《谒金门[润玉同人]》 初逢 楔子 “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 “愿汝此生遂心顺意,福寿绵长。” 冥界有两大禁地,一者万劫谷,万劫千灾,蕴于其中,鬼哭神嚎,轮转不休;二者断舍崖,断生舍情,存亡天工,浮生种种,无应无求。 冥界人都知道,万劫谷中,有恶鬼,有亡灵;有生与死、血与火,有阴谋与背叛、鲜花与刀锋。它是一处广袤无边的试炼场,能够从其中走出来的,都是万中无一的强者。 但断舍崖下有什么,冥界没有人知道。站在悬崖边向下望,只能看到一片模糊诡谲的黑暗,无声地诱惑人投身其中。而那些跳下断舍崖的人,再也没有回返的可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从此在这世上失去了踪迹。 郁烈觉得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了。 在他跃下断舍崖的一刻,他突然想起曾经有人对他说过的话语。 遂心顺意,福寿绵长? 郁烈勾起唇角,眼眸中涌动的疯狂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淡的嘲讽。 ——他这一生,只求遂心,不问福寿。 【第一卷】白纻春衫如雪色,扬州初去日[1] <苍穹星辰之下,我遇见了一道光。> 第一章初逢 起初是无休无止的坠落,周围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郁烈不知道自己往下掉了多久,或许有几刻钟,也或许不过一个瞬间。 突然,一股大力仿佛要将他整个扭转。郁烈似乎听到了自己身上的骨头轻微的开裂声。 他的力量可以勉强与这股扭转的怪力相抗,但他什么都没有做。 “咔嚓”。 好似有一个千斤的锤子砸在他的胸口,郁烈吐了几口血,毫不在乎断掉的肋骨和身体各处刀砍斧凿一般的剧痛,安然下坠,闭眼等死。 然后他坠入了一片星海。 明亮的、或大或小的星辰投影,像是萤火虫一般一明一暗,交织成一张囊括了诸天星宿的画卷。 美则美矣,然缠绕其中的罡风锋利如刀,削皮挫骨,又像是成千上万根银针,从皮肤一点一点刺入,穿透血肉,钉在骨头上,痛,又不干脆,慢慢地磨人,好像一柄锈钝的刀在骨头缝里丝丝拉拉地刮蹭。 郁烈倒是不在意那些疼痛,他只觉得自己依旧在下坠,可下坠总也没个尽头,正当他想放出神识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好似撞破了一层什么东西,薄刃一般的罡风消失了,下坠的速度却猛然加剧,呼啸作响但又没什么害处的风声裹挟了他的周身,过快的速度让他眼前有点发黑,不过几息,只觉得一股大力狠狠地撞击在身上,郁烈如愿以偿地两眼一闭,失去了意识。 天界。 润玉今日如往常一般带着魇兽来到布星台,面前是万年不变的深沉夜色、浩瀚天幕,他一边在心中计算着时间,一边娴熟流畅地将星辰引到正确的位置。 到底是已经做熟了的工作,在排星布夜的闲暇,他也有功夫去看看已在天空中闪亮的星辰。 立秋刚过,凉风初起,白露未生。[2]今夜星宿,正是三星伴月的格局。凡人常言:立秋一日,风冷三分。天界四季变化虽并不似凡间一般明显,但此时的夜风也微微带了一点凉意。 润玉袖袍一挥,将参宿稳稳送出,闪烁着柔和光芒的星辰落在天幕上。 不料下一瞬,变故乍生。 似乎有什么东西冲破了天穹,在星辰若有若无的牵引下,宛如一颗流星一般朝着布星台坠落。 只不过流星带来的是闪耀和明亮,这个东西周身却裹着深重的死气。 排星布夜三千多年,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事情。 润玉一瞬间险些以为是外敌入侵,他几乎是在刹那间就幻化出了灵力长剑,后退几步做好了对敌的准备。 但那东西并没有攻击的意思,只是轰然一声重重砸在了布星台上。 润玉执剑在手,谨慎地靠近坠落的地方,然后便发现,从天上掉落下来的,竟然是一个人。 一个浑身鲜血、伤重垂死,气息奇怪的人。 布星台地处偏僻,有灵幕隔绝,就连巡逻的天兵天将也不会进入。润玉早已经习惯了孤身一人值夜,但此刻,他突然觉得孤身一人这件事有点棘手起来:没有人听到动静,也就不会有人前来查看。好在他从来也没有习惯于依赖他人,此时虽然意外,也不至于全然无措。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没有贸然上前救治对方,因为他十分笃定这人并不是天界中人,甚至也不是魔界人,那种缠绕在对方身上的气息似阴似阳,非生非死,十分古怪。 夜风还在吹,浓重而黏稠的血腥味渐渐弥散开来。 突然,倒在地上的人蹙了蹙眉,睁开了眼睛。 郁烈不怎么抗拒永眠,但当他发现自己只是晕了短短一刻之后,心中倒也不怎么失望:因为周遭的灵气告诉他,他如今已经不在冥界了。 虽然没死成有点遗憾,但能离开冥界,也算好事一桩。 郁烈并不在意身上仍在流血的伤口,他稳稳地站起来,视线对上立在这方空间的另一个人。 面容俊逸,气度卓然;一身白衣如剪云披雪,清冷高洁似九霄皓月。 ——是个青年模样的仙君。 “阁下是何人?”青年问他。他的语调轻缓而柔和,手中的剑也垂落下去,剑尖指着地面,看上去是礼貌又温和的模样,但郁烈一眼就知道对方并不似看起来的那般淳然无害。 那把剑晶莹剔透好似凝冰而成,看起来单薄又脆弱,但灌注其中的灵力十分深厚;执剑人虽然没有摆出防御的姿态,剑身随意地垂着,但执剑的手很稳,显然精于此道,实力不容小觑。 郁烈毫不怀疑,自己如果表露出一点不妥之处,那薄而锋锐的剑锋就会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脖子。 当然,这点对一心求死的郁烈来说算不上什么威胁。不过终究对方只是戒备,并没有真的要杀他的意思,郁烈掂量了一番自己仅存的良心,决定还是不要故意借刀杀己,给对方惹来一连串麻烦。 于是他面色不变,坦然道: “我是郁烈。” 郁烈。 润玉在心中想了想这个名字,他确信自己从没有在天界听说过有叫“郁烈”的人。 不止天界,魔界、凡界、妖界、花界、鬼界,能数得上名字的人里,都没有这个名字。 但对方语气从容笃定,带着一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势,这样的人,不会是无名之辈。 润玉沉默地看着对方,自称是郁烈的人也神色自若地任他打量。 一身红衣,气势凌人,脸上覆着半边镂空银面具,周身萦绕着浓浓死气。 死气。 是怨灵、鬼王,还是—— 润玉突然想起他曾经在《辰州天衍册》的残卷上看到的记载。 鬼界自冥界分离而出,入鬼界,修鬼道。 鬼界属六界之一,但鬼修实在太少,行踪又不可捉摸,以至于这一界也如隐形一般,很少被人提起。 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天衍册里透露出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这方天地之间,还有第七界,被人们下意识地忽略了的第七界。 ——冥界。 冥者,擿埴索涂[3],幽暗不明。 郁尾叶岚,九州流裔;郁王叶将,百代承袭;为王执圣宝,为将守天门。 天门尧尧,混沌不侵。 《辰州天衍册》被放在省经阁最偏僻的角落,被一堆书卷压在下面。润玉自幼时至今几乎读完了省经阁里所有的书,这本残破不堪还掉了好多页的天衍册也被他翻看过,只是上面的内容多数晦涩难懂,荒诞不经,更别提那要掉不掉的书皮,好似被火烧过又被水浸过的内页,一看就属于那种要被清扫出去的破烂。后来这已经破旧腐朽又没甚用处的书果然在一次整理中被丢了出去,润玉也就再没有记起。 但此刻,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本书上的话。 郁王叶将,百代承袭。 郁尾氏,冥界帝王一脉,入黄泉奈何,掌众生轮回。 六界之中,并非没有人知道冥界,恰恰相反,上了些年岁的人都知道冥界。说起来,鬼界脱离冥界也不过三千多年,并不是十分久远。但与几乎隐形的鬼界比起来,本就存在感薄弱的冥界从那之后更是音讯断绝,仿若消失在这方天地间一般。渐渐地,人们也就下意识地用鬼界取代了冥界,仍作六界四海之称。 即便如此,冥界依旧存在。 为王执圣宝,为将守天门。 天门尧尧,混沌不侵。 冥界最出名的,不是其间中人非生非死的奇异状态,而是天门。 传言,天门外是混沌洪荒,渡过这一片混沌,便是秘境古九州。 “阁下可是郁尾氏?” 郁烈颔首以应,将腰佩解下递过去。 润玉将腰牌接过来,入手冰冷刺骨,看上去好似白玉质地,通体镂刻花纹。花纹攀缘缠绕,描绘成诡异莫名的图案,像是堆叠的骨殖,又像荒原上的野草,凝神细看甚至让人有神魂动荡之感。 令牌上只有简单四个字:“冥府括苍”。 冥府,就是冥界,那这个“括苍”,应该就是对方的字或者封号。 不管怎么说,既然对方没有动手的意思,自己最好也不要轻举妄动。润玉将腰牌送回,收了长剑,施了一礼道:“原来是括苍君,失敬。” 郁烈回了一礼:“贸然闯入,实在失礼。还未请教仙君名讳。” “……小仙表字润玉。” 郁烈面色不变,但眼神深处多了几分外人难以察觉的郑重。 很多人都以为冥界自鬼界独立以后就隐世不出,于是六界不了解冥界,冥界也不了解六界。其实这样的论断并不完全准确。 六界不了解冥界倒是真的,但冥界对六界动向的掌控,绝对超出大部分人的想象。其原因就在于冥界的一个特殊机构——天机府。 天机府总掌情报往来,下设天、地、人三部,分掌情报、暗探、刺杀。它在冥界根基深厚,盘枝错节,并将触角伸进了六界之中,以暗探为锚点,勾织出一张覆盖了六界四海的巨大蛛网。 而郁烈便是天机府的掌权人,蛛网的中心,光明背后的无冕之王。 是以他一听到这位仙君的名字,马上就反应过来:眼前这穿着简单的素纱白衣、沉稳冷静的青年,便是非天后所出的那位天帝长子。 天部汇总的情报称天帝长子性情淡泊,为人谦和有礼,偏爱读书写字,实力比不上天后所出之子,因此成年后被封为夜神,掌管天界布星挂夜、节令时序。 但是以郁烈所见,眼前这个人,可没有情报里说的那么简单。 [1]《谒金门·留不得》 [2]一候凉风至,二候白露生,三候寒蝉鸣。《逸周书·时训》:“立秋之日,凉风至;又五日,白露降;又五日,寒蝉鸣。” [3]《法言·修身》:“擿埴索涂,冥行而夏已矣。” ※※※※※※※※※※※※※※※※※※※※ 写在前面的话: 1、本文为bl向,不明白bl啥意思的麻烦自行百度,谢谢。 2、虽然本文基本清水,但还是想说明一下,cp郁烈x润玉,前后顺序有意义,不能接受的请尽早退出避免伤眼。 3、郁烈是原创主人公。他不是那种善良温暖正义心怀天下的主角,恰恰相反,他不善良、对不关注的人或事极其冷漠、正义感丁点没有、天下在他眼里就是辣鸡…简而言之,他的三观可能和常人不太一样。“面对这样一个主角请先想好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再决定要不要看。”作者诚恳地发出了这样的劝告。 4、本文有原创人物、原创情节,同时不能保证不ooc…甚至可能很ooc,对原剧中除润玉之外的人都可能没什么耐心,但我会尽力克制自己不去主观抹黑他们。如果看到半截发现人物设定或情节发展不符合自己的想法,请及时止损,不要试图把作者的脑回路拧到和自己同频,因为那是白费力气,有那个闲心不如去赚钱雇一个写手。 5、不能保证全文无虐,但绝对不会刻意去虐我玉鹅。然而本文作为影视同人,里面肯定避不过原剧情节,也就意味着那里面的虐点可能还在……不过我相信被原剧或玉鹅的cut千锤百炼过的大家一定能挺过来的。xd。 6、故事节奏很慢、很慢、很慢。请拿出咸鱼心态,平心静气开始养老式看文。保证不坑。 7、关于本文写作的初衷,你可以视之为是一个坐在北极圈找不到粮吃即将饿死的人的垂死挣扎。作者并不是专业写手,也没搞过读者意向调查,这篇文本来是为了喂饱自己,可能不那么符合大众的口味,我虽然标出了文中的雷点,但可能有些读者还是会被里面的某些情节冒犯到,对此作者提前致歉,并友善指出,如果你感到本文不合口味,请尽快无声放弃,一切诸如“文不好看,弃了”、“这写的啥玩意作者小学毕业了吗”、“你为什么把xx写死了”、“xx不是这样的”、“接下来的情节应该这样写”的评论都被视为无效攻击和商业挑衅。 8、请不要尝试对作者进行写作指导。 9、如果可以的话请夸奖一下作者,这样的催更会更有效率,谢谢。ovo。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冥府括苍 润玉并不知道他面对的是冥界最大的情报头子,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消息已经在对方脑子里极快地过了一遍。他虽然收了剑,卸去了明面上的戒备,但内心深处还是保留着一丝警惕。这时候就显现出了情报不够的坏处,郁烈虽然承认了他是郁尾氏一族,但润玉并不知晓他的具体身份,也就不知道他来到天界的目的。不过看对方伤痕累累的模样,倒不像有意闯入,好似是……意外? 但什么样的意外,能让人撞破天界结界,从天上掉下来?而且天界何其之大,为何他偏偏掉在这偏僻的布星台?是巧合,还是有心人的另一次谋算? 润玉在短短一瞬间想了很多,但最终他还是将最后一种假设丢出了脑海。若是天后能够搭上冥界的势力,也就不会单对鸟族那般重视。 既然无从推测,便不如单刀直入。于是他开口问道:“不知括苍君因何来到天界?” 郁烈笑了笑,并不正面回答,只是说:“冥界这几日许有变故,或许过几日,不必我说,大殿也可知晓。至于我……只是一场意外。”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所幸润玉没有那般旺盛的好奇心,并不是非要寻根究底。夜风中飘散的血腥气让他知道眼前这人并没有看上去那样轻松自如,迟疑片刻,他还是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递给对方,道:“我观括苍君亦是修水系术法,此乃星辉凝露,或许对你的伤势有些帮助。” 郁烈这次实打实地愣了一下,才伸手接过小瓶,“多谢。”然后又道:“郁烈如今身份有些麻烦,若被人知晓我在天界,免不了给天界带来一场风波。不知大殿可否指点一二隐蔽去路,我立刻便离开。” ——虽然再跳布星台也不是不行,但那样一来动静就大了,而且莫名刷出来的“冥界断舍崖——天界布星台”单程票证明不是常规的路径总有许多意外,若是他跳下布星台,再意外落回冥界,那才是尴尬。 “也罢。看括苍君似乎有难言之隐,润玉也不便追问。天界除去四门之外,的确有一条路可以通往下界,本是仙人下凡历劫之用,括苍君走一走那条路应也无妨。趁着天色尚早,不若我这就引括苍君前去。” “多谢。”郁烈拱手道。 话不多说,郁烈施法敛去身上的血腥气,顺带遮掩了自己的行踪。润玉带着他出了布星台,一路往轮回台而去。 布星台与轮回台之间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约莫走了半盏茶时间,前方已经隐约现出建筑的轮廓。但就在这时,两人一齐停下了脚步。 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轮回台,今日竟多了三队巡逻的天兵,这些天兵身后系着金色披风——他们不属于八方天将府管辖,而是隶属天帝的龙骧禁军。在他们后面,一重结界闪着金色的光。 郁烈轻笑道:“她动作倒是快。” 润玉不明所以,还没等他问什么,郁烈就道:“看样子天界已经封锁,我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倒是麻烦了大殿陪我走这一趟。” 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被困在天界出不去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今日之恩,来日必报。大殿,就此别过。” 郁烈说完,身影一下子就不见了。 润玉虽没料到他行动如此干脆果决,却也没太惊讶。到底萍水相逢,两人并不熟识,心中也没有太过担忧。他远远地看了看那巡逻的天兵,悄无声息地沿着来路离开了。 第二日,天帝太微召诸臣议事。 一般来说,天界朝会一月一次,若无甚大事,数月一次也是寻常。但这一日并非朝会之时,有些细心的仙人注意到了天界各处增加的守卫,猜测此次议事便与此事有关。 事实也没有出乎他们所料。 太微道:“冥帝手诏,六界通缉括苍君郁烈。” 在场的仙人都有些年岁,俱知冥界与鬼界之事。五德星君问道:“冥界一向隐于世间不与外界往来,如今为何有此一举?那括苍君又是何人?” 他这几问正是众仙心中所想,因此俱都点头附和。 旭凤也跟着点头——他还不足四千岁,并不了解冥界之事,如今听大家言语之间又冒出一个第七界,整个人一头雾水。只是这头点到一半,他便看到兄长站在一边好似在发呆。 ——稀奇!最勤恳认真的夜神大殿在议事的时候发呆! 他忍不住用神识传音:‘兄长?’ 润玉原本在想昨日与郁烈相遇一事,被他这一下从思绪中叫醒,传音回道:‘怎么了?’ ‘就是看刚刚兄长好似在出神,可是有什么心事?’ ‘……无事。只是一时间想到了别处。’ ‘哦。’旭凤不疑有他,也不再追问。 而这时,太微以目示意太上老君,后者对众仙解释道:“冥界隐世已久,如今突然传书六界,是因为先冥帝逝世,新冥帝登位。这位新帝或许不会再继续先帝的隐世之道,此封传书一出,六界变为七界的日子恐怕也为时不远矣。” 这个消息可说是震撼,但众仙仔细思索之后,多数都觉得利大于弊。冥界不管是位置还是物产都极为特殊,若是能与六界重新往来,倒也是好事一桩。 “只是,先冥帝为何会突然逝世?”文曲星君道,“我等竟一丝消息不闻。” 太上老君道:“这便是冥界通缉括苍君的原因:先冥帝是括苍君亲手所杀。而括苍君郁烈,就是先冥帝郁冥觉的长子。” 武曲星君道:“那继任冥帝的是——” “是先冥帝与昭烈太后之女,辽西帝姬郁冥真。” 太微点点头肯定太上老君之言,又道:“事情始末便是如此,这几日天界出入都要严格查问,也希望各位回府后约束手下人众,若有异状,及时上奏。” 众人自无异议,都拱手应下。 夜,天河。 宽广的天河静静流淌,水波如烟似雾,仙气袅袅,在月下闪着粼粼的一片碎银。掬起一捧,就好似捧了一手细碎的星光。 天河边有一棵十分高大的树,枝干粗壮,有些类似凡间的柳树,但垂下的枝叶却是闪烁不定的蓝紫之色,如梦似幻,十分奇特。 郁烈枕着两条胳膊,仰面躺在树枝上,一条腿支着,另一条腿随意地垂下,在空气中荡来荡去。 透过稀疏的树枝树叶,可以看见黑色天鹅绒一般的夜空。星辰如碎钻点缀其上,围绕着玉璧一样的月亮。 冲着这星和月,这次天界倒也来得不亏。 郁烈阖上眼睛,静静地感受这一刻的静谧。 只是不知怎的,他闭上眼睛之后,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一身白衣的青年。 ——天帝长子啊…… “烈儿,你是本座长子,本座对你寄予厚望。” “生母连个明头正道的妃嫔都没挣上,陛下对他能有多看重?” “你要发誓——” “……杀了他!” 郁烈勾了勾唇角,说不上是讽刺还是嘲弄,但渐渐地,又变成了十足的兴味。 他睁开眼睛,轻飘飘地从树上跃下。 润玉结束值夜,返回璇玑宫时,已近黎明。 宽阔的庭院四下无人,空空荡荡。魇兽迈着小蹄子哒哒哒地跑向寝殿,润玉也没有阻拦,自己从容不迫地穿过庭院。 只是—— 润玉突然顿住脚步。 正殿门口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狭长的匣子。 匣子底下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两个大字: “回礼”。 回礼? 润玉略一思忖,便知道这是何人所为。他心中微叹,伸手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把霜色长剑,没有剑鞘,剑刃在清晨的日光下泛着冰冷锋锐的银光。 剑身上,用篆文镌刻了“太初”二字。 太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3] ——先天灵宝[4],太初剑。 润玉:“……” 用先天灵宝回礼星辉凝露。 ——哪里来的败家玩意儿?! “括苍君。” 此时清晨的薄雾还没有完全消散,璇玑宫的庭院中空无一人。但润玉却转身对着古树下唤了一声,目光冷静澄澈,显然不是诈术。 古树之下,原本空荡荡的空气突然波动了一下,慢慢显现出一个身着绯色里衣,绛红外袍的男子,正是这几日被六界通缉的括苍君郁烈。他在天界想必也知晓了自己的处境,但观其形貌,却并无一丝一毫的紧张慌乱,反倒十分云淡风轻。 “夜神大殿好眼力。”郁烈缓步走过来,“能看破我隐身之术的,五千年来不过一掌之数。” 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外伤皆已消失不见,衣衫整洁,气度从容。 除去了昨日斑驳的血迹,润玉这才隐约看清对方被面具覆盖的半边脸上,自眼尾处蔓延开的几道红色印记。线条像是翻卷的云,颜色却是如火焰一般的红,不知是伤痕还是刺青。 他只略略扫了一眼,没有失礼地盯住不放,道:“括苍君的敛气匿形之术的确高妙,若非天帝亲至,无人能够看破。我只不过是借助了一点小便利,察觉到一丝星辉凝露的气息罢了。” “既如此,大殿就不打算做点什么吗?”郁烈问。 [3]语出《庄子·天地》 [4]法宝分为六等:法器、法宝、灵宝、通天灵宝、先天灵宝、先天道种,越往后越珍贵和稀少。 ※※※※※※※※※※※※※※※※※※※※ 文案终于被放出来啦开心。 今天可能会再更一章,路过的小伙伴看到这里给点评论好吗,北球给你们跳比心舞。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璇玑宫 润玉道:“我应该做什么?” 郁烈玩味地笑了一下,道:“比如,发一道传音,让人来捉拿我?” 润玉淡淡地说,“括苍君与冥帝的恩怨,是冥界内部事务。” 郁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虽说如此,但面对我这么一个六界通缉犯,你就半点不害怕?” 润玉完全无视他脸上意味奇怪的笑容,平静道:“我们之前可曾见过?” 郁烈:……什么? 在他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设想过很多种对方可能给出的答案,但是万万没料到对方会无头无尾地有此一问,郁烈简直要怀疑自己疯得更厉害了出现了幻听,所以面上的笑容都僵了一下,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据我所知,应当没有。” ——应当没有……吧? 他这么一犹疑,就被打乱了节奏,剩下的或搞事或挑衅的话语全部胎死腹中。 润玉这才开口:“这世上有抱诚守真、一言为重,亦有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有实事求是、明辨是非,亦有浮石沉木、颠倒黑白。冥界传书言语间含混不清、疏漏颇多,尚且令人心中存疑。而我又未曾见过你,未曾亲见你所行所为,未曾知晓你所思所谋——既然不知你之为人,便不应以传言为据妄议人非。” 郁烈听闻此言,卡住了片刻,而后轻轻笑了一下。这笑意比之先前要淡得多,但似乎却比之前更为真挚。 “可我却是看错了……”他缓缓地说,“大殿……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趣。” ……有趣? 这是个什么形容词? 润玉微微蹙了一下眉,没忘了自己一开始叫住郁烈的目的,将手中的匣子向前一递,道:“括苍君的这份‘回礼’太过贵重,还请收回。” 郁烈却不接。 “我不常用剑,这把剑在我手里也没有用处。大殿若不想要,只管丢了就是。”郁烈说完,转了话题道,“还要多谢大殿赠药之情,我如今伤势已无大碍,过几日便会离开天界,去凡间走一走。” “期待我们的再次相逢。” 说完,他身影一恍,又不见了。 润玉凝神片刻,发现之前隐隐波动的气息也已经消散,证明对方这次是真的走了。 期待再次相逢? ——括苍君,“有趣”这个词,应该放在你自己身上吧? 郁烈已许久未来过凡间。上一次来凡间是什么时候,他自己都记不清楚。 郁烈也没有特意选择要去的地方,随随便便往下一跳,落在了一个叫南辽的国家。这一日似乎是当地的什么节日,街市上熙熙攘攘,到处是贩夫走卒、卖艺杂耍,还有来逛街的年轻男女、抱着孩子的小夫妻、年迈的老人,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十分热闹。 郁烈隐去自己的气息,对着周围的热闹皱了皱眉。 他其实并不喜欢热闹:幼时在冥宫,身边随侍虽多,却都是积玉殿的心腹;年纪稍大些,他就离开了冥宫,三千多年独来独往。习惯了孤独,再去看那些热闹、明亮、活泼,倒觉得格格不入。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穿过嘈杂的街道,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县衙。 他堂而皇之地从门口走进去,却没有一个人有所察觉。 “傅江……傅涥……傅清……”郁烈的手指在县衙的人丁籍册上滑动,最终定在了一个名字上。 “就是你了。” 说完,他牵出一缕灵力,在纸面上空轻轻一扫,就见那“傅清”二字陡然亮了一瞬又恢复原状。与此同时,在虚空之中,一本古朴陈旧的册子似乎被无形的手翻动,摊开了属于傅清的一页。 “傅清,生于大安三年,卒于大安五年。” 这一行字是黑色的墨迹。 但在郁烈意志的干扰下,纸面上的墨迹逐渐暗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红色的字迹: “傅清,生于大安三年。大安二十七年,遇仙缘,飞升天界。” 字迹落定,虚空轻轻一震。 郁烈将籍册放回去,心情颇好地走出县衙,同时顺手在面前轻轻一抹,绛衣朱袍瞬间隐去,变幻成再朴素不过的粗布麻衣。 就在郁烈心情还算愉快地进行凡间一日游的时候,天界众仙心情却十分复杂。 天帝太微又把众人召来开会了。 这次,还是冥界。 一则,原本一盘散沙的鬼界重新归入冥界,天地间仍作六界。 二则,新任冥帝派出使节,手持冥帝诏书,传喻六界: 先冥帝郁冥觉修炼邪术,戕害生灵,欲以血祭之法逆天改命,为天道所不容。括苍君郁烈明察秋毫,力挽狂澜,实乃冥界之功臣。先前手诏,是郁冥觉余党所为,而今余党肃清,境内安定,望六界体察真情,前言不计,恩路重开。 言下之意:先帝罪大恶极,郁烈惩奸除恶大快人心。之前那封手诏不算数,希望大家擦亮眼睛,以后碰见郁烈和和气气,你将获得冥界的友谊。 使节仪仗符节齐备,诏书加盖冥帝金印,天道认可,无从作假。 若说前一则消息让人感叹新冥帝动作果决行事老辣,重新回归的冥界让人提起十分的重视的话,那后二则消息就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封诏书一念完,在场诸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说实话,先冥帝到底是怎么死的,括苍君到底是好是坏,没有人知道。但冥界的这一波操作委实让人大开眼界。一般来说,为死者讳,尤其作为晚辈,不会把长辈生前做的坏事到处宣扬。凡人有句话叫“家丑不可外扬”——人已经死了,再骂他也听不到,反而让自己丢脸,还让别人觉得自己忘恩负义、凉薄无情。修炼邪术、戕害生灵这种罪名,对一个帝王来说,就是极大的德行有亏,一般人掩盖都来不及,新任冥帝就这么干脆利落、大喇喇地说出来了? 是这世道变化太快还是我们的思路太狭窄? 再联想起先冥帝、新任冥帝与括苍君的关系…… 新任冥帝此举,可真是令人莫测高深啊。 被成为通缉犯又被成为大功臣的郁烈,此时正饶有兴致地跟着接引仙人飞升上天。 接引仙人年岁挺大,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灵力低微。他把一行十二人送到广虚宫就走了。而这十二人里,有像接引仙人一样的白发老者,也有十几岁的少男少女,还有三个年龄和郁烈差不多的二十几岁青年。人人脸上都带了点兴奋和激动,还有少许的惶惑茫然——除了郁烈。 他脸瘫。 但长得好看的人即使瘫着一张脸也好看。帮着广虚宫仙官测试灵力的几个仙侍悄悄地往这边瞥,郁烈不用摄魂和读心都知道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 “一个一个来,把手按在这玉璧上。”广虚宫仙官拿着名册道,“陈广平。” 一个青年走上去,手按在那块两个巴掌大小的玉璧上,不见他怎么动作,原本莹白的玉璧就被染成了艳丽的火红色。 “栖梧宫。”仙官说了一句。 旁边的仙侍马上走出来一位,将那青年引走了。 “岑碧。”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走过去。这次玉璧变成了如柳叶一般的绿色。 “扶珍宫。” “杨瑛。” 这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玉璧蒙上一层淡淡的红。 仙官瞟了一眼玉璧,道:“扶珍宫。” “唐青。” 十几岁的少年。玉璧被浸染出浓郁的深蓝。 “栖梧宫。” 排在前面的人飞快减少,郁烈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后——对,他特别心机地把自己排成最后一名,就是想看看天界这个流程到底是怎么走的,以及他应该在哪个环节搞事比较省力。 又走了几个被分配到紫方云宫和姻缘府的,终于到了最后一个。 郁烈神定气闲地走上前,把手一放。 玉璧上蒙了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淡蓝。 几、乎、看、不、见。 仙官差点把玉璧瞅出一个洞,换了好几个角度,这才看见了那点点微不足道的蓝光。他抬眼看看郁烈,神情一言难尽。 同样一言难尽的是还留在殿里等着引导郁烈的一个小姑娘。 ——这种稀薄的灵力,还真是擦着线飞升啊。 “傅清。”仙官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怀疑眼前这人是祖坟上着了火才能遇仙飞升。 “……璇玑宫。” 负责引导郁烈的小姑娘一路上尽职尽责地给郁烈介绍这天宫的各处所在,但偶尔偷偷瞥过来的视线还是含了那么一点点遗憾。 “你看我做什么?”在她第三次自以为隐蔽地将视线投注过来的时候,郁烈问。 “啊?”被逮了个现行的小仙侍略有些惊慌,然后不好意思地说,“就是有点可惜,你要是能分到清霄殿就好了。” “清霄殿?” “是啊,”小姑娘说,“清霄殿是云霄真君的府邸,他掌管世间云霄气雾,性情温和,是一个非常好的真君!” “想必姑娘一定是来自清霄殿了。” 郁烈的语气含了一点笑意,小姑娘的脸有点发红。 “很明显吗……”她小声嘟嘟囔囔,但她很快想到身边这位同僚已经分到了璇玑宫,自己总不好一个劲在他面前赞美自家真君,于是飞快转换话题,“其实夜神殿下也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性情冷淡了一点,但脾气很好,听说也不怎么支使人去做这做那,你去了一定很省心,璇玑宫虽说稍微偏了一点,可是环境很好,略往远了走一走就是天河,很清静!” 郁烈点点头,心道:嗯,听出来了,你估计没怎么去过璇玑宫。 ——这种用道听途说拼接起来的强行安慰实在让人听着有些尴尬。 小姑娘估计也感觉出来自己赞美得不太真诚,但她从没去过璇玑宫,也从没见过夜神,这一波强行安利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词库,故此只好收声不言。 两人沉默地穿过了九重云阙,途径几处宫室楼阁,又穿过几条蕴含着灵气的溪流,人烟渐渐稀少,越走越荒凉。 用荒凉这个词也不太恰当,这片地域该有的都有,就是少了些人气,显得格外冷清。郁烈倒是挺喜欢这种冷清,但小姑娘显然不是这么想。 “前面就是了!”又走了半盏茶时间,小姑娘开口道。 郁烈抬头一看,便又看到了熟悉的高大拱门,虚虚围拢起一片宽广的庭院。庭中一棵枝叶繁茂的古树,周围是白玉为砖琉璃作瓦的宫室。 ※※※※※※※※※※※※※※※※※※※※ 郁·搞事精·烈:哎嘿我又回来了! 而此刻,对自己未来的命运一无所知的润玉正在和旭凤交谈——没错,剧情的齿轮开始了! 不过现在齿轮里卡了一个突然冒出的搞事精……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生死簿 小仙侍把郁烈领到了璇玑宫负责调度仙侍的总管处做了登记,等她一走,郁烈一指头就把总管点懵了。 他走这么一套流程只是为了取得一个合理合法的身份,现在既然流程走完了,他可没兴趣扮演一个勤勤恳恳实现逆袭的仙侍。 被点懵的总管就好似看不到郁烈这个大活人,继续自己手头的事情——换了个姿势继续瞌睡。而郁烈熟门熟路地在璇玑宫转悠,准备给夜神殿下送上一份惊喜大礼包。当然,他还没有失礼到随处乱推门,而是大略地感知了一下对方的气息,然后顺着一路走到了会客的偏殿。 璇玑宫偏殿。 “我只能先帮你清了体内的火毒,这几日,你还要受些皮肉之苦。”旭凤从榻上下来,慢慢走到一边的桌旁坐下,“你我体质相克,若为你强行疗伤,你会伤的更重的。” 润玉坐到他对面,给他倒了一杯茶,“自古水火不相容,你还是留着你的灵力,做点其他的吧。再多,恐怕我还真的无福消受。” 旭凤笑道:“明明知道水火不容,为什么还敢来救我呀?” “换做是你不也一样?燎原君刚刚替你疗完伤,解了你体内的冰丨毒,你就跑来替我疗伤,这要是让母神知道了,又是一顿数落。” 旭凤笑了笑,故作夸张道:“救命之恩,昊天罔极,这厢谢过夜神殿下救命之恩了。” “旭凤,”润玉却道,“所有人都怀疑是我,你当真没有半分担忧?” “我当然担忧了,”旭凤说,“我一出事,你必难辞其咎,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去给你解围了。” “承你大恩。” “你的灵力已然不弱。竟然还被伤成这样,看来真正要杀我的人必定不简单,恐怕是我一个人的力量难以对抗的。” 润玉问:“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日正在涅槃的关键时刻,我突感火力渐弱,周遭冰冷,无法动弹。我只能强行推动内力,冲破周身经脉,趁来人不备坠入云海,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此人熟悉水系法术,却又不怕涅槃之火,确实奇怪。” “我已向父帝母神禀明要追查此事,为的是让对方放松警惕,再由你暗中帮助我追查,尽早揪出真凶。” “你放心,我定会查得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也好证明自己的清白。” 旭凤眨眨眼,开玩笑道:“不过,你还得精进一下自己的法术,免得到时候拖我这个战神的后腿,像今日一样,狼狈不堪。” 润玉笑着摇摇头,也不做理会。 旭凤并没有停留太久。他离开之后,润玉拿出那颗袭击者留下的红色珠子,在指间轻轻摩挲。 珠子一孔穿透,像是来自手串或者吊坠。上面还残留着浓郁的火灵气息,十分灼热。不管是从材质还是气息上来看,这东西都不是凡品,它到底来源何处,又是何人在使用它呢? 他正在心中思忖,就听到殿外有微微的响动,然后一个人走了进来。 微不可查的水灵力。 “这里不需要打扫,你先退下吧。”润玉手指一晃将珠子收了起来,淡声对来人说。 这个气息并不熟悉,想来是新分派过来的仙侍,但他并没有抬眼去看的兴趣。 按理说,他的名下应该有二天官,二天将,分管文武事务,而这四个天官天将,一般就是从仙侍中选拔。但从他自立宫室时起,这四个位置就一直空悬。天帝倒是问过几次,被他用“璇玑宫事务清闲”搪塞过去了,但就算如此,天后隔三差五也会将璇玑宫的仙侍换一批。年幼时他还会为熟悉的面孔再也见不到而失落,后来就慢慢习惯了,任他们来来往往,他从来不去在意。 但是来人并没有离开,而是轻轻笑了一下。与此同时,那原本微不可见的水灵力突然汹涌起来,就如同一层水洼猛然变成了深渊大海。 润玉惊讶地抬眼一看,看到了杵在门口得意洋洋一身红衣面具覆面的惊喜大礼包。 郁烈现在脸不瘫了,反而荡漾着热情洋溢的笑,丝毫不见外地和他打招呼:“我又回来了,惊喜吗?” 润玉:不太惊喜,有点手痒。 “你怎么没有回冥界?”润玉站起身来走到郁烈面前,两人一个身着绯莲一般的红,一人是素雪一般的白,站在一起时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回冥界?”郁烈愣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回冥界?” “你不知道吗?冥帝已派使节持诏书出使六界,言明括苍君诛除暴虐,无过有功。” 郁烈道:“管她做什么。我杀郁冥觉不是为了冥界,只是为了自己罢了。”他说完,看看对面人没什么波动的神情,道,“你真不害怕吗?” ——又来了,那种熟悉的逗弄小动物的气息! 但郁烈这次失算了,在话术上,润玉还从来没有怕过谁。他轻轻巧巧地反问:“你很希望所有人都怕你吗?” ——我要让所有人都畏惧我! 这太傻了,一听就是脑子里的水还没控干净。 “我——”郁烈被自己扔出去的石头砸了个跟头,浑身上下溢出了美妙的自暴自弃的味道,“好吧,说不过你。” 两个人相视一笑,不像是才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倒像是彼此投契的好朋友。 “你怎么回的天界?”润玉引他到桌边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 郁烈笑了笑,随手掐了个诀,又变成了穿着一身青色仙侍服的傅清的模样。这次他的脸上没戴那张遮了半边脸的面具,露出了他本来的形貌。 面如冠玉,眉目昳丽。右眼眼尾处的火云纹被隐去,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带着一点如锋刃一般迫人的味道。 润玉:“……” 郁烈得意道:“怎么样?” “这是你原本的样子?” “放心,在冥界的时候我一直戴着面具,从没有人看过我真正的模样。” “所以,你这是假扮成了仙侍?” 郁烈摇头道,“怎么能说是假扮呢?傅清遇仙缘飞升成仙,刚刚由接引仙人送来天界,被分配到璇玑宫担任仙侍——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润玉道:“遇仙缘由因果轮丨盘掌管,便是天帝都无权干涉,你是怎么瞒过它的?” 因果轮丨盘掌凡间因果,若说它自动自愿地把一个冥界人点化飞仙,还不如说天界集体失了智。 郁烈也不多言,手掌轻抬,一本摊开来的古朴册子的投影悬于其上。摊开的那一页上满满地记载了傅清的生平,而后纸页似慢实快地向前翻动,重又合上,露出封面上三个上古云篆: 生死簿。 润玉面上骤然变色。 良久,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你不应该把这件事物轻易显露人前。” 郁烈并不在意,道:“你想要吗?” 他的语气里含了一点引诱。那本册子的虚影就放在他的手上,近到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及。 这对于此方天地间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绝大的诱惑。因为这本看似古旧普通的册子,是一件这世间极为特殊的存在——先天道种! 此方天地自创世起,共有九条先天大道,而后衍生出八十一条后天大道。修炼后天大道可至金仙,而只有修炼先天大道,才有望问鼎道祖。但先天大道虚无缥缈,寻常人根本难得触及,更休提修炼,故此大部分修士会选择先修炼后天大道,再逐渐升华为先天。 这九条先天大道,便是阴阳、命运、生死、时光、太初、心魔、五行、混沌、杀戮。 在创世时,九条先天大道分别留下了相应的先天道种,其中凝聚大道真意,蕴含法则之力,让历代修士趋之若鹜,但这些先天道种大多因为长期无主,或重新与本源大道融合,或退化为先天灵宝,只剩下命运、生死、杀戮三条大道的道种还存于世间。 然而漫长的时间过去,从没有人找到过这三个先天道种,于是它们的存在也就慢慢变成了故事和传说,逐渐不被人们提起。 但此刻,悬浮于郁烈掌中的古朴陈旧的册子,赫然就是生死大道的先天道种——生死簿! 生死轮转,因果善恶—— 掌生死簿者,掌轮回。 虽然只是虚影,不是本体,但先天道种的奇异之处就在于,它的虚像也是可以被传承和掠夺的。只要有了虚像,追溯本源、进而掌控其本体就指日可待。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但润玉坐在原位,一动未动。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不见方才的惊愕,又是一片沉稳冷静。他摇了摇头,道:“虽说有些意外,但你还是将它收起来吧。” “你真的不要?”郁烈道,“你现在比别人都多一分优势——你很清楚我的伤势并未痊愈。此时出手,你有七成的把握制住我。” 他描述的前景很令人心动,奈何被引诱的对象完全不配合。 润玉伸手——拿起了茶壶。 他一边开始烹茶一边说:“我所修者,乃水系星辰之道,你再诱惑也是白费功夫。” 郁烈道:“星辰有明有暗,有生有死。后天星辰大道,亦可升华为先天生死大道。” 润玉下了一点茶叶在茶壶里,“那又如何?若是为了修炼强夺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和凡间为了渡劫成仙而不断服用丹药的人又有何区别?舍本逐末,可得一时之利,必成长久之患。再者,我本就想做一个清闲自在的逍遥散仙,力量、权位,非我所愿。” 郁烈挥手散去了生死簿的虚影,竟然还略有点失望,“原以为还能引诱你做一点坏事的。如果你想要,我真的可以送给你。” 润玉不为所动——他本身对于生死簿的确没什么觊觎之心,只是道:“‘冥府鬼君,天机括苍,高高在上掌轮回。’冥界人借此形容括苍君执掌天机府的权势之盛,他们却不曾料到,此语其实再贴切不过。” ——手握生死簿,可不就是高高在上掌轮回么! 郁烈并不意外润玉调查过自己。他出现得奇怪,又引出一连串奇怪的事,若是不做调查,那才是心智有障。只是他总不能顺着话题夸自己,便道:“今日来天界,各处的守卫似乎又加强了一些,可是有什么缘故?” ※※※※※※※※※※※※※※※※※※※※ 郁烈:好友快来,给你看个大宝贝。 润玉:……你跟谁都是这么自来熟的吗? 小伙伴们多多支持和评论呀,哪怕发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会让北球很感动的! 另外,今天是除夕啦,想要加更的小伙伴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灵火珠 润玉大略解释了几句火神涅槃遇袭的事情。左右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郁烈道:“火神出事,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你吧?” 润玉本来想回一句:你对这些事倒是熟悉。但他心中突然一动,联想起郁烈与郁冥真的关系,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便转了个弯:“好在我也没在偷袭者手里讨到好处,旭凤又安然归来,现在倒真没有多少人怀疑我。” 郁烈道:“你受伤了?” 润玉对上对面那双盛着关切的眼睛,心下微暖,道:“只是一些灼伤,没有大碍。” 郁烈说:“所以刚刚火神是来帮你疗伤?你与他水火不相容,疗伤效果恐怕大打折扣——伤在哪儿了,我看看。” 润玉犹豫了一会儿,将衣袖拉起来,露出没有好全的伤口。看得出旭凤也是很认真地帮着疗伤了,但水火针锋相对,他若是想让这伤口痊愈,实力要高出润玉一倍才行,很显然,他的修为还没有达到那种水平。 郁烈也不多言,掌中凝聚起淡蓝的水系灵力,慢慢修复着伤处。不多时,伤口便已经完全痊愈,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好了。”郁烈收了手,得意道:“怎么样,我比他强吧?” 润玉将衣袖整好,闻言失笑,“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什么都要比一比。” 这种话可刺不穿郁烈的厚脸皮,他煞有介事地掰着手指细数,“你看,一个既可以当陪聊又可以当护卫还可以当医师的人,你真的不考虑来一个吗?数量有限,仅此一人,先到先得,童叟无欺,留下就是赚到,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 润玉无奈道:“所以,括苍君是铁了心要赖在璇玑宫当一个仙侍了?” 郁烈道:“放心,有生死簿作为遮掩,就算是天帝亲至,也看不穿我的身份,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他这话也是事实。天帝天后境界在入微[5]与化神之间,虽已触及大道,却并未与道合真,自然看不破生死簿的伪装。 但润玉想说的并不是这个,“我只是隐约觉得,冥界连发两道诏令,前倨而后恭,似是有些不妥。” 郁烈毫不在意地说:“这个不必特意探查,第二次的旨意的确是真真能做出来的事情,而第一次……九成把握,是积玉殿所为。” “积玉殿?” 郁烈道:“就是冥后——唔,现在应该叫昭烈太后了。真真登位的时候冥界比较混乱,她离真真最近,矫诏杀我,也算符合她的风格。可惜,除非她自己登基做冥帝,否则我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她就还得继续忍下去。” 郁烈说这话时神情十分冷淡,说起前冥后时也无甚尊敬之意。 似是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郁烈话锋一转,“他们爱怎么搞怎么搞,左右也找不到我,我只当不知道。好不容易混上天界,自然要仰赖夜神殿下照拂,多呆些时日。” 两人虽然相识不久,郁烈的画风也和天界格格不入,但难得与他相处的时候十分舒心,所以润玉也不是真心赶他走,闻言便笑着喝茶,不说话了。 郁烈倒是想起来自己还没有介绍一下自己的假身份,于是便说:“现在我用的是傅清这个名字。傅清,字镜城——名字是假的,表字却是真的。当初师父给我取了这个字,我在冥界从未用过,现在正好拿出来一用,也不必担心被人戳穿。……以后你可唤我镜城。” 郁烈说起“镜城”二字时,眉目微微柔和,想来他与他的师父关系还不错。 自那日冥帝派使节出使六界之后,冥界也正式回归了这方天地。人员往来之间,消息流通也方便了很多。因着那接连两道诏令,不少人对这个传说中的括苍君充满了好奇,来往间不免打探些消息,但是—— “竟不曾听闻你拜过师父。” 郁烈道:“我的师父姓许,本不是冥界人,如今也不在了。”他只说了这一句,便转开话题,“你刚刚说那个袭击者用的是一粒奇怪的珠子?” 润玉取出那颗红艳艳的珠子给他,“像是手串上的一粒珠子。” 郁烈对着珠子端详一会儿,道:“看上去有点眼熟。” “……你认得它?” 郁烈想了一会儿,道:“我记得郁冥觉册封的长信殿曾有一串双凤曜日的璎珞,上面就镶了一颗差不多的珠子,只是比这个稍大一些,火气也弱一些。如果我所记不错的话,这好像是一颗灵火珠。火气灼热——曾经拥有它的人应该是一个火系宗师。” “火系宗师……” 说到火系宗师,天帝与天后一龙一凤,俱是火系,但他们不太可能做这种事情。除此之外,六界还有哪些火系修士…… “灵火珠虽然稀少,但想要根据这个来查,也没有那么容易。或许这人只是从某个地方得了这么一颗珠子,随手拿来做了暗器;也可能是刻意伪装,让人猜不到他的真实身份……可能性太多了,火神树大招风,谁想杀他都不奇怪。这种事情,最后大多不了了之,查不出什么的。”郁烈感慨道,“真真从小到大遭遇过十几次刺杀,最后能查出幕后主使的,不过寥寥,更常见的是幕后之人断尾求生,只能逮住几个小喽啰。” 郁烈口中的真真,自然就是现任冥帝郁冥真。 “你就一点儿不担心?”润玉问。他有点不理解郁烈和郁冥真的关系。说是厌恶,郁烈在提起对方时偏偏称呼的是极为亲昵的小名;说是亲近,话语之间却透着一股冷淡。 郁烈道:“郁冥觉有三子一女,只有真真继承了‘冥’字。她既然担了这份尊荣,自然就要习惯这尊荣背后的阴暗。没人会护她一辈子,她自己也知道。”他的语气很平静,显然并不是出于嫉妒,而是真心这样想。 润玉并没有辩驳。这话虽然听着冷酷,却也是事实。 不管怎么说,新进的、实力低微的仙侍傅清就在璇玑宫常驻下来。 而夜神殿下也总算有了一位天官——对,就是傅清。 听闻消息的仙人都十分不能理解:傅清,刚刚飞升,毫无根基,文不能著书作传,武不能跃马扛枪,夜神怎么就提拔了这么一个人? ——看脸吗? 但这些议论也只是小范围流传了几天,毕竟知道傅清的人不是很多,这消息本身也没什么重复讲述的价值,很快就没什么人关心了。 润玉因是夜神,作息与旁人昼夜颠倒,每日里其他人入睡时,他独自出门,天将明未明时再独自回来。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千年,也不觉得怎么样,可如今璇玑宫里多了一个人,竟觉得骤然多出了十分热闹。郁烈说要做仙侍,真的就勤勤恳恳地做起了仙侍的工作。他初来天界时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衣袍,外表如冷焰一般炽烈灼人,而今换上天界的青衣广袖,整个人倒显得柔和了许多。因着润玉司夜,郁烈也就跟着过上了晨昏颠倒的生活。润玉倒是劝过他不必如此,郁烈却说自己左右无事,权当打发时间。这话也不假,郁烈这个天官当得极其清闲,宫里没什么事务,有他和没他一样,所以他就安安心心开启休养模式,晚上和润玉一起去布星台,白日两个人则经常修炼、切磋、谈玄论道。如此相处一段时日后,两人都发现彼此的性格学识竟意外相合。 “今日立冬,正星心月狐,应布五星心宿。”布星台上,润玉对身边的郁烈解释。随着他的动作,散发着荧光的星宿各自组合在一起,飞到天穹之上。 郁烈看着夜空里密密麻麻的星宿,只觉得头要炸。 “这些星宿,什么时候该排什么样的,你都记住了?” “排星布宿其实有规律可循,结合历法节气便能推演得出。” 润玉说得很轻松,郁烈听得很沉重。 ——他怎么从没发现夜神竟然还有学霸的属性? 虽说他自己记忆力也远超常人,天机府过的每一条情报都在他脑子里有备份,但是这种推演、演算之类的事情,真是听起来就让人头秃。 郁烈被闪闪发亮的学霸光环所震慑,决定换一个轻松一点的话题。 “你在这里布星,凡间也能看到吗?” 润玉摇头道:“星河分为上下两层,现在你所看到的是上星河,凡人能看到的是下星河。” 郁烈问:“那谁负责给下星河排布星宿?” “自然也是我。” 郁烈:“……?” ——不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难道一晚上要排一年的星星? ——天界司夜这么辛苦的吗? 察觉到郁烈满脸不解,润玉解释道:“其实需要布星的只是上星河而已,下星河会根据上星河的星宿排列自动演化星象。因此在布星时还要参考一点凡间的历法和大势,随时做出相应的调整。” 郁烈了然点头,发出了真心的赞叹:“你真是太聪明了。换成是我——” ——多半就随手把星星往天上一糊,爱看不看不看拉倒。 不过这后半句话他没能说完,因为他感到有什么东西碰了碰自己的袖子。 郁烈低头一看,果不其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兽。 他认得这是润玉养的魇兽。不知道是不是动物的敏锐,这小家伙一直对自己有些畏惧,但又有些好奇。如今过了好些天,估计是它渐渐习惯了自己的气息,好奇心终于压倒了本能,开始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身边凑。 郁烈顿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毫无形象地蹲下去,拿手招它。 魇兽凑过来,用脑袋小心地顶了顶他的手指,然后又咻地一下收回去,看看郁烈没什么别的动作,又小心地凑过来。如是二三,它彻底放下心来,开心地在他身边打转,时不时挨挨蹭蹭。蹭得高兴了,一张嘴——咬住了他的衣袖。 郁烈往回拽了拽,魇兽被扯地往前几步,并不松口,还津津有味地嚼了几下。 于是郁烈十分降智地和魇兽玩起了拔河。 等润玉排完星宿,一扭头就看到了正和魇兽玩得不亦乐乎的人。 “……” “……魇兽,松开口。镜城,我们回去了。” “啾啾。” “哦。” [5]凡人:练气、筑基、神魂、金丹;仙人:元神(尊者)、元婴(真人)、渡劫(真君);入微(道人)、化神(道尊)、金仙(道君)、归元(道祖)。 ※※※※※※※※※※※※※※※※※※※※ 求评论呀~北球给评论的小可爱们跳海草舞~ 或者让郁烈给你们跳dsr%fdjiau932#$%$^*gf^%yti* [玩家]郁烈击杀 [玩家]北球。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落星潭 这一日是天界朝会,散朝之后,旭凤又来璇玑宫坐了坐,兄弟二人对弈了几局。 郁烈对火神毫无兴趣,自己隐了身在天宫中闲逛,回来的时候倒是刚巧碰上旭凤告辞离开。他身上还套着隐身诀,旭凤没看见他,自己出了大门走了。 郁烈一直等到对方消失不见,才解去了隐身,看着润玉拂袖清走棋盘,调侃道:“我看你们兄弟两个倒真是有趣,水火相克不说,连性格也大不一样。” 润玉淡淡一笑,在空出来的桌面上摆上茶具,“旭凤自小便活泼伶俐,比我讨人喜欢得多。” “他讨人喜欢?”郁烈道,“……反正这个‘人’里面肯定不包括我。” “这话怎么说?” 郁烈坐下来给两人添了茶,摇头道:“太活泼了,消受不来。” 润玉已经习惯了他的直言不讳,对此一笑置之。 这天界当中谁敢说旭凤不讨人喜欢?也就只有这人敢说“消受不来”了。 他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再加上也确实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说:“方才有人送信给你。” “送信给我?”郁烈疑惑地接过那张雪白的信笺,展开一看。倒的确是给他的,不过不是给郁烈,而是给傅清。信笺上只写了一行字,“十月十二,清霄法会,望君一晤”,落款是云图。 “一封清霄法会的请柬,落款是云图……云图是谁?”郁烈并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叫云图的。 “云图是清霄真君的弟子。”润玉对这人其实也没有太多印象,因为清霄真君自己就没什么存在感,“好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郁烈一下子想起来了。 原来那天那个引导他的小仙侍是清霄真君的弟子,难怪对清霄宫的彩虹屁一套一套的。 不过这清霄法会嘛…… “你要去吗?” “左右闲着无事,去看看。” “也好。” 郁烈这一去就去了一天。等他回来的时候,润玉好像已经上值去了。于是他便也背着手往布星台而去。本来他还能早些回来,不过半路被天后的人截了胡,将他带到了紫方云宫。想来是天后听说了璇玑宫新提拔了一个天官,于是先把人叫过来敲打一番。 傅清此时应该充满了紧张惶恐和不安。 但傅清的壳子下面其实是郁烈,所以他半点没有紧张惶恐,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进行了紫方云宫半日游。 然而他进去的时候挺愉快,出来的时候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这种不太美妙的心情在他穿过几重云阙回到璇玑宫时达到了顶点。 这几日天宫的游荡,他基本搞清楚了各个宫室的分布。比如日常朝会的九霄云殿、天帝居住的凌霄宫、天后居住的紫方云宫,以及火神的栖梧宫,大大小小的宫室围拢在天宫中央,这也是天界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再往外一圈,保管卷宗的披香殿、存放书籍的省经阁、太上老君的兜率宫、月下仙人的姻缘府等等,也是日常人来人往;再往外,八方天将府、医官府、扶珍宫……再往外…… 圈子一扩再扩,几乎到了最外围,才是璇玑宫、天河、布星台。人烟稀少且不说,到处透着一股肖瑟寂寥。宫殿倒是高大宽敞,比栖梧宫占地还要略广些,可里面装饰摆设简单朴素到了极点,反而显得这偌大的宫室更为冷清空寂,没有半分别处的花团锦簇温暖明媚——也真是难为天后能从犄角旮旯里找出这样一个看上去不错实则荒凉又偏僻的宫殿。 郁烈自上了天界,各处晃荡时听在耳中的都是“火神去练兵”、“火神又打了胜仗”、“火神和穗禾公主……”,却不曾有一人提到过夜神。细细想来,也无怪乎仙人们如此,自己这位友人,真是千百年如一日把自己活成了一道影子——堂堂天帝长子,默默无闻,无人注意,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个逍遥散仙。提起火神,都说他战功显赫、能力卓著;提起夜神,就是闲云野鹤、不慕名利——但是有谁一出生就是淡泊无求的? 郁烈是惯把人往坏处想的,天后所为又和积玉殿十分相似,他难免将这两人联系在一起,对天后的恶感更上一层楼。毕竟以他的亲身经历而言,所谓的苛待,可从不是明面上的。礼法道义之下不动声色的整治人的法子,十个指头都数不完。 郁烈很不高兴。 但他又觉得自己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他也是出身帝王之家,嫡庶之争、明枪暗箭,他见的多了,也已经淬炼出一副铜皮铁骨和冷硬的心肠。郁冥觉的漠视、积玉殿的痛恨,不择手段的争斗、打压、排挤,他早就习以为常且毫不在意——对自己如此,对他人亦如此。所以郁真真遭遇刺杀他并不如何担忧,郁恒被积玉殿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他全然漠视,甚至郁原的死也未能让他有分毫动容。 但在此刻,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久违的愤懑。 若是润玉本身没有能力也就罢了,可他的实力分明不输火神,在城府谋算上或许还更胜一筹。只是,他习惯了掩藏罢了。 有那么一瞬间,郁烈真的很想揪着天帝的领子扒开他的眼皮让他好好看清楚。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因为他知道,润玉并不想和旭凤争夺天帝的关注。不管淡泊是否出自他的本愿,他已经给自己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 如果…… 如果当初自己有过选择的机会,如果他自己能够选择—— 他会选择回到冥宫,做什么括苍君和天机府的主人吗? 周围水声潺潺,几颗流星落入池中,蔓延开一片细碎的星光。郁烈顿住了脚步,看到池子中除了星辰之光外,还有一物闪着如皎月般的银光。 是一条银白的龙尾。 郁烈抬头一看,果然看到润玉坐在池边,倚着一块石头,一手支额,双目微闭,似乎是在休息。他的下半身化作龙尾,在池子里不时无意识地轻轻动几下。魇兽卧在他身边,也是一副小憩的样子,头顶的须须在风中一动一动的。 郁烈微微一笑。这主宠两个还真是相似的形貌:都是银光闪闪的,连打瞌睡的样子都这么像。 ——罢了。既然友人只想做一个逍遥散仙,自己就陪着他做一个逍遥散仙。 ——希望你能活成曾经的我无从奢求的样子。 郁烈放轻脚步过了桥。 他动作极轻,闭目休憩的人并没有被惊扰。他望着眼前洒满了细碎银光的潭水,想起在栖梧宫看到的梧桐醴泉,又开始生气。 他活了五千多年,真正能算是在积玉殿手底下讨生活的日子却不足五分之一。可是润玉似乎是从幼年起便一直居于天宫。火神的栖梧宫有梧桐醴泉,夜神却连泡个尾巴都要在外面找个池子。 ——庶子在嫡母手下生活,哪里有那般容易? 但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郁烈琢磨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地盘,默默思忖能不能给自己的朋友搞一片海。他一边想,一边在池边坐下,两手撑在身后,随意地远望深蓝色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魇兽抬起头来,一看主人身边又多了一个熟悉的人,就跑过去咬住那人的衣袖。 “嘘。”郁烈轻轻道。 魇兽也知道主人正在休息,故而只是用头蹭了蹭郁烈的胳膊,郁烈会意地抬起胳膊轻抚它温热柔滑的皮毛。 一人一兽的动作虽轻,但润玉本也没有真正睡着,听到魇兽的小蹄子“哒哒”响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 “没有。”润玉说了一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尾巴还泡在池子里。 也不知道郁烈是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 润玉强作镇定地想把尾巴先收回来,郁烈却说:“离交班的时间还早呢,你再泡一会儿吧。” “咳,虽说如此,但实在不雅——” “这有什么不雅的。”郁烈不解,“龙不是都喜欢水吗?不过是玩玩水而已。” 润玉没说话,不过也没有把尾巴收回来。他没有办法对郁烈说,其实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原形。这种感觉没有什么确切的缘由,但是自幼时起,他就觉得自己的原形十分丑陋,不比金灿灿毛绒绒的小凤凰讨人喜欢,故此甚少在外人面前显现出来。 郁烈的话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去上清天的时候,也曾经见过几条龙,却都不及你这般好看。”郁烈看着水里像星光一般泛着清冽的银光的尾巴,觉得这颜色真是十分漂亮,也不知道身为金龙的天帝是怎么生出来一尾银龙。不过想起旭凤也是天帝的儿子,原身却是一只凤凰,也就只能感叹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了。他心里这么想着,没太注意嘴里说什么,等话已经出了口,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管是人还是龙,用“好看”来夸一个男子都似乎不太恰当…… 郁烈窘了一下,但很快就把这个念头丢开了。反正话已经说出去了,用词不恰当什么的,估计润玉也不会太在意。 润玉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尾巴,说,“你竟会喜欢……”他的话只说了半截,剩下的又咽了回去。其间种种思绪太过隐秘和繁杂,一时难以理清。他冷静了一下头脑,转而问道:“你今日去清霄宫可还好?” “挺好的,就是有点无聊。”郁烈漫不经心地点评了一下,顺便告状,“本来我还能早回来一些,可半路被天后叫了去。” 润玉关切道:“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郁烈慢悠悠地说,“不过是听说大殿与一个小仙侍关系亲近了点,叫我过去探问一番罢了。” 润玉轻轻叹了口气,“抱歉。” 郁烈摆摆手,说:“你跟我道什么歉?我倒还觉得挺有趣的,你这个母神果然不愧是凤凰之身,那一身傲气掩都掩不住。” “母神行事向来如此。” 润玉的话中有几分无奈,“但凡是我身边的,她要么威逼要么利诱,没有一个人经受住了考验,全都被我撵走了。时间久了,都知道我这个璇玑宫是不好呆的地方,没什么人愿意来——也难怪母神会对你感兴趣。” 郁烈说:“咱们两个,境遇还真是相似。不过我实在佩服你,回想当时的我,可没修炼出你这般云淡风轻的气度。” “很少听你提起过去。” 郁烈笑了笑,“我的过去,实在乏善可陈。幼时积玉殿对冥帝用情颇深,对我和郁恒郁原的存在非常嫉恨。后来她有了小妹,又开始担心我们威胁真真的地位。我实在懒得应付她层出不穷的手段,自请去了万劫谷修炼,这一走就是近三千年。等我回来,她已经奈何我不得,再加上真真已经长成,总算让她消停不少。”他语气轻松地说,“如今可算离了冥界,她瞧不见我,我也瞧不见她,可谓是皆大欢喜。” 润玉看他并无感伤之色,内心也赞他洒脱,两人并坐在池边,悠然自在地闲谈。 突然,又一颗星辰落入池中,溅起几滴水花。 “唉,这鱼都被逼得上岸了,可见这天界的气候是多么地恶劣呀。” 池子对面,传来了一个小少年的啧啧感叹。 ※※※※※※※※※※※※※※※※※※※※ 玉鹅,你听!命运的齿轮转动的声音! 郁烈(友情配音):葡葡葡葡火火火火萄萄萄萄叽叽叽叽—— 润玉:温和微笑。 ——麦炸了。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小葡萄 “鱼?”郁烈没忍住笑,“他说的是你吧?” 润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身子微微一晃将尾巴收起,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魇兽蹄子一蹬,冲着那小仙侍就去了。 “啊啊啊!”小仙侍一躲,不慎把头顶的簪子碰掉了,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对面的两个人这才发现,原来来者竟是个小姑娘。 “又是你!”小姑娘一边躲魇兽一边跳脚,“上一次也是你!你总是欺负我!” “魇兽!”润玉出声制止,魇兽听到主人的声音,打了个转跑回来,一边跑一边还偷偷回头,显然对那小姑娘很是恋恋不舍。 锦觅一看那头鹿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往池子对面一看,就看见两个人影,一个一身白衣,气质清冷;另一个一袭青衫,眉眼含笑。 “两位仙官,多谢了。”锦觅跑过桥来道谢,又偷偷拿眼睛去瞪魇兽。魇兽立马扬了扬蹄子,把她又吓得一抖。 郁烈摸了摸魇兽的脑袋,不让它再盯着人家小姑娘看。润玉则拱手道:“小兽顽劣,惊扰仙子,实在抱歉。” “啊哈哈,没事,没事,”锦觅见这小兽的主人温和有礼,而那小兽受了批评正垂头丧气,又有些不忍心,打着哈哈说,“其实它也挺可爱的。” “这小姑娘倒是可爱。”郁烈对润玉传音道,“她的本体似乎是一颗葡萄?成了精的葡萄逗起来一定很好玩。” 润玉隐蔽地瞪了他一眼,转而对那小姑娘说,“不知这位仙子如何称呼?” “啊,我叫锦觅。” 这个叫锦觅的小仙子性格十分活泼,一双大眼睛更是乌溜溜的像葡萄一样,让人忍不住想去逗弄她。好在今日有润玉在,没有让郁烈的逗弄付诸实施。锦觅临走的时候显然对他们印象很好,还送了他们一人一根红线,说是他们放鹿太过冷清,希望他们能找到更多的人陪伴。 锦觅走了之后,郁烈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你们天界竟还有这么好玩的人——放鹿的鱼,她怎么想得出来,哈哈哈——” 润玉已经看透了他表面冷情实则促狭的性格,无奈地等他笑完,这才说,“好了,我看也快到时间了,不如我们先去布星台吧。” 本以为这夜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天界那么大,郁烈也没指望很快就能再遇到那个好逗的小姑娘。但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三日后他陪着润玉下值,刚走过了重华门,就听到远处传来嘈杂之声。 两个男的声音,一个女娃的声音,还有……凶兽? 润玉面色一凝:“好像是叔父和锦觅仙子,我过去看一下。” 郁烈一声“等等我,我也去”卡在半截,眼前的人已经没影了。 等郁烈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一边跌着三个人,锦觅果然在其中。还有一个穿红衣服的,一个破破烂烂花衣服的,被锦觅压在身下,想是摔倒的时候给她做了垫底,眼下正扶着腰哎呦哎呦地叫唤。 锦觅看上去情绪不稳,爬起来就想往对面冲,口中叫着:“小鱼仙倌,我来帮你!” 郁烈差点一个踉跄,赶紧伸手揪住了她的后衣领把她提溜起来。 “啊!谁?放开我!”锦觅猝不及防,手脚乱扑腾,一扭头发现是个熟悉的人,“小鹿仙官?” 郁烈:“……” 什么玩意儿? 我是不是要谢谢你没叫我放鹿仙官? 这小姑娘看着挺机灵,脑子是怎么长的? 他赶紧打断她,“行了,大殿一个人也能和它相持一会儿,你就不用去了。” ——不用去添乱了。 他可是看到刚才锦觅那一声差点让润玉分神,好似……润玉对这个小姑娘格外在意的样子。这样的话就更不能把她放出去了,不然凶兽一爪子过来,这个小姑娘就得完蛋。想到这里,郁烈把揪着她领子的手又紧了紧,然后才抬眼往场中看去。 原来那凶兽竟是穷奇。 穷奇、混沌、饕餮、梼杌、马腹、九婴、鸣蛇、大风、夔牛、朱厌,算是上古时期比较有名的十种凶兽,可惜没有一个能修炼有成,依然是兽的本能,在各界修士的猎杀下,如今都已经族群凋零。别的不说,但最后一只大风、马腹和朱厌的尸体现在就躺在天机府的库房里。 而为首的四大凶兽中,混沌和饕餮现在还困在万劫谷,梼杌被人诛杀,穷奇……穷奇应该是被封印在魔界才对,不知它如何逃了出来,还能一路逃窜到天界,之前竟一点消息都未曾听闻。 此刻穷奇已经化作人形,双眼发红,口中咆哮,一出手仿佛便是万钧之力。但润玉与它对抗竟也不落下风,他手中的那柄灵力长剑郁烈曾经见过,只不过他曾见的是它安静的样子,如今在战斗中,那单薄而剔透的剑身充溢着雄浑的水系灵力,就如它的主人一般,美丽、强大、锋锐。 在此之前,郁烈从没见过润玉对敌时的样子。他只见他清风朗月,温润如玉。而如今一见,郁烈心中竟毫无意外,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就如同一柄宝剑,被置于架上时安然而沉静,可一旦出鞘,就是掩盖不住的锐利锋芒。 郁烈突然想笑,于是他真的缓缓勾出了一个微微的笑容。 但他手里的小姑娘还在努力扑腾。 “小鹿仙官你放开我,我要去给肉肉报仇!” 郁烈勉强分了她一个眼角。 ——肉肉又是什么东西? 但见她情真意切,恨不得冲过去手撕穷奇的样子,郁烈十分感动,然后—— 又把揪着的领子抓紧了一些。 人啊,总是在热血上头的时候忘记自己的实力水平,天真单纯的人尤甚。这颗小葡萄想来一定没有经过什么风霜的摧残和社会的毒打,所以才会美好地认为自己冲上去可以给那什么“肉肉”报仇,而不是冲上去变成一份打包好的小菜。 锦觅手脚乱舞,气喘吁吁,最终还是没能斗过郁烈大魔王,可怜兮兮地被提着领子固定在原地。 “小葡萄啊小葡萄,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去打穷奇?”郁烈慢悠悠地说。 锦觅简直要被气哭。 郁烈看到小姑娘的脸都涨红了,心里想道:啊,要哭了要哭了…… 然后他十分愉悦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被叫成“小鹿仙官”都是可以忍受的了。 ——世上还有什么比软软的、逗一逗就会脸红戳一戳就会哭的小生物更能满足他的恶趣味的呢? 但锦觅是一颗坚强的葡萄,她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试图和大魔王讨价还价: “小鹿仙官,你要是放开我的话,我就给你很好喝很好喝的花蜜,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又不是蜜蜂。 郁烈在心里把锦觅开出的价钱嫌弃了一番,嘴上却道:“你要是真想让我放开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 “很简单。我呢,不太喜欢小鹿仙官这个名字,你换一个称呼就好了。” “就这样?” “就这样。” “没问题!你赶紧放开我吧!” 郁烈和她扯了这半天,已经察觉到有两股气息正在靠近,这时松手恰到好处,还赚了一个改名的承诺。郁·算无遗策·烈松手的同时就势一送,把锦觅送回了红衣服和花衣服那里。 果然,终于获得自由的锦觅并没有实现手撕穷奇的愿望,因为就在下一刻,远处隐约有箭矢破空之声,一支炎火箭正中穷奇胸前,后者见情势不妙,一个翻身撞毁了旁边的栏杆,落下云海不见了。 郁烈:啊,我果然是一个言而有信说到做到的人。 锦觅:???你胡说!你没有! 穷奇事件的后续郁烈并不知道,火神来了之后并不想掺和这些倒霉事的他就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当然,如果他想要打探的话肯定是能打探到的,但是他并不觉得有这个必要。在冥界总是绷紧了弦,到了天界,这种光明和平的气氛真是让人懒洋洋地什么都不想干。 虽说安逸的生活会消磨人的意气,然而郁烈并不在乎,他选择安心做一条咸鱼。 但是在润玉因为担心旭凤而跟去魔界的时候,郁·咸鱼·烈还是决定和对方一起去。 ——多么令人感动的朋友之情。 郁烈赞美自己。 ※※※※※※※※※※※※※※※※※※※※ 郁烈:我,言而有信,重情重义。我是不是很完美! 润玉:是。 锦觅:小鱼仙倌,是什么在你眼前遮住了帘……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初至魔界 魔界的天空终日都是黑的,无星无月,只有不断变幻的极光。 但寒鸦城的主街上不管何时都极其热闹。两旁的店铺灯火通明,小商小贩在街道上穿行来去,挤挤挨挨、熙熙攘攘。 从街道另一头,并肩行来两个青年,一个穿着玄色回纹锦衣,一个穿着绛红似墨的长袍。这两人正是从天界来到魔界的润玉和郁烈。 因着要隐藏身份,两人的衣着都偏暗色,但一路行来还是不免吸引一些目光,只是因为一人气质清冷一人略显高傲,无人敢上前搭话。 “此处和凡间颇为相似,天界却是没有这般热闹的街市。” “太吵了些,又太暗。”郁烈挑剔道,“冥界虽然也没有星辰皓月,但总归还有日夜轮替。” 言下之意,这世间竟然还有比冥界更不宜居的所在。 润玉一笑,“确实有些嘈杂,但多了几分活气。若是住在这里,定然不太习惯,偶尔来走一走,倒还好。” 郁烈应和几句,思绪却忍不住飘远了。 他想起自己曾经默默无闻隐于市集,也曾孤身一人居于冰峰。他不喜欢热闹嘈杂,但也未必就多么喜欢寂然无声。 ——所以说起来,他和润玉的确是相像极了。他们习惯了孤独,却又不喜欢孤独;期望温暖和明亮,却又无法融入其中。就如此刻,他们行走于闹市街头,红尘扰扰、俗世纷杂——他们却如一颗冰落入池水,看似和谐,实则格格不入。 “哎,你这妖娘,怎么买东西不给钱呢?” “啊?给什么钱啊?” “灵力啊。” 一听到这个声音,郁烈就是一笑:“又是那颗小葡萄,你还不快去解围?” 润玉一听他这个调侃的语气,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给他一个白眼。不过他对这个叫锦觅的小姑娘确实有些好感,不忍她受到刁难,还是走了过去。 郁烈看得有趣,刚想跟过去,突然觉得有些不对:那种被隐隐关注的感觉,似乎是有人在暗中窥探。他面上不动声色,神识却猛然铺开,果然触到了另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 “呵,动作够快。”郁烈低声自语了一句,没有再做理会,径自往小贩那里走去。 他到的时候旭凤也已经到了,用自己的红色灵力珠换下了润玉的蓝色灵力珠,口中道:“我的侍女买东西,自然是我来付钱,何须劳烦夜神大殿。” 润玉并不在意,微笑道:“兄弟之间,何来劳烦。” 郁烈看了看他塞给小贩的大了一圈的红珠子,心中暗忖:啊,果然是吃醋了。有趣有趣,这样下去兄弟二人不会喜欢上同一颗葡萄吧? 锦觅没注意其他,只听到“兄弟”二字,便觉得无比惊讶:“兄弟?你们天界还真是奇怪,先有一个狐狸叔叔,再有一个美男鱼兄弟。” 润玉道:“这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旭凤看看锦觅,又看看润玉,“看来你们认识啊。” 锦觅点点头,“嗯,那日小鱼仙倌和……嗯,在天界放鹿,恰巧被我碰到了。” “鱼?”旭凤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夜神大殿何时连龙都不想做了,倒要做条鱼了。” 锦觅瞪圆了眼睛,“夜神大殿?” “听闻火神前段时间在花界做了回乌鸦,我做条鱼倒也无伤大雅。” 锦觅这才发现自己误会了,嘀咕道:“原来有鳞尾的不一定是鱼,还有可能是条低调的龙啊。不过那个——”她刚想问问那天放鹿的另一个人是谁,就发现兄弟二人已经自己聊起来了。她找了半天机会也没插上话,只能放弃,眼睛就开始往四周乱飘:哼,那只可恶的凤凰吓唬她,说魔界的人最喜欢吃葡萄,唉,可是自己还真的被他吓住了,现在也不敢乱逛,但是看看总可以吧? 她这么一看,就发现郁烈正站在小鱼仙倌身后不远处,连忙招手示意。 “小锦觅也到魔界了呀?”郁烈信步走过来,故意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我听说,这魔界的人可是很喜欢吃果子的……” 锦觅:惊恐.jpg。 ——这也是个大坏蛋!他也吓唬葡萄! 锦觅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昂着头说:“哼,我才不信呢,你一定在吓唬我。” 郁烈:可你明明已经信了呀小姑娘。 锦觅快快地丢开这个话题,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便问道:“那个,你那天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我该怎么叫你啊?” “你还记得这件事啊?” 锦觅拍着胸脯说:“那当然,我们做果子的向来知恩图报,言出必行!” “好吧。我本名傅清,你便叫我——” 郁烈话还没说完,锦觅就很高兴地说:“傅清?那我就叫你小傅仙官吧。” 郁烈早已不对这颗葡萄的智商抱有指望,因此也没有觉得受到很大冲击。换个角度想……算了,小傅总比小鹿好多了。 “哎?这位是——”郁烈和锦觅凑在一块儿聊了半天了,交流完感情的兄弟俩才发现锦觅身边又多了一个人,两个人貌似还聊的很愉快?于是旭凤先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这是小傅仙官,是那天和小鱼仙倌一起放鹿的。”锦觅高兴地说。 “小傅仙官?”旭凤上下打量了一番新出现的这个人:身材颀长,气度不凡,眉眼间隐含傲气,让一张玉面多了几分锐利。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看到锦觅的注意力落到别的男子身上,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他哥哥倒是还好,对谁都端庄守礼,但是这个人,一看就不是那种正人君子!他还摸锦觅的头! 旭凤差点要炸。 润玉一看就知道郁烈那种爱戏弄人的性格又发作了,赶紧道:“镜城,你别再逗锦觅仙子了。这位是火神殿下。旭凤,这是我的一个——”润玉突然不知道怎么说。朋友?那就暴露了郁烈的身份。随侍?那好像又是在贬低对方。 郁烈知道他心中所想,不过他本人倒并不觉得做人随侍是什么掉面子的事,于是对旭凤拱手道:“在下傅清,是大殿的侍从。” “哦……”旭凤此时注意力大半在锦觅身上,对郁烈的话听了就过了,根本没往心里去。他一边应声,一边不动声色地把锦觅往自己这边拉,浑身上下充满了“走开,离我的小侍女远点”的气息。 最后一行四人就在这寒鸦城找了一家还算干净整洁的客栈宿下了。四个人定了两间房,润玉和郁烈一间,旭凤和锦觅一间。两套房间正好是楼上楼下,也好彼此之间有个照应。 房间其实很大,分了里间和外间,有一张床一张榻,完全够两个人睡。虽说房间装饰透着一股灰扑扑的味道,家具什么的也很老旧,但除了旭凤在一进门的时候皱了皱鼻子之外也没人挑剔什么。润玉在天界的时候总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郁烈本来以为他难免有那么一点点洁癖,正打算坐等对方施清洁术自己坐享其成,没想到好友的个性极其随遇而安,压根没对住宿环境提出什么意见;锦觅看上去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性子也糙得很,东看西看觉得什么都新奇,她并不觉得魔界的环境压抑阴暗,反而像一只好不容易放风的小鸟一样乐在其中。 “我去和旭凤商量一点事情,你要不要一起去?” 郁烈瘫在榻上,想也不想地拒绝:“不去。” 润玉早有预料,也不强求,叮嘱他记得吃饭之后就松手放过了自己的咸鱼朋友,自己下楼去了。 郁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折腾了一番床榻上的被褥:魔界没有阳光,到处都泛着一股阴冷,被子褥子也潮乎乎的。虽然说他们并不一定真的要在这里睡觉,但这种东西就算用来垫屁股也不甚舒服。 于是在锦觅被旭凤支使出来准备酒菜的时候,就看到郁烈站在二楼的窗户前一本正经地站着,窗户外飘着几床被子,被子上还散发着融融的暖光。 锦觅朝郁烈招手:“小傅仙官,你在做什么?” 郁烈道:“晒被子。” 锦觅:“……” ——出现了!比那只龟毛的凤凰还要挑剔的人出现了! 而郁烈也看到了锦觅手里拿着的托盘,“你是要去送水果?” “对啊。” 郁烈将已经“晒”好的被子收了进去,自己抄捷径从窗户一跃而下直达院子,“你吃晚饭了吗?” 锦觅委屈屈:“还没来得及吃……” 郁烈道:“正好,我也没吃,一块去吃晚饭?” 锦觅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刚要走,想起自己手上还拿着托盘,“我还是先把这个送过去吧?” 郁烈看了看托盘里孤零零的一盘青葡萄,回想一下,确定润玉并不是很喜欢吃,于是道:“他们又不缺这一盘水果。走吧,再晚就没吃的了。” 锦觅一想,深以为然。她提起那串葡萄拎在手里,将托盘往旁边随手一放,“你说得对,我们走吧!” 于是这一夜,对谈的兄弟二人始终没有等来他们的餐后水果。 ※※※※※※※※※※※※※※※※※※※※ 葡萄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葡萄吃葡萄要吐葡萄皮…… 这里郁烈和润玉还是很单纯的朋友关系,而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个人都会保持这种关系,以及他们升华了朋友关系之后也不会有很激烈的感情表达。 除此之外,考虑到代入感的问题,我在写文的时候尽可能遵循了原剧的故事线,换言之,润玉依旧会喜欢上锦觅,如果对这一点感到不适的,请不要再继续往下看了,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嘛,何苦为难自己。至于原因,就像我前面所说的,在这一阶段两个人只把彼此当做是朋友。润玉不是天生喜欢同性,不会一眼见到郁烈就觉得“心中产生了异样的情愫”之类的;而郁烈他压根不屑甚至厌恶于“爱”这个东西(原因后面会说),他平时那些类似“你的尾巴好漂亮”、“你的性格真好”、“这人和我真像,我对他很感兴趣”等等的话或者念头,并不是撩,而是一个沙雕蛇精病的日常表达方式。 没错,跟我念:郁烈是个沙雕蛇¥#%&……xrt^gfs%tg4 [玩家]郁烈击杀[玩家]北球 [玩家]郁烈击杀[玩家]北球 double kill。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婚约 第二日,郁烈是在一阵长鞭破空声里从入定中清醒过来的。 “咻——啪!”“唰!”“——锵!” 你来我往的兵刃发出清脆的交错声,郁烈有几分好奇地走到窗边一看,是一个身着黑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的女子正在院中和旭凤过招。 郁烈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从窗边走开了。这房子周围并没有布下隔音结界,因此虽然他坐在榻上,仍然能将下面的声音听个一清二楚。不过这几个人的对话还有点意思,他也没有嫌吵,就那么闲闲散散地歪坐在榻上,一边听下面的八卦,一边在心里想着别的事情,右手不自觉地轻轻在左腕上摩挲。 过了半晌,楼梯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润玉推门而入,发现郁烈正以一种十分端正的姿势打坐。 “别装了,我知道你早就清醒了。”润玉戳穿他的伪装,“快过来吃饭。” 郁烈惊奇地睁开眼,“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在窗户边上看到你了。” “好吧。”被戳穿的郁烈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他下了榻坐到桌边,“但是我可没有偷听你们的谈话。” 润玉说:“对,你没有偷听,你是光明正大地听。” 郁烈:“……” 他机智地转移话题:“刚才那个女子就是魔界的公主?” 润玉也没有继续拆他的台,“那是魔界的鎏英公主。” “长得挺好看。” 这个评价真是又耿直又肤浅。 郁烈又补了一句,“但还是比不上真真。” “你和你妹妹感情很好。” 郁烈一面慢悠悠地吃饭,一面说:“感情多好倒是算不上,我也是实话实说。真真聪敏伶俐,心思玲珑,我不止觉得这位公主比不上她,就算是火神殿下,也不及她。”郁烈顿了顿,补充道,“当然,真真毕竟年纪尚幼,还比不过你。” 润玉笑道:“你看自家妹妹,自然哪里都好,但旭凤可是天界战神,哪里比不过她?” “战神?”郁烈不以为然地反问一句,“若是全力以赴,你恐怕也能和他打个平手罢。” 润玉只是笑笑不说话。 郁烈吃完早饭,旭凤和鎏英似乎在商讨怎么从魔尊手里借出陨魔杵,他们两人无事可做,便站在窗前喝了一会儿茶,不多时,就看见锦觅跑到了楼下院中,凑到魇兽旁边,一会儿戳戳一会儿摸摸,一人一兽玩得十分开心。 润玉远远看着锦觅,神色柔和。 “你很喜欢她。”郁烈说。 润玉微笑道:“你不是也挺喜欢她的吗?” 郁烈道:“我喜欢她,和喜欢魇兽,喜欢小花小草没什么不同。你和火神不一样。”他看了看仍在院中玩耍的锦觅,“我看这小姑娘天真懵懂,似乎还不知情为何物。你若喜欢她,可要早些下手,免得被火神拢去了。” 润玉怔了一下,似是意外郁烈的敏锐,但最终还是摇摇头,“我的确很喜欢她的天真活泼。天界九重云阙,高高在上、规矩森严,千百年如一日的寂寥冷清。如今多了一个她,倒好似多了许多色彩。只是你说的喜欢,我也未曾奢望。这几日,你也看见了她与旭凤打打闹闹,她……并不是可以属于我的——我也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朋友罢了。” 郁烈道:“感情要是能论先来后到,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求而不得了。” “你说的也对。”润玉道,“不过你刚才应该也听到了,我已与水神长女有了婚约,便不能再染指不属于我的东西。” 郁烈无言以对、无话可说、恨铁不成钢,“是是是,水神长女是属于你的。——润玉,有时你就是太端方守礼,叫人说你什么好。”水神要是一辈子没个孩子,还得连累夜神一块儿孤独终老?就算凡间的娃娃亲,那也得有了娃娃才能定亲吧?定亲对象连个影都不见,那还娶个鬼。 这婚约定的荒唐,偏还有傻蛋要一棵树上吊死。 若是本身无心与此也就罢了,比如说郁恒一定就很喜欢这样的空头婚约,于自己而言没什么损失,还可以挡住宗室的催婚。但润玉不一样,他明明还是渴望有个人能陪伴自己啊。 润玉淡淡一笑,他何尝不知水神风神感情淡薄,水神长女也只不过是个虚名。只是这是父帝亲口定下的婚约,是为数不多的名正言顺属于他的事物。他将这些念头抛开,看着郁烈道:“其实这样也很好。这段时间有你陪伴着我,我已经觉得不再如过往一般冷清。——镜城,谢谢你。” 好个鬼。郁烈拍了拍润玉的肩膀,到底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明白那种感觉,因为从没有得到过,才不敢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对可以属于自己的更加珍视。 “不说这些了,”润玉放下茶杯,“明日我和旭凤一道去固城王府借陨魔杵封印穷奇,你可要与我们一起去?” 郁烈摆摆手,“我就不去了,我最不耐烦应付这些事情。我在客栈等你。” 润玉点点头,“也好。” 郁烈又看了看窗外,锦觅还蹲在魇兽旁边,试图向它推销手里的菜叶子,一派天真,无忧无虑。郁烈突然起了坏心眼,手一扬,将杯中的茶水变成朦朦细雾,又送了一阵风,让它全数刮在了锦觅身上。 “啊!”锦觅被突然出现的雾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果然又是大坏蛋站在二楼窗边,见她回头,竟还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小葡萄,多浇点水才能长得高,不用谢我了!” “谁要谢你!你明明就是戏弄我!” “我怎么是戏弄你呢?你这是狗咬吕洞宾……” 润玉站在一旁,看着楼上楼下两个人隔空打嘴架,眉眼间染上温和的笑意。 镜城,我并没有骗你。至少现在,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第二日,鎏英公主带润玉和旭凤去了固城王府,旭凤自然不放心锦觅和郁烈待在一起,于是把她也带上了——当然锦觅自己也很乐意就是了。 郁烈一个人悠闲地吃完早饭,然后离开了客栈。魔界没有太阳,略微有些影响对时间的感知。不过此时街道上已经十分热闹,大大小小的铺子都开了门,用各种手段招揽着客人,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郁烈在街上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只是在漫无目的的闲逛。 但是逛了不多时,郁烈就挑了挑眉——来了。 之前在街上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又出现了。 神识如涨潮的海水一般迅捷无声地铺开,在神识的世界中,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变成了一团团模糊不清的灰雾,其中一个缠绕着死气的身影就显得格外显眼。 郁烈转过身去,丝毫不加掩饰地用视线对上了那个人。 ——一个假扮成小贩的老头。 老头也看到了他,心下一惊,明白自己已经被发现,转身就想跑。 郁烈负手站在原地,并没有要追的意思,但是交叠身后的手指轻轻一动,空气中似乎有无形的琴弦被拨动了一下。 “嗡——” 一股无形无质的力量以他为中心,如水波一般蔓延开来。 街上的人依旧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而那个老头却肉眼可见地凝滞了一下。 “过来。”郁烈无声地说。 那老头就真的一步一步走了回来。但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绝对不是出于自身意愿地回来,倒更像是有人接管了他的身体,替他走到了郁烈面前。 “他乡遇故知,人生一大喜。”郁烈笑着说,“你应该很高兴吧?” 老头一脸屎色,并不高兴。 但他的嘴巴也已经背叛了他,按照郁烈的心意回答:“高兴。” 自编自演自问自答了一番的郁烈也很高兴,迈着轻松愉悦的步伐将他带到一处偏僻的小巷。 小巷里乌漆嘛黑,左右都没有人影。老头嘴巴一松,感觉自己又能够控制自己的嘴了。 “殿下,大殿下,饶命啊大殿下!”他发出了情真意切的哀嚎,若不是他现在还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恐怕就要忍不住瘫倒在地了。 “怎么,看到我这么害怕。”郁烈笑了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跟着我,是要做什么坏事,嗯?” “我,我——”老头瑟瑟发抖,抖来抖去都没有抖出背后之人的名字。 “怎么?想拖延时间?”郁烈语调轻柔,“是不是在心里衡量利弊得失?你在想,如果告诉了我,那人不会放过你;如果不告诉我,我也不会放过你。两种选择都很艰难——啊,你现在又在想编个名字骗过我了——先混过眼前这一关,是不是?” 老头完全吓呆了。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对方竟然连他在想什么都知道。难道传言是真的?括苍君真的有一双恶鬼的眼睛,可以看透人心? “恶鬼的眼睛?”郁烈啧啧几声,“真有想象力。不过我看人心,靠的可不是眼睛。——你知道哪些人最容易被看透吗?——蠢的,和快要死的。 你觉得,你是哪一种?” 老头吓得快要晕厥,“我我我说!我全说!我是——” 郁烈打断了他,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再说,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积玉殿,让你来做什么?” 郁烈的语气很温和,但听在老头的耳朵里不啻恶鬼的耳语。他整个人簌簌地抖起来,颤颤巍巍地说:“一开始是,是陛下派我们来,来来寻找殿下,请殿下回去。后,后来太后娘娘把,把我们叫去……说要是,要是找到您,就,就……” “就怎样?”郁烈很有耐心地问。 “就——就……想办法……除掉。” “想办法除掉?”郁烈玩味地说,“派你们这些个老弱病残,来除掉我?——看来真真上位之后真的削减了她不少人手。” “我,我都说了……求大殿下饶命啊……” 郁烈看了他一眼,搓了搓手指。 老头吓得站不稳,心中直道吾命休矣——冥界谁人不知,括苍君杀人之前有个小习惯,喜欢搓搓手指。他听到郁烈轻笑一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身上骤然一松,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绑缚解开了。老头身上一软滚倒在地,抬头看向郁烈,惊疑不定。 “怎么?以为我会杀了你?” “不,不,我……” 郁烈没理会他。换作过去,他一定会亲手掐碎这人的脑袋。那种温热的血在手上流淌的感觉,会很好地抚慰他心底的烦躁。但是现在,他心里一点不愉快的感觉都没有,在璇玑宫待了一段时日,他现在十分心平气和。 于是他又轻轻动了动手指,老头的双眼骤然无神,“回去冥界,把积玉殿让你做的事情告诉陛下。若陛下问起,你要忘记曾经在这里见过我,同时告诉她不必找我。” “是。”老头恭敬地应了,转身离去。 郁烈丢开了麻烦,一身轻松,“解决完这些,又能得一段时日的安宁。——也该回去了,不知他们借到了陨魔杵没有。” ※※※※※※※※※※※※※※※※※※※※ 郁烈:戏精、搞事精、告状精。 除夕井喷式发文活动告一段落啦,从今天开始日更,小伙伴们可以点个收藏呀。 点收藏不迷路,北球带你们……去散步。(上高速是不可能了,我先保证日更吧。微笑.jpg。) 但本文绝对不坑,小伙伴们可放心入。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穷奇 陨魔杵自然是借到手了,不过还附带了两个累赘。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面容猥琐,气质下流。 “好歹也是王子,就这般歪瓜裂枣?”郁烈满脸掩饰不住的嫌弃。长得不好看也就算了,毕竟相貌是爹娘给的,可作为王子,一副胆小如鼠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是他低声说的,只有离他比较近的润玉听到了,听到归听到,也只是微微一笑不予置评,显然对魔界这两个王子的观感一样一言难尽。 鎏英公主倒是英姿飒爽的模样,她带着一行人穿过山洞寻找穷奇的踪迹。其实在此之前她与旭凤润玉三人已经来过一次,也找到了穷奇栖身的山穴,只是苦于无法将穷奇引出。而这一次,会种灵芝的小葡萄终于如愿以偿被带上了,考虑到她战斗力太低,郁烈担心到时候润玉又要分神去救她,干脆自己也跟着前来,随时准备拎住葡萄。 “噗。”最大的那个山洞外,锦觅一脸认真地种着灵芝,只见她蹙着眉蹲在地上,两手将灵力注入土壤中,不一会儿,一朵肥厚的灵芝就摇摇晃晃地冒了出来。 原来这小葡萄还真能种出灵芝来啊。 郁烈抱臂站在不远处,心中微感惊讶。锦觅的原身只是一颗葡萄,灵力低微,境界也就在金丹与元神之间,堪堪只比凡人练气、筑基好那么一点,实在有些不够看。就这样一个果子精灵,如何就能种出灵芝来呢? 千百年养成的直觉让郁烈感到有些不对。他手指微微一动,暗中掐算。 然而锦觅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遮掩了天机。凭借郁烈化神期的修为,加上生死簿投影之力,竟然看不破她的因果命运。 郁烈微一挑眉,眼中兴味更浓:这颗小葡萄,貌似不太简单啊…… 他这边想着,那边魔界的两个王子看着地上的灵芝眼都直了,嘴上也没了把门的,口花花地戏弄起锦觅来,结果自然被润玉和旭凤联手怼了回去。那两个蠢货虽然不服气,好歹还知道对面两个人自己打不过,满脸愤愤地缩在一边不出声了。 “来了。”鎏英突然说。 山洞里刮出来一阵腥风,然后是一种野兽的低吼声。 “好了,我们快躲起来。”鎏英说着就去拉还在蹲着种灵芝的锦觅。 “不,我再多种一点,一定要确保把它引出来。”锦觅道。其实由于灵力的大量损耗,她现在感觉十分疲累,但她一想起死在穷奇手下的好朋友肉肉,就觉得自己做得还是不够多。打架她帮不上什么忙,只有这个是她能做的,她一定要做好才行。 灵芝的香气越来越浓郁,空气中的腥气也越来越重,预示着穷奇正一步一步向洞外走来。 突然,一侧山壁上映出了穷奇庞大的影子。 来不及多说,旭凤一把抓起锦觅躲到了山岩后面,剩下三人动作也不慢,各自寻了个位置隐蔽好。 郁烈传音给润玉:“待会儿你们上吧,我就不去了。” 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仙侍,还是夜神身边的仙侍,太招眼了又要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你放心。还要劳烦你看好锦觅仙子。”润玉回他。 不用说我也会看好她的,郁烈在心里想。我来这一趟可不就是为了随时拎住她。 当然,现在还收获了一点点关于小葡萄的小秘密。 至于穷奇,郁烈倒没有太过担忧。虽然它是上古凶兽,但只要没人拖后腿,润玉、旭凤、鎏英三个人加起来战力还是很可观的。 然而千算万算,郁烈没想到这次拖后腿的不是锦觅,而是魔界的两个蠢货世子。 “出、出窈窈,入——啊!” 郁烈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念了半截咒语就被穷奇一尾巴扫飞,内心的郁闷无法用语言形容。 魔尊是怎么想的?他自己的儿子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这真的不是魔尊想借此机会除掉自己的儿子? 另一边正在和穷奇打斗的三个人也觉得十分心梗。他们好不容易联手把穷奇定住,就等着用陨魔杵洗去他的魔性,结果等来了这么一出。 穷奇趁此机会一声大吼挣脱了控制,又与三人苦战在一处。 “小傅仙官小傅仙官!陨魔杵!”锦觅拉了拉郁烈的袖子,让他去看他们藏身的山壁前面滚落的东西。 “你在这儿躲好不要乱动。”郁烈万分不放心地叮嘱她一声。 “嗯嗯嗯!” 趁着穷奇视野受限看不到他们这个角落,郁烈闪身捡起了陨魔杵。 入手冰冷,散发着幽幽的绿芒。 郁烈曾用过冥界圣物明河剑,对这些器物比较熟悉,他一手拿着陨魔杵,一手催动灵力——然后发现见鬼的魔界又在上面加了个禁制! 他抬眼看看前方,穷奇到底是上古凶兽,一抓一咬之间力度惊人,火光水光雷光三色交织,堪堪与它战成平手。虽然郁烈知道以润玉的实力,纵使打不过穷奇,也不会为它所伤,但看着他在山壁间辗转腾挪,莫名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生怕穷奇的瘟针毒血落在他身上。当下也不再费心去问破解禁制的口诀,干脆以力破巧,骤然加大灵力输出冲破禁制。 只见一时间陨魔杵光芒大盛,刚巧旭凤用赤霄剑引下巨网,润玉和鎏英一左一右辅助他牵制住穷奇,凶兽被困在网中动弹不得,终于被一点一点吸进了陨魔杵内。 穷奇消失,空气中的腥气也消散了许多。郁烈不引人察觉地用手在陨魔杵上轻轻一抹,又把禁制原样恢复。 穷奇被收服,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鎏英、旭凤和锦觅完全没意识到郁烈刚刚没念口诀的问题——方才一团混乱,法术爆破声、穷奇的怒吼声交织成一片,震耳欲聋,他们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没有听到,完全没想过要深究。 只有润玉了然地看了郁烈一眼,郁烈向他眨眨眼睛,将陨魔杵交给旭凤之后就走了过来。 “殿下没有受伤吧?” 润玉道:“无事,别担心。” “夜神大殿这个侍从还真是贴心啊。”旭凤说,语气好像有点酸酸的。 润玉笑笑没说话,郁烈自然也不接他的话——这好似在醋汁子里浸了一遍的话一听就不是说给他们两个听的。 果然,旭凤说完又大声感叹:“唉,要是我的侍从也能像这样就好了。”一边说一边用眼角去瞟锦觅。 然后发现锦觅正在看着他。 ——看着他手中的陨魔杵。 许是察觉到众人的视线,锦觅抬起头来,茫然道:“啊?你们在说什么?” 旭凤简直要气成河豚。但是顾及还有旁人在,只得冷哼一声,拿着陨魔杵和赤霄剑,大步走了。 锦觅:噫,他怎么又生气了?真让果子摸不着头脑。 穷奇已经抓到,此行来魔界的最大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调查工作不急于一时半刻,润玉和旭凤商量之后决定先回天界。 结果晚上又出了事。 当时已是深夜,润玉和郁烈正在房中休息,突然,隐隐约约传来乱哄哄的声音。听方向……似乎就在脚下。 正在静修的两个人同时睁开眼睛。 润玉道:“我怎么好似听到旭凤和锦觅仙子的声音。” 郁烈说:“真巧,我也听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郁烈道:“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他这话刚说完,一阵急促的“咚咚咚”,有人跑上了楼梯,“啪”地一声,房门被撞开了。 锦觅跑得鬓发散乱,脸色发白,站在门口急喘了几口气,带着哭腔道: “小鱼仙倌,小傅仙官,你们快去救救凤凰!” ※※※※※※※※※※※※※※※※※※※※ 魔界玉真的帅炸,一边看b站大佬剪辑一边码字的我从嘴角流下了欣慰的泪水。 吸溜。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夜幽藤 “是我的错。我听到肉肉的声音,就在陨魔杵里面,然后不知怎么的,我就……”锦觅皱着一张脸,“凤凰是为了救我才被伤到了,都是我的错……” 润玉安慰她:“穷奇素来会迷人心智,你未曾防备才会被它蛊惑,并非有意要将它放出。” 锦觅担忧道:“那他会不会有事?” “有事肯定是有事。”郁烈坐在床边把脉。他们这次出行并没有带医官,让鎏英去魔界找医官又太慢,好在郁烈曾经杂七杂八学过不少东西,如今就先客串一下大夫。“他中了穷奇的瘟针,三日内就会灵力尽失。” “瘟针?”鎏英焦急道,“那可有什么解决之法?” 郁烈摇摇头,“我于医道只是粗通,只会诊,不会治。” 润玉说:“我已经让邝露去请岐黄仙官,让他来看一看,或许会有办法。” 鎏英道:“我也已经派人去请卞城王府的大夫,估计很快就到。” 郁烈指尖连点,暂时用灵力封住了伤处周围的穴道,“暂且封住了他的几条经脉,多少能拖一会儿时间。”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天界和魔界的医官前后脚来到了客栈,围着躺在床上的人开始了三堂会诊。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面色沉重地诊脉,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站在一旁的锦觅和鎏英也跟着心惊胆战。 郁烈站在润玉身边,隐蔽地打量了一番旁边作天兵打扮的小姑娘,偷偷传音给好友:“这就是邝露?那天你说的坚持要做你的天兵的小姑娘?” “是。”润玉传音回他,“她是太巳仙人的女儿,你别闲着没事去逗弄她。” 郁烈笑眯眯地、毫无诚意地保证:“知道知道。” “怎么样?” 待医官们诊完脉,锦觅和鎏英不约而同地问。 几个医官面面相觑,俱都摇摇头,想不出什么解决之法。关键时刻,锦觅突然回忆起旭凤晕倒之前说的“叶”字。 “叶?……叶,夜?”润玉略一思忖,“难道是夜幽藤?” 岐黄仙官恍然道:“不错,在医术上的确有记载,夜幽藤可以解瘟针之毒。” “那何处可寻夜幽藤?”润玉问。 锦觅道:“夜幽藤?你们说的是长在花界净泉之中,万年长成一株的夜幽藤吗?” 岐黄仙官道:“不错,正是那花界圣草。” 可惜花界与天界积怨已久,断不可能将夜幽藤送出。最后还是锦觅决定潜回花界,想办法把夜幽藤弄出来。鎏英便表示与她一起去,好有个策应。 “那岐黄仙官你先带邝露回天界,”润玉道,“旭凤他身系六界安危,为免天界动荡,还务必请岐黄仙官万莫将此事告知旁人,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邝露抱拳应道,“是。” 岐黄仙官也说:“谨遵殿下之命,小仙定当守口如瓶。” 花界,水镜外。 润玉将旭凤放到树下的阴凉处,让他靠着树干半躺着。 “鎏英和锦觅也进去有一段时间了,就是不知道她们找到夜幽藤了没有。”郁烈说,“我听闻花界与天界积怨甚深,连天宫中的花草都被花界收回了,却不知道两界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润玉摇摇头道,“这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只约莫听闻与先花神有关。” 正当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鎏英突然出现。 “我们去取夜幽藤的时候被发现了,花界芳主将我赶了出来,把锦觅带走了。”不等两人发问,鎏英就急急地说,“锦觅临走前让我转告你们,她一定会想办法取到夜幽藤。” “要不我进去看看?”郁烈对润玉说。 “不,现在花界各位芳主一定加紧了戒备,外人没有那么容易能进得去了。”润玉担忧地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旭凤,但仍然坚定地说,“我相信锦觅仙子一定能做到。” 鎏英闻言也无法,只能将希望寄于锦觅身上。她走到旭凤身边,伸手在他额头上一试,有些惊讶道,“他的体温怎么降得这么快?” 润玉急忙走过来,伸手一探,蹙眉道,“他的灵力正在消散。鎏英,镜城,劳烦你们为我护法。” 然后他一撩衣摆在旭凤对面坐下,掌中聚起盈盈若水光的灵力。但因为水火不同源,他只能先将自己的灵力蒸腾加热,才能送进旭凤体内。 “大殿,这样做对你的灵力损耗太大了。”鎏英劝阻道。 “事到临急,别无善法,一定要让旭凤坚持到锦觅带夜幽藤出来。”润玉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开口,鎏英知道他全副心神正放在转化灵力上,无暇他顾,也不再出言打扰,专心为他护法。 郁烈在心底摇了摇头,想道:你对旭凤倒是兄弟情深,可惜你如此为他损耗自身,天后也未必领你的情。但转念一想,润玉心思通透,自己能想到的他何尝想不到?无非是对兄弟的关心罢了。 郁烈专注地看着那一道白色的身影。润玉和鎏英都在看着旭凤,没有人注意到他,也没有人发现他右边眼尾处浮现如剧毒藤蔓一般攀援而上的血红纹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隐。 郁烈抬起手轻轻抚过恢复正常的眼角,露出一个极轻微的笑容。 傅紫云,我反悔了。他想,这世间,还是有值得我留下的事物的。 郁烈走到润玉身边,传音道:“别太担心。若是她没有及时回来,我还能拖得一时半刻。”他这么说着,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唤醒了沉睡在虚空中的生死簿虚像。 “你别太勉强自己。” “……放心吧。” 好在未过多久,锦觅变成一颗葡萄被胡萝卜精捎出了水镜。 “夜幽藤!我找到了!”锦觅一出水镜就急急变回了人形,手中拿着一棵墨绿色的药草。 “太好了,赶紧让他服下吧。”鎏英道。 趁着几人都围在旭凤身边,郁烈又往润玉旁边靠了靠,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刹时,一股精纯的水系灵力顺着二人相握的地方涌入润玉体内。 “镜城——”润玉惊讶地扭头道,但只说了一个字就被郁烈打断了。 “嘘。”郁烈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你担心旭凤,我也担心你。” 将水系灵力蒸腾转化为火系可以接纳的灵力,何止三倍的损耗。这个人啊,还真是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锦觅送出夜幽藤后,到底还是被花界长芳主给逮了回去,临走之前可怜兮兮地用口型道:“小鱼仙倌,小傅仙官,你们一定要记得来救我!” 至于旭凤,虽然服下了夜幽藤,但现在还昏睡着,自然没他什么事情。 润玉笑着向锦觅点点头,锦觅这才万般不舍地被长芳主揪回了水镜,估计这次回去一顿禁闭是少不了了。锦觅本就是活泼的性子,也难怪会对此事悲痛欲绝。 又过了一日,旭凤才彻底恢复,他倒是又找机会进了花界一次,但不知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出来之后总显得神思不属。 润玉和旭凤带着穷奇向天帝交旨,鎏英也跟着上了天界。郁烈没心情去看天帝的脸色,自己先回了璇玑宫。此时正是白天,宫殿里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连新来的小天兵邝露也不在。郁烈倒是乐得清静,拿了一本书坐在一旁的小桌边看起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润玉才独自回来。 “穷奇怎么样了?”郁烈翻了一页书,随口问。 “父帝并没有杀掉穷奇。”润玉坐在他对面,沉思道,“我总觉得父帝对穷奇一事另有谋划。” 郁烈挑了挑眉,没应声。 润玉也没再说什么,他的眼神逐渐放远,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不多时,又一个人走了进来,却是邝露。但她此刻的情绪却不太对,拧着眉皱着脸一副苦恼的样子。润玉一问,才知道邝露被穗禾公主叫去了,想用重金买通她监视自己。 “殿下,我如今才明白,为何我们璇玑宫这么冷冷清清,原来天后竟对您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邝露愤愤不平地说。 润玉却不以为意,淡然道:“无妨,我已经习惯了。璇玑宫之前的仙侍仙官,大多也是这么走的。那你呢?如今,你还想留下吗?” “邝露一定会追随殿下的!”邝露挺直了腰说,然后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反正我已经拒绝穗禾公主了啊,我说我又不会说谎,硬要我做的话,一定会露馅的。” “那你便留下吧。”润玉说。郁烈听他的语气虽然还是淡淡的,但却柔和了很多,便知道如今他才算真正接纳了邝露。 “自我们回天界也有两日了,我想去一趟水镜,你要一起去吗?”这一日下了值,润玉就对郁烈说。 “我就不去了,你快去吧,可怜小葡萄一个人被关在水镜,一定无聊死了。”郁烈说。 多好的机会啊,听说旭凤自从回来之后就闷闷不乐,此时不趁虚而入更待何时。郁烈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为子女操碎了心的老父亲,现在他恨不得润玉多多找机会与锦觅相处,又怎么会让自己插在中间。 “好吧。”润玉却没有多想,只是以为郁烈懒得再跑一趟花界,又想到反正自己也是要带锦觅回璇玑宫的,到时候郁烈自然能见到锦觅。 润玉动作很快,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将锦觅带到了天界。 但是他突然发现,自从锦觅来了之后,郁烈莫名变得忙起来了。 明明现在有邝露帮忙,璇玑宫的事务也不是很多了啊。 润玉百思不得其解,当然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郁烈这是在给他和锦觅创造机会——他如今只是把锦觅当做一个性格可爱的朋友来看,自然想不到那个方面。 锦觅之前在天界一直住在旭凤的栖梧宫,现在到了璇玑宫,也觉得很是新鲜。润玉怕她待得闷,又见她为旭凤的伤势忧心,便带她去了天河,锦觅投桃报李,送了他一包昙花种子。 郁烈在他们去天河的时候就借口有文书要拿,自己先走了。等他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回来,润玉已经坐在了殿中。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没休息?”郁烈看了看天色,疑惑道。 “我在等你。”润玉放下手里的书,“你最近怎么这么忙?” “啊……”郁烈心想,不能直说自己是在给他和锦觅留出单独相处的时间,否则这个认死理的家伙肯定又要重提他还没出生的未婚妻,“最近不是邝露刚来吗?我把手上的事务交接给她,这样以后我就清闲了。” “是吗?”润玉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那当然,好不容易来了个这么勤快的小姑娘,当然要好好重用起来。”郁烈倒了杯茶喝了,面上表情十分平静。 润玉一向是君子作风,自然想不到世上有一种人是惯于“理不直气也壮”的,见郁烈说得笃定,便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镜城总没有理由躲着锦觅啊,他一向还挺喜欢她的。 ※※※※※※※※※※※※※※※※※※※※ 叮咚,您的好友小露珠上线。 叮咚,您的好友郁咸鱼进入匿名聊天室。 #怎样不着痕迹地暗示好友追小姑娘,在线等,挺急的# 这一卷文风比较欢快233,各种矛盾还没有显露出来,大家都各自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灰色调可能会出现在第二卷,聪明的小伙伴们一定知道它对应的是原剧哪个时期。 以及,一个对郁烈的性格形成有着重要影响的人在这一章出现了,大家可以猜一猜这个人和郁烈是啥关系ovo。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凡间 锦觅在天界没待几天,长芳主就发现了她失踪的事情,找上天界来要人。 “速度挺快的嘛。看来长芳主很看重你啊。”郁烈语含试探,可惜鸡同鸭讲。锦觅沉浸在即将被抓的悲痛里,完全没理解到郁烈的言外之意。 她一脸忧愁地说:“怎么办?我不想被她抓回去啊,她一定会再关我禁闭的!” 润玉道:“别担心。你如果不想回去,我便送你去凡间吧。我在那里有一处宅子,正好可以让你居住。凡间气息混杂,长芳主她们就没有那么容易发现你的踪迹了。” “好啊好啊,小鱼仙倌,真是多谢你了,我们这就走吧。”锦觅忙不迭地说,看上去真的怕极了再被长芳主逮到。 “镜城。”润玉又转头对郁烈说,“左右现在没什么事,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之前好不容易才打消了他的疑心,如今自己要是拒绝,依润玉的敏锐一定会察觉到什么。 ——算了,来日方长,感情的事也不能急于一时。 郁烈这么想着,就点头道:“好啊,我也很多年没有去过凡间了,这次正好去看一看。” 到了凡间,为了方便行走,锦觅又带上了锁灵簪。这簪子功效也是神奇,锦觅带上它之后,旁人一眼看去就是个翩翩少年郎了。 “不过你既然这样打扮,就不太适合再用锦觅这个名字了。”润玉道。 一个少年顶着“锦觅”这个名字,真是怎么想怎么怪异。 锦觅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嗯……那你给我取一个名字吧。” 润玉思忖片刻,道:“春陵光霁落苍苔,葛水神仙立翠槐。万里云霞麒骥路,三年风月凤凰台[1] ——就叫陵光吧。陵光公子。” “陵光。”锦觅似模似样地品了品,拍板道,“还挺好听的,那从现在开始,我就叫陵光了。” 润玉因着身份,不能长时间失踪,也就不能长久留在凡间陪伴锦觅,便叮嘱闻声而至的土地仙照顾好“陵光公子”。土地仙拍着胸脯说请上仙放心,对着三人又是一通奉承夸赞。 “这土地仙还挺好玩的。”土地仙走了之后,锦觅说,“小鱼仙倌,你不用担心我,我们做果子的呀,最是随遇而安了,我会好好在这里待着的。” “要不我留下来吧,你下了值就过来看看。”郁烈说。留这果子一个在凡间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自己留下的话,还可以顺便旁敲侧击一下小葡萄对润玉的想法。 “这样也好。”润玉不疑有他,颔首应道。 润玉在凡间的宅子东依雾山西邻洛水,绿树蓊郁环境清雅,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唯一的缺点就是处在山林之中远离人烟。当然这个缺点在郁烈看来算是优点,但在锦觅眼中,就实在让她十分无聊了。 “小傅仙官!我们去外面玩玩吧!”这日早晨,锦觅兴冲冲地跑进来,“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呀,正适合散步。” 郁烈坐在窗边,一手支颐,抬眼看她。因着没有外人,他便没有穿那身仙侍的衣服,换成了一身玄青色的长衣。日间起得晚,他又懒得束发,长发便披散在身后,衬得面目如玉,端的好看。 锦觅向来喜欢好看的东西,一时间看得呆住了。没有等她回神,就听到郁烈懒懒地说,“这么好的天气,正适合把葡萄种下去,在秋天收获更多葡萄。” 锦觅惊恐道:“成了精的葡萄是不会发芽的!” 郁烈微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虽然这么说着,但并没有起身的意思,锦觅就明白他又在戏弄自己。 有点生气。但是……但是人长得好看,似乎也可以原谅。锦觅在心中想,不过如果小傅仙官能像小鱼仙倌一样就好了,长得好看,还不会捉弄自己。 “吓到了?”郁烈见锦觅呆呆地站着看自己,以为真的把她吓到了,起身走到她面前,捏了捏她的鼻子,“好了,我和你开玩笑的。你想去哪儿散步?” “唔!”锦觅晃晃脑袋解救出自己的鼻子,在美色之下抠搜出几分理智,“我想去外面城镇里看一看!小傅仙官你认识路吗?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 ——我不认识路但我会法术啊呆子。 郁烈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我已经几千年没来过凡间了,自然不认识路。我看你这么急着来找我,还以为你已经想好了要去哪里呢。” “这样啊……”锦觅信以为真,严肃地想了想,“对了,扑哧君一直生活在凡间,他一定知道哪里最好玩了!我这就把他叫来!” 扑哧君又是谁?这颗葡萄还真是喜欢给人取外号。但看锦觅和这个扑哧君很熟的样子,郁烈也好奇这会是个什么人,便没有阻止锦觅。 就见锦觅像模像样地站在池塘边念了句什么,“扑通”一声,水花溅起,一个绿衣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 “扑哧君!”锦觅高兴地说。 “锦觅!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彦佑也很高兴见到锦觅。他看到锦觅依然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知道她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这才放下心来。然后他才注意到锦觅的身边又多了一个陌生的男子。 几乎是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彦佑就觉得这人十分危险。 那人一身宽袖长衣,长身玉立,风姿卓然。虽然一举一动散漫随心,却若有若无地散发着居高临下的气势——是一种长期处于上位者的威势。 彦佑心中警铃大作,一手拉了锦觅,悄声问:“那个人是谁?” 锦觅却没有察觉他的担忧,很自然地说:“这是小傅仙官。”然后又扭头对郁烈说,“小傅仙官,这是扑哧君。” “小、傅、仙、官?”彦佑一字一顿地反问。 “——扑、哧、君?”郁烈一挑眉,反问回去。 “哎?你们怎么啦?”这是状况外的锦觅。 “在下彦佑,不知阁下——” ——哼,看在锦觅的面子上。 “傅清。”郁烈扯出一个假笑,“幸会。” ——真巧,我也是看在葡萄的面子上。 锦觅丝毫没有察觉两位男性友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扑哧君,你不是在凡间生活了很久吗?我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这里都有什么好玩的呀?” 彦佑见锦觅想在凡间玩,便把郁烈先丢在一边,笑着对锦觅说:“这个你问我可就问对人了,凡人常说人生有四大乐趣,你可知是什么?” “是什么?”锦觅虚心求教。 “这四大乐趣啊,就是——吃、喝、嫖、赌。” 郁烈:“……” 好像这么说也没错。凡人的追求不就是那几样:美食、美人、财富、权势。但是这话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呢? “嗯……吃和喝我知道,嫖赌是什么?”锦觅很有求知欲地问。 “呃……就是让人感觉很快乐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明白,走,我带你去看看。” “好!”锦觅最喜欢热闹,急忙赞同,还不忘拉上郁烈一起,“小傅仙官,我们一起去吧!” 郁烈定定地看了彦佑几秒钟,把他盯得有点冒汗,这才突然一笑,说:“好啊。” 他倒要看看这只蛇精能玩出什么花样。 彦佑领着两个人出了宅院,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离这里最近的城镇。 城镇很大,热闹又繁华。彦佑带着两人直奔赌场。这处赌场名叫招财阁,旁边就是一处花楼,名为万春楼。此时正是下午,赌场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花楼却还没到营业时间,门前冷冷清清。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押大押小?” “大!大!大!” “哎呀,又输了!”“再押!” 虽然是白天,赌场里光线也比较昏暗。一张张赌桌边围满了人,一个个眼神热切,口沫横飞。 锦觅最喜欢瞧热闹,见了这幅景象觉得十分有意思,她生得娇小,身形又灵活,几下就钻进了人堆里面,睁着大眼睛看庄家摇骰子。 “啪”。 骰盅被放在桌面上。 “押大押小?” 一堆人将筹码放在“大”字上,另一堆人放在了“小”字上。 “这位小哥,你押什么?” 锦觅突然被问到,吓了一跳,“啊?我?” “她押大。”一只骨节纤长的手伸出来,将两个银块扔到“大”的那边。 “小傅仙——” “嘘。”郁烈笑眯眯地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锦觅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小声问:“你从哪里弄的这个?这就是凡间的钱吗?” 这时庄家已经开了骰子,“五五六,大!” 押了大的人顿时喜形于色,将本金和赢来的钱收回,押了小的人却是十分失望,但几乎没有一个人离开,依旧围拢在桌边,准备进行下一轮的厮杀。 郁烈将手中的钱袋丢给锦觅,“拿着玩吧。” 锦觅喜滋滋地说:“傅大哥,你真好!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赢很多钱回来!” 另一边,彦佑也想掏钱,可惜动作比郁烈慢了一步,只能哀怨地看着锦觅给郁烈发了一张好人卡,迅速投身进了赢钱事业里。 “傅公子对凡间很熟悉嘛。”他站在郁烈身边,语气复杂地说。 郁烈回他一个假笑,“吃喝嫖赌,蛇公子也挺熟悉。” 彦佑:“……” 怼不过话题终结者,彦佑凑到锦觅身边,和她一块儿押起了大小。郁烈没兴趣掺和,扔给赌场负责人一块银锭,被恭恭敬敬地引到一旁的雅座中。 凡间的博弈对修行者来说简直如同小儿的游戏,不用说彦佑,就连锦觅都是五感敏锐,光用听就能听出大小。 两个人强强组合,横扫大小赌桌。一路赢钱,有进无出,一个时辰后,终于被老板忍无可忍地轰了出去。 “小傅仙官!这是你的钱,我还赢了好多,分你一半!”锦觅提着她赢来的一袋子钱向郁烈献宝。 “你自己拿着玩吧。”郁烈没要她的钱,“我不缺这个。” 锦觅便把钱收到了自己的小袋子里,然后期待地问彦佑,“赌我们已经玩过了,还有一个怎么玩?好玩吗?” “当然——”彦佑本来脸上挂笑,想说当然好玩,结果刚说了两个字,就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直接让他把剩下的两个字咽了回去。 “当然没什么好玩的。”郁烈接过话,“和赌钱差不多,就是花钱去看美人而已。” “美人?”锦觅的眼睛亮了,“我喜欢啊,我们去看吧?” “小葡萄,”郁烈对锦觅笑了笑,放低了声音道,“凡间的美人有什么好看?是我不好看还是夜神大殿不好看?你还要去看别的人?” 此时已经入夜,街边的灯火晕染出朦胧的光。夜色和烛火很好地柔和了郁烈身上迫人的气势。 锦觅眨了眨眼睛,神思不属地说:“好像也是啊……” 她还没说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饱含怒气的声音:“锦觅!” 三个人不约而同,转头一看。 火神殿下站在不远处,双眼冒火;在他身后是夜神殿下,一向波澜不惊的表情破天荒露出几分意外。 [1]《送曹倅岩山官满归里》 ※※※※※※※※※※※※※※※※※※※※ 叮咚,蛇精上线。 叮咚,您的好友[郁烈]转载了百度文章: 蛇肉的烹制方法多种多样,有清炖、红烧、炸、煮、炒、焖、烩等,均以蛇肉为主料,或配以山珍野味,或配以走兽家禽,或配以时令蔬菜。蛇肴余下的蛇皮,也是一道青嘘嘘的好菜。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生死大道 “救命啊,放我下来啊……” 彦佑被倒吊在树上绑成了一根棍儿,大头朝下,有气无力地喊。 虽然在郁烈的解释下,二位殿下知道他们只是去了赌场,出来之后站在了花楼的门口,并没有真正进去,但火神依旧对这个引诱锦觅去赌钱的人没什么好感,动作干脆地请他上树冷静一下。 郁烈把锅全甩给了彦佑——反正一开始是他先提吃喝嫖赌的,自己只不过没有阻拦而已。此刻他坐在桌前兴致颇好,还有闲情逸致给锦觅夹菜。然后他就看到锦觅偷偷摸摸地和被吊着的人眼神交流一番,去厨房拿了几壶酒出来。 “来来来,这是我亲手酿的桂花酒,你们尝尝。”锦觅一脸热情的笑容。 旭凤不知为何好像思绪深重,拿着酒壶喝得痛快;润玉和郁烈却是明白锦觅的一点小心思,只是看破不说破。左右那只蛇精也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坏事,只是油腔滑调不靠谱了一点而已,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接受了锦觅殷勤的倒酒服务。 但是郁烈万万没想到润玉的酒量这么差。 他看着润玉一手支颐弯眉浅笑的时候就觉得不好,果然下一刻,扑通一声,人已经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郁烈再看看旭凤,这位从刚开始就拿着酒当水往嘴里灌,此刻也是醉眼朦胧,还在拿着酒壶吨吨吨吨往嘴里倒。 “他们都喝多了,我看先送他们回房休息吧。”郁烈说。 “对对对。”锦觅正等着这一句话,闻言赶紧同意。 ——他们都去休息了,自己就可以偷偷把扑哧君放下来了。 “那你送送大殿下吧。”郁烈说着已经走到了旭凤身边,将他扶起来,准备随便找个房间把他往里一塞。 锦觅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走到润玉身边,轻轻叫了他几声:“小鱼仙倌,小鱼仙倌?我送你回房间吧?” 润玉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等到郁烈把旭凤送回去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润玉和锦觅一人占据了桌子一边,一个老老实实地趴着人事不省,一个托着下巴百无聊赖。 “小傅仙官你终于回来了,我叫不醒小鱼仙倌啊,也扶不动他。”锦觅见郁烈回来,赶紧求援。 唉,郁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醉成这样,也没见他喝多少酒啊。 “行了,我送他回去吧,桌子上的东西——” “我来收我来收,你们快去休息吧!”锦觅急忙说。 郁烈半扶半抱将润玉送回了房间,安置在床上。 醉酒之后……是不是要喝醒酒汤? 郁烈想起之前在冥界的时候,郁真真曾给他煮过醒酒汤。但是转念一想——他并不会煮。 算了,想来小葡萄的酒也不会是什么烈酒,估计睡一觉就好了。 不如去看看小葡萄,不知道她把蛇精放走了没有。 郁烈举步欲走,突然感到有一股力道扯住了他的衣服。 “……?”郁烈回头一看,润玉仍然睡着,但垂在榻边的手却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郁烈俯身下去,试图轻轻地拉开他的手。但他刚有动作,就听躺在榻上的人嘴唇翕动,好似在说什么。 郁烈心中疑惑,干脆就势坐在榻边,俯身侧耳细听。 “冷……” 冷? 郁烈一看旁边,恍然大悟自己没有给对方盖上被子。他伸手将一边的被子抖开盖在这醉鬼的身上,心中还有些疑惑:如今天气也不算很凉,怎么看润玉的样子像是很怕冷? 郁烈看着润玉在睡觉的时候无意识地蹙起的眉,轻轻叹了一口气,隐约猜到他是在梦里梦见了什么事情,才会觉得冷。 “可惜魇兽没有跟着下来。”郁烈轻声自言自语。 被这么一闹,郁烈也没有了出去的心思。他干脆就坐在榻边守着,两手轻轻一抬,将淡蓝色的灵力释放出来,一点点控制着温度,将屋内变得温暖如春。 郁烈控制着灵力的输出,在榻边闭目入定。 灵力游走周身,不知过了多久,他恍然觉得自己似乎沉到一种玄妙的境界里。 他感觉不到自己在哪里,周围却是漫天星辰。 他似乎已是一团气,仿佛居高临下俯视星宿,又仿佛立足仰首仰望苍穹。 星辰运转,有生有灭。 生死轮回,天地之道。 郁烈心中猛然一震,他感到自己的视角极速提高,漫天星辰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张闪动着荧光的星图,印在一张苍老古朴的书页上。 虚空中一阵微风吹过,书页似慢实快地向前翻动,仿佛百年,又恍若一瞬,书页合拢,整本书飘然飞起,落入自己掌心。 冥界。 “陛下!”一个冥官急匆匆步入正殿,若非顾及礼仪,他多半会提起衣服飞奔过来。 “陛下!生死簿——” “我已知道。”王座上的少女淡然应道。她保留着十六七岁的样貌,一身黑色衣裙,黑色长发未挽未系,却带着一顶黯沉如血色的王冠。 她正是先冥帝嫡女辽西帝姬,现任冥帝,郁冥真。 或者,也可以按照郁烈平日里习惯的叫法,称她为郁真真。 郁真真高坐帝台,平视前方,周身黑色死气弥散,在大殿中央幻化出一面水镜,镜中是一座似黑似白的祭台。 黑,是末路穷途,是肃杀严霜,是死之殇。 白,是万物始源,是缠绵春水,是生之喜。 祭台上,孤零零地放着一本薄薄的书册。 这就是生死簿的本体。 生死簿的本体在万劫谷最深处,万劫谷的存在十分特殊,虽然位于冥界,却不属于冥界,它有着自己的运行规则,郁真真作为冥帝也不能直接触及,只能间接窥探。 只见水镜中,原本静止不动的生死簿突然爆发出一阵无法描述的光彩,然后整本书册一点一点变得虚幻起来,最终定格成一个虚像一样的影子,落在祭台上。 些微的波动自水镜向外逸散,像是波动的空间,又像是回荡的时光。 正殿中的珍珠帘无风而动,发出清灵的敲击声。大殿中的冥官侍从摄于冥帝气势全开的威压,全部拜服于地。 众人看到水镜中显现的景象,目睹生死簿的本体变成虚影,纷纷惊讶地小声议论起来。 “陛下,这——”冥相上前一步,问道。 郁真真挥手散了水镜,外溢的死气骤然一敛。她柔和了眉目,道:“无妨。不过是有人领悟了生死大道罢了。” 她说得轻巧,听在众臣子耳中却如惊天一雷。冥界修炼生死大道的人很多,准备升华为生死大道的人更多,但能够在此时此刻领悟生死大道真意的人,不做他想,放眼六界不过一人。 “是括苍君——” “陛下,括苍君如今已彻底掌控生死簿,若由他坐大,必然是不可忽视的威胁!” “陛下,是否应该派人将括苍君请回冥界——” 郁真真往下方扫视一圈,凡被她目光触及的人都下意识避开了眼神。 “呵。”郁真真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只是,看到别人比自己强大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毁掉,这不是聪慧,是懦弱。” “可是陛下……” “散了吧。”郁真真摆了摆手,明显不想再听。出言的臣子不甘不愿地收回了自己的话,一众人在片刻之间鱼贯而出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郁真真一个人坐在王座上,面对着高大空旷的殿堂。她的手指轻快地敲了敲镶嵌火玉石的扶手,心想:哥哥,你终于放下了心障。由生而死,向死而生——许姑姑当年算的一点没错。 而另一边,郁烈并不知道生死簿的动静惊动了冥界。他从入定中醒来,有些愕然地看着漂浮在自己眼前的古朴书册。 ——生死簿怎么从万劫谷跑出来了? 虽说他在万劫谷修炼的时候,触摸到了生死簿的真身,成为冥界唯二能够借用生死簿之力的鬼君,但不管是他,还是连昱道君,一直以来能借用的不过是生死簿的投影。 郁烈略一思忖,隐约明白生死簿由虚到实的变化与自己刚才入定的顿悟有关。 生死大道…… 生死大道。 郁烈在心中念了念,面上却并无什么惊喜激动之色。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毫不在意地一挥袍袖将生死簿收起。 或许正是他顺其自然,不做强求,反而更贴合了大道本意。但说到底,这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所求的,从来不是在修行上更进一步。 郁烈收了生死簿,这才起身下榻,往四周一看。 离他入定并没有过去多久,天色刚显鱼肚白。 润玉已经不在房中了,房间的门窗处却闪动着一层水波一般若有若无的结界,想来是润玉怕别人打扰他而布下的。 郁烈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走到门前,手掌在结界上轻轻一抚。水色的结界感应到他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 郁妹妹上线啦! 北球小声bb:又一个沙雕上线啦!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水神长女 晨光熹微,湖面上弥漫着淡淡的水汽。 郁烈远远就看到润玉坐在水榭中,姿态优雅地烹茶。 “其他人呢?”郁烈走到他对面坐下,问道。 “锦觅还在休息,彦佑晚上就已经走了。至于旭凤,”润玉给郁烈倒了一杯茶,“今天是天后寿宴,他要回天界去做些准备。” “哦。” 两人对坐喝了一会儿茶,郁烈突然问:“不过说句实话——” “怎么?” “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要争取一下那个位子?” 润玉摇摇头,清朗一笑,“此生能做个闲云野鹤的散仙,有一陋室,一知己,于愿足矣。” 郁烈道:“你比我豁达。我在像你这般年纪,可没有这么想得开。跳了一回断舍崖,在生死间走过一遭,才恍然觉得前半生竟似大梦一场。” 润玉没有插话,目光温和地看着他。经过昨夜,郁烈身上隐约发生了一些变化。二人初遇时,郁烈虽然看似对所有事都不甚在意,姿态散漫游戏人间,但言语间几乎不曾提起过去,偶尔提及曾经,寥寥几语透出的全是疏离。 刻意疏离过去,何尝不是一种逃避? 是以润玉见好友如今能坦言曾经,便知道他已经放下了一些执念,心中也为他感到高兴。 “我打算回冥界一趟。”郁烈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杯壁,慢慢地说。 润玉赞同,“你的确应该回去看看。” “我会尽快回来。”郁烈道,忽而又想起一事,“有一件事,我之前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之前在魔界,我掐算过锦觅的身世,发现她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遮掩天机。我走之后,遇到和她有关的事情,你千万小心留意。” 润玉知道郁烈向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也正色应道:“你放心,我会的。” 郁烈回到冥界,没有惊动任何人。润玉以为他是要回去看看亲人朋友,但郁烈并没有去冥宫,他在冥宫所在的白麓城绕了一圈,然后就一路往极西之地行去,最终,他来到冥界最西处的一片海域。 这时天色已经黑沉。冥界的夜空无星无月,天穹像是一整块纯黑色的墨玉。但眼前这片无边无际的海中,却起伏闪烁着无数的星辰,好似倒转的夜空。 这里就是冥界的西疆,人迹罕至的坠星海。 今夜无风,坠星海中波纹细细。 郁烈自海面之上漫步而行,黑暗与寂静会模糊人的感知,不知走了多久,他看到远处出现了一个漂浮在海面上空的巨大圆盘。 他一步一步走到圆盘边缘。站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到圆盘上闪烁起伏的星辰投影,以及投影之上似松似紧缠绕着的银色丝线。 丝线的中央,端正跪坐着一个着浅金色祭司服、闭目肃容而坐的少女。 郁烈在天界也听说过缘机仙子之名,但他嫌弃缘机仙子实力低微,身上牵涉又太多,故而从未找她询问过什么。恰好这次回冥界,他便顺路到坠星海一行。 冥界善于天文历法占卜星象的,一个是早已故去千年的鹿平道尊,再一个就是坠星海上的司命天女。 司命天女衣金娜,执掌坠星海命盘七千八百三十一年,传闻她修习无情道,掌世间轮回因果,无爱无恨,无善无恶。 “括苍君。” 郁烈刚刚来到命盘边缘,衣金娜便睁开了眼睛。她的眸子是琉璃一般的烟色,倒映虚空辰星,除此之外空无一物。被她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一切就好似被迫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前尘往事,因缘旧梦,隐秘心思,一切的一切,都映在那双寒星一般的眼眸中。郁烈因不欲惊动旁人,回冥界时已经遮掩了真容,衣金娜却能一语道破他的身份。无怪乎即使是冥界中的人,也不愿轻易涉足坠星海——委实是这种无意散发出的窥探之力让人心生畏惧。 “司命天女。”郁烈颔首道。他并不惧怕衣金娜身上因果大道的气息,故而能平静地直视她的眼睛,“冒昧前来,请教天女一桩陈年旧事。” 衣金娜敛衣而起,神色平静,“你既然能来到这里,我自然就可以回答你的问题。请讲。” “我想问——花界一位叫锦觅的仙子,身上有何因果。” 衣金娜并不问他为何想知道此事。她的身上很难见到正常人丰富的情感。 她轻轻抬手,触上漂浮在命盘之上的因果之线。手指轻弹,微勾,仿佛在弹奏一曲音乐,又仿佛是一场曼妙的舞蹈。 银色丝线彼此勾连,游移、颤动,勾勒出玄妙的符号文字。 “锦觅,六瓣霜花。花神与水神之女,万年之内有一情劫。” 衣金娜放开了手中的银线,转而抓住另一条。 “灾劫起于青萍之末,愈演愈烈,终成死劫。百花岑寂,龙凤寥落。” 百花岑寂,龙凤寥落。 龙,凤。 ——润玉,和旭凤? 郁烈心中一沉,又问:“此局可有解法?” “云聚云散,花开花谢。阴阳生死,轮转不息。一切存在终将消散,正如所有的路由开始指向终点。”坐在星盘之上的少女说,“生亦解,死亦解。你所求的解,是什么呢?” 郁烈明白了她的意思,故此不再追问,拱手道:“多谢天女解惑,告辞。”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去之时,身后突然传来衣金娜的声音: “所弃为何?汤汤之水。所执为何?渡水之舟。” 她的声音空灵而飘渺,彷如在吟诵一章尘封在历史中的诗篇,但翻开书页,上面却是无穷神秘、无尽玄奥,造化三千,时光流转。 “弃兮执兮,汝所愿兮?留兮去兮,明汝心兮?” 郁烈的脚步顿了一下,却并未回头。 夜色漫漫,幽深的苍穹之下,玄衣身影在少女的吟诵声中渐行渐远。 郁烈冥界一行,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去,又悄无声息地回来。只是因为衣金娜的预言,他回来时心情算不上太好。 天界众人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郁烈回了璇玑宫,才知道他不在的这几天出了一桩大事。 “寿宴上,天后当众取下了锦觅仙子的锁灵簪,露出的真容竟与先花神有七分相似。”邝露对郁烈说,“现在大家都在猜测锦觅仙子的真实身份,是不是先花神与陛下的女儿。” “那她人呢?”郁烈问。 “天后想要对她不利,蛇仙带她跑了。”邝露想了想,“也不知道天后与先花神有什么深仇大恨,连与她长得相像的锦觅仙子也容不下。” 深仇大恨?郁烈心想,是做贼心虚吧? 邝露又道,“他们离开之后,殿下和二殿下也追上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不太妙啊。郁烈默默忖度,他到底应不应该告诉润玉锦觅就是水神长女?如果告诉了他,他与旭凤迟早对立;可如果不告诉他……如果让他认为锦觅就是他的妹妹,能不能让他避过未来的劫难? 郁烈罕见地对一件事拿不定主意。这件事有两个难点,一是旭凤的性格,二是锦觅的心思。 旭凤是天帝嫡子,性情高傲,他认定的事情绝不可能相让,身后又有母族撑腰,润玉和他相争胜算渺茫。当然如果锦觅和润玉两情相悦,即使前路艰险也不算什么。可就自己的观察来看,锦觅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小孩子性格,她喜欢旭凤,也喜欢润玉,可那种喜欢只是对美好事物的喜爱,顶天也就算是对朋友的喜欢,这就注定她没有办法坚定地站在任何一方。如果润玉和她在一起,必然是要不断地付出,还要提防她随时可能出现的倒戈相向。 “傅仙君,你怎么了?”邝露看着郁烈的脸色越变越差,忍不住问。 “小露珠,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你知道了一件事,这件事情关系到你朋友的未来。你告诉他,可能会造成一个悲剧;你不告诉他,可能会避免这个悲剧,但也有可能酿成另一个悲剧。这样的话,你会怎么选?” 邝露一脸难色地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我还是会告诉他吧?毕竟纸包不住火,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被永久隐瞒的。而且未来到底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到底会不会成为悲剧,还是要看个人的选择吧?” 郁烈叹了一口气。 选择二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怕的就是事到临头不由人啊。 郁烈最后决定去看看锦觅,再决定到底该怎么做。他猜测彦佑会送锦觅回花界,毕竟花界虽没有了主神,到底还有一众芳主,能够护住锦觅。 于是他干脆利落地从天界到了花界。可来到水镜前,他就意外地发现润玉正站在水镜外的一棵树下,风吹起他素色的衣袍,勾勒得身形愈发挺拔瘦削。 “你回来了。”感知到郁烈的气息,润玉回身道,“冥界可有什么事?” 郁烈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冥界,他含混道:“挺好的。嗯……我过来看看锦觅。” 润玉了然道:“想来邝露已经告诉你发生了何事了?” “是啊。没想到我只走了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的确是件大事。”润玉笑了笑,“我真的没想到,锦觅会是我和旭凤的妹妹。之前还说你和你的妹妹感情好,没想到我也会突然多个妹妹出来。” 郁烈惊讶道:“妹妹?天帝已经承认了?” ——天帝不至于如此制杖吧? “那倒还没有,不过看锦觅的相貌,还有之前寿宴上母神的反应,应该也八丨九不离十了。” 若不是情况不对,郁烈真想以手扶额。 ——哪里是八丨九不离十,根本是南辕北辙。锦觅长得像花神,又不是长得像天帝。 不过这样一来,郁烈也意识到,锦觅的身份不是靠自己隐瞒就能瞒得住的,若天帝也以为锦觅是他的女儿,真正认亲的时候必定会发现不对,到时候局面更难收拾。郁烈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顺从本心,将锦觅的身份先告诉润玉。 郁烈这么想着,就开口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什么事?难得见你这么严肃。”润玉刚说完,脸色就突然一变,“糟了,母神——” 郁烈也感知到天后的气息一掠而过,不由皱眉道:“她不会是来找锦觅的吧?” “寿宴上母神就想除掉锦觅,如今她来花界,定然是来者不善。”润玉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对策,“我马上去找父帝。” 郁烈道:“你别急,我先去锦觅那边看着。” ※※※※※※※※※※※※※※※※※※※※ 郁烈:天道,没想到吧~~我们有作弊神器! ——衣金娜,剧透小能手,万能监控器,你值得拥有。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婚书 郁烈循着天后的气息来到花神冢。 对于花神,他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对方和风神、水神同为上清天斗姆元君的弟子,还是六界第一美人。当然,美不美郁烈也不在乎,虽然嘴上说着和郁真真关系一般,但在他心里还是自家妹妹天上地下第一美。 花神冢位于花界东侧,在万顷莲池之上,矗立着一座高高的、点缀纯白色花瓣的半透明墓冢。光是用眼睛看着,就有一种空灵圣洁的气息。 花神冢的前面摆着花神的牌位,牌位下放着祭拜的供品。但此时那些供品已经一团糟地摔落在地上,天后穿着白金相间的便服,一脸嫌恶与怨毒地看着站在花神牌位前的锦觅。 郁烈隐身在墓冢之后,看了看锦觅还没有吃什么大亏,也不再急着过去。 天后最强大的依仗就是凤凰一族的琉璃净火,郁烈虽然是水系,但因为幼时的经历,并不畏惧纯火之力,所以他有把握在天后下杀手之前救下小葡萄。不过天后修为已近金仙,身上又有天地法则护佑,他贸然跳出去只会打成消耗战。现在看来天后还有挺多话想说,还是让她自说自话拖延一会儿时间吧,最好能拖到润玉把天帝搬过来。 锦觅觉得自己可倒霉透了。 本来嘛,她以为自己就是一颗天生天养的葡萄,结果去参加了一个寿宴的功夫,自己变成了天帝和先花神的女儿?!这样算起来小鱼仙倌和凤凰就是自己的哥哥了!当然这个没什么不好,可是天后成了自己后母这一点就——救命啊她的表情简直要吓死葡萄啦! 天后也深知时间紧迫,她偷偷来到花界,本就瞒着天帝,若再拖延一会儿,天帝说不定会发现不对。所以她不再和锦觅多说,出手一道捆灵索把锦觅绑得动弹不得。 眼见天后要下杀手,郁烈不能再袖手旁观,只得用法术改变了自己的形貌,飞身而至挡在锦觅前面。 荼姚一惊,厉声道:“你是何人?” 郁烈哪会耐烦应付她,他从没有不对女人动手的习惯,闻言话不多说,抬手就打。 润玉敬荼姚是母神,郁烈可不一样,就算积玉殿挡了他的路他也照打不误,何况是并没有任何关系的天后。 磅礴雄浑的水系灵力扑面而来,荼姚心中惊讶又愤恨,出手便是两道琉璃净火。 水火对撞,郁烈存了拖时间的意思,刻意控制了力道,让场面僵持起来。 好在不多一会儿,又一道水系灵力插入水火之间,将对打的二人阻止。 “天后这是何意?”水神洛霖一脸严肃地问,“为何闯入花界戮伤生灵?” 郁烈之前没有见过水神,不过看现在的局面,水神与天后倒并不是一路的。 水神与天后争锋几句,润玉便来到此地,带着天帝给天后的旨意,让她回去料理封赏事宜。 荼姚哪里不知道这只是个让她回去的借口,但天帝已然发话,水神又站在那个小妖女那边。她自知事不可为,只得恨恨地瞪了润玉和锦觅一眼,化光而去。郁烈见大局已定,趁着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功夫,飞快地在身上套了一个隐身,在外人看来就是这个看不清形貌的神秘人又神秘地消失了,只有润玉隐约感知到一个熟悉的气息靠近了自己。 ‘镜城,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你来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些。’ 润玉只是来传旨,不能多留,看到锦觅并没有受伤,略略放下心来,和郁烈一起跟在荼姚之后回了天界。 “天后这一次恐怕又要把这笔账算在你身上了。”郁烈道。 “母神看我不顺眼已经很久了,也不差这一件事。不过今天真是要多谢你。” “本来我不想动手,想着拖拖时间等你过来。结果那个女人倒真是心狠手辣,一出手就是琉璃净火,这一招下去,葡萄精估计要变成葡萄皮。” 润玉叹了口气,“母神眼里是一贯揉不得沙子。好在这一件事过后花界必定会加强防备,她没有什么机会再去加害锦觅了。” “你倒是个好哥哥,”郁烈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旭凤可是在发现锦觅是他妹妹之后就恨不得离她三尺远了。” 润玉摇头道,“他也是一时没转过来罢了。” 郁烈在心里想:如果锦觅真是你们二人的妹妹就好了。 但他已决定不做隐瞒,便正色开口:“之前在花界,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我这次回冥界,向司命天女查验了锦觅的身份。” 润玉见他神色肃然,不禁心下疑惑,“怎么,难道锦觅的身份——” 郁烈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锦觅,不是天帝与先花神的女儿,而是水神与先花神的女儿。” “什么?!”润玉猛然站起,衣袖拂动间将桌上的杯子带倒,他也没有在意,脑子里被“水神与先花神的女儿”几个字冲刷成一片空白。 “司命天女无心无情,所言从无虚假。锦觅就是水神长女——是你的未婚妻。” 天后寿宴上出现的花界精灵长得与已经故去的花神十分相像,据说是陛下与先花神的女儿。这个小道消息在天界流传了几天,仙子仙君们就又听说了这件事情的另一个版本。 那位叫锦觅的精灵,和陛下并没有关系,而是水神与先花神的女儿,也就是夜神殿下的未婚妻。 认了一个位高权重的父亲,还附赠一个温文尔雅的未婚夫,实在让人感叹这位锦觅仙子的好运气。 璇玑宫。 郁烈远远地看着锦觅一脸欢悦地在婚书上签下名字,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婚书已成,此事再无转圜余地。 懵懂不知事的锦觅,身份相差悬殊的兄弟,天帝与先花神的旧事,天后对先花神的恨意,还有锦觅背后代表的花神水神一派势力…… “傅仙君为何叹气?”邝露正好路过,听到他叹息便走过来问。 郁烈笑了笑,“我这几天叹的气比前半生加起来还要多。” 邝露道:“傅仙君可是担心殿下与锦觅仙子之事?” 郁烈道:“小露珠,你真聪明。” 邝露心道,哪里是我聪明,这几天你一看到殿下和锦觅仙子相处就一脸忧愁,傻子都看出来了。 她不是非常明白郁烈忧从何来,便轻声劝慰道:“殿下是真心喜欢锦觅仙子的,我看锦觅仙子对殿下也不是全无情谊。” 那边锦觅已经和润玉相约赏花了,郁烈觉得再待下去有偷窥狂之嫌,便与邝露一道离开,他闻听邝露之言,低声道:“我哪里是担心这个……只是想到,从今日起,只怕润玉再也做不得一个逍遥散仙了。” ※※※※※※※※※※※※※※※※※※※※ 剧情要开始了! 跟我默念: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心平气和。 心平—— 气和—— 啊啊啊啊啊啊! 边看剧边更文的北球为你们表演一个胸口碎键盘! 妈,晚上我要吃烧鸟和鲜花饼。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风波起 事情果然一如郁烈所料,即使有润玉和水神长女的婚约在前,旭凤也并没有放手的意思。再加上有月下仙人帮忙,他依旧见缝插针地来找锦觅。几个人纠纠缠缠,连当时在旭凤涅槃之时暗下毒手的凶手竟是鼠仙这件事被发现都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虽然郁烈理解他和锦觅是最先遇到的,但偶尔还是不免手痒想打爆他的狗头。 “果然是从小金尊玉贵养起来的天帝嫡子,和他娘一样高高在上目无下尘。”郁烈站在花树后,看润玉和旭凤在殿前交谈几句最终不欢而散,不由得感叹道。 “有天帝天后护着,谁敢给他委屈受?我倒觉得,在这种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的环境下长起来,天界这位二殿下的性情已经算是好的了。”四周无人,郁烈的身边慢慢显现出一个穿着黑色衣裙梳着两个小发鬏的身影。看上去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面容只能算清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十分灵动。 “你啊。”郁烈弹了弹她的脑门,小姑娘不满地一撅嘴。 这个小姑娘就是在冥界跟随郁烈最久的人之一,算是他的侍女,也可以算作他的属下。她是涂灵氏后裔,本名涂艳山,真身是一只小狐狸。郁烈一开始对锦觅抱有好感,就是因为那个 小葡萄的性子有几分像涂艳山。 “这件事情几乎已经是个死局。”郁烈捻了捻手指,“情之一字,实在莫测。” 涂艳山道:“那让夜神殿下不要喜欢锦觅仙子了嘛。” 郁烈道:“换做是你,住在这偌大的天宫,却无一人可交心,父不爱,母不慈,在唯一的兄弟面前还要时刻遮掩自己的光芒。从小到大,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上背着一个婚约,所以你必须要谨言慎行约束自己,等待着那个可能出现也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未婚妻。如今,那个女孩出现了,却又有人告诉你你应该放手,因为你的兄弟与她才是真爱——你忍得了吗?”郁烈冷笑一声,“反正我是忍不了。换了是我,这所谓的兄弟和未婚妻,一个都别想活。” 他说这话时,眼尾又浮现出了火云纹,衬着他狠戾的眼神,宛如地狱重生的厉鬼。换做别人可能被他突然的变脸吓一跳,但涂艳山已经习惯了自家殿下经常性的情绪不稳,是以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怎么跑,而是到哪里找个沙包来给殿下发泄一下。 但是出乎涂艳山的意料,郁烈的失控只持续了短短片刻,很快,那艳丽的纹路就消隐不见,郁烈轻轻吐出一口气,有些烦扰地揉着眼角啧了一声。 警报解除,涂艳山胆子又大了起来,小声吐槽:“夜神殿下是个好人,才不会像殿下你那样做呢。” 被定位成“坏人”的郁烈并不生气,“是啊,他是个好人。” 涂艳山又说:“既然夜神殿下和锦觅仙子婚书已定,那就让火神殿下不要喜欢锦觅仙子了嘛。” 郁烈道:“他若真能像你所说的那样,也就不是天界鼎鼎大名的火神殿下了。” 涂艳山一下子被绕蒙了。 郁烈也没有多解释的意思,转而问她:“之前我让你查的事情,你可查到了?” 涂艳山道:“我没有找到能彻底扭转因果的方法,想来那法子即使存在,也不是这方世间的人能掌握的。倒是有传言说,圣物明河剑可斩断因果,但因为无人试过,也不知道真假。” 郁烈对此结果早有预料,闻言也不太失望。 “殿下想做什么呢?”涂艳山道,“我觉得——” 不,你不觉得。郁烈一指点中她眉心,涂艳山“嗷呜”一声,一脸懵逼地变成了原形小狐狸,被郁烈一把捞起,像暖手筒一样两手揣着,慢悠悠地走了。 “这是——?”润玉在璇玑宫处理公务,一抬头看见郁烈揣着一只狐狸走了进来。要不是那狐狸的毛色是浅金色的,他险些以为郁烈终于忍不住对月下仙人下了“毒手”。 “送你一只小狐狸。”郁烈见润玉端端正正地坐在桌案之后,就忍不住想逗一下他,手上拎着小狐狸的后颈往前一抛。 涂艳山:“……” ——早就知道会这样,我的内心竟毫无波动。 她作为跟在郁烈身边最久的人,完全有资格说她已经看透了自家殿下的本性。从小到大她被当成团子逗弄过多少回啊,今天终于轮到她变成道具去逗弄别人了! ——为什么这样想着还觉得有点开心。 润玉的确是被小小地惊吓了一瞬,不过他很快就伸手接住了被丢过来的小狐狸。小狐狸非常人性化地对着郁烈做出了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然后身子一转,拿屁股对着郁烈,气哼哼地在桌子上趴下了。 “你这又是从哪里找来的小狐狸。” 郁烈笑嘻嘻,“你猜?” “这是涂姑娘吧?”润玉无奈地看了看被气成球的小狐狸,道,“又是你把人家变成这个样子的?” 之前郁烈回冥界,除却带回了司命天女的预言之外,还顺路去白麓城偷渡了自己的两个属下,涂艳山和南红。涂艳山性情活泼,南红则沉默寡言。现在后者正守在殿外,想必“受害”的就是前者了。 “她这样不容易被人发现。再说了,她也比较喜欢用原形呆着。”郁烈理直气壮地说。 ——喜欢个鬼!涂艳山在心里大声反驳。 ——唉,这位夜神大殿真是个好人,可千万别被殿下带歪了啊。 淡金色毛毛的小狐狸蔫蔫地趴在桌子上,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架势。虽然看上去很好撸,但润玉并没有上手去摸——那样太失礼了。他看着趴在桌上的小狐狸,想着要不要把对方从桌子上挪到一摞更加柔软的纸上,却忽而想到了什么,眼神便有几分寂寥。 郁烈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听说月下仙人的真身也是一只狐狸,恐怕润玉是想起了他这位叔父。 嗯,致力于帮小侄子撬大侄子墙角的叔父。 郁烈上前几步,不动声色地将涂艳山拎起来放到地上,免得好友触狐伤情。 莫名遭到嫌弃的涂艳山恨恨地咬破了他的衣袖。 郁烈不理她,问道:“是不是那老狐——咳,那谁,又对你说什么了?” 润玉轻轻叹了口气,道:“叔父劝我放手锦觅。他说旭凤与锦觅情投意合,只要我退一步,便是皆大欢喜——可是我不想退。”他自桌案后站起,慢慢走到窗边。从窗户向外看,正好可以看见养在树下的昙花。 花还没有开,嫩绿的叶片随风摇曳,簇拥着中心玲珑透白的花苞。 “从小到大,只要是旭凤想要的,我就必须让给他。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替我决定:决定我可以有什么,不可以有什么,什么时候该退让,什么时候该装作不知道……我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也以为会一直这样走下去。但是这一次,我却不想让。” 郁烈见他虽然说得坚定,但神色依然透着几分茫然和寂寥,便知道月下仙人的话对他并非全无触动,更确切地说,这种来自亲人的指责会让人更痛。 郁烈走到他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你没有做错什么。” “我没有错吗?” “你没错。” 润玉十分浅淡地笑了一下,“镜城,也只有你会对我说我没错了。” 所有人都说是他的错。就算那本来就是属于他的婚约,在旁人眼中他也必须退让。如果锦觅和旭凤真的已经海誓山盟至死不渝,他纵使不舍也不会强求。但明明锦觅如今还是懵懂天真的性情,对他和旭凤没有什么不同——他为什么不可以为自己争一次? 郁烈见好友心情,有意岔开话题,想了想道:“我的生母并非郁冥觉的妃嫔。”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却吸引了润玉的注意力。他不知道郁烈要说什么,便不由自主地将心中的一腔愁绪暂且压下,转而去听郁烈后面的话。 “无宝册、无尊位,在冥宫之中甚至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只有些积年的老人知晓郁冥觉年轻时与暨阳鬼女的痴恋——”郁烈咬了咬最后两个字,齿缝里透出来的全是嘲讽,“郁冥觉把我接进冥宫的时候,宗室十分反对,可到底没扛得过郁冥觉,还是让我入了宫。他们便认为我占了天大的便宜,一个个摆起长辈的架子,觉得我受了泼天的恩惠,从此该为冥界鞠躬尽瘁……呵。这些人,自以为是长辈,就可以随意对晚辈指手画脚,却从不曾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郁烈看着好友,认真地说,“但凡年长,都可以称为长辈,但并非所有长辈都值得敬重。未有抚育之恩,未有教养之德,未有庇护之义——这样的人,纵使年长,不过陌路。你不需要画地为牢,用他人的眼光来要求自己。” 这种言论在天界可谓闻所未闻。润玉结结实实地失语了小半晌,才道:“镜城,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离经叛道?” 郁烈微笑:“我想背地里应该有很多人这样想。但是当面说出来的,只有你一个——不过,我很喜欢这个评价。”他顿了顿,又说,“其实我也并非全然强词夺理:有些时候,你退一寸,别人就进一尺。当他们习惯了你的退让,有一日你不想退了,在他们眼里就成了罪过。” 润玉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心情也的确轻松了不少:不管怎样,这世上终究还有人站在自己这边。但嘴上却说:“你总是能把欺负别人说得这么有道理。” 郁烈笑道,“有没有道理,你自己心里清楚。” ※※※※※※※※※※※※※※※※※※※※ 叮咚,您的好友涂艳山上线 叮咚,您的好友南红[隐身]上线 郁烈:好友啊,来让我给你洗洗脑。 北球:这个我会!让我来!(深吸一口气)夜神殿下是最最好的神仙!文能治国!武可安丨邦!长得好看!性情良善!天下第一!世界瑰宝!为你打call!天荒地老!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釜底抽薪 自那天两人交谈之后,郁烈就对锦觅之事更加上心起来。 但是仔细回思一下自己五千多年的生命历程,他对于“如何帮助别人谈恋爱”这个问题—— 一窍不通。 虽然在万劫谷的时候,他见过无数种“爱”:平淡的、浓烈的、普通的、猎奇的、至死不渝的、相爱相杀的、大三角的、修罗场的……但对于“爱”这种东西,郁烈并不热衷。在他看来,爱是弱点,是负累,他无法想象有一天自己会爱上一个人,从此心甘情愿授人以柄引颈就戮。 那太可怕了,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失了智。 且不论这种对待感情的态度对不对,单看现在:他自己的感情史就是一片空白,更遑论帮别人搞感情。 郁烈苦思冥想,一筹莫展,最后把涂艳山逮了过来共同参谋。 “可是司命天女不是已经有过预言了吗?”涂艳山十分不解,“‘百花岑寂,龙凤寥落’,听起来就很可怕!为什么还要把夜神殿下与锦觅仙子凑在一处?我们现在不应该想办法拆掉他们吗?” 郁烈道:“后天因果大道与后天逆命大道都可以升华为先天命运大道。” “啊?”涂艳山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是想说,命运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郁烈道,“有顺命,自然就有逆命。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连天都无法完全掌控命运,我们又为何要被预言束缚。” 百花岑寂,龙凤寥落又如何,有自己在,无论结局怎么样,他都不会让润玉孤单一人,大不了带着他离了这天界,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安身? 涂艳山认真思索,“好像……也对。古人言人定胜天,说的也是这个道理。先试试也好,说不定最后就成了呢?” 郁烈道:“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火神那边有老狐狸帮忙,我们也不能落后。” 涂艳山握拳道:“对!反正都有外援,谁也别笑话谁。” 两个同样没什么感情经历的臭皮匠凑在一处商议对策,最终他们决定釜底抽薪。 旭凤和月下仙人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他们十次去找锦觅,九次见不到人。 洛湘府。 “锦觅仙子回花界去了,说是要回去找什么花染指甲。” 花界。 “今日是凡间的上元节,锦觅仙子去看花灯了。” 璇玑宫。 “听说魔界今天有节日庆典,殿下带锦觅仙子去玩了。” 直接上门找不到人,传书信还经常莫名失踪。若是锦觅在璇玑宫的时候收不到信,他们还能疑心是润玉做了手脚,可锦觅在花界,在魔界,在凡间都经常收不到他的信,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郁烈:南红,跟着锦觅,截住栖梧宫和姻缘府的传讯。艳山,再去找找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最好是离天界远一点的。润玉,你下值了?小锦觅说想去凡间魔界妖界玩…… 锦觅可不知道两队人马围绕她展开的角力,她只觉得这段日子开心极了,虽然说见不到凤凰有些遗憾,但小傅仙官也说了,最近魔界有异动,凤凰忙得抽不开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小鱼仙倌比凤凰温柔一万倍,弄得她都不想再回头面对挑剔的凤凰了。 润玉也不知道郁烈和涂艳山暗中的搞事计划。婚约定了之后,他和锦觅的关系自然也与以往不同,面对锦觅超乎以往的热情,他只是以为对方也理解了婚约的意思,因此下意识地与旭凤保持距离。对此他还和郁烈感叹过几次,猜测是不是水神和风神对锦觅说了什么,才让她有如此大的转变。 郁·幕后推手·烈: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1](智珠在握的微笑.jpg)。 润玉每日上值脱不开身的时候,郁烈和涂艳山这两个闲人就轮番拐带锦觅出去玩,誓不给她和旭凤单独相处的时间。当然,为了掩藏身份,涂艳山变幻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反正锦觅并不熟悉璇玑宫所有的仙侍,不怕被揭穿。 “殿下,咱们这样真的有用吗?”深海,涂艳山看着不远处被裹在水泡里和小鱼玩的开心的锦觅,忧心忡忡地问,“我怎么觉得进展不大?昨日殿下问她可喜欢夜神殿下,她嘴上说着特别喜欢,可我看她的眼神,和那些陷入爱情的人并不相同。” 郁烈道:“小葡萄自小长在水镜之中,以前我喜她心思单纯,现在又恨她心思单纯。不过好在她虽然没有对润玉动真情,却也没有对旭凤动真情。” 涂艳山无法欣赏他盲目的乐观,气馁道:“这不是兜了一圈,又回了原点么?” “小傅仙官!你看!我抓到了一条银色的鱼!”锦觅兴冲冲地滚动着水泡跑过来。 郁烈言不由衷地夸赞了一下她抓到的鱼,然后又道:“小葡萄,你喜欢我吗?” 锦觅很肯定地点头,“喜欢呀!我最喜欢小傅仙官了!” 郁烈:“……” 涂艳山:“……” 锦觅开心地跑远了。 涂艳山虚弱地说:“殿下,我想敲开她的脑壳看一看,她出生的时候是不是忘了把脑子这个东西装进去。” 郁烈沉默不语。 涂艳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打起精神安慰道:“左右锦觅仙子与夜神殿下已有婚约,我看您也不必太过担心。” 郁烈哼了一声,“在有心人眼里,未成夫妻,婚约不过一纸空文。” 涂艳山道:“您要这么想的话,那成了夫妻还可以互扔绿帽子呢,这样下去简直——” 郁烈用一种很可怕的眼神看着她,涂艳山的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小:“——没完没了。” “你之前不是很喜欢看话本子吗?”郁烈没好气地说,“那上面就没什么可以借鉴的经验?” 涂艳山赶紧为自己辩白:“我虽然很喜欢话本子,但是我从来不看那些爱来爱去的,痴男怨女看着太糟心了好吗?!殿下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 书到用时方恨少,临时到哪找佛脚。 郁烈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艳山。” “嗯?” “我记得你哥哥修的是后天欲情大道吧?” ——多好的爱情导师! 涂艳山假笑道:“殿下,您是不是很久没有见到我哥哥了。” “怎么?” “他已经由后天欲情大道升华为先天心魔大道了。” 心魔,一体两面,颠倒镜像,在悟道之初,善恶两面对抗得尤其明显——别问,问就是精神分裂。 她说完这一句,生怕郁烈灵机一动再想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妙计,“其实我觉得,爱情这种东西,还是要用真心换真心。就算您能找到欲情大道本源,也只是一时之力,难得长久。” 郁烈道:“真心?润玉对她的心不真吗?若非真心,他也不会放弃闲云野鹤了此一生的心愿,只身为她入局。” 知晓前路艰险,仍然义无反顾。 郁烈叹息道:“现在我相信,她是他的劫数了。” 涂艳山好奇道:“那如果入局的是殿下,您会如何做呢?” “我么?”郁烈想了想,道,“我会派细作暗中潜伏几人身旁,而后杀锦觅嫁祸荼姚,挑拨荼姚与旭凤母子离心,煽动旭凤用禁术复活锦觅,借此挑起太微对鸟族的忌惮和猜疑,而我只做渔翁,隔岸观火,黄雀在后。” 以情为刃、杀人诛心、一箭双雕。这种“你们不让我好过你们也别想过”的操作,还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爱情故事秒变权谋暗战,涂艳山忍不住抖了一下。 郁烈笑了笑,语气里带了一点自嘲:“像我这种人,心肠都是冷的。会有天劫杀劫,独独难入情劫。再者,戮伤自己的才能称为劫数,就算有一天我亦入局——” 他的脑海中有那么一瞬浮现出旧日的画面,随即被他厌恶地抹去。 “——我也不会放任我的情感伤人伤己。” 涂艳山并不怀疑他的话。在她看来,郁烈一直很冷,就连发疯的时候,骨子里也是冷的。这种冷可以理解为冷静,也可以理解为冷酷。于人如是,于己如是。她一直将对方视作只能仰望的高峰,就是因为她无论怎样都追赶不上他的脚步。无论怎样,她都学不会那样冰冷的理智。她以为自己经历得足够多,但其实她经历得还太少。 她的心中尚存柔软和温暖未曾泯灭。 未历寒霜,不成刻骨。 但是—— 涂艳山偷偷打量了一下郁烈。后者正看着和大鱼追逐的锦觅,黑沉沉的眸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只留给她一个平静的侧脸。 ——好似殿下自来了天界,就柔软了不少…… 她虽然这么想,终究没敢舍生取义试探一下郁烈现在的柔软程度。为了防止自己再胡思乱想,她又换了个话题,“我听闻,过些时日锦觅仙子就要下凡历劫了。” 郁烈懒懒道:“天帝想给锦觅敕封神位,天后可不会坐视此事发生。在朝堂上跟臣子制衡,在家里跟自己婆娘制衡,一界帝王做到这种程度,真是冠绝古今。积玉殿再怎么势大,也不会公然和郁冥觉叫板。” 涂艳山疑惑道:“可是,制衡之道,本就是帝王心术吧?以前我在凡间的时候常听人说,帝王都是孤独的,一生都要算计权衡,到最后,父不父,子不子,所以皇位也被视为至高无上的魔咒——人人都以为自己能打破它,最终不过都沦为它的奴隶。” 郁烈敲了她的脑袋一下,“我看你是话本看多了。” 涂艳山撅着嘴揉脑袋。郁烈又道:“孤家寡人,不过凡间帝王。无论王室贵胄,还是贩夫走卒,身为凡人,终有一死。所以他们在有限的时间里拼命地去抢、去争,可修士不一样。我们求的是天地之道,走的是长生之路。权谋可以是手段,却不应该是全部。若把全副心神都投入到与人争斗巩固地位上面,才是舍本逐末。” 他说完,看涂艳山还是有些懵懂,便又解释道:“你观凡间帝王,地位如何?” 涂艳山道:“坐拥天下,发号施令。” 郁烈又问:“他们可能掌握国土的每一寸?” 涂艳山想了想,道:“不能。” 郁烈道:“所以凡人的世界和修士的世界最本质的不同,就是一人的实力无法影响大局。帝王就算修炼出三头六臂玲珑心窍,也只是一个人而已。他高居皇城,也被囚困于皇城——有些帝王,从生到死都没有迈出宫门一步;更休提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2]。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得不制衡,而且一生都必须制衡。但修士不一样:入微至化神、化神至金仙,一步之差,天渊之别。” 涂艳山明悟道:“所以修士还是应该以自身实力为重,因为我们所求的不是权,而是道!” 郁烈拍了拍她的狗头,欣慰道:“孺子可教。” 但涂艳山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想说的是“朽木开窍”。 “不过下凡历劫也不算是坏事。”郁烈道,“凡俗之地,红尘扰扰。情丨欲爱恨,皆在人心。人言红尘炼心,希望她在凡间走这一遭,能够明白何为爱恨。” 涂艳山点头,深以为然。 [1]李白《侠客行》 [2]《史记·孙子吴起列传》 ※※※※※※※※※※※※※※※※※※※※ 郁烈:我可以假装自己是爱情导师。 涂艳山:我觉得我也可以是爱情导师。 论两个小学级别的爱情导师遭遇到大学超纲试题。 以及,老郁,我有一个叫王境泽的朋友……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凡间历劫 “润玉,其实我有些后悔——” “……后悔何事?” “后悔那一天在轮回台上怎么就手慢了一步,没有把你也推下去。” “……” 锦觅下凡已有五六日。 她下凡的当日,大家都去为她送行。旭凤因为魔界异动,需要坐镇天将府,故此没有出现。 结果锦觅刚刚跳下轮回台,旭凤就冲了过来,在大家来不及阻拦的时候跟着纵身一跃跳了下去;穗禾公主一见心上人跳了,跟着往下跳;天后担心亲儿子,把燎原君也送了下去。轮回台上就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郁烈实在没料到天界送人下凡历劫还有这种操作,等他回过神来,假作脚滑把润玉一块儿踹下去的最好时机已经稍纵即逝,让他回了璇玑宫之后好一阵的扼腕叹息。 不过冷静下来一想,当时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把润玉一块儿踹——咳,推下去了,也确实不太妥当。旭凤是荼姚亲子,他私下轮回台,荼姚纵使心中气恨也无可奈何,多半会把这笔账记在锦觅头上;要是润玉也私下轮回,那不就变成了一个明晃晃的吸引火力的靶子。荼姚正愁揪不着他的小辫子,这样一来还了得。 郁烈口中遗憾几声,想明白事不可为也就算了。润玉知道他只是开玩笑,也不作理会。 ——对付这种总喜欢捉弄人的戏精,只要不理他,他就会无趣地走开了。 涂艳山和南红早已从冥界天机府解职,如今郁烈无意回冥界,她们便也随着留在天界。有郁烈帮忙遮掩身份,她们又不是喜欢惹事的性子,天界倒也无人发觉。南红日常处于“毫无存在感”的状态,涂艳山看上去年岁尚小,又聪慧活泼,很快和邝露的关系好了起来。 “我觉得邝露姐姐喜欢夜神殿下。”这一日郁烈耐不住涂艳山的央求,带她去看天界的星河,走到落星潭边,远远看到邝露在对润玉说什么。郁烈和涂艳山都不热衷探究别人隐私,看到这一幕就远远地避开了。到了星河,涂艳山才小声对郁烈说,“邝露姐姐比锦觅仙子更适合夜神殿下呀。” 郁烈说:“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自己去玩吧。” 涂艳山也不在乎自己的想法没有得到重视,她本来就是顺嘴一提,现在满目星光璀璨的天河横在眼前,她转瞬就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愉快地跑走了。 郁烈忍住想叹气的欲望,心想:小露珠是不错,可惜,她的性格也偏向隐忍克制。而且她对润玉的情感,也不见得是爱,反而是敬慕居多。 话又说回来,世间比锦觅漂亮的自然有,像锦觅一般活泼的也不少。无奈天上地下弱水三千,有人就要磕死在那一瓢上,为之奈何。 “你在想什么?”润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你怎么来这儿了?”郁烈讶然回身。 “刚才看到你路过落星潭,便猜测你是往这边来了。”润玉走到他旁边站定,“看你一脸沉重,可是有什么烦恼的事?” 我烦恼的就是你啊。 郁烈无奈地看着润玉,这人依旧是一身素纱白衣,立在星河之侧,满河星辰都遮不住他的光辉。 “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1]”郁烈轻笑,“我是在想,你这棵芝兰玉树,将来会栽到谁家的院子里。” ——这已经接近于调戏了你知道吗殿下?!涂艳山本来想过来,一听这话又悄悄地挪远了。她偷偷瞟了瞟夜神,见对方只是略微怔愣,心中感叹这天界的大殿下真是好脾气。 但其实润玉并没有涂艳山所想的那样淡定自若:饶是他已经习惯了郁烈个性疏狂不拘礼法,乍听此语也不免失语片刻。 “好了好了,我的错,不该逗你,”郁烈看润玉接不上话,心下暗忖自己是不是习惯性地口没遮拦说过火了,连忙认错,“别生气。” “我没生气。只是——”只是什么,润玉自己也说不上来。他本是和邝露说完话又被她送了一根红线之后心情有些复杂,见郁烈往星河那边去了就下意识地跟了过来。其实他并不知道见了郁烈要说些什么,但不得不说,刚刚与郁烈一来二去交谈几句,听到熟悉的调笑哭笑不得且不说,心中的烦闷倒是尽去了。 “艳山,回去了!”郁烈遥遥对涂艳山招呼一声,就和润玉并肩而行从星河回返。涂艳山不好打扰他们讲话,便在后面远远地坠着,保持着一个可以看到两人的影子但又不至于听到前面的人在说什么的距离。 “刚刚邝露送了我一根红线。”此时星夜寂寥,两个人在四下无人的道路上走着,润玉突然说。 郁烈没有说话,或许对方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 “红线这种东西,总是意义特殊。但现在想想,其实她未必是想借此对我表白什么。她是一番好意,倒是我方才对她说的话太重了些。” 郁烈道:“别多想,你也没什么错。不管小露珠有没有那个想法,既然你无心于此,干脆利落总比拖泥带水要好。” 润玉略偏了偏头看他,眼睛里含了一点温和的笑意,一路蔓延到眼角,氤氲成一片迷离的光色。 “镜城,是不是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会觉得我没有错?”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点柔软,郁烈的心突然一荡,好似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下。他被这种全然陌生的体验所迷惑,一时忘了回答。 好在润玉也只是和他开个玩笑,并没有想让他回答,而是继续道:“你说的也对。我既对她无意,便不会给她希望——我终究不想成为父帝那样的人。” 抛弃花神,迎娶荼姚,却又与他的母亲有了他。 “你今日心情不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为什么说我心情不好?” “往常,你不会说这么多的话。” “……”润玉停住了脚步。 郁烈回身看他。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晕染着整个天穹。在这暗沉夜色的衬托下,那一身白衣就显得格外寂寥。 润玉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开口: “……我去姻缘符还红线的时候,看到叔父房中摆着的观尘镜。旭凤与锦觅……在凡间相遇了。” 郁烈皱了皱眉。听润玉的语气,这两个人恐怕不是“相遇了”这么简单。 “他看见旭凤与锦觅在凡间渐生情愫……他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思,可是只假作不见。我素来知道在叔父心中我远远比不上旭凤,可亲眼见到如此,心中竟还会不平。” 这几句话说得极轻极轻,好似被风一吹就无形无迹地消散了,连带着那一点点微不可查的委屈与失落,一起泯灭在无边的夜里。 润玉似乎自己都没料到会将这些话说出来。他说完之后安静了半晌,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抱歉。我今日确实说得有点多了。” 郁烈又觉得胸腔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他一边想着回去一定好好查查这心口一下晃荡一下刺痛的到底是什么毛病,一边道:“你能说出来,是件好事。有些事情总是忍在心里,只会越来越难解。至于那老狐——你叔父——人皆有亲疏远近,你大可不必因此事伤感。在他眼里你比不上旭凤,但在我眼里,天下所有人都不及你。或者你再换个角度想想,若有一天我与那狐狸一同掉到水里,你会先救谁?” 润玉本来将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感觉也轻松了一些,冷不防被这个极富画面感的问题一问,终是忍不住笑了一声,无奈道:“歪理。” 郁烈为自己正名:“这世间轮回因果,一饮一啄不在天命,而在人心。他人对我情薄,我便回以情薄。我寄他人深情,终有一日有人还以深情。” 他们两个因着说话在路上略停了停,涂艳山却没意识到,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步伐往前走,然后郁烈的最后一句话就突兀地飞进了她的耳朵。 涂艳山非常明智地停下了步子,假装在认真地观赏路边的假花,但其实却在皱着脸想: ——你们真的不觉得你们的对话有哪里不对吗? [1]《世说新语·言语》 ※※※※※※※※※※※※※※※※※※※※ 今天憋不出小剧场了,北球被原剧虐得七零八碎七荤八素七手八脚七上八下%¥…%bfg$#^a$^$*%^*(%$#@^…%# 那就在这里求一波收藏关注和评论吧ovo。 之前评价收藏推荐关注的小伙伴,北球爱你们!是你们给了我继续和原剧死磕的勇气!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斩红线 一行人回了璇玑宫,郁烈首先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有没有毛病。得出的结论是他身体倍儿棒,从头到脚贼健康。郁烈揉了揉两度产生奇怪感觉的心口,决定暂时先把这个问题丢到一边。 “吱呀”一声,殿门被轻轻推开,涂艳山的小脑袋探了进来。 “殿下,我已经准备好了。” “润玉呢?” “夜神殿下在寝殿休息。” “好,”郁烈从桌边起身,“我们走。” 郁烈带着涂艳山偷溜到了凡界。因为他心中始终觉得有些古怪:锦觅怎么就和旭凤渐生情愫了?明明在天界的时候她还谁都爱谁都不爱呢。难不成这世间真有缘定三生天赐的姻缘? 郁烈最终决定亲自下凡去看一看。 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 “还能有这么无耻的操作吗?!”涂艳山看着那若隐若现的红线,一脸震惊,“太过分了吧!” “不能怪别人太聪明,只能说我们想得太少。”郁烈语气沉沉。他知道旭凤跳了轮回台,却并没有觉得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凡间地域广袤,两人相遇的几率微乎其微;就算真的遇到,彼此都没有天界的记忆,也只能是见面不相识。 只是他却算漏了月下仙人。 或者说,因为姻缘府的红线对仙人来说没什么用处,顶多算个吉利的彩头,这让他下意识地忽略了月下仙人的作用。也没有意识到,红线对仙人和对凡人而言,作用天差地别。 对凡人来说,这一道红线,真的可以说是天赐姻缘了。 郁烈和涂艳山都隐去了身形,蒙着面纱的凡人锦觅并没有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两个人。 涂艳山仗着锦觅看不见她,凑过去试图手撕红线。 但她的手一抓,却从红线中间穿了过去。 郁烈脸色更难看。他也伸出手去,轻轻一握。 生死大道的力量凝于他的指尖,室内气温骤降。锦觅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口中嘀咕着“奇怪,怎么突然好冷”去旁边拿衣服。 “抓住了!”涂艳山高兴道。 郁烈的脸色没有丝毫好转,“抓住了,但扯不断。” 他松开手,两个人站在一处看着那红线。 “这次是我棋差一招。但是这事还没完。”郁烈沉着脸,“南红。” 南红安静地出现在一旁。 “去一趟冥界,给陛下带一句口信,就说我想借用一下明河剑。” “是。”南红应了一声,又消失了。 “明河剑可斩因果到底只是传闻。万一——”涂艳山小声道。 “红线绑着两个人。”郁烈语气不明地说,“若有万一——人死了,自然红线就断了。”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能砍线最好,砍不断线就去砍人是吗?! 涂艳山惊恐道:“殿下!冷静!理智!想想夜神殿下!就算这事儿不地道,您也不能越俎代庖先斩后奏把人家的兄弟给砍了呀!” 郁烈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发鬏,“不错啊,连成语都出来了。”他的语气很轻松,半点没有要去提刀砍人的意思,说完之后还非常自在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但涂艳山看着他那双黑沉沉没有半分笑意的眼睛,浑身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也许是兽类的本能,也许是多年下来培养出的直觉,她感觉自家殿下又要发疯。 夭寿了,完球。 普天之下能制得住发疯的郁烈的,恐怕两个巴掌就能数过来。 ——哦,对了,殿下已经掌握生死大道真意,突破至化神巅峰了。 ——完犊子,这下有实力阻拦的恐怕只剩下一个巴掌了。 涂艳山心慌又头痛,暗自悔恨她下凡之前应该跟夜神透个口风……最起码在他面前,殿下还没那么疯。 ——大意了,下一次一定要吸取教训。 南红回来得很快。 郁真真对所谓的圣物并不如何看重,听说郁烈要借,便很爽快地拿了出来。当然她免不了旁敲侧击几句自己的哥哥现在身在何处,被南红用沉默大法含糊过去。郁真真便猜到是郁烈不想让人知晓他的所在,虽然失望,倒也能够理解。 南红重又来到熠王府,将明河剑交给郁烈。 郁烈接了剑,慢慢踱至锦觅身旁。 锦觅此时正坐在桌案后称量草药,丝毫不知有一个人提剑站在自己身边。 “唰”。 剑光一闪,明河出鞘。 深沉的死气几乎凝成实质,自剑身而起扩散开来。 锦觅疑惑地摸了摸脖颈,感觉露在外面的皮肤又有点发冷。 奇怪,今天明明是个大晴天。锦觅不明所以,思索片刻也没想出什么靠谱的原因,只能将之归咎于自己昨夜没有休息好。 郁烈面无表情地站在锦觅对面,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突然一扬手,长剑直斩而下! 涂艳山忍不住打了个抖,差点以为自家殿下要仗剑斩狗——嗯,人头。 好在最后那剑只落在了红线上。 剑刃与红线交触的瞬间,灵气骤然鼓荡,在室内掀起一阵小型的灵力旋风,将郁烈的发丝和衣角吹得微微扬起。 空气中一瞬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因果之线,似乎在以此为盾竭力抵挡剑锋的下落,但不过片刻,因果之力和着那红线,就如同薄雪见了大日,无可奈何地消散。 月下仙人的红线,似虚似实,至柔至刚,却到底抵不过可斩因果的明河剑。 而就在红线消散的下一刻,一声闷雷猝然响起。 郁烈冷哼一声,抬手一握便将那天雷抓于掌心。雷电之力刺入经脉,带来尖锐的疼痛,他毫不在意,手中一个用力,像捏一个鸡蛋一般将天雷捏碎。 郁烈垂下手,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涂艳山眼尖地看到地上突然多了几滴血迹。 “殿下!” 她忍不住叫了一声。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一个声音便插了进来。 “——镜城!” 涂艳山和郁烈猝然抬头,看到来人的一瞬间,涂艳山感动得热泪盈眶:“夜神殿下!” ——得救了! 但她没料到,郁烈见润玉来了,竟十分干脆地提着剑化光跑了。 剩下两个人阻拦不及,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锦觅哼着歌儿拿着称好的草药从两人中间走过出了门去,但在场的两人都没去注意。 “镜城这是——”郁烈突然不见人影,润玉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不对。因为平日里郁烈也闲不下来,经常四处游荡。但那天雷一响,他几乎是瞬间感觉到不对劲,再一看天雷的落点,哪里还猜不到发生了何事,一时竟不知是对谁的担心更多些,连准备都来不及就匆忙下了界。 涂艳山道:“月下仙人给火神和锦觅仙子牵了红线,殿下方才一剑把红线劈了。” 早就就知道了月下仙人的态度,润玉对这个消息实在并不意外。他忧心的是—— “他提着剑要去哪儿?” 斩了一根红线就引了一道天雷,看他提剑而去的样子,莫不是想要把天捅个窟窿? 涂艳山喃喃道:“红线已经断了……殿下想要杀人根本不用剑……因果,红线,姻缘?” 她大惊失色,“坏了!三生石!” 冥界。 郁烈持剑立在三生石前。 被天雷劈裂的经脉无法很快愈合,鲜血顺着衣袖滴滴答答往下淌。 但郁烈根本没有分出一丝心神在伤口上。他只觉得很生气,但是又想不出自己为什么生气,只是觉得很想一刀一个把什么旭凤、什么老狐狸全都砍了。 然而最终他还是没有动手。 润玉不会希望他的弟弟和叔父去死。 换作之前,郁烈想要杀人,谁也拦不住他。如今他才头一次尝到了一点投鼠忌器的滋味。 非但不觉厌烦,反而还十分有趣。 所以他思前想后,既然不能斩草除根杀人灭口,那便从根源上消除这红线的影响。 郁烈拿起了剑,剑锋直指三生石。 隐隐约约有雷声自远处滚滚而来,似乎是天道示警。 郁烈只作没听见,长剑依旧顺着既定的轨迹向石头落下。 却在中途陷入了一团银色的迷雾。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1]”一个清冷的女声自身后而来。 郁烈蹙眉回身。 衣金娜依旧穿着那身祭司服,立在一片彼岸花中间,神情无悲无喜。 “人如蜉蝣,朝生暮死,大梦三生,一枕黄粱。”她说,“括苍君何必同此物过不去呢?” 郁烈道:“我以为司命天女只镇守命盘。” 言下之意,少来多管闲事。 衣金娜看着矗立在忘川河边,奈何桥旁的三生石,道:“三生石只是一块石头,斩之无用,何必强求。” 郁烈道:“有用无用,做了才知道。” 衣金娜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明河剑可斩因果,不可绝因果。括苍君须知——人心至善至恶,至柔至刚,可算无遗策,也可百密一疏。事情既已发生就不可扭转,时间既已流逝就不可倒回。入局之因在人心,破局之法也在人心。辗转不过灵台方寸,与外力无涉。” 郁烈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沉默不语。 而衣金娜也并没有上前来的意思,恰恰相反,她的身影逐渐模糊。似乎她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说这番话,郁烈到底要不要毁掉三生石,她并不甚在意。 就在她的身体已经变得透明,即将消失的时候,郁烈突然问道:“因果命运,当真无法违逆么?” 衣金娜微笑道:“括苍君真的不知?” 她说完这句话,身形便陡然虚幻,散成点点荧光。 郁烈看着那荧光,若有所思。待荧光散去,他突然看到远处有两个人影逐渐走近。 “殿下!”涂艳山隔着老远就向他挥手,提着裙子一溜小跑跑过来,见三生石还好端端地立在原地,没有裂一道缝也没有缺一个角,这才松了一口气。 “镜城。”润玉也松了一口气。涂艳山揣测郁烈可能一不做二不休去找三生石的麻烦。他生怕自己来晚一步郁烈真的毁了三生石,到时因果失序、六界动荡,天道降罚可不是斩断区区一根红线时可比。 此刻他见郁烈面带惊讶地看着他们,手中还提着那把剑,便伸手想把这凶器先拿过来。 涂艳山下意识地伸手阻拦。她跟在郁烈身边那么久,对他不说十分熟悉,至少也有七分。现下她隐约感觉到殿下的疯劲儿还没过去,往常这个时候就连陛下都不敢随便从他手里拿东西。但她的阻拦慢了一拍,而想象中的暴走画面并没有发生——她十分惊讶地看着郁烈竟然真的任由对方拿走了自己手里的剑。 “手伸出来。” 郁烈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乖乖地把手伸了出来。 涂艳山:……? 她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有点多余,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尔康手,退开几步去看三生石旁边的花。 郁烈硬接天雷的右手一片血肉模糊,几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血从伤口中涌出来,又顺着指缝滴落下去。 润玉一言不发,一手抓了他的手腕,另一手的掌心凝聚了灵力覆在伤口上,加快伤口的愈合。直到那几道伤口不再流血,长出了粉白色的嫩肉,他才将手松开。 “你是不是生气了?”郁烈觉得好友情绪不对,忍不住小心试探道。 润玉叹了一声,“某个人丝毫不顾及自身安全,跃跃欲试想要把天捅个窟窿,难道我不该生气?” “……我有分寸。” 润玉好悬要翻个白眼,但因为这动作实在不雅而死死忍住了,“你若知道分寸两个字怎么写,我就跟你姓。”他这么说完,又放软了语气劝道,“镜城,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我也知道你过去或许经历过很多,所以不在乎这些伤口。但是我既然视你为友,便不希望你为我而受伤——阻断因果,必遭天谴,为长远计,还是不要如此做了。” 郁烈沉吟良久,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他复又看了看三生石,道,“司命天女刚刚也来劝阻我,想来即使我毁了三生石也无济于事。” 润玉这才将剑还给他,郁烈接过剑,唤出南红道,“把剑给陛下送回去。” 南红点点头,将剑接过来就消失了。剩下的三个人也不多做停留,一起向天界回返。 “红线的事,还是要谢谢你。” “这也不算什么。只是你日后还是该多多下凡去看看锦觅,别让旭凤近水楼台占了便宜……你觉得我给她托个梦怎么样?就说她有一个天赐的缘分,总有一天她的未婚夫会乘着七彩祥云来娶她……” “……我觉得还是不要了。” “好吧,是有点夸张,那不如……” “……” [1]袁郊《甘泽谣》 ※※※※※※※※※※※※※※※※※※※※ 心:砰砰!砰砰!砰!砰!砰!!你快看我啊快看我!我告诉你!你喜欢那个穿白衣服的大神仙!! 郁烈(抚心口):心口感觉有点奇怪,我一定是生病了。 心:……我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居。 老郁并不是反应迟钝2333,也不是直男思维作祟认为自己不可能爱上同性。他根本就没法论是弯还是直,因为弯和直的先决条件——爱的欲望,他没有。他的心理其实也不健康,因为少年时的经历,他并不认为“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在他眼里,“爱”等于“伤害”,所以他下意识地排斥这种情感,他以为自己不会有爱。 然而—— 老郁,真的,我有位姓王的朋友……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灭灵箭 洛湘府。 “夜神似乎有心事。”水神洛霖见对面的青年拿着棋子迟迟未落,不禁缓声道。 润玉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轻叹了一声,“我知道,此番锦觅历劫乃是天命,但是我终究有些放心不下。我想——” 洛霖了然地看着他,“你想下凡。” “是。” “私自下凡,有违天规。” “为了觅儿,纵使违了天规又如何。”润玉起身施礼,道:“润玉告辞,下次再来陪仙上下棋。” “等等。”洛霖却突然叫住了他。 润玉有些疑惑地转过身来,洛霖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叮嘱道:“万事小心。” “仙上放心。” 润玉出了洛湘府,郁烈就在不远处的亭中等着他。 “已经和水神说过了?他怎么说?” “水神仙上并没有反对。” 郁烈点点头,道:“到底是他女儿。你要下去守着,他想来也不会反对。” 润玉道:“只是要麻烦你了。” 郁烈道:“这有什么,你放心去吧。”他说完,又想起一件事,急忙补充,“对了,你千万把小露珠留下,晚上那什么星辰历法的推算可就靠她了。” 润玉失笑,“放心,不会让你去算的。相关的事情我一早就交代过她了。” “那就好。”郁烈放下心来,道:“赶早不赶晚,你现在就走吧。” 润玉却没动脚,而是从袖中掏出一物,“这个给你。” 郁烈从他手中接过,只见是一枚半月形的鳞片,流光溢彩,华美非常,散发着一种清冽甘甜的气息……嗯,有点像它主人身上的味道。 “你要伪装成我的气息,带着它会比较方便。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多少能替你挡一挡。” 郁烈手中拿着鳞片,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他这一生,弱小时被人排挤算计,强大时被人畏惧警惕——除了郁真真之外,也就只有这个人,会担心他遇到危险。 “别担心。”他最后说,“倒是你在凡间也要小心,我总觉得天后那边不会干等着锦觅安然无恙地历劫回来。”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时候不早,我这便走了。” 郁烈点点头,目送着好友化光而去,珍而重之地将手中的鳞片收起,悄没声地回了天界。 和润玉在一起时间长了,郁烈对于假扮好友这件事简直手到擒来。为了防止有修为高的人看出幻术的破绽,他特地用上了一点易容术。好在润玉的人际关系极其简单,平日里也不会有人来拜访,被拆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再者,郁烈之前在万劫谷的时候没少假扮别人,他的隐形匿踪术和化妆易容术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他假扮润玉回了璇玑宫,连邝露都没看出来自己的殿下已经换了个芯子,直到—— 直到郁烈开口说话。 那种浓浓的讨打气息,绝对不是自家殿下! “傅仙君,您还是别说话了。”邝露给出了十分中肯且实用的建议。 “好吧。”郁烈从善如流,选择闭嘴。 他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观尘镜。 邝露也看到了这观尘镜,她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犹豫道:“傅仙君,你的这面观尘镜,和月下仙人的那面好像啊。” “岂止是像,简直一模一样。”郁烈将观尘镜安置在宫殿一侧,语气轻松,“因为这就是我从姻缘府搬来的呀。” 邝露:“……月下仙人知道吗……” 郁烈对她眨了眨眼睛,“他自然不知道。不过为了补偿他,我可为他精心准备了一份大礼包。” 姻缘府。 “啊!!!” 一声尖叫把姻缘府中上上下下的仙侍仙官都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有鬼啊!!!” 一身红衣打扮得像个大红包的月下仙人连滚带爬冲出了屋子,连手杖都忘了拿。听到动静的仙侍赶紧过来扶他,眼神不经意地落到了屋中的观尘镜上。 镜子里一片平静。 众人正在疑惑间,突然,镜面微微一荡,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有头无脸的无面女鬼! “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 姻缘府如何鸡飞狗跳暂且不论,且说另一边,凡人锦觅见到了一直以来只在梦中出现的大神仙,大神仙还送了她一条非常漂亮的发带,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像在梦里一样。 “天上放鹿的仙人都长得这么好看的吗?”她躺在被窝里的时候还在想,“今天可真是幸运的一天。希望润玉仙能保佑鸦鸦长命百岁……” 她想着想着,慢慢就睡了过去。 再说回天界。郁烈除了按时值夜之外,剩下的时间都消磨在观尘镜前面,所以这一日,黑衣人闯入熠王府欲对锦觅不利的时候,他也第一时间看到了。 锦觅因为有润玉保护,自然无事,但郁烈看着画面中黑衣人所用的箭矢,不免有些惊讶。 “灭灵箭?” 涂艳山坐在一旁嗑瓜子,顺便帮邝露整理文书,闻言道:“什么箭?” “灭灵族人用骨血制造的灭灵箭,可杀灭神魂。”郁烈简单解释了一句,起身道,“我去凡间一趟,很快回来。之前布下的阵法你看着点,别让缘机看出破绽。” 涂艳山向他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郁烈匆匆下界,来不及改换装扮,便披了一件黑斗篷,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 他来得很及时,正好在熠王府外将那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堵住。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那人十分警惕地问他。 郁烈的一大优点是打架的时候从来不讲废话,这一次也是一样。他对黑衣人的问话充耳不闻,上手就去抢对方手中的箭。 黑衣人反应也极快,抬手一挡化去郁烈的攻势,毫不恋战,抓住了空隙就想转身逃遁。 郁烈探手而出,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顺势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往地上狠狠一甩。肉丨体与地面接触,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郁烈又使了巧劲,专挑有穴位的地方,黑衣人闷哼一声,手指一麻,不自觉地将箭滚落在地。 郁烈飞快地一抄,将箭抢在了手里,黑衣人眼见箭被抢了,又合身扑过来,但郁烈跑得比他可快多了,黑衣人往前抢了一步,却发现眼前早已没有了那个裹着黑斗篷的身影。 “这就是灭灵箭啊。”璇玑宫内,邝露和涂艳山并排着站在一块儿,两双眼睛盯着桌子上那一支散发着浓郁不详气息的箭矢。就连一贯隐身的南红也难得现出了身形,抱臂站在一边观摩。 郁烈拿着箭把玩了一会儿,道:“这箭倒是有点意思。”话音未落,他突然把箭尖往自己手上划了一下。箭尖划破皮肉,浓重的腐蚀破坏之力以肉眼可见地速度顺着经脉蔓延。 “傅仙君!”邝露大惊失色,然而她叫出这一声来之后,突然发现涂艳山和南红两脸冷漠淡定,就好像这种操作她们见过不止一次似的。 邝露:“……” 而郁烈也真的没有什么事。 他走的生死大道本来就有生死轮转之力,修为又累积到了化神巅峰,只差一步就有望金仙。故而他只是一动念就将灭灵箭的负面效果排除出去,只剩下单纯被划伤的手心。他一向习惯了不在这种小伤上浪费灵力,但忽而想起之前在三生石前面的事,犹豫了一瞬,还是催动灵力将手心里那一道小伤治好了。 “我去研究一下这支箭。小露珠,到了上值的时候记得叫我一声。” “……哦。” 邝露有点恍惚地看着对方拿着箭走了,心中却不免对这位“傅仙君”的身份再次产生了疑惑。 最初她觉得这位仙君有些奇怪,是涂艳山和南红出现的时候。她们身上与仙修截然不同的气息她绝对不会认错。 再就是这次——能够抵挡灭灵箭侵蚀之力的,真的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仙侍吗? 不过这念头在她心中盘桓了一会儿就散去了,倒不是她不再疑惑,而是她知道,对方做这些事的时候那种毫不避讳的态度,显然是对自己的信任。而说到底,她只要知道对方不会对殿下不利就好了,至于其他,知道或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关系。 郁烈拿了灭灵箭去研究,又想着凡人旭凤多半争不过自己的神仙好友,故此对观尘镜也少了关注,因此也就不知道那黑衣人又被彦佑堵了一回,抢走了另一支箭。 “傅仙君?”这一日晚些时候,邝露从明粹殿出来,正好撞上一个一身白衣的人影。 润玉顿住脚步,道:“是我。” 邝露惊喜道:“殿下您回来了?” “嗯。镜城呢?” “傅仙君在东侧殿。” 润玉想了想,也没有急着去找郁烈。彦佑给他看的那支箭给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这次回来就是想找一下关于灭灵箭的资料。 “邝露,你随我来。” “是。” 省经阁。 “殿下,我们来此处是要找什么吗?” 润玉道:“对。你帮我找一下关于灭灵箭的资料。” 邝露下意识地说:“……灭、灭灵箭?” “怎么?” “殿下,可是那通体漆黑、箭羽微红,箭头带有倒钩的灭灵箭?” 润玉惊讶道:“你见过这种箭?” 邝露道:“傅仙君刚刚抢了一支回来……现在就在东侧殿研究那支箭。” “……” 润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这事情听上去很让人吃惊,但放在郁烈身上,他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算了,来都来了,我们还是先找一找这省经阁里有没有什么记载。镜城那边,等我们回璇玑宫再说。” 邝露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两人分头在这茫茫多的书架中寻觅起来。 过了一会儿,邝露便在一个书架上找到了关于灭灵箭的记载,“殿下,我找到了——”她拿着竹简绕过书架,却发现润玉正在出神地看着一副画卷。 璇玑宫。 “这上面记载得很详细,便是我也不能说出更多了。”郁烈看了看那竹简道。 然后他拿起一截灭灵箭—— 对,一截。 郁烈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抢来的灭灵箭拆成了零碎。 “经过我的研究,灭灵箭毁人神魂,依靠的就是灭灵族骨血内蕴养的诅咒之力。这种力量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顺着经脉蔓延,腐蚀神魂,毁掉修士的根基。灭灵一族因此而得名,也因此而覆灭。” 润玉道:“在凡间袭击我们的黑衣人,恐怕身份并不简单。” 郁烈十分认同,道:“不过,以你的实力而言,应该并不畏惧此物。” 灭灵箭再厉害,也不过是对尚未渡劫的修士有用。渡劫以上,自然各自有各自的神通手段,纵然不能毫发无损,但至少保住性命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那人的目标,似乎并不是我。” 郁烈挑了挑眉,“是谁会想用灭灵箭去对付锦觅?未免太大材小用了吧。” 润玉道:“若那黑衣人来自天界,多半就是母神的授意,但如果来自其他六界——线索太少,现在还无从推断。” 郁烈道:“我会让艳山和南红去查一查。” “多谢。” “你跟我客气什么。”郁烈摆摆手,“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想要找的,可要现在下界?” “……其实还有一事。” “什么?” 润玉取出之前见到的画卷,“镜城,你曾经执掌天机府,见多识广,我想问一下,你可曾见过这画中的女子?” 郁烈接过画来,定睛细看。 只见那画卷之上,描绘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那女子容貌秀美,脚踩波涛,手上戴着一串火红的珠子。画面右侧题着两句诗:“忽堕鲛珠红簌簌,邂逅今朝不相离”,左侧则落着一枚朱红色的小印。 ※※※※※※※※※※※※※※※※※※※※ 同志们!风雨欲来!虐点比较低的赶紧回去刷几遍原剧的这个时间点! 读者:这样做就会不虐了吗? 北球:不,我的意思是以毒攻毒,痛多了就麻木了。(被打) 这几章走剧情走得比较艰难,好几次都写不下去,只想冲进屏幕暴揍xx、xx和xx,如果有疏漏之处还请谅解,我实在不忍心再把原剧情完完整整过一遍,那样会使我心碎。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情终 郁烈看着那枚印章,“北辰君?” 润玉道:“北辰君是父帝曾用过的别号,只是很早之前就弃之不用了。” 郁烈思忖片刻,道:“我并未见过这女子,想来是她名声不显,或是早已逝世。只是观其面貌——” “怎么?” “有几分类似先花神。”郁烈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也只是轮廓近似。” 润玉道:“父帝的确曾与花神相恋,只是,若这女子是花神,画面中应不会出现海浪波涛等物才对。诗句中又提到‘鲛珠’……海上月圆,鲛人泣珠,这画中的女子,应是一位水系修士。” 郁烈道:“不错。画像本来就带着作画者的情感,和真人并不是完全一样,她应该和花神没什么关系。说到这两句诗,写得既不押韵,又扣不上平仄,似乎只在刻意堆砌。要么是写诗的人毫无文采,要么就是他想用这两句诗传达什么——不过说回来,你为什么对这个人如此上心?既然这画是天帝所作,想来这女子即使还在,也应该是和天帝一辈的人了。” 润玉蹙眉道:“不知怎么,总觉得这画中的女子十分熟悉。而且,画中的她手腕上带着一串灵火珠,袭击旭凤的人手中也有灵火珠——你不觉得这些事太过巧合了吗?” 郁烈点点头,“有道理。世间的事没有那么多巧合。这个女子的身份,我会帮你去查。” 因为要查黑衣人和画卷中的神秘女子,郁烈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咸鱼生活。 若是还在冥界,这事情办起来就很容易。只要他一声令下,自有人替他跑腿。但如今他已辞去了天机府府主之职,手底下只有两个人,自然只能亲力亲为——当然,和好友有关的事情他也不愿假手他人就是了。 “殿下,这就是近五千年来比较有名的水系女修士了。”涂艳山抱着一摞比她还高的文卷,摇摇欲坠地走到桌边,“咣当”一声把文卷砸在了桌子上。 “嗯。”郁烈应了一声,手底下的书翻得像飞一样。 涂艳山一回头,看到旁边杵着的观尘镜,有几分好奇地说:“殿下,您还没把它还回去啊?” 郁烈抬头看了看她,道:“我拿到手里的自然就是我的,为什么要还回去?” 涂艳山被他的强盗逻辑堵死了后面的话,只得转移话题道:“殿下好像很久没看这镜中的景象了。” 郁烈得意道:“我发明了一个小法术,只有旭凤和锦觅同处一个空间的时候,观尘镜才会启动。” 涂艳山不解道:“殿下您不应该去看夜神殿下和锦觅仙子吗?怎么对火神这么上心了?” “我并不想偷窥好友的感情生活。” “那您就去偷窥火神呀?” 郁烈随手抓了一本书丢过去,“什么叫‘偷窥火神’,他有什么好窥的吗?我这是刺探敌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涂艳山灵活地闪避攻击,并十分狗腿地将郁烈丢过来的书册捡起来放回到桌子上。 突然,观尘镜中漾起了一层朦朦的清光。 “王上,奴家……丑。” “无妨,本王……瞎。” “那王上与奴家真是蜈蚣配蝎子、杜仲配牛膝,天造地设,天下无双啊。” …… “可是你说的。王上别被吓到才好。” “你饮酒了?” “一点点。” “可喝醉了?” “……我刚刚是不是特别丑?” “……太快了,没看清。” …… “你不怕死吗?” “我虽然贪生怕死,但是我更喜欢你。” “刷拉。” 涂艳山被这一声清脆的撕裂声拉回了注意力。 郁烈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已经变成了碎片的书册。 “啊,那个……”涂艳山赶紧开口想挽救一下这尴尬的气氛,“这个……这个法术还挺有用的……” 她干巴巴的地挤出一句,同时干笑几声试图活跃气氛,但郁烈并没有回应,她只得更尴尬地闭上了嘴。 郁烈瘫着脸把那一堆碎片扫开,这一动作,突然从书页里掉出了一张纸。 郁烈顺手将纸捡起来一看,面色骤变。 “……这是哪里来的。” 涂艳山凑过去看,只见那纸上画着一副人物小像:是一个穿着寒衣缃裙的女子,身形高挑,眉目冷艳,美得很锋利,是那种一眼见过就绝不会忘记的长相。 涂艳山并不认得这个人,疑惑道:“不知道啊,是夹在书里的吗?这些书都是我从摘云阁直接搬过来的。” 郁烈脸侧微动,似乎是狠狠咬了咬牙,他瞪着那画像看了几秒,最终一言不发地将它搓成了一团。 涂艳山看着他十分难看的表情,不敢再说什么,刚想蹑手蹑脚地溜走,一转身,发现殿门处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 “——夜神殿下……” 偏偏那观尘镜里的画面还没有完,此时没有人说话,从观尘镜中传出来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中显得格外响亮。 “看来不是本王做梦,是圣女在耍酒疯。” “我没有醉!——我只想让你牢牢记住我说的话: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娶你。” 观尘镜中还自带了回音特效,最后那三个字拖得特别长,堪称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尴尬已经不能形容此时的情况了。 涂艳山看看左手边一身低气压的殿下,再看看右手边没有表情的夜神,耳边还回绕着“我喜欢你”、“我娶你”的痴情对话,绝望到想要自杀。 ——又大意了。她早该像南红那样学一学隐身的! “你没事吧?” 涂艳山覰了个空悄无声息地飞速遁走,观尘镜也被强制禁言,宫殿里恢复了宁静。郁烈和润玉对视一眼,一开口,竟然是异口同声问对方有没有事。 这一句话问出来,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不知是什么滋味的笑容。 “你刚才脸色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润玉先开口问道。 郁烈迟疑一会儿,将手里那个纸团拿出来,道:“只是一事想起了旧事罢了。”他慢慢把那纸团抻平,但纸上已经布满了印痕,让画在上面的人像也显得皱皱巴巴的。 “这是——” “傅紫云。”郁烈扯出一个绝对和温暖无关的笑容,“暨阳鬼女——我的生母。”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轻,显得飘忽不可捉摸。 润玉敏锐地意识到他对他的生母观感复杂,而这复杂的情感基本又不偏向于善意。 他无意探人隐私,因此场面又沉默下来。 郁烈也没有多说的意思。傅紫云于他而言并不是禁忌,但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他不会选择想起这个人,更不会去谈论她。所以他把那张被揉皱了的纸随意叠了几叠,塞进了袖中,然后问道:“你呢?……你……”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润玉明白他的意思。 “我?”他说,“我不知道……” 郁烈模糊地察觉到,有什么变化在他身上发生了。 润玉似乎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或许是在问他,也或许是在问旭凤,又或许是在问锦觅、月下仙人…… 但无论他问的是谁,郁烈都无法回答。 ——感情这种东西,有时丝毫不顾先来后到,有时,却又咬定了先来后到。 润玉自嘲地一笑,道:“其实在天界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旭凤对锦觅有不一般的感情。但我总还希望,那只是一时年少慕艾。旭凤对锦觅有情,可锦觅对旭凤与对我、对叔父、对长芳主并没有什么不同。凡间百年,他们没有了之前的记忆,等到他们历劫归来……” 但现在看来,世事总不如人所愿。 他曾经有多盼望他们历劫回来,现在就有多害怕他们历劫回来。历劫的记忆不会被抹消,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再次回到天界的锦觅,真的还是那个他所爱着的、等待着的单纯天真的小葡萄吗? “润玉。”郁烈道,“你很好,但或许你和锦觅并不合适。” 润玉默然片刻,才道:“或许你说得对,我早就应该放手。可是——” 终究不甘心。 “——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 “殿下……下雨了。” 凡间的夜雨来得迅疾无声。绵绵细雨如同一蓬细雾,融融着夜色,沾湿了衣角。 涂艳山从小挎包里取出一把油纸伞撑开,替郁烈擎在头顶。她个子矮,胳膊也短,高高举着伞,伞身左摇右晃。 郁烈将伞从她手中接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你先回去吧。” 涂艳山看看站在院中望着点燃了烛火的屋子的夜神,又看看身边隔着回廊望着夜神的殿下,自觉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应了一声,临走又犹豫道:“殿下……” “怎么了?” “……别难过。” “……好。”郁烈对她笑了一下,“不难过。” 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走了。郁烈收了伞,对着身侧空无一人的地方道:“你也回去吧。” 南红现出身形,向来没什么情绪变化的脸上十分罕见地带了一点游移。 她并没有遵照郁烈的意思离开,而是沉默地站在了原地。 “你也看见了,对不对?”郁烈问。但他并没有看向南红,这句问话更像是一句自言自语。 “嗯。”南红应了一声。 “你不欠我什么,南红。”郁烈轻声道,“是她自己的选择。——回去吧。” 南红抱着剑的手有些发白。郁烈没有转头看她,于是她只能看见对方的背影。她深深地、缓缓地看了那一袭鸦青的身影几眼,安静地离开了。 雨丝又密了些。 修士的神识可达千里万里。即使隔着一条回廊,一个院子,也能听到屋中的动静。 “你看这个小乌龟,它总是把头缩在里面。” “看它是不是很像你?” “哼。” “好了,我让厨房新做了百花糕,来尝尝?” “好啊!” 夜风忽起,雨打芭蕉。 郁烈穿过了回廊,将伞撑开,走到院中人的身旁,替他挡去越来越密集的雨点。 “锦觅下凡之后,的确变了很多。”润玉突然说。 郁烈没说话。 窗户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锦觅探出半个身子,举着胳膊去接天上落下的雨水。 “王上!下雨了!”她又转回身去对屋内的人说,语气天真又活泼。 “快把窗户关上,要是被风吹病了我可不管。”屋中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动作却一点都不慢,伸出手来将窗子合上了。 银纱糊的窗户上便映出一对缠绵相拥的身影。 润玉静静地看了片刻,叹了口气道:“走吧。” 两人便又并肩出了王府。 “这些时日我反复想过,或许真的是我错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强求不来。”润玉开口道。或许是因为身边有友人自始至终相伴,让他看清了很多东西。他所喜欢的那个天真懵懂的葡萄精灵,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见她终日为旭凤牵肠挂肚,辗转不安,他在伤感之余也觉释然。 “之前锦觅与我定下婚约,我见她对感情一无所知,情难入心,便以为只要再多些时间,哪怕她终此一生都不能明了情爱,也可长长久久地互相陪伴。却不想红尘之中走一回,她却是爱上了旭凤。罢了,花界一次,凡间一次,两次都是我来晚一步,命该如此,怨不得旁人。” 郁烈不曾料到他竟突然明悟想要放手,不由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润玉却是对他一笑:“再苦苦纠缠,也没有什么意思。大梦三生……梦总归是要醒的。” 曾经因锦觅而生的种种热烈的情感,终究是日复一日地冷了下去。再做纠缠,便已不是爱,而是执念。 郁烈道:“你若如此想,也好。大道三千,红尘熙攘,总会有属于你的缘分。” 润玉道:“我还记得你之前邀我去冥界。等他们二人历劫归来,我们便离了这天界,可好?” 郁烈说:“别说是冥界,你若真想出去走走,你想去哪儿我便陪你去哪儿。” 夜色深沉,长街寂寂,并行的两个身影越走越远,杳不可见。 ※※※※※※※※※※※※※※※※※※※※ 本篇观尘镜中出现的花鸟凡间对话,看过原剧的小伙伴应该记忆犹新,没看过原剧的……你们自己去看吧我实在不想一字一句全写出来。(捂胃遁走) 大龙初恋夭折。(这种心酸又庆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可能有小可爱疑惑,欸大龙怎么突然就想开了嘞? 其实,个人浅见,润玉并不是一个执着于“爱情”的人,他于自身欲望淡薄,所求的与其说是山无棱天地合的爱,不如说是两个人之间相互扶持互为依靠长久陪伴的情感,而后者比前者包含的范围要广得多:友人可以,亲人也可以。 所以虽然这个时候两位主角之间还没有产生两心相知的爱,但郁烈的存在已经给了大龙一条后路:就算放弃锦觅,他也依然有支持他的友人;就算没有爱情,他依然可以有友情。加之在凡间呆了很久,日日看着凡间花鸟搞来搞去,渐渐也就意冷心灰——强扭的瓜不甜,而我旁边分明有一个甜瓜,虽然这甜瓜是不同品种的,但它也是个甜瓜呀,为啥我放着甜瓜不吃非要去吃一个苦瓜呢? 他最后对郁烈说想离开天界,并不是赌气的话,他是真的这样考虑的。他如今还没有产生”我要把太微搞掉“的想法,还是想做个寻常散仙,而天界(除了魇兽和小露珠之外)也没有什么让他感觉很温暖的回忆,与其在这里继续呆着,看花鸟历劫回来继续亲亲密密,不如到辽阔的天地中走上一走。 然而—— 天道: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让你走嘛。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笠泽簌离 回了天宫,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只是郁烈知道好友虽然嘴上说想得开,但内心没有那么容易能放下,便不再在他面前提起锦觅的事情,那一面观尘镜也被他收拾起来放进了璇玑宫空荡荡的库房里落灰。后来还是涂艳山从姻缘府那里听到消息,他才知道锦觅在凡间险些为灭灵箭所伤,幸好有人替她挡了一箭,只是那人却已经神魂不存了。 “这件事,你就不必向外说了。” 涂艳山道:“我知道。” 郁烈冷哼一声,“现在没了润玉在他们中间做夹心,我倒想看看他们两个人能不能走到一起。” 涂艳山皱了皱鼻子,道:“虽然我明白情难自已,但还是觉得有点憋屈。” 郁烈把手中的书卷成一卷敲了敲她的头,“不说这个了。之前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涂艳山道:“摘云阁终日人来人往,想要查出来是谁把那张纸夹到书里的,太难了。而且,说不定那是很早之前就放在里面的呢。” 郁烈垂眸思索片刻,道:“算了。或许真是个意外吧。” 他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并不真的认为是个意外。关于傅紫云的一切,在数千年前就已被抹灭殆尽:郁冥觉刻意掩埋,积玉殿乐见其成,这个人在冥宫,乃至在冥界,除了一个只有寥寥几人知道的名号之外,再无其他痕迹。怎么会那么巧还遗留下这样一副画像,又怎么会那么巧随意地放在摘云阁却从未被人发现,最后又辗转来到自己手中。 只是这件事查起来的确困难,也不知道幕后之人究竟目的为何。为今之计,倒是“敌不动我不动”来得好些。 “哦,还有。”涂艳山突然道,“那个画中女子,我们似乎已经找到了。” “她是谁?” “九成可能,她是已经灭亡的龙鱼族的最后一位公主,封号簌离。” “簌离。”郁烈念了一下这两个字,勾了勾唇,道,“不是九成——就是她。” 夕阳半斜,天色将暮。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带着浅浅的寒意,此时若在人间,应已是初冬时节。但天界的时序远没有凡间那般分明:春天并不会有草木生发,夏天同样没有百花盛开,秋天从来不见落叶满阶,冬天自然也没有纷扬落雪。 天界的一切,都是浅浅的、淡淡的,没有浓烈的欲求,没有缠绵的爱恨。 嗯——理论上来说应该没有。 郁烈步出璇玑宫,四下寻找好友的踪迹。这件事其实没什么难度,因为润玉日常出没的场所就那么几个:璇玑宫、落星潭、布星台、天河、省经阁。 果然,不多时郁烈就在落星潭旁边的桥上捕捉到了一只好友。 润玉负手站在桥上,神情疏落。 郁烈不知发生了何事,慢慢走上桥去,就听到润玉问他:“镜城,你可还记得儿时的事情?” ——儿时的事? 郁烈说:“自然记得。” “让你难过的事情也还记得吗?” “难过的事啊……”郁烈倒并不去问对方为什么突然想问这个。他倚在桥边,眼神放远,“人们常说,痛苦比欢愉更刻骨——有些事,想要忘记都不容易。” 润玉沉默良久,低声道:“我今天去见了彦佑。” “他带我去了洞庭。” 天上已是初冬,凡间却正是三月。 微风和煦,草长莺飞。 但这春光融融的景象只让他觉得彻骨森寒。 “自幼时起,我便不喜欢黑暗和寒冷。我一直以为这与我小时候几次一个人被关在宫殿中有关。但现在想来,天界的宫殿,就算是最偏僻最荒芜的,也和黑暗寒冷这些词没有关系。……小时候的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我的生母是谁、我曾经住在哪里、我是怎么来的天界,这些我竟都没有印象。但是今天在洞庭湖畔,我似乎……模模糊糊地记起了一点东西……” 他说这话时,神情带着三分茫然,七分冷清,想来记起的并不是什么其乐融融的画面。郁烈记起他在凡间醉酒后的呓语,隐约觉得他怕冷的根源就在那段被遗忘的记忆里。 思及涂艳山向他说的事情,郁烈缓缓开口:“数千年前,洞庭湖应该是龙鱼族的聚居地。” 润玉不明所以,但他对天界水族的了解比郁烈更加详细,因此应道:“是。” 郁烈道:“你之前给我看的那副画,画上的女子,应当就是龙鱼族的簌离公主。” 省经阁中的画像、天帝私印、灵火珠、神秘消失的龙鱼族、洞庭,还有…… 润玉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郁烈也同样将视线投注在那一串盈盈如水波一般的珠子上。 不需多言,只一个眼神对视,两人便都明白彼此对这件事已有了相同的猜测。 润玉苦笑一声,道:“看来这次是躲不过去了。” 郁烈道:“我陪你一起去。” “……也好。” 或许有你在身边,能让我有勇气面对那些过去。 洞庭湖。 一泓湖水碧波粼粼,一眼望不见边际。日光朗照,万里无云,一片暖风和煦的春日景象。 但站在湖边的两人完全没有观赏美景的心情。 润玉站在岸边,只觉得心中莫名恐惧,似乎有什么叫嚣着要从心底破土而出。 郁烈见他面色不好,也分不出精力来对付那个一路跟着他们的黑衣人,干脆一道灵力把那人打晕,传音给涂艳山让她把人带走。 洞庭湖下面是长长的阶梯,连接着湖底一座叫“云梦泽”的洞府。 润玉自踏上阶梯,往昔的光影就不断在眼前显现。 嘲讽、谩骂,蔓延开来铺天盖地的血色……到了云梦泽的大门前,他终于记起年幼时母亲的样貌,却是她拿着利刃向自己走来的样子。 “不要——娘亲……” “鲤儿,将犄角割下来,你就和他们一样了。” “——娘亲!” “不要怪娘亲……” “啊!” “鲤儿,去找小伙伴玩吧,告诉他们,你其实是红鲤鱼,不是小龙,去啊。” 昔日笠泽剜角拔鳞之痛,乍然记起,依旧锥心刻骨。 润玉急喘了几口气,面色惨白,踉跄着向后一退,被早有准备的郁烈一把揽住。 “润玉,润玉。”郁烈见他似乎陷入梦魇,不得不轻声在他耳边唤了几句。 润玉浑身一震,清醒过来,郁烈却感觉到他的手臂抖得厉害,不由温声道:“你若不想去,我替你去好不好?或者我们改日再来?” “不。”润玉面色惨然却坚定,“就是今天,我一定要去看看。” 郁烈十分不放心他现在的状态,却也尊重他的意愿,正欲上前叩门,云梦泽的大门就自己敞开了,从门内走出一个他们并不陌生的人。 彦佑。 “等候大殿多时了。请殿下随我来吧。”彦佑施了一礼道。 郁烈松开了揽着好友的手,却依旧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二人在彦佑的引领下,一前一后迈进了云梦泽的大门。 洞府之内冷清幽暗,他们顺着蜿蜒的小路转过几道弯,前方一道白色的素纱幔垂下,纱幔后面,隐约有个着红衣的女子,和一个穿白衣的小孩儿。 红衣女子在抚琴,不时慈爱地看一眼一旁正在吃糕饼的小男孩。 润玉见到那帘后人影,只觉心头巨震——那人的样貌、身形,依稀就是他记忆中的生母! 只是刚刚浮现的回忆太过惨痛,让他一时间竟没有上前的勇气。 郁烈站在一旁。他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他知道有些事情只有自己去面对,即使再亲密也无法以身相替。腐烂的伤口只有剜去腐肉才能痊愈,缠绕的梦魇只有直面才能挣脱。 彦佑在一边有些担忧地看着,润玉定了定神,向他点了点头。 彦佑便向纱幔里面的女子道:“恩主,夜神殿下求见。” ※※※※※※※※※※※※※※※※※※※※ 昨天看剧看到这里眼都哭肿了,今天的两章是在头昏脑胀眼皮肿的情况下码出来的qaq 为啥所有的倒霉事都让大龙碰上了,我恨。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云梦旧事 帘后女子猛然一震,手重重地砸在了琴面上,把一旁的孩子吓得一抖。 没有给她太多的反应时间,纱幔已经被拉开,润玉上前几步,振袖拜倒:“洞庭君在上,小神润玉这厢有礼了。” 郁烈听他一字一句说得艰难,心中艰涩难言。 但他终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洞庭君背对润玉站在角落,声音颤抖地说:“上神何故行此大礼,折煞妾身了。” 润玉起身道:“行于所当行,仙上受得起。小神心中有惑,特请仙上赐教。” 洞庭君依旧侧身相对,似乎是有意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样貌,“妾身久居陋室,与世隔绝,上神怕是问错人了。” 润玉不为所动,口中道:“今日偶得一副丹青,久闻洞庭君博古通今,特来请仙上一道品鉴。”说着,手中已拿出一卷旧画,画卷展开,露出其上踏波逐浪的红衣女子的身影。 一时间,画中人与洞中人纠错相缠,未曾被触及的过去,自画卷之后、纷至沓来。 “咦?娘亲?!”旁边坐着的小男孩一看画,就有几分惊讶地叫了一声。叫完之后才觉不妥,赶紧用手将嘴巴捂住,一双眼睛却在面前对峙的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显然很是疑惑。 润玉看了他一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语调平稳地说:“可否容我与洞庭君单独一叙?” 彦佑知机地拉着小男孩退出去,郁烈深深地看了洞府中的两人一眼,却正好对上润玉看他的视线,那眸光里几分伤痛几分坚定,交织成一片言语无法述说一二的情感,郁烈心中一颤,就听到润玉对他说:“镜城,你在外面等我,好吗?” 郁烈对他点点头,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脚步有些沉重地顺着来时的路走出了洞府。 云梦泽的大门外。 彦佑领着那个被叫做“鲤儿”的小男孩站在一旁,郁烈站在另一旁。 如果他想的话,其实可以知道洞府里两个人在说什么。 但是他不能。 郁烈沉默地站着,感觉心中有一股突然而生的无力和焦灼,似乎在催促他去做什么事情。 可是自己能做什么呢?郁烈反问自己。自己只是润玉的朋友,对他的事情不能越俎代庖,对他的痛苦不能共同分担。他似乎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 郁烈无意识地皱眉。他想改变现在的这种情况,但又不知应该如何改变。 在他对面,彦佑几次想过来搭话,好显得场面不是那么沉默——这种沉默在面对未知的结果时格外让人心神不定。但郁烈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周身的气势猛然一变,之前温雅的表象无意识地褪去后,显露出来的是宛如剑刃的锋芒。 小孩子心思格外敏感,那小男孩被郁烈气势所摄,吓得紧紧抓住彦佑的手,缩在他背后。 彦佑无奈地摇摇头,没了上前的心思,安抚地拍了拍鲤儿的发顶,心中却对郁烈的身份疑惑更甚。 两边的人各怀心思,片刻之后,大门轰然打开。 润玉一身白衣出现在门口。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但来时的疑惧、紧张甚至伤感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空白的漠然。 那是一种痛到了极点的漠然。 他好似没有看到站在一旁的彦佑和鲤儿,只对郁烈说:“我们回去吧。” 郁烈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道:“好,我们回去。” 迈进璇玑宫的一瞬间,润玉突然踉跄了一下,郁烈连忙扶住他,想让他先在椅子上坐下。 熟悉的体温触及胳臂,终于将润玉从思绪中唤醒。他摇了摇头,并没有坐下,只偏头看了看这空旷的宫室,转头对郁烈说:“镜城,你可愿和我出去走走。” “好。”郁烈应下,于是刚进门的两个人又转头出去,正好撞上邝露和涂艳山并肩走进门来。 ——殿下这是怎么了? 邝露见润玉神情恍惚,不由无声地用口型问郁烈。 ‘无事,只是有些烦心,我陪他出去走走。’郁烈传音给邝露,又对涂艳山道:‘你先去审审那个跟踪的人。’ 涂艳山比了个手势示意:放心,包在我身上。 落星池。 “洞庭湖一行,再回来看这天界,竟觉得处处都不一样了。”润玉站在落星池边,轻声道。 “心有所感,眼前之景便有不同。想来……你已经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 “前尘往事……不过是一些年岁深远的噩梦罢了。”润玉的手抚在衣襟上,这单薄的布料底下是他此生无法抹去的伤痕。 ——“这么些年过去,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口都已愈合。唯独这块逆鳞之肤,是我一生的伤,一世的痛。” ——“生我者,毁我者,弃我者,皆为吾母。身心俱创,伤痕累累,皆拜吾母所赐。” ——“母亲已另有孩儿承欢膝下,今日再拜,以谢母亲养育之恩。” “幼年时,我随母亲居于笠泽。”润玉缓缓开口,“那时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条长相怪异的鲤鱼,因为头上生角,受尽了其他水族小孩的欺负。现在想来,也是可笑。父亲是龙,母亲是龙鱼,我怎么可能变成一只鲤鱼。” “终于有一天,我忍无可忍。没想到,那次反抗,却让我尝尽苦果。” 一声龙吟,洞庭巨震。 一条龙,哪怕只是一条幼龙,也不是区区湖泽能够遮掩得住的。 “我的母亲,亲手将我的龙角剜去,龙鳞拔下。但我的自愈能力实在太好,过不了几天,新的龙角和龙鳞又会生成。” 日复一日的剜角拔鳞之痛,现在想来,依旧是不堪回首的噩梦。到后来他甚至会自己动手,将龙角和龙鳞毁去——他实在不想看到母亲手执利刃向他逼近的身影。 “那些时日,我身上的衣服都是被自己的血染透的,一层未干又染一层。就这么日复一日,在湖底最为幽深黑暗之处,暗无天日地活着。那种似乎没有边际的幽暗,伴随着失血过后彻骨的寒冷。一点一点刺入我的脏肺、骨髓,仿佛要耗尽我身上最后一丝余温,耗干我心头最后一滴热血,如今想起来,还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郁烈全明白了。他同样也有不想回首的过去,然而在这一刻,恍惚中再次出现在他记忆里的纯白色烈焰,似乎失却了往日灼人的热度——他也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润玉口中所描述的寒冷。 或许不只是寒冷,更是一种无力反抗命运的悲怆。 “等我再大一些,能够完全幻化成人形,我便极少以真身示人。鳞片下那一身伤疤,丑陋、屈辱……实在不堪。” 郁烈见他半掩在衣袖下的手渐渐握紧,终是情难自禁地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别想了。”郁烈轻声道,“既是前尘旧事,能忘的就忘了吧。” 润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惊了一瞬。 ——从没有人这样抱过他。 幼时生母对他又爱又恨,年岁稍长,天帝天后对他也是亲情淡薄。没有人会在他难过的时候给他支持,他原以为自己不在意,但如今想来,不过是因为自己从未拥有罢了…… 郁烈感到怀中的人只是轻轻抖了一下就安静下来,良久,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肩上,像荷叶上滚落的一颗露水,晕染开来,却好似带着熊熊烈焰,刹那间灼痛了他的灵魂。 ※※※※※※※※※※※※※※※※※※※※ 我靠看剧的时候哭了一遍,写文的时候又哭了一遍,我现在已经是个废球了。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再入洞庭 尚未至傍晚,天河边清净无人。 郁烈坐在润玉身旁,不甚在意地把袍角、裤腿一挽,半截小腿都浸在了池子里。他的腿旁边就是一条银白色的龙尾,一如初见时那般光芒璀璨。 “其实你我处境相似,若非冥界与六界不通往来,我们或可早些相遇。” 处境相似这话半点不假。他们一个是冥帝长子,一个是天帝长子,生母名声不显,幼年时的经历——算了,不提也罢。 润玉回忆起郁烈直呼“傅紫云”之名时毫不在意的态度,隐约猜到他也有一段不甚愉快的过去。只是郁烈不提,他也不便询问,便顺着对方的话题道:“我记得你好像比我大一千多岁吧?” “嗯,这倒是。”郁烈想了一会儿,面上愈发遗憾,“若是我们早点遇见,说不定我还能骗你叫几声哥哥。” 润玉觉得自己不是很想接话。 但郁烈却没有那么容易放过这个话题,他轻轻碰了一下水中的龙尾,兴致勃勃地说:“现在也不晚,来,叫声哥哥听听。” 润玉轻笑一声,侧过脸看他,“你真想让我叫你哥哥?” 他的眼睛很漂亮,因着之前情绪激动的缘故,眼尾拢了一抹薄红,斜斜地看过来的时候,便带了十分纯然的动人心魄。 郁烈觉得胸口一窒,愣在原地仿佛一只呆头鹅。 ——不对吧。他想,我这三番两次的是怎么了? 润玉并不知道郁烈在心里想什么。他用一句反问成功堵住了好友接下来的皮皮话,心满意足地岔开话题,“小时候,我偶然听一条老青鱼说,鱼离水必死,所以在一天晚上下定决心上了岸,躺在草坪上等死。冥界是万物魂魄所归,若是那个时候我真的死了,说不定会更早见到——”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话头,有些疑惑地皱起眉。 郁烈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见到什么?”他偏头一看,身边的人似乎又陷入了回忆里,“你可是又想起了什么事?” “那一天,”润玉喃喃道,“我躺在草地上,见到天边划过一颗流星。然后有一个女子来到我身边,说她可以带我去天上。只要我去了天上,就再也不会痛苦了,我的娘亲也就可以解脱了。现在想来——” 现在想来,当时他称为“仙女”的那个女子,不正是天后荼姚么?! “如此说来,是天后把你带回了天界,用浮梦丹抹去了你过往的记忆。” 郁烈没有说出来的是,而后龙鱼族神秘消失,恐怕也是天后的手笔。他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不由感叹天后果然心狠手辣。 润玉道:“原来不是母亲抛弃了我,是我离开了母亲。” 他不应该怨恨的,他的母亲,自始至终没有遗弃过他。 郁烈拍了拍他的肩,缓声道:“你如今既已想起来了,日后总还有机会同你母亲说清楚。但今日你连番心境动荡,还是不宜此刻立即下界。先回璇玑宫休息一下,明日再去洞庭可好?” “……也罢。我此时前去,也不知该如何与母亲言说。只是夜色将至,我还要去值夜——” “我替你去。”郁烈把人拉起来,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回璇玑宫。 进了寝殿,郁烈把好友往床上一摁,“你且好好休息罢。” 润玉无奈地被摁倒在床上,但他今日大喜大悲,此刻心神疲惫至极,便也不愿拂了好友的好意,老老实实地保证自己会好好休息。 郁烈出了寝殿,就近捕捉到一只邝露,嘱咐对方看好她家殿下之后,这才熟练地披上夜神的马甲出了璇玑宫。他在布星台上挂好今夜的星辰,又悄悄回去看了看好友,发现他睡得正安稳,便念了个诀隐去身形,悄无声息地下界去了。 人间正是夜色安详,千里洞庭一片静谧。 云梦泽内,簌离侧身而坐,面上一片凄然。 “那时候我未婚生子,被视为一族的耻辱,众叛亲离。还要担心荼姚的眼线加害我儿,更因太微的欺骗,迁怒于他的骨肉,对鲤儿更是爱恨交织,成日精神恍惚,恨不得一死了之……” 彦佑道:“定是受尽了煎熬折磨,干娘实在受苦了。” 簌离悲泣道:“不,受尽煎熬和折磨的,是鲤儿。我对不起他,是我没有保护好他……是我的错,是我让他受苦……” 彦佑还没有说话,就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道:“这些话,您为何不亲口对他说呢?” 彦佑大惊,四处张望道:“什么人?!” 房间的一角突然一阵波动,显露出一个男子的形貌。 一身绛衣,身姿挺拔,这是—— “傅仙君?”彦佑疑惑道。 郁烈没有看他,视线直直对上簌离,拱手施礼:“冒昧来访,还望与洞庭君一叙。” 簌离早在他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掩去了面上哀戚的神色,重又变回了面容艳丽却冷漠的样子。她蹙眉看着突然出现的人,依稀记得白日的时候他曾经跟在儿子身边…… “傅仙君深夜来此,可是有什么要事?”她问得平静,但隐隐颤动的眸光显示她此刻并不如她的语气一般冷静。郁烈知道她担忧,也不卖关子,只坚持道:“还望与洞庭君单独一叙。” 彦佑看向簌离,见她对自己点了点头,心中纵有疑惑,也只能退了出去。 “现在已无外人,仙君大可直言。” 郁烈点点头,道:“那我就直说了。” “——不知洞庭君手下已有多少兵马,准备何时再起波澜?” ※※※※※※※※※※※※※※※※※※※※ 过渡章节。 下一章老郁将与簌离展开会谈,共同磋商夜神健康成长问题,并对某些私人情感进行友好交流,云梦泽洋溢着和谐美好的气氛。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问心 云梦泽内一声巨响,彦佑被吓了一跳,正想进去,就听到簌离传音:“无事,你守好门,暂且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而洞府之内,郁烈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簌离的一击,不动如山地立在原地。 “洞庭君放心,我与天界并非一路,此次前来,也不为兴师问罪。” 簌离看着他,仍没有放下戒备警惕,口中道:“那不知仙君前来所为何事?” 郁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 “润玉。” “这与夜神殿下何干?” “洞庭君在我面前,就不须如此掩饰了吧。”郁烈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因此单刀直入,“今日我来,就是想请洞庭君听我一言。” “……请讲。” “既然洞庭君对润玉还有母子之情,今日又缘何避不相认?润玉年幼时被天后带走,抹去了他幼时的记忆,实非他之过错,洞庭君既已将手伸进了天界,为何从不与他只言片语,从不让他知晓他并非孤身一人,依然有生母尚在人间?”郁烈语调平稳,“当然,我知道洞庭君大抵出自一番爱子之心,不欲让他知道种种前缘纠葛。但如今润玉已知真情,洞庭君依旧避而不见,难道就不会伤了他一片赤诚之心吗?今日我来之前,他还对我说,是他的错,是他当初离开了母亲,他总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您就不——” “不,不要说了……”簌离打断了他的话,踉跄后退,神色痛苦,“我何尝不知,我何尝不知啊……可是你又知道什么,我不能与他相认,他平平安安长到现在,没有我,他依旧可以好好地活着。他是应该翱翔九天的龙,我又怎么忍心再把他拖进复仇的地狱……” “您怎么知道,没有了您,他依然可以好好的活着?”郁烈上前一步,“凡人有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他已非当年稚儿,也没有人可以再抹去他的记忆,难道您就要让他再承受一次丧母之痛?” “我别无善法,只有这样、只能这样……”簌离平静了一下心绪,半侧了脸掩去面上的神色,“我不能与他相认。这样即使事败,即使有惩罚,我一人承担。” “您不与他相认,难道就能让他撇清关系?这么多年,您一直在密谋对付天后,天后岂会毫无察觉?一旦她知晓你是当年旧人,无需证据确凿,她已经可定润玉死罪!您如今,是要用您自己、您的手下、您的儿子,用洞庭湖所有生灵,来赌一个不可预知的未来吗?” 簌离浑身一抖。 她何尝不知,一旦事情败露,便是无可挽回的死局。 “灭族之仇,岂可忘却。”她说,“我不会失败的,只要除掉天后,只要杀了火神,鲤儿自然就能坐上那个位子,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点事情。” “但他真的想要那个位子吗?”郁烈反问。 “您成功了,给他一个他并不想要的天帝之位;您失败了,便拉他一同陪葬……这场赌博,无论结果如何,对他而言,都是输。您为什么不能见见他,听听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或许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母亲。” 郁烈慨然叹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但有的时候孩子想要的,不过是眼前的一点东西罢了。我自幼丧母,而今回忆母亲形貌,都已经模糊不能辨清。如今我有地位显赫,财富无数又如何?不过徒增寂寥而已。” 这话说得他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若非必要,他实在不想在人前做出一副与傅紫云母子情深的样子来。想来若傅紫云还在世,听到他这番话也会恶心上几个来回。 但簌离并不知道,她听着郁烈的“真诚感慨”,心中大恸,怔怔倚在石壁上不作言语。 郁烈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又道:“您想报灭族之仇,这无可置喙。但退一万步讲,您也不该亲身涉险,若有万一,让润玉如何自处?” 簌离苦笑道:“荼姚灭我龙鱼一族,只剩下我苟活至今,这份仇恨,哪里还能假手他人?如今鸟族势大,这世间,还有什么人敢撄其锋?” 郁烈道:“我。” 郁烈说得干脆,簌离却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郁烈神色平静,“我可以。这些事情,您不愿让润玉知晓,我可以替他做。” 簌离又惊又疑,“你到底是何人?” 郁烈抬手递出一物,簌离接到掌中,凝神细看,却是一方腰牌。那腰牌看着像是白玉制成,但拿到手中才可察觉其非金非玉,透着一股刺人骨髓的寒凉。 腰牌上刻着四字云篆: 冥府括苍。 “括苍鬼君?!” 簌离虽然隐于洞庭湖底,但对外界之事并非两耳不闻。弑杀生父、屠戮同族,以一人之身在冥界掀起滔天血浪,如此狠辣绝情的人物,怎么会—— 怎么会出现在鲤儿身边?! 郁烈道:“我和润玉不一样。我早已手染鲜血,从不在意名声。那些所有的阴诡、算计、仇恨、杀戮,我可以替他背负。” 簌离一时间心中千头万绪,却理不出一个线头。突然,脑海中一点灵光,让她脱口而出:“你和鲤儿,究竟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他和润玉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彼此已为知交好友。 但不知为何,此刻听到簌离这么问,郁烈竟一下怔住了,已经到了嘴边的“好友”两个字,竟是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所弃为何?汤汤之水。所执为何?渡水之舟。 弃兮执兮,汝所愿兮?留兮去兮,明汝心兮? 郁烈突然明白,衣金娜给出的谶言,并非只关系到润玉、旭凤和锦觅。 留兮去兮,明汝心兮。 簌离的问题就如同劈开迷雾的一柄利剑,直指他的本心。 他和润玉到底是什么关系? 又或者说,他到底想要一种什么关系? 这些天来的无力、痛心、焦灼、无奈,还有几次三番的心神异动,都在告诉他,他想要的,是一种比亲情更密切,比友情更深远的关系。 郁烈并非不懂情,只是这千百年来踽踽独行,让他从未预料到自己会对一人生情。 而今看来,却是自己一叶障目、当局者迷——这一场你来我往的博弈,他早已入局。 郁烈心思几转,面上怔忪、茫然、困惑、犹疑,最终定格成一个释然的笑容。 “您既如此问,想来已有猜测。” 簌离脸色一变,什么复仇、什么天后,暂且全被她扔到了一边。她上前几步,紧紧盯着郁烈,道:“鲤儿可知道你对他——” 郁烈心说,我自己都是今天才想明白,润玉又怎么可能知道。 “他不知道。” 簌离便皱起眉来。 郁烈不必读心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无非担心这感情不能被世人所容,又或者担心他用身份手段强迫。但这些忧虑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问题——因为他从没想过要对润玉表明自己的心意。 润玉喜欢过锦觅。 纵使现在不喜欢了,以后他也会遇到另一个让他喜欢的女子。 这一份感情一经发现,似乎就已经注定了无疾而终的结局。但郁烈并不感到伤感,恰恰相反,他十分平静地说:“洞庭君不须担忧。这份情意由我而生,与他人无关。” 簌离的表情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郁烈却一撩衣摆,在她面前跪下。 这是他第二次跪人。 第一次,跪自己的生母,第二次,跪润玉的生母。 “郁烈在此立上神之誓。” “郁烈虽对润玉有情,但终此一生,绝不会以此情相扰。大道无垠、漫漫仙途,我以此生护佑他,甘为他手中刀剑——性命交付,生随死殉。若违此誓,身死魂灭。不渡忘川,不入轮回。” 身死魂灭,不入轮回。 簌离没有预料到他会发下如此誓言,根本来不及阻止,虚空中一声铮然轻响,上神之誓已立,再无悔改余地。 说到底,她还是不够了解郁烈。冥界中人说括苍君凉薄无情,狠毒乖戾,倒也不算全错。只是他素来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什么规行矩步的君子,这道誓言,既是对簌离的保证,亦是对自己的制约:他终是希望润玉能平安顺遂,并不想让自己的感情给对方带来困扰。但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他在万劫谷见过太多太多世事人情,知道情之一字有多么难以自控。他现在可以理智地决定和选择,但日后呢?当润玉真的寻到真心相爱之人的时候,他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吗? 他不敢赌,所以干脆先给自己套上一道枷锁。 他忽而又想起当初对涂艳山说的话。 当时他懵然不晓自己的真心,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放任自己的感情伤人伤己。 而今想来,他错了。 若情有刀锋,他只愿它朝向自己。 “你——你——”簌离怔然道,“上神何至于此——” 真的是自己错了吗? 是自己错了吧? 鲤儿小的时候,自己没能给他全然的母爱,反而给了他那么多不堪回首的记忆。如今,鲤儿长大了,自己因为复仇不能与他相认,却要让他与自己一同承担失败的后果。世上有人能为鲤儿做到如此地步,可自己身为母亲,都做了些什么呢…… 簌离掩面坐倒,哽咽道:“上神如此,妾身再无颜面了。罢了,此事我会再徐徐图之,不会给小人以伤害我儿的借口。” 郁烈并没有站起,跪在原地道:“洞庭君能如此想,再好不过。仙人寿命何其长远,复仇又何须急在一时。不过既然今日话已经说到这里,郁烈倒想向洞庭君讨个身份。” 身份?簌离不明所以,抬头看去,便见郁烈对自己一笑,缓缓开口: “洞庭君既已有两位义子,想必也无妨再多一个罢?” ※※※※※※※※※※※※※※※※※※※※ 老郁终于打脸了。 但他做出的最终决定是“我爱你,我愿用生命保护你,但我不会对你说我爱你,因为我不想伤害你”。他做出这个决定,一是因为幼年时的经历,这一点在文中可能不会详细去描述了,毕竟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但小可爱们可以从字里行间寻找端倪;二是他已经不是、或者从来也不曾是鲜衣怒马的热血少年。少年人有爱说爱、有恨说恨,鲜艳明快、生机勃勃,但郁烈不一样。他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后,会考虑很多事情,而这些考量会让他对自己情感的评价倾向于负面,换言之,他认为自己的“爱”对别人来说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是一种负担,甚至是一种伤害。他害怕自己会步郁冥觉的老路,以爱为名束缚住润玉的脚步,折断对方的羽翼,所以他宁愿选择不去开始。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傀儡印 【第二卷】愁似游丝千万缕,倩东风约住[1]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2] 第二十六章 凌晨。 郁烈劝服了簌离暂缓行事,这才从云梦泽离开。他刚出洞庭湖,就见一只小狐狸嗖嗖地朝他跑过来。在奔跑的过程中,小狐狸的身形逐渐抽长、拔高,渐渐变成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 “殿下。”涂艳山奔到郁烈的身边站定。 郁烈抬手揪下她衣服上沾着的枯叶,道:“你这又是跑到哪里去了?交给你的事情做完了吗?” 涂艳山道:“我怕把他藏在天界被人发现,就把他放在凡间了。可是那人嘴很硬,虽然醒过来了,却什么也不说。所以我才来找殿下。” “有意思。”郁烈微微一笑,“走吧,带我去看看这位硬骨头。” 涂艳山带着郁烈来到了这片大陆的西南边陲,这里群峰绵延,人迹罕至,一条河流水色浊黄,在风中没有丝毫波纹。这里是凡间死气最重的地方,相当于是生死交界之地,如果做个比喻的话,就像是连通两个空间的门的门框——谁在走路的时候会去刻意观察门框呢? “还算有点聪明。”郁烈夸奖了一句。 “我修行千年也不是只长个子呀。”涂艳山小声嘀咕,将郁烈领进一处山洞。 山洞里很昏暗,但这昏暗的光线对走进山洞的两个人来说已经足够。 郁烈挽了挽衣袖,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和周身的气势却与在天界时截然不同。平日慵懒张合的凤眸如今带上了一点不可言说的兴味——像是猎手对爪下猎物产生的冰冷而残忍的兴趣。 “把他弄醒。”郁烈冷声道。 涂艳山已经习惯了郁烈进入“工作状态”时的样子,闻言动作干脆地一扬手,一捧冰水往那人身上兜头浇下。 被吊在山洞深处的人浑身一颤,睁开了眼睛。 郁烈走过去,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淡淡地说:“的确有点魔界的味道。” 黑衣人一偏脑袋挣开了他的手。 郁烈并不在意,语气轻缓地问:“说说吧,昨天跟踪我们做什么?” 黑衣人只盯着他,并不言语。 郁烈轻轻笑了起来,说:“我最喜欢你这样的人了。如果现在在天机府,我很乐意慢慢地炮制你。不过现在我赶时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知道,我可没有艳山那样的好脾气。” 黑衣人突然感到被猛禽盯上的战栗,但是他想了想背后的人,还是保持了沉默。 很好。 郁烈抬手,在黑衣人惊愕的视线中,那手掌之上缓缓浮现出了一朵跃动的火焰。 “琉璃净火?!”他终于绷不住脸上的漠然,脱口而出。 回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火光。 灼烧神魂,燃尽一切的火光,有着可融化万物的热度,却是世间最纯净的白色。 虚空当中一声悦耳悠长的琴鸣,白色的烈焰落到黑衣人身上,猛然变成血一般的鲜红。在惨叫、挣扎和嘶吼中,被捆缚的人听到恶魔絮絮的低语: “你是谁?” 璇玑宫。 润玉自深眠中醒来,一看天色已然大亮。 昨日一番悲喜,原以为梦中也不会安稳,谁知却是一夜无梦。他从床榻上坐起,随手披上外袍,低头一看,果然是魇兽伏在自己床边,一副吃饱了的样子,睡得正熟。 润玉笑了笑,没有把它叫醒。 出了殿门,邝露正等在门口。见他出来,忙上前问道:“殿下醒了?昨夜休息得可好?” 润玉点头道,“还好。” 邝露放下心来。昨天看殿下的脸色实在吓人,虽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她的心中难免担忧。 “那就好。殿下,早膳已经备好了,殿下去用些吧。” “嗯。”润玉一点头,走了几步又问道,“镜城回来了吗?” 邝露笑道:“傅仙君昨夜值完夜就回来了,还把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魇兽找了回来呢。只是眼下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她话音刚落,郁烈就自大门处迈步进来。 他新换了一身天水碧色的衣衫,愈发显得俊秀飘逸。他看到润玉和邝露正站在回廊这边,就抬腿走了过来。 “傅仙君。”邝露向他打了个招呼。 “小露珠~”郁烈朝她摆了摆手,转头对润玉道:“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何事?” 邝露见两人有事要谈,十分知机地退下了。郁烈道:“昨日在洞庭湖边,抓到了一个黑衣人。观其所穿衣服,有些类似在凡间时我们见到的那一个。方才我去会了会他,是天后的手下,而且和他一般的存在恐怕还有不少。” 润玉道:“昨日我确实心境不稳。母神想来是派他跟踪我,我却没有发觉。那人现在何处?” 郁烈道:“审完之后,顺手杀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和之前他遇到的大部分人都不一样,不会因此对自己产生什么厌恶或恐惧。 而润玉也的确没有对他的行为提出异议,只是道:“母神既然派他来,一定在他身上加了什么手段,你不要因为此事被牵扯进来。” 郁烈道:“我给他造了一个假现场,天后就算亲自来查,也只会发现他是死在魔族手中,既联想不到洞庭,更联想不到我。只是若他之前就在跟踪你,或许已经和天后传递过消息。从最坏的角度想,洞庭可能已经不是很安全了。” 润玉点头道:“我今日正要再去一趟洞庭。不管母神是否已经知道消息,为洞庭几万生灵考虑,母亲也不宜再留在那里。” “我——”郁烈想要说什么,被润玉温和而坚定地打断了: “你留下。” 郁烈没说话,似乎在犹豫。 润玉看着他略微有些苍白的脸色,轻叹一声,道:“镜城,你留下,好好休息,好吗?我让邝露和我一起去,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好吧。” 郁烈看着好友离开,等到殿门合上,这才突然身体一软,支撑不住地单膝跪地。 “咳咳!” “殿下!”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南红终于保持不住冷静现身出来,她看着郁烈半跪在地上,青玉石砖上蔓延开一片刺目的血色。 “别碰我。”郁烈拒绝了她的搀扶,南红自己也感觉到了对方身上汹涌而出的蓬勃热度,她知道,就算她伸出手去,恐怕也只会在火焰灼烧下损伤神魂。 可是…… “为什么……” 南红虽然不常出现,但她对郁烈的了解其实比涂艳山要多得多。她知道郁烈体内有一种永不熄灭的异火,但是郁烈本身的水系修为完全可以克制它,为何今日会突然毫无征兆地失控? “……看着门,别让任何人进来。”郁烈低声道。 “是。”南红明白他的意思,不做任何犹豫地推门出去,隐去身形守在门口。 等到殿中空无一人,郁烈才猛然握紧了手指,手背上青筋暴起,白色烈焰似虚似实自他体内灼灼而出。这火焰看上去剔透纯净,带着冰雪一般的颜色,但它的热度足以融化世间至坚至硬之物。 它奉郁烈为主,但这也只会保证他不会被火焰灼烧成灰烬,那种侵入骨骼经脉炽烈滚烫的热度并不会因此有丝毫降低。 烈火焚身,火焰所到之处似乎可以焚尽一切,那种避无可避无处可逃的剧痛让人连开口痛呼的力气都没有。但郁烈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他支撑着最后一缕清明的神智,将神识探入火焰的中心。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印记。 在火焰的包围中,渐渐浮现出的一个扭曲模糊的黑色印记。 傀儡印。 化神巅峰的傀儡印。 郁烈站在识海中,冷笑一声,自语道: “你终于忍不住了。” 他说完,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一抹印记,但最终只是在它的外围虚虚摩挲了几次。 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他想。 想要打草惊蛇、顺藤摸瓜,也要等到先处理完手边的事情。 他有的是耐心。总有一天他会弄明白,是什么人一直坚持不懈地想要操控自己。 郁烈退出了识海。 火焰还没有退去。 但是被焚烧的剧痛似乎消减了一点,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衣领下散发着盈盈水光。 郁烈仰躺在地上,下意识地伸手一摸。 他摸到了一条细细的银链,银链末端坠着一片被缩小的龙鳞。 郁烈微微一笑,将那枚小小的鳞片握在手心,有些疲倦地合上眼睛。 洞庭。 “殿下?”邝露看着自家殿下微蹙着眉似乎在想什么,不由轻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无事。”润玉一边这样回答,一边难以自禁地回忆起临行前好友不太寻常的脸色以及隐隐压抑着什么的状态。 郁烈不说,他便不应该去探询,毕竟,就算是亲人之间也要有自己的空间。 然而话虽如此,总归让人有些担忧。 “殿下,洞庭到了。”邝露在一旁提醒。 润玉点点头,暂且将心中的思绪压下,带着小女官一起进入了那微波浩瀚的水面。 云梦泽一如昨日,庭阶寂寂,四围空无一人。 修士神识可达千里,而今他们已到门前,大门却依旧紧闭,沉默地表明不想请人入内的态度。 “殿下——”邝露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自家殿下,生怕他因为生母避而不见而伤心。 “罢了。”润玉极轻地叹了一声,“当初终究是我……母亲生气也是应该的。” “殿下觉得,洞庭君是因为殿下当初离开她,生殿下的气,所以才不肯相认吗?” “虽然我根本不记得其中的曲折,但是那夜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跟天后走了,对母亲而言,想必是很深的打击和伤害。” “天下的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幸福。那个时候,殿下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洞庭君最为清楚。我想,她应该能理解殿下当初的选择。” 她这话刚说完,紧闭的大门就打开了,但走出的并不是期待中的人,而是彦佑领着小泥鳅走了过来。 彦佑脸上有点无奈,“干娘性倔,还请大殿海涵。” “……无妨。几句话,在这儿说也一样。” 彦佑现在觉得夜神和干娘真是亲母子,这种倔到拉不回来的性子简直一脉相承。但是他也没有理由,更没有立场去阻止,只得让开道路,看着白衣仙君上前几步,一撩衣摆,双膝跪地。 “昨日,孩儿对母亲说了很多重话,心中深感不安。离开后,孩儿又忆起一些旧事,这才知道,是孩儿错怪了母亲。原来,不是母亲遗弃了孩儿,而是孩儿抛弃了母亲。当时年幼无知,一定伤了母亲的心,润玉惭愧。” “如今久别重逢,得见母亲康泰,还有两位出类拔萃的义弟承欢膝下,代为尽孝,润玉心中亦是高兴,亦是自责。孩儿今日不求母亲原谅,但求来日方长。孩儿相信,总有咱们母子相认,得享天伦的一日。” 洞府内,簌离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终是没有忍住落下了几滴眼泪。 她多么想出去抱一抱她的孩子,他长得这么大了,自己从没有好好地看看他。他在天宫吃了多少苦才长成现在端方谨慎的样子?她真的很想拉着他的手告诉他,她从没有生他的气,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是太微错,是自己错…… 但是她不能。 她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多么艰险的道路。纵使现在她有心回头,但已经做过的事情总会有痕迹,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愿自己的孩子经历先得到再失去的绝望。 就让她做一个狠心的母亲。在一切首尾没有处理干净之前,她绝不能—— 绝不能与自己的孩儿相见。 [1]《谒金门·江上路》 [2]《赠别》 ※※※※※※※※※※※※※※※※※※※※ 没错(深沉脸),老郁身上也有一个炸。 第二卷开始了。在这一卷中,润玉即将迎来人生的转折,而郁烈身上的谜团也逐渐显露。两人能否在重重危难之中携手同行?面对那些晦涩难言的旧事,两人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葬歌 彦佑将润玉送出洞庭,两人稍话几句,临别之时,彦佑突然说:“大殿……” “怎么?”润玉有些疑惑地停住脚步,回身问他。 “您的那位侍从……” 润玉不解其意,“他怎么了?” 彦佑忖度片刻,想起簌离严禁他将昨夜傅清来见她之事告诉夜神,迟疑片刻,还是放弃了,打了个哈哈道:“啊,没什么、没什么。我一时发晕,你别放在心上。” 簌离听到进入洞府的脚步声,她抹去面上的泪痕,手指轻轻在一块白玉腰牌上抚摸了几次,在来人没有看到之前,将它放进了桌上的一个贝壳里。 “干娘。”纱帘被掀开,是彦佑带着小泥鳅走了回来,“夜神已经走了。” “嗯。”簌离应了一声,面上已掩去了刚才的哀痛,“你没把那件事告诉他吧?” 彦佑有点心虚,暗想刚刚幸好自己没有开口,“当然没有。” 他见簌离点了点头,重又专注于桌案上的文册,忍不住试探性地开口:“干娘,傅清毕竟是夜神的侍从,昨夜之事,或许也应该让夜神知情……” 让鲤儿知情? 簌离面色古怪起来。 让他知道凶名在外的括苍君假扮侍从在他身边,还对他,对他…… 郁烈已经发誓不说,可要让她去说,她也张不开口啊。 簌离叹了口气,在彦佑不明所以的目光里,缓缓开口:“此事我已有打算,不必再提。” “……是。”彦佑应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道:“对了,这是夜神托我转交给您的信。” 簌离愣了一下,一时竟好似有些犹豫要不要接过这封信。她落在那一纸信笺上的目光险些让彦佑产生“自己手里拿着的不是信而是一把毛扎扎的针”的错觉。 但最终簌离还是将信接了过去。 她略微有些颤抖地打开了信,沉默地看完,把信纸叠了几叠放在怀里。 彦佑莫名觉得此刻的气氛不适宜出声询问,他想拉着小泥鳅先出去,就听见簌离对他说: “你且去一趟洛水,”她这么说着,递给他一个锦囊,“将此物交与常女。” 彦佑将东西接过来,道:“好,我马上去。” 一金一黑两道流光落到洞庭湖畔。 “夜神曾经进出此处?” “是。只是属下只见过一次,后续事宜应该是交给桑青了。” “哼,那个办事不利的东西,居然会卷进魔族的争斗中去,不用再提他了。不过此处灵力涌动,或许你还真的找到一条可用的线索。” “哥哥!姐姐!”小泥鳅从高出人头的草丛中飞奔过来。 “怎么了?小泥鳅,你可是又逃家了?” “不是,有、有人要杀娘亲!” “殿下!”涂艳山匆匆闯进殿门,“天后去了洞庭湖!” “什么?!”郁烈猛然站起,下意识地掐指一算,面色骤变,一句话都未及多说,化作流光下界而去。 他终究是晚了一步。 郁烈来到湖边,正好看到红衣女子向后倒下,如暮春花树一般,虚弱凋零。 “——娘!” 人在最后一刻会想什么? 对簌离而言,她的人生是截然相反的两极。 笑容明媚心思温柔的龙鱼公主,苟活于世只为复仇的笠泽遗族。 但在最后的时刻,她忘记了一切。家族的仇恨、无耻的恋人、逝去的亲人……都仿佛过眼云烟,一触即散,唯一留在心头的,只有她的鲤儿。 她的儿子。 她亏欠良多,再也无从弥补的孩子。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是遇到天帝,最不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你。” 这些话,她从没有说过。但是现在,她看着已经长大了的儿子,突然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说。 说她已经对天帝再无情谊,而她的鲤儿啊,如今已经是可以翱翔九天的龙了。 她曾经心心念念的复仇,她已不能亲眼见到,但是她的心中却没有半分不甘。 过去的执念,过去的恩怨,只愿随自己一起烟消云散。 往前走吧,她想。 别回头去看过去的狼藉遍地,在你的路上,走吧,走吧。 簌离抬了抬手,拉住刚刚出现在身边的另一道人影。 “你来。” 郁烈顺着她的力道跪在她的身边。 “鲤儿,”簌离道,“你唤他一声兄长。” “……什么?”润玉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看母亲已经气息微弱,神魂甚至开始逸散,便知道这不过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心神大恸,真的如她所言,对郁烈唤了一句: “兄长。” “好,好……”簌离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恍惚间,弥留之际的女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一身粉衣,娇俏明媚的模样,“交给你了……记得你的——” 记得你的誓言,护佑我儿一世。 郁烈低声道:“永生不忘。” 簌离的手落在他的手上,一块冰冷坚硬的物体落在他的掌心。 世间最后一位龙鱼公主,面含微笑,溘然而逝。 一壶清酒,一身尘灰; 一念来去,度一生无悔。 一场春秋,生生灭灭,浮华是非; 待花开之时再醉一回。 “润玉,现在轮到你了。”荼姚看着簌离的身体化为点点荧光消散,难掩心中快意。她只觉眼下天时地利人和,正好将这个孽子一起解决掉。是以她说完这句话,手掌一翻,琉璃净火直击而出。 但那蓝紫色的火焰却并没有落在它预定的目标上。 郁烈还扮做傅清的模样,不能直接出手相抗,便偏转了身体,将面前两人护在身后,硬挨了天后这一击。 他体内渐趋平静的异火被琉璃净火一激,骤然又有汹涌之态。郁烈一时没有忍住,咳出了一口血。 “镜城!” “我没事。” 荼姚并不认识郁烈,但她认得这人身上仙侍的服色。她回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认定这人并没有什么威胁,于是冷笑一声,继续催动毒火,势要将这几人一起毙于掌下! 而郁烈此时正遥遥看向她的身后。 隐去身形的南红站在不远处的小丘上,缓缓张弓,箭尖闪烁着黑红色的异光,箭锋直指天后! 郁烈手指一动,刚要抬手,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你不要动手。我来。” 润玉慢慢起身,将郁烈拉到身后。他看不到南红,却能从郁烈的动作中猜到他留了后手。但是这是他自己的仇,应该由他亲手了结。 他抬眼看向荼姚。 瞬息之间,风云骤起,天地变色。 草木之上、湖泽之上,万千水滴漂浮而起,化作无数冰凌疾飞而去。 水火灵力对冲,隐忍千年的天界大殿下第一次在人前展露出了属于水系宗师的实力。 眼见金色的灵力呈现出溃败之相,不仅护着小泥鳅躲在一旁的邝露没有想到,这场斗法的另一位主角也没有想到。 荼姚一开始只感到被蒙蔽的愤恨,后来便是忍不住的心惊。她原本已被簌离最后拼尽全力的一击所伤,此刻左支右绌,竟久违地感到些许心慌。 “再这样下去,天后撑不住了。”南红没有得到郁烈的指令,便收了箭来到郁烈身旁,“您不阻止吗?” 郁烈冷声道:“杀母之仇,食肉寝皮亦不为过,我为何要阻止?” 南红道:“天后若死,天下水族难免会被牵连。” 郁烈漠然道:“我非神祗,因何而救苍生?” 南红不再言语。她不是很能理解人的感情,刚才的提议不过是基于推演得出的损失最小的办法。但郁烈不愿采纳,她便只当自己没说过。 两人短短片刻的言谈之间,天后已被几枚来不及挡住的冰凌击伤,眼见她就要落于彻底的下风,突然有一股水灵力横插进来,化解了两方的攻势。 “水神?”郁烈低语一句,除南红之外没有人听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南红看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知道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不,应该说,非常不好。 “夜神节哀。”水神洛霖开口道,“过去千年,洞庭湖的百万生灵皆仰赖洞庭君的照拂。今日令堂羽化而去,夜神一怒恐将浮尸千里。还望夜神千万节哀制怒,以天下苍生为念,承继洞庭君遗泽,为令堂积德行善。” ——洞庭尚有百万生灵。 此念一起,润玉微微颤抖着将手放了下去。他现在有多痛,有多恨,千言万语难以描述半分。但是他终究不能让他人因自己之过而死。 更何况,这是洞庭。 他一人丧母已是足够,如何能让洞庭水族因此丧母失子、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他放了手,荼姚却不依不饶,对水神道:“水神,你来得正好,给我杀了这个孽子!” 洛霖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一动未动。 “好,”荼姚气急败坏地说,“今日本座便亲手送你跟你娘亲团聚!” “住手!”洛霖肃容阻止,“既造业因便有业果。这么多年,天后四处树敌,果真是问心无愧,毫无忌惮吗?” “你窝藏簌离这么多年,今日你的地界上又发生这样的事。水神莫要告诉本座,你对这妖姬的阴谋一无所知!” 洛霖道:“见到天帝,自有分说。” 荼姚面皮抽动几下,但也知今日事不可为,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洛霖站在原地,原本想再劝说夜神几句,但夜神已经被青年模样的仙侍扶住,压根没有再往他这里看一眼。他在心底叹了一声,转身欲回天界。就在他化光而起的瞬间,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嗤笑。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嘲讽。 “水神千万记得今日所言。” 她说。 洛霖猝然而惊,扭头看时,自己的身边却是空无一人。那神秘声音的主人似乎像风一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 唉,因为要写文,回去扒剧情,越扒越觉得心疼大龙。他注定做不成爽文男主了,因为他总是考虑别人比考虑自己多。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劝慰 水神走了以后,剩下的一行人也回了天界。润玉全程沉默,郁烈知道他虽然面上不显,但伤势未必就不重,再者,比起身上的伤,或许心中的伤更深更刻骨。 回到璇玑宫,邝露带着彦佑和小泥鳅去安置,郁烈则唤来了涂艳山。 “今日天后为何会突然去洞庭?” 涂艳山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隐约感觉到气氛的沉重,于是十分认真地回答:“是一个黑衣人带天后去的,他带着面具,但身上的气息很特别。” “再见到他,你可能认得?” “自然。” “好。”郁烈点点头,“盯着紫方云宫,搞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人。” “是!” 郁烈将事情吩咐完,这才缓缓走到寝殿门口。 邝露揽着小泥鳅站在那儿。门扇半掩着,隐约露出室内的光景。 “傅仙君……”见他走过来,邝露面带祈求地看着他。 郁烈摸了摸小泥鳅的脑袋,“带他先去休息吧。” 邝露点点头,一滴泪随着她的动作落了下来,坠落于地,悄无声息。 门扇合拢,寝殿内光线昏然。 润玉抱膝缩在床榻一角,无声地落泪。面前的被褥上,放着一个敞开的贝壳,贝壳里放着一颗光华流转的珠子。 郁烈的心重重地揪了一下。 一直以来,不管是作为好友,还是作为爱慕之人,他都下意识地把润玉当做一个同龄人来对待。但此刻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青年比自己小了一千多岁。 还是个孩子啊。他想。 生离死别、得而复失,人间至痛。 任何语言在这种痛苦面前都苍白无力。 郁烈走过去,坐在床边,轻柔却又坚定地将人揽进怀里。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学着年少时师父仅有的几次安慰自己的样子,用手轻轻地拍着润玉的肩背。 “你——”润玉的声音有些暗哑,“为何母亲让我唤你兄长?” 郁烈轻声道:“昨夜我去见过洞庭君。”他将那夜的对话寥寥几语带过,也未谈起自己立誓之事,只说,“我拜她为义母,她托我好好照顾你……这些事我没有对你提前告知便私自做了决定,对不起。” 润玉摇摇头,他显然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需要道歉的事情。 “所以,我还有亲人,我并非孤身一人,对吗?” 郁烈隐约知道他为何会有此一问。彦佑态度暧昧,小泥鳅年岁尚幼,他们虽然有着义弟的名头,却到底相识日浅,难为依靠。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亲人…… 因从未得到,才格外渴求。 郁烈看到润玉眼中恍惚的期待,收了收手臂将他又抱紧几分。 “对。”他说,“别怕,我在。” 这真正像是一个兄长说出的话了。 ——既然我已决定不对你表露心意,那便作为亲人陪伴于你。 润玉并不知道这声“兄长”背后的曲折,他被郁烈整个揽住,突然便觉得再也支撑不住。刚才在天后和水神面前他忍住了,在邝露、小泥鳅和彦佑面前,他也忍住了。可是现在,他突然无法、也不想再克制自己。 郁烈静静地听着耳边近乎嘶喊的哭泣,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悲痛和命运面前的无力。 涂艳山去盯紫方云宫,彦佑去照顾小泥鳅,最后只有南红现出身形陪邝露一起等在寝殿的门口。 “南红,你说,殿下会没事吧?” 邝露其实并不熟悉这个像影子一样跟在郁烈身边的少女。但是此时没有人可以诉说,她心中又实在担忧难抑,只好有些犹豫地向对方搭话。 “夜神殿下心志坚韧,百折难屈。他会没事的。”南红一如既往地冷淡,但这话听在邝露耳中已经是难得的安慰。 她们就这么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安静等待着。 直到暮色降临,寝殿的门才打开,郁烈从门中走出来。他的面色有些微不可见的憔悴,看到两个小姑娘还等在门口,无奈地说:“这么晚了,去休息吧。” 邝露道:“殿下他……可还好?” 郁烈道:“已经睡着了。今天晚上我在这里守着。” 邝露便放心地点点头,脚步有些沉重地离开了。南红朝郁烈行了一礼,也消失不见。 润玉因内心伤痛,发泄了情绪之后实在支撑不住,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但是这一觉睡得也不甚安稳,虽然没有做什么梦,但潜意识中总觉得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心的一角空落落的。他下意识地寻找,却什么也找不到。 他从浅眠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头的人影。 郁烈侧身对着他,双目微合,仿佛也在休息。但仍然有灵力从他的身上逸散出来,源源不绝地围拢在床榻四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充溢着融融的暖意。 “你醒了?”郁烈听到身边传来的微小的动静,睁开眼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无妨。”润玉勉强撑起一个笑容,却被郁烈点在唇角,“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润玉略有几分无奈地摇摇头,缓缓隐去了笑容,垂下眼帘,从床上坐起来。他似乎越发单薄,浅碧色的寝衣穿在他身上竟显得空荡荡的。 “你睡了将近一天,先吃点东西吧。”郁烈走到桌边,揭开桌上小盅的盖子,舀出一碗粥,回来递给坐在床上的人。 润玉下意识地接过来。玉碗入手温热,想来是郁烈一直用灵力保持着它的温度。他心中一动,仿佛胸腔内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一种温暖又酸涩的感觉缓缓弥散开来。 舀了一勺粥入口,米是天界常见的灵米,粥是最普通的白粥,里面加了一点盐和香油。 “这可不像是膳房的手艺。”润玉喝了几口粥,说道。 郁烈见他眉宇间已经没有了昨日哀痛欲绝的神色,也知道他素来心性坚韧,即使遭遇如此惨痛的打击,也能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如同风中的苇草,即使被狂风吹得倒伏,终有挺直的一天。现下听他如此问,明白他是有意放松一下气氛,便也不瞒他,道:“昨日实在太晚,膳房哪里还有人。邝露也忙了一天,不好再将她叫起来,所以……” 润玉手中的勺子一顿,面上有几分惊讶:“这是你做的?” “我实在不擅长庖厨之事,唯有清粥煮得还算能入口。” 润玉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浅笑,慢慢地一勺一勺将清粥喝完。郁烈将空碗接过来,又放回桌子上。 “可要再睡一会儿?” 润玉摇了摇头。 “镜城,你对你妹妹也是这般吗?” 郁烈毫不犹豫地说:“怎么可能。” 他和郁真真关系不错,但也没到能劳动他亲手照顾的地步。再说郁真真身为积玉殿之女,自小金尊玉贵前呼后拥,也没有他插手的必要。 “那你为何——” 这句话只问了半截。但润玉知道郁烈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很早就产生了这个疑惑。 郁烈来到天界或许是个意外,但是他对自己的态度,从始至终都不寻常。若说他假扮仙侍居于璇玑宫是出于朋友之谊,但他会认母亲为义母,这不像是括苍君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不管是传言,还是自己所见,郁烈对亲情始终是不屑一顾的态度。这样的人,会拜一个实力不如自己、名声不显、素无交情的女子为义母吗? 郁烈有些意外他会突然这样问。 “只是觉得,你我十分相像。看到你,我就好似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郁烈说的是实话,但不是全部的实话。 他一开始会对这位天帝长子产生兴趣,的确是因为二人相似的处境。但随着相处时间愈长,他就愈加发现对方身上对他致命的吸引力。 “我们很像吗?”润玉叹了一声,“昨日之事,若换了你,应该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过度的伤恸难免影响思维的敏锐,他在心中回思许久才排除了那些游离的思绪,寻找到自己真正想说的话,“你可会觉得我太过软弱?” “我为何会这样觉得?” “……我可以杀了天后。但是——” “但是你没有。我知道。可是这不等于软弱。”郁烈道,“你说得对,昨日若换做是我,的确会有不一样的结局。我会杀了天后,或许还会杀了水神,可这之后呢?我就要离开天界,永远作为别人口中的一个‘反叛者’活着。天后死了,鸟族还在;水神死了,天帝还在,种种黑暗和不公仍然还在。我可以用暴力和毁灭发泄愤怒,到最后却也不过杀了两个人而已。 润玉,杀戮并不比克制更有勇气,放下剑比拿起剑更加强大。你不需要妄自菲薄,虽然我们处境相似,但我们选择不同,走上的道路不同——你注定会比我走到更高的高度。” ※※※※※※※※※※※※※※※※※※※※ 看剧意难平之“为啥大龙身边没有助力亲友团”。 璇玑宫里,就一个小露珠,一个小魇兽。 璇玑宫外,一堆参差不齐的弟弟:同父异母的那个,堵心;不同父不同母的蛇精,扎心;剩下的一个小娃娃倒是很可爱,但年纪太小了。 这么掰指头一算都觉得窒息,今天又是为大龙哭成狗的一天。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残魂 涂艳山托着腮坐在庭中的石桌后,神色郁郁。 “艳山?”邝露抱着一摞文书走过来,关心地问:“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邝露姐姐。”涂艳山换了一只手撑着脑袋,闲下来的手在桌子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就是在想一些事情。” 邝露把文书放到桌子上,坐到她对面,道:“看你整个人都闷闷的,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涂艳山叹了口气,把脑袋凑过去,小声道:“我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坏呢?” 邝露不明所以,问道:“有人?谁?” 涂艳山闷闷地说:“昨天的事情,我已经从彦公子那里听说了。” 邝露面上的神色也暗淡下来,“能怎么办呢?这些事……”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涂艳山只是听闻,她却是亲眼见到了那一幕场景。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这样渺小。 涂艳山道:“人,难道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吗?她既然占了嫡母的位子,难道就是只享受权利而不用承担责任的吗?退一万步讲,夜神殿下又欠了她什么?为什么她就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地咄咄相逼?”她这么说着,又觉泄气,“我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我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她恨恨道,“若以后我的夫君在外面诱骗别的女子生下庶子庶女,我一定会——” 她咬牙切齿的表情实在引人注目,邝露忍不住问,“会怎样?” 涂艳山道:“我一定会提刀把他给剁了,绝不像天后和昭烈太后一般牵连旁人。” 邝露小心道:“昭烈太后……也是这般吗?” 涂艳山道:“先冥帝曾有一后二妃五嫔三昭仪,七位冥君四位冥姬,如今只剩下殿下、陛下和甯王,便可知昭烈太后手段如何了。”这些消息虽然涉及冥宫,但不算是什么秘密,她说出来也是无碍。 邝露默默打了个冷战。 涂艳山又说:“但这样是不对的。我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是总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为什么有人生来就可以得到一切,而有人终生湮没无闻?为什么为恶者可以安乐荣华平步青云,被侵害的只能蜷首缩身忍气吞声?” 邝露摸了摸她的头发,但对于她的问题,却是无法回答。 这世上,有人生来是凡人,有人生来是仙子;有人煊赫一生,有人贫病困苦。 天行有常,命途莫测,谁能说得清呢? 她只能道:“你不要想太多了。我想,就算有什么艰难险阻,殿下和傅仙君也不会畏惧的。” 这句安慰,既是说给涂艳山,也是说给自己。 涂艳山想了想,道:“邝露姐姐,你说得对。虽然每个人的起点不一样,但选择不同,最后的结果也不同。这世间命运玄奥,不就是因为每个人选择的不确定吗?” 邝露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能想开就好了,那我就先走啦。” “嗯嗯,你快去忙吧。” 邝露抱着文书走了,涂艳山长长呼出一口气,似是要把胸腔中的满怀憋闷都倾吐出去。但到底心头还是闷闷的,兼之又无事可做,干脆脸贴石桌趴在了桌子上。 突然,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拨弄自己的头发,猛一抬头,果然是郁烈站在她的面前。 “殿下!”涂艳山一下子蹦起来,抓紧汇报,“那个黑衣人我已经有消息了!” “说来听听。” “黑衣人叫奇鸢,和之前被我们抓到的那个一样,都是天后的私兵。他是灭灵族后裔,身中尸解天蚕之毒,和魔界的鎏英公主似乎有不一般的关系。”涂艳山十分简练地把自己跟踪调查的结果说了出来。 “这么说,还是我们的老熟人了。”郁烈的话听上去像是调侃,但眉目中没有分毫暖意。 涂艳山倒是很理解,昨日之事,若说天后是罪魁祸首,那这个奇鸢就是为虎作伥,殿下对他有好感就怪了。 “殿下,可需要把他除掉?” “不急。”郁烈勾了勾唇,“生死不过俯仰瞬息,一刀一剑而已,有什么趣味。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会帮他找一个好去处的。” “哦。”涂艳山老实地应下。既然郁烈不让她插手,那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涂艳山正要起身离开,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瞥过郁烈的腰侧。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殿下什么时候在身上系了一块檀木牌? 等等,殿下一直挂在身上的冥府腰牌呢?! “殿下?”涂艳山有些疑惑地开口。 “怎么了?” 涂艳山道:“您腰上挂的那是什么?” 郁烈低头一看,说:“一块令牌而已。怎么了?” 其实是簌离临终前交给他的洞庭君令牌。因为担心天界有人看出端倪,他用法术隐去了令牌上的字迹,现下它看起来就是一块普通的檀木牌。 涂艳山道:“就是好久没看见您的冥府腰牌了。”她小心翼翼地问,“您不会真的把它扔了吧?” 冥府腰牌非金非玉,乃是采忘川河底万年才能生成一点的灵髓制成,整个冥界如今也不过一掌之数。即使它这么贵重,但—— 按照自家殿下的性格真有可能做得出来“因为不想看见它就随手扔掉”的事情啊! 郁烈道:“没有,我只是……” 他突然顿住了,心头猛然一动。 他的腰牌,在那天晚上被他给了簌离。 冥府腰牌在冥界被视为至宝,除了因为它是身份的凭证,还因为它可以作为最后一道屏障。 ——腰牌有引魂之效。 如果这样的话,簌离的神魂会不会还没有完全消散? 他忽生此念,便再也压抑不住,考虑到润玉这几日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他就想着先下界一行。但终究结果未知,真实的原因倒是不好对他言明。 郁烈在庭中寻到润玉,只说冥界有些琐碎小事,要离开几天。润玉不疑有他,只叮嘱他路上小心。 临走之前,郁烈又找来涂艳山,细细嘱咐。 “我不在这几日,你好好守在这里,若有要事,立即传讯于我。” 涂艳山正色道:“殿下放心。” 郁烈化作一道流光下界而去,直奔洞庭湖。 时间只过去几日,湖畔斗法的痕迹却几乎已经消失不见,不复那日的惨烈情景。 郁烈一想起天后的所为依然恨毒,连带着对水神劝阻润玉复仇的行为也看不顺眼。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替润玉做决定,只希望经此一事,润玉能够早些下定决心…… 罢了。郁烈不再深思,循着腰牌上一点点气息的感应,进了洞庭湖下的洞府。 云梦泽空无一人。所有的陈设与他们之前来时一般无二,却无端多了几分寂寥。 郁烈一进洞府,就清晰地感应到了属于冥界的气息,他走到桌边,伸手去拿上面的一个闭合的珍珠贝,但手伸到一半,视线先一步被桌上的几张纸吸引了。 郁烈拿起那几张纸,细细翻看一番,最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簌离随手写下的一些部署,从这里面可以看出,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了之前谋划的事情的首尾。最上面的一页是她写的还需要做的一些事情,基本都是些琐碎事务,已经无关大局。这一页纸没有写完,想来是她写到一半,便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然后一去不回。 这些东西自然是不能留在这里。郁烈袍袖一挥,将这间洞府内所有比较敏感的物事收起,然后才伸手拿起桌上的珍珠贝,轻轻打开,一方白玉似的腰牌静静地躺在里面。只是上面的字迹已经不是之前的“冥府括苍”,而是端端正正的“冥府孟川”。 郁烈拿起腰牌,灵识往里一探,果然感受到了几缕飘忽不定的神魂。 只是那神魂太弱小了,仿佛风中之烛,草上之霜,随时都会消亡。 郁烈捻了一个法诀,用手一引,将腰牌中的几丝神魂牵引出来,而后周身气势猛然一变,无穷无尽的死气刹那间弥漫,在几息之内将云梦泽完全掩盖。 夜明珠的光芒消失了,粼粼的波光也不见了。 洞府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灵识亦不能穿透的黑暗中,突兀地响起了琴弦拨动之声。 “铮——” 宛如情人耳语,温柔婉转;又似金铁交击,冰冷凄厉。 然后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一颗、两颗、三颗…… 九颗星辰交织成一副奥妙无穷的图卷,图卷上浮现出的生死簿急速向后翻动,最终定格在了“簌离”的那一页。这一页上的字迹不断地变化,最终在郁烈的操纵下定格在了簌离死亡的一瞬间。 郁烈狠狠地就手一握。 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他真切地抓住了。一瞬间这漆黑的界域里响起了扭曲凄厉的嘶吼,业火燃起,血雨飘落。 ——阴阳生死,逆转轮回! 郁烈毫不在意舔舐上自己身躯的火焰,也不在意落下的血雨宛如刀锋,手掌稳稳地托着从腰牌中牵引出的残魂,另一手抓着那无形之物向其上一推。 黑沉沉的死气如同出现时一般迅速地翻卷着倒退、收缩。 云梦泽中,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冥界。 “这是什么人,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身穿太极道袍的老者道。他没有去看被收在明珠当中彷如一片落叶似的神魂,一双眼睛只看着对面的青年,似有遗憾,又似有悲悯。 “逆轮回之道,必遭天罚。你本来只差一步就可进阶金仙,从此飞升神域,与大道同在,与造化共寿,再无衰劫杀劫。经此一遭,你再想回到之前的境界,又要不知多少年月了。说不定到你身陨之日,也无法再窥大道之门,纵使如此,你也甘心?”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郁烈。只是相较之前,此刻他面色苍白,气息不稳,俨然重伤未愈的模样。 “连昱道君。”郁烈淡然道,“凡人求道,惧死求生;修士向道,心有所执。道与非道,何异何同;心之所向,九死无悔。” 连昱道君道:“你有如此心境,若是……唉,罢了罢了。只是这人的神魂已被毒火灼烧大半,纵使你逆转轮回收集了散落的部分,也已经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郁烈张开手,静静漂浮在半空中的明珠就飞回了他的手心。 他凝视着珠子,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或许换个人,只会感觉到花费了大力气却什么都没做成的失望,但他并没有这种感觉。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希望渺茫,如今得知结果,只有一种意料之中的遗憾。 好在润玉并不知道这件事,他想。那就永远不要让他知道了。 由希望到失望的落差太深太痛,他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习惯了,但他不想让对方也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 连昱道君看着郁烈告辞离去,长叹一声,视线穿过万千屏障,看到了伫立在星盘之上的少女。 “你是否早已料到今日劫难?”他无声地问。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求仁得仁,纵死何悔。”星盘上的少女回望于他,无声地回答。 郁烈从连昱道君处离开后,决定再回洞庭一趟。想来簌离纵使只剩残魂,也定然希望回归故乡。只是他刚行出一段路,还未出冥界,就觉得心头微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急切地召唤。他定神细查,心中一沉,化作流光直冲天界而去。 ※※※※※※※※※※※※※※※※※※※※ 小伙伴们,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全文最虐的部分应该已经过去十分之九了,只剩下最后那么一点点。 坏消息是,从明天开始我的三次元世界就要忙起来了,所以双更就没有啦(好伤心啊我的假期也要没有了)。但我会努力保证每日一更的,至于更新时间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小伙伴们可以在下面评论留言^v^。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阴谋阳谋 天界。 涂艳山自郁烈走后,就按照对方的嘱咐,扎根在璇玑宫里。 或许是殿下不在,有种骤然失去依仗的感觉,涂艳山总觉得心里慌慌的,但细究起来,又不知道到底有何事让她心里发慌。不过仔细一想,这种感觉应该不是对自己而来——天界谁知道自己是谁? 那就只能是……但天后应该不会那么蠢……或许是自己多想了……可是好心慌……殿下什么时候能回来…… 种种念头在她心里纠成一团,让她只恨自己不是狗皮膏药,可以牢牢地粘在夜神殿下身上。 算了,想这么多做什么,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涂艳山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番,继续老老实实地在正殿门口装门柱。 倒不是她不想进去,只是她看着夜神在里面为亡母刻灵位,觉得自己最好不要进去打扰。 ——还是站在外面好了。 ——邝露姐姐怎么也不在。唉,有点无聊。 ——越无聊心越慌,早知道就缠着南红让她留下了。 她正胡乱想着,就见连廊尽头,邝露飞奔而来。 涂艳山自来了天界,从没见过邝露如此失态的样子,是以一见她面上的焦急之色,心中便忍不住“咯噔”一声。 邝露也看见了她,只是来不及和她打招呼,一把推开殿门跑了进去。 润玉方将母亲的灵位摆好,就察觉到邝露的气息,轻声道:“你来得正好,去把鲤儿和彦佑叫来,拜祭母亲。” 邝露深吸一口气,说:“殿下,他们被天兵天将带走了。” 润玉霍然转身,“什么?” 邝露说:“天后要对三万洞庭水族施以天刑。” “何时行刑?” 他话音刚落,半空中就是一道雷电乍响。 邝露喃喃道:“……恐怕雷公电母已经领命而去了。” 润玉的确没有想到天后会突然对洞庭水族下手,一时失措,想到如今天界能够让天后改变主意的恐怕只有天帝,来不及多说,便急急奔出殿外。 事情发生得太快,涂艳山只防备了有人对夜神下手,却不曾料到这暗中的算计。只是她很快就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哪怕加上邝露,也只是上去给别人送菜的份儿,于是话未多说,扬手送出一道灵符,却是传讯给自家殿下,让他尽快返回。 “傅仙君此刻可是身在冥界?”邝露道,“两界之间重重屏障,传讯符……” 涂艳山明白她的隐忧,眉头蹙起,不确定地说:“若是一般情况,应当没有问题,怕就怕天后早有准备——” 话音未落,她面上骤然变色。 “怎么了?”邝露焦急地问。 “天界已经被封锁了。” 恐怕殿下也未曾料到,天后会真的撕破脸皮,明火执仗地行此恶举。 邝露反应也很快,“若是只为洞庭水族,何须如此大动干戈,恐怕天后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行,我去寻父亲,看他能不能帮我们送信出去。” 涂艳山道:“你早在天后那里挂了名,她如何会让你平安出去。何况时不待人,迟则生变——”她咬了咬牙,沉声道,“劳烦姐姐为我护法,尽可能屏蔽这里的法术波动。” 邝露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见她已席地盘膝而坐,只得催动灵力,将这一方空间笼罩起来。 涂艳山的身上猛然爆发一阵光芒,在光芒中,少女的形象逐渐扭曲变形,变成了真身淡金色的狐狸模样。而在那小狐狸背后,却是显现出一个巨大的虚影,依稀就是本体扩大后的样子,身后却有着九根狐尾。 上古遗裔,九尾天狐! 虚影猛然睁开眼睛。 一双如血一般颜色的红瞳,带着凶兽的狠戾。它四爪着地,仰天长啸,九根狐尾如钢鞭一般狠狠一甩—— “咔嚓”。 仿佛虚无之间有什么东西破碎了。那虚影身上飞出一道荧光,飞遁而去。 而后虚像猝然溃散,半空中,一只小狐狸软软地跌落下来。 “艳山!” “母债子偿!我生母犯下的错我来偿,求母神不要再迁怒旁人了!”眼见天后一掌把彦佑扇到一边,又将手伸到了小泥鳅面前,润玉只得哀声求肯。他已然知道对洞庭三万水族的惩戒不过是个幌子,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他而编织的圈套。 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但他只能屈膝受缚。 生母刚刚离世,他如何能亲眼看着洞庭一族再被摧折殆尽。 荼姚冷笑一声,从小泥鳅身边走开,缓声道:“也罢。本座并非不通情理——给你两条路选:要么跟洞庭余孽划清界限,你亲自掌刑;要么,代这群余孽受过,替你亲生母亲,赎、罪。” 润玉松开了衣袖下握紧的手,心中惨然难言。 早已被写好的结局,争有何用? “孩儿错了。孩儿愿意一命抵一命。” “润玉!”彦佑急急阻拦,但天后却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立刻道:“好,也算你识时务。” “……孩儿不能再背叛生母和母族,我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 荼姚一笑,眉眼间全是不加掩饰的快意和恶毒。 “雷公,你的震泽天雷,还有电母你的无极电光,加上我的莲台业火,当年连穷奇都熬不住。不知道今天夜神,能不能熬得住这三万道极烈酷刑。” 润玉早已知晓,从自己入九霄云殿那一刻起,生死已非自己所能决定。 但是,生母魂魄在上,洞庭母族在下,他纵死不会独善其身。 一旁的彦佑只觉得润玉的身上一时散发出如修竹如山岳的气势,纵使狂风暴雨,纵使刀割火焚,依旧不能摧折的挺直、坦荡、坚定。 “请母神降罪。”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1]。 “好。”荼姚果然满意。她忍受了这个贱种这么久,终于有机会可以将他除去,看此后天界,还有谁能与她的旭儿争锋。“雷公电母,行刑!” 一旁的电母闻言,又见素来清风朗月一般的夜神被逼到如此惨烈的境地,终究心下恻然,轻声道:“天后娘娘,这里可是九霄云殿,且大殿下毕竟是天帝的血脉……” 荼姚冷冷地逼视过来,电母心下一颤,只得停住。 “行刑!” 九霄云殿,原本是天界议事所在,仙气缥缈,堂皇大气。如今却只闻雷电交击、业火灼烧之声,以及夹杂在里面的阵阵痛极的惨呼。 “大哥哥!”小泥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到大哥哥身受酷刑,生不如死的模样,吓得大哭:“你们不要打大哥哥!” “天后!你如此恶毒,如何堪为天后之位!有本事你冲着我来!”彦佑大叫,但他身体被缚,灵力被封,除了喝骂之外竟无计可施。而不管他怎么叫嚷,天后根本不搭理他——等除掉了眼前这个心腹大患,剩下的小鱼小虾还不是任凭自己搓圆捏扁? 手足如断齑,身形似玉碎。 炎炎业火烧,滔滔血海沃。 冥冥泉台泣,离离白骨空。 原来,痛到了极致的时候,连生都是一种极大的勇气。 润玉只觉得周身如烈火焚烧,又如万剑穿身。所有的思绪被剧痛击散,仿佛又回到那日,看到生母倒下的那一刻。 娘亲…… ……镜城…… 你们不要来,不要看……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巨响,天界震荡。 九霄云殿中的几人都被震得晃了几下,电母原就心存不忍,此刻故意将手中的电锥落地。她弯腰去拾取时,只觉一股冰冷的巨力从自己头顶擦过,撞击大殿四壁,发出轰然声响。 电母心下悚然,起身看时,只见雷公已被击飞在大殿一角,生死不知,天后后退十数步,虽强自镇定,唇边也有一丝血迹蜿蜒而下。 “润玉!”郁烈接到涂艳山燃烧寿元拼死传讯,一路突破天界封锁硬闯上九霄云殿,岂知刚一落地便见到如此惨烈的场景——彦佑和小泥鳅倒在一旁,而润玉身受天雷电火,已经是气息奄奄。 他再不能克制自己的怒火,只在瞬息之间,深重的死气弥漫开来,将行刑的三人击退,自己则飞身而上接住了自半空坠落下来的人,另一只手一挥,打开了彦佑与小泥鳅身上的禁制。 润玉已经意识不清,咳出一口血之后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守好他。”郁烈将润玉轻轻放在彦佑身边,冷声道。 彦佑愣愣地点头,小泥鳅早已手脚并用地爬过来,跪在润玉身旁,哭得抽抽噎噎,又不敢伸手去触碰。 “你是何人?胆敢闯入九霄云殿,扰乱行刑?!”荼姚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身着暗红长衣玄色外袍,带着半边银面具的人,疑惑之余怒意勃发,厉声喝问。 郁烈转身面对她,语气与神情一般冷厉肃杀。 “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是何人?——我是来向你讨债的人!” [1]屈原《离骚》 ※※※※※※※※※※※※※※※※※※※※ 摩拳擦掌准备揍荼姚。 叮咚,天界宝付支开通“滴滴打姚”功能,请各位用户积极捐赠拳脚。 综合大家的意见,取了一个折中的时间~~以后基本上都是这个点更新啦,有意外情况的话会提前说明。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交锋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荼姚口中如此问,手上动作也不慢。不料她抬手一道琉璃净火击出,却被来人轻描淡写地甩袖化解,不由心下大骇。 郁烈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丝毫不再掩饰自己的力量。 古朴陈旧的书册在身后变幻成巨大的轮回之盘,漫溢的死气瞬间与其相接,刹那间九霄云殿暗色沉沉,水浪滔天。 轮回生死,直引黄泉! “我乃冥府括苍,被你所杀的洞庭君是我义母,被你所伤的夜神是我义弟。” 郁烈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 “洞庭君乃冥府受封的孟川鬼君,你不明缘由,说杀就杀。若非夜神劝阻,我当日便要打上天界!现如今,你又逼我义弟几近于死,如此作为,可是视本座如无物?” 荼姚怒极反笑,“呵,我道为何,原来那贱人竟与冥界暗中勾——啊!” 郁烈不等她说完,已是死气化箭,一掌推出。 顿时无数密密麻麻的箭矢飞射而去,荼姚忙祭起莲台业火,但又怎能抵挡,被数根利箭透体而过,口吐鲜血倒飞于地。 郁烈朝着她一指点出,背后的轮回盘刹时变作地狱的图景,其上一道冷芒飞出,就要裹了荼姚的神魂坠入地狱。 但那冷芒中途却被另一股力量打偏。 “住手!”却是天帝匆匆而来。他原本在用水镜观察殿中景象,在看到润玉以身担责时悠悠感叹他太过心浮气躁,本想在荼姚下杀手时再出面阻止,却不想中途出此变故。 在郁烈道出“冥府括苍”四字时他就觉得心中一凛——那可是敢弑父夺权还能逍遥至今的危险人物!他不及细思簌离和润玉是怎么和他扯上了关系,就赶紧来到九霄云殿。 前因后果已不是紧要之事,但荼姚却不能死在冥界手里,否则天界颜面何存? “括苍君缘何擅闯我天界?”太微站在荼姚身前,正色问道。 郁烈冷笑道:“有趣。你不是早已在水镜中看到了吗?如今又为何明知故问?” 太微噎了一下,正欲说什么,从地上勉力站起的荼姚就已是一道蓝紫色的烈焰攻了过来。 ——她伤得如此狼狈,不杀此人,难平她心中之恨! 然而郁烈早就防着她这一招。水火相克,荼姚出手在前,他已失先机。 但是,他可并不是只会水系术法! 郁烈漠然看着直冲自己而来的琉璃净火,不紧不慢地双手捻诀,两朵纯白色的火焰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自指尖燃起,翻卷着吞没了蓝紫色的火光,朝其来路飞去。眼见火焰就要落到荼姚身上,太微连忙出手阻挡,但那两朵白色仿佛影子一般穿透了他的身体,像柳絮一般轻轻飘落。 “啊!”火焰看似微小,落在荼姚身上却如同火遇滚油,瞬间熊熊燃烧,并且迅速由白转红,像血海一般沸腾起来。荼姚高声惨叫,在地上不住地翻滚,太微亦是几道水灵力落下,却毫无作用。 “红莲业火?!”一旁的电母瑟瑟道,“审判罪业、灼烧神魂的红莲业火……” 红莲业火,天地异火之首。燃罪业,灼神魂。这是真正的审判之火,天罚之焰,岂是凡火可比。 太微在位多年,见多识广,被电母一提醒,瞬间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奈何不得这红莲业火,他见郁烈毫不顾忌硬下杀手,心下恼怒,全力与其相斗起来。 但此时,突闻脚步声响,一行数十人冲进殿中,为首的竟是因私自下凡而被关禁闭的火神旭凤。 原来,刚才一番翻天覆地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天界群仙。众人见九霄云殿之外死气弥漫,当中传来兵戈相斗之声,俱是大惊。天帝天后全在九霄云殿之中,夜神踪影不见,月下仙人倒是在,但谁都知道指望不上他,因此天将府的天兵赶紧去栖梧宫言明情况,旭凤一听父帝母神与神秘人在云殿相斗,也是惊讶失色,顾不上禁闭在身,点齐兵将匆忙前来。太上老君、五行星君等天界众仙也尾随其后。 九霄云殿外并未布下禁制,故此他们很容易就进入了殿内。 然后众人便看到他们遍寻不着的夜神浑身是伤地倒在殿堂一侧,显然还在昏迷;而天后被赤红色烈焰焚身,眼见就要支撑不住。 更让他们大惊失色的是,九霄云殿中央滚滚而至的黄泉忘川,神秘敌人背后展开的轮回之盘—— “括苍鬼君!” “母神!”旭凤见荼姚被烈焰灼烧的惨状,顾不上其他,飞身上前相救。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荼姚的一瞬间,太微敏锐地察觉到括苍鬼君眼中一点满意的神色,就好似看到鱼儿自己一头撞入了网中一般。 “旭凤,退开!”太微心中悚然一惊,分出一只手去一道灵光将旭凤推开。 几乎就在同时,荼姚身上赤红色的火舌猛然向上一扑,却没有抓到自己的猎物,隔了半晌才慢慢缩回去。 大殿之上金色的灵力与水色的灵力一时僵持,一边仙气萦绕,一边死气弥漫。 太微的目光中罕见地带上了郑重。 括苍鬼君对红莲业火的操控能力超乎他的想象。虽说业火只焚有罪之人,但在场诸人,谁敢说自己纯白无辜?更何况后者有先天道种生死簿在手,又以黄泉将冥界之力引入天界,如今他虽然在境界上略微占优,却也无法在一时半刻之间却打破黄浊泉水的防御。 眼见荼姚气息愈发微弱,太微沉声道:“括苍君擅闯天界,又欲灭杀天后,可是意欲与天界开战?!” 郁烈根本不在乎他言语间的威胁。当初他能单枪匹马杀了郁冥觉,今日再杀一个天帝又有何妨?至于生死,他向来不在乎! 因此他全然不为所动,冷声回道:“便是开战又如何?荼姚毒妇,杀人在前,伤人在后。天道昭彰,因果循环,杀人者人恒杀之!” 天界众人都惊呆了。 天后位居中宫近万年,从没有人指着鼻子骂她“毒妇”。 较为老成持重的五行星君忍不住出言道:“不知天后所杀何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如果可以,谁也不想两界开战。但看括苍君所为,今日是定要置天后于死地,天后一死,即便是为了天界威严,两界战事就不可避免。然而战事一起,生灵涂炭,冥界实力雄厚,魔界虎视眈眈,如此一来,天界危矣。 又或许—— 几位仙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同样的担忧: 括苍君此举,是否为冥帝授意,只为一个开战的借口? 郁烈懒得回答五行星君的问题。 两界开战?生灵涂炭? ——他何时在乎! 这天地间本就没什么规则,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活下来就是最大的道理。那些规则、束缚、善心、仁念……与他何干! “父帝,我来助你!”那边旭凤也明白过来,不制住殿堂中央这个人,便救不了自己的母神,于是他提剑而上加入战局,但郁烈连一个眼角都没有分给他。 “当——”旭凤手中的兵刃被朱衣少女手中的双刀抵住,她不知何时出现,面无表情地与旭凤战在一处。 而其他人呢?他们根本就无法进入四人斗法的领域,甚至修为稍差的天兵已经被斗法余波震倒在地,吐血昏迷。 “唰!” 旭凤手中的剑破空而出,对战的少女却不闪不避,剑刃从她侧腹刺入,透体而过。 但她的脸色变也未变,毫不在意剑刃在体内穿透得更深,欺身上前双刀斩下—— 正中旭凤胸膛。 太微被旁边的战局牵动心神,见旭凤虽然伤得不轻但好在性命无忧后才放下心来。 但郁烈却丝毫不在意旁边两人谁胜谁负谁生谁死。他眼尾的火云纹艳丽得仿佛刚刚滴落的鲜血,浸染得眼瞳中都弥漫上一层赤红。 白色烈焰自他身上冲天而起,勾连背后的轮回之盘与脚下的黄泉之水,刹时间,黄泉翻涌,血雨飘摇,九霄云起,鬼哭神嚎。 “不好!快退!”太上老君一声惊呼,却还是晚了一步。 苍穹之上一声雷响,仿佛有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炸开了。 看不见的气流裹挟锐利的锋芒四散而出,强大的冲击力横扫殿中的每一处角落。 太微立足不稳,结结实实地后退三步;旭凤和南红也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扫出几步开外,摔落在地;其余的仙人天兵更是不堪,被这一下子横扫出去,昏迷的昏迷,吐血的吐血。 另一侧,彦佑同样不曾料到这位括苍君爆发起来会有这么强大的敌我不分的破坏力,他眼睁睁看着和括苍君站在一边儿的少女都被这一下打飞,急忙心惊胆战地张开结界护住自己这边的三个人。 却不曾料到,那一股好似要毁灭一切的巨力在即将接触到他们之时忽然放缓。好像汹涌的海涛的余韵,只在岸边留下一道轻缓的拍击。 “大哥哥!”彦佑还没有明白这是什么状况,耳边就传来小泥鳅的声音,“大哥哥醒了!” “镜城。” 一个轻而沙哑的声音在郁烈的神识中响起。犹如风筝上的那根线,一下子牵回了他的神智。 ※※※※※※※※※※※※※※※※※※※※ 左勾拳!右勾拳! 烧她!炸她!拔她的毛!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疗伤 郁烈回头,看到润玉在彦佑和小泥鳅的搀扶下强撑着坐起,虚弱地向他摇摇头。 郁烈握了握拳,冷哼一声,收回了外溢的力量,也熄灭了荼姚身上的红莲业火。太微见他主动收手,也不再试图攻击。郁烈方才展现出的实力让他暗自惊心,在没有十足的把握杀了对方之前,还是稳妥为先。最重要的是对方背后的冥界态度暧昧,暂时不能将场面弄得不可收拾。 郁烈袍袖一挥,轮回盘重新变作生死簿,消散在空气中。滚滚奔流的黄泉也悄无声息地退回,带走了弥漫在云殿中的暗沉死气。 九霄云殿重又恢复明亮堂皇,只是四周已是壁倒梁倾,莫名多了几分凄凉。而殿堂之上,能够站着的,也就只剩下郁烈和太微两人。 被突然打飞出去的仙人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明白这个煞神明明占尽上风,为什么突然就停手了。他们一脸茫然地看着轮回盘消散,黄泉水退去,然后又看着那位一身肃杀戾气的括苍鬼君朝着—— 朝着夜神走过去了?! 郁烈在一双双惊愕难言的目光的注视下走到润玉身边,矮下身去半跪在他身侧,道:“你不想我杀他们?” 润玉轻声道:“三万雷刑,我自愿承受,绝无怨言。若因此事两界开战,届时生灵涂炭,非我所愿。” ——我何尝不想报复?只是这些事,不能由你来做。我知你一心为我,可我又怎能让你受千夫所指,承杀戮罪业? 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郁烈却全都明白了。 正是因为明白了,他的心中才又疼又苦。 ——你何时才能自私一点,为自己想想呢? 但郁烈终究不忍违背他的意愿,便就着现在的姿势,伸手在他颈后和膝下一抄,将人打横抱起,转身对着堂上众人寒声道:“既然夜神顾虑大局不想追究,义母之事,暂且寄下。——荼姚,”他定定地看了倒伏在地的天后一眼,那目光中的寒意让对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指,“你也有儿子,你也是个母亲。母债子偿这句话,你可千万记住了。” 说完,他堂而皇之地抱着人化光离去,将一众愕然无言的仙神和一地烂摊子留在了身后。 “殿下!”几人刚回到璇玑宫,邝露就急急地奔出来,一看到润玉的样子,刹时眼圈儿就红了,但还是硬撑着对郁烈道,“艳山她……” “我知道。”郁烈抱着人疾步走到寝殿,轻手轻脚地放到大床上,转头对邝露说,“劳烦你把艳山也带到这儿来。” “哦,好。”邝露虽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很干脆地答应着转身离开。 “那个……需要我做点什么吗?”彦佑一手牵着小泥鳅,站在一边忐忑地问。 郁烈摇摇头,道:“你照顾好小孩子吧。” 说话间,邝露已经把小狐狸抱了过来。淡金色的小狐狸蔫蔫地趴在她怀里,好似睡着了一般。邝露在郁烈的示意下把小狐狸放在了床榻一角,自己后退几步站到了一边。 郁烈沉声道:“从现在开始,封锁璇玑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邝露应道:“好,我明白了。” 郁烈点头,略一思忖,唤道:“南红。” 殿中几人便见到郁烈身前的空气扭曲一瞬,从中走出一个身着朱衣红裙的姑娘。 彦佑拉着小泥鳅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可见方才在九霄云殿之上对方不要命的打法给他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心理阴影。 “看好这里,任何人擅闯,就地诛杀。” “是。”南红一点头,面上一如既往冷漠肃然,仿佛一柄冰冷无情的匕首。她穿着红衣,腰侧晕染开的血迹还在,但伤口却已经愈合了。她手持双刀出了殿门,安静地守在门口。 郁烈转身在床榻边站定,双手微抬,一股强大的灵力瞬间喷薄而出。诡异的是,这灵力并不是纯粹的淡蓝色的水系灵力,而是在淡蓝里夹杂了一缕霜白。 那一缕霜白甫一出现,殿中几人就觉得心口一闷。邝露、彦佑和小泥鳅都是修习水系法术,此时被火力相克,不得不后退到寝殿的角落。 水火交加的灵力往榻上的一人一狐身上奔涌而去,但郁烈却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写意:这几日连番消耗,纵使他实力强大,也快要到了强弩之末。但现在为了消去润玉体内的莲台业火,修复他和涂艳山受损的经脉,他只能同时催动水系和火系灵力。 灵力急速输出,干涸的经脉快速地吸收天地灵气,周身经脉都仿佛被烈火焚烧一般疼痛。但郁烈只是皱了皱眉,手上送出的灵力丝毫不见减弱。 床榻上的小狐狸轻轻动了动,睁开了眼睛。下一刻,它迅速翻滚下榻变回了少女的模样。涂艳山完全没有去查看自身的情况,因为她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郁烈额上见汗,面色苍白,身后已经展开了一副浩瀚的星图。 这星图涂艳山只见过两次,两次都是在郁烈伤重濒死之际,是以她一见此景,就面色剧变,但碍于郁烈正在施法,她不敢上前打断,只得跪地哀声道:“殿下!请殿下万务保重自身!” 一旁彦佑也插言道:“这个……括苍君,只要保住性命无忧,伤势可以慢慢调理,不用急在一时啊。” 他也是被郁烈不要命的架势吓到了。今天在九霄云殿上闹了这一出,天帝天后估计此时正对他们恨得牙痒。要是这位再倒了,这一屋子老弱病残可怎么办。 郁烈连姿势都没变一下,只是淡淡地说:“艳山,你没事了就到一边坐着去。” “殿下……” “娘亲……” 第一声哀求,第二声虚弱。 邝露、彦佑和小泥鳅听到润玉有了动静,急忙凑过来。 润玉并没有醒。将近三万道天雷电火几乎击碎了他的经脉,更休提还有与他本身属性严重相克的莲台业火在他体内侵袭。若不是他心志坚韧,强撑着一口气,怕是之前就要死在大殿之上。此刻他纵然在昏迷之中,也似是痛得狠了,口中喃喃地叫着娘亲,一会儿说冷,一会儿又说热,偏生因为身体虚弱,吐出来的字眼也如同飞絮游丝一般。 邝露用手捂着嘴小声哽咽起来。 郁烈见润玉因为忍痛无意识地咬着唇,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眉头微皱,收了灵力,坐到床上,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扭头对旁边站着的几人解释道:“天雷电火之伤没有办法慢慢疗养,只是长痛与短痛的差别罢了。趁着他还没醒过来倒还好下手,否则等他醒了,便是每时每刻宛如凌迟一般的痛苦。待会儿场面可能不太好看,先带着小孩子出去吧。” 邝露道:“我,我能留下吗?我绝不会打扰您……” “随你。”郁烈说完看了看彦佑,后者无奈,只能先带着小泥鳅出去了。 他们走了之后,郁烈深吸一口气,一手抵在润玉后背,骤然催动灵力,强行冲刷对方体内残留的雷电之力,以外力梳理扭曲破碎的经脉。 这相当于碎骨重塑,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的剧痛让昏迷中的人也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呼。郁烈不等他咬自己的嘴唇,强硬地将自己空着的小臂塞到他的嘴边,任由他痛极之时一口咬下。 邝露两手捂着嘴,硬是把到了嘴边的惊呼咽了回去。 涂艳山看到一滴又一滴的鲜血从郁烈小臂上滴落,也是面带不忍地扭过头去。 相比起她们,郁烈却显得毫不在意,好似被咬的不是自己的胳膊。三息之后,郁烈收回灵力,让怀中的人重新躺下。他自己调息片刻,从床边站起,一时没忍住身形微晃。涂艳山连忙上前扶住他,邝露也一脸担忧地请他回去休息。 “无事。”郁烈摆摆手,“去取点热水和干净的衣服来。”他看了看涂艳山和邝露满脸写着的“不赞同”,忍不住笑道,“只是一时灵力损耗过度,待会儿打坐调息一下就行了。” 涂艳山见郁烈坚持,也素来知道对方一旦做了决定九百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只好表示同意。 “那好吧。”邝露也想不出反对的理由。她知道殿下这次伤得重,夜间伤势可能有反复,郁烈留下其实是最合适的,但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又补了一句,“我再去给您拿一床被子。虽说要看护殿下,可您自己也要注意休息才行。” 郁烈点点头算是答应,邝露领着涂艳山跑了几趟,拿来了被褥、衣服、热水,还整治了一桌饭菜,用法术保温放在桌上。诸般事务都安排妥当,夜色也深了,两个姑娘这才万般担忧恋恋不舍地走了。 殿外夜凉如水,月色如霜。殿内灯火莹莹,一室流光。 郁烈轻手轻脚地把润玉身上看不出原样的白衣解了下来,换上浅碧色的寝衣。 常年被包裹在素衣之下的躯体白皙如玉,线条起伏流畅又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冷峻。 郁烈虽然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他停住手凝住目光,完全是因为看到了青年心口处那一片狰狞的伤痕。 其实在这具身体的其他位置也有些细碎的旧伤,但男人嘛,谁身上没几处伤口?就算被荼姚捧在手里的火神恐怕也难免有那么一两道疤,所以郁烈并没有太在意。 但是心口上这一片伤,交叉错落,纵横狰狞,光是看着就可以想见当初皮肉翻卷的惨状。更不要说这个敏感的位置——伤口再往深半寸,便是金仙也难救。 郁烈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这一片疤痕。 他已经猜到它们是怎么来的了。 剜角拔鳞……他一直以为簌离拔去的是润玉身上普通的鳞片,却不曾想她竟然剜去了他身上的逆鳞! 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1]一条龙一生也只有一片逆鳞,附于胸口,护其心腑,而今却被人生生拔下,他甚至还为此愧疚自责,认为自己不应该离开母亲…… 郁烈替他将衣襟合拢,俯身近乎虔诚地隔着布料在那伤口上落下一吻。 世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一点点好,就能够对加于自己身上的伤害视而不见…… 他一时觉得心软到一塌糊涂,一时又觉得心上沉甸甸的重量——时至今日,他才知晓,当初润玉给他的鳞片不是什么普通的龙鳞,而是他的逆鳞。 郁烈直起身来,从袖中掏出一条细细的银链,链子底下坠着一枚指节长短、白玉一般的物事。他摸了摸那一小段白玉,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最终,他伸出手去,轻轻地将这条银链挂在了青年的脖颈之上。 [1]《韩非子·说难第十二》 ※※※※※※※※※※※※※※※※※※※※ 今天北球轮休,给小可爱们一个惊喜! 被感动的大家要不要考虑给一点……(搓手暗示)……小推荐和小评论? 顺便@榛子狸小可爱,老郁今天就要抱鱼鱼回家啦!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吊坠与优昙 翌日。 润玉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身体上的痛苦。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适,充其量就是浑身的经脉有一种过度使用后的胀痛酸麻。 他还记得昨日大殿上发生的种种,虽然最后被浑身上下雷击火焚的剧痛折磨得神志不清,但最后是镜城—— 他一想到郁烈,原本还有些昏沉的意识就彻底清醒了。 这一清醒,他就感知到近在眼前的郁烈的气息。 润玉轻轻偏头一看,便看到郁烈头枕着胳膊,趴在床的一边,正沉沉睡着。 郁烈本来是很警醒的人,可刚刚自己一番动静都没把他惊醒。润玉再细观他的脸色,发觉微微有些不自然的苍白,便知道昨日他为了自己定是耗费不少。 “似乎我总是累你为我劳心劳力。”润玉用神识轻探,得知对方并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后的沉睡后,这才轻声自语了一句。但他心中除了有无从回报的惭愧,更多的是一种无法名状的温暖。 他这一生所求不多,地位、权利,非他所好,不过求一个真心人以情相待。可惜这份情,生母没有给他,天帝天后没有给他,他便早早断绝了关于亲情的期待。等他遇到锦觅,只觉得对方是触手可及的温暖,却不想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可是兜兜转转,这世上真心为他的人,原来早就在自己身边了啊。 是他一叶障目——亲情、爱情、友情,哪一个不是相伴?他又何必执着于那些所谓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琴瑟和鸣? 润玉抬起胳膊盖住了眼睛,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是柔软又是酸涩。 过了不多时,只听殿门被轻轻叩响。润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郁烈便醒了过来。 “你醒了?”郁烈一抬头,正对上润玉的眼睛。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里盛满了一些言语无法表述的情绪——像是豁达、像是释然、又像是干脆利落地抛弃了一些东西。但还没等郁烈研究明白,对方就垂下了眼帘,半撑着床想要坐起来,郁烈一下子把刚才的念头扔到了一边,伸手去扶他。 “无事。”润玉坐起来,轻轻按住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关切道:“倒是你,昨日——昨日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出现在九霄云殿?” 郁烈之前硬闯九霄云殿的时候怒火上头,理智断线,通俗一点讲就是又没克制住自己发了一场疯,对天后下了狠手不说,和天帝对殴、把一众仙家当沙包甩了一地、顺带把九霄云殿也几乎拆了一半。现下润玉问起,他突然觉得有几分说不出口的窘迫,于是道:“这件事你还是问小露珠吧。我不敢与你说。” “为何?”润玉回思了一下,昨日自己意识朦胧之间好似看到镜城要杀天后,自己出言阻拦……莫非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还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但郁烈已经不和他多说了,而是从榻上起身走去开门,只是那步伐怎么看怎么有几分逃避话题的急切。 门一打开,是邝露站在门外,她见郁烈出来,温声问道:“您身体好些了吗?殿下怎么样了?” 郁烈道:“已经无事了。你家殿下也已经醒了。”说完他回头对润玉道了一句,“小露珠找你有事,我先去看看艳山。” 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邝露愣愣地站在门口,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本想告诉郁烈涂艳山出去了不在房里,还没开口就感觉面前好似有一阵龙卷风刮过,等她回过神来,眼前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郁烈的身影? 邝露倒是来得正好。在她的解释下,润玉总算得知了昨日九霄云殿上所发生的事情。 “傅仙——括苍君就是因为这个跑了?”邝露最后疑惑道,“他为何不愿回答您呢?”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啊,她想。怎么括苍君的表现好像很心虚一样。 “罢了,他怕是又担心我怪他多事。”润玉无奈道,“我怎会怪他?” 不得不说,润玉对郁烈的心理揣测得极为准确。郁烈正是回想起昨日自己似乎义正辞严地把簌离和润玉都划拉到了他这边,又想到自己没有经过商量就给对方扣了一顶“冥君义弟”的帽子,不知道会不会惹来麻烦……思绪纷杂之下感觉自己搞出了好大一个烂摊子,这才心虚地遁走了。 “大殿不用烦恼,殿下就是那样的性格,有时候洒脱到好似没有脑子,有时候又纠结到恨不得对月葬花。” 邝露还未开口,就听到门外一个声音说。 原来是他们没有设结界,涂艳山走到殿门口正好听见,便忍不住插了一句。她见两人扭头看自己,走进来安慰道:“大殿只管好好养伤,您别看现在殿下好似心虚,过不了多时他就会厚着脸皮忘了这件事的。” 邝露没忍住轻笑,“哪有你这么说自己殿下的。刚刚括苍君不是去寻你了么?你怎的跑到了这里?” 涂艳山脸上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愤愤道:“他是去看我的吗?他分明是去看借口!” ——我就是那个借口!! 润玉请她坐下,歉意道:“昨日的事我刚刚已经听邝露说了,因我之故累及你损了一尾,实在心中难安。” 涂艳山却道:“大殿不必如此。我生来就是九尾天狐,虽说幼时修炼得天独厚,可渐渐长成,便觉得修为进境缓慢。这些年我也反复思索,终觉大道至简,返璞归真,或许我正是应了那句‘去伪存真’之语,终究要先舍去,才能有所得。说不定,昨日之事反而是我的机缘呢。” 当然,是机缘与否现在尚不可验证,但涂艳山所说的话也是出自真心。 她自己做出的选择,自然是她自己承担后果,哪有赖在旁人身上的道理。她向来看不起那些无能迁怒的人,对自己定下的最低要求也是要敢作敢当。 ——不过说起来,夜神这心思也太重了,怎么什么锅都往自己身上揽。退一万步讲,叮嘱自己留下的是殿下,做坏事的是天后,就算要赖,也不应该赖在他这个受害者身上啊。 这可不行。涂艳山忧心忡忡地想,夜神殿下,其实你真应该和殿下学学他那一手甩锅绝技…… 润玉自然不知道短短几句话间涂艳山脑补了什么,他只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变得有点……爱护?慈祥? 他疑心自己看错,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涂艳山却已经起身,道:“说起来忘了正事。大殿,殿下说他为了防止天后再搞什么幺蛾子,所以昨天暂时把璇玑宫封起来了,任何人都不得出入,要是大殿觉得不合适,他就把这禁制解除掉。” 润玉便觉得方才真的是自己看错,把错觉丢到一边,他思忖片刻,道:“我并没有什么想见的人,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人想要来见我。而今外面定然是波涛汹涌,暂时封宫也好。” 涂艳山道:“好吧,那我就回去转告殿下。大殿好好休养,我先走啦。” 她说完就蹦蹦跳跳地跑了,等她走了,邝露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是带着任务来的,于是起身将一旁的托盘拿了过来。托盘上一边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一边放着几个白瓷小瓶,里面是从兜率宫那里取来的丸药。 “殿下,这是些清热去火、疗养内伤的丹药,您要记得按时吃,还有……”邝露说到半截,突然发现自家殿下正在盯着托盘上的衣服看,脸上的神情很难形容。 “殿下,怎么了?” “……昨日……是谁给我换的衣服?” “是括苍君啊,他在寝殿守了您一晚上呢。怎么了吗?” “没……没事。”润玉顿了一下,才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邝露满心疑惑地走了。她可从没见过殿下结巴的样子,这分明就是有事好吗! ——但是殿下到底想到了什么呢? 寝殿内,润玉看着自己脖子上多出来的一条细细的挂坠,怔然无言。那一瞬间的思绪太过凌乱繁杂难以捉摸,即使他知道邝露内心的疑惑,恐怕也是回答不出来的。 日过正午,室外阳光明媚。 邝露来了一趟东侧殿,这里一直被当成书房使用。她勤勤恳恳地把桌案上那一堆文卷清走,换上一些轻松愉快的书籍话本。然后她又把关着的窗户敞开了些,让外面清新的空气吹进来,力图营造一个舒适悠闲的环境。 她做完这些事,刚想去看一下殿下怎么样了,鼻端就突然飘来一股清新淡雅、若有若无的香气。 ——香气? 她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走到窗边往外看去。 原本空旷疏阔的庭院中,蔓延开了一片不大不小的花田。 那花很奇怪,无根无叶,离地一寸凭空而立。花型细而纤长,花色洁白似云,半透如朝露春水,散发着隐隐约约不可捉摸却又淡雅悠长的冷香。 润玉站在这一片花前面,有点懵。 他不过是午后小憩了一会儿,醒过来之后自己的庭院就多了一片花田。 郁烈站在花田中央,显然很满意自己的劳动成果。 润玉想了想,还是先提起脖子上的吊坠晃了晃,问道:“这是什么?” 郁烈道:“只是个普通的保平安的吊坠而已。你要是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了。” 润玉当然没有把它扔掉,而是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郁烈笑着说:“送给你的花,喜欢吗?” 润玉看着他,突然也笑了一下。 “你现在又不躲了?”他问。 “咳。”这种问题完全穿透不了郁烈的脸皮,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失忆三连,“什么?我为什么要躲?发生了什么事吗?” 无赖是真无赖,但给人的感觉却温暖又新奇。 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这样随意散漫地玩笑,带着朋友和亲人的姿态。 于是润玉顺着对方的心意放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去花界了?” 郁烈摇摇头,从花田中走过来,道:“这天下可不独独花界繁花似锦,冥界也自有百媚千红。不过是来天界这些日子,见多了云气变幻的假花,终究无聊,正好我回了一趟冥界,便采了些花回来。” “这种花我从未见过,确实好看。不知叫什么名字?” 郁烈道:“优昙婆罗。” 润玉道:“《杂阿含经》记载,世间 ‘有五种大树。其种至微……谓健遮耶树,迦捭多罗树,阿湿波他树,优昙婆罗树,尼拘留他树’,可观此花形貌,却不似树生花。” 郁烈说:“世人认为优昙花为祥瑞,三千年一现,说的不过是凡间的花树。冥府忘川河畔,自三生石起蔓开血色彼岸,至灵镜台侧终以晴雪优昙。优昙婆罗,冥语译作那金铃,传说是世间最纯净的魂魄所化,有固魂安神之效。此花送你,愿你安乐顺遂。” 阳光下,纯白的花朵在空中自由地舒展,寂然无声地映亮一方天地,柔和了浸染在心底的悲欢。 注:关于优昙花的解释有一部分是私设^v^。 ※※※※※※※※※※※※※※※※※※※※ 写一点养病小日常缓缓节奏,以及,大龙已经开始放下对之前一些人和事的执念了。 北球:崽崽啊,现在老郁对你来说是什么呢? 玉鹅:友人,亲人。 北球(意味深长的微笑):其实,未来他还会是你的——唔唔唔!(被打翻拖走)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太微 那一日九霄云殿上的事情,原本是天家秘辛,因为不管是夜神的生母,还是天后的算计,都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事情。荼姚当日只召了她手下的雷公电母,未尝不是做此打算。只可惜被郁烈一搅和,九霄云殿塌了一半,蔓延的死气隔着十里都能看见,更休提后来涌进去挨了一顿揍的仙人天兵天将,这事再当做没有发生已经是不可能了。 或许太微唯一可以感到安慰的是,后来进来的人并不知道事情真相到底如何。郁烈只是指责荼姚杀人伤人,但并没有说明白杀的究竟是谁。而天界的种种旧事,想来他作为冥界鬼君也并不如何清楚。 此事之后,天界的确有些小道消息悄悄流传。什么 “天后以莫须有的罪名逼杀夜神”、“夜神生母谋反伏诛”、“天后忌惮夜神想除掉他给火神铺路”、“夜神和冥界关系深厚”、“夜神生母是冥界公主”等等等等,有些说得有鼻子有眼,有些一听就是瞎扯。对于这个太微倒并不如何在意,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只要没有当事人亲口证实,传言也就只是传言而已,过不了多久就会逐渐被人淡忘。而传言中的几个当事人几乎都在人前销声匿迹了:火神被天帝亲手提溜回栖梧宫养伤兼继续关禁闭,夜神的璇玑宫干脆封宫不见外客,传说中的冥界括苍君更是连个衣角都没见着,连天后都不怎么在外面走动。就算有人想要找人证实也没有机会。 洞庭湖。 一个少女背对湖岸坐在水边。她身着荼白上襦、缟色下裙,梳着凡间时兴的垂髫分肖髻,发髻上斜斜插着一枚折枝梅花银簪,搭在右肩的发辫上则系着一根两指宽的素白雪纱发带。 一阵风吹过来,发带尾端悬着的白色流苏在她身前晃了晃。 “你来啦。”少女开口道。她的声音很轻,透着萦绕不去的病气, “是。”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护卫打扮的男子拱手抱拳。 “他可还好?” 护卫道:“根据打探来的情报,应当没有性命之虞。” 少女无意识地用脚踩了几下水。如今天气渐寒,湖水冰凉,她却赤着一双脚浸在水里,好似对冰冷的温度毫无所觉。 护卫道:“女郎可要去看看他?” 少女道:“还不是时候。” “那可要知会水神……” 少女笑起来。 她站起身,稳稳当当地立在水面之上,湖水轻而有力地承托着她,水流划过她赤丨裸的双足。 她的身形单薄而荏弱,仿佛春日檐上的最后一捧雪。 “知会他做什么呢?”她说,“等到天下水族都死绝了,才能得这位菩萨动一动呀。” “女郎……” “阿甲。”少女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1],却不是让人息事宁人、姑息养奸……有些人,真是让人尊敬不起来。” 璇玑宫。 “总会有人知道当年旧事,总会有人猜到到底发生了何事。”涂艳山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经过几天的调养,她的伤势尽皆平复,又恢复了往日活泼好动的性子。 对面没有回应,只是伸过一只手来落子。 白子在棋盘上已现合围之势,但这颗黑子一落,仿若一柄利剑,将白子的大好局面打得七零八落。 涂艳山:“……” 她皱着脸叹了口气,道:“和你下棋真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了。” 南红看了看她,不言不语。 涂艳山也已经习惯了同僚的沉默。她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篓里,扭头看了一眼寝殿紧紧闭合的大门,自言自语道:“天帝突然来这里,该不会又有什么坏主意吧?南红,要不我们——” 她的话没说完,一只手就伸过来揉乱了她的头发。 “啊!殿下!我的头发!” “又想干什么坏事?” “——哪有什么坏事!”涂艳山反驳一句,然后偷偷在心里说:只是想去偷听而已。 “别担心。”郁烈说,他敛袖伸手,拿起一枚黑子,在指间轻轻摩挲,“你以为谁都是郁冥觉吗?他不会做什么的。一个人戴久了道貌岸然的假皮,也就不太好摘下来了。伪君子比起真小人,身上那张人皮还是要披一披的。” 涂艳山小声道:“但夜神殿下和您不一样啊。他对天帝还挺尊敬的吧?” 可不像殿下你出手狠辣六亲不认。 ——当然,这句话她明智地咽回了嘴里没有说。 “是啊。他不像我。”郁烈的话近乎一声叹息。 “但这一关,他终究是要过的。” 涂艳山道:“若天帝真心劝慰,或许……” 郁烈一笑,笃定道:“不会。” 天帝——太微……假的终归是假的,他之前看不清,是因为对你还怀有期待。若这期待消失了,他终会看透你的自私凉薄,从此你再不能以亲情为饵束缚于他。 一声轻响,郁烈将指间的黑子落在棋盘上。 原本散落的黑子被这新落下的一子点活,由利剑转为腾龙之相。 寝宫内。 太微收回灵力,道:“伤势恢复得不错,看来括苍君待你的确是情义深厚。” 润玉没有接话,他知道太微还没有说完。 果然,太微只是微微一顿,就貌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何时与括苍君相识?” “回父帝,孩儿之前并未见过括苍君。” 依照郁烈的谨慎,他来天界的首尾早就被清扫干净了。所以润玉这句话说得面不改色,他相信郁烈,也笃定天界不会有人发现什么痕迹。 太微的确并未起疑。他已经派人查探,在此之前,确实没有在天界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看来,应是你的母亲与他早先相识了。”太微感叹了一句,不欲多说。括苍君所牵扯出来的事情于天界而言或许并非是全然的坏事,如果利用得当,或许能变成一个机会。但这些谋划他绝不可能宣之于口,于是转了话头,轻嗔道:“动心忍性,动心忍性,为父教过你多少次。如今你和天后势成水火,这让本座十分的为难。天后是有些过分,但她是奉了本座之命。你拂逆天后,就是拂逆本座。——九霄云殿上所发生的一切,就当做是个教训吧。” 润玉应道:“孩儿知错。”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也习惯了不去深究是非曲折。无论事情真相如何,只要扣在他的身上,就只能是他的错。 但这一次,他的心中却有一个微小的声音问道:你错在何处? 他闭了闭眼,不去听那个声音。 太微站在他身前,语气平缓地说:“本座已经赦免了洞庭水族。前日之事,关乎天界的声誉,你为洞庭余孽受过,遭受天雷电火之事,日后万万不可提及,知道吗?” 太微说这话时,的确有几分语重心长的严父姿态。 但润玉只觉得心中发冷。 原来,那日大殿之上的惨烈景象,在父帝口中,不过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三万水族险些无辜受戮,在你的口中,原来不过是—— 一股冷气穿透血肉,刺穿骨髓,他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是。”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说了有什么用呢?他头一次清楚地认识到,他数千年来谨小慎微地活着,到头来,没有人会给他公正,而他自己,也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太微倒是显得十分满意,颔首道,“好,那你就立个上神之誓。” 润玉依他所言举手立誓。他知道父帝的意思就是将此事掩过,从此荼姚的种种所为再不会被人提起。他理应感到不满与委屈,但他没有。或许是早有预料,又或许是他并不在意此事。 他在意的从不是这些。 就如他在九霄云殿中所说,刑罚他自愿领受,不会有怨言,当时不会,以后也不会。 “润玉发誓,只要日后父帝母神不再提及此事,不再追究,此事就此揭过,润玉绝不重提。” 太微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欲走。 “父帝。”润玉却开口叫住了他。 终究还有一丝期望—— “我娘亲,她真的就这么十恶不赦吗?” 太微摇摇头,神情有些沉重,“此事已经盖棺定论,无需再议。”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看润玉,他的视线似乎穿透四周的帐幔墙壁,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他想到了什么呢?没有人知道。 润玉静静地看着他,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楚地看过他的生父。 他看得越清楚,就觉得眼前的人越陌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悄无声息地碎裂了。 太微并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异样。他将视线转回来,似是安慰:“身为上神,不滞于物,不乱于情,在这一点上,你的修为还须精进。你放心,你生母之事与你无关。——我倒是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你竟敢忤逆天后。” 润玉低下头,口中应道:“孩儿知罪。当时情急,孩儿无暇多虑。” 太微道:“之前为父没有立即敢来,也是有些要考验你的意思。想不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日后制衡天后与鸟族,就靠你了。” 润玉听其音,知其意,心下不免悚然而惊:“……父帝,若我当时没有站出来,你是否就会毫不顾及洞庭水族的生死?” 太微叹了口气,道:“你还年轻。等你再长上几万年,你就会知道,人生百年,修行千载,在我们上神眼里,与蜉蝣无异:短短一瞬,毫无意义。沧海桑田少了他们,不会有什么变化。这就是,天道无情啊。” 天道无情。 天道无情。 ——是天道无情,还是你无心无情? “这几千万年,漫漫的仙途,父帝,可曾动过一丝恻隐之心?” 太微面色不变,似乎颇有感叹:“本座也不惮告诉你一句实话——天帝,才是这世间,最大的囚徒。” 殿门开阖,天帝的身影已经隐没不见。 润玉颓然坐倒。 他竟不觉得痛,也不觉得冷了。 痛到极致,冷到极致,只剩下一片空白的麻木。 ——原来,我的出生,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他突然很想见到郁烈。看到他,证明这个世间还有那么一份暖意。 但这个念头只如浮云一般掠过。他并未起身,他到底——不想用这些事情污了对方的耳目。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却听到殿门轻轻的响动。 润玉抬起头,看到郁烈正站在门口。 他怔怔起身,两个人隔着十步遥遥相望。 郁烈慢慢地走过来。 他的眼神中有近乎隐忍的理解,和仿若慈悲的包容。没有人比他更懂得这种滋味。割舍亲情,犹如利刃剜心。 他伸出手,给出了一个拥抱。 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怜悯,在这个时候,或许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无言的支持。 “我有罪。”怀抱中的人嘶哑道,“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娘亲……” “原来我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手丢弃的棋子,若是没有我……” 郁烈眉心一跳。 润玉和自己果然是不一样的人。相似的经历、相似的处境,他弑生父,戮母族,而润玉却会把错误归咎于自己。 这种历尽悲伤痛苦也无法泯灭的善良,正正戳中郁烈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于是他松开手,扶住对方的肩,眼睛望过去,缓声道:“这不是你的错。” “若是没有你。难道他就会放弃制衡水族?难道他就会变得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刀早晚要落下,不过是分落在哪里罢了。” 润玉沉默片刻,苦笑一声,道:“这世间一切不幸的源头,竟在那九尺丹陛之上。我原以为父帝种种所为不过帝王心术,但现在看来,恐怕他的心中从来没有什么父子、夫妻、天伦之情,所有人在他眼中,不过是手中的棋子。”他后退几步,坐在床边,眼前又掠过天帝看似庄严实则冷漠的面孔。 天道无情。 ——父帝,润玉受教了。 郁烈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如星辰一般的眸子里,少了一点什么,又多了一点什么。让他看上去与之前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 郁烈从他身上看到了决心。 那是一种——如春草一般潜滋暗长,又如火焰一般炽烈燃烧的决心。 于是郁烈开口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要做什么,那就去做吧。” 润玉看着他。他知道郁烈已然明了自己心中所想。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大逆不道?” 郁烈笑了,“你与我说大逆不道?——我只觉得你太过善良。” [1]《道德经》 ※※※※※※※※※※※※※※※※※※※※ 崽崽终于认清了渣爹的真面目。这个时候他虽然还没有明确的“我要造反”的念头,但他已经不想和从前一样做个逍遥散仙,他想证明渣爹的理论是错的。然而,证明、进而纠正这些错误,相当于反抗父权,是为礼法所不容的,所以他问自己的小伙伴,“你会不会觉得我大逆不道”,对,重点是“你”。他不太在乎外人怎么看(原剧里他孤身一人自问自答一番之后也下定了这样的决心),但内心深处还是想寻求一点认同。(老郁怎么可能不认同…他可是单枪匹马把自己老爹干掉的狼灭啊) 接下来作者就要搞事啦!后面可能会有很多原创剧情,提前预警。因为这篇文在最初构思的时候就设置了两条线,一是鱼鱼那边的香蜜剧情线(也可以称之为鱼鱼的事业线),二是老郁这边的冥界解谜线。到现在为止文章走的都是第一条线,接下来就会由一线向二线过渡~~~ 以及~今天下午还有一更~大领导不在真是摸鱼摸到飞起233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许宝珠 夜,很黑。 郁烈居住的朝华殿四门紧闭悄然无声,如同之前的许多个夜晚一样,好似里面的人已经安静地休息了。 但实际上—— “殿下连你都没带?”涂艳山小声问。 “我尚未至大乘。”南红道。 涂艳山就很愁,“殿下说走就走,留一个烂摊子给我们。万一夜神问起来怎么办?” 南红很冷静地说:“殿下说明天一早就回来。除非夜神突发奇想半夜来找人,否则是不会有问题的。” “咚咚。”敲门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了。 涂艳山倒吸了一口凉气,气若游丝地扭头说:“你的嘴是开过光吗……” 然后她发现南红毫无同僚爱地隐身了。 ——靠。又又大意了。 涂艳山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去开了门。 但门后并不是她预想中的那个人,而是邝露。 “邝露姐姐?”涂艳山飞快闪身出来,反手灵活地把门在身后关好,“天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艳山,你今天晚上见过殿下吗?” “没……” 邝露面上露出一丝纠结,“我刚刚收到了一封信,指名要交给殿下。” “……啊?” “可是殿下说今天晚上有件事情要做,出去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啥?” 分别被自家殿下无情抛弃的两个姑娘对脸懵逼暂且不提,润玉和郁烈到底去了哪儿呢? 冥界,万劫谷。 远远望去,万劫谷是一条永远被笼罩在浓雾之中的深渊。这个地方一直被冥界人深深畏惧,以致于方圆千里之内都荒无人烟。 在深渊附近有一片很大的冰湖。冥界的夜空无星无月,是纯然的漆黑,但在这片冰湖上空,漂浮着一个银白色的半透明光球,好似被人从天幕之上摘取下来的月亮,映着这一片湖泊都泛着月色的柔光。 冰湖中央,一个人影凌空而坐,她看上去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容貌尚未至全盛,但就像牡丹的花苞,欲开还闭之时就已经可以窥见将来的国色倾城;她穿着一身粉白色的衣裙,淡淡的粉,浅浅的白,宛如三月桃花,带着三分缱绻七分娇俏;桃花裙下未着鞋履,赤足上套着一枚纯金滚珠足铃,随着她无意识的晃动发出“叮铃铃”的声响,在无边的寂静中传出很远。 她的身前放着一张晶莹剔透的冰床,自内而外散发着幽幽的寒气。冰床上躺着一个缁衣墨袍的青年,似乎陷入了沉眠,双目微阖,神情安然。 忽而,一点异样的声音传来,是人的脚步踏在冰面上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咔嚓”声。 “你来了。”冰上的少女说了一句,带着淡淡的笑意。 未曾受到邀请的客人自冰湖之外的黑暗中缓缓走来,一身白衣同样被浸染上轻柔却又冷冽的浮光。 “从没有人敢孤身一人踏足此地。”少女说,她落在来人身上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夜神大殿果真好胆色。” 润玉停住脚步。他先看了看郁烈,发现后者只是单纯地陷入了沉睡,这才将目光对上悬坐于半空的少女。 “冒昧闯入,还请见谅。”他不卑不亢地说。 “你竟然一点儿紧张不安都没有……”少女饶有兴致地撑起了下巴,“你就不担心我是什么幕后黑手,将你们引到这里一网打尽吗?” “润玉虽不才,但对自己的判断多少还有点信心。” “那你判断出了什么?” “镜城曾对我说起,他有一位姓许的师父。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就是您。” 少女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笑了起来。 寥寥几语,正中靶心。 “他竟会把这些事告诉你——”她说。 郁烈的性格她太了解了。她的这个小徒弟,虽然修的是水系术法,性情却如火焰一般。平日里冷情乖戾,疯起来伤人伤己。 而今,她居然看到有人能让他卸下心防…… ——有趣。 少女自半空轻巧跃下,赤足踩在冰冷刺骨的冰面上。脚腕上的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铃叮当”地轻响。 “我是许宝珠。”她说。 “小镜儿这次来找我,为的是他体内的傀儡印。”许宝珠说。 润玉没说话,但面上也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 许宝珠抚掌了然道:“你已经猜到了?” 润玉摇摇头,“我并不知傀儡印之事,只是隐约猜到镜城身上有异。” “哦?”许宝珠露出很感兴趣的神色。 “我曾见过镜城面具下的火云纹。那种纹路不是自然形成,又时隐时现。《上清玄天经》里记载,以清霜草佐之落金盏,捣成汁液纹于皮肤,这纹路在平时不会出现,只有在人情绪激动时才会显现,同时产生灼热感,以提醒其主人控制情绪。结合之前发生种种,我猜测镜城面上的火云纹便是这种纹身。他有什么特殊的原因需要保持情绪平和、心境稳定——但我没有想到是傀儡印。” 许宝珠赞叹道:“真聪明,天界何时出了你这般聪慧的孩子。歹竹出好笋,太微一脉总算还有救。” 她看上去年岁尚小,点评起天界来却是一副老气横秋的前辈姿态。饶是润玉知道有很多修行有成的大能喜欢保持年少时的样子,此时也不免产生几分古怪的倒错感。 许宝珠又看了看安静地躺着、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师父卖个底掉的小徒弟,慢悠悠地接着说:“小镜儿当初选择离开冥宫孤身进入万劫谷,就是因为发现了身上这个不知何人种下的傀儡印。万劫谷独立于此方天地,世界法则之力犹为强盛,幕后之人无法跨界催动傀儡印。直到他突破入微境,决意回到冥界,才找我为他纹上了这片纹身。” 许宝珠一边说,一边用目光虚虚勾勒着青年的轮廓。 “他从没有朋友,亲缘亦是淡薄。虽说拜我为师,却几乎不曾依靠我什么。你今日来,我倒是很意外。” “这其实并不意外。” 许宝珠看向站在对面的青年,后者继续说: “他有朋友,亦有亲人。” 冰湖之上泛起了薄薄的雾气。 “小镜儿这次来,是想让我除去体内的傀儡印。但我不是施术人,以境界压制强行抹除,难免伤及神魂。既然他现在有了你这个朋友……”许宝珠微微一笑,“待会儿就要劳烦你把他带回去了。” “许前辈,请等一下。”润玉出言阻拦,“就没有什么不会损伤神魂的法子吗?” 许宝珠道:“有自然是有的。只要找一个人进入他的识海,自内里将印记的根源抹除,自然就对神魂没有损伤。但这个法子……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但凡有点常识的修士,都不会随意触及他人的识海。识海中的一切,完全是意识的显化,那些一闪即逝或从未显露的意识,甚至连主人都无法完全掌控。而以自身意识进入他人识海,必定会受到识海本身的排斥与反击,意识所能演化出的恶意,没有人愿意去尝试。 许宝珠自然也不愿意。 她的确可以进入郁烈的识海帮助他抹除印记,但后者的意识一定会反扑。在对方的识海中,她若出手攻击,郁烈的神魂会受伤,她若干站着不动手,她自己的神魂会受伤。 左右为难的蠢方法,她才不会选。 毕竟她并不是一个喜欢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好人。 “神魂受损虽然严重,但慢慢调养,千八百年也会痊愈。小镜儿既然让我为他抹去印记,自然就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你不必——” “让我来。” “什么?” 润玉已经坐到了冰床的一侧,一手握住了郁烈的手腕。 “劳烦许前辈为我们护法。” 许宝珠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置自己于险地,可不是聪明人所为。”她最后说。 润玉直视她的眼睛,神色不动,声音亦是平静: “既是为朋友,刀山火海亦无妨。” 雾气渐浓。冰湖之上重归静寂。 “真是令人惊讶,对吧?”许宝珠说。 并没有人回答她。 许宝珠弯了弯唇角,戳了戳自己腰间挂着的巴掌大小的布娃娃。 她这一戳,把布娃娃戳得翻了个面,露出绝对算不上好看的正脸。 眼珠深黑,像夜半时分的枯井;唇色鲜红,好似刚刚喝了血。五官组合在一起,衬着惨白惨白的底色,幽幽冷冷地瘆人。 这种娃娃要是拿给小孩子,绝对会吓哭一片。 “有什么意外?”布娃娃说。 是一个听起来颇为清朗的男声。 许宝珠捏了捏它指甲盖大小的小手,“小镜儿很像我,他却不像你。” “你是说郁烈和你一样疯?”布娃娃说,“唔。这一点我倒是同意。” 许宝珠显然并不在意别人说自己疯,她很开心地笑了几声,“是啊。不然我为什么会收他做徒弟呢?” 她这么说着,不免又回想起郁烈年少时的样子。 那个少年,是一朵腐骨上开出的花。 艳丽、狠辣、疯狂。 真是每一点都正正戳在她的最爱上。 “我真是喜欢极了小镜儿。”她说。“他总让我回想起过去那段愉快的时光。”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布娃娃不想说话。 但他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你不会做什么的吧?” “咦?你好像很担心我会做什么——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就是……”布娃娃含糊地说,“让他众叛亲离,走上你过去的道路之类的……” 许宝珠道:“……啊,那可太无趣了。纵然再像,我们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为什么要把另一个人变成我自己的样子?这世上有一个我就足够了。不过庭芳,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恶毒的一个人吗?我好伤心。” 布娃娃冷静地指出:“你明明很高兴。” 许宝珠哈哈大笑,向后倒在冰面上,举着布娃娃亲了一口,“你总是这么了解我。我都舍不得再给你找一个身体了。” 布娃娃不说话了。 许宝珠道:“噫~~我开玩笑的。你被我吓到了吗?” 布娃娃的声音毫无波动:“随你。反正不管有没有身体,我都会在你身边。” 许宝珠嘻嘻一笑,又在它的小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我知道。”她语气轻柔地说,“等解决完了这件事,我就去给你搞一具能用的身体……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真正复活的……” ※※※※※※※※※※※※※※※※※※※※ 师父父上线! 许大佬是从另一篇文里来客串的,戏份不是很多。她表示很喜欢龙崽崽。 北球:请问您为什么对鱼鱼的初始好感那么高呢? 许大佬:因为我审美正常,以及我有脑子。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红莲业火 冰湖之上,发生在许宝珠和布娃娃之间的对话,在场的另外两人并不知道。 润玉以意识进入郁烈的识海,过程中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他进入到一片一望无际的原野上。 这片原野是赤红色的,笼罩其上的天空也是赤红色的。原野上没有任何草木,却有一簇一簇跳动燃烧的白色火焰,远远望去,好似一片白色的茅草。 这里辨不清楚方向,又或者说,这里本来就没有方向。 但他也不需要方向。既然傀儡印被业火所克制,那么它所在的地方,自然就是火焰之力最浓厚的地方。 润玉环视一圈四周的原野,调整了一下方向,向前走去。 初时,地面上的火焰还很微小,彼此相距也很远。随着他越走越深,火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灼人的热度,空气中只有一点微温。 润玉心下奇怪。他凝神细思片刻,突然将手在旁边一簇火焰上一晃。 纯白色的火焰打了个旋儿避开了他的手。 还没等他想明白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是谁?” 润玉转身看向来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少年。 身形瘦削,面色冷漠。 但不管是身形还是容貌,都透着一股不可忽视的熟悉——这分明是缩小版的郁烈! 润玉没有想到他会在郁烈的识海中见到少年郁烈,因此不由自主地愣了一瞬。而唤醒他的,是迎面而来的雪白刀光。 少年手持长刀,毫不犹豫地向面前的不速之客劈下! 这一击干脆利落,雷霆万钧,刀光如匹练,似洪流,直斩而下,然后—— 被避了过去。 少年飞快变招,转劈为砍,长刀横扫—— 又被避了过去。 没错,润玉可能打不过现实中的郁烈,但对付眼前这个少年毫无压力。他已经知道自己并不会被火焰伤到,所以辗转腾挪之间十分悠闲写意,轻轻松松把少年像放风筝一样溜着跑。虽说在进来之前他已经打定了“宁愿自己受伤也不出手反击”的主意,但是现在看来,他好似不太需要反击—— 只要闪避就够了。 少年郁烈虽然以人的形态存在于识海中,但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身处的位置。他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抹意识,或者一息闪念。所以他的精力也不是无穷无尽的,过了半晌,他终于微微有些气喘地放下了刀。 “你是她新找来的吗?”他问。 润玉并不知道他口中的“ta”是谁,也没有打算谎言相欺:“我不是。” “那你为什么来神陨之地?” 神陨之地? 神陨之地位于冥界,是上古神魔大战时留下的一片焦土。 少年称这片红色的世界为神陨之地,再联系他的种种举动——莫非,自己进入了郁烈的一段记忆? 这些念头飞快闪过,最终,润玉看着眼前的少年,半真半假地说:“我来寻找这片荒原上最炽烈的火。” 少年哼了一声,似乎对“火”这个字非常厌恶。但片刻之后,他还是说:“你跟我来吧。” 说完,他也不管对方有没有跟上,自顾自地朝着一个方向走了。 润玉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后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洁白如雪的花海——不是白色的火焰,而是真正的花,带着清凉的淡香。 这花很熟悉,分明就是被郁烈带到璇玑宫的优昙婆罗。 步入花海,充盈其中的是丰沛的水系灵力,荒原上那火焰的温度在这里完全消退了。润玉抬头一看,花海的上方是正常的蓝色天空,有几朵白云懒洋洋地躺在上面。 这里和荒原好似两个世界。 一水一火,截然不同。 少年在前面领路穿过了花海。他最终停在花海的边缘,伸手向前一指:“那里就是荒原上最炽热的火。” 其实他也根本不需要指,因为没有人会忽视眼前的异象。前方依旧是赤红色的天空、赤红色的土壤。但在那天与地之间,燃烧着红白相间的烈焰,自地而起,直入天冥。而在那火焰中间,影影绰绰立着一个人影。人影被火焰灼热的气息扭曲,但仍然能看出来是一个女子。 “那是——” “傅紫云。”少年的语气十分冷淡,好似在介绍自己的邻居,还是那种与自己不太对盘的邻居。 如果不是之前从郁烈口中得知他与傅紫云的关系,谁能想到这两人竟是母子呢? 不过,就算已经知道了二人的母子关系,润玉也依旧没有想到,傅紫云竟然是一位火系宗师。 郁烈识海中呈现出来的景象,应该来源自他过去许多瞬间的记忆。从傅紫云身旁的火焰来看,她的纵火之能,恐怕与天后相比也难分高下。 不过天界有鸟族的凤凰真火,魔界有况后氏的焚天魔火,冥界想来也有火系世家,只是因封界日久,名声不显罢了,倒并不值得奇怪。 只是……那一片火焰之中,并没有傀儡印的踪迹。 这就奇怪了。难道说傀儡印不在业火中心,而在傅紫云的身上?这是一个“已经去世的母亲在识海中以业火囚困傀儡印默默地保护儿子”的感人故事? 润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修道之人寿元漫长,一旦死去,要么魂飞魄散回归天地,要么神魂转世进入轮回,很少会在世间停留。纵然以魂魄的形式存在,亦不会存在于另一人的识海当中。 所以,远处的傅紫云,不过是郁烈潜意识中的傅紫云而已。 郁烈真的会将傀儡印放在生母的幻象周围吗? 润玉最后看了一眼火焰中心的女子,然后干脆地转移了视线看向少年。 “你看我做什么?你不是来找她吗?” 润玉微微一笑,道:“不。我来找你。 ——我想看一看,你在这里看守着的东西。” 少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过了很久,他才慢吞吞地说:“我分明是第一次见你,却好似认识你很久了。” 润玉心下微叹,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或许是一见如故吧。” 少年面上一瞬间掠过一丝笑容。真的是很浅很浅的一个笑容,如蜻蜓点水,浮光掠影般吻过少年的眼角眉梢。 “看。”他说。 少年伸出胳膊,张开手掌。 他的手心上方,缓缓浮现出一个漆黑的、不断蠕动扭曲着的印记。 印记甫一出现,周围的时光仿佛都凝滞了。看到它,就好似看到无数人心鬼蜮、无数阴谋算计。 ——傀儡印。 润玉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猜得果然没错。 傀儡印,不在傅紫云的身上,而在少年郁烈的身上。 郁烈对傅紫云的冷淡是透在骨子里的。无论何时,他都不会对自己的生母有一丝一毫的眷恋和依赖。又或许,在潜意识里。他能够依赖和相信的,只有自己。 “你在找的是它吗?”少年问。 “对。我想要毁掉它。” 少年说:“那你可以试一试。” 语气中似乎并没有对眼前这个人抱有多大的期待。 润玉轻轻抬手,一团淡蓝色的水灵力将傀儡印整个包裹起来。但傀儡印不愧是金仙以上的修士才能留下的印记,纵然被封禁许久,仍然顽固地抵挡着水灵力的侵袭。 润玉微一皱眉。他手中的灵力好似陷入一团泥沼当中,被傀儡印的气息黏黏扯扯,寸步难行。 但这傀儡印的气息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细细论来,好似是……平衡? ——平衡。 孤阳不存,孤阴难久。 阴阳平衡,生死轮转—— 水火一体。 少年惊讶地看着白衣仙君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由温和丰润的水系灵力,转而变作一种无法描述、无法形容、古朴浩渺的气息—— 它平和又锋锐,无形无质又无所不在,淡泊静寂之下蕴含着摧枯拉朽的力量—— 掌中的傀儡印如柴薪投火,被一寸一寸从根源上抹去。 冰湖之上。 “厉害。”布娃娃感受到青年仙君身上突然弥散开来的浩渺气息,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声。 “无形无质,无善无恶,阴阳混沌,先天太初。”许宝珠啧啧称奇,“根基深厚,显然只缺一个顿悟的契机。而今升华大道,可算是厚积薄发,水到渠成。” “只是天界的大殿下,顿悟的契机却在冥界,突破境界也在冥界。这事情要是传扬出去,天界可真是要‘万古流芳’,贻笑大方了。” 布娃娃不得不劝阻:“这种事还是不要传扬了。” 许宝珠笑着哼了一声,一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头飞快地动了几下。然后她好似知道了什么,心情很好地说:“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去传消息。不过,这件事他们早晚会知道的。我真的很想看看那个时候天界人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识海内。 傀儡印消散的瞬间,时空似乎微微地震了一下。 “你居然真的……”少年喃喃道,“你到底是谁?” “我?……我不过是一个外来者。” 少年愣了一下。过了半晌,他才道:“不管怎么说——” “谢谢你。” 最后三个字却不是少年清朗的音色,而是一种更醇厚、更熟悉的声音—— “镜城?” 少年朝他眨了眨眼睛,那双眼眸中不再有之前的冷淡疏离,而是盛满了熟稔的通透。 “你醒过来了?” 郁烈道:“你似乎并不惊讶。我还以为能吓你一下的。” 润玉微笑不语。 早在他发现荒原上的业火有意识地躲避自己的时候,他就猜测到郁烈的意识并没有完全陷入沉睡。 郁烈又道:“不过这一次,你可把我吓了一跳。你怎么会知道我会回冥界?” 润玉很自然地说:“你心里有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 郁烈:“……” 行吧。反正他每次想在润玉面前隐瞒点什么,就没有几次是成功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说:“那你知不知道随便进入其他人的识海有多么危险?轻则魂魄动荡,重则神魂受损,你向来小心谨慎,这一次怎么就这么冒险?” “你不是其他人。” “……” “既为朋友,便无所谓冒险。” “……” 好像有什么东西温温软软地在心头化开了,郁烈一时间竟觉得周围令人厌恶的环境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还未贺你升华大道,修行路上更进一步。”郁烈将心中充溢的柔软和温暖仔细收好,口中道,“看来我把太初剑给你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命中注定,你就是它的主人。” “也多亏这许多年来你与我谈论道法修炼切磋,”润玉素来并不自傲,此时很认真地说,“若非有你,我不会这么快稳固心境。” 郁烈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他所为并非为了对方的感谢,于是便笑道:“我们两个互相感谢起来简直没完没了。算了,不说这个,走吧,我带你出去。” 他这么说着,周遭的环境也在迅速发生着变化。 这里本就是他的识海,故此郁烈只是微微动念,蓝天花海便蔓延开去,迅速覆盖了之前赤红色的天地。但就在那意识之力要将直入青冥的烈焰和中心的女子身影一同抹消的时候,润玉突然开口道:“你很不喜欢你身上的红莲业火吗?” 识海中的变化停了下来。 ※※※※※※※※※※※※※※※※※※※※ 真实的打架:老郁揍荼姚。 围观群众:嘿吼!给她一拳!哈嘿!再来一脚!打她脸!掐她脖子!揍得好! 虚伪的打架:鱼鱼遛郁郁。 围观群众:欺骗观众啊!你们根本没有认真打!是不是还要来一套情意绵绵剑眉来眼去刀啊!现在都流行骗狗进来杀了吗?! 小伙伴们猜猜今天还有没有第二更呢噫嘻嘻嘻。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常女 郁烈道:“为什么这么问?” “红莲业火克制傀儡印。但傀儡印不在火焰之中,而在花海之上。即使这样会耗费更多的心神,承受更大的损耗,你也依然固执地用水系灵力在业火中开辟出一方独立的天地——识海中的景象骗不了人,你在下意识地将所有与火焰有关的东西拒之门外。” 郁烈整个愣住了。 良久,他才轻轻笑了一声,视线放低,落在周围的洁白如云的花朵上。 “……有的时候,我真是怕了你了。”他有些无奈地说。 见过他操纵红莲业火的人不多却也不少,但从没有人知道他并不喜欢自己的这种力量。 郁烈抬起手,指尖冒出一朵安静燃烧的白色小火苗。 这火苗就如黄豆一般大小,但不同于之前识海中温和无害的意识之火,它甫一出现,便带来了真切的灼热。 不过这热度只出现了短短一瞬,很快这火苗就被郁烈随手掐灭。 “我的确不喜欢火焰。”他说,然后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要跟我去走走吗?” 两个人走到了花海蔓延的边缘。 前方不足十步,女子的身影依然朦朦胧胧、影影绰绰地立在那里。 “我的体质属水,她的体质属火。”郁烈慢慢地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她便用秘术改造了我的经脉,让我的身体能够容纳火焰的力量。之后,她用了一百多年的时间,将红莲业火传渡于我。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段挺难过的时间。” 他说得轻描淡写,润玉却无声地攥紧了手指。 改造体质、传渡异火,让原本的纯水之体被迫接受纯火之力的侵袭,光是听上去便知道有多么艰难。他想,他约莫知道了一点郁烈与傅紫云关系冷淡的原因——能想出这种主意的人,已不是“疯狂”二字所能形容。 郁烈继续道:“后来我去了万劫谷,那里是个三不管的地界,混乱、黑暗、无序……但是我使用业火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得清。你说得对,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选择……我厌恶它的存在——我不想用它。” 就像拿着一柄自己不喜欢的武器,纵然知道它已经属于自己,潜意识中依然将它束之高阁。 润玉知道,这个时候最保险的做法应该是绕过这一个话题。每个人都有不怎么想回首的过去,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再次触及那些尘封的记忆。 但是他既然已经将对方放在亲人的位置,便不想再固守朋友的界限。 “你还在想着她吗?”他说。 “想着她?”郁烈失笑,“怎么可能。如果可以,我倒希望永生永世别再和她扯上关系。” “曾经有位前辈说过,纠结于放下与放不下,本身就是一种放不下[1]。”润玉语气温和,却一针见血,“你还想着她,所以本能地厌恶火焰,所以即使在你的识海当中,都还留有她的投影。漠然也好,憎恶也罢,这种种负面的情感,又何尝不是一种牵念?——人是不会被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牵动心绪的。” 郁烈切切实实地怔了一下。 他从没有这样想过。 又或者说,在郁冥觉死后,曾经誓言的约束力消散,他便觉得与傅紫云的最后一丝牵绊也消失殆尽,从此便刻意地将过往的一切掩埋。 然而这种刻意,本身不就是一种逃避吗? 他再也没有回过幼时居住的灵镜台,在识海中下意识地将水与火分割两极,在他的潜意识里,他还是在想着她啊。 “从没有人对我这样说过……”郁烈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来,或许我真的没有放下。我口中说着与她陌路相离,但其实,我一直在等一个解释啊……” 他这么说完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好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润玉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他的旁边。 过了半晌,郁烈突然道: “傅紫云是被郁冥觉亲手所杀。” 这个消息的确出乎人意料之外。饶是润玉性情沉稳,闻言也不由流露出一丝愕然。 “很奇怪,对吧?”郁烈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微微笑了一下,“还有更奇怪的——在她死之前,曾让我发了一个上神之誓。若她死于郁冥觉之手,万载之内,我必须亲手杀死郁冥觉为她报仇。否则身死魂散,坠入无间地狱,日日受业火灼心之苦,直至神魂消散。我发誓后不久,她就真的死在郁冥觉手里。”郁烈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亲眼所见。” 此后万载之内,他的确亲手除掉了郁冥觉。然而过往种种,也随着他生身父母的死而消散。 再没有人知道当年旧事,再没有人知道—— “她为何要生下我?她生下我,就是为了培养可以接近郁冥觉的一把刀吗?这些问题我一直想问。但是已经永远没有机会去问。” 郁烈说完,望着不远处女子的身影,吐出一口气,道:“不过你说得对,这些旧事,既然已经湮没不闻,我也没有必要时时刻刻牵绊于心。或许我现在还无法彻底放下,但自今日始,我终有与过往告别的一天。”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火焰、赤色的天地和那女子的身影,便开始破碎崩解。 这不是刻意地抹除,而是自然地消亡。 与此同时,一股磅礴浩瀚的生死轮转之力逸散开来,模糊了水与火、天与地、过去与现在。 “啧啧。”许宝珠本在百无聊赖地盘腿而坐,突然察觉到小徒弟身上弥漫开来的生死大道气息,顿时精神一振,“今天是个什么适宜进阶的好日子吗?夜神刚刚升华大道,小镜儿也在今日突破境界……” “想必是在识海中发生了什么吧。”布娃娃说,“有些过去,总要面对才行。” 许宝珠从地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行吧。我看他们也快醒了,我们走吧。” “不告而别不太好吧?” “那我告诉他们一声不就好啦。” 润玉和郁烈自识海中脱离,几乎同时从入定中醒来,也几乎同时发觉了自己胸口贴着的一张纸。 纸上的字迹随意散漫,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狂放。 郁烈身上贴的是: 恭喜进阶,先走一步 ——爱你的师父留 润玉身上贴的是: 恭喜进阶,同样先走一步 ——一视同仁爱你的许前辈留 郁烈:“……” 润玉:“……” 郁烈看着自己的小伙伴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把这张纸叠起来放进了衣袖里,只好克制住自己把这张纸揉成一团随手扔掉的冲动,也装模作样地将它叠起来放好。 “那我们这就回去吧?” “好。” “对了,刚才忘了问,你出来之前和小露珠说过了吗?” “……” “噫,你不会没和她说吧?” “……我忘了。” “……可怜的小露珠,她现在一定以为她的殿下丢了。” “……” 邝露:没有那么夸张吧! 两人回到天界时,夜色还深,一切与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邝露和涂艳山坐在庭院里闲聊等待,见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放心之余,都很贴心地没有去问他们深夜去了哪里。邝露将那封信交给了润玉,信是封好的,奇怪的是上面却没有任何署名。 邝露将信交出后就和涂艳山一起走了,显然,她们两个都没有过盛的好奇心。 “谁写的?”郁烈却很好奇。 润玉已经将信拆开,展开里面的一张纸看了看,面色也有些奇怪:“洛水常女。信上说,她明日会来拜访。” “这个名字有几分耳熟——”郁烈回忆了一下,道,“是洛神的女儿?” “对。”润玉对水族事务颇为熟悉,并不似郁烈还要特意回忆,“洛神逝去后,她便掌管洛河水族。但是她一向避世隐居,洛河水族亦是名声不显,为何突然……”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两人思忖无果,便也不再为此烦忧。 是友是敌,明日便见分晓。 第二日,常女果然依言前来拜访。她来得悄无声息,好似清晨林间的一片薄雾。 郁烈只见了她一面,观其形貌,但见面色苍白、身形荏弱,如雨中花风中柳,却也别有一分纤细风流。略有些奇怪的是,郁烈总觉得她身上某些地方令他觉得莫名地熟悉。 常女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薄衫,长发用一根白纱简单束起。她没有带一个随从,孤身一人前来,也坚持单独见此间的主人。 郁烈虽然好奇,却也不会失礼地去听墙角。他坐在树下石桌旁,刚喝了半盏茶,正殿的门就开了,润玉走了出来,常女却踪影不见。 “她人呢?” “已经走了。” 郁烈奇怪道:“她这么神神秘秘地来找你,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润玉轻轻呼出一口气,道:“几句话,也已经足够。”说着,他抬手往桌上一抚,显现出一个木盒。 “这是何物?”郁烈一边给他倒上茶,一边问道。 “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润玉说着,把盒子往郁烈面前推了推。 “我可以看?” 润玉奇怪地反问,“你为什么不可以看?” 不知为何,郁烈觉得内心深处有一丝隐秘的欣喜。他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卷名叫《梦陀经》的竹简,和一张图纸。 “鸟族兵力布防图?”郁烈这下真是实打实的惊讶了,“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郁烈说的自然是簌离和常女。 这么要命的东西,簌离竟能托付给她,足见对她的信任。可是,簌离不是只有彦佑和小泥鳅两个养子吗? ——哦,对,现在还多了一个自己。 但是这个常女,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洛神原名夷光。她的母亲是龙鱼王的异母妹妹,名叫若羌,真身是一尾普通的红鲤。后来因爱上一个凡人,便脱离家族与对方一起远走洛水。”润玉将常女说与他的话复述给郁烈,“洛神就是她与那凡人的女儿,所以继承的龙鱼血脉更加淡薄,到了常女这里,血脉再次被稀释,是以常女的真身只是洛水上的一片云雾。昔日龙鱼族覆灭,天后并没有察觉到她们这一脉与龙鱼族的关系。而常女之所以会与母亲有联系……是因为你。” “我?”郁烈茫然道,“我之前并不认识她。” 润玉解释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凡间的时候,你曾在夜间顿悟,领悟了生死大道?” “这个自然记得。” “常女修轮回大道,而当初那座凡间宅院,便在洛水之侧。” 郁烈有些明白了:轮回大道,本就是由生死大道衍生出的后天之道。而修士领悟先天大道时会显化异象,亦会引动其所衍生的后天大道遥相呼应。 “所以她当时——” “对。在你顿悟的时候,她也受到影响,曾有一瞬间于冥冥虚空中瞥见了自己的血缘之线。” 郁烈点点头——这实在是机缘巧合,但也是个不错的巧合。他又在脑海中捋了捋这略有点复杂的族谱,“所以这么算起来,常女是你的表妹?那倒的确是关系更近了。” 难怪簌离舍了彦佑而选了她。 “不过,她这次来,就单单只是为了把这盒子交给你?” 润玉道:“是转交,也是试探。”他的语气平淡,却有几分意味深长,“她和她的外表,并不一样。” 璇玑宫的禁制悄无声息地解除了,但说句实话,解除与否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除了水神来过一次之外,根本就没人过来拜访。 正殿之中,郁烈和润玉相对而坐,一人拿着书卷闲闲翻看,一人看着手中的文书做些批复。 殿外阳光和暖,殿内清香杳杳。 “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你,”郁烈开玩笑道,“一定有很多人想从你这里探听点消息,只是碍于我在这里,不便前来。” “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遗憾。他们不来,我也正好落得清静。” 润玉放下文书,“不过那日父帝前来,你避而不见,在我看来,他不会就此罢手。” 郁烈翻了一页书,问:“你猜他会怎么做?” “冥帝。 冥界虽说已重回大家的视线,但与各界都是态度暧昧,并未与任何一界表露出亲近之意。冥界根基雄厚,又手握秘境古九州,若不能为友,必为强敌。所以他见不见得到括苍君暂时并不要紧,重要的是他可以借此与冥界搭上关系。” “与我所想一致。”郁烈道,“恐怕过不了几天,你就能见到真真了。” 润玉笑着看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怎么就那么笃定冥帝会到天界来?” 郁烈道:“敢不敢和我打赌?” “赌什么?” “……”郁烈沉吟片刻,道,“还没想好。你有什么建议吗?” 他一脸认真求教的样子实在太令人手痒,润玉顺手抓起手边的书扔了过去,“赌注都没想好你打什么赌?” 郁烈手疾眼快一把将书接住,还没等说什么,就见邝露走进来道:“殿下,括苍君,锦觅仙子来访。” 润玉敛去了笑意,淡声道:“请她进来吧。” 郁烈起身道:“我还是回避一下。” “不必。”润玉说完,又解释道,“我已经大约猜到她来做什么了。” 于是郁烈又坐了回去。他看着邝露出了殿门,忍不住回头对润玉说:“我总觉得小露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润玉笑道,“邝露素来聪明,她应该是早就猜到了。” “很多事情我们都没有刻意避忌她。”郁烈道,“你看,这天宫到底还是有人真心向着你的。” “我知道。”润玉淡淡一笑,“放心吧,如今对……我也没什么想不开的了。” 他这话刚说完,锦觅就脚步轻快地进了正殿,她穿着一身缀满了花朵的淡粉色衣裙,衬得肤色白皙,眉目如画。 [1]《灭运图录》 ※※※※※※※※※※※※※※※※※※※※ 我胡汉锦又回来了! 小伙伴们别急着掏刀!冷静!理智! 大龙现在对她啥感觉也没有了,顶多就是把她看作一个熟人,所以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牵动大龙的心绪。小伙伴们拿出看热闹的心态来看她就行了,不用太过在意。她对主线剧情没有影响。 以及,前文已经或明或暗地提到过常女这个人物了,不知道小可爱们有没有注意^v^ 又及,文中引用的话出自《灭运图录》,前辈@石道长。没看过的小伙伴们可以去康康,起点无cp男主文,堪称起点文中的一股清流。石道长智商高三观正不和异性发展不正当关系,堪称我辈楷模。我前后读了有四五遍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陨丹 “小鱼仙倌。”锦觅和润玉打了个招呼,又看到闲闲立在一旁的郁烈,“……括苍君。” 郁烈道:“素闻天界有位锦觅仙子,容颜秀美,气度高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啊,嗯……括苍君也是大名鼎鼎,今日得见,有幸有幸。”锦觅搜肠刮肚想出几句话来应对。 润玉请她坐下,温声道:“括苍君算是我的兄长,锦觅仙子不必如此拘束。” “哦,哦。”锦觅连连点头。 郁烈笑了笑,知道锦觅平素不晓得这些繁文缛节,打过招呼之后也就不再为难她,自己端着杯子喝茶去了。 锦觅看了看郁烈,小声问润玉:“怎么没见到小傅仙官啊?” 润玉面不改色地说:“镜城有些事需要去办,过几日才能回来。” “哦。”锦觅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此刻她的心里有件更重要的事。 ——她这次来,其实是打着退婚的主意,想先探探口风。 但等她真的坐到这里,手捧着茶杯,想到这几日天界沸沸扬扬的传闻,又怎么也张不开口。 小鱼仙倌刚刚丧母,还遭遇了那样的事情,自己这时候提退婚,岂不是雪上加霜?可是不提的话,过几日婚期定下,便没有转圜余地了。她左思右想,觉得怎么做都不太对,不由得拿着杯子纠结起来。 “锦觅仙子?”润玉看她捧着杯子出神,忍不住出声提醒。 “啊?” “我再给你添些茶吧。” 锦觅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杯子早就空了。 喝茶的杯子能有多大?里面的茶水被她两三口就喝完了。她满心思绪,也没有发觉自己之后一直在用空杯子喝茶,现下一发现,不由得十分窘迫。 郁烈好容易才忍住笑,把茶杯随手放在一边,道:“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 他在这个地方,估计锦觅更不好开口。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历劫归来之后,锦觅的气息好似发生了一点变化。 ——总得想个办法探查一下。他这么想着,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郁烈离开之后,锦觅犹豫了一会儿,才犹豫着说:“那个,之前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今天,就是想来看看你,你可还好?” “我还好,劳锦觅仙子挂念。” 锦觅看他虽然清减了很多,但眸光清亮,话语温和,笑意也不见勉强,显然精神还好,也松了口气。 “我在凡间的时候,听过一句话: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还望小鱼仙倌你一定保重自己。” 润玉看着她,只觉比起历劫之前,她眉眼间更多了几分愁绪,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口中却道:“锦觅仙子放心,我会的。” 锦觅点点头,迟疑片刻,轻声道:“之前,我听爹爹说起,我们的婚期——” 润玉道:“婚期,想来父帝已经定下了。” “那,你如何打算?”锦觅小心翼翼地问。 润玉反问道:“你如何打算?” “我……”锦觅一时语塞,又陷入了刚刚的两难之境。 这个时候如果自己拒绝,小鱼仙倌会更难过吧? 她这一犹豫,场面就沉默下来。 润玉很想叹气。 他并不怪锦觅。一开始,他是真的喜欢过她的。只可惜这份喜欢太单薄、太艰难,凡间种种,终是让这份喜欢冷了下去。 若是没有郁烈,或许他会用尽手段把她留在身边。在第一次见到她与旭凤的亲密姿态的时候,他真的产生过这样的念头。但是转念一想,即使如此,左不过夫妻反目、兄弟阋墙,两败俱伤,有何趣味。 又或许,是郁烈一直在自己身边,给了他一条从容的退路:即使不能与爱人携手,他依然可以与亲友相伴;即使放弃这份喜欢,他也不会一无所有。所以他才会干脆地断了之前的念头。 如今再看锦觅,他竟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悸动——不过是曾经浅薄的喜欢罢了。 润玉这样想着,真的就浅浅地叹了口气,缓声道:“你不必顾忌我。你今天的来意,我差不多也知道了。只是我现在不能给你答复。过几日,旭凤禁闭结束,你让他来和我谈罢。” 锦觅懵了。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签订婚书之后,不管是在天界还是在凡间,润玉与她相见的时候总是唤她“觅儿”,今日再见,却变成了温和有礼的“锦觅仙子”。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他既然这样说,那一定是知道了吧? 锦觅小心地看了看对方的脸色,没有看到有发怒的迹象。一时间好似有一根棍子伸进来,把她的思绪搅成一团浆糊,令她丢盔卸甲措手不及,张开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润玉站起身,道:“你不用再去考虑这些事了,旭凤既然做出这样的事,总要有些担当。回洛湘府去吧,你出来这么久,水神应该担心了。”说完,他唤来邝露,让她把锦觅送出门去。 锦觅觉得自己像一大团棉花,轻飘飘、软绵绵、茫茫然地出了门。心中一时无措,一时又有些隐秘的安心,神思不属地走了几步,正正撞上一个人。 “哎呦。”锦觅揉着脑袋后退几步,还没开口道歉,就听那人说:“呦,小葡萄?” 锦觅抬头一看,“小傅仙官?!” 换成傅清的样子的郁烈笑着说:“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锦觅垂头道,“我好像做了一件错事,让小鱼仙倌难过了。” 郁烈拍了拍她的肩,道:“他对你生气了吗?” 锦觅摇摇头,“他没有生气,但是……但是……” 她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心里又愧疚,又难过。 郁烈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那你就不需要想那么多了。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时间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锦觅点点头,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 郁烈目送她顺着来路返回,心道:他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啊。所有的喜怒哀乐,你们终究是错过了。 “你和锦觅摊牌了?”郁烈回到殿中,除去了伪装,“她走的时候一脸魂飞天外的样子。” 润玉挑了挑眉,“我只是让她什么都不用想,让旭凤来和我谈。” “这就是变相的摊牌了——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 “只是不想再无谓地纠缠下去。不过这件事还有的磨。” 郁烈深以为然——润玉若想退婚,天帝第一个不能答应;旭凤若想娶锦觅,天后也绝对不会同意。 “不过总有人比你着急,让他们自己先闹去吧。” 润玉没肯定也没否定,说:“你刚才又换成傅清的身份,恐怕不只是为了见见锦觅吧?” “只是觉得,锦觅历劫前后变化有些大了,故而借着谈话的时候探查了一下。”郁烈道,“她的身体里似乎有一个东西,在心口的位置。” 郁烈比划了一下,慢慢地说:“之前竟一直没有发现。如今那东西裂了,这才露出几丝气息。” 润玉愣了一下:“裂了?” “是啊,像是一颗不大的檀丸,裂了些缝隙。” “心口、檀丸……开裂……”润玉思索了一会儿,道,“曾经多情却寡情,而今寡情却专一。此物听起来,倒是颇为类似陨丹。” “陨丹?”郁烈从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好奇道,“干什么用的?” 润玉缓缓道:“陨丹绝迹多年,我也只是在古籍中见过寥寥几句描述。书上说,服陨丹者,断情绝爱,如今想来,这一点倒是十分类似锦觅之前的样子。但究竟那檀丸是不是陨丹,我未曾亲眼见过,也不能确定。”他说着,摇了摇头,“罢了,不管是与不是,于我们也没有多大关系。”他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心里已经九分肯定那檀丸是陨丹无疑。联系长辈之间的旧事,他也猜到或许是先花神为了避免女儿重蹈覆辙,才在锦觅身上做了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别人不知,花界一众芳主一定知晓内情。既然这么多年她们都放任陨丹留在锦觅体内,想来这东西并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危害。退一万步讲,便是有什么不妥,锦觅身边还有旭凤、有水神风神。自己既然要了断,为避嫌计,还是不要去多嘴多舌了。 郁烈并不知道润玉心中已经把所有的事想了个□□不离十。他素来冷淡,既然锦觅已经不和润玉在一处了,自然也就算不得自己人,他懒得管她的事情。 两个人心思各异,但却不约而同地结束了关于陨丹的话题。他们都刚刚突破不久,还需稳固境界,趁着如今清静,别无杂事,便各自静心修炼去了。 ※※※※※※※※※※※※※※※※※※※※ 香蜜背锅双侠:陨丹和大龙。 不懂人情世故、脑残智硬,陨丹的锅。 我误会你了你又误会我了我杀了你你又杀了我,大龙的锅。 陨丹和大龙日常排排坐分锅锅,编剧的操作真是令人窒息。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天命 “殿下,那我就先走了。”涂艳山道,“您在天界一定要自己保重。” “啰嗦。”郁烈给了她一个爱的脑瓜崩,“快去吧。” 润玉回到璇玑宫时,正好看到涂艳山揉着脑袋,恋恋不舍地和郁烈道别,然后一脸悲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不由十分疑惑。 “这是怎么了?” 郁烈正低着头研究桌上的棋局,闻言毫不在意地说:“积玉殿寿宴,艳山是涂灵氏的少族长,要随着族里去贺寿的。” 润玉在他对面坐下,问道:“你就不回去看看?” 郁烈笑了一声,“我要是回去,那不叫‘贺寿’,叫‘挑衅’——积玉殿能气得少活好几天。” 润玉也就不再劝他,两个人下了一回棋,郁烈毫无意外地再次获得了“被碾压式失败”。 “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下棋的水平还算可以。”郁烈将手中的棋子一丢,叹息道。 两人之间的棋盘上,黑子已经被围剿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润玉看着黑子那种“在噩梦里都不会出现”的惨淡棋局,委婉地问:“你和几个人下过棋?” 郁烈思索片刻,道:“好吧,我只和真真下过棋,她的水平比我还糟糕。” 润玉笑着摇摇头,起身到棋盘一侧,一手执黑一手执白,竟然也渐渐挽救了黑子的颓势,两方逐渐胶着起来。 郁烈撑着脑袋看他下棋,一时只觉得那执棋的手也好看,立着的人也好看。和煦的阳光洒落下来,在棋子上点染出耀耀的光辉;微风轻拂,送来空气中清淡悠远的香气。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润玉一开始的确在专心下棋,但旁边一直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已经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程度。 “你好看。” 润玉手一抖,一颗白子落下去,仿佛自杀一样把自己送进了黑子的包围圈里。 郁烈一看他虽面上波澜不惊,耳朵却悄悄地红了,顿时产生了一种自己好似是恶棍的错觉,急忙找补道:“咳,我是说,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1]” ——有什么区别吗?! 润玉轻斥这个不着调的人一句:“胡闹。”却也没有真的生气。 但是棋是已经下不下去了。 恰好在这时,自外面走进一个人。 郁烈扫了来人一眼,起身道:“火神估计有些话要与你说,我先回避一下。” 润玉点点头。于是旭凤走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负手进了正殿,而自己的兄长正略低头看桌子上的棋局,见他来了,便扬手一扫,将桌上的棋盘清走。 “怎么把棋撤了,不下一盘?”旭凤一时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低声道。 润玉面色淡然,“你我下棋,从来都是你赢一局我赢一局,毫无悬念,有何意义。” “也罢。”旭凤在桌边坐下,一阵灵光变幻出一壶酒和两个白玉杯,“今日,我是来寻你喝一杯的。” 润玉便在他对面坐下。 旭凤给杯中倒上酒,举杯道:“你生母之事,我已知晓,这杯酒,是我替母神赔罪的。” 润玉淡淡地说:“重孝在身,不便饮酒。” 旭凤微怔,道:“是我疏忽了。” “再者,”润玉平和的声音中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淡,“母神是母神,你是你,你又何必替她赔罪。” 旭凤歉疚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生母——” 润玉打断他的话,平静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太了解旭凤,所以知道他没有什么坏心,只是单纯替母亲道歉。 可是有些事情,是一句道歉就能抹消得了的吗?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替荼姚道歉呢? 他想起郁烈之前说旭凤太过天真,现在想来,真是一语中的。 润玉不欲再与他谈论这个话题——左右也一定是谈论不出什么结果的。于是道:“我生母一事,牵扯到天界和冥界,干系颇多。道歉之语,以后不必再提。你还在禁足,别又惹得父帝与母神不开心,这些事情,你不要管了。” 旭凤坚持道:“我想跟你说说心里话。母神所作所为我并不认同。说句不敬的话,你我的母亲,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你我而筹谋。所爱非其道,想必你也深有同感。我本就对母神替我铺设的天帝之路毫无兴趣,兄长比我贤能稳妥,日后我愿追随兄长,臣服于兄长,我也希望,兄长愿意原谅母神。” “旭凤,你能这么说,我心领了。只是——”润玉面色平静,话锋一转,“你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说这件事吧?” 旭凤深吸一口气,终是道:“还有一事相求。” 润玉说:“锦觅?” 一个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旭凤默然。锦觅已将之前的事告诉了他,但他实在揣摩不透兄长的意思。眼见润玉冷冷淡淡抛出一个问句,他心里越发没底,正在思考怎么措辞,润玉已经敛衣起身,淡淡道: “火神对我的未婚妻,似乎分外地上心。” 旭凤也站起身来,道:“我希望你能取消与锦觅的婚约。天界的权力,我不会与你相争,也会替母神赔罪,我唯独希望你能放下锦觅。” 意料之外却又意料之中的回答,在此情此境下听来,竟让人觉出几分滑稽与荒谬。 “我与锦觅的婚约,是父帝与水神定下的,我有何权力说放下就能放下。”润玉转身直视旭凤,冷声道,“再者,天界的权力,从来都是握在父帝与母神的手中,他们愿意交给谁,不是你争与不争能够决定的,你明白吗?” 旭凤道:“我与锦觅两情相悦,你们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润玉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心道,我自然知道我与她在一起不会幸福,但你到底有没有明白我刚才的话? 他实在不想再与旭凤多谈。 虽然,他原本是想与对方商议一下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但今天这短短的一段对话让他完全没了这种心情。对方的言行没有恶意,却让他感到一种无声的嘲讽:旭凤毫不在意的、可以随随便便舍弃的,可能是他穷极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从来不在一个世界当中。 他们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遭遇到的,恰如南北两极。 再多的言语又有什么用处?旭凤不会知道他的隐忍和痛苦,正如他无法理解旭凤的天真和明粹。旭凤可以毫不在意地将帝位“让给”他,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他去解除天帝与水神的上神之誓——对方从不考量人情世故,也从不考虑所言所行会有什么后果。可是他呢?四千年来恪守礼节小心权衡,最后不过得一个清贵的虚名。 “婚约的决定权不在我的手中,你若那么有本事,就去请父帝改变主意罢。”润玉丢下这一句话,甩袖走了。 夜,布星台。 ——给我,抢我。我从来都是靠你们母子的施舍度日。 ——你们总是决定给我什么,或拿走什么,我便要乖乖接受。 ——从现在开始,我要主宰自己的天命,从此刻开始,我要自己选择! 润玉站在布星台上,静静地看着满天星辰运转,看着远处夜色苍茫浩渺。 如果说之前天帝的话让他有了那样的念头,今日之事,则让他彻底下定了决心。 或许之前,他对于未来之路还有些许犹疑,因为一旦踏上这条路,便只能向前、无法回头,所以那日虽然对郁烈说明,他却迟迟未有所动作。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事情让他知道,以他的身份,做一个善良的好人只会让人觉得可欺。 他这些年,小心翼翼,克己守礼,在这天界几乎隐形遁世地活着,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他终究做不得舍身饲虎的佛陀。 他要好好活着,要保护身边的人好好活着——那个位子,他势在必得。 夜色洒下漫天星辉,映着那一袭白衣的人影,一时散发出坚定不移又一往无前的气势,如江中磐石,如逆水行舟。 郁烈隐身在远处,足下踏着星辉明灭的虚空。他远远望见此景,不由得点点头。 “您很高兴,为什么?”南红跟在他身边,破天荒地开口问道。 郁烈道:“我不是高兴。只是有一种‘这件事终于来了’的感觉。” 南红轻轻一歪头,满眼不解。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在这湾泥沼之中越陷越深,不如干脆利落地割舍。虽然万分不希望他走上这样一条荆棘遍布的道路,但既然已经注定踏足其上,自然是早点明了更好。” 但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还有另外一些事情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从此以后,我想要的,我会自己去拿;我握在手中的,谁也不能逼我放手。” 润玉并不知道郁烈已经悄悄来过又悄悄离去。他此行并没有叫上好友,因为他下意识地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这一面。 对方眼中的自己,端方守礼,温和淡泊——这是他,却也不是他。 他在这九重天阙里生生被磨砺出不争不抢温雅随和的样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终究不是圣人……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有爱就有恨,有豁达就有执念,有温和就有冷漠……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他哪一样逃得过? 走上这条路,他注定要舍去这温和无争的表象,但在郁烈面前,他愿意只作他们初见时的样子。 虽然他知道,郁烈有很大可能并不在意这些。 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就不敢去赌。 他可以看透人情,却不敢再赌人心。 [1]《国风·卫风·淇奥》 ※※※※※※※※※※※※※※※※※※※※ 可能有小可爱没有看懂大龙和二凤的对话,其实简单来讲,就是大龙本来想和蠢弟弟商量一下该怎么解决婚约这个问题,因为这个婚约是天帝和水神定的,如果他自己去反对,水神且不说,天帝肯定不答应,这个时候就需要他们三个人联合起来,做戏也好暗中搞事也好,合作把这个婚约解了。大龙设想得挺好,无奈旭凤出门不带脑,上来就一句“你去搞嘛,你去解除婚约。上神之盟是天帝和水神定的?我不听我不听。上神之盟解除有什么影响?我不造啊。我啥也不想干一切交给兄长你了,我就等着娶锦觅。”这个发言太可气了佛都冒火,大龙突然发现横亘在自己和旭凤之间的智商鸿沟,他话术再厉害也无法说服一个大龄幼儿人形智障,所以一甩袖子气跑了。 以及我完全无法理解那些揪着“锦觅不是水神长女所以婚约不成立”这一点说事的人的脑回路,简直是暴露自己的智商缺陷。让我们捋一捋:锦觅,水神与非老婆(花神)的女儿;润玉,天帝与非老婆(簌离)的儿子;旭凤,天帝与老婆(荼姚)的儿子。如果说锦觅不是水神长女,就等同于“非婚生子不是长子/长女”,按照这个逻辑,润玉也不是长子,旭凤才是长子,那么旭凤就完全不应该去追求锦觅,他需要做的是守着婚约等待水神与风神的女儿出生。如果承认锦觅是水神长女,就等同于“非婚生子可以是长子/长女”,按照这个逻辑,润玉就是天帝长子,那这个婚约就是属于他和锦觅的,旭凤来掺一脚铁板钉钉属于抢嫂子。这种左右为难的逻辑困境居然还有人拿来当做辩驳的依据,让人不禁怀疑他们脖子上顶着的是个灯泡。 另外,查了一下百度百科,上面对“黑化”的解释是“大体接近崩溃变坏,但程度略轻,简单来讲就是切换至阴暗人格”。所以大龙在这里应该不是黑化,而是……唔,怎么说呢?就是他有了明确的目标、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不愿再一味忍让。但他并没有变坏也没有变阴暗,只是之前他习惯于遮掩锋芒与世无争,现在他决定要去争一争。我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姑且就叫a化吧,发展到顶级就是a炸天的天帝玉的亚子。 (据加里顿新闻社记者北·为了八卦无所畏惧·球采访报道:郁烈表示是黑是白是a是o不重要,不管什么样子的心上龙都很美味。吸溜。) 最后,今天的两更一起放出来啦。 北球:没有了,真的一滴都没有了qaq。 小伙伴们明天见。 (最近不是很忙,如果能双更的话我尽量双更,爱你们啾咪。)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塑料兄弟情 “天后娘娘口谕,大殿下服孝期间,就留在璇玑宫守丧,不必出门,布星值夜也可免了。” “润玉遵旨。” “天后娘娘体恤殿下,特命我等送来两种不同仪制的丧服,供殿下选择。” 天后宫中的两个侍女一左一右平举着托盘,一边是生麻丧服,另一边是熟麻丧服。 “都放下吧。”润玉太熟悉天后的这种手段了,故此只觉意兴寥寥——他可不会觉得天后突发奇想想要关照自己,约莫又是一次打压或试探。 果然,其中一个侍女开口道:“天后娘娘说,请大殿下自己决断。是选择天界或是龙鱼族的礼俗,另外一个命小仙带回。” 润玉淡声道:“按照龙鱼族的仪俗,替母守孝,应着生麻丧服。” 另一个侍女马上开口说:“想必是天后娘娘心疼殿下。生麻布粗糙,殿下您金娇玉贵,如何受得起,还是天界的缌麻孝服更贴身一些。”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地将手里的托盘往前递了递。 润玉没有看她,他看着另一边的生麻孝服,注视良久,但最终只是在上面抚了抚,便转身欲接过另一个托盘。 ——千百年都忍过来了,何须计较这一时。 他在心里这么和自己说,但整个身体都因为悲伤和愤怒而绷紧了。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接触到托盘的那一刻,两个托盘中的衣服突然燃起了火焰,不过一个瞬息,两件衣服就被烧成了灰。 两个侍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举着托盘,看着托盘上的一小撮灰,瞠目结舌。 郁烈慢悠悠地从后殿踱出来,不容置疑地说:“多谢天后娘娘好意,只是这两种孝服,都不必了。义母在天界无碑无陵,在冥界却还有后人祭祀。夜神殿下既然是义母亲子,守孝自然要按照我们冥界的规矩来。”说完,带有几分“威胁”地看向润玉,“夜神殿下觉得呢?” 聪明人之间交流,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 润玉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郁烈想干什么,十分配合地“无奈”道:“兄长说的是。” 大受惊吓的两个侍女灰头土脸步履匆匆地走了。郁烈将脸上的威胁之色一收,手上取出一个包裹来。 润玉打开一看,也是一件生麻孝服,但是式样和刚才天后送来的又有些微不同。 “这是——” “我猜着你不愿意用荼姚的东西,所以着人另做的。” 润玉低下头掩饰自己微微发红的眼角,郑重道:“多谢。” 郁烈道:“你我之间,说什么谢不谢。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猜那两个侍女回去之后会对荼姚说什么?” 润玉平复了一下情绪,面上带着点笑意道:“你刚才做那么一场戏,不就是给她们看的吗?” 郁烈哼了一声,“那两个侍女对你倒还算尊重,有一个还挺机灵,知道暗示你荼姚的意思。要不然,那火烧的可就不只是衣服了。” 润玉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却并不觉得他出手狠辣,只感到一种难得的被人维护的暖意。他想了想,说:“母神今日派人前来,应该也是存了试探的意思,看看你这位冥府鬼君究竟是如何对待我这个便宜兄弟。” 郁烈接口道:“若是我们二人相处融洽兄友弟恭,恐怕如鲠在喉的不仅仅是荼姚,就连太微也要食不下咽了。倒不如让他们以为我对你只是表面文章,太微不会对你太过忌惮,相反,他若想拉拢冥界,说不定还会从你这里入手。” 火神有个强有力的母族,夜神背后也有冥界的势力,就算这势力联系得不甚紧密,但至少在背景上,火神已经失去了压倒性的优势。 “你这是让我扯着虎皮做大旗?”润玉调侃道。 郁烈笑道:“我这张虎皮还不够大,更大的虎皮估计很快就要来了。” 另一边,两个侍女回到紫方云宫,将所见所闻回禀荼姚。 在听到润玉最终决定留下缌麻孝服的时候,荼姚不屑地哼了一声,但不能不说脸上没有轻视和得意。 但听到郁烈突然出现毁了两件衣服,荼姚的眼神骤然一利,让正在叙述事情的侍女都忍不住浑身一抖。 “他是这么说的?” “是。” “啪嚓!”荼姚一挥衣袖,桌上的茶具被她扫了下去,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她转身坐在座位上,凝神片刻,沉声问:“当时的情形,你再细细描述一遍,不要有丝毫遗漏。” “是!”回话的侍女又将事情经过叙述一遍,加上了许多细节:“夜神殿下正要去拿缌麻孝服,突然那两件衣服就燃起了火,一瞬间烧成灰烬,然后括苍君就从后殿走出来,说‘多谢天后娘娘好意,只是这两种孝服都不必了。义母在天界无碑无陵,在冥界却还有后人祭祀。夜神殿下既然是义母亲子,守孝自然要按照我们冥界的规矩来。夜神殿下觉得呢?’他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坚决,完全没有质疑的余地,夜神殿下虽然回答‘兄长说的是’,但表情似乎——” “似乎什么?” “似乎并不是十分心甘情愿。”侍女说完这句,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但预想中的天后大怒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她只听到天后说了一句:“知道了,退下吧。”语气也不辨喜怒。侍女悄悄松了口气,如蒙大赦地快速退走了。等她走了之后,荼姚才若有所思地说:“这个括苍君当日大闹九霄云殿,我还以为他对润玉有多么深厚的情谊,现在看来,倒也未必。” 穗禾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到她下首,道:“括苍君之前与夜神素无来往,怎么可能有什么情义。依我看来,他那日闯上九霄云殿,不过是为了脸面罢了。” 荼姚暗忖:若是被人知道堂堂的括苍君连自己的义弟都护不住,的确是面上无光。这样想来,他对润玉不过是面子情,甚至对簌离也未必就多么看重。 她推己及人,只觉这个推断合情合理,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不甚满意。她一想到郁烈,就想起自己那日被烈火灼身的惨状,心中对郁烈恨得咬牙切齿。 “这倒也是。”荼姚勉强压下心中的思绪,肯定了一下穗禾的推论,“只是他呆在天界,总不是长久之计——” 她这话没说完,穗禾就见她面上先是一惊,又是一喜。 “姨母?”穗禾略有些奇怪地问。 荼姚笑了笑,“方才陛下传音于我,冥帝已经应他所邀,近日便会前来天界。” 穗禾也惊了一下,继而笑道:“这倒的确是个好消息。” 荼姚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点了几下,显然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情不错,“括苍君当日弑杀前冥帝,到最后还不是让如今的冥帝坐上了帝位?嫡就是嫡,庶就是庶,麻雀再怎么样也变不成凤凰。” 穗禾应和道:“姨母说的是。” “冥帝此次前来,或许我们还可以合作,一箭双雕,将那两个人一并除去。” 穗禾自然明白她口中的“那两个人”是谁,但她又有些疑惑,便说道:“可是之前冥帝撤销了对括苍君的六界通缉,或许他们之间并没有很大的矛盾。” 荼姚笑着起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小,自然不明白,这嫡出和庶出之间,从来没有真正的深情厚谊。只不过为了家族颜面,不得不做出和睦的表象罢了。若是冥帝足够聪明,就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 三日后。 “哎,狐狸仙,你这是要做什么去?”锦觅隔了几天再上天界,本来想去找旭凤,却发现他人不在栖梧宫。她又不好意思再去璇玑宫,一路溜溜达达就到了姻缘府,结果一进门正好撞上丹朱往外走,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小锦觅,你还不知道吧?今天冥帝来访,天帝在九霄云殿摆下大宴,天界能叫得上名号的基本上都去作陪。”丹朱说。 “那,那凤凰也去了吗?” “这么重要的场合,凤娃肯定要去啊。”丹朱看了看锦觅,恍然道,“你是来找凤娃的吧?哎,干脆我带你去宴会吧,怎么样?” “啊?”锦觅有点犹豫,上次天后寿宴给她的回忆可不太美好。 但是这一次是冥帝来访,场面一定很热闹,而且她还没见过冥帝是什么样子呢。 锦觅想了想,终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再加上丹朱在一旁鼓动,她还是决定跟着对方一起去见识见识。 ——大不了她坐得离天后远些就是了。 九霄云殿。 为了迎接冥帝的到来,天宫中的仙侍们忙碌了许久。如今整个殿堂中已经铺上了华贵精致的地毯,两旁桌子分列,众仙家坐于其后。正前方的高座也分了两边,一边是天帝和天后,二人皆着金色礼服,华贵异常;另一边应当就是冥帝,她一人坐着,一个侍卫站在她身后;她旁边的桌案上坐着一个容貌俊秀的男子,身着天水碧色衣衫,气度从容温和。只是这桌案位于冥帝的下首,彰示二人之间并不是天帝与天后一般的关系。 郁烈又换上了暗色绣赤莲纹的长袍,脸上带着半边银面具。润玉还是一贯的一身素衣,只是这世间多数人穿白衣是简单朴素,在他身上却平白多了几分渺渺仙气,更显得清冷高贵不染凡尘。 他们两个一同进了九霄云殿,为了糊弄太微和荼姚,表面上还要做出“我们不熟”的样子,明明并肩而行,中间却隔了半丈远。 然后他们就只好面无表情地用神识互相交流。 郁烈感叹:‘说起来,我与真真也将近百年没有见面了。’ 润玉回道:‘是你故意避而不见,如今又来感慨。’ 难得抒情一下却被拆穿,但郁烈丝毫不会不好意思,反而十分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不知道太微是怎么把她请过来的。待会儿宴会结束,我去见见她。’ ‘好。’ ※※※※※※※※※※※※※※※※※※※※ 玩家[荼姚]向您发起了组队邀请,请选择[接受]或[不接受]。 郁真真(冷漠脸):妈的这谁?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郁真真 丹朱带着锦觅进了云殿,给锦觅挑了一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叮嘱道:“你好好在这儿坐着,可别像上次天后寿宴一样。” 锦觅连连点头,“嗯嗯嗯,你放心吧。这次就是有狗咬我我也不叫。” 丹朱心道:不是,这种情况还是可以叫一叫的吧……但他转念一想九霄云殿怎么可能有狗,锦觅能这么说也是为了表现她的决心,自己还是不要多说,免得被她误解搞出点别的事情,于是含糊道:“你知道就好,那我先走啦。” 丹朱离开之后,锦觅十分新奇地左看右看,但这场中最吸引人的无疑就是冥帝,很快她的目光便投注在高居上首的少女身上。 她穿着一身黑色衣裙,衣角袖口用金线点染出熠熠星光。乌发低垂,戴着一顶小巧玲珑的绛红王冠;鬓云斜挽,垂着一支凤首累丝金步摇。面上脂粉未施,却有远山眉,秋水眸,眉心一点浅金色玄朱如同流动的水波,别有一份自然天成的缱绻风流。 虽没有华服盛装,却有一身帝王的威严,清冷凛然,如冷焰一般令人不可逼视。 “真好看啊……”锦觅喃喃道。 “是啊……”旁边一个人应和道。 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扭头看了看对方,发现彼此还是熟人。 “邝露仙子?” “锦觅仙子?” 原来丹朱给锦觅挑的位置是天界仙僚的家属席,坐在锦觅旁边的就是太巳仙人的独女邝露。 锦觅这时已经把注意力从冥帝身上移开,扭头问邝露:“冥帝旁边坐着的那个人是谁呀?是冥帝的夫君吗?” 邝露因为掌管璇玑宫的文书案卷消息往来,知道的比锦觅多一些。其实说起来,冥帝身旁的两个随行人员也并不是秘密,在两界往来文卷上写得清楚明白:那位气质温和的男子是冥帝侍君萧止彧,而那位立于冥帝身后的劲装女子应当就是冥帝的贴身侍卫白狼。而眼下锦觅一问这个问题,她就不期然想起当初在天后寿宴上锦觅那句石破天惊的“原来孔雀仙跟凤凰灵修过”,以及什么“珠联璧合”、“天香图册”、“切磋切磋灵修的诀窍,好共同进步”等语,生怕她又说出什么令人想要当场晕厥的话,所以赶紧道:“萧公子是冥帝侍君,不是夫君。” “侍君是什么?”锦觅十分好奇。 “就……”邝露卡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就相当于陛下的侧室、妃嫔。” “哦……”锦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小声感慨道:“天帝陛下都没有妃子,冥帝居然会有,冥帝真的好厉害呀。” 邝露:“……” 话是好话,但听上去真的令人心情复杂。 她生怕锦觅再问出什么诸如“为什么天帝陛下没有妃子”、“为什么冥后不跟冥帝一起来”等等令人难以招架的问题,赶紧转移话题道:“火神殿下来了。” 这一招果然很灵,锦觅顿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悄悄和刚进来的旭凤打了个招呼,又问:“怎么不见小鱼仙倌呢?” 邝露道:“殿下应该会与括苍君一起来。”她这么说着,已经瞥见殿门外的两人,“看,那不是来了。” 润玉和郁烈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旭凤刚到没多久,正在天帝天后下手落座。 “润玉见过父帝、母神。见过冥帝。” 郁烈在他旁边,只是意思意思地拱了拱手。 荼姚脸色不虞,但到底没有在一众仙僚面前发作。太微倒是温和又不失威严地点了点头。 冥帝倒是对两人笑了笑,却也让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 底下就坐的仙人们第一次见到括苍君的庐山真面目,见其行事恣意,心中纷纷思量:传言说括苍君性情乖戾不守礼法,今日一观,传言倒并非空穴来风——夜神殿下与这位凶神扯上关系,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更有些想得深远的,联想起之前冥界撤销的通缉,暗自揣测冥帝的反应:前冥帝到底是为括苍君亲手所杀,冥帝这次来天界,会否借机另有筹谋? 就在所有人暗自思索的时候,管弦舞乐之声响起,宴会正式开始。 当然,宴会只是为了表示一种欢迎的态度,并不会真的在这里谈什么事情,所以太微作为东道主说了几句,冥帝意思意思地应和了几句,剩下的便是宴饮、乐舞等等宴会常规项目。 只是到底宴会的另一方是从未见过的冥帝和素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括苍君,不时便有隐秘的好奇目光往冥界这一侧扫过。不过这兄妹两人眉眼虽不相似,却都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势,故此那些目光都是一触即离,并不曾长久停留。 冥帝面容沉静,不时和下首的男子交谈几句。括苍君正在看场中的乐舞,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他坐也坐得随意,闲闲散散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搭着扶手,另一只手转着桌子上的酒杯玩。反观夜神,腰背挺直姿态端正,两下一对比,后者是好孩子的模范代表,前者就是坏孩子的典型模板,气场完全不合。而两个人自进殿起就没什么交流,看上去关系颇为生疏。 宴会结束之后,冥帝一行还要在天界停留几天,与天帝商讨一些事情,因此被安排在青鸾宫暂住。 “殿下!” 郁烈一进青鸾宫,有段时间没见的涂艳山就飞奔了过来。 郁烈有些意外,“怎么,你跟着一起来了?” 涂艳山道,“对啊。这次来了就不回去了。” 郁烈说:“你们族里那几个长老没把你拘住?” 涂艳山说:“他们倒是想来着,但我有哥哥帮忙——算了,不说这些,陛下在里面等您呢。” 郁真真还是宴会上的装束,正坐在桌后烹茶。黑色的鲛纱衣袖滑落下去,露出一截莹白纤细的手腕。 郁烈进殿的时候,她似有所感,隔着袅袅升腾起的热气抬眼看过来,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哥哥。” 她并未起身相迎,仿佛两人分别的百多年从未存在过。 郁烈在她对面坐下,接过她递过来的一杯茶。 “我以为你不会亲自来。” 郁真真微笑道:“哎呀,人家想哥哥了呀。” “说人话。” 郁真真无趣地撇了撇嘴,正经道:“好吧,有点事情需要亲自和天帝商议——顺便来看看哥哥。” 郁烈喝了口茶,并没有问是什么事情。 郁真真知道他对这些事向来漠不关心,往常也并不拿这些事来烦扰他,但今天却一反常态地继续道:“天帝与我商议,开放古九州。” 郁烈拿着杯子的手一顿。 “这位天帝啊,”郁真真感叹了一声,“和父帝一样野心勃勃。只不过,父帝的野心是得道永生,天帝的野心嘛,倒是想要一统六界的样子。” “他也只能想想了。”郁烈的语气有几分尖锐的讽刺,似乎这个“他”并不仅仅指天帝。“你答应了?” “于我并没有什么损失。”郁真真冷静地说,“天帝想以你和夜神的关系为媒介说动冥界向天界开放古九州,我何尝不是想借此机会将手伸进天界?” “倒是从不知道你也有逐鹿天下的雄心。” 郁真真道:“我可没有那等闲心。只是父帝封界之举隐患过多,我不欲再奉此令。冥界迟早要像其他五界一般变成半开放界域,界域开放了,自然事情也就多了,有些事总得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所以你这是亲自探听消息来了?” 郁真真一笑,并不正面回答,而是道:“说起来,这次哥哥不与我一同回去吗?” 郁烈知道她恐怕另有谋划,见她不说,也不追问,“括苍君会随冥帝一起回去。” 郁真真眼睛一转,心里已经明白了。她做出一副惆怅的姿态,用唱戏的语调叹息道:“好吧好吧,儿大不由妹,唉,哥哥呀~~以后得了空,也别忘记回——啊!” 郁烈抬手一道灵光飞了过去。 涂艳山守在殿外,无奈地张开结界,听着宫殿中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忽然怀念起了在璇玑宫时的清净日子。 因为对外要做出关系淡薄的假象,郁真真不便白日里光明正大地去璇玑宫拜访。故而直到夜幕降临,她才变换了形貌,和郁烈一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青鸾宫。 一路上她都没有放弃游说郁烈。 “哥哥,你留在天界,是因为舍不得天界呢,还是舍不得天界的人呢?” “明知故问。” 郁真真假装没听见,继续说:“哥哥一定是关心夜神,为了他才留在这里对不对?” 郁烈:只是单纯不怎么想回冥界而已——不过郁真真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郁烈已经发现,如今再想起冥界,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时,心中已经没有了什么触动——这大部分是润玉的功劳:他的守礼自律、淡泊温和,似乎总能奇异地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不过他虽然这么想,但是并没有说出来。郁真真素来自己一个人就能唱出一台戏,他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郁真真果然没有在意他的沉默,反而兴致更加高昂,一本正经地分析:“今日我观天帝与天后,颇为类似你我的父帝和母神,但是天帝子嗣不丰,就只有夜神和火神两个孩子,偏偏我看那个火神,简直就像被娘亲捧在手里的乖宝宝,天后说什么他只有听从的份儿。可别指望他能体谅兄长的难处,他不给夜神拉仇恨就不错了。如此想来,夜神在天界一定也过得不甚开心,不如——” 郁真真看着郁烈,一本正经地建议: “不如哥哥带他去冥界吧,我封他做鬼君,在自己的地盘上,哥哥想怎么照应就怎么照应。” 郁烈笑了一下,道:“我倒是真的曾经有过这个想法,但是——” 但是什么,郁烈没有说完,因为此刻他们已经一路走到了布星台畔。郁烈远远看着那个白衣挺拔的身影,唇边不自觉地染上一抹笑意。 郁真真:我为什么觉得有点不太对。哥哥对夜神真的只是兄弟和朋友之间的关心吗? 但她很快就抛开了这个莫名出现的念头,转而问:“但是什么?” 郁烈侧头看她,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温和:“但是,我在冥界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他在天界的事情却才刚刚开始。这世上有些人,就如同早春的寒梅,经冬历雪亦不能摧折,无论面对多少严寒风霜也不会选择逃避。” 郁真真略有惊讶:“很少见哥哥这样评价一个人。你很看好他?” 郁烈道:“大浪淘沙,锋芒自出。潜龙入渊,不可测也。” 郁真真没有再说话,她站在郁烈身侧,看向布星台的目光带上了几分郑重。 ※※※※※※※※※※※※※※※※※※※※ 郁·戏精·烈上线 披上[括苍君]马甲:对,我和夜神关系比较生疏。我们之前没怎么见过面,我对他只是面子情。 甩掉[括苍君]马甲:啊,璇玑宫真好,景美人美心里美,我才不要回冥界。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塑料兄妹情 润玉结束了值夜的工作,走下布星台,就看到两个人影并肩而立,姿态如出一辙地遥遥眺望星河的方向。 “镜城?”他有些疑惑——今日对方不是去青鸾宫了吗?如今为何在这里?他身边那个看着陌生的仙侍又是谁? 郁烈朝他笑了笑,张开了结界,郁真真这才抬手除去了伪装。 润玉万万没想到郁烈去了一趟青鸾宫就把冥帝拐了出来,抬手见礼道: “润玉见过冥帝。” 郁真真赶紧扶住他,说:“夜神大殿不必如此多礼。今日冒昧前来,其实是有事想与大殿商议。” 润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郁烈。 ——论起来,郁烈进出璇玑宫自然更加方便,有什么事非得劳动冥帝亲自前来? 郁真真看出他的疑惑,含笑道:“哥哥向来懒得理会这些事情的,他才不可能帮我传话。” 三人一路走回璇玑宫,待进了宫门,郁烈又加了一重结界,便撒手不管自己走到一边去了。这种谋来算去的事情光是听着就觉得头秃,有这个时间他不如去做一点有意思的事情——比如逗一逗可爱的小魇兽,或者逗一逗可爱的小艳山,再或者逗一逗可爱的小露珠? 涂艳山抱紧了魇兽:你走开!离我和邝露姐姐远一点! 此时星夜疏落,夜风浮动,正是黎明之前将亮未亮的时候。 庭院广阔清寂,风轻柔地吹过来,带来一股舒适的凉意。 郁真真与润玉在庭院一角的石桌旁谈话,而郁烈在庭院另一边成功捕捉到了一只魇兽,试图从它嘴里再搞几个梦珠出来。 楼阁旁枝叶扶疏的树影在微风中轻轻摇动,枝丫间若隐若现一轮半月,晕染着朦胧的光辉。郁烈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一手揽着魇兽,抬头看着月亮,这一瞬间他忽而想起已经模糊的年幼时的几片辰光,故此并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的两个人已经谈完了正事,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 “哥哥一向万事万物不萦于心,我原以为他会像司命天女那样走无情道的路子。”郁真真远远望着坐在树下的郁烈,轻声说。 润玉觉得她口中的郁烈和自己认识的郁烈好似不是一个人。 郁真真看出他在想什么,忽然笑了笑,说:“其实,我还要感谢大殿。” 润玉疑惑道:“冥帝何出此言?” 郁真真道:“其实哥哥当初来到天界,并非有意。” “初见时,镜城的确对我说,他来到天界是一场意外。” “确实是意外。父帝死后,哥哥跳了断舍崖——他一心求死,却意外进入天界。”郁真真说的平淡,说完后却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想来,竟还有几分后怕。” 的确让人后怕。但润玉约莫猜到郁烈这样做的原因。 前冥帝已死,他完成了对生母的誓言;他本身又无心于帝位,妹妹刚刚登基地位不稳,若他存在,免不了让局势再生波澜;还有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的傀儡印、身体中永远不会熄灭又被他深深厌恶的燎原业火…… 他那时,应该很累了吧。 所以才会在完成了要做的事情之后选择死亡。 “都过去了。”他说。他也只能这么说。想得越明白,了解得越透彻,就越发感到身体中钝钝的痛。感同身受、无计可施,只能让人徒然遗憾未曾早些相遇。他亦已经明白为什么有的时候郁烈的眼神显得通透而包容——那些通透、了然之下,一寸寸都是旧日的烈焰与伤痕。 “是啊,都过去了。”郁真真放松了语气,终于显出一点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娇憨,“哥哥那时的情绪极不稳定,今日一见哥哥的样子,我可是惊讶极了。从前哥哥一刻不停地做事,给人的感觉却如同灯烛将尽时最后的光亮,越是明亮就越是惊心;如今他整个人都散漫下来,反而又有了生气,好似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样。这实在是大殿的功劳。”郁真真顿了一下,不等润玉说什么,就正色道,“既然话已说到这里……大殿可否答应真真一件事?” 润玉闻言,暂且将心中的思绪压下,温声道:“冥帝请讲。” 郁真真说:“我这次来,本想看看哥哥愿不愿随我回冥界去,现在看来,哥哥是不会回去了。我看得出来,大殿对哥哥来说很重要,请你一定……好好看着哥哥。就算大殿日后娶妻生子,也莫忘了哥哥这一番情谊……” 润玉亦正色应道:“固吾所愿,何敢言请。” 郁真真便笑了,只觉心中大石总算卸去了一块。但她眼角瞥到郁烈往这边走了过来,也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头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家哥哥。 “谈完了?”郁烈问。 “谈完啦。”郁真真语气轻快。 她本来以为郁烈会问点什么,没想到对方冷酷无情地说: “谈完了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天都快亮了,你还想聊多久?”郁烈一边赶人一边转头对润玉说,“你值了一晚上夜,又听她啰嗦这么久,赶紧先去休息吧,趁现在人少,我送她回青鸾宫。” 郁真真:“……” ——落泪。 ——哥!哥啊!你看看我!你妹妹我也是一晚上没睡了!你还是不是我的哥! ——啊,一腔兄妹情意喂了狗。 但她好歹记得这是在外人面前,纵然内心与郁烈激烈对殴了几百个来回,表面上还是温和得体地说:“的确是叨扰许久,那我便先告辞了。” 一直到进了青鸾宫,郁真真才皱着脸对亲哥说:“哥哥,你有了夜神就不要我了,你再也不是过去的括苍君了。” 郁烈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那个把我捧在手心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的哥哥到哪里去了,你把他还给我!”郁真真唱作俱佳,一边哭诉一边摆出一副西子捧心的伤痛姿态。 郁烈不为所动甚至还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三千岁啊,没了哥呀~~”仗着殿里没有旁人,郁真真竟唱起了歌,还带上了颤音,一边唱一边围着郁烈转圈,试图用环绕音效给他精神上的打击,唤醒他为数不多的爱妹之心。 郁烈慢悠悠的喝茶,心硬如铁,纹丝不动。 郁真真对哥哥的冷酷无计可施,只好坐下来,惆怅地叹了口气,道:“哥哥真不回冥界啦。” 郁烈没理她。 郁真真失落地喝了口茶,不抱什么希望地提议:“总在天界待着多无聊啊,有时间的话哥哥带夜神回冥界玩玩吧,冥界也有很多好东西啊,你们还可以去九州,那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还有很多秘境……”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郁烈,他想了想,说:“说起冥界,我正好有一件事要问你。” 郁真真问:“什么事?” 郁烈道:“你可曾听过上神之盟?” 郁真真说:“自然听说过。” 郁烈问:“那你可知道解除之法?” 郁真真收了玩笑之色,思索了一会儿,说:“上神之盟要解除,只有三种办法。一是向天道背弃誓约;二是消除盟誓的因果;三是……杀掉誓约人。不过背弃誓约会遭受反噬,消除因果至少要在因果大道上有道尊级别的修为,杀死誓约人倒是可以,但如果是自己立下的上神盟誓,那就只能自杀了。总之无论哪一个办法都很麻烦,所以如今很少有人弄这种誓言了。不知道哥哥要解除的上神之盟,是金兰之盟,还是婚姻之盟?” 郁烈道:“婚姻。” 郁真真皱了一下眉毛,刚想再回忆一下自己有没有看过这方面的资料,就听郁烈继续道:“今天我突然记起幼时听过的故事,故事里说月老管凡间的姻缘,三生石定神仙的姻缘。这样想的话,婚盟若定,想来就是在三生石上留下了名字,如果将它们抹去,婚盟会不会自动失效?” 郁真真认真地想了想,说:“好像有几分道理。但是要如何抹去?且不说修改因果天道降罚,单是在寻三生石上找到特定的名字就不太容易。毕竟三生石只是一块没有灵智的石头……” 郁烈思忖片刻,手指在桌上慢慢地敲。 郁真真道:“若这事不急,我回冥界之后再给你问一问。” 郁烈道:“好。此事不急,还要徐徐图之。” 郁真真给他倒了一杯茶,忽而又想起一件事,拿眼睛瞟了瞟郁烈,又把视线收回去,如此犹豫再三,方才有些不确定地说:“对了,我来之前,涂姑娘——” 郁烈哼了一声。 郁真真硬着头皮把话说完:“——托我问候你,她还给你做了些荷包香囊之类的小物件,东西我没收,但看起来都是费了心的。” 郁烈的脸色愈发冰冷。 郁真真沐浴在冷气之下,十分无奈。她对涂嘉本人没什么感觉,也不想才三千岁出头就把自己搞的像个媒婆一样。但这么多年,冥界世家里就这么一个不畏惧郁烈的冷脸,能温言软语关怀备至的,简直就像千顷地里的一根独苗,不由得不让人好好呵护。 当然,郁真真对婚嫁一事并不热衷,她也知道有些人天生就不喜欢和人亲近,就好似她那位师兄,一心修剑,这辈子估计都不会成婚。但郁烈不一样,郁真真实在害怕放他一个人呆着,他哪天又想不开不想活了。虽说现在有夜神绊着他,但兄弟和爱人又怎么一样呢?不说别的,以后夜神大婚了,哥哥怎么办?一想到他可能又会觉得了无生趣再随随便便往哪儿一跳,郁真真就不免心惊胆战。于是她温声劝解道:“纵使不谈婚论嫁,或可先处着试试。哥哥身边无人照料,我实在放心不下。” 郁烈转了转杯子,语气平淡地说:“艳山和南红不是人么?” “哥哥别偷换概念,你明知我说的是——” “我知道。”郁烈将杯子一放,淡声道,“你回去转告涂嘉,不必白费心思。” 郁真真道,“……涂嘉应该没有什么额外的心思。” 郁烈道:“她没有,她身后之人也没有吗?” 郁真真道:“好吧,涂灵氏中的确有些人不□□分,但这种事不好搞株连吧?涂嘉本人对你的确是一片真诚。” 郁烈突然笑了一下。 郁真真不明所以,就听他道: “若有一天,我不再是冥府鬼君,而是身败名裂、孑然一身——她还会如此待我吗?” 郁真真怔了一下。 郁烈又问: “她所喜欢的、所倾慕的,是括苍君,还是郁烈?” 郁真真思索片刻,无言以对。 郁烈说:“以前我不在意,是因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等我死了,他们纵有再多的算计也无济于事。但现在我既然还活着,他们那点心思就最好收一收。涂灵氏以后是艳山的。谁再动歪心思,我不介意让他步傅氏的后尘。” 郁真真见郁烈说起傅氏,便知道他对涂灵氏一些人的种种动作已经心生不耐。不过这种事她自然顺着郁烈的心意,知道事不可为便也撂开手去,心中只是有些遗憾,暗忖还得另想办法勾引出郁烈心中的求生欲。 郁烈却好似知道她心中所想,缓声道:“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再——”他顿了一下,“我已心有所系,就算是为了陪伴他,我也会好好活着。” ※※※※※※※※※※※※※※※※※※※※ 真兄妹的互相嫌弃日常。 郁真真:这几(千)年的情义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郁烈:说人话。 郁真真:老哥你带夜神回冥界耍耍呗。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合作 郁真真听他如此说,骤然如同烟花当面砸下,金花银花糊了满头满脸,惊诧惊喜哄然而来,直让她失语了小半刻。 不过自小到大,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郁烈从不对她谎言相欺,如今他既如此说,想来并非虚言搪塞,而是确有其事。郁真真一面欣喜于哥哥终于改变了心意,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好奇那个能让郁烈做出“好好活着”的保证的究竟是哪路神仙,于是小心地试探道:“既然能得哥哥之意……那她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 郁烈微微一笑:“他是这世上最温润纯善之人。” 郁真真略略放心,但又想再多搞一点关于未来嫂嫂的情报,所以又问道:“哥哥和她相识多久了?” “不过百多年。”郁烈的目光微微放远,难得有耐心地缓缓讲述,“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他那样的人:即使身处一隅,即使被所有人冷漠相待,也依旧克己自律,平和宽忍。他活成了我不曾奢望的样子——同样的境遇,我只想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郁烈看了看自己摊开的双手,平静地说,“这双手染过多少鲜血,我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人来到我身边是因为心存畏惧或有心利用,我也心知肚明,可即使我身败名裂、孑然一身,他也不会——” 郁烈没有再说下去,他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一时陷入深思,郁真真知道他想起旧事,不好随便开口,便在心里仔细揣摩了一番郁烈的话,自觉排除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效果之后,对方依旧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人,也就放下心来。 过了不多时,郁烈回过神,对郁真真说:“刚才的话,你知道就罢了,莫告诉旁人。” 郁真真自然点头应了。 她其实也没有多少人可说。二哥哥压根不会理会这些事,母神就更别提了,告诉她的话只会引来对方对自己的口诛笔伐,她都能想到对方会说什么——“你看那个不省心的都有那眼瘸的能看上,你怎么就这么多年不开窍”、“纵然一时找不到合意的,多纳几个侍君也不错”——算了罢她宁愿母神一辈子不知道这件事。 止彧和白狼倒是可以说一说,不过既然郁烈想要保密,她自然也会守口如瓶。 郁烈知道郁真真性情谨慎言出必行,既然她答应了不说,就必然不会再对旁人提起,便也不再多言,只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你略休息一会儿,之后与天帝还有的谈。” 郁烈回到璇玑宫时,润玉还没有休息,正在桌案后端详天界的地图。见郁烈进来,他抬起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么些年没见,怎么不多聊一会儿?” 郁烈道:“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兄妹,哪来那许多话讲。两厢看过,彼此安好,也就罢了。” 润玉却是轻轻一叹,说:“今日见了冥帝,才明白你为何总看不上旭凤。” 郁真真不过三千岁出头,比旭凤小了近一千岁,但论城府心计,后者却远远不及。 “真真年少拜师,上过战场、入过民间;见过世家勾心斗角、懂得帝王权衡之术。积玉殿虽然护她如珠似宝,却也从不干涉她修行磨砺。比起冥界,天界的人际关系简单到可怕;比起积玉殿,荼姚也把她的儿子护得太好了。当一个人习惯了想要的东西有人双手捧到他面前,他又何必自己去争抢呢?古人说,爱之适以害之,真不知道荼姚到底是爱他还是害他。”郁烈顿了顿,道,“罢了,不说这些。倒是你为何突然作此感叹?” 润玉指了指地图,道:“你可知方才冥帝与我商议了什么?” 郁烈道:“之前真真说,天帝希望冥界开放古九州的通行权,想必作为交换,天界也要向冥界开放一部分地域吧?” “正是。冥帝与我商议——” ********* 时间转回之前。 “瑞麟州。” “瑞麟州是天界根基,父帝不可能同意——冥帝此举,是想以让步换主导权?” “正有此意。”郁真真道,“也不妨告诉大殿一句实话:古九州的确物产丰富,但有些东西,须得有命拿才行。镇守古九州的那位存在,便是天帝亲至也难撄其锋。” ********* “当人拒绝了别人的一个要求,这时做出一点让步,他反而会乐意答应那个较小的要求。”郁烈听完润玉的叙述,慢慢地说,“我大概猜到你们要坑哪个州了。” 相对而立的两人目光交错,又不约而同地低下视线,落在地图的一个点上。 ——翼渺州。 冥帝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了,半月之后,又浩浩荡荡地走了。 ——可喜可贺,括苍君那个煞星也跟着一道走了。 “不是还留下两个侍女吗?”穗禾道。 荼姚不甚在意:“不过两个小丫头,能成什么事。” 穗禾谨慎道:“而今两界正式往来,两个侍女虽算不得什么,但到底是冥界的脸面。” 荼姚冷哼了一声,道:“罢了,左右暂且动不得那个孽子。你打发人去璇玑宫,让他好好守孝,没事别出来晃荡。” 穗禾知道荼姚心气不顺——因着她对冥帝的邀请完全就是石沉大海。所以现下她也不反驳,应了声是。 荼姚又道:“旭凤过几日便会解了禁足,正好可在外面多露露脸。这么些年,我一提立储之事,陛下就顾左右而言他,我实在想不明白,旭凤出身高贵,战功赫赫,陛下还有什么不满意?” 事关旭凤,穗禾自然不好多言,只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荼姚依旧气不过,忿然道:“你说,他是不是还存着想传位给那孽子的心?” 穗禾道:“那日陛下不是已经与您说,他知道何为嫡庶吗?想来,他不会……” 荼姚道:“话虽如此,但储位一日未立,我便一日不能安心。这样,你再加派些人手,把璇玑宫盯紧了,但凡有人出入,立刻跟上。” “是,姨母放心。” 说回璇玑宫这边。涂艳山和南红的身份在天界过了明路,出入也就不须过多避忌。南红还是习惯性隐身跟在郁烈身旁,涂艳山却彻底解了禁,每天要么像个小尾巴一样在邝露身后跟进跟出,要么就混迹在天界仙侍仙官中间探听消息追寻八卦。 因着要守孝,润玉不再外出活动,郁烈便陪他一起守在殿中。这一日两人静修完毕,听得院中有隐隐约约的低声笑语,推窗往外看时,却是涂艳山和小泥鳅在院中玩藏猫猫,邝露站在一边捂着嘴笑。南红难得显出身形,抱臂立在树下,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教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彦佑凑到她旁边试图搭讪,无奈后者仿佛没有听见,完全把他当做空气。 “自遇到你之后,我这璇玑宫也渐渐热闹起来了。换做之前,我都没有办法想象这样的场景。”润玉感叹了一声。 “热闹有热闹的好处,安静也有安静的妙处。不说别的,就艳山那一张嘴,时间长了能吵得你脑袋疼。” “你这话可别让涂姑娘听见。”润玉打趣了一句。他看了看玩得开心的小泥鳅,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南红,这一扫视,他突然发现了点什么,有些迟疑道:“镜城,为什么我觉得南红的身法与你有几分相似?” 南红一向沉默寡言、神出鬼没,存在感几乎为零,是以润玉直到今日才好好地看清了她的样子,外貌气质抛去不论,单看那站姿、抱着剑的手势、周身上下的气场,竟与郁烈竟有几分相像。 郁烈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才道:“南红姓傅。” 傅南红。 润玉记得郁烈的生母叫傅紫云,“这么说来,她和你是族亲?” 郁烈点点头,道:“南红的父亲名叫傅重阳,是当年傅族长从族中过继的养子,不过他过继没多久,傅夫人就生下了傅紫云。傅重阳去世得很早,他死之后,他的妻子也殉情而死,留下南红一个人。族里有些人见她举目无亲,便把她卖进了培养杀手的暗影阁。后来我追查傀儡印,查到了傅氏,杀了一批人,顺便把她从暗影阁带了出来,之后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她的功夫有大半是我指点的,难免带上了一点我的影子。” “说起傀儡印……你可查到那幕后之人是谁?” 郁烈摇头道:“尚未。原本我以为傅家那几个老东西就是幕后主使,不想他们死了之后,傀儡印的咒力虽然大大减弱,却并未完全消失。这些年它虽然时有显现,力度却已经不够操控我去做什么,想来是这咒印的主人当年也深受重创。” 润玉道:“你如今已至金仙,又有生死簿在手,除非道祖出手,否则寻常人也动不了你。不过这人隐在幕后终是个隐患,若能查到,还是尽早解决为好。” 郁烈眨了眨眼睛,道:“所以我除去了傀儡印。” 润玉了然:“打草惊蛇?” 郁烈道:“不怕他动,就怕他不动。他若还想借由我做点什么,便早晚要露出狐狸尾巴。” “真到那时,你可别又一个人跑了,好歹记得告诉我一声。” “你如今也是化神中期的修为了,放心,我可不会白白放过这么好的帮手。” 两个人相视一笑,忽而,一道灵光飞进来,化作一张信笺落在郁烈手中。 郁烈展开信纸看了看,然后将信纸递给润玉,道:“真真写来的,我想你可能会有兴趣看一看。” 润玉接过信纸,大略一扫,有几分惊讶道:“这是……” “是啊。”郁烈说,“如今方法已经有了,你看是把这个透露给旭凤和锦觅知道,还是我们去看一看?” 润玉思忖片刻,道:“稳妥起见,还是由我去——” “好的,那就我们去。”郁烈一本正经的篡改了他的话,一脸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塞进去。 润玉:“……好吧,我们。” ※※※※※※※※※※※※※※※※※※※※ 有奖竞猜:鱼鱼和郁郁准备去干啥? 以及,荼姚很生气,她jio得郁真真没道理不想搞郁烈。但她并不知道,未来她会更生气,因为郁真真已经和她的眼中钉暗中结盟准备去偷她的基地了2333。 又及,郁真真是个异性恋,她绝对想不到自己老哥已经悄无声息地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建立在博大精深一音多字的汉语基础之上的鸡同鸭讲# 郁妹妹:“她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 郁哥哥:“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郁妹妹:ok,靠谱,我觉得我很快就要有嫂子了。 ——然而并没有,她只会再多出一个哥哥。嘻嘻。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灵镜台 冥界。 彼岸花顺着忘川河,沿岸铺展开一片如烟雾一般的红。 这片红色一直蔓延、蔓延,蔓延到尽头,是一片枯萎的焦土。这片土地仿佛被烈火焚烧过,土壤泛着灰黑,干枯皴裂,上方弥荡着一股物事燃烧后的烟熏火燎的味道。 郁烈和润玉就在这里下了船。 “再往前,这小舟已经过不去了。”郁烈说,“这块地方是上古时期神魔大战的战场遗迹,灵根灵脉摧毁殆尽,仙术法宝尽皆无用。漫漫旷野,无标无迹,这么多年,试图寻找忘川源头的人大多无功而返,就是因为他们过不了这一片神陨之地。” 润玉知道上古时期爆发的神魔大战,但他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曾经的古战场。 放眼望去,万里焦土。 这世间,能够震撼人心的,除了天地造化的伟力,还有一切存在被摧残毁灭的痕迹。 神陨之地的天空是黯沉的,地是灰败的。天地之间,充斥着终年不散的烟气,让人无端联想起当年的烈焰焚毁一切的场景。 不需要郁烈多言,他已经知道,这片地域已经废弃了。 没有生气,没有死气;没有地脉,没有灵脉。 这里什么也无法生长,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没有人能在这里生存。 “这里永远也无法恢复了吗?”他在震撼之中下意识地问。 郁烈背对着他在找什么东西,闻言道:“古籍记载:三道归真,始通大道。或许将来有那么一天……但现在是没有办法的。”他直起腰来,拍了拍手上沾到的土,说:“走这边。”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焦枯的土地。 脚底下传来干硬的土壳被踩碎的触感,几乎与此同时,身体骤然一重。修士失去灵识,就如同凡人乍然失去感知,其中滋味难以言说,但总归不怎么好适应就是了。 郁烈已经习惯了这种落差,却忍不住担心润玉不习惯。他侧头一看,润玉神色未动,只是喘息骤然乱了一瞬,不过片刻就平复下来,注意到他的眼神,还安抚地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行走在这片土地上,很难辨别方向。因为四周都是光秃秃的,烟气弥漫,没有任何参照物。 但郁烈好似对这里十分熟悉。 两人脚程不慢,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郁烈停住了脚步。 眼前的烟气陡然浓重,由浮云轻雾一般的缭绕之态转为浓重的深黑。 润玉忍不住呛了一下。无他,实在是这雾气太过熏炙。木柴或是其他什么东西燃烧后的灰尘和着灼人的滚滚热浪扑面而来,让人有种面前是一片火海的错觉。 郁烈下意识地伸出手。因为幼年尚未修炼时,每次穿过这烟瘴,傅紫云就会牵着他的手。 但下一瞬他就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妥当——润玉不是幼时的自己,这一举动着实过于亲密了些。 郁烈刚想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来,却觉得掌心一暖:润玉十分自然地把手放了上来,似乎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 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柔柔地在心口挠了一下。 郁烈半垂下眼,扫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说:“闭住气,跟着我走。” 润玉说:“好。” 然后两人就一前一后进了烟瘴。 昏天黑地。 伸手不见五指。 润玉能感觉到周围不时闪过的禁制,就好似迷宫的墙壁一般。除此之外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前面拉着他的那人却步履坚定,没有丝毫犹疑。 就好像——在自己的家中一般。 黑暗总能模糊人的感知。 或许只过了几息,或许过了几刻,黑暗渐渐散去,眼前出现了朦胧的光影,鼻端掠过几丝若有若无的浅香。 又走出五六步。 他们彻底走出了烟瘴。 眼前是一片在风中摇曳的优昙婆罗。 天空晴朗,日光明澈,洒落在洁白的花瓣上,仿佛昆仑山下蔓延开的一片新雪。 “这是哪里?”润玉有些愣住了。 这里完全不像是神陨之地了。若非回头还能看到灰黑色的烟气,这里更像是一处世外桃源。 “这里是灵镜台。”郁烈说,“相传神魔大战时有一位神君的随身灵镜掉落此地,在一片废墟中保住了这方寸之地。这传言真实与否已不可考,但好处是从这里可以再入忘川,逆流而上直到源头。” 阳光下的花田弥漫着融融的清香,在雪色尽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茅檐疏篱,依稀像是一户人家。 郁烈望着那几处房檐,又道:“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走吧,我们去拿点东西。” 走近了看,屋舍圈出的这块地方不算大。寥寥三四间屋子,外形中规中矩,未见多么精心,院子外围用竹子扎起稀疏的篱笆。 郁烈走在前面,推开了院门——其实这院门也无甚作用,既不能挡风,又不能御敌。 润玉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一打眼看到的就是院子里的一座坟包。 这坟就立在进门右侧,在光秃秃的院落中十分显眼。坟是普普通通的黄土坟,既无修葺也无供奉,若非前面竖了一块木牌,看到的人一定会以为这只是个隆起的小土堆。 而竖的木牌也十分简陋,就是一块削去了树皮的木头,上面写着三个字: 傅紫云。 郁烈见润玉驻足,侧头看过去,也看到了那坟茔,于是解释道:“这就是我生母的坟。”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既无缅怀亦无伤感,好似那坟里埋的是他的邻居。 润玉知道郁烈与傅紫云之间的恩怨纠葛非常理能明,故此他没有说什么,跟着郁烈进了屋子。 仙人居所不染尘埃,屋子里的一切还保持着干净整洁的模样。 “你略坐一坐,我去找找地图。” “地图?” “对啊。傅紫云曾经去过忘川源头,回来之后还绘制了一幅地图。说实话,我之前从未想过这东西有朝一日会派上用场。” 郁烈解释了几句,自去侧屋翻箱倒柜。润玉坐在椅子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视了一圈屋中的陈设,却被墙上挂的一副画卷吸引了目光。 郁烈拿着地图从侧屋出来,便看到润玉站在东侧墙上挂的一副画卷前面,似乎正看得入神。 “你在看什么?”郁烈也扫了一眼那张画,只是一卷普通的山水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幅画,是傅夫人所作吗?” 郁烈走到他身边,抬头看了看画卷,目光在落款处的“离尘”二字上停了停,道:“应该是的。如果我没记错,离尘就是她的字。不过这张画挂在这里很久了,约莫是在我出生之前就有了。怎么了,可是这画有什么问题?” “你看这里。”润玉指了指落款下方的一枚印章。 朱红色的印章雕镂着繁复细腻的纹路,不像是字,看得久了,倒像是一只鸟儿的模样。 “这个……怎么了吗?”郁烈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润玉也不卖关子,他的手指在那枚印章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慢慢地说:“这印章的纹样,有些类似况后氏的族徽堕天金乌。” “况后氏?”郁烈对这一个氏族了解不多,但也听说过只言片语,“况后氏不是早已灭族了吗?” “是啊。”润玉感叹一声,“况后氏身负焚天魔火,当年在魔界声威赫赫。可惜当年煊赫抵不过一朝倾颓。不过傅夫人在纯火之道上造诣深厚,或许其祖上真的有况后氏的血脉。” “当年的傅族长傅筠海修庚金之道,他的夫人苏宛如倒的确是火系修士。你的猜测也不无可能,或许当初有况后氏族人逃离魔界来到冥界,最终定居于此。” 因是陈年旧事,两人交谈几句便未再深究,取了地图之后便从灵镜台入忘川,按照地图的指引往源头而去。 越往源头行去,天愈阴,水愈寒。、 寒冷到极处,令人陡生神魂震荡之感,丝丝遗忘之力侵入元神,似乎要将记忆过往一并抹消。好在郁烈和润玉修为够高,抵御忘川水的影响并不如何艰难。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就来到了源头处,只见这里已没有天地的界限,只有似黑似白的河水自虚空之中流出。 忘川水不能用金玉之物承装,润玉自袖中取出一个竹节,手指微动,将源头之水灌入其中。竹节并不大,能盛的水也并不多,但水一流入,润玉便立时感觉手上好似捧了一个千斤重锤。好在他反应快,才没有被突如其来的重量扯一个趔趄。 “我们回去吧。”郁烈见润玉收好了竹节,便开口道。 润玉自然没有异议。只是两人刚走出几步,就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 “是不是有什么声音?”郁烈有些迟疑地问。 “……好像是……风声?”润玉也不太确定。 真的是风声。 两人循着声音的来处走了不多时,便看到前方忘川中飘飘浮浮着一个青衣女子。她长发披散,双眼紧闭,显然已没了意识。丝丝缕缕的风环绕在她的身侧,帮她抵御忘川水的侵袭,但很显然,那些风力没有后继之力,过不了一时半刻便要消散。 “风之大道?”郁烈道,“这人是谁?” 润玉却是认得这个人。 “——风神的徒弟赢今仙子……她怎么会在此处?” 不过这些疑惑暂时并不紧要。既然是认识的人,润玉便出手把对方捞了上来,安置在岸边。 “没什么外伤,也没有被暗算的痕迹。想来是渡河时跌落水中。”郁烈道,“尚未渡劫便敢孤身一人前来冥界忘川,倒真是胆气可嘉。” 世人皆知,忘川分为三段:忘川源头、冥界忘川和魔界忘川。源头之处非化神不得入,冥界忘川非入微不得入。相较于这两者,魔界忘川反而是比较平和的一段,其上还有船夫摆渡,凡是修士便来往无碍。 “或许是有不得不来的理由。”润玉猜测道。 郁烈探了探她的脉搏,道:“气息绵长,没有大碍。她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因着两人这次的行程完全保密,能少生事端便不要旁生枝节。故此二人隐去身形,在旁看着赢今清醒过来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 《鱼鱼与郁郁的忘川大冒险》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断盟 “不后悔?”郁烈问。 这时他们四周空无一人,眼前的三生石静静矗立着,仿佛一个沉默的问号。 蔓延到天边的彼岸花在微风中摇曳,舒展着自己纤长柔软的花脉;耳边回荡着忘川流过时潺潺的水声。 润玉看了他一眼,几分释然几分豁达。 “不后悔。”他说。 然后他划破了指尖,将手指按在三生石上。 殷红的血液带着浓郁而纯粹的仙道之力,没有灵智的游魂被吸引而聚拢过来,却又摄于中心二人的气息,不敢接近。 三生石上慢慢浮现出润玉与锦觅的名字,二人之间有一条金线相连。 冰冷深寒却又纯粹的源头之水落在那条金线上—— 倏忽之间,天地震荡。 闹出这番动静的两人对视一眼,化光而起,直入天界。 他们回来的正是时候。 他们走的时候风平浪静,没有人注意到;回来的时候天界正乱成一锅粥,同样没有人分出心思到这偏僻的璇玑宫。 “姻缘府的红线全断了,他们正在找原因。”涂艳山热心地向他们转述现在的状况。 “五凤楼上的金钟也掉下来了,我回来的时候,听说天帝正派人去斗姆元君处请教这到底是什么预兆。”邝露补充道。 什么预兆啊…… 郁烈在心中暗搓搓地想:何必去找斗姆元君呢?本座掐指一算,这是你大儿子不想成亲了的预兆。 但是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润玉脸皮薄,听见之后怕不是要恼羞成怒把自己打死。 虚空震荡、姻缘断绝、金钟示警。 派去求教斗姆元君的两位仙人神色莫名地回来了,天帝与他们闭门商讨许久,却也不见得出什么最终结论。 众仙等来等去,等去等来。第一天大家都有些惶惶不安,第二天不见有事发生略微放心,第三天事务又堆上了案头,到第四天,人们都已经十分淡然。 日复一日,这事就这样没有了下文。 姻缘府又赶制出了一批红线,掉下来摔成两半的金钟修补好又重新挂了回去。 六七日之后,大家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一则小道消息就是这个时候流传开的。 “听说前几天那动静是……” “……是上神之盟解除的征兆,没错了。” “我从姻缘府那边听说,是夜神与水神长女的婚约……” “不可能吧?当初定下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天道也认可了,怎么突然解除了?” “谁知道呢……” “我倒是听闻,水神长女和火神的关系也好得很,不会是——” “嘘嘘嘘,你敢攀扯火神殿下,让天后娘娘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算了吧,他们做得旁人说不得?我可是亲眼见过他们两个在栖梧宫门前你侬我侬,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婚约的是他们俩呢。” “就是,我看分明就是天道都看不下去了,才会自动解除盟约的。” “只是可惜夜神无辜被牵扯进来……” “……往好处想想,这婚约留着才膈应人呢。” 璇玑宫。 “我只是给了那红狐狸一点点暗示。”郁烈用小指比划着“一点点”,“太微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以为瞒住了众位仙人,就没人知道婚约解除的事情了吗?你等着看吧,老狐狸绝对会和你那弟弟通气。他们两个知道了,大半个天宫也就知道了。” 润玉早已习惯了郁烈性格中时不时冒出来的“唯恐天下不乱”的恶劣因子,也不以为意,只是有些无奈:“你又何必把锦觅仙子牵扯进来。” “我没说啊。流言嘛,传的时候难免添油加醋——” 润玉手握着书卷,眼睛看着他,也不打断,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眸子里含着一点了然而温和的笑意。 “好吧好吧。”郁烈败下阵来,“我们肯定不能站出来说这婚约是我们自己鼓捣没的,人们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他们只会觉得是天道降罚撤销婚约,对吧?” 润玉点点头。 人之常情。要不是他自己亲手把忘川水浇在了三生石上,他也会这么想。 郁烈问:“所以,你觉得‘夜神辜负了水神长女’和‘水神长女辜负了夜神’这两个理由,哪个好听些?” 郁烈答:“当然是后一个。再说也不算冤枉了她,她的确是和那凤凰搞在一起了嘛。” 他这么自问自答了一番,心中觉得很有道理,顿时理直气更壮,丝毫不心虚。 润玉摇摇头,心中既是好笑又是惆怅。 “当初这婚约是我促成的。如今既要解除,所有后果也应该由我一力承担。” 郁烈:“……” 郁烈恨不得摇醒他:“平时看你挺聪明的,怎么一有要背锅的事就糊涂起来,抢着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婚约又不是你说了算,就算你不想定,太微也会让你定的。” 他说完,见润玉还想说什么,深知对方话术厉害的郁烈赶紧截断,试图上医治未病,“当初太微与水神定下婚约,说的可是‘若日后二人诞下长女,便与本座长子结琴瑟之好’?” 润玉不解其意,说:“是。” 郁烈又问:“也就是说,你的未婚妻就是水神与风神的长女。” 润玉愈发不解,但还是回答:“没错。” 郁烈便说:“长女,非嫡女。” 润玉委实愣了一刻才反应过来,失笑道:“做什么这般咬文嚼字。” 郁烈走过去,抽出他手里的书,卷成一卷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我就是不想看你这争着背锅的样子——婚约是太微与水神定的,名字是锦觅自己签的,你是摁着他们的头了还是抓着他们的手了?锦觅当时是不懂情爱,可不懂情不等于是傻子,她活了三千多年,难道连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有?三百岁的小儿都知道婚约是什么东西,她会不知道?就算要追究责任,也顶多是各打五十大板,却没有全是你的错的道理。再说了,你这四千多年来可有半分对不起水神长女的地方?婚约这个东西,总不能当初捆着你的时候算数,在‘真爱’面前又不算数了吧?这算什么?薛定谔的婚约?如今你甘愿退一步成全他们,千辛万苦消了上神之盟,凭什么还得背违誓的恶名?火神说他与锦觅两情相悦,说他一定想办法解除婚约,实则做了什么?光动动嘴皮子就想坐享其成?想得美。” 郁烈想起旭凤就觉得手痒,若是他有这么一个糟心的弟弟——呵。 “退一万步讲,火神与锦觅的往来,天界明眼人都看得到,就算我不说,他们也会往这个方面去想的。”郁烈忽而笑了笑,“我已经可以想象得到明日朝会上的热闹了。” 第二日的朝会的确十分热闹。 “儿臣与锦觅两情相悦,如今上神之盟既解,还望父帝成全。” 旭凤一句话,简直是石破天惊的效果。 众仙本就在私下里暗自八卦夜神、火神与水神长女的恩怨情仇,如今旭凤一句话,立刻就坐实了他与锦觅私下来往的流言,难掩惊讶的仙人们在底下小声私语起来。 “胡闹!”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天帝,而是天后。 荼姚的眼睛里简直要冒出火来。 最开始知道上神之盟解除的时候,她其实并不同意天帝将这件事压下去避而不谈的举措。就凭这件事能让那个孽子失了水神风神与花界的助力,她就恨不得把这件事宣扬得天下皆知。只是因为天帝多次拦阻,她不欲与对方撕破脸,这才隐忍不言,但暗地里也没少放出小道消息——所以说天界流言传播之快也并非完全是郁烈的手笔。 但是——但是—— 她万万没想到,那个小贱人竟然还勾上了自己的儿子! 先是丈夫,后是儿子—— 她还真是和她娘一脉相承、一路货色! 荼姚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 “旭凤,你莫要再胡言乱语,还不退下!” 旭凤不敢和母神硬顶,便干脆不去看她,只望着天帝。 荼姚气了个倒仰,太微也神色不虞——他本来打算悄没声地把这件事掩了,上神之盟虽然解除,但只要自己和水神不开口,外人也不知道,如此一来并不碍什么,一切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却不想旭凤在朝会之时将这件事捅了出来。 太微一面是算计落空的气闷——不用想也知道今日过后众仙僚间又会出现怎样的传言;一面又是对旭凤的恨铁不成钢——就为了一个女子,值得吗?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一出口,以后别人会怎么看你?就算以后你坐上了这个位子,又怎么去服众?思绪繁杂间,脸色黑沉得要滴出水来。还没等他想出什么话来稍稍把这个场面圆过去,就听到外面一声通报: “冥府括苍君到——” 太微:“……” 荼姚:“……” 这个天杀的怎么又来了?! 惊讶的不止是天帝天后,还有站在两侧的群仙。九霄云殿之上的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玄衣男子自殿门处缓步行来,气定神闲地站在了殿堂中央。 ※※※※※※※※※※※※※※※※※※※※ 解释一下解除婚约的操作流程。 如果把天道比作一台电脑,这个婚约就是保存在里面的一条代码。代码由天帝与水神共同完成,监管的是大龙和锦觅。这四个人里面有任何一个人想要修改代码或者做出违背代码的事情,电脑就会发现,然后会给他们电打(咳,我是说反噬。当然这个代码也有个后门:天帝与水神可以在付出一定代价的基础上取消这条代码。而大龙与锦觅作为被监管者,只有违背代码被反噬的权利没有解除代码的权力。 ok,以上是背景,下面我们来解题。 已知天帝绝对不可能解除代码。 又已知水神多半刚不过天帝,他没啥卵用。 得出结论:走正常途径无法搞掉这条代码。 于是偏爱“不走寻常路”的郁烈灵机一动,决定做一回黑客。他负责搞定入侵线路图(就是地图),郁妹妹负责远程技术支持,大龙负责实际操作,搞事小分队骇进三生石把代码的一半数据给抹了。当天道进行常规自检的时候,发现盟誓监管之下的两人没有情缘线了,于是得出结论:这条婚约代码坏掉了,需要抹消。在将代码打包扔进回收站粉碎的时候产生了数据波动,于是仙人们就见到了许多异象。 小伙伴们也不要觉得“哎呀花鸟啥都没干怎么好处都让他们占了”,其实没啥好处,真的,大龙失去了他的倒霉婚约,但旭凤和锦觅也并没有得到什么(而且舆论也并不偏向他们了)。 以及,昨天有聪明的小可爱猜出了答案!所以北球决定今天加更一章! 时间大约在下午五点左右! 奋斗!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解除婚约 郁烈在悄悄散出消息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局面,也为自己预定了一个绝佳的看戏位置。 太微不可能干脆利落地同意解除婚约,这是璇玑宫众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水神与风神结合的势力太大了,就算两位上神都性情淡泊不理世事,他们的存在本身就足够令帝台上的人心生忌惮。对于醉心权谋的人来说,感情几乎不构成考量因素,除非他要以此为武器做点什么。所以这个婚约的两位主角是否相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微可以借锦觅牵制水神与风神。因此即使神誓解除,太微也会想办法遮掩消息,让这场婚事继续存在——他根本不可能如旭凤所愿将婚约从他哥的头上移到他自己的头上,因为小儿子的母族已经足够声势显赫。 所以郁烈此次前来,除了看戏之外,就是要推上一把。 怎么才能让太微开口解除婚约?很简单,只要让他知道这个婚约的存在弊大于利就可以了。 郁烈站在殿上,不急不缓地开口道: “火神真乃性情中人。虽然这婚约是四千多年前定下的,但既然火神已与锦觅仙子互许终生,想来夜神也不愿做那棒打鸳鸯的大棒,这婚约,就此作罢吧。” 荼姚听着底下众仙小声的“火神”、“嫂子”、“未婚妻”、“婚约”等语,只觉眼前发黑。她强撑着面上的凌厉神色,冷声道:“括苍君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儿何曾与那——”她好歹记起这是九霄云殿之上,咬牙切齿地把到了嘴边的“贱人”咽回去,“何曾与那锦觅互许终生?” 太微也道:“括苍君误会了,此事只是传言——” 郁烈回之以一个冷笑:“神誓一消,天地震荡,莫非天帝天后以为我冥界无知无觉?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何必撕扯到最后彼此面上难看?” 他说话向来直来直去没什么顾忌,左右他不在乎名声。可天帝天后还要自重身份,尤其郁烈虽说得不客气,但句句在理,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既不能将对方打杀了去,又不能风度全无地下场争吵,因此被他堵得一阵气闷。 太微定了定神,道:“终归是我儿润玉与锦觅仙子的婚约,括苍君总不好越俎代庖吧?” 郁烈道:“这个简单,天帝陛下将这两位当事人请来一问不就行了?” 太微传音道:‘括苍君今日是铁了心要拆散这门亲事了?’ 郁烈亦以传音回道:‘括苍君的义弟岂能有一个与别人纠缠不清的未婚妻。’ 两人眼神交锋片刻,太微为帝日久,积威深重,郁烈却也不遑多让,气势上寸步不退。 “众仙散朝。”最终,太微沉声道,“左天兵,请夜神与锦觅仙子来九霄云殿。” “爹爹,我们这是去做什么?”锦觅蹦蹦跳跳跟在水神洛霖身后,语气轻快地问。 这时他们已走到九霄云殿之前,洛霖回身看着女儿,正色道:“觅儿,爹爹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回答。” “嗯,爹爹你问吧。” “你如今是否还愿意嫁给夜神?” “啊?”锦觅万没料到爹爹突然有此一问,惊讶之余难免有些心虚:爹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该怎么回答?我自然是想和凤凰在一起的,但是我也不想伤害小鱼仙倌…… 她神色挣扎,眼神游移,不需要多说,水神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 缘分如此,不可强求,罢了。 “一会儿进殿之后,你不用多说,一切有爹爹。”洛霖最后叮嘱一句,便带着女儿进了九霄云殿。 锦觅懵懵然跟着水神进去,一眼就看到凤凰在殿中站着,他旁边是一身素白的小鱼仙倌,还有上次见过一面的括苍君。 “水神来得正好。”天帝开口了,“这次请你来,是想谈谈令爱与我儿的婚事——” 水神淡淡道:“日前之事,我已有所听闻。天意如此,不可违逆。”他本就不想与天宫再扯上任何关系,如今既然觅儿无意,正好顺水推舟推了这桩婚事。只是有些对不住夜神——他想到这儿,难免有些疚然地看了一眼对方,缓声道:“不知夜神——” 旭凤也看了过去,脸上满满地写着“担心”二字。他想起不久之前与润玉不甚愉快的交谈,一时恨不得自己的嘴长在润玉身上替他回答。 但出乎他的意料,润玉并没有多做纠缠,袍袖一振,轻施一礼:“润玉孝期未过,不敢耽搁锦觅仙子。” ——竟然同意了! 旭凤又惊又喜,忍不住抬眼看向锦觅,正巧后者也在看他,两人面上不显,但眼角眉梢的轻松和喜意只要仔细一看就能看出端倪。 荼姚看着下方那张酷似花神梓芬的脸,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狠狠攥进了掌心。 “现在他又觉得你是他的好兄长了?”又换回傅清身份的郁烈看着前来拜访的旭凤步履轻松地离开,忍不住嘲讽道,“前些时日还叫你‘大殿’,这回顺了他的意,就又成了‘兄长’,这兄弟做的有什么滋味?若是有一天你挡了他的路,他不得把你当仇人?” 润玉淡淡地笑了笑,道:“他是赤子心性,喜怒哀乐全在脸上。罢了,这件事到此结束,也算是件好事。” 郁烈心道,可别糟践那赤子之心了,他要是赤子之心,自己就可以说天真善良了。 不过他没把这话说出来——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润玉说得对,这件事到此为止最好。 “让他们自己闹去吧,”他说,“无论如何,碍不着我们什么事了。” 他这话说完,殿门便被轻轻敲了几下,门板后面探出一颗小脑袋。 “有事?”郁烈问。 涂艳山走进来,将一封请柬递给他,道:“陛下派人送来的,说是给您和夜神殿下。” 郁烈将请柬展开一看,眉头慢慢蹙起来。 “怎么?”润玉从他手中拿过请柬,“甯王成婚?这位甯王是——” “是我的二弟郁恒。”郁烈道,“倒是奇了,往常也不见她对郁恒这么上心。” 润玉道:“这封请柬是给你我二人的。只是我如今尚在孝中,倒是不方便出席婚宴。不过甯王到底是你的兄弟,你要不要回去——” 郁烈好似被这一句话点醒,突然道:“不对。” “什么?” 郁烈将请柬拿过来,又看了看那上面的字迹,道:“方才没想明白,只是觉得略微有些古怪。倒是你这句话点醒了我。你如今孝期未过,真真也知道这件事,如何会把请柬发给你?便是她一时疏忽了,萧止彧也一定会提醒她。再看这请柬上的字迹,也不是真真的笔迹——刻意模仿,总归呆板滞涩。” 润玉心念一转,了然道:“看来是你之前打草惊蛇的结果了。” “是啊。”郁烈把请柬往袖子里一塞,道,“我倒要去会一会这幕后之人,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有一点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 “不是‘我’,是‘我们’。” “……不是,我觉得——”郁烈试图挣扎。 “我记得不久之前某个人还答应我不会一个人跑掉。” “我……” 润玉的话音里带了一点点调侃:“当日之景,历历在目;当日之言,音犹在耳。括苍君不会想翻脸不认账吧?” “……”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外如是。 “冥界局势未明,你随我前去很可能会有危险。”郁烈重整思绪,喋喋不休试图给对方洗脑,“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别忘了你还有未来的谋划,此时更应该保重自身。” “事有轻重缓急。”润玉抬手一道灵符唤来邝露,“若是连你的安危都不能保证,我要这天下做什么?” 再者,这请柬还有一点让他十分在意:若说以甯王做借口引郁烈回去,为什么又要一并写上自己?他们在外人面前向来做的是关系疏离的文章,一个位高权重、行事恣意的冥府鬼君,参加自己兄弟的婚礼,会带上与自己关系并不如何的义兄弟吗?一场冥界皇子的婚礼,会私下邀请一个勉强沾亲带故、一无地位二无权柄的天界仙君吗? 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封请柬上绝不是顺带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那幕后之人的目标,除了郁烈之外,或许还有自己。但这种猜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并没有说出来。但不管是为了郁烈安全,还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他都绝不可能安坐天界,袖手旁观。 不知道好友已经由一封请柬想出了一整篇论文的郁烈被这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而刚刚进门一只脚的邝露:“……” ——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现在把脚收回去还来得及吗? ※※※※※※※※※※※※※※※※※※※※ 天界剧情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冥界解谜之旅。(预警:一大波原创剧情即将来袭。) 老郁本来想自己回去解决历史遗留问题,然而~~ 论不要脸,五个大龙加起来比不过一个老郁,但论话术……老郁真的怼不过大龙。 郁·日常被怼·哑口无言·烈。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冥宫 润玉将璇玑宫的事务交代给了邝露,好在他如今并不需要布星值夜,太微和荼姚被旭凤和锦觅的事情牵扯了大部分精力,也不会来找他,算是一个离宫出走的绝佳时机。 郁烈也没带涂艳山,留她和邝露一起看家。 两个人收拾停当,轻车简从直奔冥界。 冥界的主城是白麓城,位于冥界中心线偏西北处。此城背靠白麓山,又有黄泉支流瀔水穿城而过,可以说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好所在。 二人进城时,日头刚刚偏西,天边翻卷着橘红火红的火烧云,夕阳的晖光洒满整座城池。 街道两旁的店铺少数已落了门板关门歇业,但更多的则是挂起了形状各异的灯笼,虽然此刻在余晖下并不怎么显眼,但可以想见夕阳完全隐没之后的热闹璀璨。 “这里很像凡间。” 郁烈很赞同,“天界仙气渺渺,魔界乱七八糟。不过不管哪一个都与凡间截然不同。如此看来冥界也算特立独行。” “古籍中记载,冥界世家多是九州流裔,或许这种‘大隐隐于市’的香火人烟,就是古九州的风格。” “或许真的如你所料。”郁烈思忖了一会儿,道,“其实渡过天劫后就可以通过天门来往两界,等到我们手边诸事了结,说不定也有闲暇去九州一行。” 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不过片刻便已经到达皇城之下。 夕阳又落下去一点。 朱墙黛瓦、斗拱飞檐,雕镂文彩、金碧辉煌。 偌大的宫城仿佛一只蛰伏的巨兽,掩藏在夕阳下的暗影里,任由余晖为它镀上华贵却苍冷的色彩。 旧日里,郁烈懒怠走一系列程序,经常隐匿身形在宫城进进出出,寻常侍卫宫人根本发现不了他。 但他自己这么做可以,带着润玉一起就有点不太合适……总有一种带坏了别人家的好孩子的负罪感。是以他一进白麓城,就已经用神识传了消息给郁真真。故此他们刚刚走到宫城城门,正门下站立等待的人就走了过来。 “括苍君,夜神殿下,陛下让我来接你们。” 来的正是郁真真身边的白狼。 她穿了一身黑色劲装,长发高高地束了一个马尾,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干脆清爽。 原是郁真真见郁烈未下拜帖,心知对方此行不欲为众人所知,所以便派遣了自己的心腹前来迎接。 正门后的甬道很长,出了甬道之后便是用青金石铺得齐齐整整的巨大广场。广场两侧分别立着七根石柱,顶端雕刻成兽首的形状。 广场正对面是一座气势恢宏的高大建筑,按理来说,这个位置上的建筑应该是宫城正殿,但这座宫殿前方的匾额上却只写了“神庙”二字。 但润玉敏锐地发现郁烈的脸色随着与神庙距离的缩短而越来越黑。 就是“现在给我一支火把我能把眼前这一坨给烧了”的那种黑。 他没出声,但心里感觉有点想笑,好友这种时不时出现的小孩子一样的脾气真的让人觉得有些率直的可爱。想来这神庙定是供奉之所,不走这里就只能走侧门,若要显得郑重就一定要过神庙——不知冥宫的布局是何人设计,总让人觉得有种微妙的促狭。 神庙内部并不似凡间神庙一般厚重朴实,浸染着长年累月积攒的香烛味,而是宽敞又明亮。 白玉石铺砌成光滑平整的地面,一望无际地向两侧铺展开去。九根石柱支撑起高高的穹顶,穹顶之上是透光的云母石,仰头看去便是夕阳染红的天幕。 正对神庙门口的是一张镶金砌玉的高大王座,像是帝王接见群臣所用。如此看来,这座宫室虽名为神庙,实则也肩负朝议正殿之责。而与其他地方的正殿不同的,恐怕就是宫室东西两侧挂着的一幅幅画像。 每张画像都画得十分细致,栩栩如生,画像下摆着牌位,牌位前摆着供奉与长明灯。 画像与殿堂之间用半垂的珍珠帘子隔开。珠帘内蕴结界,非冥主血脉亲眷不得入。殿中时而有微风拂过,珠帘也时不时随风轻轻晃动,恍惚间那一颗颗的珠子仿佛隔出了一方独立的世界:一边是华丽王座、高旷殿堂,一边是轻烟袅袅、逝者如斯。生与死在这里好似没有了明晰的界限,诡异而又和谐地交融在一起。 白狼带着他们穿过正殿,就在出门的一刹那,润玉突然闻到一缕和这殿中的清香不太契合的味道。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看到一张身着赭色长衣玄色大氅的男子画像。他的眉目与郁烈有四分相似,但眉峰略低而颧骨略高,让他从面相上显出几分刻薄阴郁。画像下的牌位上写着“冥灵帝郁氏讳冥觉先君”,牌位前与众不同地摆了一个小香炉,香炉里还插着三根快要燃尽的线香,散发着与殿内格格不入的香火气,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凡间的佛寺或道观。 “怎么了?”郁烈见身边人脚步略缓,便问道。 “没什么,只是闻到了一点不太一样的味道。” 这时郁烈也看到了那画像前面的线香,嗤笑一声,“多半是积玉殿来过。之前也不见她对郁冥觉情深如许。” 这话不太好接。白狼只负责引路,权当自己没有耳朵,润玉则明智地转移话题,“冥界朝会可是旬日一次?” 郁烈果然被移开了注意力,道:“卅日大朝,三日小朝。原本定例如此,不知如今改了没有。”他说着就去问白狼,“你家陛下可还是遵照旧例?” 白狼把耳朵安回来,一板一眼地回答:“陛下登基后,念及偏远之属赶路不易,频繁朝会无益民生,故此已改为三月大朝,五日小朝。” 润玉道:“冥帝此语的确颇有见地。有时候十场朝会不如真切做一件实事。” 郁烈在这个问题上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因为他从来都不是那种能老老实实去参加朝会的人。不过没有感触并不妨碍他想说话:“朝会这种东西,没有不行,有了又很烦。” 让他坐在那张椅子上听底下的人唇枪舌剑,他能烦死——或者更大的可能是在自己被烦死之前把底下的人打死。所以六界之中一些诸如“新冥帝夺位,括苍君为他人作嫁”的传言完全就是捕风捉影,让郁烈做冥帝,他宁愿选择死亡。 过了神庙便是冥帝的办公场所奉辰殿,三人到的时候,刚好见到有人从里面出来。为首的是一个缁衣青年,面容俊雅,但面色略显苍白,如今冥界天气并不是很冷,他却已经披上了领口镶毛的披风,似乎是身体不太好。但这种些微的病容并不让他显得孱弱,反而更有一种清淡出尘的气度。他也看到了走过来的三个人,态度温和地朝这边笑了笑,白狼也冲他点点头,回了一个笑容,显然两人是熟识的。 “那可是你的兄长?”润玉不认得这个人,郁烈也不能算认识,但可以大体猜到。之所以不能准确对上号,还是因为白家家主太过风流,庶子庶女私生子私生女不计其数,而这些后辈大多能力不显,素无名声,没有什么让人特意去记的必要。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发生了那件事情,白狼大概也只会作为白家嫡女安稳过完一生。寂然无名,却能安乐顺遂。有时候,得与失,幸与不幸,又岂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果然,听了他的问话,白狼点点头,道:“是我的同母兄长。” 哦。 郁烈这下对上号了,原来是白君凤。 ——不过他怎么从奉辰殿里出来?看他身后跟着的宫人,又不像是一般的臣僚。 这个念头只在郁烈心里转了一圈就被丢开了,因为这时他们已经进了奉辰殿。 郁真真原本半倚在座位上看奏折,手边摆着一个火盆,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抬头一看,马上把手里的奏折一扔,笑着起身跑过来,先是对两人打了个招呼,“哥哥,夜神殿下。”然后又对郁烈说,“刚收到哥哥的传讯,我还疑心自己听错。哥哥今日怎么有空带朋友回来?” 郁烈与润玉对视一眼。 郁真真并未提及请柬一事,言语之间全是对兄长意外到来的惊喜,显然,那封请柬就是一个圈套。 郁真真却不知其中详情,继续说:“不过哥哥来得倒是巧。司天监刚刚来报,今夜黄泉鬼汛,与五界通路暂封,若哥哥再晚一些,可就进不来了。” ——那现在就是进得来出不去了。 郁烈挑挑眉,问道:“汛期何时结束?” 郁真真道:“后日吧。这算是百年一次的大汛期,持续的时间久一些。” 对这件事,郁烈和润玉都没有什么意外。他们这次来,本就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所以现在不怕他有动作,倒怕他一直没有动作。不过郁烈并没有将实情告诉郁真真,而是找了个借口道:“这几日天界无事,我们来冥界走走。” 这实在是很敷衍的一个借口。郁真真听其音,心知肚明郁烈此行恐怕另有目的,不过她也不点破,顺着对方的话道:“冥界虽比不得天界仙气缭绕,可也别有一番风景。今日天色已晚,不若哥哥与夜神先在宫里住下,明日再出去游玩,如何?” 住在哪里倒并不需要计较,左右他们如今也是守株待兔。而且从幕后之人可以模仿郁真真的笔迹来看,住在宫里恐怕还会有意外收获。于是两人皆点头应了,郁真真便唤来宫人,引他们到万和殿安置。 ※※※※※※※※※※※※※※※※※※※※ 冥界,给你与众不同的全新体验! 大家可以以故宫为基础进行自由脑补。 不过话说回来天界的建筑就很漂亮,而魔界的建筑(个人感觉)就脏脏的旧旧的,尤其那个极光天幕看久了真的蛮猎奇,难道魔修就不能够拥有蓝天白云和bulingbuling的宫殿嘛qaq。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夜半杀机 万和殿在冥宫中算是仅次于神庙、奉辰殿、冥帝所居两仪殿及昭烈太后所居积玉殿之外的大宫室,一般是接待贵重来宾时所用。郁真真倒不是把郁烈划到“来宾”一列,单纯只是从空置的宫殿里挑了一个最大最华美最舒适的给哥哥及哥哥的好朋友。 至于为什么不让郁烈住在他之前在冥宫的居所—— 因为那地方已经没有了。 郁烈之前在冥宫时,被积玉殿安排住在寸心殿。地方着实宽敞,宫殿装饰也十分华美,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寸心殿西侧是一条甬道,甬道西侧就是名为冷宫实为疯人院的精神病集中营,白天基本风平浪静,一到晚上群魔乱舞鬼哭狼嚎别提多闹心,最惨的是大家都是修士,破坏力惊人、五感敏锐;前者对闹腾的人而言如虎添翼,后者对被闹腾的人而言雪上加霜。 很显然,郁烈离开冥宫之后,对那里全然没有什么思念之情,郁真真过去常常趁值夜宫女熟睡之机偷跑出去找哥哥玩,也对那地方阴影很深。是以她登基之后干脆利落把冷宫里的人该杀的杀掉,该送走的送走,然后把冷宫、寸心殿连着周围的五六座建筑乒乒乓乓拆了个一干二净。 说回万和殿。万和殿名为“殿”,其实包含了很大一片宫室。此时夜色已深,冥界夜晚是纯然的漆黑,故此各处的灯火就格外明亮,若是站在高处看去,就好似天上的星河落到了地上;若是看得久一些,还会产生类似天地倒转的奇妙感觉。 引路的宫人将二人引进殿中,然后另一队宫人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入,点燃熏香、奉上茶水、收拾被褥,动作训练有素有条不紊。不过小半刻,宫人们结束了手上的活计,又静默无声地退下了。 直到殿中再无外人,郁烈才扬手布下结界,道:“方才我问了一个宫女,郁恒成婚确有其事。” “方才冥帝倒是没有提。” “她不提,恐怕是觉得我对这些事素来没有兴趣,就是提了我也不会去。” “看来这件事只是个引子,幕后之人真正想借的势是黄泉鬼汛。《上古通明录》里记载,黄泉‘十年小汛,百年大汛;小汛元神无忧,大汛化神难度’,如此想来,那人要么境界高绝,要么精通天文历法,要么就在司天监中有内线。只有这三种可能,他才可以知道大汛的准确日期。” “……” 郁烈忍不住流露出敬佩的目光——那是一种只会打砸烧躺的暴力咸鱼对随时随地都能运筹帷幄的智慧学神的天然仰望。 “冥界如今修为最高的是连昱道君,算是极少几个未曾去上清天静修的积年金仙。归元境的道祖放眼辰州也找不出一个,遑论冥界。所以第一种可能应该可以排除。”郁烈思忖道,“至于后两种可能,都不好说。” 润玉道:“我们以不变应万变,汛期再长也只能拖得两天时间,对方若有所谋算,今夜或许就有动静。” 郁烈点头道:“所以今天晚上我们还是待在一处,不要分开为好。” 夜色渐浓。 雕花门和镂影窗上都覆着一层金丝软纱,一队巡夜的宫人手提灯笼从外面走过。他们的脚步声几不可闻,只有影子在软纱上不断移动。 室内,重瓣莲花形的灯台上,长明烛静静地燃烧。而灯台的莲花瓣俱是夜明珠雕刻而成,此刻与烛光交相辉映,弥散出明亮的辉光。殿外,有风吹过草木,发出轻轻的“簌簌”声,和高高低低的虫鸣声交融在一起,合奏出助人安眠的夜曲。 忽然,殿堂的一个角落,一朵烛焰微微晃动了一下。 但室内并没有风。 安静打坐的两个人同时睁开眼睛。 烛焰又晃了晃。好似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它的上面拂过。 四围寂静无声。 不知何时,殿外宫人的脚步声不见了,连隐隐约约的虫鸣声也消失了。这间宫室好似与世隔绝,变成了一处神秘而诡谲的空间。压在窗纱上的夜色依旧深浓,却没有了之前那种静谧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寒凉以及若有若无的被窥视感。 就在这时,最远处的长明烛无声地熄灭了。 郁烈和润玉对视一眼,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殿中好似多出来一个看不见的人,一盏一盏地吹熄了殿中的烛火。 看着黑暗一步一步逼近的感觉总是令人紧张,看不见的对手更会给人一种强烈的不安和压迫感。 ——但无奈这次的两个主角都不太领情。 郁烈在万劫谷见多了稀奇古怪蹊跷诡异的事情,对此见怪不怪;而润玉……说实话,他根本不怕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 于是此刻两人非常淡然地看着黑暗逐渐围拢过来,暗暗用神识交流: ‘这人气息飘渺不定,恐怕他的本体并不在此处。’ ‘不在此处却能侵入冥宫,还能让坐镇冥宫的化神修士毫无所觉——恐怕你刚才的推测很有道理,这人在司天监乃至冥宫都有暗线。’ ‘你可曾想到是谁?’ ‘线索太少,还不能确定。’ 这时,最后一盏灯烛无声熄灭,殿中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在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潜行而至,借着夜色的掩护伸出了—— “叩叩叩!”殿门突然被敲响了。 清脆的叩击声瞬间打破了殿内诡谲的气氛。 “哥哥?夜神殿下?” 是郁真真的声音。 “刚刚宫人来报此处气息有异,可是出什么事了?屋子里的灯怎么都灭了?——哥哥你在吗?” 郁烈看了润玉一眼,后者向他点点头。郁烈这才起身走到门口,伸手打开了门栓。 郁烈拉开房门,郁真真正站在门口,她还是方才见面时的打扮,面上带着不解道:“哥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我们——”郁烈这句话只说到一半,便突然感到身后有如芒刺在背一般袭来的杀气。他反应极快地挪步一闪,但殿中突然涌出的黑雾并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如一个厚厚的罩子一般,将殿堂整个笼罩了起来。 “声东击西?”郁烈自言自语了一句。 “不是声东击西。”郁真真轻声说。黑暗里,她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一点寒芒自她指间闪现,如流星一般向郁烈袭来。 “是一石二鸟。” ※※※※※※※※※※※※※※※※※※※※ 兴奋地搓手手。 搞事搞事搞事!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黑雾 寒芒来势极快,郁烈避无可避。 而他也干脆没有躲避。 电光石火间,他一掌击出,正正打中郁真真的手臂,而后顺势一扣,将她的手腕命门抓在手里。 “驭鬼术。”郁烈冷笑一声,“果然是傅氏的老东西。你既然这么费心来招待我,我也不好不回礼。”话音未落,他扬手一招,夜空之上突然几声闷响,紫电火光倏然闪现,劈斩而下! 被郁烈扣在手里动弹不得的人被最克制鬼道术法的雷电一劈,再维持不住表面的皮相,在一阵扭曲中变成了一团看不出形貌的黑雾。 郁烈毫不意外。早在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门外的不是郁真真。 于是他手上丝毫不松,冷哼一声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变成真真的样子!” 黑雾一阵抖动,发出嘶哑干枯的声音:“括苍君,别得意的太早,你莫要忘了,夜神还在我的手里!” 郁烈轻笑了一声。 还没等他说什么,身后的黑雾突然急速膨胀又缩小,往复几次之后,“锵”然一声,如雪的剑光骤然在黑雾中心亮起,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雾气一劈两半。 润玉手执长剑,自翻卷着消散的黑雾中缓步而来,含笑道:“那我恐怕阁下的手太小,还包不住我。” “不可能,不可能!”根据这语气推测,如果黑雾有脸,此时一定是大惊失色的样子,“你何时进阶了化神?”它似乎这时才想起来探一探郁烈的修为,一探之下更是吃惊,“你竟已是金仙修为?!为何我竟一丝不闻?!” 郁烈不耐烦地说:“你的问题太多了,现在告诉我,你究竟是哪个杂碎?” 黑雾默不作声,似乎在迟疑。 郁烈道:“别以为你现在没有肉身,我便奈何不得你。我想,你不会很愿意尝试一下我的手段。” 这句明晃晃的威胁在括苍君名号的加持下,变成了一个十分令人信服的威胁。 “我——”黑雾说。它的嗓音粗粝难听,像是指甲在砂纸上摩擦。“我是——” 它这话并没有说完。 又或者说,它根本没想要说完,这不过是它拖延时间的权宜之计。 下一刻,它周围气息鼓荡,竟是在这短短瞬息之间重聚力量,摆出了拼命的架势,宁可自爆也要与郁烈拼死一搏。 郁烈下意识地抬手布下结界,却不想那黑雾鼓荡了片刻,竟是直接断开了被郁烈扣住的一截,将剩下的部分一裹,借着夜色飞速遁走。 变故发生得太快,一时间谁都没想到黑雾会如此干脆地、损己不利人地断尾求生,等反应过来时,黑雾已经跑出了很远,气息都快要隐没不见。 当下来不及犹豫,两人十分默契地隐去身形衔尾而去。 黑雾飞得很快,似乎对冥宫地形非常熟悉。它时而在宫殿上方绕来绕去,时而又在几个宫殿里钻进钻出,好似在确定身后有没有追踪者。换个对冥宫不熟悉的人此时一定已经被它绕得晕头转向,可惜追着它跑的其中一人也曾在这片宫城里住过,并且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这里又不得不感谢郁真真登位后只拆除了几座宫殿,没有做什么大的改动,让郁烈脑子里的地图没有彻底过期。 绕了许久之后,或许是觉得追踪者已经被甩开,黑雾终于停止了绕圈子的行为。它横穿过一座宫殿后,目标明确地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在那个方向上,静静地矗立着一座灯火辉煌的宫室。 神庙。 数不清的长明烛静静地燃烧着,两侧的珍珠帘在烛火的照耀下,在背后的画像上投下迷离的光影。 殿堂的门窗俱是敞开着的,缀着流苏的金丝雪纱柔顺地垂落,偌大的宫室寂静无声,好似空无一人。 黑雾自宽大的窗中进入宫殿,郁烈与润玉紧随其后,前后相差不过三步。 可就是这三步,等他们进入殿中时,黑雾的气息已经消失不见。 而殿中,立着一个人。 烛火勾勒出她窈窕的身躯。 她穿着一袭层层叠叠的黑纱长裙;脚下着一双墨色锦缎翘头珍珠履,黑色的裙摆半遮半掩着鞋面,隐隐透出套着金环的脚腕。她的长发如同云彩一样柔软,未挽未系,姿态随意地披散下来,发顶戴着金丝缠绕的发冠,当中镶嵌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红玉。她的面上裹着黑色织金的面纱,长长的面纱如水一般蜿蜒,覆盖了她的整个身体,却又露出那一双洁白的、光裸的膀臂——那上面戴着繁复的金钏,空余的地方用金色颜料勾勒着神秘的符文。 她面对着郁冥觉的画像安静地站着,香炉里又多了三根新的线香,袅袅升起几缕轻烟薄雾,带着人间香烛特有的味道。 “既然来了,何妨一会?”她突然转身对着空荡荡的殿堂说。 她的修为已在化神巅峰,只差一步便可突破金仙。追踪而来的两人又没有刻意伪装,如今既已被发现,也没有躲藏的必要。 更何况,这黑雾到了殿中便消隐无形,而殿中又只她一人,不得不让人有些在意。 郁烈和润玉现出身形,郁烈开口道:“积玉殿,好久不见。” “我道是谁偷偷摸摸,原来是你这个小杂种。”积玉殿不复刚才的平和淡然,露出一种混杂了厌恶与憎恨的表情。几乎就在话语出口的瞬间,无数道冰凌自她身前显现,铺天盖地地朝郁烈的方向疾飞而去。 但也几乎就在同时,另一片冰凌凭空出现,恰到好处地将攻来的每一道冰凌击碎。 碎冰屑落了一地,在烛火下闪动着宝石一样的光彩。 ※※※※※※※※※※※※※※※※※※※※ 有没有觉得那一片冰凌很熟悉。xd。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积玉殿 积玉殿仿佛才发现这殿中还有第三个人。 她看了看润玉,表情似乎恍惚了一瞬。一时间没人说话,殿中陷入了一片不明缘由的沉默。 打破这阵沉默的是一阵“咚咚咚”的奔跑声。 郁真真披头散发毫无形象地冲进神庙,看到三人只是在那里站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母神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她先问积玉殿。 积玉殿冷笑道:“我若是休息了,恐怕还碰不上这个鬼鬼祟祟的孽障。”她似乎完全不介意刚才润玉出手挡下了她的杀招,炮火全对着郁烈去了。 郁烈也回了她一个冷笑,“有人心里有鬼,便觉得处处都是反贼。” 名义上的母子二人针锋相对,连表面上虚假的和平也不愿伪装。 “呵。”积玉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养不熟的白眼狼。” 郁烈略略颔首,平静地说:“恕我直言,你和郁冥觉从来没有养过我,我们之间不存在‘养不熟’这个问题。” 积玉殿勾了勾唇,一双眸子里满是恶毒:“我可不是在说我……想想你娘、你舅舅,还有你那堂妹的下场——我可真庆幸我从来没有养过你。” 郁真真看到哥哥脸色愈发冰冷,急忙走过去挽了积玉殿的胳膊,笑着说:“母神,你和哥哥在说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借着衣袖的遮挡用手指死命捅亲娘的腰。 郁烈没看到她的小动作,润玉却因为站的位置看了个一清二楚——看对方的力度,感同身受地觉得自己的腰也跟着痛起来。 积玉殿脸色狰狞了一瞬——可能是为了压下抽冷气的声音——然后黑着一张脸说:“……许久不见,打个招呼罢了。” 郁真真继续甜美地微笑:“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还带了朋友回来,母神可不要不给面子呀。” 积玉殿:“……” 行吧。 她的确非常厌恶郁烈,但是考虑到郁真真的心情,她也可以勉强容忍郁烈在她眼前杵着——她不看他就是了。 于是她就把眼神从郁烈身上挪开了,假装对方是空气。 对方鸣金收兵,郁烈也不再穷追猛打,一时场面又安静下来。 郁真真知道这是两个人见面时的最好状态了,也不强求更多,转头对积玉殿介绍道:“这位是天界的夜神殿下,是哥哥的朋友。” 她并不避讳润玉与郁烈的关系,因为她十分了解自己的母亲:她对兄长那种强烈而不加掩饰的憎恶似乎只针对他一个人,并不会蔓延到他身边的人的身上。比如涂艳山、比如傅南红——郁真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但多次试探无果的她已经学会了不去追问——至少不在明面上追问。 而此时此刻,她简直无比庆幸夜神在这里,有他作缓冲,至少不会让殿中出现相顾无言面面相觑的尴尬场面。 果然,积玉殿的眼神扫过来,神色温和,目光也温和,“原来是天界夜神。闻名不如见面,难怪方才能接下我的黄泉冰凌。” “不敢当太后夸赞。”润玉有礼有节,“冒昧闯入,还请太后见谅。” “无妨。”积玉殿看了看他,竟然久违地露出一个极浅淡的笑容,“既然来了,便多住几日。若有闲暇,让真真引你到各处走走。” 郁烈和郁真真对视一眼,郁真真面色古怪地传音道:’哥,母神为什么对夜神这么好,他真不是母神失散多年的儿子吗?’ 郁烈面无表情地回道:’闭嘴,住脑。’ 郁真真:’……哦。’ 积玉殿并没有多做停留,她说了这几句后便离开了。等她走了之后,郁烈才开口对郁真真说:“快回去梳梳你的头发,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就跑过来了。” 郁真真随手把头发往后顺了顺,她来得急,就只在寝衣外面披了一件外袍,腰带都扎歪了。不过她也不在意,手上将腰带整了整,口中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关系。方才听白狼说你们和母神在神庙撞上,我以为马上就要见到‘燃烧的神庙’或者‘爆炸的神庙’,一路上脑子里全在想明天怎么从户部那个老抠嘴里掏出翻修神庙的钱,能记得披上外袍就很不错了——不过说起来,这么晚了,你们来神庙做什么?” 郁烈简单地将万和殿发生的事向她说了说,不过隐去了那幕后之人与自己的渊源。 “竟会有这样的事,我竟然毫无所觉。”郁真真正色道,“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 说是调查清楚,但这件事究竟该从何查起呢?兄长和夜神离开之后,郁真真罕见地陷入沉思。 郁烈方才没有说,她也没有说。但其实兄妹二人心知肚明,这件事一定与积玉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积玉殿好歹是化神修士,有异于寻常的气息进入神庙,她真的毫无所觉?那气息到了神庙后就消失了,神庙里又只她一人,还有谁能在她眼皮底下做手脚? “阿真。”随着一声温和的呼唤落在身上的,是一件柔软温暖的披风。萧止彧原是陪着郁真真到了神庙,只是因里面是冥宫家事,他就没有进去,而今看里面的人陆续离开,只剩郁真真一个在殿里,他这才走进去,将拿在手里的披风披在对方身上。 郁真真被这一声唤醒,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之中走到了积玉殿之前站的位置,她一抬头,就看见郁冥觉的画像自上而下俯视着她。 ——啧,心情更糟糕了。 郁真真对着画像翻了个白眼,转身去看萧止彧洗眼睛。 “看你面色不好,可是有什么事?”萧止彧问。他的语气很温和,和他整个人的气质十分相符。而这种气质让他看上去并不像冥修,亦不似仙修——他没有冥修的淡漠,也没有仙修的高冷。他分明踏足红尘,却又仿佛游离尘世之外,从内而外的温雅从容中透着悲天悯人的味道。 郁真真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萧止彧并没有拒绝,抬起手像哄小孩儿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 郁真真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好似从刚才的举动中得到了安慰,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你可是在怀疑积玉殿?”听完之后,萧止彧问她。 郁真真叹了一口气,道:“非是我有心为生母开脱,只是我直觉此事不是母神所为。她或许和那神秘人有关系——却不大可能亲手去杀兄长。” 与此同时,万和殿。 殿中情形与他们离开之时别无二致,只是地面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剑痕,散发着无形无质、万物归一的气息。 “你在太初大道上的领悟真可谓一日千里。”郁烈端详了一番那剑痕,道,“说不定你很快就可以突破金仙,成为天界第一人了。” 自己的好友似乎总对自己有一种盲目的信心。 润玉摇摇头,笑道:“化神至金仙,一步之差,天渊之别。有多少修士陨落在化神巅峰,至死未入大道之门?就连你自己突破境界的时候,也不是一蹴而就吧?” “这话倒是——不过我对你有信心。” “……算了,不说这个。今日那个袭击者,你可有什么发现?” 说起正事,郁烈也收了玩笑的神色,道:“那人境界应在化神巅峰,但从交手来看,他根基不稳、后续乏力,似乎重伤未愈。虽然他最后消失在神庙,但应该不是积玉殿。不过我又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和积玉殿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郁烈一边说一边试图梳理思绪,结果发现越梳越乱,感叹自己实在不擅长分析这些阴谋诡计的同时,不由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了对面的人。 后者不负所望,缓缓道:“方才我看到昭烈太后的发冠上镶着一块红色玉石。” 郁烈倒还真不曾仔细留意,如今回想一番,点点头,道:“的确是。” “那块玉石,应是上古秘宝南明玉,传说它产自地心,有养魂固魂之效。” 这个实在超出了郁烈的知识储备,不过润玉的话简单明了,他也听懂了。略微思忖后,他说:“那人隐匿真身前来袭击,我原以为是他不欲暴露自己,故而以魂体前来。但如今积玉殿手里有养魂玉,那人的气息又在神庙突然消失,或许他——”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显然有了同一个猜测—— 或许那人根本就没有肉身,只以神魂的形式寄托于玉石中。 润玉道:“今夜那人受创颇重,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所行动。昭烈太后要么就是毫无所觉,要么就是刻意隐瞒,无论哪一种,她恐怕都不会对你说出实情。如果想要查那人的身份,我们或许要换一条路。” 郁烈道:“明天我们去傅氏族地。当初我将首恶诛杀,却未曾细究,或许在那里,我们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 一直活在台词里的积玉殿登场啦。 她在冥界的地位和荼姚在天界的地位比较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而且郁冥觉已经狗带了太微却依旧□□。ovo。 第二卷结束!明天开第三卷!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疑惑 【第三卷】燕子归来愁不语,旧巢无觅处[1] lt;阴阳反覆白骨生花,前缘爱恨指间流沙。gt; 第五十一章 翌日。 这日没有朝会,郁真真起身后直接去了书房。不多时,白狼便带着一个侍女走了进来。 白狼将人领到屋中央,自己走到郁真真身后站定。侍女畏畏缩缩地跪倒在地,叩了个头道:“奴婢见过陛下,陛下金安。” “行了,起来说话。”郁真真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奏折。 侍女赶紧站起来,但还是低着头缩着脖子,拼命将自己缩得更小一些,那战战兢兢的样子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起被猎鹰慈祥注视的雏鸡。 其实也无怪乎她会如此。近百年来冥宫两次大清洗,都是出自郁真真之手。其间死掉的宫人侍卫不计其数,传说鲜血将宫城的石砖都染成了红色。百官自然上书劝谏,但郁真真年纪不大,却十分头铁,这一点倒是和郁冥觉十分相像——他们根本就不在乎百官怎么看。 是以虽然郁真真许久不曾再开杀戒,曾经的阴影也在宫人心头盘桓不去。 郁真真并不在意侍女的态度,直接开口问道:“昨夜你在母神处可发现什么了?” 侍女轻声道:“昨夜娘娘回去后,就将我们都打发了出去。奴婢在门外值守,突然听到一声脆响,似乎是娘娘将头上的发冠摘下来摔在了地上,然后又说了很多话。” “说了很多话?” “是。殿中并无外人,娘娘好似在自言自语,但又好似是在……在对发冠说话……” “和发冠说话?”郁真真觉得自己好似听到了天方夜谭,隔了一会儿她才又问:“那她都说了什么?” “奴婢离得远,不曾听清楚,只依稀听到什么‘骗我’、‘错’……”侍女努力回忆,“还有‘当年’、‘已经死了’……‘不可能’。” “没有别的了?” “……没、没有了。” “行了,你去吧。” 打发走了侍女,郁真真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身边的人都是谜团。兄长和夜神来到冥界,绝对不是“来随便走走”那么简单;而昨夜万和殿之事,恐怕兄长说的也不是全部真情。当然,最大的谜团还是自己的母亲,她在这出戏当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白狼。”郁真真出声唤了恭敬侍立身后的侍卫。 白狼应了一声:“是。” “你来我身边多久了?” “一千七百三十二年。” 郁真真闭了闭眼,道:“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些年,冥宫中的事也见得多了。你说,母神对哥哥和对二哥,为什么态度截然不同?” 白狼并不意外郁真真会有此一问,因为这件事十分不合情理。郁烈生母未曾入宫,甚至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郁恒的生母却是荣宠一时的长信殿,在郁恒出生之后、郁真真出生之前,她在后宫几乎能与积玉殿分庭抗礼。若说嫉恨,积玉殿也应该是去恨郁恒,而不是郁烈。 白狼想了想,道:“我记得曾经太后十分反对您与括苍君接触,对您与甯王殿下的往来却不曾关注。” “是啊。”郁真真道,“还是这几年我突破化神、登基为帝,她才不再像之前那样近乎偏执地想要隔开我们兄妹二人。” 她口中说着,心中却回想起幼时的事情。在那个时候,积玉殿曾不知多少次告诉她,让她远离郁烈,甚至派出自己的心腹宫人一天十二时辰盯着她。 如今回思起来,积玉殿当时的表情,却是畏惧仇恨多过嫉妒警惕。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郁真真喃喃道。 “您说什么?”白狼问。 “没事。”郁真真晃了晃头,“兄长与夜神可还在宫中?” 白狼道:“括苍君与夜神殿下一早便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可需要我去寻找?” “不用了。等他们回来,你便告诉我。” “是。” 傅氏族地在白麓城以西的洛津城,背山临水,风景秀丽。 只是此处城池人烟并不旺盛,街道两边倒是有不少雕梁画栋的建筑昭示往昔的辉煌繁华,可惜如今都是门庭冷落壁倒梁倾。门扇歪倒、墙壁塌圮,石砖缝里顽强地冒出一簇簇野草,牌匾的角落挂着一层又一层的蛛网。 “洛津城背靠越山,面朝瀔水支流小寒江。”郁烈指着城后青山介绍,“过了越山,就是涂灵氏聚居地拜月城,拜月城旁边,则是肖氏一族的凌岳城。这一片地方只有这三座城池,彼此之间有山路相连,往来算是密切。” “此处似乎颇为寥落。” “是啊。”郁烈也不避讳什么,“聚居在此的傅氏族人,最初被傅紫云杀了一批,后来又被我杀了一批,剩下寥寥几家走的走,散的散,如今这洛津城中,恐怕没有姓傅的人家了。这里有不曾有什么物产,灵气也不如其他地方充裕,没什么人想要移居,渐渐也就变成现在的样子。” 两人说话间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处宅院前。 这宅院比之前所见更加荒芜破败:院墙倒塌,留下参差不齐的缺口,原本的大门也不见了踪影,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门洞。透过门洞向里面看去,曾经的建筑物基本都已经倒伏于地,被淹没在深深的乱草中,只有几根木头顽强地支棱起来,倔强地朝着天空。假山倒还在,只是池塘早已干涸,留下一个很大的土坑。 “这是傅氏第三十二代族长傅筠海的居所。” [1]《谒金门·花过雨》 ※※※※※※※※※※※※※※※※※※※※ 郁郁和鱼鱼的旅游路线:白麓城——洛津城。 郁真真: 哥哥有自己的小秘密,母神也有自己的小秘密,只有我—— 如此单纯天真又可爱,嘻嘻。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道尊遗府 族长傅筠海。 郁烈曾经提到过傅紫云是傅氏族长的女儿,润玉也就明白这应该是他生母的旧居。他看到眼前并非自然塌圮的屋舍,以及墙上、地上被焚烧过、被刀斧劈砍过的痕迹,意识到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果然,郁烈解释道:“傅筠海作为族长,负责保管族中秘籍九星引。七千多年前,族中一些心怀不轨之人联合外援,想要围杀族长一家,夺取秘籍。傅筠海和他的夫人苏宛如战死,傅紫云在家中老仆的帮助下只身逃走。她的那位兄长之前早就分家出去,离开了洛津城,算是逃过一劫,可惜不久之后也因为妻子去世殉情而亡。” “所以傅夫人后来亲手除去的就是当年的为恶者。” 郁烈点点头。 润玉又道,“族长遇袭身亡这么大的事情,却要等一介孤女修炼有成后才能回来报仇。看来当初傅族长的处境也很微妙。” 郁烈道:“傅筠海秉性柔和宽厚,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当初族中不少人想要向西扩张,与凌岳肖氏联合吞并拜月城,他因此事太过冒险且有伤天和而未予同意。彼时鹿平道尊傅筠承还在世,他们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一直不错。鹿平道尊实力不俗,一把引魂剑声名赫赫。有他震慑,族中纵有人心怀不满,却也无人敢作乱。可惜后来傅筠承进阶金仙未果,遗憾陨落,这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润玉叹道:“人心不足。” 郁烈道:“最后也是自食其果。” 杀人者人恒杀之。当初的恶人尽数死于族长遗孤之手,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只是—— 润玉突然想起,死在傅紫云手里的可不只是傅氏的族人。 “傅夫人与先冥帝……” 郁烈笑了笑,道:“这也是我曾经不解的问题。直到后来我执掌天机府,才通过一些隐秘的途径大略猜到了些许。我刚才也说过,当年傅氏族人有外援——而郁冥觉,就是修炼后天星辰大道。” 他只说了这一句,但内中真意,说的人明白,听的人也明白: 郁冥觉恐怕就是当年惨案的幕后推手。他鼓动傅氏族人谋害族长夺取秘籍,却不想他们杀死了族长一家,却并未找到那份秘籍。由此想来,郁冥觉与傅紫云的相遇相恋很大可能并非出自巧合;而傅紫云为何对郁冥觉抱有如此大的仇恨,以至于执意让亲子弑杀其父,也就不言自明了。 郁烈透过大敞的门洞看了看里面的景物——虽说这是傅紫云曾经的家,但他从未来过,对此处全然陌生。不一会儿,他收回视线,这才发现身边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正在十分认真地观察自己的神情。 郁烈不由笑道:“别担心。这些旧事对我来说已不算什么了。自从那天你劝过我之后,我也想了很多。傅紫云生下我,却并未欠我什么,倒是我欠了她一场生养之情。如今我替她解决了郁冥觉,自此两不相欠。” 这种话听在卫道士耳中,定要让他们暴跳如雷大骂违逆人伦,可润玉又不是凡间那些老古板,他在乎的只是郁烈能否通达。如今看好友再不避讳旧事,心境澄明稳定,便放心道:“傅夫人当初除掉的是谋害族长的凶手,那么你当时除去的那些试图用傀儡印控制你的人,又是什么身份?” “不过是些痴心妄想之徒。”郁烈道,“强夺秘籍不成,便想借我谋取利益。”临死之前还理直气壮说这是为整个家族考虑,真是披得一副好皮囊。“只是名字我却是记不住了,我领你去祠堂看看吧,他们的牌位应该在那儿。” “祠堂?”润玉以目示意这荒凉破败的宅院后隐隐露出的建筑一角,“可是那处?” “是。”郁烈点头,又狡黠道,“不过我们不必绕路,我倒是知道一条近路。” 郁烈所说的近路,便是从另一个宅子中穿过去。 需要穿过的宅子就是族长故居旁边的宅院。这里保存得倒还算完好,至少从外面看起来只略显古朴,却并不肖条。 宅院有着朱漆大门,门前有两个石狮子,门上则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咎舟”二字。 宅院没有结界,门前也未设禁制。郁烈就手一推,便将大门打开——显然这也是一处无主的所在。 “这里就是鹿平道尊居住的地方。”郁烈一边领路一边介绍。 进了大门,便是一处小园林,其中有池塘假山小亭,还有蜿蜒曲折的回廊,其情致颇异于冥界风格,倒有些像是凡间一些富贵人家的精致园景。 青砖铺地,旁无杂草,除却随处可见的飘零落叶之外,还算是干净整洁。 “这里过去时常有人打扫吗?” “是啊。鹿平道尊也算是洛津傅氏中难得的修行天才。他逝世之后,其居所依然有人维护整理,不时也会有人前来参拜——好似如此就能多沾一些灵气。尤其是他的几个堂侄傅崇明傅崇云成功渡劫之后,此处更是人烟鼎盛欣欣向荣,恨不得拜他做干爹干爷。” 估计是因为对傅氏实在没什么好感,郁烈只要说起这些人嘴巴就特别毒。 “这边。”郁烈选了一条小路,“绕过书房,不远便是后门,出了后门就是祠堂。” 原是祠堂与道尊府只有一街之隔,如此穿过院落的确省事不少。 只是,正当两人踏上小路前行之时,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屋舍中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碰”,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撞了一下。 此时天色微阴,院落中萧瑟无人。一阵风吹过,回廊上悬挂的已经朽烂大半的灯笼便无声地晃动——此间种种,十分类似志怪小说中鬼怪出场的前景。 发出声音的地方就是书房,但在那一声之后,就再也没有传出别的声音。 小路上的两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悄声上前,推开了书房的门。 偌大的书房里空无一人。 但就在这时,又一声“碰”。听声音,好似在书架上。 郁烈和润玉走进去,站在书架前。 书架上空空荡荡,木板上蒙了一层灰,想来上面的书早已被人搬走了。但现在这书架上还多了一个别的东西。 郁烈伸手把那东西提溜起来。 小家伙一脸茫然地被提到了半空,发出了“吱”的一声,爪子里捧着的瓜子掉了下去。 “这是……小老鼠?”润玉有些疑惑。他见过凡间的老鼠,但眼前这个没有灰色的皮毛,也没有长长的尾巴,相反,有一身纯白绒毛,短短的小揪揪尾巴,像一个雪团子一般。 “好像不是老鼠,”郁烈想了一会儿,“应该是专做宠物养的那种仓鼠……之前真真养过一只。” 不管是老鼠还是仓鼠,这个小家伙傻乎乎的,身上也没有什么灵力波动,估计是不知谁家走丢的宠物。 郁烈上下打量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随手又把它放回了书架上——那里还堆着一堆瓜子,应该是它为自己囤积的粮食。重获自由的小仓鼠丝毫不在意刚才被人提溜起来的经历,马上奔向了瓜子,两个小爪子捧着一颗胖瓜子一嗑—— “碰”。 行吧,破案了。 “换个胆小的人来岂不是要被吓死。”郁烈瞥了一眼拿屁股对着他们,一门心思吃瓜子的仓鼠,道,“我们走吧。” “等一下。”润玉拦住他,“你来看,那是什么?” 郁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窗前的桌案上,静静地摆着一本已经摊开的书。 ※※※※※※※※※※※※※※※※※※※※ 叮咚,解谜进度:10% 小声bb:其实整条解谜线的细纲我已经搞好啦,这几天有好多小伙伴踊跃提出了自己的猜测,于是我的日常就是拼死捂住自己想要剧透的嘴(不!这个不可以说!那个……也不可以说!忍住!你可以!)。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残卷 屋中两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本书上。 或者说,那不能叫书,更像是几页被订在一起的纸。纸张陈旧泛黄,墨色黯淡。但不管是书还是纸,它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遑论是以一种被翻开的姿态——就好像他们进门的前一刻,还有人在这里闲闲翻看一般。 它应该是被人刻意放在这里。 是为了给他们看吗? 做这件事的人,目的又是什么呢? 郁烈将它从桌上拿起来,书页有点受潮发软,幽幽然逸散出一股清冷的香气:像是道室的檀香,又浸染着冰雪的冷光。 “是几张残页,不知从什么书上撕下来的。里面写的是……”郁烈皱着眉左看右看,只觉其中语言晦涩艰难,间或还夹杂一些不能辨识的字符。 换言之,看不懂。 润玉从他手里将那几页纸拿过去,细细看了一会儿,道:“这上面应该是记载了一门血祭复生之术。‘量世间万物,皆由三道化生,故复生阴阳,亦自其始。取冥骨、魔血、仙魄,衡其气也,复其根本’。这是说,用三道平衡之理复活亡者。” 逆转阴阳,亡者复活。这是违背常理的事情,亦是绝大的诱惑。 郁烈好奇道:“这么简单就可以吗?那随便从三界各逮一个人不就行了?” 润玉摇摇头,“这后面还写了,被献祭的三人要‘正道明心,同出一源,心魂相守,骨血相牵’。” “正道明心……意思应该是三个人都要达到入微境,但‘心魂相守、骨血相牵’是什么意思?这三个人必须是一家子?” “亲人或爱人。”润玉肯定了他的推测,然后又道,“这个条件实在苛刻。而且取他人性命用以复活,终究有伤天和,非是正途。” “这东西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听上去就邪门得很。退一万步说——谁知道复活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润玉点头赞同,他正看到最后一页,目光扫过却突然凝住。 “等等,这里——” 郁烈凑过去看,见他指的是最后一页上的最后一句: 已说五识身相应地云何 “已说五识身相应地云何?”郁烈念了一遍,只觉不知所云,想来应是还有后半段。 润玉却道:“已说五识身相应地,云何意地?此亦五相应知。谓自性故、彼所依故、彼所缘故、彼助伴故、彼作业故。” 郁烈惊奇道:“你看过这本书?” 润玉面上亦有疑色,“我并未见过这本书。刚刚那段话……你还记得母亲给我的梦陀经吗?” “记得。”就是那本禁术大全嘛。 “这段话就是梦陀经上的,是一门名叫‘血灵子’的禁术。” 他这么一说,郁烈也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划自己七刀然后用一半寿命去救别人的法术?” “……嗯。” “这就奇怪了。这几页纸显然不是来自梦陀经。”郁烈也看过梦陀经,如果说上面记载的是禁术,那这几页残页上的复活之术就可以称为邪术了。 “梦陀经是上古洪荒时期流传下来的,或许它的作者只是收录而并非撰写,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上面记载的法术前后并无关联,风格也不统一。”润玉说着,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或许,现在我们所看到的才是记载血灵子的原本。” 血灵子之术、血祭复活之术,一脉相承,风格统一:一眼看去,一股歪风邪气腥风血雨扑面而来。 郁烈道:“那么,那神秘人将这几页纸摆在这里,又特意让我们看到,是什么意思?” 到了这个时候,如果他再想不到是特意有人引他们前来,那就真是脑子有坑了。只是给他们看这个有什么用?他自己根本没有想复活的人,润玉也绝不会选择献祭无辜来换取复生。 “这个人和昨夜那人应该不是同一个。”润玉想的却是另一个方面,“他既然知道我们要来洛津城,将此物放在祠堂不是更容易被我们发现?为什么他一定要将它放在鹿平道尊的书房中呢?” 郁烈迟疑道:“难道他是在暗示我们,鹿平道尊曾经研究过这门法术?” 这话听起来就颇为不可思议。 润玉道:“鹿平道尊可有什么关系亲近却早早去世的人?” “他未曾拜师,亦无恋人知己,仅有的为人所知的关系比较亲近的人,就只有傅筠海、傅筠宁等几个同族兄弟。”郁烈难得没什么把握——鹿平道尊都死了多少年了,根本没有人去特意搜集他的资料。“罢了,不管如何,也算是个线索。回去之后,我再往天机府走一趟。” 书房里已无甚可看,郁烈将那残页收起,两人便离开了空荡荡的道尊府。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又往祠堂和当初谋划傀儡印的那几户人家走了一圈,但祠堂只有灵位和族谱,几户人家也是空空荡荡荒废已久,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眼见天色渐晚,两人回返白麓城。 回到白麓城后。郁烈自去天机阁查资料,他本想带着润玉一起,却被对方拒绝了。 “我毕竟是天界的人,总有瓜田李下之嫌。” 郁烈一想,也觉有理,只好孤身一人前去挑战天机阁浩如烟海的资料消息。润玉自然是回暂居的万和殿,走到半路,却被人拦下。 “娘娘请夜神前往一叙。”拦住他的侍女恭恭敬敬地说。 积玉殿并没有在她的寿安宫,而是在不远处的一处小亭。亭子临着池塘,被渐渐西倾的太阳蒙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积玉殿就站在栏杆边,望着晃动着点点碎金的水面。她依然是昨日一身黑色裙裳的打扮,掠过池塘的风轻轻吹起裙上同色的薄纱。 “你来了。”听见身后的响动,她回过身来,挥手遣退了侍女,只留下身边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圆圆脸姑娘,想来是她的心腹。 “见过昭烈太后。不知太后唤在下前来,有何要事?”润玉不慌不忙、不卑不亢。他虽然并不知道对方叫自己来做什么,但能肯定对方没有什么恶意。 积玉殿道:“没什么。只是方才看到你走过,便突然想见见你。” “……?”这话怎么往下接? 没法接。于是润玉只好沉默不语。 积玉殿和他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在心里思忖。她不像自己的生母,也不像天后荼姚。她身居高位,却似乎并不热衷于权利,反而与整座宫室格格不入;她的姿态优雅却也散漫,并无规行矩步的大家模样,更像是游戏人间的江湖豪侠;她看上去对郁烈十分厌恶,却又似乎并不真的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她的身上,一个谜团接着一个谜团。 他一瞬间想了很多,直到积玉殿又开口道:“夜神殿下为何会与他在一处?” 这个他显然指的是郁烈。 “相交微末,互为知己。” 积玉殿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她定定地看着立在眼前的青年,那目光很难描摹。 “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她的话语宛如一声叹息,“不要让他连累你。” 这话没头没尾,不可理喻。但她说出这些话的那一瞬间,润玉突然觉得,她在透过自己,遥遥地看着什么。 “‘古交如真金,百炼色不回’。既为朋友,便无所谓连累。再者,润玉自身亦是麻烦缠身,若说连累,倒应该是我连累了他才是。” 听到这个回答,积玉殿沉默半晌,最终柔和了眉目——她的一半面容依然隐藏在黑色面纱之下看不真切,但依稀让人感觉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是个好孩子。”她说。“如此,此物予你,也不算埋没了。” 说完,她自袖中取出一物往前一递。润玉下意识地接过来,尚未看清是什么,就听到积玉殿一声轻轻的叹息。 “若我的儿子还活着,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 血灵子:hi~~大家想我了吗~~ 顺便说一嘴,血灵子那个很绕的话不是我编哒!是原剧卷轴上那么写的!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原剧截图观摩一番233。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翻转的灵牌 “若我的儿子还活着,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这句话说得极轻,好似一场梦幻泡影;但话语间的内容,却不啻万钧雷霆。 润玉讶然抬头,积玉殿早已不见了踪影,连带着那个圆圆脸的侍女也不见了,此地只剩下他一人。 ——不,也不能说只有他一人。 郁真真从亭子旁边的古树后探出一颗脑袋,亭中人与亭外人面面相觑,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疑惑和茫然: 积玉殿,什么时候有过儿子? 两人相隔十步远相对沉默片刻,郁真真朝润玉笑了笑,挥挥手算作打招呼,然后抬腿追积玉殿去了。润玉则低下头扫了一眼手上的东西。 是一本书册。 墨蓝色的封皮已经有些褪色,当中端端正正地写着三个云篆。 照水经。 郁真真紧赶慢赶,还是没追上。她不怎么抱希望地往寿安宫转了一圈,果然没有找到人。 抬头看看天色,夕阳已经隐没在地平线之下,西边的天空却还留有一抹最后的光亮。回想起积玉殿一直以来的行踪,郁真真心下有了计较,迈步往神庙而去。 进了神庙,高大的穹顶下依旧空空荡荡,但郁真真一眼就看到了郁冥觉画像前那个熟悉的身影。 “母神。”她慢慢走过去。 积玉殿没有说话。她正点燃了三支香,一丝不苟地躬身三拜,然后将手中的香插进灵位前的香炉里。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认真而严肃,郁真真不敢打扰,只得满心疑惑地站在一旁。 不多时,积玉殿转向她,道:“有什么事吗?” 郁真真小心道:“方才,您与夜神殿下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更想问:我真的有过一个同母兄弟吗? 积玉殿却并没有要为她解惑的意思,只是道:“陈年往事,何必再提。”说完,又转身对着画像拜了一拜,然后转身离去。 在她掀开珠帘的那一瞬间,郁真真又道:“旧事至今盘桓不散,便也无从称之为旧事。” 积玉殿的脚步顿了一下。 但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径自离去了。 只留下晃动的珠帘互相撞击,发出细碎的声响,好似在絮絮丁玲着往昔的时光。 郁真真站在原地没有动,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曾经不止一次地产生过“母亲有很多秘密”这类的念头,但今天,这种感觉格外强烈:从她记事以来,积玉殿就是冷淡、漠然和高高在上的。可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母亲的真实性格——她的真实性格埋葬在过去,她的种种秘密湮没于曾经。 曾经—— 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郁真真下意识地走到了积玉殿之前站的位置,抬头看着画像上的男人。 画像上的男人眉目阴郁如旧。郁真真细细端详着他,感觉他既熟悉、又陌生。 她从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他。 纵然是冥帝嫡女,自出生起到如今,她见到郁冥觉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有时候,她甚至有种“自己只有母亲而没有父亲”的错觉;当然,更多时候,她更会希望自己只有母亲而没有父亲。 这个男人自私又凉薄,亲情、爱情、友情,他从不在乎。所以她对他也没有多少父女之情:未有教导、未有抚育、未有陪伴,纵然顶着生父的名头,也不过是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恐怕不止是她如此想,郁恒也是类似——除却当初葬礼上的匆匆一面,他就再也不曾前来拜祭。长信殿倒是爱他爱得深沉,可最终她病重以致身死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有理会——他忙于修炼,连一次都没有前去探望。 郁真真随意地想着,目光又落在那三炷香上。 忽然,好似头脑中一道闪电,一盆冷水直冲心头。 之前她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现在想来,真是太奇怪了—— 积玉殿几乎每日都会来神庙,上完三柱香,然后在这里沉默地站好久。 ——母神与父帝的感情这么好吗? 那为何父帝生前不见他们多少恩爱缠绵,反而是千年如一日的相敬如冰呢? 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掠过郁真真心头。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她动作先于意识地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桌上的牌位。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这灵牌竟然是牢牢固定在桌上的。 郁真真回想了一下,并不记得灵位与桌案是粘合的,为了印证,她顺着往左侧走了走,翻动了一下其他的灵位,发现它们都可以很轻易地从桌上拿起来。 郁真真又回到郁冥觉的灵位前。她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看,又伸出手在灵位上轻轻敲打,两手握着它前后左右晃动,突然,她的右手指尖一阵刺痛,好似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然后是“卡”地一声,听着像是什么机括发出的声响。 郁真真松开了手。 乌木灵牌一点一点地自己转了过去。 墙上悬挂的画像,也一点一点地自动翻转。 郁真真并非天真懵懂的深闺少女,刀光剑影、鲜血尸骸,她早已见惯,世间很难有什么事再让她感到震撼。 但此刻,就在这普普通通、没有任何高深法术的机关面前,她几千年来头一次愕然失语。 翻转过来的画像上描绘着一位身着绛珠卷草回纹锦衣的女子。 前面的乌木灵位上则写着:天雪明月傅氏诲落花先君。 这画像上的女子是谁? 是傅落花。 那么—— 傅落花,又是谁? ※※※※※※※※※※※※※※※※※※※※ 叮咚,线索收集度:50%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寻根溯源 万和殿。 夜色已深,殿中灯火通明。 三人据案,面上表情严肃。 “傅落花?”郁烈摇摇头,“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傅氏族谱上也没有此名。”说着他看了看润玉,后者肯定道,“族谱上的确没有傅落花之名。” 郁烈又道:“况且,若是洛津城傅氏族人,灵位上应该是‘越川洛津傅氏’才对。” 郁真真拿着临摹下的画像和灵位,吐了一口气,道:“那想来就是我所知道的那个傅氏了。” 郁烈道:“九州?” 郁真真道:“天雪明月——天雪山、明月楼。” 在座的三人,只有郁真真曾经去过九州,她的话,自然可信度很高。 “若是九州,倒是有点麻烦。”她说。 润玉还记得当初郁真真去天界,便与天帝商议了开放九州通路一事,所以也可推想对方口中的麻烦并非是去那里很麻烦,而是—— “可是那里有什么奇异之处?” 郁真真点头道:“那里的确是个挺奇怪的地方。若要安排人手去查,恐怕要耗费些时日。” 郁烈却摇摇头,缓缓道:“我想亲自去九州看看。”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一种预感:这个傅落花的身上,将会牵扯出许多埋藏已久的秘密。当年给他种下傀儡印的人是谁,积玉殿在这种种事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或许他会在九州找到答案。 润玉道:“我和你一起。” “不行。”郁烈想都没想地拒绝,“那边是何情况尚且不明,我所要查的事会牵扯出什么没人知道——你不能跟着我去冒险。” 润玉轻笑道:“镜城,你说服不了我。” 嘴炮话术技能没有点亮的郁烈气急道:“万一有生命危险呢?!你就不想想——” “那就一起死。” 润玉说的平淡却坚定,一下子把郁烈后面的话堵住了。 ——也把郁真真听懵了。 原本想说“我也要一起去”的她默默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心中暗叹兄长与夜神的友情真是可歌可泣坚不可摧——让她都有一种无法插足其间的感觉。 如果一起去了,一定会显得自己很多余吧…… 她如是想着,心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既然决定了去九州,那有些事情就要准备起来了。 郁真真先对二人详细说明了她所知道的九州情况。 “过天门需有入微境以上修为,除此之外倒没什么限制。天门的出口在天雪山初月峰峰顶,而初月峰、或者说整处天雪山脉,都属于一个叫做明月楼的组织。明月楼的主人叫沈明月,十分神秘,我去过几次九州,从未见到过她,但在传闻中,她的实力是九州第一,无人可撼动。” 郁烈道:“道君、道祖?” 郁真真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我特别想说的就是这个:九州,是一处灭法之域。 那里没有修士,只有凡人;没有冥界、天界、凡界,只有一个个国度、只有庙堂和江湖。而所有经天门去到那里的修士,都会被压制修为,灵力转化为真气,失去飞天遁地之能,一切皆同凡俗无异。” 灭法之域,便是类似神陨之地的所在。 这的确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不过,虽在意料之外,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每处世界法则不同,倒也能够理解。”郁烈道。 润玉想了想,问道:“既然入微境以上就可以通过天门,那——” 郁真真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父帝在时,不知怎么想的,选择封闭冥界,隔绝与外界的往来,也禁止冥界中人靠近天门。所以虽然天门的出入限制很少,但近万年来,去往九州的人却实在不多,传回来的消息便也寥寥。”她想了想,又道,“不过你们放心,九州并不拒绝外人进入,我之前去的时候曾经问过为我引路的人,可否让其他界域的人借由天门往来,她对我说‘无妨,天门既立,自然便是让人走的,一人来往与万人来往并无区别’。” 郁烈挑眉道:“好大的口气。” 郁真真道:“想来也是一界之主的气度。” 郁真真解释完了九州的情况,便忙着去给两人准备行装。 剩下郁烈和润玉坐在殿中商讨剩下的问题——首要的就是要想个什么借口对天界解释他们的失踪。 郁烈道:“这一去归期未定,总要和那两个打个招呼,不然回头他们又要揪你的小辫子。” 润玉道:“此事我已有计较。待会儿回天界,我便和父帝说去望舒道人处清修。” “望舒道人?” “天界一位隐世的仙人,幼时与我有半师之谊。他素来淡泊无争,避世隐居,没什么背景也没什么势力,之前我也多次去过他的洞府。当此之时,父帝不会起疑。” 郁烈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是望舒道人与他关系相熟,就算天帝问起,对方也会为他遮掩——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天帝根本不会问。 “那让小露珠、艳山和南红一起去望舒道人处吧。”郁烈道。 九州情势不明,郁烈没想着要带上涂艳山和南红,润玉也没想着带上邝露。多一个人便多一分风险,还是谨慎为好。 “不过那蛇……我是说彦佑和小泥鳅,你打算怎么安排他们?”郁烈又问。 小泥鳅是个很乖巧的小孩子,但那蛇精委实是一个不确定因素。 润玉未曾迟疑,显然早有打算,“我会请常女姑娘代为照看。” 郁烈点点头,觉得这个主意很妙。 冥界,坠星海。 洒满了星光的无垠海面上,二前一后走来了三个人。 郁真真像一条尾巴一样缀在最后,内心十分后悔。 ——她觉得她不应该为了保密起见就一个人前来送行,至少应该叫上萧止彧或者白狼…… ——这样就不会让她显得如此形单影只、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孤苦无依、依山傍水、水漫金山、山崩地裂、裂土封疆、疆域辽阔、阔论高谈、谈玄论道、道听途说、说文解字、字字珠玑、玑……玑……玑…… 郁真真在脑海里“玑”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下一个词怎么接,不由得面色沉重地深思起来。 来到悬浮于半空的圆盘之前,郁烈回头招呼她时,就看见她一副凝眉细思思绪深重的模样。 “你怎么了?” “玑……” 郁烈和润玉:“……” ——叽? “啊!”郁真真从成语接龙里清醒过来,干笑两声道:“哈哈没什么,我有点儿走神。”说完她环顾一下四周,“我们这就到了?不知道守门人今日在不在。” 她说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的,说完之后才发觉自己说了多么蠢的话。 ——天门的守门人就是司命天女衣金娜,她何曾有过“不在”的时候? 郁真真看了看郁烈,心中暗自庆幸:好在哥哥今天有正事要做,不然他一定会发动他的嘲笑技能。 而郁烈也的确没有嘲笑郁真真无意识的嘴瓢,他已经转过身去,对着命运星盘上的少女拱了拱手。 “司命天女。” 衣金娜敛衣起身,依旧是那张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面容和倒映着万千星辰的烟眸。 “括苍君,夜神殿下,冥主。”她说,“三位前来,所为何事?” 郁烈道:“心照不宣之事,何必多言。——司命天女似乎对此事颇为惊讶?” 衣金娜道:“我并不惊讶你的选择。”她转向润玉和郁真真,“只是,夜神殿下与冥主也要一起去吗?” 润玉点头道:“是。” 郁真真疯狂摇头道:“不是!……我……来送行、只是送行。” “好吧。”衣金娜并未多问。她迈步下了圆盘,与来访的三人一样凌空而立,继而一掌轻轻推出,好似在推一扇无形的大门。随着她的动作,眼前的漆黑夜幕也真的缓缓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背后是翻滚汹涌的深灰色雾气,好似阴雨时节聚积的乌云。衣金娜容色未变,抬掌轻抚,便好似有什么无形之物将雾气缓缓抹去,显露出—— 一片雪白。 门的对面,似乎是厚重的积雪。 ※※※※※※※※※※※※※※※※※※※※ 还记得郁真真去天界时与太微商讨开放的九州嘛? 老郁和大龙即将进入九州副本。 辰州:仙侠修□□ 九州:武侠庙堂世界 ps:两边时间流速是一致的。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情至 “请。”衣金娜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郁烈回头对郁真真道:“回去吧。” “嗯。”郁真真道,“你们一定要小心。” “放心。” 没有多做犹豫,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悬浮于夜空中的大门。就在郁烈进门的一瞬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衣金娜的声音。他心下微惊,欲待转头看时,脚步却已经带着他跨过了门口,于是他回望而去,只见到一片茫茫白雪。 “怎么了?”润玉有些奇怪他突然的动作。 “没什么,就是刚才——”郁烈这句话没说能完。 打断他的,是骤然间降临的天地法则的压制。 原本并肩而立的两人气息都刹时乱了一瞬,对视一眼之后,都是无奈一笑。 “真真说的不假。”郁烈道,“修行之人来到此地,确实很难适应。” 原本两人都是触摸到大道真意,举手投足便可呼风唤雨的人物,如今踏在这九州的土地上,久违地体会到成为凡人的感觉。 润玉微微阖眼体会了一□□内真气的流动——没错,在天地法则的压制下,原本的灵力确如郁真真所言变成了真气——才缓缓开口道:“约莫相当于炼体巅峰的凡人,只是不知道这方世界大部分人的修为如何。” “对凡人而言,炼体巅峰也算是万中无一、只差一步就可以踏入修行之道的存在了。”郁烈道,“天道无善无恶,一视同仁。或许这里的天地法则天然庇护凡人——或许这里根本没有多少修行之人。”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也在观察四周的环境。他们似乎正站在一座高山之巅,往前十数步便是悬崖。而四周是白茫茫的积雪,此时正是白天,蔚蓝的苍穹万里无云,阳光倾洒下来,将积雪映得熠熠生辉。 朝着悬崖的方向眺望,目之所及是连绵不绝的群山,一座座积满白雪的山头好似漂浮在翻涌的云海之上,一眼望去,山色银白,云色乳白,眼前的一切恍如冰雕玉砌,仿佛人间仙境。 回身再看,不远处是一泓奇怪的金色池水,颜色好似金子,却又清澈透明。越过池水望向远处,隐约可见一座白色的建筑。 “这里的天门无人驻守吗?”润玉多少有些奇怪。 郁烈正要回答,余光便瞥见一个人影。 “说曹操曹操到,看,有人来了。” 来的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一身嫩柳色衣裙,面容和悦沉静。她看到站在崖边的两个人,一时似乎也有些意外,但她只是脚步顿了一下,紧接着就神色如常地向着这边走来。 “两位经天门来此?” 郁烈道:“对。姑娘可是驻守此处之人?” 那姑娘笑了笑,道:“算是吧。” 郁烈就问道:“可否请教姑娘名讳?” 姑娘又笑了,她的态度并不忸怩,直接道:“我是谢仙草,明月楼代月司。” “此处是明月楼?” 谢仙草点头道:“这里就是明月楼。还请两位随我来做一下登记。” 她说完就转身引路,态度既不热情得让人无法招架,也没有疏离到令人觉得冷漠。她自顾自在前面走,郁烈和润玉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郁烈估算了一下距离,感觉如今小声说话应该不会被对方听到,这才开口道:“这位谢姑娘——”他说到半截,发现润玉微蹙着眉,似乎正在想什么事且心情并不是很好的样子,于是他瞬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转而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对?” 润玉怔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她的身份。” “明月楼代月司……不过她既然能出现在这里,或许……”郁烈下意识地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了,但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润玉轻轻叹了口气。 刚才他的回答全然是假话,因为他根本没在想谢仙草的身份。 只是在方才郁烈与谢仙草交谈的时候,他突然感觉一种很奇怪的情绪掠过心头。那种感觉很难描述,但绝对与欣悦不搭边。 他并非懵懂不知事的稚子,就在那一瞬间,他知道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一个正常的人是不会因为自己的朋友或兄弟与其他人走得近而心情烦杂的。 之前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因为郁烈一直与他在一处,他从没有深入地去想过一些问题。 但今天,猝然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就如同猝然而至的一个契机——他突然意识到,朋友和兄弟,终是不可能永远在一处的。 郁烈或许有一天会离开。 而他,并不希望对方离开。 他早该意识到,之前他以为的朋友之谊和兄弟之义,其实都并不纯粹。但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是在处境相类的互相劝慰时、在危难时的相与扶持时,还是在日复一日平淡却又不平淡的相处时? 这么一回想才发现,近千载时光,郁烈早已经渗透进他生活的一点一滴。就像涨潮时的海水,一点一点地侵蚀冲刷,那种日积月累的微妙情感初时并不引人注意,但年深日久,回首望时,才发现自己其实早已被淹没其间。他不期然又想起锦觅,竟觉得那些记忆模糊暗淡得仿佛遥隔了轮回的前世。 但他并不认为郁烈对他有同样的感情。所以摆在他面前的也只有两条路:一者坦白,一者隐瞒。情感催促他选择前者,理智却告诉他选择后者。 润玉掩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收紧又松开。种种思绪繁乱复杂,却也不过是刹那间的闪念。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强行将它们暂且压制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好时机。他们初到九州,立足未稳、境况不明,他不应该在此时分心他事。 便暂且放下吧——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逃避,但他已决心不去想这个问题。他也知道,这种人世间最温柔也最酷烈的感情,无法被人力控制。它就像滚雪球一样,只会越滚越大,无法中途停止。 但是……就再给他一些时间。 让他好好想清楚,自己该何去何从。 ※※※※※※※※※※※※※※※※※※※※ 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和熟悉的亲友圈,大龙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好友的情感~~没那么简单~~(奇怪为什么想唱歌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沈明月 谢仙草并未带着他们走多远。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她就在金色池水旁的一座小楼前停下了脚步。 “两位请进。”她将两人引进门去,自己走到桌子后面,取出了一本装订得极厚的册子,哗啦哗啦翻开。 她取下笔,郁烈以超绝的目力看到她在册子上写下一行字: 九州历甲寅一三二年十月廿一日,辰州 谢仙草写完,便将笔放回笔搁上,道:“还请两位在此处写上姓名。” 但就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位客人之间似乎充溢着一股奇怪的氛围——一个好似在想什么事,另一个则不时看一眼正在出神的同伴。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当然,谢仙草虽然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但并没有深究。 而她刚才那一句话却好似打破了什么无形的结界,一下子惊醒了两个人。 郁烈是感觉润玉情绪不太对,所以一路上总是忍不住去关注他,此时被谢仙草一句话叫醒,赶紧掩饰性地迈步上前,在纸面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就在他写名字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上面的几条记录: 九州历甲寅初年三月初五,夏州。 叶臻 北青萝 九州里甲寅三十二年九月初十,冥州。 方婴 白闻秀 看来这本册子就相当于是访客登记了。 郁烈写完之后就顺手将笔递给了润玉,后者此时已经恢复了云淡风轻的姿态,丝毫看不出方才神游天外的模样。他接过笔,亦在册子上写下名字。 写的却是“应熙”二字。 应熙? 郁烈心下不解,却突然想到天界帝王是应龙族裔,或许…… 润玉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这是我的姓名,润玉只是表字。” 郁烈了然:在辰州没有人在意这个,大家都是名字表字道号混着叫。不过既然来九州,为尊重起见,落在纸面上的自然不能是表字。 不过他想通了之后就更加好奇,趁着谢仙草将册子收起,小声问道:“那旭凤的名字是什么?太微又叫什么?” 润玉笑了笑,也轻声回答:“旭凤本名应煌,父帝名讳则是上明下昱。” 明、昱、熙、煌,这起名风格还真是一脉相承。郁烈在心里这么想了想,那边谢仙草已经收好了登记簿,微笑道:“郁公子、应公子,两位先请坐。辰州与九州不通往来时日已久,按照惯例,我要先与两位交代一些事情。” 两人自无异议。谢仙草便开口道:“此处是明月楼初月峰。辰州仙凡有别,诸多神明各司其职。九州却只有凡人国度,最强悍者不过炼体巅峰。一旦引气入体踏上长生之路,便会被立时接引至这里,而后经天门飞升他域。换句话说,修士在九州行走,实力一应会被压制到凡人境界。”她顿了顿,又道,“只是,即使被压制修为,两位相较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实力高绝,故此在九州行走时,还请两位公子恪守法度,不要无故戮伤生灵。” 郁烈和润玉自然是应了。 谢仙草便抚掌道:“如此便没有别的事了。两位稍后,我这就安排人引你们下山。” 她说着就起身欲去,却被郁烈拦下。 “谢姑娘,不知我们可否拜见明月楼的主人?” 谢仙草愣了一下,道:“楼主闭关清修,向来不见外客。楼中一应事务均由我代理,郁公子有什么事可同我说。” 郁烈道:“我本无甚要事,只是辰州司命天女衣金娜托我顺路拜会沈楼主。” 谢仙草听到“衣金娜”这个名字,露出恍然的神色:“原来如此。两位请随我来,楼主现在正在云殿。” 出了小楼,谢仙草依旧走在最前面引路。 润玉这才开口问道:“你与这位沈楼主相熟?” 郁烈摇摇头,“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其实刚刚我想和你说,我们走之前,衣金娜突然传音给我,让我带着那几张残页去见明月楼楼主,说是在那里我会得到答案。” 润玉道:“看来司命天女与九州关系颇深。” 他只说到这里,但言下之意两人都明白:衣金娜恐怕亦是明月楼之人,而且在楼中地位不低。她出现在辰州的原因,恐怕值得深究。 三个人走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眼前就出现了一座气势恢宏风格奇异的宫殿。 宫殿通体白色,每块砖石都是上好的羊脂玉,高高的穹顶上覆着同色白玉瓦。垂影雕花门、镂空落地窗,亦是玉石制作。远远望去,整座宫殿真应了那一句“玉砌雕阑、月上楼台”。 此时将近傍晚时分,玉白色的宫殿矗立在雪地上,积雪如银,玉泽似月,在略微偏西的太阳的映照下,端庄大气又奇幻飘渺。 细论起来,这座宫殿倒是颇像天界的建筑,只是它位于雪山之巅,顶接苍穹,足踏红尘,便少了一分九重天阙的高高在上,多了些许灵秀和飘逸。 三人刚走到宫殿之前,原本关着的殿门就悄无声息地敞开了。 殿中空无一物,只有一个人站在那儿。 她穿着一身素白纱衣,衣角裙摆用银线绣出大片大片的缠枝莲。如云长发自然垂落,身上没有任何装饰——她本来就不需要外物的衬托。因为她的容颜之盛,已如三春桃李、洛阳牡丹,倾城绝丽,灼灼然令人不敢直视。额心一点淡金玄朱如水波、似月光,糅合着周围若隐若现的冷香,为她增添了一抹超越凡俗的仙人气息。 不需要再多的介绍与解释,但凡见到她的人立时便会明晓她的身份。 她就是明月楼楼主,九州唯一的神明,沈明月。 “夜神,括苍君。两位远道而来,如有礼数不周,还望海涵。”沈明月说。她的话很客气,语气却极浅淡,面色亦无波澜,从上到下透着拒人于千里的淡漠。这种淡漠并非是针对某个人,而似乎是她本身性格如此。 她说完这番话,将手一抬,殿中便变幻出了由丝丝缕缕的云气萦绕而成的几张桌椅。 “请坐。” 郁烈和润玉依言入座。他们虽然实力被压制,眼力却还在,是以一眼就看出这个女子修为之高超乎想象。不止连昱道君和斗姆元君难撄其锋,恐怕连上清天的诸多存在也不能与之抗衡。更休提她一开口就能叫破两人的身份,想来消息亦是灵通,抑或是推算之法超出寻常。这也难怪九州作为一个凡人世界却能够连通天门——只这一位神祗,便抵得过万千仙神。 谢仙草倒是没有入座,而是恭谨地侍立一侧,看上去对沈明月十分尊敬。 坐定之后,郁烈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楼主闭关清修,我等原本无意前来打扰。只是日前偶得几页残篇,司命天女告知可将其交于楼主。”说着他便从袖中取出自鹿平道尊府中得到的那几页纸。甫一取出,那纸页上浸染的香气就十分自然地与殿中的冷香融为一体:一样似檀悠远,如雪冷冽。 郁烈心中突然便有了一个猜测。果然,沈明月将那几页纸接过,道:“原来是它。”说完,将手轻轻一招,便有一道光自内殿飞出,落在她的掌心。待光芒散去之后,显现出来的是一本书。 沈明月将书打开,很明显可以看到书中缺了很多页。她把那几张残页放进去,每一处细节都严丝合缝,证明它们原本就是这本书中的。 “此书名为魔心道策,许多年前,由魔女千瞳所创。因其上功法阴损诡异、蛊惑人心,所以很多代以前的楼主将其封印在云殿之中。直到万载之前明月内乱,许多书籍孤本散失,它也是其中之一。”或许是知道客人心中出现的疑惑,沈明月轻轻抚了抚书封,简单解释了几句,然后又道,“多谢你们将残页送回。只是两位这次前来,并不只是为了送书吧?” 自然不只是为了送书。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要挖掘当年旧事。但这些事太过隐秘久远又太过错综复杂,一时倒不好对外人言讲。况且看沈明月的性格,也不是那种会日行一善助人为乐的人。郁烈正在思索应该从哪里讲起,又从哪里问起,就听到润玉冷静地开口道:“沈楼主,我等来此,寻一位故人。” 沈明月问:“何人。” 润玉答:“天雪明月傅氏,傅落花。” 郁烈瞬息就明白了他所言何意。 不错。不管旧事如何,傅落花便是他们最佳的切入点。 “傅氏?”沈明月似乎有些诧异他们会问到这个。她微一思索,又看向谢仙草,道:“我没记错的话,傅氏如今是嘉字辈当家,傅落花……应该是傅落证那一辈的吧。” 谢仙草应道:“‘叠故苍穹、清璧落嘉’,是落字辈的人。” 沈明月也没有问这两位异界来客为何要寻找傅落花,听了谢仙草的回答之后,也只是吩咐了一句:“既如此,明日你便带他们去傅家走一趟。” “是。”谢仙草拱手应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空档,外面天色已经暗沉,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下来。 “天色已晚,大雪封山,今晚想来是下不去了。两位不妨在此略作休息。”沈明月解释了一句,便径自转入内殿不见了。 “楼主性情比较清冷,常年也不与外人来往。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二位公子莫要挂怀。”谢仙草先解释了一句。不过郁烈和润玉都不太在意,何况沈明月虽然感情淡漠,但对他们并无恶意。 “两位看看是要下山还是暂且在此歇宿一宿?”谢仙草又问。“不过天雪山常年夜间飘雪,尤其是初月峰上,大雪会将路都盖住。若是没有急事,不若明日一早再走更为便宜。” 她这话说的也不假。透过窗子看出去,已经可以看到一片片如同鹅毛一般大小的雪花在空中飞舞,仿佛将整个世界都妆点得冰雕玉砌一般。若是换做在辰州,这雪再大一倍于他们而言也没有什么妨碍,但是—— “几千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我们还是明天再走吧。”郁烈说。 润玉点头同意。等上一晚的确不影响什么——傅落花都已经去世了,也不存在被人杀人灭口掩盖线索的可能。 “那两位就随我来吧。”谢仙草在前面领路,将他们引进偏殿。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月下谈 偏殿虽然被叫做偏殿,但其实面积很大。又或者说,这整座宫殿都很大,而其中的人又太少。他们一路行来,半个活物都没有看见。可以推测平时绝大部分时间,这座宫室、这片峰头,都只有沈明月一个人在这里。 这简直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待谢仙草离开之后,郁烈才道:“九州风俗,果然与辰州不同。” 润玉却点点头:“沈楼主确实令人敬佩。”、 郁烈不明所以,“这话怎么说?” “九州法则压制修士,此处应当就是天地间唯一一处灵脉。她孤身一人居于此地,恐怕不是不愿离开,而是不能离开。” 郁烈略微一想,也明白几分。只是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到润玉感叹道:“先前父帝对我说,‘太上忘情,化天地,见众生’,我一直以为这种境界除了与道合真的圣人之外,世人难以企及,如今看来……” 他这话没有说完,但话语间的未竟之意不言自明。 郁烈却只觉头痛。他虽有金仙境界,实则修炼时从未看过什么典籍文章,都是在万劫谷真刀真枪拼出来的经验。故而他听这话感觉很深奥,又有些微妙的不妥,但至于是什么不妥,他又说不出来。甚至他都不能确定究竟是这话不妥,还是这话从太微嘴里说出来让人觉得不妥——简而言之,他下意识地不想让润玉听信这种话,但是又无法反驳。 既然无法反驳,不如转移话题。 于是郁烈道:“我看天色不早了,你我现在同为凡人,还是不要熬夜,早些休息吧。明日还不知是什么境况。” 这个话题转得很自然且很有道理。润玉本来也只是感叹,并没有真的想和郁烈探讨一下“太上忘情”,于是听了这话便点头应了,两人自去休息。 夜半时分。 云层散去,雪亦止息。皎洁的圆月高挂天穹,洒落一地银辉。 偏殿内,郁烈睡得正沉,是以并不知晓润玉轻轻起身,沉默良久后微微一叹,继而转身推门出去了。 自偏殿出来之后,不远处就是断崖。 因着身处陌生的环境,润玉并未走远,就在崖边略站了一站。从他所站的地方看去,可以看到远处连绵的山峰,山峰上有点点灯火,汇聚在一起,仿佛绵延的星河。 身后是清冷玉宫,眼前是喧嚣红尘。仙与凡、静与动,就这样自然而融洽地交织在一起。 夜风忽起。 炼体巅峰的凡人身躯并不如何畏惧寒冷,却也让他感受到久违的寒意。 他又想起了白日的问题。 其实他自躺下后便未能入睡。夜间的安静只会让思绪更为活跃。 此刻在清冷的夜风中,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权衡利弊。 其实他知道郁烈并不在意世间礼法,也并不会觉得同性相恋有悖人伦。但是,他并不能够确定郁烈会给出怎样的回应,若对方本身并无此意,他骤然提出,除了给对方增加困扰之外,并无益处。退一万步讲,就算郁烈能够接受,他也不能将这些话说出口。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他已知晓情之双刃。相思牵肠时有多么温暖缠绵,断情割舍时就有多么锥心刻骨。既然如此,既然是自己心生妄念,又何必将对方一并牵扯进来,徒增困扰烦忧?更何况,他如今走的是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如若最后失败,他固然不惧一死,却不能拖着郁烈陪自己去死。 他伸开手掌。月光明亮,洒落在他掌心仿佛盈盈一束水波或明光。但他合拢手指,却只能握到无形无色的冷风。 世间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它可以被看到,可以被感知,却无法抓住,亦无从停留。 夜色飘渺。 高高的苍穹上悬着一轮皓月,群星在其周围若隐若现,汇聚成恍如流淌的水波一般的银河。 夜风又紧了。随着风声飘过来的,还有不知何处隐约的笛声。 润玉伫立良久,直到笛声入耳才猛然惊醒。 天空还是漆黑一片,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正准备回转偏殿,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兵刃破空之声。 这倒有些奇怪。按理说这峰顶之上也只有他们四人,又是何人会在此处打斗? 润玉心中有几分惊讶,也有几分疑惑,于是往声音的来处走了几步。 也仅仅只有几步。 方绕过一处梁柱,他便看到正殿前方的雪地上那一个素白的人影。 月色下,沈明月手持一柄长剑信手而舞。 她的身姿飘渺灵动,剑光在她周围交织成霜色流光。她似乎并未刻意去演练什么剑法,但就在这信手施为之间,隐约就有大道真意流转。她舞的是剑,却又不是剑,在那霜色与雪色之间,朦胧让人看到阴与阳、生与死;看到初升旭日、渐没残阳;看到开始,看到结束,看到这个世界的一切一切——感知到小草初生的欣喜,体会到人心末路的悲凉;抚过散漫飘扬的金色尘埃,听闻海枯石落的轰然巨响。 这就是道。 这便是道的化身。 沈明月足尖一点,身姿轻盈飘飞至半空,长剑顺势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弧,而后整个人翩然而落,在身后圆月的映衬下,飘飘乎若月宫之仙。 落地之后,她将长剑一收,对着润玉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道:“应公子。” 润玉亦回以一礼,道:“不知是沈楼主在此处练剑,打扰了。” 沈明月道:“无妨。原也不过是随心而为,打发时间罢了。倒是公子深夜闲步,似是面有忧色。” 润玉平和道:“不过是一些琐事,事关己身,难免失措。” 沈明月露出一个极轻的笑容,“事关己身,身在局中,种种思绪牵绊在所难免。任天下圣贤也未能免俗。”她面上清冷如旧,周身的气势却柔和了许多,“左右都睡不着,公子可愿与我一同走走?” 明月清光,积雪粼粼,若在场的换成另外两个人,一定会让人读出另一种味道。 但无奈对话的两人都不怎么解风情。润玉心中隐约猜到沈明月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故而点头道:“却之不恭。沈楼主请。” 初月峰顶三面断崖,只在东侧有一条小路通往山下。两人随便走了走,就又走到了悬崖边。 “应公子的父亲,便是天帝太微吧?”沈明月道。 润玉的确没想到她一上来会问到天帝,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是。” “辰州天帝在位也有几万年了。”沈明月似乎是自言自语了一句,但转而她便问道:“你觉得,他是一个好帝王吗?”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尤其是对润玉而言:太微于他不止是君王,还是生父。他沉默片刻,回答道:“对帝王而言,好与坏,很难有一定之规。” 这个回答略有顾左右而言他之嫌,但沈明月没有再追问。她只是轻轻将手抬起,在泠泠夜风中一挥。随着她的动作,无垠的夜空中突然点亮了无数光点,仿佛一幅巨大的图卷,在两人面前缓缓展开。 白麓城、寒鸦城、九重天宫…… 这赫然是一卷辰州六界堪舆图! “辰州六界,五界日衰。”沈明月淡淡地说了一句,随着她这句话出口,眼前的图卷也在发生变化:冥界光芒愈发明亮,近乎呈现出璀璨的金色;魔界、花界、妖界却迅速黯淡,几乎要变成余烬一般的灰黑;而天界、凡界也在缓慢地褪色,最终定格成浅浅的灰白。 润玉做了几千年夜神,他几乎在瞬息之间就明白沈明月给他看的是什么。 不是地貌、不是势力—— 是气运。 沈明月道:“你可看出了什么?” 润玉道:“明亮者气运正盛,浅淡者气运衰颓,陈黯者气数将终。” 沈明月道:“日暮途远,大厦将倾。” 润玉道:“沈楼主此话何意?” 沈明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在你看来,何为天道?” 润玉略作思忖,回答道:“天道即规则,无心无情、非善非恶;于天地存亡、万物流转之间,无所在,亦无不在。” 沈明月赞许道:“天道无人情、无是非、无善恶。存亡断续,只在均衡。生死均衡,阴阳均衡,气运均衡。”她负手望着前方横亘苍穹的六界气运图,道,“孤阴不长,孤阳难久。五界气运衰颓,冥界独木难支。” 她这话说得很奇怪。或者说,很没有道理。冥界气运正盛,无论如何,好似都与她口中的“独木难支”扯不上关系。 但润玉毕竟心思敏锐不同寻常,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点沈明月的意思。 “楼主所言,可是‘界隐’之事?” 界隐。 这是只在寥寥无几的年岁深远的古籍中出现过的词语。 古书当中将其作为一种神异现象,或者天道意志。例如《万兖洞真经》中就曾记载在上古洪荒时期,当时的妖界突然消失——一夜之间,偌大的界域无影无踪。修士、建筑,甚至山川地脉,都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抹平。 沈明月赞许地点点头,道:“人有飞升,界亦然。一方天地能够容纳的气运自有定数,一旦有界域超越了彼方天道所能容纳的极限,就会从这方天地间分离,归入更高一层界域。不过这事情说起来容易,其实很难。气运鼎盛的界域往往有雄视天下一统四海的愿望,而一旦它迈出吞并的脚步,也就是气运流散的开始。所以这茫茫大千世界,能够实现界域飞升的,亿万年来,也不过半百之数。” 润玉轻叹一声,看着眼前的图卷,道:“原来先冥帝之志竟在于此。” ※※※※※※※※※※※※※※※※※※※※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就是这么简单~ 另外,感谢“容竹”灌溉营养液+5;“jmkhngb123”,灌溉营养液+1;“榛子狸”,灌溉营养液+1~~ (之前我都是自己奶自己哈哈哈,今天后台一查居然还有别人给我营养液!激动!)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私心 冥界封界近万年。没有人知道封界的原因。就是有所推测,也绝没有人想到,郁冥觉竟是想集气运使整个界域飞升。 沈明月道:“郁冥觉其人,虽是蛇种豺性、阴狠毒辣,却也是难得聪明。可惜心性不坚,误入歧途,所思所谋功败垂成。郁冥真登位以来,冥界气运日盛;她或许也猜到了几分郁冥觉当日所为所图,自身却并不想随冥界离开辰州,故此她开放冥界,试图均衡气运。但这万年来积聚的气运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平衡——若非有当初郁尾氏创界时联通的天门镇压,冥界早已脱离辰州。” 润玉道:“那么今日楼主对我所言,又意在何处呢?” 沈明月道:“夜神殿下是聪明人,难道猜不到?” 润玉轻轻捻了捻手指。他自然明白沈明月为何说这些——开放冥界均衡气运见效太慢,更好的办法自然是平衡阴阳。 冥者,主死,主阴;仙者,主生,主阳。 但他只是还没有想通,沈明月为何会对他说这些。说到底,辰州冥界到底如何,与九州并没有什么利害关系,而沈明月看上去也并不像什么日行一善的道德模范。 思及此,他倒是突然想起一种可能,于是他沉吟一二,开口问道: “不知沈楼主与司命天女是什么关系?” 沈明月微微一愣,继而露出一个难得带着几分真心的笑容:“我倒真想去辰州天界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灵山秀水,养出了你这样钟灵毓秀的人物。” 她将视线挪回半空中展开的巨大地图上,缓缓道:“衣金娜,是我的师妹。” “师父仙逝已久,同门寥落不存。故人……”沈明月面上分明还挂着浅淡的笑容,但那双眼睛中的情感却很难形容,“能多留下一个,也是好的。” 发生在夜间的这场谈话,郁烈并不知情。倒不是润玉不愿意告诉他,而是若要告知对方这件事,他就要先解释自己为什么晚上睡不着觉在外面吹风——这件事他还真的没法解释。 不过沈明月话语间透露出来的意思又太过紧要,他必是要和郁烈说一说的。 罢了,左右他们身在九州,一时半刻也回不去,就先给他几日的功夫,让他想想该怎么开口。 第二天一早,谢仙草就带着两人从唯一的一条小路下了山。越往山下走,灵气就越稀薄,到了山脚,已经与辰州的凡界没有什么差别。 在初月峰上尚且不觉得,下了山之后,才感知到明月楼究竟是何等庞大的所在——从地域到人口,已近乎一个独立国度。谢仙草亲自带着二人到了傅家,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袄裙,梳着垂髫分肖髻,气质温婉,姿态娴雅。 “兄长接了任务出门去了,只得由我来接待诸位,怠慢了。”鹅黄袄儿姑娘将他们引入正堂,语气柔婉道。 “这位是傅家现任家主的妹妹,傅嘉绘。”谢仙草看上去和这位傅姑娘颇为熟稔,为双方略作介绍又对傅嘉绘说,“这两位公子来寻傅落花。我记得她应是傅氏族人。” 傅嘉绘点头道:“是先祖一辈。但她已经去世多年了。” 这个消息倒并不意外,要是傅落花还活着才令人惊诧。 郁烈道:“方便问一下她是如何去世的吗?” 傅嘉绘道:“这我却是不知道了,需要查一下旧档。几位请安坐稍候,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便出门去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抱了一个挺厚的本子进来。 她将本子交给两人,翻开的那一页上便记载着关于傅落花的生平资料。 郁烈和润玉定睛看去,只见那页上用极其细致写实的笔法绘着一副小像,容貌与当时他们在冥界所见完全一致,至此已经足以确定灵牌上的“天雪明月傅落花”,就是眼前这一页纸上的女子。 但旧档上关于傅落花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写她九岁与弟弟傅落城一同离开明月楼,前往苍梧山北辰宫就学,七年后,卒于北辰宫。 可能是注意到两人的目光在“傅落城”这个名字上停留了片刻,傅嘉绘道:“傅落城的资料,就在后一页。” 傅落城的资料也十分简单:六岁与姐姐傅落花前往北辰宫就学,七年后,卒于北辰宫。 “北辰宫……” 郁烈和润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这三个字上。 ——所有的症结,或许就在这个北辰宫。 因着下山之前,特意被自家楼主叮嘱了要好好招待两人,谢仙草便道:“北辰宫在辽梁、朱武与北戎三国交界处的苍梧山,两位公子若要前去,我可以为你们安排车马。” 山上白雪皑皑,山下秋意正浓。 官道上,一辆雕饰精美的马车疾驰而过,拉车的马通体墨色,只在四个马蹄处是雪一般的白,正是那百年难遇的名驹乌云踏雪。驾车的人穿着一身青衣,头戴斗笠,貌不惊人却精气内敛。 耳边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身体随着车厢轻微地晃动。秋天的风从车窗上轻薄的软纱之间偷偷溜进来,弥散开清凉的气息及草木成熟的味道。这对坐在马车中的两个人来说,可以算是久违的体验。 “我们这算不算是忙里偷闲?”郁烈在哒哒的马蹄声中说。他撩开车帘,往外面看了看,“九州风貌,确实与辰州不同。” “观路旁形貌,便知此处物阜民丰。”润玉赞同道,“九州并无天界,也无神职,沈楼主只坐镇明月楼,并不插手世间之事。但这里民生和乐,并不见什么缺憾,可见天道自有规则。辰州仙人掌管天地运行,算是代天道而行,可仙人亦有私心。一旦行差踏错,便成灾殃。” “仙人亦有私心……”郁烈调侃道,“你也有私心吗?” 他这句话问得无意,却奈何听者有心。 润玉原本规规矩矩放在膝上的手微不可查地一抖,久违地体会到了无言可应对的感觉。 私心…… 他自然是有私心的。 “天下谁能没有私心呢?”隔了一会儿,他才这么回答。 可他的心里分明想说: 我最大的私心,就是你啊。 郁烈并不知道润玉心中所想,但从对方不同以往的一瞬沉默中还是体味到些许端倪——他觉得对方约莫是又想起锦觅与旭凤的往事,不由觉得自己真是提起了一个不太妙的话题。于是他就着撩帘子的姿势,圆润地一转话头,“从地图上来看,自天雪山到苍梧山路程可不算近,路上大概就要十几天。” “体会一下做凡人的感觉,也是难得。” “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返璞归真’了吧。” 这个话题谈论起来就轻松很多。虽然这时间听起来长了点,但辰州并没有多少后顾之忧,自然形势也就算不上紧迫。两个人从天雪山、苍梧山谈到九州这片地域的几个大国,又谈到两界凡人国度的不同习俗,一时间马车里充满了轻松愉悦的气氛。 然后这个气氛终结于投宿客栈时。 做惯了修士的人总是没有凡人那样严谨的晨昏概念,虽说在天界时他们也习惯白天活动夜晚休息,但那只是一种习惯而非必须。 但现在,真的作为凡人出行——哪怕是炼体巅峰的凡人——饭是要吃的,觉也是要睡的。 而客栈这种东西…… 也常常会有不确定性的。 也怪他们赶得巧,第一天投宿的时候,正好赶上三川国的千灯节,他们又正好走到三川国的王城。大大小小的客栈几乎都是客满,那位名唤“肖京”的赶车人在离城门不远处寻了间有空房的客栈打点宿下,但空房却只有两间。 “这才叫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肖京去安置车马,郁烈与润玉并肩上了楼。“没办法,方便起见,还是咱们两个一起住吧。”说着郁烈故作夸张地打了个稽首,“叨扰了,叨扰了。” 润玉被他的作态惹得笑了一下,一边推开房门一边道,“你又不是没在我的寝殿睡过。” 他说的是很久之前有一次,郁烈美其名曰“陪你一起整理条陈”,结果理着理着就自己睡了过去。 被他这么一说,郁烈也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他表面上打了个哈哈,心里却暗道: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意,自然是随性而为,如今…… 如今想明白了,反而觉得处处有鬼,须得避嫌。 不管怎么说,两人还是进了一间屋子,好在这房间虽不是很大,但床榻倒是不小,两个人躺在上面,中间还能留出一个人的宽度。 夜色渐浓,外面游人的喧闹渐渐平息,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上床躺好。 郁烈睡在床的外侧,睁眼盯着床帐顶,颇有几分生无可恋。两刻钟前,他尝试入睡,但尝试的结果就是他发现自己久违地失眠了。 润玉的睡姿向来规规矩矩,入睡前和醒来后基本没什么变化,这倒不是什么问题。问题的关键或许在于身边多了一个人的呼吸,而这个人又是自己心心念念偏偏还不能触及的。 所以刚才自己为什么不打个地铺呢? 郁烈在心中深沉地思索,觉得今夜自己大概是很难入睡了。 ※※※※※※※※※※※※※※※※※※※※ [同睡一张床]成就get! 我也想和大龙睡一张床啊啊啊!拔刀吧老郁!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夜话 屋外夜色清寂,郁烈摆出入棺的姿势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假装自己睡着。 过了不知多久,郁烈突然听到身边的人低声道:“镜城?” “嗯?”郁烈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润玉坐起身来,看着他道:“睡不着?” 屋里的烛火留了一盏,光线暗淡却迷离。床上的帐幔并未放下,但终归比室内更加昏暗。 夜色寂寂,烛火朦胧,无端在空气间点染上几分暧昧旖旎的色彩。 郁烈一时间心神摇荡,完全没听清润玉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润玉却不知道身边人心中所想,他问出那一句,见郁烈应了一声,便以为他是心中忧虑才会难以入睡,于是低声道:“到了北辰宫,种种是非,终有答案。” 郁烈刚努力把飘荡到不知何处的神思拉扯回来就听到了这一句,一时也抛却了方才难以言说之心绪,应道:“是啊。”他说完这两个字,忽而又想起一事,便坐起身来道:“不过说起来,有一件事也让我有些疑惑,正好你也醒着,刚好来问问你。” 润玉问:“何事?” 郁烈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位沈楼主对我们委实太过热情了些。” 留宿云殿这个不算,毕竟是天色太晚下山不便,可之后又是领他们去傅氏,又是安排马车和车夫一路护送——虽然这些事是那个叫谢仙草的姑娘安排的,但谢仙草与他们并不相熟,若说这其中没有沈明月的意思,恐怕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润玉:“……” 他之前还在想要怎么对郁烈说昨晚的事,如今…… 算了,反正终归要说的。 于是他便理了理思绪,将昨晚与沈明月的谈话细细道来。 “所以我想,沈楼主之所以帮助我们,恐怕也是为未来之事筹谋。只要辰州气运平衡,冥界再无界隐之虞,司命天女便可卸下重任,回归九州。” 这番推论合情合理,但意料之中的,郁烈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谈话的内容上。 “你可是心中有所烦扰?” 润玉试图拉走他的注意力,“镜城,我们在谈九州气运的问题。” 郁烈的注意力完全不受引诱,“沈楼主说得很明白,你分析得也很有道理。反正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情,现在冥界还有天门镇着跑不了,再担心忧虑也无济于事,不如先把眼下的事做好。” 所以你眼下的事就是关注我为什么晚上睡不着觉吗? 其实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是用“你今天晚上为什么睡不着”来怼回去。可惜不知为什么,润玉完全没想到自己可以这么说,只好有几分无奈地道:“只是骤然换了天地,有些不适应罢了。” 郁烈点点头,调侃了一句:“凡人择床,你这恐怕是择界了。——眼下天色已晚,你昨夜就没有休息好,快睡吧。” 于是两个人复又躺下。 外面的街上远远传来打更的声音。郁烈将自己的气息调节得平稳绵长,心里却在思索:润玉到底所忧何事? 没错。刚才润玉的回答虽然真实自然,但郁烈并不相信。 近百年的相处,郁烈对润玉的性情可谓了如指掌:这人一向是报喜不报忧、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君子做派,端方雅正到令人发指。换了地方就睡不着觉,睡不着觉还起来到处走?这种话放在别人身上尚有几分可信度,放在他身上却是全然不可想象。这么想来,定是他心绪烦乱难以入眠,才会在夜半时分在别人的地界上散步。 只是到底是何事呢? 离开九州之前,到了初月峰之后,润玉似乎并没有…… 等等。 郁烈突然回想起当时谢仙草引他们去登记时润玉不太寻常的神色波动,他就着当时的画面细一思量,这才忆起谢仙草的眼睛颇有几分像锦觅。 郁烈一边头痛一边暗自担忧锦觅和旭凤给润玉留下的心理阴影,心中暗忖:果然还是要快点给润玉搞个对象。 不过这种事情真是想一想就让人觉得不愉快…… 郁烈将心头冒出的“把人抢回万劫谷藏起来”之类的念头打压下去,一面不爽一面又隐隐庆幸自己早先发下的誓言。 他终究还是继承了郁冥觉自私狠辣的血脉,若没有这誓言制约,他都不敢想象未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眼下他只是设想一下润玉会与别家仙子交往的情景就已经觉得难以忍受,想要将人强留在身边,未来到了对方大婚的那一天,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好在—— 郁烈轻叹一声,微微侧头。润玉已经睡着了,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腹部,看上去安静而乖巧。郁烈轻轻用目光描摹他的睡颜,心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自己也不行。 那一晚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这一路接下来的时间,倒是没有再遇到类似的窘境,一行人顺顺利利地到了北辰宫所在的苍梧山。 从地图上看,苍梧山位于这方大陆的中心偏东北方,位于朱武、北凉、辽梁三国交界之处,占地虽比不上交界的三国,但比一些小国还要大得多,在江湖门派中已经可以算是自成一派的独立王国。 谢仙草给他们安排的车夫十分细致周到,到了北辰宫之后,直接带他们去找了一位姓裴的管事。 肖京道:“这两位来找一个人,谢姑娘特意嘱咐过的,你上点心。” 裴管事道:“既然是谢姑娘交代的,你放心便是。”言语间似乎对谢仙草颇为尊敬。 肖京便又转身对二人道:“郁公子,应公子,我就只能送到这儿了。裴洛掌管北辰宫亡故弟子资料,想来傅姑娘也在其中,二位可慢慢找,”说到这里,他微妙地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在山下的客栈等二位。” 北辰宫的主体建筑群坐落于苍梧山山巅,不同于明月楼的仙气缭绕,此处更似帝台皇城,楼宇殿阁恢弘大气。 裴洛领着他们从小路进去,到了一处名为“坠影阁”的小楼。小楼一共三层,裴管事负责的是第一层和第二层,第三层没有人管,但也没有人能进去——楼门口一道大铜锁隔绝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安排他们小坐片刻后,裴管事上了二楼,不多时便拿着一摞厚厚的资料走了回来。 ※※※※※※※※※※※※※※※※※※※※ [两个人的三角恋]成就get! 马丹两个崽崽都顾虑太多让我这个老母亲头好秃。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北辰旧事 半个时辰后,苍梧山山腰小亭。 郁烈落下最后一笔,写完之后,将笔随手一丢,他的面前是满满六大张纸。 坠影阁的资料不能抄录外传,好在郁烈有过目不忘之能,告别了裴管事离开之后,便将方才所看整理了出来。 润玉拿起那几张纸,细细扫过一遍。那些纸上用蝇头一般大的文字密密麻麻写着人名、所属与生卒年份。 傅落花与傅落城的记载很好找: 傅落花,字颖真,大业三年生于天雪嘉定。意气骏爽,光英朗练,敏慧夙成,任真自守。五岁初习剑,广采众家;六岁能属文,博涉史籍……大业八年,随父入藏书阁,自取山河策观之。父见,颇为异,俟其观毕,问之:“汝观此书,可有所得?”落花对曰:“天地为庐葬忠骨,山河锦绣血染成。”父由是重之。……大业十三年入北辰宫星辰阁,大业十九年卒,终年十六。 傅落城,字陆舟,大业六年生于天雪嘉定。深有器局,天姿秀发,敏锐机巧,少通五经……三岁失恃,五岁失怙,自幼与姊情契甚厚。……大业十三年入北辰宫星辰阁,大业十九年卒,终年十三。 “她死的时候才十六岁,而积玉殿少说也一万多岁了,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有联系的?” 润玉并没有回答,而是微微蹙眉,有几分不确定地说:“镜城,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星辰阁死的人太多了些?” 郁烈稍一回忆,的确,他默记下来的那几本册子上,近乎三分之一都是星辰阁弟子。 “根据方才裴管事所说,星辰阁招收学子,是为求学所设,为何这样一处类似学院的所在会死如此多的人?而且,坠影阁的资料太过简略,他们死在哪儿、为何而死,竟一字未提。” 郁烈被这一句话点醒,也觉得事有不对。他忆起肖京临走时说的话,道:“难怪当时肖京对我们说‘慢慢找’。估计他早就猜到裴管事只能给我们线索,而不能给我们答案。” 想来也是,谢仙草终归是明月楼之人,就算能量再大,也插不进北辰宫的核心。真正的机密,像裴管事这样的人是接触不到的。 一炷香的时间后,两个人影一黑一白一前一后无声无息地进了坠影阁常年被锁着的三楼。 这块不属于裴管事管辖的区域,看上去平时也没有什么人来。门窗紧闭,光线昏暗,一排一排的木架上堆满了资料,上面都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郁烈小心地关上门,回身看时,润玉正站在几排书架之间,微一动作,尘埃便漫天扬起,在午后透过纸窗射进来的光线中变成一片纷纷扬扬的金色光点。 郁烈突然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 润玉不明其意,扭头问他,“怎么了?” 郁烈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夜神大殿之前是多么端方守礼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和我混在一起之后,是墙也翻了,架也打了,如今又陪我一起来溜门撬锁偷资料……这算不算是凡人说的‘近墨者黑’?” 润玉不理他的促狭,道:“又在胡闹,还不快过来帮忙。” 郁烈笑着走过去,到了书架跟前,才发现每个书架上都按年份做了标记。 ——赞美北辰宫的亡者登记手续。 他找到标着“大业十九年”的那个书架,手刚刚放到一本书册上,便听到身后的人道:“不过细论起来,也算不得‘近墨者黑’。” 郁烈一回头,润玉正拿着一本三指厚的册子细细翻阅,见他回身,便对他笑了笑,接着道,“倒应该是‘近朱者赤’才对。” 郁烈一时无言,赶紧低头假装专注于手上的资料,免得暴露自己脸上荡漾开的、压抑不住的笑意。 两个人在这尘土遍布的旧阁子里翻找了半天,倒还真的找出了一点东西。 傅落花也好,傅落城也好,那些死去的众多星辰阁弟子也好,他们的死亡地点,都是一个叫做“折川”的地方。 午后,折川。 这里是苍梧山后山的一道小峡谷。站在峡谷中远望,还可以看见北辰宫那一片楼阁的影子。 峡谷中没有树木,只有些低矮的野草。如今正是秋天,野草泛着苍绿,夹杂着几缕没有生机的枯黄。 离峡谷不远的地方有一片小小的村落,像是一个小家族的聚居地,但似乎没什么人愿意往这里来。下午阳光正好,苍穹辽阔高远,正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但站在这峡谷里,莫名让人觉得有些阴冷——没有到让人战栗的地步,但也绝对算不上舒服。 正是因为折川这种莫名其妙的阴冷,衍生出了许许多多流传甚广的恐怖故事,最出名的应该算是父母们用来吓唬孩子的“折川婆婆”:传说在折川的最深处住着一个头发花白笑容和蔼的老婆婆,她会用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儿吸引孩子到她的住所,然后将他们抓起来,和猪一起养在猪圈里,慢慢吃掉。在苍梧山这一带,天黑了之后,很多父母都会对迟迟不肯上床睡觉的孩子们说:“你们再不睡,晚上折川婆婆就来敲门了!” 恐吓效果拔群。 但在今天,这个许多年月都未曾有人踏足过的小峡谷,迎来了一位访客。 润玉自然不会被凡人口中吓小孩子的传说吓到。他和郁烈从坠影阁的故纸堆里翻出了“折川”这个地名之后便兵分两路,他来了折川,郁烈则易容潜进了北辰宫内的星辰阁。 此刻他站在小峡谷的一端,同样感受到了那种令人不适的阴冷。 不,不只是冷。 ——还有掩藏在草木清香之下的,若隐若现的血腥气。 润玉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面前看到的峡谷景象,分明与普通的峡谷并没有什么两样。但当他闭上眼睛,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伸出了触角,黏腻、阴冷、恶毒…… 润玉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他沿着峡谷往更深处走去,一路之上景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但在走到峡谷尽头时,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是几块有着奇怪花纹的石头。 那石头好似是在年深日久中风化了,崩裂成几块,杂乱地滚落在地,周围簇拥着半人高的野草。石头上的花纹杂乱而无序,很像是自然形成的纹路,但润玉能够感知到上面残存的一点点灵力波动。 那不是自然形成的石纹,而是人为雕篆的阵法。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丝响动:像是有人拖着脚在草丛里走。 润玉猝然转身,只瞥见一个红影一闪而逝。 星辰阁。 记载所有学子资料的高大屋舍中,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书册落地的声响。 门外的管事隐约听到这声响动,略有些疑惑地开了锁进门查看。 但见屋舍中四顾悄然,并没有声音,也没有人迹。 管事在书架间来回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心下觉得自己听错,便又背着手踱出门去,将房门依样锁好。 片刻之后,一个人影自房梁之上飘然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响动。 ※※※※※※※※※※※※※※※※※※※※ 武侠世界真的好好玩啊2333脱离了香蜜世界那群睿智简直让人神清气爽。 我决定了,等解决完香蜜世界之后,就让老郁和大龙来这里度假!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玔玔 突然出现在小峡谷中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武功,润玉很快就找到了她的踪迹。 只是这人形貌颇为怪异:她看上去应有三四十岁,身上的红色衣裙却是垂髫小儿惯穿的式样,甚至于脚上还蹬着一双虎头鞋。她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两个小角,扎着红头绳,脸上抹着□□,脸颊上一边一坨红粉蛋子。 她蹦蹦跳跳地走在野草丛里,忽而又蹲下身去不知在做什么。润玉轻轻走到她身边,看到她在拿一根小树枝戳蚂蚁洞。 润玉想了想,也在她身边蹲下了,“这位姑娘,你——” 那人似乎此刻才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她转头看过来,道:“玔……玔……” “你叫玔玔?” 那人点点头,笑了一下,指指自己,“玔玔。” 她的脸上涂抹得很可怕,可是她的一双眼睛却十分清澈。 那是一双属于小孩子的眼睛。 润玉约莫猜到她心智有损,但看她穿着,又不像是无家可归的样子,尤其是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扎得精细的头绳,每一处都显示着她被很好地照料着。 那她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这人迹罕至的小峡谷来?照顾她的人此刻又在何处? “玔玔,你在这里做什么?”润玉放柔了声音,轻声问她。 玔玔歪了歪头,半晌才道:“等……”她又顿了顿,“等哥哥,姐姐。” “哥哥姐姐?” 玔玔皱起眉毛,似乎在想着什么,她张了张嘴,可下一刻,发出的却是一声尖叫: “死了!死了!都死了!” 她猛然站起身来,直直地盯着峡谷最深处,面上惊恐万状。然后她将手里的木棍、草叶一扔,哭嚎着往峡谷外跑,边跑边叫着:“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她这一连串动作太过突然,润玉完全没有防备,眼睁睁地看着她一路哭喊着往外跑。 而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由远及近: “玔玔!玔玔?” 玔玔跑到峡谷口,正好和叫着她名字的女子撞了个满怀。 “玔玔,怎么了?”那女子抱住她拍了拍,柔声问道。 “死了!” 女子赶紧又将她拍了拍,口中哄道:“没事了没事了,都是假的,哥哥姐姐不是刚刚给你寄了礼物吗?他们还好好的呢,玔玔别怕啊。” 玔玔抽噎了几声,但似乎对女子的话十分信服,慢慢地也平静下来。 女子这才有功夫抬起头来四处望望。 然而,就在她抬头的一瞬间,润玉却陡然怔在原地。 ——他看到了一张全然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脸。 一个时辰后,郁烈赶到了折川。 润玉背对着他站在峡谷口,负手凝望峡谷深处,听闻响动,才回过身来,“你来了。星辰阁里可找到了什么?” 若是换做往常,郁烈一定会先玩笑几句,但此刻他完全顾不上这些,整个人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当中。他扬了扬手中抄录下来的资料,语气恍惚道:“润玉,你绝对想不到,我在星辰阁的资料里看到了谁。我看到了——” 润玉接口道:“积玉殿。” 郁烈震惊道:“你怎么知道?!”他一时间觉得整个世界都玄幻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润玉道:“我刚刚……遇到了一个人。” 小峡谷两里外的小村庄。 这里说是村庄,却也比寻常凡俗人家的村庄要好得多。一眼望去并不见什么茅檐草屋,只有一间间深宅大院,院落里立着两层或三层的小楼,灰墙黛瓦木轩窗,庄重又不失秀美。 只是居住在这里的人好像并不多,一路行来,几乎家家户户关门落锁。时近傍晚,只有寥寥几户人家院中冒出了炊烟。 按照刚才那个领走玔玔的女子留下的地址,两个人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户人家门前。 润玉上前几步,轻轻叩了叩门。 院子里很快就想起了脚步声,下一刻,门就被打开了,还是刚才那个女子,穿着一身天水碧色衣裙,观其面貌,倒真的有五分像积玉殿。 “应公子。”女子对润玉点点头,显然对这次拜访并不意外,她看了看郁烈,含笑道:“这就是您的那位朋友吧?两位请进。” 两人跟着她进了院子。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梨树,树干粗壮,分出来的一根枝丫上系着一个秋千,玔玔一个人在那里玩耍。 女子招呼他们在另一侧的石桌旁坐下,对郁烈说:“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郁烈。” 女子念了念这个名字,似乎是在思索自己是否听说过这样一个人,但显然她并没有得到结果,很快也就放弃了,道:“我叫伏凝。听应公子说,您有些旧事想要问我?” 在峡谷外,伏凝带玔玔离开的时候,润玉就曾和她交谈几句,说她长得很像一位故人,若是方便的话,有些旧事想要向她询问。伏凝很爽快地答应了,并且给了自己的住址。 郁烈道:“是有些事情想问一下伏姑娘。”他将一页纸递过去,“姑娘可认得此人?” 那张纸是他在星辰阁抄录下的资料之一,连上面的画像都临摹得惟妙惟肖。 伏凝接过来一看,略有几分惊讶地说:“你要问的是她?” 她手里的那张纸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 伏嘉,字积玉,大业六年生于苍吾云桃。深中夙敏,风仪隽秀……大业十三年入北辰宫星辰阁……大业十九年卒于苍吾折川,终年十三。 伏凝的反应在二人意料之中。因为伏嘉的长相与伏凝五分相似——姓氏相同、面貌相似,显然二人之间很大概率有亲缘关系。 而这个伏嘉—— 有着与积玉殿一模一样的容貌。 郁烈道:“对。” 伏凝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也不想问你们为什么要问这些事。但我猜,你们是为了当年折川一事而来吧。”她看对面两人点头,便笑了笑,笑容里含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涩意,“这些事情,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说的。或许在我的心里,还是希望能对外人说一说……想来,母亲也一定与我是一样的想法。” 她顿了顿,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眼神不自觉地飘远,缓缓道:“很多年前,伏氏家族还是北辰宫四大世家的时候。那时的家主叫伏正乾,他有三个女儿,长女伏熙,次女伏笙,幺女伏音。伏熙嫁给了楼氏少主、前任尊主的养子楼沉;伏笙嫁与梵灵教大祭司曲云;伏音则嫁给沈氏幼子沈清,生下一女,名唤伏凝。伏正乾有一位异母兄弟伏正皓,膝下仅有一女,名唤伏嘉。” 郁烈与润玉对视一眼:他们都没想到,伏凝与伏嘉的关系竟然如此亲密。 伏凝是伏氏家主的孙女,而根据记载,让星辰阁弟子折损大半的折川之行,就是当时担任星辰阁阁主的伏正乾发起的。 所以这片村落为何不同于其他乡村,建筑风格又别树一帜,也大略可以解释了。这里多半是当年伏氏的聚居地。 然而伏正乾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伏氏如今败落至此,伏凝又为什么带着一个智力有损的妇人住在这半荒废的村子中? 坐在石桌一侧的两个人都隐约感觉到,伏凝接下来的话,将会告诉他们一个尘封了许久的故事。 果然,伏凝略一停顿,很快又说:“但母亲与父亲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他们的婚姻,与其说是两姓之好,不如说是一纸契约。父亲一心修炼无心情爱,在我三岁时意外身亡。母亲则一直在怀念一个人……她在我十一岁的时候病逝了,临终之前,将所有的故事告诉了我。” “母亲一直怀念的那个人,名叫孟珏,是孟家的长子。他与母亲自幼定下婚约,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可惜,当年折川一役,孟氏长子孟珏、长女孟玥一并战死,那一年,孟珏十四岁,母亲七岁。” 伏凝抚了抚手中伏嘉的画像,喃喃道:“折川……当年流的血太多了。孟珏、孟玥、母亲的族姐伏嘉,还有……”她一时记不得那许多名字,郁烈便将他们从坠影阁得到的资料递给了她。伏凝看了看那上面的名字,苦笑道,“对,傅落花、傅落城、李道光、蒋柏森、苏曼倩、何柳……一百三十七个人。那一批星辰阁学子,一百三十七人,全部葬身于折川。” 润玉问:“当年折川到底发生了什么?” 伏凝道:“折川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母亲只是对我说起,当初促使祖父做此决定的,是一个叫玉翔的道人。” ※※※※※※※※※※※※※※※※※※※※ 往事即将揭开谜底!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折川 二十年前,沈宅。 暮春三月,庭前花树烈烈如焚。 后堂正屋,两人一桌,相对而坐。 伏音道:“那道人说,折川封印着通往魔界的入口,一旦封印损毁,方圆千里必将生灵涂炭。” 伏凝道:“涤涤盛世、朗朗乾坤,何来鬼神。” 伏音笑了一下。她的脸色原本苍白而孱弱,却因这一笑,依稀焕发出盛年的光采。 “世无鬼神,”她点了点自己的心口,“鬼蜮由人。” “当年,是他的女儿要入星辰阁,然星辰阁弟子每年皆有定数,他的女儿要进去,就得有人退出来,可平白无故,谁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放弃自己的前程?他口中说着冠冕堂皇之词,摆出一副心怀天下泽被万民的样貌,却也不过是想着让星辰阁弟子在折川折损,好让他的女儿填补罢了。” “可是祖父相信了。” “因为他已经在那个位子上坐的太久了。”伏音长长地叹了一声,“或许这背后还有一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但他们达成了协议,派星辰阁弟子前往折川,修补所谓的阵法。” 这内情着实骇人听闻。伏凝一时愤然,一时又疑惑,“这些事,母亲又是从何而知呢?” 伏音淡淡道:“你可知,为何我没有一星半点的武功,却还能坐稳聆音阁阁主的位子?” 伏凝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因为它。”伏音把手摊在桌子上,口中几声呼哨,不多时,便有一个雪白的团子从不起眼的阴影中跑了过来,爬上她的手心。伏凝定睛看去,却是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 “这是相鼠。”伏音抚了抚相鼠的绒毛,后者十分乖巧地窝在主人的掌心。“伏氏先祖以御兽起家,而这一代的伏氏子弟,只有我继承了御兽的血脉。我可以听懂它们的话,可有的时候……” ——我宁愿自己听不懂。 春风摇动,几片花瓣从敞着的窗中飘进来,一片落在宣纸上,一片落在砚池中。 水流山外,花落寰尘。白笔点墨,未解其真。 寒塘渡影,枯月葬魂。解纷挫锐,与世沉沦。 伏凝将视线由远方拉回,结束了这段回忆。她看着跑到墙根下去摘花的玔玔,道:“玔玔姓孟,她是孟珏和孟玥的小妹。” 好似是听到有人叫自己,玔玔拿着几朵小花跑过来,十分高兴地将一只手里的花递给伏凝,“姐姐,花!”伏凝笑着接在手里。 玔玔又转头看了看郁烈和润玉,似乎在内心艰难地取舍,最终她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花往润玉眼前一递,“哥哥,花!” 润玉也笑了一下,接过她的花,道了声谢。 郁烈道:“我的呢?” 玔玔思索片刻,迷茫道:“可……叔叔、不戴花……” 郁烈:“……” 他是比润玉大了一千多岁,但这就是你叫他哥哥而叫我叔叔的理由吗? 不过玔玔到底是幼儿心智,郁烈也不至于真的同她计较这个,所以他只在内心哼哼了一声,伸手轻轻在她鼻子上一刮,“小鬼头。” 伏凝一笑,方才因回忆而起的愁绪消散了一些,“好孩子,”她抚了抚玔玔的头发,“去玩儿吧,一会儿我们就吃饭了。” 玔玔便又跑走了。 伏凝望着她的背影道,“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只有五岁,送哥哥姐姐出了门,只等回了他们的死讯。小孩子不知道死是什么,她还以为兄姊留在折川,便趁人不注意,自己跑去了那里。孟家没什么人了,母亲听闻孟珏死讯后又吐血昏迷,最后还是与孟玥交好的同门师姐蓝泠孤身去了折川将人找回来,只是她被找到的时候,就已经疯疯癫癫,后来渐渐好了些,心智却也再长不大,依旧以为自己是那个五岁的玔玔,在这个离折川最近的地方,等着她永远也回不来的哥哥和姐姐。蓝泠看护了她一段时日,后来母亲醒过来,便将她接到身边照顾。” 这一照顾,便是三十年。 三人都不自觉去看绕着秋千玩耍的玔玔。 玔者,玉环也。 她原本有一个美好的名字,也会有一个或热烈或平淡的未来。然而如今,这种不确定性已经被完全泯灭了,她再也没有机会为自己选一次。 润玉记起方才初见玔玔时的场景,不由道:“你的母亲,和那位蓝姑娘,都是很好的人。” 伏凝笑了笑,但眼角却染着些微苍冷,这使她完全不像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了。她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片刻并没有出口,而是继续道: “这件事情不久之后,伏笙姨母与祖父大吵一架。祖父认为,为了大局,有时候不免要有所牺牲,只要这牺牲对大多数人有利,那便是值得的。伏笙姨母却说,‘每个生命都值得尊重,每个人都应该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牺牲少数人来拯救更多人本来就是错的,如果一个世界需要通过欺骗少数人去牺牲来拯救,那么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被拯救的价值’。祖父斥责伏笙姨母见识浅薄难当大任,伏笙姨母却寸步不退,当场自废武功与家族决裂,孤身一人远走南疆,此一别三十二载,再未回返中原。” 郁烈问:“那么,那个玉翔道人最后如何了?” 伏凝道:“母亲一生,只杀过两个人。” 润玉道:“玉翔道人……和他的女儿?” 伏凝默然点头。 三人沉寂半晌,郁烈又道:“你相信折川真的通往神鬼莫测之地吗?” 伏凝淡淡道:“是与不是,谁知道呢。”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母亲很早就去世了。蓝泠……她在十六岁时离开北辰宫,代师赴落迦城之约,从此再也没能回来。” 一阵风过,摇动树梢上细长的枝桠。 有一片叶子在枝头摆来摆去,终于奈何不了风的撕扯,无声地坠落下来。 “这世间,大抵是没有神佛的。”伏凝说。 “否则,为何好人枉死,恶人快活?”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心之善恶 辞别了伏凝,郁烈和润玉沿来时的路回返。 “还要再去北辰宫查查吗?”润玉问。 郁烈摇摇头,“再查,也查不到什么。况且,想要的信息,我都已经找到了,只是这里面还有些问题我没有想明白。” 他们说话间,正巧路过道旁长亭,便进了亭中坐下。这之后郁烈接着说:“积玉殿在未封后之前,被人称呼为‘伏娘娘’,当初她也是骤然出现,身后无根无基——否则郁冥觉也不会立她为后——如此看来,她有很大可能就是当年的伏嘉,但如果她是伏嘉,她应该只‘死去’了三十二年,为何在辰州却过去了一万多年?从伏凝的叙述不难听出,伏嘉只是一个凡人,她又是如何穿过时空屏障到了辰州?”他越说越乱,感觉脑子里塞了一团乱麻,可偏偏又找不出那个可以将一切串联起来的线头。 润玉道:“方才我去折川,发现那里的确有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那里确实是一处封印的阵法。” 郁烈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问道:“这么说,那个玉翔道人说得还是真的?” 润玉摇摇头,道:“那处阵法,万载之内,并无溃散之虞。” 郁烈有些明白了,“借刀杀人?” 润玉道:“那个玉翔道人,或许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他不知何时发现了折川的封印阵法,便欺瞒伏正乾,让他派遣门下弟子前去。我想,他一定交代了要如何改动刻着阵法的山石。” 而那个被真正的大能留下的阵法,甫一遭到破坏,便触发了防御机制。那些星辰阁弟子再厉害,也不过是凡人,如何与道术抗衡,这才致使他们在空无一人的山谷里全军覆没,尸骨无存。 郁烈啧啧几声,“这个披着人皮的玩意儿,死得还真不冤。可惜了那些孩子,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死。” “是啊。”润玉也是如此感叹了一声。只为一己私欲,便害死了一百三十七条人命。人心险恶,不外如是。他叹了片刻,才又重新归拢思绪,接着道:“我想,积玉殿拜祭傅落花,要么就是因为她与对方关系深厚,要么就是对方于她有大恩。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是后者。” 郁烈道:“为何?” 润玉解释道:“方才你还在说,不明白伏嘉一介凡人如何去往辰州。伏嘉的确是不通道术的凡人,但傅落花不一样。她出身明月傅氏,而明月楼,有着九州唯一的神明。” “所以说……”郁烈恍然大悟,“傅落花对伏嘉的大恩,便是她从必死之局中救了她?!” “对。如此也可以解释为何九州只过去了三十二年,而辰州却已经过去了一万多年——因为伏嘉并不是通过正常途径去的辰州。云殿接仙域,天门通四方,在九州境内,只有通过天门往来才可确保安全无虞,而当时在折川情况紧急,傅落花一定是在万般无奈之下用了什么秘术强行撕裂时空屏障,将伏嘉传送出折川,而伏嘉就在时空震荡之下,被送到了万载之前的辰州!” 非常规的路径总会有许多意外。 经历过“断舍崖——布星台”单程航线的郁烈对此有着切身体会。他点点头,道:“好在那时郁冥觉一心策划界隐之事,将冥界封闭起来,否则时空线混乱,说不定会殃及六界。” “但我还有一件事很在意。”润玉却道。 “什么?” 润玉看着郁烈,一字一句地说:“傅落花能够送走伏嘉,那么,傅落城呢?” 傅落城。 郁烈突然明白了润玉的言下之意。他一时惊骇莫名,忍不住反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你心里明白。”润玉道,“陆舟、鹿平、咎舟、九州——傅落城,就在积玉殿身边,幕后策划一切的人是他、三番两次袭击你的人也是他——他就是鹿平道尊傅筠承!” “魔心道策,血祭复活之术。”郁烈道,“他想要——” “复活傅落花。” 郁烈道:“冥骨、魔血、仙魄。正道明心,同出一源,心魂相守,骨血相牵……所以那封请柬上为什么会有你的名字,因为他知道我和你认了兄弟?” 若是如此,恐怕他当初跳下断舍崖却落进天界,并不是什么意外—— “不对,那魔修又是谁?郁冥觉是冥修,傅紫云也是——” 润玉缓缓道:“傅夫人的业火,真的很像魔界况后氏的焚天魔火。” 郁烈理应觉得荒谬:如此说来,傅重阳不是养子,傅紫云才是那个被收养的孩子?这怎么可能呢? 但是…… 但是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往昔一些隐秘的细节却好似被一根线穿了起来。 为何傅紫云长得并不像傅筠海和苏宛如。 为何南红总是对他抱有愧意。 他之前只觉得是对方替傅重阳愧疚于没能帮助傅紫云复仇。所以他总让南红不必多说。傅紫云自己选择复仇,与他人无关,自然也不需要什么愧意和歉疚。 但南红没能说出的那些话,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呢? 傅重阳对傅紫云的愧意,不是因为他没能帮助对方复仇,而是因为对方替他承担了复仇的重任,而是因为他认为,傅紫云是替他而死。 郁烈忍不住一手扶额,喃喃道:“我有点乱,你先让我缓一会儿……” 润玉静静地看着他。他对自己的推测有九分信心,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明白郁烈此时所遭受的精神冲击。他犹豫了又犹豫,终是伸手覆住了郁烈的手,聊做一个无声的安慰。 郁烈感受到覆在手背上的温热,心神奇异地冷静了下来。他想了想,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积玉殿……也参与其中吗?” 润玉道:“我不知道。但是,积玉殿很可能就是那个将残页放进道尊府书房的人。” 郁烈道:“……相鼠?” 润玉颔首道:“对。方才伏姑娘提到她的母亲饲养的相鼠,我便想起了当时在道尊府书房之中出现的那只类似的动物。” “当初我们会进书房,就是因为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奇怪响动。如果那只小鼠不是自己跑进去的,而是被人驱使。如果是这样——她为何要这么做?她不想复活傅落花吗?” 润玉道:“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说到底,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如果想要证实,恐怕——” 他没有说完,但郁烈明白。 这些旧事本来就已经随着当事人的死而湮灭。想要将它们重新发掘,恐怕……就只有去问积玉殿了。 薄暮时分,一辆马车驶出山路。 背后的苍梧山已经被暮色染上深沉浑厚的暗影,像一只沉睡的巨兽一般盘踞在这方土地之上。 “肖小哥,跟你打听个事儿呗。”郁烈坐在靠车门的地方,和肖京搭话。 “公子请讲。” “我听说北辰宫原本有南宫氏、楼氏、裴氏、伏氏四大世家,如今萧氏却后来居上,接替了伏氏的位置,这其中可有什么缘故?” 肖京想了想,道:“这其中一些具体情由我也不太了解,只是在十年之前,北辰宫尊主帝莲与凌虞山清寒峰峰主沈逸决战于千秋崖,此战之后沈逸重伤闭关,帝莲坠崖失踪。后来中原各门派围攻北辰宫,伏氏镇守北山,族长伏正乾身死、族中精锐伤亡大半。此役后,伏氏后继无人,逐渐衰微。而萧氏……帝莲失踪后,她的左护法萧琅趁机上位,到底是出了一个尊主的家族,崛起也是必然之事。” “哦。”郁烈点点头。 这时天空大半已被暮色浸染,只余下西边一抹黯淡的霞光。而马车也渐渐驶出了苍梧山的地界。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借着一天当中最后的一点光亮,郁烈看到一个骑马而来的红衣女子。 那女子和他们的方向相反,因此不过瞬息,她便和马车错身而过,纵马驰入苍吾。 郁烈并不认得她是谁,肖京却愣了一下,自语道:“她回来了……” 郁烈道:“她是谁?” 肖京道:“她就是我们刚刚提到的伏氏长女,伏熙。”略微停顿了一下,他又感叹道:“既然她回来了,楼沉恐怕也回来了。这苍梧山的天,马上就要变了吧?” 言罢,他抖了抖手中的缰绳,催促马匹跑得更快些,这一辆马车就如同山雨欲来之前的归巢乳燕,将那连绵起伏的山峰和着山峰中所有已经发生的爱恨情仇和即将到来的交替嬗变全部抛在了身后。 郁烈挪回车厢里,对润玉说:“你说,既然伏嘉回到了过去,她为何不想办法再回到九州,阻止那场惨剧的发生?” 润玉道:“时空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她有足够的修为可以跨越两界,沈楼主也不会放她通过天门。” 郁烈略带点感触地说:“而等到她身上的时间线恢复正常之后,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你刚刚可看到了伏熙?虽然没有看清她的长相,但看气势,真的与积玉殿十分相像,恐怕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风雨将至,果然是哪一界都逃不过。” 润玉道: “分分合合,潮涨潮消,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是如此。” 郁烈点头赞同,脑海中却不期然又浮现出那纵马而过的人影。 她的面上覆着薄纱,看不清形貌,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却让人见之难忘。 ——那眸光并不耀眼、亦不灼热,却于无声无息中暗藏焚烧一切的力量。 ※※※※※※※※※※※※※※※※※※※※ 谜底大揭晓! 下一章开boss战。 可能有小可爱没有捋清楚傅家的关系谱,简单一点来讲,就是: 傅筠海(族长):长子傅重阳(对外说是养子但真实性存疑,有一个女儿傅南红),幼女傅紫云(对外说是嫡女但真实性也存疑,有一个儿子郁烈)。 傅筠承(鹿平道尊,傅筠海同父异母的弟弟,但真实身份尚待考证)。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对峙 三人回到天雪山时,山下的三川国正落着这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郁烈和润玉没有多做停留,告别了肖京后,便随着谢仙草再度登上了初月峰。 初月峰上的一切与一个多月前没有任何的变化,或许这里千百年来都是一个样子。沈明月没有问他们在北辰宫查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依旧只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倒是在临别之时送了润玉一块令牌,可以随时出入初月峰上的藏书阁。郁烈知道她此举多半还是为了衣金娜,不由在心底感慨,再逍遥的人心底也总有一点牵挂。 辰州。 润玉自天门而出,一眼便看到端坐于星盘之上闭目静修的司命天女。 许是感知到了这边的动静,衣金娜睁开眼睛,敛衣起身,颔首致意道:“你回来了。” “是。”润玉应了一声,想了想,到底没有说起沈明月的事情。想来以沈明月之能,想要联系衣金娜自然是轻而易举。她们之间的事,原也不需要外人插手。 两个人原本都不是多话的人,一问一答之后,气氛难免沉寂下来。好在这沉默没有持续多久,郁烈落后几步,此时也跨出了天门。 “括苍君。” 郁烈笑了笑,“一别多日,天女可还安好?” 衣金娜浅笑道:“我自是平常,只是冥主等得有些不安好。” 不必她多言,郁烈也可以想见郁真真定是见他们久久不归,多次前来游荡。 提起郁真真,不免就想到了积玉殿。再一想到这背后的许多弯弯绕绕,难免令人头痛,但这些事情,又总是要由人去解决。 “走吧。”郁烈故作潇洒,“长痛不如短痛,咱们这就去快刀斩乱麻。” “别担心,”润玉道,“不管他们所图为何,你如今都不是一个人。” 他说的认真,郁烈便也收了假作的洒脱姿态,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仰仗夜神殿下救我与水火之中啦。” 冥宫,神庙。 夜已经深了。神庙中的长明烛还在静静地燃烧,周遭却是寂静无声。 积玉殿依旧是一袭黑衣,静静地站在郁冥觉的灵位前。 她微微仰头凝视着画像,但视线的焦点却又并不在画中人的身上,更像是透过对方,看着什么别的东西。 融融烛光下,被她戴在头上的发冠闪烁着金色的光泽,正中心的朱红琉璃流光溢彩。 “如果是你的话……”良久,她轻轻道,“你要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自然没有人回答。 空荡荡的殿堂中只她一人。 “多少年了,心中竟还会不平。”积玉殿移开了目光,看向远处拱顶窗外寂寥的夜色,喃喃道,“我常说他没有走出来,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 一阵风悄悄掠过,她身后的珠帘轻轻晃动了一下。 积玉殿面上略带一点苍凉的茫然瞬间隐去,重又变成以往漠然冷肃的样子。 她转过身去。 “许久不见了,积玉殿。”郁烈和她打了个招呼。 “你又来做什么。”积玉殿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中透着厌恶,但她如今的样子与郁烈离去之前似乎有了微妙的不同。疲惫,抑或是茫然?又都不像。如果硬要比喻的话,就像是一个在大漠中行走了许久的旅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却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想去的地方。 郁烈道:“没什么,只是想来见一位老朋友罢了。” 积玉殿寒着一张脸,并不答话。 郁烈接着道:“怎么,故人来访,鹿平道尊真的不打算现身一见吗?” 此语一出,积玉殿面上怫然变色。 “你此话何意?!” 她这句话刚出口,郁烈已扬手一道灵光打了过来。积玉殿未曾料到他出手如此果决,待要抬手防御,那道灵光已经掠过她的头发,将她的发冠打落。 金丝缠绕成的发冠沉闷地坠跌于地。 就在发冠与地面相触的那一瞬间,一道黑雾骤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向窗外遁走。 郁烈没有动。 积玉殿也没有动。 两人之间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和一道摇摇晃晃的珠帘。 就在此时,外面的夜空陡然亮了一瞬,神庙的地面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 神庙大敞着的门口处,又走进来两个人。 润玉将手中被缚住的黑雾放到了地上,那黑雾在无形的绳索中翻滚挣扎,倒还渐渐显现出几分人的模样,只是依旧没有实体,看不清五官。润玉将他放下后,便走到了郁烈身边。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郁真真则在门口停住,没有靠近任何一边。 积玉殿依旧站在珠帘后。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反倒是那团黑雾人形突然开口道:“这两个人都在你眼前了,你还犹豫什么!你不是一直想杀郁烈吗?如今你的女儿是冥界之主,可以操控神庙法阵,纵然是化神金仙又有何惧!” 积玉殿道:“真真,你会这样做吗?” 郁真真站在门口,没有靠近任何一方,对于母亲的问话沉默以对。 “你看,”积玉殿说, “阿真惯来有自己的主意。” 不知道是不是郁烈的错觉,他总觉得积玉殿的话音里好似带了一点笑意。他皱了皱眉,有些拿不准这是不是对方要发疯的前兆。 世人都说括苍君是个疯子,郁烈自己也这么认为。而疯子与疯子之间总有些奇妙的感应,至少郁烈觉得,积玉殿的精神状态也绝不正常。 “呵,你就是不想做!要不是有你,我早就已经杀了他,如何会让他活到现在!”黑雾叫道,“你做好人,你有善心,可是我呢!我姐姐呢!你——”他突然住了嘴,倒不是他不想说了,而是他的嘴巴好似被什么东西封住了,拼尽全力只发出一连串含混不清的“唔唔”声。 “看来你知道了很多事情。”积玉殿封住了黑雾的口,便不再理会于他,转而对郁烈说。 “我的确知道了一些过去的事。”郁烈道,“不过我们今夜是想找地上这位傅公子谈一谈,你这样堵住他的嘴,实在让我们很为难。” 积玉殿道:“他的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呢?” 郁烈道:“那么积玉殿想来是不介意对我们讲讲旧事的。” 积玉殿冷笑道:“别做出一副假作无知的姿态。天机之主,冥府括苍,这世上有你想查而查不到的东西吗?你今夜来,不就是想从我这里得到证实吗?”她说着,掀了帘子迈步而出,面上依旧是八风吹不动的冷淡。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不错,我就是伏嘉。” 神庙前后门洞开,夜风呼啸、穿堂而过。 常年覆于面上的黑纱飘落于地,露出了一张与星辰阁秘录中一模一样的面庞。 郁真真往前走了一步,但也仅仅只是一步。 她顿住脚,低声道:“所以母神,哥哥告诉我的故事是真的吗?……你……并不是此界中人?” 积玉殿闭了闭眼,叹道:“千年倏忽似一梦,却认他乡是故乡。”她看了看郁真真,面上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恍惚间有几分当年那个伏家小女的影子,“若非如此,若非我在此间毫无根基,郁冥觉又怎会立我为后呢?” 郁真真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神情中带了几分恍惚地立在原地。 积玉殿没有去看殿中的任何一个人,她一甩袍袖,身后的珍珠帘子就被一道无形的锋刃斩断,珍珠“噼噼啪啪”掉了一地。积玉殿走到郁冥觉的画像前,触动了灵位上的机关,将傅落花的画像和灵位展露人前。 “一万三千四百八十七年了。”她缓缓道,“那些事,遥远得好像是上一辈子,又近得仿佛就在昨天。” 这句话不像是积玉殿平时的声音,而更像一声悠长的叹息,浸染了或伤或痛或幽茫的沧桑。 她说完这句,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人催促她,整座宫室中弥漫着诡异的宁静。 积玉殿也丝毫不在意周围的人。她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而今并不像是被形势所迫吐露真情,而像是终于走到了故事的终局。 她看着画像上的少女,将过去缓缓道来。 她说到星辰阁拜师,说到与傅落花、傅落城姐弟的相遇—— 说到折川。 “彼时少年意气,不信鬼神。未曾想人心险恶,世事无常。” 折川阵法,关乎天道,岂是人力可以相抗。 “落花重伤之下,强行动用她的母亲留给她的保命阵法,将我和落城推入其中。而后便是浑浑噩噩不知几多时光,待到再有意识,已然换了天地。” “待到我有能力回到九州,一切早已定局。” 积玉殿转过身来,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不错,他是傅落城,亦是鹿平道尊傅筠承。他顶替了傅筠承的身份,成为冥界十大世家之一的傅氏的族人。”她转向郁烈,“他促使傅筠海收养况后氏遗裔,策划傅氏族长灭门,推动郁冥觉与傅紫云相遇,给你种下傀儡咒,强行改变通路让你落进天界,诱引你探查傅紫云旧事,暗中密谋血祭复活——但无论他做过什么,今日你都杀不了他。” 郁烈道:“积玉殿这么有信心吗?” 积玉殿道:“我没有信心阻拦你们,但我有信心让你和夜神走不出冥界。” 她说的很平淡,但随着她这一句话出口,周遭骤然明亮了许多。 郁真真离门口最近,此时回头一望,惊讶道:“万象灭绝血影大阵?!这个阵法不是已经被毁去了吗?!” 万象灭绝血影阵是冥界最强大的阵法,亦是当年郁冥觉手中最后一张王牌。此阵一旦发动,以阵眼为中心方圆千里都会被夷为平地,纵是道尊道君也难以逃脱。 但这个阵法早在郁冥觉身死之前就被郁烈派人毁去,否则当年他也不能单枪匹马除掉冥界之主。 郁烈倒看不出多少惊讶之色,淡淡道:“原来积玉殿演了一回黄雀,早已将阵法偷梁换柱,我的人毁掉的,不过是一个障眼法。不过积玉殿既然有阵眼在手,当初为何不杀我?” 积玉殿含笑道:“我若杀你,谁杀郁冥觉?” “——不过今日……括苍君,今日你若杀他,在场所有人便同归于尽。” 殿中一时静寂,只剩下黑影奋力挣扎的“唔唔”声。 过了片刻,郁烈才道:“真真可还在这里。” 积玉殿道:“所以你敢赌吗?” 郁烈不语。 他敢赌吗? 他当然不敢。 门口,郁真真悄悄往后错了一步,积玉殿立刻道:“真真,别白费力气。凭你手下的人,还找不到破阵的方法。你还不如呆在这里,听一听你哥哥的回答。” 郁真真只好止住动作。 但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 “太后,您的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此话一出,殿中三人难掩惊色,连地上扭曲挣扎的黑影都停住了。唯一面色如常的只有润玉。他问出这一句时,眼睛一直注意着积玉殿,见她手指猛地一紧,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有七分是真的。于是他又道:“即使傅公子与您儿子的死有关,您也一定要保他吗?” ※※※※※※※※※※※※※※※※※※※※ 大龙的智慧光环要启动了!(嘴炮蓄力中)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终局 积玉殿面上的淡然从容终于敛去,她不由自主地说:“你怎么会知道——” 就是这一瞬间。 郁烈干脆利落地挥手斩下,灼热的烈焰朝着黑雾所在席卷而去。 没错,郁烈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留下傅落城的性命。诚然,他命途多舛令人感慨,但这就是他枉顾他人性命肆意杀戮的理由吗? 刚刚的那一阵沉默,并不是他在思考要不要赌一把,而是在与其他二人传音。郁真真说神庙的阵法已经被连昱道君改良过,至少可以抵挡一刻;润玉则说他有九成把握可以转移积玉殿的注意力。 于是就在这一刻,郁烈干脆果决地出手了。 积玉殿猝然而惊,她扬手唤出一面水雾,想要抵挡一二,但她已失先机,眼见火焰即将落到黑雾身上,突然,狂风骤起。 殿内的烛火转瞬间被吹灭大半,整个殿堂内瞬间变暗。 火焰落处,并没有黑雾的影子——他竟是蓄力一击绷断了绑缚的绳索! “哥哥!”郁真真叫道,“他想夺舍!” 她这一句话刚刚出口,雪色剑光便骤然显现——是太初剑的剑光。但比这剑光更早一步出现的,是一片比黑雾更暗沉的墨色。 一片墨色、一声惨叫、一道剑光。 兔起鹘落之间,殿堂中恢复了寂静。 郁真真连忙抬手点燃了烛火,这才看到,郁烈和润玉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另一道略显虚幻的身影倒伏于他们身前。 润玉的那一剑真真切切落在了傅落城身上。但就在他出剑的前一刹那,他的心口处突然微微发热,一片暗沉的墨色和着他的剑光一同出现,无声无息、轻而易举地吞噬了傅落城身上逸散的死气。 润玉抬手一摸,才记起自己身上还带着郁烈当初给他的那一个不知材质的挂坠。此刻那挂坠已经跑到了衣领外面,郁真真显然也看到了,脸上的惊愕掩都掩不住。 “冥骨?!”她的声音都变调了。 正如那血祭之法中所言,冥骨、魔血、仙魄,是三界修士根基所在。所以郁真真才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因为她在那挂坠上感受到了郁烈的气息! 冥骨对冥修来说,简直是性命相关。虽然此刻有些不合时宜,但郁真真脑海中还是极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我靠这兄弟情太感人了吧! ——上天欠我一个这样的兄弟(划掉)姐妹。 与此同时,积玉殿却是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个身影。 傅落城周围裹着的黑雾已经不见了,终于露出了他本来的样子。他倒在那里,身影虚幻,好似随时有可能消散。 而此刻他也的确已经是强弩之末。剑芒劈裂了他的神魂,冥骨又吞噬了他身上的死气,相当于是毁去了他的大半修为。他本就肉身已毁,只留魂魄寄存,而今再遭重创,便是神佛亲至也回天无力。 积玉殿叹道:“你何苦如此?” 傅落城冷笑道:“少来猫哭耗子假慈悲。如此结果,难道不是你乐见其成?” 积玉殿道:“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傅落城道:“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当初郁烈刚出生,我便以其生辰八字为引,为他种下傀儡咒,未曾料到傅紫云竟先一步给他种下了红莲业火,这才致使傀儡咒反噬而回,落在了你儿子的身上——你的儿子是替郁烈死的!你为什么不杀他?!你怎么能不杀他!” 积玉殿还未说什么,郁真真却已经怒火冲天,她上前几步道:“什么叫替哥哥死的?!你便是这般为自己的恶行辩驳吗?!你——”她显然是气得狠了,张口骂了一连串很脏的脏话。 难怪母神幼时总是禁止她与郁烈往来,对他既厌恶又愤恨,原来根源竟在这里! 但这些——难道是哥哥的错吗?! 比起郁真真被气得跳脚,郁烈就显得淡定多了。傅落城所说的当年内情他的确未曾料到,但也仅仅让他惊讶了一瞬。至于傅落城其他的那些话,他听在耳中,却并不入心,甚至有功夫关注到润玉听完这些话后攥紧了剑柄的手指。 “别生气。”郁烈悄悄扯了扯润玉的袖子,道,“从小到大我被扣的锅还少吗?不差这一个。左右他也快死了,不必和死人生气。” 反正他自己是气不起来,傅落城的话完全没踩在他的底线上。细论起来,太微荼姚和丹朱任何一个在他这里的仇恨值都比傅落城高。 润玉:“……”他完全没有办法像郁烈一样心平气和。 他收了剑,对郁烈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转头对傅落城道:“傅公子,你的姐姐真的会想要夺取他人的性命而复活吗?她曾经说,‘命数由己,与人无尤’,若她魂灵有感,会希望见到自己舍命救下的弟弟成为一个枉顾他人性命,手中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吗?你这些年来百种算计,千般筹谋,到底是为了复活傅姑娘,还是为了弥补自己心中的愧意?” 润玉的语调并不如何激昂,甚至可以说是平淡,但傅落城却猛然一抖。 他的眼前恍惚又出现了当初那个温暖明丽的少女。 明明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那一日午后的场景,却鲜活得仿佛就在昨天。 及长,愈好书,尤嗜诗词。初读稼轩,至“王母欢阑琼宴罢,仙人泪满金盘侧”句,不觉潸然。弟问姊何由泣,落花对以“禁苑铜驼,华亭枳棘,胡沙琵琶,玉门风色。惜之久长乎?去之何速”。弟劝曰:“毋作愁语,多情伤寿。”落花对曰:“寿数由天,与情无尤。命数由己,与人无尤。”[1] 寿数由天,与情无尤。 命数由己,与人无尤。 傅落城好似被一剑刺穿,痛得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他躺在地上,突然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喊。 “是我错了吗?是我错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又或许,他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似哭似笑,颠来倒去,几息之后,他原本就并不凝实的身体骤然空幻,化作荧光消散于天地之间。 “是我错了吗?!” “我错了吗——” 偌大的殿堂中,只余下这一声微不可闻的余音,好似一生中最后一次叹息。 [1]《星辰阁·傅落花传》 ※※※※※※※※※※※※※※※※※※※※ 傅落城的武力值比不过现在的郁烈,智慧值比不过大龙,所以他就被两人联手教做人了。 这个人说他可怜也可怜,说他可恨也可恨。他和姐姐的感情是很好的,所以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幸存是要以姐姐的牺牲为代价。他和伏嘉来到冥界时,两个人都只有十几岁,相较于寿元漫长的修士来说,稚嫩得仿佛襁褓婴儿,两个人都要为生存而努力,并不能像在九州时一般经常呆在一处,所以伏嘉并没有发现傅落城的心态已经渐渐不正常了,他逐渐由伤恸姐姐之死变为“为什么姐姐死了我还活着”“为什么姐姐死了还有那么多人活着”“天下人那么多为什么只有姐姐遭遇不幸”。 但润玉点出他所谓的“努力复活姐姐”,并不是为了傅落花,而是为了弥补他自己心中的愧疚(类似于幸存者愧疚),傅落花并不会希望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否则当初在折川她大可以自己一走了之)。傅落城本来就身受重伤,听了这话之后更是信念崩塌——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以视作是被大龙怼死的。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了却 郁烈和润玉离开的时候,正值黎明之前夜色最深浓之际。郁真真将两人送出宫外,在他们身后,冥宫灯火通明,已经有工匠在神庙中来来往往进进出出,“铿锵呯咚”之声不绝于耳。 ——昨夜那一番刀光剑影,到底还是把神庙里的东西毁了个七七八八。好在殿堂两侧的画像有阵法保护,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待出了宫门,润玉很贴心地走到了一边,留出空间给这一对兄妹说话。 “哥哥,”郁真真道,“你以后还回来吗?” 聪慧如她,早已明白郁烈这次回冥界的目的。如今前尘旧事尽皆了却,她看着眼前的兄长,带有几分眷恋地问。 其实说起来,她与郁烈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除去郁烈在万劫谷的时间、她拜师离宫的时间,二人真正作兄妹相处的时日,甚至还不如她与萧止彧共处的时间长。 但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人,不必日日相处,只要他在这世上一日,便有割舍不断的联系在一日。 郁烈笑着抚了抚郁真真的头发——她已经长得和他差不多高了,因此做这个动作并不如小时候那般顺畅——道:“你还在这里,我如何会不回来?” 郁真真便伸出手来,“拉勾。” 郁烈无奈且一脸嫌弃地和突然降智的妹妹拉了勾。 拉完勾之后的郁真真神清气爽满血复活,过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对郁烈说:“母神已经走了。” 郁烈微感意外,但又不是非常意外,“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郁真真低声道:“就是方才。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但是我想,她一定也放下了一些东西。” 生母没有任何铺垫地突然离去,想必她的心中也不好受。郁烈突然就明白了她方才为什么会问自己还会不会回来——想必这个问题,她也很想问积玉殿吧。 “昨日之事,你可会后悔?” 郁烈说的是昨天她没有站在积玉殿一边,而是选择两不相帮,甚至隐隐更偏向于自己。 郁真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摇头道:“明知父母为恶却不加以阻止,亦是不孝;而知晓亲人恶行却选择视而不见甚至心安理得享受这恶行所带来的‘荣光’,简直就是无耻了。若我昨日选择帮助母亲,才是违背我的本心。” 郁烈拍了拍她的肩,道:“我想,无论积玉殿去了哪儿,都不会放下你。终有一日她会回来的。” “我知道。”郁真真微笑道,“母亲从未将上一代的仇怨告诉我,也是她对我的保护。若没有她,我亦无法成为现在的我。” 兄妹两人都明白,不管曾经的伏嘉、现在的积玉殿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有过什么样的过去,她对郁真真的爱都是最真挚的。她为郁真真放弃了郁冥觉,也甘愿为她收敛自己的锋芒。 她手中的势力真的斗不过郁真真吗?恐怕未必。郁冥觉死后,她完全有能力取而代之,掌控天下,但她却选择退一步,将女儿推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在冥界,人人知晓冥帝郁冥真,却几乎无人了解昭烈太后。她的手腕、权谋,全部隐于幕后,终被重重时光掩埋。 告别了郁真真,郁烈和润玉却也没有马上回天界。 在九州待了一个多月,除却查清了旧事之外,润玉的孝期也已经结束了。 修士不像凡人,死后没有遗骨留存,墓冢只是个形式。簌离的衣冠冢立在洞庭龙鱼族祖地。郁烈又在冥界为她建了一座神庙,受人香火供奉。 修行之人不似凡人有那许多繁文缛节,两人便去了簌离的神庙,祭拜祝祷过后,以天道为证,正式除服。 “一恍竟也是三年了。”因着天色未明,神庙中并没有什么人,只有静静燃烧的无数支长明烛。润玉仰头望着神庙中供奉的簌离的画像,他如今已不似当初那般伤恸刻骨到近乎了无生意,思及往事,苦痛仍在,却也因此更明了自己所走之路。 郁烈站在他身边,并没有多说什么——有些事,也的确不必用语言表达。 出了神庙,两人慢慢地沿着瀔水闲步出城。 瀔水岸边有沿着河的街道和店铺,天光破晓,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只有寥寥几家卖早点的铺子支开了门面,腾腾的热气从高高的笼屉里冒出。 “积玉殿已经离开了。”郁烈道。 “经此一事,她难以控制心绪,想要出去走走,也是很正常的。” “你猜她会去哪儿?” 润玉思忖片刻,“道尊遗府……或是九州。” 郁烈道:“我也这么想。” 润玉看了看他,说:“你好似对她不像之前那样厌恶了。” 郁烈道:“冤枉,明明一直是她厌恶我。我对她一直是眼不见心不烦,她还不值得我花时间去讨厌。”他想了想,又道,“好吧,是有那么一点点……只是一点点。不过现在,我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对她嘛,不讨厌也不喜欢,反正以后很大可能也不会再见了,就这样吧。” 润玉没有问他想通了什么,因为他大体也能猜到。 幼年时郁烈与傅紫云生活在一起,傅落城难以对他造成威胁。可傅紫云死后,郁烈身在冥宫,一千多年的时间里却也安然无虞,这恐怕不能用巧合或运气来解释。 而郁烈想得更多一些。当初积玉殿假借郁真真之名发下六界通缉,他就一直很奇怪:积玉殿对他的实力并非一无所知,怎么会寄希望于那群蠢货来杀他?现在回想一下,或许积玉殿的本意并不是杀他,而是察觉到傅落城的魂魄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虚弱,仍然对郁烈有所谋划,所以想用通缉令让他觉得留在六界之中了无意趣。那么除了六界之外,他能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万劫谷。万劫谷独立于辰州,别说傅落城,就是天帝、冥帝、魔尊也插不进手去。 的确,若他没有进入天界,没有遇见身边的人,他很大可能不会在六界停留。 不过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过往种种,皆随着傅落城的身死而湮灭于世。郁烈无意再翻起旧事,他其实也明白,傅落城的所作所为只是一个诱因,归根结底,是人心中的贪婪和欲念驱使事情发展到如此境地。傅紫云也好,郁冥觉也罢,还有傅重阳、傅筠海……他们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自然也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结果。傅氏当年暗中相助傅落城谋害傅筠海夫妇的那些人早就被傅落城当做了替罪羔羊,借郁烈之手屠戮殆尽。如今的傅氏已门庭寥落,或许这曾经煊赫的家族终会归于沉寂,又或许会有子弟展露才华重振门楣,但这些与他已经没有关系,没有人能够担负其他人的命运。 “不过说起来,冥帝她……”润玉心里还装着一件事——他在见到沈明月的时候心里就模模糊糊有了个念头,而昨夜之事,让他的这个想法更加分明。 郁烈笑了笑,道,“我早就料到你一定会发现的。对,大概是。但这已经没有什么关系。” 润玉想了想,慢慢回过神,“所以之前你落后了一步,是去——?” 郁烈点点头。 从头到尾两个人都说得及其含糊,但他们完全能够理解彼此的意思。 这件事不是适合拿来在明面上谈论的话题,而且就像郁烈所说的那样,这已经没有什么关系,是或不是,都没有什么关系。 就在郁烈和润玉沿瀔水闲步的时候,一个身披黑斗篷的女子沿着荒芜的官道走进了洛津城,她带着兜帽,看不清楚形容。这一日天气阴沉,城中街道上一个行人都没有,空中飘着一些灰白色的灰烬,像是散漫的尘埃,又好似纸钱燃烧后的余烬。 女子孤身一人穿过空荡荡的城池,来到道尊遗府的大门前站定,她在那里站了很久,不发一语,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只是微仰着头望着这座失去了主人的宅邸。她看了很长时间,静默得仿佛一座石像。 忽而一阵风过,雾气和着灰烬纷纷扬扬漫卷而起,然后又缓缓落下。在最后一片尘埃落地的时候,女子轻轻地、长长地叹了一声,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 “但见寒城花似锦,梦里依稀故人来。”傅落花说。 伏嘉说:“这是谁的诗?我好像没听过。” 傅落花放下笔,将信笺拿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笑着说:“你当然没听过啦。这是我写的,也算不得什么诗,只是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梦醒之后,突然便想到这两句。” 伏嘉合上书,阳光透过藏书阁的纸窗洒落进来,正好落在她手中的书的苍蓝封皮上。她笑问:“是个什么样的梦?” 傅落花道:“记不太清了,约莫是关于离别和重逢吧。算了,不说这个,”她将信笺放入信封中,又去问在不远处书架上找书的弟弟,“阿舟,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捎回去的?” 傅落城背着她们摆摆手,“没有!” 傅落花便封了信封,道:“积玉,等这次任务结束了,我和阿舟要回一趟天雪山,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伏嘉说:“好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雪山是什么样子呢。” 傅落花道:“那就说定了。平时总是到你家去,这一次,也带你去看看我和阿舟的家。” 傅落城抱着一摞书走回来,闻言道:“那伏姐姐可要多带些衣服,天雪山这时节可冷得很。”他说完一瞥两个人面前的桌案,上面铺着的宣纸还是干干净净洁白如新,顿时忍不住道:“我说两位,我听你们说的那么开心,还以为你们的活儿都已经干完了呢。我可要提醒一句,这份作业周先生明天就要收了,你们可知道他的脾气。” 伏嘉吐了吐舌头,认命地去翻书,口中偷偷道:“老学究带出的小学究。” “哎,我还在这儿呢!”傅落城敲了敲她的桌子,道。 “所以我才这么说呀。”伏嘉眨眨眼睛,“坏话如果不让人听见,那还有什么趣味?”说完,她趁傅落城没有反应过来,“咻”地一下起身就跑。 傅落城:“……伏姐姐你站住!今天你死了!” 傅落花一脸笑意地看着这两个人一前一后跑出门去,日光又偏了几分,落在她面前的砚台上,给墨汁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 是非恩怨谁可辩,一朝魂断两缘清。 黄粱万载空余梦,时光如水掩声名[1]。 ********* [1]“时光如水掩声名”,出自乌贼大大《灭运图录》。(再次鼓吹!真的很好看!) ※※※※※※※※※※※※※※※※※※※※ 要回天界啦!小伙伴们是不是很期待! 而且……(深沉脸)我掐指一算,五章之内感情线必有重大突破!不然我就把老郁的名字倒过来写! 郁烈:……? 以及,大龙最后和老郁说的是什么?猜中加更! 还有,感谢“天地间”,灌溉营养液+10;“梦想一夜暴富”,灌溉营养液+1;“三条宗近”,灌溉营养液 +38;爱你们么么哒!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重归 瀔水边。 郁烈想了想,道:“不过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傅落城和积玉殿儿子的死有关系的?难道仅凭积玉殿之前对你说过的那一句话?” 润玉道:“我并没有十分把握,只是一点推测。积玉殿对你和甯王截然不同的态度实在令人生疑。傅夫人未入冥宫,先冥帝也并非长情之人,按理来说,她并不应该恨你,或者退一步讲,她最恨的也不应该是你。那么刨除了上一辈之间的恩怨,你和她之间还有什么交集?先冥帝对你、冥帝和甯王态度均是一般,并没有显现出特别的偏向,因此也不太像是继承权之间的纷争。再联系她之前对我说的话,‘不要和他走得太近’,‘若我的儿子还活着,也该有你这么大了’,所以我便开口诈了她一下,倒是不曾料到……” 事情真的会是这个样子。 “你怎么能这么聪明。”郁烈发出了由衷的赞美。 润玉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时他们已经沿着瀔水走到了西城,两岸的建筑渐渐变得朴素起来,多的是疏篱茅檐的民居。郁烈眼角余光瞥见几只大白鹅大摇大摆地走过,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了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八宝烧鹅的香气。 “这个,我觉得你还是带在自己身上比较好。” 耳边突然传来这样一句话。 郁烈闻言一扭头,就看见一个眼熟的吊坠被握在一只更眼熟的手中,在眼前荡了荡。 “啊,咳咳。”郁烈很自然地回想起当初那个说“只是个普通的保平安的吊坠而已”的自己。刚刚情势紧张,他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说的谎被人发现,一般人会有什么反应? 心虚?惭愧?窘迫? 但这些词,很明显都不在郁烈的字典里。 郁烈的字典里有的是——胡搅蛮缠、指黑为白、浮词曲说、颠倒是非。 “所以你不想要它了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郁烈把话本里的怨妇姿态学了个十成十,就差捏着个小手帕擦一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惨被倒打一耙的润玉僵了一秒,勉强消化下这突如其来的精神攻击,才无奈地开口道:“我只是觉得,这东西太过紧要,还是放在你自己身边好一些。” “唉,好吧。”郁烈收了调笑的神色,将吊坠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 然后他趁润玉偏过头去的一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将手中的吊坠往他脖子上一挂。 润玉根本没防备他,于是就被吊坠套了个正着。 “留着吧。”郁烈正色道,落在那白玉一般的吊坠上的目光有些说不清的味道,“若是在这个位置它还能被毁掉,那我反而应该高兴才是。” 润玉愣了一下,竟没有再次推拒。他闭了闭眼,敛去了眸中有些复杂的情绪,转而道:“这便回去吗?” 郁烈道:“回去吧。旧人已逝,旧事湮灭,徒留于此也无益处。” 一青一白两道流光飞入云霄。白麓城外,一个小孩子拽了拽父亲的衣袖,软软道:“阿父,看,有光!” 他的父亲抚了抚他的头顶,笑着道:“对,有光。” 回天界之前,两人先去了一趟缥缈山清虚峰望舒道人的洞府,将三个小姑娘接了回来。 这一分别就是好几个月没有见,南红倒还好,邝露和涂艳山脸上简直写满了“终于见到殿下了好开心”。邝露比较含蓄,拜见过之后就安安静静开开心心地跟在润玉身后;涂艳山却含蓄不起来,絮絮叨叨地讲述她们在缥缈山的生活,又问自家殿下此行可否顺利,偏偏她脑袋旁边还飞着一只小鸟,同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郁烈只觉得头晕,伸手把那鸟揪住了。 “哪里来的肥鸟?” 涂艳山赶紧把鸟抢回来,翻了个白眼道:“小黑一点都不肥!” 润玉道:“这应该是传音鸟吧?”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生命体征,却有自己的意识,看上去和摸起来都和普通鸟雀一般无二。 涂艳山眼睛亮闪闪的,“还是夜神殿下见多识广!”她摸了摸手里的小黑鸟,“这是我和邝露姐姐自己研究学会的!” 郁烈问:“那你要拿它来做什么?” 涂艳山下意识地说:“送信啊。” 郁烈道:“送信为什么不用传讯符?” 涂艳山:“……”她憋了半天,愤愤然道,“殿下!这种女孩子的乐趣你是不会懂的!” ——孤独终老吧臭殿下! 一行几人就这么回了天界。虽然他们走了很久,可天界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润玉自然是要先去见天帝,见完天帝之后还要去洛水把彦佑和小泥鳅接回来,所以无事一身轻的郁烈就带着三个小姑娘先回了璇玑宫。 璇玑宫中一切如旧,涂艳山早就忘了路上被郁·直男·烈怼的小过节,收拾好屋子走出来找他,但对方并不在屋中。她又转了一圈儿才在庭院的古树下找到了人。 涂艳山悄没声地走上前,见郁烈背着手站在树下,不知在看什么,便好奇地问道:“殿下?你在看什么?” 郁烈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郁烈摇摇头,一脸高深莫测地走了。 涂艳山:“……” ——话不要说一半啊殿下!憋死好奇狗啦! 她再次愤愤然站了一会儿,心中却觉得,几个月不见,郁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整个人好似不像之前那般锋芒毕露,变得柔和了许多。她在心中猜测,约莫是这几个月间发生了一些事情,解开了自家殿下的心结。而之前她在路上询问,郁烈含糊以对并不明说,说明这些事算是隐秘,既然如此,她还是不知道为好。 话虽如此—— 但还是很好奇啊qwq。 涂艳山胖揍了一番自己的好奇心,这才想起该说的话还没有说,赶忙抬脚往郁烈走的方向追去,“殿下!殿下等等我!我还有事情没说!” 郁烈停住脚步等她追上来,问:“何事?” 涂艳山搓搓手,道:“嘿嘿,想和殿下告假几天。” 郁烈略微一想,道:“你兄长的生日?” 涂艳山惊讶道:“殿下你怎么知道?”她这句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问得蠢了,郁烈执掌天机府那么多年,冥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的资料,哪一个是他不知道的。 郁烈笑了笑,道:“四千五百岁也算个整数,是该好好贺一贺。我库房的钥匙在你那儿,你自己去挑一挑,看上什么就拿什么,算作我给涂灵氏大祭司的贺礼。” 涂艳山笑眯眯道:“多谢殿下啦。殿下,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郁烈道,“这几日无事,玩够了再回来。” “好嘞,殿下你最好了!”涂艳山送上一波彩虹屁,然后脚步轻快地走了。 涂艳山走了,郁烈却也没有回房间,而是在庭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了。 庭中空旷无人,偶有风吹过,树上的叶子便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郁烈的手指轻轻点了几下石桌,然后他就听见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南红。” “殿下。”南红被他叫住之后,就走了过来。 郁烈突然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是在方才才突然意识到,当初傅重阳和他的夫人的死因或许并不简单。但时间过去太久,并无佐证,现在告诉南红也没有什么用处。再者,他想起南红初到天机府的时候,曾经对一些过去的秘卷很感兴趣——傅重阳及其夫人的事,她未必就不知道。 所以顿了顿,郁烈也只是道:“这几个月可还好?” 南红抿了抿唇,似乎是一个极浅淡的笑容,“很好。” 郁烈便没什么话说了。按理说,南红于他,应该是除去郁真真之外关系比较密切的人。但终究两人之间隔了太多,恐怕这一辈子,他们都无法像寻常堂兄妹一般相处了。 好在郁烈并不纠结于这些关系,南红对此也并不热心。见郁烈没别的话讲,她便行礼告退,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郁烈又坐了一会儿,突然感知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略偏了头往庭院门口看去,正正对上白衣仙君温和的双眼。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润玉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问道。 “等你呗。”郁烈脸含笑意,语气还是一贯地懒洋洋的,“怎么样,我们走了这些时日,天界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事倒没什么大事。只是旭凤刚刚结束了禁闭,这几天又去五方天将府挂职了。” 郁烈没多大兴趣听旭凤的消息,闻言一手托着腮“唔”了一声,感知了一下四周无人,犹豫再三,将笼在袖中的一本薄薄的册子拿出来。 “这个给你。” 润玉不明所以地将册子接过来,口中问着“这是何物”,手上已随便翻了几页。 第一眼看过去,是一个女子的画像。 几页翻过去,再看—— 是另一个女子的画像。 润玉猛地把册子合上。 他只是随手一翻,未曾细看,饶是如此也受到了颇大的精神冲击。既而凝神一看封面: 百花册。 “……这……这是何物……” 他又问了一句,语气颇有受到冲击之后摇摇欲坠的飘忽之感。 “我同真真要过来的。”郁烈压下心底泛上来的酸意,“百花册上是天魔冥三界品貌兼具的好女子,左右真真也用不着,你可以拿去看看,找机会认识认识。” 润玉:“……” 他突然觉得手里的册子烫手起来,一时只想把它扔出去。 “还是不必了……”他最终说,“我已经有了倾慕之人。” ※※※※※※※※※※※※※※※※※※※※ 郁烈:日常被小伙伴智慧光环震慑的一天。 以及,嗅到感情线艰难前进的味道了吗?2333。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她是谁 郁烈闻言,第一反应是:谁?她是谁? 第二反应就是手痒,想掏刀,想杀丨人。 他掩在衣袖下的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才将脱缰而去的理智重新拉回来。他之前对“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这些事从来不感兴趣的,但现在却只恨自己没多长几双眼睛几只耳朵。于是他略停了停,假装不那么急切地问:“方便告诉我她是谁吗?我可曾见过?她可知道你的心意?”其实他还想问对方漂不漂亮性格如何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但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鸡婆,只好忍住了没问。 但润玉已经从他身上感知到了类似涂艳山在传播小道消息时身上那种奇特的气息。 凡人称之为,八卦的气息。 这让他一时好笑一时又有些心酸,顿了一会儿才道:“他并不知道我的心意,我从未对他说过。” 郁烈疑惑道:“为何?” 润玉看着他,缓缓道:“我们的身份注定我们不可能走到一起,我何必说出来徒然给他增添烦恼?只要他好好的,哪怕终此一生我们都不能逾越友人的界限,我也心满意足。” 郁烈见他说的郑重,也暂且压下自己的心思,暗暗思索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让天界的大殿下都望而却步。 小露珠? 魔界的鎏英? 花界的几个芳主? ——总不会是真真吧? 他想得艰难,一时觉得谁都像又谁都不像,半晌无果,只好悻悻然放弃猜度。又不好直言询问那人到底是谁,只好旁敲侧击道:“这话却不对了,古人说画肉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若心意只藏在自己心中,对方焉能知晓?感情的事,猜来猜去就容易错过。你既有心,告诉她又何妨?” 润玉看着他,眼中有些怔然:“既已知晓结局,何必再做强求?” 郁烈摇头道:“凡人说天命难违,却也说人定胜天,我们作为修道者,总不会连凡人的气魄都没有吧?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局如何?” 郁烈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一时又想起当初锦觅的事情,生怕润玉再来个君子之风导致好姑娘又被别人拐跑了,于是先一巴掌把心里那点酸涩难言的心思扇到一边,拿出郁真真游说他时的架势,准备再战三百回合:“退一步说,你不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对方,别人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要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导致错过了,那多冤枉。” ——你就应该学学旭凤,有什么就大声说出来嘛,还可以造成舆论优势,先往对方身上盖个自己的戳。 当然这句话郁烈只是想了想,并没有说出来。 ——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在润玉面前夸旭凤的。 ——下辈子也不可能。 “是这样吗?”只有一次恋爱经验还惨遭失败感情经历约等于零的夜神殿下认真地向郁·五千年单身狗·恋爱经验负无穷·烈求教。 郁烈毫无“没有经验瞎指挥”的自觉,下意识地点头,但点头点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当初和簌离发誓的事情。 ——顿时心虚。 好在郁烈素来十分善于理不直而气壮,心中想着“那时与现在又不一样”,勉强说服了自己表情自如地继续点头道:“自然。” 润玉沉吟许久,他其实并不觉得郁烈的建议有可行性。爱而不能开口固然难过,但将对方扯进因自己而生的麻烦事里更非他之所愿。 他这么想着,面上却笑了笑,道:“我会好好想想的。” 郁烈并不知道润玉心中想了什么,他只见对方似是想通了什么,展颜一笑,应下了自己的话。 郁烈被这一笑恍了神,再反应过来时竟没有说服了别人的高兴,反而有些酸酸的。就好似自己一直捧在掌心的珍宝,某一天突然长了脚跑掉了。 但他素来对自己和对别人一样狠心,在当初立誓的时候便已想到会有今天,是以这情绪只是出现了一瞬便被他抛下,不再多思。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天界与冥界的一些事。 只是这话题虽然结束了,心中的波澜却无人知晓何时止息。 另一边,涂灵氏族地拜月城。 涂艳山回了冥界,她得了郁烈的允许,便先喜滋滋地去对方在天机府的库房搜刮了一番,然后才优哉游哉地乘船顺流而下,一路回了拜月城。她此行没邀请邝露,也没叫上南红,因为涂灵氏比较排外,自家人过寿宴这种事,很少请外人前来。习俗如此,就算她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带几个朋友回来,哥哥并不会在意,还会在长老面前为她遮掩,她也没有这么做。 她到达的时候,正是正午时分,应该是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但今日天气阴沉沉的,风又冷飕飕的,天上还下着薄雾,城门处没有几个人。 涂艳山心中一动,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她下意识地仔细查探了一番,没觉出有什么不对,便将心里那一丝丝的不舒服归咎于这恼人的天气。她走到门口,验了令牌进了城。许是她很久没回来了,城门处值守的几个人有好几个她都不认识。 城里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或许是今天天气糟糕,街道上看不见多少行人,只有几间铺子支着摊,门前却也是冷冷清清。 涂艳山穿过几条街道,熟门熟路地来到族中圣地观星台。 高高的观星台上站着一个人,身姿颀长挺拔,穿着一身青衣,长发垂落在身后,用一根同色发带系住。 “哥哥!”涂艳山蹦过去,在人身后一声大叫。 涂灵青主回过身,将蹦过来的妹妹一把接住,略有些惊讶道:“阿晚?” 涂艳山抱了抱自家哥哥,这才放开手,“惊不惊喜?” 涂灵青主看上去并不惊喜,面色反而还稍显沉肃,“不是让你不要回来了吗?” 涂艳山摸不着头脑,“你什么时候让我不要回来了?” 涂灵青主心底一沉,道:“我给你的信你没有收到?” 涂艳山一头雾水,“什么信?”她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可是出什么事了?对了,生辰宴的时候族人不是要来观星台祭祀的吗?为何这里一点都看不出来准备的痕迹?” 涂灵青主捏了捏手指,叹了口气,“罢了,没想到把你也牵扯了进来,我原以为至少可以护住你的。” 涂艳山道:“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后知后觉发现涂灵青主身上的一点违和之处,忍不住伸出神识一探,失色道,“你的灵力——” 涂灵青主抬手抚了抚妹妹的头发,转头望向远处的群山,口中道:“肖氏欲叛。” “——什么?!” “事情就是这样了。”观星台旁的祭司府内,涂灵青主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慢慢道来,“冥府十大世家 ,在先帝时折损了一些 ,陛下登基后又诛灭了一些 ,如今尚且留存的,除去陛下本家之外,不过周、肖、南宫、涂灵四族而已。陛下——” 涂艳山道:“陛下怎么了?” 涂灵青主笑了一下。 先帝在位时,便已有废世家之心,叶氏、傅氏和白氏是如何一夕倾颓的,旁人不知,他却窥得出一二端倪,他甚至预料到,涂灵氏亦在先帝的名单上,指不定何时就要步三家后尘,所以他才会选择承袭祭司之位,早早将涂艳山送走,却没想到后者被意外卷进万劫谷,又误打误撞碰上郁烈,更没想到郁冥觉竟会死的那么早、那么突然。 只是这些事情,就没有必要对自己的小姑娘说了。左右现在的陛下并没有磨刀霍霍向世家的意思,最危急的时刻已经过去,告诉她,除了让她担忧后怕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用处。 于是他很自然地转了话题,道:“这剩下的四个家族中,论实力,当以肖家为首。” 涂艳山道:“因为他们手中有最精锐的虎贲军?” 涂灵青主道:“只是其一。其二……”他叹了口气,“自然是那一手制药的手艺。可医人,亦可害人,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回灵丹与化灵丹。” 回灵丹与化灵丹之名,涂艳山跟在郁烈身边时没少听闻,只是—— “我怎么从未听说肖氏会制药?” 涂灵青主道:“自然是因为他们隐藏得够深。别说是你,我在中招之前,不也是从不知晓此事吗?” 涂艳山愕然。 涂灵青主道:“原本我只是察觉到凌岳城有异动,正要暗中探查,他们却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了拜月城。而今在这化灵雾气之下,所有人灵力受限,根本出不得城池。肖氏此次所谋非小,只是连累了你。” 涂艳山倒不在乎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她说:“所以方才我在城门处看见的那几个陌生面孔,就是肖氏的人?他们将我们围困在这里,是不是要对我们不利?” 涂灵青主道:“拜月城尚有防御阵法,他们不敢将事情闹大,也没必要将事情闹大,左右他们只需要将我们困住,让我们传不出消息就好了。” 涂艳山道:“人出不去,那传音术、传讯符——” 涂灵青主道:“既然我给你的信你都没有收到,估计这些传音法术也一样出不了城。” 涂艳山托着脑袋叹了口气。 如果是往常,她许久不回去,说不定郁烈还会传个信找一下她,但是回想起临走时对方那句“玩够了再回来”—— 说不定她消失一年半载,郁烈还以为她在外面玩啊! 涂艳山简直想口吐魂烟。 涂灵青主见她一脸绝望,忍不住安慰道:“此事也不是全然没有转机。” 涂艳山道:“怎么说?” 涂灵青主道:“肖氏有先手,我自然也留了后路。” 涂艳山小声问:“比如?” “比如,”涂灵青主揉了揉她的头发,“永欣还在外面。” 涂艳山小小声道:“涂嘉堂姐?” “对。涂嘉的实力仅次于我,数月之前,她自请去探查肖氏动向,至今未归。魂灯未灭,她如今尚无生命危险,希望她足够聪明……” 能解这一场危局。 ※※※※※※※※※※※※※※※※※※※※ [自己醋自己]成就get! 郁烈的神奇技能:理不直而气壮、理不直气也壮、理不直气更壮、理直气指天戳地壮。 以及老郁真的是非常双标了,别看他鼓动鱼鱼大胆上不要怂,其实轮到他自己的时候他比谁都怂……(被打)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涂嘉 冥界西北边陲,茫茫大漠。 午后阳光正烈,炙烤在这一片沙地上,让每一粒沙子都变得滚烫。 没有风。连绵的沙丘安安静静地卧着,一望无际的枯黄蔓延向四面八方。 一个小黑点突然出现在地平线上。 黑点缓慢地移动着,走近来才看得清楚,这竟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砖红色的披帛裹住了头脸,看不清楚形貌,只是从她踉踉跄跄的脚步中可以看出,她已经接近气力衰竭,下一秒可能就要不支倒地了。 终于,又勉强走了一会儿,她的身体猛然晃动了一下,面朝下摔倒在地,没了动静。 片刻之后,又有几个黑点出现在远方,是三个骑马而来的蒙面人。他们驱马赶至倒卧的人身边,其中一人下了马走过去,俯下身将卧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人翻过来,将她面上的披帛拉开,露出脸来。他仔细端详一番,才回头对另外两人道:“不错,是她!” 马上一人啐了一口,道:“他奶奶的,总算这狐狸精找到了,死了没?” 地上那人便伸手去探她的颈侧,手指还没有触到,突然,他看见躺在地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这也是他看到的最后一幅景象。 那一条红色的披帛如闪电一般疾飞而出,穿透地上人的胸膛,又穿过马上一人的胸膛,最后缠住了马上另一人的咽喉。 握着绢帛末端的纤细手腕一抖,如春日杨柳微晃了一下枝条。 被串成葫芦的三个人全部炸裂开来,血□□天飘洒,好似下了一场红雨。 涂嘉毫不在意地舔了舔唇边被溅上的温热的血,动作敏捷地飞身上马,一扬马鞭,疾驰而去。 一刻之后。 “少主,这——” 为首的黑衣人看着被血肉染红的地面,“血还没干透,她一定没跑远,追吧!要是让她回了白麓城——” 被他请示的青年摆了摆手,他生得清朗俊逸,气度不凡,正是肖氏家主之子肖驰。 “涂嘉是聪明人,她不会去白麓城。” “难道她要回拜月城?” “当然不。”肖驰笑了笑,用手中的马鞭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边追。” “是!”黑衣人毫无疑问,显然对肖驰极为信服。他一声呼哨,身后便有一队数十人朝肖驰所指的方向追赶而去。 肖驰所指的,不是南方,也不是东方,而是西北方。 葛速尔大漠尽头—— 冥界与凡间的接壤之地。 一个时辰后。 “跑了?”肖驰道,面上不辨喜怒。 “是。属下无能,涂嘉逃进了凡界。”黑衣人单膝跪地,恭敬道,“凡界气息混杂,涂嘉失去踪迹。我等怕事情闹大,不敢在凡间动手。”言罢抱拳道,“属下办事不利,请少主责罚。” 肖驰眸色沉沉,思索一会儿,道:“罢了。事已至此,责罚你们有什么用。传令下去,封锁冥界边境,只要涂嘉出现,立刻诛杀!” “是!” 黑衣人领命而去,等他走后,站在肖驰身后的黑衣人总领才道:“少主,涂嘉未必会回冥界。” 肖驰道:“涂嘉身受重伤,若不想元神消散,自然要找个地方休养,等她伤势痊愈,一切都已经晚了。现在惟可虑者,是天界……” “天界?”总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少主是说括苍君?” 肖驰道:“虽然看不出他与郁冥真有多少兄妹情深,但终究是个变数。好在涂嘉并没有侦知我们具体的行动计划。” 总领道:“话虽如此,然不得不防。” 肖驰点点头道:“是该万无一失才对。也罢,这件事就由你亲自去做吧,守住凡界到天界的通路和传讯,谅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少主放心。”总领拱手行礼后也转身离去。 天界,璇玑宫。 “殿下。”南红将一叠信放在郁烈面前的桌案上。 “给我的信?” “嗯。” 郁烈有些疑惑——他可从没料到有人会给他写信。 打开第一封,是连昱道君写的,上面说他准备去上清天赴会,问郁烈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如果有的话记得给他回信。 郁烈草草看完,将信放到一边,转头打开了第二封。 ——上清天的法会无聊至极,他傻了才会去。更别提这些人谈玄论道起来完全没有时间观念,一场法会经常开个三年五载,等到回来,别说黄花菜,什么菜都凉了。 第二封信更奇怪,还是封信中信。 郁烈看了看第一份信笺,写信的叫云图——这个名字听起来有几分耳熟——说自己凡间有一位叫余欣的朋友特别仰慕傅仙君,托她捎来一封信,请傅仙君一定要看。 “云图……”郁烈念了念这个名字,想了许久才想起这是当初那个引领自己来璇玑宫的小仙子。 ——凡间的朋友?仰慕? 什么乱七八糟的,凡人怎么可能见过自己。听名字觉得很仰慕吗? 郁烈都想不出什么话来评价这封信。但现在左右无事,拆都拆了,也不差这一封,便将那个套在云图信封里的略小一些的信封打开了。 信封里同样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南红没有看见纸上写了什么,却看到郁烈的眉头慢慢拧了起来,片刻之后,他缓缓起身,道:“我去一趟凡间,你留在这儿。” 南红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郁烈的身影就已经不见了。 南红只得咽回已经到了嗓子眼儿的话,走上前去将桌案上凌乱的信封信纸收好,笔墨纸砚摆放整齐。然后她便无事可做了,正想回住的地方练一练剑,一转身,却见到此间主人匆匆而至。 “傅姑娘?”润玉没看到郁烈的影子,便问道,“你可知镜城去哪儿了?” 南红想了一下,鉴于郁烈临走前并没有让她保密,所以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殿下刚走,去凡间了。” 而郁烈此时已经到了凡间。 那所谓余欣的信上,只写了一句话: 北梁淮河沧谰亭,涂灵氏涂嘉请见。 郁烈这才明白这“余欣”是怎么回事——可不就是涂嘉的姓和字各取一半么。 他和涂嘉素来没什么交情,但也知道对方并不是一个喜欢随意玩笑的人。上次他对郁真真所说,想必郁真真已经转达给了涂嘉。既然后来后者并没有再向他传什么消息,郁烈便默认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只是今日,她为何又突然要约见自己?还是用如此曲折的方式? 郁烈心有疑惑,又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他到了淮河,循着地方找过去,就见涂嘉坐在邻水的八角飞檐亭中,整个人半倚在栏杆上,伸着胳膊,拿着一根细长的草茎逗弄水中的锦鲤。 她穿着一身明艳如火的朱衣缁裙,身形竟有几分肖似傅南红。只不过南红给人的感觉是长河落日般的苍冷,她则是夜夜莲灯般的娇媚。 她听见脚步声,转头盈盈望过来。眉似新月,面如芙蓉,七分豆蔻梢头的娇俏天真,三分繁花似锦的柔媚婉约。 “括苍君。”她将草茎弃之一旁,绰约立起轻施一礼。 “涂姑娘寻我何事?”郁烈没有与她寒暄——两人本也无甚可寒暄。 涂嘉笑了笑。 “之前种种,陛下已对我讲明。我却终究不甘,只想亲自来看看自己输在何处。” 这话却不好接,而且此情此地,她问出这样的话来也甚为怪异。 郁烈不知她究竟想说什么,便只沉默不语。 涂嘉并不在意他的沉默,缓缓道:“括苍君的几句诘问,我的确无从辩解,只是不知括苍君可曾寻到心中那人?” 郁烈道:“自是已经寻到。”他只说了这一句,并不曾多做解释。润玉身份敏感,他不欲在局势未定之前再生波澜。 涂嘉便叹了口气:“看来我是无缘得见那位姑娘了。若日后括苍君大婚,莫忘了我的一份请柬。” ——并不是姑娘,而且也没有大婚。郁烈在心里说。只是他不欲引起注意,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涂嘉又问:“若是没有她——若是没有她,你可会喜欢我?” 郁烈道:“没有他,便再不会有别人。”没有润玉,他如今只是孤魂一缕。 “天上地下,唯他一人。” 涂嘉便笑起来:“我竟也有一日能见到括苍君情深如许。”她笑完,复又一叹,“罢了,不是我的缘分,强求不得。”说完,自袖中掏出一物递给郁烈,“临别礼物,还请括苍君收下。” 郁烈低头看去,是一只做工精美的荷包,苍蓝色为底,上绣海水江崖。 郁烈并不打算收,但还没等他拒绝的话出口,涂嘉已拉起他的手将荷包塞给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对上他的。 “——括苍君千万,好、好、保、管。” 涂嘉说完,对他一笑,有几分潇洒又有几分释然地走出了亭子。 她走得并不快,却也不曾回头。亭子周围行人来来往往,不过片刻便将她的身影掩去。郁烈知道她一定是回去了冥界,也不在意,只是捻着手里的荷包,眉头又慢慢地皱了起来。 不过郁烈这次料错了。 涂嘉没有回冥界,也没有回族地。 她与郁烈分别后,在人群中走了一会儿,察觉到隐隐的窥探目光之后,便自顾自穿越人群走到了一处偏僻少人的河岸边。待到周围再无凡人,她挥手布下结界,这才踉跄几步,吐出一口血来。 “罢了罢了。”她摇头叹道,“合该我有这一劫。” 说完,她盘膝坐下,双手结印,身形陡然虚幻,最终竟是散落成点点荧光飞舞消散,一抹神魂干脆果决地投入了冥冥中的轮回之盘。 却是在重伤难愈之时,自行散魂转世去了。 “兵解转世?”肖驰道,“她倒干脆。不过你说她与郁烈见了面,他们可曾说了什么?” 总领道:“只是问及括苍君心慕之人,临别又送了个荷包罢了。我已暗中探查过,那只是个普通的荷包。” 肖驰笑了笑,道:“狐族也总是出这类痴情种子。算了,她既已投胎转世,便碍不着我们什么事,吩咐下去,将凡界和边境的人手撤回一部分,只留几个关键的位置就行了。剩下的时间不多,我们须得集中力量筹划大计。只等上清天——”他说到这儿,便顿住了话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总领显然明白他的意思,恭敬道:“是。” ※※※※※※※※※※※※※※※※※※※※ 肖驰:守住通讯,别让她传信! 涂嘉:多个朋友多条路~来玩套娃呀~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情为何物 郁烈不知涂嘉说干就干已经转世投胎去了,更不知冥界此时暗中涌动的波澜。他仔细将那荷包研究几遍,然后发现它真的就只是个空空如也的荷包而已。 “……???” 郁烈满心疑惑,恰在这时,不知从何处幽幽传来一丝极其浅淡的清香,然后便是琴音悠扬,湖面上缓缓驶过几艘画舫,岸边的行人涌入亭子,郁烈不欲与凡人挤在一处,便也施法隐去了踪迹,一路回了天界。 回天界时,天色已晚,郁烈将荷包随手揣在袖子里,心中想着或许是什么狐族秘术,决定等涂艳山回来让她看一看。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转过几处宫殿回廊,待回到璇玑宫,一眼就看到邝露站在庭中,似乎在等什么人。 “括苍君。”邝露见他回来,迎上前道,“您可算回来了。” 郁烈好奇道:“怎么,你在等我?” 邝露道:“是啊。方才洛水常女来过,托我转告您几句话。” 常女? 她和自己能有什么关系? 今天也真是奇了怪了,一个两个都托人来转告他消息。 “她想和我说什么?” 邝露道:“常女说,‘忘川异动,请括苍君万务小心在意’。” “就这个?” 邝露点点头,笃定道:“就这个。” 郁烈虽然不解,但还是说:“好,我记下了。多谢。” 邝露走后,郁烈看了看天色。时间已晚,想来润玉已经睡下了,他也就熄了去找对方的心思,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他刚走到门口,一只脚还没跨进门,就听一阵急促的“哒哒”声,抬头一看,一抹雪白的影子向自己跑过来。 “小魇兽?”郁烈笑着摸了摸它,“今日怎么这般乖巧,还知道来迎接我?” 魇兽急急地叫了两声,反口咬住他的袖子往一个方向拖。 “哎哎哎,”郁烈一时不察,被它拖得踉跄一下,“你干嘛?” 魇兽依旧闷头往一个方向使劲。 “你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魇兽猛点头。 “行吧行吧。”郁烈也就放任它咬着自己的袖子,“小祖宗你可轻一点,别把我袖子咬破了。” 魇兽很听话地放松了一点力道,扯一人一兽七拐八绕来到了—— 润玉的寝殿门口。 郁烈:“……” 魇兽松开了他的衣袖,朝门的方向偏了偏头。 郁烈轻声道:“你是让我进去?” 魇兽点点头。 郁烈十分不解,“天色已晚,我这么进去不好吧?”他转念一想,又问,“可是润玉出了什么事?” 魇兽两只耳朵耷拉下去,非常人性化地做了一个悲伤的表情。 ——这又是什么意思? 郁烈左思右想无解,只好抬手叩门,心道,小崽子你要是敢谎报军情你就完蛋了。 郁烈只在门上敲了一下,便觉门扇微微一晃,显然并未关严。 “润玉?”郁烈走进门去,一眼就看到寝殿的主人正坐在床榻之上。 殿内没有燃起烛火,显得一片昏暗,只有门与窗中透过的幽幽冷光,映着殿中桌椅翻倒,杂物散落一地,好似台风过境。 但郁烈并没有关注这些。 他一眼看到的是殿中人寥落的身形和微红的眼角。 郁烈避开一地杂物上前几步,在润玉身前半跪下来,问道:“怎么了?” 润玉看了看他,眸中有些意外的神色,道:“你怎么过来了?” 郁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魇兽还在门外探头探脑,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润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一颗雪白的小脑袋。 若是平时,他说不定还会觉得好笑,但现在他实在没有平常的心思,只想着先把郁烈哄走,故而他只是看了看魇兽,很快就将视线收了回来,掩了掩面上的神色,挥手将散落一地的东西恢复到原来的位置,道:“是不是魇兽又同你玩笑了?天色不早,快回去吧。” 郁烈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道:“发生什么事了?” 润玉略略别过视线,轻声道:“无事。”但他好似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简直是欲盖弥彰,于是又把视线转回来,“真的没什么,只是一些小问题,我自己想通了就好了。”他说着自榻上起身,又伸手去拉郁烈,“你先起来,这么跪着像什么样子。” 郁烈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两人这下就是面对面而立。殿中依旧没有燃起烛火,清幽的月光流泻进来,给对面的人蒙上一层晦暗不明的光影。 郁烈知道,润玉虽然性情温和,但决定了的事情也很难改变。他又不欲逼迫对方,便只能说:“好,那我不问了。我先走了,你——别想太多,早些休息。” 润玉没说话。郁烈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欲去。只是他的脚步刚到门口,便听到身后一声放得极轻的询问: “镜城……你会一直……” 话只有半句,但郁烈却明白了话语中的未竟之意,正因如此,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的确没想到,润玉所说的“一些小问题”,竟是和自己有关。 朦胧之间,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有些不对。但眼下他没有功夫细细思量,口中已经本能地应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转过身来,“若你不相信,我可以发个上神之誓。” “不必。”润玉看着他,道,“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郁烈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说:“所以,你现在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 月光静静的流淌着,像落在地面上的银河。 “幼年的时候,我在太湖……常常因体态狰狞、颜色惨白而感到自卑,那个时候,为了变成一尾锦鲤,我日以继夜,不停地修炼。然而直到来到天界我才知道,这千百年来,我不过一直在做一件徒劳无用之事罢了。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一尾鲤鱼,而是一只一心想要变成鱼的白龙……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真是井底之蛙。” 郁烈站在原地,没有动作,静静地听着。 “其实,一直做一只井底之蛙,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反而会越痛苦。” 润玉原本和郁烈面对面站着,从门口倾泻的月光攀援着他的衣角袖口,浸染出一片银色的华光。但此时他却选择退后了一步——他后面便是床榻,退无可退,他便缓缓坐了回去,将自己整个笼回月光不及的暗色里。 “镜城,你问我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和你说——我的确有一些话想要告诉你。” 他说。 郁烈心中突然有了一点预感,他似乎猜到接下来自己会听到什么了。这种预感来得毫无理由,却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横冲直撞进他的脑袋。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该做什么,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茫茫然的状态。然后他听见对方说: “我原本以为我们是知己,是好友;可是我错了,我对你的感情……”润玉顿了一下,话说到如此地步,他突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原本今日,他不该见郁烈的。 所以那些话,他托邝露代为转达,只想着过上一夜,平复心境再谈其他。 却不想郁烈被魇兽扯了过来。 郁烈原就背对着门口,此时又缓缓走了回去,单膝跪在榻前,将自己的视线与面前的人持平,道:“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润玉极浅淡地笑了笑,但这个笑容似乎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里面含了太多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飘忽不定。 “镜城,”他慢慢地说,语气里带了一点自嘲,“我出身卑微,无尊位、少亲友,一生与长夜为伴,倾其所有,不过一只小兽,几间陋室。但就算是这样,我竟也会有想要留住的东西。又或许是我太过贪心。有了友人,便想要亲人,有了相伴,便希望永远……” 郁烈衣袖下的手慢慢收紧,涩声道:“你所说的永远——” 是我所想的那个永远吗? 润玉看着他。 郁烈只觉得那双如秋水如星穹的眸子里盛满了天地间潋滟的华光。 润玉看了他很久,才既轻又缓地说:“我这一生所求不多,只求每天爱我多一点,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无妨爱我淡薄,但求爱我长久——可以吗?” 几乎就在话音落地的那一刹那,殿内银光渐盛,却是润玉的下身化成了银白色的龙尾,如水波一般铺展在地上。郁烈跪在榻前,那似月光又似水波的龙尾就迤逦在他的身侧。 郁烈的心神猛然震动了一下。一半是为刚刚听到的话,一半却是为润玉现在的状态。 除去簌离身陨之时,润玉从未在他面前展露出情绪失控的模样。但这却并不意味着那些曾经的伤痛都不存在。连番累积的心神损耗被今日不知何事诱发出来,致使心境摇摇欲坠,才会让他失控到连自己的真身都控制不住。 弃兮执兮,汝所愿兮? 留兮去兮,明汝心兮? 郁烈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情是需要说出来的。明明是之前他拿来劝导润玉的话,他自己却一直以来都没有做到:他比不上润玉的勇气。曾经他给自己的隐瞒找了诸多借口,可如今想起,那一切都不过是逃避的伪饰。 无论在冥界,还是在万劫谷,他见过许许多多的“爱”,但他却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爱。 无论是郁冥觉与傅紫云、郁冥觉与伏嘉、许宝珠与顾庭芳、甚至是郁真真与萧止彧……每一种“爱”都是扭曲的、非常态的。 爱是刀,是嫉恨、是伤害。 爱是毒,是弱点、是负累。 以前他从不渴望爱:他不爱别人,也不希求别人爱他。 后来他隐约察觉到爱,便以为隐瞒和付出便是最好的保护。 但他错了。 恋慕是一个人的心事,爱却是两个人的相知。 但是,他真的有资格得到这样的一份爱吗? ※※※※※※※※※※※※※※※※※※※※ 在涂嘉道友的友情助攻下,龙崽崽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激动的小伙伴们!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生死相许 郁烈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就着现在的姿势,他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人。 这一下抱得润玉猝不及防,银白色的尾巴尖都在地面上不安地摆了一下。 “润玉。”郁烈抱了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 “……嗯?”润玉略有些犹豫地应了一声。 “……这是真的吗?……你真的……”郁烈颠三倒四地说了几个字,发觉自己词不达意之后,强迫自己冷静了头脑,将怀抱稍稍松开,略退了半步,就着这个姿势平视对方的眼睛,“我很高兴。” 真的,他真的很高兴。 原来,像他这样的人,被人喜欢也是会高兴的。 “但是,我也有些害怕。” 润玉被他牵走了思绪,“……你怕什么?” “我怕你所爱的那个我,并非是真正的我。”郁烈正色道,“若我今日应下,你就再没机会后悔了。如果未来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所见的那个样子,想要离开,说不定我会把你抓住关起来、或者做出一些更可怕的事情——这样的我,你依旧喜欢吗?” 郁烈并非开玩笑。 他的冷酷、占有欲与郁冥觉一脉相承。 润玉也知道他并非在开玩笑。这么多年的相伴,他很容易就可以分辨对方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说的是假话。 而现在,对方的神情认真得不能再认真;而对方话语间的意思,会令大多数人不寒而栗。 可润玉偏偏就是那少数人。 “我不会后悔。”他说。 郁烈便笑了。他就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缓缓开口:“我这一生,是复仇的利刃,是博弈的棋子,遍历世间困苦艰难,饱尝人心善恶冷暖。我弑亲父,戮母族,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师恩浅淡,亲缘疏落。世人谓我冷心寡情,我亦如此认为。断舍崖一跃,我本无生意。是你给了我一个活下来的理由,让我发现自己心中还有几分热血。如今,我将这仅存的几分热血奉于你。天道在上,九霄为证,我愿以命护你一世康泰,心魂所牵,惟你一人,若有二心,神魂俱灭。” 润玉没想到郁烈说发誓就发誓,丝毫不拖泥带水,故此反应慢了一拍,想抬手堵他的嘴的时候已经晚了,郁烈已经把话说完,将手放下的时候,还十分自然正直地将手放在了自己一时没控制住显露出来的尾巴上。 ——并摸了几下。 润玉被不按常理出牌的郁烈搞得心力交瘁:他今夜说出那些话细论起来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味道。若是让他冷静上一个晚上,他必然不会如此同郁烈剖白——他的确顾虑太多东西,也并没有信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但他万万没想到,郁烈竟如此干脆不假思索地回复了他,并以一种“今晚月色真好”的语气来了一个上神之誓。紧接着不等他说什么,郁烈就一把摸了上来——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一脸坦荡地摸别人尾巴的人? 其实润玉并不知道,郁烈想摸龙尾巴很久了。而郁烈自身并不是鸟兽化形——除了涂艳山,他身边根本就没有鸟兽化形的存在——所以他根本搞不清楚人身与原形在位置上的对应关系,他一直觉得龙尾巴是和猫尾巴差不多的存在,只不过前者亮闪闪,后者毛绒绒:一言以蔽之,都是世间瑰宝。 而这次如果让郁烈自己来说,他一定会诚恳地解释:真不是他故意破坏气氛,只是无处安放的手它自己跑到了尾巴上面去。 ——是手的错,不是我。 郁烈一脸正直地摩挲了一下身边的尾巴,正在心里感叹这龙鳞的触感冰凉滑润十分好摸,然后那无辜被摸的尾巴就像受了惊的猫一样,咻地一下收了回去。 郁烈有点恋恋不舍,脸上就带了点“没摸够”的意味。但是他很分得清轻重缓急,就势起身坐到润玉旁边,道:“今日这些话,你是不是很早就想对我说了?” 润玉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身边的人,感受到心中翻涌的情绪渐渐平静,也更加清醒地意识到,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同了。 于是他抬手抚上了郁烈的脸。 郁烈一动不动,任由他触碰。 那手心的温度暖暖的,指尖却带着一点点凉。温凉的触感从眉梢到眼角再到下颌,最终落在颈侧。这实在是一个敏感又危险的位置,如同脉门丹田一般,很少有修士会将之交付他人之手。 但郁烈只是抬手覆住了落在自己颈侧的那只手,轻柔而缓慢地摩挲了一下。 润玉笑了一下,把手抽回来,道:“你猜?” 他本就生的极好,只一身白衣便是一派清冷高华,如今笑起来更是清逸如碧海云收,潋滟若满目生花。 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穗披霜[1]。 郁烈觉得自己好似眩晕了一下。他定了定神,问:“我若是猜对了,可有奖励?” 润玉挑眉反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郁烈一笑,倾身过去。 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过,仿佛一片桃花枝摇动了一下,落下的花瓣轻轻触碰过唇角。 “……”润玉对恋人的无赖无计可施,“你就这么笃定自己能够猜对?” 郁烈提前拿走了奖励,对此信心满满。 “我猜……是之前在神庙的时候?九州去北辰宫的时候?去明月楼的时候?”郁烈一边罗列答案一边仔细观察润玉的神情,终于在他说到“明月楼”三个字时,看到对方的眸光微微一闪。 “所以是在明月楼的时候。”郁烈回想了一下当时发生的事情,恍然道,“那天晚上你失眠是因为我,而不是因为谢仙草。” 润玉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郁烈口中的谢仙草是当时在明月楼为他们引路的人。但是—— “这和谢姑娘有什么关系?” “啊……”郁烈含糊道,“我以为你看她眉眼长得有几分像锦觅……” “……有吗?”润玉不太确定地说。谢仙草的长相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了。 “……没有吗?”郁烈也不太确定地说。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谢仙草的相貌好似的确和锦觅差别有点大。 ——奇怪,当时他怎么会觉得对方像锦觅呢? 两个人用不太确定的眼神彼此对视、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所以,你是不是也有一些事情瞒着没有告诉我?”笑过之后,润玉也如此问。 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郁烈也就不再隐瞒。 “对。”他说,“我的确……在很早之前就喜欢你。” 天界中的仙人很少有人这样坦荡直白地说喜欢。而润玉的注意力被他话语中的时间状语吸引走了。 “很早……是有多早?”他问。 郁烈道:“洞庭湖,云梦泽。” 润玉愣了一下。 他的确没有想到对方的感情在那么早之前就已经明了,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从未发现过郁烈对他的态度有异:对方的感情发生转变的时候,恰恰是在他心神动荡最激烈的时候。这让他心中一时温暖又一时酸涩,道: “这么久了,你为何从来不曾与我提起?” 郁烈想了想,道:“我曾经不懂什么是爱。我不知道该怎样去爱一个人。我也确实担心……会走上郁冥觉的老路。” “他爱伏嘉,却不能容忍对方挑战自己的权威;他爱傅紫云,却是在利用她谋夺九星引;他爱长信殿,却到她身死之时都不闻不问。我曾经一直以为,爱就意味着控制、占有和伤害——我不愿那样对你,我害怕成为第二个郁冥觉。” 然后郁烈得到了一个拥抱。 “你和他不一样。”润玉说,“从你这样想的那一刻开始,你已经和他截然不同。” “不一样吗?” “不一样。” 郁烈抬手回抱住了自己的心上人。 在很短却又仿佛很长的一个片刻里,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但他们好似都从这个拥抱中汲取了一些柔软又温暖的东西,这让他们在分开的时候脸上都带着不自觉的笑意。 “我瞒过你,你也瞒过我,我们也算扯平了。”郁烈伸出手,做了一个约定的姿势,“只此一次,以后我们便不再互相隐瞒。” 润玉抬手在他的手上拍了一下,“只此一次。” 于是这个话题就算了结了。 郁烈抓住了落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出去走走?” “好。” [1]《红楼梦》 ※※※※※※※※※※※※※※※※※※※※ 北球打开了音响!播放起了婚礼进行曲! 恭喜两位嘉宾牵手成功!鲜花!红毯!乐队! 太激动了,北球忍不住流下老母亲的泪水。 老郁,龙崽崽就交给你了呜呜呜,你要对他可好可好知道吗?还有防着点天界那群智障,别让他们影响崽崽的心情,必要的时候可以套麻袋给他们一顿社会的毒打。 崽崽,老郁也交给你了qaq,虽然他有点疯有点沙雕,但他真的很爱你。别让他再沉溺于过去的事了,带着他向前走吧1551。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荷包 神仙们虽然不像凡人一样需要每天入眠休息,但是需要是需要,习惯是习惯,绝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在夜晚打坐修炼或小憩一会儿,故此天界的夜晚比较冷清,尤其是布星台一带,因没有人居住,更是了无人迹。 却正适合刚刚定了情的小情侣。 虽然他们一个五千多岁,一个四千多岁,但神仙的寿命实在太漫长了,他们还远远没有走到全盛时期;或从感情的角度言,一个母胎单身,一个初恋夭折,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小情侣”了。 此时夜空浩瀚辽阔,天河散落繁星。被透着点清凉的风吹了吹,方才那种关系突变带来的微妙拘谨就很快地消散了。说到底,他们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近千年时光,弹指一瞬,布星台上的相逢仿佛就在昨天,而相互扶持走过的路途早已酝酿在时光深处。 郁烈道:“原来在冥界的时候,你说的那个人是我。我还以为你看上了哪家仙子。” 润玉再一次佩服恋人的脑洞:“你一直和我在一处,可曾见过我与哪个仙子往来?” “是没有啊。”郁烈承认,“所以我还猜测了很久。” ——还酸了很久,啧,傻透了。 这么想着,他突然又记起另一个问题:“所以今天你为什么突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润玉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既然已经决定不再隐瞒,他也就选择直言相告:“今天,我——” 但他这话没有说完,因为郁烈突然凑近了抱住他然后埋在他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 “——你做什么?”润玉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偏偏他还被对方两手抱着动弹不得。 只能说,好在他们方才毫无章法地随意而行,越走越偏,眼下这天河边上没有半个人影,不然他们两个就是明天的天界八卦头条。 郁烈找(占)到(完)答(便)案(宜),心满意足地撒开手,用很正直很有研究精神的语气说着很色气的话:“你身上有种很特殊的香味,这个香味我今天在凡间似乎也隐约闻到过——所以你看到了我和涂嘉见面,以为我和她——” “是。”润玉也不再遮掩,“今天常女突然来找我,话语中涉及的一些消息可能涉及到冥界,我在天界没有找到你,便去了凡间。” 却正好看到玄衣青年从朱衣缁裙的少女手中接过一个荷包。 那一瞬间,他突然望而却步,故此未曾多留,转身便回了天界。 郁烈恍然道,“所以方才邝露对我说的那些话,是你交代她的?” “对。我当时还理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但又不能因此耽误了正事,所以便托邝露将消息告诉你。” 郁烈不由在心中赞美魇兽。 ——太棒了,干得漂亮。错过了这一遭,他们两个还不知道要磨到什么时候。 “不过对我而言,”郁烈道,他在确定了关系之后愈发放飞自我,兼之又吃过“自以为是的暗恋”的亏,此刻更是有什么说什么,“与你相关的事都是正事。” 这一记直球让人完全无法抵挡,说话的人又完全没有说悄悄话的自觉,让人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 于是润玉转移话题道:“常女的话,你可有什么想法?” ——啊,害羞了。郁烈心里美滋滋地想,却也没有继续逗他,而是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摇头道,“信息太少,还判断不出什么来。” 这时他们正走到桥边,桥旁树下摆着石桌石凳。两人便顺势坐下来,一边看着夜间波光粼粼碎银点点的水面,一边分析常女所带来的消息。 不过说起常女,郁烈觉得今天见到的涂嘉也很反常。于是他从袖中将那荷包掏出来,刚要放到桌上,忽而想起什么,正色道:“首先声明,我跟涂嘉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相信我,如果不是今天她突然神秘兮兮地要见我,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说句实话,润玉其实并不计较这个。他之前的种种猜测犹疑都是关系未明前的患得患失,而今既然根本问题解决了,他自然是相信郁烈的。 而且看看郁烈此时的神情—— 那双眼睛里分明盛满了熟悉的调侃与狡黠。 “你啊。”润玉无奈道,“所以你为什么觉得她不太对?她和你说了什么?” 郁烈笑了笑,将手中的荷包放在桌上,道:“就是没说什么才奇怪。她只给了我这个,可据我了解,涂嘉可不是那种满心儿女情长的人。” 所以他当初才会对郁真真说那些话,而郁真真回去转告涂嘉之后,后者也再未纠缠过,显然是干脆利落地放下了。 润玉拿起荷包看了看。这个荷包非常普通,无论是从做工还是从材质来说,都普通到一目了然——上面没有任何的法术和灵力波动,与凡人制作的荷包没有任何差别,任谁来探查,都查不出什么东西。 ——对,其中也包括他们两个。 润玉放下荷包,蹙眉道:“我没有看出它有什么不妥。” “所见略同。”郁烈叹了口气,“我也没有发现什么,不知道她跟我打的什么哑谜。” 小小的荷包静静地躺在石桌上,普普通通的苍蓝色丝缎上绣着深蓝浅白的海水江崖。花色朴素,形制简单,既无熏香也无内料,就是两片绣花皮子缝在了一起。 两个不怎么佩戴荷包香囊等物件、对女红也没有任何研究的人面面相觑。 润玉端详了一番荷包上绣的图案,道:“可是这图案有什么寓意?” “一片海水,一片悬崖,有什么寓意?”郁烈一头雾水,“是比喻我和她之间仇深似海?” “……”润玉从郁烈的脑洞里挣扎出来,艰难地说,“我想那位涂嘉姑娘应该不至于如此……童心未泯。” 郁烈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答案。他心念一动,手指微动,已于虚空之中翻开了生死簿。 “嗯?”一查之下,结果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怎么?” 郁烈怔忪道:“涂嘉已入轮回盘,转世投胎去了。” 这个消息的确令人意外。 按理说,轮回历劫算是修行的一种方式,但大多数下凡历劫的修士都会选择亲近之人守护,防止出现什么意外。再或者像是之前旭凤与锦觅历劫,走的是天界轮回台,也是合天地之造化的所在,安全稳妥。但涂嘉入轮回盘——要知道,这轮回盘,实则就是天地轮转之气,凡人死后,灵魂便被卷入其中,打碎然后重聚,可很少又修士会选择这条路,无他,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不小心被磨灭了核心真灵,纵使轮回转世,也记不起之前的事情,法术、修炼更是无从谈起。 润玉缓缓道:“若是下凡历劫,她为何不说与族人知晓,而要只身入轮回盘?” 郁烈道:“说起来,她舍近求远,在凡间约见我,此事也颇为奇怪。” 润玉思忖片刻,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郁烈问:“什么?” 润玉道:“涂嘉姑娘所为,更像是有意避开冥界。莫非是她发现了什么,认为冥界已经不再安全,才在凡间与你相见,并且故作成分手告别的样子;你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入了轮回,这样在旁人看来,就像是她因为你的拒绝十分伤心,才会不管不顾去凡间历劫,好避开关于你的一切。” 合情合理。 郁烈道:“涂嘉虽不是继承人,但也是狐族少有的修行奇才,她到底发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危机感?” 润玉道:“想必她想要传于你的消息,就在这荷包之中。”他说着又拿起那小小的荷包,细细观察一番,又用手指在上面轻柔地摩挲,忽而,“这片绣花——” 郁烈道:“绣花怎么了?” 润玉将荷包递给他,“这片海水,似是比其他地方略微厚些。” 郁烈上手一摸,果然如此。只是那厚度的差别十分细微,不仔细摸索根本察觉不到。而修士习惯了用灵力和法术解决问题,压根不会有人注意这绣线的厚度问题。 “这就好办了。”郁烈干脆地说,“拆了它。” 因为这消息似乎十分隐秘,他们不好叫其他人来帮忙。好在绣花虽不容易,但拆线还是比较简单的。郁烈一道灵光下去,好好的绣图就被剪了个七零八落—— 露出了底下用最普通不过的白色蚕丝线绣的一行小字。 肖氏屯兵忘川,上清法会有异 ※※※※※※※※※※※※※※※※※※※※ 北球:(掏出一个荷包展示)请问各位对这个荷包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涂嘉:妈的老娘搞了好久不用法术做荷包真的艹。 涂艳山:海水江崖,绣得挺好看。 邝露:凡间刺绣的手艺,有时间我也想学一学。 大龙:带图案的蓝色荷包。 老郁:仇深似海。 感谢读者“heng”,灌溉营养液+10;读者“jmkhngb123”,灌溉营养液+1;读者“九九八十一条咸鱼”,灌溉营养液+25;比心!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肖氏 “哥!快来吃饭呀!”涂艳山举着一个大托盘从厨房走出来,一路溜到正房,将托盘放在桌子上。 距离她被困拜月城已经将近十天了。 除了一开始听到消息时担忧了那么一小下,涂艳山很快就恢复了该吃吃该睡睡的正常生活。 打是打不过的,跑也是跑不了的,连哥哥都暂时没有办法和肖氏硬刚,她跳出去简直就是送菜的亚子。 左右肖氏不可能一直分出人手来围困拜月城,他们需要做的就是见机行事。而在机会到来之前,自然要养精蓄锐! ——看她出去之后打不死肖家那群狗贼! ——狗!贼!! 完成了对肖家的每日一骂,涂艳山呼了一口气,轻快地将托盘上的三碗面转移到了桌子上。 细细的面条卧在乳白色的浓汤里,面上卧着一个荷包蛋,蛋上撒着碎碎的葱花。 书房里,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呼唤吃饭的声音,南宫瑾对涂灵青主一笑道:“涂曜,你妹妹叫你呢。啊,我记得她仿佛是叫涂晚吧?我来拜月城的次数可不少,却从没见过她,你把她藏得可够严实。” 涂灵青主还在看铺展在桌面上的地图,闻言只是一笑,并不答话。 南宫瑾抱着胳膊,悠闲地倚在书架上,道:“不过你可要想好。若肖氏覆灭,我们两个家族都能借此更进一步,你若是还当着这个大祭司,百年之后就要对着涂晚俯首称臣。我看她也不是善于权谋的样子,你何苦如此劳心劳力?” 涂灵青主终于看完了地图,对南宫瑾的话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淡淡道:“管好你自己的事吧。你确定能把消息传出去?” 南宫瑾耸了耸肩,道:“放心。若是没有把握,我如何会来自投罗网?” “那就好。”涂灵青主收起了地图,“走吧,别让阿晚等太久。” 南宫瑾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沿着长廊略行几步,就看见涂艳山正在屋中的方桌前分筷子,脑袋上还顶着一只肥啾啾的传音鸟。她嘴里不时嘀咕几句,传音鸟就应和似的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一人一鸟鸡同鸭讲聊得十分愉快。 南宫瑾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看上去光鲜,实则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但这个孩子不一样。 她是难得的、活着的人。 涂灵青主明白他为何突然发笑,事实上,他自己的唇边也挂着一抹难得的笑意。 “我似乎能体会到一点你的心情了。”南宫瑾慢慢地说,“她的确是个可爱又有趣的孩子——和我们都不一样。” 涂灵青主轻声道:“我们渐趋没落,她才是新生。” 南宫瑾耸耸肩,“所以这就是你的决定了?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 “她永远不必知道。”涂灵青主打断了他,语气温柔而坚定,“她是我的小姑娘,我自然要护她一生一世。” 三个人坐在桌前。 涂艳山和南宫瑾并不很熟,只约莫知道哥哥有这么个朋友。细细算起来,她在拜月城待的时间也并不长,特别是后来涂灵青主担任天机府副使后,她去白麓城的时间更多些。 话说回来,虽然不熟,但天色已然不早,礼貌起见,涂艳山还是一并做了对方的饭。 “那在下却之不恭,今天就有幸尝一下涂姑娘的手艺了。”南宫瑾看起来倒是很期待的样子。 他先吃掉了卧在最顶上的荷包蛋。 蛋黄是流心的,咬起来软绵绵,南宫瑾并不排斥这样的蛋,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蛋吃到最后,口中泛起一股微妙的甜味和隐隐的辛辣。 ——甜味?辛辣? 南宫瑾心中油然而生不太妙的预感。不过他抬头迅速一瞥,涂灵青主正在很认真地吃面,表情看不出什么勉强,而涂艳山—— 涂艳山正拿着桌上的调料,“吨吨吨”往面前的碗里倒淡酱和辣子。 南宫瑾看着那迅速变成黑褐色还飘着一层辣油的面汤,眼角微微抽搐地移开了目光,用筷子挑了一绺面条放进嘴里。 …… …… …… 有时候,食物的精髓就在于,能够让食客体会到百味人生。 这小小的一碗面,蕴含的是人间至味,饱尝的是红尘悲欢。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1]。 南宫瑾缓缓咽下口中的面。 这一辈子,他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面! 又甜又辣还齁得慌,若隐若现的酸意勾搭着浓烈的辛辣,嚣张地在他的天灵盖上起舞。 南宫瑾:“……” 视线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南宫瑾定睛一看,涂艳山伸了一根手指去戳桌上的辣油,戳戳戳,把它戳到自己面前。 涂艳山传音道:‘南宫公子是不是不太习惯这种面的口味?你可以加点酱和辣油试一下,把那种甜味和辛辣遮盖掉,它就是一碗普通的面啦!’ 南宫瑾看了看她面前的碗,心道:像你那样普通的面吗? 感觉,也并没有什么让人想尝试的欲望。 不过他还是道谢并接过了辣油,然后又传音问道:‘这是……这是拜月城的特色食物吗?’ 涂艳山道:‘喔,那倒不是,只是哥哥喜欢而已。’ 南宫瑾:…… 厉害了我的友。 三个人吃过饭,涂艳山又很贴心地端上了泡好的花草茶。 南宫瑾这次先谨慎地品尝了一小口,发现没有其他奇怪的味道之后,才迅速而不失优雅地喝完杯中的茶水,好清一清口中又咸又辣的味道。 涂艳山捧着自己的小杯子一口一口地喝茶,口中问道:“哥哥,晚饭你想吃什么呀?” 涂灵青主道:“面。” 涂艳山似模似样地批评道:“哥,你不能因为我只会做面,就每顿都吃面,这样不利于饮食均衡!” 涂灵青主笑问:“那你说晚上吃什么?” 涂艳山道:“厨房的周婶会做鱼片粥,嗯,我想想,喝粥的话最好再搭配几个小菜……”她在那边盘算晚上的菜单,冷不丁又抬头问南宫瑾:“南宫公子晚上留下来吃饭吗?” 南宫瑾立刻道:“不了,我……晚上还有点事。” “哦。”涂艳山不疑有他,又低下头去掰着手指思考。恰在这时,她脑袋顶上窝着的传音鸟突然急促地叫了一声,振翅飞起,然后—— 消失了。 涂艳山懵然不知发生何事,下意识伸出的手只接住了一片从空中掉落的羽毛。 “哥,”她茫然转头看向涂灵青主,“我的传音鸟……自己飞走了?“ 璇玑宫。 “成功了吗?”邝露贡献出了自己的传音鸟以供研究,此刻那只小白鸟已经被郁烈研究完了放生,正蹲在她的肩膀上。 而郁烈信手往面前的空气中一抓,逮出了一只同款的黑色小鸟。 “叽。” 小黑鸟叫了一声。 “你真不打算回去看看?”润玉问他。 郁烈往小黑鸟的肚子里塞了个纸卷,道:“放心,艳山现在一定和她哥哥在一处。”他笑了笑,“涂灵青主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不会有事的。” 润玉道:“不止是涂姑娘,我是说,冥帝……” 郁烈扬手划开空间,将小黑鸟怼了进去,做完之后一拍手,道:“真真那里,就更不用担心了。肖氏也就是想着借出其不意的先机,如今真真得了消息,他们便折腾不出什么浪花。” 拜月城。 小黑鸟扑棱棱从半空中坠下,涂艳山一个箭步上前,以超常发挥的敏捷身手接住了它。 被郁烈粗暴怼进空间裂缝的小黑委屈屈地叫了两声,配合上它被风吹得乱糟糟的羽毛,简直是凄凄惨惨戚戚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涂艳山取出纸卷交给哥哥,自己捧着惨遭创伤的小黑走到一边给它打理羽毛。 而涂灵青主看完了纸卷上的内容,和南宫瑾低语了几句,后者便起身告辞了。 “浩然世家,如今即将倾颓,着实可叹。”南宫瑾最后说了一句,眉宇间有些感慨和怅然。 涂灵青主神色不变,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祸事绵延起自身。” 南宫瑾愣了一下,而后释然道:“也是。罢了,我这就走了。” “小心为上。” “放心。你自己保重。” 天界。 郁烈自那日借涂艳山的传音鸟传了一封信回去后,就只是给连昱道君去了一道传讯。在这之后就再无动作,每日还是照常过日子。 就这么过了五六天,这一日的傍晚,涂艳山背着一个小包袱开开心心地回来了。 彼时郁烈正在和润玉对弈,棋局惨不忍睹。 郁烈见到涂艳山,顺势放下自己手中游移不定不知该往哪里放的黑子,问道:“事情解决了?” 涂艳山道:“应该是解决了吧。反正拜月城之围已经解了,我来的路上,听说这一次陛下又杀了好多人,肖氏基本被连根拔起。” “唔。”郁烈应了一声,见她精神不错,也没有受伤,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涂艳山就等这句话,她临走的时候搜刮了不少家乡特产,准备回来送给邝露和南红,东西多到储物袋都装不下,她又多背了一个更大容量的包裹。所以听闻郁烈的话,她就很高兴地告退了。 只是临出门的时候,她又听到身后说话的声音。 “我这一步应该下在哪儿?”熟悉的声音,显然是郁烈问的。 “这里。”同样熟悉的声音,应该是夜神殿下回答的。 涂艳山心中怪怪地走出了正殿,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快要到她住的地方了,才猛然顿住脚步,一头问号地想: 现在下棋耍赖可以这么嚣张的吗? 为什么,她只是离开了短短一段时日,就好似错过了很多? [1]《鵩鸟赋》 ※※※※※※※※※※※※※※※※※※※※ 涂艳山:啊,多日不见,殿下和夜神殿下之间的光芒更璀璨了呢。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日常 肖氏叛乱的后续,郁真真还是传了一封信给郁烈。郁烈看完之后便将它烧掉了,左右他并不想插手冥界的事务,如今纷杂旧事尘埃落定,正是他回归天界咸鱼生活的绝佳时机。 润玉在冥界除服之后,孝期便已经结束。太微也没说什么别的,只是让他重新接手了布星挂夜的活。这一日布星完毕,两个人便闲步到了布星台周围。 云树氤氲,缀着浅白淡黄的花朵垂下枝条。虽然花是假的,但在夜色下远远看去,也和真的没什么差别。 “父帝已经遣人与冥界接洽,第一批进入九州的人选已经确定了。” “鸟族的人?” “是。” 两人正说着话,魇兽迈着小蹄子哒哒哒地跑了过来,先去拱拱润玉,得到了后者温柔的抚摸,又转头顶了一下郁烈,嘴巴一张,“啵儿”地吐出一个梦珠来。那珠子是蓝色的,里面蔓延了一片花海。花海上方的云彩落下来,将花海中的人温柔地裹起来,慢悠悠地飘荡。 这时夜色将尽,润玉自去布星台收了星辰,与昴日星君交班回来,便看到郁烈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用手戳着魇兽的小肚子,试图通过按摩让它吐出更多梦珠。 魇兽被他摸的十分舒服,嘴里哼哼唧唧地,一张嘴——咬住了他的衣袖。 润玉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此生已经圆满。这种静谧和美好对常人而言或许过于平淡,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浓烈。 郁烈见他回来,一使力从魇兽嘴里夺回了自己的袖子,也不在意上面被咬得皱皱巴巴,起身与润玉一同走回璇玑宫去。魇兽哒哒哒地跟着,像小狗一样绕着两人跑来跑去。 郁烈觉得十分有趣,随口道:“从前听说冥界坠星海内有蜃蛟,善于编织幻境;我观魇兽与它又有不同,不知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 此时他们已经迈进璇玑宫的大门,润玉招手唤魇兽过来,摸了摸它的头顶,道:“细论起来,我可算是身无长物,只有这魇兽还算稀罕少有。它原本是一颗蛋里孵出来的,不知生身父母何处,也不知族群何方。若你喜欢,便让它从今往后与你出入随行,可好?” 郁烈笑道:“这等好事,哪有拒绝的道理。不过——”他抬眼一扫,看到三个小姑娘正远远地坐在庭院一侧用早饭,突然冒坏水,“你把魇兽送给了我,我却一时没什么可送给你的,要不……就送你一只会变成人的小狐狸吧。” 邝露、南红:“???” 涂艳山:“——咳咳咳咳咳!!!” 她把嘴里的馅饼皮子呛了出来,咳得惊天动地。 郁烈毫不同情地哈哈大笑。 南红手疾眼快地在涂艳山呛出来的一瞬间将自己和邝露的早饭救走了,邝露想笑又不好意思笑,赶紧将水递过去。 涂艳山喝了几口水,颤颤巍巍地问:“殿下,你在开玩笑吗?——你一定在开玩笑吧?” 郁烈心里的坏水咕嘟咕嘟地冒泡,他还想说什么,被夜神殿下温柔地牵走了。 “镜城是在逗你呢,别在意。” 涂艳山感动道:“大殿下真是个好人。” 南红将手里的两份早饭放回原位,默不作声地拿起方才失手掉在托盘里的糖饼。 ——一、二、三、四、五,好,才掉下去五个数,还可以吃。 邝露则一边吃早饭,一边回忆起两个人刚刚牵在一起的手。 大殿下与括苍君……关系真的是很好呢。 好到让她莫名觉得两人站在一起时有点光芒璀璨。 可能这就是友情的力量吧。邝露感动地想。 早饭惨遭惊吓,涂艳山化悲愤为食欲,一口气喝了三碗粥。 撑得她午饭都没什么胃口。 邝露午后就徜徉于工作的海洋,南红蹲在房里擦自己的剑,涂艳山撑得慌,又无事可做,恰好这时候有给郁烈的信送来,她便拿着信去找自家殿下——顺便消消食。 然而她去郁烈居住的朝华殿寻人,意料之外地扑了个空。 这可真是奇怪了,眼下又没什么要紧的事,依照殿下那种咸鱼性格,不应该不在的呀。 涂艳山满心疑惑地拿着信往回走,无意间路过夜神寝殿,看见门扇敞开着,夜神在榻上小憩,而郁烈正弯腰给对方盖毯子。她的心中还没来得及产生“原来殿下在这里”的念头,就看见郁烈盖完毯子,顺势俯下身去在夜神唇边亲了一下。 亲了一下。 了一下。 一下。 下。 ——!!!!! 脑海中一声轰然巨响。 裂缺霹雳,丘峦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涂艳山瞠目结舌,在原地僵成了一片棺材板板。 真的、有什么事、不对…… 然后郁烈就看见了她。 “可是有什么事?”他走过来,反手布下结界免得吵到里面的人。 涂艳山颤巍巍道:“殿下,您和夜神——” 郁烈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涂艳山:夭寿了殿下真的染指了小白菜似的夜神!殿下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殿下! 郁烈道:“这件事,你和邝露南红说说也就罢了,不要让外人知晓。” “……哦……”涂艳山冷静地回答。 我很冷静、我很镇定。 我临危不乱,我处变不惊,我…… 我的内心还是忍无可忍地发出了土拔鼠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还未说来寻我何事。”郁烈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理智。 “啊……”涂艳山拼命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丢开,将手中的信封递过去,“……殿……下你……的信……” “好。”郁烈收了信,“你先回去吧。” “……哦。”涂艳山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转身飘飘忽忽地走了,脚步歪歪扭扭,活似喝醉了酒。 郁烈看着她虚浮的脚步,内心完全可以想象到她遭受的精神冲击。但郁·大尾巴狼·烈完全没有一丁点反省和惭愧,反而内心十分愉悦地准备迈步回房间。 他刚迈出一步,不远处就“咚”地一声,好似有什么脑袋撞到了柱子上面。 ——人,果然就是要经历冲击才能成长。 郁烈听着模模糊糊传来的呼痛声,面带微笑,良心丝毫不痛地想。 ※※※※※※※※※※※※※※※※※※※※ 涂艳山:我的殿下呢?我那不懂情爱冷酷无情的殿下呢? #几日不见,殿下拱走了天界最漂亮的那颗白菜,我好方#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风起 【第四卷】花过雨,又是一番红素[1] lt;北斗垂莽苍,明河浮太清。gt;[2] 落星潭。 “难怪今天下午她们三个一直都没有出现。”润玉听完郁烈的叙述也觉得有点好笑,“你在说之前,就不给别人点心理准备?” 郁烈理直气壮:“有了心理准备,就不叫惊喜了。” ——或许涂姑娘并不觉得这是惊喜…… 润玉心里这么想着,突然感觉有一股力道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这时他们两个人正并肩坐在潭水边,他一扭头就看见郁烈眼巴巴地望过来。 这眼神太热切了,热切到让人有点招架不住。 润玉心中刚刚产生一点不妙的预感,下一刻就听到郁烈说:“想看尾巴。” 果然。 自从那一天自己没有控制住在郁烈面前显露了真身之后,对方就好像和这条尾巴较上劲了,平日里见缝插针就要提出看尾巴的要求。 但偏偏—— 他还拒绝不了。 夜色之下,碧潭之中银光渐盛,如月色一般皎白的龙尾沉浮玉水中,每一片龙鳞都泛着泠泠清光。不管看多少次,都美得动人心魄。 郁烈得寸进尺:“润玉……” “怎么?” “想摸。” “……”润玉无奈又纵容地点了点恋人的眉心,“括苍君,你这是得陇望蜀啊。” 话虽然这么说,但龙尾并没有收回去,便也是默许的意思了。 郁烈美滋滋地在如玉石一般的鳞片上摸了几下,抬起脸来很有研究精神地问:“我在摸你尾巴的时候,你会有感觉吗?” 润玉反问:“我如果摸你的腿你会有感觉吗?” “不知道,你可以摸摸试试。”郁烈无赖地回答。 润玉甩了一下尾巴,糊了他一脸水。 郁烈大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伸手在水里一捞,把那流云飞雪似的尾巴尖捞住了。 龙尾的触感太好,郁烈抱住了就不撒手,润玉抽了一下没抽回来,也就只好放任了对方占据自己尾巴尖的行为。 “不过说起来……”郁烈像抱抱枕一样抱着龙尾巴,心满意足之余终于想起正事,“你还记得之前咱们在忘川遇见的那个风神的弟子吗?” “你是说赢今仙子?” “对,就是这个名字。”郁烈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她邀请我去参加斗姆元君法会。” 润玉接过信来看了看,道:“她可能猜到救她的是你了。” 毕竟在那个时间,有实力进出冥界忘川的人屈指可数。 郁烈道:“明明是‘我们’好吗。” 润玉将信还给他,玩笑道:“那就麻烦镜城替我背一下这口锅了。” 郁烈也知道如此最为妥当,毕竟括苍君出现在冥界忘川合情合理,可夜神要是出现在那里,就不免令人心生疑窦了。因此他也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这个处理办法,转而问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很少有听过关于她的消息。” 润玉道:“赢今仙子是风神族人,于风之大道上造诣颇深。只是她性情淡漠,向来不喜参与天界政务和各类纷争,只居住在风族聚居的阊阖洲,一心修炼兼教导后辈。” “唔……”郁烈思忖了一下,“也就是说她不太好糊弄了。” 他得想想怎么应对这个赢今仙子。最好能和她发展一下友谊——为长远计,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正想着,神出鬼没的魇兽又跑了过来。 “啾啾。”它轻快地叫了两声。 “又去吃了谁家的梦了?”郁烈熟门熟路地挠了挠它的下巴,结果还真的挠出一个梦珠来。 郁烈和润玉望着飘荡在眼前的梦珠,半晌无言。 “这是……留梓池吧?”郁烈有些不太确定地问。 “旭凤……唉。” 润玉挥手散了梦珠,摇了摇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郁烈道:“说起来,你和锦觅的婚约解除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旭凤与她之间却毫无动静?” 两个人似乎依旧是私下往来,并没有听说天界二殿下与水神之女订婚的消息。 “旭凤想娶锦觅,天后绝不会答应。他不能让天后改变想法,只能寄希望于父帝。而父帝……说实话,他似乎也并不希望二人在一起。” 郁烈道:“他既有勇气拉着锦觅未婚灵修,如何就没有勇气和天帝天后争上一争?” 润玉摇头道:“旭凤是争不过父帝与天后的。除非他能舍了这天界的尊位,否则他的一举一动,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享有多大的荣耀,自然就要受到多大的束缚。”郁烈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他的背后已有势力庞大的鸟族,若娶了锦觅,鸟族、风族、水族、花族便系于一人之身。太微又不是想马上退位,怎么可能会同意这样的事?” 润玉点点头,补充道:“而且近些时日,我观父帝言行,似对鸟族嫌隙日深。” 太微其实颇有帝王涵养,喜怒不形于色。但润玉心思敏锐,惯会见微知著,几处眼神、一点犹疑,便已足够让他看出些许端倪。 “有九州这个萝卜在前面吊着,结局已经注定了,他必是要舍了鸟族的。”鸟族已然无用,反而尾大不掉,已成隐患。牺牲鸟族的利益换取对自己有利的事,结论如何还需要思考吗? 但这个“舍”,也要有方法。 “就是不知,他会选择从何处下手。”郁烈漫不经心地说。说完之后,他顿了一下,心中突然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念头。缓缓侧过头去,正对上身边人同样看过来的眼神。 两相对视,心中却都有了同一个答案: ——天后。 “天后在,则鸟族根基未绝;天后不在,不须大动干戈,鸟族自然元气大伤。”润玉缓缓道,“这种算计,父帝也应是得心应手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他会以何种理由对天后出手呢?” 彼时闲谈的两人都未曾想到,这个理由最后会落在锦觅的身上。 [1]《谒金门·花过雨》 [2]《秋夜纪怀》 ※※※※※※※※※※※※※※※※※※※※ 大殿可以改名叫做“润·在特定的人面前毫无底线·玉”了。 老郁:想看。 鱼鱼:好。 老郁:想摸。 鱼鱼:…………行。 老郁:想——(被纯洁小精灵强制禁言)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废后 “大殿!大殿!”神出鬼没的彦佑从门外急匆匆地窜了进来。 郁烈去参加斗姆元君法会,殿中只有润玉一人。他听闻声音,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疑惑道:“出了何事?” 彦佑急喘了几口气,匆匆道:“锦觅被天后的人骗走了!” 润玉道:“母神……骗走锦觅仙子?” 他这一段时间忙于处理手中的事务、整合各方势力,兼之与郁烈刚刚定情,实在没有功夫再分出心神去关注这些恩怨情仇,乍一听彦佑所言,因不知前因后果而懵了一瞬。好在他很快就理清了头绪,道:“今日斗姆元君法会,大部分仙君都往上清天而去。母神必是想借此机会对锦觅仙子下手。你可曾将此事告知旭凤?” 彦佑也呆了一下,“……尚未。” 润玉便知道他一定是得了锦觅的传信后第一时间来找了自己,一时很想将他倒提起来控控脑子里的水。 太微是荼姚的夫君,亦是天帝;旭凤是荼姚的亲子,亦是锦觅的恋人。他们两个前去阻拦不管如何说都是名正言顺,而自己,一届庶子,无权无势,和锦觅早早就解除了婚约,他要以什么立场去阻拦?他又能怎么阻拦?是为了锦觅把嫡母打一顿,还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扑上去给锦觅挡枪? 这些念头在润玉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遍,但到底事态紧急,他与锦觅总归还有一分朋友之情,不能袖手旁观,便对彦佑道:“母神杀锦觅之心已决,单凭你我二人恐怕难以成事,这样,你速去斗姆元君处告知旭凤,我去找父帝。” 锦觅能将消息传给彦佑,就证明她并非一无所知被天后蒙骗,或许她在借此谋划着什么。不管她想借此事达到什么目的,这倒是一个让天帝知情的好机会。 彦佑不疑有他,道一声“我马上去!”后便飞快地化光而去。 兜率宫。 锦觅还在与天后苦苦僵持,因着灭灵箭一事,她一心想让天后亲口承认杀害肉肉的罪行,不想来到之后,天后言语中透露出先花神也是被她亲手所害,一时新仇更添旧恨,锦觅催动灵力与天后抵死相抗起来。 但二人差距终究悬殊,锦觅修行不过四千余载,之前因为体内禁制修行速度还极其缓慢,如何能抗得过仙寿万余实力强横的天后,勉力破除了第七阶业火,身体已不能承受,双腿一软倒伏在地。 不行,我一定要撑到爹爹赶来。锦觅如是想道——她并不知道彦佑没找到水神,惯性使然又先跑去找了润玉,一来一回便耽搁了一点时间。 眼见蓝紫色的火焰在荼姚手中渐渐成型,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灼人热度,心知这道火焰自己必定无法相抗,便开口扰乱荼姚的注意力,在衣袖遮掩下的手悄悄凝聚起她现在所会的最强术法冰心寒莲:“天后!你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呢?” 荼姚面容扭曲,眼神狠厉:“因为你是梓芬的女儿,因为你与她有神似的样貌,还因为,你胆敢勾引我的儿子!” 先有梓芬,后有簌离,这两人前后被她所杀,却仍难消她心头之恨!她怎么可能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这个妖女迷惑心智!荼姚看着那张与梓芬神似的脸,心中快意,催动手中的琉璃净火直扑锦觅面门而去,竟是想要一招将其灭杀! 锦觅看着扑面而来的烈焰,刚想抬手抵御,却不想忽有一道灵光自天外而来,化作人形挡在她的面前,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掌。 锦觅看着倒在眼前的人,愣住了,而荼姚则失态地叫出声来:“旭儿!” 不错,来者正是收到了彦佑的消息,急急赶来的旭凤。他不能对母神出手,也不能眼看着锦觅受伤,只好挡在二人中间,做了一回结结实实的肉盾。他虽然是火属,但骤然硬挨了一记琉璃净火,也不是那么轻易消受,一时只觉心头翻涌,经脉紊乱,歪头便吐出一口血来。 “旭凤……”锦觅喃喃道。她看着眼前人受伤,只觉得心口处闷闷地疼,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胸口。 旭凤又是痛苦又是眷恋地看着她,轻声道:“如此,你可知我待你之心?” 荼姚却看不得两人卿卿我我,愈加怒意勃发,“旭凤!你让开!今日我定要诛了此女!” “母神!请母神手下留情!”旭凤挡在锦觅身前就是不动,颇有种要打死她先打死我的意味。 荼姚差点被气了个倒仰:“你真要为了这个妖女背弃你的母神?!”她说罢,也不等旭凤回答,再次燃起琉璃净火——神仙的法术又不是只能直线攻击,有本事旭凤能把这妖孽全部盖住,否则她今日定要将此女的性命留在此地! 但这一击还是落空了。 一团精准而强大的水系灵力后发先至,正正撞在琉璃净火之上,两相抵去。 殿中的三人向殿门处看去,水神一脸严肃步履匆匆而来,天帝随后而至,天帝身后,则是夜神、括苍君与一个珠帘覆面的白衣女子。 “觅儿莫怕,有爹在。”水神上前扶起锦觅,将她护在身后。旭凤也随之站起,看着殿中的情形,难得感到手足无措。 而天帝已经肃容走到天后身前,沉声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告诉自己,你只是脾气暴躁一些,言语不饶人。如果不是润玉带我过来,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可曾想到,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郁烈不加掩饰地哼了一声。 太微面色一僵,假装没有听见。 润玉悄悄扯了扯郁烈的衣袖,神识传音道:‘怎么了?’ 郁烈回道:‘没什么。’ 他虽然这么说,心中却把太微按在地上摩擦了几个来回。真该把那红狐狸逮过来,让他看看什么才是心机深沉! 他口口声声是润玉带他过来,这样一来,若旭凤日后想为天后做什么,恐怕首先想到的就是当日造成这个场面的兄长;再有,若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天帝自然毫无过错,他不过是夫妻情深,没有看透荼姚的真面目,那么天后的真面目是谁揭穿的呢?是夜神。于是天界众人就会觉得夜神果然是早有反叛嫡母之心,真是工于心计。 郁烈所想到的,润玉也想到了。但他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或许曾经的他心中还有一分对亲情的渴望,但如今却也已经没有了。太微说什么、做什么,他并不会在意,刚才的只字片语对他更是无关痛痒。他甚至有闲情在心中思忖:父帝的确深谙语言的艺术,可惜这番话说给在场的人听实在是浪费了。 水神向来不参与这些纷争,锦觅对这些弯弯绕绕更懵然不知,而旭凤……他恐怕也听不出这言语底下的意思。 从天帝进入殿中开始,荼姚的脸上就显出了一丝慌乱。待天帝几语讲完,荼姚眼中已有泪光,神色却逐渐冷静下来,倔强地高昂着头,言辞锋利如刀:“锦觅这小妖孽,完全是那人形容再生!本座定要除了她,免得她像当年梓芬一样,为祸天界,迷乱我儿的心神!” 听了这话,天帝尚未来得及如何,水神已不能再忍,他拉着锦觅的手,看了看旭凤,却转而对郁烈说:“劳烦冥君暂护小女。” 郁烈有些意外他居然会找上自己。虽然因为婚约解除,水神自不会再用锦觅的事劳烦润玉,但旭凤可是明晃晃地杵在旁边……看来锦觅与旭凤之间似乎有了些小小的问题。 郁烈并不在意这些人之间的恩怨,只要不牵连到润玉,他全然无所谓,对于水神这一点举手之劳的请求也不会拒绝。 “水神放心。” 水神这才放开了锦觅,上前一步,道:“弑吾爱,戮吾女,此仇不共戴天!” 话音未落,以他立足之地为圆心,一片厚厚的冰凌凭空而生,殿内充斥着刺骨的寒意。 水神性情温和,不轻易出手,几乎隐世数千年,让人们忘记了他才是这世间当之无愧的水系宗师。而今他怒极出手,那汹涌磅礴的灵力冲刷着整座大殿,让殿中人齐齐变了脸色。 “母神!”旭凤惊慌失色,飞身扑过去。 “噗!” 水神含怒一击正正落在他的背上,他抱着荼姚以身相护,又吐出一口血来。 “旭儿!旭儿……”荼姚抱着旭凤软倒在地,哀哀欲绝。旭凤先是挨了一记琉璃净火,又被水神一掌打中,如今意识昏昏沉沉,但还是强撑着道:“水神仙上,我母神杀害先花神,重伤锦觅,罪孽深重……仙上的仇,旭凤愿代母受之……只求仙上,能留我母神性命……” 锦觅忽然抬手捂住心口——那种无力的窒痛感又来了。眼前这人是自己的朋友,却也是自己的杀母仇人之子,可为何见他受伤,自己会这么心痛? 郁烈和润玉站在她身边,察觉到她的举动,不约而同地看了她一眼。 ‘锦觅和那凤凰又怎么了?’郁烈以神识问道。 润玉摇摇头:‘我亦不知。’ 而此时,站在郁烈旁边的白衣女子却轻笑了一声,语气温和道:“火神殿下都如此恳求了,水神也不妨宽宥一二,就当是以天下苍生为念,节哀制怒,为令爱积德行善。” 她这话说得平淡,水神听着却古怪:节哀制怒?梓芬死在她手中,锦觅也险些为她所害,他要怎么节哀制怒?!积德行善?他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需要行善来弥补?!难道说,放纵恶人便是积德行善吗? 水神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无名怒火,他看着那白衣女子,想要开口批驳,却又在开口的刹那停住了——他为何会觉得这女子的话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他不解这感觉的由来,目光不经意间看到夜神,才突然一点灵光闪现—— 这不是之前在洞庭湖畔他对夜神所说的话吗? “你是?!”水神大大吃惊,他再仔细端详那女子的形容,这才发现对方竟是风族人。 “你……” 他不知该说什么,五分惊讶三分惭愧二分羞恼揉在一起,倒将他刚才想说的话给噎了回去。白衣女子已不看他,而是将目光放在场内的乱局上,一双灵动的妙目里全是漠然。片刻之后她对郁烈低语一句,便毫不在意地化光走了,显然是对今日之事如何结局再无兴趣。 水神到底没有再出手。一者他因为白衣女子的话心绪烦乱,二者天帝还在一旁,一击而杀天后的最佳时机已过。 他停了手,天帝却上前一步,表情似不能置信:“什么?梓芬竟是为你所害?!” 水神收拾思绪,终归还是愤恨与后怕占了上风,沉痛道:“梓芬不愿让天界再起纷争,遗言与众人隐瞒此事,可是天后不仅毫无悔意,今日又再添新罪!” 天帝闻言,厉声喝道:“来人!将天后押入毗娑牢狱,削去后位,永生不得再入神籍!” 旭凤已然昏迷,未曾听到此语,而天后抱着儿子跪坐于地,再未辩解。 她的腰背依然挺直,却无端多了颓然和寂寥,或许她今日离开紫方云宫的时候也未曾想到,今日之事会如此收场。 ※※※※※※※※※※※※※※※※※※※※ 大家还记不记得之前洞庭湖那个神秘出现的声音~就是今天这个白衣小姐姐啦~ 已知:小姐姐是风族人。 又已知:她和老郁一起到的兜率宫。 又又已知:她对水神的观感不咋地。 求:她是谁?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圆滚滚的陨丹 “今日本是赴斗姆元君法会,未曾想还顺路看了这么一出好戏。”荼姚被带走后,郁烈开口道,“这天界果真热闹得很,我也算见识了。”话语里丝毫不曾掩饰嘲讽之意。 天界谁人不知天后杀了这位括苍君的义母,伤了对方的脸面,让他一路打上天界,毁了半座九霄云殿。故此在场的人也都理解他对天后十分不满。但理解贵理解,这种时候说出来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打脸。太微不由心中暗自着恼荼姚处事不当,将脸丢到了冥界去。他这时不得不出来打个圆场,却一时又想不到什么合适的措辞。好在润玉看出场中气氛尴尬,开口道:“适才本是去请火神殿下,未曾想兄长也一同前来。此间诸事杂乱,难免扰了兄长的清净,不若兄长先移步璇玑宫?” 太微内心赞许地点点头:还是润玉处事得当,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个煞神弄走——旭凤也不知怎么回事,有人请你回来,你悄悄回来也就是了,还闹得众人皆知,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吗?一想到明日众仙之间可能出现的风言风语,饶是城府深沉如太微,也是感觉脑袋微微发痛。 “正是如此,”不管心里在想什么,既有了台阶,太微也就先借势下来,“润玉,你且陪括苍君去你的宫室稍坐。” “是。”润玉拱手施礼,“那孩儿先告退,稍后再去探望旭凤。”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离开兜率宫后,郁烈问道。他今日去法会,听到一半便见旭凤像被鬼咬了一般低呼一声“锦觅”飞身窜了出去,他心下好奇,才以括苍君的身份跟了上来。但这件事的前后始末他并不知晓。 润玉便将事情缘由向他说了一遍。 郁烈抽了抽嘴角,毫无同情心地说:“是吗。那旭凤可真倒霉。” 可不么,老娘和岳丈一人一掌,没有十天半个月别想下地。 润玉叹了口气,“旭凤也是进退两难。” “我看他是优柔寡断。又想护着荼姚,又想护着锦觅,还想让仇深似海的两方和平相处——他以为他是玉虚天尊不成?”郁烈哼了一声,“照我看,水神报仇理所应当,他想以身相替,可问过那些被荼姚所杀的人愿不愿意?总不能只能她杀别人,不能别人杀她吧?” 润玉知道旭凤素来心思简单,直来直去。而他自己虽然因为之前的事,无法再如年少时一般对待这个弟弟,却也不至于真正对对方生出什么恶意,于是缓声道:“他是真正一腔少年热忱,光明磊落。天后万般不好,但对他却是千好万好,他如何能弃其不顾?人言大义灭亲,可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郁烈走在他旁边,借着层层衣袖的遮掩,伸手牵住了他的手,评价道:“可堪长于江湖仗剑豪侠,却不宜生在帝王之家。” 润玉老老实实地让他牵着,口中道:“修道之人寿元漫漫,子嗣不丰,自也不能作凡间帝王般要求。” 郁烈:“……” 他说不过润玉,干脆耍赖:“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 润玉摇摇头,无奈道:“你啊。” 两人一路回了璇玑宫,润玉又想起一事,“对了,这些天不曾见旭凤与锦觅,怎么今日见他们二人似乎又生疏不少,可是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郁烈道:“你问我,我也不知。不过艳山素爱打听小道消息,找她来问问就是。” 涂艳山虽然是顶着“括苍君赠给夜神的侍女”的名头留下来的,但润玉又不会真的让她服侍。她呆在天界整日没什么事做,要么就在邝露后面跟进跟出当小尾巴,要么就和邝露南红一起修炼切磋术法,而她个人最喜欢做的就是混迹于天界众仙之间收集八卦。当然,她喜欢听归喜欢听,却并不是一个喜好传播小道消息的人,那些奇闻轶事到了她这儿基本可以说是只进不出。 但郁烈来问就不一样了。涂艳山到了正殿,听了自家殿下的问题,捋了捋思绪道:“这也的确是奇事一件。火神和锦觅仙子之前关系很好,更是一度同进同出,传闻前些时日在栖梧宫上方还曾有火凤虚影伴着阵阵花香——” 是了。坐在上方的两人掐指一算,可不就是在梦珠中看到旭凤和锦觅……咳咳,的那天。 润玉表情有些尴尬。再怎么说这件事里的两个主角也是自己的弟弟和前未婚妻。 郁烈对听别人的灵修转播也没兴趣,直接说:“跳过这段,说要紧的。” “哦。”涂艳山显然有些遗憾,“那就是又过了一阵子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不知怎么又冷了下来。或者说,火神还是一如既往,但锦觅仙子对火神的情分好似突然淡了,终日呆在洛湘府,不怎么来天界,也不再与火神黏到一处。据栖梧宫的人说,火神实在伤心得紧,也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情到浓时情转薄,另有浓情向娇娥。”涂艳山走了以后,郁烈歪在椅子上,“只闻堂前新人笑,不见旧人薄绮罗……” 润玉一个没防备被茶呛了一下。 “咳咳。锦觅仙子应该还不至于如你说的那般……” 郁烈嘻嘻一笑,“开个玩笑嘛。不过也难怪今日兜率宫中两个人古古怪怪,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段缘由。但照他们之前那海誓山盟的劲头,就算是锦觅突然之间失了智,也不至于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想来这其间一定还有什么隐情。” 润玉捻了捻手指,思忖道:“你可还记得我当初说的陨丹?” 郁烈道:“记得,就是你说的可能存在于锦觅身体里的那个东西。” “服陨丹者,断情绝爱。之前你说她身体里的那物裂了缝隙,会不会就是因此,她对旭凤情意渐浓?” “照这么说的话,如今她又变得冷心寡情,总不会是那陨丹自己长好了吧?” 润玉点点头,“这一点的确奇怪。不过之前你能察觉出锦觅气息有异,未必别人就察觉不出来。这世上既有陨丹,说不得也就有修复陨丹的办法。” 郁烈想了想,这也是最为合理的解释。“不过谁会做这样的事?” 润玉道:“那就要看谁在这件事里得利最大了。” 郁烈说:“天后?” 润玉摇摇头,“天后若修复陨丹,就不会这么急迫地对锦觅下手。或许——” 郁烈顶着括苍君的壳子在璇玑宫略坐了坐,就告辞离去了。 当然,他只是装模作样地回了冥界,然后换上了傅清的马甲又优哉游哉地回了天界。他实力高强,又有生死簿这一先天灵物作为遮掩,并没有人发现他这一番动作。 郁烈熟门熟路地转回璇玑宫,刚要进门,就看见一个人影慢慢地往这边走过来。 “小露珠?”因隔得远,周围又仙气缭绕,郁烈没有用神识观察,只依稀看见是个女子的模样,随口出言唤道。 那人影抬起头来,眼睛亮了亮,“小傅仙官?” 此时已经入夜,郁烈颇有些意外对方为什么会在此时过来,“你刚刚受伤还未痊愈,怎么这个时候来璇玑宫?可是找润玉有事?他应该是去看望火神了,不如你稍坐等一等。” 锦觅摇摇头,“我……我不是来找小鱼仙倌的。” 再怎么懵懂不知事,她也知道自己已经与小鱼仙倌退婚,和凤凰在一起了。 “我就是心里闷,随便出来走走。” 她心里一直隐隐作痛,有个声音呼唤着她去栖梧宫,但等她到了栖梧宫门口,又莫名望而却步。她心里乱糟糟的,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凤凰说他们之前十分相爱,但是她现在心里却没有了那份悸动。她究竟爱不爱凤凰呢?如果爱,为什么自己现在这么淡漠?如果不爱,为什么看到他受伤的时候会那么难过? 郁烈悄无声息地探查了锦觅的体内,果然发现之前心口处那颗开裂的珠子如今又变得圆润无暇。这说明润玉的猜测很大概率上可能是正确的,只是自己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呢? 唔,还是等润玉回来让他决定好了。 郁烈愉快地将这件事甩锅给了润玉,语气轻松地对锦觅说:“夜里凉,别在外面站着了,如果你没什么要紧的事,就进来坐坐吧。” 锦觅点点头,两人走到庭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桌上是泡好的茶水,还很贴心地用法术保持了温温的热度,一看就是邝露的手笔。 郁烈给锦觅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刚举起杯子,茶还没入口,就听见锦觅犹犹豫豫地问:“我听说,小傅仙官是自凡间飞升而来,想必之前一定经历过很多事情吧?” 郁烈放下杯子,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还算有些见识。” “那……小傅仙官可有真心相爱之人?” 郁烈微微一笑,“自是有的。” “……你可会一直爱她?” 郁烈想起润玉,便不自觉微微含笑,道:“终我一世,护他无忧。” 锦觅垂下了眼睛,闷闷地问:“如果,如果对方不再爱你了,你会怎么办呢?” 郁烈这下明白眼前这人为什么像是霜打了的小白菜似的,原来还是因为和旭凤的那些事,心中不禁毫不真诚地同情了火神一秒。 至于锦觅的问题……郁烈心道润玉又没有嗑陨丹,自己也不似火神一般脾气暴躁智商成谜,这种问题他又怎么会知道。 “他断然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 锦觅肉眼可见地萎了。 郁烈看她的样子,心中的同情稍微真诚了一点点,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不远处一声轻咳,抬头看去,却是润玉一身白衣站在庭院门口,眼含笑意地看着这边。 郁烈马上抛弃了锦觅,起身迎上前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一点儿也没听见。” 润玉道:“不早不晚,在锦觅仙子问你可有真心相爱之人的时候。” 那就是基本上全听见了。 不过郁烈完全不害羞,甚至还有余暇调侃:“夜神大殿今夜可不君子,偷听我和小锦觅的悄悄话。” 润玉轻松反驳,“君子不欺暗室,你们有什么话是要避着人说的?” 郁烈:“……” 竟无言以对。 ※※※※※※※※※※※※※※※※※※※※ 郁烈:虽然怼不赢心上人,但我会耍赖,哎嘿。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心术 两人走到桌旁坐下,锦觅虽然还是有些闷闷不乐,但还是打起精神和润玉打了招呼。 “小鱼仙倌,你去栖梧宫了?……他……他怎么样?”锦觅一个没忍住还是打探了一下旭凤的消息。 润玉温声道:“锦觅仙子无须太过担忧,旭凤虽然受了些伤,但父帝已经为他疗养过了,再加上各种珍稀药材,想来很快就可痊愈。” “哦。”锦觅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小鱼仙倌可也有喜欢的人了?” 润玉笑了一下,语调轻柔却坚定,“有。” “那……”锦觅看看郁烈,又看看润玉,躲躲闪闪地问,“你们可曾……与喜欢的人,有过肌肤之亲?” 锦觅问这句话的时候,当然没有想到眼前的两个人互为彼此的对象。 也正因此,她这一个问题对二人而言简直是爆炸性的。 郁烈脸皮厚,尚且能顶住;润玉却是结结实实地愣了片刻,才重新找回自己被炸飞的神志。 ‘你说还是我说?’郁烈还在用神识询问。 润玉:…… 他真的并不是很想知道郁烈在这种情况下会说出什么话…… 于是他只得用眼神制止那个跃跃欲试想要开口的人,自己压了压脸上的热度,艰难道:“润玉并非轻佻之徒,虽然与对方心意相通,但毕竟名分未定,自然不会在此时做出唐突之举。” 被剥夺了搞事权的郁烈只能剽窃对方的答案:“对,我也如此想。” 锦觅低下头,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原来,我和凤凰便是那轻佻之徒…… 润玉见她垂头不语,生怕她待会儿再问出什么让人难以招架的问题,便道:“锦觅仙子何以有如此一问?” 锦觅摇摇头。她的种种思绪,自己尚且没有理清,又如何拿出来说与别人呢? 于是她转了话题,道:“天后杀了我娘,如今,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润玉对荼姚早已没了幼时温情的期盼,闻言只是淡淡地说:“还不知道父帝如何发付她。” 锦觅关心的却是另一方面:“她是旭凤的娘。以后……该如何面对旭凤呢?” 润玉想起旭凤,一时心绪万端。他和荼姚终成对立,想必待一切尘埃落定的那一天,他与旭凤也会形同陌路了吧?忽而又想起曾经听过的凡人歌谣,不由得轻吟道:“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锦觅喃喃道:“父母恩德,昊天罔极。” 她从没见过先花神,却自幼蒙一众芳主庇护照料,这不得不说是生母的遗泽。而今,凤凰必然割舍不下他的母神,可自己,难道就能割舍下花界么?花界与天后仇深似海,自己又要如何自处? 见她面色愁苦,郁烈说:“滚滚红尘,扰扰是非,一切端看个人的选择,你不需要拿别人的眼光来为自己做决定。” 润玉也安慰她说:“锦觅仙子不必太过烦忧。这世间种种,除却生死,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如果你觉得难以抉择,不如就把一切交给时间,顺其自然吧。” 锦觅点点头,眉宇间愁绪依然浓重,却也勉强向两个人露出一个笑容,“我会好好想想的。夜色已深,我也该回去了。” 见她起身,郁烈对润玉使了个眼色,指了指自己心口,无声地说:“陨丹。” 润玉对他点点头,向锦觅说:“正好我有些事情要找水神仙上,便顺路送锦觅仙子回洛湘府吧。” “哎,你们听说了吗?近来鸟族可不大太平。” 翌日清晨,彦佑神神秘秘地走进正殿,说了一下自己听到的消息。 “隐雀长老造访魔界,和魔尊一块儿吃火锅喝酒去了。” “是吗。” 虽然是个疑问句,但润玉却说出了陈述句的语气,显然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彦佑道:“看样子,隐雀要带着鸟族叛出天界了。” 郁烈嗤笑一声,“那他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 润玉道:“虽说天地六界,但能够并称的也不过天魔冥三界而已。他们搭不上冥界的路子,魔界的确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邝露疑惑道:“这鸟族族长,不是穗禾公主吗?” 润玉解释道:“穗禾常年客居天界,疏远本族,论能力、资历、人望,穗禾皆不足以与隐雀比肩。如今,天后失势,这隐雀,便成为穗禾掌权的心腹大患。若说是天后授意穗禾构陷隐雀通敌,铲除异己,也未必不值得一信。” 彦佑问:“那……若真有此事呢?” “若此事属实,这隐雀,也算得上是一代枭雄了。这几千年,整个翼渺州几乎沦为天帝私产,鸟族内部积怨日久。天后失势,过去掩埋的乱象如今一并发作出来,无人弹压得住。此番隐雀与魔界来往,一来必是迎合族内声音;二来,则是趁这次鸟族权力洗牌之际,拿魔界这块他山之石,向天帝施压,根天界重谈条件。” 邝露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说,天后出了事,天帝因为念旧没有动鸟族,他们不仅不收敛,还要向天界……施压?” “能给天帝带来多大的压力,这就要看隐雀的本事了。鸟族多半会采用权力制衡策略。如今魔界声势日益壮大,是他们最好的拉拢对象。若鸟族此番真的倒戈,对天界而言,必定是重重一击。” 彦佑在一旁听着两个人一问一答,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待润玉和郁烈走了,他才忍不住小声和邝露说:“你家大殿病了一场,倒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邝露不理他。 “那条蛇精在背后说你小话。”郁烈背着手走出殿门,懒洋洋地说。 润玉道:“我知道。不过他只是表面放纵了一点,并没有什么坏心,镜城就不要与他太过计较了。” 郁烈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并没有闲工夫与一条蛇精计较。 “其实此番鸟族的动作,于我们而言倒是有利的。” 郁烈点点头,“九州这根萝卜在天帝面前吊了许久,此事一出,也能帮他快些下定决心。” “父帝多半会让鸟族作为先锋到九州探路,如此一来,冥界进入翼渺州也算是顺理成章。在传说当中,天门之外的九州是上古秘境,父帝必定会以此为据将计就计,隐雀以魔界施压,他便将此事说成是给予鸟族的让步。” 郁烈道:“我还真没想到那么多。不过听你一说,的确很有道理。依照天帝的谨慎,就算冥界开放了通往九州的道路,他也必然不会急匆匆地派自己的亲信前去,如此一来,鸟族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一切顺利,等鸟族回来,冥界已经在翼渺州立足,鸟族的势力会被大大削弱;如果事有不谐,鸟族就算全军覆没,于他也没有什么损失。不过,隐雀也算胸有丘壑,他或许会看出天帝的算计。” 润玉摇摇头,“就算他看出,亦是无用。世人重利,鸟族也不例外。隐雀如今看似风光,是因为他的主张顺应了鸟族的需求;而一旦他与大部分人的利益相悖,昔日他是怎么被推上去的,也能怎么被拉下来。巨大的利益在前,谁还能看到隐藏在鲜花背后的泥沼?等到甜枣咽下去,枣核卡在嗓子里,一切都晚了。” 郁烈道:“我想,接下来一段时间,天帝恐怕会对你青睐有加了。” 翼渺州之事未定,鸟族正不安分,天帝不会在这个时候抬举火神。而夜神身后无母族支持,与冥界有联系却又不紧密,正好是合适的人选。 润玉淡然道:“他此时能用得着我,自然不吝给予几分温情。等到翼渺州之事一了,就是我给旭凤让位的时候。到时旭凤母族式微,他本人又不擅权谋算计,自是父帝心目中最合适的继承人。” 郁烈哼了一声:“好一手帝王心术。然则君王弄权,无怜悯之心、无恻隐之实,难免上行下效。” 润玉点头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位而众星拱之。上位者在其位不谋其政,祸害的就不只是一姓一家。这千百年来,天界众人只知奉承上意蝇营狗苟,朋比为奸党同伐异,何曾有过半点仙家气象。” 郁烈应和道:“天下之势,潮涨潮消,有盈有缺,如今也该到了激浊扬清、涤荡乾坤的时候。” 润玉:“……” 他有些怀疑地看了郁烈一眼,“听起来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郁烈笑道:“这本来就不是我说的话。真真曾经有此一言,想起来还算应景,便借来一用。” 润玉没撑住也笑了,道:“你们明明是兄妹,性情却真是南辕北辙。” 郁烈马上说:“那是她好还是我好?” 润玉默然无语: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酸? 这人,不曾与锦觅吃醋,倒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吃味起来。 ——说好的兄妹情深呢? “自然是你好。” 郁烈:心满意足。 ※※※※※※※※※※※※※※※※※※※※ 北球:你为什么不会因为锦觅吃醋呢? 老郁:她有我聪明吗? 北球:……没有。 老郁:她有我能打吗? 北球:……没有。 老郁:她有我好看吗? 北球:……没有。 老郁:所以我为什么要和这种三无人士比? 北球:……虽然听上去有点奇怪但莫名很有道理……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所谓心上人 “殿下,今日陛下去了毗娑牢狱,出来时面色颇为凝重。”邝露来回报消息。 “大约是他与天后谈了什么。”润玉并不在意。荼姚如今不复从前,她能与天帝谈什么?无非就是旭凤。 “我去一趟九霄云殿。”他交代邝露几句,径自寻天帝去了。如今的局势,是时候添上一把火了。 刚走近九霄云殿,里面就传来了激烈的争执声。 “你要坐这个位子,便要有许多取舍,锦觅便是其中之一。” “若非要旭凤取舍,我宁愿选锦觅。” “你!——你以为自己只是个随随便便的散仙吗?你上次跟锦觅私自下凡,已经胡闹了一场,如今,你还是不顾大局,执意与她纠缠一处。你叫本座将来,如何放心将天界交于你!” “不是旭凤不知轻重,只是锦觅对于我比其他更重要,还望父帝成全。” 润玉已走到殿门前,抬眼一望就看见高高的殿阶之上旭凤挺直的脊背和太微恨铁不成钢的脸色。 ——倒是一幅严父的姿态。 若说天帝全然为了旭凤打算,也不尽然。否则,旭凤娶了锦觅,一举便获得风神水神乃至花界的支持,他自身又出身鸟族,纵然天后不在了,鸟族也未必就会舍了这个与他们关系亲近的继承人,如此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到哪里找去? 只不过是权力制衡,他决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如此势大罢了。 但若因此说天帝眼中全然没有自己的这个儿子,倒也不是。 至少,比起自己,旭凤还有天帝的几分真心。 毕竟是他与天后的麟儿,千娇百宠长大的孩子。 而自己,只是一朝算计,一枚棋子。 润玉不期然想起郁烈第无数次下棋输了耍赖想掀棋盘的样子,心道自己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心中竟也有了想掀棋盘的念头。 他心中念头纷杂,步履却丝毫不慢,从容自然地走进殿中,向天帝行礼道: “父帝莫要动怒。” “兄长。”许是因为润玉早早退出,不再执着于锦觅,旭凤对他也不复之前防备警惕。之前天后一事,他压根没听出太微言语底下隐藏之意,故而如今两人见了面,也能心平气和地交谈几句。 润玉对他点点头作为回应,转而对天帝说: “父帝,凡人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锦觅仙子天真活泼,心思纯粹,旭凤之前又与她一道历劫,日久生情,实在情理之中。” 他这一番话倒并不全是场面话。实话说,他对旭凤与锦觅之事已经没有多少关注,旭凤最后是娶锦觅还是娶穗禾,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分别。至于旭凤是否会由婚姻而获得助力,并不在他的考量之中。就像他与郁烈定情,并不是为了贪图他背后冥界的势力——他所依仗的,从不是这些外物。 天帝面色并不见回转,沉声道:“此事本座另有考量,不必再做争论。” 旭凤没想到润玉会为他说话,一如之前他也没想到兄长会那样干脆地放手锦觅。一时心中颇为感动,也更加百思不得其解父帝为何就是不能同意自己与锦觅之事。 明明前几次见面,父帝对锦觅也并无恶感…… 他定了定神,不愿就此放弃,一撩袍子跪在地上,“请父帝应允我求娶锦觅。旭凤今生今世,心中唯她一人。” 天帝大怒道:“住口!这些年你母亲骄纵得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旭凤直面老爹的怒火,仍是梗着脖子道:“父帝要罚便罚,但我的心意绝不会改变!” 润玉站在一旁,仿佛都能看见太微头顶上窜出来的怒火,还未及再说什么,太微已沉声道:“好!火神旭凤听旨!尔德行不修,乖戾悖逆,不得人心!即日起,解除兵权,交出赤霄剑,责令其闭门思过,改过自新!” 此时再开口,简直是火上浇油。润玉明智地保持了沉默,看着旭凤怏怏地领旨出去了。 待他走后,太微平复了怒气,问道:“润玉,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润玉将袖中的请帖奉上,道:“三日后是括苍君生辰,孩儿不知是否应该前去,特来请父帝示下。” 太微将请柬接过来,看过一眼,略作思忖,道:“既是你的义兄,于情于理,你还是应该去一趟。” 冥帝年岁虽小,却城府极深,他与对方谋划之事,总要多一重保险。 括苍君实力强横,却目无下尘,不屑经营势力,与冥界更是关系疏远,倒是一个不错的制衡对象。但首先,要尽力让他的立场转向天界才是。好在如今天后已废位,也算对簌离之事有个交代。 不过如此一来,润玉与他的关系势必会紧密一些。 这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此番他贬斥旭凤,一则是不想让他实力增长过快,二则也是为接下来之事铺路。与冥界合作一事,鸟族的利益难免要受些损伤,抑火神而扬夜神,也是暂时顺应时势。待到他六界共主,传位于旭凤,到时他再想娶锦觅,便无甚所谓。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也是乐于见到二人交好的,毕竟锦觅颇类梓芬——权当,是圆了自己未能实现的心愿吧。 太微看着请柬凝神细思,就不曾看见眼前的大儿子早已没有以往的恭敬濡慕之态。 “父帝既如此说,孩儿便应下此事。” 太微将请柬递还给他,状似无意地问道:“依你之见,括苍君其人如何?” 润玉垂眸不语,似面有难色。 太微宽慰道:“我知他是你名义上的兄长,有些话你不好说。但今日只有你我父子,有什么话,尽可说来,只作是父子之间的私语。” 润玉迟疑道:“括苍君实力高绝,心思灵慧……性情冷傲,颇为强势。” 最后八个字说得很轻,带着一些背后说人是非的惭愧。 ——这自然也是他与郁烈说好的,就是为了让太微安心,不至于过早生出猜忌。 太微果然面色和缓,温声道:“括苍君其人,我也有所耳闻。冥界中人都说他乖戾寡情,心狠手辣。但总归他于你有个义兄的名头,不至于对你做什么,你也只把他当做兄长敬着就是了。” 若是润玉与郁烈真的并不熟识,听了太微这一番话,就算不心生畏惧,至少也无甚好感。估计最后不是敬着,而是敬而远之。 但太微万万想不到他儿子与括苍君已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听了他的话,润玉只想到郁烈平时懒懒散散恣意妄为的样子,什么乖戾寡情心狠手辣,半点也挂不上钩。 “是。”润玉拱手应了。 太微点头道:“如今天冥两界交好,旭凤又一心耽于情爱,日后少不得要你多多出力。” 润玉毫无异色地接下了这张空头支票,并十分有礼地回应:“为父帝分忧,是润玉的本分。” “好。”太微赞许道,“稍后我修书一封,你此行前去交与冥帝。” “是。” 涂艳山先一步回了冥界与冥帝通气。 ——因为括苍君生辰什么的,全、是、假、的。 ——不过是添一把柴,让太微放权于润玉罢了。 郁真真对此事并无意见,反而兴致满满。 “不过哥哥此次回来,可会——”郁真真朝涂艳山眨眨眼睛。 涂艳山没能对上郁真真的脑电波,疑惑道:“会怎样?” 郁真真挥手让周围的侍从退了出去,姿态端庄地走下王座,走到涂艳山面前。 然后她的眼中猛然闪出八卦的光芒: “——可会带他的心上人一起来?” 心上人? ——夜神?! 涂艳山顿时一脸牙疼。 郁真真惊讶道:“你为什么这幅表情?” 涂艳山道:“没什么,只是殿下的心上人——”她又不能直接说自家殿下拐跑了天界的夜神,只好委婉道,“或许有些出人意料。” 郁真真道:“可是那人品性堪忧?” 从出生至今,夜神是她见过的最最君子的人。涂艳山本着一颗良心赞美道:“那倒不是。他端方守礼,意态从容,温文尔雅。” 郁真真问:“可是对方才学不佳?” 才学?涂艳山回忆起那成堆成堆的书卷,信手拈来不假思索的引经据典,还有堪称高绝的琴棋书画……她老老实实地回答:“也不是。他深中夙敏,博闻强识,颇解文章。” 郁真真又问:“那就是对方容貌有瑕了。” 这回连犹豫都不用,涂艳山立刻说:“其人清冷如月,气度高华,不染凡尘。” 郁真真一连问了品性、才学、容貌,听涂艳山的回答觉得颇合心意,更不知道对方一脸纠结从何而来,因而疑惑道:“那你为何这般……?” 涂艳山:“……” 我只是不想你见到真人太过惊讶提前与你做个铺垫罢了…… 郁真真见她不言,知道或许是郁烈让她保密,也就不再追问,只道:“罢了,哥哥既然与你说了,想来我也很快就能见到嫂嫂。能被哥哥看中的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行吧。涂艳山沧桑地想,希望你见到“嫂嫂”的时候,能记得自己今天说的话。 三日一晃而过,郁烈与润玉轻装简从去了冥界。 生辰只是个名头,郁烈也没有大办的意思,只在冥宫办了个家宴罢了。 只是—— “冥帝为何一直看你?”润玉轻声问。他能感觉到郁真真的视线一直在他们这边扫来扫去,其中不带什么恶意,但也略微令人觉得古怪。 最奇怪的是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之后,还流露出一脸失望的样子。 郁烈微微一笑:“之前我与她提过一句在天界有恋慕之人,她多半是猜测我会不会带着对方一起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那时我们还没有在一起,我也没和她提你的名字,如今要不要和她说,我还没有想好。” 润玉明白他的顾虑,低声道:“不必为了我刻意隐瞒。其他人知道与否,于我而言并没有影响。” 郁烈忍不住伸出手去,借着两个人桌子相近的便利偷偷摸摸握了一下他的手。 “好吧。那我可要想想该怎么和她说。” 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上带了一点熟悉的准备搞事的表情,润玉便知道他又开始冒坏水了,估计是想憋个大招吓一吓自己的妹妹。 ——果真,兄、妹、情、深。 ※※※※※※※※※※※※※※※※※※※※ 太微和二凤这段吵架在原剧里看得我可乐死了。 还有文中那个“挺直的脊背”并不是在描述客观事实,只是在描述一种主观意愿(就是二凤他觉得自己……但其实……),大家自由脑补。 以及,回冥界见亲友啦! 郁真真:(搓手)要见嫂子了,脐带! 郁烈:(正直而善良的微笑)。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陨落 郁真真自然不知道郁烈又准备和她“兄妹情深”一把。她在席间左右打量望穿秋水,看到郁烈只带了夜神一起来,十分失望。心道哥哥未免把心上人藏得太严实,连一面都不给见——她难道是老虎会把对方吃了吗? 是以宴后郁烈以一种“今天天气真好你应该也这么觉得”的语气向她介绍润玉的时候,她简直受到了毁灭性的冲击。 温柔良善、克己自律。 端方守礼、温文尔雅。 清冷如月、不染凡尘。 每一条都是那么恰到好处,没有任何不实之言。但是—— 但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是“他”而不是“她”? 郁烈:“我说的是‘他’,只是你自己没听出来。” ——这要怎么听?“他”、“她”、“它”,不都是ta?! ——但郁烈的确从未说过对方是女子。 自己受了惊吓,锅还甩不出去。 郁真真:我恨。 “难怪前几日我问艳山‘哥哥是否会带心上人一同前来’,艳山的表情那么奇怪。”愤怒的郁真真抛弃了哥哥,微笑着对润玉说,“先前在天界,我还请大殿帮忙看着哥哥,不想却是歪打正着。如今大殿既与哥哥在一处,自然也就是真真的兄长了。如果大殿不嫌弃,我就唤大殿一声‘兄长’,可否?” 郁真真说这话时郁烈并未阻止,只是面带笑容站在一边看着,润玉便知道郁真真说的的确是真心话。再观她面容,不复面对外人的淡漠高傲,反而有了几分天真纯稚的小女儿态,不由在心中暗自感叹。 而郁真真看着眼前的人,越看越觉得喜欢。 空潭泻春,古镜照神。体素储洁,乘月返真。 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1]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将翩然风仪写在了骨子里,让人见之一面就恍惚如进入一个升仙的梦境。于是她不等润玉回答,就先脆生生地唤了一句:“兄长!” ——还是哥哥有眼光,夜神的风仪,就是百花册撷芳集上顶尖的美人也难望项背。美人在骨不在皮,古人诚不欺我。 此番生辰宴,不止见到了哥哥,还买一赠一又多了一个兄长。郁真真表面云淡风轻,心里简直美滋滋。 ——这样想着的她全然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知道哥哥有心上人了而产生的那一点淡淡的“哥哥被外人抢走了”的惆怅。 郁真真认兄长认得爽快,润玉却难得地产生了一点无措的感觉。 他与旭凤虽是兄弟,也从小一处长大,算是情义深厚,但少有遇到像这样的场景。小时候或许有过——一只小凤凰跟在自己后面叫着兄长什么的——但天后看人看的紧,唯恐一个不注意旭凤被自己害了去,所以二人之间也很难像寻常人家的兄弟一般相处;待到他们都长大了,分了宫室封了神位,感情依旧却到底少了交集;后来更是…… 所以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个小姑娘眨着秋水一般的眸子甜甜地唤自己兄长,尤其是这位小姑娘的身份—— “冥帝……” “兄长唤我真真就好,哥哥一直都这么叫我。”郁真真十分期待地看着他。 润玉发现,不管是面对哥哥还是妹妹,自己都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真……真。” 虽说不忍心拒绝,但一想到眼前这个人是和父帝平起平坐的冥帝,润玉心中还是难免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倒错感,这让他的语气略显飘忽。而郁烈恰到好处地拯救了他—— 郁烈伸出手,准确地揪住了郁真真的领子,把她拖到一边,说:“真真虽然是冥帝,到底年岁尚幼,以你我的关系,她叫你一声兄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你当她这声兄长是白叫的?以后指不定就要怎么缠磨你呢。” 郁真真对着郁烈做了个鬼脸。 郁烈没理她,又说:“真真惯爱捉弄人的,你只别理她就是了。” 润玉笑道:“我怎么听着这话像是在说你自己?” 郁烈:“……” 郁真真哈哈大笑扬眉吐气:“总算有人说了句公道话!哥哥,我早就说了,早晚有一天有人能治得了你!” ※※※ 本就是做给天帝看的一出戏,润玉和郁烈并未在冥界停留太久,宴会结束之后就回了天界。 “今日我在省经阁遇见了父帝。” “他与你说了什么?” “他并不是特意去寻我。最近鸟族乱象已显,他是为了鸟族中人私下与魔界往来一事问责于穗禾。” “穗禾啊……”郁烈对穗禾没什么印象,“你上次不是说,锦觅的陨丹很可能就是被她修复的么?” 润玉点点头,“穗禾与天后关系密切,趁此鸟族内乱之机,我打算帮鸟族换个族长。父帝已将赤霄剑交与我,命我暂时节制五方天将府。说不定近几日,我就要去翼渺州走上一趟。” “赤霄剑——”郁烈伸手拿着剑掂了掂,一想到这剑经过太微和旭凤的手,就十分嫌弃,“材质还成,锻造工艺一般。” 润玉笑了笑,“自是比不过冥界圣物明河剑。不过也只是个象征罢了,我又不是去鸟族打仗的。” 鸟族之事喧闹了一阵子,很快就风平浪静。润玉手腕强横,兵不血刃夺了穗禾的权,转而扶持长老隐雀暂代族长一职。 “隐雀算是鸟族里难得的聪明人,他会审时度势,好见风使舵。” 郁烈道:“听着像棵墙头草。” “我不在意他立场摇摆。”润玉淡淡道,“我这阵风刮起来了,便不会给他逆风而倒的机会。 日前真真与我说,两界互通为期不远。想来父帝很快就会派遣鸟族作为先遣进入九州。” 郁烈道:“我会安排人引导他们发现天帝的谋划。届时,鸟族若还想立足,便只能选择依附于你。” 两人商量好了“阴谋诡计”,心情颇好地并肩站在布星台上看着天幕星辰。 突然,两颗流星一前一后划过天幕。 “流星?”郁烈疑惑道,“这时节,怎会有流星?” “不对。”润玉面色凝重又不解,“是水神与风神的命星陨落了。——怎么会?” [1]司空图《二十四诗品》 ※※※※※※※※※※※※※※※※※※※※ 虽然少了几个零件,但剧情的齿轮还是顽强地向前推进。 郁妹妹的日记: 今天哥哥又驴我,臭哥哥。 但是我又多了一个兄长,开心。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分道 一夕之间两位上神陨落,天界震动。 布星台上,邝露在练习排星,涂艳山兴致勃勃地在旁边观看。而润玉和郁烈在另一边说话。 “水神与风神死于琉璃净火。” “琉璃净火。”郁烈道,“六界之中会琉璃净火的也只有凤凰一族吧?” “是。”润玉点点头,“我去披香殿查阅卷宗时遇到了父帝,看他的意思是想先把这件事情压下来。” “他现在又不想动火神,自然不希望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让我猜猜,他是不是又把这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丢给你了?” 润玉笑了笑,“这件事怎么想都和凤凰一族脱不了关系,只是天后还在毗娑牢狱,断不可能出来,而旭凤……他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更何况,水神对他和锦觅的事已经软化了态度,若说阻碍,应该是父帝才对,牵连不到水神身上。我实在好奇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世间总不会平白冒出来一个火系宗师。” 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道: “是火神。” 两人转头一看,说出此言的竟是南红。 她一贯来无影去无踪,喜欢在人前隐匿踪迹。现下她抱着剑站在一旁,也不知来了多久。 润玉惊讶道:“傅姑娘为何这么说?” 南红神色平静,“前日我受殿下调派到冥界做事,路过洛湘府,亲眼所见。” 润玉看向郁烈,后者向他点点头,表示调派一语确有其事。 润玉问道:“当时你在场?你看到了什么?” 南红十分简略地说:“水神在庭院中坐着,火神突然现身,两人言谈几句,火神突然用琉璃净火攻击水神,风神闻声赶来,二人力战不敌,双双殒命。” 这时邝露已经将星宿挂好,与涂艳山并肩走过来,正好听到几人的对话。 “水神与风神联手都打不过火神?火神这也太深藏不露了吧?”涂艳山惊讶地说。 郁烈道:“估计他是面对熟悉的人没有防备。” 润玉道:“就算如此,水神实力不可小觑,如此轻易地就被人谋害性命,背后一定还有什么隐情。” 南红对这些事不感兴趣,说出自己的所见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与此同时,落星潭。 锦觅漫无目的地走到这里。她不能再呆在洛湘府,在那里的每时每刻,都让她心痛到无法呼吸;她也不想回花界,不想面对别人的目光。意识朦胧间,行动已先于思维将她带到了天界,一路往偏僻少人之处行来。 落星潭周围景物依旧,一只银光闪闪的小兽卧在水边,闭着眼睛打瞌睡。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熟悉到……让她想起不知道伤痛为何物的曾经的自己。 过去,是什么样子的呢? 一切,又为何是如今的光景? 锦觅停住了脚,看着熟睡的魇兽,神色茫然又空白——她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愿想。似乎这样,就可以不用去面对痛彻心扉的现实。 这一日间发生的种种多像是一场梦境。 这一日间发生的种种,多希望是一场梦境。 “吧嗒”一声轻响,似乎是有一滴水珠落在了地上。但那水珠是如此地渺小,一阵风过,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忽然,魇兽动了动嘴巴,“啵”地吐出一个梦珠。 蓝色的珠子飘飘荡荡地往上飞,不时有几句言语零星飘落在夜风里。 锦觅本来并未在意,但当里面的声音传入耳中的那一刹那,她蓦地转身望去,脸色突变。 ——是爹爹的声音! 她难以置信地急奔几步到了梦珠前面,看到了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凤凰……怎么可能?为什么——怎么会?!” 魇兽被她的脚步声惊醒,睁眼一看,站在身前的女子眼睛发红,神色凄厉,嘴里还在絮絮地念着什么,它吓了一跳,急忙立起来飞窜出去不见了踪影。 “前日我让南红回了一趟白麓城,却不想正好赶巧。说起来,要是当时我派的是艳山,估计我们在出事的当天晚上就能得到消息了。” 南红性情冷淡,她路过洛湘府看到了事情经过,只会内心没有丝毫波澜地继续去做自己的任务;而涂艳山……大约会先飞遁回来做个实况转播。 不过不管当时路过的是谁,对事情的结局都不会有什么改变:南红未曾出手相助,换成涂艳山甚至郁烈,恐怕也不会出手。所以郁烈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把事情丢开了,润玉同样不曾对此多说什么,只是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件事情仅仅是个开始罢了。” 郁烈道:“这下旭凤想和锦觅在一处,来自太微的阻力就小很多了吧?” 润玉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水神风神去世,锦觅从小养在花界,与这两族并不熟悉,如此一来她所牵绊的势力可以说骤减三分之二。 “这么说来,”郁烈继续道,“风神水神之死,太微一定乐见其成——这真不是他指使荼姚做的吗?” 润玉摇摇头,道,“父帝虽说一直以来把控大权,但不会采取如此简单粗暴的做法。何况最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风神水神敕封已近万年,他不会在眼下如此突兀地起了杀心。不过你说的也对……这件事在父帝看来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 “扶持傀儡,收拢权柄。” 正在这时,魇兽忽然奔过来,“啾啾”叫着拱到两个人中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郁烈的一条胳膊被它拱了个正着,于是顺势抬手摸了摸它的小角角。 “许是又吃了噩梦吧?” “看它这样子,还是个挺可怕的噩梦呢。” “哎?小泥鳅?”布星结束后,一行人进了璇玑宫的大门,涂艳山眼尖,一眼就看到彦佑正牵着小泥鳅往门口这边走。 “这是准备去哪儿啊?”润玉走到彦佑面前,停下脚步,淡淡地问。 彦佑看看他,又低头看看小泥鳅,故作轻松地说:“自然是回他该去的地方了。” “该去的地方?这里就是他的家。” “这里规矩森严,尔虞我诈,只会抹杀儿童的天性,泯灭他的赤子之心。” 郁烈冷笑道:“彦佑君好似是在指桑骂槐啊。” 彦佑脸色僵了僵,没说话。 润玉对小泥鳅招招手,“鲤儿,过来。” 小泥鳅抬头看了看绿衣服的彦佑哥哥,又看了看白衣服的润玉哥哥,思索片刻,还是往润玉那边走去——却被彦佑拉住了。 场面一时僵持。 邝露道:“殿下,彦佑君,鲤儿到底何去何从,不如让他自己决定吧。” 彦佑想带走小泥鳅,只是不想让他在这里呆久了,也耳濡目染成满腹算计的样子。他带着人偷溜,就是不想和润玉撞上,但现在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他也不可能为这件事和润玉打起来,闻言便松开手道,“行,那你自己决定吧。” 小泥鳅毫不犹豫地说:“彦佑哥哥,我想跟着润玉哥哥。” 彦佑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小泥鳅欢快地跑向润玉,一把抱住自己的大哥哥。但他年岁尚小身量又矮,勉勉强强只能抱住润玉的腰。 彦佑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抱怨:“小小年纪就嫌贫爱富。算了,你要是以后想回去就叫我,哥哥随时来接你。” 润玉揉了揉小泥鳅的头发,又看向彦佑,道:“彦佑,其实我也一直把你当做兄弟。你若真的想走我也不留你,但你若想来,随时来。这璇玑宫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彦佑笑了一声,“我还没有火神的能耐呢,哪里能胜任大殿兄弟这个身份啊。敬谢不敏,敬谢不敏。”他也干脆,拱手行了个礼后一甩袖子就走了。 涂艳山难以置信:“这他妈什么人啊?” 郁烈拍了她一下,“小孩子别说脏话。” 涂艳山撇撇嘴,蹲下身子捏了捏小泥鳅的小脸蛋,“还是我们鲤儿最好了,鲤儿很喜欢大哥哥对不对?” 小泥鳅郑重地点头,“娘亲走的那一日,将我藏在云梦泽的泥潭里,和我说,要是她回不来了,以后就要听大哥哥的话,这些鲤儿都记得。” 润玉俯下身,微微一笑,认真地说:“娘亲也跟哥哥说,这一生都要好好照顾你,哥哥也不会忘记。” 小泥鳅想了想,稚声稚气地问:“那我以后还可以见到彦佑哥哥,还能去泥潭里打滚吗?” “当然可以。” “太好了!” ※※※※※※※※※※※※※※※※※※※※ 穗禾套着旭凤的马甲把水神风神干掉的时候我就很奇怪,如果这时候有个目击证人呢?不就铁板钉钉给二凤定罪了吗?果然二凤身上有主角光环,恁大的事情就没一个活着的目击者。 以及,涂姑娘请问您怎么看待彦佑这个人呢? 涂艳山:我可以说脏话吗? 北球:不可以哦。 涂艳山:那我没什么想说的了,就是突然有点想吃烤蛇。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报复 “彦佑走了。我真的变了许多吗?”待庭中只剩下他与郁烈两人,润玉才问了一句。 “你没变,别听他的。”郁烈毫不犹豫地说。 润玉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但很快又摇了摇头,慢慢地说:“或许我真的变了一些——不,或许我从来没有变过。温和无争的表象戴久了,连我自己都忘记这表象之下是什么样子。”他看了一眼郁烈,“我并不似世人眼中那般光风霁月、高风亮节。我也会恨,也会怨,也会嫉妒,也会谋算。” ——你会像彦佑一样,畏惧抑或失望吗? 他周身的气势已不复夜神时期的淡雅温和,这一眼深邃莫测隐含锋芒。 但郁烈全然不惧。 这情形就好似自己偶然发现并精心呵护了一株兰花,等到花开的时候发现竟是帝冠王莲。 ——怎么会是惊吓呢?明明是惊喜。 郁烈正色道:“我若要找一个不会恨不会怨不会嫉妒不会谋算的人,何不去娶个菩萨?我爱的从不是什么光风霁月、高风亮节,也不是什么天界的大殿下抑或夜神。我爱的是润玉,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小白龙。温文尔雅还是权谋机变,温柔还是霸道,多疑还是磊落,这些形容词在我眼中都没有意义。” 润玉没有说话。但郁烈敏锐地发现他的耳朵红了。 两人到桌边坐下,郁烈道,“那蛇精想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是找个借口让自己心安理得罢了。你要是生气,我去把他揪回来揍一顿。” 润玉拿起茶壶给两人倒上茶,这才缓缓地说,“算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他之前就对母亲所为不甚赞同,强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我不明白,我这一生,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为何天后、旭凤,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而我却连报仇都要遭人诟病,被亲者疏远。” “世人向来就是如此,心狠手辣恶事做尽之徒,只要有了一点好处,就可以获得同情和怜悯;而不争不抢守礼自持的人,只要越线一点点,就被认为是十恶不赦。”郁烈道,“不过,会产生这种想法的人,本身也就不配称做亲者。你看看小泥鳅,还有小露珠、艳山、南红、常女,他们都不会觉得你做错了什么。” 润玉闻言一笑。 细论起来,他本来也没有多伤心:彦佑的所作所为和郁烈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彼时彦佑还是他的义弟,郁烈和他还只是朋友。从母亲那边论的兄弟还比不过朋友对他情意深重,这“亲”也没亲到哪里去。心从来没暖热过,也就无所谓凉不凉了。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既然走上这条路,便已无回头之身——我也从未想过要回头。” 不管他走到哪里,身边都会有人陪伴着他,这就足够了。 午后。 “殿下,这是什么?”涂艳山惊恐地看着郁烈手里细细长长的条状物,“你不会趁夜神殿下不注意跑出去把彦佑杀人灭口了吧?” 郁烈瞪了她一眼,“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杀人灭口?我是有什么阴谋诡计需要掩人耳目吗?”他抖了抖手里的蛇,后者睁开了一双黑豆似的眼睛,整条蛇蔫蔫嗒嗒的,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这蛇精抗揍得很,暂且死不了。” 涂艳山:“那您把他抓回来是想干什么?” 郁烈认真想了一下。 他为什么要把这蛇精抓回来呢? 最后他得出了结论:“报复。” 他拎着蛇的尾巴尖一晃又一荡,慢悠悠地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我报仇,向来当场就报。” 郁烈可没忘了当初润玉硬抗的天雷电火里也有这蛇精的一份。如今他明目张胆地说润玉的坏话还想全身而退?美得他! “润玉不与你计较,我却没那么宽宏大量。”郁烈把蛇提溜到眼前,对着它说,“总归你还有个义弟的名头,我不能直接杀了你,就让你物尽其用吧。” 在蛇精惊恐的眼神中,郁烈十分愉快地将它变成了一个青瓷花瓶,摆在了正殿的桌案上。 涂艳山道:“您就摆在这儿?被夜神殿下发现了怎么办?” 郁烈得意地说:“你知道什么叫‘灯下黑’吗?我既然敢放在这儿,自然有把握不会被润玉发现。” 涂艳山:行叭。殿下您开心就好。 润玉果然没有发现他的桌子上多了一个彦佑牌花瓶。 其实论实力,他和郁烈已经差不了很多。他所欠缺的只是实战经验——郁烈在万劫谷摸爬滚打几千年,他在天界则是省经阁、布星台、璇玑宫三点一线——这个没有办法一时半刻追赶上来,而其他方面,他的聪慧足以补足与郁烈之间年岁的差距。如今他已是化神巅峰,只差一线就可以突破。 所以郁烈的化形术虽然精妙,但如果他仔细查探的话也不至于一点端倪都察觉不出来。 然而话又说回来了,谁有事没事会去仔细研究摆着的花瓶呢? 润玉又不是闲得发慌:这一阵因着水神风神的陨落,各方势力动荡不安,他简直可以说是忙成陀螺,更不会有闲心去注意一个不起眼的花瓶了。 彦佑:救命啊!救救蛇! ——然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内心的呼号。 ※※※※※※※※※※※※※※※※※※※※ 彦佑:啊啊啊!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 郁烈:我知道。但这和我想揍你有什么关系吗?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常翕 “潇洒太湖岸,淡伫洞庭山。鱼龙隐处,烟雾深锁渺弥间。[1]” 郁烈站在湖边,望着眼前一碧万顷的湖面。 时值清晨,湖面上飘渺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放眼望去,群山苍翠,秋水微波。几只飞鸟掠过湖面,投下零星的影子。 “真是好一幅太湖风光。” 润玉站在他旁边,清吟道:“五湖旧约,问经年底事,长负清景?暝入西山,渐唤我、一叶夷犹乘兴。倦网都收,归禽时度,月上汀洲冷。中流容与,画桡不点清镜。 谁解唤起湘灵,烟鬟雾鬓,理哀弦鸿阵。玉麈谈玄,叹坐客、多少风流名胜。暗柳肖肖,飞星冉冉,夜久知秋信。鲈鱼应好,旧家乐事谁省。[2]” 郁烈道:“白石道人所作,意境幽远朦胧,然其情过清。秋风鲈鱼不归去,旧家乐事……何须省。” 润玉微笑着看他,“何曾有什么旧家乐事。八百太湖非故土,此心安处是吾乡。” 小泥鳅在他们两个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是仰起头不解地问:“大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呀?” 润玉笑着半蹲下去,抚着小泥鳅的肩膀,温声道:“鲤儿,我们在说眼前这一片湖。” 小泥鳅道:“嗯,这片湖可真大呀。” “这湖,名叫太湖。八百里太湖是母亲的故乡,你替哥哥把它守护好,好吗?” “哦。”小泥鳅先是点点头,忽而想起了什么,迟疑道,“可是我灵力低微,守不住怎么办?” 润玉引诱道:“鲤儿,这湖底呀,有一片很大的泥潭哦。” 小泥鳅眼睛一亮,坚定道:“哥哥放心,我保证把它守护得好好的!” ——一切为了泥潭!万事皆有可能!我能行! “以后有事就来找哥哥,或者找这位傅哥哥,他也是你的兄长。” “嗯!” 郁烈挺喜欢这个小孩,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道:“小泥鳅好歹也五百多岁了,总不能一直鲤儿鲤儿地叫,不若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小泥鳅听了这话,眼睛闪亮,显然十分期待。 润玉略作思索,道:“小雅有言,‘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唤你‘常翕’可好?” “常翕。”小泥鳅念了念,他并没有读过《诗经》,只觉得这名字十分好听,于是很高兴地说:“好!” “那就去吧,”润玉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若在这里呆的无聊了,随时可以去天界走走。” 小泥鳅点点头,“那两位哥哥,我就先走啦!” 说完,他化作一道灵光跃向湖面,在半空中变成一尾灵活的鱼儿,扑通扎进湖水里不见了。 “也不知彦佑去了何处。” “那条蛇精东跑西颠,神出鬼没,你且不用担心他,说不定过几天他自己就冒出来了。”郁烈刚说完,就感觉到腰带上系的玉佩愤愤不平地往下坠了坠。 没错,彦花瓶佑已经变成了彦玉佩佑,现在就挂在郁烈身上晃荡。 郁烈并不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抗议。他的手段可从不是雷声大雨点小,一年半载,蛇精别想再在润玉面前出没。 “其实那天彦佑的话我仔细想过了,他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天界,确实清冷孤寂了些。鲤——常翕毕竟是一尾鱼,还是应该生活在适合他的环境里。母亲虽然收养了他们,却也只是聊慰自己寂寞之情,为自己的谋划培养几个助力,算不得什么恩情。如今母亲已逝,他们不应该为之前的身份所束缚,也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郁烈知道润玉虽然说的是“他们”,但其实就是在说彦佑。他没怎么犹豫地说,“有没有恩、报不报恩无所谓,但义母到底救过他,但凡有心,便不应在孝期未满时另起炉灶,甚至对你横加指责。” 他可以选择袖手旁观、两不相帮,润玉绝不会挟恩求报,郁烈也不会因此对他有什么意见。但簌离刚刚去世,他就急着跳出来指责润玉行事功利,这种“真性情”、“正义感”,委实凉薄。 他的那些话,不管是对是错,都不应该从他嘴里说出来。 既然有着簌离义子的名头,他就应该知道,他的话对润玉而言有多刺心。 润玉安抚道,“他说的话,我并不在意。既然他不愿做夜神的兄弟,我也不会强求。山水有相逢,且看以后吧。” 一直跃跃欲试想要蹦极的玉佩突然安静如鸡。 郁烈随手屏蔽了玉佩的感知,一转身把人抱住了。 “怎么了?” 郁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就是突然很想抱一抱眼前这人。 所以他并没有回答,反而还得寸进尺地把手又紧了紧,牢牢地将人扣在自己怀里。 这人怎么能这么瘦呢? 平日里看他穿着层层叠叠的纻麻白衣,倒还显得身形颀长体型适中,可一把抱上去才发现他其实过于瘦削。 尤其是这个腰。估计郁真真看见了能奋发图强三天不吃饭。 他不说话,润玉也就不再追问,而是抬起胳膊拍了拍对方的背,道:“怎么突然又发小孩子脾气。括苍君今年几岁了?” 郁烈笑了笑,毫不脸红地说:“五岁。” 润玉:“……”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练不成郁烈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好容易等郁五岁放开了手,两个人一时也不想立刻回天界,就沿着太湖岸边随意地走了走。 郁烈看着眼前这一片湖光山色,道:“你这番一擒一纵,太微对你的疑心应该降低了许多。” 润玉点点头,“父帝如今事事顺心。水神风神接连逝去,正是他收回权力的好时候。不争便是争,此刻给他留个不求名利的印象,更方便我们日后行事。” 郁烈突然笑起来。 “怎么了?” “我只是突然想到,八百里太湖养一条小泥鳅,夜神大殿真是好大的手笔。” 润玉险些没跟上他跳脱的思维,不过他们本来就不是在正经地讨论什么要务,故此也就顺着转了话题:“我怎么觉得这话有点酸?” 郁烈很正经地点点头:“嗯,是有点。” 润玉再次败给他的厚脸皮:“你多大的人了,跟小孩子吃醋?” 郁烈笑出声来,“好啦,开玩笑而已。不过你既然将太湖交与了常翕,我也有一件东西想要送给你。” “什么?” 郁烈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他这种难得的神秘的确让人觉得有点好奇,润玉大大方方地把手放了上去。 下一瞬,周身一轻,似黑似白的流光闪过,眼前已经换了天地。 他们站在一片细细的白沙上,身后是连成片的绒绒的小草,间或有或白或粉的小花。再往后是稀疏的灌木,灌木连接着苍翠的深林。深林之后就是连绵的群山,山峰覆盖皑皑白雪,在晴空下反射着日光。 眼前则是一望无尽的粼粼波光,浅蓝蔚蓝深蓝的水面一路铺陈到天边。 “这是何处?” 郁烈微笑道:“万劫谷中,掖山广芜。” 万劫谷独立于冥界之外,规则混乱,强者为尊。 灵镜台、冥宫、天机府,皆不是他的故土。 他的天地,在天界璇玑宫,在冥界万劫谷。 “我用九万顷广芜海,养一条银光闪闪的龙。” ※※※ 而与此同时,璇玑宫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彼时涂艳山正心情颇好地哼着歌跳着小碎步采摘庭院里蔓延成一片的优昙婆罗。 天气不错,阳光正好,花片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用手抹了一嗅,连露水都是香的。 采下花朵最顶心最柔嫩的花瓣,放在小笸箩里晒一晒,便是最最好的仙茶。 香气悠远,宁神定心。 剩下的花片也不会浪费,用蜜浸了,封在坛子里,几个月后起出来,就是最最甘香清冽的酒。 一口入喉,花时返秋。 “二月里来桂花香,三月荷花开满塘……”涂艳山哼着凡间听来的小调,她没记住词也没怎么记住调,所以词和曲都完全不对,但涂艳山可不在乎这个。她觉得开心,就想唱歌。太阳暖融融的,空气香喷喷的,舒服得她恨不得变成原形在花田里来回打滚。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南红走路没声,那就只有—— 涂艳山开心的回头:“邝露姐——姐——” 来人却不是邝露。 “——锦、呃,水神仙上?” [1]苏舜钦《水调歌头沧浪亭》 [2]姜夔《湘月》 ※※※※※※※※※※※※※※※※※※※※ [送一片海给心上龙]成就get! 璇玑宫里,送花送海谈玄论道夫夫同心其利断金,其乐融融。 璇玑宫外,总有刁民想害朕贱人离我儿子远一点爹爹和姨姨到底怎么死的这事和我有关,凄风苦雨。 ********* 感谢读者“jmkhngb123”,灌溉营养液+1;读者“晏十七”,灌溉营养液+10;读者“榛子狸”,灌溉营养液 +10,爱你们!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梦境直播器 涂艳山来天界比较晚,虽然早些时候和郁烈配合进行过“釜底抽薪”的计划,但其实并没有和这位传说中的锦觅仙子有过很深的交集。然而作为一个收集八卦小能手,她从邝露那里听说了一些,从郁烈那里听说了一些,又从天界八卦群众那里听说了很多很多些。 亲眼所见加上听到的这“很多些”,足够她得出结论:这是个漂亮、天真、单纯、身世苦大仇深、感情变幻莫测、本人没心没肺,简而言之,傻傻的姑娘。 现在这个傻傻的姑娘坐在她对面,面容憔悴,双眼含愁。 不得不说美丽的皮囊真是大大的加分项,普通人哭也丑,笑也丑,但美人就是有本事哭似鲛人泣珠,笑似满园生花。 虽然涂艳山整日面对着润玉和郁烈这两尊大神,邝露和南红也是容颜秀美,自家哥哥更是百看不腻,但是—— 但是她对美的追求永无止境。 美人怎么会嫌多呢? 于是她十分有耐心地泡好了茶,“水神仙上想是来找殿下的,不巧殿下有事出去了,不若在此喝一杯茶等一等。” 锦觅也没见过涂艳山,但是依稀听说过小鱼仙倌的义兄指派给了他两个侍女,一个姓涂,性情开朗;一个姓傅,沉默寡言。 想来眼前的这个就是那位涂仙子了。 “仙子叫我锦觅就好。”她说,“我也不是专门来找小鱼仙倌的。只是……只是心中有事,在花界待得也不甚安稳,便出来随意走走。闻到这边有香气,一时好奇,便走了过来。” 涂艳山道:“想是那优昙婆罗的香味。” 锦觅侧头看去,果然看见一片雪白晶莹的花瓣。 “这花倒是奇特,我在花界竟从未见过。” “这是我们冥界特有的花,与彼岸花一起生长于忘川河畔。” “彼岸花,忘川河……”锦觅并不知道这花是郁烈种的——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小傅仙官”只是郁烈的一个马甲。她听涂艳山这么说,便以为这是对方从故乡带来的,不由喃喃道,“却不知神仙可有轮回转世……” 有没有轮回转世她是不知道,但生死簿肯定知道。不过涂艳山可不会把锅往自家殿下身上揽,于是一推六二五道:“凡人的事,神仙说了算;神仙的事,又有谁知道呢?恐怕只有天道才知晓吧。” 锦觅黯然道:“是啊。……也不知,爹爹的案子查得如何了。爹爹生前心性淡泊,与世无争,又如何会引来杀身之祸?” 还查什么呀,不就是火神干的么?至于原因,这自然只有凶手才知晓了。再说了,这世上无缘无故杀人的人,难道还少么?更何况,水神心性淡泊,却并不等同于他不会阻了别人的利益呀。 涂艳山心里这么想着,口中却道:“天帝一直在暗中探查,想来不日就有结果了,锦觅仙上也不需要太过忧心。” 不是她故意隐瞒,只是如果她告诉锦觅实情,就要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然后就要把南红牵扯出来,再然后就要解释一下南红为什么那一天刚巧路过洛湘府,这样的话就会把殿下扯进去,于是之后就需要…… 唉,好麻烦。 ——还是把锅甩给太微好了。 听了她的安慰,锦觅却不见展颜,沉默半晌,迟疑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凶手同为天界上神,那天帝是否还会秉公办理呢?” “锦觅仙上为何有此问?” ——听这个语气不太对啊,难道是她知道了什么? 锦觅道:“时间已过去这么久了,至今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若不是凶手身份显赫,天帝为何要暗中探查呢?想必这个人,是天帝根本不愿意动的人。” 涂艳山心中一动:天帝不愿意动的人,除了旭凤,还能有谁?她果然是知道了什么,可问题是,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心中虽这么想,但涂艳山也只能安慰道:“水神与风神地位尊贵,牵连甚广,天帝即使有心相庇,也不可能将这件事就此抹去。再者,两位上神还是斗姆元君门下弟子,便是看在元君面上,天帝也一定要给出个结果的。若锦觅仙上仍然难解心中忧思,不如自己也暗暗探查一番,这样两相印证,也不至于冤枉了好人,或者错放了坏人。” 郁烈和润玉回来之后,涂艳山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二人。 “我是这么和水神说的,不过她到底听没听进去,我就不知道了。” “可她是怎么知道的?”郁烈奇怪道,“这件事除了南红,再没旁的人证,南红绝不会对外人说,她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润玉略一思索,有几分恍然又有几分无奈道,“百密一疏,我们恐怕是忘了这个小家伙。” 他正说着,魇兽溜溜达达地进来了,见润玉看着自己,还特别得意地凑过去拱了拱对方的手。 郁烈也明白了。涂艳山、邝露和南红都很喜欢这个小家伙,想必是不会特意去设结界隔绝它的。他毫无形象地蹲下来,扯了扯魇兽的脸,道:“小魇兽啊小魇兽,我看以后你干脆改名叫小喇叭吧。” 魇兽自然不知道“小喇叭”是什么,还以为郁烈在逗它玩,十分高兴地拿蹄子去踩郁烈垂在地上的衣摆。 郁烈一面握着它的小蹄子揉来揉去,一面仰着头对润玉说:“你之前不是怀疑那个杀人的‘旭凤’并不是真的旭凤吗?要不要去和锦觅解释一下?” 润玉想了想,摇摇头,“这件事情没法解释。我只要对她开口,就势必牵扯到傅姑娘和你。再者,关于那人到底是不是旭凤,也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猜测,绝无左验。如此对她言讲,恐怕更坐实了她‘天界有心包庇’的想法。”他微一思索,又道,“这样,过些时日,我找机会和旭凤提几句,让他自己来查这件事,名正言顺得多。” 郁烈点点头,“也是。火神还好端端地活蹦乱跳,就让他和锦觅自己查去吧。查案过程中说不定还能增进一下感情。” “……你又在叔父那里看了什么奇怪的戏?” “啊,你有兴趣吗?那红狐狸品味奇怪,但有些看着还算逗趣,下次要不要一起去看?” 润玉并不是很想知道被郁烈评价为“逗趣”的戏文说的是什么内容,“……还是不了。” 他这句话刚说完,邝露就抱着一摞高高的文书卷宗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待她把东西放在桌案上,郁烈才问道,“往常的公务没有这么多吧?” 润玉走到桌案前,拿起一本卷宗看了看,解释道:“是水族的一些事务。锦觅仙子虽然继任水神,但因心神哀痛暂居花界,父帝便命我和几位神君暂时代管。” 郁烈想了想,也明白了。 润玉之前说过,太微想要扶持傀儡,收拢权柄。而后来太微果然封锦觅为新任水神,又封了风神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赢今为新任风神。在他看来,这两个小姑娘一无心机手腕,二无超绝实力,比起斗姆元君的弟子洛霖和临秀要好操控得多。 根据之前的几次接触,赢今是否毫无心机实力平平且不好说,但锦觅的确是很符合“傀儡”的标准了。 再说回风神水神。风族隐形遁世,临秀骤然逝世并没有引起风族很大的动荡。赢今曾跟在风神身边处理事务,如今打理风神身后事并没有手忙脚乱。但水神就不同了,锦觅现在心神恍惚,别说管事了,整个人的状态都令人担忧。天帝虽然很想直接将水族事务收归己手,但他终究还要顾及名声和面子:天帝可以高居帝位统筹各方,却不能直接染指他族内部事务,否则让别人怎么想? “好惨啊。”郁烈望着桌子上高高的文书,十分同情地感叹。 ——但是并没有想要帮忙的想法。 笑话,他自己手里的事务都是涂艳山代管的,论起处理公务的水平,他估计也就比锦觅稍好那么一点点。 好在润玉也并没有指望他。这些事务看起来很多,但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得不说,什么事都有个天赋,有些人擅长读书,有些人擅长作画。 ——而有些人,生来就是帝王。 润玉一面批复,一面还有余裕和郁烈说话。 “现在我手上既代管部分水族事务,又代管五方天将府,父帝必不会让形势长久这样下去。想来旭凤解禁之期,也为时不远了。” 郁烈抱着魇兽歪在坐榻上,道:“这些时日你节制天将,觉得旭凤势力如何?” 润玉落笔未停,语气也并未显得多么郑重,“小有气候,然不足为虑。” 势力、拥趸,敌不过人心向背。这一点,他早就已经明白,但旭凤恐怕尚未明白。 荼姚将他保护得太好,他从未真正地看一眼这个世界。 他放下笔,“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 。父帝在高位太久了,久到已经看不见下面的人心。” ※※※※※※※※※※※※※※※※※※※※ 任务清单:查清abcdefg的底细,把higklmn暴揍一顿,顺路奇兵突袭个城池,再来点暗中挑拨,阴谋搞事。 郁烈:ok。 任务清单:调节a与b的纷争,搞点来回扯皮文字官司,上次的总结汇报还没写,底下又来了请安折子。 郁烈:再您妈的见。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断舍 “为父将五方天将的兵权还给了旭凤,你意下如何?心中可有什么委屈?” “回父帝,父帝如此安排甚是妥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旭凤掌兵日久,在军中素有威望。润玉所长,并非军务,原本也只是代为托管罢了。若临变故,还真怕指挥不动。” 太微闻言,眉头便是一皱。他一时有些疑心是润玉故意给旭凤上眼药,但看到润玉神色坦然目光澄澈,并不似刻意为之,更像是顺口一说,于是这番疑虑便放了下去,转而却对旭凤手中的兵权起了怀疑。他顺而忆起荼姚几次三番催促他早日立储之事,心头不快,问道:“你执掌天将时,军中莫非有什么议论?他们可是心中不服?” 润玉道:“是儿臣资望不足,与他人无关。” “罢了,”太微也没有在此时揪着此事不放,但到底这件事在他心中存了疑,“此事本座自会去彻查。我再交给你一桩新的差事。固城王不日将会继承魔尊之位,你下一趟魔界,代本座向固城王宣谕旨意。” “魔界事务一向由旭凤主持,儿臣怕是——” 太微道:“旭凤行军打仗时,与固城王积怨颇深,恐有不便。” 润玉便不再拒绝,“既如此,儿臣遵旨。” “朝令夕改,兵权也能传来传去,如同儿戏。天帝此举,未免太令人齿寒。”邝露愤愤不平。 涂艳山:“对啊对啊。” 润玉十分平静地说:“作为天帝,权力制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涂艳山:“是啊是啊。” 邝露看着好友,小声质疑:“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涂艳山嘻嘻一笑,“哪边有道理我站哪边嘛。” “就是墙头草,应声虫。”郁烈毫不留情地揭穿她。 涂艳山小小地哼了一声,“才不是。这是感情与理智的交锋!” 郁烈很嫌弃地把她轰了出去,“一边玩去吧。” 涂艳山撅着嘴走了。 邝露知道二人有话要谈,也十分知机地告退。 等到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润玉才道:“这便走吗?” 郁烈道:“这便走吧。”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润玉道,“未必就要如此决绝。” 郁烈摇摇头,整个人显得很轻松,“不止是为了我们接下来要做之事。单就我自己而言,有些事情,早晚都要了结一下的。” 冥界,连昱道君府。 “一段时日不见,你的修为竟是又精进了。”连昱道君捻了捻长长的胡子,“不枉昔年她将生死经传与你们兄妹二人。我原以为,她将绯红王冠交给真真是对她更为看重,却不想她看重的其实是你。难怪后来真真拜入我门下,而只有你有资格叫她一声师父。” 郁烈道,“真君缘何又提起旧事?” 连昱道君知他不愿多谈,也不勉强,捻须一笑,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罢了,旧事如烟,不必再提。” 郁烈是第一次和连昱道君下棋。 下棋这件事,向来是郁真真下不过他,他下不过润玉,他们三个人简直就是一条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生态链。 现在这个生态链上又多了一个连昱道君。 郁烈一面在心中暗道以后一定要拒绝和外人下棋,一面将手里的棋子放在了一个勉强还算顺眼的地方。 “想不到,一别多年,括苍君的棋艺还是如此简单直白。”连昱道君一笑,语气沉稳,手中却毫不客气地吃掉了郁烈一大片棋子,“既无心于此,何必置身其间呢?” 郁烈毫不在意地取了一枚棋子,轻轻巧巧地落在连昱道君方才落下的棋子之上,不见如何用力,底下的棋子便已经碎成粉末,了无痕迹,“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守别人的规矩。如不能步步为营,以力破巧也不失为妙策良方。” 连昱道君叹道:“括苍君可知,君子须藏锋敛锐。过刚易折,过慧易夭。” 郁烈淡淡道:“利刃弑血,锋芒自出。皓月流天,精华难掩。” 连昱道君默然不语。 郁烈将棋盘上的棋子清掉,站起身来。“这世间谁人不在局中?若我信天命,今日便不会来此处。有些事情早该了断,迁延至今,终要有个结局。真君,先冥帝之子早已死在灵镜台,郁烈,已非冥宫后人。” 他话音未落,背后已经展开了一幅浩瀚的星图。 连昱道君第一次清晰地看到星辰上燃烧的灼灼烈焰,他下意识地探出灵识,郁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他探查。 “你——”连昱道君惊讶道,“你如何——” 火为骨,水为肌。 他的身上的确有冥界的死气,却并无半分冥骨。这就如同仙人没有仙骨,修士失却灵根—— “傅紫云以红莲业火煅烧我一百七十二年,内息全摧,冥骨尽毁。”郁烈淡声道,“如今,是时候让一切回到正轨。我这个括苍鬼君,早该让位他人。” 连昱道君长叹一声,“你虽如此说,但真实缘由究竟如何,也只有你自己知晓。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老夫便应承你这件事。真真那边,我会向她解释。” 郁烈拱手道:“有劳真君。” 他不曾多做停留,缓步出了厅堂,院中,身着白色长衣的人凝目望来。 “等了许久?”郁烈走过去。 润玉没有回应,只伸出手去抓了他的手腕。 郁烈知道他为何如此——刚刚与连昱道君的对谈,并未设置结界。就像他之前说的,他并不会有意隐瞒自己的过去。 润玉握着郁烈手腕的手并未用力,却在微微地颤抖。 他本以为,世间的母亲大抵对亲子都有几分慈爱。就算他之前回忆起了幼年时在洞庭鲜血淋漓的过去,对簌离也并没有怨恨,因为他知道,他的生母纵然在经历了爱人背叛、亲人鄙弃,神思恍惚、哀哀欲绝之时,也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全他。 纵使就像之前旭凤说的,“所爱非其道”,但至少有过爱。 可是傅紫云…… 灵识顺着肌肤相触的地方探入,他看到的比连昱道君更多、更真切,也更加触目惊心。 眼前这具身体,已全然没有正常的构造,骨骼筋脉应该存在的地方,是永远燃烧着的纯白色烈焰。 难怪之前邝露对他提起,郁烈在为他疗伤时,竟能同时催动水火两系灵力。 原来,那灼烧神魂的红莲业火,是被傅紫云生生炼进郁烈体内的。 是什么样的人,能将亲生儿子的根骨一寸寸抽出,日复一日地以业火灼烧? “如今……对你可还会有什么损害?”沉默良久,润玉才问了一句。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他纵使再痛心,再难过,也无济于事,只会平白惹对方担忧。 郁烈动了动手腕,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道:“红莲业火原本是傅紫云的命火,她将一身纯火渡与我身,此火自然奉我为主。过程是难熬了些,却也不会有什么损害。”他看得出润玉心中所想,又说,“其实,我很佩服她。” 此时两人已经出了连昱道君府,因不赶时间,也就没有用遁术赶路。只沿着路慢慢地走着。 “我们从九州回来之后,我又去查证过。傅紫云的确不是傅筠海的女儿。她的生父生母已不可考证,想来是很小的时候就成为了孤儿。” “那么傅族长为何要将亲子说成是养子?” 郁烈道:“因为傅重阳资质不足,无法继承族中秘宝九星引。” 润玉点点头,没有再问。 郁烈道:“从她之前的只言片语间听来,族长夫妇对她极好。他们猝然离世后,她为复仇踽踽独行数千年,出手狠辣、干脆利落,不为温情蒙蔽、不为血缘牵绊。如同离弦利箭,百折不摧,只为一个终点。这样的人,无论如何,让人觉得敬佩。”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 郁冥觉与傅紫云相识相恋,恐怕也没有多少出自真情实意。或许他以为女子对恋人总是会柔软几分,假以时日,他总能套出九星引的下落。可惜他不知道,傅紫云从来不是寻常女子。 她是复仇的利刃,是不灭的业火,不管是恋人还是孩子,都不可能使她偏移半分。生前死后,她谋算了一切,谋算了所有,终于促成先冥帝的陨落。这种人,可怕、却也令人敬佩。 郁烈的语气不像儿子对母亲,倒像是一个局外人对戏中人。 润玉看了看他,终是笑了,道:“你们母子的关系还真奇怪。” 郁烈道:“母亲,儿子,这些称谓本就没有什么意义。感情深与浅,也从不是什么血脉决定的。” 她以他为复仇的利刃,他也只把她当做一场磨砺。 他不会向她祈求母亲的关怀,她也不会向他索求儿子的敬爱。 她不曾欠他的,他也不再欠她的。 “世间种种烦忧,多出自求而不得。如今我也想明白了。我们是血缘上的母子,这一点无可更改。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是实话。在他意外坠落天界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傅紫云了。最初是不愿想,后来是无暇想,再后来是没有必要想。 但冰湖一夜,他终于能正视自己的心。那个寒衣缃裙的女子,音容宛然,泠泠湘潭。原来这五千年以来,他从未真正忘记过。 郁烈顿住脚步,回望笼罩在夕阳下的城郊。 再往远处,那一片孤云之下,便是洛津城。 傅紫云,我对你再无所求了。郁烈心道,今日离去,就此别过。 润玉陪着他停住脚步,见他神色由淡然到释然,最后又问了一句:“不后悔?” 郁烈笑道:“这三个字我曾经拿来问你,如今又被你拿来问我。唉——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还是做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更适合我。” 润玉玩笑道:“天界可没有‘闲人’这一职务。” “自我以后不就有了吗?——以后就要仰赖大殿多多照拂啦!” “……” ※※※ “殿下!”涂艳山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进来,泪眼汪汪,“呜呜呜殿下……” 然而殿中的景象并不似她想象的那般气氛凝重凄风苦雨。 轻烟袅袅,淡香缭绕。 润玉端坐在桌前煎茶,一袭白衣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郁烈坐在对面看他煎茶,眼神充满了某种无法用语言描绘的情意。涂艳山认为那是野猪对被自己拱了的小白菜的关爱。 总之,殿中的整体气氛安静祥和,甚至还有几分其乐融融。 涂艳山:难道我之前听到的消息是在做梦? 她愣在门口,半天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一汪眼泪都被憋了回去。 还是润玉先看到了她,有些讶然:“涂姑娘这是怎么了?” 郁烈勉强把自己的眼神从心爱的小白菜夜神身上撕下来,纡尊降贵地给了涂艳山一个眼角:“天塌了还是地陷了?啧,你的眼睛又肿了,好丑。” 涂艳山:“……” 涂艳山的泪水都被怒火烤干了! 看看人家夜神大殿! 殿下你再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啊! 好气!!! 润玉将茶杯递给郁烈,“快喝口茶堵上你的嘴。” 郁烈接过茶杯,听话闭嘴。 “涂姑娘可是为了冥界之事而来?” “是啊,”涂艳山对一句话制服郁烈的夜神简直敬佩至极,于是她全然无视了自家殿下,道,“昨日连昱道君发布诏令……” 括苍鬼君除去冥籍,贬斥下界,无诏不得回返。 连昱道君之于冥界,颇类似斗姆元君之于天界。地位举足轻重,但一向超然世外不理俗事。 如今却一反常态,莫名其妙下了这样一道无头无尾的诏令。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啦。”郁烈懒懒地说,“说不定这诏令正是我需要的呢?” ※※※※※※※※※※※※※※※※※※※※ 冥骨、魔血、仙魄是三界修士根基所在,但郁烈的根骨已经被傅紫云抽出来代之以红莲业火了,之前他送给大龙的吊坠就是被业火熔炼后仅存的一点点,里面有他的一部分修为,攻防一体,堪称居家旅行好帮手。综上所述老郁修习冥修的功法但又没有冥修的根骨,所以他可以算冥修也可以不算冥修,是一个类似bug的存在。现在为了后续的搞事计划,他决定先注销掉自己的冥界账号。 郁真真:汪的一声哭出来。 郁烈:如果搞事成功你就可以随时到天界玩了。 郁真真:对喔我忘了这回事。(兴高采烈)老哥你快走吧我等你和兄长成功的消息!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对弈 冥界。 “真君一向不理俗事,此举背后或许有隐情,陛下可要去找真君问清楚?” “不必。” 郁真真挥退了侍从,独自一人走到殿阁的露台。 天色阴沉,风意微寒。 她负手站定,遥遥望着天界的方向,轻声叹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像一片叶子落在湖水中,荡起的波纹预示着一场倾覆天地的暴雨。 天界、冥界,恐怕都会迎来一场巨大的变革。 “王座上的人都是孤独的。”她轻轻地说,“但愿——” 檐角上的铜铃在风中发出轻响,这几分轻响也很快被风卷走。 少女的身影被湮没在楼阁的阴影之中,那一头黑发之上的王冠愈发黯沉如血。 布星台。 “殿下,我来迟了。”邝露匆匆而至,行礼道。 润玉负手站在星台前端,夜风吹起他素服之上的白纱。 “见过你父亲了?”他问。 “是。”邝露应道,并没有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润玉回身看着她,轻叹道:“看来我是赶不走你了。” 他并没有全胜的把握,故此不愿牵连旁人。这些时日他的种种动作,想必太巳仙人也品出点味道。他以为对方能够劝服邝露,在这种时候,离开璇玑宫这个是非之地才是明哲保身的上策。 邝露坚定道:“不论是福是祸,邝露都不会离开殿下。” 润玉沉默良久,唇边终是勾起一抹极清极浅的笑意,“既然如此,便过来罢。” 他错开几步让出了正中央的位置,邝露也习以为常地走过去站定,开始排布今夜的星辰。这些时日她对排星布夜的工作已经十分熟练,润玉通常只是站在一旁观看,并不出手干涉,今夜也是一般。 浩瀚苍穹覆盖万物,浩淼星辰流转三千。 邝露布好了最后一颗星辰,润玉才开口道: “老子云,水利万物而不争,夫不争,故莫能与之争。纵有千般计谋,万种算计,只要本心不移,自可岿然不动。” 他的声音清朗温煦,如星辰,似夜风。 “星辰之道,乃天道。观星即近道,布星乃炼心。你体质属水,与此道颇为契合,只要勤于修炼,必有所成。” “是。邝露一定勤于体悟。” 星辰已布好,但润玉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邝露并未开口相问,只安静地陪在一旁。 璇玑宫。 “艳山。”郁烈唤了一声。 “殿下,什么事?”涂艳山小跑进来,问道。 “明日天帝寿宴,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何事?” 郁烈微微一笑,对她招招手,“过来。” 涂艳山见他手里拿着一封信笺一样的东西,不疑有他,脚步轻快地走上前去。 她刚走出两步,郁烈便抬起手来,冲着她的眉心轻轻一点。 “……”郁烈的动作很快,涂艳山也根本没有防备,被点中之后半个字都没有吐出来,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变回了一只淡金色的小狐狸。 郁烈定定地看着小狐狸,隔了半晌才道:“南红。” 南红便鬼魅一般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俯身将小狐狸抱在怀里。 她没问郁烈打算做什么,她像一把刀多过像一个人。 “去吧。”郁烈说。 “是时候了。” 布星台上,润玉突然道。 面前的一片星海,占据中间位置的已然变成北斗七星。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他说。语气很淡,却又含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栖梧宫。 宫殿中的随侍一早被遣散,偌大的宫殿之中只剩旭凤和燎原君二人。 旭凤端坐于地,手中拨动凤首箜篌的琴弦,“亢龙有悔,一意孤行,亲佞远贤,是天帝之失。” 一副阴阳八卦图在其前方缓缓显现。卦象纷乱,仿佛有一种力量在干扰整个卦盘。 邝露抬眼看向北斗七星,“天帝无道,北辰星寡德失辉,该当如何?” 润玉道:“明正轨,辟歧途,拨乱反正。可另择明主,取而代之。” 北辰星芒暗淡,另有一颗新星缓缓升起,直逼帝星。 燎原君观望卦象所显,问道:“殿下何去何从?” 旭凤手下未停,音波鼓荡间,化作另一股力量加入卦盘之中。 “收拾山河,扶危六界。”他答。 卦象即天相。 苍穹为盘,星辰为棋,动一步便是气运流转,移一寸更似命途天堑。 忽有一星出现在北辰之侧,光芒炽烈,让原本黯淡的北辰星缓缓明亮起来。 润玉面色如常,八风不动,淡声道:“紫薇守北辰。” 邝露抬手,灵光牵引星图。她实力稍浅,尚不能像润玉一样运转星辰如指臂使,勉强只能引动三四颗星辰。 或者说,她能够影响的命数有限,体现在星盘上就是这般。 “贪狼破瑶光,武曲化天权。”润玉道。他知道这场棋局对面就是旭凤,邝露绝对无法与对方抗衡。情势于他们而言的确节节败退,但他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他望着眼前的星海,仿佛是隔着棋盘看向对面坐着的人。 他对那人说:“天界已病入膏肓,剜肉补疮不如釜底抽薪。忍一时之痛,革故鼎新,方是顺应天命。” 栖梧宫内,旭凤以琴声扰动卦象,力图将卦象掰回正轨。 “每一次权利更迭,都会掀起腥风血雨,生灵涂炭,我不忍见,就算逆势而动,也要坚守到底。” 乐声铿锵,以一人之力生生将初现乱象的卦盘扭转。 最后一音划过,琴弦骤然断裂。 “苍——” 卦象复原,尘埃落定。 旭凤放下拨琴的手,喃喃道:“为何他毫无胜算,却还要一意孤行呢?他的手中,还有什么砝码?” 与此同时,邝露收回灵力,细观星辰,“殿下,我们的胜算似乎并不高。” 润玉纠正她的说法:“不是不高,是微乎其微。” 邝露疑惑道:“既然如此,殿下为何还要兵行险招呢?” 润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时光仿佛回转到幼时,他与旭凤在天宫中嬉闹。他们下过很多次棋,但他又从来没有真正和旭凤下过棋。 你赢一局,我赢一局。 乖巧恭顺,如履薄冰。 “这应该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局。”他对着虚空说。 “可惜。这一局,我的对手——不是你。” 邝露愕然看到白衣仙上抬手结印,灵气汹涌而至。眼前的星海仿佛是一卷静止的图画,被无形的手撕开表层,露出底下的,真正的星图。 ——偃月。 正月有偃月,必有嘉主。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父帝,这一局,我们来赌人心。” ※※※※※※※※※※※※※※※※※※※※ 二凤:我一定要阻止兄长做傻事! 半个时辰之后。 二凤:哎,我好像成功了? …… 遥远的布星台上,大龙投来怜悯的目光:不好意思傻弟弟,这次不带你玩。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兄弟,兄妹 羲和初现,星辰隐没。 天宇变成泛着灰的黑色。 润玉步回璇玑宫,意料之外却又不甚惊讶地看到旭凤坐在庭中树下的石桌旁。 桌上摆着一张小巧的托盘,里面一壶二杯。 旭凤盯着酒壶出神,直到他走近了才侧头看过来。 润玉一甩袍袖在他对面坐下,伸手拿起酒壶给两个杯中倒上酒。 酒液泛金,透着淳然的清香。 “这酒?”旭凤观其色,闻其香,“我竟从未见过。可是兄长亲手所酿?” 润玉点点头,“庭中这一片优昙花开了,以之酿酒,其香清冽。你倒是来得巧,这一壶今晚喝,正好。” 其实是因为郁烈喜欢喝酒多过喜欢喝茶,否则普天之下谁还能劳动天界大殿下亲手酿酒。不过这其间种种,就不必对旭凤言明了。 旭凤也未深究,只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他喝了一口酒。优昙花入酒,香气悠远,回味冷冽,滋味玄妙。但他一怀愁绪,连口中的酒味也被冲淡了不少。 “兄长可还记得,旭凤的第一壶酒,便是兄长带我喝的。儿时,我便是你的跟屁虫,长大了,你我并肩作战。那些日子,真的是无忧无虑啊。” 润玉手中拿着酒杯,却并没有喝。他看着白玉薄胎的杯壁,淡淡地说:“对你来说美好的回忆,也许对我而言,只是噩梦罢了。” “记得那时你喝了酒,控制不好自己的灵力,四处喷起火来。凤凰真火,凡水难灭,你在火圈里吓呆了,火也收不回来。我急着取水救你,偏生水多了些,倒把你也浇了个透心凉。” 润玉摩挲了一下杯口,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旭凤知道,他这个笑容不是给现在的自己,而是给过去的自己——那只不谙世事、懵懵懂懂的小凤凰。 “火灭了之后你吓得直哭,天后刚好路过瞧见,以为是我欺负你,将我禁闭在璇玑宫三个月。” “三个月。空荡荡的宫室只有我一个人。其实,我不喜欢独处,更讨厌黑暗。——从那之后,我便知道,我必须谨慎行走于这天界。” 旭凤讷讷无言。“……对不起。” 润玉摇摇头,他并不需要旭凤的道歉。“明日便是父帝寿宴,你今夜来我这璇玑宫,应该不只是来和我回忆往昔的吧” 旭凤看着自己的兄长,低声道:“答应我,别做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你想要的,我都可以让给你。” “旭凤。”润玉平静地说,“只有握在手里的东西才可相让。而现在,你的手里到底有什么呢?锦觅?父帝尚未定下你们的婚约。兵权?收回与否也在父帝一念之间。你要知道,入了棋局,万事难以遂心,生死不由自己。我不愿再做一颗棋子。” 旭凤问:“一定要用这样的办法吗?你便一点不顾及养育之恩、兄弟之情吗?” 润玉淡声道:“破而后立,不破不立。” “所以,就要以失去一切为代价?” “要么得到一切,要么失去一切。我已经忍耐得太久了。” 旭凤慢慢放下杯子,沉声道:“你知道,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润玉不答,举杯邀道:“还请二殿明日一定准时出席父帝寿宴。”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旭凤知道自己已无法劝服兄长,只得起身离开。慢慢走出几步,又回身道:“你我兄弟情深,我实在不愿看见我们走到那一步。我还是那句话,我所有的,你什么都可以拿走,只望兄长……三思而后行。” 润玉并未回应。直到旭凤的身影彻底消失,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自语道: “旭凤,你已经不小了,睁开眼睛,看看这周围的世界吧。” 与此同时,虚空幻境。 “数年不见,哥哥的实力竟增长至斯。”郁真真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开辟幻境,自成一方,哥哥再踏一步,便可渡劫飞升了吧?” 四周一片漆黑,隐隐有星光流转,虚空之中,只有一桌、两凳,两人对坐。 “还记得小时候,许姑姑只将生死经传下就无影无踪,还是哥哥一手教导我入门。”郁真真惆怅道,“如今哥哥长成了大人,我也不是之前可爱的小团儿了,时间啊,还真是一去如逝水,匆匆不回头。” 郁烈喝了口酒,对郁真真贴在她自己脸上的“可爱”一词不做评价。 “哥哥可还记得幼时的事情?”郁真真道,“我这些年来,偶尔会记起。” 郁烈道:“回忆无忧无虑的时光?” 郁真真摇头道:“算不得无忧无虑。” 或许比起郁烈和郁恒,她的成长环境已经算是很好。但或许是她太过敏感,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身边涌动的暗流和掩藏在和善面孔之下的恶意。而长大了之后再回想,幼时淡淡的忧虑更是又蒙上一层晦涩难言的暗影。 关于母亲和郁冥觉,关于母亲和兄长…… 她总会回忆过去,回想自己在不经意间错过了多少,又有多少事情她原本可以挽回。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萧止彧对她说人不能溺亡于过去,这话很有道理。 郁烈明白郁真真言语间的未竟之意,因而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当初积玉殿严令禁止我靠近你,你却总能找到机会跑到我这里来。如今想想,要是当时给你一把铲子,说不定你能挖条暗道出来。” 郁真真为自己正名:“我那是不想给哥哥吸引仇恨。” 她很早就察觉了自己的两个哥哥在冥宫的尴尬处境。郁恒那边她插不上手,一腔热血便都投注在了和郁烈暗通款曲——不,是暗中搞事上。 “等我大了一些,威逼利诱策反了母神的侍女,在宫中有了自己的势力,总算不用再偷偷摸摸和哥哥见面。可惜时过不久,哥哥便去了万劫谷,此后千年聚少离多。现在想来——”郁真真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郁烈道:“你才多大?就开始追忆往昔唉声叹气。” 郁真真垂眸不语,半晌才道:“想必如今我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哥哥的想法了。” 郁烈只喝酒不说话。 郁真真又道:“我知道哥哥不惧天帝,可天帝既然是天帝,他的身上就有此方世界的天道庇佑。哥哥这一步险之又险,真的就不再仔细考量一番?” 郁烈道:“凡是公平的博弈,向来不存在板上钉钉的胜局。对我来说,十拿九稳抑或九死一生,无甚区别。” 郁真真道:“我知晓哥哥执意脱离冥界、坚持不动用冥界势力,俱是不想让兄长落人话柄。有时我在想,若我不是冥帝,或许会活得自在许多。” 明日一局,她不能出手,因为她代表着冥界;冥界不能出手,因为冥界和天界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方势力,彼此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是兵革之祸。 “我知哥哥所愿,但也望哥哥知我担忧之情,收下此剑。” 郁真真自身后取出明河剑,置于桌上。 便让我任性这一次,她想。 只要郁烈收下剑,她便斩断明河剑与冥界的关系。她还有绯红王冠,足以作为圣物镇压冥界。郁烈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但还是摇摇头。 “我不会收的。不止如此——”他抬手一招,南红自后方走过来,她的怀中还抱着一只熟睡的小狐狸。 “南红和艳山会随你回去。” “哥哥!” “南红是傅氏后人,艳山是涂灵氏少族长。明日之事不管如何,都是天界内部事务。若不想两界开战,你们只能、也必须袖手旁观。” 说到这里,郁烈放缓声音,“真真,你实不必如此担忧。” “三年筹谋——我相信他,也相信自己。” 相信他捧在手里的龙,能够凭着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地坐上世间至尊之位,翱翔九天。 ※※※※※※※※※※※※※※※※※※※※ 大龙: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老郁: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大龙:我们小时候关系不错。 老郁:我们小时候关系也不错。 大龙:但他长大了之后好像变傻了。 老郁:但她长大了之后越来越幼稚了。 大龙:每次和他说话我都忍不住想打他。 老郁:每次和她说话我都……等等,你想打他?(掏刀)来,我帮你打。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寿宴 天帝寿宴,万仙来朝,九霄云殿十分热闹。 润玉坐在主座左侧,郁烈依旧扮做傅清的模样侍立其后。邝露作为太巳真人的掌珠,在众仙僚之间有自己的席位。 郁烈看着底下的众人,心中诡异地有了一种“璇玑宫全体出动”的感觉:邝露在席位上,涂艳山和南红被打包送走,魇兽也吃饱喝足被送到他处暂避,璇玑宫真的是连条看门的狗都没剩下:能打的有一个算一个,全在今天这场寿宴上了。 他们没有等太久。太微很快就步入正殿,在主位落座。月下仙人紧随其后,也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宴会的主人都来了,底下的众仙也就停止了互相之间的交谈,在一片寂静之中,大家都发现主座右侧还有一个空着的位子,毫无疑问,是火神的座位。 “旭凤呢?怎么没有见到旭凤啊?”太微也发现儿子少了一个,有些奇怪地问。 丹朱赶忙道:“天帝寿宴,乃一界盛事。想必九霄云殿门庭拥堵,我旭凤贤侄应该是堵在了赴宴的半道上,不若再等等?” 太微道:“众仙已至,难道还要在座所有人等他一个?罢了,不必管他,开宴吧。” 天帝寿宴,按理来说要天后主持,但现在天后没有了,只能由月下仙人暂且顶上。 宴会真正开始之前,依照惯例是群仙献寿,就是各自将自己准备的寿礼献上。这一环节打头的应该是天帝的子侄,但现在火神又不见了。天帝统共就两个儿子,现在还少了一个。好在润玉是长子,由他作第一位,众仙作第二位,勉强也可抹去火神未到之事。 “这寿宴怎么这般……不伦不类。”鸟族有小辈在底下自言自语。他说的声音极轻,只有周围几人听到了。穗禾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讪讪掩口不再多言。与穗禾同坐一列的隐雀却是自得其乐地坐着,装作没有听到,面上还带着悠闲的笑意。 润玉起身下阶,立于殿堂中央,对天帝轻施一礼,接着袍袖轻扬,在天帝案上幻化出一个白玉杯——正是日前天帝赐予他的。 “父帝。您于润玉不仅有生养父子之情,兼有教诲师生之义。今日特以星辉凝露敬献父帝,聊表孩儿寸心。” 太微欣慰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星辉凝露其实就是星辰所溢庚金之气的结晶,收集繁琐,且不耐久存,但对仙人来说大有裨益。 太微举杯饮下,润玉再行一礼,便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而丹朱也准备好了再唱名下一个献寿之人。 就在此时,只听脚步声响。 九霄云殿的正门处又出现了一个人。 “凤娃?”丹朱既惊又喜,对着太微说:“这才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您看我旭凤侄儿这不是正巧赶上了吗?” 郁烈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按住自己蠢蠢欲动想打人的手,只作没听见。 旭凤几步走上前,与润玉一同站在殿堂正中。两个人一个是参加庆典的纯白色礼服,一个是披坚执锐一身战甲,对比鲜明到两旁列坐的仙人们都窃窃私语起来——穿着铠甲参加寿宴的,还真是前所未有。 太微端坐于上,问道:“旭凤,你这是作何?” 话音未落,燎原君就已经扯了一个身披蓝色披风的天兵自侧门而入,将手中的人一把掼在地上。 邝露藏在衣袖下的手微微一紧——她认得这个人。 可是事情又出了什么变故?她心中不免担忧,但她不动声色地快速扫了一眼殿中,看到润玉和郁烈如出一辙的淡然姿态,就好似吃了两颗定心丸,暂且将心中的忧思压了下去。 旭凤并没有回答天帝的问话,只对自己的兄长说:“你还是没有听我一句劝。如今一切已成败局,你若还执迷不悟,只会让九霄云殿染上无辜将士的鲜血。收手吧,我会尽力助你求得父帝原谅。” 润玉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被燎原君制住的那个天兵道:“大殿下,我们的人受到了火神的伏击……” 这么一来一回,在座的各位都不是傻子,心中隐隐约约也猜到发生了何事。太微肃容道:“燎原君,你说,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燎原君拱手回道:“陛下,九霄云殿周遭埋伏了夜神的十万天兵。只待时辰已到,便击鼓为令,直攻九霄云殿。” 太微道:“他所言可属实?!” 润玉看看站在一旁的旭凤,又看看高高在上的天帝,忽而一笑。这个笑容多了那么一点温柔和眷恋的意味,而当这笑容敛去之后,周身便只剩下冰冷和肃杀。 “前尘往事不可追……”他悠悠叹道,“便是属实,又如何?” 言罢,他抬手一击,水蓝色的灵力不偏不倚,正正击中大殿一侧的一面云纹大鼓。 霎时间,鼓声轰鸣,如水波一般一圈一圈回荡开去。 两旁群仙坐立难安,左右回顾——但等了半天,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天兵天将冲将进来喊杀一片的场景。 旭凤沉声道:“兄长,你的三方天将,均已被我卸了甲。” 这话刚说完,便有身披红披风的天兵天将自三门涌入,为首的竟是太巳仙人。 “陛下,末将前来救驾。”太巳仙人行礼道。 殿中群仙不管心思如何,此时俱有了“尘埃落定”之感。太微或许也如此想,因他终于空出心思来处理自己这个“一鸣惊人”的大儿子。 “润玉,我给你一个自辩的机会,你还有何话说?!” 润玉面色平静:“无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成王败寇,棋差一招。” 旭凤道:“你一向比我聪明,功绩权谋皆在我之上。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走这一条不归路?” 润玉抬头看向殿阶之上。旁人以为他在看天帝,只有邝露看到了他和郁烈的对视,“归或不归,言之尚早。这条路,我问心无愧。” 太微怒道:“润玉!我本来对你寄予厚望。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不忠不义的谋逆之徒!今天众仙家在此,铁证如山。若不施以惩戒,如何向六界交代!” 旭凤急忙道:“父帝,兄长虽铸下大错,但幸而未酿成大祸。还请父帝宽宏大量,饶恕兄长。” 太微斩钉截铁地说:“无需多言!众天兵听命:速将这不忠不义的畜生押往毗娑牢狱!” “呵。”润玉轻笑一声,抬眼扫过手持□□围拢过来的天将,那眼神中的冷意竟将这些沙场血战的将士都骇得定住了。 润玉看向太微,一字一句地说:“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又有何权利,要求他人对其忠义仁孝!” 此语一出,满堂变容。 无人敢在此时说话,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父帝当年为登天位,戮其兄、弃花神、娶恶妇、辱我母、抛亲子!天后为固其后位,琉璃净火逼杀花神、举其私兵覆灭他族、矜功伐能难容异己!这世人都说,天上才是最好的地方,可殊不知,这里才是六界最肮脏、最残酷的伪善之地!” “住口!”太微怒极,骤然起身,却突觉全身乏力天旋地转,他心下一惊,倒退几步跌坐回去,既怒且惊更疑: “你说!你这个畜生刚才、刚才给我喝了什么?!” 润玉淡淡道:“不过是少许煞气香灰,仅能脱力两个时辰。” 丹朱抢上前扶住太微,怒视堂下:“你!润玉!我素知你心机深沉,只是没有想到,你真的做出来这般心狠手辣之事!” 心狠手辣?郁烈站在他旁边只觉手痒,很想让他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心狠手辣。但他正欲抬手,目光就对上堂下那人:他的眼睛里分明含着一点微不可查的温和的笑意——不是对着旁人,只对着自己。 我无事,别担心。润玉无声地对郁烈说,而后直面丹朱的视线,冷声反驳:“心狠手辣?天帝当年屠戮兄长,又纵容废天后杀害花神,辱杀我母,覆灭我龙鱼族之时,难道就不心狠手辣了吗?!” “……”丹朱瞪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什么话来驳斥。 润玉又道:“今日之事,不过是天理昭彰,终有轮回罢了。” “我所做这一切,不求俯仰行走之间无愧于天地,但求心中净土一片,无愧先母生养之恩。” 旭凤道:“你即便心中有恨,可父帝对你同样有生养之恩!” 他这话甫一说完,忽而听得一声冷笑。 “弃之一隅不闻不问,亲子为棋算计制衡,不配为父。道貌岸然私德不修,一人揽权独断专行,怎堪为君!” ※※※※※※※※※※※※※※※※※※※※ 寿宴场面可参照原剧婚礼,但来的仙人会更多一些(搞事影响的范围也更大一些……)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凤陨 众人惊讶地望向声音来处,只见一白衣女子缓步自九霄云殿正门而入,身后是数十名同样打扮的白衣人。 “你是何人?”旭凤质问她,“你有什么资格评判父帝?!” 白衣女子未戴冠,未束发,眉心一点白色花钿,如月般光华流转。 她看了旭凤一眼,眼神似是厌恶,似是怜悯。 “我是风族赢今。”她说。 “先师风神逝世,已有三载。”赢今望着天帝,冷然道,“凶手至今不闻消息,过往卷宗俱被封存。风族上下未受抚恤,龙骧禁卫动作频频。天帝如此急切想将阊阖收归己手,可是欺我风族无人?!” 乍闻此语,堂中二人变色:锦觅伤痛,穗禾惶然。 “赢今仙子!”锦觅自一侧奔出,邝露想拉住她,未果。只能看着她穿过一众天兵天将奔至白衣女子身前。 “赢今仙子可是知道凶手是谁?” 赢今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我如何知?” 太微强撑着一口气道:“赢今!你聚众为乱,可是风族早有反叛之心?!” 赢今丝毫不惧,坦然道:“君王无道,反又如何!” 她这话说完,就听殿外几声清脆的拍掌。 “仙子当真说出我心中所想。” 话音未落,声音的主人便从殿外缓步而入,她着一身水色衣裙,面容苍白、身形羸弱。 太微惊怒道:“你又是何人?!” “我是洛水常女。”常女打量了一下太微,又偏头对赢今微微一笑,“原还以为我今日来晚了,没想到来得正是好处。” “好!好!好!”太微喝道,“众将听令!还不速将作乱的一干人等拿下!”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 那些起初说着“救驾”涌进殿中的天兵天将纹丝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穗禾怒道:“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隐雀打断她:“天帝及废天后德行有失,如今,夜神殿下敢冒六界之大不韪,将天帝罪行一一披露,实属天界之幸!如今天界正是破旧立新之际,我等愿拥立夜神殿下继承帝位,荡清六界乱势,重立天界威名!” 赢今素手一招,满堂风声呼啸,化作一面令牌现于掌中。 风神令! “风族上下愿效忠夜神殿下!” 她身后的白衣人俱拜伏于地: “愿效忠夜神殿下!” 常女看了看座中仙人,含笑道:“我虽无水神令,但各位水族仙君当知我意。” 她这句话说完,座中九位水族仙君便齐齐出列。 “泾河水族、淮河水族、黄河水族、辽河水族、珠江水族、通天水族、太凌水族、钱塘水族、太湖水族——” 常女道:“洛河水族、笠泽遗族。” “愿效忠夜神殿下。” 她的身体似乎很不好,话音之间透着几许气力不继,神情也未见刚毅果决,反倒是清浅淡然更多。但她话语间透露出来的意思,不止令天帝大惊失色,也令在座仙人惊骇无言。 “你,你是——”太微颤道。 常女却不接他的话茬,轻声细语道:“我今日前来,只是想让陛下知道,水族亦有热血儿郎,并非人人似前水神一般软弱可欺。夜神殿下曾以一身庇护水族,从此只要他在一日,万千水族便是他的后盾。” 她这话说得决绝,可站到她身后的九位水君,全然未有辩驳之意。 大势去矣。 少数仍未下定决心的仙人心中突然如此想。 九位水族仙君,加上常女所代表的洛河水系,便已然是天界所辖水族的全部。常女虽没有水神令,但水族实已在她股掌之中。 原来,水族也已经和风族一样,全部倒戈相向了。 而恰在此时,太巳仙人一声呼喝,殿中的天兵天将齐齐将身上的红披风扯下,弃置于地。 “我等愿效忠夜神殿下!” 此言一出,真是譬如惊雷,刹时一呼百应,在座仙人齐齐拜倒: “我等愿效忠夜神殿下!” 太微气怒至极,却无计可施:“你,你们,你们竟敢背弃于我!” 润玉没有理会他,看着旭凤道:“天帝与废天后残暴不仁,满天神佛皆有怨恨。火神殿下,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旭凤尚未回答,却听穗禾一声娇喝:“隐雀,你胆敢与夜神狼狈为奸,我今日便来清理门户!”说着掌中便化出羽扇,化作一道火光向隐雀面门击去! 她这一举动仿佛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场中众人纷纷动作起来,一时间兵戈之声充盈于耳。 太巳仙人一马当先,带着几名天兵冲向天帝。旭凤一把将锦觅拉到身后,欲要救援天帝,却被一道水灵力所阻。穗禾倒是出手狠厉,几下击倒了隐雀,但赢今几乎是瞬息之间接替了隐雀的位置,她本就因风神之死对废天后一脉痛恨至极,同样招招狠下杀手,两个女子一人执扇,一人持剑,在殿堂一侧打得天翻地覆。 九位水君亦齐齐加入战斗,常女自己则抱臂站在厅堂一角,看着这九霄云殿中的乱象,唇边还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就在这片刻之间,太巳仙人已经冲到了太微面前,后者依旧脱力虚弱,丹朱见状急忙拿出一枚玉佩,化作一道结界,将两人笼罩在内。 这玉佩应该是上古之物,太巳仙人兼几个天兵天将却是奈何不得。但奇怪的是太巳仙人丝毫没有沮丧之色,反而一派胸有成竹。 丹朱心中警铃大作,顺着太巳的眼神看去,只见一旁的青衣仙侍轻蔑一哼,抬手击在结界之上。 咔嚓! 坚实无比的结界连对方一击都没有抗住,如琉璃一般碎裂开来。 丹朱与太微俱是大惊失色,然而不待他们再做什么,青衣人已经以灵力变幻成两根绳索,将他们牢牢缚在原地。 “你是璇玑宫的仙侍!”丹朱看着这人的形貌,终于记起曾在姻缘府见过他,“你终归是天界之人,如今也要助纣为孽吗?!” 太微虽然被制,但眼力还在,一眼就看出这人的实力令人心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介仙侍? “不对,你不是仙侍,你到底是谁!” 郁烈冷笑道,“天帝好眼力。可惜,你怕是从来没有认真关注过璇玑宫,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祸。”说着,他已撤去伪装——如今才是真正尘埃落定,他也不必再掩盖身份——一道灵光闪过,原地站了一个绛衣玄袍的青年,身姿挺拔,气势逼人。 “括苍君?!” 就连殿中正在打斗或躲避的仙人也纷纷侧目,惊呼连连。 郁烈抬手,取下了覆面的半边面具。底下露出的面容,竟与方才的青衣仙侍一模一样。 远处堂下,锦觅目瞪口呆。 “小傅仙官……” 但她的这句细语,已没有多少人在意。 郁烈随手扔了面具,道:“我已除名于冥界,如今只是璇玑宫一介仙侍,此生只会效忠于夜神殿下。” 他这话说得从容,听到的人却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真是传说中心狠手辣血债累累的括苍君?莫不是被谁假冒了吧? 只有邝露已经习惯了这种闪光冲击,趁对手愣神的一瞬间,一记手刀将他劈倒,用力之猛让远处的太巳真人都打了个寒颤。 ——等等!我的乖囡囡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画风?! 殿堂中央,润玉与旭凤已过数十招,旭凤只觉气力不继,反观兄长,竟还是游刃有余。 兄长何时有了这般实力? 他之前都在隐藏自己吗? 旭凤心中纷乱难言,又听到周围人惊呼,分神一看上方,大惊失色地看到天帝已被郁烈所制,这一惊之下身法一乱,破绽顿显。润玉无意与他缠斗,灵力化作冰刃攻其疲弱,一旁的燎原君见状飞扑过来,正正挡下这一击。 其实这一刀落在旭凤身上不过是伤及腰腹让他难以行动,燎原君情急之下这一挡却是用胸膛直面冰刃,瞬间冰刃透体而过,旭凤抢步上前,燎原君已然奄奄一息。 “燎原君!”旭凤半跪下身,将燎原君揽于怀中。 燎原君咳出一口血,声音断续微弱:“燎原君……不能再保护殿下了……” 语毕,便化作灵光四散而去。 旭凤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相伴多年的好兄弟殒命,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蓝紫色的火焰裹挟周身,双掌上浮现出同色的火莲——竟是不惜殒身,要与润玉决一死战了。 比起只烧灼罪业不戮伤无辜的红莲业火,琉璃净火对于使用者和被使用对象没有任何限制,从这个角度考量,它的确堪称天下毒火之首。 但润玉如今已不会把这入微境的净火放在眼中。他抬手结印,灵力以他为中心汹涌而至,化作丝丝缕缕缠绕的太初之线,柔软似水,锋利如刀! 场中众人,不知是谁先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惊骇之下连手中的兵刃都忘了举起。 夜神……何时已有了让他们都看不透的修为?! 那丝缕缠绕的大道气息,分明直指化神巅峰! 霎时间,旭凤所带来的兵卒心底一凉,似是再提不起什么热烈的战意,而与他们对战的仙人却是意气澎湃,刀枪剑戟几乎在手中挥舞出残影。 但此时,兄弟二人谁都没有分出心神关注周遭。 蓝紫色火焰灼烧,淡青色水流缠绕,两方战意升腾,局势一触即发。 突然,这一切戛然而止。 兵刃入肉的声响,如丝帛乍裂,昆山玉碎。 旭凤闷哼一声,周身灵力急速消散。他难以置信地转身望着行凶者——却是刚刚被他拉到身后的锦觅! 就连周围交战的人也怔怔然停下了手,一齐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旭凤!” 锦觅这一刀又快又狠,不止旭凤没想到,润玉也未曾料到,他下意识地伸手欲扶,手抬到一半却又慢慢落了回去。 而旭凤转身对着锦觅,颤着声音道:“为什么?……为什么?” 锦觅双眼含泪,尖叫道:“你知道!是你杀了爹爹!是你杀了临秀姨!”言罢狠狠发力,凝聚了水神半身修为的冰刃穿透旭凤的胸膛,“咄”地一声钉在正殿的梁柱之上。 旭凤颓然倒地,却还伸手扯着锦觅的衣袖,声音虚弱几不可闻:“你可曾……爱过我……” 锦觅握紧了手,冷冷道:“从、未!” ※※※※※※※※※※※※※※※※※※※※ 私以为在原剧中,大龙是没有寄希望于锦觅的,因为锦觅这个人本身变数太大了。万一那天她打瞌睡跑神了或者犹豫下不了手了那计划岂不是很容易凉凉,按照大龙算无遗策的性格,他不会有这么幼稚的念头。而且当时那个情况,太微已经被撂倒了,丹朱战力渣渣不值一提,天兵大半倒戈,赴宴的仙神很明显也不站在太微那边,剩下一个旭凤,他真的有把握打赢大龙吗?我看未必。所以就算没有锦觅那一刀,结果也已经注定了。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尘埃落定 “旭凤!”“凤娃!” 太微和丹朱连声呼唤,可旭凤已经听不到了。他倒在地上,双眸渐渐阖上,一滴泪自他的眼角落下,没有人知道他最后在想什么。 一缕青丝自他身上轻轻飞起,落入锦觅掌心。 他果然将我的头发藏于内丹精元之处。锦觅怔怔地想。 这一切,多像一场梦境。梦醒了,爹爹还在,临秀姨还在,凤凰……也还在。 可是梦醒不了了。 她的眸中失去了颜色,周围的一切:声音、画面、一切的一切都如潮水一般退去。 心好痛啊,她想。 心为什么这么痛呢? 她看着旭凤的身体化作金色的光点,飞散在九霄云殿中。自己也软软地倒在地上,意识抽离的瞬间,她觉得有一股热流自口中涌出,和着一粒檀丸,滚落于地,化风消散。 ——情,到底是什么呢…… “锦觅!我杀了你!”穗禾飞身而至,凄厉地喊道。 赢今一剑振出,拦在她与锦觅之间。 王座之上,太微神色凄然,喃喃道:“大儿九龄色清澈,秋水为神玉为骨。小儿五岁气食牛,满堂宾客皆回头——润玉,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他这话似乎并不是全然的反语,而是含着莫名的惆怅与释然。 忽而,他周身灵力鼓荡,竟生生将捆缚的绳索震开,整个人化作一尾金龙,长啸而起,在大殿之中上下来回,拼着一口气将旭凤四散的魂魄收起,而后力竭摔落于地。 “陛下,陛下!”被赢今一剑刺伤的穗禾倒在不远处,见状凄声叫道。 太微勉强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中一个金色光团飞到她的手中,传音道:‘……旭凤……救他……’ 穗禾将光团抓在掌心,刚才她看到旭凤死去便再不顾及生死,如今太微的话给了她隐约的一线希望,她突然又怕死起来,她如今负伤在身,若再迁延下去,等夜神腾出手来,自己却是没有一拼之力。想到这里,她将羽扇一收,趁所有人还在愣神的片刻,将力量发挥到极限,化作原身孔雀急速离去。 并没有人阻拦她。 赢今半跪在锦觅身旁,神情莫辨。 润玉看着倒在地上的天帝,微微愣神。 郁烈缓步沿阶而下,路过太微身边,突然将一道灵光打入太微体内,在丹朱跳着脚一连串“你要干什么”里,拢住了太微即将消散的灵力。 周围的乱局早就平定了,旭凤、太微接连倒下,火神一派势力也没有了斗志,被润玉手下的三方天兵砍瓜切菜一般收拾干净。故此剩下的仙人全都看到了郁烈的举动,也看到了原本即将陨灭的天帝面色又回转过来,虽没有恢复到鼎盛时期,但已经不是一副随时要咽气的模样。 丹朱呆在原地。 太微亦面有疑色。 郁烈低头看着他,冷声道:“死,不过眼睛一闭,干脆利落,一了百了——哪有那样便宜的好事!你要活着,活着赎你的罪,活着看润玉如何让在你手中千疮百孔的天界,千秋万世、海晏河清。” “镜城。”润玉走到郁烈身边。他知道身旁这个人才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他深恨太微冷漠无情,却又并不是真的希望他死去。 他唤了这个人四千年父帝,他曾经那样真切地将他当做父亲尊敬濡慕过。 郁烈借着袖子的遮掩握住他的手,两人对视一眼,已什么都不必再说。 “来人,将先天帝送回凌霄宫休养。” “是!” 一场大戏,尘埃落定。 有人大获全胜,有人大败亏输。 又或许,他们都得到了一些东西,也都失去了一些东西。 三日后,九霄云殿。 “陛下,小神在百万天兵之中甄选出一百零八位天将在殿外护卫。只是这御殿将军之职,责权重大,还望陛下亲自定夺。” “太巳仙人以为破军如何?” “破军?”太巳仙人眉头一皱,“陛下,破军可是火神亲自简拔上来的。御殿将军一职御神三万,贴身护卫陛下,若有异心,变生肘腋,可是防不胜防啊。陛下,请您三思!” “破军其人,为人耿介忠直,他若答应,便不会有异心;若有异心,便不会答应。” “陛下,您气度恢弘,可是这——” “半年前,天界震荡,元气大伤。如今百废待兴,正值用人之际。本座便是要晓谕诸神及六界:如今天界万象更新,今日这个天帝,用人不计前嫌,只论德行才干。破军答应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将这个信号传递出去。” 太巳仙人恍然大悟,拱手道:“陛下天下为公,英明睿智。小神这就去办!”言罢领命而去。步出正门时,一个朱衣玄袍的青年缓步而至,正好与他照面。 “括——郁仙君。” 郁烈对他一笑,“太巳仙人多礼。”心情很好的模样。 两人打了个招呼便错身而过,太巳仙人往殿门处走,隐约听到身后天帝说:“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另一个声音回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说人话。” “想你了,来看看你。” 太巳仙人:“……” 陛下与括苍君的感情也太好了吧? 果然是自己跟不上时代了,现在的兄弟之间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太巳仙人默默感慨了一番,假装自己没有耳朵,脚下生风飞快地遁走了。 ※※※※※※※※※※※※※※※※※※※※ 死多简单呀,活着受罪吧,死渣渣! 以及,剧情线在花鸟那边依旧顽强而稳固,鼓掌。 感谢读者“莫尘雨”,灌溉营养液+1!比心! 2020-02-22 23:55:07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新朝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邝露读完,放下信笺,道:“这出戏文写的倒是不错,就是不知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涂艳山道:“这是我前些日子下凡去听的一场戏,叫什么《牡丹亭》,文辞不错,故事挺无聊,左不过什么爱来爱去爱生爱死的。” 邝露道:“我还记得之前去姻缘府听戏,月下仙人可是很喜欢这样的戏文。” 涂艳山评价道:“我记得凡间有个人说过,艺术高于生活,听戏嘛,听过就罢了,王侯风流、儿女相思,尺寸戏台上来回辗转,终究不是真的。若是自己去经历这样的事……”她默默地打了个寒颤,“想想就可怕。” 邝露想起半多年前闹得轰轰烈烈的“火神与水神二三事”,心有戚戚,“也不知水神仙上如今怎么样了。听说,她自那日寿宴之后,就一直昏迷未醒,如今还在花界休养。” 涂艳山道:“寿宴上的事我是后来才听别人说的,想来当日定是凶险万分。不是说先天帝收集了火神的残魂么?如今他怎么样了?” 邝露摇摇头,“那日穗禾公主将火神残魂带走便没了消息,现在也不知怎样。”说完又感慨一句,“火神与水神,倒真像是戏文里的爱侣怨侣。只是我想不透:爱一个人,要爱得如此伤痕累累么?让人光是看着都觉得胆战心惊。” 涂艳山道:“我其实也不懂得什么是爱,但总觉得,爱不能是一方的自以为是,和另一方的委曲求全。相互尊重,相互支持的,才是爱吧?” ——就像殿下和天帝陛下那样。 “算了,不说他们。”涂艳山因着郁烈的缘故,对火神虽不能说讨厌,但也算不上喜欢,知道没有更多的八卦可以听之后就果断地放弃了这一话题,“差点忘了今天的正事。” 说完,她从身后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纸包。纸是上好的春雪纸,软软的白,蝉翼一般的薄。 纸包甫一拿出,淡雅而悠远的香气就弥散开来,让人恍惚如置身于连绵的花田。 “这是我亲手制的昙茶,”涂艳山把纸包递给邝露,笑眯眯地说,“恭贺姐姐获封上元仙子。” “谢谢。”邝露接过茶包,微笑道,“这一包分量可不少,你莫不是把庭中那一片花都薅秃了吧?” 涂艳山道:“怎么会?!我要是把花薅没了,殿下能把我变没你信吗?” 邝露扑哧一下笑出来,她也想起那一片优昙花的来由,于是十分认真地点点头,“不只是郁仙君,陛下对那片花也上心得紧呢。” 她托腮想了一会儿,“到底是郁仙君送的花,也可以算是凡人常说的‘定情信物’吧。” 涂艳山之前偶然看见过邝露送红线的事情,故此一直不好在她面前八卦自家殿下和天帝陛下的事情。如今闻听此言,不由有些讪讪道,“我还以为姐姐你也喜欢陛下呢。” 邝露道,“我是很喜欢陛下呀,难道你不喜欢郁仙君吗?”说完她才反应过来,涂艳山说的“喜欢”和她说的“喜欢”不是一回事,“你想的太多啦!我对陛下是尊敬爱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人会对着朝夕相处的邻家哥哥说爱,也会对着错肩而过的一见钟情说爱,但不会对着仰望的神明有同样的想法。 ——陛下,就是我心目中的神明呀。邝露在心中悄悄地想。 “当年,我随爹爹参加斗姆元君的法会,半途实在无聊,便偷偷溜出来,就是那个时候,在瑶池边上,我第一次见到了陛下。”邝露托着下巴眼神放远,显然是回忆起了往事,唇边也带上了一抹温柔的笑意,“他带着魇兽站在水边,便如松生空谷,月射寒江。后来,我知道了他是天界的大殿下,从那时起我就暗自发誓,这就是我以后要追随的主君。” 涂艳山感同身受,情不自禁地说:“与你相比,我和殿下的初遇就没有那么美好了。我当时年纪小,看多了什么‘灵狐奇缘’之类的话本,终于没忍住跑出了族地,打算去凡间来一段轰轰烈烈的奇遇。结果还没等到凡间,刚出族地就被一阵旋风卷上了天。”她抖了抖,心有余悸地回忆,“等风过了,我就掉进了我们冥界最最可怕的万劫谷,然后遇到了殿下。我以为他是坏蛋,他以为我是妖兽,然后我咬了他一口,他薅掉了我的一撮尾巴毛。” 邝露:“……” “还真是……令人难忘的初遇。”她忍着笑评价。 两个小迷妹围绕“我与主君二三事”展开了和谐而友好的交流,最后邝露感叹道:“陛下和郁仙君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不过——如今都过了这么久了,天界也平定了,陛下的登位大典也结束了,他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呢?” 涂艳山也被点燃了熊熊的八卦之火,“对吧?你也觉得他们之间进展太慢吧?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早点定下来吗?” ——今天也是两个属下为自家主君殚精竭虑忧心忡忡的一天。 被自家属下担忧着的两个人显然并没有同样的忧虑。 相反,他们心情还不错。 润玉经过半多年的努力,基本上全盘接手并初步整理了太微留下的烂摊子。他秉性温和纯善,虽然在登基之后威严日重,但也绝不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之人。他简拔贤才,不论亲疏,又不似太微一般只顾个人野心,在他的治理下,天界久违地呈现出蓬勃向上的气势。 郁烈经过半多年的努力……成功地将天机府开到了天界。自然,天界的天机府不再需要搞什么阴谋暗杀之类的活动,而是变成了专责的情报机构,兼为负责监察百官。 两个人一在明,一在暗,干活干的很愉快。 而天界上下经过半多年的观察,一是认识到了新任天帝的智谋手段和胸怀气度,二是认识到了——陛下和前括苍君、现天机府少君的关系,可真好啊…… 好到经常同进同出,还同居一宫——没错,天帝的居所按理来说是在凌霄宫,但现在前天帝住在那儿。面对众仙另起一宫的提议,天帝表示简朴为要不需大兴土木,于是依旧住在自己位置偏僻的璇玑宫。 天界大朝会一月一次,小朝会旬日一次。在没有朝会的时候,一些例行奏章就由专人送至璇玑宫。于是仙人们就经常看见目前天界武力值最高的两个人,一起下棋、一起喝茶、一起商讨事务、一起下界巡查…… 就好似有什么黏胶把他们粘在了一起。 “风神令认赢今仙子为主,但她上书辞去了父帝敕封的风神之位,便暂封她为风族元君,代掌风族事务。水神与火神……暂且空悬。”润玉在折子上做好批复,将其放到一边。 “风神也就罢了,但水神……你不让常女做水神?” 润玉道:“她之前就对我说,她并不想做水神,甚至不希望在天界任职。” “这话怎么说的。”郁烈奇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润玉道:“或许她所筹谋并不在名声地位;又或许比起明面上掌权,她更喜欢在暗地里影响别人的意志。” 郁烈隐约理解。毕竟人各有志,而不管常女想做什么,只要她对天界没有异心就行了。所以他也就丢开这个话题,道:“还有你卸任之后留下的夜神一职——哦,如今应该叫月神了吧?” 天帝潜邸时的任职,如今在继位之后也应避讳,故此隐去“夜”字,而以“月”字代替。 “月神司下一应事务,现由邝露代理。只是她修行日短,尚且不足封神。” 但即使如此,天界明眼人都知道,上元仙子邝露就是内定的下一任月神。 “前朝旧事,如今就算告一段落了。”郁烈坐在他旁边,帮他把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请安折子剔除出去,“你留着火神这个位子……是认为他真的能复活吗?” “古籍中记载,凤凰比常人多一魄,想来就是作涅槃复生之用。虽说当日穗禾带走了他那一魄,但我总觉得,或许旭凤复生的关键还在锦觅仙子身上。” 郁烈也不纠结润玉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是提起锦觅,他就忍不住啧了一声,百思不得其解道:“你说当日她喊的那一句‘你杀了爹爹和临秀姨’是怎么回事?莫非我们猜错了,真是旭凤杀了水神和风神?” 润玉道:“当初傅姑娘所见,我已经对旭凤说过了。他当时十分震惊,却也向我发誓风神水神并非他所杀。他的话,我还是相信的。他虽然有时过于天真,但不是这种阴谋害人的人。” 郁烈闻言更觉得不可思议,“依锦觅对他的感情,但凡他有一点点证据证明自己跟这件事无关,锦觅都不会在寿宴上给他一刀吧?风神水神陨灭后不久你就把实情告诉了他,到寿宴那日都已经三年了,在凡间孩子都会跑了,他就什么都没查出来?” 润玉思索片刻,摇摇头,“不,我觉得他一定察觉了什么,或许这件事,还是跟废天后有关系——所以他才选择缄口不言。寿宴那日,是赢今的话刺激了锦觅仙子,再加上旭凤当着锦觅仙子的面用出了琉璃净火……这才让整件事情无法挽回。” 郁烈道:“既然他选择为了自己老娘瞒着锦觅,也就别怪锦觅把他当成凶手了。” 润玉叹了一声,“废天后自己作孽,却报应在了旭凤身上。” 他们正说着,就有一个仙侍来报。 “禀告陛下,废天后又在临渊宫吵嚷,要见前天帝,和……火神。是否要在宫外再加一层隔音结界,免得搅扰阖宫不安,还请陛下示下。” 润玉拿着折子的手一顿,片刻后才道:“暂且不必,你先退下。” “是。” 郁烈道:“如今留着她也没什么用,你若不想再听到她的消息,我替你杀了她。” ※※※※※※※※※※※※※※※※※※※※ 龙崽崽做天帝啦!终于远离了糟心的甲乙丙丁,老母亲好欣慰。 接下来大龙和老郁将会以局外人的身份淡定旁观以花鸟为中心的虐恋剧团上演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剧情。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旧人 润玉摇头,“她不配让你动手。” 郁烈道:“说句实在话,你其实并不想置她于死地,对吗?” 润玉沉默片刻,轻叹一声:“或许吧。” 郁烈的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柔和,“润玉……” “嗯?” 天帝陛下一抬头,就被少君大人抱住了。 确定了关系之后越发放飞自我的郁烈温柔地抱着属于自己的龙,蹭蹭摸摸亲亲。 他时常会想,自己到底是多么幸运,才遇到一个这样温柔的人。 不管经历过多少风霜摧折,都纯洁明粹如同初见。 殿中四下无人,和暖的微风吹着淡青色的纱幔微微扬起,氤氲着绞丝累金云兽香炉中的轻烟,好似一场迷离和煦的梦境。 ——虽然场合不对、时间也不对,所以有很多事情不能做。 ——但……也不是什么都不可以做。 天帝陛下的学习能力很强,无论在哪个方面。但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他还是制不过脸厚心黑又花样迭出的少君大人。也是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郁烈深刻地认识到,年长一千多岁,有的时候也是有点用处的;而混乱黑暗什么猎奇事物都有的万劫谷,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阿玉……”郁烈抱着心爱的龙黏黏糊糊,好似一大块牛皮糖,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是怎么冷酷无情地嫌弃变身牛皮糖的妹妹的。 好在润玉没有当初括苍君那样冷硬的心肠,才没有让郁烈尝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美妙滋味。无论是之前的夜神大殿,还是如今的天帝陛下,面对外人时都是温和有礼客气疏离,而在面对自己爱的人的时候,简直纵容到没有底线的程度。 于是他毫无异色地应承了这声黏糊糊的“阿玉”,并且对摸到自己腰上的手视而不见。 郁烈十分感动,并得寸进尺:“晚上我想看尾巴。” 他嘴里说的是“想看”,但眼里分明写着“想摸”。 ——龙的尾巴是随便想看就能看想摸就能摸的吗? 在某位特定的人面前毫无原则的天帝陛下表示:行,可以,没问题。 心满意足的郁烈粘在天帝身上,看着对方收拾起了奏折,带着餍足之后的懒意问道:“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我想去一趟临渊宫。” “我陪你一起。” “好。” 临渊宫外,重兵把守,但仍阻挡不住里面传出来的“稀里哗啦”、“碰”、“咚”、“乒铃乓啷”的声响。 废天后基本每天都要来这么一遭,守门的卫士见怪不怪,表情纹丝未动,内心波澜不兴。 ——听说这位废天后可是灭了陛下的母族,还险些将陛下置于死地,掌权这么多年手上血债累累。如今陛下宽仁,将她从毗娑牢狱移至这临渊宫,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荼姚当然不满意。 当初在毗娑牢狱,她心中还存着旭凤继位后接她出去的期望,也不会觉得日子太过难熬。可自从前些时日被移到这临渊宫内,她就完全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外界发生的一切她懵然不知,心中便不由得有种种不好的联想。 是太微念及旧情将自己放了出来? 还是说,他又有需要用到自己的地方? 天界如今局势如何? 自己把琉璃净火传给穗禾,她可曾帮助旭凤登上大位? 临渊宫里空空荡荡,荼姚出不去,外人也进不来。 宫殿一侧露台下就是云气翻卷深不见底的临渊,荼姚站在门扇边遥遥望着临渊上方永远阴云密布的天色,却并不曾真的踏上近在咫尺的临渊台。 突然,背后门扇轻响。 荼姚心下一惊,继而就是一喜: “旭凤!” 但她回过头去,看到的却并不是她期待的那一个人。 “——怎么是你?!——你是来看本座的笑话是吗?” 其实郁烈和润玉原本是并肩站着的,郁烈还很不老实地在袖子底下拉着润玉的手。但怒火上头的荼姚完全忽视了他。 察觉到手上被人轻轻一握,郁烈心领神会地松开手后退一步,自愿做人肉背景板。 润玉站在原地没动,语气十分平静地说: “母神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若说母神如今只是个笑话,那我倒是要恭喜母神。” 可惜此刻他的语气越平静,听在荼姚耳中就越嘲讽。 “你别得意的太早,待旭凤当上天帝,他一定会接我出去。到时候,有你好看!”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郁烈真的很想笑。 ——前·天后娘娘,你就没发现站在你眼前这个人穿着天帝才能穿的银龙袍服吗? ——还是说鸟族脑容量普遍偏小,被怒火一烧理智就容易断线? 而润玉平神静气地怼了回去: “恐怕要让母神失望了。母神你有所不知:半年前,旭凤在父帝寿宴当日,被锦觅仙子一刀刺中精元所在,当场灰飞烟灭了。” 荼姚显然难以置信,她的表情就像是面前的人给她讲了一个漏洞百出的笑话:“……不可能。你当本座是三岁小孩吗?” 润玉继续补刀:“母神,你别着急,还有。——旭凤灰飞烟灭,父帝痛心不已,致使心境动荡,如今已闭关自修,不再理事了。” 荼姚愈发觉得自己听到的是天方夜谭:“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 她虽然没了琉璃净火,但修为还在,不然每天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摔摔打打吵吵嚷嚷。此刻大怒大惊之下,下意识地甩出一道灵力冲着眼前之人的面门而去,被润玉轻描淡写地挥袖偏转了方向,最后落在了一旁的盆景上。 “咔嚓”一声,盆景整个炸裂开来。在一旁观战的郁烈及时张开结界挡住了飞溅的泥土和瓷盆碎片,但他显然不会好心顾及到荼姚,于是后者被甩了一脸一身的土渣子。但她完全不在意这个,或者说,顾不上在意这个。因为就在这一声炸响之后,立刻就有两个守门的天兵持着兵刃推门而入,关切道: “陛下!” 短短两个字不啻一声炸雷,听在荼姚耳中简直是裂缺霹雳丘峦崩摧一般的效果。 “陛下?”她喃喃道,脸上是混杂了怀疑和惊怒的复杂神情。 但没有人理会她。 润玉对两个天兵说:“无妨,你们先退下。” 天兵拱手应是,恭恭敬敬地退出去,复又把门关好。 荼姚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之前被她忽视的疑点全部串联起来了:为什么穗禾和旭凤再也没有来见过她,为什么这个孽子如今出入宫室竟如入无人之境,还有他身上穿的衣服,上面绣的分明是只有天帝才能用的五爪龙纹。 她心中到底还存着一丝隐秘的希望:这都是自己的一场梦境,或者,是这个孽障故意做戏来戏弄自己。但她仅存的理智又在冷冷地告诉她,的确有什么意料之外、无法掌控的可怕事情发生了——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于是她更加愤怒,好似她可以用怒火将眼前不合心意的物事都抹除掉。 “不可能,”她说,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一丝外强中干,“你骗我……你骗我!” 荼姚扬起手来,眼见那一个耳光就要落在润玉脸上,却在半途被另一只手截住。 ※※※※※※※※※※※※※※※※※※※※ 大龙准备怼荼姚了!(说真的嘴炮我只服大龙和狄胖胖)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报应 不管是什么原因,郁烈从来看不得润玉干站着挨打。 ——嫡母?你也配! 郁烈一手抓了荼姚的手腕甩开,另一手狠狠地回了一个耳光给她。 “啪!” 荼姚倒退三步,好似被打懵了。 的确,年幼时她是鸟族的公主,年长后她是天界的天后。性格强硬说一不二,从来都是她打别人,哪曾想到有朝一日风水轮流转,自己也有被打的一天。 润玉却下意识地看了看郁烈垂下来的手。 没错,荼姚差点被打飞的瞬间,他的心里只来得及产生一个念头:荼姚护体灵力尚且还在,能一巴掌把她打出去,镜城用了多大的力气?手不会被震麻了吧? ——却是半点都没有担心荼姚的脸会不会被打肿。 “你——”另一边,荼姚好容易缓过神来,刚要开口叱骂,却发现打人的那个人长着一张自己这辈子难以忘怀的脸。 “括苍君?!” 郁烈露出一个绝对称不上善意的笑容:“世上早已没有括苍君。郁烈而今忝列天界仙僚,一心为陛下效力。” 这一下打击更甚。荼姚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都暗淡下来。但她仍没有放弃高傲的姿态,高昂着头,眼神不甘又怨恨:“你对我有什么怨气,也不应该加害旭凤!他将你视作手足至亲,旭凤何辜!” 润玉冷声回应:“母神以为是我杀了旭凤吗?” 荼姚怨毒道:“纵然不是你亲自动手,也必定是你推波助澜!” “推波助澜?——看来母神真的是与外界隔绝很久了。或许母神还不知道,水神与风神在洛湘府被神秘人用琉璃净火杀害,而锦觅仙子之所以刺杀旭凤,就是因为她认为旭凤是那个神秘人。” “琉璃净火,凤凰异火之首。”润玉话锋一转,“刚才母神怒极之时,为何不用你最擅长的琉璃净火?或者说,你将琉璃净火传给了谁?” 润玉说完这句话,意料之中地看到荼姚面色微变。 其实,他今日前来,除了解决这个噪音的源头,也是为了刺探一下荼姚在风神与水神的陨落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如今观之,果然不出所料。 “我不——”荼姚下意识地想要掩饰。 润玉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那人是谁,我也不会问。只是希望母神明白:害死旭凤的,固然是锦觅仙子的那一刀,可是又是谁让两个原本相爱的人兵刃相见?是谁的所作所为让局势发展到如今不可挽回的地步?隐于幕后的恶意比显露出来的杀意更为深沉和可怕——母神,旭凤的死,你也是刽子手之一。” 荼姚踉跄几步,她很想告诉自己这些话都是假的,但她说服不了自己——那些言语像是种子一样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像是一张密密的网笼在她身上,让她无法喘息。 她想起自己将琉璃净火交给穗禾的时候。她没有恶意吗?不,她有。她希望、甚至暗示穗禾将阻碍旭凤的人除掉。 可是现在,算什么呢? 她种下的恶因,为什么,为什么—— 荼姚失神喃喃道:“为什么报应在我儿的身上……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没有做……” 润玉冷下神情,“旭凤是无辜的。那么我问你:我母何辜?花神何辜?那些千千万万的笠泽水族,那些牺牲在你权力制衡之下的仙灵,他们何其无辜?!你下手杀我娘亲,灭我母族之时,又可曾有过一丝心慈手软?!你为父帝充当刽子手,血染千里之时,可曾想过那些无辜的生灵,他们也有骨肉至亲!” 荼姚无言以对,只得悲声泣道: “我当初——就不该带你这个孽种回来!我本该就地杀了你,免得养虎为患……” 润玉怒极反笑:“母神所言极是。我,不过是你固宠邀功的一颗棋子罢了。谁能想到,区区一颗棋子,也会有反噬操控他主人的那一天。你以为,我愿意看着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看着自己的血脉亲人,在我面前灰飞烟灭吗?你以为我愿意吗?!” “你当初或许真该一刀杀了我,可惜你没有。你心心念念的是如何巩固你的后位,为此不惜抹去我的记忆,让我们母子生离数千年。如今,昔日的恶因结出的苦果,也只好劳烦母神亲自咽下去。” 荼姚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旭凤不在了,陛下也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她不会认错,她没有错! 只是这一局,她终究是、满盘皆输。 既然如此,她宁愿一死,也绝不对着眼前之人俯首称臣! “好,”润玉可以猜到她心中所想,却并没有如她所愿。他扯了荼姚的手腕将她拉到临渊台边,厉声道:“想死便从这儿跳下去!当年,先花神不就是捱了你的琉璃净火,被迫从这儿跳下去的吗?!母神,你一向都是这么高高在上,岂不知在这高台下面,白骨累累、尸横遍野——多少生灵为你铺路,才成就了母神的至尊之位!母神若一心求死,何不就此跳下去,好好瞧一瞧,那些被你践踏、为你铺路、无辜冤死的亡灵!” 荼姚一边悲泣一边摇头,她移开视线,不敢去看台下翻涌的云海:那云海中间空空的,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但是耳边的声音如同利刃一般刺入她的心里,她终于久违地感到害怕。哪怕润玉放开了她的手,她竟也没有勇气迈出一步去迎接死亡。 她不是真的怕死。 她怕的是什么呢? 或许在她手持利刃为权位而杀戮的时候,并不曾想到倒在她剑下的受害者会有再度降临她面前的一天。 她怕的,是这世间终有的公义,是被迫害的人发出的怒吼,是放在眼前的那一片叶子挪开之后,她终于看到的,手染鲜血罪孽缠身的自己。 这万载以来,我都做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呢? 荼姚倒退几步离开了她惧怕不已的临渊,她抬起手,掌中燃烧着紫色的灵力,缓缓地,对准了自己。 但这团灵力被轻而易举地化去,与此同时,一道水色的灵力落在她身上,好似一张保护膜一样将她裹住。 润玉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母神,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死掉。我要你活着,好好尝尝这丧夫丧子的滋味,看着我这个大逆不道的逆子,如何一统天界,万世升平!” 脚步声远离了,殿门打开复又阖上。 临渊宫恢复了寂静,终于又剩了她一个人。 荼姚无力地坐在地上,平生第一次,抛却了所有的脸面和傲慢,失声痛哭。 ※※※※※※※※※※※※※※※※※※※※ 北球友善发言: 你不是最喜欢让别人母债子偿了吗?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就受不了啦? 旭凤无辜?emmm…… 你的脸怕是有太平洋那————————————————————么大!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有你足矣 落星潭。 “能被荼姚信任托付的,多半就是穗禾了。”郁烈道,“我收到消息,她目前正藏身魔界乱石山一带,时常在忘川流域出没,想来还没放弃收集她心上人的残魂。” “乱石山地貌复杂,岩穴众多,是个藏身的好所在。虽然水神风神一事她必要给个说法,但也不急于一时。” 郁烈明白他的意思。他们通过荼姚的反应推测穗禾是真凶,但并没有什么证据。而且如今旭凤的一魄还在她手里,想要明着抓人,难免投鼠忌器。不过…… “风族赢今可是个杀伐果断的狠角色,她没催你赶紧把真凶找出来绳之以法?” “赢今仙子恐怕现在还顾不上这件事。” 润玉的话音里带着点笑意,郁烈好奇之心大起,问道:“她在忙什么?” “风神的一缕魂魄在最后关头依托于风神令之上,没有被琉璃净火灼烧殆尽。之前赢今仙子从你手里拿到了温养魂魄的阵法。如今风神神魂恢复,只待下界历劫,明了本心,便可再度登仙。现下她恐怕正忙于安排风神历劫,腾不出空闲来想凶手的事。” “如果风神还留有魂魄,那水神——” 润玉摇了摇头,有些怅然,“风神与赢今仙子有师徒之义,心魂相牵。虽说是风神令庇护了风神的最后一缕魂魄,但若无赢今仙子多方筹谋,不计灵力修为支撑阵法,风神也没有恢复的可能。水神……” 郁烈和他对视一眼,都想到了还昏迷不醒的锦觅。 风神有赢今为其奔波,水神身后却可谓后继无人。而通过几次接触来看,赢今似乎对师父的这位道侣并无好感,绝不会分出心神照管于他。 润玉已不知该如何评价旭凤与锦觅之间的恩怨情仇,便转了话题道:“如今一时半刻也无人能让水神令认主——”他又觉得有点说人坏话的嫌疑,毕竟如今锦觅才是水神,于是话说到半截只能选择闭口不言,默默地给郁烈的杯子里倒上了酒。等他再想给自己倒时,郁烈伸出一只手把酒壶整个抢走了。 润玉:? 郁烈把酒壶放到自己手边,然后取出贴心小管家邝露准备好的茶壶放在桌上。 “你那一杯倒的酒量,就别喝了。”郁烈看得出润玉心有愁绪,俗话说举杯消愁愁更愁,这又是愁,又是酒,人得醉成什么样。“你请我喝酒,我便请你喝茶吧。” 润玉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茶杯,组织了一下语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酒是我酿的,茶也是我制的。” “嗯……”郁烈认真地斟酌了片刻,突然隔着石桌探身过去,飞快地在对面人的唇上啄了一下。 “抵你的酒钱。”郁烈眨眨眼睛,得意洋洋地说。 润玉:“……” 他懵了一瞬,回过神来之后忍不住咳了一声。他抬起眼,不出意外地对上另一双盛满笑意的眼睛。 就在这一刻,他觉得在见过荼姚之后便笼罩在心头的极其浅淡的愁绪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为什么要在意那些并不曾在意过自己的人? 爱也好,恨也好,终归都是过去的东西。而人,总是要向前走的。 于是他听见自己说:“镜城,我们成婚可好?” 郁烈有些意外地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很突然吗?”润玉自己在心里想了想——好像是有点突然。 但是刚才那一瞬间,他的确就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郁烈本身对婚姻无可无不可,刚才那句话也就是惊讶之下的顺口一问,现下那一点惊讶过去了,就只剩下被勾引出来的搞事的欲望:“成婚的话……是你娶我嫁还是你嫁我娶?”他思索了一下,“好像哪一个都可以占据六界一年的头条。” 糟糕,这么一想还有点心动。 郁·搞事精·烈放下酒杯,兴致勃勃地谋划:“你现在是天界之主,嫁的话太不好听,那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我。啊,这样想来我马上就是天后了,到时候那些仙人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润玉差点被他的思路甩飞,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赶紧阻止他继续想下去,“镜城,你我都是男子,谈什么嫁娶?” 郁烈以前对这些虚名俗礼并不上心,此时很有求知欲地发问:“男子不可以论嫁娶吗?” “也不是不可以……”润玉想了想,解释道,“《说文》中有言,嫁,女适人也;娶,取妇也。男子若论嫁娶,必然要视其中一方为女子,而在大多数人心中,根深蒂固地认为女子是弱势的一方。所以单看凡间帝王,也有人立过男后,可在他们周围人眼中,谁会把男后与帝王看作同等地位的存在?” 郁烈道:“这我知道,不过些许虚名,我向来不在意,就让他们说我是佞幸宠臣又如何?再说了,天界又不比凡间,真有闲心把这话说出口的估计没有几个。” “可我不愿。” 郁烈愣了一下。 润玉道:“这些流言,即使是一句半句,我也不想让你承受。” 郁烈突然笑了。 真是奇怪,每当他觉得眼前这人已经足够好的时候,就会发现他其实比自己认为的要更好。 “所以,”他认真地说,“不论嫁娶,你想怎么做呢?” “我为天帝,你为天君。” “一帝一君,二王临朝啊。”郁烈摇摇头,“那群老古板可不会答应。更何况,我身上还牵连着冥界。” “他们不会有反对的机会。”润玉道,“所以,这件事只在你——你答应吗?” 郁烈看着眼前的青年。他依旧是如初见时那般清逸出尘的相貌,但周身的气势已与往昔截然不同。当初的夜神温和雅正清冷飘逸,如今的天帝却是凛冽锐利不怒自威,一言一行好似都带着帝王的威势,令人望而生畏。 不过这“人”里却不包括郁烈。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只觉得馋得慌。 ——□□果然和食欲一样,都来得那么顺理成章又猝不及防。 郁烈收拾好自己的色心,哪里还说得出反对的话。 于是他郑重而又愉快地回答:“好。等你做完你想做的事,我们就成婚。” 润玉注意到郁烈加上去的时间状语,“我想做的事?” 郁烈微微一笑,“你不是想要复活旭凤吗?” 润玉微阖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无奈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刚才,我的确想起了旭凤。”他看向不远处横跨天河的白玉桥,“幼时,我们也曾经在此处玩耍。那时,偌大的天宫里,也只有他不畏惧天后的冷眼,总是跑来这偏僻的璇玑宫。长大之后,他也敬我是兄长,处处维护。如今,他虽身死却魂魄未灭,我助他复活,从此,再不欠他什么。” 郁烈道:“他维护你,你又何尝不是一直保护着他。若说真心能够衡量,你所付出的并不比他少。” 一者是顺手可为的维护,一者是倾尽所有的相保。难道因为前者众人皆知,后者默默无闻,就可以说后者比前者浅薄吗? “不管是幼时,还是长大之后,他所给予的,是你想要的吗?”郁烈一针见血地指出,“不是锦上添花,亦非雪中送炭;他所给予的温情,你也同样回报——你并不曾欠他什么。” 润玉笑了笑,“你还是这么不喜欢他。” 郁烈道:“我只是心疼你。” 润玉安抚地反握他的手,目光渐渐放远,“其实,我也并不是完全出于歉疚,我也曾无数次地想对旭凤说一些话——” 他想说,你总是这么高高在上,被所有人宠着、爱着。大家都当你是艳阳,所有人都仰望你的优秀,歌颂你的功绩。可难道我就不优秀了吗?只是我没得选。 从来都是你们给我,但是你们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我要不要。 “但这些话,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说。我知道他从未有过不好的心思,他只是看不到。他的世界永远光明而温暖,他看不到光明的背后伴生的黑暗,看不到温暖脚下未干的鲜血。而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过往种种——孰对孰错、孰是孰非,是真心的情谊还是随意的怜悯,都不再重要了。”润玉看着郁烈,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潋滟着一池秋水,又仿佛倒映着漫天星光。 “我从未希求过七情俱在,四角俱全——这个世界上有你,便已足够。” ※※※※※※※※※※※※※※※※※※※※ 老郁:天后?我可以! 大龙:不,你不可以。 关于嫁娶之类的只是蠢作者的一点浅见233,有不同意见的小伙伴也不要太较真,看过一乐就行了,毕竟也不是正经的考据文xd。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苏醒 “我觉得不应该下这里。” “那……这里?” “不不不,这里。” “嗯……”涂艳山将信将疑地将棋子落在郁烈手点的地方。 南红孤军奋战,但镇定自若,默默地把黑子落下。 涂艳山取了一枚白子,游移不定。 “那个位置比较好。”郁烈一指中间,十分自信地说。 涂艳山被他的自信所感染,气势如虹地把棋子按在了棋盘中央。 但事实证明,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这句俗语,也是要分情况使用的。 一个棋艺很差的人,加上另一个棋艺很差的人,只会得到一组棋艺更差的人。 一刻钟后。 黑子势如破竹,横扫六合,一锤定音,一统天下。 白子节节败退,屡战屡败,溃不成军……忙于甩锅。 “殿下你总是乱指挥!”涂艳山气鼓鼓地说,“本来我是可以和南红打成平手的!” 郁烈丝毫不慌,“明明是你下错了。第二百一十二步的时候,你落子在这个位置,后面我尽力想补救,最终还是没救回来。” 没错,郁烈虽然棋艺不佳,但记忆力顶呱呱。在超强记忆的帮助下,他甩锅甩得飞起。 “还有一百八十三步的时候……” “一百一十二步的时候……” “九十一步……” 涂艳山:——明知道是托词但是无法反驳!我恨! 啊!气成河豚。 最终,无法在言语上克敌制胜的涂艳山选择与自家殿下在棋盘上决一死战。 邝露走进天机府的时候,就看到郁烈和涂艳山一左一右坐在棋盘两边,神情严肃而庄重。 郁烈拿着棋子,好似凡间的帝王捧着传国玉玺。他缓缓地、缓缓地伸出了手—— “您要是下在这儿,一定会输的呀。”邝露看了又看,忍不住说。 那棋子原本的落点太糟糕了,糟糕到让她完全做不了君子。 郁烈求贤若渴:“那下在这里怎么样?” “唔……再往前三个格。” 郁烈从善如流:“好的。” 涂艳山再落子。 郁烈再落—— “不对,少君您应该下这儿。” “哦。” 涂艳山继续落子。 邝露直接指挥:“下那儿。” 涂艳山:“……” 场外援助可以这么嚣张的吗?! 她偷偷幻化出隐形的狐尾,戳了一下站在一旁的南红。 南红一扭头,就看见涂艳山拼命地向自己使眼色。 “……这里。”南红无奈地参与了指挥。 一炷香的时间后。 棋盘一左一右坐着邝露和南红,神情严肃而庄重。 郁烈和涂艳山被挤到一边喝茶,无所事事。 “所以说,我们为什么想不开要下棋呢?”涂艳山发出了情真意切的疑问。 郁烈附和:“对,我为什么要想不开和你下棋呢?” 涂艳山道:“殿下,就你那水平还想和谁下棋。” 郁烈一本正经地说:“和有的人下棋,就算屡战屡败,那也是情趣。而和你下棋……” “怎么样?” “是无趣。” “……” 呸。 涂艳山冷漠地吐掉了嘴里的狗粮。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忽而闪过,内室门上的风铃轻轻响了一下。 室内的对弈的两人和闲坐的涂艳山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天机府内室是所有情报消息的集散地,只有少君郁烈和元君星纪能够进入。刚才那道一闪而逝没入内室的流光,就是分散于各处的部属传回的消息。 郁烈无需进入内室。他在冥界能够掌控天机府,依靠的不仅是武力,还有堪称变态的记忆力。因此每一条消息传进来的时候,都在他的脑子里做了个备份。 而刚刚传进来的消息…… 郁烈喝了一口茶,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涂艳山对他太熟悉了,一看就知道这是郁烈惯有的“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的表情。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殿下,怎么了?” 不是什么绝密的消息,现在估计外面已经传遍了。郁烈语气轻松地说:“水神醒了。” “吧嗒。” 这是棋子掉落的声音。 一息之后,屋子里的三个姑娘不约而同地望向郁烈,异口同声地惊讶道:“锦觅醒了?” 锦觅的确醒了。 但状况并不怎么样。 脸色惨白、气息微弱,说自己浑身都在疼,还一口一口地往外吐血,吓坏了花界一众芳主。 今日正值小朝会,花界来报信的是一个叫连翘的小精灵。她说了锦觅醒来的消息,又惴惴不安道:“锦觅好像伤的很严重,各位芳主也没有办法,能否请陛下去看一看?” 润玉还没说话,就听一个声音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花界若有事,自可来璇玑宫拜见,万没有别人一叫,陛下就跑去的道理。”说话的是天机府元君星纪,连翘进来之前,他正在禀报消息,被花界传信打断后便静候一旁,此时言辞温和地说,“这半多年来水神仙上一直卧病,水族事务由几位老神官轮流代理,如今水神仙上醒了,真是皆大欢喜,不知水神仙上打算何时接手洛湘府?” “啊?”连翘懵了。 这个问题……芳主们没有交代啊? “这个……嗯……”她不敢乱说话,只好求助地看向端坐上方的天帝。因着锦觅的缘故,她其实与润玉有过几面之缘。但如今再看,却觉得与往昔所见截然不同。 银龙帝服,白玉冕旒;清冷威严,遥不可及。 连翘缩回目光,心道这天帝气势也太吓人了,都怪老胡,要是他不贪吃,如今自己也不必顶替他来天界受这惊吓。 润玉心下微微一叹,表面上却丝毫不露,尽力放缓了声音免得吓坏这个小花精:“本座非医官,不会诊病。稍后岐黄仙官会去花界为水神诊治,若你没有其他事情,就先退下吧。” 连翘也没什么不满。她虽然自小居住在水镜中,不通世事,但也听老胡说起过锦觅与天帝的事情。她在心里想着,既然退婚了,那两个人就没什么关系,天帝陛下不去也在情理之中。她自认这一趟只做个传声筒,如今更十分高兴自己总算完成了任务——嗯,基本完成了任务,于是便行礼告退了。 她走了之后,九霄云殿里却并不平静。 来参与朝会的都是天界有头有脸的臣子,在星纪出言的时候就开始在下面小声议论。此时文曲星君出列道:“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风、水二神职为天界柱石,亦不可一日无正神。风族赢今仙子已掌风神令,代理风神事务,臣请尽早为赢今仙子加封神职,使其得其位、谋其事;水族锦觅仙子虽已继承水神之位,却从未处理过水族事务,更休提接替先水神巡牧一方。近年来下界水旱灾害频仍,五谷不丰、比年饥欠,长此以往,必将动摇我天界根基,而究其原因,便在水、花二族,臣请陛下妥善考虑水神与花神敕封,莫因天界之故,绝万民生计!” 四方河神互相对视,觉得文曲星君之言简直不能更合心意。天界政令一乱套,坑的可不就是他们这些小神。虽说之前水神洛霖性格温吞,但至少呈上去的奏报都能得到及时的回复。现下换了这几个老神官,资历是有了,办起事来一个比一个糟心。打太极、踢皮球、和稀泥,总结起来一个字:拖!能决断的事他们拖,不好决断的更拖。就说最近五年,各大水系主河决口已不下十数次,更别提还有水生怪物兴风作浪。他们就是各自长了七条胳膊八条腿,也应付不来这层出不穷的事故,个顶个焦头烂额。 但没办法,现水神还在床上躺着嘛。这是先水神的亲女,他们身为先水神属下,也不好在人家重伤昏迷的时候急着赶人,只好硬着头皮顶着。但现在—— 谢天谢地这姑奶奶可算醒了,那是走还是留,总该给个准话了吧? 想到这里,四方河神纷纷出列,齐声道:“臣等附议!” 上生星君出言道:“天界职务,并无世袭罔替一说,历来便是有能者居之。前帝怜仙子丧父,破格晋其为水神,其情可悯,然其理难容。在位谋政方是正道,尸位素餐实不可取。为天下计,应速请水神正位。若其力有不逮,便请移职他人。再有,前帝允诺花族自成一界,此举也颇为不智,然诏令已下,花界已立,故此花神之事,只得徐徐图之。” 在一片“上生星君所言有理”、“臣附议”的声音里,天帝微一抬手,全场便安静下来。 “花界之事,既有渊源,不可轻动。水神刚刚苏醒,想来还未尽复旧观,此时言神职更替,为之尚早。便依洛湘府之前上奏,简拔水君以为副神,全权代理水神职务。” ※※※※※※※※※※※※※※※※※※※※ 生命力顽强的锦觅又醒过来啦! 这回让花界头疼去吧! 哈!哈!哈!哈!哈!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水镜 “文曲星君所言,是要陛下收回花界吗?” 九霄云殿中发生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待润玉下了朝回到璇玑宫,涂艳山有些好奇地问。 润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向一旁的邝露,“你觉得呢?” 邝露像被夫子提问到的学生,认真思考了一番,才小心谨慎地回答:“我觉得,文曲星君并不是要陛下收回花界,只是借花界来人一事为引,向陛下投诚。” 润玉微一点头,“昨天,五德星君还上奏,言及金木水火土原本就是五行星君所辖,不应单独辟出水神火神。” 涂艳山也明白了,不由得在心里一啧舌,小声感叹:“所以这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前帝退位了,他们就要向新帝表达自己的诚意,水神、火神乃至花界,都不过是踏脚的梯子。” 至于奏折呈上去了,天帝是否采纳,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邝露附和:“正是如此。” 涂艳山却为自己的“慢半拍”感到沮丧:“怪不得哥哥总说我缺心眼。”但这句话说完,她又忍不住为自己辩驳,小声嘀咕道,“但我其实也不傻,就是别人总有恁多心眼子,所以才显得我心眼少了。” 润玉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道:“要那么多心眼做什么?你这样就很好了。” 常言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邝露有些像自己的性格,涂艳山却有些像郁烈——她不是不聪明,只是不会往这些角度想。 说起郁烈—— “镜城还在天机府?” 涂艳山答道:“殿下说去花界看看水神仙上。对了,他还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完她取出一本折子递上去。 润玉接过来,打开一看,折子上写的密密麻麻,全是对洛湘府呈上的三位水君候选人的调查结果。切实详尽,简直是掘地三尺挖到了祖宗十八代。润玉一看就知道这是郁烈的手笔,因为天机府新选入的仙人,哪怕是元君星纪,都没有这么敏锐老辣的手腕。这本折子上写的条条陈列、桩桩件件,全都有理有据,有实可查,恐怕连当事人自己都概括不了这么全面。 润玉思忖片刻,合上折子,道:“邝露,你来替我拟旨。” “是。” 这个活邝露也做熟了,闻言走到一旁的小桌子边,铺开卷帙,提笔蘸墨。 润玉缓声道:“封和锦族云弈为洛湘水君。” 邝露认认真真地写好了。 润玉又道:“迁前帝于上灵洲。” 邝露愣了一下。 上灵洲是最接近上清天的一个洲,灵气充沛、环境宜人,十分适合仙人修炼。邝露有些搞不明白自家陛下的意思:他是想让前帝好好修炼少管闲事?可前帝修炼好了吃亏的是陛下自己呀。还是单纯想把前帝撇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那给出一个上灵洲也太浪费了,天界偏僻的洲多得是嘛,什么翼尾洲、天禹洲之类的,又偏僻,又贫瘠,多好的流放地。 邝露不好直接问,于是委婉道:“那可要将废天后一并迁入?” 润玉道:“废天后仍居临渊宫。” 邝露愈发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原样写在卷帙之上。写完之后,她将卷帙卷起,正待去命人传旨,润玉叫住她,“召喜神、地司、和合二仙来璇玑宫。” 邝露顿时把之前的疑惑全都丢去了九霄云外,面含喜色地问:“陛下召这几位前来,邝露斗胆一猜,可是陛下与少君喜事将近?” 天界掌管婚姻的神灵与冥界不同,故此涂艳山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直到邝露如此发问,她才后知后觉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双眼发亮地看过去。 天帝陛下点了点头,气势一如既往地高冷,但一双眼眸中温柔的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住。 跨出璇玑宫大门,涂艳山喃喃道:“爱情真可怕。” 邝露则若有所思。 ——陛下突然把前帝迁走,是不是就是因为接下来的婚礼? 毕竟,按照礼节,婚礼上应该拜双方父母。天后废位,先冥帝去世,昭烈太后行踪成谜,这样算来,就只剩下前帝还在。但想来,陛下是不会让郁少君去拜前帝的。 自觉发现了真相的邝露听到一旁涂艳山的喃喃自语,心有戚戚。 ——爱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而另一边,郁烈跟随岐黄仙官来到了花界。 锦觅被安置在水镜中她之前的房子里。郁烈到的时候,正好遇上赢今怒气冲冲地甩门而出。 “赢今仙子这是怎么了?”他问。 赢今恨恨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屋子,寒声道:“不可理喻!”言罢她看见发问的是郁烈,勉强将脸上的怒容敛去,和声道,“原来是郁少君。之前赢今一直想去天机府拜访,却因种种事务迁延至今,竟还没有正经向少君道一句谢,实在失礼。” 郁烈道:“赢今仙子礼数过甚。原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何须道谢。” 郁烈之前将聚魂阵法与温养魂魄之术传与赢今,交换她带领风族站在润玉这一边,故而有此一说。 赢今微笑道:“谢还是要谢的,只不过谢礼就没有了。”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远处走了几步。只是终究在别人的地方,不好随意走动,便停在离木屋不远的空地上。 “赢今仙子如何会来水镜?”郁烈问。 赢今面色不豫,“本来是听说她醒了,想着怎么也是师父看重的孩子,便来探望一番。谁曾想她一睁眼就要找什么凤凰!真要爱到山无棱天地合,怎么不干脆一刀抹了脖子?如今人死了,她后悔了,搞得好像她杀人是被我们逼的一样。她除了哭哭啼啼自怨自怜还会做什么?真是水神的好女儿,和她爹一路货色!” 郁烈知道赢今与水神洛霖关系不好,而他自己对洛霖观感也是淡淡,所以面对赢今的怨怼之语,他并没有说什么。倒是赢今深呼吸了一下,压下了自己的情绪,叹道:“罢了,死者为大,我现在说这些也没意思得很。郁少君此行可是前来探望?” 郁烈点点头,“旧时相识,听到消息,总要来看看。” 赢今便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道:“刚才出来得急了,忘了把这个放下,还要劳烦郁少君顺便拿给她。” 郁烈接过纸包,纸包分量不轻,散发着一股极特殊的香味。 “冰魄草?”郁烈拿在手中掂了掂,“冰魄草万年才长成一株,你带了这么些来,怕是把风族的积存都掏空了吧?” “她不是霜花真身么,冰魄草对冰属有奇效,也算合用。”赢今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木屋,神色复杂难言,“这花界,我大约是不会再来了。此界之人,我也不想再见了。就这样吧,两厢无事,各自安好。这世间,本也没有那许多投契的缘分。” 赢今说完之后就走了,一路出了水镜,没再回头。 郁烈拿着纸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慢慢地沿着来路走回木屋。 岐黄仙官在木屋中,被几个芳主围着,似乎是在交代什么注意事项。锦觅就在他身后的床上,穿着白色的寝衣,被子滑落下去也不管,只倚着床头默默流泪,眼神空空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郁烈突然没了进去的兴致,他本来也是临时起意来看一看,但真的见到了人,又觉得懒怠去寒暄。 他闲闲地站在木屋门口,透过稀疏的茅草屋檐望着水镜特有的水波一样的天空,恍惚间忆起曾经在魔界的时候。 同去魔界的四人,有人身死,有人心死,终究殊途陌路。 他又想起当时的自己,那时的他半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爱上与自己携手同游的好友——五千多年,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他在应该感受爱的年纪,最先感受到的却是与爱纠缠不清的罪恶。 他见过傅紫云的狠绝,见过郁冥觉的虚伪,也见过积玉殿的嫉恨,在他看来,爱更像是丑陋的矫饰,是在腐骨上开出的花。花瓣娇美,根茎流淌着腐臭的脓水。 是以他不曾爱天下人,也不希求这天下会有人爱自己。因为在很早很早之前,他就明白:他不能将自己的命运交付于他人的爱与善良,他能依靠的,唯有自己,能爱的,也只有自己。 直到他坠落布星台,见到了那一道光。 郁烈越回想,越觉得自己当初掉进天界真是个美妙的“被算计”,他甚至有种冲动,想去傅落城的坟头前面再上一炷香。 水镜中有风吹过来,檐角的茅草簌簌摇摆,攀缘其上的花藤抖落几片花瓣,满满的是毫不起眼的平凡的美丽。 人,终归要先自爱,才能爱人。飞蛾扑火一般的爱情固然壮烈,却也不过短短一瞬的璀璨。繁花似锦、烈火烹油,抵不过文火慢炖、细水长流。 或许,平淡比辉煌更长久。 ※※※※※※※※※※※※※※※※※※※※ 傅落城,本文大反派之一—— 兼职红娘。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花界 郁烈在木屋外的空地上站了不多一会儿,岐黄仙官就提着他的药箱走了出来。 “郁少君。” “嗯。水神怎么样了?” “水神脉象略显虚浮,灵力不稳,是忧思过甚、情绪激动所致,只要服下安神汤药,除去心中郁结,自然便可痊愈。” 总结起来一句话:身体上没啥大毛病,毛病都在心里。 几位芳主跟在岐黄仙官后面走出来,郁烈也认不清哪个是哪个——花界芳主太多,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懒得记——只看到为首的一人服饰妆容都与众不同,便料想这就是群芳之首长芳主。 “长芳主,这是赢今仙子托我转交的冰魄草,想来对水神的恢复有所助益。” 长芳主面带愁绪,但还是十分有礼地接过了纸包,“偏劳郁少君,还请代为向赢今仙子致谢。” 郁烈微微颔首。岐黄仙官还要回去复旨,便先走了一步。郁烈见他离开,这才转头对长芳主道:“其实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要与长芳主说。” 长芳主回头看了一下屋内,锦觅仍在出神,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她低声吩咐身边的一人,“杏花,你照顾一下锦觅。” 杏花芳主拱手应了,长芳主便引着郁烈去了不远处花廊下的石桌旁。 郁烈也不绕弯子,直言道:“近日水族多有人上奏,请求解去锦觅水神一职。” 长芳主尚未说话,性情直爽的海棠芳主就怒容道:“锦觅刚刚苏醒,他们就来落井下石,竟全然将先水神对他们的恩德抛之脑后了吗?!” 郁烈轻笑一声,“真要落井下石,就不会等到锦觅仙子苏醒了。”他看着海棠芳主,神色淡淡,“更何况,水神洛霖,对水族有何恩德呢?” 海棠芳主皱眉道:“水神洛霖居其位数千年,调度水系,镇守一方——” “调度水系,镇守一方,原本就是水神的职责所在,有何恩德可言?若说一个人做好了分内之事,旁人就要感恩戴德,那这世道也太滑稽了。”郁烈的手指轻轻点了几下桌子,“昔日龙鱼族被灭,东南水系支离破碎,先水神顾及前天帝,一直隐忍不言。他的确是个有德行的君子,却难免令手下族人寒心。而今逝者已矣,锦觅继任水神,但自从上任以来,并未处理过一天水族事务。前天帝还在的时候,水族事务一直是润玉代为打理,而今他事务繁忙,几个老神官空有资历,却无手腕。汛期混乱、降水失序,短短半年,凡间百姓已怨声载道。更有河堤决口、水旱频仍,黎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众位芳主不妨一思,这笔账,最后会算到谁的身上呢?” 梨花芳主迟疑道:“难道……会算在锦觅身上吗?” 郁烈勾唇一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海棠芳主道:“可这是不对的!锦觅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她对这些并不知情……”她的声音小了一些,“从没人教过她……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郁烈冷声道:“无知不是借口。无知也是一种罪孽。居其位、不谋其政,便是为恶。到时天道降罚,天劫之下,断无生理。” 仙人并非都能与天地同寿,也会有三劫五衰。渡天劫,要么以自身实力硬抗,要么就要依仗功德护佑。若是恶事做尽或罪孽缠身,天劫便会变为天罚,虽说不是必死之局,若实力够强,也能抢得一线生机,但对锦觅而言,她的实力显然没有强到那种程度。 海棠芳主还想反驳,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长芳主叹了口气,道:“先主临终之时,曾对我们说,希望锦觅此生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精灵,淡云流水度此一生。我们将她圈在这水镜里,不告诉她身世,也没有特意去教她什么,想着就让她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小葡萄,开开心心地生活,无忧无虑地长大,也算不辜负先主的遗愿。未曾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是与天界扯上了关系。”言罢,她看向郁烈,“郁少君此次前来,应该并不只是向我们告知水族之事吧?” 郁烈微微一笑,道:“长芳主果然聪慧。说句实话,各位芳主希望锦觅继续做水神吗?” 长芳主敛眉不语,似在思忖。其他几个芳主彼此对视一眼,面上都有犹疑之色。 牡丹芳主道:“水神之职,是天帝敕封……” 郁烈道:“可现在的天帝不是太微了。” 各位芳主都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她们自己也明白,锦觅现在的状态,是不可能去处理水族事务的,虽说被卸去职务名义上不好听,但与可能存在的性命之忧相比,名声似乎也不是非常紧要了…… 长芳主道:“郁少君是想让锦觅辞去水神一职?” 她比其他芳主想得更深远:若下界乱象持续,水族无主事之人,水神一职就必定会移交他人,到时旨意一下,面子里子都没有了。但如果锦觅主动请辞,一来可以将自己抽身出来,二来,水族中人也就不好再穷追猛打步步紧逼,倒还能保全几分名声。 郁烈点头道,“不止如此。——我可以帮锦觅掌控花神令,继任花神。我想,比起水神,她生而就更亲近抚育她长大的花界,为她的诞生而殒命的花神吧?” 此语一出,饶是端庄沉稳如长芳主,也不禁微微变色,更遑论后面站着的其他几位芳主了。 海棠芳主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牡丹芳主道:“郁少君知道花神令在何处?” 长芳主一抬手,止住了芳主们的疑问,“郁少君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郁烈道:“锦觅继承花神,花界回归天界。” 长芳主道:“不可能。” 郁烈道:“为何不能?太微已退位,荼姚亦被幽禁,如今的天界已不是过去的天界。” 长芳主道:“现在的天帝,亦是太微之子。” 郁烈不在这点上与她争辩,淡声道:“我想,花神逝世之时,并未留下遗命让花界独立。只是众位芳主不忿先主无辜受戮,才做出此举。只是世易时移,各位也该看看如今的境况。或许这半年多来的平静让你们产生了一个错觉——你们依旧可以将锦觅保护在这花界之内,你们依旧可以偏安一隅不问世事。但事实是,锦觅已经身处乱局之中,不可能再做回之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精灵了。命运洪流浩浩汤汤,单凭一个花界、一个水镜,恐怕无力阻挡。一味逃避并不是良策,她总要明白发生了何事,总要有力量护持自己——她不能一辈子都被别人推着走。” “锦觅有花神血脉,只要点醒其体内蕴藏的花神之力,自然就可以唤醒花神令。到时,你们辅佐她做一方正神,掌天下草木,这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力量,从此她不必再如莬丝一般依附他人。” 长芳主皱起了眉头,却并未像刚刚一般干脆地拒绝。 “我……我需要想一想。” 郁烈道:“这是自然。长芳主若有决议,可遣人去天机府寻我。时候不早,郁烈这便告辞了。” 他起身离开,芳主们还沉浸在思索当中,并未挽留。他走出几步,正巧连翘端着药碗路过,偷眼瞧瞧他,小声道:“郁少君来啦?您可是要去看看锦觅?” 郁烈站的位置,正好对着木屋的窗子。他隔着窗棱远远地望了一眼倚坐在床上的少女,对方正低头垂泪,并未注意到屋外之人的目光。 “不必了。”他微微一笑,又轻轻一叹,“没有必要再见了。” 当年的小葡萄,已经死了。 人的确会杀死过去的自己。锦觅仙子,我只希望——你能明白自己抛弃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 女主锦觅这个角色设定真的很奇怪(不上升演员,演员小姐姐挺可爱的),为什么好好一个姑娘只有依附别人才能生存?她自己好似从头到尾都没有产生过“我要努力变强”的念头,积攒灵力要么就是问别人要,要么就是跃跃欲试想搞灵修,exm这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后期继任水神,多么大的权力呀,交到她手里,她就有本事搞出一穷二白的效果,我tm……一口老血哽在喉头。 感谢读者“qaq”,灌溉营养液+53,2020-02-25 02:02:04;以及读者“qaq”,再次灌溉营养液+50,2020-02-24 13:22:36——小可爱你攒了多久的营养液(震惊脸)。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姻缘府 与此同时,冥界。 润玉被侍从引进花园,一眼就看到郁真真毫无形象地趴在亭子的栏杆上钓鱼。 “兄长来了?”郁真真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接近,随手扔了钓竿,十分高兴地起身对着润玉招手。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润玉走到亭中,很自然地伸手理了理郁真真被风吹乱了的头发。 “白狼探望她哥哥去了,止彧出去办事还没回来。除却他们,冥宫里有谁敢凑上前来?”郁真真不以为意道,“这冥宫里的侍从,当初被我杀了一批,流放了一批,新来的这些畏我如虎,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而且说实话,我也不喜欢随时随地有人跟在我身边。” “既然不喜欢,当初为什么选择这条路呢?” “因为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郁真真道,“师叔曾经对我说,不管是父母之恩,还是朋友之义,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合该就是我的。人要知足、知止,明善恶、遵因果。我既身为冥帝嫡女,享受了这个身份带来的尊荣,也要承担起这个身份的责任。” 她想了想,又说:“我其实并不喜欢做冥帝。这位子,千百年如一日地孤寂无聊。但再想想,人从生到死,何时不孤寂?除却生死,何事不无聊?只看这世间,太阳强烈,水波温柔[1],便是一生顶好的日子。” 被丢在一边的钓竿突然动了一下,似乎是有鱼悄悄地游过来碰了一下饵食。水波轻轻晃动,揉碎了一池金鳞。亭子旁边的花树摇晃几下,落了几片花瓣在水面上,随着水流不紧不慢、起起伏伏地飘远了。 郁真真望着水面,似乎想起一些旧事,微笑道:“而且,只有坐上这个位子,我才能够保护我所珍惜的人。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立誓,要让母亲摆脱这冰冷的宫殿的束缚,去过她想要的生活;要让哥哥不再被人敌视针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今,这些誓言都实现了,还有止彧、白狼、师父、师兄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听了她的一番话,润玉突然便有几分羡慕郁烈。 细细想来,他与郁烈虽然看似处境相似,其实却大不相同。从前,他以为旭凤便是太阳,永远那样的天真纯粹、热烈活泼。但现在他觉得,郁真真才是真正的太阳。 因为能成为太阳的,并不只是会发光就可以。萤火之微、秉烛之明、皓月之辉,都是光明,但只有太阳,会把温暖传递给身边的人。 两个人闲聊了片刻,郁真真想起正事,招手唤来侍从,吩咐对方去取来了一个盒子。 “兄长给我的丹方,我已经看过了。”她从侍从手里接过盒子递过去,“这里就是天羽草和冥河之晶。” 润玉接过盒子,道:“多谢。” “没什么。”郁真真摆摆手,“也算不得什么珍奇之物。现下这丹方只缺一道玄穹之光,兄长可想到去何处寻了?” 润玉道:“玄穹之光是上古封神时遗留的一股神光,后被我的叔父廉晁取得。而今他已身死,玄穹之光不知流落何处,待我回去之后再派人寻找吧。” 郁真真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思忖一番后,有些犹疑地说:“可廉晁好像没死啊。” “什么?” “我之前在《天机秘录》里看到过。”郁真真叫过一个侍从吩咐几句,很快对方就拿着一本书册跑了回来。这书册的封面上用篆体写着“天机秘录”四个字。说到天机——润玉心念一动,看了看下面的落款,果然是“括苍”二字。 想必这是郁烈担任天机府主的时候编纂的消息秘录。 “这里。”郁真真翻开书册,指着其中一页道,“廉晁兵败,受太微暗算,重伤失踪。后被其弟丹朱所救,隐于蛇山。” 姻缘府如今已不复当初热闹熙攘的景象。朱红色的大门成年累月地关着,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润玉没有带随从,孤身一人而来。关着的门自然阻挡不了他,被随手一推便轻轻敞开。 庭院里还是老样子。两棵高大的树上缠绕着红线,垂挂着数不清的红符,被风一吹,轻轻晃动。 润玉往里走了几步。 时光似乎产生了奇异的倒错。他好似还是当初在天界隐忍求存的少年,每当孤寂得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他会悄悄地来这里走一走。他曾经在这树下帮忙整理红线,听着月下仙人絮絮叨叨近日又去凡间搜罗了什么样的话本。 风刮得猛了些。 庭院里空无一人。虽说仙人居所纵使无人打理,也不会蔓生杂草积存尘埃,但久无人气,也无端显出几分寂寥。 树枝上挂着的一道姻缘符在风中摇摇欲坠,最终没奈何风的撕扯跌落下来。 润玉伸出手去,红符正好落在他的掌心。红符下端坠着的金铃,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铃”。 似乎是被这一声唤醒了,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什么动了动,“咻”地,冒出一对狐狸的耳尖。 下一刻那狐狸整个跃出来,在一阵红光中化作了人形。 丹朱皱着眉,“陛下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我这破落的姻缘府?” 他话里带刺,润玉只作没听见。 “只是许久未见叔父,来看一看。” 丹朱道:“老夫好得很,暂且死不了。不敢劳天帝挂念。” 润玉看着他,微微一叹,“看来叔父是不愿认我这个侄子了。” 丹朱冷笑一声,“陛下如今坐拥四海,少一个不中用的叔父,想来也无关痛痒。” 润玉负手踱至树下,轻轻抚了抚老树的树干。 “我记得,当初我就是坐在这棵树下,帮叔父写姻缘符、整理红线。现在想来,那时也算是难得的轻松愉快的时光。” 他语调平淡,丹朱却红了眼眶:“你既然记得过去,为何又要做出那日那等灭绝人伦的事情!” 润玉摇摇头,并不辩驳,自顾自地说:“叔父,其实我知道,我从来不是你偏爱的那一个。但我不在乎这个,因为我知道但凡是人总有私心——谁能够真正一碗水端平呢?所以我不介意你对我和旭凤不同的态度,也不在意你时常前去栖梧宫,却从未踏足过璇玑宫。” 丹朱被他的话勾起了回忆,心中复杂难言。他想起曾经自己似乎的确偏爱旭凤,但是——他带着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底气不足地想——难道不是因为旭凤更讨人喜欢吗?自己为什么要因此感到愧疚呢? 润玉没有看他,只盯着眼前的树干。树皮上的纹路交错纵横,一如许多人的命运,偶尔相交,然后匆匆奔向不同的终点。他留不住,也不想留,只是有些话,终究要在分道扬镳之前说出来。 “叔父总怨我不常来姻缘府。或许只是客套,但我宁愿把它当做一个长辈真心的抱怨。可是您不知道,我其实经常来姻缘府,只是未曾告知您罢了。” “为什么?”丹朱十分意外,于是暂且顾不上自己心里的想法,急急追问。 润玉终于转过身来面向他。 “因为曾经的我,把这里当做为数不多的可以感受到温暖的地方。” “叔父,这天宫从来不是我的家。在所有人眼里,我不过是一个生母不详的庶子,寄人篱下的外人。也只有在这个地方,我能偶尔感受到几分被人关怀的暖意。直到……”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丹朱恍惚间明白,直到—— 直到他选择了帮助旭凤去追求锦觅。 丹朱低声道:“凤娃是真心喜欢锦觅……” 润玉却并没有纠缠旧事的意思,他继续说:“叔父一直认为我心机深沉满腹机谋。”他顿了顿,坦然承认,“我也的确是这样一个人。” 他曾经惭愧于自己不似旭凤那般光明热血,但如今已不会了。 因为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不在意自己是光明磊落还是工于心计的人。近千年的相伴,那个人用自己的言行抚平了他内心深处的自卑失落,并告诉他,城府心机并非贬义,恶意才是。 润玉一想到郁烈,便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一时间心中所有惆怅的心绪都被冲散了。他平静道:“但是有谁生来就热衷于算计?如果有可能,谁不愿光明磊落天真无邪地活着?可是我可以吗?四千年来,我谨小慎微,恭敬守礼,只想做一个逍遥散仙,过自己与世无争的日子。可是天后告诉我不行,天帝告诉我不行。” “叔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本谈善良。善良拔掉牙齿,就是软弱;善良拿起武器,就是罪恶[2]。我忍了这么多年,忍到与生母阴阳两隔,忍到龙鱼一族断子绝孙——我已经不想再忍了。为什么有人生来就拥有一切,行事可以肆无忌惮;有人却只能挣扎求存,将希望寄托于他人偶然的善心?后来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从不是公平的。我的命运,不能寄托在他人身上,只能握在我自己手中——我要自己决定我要什么,不要什么。” “如今叔父觉得我冷血无情。却不知,我心中那曾经炽热的感情,是如何在这天宫中一寸一寸被泯灭的。先花神陨灭之时,你看不到天帝的薄情虚伪;天后清除异己之时,你看不到荼姚的狠辣残忍——叔父,你既然选择什么都不去看,不去管,如今,又为什么来指责我?” 润玉定定地看过去,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为了指责什么,也不是为了挽回什么。他只是觉得,在与过去一刀两断之前,有些话还是要说一说。 但在丹朱听来,这一段话不啻一声质问: ——你既然选择对一切恶意恶行视而不见,那么,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我——”丹朱哑口无言。在润玉进门之后,他头一次认真地打量了对方,这才恍然惊觉,眼前这个身着天帝常服,神情浅淡的青年,已经不复记忆中熟悉的样子。 曾经的他,还没有这么气势凛冽,面上也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 是什么时候,他变成了如今的样子呢? 自己又有多长时间,未曾好好地看过他了? 润玉并未在意丹朱心里想什么,只将手一扬,把拿在手里的小包裹丢给了他。 丹朱接住这不足两个巴掌大的小包裹,打开一看,是一张药方和一个储物锦囊。 “……这是何物?”他还没有从方才的冲击中清醒过来,神情有些愣愣的。 “凤凰一族天生比别人多一魄,以作涅槃复生之用。当日父帝拼尽全力,将旭凤的一魄封在其随身的寰谛凤翎中,交给了穗禾。” 丹朱一惊复又一喜,“这么说,凤娃还能复活?!那,那你给我的这是——” “用于复活的九转金丹的丹方和药材。只缺了一味玄穹之光,想来叔父知道要到何处去取。”润玉淡淡地说,“太上老君向来中立,不参与天界纷争,叔父若不放心,自可找他查验。” 丹朱攥紧了手中的小包裹,想起刚才还对润玉冷言冷语,不由有些讪讪。待要说些什么,又找不到什么话题。他这才想起,过去都是润玉安安静静地听自己说话,他却从来没有一次听过对方的心事。 润玉却对他行了一礼,道:“叔父不愿认我,润玉不会强求。旭凤复活之后,叔父是去是留,我也绝不干涉。今日别过,相见无期,遥祝叔父身体康泰,长乐无极。” 说完,他自觉再没什么留恋的,便干脆决绝地转身离去。 姻缘府的大门重又关上,把丹朱未来得及出口的挽留截断在里面。 “我……” 丹朱觉得自己应该是轻松的:旭凤复活有望,和那冷血白龙也断了关系,从此天大地大逍遥自在。但他却觉得心里有一处地方坠坠地疼,绵延成弥漫了整个胸腔的酸涩。 “……我那只不过是气话……” 他喃喃自语。 ——是我错了吗? 丹朱牢牢地抱着小包裹,缓缓地坐到树下。 这里,再不会有一个目光澄澈温和的少年,来为他整理红线了。 [1]海子《活在珍贵的人间》 [2]改编自《法医秦明》 ※※※※※※※※※※※※※※※※※※※※ 崽崽现在有爱人,有妹妹,有忠心的下属,还有开心果小狐狸,他表示自己已经不再需要别人偶尔施舍的亲情了。 从他对太微和旭凤说出“前尘往事不可追”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舍弃那些过去。过去的人、事,不再牵扯他的心神——不爱、不怨、亦不恨,因为不再在乎。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回归 水镜。 郁烈穿透那一层薄膜一样的水波,然后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对面的落樱树下。 “你怎么过来了?”郁烈信步上前,“今日朝会,我还以为你会有很多事呢。” 润玉笑道:“事情不少,但处理起来也并不费力。我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还去冥界走了一趟。” 郁烈莫名从这平淡的话语里品味出了一点闪闪发亮的“学霸光环”,于是不顺水也推舟地转了话题:“你已经找齐九转金丹所需的材料了?” “尚缺一道玄穹之光。我已经把丹方和材料交给了月下仙人,他自然有办法把东西凑齐。” 《天机秘录》就是郁烈当初编纂的,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啧啧道:“玄穹之光虽然光明却也霸道,上神之身也无法长时间承载。你那位叔父能持有它那么长时间还不被其反伤,想来必定是将其融入了神魂之中,也难怪当初他能从太微手里逃出命来。只是现如今若要剥离,难免伤及神魂,恐怕寿元不久。” 润玉道:“那也是个人的选择,与人无尤。” 郁烈点点头,“也是。不过你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锦觅?” “我就不去了。” “好歹也是同患难过的——你真不去?” 润玉神定气闲地反问:“你不是也没去看吗?再说,我什么时候和她‘共患难’了?” 郁烈愣了一下,叹道:“阿玉,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了太上老君的聪明丸?” 润玉:“……” ——聪明丸是个什么东西? 太上老君:我不是我没有! “请诸位仙君稍待。刚刚收到消息,陛下马上就回来了。”邝露将武曲星君、五行星君等几位仙君引进璇玑宫正殿,温和有礼地说。 “不急不急,原就是我们来得突然。”五行星君笑呵呵地说。 他这话刚说完,众人就感知到了属于天帝的气息。 “过几日大朝会,你随我一起去。” 这是天帝的声音。 “不去。” 这是……谁? 众位仙君面面相觑,觉得这声音有那么点熟悉但又有点陌生,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是谁。 ——而且,放眼天界,有谁敢用这种语气和天帝陛下说话? 屋内人摸不着头脑,屋外的声音倒是越来越近。 “从我登位以来,你可一次朝会都没有参加过。”天帝的声音居然还带了点笑意,“我算明白你当初为何一定要简拔天机府元君——” 众仙君:等等!天机府?! “自然是为了方便‘处理事务’。”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一本正经地回答。 然后两个声音的主人并肩走了进来。 并肩。 感受到屋内众人灼灼的目光,郁烈后知后觉意识到有点不对,于是他十分自然地顿了一下脚步,稍稍落后了半步。 但在众仙看来,完全是欲盖弥彰。 ‘陛下与郁少君的关系也太好了吧?’武曲星君偷偷用神识给五行星君传音。 ‘毕竟是义兄弟嘛。’五行星君回答。 ‘说实在的,郁少君以前是冥界括苍君的时候就名声在外。传言他为人冷漠无情、手段狠辣,这放在哪儿都是个不确定因素。他一直没来朝会,我还以为陛下是用天机府少君之位将他架空,没想到——’武曲星君悄悄感慨。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陛下真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帝王心术、胸怀博大啊。 照常在桌案后落座的天帝陛下突然接收到了臣子们敬佩钦慕的目光。 并不知道他们在底下脑补了什么的润玉:“……?” “咳。”他足足愣了一秒,这才道,“诸位仙君突然来此,不知有何要事?” 谈到正事,众人将脑海中的八卦暂且一收,以武曲星君为首,开始奏报日前侦测到的魔界异动。 “魔界此次调兵殊为可疑,臣等揣测以固城王为首的魔界一派有反攻天界之心,还望陛下明察秋毫,早做决断。” 润玉并不意外,“固城王的谋划,日前已由天机府奏上。具体如何应对,本座已有打算,诸位不必太过忧虑。便由武曲星君传令下去,整顿天兵天将,选拔有能之士,届时若魔界挑起事端,天界可随时准备应战。” “是!” “天机府的暗探只能探知些外围消息,入不得固城王府。”郁烈道,“固城王既然敢挑起天魔大战,想必还有别的底牌。还请陛下允我亲自去魔界查探。” 这是郁烈第一次在众仙面前出言。在他身后的各位仙君互相用眼神示意,一时间想什么的都有。有认为郁烈别有用心,猜测他的真实目的的;有感叹天机府消息灵通的;还有单纯感慨郁烈在天帝面前随意的语气的。 ——在天帝面前称“我”而不称“臣”,要么就是自身实力强大连天帝也要礼让三分,要么就是二人的关系已经好到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的地步。 润玉坚定地拒绝:“不行。” 郁烈挑了挑眉表示疑问。 “魔界中人行事诡秘手段阴险,你独自前去,我不放心。”言罢又传音给郁烈,‘过些时日,我和你一起去。’ 郁烈没什么异议,点头道:“好吧。” 这几句对话发生的时间很短,但已经足够让在场的人听出很多东西。 说句实话,郁烈虽然是天机府少君,但是与群仙的接触并不是很多,一是他嫌烦,二是他比较喜欢暗中搞事。是以天界众仙对他的认识还是那个敢弑父戮族的括苍君,不听调派也不遵号令的冥界大殿下。 如今看到陛下三言两语就能把他制服,在感叹二人关系好的同时,心中对陛下的崇敬之情简直犹如滔滔江水。 只有几个心思敏锐的仙人默默地想:——这种相处、这种对话……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而五行星君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陛下宣召喜神地司之事,又想到陛下登基以来从未和哪位女仙有过密切接触,反而一直与这位郁少君同进同出—— 他心里一咯噔,告退离开出门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 武曲星君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五行星君打了个哈哈,摇了摇头,将刚刚的猜测丢到了九霄云外——怎么可能呢,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没事没事,老夫一时恍了神而已。” 郁少君实力强横,陛下也不遑多让,这两位哪个都不会愿意屈居人下的吧? ——嗯。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郁烈最终还是去参加大朝会了。 倒不是他终于良心发现决定好好工作天天向上,而是他想起了上一回的搞事还没有后续。 花界到底会怎么选呢? 这其实不能算是一个问题。因为在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郁烈就已经猜到了花界的选择。但他实在非常想看一看面对这个场面时天界众仙的反应。 ——一定、非常有趣。 于是天机府少君终于难得地出现在了九霄云殿,准备回收自己的搞事成果。 果不其然。 郁烈心不在焉地站了半个多时辰,朝会终于步入尾声。 就在这时,守卫的天兵前来通报。 “花界长芳主觐见。” 众仙纷纷惊讶回头,只有润玉第一时间看向郁烈。 郁烈向他眨眨眼睛,无声地说:“送你的礼物。惊喜吗?” 如果不是在上朝,润玉真想以手扶额——他早该想到郁烈突然来参加朝会一定是有什么事! 长芳主难得穿了一件稍显庄重的礼服,向天界呈上拜表,表示感沐新帝德行,愿率花界众位芳主回归天界,同时奏请解去锦觅身上水神一职,令其留居花界休养。 天帝陛下同意了她的奏请,并表示锦觅仙子也算是天界之人,她身世坎坷命途多舛,而今又身受重伤,以后她的生活起居,天界负责供养。 这个群仙都没有意见。供养一个小女娃,对天界而言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何况水神洛霖生前性情温厚,与众仙的交情都不错。如今天帝陛下之语也只让人感叹新帝贤德纯善,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而长芳主奏请的两条简直正中众仙下怀,尤其是水族仙人,看长芳主都觉得对方身上熠熠闪光。 没想到长芳主竟是这样心怀天下!花界竟然如此通情达理! 鸟族还一直说花界的坏话,如此看来,必然是鸟族不好,否则何以花界不针对其他族呢? 长芳主心思细腻,自然也感受到了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的变化。 她心中微微一叹,她因为先花神的心结,对天界、尤其是太微一脉深恶痛绝,对夜神和火神也是不冷不热。而今夜神登基,火神身陨,众人或出自真心、或迫于形势,纷纷感叹新帝贤明宽和,与前帝不同。但她却一直对其抱有警惕。旁人都说前帝甚是喜爱火神,可在她看来,夜神才是最像太微的一个。或许两个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不择手段,一个尚存底线罢了。 现在,又多了一个郁少君。 那日郁烈走后,她与各位芳主商议良久,才发现对方提出的是一个她们完全无法拒绝的建议。而今天,看到诸位仙人的反应,她哪里还不明白,郁烈在提出建议的时候,就已经把天界众仙的心思也算在了里面。她上表回归解职,天界众人只会感叹花界通情达理顺应时势,花界融入天界顺理成章;她若拒绝,不论其他,锦觅身上的水神一职就会让众仙对花界的不满与日俱增,到时若天帝想采取一点强硬手段收回花界,也会被认为是顺应人心不得已而为之。 想到这里,她神色复杂地看了看郁烈。 这样两个人联手,天下何人可挡? 郁烈感应到她的视线,侧头对她微微一笑。 长芳主将视线拉回来,垂眸不语。 罢了,想那许多也无用。花界回归,必是或早或晚的事了。她何必去做那以卵击石、螳臂当车之举呢? 从她们选择闭关自守、偏安一隅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她们没有了入场博弈的资本。 而现在,她们的心愿,不过是保全先主留下的这唯一的血脉罢了…… ※※※※※※※※※※※※※※※※※※※※ 五行星君: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以及,冥界回收了鬼界,天界回收了花界,妥。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封宫 【第五卷】人与此花俱独步,风流天付与[1] lt;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gt; [2] “艳山,把这个给长芳主送过去。” “哎。”涂艳山三两下把芙蓉水晶糕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沾的面粉,接过郁烈递给她的一本书册。 她也不问这是什么,接了东西就跑走了。 “那是什么?”问的是润玉。 郁烈也不卖关子,“是让锦觅唤醒花神令的方法。” “让她继任花神,来交换水神之位?” “——和花界的归附。”郁烈补充道。“这份礼物满意吗?感动吗?”他挤挤眼睛,摆明了促狭。 润玉笑了笑,说:“其实我也有一份礼物送给你。” “是什么?”郁烈好奇地问。 这个时候他们站在璇玑宫的回廊下,空气带着温柔的安静。 润玉自袖中取出一份卷轴。 郁烈接过来打开一看,赫然是一份成婚文书。 而且,与寻常的文书不同,这是一份天道文书。其上所言均上呈天道,可谓是“真·天地为证”。 “你的动作也太快了吧。”郁烈赞叹道,“看来,上面就只差我的名字了?” 他这么说着,手上动作也不慢,随手掏了一支笔出来,没有丝毫犹豫地把自己的名字填在了空缺的地方。 卷轴上金光一闪,边缘便多出一圈金色的花纹,其上涌动回转造化之力。 “天道盟誓已成,我们可要一生一世绑在一起了。” 润玉接过郁烈还回来的卷轴,道:“求之不得。” 郁烈不自觉地笑了笑,又问:“不过,你就没想过天道会不同意?” “没有。” “……原因?” “天道无心无情,无善无恶,它不会以私心去猜度,只会从大局上考量。你我成婚,众生安稳,六界安稳,它如何会不同意?” “好吧。”心上人的算无遗策郁烈早就领教了,此时不过再印证一次,“恭喜天帝陛下收服了大魔头郁烈,阻止他为祸苍生,可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他玩笑了几句,又道,“所以接下来,就只剩下怎么搞定天界这群人了?” “对。你可想——” 郁烈的咸鱼灵魂猛然苏醒,“不,我不想。” 润玉点点头,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纵容,“好。” 这个字落地的瞬间,他突然向郁烈走近了一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郁烈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旌摇荡。 这不能怪我没有自制力,实在是美色惑人。他自认十分冷静而理智地想。 然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像是花瓣落下的一次轻触,带着暖而温的气息。 郁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邝露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流年不利。 前段时间她为了赶上自家陛下的脚步,恶补天文历法排星布宿,努力到头秃,这些时日好不容易有了成效,可以松一口气,也有时间做一些她个人认为是一种不错的放松方式的递送文件整理奏章等等之类的琐事,可偏偏就是今日,她抱着文书走进璇玑宫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陛下和郁少君站在回廊下——嗯。 她刚想低头以示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就看到陛下伸手在郁少君颈后一按,把人按晕了。 邝露:……!!! 她是不是见证了什么惊天秘闻! 然后陛下看了她一眼,温声道:“你来了,正好有件事情要你去做。” 邝露:“……哦……” 郁烈做了一个梦。 他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他梦见了忘川、灵镜台,和……傅紫云。 她还是二八少女一般娇俏的模样,穿着梅染上襦,薄杏色流仙裙,胳臂上闲闲地挽着一条柔柔的、天水碧色的披帛。 她坐在灵镜台成片成片的晴雪优昙里,那画面恍如青梅煮酒,又如桥下春波:宁静、恬淡,似是光阴等着远游的旅人,抑或是游子怜惜着抛掷的时光。 郁烈站在忘川河边,遥遥地望着这一幅景象。 他知道这是梦。却在梦中恍惚地意识到,这或许就是最后的告别了。 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茫茫,再不相见。 “镜城。”他依稀听见有人唤他。手腕上传来温凉的触感,好似有人虚虚地握着他的手。 于是他瞬间安定下来,再不去看花田中闲坐的女子,转身而走。 他迈出一步,然后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郁烈抬手抚了抚额头,刚睡醒的混沌让他有点搞不明白状况。 但这种迷茫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他很快就回忆起那一个吻,和——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所以,他这是被按晕了? 不过就这一抬手的功夫,他觉得自己的手腕上好似多了什么东西。抬起来一看,果然,多了一串水色莹莹的珠子,下面还坠着一枚小巧的贝壳,贝壳上托着一颗光华流转的珍珠。 郁烈看看手腕上的手串,又看了看周遭熟悉的布置,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 也就在他坐起来之后没一会儿,寝殿的门就被轻轻叩了叩。 郁烈懒懒散散地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敲门的是南红。 “殿下,”她说,“艳山被拦在外面了。” 郁烈原还不明所以——什么叫被拦在外面?但等他出去一看,不由得感叹润玉的大手笔: 璇玑宫整个被笼罩进一层水波般荡漾的结界之中,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他走到大门处,见涂艳山趴在结界上神色焦急,口中说着:“……” 郁烈仔细听了听。 涂艳山说:“……” 唔。郁烈心道,果然声音被一并隔绝了。 涂艳山在外面急得要死。 她不过是去花界送了封信,回来就发现璇玑宫封宫了,而殿下和南红很大概率还在里面。 简直是晴天一个霹雳,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天帝想翻脸的前兆。而整座宫室被封得严严实实,刀劈不进水泼不进,传讯符都进不去,一桩桩一件件都好似在对她诉说这件事的严重性。 涂艳山愁得快掉毛,在外面兜了好几圈,终于被来庭院练剑的南红发现。 涂艳山:“……” 南红:…… 两个人鸡同鸭讲半天,南红终于不负她重望地把郁烈带了过来。 涂艳山十分感动,她看着殿下一步步走近,然后—— 然后她就被郁烈伸手拽进了结界里。 涂艳山:懵.jpg。 “殿下。”她不敢置信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她孤陋寡闻了?这是什么她没见过的新型装饰?对外不对内的、结界形状的门帘? 于是她伸手去碰了碰结界,却发现对方坚强如初,完全没有溃散的迹象。 的的确确就是结界没跑了。 所以—— 所以刚才郁烈是怎么把她拽进来的? 她刚要发问,就见自家殿下笑了笑,也伸手去触碰那一层结界。 水波一般的薄膜在他指尖轻触之时自然散开,他把胳膊伸出去摆了摆,又缩回来,整个人一步迈出去,又迈回来。 涂艳山:“……” “这是什么结界啊?”她的三观都要崩裂了,“还带自动识别功能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烈向她扬了扬手腕。 涂艳山的目光一下子被他手腕上的手串吸引了。 “天帝的人鱼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那是白操心。”郁烈弹了弹她的脑门,“整天别想那么多,小心掉毛。” 并没有掉毛却经常被自家殿下气得炸毛的涂艳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所以,天帝就相当于是把殿下关在了家里并且还贴心地把钥匙给他挂在了手腕上? ——呵。真的不是很懂你们这些人的套路。 无形中又被狗粮糊了一脸的涂艳山刚想冷漠地掉头就走,就被郁烈叫住了。 郁烈笑着扔给她一个橘子,“好了,不逗你了,吃个橘子。跟我来,有点事情要交给你。” 涂艳山撅着嘴剥橘子,南红早就自己练剑去了,她就溜溜达达跟着郁烈一路走到了天帝的寝殿门口。 嗯?天帝的寝殿门口? 涂艳山眼睁睁地看着郁烈走了进去,好似进自己家门一样。 她可不敢跟进去,可单站在门口,她也能看到郁烈不老实地在殿中四处走动,一会儿翻翻书架,一会儿碰碰多宝阁上的摆件,好似在找什么东西。 “殿下,”她保持着把橘子往嘴里递的姿势僵住了,站在门口道,“好歹是天帝的寝殿,您这样真的好吗?” 郁烈不以为意,“我都在这儿住了十多年了,”他理直气壮地得出结论,“所以这也是我的寝殿。” 涂艳山一口咬空,上牙磕下牙发出一声脆响。 她捂着发麻的嘴看了看寝殿内部的摆设——那多宝阁上摆着的白玉螭龙花瓶,小书案上碧水沉木的笔挂,还有角落里散落的与整个宫殿清雅朴素风格格格不入的圆滚滚的织锦抱枕,可不就是自家殿下常用的东西吗?! “你们……”涂艳山被自己丰富的联想能力迅速催熟成一颗番茄。 而郁烈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拿着几本像书册一般的物事跨出门来,见门边多了一颗番茄,瞬间就明白涂艳山的思路跑偏到了哪里。 “小孩子家家的整天都在想些什么。”郁烈将书册卷成一卷,给试图把自己蒸熟的番茄头顶上来了一下,“你以为摇光殿是乡下农家的茅草屋吗?” 涂艳山回忆了一下自己、邝露和南红住的清泉殿。 好似是有四间各自独立的屋子。 如此说来,摇光殿作为此间主人的寝殿,恐怕规模仅次于正殿启辰。 也就是说它会包含比清泉殿更多的屋子。 涂艳山:…… 番茄迅速变成了一粒青椒。 考虑到面前是不可替代的优质劳动力,郁烈难得善良地放过了这粒青椒。他把手中的两本账簿塞到涂艳山手里,“左右你出不去,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我核一下这几本账。” 涂艳山:…… 所以她刚刚为什么要急着进来。 恨。 “陛下……这道旨意一下,可就没有转圜余地了。”邝露担忧地说。她手里捧着天帝的诏书,轻飘飘的一个卷轴,却让她觉得十分沉重。 这是一道天帝大婚的诏书。 但不是娶天后,而是立天君。 与天帝地位等同,祸福相牵、生死与共的天君。 邝露现在才明白为何方才陛下把璇玑宫整个封锁了,他是准备一人揽下这件事的所有后果、所有可能到来的质疑与揣测。 “天界,从来没有立天君的先例……”邝露迟疑道,“群臣必会反对。” 润玉眉目淡然,“事无常例,人无定规。若无先例,便由我开此先河。” 自古以来,‘后’之一字为女子所有,因此邝露倒是能理解陛下改“天后”为“天君”,毕竟把女子的封号加给一个男子,实在滑稽,也显得不尊重,但是—— 地位等同,祸福与共,这相当于是二王临朝啊。她几乎已经可以想到诏令颁布后群臣的反应了。 “别担心。”润玉难得安慰了她一句,话语隐隐透着锋芒和傲气,“若连心爱之人都不能保全,我何必坐上这个位子。” “这天界沉寂得太久了,”他说,“久到有些人以为自己可以左右天帝的意志。趁着魔界还未有动作,我就要借此机会掀一掀这天界的浪,让他们知道,究竟谁才是这天界的主宰。” [1]《谒金门·和从周宣教韵祝千岁寿,请呼段、马二生歌之》 [2]辛弃疾《太常引》 ※※※※※※※※※※※※※※※※※※※※ 最后一卷啦!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大婚诏书 天帝的大婚诏书一下,果然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觉得不可思议者有之,出言反对者有之,沉默不语观望事态者亦有之。 “怎么会是他呢?!”太巳真人几乎要错手把自己的胡子揪下来。邝露口风很紧,并没有让自家老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而他之前几次撞见郁烈和润玉相处,前者虽然言行随意,但人前并无越礼之处,太巳真人一直以为二人是寻常兄弟一般——“天帝怎么……什么时候……” “胡闹!”太常星君皱眉道,“开天辟地以来就没有过这样的事情!老君您说说,这不就相当于分了一半天界出去吗?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太上老君抚抚胡须,笑而不语。 很快就有人上书谏言此举不妥,甚至话中隐刺郁烈来天界就是别有居心。 但这些上书无一例外,统统被天帝驳了回去。 “婚书已定,盟誓已立,上神之约自有天道护佑。” ——天道都认可了,你们难道比天道更尊贵? “本座既明发诏旨,昭告六界,自然是深思熟虑、心意已决。” ——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细论起来,此事一不危害天界,二不荼毒生灵。虽立二君,然天界本就与凡俗不同,仙人当以修行为重,切莫沉浸凡世,生出过多追名逐利、尔虞我诈之心。” ——自己的事情没有做好就不要急着对别人指手画脚。夺权?凡间话本子看多了吧? 出头鸟灰头土脸地被打了回去,有人解职,有人调任,慢慢回过味来的仙人回思了一下这番人事调动,才发现被解职调任的要么是与前帝仍有牵连的、要么是尸位素餐不干正事的、或者是有与魔界私通嫌疑的……再看看天帝陛下的嫡系:太巳仙人、上元仙子、星纪元君、文曲星君、武曲星君、五德星君、五行星君,乃至持身中立的太上老君、天书老君,都十分默契地未发一言。众仙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天帝陛下只是抛出了一个饵,等的就是这些眼巴巴上钩的人。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雷霆雨露,尽出天门。” 天帝温和,却不软弱;心存良善,却不可欺。 这是一个信号,也是一次选择,让他们认清该听命何人。 这场因天帝的大婚诏书而引发的风暴短时间内席卷天界,但不论众仙是如何议论纷纷,天帝是如何雷霆手段,这个故事中的另一个主人公完全踪影不见。 不是没有人试图去寻郁烈,尤其是那些上书之后被天帝怼得灰头土脸的人,十分想和郁烈争辩一二找回场子——括苍君的确凶名在外,但而今他人在天界,又和天帝有了这样的关系,若妄动杀机只会更令人口诛笔伐,所以如此想来,不动武力的括苍君还有什么好怕的? 但这些人兴致勃勃地来了,又生无可恋地走了。 璇玑宫封禁,进,没门,出,别想。 里面的消息递不出来,外面的消息也传不进去,只得退而求其次,找门口守卫打听情况,得到的回答就是郁少君出去玩了,归期不定。 郁少君。 出去玩。 有一部分人回过神来:郁烈虽然脱离了冥界,但在天界也不是无官无职,至少天机府就仍然在他的掌管之下。再者,就算他脱离冥界,但他依然有一个做冥帝的妹妹,两个人的关系究竟是不是如传言中的那样不好……真的很难说。 这么一回神,他们就打了退堂鼓。 这件事说到底,是天帝的家事。天帝摆明了不容人置喙,他们又何必上赶着触霉头? 而剩下寥寥几个锲而不舍想借此事生事的人,细查下去,他们根本就不是为反对而反对,身后都牵扯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牵扯鸟族的、牵扯魔界的,甚至还有隐隐勾连妖界的。 “真有意思。”郁烈将手中的折子合上放到一边,嗤嗤地笑。 他当然没有出去玩,既然决定一咸到底,怎么可能中途放弃——而外面的天兵只是奉旨糊弄人罢辽。 涂艳山本来在一旁安静看书,听到这笑声忍不住打了个抖,道:“殿下你为什么笑得像漏气了一样,怪渗人的。” 郁烈说:“有没有见过凡间用□□炸鱼?” 涂艳山点点头。 郁烈点了点案上的折子,道:“这就像扔了个□□,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了。” 涂艳山想了想河上被炸翻出白肚皮的鱼,又想了想这几日格外热闹的天界,觉得这个比喻还真的很形象。 不过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岂不就是—— “嗤嗤嗤。”涂艳山也发出了漏气似的笑声。 郁烈绝对想不到涂艳山在心里脑补的是往河里扔一个郁烈然后炸起一片仙君的场景。 而涂艳山也绝对想不到郁烈在心里回忆的是在万劫谷时她于渡河半途灵力不济跌落河中被鱼追着咬的画面。 两个人面目和善暗地里却用脑洞互相迫害,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嗤嗤的笑声。 润玉下朝回来,进了正殿,看到的就是两个人对着嗤嗤笑的场面。 这场面太奇怪了,饶是心志坚定如天帝,也险些没忍住后退一步看看自己是不是进错了门。 “陛下。”涂艳山见润玉回来,起身行了一礼,然后嗤嗤地笑着跑了,好像一个边飞边撒气的气球。 “你们这是——” “嗤嗤——咳。”郁烈控制住表情,假装自己很正经的样子,“没事,闲聊。” 润玉回想起那个“仇深似海荷包”,觉得还是不要深究郁烈到底想了什么为妙。于是他选择略过这一话题,说: “刚刚收到传书,第一批进入九州的人已经回来了。” 他不说,郁烈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说起来那也是一批倒霉蛋:当初太微派他们去打头阵,他们在九州遭遇了什么暂且不论,但他们回来之后的茫然是可以想见——去九州走了一趟,回来之后顶头上司就换了。 “你想要继续派人去九州吗?”郁烈问。 “没有必要。”润玉摇头道,“保持正常往来就可以了。” 因着说起九州,两个人都起了兴致再去九州走一走。左右修士脚程快,一来一回也不过一两天,于是他们真的就轻松愉快地走了。 天界众仙:扔了这么大一个炸之后你们就这么走了?! 郁真真对两位兄长的到来感到十分高兴,听说他们想去九州,便自告奋勇给他们当导游。 九州的一切仍然如旧,来接待他们的也依然是谢仙草。 郁真真显然没少来九州,证据就是她和谢仙草已经很熟了。 “哪个是你的兄长?”郁烈听见谢仙草问郁真真。 “白衣服那个。” “可是……”谢仙草的记忆力显然也不错,“我记得那位黑衣服的公子才姓‘郁’吧?” “是啊。”郁真真坦然道,“那是我哥哥嘛。” 谢仙草:“……哦……”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因着只是随意走走,他们并没有去很远的地方,郁真真便带二人在天雪山脉中转了转。 转着转着四个人就分成了两队。郁真真完全忘了来之前自己是怎么拍着胸脯说要当导游的,高高兴兴带着白狼去找她在九州的小伙伴了。 “真真在这里似乎格外活泼。” “环境使然嘛。”郁烈并不是很意外,“在冥界,她也没什么朋友。” 河对面的树下,郁真真坐在铺开的垫子上等待着回去拿吃食的好朋友,不经意地一瞥,远远望见了哥哥和兄长,于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白狼道:“您为何突然发笑呢?” 郁真真指了指对岸,“看,哥哥和兄长在那边。” 白狼也看见了二人,但她并没有找到什么值得发笑的地方,不由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郁真真拍了拍她,道:“只是觉得,我之前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白狼想了想,道:“殿下……的确变了很多。” 她说的是郁烈。 郁真真有点意外,“哥哥变了很多?” 白狼犹豫片刻,道:“好像……变得柔软了。” “柔软?”郁真真先是不明所以,而后渐渐明白过来,“你是这样想的吗?” 白狼点了点头。 郁真真便问:“那你觉得,这变化是好是坏呢?” “……说不上来。但可能……”白狼组织了一下语言,“不像之前那样爽快——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有了牵挂吧。” 郁真真轻笑,摇了摇头。 “我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的确,这世间有人会从鲜血和暴力中获得掌控一切的快感,但哥哥不一样。他虽然行走于刀锋,但从不享受杀戮。” 郁真真遥遥望着碧波尽头对坐闲谈的两人,道:“如今的生活,或许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而我,从未如此感激过兄长的存在。 ※※※※※※※※※※※※※※※※※※※※ 天帝vs众仙——一对n,完胜。 昨天翻评论看到了一大群嗷嗷待哺的读者敲碗等肉迫切希望两位嘉宾入洞房,对此我只能说—— 你们太天真了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就这么大婚嘛。现在两位主角只是订婚,离真正大婚还有一段距离呢23333(作者露出了魔鬼的笑容) 感谢读者“酒殇我独醉”,灌溉营养液+3,2020-02-27 14:41:05,比心xd。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平息 忙里偷闲的天帝陛下和少君大人在九州玩了一天,又暗中观察了一番归来的“鸟族先遣军”,定下了分化鸟族一二三四计之后,在第二天下午回了天界。 短短一天功夫,天界风波已平,其标志就是璇玑宫外的结界被撤掉了。 “用不上这个了?”郁烈问。 “用不上了。不会有人再来找你麻烦。” 如果此时有其他仙人在场,他们就会明白,这几日关于婚事的风波,其实全在润玉预料之中。 这件事怎么开始、如何发展、怎样结束,在这棋局的主人眼里,都一目了然、明明白白。 郁烈算是明白为什么废天后对润玉的评价是“心机深沉”了。但是同样一个词语,在废天后那里是贬义,在郁烈这里完全是褒义——有一个能一手包揽所有费脑子的活的心上人,简直是人生一大幸事。 只有干啥啥不行搞啥啥不会满脑子都是“有刁民要害朕”的人才会嫌弃别人心机深。 而郁烈,一个有着咸鱼灵魂的成年人,只觉得自己的心上人怎么看怎么完美。 当然这件事开始之前,润玉曾经问过郁烈的意见。 那一日在璇玑宫回廊下,润玉拿出那份文书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后来会发生的事情,也知道天界有些人奈何不了自己就会跑去找郁烈的麻烦,所以他问了那一句。 然而郁烈不等他说完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干脆利落地选择了拒绝。 ——你可想去亲手处理那些人? ——不。我不想。 郁烈是最不喜欢操心的。让他去打谁,可以;让他去和别人在言语上磨来磨去——虽然也不是不行,但实在烦人。所以郁烈在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之后,就心安理得地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了润玉——他相信话术冠绝六界的心上人应付这些事完全手到擒来。术业有专攻,能者多劳,他选择安心做一条咸鱼。 璇玑宫的封禁解除了,郁烈没什么感觉,涂艳山却十分高兴。 憋了好几天的她快乐地跑了出去,准备徜徉进八卦的海洋里。 然而事情和她预料的并不相同。她本以为短短几天功夫,天界应该正是热闹的时候,却不想这事情好似已经到了尾声似的。她从不同人口中得知天帝陛下十分头铁地把所有的反对意见都驳了回去,还反过来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安静如鸡,不由得感叹天帝陛下实在是个狠人。 “听说陛下也传书天界,说殿下您虽然离开了冥界,但仍是她的兄长。这样一来,竟还有不少之前持观望态度的仙人表示支持,真是奇怪。”涂艳山这里说的“陛下”是郁真真,“他们不是更应该反对吗?” 郁烈心情不错地保养自己收藏的兵刃,闻言道:“他们为何要反对?” 涂艳山道:“因为这样一来,天帝陛下说的‘地位等同’,就更好像是让利于冥界了呀。” 郁烈用软布细细擦拭剑刃,漫不经心地说:“因为他们看得透,天界绝对吃不下冥界,两方相争,有什么好结果?不若往来合作、互通有无。我脱离冥界,便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冥界势力入侵天界的可能;真真这封传书则让他们意识到,我和现任冥帝的关系还不错,因此这次大婚相当于天冥二界联姻。两界往来交通,得利的又岂止是一家一姓?”他最后将剑锋擦拭一下,收剑入鞘,“这些赞同的,才是真正眼光长远的。” “不要总想着一时的利弊得失,有些时候,舍亦是得。” 涂艳山仔细思考了一会儿,道:“就像当初族中长老决定归附冥界一样?虽然失去了独立的名头,却也获得了强有力的支撑和更多的资源。” 郁烈品味了一下,勉强赞同:“差不多吧。” 涂艳山从他话中听出了一点微妙的对脑容量低下的幼崽的呵护,内心略感沧桑。 她刚想说点什么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一偏头却看见天帝陛下步履从容意态闲适地走进了璇玑宫的大门。 “陛下。”涂艳山赶紧站起来打招呼,然后就准备偷偷溜走——结果被郁烈叫住了。 郁烈把桌子上的一堆刀枪剑戟塞给她,“帮我放回去。还有,你晚间出去的时候顺便把桌子上的文书送到披香殿。” “哦,好的。”涂艳山勤勤恳恳地抱着东西走了。 润玉等她走远了,才问:“涂姑娘这是怎么了?” 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对的样子。 “估计是你这一段时间的动作把她惊到了——本来以为是文质彬彬的君子,结果发现是杀伐果断的帝王什么的。”郁烈坐着也没个正形,桌子一圈四个凳子,原本是两人对坐,他就非得挪一挪挨到润玉身边,还十分无赖地伸手抓了对方的手玩,“放心,在冥界的时候这些事她见得多了,真真杀反对派的时候可以说血流成河,她还不是整天‘陛下’长‘陛下’短的对真真崇拜非常。这会儿她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些时日就好了。” 润玉体温偏凉,指骨长而有力。郁烈抓着他,他也不躲,任由对方抓着他的手玩来玩去。另一只空闲的手斜斜支了下颌,眉眼温柔地看着郁烈玩得自得其乐。 郁烈慢半拍地发现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陛下,你这么看我我有点害羞哎。” 润玉姿势不变微微一笑,“这辈子我怕是难得见到郁少君害羞。” ——言下之意,你再接着编,相信了算我输。 但郁烈自有应对妙法。 他执着对方的手,低头轻轻在那手背上落下一吻。 下一秒他就收获了一个抿了抿唇不太自然地移走了目光的天帝陛下。 啧,耳朵尖都红了。 ——这么容易害羞的龙天上地下哪里还能找得到第二条? 逗龙成功的郁烈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 入夜,披香殿。 涂艳山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殿阁外面空空荡荡没什么人在。 有些奇怪,披香殿周围的守卫哪儿去了。她在心里想了想,暗自有些警惕。但随即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这里是天界,又不是万劫谷,哪来那么多阴谋陷阱。 是以当她一手抱着卷轴竹简,一手艰难地推门,然后听到几声略显慌乱的脚步声和桌椅被碰到的声音的时候,内心还是十分惊讶的。 ——披香殿进贼了? ——哪个贼这么想不开,放着扶珍宫不偷来这里偷文书?这玩意儿也不值钱啊? ——难道是暗探细作?那这水平也太次了吧? 涂艳山将手上的东西归归拢抱在怀里,空出一只手来握上了腰间的刀柄,然后一脚跺开了门。 一声轰然巨响,大门大敞而开,将里面正找地方躲藏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涂艳山站在门口定睛观望。 “月下仙人?锦觅仙子?”她疑惑地看着好似做贼一般的两个人,“你们在这儿做什么?披香殿的守卫呢?” 她这么说着,虽不失防备、却也没有过分紧张地走进了门,将文书放在一边的桌案上,然后直起身来对二人道:“你们来偷文书?” ※※※※※※※※※※※※※※※※※※※※ 将“与别人扯皮”的任务放到郁烈面前,会百分百触发咸鱼效果。xd。 另外,在郁郁和鱼鱼勤恳工作的时候,虐恋剧组也在勤恳“工作”,嘻。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披香殿 锦觅慌忙解释,“没有,我、我们只是、只是……”她一时编不出借口,在涂艳山看来,这种吞吞吐吐的姿态更为可疑。 眼见涂艳山的眉毛越皱越紧,手还攥在腰间的刀柄上好似随时有可能拔刀,丹朱急忙打圆场,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笑了几声,“哈哈,这个,我们,哈哈,我们、我们就是来看看。” “看看?”涂艳山难以置信,“大晚上的,来披香殿,看看?”她说着唰地一下把刀拔了出来,指着两人,沉声道,“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掩人耳目?!” 涂艳山跟在郁烈身边的时候,环境使然加上耳濡目染,早就养成了“不要怂就是干”、“话不多说先揍一顿”的丛林生存习惯,丹朱和锦觅却是在相对和平的环境下长大,哪见过这种一言不合就拔刀的架势,再加上他们本就是偷偷跑进来的,还打晕了守卫,生怕涂艳山闹出动静引来别人,故此只好软言解释:“我们没有恶意,真的,只是想来查一下资料。” 涂艳山道:“什么资料白天查不得?” 丹朱和锦觅面面相觑。 这怎么搞? 说吧?可对方好似是天帝那一边的;不说吧?妈耶这小姑娘看上去真的要砍人了! 最终锦觅想起来自己与对方上一次在璇玑宫的交谈,心一横,快速道:“我们想要查一下魇兽的梦箓。” 涂艳山把刀略微放低了一点,疑惑道:“你们找那个做什么?枯燥无聊,读起来也没甚趣味。而且梦箓又不是什么关键机密,只要有正当理由向天帝陛下申请,他多半会同意的,你们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查看呢?” 丹朱:“……” 锦觅:“……” 怎么办!竟无法反驳! “因为他们在怀疑这梦箓的主人,你个小笨蛋。”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出现,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殿下!”涂艳山反手收了刀,“你怎么来了?” 郁烈抱臂倚在门框上,懒懒开口:“让你顺便送个东西,结果人都送没了。” 涂艳山感动道:“所以您是来找我的?” 郁烈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不,我只是突然需要找点资料。” 涂艳山:呵呵。 她扯开话题:“殿下说他们在怀疑梦箓的主人,是什么意思?” 郁烈笑了一声,抬眼看向对面的两个人。其实单论皮相,郁烈在六界也可以说数一数二,但他没有润玉那一份君子风骨,特别是他用没什么感情波动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就好似一柄未入鞘的凶器架在了你的脖颈之上,锋利、冰冷、诡谲。 锦觅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往丹朱后面藏了一下。 “半夜三更、偷偷潜入,明显要避人耳目。查阅梦箓……你们是在梦珠里看见了什么吧?” 锦觅与丹朱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他们不说,郁烈也不追问,而是自顾自地走到书架前寻找自己需要的书卷,找到了之后便往涂艳山手里一塞,“先送回璇玑宫。我和这两位好好聊聊。” 涂艳山问道:“天帝陛下问起你来怎么办?” 郁烈摆摆手,毫不在意:“实话实说就是了。” 涂艳山走了,走的时候还很贴心地关上了门,布了一个隔音结界。这样里面即使打得天翻地覆,外面也听不到什么动静——感谢殿下与陛下过去经常性的互殴切磋,她的隔音法术练得炉火纯青。 丹朱紧张地把锦觅挡在身后,“你、你你想干什么?!” 郁烈径直向他们走过来,丹朱和锦觅赶紧闪开,但郁烈并没有搭理他们,而是直直地从他们中间穿过,走向被结界封着的一个格子。 他伸出手去,在结界上轻轻一触,结界便自动消散了。他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子,同样在盒子上方一抚,轻描淡写地解除了盒子的封印。 锦觅看得目瞪口呆。 在涂艳山进来之前,她就正在和这个结界较劲,虽然她努力一把也能解开,但是为什么对方解得如此轻松写意? 而丹朱的关注点落在了郁烈的手腕上。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 “我那大侄子的人鱼泪怎么会在你手上?” 郁烈微微一笑,“自然是他给我的。” 锦觅不知道人鱼泪的价值,还有些懵然,可丹朱却清楚得很:水系先天灵宝,万年不世出的奇珍,好似还是润玉生母的遗物——就这么随随便便送出去了?他又想起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婚一事,心中感觉复杂难言。那日润玉走后,他也反思了自己,深感过去对润玉关心不够,但现在他全副精神都在复活旭凤一事上,便想着待此事了结,再想办法补偿自己的大侄子。结果,就这几天的功夫,他的大侄子被一个男人拐跑了?!还好像情根深种乐在其中?! ——大侄子啊,当初偏帮锦觅和凤娃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能因此就…… ——你看看你选的这个,哪里是个省油的灯啊! 郁烈并不知道丹朱在心里呜呼哀哉几乎要以头抢地。他从盒子里取出书简,朝两个人扬了扬,“梦箓在这儿。想要的话,就先告诉我,你们为什么突然想查看它。” 丹朱收了收思绪,看看锦觅,锦觅犹豫了一下,向他点点头,然后对郁烈说:“我在梦珠里看到,有一个黑衣人修复了我体内的陨丹,所以我想,或许……或许……”她有点说不下去,光是想想那个可能性都让她觉得心痛。 丹朱接着道:“或许她和凤娃之间的种种都是误会,是有心人刻意为之。” 郁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所以,你们口中的‘有心人’,是谁呢?” 锦觅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睛。她其实稍微有一点怀疑润玉——只是一点点。但此刻她在对方的话语下觉得自己简直罪大恶极:小鱼仙倌一直那么温和善良,还总是帮助自己,长芳主说,自己昏迷的时候对方还派了医官来给自己诊治,又送了很多补品药材,自己怎么能怀疑他呢? 眼见锦觅心虚气短,在郁烈的目光中越缩越小,恨不得把自己怼进地缝里,丹朱赶紧再出来打圆场:“这个……都有可能嘛,我们也没有确定的怀疑对象,所以才想来查一查。” 这个托词烂透了,好在郁烈无意对这个问题揪着不放,甩手把梦箓扔了过去。丹朱伸手接住,锦觅也急急凑上前,两个人展开书简,很快便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信息。 记录水神与风神之死的梦珠,出自璇玑宫傅南红。 记录黑衣人修复陨丹的梦珠,出自翼渺州雀灵。 “傅南红?” “雀灵?” 锦觅与丹朱面面相觑,这两个名字听起来都十分陌生。 郁烈语调散漫,“南红是我的属下,水神风神之死,是她亲眼所见。说实话,当时这个梦珠被你看到,出乎我们意料之外。” 丹朱道:“不可能!凤娃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有人陷害!” 郁烈冷笑一声,“我什么时候说是他干的了?” 丹朱反应不过来:“啊?” “从来没人说是他干的。”郁烈有点不耐烦,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和这两个人沟通起来特别费劲,他转向锦觅,“润玉怕你看了梦珠之后做出什么事情,所以先一步拿着这个梦珠去找了火神,火神信誓旦旦地说这事绝不是他做的,也说自己一定会查出凶手,我们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谁想到三年后你一刀把他捅死了——这三年里他就什么都没查出来?他从没和你说什么吗?” 锦觅好似被谁兜头打了一巴掌,踉跄着倒退几步,哽咽道:“没有……他没有和我说……他只说这件事情和他有关,我真的以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承认自己是凶手!” 丹朱在旁边听出点味道来,急切道:“凤娃一定是知道什么,三年时间,以他的聪慧,不可能一点端倪都察觉不到!”他又怪锦觅,“你当时怎么不问清楚?!” 郁烈完全无法感同身受这两个人的悲伤,他只想要翻白眼。 锦觅哭得更凶,“是我误会了他……凤凰……” 郁烈真的翻了个白眼。 隔壁风神都已经快要重回天界了,你就在这儿三百六十度花式哭凤凰?是他语焉不详误导你在先,是他想替那个真凶背锅,你又愧疚什么?比起痛哭流涕愧疚万分,你真的不先想一想真凶到底是谁,自己要如何报仇吗? ——算了,反正已经弄清楚他们谋划的事情与润玉无关,让他们爱怎么搞怎么搞去吧,自己就不掺和了。 ——这种情境,多呆一刻都觉得窒息。 郁烈按了按抽动的眼角,转身就走。 ※※※※※※※※※※※※※※※※※※※※ 郁烈发出了真诚的疑问: 为什么有些人长着一个人的脑袋却没有办法用人的方式与他们沟通? 老郁第一次直面恋爱脑的冲击整个人都茫然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再入魔界 “新鲜的火棘兽腿,打折卖了啊!” “天河晶石!天河晶石!一百灵力一块!” 魔界中央街上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各种摊贩沿街叫卖,嘈杂熙攘。 “你就把他们扔在那儿自己走了?”润玉笑着问。 “是啊,说不定他们现在还在那儿对着哭呢。”郁烈没好气地吐槽。 “刚出锅的糖葫芦,纯正凡间配方,吃过还想吃!两位公子来一串吧?”一个殷勤的小贩凑过来。 润玉轻咳一声,“多谢,不必了。” 郁烈看着那眼珠子模样的糖葫芦,感觉也不是很有食欲,“糖葫芦就算了,找你打听个事儿,”他顺手从袖子里掏了一颗五十年灵力珠,“你要是有我想要的消息,这个就归你。” 小贩眉开眼笑,“好说好说,您问吧。” 三个人移动到一个不会被人打扰的角落,郁烈问:“近日魔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能在街市上摆摊的,都是能言善辩、消息灵通之辈,小贩张口就来:“这位公子,您问我可就问对人了。您也应该知道,这魔界向来是由魔尊执掌,底下又有固城王、焱城王、擎城王、卞城王各自划拉了一片地盘。这不前些日子魔尊死了,固城王继任了魔尊,他那一派势力也跟着水涨船高,你看这街市上巡逻的士兵,大多都是固城王的人。” 润玉道:“一条街市,似乎不必特意派兵马驻守吧?” 小贩说:“嘿,公子,您可真是一语中的。其实这些人也不是来管我们的,我听别人说,这是在找卞城公主呢。” 郁烈问:“魔尊……找卞城公主做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卞城公主之前遭遇了好几次刺杀。” 郁烈点点头,把灵力珠递给他,又问:“对了,你知不知道欢楼在哪个地方?” 小贩嘿嘿一笑,带了点不是那么上流的味道:“您顺着这条街往前走,第三个路口右拐,就是了。” 郁烈拍拍他的肩膀,“多谢了。”指尖一道灵光无声无息地没入对方体内。 小贩在原地愣了一下,再抬眼时已经不见了对面两个人的踪影。他摸了摸揣在怀里的灵力珠,小声嘀咕:“今儿个这人可真大方,问个地名就给五十年灵力,这等好事多来几次才好。”说完便扛着自己的家伙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喧闹的街市之中。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二次来魔界。但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啊。” 润玉和郁烈甩开了那小贩,沿着街市向前。他们两人都换了深色系的魔界衣服,又刻意模糊了自己的容貌,在人群中倒也不是非常显眼。 “我在万劫谷混了多少年,这些事情,大同小异。俗话说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些底层的小人物消息反而更灵通。” “那你刚才问的欢楼又是何地?” “一处青楼楚馆,享乐之地。”郁烈向他眨眨眼,“魔界最隐秘的消息集散处,我们的暗探据点。” 润玉点点头表示理解,“人在纵情之时,难免少了理智。这个欢楼都是天机府的属下吗?” 郁烈道:“我们没那么多人手,培养一名真正得用的暗探其实很费时间。再者,上上下下全是自己人,反而容易暴露。别看魔界一盘散沙,有些人的眼睛也毒,他们分得清真正的女伎和细作。”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第二个巷口,郁烈突然拉住了润玉的手,“我们不从正门进,走这里。” 第二条巷子里有一处欢楼的后门。 郁烈带着润玉熟门熟路翻墙进了欢楼后院。 这种事他在万劫谷真没少干,但天帝陛下表示这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翻青楼的墙。 郁烈带着他来到后院一处平平无奇的屋舍前,屈起手指在门板上叩了三下。 “谁?”屋中传出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是我。”郁烈说。 屋中人似乎听出了郁烈的声音,门很快就打开了。 屋子里一灯如豆,光线并不明亮,但陈设十分干净整洁。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浅翠色叶影扶疏袄裙的女孩,看上去十分年轻,但容貌属于那种平凡到可怕,扔到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路人长相。 她显然认识郁烈,也见过润玉,“少君。——陛下?!” 后一个称呼声调微微上扬,充分显示出了她的惊讶。 但这惊讶只是短短一瞬,她甚至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下一秒她便微微侧身,将两人让进屋内。 郁烈对润玉介绍道:“这位是裴秀。天机府瑶光第三阁阁主、欢楼药师,现总管天机府在魔界的一切事务。” 裴秀请两人坐下,又去烧水沏茶。她身量不高,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并不是万事不萦于心的清高淡漠,而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冷静镇定。 润玉在心中赞叹郁烈看人眼光之精准。这个女子一看便是那种心性坚韧意志坚定之辈。 裴秀给两人倒了茶,这才道:“不知少君此次前来可是要交代什么事?” 暗探之间不需要往来寒暄,郁烈直接道:“三件事。一,加紧寻找旭凤元灵所在;二,尽快搞一张魔界四王兵力分布图;三,稍后——”他顿了一下,看了看润玉,像是在征求意见。 润玉回他:“术业有专攻,听你的。” 郁烈笑了一下,接着说:“找两个身手利落口风严密的,随陛下去见一个人。你留在这儿,我有些事情要你亲自去做。” 裴秀身为天机府暗探,自然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与天帝的关系,如今她亲眼看见两人的相处,虽然有些意外于郁烈言行的随意,却也不好奇、不追问,毫无异色地应道:“是。” 裴秀找的两个人,一个叫元衡,少年模样,束起的头发微微有些卷,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气质;一个叫洛璃,看着像十七八岁的少女,褐色长发也打着卷,面容有很明显的异域特征,高鼻深目、肤色白皙,气息凌厉却不张扬。 除此之外,还有破军星君率十名天兵按时赶到,一行人跟在天帝身后,一路前往卞城王府。 元衡与洛璃并未在天界任正职,兼之在魔界待久了,行事也并不像一般仙人那样恭谨刻板。单看他们和后面天兵的走路姿势,就显得泾渭分明。 “天帝陛下。”卞城王早早收到消息,已在府中等候。见天界众人来到,急忙迎上前。 “卞城王。” “请。”卞城王引天帝入座,自己却没有坐,只站在一旁。说到底二人身份其实并不对等,天帝为一界之主,而卞城王不过是魔界四王之一。 ‘这位就是你们的天帝陛下?’元衡传音给洛璃,‘长得挺年轻啊。’ 洛璃白了他一眼,‘什么叫我们的天帝陛下,你现在也是天界的人好吗?’ 他们两人用神识传音不露痕迹地说着悄悄话,而前面一坐一立的两个人也开始交谈。 “上次匆匆一晤,不知所议之事,卞城王考虑得如何了?” 卞城王犹豫了一瞬,“眼下固城王刚刚继任魔尊不久,时局未定,这结盟一事,还请天帝陛下多容我一些时日,也让我斟酌一番。” 斟酌?润玉定定地看着卞城王,直把对方看得别过视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固城王何等样人,卞城王岂会不知。一山不容二虎,他素有狼子野心,志在我天界。方今上位,为求稳固,对你的态度就如温水煮青蛙,假意优待。但这并不代表他日后不会动你。倘若被他今时今日的优容所蒙蔽,由他坐大,后患无穷啊。” 卞城王道:“陛下言之有理。只是陛下附加的要求——让我在魔界搜寻火神元灵交于陛下——未免有些强人所难。火神旭凤有大恩于我父女,断无恩将仇报之理呀。” 润玉起身踱至卞城王面前,轻轻一笑,“旭凤有恩于你,想必卞城王若知道旭凤的下落,定会相助于他吧。” 明明对方是在笑,可卞城王之感受到一股几乎无法抗衡的威压。他勉力克制住想要后退的冲动,沉声道:“陛下,逝者已矣。本王并不认为旭凤还有元灵存于这世间,更遑论存于魔界。” 润玉却转身不再继续相迫,“是啊,逝者已矣。旭凤他早已身死神灭,本座要的不过是卞城王的友谊,我不希望你我双方的结盟当中存在任何隐患,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旭凤。” ‘这陛下和那什么凤仇很深吧。’元衡在神识中感叹。 洛璃恨不得踩他一脚,‘深你个头!不知道别乱说话。’ ‘我又不了解天界的事,感慨一下而已嘛。’ 润玉向卞城王要旭凤的元灵,自然并不是为了杀人。穗禾,天界必是要处置的。旭凤元灵在她手中,难免投鼠忌器、处处制肘。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从穗禾手里把旭凤的元灵夺回来,然后扔给月下仙人和锦觅,自己也好腾出手来处理她。不过这些事就不必对卞城王说了,对方毕竟是魔界的人,知道的多了,万一有异心,局面便不好收拾。 天机府已先后派出三批人马进入魔界寻找穗禾下落,因此卞城王答应与否并不十分紧要。润玉见卞城王左绕右绕就是不肯正面表态,也知道他的心意,便揭过这一话题:“我先前便知旭凤与你们交好。鎏英与旭凤有八拜之交,她自然也算是与天界有亲。” 卞城王还未答话,就听到一个女子高声道:“不敢高攀!” 这一声来得突然,在场诸人看过去时,只见一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走了进来,昂首道:“兄弟二字之于火神和天帝陛下,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啊。我鎏英只与火神义结金兰,天帝陛下如此纡尊降贵,真是折煞鎏英了。” ※※※※※※※※※※※※※※※※※※※※ 搓搓手。 准备搞魔界!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伶牙俐齿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带刺。 洛璃眉头一皱,想起临行前裴秀的叮嘱,心中赞叹对方有先见之明的同时,嘴上一点不慢地怼了回去: “陛下不过是客套罢了,还真有人当真啊?” 她的话也不能算无礼,但面上的表情十足不屑,好似在说: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和天界攀上关系吗? “你!”鎏英怫然变色,“你又是何人?” 元衡道:“这位,天界所辖殷虚古国荣成帝姬,论身份,倒也与公主相配。公主快人快语,我天界帝姬自然也不遑多让。”他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狡黠。 两个人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把鎏英挤兑得无话可说,眼睛瞪得好像要杀人。 润玉回想起出来之前郁烈偷偷摸摸对裴秀的叮嘱,心中暗叹对方促狭。不过他这一次来,本也没想真和卞城王结盟,不过是探探态度,把水搅浑——这魔界嘛,自然是越乱越好。 于是他一直等到洛璃和元衡说完,看鎏英气得快要爆炸了,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本座所倡之议关乎天魔两界大局,还望卞城公主放下私怨成见,鼎力促成此事。” ——当然全是假话。 鎏英冷冷道:“你们的大局大计、阴谋阳谋,鎏英不懂。我只知道我父王遭固城王陷害,身陷囹圄之时,你们天界诸神个个无动于衷。只有我凤兄,虽被前天帝禁足,却仍然设法脱身前来相助,此恩没齿难忘。我鎏英早在忘川河畔发过毒誓:此生,绝不会做一丝一毫对不起凤兄之事。而天帝陛下却让我们去忘川搜寻凤兄的元灵交于你,实在是陷我们于不义啊。” 润玉淡淡道:“公主仁义,本座实在是佩服。只是不知,公主的仁义,能否换回固城王的仁义。” 鎏英嘲讽一笑:“如今看来,你们天界尽是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无耻之徒。臣夺君权,弑父杀兄弟,实乃家常便饭。” 破军星君都听不下去,厉声道:“大胆!” 元衡给了洛璃一个眼神:快上!怼她! 洛璃悄悄一瞥天帝,见对方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当即也嘲讽一笑,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们魔界又好到哪里去?我可知道,灭灵遗族手上血债累累,可还是有人一心庇护,藏匿于他呢。话说回来,这世间高位,从来是有能者居之,德不配位,有负天下,自然会遭到暴行反噬。公主别告诉我,你天真到不知道先魔尊是怎么死的。人行于世,弱肉强食,从没有什么东西就该是谁的其他人一律退散的道理。自己犯蠢,就别怪别人太聪明。另外,洛璃在此提醒公主一句,您的回答实在文不对题,想是您根本没听明白陛下在说什么——唉,人无知就要多读点书,免得让人以为是出门忘了带脑子。” 润玉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这个小姑娘。殷虚古国的国主他见过,却从不曾知道他还有个如此伶牙俐齿的女儿。这天机府,还真是收录人才,不拘一格。 他这时才有些明白郁烈让自己带上两个人的用意。毕竟自己身为天帝,在这种情况下还真不好自降身份和一个魔界公主计较。破军又只是天将,身份略低,想说话也插不上嘴。 鎏英辩不过洛璃,冷哼一声道:“荣成帝姬真是伶牙俐齿,对天帝陛下忠心得很。” 洛璃回敬:“陛下天界共主抚恤四海,我天界子民自然全心拥戴。” 眼见女儿还要说话,卞城王劝阻道:“鎏英!这儿还轮不到你说话,出去!” 鎏英满脸不服气,一转头又看到立在一旁的破军,便走过去道:“破军星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我凤兄慧眼识人,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大将。我凤兄罹难,星君另觅他主,一路高升,真是可喜可贺啊!我魔族王女行事一向血性,耻于和你们这些伪君子为伍!” 这话一听就话里有话,卞城王斥道:“住口!” 元衡摇摇头,觉得这公主真是个母老虎,逮谁咬谁。可怜天帝自重身份,不能亲自下场和她互咬,少了多少乐趣呀。他心里想着,行动一点不慢,懒洋洋开口:“帝姬,我久不在天界,实在孤陋寡闻。我怎么记得火神座下第一心腹是一个叫燎原君的呢?” 洛璃道:“那是自然,燎原君可是火神的心腹爱将,至于破军星君嘛,不过就是火神当日简拔将士时选的一位将领罢了。” 元衡道:“火神简拔将士?可是他自己的私兵?” 洛璃故作惊诧:“你倒真是浅薄无知,火神是天界上神,怎可豢养私兵?他简拔的将士自然隶属八方天将府,是天界的天将天兵。” 元衡故作疑惑:“那为何这位公主说星君另觅他主,言语多有不屑?天界的天将天兵,难道不是自然效忠于天帝吗?若谁对自己有恩就依附于谁,岂不是结党营私,乱了天界的法度?” 洛璃笑道:“天界自然有天界的法度,可你用天界的法度来要求魔界,未免太过苛责。人家是有血性,真性情,从来不讲礼法的。” 两人配合默契,一来一往,旁人根本插不进去,鎏英在一旁气得脸色发青,手下意识地就去掏鞭子,被卞城王死死按住。 润玉十分礼貌地微笑道:“我天界的帝姬委实活泼了些,不过她年纪尚小,一时嘴快,没什么坏心思。还望公主多多包涵,本座回去之后一定严加管教。” 鎏英简直气到疯:什么叫一时嘴快没什么坏心思?她字字句句都是在嘲讽我你听不到吗?严加管教?我信你个鬼! 润玉却不理她,转头对卞城王说:“今日看来,卞城公主是要拒绝本座的倡议了。” 卞城王一边按着鎏英,一边道:“陛下息怒,我卞城王府之事,还轮不到鎏英做主。” 鎏英被按着脱身不得,气怒道:“结盟可以,我鎏英只求公平。天帝陛下让我们去忘川,搜寻凤兄的元灵交于你,是否也应该应承我们一件事情?” 润玉饶有兴致地问:“公主想要什么呢?” 鎏英道:“我凤兄惨死,大仇尚未得报,冤有头,债有主,还望天帝陛下交出杀害我凤兄的罪魁祸首!” 润玉礼节性地感叹道:“公主真是旭凤的红颜知己,在他生前身后维护若此——旭凤也算是不枉此生。只不过,旭凤尚未洗清谋害上神的罪名,锦觅仙子为父母报仇,也算冤有头、债有主。再者,火神一事,实属我天界内部事务,就不劳你区区一个魔界公主置喙了。——卞城王,看来鎏英公主自信能与固城王一较高下,那本座便拭目以待。”说罢,他转身而走,元衡洛璃以及一众天兵天将也随之离去。 鎏英在后面如何跳脚怒骂不提,润玉带着人出了卞城王府,打发破军星君和几个天兵回了天界,自己则去欢楼和郁烈会和。洛璃和元衡原本跟在他身后,被他招手唤到身旁。 “你父亲可好?”他先问洛璃。 洛璃道:“回陛下,父王身体康健,一切都好。” “我也只在很久之前见过你父亲一面,竟不知他膝下已有了你这般伶俐的女儿。” 洛璃笑道:“不敢当陛下称赞,父王可拿我头疼得紧呢。” 润玉一笑,又看向元衡,这少年身上有水族气息,却并不纯正,面貌隐隐有几分熟悉—— “你是水族?和云弈水君是什么关系?” 元衡摆摆手:“云弈是我哥,不过我可不是水族,我不过一个凡女的儿子,水族?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洛璃终于忍不住跺了他一脚,“你怎么对陛下说话呢?!” 润玉并不在意,这两个孩子不过五百余岁,算是晚辈中的晚辈。他揉了揉少年的小卷毛,对方哼哼几声却也没有真正躲开,“你们是如何入了天机府呢?” 洛璃昂首道:“因为我要向父王证明,我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成就一番事业,不一定非要依靠祖宗荫蔽。” 她说得坚定,目光澄澈,显然不是夸夸其谈,而是真正把这个当做自己为之努力的目标。 元衡却叹了口气,道:“我就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了。我单纯是被裴秀坑进来的,她说——哎呦!”却是洛璃冷不防给了他一个肘击,怒瞪他:“是裴、师、姐!” 元衡无奈告饶:“好好好,裴师姐,裴师姐。” 润玉笑着看他们两个小幅度地打打闹闹。 这才是怀着一腔热血的少年,纯真、明艳,有着桀骜的意气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洛璃和元衡吵闹惯了,给了对方一下之后才意识到在陛下面前殴打同僚似乎不太好,难得有些羞赧地说:“陛下见谅,我们实在太吵了些。” 润玉道:“你们这样也很好,少年就该有少年的样子,何必道歉?” 他虽然喜静,但并不会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更何况,这种孩子一般的嬉笑打闹也并不惹人讨厌。天界都是些动辄千岁万岁的老人,说是安静,实则沉寂。这些孩子,只愿他们长大之后本心不变,也为天界注入一股活水。 “陛下离开之后,鎏英公主就去了固城王处。”裴秀回来向郁烈汇报。 “她那种一点就炸的暴脾气,实在是很容易揣摩。”郁烈把玩着小酒杯,“旭凤的元灵找到了吗?” 裴秀道:“我们的人跟踪穗禾公主,已经找到火神元灵,他被藏匿于虞渊一带,这是详细地图。” 郁烈轻笑一声,“好。既然她心心念念她的凤兄,我就成全了她这个心愿。裴秀,交代下去,我走之后,立刻遣人引鎏英找到那个地方。” 裴秀道:“是。” “另外,刚才我交代的事,也可以着手去做了。” “是,少君放心。” 郁烈面上的笑意中多了几分兴味。 ——魔界变乱将起,真是令人期待。 他站起身来,放下酒杯,一闪身不见了。 裴秀走到窗边,打了个响指,一只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的麻雀飞了进来。 “去吧,待鎏英公主出了固城王府,就把她引过去。”她拿出一物放在手心——那赫然是一片火红色、光华流转的凤羽——“精细些,别让她看出破绽。” 麻雀叼走了羽毛,点点小脑袋示意自己明白,然后转身振翅飞走。 ※※※※※※※※※※※※※※※※※※※※ 新一届嘴炮王者洛璃。天帝陛下后继有人。xd。 好似很多人对鎏英观感不错,但我当初看剧中这一段险些给气死。啥玩意啊你就说人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知道吗?你眼睛是被你凤兄糊住了吗?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变乱 虞渊。 郁烈照着地图,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地方。离着十来步,就看见山洞中透出来的隐隐约约的红光。 他来得很巧,穗禾并不在。或者说穗禾大部分时间都是不在的,她还要寻找复活旭凤的方法,自然不能一天到晚守在这里。 郁烈背着手走进了山洞,那一层一层重重嵌套的结界法阵对他来说全然无用,瞬息之间,他就已经站在了石床边上,一挥手打散了旭凤的虚影,将元灵依附的寰谛凤翎收在袖中。 只是他的动作太快了,从离开欢楼到收取寰谛凤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鎏英想必还没有过来。 郁烈放出神识关注着周围的动静,自己姿态全无地坐在石床上,思忖片刻,突然露出一个绝不能称之为善意的微笑。 “鎏英在虞渊为琉璃净火所伤,是你做的?” “我只是突发奇想——” 远处突然传来法术破空声、兵戈相斗声。 “——模拟寰谛凤翎上的气息做了一个赝品放回了原处。” 旭凤虚影一模一样,但赝品寰谛凤翎一触即焚。 “临走之前,听到鎏英带人赶来,又顺便触发了山洞里的结界。” 感知到结界被破的穗禾急急赶回,看到的就是旭凤虚影在鎏英手中消散的一幕。 郁烈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如此一来,鎏英公主终于见到了她心爱的凤兄,真是可喜可贺。” 润玉点了点他,“你呀。——恐怕你做的不止这些吧?否则——” 又是一阵巨大的法术爆破声,震得地面都微微颤动。 润玉毫无异色地接着说,“否则短短一天,魔界就乱成了这个样子?” 鎏英重伤昏迷,卞城王与固城王撕破脸皮正式决裂,焱城王莫名其妙对卞城王出兵,固城王打蛇随棍上,却不料擎城王在背后给了他一刀。四方人马就这么轰轰烈烈地打了起来,渐渐打出了真火,几乎变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郁烈笑道:“你猜?” 润玉捋了捋思绪,缓缓道:“穗禾打伤了鎏英,而穗禾曾秘密与固城王会面,你一定是将这个消息放给了卞城王。他本就被我的话扰乱了心志,此事一出,他绝对无法再与固城王维持表面的和平,两人势必决裂。这个时候,再暗中挑动比较偏向于固城王的焱城王,让他对卞城王出兵,固城王自然会觉得这是一举吞并卞城王的好时机。卞城王自知不敌,想必会暗中联络擎城王,只要将‘唇亡齿寒’之理向对方阐明,擎城王一定不会坐视卞城王被灭,留下自己独木难支。更重要的是,固、焱倾巢而出,后方必定空虚,擎城王占据地利之便,攻其不备,定能重创固城王,让自己大大得利。” 郁烈叹道:“阿玉,你真是太聪明了。我都怀疑你刚刚是不是隐了形跟在我身边。” 润玉道:“由结果反推,总是容易一些。以一人为棋挑动全局,才是非洞察细微俯观全局者不能为也。”他顿了顿,又说,“你选择穗禾挑起此事,恐怕也是打着顺便将她解决了的主意吧?” 魔界动乱、旭凤元灵失踪、卞城王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穗禾是个聪明人,她不会再长久留在魔界。 郁烈道:“翼渺州、冥界、凡间,你觉得她会去哪儿?” 润玉摇摇头,“我觉得,她会来璇玑宫。” 魔界乱局初显,两人并未在此多做停留。郁烈临走前交代裴秀,让她组织下属分批撤出魔界,只留下几个关键节点上的暗桩。毕竟战事一起,刀剑无眼,好不容易培养出的暗探可不能折在这种地方。 承载着旭凤元灵的寰谛凤翎被润玉转手给了月下仙人,隔天就听说月下仙人、锦觅,以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彦佑结伴上了蛇山。 “您就这么把他给放啦?”涂艳山偷偷和郁烈说,“他要是找天帝告状怎么办呀?” “随便。”郁烈潇洒地说,“只要他不怕挨揍。” “倒也是。我觉得他是不敢告状的。”涂艳山回想起之前彦佑差点被揍死的惨样,深以为然,“我其实悄悄跟了他们一段,锦觅仙子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憔悴了,唉,好好一个美人,为爱伤情至此,真是可悲可叹暴殄天物。” 郁烈道:“她可不单单是为了旭凤。” “昨日,她和狐狸去兜率宫找过太上老君,请他看一看九转金丹所需的药材,却被太上老君反问可是复活水神之用,并劝慰她水神元灵已散,几乎没有复生的希望了。” “水神?”涂艳山瞪圆了眼睛,“水神都死了多久了?不过也对啊,锦觅仙子是水神的女儿,她复活水神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怪老君会这么想。” “但风神已经快要复活了。”郁烈勾起一个笑容,“赢今所作所为并不是秘密,太上老君也就顺口说了出来,言外之意若是锦觅能继承水神令,或许当初水神还有希望。——她终于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如今不过强撑着一口气罢了,等旭凤复活,她这口气一散,估计人也就挺不住了。” 郁烈的预言并没有错。 蛇山崩塌,廉晁元神寂灭。月下仙人和彦佑护着锦觅回到天界,将所有药材交于太上老君,恳请他开炉炼丹。锦觅又强撑着去临渊宫见了荼姚一面,将廉晁最后的话和万千色彩凝成的光珠交给她,然后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最后还是门外的守卫见她进去了之后许久没有出来,推门查看,这才发现废天后已经跳下了临渊台,而锦觅倒卧在地,奄奄一息。 “花神之女为母报仇将废天后打下临渊台自己也重伤不治”的消息,不到半天时间就像是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天界,甚至连冥界、魔界都有所耳闻。 “天后……她死了?”润玉手中的笔一顿,纸面上留下了一个很大的墨点。 “是。”邝露回答,有些担忧地抬眼看了看。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邝露无奈,只好告退离开。她出了书房,没走几步就碰上了郁烈。 “小露珠这是怎么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邝露道:“陛下知道废天后的死讯了,好像……并不是十分开心。” 郁烈点点头,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我知道了,别担心,没事的。” 书房的门被推开又被关上。润玉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古树,并没有回头。因为如今不通报就能进璇玑宫书房的,放眼天界也只有一个人。 果然下一刻他就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怀抱的主人一边揽着他的腰,一边很无赖地把头搭在他的肩上蹭了几下。 “你怎么和邝露养的汤圆越来越像了。”润玉假装抱怨,“它也是总喜欢蹭来蹭去。” 郁烈一笑,凑在人耳边含糊地说:“汤圆除了喜欢蹭来蹭去,它还喜欢咬人呢。”说着微一低头,在那细白的脖颈上轻轻咬了一下。感受到怀中的人猛地一颤,郁烈坏心眼地说:“让我想想,汤圆还会干什么呢?” 润玉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挣了一下,“行了,大白天就胡闹。” 郁烈本也没想在书房做什么——他并不在意,但润玉还是比较传统的一个人——就顺势撒开手不再闹他,“好啦,就是逗逗你。” 他们都没有提起荼姚的事情。 也没什么可提。 润玉的确没想到荼姚会死,所以在听到她的死讯的一瞬间,脑海中近乎茫然。他与荼姚也算做了四千多年名义上的母子,曾经的过往抹不掉,但论及情谊,也没有多深厚,反倒是仇恨来得更刻骨。荼姚活着,他不会主动去杀她;如今她死了,他也不想再追责什么。 就这样吧。 时光或许能慢慢抚平仇恨与伤痕,曾经煊赫的人死去,也并不比一片叶子落地更高贵。 “往日你对书房可是避之唯恐不及,今天怎么想到要过来?”润玉走到桌边收拾了一下桌上摊着的卷宗,将刚才写废的一张纸团了团扔掉,“可是出什么事了?” 郁烈倚着书架,道:“锦觅快死了。” 这个消息倒是出乎意料之外,润玉有些惊讶地问:“我还以为重伤不治是以讹传讹,不是说花界将她带回去的时候她还有意识么?” 郁烈说:“她用真身承载玄穹之光,如今那一片霜花都被烤化了,药石无灵,只能等死。你等着吧,估计花界很快就要来求你了。” 他这一句话刚说完,就听到有人敲了敲门。 “陛下,”是邝露的声音,“花界长芳主并玉兰芳主、海棠芳主求见。” ※※※※※※※※※※※※※※※※※※※※ 暗中搞事谁最强,请找郁烈大魔王。 (妈耶居然还挺顺口233333)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复活 润玉最终还是拿出了簌离留给他的梦陀经。这卷书上记载的大多是禁术,故此被放在省经阁保存最严密的地方,一般不允许外人借阅。润玉将其中记载的血灵子之法交给了三位芳主,又从自己的书架上找出一个卷轴,里面是他结合明月楼藏书阁中的资料改良后的术法。 “若是单用一个人的半数精元,恐怕以长芳主的实力也无法承受。花界芳主众多,不若用这改良之后的方法,每人牺牲一点,这样恢复起来也比较快。” 长芳主表情苦涩,低声道:“多谢陛下。” 她们也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锦觅去死吗? 就在花界众芳主以血灵子之术救治锦觅的那天晚上,火凤冲天而起,凤鸣六界可闻。 郁烈和润玉正坐在庭院古树下小酌,见此异象,一人漠然,一人微叹。 “可了却了一桩心事?”郁烈问。 “过往种种,至此终结。”润玉答。 一问一答之后,两人便不再谈论此事,转而随意地说起最近的政事、魔界的动向。 月光清冷,古树葱茏。树影下对坐的二人絮絮低语,时光悠长又静好。 天界众仙不知道自家陛下已经放下过去了,第二日朝会的时候纷纷屏息敛神,小心翼翼地窥探天帝的脸色,只希望对方能明确表个态,他们也好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态度来应对这件事。 听说废天后之前多次迫害陛下,甚至屠灭了陛下的母族,这种大仇,陛下会不会想“母债子偿”?还有,火神当初可是把陛下的未婚妻拐跑了,虽说陛下现在……咳咳,但是谁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翻旧账。再有,废天后刚刚去世,火神就复活了,要是他知道消息来一出“大闹九霄云殿”,那他们是抓还是不抓?——火神的神籍可还在呢,算起来,他现在依旧是天界上神。 但偏偏不如他们所愿,一直到朝会快要结束了,天帝也没有要提起火神复活一事的意思。 众仙等得抓耳挠腮,心里好似有一个痒痒挠一下一下地搔。 ——还是问问陛下吧? ——那不是“兔子往老虎头上蹦跶——找死”吗? ——自然要找一个深受陛下信任,不太容易被迁怒的人。 ——武曲星君,你来? ——不不不,这等耍嘴皮子的事,还是交由文曲星君更为稳妥。 ——我哪里算“深受陛下信任”?不行不行。 ——我记得,上元仙子…… ——对啊,要不…… ——此计甚好,甚好。 用神识默默交流的众仙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前排的太巳真人。 太巳真人:“……” 感觉脊背在燃烧。 终于,太巳真人顶不住同僚们盯在他身上的热辣辣的目光,硬着头皮出列道:“陛下,昨夜臣观摩天象,忽见一火凤腾空而起,观其气息,颇类似先前陨落的火神……不知陛下对此事有何看法?” 太巳真人人老成精,深谙官场之道,说话模棱两可。 什么叫“颇类似先前陨落的火神”? 首先表示火神已经死了,臣无意替他翻盘。而后,这个“颇类似”就很有文章可做:类似,就是像,像火神,但到底是不是火神,自然全凭天帝的意思。天帝不想承认,那就是冒充火神气息的妖物;天帝要是认了这个就是火神,之前是死了但现在不知怎么的又活了,那他也没说错。 润玉并不意外有人问及旭凤的事情。他也不是故意想拖着不说吊人胃口,只是一时没有想好该怎么说。 旭凤并不是在天界复活的。 锦觅伤重垂死,月下仙人和彦佑不知是防备着自己还是单纯想避开天界,就带着寰谛凤翎和九转金丹去了凡间。他们想来是布下了结界防止凡人的窥探,但对有神识的修士就没招了,凤凰虚影一出,掩也掩不住,这才有了昨日像是放烟花一般的场景。 “昨日异象,的确是旭凤复生。” 这点没什么好隐瞒的。 祸不及子女,他厌恶荼姚,到底也没有真正杀了她,更何况是旭凤。 “若他回归天界,便依旧是天界的火神。” 但这句话并没有传到复活后的旭凤耳朵里。 穗禾的确有些手段。她在离开魔界之后就摸上了天界,打算偷偷潜入璇玑宫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消息。但她还没潜进去,旭凤就复活了,火凤一出,穗禾掉头就去了凡间。 带走了刚刚复生神志还有些朦胧的旭凤。 丹朱在发现旭凤不见了的第一时间就急匆匆赶回天界,这时朝会已散,他便掉头去璇玑宫,结果被告知陛下和郁少君去了魔界。 丹朱喘了几口气,只觉得自己一身狐狸毛都要跑秃了。他正欲咬咬牙往魔界走一趟——就看见通往璇玑宫的道路上出现了他期待已久的身影。 润玉其实是和郁烈去魔界和擎城王见了一面,顺便又挑拨了一下魔界四王的关系。但终究彼此之间没有那么多话可说,因此很快就回来了。 然后就看见丹朱眼巴巴地站在大门口,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润玉脚步顿了一下,险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月下仙人可从没有用这种热情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目光看过他。 郁烈旁观者清,提醒道:“多半是为了穗禾和旭凤那事儿。” 果不其然,丹朱快步迎上前来,开口就是:“玉娃,你可知道凤娃去哪儿了?我这一转头的功夫,他人就不见了!” 他倒是没有怀疑是润玉把人藏起来了,毕竟之前九转金丹的材料都是对方给的。 润玉说:“方才我们去魔界,恰好听说了一点消息。穗禾应该是带着旭凤去了魔界。” 丹朱顿足道:“她这又是做什么?!凤娃就这么跟她走了?他也没问问——”他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在润玉面前提起锦觅为旭凤做了多少事有那么一点点不妥当,最后几个字就含糊过去了。但他对面是两个人精,察言观色的本事出神入化,哪里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旭凤早就已经长大了,可以为自己做出选择,也可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叔父若实在担心,去魔界看看他却也无妨。”润玉说完,朝丹朱点点头算是告别,转向郁烈,“镜城,我们回去吧。” 丹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润玉的意思是不会再管关于旭凤的任何事了。 “你说当时两个小小的孩子,如何就走到今天这步了呢?”他自言自语道,继而自嘲一笑,“罢了罢了,我一个老人家,又能管多久?” “等等。”走近璇玑宫正门的时候,郁烈突然停住了脚步,弯下腰从一旁的草丛中捡起了一片细细长长的羽毛。 “孔雀细羽。看来你猜对了,穗禾真的来过璇玑宫。” 润玉接过羽毛,端详了一会儿,随手焚了,“大约是昨日夜间的事。” “她如今带走旭凤又是想干什么?”郁烈百思不得其解。 “执念过深,已经疯魔了。废天后一直把她往旭凤的天后上培养,可惜旭凤就是不喜欢她。”润玉话头一转,“既然裴秀已经发现了穗禾身上有水系凌波掌的痕迹,基本已经可以给她定罪。先把这个消息放给赢今,她要如何报仇,天界不会阻拦。” 郁烈点头道:“这个女人明明是一只孔雀,却像鱼一样滑不溜手。也不值得为了抓她一个人出兵魔界,就交给赢今吧,风族消息灵通,不愁抓不到人。” 两个人正说着,就见破军星君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陛下。” “星君可有要事?” “回陛下,今日臣率天兵巡查时,发现锦觅仙子偷入栖梧宫,在里面盘桓许久。是否需要——” “不必。”润玉道,“日后她和旭凤进入天界,你暗中派几个人看着,只要他们不做危害天界的事情,就随他们去。” 破军星君心中对旭凤还有一份香火情,见润玉这么说,顿时心中大为感动——陛下果然是仁心仁德,宽宏大量!于是抱拳高声道:“是!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辱使命!”说完迈着坚毅的步伐告退了。 等他走远,郁烈才噗地一声笑出来,“我敢打赌,他心里想的和你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真是难为你们君臣之间鸡同鸭讲。” 润玉无奈一笑,“破军星君忠介耿直,就是性格单纯了些。不过这样也好,就让他那么以为吧。” ※※※※※※※※※※※※※※※※※※※※ 血灵子友情出场。 但长芳主太脆皮,实力和大龙完全不能比,如果单单让她一个人搞这个血灵子,锦觅还没救回来她先跪了。 有小可爱可能会想:动物园组合怎么还在这里蹦跶——其实丹朱也好,彦佑也好,现在对大龙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也不会觉得这几个人碍眼非要把他们弄死,一是这样有点ooc,二是……一般人是不会觉得路边的石子碍眼的。所以在这里要说明一点,也算是个预警吧,故事最后这些糟心玩意的结局可能并不符合大多数人心中“惨”的定义。我也看过几篇同人,里面蛇呀狐狸呀又是抽筋又是扒皮血呼啦差的的确挺爽,但我笔力有限,写不来这个orz。可能我写出来的是我心目中的结局,如果小可爱们愿意的话,就当听我讲一个故事,故事听完,能够弥补一点点大家心中的遗憾,就很好。xd。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溯世之轮 花界回归天界,天界也恢复了百花盛开的样子。独独只有天帝居住的璇玑宫,只开着一片雪色的优昙花,将其他的姹紫嫣红都拒之门外。天界众人也都听说过这是郁少君种在璇玑宫里的花,除了感叹天帝陛下与郁少君感情深厚之外,也想不到什么别的话说。 朝会时地司呈上奏章,天帝大婚之期就定在十月初九,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仙人成亲是寻个道侣,并不似凡间有诸多繁文缛节,对润玉和郁烈而言更是如此——大婚很重要、很庄重,但是也没有紧要到不顾一切的程度。两个人还是照常同进同出,处理公务,时而关注一下魔界的动向,时而天南海北辰州九州游玩一圈,过得和婚期定下之前没什么两样。 但两人身边的贴心小管家邝露和涂艳山已经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我觉得菜单可以再加一道鲜花饼。”邝露说,“花界刚刚回归,这道菜颇为合宜。” “嗯嗯。”涂艳山连连点头,在菜单底下认真地加了三个字——鲜花饼。她写完之后,将笔一放,道:“不知道殿下和天帝陛下喜不喜欢吃。邝露姐姐,我想先去花界搞点花瓣回来,我们自己做做试试怎么样?” “好啊。”邝露十分赞同。她将菜单卷了卷收起来,叮嘱道,“多找点不同种类的花瓣,我们试一试哪一种更好吃。” 涂艳山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涂艳山之前经常来往花界,还结识了里面不少的精灵。 她这次一来,说自己想要做鲜花饼,刚刚结识的小精灵连翘就十分热情地向她介绍哪一种花做鲜花饼更好吃,涂艳山掏出小本子很认真地记下。 她记着记着,又突发奇想,“我听说凡间有桂花糖、桂花糕,不知道桂花馅儿的鲜花饼怎么样。” 连翘想了想,“我没吃过桂花馅儿的,不过这好办,我们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涂艳山惊奇道:“你会做鲜花饼?” 连翘道:“那当然了。你跟我来,我教你。” “太好了!”涂艳山欢呼一声,“我还想着要怎么去凡间偷师呢。天界膳房都不会做鲜花饼的!” 连翘拉着她去厨房,闻言同情道:“那你们少了多少乐趣呀。” 两个小姑娘在厨房里埋头鼓捣,还真的做了一堆不同馅儿的鲜花饼出来。 连翘拈起一块刚出锅的热乎馅饼,掰了一角塞进嘴里,品了品,觉得滋味不坏,又掰了一块递到涂艳山嘴边,“挺好吃的,你尝尝。” 涂艳山忙着给馅饼翻面,就着她的手吃了那块饼,赞叹道:“果然很好吃。” 连翘顿时十分得意,“这鲜花饼可是我娘经常做的,我从小看着就学会了。” 涂艳山对朋友向来不吝啬夸赞,“你真厉害!我就什么都学不会,在家里的时候都是哥哥做饭的。” 她自己就只会煮超难吃的面。 连翘安慰道:“不会做饭又不是什么大事,人各有所长嘛。”她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叹了一口气道,“不过说起鲜花饼,其实我也不是做得最好吃的。” 涂艳山好奇地问:“还有谁比你做得更好吃?” 连翘道:“自然是锦觅了!”她说完这一句,复又叹了口气,蔫蔫道,“可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涂艳山其实知道不少关于锦觅的消息——锦觅、旭凤、穗禾这三个人的动向是郁烈亲自盯着的,所有关于他们的事,事无巨细,都保存在天机府中。涂艳山跟随在郁烈身旁,也或多或少地知道了一些三人之间的恩怨纠葛: 穗禾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哄得旭凤信了她,以为是她将自己救回来的。现在两个人居于魔界虞渊,瞧着比之前在天界的时候还亲近了不少。旭凤还偷偷回了一次天界,在先贤殿逛了一圈,又偷听了一耳朵“锦觅仙子为母报仇”的故事,失魂落魄地走了。 锦觅则是一趟一趟的往魔界跑,尽管在魔界呆不了多长时间,但每次回来的时候要么浑身伤痕,要么伤心欲绝。花界芳主劝阻过,但并没有什么效果。将她关起来,她又总能寻得机会跑出去。眼见锦觅一日一日地憔悴恍惚,芳主们也不敢硬拦,只是暗地里担忧不提。 涂艳山看了看连翘,对方一张小脸上全是很久没有见到好朋友的失落。她认真想了想,还是没有将锦觅的事情相告:眼前的小精灵单纯又天真,想必是不了解锦觅现在所经历的的一切的。这种种爱恨,又何必让她知晓?平白让她伤心难过。想必芳主们也是如此想,才对花界这些小精灵隐瞒了锦觅的消息。 涂艳山想到这儿,快手快脚地将做出来的鲜花饼收进食盒,对连翘说:“别想那个了,我带你去天界玩吧?” “好啊!”连翘眼睛一亮,把愁绪丢到脑后,“我们走吧!” 如今花界回归、冥界交好,故此天界门禁并不像前天帝在位时一般严格。 涂艳山很顺利地带着连翘进了天门,带着她四处游赏。 天界与花界虽然说同属一体,但不管是建筑风格还是环境气氛,都截然不同。 花界百花盛开,鲜妍娇媚,终年都是花团锦簇的热闹模样,又因着长期与外界隔离,芳主们悉心庇佑,就好似一个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一般,温暖而明亮。 天界如今也有了花,但不知是不是整体氛围使然,连翘总觉得,同样的花长在天界,好似不像花界一般活泼灵动、自由自在。但天界的建筑的确恢弘大气精美至极,随便一处石砖都是蕴含着灵气的白玉石,更遑论各处斗拱飞檐、淡雅琉璃,淡淡云霭萦绕其间,真让人感觉呼吸之间都是仙气。 连翘上一次代替老胡来奏报,因为心情紧张,实在没有心思东看西看。今日再来,心境大不相同,口中不住发出赞叹。 “天界可真大,房子也好看。” “是挺大的,”涂艳山十分同意,“我刚来的时候还迷路过好几次呢。”她说完,又鼓励连翘,“你再修炼几百年,到时候受封神职,就可以来天界居住啦。” 连翘挽着涂艳山的胳膊,闻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要不要,我不要住在这里。” “咦?为什么?” 连翘道:“天界太大了,规矩也特别多,显得有点冷清。我还是更喜欢花界,大家都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而且——”她凑到涂艳山耳边,悄悄地说,“天帝陛下很吓人,我怕见他。” 很吓人? 涂艳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天帝陛下人挺好的呀。” 连翘连比带划,郑重其事地说:“我可没骗你,当时我替老胡来朝会,看见天帝陛下穿着银闪闪的衣服坐在帝台上,他一个眼神扫下来,我的妈呀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被冻住了。” 涂艳山:“……” 她心底暗自庆幸连翘没见过生气时的郁烈。 不过她也很理解连翘的心情。对方毕竟是一个自由自在的小精灵,人各有志,涂艳山也不会去勉强。她刚想说点什么岔开话题,连翘就突然深吸一口气,陶醉道:“好香啊!——我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香气,这是花香吗?” 涂艳山定睛一看,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璇玑宫门口。 连翘停住了脚步,透过大门看到了广阔的庭院中栽种的一片花,有些好奇地说:“这个宫殿里怎么就这一种花?而且好奇怪,我从没见过这种花。” 这事不是什么秘密,涂艳山告诉她:“这是殿下从冥界带来的晴雪优昙。冥界虽然属于六界,却又跳脱六界,有一些奇花异草,花界也是没有的。” 因为璇玑宫现在是天帝居所,虽然涂艳山可以自由出入,但她并非不懂道理,知道自己是不能随便带外人进去的。而连翘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这座宫殿虽然偏僻,但清贵疏阔,还有重重结界封印,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居住的地方,她可不想给自己的朋友添麻烦。 于是两个人并肩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花,涂艳山送了连翘一包自己制的优昙花茶,后者十分高兴地收下了。然后两个人便离了璇玑宫,准备去天河玩一圈。但她们转身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一阵“哒哒哒”的声音,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鹿模样的小兽从璇玑宫里跑了出来。 “好可爱啊!”连翘被萌得心都要化了,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观察小兽,对方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歪了歪头,十分大胆地凑了上来。 “这是魇兽。”涂艳山也蹲了下来,“它脾气很好的,而且很可爱!” 魇兽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 连翘已经把什么花界、天界、鲜花饼、奇怪的花……全都扔到了脑后,她扭头问涂艳山:“我可以摸摸它吗?” 涂艳山把她的头扭过去,让她看着魇兽的眼睛,“你问它。” 连翘就去问魇兽:“小可爱,我能摸摸你吗?” 魇兽凑近了一点,蹭了蹭她的手背。连翘伸手摸了摸它脊背上光滑柔顺的皮毛—— “轰!” 是心被萌到爆炸的声音。 两个小姑娘围着魇兽逗了好一会儿,带着它一起向天河进发。 夜色将至,玉兔初生、星辰隐现,正是游玩天河的好时候。 说起来也巧,就在涂艳山带着连翘上了天界之后不久,锦觅就跌跌撞撞地出现在了水镜之外。 她在得知风神复活有望而水神已彻底陨落的时候,就已经心存死志,迁延至今,不过是心里还放不下一只凤凰。她在花界总想到过去,小鱼仙倌已经做了天帝,小傅仙官想必也一直与他在一处;可自己与凤凰呢?他们经历了那么多走到现在,但现在凤凰已经不相信她了…… 她的心很痛,又夹杂着一点点说不清的怨。 “你曾经说过,要永远保护我的……” 可是他不信她。他不相信她的亲眼所见,不相信穗禾就是凶手。他为了穗禾打伤自己,为了穗禾,用自己曾送给他的一瓣真身变出花海来求婚。 ——求婚。 锦觅怔怔地在心里重复: 旭凤要和穗禾成婚了。 她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如同着了魔一般。 她进了水镜。 水镜里空荡荡的。自她走了,水镜的封印也随之解除,白日里,小精灵们都去花界上课了。 连翘也不在。 锦觅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的小木屋。 窗子上还垂着她幼时做的风铃,手艺很粗糙,绳子都有些褪色了;床边还放着几束没来得及收起的干花,花瓣掉落了一些在地上。 屋子里明明装饰如旧,她却觉得空空荡荡。 她像是一个坏掉的木偶一样在桌子旁边坐下,这才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碟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四个鲜花饼。旁边还有一张手写的字条,是连翘的笔迹: 我做了鲜花饼,你不在,给你留了一些,记得吃呀。 “连翘……连翘……” 锦觅捧着那张字条按在心口,她本来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不会更痛了,但在这一刻,她的眼泪竟然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她捧着字条,看着盘子里微微焦黄的馅饼,哭得声嘶力竭。 母亲、肉肉、爹爹、临秀姨…… 所有的人来了又走,天地间只余她一人。 ——天地浩大,无处容身。 ※※※ 锦觅走进水镜后,郁烈缓缓现出了身形。 他倒不是特意跟踪锦觅,只是去魔界的时候偶然遇到,觉得对方身上的气息有一点奇怪,这才一路跟来。 直到刚刚,锦觅进入水镜的一瞬间,他终于捕捉到了那一丝奇怪的气息究竟是什么。 溯世之轮——修为达到金仙巅峰的大能修士才能留下的标记。 有了这个标记,锦觅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被对方找到;甚至,如果对方的实力足够强,就能够通过这个标记感知到锦觅经历的一切。 郁烈站在原地未动,袍袖遮掩下的手却已经做出了戒备的姿态。 刚刚标记刹那的波动,分明表示标记的主人就在附近。 “何人藏头露尾,不妨出来一会。”他沉声道。 但预料之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 不远处的空气微微扭曲,浩瀚而博大的气息铺展开来。郁烈见到了一个他绝没有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 没有了大龙这个靶子,锦觅的视线更多地放在旭凤身上,他们之间的矛盾会更早也更激烈地爆发出来。 其实原剧里火龙果三个人(先不说演员,说演d员l我会忍不住骂人,单论角色吧)衍生出来的两条感情线,我感觉都怪怪的。大龙和锦觅就不用说了,三观不合,后期完全鸡同鸭讲,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思绪被迫在权谋和爱情之间反复横跳;而被很多人吹捧的灵shang修chuang夫妇,相处起来也超奇怪,就剧里最后那一段,不知道是剧本问题还是演绎问题,旭凤抱着孩子跑了连个眼角都没给锦觅,我:???大兄dei你还记得这是你搞生搞死也要把到手的妹子吗?这个时候不应该来个深情对视相顾一笑嘛?抱着孩子自己跑了是什么鬼?还有不知道是不是我看的角度不对,总觉得最后两个人都看上去好疲惫啊,旭凤真的是有妻有子万事足而不是昨天通宵没睡好吗?锦觅真的是看透一切的释然而不是得过且过就这样吧的茫然吗?讲真上一次看得我如此懵逼的剧还是神探狄仁杰,不过看神狄的懵是感觉自己智商欠费的懵,而看香蜜的懵是感觉自己智商过盛的懵。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火王婚礼 “——衣金娜?” 被命运之力笼罩的少女微微一笑,平和而淡然。 “许久不见,郁少君。” 不由得郁烈不惊讶。 衣金娜的来历,在冥界一直是一个谜。人们只知道她无亲无故,孑然一身,镇守命盘近八千年,几乎从未与外界有过往来。 当然现在郁烈知道的更多些,他知道衣金娜来自九州明月楼,是九州神祗沈明月的师妹。 但除此之外,他对她仍算不上了解。 “你来这里,做什么?”郁烈谨慎地问。 他并不畏惧衣金娜。但现在他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总要考虑得更多些。 衣金娜轻轻一笑。她那双总是没什么感情的烟色眸子平静如常,衬着身上的浅金色绣海云纹祭司服,让她整个人显得如梦如幻,似虚似实——她分明踏足花界,却好似依旧站在坠星海之上,于茫茫黑夜中俯瞰众生。 “来看看她。” “她?”郁烈顺着衣金娜的视线望过去,看到的是已经恢复平静的水镜结界。 “——你来看锦觅?” 衣金娜点了点头。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衣金娜柔声道:“择一传人,承吾衣钵——我和她的关系,在以后。” 郁烈十分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可知道锦觅的身世?” “我知。” “你可知道她经历的一切?” “亦知。” “……那你如何会产生这种荒诞不经的念头?”郁烈发出了真切的疑问,“愁肠百结、痴恋深重、情孽缠身,便是日自西出,她也没有拜师于你的一天。” 衣金娜却道:“郁少君以为何为无情?” 郁烈说:“司命天女此话何意?” 衣金娜复又一笑,轻声道: “淡极始知花更艳[1],恩浓方恨断绝时。 ——物极必反,器满则倾。” 天机府,瑶光第三阁。 “裴师姐传来消息。”洛璃扬了扬手中的信笺,“我们又有任务了。” 元衡一口喝完茶,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恐怕这次不是个小任务。” 洛璃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元衡笑了一声,把个吊坠缠在手上甩了甩,“天权第一阁、开阳第一阁,今日也接了任务,恐怕此时已经离开了。” “各部之间任务不互通,你如何知道他们就是与我们一路的?” 元衡道:“或许一路,或许不一路,但恐怕最后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洛璃思忖片刻,道:“我觉得,陛下与少君似乎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元衡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来,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做棋子就要有做棋子的自觉,管他们要做什么,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们上头还有风族族长呢。” “也是。”洛璃破天荒地赞同了他的话,“先去收拾东西。你上次从玉衡部那边搞回来的多带些,以防万一。” 魔界,火王府。 丹朱收了请柬,匆匆赶到,一路进了王府先去见了旭凤。 他本来是想劝说旭凤暂缓婚礼,毕竟穗禾身上疑点太多,又谎话连篇,谁知道她说的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他恨不得指天发誓千辛万苦取来玄穹之光救他的是锦觅,可惜旭凤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无论丹朱说什么,他都是“我不信我不听叔父你再为她说话我可连你一起赶出去了”,丹朱说得口干舌燥,然毫无成效,只能怒气冲冲地走到了庭院中消气,免得气死自己。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窸窣声,好似有什么人在拖拽着什么东西。 王府的侍从都去前院忙活婚礼了,后院空空荡荡没什么人,丹朱握紧了手中的法杖,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角落:“什么人在那里?” 窸窣声停了。 “再不出来我可要叫人了!” 角落处的树丛抖动了一下,一个翠色衣衫的男子钻了出来。 “嘘——仙人,是我呀。” “彦佑?”丹朱狐疑地看着他拖着一把剑气喘吁吁的样子,“你这是做什么?” 彦佑双手抓着剑努力地拖到丹朱身边,喘了几口气,小声道:“我把锦觅带过来了。” “你把锦觅——”丹朱头点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你把锦觅带过来了?!” “嘘!”彦佑扑上去捂他的嘴。 丹朱挣扎出来,压低了声音,“你把她藏在剑里了?” 彦佑点点头,“花界看得紧,不太好带着人偷溜。” 说到这里他就是一把辛酸泪。锦觅用召唤咒把他叫到花界,说想要来看看旭凤的婚礼——看着锦觅面色苍白神情惨淡的样子,他能不答应吗?但花界不知怎么的,结界比之前严密了许多。他是蛇,能从水下溜进来,但锦觅不是鱼,他没法带着她一起游出去。 若是之前,说不定他还可以从润玉那边动动脑筋——不说别的,天帝手上那串人鱼泪就是破界利器——但现在别说那手串不在润玉身上了,就算在,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想再靠近那个冥界的大魔头一步。 所以思来想去,他还是暂时把锦觅收进了随身的佩剑里。虽说拖着剑显得有点狼狈……算了,为了锦觅,不要形象又何妨! 丹朱不知他路上经历的千难万险,只是道:“你把她带来做什么?我看我那侄儿是必要娶穗禾了,她见了岂不更伤心?” 彦佑道:“我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既能揭穿穗禾的真面目,又能全了锦觅的念想。” 丹朱眼睛一亮,急忙问道:“是什么办法?可要我帮忙?” 彦佑便凑到他耳边如此这般低语一番。 丹朱思忖片刻,有些犹豫,“就是不知道锦觅的意思……” 彦佑很自信地说:“她若是知道,一定会同意的。时间不等人,你来不来?” 丹朱一咬牙,“走!” 偏殿里,侍女为穗禾梳妆打扮,戴上花冠。 穗禾望着铜镜,似是不经意地问侍女,“卞城公主可来了?” 侍女回道:“卞城王说公主伤势还需静养,故此未曾前来。” 穗禾松了一口气,又问:“卞城王可还说了什么?” 侍女想了想,摇头道:“别的就没什么了。” 穗禾点了点头。 当时她看到旭凤的虚影消散,惊怒之下出手失了准头,竟没有留下鎏英的性命,如今变成了一个不□□,颇为棘手。若不是因为冥界与天帝渊源颇深,她不会选择带旭凤回到魔界。 不过好在当初动手时她掩盖了自己的真容,鎏英就算想要指认她,也没那么容易。等她腾出手来,定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心里这么盘算着,穗禾突然意识到今天是她最重要的日子,不应该把心神浪费在这等杂事上。 于是她把心中的种种思绪暂且放到了一边,唇边不自觉地漾起一抹微微的笑意。 ——她没有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她的心愿终于实现,这一切美好得仿佛一个梦境。 她跟在旭凤身后四千年,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成为他的妻子,以后便可光明正大地并肩而行。 便是前路有再多的艰难险阻又如何?待婚礼结束,她便去收回鸟族——有琉璃净火在,鸟族无人是她的对手。等天界得到消息,她早就带着鸟族投了魔界。她便以魔界为起点,一步一步地帮助旭凤重新回到至尊之位。 ——旭凤,他合该是这天地的主宰。 穗禾在心里谋划着,不免心神激荡。她又不愿在人前露出不端庄的神色,便挥手遣退了侍女。 “你们先下去吧。” “是。” 侍女静悄悄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一人顺手将殿门关好。 殿中恢复了寂静,穗禾端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面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切仿佛一副静止的画卷,只有角落里的铜兽香炉吐出袅袅青烟。 火王府后院有一棵参天大树。树干遒劲高耸,树冠厚重繁茂。立足其上,可以俯瞰大半个后院。 而今这棵树的树冠中正蹲着两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元衡蹲在树上,十分迷惑,“魔界娶亲还带这么玩儿的?” 洛璃道:“或许有人像我们一样,也想借此机会搞点事吧。” 元衡问:“那刚才月下仙人和那个绿衣服的,我们管不管?” 洛璃递给他一串不知从哪里摸来的果子,“不管。赢今仙上只说让我们盯着后院,只要不让穗禾跑了就行,其他的爱咋地咋地。”她用袖子把果子擦了擦——这种果子是魔界特有的,口感清爽脆甜,还没有核,她非常喜欢,“今天这场婚礼,才真正是刀光剑影宴无好宴,突然觉得穗禾也有些可怜。” 元衡道:“她下手杀风神水神的时候可没犹豫。人家怎么着她了?” 洛璃嚼着果子,两只眼睛兢兢业业盯着后院,含含糊糊地说:“我知道,就是突然感慨一下嘛。” 元衡也咬了一口果子,道:“说起来,赢今仙上也是个狠人。” 洛璃闻言,与他短暂地对视了一眼,彼此心有戚戚。 正殿。 虽说魔界现在局势动荡,但来参加火王婚礼的还是不少。 之前穗禾因为和鎏英做过一场,不敢带旭凤去投奔卞城王,便到了擎城王这里。擎城王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物,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天界的战神如今似乎不怎么愿意回到天界,便在心中想着要劝服对方为自己所用,因此在招待时极其大方,知道旭凤对天界心结难解,便主张封他做魔界火王,还帮着置办了这一处府邸。 这一次婚礼的请柬,也是他帮忙派发的,除了打出了真火的固城王、焱城王一派未到,其他的魔界人士多少要给些面子。因此临近吉时,正殿里已经是张灯结彩、璀璨辉煌,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旭凤一身黑色锦衣登上主位,向坐于一旁的擎城王颔首致意,擎城王亦点头回应。继而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堂下宾客。大婚之日,他的脸上却没什么笑意,眼神也沉沉的。不过鉴于他平时也不怎么展露笑容,堂下众人倒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恭贺火王!”以卞城王为首的众人齐声祝贺。 而后,随着一声“恭迎王妃——”,殿前长阶上便有几人缓步而来。 但当为首的两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时,所有人,包括旭凤,都怔住了片刻。 只见其中一人一身黑色华服盛装,带着高高的头冠,蒙着红黑幻色的盖头。而旁边引着她的那位,一身白衣,红色鲛纱外袍,少年模样,竟是天界的月下仙人! [1]薛宝钗《咏白海棠》 ※※※※※※※※※※※※※※※※※※※※ 二凤婚礼这一段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康康原剧。 小声bb:魔界乌漆嘛黑的煤窑风格真的不太符合我的审美,看这一段的时候完全没有get到什么激动之情。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生变 “有劳月下仙人了,请上座。”卞城王起身相迎。 月下仙人却道:“卞城王,今夜是我侄儿大婚,老夫既然来了,这主婚之事,还是交给我吧。” 卞城王转头看了一眼旭凤,见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也就顺势道:“那是自然。今日火王大婚,六界盛况。月下仙人大驾光临,与我等共襄盛举,实在是求之不得呀。请。” 丹朱便牵着新娘的手步上高台。 “凤娃。” “叔父。” 两人对视一眼,各怀心思。 旭凤是知道这盖头底下不是穗禾的,这场婚礼,本来就是他与鎏英做的一个局。他虽然嘴上说着不相信锦觅所言,但心里到底存了怀疑,又有月下仙人和彦佑多次劝说,鎏英重伤未愈,仍是抱病前来向他指认伤她之人用的是琉璃净火。桩桩件件都指向穗禾,他便与鎏英商议出了这引蛇出洞之计。他之前在丹朱面前死不松口咬定了就是要娶穗禾,也是为了防止泄露消息。如今他见丹朱领着新娘进来,心下暗道叔父一定是发现了自己与鎏英的谋划。罢了,事已至此,只能继续演下去了。 丹朱的确知道旭凤的谋划。因为他与彦佑本来想去打晕穗禾,让锦觅代替,结果下手把人打晕了之后,发现倒在地上的分明是鎏英。他还没有傻到以为侄儿又移情别恋喜欢上了鎏英,于是瞬间就明白今日的婚宴或许是一个局。但还是那句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堂下众人以为他手里牵着的是穗禾,旭凤以为他手里牵着的是鎏英,只有他自己和门外的彦佑知道这盖头底下的是锦觅。 ——这、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丹朱还是莫名地想道:幸亏大侄子早早退出,否则如今的局面怕是更加惨烈。 算了,现在想这些无关紧要的干什么。丹朱将脑海中的念头甩出去,瞥了一眼堂下,知道现在不是说正事的时候,便挂上一副笑容,亲切道:“凤娃,如今哪,叔父也想通了。就算是穗禾,我也认了,只要你开心就好。” 旭凤心头复杂,低声道:“多谢叔父成全。” 丹朱笑着上前一步抱了抱他,在众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突然变脸,悄声道:“臭小子,翅膀硬了,连叔父都瞒?” 旭凤也轻声道:“事急从权,叔父恕罪。” 丹朱拍了拍他,低声道:“得了,安心成婚吧。”说完便笑着一边拉过旭凤的手,一边拉过新娘的手,将二人的手叠在一起。 “咻——啪!” 彩色的礼花在漆黑的天幕上炸开。 东侧殿里,倒在地上的穗禾手指动了几下。 “那边那位也醒了。”元衡捅了捅洛璃,“跟不跟?” 洛璃思索了一会儿,“两个都往正殿去了,我们——”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那漫天的烟花中夹杂了一道不甚显眼的黄色明光。 两个人对视一眼,动作迅捷地从树上跃下,借着夜色的掩护,往正殿而去。 “一拜天地——” 其实按照天界的说法,应该是“一拜苍穹大地”,但如今人在魔界,丹朱还是按照魔界的简化版本唱名。 旭凤如今对天界感官复杂,但到底润玉出手帮他复活,无论如何他要领情。因此他没有多说什么,两人正对殿门一拜,算是拜过天地。 “二拜——”丹朱卡了一下。 二拜父母高堂。可如今前天帝幽禁上灵洲,废天后刚刚逝世,再拜父母有点往伤口上捅刀子的意味。 旭凤道:“父母于我有生养抚育之恩,魔界于我有收容再造之德。这二拜,便拜生身父母、魔界大地。”说完,两人再对殿门方向一拜。 擎城王捻须而笑,堂中宾客亦深受触动,纷纷高呼:“火王!火王!” 在这热闹欢腾的场景衬托下,丹朱高唱:“夫妻对拜——” 旭凤转过身,面向新娘的方向。但一身吉服的新娘却还是对着殿门,身体微微抖动,好似在极力控制自己,或是极力挣脱什么。 旭凤以为对面的是鎏英,想到暮辞刚刚去世,或许她触景伤情,便传音道:“无妨。事后,我自会向你父王赔罪解释。” 丹朱却是明白怎么回事,想来是锦觅已经醒了,正在挣脱傀儡术的控制。他不由得隔着墙望向彦佑所在的方向,心中担忧。 新娘仍是不动。 宾客们已经开始疑惑,在下面小声议论起来。 锦觅被遮在宽大的衣袖之下的手狠狠攥紧,但仍是挣脱不开身上的傀儡咒。她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是这样无力。正当她力气用尽,不得不随着施术人的动作行动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 “怎么,你不愿与他对拜?” 这声音有些耳熟,但锦觅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不过这不妨碍她在心里高喊:“我不愿!你是谁?帮帮我!” 那女子轻笑了一声,“你不是一直很爱他,很想嫁给他吗?” 锦觅在心里道:“即便要嫁,也是光明正大地嫁,我不愿意顶着别人的名字和他拜堂!” 女子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锦觅不解其意,但下一刻,她就觉得自己身上一松,好似有什么无形的束缚被解开了。 宫殿外,彦佑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三个人,十分惊诧。 “你们,你们是谁?” 洛璃道:“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谁。”说完一记手刀将他砍晕。 洛璃收回手,转头问旁边一身白衣的赢今,“仙上,这个人怎么处理?” 赢今道:“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就扔在这儿吧。” 洛璃便把人随手一丢,元衡只得接手剩下的活计,哼哧哼哧地把他拖到一个不怎么显眼的角落。 然后他们三人站在宫殿外的阴影下,静静地看着身着吉服的女子匆匆奔上长阶。 “瞧,正主来了。”赢今露出一个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笑容,但她的眼神却锋利如刀,牢牢盯在那女子的身上,好似在把人千刀万剐。 “她是假的!验心石也是假的!” 锦觅刚刚获得自由,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就听到一声女子的高喊。霎时间满堂变容,纷纷朝殿门处看去。 是穗禾。 她显然是一路急奔而来,站在殿门口微微喘息了一下,才一步一步走进殿中。 “她是假的!诸位切莫被她骗了!” 丹朱急忙道:“你在乱说什么?” 擎城王道:“穗禾公主?这是怎么回事?” 穗禾道:“是有人故意破坏我们的大婚,才将我迷晕。这块验心石,也不是真的——这场婚礼不作数!” 旭凤心下微叹,穗禾醒得比他料想中的早了一点。不过也没什么,待会儿只要他和鎏英表现出情深义重的样子,坚持完成婚礼,穗禾一定会忍不住出手阻挠。 ——到时候,传言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这时,又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穗禾公主如何知道这验心石是假的?” 这女子的声音太熟悉了。卞城王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旭凤也头一次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更休提堂中的宾客。 几乎是人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同样一身吉服的鎏英进入殿中,一时间三位新娘并立,让人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穗禾犹自嘴硬:“我自然知道。” 鎏英冷笑一声:“公主知道,是因为这块假的验心石,就是公主自己亲手掉包的呀。” 不论众人如何惊讶不解,旭凤只盯着那盖着盖头的女子,“你到底是谁?” “穗禾说的没错。”那女子说,然后抬起手来,一把扯掉了盖头。 满堂哗然。 “这不是天界的水神吗?” “你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她早已经辞去水神之位,听说已经内定为下一任花神了。” “她怎么会在这儿?” 堂下一时议论纷纷,而旭凤在见到对面人真容的一瞬间,勃然大怒:“是谁带她来的?!” 锦觅望着他,泪流满面,却仍是一字一顿地说:“穗禾说得对。这场婚礼——不、作、数。” 丹朱急道:“凤娃,如今你还看不清谁是真心吗?”他指着穗禾,“难道你还相信这个骗子的话?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是谁冒着生命危险为你取来了九转金丹的药引?” 穗禾尖叫道:“你撒谎!旭凤,旭凤,你别听他们的,他们联合起来骗你!最爱你的人是我啊!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鎏英道:“穗禾公主要是真的那么相信你们之间的爱情,为何又要去偷换验心石?不若这样,反正现在人齐了,你和锦觅仙子一人与凤兄滴一滴血上去,让这没有私心的死物,看看到底谁才是真心!” 旭凤却冷声道:“我是不会与她滴血的。”他说着看向锦觅,“我不管你是找了谁替你布这一场局,但是,我不愿再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回天界去,做你的上神吧。” 锦觅一时间只觉心如刀绞。她想解释自己并不知情,但话到了嘴边,却只觉意冷心灰。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今日只是想来观礼。”她涩然开口,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好似带着刺,将她的心划得鲜血淋漓,“看着你另娶他人,也断了我心中的念想。”她转向鎏英,“多谢鎏英公主的好意。但是,我也不愿在验心石上滴血。” “真心已毁,寸寸成灰——便是再验,又如何?” 她强撑着说完,便是一口鲜血吐出,身体一软,向后栽倒。 丹朱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伸手去接,旭凤也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但是他们的动作都慢了一拍,锦觅已被一个白衣女子稳稳地接在怀里。 “赢今仙子?” ※※※※※※※※※※※※※※※※※※※※ 比较正常的婚礼现场。 一个姑娘闯入:“我来抢新郎!” 比较稀有的婚礼现场。 一个姑娘闯入:“我来抢新娘!” 比较清奇的婚礼现场。 一个姑娘闯入:“我来鲨新娘!” 赢今的性格和她师父截然相反,是一个非常刚的妹子了^v^。 感谢读者“章鱼小丸子”,灌溉营养液+5,2020-03-01 12:09:22;读者“^o^”,灌溉营养液+17,2020-02-29 11:18:49;读者“榨干大大的每一滴”,灌溉营养液+18,2020-02-29 08:49:11。爱你们,么么啾!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收场 “仙上。”洛璃和元衡在赢今身后现出身形。赢今将半昏半醒的锦觅交到他们手里,“看好她。” “是,仙上放心。” 赢今转过身来,直面旭凤,冷冷问道:“火王如今真是威风。只是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旭凤未及回答,赢今又上前一步:“当日先师与水神惨死,普天之下会琉璃净火的能有几人?锦觅等你三年,你却处处搪塞,不肯明言凶手是谁!你若真的耗费三年一无所获,便是无能;若是察觉到端倪却为了亲情选择隐瞒,那你就应当承受隐瞒的后果!如今你怪锦觅不曾爱你,那你爱她又表现在哪里?高高在上,随手施舍,福能共享,祸难同当——这便是你说的爱吗?!” 赢今话语如刀,刀刀见血,柳眉含怒,气势迫人。旭凤为其气势所摄,兼之被方才锦觅的情形惊到,一时竟讷讷无言。 最后还是擎城王打破了场中沉寂的氛围,“赢今仙上大驾光临魔界,不知又是所为何事?” 赢今转向堂下,微微一笑。 “穗禾弑杀上神,罪不容诛,天帝已明旨予我便宜行事之权。今日,赢今不是天界风族元君,只是风族族长,代先师及族人,向穗禾公主讨还血债!” 穗禾牙关紧咬,恨声道:“你胡言乱语,血口喷人!” 赢今道:“我是否胡言乱语,便请穗禾公主与我到天帝面前分辨吧!” 穗禾望向旭凤:“旭凤,旭凤……她污蔑我,你要相信我!” 但旭凤压根没有往她这里看过一眼。 穗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视线的落处,赫然在锦觅的身上。 仿佛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也绷断了。在赢今出现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今日恐怕难以善了,唯一的变数就在旭凤的心意。可现在看来,旭凤的心,从未在自己身上。 穗禾恨恨地看着锦觅。 ——便是要死,我也要拉你一起! 蓝紫色的火焰自她掌中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被旭凤注视着的女子。 “轰!” 磅礴的风系灵力悍然出击,与琉璃净火对撞。 穗禾心中一惊,她终于看清了赢今眼中毫不掩饰的凛然杀意。 她突然明白,赢今就是在逼迫自己出手!这样,她才有理由就地诛杀自己! 琉璃净火的确强大,但这并不是穗禾自己修炼得来,根基并不稳固,加上她之前用灵力护持旭凤形魄不灭,也是很大的耗费,如今在赢今的攻势下便显得左支右绌,力不从心。 眼见风刃已逼近穗禾面前,突然,一道火系灵力出手阻拦。 “旭凤!”穗禾见旭凤出手,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赢今面色不变,收手道:“怎么,火神如今还要保她?” 旭凤摇了摇头。 他看向穗禾。 倒在地上的女子仰头看他,眼中是满满的眷恋和哀求。 他又看向锦觅。 锦觅半躺在地上,被洛璃抱在怀中,唇边仍有鲜血。 他又转向穗禾。 “果然是你。”他说。 这四个字彷如万钧雷霆,霎时间让穗禾从头冷到脚底。 “原来你早就怀疑我了……”她喃喃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你们设的一个局而已……” “穗禾,”锦觅勉力半坐起来,洛璃急忙在后面扶着她。元衡从随身锦囊里掏出一颗丹药递到她嘴边,却被她轻轻摇头拒绝,“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是你杀了我爹爹和临秀姨吗?” “是又如何!”穗禾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撕心裂肺地叫道,“我那么做,还不都是因为他!……旭凤……我那么真心的爱你,如今,你却和他们联合在一起,只是为了激出我的琉璃净火……你好狠……” 赢今淡然开口,“枉顾他人性命的人,有什么资格说爱。” 穗禾道:“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若没有她,单凭一个病恹恹的锦觅,能成什么事!? 赢今柔和地笑了笑,语气温和得像三月春风,“我就是要让你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候失去一切,这才是最好的复仇。” “啊!”穗禾尖叫一声,掌中再次燃起火焰,来势汹汹,势要与对方一决生死! 赢今修炼四千多年,根基深厚、稳扎稳打,对此丝毫不惧,抬掌抵住她的攻势,正要一鼓作气取她性命,穗禾却先一步被一道火系灵力打中,倒飞出去。 “旭凤……我耗费一身灵力保你形魄,没想到……你便是如此报恩的吗?”穗禾倒在地上,断断续续地说,“那就给我个痛快吧!” 旭凤缓缓开口:“你对我有恩,我不会杀你。但你作恶多端,杀戮太重,这一身琉璃净火,是留不得了。”说完,他抬起手来,将穗禾的琉璃净火废去。 “我恨你们!”穗禾绝望道,“你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穗禾,你心中的恶念,因我而起。扪心自问,身为你的表兄,我未尽到引导规劝之责,有愧于你。——今日,欠你的、欠锦觅的、欠那些无辜受害者的,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旭凤言罢,突然出手,散去了自己半身灵力。 金色的辉光一闪而灭,旭凤倒退一步,面色骤然苍白。 “散去这半身修为,既是对我的惩罚,也是对你的规诫。日后,愿你改邪归正,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赢今冷冷道,“火神好大的脸面。说句实话,今日,我不会让她好好地走出这座宫殿。要么,她死于我的掌下,给我风族一个交代;要么,押她回天界受审,我们一桩桩、一件件地算!” 旭凤蹙眉道:“风神临秀已快要重登仙班,赢今仙子何必咄咄相逼?” 赢今寸步不让,“因为师父能复活,所以就可以对杀人凶手既往不咎?天下可没有这般的道理!大不了,我杀了她,火神再费点心力把她复活,我保证,她死过一次,我就不再找她的麻烦,如何?” 他们二人相持不下,魔界中人只管站在两旁看戏,就连擎城王和卞城王也没有开口。鎏英虽然对天界仍然心存芥蒂,但暮辞的仇显然更重,是以她也不曾帮穗禾说话。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未曾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锦觅突然飞身而起,扑到穗禾面前,手中的玄翎圣冰狠狠地捅进了穗禾的胸口。 “你——”穗禾口中涌出鲜血,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锦觅,竟然—— 玄翎圣冰是水神半身修为所化,本就极为克制火系灵力,锦觅灌注全力,不计生死的这一刀,彻底断绝了穗禾的生机。 穗禾的身影化为荧光消散,好似多年之前水神与风神一般随风而逝。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呆住了,眼睁睁地看着锦觅摔落在地。 “我不要你的半身灵力……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报……”锦觅喃喃道。 “锦觅仙子!”洛璃和元衡急忙过来扶她,丹朱也小跑过来,伸手往她经脉上一探,眼中便要滚下泪来。 ——这分明是元神衰竭、油尽灯枯之相! 原是锦觅几次三番受伤,花界芳主修为不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而今一朝爆发,积重难返。 “小锦觅……”丹朱颤声唤她,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锦觅躺在洛璃怀里。她并不认识洛璃,洛璃也不熟悉她。但这个怀抱又软、又温暖。好像生母曾经的怀抱,又好像临秀姨温软的手掌。 那段时间,多美好啊。 她和肉肉、连翘,居住在与世无争的水镜里,每天嬉笑打闹,无忧无虑。 ——若是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带你们出水镜……轰轰烈烈过了,如今才明白,能平平安安地终老一生,也是一种幸事。 但她又不后悔来到天界。若非如此,她怎么会找到爹爹和临秀姨? 那是她的家,从此她不必再羡慕其他人有父母疼爱。 ——只可惜,她还没有来得及陪伴父母老去,没有为他们亲手做过一件衣衫,没有开开心心地为他们做一顿饭。 凤凰啊…… 她想。 我为了爱,失去了所有。这样的爱,真的是爱吗? 爱人,不应该是两心相通、心照不宣的吗?为何我的爱,走得如此艰难,爱得伤痕累累。 “别哭……别哭。”她轻轻地说。其实她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但却能感觉到几颗水珠落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她荒唐一生,最后竟然还有陌生人为她而哭。 洛璃听到她的轻语,伸手一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哭了。 ——我为什么会哭呢,她想。明明并不熟识,此刻却也感到如此难过。 “赢今仙子……”锦觅又唤。 赢今在她身边半跪,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带我走,带我走——”锦觅说。声音细若游丝,几不可闻。 “好。”赢今应承她,“我带你走。” 锦觅得了回应,心头一松,意识便昏昏沉沉,恍恍惚惚。她一时好似漂浮在水上随波逐流,一时又好像植根在土里动弹不得。但是很快,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蓝衣儒雅的身影。 她明明已经不辨五色,却将那人看得真真切切,一如许多许多年前,她回到洛湘府时,见到的那个熟悉亲切的身影。 “爹爹……”她喃喃道,“你来接我了……” 丹朱心下大恸,凄声唤道:“凤娃,你快来,锦觅不行了!” 旭凤原本还觉得难以面对锦觅,听闻此言,心头巨震,几步奔过来,却只看到锦觅的手无力地垂落,唇边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锦觅!” “仙上,我们——”元衡问一旁站着的赢今。 “带她走。” “不行!”旭凤嘶哑着声音阻拦,“她没死,你们不能带她走,把她留下!” 赢今已俯下身将锦觅打横抱起来,元衡和洛璃挡住神志恍惚的旭凤。 赢今一笑,三分苍冷七分嘲讽:“既然你从未相信过她,如今,又有什么资格留下她?” ※※※ “一场婚宴,草草收场。”润玉将信叠起收好,“收局落子,大势已定。” 随着信笺一同被送来的还有一个被重重封印保护着的盒子。 润玉随手一抹将上面的封印除去,打开盒盖。 木盒里,赫然是泛着幽光的魔界圣物陨魔杵。 赢今只是明面上的棋子,负责将卞城王、擎城王一派牵制在火王府。 而天权与开阳在星纪的带领下,暗中潜入固城王府,将陨魔杵偷了出来。事后固城王追查,只会查到焱城王的身上。 郁烈把陨魔杵拿出来掂了掂。这个东西实在不符合他的审美,功效也十分鸡肋,真正作战的时候估计系上一根绳当流星锤使还比较顺手。所以他只是看了看,就不感兴趣地放了回去。 润玉扫了几眼,确定这是真的陨魔杵之后,就把盖子又盖上了——天界要这个东西也没用。 “先收在天机府吧。”他说,“这一次,辛苦这些孩子了。只是他们所做的事情不能被光明正大地宣扬,我不好在明面上嘉赏。” 郁烈接过话来,“他们在选择进入天机府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是一条艰险而无闻的道路。你放心,他们的一切功绩,在天机府都有秘档,不会让一切都湮没在黑暗里。” 润玉突然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他。 郁烈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 “……只是有些遗憾,我们相遇得太晚。” ——你是否也有湮没于黑暗中的过去?我却不能陪着你一起经历。 郁烈微笑,“我却觉得,我们相遇得恰到好处。” ——让我在断绝前尘时遇到你,从此便是新的一生。 ※※※※※※※※※※※※※※※※※※※※ 穗禾啊,你看这根玄翎圣冰,之前捅过旭凤,今天又捅了你,四舍五入一下,就是……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命盘问道 “对了,信笺中可还说了其他的?”郁烈问。 润玉便把信递给他,“锦觅仙子旧疾复发,有油尽灯枯之相。赢今硬是把人从魔界抢回来,送回了花界。”他这么说着,眉宇间有几分感叹的意味。他如今极少想起过去,因为他和郁烈之间从未变过,既然没有改变,也就无需去追忆。 而今听到旭凤与锦觅的消息,他才恍然觉得,时间真的是过去太久了。 郁烈知道他想起旧事,于是一边看信,一边安慰道:“锦觅寿元未尽,你无需太过伤感。” 润玉握了他的手,“生死天命,何必感伤。我所叹者,不过这世间情之莫测——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1],如前天帝与废天后,又如旭凤和锦觅。” 郁烈放下信凑过去,轻轻地吻了他一下。 “但这其中不包括我们。我会陪你走到最后。” 天地有尽,此心不改。 花界。 “多谢赢今仙子带锦觅回来。” “举手之劳,长芳主不必道谢。” 赢今说完,便想告辞离开。但她见长芳主面上愁绪深重,还是不免安慰了一句。 “锦觅仙子虽然此番遭逢大难,但我看她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古人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长芳主不必太过忧心,还需保重自身。” “多谢赢今仙子厚谊。”长芳主叹了口气,“但愿,她真能想通吧。” 锦觅躺在里间,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她在魔界心神耗损连番吐血,又拼尽全力诛杀穗禾,最后昏迷时几乎生机断绝。 好在洛璃和元衡早有准备,将从玉衡部搞来的灵丹妙药满满塞了一锦囊,一路上赢今负责驾着法器御风疾行,后面洛璃抱着锦觅,元衡在旁边递药,两个人通力合作,把药丸当做糖豆一般一颗一颗地塞进锦觅嘴里。 亏得药丸入口即化,不然锦觅怕是要先一步被噎死。 就这么一路用药丸吊着命,三人像是被火烧了尾巴一般风驰电掣将人送回花界。 花界奇花异草甚多,丹药医方都不缺,长芳主带着其他芳主及时施救,总算把锦觅从悬崖边上救了回来。 而今锦觅躺在床上,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气息绵长,已无随时断绝之虞。 夜色渐深。 留下照顾的玉兰芳主怕扰了锦觅休息,便去外间守着药炉。 而原本在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的锦觅突然动了动手指,抓紧了身上盖着的锦被。 她来到了一片广袤无际的海上。 天穹是黑的,上面无星无月、空无一物,好似一块平整的墨色轻纱。但是这种黑并不让人觉得惧怕,反而显得夜空高远又静谧。 海水也是黑的,奇怪的是,水中晃动着闪烁的星光,好似一碗洒下了片片碎银的汤。 锦觅感到久违的轻松和惬意。那些爱恨、烦扰、愁绪,似乎都离她远去,只剩下眼前这一片永恒的黑夜与寂静的天地。 这或许是一场梦境,她想。 那她愿意不再醒来,永远地留在这里。 “那可不行。” 一个浅金色衣裙的少女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你是谁?”锦觅有些好奇地问。 少女笑而未答,只向她伸出一只手。 锦觅只犹豫了一小下,就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手掌被温热柔软的掌心包裹着,少女带着她一步一步向海中央行去。 她们好似走在无形的阶梯上,渐渐远离海水,直上天穹。有清冷的夜风刮过来,泛着微微的凉。 渐渐地,前方出现了闪烁起伏的荧光。 锦觅惊讶地看到了一个漂浮于海面之上,笼罩在苍穹之下的硕大圆盘。 圆盘非金非铁,似明似暗,似虚似实。上面悬浮着星辰和尘沙,各自按照玄妙的轨迹运行着。在这些星辰中间,有着一条条闪烁不定的金色丝线,那丝线上,好似有离合悲喜,有苦乐哀愁;有功成名就,有折戟沉沙;有美人如花隔云端[2],有川路长兮不可越[3];有少年得意马蹄疾[4],有细雨骑驴入剑门[5]。 那是万万千千人的命运,千千万万人的悲欢。 少女站在圆盘边缘,对她说:“这是命盘,此方世界命运之轮。” 锦觅被深深地震撼了。许多人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如同海浪一般向她涌来。她看到战场狼烟、万里焦土;看到生离死别,辗转凄恻;看到三世同堂,和乐美满……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只是天地间渺小的一粒尘埃,她的悲喜被稀释在这浩瀚无边的命运里。 在这无言的撼动中,她问:“你是天地命运吗?” 少女含笑摇头:“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守灵人。”她说着,牵起锦觅的手,“你来。” 她们一前一后踏上了圆盘。 少女站在圆盘中央,转身面对她。 “我是九州明月楼月司,辰州冥界司命天女,阿若德里格·衣苏尔金娜[6]。” “你可以叫我衣金娜。” 锦觅有无数问题想问,但看着少女沉静的容颜,却情不自禁地把所有冗杂的心思抛开,只剩下最初的疑惑:“你为何带我来这儿呢?” 衣金娜道:“因为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锦觅仙子。” 锦觅道:“什么问题?” 衣金娜淡然开口: “山有猛虎,伤重将死,救或不救,如何选择?” 锦觅猛然颤动一下。 衣金娜没有等她回答,紧接着又道:“昔日斗姆元君问的这个问题,锦觅仙子可还作当时的想法?” 损一命而救百命,救一命而损百命,如何选择? 如何选择?她要如何选择? 猛虎食兔,救虎而伤兔。兔食草木,不救虎而损百草。万物有灵,猛虎何辜?白兔何辜?草木何辜? 万物有灵,因果轮回,众生各有各的苦处。 她应该怎么选择? 锦觅垂头低声道:“我……无法回答。” 衣金娜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对。命运,本就无从回答,无从选择。” “——山有猛虎。人在想到这个问题时,就已经把自己放在了更高的位置上,觉得自己能够左右其他事物的命运,并为此辗转思虑。殊不知,种种忧思怨憎,不过庸人自扰。” “人道,孝悌忠信;天道,弱肉强食。天道之下,众生皆为棋子。一人生灭,一族存亡,无关紧要。所以无论救或不救,都是一般。” “在这世上,人人都是猛虎、是白兔、是草木,有人得他人一时善心而获救,更多人得不到援手而沉沦。但还有一些人,是草木,便坚如磐石;是白兔,便尖牙利齿。他们从未屈从于命运,因而万般艰险亦不能阻,可于死路寻一线生机。” 衣金娜说完,凝眸看她,“情之一字,因不懂而不沾染,是真不懂;因阅尽千帆而不沾染,才是真看破。但看破之后再看清自己的心,方是真明悟。” “你被命运左右半生,人云亦云,随波逐流。 ——痴儿,如今,你可曾看清自己的心?” 锦觅猝然惊醒。 她一时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直到手中传来柔软的触感,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床榻之上。 她合上眼睛,眼前好似又出现了那一片耀目的星光。 ——你可曾看清自己的心? 锦觅缓缓睁开眼,怅然若失。 她坐起身来,掀开被子下了床,没有披外衣,也没有穿鞋,穿着单薄的亵衣慢慢走出房间。 外间,玉兰芳主歪在药炉旁,似是有些昏昏欲睡。 锦觅不愿惊醒她,轻手轻脚地自她身边经过,走出了门外。 此时已近黎明,夜色却还深浓,正是一天当中最安静的时候,就连路边的花朵草木似乎都合拢了叶片,安静地休息。 锦觅沿着白石铺就的道路,走到花神冢前。 白色的、晶莹的坟茔静静矗立在夜色之中,好似一个沉默的句号,又像一声未曾休止的叹息。 母亲…… 母亲。 锦觅自石道踏下,赤足落在水面上。 便有一朵朵圆形的荷叶自水中倏地冒出,温柔地托住她的脚。 “……娘亲。 ……娘!” 锦觅的眼泪落下来。 她摸到砌成坟茔的冰冷的玉璧。 ——真冷啊。可又有些暖。 “你后悔了,对吗?”她轻问,“曾经将真心交付他人,你后悔了,对不对?” “所以你给我服下陨丹,希望我能够平凡普通、康乐一生。” “情是三春水,情是刮骨刀……可惜我懵懵懂懂,随波逐流,也将一片痴心交付……但我不后悔。” 往昔种种爱恋、付出,皆出自真心。纵然彼时懵懂,纵然命运相弄,我也不会以此为耻。然而事到如今,开弓难回、覆水难收。 一日之中第一道光线显露出来,将东方晕染出鱼肚一般的白。 花神冢前,无风无浪,万籁俱寂,却忽而飘摇起漫天的花雨。一片片花瓣擦过锦觅披散的长发、苍白的脸颊,拂过她的衣角,没入足下的碧波,荡起片片涟漪,恍惚间,是千万年来与生母最近的距离。 锦觅将脸上的泪痕拭去,面对着眼前的墓冢。 她的左边,太阳即将升起,右边,还是沉沉的暗夜。 “海棠春水鸳鸯锦,双燕蛱蝶绣字回。 昨日恩情逐流去,一片痴心寸寸灰。[7]” ——我从未后悔过曾经,却也不会再选择回头。 碧波之上,锦觅凭虚而立,衣袂飘扬,长发无风自动。周围的灵气汹涌而至,在她周围绕成一个密密实实的茧。 忽而,日光初生,春雷乍响,六界四海,百花齐放。 [1]李冶《八至》 [2]李白《长相思》 [3]谢庄《月赋》》 [4]改自孟郊《登科后》,原句为“春风得意马蹄疾” [5]陆游《剑门道中遇微雨》 [6]预言世家阿若德里格家族(原设)。 [7]作者:北球。嘻。 ※※※※※※※※※※※※※※※※※※※※ 封神里有个笑话,“你与我西方有缘”。 接引准提挖墙脚专用语,不知道坑了多少阐教截教子弟出家当了和尚。 所以这一章也可以叫做“小姑娘你与我道有缘”2333。 衣金娜:看门看了八千多年,累了。坑个萝卜进来帮忙干活。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明悟 “啊啾!”郁烈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走出门去,扑鼻而来的就是一片浓郁到几乎让人窒息的花香。 好似一夜之间天宫所有的花都开了,透过大门,他都可以看到远处密密匝匝的白色粉色紫色,拥簇成一片花的海洋。 邝露和涂艳山挎着小篮子顶着一身花瓣走进庭院,邝露不知说了什么,涂艳山发出像小鸡仔一样“咯咯咯”的笑声。 郁烈看着她们笑了笑,也不过去打扰,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的门开着,郁烈探头一看,果然兢兢业业的爱人已经坐在里面批复起了奏折。 郁烈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熟门熟路地往书房中的榻上一躺—— 对,是榻。 干净整洁充满了高冷严肃气息的书房里,靠着最大最漂亮的窗户,摆着一张充满了慵懒堕落气息的榻。榻上还歪七扭八地扔着几个圆鼓鼓的八棱抱枕,像一个个拉长了的南瓜。 这张榻是天帝陛下命人置办的,括弧,郁烈专用,括弧完毕。 涂艳山有一次进书房汇报事务的时候看到过,瞬间感觉受到了目害。同时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天帝陛下对殿下真是纵容到了毫无底线的程度。 ——你这样子很容易被殿下吃得死死的啊天帝陛下! 郁烈可不知道小狐狸心中的吐槽。他心安理得地半倚在抱枕上,不去打扰润玉批奏折,自己拿了一本书闲闲翻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自己的头发被轻轻一碰,抬头才发现润玉已经结束了工作,走到他面前,伸手从他头上摘下了……一片花瓣? “想是在外面沾上的。”郁烈合上书,道,“不知花界有什么喜事,这些花一夜之间疯长得像野草一样。” “花神令出世了。”润玉说,“早上你睡得沉,没听见。当时天地间一声雷鸣,刹时万里繁花似海。” 郁烈也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轻笑道:“生死之间走过一遭,的确能让人想明白一些事情。她能够放下,也是好事。” 寥寥谈过几句,两人就放开了这个话题,转而谈起最近西湖水患一事。 “我打算派云——”润玉一句话说到半截,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陛下!”来的是邝露,她跑得急,到了门口微微气喘。 “陛下,火神打破花界结界,长芳主及海棠、杜鹃芳主受伤,花界求援!” 原本繁花似锦、和乐融融的花界,如今如狂风过境。草木倒伏、零落焦枯,十分惨淡。 旭凤一身纯火灵力,神情焦灼。 “让我看看锦觅,我要见锦觅!” “锦觅刚刚接受传承,闭关花神冢,便是天帝陛下来了也不能见!”花界十二位芳主站在一处,各自结印临时又撑起一重结界,将旭凤死死挡在外面。她们身后,胡萝卜精老胡将吓坏了的小精灵们聚在一起,领他们到水镜暂避。 月下仙人站在旭凤旁边,闻言劝道:“凤娃,芳主们说的也在理,不如再等一等。你现在这样喊,锦觅也是听不到的。”彦佑也帮腔,“就是,锦觅在这儿又跑不了,不必急于一时嘛。” “不。”旭凤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物,却是一片玲珑剔透的花瓣,但如今这花瓣却好似日头下的冰霜一般,在缓慢地融化,“这是锦觅给我的一瓣真身,她现在一定是出事了,我一定要见到她!” 没等旁人说什么,海棠芳主就道:“锦觅竟然将自己的一瓣真身给了你?”她虽然受伤,但说话仍然不饶人,“你却还让她日日伤心欲绝以泪洗面,你有什么脸面再来找她!” 旭凤面色痛悔却坚持:“我要见她。” 昨日锦觅被带走之后,丹朱便把他复生之前种种悉数道来,他才知道自己被仇恨蒙蔽,错过了多少。他以为锦觅已经死去,只觉心神俱碎。不曾想,他来到忘川想要寻找锦觅魂魄的时候,却闻得九霄惊雷,万界花开。 丹朱还待劝说,彦佑拉了拉他的衣袖,悄声道:“仙人,他的状态不太对。” 丹朱一惊,再去看旭凤,果然发现他眼中蒙着一层淡淡的红,身体周围有若有若无的黑气萦绕——分明、分明是要入魔的征兆! “快躲开!”他急忙向众位芳主高呼。 但还是晚了一步。 一道炽烈无比的火焰升腾而起,无差别地将在场所有人都掀飞出去。 “哎呦!”丹朱和彦佑摔做一堆,彼此都是口角溢血、手脚酸软。 对面,临时撑起的结界被一击而破,芳主们四散倒飞,摔落于地。 “你!”长芳主勉强撑着说出一个字,就又咳出一口血来,落在她不远处的玉兰芳主连忙扶住她,怒视旭凤。可惜她如今也是真元枯竭,想再做什么也不能够。 就在这时,九霄之上一声龙吟,银白色的流光自天而降。 “旭凤。” 润玉来得急,头发只用一根白玉簪束起,身上还穿着在璇玑宫闲居时的朴素白衣,上面覆了一层洁白的鲛纱。微风一动,广袖流泻,鲛纱轻扬。 此形此貌,依稀有几分当初夜神大殿的影子。 旭凤看着他,一时也怔住了。 “兄长……”他说,“……你让开。” 郁烈观他形貌,挑眉道:“心境动荡、神思混乱,他这是要入魔了。” 润玉微一蹙眉,一动未动,沉声道:“旭凤!凝神静气,别让心魔趁虚而入!” 丹朱也在后面叫:“凤娃!” 然而此时旭凤眼中的红光和身上的黑气已经浓郁到让人无法忽视的程度,润玉的规劝和丹朱的呼唤他已全然听不到。只见他手掌一抬,蓝紫色的琉璃净火以他为中心熊熊燃烧起来,化作一只火凤,直冲对面而去! 润玉深知入了心魔的人除非自己看破,外人是叫不醒的,便想着先将旭凤制住,免得他伤人伤己。他看了郁烈一眼,郁烈明白他的意思,对他点点头:“你尽管放手施为。” 于是润玉并指结印,汹涌磅礴的水系灵力化为水龙,直迎而上。 润玉本身已是水系宗师巅峰,但他不是为了杀旭凤,只是想要将他擒住,故此出手留有余地;旭凤虽未及宗师,但入魔之后心智全失,用的是不要命的打法。两道灵力不管实力如何,在气势上倒也势均力敌。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花神冢前的灵力气旋终于散尽。锦觅一身单薄白衣,缓缓落地,却忽而心有所感,化作流光飞向花界边缘。 火凤水龙针锋相对,四围灵力鼓荡,虽然有郁烈张开结界护住旁观众人,但周围的花木免不了在狂风中摇摇欲坠,更有甚者被连根拔起。 就在两方即将短兵相接的瞬间,突然有一道辉光当中出现,以身为盾挡在二人中间。 变故发生得太快,不管是旭凤还是润玉,都没有来得及撤手,一火一水不偏不倚,正正落在那一道辉光之上。 “锦觅!”众位芳主惊呼,或惊愕,或伤痛。 “锦觅!”这是丹朱和彦佑。 辉光消散之处,缓缓显露女子身形。 锦觅一人承受两道灵力,身形陡然虚幻。 “锦觅!”眼见心爱之人被自己一掌击中,终于唤回了旭凤的神志。他再不顾及其他,飞身而上欲将她接住。锦觅却轻轻摇了摇头,虚弱却释然道:“凤凰。唤回你的灵智,偿还你的深情,从此,我再不欠你。” “不,锦觅……”旭凤顿在半空,哽咽道,“是我的错。我没有恨过你,从始至终,我恨的都是我自己……” 锦觅微微一笑,转而面向众位芳主,“此间种种,皆因我而起,却连累花界遭此大难,又让众位芳主几次三番为我劳心劳力,锦觅实在惭愧。” 长芳主道:“你又何须说这种话?花界是你的家,我们自小看你长大,又深受先主嘱托,自然要护你平安一世。”其他芳主亦点头同意。 锦觅道:“我知道大家对我的爱护,却不应仗着这份爱护恣意妄为。耽于情爱,废弃职守,是我之过。我既然错了,就要认错。” 说完,她抬手一扬,花神令自她手中显现,立刻又化为点点星光洒落下来。 瞬间,倒伏的草木重新立起,焦枯的土地恢复润泽,而一众芳主身上的伤势,也尽皆痊愈——却是锦觅消散了花神令,重新唤醒花界的生机。 锦觅又转向润玉和郁烈,“小鱼仙倌,小傅仙官,对不起。一直以来,我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谢谢你们能包容当初懵懂无知的我,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 润玉道:“我们相识于微末,既是朋友,便不必道歉,亦不必道谢。” 郁烈道:“你能放下执念,找回曾经的自己,也是一件喜事。” 锦觅这才好似放下了一件心事,复又转向旭凤。 “情之一字,比金坚,亦似纸薄。从前我不懂得,如今才知,深情不堪消磨。曾经种种试探算计,你来我往,最后都免不了寂灭的结局。”锦觅温和一笑,似是再无挂碍,“旭凤,放手吧。我已经放下,也希望你能放过自己。” 旭凤伤恸道:“我放不下……我如何能够放下?!我待你一片真心,从未有过谋算,如今,这一片真心,要我如何收回?” 锦觅道:“若无谋算,又何须牵那一根红线?” 她虽然这么说,却并没有计较此事的意思。他们到底是因为那根红线生情,还是早已有的情意借红线而剖白,谁又能说得清呢?——情,向来是说不清的。 她只是看着那曾经痴恋的青年,眼神通透又寂寥,“爱是世间至宝,却不是世间所有;虽万水千山不能阻,却也不能以此为名伤害他人。这世间,尚存亲情、友情,百年之后,你如何面对你的母神?我如何面对我的生身父母和肉肉? 有情未必白首,多情还似无情。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我们之间终究隔了太多太多。” ——昨日种种,恍如一梦。一朝梦醒,始觉荒唐。 “痴儿终于明悟。” ※※※※※※※※※※※※※※※※※※※※ 衣金娜:很好,萝卜进锅了。 感谢读者“yan”灌溉营养液+5,2020-03-02 04:30:57,比心。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大婚 半空之中,传来一道女声。 “痴儿终于明悟。” 众人惊讶地抬头看去,只见一少女身着淡金礼服自空中缓步而下。 她将手伸给锦觅,“如今,我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众人并不认得她是谁,见她忽作此语,都十分意外。郁烈接收到润玉的目光,开口道:“这小葡萄可是我天界的人,司命天女这就把她拐走了,不太好吧?” 衣金娜轻笑道:“她自然还是天界之人。我不过看她灵性未泯,不忍明珠蒙尘罢了。” 郁烈点点头,传音给润玉:‘她的确是想培养锦觅接替她镇守命盘,不过以她今日的态度看来,那也是几千几万年之后的事情了。’ 润玉便对锦觅说:“纵然没有花神令,只要这万千花木奉你为主,等你回来,依旧是我天界的花神。” 锦觅与他对视,明白对方已经知道、并选择尊重自己的选择。 “谢谢你,小鱼仙倌。” 然后,她轻敛裙裾,大礼拜倒:“徒儿拜见师父。” 衣金娜颔首浅笑,手心抚在锦觅发顶,不曾见她如何动作,却见锦觅原本虚幻的身形复又凝实起来,苍白的脸色也尽复红润。 “如此,便随我来。” 衣金娜说着,素白的手在身前一划,眼前便出现了一片星光闪烁的海。她迈步进入,锦觅亦随其后。 “锦觅!”旭凤急奔过去想要抓住她,却只见锦觅最后回头对他一笑,继而完全进入那片海中。下一刻,星海、少女、锦觅,俱都消失不见。旭凤扑过去,只抓到满怀冷风。 一瞬间,他气力全失,跪倒在地,将头磕在地面上,痛哭失声。 ※※※ “这么说,旭凤辞了火神一职,隐居去了?”郁烈道。 “是啊。终归深情一场,想要忘记,谈何容易。”润玉感慨一声,抬头对着屋顶上的人说,“你快些下来吧,堂堂少君爬屋顶,像什么样子。” 郁烈仰躺在房顶的琉璃瓦上,将身旁的瓦片掀起一页,掏了个洞出来,通过这个洞和屋里的人说话。 “还不是他们说的,大婚之前我们不能见面。”郁烈十分委屈,“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嘛。” 郁烈向来不要脸,对着爱人撒个娇完全信手拈来,毫无压力。 “便是我们见了面又何妨?”润·没有底线·玉,“夜里风凉,快下来。” “嗯……”郁烈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拒绝这甜美的诱惑,“算了。一生一次的事情,还是要有点仪式感。” 润玉安慰道:“明日便是大婚,既然你不下来,就回寝殿休息,别在外面吹风。” 郁烈没说话,但是将琉璃瓦盖上了,算是无声的同意。 十月初九,宜嫁娶,忌动土。 天帝大婚,六界来贺,就连战火连天打出了狗脑子的魔界也派了使者前来——四王分别派了四个使者,司礼官安排座次的时候十分细心地把这四个人分散在不同的角落,免得他们言语不和,当众互咬。 众人坐定之后,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帝台。 高高的帝台之上,设了两张桌案,却并没有人落座。 前天帝避世,废天后身死,天帝的生母也逝世多年;而冥界也是一般,先冥帝陨落,昭烈太后不知所踪,郁烈生母也已经去世。现任冥帝虽然青春正好,但却是二人的妹妹,自然也坐不得这帝台上的位置。 此间种种故事,来参加婚礼的人心里都清楚,是以也无人多说什么。 ——但又为什么在上面设两个空座位呢? 众人心里疑惑,私下议论一番,却是无人知道答案,也只好将这疑惑暂且压下不提。 郁烈就不说了,早就名声在外,可止小儿夜啼;这个年纪轻轻的天帝也不是好相与的,手段老辣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大能夺舍重生。要是谁敢没有眼色地扰乱婚礼,估计立刻就会被这两个人联手从头开始教做人。 “哎?你怎么不进去啊?”丹朱在九霄云殿之外逮到了一只探头探脑的蛇精。 彦佑有些低落道:“那日锦觅临走之前的话,我深受感触,现在,却是不太好意思进去。” 丹朱能明白他的心情。他们也曾经站在一条战线上,努力撮合旭凤与锦觅。现在回想起来,难免对润玉有愧。他拍了拍彦佑的肩膀,道:“小锦觅有一句话说得对,既然错了,就要认错。老夫我痛定思痛,今后一定加倍对玉娃好,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能让我大侄子回心转意!” 他说得慷慨激昂,彦佑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回心转意?金石为开?这些词真的可以这么用吗? “仙人你又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丹朱笑呵呵地说:“看你一脸愁容,逗个乐子嘛。——哎呀吉时快到了,我还得去接新人,你快自己进去坐下,我敢打赌玉娃肯定给你留了位子!” 丹朱说着就火烧屁股一样地跑了。 彦佑叹了口气,悄悄地沿着墙根溜进去,马上就有负责接待的司礼官前来招呼,将他引到殿中坐下。 “彦佑哥哥!”已经改名常翕的小泥鳅惊喜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这段时间你到哪里去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彦佑摸了摸他的头,道:“有一个人用一种很特别的方式给我上了一课。” 常翕恍然大悟,道:“原来彦佑哥哥是去学习去了,难怪那么久。” 他年岁尚小,童言童语,彦佑笑了一下,也没有纠正他。 ——也算是学习吧。 让他明白之前以为这个世界非黑即白的自己是多么浅薄。 巳时。 望舒真君托着润玉的手,另一边,许宝珠托着郁烈的手。 望舒真君在润玉幼时曾指点过他一段时间,两人算是有半师之谊;而许宝珠更是郁烈堂堂正正的师尊。 两位师父将新人拉到一处,拉着二人的手牵在一起。 润玉和郁烈俱是一身纯白礼服,但在细节上又有不同。润玉的礼服上用同色丝线绣着五爪银龙,走动间熠熠生辉。与他比起来,郁烈的礼服着实让礼官头秃——天君不是天后,不能绣凤鸟花卉,但又不能和天帝完全一样,于是最后礼官十分心机地把五爪龙的图样改了改,改成了四爪龙——相似,但不同,完美符合要求。 郁烈也觉得天界的礼服不错,比魔界的那种黑不溜秋的风格顺眼多了。 但他默默打量了一番两个人头上镶珠嵌玉垂挂流苏的头冠,以及润玉身后披着的头纱,自己脑袋后面轻柔垂落的飘带—— 总觉得礼官对他们的性别有些误解。 ——让天帝披着头纱真的好吗? 不过——郁烈心想——这样的天帝陛下真的很好看,也很……美味。 两个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从前,郁烈对婚礼这种仪式不曾有多么热衷。但在此刻,两人的手握在一处的时候,他忽而觉得身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让他整个人都饱满而充实起来。 九霄云殿中,仙侍奏乐,清音缭绕。在座众人悠闲谈笑,气氛十分和悦。 “邝露姐姐,这是我的哥哥,涂灵族的大祭司。”涂艳山向邝露介绍坐在她身边的一个青年,“哥哥,这是天界的上元仙子,人美心善,心灵手巧!” 邝露被涂艳山的彩虹屁吹得有点脸红。 青年对她笑了笑,温声道:“在下涂灵青主,见过上元仙子。艳山客居天界,性格又一向无法无天不受拘束,给仙子添麻烦了。” ——我才不是麻烦。涂艳山在心里偷偷地想。然后她悄悄伸腿踩了哥哥一脚。 邝露跟在润玉身边,六界能叫得上名号的人基本也记得差不多。她虽然没有见过涂灵青主,却实打实地听说过。 “涂灵先生多礼。”邝露道,“艳山活泼可爱,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涂艳山得意地扬起小脑袋。 就在此时,丹朱估算了时间,肃容走上帝台一侧,高唱道: “吉时已到,新人上殿——” 奏乐之声陡然一变,由珠玉落盘的清脆,转为春水始生的缠绵。与此同时,宫殿上方飘飘扬扬洒落漫天的花雨,裹挟着馥郁的香气。 就在这一阵花雨之中,两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携手走进大殿。 “啊——”宫殿的一些角落响起了一些轻轻的赞叹声,多半是些随家中长辈前来的孩子。 “姐姐,天界的人都这么好看的吗?”洛璃旁边的小姑娘软软地撒娇,“我也想来天界……” “你什么都想!”洛璃往她嘴里怼了一个糖果子,“吃你的吧!” 小姑娘不服气地想要反驳,但一张嘴就舔到了软软的糖果子。 “唔……”她顿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抱着糖果子啃起来。 旁边不远处传来一声轻轻的口哨,洛璃扭头看去,元衡坐在一个青衣青年的旁边,探头探脑地朝她比划,很快就被青年揪着脖领子镇压下去。 “噗。”洛璃没控制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忽而又意识到这样太不端庄,赶紧端起杯子掩饰一下。 殿堂另一侧。 “殿下可真好看。天帝陛下也好看。”涂艳山连拿在手里咬了一半的蜜饯都忘了吃,一手托腮,两眼直盯着站在殿堂中央的两人。 涂灵青主点头应和,伸手将她手里的半颗蜜饯拿走,又用丝帕替她擦了擦沾满了糖霜的手指。 坐在他旁边的红衣小姑娘看了看他和涂艳山,又看了看殿堂中并肩而立的两人,唇边带着一抹淡笑,轻声道:“原来当初他说的人是他。” 涂艳山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探身过来,“堂姐,哪个他?什么他?说什么?” 涂嘉道:“吃你的吧。偏你耳朵尖。” 她用一句话表明了拒绝八卦的态度,涂艳山只好撅着嘴坐了回去。 涂嘉看着殿堂中央,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小巧的玉杯;她姿态随意,脸上却一直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 大婚啦! 可以……(晋江:不,你不可以。) 北球推着自己的学步车飞快遁走。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不弃不离 润玉与郁烈在九霄云殿中央站定,望舒真君和许宝珠一左一右走上了帝台,在两张桌案后坐下。 殿中众人以目示意,神识传音。 ——那不是已经避世隐居的望舒真君吗?他旁边那个女子是谁? ——听说望舒真君曾教过天帝陛下一段时日,或许那位女子与郁少君的关系也是这般? ——却是从未见过此女,观其灵息,实力深不可测。 但不管下面怎么猜测,在场的几个主角都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润玉不愿让郁烈去拜太微,郁烈也不可能让润玉去拜郁冥觉或傅紫云——活的死的都不行。他们原本已经想把二拜的词彻底改掉,为此差点让礼官挠秃了头发。但行迹诡秘的许宝珠却突然出现,表示第一个徒弟的婚礼自己怎么也要来看一看。 ——所以不好解释,也不必解释,人们丰富的脑补能力总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缘由。 丹朱道:“一拜苍穹大地——” 润玉和郁烈转身对殿门处俯身下拜。 待他们二人直起身来,丹朱便道:“山遥海阔,白首不离。” “二拜父母尊师——” 殿中央的二人复又转身对高台之上一拜。 丹朱又道:“互敬互爱,丹青明誓。” “三拜此心相知——” 润玉与郁烈转身面对彼此,两双眸子里都盛了无需宣之于口的温柔,和如出一辙的情意。 丹朱道:“良缘永结,生死相许。” 最后一个字落下,万里鲜花铺地,九霄鸾凤齐鸣,一道道烟花冲天而起,洒下万朵金辉。 从今以后,千秋万岁,祸福与共;千山万水,风雨同舟。 饮宴过后,这场婚礼的两个主角在仙官仙侍们的簇拥下携手回到璇玑宫。 因着之前锦觅之事,花界投桃报李,恨不得用花朵把天界整个淹没。两人回宫的路上,脚下铺满了鲜花,幸好仙人身体轻盈足不染尘,不然几脚下去就是一副焚琴煮鹤的惨景。 走到了门口,润玉却被守门的卫士拦住了。卫士将一个十分朴素的盒子交给他,道:“陛下,这是前火神送来的,托卑职转交。” 润玉接过盒子,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卫士道:“就在典礼开始后不久,送了盒子就走了。” 润玉点点头,没再多问。和郁烈回了寝殿之后,才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只躺着一片流光溢彩的羽毛。 郁烈瞅了一眼,道:“还挺漂亮的,他到哪里找的这——”说到半截,他突然想起旭凤的真身就是凤凰,“等等,这是他身上的毛?!” 润玉半是怀念半是感叹地说:“这是凤凰身上最漂亮的三根尾羽之一。他从小宝贝得很,连他的母亲想摸都不给摸。” 郁烈又看了看那羽毛,附和道:“的确很漂亮。” ——就是不知道应该用来干点啥。总不能把它裱起来吧。 润玉显然没有要把它裱起来的意思,他把盒子盖好,将它放在了多宝阁的架子上。放下之后,他一转身,发现郁烈连寝衣都换好了。 “……” 你这动作是不是有点快…… 郁烈显然丝毫不觉得自己换衣服换得很快。说起来,他和润玉同住摇光殿,虽然日常并不同居一室,但难免有几次商量事情时间晚了,他懒得抬脚回去,也就赖着在这里睡下。所以虽然两人并无逾礼之处,但对于同睡一张床这件事,也实在没有什么羞赧的情绪。 不过今日到底是不一样的。 天界婚俗不同于凡间,并没有闹洞房这一环节,此刻偌大的寝殿当中,就只有他们两人。 郁烈很随意地坐在床边,看着心上人解下繁复的礼服,换上淡青色的寝衣。 似白似青天浓淡,欲堕还飞絮往来。 古人言灯下观美人,此言至理。 殿中恍惚的烛火下,那原本就清隽飘逸的人更是蒙上了一层如玉似釉的色泽。 许是盯在身上的视线太过灼热,润玉转过身来的时候,略有些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唇。 “你也不必一直盯着我不放吧?”他这么说着,慢慢走到床边。 “自然是因为你好看啊。”郁烈等着他走近,像丛林中的捕食者一样迅捷敏锐地伸出手,一把将心上龙拽倒在床榻上,翻身压下。 两具同样颀长精悍的身体丨交叠在一处,郁烈用手肘撑着床,俯下丨身去,用目光细细描摹恋人的容颜。 润玉微微一笑,眸中波光潋滟,眼尾笼着淡淡的红。 “你在看什么?” 郁烈呢喃道:“在看万里秋风,九重春丨色。” 润玉问:“……何处秋风,何方春丨色?” 然后他就感到指尖的温度在自己眉心、眼角、唇边、心口蜻蜓点水般掠过,一触即离。 手指的主人道:“这里、这里、这里……和这里。” 寝殿一角的香炉中吐出袅袅轻烟,回旋到空中,漫过房梁,拂过烛光。 几声喘丨息夹杂着含混的低语,絮絮响起复又缓缓平息。 一晌无寐时解语,梦里贪丨欢眷终朝。 万里秋风吹锦水[1],九重春丨色醉仙桃[2]。 昨天夜里闹得太晚,第二天一早两个人谁都没起来。 郁烈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门窗上的薄纱洒落进来了一片。 他眨眨眼睛,一偏头发现润玉还没醒。于是他的目光在那张沉静的睡颜上盘桓了一会儿,然后就一路打着旋儿往不那么上流的地方去了。 润玉是被摸醒的。 他睡得沉,但也做了一个梦,梦见魇兽挨在自己身边打转,一会儿蹭蹭他的手指,一会儿蹭蹭他的手背,然后是手心、小臂—— 等等,魇兽好像没有这么高。 意识先于身体意识到了不对,他终于从沉沉的睡梦中渐渐清醒。 他下意识地一抓,逮到了那只已经摸到自己腰上去的手。 “咦,你醒啦。”被抓了个现行的郁烈完全不心虚,并得寸进尺地将两只手都抱了过去,将身边人搂进自己怀里,“晚上睡得好吗?” 润玉由着他抱,只膝盖轻轻往上一顶,揭穿了天君殿下的险恶用心,“大早上的,想做什么?” 郁烈把脸埋在他颈边,哧哧地笑,无端让人觉得色丨气,“陛下,容臣回禀,现在已经是正午了。” 润玉:……你还挺得意是吗? “胡闹。”最终他只这么说了两个字。声音有些低哑,不是斥责,更似情人间的私语。 “陛下呀。”郁烈凑过去,“臣还想胡闹,陛下可准?” 润玉笑了笑,眼角便带了一点无奈和纵容。他坦然将手臂环过身上那人的脖颈,道: “准。” ※※※ 天界朝会本就不频繁,天帝大婚也没有影响到天界事务的正常运转。 当然,这是对普通仙人而言。 可是对常驻璇玑宫的几个小姑娘来说,这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邝露抱着卷轴路过中庭,跷着脚往天帝寝殿处遥遥一望。 “殿下和天帝陛下——”等她来到存放典籍的明粹殿,涂艳山便问。 邝露摇摇头,“还没出来。” 涂艳山抱着保养完的兵器路过中庭,踮着脚往天帝寝殿处遥遥一望。 “陛下和陛君——”等她来到相当于库房的临华殿,邝露放下手中的笔问。 涂艳山摇摇头,“还在里面。” 南红抱着她自己的剑路过大门。 郁烈和润玉并肩路过她。 “欸,”郁烈叫住了她,“正好遇到你,你去转告小艳山和小露珠,我们出去玩几天,不要太想我们~~” “哦。”南红点头应下,转身往临华殿走,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被同样冠上一个“xi—— “你也一样,小南红,不要太想我们哦。”身后传来遥遥的叮咛。 ——小”字。 南红:“……” 涂艳山:我好慌。 这种看着自家养的居拱走了别人的白菜,并且带着白菜吃喝玩乐的负罪感真的很沉重。 但邝露却显得很高兴,走路的步伐都带着轻快。 “因为陛下很开心。”当涂艳山问她为什么这么高兴的时候,她回答道,“王座之上注定孤独,若非醉心权术、或修习无情道,身居高位便难免寂寥。而今有陛君陪着他,真好。” 邝露说完,笑眯眯地抱着竹简走了。 涂艳山一手拿笔,一手托腮,沉默良久。 她的脸上也缓缓漾出一个笑容。 “殿下。”她轻声自语,“而今,也有人与你一路同行了。” 白麓城的阴谋算计、万劫谷的刀光剑影,一切晦涩刺骨的往事终究变作指缝间的尘沙。尘沙和着风雨洒落下去,孕育出一片柔软妍丽的花。 真好。 [1]杜甫《黄草》 [2]杜甫《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 ※※※※※※※※※※※※※※※※※※※※ 嘿嘿嘿。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阊阖 阊阖洲。 阊阖位于天界极北,润玉和郁烈到的时候,这里正好落下今年第一场雪。 六瓣雪花大如鹅毛,纷纷扬扬自天而降,不一会儿便将周遭的景物染上一片银白。 郁烈伸出手去接了一片雪,道:“家住天门阊阖外[1]——这阊阖洲,还真是个奇妙的地方。” 润玉道:“我还以为你要说‘阊阖与风生气势’[2]。不过你这‘奇妙’的评语又是由何而来?” 他们两人说着话,远处跑来几个小豆丁,都穿着一身白,像几个雪团子,甩着小短腿路过他们身边,咕噜咕噜滚远了。 “烟火人间啊。”郁烈看了看已经跑远的豆丁们,又以目示意不远处掩藏在疏林之后的竹篱茅檐,“原来天界也不都是规规整整的。” “天界规规整整?”润玉点了点他,“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郁烈恍然,“对啊,好像我是最不规整的那一个。”——竟然突然忘记了。 “自信一点。”润玉拍了拍他的肩,“把那个‘好像’去了。” 说完他趁郁烈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背着手走了。 郁烈:“……” 他几步追上去。 “玉,你刚刚是不是在嫌弃我。” “没有。” “那你刚刚是不是在夸我。” “……”润玉按下自己的良心,“……是。” 说起来,他们这次来阊阖,只是随意出来转转,所以既并没有带仪仗侍从,也没有提前告知阊阖风族。 但风族中曾参与过寿宴政变一事的仙人显然对这两位印象颇深。 他们走了一会儿,遇到一个素衣青年,对方本来一边在嘴里念叨着什么一边心不在焉地走路,却在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个人之后猝然惊醒、猛然僵直。 “陛下……陛君?” 半路偶遇的风族小哥名叫启衡,他或许还沉浸在“路遇顶头上司”的震惊里,整个人稍显拘谨。 “你们族长呢?”郁烈十分自来熟地问,“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事实上大婚典礼之前大朝会刚刚结束,赢今作为风族元君自然也位列其中,只是郁烈偷懒不去上朝,两个人才没有遇见。 但这些事情启衡并不知道,他见郁烈言语间透着熟稔,内心不由十分感动,心道陛君真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回殿下,族长近来有事,告假去凡间了。” “哦。”郁烈点点头,见他实在拘束放不开手脚,终于善心大动把他给放生了。 待他走了之后,润玉才道:“日前赢今仙子的确向我告假,说是有些私事要去处理。” 郁烈道:“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润玉没有异议,“走吧。” 凡间,南梁通济城。 阊阖洲落了雪,凡间却正是初秋。 城郊是低缓的一带山,河水自山侧而过,一路流入城中。沿岸零星散布着村庄,愈近城池愈密集,正合了那句“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3]。 顺着河望去,通济城颇有江南风光,自城外便是五步一亭十步一桥,桥下碧波接平芜,九月微霜花满山。 “客官,坐船不?”在渡口停船休憩的船夫吴老汉眼见两个人影走了过来,连忙招呼,“别看我这船小,恁地稳哩!” 然后他瞧着其中一个人侧头对另一个人说了什么,两个人便朝这边走过来,一前一后上了船。 一直等他们走近了,吴老汉才看清两人的面容。这一看清,他便是微微一愣。原因无他,他在这入城的河上乘船撑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哩:那先上船的青年穿了一身鸦青色长袍,一双桃花眼七分疏括三分邪气;慢他一步的青年与他年纪相当,一身竹青衣衫,眉若远山、目似寒星,除却束发的银扣外别无配饰,却贵气天成。 吴老汉就手拿了船蒿,长竿一点河岸,小舟便平稳地入了河道。 “这位老哥,”那先上船的青年过来与他搭话,“我们初来通济城,不知这城中可有什么奇闻异事?” 提到这个,吴老汉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他手上撑着船,口中乐呵呵地说:“说起这城里的奇闻,那首先得数我们城里的神女。” 另一个青年反问了一句,“神女?” “是啊,”吴老汉道,“城东林家老太爷的小闺女,打小聪明伶俐。七岁那年冬天在自家花园玩,一跤跌进了湖里,本来救上来的时候都冻没气了,谁料想,家里哭天嚎地置办了棺材,回来一看,女儿又醒了,这一醒不打紧,醒过来之后可就神了。” 先搭话的青年便问:“怎么个神法?” 吴老汉说:“她醒过来不到三个月,家里人带她去京城看病,坐船走到半路,天突然就变了,大浪头一浪接着一浪,眼见船要翻,这个七岁的小姑娘半点不害怕,把手往船栏上一拍,你猜怎么着?” 青年很给面子地问:“怎么着呢?” “嗨呀,”吴老汉说得兴致勃勃,“那浪就停了!不光是浪停了,一阵风刮过去,天也开了,好似方才乌云似墨是做梦一样!这可不是神了吗?” 他说完,咂摸咂摸嘴,深觉自己方才用的那个“乌云似墨”十分不错,品一品还有点读书人的味道,于是他越说越高兴,继续道:“当时那船上有个道长,见了林小姑娘这一番能为之后,就说了一句‘此子有仙缘’,收了她做徒弟,自此之后林小姑娘就跟着师父走了,这一走就是几十年。一直到五年多之前,她才回来,老汉我也见过她一回,真真还是十六七岁的相貌,变都不带变的。她回来之后,林家出钱给她修了一座道观,平日里商队要想行船,都会去那里拜拜,凡事出行前拜过神女的人,一路上是风也顺、水也顺,丁点浪头都不起哩。” “那还真是挺神的。” “可不是。”吴老汉接口道,“林家如今是起来了,家中出了一个神女,平日就连官家也——” 他说到这儿,忽又觉得说这些事不太妥当,便含糊几声混了过去。 青年却道:“官家怎样呢?” 吴老汉打了个哈哈,道:“没啥哩,都是些街头巷尾的话,做不得真。” 这话说完,他将手中船蒿一点,将船慢慢停住,道:“两位客官,咱们这就到了。” 青年笑了笑,也没有追问,付了钱后和同伴下了船,两人沿着长街走远了。 “去道观?”鸦青衣服的青年,也就是郁烈,十分有兴趣地问了一句。 润玉挑了一下眉,“你怎么突然对风神这么感兴趣?”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一开始在阊阖洲,郁烈对风神临秀还没有这么浓厚的兴趣。反而在船夫讲完神女的事之后,对方的兴致骤然上升。 “是前风神。”郁烈更正道,“而且,我也不是对她感兴趣,而是对林盈风感兴趣。” 林盈风就是刚刚船夫口中的林家小女儿,也应该就是风神临秀的转世。 润玉道:“因为刚刚船夫的故事?” 郁烈道:“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思吗?——表面上看,这个林盈风一生真是顺风顺水,可以说得上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不过——” 润玉接口道:“不过,她恐怕不如旁人看上去那般顺遂。” 郁烈赞同道:“她小时候那次落水,应该是唤醒她神魂的关键,若是换了平常的小孩子,多半就死在了那时。但我可不相信一个富户家里会没有照看小孩子的婢仆,能任由一个七岁小儿靠近结了冰的池塘,还一跤跌了下去。” 润玉继续道:“凡人的孩子身体脆弱,更何况是一个刚刚落水大病一场的孩子,带着她一路劳顿去京城看病,难道他们就不怕孩子夭折在半路上?而后来,她明明已经拜师离开,却又选择回来,这一点也殊为奇怪。” 郁烈道:“所以我真的有些好奇,度过了这么‘波澜壮阔’的一生之后,她会有什么感想。” “度过一生?”润玉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难道说——” 这时,他们已经走在了去道观的路上。 通济城很大,将半边东山都围在了城里。道观便建在东山之上。 山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两侧的秋草染着零星的枯黄。 郁烈笑了笑,手上暗光一闪,生死簿铺展而开。 林盈风,生于承平三年八月初六,卒于嘉定十二年九月廿七。 “今日——便是南梁嘉定十二年九月廿七。” [1]王庭《临江仙》 [2]王安石《和钱学士喜雪》 [3]张养浩《水仙子·江南》 ※※※※※※※※※※※※※※※※※※※※ 感谢读者“榛子狸”,灌溉营养液+3,2020-03-03 08:39:34。比心~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临秀 道观位于东山山腰的一片林中,外观并不如何富丽堂皇,反而显得过分朴素。 门外没有人,大门随意地敞开着,门上悬了一块匾额,上书三个大字:“清虚观”。 不告而来的两人隐去身形进入观中。一进门便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宽敞的庭院——宽敞是因为庭院中除了几棵树和一组石桌石凳之外再无他物。只有一个小道童勤勤恳恳地抱着比他还高的扫帚清扫着落叶。 “青元。”一个女冠打扮的女子从大门外进来,毫无所觉地路过隐身的润玉和郁烈,扬声唤道。 “虞师叔。”那小道童应了一声。 虞女冠道:“师姐可还好?” 小道童青元一板一眼地回答:“师父还好。但她之前嘱咐我说,等师叔回来,就让您马上去见她。” 听着很平常的一句话,虞女冠却面色大变,转身便往正殿去了。 郁烈道:“跟上?” 润玉却伸手拉住了他,“有人来了。” 或许这个表述也不够准确,应该说,有仙来了。 郁烈扭头看去,果然见一身水清色衣裙的赢今缓步而至。 “陛下,陛君。”她向二人行了礼,“二位如何有闲暇来此?” 润玉道:“闲来无事,过来走走。” 郁烈问她:“你是估算到就这几日了吗?” 赢今颔首道:“最后一步,我总要亲自在旁边看着才能安心。陛下与陛君大婚,我未能到场,实在是我的不是了。” 润玉倒不介意这个,“无妨。临秀仙上与你师徒情深,而今正是她的关键时期,你要在旁亲自守护,也是人之常情。” 三人说话间,正殿的门打开了,虞女冠一脸沉痛地走出来,也不说话,自侧殿拿上了一个小包袱,回到庭院中,牵着小道童便向外走。 “师叔,我还没扫完地呢。” “不用扫了。” “啊?” “以后,都不用扫了。” 小道童一脸迷茫地被她牵着走,“师叔,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去另一个地方。” “师父知道吗?” “她知道。” “那……” “……” 一大一小两个人很快就走远了,传来的交谈声也逐渐微弱,终至细不可闻。 “恐怕到时间了。”赢今看着那两个人走远,“想来她方才叫虞挽云进去,便是交代后事。” 赢今在林盈风身边待的时间更长,所知道的内情也显然更多。 凡人林盈风即将死去,也就意味着上神临秀马上便要转世归来。 三人悄无声息地穿透门扇进了正殿。 正殿的三清像前面摆着一个蒲团,蒲团上坐着一个女子。 按理来说,她如今应该有五十二岁了,但就像那个船夫说的一样,她还保持着十五六岁时的容颜。 然而,她的眸光却已经黯淡而苍老。 林盈风坐在蒲团上,嘴唇翕动,好似在默念着什么,渐渐地,她的双眸闭合起来。 赢今在旁边屏住了呼吸。 忽而,林盈风的身上白光乍现,霎时间映亮了整座殿堂。等到白光消散,坐在蒲团上的人已经没了气息,容颜急剧衰老成五十多岁的样子。而在这具生机断绝的身体之前,立着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 说是熟悉,她的面容就是之前的风神临秀无疑。 说是陌生,她又不太像曾经的那个风神临秀。 其实,风神临秀是什么样的人,郁烈并不熟悉,甚至润玉对她也说不上了解。她似乎总站在水神洛霖的身边或身后,温和地笑着,不多话的样子,像一道温柔的影子。 而现在,她站在这朴素的道观之中,同样的面貌,却多了一份坚定的气势。 她的眼睛从前是澄澈空灵的,如今却多出了几分平和坚忍和微不可见的辽远。 她显然已恢复了从前的记忆,先唤了一声赢今,而后抬眼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润玉和郁烈。 “夜神殿下?还有这位……” 她对润玉的记忆显然还停留在她殒身的那一刻,自然也就不知晓郁烈的身份。 “陛下、陛君,抱歉,师父她刚刚恢复,还不知这些年发生了何事。”赢今道。 临秀听到赢今的称呼,面上显出几分惊讶——但也仅仅是几分惊讶。她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再问什么。而润玉和郁烈自然表示不在意,并告辞去了院子里,将这一方空间留给师徒二人叙话。 “她好像变了许多,但又好像没有变。”郁烈道,“不过仔细一想,现在说起风神临秀,我其实也不太记得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润玉笑了笑,道:“不是你说的?在生死之间走过一次,总会让人想明白一些事。” “所以,她是想明白了什么呢?” “或许是想明白了,或许是放下了。仙人历劫,本也就是磨砺一颗道心。” 郁烈突然起了兴趣,“说到历劫,你是不是还从没有去历过劫?” “是没有。”润玉点头,“不过早晚也是要有这么一遭的。” 郁烈道:“那等你历劫的时候,我也一起。让缘机仙子把我们写到一块儿,最好再帮忙挑个好点的命格。” 润玉打破他的幻想,“你我身为天帝天君,本就尊崇至极,因此凡间历劫的命格必然与此相反,情缘断绝、骨肉离散、七灾八病、天煞孤星,你想选哪一个?” 郁烈:“……” 他仔细想了想,发现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必然不会太妙——两个糟糕的命格堆在一处,往往不会是负负得正,而是糟上加糟、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更别提他们之间还有情缘线,到时候再搞出什么相爱相杀再爱再杀,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如此想来,我还是别和你一起历劫了。”郁烈十分明智地选择放弃,“左右冥修并不讲究历劫明心,我就和赢今一般,在你旁边守着吧。” 他这句话刚刚说完,就听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群人面色焦急又慌乱地跑了进来,为首的穿金戴银通身绸缎,挺着富态的大肚肚,带着手下穿过大门往正殿冲。 他们推门涌了进去,临秀和赢今却越过他们走了出来。 显然赢今已经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了她,临秀来到润玉和郁烈面前,施了一礼道:“陛下,陛君。” 润玉道:“仙君不必多礼。” 临秀道:“多赖陛下与陛君援手,临秀才得以聚魂重修,只能以一礼略表感激之意。” 郁烈道:“仙君转世重修,出力最大的还是赢今仙子,仙君此礼,我们着实愧受了。” 临秀温婉一笑,刚转头想对赢今说什么,就听正殿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其嗓门之粗粝让在场四个人的注意力都忍不住被吸引了过去。 虽然那大肚肚哭得像死了亲娘一样,但听在耳中完全无法令人感同身受,只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师父可还要再去看看?”赢今问。 “堂下满目恸哭客,全无一人是真心。”临秀淡淡道,“他们是为林盈风而哭,还是为失去的庇护而哭?”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四个人站在那里,看着这原本清寂萧条的小道观骤然热闹起来。抬着棺椁抱着纸幡的仆从来来往往,刚刚被清扫过的地面又被踩得尘土飞扬。 恩已报偿,仇亦了结,临秀最终还是没有再去看一眼林家人。因聚魂重修未久,还需稳固境界,赢今便与她先行一步回了阊阖。临行前临秀推辞了再任风神一事,只说这一次凡间之行让自己想明白了很多东西,想要回到阊阖洲闭关修行。 人各有志,润玉自不会强求。 等临秀和赢今走了之后,郁烈略有些惊讶地说:“她竟没有提起水神,也没有提起锦觅。看来这一生她的确经历了很多。” “重过阊门万事非……”润玉道,“她的心中未必没有了水神,只是有些事情,已经不是言语能分说清楚的了。”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1]”郁烈道,“斗姆元君的三个弟子,如今就只剩了她一个,也算得上亲友寥落了。” 说到这儿,他的思维突然跳跃了一下,“其实我也曾经想过,若是我当初没有遇到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润玉已经习惯了恋人思路的跳脱,闻言便有几分好奇地问:“那你想到了什么?” 郁烈摇头道:“我想不出来。” 这个问题在他这里没有答案。或许他会身死魂灭再无踪迹,或许他最终走火入魔神智癫狂——这些可能太多了,但没有一个是好的结局。 他们还站在道观的小院里,只是这时道观里已经没有人了。润玉望着正殿门口飘扬的白幡,轻声道:“但我大概可以想象,若是没有你,我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郁烈同样好奇地问:“什么样子?” 润玉笑了笑,道:“我应该还是会走上这样一条路。若是失败,自然身死魂消;若是成功,也不过是——” 他这句话没说完,就被一个拥抱打断了。 郁烈抱着他,道:“嘘——我们不说这个。” 从润玉说到“身死魂消”的时候,他就预感到对方所设想的——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同样不是什么美好的结局。奇怪的是,他在设想自己的死亡的时候并不会有什么不适,但如果故事的主人公换成润玉,他就连想都不愿去想。 润玉被恋人结结实实地抱住,也就顺了对方的意没有继续往下说。 但他的心中却有一个声音道:亲友离散、孤家寡人,千年万年、孑然一身。 或许这是他原本的命格,却终究因多出了一个变数而被打破。 郁烈曾说很庆幸遇到他,而他又何尝不是? ——这辰州六界、黄泉碧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在他一无所有之时就愿以命相护、与他扶持千载的人了。 阊阖。 “师父。”赢今道,“你这就要闭关了吗?” 临秀轻叹一声,道:“是师父亏欠于你,风族的担子,又要让你担起来了。” 赢今摇头道:“师父与我说什么亏欠?当年师父引我入道,手把手教我习剑,桩桩件件,我都记得。而今我也能够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师父了,我真的很高兴。” 临秀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阿今长大了。” 赢今露出一个笑容,片刻之后,又有几分犹豫地问:“师父闭关之前,可要再见一见——” 她没有说出后面的名字,她知道师父明白她的意思。 但临秀摇了摇头,“我在人间时,深觉人生百年、草木一秋,便如白驹过隙、倏忽而逝。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所谓命运,亦是自己的选择。” 赢今乐见师父放下过去的忧思愁绪,故此不在多言,行礼拜别后离开了洞府。 临秀坐在洞府中央的石床之上,目送小徒儿离去,继而盘膝结印,将双目合起。 有风自她身边生成,一缕缕微风、和风、急风、骤风;一片片春风、夏风、秋风、冬风。 红尘万象,几多虚妄。弹指千载,一枕黄粱。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2] [1]贺铸《半死桐》 [2]苏轼《行香子》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雨师火君 “既然临秀辞了风神一职,而今再着赢今接替,想必她不会再推拒。”润玉提笔在宣纸上写了几行字。 “唔……”郁烈斜倚在榻上看话本,闻言道,“那水神和火神呢?” “雨师萧湄升水神,火德真君祝黎封火神。” 郁烈没有丝毫异议。他一直信奉“术业有专攻”,选贤用人素来不是他所擅长,他就不会在这一领域对专业人士指手画脚。而他比较擅长的是—— “放心,给我半天时间,保证连他们升仙之前祖宗八代叫什么名字都给你查出来。” 实际上也没有用半天时间。 郁烈在搞情报方面的才能的确无人能出其右。天机府开到天界不到一年,笼罩四海八荒的巨大蛛网就已经初现雏形。两个时辰之后,关于火德真君祝黎和雨师萧湄的资料就摆上了郁烈的案头。 其实原本简拔神灵没有这么多工序,只是上一次润玉借大婚之事摸了摸众仙的底,结果还真的挖出几个埋得很深的他界探子,从其中个别人的身上又吸粘连带出几张牵连甚广的关系网。有鉴于此,天机府的职责便又多了一项:核查仙人身份及其背后所牵涉的关系。 火德真君祝黎的资料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有一点让人有点在意:祝黎惯于独来独往,友人不多,只与雷神丰隆的私交不错。 说起丰隆,郁烈略想了想,这位到现在恐怕还没回来呢。 当初他大闹九霄云殿,电母运气好躲过一劫,雷神可是实打实地挨了他一击。而比起入微巅峰的荼姚,刚刚进入渡劫期的雷神的抗揍能力显然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神魂震荡根基不稳,没过几日就下凡历劫稳固修为去了。这和仙人下凡历劫还不一样,花费的时间要多得多。 这些信息在郁烈脑海中飞快地过了一圈,而后他非但没有丝毫愧疚之心,反而还提起朱笔,在祝黎资料上那句“与雷神丰隆交好”的后面,信手一挥意态豪放地画了一只眼睛,意思是“需密切关注此处”。 而比起“孑然一身”的祝黎,雨师牵涉的范围就比较广了。 雨师萧湄,字灵图。原名萧字水,出身辰州北辽皇族萧氏。拜师莒阳道人,十六岁母妃病亡后离京,随师父入深山修道,五十三年后累功德飞升。师兄雪神滕六,师姐霜神叶青;好友电母朱佩,字文英,道号紫电;好友云神屏翳,字夔川,道号云霄。 “嚯,一门三飞升。”郁烈感叹了一句。往下翻了翻,果然在底下看到了莒阳道人的资料。 莒阳道人吕陆,字阳琴,辰州楚国西京人,一岁丧父,七岁丧母,九岁入门修道,十三岁筑基,二十一岁金丹,二十四岁成就元神后隐居山林,十三年后开坛收徒。大弟子滕六,字南华;二弟子叶青,字漫碧;三弟子萧字水,字灵图;四弟子白九瀛,字文秀。此后百年间三位弟子陆续飞升,后人再去寻找道坛时,发现其处已然荒废,有传言说莒阳道人亦已得道成仙。 收集资料的人还特别在后面注明了一句:查实五界中无莒阳道人其人,结合其修行经历,疑为上清天或其他界域大能转世。 郁烈的手指在桌案上点了点。 吕阳琴—— 他想起来了。 那不就是上清天那个整天拿着一支笛子到处乱走看上去精通乐理实则五音不全吹起笛子来魔音贯耳的那个小哥吗? 为什么郁烈对他的印象这么深刻?一是因为他的笛子吹得实在难听,二是因为……咸鱼之间的相互感应。 没错,这位传说中的莒阳道人实际上也是非常咸鱼的一个人。 郁烈心中暗道:吕阳琴估计是没有什么闲心搞阴谋的,只希望他教出的几位弟子别像他一样咸吧。他一边想一边随手合上资料,心神却在这一刻微微动了一下,就好似他漏掉了什么东西一样。但这种感觉一闪即逝,郁烈再想追寻时,却是找不到刚才那个念头的影子。思索半天无所得后,他也只能放弃。 不过萧湄升任水神之后,他们这一门的势力便不可小觑:水神、雪神、霜神,还有与她交好的云神电母,真是好大一张关系网。 但水族、水系修士里面,的确找不出几个适合担任水神的了。年轻的仙人修行日短,尚不足以应付这一职位;年纪大些的仙人要么习惯了自在逍遥懒得管事,要么就在不停闭关修炼提升境界争取活得更久一些,也没什么心思管闲事。之前封的洛湘水君云弈倒是才德出众,可惜对家族太过看重,他背后的和锦族、珠鳞族又委实有些拖后腿。 这么想来,萧湄虽然牵连甚广,但她牵连的这些人都没有什么深厚的根基,与其他家族也没有什么利益往来,比起云弈,她的确更适合水神一职。 捋完这几个人的大概情况,郁烈将后续的一些事情交代给底下人,之后便出了天机府,带着魇兽溜达回璇玑宫。 他回去的时候润玉并不在。郁烈也没有在意:白日里他们经常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并不总是粘在一处。他处理完了公务,本想去找涂艳山问一下最近姻缘府有没有新出什么话本——那老狐狸不知为何转变了品味,最近出的话本和戏文竟然和正常人脑波同频了,若不是生死簿显示并无异样,他简直怀疑对方被人夺了舍——但没料到他在找涂艳山,涂艳山也在找他。 “殿下,这是需要你处理的折子。” “哐当”一声,足有半人高的折子在郁烈面前平稳降落。 涂艳山让开地方,邝露从她背后冒出来,又往上叠了一摞。 郁烈:“……” 虽说他和润玉是有分工,但天界事务本来就少,分到他头上更是少之又少,润玉批完奏折也就顺手帮他处理了。 所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如此多的折子怼到自己面前。 “这都是什么?” 这句话的末尾微微上扬,疑惑的语气充分表达了郁烈内心的不解。 “需要殿下处理的折子呀。”涂艳山语气轻松。 邝露解释道:“与冥界友好交流的仙人前日回来了,这些——”她比划了一下,“都是他们写的报告。” “还有招待冥界、妖界来使要举办的宴会的申请。”涂艳山补充道。 冥界事务、九州事务、各界往来,好似的确是归自己管的。 郁烈深沉地看了看那一摞折子。 既然是归他管的,那就是他的职责,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这么想着,他抬起头,语气严肃地问邝露: “说起来——陛下现在在哪里?” 郁烈:——要他处理这————么多折子,怎么可能!这个时候不搬救兵更待何时! 上灵洲。 这里的确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地域辽阔、灵气充沛。这里原本是几百万年前的一位天帝给他儿子的封地,后来这封地的主人去了上清天,又过了几十万年后踪迹不闻,天帝也早换了几辈,此处就渐渐空置下来,逐渐变成了约定俗成的天帝别院和闭关清修之所。 润玉到的时候,已经不能算是清晨,但林间依然有淡淡的雾气未曾散去。鸟声千啭、树影扶疏,一阵风过,露水自叶片下端跌落,没入嫩草和落叶之中。 “陛下。” 上清别院门前的天兵向缓步走来的身着银龙白衣的青年行礼。 “免礼。”润玉淡声道,“我进去看看。” 天兵便将大门打开,然后恭谨地走到了一边,让出中间的通路。 上清别院虽说是别院,但占地面积丝毫不亚于九重天宫。进门之后只见竹林溪流、层峦起伏,而造型大气飘逸的建筑就坐落在这些连绵起伏的峰峦之上,斗拱飞檐遥相呼应,连廊复道往来勾连。其中最大、最宏伟的建筑上挂着“升仙殿”的牌匾,玉砖砌地、香木为梁,云气缭绕、纱幔轻拂。 升仙殿中,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金色的袍服,但或许是周围门窗紧闭,殿内略微昏暗的缘故,那金色即使是在光线较明亮的上午,也显得有些暗淡。 忽而,背后门扇一响,一片灿金色的阳光倾泻进来。 殿中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修长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抬手扬袖施了一礼,姿态并无敬慕反见肃淡。 “父亲。”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父子 打开的门扇迎进了日光,也迎进了轻风。 风和着光在空中起舞,在地面上投下轻微的、晃动的淡影。 站着的人和坐着的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对望,空气一时静默无声。 “你将我送来此处,”最终是太微打破了沉默,“就半点不曾担心?” 润玉道:“担心何事?” 太微道:“最起码,我在天界经营近万年,也并非全无根基。” 润玉笑了一下,“您要说这个,那我还真的不曾担心。人们常说同气相求,昔日您门下的仙人,不是最会见风使舵、明哲保身么。” “那么,你就不担心我有朝一日飞升上界?” 润玉平和道:“我在渡劫期的时候,您在入微巅峰;我在入微期的时候,您在入微巅峰;如今我在化神中期,您依然在入微巅峰——所以您看,这并不是一个值得忧虑的问题。上灵洲灵气充沛、环境宜人,父亲大可在此安心修炼,孩儿等着您飞升上界的好消息。” 太微噎了一下。他沉默片刻,才道:“我这一生,自诩看透人心、善于制衡,却只在你的身上看走了眼。到现在,我竟不知自己究竟是从未看清你,还是从未看透你。” 润玉不急不缓地上前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他的动作缩短,到还有五六步之时,他顿住脚,十分平静地开口道:“或许是您从未看过我吧。” 闻听此言,太微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眼前负手而立的青年。 他身着一身银龙衮服,身姿挺拔、气势迫人;面容还是熟悉的面容,眉目轮廓却更显冷冽。 太微又下意识地浏览过自己的记忆。 他记忆中那个温和恭顺的影子与眼前的青年判若两人。 是他真的未看清过、未看透过,还是如对方所说,他从未看过呢? 他发现自己竟回答不出。 记忆之中那寥寥无几的父子共处的片段,其实不过是他眼中的世界罢了。 “你与之前的确是截然不同了。”许久之后,他这么说,“所以,你或许也猜到今日我为何要叫你来了。” “猜到一二。”青年回答他。但脸上并无好奇、不解的神色,显然猜到的不止一二。 太微自座椅中站起,踱了几步,道:“你与括苍君成婚这一步,走得实在太险。便是你想要拉拢冥界势力,也不应该挑选这样一个不易掌控的人物。” 润玉看着太微。 “您是这样想的吗?”他说。 “不知废天后听到您的这番言语,会是怎样的心情?” 太微却笑了。 “你以为,她真的爱的是我吗?” “若说人心有十分,她对我的爱,不过三分。” “当年,她谋害梓芬,是全然出于嫉妒,还是出于地位被挑战的恐惧?这许多年来,她对你的算计和针对,是因为你非她所出,还是因为当初她将你带上天界记到自己名下,从此只要你在一日,旭凤就做不得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这世间,权力、地位,是最甘美的毒药,一旦沾染,便再做不回从前的自己。帝台之上,始终是尊贵而孤独,只因帝王不能对任何人交付真心。我曾对你说,身为上神,不滞于物、不乱于情,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是过来人的劝诫。” “而今,你坐上这个位子,应当也明白了这风光背后的风险。对于你的枕边人,你真的能够全然信任吗?当他的权力威胁到你的时候,你真的能够安然无虑吗?” 润玉没有说话。 他能够听出太微方才所言并不是虚隐诓瞒,却也正是因此,他发觉自己没有了开口的欲望。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尊敬濡慕、以为永远不可逾越的人,终于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对方是如此地相似,却又如此地不同。 他们都通过武力登上帝位,都有超出寻常的心机手腕,但他终究做不到猜疑一切,亦无法这般冷静地将情感作为制衡的筹码。 而太微却将对方的沉默认为是对自己的肯定,所以继续道:“为今之计,你只有先稳住他。如今天界初定,各方势力背后必有动作,帝王要爱惜羽毛、维护名声,杀一儆百之举不适合由你亲自动手,便可以交由他来处理。待到朝野安宁,便引入其他势力与他制衡,但这种事,也不宜操之过急,其中的度要自己把握。” 但他说完,却看到对面的青年摇了摇头。 “你——”太微这才发现,在谈到枕边人的时候,对方的眼里并没有疑虑和猜忌,反而盛满了一种令他觉得熟悉、又令他觉得陌生的感情:他模模糊糊地记起,在很多很多年前,似乎也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或许您认为您说的是对的,但我并不这么认为。”润玉说。 “我不会走上和您一样的路,而他,也不会成为第二个荼姚。” 太微一时无言。他理应觉得恼怒,然而心中莫名翻涌上来的却是突如其来、无法名状的疲惫。 但他并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只是道:“等他的实力超过你的时候,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润玉却露出了自进入殿中以来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他说:“我不害怕他有力量,我只会怕他没有足够的势力保护自己。” 上清别院的门再次打开,守卫的天兵躬身行礼,恭敬地目送他们的陛下离开。 润玉顺着来路返回,在树林间行了不多时,余光感觉到一个东西朝自己飞来。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接—— 落在他手里的是一颗杏子。 他停住脚步,往旁边一看,果然见身边是一棵杏树。这杏树不似凡间杏树低矮蓊郁,树身能有三人合抱般粗细,高高耸立,挑着一头茂盛的枝桠。 虽说一些灵猴很喜欢跟人玩抛接球的游戏,但上灵洲却是没有猴子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 “你什么时候来的?” 听到这句问话,树顶上的枝叶晃动了一下,然后从树上轻飘飘落下一个人。 头上沾着几片树叶,用衣摆兜着一把杏子,不是郁烈是谁? “一刻钟之前。”郁烈笑嘻嘻地说,邀功似的晃了晃自己摘的杏。 润玉笑着抬手给他摘掉脑袋上顶着的叶子,道:“既然早来了,怎么不进去?还像个猴子一样蹿到树上。” 郁烈十分爱憎分明地说:“不想见他。” “那你就不好奇他叫我来跟我说了什么?” “不……”郁烈只挣扎了一秒就坦率地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好吧,有点好奇。” 他说着,将衣摆兜着的杏子收进储物袋里,只留了一颗在手上,边用细细的水流冲它边问:“他和你说了什么?不会又是‘太上忘情’的老调重弹吧?” “那倒不是。”润玉将自己手中那颗杏子递过去,示意对方顺便一块儿洗了,“他只是向我传授了一点他的经验。” “经验?” “为君之道。” “他的为君之道?虽然这么说有点说人坏话的嫌疑,但他指的是‘把自己为到众版亲离’的那种道吗?” 有的时候,郁烈的话真的特别能冲散别人的思路。 好在润玉应对这种局面已经十分得心应手。在最初的那一波哭笑不得过去之后,他轻车熟路地重新寻回自己被冲走的话:“其实细论起来,这次谈话围绕的主题并不是我。” “不是你,难道是我?”郁烈随口道。 润玉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是吧?他把你叫去,谈我?我有什么好谈的?” “唔……”润玉好似沉吟了片刻,但他的眼中分明没有什么郑重的神色,而是盛满了笑意。这显然是“近朱者赤”定律在发生奇妙的作用——当你和一个每天都喜欢逗弄人的家伙在一起时间久了,也难免会沾染一点这样无伤大雅的小爱好。 “快说,不然不给你吃了。”郁烈拿手中的两颗杏做威胁。 “好吧。”润玉表示接受威胁,抬手从对方手里救走了属于自己的杏,“他和我谈制衡。” “制衡我?”郁烈品味了一番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不由笑道,“唉,他也真是爱操心,其实何须那么郑重其事?要制衡我——”他光明正大地牵住了身边人的手,“一个天帝陛下足矣。” “承蒙看重。”润玉将半颗杏塞到他嘴里,“请你吃杏。” 郁烈下意识地嚼了一下。 ——淦。 ——眉毛都要酸掉了。 “你怎么知道那颗杏是酸的?” “我会看。” “怎么看?是你自己创造的法术吗?” “……用眼睛看。” “……” 两个年龄加起来有一万多岁的人一边幼稚地谈笑一边并肩走远了。 他们没有再提太微。 对方就像已经被他们抛却的过去一样,的的确确是过去的老人了。 当初他接收了权力,也一并接收了与权力相伴而生的猜疑,或许从那个时候起,结局的第一笔就已经写下。 仙人不显年寿,他虽然没有两鬓白发,但从他开始心存疑虑,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手中的权力,谋算一切、步步为营、用怀疑去看一切情感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老了。而他所作的种种经验之谈,对、却也不对—— 为帝王者,可以有制衡和算计,但不应该舍本逐末,不应该忘却黎民福祉——苍生不复,帝冠何存。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妖界来使 回到璇玑宫之后,天帝陛下被抓了苦力去看折子,郁烈在一旁美其名曰“也在看折子”,实际上他完全把折子当成故事来读。 当他看完手上第三本,再往桌子上去摸的时候,就只摸到了一张空荡荡滑溜溜的桌面。 不同于纸页的触感让郁烈从“冥界游览记系列之三”中猝然惊醒,扭头一看,桌子上的折子已经全部被清空了。 “看完了?”润玉问完,一伸手把他手里的那本折子也拿走了,略略扫了几眼,提笔批注合上折子放在一旁一气呵成。 郁烈:“……” 这种躺赢的感觉真是太令咸鱼感动了。 “阿玉,”郁烈感动着感动着坐姿就逐渐走形,张牙舞爪地蹭过去在爱人脸上亲了一口,“天上地下没人比得过你,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润玉已经被他夸出了免疫力,闻言点了点对方的眉心,“那就起来干活。” 郁烈笑嘻嘻:“回陛下,臣已经起来了。” 众所周知,咸鱼是一道荤菜。 润玉扶了扶额,一张折子怼过去打断了郁烈的危险发言,“看这个。” ——堵上你的嘴。 好吧。郁烈见好就收,将折子接过来看了看,正是之前涂艳山提到的冥界、妖界来使一事。 冥界来使不是第一次,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至于妖界来使—— 郁烈道:“正使玄音,这个名字会让你想起谁?” 润玉道:“妖王玄墨。” “说起这个玄墨……”郁烈提起妖王也没有什么特别尊敬的意思,“三千多年前他被人一刀斩断三根狐尾,伤了根基,只得闭关修炼。如今这使节都派来了,莫非是他出关了?” 妖界修士多是妖兽化形,妖王一脉也是狐族,但和长于占卜星象的拜月城涂灵氏不一样,祁山玄黎氏更擅长幻形匿踪,妖王玄墨就是其中翘楚,传说他能够变换一千种样貌,从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的样子。 “玄墨其人,野心不可小觑。”润玉道,“一次试探,或是一次挑拨?” 郁烈道:“或是两者兼具。” 二人对视一眼,已明了彼此心中所想。 虽说折子上将两界来使放到了一处,但其实冥界使者早到了几天。 就像上次天界组织仙人们去冥界、九州游历一般,冥界这次也带了些修士来天界交流。 郁真真光明正大地翘班,随着使团来了天界,但她对几日后的宴会没什么兴趣,也不想让太多人发现自己的身份,所以拜会了哥哥和兄长之后,就随着冥界修士一起去天界几处开放的秘境了,只留下标准配置的十人使团。 妖界使者则是五日后来的,队伍浩浩荡荡,足足有七十个人。 要知道,他们和冥界不一样,天界并没有向他们开放历练秘境,也就是说,这七十个人都是实打实的使团成员。 “冥界加上来交流游历的人,也不过来了七十二个人,妖界光一个使团就来了七十个?”涂艳山道,“怎么总觉得他们来意不单纯呢?” “前天帝在位的时候,和妖界来往也不太紧密。”邝露想了想,“妖界好像比较排外,后来妖王闭关之后,更是和其他界域没了明面上的往来。” 妖王闭关…… 涂艳山心有戚戚地捂了一下自己的尾椎骨。 啊,幻肢痛。 “你这是……”邝露不明所以。 “邝露姐姐,你不知道妖王为什么闭关吗?” “不知道……只是听说挺突然的。” ——是,不止突然,还差一点秃然呢。 涂艳山最后揉了揉尾椎,热情地和邝露分享八卦:“妖王真身也是一只狐狸,虽然没有继承九尾灵狐的血脉,却也依靠后天努力修炼出了七根狐尾,实力在整个狐族中数一数二。可惜三千多年之前,他不知道和谁交手,被对方斩去三根狐尾,差点身死道消,这才不得不闭关的。” “能和妖王一战,还能重伤对方,这个人实力也太强了吧。”邝露感叹道。 涂艳山耸耸肩,“那个人的身份,谁也不知道。有传言说他是趁妖王修炼的时候偷袭,也有人说他身上带着克制狐族的秘宝,还有人说他是妖王身边最亲近的人……要我说,这些猜测都很有可能。” 当然,最有可能的是第三个。 变生肘腋、祸起萧墙,才最令人防不胜防。 天机府。 “玄音。”郁烈轻轻点了几下桌子,看不出心情如何,“消息可确实?” “确实。属下派人与潜伏妖界的暗探联络,得到的反馈也是如此。” “那七十个人里,和她走得比较近的有几个?” “妖界使团里,除去二十名乐师、三十名舞姬,剩下的二十个人又分了四个派别:听命于妖王的以蚌精骊珠为首,雪狼妖风浪、九命猫妖夜灵姬、蚀灵藤妖南寻比较偏向世家,各自又有各自的小团体。但是正使玄音……和哪一方都比较冷淡,没有走得特别近的。” “哦?”郁烈起了一点兴趣,“这倒有趣。” 前来禀报的属下离开之后,郁烈又翻了翻压在手下的折子。但这种“翻”更像是一种在思考问题时无意识的动作,因为他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折子上。或者说,折子上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因为关于玄音的消息,实在少的可怜。 郁烈之前在冥界时,从未听说玄音之名,也从未听说玄墨有个妹妹。也就是说,从他离开冥界到现在短短千载,这个人就突然出现,还走到了可以担任使团正使的位置,偏偏她和玄墨一派、妖界世家一派都不见如何亲厚…… 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 郁烈却是不曾料到,被他评价为“有意思”的这个人,他在这天晚些时候就见到了。 傍晚时分,他出了天机府去了趟省经阁,再从省经阁出来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两个人影站在远处的树下。树荫掩去了大半身形,但郁烈的眼光何其毒辣,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便是刚刚被调查过的新任水神萧湄。 而另一个…… 暗红衣裙枫色外衫,穿着不似天界中人,像是一个妖修。 树下。 “你我不该此时相见。”玄音道。 “偶然遇见,聊两句又有什么?”萧湄笑道,“用传音法术岂不是更容易被发现?” 玄音默然不语。 按理来说,她应当和妖王玄墨同出一脉,但身上却没有寻常妖修的妖气,也没有狐族惯有的魅惑之意,恰恰相反,她看上去高洁而端肃,若梳起发髻戴个道冠拿上拂尘,活脱脱就是一个道士;如果隐去头发戴上僧帽拿串念珠,说是比丘尼也不会有人怀疑。 萧湄似乎与她颇为熟悉,见她不说话,就自顾自地说道:“他是真出关了吗?” 玄音颔首道:“九年前出关,但实力并未完全恢复。” “那他派你们来做什么?” 这话其实问得很越矩,相当于是在明晃晃地打探妖界内部事务。 但玄音的面色一变未变,没有分毫犹豫地说:“打探一下天界如今的实力,如果可以的话,挑拨天界与冥界的关系,另外,玄墨一母同胞的一对弟妹也来了。” 萧湄品了品最后那句话,面色古怪道:“他不会是想——” 玄音点点头,“就是如此。” 萧湄面上的古怪变成了厌恶,“果然,他还是这个样子。看来当初阿秀给他的教训还不够。” 玄音道:“……你可找到她了?” 萧湄摇头道:“没有。或许她真的已经死了,又或许,她并不想再见我们。阿秀向来脾气古怪,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玄音道:“你既然不想为她报仇,何必牵扯进这些事里面?” 萧湄似乎有些意外她会这样问,愣了一会儿才笑道:“想做就做了,哪有那许多原因?再说,这件事对天界来说又没有害处,于我而言也不是多么艰难,就当是——日行一善?” 玄音道:“说得好听。你就是想看玄墨倒霉。” 萧湄沉默许久,认真道:“……难道他不该倒霉吗?” 玄音:“……” 待两人离去后,树荫不远处的山石旁,空气微微扭曲了一瞬,一个身着深檀色绣墨龙暗纹的男子显露身形。 郁烈望着两个人离去的方向,愉快地做出了天机府今晚加班的决定。 一个时辰后。 天空已经变成了墨色,璀璨的星辰在夜幕上闪烁。 天机府中,灯火已经熄灭,看上去里面并没有人在。 但是—— 洛璃抱着一堆卷轴,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在离大门还有三步距离的时候,她的身形骤然消失——她穿过了一层结界。 结界里面,天机府上下灯火通明,许多人影来来往往,充满了热闹的加班的气氛。 郁烈端坐室内,一道道流光在他面前来来去去,他的脑海中也涌入了瀑布一般的信息洪流——不止是来自当下天机府内正忙碌着的仙人,还有埋藏在各处的暗线传来的消息。 郁烈一手拿着茶杯,一手在面前一挥,一道光幕凭空出现,一条条信息如游鱼一般在上面浮出。 删掉冗余信息,排杂理陈,直奔主题。 玄音究竟是谁?她来自哪里?做过什么?与玄墨关系如何? 玄墨的弟妹叫什么名字?他们为何不显露身份?玄墨交给了他们什么任务? 萧湄与玄音如何结识?她们想做什么? 郁烈一边将光幕上无用的信息抹掉,一边在心中思忖“妖界看上去并不平静,天界是不是可以借机搞点事”这个问题。 而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郁烈抬手消散了光幕上的字迹,道:“进来。” 门外的人推门而入。 “何事?”郁烈的心思还沉浸在搞事谋划里,见人进来便随口问道。 那人恭声道: “陛君,陛下来了。”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春日宴 天帝并不常踏足天机府。 这也是自然。毕竟天机府的掌权人就是天帝的爱人,两个人有多少话在璇玑宫说不得? 所以今夜天帝一进天机府,引起的反响简直是爆炸性的: “陆甲,把天元十二年的资料给我。陛下刚刚来了。” “给。这份资料不是很全。陛下?在哪儿?” “没事,缺的三页刚刚被瑶光阁调走了。刚过了正堂,往二门去了。” 加班加点的员工们兢兢业业地完成着手上的工作,看上去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在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里,所有的人都知道“陛下来天机府找陛君了”。 当然,消息传得这么快,主要是因为天帝并没有刻意遮掩行踪,但也有一小方面可以归因于……搞情报的人,八卦起来也是一把好手。 洛璃同样接收到了师姐妹们传来的八卦消息,但与师姐妹们不一样的是,她此刻就在内院——所以她一抬头,就看到被八卦的主角从门口走了进来。 一身微泛银光的素衣,绣着鳞爪龙纹,腰封垂下同色的薄纱,被夜风温柔地拂动。 银丝绞缠的发冠之下,曾经见过的面容清隽依旧,眉宇间积威却日益深重,令人陡生“抬头直视太过不敬”之感。 眼见人走过来了,洛璃连忙起身,俯首行礼道:“陛下。” 润玉微一驻足。他自然还记得这个小姑娘,故此温声道:“辛苦了。” 洛璃道:“为陛下与陛君分忧,当不得辛苦。” 润玉笑了一下,对她点了点头,继续前行穿过院落,而洛璃站在原地,抬手抚了抚心口,暗道:奇怪,为什么脑海中只是闪过了“陛下来找陛君”这个念头,心里就会觉得甜甜的呢? “口水要滴在文卷上啦。”少年人的声音插入进来,打散了她的思绪。 洛璃下意识地去摸嘴角,但刚抬起手就觉得不对——她是那种会对着陛下流口水的人吗?! 于是抬起的手在半空中灵活地变成一个杀伤力十足的肘击。 元衡笑嘻嘻地闪避同门的必杀技,从洛璃手上接过沉得有些过分的文卷,“行了,我帮你抱,走着?” 洛璃哼了一声,却也没有试图再给他一脚,两个人并肩出了门去。 郁烈并不知道发生在院子中的小小插曲,他看着润玉推门走进来,露出了一个丝毫不加掩饰的笑容,“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唔……过来帮忙?”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犹疑。” 润玉在他对面坐下,思考一番给出了一个更真实的回答:“左右无事,过来看看。” 郁烈:“……” 啊,这种“我的作业都写完了现在我来看你写作业”的感觉! 两个人玩笑了几句,便开始聊起了正事。 妖界使团来的时候,润玉接见了他们一次,并且在里面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这个,和这个。”他从桌上的一叠画像中抽出两张,手指在上面点了几下,“在我很小的时候——大约四千多年前,妖界曾经向天界派遣过使节,他们两个也一起来过。当时其他人对他们的称呼是玄羽殿下和玄觞殿下。” “玄墨的同胞弟妹。”郁烈从旁边取过使团名册,“但这一次,他们给自己取的名字是梓原和灵光。” 三日后的清晨。 这个时间,凡间刚刚开出了春天的第一朵花。幼嫩的花苞颤颤巍巍地在枝头绽放,花瓣完全舒展的瞬间,好似春神吐了一口气,让尚未退去的隶属严冬的寒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涌进鼻腔的是无形无质的生的气息。 而在凡人难以企及的九重天阙之上,正是群仙汇聚,仙气渺渺。 九霄云殿高大的穹顶上飘摇落下点点花瓣,将将触地时便化作了精纯的灵气逸散开来。殿堂两侧面容姣好的天女抚琴拨弦,玉箫悠远、琵琶清脆,交织成灵动飘渺的曲调。 天界的两位主人高踞帝座,均是一身银白礼服,只是同样的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就有了不同的效果:一人更显清冷威严,另一人却隐约含了一点散漫和邪气。 宴会开始,冥界使者先上前献礼。郁真真对冥界的掌控力极强,能够被她派出来担任正使的,无一不是她的嫡系心腹,这次这位叫川商的青年也不例外。他在之前就已经得了郁真真的 旨意,因此整套流程极其规矩认真,既不出风头也不搞幺蛾子,献礼完毕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吃瓜看戏。 果然,妖界使者献礼完毕之后,又表示此次妖王为了巩固与天界的友好关系,特命他们带了妖界最好的乐队和舞团前来为宴会助兴。不过有点奇怪的是,助兴之语是由副使骊珠说的,而正使玄音从献礼完毕之后嘴巴就紧得像个蚌壳一样,静默站立一语不发。 冥界席位上,副使苍叶朝川商挤了挤眼睛,小声道:“来了来了,搞事的来了。” 另一位副使则说:“他们搞得这么隆重,我们是不是也该……” 川商放下酒杯,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苍叶对他说:“冥界与天界之间,不需要这些虚文。况且妖界——”他说到这儿,和川商对视一眼,默契地隐去了后面的话。 ——妖界,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在几人谈话的一小段时间里,天帝已经应允妖界副使之意,于是乐师舞姬自殿外鱼贯而入,排好位置后,乐师拨弦,舞姬起舞。乐曲之声缠绵悱恻,泠泠淙淙如春水渌波;舞姬之姿转绮从风,回红敛翠似二月杨柳。尤其是为首的一位舞姬,虽有薄纱覆面,仍难掩绝丽天姿,一双妙目转眄顾盼,眼波流转间都好似含着绵绵情意。 “领舞的那个就是玄觞?”郁烈手里玩着一颗橘子,偏过头去小声对润玉说,“小姑娘长得挺好看。” “你这话要是让玄墨听见了,他估计会很高兴。” 郁烈有几分无聊地悻然道:“亏我还以为他有什么神机妙算,原来就是美人计。” “招式老不老不重要,有用就行。”润玉并不太关注领舞的玄觞,反而在后排乐师那里扫了几眼,果然在那里找到了玄觞的同胞兄长玄羽,“他能如此干脆地把自己的同胞弟妹推出来,其人心性……不可不防。” “以感情玩弄人心,呵。”郁烈将橘子扔回盘子里,语气轻蔑中带了点厌恶。 帝座上两人的私语淹没在管弦声中,外人无从听闻。在座的众人只看到天帝与天君挨近了交谈,对场中的乐舞似乎不是很在意。更奇怪的是,两人分明未曾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但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几句对谈,也有一种让人莫名脸红心跳的氛围。 座中众人看到的,玄觞自然也看到了。甚至因为位置的关系,她看得比旁人更清楚。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心中突然一沉。那位天君看她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漂亮的花瓶;而天帝的目光从头至尾就没有在她的身上停留过。她一边随着旋律舞动,一边在心中茫茫然想:大兄的计策……真的能够成功吗?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曲舞毕,她随着众舞姬退至一旁,看着骊珠上前一步,提出将三十名舞姬和二十名乐师献与天界。 此语一出,虽不至于众人哗然,但也有不少人在底下以神识传音偷偷交流。 在场的人里没有傻瓜,妖界说是送舞姬和乐师,但看这五十个人的姿容气质,恐怕并不仅仅是用来弹琴跳舞的。 冥界使者团面上八风不动,内心给妖界狠狠记了一笔——回去必须要向陛下汇报! 而天界众仙下意识地心里一颤——颤完了之后才记起现在上面坐着的不是天后荼姚了。但一口气还没松到一半,他们猛然意识到现在这位天君并不比废天后好打发多少。于是好多人的视线隐蔽地往帝座上张望,但奇怪的是,天帝面色冷然,天君却是饶有兴味的模样,面上还带着笑意。 “妖王盛情,我们再推辞,倒显得有些失礼了。”郁烈笑着说了一句,借着桌案的遮掩悄悄扯了扯润玉的袖子,“陛下觉得呢?” 身边人就差在脸上直白地写“留下他们吧留下他们吧我要搞事我要搞事我要搞事”,让人心中既是好笑又忍不住想要纵容。润玉心中对妖王的不喜都暂时被压了下去,声音里也带了点笑影,“既然陛君喜欢,就留下吧。”他看了骊珠一眼,“妖王美意,本座接受了,请副使回去转达本座的谢意。” 骊珠道:“不敢。本也是我王交好之心,何劳陛下言谢。”她说完便老老实实地退回自己的位子,但一直到场中五十个人被仙侍领走,殿中重新奏起天界歌舞,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的脊背都已经汗湿了。 同样惴惴不安的还有随着仙侍离开云殿的玄觞。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天帝在说“美意”、“谢意”的时候,总让人感觉有另外一层意思……再回忆起帝座上二人的相处,玄觞心中茫然又惶惑。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大兄的这局棋,从一开始就选错了落子的地方—— 那两个人之间,明明刀劈不进斧砍不破——根本是无法被引诱和分化的啊。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反间 “妖王派来的人水平也太糟糕了。”璇玑宫里,涂艳山一边给卷轴归档一边悄悄和邝露咬耳朵,“都多少天了连大门都没混进来。” 邝露笑道:“若是璇玑宫的大门能被外人轻易混进来,那才是糟糕呢。” 涂艳山想了想,“也是。不过她这么每天自以为隐蔽地探头探脑真的好烦。” 邝露道:“估计是想偶遇陛下或者陛君吧?” 涂艳山耸耸肩,“她想偶遇谁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再这么下去,估计殿下就要忍不住去碰瓷了。” 而躲在璇玑宫外一处假山后的玄觞并没有涂艳山和邝露想的那般轻松自在。 临行之前,大兄的确交代她要尽可能地引诱天帝和天君,并且努力在他们两个之间制造矛盾,但是—— 但是天界这两个掌权人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五十个乐师舞姬确实是被留下了,但那日仙侍将他们领走之后,就直接把他们所有人塞进了一间宫殿里,此后每天都有不同的人轮番来给他们讲学—— 对!讲学! “玄者,自然之始祖”[1]、“大哉乾元”[2]、“夫道者,覆天载地”[3]轮番轰炸,学得她狐狸毛都要秃了,而且每天还有考勤考核,她只能在中午和傍晚挤出那么一点点时间在外面转转,两个目标人物一个没见到不说,好几次还差点被巡逻的天兵撞见。 玄觞倚着假山叹了口气。 而且自从来了天界,她就没见过自己的二兄了。居住的宫殿男女分开,她倒是偷跑过去一次,但也没找到人。回忆起临行前大兄分别找他们说话,玄觞也猜到二兄的任务约莫和她是不同的。 如今也不知二兄那边进展如何…… 她一腔愁绪凝眉深思,并不曾注意到假山旁边的路上有人走了过来。 半个时辰前,璇玑宫。 红衣女子对着正座上的人行了一个妖界的礼节。 “玄黎氏玄音,拜见天帝陛下。” “若我没有记错,”润玉的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妖界的使节七日前便已经启程,玄音公主去而复返,是何缘故?” 玄音道:“玄音去而复返,是有一份礼物想要送与陛下。” 一墙之隔的侧殿,郁烈道:“你的这位朋友,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在他对面,萧湄笑了一下,道:“陛君,我和她并不是朋友。” 郁烈挑了挑眉,“只是合作?” 萧湄点头,“只是合作。” 郁烈也露出一个笑容。他看着她,慢慢地说:“那我们就来说一下你那位小师妹吧。” 寻常时并不觉得,但在此刻,被那双墨色的眼眸盯住的一瞬间,萧湄只觉一股冷气从脚底直窜上天灵,那种被猛禽注视无所遁形的感觉,让人有种发自内心的战栗感。 好在她心境修为不差,也并没有什么想要瞒天过海的想法,故此等那一瞬间的战栗过去之后,倒也能平静地回答。 “我的小师妹,”她说,“原本她应该与我们一同飞升的。” 这个故事说起来,其实也并不新奇。 生而具有明玉道体的少女,被转世的大能看中天赋收入门墙。她与师父师兄师姐居于深山,一方天地便只在山中与山外的几个城池,懵然不知其外还有更大的天地与更险恶的人心。 一次偶然,她在回山的路上救下一只受伤的小狐狸,将它带回山中悉心照料。彼时师父已经飞升,她的师兄师姐只以为那是只普通的山中野狐,便也不曾干涉师妹养宠物的一点小爱好。 “然而从那个时候开始,阿秀的修为进境就逐渐缓慢。但她之前进境太快,师兄师姐便以为她只是到了瓶颈,需要缓慢积累方能厚积薄发,故此在探查她的身体经脉并无异样后便将此事放下。直到师兄师姐飞升之后,一次机缘巧合,我才发现被阿秀救下的并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他化身成人,诱骗阿秀的血肉和灵力——” “他的身后,有七根尾巴。” 郁烈道:“妖王玄墨。” 萧湄点头,“是他。” “那么后来呢?” “后来……”萧湄叹了口气,“我自知不是妖王的对手,便在饮食中下了药,趁他昏睡之际带阿秀离开了山中。我本想带她去闯天门找师兄师姐,却不曾想,在路过一个城镇歇宿的时候,她给我端了一杯水——” 郁烈慢悠悠地说,“你喝了,然后也被迷晕了。” 萧湄点点头,神色复杂。 “等我醒过来,阿秀已经不见了。桌上只有她给我留的一张字条。” 魑魅索魂非吾过,愿将长剑斩魔罗。 人生由我不由命,有酒不饮奈明何。[4] “这之后就没有了阿秀的消息。我飞升之后,与师兄师姐多次寻找,却也没有什么结果,直到几年之后,传来妖王重伤闭关的消息,我便知道,一定是阿秀所为。” 郁烈道:“所以你联合玄音,是为了完成她当年没有完成的事情?” “不是。”萧湄坦然道,“阿秀既然选择自己动手,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干涉。我如今所为,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出一口气罢了。” 郁烈看了她一会儿,最终笑道:“你和前任水神,真的很不一样。” 萧湄躬身施礼,道:“陛君此语,我就当做是夸奖了。” 萧湄离开之后,侧殿的门才被推开。 润玉走进来,看着座位上那个坐都没个正形的人,含着点笑意问:“聊完了?” “聊完了。” “什么感觉?” “感觉……”郁烈组织了一下语言,“还算诚恳。我给她挖的几个坑她都没有掉进去,说的应该是真话。” 若萧湄此时还在,她就会明白自己那种悚然战栗感并不是错觉,也不单单是被气势所压迫,而是她从一开始就是被审视的那个人。 “你那边呢?玄音和你说了什么?” “四十八个所谓‘舞姬乐师’身上血契的操控和解除方法。” 郁烈的笑容里就多了那么一点点不怎么善良的味道,“让自己的弟妹带着四十八个死士来天界,这位妖王还真是下血本了。” 润玉感知到了熟悉的搞事前奏,神定气闲地问:“所以你当初将他们留下来,是早就想好了吧?”玄音顶多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我的确有了一点构想,”郁烈承认,“想和这位妖王礼尚往来一下。” “……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 天界两位最高掌权者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假山旁。 玄觞终于意识到有人正在靠近,她悄悄探出头去,来者却不是她想要见到的人,而是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姑娘。 “谁在那儿?”许是听到了响动,那姑娘转身往这边看来。 玄觞下意识地屏气凝神,往假山后面缩了缩。但她的脚步刚刚往后一退,就感觉到身后出现了另外一股气息。 ——身后有人! 这是她的最后一个念头,下一刻,她便觉脖颈上一阵钝痛,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1]《抱朴子》 [2]《周易》 [3]《淮南子》 [4]后两句改编自[韩愈]《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原句为“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明何”。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白如锦 “就是她吗?”洛璃几步走过来,看了看倒在草丛里的少女,抬头问裴秀。 裴秀点点头,示意洛璃把玄觞扶起来,自己则掐了个法诀,抬手轻轻往面上一抹,灵光闪动间,整个人便变作了玄觞的模样。 而后她复又抬手往真正的玄觞面上一点,将她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走吧。”做完这些,她才开口道。 衣裙拂过草木的窸窣声逐渐远去,假山之后重归寂静。 妖界来使的事情渐渐没再有人提起,仙人们每天忙于自己的职责,也就逐渐淡忘了那五十个舞姬乐师之事。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五十个人就在天界失去了踪迹。 璇玑宫书房。 “星纪与裴秀传回的消息。”郁烈将一沓纸递过去。 润玉接到手中,看完之后便将这几页纸焚去,“妖王撑不了太久了。” “天界、冥界、魔界、妖界、花界、人界,”郁烈掐着指头算了算,“辞旧更新,天之大势。” 润玉袍袖轻展,点点星光自他掌中逸散,如夏夜的萤火虫一般分合聚散,“你来看。” 郁烈定睛看去。 缩小版的六界疆域图闪烁着明灭不定的星光。 “天界,冥界,人界。”郁烈念出了三处闪着金芒的界域。 “生,死,轮回。”润玉亦说了三个词语。他望着面前这一幕星光,唇边含了点淡淡的笑意,“大道不孤、大道至孤。三足鼎立之势已成,此方天地可保万年无虞。” “那万载之后呢?” “阴阳轮转,生生不息——万载之后,自有新人新道。” 郁烈笑道:“你真是生来就是做天帝的性子,若是天道有灵,定然也十分钟意于你。” 润玉道:“若是天道有灵,你现在估计就要被雷追着劈了。” 郁烈大笑出声,笑完一伸手,“走,有份礼物送给你。” 冥界,坠星海。 命盘依旧漂浮于海面上空,下连波涛上接苍穹的天门就立在命盘之侧。 命盘上并没有人。自从冥界气运稳定之后,衣金娜便不再如过往一般每时每刻待在此处。 郁烈与润玉并肩过了天门,再次踏上九州的土地。 这次过来迎接他们的却不是谢仙草,而是一个长相灵动甜美的少女。少女引他们去小楼中登记,但写完名字出门之后,郁烈突然顿了一下脚步。 “怎么了?” “……突然想起一点事情。” 这时,远处有人遥遥唤了一声:“桃叶!” 少女忙忙从小楼里跑出来,笑着对楼前两人挥了挥手,“两位请自便,我先走啦!” 她提着裙子跑了,郁烈和润玉沿着山路缓步下山。 走在路上,郁烈继续道:“你还记得水神萧湄的那个小师妹吗?” 润玉点点头,“记得。” 郁烈道:“白九瀛,白文秀——我之前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却又不记得在哪里听过。直到刚才在楼中登记,我才想起我们第一次来九州时,排在我们前面的那两个名字。” 九州里甲寅三十二年九月初十,冥州。 方婴 白闻秀 “你觉得这两个是同一个人?” “就是一种莫名的直觉。”郁烈想了想,“我觉得这两个名字是同一个人。” 润玉调侃道:“天机府少君居然也有依靠直觉的时候。” 郁烈笑道:“一板一眼难免无聊,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 “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朱武帝都。” 朱武帝都,白水渡口。 “阿姐!”河道上一艘小船驶过来,立在桥头的劲装少女笑着朝渡头上挥手。 渡头上站了一个身着锦缎宫装的女子,斜挽流云髻,耳垂明月珰,她看着逐渐靠近的小船和船头上挥手的少女,欣悦却又不失端庄地莞尔一笑。 不过片刻,小船靠了岸,少女付了船资,也不用别人扶,身手灵巧地跳上了渡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女子身前,“阿姐可是等久了?” 女子伸手替她理了理散落下来的额发,温声道:“我也刚到不久。来,上车吧。” 两个人便挽着手上了一旁雕饰精美的马车,车夫一声呼哨,拉车的马扬蹄跑了起来,马车便也渐去渐远消失不见了,只给渡口边的闲人留下了几分谈资。 “那是裴王府的马车吧?” “是啊。” “那方才那个就是裴王妃了?” “大概吧?” “真是好气度啊……” 马车平稳地驶过进城的官道。车厢很宽大,坐两个人绰绰有余。中间的小桌案上摆着熏炉,丝丝缕缕的桃花香拂过鼻端,又从垂着珠帘的车窗中逸散出去。 车厢里,虞云裳[1]问过小妹的近况,又道:“这次来帝都,可会多呆一段时日?” 虞晚衣道:“这次我有一个月的假,专门来帝都找阿姐呢。” 虞云裳笑微微地说:“好,那就在王府住下来。上次你不是说想去西山看落樱吗?过些天我带你去。” 虞晚衣便挽了她的胳膊,道:“阿姐最好了!”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入了城。耳边传来街市上隐约的人声,马蹄哒哒地印在雨后尚未干透的青砖上。 “不过说起来,前几日我路过白璧山,好似见到了裴王。生死经残卷出世,最近那边可乱得很。” 虞云裳面上笑意不减,依旧温声温气地说:“朝堂有朝堂的道,江湖有江湖的道。他既然选择了后者,就随他去。”她说到这儿,神色多了一分微妙,“不过这次,他多半还是为了那个人去的。” 虞晚衣十分有兴致地问:“是裴王的心上人吗?” 虞云裳笑道:“他自然觉得是心上人,可在我看来倒是夙世冤家。” 虞晚衣不禁也笑了,但又没忘了问一句:“阿姐,那你呢?可寻到心中那人?” 虞云裳刮了刮她的脸,道:“促狭鬼。那些情啊爱的,我只愿这辈子都别沾染才好。我现在倒希望慕珩快些追到他那位冤家,我也好早点卸下这裴王妃的担子。” 她这句话刚说完,突然一阵风吹过来,车窗上垂挂的珠帘被这一阵风扬起,啪地一下打在虞晚衣脸上,又猛地荡回去,一颗颗水晶玛瑙珠子撞击在一起,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 “哎嘿,哪里来的平地妖风。””虞晚衣挠了一下被珠帘打到的脸颊,正要再对虞云裳说什么,却听对方扬声对车夫道:“停车!” “是,王妃。”车夫手脚麻利,不过几息,马车便缓缓停在了街口。 虞晚衣看着自家阿姐拎着裙子就要下车,心中虽然不解,却也跟在后面下到了地上。 “阿姐,怎么了?” 虞云裳却没有回答她,一双眼睛怔怔地望着一个方向。 虞晚衣疑惑又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街口茶摊下,一坐一立的两个青年。 [1]裳,音同“常”。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新生 站着的那个青年二十几岁的年纪,身着素色里衣,淡烟灰色外袍,银色绣滚云纹的腰封勾勒出瘦削挺拔的腰身,姿容出尘,眸光清冽。坐着的那个和他年纪相仿,却是一身缁衣墨袍,玉冠束发,面容昳丽,偏一双桃花眼不见多情反见深邃。 虞晚衣行走江湖多年,见过的美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在看到这两个人的一瞬间还是愣了一下。 莫非是姐姐认识的人? 她这么想着,扭头去看虞云裳,却惊讶地发现后者手中攥着巾帕,眼中却滚下泪来。 “阿姐?!”虞晚衣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姐姐落泪呢! “无事。”虞云裳好似被她这一声唤醒了,用手中的巾帕拭去泪痕,语气带了几分疑惑不定,“我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似的……” 虞晚衣:“……啊?” 一刻钟后。 虞晚衣坐在茶摊里,扭头看看不远处树下交谈的二人,再转头看看对面这个不知名的缁衣男子,满心的疑惑快要把她淹没。 她犹豫了又犹豫,还是忍不住开口搭讪,“这位公子,你的朋友和我阿姐相熟?” 男子笑了笑,“或许吧。” 虞晚衣小声道,“我怎么从没听阿姐提起……” “或许是前世相熟呢?”男子又说。 虞晚衣:“……呵呵。” 这天没法聊了。 她百无聊赖地转着杯子,不一会儿,便听到虞云裳远远唤了她一声。 “晚衣,我们回去了。” “哎,好嘞!”虞晚衣起身出了茶摊,没走几步又掉头冲回来,把茶钱放在了桌子上,这才反身出去了。 “那是令妹吧?”名字叫做应熙的青年这么问。 “是啊。”虞云裳带着点笑意看着虞晚衣朝这边走过来,她正欲迈步迎上去,却又停住脚步,回身望着树下的青年,道:“……对不起。” 青年愣了一下,道:“王妃何出此言?” 虞云裳道:“不知为何,见到你的第一面便觉得我应该这么说。或许这世间真有轮回转世,我的前世欠了你一句歉意。” 青年看着她。 他的眼睛很漂亮,眼尾染着淡淡的红。可虞云裳看着这双眼睛,心中涌上来的却是类似心疼的情绪。 多么奇怪,他们之前明明从未见过,却又好似共同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时刻。 青年微微地笑了一下,缓声道:“您不欠我什么。能看到您平安喜乐,便已经很好了。” 马车重又驶上主街,车轮轧过石砖,渐去渐远。 郁烈走到树下,与润玉并肩而立,遥望着远去的马车。 “你是如何想到这个办法的?”润玉问。 “我们第一次来九州之后,”郁烈道,“我察觉到这里的天地法则与辰州不同。” 这种不同不仅体现在修士身上,也体现在轮回生死上。 簌离残余的神魂在辰州无法入轮回,在九州却可以。十世轮回,在生与死之间,神魂残缺的部分慢慢被修补完整,这一世的虞云裳,已经有了和簌离一样的容貌与灵魂。 “而今义母的魂魄已经补全,若有一日她能够修炼飞升,或许便可以找回过去的记忆。” 润玉却摇了摇头,道:“能看到她好好地活着,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那些过去,想起来未必是幸;忘记了,也未必是不幸。 “也对。”郁烈沉吟片刻,道,“顺其自然吧。这世间,有人想得道长生,也有人只想平顺度日。”他转念一想,又笑道:“刚刚那个小姑娘你看到了吗?若按辈分,你似乎要多个小姨。” 润玉也笑了,他看了郁烈一眼,慢悠悠地说:“那也是你小姨。” 郁烈:“……” 淦。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明月楼。 郁烈和润玉再次登上初月峰的时候,意外遇见了衣金娜。 “天帝,天君,许久不见。” “的确很久没见。”郁烈十分自来熟,“你在这儿,那锦觅呢?” “三日前,她刚刚经天门回返辰州。” “哦……”郁烈应了一声,又想起一个问题,“当初你那个预言——” 衣金娜淡淡一笑,“预言只是预言,命运却有不同的选择。大千世界,时空绞缠,此时如此,他时如彼。或许等二位破界飞升之时,便可窥得另一番光景。” 郁烈:“……” 一直到穿过了天门,再看不到衣金娜的影子,他才开口道:“我总觉得她好似说了很多,但又好似什么都没说——跟命运沾边的人说话都这么绕吗?” 润玉却道:“司命天女所言,确是另有深意。” 郁烈立刻放弃思考,很有求知欲地发问:“她说了什么?” 润玉略一思忖,“或许她在暗示,突破归元境时,会看到另一条命运线上的自己。” 辰州修士的最高境界便是归元境,突破归元境,便意味着从此方世界飞升,从此脱离大千世界的束缚,真正与道同存。 “这可真是毫无诱惑力的条件,”郁烈道,“我一点儿都不期待看到另一个自己。” “我觉得……”润玉委婉地说,“万载之内,你并不需要忧愁这个问题。” 他们这么说着,不自觉便走到了命盘边缘。 命盘上,身着浅杏色衣裙的女子睁开了眼睛。 “陛下,陛君。” 润玉有礼地一颔首,“锦觅仙子。” 郁烈也对她点了点头,道:“坠星海上终究清寒,左右如今天门并不需要时刻镇守,你就算回花界也是无妨。” 锦觅微微一笑,道:“清寒孤寂,习惯了,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她明明还是旧时的容颜,却也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路过的两人很快告辞离去,郁烈最后回身看时,只看到锦觅站在命盘中央,目光苍茫地遥遥望着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旭凤在坠星海之畔隐居的地方。 “她真的放下了吗?”回天界的路上,郁烈问。 润玉道:“她只是清醒了。” 清醒了,并不意味着放下了。 清醒的痛才更痛,理智的断舍才更刻骨。 郁烈伸手握住了爱人的手,润玉亦反手回握住他。 两道流光掠过天际,将过往的种种恩怨爱恨抛在身后。 一个月后,洛水。 面色苍白身形荏弱的少女盘膝坐于水上。 她不知坐了多久,直到第一缕晨光刺破夜幕,她才抬手结印,身形骤然散作一片云雾,氤氲于洛水之上。 东方的天空显露鱼肚白,水上的云雾逐渐消散。 忽然,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就在这一刹那,云雾完全消散,下一瞬,在那粼粼万顷波光之上,一尾金灿灿的鱼儿破水而出,凌空跃起,额前顶着两个不甚明显的小鼓包。 金麟、细尾,唇有须,额生角,是为龙鱼。 龙鱼跃至半空,又变作了方才的少女。只是此时她的身上再无荏弱之态,眸光清亮,笑意微微。 是结束,亦是开始。 有毁灭,终有新生。 正文完。 ※※※※※※※※※※※※※※※※※※※※ 正文到此结束啦,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和陪伴! 按照计划还会有几个番外,但更新时间不能确定,因为这篇文实在写了太久了,而且从开文开始就一天都没有断过更,所以接下来会空出一段时间休息一下。小伙伴们可以把这本书扔在收藏夹里,隔几个月看看就行xd。 另外,如果有小可爱觉得这篇文还不错,希望多多向其他人推荐鸭~~后来的小伙伴也可以多多评论,你们的评论北球每一条都会看哒。 最后,爱你们,比心~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证道劫 天帝即位至今九百二十一年,天界政清人和,民生安乐。 在这九百多年里,魔界依然顽强地维持住了四分五裂的格局,妖界自妖王被神秘人暗杀之后也是后继无人,与这两界日益衰颓的状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天界、冥界和人界安稳而祥和,尤其是天冥两界交好,更是令两界中人受益颇多。 “兄长!兄长!”一大清早,郁真真就一路跑到了璇玑宫。只是她刚穿过庭院,横剌里就伸出一只手,准确地抓住了她的领子。 郁·百分百空手抓妹妹·烈打了个呵欠,“大清早的来干什么?” 郁真真灵活翻身解救自己,哼哼道:“我找兄长。”——不找臭哥哥你。 “润玉闭关呢,你找他做什么?” 郁真真心思一转,恍然道:“兄长可是要进阶金仙了?” 郁烈没肯定也没否定,只说了一句:“小脑瓜子挺灵。” 郁真真得意地挺了挺胸膛,手伸进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郁烈道:“真是太好了,我之前去冥州的时候收集了一些太初鸿蒙之气,想着兄长应该能用上,这次专门送过来。” 她把瓶子递过去又不放心,叮嘱道:“哥哥你记得和兄长说是我送的啊,别忘记了。” 郁烈拍了她一下,“我还能昧了你的东西是怎么的?” 郁真真小声嘀咕:“我不是怕你忘了嘛。” 郁烈一挑眉,“嗯?你说什么?” “咳。我是说,”郁真真一本正经地篡改自己的话,“仙修进阶金仙的时候,是不是要下凡历劫呀?” 郁烈没说话。但这沉默并不是否定的意思。 仙修进阶金仙要历证道劫,这是大部分修士都知道的事情。郁烈自然是想要亲自守护爱人历劫的,但是天机府在妖界和魔界的暗桩又传回消息,偏偏就卡在这个节骨眼上—— 郁真真见哥哥不说话,心思一转,大略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 “哥哥,往好处想,”她安慰道,“说不定兄长还没到历劫的时间,那两界的事情就已经被解决了呢?” 但事情并没有如郁真真所说的一般发展。 就在润玉下凡历劫的前一天,妖界和魔界几股势力组成联军,浩浩荡荡的军队一半沿忘川西进直指冥界紫琼关,一半涉过忘川进逼天界金水门。 “这大概是他们气数将尽前的最后一次反扑了。”润玉将奏章放到一边,并没有多少担心忧虑。 两界联军听起来吓人,但细细考察,不过是一盘散沙——没有主帅,更无从谈齐心;兵马不过十数万,竟还敢分兵两路,真不知道该说他们胆子大还是思路清奇。 但郁烈盯着奏章,脸很黑。 润玉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声。 “镜城,我下凡历劫,又不是一两日就回来,你待这件事结束之后再去找我也是一样。” 郁烈虽然对妖魔两界搞出的幺蛾子恨得牙痒,但也知道只能如此——天帝下凡历劫,自己这个天君就必须要坐镇后方。但他还是忍不住说:“我不在你身边,万一你喜欢上别人怎么办。” “不会有别人。”润玉熟门熟路地顺毛捋,“我永生永世都只爱你一个人。” 郁烈:高兴。满足。美滋滋。 被天帝陛下一句话哄好了的天君大人在隔天送走了爱人之后,就拎着家伙拉着天兵天将上了战场。 这些年天界精兵简政,选拔出的天兵天将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而敌军号称二十万兵马,实则数目不过九万,在这九万人中,又分了不同的势力和派系,打起仗来互相制肘,硬生生又把自己的实力削弱了一个层次。 相反,天冥两界虽未联手,却也通过隐秘渠道互通消息,最终一举歼灭了敌军的有生力量,只剩下一些残兵败卒狼狈逃走。 这场仗打得并不如何激烈。对天界来说,通过这一场战役,显现出不少有才能的将领。 而对郁烈来说—— 被妖魔联军之事一耽搁,等他真正有时间的时候,距离天帝下凡历劫之日已经有十九天了。 郁烈心中一合计:唔,润玉的转世已经十九岁了。 ——没啥大问题,才十九岁,还来得及。赢今不也是等临秀转世十几岁神魂稳定之后才下凡照看的吗? 但他刚这么一想,心中就忽然有感,于是他随手掐指一算—— 天帝历劫的这一世只能活二十四。 郁烈:…… 他不死心,又顺手查了一下天帝转世的命格。 疾病缠身,灾殃接续。至亲背离,情缘断绝。 涂艳山进门来的时候,悚然看到自家殿下抬起手来狠掐了一把人中,然后袍袖生风地大跨步往外走去。 “殿下你去哪儿?” “——下凡!”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容齐 妖魔联军已经被打残,寻常政事也有人处理。郁烈没有后顾之忧,雷厉风行地去了凡间。 西启皇宫。 天色已黑,宫室当中却是灯火通明。郁烈沿着回廊而行,路过的宫人侍卫却全然看不到他。 大略在宫室中走了一圈,郁烈的脑海中已经形成了一副皇宫地图。眼见已经过了凡人安寝的时间,他这才往西启帝王的居所走去。 明辰宫。 郁烈原以为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已经休息了,尤其润玉转世的这具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按理来说是熬不了夜的。 但偏偏他走近宫室,发现里面灯火依旧亮着。 郁烈:…… 虽然估计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但来都来了…… 郁烈仗着凡人看不见他,堂而皇之地穿过门扇走进了宫殿之中。 宫殿很大,是与璇玑宫的清贵飘逸截然不同的风格。梁柱雕镂精细繁复的花纹,被束起的帐幔是上好的锦缎。宫殿中央还有一个室内山水,一棵树长在中央,蓊蓊郁郁的样子,树下铺着洁白如雪的石子。 而这间宫室的主人,就坐在宫殿一侧的桌案前,手中拿着几页纸,不知在想些什么。 郁烈慢悠悠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一手托了下巴饶有兴致地细细端详。 对方的相貌身形丝毫没有改变,只是或许因为尚且年轻,便不如天帝那般气势逼人。 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的常服,内里是月白淡青的里衣。长发一半用玉冠束起,另一半垂落在身后。这样的打扮看上去多了几分庄重华贵,满满的是人间帝王的气息。 郁烈看得起劲,便没有注意到对面的青年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几页纸,带着几分疑色看向桌案另一边。 下一刻,他突然抬手,似乎是想要触摸什么东西。眼见那修长的手指就要伸到面前,郁烈猝然回神,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那只手便擦着他的鼻尖划了过去。 郁烈:!!! 他险些以为自己的隐身诀失效了。但桌案后的人伸手往前划拉了一下没摸到,也没有再进行尝试,而是面带不解地将手收了回去,似乎并不像是看到他了的样子。 郁烈心道:莫非是心灵感应? 但转念一想,这个猜测又未免太不着边际了些。 郁烈悄悄起身——虽然凡人理应是看不到也听不到他的,但此刻他就莫名有种做贼的感觉——站到对面那人身旁,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青年没有反应。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可能刚才对方就是看到了一只小飞虫吧。 他刚刚这么想完,就看到青年将头微微一侧,双眸正对的就是自己的这个方向。 但没等青年说什么或是再做什么,门扇微微一响,一个小内侍端着托盘进来了。 “陛下,您该喝药了。” 郁烈瞅了瞅那药碗里黑乎乎的汤汁,感觉从舌根泛上来一股苦味。 但小皇帝却好似已经习惯了,端起碗来两口喝了干净。 喝完了之后他把碗往托盘里一放,叫住了想要退下的小内侍。 “小荀子,你过来。” 小荀子便把托盘放在一旁,依言走到自家陛下身边。 “你看那边,”容齐道,“可有什么不妥?” 小皇帝的手指着的正是郁烈站的地方。 郁烈屏气凝神,又往自己身上套了一个隐身。 小荀子盯着陛下指的地方看了半天,摇头道:“回陛下,没什么不妥。” 容齐仍有一点疑惑——从方才起,他便有一种诡异的被人注视的感觉。但这话没法对外人说,说了只会被以为自己精神失常。所以他没有再开口,挥手让小荀子退下了。 趁着小荀子告退的功夫,郁烈也蹭蹭蹭退后了好几步,站到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 他现在已经确信,这个叫容齐的小皇帝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这世间,确实有些凡人生来五感异于常人。又或许是这小皇帝寿元不久、身体羸弱,便和自己身上的死气产生了一点点微妙的感应。 但不管是哪一种—— 郁烈深沉地叹了口气。 ——都有点难搞。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秦漫 其实郁烈并不清楚仙修历劫的标准流程应该是怎样的。古籍上的记载模棱两可,向别人询问,被询问的对象说话也是云山雾罩含含糊糊。 郁烈觉得真相应该是他们自己也知道的不甚清楚。 毕竟六界——唔,现在是五界了——所有的藏书库加起来,也找不到一本《仙修历劫新课程标准》。 但不管如何,他觉得自己不能贸然现身这一点是肯定的。然而他应该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先前赢今从必死之局中救了凡人林盈风,临秀的历劫照样圆满完成。 ——所以这其中的度,到底该怎么把握呢? 宫殿里的灯火已经熄了。兢兢业业的小皇帝终于离开了桌案上床休息。郁烈没敢靠得太近,一个人坐在殿内的树下,深沉地思索这个严肃的问题。 这一思索就思索到了早上。 郁烈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像一个玩忽职守的背后灵一样和小皇帝保持五步以上的安全距离。 他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坠着,看着小皇帝开始吃早饭、吃完了早饭,上了朝、下了朝,书房批奏折、批完了奏折,开始吃午饭、吃完了午饭,书房继续处理新的奏折、处理完了新的奏折…… ——啊,凡间帝王的生活也太枯了吧。 在郁烈打了第七个呵欠的时候,小皇帝终于从桌子后面离开,看样子像是要准备出门。 这个时候出门,估计不是接见臣子不是处理政事不是用膳不是午休—— 郁烈怀揣着即将发现宝藏的心情尾随而去。 容齐并不知道自己又被人暗搓搓地跟踪了。今日一天的忙碌已经让他忘记了昨夜那种奇怪的感觉。 他没有带多余的侍卫,只带了一个小荀子,主仆两人悄悄去了小木屋。 “齐哥哥!”听到有人进门的声响,窗前的少女惊喜地回过头来。 她穿了一身杏粉色衣裙,容颜娇俏灵动,长长的头发随意地编成发辫,头上戴着一个小巧的银杏叶发梳。 “齐哥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容齐含笑道:“提前处理完了政事,想着你今天可能会在这儿,便过来看看。” 秦漫做了个鬼脸,故意道:“那我今天要是不在这儿呢?” “那我就再去孤寒宫。” 秦漫撑不住笑了,“你以后还是别去那儿了。要是让别人瞧见,堂堂一个皇帝不往后宫跑却往冷宫跑,像什么样子。”她这么说完,伸手扯了容齐的袖子把他拉到桌边,“不过你来的正好,尝尝我新做的点心。我特意少放了点糖,你肯定喜欢。” 桌子上摆着一个青瓷小碟,里面摞着三块糕点。细细腻腻的白色,中间透着一点粉,好似含苞欲放的桃花一般。 容齐伸手拿了一块,放到嘴边咬下一口。 秦漫期待地看他。 容齐将点心咽下,笑道:“确实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正好我多做了一些,待会儿你带回去。”秦漫乐滋滋地说着,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很大的食盒,一下子吨在桌子上。 容齐:…… 这不是多做了“一些”,是多做了“一锅”吧? 但糕点的确很好吃,容齐也就毫无异色地接受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巨大食盒。他和秦漫一人一块吃完了点心,又朝小荀子招招手,示意对方将带着的东西拿过来。 小荀子毕恭毕敬地捧过来一个用布帛包裹着的、长条状的物事。 容齐将东西拿过来——那东西分量不轻,坠得他的手都往下沉了沉——转手递给秦漫,“送给你的,贺你生辰。” 秦漫惊喜地接过来。她常年习武,同样一件东西到她手里就显得十分轻巧。她将上面缠裹着的布帛解去,露出下面黑檀为柄乌木为鞘的一柄长剑。 秦漫小声地惊呼了一下,将手中的布帛丢开,迫不及待地将剑自鞘中抽出。 “唰”的一声,长剑出鞘,剑身如一泓秋水、云锦雪缎,恍惚间倒映满室流光。 “这剑也太好了吧。”秦漫将剑□□之后才意识到在帝王面前拔剑似乎不太好,故此又赶紧将剑收了回去,但还是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它可有名字?” “尚且无名。”容齐见她喜欢,心中也是高兴,“只等漫儿你给它取名。” 秦漫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就叫它‘无命’吧。” “无命?” “嗯。无名无命,不信天命。” 容齐点点头,“倒是个好名字。” 眼见时间还早,容齐不急着回宫,两个人便围坐桌边又说了一会儿话。说着说着,秦漫突然想起一件事,道:“齐哥哥最近还经常做梦吗?” 容齐道:“依旧是每日都会做梦。” 秦漫道:“你还是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容齐点了点头,“不过终究也只是梦罢了,对我并没有什么妨碍。” 秦漫却兴致勃勃地凑近了一点,道:“我倒是觉得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秦漫一本正经地说:“齐哥哥,你有没有听过‘夙世姻缘’?”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劫数 ——夙世姻缘? 容齐万没料到会从秦漫口中听到这种解读,一时间险些把茶水倒进袖子里。 秦漫继续道:“我觉得一定是这样。说不定齐哥哥你是天上的仙君,因为爱上了一个仙女,被王母娘娘棒打鸳鸯,将你们拆散扔到了凡间,但你又一直忘不了她,所以才会总是做梦。我想,你们很可能会再次遇见,到那时,你就会一下子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这么说完,觉得很靠谱,忍不住八卦道,“虽然看不清容貌很是遗憾,但她身量如何?多少也能做个参考。” 容齐觉得很不靠谱。 虽然看不清脸,梦中的一切也是模模糊糊,但他觉得,那个总是在梦中出现的神秘人并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一个男子。 但他不欲说出来吓到秦漫,便含糊道:“大约……和我一般高吧。” 秦漫:“……” 她暗自估算了一下齐哥哥的身高,不由得真情实意地感慨道:“……那、那位仙子……还真是……天资过人……” 她这句话刚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倒下的声响。 屋中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却是六七步开外的架子上,一本书掉了下来。 秦漫一拍脑袋,“肯定是我刚刚看完之后没把它放好。”她说着起身去捡书,并不知道有一个人面带疑色与她擦肩而过,消失在了门外的夜色之中。 郁烈对这个叫秦漫的小姑娘确实没什么嫉妒之心,因为很明显,她和容齐只是寻常兄妹般相处。但他们方才那一番谈话透出来的意思,却不得不让他心生疑虑。故此他只得匆匆离开凡间,一路回了天界,径自去了缘机府。 ——虽然之前他觉得缘机实力不如衣金娜,身上又干系太多,所以从未找过对方。但现在一来能够影响缘机的人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二来术业有专攻,涉及仙修历劫,还是缘机更有发言权。 凡间是夜晚,天界却正是清晨。 缘机府中的两个小仙侍正一边收集露水一边小声谈笑,余光却瞥见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她们转身一看:……!!! “陛君。”“见过陛君。” “缘机仙子可在?” “在、在里面。” 郁烈点点头,越过她们直接往里走去。 “陛君。”郁烈刚进垂花门,就有一个身影迎了出来。 她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袍,长发束成高髻,面容恬淡沉静。 郁烈颔首道:“缘机仙子。” 缘机微微一笑,将他引到一旁的石桌边坐下,“陛君可是为陛下历劫之事而来?” 这件事实在很好猜,所以郁烈并没有多少惊讶,点头道:“确是因陛下历劫而有些疑问,今日特来向仙子请教。” 缘机道:“请教不敢当,不知陛君有何疑问?” 郁烈并未提起梦境一事,而是问:“仙修历劫成功与否,究竟如何判定?” 缘机悠悠道:“佛法曾云,人生有八苦。” 这一点郁烈也曾经听闻,“所谓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缘机道:“正是如此。只是这世间,有人一生遍历八苦,却不过浑浑噩噩,难明是非;有人一生安乐顺遂,却能够神思清明,彻悟洞真——仙人历劫,本也是砺心,一切只看明悟多少,而非经历多少。而对仙人来说,一切劫数,不过得失、爱恨、生死六字罢了。” 郁烈突然明白了。他思忖片刻,缓缓道:“恐怕这劫数,并非只在凡间一隅吧?” “陛君何出此言?” “万物有灵,便有得失;方寸辗转,便生爱恨。”郁烈道,“修士求道,步步生劫、步步破劫——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从踏上修行之路的那一刻开始,不就已经在劫数之中了吗?” 缘机有一瞬惊诧,但很快便正色道:“陛君果然聪慧过人,正是如此。” “所以,”郁烈品出了一点别的味道,“这次凡间历劫——” 缘机微微点头。 郁烈顿了片刻,突然便笑了。 “多谢仙子解惑。不多打扰了,告辞。” “陛君慢走。” 离开缘机府,郁烈便回了璇玑宫,意料之中地在寝殿的床头发现了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小木盒。 打开一看,一条更眼熟的吊坠静静地躺在里面。 郁烈轻笑出声,自言自语道:“润玉啊润玉,你还是这般……算无遗策。” ※※※※※※※※※※※※※※※※※※※※ 感谢读者“白手套”,灌溉营养液+1,2020-03-23 18:59:06;读者“沧澜”,灌溉营养液+7,2020-03-22 21:04:59;读者“^o^”,灌溉营养液+1,2020-03-21 00:11:27;读者“晏十七”,灌溉营养液+15,2020-03-19 10:47:30;读者“榛子狸”,灌溉营养液+1,2020-03-16 03:09:09;读者“墨言轩”,灌溉营养液+1,2020-03-12 11:42:16;读者“时间之外”,灌溉营养液+7,2020-03-08 13:16:19;读者“酒殇我独醉”,灌溉营养液+1,2020-03-05 17:45:22。爱你们,啾咪~~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天命 得到了答案的郁烈熟门熟路下了界。 虽然他在天界盘桓了不过两刻钟,但凡间已经是六七日过去。比较巧合的是,他离开的时候是夜晚,而今再次回来,依旧是夜晚。 明辰宫。 郁烈甫一走近,便听到一阵压抑得极低的咳嗽声。他莫名心中一揪,从半开的门中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面色苍白的青年坐在案后,用锦帕掩着唇,一声紧似一声地咳嗽,好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小内侍立在一旁手足无措,眼眶红红地说:“陛下,您别再和太后硬顶了,您的身体撑不住啊。” 容齐其实听不太清楚他在说什么,蔓延全身的剧痛让他眼前都有些发花。但他大体猜得到小荀子的意思,无非是让他先和太后服个软换取解药。 可是,他心中有几分茫然地想,有无解药,有什么区别。 ——不过都是、做一颗由人操纵的棋子罢了。 “退下吧。”他勉强提起声音说。 小荀子满面担忧,却不能拂逆自家陛下的意思,只得犹犹豫豫地告退出去了。 空旷的殿堂只剩下它的主人。 ——和一个隐身的不速之客。 郁烈远远看着青年咳得几乎要晕死过去,终是忍不住伸手一弹,一道气劲稳稳打在对方的穴道上。 容齐毫无防备地被“暗算”成功,一头栽倒在面前的桌案上。 郁烈几步上前,将人打横抱起来,绕过殿中的柜子屏风,一路走到床边,轻手轻脚地将怀中的人安置在床上。 ——左右他已经知道了历劫是怎么回事,便是多做一些……也无妨。 看着面前即使陷入昏睡也紧蹙着眉头的人,郁烈轻叹一声,自己划破了指尖,然后俯下身去,将渗出的一粒血珠轻轻抿在对方的唇上。 ——他虽然看不出这小皇帝中的是什么毒,也不会凡间的解毒之法,但他身为金仙境的冥修,血肉本身蕴养的死气完全可以压制凡人所谓的奇毒怪毒。 床上的青年唇色浅淡,却被这一滴血染上了妖异的红,衬着他苍白的面色,愈发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如杜鹃啼血、海棠春残。 郁烈一时看得呆住,便忘了挪开手指。直到手指下的唇瓣微微一动,指尖传来一点点温热的触感,他才恍然惊觉,飞快地将手拿开。 眼见小皇帝快醒了,并不欲在人前现身的郁烈直起腰来转身离开。 但他只迈出了半步,就感觉身后传来一股阻力。 ——他的衣袖被人扯住了。 “你是何人?” 郁烈:“……” 他回过身去,不出所料地对上另一双眼睛。 床上的青年已经坐起,目光明确地看着他。 郁烈自己都没有料到他的一滴血能有这么大的作用。他并没有解除隐身,可是对方确实已经能看见自己。 ——还真是意外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他这边一时沉默,容齐却已经放开了手中的衣袖,看着床前突然出现的这个身影,十分冷静地问:“你是人是鬼?” 被他这么一问,郁烈瞬间抛开了心中的思绪:突然被人看到这一点确实让他有些意外,但这种意外在看到眼前的青年的时候,就飞快地变成了一种“想要逗逗他”的情绪。 “是人是鬼?没有第三种可能吗?” 容齐没有回答。虽然这人给他一种说不清来由的熟悉感,但对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他的心中还是防备居多。 郁烈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对方贴上了“需要防备”的标签,饶有兴致地继续问:“你为什么不会觉得我是神仙呢?” 容齐:“……”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 “你不像。” ※※※※※※※※※※※※※※※※※※※※ 感谢读者“^o^”,灌溉营养液+3,2020-03-25 14:29:07。比心~~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戏精的基本修养 ——你、不、像。 这真是个绝妙的答案。郁烈心道,我是该夸你感觉敏锐呢还是吓吓你以作报复呢。 不过想到眼前这人身体太过糟糕,大概经不起一吓,郁烈只好放弃心中诱人的计划,坦然承认:“好吧,算你猜对。不过我当然是人,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怪。” 郁烈说谎的时候格外坦荡,虽然往往骗不了朝夕相处几千年的润玉,但糊弄一下对方转世之后的小皇帝还是绰绰有余的。 容齐也果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继续问道:“为何救朕。” 这真是个绝妙的问题。 郁烈内心长叹一声,润玉话术的厉害,他是已经领教过了,而这个小皇帝显然也不遑多让—— 编个什么理由好呢? 然而还没等他编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对面的小皇帝就又开口了:“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郁烈瞬间福至心灵醍醐灌顶。 他俯下身子,手撑在床边与床上的人对视。 “我要你。” 容齐:“……”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 郁烈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目光愈发肆无忌惮:“陛下龙章凤姿,隽然出尘,在下心甚悦之。” 他说得太过直白,容齐想装听不懂都不行。 也正是因为他听懂了,才越发觉得荒谬——打从出生开始,他的前半段人生恍如西启皇宫中的隐形人,后半段有了秦漫,却也只是将对方当做亲近的小妹——他从没料到有一天,竟会被一个男人如此直白地求欢。 他一时攥紧了手指,用力之大将掌下的锦缎被褥都掐出了皱痕。 郁烈看着小皇帝的面色由茫然转向不可置信再转向羞恼,已经做好了挨上一脚或一巴掌的准备。 但是——他心里乐滋滋地想——就算挨一顿揍这波也不亏。毕竟润玉的性格太过冷静,能吓到他的机会委实不多。现在他没有了过去的记忆,能多吓一次都是赚到。 但他等来等去,并没有等到臆想之中的结果。 床上坐着的青年阖了阖眼,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已经恢复了沉静。 “可以。”他说。 郁烈:……嗯? “只要你能帮我救容乐,你要做什么,都可以。” 郁烈:…………啥? 虽然并不知道容乐又是哪个(听上去好似和容齐是一个系列的)——但他暂且没有空闲分出心思在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名字上,他的内心正在因为这个猝然出现的意外转折疯狂改写剧本。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郁烈一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抬起来往前伸了一下。 容齐咬了咬牙,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身体本能地想要往后退——但一想到眼前这人神秘莫测的身份,以及容乐那边迫在眉睫的局势,最终还是硬挺住没动,任由那只手落在了自己脸上。 郁烈:——胜利了。 调戏了一把失去记忆的爱人,他果断见好就收,半转了身体侧坐在床沿,“好吧,刚才算是定金。你想让我救容乐?容乐是哪个?” 似乎有些意外于这位神秘来客的好说话,容齐顿了一下才道:“容乐……是我的皇妹。她……现在应该已经出宫了。” 郁烈觉得自己猜到了剧情:“被人劫持?” “……不。是我让她走的。” 郁烈不解,“她都已经走了,我还救她做什么?” ——宫外是什么龙潭虎穴吗? 容齐摇摇头,“母后……不会这么容易让她逃走,一定会派人追杀——请你救救她。” 这话一听背后就蕴含了很多恩怨情仇,好在郁烈有自己提炼任务的技巧。 ——追踪容乐,把她从追兵手里抢救下来。 “她从哪里走的?” “孤寒宫。” 郁烈点头以示了解,“行,你好好在这儿等着吧。” ※※※※※※※※※※※※※※※※※※※※ 做一个合格的戏精,必须随时随地掌握自己的剧本,并根据实际情况进行灵活调整。 另外,发现很多小可爱对这次历劫有一些疑惑,这里解释一下: 第四章最后老郁和缘机有一番对话,其实暗示这次历劫的本质。 老郁问缘机仙修历劫怎样才算成功,缘机说仙修一切劫数都在得失爱恨生死六个字里面,只要看破这六个字,就算历劫成功。然后老郁用他机智的小脑瓜想到这些所谓的劫数并不是只在仙人下凡历劫的时候出现,所谓修仙修心,从他们踏上修行之路的一刻起就已经在劫数之中。得到和失去、爱恋和怨恨,这些词语贯穿大龙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但他最终走出来了,也放下了,所以得失、爱恨两劫其实已过,而凡间历劫,历的不过是生死之劫,毕竟仙人寿元摆在那里,不可能没事死一死体验一下。想明白这点之后老郁就知道他下凡之后即使被企鹅发现没有关系,用一点特殊手段帮助企鹅也没有关系,只要他不干扰企鹅的生死,这次历劫就不会有问题,至于大龙能不能从这次生死间获得感悟,老郁表示他十分信任爱人的智商。而最后大龙留下的吊坠其实就是暗示“你可以做你想做的,没有问题”。 然后再说一下之前在回复评论时提到的“预防措施”这个问题。大龙并没有在下凡之前暗示自己每天要梦见老郁啦,讲真就算是仙人(在不使用大规模作弊武器的情况下)也没办法控制自己下凡之后每天梦见什么的。他只是给自己的记忆封印留了一小道缝隙,平时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一旦睡熟,就会隐约梦见之前(天界)的事情,凡是和他有交集的人都会在梦中出现,交集越深,出现越频繁。所以他其实也会梦见其他人,但无奈凡人的梦太过光怪陆离又难以捕捉难以记忆(梦醒了之后很多细节就会忘记),而老郁在梦中出镜率又太高,就形成了一种“流水的其他人铁打的神秘男”的蜜汁感觉。而这种感觉正是大龙想要达到的效果。因为仙修历劫时基本性格不会变,他十分确定转世之后的自己同样会小心谨慎且对他人防备心比较重,但有了梦境留下的潜意识反应作为基础,与郁烈之间由“认识”到“信任”的过程就会比其他人短得多。至于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曲里拐弯云山雾罩的方式——因为天道还在顶上看着呀,突破境界的证道劫又不是花鸟那种玩儿一样的历劫,不可能明目张胆做什么的。 顺带一提,大龙在下凡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要历的是生死之劫了(论学霸天帝如何用智商碾压众人),他更确定自己在凡间不可能有情缘线,因为之前他和郁烈的婚盟是直接面向天道定下的,等于在天道那里挂了号,除非背弃盟约,否则绑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的情缘线都有且只有一条(至于为什么不明说,这当然是近朱[mo]者赤[hei]定律的作用——有时候无伤大雅地逗一逗爱人真的挺好玩儿的,xd)。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容乐 郁烈向来是说干就干的行动派,说完那句话,就干脆利落地从帝王寝宫到了冷宫。 萧瑟寂寥的宫殿中已经空无一人,郁烈循着人活动过的踪迹一路追踪出宫。 此时天色已经黑沉,还淅淅沥沥地落起雨来。郁烈追了不过片刻,就远远看见前方平原上,一队人马追着一个骑马的纤细身影进了密林。 他心中动念,整个人就已经出现在密林之中。而骑马的女子已经被追兵头领掀落马下,被掐住脖子摁在了地上。 ——这个容乐一定不是太后亲生的吧。 郁烈心里吐槽了一句,一掌把那领头的黑衣人扇晕,提起晕在地上的女子的衣领“咻”地不见了。 剩余的黑衣人:…… 郁烈提着容乐,马不停蹄回了皇宫。 眼下,容齐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愕然失语。 “你……她……” “活的,只是被掐晕了,不是我干的。”郁烈简明扼要地解释,然后将手里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人放到了地上,整洁的地板上瞬间被染上一大滩泥水。不过也就是这一放,郁烈第一次看清了这人的脸。 “嗯?这不是那什么——” ——这不是那个小木屋里的漫儿嘛。 想到这儿,他又低头去看对方攥在手里的剑,果不其然就是之前容齐送的那一把。 “原来你们是亲兄妹啊。” ——那这个公主混得也太惨了点。 ——她果然不是太后亲生的吧。 容齐却微微蹙眉,神色复杂道:“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这句疑问简直正中靶心。 郁烈已经懒得去思考自己什么地方露馅了,只是在心里默默道,果然,就算历劫失忆,该不变的还是不变。 还是这么不好糊弄。 而对付这种不好糊弄的人,有两大绝技。 一曰装傻,二云耍赖。 于是郁烈一本正经道:“嗯?你说什么?” 容齐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想来是猜到他不愿说实话,也就放弃了追问。退一万步讲,就算问出来,也没有什么用处。他并不在意地上的泥水,半跪下去看躺在地上的容乐,后者依旧处在昏迷之中,头发被雨水打湿,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 容齐用锦帕擦了擦她脸上的雨水,凝望她的目光既迷茫又怅然。 “你又把她带回来了……” 郁烈蹲在他对面,闻言马上道:“没关系,我可以再把她送出去。” 容齐犹豫了一下,道:“还是等她醒过来吧。” 郁烈没有异议,他关注的是另一个方面,“让她就这么躺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她在中间躺着,他们两个一人蹲一边,搞得好像遗体告别一样。 容齐没接话。他伸手将被雨水沾湿后黏在少女脸上的发丝拨开理顺,替她抿在耳后,如此良久后才低声唤来心腹宫人,道:“送……” 他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脱口而出“公主”两个字——这些天来,他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为了保住漫儿的性命,她就只能是西启的容乐公主。 但他最终还是将那个他并不甘愿的称呼咽了回去。 他一直把秦漫当做自己的妹妹。 但他更希望对方做那个活泼明丽的秦漫,而不是被迫成为棋子的容乐。 “……送她到那个房间。”他说,“好好安置。” “是。”宫人亦低声应下,半托半抱着依旧没有醒来的少女离开了。 郁烈站起身,半转了方向看着她们离开的地方,“太后不会查到这儿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物什落地的脆响。 郁烈诧异转身,恰恰看到失去了发冠束缚的发丝如流水一般顺着青年的肩背倾泻而下的一瞬。 “你这是做什么?” 容齐依旧背对着他,并没有想要转身的意思。他的语气也很平静,让人听不出情绪。 “做之前答应你的事。” 夜色已经很深了,随侍的宫人早就已经退下。偌大的殿堂中空荡又安静。 容齐没有听到身后那人的回答,他也不怎么在意——他原本也没想要什么回答。 他的手落在自己的腰封上,手指一挑一拉,整条腰封就被他扯了下来,随手丢在一旁。 但当他再抬起手来,手指触到衣襟的那一瞬,他突然感到指尖传来的细细的颤意。 和畏惧无关,亦非怨恨或愤怒。 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或许从他去接容乐,却发现那所谓的容乐是秦漫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就已经荒谬透顶。 既如此,再荒谬一些……又有何妨? 但他终究没能完成自己的动作。 因为一个温热的气息突然靠近了他,一只手轻轻地环过了他的腰,而另一只手,将他的手握住,从衣襟的上方挪开了。 “我不会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耳边的絮语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你要知道……你永远都可以相信我。” ※※※※※※※※※※※※※※※※※※※※ 感谢读者“风萧萧”,灌溉营养液+10,2020-03-29 12:23:38;读者“yan”,灌溉营养液+1,2020-03-29 10:27:34;读者“yan”,灌溉营养液+2,2020-03-27 04:34:28,爱你们~^3^~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苻鸢 容齐没有动,良久之后才淡声道:“你在要求一个帝王的信任。” “不。”郁烈松开了手,走了几步站到青年的对面,“不是帝王,只是你。” “……”容齐看着他,神色莫辨,“你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郁烈笑了一下,“或许吧。” 容齐再次沉默下来。 郁烈道:“你可以怀疑,也可以不相信。但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旁边的灯花突然爆了一下,烛焰微微晃动。 郁烈自袖中取出那一条吊坠,动作轻缓地戴在青年的脖颈之上。 ——物归原主。他在心里说。 容齐一动未动,任由对方动作。但当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小巧的白玉坠子上的时候,那种朦胧的熟悉感又来了。 ——就好似,这件东西本来就应该是自己的。 “夜深了,陛下早些休息。”凡事都要循序渐进,郁烈也没有硬要赖在这里的打算。左右有冥骨在,就算有什么意外情况他也能够及时发现。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容齐并没有回头去看。 他慢慢上前几步,拂开帐幔坐到床边,半垂着头,许久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傅清…… 你的确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可更奇怪的是——我居然下意识地想要相信你。 ※※※ 容乐伤得并不重,第二天清晨便清醒了过来。 她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她,又痛苦、又不甘,她似乎很想记住一个人,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最终,那些纷乱的画面、翻涌的情感,在下一个瞬间戛然而止,然后脑海中的一切像退潮的海水一般流逝,只剩下一片空无一物的尘沙。 她睁开眼睛,看见了浅金色的帐顶。 “她醒了。”不远处一个声音说。 容乐瞬间警惕地翻身坐起,右手下意识地往身侧一摸,触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事。她十分自然地伸手一握,将那东西攥在手里——然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抓住的是一柄剑。 床上为什么会有一把剑? 她的心中有那么一瞬闪过疑惑,随即更大的疑惑翻卷而至将她淹没—— 她是谁? 这是哪里? 在这巨大的疑惑之中,她没有去在意有些发疼的脖颈和肩背,而是将目光投向床边的两个人。 是两个青年。 其中一个青年坐在床边,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云灰色锦衣,身形瘦削单薄,正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另一个年岁稍长,抱臂倚在矮柜上,桃花眼里含着笑,却莫名只让人觉得危险。 “你——”容乐不由自主地又往后缩了缩——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方没有半扇窗户,看起来似乎是一间密室,“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这里是西启皇宫。”床边的青年说。 “皇宫?”容乐下意识地在脑海中搜索与此相关的画面,却只寻到一片陌生的空白,“我……我为什么不记得……” “因为你失去了一段记忆。” “我——失去了一段记忆?”容乐喃喃地重复。 青年又开始用那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她。被笼罩在那目光之下,容乐突然觉得心头闪过酸涩和愧疚。 ——愧疚? 我曾经认识他吗?她怔怔地想。 因为我忘记了他,所以觉得愧疚吗? 青年又说:“……你想要恢复记忆吗?” 容乐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音里的不确定和犹疑,这让她产生了一些奇怪的联想。犹豫片刻之后,她她低声问:“我——我的过去,发生过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吗?” “……是。” 容乐深吸了一口气。 从睁开眼睛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像是海面上的一根浮木。 上不接天,下不着地,深幽又寒冷的海水之中,只有自己。 还有什么比这种苍茫、无力和孤独更可怕的呢? “我要恢复记忆。”她说。 “是好是坏,是生是死,我要自己选择。” 一刻钟后。 穿着桃粉云锦纱长裙的少女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她似乎在做梦,眉头紧紧地蹙起。 “等她再醒来,就会记起之前的一切了。”临时客串医师的郁烈说,“不过我这种办法只是压制她体内的毒性,若不根除,迟早还有爆发的一天。” 其实若说郁烈对这毒束手无策,倒也不是。秦漫不同于容齐,她身体底子好,中毒时间也短,若是简单粗暴地给她洗筋伐髓,也可以将她体内的毒素除去。但问题是,他对此间之事,不能插手太多。 容齐倒是并不意外,“天命为世间奇毒之首,母后当年不也是——”他顿了一下,似乎是不想提及旧事,转开话题道,“我已经派人去寻各地有名的医师——” 他的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何事?” “陛下,太后来了。” 容齐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知道了。” “她应该会猜到是你派人劫走了容乐吧?” “但她不会想到我把她安置在这里。”容齐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忧心,“我去见见她。” 出于好奇,郁烈留了一抹神识在密室,他自己则隐去身形走出了房间。 他远远地看着那一个站在容齐对面的女人。 西启太后,苻鸢。 她穿着石赭色曳尾长袍,面上带着半边金面具,露出来的唇是血一般的红色。 这是一个燃烧在复仇烈焰中的女人。 她和自己的儿子隔着三步两相对峙,他们说话的声音不高,郁烈亦没有着意去听他们在说什么,但母子两人之间的氛围并无温情,更似一场博弈。 “你这是一定要与母后作对了。” “儿臣只是不愿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苻鸢冷冷道,“你以为你能护她到几时?”她上前一步,“她还愿意接受你的保护吗?她还相信你吗?” 容齐稳稳站在原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她信不信我,与我护不护她,并无关系。” 苻鸢眸光一厉,怒极而笑,“好啊。你真是长大了。可你不要忘记,她身上的天命之毒,除我之外,再无人能解。若是不想让她去北临,你便提早为她准备好棺材吧。”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恩怨 容齐回到密室的时候,郁烈正坐在桌前出神,听到有人进来的响动,才懒懒地一抬眼,“把她打发走了?” 这话对太后一点都不尊敬,容齐却并不觉得生气。似乎在他的印象中,眼前这个人一直都是这般天性散漫不拘礼法的。 这种感觉来得无凭无据,毫无因由,却又莫名其妙让人觉得信服。 郁烈被盯得有点奇怪,“这么看我做什么?” 容齐坐到他对面,缓缓道:“只是突然觉得,我们似乎认识很久了。” 郁烈嘻嘻一笑,“说不定我们是天定姻缘呢?” 容齐被这个不要脸的回答堵了一下,猛地咳嗽起来。 郁烈:“……”完蛋,忘记小皇帝身上的病弱光环了。 他赶紧起身挪过去轻轻拍抚对方的脊背,空闲的另一只手试了试桌上茶水的温度,觉得温度尚可后忙忙地倒了一杯茶过来,“喝点水。” 他这一系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但因动作急了些,免不了透出几分手忙脚乱。 容齐接过茶杯,咳过那一阵之后,并没有依言喝水,而是仿佛见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笑了几声。 郁烈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你笑什么?” 容齐喝了口茶,将杯子放回桌上。他看着郁烈,眸光清亮亮的。 “没有什么原因。”他说,“只是突然想笑而已。” ——这么多年来,能让自己觉得安心的,除了秦漫与小荀子,竟然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谜的人。 恰在这时,一旁的床榻上传来了细微的响动,桌前的两人不约而同地侧头看去,便看到床上的少女半捂着额头撑着床坐起,几息之后,她放下了捂在额上的手,向这边看过来,眸中再无之前的空白和茫然。 “……齐哥哥?” 她唤出这一声后,动作先于意识地从床上起身下了地,站稳之后还有些怔忪,“这是哪儿?我不是——” 她想说我不是已经服毒了吗,可话还没出口,失忆之后的记忆就逐渐回笼,于是到了嘴边的疑问就转了一个方向,“我不是被那些黑衣人抓住了吗?” “但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插入进来,“有一个英明神武风采不凡的我在你高瞻远瞩理智果断的齐哥哥的指挥下成功在千钧一发的关头把滚在泥水里的你抢救了下来。” 秦漫伸头去看。 郁烈坐在桌子旁边冲她笑眯眯挥手。 不过虽然他刚才自己往自己身上堆赞美之词的行为十分厚脸皮,秦漫却并不觉得他讨厌,反而十分好奇地问:“你是谁?” “我?”郁烈微笑道,“我是璇玑门门主,兼任陛下侍卫。” 容齐眼角一抽,看向郁烈时,对方也恰好看过来,对他隐蔽地眨了眨眼睛。 容齐:……明白了。什么璇玑门,都是他在胡诌八扯。 秦漫也从没听过有什么璇玑门,更是从没见过齐哥哥身边有这么个侍卫。不过她看容齐并未反驳,便当对方是默认的意思,也就放下了心中的疑惑,对郁烈说:“那真的是多谢你了。”说完又转向容齐,“齐哥哥,我……” 她讷讷半晌,垂下头去,“……对不起。” 容齐叹了口气,“你何必对我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秦漫道:“不是的。我知道你和太后不一样。你一直在关心我,保护我,之前……我不应该迁怒于你。” “其实我想说……”郁烈趁着昨晚空闲的时间恶补了这个世界的知识,此刻终于忍不住插话,“你们不觉得你们的对话有点奇怪吗?” 正在进行面对面自我检讨的兄妹二人扭头看过来。 郁烈一手撑着下巴,用真诚的眼神回望,“细论起来,万恶之源不应该是那个宗正允赫吗?是他玩弄感情坑害了苻鸢,也是他听信谗言灭了秦氏一族,怎么听你们这么一说,倒把他给择出去了?” 容齐:“……” 秦漫:“……” ——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我还是想去北临。”三人围坐桌边,秦漫说,“傅公子说得对,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宗正允赫,我想亲自去北临暗查当年发生的事情,或许这里面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隐情。” 容齐摇头道:“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齐哥哥,我——” “我并不是要阻止你去,”容齐用手势打断她的话,“但你如果决定要去,就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你再稍等几天,我给你找一些人手。” “对,”郁烈赞同,“最起码带个大夫什么的。” 秦漫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没有再提出反对意见。不过说起大夫—— “之前我偷溜出宫的时候,曾经救过一个老婆婆,她给了我这个。”她从脖子上解下一条挂坠,墨色的棉绳下坠着一枚拇指大小的银质印章,“她说以后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可以拿着它去药王谷。所以大夫的事情,你们就不用担心啦。” “不过你要去北临的话,”郁烈建议道,“还是不要以容乐公主的身份去了。” 秦漫道:“这是为什么?” “只是一点经验之谈。”郁烈道,“如果想要暗中搞事,就最好不要和被搞的对象有什么明面上的牵扯。”——特别聪明或是特别能打的人除外 容齐点头同意,“我也不建议你用容乐的身份去。” “可是和亲之事已定,若是我不去,两国之间恐怕会再生龃龉。” 容齐微微一笑,“容乐会有的。” ※※※※※※※※※※※※※※※※※※※※ 当当当当~~预告:接下来会有大家喜闻乐见的读者提问环节,在这里向小可爱们征集问题,有什么想问本文的两位主角的,可以将问题发在评论里。ps:可以指定这个问题问谁(如果没有指定的话我就灵活发挥了)。我会挑选整合这些问题搞一篇问答番外~~ 感谢读者“yan”,灌溉营养液+1,2020-03-31 03:25:41;读者“^o^”,灌溉营养液+1,2020-03-29 23:49:59。比心~~~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变化 三日后,深夜。 在搞事小能手郁烈的帮助下,容齐和秦漫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渡出宫。 在宫外小院,秦漫接手了容齐交给她的一队人马,有几分不舍地同她的齐哥哥告别,带领手下用令牌叩开城门,趁着夜色向北临的方向疾驰而去。 路边的人家全都关着门,整条街上只有零星的几盏灯笼亮着冷清的光。 容齐一直到远去的马蹄声完全消失才收回目光,半是怅然半是释怀地说:“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但至少在这一刻,我觉得这是对的。” “那就别想太多。”郁烈说,“虽然人们常说眼光要放远,但有的时候,看得太远反而会困住自己。” “有时我真的觉得——”容齐转头看他,“你不像二三十岁的年纪。” “……啊?” “你说话的语气像是头发都白了的老先生。” 郁烈笑了几声,“是啊,说实话,我今年已经七千三百二十七岁了。” 容齐:“……” “好吧,开玩笑的。怎么会有人活那么长时间呢~~” 这时,忠心耿耿的小荀子将马车赶了过来,两个人坐上车启程回宫。 这夜月光很亮,透过马车上蒙了薄纱的格栅洒落进来,给车厢里覆上一层银色的浮光。 车厢里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时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马蹄敲击石板路发出的哒哒声。 “我们之前可曾见过?”许久之后,容齐低声问。 “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有这样的念头。 这个突然出现,身世成迷的“傅清”,像极了梦中那个朦胧模糊的身影。 但是这世间——真的会有鬼神之事吗? “在想什么?” “想这世间会否真有鬼神。” 郁烈愣了一下,继而低低地笑了一声,“若有一日你明晓何为生死,便知这世间有无鬼神。” 剩下的时间里,没有人再说话。马车晃晃悠悠进了宫城,连绵的宫墙一如他们去时静默无声。 “等等。”因为夜色已深,郁烈并未在明辰宫多留。但在他转身欲走的时候,却被容齐叫住了。 “嗯?”郁烈以为还有什么事,便停住脚步回转身体静待下文。 “留下吧。天天晚上爬房顶像什么样子。” “你怎么知道——”算了,这不是重点,“陛下这么说的话~~是准许在下侍寝了?” 容齐面不改色——短短几日功夫,他已经熟练掌握了和眼前这个人相处的技巧,那就是不管他说什么,只挑重点听,剩下的就只作没听见。 “明辰宫虽然不大,总有让你打地铺的地方。” 当然最后容齐也没有真的让郁烈去打地铺,而是将他安排在宫殿一侧的隔间里。 ——四舍五入就是共处一室了嘛。郁烈躺在隔间的小榻上这么想着。 也不知道小皇帝在马车上到底想了些什么,好似对自己完全放下了防备的样子。 但如果不用摄魂术,让他单凭蛛丝马迹去揣摩一个心思缜密举世无双的人某一瞬间的思绪,实在是一个太过艰难的任务。 郁烈盯着房梁想了想,愉快地选择放弃。 世人都说扬长避短,通俗一点讲,就是不要跟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死磕。 ——适时放弃,爱护自己。 ※※※ 不管是容齐还是郁烈,都没有指望秦漫的行踪能完全瞒过苻鸢。这个女人在江湖和朝堂之上都有势力,她所编织的复仇之网盘根错节——所以郁烈也就更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所谓骨肉相残的戏码,直接把宗正允赫抓来每天不重样地炮制几十年不是也很有趣吗? 果然,秦漫离开后的第二天,苻鸢就再次来到了明辰宫。 彼时郁烈和容齐正在看秦漫寄回的信。信上说她带着人先转道去药王谷,预计几天之后就会到达,另外她的身体很好,一切都好,希望齐哥哥也保重身体不要思虑太多。诸如此类拉拉杂杂的事情写了三张纸,倒也并不让人觉得啰嗦。 然后郁烈就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好像是苻鸢来了。” 容齐十分从容地将信纸收到桌案的夹层里,从旁边拿了本奏折摊开在桌子上。 “跟我去见见她?” 郁烈原以为他说的是小荀子,但等了一会儿没人应,扭头一看小荀子并不在这儿,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道:“我?” “……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好吧,没有。 郁烈对见不见苻鸢并没有什么感觉,他只是又想到了昨天晚上那个问题。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容齐的性格似乎和润玉越来越像了——比如怼自己时的语气。 或许这才是他真实的性情吧,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表露出来的真实的性情。 郁烈笑了笑,“行,走吧。” ※※※※※※※※※※※※※※※※※※※※ 感谢读者“沧澜”,灌溉营养液+10,2020-03-31 15:29:42~么么哒~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争锋 两个人一前一后绕出内室,正好撞上苻鸢气势汹汹而来。 她只带了一个穿着黑衣的侍卫,想是将随行的宫人都遣到了殿外。她的脸上依旧带着那个面具,衣着打扮也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从露出的半张脸及周身的气势来看,她现在整个人都处在愤怒之中。 她进得殿来,压根没去注意郁烈一眼,几步走到容齐面前。 “儿臣见过母后。” “我当不起你一声母后。”苻鸢冷冷道。 容齐平静如常,“母后何出此言?” “你把她送走了对不对?隔了一天我才收到消息,我之前竟没有发现你有这样的能耐。”苻鸢的语气也算得上平静,不过这种平静更像是爆发前的短暂一瞬,“你宁愿让她去死,也不愿让她按照我的计划行事——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漫儿不会死,会死的,只是我而已。” 苻鸢有瞬间的惊诧,“你在说什么?!” 容齐笑了一下,“母后知道我在说什么。” 有那么一个刹那,苻鸢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慌乱,“你听谁说的,谁说你会死,你怎么会死?!” 她执意不认,容齐似乎也并不想纠结这个问题,“母后,我还是那句话,您想找临皇报仇,我可以帮您。但请母后不要再牵连无辜。” “无辜?”苻鸢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说的无辜是谁?秦漫?宗政无忧?他们一个是秦永的女儿,一个是宗正允赫的儿子,他们害我傅氏满门,这笔账,难道我不应该向他们讨还吗?!” “秦家也已经被灭门了,母后就一定要如此赶尽杀绝吗?若是父母欠下的债要由子女来偿,那么母后这么多年来为了复仇所牵扯的无辜人的性命,究竟要我死多少次才能偿还?” “你——”苻鸢被说得哑口无言,下意识地扬手便打。 容齐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苻鸢落下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截住,而后一把甩开。 事情发生得太快,苻鸢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她身后的黑衣人却已闪身上前,一掌击向郁烈。 然后被郁烈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了出去。 身法不凡的黑衣人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整个人横飞出去砸断了一道屏风一扇门板才摔落在地,挣扎了几下没挣扎起来,伏在地上往外吐血,看上去伤得极重。 这一连串的变故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等容齐和苻鸢反应过来,屏风已经碎了一地,门扇上也破了一个大洞。 残余的门板挂在门轴上晃晃悠悠,冷风顺着大洞嗖嗖地往里灌。 郁烈默默走到容齐身侧替他挡风,面上一派平静,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苻鸢急喘了几口气才冷静下来,她看了看郁烈——之前她竟然从未见过这个人——心中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好,你果然是翅膀硬了。我只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这场母子会面最终在一地瓦砾中结束了。苻鸢走后,容齐看了看门上的大洞,问道:“你很不喜欢林申吗?” 林申便是那个被踹飞的黑衣人的名字,亦是天仇门的门主,苻鸢手下的第一高手。 “他之前掐你。” 容齐实打实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郁烈说的是之前苻鸢用自己来威胁秦漫服毒的事情。 他有几分无奈地笑了笑,低声道:“怎么这般记仇。” 郁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因为我最小心眼嘛。” 将一地凌乱留给宫人收拾,两个人复又回到内室。 “刚才那些话,你也都听到了。”容齐坐在桌后,神情浅淡,“我这一生的命运早已定下,我注定活不过二十四。即便如此,你仍要留下吗?” 容齐的命格,在生死簿上写得明明白白,郁烈早就知道。可是被面前这人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他还是觉得心头有几分隐痛。这并不是伤感,或许只是——感同身受地体会到面对注定的死亡时的无奈。 “你能活到二十四岁,我便陪你到二十四岁;你能活到五万岁,我便陪你到五万岁——对我来说,这两者没什么差别。” 容齐被他逗笑了,“哪有人能活五万岁?” 郁烈但笑不语。 容齐没有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道,“漫儿此去北临,北临朝局定会发生动荡,这也是西启发展壮大的好机会。” “还有你之前说的容乐——” “容乐的人选,早就备下了。宗正允赫当初不止屠灭了傅、秦二族,还牵连了一些小家族。之前我找到了其中一家逃出来的女儿,她一心想向宗正允赫报仇,只苦于没有机会。原本我想让她做漫儿手下的一条暗线,但既然现在事态已经变化,便由她顶替容乐之名去北临吧。” 郁烈点点头,隔了一会儿又问:“你……还想帮苻鸢复仇吗?” “复仇。”容齐叹了一声,“在戮伤仇人的同时,何尝不是在烧灼自己呢。” 可就算如此,依旧有无数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上这条看不见终点的路途。 郁烈道:“或许这世间,有些仇恨是可以在时光中泯灭的,而有些仇恨,生亦刻骨,死亦焚心,永世难以忘怀。” “我知晓母后对宗正允赫之恨。”容齐道,“她若向他复仇,我不会阻拦。但是——” 母后,我不希望你的复仇踩踏无辜者的鲜血,更不希望因为你的复仇,而将整个西启卷入战火。 “但是我不会将剩下的时间,都用在仇恨上。”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织梦 新的“容乐”在五日后随着和亲队伍离开了西启。秦漫那边也传回消息,她已经离开了药王谷,药王谷谷主的弟子叶绮沙和她同行,一行人很快就会进入北临。 而自从容齐决定和苻鸢相争之后,郁烈就又做起了自己的老本行。为了不被天道瞄上,他便效仿在九州时的样子,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到凡人的炼体巅峰。当初他信口胡诌的“璇玑门”,也在他的经营之下有了一定的规模,各种隐秘消息源源不断地通过门中人手递上他的案头。 与此同时,苻鸢那边的行动也又狠又快:秦漫身边有容齐派去的高手,又有医毒双修的叶绮沙,她对其无计可施,便将大部分心力都放在了西启内部,一时间朝堂之上,帝党和太后党斗得水深火热,宫墙之内,母子二人的关系也愈发冷淡。 这一日,郁烈从宫外回来,刚走到殿外,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小荀子守在门外,一脸焦急却又不敢进去,想是被容齐遣出来的。 “怎么又开始咳了?”郁烈走过去问。 不应该啊,容齐虽然寿元不久,但也不至于现在就虚弱到如此地步。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有自己盯着他好好吃饭休息,秦漫那边也没有什么意外情况,按理来说并没有刺激他发病的因素。 小荀子循声回头,看到是郁烈,面上便肉眼可见地松了一下。他跟在容齐身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傅先生”也算比较熟悉,知道对方实力超乎寻常,故此听到对方发问,便忙忙道:“傅先生,太后又把陛下的药停了,可陛下的身体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药?”郁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些东西:比如他最初下凡时看到小荀子给容齐端的汤药,以及他从缘机府返回时撞见的那场不明原因的病发—— “他这些年来,一直是这样吗?” 必须要用药来压制身上的天命之毒,一举一动如同傀儡般被人操纵—— 小荀子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郁烈闭了闭眼,克制自己将眼中汹涌而至的怒火敛去,转头语气平稳地对小荀子说:“我进去看看。” 天色并没有完全暗下来,但是殿中早已经燃起了灯火,所以显得十分明亮。 郁烈一眼便看到容齐坐在室内山水的那颗树下,穿着一身云青色的常服,未戴冠也未束发,长发披散在身后,显得身形愈发瘦削。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他转头看过来,道:“你回来了。郑永可说什么了?” 郑永便是西启左相,算是太后党的中坚力量,也是郁烈这一次“亲切拜访”的对象。 郁烈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怎么了?” 装的和真的一样,郁烈心道,还是那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他这么想着,也不说话,走上前去在对方背上轻轻一拍。 他用的力道不大,但就这一拍,容齐突然就再忍不住胸口的刺痛,扭头咳了半口血出来。 那血红得刺目,郁烈偏了头不去看,赶他上床,“去床上躺好了,你还想硬撑到什么时候?” 许是因为痛迷糊了,容齐乖乖被赶上床。殿里的宫人之前全被此间主人轰出去了,郁烈乐得接手宫女的活计,服侍他除去外袍到床上躺好。 容齐身体底子太糟糕,郁烈不敢用灵力给他疏导经脉,更不敢用自己半吊子的医术尝试药方,便还如之前一样,戳破自己的指尖,把一滴血抿在青年唇上。 这血和凡人的血不一样,顺着唇缝便化了进去。容齐只觉得一股暖流自唇边至胸口,瞬间将毒发时蔓延全身的痛楚压了下去。 他有些诧异,“你是药人?” 药人?这世上敢拿他炼药的人还没出生呢。郁烈斩钉截铁地否认,“不是。” 不过这样好像没办法解释自己的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作用,郁烈微一犹豫,觉得暂且认下“药人”的名头也不错,省去多少口舌,于是他又十分果断地说:“是。” 但药人实在太不好听,而且总让人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白萝卜或是胖蘑菇,洗好切好等待下锅。郁烈被自己的脑补恶心到了,下意识地说:“但其实也不是……” 容齐被他这来来回回的“不是是不是”绕晕,决定放弃追究这个问题。 而郁烈见他不追问,快乐地借坡下驴转移话题,说回一开始郑永的事。 “郑大人在我的友善劝说之下,明智地选择弃暗投明。”他十分厚颜地用名不副实的形容词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修饰,郑永若是在这里,听到后定会大骂他无耻。 可惜郑永此刻不在,而容齐早已学会不要细究郁烈话语中的细枝末节。所以他选择性地忽略了“友善”二字,“只要他不明确表态支持母后,三日之后,我便有九成把握。” “放心吧。三天之后……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本是一句很平常的安慰之语,但容齐隐隐察觉到另一重意思,悚然一惊,“你不会想做什么吧?” “当然不会。”郁烈十分自然地否认,“你想到哪里去了。” 他否认的语气太过从容,容齐便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略略放下心之后,之前被强行压下的毒发导致的疲惫和困倦便汹涌而至。意识朦朦胧胧之际,他感觉到自己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被人轻轻拍了拍。 “好好休息。” 郁烈一直等到容齐睡熟了,才悄没声地出了明辰宫。 理论上来说,他不能干涉此间众人的生死,否则会扰乱天机。 但是什么都不做,又太不符合他的风格。 郁烈隐身来到寿康宫,站到苻鸢床前的时候,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抬起手来,十指微动,仿佛在空气中勾勒着什么。随着他的动作,有点点星芒在他两掌之间出现,缓缓交汇成一团跳动着的暖光。 情愿为纬,记忆为经,虚实交错,从心织梦。 少顷,暖色的光团自郁烈手中飞出,无声无息融进苻鸢的眉心。 郁烈嘲讽一笑,无声道:“好梦。” ※※※※※※※※※※※※※※※※※※※※ 番外一快要结束了,接下来第二个番外可能比较短,第三个番外稍微长一点。这个故事写完之后,准备开一篇新文,写一下许大佬的爱情故事(许宝珠:不要把那个愚蠢的词语和我扯到一起!),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戳我的专栏先收藏一下,九州系列之《七日桃》。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出鞘 处理完苻鸢,郁烈也没落下日间那个黑衣人林申。 他在“送他同款好梦”和“送他新款噩梦”中踯躅一会儿,还是选择了前者。 ——毕竟我就是这么宽宏大量。郁烈一边给林申织梦,一边在心里赞美自己。 做完这一切,时间才过去一刻钟。 郁烈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厚此薄彼。趁着夜色正美,他闪身就去了北临。 北临的宫阙看上去和西启并不是同一个风格,郁烈左手摄魂右手读心,顺顺利利地进了北临皇帝的寝宫。 宗正允赫躺在床上熟睡,并不知道床边有个人正在低头看着自己。 当然郁烈也没有看多久——他之前对人的美丑并不太在意,但无奈天界几千年的生活成功将他的审美标准拉到了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和正在西启乖乖睡觉的爱人比起来,临皇这张脸真的丑穿地心。 郁烈确定了一下自己没有找错人后就很嫌弃地挪开了目光,再次起手织梦。 只不过这一次,点点光芒交织成的光团不再散发融融的暖光,而是变成了青蓝色的冷芒。 “愧疚、痛苦、怨恨……”郁烈轻声道,“种种心之魔念,你便在梦中好好体会吧。” 郁烈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回来的时候也悄无声息,所以容齐并不知道他趁着夜色出去搞了件大事。 但很快容齐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比如……他的母后已经很多天没有出现了。 虽然平时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苻鸢等闲不会和他见面,但在他联合一批可信的大臣在朝堂之上设局,重创太后党之后,这种安静就显得殊为怪异。若不是他亲自去确认了一下,他简直都要怀疑现在在寿康宫中的那个太后是苻鸢着人假扮的。 但不论如何,他总不至于错认自己的母后。苻鸢还是那个苻鸢,似乎也不像是受了什么暗算的样子,唯一一点怪异之处,就是她如今每天要睡上九个时辰。 “太医诊过了,她的身体状况很正常,所以——”容齐慢慢地说,“是你做的吗?” 郁烈目光诚挚地说,“当然不是我。” 容齐笑了笑,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但他并没有再谈这个问题,而是伸手从案上拿起一本新的奏折。或许权力地位的变化由桌案上奏折的高度就可略窥一斑:之前他看的奏折经过苻鸢之手,太过紧急或太过重要的,都不会送到他的眼前。但如今他亲政之后,要处理的事务骤然多了许多,桌案上奏折堆成的小山从来就没有变矮的趋势。 郁烈坐在对面,也翻开一本新的折子,打开之后并不细看,只管拿一旁的印章往上面盖“已阅”的戳——因为分到他手下的都是些构思精巧感情真挚妙语连珠但总结起来没半点实际用处的请安折子,比如“臣今日望月有感,思念君王甚矣”,或是什么“途经荷塘,见一荷亭亭,不由念及陛下”,还有更直接一点的“臣在远方甚为牵挂陛下,不知陛下近来身体可好”……一言以蔽之,文辞华美,全是狗屁。不过这盖章的活计不用费脑子,他干的还算轻松愉快,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别去仔细看折子的内容,否则身上的鸡皮疙瘩怕是会集体造反。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落在地上,并不灼热,只有些温和的暖意。书房一角的博山炉吐出袅袅青烟,和着些许阳光的味道在室内弥散。 “陛下,秦姑娘来信。”隐卫静悄悄地出现,呈上一封信后又静悄悄地退下了。 容齐拆开信封,对面立刻伸过来一颗好奇的脑袋。 “她说了什么?” 容齐抽出信纸,一边看一边缓缓道:“她说她已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当年的旧事也有了一些端倪,还有北临的朝局略有动荡,似乎是因为宗正允赫身体有恙——”他念到这儿,心头微微有些古怪,只因秦漫在后面接着写:宗正允赫似乎是有点发疯,请了和尚道士入宫做法事,还特别害怕夜晚,每天顶多睡三个时辰便会突然惊醒再也无法入眠,所以脾气日渐暴躁,更没什么心思处理政务。 “她还说,宗正允赫突然发病,每天只能睡两到三个时辰。”容齐一边说一边去看郁烈,然后就发现后者不知何时已经坐回了之前的位子,姿态端正地捧着奏折,一副“认真研读请勿打扰”的模样。 容齐笑着摇摇头,不再说什么,将秦漫的信看过一遍之后,放到暗格里收好。 就在这时,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继而小荀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陛下,安城王世子到。”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容恒 “进来。” 于是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了,小荀子的声音说:“世子请进。” 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说他是少年,也不太准确。他看上去只有八九岁,说是个孩子也不为过。但他甫一站在那里,就比一般的孩童多出几分沉稳,这让他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大了很多。 他就是安城王世子容恒。 安城王容殷是先帝容毅的幼弟,容毅登基为帝时,他尚未满月,因此躲过了那场家族内部的自相残杀。长大后,他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和容毅之间所谓的兄弟情谊也是淡淡,自请去了最偏远荒凉的西疆。那里多大漠戈壁,物产贫瘠、地广人稀,就算想造丨反都拉不起人手,容毅就放心地让他带着他的生母杜太妃一道走了。母子两人一去就是二十多年,闷不做声地猫在西疆,存在感稀薄得如同空气一般。他不拉帮结派,不入朝堂,不涉党争,朝中不管是元老还是新臣,都已经将他遗忘,于是他也就躲过了三年前由太后苻鸢为扶持亲子上位一手主导的朝堂清洗。 直到如今容齐亲政,提出要见一见安城王世子,朝中众臣才恍然记起,原来还有安城王这一脉尚存于世。但他们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突然想见这位名义上的堂弟,也没有人为此事发表什么意见——皇帝要见安城王世子,说白了是皇帝的家事,再者容殷在先帝在位时就已经封王,这么多年安安稳稳,陛下总不可能是心血来潮想要斩草除根一下,这样一来,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于是容恒就这么接了旨入了京,并未引来什么关注的目光。 而今这个小小的孩童被宫人引进书房。他穿着一身云色衣袍,脚上蹬着鹿皮小靴,头上束着小小的发冠。他的面貌和容齐有三分相像,不像的那七分里,倒有些不太引人注目的异域特征。 “臣容恒拜见陛下。”容恒进了书房,一丝不苟地行完了整套礼节,一举一动有板有眼,丝毫不见小孩子的跳脱或拘谨。 “过来。”容齐对他招招手,带着一点笑意。 容恒看了看他,思考了一会儿,才依言走了过去。郁烈早在容恒进门的那一刻自桌案前起身,顺带麻利地收好了桌上摊开来的礼仪折子,所以此时容恒就在容齐的示意下,坐到了桌案的对面。 “入京之行可还顺利?” “回陛下,一路平安,无甚大事。” “皇叔身体可好?” “回陛下,父王身体康健,一切都好。” “你我本为堂兄弟,不必这般恭谨。” “是。” 他们两个人这么一来一回一板一眼地对答,郁烈在一旁看得好笑极了。这安城王也不知道是怎么个人物,教出来的孩子倒像个小老头一般,又或者,是这个孩子生来就天赋异禀,沉稳程度远超他人? 容齐似乎也没料到这位小堂弟是这么个性情,但这并不是他预料当中最坏的情况,甚至可以说,这应该算是一种比较好的情形。于是他轻轻笑了一下,对守在门边的小荀子道:“你先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小荀子应了一声喏,转身出去,又关好了门。 书房里只剩了三个人。 容恒抬头看了看郁烈,眼里有点好奇,却什么都没说。容齐倒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说了一句:“这位是傅先生。” 容恒便十分有礼貌地唤了一声:“傅先生。” 郁烈点点头以作回应。 容齐又道:“容恒,你可知我为何突然要你进京?” 容恒眨了眨眼睛,“因为您需要考察我,是否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这句放到外面能引起莫大动荡的话语,他说得平平淡淡,一字一句带着孩童独有的纯粹。 “那么,”容齐接着问,“你想做皇帝吗?” 容恒没什么惶恐的神色,而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最后说:“不知道。”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之前我在书上看到,有很多人想做皇帝。他们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但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他们似乎都不快活。” “你想要快快活活地活着?” 容恒这次不曾犹豫,点点头道:“我还想要父王和母妃,还有西疆的百姓,都快快活活地活着。” 容齐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容恒并没有躲开。 “好孩子。”容齐只揉了一下就放开了手,“愿意跟着我学怎么做一个皇帝吗?” 容恒又拿眼睛去看他的皇帝堂兄。他看了很久,才缓缓道:“愿意。” 两个字,不似孩童笑语,更像是一个少年人的誓言。 安城王世子自来了京城便没再回去,皇帝陛下的身边多了一个气质稳重的小豆丁。 于是朝野间渐渐有了传言,多半都在说陛下自登基以来便未纳后宫,膝下亦无子嗣,如今将安城王世子带在身边,想来是选定了继承人的意思。 但朝廷始终没有明文宣诏,朝堂之上几个真正的核心人物知晓内情,却也都默契地缄口不言。 “这些年来,我的身体状况并不是无人知晓的绝密。我选择容恒,恐怕他们亦乐见其成。” 这日傍晚,容齐和郁烈在花园闲步,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容恒身上。 郁烈知道容齐口中的“他们”是谁,也知晓容齐话语间的意思。 帝王坐拥天下,发号施令、莫敢有违,不过是戏文中的想象。真实的朝局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拉锯。君臣之间,是同盟,亦是敌手。 “西启南有大泽,东有大梁,北有北临,”郁烈道,“他们不想国界之内再生波澜。” 容齐道:“你不若更直白一些,他们希望有一个更容易被影响和掌控的帝王。” 所以他选择有着皇室血脉,又年纪尚幼的容恒,并不会引起他们的反弹。 “这一局你占了先手。不过容恒毕竟还小,棋局走向如何,仍未可知。” 容齐淡淡道:“我为他铺好路,他要做剑,便做剑;要为盾,便为盾——最差少不了一个守成之君。左右不管结局如何,我是不能亲眼得见了。”他并不避讳说起生死之事。往常他不说这些,是因为无人可说。对漫儿说,她会难过;对小荀子说,他会忧惧——不如不说。但在这个人面前,他没什么不可说的。对方无论听到什么,都会很平和,这让他感觉很舒服。 郁烈果然也没有说什么。他只有一点点遗憾,因为容齐这个名字注定不能在史书上留下多么浓墨重彩的印记;但这一点点遗憾也很快就淡去了。因为有人会记得他,秦漫、容恒、小荀子……他们会记得他。 ※※※※※※※※※※※※※※※※※※※※ 感谢读者“^o^”,灌溉营养液+1,2020-04-01 23:34:45,比心~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北临 容恒住在宫中,白日间有师傅授课,晚些时候就跟在容齐身边看他处理朝事。 他学东西很快,不过十数日,便能在容齐询问他的时候说出自己对朝政的想法,虽然有些地方还稍显幼稚,却已经能够看出他心中的格局。他们两个一大一小凑在一起,都穿着淡色华服,面容隽秀,气度从容,不知情的人一看,不像堂兄弟,更像父子。郁烈暗搓搓地用术法记录下影像,偷偷收录进琉璃珠子里,决定将它作为私人珍藏。 “我家在戈壁滩上的一片绿洲里面。”这日容恒早早完成课业,容齐却还未结束议政,宫室里只他和郁烈两个人,于是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就聊到了一起。容恒说起安城王府,一本正经地像郁烈介绍,“绿洲的名字叫提斯穆尔,意思是‘戈壁上的明珠’。” “那你喜欢提斯穆尔,还是喜欢京城?” 容恒想了想,“大漠戈壁苍凉壮阔,帝都王城华贵雍容,不一样的东西,怎么比较呢?” 郁烈没预料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愣了一下才笑道:“你真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容恒点点头,十分赞同,“我也这么觉得。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觉得我和同龄人都不一样。他们没有办法理解我,我也没有办法理解他们。我不会像他们一样难过、生气、恐惧,他们都说我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你长到这么大,从没遇到过让你伤心、生气或害怕的事情吗?” “……自然也遇到过。不过遇到这样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怎样解决,担忧或恐惧又有什么用呢?” 郁烈笑了,“那你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人,你只是比他们都聪明而已。” “我很聪明吗?” “当然。” 容恒也笑了,那一瞬间,他突然又比较符合他的年纪了。 “你今天和容恒聊了什么?他一下午好似都很高兴。” “嗯?我吗?”郁烈想了一下,“我夸他聪明来着。” 容齐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半晌低声感喟:“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郁烈倒觉得很正常,“无论他多么成熟稳重,年龄摆在那儿呢。” 容齐不再说什么。一直到他把手边的政务处理完,才抬头对郁烈说:“过些时日,陪我去一趟北临吧。” “你要去北临?”郁烈十分意外,“那这边怎么办?” “快收网了。”容齐平静道,“总要给他们一个自以为能反扑的机会,让我看看他们手里还有多少底牌。” 郁烈知道他说的是朝堂之上的几派势力,也朦胧地猜到了几分对方的计划。 “结盟北临……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容齐微一颔首,“于西启,我为黄雀;于北临,我为渔翁。” 启皇陛下一行浩荡出京,直奔北临都城。 在北临皇宫,郁烈再次见到了宗正允赫。比起上一次,他的确憔悴了很多。不过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让自己仅仅是看上去瘦了一些,精神倒还不错,与容齐的对话间也并未显出什么纰漏。二人定下围猎之事后,这场欢迎仪式便算是结束了,西启一行人自去容乐的公主府安置。 “皇兄!”一进公主府,一身天水碧色衫裙的容乐就如归巢的小鸟一般飞扑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了容齐的胳膊,“皇兄我好想你。” 容齐笑着看她,“你在北临这些时日,住的可还习惯?皇兄怎么觉得你好似瘦了一些。” 两个人挽着手一边交谈一边走进了不远处的宫室里去,兄妹两个要说些家常话,侍卫宫人自然都留在了外面,只有郁烈、小荀子和容乐身边的一个侍女跟了进去。 殿门一关上,方才亲亲热热的兄妹俩就放开了彼此,端正了神色。小荀子和那个侍女默契地守住了门窗,剩下三人各自落座。 扮成容乐的这个姑娘叫司雨,身形和秦漫相像,连声音都十分相似,显然容齐备下这个暗手并非一天两天。不过或许是少年经历不同,她看上去比秦漫更冷。 “陛下,傅先生。”司雨对二人行过礼后,便言简意赅地将这段时日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重点提及了一下山河志。 “秦漫姑娘在追查旧事的时候得到了这本书,只可惜又被黎王用手段骗了去。” “黎王。”容齐淡道,“宗政无忧?” “是。临皇很看重这个儿子,只是他们父子之间似乎有很深的隔阂。” “那也罢了。而今山河志得到与否,并不能左右大局,就算宗政无忧想做什么,他也得先坐上那个位子再说。不过他这个人确实城府极深,如非必要,你不要和他对上。” 司雨应下,又问:“那傅筹之事,可要按原计划进行?” “就按原来的计划。” 郁烈转了转茶杯,道:“傅筹可是苻鸢的人,你真的放心用他?” “他是谁的人,想做什么,都没有关系。我只需要一把火,让整个北临乱起来就够了。” 三人商议完接下来的事情,留下人手做掩护后,郁烈就带着容齐悄悄出了公主府,直奔拢月楼。 拢月楼里,秦漫翘首以盼。 她已经从信中知道容齐到达北临的时间,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早饭只匆匆吃了几口就撂下了碗筷,忙着让人将居所上下打扫得干干净净:房间里放了熏香,帘幕帐幔都重新换过,地板被擦得发亮,连坐垫都换上了容齐喜欢的花色。楼中众人被她指派得团团乱转,她自己也忙里忙外,像一只穿梭采蜜的小蜜蜂。 叶绮沙也没能逃过秦漫的“毒手”,更准确一点说,因为她和秦漫的关系更亲密,遭受的“荼毒”也比其他人更甚。她大清早就被秦漫拽起来,一天的功夫,被问了不下五百遍“你觉得这个东西齐哥哥会不会喜欢”,直问得她脑袋嗡嗡响。她之前从未见过容齐,但在秦漫这个兄吹的疯狂输出下,她已经能够张口就来容齐最喜欢喝的茶是什么、最喜欢的泡茶手法是什么、最喜欢的糕点是什么……兄控之威力,真是令人瑟瑟发抖。 “启皇陛下想必要先去公主府,然后再寻机出来看你。”临近傍晚,叶绮沙把秦漫摁到桌前,“你这一天只顾着兴奋,正经饭都没吃几口。先把这碗汤喝了再说其他。” 秦漫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露出一颗调皮的小虎牙。她也知道容齐没那么容易脱身出来,只是她许久未见对方,而今即将见面,难免高兴得有些失措。现下她被按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香气四溢的汤,终于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腹中空空。 “绮沙你真好,”她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幸福地眯起眼睛,“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叶绮沙哼哼几声,“现在知道我好了?” “嘿嘿。”秦漫几口喝完汤,知道叶绮沙的这几声哼哼并不是针对容齐,多半还是为了之前自己与宗政无忧的那些事,所以一把扑过去抱住她,像个树獭一样挂在对方身上晃悠,“我都跟他恩断义绝了!等我把书抢回来,看我怎么整治他——到时候,绮沙你可要帮我呀。” 叶绮沙反手敲了一下她的头,却也没有试图把她从身上扒拉下去,算是无声的答应。 月上中天,拢月楼的门终于被轻轻敲响了。 容齐和郁烈刚进楼门,秦漫就跑了出来。 她还是穿着粉色的衣裙,长长的头发编成一根辫子垂在身侧,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齐哥哥!”她冲上来抱了一下容齐,又去招呼一边的郁烈,“傅先生!” “将近一年不见,小漫儿又变漂亮了。” 秦漫对郁烈做了个鬼脸,“虽然你应该是在说客套话,不过我决定把它当成真话来听。” 容齐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他可不全是客套话。看来你在北临过得还不错,像是比之前又高了些。” 几个人很快挪到了屋内叙话。郁烈不愿打扰他们兄妹叙旧,喝了几杯茶之后便悄悄出了房间,站在外面的回廊上吹风。房间在三楼,算是这一带比较高的建筑,站在回廊的栏杆边望去,周围的房舍便尽收眼中。月光皎洁,洒落银辉,和着远近建筑中零星的灯火,一同汇成人间的银河。 “傅先生。”郁烈站了不多会儿,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是一身白衣的叶绮沙。 ※※※※※※※※※※※※※※※※※※※※ 今天看白发cut看得口吐魂烟。换成是龙崽我还能骂一波天界那群傻叉,但企鹅真的就……1551无语泪双流。 以及,感谢留言评论的小伙伴鸭~你们给了我继续写下去的动力!(讲真我是那种一旦觉得自己在单机就会忍不住拖延症发作的咸鱼作者,233)每次发现新的评论我都超开心的!爱你们!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三年 “叶姑娘。”郁烈十分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怎么不在里面坐着?” 叶绮沙缓步走过来,同样站在了栏杆边,“漫漫想必有些话想和启皇说,我便出来随意走走。” “叶姑娘和小漫儿的关系很好啊。” “傅先生与启皇陛下的关系不也是很好吗?” 两个人对视一眼,俱都一笑,然后各自靠着栏杆远望夜色下的都城。 “其实……”过了好一会儿,叶绮沙才开口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傅先生。” “什么问题?” “……如果启皇向我问起漫漫的身体状况,我应不应该告诉他真话?” 郁烈将目光自远处收回,却也没有看向叶绮沙,“你既然这样问,想来她的状况并不是很好。” 叶绮沙也没有看他,抚着栏杆轻叹一声,“天命之毒,着实难缠。我拼尽全力,只能拖得五载春秋。如果不彻底解毒,五年之后,她就必须随我回药王谷。” “相传药王谷内有奇花异草,灵药灵泉。若她随你回了药王谷,你能保她多少时日?” 叶绮沙语调平平,却十分坚定:“她在药王谷一日,我便保她一日。” “换言之,她若想保命,从此就不得出谷。” “我终究是人非神。”叶绮沙无奈一笑,“她若离谷,我亦救不了她。……世上没人能救得了她。” 叶绮沙在江湖上成名已久,说这话自然有她的底气。郁烈知道她并非虚言,也知晓她的言外之意。他沉默片刻,道:“若陛下问起,你就实话实说吧。” 叶绮沙转头看他,眸光里闪过一丝不忍。 “我若实话实说,你应该知道启皇陛下会作何选择。” “我知道。”郁烈点点头,“但我更希望他顺应自己的心意。无论他选择怎样做,我都会陪他走到最后。” 十五日后,西启一行人启程回国。 对北临而言,这一次西启来访,定下了两国盟约,降低了面对尉国时的压力;对西启而言—— “盟约,自定下的那一刻,就要想到最终撕毁的结局。”启阳宫内,容齐点了点铺展在桌面上的地图,“临皇身体抱恙一事并非空穴来风,而今北临朝中人心不齐,几个皇子各怀目的勾心斗角。整个北临如同披着锦缎的柴堆,只需一点火花,顷刻变乱将至。” 容恒点点头,并未露出什么恻隐同情之色,而是道:“北临实力略胜我国,若其动乱,我们可借此获利,但大梁与西尉亦会借机壮大,尤其西尉以游猎立国,向来有入主中原之心,如果北临覆灭,我们便要直面西北蛮族冲击,此间利弊该如何抉择,我一时还想不明白。” 容齐便引他去看地图上的各国疆界,“凡举战者,刀兵为下,攻心为上。国与国之间,并非只有吞并与被吞并一途,世事亦有诸多变数,不会全然如人意料。北临动乱,未必会伤及根基;西尉雄视,也未必能善始善终。” 容恒若有所悟:“皇兄,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宫殿之中,一大一小两个人絮絮交谈,宫殿之外,阴云翻卷,仿佛在酝酿一场骤雨。 容齐站在一旁看着容恒写今日的策论,不多时,听到门扇打开复又阖上,郁烈手里拿着一个布包走了进来。 将此方空间留给拿着毛笔认真思索的小孩,两个人自去窗边说话。 郁烈打开手中的布包,露出里面的几本账册,“东西已经拿到了,接下来你准备如何?” 容齐接过账册信手一翻,从窗中吹进来的风闷闷地撕扯着纸页,发出“飒飒”的轻响。 “……起风了。”他说。 天色愈发阴暗,又一阵风过,“噼里啪啦”的雨点打落在琉璃瓦上。 这一场迟到的骤雨,终是来了。 元朔三年,惠圣太后染疾,启云帝亲政。七月,斥后党外戚,结盟北临;九月,诛王周朋贼,翦除世家。史云:西启之兴由此始。 元朔四年三月,立安城王世子容恒为太子,九月,太子辅政。 ※※※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容恒已经长成了十二岁的少年,但因为本身气质问题,说他是十五岁也有人信。自太子入朝辅政后,容齐顺理成章地将大部分政务甩手给他,旁人只以为这是皇帝对继承人的历练,只有郁烈知道,容齐的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虽然有他的血压制天命,容齐没再受什么毒发的苦楚,但毒素日积月累的侵蚀,已经将他的身体损毁到摇摇欲坠的地步。 郁烈早就不住明辰殿的隔间,在容齐的默许下,他堂而皇之地上了龙榻。当然他没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举动——容齐的身体太脆弱了,他简直要将对方当做瓷娃娃供起来。他所做的,也不过是在夜间容齐压抑不住身上的寒意的时候,无声地抱住他,替他暖一暖。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怎么瞒着外人——容齐出乎意料地不怎么在乎,于是郁烈也就不在乎了。小荀子第一次见他们睡在一张床上,险些一头厥倒,不过他素来以自家陛下为先,见容齐没什么表示,便也假作没看见。至于容恒,虽然没有如小荀子一般直面冲击,但他一向人小鬼大,想来是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此后他待容齐和郁烈都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特别。而宫墙之外,能够知道这些宫中秘辛的臣子还是少数,这些少数的知情人,又十分奇怪地像上次一般保持了沉默。 “再有三个月,便是我二十四岁生辰。”这日晚间,容齐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嗯。”郁烈抱着他,应了一声。 床帐外的灯烛亮着,帐内便也有柔和的光影。 容齐看着身旁这个男人,很慢很慢地说:“我死之后,你怎么办呢?” 郁烈笑了笑,眉目柔和,“陛下若有万一,臣,殉陛下。” 容齐勾了一下唇角,半是叹息半是无奈地说,“殉我做什么,好好活着吧。你陪我这么些年,我却没什么可给你的。细论起来,终是有愧。” “我们之间不谈这个。”郁烈环在他腰上的手轻轻拍了几下,口中轻声诱哄,“别想了,睡吧。” 容齐便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郁烈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却又突然说:“你已经猜到我想做什么了,对吗?” 郁烈埋首在他颈边蹭了一下,“我只知道,你素来对别人的狠有五分,对自己的狠就有十分。” 容齐对他的动作没有抗拒,语气还是平平静静的,“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换血 “什么事?” “……过些时日,离开西启吧。” 郁烈挑眉,“你说这话,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容恒?” 容齐坦坦荡荡地对上他的目光,道:“你。” 郁烈笑了几声,但那笑的余音又像一声轻叹。 凡间五年时光,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容齐想要做的事情很多,真正能握在手里的时间又太少,所以他注定不会将太多心力用在情爱上。又或许,他早知自己寿元无多,便不想再因情将他人卷入这场漩涡。故而他虽然从不抗拒自己的接近,却也从未谈及“爱”之一字。 今日这一个“你”,或许就已经是他最坦诚也最委婉的表白。 “你在一日,我陪你一日,别想提前把我赶走。”郁烈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我答应你,你离开之后,我不会在西启停留。” 宫城中的树在风中落下泛黄的枯叶的时候,已经离开西启四年多的秦漫回来了。 她带回了之前随行的人,看上去像是不打算再回北临。除了这些人,她还带回了一本书,和一个消息。 那本书是山河志。 秦漫到底还是把它又从宗政无忧手里抢了回来。 那个消息则是——宗正允赫也中了天命之毒,恐怕时日无多。 下手的人没有被查出来,秦漫却隐隐察觉到,这件事应该是假扮成容乐的司雨在背后操纵。 “他不是喜欢给别人下毒吗?如今也让他尝尝中毒的滋味。”谈及此事,秦漫觉得十分解恨,又难免有些遗憾,“要是早知道司雨姑娘要下毒,我肯定会去帮忙。”帮忙灌个毒药什么的。 容齐给她倒了一杯茶,“左右他已经要死了,何苦再为他牵动心绪?” “也对。”秦漫将茶杯捧在手里,喝了口茶,“不过齐哥哥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她眨眨眼睛,“反正你现在已经立了太子,过些时日,不如和我们一起去药王谷吧。” 容齐并没有回答她,而是问道:“叶姑娘想来是已经对你说过,你这一去药王谷,可就没办法再出来了。” 秦漫想得很开,“没关系,绮沙对我说过了,药王谷很大的,我就当换了个地方住嘛。”她说完,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转头看看四周,忽而有点疑惑,“今天怎么没见到傅先生?还有绮沙怎么还没过来?她……不是说……”她说到这儿,没忍住打了个呵欠,又晃了晃脑袋。晃完之后她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刚才说到哪儿,只觉困意上涌,眼皮一个劲地往下掉。 “他们去准备一些东西。”朦朦胧胧间,她听见对面的人说。 “……准备……东西?”她感觉自己不太能思考,只是下意识地重复了几个字。 “……漫儿。” 容齐的声音好像隔了一层水波,听在耳中竟显得十分遥远。 “这世间,除却生死,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就算你一时难以接受,但多年之后再回首,曾经的那些喜怒哀乐,都不过是人生中的一段经历罢了。” “……记住我的话,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她在心中又重复了一遍,同时慢半拍地想:齐哥哥在说什么?我不是……正在好好活着吗?……奇怪,今天我为什么这么困……早知道昨天晚上……应该早点睡的…… 等等……不太对,似乎是……茶…… 但没等她想完,一阵更为猛烈的睡意就袭击了她,她的脑袋砸在胳膊上,整个人趴在桌边沉沉睡去了。 明辰宫侧殿。 宫室中央垂下了一道纱帘,一侧躺着昏睡的秦漫,另一侧则是容齐、郁烈和容恒。 殿门“吱呀”一声。 叶绮沙还在别处准备东西,推门进来的是隐卫。 “陛下,宗政无忧和傅筹一行人带着宗正允赫往京城而来,预计很快就要到了。” “知道了,你去吧。” 隐卫静悄悄地退下了。 “皇兄。”容恒唤了一声。 他没有说“你不要死”或者“事情一定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容齐并未瞒着他这些事,所以他很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有些事情,命中注定、无法改变。 可就算之前做了再多的铺垫,到了最后这一刻,他依然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伤恸。 “皇兄……” “恒儿。”容齐摸了摸他的发顶,“我去之后,西启便交给你了。无论日后你要做什么,切记以天下为重。” 容恒点头,“我记住了。” 随着他的动作,一滴泪落了下来,无声无息地砸在地上。 容齐伸手替他擦去眼泪,“别难过。生死本就无常,我不过是提前了一步罢了。” 门边又一响,这次走进来的是叶绮沙。 “准备好了。”她说。 “待会儿的事情要怎么做,你可记住了?”容齐低头问容恒。 容恒又一点头,“记住了。” “那就去吧,”容齐蹲下身抱了他一下,旋即松开手,“去吧。” 容恒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抿着唇,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然后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偏殿。 偏殿里,只剩下三个站着的人和一个躺着的人。 容齐躺在纱帘这侧的长榻上,将一只手腕伸过了帘子。郁烈坐在榻边,握了他的另一只手。 叶绮沙在对面忙碌着,隔了一道帘,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疼吗?”郁烈问。 容齐摇摇头。 “又骗我。” 容齐晃了晃自己被抓住的那只手,“骗你最后一次。” 他们这几句话间,叶绮沙已经做完了自己的事,从纱帘另一侧转过来,低声道:“……我先出去了。”说完,便似不忍心再看,步履匆匆地出了门去。 “刚才,你对容恒说的事是什么?”郁烈又问。 “宗正允赫既然来了,总要留下点好处。”容齐笑了一下。他的面色比平时更苍白,唇上的血色也在慢慢退去,仿佛具象化的生机在一点一点流逝,“容恒还太小。我便为他……镇最后一次场。” “……他是个好孩子,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我知道。” 他说完这句,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 郁烈只觉得握在掌心的手越来越冷,冷得他心里发痛。 “傅清。”容齐又叫了他一声,声音比往常更低。 “嗯。” “……我这一生,对得起漫儿,对得起容恒,对得起西启,对得起母后……”他的声音很轻,柳絮游丝一般,“——唯独亏欠于你。” 郁烈侧坐在榻边,低头去看他,“这辈子欠我的,下辈子来还好不好?” 容齐微阖了眼睛复又睁开,唇角抿出一点点上扬的弧度。 “好。”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登仙阙 天边最后一抹斜阳的余晖隐没了,无边的夜色席卷而来。 叶绮沙轻轻推门进去,只觉偏殿中一片寂静。 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 她心里一揪,匆匆走了几步往纱帘那边看去,看到郁烈依旧好端端坐在榻边,才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怎么,担心我自杀?” 叶绮沙含混地应了一声,她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秦漫得救了,从此再不用被拘束于一方小小的天地,她本该高兴。但秦漫生命的延续终究是以另一人的牺牲为代价,所以她于此时只觉伤感。 “放心吧,”郁烈并没有看她,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用白色的细绢包扎榻上人受伤的手腕,末了用细绢打了一个端端正正的蝴蝶结,“我还要等着他,带他回家呢。” 侧殿里只点了几盏烛火,光线幽幽暗暗。 叶绮沙一听这话,只觉毛骨悚然。她非但没有放心,反而觉得眼前这人伤心过度发了疯。 但郁烈已经不再理会她,他忙完了手上的活,站起身来,弯腰将榻上的人打横抱起,朝殿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 “……帮他做完最后一件事。” 西启皇宫,朝天殿。 宗政无忧一行人确实很有本事,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悄悄潜进了皇宫。 但这种顺利,终结于他们走进朝天殿之时。 只闻一声清脆的击掌,空旷的殿堂四周便冒出了数以百计的兵将,个个手持强弓,弓上搭的箭矢发出森森寒光。 “孤身犯险,深入敌营,”一个少年的身影自梁柱背后的阴影中缓步踱出,“不得不说,就算是智计无双的黎王,此举也着实太过托大了。” 宗政无郁与傅筹一人一边将宗正允赫护在中间,俱都警惕地拔出剑来。 宗政无忧倒是并未显得紧张或沮丧,从容道:“怎么,我们千里迢迢自北临来此,便只得太子殿下接待吗?启皇陛下如今又身在何处呢?” “对嘉宾,我西启自然扫榻以待;可对恶客,便也不必讲究什么礼节了。” 宗政无忧道:“太子如此顾左右而言他,不禁令在下疑惑,不知启皇陛下是不愿前来,还是不能前来?” 他的言语间咄咄紧逼,显然是已经得知了什么消息。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帝阶之上的少年面上一派平静,并无半分心虚慌乱。 就在这短暂的安静之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在朕看来,打发几个不受欢迎的客人,恒儿一人也就足够了。” 那声音太熟悉了。 宗政无忧猛然抬眼看去,只见陛阶之上亮起了烛火,将王座映得堂堂皇皇。 一个身着帝袍、头戴帝冠的青年就坐在那儿,赫然是他以为已经死了的容齐! “你!” 他一瞬愕然失语。 他之所以带着几个人夜闯西启皇宫,就是因为收到了容齐已经命不久矣的消息。可如今,虽然烛火之光比不得日光明亮,但帝座之上的那个人,明明白白、确确实实就是容齐,刚才那一句话,也的确就是容齐的声音。 ——莫非,那所谓“命不久矣”的情报只是一个诱饵,而他们,就是被这诱饵捕获的鱼…… 宗政无忧看着帝座之上的青年那双比往日更为幽深的眼睛,只觉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而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郁烈隐去身形,就站在容齐身边。 刚才那句话自然是他说的,说完之后,他便也完成了自己今夜的任务。于是宫殿中诸人的对峙他不再去理会,自己毫无形象地蹲在帝座前面,微微仰头去看坐在上面的人。 面前这具身体已经毫无生机,但他的眼睛还是睁着的,瞳仁如琉璃珠子一般冷沉,衬着因失血而更显苍白的面色,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冰冷、精致又华丽的人偶。 突然,此方空间微微一亮,郁真真自虚空之中迈步而出。她亦是隐身的状态,没有人看见她,她就径自走到了郁烈身边。 “……哥?你为什么蹲在地上?” “站着累。” 郁真真:“……” 她犹豫了一会儿,仗着没人看见,挽了挽裙角也蹲下了。 于是两个人排排蹲在帝座前,活似两只翘首以盼的鹌鹑。 隔了一会儿,郁真真忍不住问:“兄长怎么还没出来?” 郁烈倒很是淡定,“最后一场局,总要有个结果。” 郁真真便转头去看殿中。说来也巧,就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故事已经到了尾声。 宗正允赫落下玺印,正式割让崇明关。 自此,西启在北疆的关口终于连成一线——内依崇山天险,外御三国之敌。 就在玺印落下,文书订立的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隐约听见了一声碎裂的脆响。 像是雨碎琉璃,冰裂玉璧。声音不大,却仿佛响在他们心中,猛然攫住他们的心神,让他们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崇慕与畏惧。 下一刻,一道雷声轰然而响,电光自长空劈斩而下! ※※※ 容齐并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方。 在那一方玺印落下的一瞬,他于迷离恍惚的思绪中意识到:他生前布下的最后一局棋,终于尘埃落定。 这口气一松,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团气,飘飘然进入了另一方空间。 四围皆是夜幕,四围皆是星辰。 在这无垠的星海之中,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汝知何为生死?” 这声音像是星海中传出来的,又像是他自己的心中传出来的。宏大却又渺茫,冷冽却又柔和。 ……何为生死? 何为生死。 何为—— 生。 死。 随着这个问题的响起,他的眼前一瞬闪过无数的画面:廿四春秋,若长卷一幅,诸般人情故事,皆历历在目。 长卷始于降临人世的懵懂与喜悦,终于生命将尽的无奈与遗憾。 何为生死? 生之喜,谓朝日,谓变化无端。 死之殇,谓垂暮,谓末路穷途。 未知生,焉知死? 未有死,焉有生? 他立在星海之中,面容由茫然转为清明,继而微微一笑,淡然一步迈出。 ——何为生死? “浩浩长川悬孤木,生兮若浮死如休。”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生死轮转,阴阳流迁。 往而复还,天地之道。 生死之间,是时光,是命运。死生之间,是因果,是轮回。 无生无死,无善无恶,道法自然,万物归一—— 是为太初。 这一句颂言落定,无垠夜空中发出了轻微的碎裂声。 ——一直笼罩在上空的那道无形的桎梏被解开了。 刹那间,九霄云起,天地震动。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回归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朝天殿中的每一个人,听着九霄之上雷电轰鸣,感受着殿堂中央风声呼啸,眼睁睁看着帝座之上金光大盛。 那是无法用人力造就的金光:明亮、尊崇、威严,煌煌如大日,耀耀如晨星。 所有人在这天地造化的伟力前被夺去了心神,在巨大的震撼中张口无言。 金光似乎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又似乎只是眨眼一瞬。 当那金光散去,帝座之上已然空空荡荡。 只有一个人,站在帝座之前。 他未戴发冠,长发只是用一根白玉簪简单地束起;穿着一身白衣,衣上用银线绣着五爪龙纹,覆着如云似雾的雪纱,衣摆被风拂动时,银线和雪纱便闪动着隐隐的光泽,像是长夜之下的烁烁星芒。 明明是再素净不过的的装扮,殿中诸人却只觉其清冷尊贵,令人心生敬畏。 但最令人惊讶的,是他有着与启云帝一般无二的相貌。 “……皇兄……”这是茫然又惊骇的容恒。 “……齐哥哥……”这是刚从昏迷中醒来,悲痛难抑却不敢贸然出去打乱场中局面,只得在梁柱之后默默落泪的秦漫。 “容齐”微笑着看了看他们,下一刻,他的身边又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黑发黑裙,戴着一顶黯红色的小王冠,另一个、另一个—— “……傅……” “……傅先生?!” 郁烈对陛阶之下瞠目结舌的几人随意挥了挥手,目光却早已投注在身边这人的身上。 虽说按天界的时间来算,此时不过过去了五天,但他和润玉,的的确确已经五年未见了。 “等了很久?” 郁烈一本正经地假作抱怨:“嗯,很久。” 但刚说完他就没绷住自己先笑了,“不管怎么说,恭喜你进阶金仙。”说着他伸出一只手去,“我来接你回家。” 润玉也笑了。他在此间尘缘已尽,本就不应再做停留,故此依言将手放了上去,最后对殿堂中的故人点了点头,便与郁烈一起化光离开了此地。 被遗忘的郁真真:…… 她默默化光离开,觉得自己比这道光更加耀眼。 而殿中的其他人只见几道流光闪过,帝阶之上的三人就此失去了踪迹。 不知是谁先腿一软跪倒在地,连带着周围的人也跪倒了一片。有些兵卒已经念念有词地冲着帝座叩起头来,“仙人”、“神迹”之语不绝于耳。不多时,朝天殿中还站着的就只剩下容恒、秦漫、叶绮沙以及宗政无忧那边的几个人。区别只在于前三个人是既惊又喜,而后几个人就只有满心的震惊了。 ※※※ 郁真真本来是跟着郁烈和润玉往天界去,但走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这样跟上去,依旧会很耀眼吧…… 于是她按住遁光,坐在旁边一片云的小角角上托腮思索片刻,最终决定—— 还是过些时日再向兄长道贺好了。 “反正这几天,”她掉头返回冥界,笑眯眯地自言自语,“哥哥和兄长想必是没什么空闲时间的。” 郁真真猜得十分靠谱。 天界此时正是下午,涂艳山提着花篮路过摇光殿,恰好看见郁烈和润玉往这边来。 好些时日不见,她不免有些激动。 “殿——” 她刚说了一个字,就看着自家殿下把天帝陛下拽进了殿中,然后殿门在她面前“嘭”地合上了。 涂艳山:…… 门扇合上时卷起的风,吹得她好冷。 ——臭殿下,你再一次失去了你活泼善良又美丽的小侍女。 ※※※ “我们方才好像把真真忘了。”被一路拽进寝殿,润玉先想到的却是被遗忘的郁真真。 但下一刻,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已经被人掐着腰按倒在床上。 “你还有功夫管她吗?”郁烈贴在他耳边道,“我的好陛下……” 润玉笑了笑,抬手去抚他的眼角。 那一片火云纹自眼尾蔓延开来,红得像是燃烧的火焰。 但郁烈却抬了抬脸,让那修长的手指滑落到自己唇边,张口丨咬住,慢慢含丨吮,用牙齿轻轻缠磨。 润玉下意识地想把手指抽回来,却被对方眼疾手快攥住了手腕。 “在凡间……”郁烈极轻极缓地说,“你可是把下辈子许给我了。” “只有下辈子?”润玉轻轻一笑,“我的永生永世,不是早已经许给你了吗?” 这话一落下,就仿佛一点火星溅入滚油之中—— 刹那间,燃起燎原大火。 ※※※※※※※※※※※※※※※※※※※※ 今天在b站吸玉竟然看到有小可爱推这篇文,北球感动到眼泪要落下来qaq太开心了开心到饭都多吃了一碗。 感谢读者“十元是女神”,灌溉营养液+1,2020-04-10 18:04:31;读者“沧澜”,灌溉营养液+10,2020-04-09 20:12:39~~爱你们~~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后记 第二天……也或许是第三天。 润玉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郁烈一旦放飞自我,能有多折腾。 饶是以他现在的修为境界,醒过来的一刹那也懵了一会儿——郁烈变着花样作天作地,委实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带着一点点刚睡醒的茫然,他转头往另一侧看了看,郁烈并不在,但床褥上还残留着一点点温度,想来是刚离开不久。再看看外面的天色,应该算是清晨。 ——虽然说不好是第几天的清晨。 又在床上稍稍躺了一会儿,他起身披衣下床。刚系好外衣的带子,殿门轻轻打开,郁烈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你醒了。”郁烈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自己则凑到床边,抢在润玉之前将一旁的腰带拿了起来,“我帮你系。” 这些日子庭中的优昙花开得极盛,郁烈自外面进来,身上也沾染了些许花的香气,和着室内尚未完全散去的、缠绵浮动的清香,不由令人觉得恬淡又静谧。 而就在这一片恬淡静谧的气氛中—— 润玉一伸手,捉住了那只借系腰带为名行占便宜之实的手,并横了手的主人一眼,“还没疯够?” 被抓了现行,郁烈笑眯眯地不再作妖,老老实实替对方系好了腰带上的最后一个扣结,“好了,不闹你了,来吃饭?” 虽说是吃饭,但润玉坐到桌边时,还是注意到托盘旁边叠着的几本书。不像是天界的东西,倒像是凡间的物事。 “这是什么?” 郁烈坐到他对面,闻言拿起那几本书说:“凡间基本挺有意思的书。你先吃着,我给你念念。” 说完,他翻开其中一本,声情并茂地念道:“先帝乃仙界崇明神君,才具过人,风姿绝伦。一日,神君于听禅途中遇雨,见一旁塘中白荷被风雨摇动摧残,遂于池边撑伞而立,为白荷遮蔽风雨……” 润玉本是在喝粥,听到这儿心中实在疑惑,问道:“这故事……有意思在哪里?” ——这种类型的传奇话本,姻缘府能找出几箩筐。 郁烈忍笑道,“有意思的自然在后面。这位崇明神君给白荷撑了伞,雨停之后就离开了,而那朵白荷感念其恩德,努力修炼,终于登上仙界,追随神君身边。二人相处日深,彼此心生恋慕,却被天规所不容,于是天君将他们贬下凡间,要历一世劫数方能重归。‘崇明神君下得凡来,投生于帝王之家’——”他又开始念那书上的句子,“‘正是那西启中兴之主,启云帝是也’。” “咳咳,”这一句来得猝不及防,润玉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结结实实地被呛了一下,“这是什么?” 郁烈将书竖起来给他看封面上的名字。 《倾城绝恋:帝皇与荷仙二三事》 润玉:…… “虽然文辞不甚优美,”郁烈居然还能找出点夸赞之词,“但胜在感情真挚,唉,启云帝与荷花仙子的爱情故事,真是让人感动唏嘘。” 他自己说完了还不够,又去问故事主人公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你还是换一本吧。” 郁烈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其实凡间还有许许多多这种类型的书,像什么《西启后宫秘录》、《帝王与狐仙不得不说的故事》、《孤云红袖两依依》之类的,有的题目惊人,有的内容惊人,有的题目和内容都很惊人。 ——没办法,朝天殿那一夜实在太过奇幻,亲眼目睹那一幕的人又太多,传言总是不能被完全禁绝。 不过考虑到润玉并不如自己一般厚脸皮,郁烈还是虚心接受建议,将手中的志怪奇谈丢到一边,拿起了另一本。 润玉扫了一眼书的封面,微微一怔。 那本书装订得精细,封面上工工整整两个大字: 启书。 而郁烈翻开的那一页,正是启云帝本纪。 云帝神功圣德睿文皇帝讳齐,英帝第七子,母惠圣皇后苻氏。初,英帝夜梦银龙腾云,已而苻氏有娠,生帝于太清宫,是夜,宫闾清气升腾,亮如白昼,时西启宁泰七年九月初三甲辰也。 …… 建平十一年春三月癸丑,英帝崩,帝遂即皇帝位,乙寅,大赦天下。 …… 帝初即位,惠圣太后临朝听政,诸道所上折本皆先入寿康,后入明辰。元朔二年,群臣表请太后还政,不许。右相薛昭德等固请,太后怒,诛九人,罢十二人,流十七人,牵连降职者不计。群臣皆莫敢言。街巷小儿歌曰:凤兮凰兮止何方,不用梧桐柱,不用金玉梁,彩羽张兮入庙堂。罗袖扬扬蔽白日,长喙染朱天下惶。 元朔三年,惠圣太后染疾,宫人疑为鬼神之事。帝于观星台祭天祈福,流言立止。五月辛酉,帝亲政,诛除外戚党羽。七月丙亥,亲赴北临立盟。是月,周、王二姓逆谋,帝怒,立意整饬世家。西启之兴由此始。 …… 元朔七年十月,议取崇明关。同月与临皇盟于朝天殿。盟约既定,帝崩,年二十四,在位七年。是夜金光大作、九霄风雷,时人以为神迹。殡于殿西阶,谥曰神功圣德睿文皇帝。自日举国缟素,哀曰:太山倾兮梁柱摧,皦日葬兮长夜归。九月丁卯,衣冠葬神陵。 帝自幼端和宁静,及长,愈见风仪。初静默无闻,未露才具,及至亲政,临朝四载,立西启百年基业,人方知其胸有丘壑,才思绝世,非常人可媲。大儒方泰言:云帝者,天生帝王才也。交纵连横、议取崇明,略可一窥其削平天下之志。 赞曰:帝沈谋英悟。君子曰,北辰以德居其位,而众星拱之。此言,帝之谓乎? “云帝者,天生帝王才也。”读完之后,郁烈指着其中一句,“这人还算有眼光。” 润玉笑了笑,他早已不甚在意他人的评价。容齐的寿命确实太短,但离开之前能给西启留下一份基业,也算不辜负西启百姓。所以他并没有关注史书上对自己的评述,而是将关注点落在了另一件事上。 “说起来,当初太后与宗正允赫接连染疾,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烈眨眨眼睛,“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信吗?” “不信。” “好吧。”郁烈摊手一笑,“只是送了他们一个梦境罢了。” 润玉回想了一下当初苻鸢和宗正允赫的反常表现,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一个美梦,一个噩梦?” “嗯。”郁烈并不意外对方会猜到——猜不到才叫奇怪。 他这坦然承认的模样与当初一本正经骗人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润玉颇有几分无奈地叹道:“你也就是仗着我历劫失忆——” 这句话只说了半截,但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听闻此言,郁烈十分认真地说:“啊……说起来,小漫儿和小容恒也很久没见了,要不要下去看看他们?” 面对这种明晃晃转移话题的行为,润玉笑着摇摇头,纵容地放过了眼前这只耍赖精。 “去看看也好,终归也有些挂念他们。” 再次去到凡间,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天界不过几日,凡间却已经是几年过去。 秦漫和叶绮沙结伴游历江湖,面貌身形与几年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改变。润玉和郁烈未曾现身,只远远地看了她几眼,便悄悄地离开了。此间缘法早已了断,再做牵扯,对她而言或许并不是幸事。左右看见她过得自在顺遂,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但就在他们无声离开的那一刻,骑在马上的秦漫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叶绮沙也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秦漫喃喃道:“好像——” “好像什么?” 秦漫摇摇头。好像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心头一阵波动,几分惆怅、几分释然,“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两个姑娘一扬马鞭,骑着马哒哒地远去了。 前方平野含翠,远山如黛,她们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西启皇宫。 先帝居住的明辰宫自它的主人去后就被新帝封了起来。每隔三日会有宫人进来打扫,也只是扫扫落灰,给花草浇浇水,除此之外,这间宫殿里的一切物什都保留着原来的样子。 两人到的时候正是傍晚。容恒结束了书房内的议事,没有让太多宫人跟随,只带了贴身的内侍闲步去了观星台。那内侍是个陌生的面孔——小荀子早已经被容恒安排到了内库,任了一个既有地位又有厚禄的职位,平素也算比较清闲。 郁烈看着高台上凭栏而立的少年,道:“小容恒如今也长大了。” 这话不假。容恒比之前长得更高了些,面容倒还带着几分旧日的样子,但曾经的几分稚气已经全然褪去了。 润玉点头道:“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如之前对秦漫一般,他们并没有表露自己的行踪,看完故人后再次不露痕迹地离开。 观星台上,容恒负手远望天穹繁星,似有所感,轻轻一叹。 启明帝起居注: 帝携子登观星台,指北斗而问:汝知此为何?子曰:此紫微星也。帝抚其发而叹:此星,汝伯父也。 番外一完。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渡劫 九州,天雪山。 这是一个与之前许许多多的日子一样的平静的早晨。 日光渐盛,这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峦中也渐渐有了人声喧闹。唯有高耸入云的主峰之上,依旧凝固着千百年如一日的寂静。 在明月楼中,初月峰是绝对的禁地,尽管一代代先辈口耳相传的“初月峰是楼主闭关清修之所”、“初月峰是明月楼真正根基所在”等等传言很有吸引力,却也没有人有胆量和实力上去窥探。 所以自然也就无人知晓,这一日清晨的初月峰,并不如外面看上去的那般宁静。 峰顶之上,亩许大小的阴云翻卷而至,云间闪动着或紫或白的电光。 阴云慢慢积聚,堆积成深沉的墨色。倏而,万里长空之上,霹雳落下一声雷鸣。 原本在阴云中闪动游走的电光在这雷声中交织成罗网,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向下方罩去。 它的下方是一片空地。 空地上,只有一个人。 她一身素白,在雪地之上盘膝而坐,双手结印。 在雷电交织落下的一瞬,她将手一抬,冰雪之意猛然爆发,寒风肆掠、雪花漫天,近乎遮天蔽日的暴风雪自她身侧翻卷而起,一往无前地迎上自天而落的紫色雷霆。 一时间,风声雷声搅作一团,呼啸霹雳、响彻云霄。整个峰头好似变成了风雪雷电的世界,唯有一座宫殿静静矗立在这一片混沌毁灭的边缘,不管是劈斩而下的雷电还是狂掠汹涌的风雪,都擦着宫殿落向别处,好似整座宫殿上方罩了一个无形的琉璃壳。 沈明月坐在空旷的大殿中央,专心致志地用星砂在眼前的空气中作画,对外面震彻九霄的声音恍若未闻。 谢仙草立在她的身侧,本是在看她作画,可没过一会儿,眼睛就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云殿的窗户极大,上接白玉穹顶,下连月翡地砖。所以在雪纱帘幕被束起之后,即使不站在窗边,外面的景色也可尽收眼底。 眼下,外面风雪肆虐、雷电交鸣,一片天崩地裂的末日景象。风雪遮眼,谢仙草根本看不见位于这场风暴中间的人,不由有些惴惴。 “白夫人……应该能成功渡劫吧?”这话问得十分不确定,与其说是在问沈明月,更似在问她自己。 ——无怪她说得这么没有底气,实在是这么些年来,到初月峰渡劫的人不少,能成功的却是寥寥,多数都在劫雷之下身死道消。 沈明月已经用星砂搭起了骨架,一座缩小版的云殿就漂浮在她的身前。她扬手召来一片云彩,开始往骨架上糊云雾,闻言淡淡道:“昔日白月荣渡劫之时,也不见你如此紧张。” 谢仙草笑了一下,“没有亲眼所见,总归从容一些。” “这么多年了,焚谷还是不许外人进入。”这句话像是一声感叹,但因为说话人的语气太过平静,倒更像一句陈述。 “自从帝莲撒手不管,焚谷的结界再无人镇守,他们封锁焚谷,只允许渡劫之人进入,想来也是为了稳妥起见。” 明月楼初月峰、北辰宫焚谷、南疆落迦城,便是亿万年来九州仅有的三个可容凡人渡劫的所在,可惜比起有沈明月坐镇的初月峰,后两者早已失却了它们的守护者,于是一者变成了湮没无闻的传说,一者变成了只进不出的鬼城。 “稳妥起见,”沈明月轻声道,语气里很难说没有嘲讽,“便出了一个伏嘉、一个傅落城,险些将辰州闹得天翻地覆。” 谢仙草默默叹了口气。折川便是焚谷入口,当年发生在那里的惨案委实骇人听闻。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几乎是贴着宫殿的一侧窗户落下,一瞬将殿堂映得有如晴空白昼。 滚滚雷鸣衔着闪电的尾巴接续而来,刹那间颇有地动山摇的气势。 “最后一道劫雷了……”谢仙草望着窗外,喃喃自语一句,可转而又想起什么,将目光从外面拉回,“昨日接到消息,落迦城的城门开了。” “这次又进去多少人?” “……不是有人进去了,”谢仙草带了几分犹豫,“像是……有人出来了。所以我想,会不会是 她。毕竟这种时候,有能力从鬼城出来的,除她之外,大概再没别人。” 沈明月停住手上的动作,手指轻轻掐了几下,“不错,是她。”她这么说完,又补充道,“不过不必去管。” 谢仙草虽然对那个人之前的“事迹”心有余悸,但看沈明月不做理会,便也不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安静地站在原地看沈明月将云雾搭成了宫殿的形状。 又过了片刻,周围突然变得明亮起来,谢仙草往窗外看去时,才意识到外面风雷电闪之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笼罩在山峰之上的阴云逐渐散去,清澈明粹的阳光重又洒落下来,在雪地上染出耀耀金辉。而白如锦也从雪地上站起,向更远处的崖边走去。 谢仙草也不是寻常人,目力亦是极好,很轻易便望见崖边站了两个人。那两人常常来往九州,谢仙草也约莫猜到了白如锦与他们之间有着特殊的联系。故而此时她遥遥望着白如锦的背影,感叹道:“渡轮回业果劫后,白夫人就已经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而今再渡九霄问道劫,想必前生记忆已经尽复了。” 她这句话并不是疑问,沈明月也并没有回答。她抬指轻轻一推,那宫殿形状的云彩便晃晃悠悠地飘出了窗户,融入了周遭的云海,和它的同伴们一起,顺着风飘向远方。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故人归 早在这一日清晨,润玉和郁烈就已经来到了九州。 其实在过去的千百年里,他们经常来往此处。有时是来这里赏物观景、四处游历,也有时只是单纯来见见故人。 ——准确一点说,是半个故人。 簌离转世的白如锦看上去温柔和软,像是那种会向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故事的女子,却出人意料地有着一颗坚定不移的求道之心。她与裴王结束合作和平分手摘掉了“裴王妃”的名号之后,就孤身一人到了明月楼清修,五十三年后渡神魂化虚劫,三百年后又渡轮回业果劫,而今再渡九霄问道劫,修行之路虽不能说是一帆风顺,至少也是少有波澜了。 而她从一开始就对他们有着天然的亲近,毫无芥蒂地接受了自己多了两位行踪不定身世成谜的友人。 她看上去和簌离是那样的不同,却又那样的相似。或许,她更像那个从未经历过爱恨情仇的、自由自在的小公主。 ※※※ 于白如锦自己而言,为何会踏上修行之路,她也很难说得清楚。 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执念,她总是觉得自己应该寻找些什么。 找……一件东西,或是一个人。 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或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所以她与这安然俗世总是很难相和:她并不向往爱情,对于家庭也没有什么追求;她不想跻身庙堂,同样也无意混迹江湖。慕珩曾说她好似一直隔着一面镜子看世界,她觉得对方并没有辜负他那善于识人的名声。 离开裴王府的时候,她想,或许自己应该到更高的地方看一看。 这一看,便是近千年。 人活得太久,难免有点自绝于尘世的味道。白如锦素来不喜见生离死别,也就无意结交新的朋友——看着熟悉的人老去、死去,总归令人伤感。不过在天雪山山腰隐居的时候,她又遇见了当年在朱武帝都见过的两个青年——不说假话,她真的觉得那个叫应熙的青年很熟悉,而另外一个叫郁烈的青年也很难让她生起防备之心。有鉴于几十年的时光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两位新的友人:莫名的熟悉和亲切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她不必再有看他们老死的风险。 渡第二次劫的时候,她隐约回忆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约莫意识到自己几世之前并不是此界中人。 她朦胧记起水下的洞府,贝壳中的明珠闪耀着泠泠清光;她也记起面目模糊的一个老人和一个青年,心头涌上的全是懊悔和愧疚。 她还想起云阙之上的宫殿,恢弘的白玉石柱直插九霄;那里面坐着一个相貌连同身形一并模糊了的男人,她觉得自己并不想记得对方。 还有…… 还有一尾鱼——或者也不是一尾鱼。因为她从没见过世上哪条鱼是长了角的。 或许——或许那是一条小龙。 她曾和应熙提起过自己记忆中的片段,并试图在纸上画出她印象里的那条小龙。无奈她的画技着实蹩脚,画出来的不像鱼也不像龙,倒像一根冰糖葫芦成了精。应熙很给面子地没有笑,还将画要了过去说是留作收藏,对比一旁哈哈大笑的郁烈,白如锦不禁感慨他真的是一个极好的朋友。 按理说,人死如灯灭,前世种种早已随着肉身消亡而湮没,不必萦怀,亦不必记起。无论当时多么刻骨的爱与恨、情与仇,在时间面前,不过是满目终将腐朽的枯木尘沙。 但她总想追寻什么,她总不能做到心无挂碍。虽然记忆的碎片、朦胧的光影全部纷乱模糊不能辨清,可她还是怅然着前世的怅然,伤痛着前世的伤痛,偶尔,也欣悦着前世的欣悦。 她想,我是为那一世而活的。 所以当她再度登上初月峰,准备迎接第三次天劫的时候,心中不见紧张,只觉坦然。 于冥冥中,她已经预感到自己会得到期待已久的答案。 ※※※ 最后一道劫雷消散,劫云散去,白如锦怔怔抚上自己的脸侧,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束发的玉簪早被天雷劈碎,她任由长发散落在背后,自己慢慢从雪地上站起,向自己的前世走去。 而站在崖边的两人看着一身素白衣裙的女子一步步走近,那身云霭长裙渐渐幻化成了如秋枫一般热烈的红色。 她长发散落,脸上亦没有了那片毒火灼烧的疤痕,但那双眸子,却仿佛浸润着洞庭湖粼粼的水波,穿越过生死间漫长的时光。 遥隔三步,她立足站定,轻声道: “鲤儿。” 岁到春深芳树稀,客路乡远故人归。 辰州的龙鱼公主葬于洞庭,千年之后,终于在九州的雪山上重生。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郁妹妹的复仇大计 白如锦渡劫成功,初月峰的主人并没有什么表示——这也是件很寻常的事了。毕竟明月楼不是什么修仙门派,明月楼楼主也只是兼职镇守初月峰而已。渡过天劫的修士识海中自然会出现仙域的时空坐标,自可破界飞升。 白如锦——当然也完全可以叫她簌离——并没有要去仙域的想法。于是一行三人准备下山去她所居住的小楼,刚走出几步,天门里掉出来一个郁真真,三人变四人,一起往山下走了。 虽然与生母和嫡母的关系都不甚美妙,但郁烈并不会死板地以己度人,他十分理解千多年没见的母子二人应该有很多话想说,所以和郁真真走去一旁,将这方空间留给了爱人和——唔,义母。 郁真真正好有事和哥哥说,所以兄妹二人自去了一旁缠绕着花藤的连廊下。 “哥哥,那是兄长的母亲吗?”她先好奇地问了问那位稍显陌生的女子的身份。 “嗯。” 郁真真忍不住又往那边瞟了几眼,回头悄悄说:“我觉得,这位夫人比那个天后好看多啦。” “嗯?”郁烈并不明白她的评判标准。 “相由心生嘛,那个天后又毒又蠢,看了就招人讨厌。” 郁烈从她的话语里品味出一点另外的意思,“你突然说起荼姚——” 郁真真神秘一笑。 郁烈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大半个月之前吧,正好是兄长下凡历劫后不久。本来想和你说的,可当时黄泉出了点事,我一忙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兄妹两个在连廊下凑着头叙话,头顶梁柱上缠绕着的藤蔓在风中抖动着自己的叶片,零星的白色小花在枝叶间若隐若现。 另一边,对坐的母子二人却是互相对望,半晌无言。 这相顾无言不是无话可说,恰恰是因为有太多话想说,反而让人不知该从何处开口。 尤其是对簌离而言,刚刚记忆回笼时带来的猛烈冲击逐渐消散,似乎也一并卷带着她开口的勇气离家出走了。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意识归于沉寂的那个瞬间,记得当时洞庭湖畔剑拔弩张的局势,记得荼姚那张令人憎恶的嘴脸,也就愈发不敢想象她的鲤儿后来又经历了怎样的事情。 他经历了多少磨难才走到今天,又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来换取自己的复生? “母亲。”对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别哭。” 簌离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眶一片酸涩,而积聚在眼中的水雾终于被她的动作挤压成水滴,“吧嗒”一声落在青石桌面上。 “鲤儿……”她一手拭去泪滴,忽而又觉得自己唤得有些不妥当,“我都忘了,你已经长大了,不应该再像小时候那样叫你了。” 润玉看着近在咫尺的生母,温声道:“不管过去年岁几何,我永远都是您的鲤儿。” 簌离微微一笑,她看着眼前的青年,心中既是欣慰亦是酸涩——她的孩子,孤自生长在那冷冰冰的天宫,却还是长成了一个清风朗月的君子。她阖了阖眼,掩去眸中尚未散尽的涩意,含笑道:“这些年发生了何事?我又如何会在九州?” 连廊下,郁真真似模似样地掐了掐手指,道:“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 郁烈抬了抬眼皮,“你还真要这么干啊。” 郁真真叉腰道:“难道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嘛。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把她的魂魄拘来。” 说完她一溜烟跑没影了,郁烈也没有要拦的意思。这件事说起来还是之前历劫事件的余波:润玉向来是记恩不记仇的性子,凡间那些事,过去了就算过去了;郁烈经过这么多年的“修身养性”,也懒得自降身价和一群凡人计较,何况他也已经用织梦把那两个人折腾得不轻;唯有郁真真知晓了整个历劫事件的始末后,对某几个凡人恨恨不已,偏偏她执掌冥界——而凡人总归是要死的。 不多一会儿,郁真真就牵着一条绳儿回来了,绳子另一头系在一个人的手腕上——是一个穿着赭色锦衣的女人。 “太后娘娘好啊。”郁烈倚在廊柱上打了个招呼,语气十足地漫不经心。 苻鸢看了他许久,终于从记忆里想起了这个人,“你是……傅清?”认出郁烈后她一瞬变得激动,几乎要冲到他的面前,“你还活着,那齐儿呢?我的齐儿是不是也还活着?!” 郁真真扯了扯绳子唤回她的注意力,伸手一指不远处的竹林边缘,“兄长在那儿呢。” 苻鸢忘记了去探究她的称呼,转头看向竹林旁的石桌,桌边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的面貌多么熟悉,是她这几年来日夜思念却难得入梦的孩子。 “齐儿……”她喃喃道。可她如今已是魂魄,说出的话语风一吹便散了。 “你们的母子缘分,只此一世罢了。”郁真真笑微微地说,“之前他是你儿子的时候,你从不曾好好待他;而今你后悔了,可惜,晚了。”她指向石桌另一边的人,“那位夫人才是兄长真正的母亲。”她这么说的时候,簌离正在听润玉讲述之前发生的事情,面上挂着温柔的笑意,看上去恬然而和悦。郁真真收回视线,接着道,“你看,她会对他很好很好。” 苻鸢望着不远处和乐融融的画面,感到心中一阵撕裂般的痛苦。 她后悔了——可是已经晚了。 齐儿还活着,可也永远不会是她的齐儿了。 ※※※※※※※※※※※※※※※※※※※※ 润玉记恩不记仇,然而他的身边有两个记仇精。 郁哥哥:吃我一记织梦! 郁妹妹:吃我一记砂仁猪心! 郁哥哥和郁妹妹的记仇本上还有几个名字,猜猜会是谁? 以及……到现在为止还没进主线,我枯了。 明天、一定、要!进!主!线!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金池 “说真的,他们比我预料中的要死得更早。”郁烈看着郁真真将苻鸢的魂魄收进锦囊,“看来我们离开之后,他们过得也不怎么样。” 早在朝天殿一夜过后,他就已经解开了那三个人身上的织梦,而且当初出手时也留有分寸,并没有伤及他们的性命,否则苻鸢和宗正允赫根本不可能从梦中醒来。可如今看来,他们在那之后也并没有多活几年。不过再仔细一想,这种结局也算顺理成章:西启崛起之势无可阻挡,按照宗正允赫的性格,眼睁睁地看着西启鼎盛而北临疲弱——前者最重要的一块踏脚石还是自己双手递上去的——恐怕比拿刀子杀了他还难受。而苻鸢呢,对头没了,儿子也没了,虽然容恒保留了她的尊位,但终归支撑她活着的一切动力都已经不在了。 郁真真晃了晃锦囊,“苻鸢身上的业力比较少。被你的织梦撂倒之后她也没能再做什么,过了今天这一遭,我便放她入轮回。至于宗正允赫嘛,罪孽缠身,业力深重,先把十八层地狱走一遍再说其他吧。” 郁烈对她的想法没什么异议,苻鸢和宗正允赫说到底也只是两个凡人而已,一切因果,孽镜台前自有分说,他此刻更关注另一个人。 “下次朔月,我会打开通往万劫谷的道路。临近的地方还需要提前清一下场,免得有人不小心掉进去。” 郁真真偷偷往润玉和簌离那边瞧了瞧,发现二人并没有关注这边,才回过头来小声道,“送她去万劫谷?” 郁烈露出一个应酬专用假笑,“好在那边还有我的几个老朋友。” “我总觉得,”郁真真看了看亲哥,“你准备对太微也来上这么一招。” “他?”郁烈摇摇头,“我不会对他做什么了。” 这个回答确实出乎意料。“为什么?” “润玉对他……依然有父子之情。太微是个小人,可他的长子却是个容众怀远的君子。” 郁真真诚恳建议:“你别说出来不就行了。”背后搞事不正是我们擅长的吗? 郁烈笑了,“我曾经应许过一个人,再不会瞒他任何事。”他背靠廊柱,视线遥遥落在竹林之侧,眸光清冽而温和,如三春碧波、平畴远风,“我愿披心相付……也唯有他能看见。” “嗯。……嗯?”郁真真原本还在感叹自家老哥难得一见的温柔,但仔细一想忽觉不对,“那我呢?”可恶啊为什么又觉得自己闪闪发亮!她简直要忍不住伸手去戳郁烈的良心,“我不值得你真诚以待嘛!” “那很难说,”郁烈大笑出声,“比如我并不是很想告诉你某些棋子失踪去了哪里……” 郁真真瞬间反应过来,“你偷藏我的棋子!我就说为什么每次我下棋都赢不过你!大魔头你今天死定了!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等到润玉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兄妹两个坐在连廊边树墩形状的桌旁,桌子上摆着一张棋盘。郁真真一边看棋局一边小声念念有词,润玉走近了些才听到她在快速地数数。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她一口气数完,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捏着的,“唔,二十八。” “你们这是……” “啊,真真非要拉我和她下棋。”郁烈说着将一枚棋子随便落在一个地方,愉快地看过来,“你们聊完了?” “嗯——母亲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那我这就过去。”郁烈更加愉快地将手里的棋子一扔,然后起身把润玉拉了过来,“来,你坐这边。” 郁真真并没有注意自己对面换了人,因为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数棋子。等她数完一抬头,发现郁烈已经脱离了战场。 “等——” 郁烈截住她的话,“乖,让你兄长陪你下棋。以我们的关系,我陪你下棋和他陪你下棋没什么不同,对吧?” 这话说得也有——完全没有道理好吗?! 可就在她愣神的刹那间,郁烈早就无事一身轻地走远了。 郁真真:……淦。 郁烈甩掉了黏皮糖妹妹,走到了小楼一侧的竹林旁边。他并不知道簌离为什么突然想找他说话,心中却也没什么紧张的情绪——两人在辰州相处的时间不多,可对方转世为白如锦后,却是时常能够见面的。所以他很是轻松自在地坐在了簌离对面,十分顺口地唤了一声:“义母。” 簌离却笑了,“现在你还叫我义母吗?” 被她这么一说,郁烈才意识到自己又把博大精深的亲缘关系网搞错了,于是笑道,“对,我现在也应该叫母亲才是。” 簌离看着他,语气和表情一样和软,“你和当初不太一样了。” “是吗?”郁烈并不是很意外,“很多人都这么说。” “当初——” 簌离这句话只说了一半,郁烈正专心等她的下半句,可她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当初在洞庭,她惊骇于郁烈的身份,更对他出现在鲤儿身边感到疑惧。括苍鬼君凶名在外,手段狠辣偏又实力高绝。不得不令她忧惧不安:若对方想对鲤儿做些什么,荼姚恐怕乐见其成,太微大约也不会真心实意地阻拦——这对夫妻的嘴脸,她早已领教——偌大的天宫,根本无人可为鲤儿的依仗。 可对方却对她发了誓言。 他说:“性命交付,生随死殉。” 于那一瞬,她想,或许她错了。 而现在,她知道她真的错了。 ——这世界多可笑啊。她是鲤儿的生母,太微是鲤儿的生父。天下最应该保护鲤儿的两个人却是伤他最深的人。天界为仙人居所,仙君光明磊落不染尘垢,可最后能给鲤儿支撑的,却是公认冷血薄情的括苍鬼君。 “我……”最终她说,“我欠鲤儿一句歉意,也欠你一声谢意。” 谢谢你,自始至终陪在鲤儿身边,陪着他走过这漫长而孤独的时光。 郁烈却摇摇头,显然并不觉得她有道谢的必要。他和润玉之间,从来不需要计算谁比谁付出得更多,因为陪伴和支持,本来就是相互的。 簌离大约能猜到他没有说出口的话,面上便露出一个三分怀念七分释怀的笑容。她收拾起对过往的回忆,耳边隐约听到一个小姑娘的笑闹声。抬头望向对面花藤之下,一身黑色衣裙的女孩正和润玉对面坐着下棋,眼下悄咪咪地伸手到对面试图作弊,却被逮了个正着。 于是她再一次微笑了。 这一生的夙愿——她在心中对自己说——此时此地,已经全部得偿。 那些浓墨重彩的爱恨纠缠,哪里比得上这一刻的平淡安然呢? 她一时出神,突然感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事碰到了自己的手指。她下意识地低头一看,看到了被递到手边的洞庭君令牌。 “物归原主。”对面的青年向她眨了眨眼睛。 簌离却把令牌又推了回去,含笑道:“方才我也和鲤儿说过,我不打算再回辰州了。” 郁烈眉头一挑,显然有些意外。 “十世轮回……”簌离轻轻一叹,“我经历了很多,也想明白了很多。当年,我受太微诱骗,心志不坚,临危方悔,此为一错;生下鲤儿却不能护他周全,浑噩度日、毫无远虑,此为二错;为复仇营营汲汲,反而多次将亲子置于危境,此为三错。而今,我不欲回洞庭,更无意去天界。簌离在辰州已经是一个死人,我也不想再改变什么。能在天雪山上清闲度日,便已经很好了。” 这日晚些时候,郁真真自己经天门回返冥界,润玉和郁烈却留了下来。 趁着簌离去厨房做点心的空档,郁烈在心中算了算日子,道:“七日之后便是满月,不提前让——”他示意了一下厨房的方向,“有个心理准备吗?” “金池之子,百年难出一个。”润玉合上手中的书,“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们一定能成功一样。” 他口中说的金池,正是初月峰上那一泓奇怪的金色池水。 郁烈笑起来,“百年难出的金池之子,我们可已经见过两个了。” 由金池孕育出的孩子,眉心俱有一枚浅金色玄朱。这样的人,他们的确已经见过两个,而这二人,无一例外,都是聪颖绝伦、位高权重。 一个是明月楼楼主沈明月。 另一个—— 是辰州冥帝,郁真真。 “但你就不曾担心成功之后,真真会对她的身世有所怀疑?” 同样颜色的玄朱,出现一个相同的可以说是巧合,出现两次相同,绝对就是有蹊跷了。 郁烈愣了一下,继而轻轻一笑。 “她比这世间绝大多数人都要聪明,当她第一次见到沈明月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有所猜测了……” ※※※※※※※※※※※※※※※※※※※※ 关于金池之子,是正文里埋下的一处伏笔。忘记了的小伙伴可以回头看看第六十七章,章末作话留了一个问题,问题的答案指路lofter“璇玑宫天花板”(一个解谜超强的小姐姐……嗯……应该是小姐姐),她好像不常登lofter,翻一翻她的文章列表就可以找到啦。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龙蛋 朔必在昼,望必在夜。[1] 每月十五,月上中天。初月峰顶的圆月比九州任何地方都要大,大到令人心生畏惧。它出现在云殿背后,将整座宫殿拢进那一轮银色的圆盘,与另一边的金池遥遥相望。 受到圆月的影响,金池中的水愈发平静无波,到最后,连风都不能再晃动起它的一丝涟漪——整片池水好似变成了一面嵌在冰雪之中的镜子。 子初三刻,月相正位。 两滴殷红的血在半空中交融,似慢实快地向下坠落。 “吧嗒。” 红色的血珠接触了金色的镜面。忽而,镜面之上泛起了涟漪。 原本平静的峰顶夜风骤起,波澜涌动的池水在一瞬平静后,猛然爆发出耀目的金芒。 在这通天彻地的金光里,似乎响起了一声细弱的龙吟。那声音似有似无,来不及让人分辨清楚,就和金芒、夜风一起消失了。 四周重归平静,而金池之上,静静悬浮着—— ※※※ 簌离一早起床,就接收到了一个大惊喜。 她看着桌子正中央摆着的一个小摇篮,只觉自己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这是——” 郁烈飞快接口:“一个摇篮。” “我是说里面——” 郁烈再次飞快接口:“一颗蛋。” 没错,在那个小摇篮里面,端端正正地杵着一颗蛋。 两个拳头大小,银白色外壳,形状好似放大了很多倍的鸭蛋。 但是鉴于两位创造者的血统,它肯定不是一颗鸭蛋,而是—— 一颗龙蛋。 簌离仔细观摩了一下这颗神奇的蛋。 看她的表情好似是见到了什么很新奇的事物,郁烈忍不住说:“你之前没有听说过金池吗?” “我当然听说过。我只是……”簌离轻轻摸了一下蛋的外壳,十分惊叹,“我之前没有见过真正的龙蛋……” 郁烈:“……?”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可润玉也是龙啊。” 簌离直起腰,“可鲤儿当年出生的时候也不是一颗蛋啊。” “……所以你也没有孵过蛋。” “……当然没有。” “……那它需要孵一下吗?” “……我不知道啊。” 郁·天机府君·无所不知·烈和簌·真·应龙生母·离一人站在桌子一边,隔着中间无辜地躺在小摇篮里的龙蛋面面相觑,最终不约而同地将希冀的目光投向这颗龙蛋的另一位创造者。 “……”润玉终止了两人关于孵蛋的想象,“龙蛋不需要温度,它需要的是灵力。” 因天界还有政务要处理,两人在这天晚些时候和簌离告别回了辰州——带着龙蛋。 璇玑宫内。 郁烈拨了拨那颗蛋,“这么说来,我们只要保证它时刻在你我身边就可以了。” 润玉点点头,“金池……大约有提纯血脉的作用。” 这也可以解释金池之子为何如此稀少却又几乎每一个都天资超群:就像一勺蜂蜜可以提炼出糖,但一勺白水是无论如何也提炼不出糖的。 郁烈觉得十分有道理,点头的同时忍不住又拨了拨蛋。 他好像玩上瘾了,因为他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拨动,这个蛋都好像不倒翁一样稳稳站立。 他一拨—— 蛋晃荡几下,站住了。 他再一拨—— 蛋又晃荡几下,站住了。 他再伸手—— 蛋突然自己打了几个旋儿,躲开了那只不断骚扰的手。 郁烈笑眯眯地说:“你看,蛋丨蛋现在好像就有意识哎。” 润玉无奈道:“好歹是自己的蛋,你别逗它了。” 他这话刚说完,蛋就自己倒了下来,骨碌碌地滚向润玉的怀抱。 ——蛋,的确是有自己的意识的。 ——显然,它能够分清谁才是温柔可亲的那一个。 ※※※ 接下来一段时间,天界众仙都被惊呆了! ——陛下身边多了一颗蛋! 天帝在璇玑宫接见臣子的时候,桌子上摆了一颗蛋。蛋底下还有一个细软的绢帛做成的小窝。 天帝在省经阁查阅资料的时候,手上捧着一颗蛋。蛋的旁边摆着一个装饰得很精致的小篮子。 天帝在朝会的时候—— 哦,这个时候他的身边没有那颗蛋。 但有些心思敏锐的人发现,在天帝没有随身携带蛋的时候,那颗蛋就会出现在天君的手边! 这说明什么?! “那是一颗龙蛋吧?”五德星君揣测。 见多识广的太上老君捻捻胡须,笑而不语。 知道内情的太巳真人如出一辙,笑而不语。 许多仙人对这颗蛋十分眼热。毕竟绝大多数人活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龙蛋。 虽然前天帝和现天帝都是龙,但就像润玉说的那样,他们小时候也并不是一颗蛋,而是和普通的小婴儿没什么两样,偶尔控制不住灵力,也只是化为幼龙的模样,不会变成蛋。 但是眼热归眼热,天宫之内,目前能够有幸摸到蛋的,就只有邝露、涂艳山和南红三个人而已。 这一日,郁烈再再再次逃了大朝会,等他手里抱着龙蛋从寝殿出来,就看到邝露和涂艳山坐在庭中石桌旁,头对头在鼓捣什么东西。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他有几分好奇地踱步过去。 “陛君。”邝露笑着朝他打招呼,“我们给小殿下编一个新的篮子。” 郁烈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的确已经有了一个篮子的雏形。但对面涂艳山手里的—— “你在做什么?毛线球?” 涂艳山:“……” “然子啊然子!我编的然子!”她两只手已经被占满了,嘴里还叼着一根竹片,只能含糊不清地为自己的作品正名。 郁烈:“噗。” 涂艳山顾不上搭理他,一门心思和手里的竹片搏斗。郁烈便懒懒散散地搂着蛋坐在一旁,他身后的优昙花以欲开还闭的姿态等待着下一次盛放的花期。 过了不多时,结束朝会的天帝陛下回了璇玑宫,占据了桌子旁边的最后一个位置。 好在这桌子够大,两拨人互不干扰,两个小姑娘埋头编篮子——邝露已经开始用最柔软的云锦给篮子钉内衬了;郁烈和润玉就在一旁说着最近的一些事情,龙蛋则被放在它经常呆的、也是它最喜欢的那个漂亮小篮子里。 忽然。 极其轻微的一声“咔嚓”。 坐在桌边的四个人都愣了一下,同时往桌上看去。 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龙蛋轻轻晃了晃。 在这一瞬间,日光好似都明亮了几分。在众人没有留意的地方,一朵半开半闭的优昙花绽开了花瓣——新的花期来到了。 “咔嚓。” 龙蛋又晃了一下,蛋壳上裂开了一道缝隙。 “咔吧。” 一块蛋壳被顶开,露出了一点银白色的小角角。 小龙破壳了。 [1]阮元《畴人传》 ※※※※※※※※※※※※※※※※※※※※ 真·小龙崽来啦! 是小王子还是小公举呢? 提示:从陛下与陛君的属性上猜一下~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照花 小龙是一条和天帝一样的银龙,只不过性别不同,是个女娃。 取名字的时候,郁烈强烈表示自己头上顶着的姓氏不需要继承,最后就随了润玉的姓,起名应照花,小字元昕。 照花刚刚破壳,还是一条细细小小的小龙。她的灵力虽然不足以支撑她变成人形,但是小龙形态的她显然能够毫无障碍地听懂别人讲的话。有鉴于当初的蛋丨蛋就有自己的意识,郁烈强烈怀疑这小丫头在蛋壳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习了。 ——金池之子继承创造者的优势,天赋异禀,聪慧绝伦,古籍诚不欺我。 “小花,你阿父要去上朝,来,松开你的小爪子,到阿爹这里来。”郁烈试图将盘在润玉手腕上的小龙揪下来,无奈对方咬住自己的尾巴环成一个圈,死不撒手。 照花:我不! 她宁愿听一堆老头互相扯皮也不想和阿爹待在一起! “好了,”润玉摸了摸小龙的脊背,“既然她自己愿意,就随她去吧。倒是你,昨天是不是又带小花去做什么了?” 郁烈一脸正直地说:“我带她去花界看花了。” ——骗人! 照花恨恨地咬了咬自己的尾巴。 ——你明明是利用我的可爱去骗小姐姐们的鲜花饼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而且骗来之后都不给我吃!(这是重点) 润玉笑着看他。 当郁烈特别正直严肃的时候,一般就是他一本正经骗人的时候。 看看照花的反应,就知道郁烈口中的“看花”水分很大。不过郁烈就是这样的性格,照花自己也明白。过不了几天,她自己又会黏在郁烈身后做一条小尾巴了。 所以润玉最终也没有点破,揣着小龙崽上朝去了。 ※※※ 小龙形态的照花十分喜欢盘在某个地方。 比如她还是蛋的时候经常待的小摇篮,比如她剩下的一半完整的蛋壳,再比如两位爹爹的头顶。 区别只在于,当她盘在润玉头顶的时候,会老老实实假装自己是个银色的小发冠;而盘在郁烈头顶的时候,她会试图在头发里做窝。 郁烈第十七次提溜着女儿的尾巴把她从自己的头发里“请”出来的时候,十分认真地教给了她“每次做完坏事都要记得清理战场”的道理。 照花用两个小爪爪抓着他递来的梳子:“……” ——好叭。 她叼着梳子勤勤恳恳努力梳头打扫战场,等她梳完,郁烈拿回梳子一看: “……” 犀角梳上多了三个缺口,完美对应小龙崽的小嘴巴和两只小爪爪。 缺口处不是被啃掉的,而是被什么东西烧融了,郁烈就手一探,缺口上还残留着一丝火灵的气息。但非常奇怪的是,照花分明是水系灵根。 “小花,来。”他朝着正在殿内飞来飞去、尝试从房梁上向下俯冲的小龙招了招手。 小龙一扭头飞了回来,落在郁烈手上。 郁烈摸了摸小小的龙脑袋,对方哼唧几声,颇为自在地摆了摆尾巴。细长的龙尾擦过手指,有一点凉丝丝的。 借着摸脑袋的机会探查了女儿的灵府,郁烈现在的心情略微有点惊讶。 因着极其相似的颜色和外形,他和润玉一直以为照花也是应龙。 但现在看来,似乎是他们先入为主了。 ※※※ 十年后。 永昭宫坐落在璇玑宫之侧,两座宫室之间隔了一条天河。天河上方架了一座流光溢彩的虹桥,像是用世间最剔透的水晶琉璃铺设而成。 下午时分,一个小姑娘迈着两条小短腿上了桥。她生得玉雪可爱,头上扎了两个小鬏鬏,小鬏鬏上系着浅黄色的绒球;穿着一身杏粉色的襦裙,长长的飘带上缀着拇指大小的铃铛。 她的身后跟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眼睛一金一蓝,姿态十分优雅。 一人一猫从容过了桥来到璇玑宫。 书房里,润玉和郁烈一人占据桌案一边处理政务,敞开的门突然被轻轻敲了几下。 “小花?”郁烈扔下笔转头去看女儿。 “阿爹~”刚进门的照花对着爹爹甜甜一笑。 “乖女~来抱抱~”郁烈张开胳膊—— 然后他怀里被塞了一只猫。 郁烈:“……” 猫:“……” 一人一猫大眼瞪大眼,如出一辙地露出嫌弃的表情。 最终,郁烈缓缓松手冷漠赶猫,猫咪轻轻一跃拥抱自由。 而老父亲的乖女和小喵咪的主人此刻已经跑到了桌子另一边。润玉笑着揉揉女儿的小脑袋,顺手正了正她头上有点歪了的小绒球。 “今天怎么不往省经阁跑了?”往常这个时候,自家女儿可都是泡在省经阁,徜徉在书卷的海洋。 “嘿嘿……”照花用微笑代替回答,十分殷勤地踮起脚,“阿父我帮你磨墨!” ——但她踮了脚也只比桌子高出一小节,伸手划拉一下都够不着砚台。 郁烈:“……嗤嗤嗤。” 润玉也笑了,但他很善良地没有笑出声来,并迅速猜到了小女儿如此殷勤的原因。 “这次又想去哪里玩?” 目的已被拆穿,照花果断放弃远在天边的砚台,回身抱住父亲的胳膊摇了摇,软软道:“我想去太湖找小叔叔玩~” 她口中的小叔叔就是常翕,现任太湖水君。 考虑到照花和他的关系一向很好,太湖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所以很快她的要求就得到了满足。 看着女儿快快乐乐地带着猫出门,润玉突然想起一事,“镜城。” “嗯?”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小花她养了一只饕餮?” 没错,那只雪白的波斯猫其实根本不是猫,而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饕餮。一年前饕餮跑出万劫谷进了冥界,阴差阳错地被去冥界找小姑姑玩的照花当成猫抱了回来。 “看她什么时候能自己发现吧。”郁烈笑道,“小花继承了你的聪明,我可不信她一点异常都没注意到。” 太湖边。 “阿喵。”照花在下水之前严肃叮嘱自己的猫,“你不可以吃太湖里的小精灵——更不可以吃小叔叔!” 猫哼了一声,喉咙里竟发出了人的声音,只不过非常低沉嘶哑。 “那些愚蠢的鱼虾能够被我吃掉,应该是它们的荣——” 照花默默将一团业火递到它的面前。 “啊,有只蝴蝶。”猫伸爪子去拍飞过自己头顶的蝴蝶,十分娴熟地假装失忆。 ——识时务者为俊杰。 ——但说真的,它这辈子一定和龙犯冲。 照花并不知道自家猫在想什么。她伸手抱起认了怂的小喵咪,闪身变回龙的形态,一头扎进了水里。 银色的幼龙比刚出生时长大了很多,所经之处,湖中尚未开启灵智的小生物纷纷畏惧退避。在水波荡漾间,隐约可见一点红色缀在那银白之间——是一片如同赤色琉璃一般的、月牙形的鳞片。 银白与赤红、壬水与丁火、天阳与九阴,在幼龙的身上如此和谐又如此完美地交融在一起。 洞彻四时光阴,襟带天书辰星。 翻手百川接天,覆掌业火燎原—— 是为烛龙。 ※※※※※※※※※※※※※※※※※※※※ 郁烈:“说到饕餮,我突然想起另一个被我们遗忘了很久的……” 润玉:“你是想说……” 御魂鼎内。 被所有人遗忘的穷奇:“太微!你大爷的!!放老子出去!!!”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小花的日常记录 我姓应,名元昕,字照花,小名小花。 我的父亲是天下最好看的天帝,我的爹爹是天下最可爱的天君。 而我,是天下最天真善良单纯……以及最能打的小公主。 从我出生到现在九十七年零四个月的时间里,我们一家三口在天界过着幸福平静的日子。 ——好的,在我写这句话的时候,天河那边一声巨响,一定是爹爹又把炼丹炉炸了。老君拒绝让他再进兜率宫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让我们把“平静”这个词划掉。 从我出生到现在九十七年零四个月的时间里,我们一家三口在天界过着幸福的日子。 但其实我的家族很庞大,我有很多的祖辈——死了的或是没死的;也有很多叔叔——失踪了的或是半失踪的;还有很多姑姑——天界的或是冥界的。 伯公廉晁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我只在一座宫殿里见过他的画像。祖父太微一直在上灵洲清修,从来不在人前现身。祖母簌离住在一门之隔的九州,那里和天界一样漂亮。还有叔公丹朱,他住在天界姻缘府,真身是一只狐狸(爹爹说我很小的时候曾经不小心烧秃了他的尾巴,我觉得这一定是污蔑,我从来不记得有这么回事)。听别人说,他曾经是掌管凡人姻缘的神仙,但下凡历劫回来后就不再管这些事了,只在姻缘府里写话本或者编红线,还教过我怎么用红线剪穗子。 再往下算,我的叔伯一辈,大叔叔旭凤到冥界隐居去了,天界很少能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二叔叔彦佑偶尔会见到,听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凡间游历,他说这是在学习和体悟。父亲说他和之前相比变了很多,或许他真的在凡间悟到了很多东西;小叔叔常翕是太湖水君,掌管八百里太湖,湖底下有连绵的一整片宫殿。 我还有两个姑姑,大姑姑是龙鱼族族长,她不常到天界来,也从不参加天界的宴会,只在洛水修炼;小姑姑是冥帝,我们经常能够见面,因为她总是天南海北四处游玩,并且非常喜欢收集东西(在这一点上我和她很有共同语言)。除了这两位亲姑姑之外,在天宫还有邝露姑姑、艳山姑姑和南红姑姑,在冥界还有白狼姑姑。 不过在以上所有人里,我觉得最最神秘的还是那个一直处在隐居状态的大叔叔旭凤,我曾经听有人称呼他为前火神,约莫他以前是一个管火的神仙。关于他的传说有很多,有人说他是一个战神,也有人说他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傻蛋;有人说他是一只凤凰,也有人说他是一只乌鸦。父亲说大叔叔是一个坦率随性、却又太过简单天真的人,而爹爹说大叔叔是一个喜好以自我为中心的秃尾巴鸡。 据天宫流传的小道消息,大叔叔喜欢花神锦觅,有鉴于花神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坠星海上,而大叔叔隐居的地方就在坠星海边,我觉得这个小道消息非常靠谱。但奇怪的是两个人一直没有在一起,我去天门路过坠星海的时候,总是看见花神坐在命盘上,遥遥地望着海的尽头,就像之前我偷偷去看大叔叔到底和父亲长得像不像,却发现他一直站在海边望着落满星辉的海面一样。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很多故事,可到最后两个人似乎都不快活。 后记:艳山姑姑说大叔叔和花神之间的爱情故事“惊天地泣鬼神,令人身死魂消”(……或许是我听错了?身死魂消听着有点吓人)。但我觉得他们的“爱”与父亲和爹爹之间的“爱”一定不是同一种东西,否则他们的结果为什么会截然不同呢? ※※※ “小花~~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听到庭院里传来的声音,照花放下笔,将已经写了一多半的书册放回桌案上秘密的小格子里,然后笑着跳下椅子跑出殿外。 “小姑姑~~” 郁真真站在庭院中央,她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朝自己跑来。 近百年的时间过去了,天界唯一的小公主依然保持着六七岁女童的样子:两位父亲的血脉融合成就了她绝顶的天资,却也让她的生长期变得极为漫长。 郁真真半蹲下身将跑过来的小姑娘抱住,在对方白嫩嫩的小脸蛋上一边啾了一口。 “看,”占完小侄女的便宜,郁真真心满意足地从袖中掏出一条水盈盈的手链给她戴在手上,“这是我去冥洲的时候搞到的冰魄天羽,有稳固时空之效。” 照花转动手腕看着那一串像是晶莹剔透的冰晶一般的手链,甜甜地道谢:“谢谢小姑姑。” 郁真真一捂心口,感觉心要被萌炸了。 然后她一使力把小姑娘抱了起来。 照花:“教礼仪的师傅说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不能随便给人抱了。 郁真真:“没关系,他又不知道。” 姑侄两个相视一笑,心中俱有一点点偷摸做坏事的小得意。 “今天天气这么好,让我们去璇玑宫蹭饭吧!” 听闻此言,照花微笑道:“爹爹今天又炼丹了。” 郁真真:“……” 哥哥那分明不叫炼丹,叫炼毒……或者炼炸。 既然他又炼了毒,那么—— “我突然想起冥宫新来了一个厨子,做的松鼠桂鱼特别好吃,要不要和小姑姑去冥宫吃饭?” “好呀。” 用过午饭,照花和她的小姑姑又跑去九州玩了一圈,为了安慰勤劳公事的父亲、晋级丹房杀手的爹爹,以及留守永昭宫的猫,她特地带上了好几个储物袋,搜刮了许多当地特色美食。 等她大包小包回到永昭宫,太阳已经有了西斜的倾向。 唔,掐指一算,吃晚饭的时候到了。 照花带上自己的猫,准备去璇玑宫吃饭——这个时间点,不管爹爹炼的是丹是毒还是炸,应该都已经实验完毕了。 她像往常一样上了虹桥,但刚走到一半,就发现眼前的景色飞快地模糊扭曲起来。 ——啊,又来了。 因为烛龙生来带有时空法则之力,又因为年龄太小自控能力不成熟,她经常无意识间造成时空震荡,然后误入其他时空。 ——所以冰魄天羽还是有点用的,好歹给了自己一点反应时间。 ——如果买上一麻袋把全身挂满不知道会不会有叠加效果。 照花一边在心里这么想,一边淡定地将怀里的猫往外一丢,“去吧,阿喵!告诉父亲和爹爹不用等我吃晚饭了!” 猫:……去你大爷! ※※※※※※※※※※※※※※※※※※※※ 小花的日记里有几句话是不是看着特别眼熟? 没错就是模仿了原剧最后一集棠越(应该是这么写吧?或者是堂越?棠樾?……算了管他的反正他爹娘都不记得他的名字)的句式啦。我要让原剧的制杖们都看到萌萌哒的小龙崽!羡慕死他们! 感谢读者“^o^”,灌溉营养液+1,2020-04-28 23:17:05;读者“青子矜”,灌溉营养液+1,2020-04-27 16:08:53;读者“tq00liuyi”,灌溉营养液+1,2020-04-24 00:42:58;读者“tq00liuyi”,灌溉营养液+1,2020-04-24 00:42:50;读者“沧澜”,灌溉营养液+20,2020-04-24 00:27:56;读者“melody_x”,灌溉营养液+20,2020-04-24 00:08:23;读者“你的四个画”,灌溉营养液+10,2020-04-21 02:39:43;读者“青子矜”,灌溉营养液+1,2020-04-15 17:28:07;读者“墨言轩”,灌溉营养液+1,2020-04-15 09:17:02;读者“yan”,灌溉营养液+1,2020-04-15 06:06:48;读者“榛子狸”,灌溉营养液+10,2020-04-14 01:24:27;读者“melody_x”,灌溉营养液+10,2020-04-13 21:53:05~~给你们比一个超————大的心~~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意外之旅 照花一脚跨进面前模糊的色块,眨眼的功夫,身上一冷又一沉,她发现自己泡在了一条河里。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啊! 她赶紧浮空踩在水面上,用法术弄干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又前后检查了好几遍才放下心来。 然后她环顾四周:河面宽阔,两边岸上是蓊郁的树丛。 虽然说时空规则有极强的修复能力,自己误入其他时空后往往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排斥出去,但一直踩着水站在河上也太奇怪了。她想了想,决定先上到岸上,搞清楚自己此刻在哪里。 现在是下午,河岸边安安静静没什么人。照花走了一会儿才看到远处有个小孩子在钓鱼。 看那小孩有八九岁的样子,应该能问出一点消息。于是她走过去问:“打扰一下,请问这里是——” 但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小男孩扔了钓竿,眼睛亮闪闪地说:“你就是我钓上来的媳妇吗?” 照花:……什么玩意? 或许是看出她的疑惑,那小孩很认真地解释道:“我娘说,河里有很多好看的媳妇,只要耐心细致,就能钓到属于自己的媳妇。” 照花心道:那你娘怕不是个傻子。 不管怎样,这个毫无逻辑天马行空的回答让她感觉和对方完全无法沟通——或许这就是爹爹常说的智商壁垒——于是果断放弃从他嘴里问到消息的想法,毫不拖泥带水扭头就走。 但那小孩不依不饶来扯她的袖子,“你要去哪儿啊?你刚从河里出来一定没地方去,我带你回我家吧。” “松、手。” “我不!你从河里被我钓起来了,就是我的媳妇了。” 照花:…… 这小崽子真的好烦。 这么想着,她转身对他微微一笑—— 然后一脚把他踹进了河里。 河水很浅,她并不担心会把那小鬼淹死,顶多让他滚一身水。所以踹完人,她头也没回就准备走人。 但就在这时,一道黑光闪过,一个穿黑衣的小姑娘从天而降,看上去有十三四岁,一落地就朝她打了过来,口中叫道:“你是哪里来的小妖女,敢欺负白鹭?!” 照花闪身避开她的一击,心道,这还真就是爹爹说的,打了小的来了大的。 ——好、烦、啊。 黑衣姑娘一击不中,糅身又上。照花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美好品德,看准她身法的疏漏之处,一脚把她也踹进了河里。 ——完美。 为防打了大的来了老的,她把人踹飞之后飞快给自己套了个隐身,转身悠哉离去。 然而刚刚走出几步,她忽的感觉一个强大的气息正在飞速靠近。她心下一凛,暗道:不是吧?还真就打了大的来了老的?脑海中闪念的同时,手上动作也不慢,连掐几个手诀激发了身上璎珞的防御功能。 此时再作移动更容易被发现,她干脆屏息凝神站在原地,十分冷静地一动不动。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一道银白色的流光落到几步之外的岸边,化作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 ——父亲为什么会在这儿?!! ※※※ 最初的震惊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她很快便将心绪平复,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看着和父亲长得一模一样(连气息都很相似)的男人伸手把烦人小鬼从河里捞了上来,待要去拉那个黑衣姑娘时,对方却好似对他很是疏离,并不领情,讨伐了几句“小妖女”之后就化光离开了。 剩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岸边交谈几句,至于说了什么照花没有留神去听,因为她的视线总是控制不住地在那个男人身上打转。 ——妈耶真的超像的…… 正当她想悄悄往前一步再仔细看看的时候,她的身后遥遥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鹭!” 不得不说这声音陌生中带着点熟悉,照花下意识地扭头一看—— 花神?! 这时,她终于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于是在男人离开后,她悄咪咪地跟上了手拉手回家的母子二人。那个小鬼一边走还一边向他母亲告状,说自己被钓上来的媳妇踹进了河里,听得她只觉脚痒,很想上去踹他屁股,然后把他倒吊起来挂在城门楼上。 好在她没有忍受这对母子太长时间,很快她要找的答案就来了。 一个男人提着鱼篓迎上来,一把抱起了那个小鬼。 照花停住脚步,那一家人已经沿着林间的路走远了,她却没有再跟。 因为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明显了:大叔叔在这里,花神也在这里,他们还成了家有了孩子—— 很明显这就是传说中的命运分支世界啊!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 刚才那个穿天灰色衣服的男人就是另一条命运线上的父亲! 照花摩拳擦掌激动不已,什么叔叔花神小鬼头全被她抛在了脑后。时间有限机会难得,她果断地化为遁光飞上了天。 ※※※※※※※※※※※※※※※※※※※※ 没错被暴躁小公主踹到河里的就是棠越和卿天了23333. 本章可以和原剧最后一集后半段配合食用。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另一个天帝 九重天阙似乎还是熟悉的样子,结界内外,天兵身披铠甲手执长丨枪,守卫十分严密。 照花不敢赌这个世界有没有爹爹和自己,所以也不敢动用身上的通行玉令。好在她身上还带着父亲给的一颗定海珠,只要让她找一个隐蔽的、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这么想着,她从北天门的一侧溜过,熟门熟路地走到玉枕台。这里基本不会有人来,巡逻的天兵一刻钟才会经过一次。 她站在隐约有流光闪过的结界外等了等,一直等到一队天兵走过来又走过去。左右看看四周无人,才从手腕上解下一颗用红线穿着的珠子,按在了面前的结界上。 下一瞬,原本无形无色的结界荡漾起了水一般的波纹,照花一步跨进去,结界很快便在她的身后合拢,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玉枕台往前不远就是会泉宫。过了会泉宫,经浣花溪、连苑、枕霞阁、扶珍宫、明光殿,就到了整座天宫的中心九霄云殿。 照花站在玉枕台边,抬头便可远远地望见九霄云殿气势恢宏的重角飞檐,她默默地在心中规划路线,忽而却觉得有些不对——她之前站在这个地方远望九霄云殿的时候,是可以看见天机府钟楼的一个小尖尖的。 可刚才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照花蹙了蹙眉,提着裙子跑上玉枕台。站在高处远眺,原本该是天机府的地方,现在竟是一片有假山有流水的花园。 所以——她在心里想,这个世界的父亲和爹爹并没有在一起。 她一时觉得有点遗憾,但也明白命运的分支总是不能全然如人所愿。所以没过一会儿她就决定不再去想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收拾心情、重整旗鼓,直奔璇玑宫。 因为在这个世界算是黑户,她不方便用灵力波动太大的遁术,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等她走到璇玑宫大门外,太阳已经偏西,柔和的辉光洒满面前这一片仙气萦绕的宫宇。 照花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璇玑宫外并未设下与天宫外围一般强大的结界,只有天兵在门口守卫;而她的身上隐身法术和防御阵法层层叠叠,天兵并没有能够注意到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大摇大摆地跑进天帝的居所。 ※※※ 眼前这一片庭院十分空阔。 在十岁之前,她一直和父亲、爹爹住在一起。这片宫室她再熟悉不过。 她经常在清晨去收集优昙花上的露水,也曾在庭院一角的古树上扎过秋千。 可是这个世界的璇玑宫空荡荡的。 她走到原本该有一片优昙花的地方,眼下这里空无一物。 她又去看清泉殿的方向。往常这个时候殿里早就亮起了灯火,邝露姑姑和艳山姑姑会在里面修炼或者谈笑,南红姑姑则是看书或者保养自己的剑。 但现在那里没有灯火,也没有人声。 照花转身看着偌大的庭院。天边最后一丝余晖柔和而温暖,将琉璃飞檐画栋雕梁蒙上一层暖色的釉。可她身处其间,只感到由心底翻涌而至的冷清与寂寥。 她慢慢走过连廊,又走过启辰殿、临华殿。 天边的夕阳终于隐没,无边的夜色席卷而至。 最后,她在明粹殿外感知到了那个熟悉中带着陌生、陌生中又透着熟悉的气息。 方才那种无从言说的孤冷还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让她一时间竟有点忐忑。 ——不过来都来了…… 她回身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便干脆解除了隐形,扒着门框探出半个脑袋往里看。 ※※※ 润玉坐在桌案后翻阅一本古籍。 偌大的殿堂中,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人看书,一个人修炼……过去的几千年他一直如此,而今成为天帝,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想起几日前几位仙君上书请求立后,牵连着又想起今日在河边见到棠樾。他长得很像锦觅,性格却颇类似旭凤。他很聪明,是个好孩子,也是被父母宠爱着长大的孩子。 很久之前,在看着天帝天后和旭凤一家和睦的时候,他也曾想过,若以后他有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一定会倾尽所有,爱他们、保护他们。那时的他,全然未曾料到后来的种种曲折。 他合上手中的书。心绪已乱,再看也无益。 夜色已至,宫苑寂寂。灯花“啪”地一响,烛焰跳动几下复又平息。恍惚间,他似乎看到过去的自己立在那一片朦胧辉光之中,对他轻轻一叹: ——你报了仇,掌握了自己的命运,成为了至高无上的天帝,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可你还是一无所有。 ——求,而不得,便是天帝也无可奈何。[1] 他静坐良久,才微微阖眼压下心中绵延开来的一丝钝痛,起身将书放回书架上。 等他回转身来,门框边却多出了一颗小脑袋。 润玉:“……” 照花:“……” 四目相对,照花乖乖地从门后走了出来,奉上一个百试百灵的甜美笑容。 ——看我萌混过关! “你是?”润玉疑惑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 她梳着两个发鬏,眉心一点浅金色花钿,颈上戴着蝴蝶穿花璎珞,一身桃花色云纱衣裙,从头到脚无处不精致,更兼气度沉稳从容,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但天宫现下年纪最小的仙人应该是洛书真君的孩子——是个十三四岁样貌的男孩,并不是眼前这个六七岁的女孩。 可若说她不是天宫中人,又为何会一身仙修的气息,还悄无声息地跑进了璇玑宫里? 小姑娘还站在那儿——这并不是他的幻觉。 于是他往门口走了几步,来到小姑娘身前。 对方见他过来,不躲不闪地站在原地,两只手背在背后,仰着脸冲他笑。 那笑容纯真而明粹,润玉怔了一下,忽而便有些心软——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笑容了。 “你是哪家的孩子?”他半蹲下身,让自己能够平视对方,“怎么会跑到这里?” 照花:……糟,这是道送命题。她可不想早早被这里的天道发现然后被排斥出去。 思索片刻,她谨慎地说:“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一旦我说了,我就要消失了。” ——好吧她知道这个答案很不靠谱,但她不能再说更多了。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对面的人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道:“你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吗?” “……时间一到,我就会回去了。” “好。”润玉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也无意为难这个神秘的小客人,“那么在你回去之前,需要在这里待一会儿吗?” 照花:“……” 她有些懵懵地跟着眼前银灰色的衣角进了明粹殿,心中茫然而不解。 ——我刚刚有说什么吗?他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平静?他猜到什么了吗?怎么猜到的? 果然,她深沉地叹息一声,无论在哪个时空,她的聪明程度和父亲相比都还有很大差距。 ********* [1]改编自原剧最后一集末尾台词。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小公主的特别法术 照花得到了一杯茶。 她坐在椅子上晃荡着自己的脚尖,两手捧着茶杯,环顾一圈,发现整座宫殿里加上自己就只有两个人。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她问。 而在她打量四周的时候,润玉也在看她。 方才在惊讶和疑惑之下,他并没有看仔细。如今再看,他总觉得这个孩子的眉眼有些微妙的熟悉。他刚刚往自己心中的猜想上又加了几笔,就听到了来自小姑娘的问题。 “为什么这样问?” “只是觉得这些宫殿好空旷。”照花放下已经空了的茶杯,跳下椅子,用两只胳膊比划了一个很大的圈,“你会觉得很孤单吗?” 她的语气带着小孩子特有的稚嫩,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亮闪闪的,让人完全不忍心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润玉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孤单也好,热闹也罢,都是可以习惯的。” 照花注意到他没有正面回答,或许是习惯了掩藏自己的情绪,也或许是不想将自己的负面情感传递给其他人。但是—— 她抿了抿唇。 他并不开心,她能感觉到。 她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嬷嬷给她讲的故事,关于一座很大的王城和一位孤独的王。眼前的人真的和父亲很像,但他们又是那么的不一样。他比父亲更沉静忧郁,眉眼间落满无数清寂长夜的幽凉。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改变了念头。 既然我来到了这里,她想,我总该留下点什么。 “你们这里有冥界吗?”有“小孩子的跳脱思维”做挡箭牌,她十分圆润地转换了话题。 润玉已经猜到对方来自另一个时空,此刻也就没有对她的用词提出质疑,而是很有耐心地回答:“不,我们这里只有鬼界,没有冥界。” “那你也一定不认识括苍鬼君了。” “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他在你们那里很有名吗?” 照花眨眨眼睛,“对我来说,他很有名——他是我的爹爹。” 她说这话时语气十分骄傲,润玉的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一点笑意,“那我猜,你的母亲一定是位天界的仙子。” 照花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我没有母亲——我有一位父亲。” “我的父亲来自天界,我的爹爹来自冥界。”她这么说着,话头突然一转,“我可以看这里的书吗?” 润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可以。你想看什么?” “辰州风俗志。”照花张口报了一个书名。 明粹殿的确有这本书,只不过很少被翻阅,所以放的位置比较偏僻。润玉刚想起身去找书,就见小姑娘自己跑到了书架前,准确无误地从一堆书卷之中抽出了一本书。 小姑娘转过身,向他展示了一下书籍的封面。 《辰州风俗志》。 润玉站起身。他看着那本书,又看着拿着书的小姑娘。就在这一瞬间,之前种种线索都被串联了起来,他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十分荒谬的猜测。于是他再去看这个谜一样的小客人时,觉得对方更像一场迷蒙离奇的梦境。 “你……”他说,“你对这里很熟悉。” ——你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璇玑宫。 小姑娘将书放在一边,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她的眼眶有点微微的红。 “……我对这里的一切人和事,都很熟悉。” ——我曾经与父亲和爹爹住在这里。 照花说完这句,静静地等着对方可能会提出的问题。 命运的分支有多么玄奥难解,就有多么引人探寻,寻找命运的起点与终点,进而探索命运改变与逆转的可能。 但她最终没有等到任何她预想之中的问题。 那个年轻的帝王矮下身与她平视——没有不解、没有惆怅、没有遗憾。 他说: “他过得好吗?” 照花愣了一下,才说:“他很好。” 然后她便看到对方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意,似乎他所寻找的答案已经全部包含在这三个字之中。 “你没有别的事情要问了吗?”她忍不住说。 润玉摇摇头。时空规则是天道不可触碰的禁区,他不会让一个小姑娘承担触犯天机的风险。而且——他也的确没什么其他问题想问。 他已经猜测到了事情的真相,并欣慰于另一个自己能够得偿所愿、余生顺遂。而属于他自己的故事,早已经写好了结局。 照花在这一刻,突然体会到心痛的滋味。 她隐约知道一点父亲的过往——叔公经常用后悔的语气描摹他的歉疚。 但父亲早已经走出了那片泥淖,另一个他却依旧陷足其中: 在命运的罗网与漩涡里,她看到一朵花被无视、被摧折。它凋零在尘土里,枝叶零落,花心却依旧如当初在枝头那般洁白无瑕。 于是她说:“很小的时候,我以为蛋壳里面就是我的整个世界;等长大一些,我以为天宫就是世界的全部。可再后来,我知道了天宫外面还有天界五十洲、天界之外还有其他界域、这层世界之外还有另一层世界——世界这么大,人又那么多,你一定能找到真正属于你的那个人。” 润玉接受了她笨拙的安慰,含笑道:“我会的。” 照花也知道自己这段安慰有些空泛,所以她眨眨眼睛,用一种“信我就对了,我特别靠谱”的语气说:“天帝陛下,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小公主——小公主总有自己特别的法术。” “我会送你一份礼物,”她掏出一个锦囊,往手里倒了点什么东西,为自己能想到这个绝妙的主意而得意洋洋,“它带着我的祝福,会帮你找到那个真正爱你的人。” 这时她已经感觉到周围传来熟悉的牵拉与排斥感——这是时空规则在清理她这个异数的前兆。于是她赶紧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对方掌心。 “我要走啦。”她说,“在走之前,我终于能对你做一下自我介绍了。” 润玉看着她的脸上露出一点调皮和狡黠,然后两条小胳膊环上他的脖颈,一个孩童的天真的吻落在他的脸颊。 “我姓应,名元昕,字照花。我是辰州天帝应熙和天君郁烈的女儿。” “你是世间最好的天帝。不论何时何地,你永远有我对你的爱。” 小姑娘说完便松开了手,她退后一步,身形逐渐模糊直至消失,如同她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润玉望着她最后站着的地方,缓缓打开手掌。 掌心里,静静躺着一片银白色的、半圆形的物事—— 一枚幼龙褪下的鳞片。 番外二完。 ※※※※※※※※※※※※※※※※※※※※ 小花虽然是条幼龙,但她的智力远超同龄人。她一开始想见这个时空的大龙只是出于好奇,也没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毕竟就算再像,这里的天帝也并不能等同于自己的父亲。但真正见到了之后,她感觉对方并不快乐,联系下午在河边所见以及在自己的时空听到的传闻,她约莫猜到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所以她改变了主意开始拼命暗示大龙自己的身份,其实就是想说“你不要在这个时候就心灰意冷呀!你看另一个世界有这么可爱的我,说明命运是可以改变哒!” 至于这里的大龙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就是番外三要讲述的啦。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许宝珠的小花园 早点休息,爱你们~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浮生枕 “阿父!”照花眼尖地看见了父亲,于是一手揽着爹爹的脖子,一手朝对方挥手。 郁烈干脆抱着她站起身来,照花身量小,可以很轻松地坐在他的臂弯里。 润玉带着点笑意走过来——潇洒隽然的男人抱着雪团子一样的小姑娘站在蓊郁的古树下,此景本身就已足够赏心悦目。 “小花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郁烈抱着女儿,意态闲适,“正好小花有问题问你。” 润玉颇感兴趣——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十万个为什么成精,自己家的这个却极少问问题——毕竟明粹殿和省经阁的书都快被她看完了。 “什么问题?” 照花便将事情复述了一遍,“阿父,为什么花境的芳主们都没有办法渡过劫数?” 润玉在听到“花境”的时候就已经有所明悟,他看向郁烈,“业火劫?” 郁烈点点头。 生死簿中所载,花境一十二位芳主,尽数陨落于业火劫。 对仙修而言,只要未入归元境,就算不得真正的永生。金仙寿元五万载,其下境界又依次递减。寿元尽头便是天劫,三道劫雷,一判罪业、二探本真、三问道心——也就是古籍中记载的业火劫、本心劫、问道劫。若是渡过劫数,便能更进一步——当然,这样寿元终了时的渡劫进阶比修炼进阶根基要薄弱很多,需要在之后花费大量时光去弥补;若是渡不过劫数,便身死魂消,彻底消散于世间。 照花知道业火劫是什么,所以更惊异于花境芳主竟连第一道劫雷都渡不过。润玉却是明白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心中不免有几分难言之感。他见女儿十分好奇,便将旧事缓缓道来。 “当年因父帝与……废天后之故,致使花神身陨。花界为花神举丧十年……” 花神梓芬仙逝,百花凋零。闻此噩耗,天帝罢朝举哀七日,花界为花神举丧,九州四海万艳同悲,敛蕊不开。十年间,世上再无一朵鲜花绽放,天地间颜色尽失。直到十年后丧期结束,方恢复争妍盛开。——《先花神本纪》[1] “花境服丧十日,人间断粮十年。虽有农神雨师以及其他一些天界仙人相助,凡间在这十年里也数次爆发饥荒,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甚至易子而食、析骸而爨。”润玉看向花境所在的方向,“花境十二芳主,没有人能背负起这份业果。” ——就算先花神再世,也无能为力。 照花眨眨眼睛。 她读过不少书,知道背负业债并不意味着一定会渡劫失败——细论起来,每个人都或多或少被业力缠身。若是修为够高或是寻到什么渡劫秘宝,自然也无惧业火之劫。 所以问题就来了——在明明知道自己欠下罪业的情况下,花境里的人为什么还不积累功德以作弥补、游历各境寻找秘宝,或是争分夺秒提升修为? 她一时想不明白花境人的思路,却也不想在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上多做纠缠——生命消散终归令人伤感,不管是仙人还是凡人。 于是她选择另起话题,开始和两位爹爹分享自己的奇遇故事。不过她没提另一位天帝陛下疑似喜欢花神的事情,也没提另一个世界花神与大叔叔在一起的事情——这两位在这方天地里还隔海相望呢,说出来总归尴尬。 ※※※ 等照花离开之后,郁烈和润玉又在树下坐了一会儿。 郁烈道:“小花去的真是一个命运分支世界吗?” 润玉想了想,“司命天女曾经说,破界飞升之时,或可窥得另一番光景。也许不同的机缘、不同的选择,会衍生出诸多不同的世界。小花看到的,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郁烈被勾起一点兴趣,“那我还挺想见见另一个我的。” “我记得之前你还说你一点都不期待看到另一个自己。” 郁烈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哈哈,此时如此,他时如彼嘛。” 这时太阳又下坠了一点,天色开始昏暗。 润玉突然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桌子下面闪着光。他侧头一看,一个被插在花瓶里的花一样的物事正在嚣张地变幻色彩。 “……这是什么?” 郁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被遗忘了的花。 “哦,是师父送给小花的……” ——什么名字来着? 郁烈想了想没想起来,于是十分笃定地说,“变色花。”他说着把那花拿起来放到桌上,顺手用了个法术让它暂时定格成一种颜色。 润玉看着被固定成桃粉色的花,不期然忆起当初在冰湖上的见面:“许前辈还是和以前一样。” 郁烈心道:对,和以前一样疯疯癫癫。 说实在的,他和许宝珠虽有师徒之名,相处时间却并不是很多。她想什么、做什么,常人很难理解。不过他们两个也挺像,在万劫谷的时候就被人偷偷称为“大疯子带着一个小疯子”。这么想着,他突生庆幸——幸好小花的性格更像润玉。否则再出来一个小魔女,非得把五界弄得天翻地覆不可。 他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润玉一直没有再说话。他偏头看过去,发现对方正看着花瓶中的花,表情似是怀念,却又夹着一点漠然。 郁烈几乎是转瞬就明了他在想什么。 “你想起太微了?” 润玉没有否认。 “……再过些年,他也要渡劫了。” 渡得过,便再进一步;渡不过,便身死道消。 但他并没有问郁烈关于太微渡劫的结果。郁烈也没有去查。 两人自桌边起身转回寝殿,步过碎石冰花小径的时候,润玉突然说:“或许仙人本就不应该再与凡世有所牵连。我们拥有漫长的时光和强大的力量,却又不能完全摒弃七情六欲。一旦行差踏错,于凡世或许便是灭顶之灾。” 郁烈牵了他的手,道:“天行有常,天道既然容许人神共存,想必有它的道理。凡人可以因此懂得敬畏,仙人也可借此学会约束自己的力量。而现在的天界——” 郁烈伸开手掌,其上静静悬浮着一团白色的火焰。他将火焰合拢于掌心,虚虚放在爱人的手中。 纯白色的火落在润玉手心,没有改变一分颜色,也没有丝毫灼热的温度。 “——有着最光明而仁善的君王。” ※※※ 过了些天,花境杏花芳主渡劫。郁烈和润玉都没有去,倒是照花记得和许师公的约定,一大早就跑去了。 杏花芳主最终也没能成功渡劫,许宝珠收集了散落的神魂碎片,然后将一个枕头送给了照花。 枕头不是瓷枕也不是玉枕,而是一个足有照花高的雪白大枕头。枕头的外层用的是最好的云锦,内里塞了最柔软的鹅毛,看上去就很好睡的样子。 照花:…… 枕头太大了她得两手合抱才拿得住。 但这样枕头又挡住了她的脸,于是她只好从枕头一侧探出半个脑袋去看许宝珠:“许师公,这是你找人订做的吗?”——寻常人家不会买这么大的枕头吧?! 许宝珠略有几分得意:“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枕头,这叫浮生枕。枕着它睡觉,保证你做个好梦。” 照花抱着巨大的、白白胖胖的枕头去了璇玑宫。 正在殿里下棋的润玉和郁烈:“……” 郁烈:“嚯,抱枕精?” “这是师公送我的礼物!”照花把枕头放在一旁的榻上,顺手在上面拍了拍,“师公说它叫‘浮生枕’。” “行吧,管它什么枕,先留在这儿让我研究一下。” 照花点点头,对此毫无异议——因为师公送的礼物真的可以算惊喜与惊吓并存,而且往往是惊吓居多……可能她对“有趣”这两个字的理解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比如上次她送给自己的“小孩子都喜欢玩”的“木马”,会带着人从天上急速俯冲一头扎进湖里;上上次她送的“大人小孩都很喜欢”的“过山车”,完全无法减速,扬起的风简直能把人的脑袋吹掉;上上上次她送的“有好多小孩都玩过”的“大摆锤”,能带着人左摇右晃螺旋升天,当然这次的受害者不是自己而是西海来串门的小精灵——对方一下来就吐了一地。 所以虽然许师公信誓旦旦说这是能让人做好梦的枕头,照花对此依然持保留态度。 ——还是先让爹爹研究好了。 ——珍爱生命,学会(从师公的礼物手中)保护自己。 ********* [1]引自原剧第一集 ※※※※※※※※※※※※※※※※※※※※ 1、 许宝珠:圣·幻彩·流光·彩虹冰晶·樱雪羽岚·玛丽玫瑰。 照花:圣蔷薇。 郁烈:变色花。 ——论语言在传递过程中的误差。xd。 2、 此方世界少数能不被业火烧灼的人:龙崽崽、小龙崽崽、小露珠、萧止彧。 (老郁不算,他不被烧是因为他是业火之主而且实力够强)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所谓意外 虽然那个白白胖胖的大枕头很有存在感,但郁烈还是到了傍晚才想起它来。于是他特地又回了一趟启辰殿,把枕头抱回了寝殿里。 ——不得不说这个枕头的手感还真的不错。 郁烈把它放在榻上,稍加探测,发现上面的确层层嵌套着多重阵法。他对阵法有所涉猎,但研究不深,只约莫辨认出几个和时空、虚实、五行相关的阵法痕迹。 一个普通的让人做好梦的枕头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吧? 郁烈越看越觉得这枕头有鬼,可要说哪里不妥,好似又说不上来——白胖的大枕头吨在那里,天生就是一副纯良无害的面貌;上面叠加的阵法虽然多,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坏处。 “看出什么来了吗?”润玉走过来,顺手也摸了一下那个枕头。 “唔……”夜色正浓,美人在侧,郁烈明智选择放弃和这个枕头较劲,“什么都没看出来。不过左右明日又有人渡劫,到时候直接去问它原本的主人好了。” 半夜。 殿中的灯火已经熄灭了,只有影影绰绰从门窗透进来的月光。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不及的阴影里动了一下——原本被郁烈扔在桌子上的大枕头转了一圈骨碌下桌子,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它掉在地上,静止片刻之后,目标明确地滚向了床榻的方向。 润玉在半梦半醒之间模糊地感觉到有东西碰了一下自己的手背。他下意识地反手拍了拍,对方却得寸进尺地往自己身边蹭了蹭。 “镜城?”他的心中刚刚产生一点疑惑,一种难以抗拒的睡意就猛然降临。 ※※※ “别打了……为了我,不值得。” “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是我们三个人的事,跟其他人无关。” “润玉,对不起。你给我的爱,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补偿你了。我希望,你可以变回以前的小鱼仙倌,放下心中的仇恨……答应我,好不好……” “……我答应你。” 忘川之侧,天魔战场。遍地狼烟,万里焦土。 他看着曾经那个笑容明媚的姑娘在旭凤的怀中化作点点灵光,立下此生不再踏入魔界的誓言。 或许是他错了。 这世间的美好,本就不属于他。 强留,留不住;强求,亦不过两败俱伤。 布星台,如同之前的许许多多个日夜一样静谧无声。 他看着手中的昙花一点一点消散,忽而觉得有什么东西随着这花朵一并消逝了。 这天地六界,没有来路,没有归处,再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牵挂和留恋的事物。 他孤身一人回到璇玑宫。 “陛下……”邝露难掩担忧地迎上来,“您……还好吗?” “我没事。”他轻声对这个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姑娘说,“你先下去吧。” “……是。”邝露一脸忧色地退下了。她回想起方才陛下的语气,心中突然不明来由地产生了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她顿住脚步,回望夜色下的宫室,只觉得一股从心底泛起的悲凉, 世事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她想。 ……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 润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奇怪的是,他记不清梦里的内容,也记不清自己为何会入睡。 只是那个梦境给他一种十分温暖的感觉——就好像,他一直被人爱着。 等他睁开眼睛,意识竟有一瞬的茫然。理智告诉他有什么地方不太对,身体却本能地提不起警惕。 他凝神片刻,终于摆脱了这种茫然和昏沉,也终于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就在这一张床榻上,在他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他坐起身来,床上的另一个人还没有醒,一头乌发散落在枕上——对方有一副令人见之难忘的好相貌,但问题是,他并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 他再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衣袖滑落之后自己胳臂上露出的几点暧昧的痕迹,下意识地掩了掩衣襟,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并非是自己的身体。 ——没有旧伤、没有穷奇、没有反噬,反而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力量。 但观四周景物,虽然多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却又确乎是他的寝殿。 饶是他向来心智沉稳,在这一刻也陷入了巨大的谜团之中。 郁烈醒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润玉坐在床上,一副凝眉细思的模样。 “怎么了?”他心底略感奇怪,但还是下意识地丢开被子坐起来靠过去。 但润玉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不见亲昵反见疑惑。 郁烈慢慢皱起了眉。他没有再靠近,沉声问:“你是谁?” ※※※※※※※※※※※※※※※※※※※※ 北球:两位小朋友,你们是否有很多问号~~~ 以及锦觅那几段台词都出自原剧(对我又捏着鼻子回去翻了原剧,全程给某人手动打码。 不得不说演员小姐姐还是很漂亮的,演技也很可,就是台词有点制杖,搞得我完全忍不住想要吐槽及暴打编剧的欲望……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只是你们三个人的事啊大姐我球球了你看清现实吧!还有东方有句老话叫“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晓得伐?这么喜欢劝人放下仇恨你为什么不去修佛啊!(哦不佛还有金刚怒目呢,算了你还是继续做傻白吧。 还有某人,抱着小姐姐又选择性失忆自己做过的事了,还有脸说“从始至终我恨的只有自己”,沃特则妈惹法克,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去打自己烧自己还迁怒迁得理直气壮?现在人死了你后悔了,脑子里有泡吧?he—tui!还说“没有了你,我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那敢问你为什么不一刀抹了脖子?要不要我给你烧几本书,给你看看什么叫做“真心实意催人泪下的殉情”,什么叫做“挤不出眼泪干嚎丧看得人在打瞌睡与哈哈大笑之间反复横跳的殉情”?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白胖枕头的实力 经过一番冷静而理智的交流,郁烈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人还是自己熟悉的人,只是内里换了一个灵魂。而润玉也终于接受了骤然改换天地的冲击,并知道了对面这个人是另一个自己的……道侣。 “所以——” 有之前照花的意外之旅做铺垫,郁烈倒是很快地接受了“另一个世界的润玉”这个设定。而不知何时跑到了床上去的大枕头,则让他迅速地锁定了这次意外事故的罪魁祸首。 “我大体知道该找谁解决这个问题了。” 虽然他和润玉之间有着祸福与共的天道盟誓,能够让他确定对方此刻并没有遇到危险,但他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捕捉了自己不靠谱的师父回到璇玑宫。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郁烈指了指一脸无辜地躺在床上的罪魁祸枕,“你这个枕头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本来是我送给小花的……”许宝珠嘀嘀咕咕,很是温柔地抚摸了一下那个枕头,“好吧,我承认,浮生枕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它原本的名字你一定听说过,就是黄粱玉。” 黄粱玉是突破归元境时的辅助秘宝,可以防止修士突破境界时的心魔侵袭。郁烈自然听说过这个东西,但是—— “黄粱玉是一块玉石吧。” “对啊。我把它磨成了粉放在了枕头里。”许宝珠十分自得,“黄粱玉能够防止心魔侵袭,这个说法其实是不准确的。它真正的作用是演化命运分支,让人看到不同选择之下的自己,通过对不同境遇不同结局的阐释,达成抱元守一的效果。我在枕头上加了十九种阵法,能够让它自动搜寻真实存在的命运分支世界,并以阵法之力实现神魂的短期转移——”说到这儿,她踮起脚拍了拍小徒弟的头,“别担心,这个转移的效力只能维持一个昼夜,一天之后两个人自然就换回来了。” 郁烈和润玉同时松了一口气。 郁烈又忍不住说:“下一次你送礼物的时候,能附带一个使用说明吗?还有这枕头怎么还会自己长脚的?” 许宝珠哼了一声,“我是看小花没有命运分支才把枕头送给她的,这样她就只会单纯地在梦中游历其他的世界而已,而且全程隐形不会被别人发现也不会受伤——我可向来都是一个很靠谱的师公。至于枕头为什么会自己动——”她拍了拍枕头,理所当然地说,“枕头就应该呆在床上啊,你只要随便把它放在一张床上,它保证不会到处乱动。你肯定是把它随手扔在别处了。” 郁烈:“……” ——呵,怪他咯? 许宝珠做完枕头的售后服务后就走了。郁烈猜测她可能又去了花境外面守株待肥。 殿中只剩下两个人之后,气氛稍微有一点点尴尬。 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自己这边的失误。郁烈难得正经地道了个歉:“抱歉,因为一些意外,把你也卷进来了。” “无妨。虽然有些离奇——但总归是一次难得的经历。” 郁烈:嗯,不管哪个时空,这人永远这么好脾气。 不过既然对方不计较,他就愉快地把这件事翻篇,“另一位陛下,来都来了,要不要随我到处看看?说不定还会遇到一些熟悉的人。” “……好。” “这里是新修的天机府,”郁烈勤勤恳恳做起了导游,“那里之前是五凤楼,上面的金钟坏了一次,修好之后不久又坏了,还把楼板砸了个对穿,最后干脆重建成了水榭。” 润玉看着四周的景物——大致还是熟悉的样子,只是少数地方做了改动。 围绕在假山亭台周围的草木郁郁葱葱,大片大片的花朵争妍斗艳。 不是用云气幻化成的假花,也不是开得敷衍的小花苞,而是浓烈如云霞如烟火的花朵。 “你喜欢花神锦觅吗?”冷不丁,旁边有个声音问。 润玉看向郁烈,对方眼中含着一点了然。 “你这么说,难道他也曾经……” “是啊。”锦觅完全不能够引起他吃醋的欲望,郁烈回答得格外坦荡,“他喜欢过锦觅,两人之前有过婚约,不过后来锦觅和你那个弟弟——我是说,和前火神在一起了,他不想和他们纠缠,就把婚约取消了。” “既然如此,”润玉轻叹一声,有些伤感也有些释怀,“他们现在应该很幸福吧。” 郁烈:呃……如果隔海相望永世不见算幸福的话,那应该是挺幸福的。 “你想见见他们吗?”他干脆这么说。 润玉还没有回答,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笑闹。 “叔公接我一球!” “好啊你耍诈!看我的!” 他下意识地顿住脚步,抬头看去。 熟悉的宫宇,熟悉的大树,更熟悉的红线。原来不经意间,他们竟走到了姻缘府。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两重山 姻缘府大门大开,偌大的庭院中,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年模样的仙人正和一个小姑娘玩一个红线球。 照花身小灵活,每每在红线球快要落地的时候就能从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把它铲起来。 月下仙人不及她身法轻盈,但好在他手里握着法杖,挥舞间虎虎生风,完全把法杖当成了球棒来用。 而被他们踢来踢去丢来丢去的红线球,正是用姻缘府特产的红线缠出来的。 庭院中央,姻缘树上的红线金铃早被扯得七零八落,取而代之的是红线编成的绳结、红线剪成的穗子以及红线做的毽子等等稀奇古怪的东西。树杈上趴着一只橘黄色皮毛的大猫,尾巴一甩一甩,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它旁边蹲着一只雪白色个头稍小的猫,也是眯着眼睛一副慵懒的样子。 润玉:“……” ——这还是他那个把红线宝贝得不行、专门安排好几个仙侍帮他整理的叔父吗? “小花。”趁着击球大赛两方暂且休战的间隙,郁烈扬声唤了一句。 照花听到招呼,“哒哒哒”就跑了过来。 “阿爹,阿父。”照花对两位父亲行了礼,然后就发现了自家阿父有点不同寻常的面色。 “阿父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吗?” 照花年少聪颖,郁烈向来不会刻意隐瞒她什么,于是三言两语将整件事情解释了一遍。 照花:啊,真是奇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奇。 她回想起自己之前去的那个时空,于是忍不住拉了拉润玉的衣角,仰头露出一个笑脸,“这位天帝陛下,你见过我吗?” 小小的孩童仰着脸看他,明明并不相识却又血脉相连的感觉太过奇异,难以用语言描述。润玉怔了一下才说:“我想……我们应当没有见过。” 照花眨眨眼睛,心下有了猜测,便不再继续这个问题,转而道:“那你们现在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他们这边说着,几步之外的庭院中,丹朱喝完了水重整旗鼓准备再来一战,扭头却不见了小姑娘的影子,往门外一看,他不禁笑着自语:“这一家三口,真是……” 个顶个都这么好看,简直不给旁人活路。 不过—— 他变了一面镜子对着自己的脸左右上下照了一番,点点头。 ——嗯,自己也不错。今天依旧是一个神采奕奕的月下仙人。 他收了镜子走出门去,和几人打了招呼,转头去关怀他的大侄子,“玉娃怎么这个时候过来?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天又熬夜了?” 自己这个大侄子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夜猫子属性改不掉。虽然仙人不像凡人一般需要那么长时间的睡眠,但是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嘛。 润玉一时没接上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眼前的这个月下仙人和他记忆里的那个截然不同。见多了对方横眉立目的样子,乍一见这种嘘寒问暖的架势,只让人觉得有点悚然。 郁烈接过话头,“今天难得闲暇,我们去外面走走。仙人放心,有我看着他,绝对不让他熬夜。” 丹朱十分欣慰,“有你在他身边我就放心多了。”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堆书,往润玉手里一塞,“这些是我最近新写的话本,平时看看消遣一下。” 照花适时扯了扯他的袖子,“叔公我们去玩球!” 丹朱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好,看我这次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一大一小两个人跑进了庭院,润玉翻了翻被塞到手上的书:第一本是一个姑娘从嫔妃到皇后最后干掉皇帝做了女皇的故事;第二本是一个穷小子怀揣对大道的热忱一路历经波折最终孤身得证造化的故事。 他默然将书合上,“叔父……似乎变了很多。” “人都会变,”郁烈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毕竟他们是人,而并不是规则。” 冥界,坠星海。 “愿意跟我说一说你的故事吗?”沿着荒原向海边走去的时候,郁烈说。 此时白日当空,旷野苍茫,远处依稀传来海浪拍击岩石的声音。 那些曾经纠葛不清的往事、痛彻心扉的博弈,仿佛在这茫茫天地间得到了暂时的安息。 “……我这一生当中,能够称得上故事的,或许只有一件事。” 故事的主人语气中带着些年深日久的感怀,“在许多年前的一个夜里,我在落星潭边遇见了一个葡萄精灵……” ※※※※※※※※※※※※※※※※※※※※ 还没写完,下午或傍晚争取再来一更。 这里小花以为自己遇见的是天帝二号,而眼前这个是天帝三号,但她其实猜错了,xd。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昨夜星辰 从天界,到魔界,再到花界。 从相识,到情生,再到陌路。 一切的故事,始于桥下相逢,终自天魔之争。 “就在昨天,”润玉停下脚步,“也是在这样一片荒野之上,我亲眼看着她死去。” ——这便是故事的结局。 郁烈默不作声地听他讲述:这故事的前半段听起来极其耳熟。或许,自己才是那个命运中的异数。反过来想,遇到润玉,岂非也是他命运的拐点——他真是愈发好奇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当然,他也知道对方的叙述中略过了很多东西:他只说自己的错误、自己的歉疚,却从不提起自己付出过什么。 总是这样的性情,郁烈在内心叹了一声。可惜,揽过不争功的人向来会遭受更多委屈,因为这世上十分之九的人心愚蠢而自私。 他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没有表露,只是抬手向前一指不远处草屋的尖顶,“那里就是前火神隐居的地方。” 两个人隐去身形走近那座立于海边的草屋。 屋子上下两层,搭得并不细致。屋前用一圈歪斜的篱笆简陋地围起一个院子。 一个身着黑色布衣的人正在院中劈柴。 自锦觅随衣金娜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润玉隔段时间会过来看看,但郁烈只来过一两次,所以细算起来,他也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这位前火神了。 他的面上更见沧桑,头上甚至有了几缕白发。 他拿着斧子沉默劈柴的样子,半点看不出曾经的意气飞扬。 郁烈简略地说明了曾经发生在花神与火神之间的故事,毕竟这实在算不上什么隐私——他可是知道很多天界仙人私下流传的千奇百怪的消息和话本。 润玉沉默一会儿,低声问:“从那之后,他就一直待在这里吗?” “天界保留了他的神籍,但他不愿回去。”郁烈很平淡地说。 ——一直在这里,看着这片海,守着过去不愿意走出来。 坠星海的中央,命盘千百年如一日地悬浮在波涛之上。 天界的花神穿着一身没有半点装饰的白衣,鬓边簪了一朵白花,安静地跪坐在命盘上,轻柔地梳理周围纠缠错杂的命运金线。 她看上去没有旭凤那样沧桑,但比起旭凤,她似乎变得更多。 她不像初入天界的葡萄精灵,也不像凡间的圣女,更不像差一点点就会成为天后的水神。 她既不颓丧也不痴狂,周身都笼罩着淡然辽远的气息。 “她戴着白花,是有人去世了吗?” “是。最初是为她的生母,后来便是接连陨落的花境芳主。” 润玉很难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自己内心的感觉。但不管怎么样,看到她还活着——即使是在另一个世界活着,也是一件令人感到安慰的事情。 最后他说:“她看上去很不相同了。” “判若两人,对吗?”郁烈说,“你看,你总说若是没有你他们会如何,现在你也见到了,若是没有你,他们也不能如何。” 润玉沉默不语。 郁烈继续道: “有句话,我之前对他说过,如今也对你说一次。” “以爱为名的正义未必正义,踩踏鲜血的光明实则污浊。你从来都没有错,更不需要用别人的眼光来束缚自己。” 午后的阳光洒落,一望无际的海水泛起细细的波纹。 “每个人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如果一段感情带给你的痛苦大于欢欣,那你很可能没有找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郁烈提出建议,“或许你可以尝试一下其他人。比如——”他想了半天,排除智障脑残和歪瓜裂枣,提出一个他觉得还不错的人选,“比如小露珠?” 润玉极清极浅地一笑,摇了摇头。 “我和他虽然相像,却毕竟不一样。他能与你携手终生,我固然欣悦,但对我自己而言,或许太上忘情才是最合适的结局,不必再将他人卷进这场漩涡。” ——但你这语气不像是太上忘情,倒有点临终遗言的味道。 郁烈刚一皱眉,脑海中灵光乍现,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真是灯下黑,他居然现在才想到这个主意。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另一种重逢 天雪山上的冬天比其他地方来得更早。 簌离从冥想中醒来,觉得屋外映进来的日光比往日要更明亮一些。她推开窗子,才发现小楼之外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虽说这里的天地法则压制修士,但炼体巅峰的修为也足以让人不惧寒暑。 簌离下了楼,推门出去,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想来是昨夜下了一夜,积雪很深。 她像往常一样走到花圃中去照料自己养的雪兰,顺便收集了叶子上的落雪。等她忙碌完,捧着一瓮雪走出花圃,就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太熟悉了,她干脆站在原地,含笑看着两个青年并肩绕过竹林。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这边的山路一到下雪就特别滑,之前有好几个人都在这里摔了。” 抱着小瓮的女子立在小木楼前,口中说着嗔怪的话,面上笑意盈盈。 润玉猛然顿住脚步。他回头想找带自己来这里的人,却发现对方停在自己身后几步远的位置,没有继续往这边走。 而女子已经行至他的面前。 “鲤儿?”簌离十分疑惑地看着郁烈远远站着,带着点熟悉的笑意朝她挥手,但就是不上前,而自己的儿子面色大变,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他的手还在微微地颤抖。她随手将小瓮丢在雪里,半是担忧半是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 润玉看着她。 他记得自己失去她的年岁,却从未想到有一天能够看到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母亲?” 簌离从这声呼唤里听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孩子。 “你不是……你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鲤儿,对不对?” 她熟悉鲤儿的一切,他的眼神、他的声音、他的性情。她的鲤儿不曾有这种虚无寂灭、骨重神寒的姿态,也不曾有这样一双寂然苍凉的眼睛。但他眉目间熟悉的微小细节,却又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让她有些心痛。 润玉凝望着母亲的容颜,涩声道:“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簌离笑了一下,“那你一样是我的孩子。我很高兴能见到你。” “……我很想念您。” “我知道。”簌离轻轻抱住了他,“我知道。” “我……”润玉的声音哽了一下,“我曾经有很多话想要对您说。”——只是再也没有机会。 “现在我在这里,”簌离拉着他的手,安慰地拍了拍,“你可以慢慢说给我听。” 等两个人都走了,郁烈才走过去,将惨遭遗忘的小瓮从雪里捡了出来。 然后他站起身,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 “说句实话,你这样出现真的挺吓人的。”他说,“我还以为明月楼的楼主不会离开初月峰。” 沈明月淡淡地说:“我住在云殿,不是住在牢房。” 郁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似乎是开了个玩笑。他笑了几声,“好吧。你是为他而来?” 沈明月点头。 “只是一点小意外,”郁烈比划了很小的一点点,“不会影响到你所庇护的地方。” “我知道。”沈明月的声音还是很淡,她似乎并没有想要做什么的想法,“我只是来看看。” “神祇也会有好奇心吗?我以为命运分支在你们看来早已是司空见惯的。” “命运分支?”沈明月终于把视线从小楼的方向收回,侧头看他,“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难道不是?” “不。”沈明月摇摇头,“真正的命运分支世界是很难形成的。” 她轻轻抬手在面前的空气中一抹,一条金色的光带随着她的动作逐渐显现——她显然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受天地法则的限制。 金色的光带像一条河水,从无尽的虚空中流出,一刻不停地流向另一片虚空。而在它奔涌流淌的过程中,不断有水花溅起,形成一个个透明的金色泡泡,又在下一瞬无声地破碎。 “世界的总和有限,大道本能地排斥命运分支的形成。不同时间的不同可能,就像这泡泡一样,短暂存在,终归寂灭。”她的手指拂过河流上方,无数泡泡随着她的动作悄无声息地碎裂消失,“没有外力的干预,细小的支流无法衍化生机。” “如果不是命运分支——”那会是什么? 沈明月将光带抹去,视线又落在小楼上,“他身上的气息很特殊。” 郁烈还没有问“特殊”是怎么个特殊法,就看到对方的视线转到了自己身上,“另一个你也一样。” ——另一个我? “你见过另一个我?” “我没有见过。但我看到缠绕在你身上的线——它连着一片虚无的暗影,一个燃烧殆尽却又余烬重生的影子。” 郁烈:嗯,高深、专业——听不懂。 不愧是司命天女的师姐,说话一脉相承的云遮雾绕。 但沈明月已经不想多说了,她举步离开,走出几步后却又停下,平静地说:“他可以来九州,但另一个你不可以。”说完她就走了,并不关心听者的反应。 郁烈站在原地没动,半晌才轻笑一声,拍了拍小瓮圆滚滚的肚子,自语道:“你果然是看到了什么吧。” 冬日午后的阳光清冽而温柔,松枝上开始簌簌地落下积雪。 小楼之内轻烟袅袅,簌离温柔而专注地倾听。 “父帝身陨,废天后跳下了临渊台。”润玉说着那些已经成为记忆的往事,“我把太湖交给了小泥鳅,他长大了很多,曾经的洞庭水族也生活得很好——” “那你呢?”簌离轻声问。 “……什么?” “你说了很多别人,你说他们都过得很好,那你呢?” 润玉第一次有些狼狈地避开了母亲的目光 “我做了天帝,我也……” 他努力了,但还是没能把“也很好”三个字说出口。 “你是天帝,”簌离几乎要叹息了,“可你并不快乐。” “……我有我的责任,弥补我曾经犯下的错误。” “不,”簌离轻柔地打断了他,“那不是你的错。上一辈人的问题,就让上一辈人自己去解决。无论他们是生是死,都和你没有关系。事实上,当我以为自己死去的那一刻,当我真正死去的那一刻,我并无遗憾,我只希望你能向前走——你可以回头看,但别停留太久。” “洞庭不是你的责任,甚至彦佑、小泥鳅,都不是你的责任。”这样说或许有些凉薄,但簌离今天不想做一个宽厚的人,她太了解儿子的责任感,更知道在无人开解的情况下,他会把自己逼到什么程度,“你选择守护,是因为你心怀仁善,而不是因为你亏欠他们什么。” “另外,”她笑了一下,目光和声音一样温和,“不管哪一个你,都是我的鲤儿,都是我爱的孩子。你要相信,不论你在何处,我永远爱你。” “做你想做的,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 没错,老郁的办法就是带天帝玉去见龙麻麻! 以及可能有小可爱会疑惑,为什么比起龙麻麻,老郁对天帝玉的态度显得(相对来说)比较疏离? 其实这就是爱情和亲情的不同啦,爱情是具有排他性的。如果某一天世界上出现了第二个你,那么父母很可能会接纳他or她作为自己的孩子,但你的另一半估计很难接受他or她作为自己的第二个爱人(等等,话题好像朝着奇怪的方向跑去了……赶紧住脑)。 所以老郁只是把天帝玉作为一个……嗯……爱人的双胞胎兄弟……这一类的。 至于为什么他不去尝试撮合天帝玉和另一个自己…… 首先是客观条件,另一个自己和天帝玉并不在一个时空里。其次,他在万劫谷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深知人心变幻莫测及自己的疯狂程度。在冥界谋划搞掉郁冥觉的时候,他就已经处于疯狂的临界点,这一时期的他绝对不是个恋爱的好对象;跳下断舍崖后,离开了自己熟悉的一切,也失去了最后的制约(郁真真、涂艳山、傅南红),他或许有那么一点渺茫的希望会变好,但更大可能会变得更糟。所以出于谨慎考虑,在不知道另一个自己真实情况的时候,他只会建议别人远离,绝不会试图怂恿别人接近。 最后,可能也有小可爱猜到了,另一个郁烈会出场的。所以先在这里提前说明一下,另一个郁烈和老郁并、不、一、样。 我不知道大家是怎么看老郁的,但我猜大家可能会觉得他是一个不怎么遵守规则、对礼法不屑一顾、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脑壳给你掀掉的暴力咸鱼。然而这是和润玉朝夕相处近千年后的他,是明白了“爱”到底是什么、终于放下了过往的他。 但另一个郁烈……我只能说,大家不要对他抱有太多诸如“温柔、深情、守序”之类的期待——至少一开始不要(友善建议.gif)。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所谓原剧世界 润玉见过、经历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但其中绝对不包括现在这一件。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书房的桌子前面,似乎刚刚一手撑着额头小憩了一会儿。 ——但他可从来没有梦游的习惯。 而当他想要站起身来的时候,竟然有一瞬间觉得气力不济,他不得不一手撑着桌子,急喘了两口气,才让刺痛不止的经脉平静下来。 没错,这具身体还是他——不用照镜子他也能确认这一点。 但又并不属于他。 润玉微微阖眼,瞬息之间就明白了这具身体现在的状况。 一言概括:破败不堪。 这具身体上残留着用过血灵子的痕迹,体内还有用禁术吞噬掉的穷奇。另一些隐藏更深的、年深日久的暗伤陈淤,犹如雪上加霜般撕扯着本就已经濒临崩溃的经脉内息。 照这样下去,他恐怕压制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穷奇彻底反噬。 所以…… 他揉了揉眉心,重新在桌子后面坐下。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回想起昨夜猝然而至的猛烈睡意,顺藤摸瓜又想起半睡半醒间碰到他手背的那个东西——他以为是郁烈,但其实不是。那种触感,更像是…… 很柔软的绢帛。 ——那个枕头。 他隐约猜到那枕头可能是一个转移神魂的法器,于是略微放下了心:基于法器的神魂转移难以持续很长时间。更确切一点来讲,通过检视神魂与身体的契合状态,他确定这次转移持续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天。 所以——他有几分无奈地摇摇头,心想:回去之后很该让郁烈也抱抱那个枕头。 毕竟是许前辈送的大礼,理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书房的布置还保持着他记忆中的样子。但是少了一张长榻和上面色彩鲜明的各式抱枕,竟让人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明明在遇到郁烈之前,几千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而今再去看往日的痕迹,却好似隔了几万年一样,三分熟悉,七分陌生。 润玉随手归置了一下桌案上散乱的纸张,却在看到其中一张时凝住了眼神。 那张纸上是一份草稿。 “沈思厥咎,在予一人。” “……暗修禁术,私启战端。德不配位,恐有灾殃。” 这是一份罪己诏。 若他没有因为意外来到这里,最迟明日,这份诏书应该就会明文宣诰。 “禁术,穷奇。战端……天魔大战?” 润玉抚了抚草稿上的字迹,不知道另一个自己是用什么心情一字一句写下了这些。他静坐一会儿,将草稿放在一边,伸手翻了翻堆在案头的往来公文。而后在桌案一侧轻轻一叩,一个暗格“吧嗒”一声弹了出来。 暗格里放着一支藤木做的发簪、一个不知道装过什么的锦囊,还有一张反扣着的画。 润玉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合上了暗格。 他并没有动里面的东西,甚至没有翻开那张画。但是他已经能够大概勾勒出整个故事,继而明白了这张罪己诏背后的含义:他绝对克制不住穷奇反噬,在这种情况下,为免天界局势动荡,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所有的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再由另一个人站出来,兴利除弊、拨乱反正,从而以最快的速度收拢人心,使政|权平稳过渡。 “你要给他铺路,但是他……” 能先堕魔再遁世,这个世界的旭凤恐怕和自己认识的那个有着一般无二的性情。 不经过一番风霜打磨,终究可为良将、难成明君。 润玉叠好了那张草稿放在一旁,从桌后站起,轻叹道:“但你也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推门出了书房,行至庭院,正遇上匆匆而至的邝露。 这个邝露比自己熟悉的那个更为成熟,眉间积蕴着一抹轻愁。 “陛下。”邝露也看到了他,“您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一趟兜率宫。你先去忙吧。” “是。”邝露应下,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但润玉其实并没有去兜率宫。 他一个人去了妖界。 很久之前,他和郁烈去妖界游历的时候,曾在红石谷发现过一株万年雪蟾兰。妖修只把雪蟾兰当做一种观赏植物,红石谷又是他们畏惧的绝地,所以这株灵药便无人问津地生长在这偏僻的峡谷。 他没有办法在短短几天内帮另一个自己解疾延寿:若要着手补足天命仙寿,就必须要解决掉穷奇;但若要彻底压制穷奇,就必须先补足本源缺损。用郁烈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循环无解问题。 当然,琉璃净火或可作为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是—— 他不愿违背另一个自己的意愿。 对方既然不选择这条路,他也不会去选。 无论另一个自己最终选择生还是死,他都理解并尊重。 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再为对方拖延一点时间。 ※※※※※※※※※※※※※※※※※※※※ 知名不具暴力型选手:捕捉罪魁祸首,从对方嘴里抠出答案。(围观群众抱团取暖:瑟瑟发抖。噫——他看过来了麻麻救我!) 知名不具智慧型选手: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五分钟后)好的现在前因后果起源结局我都知道了。(围观群众对脸懵逼:刚刚发生了什么?我们眨个眼的功夫十年就过去了?) ********* 这里两位玉鹅几乎采取了一样的应对方式:只围观,不参与。 天帝玉:能看到你获得幸福,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大龙:我不会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不管结局如何,我尊重你的选择。 ——虽然两人经历不同,但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嗯…… 按说这样搞事就搞不起来了,然而—— 郁烈:我想搞个大事。 另一个郁烈:同意。 果然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再入万劫谷 辰州,天界,璇玑宫。 润玉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纸怼到了自己面前。 “……镜城?” 郁烈从纸后伸出头来,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来,看,这是谁?” “……涂姑娘。” “那这个呢?” “……傅姑娘。” “还有这个——” “真真。” 眼见郁烈还要再翻,润玉一把握住他的手,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无奈地说:“玩够了吗?” 郁烈笑着丢掉手里的一沓意识流画像,俯身在爱人唇边亲了一下,“欢迎回来。” 润玉拉了拉他的手,于是郁烈顺势倒在床上,两个人像是幼稚的小孩子一样头对头躺着说话。 “你见到另一个我了吗?” “见到了。他和你很像,但又非常不一样。感觉很奇怪,好像你突然有了一个双胞胎兄弟……你呢?你在那边见到了什么?” “一样的天、一样的地,只是没有你。” “那你喜欢那边,还是这边?” “郁天君,有没有人说过你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小花都没有你这么……唔。” “别岔开话题。喜欢这儿还是喜欢那儿?” “……喜欢你在的地方。” “……我的陛下……这种时候,你可以直接说……你喜欢我。” 絮絮的谈话声像是顺着门缝溜进来的阳光那样和软。宫殿的角落,浮生枕躺在一张婴儿摇摇床里,上边还盖了一条小被子,让它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号的棉花宝宝。 ※※※ 翌日。 有了润玉之前的意外,郁烈已经很了解浮生枕的作用了。所以当他把头放在那个枕头上的时候,不得不说,心里还隐约有点期待。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先把自己锁上了。 锁链是他从自己的收藏品中翻出来的,由世间强度最大的乌金陨铁打造。最妙的是上面刻印了四十九种法阵,专克生死大道修士。 照花看着爹爹无比快乐地自己坑自己,内心十分复杂。眼见天色已晚,她向父亲和爹爹索要了晚安吻后麻溜地抱着猫跑了。 饕餮:“等等!我还想看看那个转移神魂的阵法——” 照花:“不,阿喵,你不想。再待下去你会被爹爹传染,然后试图自己打自己。” 饕餮:“……啥?” “你也不必如此小心吧?”照花走了之后,润玉坐在床边看郁烈反复检查手上的锁链,有点好笑,“你这样会让我误以为即将到来的另一个你是一个毁天灭地的危险人物。” 郁烈抓着手上的锁链,坐起来偷了一个吻,“他说不定——我是说,那个我说不定真是。你可不要期待另一个我会像另一个你一样温文尔雅。” 他说完,躺下去闭上眼睛,然后又忍不住睁开,叮嘱道,“别相信他说的任何话。不管他说什么,都别把这个解开。” ※※※ 浮生枕作为许宝珠亲自打造的法(寝)器(具),使用效果非常不错,整个过程不会让人感到任何不适。 郁烈只感觉到一阵困意,等他再睁开眼睛时—— 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十分微妙的境地。 他大半个身体都泡在水里,脖子上扣着铁环,两手上捆着锁链——他抖了抖脚——嗯,脚上也缠着锁。 做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这完全就是一副等待五马分尸的姿态。 而且这水真的不是一般的凉,凉到不像水,更像流动的冰——不,比冰还要冷。郁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窜到脚,每时每刻都好似有无数根冰针你来我往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上扎,十分迫切地希望把他扎成筛子。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毕竟生存坏境的恶劣完全在他的可忍受范围之内。 但现在,在他正对面——对,相隔不到五步远——摆着一张大床。 檀木架子床,四周挂着红色纱幔,用同色丝带束在床柱上。说句实话,按照纱幔的薄透程度,就算不束起也根本挡不住什么。 床上一上一下交叠着两个人。 两个男人。 郁烈:…… 他有些意外却又不怎么意外地发现,被压在底下的那个长相十分漂亮的男人算是自己的熟人。 郁烈:…… 他选择仰头看天花板(其实也没有天花板,他们现在在一个很大的地洞里),毕竟他实在没什么兴趣看一场活春|宫,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 暧昧的呻|吟和喘|息仿佛环绕音效般无孔不入,郁烈盯着黑漆漆的洞顶,只想一个白眼翻到后脑勺。 百无聊赖之下,他闭目检视了一下(另一个)自己的身体:意料之中,这具身体的构造已经和自己完全不同了。而且他大约也发现了为什么自己会泡在这个池子里——寒池克制心魔,看来另一个自己混得也不怎么样,能坚持到现在还没疯没死真是个奇迹。 一刻钟后,他把能想的都想完了,另一边的动作剧场还没结束。 因为这地洞不是自己的地盘,他已经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很没礼貌地搞出大动静——比如不小心把那张该死的床炸|掉。但现在经受了这么久的噪音摧残,他实在忍无可忍。 然而就在他准备暴起拆迁的前一瞬,半声被截断的惨呼打断了满室情|色的氛围。 郁烈一掀眼皮,果不其然地看到一颗脑袋骨碌碌滚到了床下,喷溅的血|迹将红纱幔染上或浓或淡的暗色。 “小镜子,看得开心吗?”长得很漂亮的男人一刀|杀|了方才还和自己翻云覆雨的床伴,随手扯了件袍子披上,下了床走到水池边。 他有一双狭长的凤眼,自上而下地俯视时,带着浑然天成的恣意傲慢。 ※※※※※※※※※※※※※※※※※※※※ 唉,不知道这章能不能看到,在审核的注视下瑟瑟发抖。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花映 郁烈不经意间瞥见他身上被外袍半遮半掩的痕迹,颇为无言地挪开了视线。 ——远离这种混乱疯狂的世界太久,乍一重归,受到的精神冲击还真有点大。 但就在他挪开视线的那一瞬,男人眸光一厉,“你不是他,你是谁?” “花映。”郁烈震断锁链,踩着水靠近池边,“这么多年,你非但没变,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花映盯了他半晌,才笑了一声,“有趣。” 然后他径自走到一旁去洗手,毫不在意地用后背对着郁烈,一副完全放下了防备的样子。 他慢条斯理地洗干净手上沾到的血,才转回身来道,“不过你忘记了,你已经把你的名字送给了我,所以理论上讲,我现在才是郁烈。” “你喜欢抢别人名字的爱好还是没变。我现在十分怀疑花映也不是你的真名——”郁烈哼了一声,“你到底有没有真名?” “我的真名只告诉爱我的人……”花映一步一步走过来,神情真挚,嗓音低哑中带着点缠|绵,“你要听吗?” 郁烈:“滚蛋。” 花映哈哈大笑,顺手甩了一团火把那张床连着那个倒霉鬼一起烧掉了。 然后他从郁烈旁边走过,“扑通”一声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池子里,冒了两个泡沉了下去。 郁烈:说真的,他之前能和花映合作,一定是因为他们两个疯得不相上下。 “劳驾,”他敲了敲幸存的桌子,“先和我说说我这是在哪儿。” “哗啦”一声,水里冒出一颗头。黑色的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三分不似人七分更像鬼。 还是那种静静守候猎物的水|鬼。 水|鬼没有回答,而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语气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自然指的是另一个郁烈。 “明天。” “哦。” 花映应了一声。 他一入水就好似洗去了一层放|荡癫狂的外壳,此时他在水上像一具尸体一样慢慢地飘,语调好似也被这寒池的水浸透了,泛着森森的凉。 “这里是长夜荒原,你现在脚踩的地方是坠魂城的地下岩洞,而你,”他拍了一下水,试图让落下的水花砸在自己脸上,“你是隔壁影月城的主人。” 他说完后,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地|穴之中只剩下偶尔响起的水波声。 郁烈大喇喇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在这一片寂静中抱臂思忖。 万劫谷一直就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就算他在这里生存了几千年,也依然摸不到这个神秘世界的边际。不过很早之前他就有过推测,万劫谷联通的不只是辰州一个世界。它就像一张无形的、巨大的蛛网,将数不清的世界串联在一起;它超越时间、空间,甚至因果、命运——它是破碎的规则,是不受拘束的幽灵。 而这种秩序之外的世界,或许可以—— 郁烈站起身走到池边,蹲下来拍了拍水,“喂。” 远处的幽深角落里传来一个自带回声的回答:“又怎么了?” “有点事问你。” “什么事?” “……你能不能过来点,我一个人对着一片水池子说话简直傻透了。” 花映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过到底还是慢悠悠地飘近了。 “你和之前在失落星海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要不是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被另一个人夺舍了。”飘过来的水|鬼抬眼扫了扫他,“你出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郁烈笑了一声,“得了,别说得好像很关心我的样子。” “行吧。”花映打了个呵欠,“那你想问什么?” “同在永夜荒原,你对他应该比对我更熟悉。你觉得,他会喜欢上什么人吗?” 花映不飘了,他翻身扒住池边,仰头看郁烈,眸子里带着点讥诮:“你认真的?” “嗯。” “你……”花映好似发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物,他眼中的嘲讽没有了,只有慢慢浮现的兴味,“你不会喜欢上了什么人吧?” “不只是喜欢。”郁烈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很肯定的语气说,“是爱。” 花映沉默了一会儿,撒手离开岸边,轻笑道:“呵,那他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 水花溅起又落下,水波划开又合拢。鬼魅一般沉没在寒池里的人影又顺着水流飘去了目力不及的黑暗角落。 须臾之后,水声中响起了回音。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自己不是早就清楚了吗?” “他是一把|匕|首、一支利箭。他以为自己无所牵系,不需要刀|鞘、亦不需要弓弦——但实际上,他不是不需要,而是没有。” 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束缚于他,也没有什么能够成为他的凭依与牵挂。 摒除野心与利用,还有谁能不畏惧兵|刃的锋锐,敢伸手去握住黑暗与血|腥中的那一道冷芒? ※※※※※※※※※※※※※※※※※※※※ 万劫谷地方很大,长夜荒原是一部分,失落星海是另一部分(当然还有许多其他的部分。但与主线无关,就不多提了)。 花映(不是真名,他有超级多的马甲,而且经常抢别人的名字用)很多年前去失落星海的时候和老郁合作过几次,后来回了长夜荒原之后他又换了一个马甲,遇到了另一个世界的郁烈(这种事在万劫谷并不罕见,因为这里的时空是混乱的),两个人再次一拍即合狼狈为奸,联手坑人合作搞事。花映在坠魂城拥有一片地下寒池,郁烈心魔爆发的时候会过来借地方把心魔冰镇一下。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影月城 这一天的晚些时候,郁烈离开了地下岩洞。 坠魂城的城门大开着,城墙和城门之外是一片昏沉沉的暗色。 这也是长夜荒原之名的由来:在这片土地上,永远不会有太阳升起的一天。 永不能安息的冤|魂|恶|鬼飘荡在荒芜的原野上,夜风卷着沙尘和鬼|泣呼啸奔涌,将腐烂朽坏的气味散布到荒野的每一寸角落。 郁烈迈出城门,踏入原野。 几乎就在他离开城门的一瞬间,几只浑身青黑的怪物尖啸着扑了上来,却又在下一瞬被腐蚀了皮肉,从破口处留下恶臭的脓血,哀嚎着退回了暗影之中。 ※※※ 影月城。 钟艾作为城主随侍,今天难得睡了个懒觉。 毕竟,“城主不在”等于“世界和平”。 她站在门口以尽量淑女的姿势伸了个懒腰,正思考着今天中午要吃什么,就感觉到一个熟悉的气息进了主殿。 钟艾:!!! ——说好的要出去两三天呢?! 她紧赶慢赶到了主殿门口,然后吃了个闭门羹。 “这是怎么了?”她问同样被轰出来的几个侍女。 “我们也不知道,”其中一个说,“城主一进去就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钟艾揉了揉眉心,挥挥手让她们退下了。 正当她在犹豫要不要敲门的时候,另一个人风风火火冲了过来,伸手就要去推门。 本着同事情谊,钟艾伸手拦了一下。 “门罗,城主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 肌肉虬结的大汉将手里的斧头一甩扛到肩上,发出了一连串粗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就是这样才应该出去搞上一票!这种战士的乐趣你们这些小弱鸡是不会懂的!” 钟·小弱鸡·艾:——呵,找死请便。 她目送勇士敲开——或者说不小心砸开——殿门。 一秒之后。 她目送勇士退出——或者说被一脚踹出——殿门。 “我不想再对你说一遍,”她对着勇敢的战士露出一个含蓄的微笑,“我早就已经提醒过你了。” 就在钟艾与同事友好交流的时候,一门之隔的主殿中,随手派发出十几份闭门羹的郁烈,正在兴致勃勃地参观这间宫殿。 不得不说,这间宫殿真的—— 完全不是他习惯的风格。 用骷|髅堆叠成的王座让他十分嫌弃,好似被泼了几大桶狗血一样的暗红色的地面和墙面也让他下意识地皱眉。 “让我看看你会把小秘密们藏在哪里……”郁烈拧着眉毛在宫殿里四处乱翻,他只希望另一个自己保持了收集情报的好习惯。 “哈!原来在这里。” 郁烈抠下王座上的一个骷|髅|头,一拳捣掉它的牙,从它的嘴巴里掏出了一沓或新或旧的纸。 就在他拿到那一沓纸的瞬间,从骷|髅|头里又冲出来一个东西,“咚”地一下撞在他的胸膛上,然后被巨大的反冲力弹了回去。 在那东西落地之前,郁烈眼疾手快将它一把揪住。仔细一看,是一个两个拳头大小的白团子,上面还有两只乌溜溜的眼睛。 “原来是你。”郁烈揉了揉它,夸奖道,“手感不错。” 白团子眨了眨眼:(●-●) 但郁烈已经没有再理会它了。它转了个圈圈,似乎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片刻之后,它飘向了殿门的方向,从门缝里把自己挤了出去。 还在门外的钟艾接住了白团子。 “小火,你怎么又跑到里面去了,你忘记你上次被城主拧成麻花了吗?” 城主不待见这个白团子算是整个城主府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可奇怪的是城主始终没有把它暴力毁灭,而这个白团子总会想方设法地往他身上蹭、在他身边像小狗一样打转,最后被暴躁的城主拧成麻花或者捏成饼丢出来。 “算了,我也劝不动你。”钟艾揉了一把团子,感觉自己好像在撸狗狗的小肚皮。 “城主今天心情怎么样?一般糟糕的话你就眨一下眼睛,非常糟糕的话就眨两下。” 白团子:眨眨眨、眨、眨眨眨、眨眨。 钟艾:“……啥?” 白团子:默契对视,表情安详、眼神天真。 钟艾:“……” 顶头上司是个指天戳地的大魔王,身边的同事不是智障就是幼儿。 ——这不应当。 ——我只是一个无辜的打工人类,为什么生活要如此艰难。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并不感人的兄妹重逢 郁烈并没有在意偷溜的白团子。他翻开了拿到手中的一沓纸。 有一部分纸页已经很旧了,因为并没有经过妥善保存,所以纸面有些泛黄发脆。 这些纸上记载的是一些人的资料信息,其中有些名字非常熟悉。 只是在这些熟悉的名字旁边,都有朱笔标记。 郁 恒——卒。 涂灵曜——卒。 涂灵嘉——失踪。 涂灵晚——失踪。 傅南红——卒。 萧止彧——卒。 郁烈拈起最底下的一张。 郁冥真。 在这个名字旁边,一开始写了一个“卒”字,后来又被墨笔划去,改为一个墨迹淋漓的问号。 “……你也不在了吗?”郁烈弹了弹那张纸,摇了摇头。 这些记载不至于让他多么伤感,只能说早有所料。 他将这些陈旧的记载放到一边,又翻开了那些相对来说新一点的资料。 “钟艾、门罗、风浪、洛尔娜、阿多戈……” 唔。 这些人—— 他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感谢另一个自己越发狂躁的控制欲和疑心病。 郁烈看着每个人名后面标记的“忠诚度”和“背叛倾向”,果断确定了可用的人选。 ※※※ 辰州,天界。 “另一个哥哥?”郁真真一大早就被照花拉到了天界,听对方解说完事情始末,不禁感慨道,“许姑姑还真是有很多奇思妙想。” “不过他为什么点名要见我?另一个世界没有我吗?” 照花露出一个牙痛的表情。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但他一上来就险些砸了半座宫殿。” ——幸好爹爹有先见之明,提前给自己套了个锁,还把神魂转移的地点选在了偏殿。 “后来他见到艳山姑姑和南红姑姑,情绪才勉强稳定下来,然后就指名要见小姑姑你。” 郁真真:“……” ——听这个架势,他到底是指名要见我还是指名要杀我?为什么这情节充斥着一股“要你狗头”的气息? 说话间,她们已经穿过庭院,远远就可以望见偏殿。 偏殿门口漾着一层水一样的结界,润玉站在结界之外,面上表情很是从容,并不见多少忧色。 “阿父!我把小姑姑找来啦!”隔了老远,照花就高高兴兴地向着父亲挥手。 润玉笑着对她们点点头,待她们走到近前,才对郁真真说:“艳山和南红都在里面,如果有什么事就叫我。” 郁真真笑道:“兄长不用担心。我倒想看看里边那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穿过结界,推门走进偏殿。 偏殿一进门是一处屏风,一个鹅黄衣裙的小姑娘面朝门口背对屏风揣着手蹲着,像一颗大号的蘑菇。 郁真真十分不解:“艳山?你这是在做什么?” 涂艳山抬起头,神情萎靡地吐出一口气。 “另一个殿下压迫感太强,我出来缓缓。” 郁真真:厉害了里面的老哥。你成功地引发了我的兴趣。 她放过这颗蘑菇,抬脚往里走。 绕过屏风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可以称为灾难现场的满地家具残骸。身着玄衣的男人坐在房间里唯一幸存的榻上,虽然身上缠着锁链(锁链上还滋滋啦啦地闪着颇具威慑力的电光),却依然有种“你们这些蝼蚁”的睥睨姿态。 南红站在他的对面,面无表情尽职尽责地盯着他,但对她还算熟悉的郁真真知道,她此刻的思想早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听说你要见我?”她挥手给南红放了假,自己变了把椅子出来,翘着腿坐到了这位异域来客的对面。 郁烈——姑且先这么称呼——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让人不怎么舒服的笑容。 “久别重逢,”他慢慢地说,“不给你的哥哥一个拥抱吗?”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垃圾回收与废物利用 郁真真吹了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手上的小刀,同样慢条斯理地说: “一个拥抱和两个窟窿,要吗?” 郁烈开始大笑,笑得身上的锁链都在“哗啦”作响。 “你还是没变,”他说,“依然是那个小狼崽子。” “那你呢?”郁真真也笑了一声,“终于从大疯子变成了老混蛋吗?” “是吗?”郁烈假装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最终得出结论,“我倒是觉得,我没怎么变过。” 郁真真把上下交叠的两条腿换了个位置,往椅背上一仰,“所以,另一个世界的我不在了?” 郁烈把手摆了摆,“不。这正是我要说的。这个神魂转移的法子不错,我需要你去告诉另一个你,快点把落在我这里的东西拿走。” 郁真真眨眨眼,“这是请求帮助吗,哥哥?” 郁烈笑了,“不,我更乐意称之为建议。如果你不想这么做也没有关系,我正好有充足的理由干脆利落地解决这事。” 郁真真挑眉,“所以另一个我到底落下了什么东西?” “一个侍卫,一个侍女……总之就是这一类的玩意儿。” “……白狼。” “好似是这个名字。”郁烈摇了摇头,“她真是烦透了,一有机会就跑过来提一些愚不可及的想法。”他的表情很类似于“感谢我的仁慈吧愚蠢的凡人”,“难以想象,我居然容忍她活到了现在。” 郁真真选择性过滤了他的某些表述,她只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会丢下她呢?我不会丢下她的。” “那谁知道。”郁烈脸上是漠不关心的神色,“或许你傻了、失忆了,或是被困住了……这一类的事很常见,不是吗?” 郁真真把两条腿都放了下去,平平坐在椅子上,思忖片刻。 “如你所愿,”最终她耸了耸肩,“我会试着去和另一个自己沟通一下的。” 说完,她站起身,挥手清理掉了室内的一片狼藉,然后回头道:“所以,现在你想去什么地方走走吗?” “并不。” 郁真真抱臂倚在墙边,“现在我觉得你在那边过得并不如意。” 郁烈发出了一声富含嘲讽的笑,“这个世界对我而言从没有如意的时候。区别只在于很糟和更糟罢了。” ※※※ 万劫谷,失落星海,东洲城。 “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当然。和你比起来,他的脾气可真是坏透了。” “那我很欣慰,他没借我的身体去做什么奇怪的事。” “但他借你的手砸了一座宫殿里所有的东西。” “我也拆了他的半拉王座,一比一平。” “……” “你这么欲言又止地看我做什么?” “我只想说,我从没像现在这样爱过你,我亲爱的哥哥。” “……闭嘴吧你这语调让我想吐。” “……我好像也有点。算了,我们从来不适合这种煽情的剧本。” “我始终不明白,”兄妹两人登上轮回台的时候,郁真真说,“她在凡间已经轮回了几世,为什么你直到不久之前才对她下手?” 轮回台正中的灵镜上,正显示着一个人的一生。 如果天界仙人看到眼前这一幕,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灵镜中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废天后荼姚。 荼姚当年跳下临渊台,并没有彻底身死魂消——单看当初花神跳下临渊台,却还能回到花界生下锦觅就可以知道,临渊台并不是十死无生的绝地。荼姚的肉身湮灭,神魂被打散进入轮回,可情形仍比当初的簌离好得多,在辰州轮回几世后,便有了神魂重聚的预兆。 “因为报复一个全然没有记忆的人并不会让人有报复的快感。”郁烈露出一个绝对称不上善意的笑,“什么‘这人是个好人,虽然这一世很惨但下一世一定富贵荣华’、‘这个坏蛋下辈子一定会遭报应’之类的话,全是扯淡,不过是凡人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郁烈盯着灵镜中的画面,“说句实话,我等她神魂重聚已经很久了。龙鱼族上下一千九百二十七条人命债,”他扫了一眼灵镜下方的数字,“现在她才还了不到三分之一。” “不过现在,我有了更好的主意。” 郁真真做了一个疑问的表情。 郁烈微微一笑: “知道什么叫垃圾回收、废物利用吗?” ※※※※※※※※※※※※※※※※※※※※ 废天后大人神魂重聚之后就被郁哥哥和郁妹妹逮住啦,忘了的小伙伴可以回头看看番外二前几章,里面提到郁家兄妹合谋把荼姚塞进了万劫谷。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神秘快递 钟艾真心觉得自己顶头上司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 先是莫名其妙提前回了影月城(这种情况之前真的很少发生),然后又一个人呆在殿里大半天,最后交给她一个没头没脑莫名其妙的任务——去接一个失落星海发过来的快递。 妈|蛋我是秘书是后勤现在还要兼职快递小妹吗? 但是,作为一个打|工|狗,还能怎么办呢? 钟艾深沉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抱着手里的盒子敲响了主殿的门。 没人应声,但是门开了条缝。 钟艾明白这就是允许进入的意思了。她一手推开门走进去,反手把门关上。 殿里没点灯烛,黑黢黢的。她一脚踢到一个什么东西,发出“咔啦”一声,吓得她赶紧放缓动作——倒不是怕打扰宫殿的主人,单纯只是担心自己踢到什么危险品,比如陷阱、失败的发明或者各种炸。 她小心翼翼往里蹭,不过很快,周围的灯烛一盏一盏幽幽亮起,殿中的景象一览无余地显现出来。 钟艾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瞪狗呆。 殿里好似下了一场哈士奇雨,到处乱糟糟的。 墙上多了不少法术爆破的痕迹,连地砖都给撬起来好几块。 最引人注目的是殿堂中央的骷|髅|王座,上面的骷|髅|头|大|腿|骨被拆了大半,各种零部件七零八落地扔了一地。 她下意识低头一找,果然刚才被她不小心踢出去的是一颗骷|髅|头——下巴被打掉了,白森森的牙在地上零星散布。 钟艾抽了抽嘴角。 ——这还就真是“打到满地找牙”了呗。 她不知道——也不想探究——自家老板到底发的什么疯。她默默避开地上的鸡零狗碎,走到王座之前。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顶头上司一脚把剩下的半个王座也踢散了。 一只骷|髅爪子“吧嗒”掉到她面前,一截|指|骨碎裂开来,弹了一弹,落在了她的鞋面上。 ——噫。 钟艾不着痕迹地抖了抖脚,把骨头茬子抖掉。 她举起手里的盒子。 “城主,之前您让我去取的东西。” 站在骨殖之上的男人转回身。他所在的地方只有寥寥几盏灯烛,钟艾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声音阴冷而莫测,好似一条蛇贴地游走,缓缓盘起身子露出毒牙: “我让你取的东西?” 钟艾:“……?”老板不但日常发疯,还间歇失忆了吗? 但老板不接盒子,她就只好托在手里。对方盯着盒子不知在想什么,他的目光一会儿让她觉得手里举着一个炸,令人寒毛直竖只求尽快脱手;一会儿又让她觉得手里捧着一个易碎的国|宝,令人战战兢兢不敢妄动。 ——太难了。 ——老板,是扔是留,给个准话好吗? 郁烈盯着那盒子看了半晌,慢慢勾起嘴角。 “对,是我让你取的东西。” 钟艾:“……???” “东西放下,出去吧。” 钟艾一头雾水地把盒子放在了地上,一头雾水地出去了。 主殿的门一天都没有再打开。 直到夜幕降临,一个侍女才跑过来找钟艾。 “钟姑娘,城主请您过去。” 钟艾放下茶杯,优雅有礼地对她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等侍女走了,她才神色一垮,揣着一肚子莫名其妙去了主殿。 说实话,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在一众画风彪悍的同事里完全是战五渣的存在。所以她虽然跟随在城主身边,但向来负责的都是文书和后勤工作。而夜晚从来都是约定俗成的搞事时间——城主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见她? 然而,作为一个合格的打|工|狗,就要有慈母般的博大胸怀,包容老板和甲方所有不能用常理揣测的抽风和发疯。 这么着做好了心理建设,钟艾推门进了主殿。 王座已经重建了,这回的构成元素换成了铁刺和荆棘。 非常后现代,非常艺术。 就是看起来有点硌屁股。 王座下首横躺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人,钟艾成功说服自己忽视对方,行礼道: “城主。” “来看看。”郁烈从阶上走下来,心情不错的模样。他走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身边,不太温柔地踹了一脚,给她翻了个面。 “认识她吗?” 钟艾瞠目结舌。 “周——” 不对。 她把后两个字咽了回去。 对方身上的衣服和妆容太熟悉了,而且身上还隐隐约约有凤凰虚影一闪而过——这可不是科技世界的人能做到的。 钟艾喃喃道: “……荼……姚……?” ※※※※※※※※※※※※※※※※※※※※ 没错!钟艾就是…… 哈哈哈终于把脑洞写出来了!挺胸大笑.jpg。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不忘人间 虽然在进入万劫谷之后,她的三观早就已经入土为安了,但看到现下的场景,她依旧觉得如坠云里雾里,好似自己在做梦。 那个疑似荼姚(真的超级像,像到她觉得手痒)的人依旧无声无息躺在地上,钟艾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不是荼姚、为什么躺在这儿、又为什么看上去好似被城主狠锤了一顿,于是只能用茫然不解的目光看向自家老板。 郁烈已经迤迤然坐回了王座,两条长腿交叠在一处,用手撑着下巴,一脸饶有兴味的样子,“你之前说的那个戏,叫什么‘霜沉’还是‘沉香’的——” 钟艾还沉浸在次元壁毁灭的冲击中,下意识地木木然回答:“香蜜沉沉烬如霜。” 郁烈打了个响指,“对,就是这个名。” “和我说说它讲了什么吧。” ※※※ 自来到影月城后,钟艾难得加了个夜班。 郁烈只是动了动手指,就从她的记忆中抽取出了这部电视剧——全程她都没什么感觉,只能看到从自己脑袋上飘出来一团白光,可谓是安全无痛,简单快捷。而经过了这小半刻的冷静,钟艾心绪复杂地接受了“自己在异世界向别人展示国产电视剧”的现实——在某一瞬间,她心中甚至还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欣慰:不枉她当初怀着对天帝陛下深切的爱,捏着鼻子忍着恶心看完了六十三集的狗血。 郁烈兴致勃勃地坐在扎人王座上看起了电视剧,他甚至开了一个时间法术,加快殿内的时间流速。 钟艾:哇塞,修真版快进术! 她没得到退下的指示,兼之远离之前的现代生活太久,乍一看到熟悉的电视剧情太过感动,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折叠小马扎,安静乖巧地蹲在角落和老板一同追剧。 ——反正这六十三集看完,外面估计也就过了一两个时辰,完全不用担心误事。 ——只是有点遗憾没办法嗑瓜子吃薯片和小伙伴一起吐槽饼王。 不过钟艾很快就扔掉了这点微不足道的遗憾,全身心投入到了剧情里。当然她还记得这里是哪儿,故此即使看到激动处也没有叫出声来,只是一会儿咬牙一会儿握拳,一会儿再默默露出老母亲的微笑。也正是因为她的投入,所以她并没有发现郁烈的目光偶尔会离开展示画面的灵镜,落到自己的身上。 直到灵镜里的剧情发展到花鸟凡间历劫。 钟艾极其恶心这一段剧情,在那张大脸带着熟悉的生无可恋式演技怼到面前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然后睁开眼睛左右晃了晃头。 这一晃,她终于注意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钟艾:“……” ——妈耶大boss这么看着我多久了? 盯着她看的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好似夜半时分的古井。钟艾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个冷战从脚底板窜上脑瓜顶。 “城城主?”她颤颤巍巍地说,“怎怎么了吗?” 郁烈不言不语地收回视线。 钟艾:“……” ——行吧。 ——你永远都不知道大魔王为什么会突然盯着你看。放平心态,做一只坚强的社畜。 她刚这么想完,耳边就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你很喜欢他吗?” 问话的自然是郁烈,钟艾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灵镜中的剧情正好发展到夜神下凡送温暖。 一身素色仙衣的青年出现在凡间的殿阁之中,长身玉立、笑意温润,粲然乎如满室生辉。 钟艾一时被触动心绪,鼻头微微一酸。 说喜欢,她自然是喜欢的。 在她还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初入社会的小姑娘的时候,她曾为他辗转反侧、为他或喜或悲。她像仰望天边的北极星一般仰望着他,甘愿如殉道者一般献出自己的一腔热忱。 但在那场剧变之后、在她进入万劫谷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再体会到当初那般单纯的爱恨了。短短几年中,她历经死亡、背叛、绝望,她不得已抛却了现世的一切,将自己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事物埋葬。 现实磨去往昔的天真,真实是厚重之上顶出的尖锐棱角。 而今再看到这熟悉的人,心中的悸动仍在,但她已无法如之前那样毫无顾忌、随意轻慢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喜欢太过浅薄,爱又太过深重,前者配不上他,后者她配不上。 钟艾不期然想起许久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 褪色的是我们,不忘的是人间。我爱的少年,鲜艳在山高水远的另一边。 她眨眨眼睛,掩去眼底的酸涩,很认真地低声道: “不是喜欢,是敬佩。” 郁烈十分感兴趣地将那两个字重复了一遍,“敬佩?——我以为你一向只看脸。” 钟艾心平气和地无视了来自老板的嘲讽,平静地说:“一开始是的,但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灵魂比外表更加美好。” “处逆境而不折,历险阻而不摧。澹若深渊之静,皎如玉山上行。他的身上有我向往却永难达到的境界——他是我见过的、真正的君子。” 她之前很少说这么多话——她一直是一个很小心的人,以前如此,而今尤甚。她很少发表自己的观点,毕竟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但是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这么说,也突然就这么说出来了。她是在回答郁烈,更是在回答自己: ——这世上总会有光,纵使身处泥淖,依然有心之所向。 郁烈深深地看了钟艾一眼,没有再说话。 影月城这些所谓的下属,他都不怎么熟悉——他懒得付出心神去熟悉。 他知道这些手下怎么看自己,也无所谓他们在暗地里偷偷叫自己疯子,左右他也只把他们看做还算合用的打手。 不过钟艾是特别的。 她完全不会打架,修炼水平浅薄得可怜,到现在只会用几个储物和清洁法术——但她是个很特别的人。 她的身上没有对力量的狂热追求,也没有对强者的奴颜婢膝。她时常很怕死,但有的时候又完全不怕死。以及从始至终,她的身上都带着一种天然而纯粹的傻气。 郁烈听着钟艾对灵镜中人的评价,心中并无触动,只觉得她原本生长的环境一定十分和平安定——看把一个脑子还算灵光的人培养成了多么天真单蠢的样子。 不过只是戏文罢了,他漠然想。 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 ——他不相信。 灵镜中的画面还在继续,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扶手上点了点,尖锐的荆刺抵在指尖,带来一丝让他熟悉又安心的疼痛。 他接下了另一个自己的战书。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输。 ※※※※※※※※※※※※※※※※※※※※ 悄咪咪跑上来放一章证明存活…… 请小伙伴们多多评论鸭~评新章也行旧章也行,忙碌到头秃的作者日常只靠吸评论续命qaq。 感谢读者“^o^”,灌溉营养液+1,2020-05-20 23:10:48;读者“晏十七”,灌溉营养液+4,2020-05-12 23:38:05;读者“青子矜”,灌溉营养液+1,2020-05-12 13:04:32;读者“青子矜”,灌溉营养液+1,2020-05-08 19:25:40;读者“小娇七”,灌溉营养液+3,2020-05-08 11:55:51;读者“^o^”,灌溉营养液+1,2020-05-04 08:26:25;读者“青子矜”,灌溉营养液+1,2020-05-02 09:16:46;读者“^o^”,灌溉营养液+1,2020-05-01 06:55:58;读者“青子矜”,灌溉营养液+2,2020-04-30 21:17:17;读者“^o^”,灌溉营养液+1,2020-04-29 23:15:47;读者“葭廿七”,灌溉营养液+1,2020-04-29 20:15:27——爱你们!笔芯!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赌约 钟艾从主殿离开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 远处又传来熟悉的爆破声,应该是那几个热爱斗殴的同事又在组团对殴——哦不,切磋。 维护城中治安并不是她的职责,钟艾也懒得理会这些事,当然,关键还在于她是个战五渣,贸然凑过去只有送菜的份。 她捂着微微有些昏沉的脑袋回到住的地方,换上柔软舒适的寝衣,扑到床上打了个滚。 ——啊,想睡。 ——今天应该没什么大事,先睡两个时辰吧。 ——说不定还能梦到…… 钟艾回味着刚刷完的电视剧,情不自禁地露出一脸姨母笑。 然后这笑容突兀地卡在了半截。 钟艾:卧槽啊忘了最重要的问题! 她拥着被子猛然坐起,睡意瞬间跑了个干净。 所以之前那个被锤得生死不明的人到底是不是荼姚?如果是的话,那这个世界也太玄幻了吧?而且对方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她在床上坐了半晌,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忘记这件事,也无法说服自己那个人只是碰巧长了一张很像荼姚的脸。她左思右想,最终还是从床上跳了下来,飞快地换好衣服,趿拉着鞋就往主殿跑。 但等她到主殿的时候,郁烈已经不在那儿了,连带着那个疑似荼姚的女人也不见了。 “洛尔娜。”钟艾扯住路过的同事小姐姐,“你看见城主了吗?” 洛尔娜年纪不大,长得很小巧,穿着黑色蓬蓬裙、撑着小黑伞。她听闻此问,只是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清楚。 钟艾正想再找旁人问问,眼前突然有道白影闪过。 一个白团子落在她肩膀上,两只大眼睛眨了一眨。 “小火?” 钟艾揉了揉团子,突然看到团子上凸起了一个小角角,朝她比划了一个方向。 “城主在那边?”她试探性地问。 小角角点了点。 在小火的指引下,钟艾一路出了城门。 城门两侧挂着血红的灯笼,将城门外侧的一片地方都笼罩在晦涩诡谲的红影中。 郁烈背着手站在火光之外,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艾在灯影的边界停下脚步。 灯火笼罩的范围就是最后的安全区,她很有自知之明,绝不会自不量力地妄图去挑战一下黑暗中的存在。 “城主。” 郁烈没回头,也没动。 钟艾肩膀上的白团子却蹦了下去,滚到郁烈脚边,在他的脚踝处蹭来蹭去,把自己从白团子蹭成了红团子。 钟艾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小火经常在白和红之间变来变去,好似一个彩球灯。但无论她怎么利诱,它都不肯在自己手上变红,一度让她超级沮丧。 但现在,她超级担心地看着小火“自寻死路”,内心无声扼腕。 然而出乎意料,郁烈并没怎么搭理滚到自己脚边的团子,只是轻轻把它踢开了。 小火咕噜噜滚进了灯火笼罩的区域,它还想往郁烈的方向扑,钟艾眼疾手快地弯下腰一把把它抄了起来。 郁烈仿佛这才意识到钟艾的存在,淡淡开口道:“来做什么?” 钟艾支吾道:“嗯……就是想问一下您……那个、之前主殿那个……” “荼姚。”郁烈十分平静地接口道,“是这个名字吧?” 他说着回转身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一片幽深,冷得瘆人,又掺杂着些猫捉老鼠一般的兴味。 风声渐紧。 极远极远的荒原上刮起了旋风,一道连天接地的灰色风旋渐渐向着这边移动过来。 钟艾在呼呼的风声中打了个冷战。她看到郁烈手中揉搓着的一小团金色的虚光,认出那是被活生生抽出来的修士的神魂。 “您……”她只说了一个字,后面便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郁烈却露出一个笑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说。 “这个的确是荼姚。而你所看的戏文,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所以——”在夜色的映衬下,他眸中闪动的情感近乎恶意,“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生活在一出戏中,又会作何反应?” 钟艾倒抽了一口冷气。 “您不能——”她喃喃道。 她从没想过郁烈会这么做,因为他从不对任何人和任何事表示出兴趣。 但是——城主要去香蜜世界?这简直是个噩梦级别的消息! “没有什么事是我不能。”郁烈笑了笑,睥睨又傲慢,他不再看钟艾,转身看向远处无尽的荒原,“只要我想做,我就能做,除非有人能阻止我。”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 ※※※ 钟艾飞快地冷静下来。她依然不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整件事从郁烈莫名其妙地让她去接快递的时候就开始偏离了正轨——但这些都不妨碍她快速地想出一个解题思路。 已知香蜜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而城主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样一个世界的存在,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逮到了老母鸡,于是现在他对那个世界产生了兴趣,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天帝陛下,最好能找几个靶子转移城主的注意力并吸引城主的炮火。 说到靶子…… 这事可太简单了,香蜜世界除了天帝陛下和邝露小姐姐之外,就剩下一个巴掌就能数清的正常人,而除了他们,剩下的都可以做靶子嘛,堪称种类繁多、任君挑选。 所以她现在只需要把城主的兴趣勾引——呸,转移到另一个方面,或许整件事情还有转机。 钟艾这么打定主意,开口道:“那您愿意和我打个赌吗?” 这话可全然在郁烈意料之外,他不由提起了一点兴趣。 “赌什么?” 在逐渐逼近的罡风中,钟艾说出了赌约。 郁烈笑了一声,“我不觉得你有赢的可能。” 钟艾说:“但我觉得自己赢面挺大。” “好。”郁烈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钟艾提出这个赌约的缘由——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在他看来,她那掩饰心思的功力就和她在武学上的天赋一样浅薄得可怕。 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小心思。 这种小心思没有恶意,还让人觉得幼稚到令人发笑。郁烈觉得心情稍微愉悦了一点,他慢慢地说:“那我拭目以待。”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破界之刃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钟艾问。 虽然她已经接受了现实,可“即将到香蜜世界去见活的陛下”这件事,仍然让她感到十分虚幻且不真实。 但郁烈只说了一句:“你去把阿丽叫来。” “哦。”钟艾不明所以地应了,掉头回城里找人。 她约莫猜到城主是想带个打手过去,然后就可以免得自己亲自撸袖子下场干架,但她没想到对方要带上的是阿丽——说句实话,她对这个阿丽有点发憷。 阿丽看上去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穿着色彩斑斓的彩衣彩裙——她从没见她换过衣服——不论何时都是不着鞋袜、光着两只脚。她长得并不丑,甚至可以说是玉雪可爱,但她很少说话,一张小脸总是面无表情,配合上她那白得有些过分的肤色和那双黑黢黢的眼睛,打眼便让人觉得鬼气森森。 钟艾在城主府的后花园找到了阿丽,后者正蹲在一株白牡丹前面,看花蕊中间两只蜜蜂打架。 她在小姑娘身边站定,和声道:“阿丽,城主找你。” 阿丽伸手晃了晃花枝,把两只蜜蜂惊走,然后她站起身来,抖了抖裙子上沾到的灰尘,也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看着钟艾。 漆黑的眼睛、苍白的肤色。 日本恐怖片里的小女鬼、美国恐怖片里的小丧尸。 ——噫…… 钟艾:……ok,莫慌,稳住,我能行。 她转身示意自己在前面带路,走出几步之后悄悄回头一看,阿丽果然默不作声地跟了上来。 钟艾在心里松了口气,默不作声地伸手摸了摸胳膊上耸立起的汗毛。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出了城,一出城门,就被狂风呼了一脸。 钟艾将糊在脸上的头发拨开,就在她回城的这小半刻功夫里,远处的旋风已经刮了过来。 她认得这种东西,它很像是龙卷风,却比龙卷风的威力大得多。永夜荒原上的人,称它为“蚀骨风”。其所经之地,一切事物都会被撕裂,就连亡灵都会被碾碎。唯一的办法就是避开它的行进路线,或者躲进开启了防御措施的城池之中。 她和阿丽站在灯影笼罩的范围里,这里风虽然大,刮在身上倒也不痛。但郁烈仍然站在之前的位置,薄刃一般的狂风擦着他的衣襟掠过。 钟艾眉心一跳——她闻见了风里淡淡的血腥味。 她生怕自家老板灵机一动想要投风自杀,赶紧出声道:“城主,我带阿丽过来了。” 郁烈听到了她的话,但是并没有转身。 罡风与他只有咫尺之距,他伸手微微往前一探,刀片一样的风就在他手上剌出了一道口子。他不甚在意地甩了甩手上的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才对身后的两人道:“过来。” 阿丽完全没有迟疑,抬脚就走出了灯影笼罩的范围。 钟艾:“……” 她倒不是怀疑郁烈想让她去找死,但蚀骨风就在几步远的地方,总归让人觉得有些惴惴——就像蹦极之前,知道没有生命危险,可还是忍不住心虚气短。 不过她也只是犹豫了一秒,很快也跟在阿丽后面走了出去。 ※※※ 郁烈捏了捏手中的一团神魂,后者发出了一声无法被人听到的尖叫。 他微微侧了一下脸,绕过眼前的蚀骨风,看向黑暗中沉默的荒原。 他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就是这片荒原的一个产物——一个不容于世的、游走于黑夜的怪物。 他的身上,所谓“人”的部分:父母、兄弟、朋友,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只存在过短短一瞬,就像是几支烟花,无法照亮什么,反而还留下令人厌恶的、难以清理的灰烬。 身后传来那个天真的小菜鸡的声音:“城主,我们要从这里走吗?” 郁烈“嗯”了一声,手上干脆利落地把那团神魂扯成了两半。 万劫谷可以联通所有的世界。它是死寂、是暗影,是沉默的、不灭的幽灵。 任何世界的人都可以来到万劫谷,反过来讲,万劫谷中的人也可以去往任何一个世界——只要他们有一个锚点。 而被另一个自己打包送来的荼姚,就是这个锚点。 郁烈起手拔剑,将手中的一半神魂熔覆在了剑刃之上。 钟艾站在后面,好奇地看着老板的动作。 她从没见过这把剑。但不可否认,这柄剑美得惊人。 它纤长而单薄,接近剑柄的地方用篆文镌刻了两个文字——钟艾只约莫看出头一个字像是“太”——自虚空而出时,剑身敛着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清辉,像是昆山丽水,又像是沧海蓝田。 剑的主人反手挽了个剑花,而后对着眼前的风旋一剑斩出。 光耀、雷动、风喧。 冯夷启幽扃,连城动四方。 玉尘照月影,江海凝清光。 钟艾正沉浸在那一道雪色剑光中,忽而觉得腰上一紧,一道长鞭卷住了她,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拖入了风旋之中。 钟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在心里疯狂尖叫,但实际上却是张着嘴一声都叫不出来,脑海中一片空白地被扯进了风里。 似乎是几十分钟,也似乎是几十秒钟,她的眼前先是闪过一团灰影——那是风的颜色;然后是一片黑色、一道白光,一些如万花筒一样破碎的绚丽的色彩;再然后,她忽而感觉身上一轻又一重,头脑忽然晕眩,脚底踩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事,然后整个人像一团史莱姆一样软倒下去。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才发觉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 不怎么柔软的草叶子戳着她的后脖颈,她的头顶是一片碧蓝色的天空。 钟艾翻身坐起,阿丽就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头上顶着火红火红的小火,拿着树枝去戳树上的蚂蚁。 她又看了看四周,周围是一片绿草如茵,远处还有几道坡度低缓、连绵起伏的山丘。 看着像是草原上的景色,但她并不认识这里是哪儿。 “阿丽,”她只好去和小同事搭话,“城主呢?” 阿丽扭头看了看她,半晌,把手里的树枝朝天上一指。 钟:“……” 艾:“!!!” ※※※※※※※※※※※※※※※※※※※※ 下一章天帝陛下就要出来啦! 郁城主准备搞点有趣的事,原剧世界的主角团即将遭难。 小剧场之论老郁和郁城主的不同: 1、老郁:你惹到我的龙了,所以我要打你;你惹到我了,所以我要打你。 郁城主:我要打你。 2、两只郁准备整点好活。 艳山:殿下!三思啊!(尔康手.jpg) 老郁:(勉强思索.gif)……不,我还是想这么搞。 钟艾:城主!三思啊!(尔康手.jpg) 郁城主:(面无表情.gif)滚蛋,我就要这么搞。 3、老郁:混乱中立。 郁城主:中立邪恶。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相见 清晨的天河上泛着一层薄雾,给原本就不甚热烈的阳光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纱影。 伫立在天河之畔的璇玑宫原本就人烟稀少,这一日愈发静默。一层水波似的结界笼罩在宫门之外,无声地表明隔绝于世的态度。 邝露忧心忡忡地端着托盘转出偏殿,刚走进庭院,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布衣的身影提着剑穿过结界往这边走来。她转瞬明白了对方出现在此的含义,脑海中刹那间一片茫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端着托盘愣愣地看着对方目不斜视地路过自己。 “二殿下……” 眼看着那人越走越远,她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扔了托盘,提着裙子追了过去,“二殿下!” 摇光殿。 虽已是上午,殿内却十分昏暗。门窗紧闭、纱幔垂落,透过窗纸的光线并未给殿堂增加暖意,反而平添了几分阴晦之气。 宫殿的主人坐在卧榻之侧,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寝衣,将身形衬得愈发瘦削。他的两只手被天雷锁牢牢捆住,锁链延展开去系在两边床柱上。 他还是一个人,但一双眼眸却更似一只凶兽,瞳仁中泛着幽冷的绿光。 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殿门被打开了。 朦胧的阳光洒落进来,爬上浅碧色寝衣的一角。 被锁在榻上的人猛然挣动了一下,手腕上扣着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或紫或青的电光顺着锁链游走,刺入经脉的疼痛暂时压制了恶兽的凶性。 两兄弟隔着一道门槛对望,一者愈发清瘦,一者更见沧桑。 旭凤提着剑跨进门来。 “你来得正好,”润玉勉强压下穷奇的意识,无视后者在他识海里愤怒的咆哮,“——动手吧,杀了它。” 旭凤握紧了剑柄。 邝露跑进来扑到床榻之前,泣声道:“二殿下,不要啊二殿下,他已经把自己锁起来了,不会伤及旁人的。二殿下我求求你……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旭凤并没有看她,只是冷声道:“若想让你的殿下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你只管拦着。”说完,没有丝毫迟疑地拔出了剑。 赤霄剑的气息令穷奇愈发狂躁,但它的意识始终无法彻底吞噬它所寄居的这具身体的意识,故此只能徒劳无功地猛然从榻上挣起,却又被锁链牢牢缚在原地。 然而就在这一刻,谁都没有想到的变故发生了。 屋顶之上一声巨响,断木瓦砾如雨点一般落下。一个人影从屋顶被炸开的大洞里跳了下来,抬腿便将赤霄剑连着它的使用者一同踹了出去。 旭凤完全没有防备,被结结实实踢中胸口,横摔出去砸倒了屏风、砸碎了矮柜,“轰隆咔嚓”地撞破了墙壁,摔出殿外,身体在地上弹了一下,吐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而赤霄剑也摔落在地,“叮”地一声,半截剑刃在青玉石砖上弹了一下,落在长榻前面。 邝露:“……”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站在原地张口结舌。 但穷奇却已经感觉到了威胁,它窃居这具身体,却也同样被束缚在这里无法逃脱,且不论仙体与魔修相克,识海里的另一个意识还一直在与它纠缠,不肯老老实实地被他吞噬。故此它只能低声发出威胁性的咆哮,将锁链扯得哗哗作响。 郁烈将半截剑踢到一边,迈步上前。他对穷奇没什么感觉,对原剧那些匪夷所思的爱恨情仇也没什么感觉,但再让穷奇这么折腾下去,眼前这人就要撑不住了——这可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主角死了,自己岂不是白跑一趟。 于是他连个招呼都没打,上前几步之后,抬手在对方后颈上一按,把人按晕了。 他这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令人猝不及防,邝露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将失去意识的陛下揽在怀里,又伸手一扯轻轻巧巧地扯断了锁链,不由惊愕又疑惧。 “你、你是谁?——你放开陛下!” 郁烈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嗯,又一只小菜鸡。 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她,伸手往怀中人膝底一抄,将人打横抱起放在榻上。 他是见过这个人的。在那次莫名其妙的异界之旅中,他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虽然并未多做关注,他却也还记得当时那人清冷自持、冷静从容的气度 “我和另一个自己截然不同,你似乎也和另一位天帝不甚相像。”郁烈看了看自己的手,自言自语了一句,语气压得极低,却不得不说有几分嘲弄的味道。 继而他重又把目光移向榻上:失去意识的青年显得格外安静。他的衣襟因为方才的挣扎而微微敞开,长发披散,衬得脸色尤为苍白,整个人仿若冰雕玉砌的美人像,浑然天成一种脆弱易折的凄艳。 ——让人想保护……又想毁灭。 郁烈下意识地伸手想给他整理一下凌乱的发丝,手伸到一半,猛然顿住。 这不对,他想。 他什么时候做过“替人整理头发”这样的事?他伸手出去向来都是为了拧别人的脖子。 郁烈难以解释自己方才那一瞬间的冲动,到底也没有继续自己的动作,假作无事发生地将手收了回来。略一思忖,将手伸进虚空里,“唰啦”一下从生死簿上撕了一页纸下来,幻化作一条似黑似白的细绳,系在了青年的手腕上。 然后他一扭头,发现那只小菜鸡悄摸摸凑到了旁边,一张脸上写满了警惕,手不自然地背在背后,一副“你要是敢动陛下我就和你拼命”的样子。 郁烈突然觉得很可乐,他也真的笑出声来了。 邝露:“……” 她不知道这人是敌是友,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只是察觉到对方的修为高得可怕——以及约莫觉得这人大概有点精神不正常。 她放在背后的手紧紧攥着一把匕首,趁对方莫名其妙笑出声来的空隙,小跑过去挡在了长榻前面。 “你究竟是谁?擅闯天界意欲何为?” 她勉强控制住声音不要颤抖,但这种掩饰在郁烈看来简直是欲盖弥彰。他看着眼前的一幕,仿佛看到一只小鸡仔儿拼命扑腾着自己的小翅膀企图掩护自己的主人。 于是他又笑出了声。 这已经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二次发自内心地想笑了。 这个地方真的很奇怪。他的心中没有了因为阴谋算计而产生的烦躁,也没有了被种种恶念而激起的毁灭一切的欲望。意识中那翻卷的怒海惊涛久违地平静了下来,在岸边留下一道道轻缓的拍击。 “我是……一个闲人。”他这么说,想了想,又补充道,“——来帮你的陛下解决一点绿乎乎的小问题。” 邝露一脸茫然,完全没听懂。但郁烈没有再解释,信步往殿外走去,走到外面,又顺手提溜起之前被自己踹出去的那个人,然后化作流光消失了。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阴阳逆转 郁烈提着人离开天界,抹了对方的记忆,将人往凡间随便一扔,就迤迤然拐去了草原,提取被寄存在那儿的两个属下。 见到郁烈回来,而头顶还是蓝天白云一片平静,没有血流成河也没有衔尾而至的天兵天将,钟艾简直要热泪盈眶。 “你那是什么表情。”郁烈路过她身边的时候顺手敲了她一个脑壳,“以为我会把天戳个窟窿吗?” 钟艾腹诽:您不经常这么干吗? 但她完全没让这种意思表露出来,迅速挂起职业微笑,“那哪能呢,城主人美心善天下第一 !” 郁烈笑了一声,没有对这种棒读式吹捧发表任何意见。 钟艾看他心情好似不错,小心地试探道:“您见到天帝陛下了?” “见到了。” “嗯……”钟艾再次小心试探,“天帝陛下现在怎么样?” “不怎么样。” 钟艾:…… 她在心里掐着老板的脖子疯狂摇晃,想把剩下的话从他嘴里晃出来。 郁烈从她的表情中获得了极大的娱乐,隔了半晌才慢腾腾地解释,“穷奇反噬,内外交困。” 钟艾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了。 郁烈却笑了,“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他可是自己这出戏的主角。戏还没开场,主角怎么能出事呢? “您——”钟艾品出了点味道,“您想做什么?” “自然是日行一善,”郁烈毫不羞愧地说,“先帮天帝陛下补充一点寿元。”说着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阿丽,道:“阿丽,开命盘。” 阿丽眨眨眼睛,伸手在面前做了一个推门的动作。 随着这一“推”,她面前的空气开始扭曲起来,渐渐从中裂开了一道缝隙。倏尔,一股磅礴的力量从缝隙之中溢出,钟艾难以置信地看着一点冰霜凭空生成,转瞬之间蔓延开去覆盖了周围一望无际的原野。 不过瞬息,目之所及便已经成了一片冰天雪地。 一个非金非玉的硕大圆盘浮于半空,如同齿轮一样旋转。随着它的转动,数不清的金线从四周天际飞来,如乳燕投林一般飞至圆盘上空,丝丝缕缕缠绕起来。 郁烈扬手招出生死簿。古旧的书册轻飘飘飞到了圆盘上方,一点一点地将那些缠绕交错的金线吸了进去。 钟艾越看越不解——延寿法术她见过,可没有一次是这么操作的。那个圆盘是什么东西?上面的金线又是什么? ——而且现在这地方实在太冷了,冷得她抱着胳膊跳脚。过了片刻,她抖着手从储物袋里抽出一床厚毯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 “城主到底是在干嘛……”她吸了吸鼻子,悄声自言自语。 “他在用命盘勾连此方世界的生死、轮回和命运。”一个稚嫩的声音说。 钟艾扭头一看,阿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自己身边。 “命命命盘是什么?” 阿丽将脸一仰,罕见地流露出一点点得意洋洋,“命盘是我们家族独有的法器,能够具现任何一个世界的因果命运。” 哦。钟艾明白了。 ——就是能入侵任何一台电脑读取数据的木马软件。 她紧了紧身上的毯子,心中涌上一点不太妙的预感——老板似乎不是单纯在搞延寿法术,倒像是要整个大事啊…… 果然,一息之后,阿丽收回了命盘,郁烈却没有收回生死簿。他抬手一挥,将生死簿化作悬于半空的轮回盘,而后自虚空之中探手一抓—— 轮回盘随着他的动作滚动起来,刹那间,冰原之上阴风四起,天穹之上阴云集聚,雷声滚滚而至。 钟艾忽然明白了城主在做什么——他在从轮回之中摄取修士神魂! 忽而,一道刺目的电光自九霄之上劈斩而下,轰然炸响的雷声响彻寰宇:逆轮回之道行事,必遭天谴! 然而,在天雷落下之前,郁烈已经自轮回盘中抓取了一团金芒,而后他收起了生死簿,万里冰原飞速消融,重又露出底下的青草和土地。落下的天雷则被他一手接了,在手中团了团扔到了一边。 天雷一击不中,又失去了目标,不多时,天上的阴云无可奈何地慢慢消散。 郁烈将手中的金芒往身前一丢,金芒爆发出一阵炫目的白光,等白光散去后,显露出一个粉衣少女的身影。 钟艾:——卧槽了这不是锦觅吗?! 她万万没想到城主出手复活了锦觅,一时险些以为自家老板被人夺舍。但还没等她开口问什么,几道流光就自天边而至,化作三个穿着不同颜色衣裙的女子。 “锦觅!”三位芳主看着少女的身影,既惊又喜。 “桃花芳主,杏花芳主,海棠芳主!”锦觅一睁眼,就看到熟悉的三位芳主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她下意识地想跑过去,身后却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 “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残红 锦觅回头一看,发觉是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人。 他穿着一身缁衣,身形颀长挺拔,相貌俊美无俦——但她实打实没有见过这个人。 她这么一愣的功夫,脑海中的记忆就逐渐回笼。她记得自己躺在凤凰的怀里,记得一片狼藉的忘川战场:她似乎是已经死了,现在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你——”她刚刚发出一个音节,三位芳主就已经走上前来。海棠芳主拱手道:“这位道友,多谢你出手助锦觅复活,花界必奉上重礼相酬。” 郁烈勾起唇角,“好说好说。其实,我复活这位锦觅姑娘,只是为了向她借一样东西而已。” 他皮相生得好,话说得也和气,锦觅向来对外人没什么戒心,听闻此言,十分爽快地说:“道友大恩,锦觅永世不忘。不知道友你想借什么东西?只要我有,一定借给你。” 郁烈面上的笑容愈发真挚,“说起来,这事也很容易,在下只是想——” “借锦觅姑娘寿元一用。”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尤其是三位芳主完全没料到这个出手复活锦觅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等她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锦觅已经被对方所制,一把短|刀横在她的脖颈之上,剌开一条细细的血线。 “你放开锦觅!”海棠芳主性情爽直,一见此景,扬手便是一道法术攻出。 但下一瞬,她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挣扎半晌也无法起身。 桃花芳主急忙跑过去搀扶,杏花芳主摆出防御的架势,蹙眉道:“道友既出手相助,而今又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 郁烈道:“我的确是要出手相助,可我从没说过,我要帮你们啊。”说完,他想了想,又安慰道,“没关系,我只是借她一半寿命,不会把她杀掉的,你不用担心。” 杏花芳主心底一冷,眼见锦觅挣扎着出不了声,脖颈上的血越流越多,再顾不得其他,揉身上前救援,在交手的空档,将一张灵符丢给了锦觅,“锦觅快跑!” 锦觅虽被控制着无法出声,但一捏手里的灵符,便知道是传送符,于是赶紧注入灵力将其激发,刹那间,莹蓝色的光芒就将她全身包裹。郁烈只觉手下一空,刚被自己抓住的人已化作一道流光远遁。 三位芳主见状,俱都松了一口气,亦开始设法脱身。 但她们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郁烈一掌击退三人的同时,另一只手将短|刀甩了出去。 短|刀化作一线白光,后发先至,眨眼就追上了那道蓝色的遁光,像针刺破绢帛一样轻巧地从遁光中穿过。 锦觅一手捂着胸口,从遁光中跌了出来。 短|刀自她后心口穿入,胸口穿出,喷涌而出的血液瞬间将她的纱裙染成了血红色。 她一声都来不及出,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三位芳主未曾料到如此变故,大惊失色。海棠芳主摔出去的位置离锦觅最近,踉跄着爬起抢步上前,就手一探,发现锦觅还有一丝生机。她不敢再托大——这个神秘出现的男人并非她们所能抵抗——故此一面传音于两位姐妹让她们寻机逃遁,一面激发草木遁术,欲带锦觅一同逃走。 但就在此时,她忽觉身后一冷,然后便是脖颈处一阵剧痛。 身着水红纱衣的女子倒在地上,头颅骨碌碌滚落开去,面上犹自带着三分紧张警惕、七分不可置信。 眼见锦觅和海棠接连被杀,杏花芳主与桃花芳主怒意勃发,将花枝化作长剑,纵身而上。 但她们的反击也仅止于此了。 一息之后,杏花芳主倒卧于地,胸口上|插|着她自己的剑,已然气息断绝。 桃花芳主断了一臂,气息奄奄,看向郁烈的眼中满是愤恨。“你究竟是何人!你今日如此作为,是要与整个花界为敌吗?!” 郁烈毫不在意她的威胁,扬眉道:“便是为敌,又如何?” 桃花芳主一噎,又是一口血喷出,嘶声道:“花界……不会放过你的……” 郁烈微微一笑。 “如此甚好。在下郁烈,随时恭候——各位的报复。”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戏外客 这一场你来我往的大戏,钟艾看到最后完全是呆滞的。 她看到自家老板复活了锦觅,引来了三位芳主,然后又翻脸无情地一刀杀|了锦觅,连带着砍|死|了三位芳主:这|他|妈是遛人玩儿呢? ——今天,依旧是看不透大魔王心思的一天。 “城主……”她颤颤巍巍地问,“……您和花界有仇?” “怎么会呢。”郁烈很坦然地说,“我都不怎么认识她们。” 钟艾:“……???” “我只是想取她的一半寿命罢了,只是她们不依不饶,实在聒噪——我最烦有人在我耳边聒噪。” 钟艾:“……哦……” 郁烈却来了兴致,很认真地给她算了笔账,“你看,她自己之前说的,不愿意再和天帝有任何瓜葛。既然如此,我既帮她复活,又帮她把那一半寿元还给天帝,她是不是应该大大地感谢我?” 钟艾:“……嗯……” 虽然很没道理,但她居然诡异地被说服了。 终归她不是那种心怀天下的圣人,三位芳主的死虽然让她十分惊愕,却还不足以让她去为此做什么。所以钟艾没有再开口,看着郁烈从锦觅身上抽出了完整的神魂,以生死簿为笔,在神魂上轻轻一点。 而后郁烈收起了生死簿,用空着的那只手从袖中取出一团更小的金色光团——然后将两个光团揉在了一起。 “我去天界一趟。”做完了这一切后,郁烈说,“你先跟阿丽走。” 钟艾:好叭。但真的超想去见天帝陛下。 许是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兼之今天心情不错,郁烈难得有耐心地说:“等他醒来,你自然有机会见他。” 钟艾没什么异议——城主此行是去给陛下补天命仙寿,这种技术流操作她完全帮不上什么忙,那还是不要添乱为好。于是她看着郁烈化光离开之后,乖乖跟着阿丽一起走了。 ※※※ 天界。 邝露端着药往摇光殿走。天色已经将近傍晚,夕阳的余晖温暖而柔和。 她走上连廊,推开殿门,一眼就看到空空如也的床榻。 她的心猛地一坠,险些砸了手里的药碗。下一瞬她才反应过来,宫门处结界未除,且天界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陛下不会不打招呼就离宫。她定了定神,轻轻迈进殿内,拿眼一扫,果然看到窗边负手而立的一个清瘦的背影。 “陛下。”邝露将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您可好些了吗?” 润玉没说话,也没动。 隔了半晌,就在邝露忍不住想开口劝他先把药喝了的时候,才听到一句:“他在哪儿?” 邝露自然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 “那位郁——”她本想说“仙君”,但却又觉得那人完全不像个仙修,于是犹豫半晌,才选了一个折中的称呼,“郁公子,已经离开了,他没说要去哪儿。” 润玉又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之后,他离开了窗边,在桌案旁坐下。他的身形依然消瘦,但面上已经没了那种病态的苍白,气息也没有了虚浮之感:自他醒来后,体内的陈年暗伤就已经消解大半,寿数亦恢复到了他用血灵子之前的样子。 “陛下,您先把药喝了吧。”邝露轻声道。 “不必了。”润玉并没有要去动那碗药的意思,“固本培元、凝心静神——如今已经不需要了。”他的实力恢复大半,穷奇便不足为虑,喝不喝药,也没什么区别。 但他分明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可却也不能说不高兴。 邝露看不明白陛下此时的心情,面上便有些踯躅。 润玉看了看她,道:“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然而见邝露听闻此语后犹豫之色更浓,他略微转念,便了然道:“他有什么话想要让你转告我。” 这不是一句疑问,话里话外是十成十的笃定。 邝露早已知道自家陛下心思通透颖悟绝伦,故此只微有惊诧,很快就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话音里带了几分忐忑:“郁公子托我转告您,锦觅仙子寿元未尽,已在凡间转世。但是——” “等他醒了之后,你告诉他。” 一个时辰前,那个自称“郁烈”的神秘人对她说。 “锦觅没有死,只是损了半数根基。在凡间轮回之时,必会世世早亡,除非有人愿意再用一半仙寿替她补足亏损。” “但只要他出手,只要他再为锦觅损伤自己,那么他救一次,我杀一次。你可以让他试试看,是他救得快,还是我杀得快。” “您——”邝露完全不解其意,内心天人交战片刻,谨慎地问,“您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做这些?” “好好照顾你家陛下吧。”那人却没有回答她,“三日之后,我再上门拜会。” ========= “……就是如此了。”邝露将原话复述一遍之后,下意识地偷偷看了眼陛下的脸色。 陛下对锦觅仙子的深情,再没人比她更了解。 但出乎她的意料,听了这近乎威胁的话语,陛下的神色却并未有多少变化。他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仿佛在思忖什么,也仿佛只是在单纯地出神,过了片刻,才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这种反应令邝露更加迷茫。 “陛下……您认识这个人吗?”——否则怎么如此冷静淡然? 润玉愣了一下,缓声道:“算是吧。” 邝露没听出这话语之下的复杂,她只觉得心上终于松快了一点:既然是陛下认识的人,想来就不是那种心怀叵测之徒。否则以对方展露出来的实力,还真是令人担忧。 只是陛下如今听闻锦觅仙子的消息,情绪竟也没什么波动,虽说这应该是件好事,她却忍不住有些忧虑。 邝露走后,润玉才阖了阖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抬起右手,手腕处原戴着一串水色盈盈的珠串,现在珠串还在,却又多了一条似虚似实的细线。看到这条线,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从房顶之上一跃而下的身影。 他曾经见过他,却也从未见过他。 “你之意不在天界,亦不在权柄。”润玉将手放了下去,于是珠串和细线重又被掩回浅碧色的衣袖之下。 那么—— 你到这里来,究竟想要什么?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戏中人 对天界来说,开元三百二十七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天魔大战刚过,天帝便下了罪己诏,紧接着封宫不见外人。几位资历老的仙君似乎知晓什么,但口风很紧,一丝没在外面露出来。只有少数有心人注意到他们曾经去过一趟凡间,回来之后眉宇间更显凝重。 凡间—— 凡间有什么人? 他们又为何在这种时候去找那个人? 这种事情,细一思量,不免令人心中惴惴。 “实话说,现在这位陛下虽威势重些,却比死了的那位——”白虎神君庚辛喝了口酒,一根手指毫无尊敬之意地朝上指了指,“要好得多。” “死了的那位也就罢了,不过那个——”朱雀神君点了点地下,“可是曾执掌八方天将府的,你一个掌管兵马的神君,怎么也不为他说几句好话?好歹曾经共事嘛。” 庚辛哼了一声,“以身投敌,不孝不悌,够不够好听?” 朱雀扑哧一声笑了,手里晃了晃酒杯——她虽然模样是个碧玉年华的姑娘,但喝起酒来一点不输庚辛。 “天宫那些腌臜事就别提了,”她说,“废天后在位那时候,若不是我自小生在天界,身上又担着责任,早就离了这里去做个自在的散仙了。”她喝完杯里的酒,干脆把杯子一丢,抄起了酒坛子,“如今刚刚好些,又出了这一茬。罢了,左右这些年,底下的人也渐渐长成,多少能顶了我这差使。等下边儿那个上来,我就真走了,今天这顿酒,就算告别吧。” 庚辛摇摇头,“你要走,我不拦你。但这件事,恐怕还有别的变故。” 朱雀眨眨眼睛,凝眉思索片刻,“……是了,这几天倒不曾听闻什么消息,璇玑宫——” 她刚说到这儿,就有一个天兵走了过来,她截住了话头不再言语,提着酒坛往嘴里倒酒。 天兵早已习惯了朱雀神君的画风,目不斜视地向庚辛拱手抱拳道:“神君,有消息传来。” 庚辛接了对方递上来的信笺,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 朱雀瞥了眼他的脸色,待天兵走了,才出声问道:“怎么?” 庚辰眉头深锁,沉声道:“有神秘势力夺取了鬼界芮凤山。” ※※※ “哒哒哒”,小蹄子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邝露一扭头,果然看到一只雪白的小兽轻快地跑了过来。 “魇兽,”她蹲下身抚了抚小兽脊背上光滑的毛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魇兽晃晃脑袋,试图伸着脖子去顶合上的殿门。邝露赶忙一把把它揽住,“嘘,陛下在里面议事,现在不能进去打扰。” 魇兽“啾”了一声,十分听话地不再尝试顶开殿门,邝露便摸了摸它的脖颈,“走吧,我们去明粹殿。” 一人一兽脚步轻轻地路过正殿往明粹殿而去,而正殿中的谈话此时也已经接近尾声。 片刻之后,白虎神君接了新的任命从正殿离开。等他走后,润玉自桌案后起身,微一抬手,在殿堂中央铺展开一张闪耀着星辉的六界地图。 “芮凤山……” 白虎神君所说的神秘势力,除了郁烈之外不做他想。 但照此推算,对方即将要做的事情恐怕过于耸人听闻,但愿—— “但愿是我猜错了吧。” 他挥手将地图散去,略略思忖片刻,化作流光下界而去。 ※※※ 天界已是夜幕四垂,凡间却正是晨光熹微。 润玉隐去身形来到旭凤隐居的地方。这里并没有人,一并少了的还有立在院落一旁的钓竿和鱼篓,想来院子的主人是趁着天气阴凉外出钓鱼去了。 润玉缓步走进木屋。这是自那日摇光殿意外之后,他第二次来到此地。 前一次是他恢复意识之后匆匆下界,只想确定旭凤是否安好,却发现对方似乎失去了那一日的记忆。他知道是谁的手笔,却也没有尝试替他恢复记忆——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而这一次—— 润玉自袖中取出一张信笺,放在了屋中唯一的一张桌子上。 信笺上只有一行字: 五月廿七,北燕通济陈氏女。 这是锦觅的转世,却因根基受损而气运暗淡,注定出世便丧父失母。 放下信笺,他踌躇片刻,到底还是未把写有血灵子之术的纸页一并放下,而是将一块指节大小的、水晶琉璃一般的物事压在了信笺上。 做完这些后,他举步离开,刚出了院门,正好遇上提着鱼竿鱼篓回来的旭凤。 他身上的隐身术还在,旭凤并没有看见他,提着手里的东西进门去了。 润玉顿住脚步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木屋中才收回视线。 他突然觉得再没有什么话想要和对方去说了。 新芽萌动,落叶却无声。 这世间所有,皆抵不过一场秋风。 等他回到璇玑宫的时候,夜色已深。 他没有回寝殿,而是在古树下的石桌旁坐下了。 魇兽哒哒哒地从宫室间跑过来,绕着他的腿蹭来蹭去。 “今天怎么不去食梦了?”他抚了一下它的脊背,手下的触感顺滑而温热,“去吧。” 魇兽却完全没有迈步离开的意思,反而将腿一屈,趴在了他的脚边。 润玉没有再赶它,任由它趴在那里睡着,自己却只静静地坐着,透过扶疏的树影看着远处亘古不变的夜色。 三个时辰后。 星辰渐隐,羲和初生。 润玉倒了一杯茶,推到桌子对面。 “郁公子既然来了,就不必再隐形匿踪了吧。” ※※※※※※※※※※※※※※※※※※※※ 端午节快乐~^3^~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一梦 “一别多日,而今见陛下身体康健,实在令人欣慰。” 话是好话,可听到耳中,总令人觉得多了一分说不出的古怪。 润玉没接话,只看着来人一撩袖摆坐到了对面。 这是他在清醒的状态下第一次见郁烈。 对方与另一个世界的那位容貌相仿,气质却截然不同:另一个世界的他虽也性情疏阔,却能于细微之处瞥见几分温和;眼前这个则浑身长满尖刺,浑然天成一副不受管束的桀骜疯狂。 郁烈在桌边坐定,看到眼前有茶,抬手端起来喝了——半点不曾防备的模样。喝完之后细一回味,语气有些遗憾地说:“我还以为里面会有点什么。” 这种“我以为你会下毒”的凭空诬赖很令人生气,但润玉只不做理会,倒茶的手连顿都没顿一下。 郁烈颇感无趣,“茶里没毒,周围也没有兵将,天帝陛下对我倒是放心。” “既定下三日之约,又做好鸿门宴的准备,却依然只身前来——郁公子是对自己很放心。” 郁烈被噎了一下。 ——这不应该。他想。 一个莫名出现的神秘人,身上有着常人无法抗衡的力量,性情古怪难以预测:这不论哪一点都足够令人感到畏惧、排斥或警惕。 但诸如此类的情绪,在眼前这人身上,他半点都没发现。 “你打不过我,”他想了想,很直白地说,“六界无人可与我一战。即使我要挑起战端、涂炭生灵,你也不担心?” ——挑起战端、涂炭生灵。 焦土、狼烟,被血浸染成深色的土地、千百年如一日静静流淌的忘川。 一瞬间有许多零碎的画面闪现过脑海,却又在下一瞬被轻轻掩去。 润玉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杯壁,平静地说:“你若想掌控六界,便不会有今日之约。” “或许……”郁烈顿了一下,才道,“或许我只是蛰伏待机,又或许我这个人偏爱不按常理出牌?” 润玉抬眼看他,语气平和中带着点几不可查的肃淡。 “若是如此,纵然螳臂当车,亦不惧一战。” 这话并不锐利,却也在坚定中酝酿着锋芒。说话者的眼眸很清透,使人仿佛窥见星河倒悬,负雪苍山。 足有小半刻,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一阵风过,古树的叶子窸窣作响,树影笼罩了对坐的二人,一者白衣如雪,一者缁衣如墨;一者清冷,一者肃杀。 “好吧。”最后郁烈先开了口,他摊了摊手,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自己刚刚的话,“我方才只是开玩笑。” “其实我这次来,不过是想给陛下看一个东西。”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颗两个指节大小的圆溜溜的珠子,让它顺着桌子滚了过去。 润玉下意识地一接,珠子就落在了他的掌心。 是一颗留影珠。 “这颗珠子里有一个故事,那真的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一定会觉得很熟悉……” ※※※ 郁烈从桌边起身,走到了一边去。 留影珠里塞的自然是从钟艾的记忆里提取出的戏剧,它实在太长了,就算用神识去看,也要小半刻的功夫,再考虑到看完之后观看者可能出现的种种反应,诸如恍惚迷茫、怀疑人生、信念崩塌之类的,郁烈决定先安静地走开——他果然是一个善良又贴心的人。 庭院很大,也很空旷。郁烈并没有走得太远: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就随处乱走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情。 他走出几步,站在古树旁边,注意到这里有一片光秃秃的空地。 空地倒没什么稀奇,但这片空地太突兀了,细细看来与周围之景格格不入,就好似这里原本应该有什么东西,却被人突然地抹除了一样。 郁烈看着这片突兀的空地。突然觉得有些手痒。 回想起自己两次来天界,都没看到这里有什么花木,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日行一善。 等到润玉心绪复杂地放下留影珠,抬眼一看,古树旁的一片火红就突兀地撞入眼帘。 墨梗红花,瓣如游丝,分明是鬼界的异花彼岸。 润玉:“……” 许是听到了动静,埋头勤恳种花的人直起腰回转身来,“啊,你看完了?” 润玉没接话。他看着那片突然出现的花,面上的表情很难用语言形容。 若是换个人在这里,定会感到心虚,但郁烈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心虚这个词。 “你看了很久,我闲得无聊,就帮你种了点花。”他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不喜欢,我再帮你拔了。” 润玉看了眼被种上了彼岸花的空地——那里原本种着的是雪一样的昙花。昙花消散之后,他没有再种新的,也没有如天宫其他地方一样,用云气幻化出假花。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纵使挽留也挽留不住。就算再作遮掩,也不过是欲盖弥彰、更显狼狈罢了。 忆及方才在留影珠中所见,他突然觉得心里更空,却不再如之前一般痛。 “不用了。”他说。 既然已经种下,就留着吧。 昙花与彼岸,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有一些东西,总要放下。 郁烈:“……” 这和他猜的有点不一样。 他原以为对方是在故作平静,但方才一问一答下来,眼前这人是真的很平静,并不是假装。 但这事很没道理。 突然知道自己只是一出戏中的人物,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不过是别人书写下的命运,难道不应该为此而迷茫痛苦失落吗? 郁烈收起了眼底的漫不经心。 他隐约觉得自己很可能要输掉之前的赌局了。 但他尤不死心,出言试探道:“所以,你看完了那个,没什么想说的吗?” 润玉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但也只是摇摇头,缓缓道: “庄周梦蝶,抑或蝶梦庄周,并没有什么差别。人生本就如同一梦,梦中人亦可为梦外客,梦外客……何尝不是梦中人。” 他的确不曾料到自己会是一个故事中的人物,甫一看见那些熟悉的画面,心中有过惊诧,但也不过是一瞬罢了。一瞬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的怅惘,最后,就连这一点怅惘也逐渐泯灭。 就算是戏中人又如何? 已经过去的不能再重来,已经流逝的不会再重归。而他——从未后悔过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 ※※※※※※※※※※※※※※※※※※※※ 这一章基本是郁城主和玉崽崽的对话,表面很和谐,其实各自都在试探。 郁城主之所以来这里,其实就想看玉崽崽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戏剧里的角色之后的反应,之前他和钟艾打的赌也是关于这个(至于他为啥这么热衷看别人世界观颠覆后的反应,后面会揭晓,小伙伴们也可以大胆猜测),结果玉崽崽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郁城主:嗯?这剧本不对吧?)。 以及,不知道有没有小伙伴看出来,郁城主在这场言语交锋里基本处于下风,好几次被怼得接不上话(然后被他面不改色地掩饰过去了)2333。至于玉崽崽说的“螳臂当车”只是谦词啦,他和郁城主的武力值虽然有差距,但差距并没有辣————么大。毕竟除了上清天之外,恢复了实力的玉崽崽在原剧世界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智商兼武力天花板。xd。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影月之主 郁烈眼神复杂,语气也难以描摹:“你倒是看得开。” 润玉心神一动,敏锐地抓住了点什么。再开口时语气依然浅淡,却含了点无可置疑的笃信:“郁公子对此似乎也颇有感慨。 ——只是不知,在属于自己的那出戏里,你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郁烈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眼角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他从未对人说起过这件事:他跳下断舍崖之后的所见所闻,他从没有对任何一个人提起。 他不禁再一次地审视眼前这个人:对方的实力不如自己,身上还带着那种天真到可笑的“仁慈”或“悲悯”。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他感到了久违的战栗。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那双清冷通透的眼睛。他明明只是一个人,却好似造化万物,烛照天地。 “以前,”郁烈缓缓开口,“我听说有人可于方寸之地洞彻世事、于细微之处透察人心,我总以为此语言过其实,如今看来,倒是我井底之蛙了。” 他说完,低低地笑了一声,“所以,你一定也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润玉微微一怔。他的确已经有所猜测,但不曾料到对方会如此直言相询。 现在再假作不知,就有些欲盖弥彰之嫌。 “……你夺取芮凤山,”他的语调依旧不急不缓,却多了几分凝重,“意不在鬼界,而在妖界和魔界。” 芮凤山在鬼界边疆,北临妖界、东接魔界。此处物产贫瘠,堪称穷山恶水,但却是三界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近万年来,鬼界衰微,为数不多的鬼修都聚集在中心的隐城附近,若是想夺取鬼界,根本不需要占据芮凤山;换言之,占据芮凤山,实则是眈视与其接壤的两界之地。 郁烈不自觉地勾起唇角,这次的笑容里,没有再夹杂嘲讽或恶意。 窥一斑而知全豹,处一隅而见全局—— 世上竟真有这样的人,他想。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不得不说,这种被人预测、被人看透的感觉—— 实在是妙极。 他守着一局棋太久太久,来来往往的那些人,要么是对棋局毫无兴趣,要么就是不够资格坐上对面的位置。 而今天,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那么你要阻止我吗?”他问。 润玉反问:“我阻止了,你就会听吗?” “唔……”郁烈认真地想了想,“不会。” 隔了片刻,他又补充道,“但我以为你至少会尝试一下。” 润玉极罕见地在对话中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的视线渐渐放远,似乎透过远方湛蓝的天幕,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半晌之后,他才收回视线,轻声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妖魔两界势力分散已久,谁能笃定你就不是大势之一?” 郁烈一时无言,手底下转了转茶杯。 跳下断舍崖之前,他是弑父戮族、心狠手辣的括苍鬼君。 跳下断舍崖之后,他是性情乖戾、冷酷无情的影月城主。 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从没有一个实力不如他的人在面对他的时候表现出这样平和的态度——这让他恍惚觉得,自己不再是一柄凶|器、一尊恶|神,而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 “今日会面,受益良多。”他平复了一下心绪,潇洒起身,不着痕迹地随手一勾,将之前一直把玩的那个茶杯拢进了袖子里;另一只手则取出一块令牌,按在桌上往前一推,“我匆匆来此,别无长物,便以此令作一个承诺。” “我知晓此界的规则,亦向你应承,不会随意戮伤无辜。” 待到对面的人悄然离去,润玉才将那枚小小的令牌从桌上拿起。 三指节长、两指节宽,非金非玉,透着云母一般的白。 上面用云篆刻了两个字—— 影月。 ※※※ 开元三百二十七年秋,鬼界起|阴|兵,越界壤,围石城[1]。五日,石城归降,妖鬼共主。 阴|兵之主号影月,妖修多传其有夺生死、纵轮回之力,时人遂谓之“影月鬼帝”。 注: [1]石城:即妖界主城抚江城。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打草惊蛇 芮凤山。 陡峭险峻的山峰之上,新起了一片占地辽阔、气势恢宏的宫宇。 这座山的顶峰四面峭壁,兼之灵气匮乏,除去特意构建的传送阵,想偷偷上山就只能如凡人一般老老实实地攀援而登,偏生山壁上多生毒草毒藤,山脚沼地遍布淤泥瘴气,可谓天然而成的绝地。于是这片宫宇依仗天险,并不设城墙,只在正门处立了九龙盘柱的高大坊门,最上面挂了一块黑底鎏金的牌匾,上书三字: 影月城。 ========= 钟艾坐在东侧殿,一门心思和算盘奋斗。 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十日,老板就白手起家又搞出了一座影月城。地盘一多,收入就多;手下人一多,支出也多——她这个后勤部长只得再次披挂上阵,“幸福”地徜徉在账簿的海洋里。 “好好学习天天工作我爱工作工□□我工作使我进步加班让我致富我是工地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钟艾打算盘的手挥出了残影,嘴里不时输出一连串神志不清的嘟囔。 好不容易核完了最后一本账,钟艾把笔一丢,往椅背上一靠,感觉一张嘴灵魂就会从里面跑出来。 ——武功很棒棒,修行也很棒棒,但她还是想要一个计算器。 就在钟艾瘫在椅子里思考人生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声源应该离得很远,等传到偏殿之中,声音已经模模糊糊无法辨识。突如其来的响动打断了钟艾的哲学思考,她干脆抱着账本起身,决定先去正殿完成这个差事的最后一步——向老板汇报。 她出了偏殿,沿着长廊走去正殿的方向。方绕过一处拐角,她就看到正殿外的广场上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人,远远望去,有人族修士、妖族修士,还有部分长相比较清奇的不知道什么修士。 钟艾借着廊柱的掩饰悄悄瞥了一眼,认出站在台阶上的、举着一把重锤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的大汉正是新投入影月城麾下的妖修葵午——一个热衷于打架的狂战士型选手。 ——所以,这是又要打|仗了? 钟艾抱着账本,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 不过她本身对鬼界和妖界并不太熟悉——电视剧里根本就没提这两界好吗——也就无从猜测这群人是要去打哪里。思索未果之后也就放下了:反正她只是后勤而已。 又走了几十步,她走到了正殿门口,轻轻叩门之后推门而入。 正殿很空旷,只有一桌一椅一个书架,虽说木料都是好料子,做工也很精致,但和空阔的殿堂对比起来,还是令人无端生出一种家徒四壁的凄凉。 钟艾很熟悉自家老板的画风,知道他会不定期地犯懒,估计这次也是懒得花费心神去布置,所以对眼前的“凄凉”景象并不怎么意外,只是略有些奇怪对方居然没再搞一个后现代主义王座。 不过不管怎么说,郁烈现下就坐在桌子后面,桌上摊开着一张十寸见方的纸。钟艾略瞟了一眼,觉得那约莫是张地图。 “城主,这次新招的人已经造册完成了。”她收回目光不再乱看,将账本堆叠在桌子上的空处。 “嗯。”郁烈应了一声,用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钟艾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发现他点的位置是一个叫“寒鸦城”的城池。 ——嗯……这是哪儿啊? 她一头雾水满心莫名其妙,只好用出社|畜的看家本领“含糊大|法”,“唔……还行吧……” 然后她就听见郁烈笑了一声,语气好似十分愉快,“我也觉得很不错。” 钟艾:等等啊老板我啥时候说很不错了?!! 但郁烈已经开始翻看她抱过来的账本了,钟艾纵有满心疑惑,此刻也只好压回心底。 一时间,整座宫室中只剩下时不时响起的翻页声。 钟艾在一旁实在无聊,好在地图被账本盖住了,她不用担心偷瞄到什么军|事|机|密,于是放心大胆地拿眼睛在桌子上瞅来瞅去。 这么一瞅,她突然发现桌子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她疑心自己眼花,倒回去细看——桌子上果然多了个东西。 一个透白的细瓷茶杯。 茶杯下面垫着一个十分精美的底座,通过光泽和通透程度判断,应该是在万劫谷有价无市的白晶石。 ——这么贵重的底座,上面的杯子一定是个很宝贵的法|器吧…… 钟艾一面这么想,一面暗暗吐槽了一下这个炼器师:把法|器做成杯子,这是什么恶趣味,下一次岂不是要做一个茶壶? 当然,吐槽归吐槽,她很明智地没在神情中流露出这样的意思,否则万一这玩意儿是老板做的,自己岂不是要高歌一曲《凉凉》。 正当她想东想西的时候,殿门处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次是阿丽推门走了进来。 她人小腿短,跨过高高的门槛时颇有几分天真的稚拙之态。钟艾一时爱心爆发,正寻思着晚上要不要做些点心投喂自己的小同事,就听到对方开口道:“城主,刚刚发现了几个魔界的探子。” 郁烈点点头,眼神根本没离开账本,语气很随意地问:“人呢?” 阿丽也很随意地回答:“杀了。尸体被我挂在了山脚下的旗杆上。” 钟艾:妈|的。心碎的声音。 ——这根本不是香香软软的小可爱。 ——这是天山童姥。 郁烈并不知道短短一个刹那间钟艾的心里经历了怎样的波澜起伏。他听了阿丽的话,点了点头,“唇亡齿寒,他们也该有所防备了。” 阿丽说:“现在魔界四王都在整|备|兵|马,芮凤山至寒鸦城一带设立了重重关卡,每处都有重兵把守。”说到这儿,她歪了歪头,带了点疑惑地问,“您现在让葵午带兵去打妖界西南,是决定暂时放弃魔界了吗?” 她很少说这么一长串话——因为她通常只在自己感兴趣的问题上开口。 郁烈笑了笑,将最后一本账本合上,往前一推,露出底下的地图。 “我要的就是他们动起来。” 他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桌子,说话的语气十分柔和,眼神却格外冷酷傲慢。 “他们不动起来,怎么能看出谁是适合被杀一儆百的领头羊,谁是可以被‘友善劝服’的墙头草呢。” “——毕竟,我可是答应了一个人,不随意屠戮无辜的。” 最后一句话压得极低,带了点笑意,如同情人间呢喃的耳语。 ※※※※※※※※※※※※※※※※※※※※ 收藏方式改了,收藏数掉了好多1551 今天中午翻评论的时候一眼扫到收藏数险些背过气去,简直列缺霹雳丘峦崩摧orz。 西湖的水我的泪。 心好痛。 北球今天是一颗丧丧的球qaq。 (对手指)小伙伴们如果看了文觉得还不错的话,希望多多评论和推荐鸭~ 以及,感谢每位在章节下留下评论的小天使,感谢在知乎写长文推荐的@知乎-托法娜,感谢不知道姓名的在b站推荐的小可爱,笔芯!(啵啵啵啵爱心发|射.gif)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戮魔 夜,卞城王府。 昔日魔界四王之一的卞城王,如今已经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的女儿鎏英继任魔尊,他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魔界自然也有对此心怀不满的修士,只是如今三王势衰,这些人也就只能在暗地里酸一句卞城王有个好女儿了。 因着魔尊府正在修缮,新任魔尊仍居住在王府之中。 三更鼓声刚刚敲过,王府的书房中却还是灯火通明。 鎏英将已经看完的折本放到一边,伸手取了一本新的,刚翻开一页,就没忍住撑着头打了个呵欠。 桌案上的竹简卷轴比以往多出了几倍,而这一切都要归因于那个突然出现在芮凤山上的神秘势力。 说句实在话,鬼界妖界衰颓已久,两界修士也多是默默无闻,并不爱出风头,所以在这件事发生之前,真没有多少人会去关注这两个几乎隐形的界域。 但谁能料想,一直关注着的地方没有出问题,反而是一潭死水里冒出了恶蛟。 鎏英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勉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势力,天界没有任何动作,对此她也不怎么觉得意外。 天界毕竟不是凤兄当家,她想,现如今的天帝性格谨慎冷静,兼之天魔大战刚刚过去不久,他恐怕是不会首先挑起战事的。 再者,芮凤山收拢了妖界和鬼界的大半势力,却并没有对天界造成任何冲击——对方大可以继续作壁上观,可自己却不一样:魔界与妖界鬼界毗邻,一旦芮凤山有新的动作,魔界很大可能是首当其冲。 这几日,有不少妖修、鬼修逃到了魔界,从他们口中得到的消息,实在令人心中不安。 鎏英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在纸页上划来划去。 若非万不得已,她真的不愿意去考虑天魔联手的可能。 但如今妖鬼已然共主,剩下的四界里,人界不可能参战,花界根本没什么战力可言—— 她思来想去,有些心绪烦乱地合上了折本。 外人看魔尊之位多么风光,只有自己坐上来,才明白这位子多让人身不由己:各方势力处处制肘,一言一行都要考虑大局。若她现在还只是卞城王的女儿,她大可以潜入芮凤山,先和影月城的主人当面较量一番,纵使战败而死,也至少落得痛快。可如今,她非但不能做什么,还要思考与天界联手的可能…… 身边并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她又不愿意拿这些事去让父亲烦心。鎏英坐在椅子上,有些茫然地看着烛台上一跃一跃的烛焰,一时又想起了暮辞。 心口处钝钝地痛了一下,她抬手揉了揉心口,放下手时,又顺手抚了抚小腹。 “生在如此多事之秋,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她喃喃自语了一句,最终还是甩了甩头,将脑海中那些低落的情绪甩开,暗自决定明日去凡间寻旭凤,和他商议商议对策。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模模糊糊的响声。 鎏英微一蹙眉,凝神细听时,却听不清那声音究竟是什么,只是好似有很多人在叫嚷,而且——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她拧眉起身,走到门口,方欲抬手拉门,门扇就先被“咚”地一声撞开。一个王府侍卫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背后插着好几支羽箭,让他看上去像一个滑稽的针插。 “尊主!”还没等鎏英开口说话,他先叫起来,“有人夜袭!兄弟们、兄弟们顶不住了!” 鎏英大惊,“哪里来的人?有多少人?”——能攻陷王府的人手何止百十,如此数目的人员流动,关卡处为何没有回报?! 侍卫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约莫……约莫是两个人、一个男人、领着一、一个小姑娘。” 鎏英:“……” 一个男人带着个小姑娘把你们打成这个样子,你们是纸糊的吗?! 她懒得再和这疑似纸糊的侍卫说话,手摸上了腰间的鞭子,准备出去会会那个胆敢夜袭王府的人。 然而,还没等她迈出门,就听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团尘土飞扬由远及近,然后前方的殿阁轰然倒塌。 千钧一发之际,常年战斗培养的敏锐直觉挽救了她,她下意识地一弯腰,破坏力巨大的气浪擦着她的背掠过,击垮了梁柱、击飞了屋顶,势不可挡地将整间殿阁夷平。 ※※※ 天界。 趁着今天大朝会,邝露处理完手边的事后,就给自己放了个假,回了一趟太巳仙府。 太巳仙人上朝去了,府中只有几个仙童在侍弄花草。 邝露步履轻快地沿着石子路回了自己住的水边小阁,阁子旁边的枫树已经染上了一点霜色,衬着湛蓝的天幕,别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她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站在枫树下,望望眼前粼粼的水波,又看看头顶高旷的苍穹,只觉得由身到心都轻快了几分。 不过当她进了屋,开始摆弄案几上的插花的时候,她又想:或许是心境变了,所以看景物的感觉也变了——就在半个月之前,她还满心愁绪,看什么都觉得凄凉,那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现在的变化吧? 她这么想了想,思绪不免又转回到她这些时日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上—— 陛下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因为最近除了那个新出现的影月城之外,委实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故发生。 或许与那日突然出现在摇光殿的神秘人有关? 但陛下在那日之后就再没提起过这件事,她也不好开口去问——所以这依旧是个无解的问题。 邝露想着想着就走了神,险些一剪子把那个最大的花苞剪掉,好在她没对准,一剪子下去剪了个空。她被那“咔哒”一声唤醒,摇摇头,决意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她插完了花,又给养的小鱼撒了一把食,逗弄了一下她新养的小狗雪团,估摸着大朝应该结束了,便抱着雪团出了屋子。 然而她又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自家老爹的影子。 ——莫不是又偷溜到凡间喝酒了吧? 邝露把雪团放到地上,决定去找一找那个偶尔不太靠谱的老爹。 ——不过去下凡抓包之前,她还是要先去报备一下。 ——唔……反正都要去报备了,不如顺路去把新进上来的雪凝茶领了。 邝露去福阳府取了茶,拎着茶包回了璇玑宫,正要将茶叶放到库房去,抬眼一看,却正好远远望见正殿里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自家老爹。 她放下心来,拿着茶叶去了库房。 不过——她一边将茶叶分装成小包,一边在心里想——朝会结束之后还要再开个小会,这种事之前可是很少发生,难道是又出了什么事? 她打定主意晚上回府问问老爹,手上利落地将一小包一小包的茶叶整理好,准备取茶具泡茶。 但等她走到放茶具的柜子前,不禁愣了一下。 一、二、三、四…… 四套茶具。 但总共应该有六套才对。除去陛下手边的那一套,这里也应该有五套。 这六套茶具是明阳真人亲手制的,每一套都独一无二,与其他殿阁中摆出来待客的不太一样,她还记得这六套分别是风清月白、雨过天青、白玉冰裂、竹月碎金、檐上雪、四时梅。白玉冰裂那一套应该在陛下那里:早上她还看见过。可现下柜子里只剩了风清月白、雨过天青、竹月碎金和四时梅……檐上雪去哪儿了? 邝露一时茫然,又疑心自己记错:或许是之前放在哪儿忘记收回来了。 她取下风清月白,泡好了茶,端着托盘出了库房。 ※※※※※※※※※※※※※※※※※※※※ 哈哈哈两个主角都没有正面出场的一章…… 咳,其实是必要的过度啦,可以猜一下天帝玉开小会在讨论啥?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定式[1] 七政殿中的小会已经结束,邝露直接托着茶盘去了书房。 一身常服的天帝坐在桌案后,看着铺展在桌上的一张地图。 邝露秉持着秘书的良好素养,轻手轻脚、目不斜视地走到旁边,把托盘中的茶壶茶杯放到小几上,再把小几上原本的茶具收拾到托盘里,准备待会儿带走清洗保养。 不过当她做完这些事直起腰来,她的视线突然瞥见书架的一角。 那里原本是个空出来的格子:放在那儿的青玉花樽碎掉了之后,暂时还没有补上新的。 但现在那格子里放着一套十分眼熟的茶具。 ——可不就是遍寻不着的檐上雪么。 邝露轻轻走过去看了一眼,明白了这套茶具出现在书架上的缘由——原本一个茶壶应该配四个杯子,眼下却只剩了三个。 想来是碎了一个,所以陛下才把它随手放在了这里。 邝露点点头,在心里给自己明日的行程添了一笔:去明阳真人那里催一催,让他再制一套新的茶具过来。 刚这么想着,她就听见一阵纸页的窸窣声,天帝陛下叠起了地图,抬头对她说:“邝露,随我去一趟上清天。” “……是。” ※※※ 上清天。 润玉带着邝露来到斗姆元君洞府的时候,府门外已经候了一个梳着发鬏的小道童。 “天帝陛下,上元仙子,这边请。” 润玉并不觉得意外,道一声“有劳”后便往正殿而去。 邝露落后一步,忍不住悄悄问那小道童:“元君早知道我们要来吗?” 小道童努力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祖师说,要么今日,要么明日,你们总归会来的,所以才吩咐我在这里等候。” 一行人转进正殿,斗姆元君盘膝坐在殿中央的莲花座上,见他们进殿,神色不变地对他们点了点头——鉴于她向来都没什么情绪波动,这已经算是难得一见的柔和了。 “你来了。”她说。 润玉执了一个晚辈礼,道:“看来元君早有所料。” 斗姆元君道:“算不上早有所料,只不过是比其他人看到的多一些罢了。” “元君既有所见,可将有所为?” “天帝以为,所为当何为?” 润玉捻了捻袖口,缓缓道:“群狼相争,难顾林木;鲲犼互噬,祸及群鱼。橘柚果蓏,熟而剥辱,枝以折泄,不终其年而中道夭;惟不材之木,无所可用,故能久寿。” 斗姆元君轻轻一叹,眼含悲悯。 “一之始也,无生无形,无形无气。芒芴之间,变而有气;茏苁之地,变而之死——一切缘法,不过形气转续而已。” 润玉没有再开口。 这也算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个人有个人的道。既然对方打定主意不做干预,他也不会再做劝说。 “既如此,”他微一颔首,“多谢元君解惑,小仙就此告辞。” 但就在他转身欲去之际,斗姆元君却道:“颜阖将傅卫灵公大子,因问蘧伯玉。伯玉言‘戒之慎之,正女身也;形莫若就,心莫若和’。” “汝可就其形而和其心乎?” 润玉脚步一顿。他没有想到斗姆元君会作此一问,但细细想来,这一问也算合情合理。 可惜,他注定不是此道中人。 “……世无蒯瞆,亦无颜阖。” 突然到访的客人已经离去,正殿中恢复了寂静。 小道童懵懵懂懂地问:“祖师不打算插手六界之争吗?” 斗姆元君微微闭目,似有所叹,“汝何曾见世人插手虎狼相斗?” 小道童又问:“那六界里,谁是虎,谁又是狼呢?” “此时为虎,他时为狼。虎狼蜉蝣,皆是一般。” “凡人观虎狼,修士观凡人,天道观修士,何曾有什么差别?” 另一边,邝露茫茫然跟着润玉回了天界——刚才的那场谈话,她大约听懂了一些,但因此而产生的疑问却更多。 陛下似乎是想让斗姆元君出手保下什么人——锦觅仙子、或是花界? 斗姆元君好似没有出手的意思——她对自己的弟子以及旁系支脉完全不在意吗?也对,花神、水神与风神陨落的时候,她也没有动作。 可这样不免显得有些凉薄……而且最后那一段话又是什么意思? 邝露抿了抿唇。“颜阖将傅卫灵公大子”,她之前读到过,应该是出自《庄子·人间世》: 颜阖将傅卫灵公大子,而问于蘧伯玉曰:“有人于此,其德天杀。与之为无方,则危吾国;与之为有方,则危吾身。其知适足以知人之过,而不知其所以过。若然者,吾奈之何?”蘧伯玉曰:“善哉问乎!戒之,慎之,正女身也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 陛下所说的“蒯瞆”必然就是卫灵公太子了,但斗姆元君到底在问什么,陛下又回答了什么? “邝露,”最后是润玉的声音唤醒了她,“去请白虎神君过来。” “是!” ——算了,想不明白还是不要想了。陛下的心思如果那么容易就能被看透,那也就不是陛下了。 她放下之前的思索,领命去神君府请人。去到那里时,白虎神君正和朱雀神君围着一张沙盘说话,沙盘上是一条河流隔开的两个阵营,她略略扫了一眼,觉得那应该是被忘川分隔开的天界和魔界。而从两位神君的谈话中,她终于了解到昨天夜里发生了怎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魔界四王被灭?”她愣愣地重复道。 白虎神君虽然生得高大威猛,待人接物却很温和。他一边随着邝露往璇玑宫走,一边道,“是啊,一夕之间,四王倾覆,只有新任魔尊带着她的父亲逃出生天。” 邝露只觉十分不可思议:“可是在此之前,并未听闻魔界有战事啊。” 庚辛点点头,“确实没有战事,因为覆灭四王的只有两个人。” 邝露:“……” 两个人?!魔界的兵将是纸糊的吗?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身披夜色而来,身上带着来自地狱的力量。他的身边跟随着一个女童,苍白而冰冷,像鬼王座下的鬼女。’魔界传回来的消息大多与此类似,其中可能有夸大的成分,但就算有所夸大,这两个人也绝对是覆灭魔界四王的主力军。”庚辛解释了几句,咽下了最后一句话没有说: 也可能是——天界未来最大的敌人。 ※※※ 开元三百二十七年十一月,魔界动乱。影月城进驻魔界,天界陈兵忘川。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太巳仙府中,邝露用手托着下巴,“真想知道那位影月城主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太巳仙人险些把自己的胡子揪掉,“我的乖女,我但愿你一辈子别见到他。” 邝露一笑,“我开玩笑的。不过如今天界陈兵忘川,是要和影月城开战吗?” 太巳仙人抚了抚胡须,摇摇头,“我看未必。魔界地域辽阔,就算影月城主实力高绝,短时间内也吃不下整个魔界。而陛下曾经立誓再不入魔界,这次想必也不会冒违誓的风险率先开战。天界陈兵忘川,一则是为了防备万一,再则……似乎别有深意。” 邝露忍不住说:“您啊,看什么都是别有深意,我记得上次——” “咳咳咳!”眼见女儿要翻自己的老底,太巳仙人赶紧用一阵十分虚假的咳嗽声将其打断,“来来来,不谈这些了,喝茶!这可是我刚从天书老儿那里敲来的好茶……” 翌日,影月城。 “报——”一阵喊声由远及近,片刻之后,一个传信兵手执令旗跑入殿中,单膝跪地,抱拳道:“前线来报,天界出兵攻占望岭!” 钟艾尚且茫然:她完全没捋明白这些地名都是哪跟哪。阿丽却皱起了眉头,“什么时候的事?” 传信兵生怕被迁怒,恨不得将脑袋埋到胳膊肘里去,“就、就在昨晚。” “行了,下去吧。”郁烈不见什么神色波动,语气平淡地说。 传信兵如蒙大赦,快快地退下了。 “城主,”传信兵走了之后,阿丽问,“为何会是望岭?” 天界会借影月城立足未稳之际做一些动作,而忘川处的排兵布阵不过只是疑兵——这件事将领们早已有所预料。所以天魔交界之处、甚至妖界与鬼界的薄弱之处,都已经埋好了暗线。 但是望岭根本不在这些范围之内——它在人界!天界的统治者是怎么想的,派兵去占人界的一块地方? 郁烈却勾起了唇角,伸手在面前巨大的沙盘上插下一个旗子,语带笑意,“很聪明的一步棋,对不对?” 阿丽循声看去。 那枚小小的旗子插在人界与鬼界的接壤之地,仿佛锁链上的最后一个环扣,将人界整个纳入了天界的防御体系之中。 ********* [1]围棋术语:布局阶段双方在角部的争夺中,按照一定的行棋次序,选择比较合理的着法,最终形成双方大体安定、利益大体均等的基本棋形。 ※※※※※※※※※※※※※※※※※※※※ 解释: 1、《庄子·人间世》中的那段话: 颜阖问:如今有这样一个人,他生性凶残嗜杀。跟他朝夕与共如果不符合法度与规范,势必危害自己的国家;如果合乎法度和规范,那又会危害自身。他的智慧足以了解别人的过失,却不了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过错。像这样的情况,应该怎么办? 蘧伯玉说:问得好啊!要警惕,要谨慎,首先要端正你自己。表面上不如顺从依就以示亲近,内心里不如顺其秉性暗暗疏导。 斗姆元君以卫灵公太子指郁烈,然后问玉崽,这样一个残暴嗜杀的人,你会像蘧伯玉所说的那样引导他感化他吗?但玉崽和她的想法不一样,他并不认为郁烈的属性是“凶残嗜杀”,所以他回答“他不是卫灵公太子,我也不是颜阖” 。 2、郁城主的战略布局:先吞并妖界鬼界,然后暗杀魔界四王,趁魔界一盘散沙之际接手,然后无论是入侵人界还是搞掉花界,就都没啥难度。 玉崽的应对措施:趁影月城跟魔界掰扯的时候,干脆利落地防患于未然。占领望岭,阻断人界与其他界域的往来。天界花费最少的力气建成一道防线,将人界与花界都囊括其中。 郁城主最后说玉崽下了一步好棋,就是因为他知道玉崽预判了他的预判,xd。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鱼饵 发生在六界之中的这场隐形博弈,并没有影响到凡间的小小角落。 冬至刚过,北燕通济城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梨花姐姐!梨花姐姐!” 一大清早,陈府后院中就响起了小姑娘清脆悦耳的声音。 “昨天下雪了!好大的雪啊!” 被包成绒球的小姑娘一马当先跑进了小院,丫鬟嬷嬷紧随其后,生怕一个眼错不见,自家小小姐就咕噜噜滚到地上去。 小院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浅色罗裙的女子。她看着朝自己跑来的孩童,面上漾起温柔的笑意。 “觅儿慢些跑,小心摔了。” 小姑娘骄傲挺胸,“觅儿不怕,觅儿都已经是大孩子了。” 一刻钟后,陈觅快快活活地在空地上堆起了雪人,完全将大孩子的尊严抛诸脑后。脖颈的璎珞项圈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最底下坠着的指节大小的长命锁与雪光交相辉映,好似凝雪而成的通透冰晶。 被她唤作“梨花姐姐”的女子站在她旁边看她玩耍,忽而,空气中浮现濛濛清光,一个身着浅紫色羽衣的女子显露身形。 庭院当中的丫鬟嬷嬷没有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做出任何反应——因为她们压根就没有看到庭院中多了一个人。 唯一注意到来人的只有化名章梨花的梨花芳主,她轻轻对长芳主点头致意,以神识传音道:“长姐突然来此,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长芳主摇摇头,“出来办事,途径此地,便过来看看锦觅。” 北燕陈氏的三房幼女陈觅,正是转世重生的锦觅。 陈觅出生未满周岁,三房夫妇就在去寺庙还愿的路上惊了马,双双离世。陈觅没了父母,被抱养到了陈老太太身边,因着胎里不足,她自小身体孱弱,会喝|奶时便会喝药,几次险些撑不过去,好在之后陈家重金聘请了一位章姓医女贴身照顾,她的情况才渐渐好了起来。 长芳主看着院落中玩耍的小小孩童,语气中难掩关心,“锦觅这些时日可还好?” 梨花芳主道:“有了之前……送来的万载冰魄心,她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这些年来,神魂已经基本稳定了。” 她刻意隐去了那个名字,长芳主心知肚明,也没有点破。 万载冰魄心是经旭凤之手送来的,他却也说了,将此物以及锦觅的消息一并送给他的,应该是他的兄长。 对此她们本应感激,但究其缘由,锦觅的一连串祸事也是因此人而起。这种情感太过矛盾复杂,花界一众人便约定俗成地闭口不谈。 梨花芳主说完这句,有心想问问长芳主对那个凶手的追查如何了,但见到长姐看着玩耍的陈觅眼带笑意,不想破坏对方此时的心情,便将话咽了回去。 过了不多时,空气中又是一阵波动,这回出现的是旭凤。 “长芳主,梨花芳主。”他对两人点点头,将手里拿着的一个小包裹递给了后者。 “这是……”梨花芳主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株晶莹剔透的莲花状植物。“这是千年雪莲?” 旭凤点了点头,目光只落在庭院里堆雪人的小姑娘身上,“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昆仑。” 长芳主柔和了眉目,温声道:“你有心了。” 几人站在一处,时光难得安闲。过了一会儿,梨花芳主将陈觅哄进屋里喝药,旭凤和长芳主站在院中树下闲谈。 “最近锦觅夜里总不安寝,”长芳主说,“我们都觉得,她可能有了一些恢复记忆的前兆。” 旭凤道:“这是好事,长芳主为何看上去面有愁色?” 长芳主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实情和盘托出。 “当初桃花、杏花和海棠便是在寻找锦觅元灵的时候莫名陨落,而锦觅转世后亦是神魂受损严重。我怀疑,她也可能遭遇了意外——甚至,她可能看到了那个凶|手。” 旭凤十分吃惊。 他一直以为锦觅神魂受损是当初天魔大战的后遗症,却从不知这背后还可能有这样的隐情。 他正想再问些什么,梨花芳主就推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页纸。 “长姐……”她似乎是想和长芳主说什么,但看到一旁的旭凤,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长芳主对她点点头,“无妨,方才我已经将此事对他说了。” 梨花芳主这才把手里的纸递过来,“陈觅昨晚又做了一个梦,依然是梦见自己看到一个女孩面朝下倒地,后心插着一把短|刀,但这一次,她说她看清了刀柄上的图案。” 在她递过来的那页纸上,描绘着一个像水纹又像花朵的图形。 三个人对着这个图案思索半天,也没有想出这到底是哪一方势力的纹饰。梨花芳主因着要照顾陈觅,不能在外久留,很快便回到了屋子里面。她走之后,长芳主道:“总算也是有了一点线索,我回去之后,会让天下草木留意寻找。” 旭凤道:“我也会注意。” 两人简单交谈几句,又看了看喝了药睡下的小陈觅,便各自离开了。 旭凤告别长芳主回到隐居的山中小屋,还未进门,就看到院中坐了两个人。 “鎏英?卞城王?”他不解道,“二位为何突然来此?” 不错,坐在院中石桌旁的,正是自魔界逃脱的父女二人。 鎏英紧锁眉头,长叹一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事情便是如此。我与父亲侥幸得脱,却也一直被人追杀,只得隐形匿踪逃出魔界,来到这里。” 旭凤亦皱起眉:不单单是因为鎏英的叙述,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枚小小的飞|镖上。 “这是夜袭王府的人留下的。”鎏英解释道。 “但你方才说,夜袭王府的是影月城城主——可这上面的纹饰与影月城的纹饰截然不同。” 影月城的纹饰是镜中月,而眼前这枚两个指节长的精致小飞|镖的尾部,则刻着另一个很熟悉的图案: 像是水波,又像是一朵花。 “这是水生花,”鎏英虽不明白他为何对这个图案如此在意,却也没有追问,解释道,“是影月城主的私印。” ※※※ 魔界,影月城临时驻地。 甘做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的钟艾同志已经随着大部队进驻了魔界。眼下她在殿中一角处理日常事务,郁烈则坐在那里,一边擦着手里的剑,一边听着手下人的汇报。 “卞城王父女已经逃进了凡间,”来汇报的鬼修周涯说,“属下按照城主的指示,未曾继续追击。” “嗯。做得不错。” 听到这句,周涯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是暗喜:这位神秘出现的影月城主早就以其强大的实力征服了包括他在内的大部分鬼修的心。而今得到这样一句夸赞,在他看来可谓价比千金。 “不必再关注他们了,”郁烈并不关注自己的手下心里在想什么,他随手将擦剑的布扔到桌上,抬指抚了抚如雪的剑锋,“把人手撤回来,明日,你亲自带人去一趟临璜。” “是!” 周涯接了命令离开,殿门关闭的同时,殿堂中央悬着的一串骨铃突然发出了“叮铃”一声脆响。 郁烈抬眼瞥了一眼骨铃,低声自语:“终于来了。” “什么?”钟艾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去。 郁烈抚在剑刃上的指腹微一用力,雪色剑光中染上了一条细细的血线。 “很久之前抛下的一个鱼饵,”他微笑着说,“——终于有鱼要上钩了。” ※※※※※※※※※※※※※※※※※※※※ 上一章的评论里大家纷纷考虑起了联姻一统六界的可能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小声:这个想法超有诱惑力的!)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郁城主的灵机一动 郁烈说这话时的语气,基本在明示“又有人要倒霉了”。 但钟艾对老板即将要搞的事和即将被搞的人毫不关心。反正之前的打赌她赢了,成功获得了老板“搞谁都不搞你家天帝陛下”的承诺——这她还有啥可担心的?想想原剧世界那群憨憨,她甚至恨不得举个旗子跟在老板后面呐喊助威。 而且说句实话,现在她也完全没有闲情逸致去考虑以上这些问题,现在她最头痛的事情应该是—— “城主这么多文书我一个人真的看不完啊!” ——要死啦!!! 别人看影月城的扩张一日千里,心里要么羡慕要么嫉妒要么恨;可只有自己人知道,一日千里的不止是地盘,还有随之而来的政务! 她,一个理工女,兼职财政秘书后勤部长也就算了,好歹也算和专业沾边,但这一堆一堆的人口赋税往来公文真的比哥德巴赫猜想还要可怕!再这么下去她仅存的脑细胞都要岌岌可危了! 属下的哭喊太过情真意切,郁烈:“……” 万劫谷混乱无序,实力就是规则。 妖界鬼界地方小修士少事情也少。 如今打下了魔界,他才第一次体会到为政务挠头的滋味。 桌子上越堆越高的公文看上去就是一副刁钻相,打开几本看看,字都是认识的字,可连在一起…… 这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儿。 就连被他寄予厚望的钟艾也没能扛起这个重任,一天下来,那一座“公文山”才被啃掉了一个小角,估计还没有被她自己挠掉的头发多。 郁烈凝视着那一堆公文,在心里想:唔,这果然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不过突然,他灵机一动——这似乎也不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毕竟这世上有句话叫“术业有专攻”,也有个词语叫“能者多劳”。只要脑筋转得够快,这点问题又算得了什么呢。 “来,”他慈眉善目地招呼钟艾,“把这些卷轴包起来。” 钟艾:嗯……嗯? ※※※ 天界,璇玑宫。 邝露认认真真地汇报着自己的下凡所见:“锦觅仙子近来一切都好,听土地说,前些时日二殿下特意去昆仑寻了千年雪莲,帮锦觅仙子稳固神魂。” 她并不知道万载冰魄心之事,便以为锦觅的好转是雪莲的功劳。 润玉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听完邝露的叙述,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再说什么。 邝露偷眼瞧瞧他的脸色,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才轻声开口道:“陛下,左右近来六界局势稳定,您若是放心不下锦觅仙子,何不亲自去看看?” ——其实按她自己的想法,她压根不想开口劝陛下去看锦觅。这无关乎嫉妒或是其他的什么,她只是单纯被之前所发生的事吓到了。半身仙寿、一场大战,那所谓的六界第一美人在她看来更像是六界第一祸头。 但陛下明显没能完全放下。虽说现在他不再经常提起锦觅,对于对方好似也没了之前的执念,可到底是真正“忘情”还是自己认为自己忘情,只看眼神便能一目了然。 当年初遇时那双温和通透的眼眸,在风霜摧折下变得清冷幽凉;他不再执着于那一份情,却也再没了最初的希冀与温柔。 ——这不是忘情,分明是心死。 与其如此,与其看着陛下日复一日地自苦,还不若劝他下凡去看看锦觅,好歹在锦觅面前,陛下还多少有几分活气。 润玉并不知道邝露在这一句话间回旋了多少个念头。他听到对方的建议,只愣神了短短一瞬,便摇了摇头。 “我和她之间早已结束。这种话,以后不必再提。” 邝露还想说什么,却忽而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像是……像是飞鸟在拍打翅膀?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她面前就掠过了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 一只小小的仙鹤,从外面飞进来,落在了天帝陛下的桌案上。 它的脚爪下面,抓着一个比它还要大的包裹。 被这么一打岔,殿中的两个人都忘了刚才在说些什么,两双眼睛四道视线都被这突然出现的小仙鹤吸引走了。 润玉:“……”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猜到了这个包裹可能来自哪里。 邝露:“……”这仙鹤也太小了吧?这真的是仙鹤吗?哪里来的仙鹤?现在还有人用仙鹤送东西的吗? 小仙鹤:“……唳!” 一边叫一边伸爪子踩了踩脚底下的包裹。 ——不要再看它了快来拆包裹啊! 最后还是润玉伸手将包裹从它的脚爪上取了下来,小仙鹤全程安静乖巧,十分配合。卸下了重担之后,它也没有飞走,而是优雅地踱到了桌案另一端,看着宫殿的主人拆包裹。 说是拆,其实包裹上只很随意地系了一个活结,轻轻一抽便敞开了。 下一瞬,“哗啦”一声。 各种卷轴、书册、账簿、竹简,如雪崩一般、流淌了一桌子。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来自“邻居”的拜访 一张纸从这一堆文卷上飘落下来,飘飘悠悠的,像一片尴尬的落叶。 润玉抬手拿起了纸,狂放不羁的字体手拉手横冲直撞地闯入眼帘。 这些字组合起来的大意是:陛下近来可好?如果方便,明日我想带两个人前来拜访;如果不方便,我就再想办法。 润玉:“……” 他将信笺放下,没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 ——按照他对郁烈的了解,这个“再想办法”绝对不是“想办法另找时间来拜访”,而是“想办法带着人偷溜进天界”。 而且这封信上完全没有解释这一大包裹的文书卷轴是怎么回事,整件事从头到脚透着一股“东西给你送来了,你爱怎么办怎么办”的嚣张。 说句实话,他活了五千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以为自己已经大体了解了对方的性格,可事实证明,对方总有办法从不同的角度突破他的想象极限。 许是因为他看了信后情绪波动太过明显,下一瞬,邝露略有些犹豫地问:“陛下,可是有何不妥?这个包裹……” 润玉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说:“把这些东西整理一下吧。” “……是。” 邝露压下心底的疑惑,动手整理摊了一桌子的书简。有些卷轴在滑落的过程中散开了,她不慎瞟了一眼,当时还没觉得怎么样,过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不由一手拿书一手拿竹简愣在了那里。 “后康五十九年昌平税赋”。 她刚刚看到的,绝对是这几个字。 可后康是魔界记年的年号,昌平城更是魔界比较有名的几座大城之一——什么人会把魔界的税收账册用这么随便的方式寄送过来?这种信息,无论放在哪一界,都是重中之重的绝密吧? “陛下,”她忍不住抬头问,“这些——” 润玉就站在对面,手中也拿着一本像是账簿一样的书册。 他没有回答邝露的疑问,只是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在了桌上已经被整理好的一摞书册的顶端。 他的面上没什么神情变化,眸色却愈加深沉。 眼前的这个包裹、那张有头无尾的信笺—— 他想,他大约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只是…… 为什么? ※※※ 自从知道小仙鹤的目的地是璇玑宫后,钟艾就陷入了坐立不安的兴奋状态。 ——活的天帝陛下! ——活的! ——她或许可能大概马上就能见到了! “醒醒,”一个声音横插进来,“口水滴到桌子上了。” 钟艾大惊,伸手一抹——嘴边分明干净清爽。 再低头一看,桌子上也是干干净净,哪有什么口水。 忽悠成功的郁烈发出了哈哈哈的笑声。 钟艾:……淦。 然而她并不敢对大魔王怒目而视,只能怂怂地在心里对他比了个中指。 郁烈懒懒散散地向后靠着椅背,两只脚潇洒不羁地搭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小钟艾,你在心里骂我。”他说。 钟艾没有丝毫犹豫地正色道:“没有,怎么会!城主是天底下最好的城主!可盐可甜!人美心善!” 嘴巴快过脑子,等话说完了她才反应过来:刚才好像顺嘴一秃噜,把之前追星的名词也拿过来用了。 郁烈又笑了。 “小钟艾啊小钟艾,”他慢悠悠地说,“你有没有发现,每次你特别紧张的时候,就会说出一些十分奇怪的词语?” 钟艾:之前没留意,但现在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意识到了。 …… …… …… ——哦豁,完蛋。 然而就在她心虚气短无话可说的时候,小仙鹤将她从这种无言的尴尬中拯救了出来。 对方像离开时一样轻盈地飞了进来,只是这次爪子下面没有再提一个包裹。 更准确一点说,它的爪子下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信封、没有纸条,连一片碎纸片都没有。 钟艾大惑不解,而更令她大惑不解的是,郁烈看了看空着爪子回来的仙鹤,面上就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他将脚从桌子上放下来,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指,对她说:“准备准备吧,明天我们去拜访邻居。” 钟艾很小声地说:“城主,天帝没有回复,我们这样去天界,真的不会被打出来?” 郁烈轻声一笑,“没有回复,不就是最好的回复吗?” 他说完这句就走了,钟艾看着他的背影愣神。 ——总觉得城主和天帝陛下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是她想多了吗? 翌日。 邝露一早起就候在了南天门。 “上元仙子,”南天门处的守将和她打招呼,“来这里等人?” 邝露对他点点头,“陛下吩咐我来接几个人。” “陛下吩咐的?”守将十分感兴趣,“是陛下的朋友吗?” “嗯。” 邝露应得干脆利落,其实她的心里十分迷茫。因为她并不清楚自己要接什么人,接几个人,也根本不知道来的人算不算是陛下的朋友。陛下只告诉她为首的那个人姓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过这种时候,越是说得含糊不清,就越会引发别人的好奇心,还是干脆些,把对方的好奇扼杀在萌芽之中。 果然,她这么说了之后,守将就不再追问。又过了小半刻,一道流光闪过,南天门之外的云霭上出现了三个人。 为首那人身姿挺拔,一身近墨玄衣,面貌昳丽却不女气,桃花目慵懒却不多情。他的身后跟了一个樱草色衣裙的女子和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女童,女子看上去正是双十年华,眉目清秀(就是肩膀上蹲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白色团子)。邝露隐约觉得对方似乎在悄悄看自己,但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移开了目光去看周围的云海。那个女童倒是安安静静,眼睛全程只盯着眼前的一块空气,只不过,就算她身量小面容稚嫩,穿着娇娇的桃色裙,戴着繁复精致的嵌玉小璎珞,也丁点不像是真正的小孩子。 邝露:“……” 和容貌无关,单论气场:这几个人……为什么给人的感觉那么奇怪? 她踯躅了一瞬,还是迎上前去,问那个为首的男子,“请问,阁下可是郁公子?” “是。”那男人说,“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我姓邝,单名露,是陛下身边的天官,奉陛下旨意来这里接郁公子。”邝露解释了一句,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几位……道友,这边请。” 郁烈嘴角噙着一丝笑,步态悠闲地随着那个叫邝露的小仙子进了南天门。 在他身后,阿丽沉默不语,钟艾难掩激动:要不是众目睽睽,她简直想抠下南天门的一块砖留作收藏——这可是天界啊!是天界啊!是夜神大殿生活的天界啊! 唉,单是控制住自己不脚软、不泪流满面,就已经用尽了她毕生的自制力。 趁人不注意,她偷偷吸了吸鼻子,把涌上来的激动酸涩甩开。 干得好,钟艾。她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待会儿见了天帝陛下也要控制好情绪!加油!你能行! 半盏茶的时间后,一行人来到璇玑宫。 在他们来之前,润玉正坐在庭中石桌旁看书,见他们来了,他便将书放下,起身迎了几步。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他就看到跟在郁烈身后的那个姑娘猛地抬手捂脸,发出了一声被努力压抑的哽咽——然后她似乎是想掩饰自己的失态,捂着脸转身,“咚”地一声、把自己撞在了门柱上面。 ※※※※※※※※※※※※※※※※※※※※ 钟艾: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生无可恋的微笑.jpg) 另外,北球建了一个读者群,因为晋江发通知啥的实在太不方便了qaq。 群号:1137652666,群名:球球妙妙屋。群里主要通知一些更文信息啥的,有需要的小伙伴可加。 ps:加群之后一定要看置顶的群公告~还有加群方式是回答问题,问题可能隔几天会换一次,不过答案都在文章里面哒!(友情提示:请分清古人的姓名和表字,以及,规范书写、拒绝错别字,爱你们)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七政殿中的对谈 钟艾转身的时候是真没看见柱子,她本身修为又不是很高,就算两只手挡在前面抵消了一部分力道,这一下也撞得她头晕眼花眼冒金星。好在站在一旁的邝露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才没让她丢脸地在璇玑宫门口摔个四脚朝天。 润玉:“……” 郁烈:“哈哈哈哈哈!” 钟艾:……玛德老板我可球球你了闭嘴吧……头好痛手要断了那柱子上一定是有浮雕…… 最终还是邝露扶着她去了一旁定神。剩下一个阿丽左右看看,接住蹦过来的白团子顶在头上,像戴了一顶红帽子一般,跟在天帝和自家城主后面走了。 “郁城主,”往正殿去的时候,润玉说,“你之前给我看的留影珠,便是来自方才那位姑娘吧。” 郁烈道:“天帝陛下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她不是此界中人,却似乎认得我;修为并不出众,却被你带在身边。” 这个猜测虽然和现实略有一点点出入——他把钟艾带在身边只是因为在他周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有算账天赋的人——但总体上看还是很精准。所以郁烈点点头承认了,并饶有兴趣地问:“这天底下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好一前一后迈进正殿。 润玉以目示意桌案的方向,淡淡道:“天下有很多事我都不知道。比如这些鬼界妖界和魔界的公文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桌子上。” 郁烈先是一愣,然后便笑出声来。待笑完了,他才有几分意味深长地说:“它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陛下真的不知?”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桌边,伸手拿了个卷轴,还不忘扭头征求一下此间主人的意愿——“我可以看吗?” “请便。” 郁烈就真的十分自然写意地打开了卷轴,瞥了一眼之后又随手往下翻了翻其他公文。 ——然后他就发现这些东西全都被批阅完了。 郁烈:“……”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停滞了一瞬:他很少遇到让他觉得惊奇的事情,眼下这个绝对算一件。 他没忍住,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瞟了一眼三步之外的那人。 一晚上看完了这么多公文,没有黑眼圈、没有精神萎靡——人和人的差别难道有这么大? 润玉并没有注意到那悄悄扫过来的目光。他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只是问了三个字。 “为什么?” 郁烈抛开方才天马行空的脑洞,放下手上的竹简,微一偏头,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润玉看出他在装傻,但却并没有松口放过这个问题的打算。 他看着那个就算挺直腰背站着浑身上下也透出一股闲散的人,重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把这些送过来。” 郁烈一笑,很认真地说:“自然是因为我处理政务的能力不足,看这些公文看得人都要傻了,所以才寻求天帝陛下的帮助。” 润玉没说话。 郁烈眨眨眼睛,“你不相信?”他抬手招了招站在门边的阿丽,“阿丽,你信不信?” 阿丽没料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闻声抬头看过去,发现城主正一脸“等待回答”的表情。 “……”她皱着脸想了想,“不会理政”加上“甩锅技能”,确实很符合自家城主的风格,所以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郁烈道:“你看,阿丽都相信了,刚才差点把自己撞晕的小钟艾也相信,为什么你不相信?” 润玉无视了他这胡搅蛮缠的逻辑,平静道:“偌大的三界,找不出一个能辅佐你处理政务的人?” 郁烈:“……”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笑起来。 “那么——”他说,“天帝陛下认为,我此举意欲何为?” “三界的人口籍册、赋税收支、土地丈量。”润玉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你在向天界让渡政权。” 阿丽睁大了眼睛。 郁烈收起了唇边的笑容。 片刻之后,他慢条斯理地纠正:“不是向天界。是向你。” 微风从窗中穿过,轻轻拂动殿中垂落的天青色纱帘。 角落处的博山炉吐出的轻烟也被这阵风扰动,丝丝缕缕向一旁逸散。 “至于为什么……”郁烈状似认真地想了想,“陛下可曾听过凡间‘烽火戏诸侯、千金买一笑’的故事?在我看来——” 他往前走了两步,两人间的距离刹那缩减到一臂长短。那双桃花目微阖复又睁开,眸光里便褪去了倦怠一切的淡漠,盛满了缱绻多情的温柔。 “江山再好,比不过美人一顾。” 阿丽:“……” 她可从没见过郁烈这么说话,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且—— 城主你这是调戏吧?! 在天界调戏天帝,真的不会被打死吗?!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郁烈说完了这句(十分招打的)话之后,什么都没发生。 润玉一步未退,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郁烈认真地看了看他的神情,悻悻然道:“陛下又不相信我。” 润玉亦看着他,双眸清冷而通透,“你自己都不相信,又为何让我相信?” 郁烈笑着后退一步,收了方才假装出的温柔多情,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好吧,我开玩笑的。” 对方先退了一步,润玉也没有揪着不放。 “郁城主请。” ——他想要的答案已经得到了。虽然他并不觉得这件事能如郁烈所愿轻易达成,但对方显然不想再深入地讨论这个问题。既如此,他也不便再开口。 郁烈欣然接受邀请,两人各占一边在桌后落座,开始品茶。 阿丽:……嗯?怎么开始喝上茶了?这就说完了?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所以到底为什么让渡政权啊我还等着揭秘呢! ——感觉城主似乎和天帝默不作声地达成了什么共识,但是为什么不能明说呢? 她觉得满脑袋都是问号,不由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她忘了脑袋顶上的红团子,这一甩就把对方给甩了出去。 由红变白的团子一脸懵逼猝不及防地自由落体,在地上弹了几下,咕噜噜滚到了一身白衣的天帝脚边,开始像一个彩球灯一样在红白之间切换,最后缓缓定格成淡红。 但这并不是结束,下一瞬,它的身上浮现出一层极浅的金光,淡淡的红在这金光下慢慢褪色。 润玉低头看时,刚好看到它一点一点变回纯白的过程。 郁烈坐在对面,也看到了那一层浅浅的金光。他挑了挑眉,眼中混合了惊讶和兴味。 “小火,回来!”阿丽在后面小声招呼。 白团子又咕噜噜滚了回去,飘到阿丽的头上,继续老老实实地假装自己是一顶红帽子。 润玉看着那个“红帽子”,语气中带了一点少见的犹疑: “……红莲业火?”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战书 郁烈眸光一厉,却又在下一秒骤然松散下来。 他抬手朝团子招了招,后者欢天喜地地飞了过来,然后委委屈屈地被拉成了一条深红色的长绳,又被挤成了一张扁扁的饼。 “这么多年以来,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能让它变成白色的人。” 虽然没有正面肯定这是红莲业火,但这句话也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润玉看了看那个团子,团子朝他眨眨眼睛。 它还没有生出完整的灵智,却已经有别于一般的业火。假以时日,它未尝不能修炼出灵识。 “第一个是刚才那个能自己把自己撞傻的小孩儿——不过她应该是因为太笨。”郁烈继续说,“可你不一样,如果我没看错,你的身上有天道降下的功德庇护。” 功德金光克业火红莲,只是这世间真正身具功德的人少之又少。 润玉笑了笑,带了点微不可查的自嘲,“我都不知道我竟然还有功德。”他说完这句,就岔开了话题,“那些文书你不打算拿回去了?” 郁烈喝了口茶,坚定地摇头,“我拿那些东西回去做什么?我又不看。” 语气十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说完,将手里被搓来揉去的团子朝阿丽的方向一丢,“去找小钟艾吧,顺便看看她是不是把自己撞得更傻了。” 阿丽接住团子,知道后面的事情就不是自己能听的了,于是她选择性忽视了城主对同僚的诋毁,乖乖抱着小火走了出去。 庭院中,钟艾正和邝露坐在树下说话。她的手被撞红了好大一片,不过这种红的程度完全比不上她的脸。 ——从刚才开始,她脸上的热度就没有降下去过。 一部分是激动的,另一部分是尴尬的。 前者占比百分之二十,后者占比百分之八十:只要一想到她刚刚在天帝陛下面前撞了柱子,她就尴尬到想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一套三室一厅。 邝露:“……” 几句话的功夫,她看着对面姑娘脸上的红色又深了一层,不免有些担忧地问:“刚刚撞的那一下……真的没事吗?” 钟艾赶紧摆手,“没事没事!哈哈哈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而已我经常不小心自己撞到自己……”——等等妈蛋啊我的嘴在说什么!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愚蠢地自己撞到自己好吗?! 邝露心道:这位姑娘我看你完全不是没事的样子啊…… 不过这句话她还是忍住了没说出来。 这个时候,阿丽顶着小火走了过来,恰到好处地拯救钟艾于尴尬之中。 “你怎么先出来了?老——咳,城主呢?” “还在和天帝陛下说话。”阿丽一板一眼地回答。 许是因为头上多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团子,让她看起来终于多了几分符合她外表年龄的稚气,邝露一下子将初见时心中产生的一丝丝奇异的感觉丢开,笑着问她:“你叫阿丽吗?” 阿丽歪着小脑袋看她,眼睛眨啊眨,半晌才拖着尾音“嗯”了一声。 “你头上的……是你养的灵宠?”邝露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正伪装帽子的团子。 阿丽又眨眨眼睛,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钟艾非常明白这就是大佬“不想说话”时的表现,于是她接过话头——在此之前她终于努力地将脸上的热度压了下去——“天界的人也养灵宠吗?” 提起这个话题,姑娘们就有很多共同语言了。 邝露开始和钟艾说自己养的小灵犬“雪团”,钟艾则说起自己之前养的黑猫“诺玛珍”,阿丽在一边顶着小火安安静静地听,场面一时其乐融融。 不知聊了多久,一直在静静聆听的阿丽突然抬头朝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钟艾和邝露下意识地随着她的动作一起扭头看过去。 一身黑衣的郁烈迈出了正殿,悠悠闲闲地往这边走了过来。 他一路走到桌子旁边,用“今天天气真不错”的语气对钟艾说:“你留在这儿。” 钟艾迟钝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不由发出了一声发自灵魂的疑问: “……啥?” 郁烈却已经走到了阿丽旁边,伸手把小火从对方的头上摘了下来,丢到她怀里,“要是遇到什么意外,就把它扔出去。” 钟艾:“……啊?” 她完全跟不上老板的思路,等她反应过来,郁烈已经对邝露摆摆手算作告别,迤迤然带着阿丽走了。 钟艾:“……” ——what?! ——发生了什么?! “城主为什么要把钟姐姐留下?”回去的路上,阿丽问。 “留下她帮忙算账。”郁烈漫不经心地回答。 阿丽想了想,说:“天帝陛下算得比钟姐姐快。” 郁烈面不改色地修改自己的答案:“留她做个人质。” 阿丽沉默片刻,很诚恳地说:“钟姐姐没有做人质的价值。” 郁烈愣了一瞬,继而大笑出声。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把她留下?” 阿丽皱起眉毛,一边想一边说:“钟姐姐没有做刺客的实力,也没有做暗探的心计。她看上去很喜欢天帝,但是您应该不会因为这个把她留下……” 郁烈道:“为什么不?君子成人之美,说不定我是想日行一善。” 阿丽再次很诚恳地说:“因为城主您不是君子。” 郁烈又笑起来,笑完之后才一本正经地说:“小阿丽,你觉得,做一个君子更好,还是做一个坏蛋更好?” 阿丽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时半会儿选不出来。 郁烈于是自己揭示答案:“自然是做坏蛋更好。” 阿丽问:“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君子不可以做坏蛋做的事,但坏蛋偶尔可以做一点点君子做的事。” 郁烈说完这句就悠悠然踩着云走掉了,阿丽在原地愣神一会儿,才“嗒嗒嗒”地追上去,一边追一边抱怨: “城主你不能再叫我‘小阿丽’了,我已经三千二百六十一岁了!” “可你刚刚还叫小钟艾‘钟姐姐’。” “……那是因为她样貌比我老!” “是‘样貌比你大’,好好学学文法好吗?小阿丽。” “……” 回到影月城,一转眼就是两天过去。 主殿的桌案上再也没有出现过数量多于一本的文书,郁烈腾出空闲,十分愉快地亲自上阵去收拾魔界的几个刺头。阿丽同样愉快地追随城主的步伐,打架打得快乐非常。 这一天傍晚,主从两人回了主殿,刚围着沙盘确定了接下来要遭殃的倒霉蛋,殿门就被轻轻敲了几下。 “进来。” 掌管着城中防务的周涯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 阿丽凝神一看,发现他捧着的是一支箭,箭上好似还系了一封信。 周涯恭敬道:“城主,这是方才守卫在正门的门柱上发现的。” 郁烈将东西接过来,伸手掂了掂那支箭,又看了看被系在箭上的信纸。 信纸上所写的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战书更为贴切,大意是“为报姐妹殒身之仇,花界将于三日后在忘川约战影月城主”。 郁烈草草扫过之后,就将信纸丢在一边,问:“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周涯道:“城主放心,看到这张字条的只有那一队中的十个人,属下已经严令他们不得外传。” 郁烈却摇了摇头。 夕阳自一旁敞开着的窗户洒落进来,给青玉地面染上一层粼粼金辉。 在落晖的暖光中,他的神色不见多么严肃,反而带着一点点笑意。 “不必控制他们怎么说,也不必管他们怎么向外传。”被约战的影月城主说出这句话时,语气诡异地温和, “毕竟——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怎么能不让别人知道呢?” ※※※※※※※※※※※※※※※※※※※※ 关于钟艾。 郁烈:小傻瓜,小笨蛋,万劫谷中的珍稀物种。 阿丽:年龄比我小但是长相比我la——嗯,大,的姐姐。 …… 钟艾: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团子的礼物 同一时间,天界。 钟艾已经在天界待了两天了。 然而—— 虽然已经在天界待了两天,可是一直到现在她都没能鼓起勇气去偶遇一下天帝陛下。 毕竟,没有什么正经理由的偶遇给人的感觉很痴汉,而且比起前期温润如玉的夜神大殿,现在的天帝陛下愈发有一种“只可远观”的清冷威严。 自己又不是玛丽苏女主,贸贸然凑上去只会降好感吧……钟艾用这个理由完美地说服了自己,决定继续保持冷静、保持距离地默默围观。 唔,要是老板在这里,一定又会说自己“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了。 不过说起老板—— 那日从茫然中缓过神来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是被以“多个人手帮忙处理三界事务”的名义留下的。 然而实际上三界事务根本用不着她帮忙。 同样的事务在影月城能堆成山(并且越长越高),但在璇玑宫,根本连“变得高一些”的机会都没有。 她想了这么几天,约莫猜到了郁烈为什么会把她留在天界。 “唉。” 她在帮忙收拾库房的间隙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老板啊老板,这样的你一点都不像反派大boss了呀。” 听上去像是抱怨的话,但语气里只有柔软。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脚步声,邝露抱着一堆礼盒走了进来,将它们放到一边空出来的架子上。 于是现在库房所有的架子上都是满满当当了。 钟艾后退了一步,看着堆叠得整整齐齐的各式盒子——她虽然帮忙整理,却从没有失礼地打开看过——此刻不免有些好奇地问:“这些是……” “是陛下生辰的贺礼。”邝露解释道,“这些东西陛下从来不用,就年复一年地堆在这里。” 她说完,看了看焕然一新的库房,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确定今天没有什么紧急的事务要处理,于是开口邀请钟艾:“左右今天没什么事,要不要去看一看我养的雪团?” 钟艾很高兴地接受邀请:“好啊好啊!” 半刻钟后,钟艾顶着团子和邝露去了太巳仙府,半途魇兽也跑过来凑热闹。这只在自己之前的世界被戏称为“百万经费”的小兽确实长得如梦似幻可爱非常,而且一点都不怕人,钟艾之前撸多了自家的猫,撸起鹿来也是手法娴熟,没一会儿就和魇兽混熟了。 两人一鹿开开心心地到了仙府中的小花园,受到了雪团的热烈欢迎。 邝露一边给自己的灵宠梳毛,一边和钟艾交流养宠心得,是以两个人都没发现原本蹲在钟艾肩膀上的雪团子和魇兽互相看了看,继而忽忽悠悠地飘了起来,把自己变成一顶小王冠的形状,戴到了魇兽的小脑袋上。 魇兽戴着小王冠,哒哒几下跑到一旁的池水边,对着水面欣赏了一番——然后扬起蹄子跑出了花园。 钟艾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只看到一抹雪白的背影,穿过花园、失去了踪迹。 魇兽顶着新的小伙伴,离开仙府之后略略想了想,最终决定先带小伙伴回去给自家主人看一看。 说干就干,它轻快地跑向了璇玑宫的方向,小火全程安静,乐于假装自己是一顶莫得感情的王冠。 魇兽对于“如何寻找自己的主人”十分有心得。它先去正殿探了探头,发现没人后就一溜烟跑去了书房。书房的门关着,它用脑袋一顶—— 然后一个踉跄栽了进去。 原来书房的门并没有关严,只是虚虚合拢。它没有发觉这一点,用的劲太大,顶开了门之后,整个身子都往前扑了一下。 它这么一扑倒不甚要紧,但呆在它脑瓜顶上的小王冠无故遭难,“吧嗒”一声掉了下来,在落地的瞬间变回圆滚滚的团子形状,弹了几下之后,一脸懵逼地朝着房间一侧滚了过去。 这一连串反应可以说是“行云流水”,令人猝不及防。润玉放下书,颇有几分无奈地看着那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整个都变得蔫耷耷的小兽。 只是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哒”。 滚到地上的团子把一旁书柜最底下的一个小盒子撞掉了。 小盒子掉在地上,盖子摔到一边,盒子里放着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是一片半月形的、像珠贝一般闪着微光的物事。 小火一下子被那种莹润的微光吸引了,偷偷伸出一只小角角去碰。 另一边,润玉也看到了摔下来的盒子。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面上神色几番变化,最后定格成近乎空白的平静。 他起身走过去,地上的团子一下子收回了自己的小角角,用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他,好似在诚恳又无辜地说“我并没有干坏事”。 润玉半蹲下去,捡起了那片龙鳞,问那只圆溜溜的团子,“喜欢这个?” 小火飞快眨眼,似乎觉得这样还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它甚至无师自通地伸出了两只小角角,比了一个爱心。 润玉笑了一下,把龙鳞放在了它伸出来的小角角上,“拿去玩吧。” 小火并没有注意对方说出这句话时话音里带着的一点点夹杂着苍凉的怅然——就算它注意到了,也没有办法理解。它甚至不知道这个好看的东西是一片龙鳞,只是按照本能,欢天喜地地把这个漂亮的小片片抱在了怀里。恰好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于是它眨眼间又变回之前的形状,飘回魇兽的头上,继续安静地假装自己是一顶普普通通的王冠。 “陛下。”来的是太巳仙人。 润玉已经回到了桌子后面,“何事?” 太巳仙人拱手道:“收到暗探传来的消息,花界向影月城主下了战书。” 他说完,没忍住偷眼看了看陛下的表情。然而对方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太巳仙人在心中默默敬佩自家陛下的涵养——要知道他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险些失手揪下几根胡子来。 这也不能怪他不冷静,实在是这消息太过匪夷所思……影月城在旬月之内连克鬼界妖界,又在一夕之间夷平魔界四王,这样的人,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一向不问世事的花界怎么会自己想不开凑上去? 他如此这般地想了一会儿,便听到陛下的声音: “何时,何地?” 他赶紧回道:“忘川之侧,魔界虞渊。” 虞渊。 润玉不动声色地在心中过了一遍魔界的地图。 虞渊位于魔界西南,在卞城王和擎城王势力范围的交界之处,也是—— 影月城还没有占领的地方。 联系日前三位芳主的莫名陨落,花界此举,应是为报仇无疑。只是长芳主性情沉稳,她不会不知道,就算倾整个花界之力,对上影月城也是以卵击石。但就算知道这点,她依然选择这样做—— 花界还有其他的底牌吗? 是卞城王、鎏英,还是—— 润玉忽而抬眼看向太巳仙人,“旭凤还在凡间吗?” 太巳仙人:“……” 他虽然掌管着一部分暗探,但里面还真没有几个是驻扎在凡间的,更别提去关注前火神了。 “最近没有什么大事,他应该还在凡间吧……” 话语间的迟疑和不确定是个人都听得出来。润玉却也只在心里叹了一声,知道怪不得太巳仙人:天界本就没有专责的情报机构,或许原本是有的,但随着天界实力的增强,其他界域实力的衰微,渐渐也就沦为闲职,最后消失了。故此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头示意自己知道,然后便让太巳仙人退下了。 “啾。”魇兽一直等到太巳仙人走了之后,才跑到主人旁边,用小脑袋蹭了蹭对方。 润玉抬手抚了抚它,轻声道:“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魇兽:“啾啾?” 它听到了这句话,却并不知道主人在思考什么。只是这段时日以来,它再没有感受到主人身上那种令它瑟瑟又令它难过的气息,所以当下只是歪歪脑袋,蹭了蹭对方微微带着凉意的手。 抚在它颈项上的手顿了一下,润玉看着面前铺开的宣纸,自语道:“罢了,这原本——” 原本也不是一件值得疑问的事情啊。 ※※※※※※※※※※※※※※※※※※※※ 润玉:小老弟你为什么要去自投罗网。(叹气.gif) 郁烈:多多益善,一勺烩了。(端起炒勺点起火.gif) 另外—— 热情洋溢扯开广告横幅: “还在为情报不够而苦恼吗?还在为暗探水平而忧心吗?欢迎致电‘影月城服务热线’!不要九千八,不要九百八,只要九十八!从此疆域民风、个人行踪、隐秘小金库、下属小八卦,想知道啥知道啥!九十八,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只要九十八,情报咸鱼带回家,输送情报顶呱呱!” “天帝陛下,会自动搜集情报的咸鱼,来一条吗?”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螳螂和黄雀 开元三百二十七年,九月廿三,虞渊。 “约战的规矩向来是一方定时间,一方定地点,哪有一开口把时间地点都定了的。”自影月城出发之前,阿丽就已经把花界批判了一番。 然而郁烈出乎意料地宽容,“这个世界这么和平,估计她们打从出生起就没有约战的经历,有所疏漏也是可以理解的。” 阿丽用鼻子哼哼,“——明显就是有鬼。” 郁烈只笑不说话,看上去心情颇好的模样。 两个人到达的时候,虞渊附近空空荡荡,不见人烟。但神识一扫便会发现,有不少隐秘的视线正偷偷潜伏在各个角落,不约而同地关注着虞渊中心的那一片空地。 阿丽道:“城主,需要我去把他们赶走吗?” 郁烈摆摆手,“赶他们做什么。一场大戏如果少了观众,唱得再好也失了趣味。”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不远处的空地以及空地周围的山峦,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行了,你就待在这儿。省得有人说我们影月城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是。”阿丽依言停下脚步,目送着郁烈步履从容地凌空行去。 自虞渊边缘至中心,大约有十几里的路程。 郁烈两手空空、孤身一人来到虞渊中央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人等候了。 九个穿着各色彩衣的女子,眉目冷肃地站在空地一侧。 见郁烈到来,为首的紫衣女子上前一步,道:“想必阁下便是影月城主了。” 郁烈并未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女子又道:“既然阁下应下了这场约战,一定也知道约战的原因罢。” 郁烈挑眉道,“长芳主有话,不妨明言。” 他这句话说得并不如何客气,八位芳主面上怒色更甚,长芳主的表情也越加冷然。 “好,既然你如此说,我便明言相问——我花界究竟何处开罪于你,让你对我花界中人痛下杀手?!” “今日,若你不能分辩一二,我们姐妹纵死也要报此大仇!” 她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话音落下,整片山谷中一时静寂。 打破这阵静寂的是一阵大笑。 不管是心绪难平的花界诸人,还是隐蔽在各个角落中偷偷关注的修士,都把视线投向了那个发笑的玄衣男子。他好似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笑声中没有紧张亦没有警惕,只有满满的嘲弄。 长芳主身后一粉衫女子喝道:“你笑什么?!” 郁烈缓缓止住笑声,但笑意却并未敛去,看向对面的目光,就好似在看一群滑稽的小丑。 “我是笑你们废话这么多。” “既然是约战,自然以生死定局。若我能分辩得出一二,你们就真能就此罢休?若我分辩不出一二,你们便真有把握胜过我?” 此话一出,各位芳主更加愤然,一黄衫女子冷声道:“就算你是名震一方的影月之主,此言也未免太过托大了!不分情由、戮伤无辜,难道影月城主就是这般依仗实力,恣意妄为,视他人性命如无物之人吗?” 郁烈不为所动。 “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评判。如果你们的实力强过我,我的性命,你们尽可拿去。可如果你们打不过我——”他嗤笑一声,目光淡漠而傲慢,“那么,弱者有什么资格要求强者?”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了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郁烈单手负于背后,并不拿什么兵器,只开口道:“谁先来?” “我来!” 是方才那个粉衣女子。 她的衣襟上别了几小簇或粉或紫的丁香,想来应该是掌管丁香花卉的芳主。 她跃至场中,手中拿着花枝化作的长鞭,甩动之间,霹雳作响。 郁烈站在原地不动,丁香芳主便举鞭蹂身而上。 武者常言,一寸长一寸强。她手中的长鞭甚为灵活,兼之修为不弱,长鞭每一次挥下,都能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但在郁烈看来,这些招式花哨有余,真正的杀伤力不过寥寥。 他并未怎么闪躲,只是在长鞭攻过来时,微微错一下脚步,便让鞭梢每每只能擦着他的身体掠过,根本沾不到一丝衣角。 ——这个世界真的太和平了。 他的心里仍有余暇转悠着这样的念头。 ——或许上清天能有几个让他全力以赴的对手? 他分明在想上清天,脑海中却不防掠过一个白衣清隽的身影。 这还真是挺奇怪的,他如何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对方?更奇怪的是,在想起对方的一瞬间,心中因为这场无聊的对战而产生的一点点烦躁,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无踪了。 似乎有个什么念头从他的心头掠过。只是它消失得太快,郁烈还来不及想明白,就已经失去了它的踪迹。 罢了。 郁烈原本就不是钻牛角尖的人。既然一时想不明白,他干脆将这些心绪暂且放下,将目光转回这场对战上来。 原本毫不停歇攻击过来的招式已经出现了不甚明显的停顿。郁烈抬眼一看,丁香芳主的唇色已经微微泛白,面颊上却泛起潮红,明显就是灵力不支之相。 见她的确没什么底牌了,郁烈也就无意再遛着她玩儿,在重重鞭影中轻描淡写地击出一掌。 丁香芳主心思电转,立刻收手回防,却还是慢了一步。 那一掌似慢实快,直接击中了她的胸口,她只觉喉口一甜,整个人登时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在半空中时,她朝着地面甩了几鞭,似乎是想借此减缓下坠的趋势,然而并没有什么成效,最后还是狠狠摔落在了地上。 郁烈并未去看被打飞的丁香芳主,他连话都没有说,只是对着剩下的芳主们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一刻钟后。 一场车轮战已经接近尾声。花界人数虽多,却无人能是郁烈一合之敌。芳主们倒伏一地,郁烈却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他所站的地方三尺以内。堪称气定神闲,轻松写意。 最后一个上场的是长芳主。 她比其他芳主多撑了一个来回——但也仅仅只是一个来回而已。不到片刻功夫,她同样被一掌击飞。 然而她生生在半空中扭转了方向,让自己摔落在原本落点的五步开外。 郁烈看着她摔出去的地方,缓缓深沉了眼眸。 再看周围芳主,虽然一个个都是伤得很重的模样,面上却全无失败沮丧,反而有种隐隐约约的、仿佛在等待什么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长芳主一掌拍向地面,整片山谷骤然亮起璀璨的金光! 原来这片山谷中早已被人布下了阵法,之前摔落出去的芳主,全都让自己落在了阵法的节点附近,或用鞭、或用刀、或用剑,各自触动了身旁的节点。只待长芳主最后激发阵眼,一瞬间,图穷匕见! “颠倒九宫八卦大阵!”隐蔽观战的修士中,有人认出了这个阵法。 颠倒九宫八卦阵,是上清天斗姆元君一脉韩遂真君所创阵法,兼具防守、束缚、攻击之能,可以说是攻防一体的绝佳法阵。 ——或许是先花神给花界留下的保命阵法。不少人心中这般揣测。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想,金光亮起之后,便以极快的速度向中心聚拢,条条金线捆缚而上,像是蚕茧一般把中央的玄衣人包裹起来。 按理说,被阵法金线包裹的人,不过瞬息之间便会魂飞魄散。 但那金线裹了过去之后,瞬息又复瞬息,却没有丝毫动静。围观者细窥之下才发现,玄衣人身边升腾起一片黯沉如黑夜的雾气,与金线势均力敌地相抗起来。一时三刻后,金线甚至隐隐有了溃散的征兆。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花界此次必输无疑的时候,更远处的山峦上,突然闪过一道流光。 是弓矢反射的光芒。 下一瞬,箭刃破空之声骤然响起,自那道山峦之上,急速射来三支通体漆黑,顶端缠绕着诡异的红光的箭矢—— 灭灵箭! 被阵法围困住的人似乎也预感到这三支箭的不同寻常,下一刻,黑雾汹涌翻卷,“轰”然一声,竟是生生破开了阵法的束缚。 然而箭矢已经到了他的面前,短短刹那,他避无可避。 倒伏在地上的芳主们互相对视,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大局已定的轻松。 普通的灭灵箭自然杀不了实力高绝的修士,但这三支箭矢上,都浸透了上清天绝谷中的断魂花汁,一旦沾染半点,便是大罗金仙也回天无术。 车轮战只是障眼法,甚至连颠倒九宫八卦阵也只是虚晃一枪,这三支箭,才是最后的黄雀——她们多方谋划、连日筹备,终于能在今时今日,为姐妹报殒身之仇! 可就在那箭矢即将穿透玄衣人身体的时候。 “铮——” 彷如九霄飞瀑,清泉泠泠。 一把仿佛冰雪凝成的古琴忽而出现在玄衣人身前。 琴弦轻鸣,声音却响在每个人的心底。 随着琴弦的拨动,一圈圈波纹在空气中荡漾开来。波纹所过之处,尘埃停滞、光线停滞、念头停滞、时光停滞——一切的一切,全部停滞下来! 唯一没有被停滞的,只有琴的主人,以及场中的九位芳主。 “你——”长芳主愕然失语,“你根本没有被阵法困住!” 郁烈却并不理会她。 他轻巧地一伸手,从半空中摘下了那三支箭——破空而来的箭矢同样被停滞,如同杆上的鱼饵一般悬停在他面前。 他十分自然地收起了其中的两支,只留了一支在手上。而后用空着的另一只手虚虚一抓,远处山峦上的人就倒飞而来,摔落于地。 郁烈低头看了看,果不其然是个熟人。 叫什么风还是什么凤来着? 地风?火凤? 郁烈蹙眉思索片刻,发现自己实在记不起对方的名字。 但被逮过来的这人显然还不老实,趁着他回想名字的功夫,抬手便是一团蓝紫色的灼热火光。 旭凤并未料到影月城主有操控时间的能力。但他素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趁着对方不知为何愣神的时机,毫不犹豫地用出了最高阶的琉璃净火。 此方世界,论纵|火之能,他自认也算前三之属。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凶猛燃烧的琉璃净火一接触到玄衣人的身体,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失去了踪迹,下一秒,他便被扼着脖子从地上提了起来。 “忘了告诉你。”掐着他的玄衣人冷声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火。” 极致的寒冷从那只手上传到他的脖颈上,旭凤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便在昏沉中失去了意识。 原地,只留下了一座人形的冰雕。 郁烈松开了手——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想把这人一把掐碎的冲动。 不要着急,这人留着还有用。他对自己说。 然后他将手中的箭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 趁着敌人无暇理会,不远处,离长芳主最近的茶花芳主悄声道,“长姐,我们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快走!” 可不等长芳主答话,那个恶魔一般的玄衣人就已经看了过来。 “想走?”他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说完,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将拿着的灭灵箭一扬—— 反手将箭捅进了自己胸口。 漆黑冰冷的箭矢透体而出,鲜血顺着箭杆滴滴答答淌落。 灭灵箭腐蚀神魂,断魂花融化灵根。几乎是瞬息之间,郁烈便吐出一口血来,面色骤然苍白。 他将手一抬,冰雪般的古琴无声无息消融在空气中。 尘埃慢慢向下飘落,所有观战的修士亲眼看到玄衣人被一支灭灵箭射中,面色苍白地踉跄几步后,抬袖扬起一片黑雾,裹挟了横躺一地的花界芳主,消失不见。 ※※※※※※※※※※※※※※※※※※※※ 郁烈:一脸愉快地自己捅自己。 众芳主:麻蛋这是怎么样一个神经病啊! 本章又名《我以为自己是黄雀没想到自己是螳螂的悲伤故事》《你想多了你顶多算是个蝉》 其实花界真的准备了很多,换个人来说不定真就栽了,无奈郁城主本身实力太过bug,就算不静止时间,灭灵箭和断魂花对他的作用也不是很大(原因以后会说)。以及……妈蛋啊我为什么还没写到玉崽出场!头要秃了!下一章一定让玉崽出来!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寝殿夜话 被各方势力密切关注的虞渊一战,最终以花界众芳主全数被擒,影月城主被灭灵箭重伤为结局。 当时在虞渊的各界探子,都亲眼见到影月城主被灭灵箭射中,所以收到回报的各方领主对随即传来的影月城封城的消息都未感到奇怪,也并没有什么怀疑。 但实际上他们真的应该怀疑一下的。 影月城,月华殿。 郁烈没有再穿惯常的那身暗绣星图的玄衣,只随意披了一件鸦色寝衣,头发也懒得打理,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披散着。还是阿丽看不过去,自告奋勇要帮他梳理头发。 郁烈无可无不可地随她去了,自己闲闲地翻着面前的话本,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头发被怎么折腾。 阿丽:嗯,这么好的头发,不扎个双马尾都可惜了。 ——当然,也只是心里想想,最终她还是没敢这么做。 “城主,”等她把梳子放回自己随身的小包包里,绕回到郁烈身前的时候,目光不免在对方衣襟下半遮半掩的雪色纱布上流连了一会儿。“您到底为什么……” ——没错,当时郁烈用琴音停滞时光,却并未特意针对她,所以她也就有幸亲眼目睹了自家城主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一幕。 别说花界那群人惊呆了,她也要惊呆了好吗? “啊,”郁烈的语气很轻松,“只是想要钓鱼罢了。” 阿丽花了几秒钟理解了这个“钓鱼”的意思,但她并不觉得了然,反而更加不解。 “就算如此,做一个假象也就足够蒙骗那群人了。”——何必真捅呢? 那么一支箭从胸口穿过去,她看着都痛。 郁烈却笑了笑不说话。 阿丽便知道从城主这里得不到答案了,只好鼓着嘴不再发问。 “行了,去玩吧。”郁烈慷慨地给她放了假。 阿丽眼睛一亮,“我可以去找花界那群人玩吗?” “只要你注意点别把人玩死了就行。” “放心吧城主!”阿丽拍着胸脯保证,然后快乐地跑了出去。 待那个彩衣彩裙的小小身影消失不见,郁烈才收回目光,将手上的书又翻了一页。 为什么自己捅自己? 自然是因为……看不到尽头的黑夜,真的很令人厌倦。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血是暖的,只有疼痛是真实的。 不过,又或许—— 郁烈抬手抚了抚胸口,他根本没有花费力气去抹除灭灵箭和断魂花的侵蚀之力,眼下手掌触及的地方是绵延不休的、由皮肤到骨骼到神魂的剧痛。 ——或许现在,他可以期待一点改变? “你会怎么做呢?”他对着翻开的书页说。 可他的目光——带着浅淡的、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待的目光——分明没有落在书页上。 入夜。 月华殿大门四敞,殿阁之外,夜凉如水,皓月如霜。 郁烈难得有这样光明正大的闲暇(偷懒)时光,看完了万劫谷最新出的鬼怪话本、给小钟艾写了一封充满善良气息的信之后,就从虚空中取出了自己的琴。 泛着银白色光泽的半透琴身悬于半空,好似是谁采下的一束月光。 郁烈拿着软布擦琴弦,刚擦了一半,忽而感知到一个熟悉的气息出现在殿外。 下一秒,他动作飞快地将琴甩到一边的桌子上,自己端端正正往床上一躺,还不忘两手交叠在腹部摆了个入睡的姿势。 于是当润玉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不远处的床上、一脸安详地闭着眼睛、仿佛随时都能入棺的影月城主。 “……” 他走到床边,看着那个呼吸平顺气息稳定、连装晕都装不像的人,道:“原以为影月城主重伤是讹传,现在看来倒是我想错了。今日来的不巧,我还是改日再来拜访吧。” 说完,他转身要走, ——然后被人从后面握住了手腕。 刚刚还在“昏迷”中的影月城主以“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姿态,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和你开个小玩笑罢了。”郁烈半点没有装晕被拆穿的尴尬,“不过天界的暗探应该也向你汇报了他那日所见,你怎么就如此笃定我没受重伤?” 润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在我回答之前,城主能不能先把手放开?” 郁烈:“……” 他不是故意的。 虽然这么说有点没有说服力,但他刚才真的是下意识地握了上去——而且现在还有点不想放开。 之前那个念头又一次掠过,但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郁烈抓住了一点模模糊糊的尾巴。 当然,这些心绪起伏只在瞬息之间,明面上,郁烈还是一脸坦荡地放开了对方的手,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从床上起身,道了一句:“请。” 两人在一旁的方桌旁落座,郁烈倒了一杯茶推过去,然后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颠倒九宫八卦阵是上清天韩遂真君所创,必然是花界所用。灭灵箭,应该是暮辞留给鎏英的,但射箭之人不会是她,只能是旭凤。他的实力我清楚,”——他们之间真刀真枪、近乎搏命般地打过一场,这个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就算是埋伏、偷袭,他也伤不了你。而且他素来不喜欢这些诡诈之术,就算花界说动他放冷箭,他应该也不会特意去做什么掩藏,如此一来,胜率更是微乎其微。” 郁烈往椅背上一靠,十分真诚地感叹:“还好这三界的领主都是傻蛋。” 然而他这么一动作,原本就系得不紧、又在他装晕时被蹂|躏了一番的衣襟又松散了些许,润玉敏锐地发现衣襟下的纱布上染上了一点红色的痕迹。 “你——”他突然有几分不确定,“你真的没受伤?” 郁烈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 ——哦豁。 然而这个时候手忙脚乱地去将衣襟拉好才是欲盖弥彰,于是郁烈八风不动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用一种“没错信我”的语气道:“做戏做全套嘛。影月城这么大,总会有几只小老鼠。” 润玉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郁烈圆润地转移话题,“不过说起来,天帝陛下夤夜造访,恐怕不只是为了关心在下的身体吧?” 润玉果然被岔走了注意力。 他微不可查地抿了一下唇,手指在杯沿抚了抚。 “……旭凤……还好吗?” 郁烈说:“挺好的。他之前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我可没动他一根毫毛。” 影月城地牢,一个人形冰坨冻得结结实实,保证不掉一根毛。 郁烈又说:“而且还有人精心照顾。” 地牢中,阿丽拿着水瓢,自得其乐地往冰坨上浇水,试图让冰结得更厚一些,形状更有艺术感一些。 郁烈继续说:“我也没有关他小黑屋,保证他周围莺莺燕燕、热热闹闹。” 阿丽浇完了水,撸了撸袖子,打开了隔壁的牢房门。一众芳主面色疲惫地坐在墙角,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 “来嘛,”阿丽很友善地说,“我帮你们治伤,你们陪我打架呀。” 众芳主:…… ——你滚啊! 先不说地牢中的鸡飞狗跳以及即将发生的“一个人围殴一群人”的惨剧。 月华殿中,润玉听完这诚恳的回复,只觉得对方的话一听就不是很令人信服。 但他无意去纠结郁烈的话真实与否。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说:“你想杀他吗?” 郁烈圆滑地回答:“这件事取决于你。” ——你想杀他吗? ——如果你想,我可以替你杀了他。前火神自不量力挑衅影月城,最终死于影月城主之手,你没有任何错处,更不必背上任何罪名。 润玉却没有看他,只低垂着视线看着手中的杯子。 “我曾经立誓,此生再不入魔界。”他说。 郁烈没有插话,安静倾听。 “但日前一战,我若想去,也是可以去的。”——无非是花费一点代价罢了。 “可是我没有去。” “若是那日他死在你的手中,或者死在其他什么人手中,我不会为他报仇;可如今他还活着,我却又不希望他去死。” 润玉说完,淡淡地笑了一下,自嘲道:“我是不是很虚伪。” 虚伪吗? 郁烈只觉得眼前这人善良又宽容,可爱得过分。 他的心头猛然一动——他想,他终于知道之前屡次从眼前溜走的那个念头是什么了。 “不。”他慢慢地说,“当然不。” “救他可以被褒扬为宽仁,不救他却也不能被斥责为冷漠。一切都是个人的选择,他已经是个大人,你没有义务为他的选择负责。” 这话若是入到旁人耳中,可能被评价为凉薄。但润玉没说什么,也没有用“兄弟之情”反驳。 在这个人面前,他不必说些什么冠冕堂皇的话。 ——他和旭凤的兄弟之情,掺杂了太多太多分辩不清的东西。再好的事物,一旦有了杂质,就再也不复当初的纯粹了。 他只是说:“终是我亏欠他们。” 这句话说得很平淡,没有了当初求而不得的绝望,也没有了之前近乎疯魔的执着。 执念伤己,更伤人。 他终是学会了与曾经的自己握手言和,坦然面对那些渐渐远去、却也从未离去的过失与伤痛。 郁烈:……竟无言以对。 他思忖片刻,终于想明白了症结所在。 他知道整个故事,在他看来,眼前这人并没有错。如果说错,那也是错在没有在一开始就下狠手斩草除根。 但润玉似乎并不这么觉得,他一直觉得自己有错,所以才会觉得亏欠。 到底是他真的十恶不赦,还是因为周围所有人都说是他的错,他才一直认定自己需要弥补和忏悔? 郁烈的心中漫上了久违的涩意,他很想伸手抱抱对方,但考虑到可能会把人吓跑,所以只能打消了这个听起来就很诱人的念头,转而道:“你亏欠他们什么?没有了你,他们就能平安顺遂、和谐美满?” ——做梦吧。他在心里说。 就照鸟和霜片儿那作劲,自己就能把自己折腾个半死。 ※※※※※※※※※※※※※※※※※※※※ 蛤蛤蛤上一章大家纷纷@柔弱的郁城主,当时我超想剧透然鹅又拼命忍住了。 虽然听上去很神经病,但老郁捅自己的最大原因的确是闲着没事捅着玩……这也算是自我毁灭倾向的表现之一,只能说这么多年来郁城主始终没能解开当初的心结。 以及大家的评论都好有画面感哈哈哈,在很久很久之后,郁郁和玉玉在一起了之后,这样的戏码真的会上演xd 郁郁(虚弱捧心):啊,我跌倒了,需要玉玉亲亲才能起来。 玉玉:“……” 《我该拿你怎么办——八一八我那毕业于戏精学院的男友》 最后,一曲比心舞送给评论的大家!你们是我更文的动力!(有效防止了我的拖延症发作哈哈哈)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过往 这句话听起来很熟悉。 润玉难免回想起之前在另一方天地中遇见的那个郁烈。 他一直分得很清楚:眼前这个郁烈和另一个郁烈,虽然有着一样的姓名和容貌,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也从来没有把他们看做同一个人过。不过在这一刻,这两个人的形象似乎发生了微妙的重合。 他一时觉得有些奇妙,一时又有些释然——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这些情绪从何而来。不过他能明白郁烈说这句话的意思,实际上,在见过另一个世界的旭凤和锦觅之后,他已经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坎坷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己。而说到底,他的愧疚也并不是因为当初的相争之举,而是—— “没有我,他们或许会顺遂,也或许会坎坷,但说到底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之前……终究是出于私心。” 郁烈在心里猜测他省略掉的话可能是“修复陨丹”或者“修改梦珠”。 说真的,他完全不觉得这些操作有什么问题。 无非就是你不仁我不义罢了,自己先做下恶心事,就别怪别人反击。而且这反击真的太温和,换成是他,直接给霜片儿下个傀儡咒,让她杀了地凤再自杀,岂不是干脆利落皆大欢喜。 “世上谁能没有私心,何必对自己苛责太过。”郁烈这么说完,又补了一句,“退一万步说,就算有所亏欠,你之前帮她稳固神魂、免去她轮回之苦,也足够补偿了。” 陈觅是锦觅轮回的第一世,如果没有万载冰魄心,她在两岁时便已经夭亡。 润玉有些意外,“你怎么会知道?” 郁烈带着几分得意地眨眨眼,“我什么都知道。” 润玉喝了一口茶,道:“我现在的确有些好奇,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看似疯狂却从未越距,看似乖戾却并不嗜杀,坐拥收拾山河的武力与智谋,却总是闲散度日: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会造就这样矛盾的特质? 郁烈含笑道,“陛下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 有一阵风过,枝形烛台上的烛焰微微晃了晃。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人。他觉得活着很无聊,就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悬崖很高、很黑,深不见底。他一直下落,身体被悬崖下的罡风撕碎,神魂也被一丝一丝地磨灭。然而就在他神魂逸散之际,在渺渺冥冥之中,他看到了一出戏。” “戏文发生在一个叫魔域的地方,那里有着一位嗜血残暴的魔尊。魔尊每年都要求底下的人进献美貌的少男少女,否则就要覆灭他们的家族。” “这一天,郁尾氏献上了一位少年。这个少年是凡间一个小国的王子,是那个国家的祭司。少年请求魔尊帮助他报家国覆灭之仇,为此他可以献出自己的一切。魔尊很感兴趣地答应了这个交易。” “掉下悬崖的人觉得这出戏冗长又无聊,他并不觉得这戏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直到——” ※※※ “你到魔宫之后,如果有什么意外,可以去寻求一个人的帮助。”郁尾氏的大公子郁文雅对他说,“她叫郁真真,是我的妹妹。” 少年在魔宫见到了郁真真。 她并不是魔尊的侍妾或侍君,而是魔尊最倚重的四位手下之一,魔宫的朱雀使。 但她和郁文雅长得并不相像。 郁文雅气质温和,如长湖秋水、平畴远风;郁真真却更为凌厉张扬,一身红衣如同炽烈燃烧的火焰。 少年与她熟络起来之后,曾经问过她这个问题。 郁真真说:“我只是郁尾氏旁支,兄长其实是我的族兄。” “我当初……是意外来到此界,失去了大半记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自己有一个哥哥。兄长将我带回家族,我便以为他就是我的哥哥。但兄长对我说他不是,还告诉我,顺其自然,总有一天我会找回过去的记忆。” 少年看着她,目光带着祭司特有的仁慈悲悯,“那你现在想起来了吗?” “想起了大部分。或许还有些事情记不清,但也没什么关系。” 少年又问:“……你的哥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郁真真抚了抚腰间的长鞭,抬头看向远方,眼神里带了点怀念,“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冥界大殿下,是天机府括苍君,是郁烈,是我的哥哥。” “他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一个和我一样、被造化捉弄的人。” ※※※ “所以,”郁烈又往椅背上靠了靠,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只是——别人口中的一句戏文。” 润玉突然就明白了最初他为什么会给自己看那一枚留影珠,也明白了对方为什么对一切事物都有一种夹杂着倦怠的漠然。 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不过是虚构的存在,自己的一切爱恨不过是纸页上陈旧的墨迹,这对所有人来说,确实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当初他能够不在意,是因为那时他对一切都不甚在意。真也好,假也好,并不会对事实有任何改变。 这么想来,或许比起自己,对方所遭受的冲击更甚:自己至少还是一个戏中人,而他只是戏中人口中的一句回忆。 但润玉没有说什么“就算是戏文又如何,只要自己真切地活着,那么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之类的话来安慰。郁烈能活下来,走到现在,他不会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最终,他只是说:“这样……也还不错。” 郁烈:“……?” “描述你的只有一句话,”润玉看着他,缓缓道,“那么,在这句话之外,不正是不受拘束的、无限的可能吗?” 郁烈怔了好一会儿。 “我倒是……从没有这样想过。”他说。 他早已过了最初那段迷茫、虚无、怀疑一切的时期。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件事情还可以这样想。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殿中陷入了短暂的静谧。 “这便是你在虞渊用的那把琴?可有名字?”润玉不欲让对方在过去中陷得太深,便借这句话打破沉默,岔开了话题。 郁烈也就顺势将对过往的思绪抛开,答道:“它叫九星引。” 认真说起来,九星引也不是一把琴,也可以变成箜篌、笙箫、二胡、琵琶等乐器,只是因为他用琴用得顺手,才将它变成了古琴的模样。 不过说起用得顺手—— 郁烈突然想起刚到此界时被自己踹断的那把剑,也不知道后来被粘好了没有。 他带着几分莫名的心虚道:“可惜它不能变成一把剑,不然我就把它送给陛下作为赔罪了。” 润玉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之前的赤霄剑,摇头笑道,“我却也不是那种去到主人家里,还连吃带拿的恶客。”他说完便站起身来,“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了。” 郁烈很贴心地问:“需要我送你吗?” 润玉看着他,眼中是了然的神色,“看来城主是不打算让我现在带旭凤走了。” 郁烈笑眯眯地说:“我这个人,向来喜欢物尽其用。顺便也让你那弟弟醒醒神,明白谁才是他应该感谢的人。” 润玉明白他的打算,也正因如此,他觉得这位“大魔头”身上偶尔会冒出一些令人失笑的孩子气。“——我并不在乎他们怎么看。” 郁烈坚持:“可是我在乎。” “五日之后,影月城大开正门,恭候天帝陛下。” ※※※ 润玉回到璇玑宫时,夜色还深。 他并没有回寝殿,而是去书房处理了一些政务。 等他将最后一本奏折放下,外面天光已明,远远地还传来了一些模模糊糊的人声。 不多时,书房的门就被轻轻敲响,门外传来邝露的声音: “陛下,月下仙人现在在正殿,说要见您。” 七政殿。 白衫红衣的月下仙人丹朱拄着法杖在殿中磨地砖,口中唉声叹气。 旭凤要和花界联手去对付影月城主这件事,他的确是不知道——旭凤并没有对他说过。故此今天早上乍一听闻消息,他险些以为自己做梦还没醒。 然而这并不是他做梦,这件事竟然是真实发生的! 一想到凤娃落在了那个素来以残忍暴虐著称的影月城主手上,他就愁得掉毛。 凡间小锦觅还没有恢复灵识,这边凤娃就又出了事,这可叫人怎么办才好。 也是万般无奈之下,他才来到了璇玑宫。 他拿不准润玉愿不愿意去救旭凤,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得来试一试。 正这么想着,背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丹朱一回头,正好看见一身白衣的青年跨过门槛进到殿中。 “叔父为何会突然来璇玑宫?” 青年的声音冷冷清清,丹朱的心中愈发没底。 “玉——咳,陛下。陛下可曾听说,凤娃被影月城抓走的事情?” 润玉心道果然,面上却只平静地点了点头,“刚刚得到了消息。” “陛下……”丹朱期期艾艾地开口,“我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很多事,但是凤娃他已经退出了天界,他……他终究是你的弟弟……” 和邝露一起站在门外把这场对话听了个完完整整的钟艾:狗丹朱我鲨你十八辈祖宗!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忍不住想去看看天帝陛下,但是她站的位置只能看到天帝陛下的一个小衣角。 她看着那白色的衣角,又是心酸又是难过。 她自然是知道郁烈不会伤害润玉,但丹朱不知道,那他是怎么有脸让一直被忽视被排挤的大侄子冒着未知的风险去救一个曾经和他刀兵相向的人的?!亏你还厚颜自称叔父,你有心吗?! 钟艾几乎要怒发冲冠气冲云霄,几步之遥的殿中,润玉却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我会想办法的。”他说,“叔父若没有其他事,就先请回吧。” 丹朱还想说什么,但又怕适得其反,只好皱着眉毛、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正殿。 走出殿门的刹那,他隐约觉得有人在瞪自己,但一扭头,门边只有两个半低着头的姑娘。他以为自己神经过敏,将头扭回去,拄着法杖、长吁短叹地走了。 ※※※※※※※※※※※※※※※※※※※※ 郁城主坚持“交还地凤要走正规渠道,不能偷摸交易”哈哈哈。 毕竟他虽然不遵守道德规范,但是却很善于用道德规范棒打别人——让全天下都知道是天帝陛下和影月城交涉才救回了地凤,从此只要主角团再说天帝的坏话,绝对会遭到人民群众的唾弃! 计划通的微笑.jpg 北球(超小声):他叫旭凤不是地凤…… 郁城主:差不多一个意思嘛。 感谢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24 16:40:47,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22 21:53:30,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21 17:21:41,读者“潜水亚军”,灌溉营养液+20,2020-07-20 18:59:17,读者“沧澜”,灌溉营养液+10,2020-07-15 18:24:45,读者“半夏”,灌溉营养液+10,2020-07-15 18:12:51,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14 22:13:29,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14 21:36:34,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14 20:56:43,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2,2020-07-14 15:54:16,读者“一枝花”,灌溉营养液+6,2020-07-10 19:26:50,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4 00:43:13,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23:44:04,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23:02:19,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22:33:43,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10:14:10,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09:57:26,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02:37:05,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01:58:28,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01:39:39,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01:27:42,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00:45:45,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2 23:02:57,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2,2020-07-02 22:49:47,读者“利物浦是冠军”,灌溉营养液+50,2020-06-30 03:32:49,读者“墨璃”,灌溉营养液+5,2020-06-24 03:47:39,读者“苹果糖”,灌溉营养液+10,2020-06-23 09:34:22,读者“beryl”,灌溉营养液+20,2020-06-22 20:00:27,读者“晏十七”,灌溉营养液+5,2020-06-21 14:36:17,读者“墨璃”,灌溉营养液+5,2020-06-21 02:17:40,读者“沧澜”,灌溉营养液+6,2020-06-20 10:22:01,读者“墨璃”,灌溉营养液+10,2020-06-20 06:33:17,读者“颜”,灌溉营养液+2,2020-06-15 19:32:08,读者“槐阳”,灌溉营养液+76,2020-06-15 17:57:43,读者“^o^”,灌溉营养液+1,2020-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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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明什么? ——说明科学侧和魔法侧很难兼容啊! 所以她之前的世界点亮了科技树,就没有了修真,而这个世界有修真,就没有了—— 钟艾又伸手在储物袋里掏了掏,然后对着掏出来的试剂试管玻璃瓶露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 死狐狸,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门捷列夫的魔法了。 影月城。 阿丽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地牢,沐浴在晨光下,悠闲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虽然一晚上没睡,但打了好几场架的她精神百倍。 她甚至有点想让城主把那个冰坨子化掉——她对冰里那个人的蓝色小火苗也超感兴趣。 ——好吧,虽然知道这不太可能,但梦想总是要有的。 ——说不定她能在城主把他杀掉之前找到机会和他打一场? 阿丽一边想,一边背着手蹦蹦跳跳地往主殿走,璎珞上坠着的玉石也随着她的动作一蹦又一跳,在阳光下恍如一小团流动的金子。 走了不多远,阿丽迎头撞上了郁烈。 “城主?”她看了看周围,发现这条路通向的唯一的地方就是地牢。“您要去地牢?” 郁烈点点头,语气轻松,“去给他解解冻。” ——解冻? 阿丽惊喜无比,立刻转身殷勤道:“我跟您一块儿去!” 郁烈一眼就看出她心中所想,不过他觉得这也没什么:反正阿丽能打也能治。而且地牢阴暗潮湿,住在那里的人多活动活动有助于保持身体健康。 ※※※ 影月城的地牢建得并不精细,几间牢房只用疏疏落落的木栅栏隔开,栅栏之间的空隙足可以穿过一头牛。但是只要看到木栅栏上闪烁着的十分不怀好意的电光,就没有人想把头伸出栅栏外试上一试。 地牢里没有看守,只有几盏油灯亮着昏黄的光,勉强将这片黑黢黢的地方照亮了一些。因为牢房建得太深,如果侧耳细听,还能听到远处隐隐约约滴水的声音。 “长姐,”丁香芳主借着栅栏外那盏油灯的光挪到长芳主身边。其他几位芳主又伤又累,此刻都坐在地上闭眼休息、恢复体力,所以她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你怎么样?” 长芳主拍了拍她的手,勉强笑了笑,“我没事,不用担心。” 丁香芳主道:“方才那个孩子,小小年纪恁的狠毒。若是她再来,恐怕姐妹们就要撑不住了。” 长芳主叹了口气,环视整间牢房一圈,目光中也透出了疲惫和茫然。 虞渊一战之前,她已经想到了可能的结局:最好自然是她们成功报仇,最坏也不过两败俱伤。但她从来没有想象到,她们会落入眼下的境地。影月城主的实力超过她的预想太多,她们底牌尽出,却也只是让自己落入对方彀中。 而今她们身陷囹圄,花界无人主事;旭凤也被牵连陷身于此,尚在凡间的锦觅又能委托何人去照顾? “总会有办法的。”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丁香说,“影月城主恃强凌弱、杀戮无辜,上清天不会坐视不理。” 丁香芳主点了点头,似是得到了一些安慰。 地牢中重新恢复寂静,长芳主却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声。 方才她安慰丁香的话,其实她自己一个字都不相信。 若是上清天愿意插手六界之事,先主也就不会那般凄凉地辞世了。 更何况,影月城在占据三界之后,扩张便到此为止:不曾侵扰天界,甚至没有试图染指人界。既无祸乱六界之虞,上清天就更没有了插手的理由。 眼见花界芳主一脉就要断绝于此,长芳主心中酸涩难言。 难道……难道真的是她们做错了吗? 就在这时,在一片寂静中,响起了锁链被拨弄的声音。 铁索摩擦的“哗啦啦”声之后,就是沉重的铁门被推开的声响——有人进了地牢。 长芳主悚然一惊,其他芳主也被这响动惊醒,纷纷扭头看去。 “是你?!”待来人走到这间牢房之外,长芳主才难掩惊怒地说,“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郁烈听得好笑,“这是我的地牢,我愿意来就来,关你什么事。” 眼见其他几个芳主又要开口,深知城主不喜聒噪的阿丽及时打出一道灵力,封住了她们的嘴。 ——相信我。少说话,能保命,我这是为你们好。 芳主们:“唔唔唔唔唔唔唔!” 郁烈不再理会这群武力和智力同样低微的人,伸手打开了隔壁的牢房门。 牢房中央,静静地矗立着一个—— 大萝卜? “嘿嘿,”阿丽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这块冰形状太像白萝卜了,我就随手加工了一下。” 郁烈上下打量了一番,难得提出赞扬:“不错,外形和内容很般配。” 阿丽:“……?” 等她想明白城主是在讽刺里面那个人是根萝卜,眼前的冰坨已经在郁烈的操控下融化。 “扑通”一声,里面的人面色青白地跌了出来。 阿丽担忧地看过去,“他不会死了吧?” 隔壁又传来“唔唔唔”的声音,阿丽干脆用了一道隔音法术把她们隔到了一边。 郁烈却在地上那人旁边半蹲了下去,用一种很招打的语气说: “堂堂火凤战神,不会被冻了一夜就不行了吧?” 旭凤咬牙抵住体内侵袭的寒气,怒目而视,“既已如此,何必多言!” 郁烈心道:你和润玉真是半点儿不像,心里想什么全在脸上写的明明白白——你们两个真的是亲兄弟吗? 不过他没把这想法表现出来,而是语调轻柔地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不如,我去凡间把你的小爱人请来和你作伴好不好?” 旭凤目眦欲裂,猛然向上一挣,但终究因为之前被冻了太久,挣扎到一半便无力地跌了回去,“你敢!” 郁烈爆发出一阵大笑。 ——快乐,太快乐了。他之前怎么没有发现逗弄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是这么快乐。 然而好东西总要慢慢吃,他并不打算一回就把这人气死,所以他笑着站起来,径自从门口走了。只留下旭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口中吼道:“你站住!你要是敢动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阿丽面无表情地伸手堵住耳朵,等他吼完,才挂起友善的微笑,慢悠悠地说:“来吧,让我帮你驱散一下寒气。” ——待会儿你的小火苗可一定要让我满意。 撇开地牢不谈,郁烈气完人,心情愉快地回了主殿,开始翻检自己的库房——他刚刚又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与此同时,凡间。 三个人围坐在山间小木屋前的石桌旁,俱是一脸愁容。 丹朱道:“我来之前去见了润玉……他说他会想办法。” 彦佑摇摇头,“照我看啊,他未必愿意去救你家凤娃。”他见丹朱想反驳,赶紧又补了一句,“就算他想救,也未必能想出什么办法,总不能让他带兵去和影月城打一架吧?我看,我们还是得想想其他法子。” 鎏英倒是很赞同,“我觉得彦佑说得有道理,多做一手准备总不会错。”说到这儿,她压低了声音,“虽然说这次凤兄和花界被擒,但对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影月城主重伤而归,封城两日,底下早就人心浮动。他崛起太快,手下根本没有嫡系,这正是一个攻其疲弱的好机会。” 丹朱睁大了眼睛,也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你想怎么做?” 鎏英坚定道:“我已经联络好了魔界潜伏在影月城中的人手,让他们去策反城中将领。过些时日,里应外合,就算不能将其彻底铲除,至少也能搅得他方寸大乱,正好浑水摸鱼,救出凤兄。” 丹朱眼睛一亮,“这个法子不错!我再去催催润玉,看看能不能让天界出兵牵制一下,这样的话你那边的胜算就更大了。” 他和鎏英一拍即合,商量几句后就和彦佑告别,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彦佑摇摇头,同样施展遁术离开了此地。 只不过他并没有回到居住的水泽,而是去了北燕的通济城。 通济城,陈府后院。 陈觅坐在窗边的桌子后面,一本正经地在纸上描画着什么。 突然,窗框处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陈觅抬头一看,窗户边上多了一颗红红的果子。 她抿嘴笑了笑,扭头看看身后:丫鬟小秋正在外间忙碌,并没有注意这里。 “蛇兄?”她用气声悄悄地说。 红果子旁边便探出一颗蛇脑袋来。 陈觅喜滋滋地抓了果子,看着翠翠的小蛇灵活地爬到她的笔筒旁边。 “几日不见,小觅儿有没有想我?” 陈觅道:“你几天没来,我都担心死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抱歉啦,”蛇用尾巴拍了拍她的手指,“只是去处理一些小事。” 陈觅关心道:“事情处理完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放心吧,现在已经没事了。” 陈觅便又开心起来,“那就好。今天你继续教我修魔吧?” 她这句话说的声音大了些,小秋有些疑惑地在外间道:“小姐,您说什么?” 陈觅赶紧道:“没什么,我……刚才在自言自语!” 小秋虽然感到有点奇怪,却也没有继续追问。逃过一劫的陈觅和她的蛇兄对视一眼,埋下脸偷偷地笑。 凡间发生的一切,润玉并不知道。仔细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下凡去看锦觅了。 一开始是心灰意冷,后来是近乡情怯,再后来便是事务缠身。如此一拖再拖,有些事情竟也就淡了。 巧合的是,就在丹朱与鎏英达成合作的时候,璇玑宫也迎来了一位熟悉的客人: 一道黑白相间的旋风再次刮了进来。 润玉下意识地把桌子上摊开的宣纸拿到一边。这个举动非常及时,因为下一刻,小仙鹤爪子一松,一个长条形的包裹就落了下来。 包裹在外面的布在撞击之下散开,一柄霜白色的长剑,裹着同色的剑鞘、系着夺目的大红花,快乐地躺在了天帝陛下的桌子上。 润玉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等他再去找那小仙鹤的时候,发现对方扔下剑之后就飞快地溜走了,想来是得到了它主人的授意。 “……” 一边的钟艾眼角跳了跳,而不明就里的邝露则是犹豫道:“陛下,这是——” 润玉抬手抚了抚眉心,“先放起来吧。” “……是。” 邝露捧着剑去了宫殿另一侧,把剑在架子上放好。但那朵大红花实在太耀眼了,她想了又想,还是把剑翻了个身,让红花暂且面壁。 钟艾全程装背景,假装不知道这把剑是从哪里来的。 处理完这把“突如其来”的剑,天帝陛下准备继续自己今天的行程,带着两位勤勤恳恳的小秘书去了兜率宫。 结果一行人就在半路遇见了匆匆而至的月下仙人。 然而,还没等月下仙人开口说话,让在场大部分人都想象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阵西风瑟瑟而过,卷起了地上的几片落叶—— 顺便卷走了姻缘仙人的头发和眉毛。 润玉:“……?” 亲眼见到自己的叔父在面前瞬间变秃,他简直疑心自己尚在梦中。 邝露亦是哑口无言——她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 但在失礼地笑出声来之前,她还是迅速地将头埋了下去,努力地忍住了已经到了嘴边的笑声。 另一边,钟(幕后黑手)艾:深藏功与名。 ※※※※※※※※※※※※※※※※※※※※ 魔法少女钟小艾:巴啦啦能量——变秃! 钟小艾:作为一个长在红旗下的三好青年,让她提刀鲨人,她确实有点怂。但是友情帮对方清凉一夏(一秋?),她还是很乐意伸出援助之手的。 丹朱(破音):你滚啊! 以及,本章又名《影月城反派组合迫害主角团实录》《日常气人,神清气爽》《和我打架的你快乐吗?我知道你一定很快乐》《命运的馈赠:高效脱毛膏的诞生》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选择 对六界来说,五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影月城内乱、影月城内乱,和影月城内乱。 没错,这几日占据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资的,全都是和影月城有关的消息。 先是忘川河边的修士在夜间看到芮凤山方向爆发出的耀目火光。法术与法阵的光亮交相辉映,几乎照亮了半边天幕,远隔千里都能感受到脚底传来的轻微震动,不难想象震动的中心又会是怎样一副地动山摇的景象。 火光亮了一夜,轰鸣声一直到平旦才将将止息。 天亮之后,有不怕死的好事之徒偷偷潜去芮凤山附近,见到的便是一场大战之后显得格外单孓孤立、黯沉阴郁的山峰。 影月城的宫殿依旧矗立在峰顶,在山下可以隐约看到一点点飞檐的影子。但无论是修士、还是其他生灵,都不敢再接近这一座沉默巍峨的城池。 原因无他:以芮凤山为中心的方圆十里之内,土壤已经被浸泡成一种不祥的暗色。铅云之下、赤土之上,竖着数不清的木杆,每根杆子的顶端,都挑着一颗浑圆的头颅。 一张张脸上,还保留着他们生前最后一刻的表情。无数张惊恐、紧张、惧怕、痛苦的面容被包裹在浸满了腥气的风中,对着头顶的天空或脚下的泥土作无声的嘶吼。 “太惨了。”天界中的仙人显然不能免俗,也在讨论昨夜那场大战。朱雀坐在桌边,翘着脚嗑瓜子,一边嗑一边说,“我没敢靠近,只远远看了眼,昨天一晚上,那三界至少陨落了一千修士。” “早晚你得死在你这好奇心上。”庚辛没好气地怼了她一句。若是朱雀今天白天跑去看,他还不会这么生气,可她是今天凌晨就跑去了鬼界——世上还有比这更不怕死的人吗? 朱雀嘿嘿笑了一声,没说话。 ——没办法嘛,她就是这么一个好事之徒。 她笑完之后,两人似乎不约而同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亭中一时只剩下清脆的、瓜子被嗑开的“咔咔咔”声。 过了半晌,亭下水池突然响起“哗啦”一声。 一条锦鲤跃出水面,咬住了一片低垂的荷花,然后又落回到了水中。 它落回水中的“扑通”声将亭中各有所思的两人惊醒。 庚辛抚了抚手中折扇的扇骨,一边想一边低声说:“影月城……此番杀的太狠了,也太绝了。” 朱雀却道:“既然有心反叛,自然要承担后果。” 庚辛叹了一声。 朱雀看着池中的锦鲤,说:“手腕狠辣,可这不是暴虐。恐怕前些时日所谓的重伤,也不过是一出诱饵……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 芮凤山脚。 聚集在地上啄食的黑鸟突然被什么东西惊动,像一阵黑色的旋风一般,“嘎嘎”叫着冲天而起。 一个穿着杏粉衣裙的女童挎着一个小篮子,在长杆和人头之间轻快地行走,不时弯下腰,在暗色最深浓的土壤上采摘着一些黑色的小蘑菇。她并没有穿鞋,但奇怪的是,被泡软了的泥土却也半点不曾沾上她的脚。 阿丽采摘了一会儿,直起腰看看天色。不过旁边有个杆子太高了,上面的人头垂下的头发一直在她眼前飘荡阻碍视线,她只好伸手把头发们拨到一边去,这才毫无阻碍地仰头看向阴云密布的天空。 在她仰头的时候,黑色的食腐鸟也在低空盘旋看着她。 阿丽将目光收回来,不经意间瞥过那群黑鸟,却也只是耸了耸肩膀,便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许是因为她没有展现出什么攻击倾向,慢慢地,黑鸟一只接一只地落了下来。 小姑娘继续采着蘑菇,黑鸟继续享用自己的早餐,两方互不干扰,气氛十分和睦。 忽然,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了起来。 声音附近的一只黑鸟抬头看了看:它看到小姑娘抬起手来看了看手腕上系着的铃铛,又看了看自己的篮子,随后在一道光芒中消失了踪影。 影月城主殿。 “城主!”阿丽挎着她的小篮子吧嗒吧嗒跑进来,“有她的消息了吗?” 她口中的“她”是这次叛乱的领导者之一,前魔尊鎏英。 ——昨天参与叛乱的人几乎被一网打尽,唯独跑了这个重要的人物,真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心梗。 郁烈用下巴指了指宫殿一侧的一团东西。 阿丽走过去一看,是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子,看上去受伤颇重,已经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就是她?” “嗯。”郁烈应了一声,起身道:“走吧,带上她去地牢。” “好嘞。”阿丽将篮子收进储物袋,弯腰拉住了地上那人的手腕,将她往门外拖去。 于是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一副奇怪的画面:他们的城主背着手悠闲地走在前面,一个年岁不大的女童拖着一个大人跟在后面。 但他们都不敢说什么,甚至连眼神都不敢往三人身上流连——显然,昨夜的事情令他们心有余悸。 地牢。 黑暗阴湿的环境没有丝毫改变,偶尔想起的小声交谈只让这里显得更加寂静。 ——不,也或许有一点改变。 相邻的两个牢房里,各自燃起了一堆火,总算是让这一片空间变得温暖明亮了些。 旭凤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的琉璃净火会派上这种用场——无根之火不需要燃烧物支撑,正是给牢房照明取暖的好办法。 除了火堆之外,两间牢房里还多了几根树藤,树藤上结着一个一个的果子。 修士不会像凡人一样被轻易饿死,也可以很长时间不吃饭,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永远不用吃饭。 而把他们关在这里的人,显然没有给他们提供食物的想法。 好在这牢房不隔绝灵气,他们可以催生出火焰,也可以催生出果子,多少让这段时间不那么难熬。 芳主们各自打坐修炼,旭凤吃完了枣子,坐在原地,带着几分无聊地把枣核往牢房外面丢。现在他倒是希望那个打人巨疼的小姑娘再来这里和他打上一场,也好过在这一方空间里无所事事。 当他丢完了枣核,开始第十七遍回想自己和锦觅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的时候,地牢的大门处终于传来了响动。 ※※※ 郁烈走到旭凤的牢房前,示意阿丽将鎏英拖到旁边那间牢房里去。 “我给你带来一位老朋友,”他笑着和面前(隔了一道栅栏)的人说,“我想你应该会很开心见到她。” 旭凤心中一紧——他的第一反应是锦觅。但等他几步上前一看,却发现那人是鎏英。 一身黑衣的女子紧闭着眼睛生死不知,额角蜿蜒下一大片血迹。 “你把她怎么了?!”他回头怒视牢房外的那个罪魁祸首。 郁烈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我能做什么?只是这位姑娘想要见见你,所以我就仁慈地满足了她的心愿。” ——放|屁! 旭凤在心里愤然道。他早就知道眼前这人嘴里的话没一句是真的! 但他没有再说什么,抱臂去了牢房一角。 他既不怕死,又何必让自己在对方的言语戏弄下变得更狼狈呢? “你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远道而来”的参观者不死心地敲了敲栏杆。 旭凤保持沉默,假装自己是块没有耳朵也没有嘴巴的石头。 “好吧。”虽然语气很失望,但郁烈面上的表情可一点都不失望。 他用手指在栏杆上轻快地敲,甚至还敲出了一点节奏,“既然你不想知道,那我倒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昨天,我写了一封信给天帝陛下。” 这下,不只是旭凤,连另一间牢房中的芳主们也睁开眼睛看了过去,目光愕然又不解。 “我说:天帝陛下,你的兄弟现在在我的手里。我可以杀掉他,也可以不杀掉他。而这个选择权,在你的手中。如果你想救他,就一个人来影月城;如果你不想救他,就只当没有看见过这封信,我保证没有第三个人能活着把这件事传出去——上神之誓为证,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郁烈慢悠悠地复述完信的内容,微笑着说,“你猜,天帝陛下会不会为了你孤身来赴这场鸿门宴?” 旭凤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反映了他的内心并不像他的外表一样平静。 另一边的芳主中,有人忍不住开口,“你做这种事,未免太过阴毒,难道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郁烈满脸故作惊讶,“我为什么太过阴毒?我做了什么吗?” 旭凤不能不开口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是要和天界开战吗?” 郁烈毫不犹豫地摇头,“当然不。我只是——提供一个选择罢了。” “来吧,猜猜看,你的兄长会不会来救你?” 旭凤梗着脖子不说话。 但不管是他,还是众芳主,都没有底气说出那个“会”字。 郁烈继续说,“其实,换成是我,我是绝对不会来的。谁知道影月城布下了多少机关陷阱,我又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关系并不怎样的兄弟呢?” 旭凤抖了抖唇,垂下了视线,没有反驳。 并不是绝望——他并不畏惧死亡,也从未寄希望于润玉能来救他。 只是……有些怅然。 他们之间所谓的兄弟之情,早已被一件又一件接踵而来的事情消磨。而今,他们能平心静气地坐在一处说话,遇见了能互相点头招呼,可再多,就已经没有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不想承认,这几天在回忆锦觅的时候,他也偶尔会记起曾经年少的时光。 ——或许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 “我不需要他来。”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艰涩地说。 我也……不希望他来。 郁烈挑了挑眉,“是吗?可——” 但他这句话没能说完,因为大门处突然传来了守卫的声音。 “报——” 郁烈带着被打扰的不悦转过身去,“怎么?” 守卫抱拳低头,“城主,天帝来了。”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决战 “是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影月城主实打实地愣了半晌,才深沉了眼眸,缓缓道: “那还不大开城门,恭迎天帝陛下?” 守卫领命而去,郁烈用一种很难描摹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旭凤几眼,也转身走了。 阿丽默默跟在他身后,面无表情。 ——城主,您不去唱戏真是屈才了。 ※※※ 影月城正门处的结界被缓缓撤下,自结界外,走来了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隐绣龙纹的白衣,戴着银丝绞缠的发冠,面容隽秀、气质清冷。看到他,就仿佛让人看到万顷沧海、云间明月。那漏下的一束月光,让人既想心怀敬畏地远驻欣赏,又忍不住想伸手将其握于掌中。 正门处的守卫不着痕迹地偷偷瞟过去。 他们虽然身在影月城,却并非孤陋寡闻。尤其耳闻目睹过天魔大战的人,谁会认不出眼前的来者? 只是他们瞟归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对方虽然孤身一人来此,但他一个人的气势,就足以胜过千军万马。 好在过了不多时,自正门处走出了此间的主人。 一身黑衣的影月城主同样一个人走了出来,不紧不慢地上前几步站定。 山顶的风呼啸而过,卷起相对而立的两个人的衣角。黑衣上黯沉如血色的红莲与白衣上鳞爪俱全的银龙随着风的鼓荡,在日光下泛着泠泠细光。 “天帝陛下屈驾来此,真是不胜荣幸。”郁烈慢吞吞地说,同时侧身让了一步,“请。” 润玉表面上平静地应下了邀请,但内心却忍不住轻轻摇头: 他似乎——陷入了眼前这个人的小圈套里。 郁烈执意让他走正门,绝不是仅仅为了旭凤那回事。这人虽然喜欢看热闹,却也有着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慢,不会为了一个旭凤花费这样的心神。 果然,他们刚刚走进正门,郁烈就用神识问道:‘你现在已经完全炼化了穷奇吧?’ ‘嗯。’润玉先是应了一声,而后有几分疑惑,‘为什么问这个?’ 郁烈却侧头看看他,眼中闪动着一种可以名为“兴奋”的光芒。 ‘既然如此,我们来打一架吧。’ “……”润玉连神识传音都不用了,直接低声开口:“你想做什么?” 郁烈一笑,正色道:“前火神伙同叛党企图谋害本座,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天帝陛下想来要人,总要拿出点诚意。”他说这句话时完全没放低音量,周围的侍从臣僚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影月城素来以武为尊,不搞那套虚文,一切是非恩怨,斗法台上见真章。” “如果陛下能胜过我,我立刻将人送还。” 鬼帝与天帝的这场决战,在未来的千百年中,都注定会是六界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很多人对天帝实力的了解,都是源于那场天魔大战——毕竟在此之前,天界的夜神实在是不怎么经常出现于人前。 而在那出兄弟阋墙的戏码中,对战的两方到最后都挂了彩,一时也分不清谁伤得更重。但基本上所有人都认为,天帝的实力与前火神大致持平,或许会略高一些,但不会高出很多。 然而前火神却被影月城主轻而易举地擒住了——甚至大部分观战的修士都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于是当天有幸在影月城目睹决战的人,一开始都认为这是鬼帝的请君入瓮之计。只是可惜了天帝太过重情义,为了一个关系并不怎样的兄弟,明知道是圈套还要往里钻。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料到这场对战的结果。 斗法台下,没有人看得清台上两个人的招式,因为两人的出招实在是太快了——虽说同为修士,但小境界与大境界之间,何止天渊之别。 他们只看到水色的明光与深浓的雾气,水流冰凌交织成的巨龙和近乎通天彻地的轮回之盘。这场仗打到最后,整座峰顶都在两股对峙的巨力中微微晃动,让人心中除了敬畏之外,再升腾不起其他的情绪。有很多人禁不住双膝一软、跪伏于地。等到脚底传来的微微晃动终于平息,他们抬头一看,只见到斗法台的两端各自立了一个人影,而中央,则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如同棋盘上的楚河汉界一般泾渭分明。 “阿丽。”就在人们认为两人下一刻又要打起来时,他们的城主却突然开口唤了一声。 身着彩衣的小姑娘动作灵巧地越过人群跑到他身边。 “去将前火神带来吧。” 台下的人面面相觑,但没有人敢说什么,只是看着两人走下斗法台,一路上还状似和谐地交谈了几句。 有眼尖的人发现,天帝垂下的右手上有血迹滴落,显然是受了伤的。 既然如此,城主为何又要将人交还? 直到天帝带着人走了,他们的疑惑才得到了解答。 在所有人偷偷扫过来的神识和目光中,他们的城主突然踉跄了一下,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嘴里吐了出来。 ※※※ 月华殿。 郁烈顺理成章地又进入了养伤状态。 他翘着脚倚在靠枕上吃葡萄,把葡萄皮扔了一地。 阿丽再次扮演起了勤勤恳恳小侍女,端着药碗走进来,反手关上门,在一地葡萄皮间闪转腾挪,来到郁烈面前。 “城主,该喝药了。”她说。 然后动作麻利一气呵成地把药碗中的药倒进了花盆里。 就在她倒药的功夫里,郁烈已经吃完了葡萄,又开始嗑瓜子。瓜子皮像天女散花一样往地上掉。 阿丽放下药碗,占据了这附近最后一块空地,打死不挪脚。 “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嗯,消息都已经传出去了。” 郁烈赞赏地点点头,继续“咔咔咔”。 不过他嗑了一会儿,就察觉到阿丽一直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自己。 他抬了抬眼皮,“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就是……”阿丽组织了一下语言,“您这次没再自己给自己一掌,有点让人惊讶。” 底下的修士看不清楚,她却是看得明白。 天帝的实力确实增长很快,但还没到能把城主压着打的地步——城主的实力,用钟艾的话来说,简直就是个无解的……什么来着? ……嗯……霸哥? 所以事实很明白了,这又是城主导演的一场戏。 回忆起之前在虞渊,城主自己捅自己时的狠劲儿,现在看到他老老实实地“真·假装受伤”,真的好令人感动。 郁烈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被她那种“感动又欣慰”的眼神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去去去,自己去地牢找人打架去。” 这条建议正中阿丽下怀,她一脸高兴地被轰走了。 但在去地牢的路上,她又想起之前天帝手上的血迹。 天帝看上去不是个会假装受伤的人,所以城主是真的把人打伤了? ——这倒是挺奇怪的。 ※※※ 另一边,离开影月城的兄弟二人沉默赶路,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一直到了凡间,润玉才停下了遁光,转身道:“我便送你到这里了。回去好好养伤,也给叔父去个信,免得他担心。” “我……”旭凤嗫嚅几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他到现在还有些茫然——或许还掺杂着一些惊讶与感怀。 惊讶的是润玉如今的实力,感怀……自然是感怀过去与现在。 在这一瞬间,他几乎以为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从未存在,一切还是千载之前的模样。 但当他抬起眼,对上对方的视线的时候,他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没等他再说什么,润玉就对他点点头算作告别,继而化作流光消失了。 旭凤站在原地,沉默良久后,长长地叹了一声。 …… 还是先给叔父传个讯,然后去看看锦觅吧。他想。 润玉并不知道旭凤心中充满了对过去的回忆和惆怅。就算知道,他也不怎么想和对方一起追忆一下往昔。 他一路回了天界,刚一进七政殿,邝露就迎了上来,“陛下,这是您之前让我——” 她这句话只说了半截,因为下一瞬,她就眼尖地看到了雪纱之下的那一抹血色,不由得惊呼出声: “陛下,您受伤了?!” 润玉怔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神恍惚了一瞬。 “……无事。”隔了一会儿,他才说。 “这不是我的血。” 邝露:“……?” 润玉却并没有解释。 他回想起之前在斗法台上郁烈手握着剑刃往下抹时的干脆利落,以及莫名其妙地凑过来往自己手上抹了一把血时的轻松自然,心中突然便产生了一些不是很好的联想。 “我出去一趟。” “……啊?哦。”邝露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陛下衣服也没换手上的血也没擦,好似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在后面追一般,转身走了。 月华殿。 郁烈刚用一道小旋风卷走了地上的葡萄皮和瓜子皮,就听到殿门一响。 “阿丽,”他连眼皮都懒得抬,随口吩咐,“你回来得正好,帮我把桌子上的话本拿过来。” 于是刚进门的脚步就往桌子的方向去了。 不多时,放在桌上的话本被递了过来。 郁烈伸手接过,然后突然愣住。 话本另一边的手,指节修长、线条流畅,根本不是阿丽那肉乎乎的小手。 郁烈:“……” 他缓缓抬头,看到了去而复返的天帝陛下。 ********* 为防有些人不看作话,这里占用正文的空间说一下: 这篇文章,是我为了圆自己的一个脑洞而写,几十万字都是我挤时间一点一点写出来的,没有从里面得到过任何的经济利益。所以在这里重申一遍,如果不喜欢里面的情节或角色,请自行退出;如果认为我写得不好,可以去看别的作者的文,或者自己去写。我从来就不是那种忍辱负重的谦虚人,你不是我爹妈不是我老师,我不欠你的钱更不欠你的情,你敢跳就别怪我怼你。 ※※※※※※※※※※※※※※※※※※※※ 城主郁郁:意外.jpg 天帝玉玉:智慧光环蓄力中,gif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解谜 说不意外是假的。 郁烈眨了眨眼,眼前的人并没有消失,所以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怎么又回来了?”郁烈一下子从长榻上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润玉没说话,只是用一种不太好描述的目光看着他。沐浴在这种目光之下,郁烈竟然久违得觉得有点虚:就是那种小孩子做了坏事被大人抓包的那种虚。 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又没有做什么坏事,为什么要心虚。 所以他立刻就把那点莫名其妙的心虚扔到了九霄云外,道,“你不会是来找我要花界那群人吧?那我可不能给你。” 润玉见他的思路越跑越偏,叹了一声道,“不是花界。” 花界至今游离于天界之外,不管是于公于私,他没有必要、也没有那个情分出手捞人。 “是你。” 郁烈愈发不解,“我?” 他能有什么事? 润玉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之前在虞渊,的确没有被灭灵箭所伤,对吧?” 郁烈懵了一瞬。 他心中万分不解话题是怎么突然转到这个上面的,面上却一丝不乱,“是啊。之前你已经问过我了,怎么现在又问?” “那你把手伸出来。” 郁烈下意识地抬起手,但刚抬到一半,他突然回过味儿来,明白了这个要求背后的含义,于是抬到半截的手飞快地放了回去。 “这不太好吧,”他说,“丹田神门,均为修士命门,我可不想做什么俎上鱼肉。” 然而润玉早就料到他会用这个说法推脱,所以在郁烈说完之后,他就先将右手递了过去。 层叠的素纱无声垂下,显露出的手腕清瘦有力,却在此刻呈现出一种全然未加防备的姿态。 这动作的意思很明确:我一只手换你一只手,所以你的担心不成立。 郁烈沉默三秒,头一次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好吧。”他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我承认。上一次……我的确是受了伤。不过不是——” “不过不是旭凤伤的你,”润玉替他说完了后面的话,“是你自己。” 郁烈笑了笑,没有否认。 “坐。”他抬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桌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 “……你今天拿手往剑上划的时候。” 郁烈的修为,放眼六界,难有人望其项背。他若想伪造伤势,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可他偏偏用了最笨拙的那一种。 或许是懒得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也或许是这种方法用得最顺手。 但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对受伤这件事带着一种司空见惯的漠然与无谓。 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受伤,不在乎痛还是不痛,不在乎生或是死。 这种状态多么熟悉,像极了天魔大战之前的自己。 “所以,”郁烈终于明白是自己下意识的“顺手而为”出了纰漏,不过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陛下这次,是探病来了?” 润玉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现在城主可以把手伸出来了吧。” 郁烈很假地叹了口气,一脸“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把一只手放在了桌面上,用另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对面的人伸出手来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口中继续很假地演戏:“大夫,你看我这病还有救吗?” “大夫”不理他。 隔了半晌,润玉收回手去,微微垂下眼帘,仿佛在思索什么。 郁烈也把手收了回来,带了点好奇地问:“怎么?” “你身上的伤没有经过任何处理。”没有用过药,也没有用灵力治疗。 郁烈不是很在意地说,“它自己会好的。” 至少在上一次寝殿夜谈之后,他没有再试图对这个伤口进行二次伤害,这对他来说应该算是一大进步。但是专门去治疗休养?他还没那个心思。 润玉没有对他的这种说法做出任何评价。他犹豫了一会儿,似是在权衡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但最终,他还是开口道:“……你的体质很特殊。” 灭灵箭加上断魂花,足以使大部分修士身死道消,连轮回转世都不可得。若是实力够强,逃得一劫,也免不了根基受损、修为倒退,就算辅以仙草灵丹,恐怕也要闭关休养很长一段时间。但眼前这个人,被沾着断魂花的灭灵箭捅了个对穿,却依旧活蹦乱跳,一点都没耽误搅风搅雨,这种恢复能力堪称可怕。 他甚至隐隐有种感觉,恐怕这人就算被一箭穿心,也不会死。 郁烈笑了一下,大大方方地承认:“不错,我的体质的确很特殊。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以后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润玉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无意探究。只是这种特殊,不是你伤害自己的理由。不管是为你自己,还是为你身边的人,不要再如此冒险了。” 他说完,便从桌边起身,显然是准备告辞离开。 郁烈坐在原处没动,指尖在桌子上轻轻点了几下。 润玉这次过来,问他的伤是真,想要告诉他这句话,也是真。 至于他为什么要特意跑一趟对自己说这句话,自然是—— “看来我的小小计谋,又被陛下看穿了。那么我可不可以问一问,” “……你看到了什么?” 润玉停住脚步,手指轻轻地搓了搓衣袖。 有些事情,他早就已经看出一二端倪,但最重要的那一环,则是在今日才刚刚扣上。 “一切的开始,是你杀了花界的三位芳主。”他说,“这件事情,你本可以做的不留痕迹,但你偏偏留下了线索,让人追查到自己身上。” “你知道花界、旭凤、鎏英之间的关系,所以虞渊一战,虽然是由花界提出,却是在你的计划之中。此战之后,你放出重伤的消息,以自己为饵引诱三界存有异心的人,推动他们发起叛乱,一方面削弱三界修士的实力,另一方面,借他们的死,给世人留下一个狠辣无情的印象。” “今日斗法台上,你又刻意营造我们两人势均力敌的假象,于是……” 郁烈问:“于是什么?” 润玉回身看向他,语气中没有任何的犹疑和不确定: “于是除却极少数天性好战的修士,三界中的大部分人都会对影月城惧大于敬。世间没有能够靠恐惧实现的长治久安,怕得久了,必然思变。而你,在迫使他们思变的同时,引导他们偏向天界。” “郁城主,你不是在玩弄权势——” “你在操纵人心。” 郁烈沉默片刻,继而发出一阵大笑。 但这笑声和面对旭凤时不同,里面没有戏弄和轻蔑,只有畅快……和隐藏得很深的几分敬佩。 “不错。”他坦然承认,“你猜的都对。” 他顿了一下,又说:“但其实,我可以做的更多。” “不管是在哪一方天地,真正的圣人都做不了帝王。为帝者,既要有仁心,又要有手腕。所以他们需要剑和盾,同样需要匕首和利箭;前者沐浴明光、守土安民,后者隐于暗夜、刺探杀戮。” “我对势力权位没有兴趣,也没有什么天下宁定的高尚追求。但只要你想,我可以为你铲除任何人。” “所以,你需要吗?” 郁烈的话极其直白,也极具诱惑。 他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来此间不足半年,就近乎将六界搅得天翻地覆。 这样一个实力高绝又对名利毫无兴趣的人突然说出了类似宣誓效忠的话,恐怕任谁都难以拒绝。 可是润玉并没有应承。 午后的日光自敞开着的门扇中洒入,点点金辉在空气中上下飞舞,让他的身影变得柔和又朦胧。 “比起这个,”他说,“我更希望你日后行事,能多为自己考虑一下。” 郁烈定定地看过去,“——算是给朋友的建议?” 润玉亦看着他,唇边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好似风吹荷塘,片羽浮光。 “对。” ※※※※※※※※※※※※※※※※※※※※ 六界局势已定,后面不会再有很大的变故了。毕竟郁城主坚持要贯彻“甩手掌柜”方针,前面交了政务,这里又交了人心。而玉崽现在把大魔王当朋友,所以才会专程再跑一趟劝他别闲着没事捅自己玩。 以及,感谢留言支持的大家!爱你们!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同游 大梁平江城,七月十四。 虽已入夜,城中的几条主街上却还是灯火通明。 各家店铺门前都挂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灯笼,一旁的小贩卖力地吆喝,引得街上的游人三三两两驻足。 “女郎,您要的橘子来了。”一个刚刚留头的小丫头抱着一个精致的小竹篓跑上阁楼。主家的女郎就坐在临街的栏杆边,此时正探着头去看不远处表演的杂耍艺人。听到小丫头的声音,她回过头来,看了看被放在身边的小竹篓,笑着从里面挑了一个又大又圆的扔给小丫头,“拿去吃吧,只别让春柳春杏看见了,不然又要和你抢。” 小丫头接住橘子,嘻嘻一笑,“女郎,我先给你剥一个吧?” 女郎摇摇头,“那有什么趣儿?我自己剥就是了。” 小丫头也不多话,自己站在一边剥橘子吃。 橘皮清香,橘瓣清甜,小丫头一边吃一边道:“女郎要是想看杂耍,不若到街上去,离得近,也热闹。” “算了,太闹,吵得慌。在这里看正好。” 小丫头没再劝。她服侍的这位女郎,是平江望族卫氏的嫡幼女,乳名瑟瑟。虽是被宠爱着长大,但性情并不骄矜,只是有些时候会有一些奇怪的坚持:比如喜欢看热闹,但又不喜欢凑近了看,只喜欢远远地瞧。 卫瑟瑟趴着栏杆看了一会儿杂耍,又站起身看向远处城门的方向。 在那里,烟花随着爆竹的爆响和尖啸升上半空,“嘭”地一声,炸开无数细碎的光点。 等烟花放完,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就在这时,她的目光突然扫到了楼下街边站着的一个人。 那人一身云过月出的衣衫,头上只有一枚银扣,打扮堪称素净,偏偏面容还隐藏在屋檐投下的阴影中看不真切,可不知为何,卫瑟瑟并不想移开视线。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但到底是什么气质,她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与这条街上的所有人都不相同。 小丫头吃完了橘子,看到自家女郎一声不吭地趴在栏杆上往下瞧,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走过去,小声道:“女郎?” 卫瑟瑟连忙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指着街道让她往下看。 就在这时,那个人似乎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微微仰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那一眼看过来,天地瞬间失色。卫瑟瑟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嘴,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被抽离,只剩下那双眼、那个人。 等她从这种感觉中脱出,才发现对方早就不再看这里,而自己方才竟一直屏住了呼吸。 她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一首诗。 危楼高百尺,上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虽然并不是很应景,但这确确实实是她心中第一个跳出来的想法。 小丫头在一边喃喃道:“便是天上的仙君,也不会比那位公子更好看了。” 卫瑟瑟没说话,轻轻咬了咬下唇。比起寻常姑娘,她的身上素来有一些“想做就做”的胆气,所以下一瞬她就回手掏了个橘子,往楼下那人怀里一抛。 她扔的很准,圆滚滚黄橙橙的橘子划了一道弧线落向那人,被他一把接住。然后他抬头往这边看了看,面上带了几分疑惑。 卫瑟瑟一下子笑开,对他挥了挥手,“这位小郎君,请你吃橘子呀。” 那人愣了愣,才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对她点点头。 而后他身旁的铺子里走出来一个一身鸦青的郎君,两人站在一处说了几句,后来的人便也朝这边看了看,卫瑟瑟再一次屏住了呼吸。 后来的这位似乎比前一位更洒脱不羁,挂着一脸笑朝她招手。卫瑟瑟便也笑着挥了挥手,然后目送着两人并肩顺着长街走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卫瑟瑟才从栏杆旁离开,坐回到自己的坐垫上。 她剥开一个橘子,只觉得今天的月色格外明亮。 ※※※ 出了长街便是河边,河面很宽,远处飘着几艘小船,还有顺流而下的、数不清的花灯。 “大多数凡人国度,都把七月半作为鬼节,这里倒是与众不同。”郁烈看着河里的点点烛火,“虽然也在放河灯,但街市上热闹得像过年一般。” 润玉道:“听说大梁的开国皇帝便是在七月半出生,被人称为鬼子,或许是因为这个,此处的风俗才与别处不同。” 郁烈在河边站定,“说起来,凡间的帝王都有什么‘天宁节’、‘天寿节’,你身为天界之主,马上就要坐拥六界,就没打算在生辰那天正经搞个节日?” “算了吧,”润玉笑着摇头,“凡人一生数十春秋,修士寿元却漫漫无边,专为生辰设一个节日,烦也烦死了。” “虽然寿元不同,但在生死面前,凡人和修士,其实没什么两样。”郁烈说这句话时,周身的气息难得地温和。他抬手揪下了身旁树枝上的两朵小花,手指轻轻抚过,将它们变成了两盏晶莹剔透的小河灯,弯腰放在身前的河水中。 两盏小河灯你挨我我挨你,在夜风中打了个旋儿,顺着河水慢悠悠地飘走了。 他做完这个,直起腰来,发现润玉也往河里放了两盏灯。 两个人静静站着,看着四盏河灯前前后后消失在河的尽头。过了一会儿,郁烈才道:“给你的故人?” 润玉轻声道:“我的母亲,和曾经选择帮助她的一位仙人。”他的语气并不伤恸,而是一种在时光中沉淀、在生死中磨砺的淡然。“你呢?” “也是故人。”郁烈说。 这时他们开始沿着河岸往前走,郁烈一边拂开眼前的柳枝,一边说:“钟艾和阿丽之前,还曾经有两条小尾巴跟着我。一个不怎么说话,一个整日叽叽喳喳。可惜——” 可惜什么,他没有往下说,润玉也没问。 所叹不过人不遂愿,所惜无非天不假年。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好问的。 “不过我们真是越走越偏了,”郁烈自己先转移了话题,“你说的那处宅子真的在这儿吗?再往前可要上山了。” 话刚说完,他突然觉得掌心一凉,手里被塞了一个东西。 他拿起来一看,是一颗橘子。凉沁沁、圆溜溜,一脸无辜地躺在他的手上,仿佛一声无言却温柔的安慰。 郁烈笑了笑,故意说,“这不是刚刚那个小丫头给你的吗?小小年纪就知道美丑了,以后一定大有前途。不过照我说,扔一个橘子也忒少了点,怎么也得来一筐啊。” 润玉无奈道:“吃你的橘子吧。”——堵上你的嘴。 ——嗯,天帝陛下脸皮薄,再调侃可能被揍。 郁烈审时度势,见好就收,闭上嘴老老实实吃橘子。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城西,脚下是微微起伏的小丘,周围是沙沙作响的竹林。 两个人沿着竹林间的小径走了一会儿,眼前就出现了一片占地挺大的屋宇。院墙就地取材,用翠竹建成,正门口门扇紧闭,落着一把铜锁。 “就是这儿?” “嗯。” 润玉肯定了他的猜测,上前几步走到门口,也没有掏出钥匙,只伸手在铜锁上一划,沉重的大锁便应声而开。他推门走了进去,郁烈紧随其后,很想说一句:别人下凡都是来游山玩水,你倒是与众不同,跑下来买房子,幸亏这房子旁边没有开垦出来的田地,不然还真是有点难以想象。 可转念一想,如果天宫的生活美满幸福,谁会千里迢迢跑到凡间来买一处宅院呢。 所以这些念头转瞬便被他收起放到一边,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不过说起来,他们这次下凡,一是闲游散心,二就是来看看天帝陛下在凡间的房产。如今目的地已经到了,郁烈自觉可以甩甩手做一个悠闲的客人,看看风景钓钓鱼,岂不美哉。 这个设想终结于他踏入门内的那一刻。 “陛下,”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十分怀疑地问,“这真是你的宅子吗?我觉得它更像那种会在荒山野岭中突然出现的鬼宅……” 夜风吹过,偌大的庭院中荒草萋萋,几乎有半人高的茅草在风中摇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面对着一院杂草,润玉十分从容地解释:“之前我多去洛水,不常来此处,难免疏于照顾。” 郁烈点点头,表示明白。 ——所以这一次他不是来游览兼散心的,而是来帮忙干活的。 好吧,干活也没问题,但是他实在抑制不住心中那种名为“友好分享”的精神,很想有难同当一下。 这么想着,他用一种十分和善的语气提出建议: “不如我去接一下钟小艾和小露珠她们吧,免得她们迷路了。” ※※※ 此时,被大魔王惦记上的三个小姑娘正在挽着手逛街。 确切一点说,是钟艾和邝露挽着手逛街——因为阿丽跑得太快了,她们完全追不上。 女孩子逛起街来,其实不在乎买多少东西,重要的是那个气氛。两个小姑娘一人拿着一支金灿灿的糖画,兴致勃勃地去看街边小摊上摆着的东西。 看过了卖伞的、卖香囊的、卖手帕的,她们在一个卖鞋的摊子前面,意外撞见了阿丽。 她正蹲在摊子前面看那里摆的鞋子。 鞋摊的主人是个老大娘,她正回身在后面的篓子里翻找什么东西,等她再一转身,发现自己的摊子前面蹲了个小孩,顿时有些意外。 “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阿丽歪头看她,没说话。 她的裙摆本身就是只到脚腕,此刻一蹲,前面就露出一双光着的小脚丫,老大娘一看就皱眉,“乖乖,怎么连双鞋都没有?你家里人呢?” 阿丽还是不说话。 眼见幼年体大佬就要被热心大娘当成走失儿童,钟艾赶紧上前,头脑一热、胆大包天地弯腰把大佬从地上铲了起来,抱在怀里。 “哈哈不好意思啊大娘,这是我妹妹,平时就喜欢不穿鞋往外跑,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她自己都觉得尴尬,也不怪大娘用一种怀疑的眼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多半是把她当成了人|贩|子。 正在钟艾拼命运转自己灵活的小脑瓜准备解决眼下这个窘境的时候,两条小胳膊搭在了她的脖子上,胳膊的主人像是真正的小孩儿一样仰脸冲她甜甜一笑,“姐姐~” 此言一出,危机瞬间解决。 大娘收回了怀疑的目光,钟艾却被娇娇软软的大佬勾起了老阿姨的心态,抱着她蹲下去道:“给你买一双鞋吧?你喜欢什么样的?” 平心而论,这个摊子上的鞋真的挺好看,从小孩到大人的都有,虽说布料不怎么名贵,但绣工绝对一流,还镶嵌了各式各样的小珠子,在灯火映衬下流光溢彩。 邝露也旁边蹲下,指着不远处道:“那双绣芙蓉花的怎么样?还是那双小猫扑蝶的?” 阿丽眨眨眼睛,回想了一下城主的戏精做派,把自己仅存的一点点良心团吧团吧扔去一边,决定接受这个名为“不劳而获”的天降馅饼。 她伸手一指,软软地说:“芙蓉花的。” 这声音简直萌到爆炸,钟艾把她放下来,自己乐颠颠地跑去付钱。邝露拉着她的一只手,不由得想逗逗她,“我听钟艾说你叫阿丽,那你姓什么呢?” 阿丽看着她,眼睛中似乎带了点疑惑。 邝露指了指付钱回来的钟艾,循循善诱:“你看,钟艾姐姐姓钟名艾,我姓邝名露,你呢?你姓什么,叫什么?” 阿丽想了想,很肯定地回答:“我姓阿,叫丽。” 邝露和钟艾笑作一团。尤其是邝露并不知道阿丽的真实身份,以为她真的只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朋友,所以干脆抱着她站起来,道:“走吧,姐姐给你买糖吃。” 两大一小开开心心地走了,远处的城门上空,一团璀璨的烟火热烈盛开,宛如画在夜空中的火树银花。 ※※※※※※※※※※※※※※※※※※※※ 卫瑟瑟:麻麻快出来看有神仙!神仙吃橘子吗? 《平江橘子,仙君同款,三元一斤,五元两斤,不甜不要钱》 阿丽:城主果然是对的,戏精使人快乐。我爱两个人美心甜的小姐姐。 《对,虽然我年纪更大但是我长的嫩,我就要叫小姐姐》 《影月城戏剧学院开课了!入门免费、培训不贵,戏精套餐了解一下?》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人间至味 最终郁烈想要多坑几个劳动力的愿望并没有实现。 ——好吧,其实他本来也只是开个玩笑。 荒废到这种程度的宅子对凡人来说不太好办,对修士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拔掉杂草、清理池塘、修葺房屋,这一些事情加起来也就是几道法术的功夫。 很快,整间宅院便焕然一新:绿竹丛丛,流水淙淙,屋舍中亮起了灯烛,回廊上的竹骨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柔和的暖光。 邝露、钟艾和阿丽逛完了集市,顺着山路找上来的时候,郁烈正因为嫌弃蜡烛不够亮而站在水榭中往房梁上粘夜明珠。 他手里的夜明珠和凡人追捧的那种并不一样。半个手掌大小的珠子透白浑圆,散发出的光线明亮却不刺眼,好似从天上摘下来的月亮。 在他身后,三个小姑娘嘻嘻哈哈地路过,跑到厨房里去了。 虽然很有一种准备挽袖子做饭的气势,但很不凑巧,进了厨房的这三个都不会做饭。 邝露自小生活在仙府,没有动手做饭的必要;阿丽没有做饭的爱好也没有必须自己做饭的需求;唯一比较贴近正常人的钟艾,到万劫谷之前也是个外卖达人。 所以在逛集市的时候,她们就十分明智地打包了酒楼里的招牌菜,并用法术进行保温保鲜。 眼下,阿丽摆弄了几下凡间的灶台,很快就兴致缺缺地走开了。不过在走掉之前她好歹帮了点忙,把一堆碗碟从柜子里找了出来。 “所以现在我们只需要——”邝露说。 钟艾微笑着接话,“把它们装进盘子里。” ——计划通.jpg。 等郁烈粘完了夜明珠,从水榭中走出来,路过厨房的时候,就听到了里面杯盘碰撞的细碎声响,以及飘散出来的饭菜的香气。 他站在原地仔细辨别了一下空气,确定了充斥其中的是来自酒楼的饭菜的味道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他回过身。 月光洒落在庭院中,古朴雅致的回廊铺了半边霜色。回廊尽头,一个白衣身影踏月而来,衣袂在清霜中轻扬,仿佛不曾沾染半点凡尘。 郁烈站在原地没动。 没有人发现他骤然柔和下来的眉目。 他的身后是柴米油盐、凡间至味,身前则是披着夜色与月色、一步步走到他心上的仙君。 纷繁的嘈杂、汹涌的风浪,在这一瞬间归于静寂,天地间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你手里拿的什么?”待润玉走出回廊,就看见郁烈抱臂站在厨房前面,闲闲发问。 这场景略微让人觉得奇异:因为郁烈本身就不是一个能和“庖厨”这个词联系在一起的人。 不过这点奇异的感觉只是一晃而过,润玉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 于是郁烈低头去看接在手里的物事,厨房中的烛光将他的一缕发尾映成略沉一些的暖黄。 这一小小的细节莫名让人觉得安定:好似一柄利刃终于被安稳地收归鞘中,于是所有的锋刃与戾气都被妥帖地收容,余下的只有足以支撑岁月的厚重。 种种思绪不过是蜉蝣般的一瞬,而被评价为“利刃归鞘”的人并不知道针对自己发生的诸多思量。他只是看着手中的东西,面上带了几分古怪。 ——因为这是两坛酒。 郁烈疑心自己看错,但空气中浮动着的不甚明显的酒香告诉他,这的的确确是两坛酒。 ——这倒奇了,他还以为润玉只会喝茶不会喝酒呢。 “所以你刚才是出去买酒了?”他问。 润玉摇摇头,“这是平江城独有的青竹酒。当年我买下这个宅子的时候,按照宅子的前主人教给我的方法酿的,埋在了院子里的竹林下面。” 酒坛上的封纸已经褪色变脆,用手轻轻一抹就变成了粉末簌簌往下掉:这几坛酒至少在地下埋了近千年。 郁烈回想起之前在钟艾的记忆中瞥见的那所凡间宅院,隐约明白了对方为何没有再去洛水,反而选择了这处荒置已久的宅子。说句实话,他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古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想太多容易英年早秃。 所以他只是晃了晃手里的酒坛,“走吧,我们也别在这儿添乱了。你来看看我帮你装饰的水榭……” 他提着酒往前走了,润玉却略停了停。 郁烈刚才想到了什么,他大约能猜到。但对方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问。 或许有的时候,缄默就是另一种无声的理解和包容。 他迈步走上回廊。 回廊两边卷起的竹帘下,细线编成的穗子轻轻摇晃。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回廊和天宫的长廊发生了奇异的倒错。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很少有人用如此隐秘却妥帖的方式照顾他的感受。 他见过很多人,听过很多话,假面背后的真言、话语波动的情绪,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近乎无所遁形。这可能是因为他太过敏感多思,也可能是因为很少有人试图为了他而遮掩自身的情绪。那些尖锐的、讽刺的、漠然的面孔和字句,绝少有人会费力去遮掩,因为掩饰实在是一件很累的事,而自己又总是能够给出最合适的应对:知道什么时候该装作没听到,知道什么时候该装作没听懂。 但他其实都记得。他听得见,也听得懂。他无意去计较或辩驳,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很容易地去遗忘。 遗忘是命运赠与一些人的恩赐或惩罚,而他既没有前者,也没有后者,他所拥有的只是随着年深日久而一层层构筑的城墙。 “钟艾,你小心点别摔了!”身后遥遥传来邝露的声音,带着在天宫中少有的活泼。 然后另一个声音很快大声应答:“放心,没事!”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钟艾从后面跑过来,润玉侧了一下身让开道路,目光在对方一左一右举着的两个大托盘上停留了一瞬。 钟艾后知后觉自己路过了谁,瞬间从疯丫头变成小淑女,收敛了大嗓门轻声细语:“天帝陛下。” 润玉抬手扶了扶托盘边上有些摇摇欲坠的小碟子,说了一句“小心脚下”。 钟艾红了半张脸,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举着托盘,晕乎乎乐陶陶、近乎脚不沾地地飘走了。 润玉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轻轻地放下了。 这样年轻的生命,这样直白的爱恨。 这世间,随时都有结束,也随时都有新生。 名为“过去”的石壁突然崩裂了一个小角,落下细碎的沙尘。 ※※※※※※※※※※※※※※※※※※※※ 邝露:为了避免毒死自家陛下和陛下的朋友—— 钟艾:为了避免毒死自家老板和自己的爱豆—— 异口同声:“我们去酒楼买点吃的吧!” 这一章主要是玉崽的情感变化,为了突出主线,有很多东西删去没写,以后会以小番外的形式发在群里,这里就不再赘述了xd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醉酒 水榭很大,水榭中央摆着的圆桌也很大,坐五个人绰绰有余。 而桌子上的菜—— 不管它们是怎么来的,至少它们被摆出了花团锦簇的样子和满汉全席的气势。 另一旁,整块白玉雕成的酒壶盛着浅翠色的酒液,好似氤氲着一片竹林雾海。 凡人酿的酒过了一千年,估计就只能剩下一点点坛底以供后人凭吊。而这几坛酒过了这么长时间依然清冽如初,想必当初酿酒的时候用的就不是普通的材料。 阿丽从来不喝酒,被她小孩子的模样影响,一般人也不会想到让她喝酒;邝露和钟艾都只喝了半杯就不敢再喝——要是和朋友一起倒是无所谓,但和自己敬慕的人坐在一处,就难免束手束脚,万一不小心喝多了耍酒疯,那画面真是让人想都不敢想。 总而言之,三个小姑娘吃饱喝足提前退场,走的时候还顺手把桌子上的杯盘收拾了,换上了(同样来自酒楼的)干果果盘。 少了三个人,水榭中陡然静寂。 郁烈用两根手指夹核桃,把核桃皮放到一边,核桃肉堆成一座小山。 润玉慢慢地喝酒,看着他“嘎巴嘎巴”地夹核桃。过了半晌,才问:“你一个人去,有多大把握?” 郁烈放下开了一半的核桃,“陛下在担心我吗?” 润玉道:“我是担心你再来一出虞渊的戏码。” 郁烈笑起来,“不会的。那种事,玩过一次也就够了。”至少对现在的他来说,与死亡来回拉锯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吸引力,不过——“你就不想问问我要去做什么?” 润玉没点头也没摇头。 来凡间之前,郁烈就对他说,过几天要回自己之前的地方做一些事,不打算带上钟艾,也不打算带上阿丽。他的确有几分疑惑对方要做什么,但他更懂得尊重秘密,所以并不打算寻根究底。 但郁烈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我要回去见一个人。”他说。“见一个故人,了结一些旧事。” 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没有什么危险。五日之内,我一定回来。” 润玉放下手中的酒盏,点点头算作应承。 或许是酒联通了过去与现在,也或许是这个地方唤起了旧日的记忆,他想起当初将宅子卖给他的徐翁在教他酿酒时说的那句话,“众生皆苦,其实不过是因为放不下。放下了,便过去了。最后一天的人才晓得,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他在学着放下,他想。那郁烈呢?也在尝试放下吗? 不远处的池塘边传来模糊不清的笑语,郁烈被吸引了注意,侧头往那边看去。 润玉看着他,脑海中很罕见地没有去想一些和政事有关的事情。 郁烈一直将三日之约当做他们的初见,但其实不是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穷奇反噬的时候,他一直保留了最后一缕意识——否则天雷锁不可能完全束缚住他。那个过程漫长而痛苦,但那一缕意识始终冷静而清醒:它被保留下来的最后使命,就是与穷奇抗衡,最后同归于尽。 可这个使命没有完成就被打断了。所以他记得当初砸碎了摇光殿房顶的“罪魁祸首”,也记得对方言行举止间那种掩饰不住的傲慢与乖戾。 郁烈依旧在看池塘的方向,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从他的侧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不可否认,他已经与初见的时候截然不同。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人只要还活着,就会往前走。 润玉喝下杯中的酒,也将视线投向池塘。 ——这一次、这条路,似乎不再只有他一个人。 ※※※ 庭院的池塘边有一棵很大的榕树,虬结的枝干上搭着一架秋千。原本的秋千绳已经朽烂,郁烈之前除草的时候看到了,顺手就修复了一下。 修复之后的秋千板很宽,坐两个人绰绰有余。钟艾和邝露头挨着头坐在上面说悄悄话,阿丽对秋千没有兴趣,在一边研究刚刚到手的小绣鞋。 于是等钟艾转头看水榭想偷窥一下天帝陛下和自家老板的交流的时候,就看到阿丽挽着裤脚在池塘边走出了歪歪扭扭的外八字,很有种螃蟹横行的架势。 这姿势和自己之前看过的视频产生了微妙的重合,钟艾一瞬间联想起被穿上了脚套的猫猫,于是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邝露和阿丽都不知道她开出了什么样的脑洞,所以都一脸不解地看过来。 钟艾赶紧把“穿脚套的猫猫”从自己的脑海里刷掉,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问阿丽,“是鞋不合脚吗?要不要再去买一双大一点的?” 阿丽摇头,把裤脚放了下来,很平淡地说:“只是不太习惯穿鞋子走路的感觉,多练练就好了。” 坐在秋千上的两个人:“……” “你之前都没有穿过鞋吗?”钟艾忍不住心里的好奇。 “没有。”阿丽回想了一下,语气十分笃定,“我从出生起就没有穿过。” 钟艾瞬间心酸,情不自禁地想象出了三毛的形象。 阿丽看了看她,仿佛是能看到她心里的想法,“说起来,钟姐姐你为什么要穿鞋子呢?” 钟艾还在脑补大佬惨兮兮的童年,听到这句,下意识地回答:“自然是保护脚不被扎伤,还有冬天的时候保暖啊。” 阿丽慢吞吞地说:“那还好。我的脚不会被扎伤,我也不怕冷。” 再次被提醒自己其实很菜的钟艾:……扎心了大佬。 邝露在一边看得好笑,偏头和钟艾小声说话。长长的秋千索一晃又一荡,将轻声絮语揉进了夜风里。 水榭中,郁烈收回目光,道:“这些时日,钟小艾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钟艾的年龄在润玉看来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小孩子总会得到更多的宽容,而且钟艾本身并不是惹事的性子。“她来了之后,邝露都活泼了很多。这些年,她跟在我身边,见到的都是积年的修士,也确实太沉闷了些。” “是啊。她是个真正的‘新人’。”郁烈也觉得很有趣,“单看外表,谁能想到她才是最年少的一个,而阿丽的年纪足以做她的祖宗呢。” 既然说起了阿丽,郁烈就顺口补了一句:“我已经和阿丽说过了,明天她随你们一起走。倒是要劳烦陛下替我照看她几日。” 润玉不是很在意,也并不觉得这种事称得上“劳烦”,“已经帮你看了一个,不在乎再多一个。” 郁烈愣了一下。 这种轻松中带着点调侃的语气,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不奇怪。但从眼前这人口中说出来,就让人有点意外。 他仔细地看了看对面的人,又低头看了看酒坛中剩下的量,心道:唔,这一定是喝醉了。 于是他伸了两根手指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轻声问:“看,这是几?” 润玉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我没醉。” 这三个字说得自然又流畅。 如果他没有在下一刻就撑着头微阖了眼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郁烈带着点笑摇了摇头,伸手一弹酒盏,发出一声悠长的“叮——”。 “是,你没喝醉,”他轻声自语,“你只是把自己喝晕了。” 夜风忽紧,风摆荷塘。 淅淅沥沥的雨滴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打在树叶上,潇潇飒飒;打在屋檐上,滴滴答答。 郁烈转了视线看向榕树下,荡秋千的姑娘们不知何时早已经跑走了。在这一片连绵的雨声里,只剩下水榭中一醒一醉的两人。 不知道为什么,可以说毫无来由地,他想起破碎的记忆中的一幅画面。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在忘川之侧的灵镜台。 他与体内肆虐的业火搏斗了几天几夜,终于将其暂时压制下去。他睁开眼睛,透过支起的窗户,看到渐没的残阳和围拢在残阳旁边的赤红的火烧云。 身下的被褥软软地拥着他,鼻端嗅到的是淡淡的草药香。 在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想,脑海中一片空茫。他并不讨厌那种空茫,它让他觉得平静、觉得安然。 ——就如同此刻给他的感觉一样。 郁烈站起身,绕过桌子,将醉倒的人半搂半抱地扶起来。 正当他试图让对方的胳膊环过自己脖颈以方便借力的时候,被扶着的那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郁烈问。 润玉看了看他,不说话。 郁烈用空着的那只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然后发现这依然是个醉鬼。 但是这醉鬼并不想让人扶——不,或许和“扶”这个动作无关,他只是本能地排斥在这种意识迷蒙状态下的身体接触。 郁烈叹了一声——这人平时得有多警醒,连醉都醉不踏实。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低声劝哄:“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间。” 润玉微微蹙了一下眉。他的眼睛很澄净,极少有情绪波动,所以总给人一种清清冷冷的感觉。但在这种醉酒的状态下,澄净与冷清变成了一点点迷惘和茫然。 他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在认真地思索,半晌才“嗯”了一声。 郁烈忍不住笑:平日冷静稳重的天帝陛下喝醉了之后却是难得的乖巧,这真是他这段时日以来最有趣的一个发现。 或者,酒就是这样一种神奇的东西,在时光中酝酿得浓烈,却又帮人卸下在时光中搭建的重重心墙。 长廊上的两个人影渐渐消失在尽头,水榭中的夜明珠柔柔地亮着,倒映在剩了半杯酒的酒盏中,好似一轮小小的月亮。 今夜,卸下心墙的又何止是一个人呢?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曾经那个手执利刃踏火而行的少年,终于在万载之后的异乡,得到了属于他的安宁。 ※※※※※※※※※※※※※※※※※※※※ 未成年人:《请勿饮酒》 已成年人:《微醺怡情大醉伤身,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 北球:采访一下各位的年龄好吗? 润玉:五千三百二十七。 郁烈:记不清了,大约七千左右吧。 邝露:三千一百一十九。 阿丽:四千九……大概。 钟艾:二……(小小声)二十六。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明心 翌日,润玉醒过来的时候,卯初刚过。 昨天一场夜雨落地无声,清晨便有鸟雀叽叽喳喳地在枝头跳来跳去,时不时拂动枝叶,在纸窗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润玉自床上起身。室内干干净净,只是一旁的桌子上多了一个白瓷小碟,里面是摞得高高的核桃仁,碟子下面还压了一张纸条。他想了想,把碟子和纸条一起收了起来,而后推门步出房外。 这一处宅院在一处缓坡上,周围都是竹林。清晨的雾气正浓,草叶上凝结了一滴一滴的露水。 郁烈的房间没有人动过的痕迹,想来是昨夜就走了。 润玉抬手感受了一下随着风流动的晨雾,没有叫醒还在沉睡的三个姑娘,给邝露留了一个口信之后便先一步回了天界。 ※※※ 许是郁烈提前做了安排,影月城中的人并没有发现自家城主不见了。所有的指令依然有条不紊地向下发放,而静水之下的暗涌也在沉默中酝酿。 天界。 钟艾抱着花盆转过一间宫殿,正好看见一个穿着深色斗篷的人在邝露的引领下进了七政殿。 她顿住脚步,有些疑惑地心想:那个人的身影……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见到那人再出来,自己又没想起来到底为什么觉得对方眼熟,只得悻悻放弃,抱着花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本来她还想着待会儿去问问邝露,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她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然而,就像左找右找找不到的东西往往会在你放弃的时候突然出现一样,左想右想想不出来的问题也会在你忘了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 这日晚间,钟艾躺在长榻上看书的时候,猛然想起那个人为什么看起来很眼熟,然后整个人刹时出了一身毛毛汗,一个鲤鱼打挺就从榻上滚了下来。 她把书一扔,连鞋都没穿,光着脚跑出去,做贼一样地轻轻敲响隔壁的门。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阿丽空着一张小脸站在门里看她。 钟艾已经顾不得思考大佬是不是已经睡下结果被自己吵醒以及大佬有没有起床气等等一系列问题,她迅速往身后看了看,发现没人之后,像是接头的特|务一样鬼鬼祟祟地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阿丽默默关上门,用目光问她怎么了。钟艾深呼吸了一下,小声道:“我今天在七政殿外面见到一个人,好像是刹罗长老。” 刹罗长老是鬼界举足轻重的人物,类似天界的太上老君。只是他不怎么关注外部局势,钟艾也只在影月城建成的时候见过他一面。之所以白天她觉得那人眼熟,就是因为刹罗长得太有特点:瘦瘦高高好似竹竿,一把白胡子,左腿还有点跛。 钟艾不知道刹罗出现在天界是因为什么,但多年影视作品宫斗小说的熏陶让她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太对,所以才急慌慌地跑了过来。 钟艾如此这般说完,阿丽缓缓点头: “哦。” 钟艾:……哦??? 阿丽平静地绕过她,去桌边倒了一杯茶,说:“放心吧,不是什么意外。说不定过些时日,你就能在天界看到城主了。”她说着走过来,把茶举起来递给钟艾,钟艾愣愣地接过来,愣愣地顺着对方的力道转身,愣愣地跨出门去。 然后门“啪”地关上了,只留钟艾一个人披头散发神色茫然光着脚举着一杯茶站在长廊上。 “……” 她低下头看了看茶杯里的倒影,果然对方和自己一样迷茫。 ※※※ 那天的疑问钟艾终究没找到机会再详细询问,因为阿丽只在天界待了三天就走了,璇玑宫之外的人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曾经来过。 而再次回到影月城的阿丽发现自家城主发生了一点点改变。 有鉴于他消失的这几天行踪不明,阿丽暗暗怀疑他是去了什么地方涤荡心灵,因为很明显有某些东西洗去了他身上的那种疯狂。 他甚至开始在闲暇的时候弹琴。 ——平心而论,弹得还挺好听。 他还跑到厨房去跟掌厨的大娘学做菜,吓得大娘险些手滑砸破了锅。 ——虽然最后那口锅还是没有保住,被城主自己给砸破了(顺带还撅弯了炒勺砸碎了碗)。 阿丽真担心再这么下去,有朝一日会看到城主养花逗鸟,从此开启老太爷的生活。 不过好在她观察了半日之后发现,除了弹琴和砸厨房之外,郁烈暂时没有发展出其他的兴趣爱好,这多少令人感到一点安慰。 “您之前说要整理一份三界名册送到天界,”主殿里,阿丽一板一眼地给郁烈备注行程兼汇报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还有,锦觅的神魂已经恢复,转世成了一户程姓人家的女儿,日前已经定亲了。” “嗯。”郁烈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名册我已经做好了,你去架子上拿那个黄色的卷轴送过去。” 阿丽便去架子上找卷轴,郁烈无事一身轻,跑到后院的水阁上乘凉去了。 然后他就在水阁中那令人头痛的棋局前撑着头睡着,并且做了一个梦。 这并不稀奇,毕竟他经常做梦。 梦境中的画面总是支离破碎,像一地碎瓷,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还张牙舞爪试图把人扎得鲜血淋漓。 但这一次不一样。他梦见了一副完整的画面,一个他以为早就消失在记忆中的人。 “傅紫云。” 他站在灵镜台的茅屋前,淡淡开口。 然而坐在花丛中的女子并没有给他回应。 她只是坐在那儿,轻柔地将冬雪一般的花瓣摘下来,放进旁边的小篮子里。 郁烈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动。 他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副堪称温馨恬淡的画面。 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这个梦境很不一样:这不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也不是他自己臆想出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这些。但很快,这个梦境自远处开始崩碎,雪色的花田渐渐变成虚无,而后虚无蔓延上女子的裙角袖口,在最后那一瞬间,郁烈分明看到,她转过头,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继而虚无吞没所有,一切归于静寂。 郁烈睁开眼睛。 梦境中的一切渐渐退去,与之一并退去的,还有浮光掠影般出现在自己前半生中的那些人和那些事。 他还没来得及品味一下萦绕在心头的究竟是什么感觉,就意识到周围似乎……多了一个人。 “睡醒了?”坐在对面的人说。 然后一杯茶被推了过来。 郁烈眨眼间就做好了选择。他一把将梦境丢开,笑眯眯地捧了茶杯去看桌上的棋局。原本乱作一团的黑白双方被理顺得明明白白,黑子突破包围,反败为胜——这一局棋已然被解开了。 他也不去问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是顺应自己的心意开口称赞:“陛下好棋艺,佩服佩服。” 这夸赞的语气和惊叹的口吻太过真诚,润玉迟疑了一会儿才说:“这个残局……其实在《玉虚棋经》里记载过。” ——而且并不算很难的那一种。 “是吗?”郁烈点点头,“果然是那小妮子拿书里的东西来诳我。”他一口把茶水喝完,将杯子放下,看着棋盘道,“这是很久之前,我和我妹妹下的最后一盘棋。没下完,我就走了,再之后杂事缠身,也就没有了下棋的心情。” 所谓的“杂事”恐怕远没有他说的这么平淡,但润玉也没有揭破,只是问道:“你去见过她了?” “嗯。” “她还好吗?” 郁烈笑道:“挺好的。能跑能跳,越发有小魔头的样子。” 润玉很少见他用这种透着亲昵的怀念语气说话,所以听他说完,便问了一句:“既然已经找到了她,为何不与她一起走?” ——一起走? 说实话,郁烈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她有她的路,而我也有我的。” 他们之前未能并肩,往后也注定不能同行。见一面,做个告别,过去的也就过去了。 “况且,”郁烈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目光毫不避讳,话语间的含蓄在这眸光中酝酿成了深浓,“我在此间已经有了放不下的人,如何能一走了之?” 润玉没说话。 他明白郁烈的意思——因为对方言行间的指向太明显,根本就没有半点遮掩。 说意外,自然是有几分,可也不是很多。许是经历的多了,心也就不似最初般敏感:他终究不再是之前眷恋温暖的少年。 但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于是他只能沉默。 郁烈一手撑着脸颊,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之前开玩笑太多影响了信誉值。 “陛下不相信我说的话?”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润玉只沉默了一会儿,便抬眼看向他,目光不躲不闪。 “不。我相信。” 人有很多虚情假意,但真正的情,绝非伪饰可得。 他并非不懂情,他甚至比世上的大多数人更懂情。他能感知人心善恶,自然也能分辨情之真伪。所以他知道先前那句“烽火戏诸侯”是纯粹的笑语,也知道现在对方所言是多么的认真。 只是—— 只是他没有办法接受。问题不在郁烈,而在他自己。 他自然也可以将这个问题含糊过去——为了大局,或为了六界:毕竟郁烈委实算是一个不稳定因素,而情之一字,可为牵绊,更可为束缚。 但他并不想这么做。他吃透了暧昧不清欲说还休的苦,并不想将另一个人也坑害到如斯境地。 他也没有选择躲闪或回避。在感情面前,躲闪太过无用,而回避又太过不尊重。 所以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道:“但我已经过了动情的年纪。” 郁烈笑了一下,“你才多大,就把自己说得像个老头子一样。” 润玉也笑了笑,只是那浅淡的笑意间夹杂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 “残山剩水、闲凭闲吊。这世间催人老去的,并非只有光阴。” 他说完,便站起身来。 “郁烈,”他第一次叫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名字。 “我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我再去爱一个人了。”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萧墙 邝露第十一次接住了小仙鹤丢下来的盒子。 自从五天之前,这只小仙鹤就变成了璇玑宫的常客。早上一次傍晚一次,准时准点风雨无阻。它丢下来的盒子或大或小,全都用的是同样的木料,连上面雕刻的花纹都一模一样,很明显来自同一个地方。 邝露捧着盒子叹了口气——她委实猜不透这仙鹤的主人到底打的什么哑谜。 扔下盒子的小仙鹤轻巧地落在了琉璃瓦上,悠闲地用长喙梳理自己的羽毛,间或低头往下看一看,发出“唳唳”的叫声,仿佛是在催促拿到盒子的人快点把盒子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邝露在小仙鹤殷切的注视下,捧着盒子去了书房。 “陛下,这个——” 埋首于公务的人连头都没抬,“放起来吧。” 邝露犹豫再三,才轻声道:“陛下不打开看看吗?” 这些天送来的盒子,陛下一个都没有打开过。可是,能这么接连不断地送来,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不必。” “……是。” 邝露捧着盒子走出书房,途经庭院时,她下意识地往檐角上看了一眼。小仙鹤果然已经不在了,想来是飞回了它来的地方。 盒子的主人知不知道他送来的东西全都被原封不动地锁进了库房呢?她在心里想。如果知道,他又会怎么做? 影月城。 黑白相间的小旋风刮进宫殿,撞翻了搁在笔架上的笔。后者咕噜噜滚下去,墨汁淋漓的笔尖落在宣纸上,晕染开一大片浓稠的墨色。不论如何,这张字算是毁了。 郁烈抬手揪住旋风的翅膀,也不生气,只用手指抓乱了对方的羽毛权做报复。 小仙鹤扭头用喙去啄他的手。 郁烈屈起指节弹了一下它的喙,“收下了?” “唳!” “但他一定没打开看。” “唳?” “早就知道,他一贯对自己更狠得下心。”郁烈笑了一下,将桌上被墨汁染污了的那张宣纸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放到一边,“太上忘情——他若是能做到真正的忘情,我都可以成佛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敞着的窗边,负手站定。 小仙鹤振翅飞起,落在他的肩膀上,开始慢条斯理地梳理翅羽。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小仙鹤一个激灵,“唰”地一声飞了起来,在梁柱间盘旋了一圈。 郁烈一动未动,远远望着山下升腾起的烟尘。 “开始了。”他无声地说。 唇齿翕动间,全是对即将开场的好戏的期待。 ※※※ 开元三百二十七年十月,鬼界出兵侵扰望岭,天界起兵反击,天界与影月城两相对峙的格局终于被打破。 然,因不满影月城主暴虐统治,双方交战伊始,鬼界修士在本界长老的号召下大半倒戈,天兵长驱直入,围困芮凤山。 妖修周涯联合妖界氏族,借机向天界投诚,两日后,妖界边境要塞笛旃开城献关。 芮凤山山脚,天界营帐。 朱雀将营帐中央的沙盘研究了第三十一遍,终于没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已经围山三天了,为什么还没有进攻的命令?”她随手从地上揪了根草梗放在嘴里嚼,试图用这个方法打发一点无聊的时光。 庚辛看了看她嘴里的草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你是不是忘了这片地方在不久之前还是坟场……” 朱雀:“……” 艹。 “影月城主性情乖戾,不擅长处理政务,他可以很轻易地把地盘打下来,但除非他屠尽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否则,他永远免不了后院起火。毕竟,恐惧可以令人畏惧,但不足以使人归服。”庚辛倚着营帐,慢慢地说。 在他身后一臂之遥的营帐外面:“有道理……呕!” “然而就算如此,就算我们势如破竹,对方也未必就山穷水尽。因为他依仗的不是军队、不是人心,而是他自己。境界不够,攻打影月城就是一句笑谈,不过是拿人命去填一个无底洞罢了。”庚辛并不惮于承认自己的不足。实力不够就是实力不够,没什么好遮掩的,也没什么好惭愧的:修为境界,说到底并不单看勤勉与否,还有时间、机遇、心境。 “……呕——我就不……呕……信……没人打得过他……” 她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有种跃跃欲试的味道,庚辛慢悠悠地说:“陛下和他能打成平手,你打得过陛下吗?” 跃跃欲试的声线霎时间偃旗息鼓,声音的主人收敛了内心不切实际的想法,专心致志地缩在营帐外面狂吐。 庚辛也没再说话,他缓步走到营帐中间,俯身去看沙盘。过了半晌,帐门被掀开,朱雀白着一张脸回来了,“咚”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所以,”她撑着头问,“我们围在这里是在等什么吗?” 庚辛抬手在沙盘上比划了一下,“影月城中不只有他一个人。” “报——!”一个天兵匆匆而至,入帐之后抱拳道,“两位神君,有近百人自影月城东门溃逃,现已全部被擒!” 庚辛点头道,“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被擒的人里面,有一位姑娘,坚持要见神君。” 庚辛无视了朱雀挤眉弄眼的笑容,对天兵说:“请她过来。” “是!” “呦,师兄~~” “闭嘴。” “喔。” 不过片刻,帐门又被掀开,这次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着红色纱衣的姑娘,容颜姣好,赤|裸的双足上各套着一串金铃。 她站在门口,笑盈盈地说:“神君,好久不见。” 庚辛完全无视她那勾人的笑容和暧昧的打扮,用一种十分不解风情的语气说:“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姑娘被“公事公办”的气息糊了满脸,翻了个白眼悻悻道,“不然你以为那些人是怎么跑出来的。美人乡就是英雄冢,我这一杯阎王醉下去,大罗神仙也逃不掉。” 朱雀坐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神充满求知欲。 庚辛这才对她介绍,“朱雀,这是若姬。” 朱雀起身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转头问庚辛,“你的下属?” 庚辛还没回答,若姬先笑了,“我可不是这个老古板的下属。”她拿着批帛一端往朱雀身上一扫,“我是这里的鬼修,朱雀姑娘,有空常来玩呀。” “ha——”朱雀刚要答应,脚后跟就被踹了一脚,于是那声“好”的后半截就突兀地变成了一声:“嗷!” 若姬看得有趣,娇娇一笑,对庚辛摆了摆手,“合作愉快~~” 然后她化作轻烟走了,剩下朱雀怒视庚辛。 “别看着个美人就想往上扑。”庚辛无奈摇头,“这个若姬,我都摸不清她的底细。而且,能这么干脆利落地药倒影月城主,她绝非良善之辈。” 朱雀哼了一声,“没想到老古板也会用美人计啊。” “招不在老,有用就行。” 庚辛说罢,伸指一弹。 沙盘中心,红色的小旗子倒了下去。 ——祸起萧墙破金汤。来自身边的危机,才最令人防不胜防。 一刻钟后。 训练有素的天兵天将自影月城正门鱼贯而入,分别把守城池四周要地。 庚辛和朱雀则登上台阶,步入主殿。 主殿没有灯火,纵使在平旦时分也显得暗沉。 正对殿门的王座上,铁索的声音“哗啦”响了一下。 乌衣墨发的鬼帝抬起头,目光森森。 “你们来了。” 他说。 ※※※※※※※※※※※※※※※※※※※※ 小露珠已经猜到盒子是谁送的啦,她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她什么都不说~~《秘书的基本素养:做一个合格的锯嘴葫芦》 以及,恭喜【玩家】郁烈在“我坑我自己”、“我打我自己”、“我捅我自己”之后,又达成成就“我偷我自己(的基地)”! 其实庚辛对他的评价挺对的,郁烈对坐拥四海号令天下匡扶社稷拯救苍生真的没有半点兴趣,让他处理政务简直等同于世界末日。如果说润玉是一个受正统教育的皇子,身负苍生黎庶之责,那郁烈就是一个千里独行的江湖客,随心所欲,不守规矩,只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而现在他的兴趣………………咳嗯。 最后,上一章做了一点修改,把锦觅转世那句去掉了,写的的时候脑抽搞错了时间线,这件事要以后才会发生。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被擒 “陛下。”邝露脚步匆匆转进七政殿,对正坐在桌后批阅奏章的天帝行了一礼,不待对方开口,就急急地说,“前线传来消息,天兵已攻下芮凤山,进驻影月城。” “嗯。”润玉应了一声,并没有抬头。 但邝露说完之后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迟迟疑疑地继续说:“另外,还有……” 正要往宣纸上落的笔尖顿了一下,润玉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点不是很妙的预感。他放下笔,抬眼看向邝露,“还有什么?” “还有,白虎神君和朱雀神君生擒影月城主,已经先一步押送回天界了……” 她这话说完,没等来天帝的回复,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天帝手下按着的椅子扶手裂了。 其实何止是椅子扶手,邝露觉得自己的表情也快要裂了:陛下和那位郁城主的谋划,她多多少少知道一点点,所以也就知道现在的局面与最初的谋划偏离了多少——何止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简直就是南辕北辙啊! 润玉深吸了一口气,保持住平静的语气:“他们什么时候到。” 邝露心中计算一番,道:“白虎神君是方才发来的传讯,想必用不了一时半刻,他们就该到了。” 邝露算得不差。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朱雀已经带人押送着“战利品”过了南天门,抄小路径直去了九霄云殿。 至于为什么要抄小路……自然是因为生擒影月城主这件事还没有对外明文宣告,庚辛和朱雀商议之后,一致决定先把人送到天界,然后看天帝陛下怎么处置:影月城主关系重大是其一,其二却是天兵的两位统帅都没有信心能打赢这个魔星,万一出了岔子人在他们手底下跑了,或者更糟糕,跑之前再给他们来个反戈一击,那不光他们没法交差,连带着天界也要颜面扫地。 而定下把人送回天界的决议之后,庚辛因为还要率军平定两界乱局,无法抽身,只得由朱雀扛起重任。若姬那一杯阎王醉时效只有一个时辰,趁着药效没过,朱雀带着人火烧屁股一样押着囚车麻溜赶回了天界。 “啊,终于到了。”朱雀看着近在咫尺的九霄云殿,长舒一口气。 囚车自然是没办法推上去的,朱雀招呼手下将围在囚车四周的黑布解开,车里的人被这响动所惊扰,抬头看过来。 霎时间,正在解黑布的天兵不约而同,“唰”地一下把脸别到一边,看天看地看黑布,就是不对上他的视线。以前不知道,这位影月城主还有一个极其变态的本事——读心!只要他愿意,他连你几岁撒尿和泥都能说出来。这一路上,押送的天兵可算吃足了苦头,以至于已经形成了如此这般的条件反射。 朱雀:…… 妈|的。还得她来。 她掏出钥匙,打开了囚车门,颇为轻松地敲了敲木栏,“到地方了,城主大人该下车了。” 那人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嗤笑一声,竟也没有多做反抗,十分听话地从车上下来,立足站定。 他的身上还锁着锁链——不止一条。其一是若姬把他药倒之后顺手锁上的,其二是庚辛和朱雀为了以防万一加上的。然而他一个人拖着两副锁链,竟也不显得如何狼狈,明明兵败被俘,眉眼间却毫无愤怒愧悔,依然是一副冷漠睥睨的姿态。 朱雀内心哼哼几声:所以她最讨厌这种魔头一样的人物!搞又很难搞,打又打不死;放他在那里就要生事,不放他又很难彻底镇压,简直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不管如何,希望陛下能有办法对付他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一边暗暗戒备,以防临了出什么岔子,一边和声和气地说:“城主大人请吧。” 九霄云殿前面的台阶很长,寻常天兵是没有资格上去的,只有朱雀带着副将元衡随行押送。元衡在前,朱雀押后,拖着锁链的鬼帝走在中间,不知道哪里戳中了他,路刚走到一半,他身上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势已经消失不见,还有闲心和落后一步的朱雀讨价还价:“我都老老实实跟你们走到这儿了,你就不能帮忙把我身上这些劳什子解开么。偌大的天界,难道还怕我一个人?” 朱雀回他一个假笑,不软不硬地顶回去:“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这个人比较谨慎保守,觉得还是保持现状为妙。” 她这话一出,前面的人就不说话了,只叹了口气,显得颇为遗憾。 朱雀:娘的为什么搞得好像我辜负了你一样! 她被这声遗憾的叹息噎了个半死,好在再长的台阶总有走完的一天,他们终于走到了宫殿门口。 “其实你可以直接带我去天帝居所的,”“战利品”又开口说话,好似真的在十分认真地帮她打算,“你看,这里路又远,人又这么多,太容易走漏风声。” 朱雀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心道,说得好似我不知道璇玑宫更隐蔽似的。但天界早有规定,凡遇大事必须入九霄云殿决议,就算她押着人去了璇玑宫,到头来不还是得把人再带到九霄云殿,还不如一劳永逸。再说璇玑宫那地方也太偏了,除了隔半天巡逻过去的兵将,大多数时候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她押着人往那里去,半路被人给劫了,哭都找不着地儿。 “都到这地方了,您就闭嘴吧。”她说,“赶紧进去才是正经。” 正说着,自旁边又走来一队天兵,为首的还是个熟人。 “朱雀神君。”来人招呼道。 朱雀也点头回应,“破军星君。” 两队人马一汇合,押送任务基本完成。朱雀对元衡交代几句,将他留在殿外,自己和破军带着人进去。 天帝还没来——原也是他们来得太急,自发出传讯到现在,才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九霄云殿高大的穹顶让人下意识觉得肃穆,平时在外面浪来浪去的朱雀这会儿也情不自禁地收敛了许多,端正神情站着,更别提原本就不怎么喜欢言笑的破军。被他们两个这么一夹,中间扣着锁链那位就显得极其怠懒散漫,他甚至开始用手去拨弄身上的锁扣,弄得锁链哗哗作响。 “你给我老实点!”破军厉声呵斥了一句。 结果被呵斥的人非但不收敛,还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破军怒从心起,下意识地一脚踹向对方的膝弯。然而这一脚还没落到实处,就听得上方传来一道隐含怒意的声音: “放肆,退下!” 破军一惊,他并不知道天帝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对方的怒气从何而来,但他并不敢反驳,只得行礼退下。 待破军退出殿外,站在陛阶之上的天帝才看向朱雀,和声道:“辛苦了,你也先退下吧。” 朱雀抱拳道:“是!” 她对后续没有多少好奇心,说完之后就干脆利落地走了。 殿堂中央的“俘虏”扭头看看四周,这才发现整座九霄云殿中空空荡荡,除了自己和此间主人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 于是他开口道:“陛下不喜欢破军星君吗?” 银龙冕服的天帝自陛阶而下,衣裾铺展在身后,泛着清冷的光泽。 他一直走到郁烈身前,才停住脚步,道:“别岔开话题。” 郁烈一笑,“那么陛下想听什么?” 润玉看着他,郁烈亦不闪不避与他对视。 其实有许多话不必再问,郁烈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很多问题的答案。 自此之前,关于六界局势,他们的确有过商讨。影月城无意于三界权柄,但天界也不可能一下子将这三界兼并:收拢一个界域,并非动动手指那样简单,随着界域而来的,是土地、人口、政令等等一系列问题,若处置不好,反而有人心离散之虞。所以一开始他们商定的就是天界出兵占领鬼界和妖界,而郁烈带人往驻魔界。一则,穷寇勿迫,围师必阙;二来……算是他的一点私心,给郁烈留个退路,让他不要在自己身上一条路走到黑。 但如今,郁烈已经表明了他的选择。他甘愿斩断退路,毁掉自己的基业,可是—— 润玉别开视线,他没有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没有问“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他只问了三个字: “值得吗?” 这一问确实出乎意料。 郁烈心头一动,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色,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对我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值得的了。”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越人歌 这短短一句话中,几多柔情,几多热忱,只有听的人才能分辨。 润玉终于把视线转回来。他看着郁烈,良久之后,才轻轻叹了一声,伸手替他把身上拖着挂着的锁链解了下来。 长长的铁索委掷于地,发出几声清脆的“当啷”。 “可我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给你。” 那些残碎的过往——对也罢、错也罢——已经将他对爱情、甚至友情亲情的期待消磨殆尽。 而今,他只能聆听和感知,却无法给出任何回应。这种不对等的情感付出对另一方是不公平的。 他收拾了地上的锁链,边转身边说,“既然你不想去魔界,那——” 这句话刚说到半截,身后的气息突然靠近,然后两条胳膊环住了他的腰:他猝不及防地被身后的人结结实实地抱住。 “我的陛下……”耳边响起的声音低沉却柔软,“别怕。” 润玉怔了一下,原本下意识要把人推开的手在半空停了停,最后慢慢放了下去。 他怕吗? 他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感到害怕的人。这世上也没有多少东西能让他觉得害怕。 他不畏惧武力、强权,也不畏惧流言纷扰、人心险恶。这些东西,或许会让他觉得困扰,但他总有办法能够解决。 所以他理应可以说一句自己无所畏惧,然而郁烈这句话,他没办法反驳。 他逃避、抵抗、心甘情愿退避三舍的,除了感情,再无其他。 这种己之蜜糖他之砒|霜,无法解决、亦绝难控制。它与生俱来挟持着创造与摧毁的力量——他在它面前势单力薄、束手无策。 所以他用“太上忘情”说服自己:说服自己不再对感情寄托期待,冷静地埋葬支离的过往,与孤独的天命握手言和。 毕竟,避免失控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去开始。 那么现在,他要面对自己所逃避的情感吗?他要迈出前路未知的一步,再次将悲喜寄托于无常的命运吗? 高旷的殿堂中,沉默如水波一样蔓延。 润玉不说话,郁烈也没有再开口。 这种等待并不让人觉得焦躁,郁烈抱着他的天帝陛下,只觉得久违的安定。 又过了很久,郁烈感到有一股力道推了推自己的手,似是在示意自己先把手放开。 然而郁烈非但不放,还蹬鼻子上脸地把手又紧了紧,像恶龙抱着它的财宝一般死不撒手。 “郁烈,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赖皮?”润玉对缠在身上的“八爪鱼”无计可施,语气中除了无奈还是无奈,“我已经不年轻了。世上有那么多鲜艳明媚的少年,你又何必执着于我的一个答案呢。” 郁烈敏锐地察觉到这话语底下的松动。或许不甚贴切……但这句话不再像城外坚墙深池一般的坚决抵御,更像是被水流裹挟的鱼儿最后一次无可奈何的挣扎。 于是他顺应心意,简洁却诚挚: “天下少年,皆不是你。” 试图跃出水面的鱼儿吐了个泡泡,在水底安静下来。 “所以,要不要试一试?我总不会让你做亏本的买卖。” “……” “……好。” 你要试,那便试吧。 你不畏惧没有回应的等待,我也放下前路未知的忧虑。我们到底能走到哪里,或许时间会给出答案。 ※※※ 对当日的知情者们来说,天帝和影月城主在九霄云殿里谈了什么,最终成为了一个谜。 那场谈话之后,影月城主便被单独囚禁在离璇玑宫不远的四象阁,大部分人以为是鬼帝实力强横,难以镇压,才劳动天帝亲自做一个“狱卒”,但也有少数人有一些不同的想法……比如太巳仙人。 “你说,陛下对那位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呢?”仙府水亭中,太巳仙人一边和自家乖女下棋,一边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这个困扰他多日的问题。 不杀也不放,态度暧昧不清,让人想猜都摸不着头绪。 邝露落下手中的棋子,很随意地说:“影月城自始至终没有真正侵扰天界,那位跟天界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爹爹你也不用这么急着等陛下对他的处置吧?” 太巳仙人捋捋胡子,“倒也不是急着让陛下处置——”他摇了摇头,不说话了,伸手去拿棋子。 邝露却来了兴趣,伸胳膊挡住棋盘不让他下,“那是为什么?爹爹你不要说一半留一半嘛!” 太巳仙人没法,将棋子放回棋篓中,低声道:“昨天白虎神君送回在影月城找到的东西,里面有一个匣子,装得满满当当,全是六界各大势力的情报。如此看来这影月城主除却实力高强,搜集消息也是个中高手。所以我才想,陛下留着他,该不会——” 邝露想了想,道:“真要那样,也是件好事。而且,如果陛下决定那么做,一定就有把握收服对方,不会出乱子的,爹爹大可不必忧虑。” 太巳仙人其实也不是为这个原因忧虑:他是在想自己要不要先开口请命去劝降。如果陛下真有此意,自己又办成了这件事,对太巳仙府无疑是件大大的好事。唯可虑者,就是陛下碍于花界,不好明面招降—— “小露,你说……”他思来想去,决定从女儿嘴里探探口风。 “嗯?” “影月城主和花界之间……” 邝露一听花界就皱鼻子。“花界既不遵天界号令,陛下自然不必为她们出头。” 太巳仙人闻言,沉吟一会儿,似是下定决心般匆匆起身,“我先去找陛下,回来我们再接着下啊!” 邝露:“……” 虽然不知道老爹到底领悟到了什么,但是—— 她看着太巳仙人离去的背影,心道:陛下是绝对不会动影月城主的,他们合谋的这一盘大棋,可把所有人都绕进去了。只可惜我得忠于陛下,不能向你分享他们其实是好朋友的秘密,只能旁敲侧击地给你一点暗示…… 唉,爹爹,女儿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 小露珠:有一个大瓜却不能分享的痛谁能懂~~ 钟小艾:默默举手.gif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四象阁 钟艾站在书房正中,屏住呼吸,垂下视线去看自己的裙角,内心十分忐忑。 “你想进四象阁?”天帝陛下的声音从五步开外的桌案后传过来,音色熟悉,不辨喜怒。 钟艾:“……” ——天帝陛下生气了吗?没生气吗?高兴吗?不高兴吗?他会觉得我太过僭越吗?会吗?不会吗?不会吗?会吗? ——啊……为什么从刚刚那句问话里什么情绪都听不出来……明明没做坏事但现在心里好虚! 说句实话,自从来了天界,她基本就没跟天帝单独相处过。毕竟喜欢崇拜是一回事…… 怂又是另一回事。 往昔隔了一道屏幕尚且不觉得,直到面对面见了真人,才知道坐拥四海的天帝的威势绝对不是说说笑笑轻描淡写的。近乡情怯加上对方的气势震慑,让她一直以来都老老实实跟在邝露小姐姐后面做一只单纯无害的怂狗子,在被允许的距离内悄摸摸远观。 然而眼下出了这种事,她实在坐不住。就算她从邝露那里听说了这件事情的前后始末,猜到这可能是日常发疯的老板的又一次搞事行动,也不能说服自己稳如泰山作壁上观。毕竟自影月城失守后,她就再没见过郁烈和阿丽,这实在不能不让她觉得担忧。 于是在失眠两晚,成功把自己搞成一只熊猫之后,她终于在今天鼓足勇气,向天帝提出了去四象阁的请求。 天帝很显然在等她的回答,现在后悔也有点来不及了……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行百里者半九十都走到这里了不能功亏一篑你可以的钟艾! 她用脑海中乱七八糟奔涌出来的圣人之言给自己鼓舞了一下信心,并回顾了一下自己之前准备的八百字论辩小作文,果断点头道:“是!” 然后她就听到天帝十分平静地说:“可以,你去吧。” 钟艾:“……” 等等,为什么陛下你答应得这么爽快,我—— 八百字小作文死不瞑目。 ※※※ 四象阁。 “城主,刹罗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他会帮助天界收服鬼界几股势力,”身着枫色纱衣的姑娘站在桌边汇报,“不过妖界还有些首尾没有处理干净,周涯拟出了一份名单,让我转交城主。” “嗯。”郁烈正在看她拿来的那份名单,闻言道,“首鼠两端……他们要去魔界,就随他们去。” 姑娘点点头,没再提出疑问。 窗外的鸟儿婉转地叫了几声,扑棱几下翅膀飞走了。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桌边一坐一立的两人同时扭头看去,看到一颗熟悉的脑袋从敞开着的门中探了出来。 “城主,那我就先走了。”看到来人后,姑娘对郁烈说。 得了郁烈点头示意才抬脚进到殿阁之中的钟艾闻听此言,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姑娘没对她的目光做出什么反应,说完这句就准备离开,倒是郁烈侧头看了看门外,若有所思地对钟艾说了句:“你去送一下。” 钟艾不解其意地“啊?”了一声,紧接着也听到了门外来人的响动,于是明白老板是借故支开自己,便老老实实地应下,陪着那姑娘往后门方向去了。 阁子很大,被屏风纱幔分割成一重重的空间。 这里没有其他人,显得格外安静。 钟艾陪在姑娘身边,对方不说话,她也没有开口,更不好意思去偷偷打量,只好在心底回忆刚刚那一瞥所见。 很奇怪的,她总觉得这姑娘给她的感觉有几分熟悉。 不过她并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样一个人:对方长得很漂亮——当然这只是其次,重点是她穿的那身半遮半掩引人遐想的纱衣,还有浑身上下透着的欲说还休的魅惑风情,总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一些需要被马赛克掉的场所和画面……而且她看上去和老板很熟,难道是老板的红颜知己? 不过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钟艾自己打消了,因为她低垂着的视线突然扫到了层叠流云一般的裙摆下的裸足,以及细纱之下若隐若现的金铃。 钟艾一下子有了一个很令她惊讶的猜测。她不自觉咬了一下嘴唇,犹犹豫豫地轻声开口:“……阿丽?” 这一声唤出,姑娘脚步未停,只扭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一下。 霎时间,彷如纸上美人突然被马良神笔拂过,美好之中更增添精致的灵魂。 美色冲击之下,钟艾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她看到姑娘点了点头,算是坦然地肯定了她的猜测。 妈哎还真是…… 钟艾一时觉得奇异,一时又觉得也不是那么奇异:毕竟这本来就是不科学的修仙世界。 但她到底有些好奇,所以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忍不住小声问:“这是你长大后的样子吗?” 阿丽顿了一下脚步,转头看她,面上带了点似笑非笑的神气,眼波流转间俱是令人心中瘙痒的妖佻。 钟艾:我靠我的脸你为什么突然热了起来! “这不是我之后的样子,”阿丽抬手在钟艾下巴上一勾,“这是我之前的样子。” 然后她收回手去,摆了摆,道:“——行了,回去吧,我走了。” 说完,她就穿过后门处的结界走了。 之前的样子? ——所以果然是天山童姥吗? 钟艾脑海中飞快闪过这几个念头,继而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自己刚刚好像被成年体大佬……勾了下巴…… 她扶着墙缓了一会儿怦怦乱跳的心脏,同时赶紧回忆了一番天帝陛下的日常二三事,这才控制住自己跃跃欲试想跳个圆圈舞的性向。 ——太可怕了,成年体大佬真的太可怕了……qaq。 勉强平复了心情后,钟艾才掉头往回走。她出来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并不能确定那位神秘的来访者到底走了没有,所以她也没有贸贸然冲回前厅,而是放慢脚步走了过去。 快到前厅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不是自家老板,看来是那个来访者还没有走。 她庆幸自己没有贸然闯入,也不想再往前走听到什么机密,于是便停在了原地。不过饶是如此,也有只言片语飘进了她的耳朵里,比如什么“天界”、“协手”、“六界安宁”、“好好考虑”……而且这声音太有辨识度了,分明就是邝露小姐姐的老爹太巳仙人嘛! 钟艾在心中回味了一下刚刚听到的几个词语,心道:这是在招揽吗?是太巳仙人的主意,还是天帝陛下的意思? 不过说真的,她可不觉得郁烈会答应。来到此界之后,她最大的指望也就是老板别去祸祸天帝陛下,毕竟他从来都恣意妄为,根本不可能为了什么六界安宁去给天界打工。 只能说,太巳仙人的想法是挺好的,然而—— 唉,只希望他别被听烦了的老板一脚踹出门去吧…… 好在最后她的糟糕设想并没有成为现实,太巳仙人说完了话,好端端地告辞离开了。 钟艾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偷偷瞧了瞧郁烈的脸色,发现对方并没有显得生气或是不耐烦,倒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钟艾不好出声打扰,便放轻手脚做起自己的本职工作。把桌案外侧七倒八歪的书籍叠放整齐之后,顺手拿了花架上的小银剪去修剪旁逸斜出的花枝。 窗外的阳光又移了移,暖融融地洒在花瓣和叶片上。淡黄色的花瓣好似透明,在深碧的叶片上投下或深或浅的阴影。 万劫谷没有阳光,那里像是一个幽深的、永远无法醒来的梦境,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种静谧的美好。被阳光洒满的身心暖暖懒懒,不去想未来,只有眼前。 “很喜欢天界?”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钟艾一惊,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好似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赶紧启动表情管理,把上扬的嘴角往下拉平,然后放下手里的小剪子,回身道:“嗯,这里……感觉比较安宁。” 郁烈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翻着一本册子,闲闲道:“那我们一直留在这儿怎么样?” 他说这话的语气太过随意,好似在说“待会儿去吃下午茶”,钟艾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后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听到了什么,于是那声“嗯”的尾音悬崖勒马努力上扬,赶在最后一刻把自己拗成了一个疑惑的模样。 但这还没完,钟艾联想起刚刚听到的太巳仙人的只言片语,疑惑又飞速变成了震惊。 “不,不是吧?”她结结巴巴地说,“您说的……是是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似乎是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郁烈不再翻书,将目光挪到了她的脸上,好整以暇地应了一句,“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可、可是,”钟艾觉得自己舌头打结,“为什么?不是,我是说您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她从未想过郁烈会愿意在这个世界停留,更别提放弃在万劫谷的一切,来天界担任什么官职。毕竟在她看来,对方厌恶束缚尤甚于死亡。 郁烈笑了笑,说:“你猜?” 钟艾:“……” 平心而论,郁烈并不是一个冷淡到没有表情的人,但这个笑容与以往那些都不相同。 就好像,飞絮游丝被轻轻包容进掌心,鹰隼停在它的山巅,收起尖爪利喙,慢条斯理地梳拢自己的翅羽。 钟艾有点窒息。 一方面因为是收拢了尖锐冷厉的老板实在难得一见;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有了一个最最不可思议的念头。 ※※※※※※※※※※※※※※※※※※※※ 钟艾:预感会吃到一个惊天大瓜……但是心情并不很美妙。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天机令主 这个念头简直像是天方夜谭,但它就那么出现了,并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强硬姿态占据了她的脑海。 她想起之前偶然瞥见的书架上缺了一个杯子的茶具,以及更早之前那个奇怪的杯子“法器”;想起郁烈对天界远超常态的关注,以及接二连三难以用常理忖度的言行—— “所以,”钟艾喃喃道,毫无自觉地皱起了眉毛,“所以之前……所以您……不是为了天界,是为了——” 她觉得自己思路清明,可惜她的嘴巴不这么认为,好好一句话被她说得磕磕绊绊颠三倒四,她却莫名感觉听者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她希望能从对方那里得到“你猜错了”的反应,向她揭穿一切都是一个玩笑:然而并没有。 ——所以这就是真相。 她心中这么想着,诡异地没有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或者说,她已经惊讶到失去了产生情绪波动的力量。 这一刹那间,有很多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刷过,她一个都没能捕捉到。一直等到念头平息,她才听到来自理智的声音: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为此事感到担忧,毕竟润玉和郁烈,一个君子、一个魔头,他们之间三观的差异简直像横开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但这一次理智的念头失去了说服力。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她并没有觉得担忧。或者说,没有她应有的那样担忧。 终归,自己其实没有立场去干涉什么。她想。 钟艾发呆了很长时间,郁烈也没有再说话,殿阁中十分安静,只有微风吹动纱幔时的窣窣轻响。 直到几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隐约从远处传来,钟艾才回过神。她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的来处扭头一看,发现是外面的天兵到了换防的时间。 她收回目光,又去看郁烈。 对方依旧用一只手撑着头,姿态并不十分端正地看着一本书。书上好似描绘着山川河流,像是一本游记的样子。 说句实话,郁烈不发疯的时候,容貌气度还是很能唬人的。 不知道为什么,钟艾忽然想起记忆中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瞬间: 鬼哭声中的庙宇,潜藏在黑暗中的扭曲的肢体。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她前面,忽而回头拍了拍她的肩,带着熟悉而令人安心的力道。 钟艾突然便觉得安定了下来,理智的忧虑与感情的纠结偃旗息鼓。 她钦慕这一方云阙之上君子自持、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天帝,却也同样尊敬眼前这个一直庇护自己,狠戾却自制、疯狂却仍存善念的鬼王。 她慢慢从花架边走去桌案的方向,在桌边停下脚步,轻声道:“那么您不再回去了吗?” “嗯。”郁烈并不知道钟艾心中经历了怎样一番复杂的心理活动。他看山川杂记看得兴致勃勃,听到这问题之后随口应了一声。 钟艾沉默半晌,又道:“可是……” “——可是什么?”郁烈看完最后一页,将书合上之后,有些疑惑地反问。 钟艾低声道,“可是您的根基都在万劫谷……” 原本她看到郁烈在这个世界的举动,只以为他在单纯地搞事、搅浑水,等到他对这里失去兴趣,自然挥挥袖子走人,所以也不必刻意经营。 但如今,他不回去了…… 那么他之前的种种举动,都带上了另一种味道,这味道给人的感觉太熟悉了,依稀让她看到了电视剧里能为锦觅插自己两刀的夜神殿下。 ——因为不想让对方放弃一切,所以自己放弃一切;因为不想折断对方的羽翼,就选择束缚自己? 郁烈:“……” 钟艾的话没头没尾,但他也差不多听懂了。再加上对方那一脸动容的样子,立时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现在十分怀疑自己在这个小傻子心里的形象——他可完全不想被看成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圣人。 于是他从桌子上拿了个卷轴,站起身来顺势抬手一敲,试图把对方敲醒。 钟艾冷不防被当头一棒,一声痛呼还没出口,就听见给了她一棒的人问: “你喜欢芫荽吗?” 芫荽就是香菜,虽然不明白郁烈为什么这么问,但钟艾条件反射地坚定摇头:她超讨厌香菜的! “现在一颗明珠和一把芫荽放在你面前,你要怎么选?”郁烈把手里的卷轴扔回桌上,十分轻松地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翠意盎然的枝条,慢慢地说,“这一类问题的答案,不都是显而易见吗?” 钟艾在心里想了想。 所以老板的意思是,万劫谷的一切、以及他的实力能拥有的权势、地位和财富就是那一把香菜,而天帝陛下是那颗明珠? 这个……虽然她也不喜欢万劫谷,但那主要是因为自己实力太菜……不管怎么说,权势地位也不至于沦落到香菜的地步吧…… 郁烈并没有去管钟艾心里在想什么。他很少会向别人剖析自己心里的想法,也并不需要别人理解他。 或许在旁人看来,他是在牺牲、在付出,在束缚自己的脚步,但他自己知道,这不是牺牲,而是心满意足的离开——他一直都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忽然,檐角的铜铃轻微地响了一下,钟艾从思绪中抽离,抬头刚好看到传讯符的流光一闪而逝。 郁烈手里捏着一张信笺,展开看了几眼后,随手团了团,往桌子上一丢,自己又倚着窗框看风景去了。 钟艾知道这就意味着这个消息并不是很重要,也就意味着她可以看。反正现在无事可做,她就从桌上捡起了那一团纸,抻平之后看了看。上面写的是魔界的消息,应该是安插在那里的暗桩传回来的,大意是近日一些来自妖界的势力进入了魔界,并频繁与魔界本土势力接触。后面还列了一些名字,钟艾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卞城王”,眉毛一下子拧了起来。 回忆起原剧结尾的天魔大战,她生怕再来这么一遭,故此很是忧心忡忡。 偷眼瞧瞧老板,对方似乎心情不错,于是她开口问道:“城主,卞城王府……现在怎么样了?” 郁烈看了她一眼,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你在担心什么?” “对天界心怀不满的人都去了魔界,”钟艾谨慎地说,“会很难处理吧?” 郁烈摇摇头。 “不会。”他只说了这两个字,语气却十分笃定。 钟艾不明白他的笃定从何而来,郁烈却没有解释,而是吩咐了她一句:“去泡茶吧。” “……喔。”钟艾将疑问收回去——好吧,她本来也不是非知道不可——接受指令泡茶去了。 钟艾走后,郁烈看向窗外。正午的阳光热烈璀璨,照在树叶上,映出一条条清晰的叶脉。 透过枝叶的间隙往上看,天穹高远而澄净,如同天池一般通透蔚蓝。恐怕这世界上最洁净澄明的,就只有没有生命的自然造化。 他没有回答钟艾的问题,并不是因为此事涉及机密,只是因为他不想解释。 钟艾会有疑问、会有担忧,是因为她不曾看见过真正的人心:它可以无坚不摧,但在更多时候,它充斥着污浊的贪婪、自私、嫉妒、背叛、懦弱——永远无法凝聚,永远分崩离析。 ※※※ “陛下。”在四象阁周围巡逻的天兵见到天帝走来,行礼后让出道路。这一路天兵的小队长上前汇报道:“今日太巳仙人和一个仙侍来过。” 仙侍……应该是钟艾。 天帝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于是小队长回到队伍中,领着天兵继续巡逻,天帝则一路往殿阁正门行去,穿过外面的结界,推开了大门。 殿中很是寂静,几乎要给人一种无人的错觉。 但当润玉反身将殿门关上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会做这种突然袭击的,除了某个厚脸皮的人,不做他想。 润玉抬手握住揽着自己的那只手,倒也没有推开,只是说:“才半天不见,不必弄得像久别重逢一样吧。” “嗯……”郁烈想了想,他其实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个举动。或许是因为方才想起一些人心恶念,便显得眼前的人愈加珍贵。 这个世界并不全是污浊的,他或许应该承认,这世间有恶便有善。 光与夜相伴而生,而他切实拥有的这道光,便是他的全部人间。 “……我只是突然发现,每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都比之前更加喜欢你。” 润玉愣了一下,半晌才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句:“……傻子。” 郁烈对此只是笑,并不辩驳。 ——傻就傻吧。一直聪明地活着,不也很累吗? ※※※ 钟艾泡好了茶,端着茶盘绕过纱幔,却在接近正厅的时候顿住脚步。 透过影影绰绰的屏风,她看到桌边坐着两个人。 两人并没有挨坐在一起,但他们低语言谈的姿态,透着满满的熟稔和亲近。 钟艾心头一松,那隐秘的一丝忧虑轻轻地消散了。 只能说她是身在山中,一叶障目。其实有很多事情,她早该发现。 能让凶器入鞘、猛虎俯首的,除了爱意,还会是什么呢? 她微微地笑起来,没有再往前走,端着茶盘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了。 ※※※ “所以,今天太巳来找我,其实代表了大部分仙人的意思。”正厅内,郁烈边思忖边说。 “他一向是个聪明人。”润玉自袖中取出一块令牌,推向对面,“再过几日,你就可以离开四象阁了。” 郁烈:说实话他觉得住在这里还不错。起码离璇玑宫很近。 不过虽然这么想,他还是伸手接过了令牌。半个手掌大小的玄铁牌上,刻印着两个鎏金云篆:天机。 郁烈没对这个名号提出异议,而是很感兴趣地问:“那我以后住在哪儿?” “离此处不远有一座两仪殿,之前无人居住,比此处宽敞一些。” 润玉说这话时的语气与以往一般无二,郁烈却觉得他似乎有什么心事。于是暂且放下对“四象阁两仪殿莫不是还有太极楼八卦台”的思索,直白发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吗?” 润玉有些意外于他的敏锐,不过他原本就没想隐瞒,所以只沉默了一小会儿,就说:“锦觅的转世今天成婚。” “——陪我去一趟凡间吧。” ※※※ 平城程家门前红彩高挂,一身火红嫁衣的新娘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上了花轿,送亲队伍吹吹打打蜿蜒而去,一路出了城门,喜气洋洋地走上城外的官道。没有人注意到背后的城楼上站了两个人,正远远地目送他们离开。 “这算是告别吗?”郁烈问。 虽然是个问句,却并没有多少疑问的意思。 润玉抚了抚城墙上粗粝的砖石,“再不放下,便是魔障了。” 其实早在他答应郁烈“试一试”之前,他就已经放下了。今天来看这一眼,或许就如郁烈所说,算是一场告别。 郁烈拉住他的手,十分贴心地没有说什么。润玉却将视线从越去越远的送亲队伍上收回,很平静地说:“我以后不会再来见她。” “不不不,”郁烈赶紧为自己正名,“我可不是那浸了千八百年的陈醋坛子——你就算见见她也没什么,反正她比不上我。” 虽然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很小声,但仙人耳聪目明,哪有听不见的道理。 润玉颇觉无言以对,方才那一丝惆怅被冲了个一干二净,“你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郁烈一本正经地点头。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灵力波动,然后便是隐隐约约的嘈杂之声。 城楼上的两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去,只见到送亲队伍中的人大叫着四散,将锣鼓嫁妆扔了一地,不一会儿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而这场混乱的中心,正和新娘紧紧相拥的那个人,真是怎么看怎么眼熟。 郁烈:“……你的那个兄弟……来跟凡人抢亲?” 润玉:“……嗯……” 郁烈:“……” ——他不会是之前在影月城的时候,被阿丽打傻了脑子吧?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双魂 抢亲事件的后续,在城楼上远观的两人都没有去看。郁烈依稀记得钟艾对这个故事的记忆里有这么一段,但他当时没有刻意去记,如今回忆也很模糊。润玉应该记得多些,毕竟事关己身,不过郁烈没有去问,他现在对故事中那些主角们已经失去了兴趣。 ※※※ 璇玑宫附近空置的两仪殿搬进了新的主人。 见到宫室被修葺一新的仙人们都十分好奇这人的身份,但对方深居简出,不怎么在人前露面,两仪殿眼见着变成了第二个清霄殿。只有少数仙人回想起之前曾在深夜的天河边见过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对方的容貌气度令人见之难忘,又不像是天界中人,便渐渐有传言说,他就是那位神秘的两仪殿主人。 当然,真正处于天界权利中心的仙人自是知晓两仪殿中那人的身份。当初四象阁一事,以太巳仙人为首的一部分仙人极力促成;太上老君、天书真君等资历老的散仙没有明确表态,却也没有出言反对;剩下少数仙人心存犹疑,但见四象阁一直太太平平,而有了准确稳定的情报来源之后他们的事务也好处理了不少,那点犹疑也就慢慢淡去了。不过终究影月鬼帝凶名太盛,绝大多数知晓内情的仙人还是选择绕着两仪殿走,提到宫殿主人时,也尽量用宫殿的名称或是“那位”代替,倒使得笼罩在对方身上的神秘色彩越发浓厚。 对于天界中人的诸多猜测,郁烈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他无意去打破流言,更无意光明正大在人前露面。而只要他自己不想被人看到,也就几乎没有人能发现他的踪迹——是以也无人知晓那位神秘的两仪殿主人其实并不经常呆在自己的宫殿中,而是经常出没于天帝居住的璇玑宫。 “这是新收到的魔界那边的消息,”郁烈把一沓信笺放在天帝的案头。 魔界现在已经成了一团乱麻。月前,魔尊鎏英带着父亲卞城王回到魔界,可惜她本身就是猝然即位,根基不稳,魔界本土势力又在之前遭遇过影月城重创,没有办法吞下来自妖界的几股力量,反而彼此之间互相拉锯,打得鸡飞狗跳硝烟四起。 润玉慢慢看完了那一沓纸,语气平稳,“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你说呢?” 郁烈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 两个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隐去了后面的话。郁烈起身道:“那我这就走了。” 润玉坐在原处没动,不过也暂时放下了对魔界局势的思索,模糊地迟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叮嘱对方一句多加小心——但对于郁烈的实力而言,这句话委实更像一句废话。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看到嘴上说着要走的人只往门口走了一步,就转了个圈又回到了自己面前。 “这一去好几天见不到你,还有点舍不得。” 他没问“你会不会也舍不得我”,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要抒发一句感慨,带着笑影的眼睛看过来,仿佛要用无形的画笔将看到的一切细细描摹进心底。 润玉:“……” ——他早该发现,他从来都应付不了这种直白过度的风格。 “……过些时日,我会去看你。”最终他这么说,话语间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纵容。 郁烈眨了下眼睛,“我记得,你当初立誓再不进魔界的。” 润玉没对自己当初那句誓言做什么评价,只是回了一句:“——那就看你的动作够不够快了。” ※※※ 魔界,寒鸦城。 乱成一团的魔界于一般修士而言是避之唯恐不及,对热衷于挑事的和看别人挑事的某些人来说却是如鱼得水。 郁烈征用了已经失去主人的固城王府,一边召唤并压榨此处的亡灵帮自己修缮府邸,一边支使阿丽去给打得难分难解的几方势力添点油加点醋。 而他自己,一个人晃悠去了界渊。 冥界的力量来自于死寂和执念,天界的力量来自于仙灵之气,魔界的力量则源自魔心。 如果一界失去它的力量源泉,便会渐渐衰微,最终退化为凡境,或是融合进其他界域。 ——怎样解决永远不进魔界的誓言? ——很简单,让魔界消失就可以了。 当然,取走魔心并不是让魔界消失的唯一办法,更不属于天帝制定的收服六界的计划——只是郁烈的收藏中从来没有出现过“魔心”这种东西,于是他觉得有必要双管齐下,给天帝的筹划再加一重保险,顺便给自己的藏品增添一种类别。 界渊在魔界最偏僻的边缘,山谷上空笼罩着浓郁的黑雾。方圆千里少有人烟,只有一些修士偶尔前来采集资源。不过在魔界混战开始后,前来采集资源的修士也少了很多,郁烈一路没有撞见任何人,顺顺利利地到了山谷的底部。 他顺着魔气走进一处隐蔽的山洞,跳下洞中的小裂谷,在裂谷最底下发现一颗镶嵌在山体中的、吞吐着黑雾的墨色玉石。 郁烈在心中赞美了一番这玉石的纯净光滑,然后抬手把它从山壁上抠了下来。 霎时间,外界天地变色,风起云涌。虚无之中乍起万钧雷霆,气势汹汹地咆哮而来,劈碎了界渊的黑雾,击碎山洞外壁,但罪魁祸首已然不见……连带着一起不见的还有整个魔界的力量之源。 化身为若姬去妖界势力中挑拨了一圈的阿丽怔怔然停下脚步。 在她的视野尽头,变幻着的极光天幕正渐渐暗淡,或蓝或绿的极光一点一点消失,整片天空慢慢变成凡间常见的漆黑夜色。 然后一颗星……两颗星…… 星辰亮了起来。 没有月光,满是乱石的旷野上比之前极光笼罩之下更黑,却不让人觉得压抑低沉。 阿丽把手伸向天空,两指一捏,微光在她的指间的缝隙中闪烁,就像她抬手抓住了星辰。 === 天界。 邝露站在天帝下首,等着取批复好的折本。 突然,她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一晃——像是地面,又像是她自己,又或者是身周看不见摸不着的“空”,她分辨不明白,待要细细思量时,那种感觉已经倏忽而去了。她定了定神,发现周围的一切与方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或许是错觉,她想。 但当她下意识抬眼去看天帝时,却见对方已经停住了笔,凝眉望向窗外。 “陛下?”她轻声开口询问。 “……无事。”天帝收回视线,可观其神色,分明是还在想着一些其他的事情。邝露不好多问,只看着他几笔将剩下的折本批完,留下一句“把这些送到披香殿”之后就自桌后起身,自己出门走了。 邝露只得将一腔不解收起,整理好桌子上的卷宗,摞成一摞,抱着往外走。 披香殿里燃着灯火,弥漫着淡淡的书卷特有的气味。两个负责整理文卷的小童对坐着打瞌睡,听到邝露的脚步声,才醒神看过来。 “仙上。”终于有活干了的小童殷勤接过文卷,邝露指点着他们往何处去放,又看了看这几日的入档取档记录,发现没什么纰漏后才放心准备离开。 但她还没迈步,就有一个人急急从门外跑了进来,然后马上被铁面无私的两个小童一人抱着一只胳膊推了出去。 “我有急事!”来人说。 金霞童子一板一眼地说:“披香殿重地,没有陛下手谕,不得擅闯。” “唉,我真的有急事,陛下在里面吗?” 彩云童子言简意赅:“不在。” 他们说话间,邝露往门口走了走,这才看到了被推出去的那个人。 是月下仙人。 嗯……穿着一个大斗篷的月下仙人。 月下仙人也看到了她,一脸如释重负地朝她招手,“快来快来。” 邝露虽不解其意,到底还是走了过去。 说起来,自那天秃——咳,的那件事之后,她挺长时间没有见到月下仙人了。对方的头发好像又长了回来,只是……那斗篷的兜帽下面垂下的几缕头发—— 为什么他长回来的头发是紫色的? 丹朱自然也注意到了邝露落在他头发上的目光,内心有苦难言,只得讪讪将亮丽的发丝往兜帽里掖了掖,道:“你知道陛下现在在哪儿吗?” 邝露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再去看那奇怪的紫色头发,摇头道:“陛下有事出去了,并没有对我说要去哪里。” 她这句话说完,月下仙人的脸色就垮了下去,一张脸上几乎呈现出了一个大写的“愁”。 “您找陛下有什么事吗?”邝露顺口问了句。 丹朱颇有点“病急乱投医”的味道,说:“你应该有办法能找到陛下吧?这回真出大事了!” 邝露:嗯…… 虽说她手中的确有传讯符,但她对月下仙人口中的“大事”持保留意见,故此她并没有应承,而是十分谨慎地问:“究竟出了何事?” 半刻钟后,凡间。 邝露站在木屋门口,看到了屋中被捆仙绳扎成了粽子的锦觅。 木屋里,花界芳主和旭凤都在,锦觅正在和芳主对着吵,旭凤劝了这个劝不了那个,焦头烂额地夹处在两方之间。 “你要是敢伤害锦觅,我们绝饶不了你!”这是枣花芳主。 “你们花界也就只剩下撂狠话的本事,你现在又能拿我怎么样?”这是语言和神态都十分奇怪的锦觅。 “老妖婆,从锦觅身体里滚出来!”这是出离愤怒的数位花界芳主。 邝露:“……” 她好容易从这混乱的场面中理出一点头绪,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一体……双魂?” ※※※※※※※※※※※※※※※※※※※※ 对主角团失去兴趣的某个人已经忘记了之前自己埋的炸,xd。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送命题 邝露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被捆着的“锦觅”敏锐地朝她看了过来,面容瞬间变得扭曲:“是你!是他派你来的吗?!是他让你来看笑话的?!” 呃……被花界芳主称为“老妖婆”,又对陛下充满恨意…… 邝露一个激灵,愈发难以置信:“你是……废天后?” 许是这个词触动了她的伤口,“锦觅”几乎立刻就要开口叱骂。但有人快了一步,将手在她颈后一劈,把她劈晕了过去。 旭凤和芳主围拢上前,而及时动手阻止了新一场骂战的彦佑从芳主之中退了出来,走到了门外。他没对邝露的出现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和月下仙人对视一眼,在瑟瑟夜风中彼此苦笑着叹了口气。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就好像突然之间,锦觅身体里就多了荼姚的灵魂。白日里,锦觅还是锦觅,一到夜间,她就变成了荼姚。 “长芳主去过上清天,斗姆元君外出云游,归期不定。”彦佑说。 丹朱望向邝露,眼神里透着希冀。 邝露皱眉思索片刻:若单是锦觅也还罢了,可又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废天后,这便不能不尽快告知陛下。她如此想着,打定了主意,对月下仙人点了点头,自去一旁将始末缘由写明,然后送出了传讯符。 不过几息,一道蓝光便从天际飞回,落在邝露手中。 丹朱急急问道:“怎么样?他怎么说?” 彦佑没发问,但也很关注地凑上前来。 邝露顶着两道热辣辣的视线展开信笺,上面只有七个字。 至魔界固城王府。 ※※※ 不管是旭凤、月下仙人,还是花界一众芳主和彦佑,他们都许久未曾踏足过魔界的土地。 故此他们来到忘川,望向河对岸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呈现出一种无法被描摹的惊骇: 河对岸…… 天空湛蓝,白云绵软。 魔界上空的夜色和极光无影无踪,若不是他们面前横着一条黄泉滚滚的忘川,他们几乎以为自己走岔了路,来到了凡间的什么地方。 丹朱去问河上的船夫,但老船夫一问三不知,将他们送过河去之后,就自己摇着船走掉了。 一行人站在完全不像魔界的魔界土地上,面面相觑。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旭凤极目望去,只看到茫茫旷野,旷野尽头是沉默的乱山。阳光毫无顾忌地倾洒下来,原本暗沉沉的山竟然隐隐反射着微光,很像是矿石的色泽。 丹朱亦是无言,彦佑却说:“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总要先解决锦觅身上的问题再谈其他。” 长芳主颔首道:“此言很是。我们还是快去固城王府吧。” 其他人没有异议,于是所有人压下心头的惊讶与疑惑,极快地启程,赶奔固城王府而去。 修士脚程快,不过几息,数人便在比较熟悉魔界的旭凤的带领下,赶到了固城王府。 王府大门上还挂着“固城王”的牌子,但以往会在门口驻守的魔兵已经不见。大门四敞,空空荡荡,一派衰颓凄凉的景象。 旭凤打头,丹朱与彦佑略后,众芳主簇拥着还没有从昏迷中恢复意识的锦觅,一群人快速而不失警惕地进了大门,一路往主殿行去。 路过布满刀痕与灼痕的庭院,绕过已经干涸的水池,前方的正殿同样大开着门。 虽然是白日,正殿里也燃着烛火。有一个人背对着他们站在灯架前面,一身素白衣袍勾勒出挺拔瘦削的身形,被玉簪束住的墨发散落在身后。 他手里拿着小银挑,正在拨动面前的烛芯,略有黯淡的烛光在他的拨弄下,重又明亮了几分。 听到身后的声音,他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旁,转过身来。 “你们来了。” 这话说得极平淡,并未显出什么好恶。 在来者们的印象里,他也一直是这样:冷静、冷清、冷淡。 但在那遥远的、当时未被刻意记得因而如今已然模糊的记忆中,他似乎又并不是一直都是这样。 旭凤心头一动。他为了救锦觅、救自己的母亲来到这里,但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一上来便提出要求……他应该说点别的什么。 可他应该说什么呢? 还未及他理清心头糟乱的思绪,旁边的人却惊呼出声: “你为何会在这里!” 是长芳主。 来的人不约而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正殿当中并不只有一个人。 殿堂右侧,一身玄衣的男人抱臂倚着两人合抱的柱子,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们。 殿中的气氛明显变化了。 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未曾听闻过鬼帝的恶名,花界更是与他有着刻骨大恨。 “我为什么在这里?”郁烈对扎在自己身上的怨恨目光恍若未觉,依旧闲闲散散地倚着柱子,连姿势都没有变一变,语气里满是轻蔑和讥嘲,“——我为何要向你解释?” 枣花芳主被这语气一激,登时怒上心头。她刚要开口说什么,一个声音却在她之前开口: “论生死大道修为,此方世界无人比得上他。” 言下之意,想要解决锦觅身上的问题,只能靠他。 枣花芳主:“……” 她被自己未能出口的话噎了个半死,长芳主已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不要再开口,她只得咬着牙退了回去。 眼见花界被天帝陛下一句话堵了回去,郁烈这才离开那根柱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蹲下身看了看被放在地上,依旧没有清醒的锦觅。 彦佑和芳主们一脸警惕地围在一旁,好似是在时刻警惕他暴起杀人。 润玉站在原地没动。 其实他和锦觅之间也只隔了几步,他可以看到地面上那一片像桃花一般的衣角。但他没有上前,反而是旭凤往这边走了一步,目光复杂地看过来,低声道:“你究竟在做什么?” 润玉看了看他,淡声道:“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讨论这件事?退一步说——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件事?” 旭凤愣了一下,竟忘记了在脑海中盘桓的关于鎏英现状的担忧,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在与他合作,就不担心是与虎谋皮、引狼入室?” 润玉摇摇头,没有开口。 他不觉得这个话题有再谈论下去的必要,左右在关于政事的问题上,他和旭凤从来都不是一派。解释亦是无用,这是根本观念的差异。 但他不说话,被内涵成“虎狼”的人却表示自己很有话说。 郁烈站了起来,随手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用一种虚伪的和气语调说:“我的名声的确不太好,不过细算起来,与出身天界叛逃魔界还当上魔尊的阁下也只能算是半斤八两,咱们两个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他这句话怼得太突然,等旭凤反应过来,已经失去了开口的最佳时机。 郁烈走到一旁,对以锦觅为中心围簇在一起的那一群人说:“她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你们想听听吗?” 丹朱急忙道:“那你快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郁烈也没有卖关子,用下巴指了指锦觅,“她的真身被很霸道的光源灼烧过,她本应在那个时候就死了,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有人用了一半寿元为她续命。” 润玉:“……” 他颇为无言地看了一眼郁烈,完全没料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说出来。 而且,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原本以为锦觅的情况是意外,可照眼下的情况来看,这“意外”……更像是人为。 但眼下不是疑问的时机。润玉收回视线,暂且按下心中的猜测,并未开口说什么。 然而,他并没有意识到,他的细微动作看在其他人眼里,更像是一种“秘密被乍然揭开”的反应。于是在场众人都恍惚明白,影月城主口中那个曾用一半寿元为锦觅续命的人,正是眼前一身清冷的天帝。 他们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尤其是丹朱和彦佑,他们知道锦觅为何会被光灼伤危及生命,于是此刻的心绪也就尤为复杂。 ——或许一直以来,他们看到的都是明面上发生的事情。然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也有人心、也有爱恨、也有默默无闻的牺牲,而他们,又错过了多少呢…… 没等他们就此想出个一二三,就听那个揭破秘密的声音继续说:“但不是自己的终归不是自己的,她身死之后,不属于她的那一部分仙寿自然逸散。因而她根基不稳、魂魄不全,也就吸引了另一个残魂与她相融。” 一个穿着杏色衫子的芳主急急道:“为何偏偏会是荼姚——” 听闻此言,旭凤眼角抽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郁烈轻描淡写地说:“许是运气,许是天意,这种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 彦佑道:“那如今该如何将她们两人分开?” “这个嘛,”郁烈顿了顿,“只需要一个人贡献一半寿元补给锦觅,这样一来,她身体里的另一道残魂自然会被排斥出去,进而消散。又或者,贡献一半寿元补给她身体里的残魂,那么锦觅的灵魂就会被排斥出去——所以你看,只需要做一个很简单的选择。” 郁烈微微笑了一下,无人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恶意。 “前火神殿下,你要怎么选?” ※※※※※※※※※※※※※※※※※※※※ 一句话概括本章内容—— “六界第一美男”请听题:你妈和你老婆掉水里,你要先救谁。 以及郁城主甩锅技能贼溜。 “不是自己的东西最终留不住,寿元也是一样。” “天道散寿,跟我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运气,又或许是天意,让她们从此~黏在一起~” ——《影月鬼帝手把手教你甩锅一百零八式,轻松甩锅不是梦》 (天道:喵喵喵?)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影界 老娘和老婆要先救谁,对大部分男人而言可谓是世纪难题。当然,郁烈没有这个困扰,所以他很乐意且很不感同身受地用这道难题为难了一下眼前这个被评为什么“赤子”的男主角。 毕竟,赤子嘛,他毫无负疚感地想,总要承担起符合他名号的艰巨任务,这就叫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不过他也很明白,这种问题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得出答案,更别提来的这些人里恐怕每个都各怀心思。所以他并没有要立刻、亲耳听到答案的执念,更不想深入体会一下这群人可能发生的种种令人困乏的争执。 于是,在“友善地”提供了补寿之法后,郁烈就松松手,任由他们神色复杂地离开了。 润玉全程未发一语,等来客都离开了之后,才说了一句:“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改名叫了‘运气’或‘天意’。” 郁烈:“……” 他回过身去,润玉已在桌边泡好了茶等着他。两人视线略一相交,郁烈极其难得地在心头涌上了一指甲盖大小的心虚。他走过去坐到对面,解释道:“这事……是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做的。” “为了帮我压制穷奇,所以你取了锦觅的一半寿元。应该也是在那个时候,你把荼姚的残魂融合进了她的身体。”为了稳固失去半数根基的神魂,又或是为了将来可能出现的“好戏”——根据他对郁烈的了解,更大的可能性应该是后者。 润玉猜得大体不差,但郁烈并没有认下这个猜测。 “我不是为了帮你,才去取她的寿元。” 他向来不会用“为了你……所以才……”的句式来美化自己的行为,做了就是做了,恶意就是恶意,他从来不惮承认。 “若只是为了帮你,我大可以将自己的一半寿命补给你。但我偏偏就要去取她的,这才会有今日之事。若你因为这件事而怪我,我无可辩驳。” 然而这句话说完,回答他并不是责怪,而是被推到他面前的茶杯。 郁烈拿起杯子,试探道:“所以……这就是‘此事揭过’的意思?” “是‘我并不会黑白颠倒好坏不分’的意思。”润玉用同样的句式回敬了一句,带着点不甚明显的揶揄。 他很明白郁烈对于所谓“主角”和“天命”的憎恶,而且说到底,这件事也算因他自己而起,他不可能因此去责难对方。“只是,你这次着实给旭凤出了一个大难题。” 郁烈十分认同“大难题”这个说法,“在万劫谷,这可是一道流传甚广的送命题。” 润玉笑了一下,轻轻叩了叩杯沿,继续道:“不过说是无解,却也未必。” “唔——看来你已经想到解法了。” “不错。”润玉说,“想要将她们两人分开,并非只有眼下这个二选一的困局。” 当给出可供选择的几个条目之后,很多人的思维就会被框定在这个范围之内。但很多时候,给出了甲和乙,却也可以选丙。 “补充寿元给锦觅和补充寿元给荼姚,不一定必须由一个人来做。至于多出来的神魂缺少肉身的问题,大可以效仿昔日太乙真人救徒之举——花界掌管天下花木,这一点对她们来说,并不算难事。纵然今日震惊之下他们无暇他思,但等过上几天冷静下来,他们一定能想到这个办法。” 这些话中肯而切实,旭凤与花界芳主也的确不是傻瓜。 但郁烈并不显得失望。 “有时候,缺憾未必是坏事,两全其美,也不一定是好事。”他说,“这个道理,你能看得透,他却不能。” 润玉沉默片刻,才摇头轻叹,先一步转移了话题。“罢了,不说这个。既然这边局势大体稳定,过些时日,我便派遣几位仙君来此,打理民生诸事。” 郁烈其实也没有多少兴趣深入剖析前火神的心理,于是就顺着改变的话题谈了下去。“说起来,魔界如今已经不是魔界了,总要给它定一个新的名字。你觉得用哪个字比较好?还是说,干脆就把它收作天界的一部分?” 这倒的确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润玉想了想,说:“虽则魔气已散,但两地民风不同,修士修炼方法亦有差异,强行收归一界反而有祸乱之虞。若是另起称谓——” 他一时没想到什么适合使用的字,郁烈积极献策,“你觉得‘天地玄黄’的‘地’怎么样?或者‘玄’也不错,再不济‘黄’也可一用。” 润玉不为这份“积极”所动,冷静地排除了他的所有建言。 “处阴以休影,处静以息迹。”最后他说,“便用‘影’字吧。” 郁烈默不作声地在心里品味一番:嗯,“影界”似乎的确比“黄界”好听。果然自己没有什么起名字的天赋。 “好,那就影界。” 定下魔界未来的新名字后,两人又就相关政事讨论了近半个时辰,润玉才起身准备回返天界。郁烈因为要等待天界来人交接,所以还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日。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在离开之前,润玉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身说。 “——关于你的另一句谎话。” 郁烈一头雾水:“什么?” ——他还说过什么谎?他自己怎么不记得了? 润玉重复了一遍他方才说过的一句话:“不是自己的终归不是自己的,她身死之后,不属于她的那一部分仙寿自然逸散。” 仙寿并不是自然逸散,但他看不出郁烈在此事上讳言的必要。 郁烈一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啊,是这个啊。” 他笑起来,但眼中分明又没什么笑意,反而积郁着些许旧事的暗影。 “因为这世上有些人,总会把别人的付出和牺牲看做理所应当。若我说是我取走她的寿元返给了你,你相不相信他们会要求你再救一次?” “听上去,你对此深有感触。”润玉语气温和,眸光亦温和。 从小到大,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他从来只管自己立身处世,鲜少对他人有所期待,也就鲜少对他人有所要求,故此也少了很多因他人态度而生的愤懑。但他理解这世上不同的遭际,并不开口奉劝他人宽容和善良。 “是啊,”郁烈被他这么一看,心头的些微烦躁一扫而空,玩笑道,“可谓创剧痛深——而且,我一向是一个特别记仇的人。” ※※※※※※※※※※※※※※※※※※※※ 送命题是有解法哒,但是解开之后未必就比解不开要好(郁郁子露出缺德的微笑.gif)。 小剧场之来自群众的采访: 群众甲:郁城主,老娘和老婆掉水里,你先救谁? 郁烈:真不巧,我没有老婆。 群众乙:(严谨措辞,防止再被钻文字空子)那你的老娘和爱人掉水里,你先救谁? 郁烈:(斩钉截铁,干脆利落)爱人。 群众乙:……(回想傅紫云和郁烈的恶劣关系——淦,失策了。) 群众丙:那如果你的妹妹和你的爱人—— 郁烈:(用微笑来掩饰不耐烦)我可能会先解决那些喋喋不休提出问题的人。 群众跑光之后。 郁真真:所以最后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我真的超想知道好吗?!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不会到来的未来 开元三百二十八年秋,魔界归降天界,因界渊魔气已散,故以“影”易之。 十月辛巳,天界于寒鸦城设宣慰府。 清早起床,钟艾将自己收拾妥当,拿着笔在墙上挂着的寒梅图上郑重其事地染红一片花瓣。 这本来是凡间消寒图的画法,钟艾自幼时读《帝京景物略》就对此十分心痒,故而干脆借鉴过来作记时之用。 眼下画卷上的梅花只剩了一片留白,也就意味着去魔界——哦不,影界——出差的老板马上就要回来了。 钟艾乐滋滋地放下笔出门去,先到天河边的无人高台练习吐纳——是的她最近开始认真修炼;待到申初,便去天帝书房旁边的小阁子打卡上班。不枉她这些时日以来刻苦练习书法,总算将一笔狗爬一样的毛笔字练到了可堪入目的程度,虽然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总可以帮忙抄抄文件。 小阁子分了内间外间,外间有两个常驻仙侍,负责简单的整理分类;内间只有邝露一个人,负责紧要文书的递送和誊抄;而钟艾属于编外流动人员,在事情忙的时候到外间帮工。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影界归附一事,来往文件数量骤然增多,钟艾到了小阁子之后,很快就撸起袖子和两位“同僚”徜徉进了工作的海洋。 她埋首于工作,耳边却听着“同僚”之一,那个叫文君的仙侍说:“我听说,影界归降,很大可能是两仪殿的手笔。” 钟艾:“……” ——是的你猜的没错,是他是他就是他。 但她不能把这事说出来,只好奋笔疾书来克制自己想要分享八卦的欲望。 另一位“同僚”灵姝说:“陛下对两仪殿真是信重,可缘何之前未闻此人之名?” 钟艾:“……” ——无人可分享的我,有一个惊天大瓜。 她快要憋死了,手里的笔几乎挥舞出残影。 文君又说:“听人说,两仪殿是瑞兽麒麟化身。‘麟凤龟龙,谓之四灵’,必是陛下才高德昭,才能招徕瑞兽相投。” 灵姝也愉快分享:“麒麟出处必有祥瑞,听说如果在深夜的天河边遇见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那最近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这个八卦听上去是最新版的,故此文君很感兴趣地问:“必须是深夜吗?白□□不行?前几日我还在河边看到过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 灵姝道:“白天不行,天界谁人不知两仪殿最不喜在人前露面,白天遇到的肯定不是正主。” 钟艾:“——咳咳咳!” 她听到这里,终于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得昏天黑地眼冒金星。 文君和灵姝齐齐看过来,不免担忧地问:“你怎么了?”“怎么呛得这么厉害?快喝口水。” 钟艾摆摆手,勉力微笑:“咳咳,没事……我就是,想起高兴的事情……” 眼见两位同僚即将发问“什么高兴的事情”,钟艾赶紧转移话题,“文君,你白天遇到的那个黑衣服的男人是谁?天界好像很少有人穿黑色。” ——其实这话也不尽然,只是因为天帝喜白,所以引发很多仙人跟风,导致天界上上下下看起来格外素净。那些隐世的散仙可是穿什么颜色的都有,上次钟艾还看见过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披了一件火红火红的大斗篷……不过,管他的,先把这个话题岔开再说,否则她就要先一步被自己孤独怀抱的大瓜憋死了。 文君不疑有他,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左右她们也只是闲谈,没有什么固定的话题。 于是她一边抄写一边回忆道:“我没看着他的正脸,看背影的话,瘫腰塌背的,一副很丧的样子。”说完这句,她用笔尖顶了顶脸颊,又补充了一句,“哦,还有,他的头发有一半是灰白的。” 钟艾继续引导,让话题远离两仪殿:“说不定是鬼界或妖界的人呢。” 灵姝说:“倒也是。听说其他界域修士的面貌与天界并不相似,若有机会,真想去看一看。” 钟艾在心里给她点了一个大大的赞,很高兴地听着她把话题引向了鬼界妖界服饰风格的方向。 等到天光渐暮,邝露推门进来,屋中的话题已经变成了“黄金糕的做法”。她笑着听了一耳朵,朝钟艾招招手,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内间。 “这里又来了本帐,还得要你和我一起算算。” “没问题。” 钟艾反手从储物袋里掏出自己的算盘。于是两人相对而坐,一人口述一人拨算盘,一室之内盈满喁喁细语与算珠撞击之声。半路魇兽跑进来凑热闹,已经成为它的好朋友的白团子把自己变成一朵云的形状,安详地待在它的头顶。钟艾毫不客气地一手算盘一手毛茸茸,算账算得意气风发。 这本帐核对完毕,外面已是深夜。 钟艾与邝露住得近,仔细熄灭了阁中烛火后,手挽手一起回去。 她们转过阁子拐角,书房里已经熄灭了灯烛。但等绕过长廊,两人都看见不远处的明粹殿一派灯火通明。 ——原来此间主人不是早早歇息了,而是换了个战场继续工作。 钟艾正在心中感慨天帝陛下实乃工作狂人我辈楷模,就听邝露在一旁叹了一句:“令主应该快回来了吧?” “啊?嗯……”钟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令主”是谁,转头去看时,邝露正瞧着明粹殿的方向,烛火迷蒙,看不清她的神情,但钟艾突然心有所感,迟疑道:“你……你知道了?” 邝露没应声,钟艾却觉得挽着的那只手微微动了一下。 钟艾:——果然是知道了。 她记起原本的剧情中邝露对润玉从始至终未曾动摇过的支持与起自微末时的相伴,心中暗叹,搜肠刮肚想找出些话来安慰。 邝露却在此时道了一句:“我早有此预料,陛下也未曾掩饰,想来——”她顿了顿,对上钟艾的目光,面上不见伤怀也不见遗憾,反而于舒朗间带着几分笑意,“想来陛下心中亦对令主有意。”她又望向明粹殿,语气里不能说没有几分调侃,“若是令主回来,想必能劝着陛下按时歇息了。” 钟艾:唔…… ——讲真,邝露小姐姐真的好可爱! 与此同时,正在明粹殿中翻阅典籍的天帝并不知道自己被属下小小地抱怨了。 他翻过书页,忽而觉得一阵莫名其妙的困意涌了上来。不过瞬息,意识便被卷入一片朦胧。 在朦胧之间,他看到了一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 “我会送你一份礼物,”小姑娘说,神情带着点小孩子的娇憨和得意,“它带着我的祝福,会帮你找到那个真正爱你的人。” 她说完,将一片薄薄的、光滑的物事塞进他的手中。 ※※※ 润玉睁开眼睛。 他的耳边还回响着小姑娘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而周遭已经多出了一个熟悉的气息。 他抬眼一看,郁烈正坐在桌案对面看书;再往自己肩头一摸,果然身上多了一件玄色大氅。 许是听到响动,对面的人合上书,笑意盈盈地看过来。 “醒了?” “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方才。一进殿就见你在桌子旁边睡着。” “之前不是还说明日才回么?” 郁烈夸张地叹了口气:“没办法,担心某位陛下太过勤劳王事忘记休息,我只好快马加鞭赶回来,好好盯着他按时作息。”他一边说,一边眼尖地发现润玉手中似乎捏了一个什么东西,“说起来,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润玉微微一怔,摊开手掌。 一片银白色的龙鳞在烛火下闪烁着华光。 郁烈:“——你掉的鳞片?” 不会吧难道这就是钟小艾常说的工作太多导致头—— “……不是。”润玉将这枚幼龙的鳞片放在桌上,“只是方才做了一个梦。” 郁烈被引走了注意力,“梦见什么了?” “梦见——”润玉看了看桌上的龙鳞,又看了看对面的人,“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未来。” 郁烈:“……?” 还没等他从这句绕口的话里品出个所以然,就听润玉继续说:“前些时日,旭凤曾来找月下仙人,请他出面居中调和。倒果真应了你当初那句话。” 缺憾未必是坏事,两全其美也未必是好事。 “只是,思及他们三人纠葛,我却也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郁烈果断抛下方才没想明白的什么“未来”,问道:“什么问题?” 润玉没有立刻开口。郁烈觉得他的目光好似落在自己身上,又好似落在面前的虚空。 “如果有一天……”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话。这几个字说得极慢,似乎说话者也没有想好该怎么表述,此时尚在唇齿间一字一句地斟酌,“如果有一天,让你来做这个选择——亲人和爱人,只能活下来一个,你会怎么选?” 郁烈毫不犹豫地说:“选你。” 润玉看了看他,带着一丝很浅的笑摇了摇头,慢慢地说:“我想听真话。” 郁烈与他对视,两人目光交错,谁都没有退让。 良久,郁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举手示意自己投降,“好吧。如果你答应我,听了之后不会生气,我就告诉你实话。” 这要求很有些幼稚的孩子气,但润玉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你说吧,我不生气。” 郁烈别开视线,看着角落处拢着轻烟的博山炉,道:“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要做出选择……” 他之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也不可能亲身体会过这样两难的局面。可如果真的做这样一个假设,他的答案恐怕也只有一个。 “如果他爱我,而我也爱他,我会先杀了他,再自杀。如果我爱他,而他不爱我,我会陪着亲人赴死……会希望让他活下去。” 这的确算是一个惊世骇俗的言论,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或许称得上可怕。 但这确实是郁烈的真心话。 当然,他自己也知道这种想法有多么地“不合时宜”,故而说完之后,就一门心思地盯着那博山炉,仿佛是对它上方氤氲着的轻烟起了浓厚的兴趣。 直到片刻之后,一道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响起: “旭凤的答案不能两全其美,你的答案却也足以把人吓跑。” 郁烈:“……” 他不去盯博山炉了,转而目光灼灼地去看人。 “所以你被吓到了吗?” 润玉并不回答,反而道:“如果有一天,真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下。郁烈以为他要和自己分享一点不同的解决方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过去,支起耳朵静待下文。 但他等来的却是一声带着笑意的轻叹。 “我只希望,你不会把我一个人留下。” ※※※※※※※※※※※※※※※※※※※※ 关于龙鳞,忘了的小伙伴往前翻番外二喔~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夜雪舟 郁烈坐在那儿,实打实地愣住了。 他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他太清楚润玉的心结,他知道对方所经历的一切,故而也理解对方对感情的失望以致疏离。 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他不是那种“纯洁爱恋”的信仰者,他的身边也从来没有过信奉爱情的人。所以他并不执著于世人所谓“两厢情愿”——他只要确保自己是离对方最近的那一个就可以。 他会站在他的身边,同进同退,同生同死。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不会对锦觅产生什么嫉妒之类的情绪,毕竟她注定不可能再走到润玉身边,对这种没有威胁的人物,他懒怠关注。 也正因如此,他一直认为能不能得到回应对自己而言并无差别,感情的事情处理起来和其他事情也没有什么不同:喜欢就靠近,不喜欢就远离;爱就去保护,不爱就放手……左右都是自己与自己左右互搏。 但是此刻,面对着这个突然到来的回复,他却无法像之前那样保持冷静的理智。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的、热烈到茫然的空白。 “我——”郁烈在激荡的心绪中勉强开口,他很想说些什么,也的确有很多话在他心中鼓噪。但当他想开口的时候,那些话语就像是最狡黠的鱼儿一样,滑不溜手地从他手边游走了。于是一瞬之后,他爽快地决定不再为难自己,放弃了用语言表述心情的想法,臣服于内心最本能的冲动,“蹭”地一下站起来,把椅子踢到一边,手在桌边一撑,轻轻巧巧翻到对面,一把将对面的人抱住。 “你现在可是一点都不像那个沉稳冷静的天机令主了。”润玉微微偏头去看抱住自己的人,语气里不能说没有一点调侃,“真的就这么高兴?” 郁烈回给他一个更大的笑容。 “我真的很高兴。”他很认真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己都不曾预料到——可是,我是真的很高兴。” 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桃花眼一眨未眨,满盛着温软,漫溢着欣悦。无人能否认那话语中的诚挚,也无人能知晓听者心中的触动。 在这六界里,很少有人会如此理直气壮地随心所欲,绝少有人能随心所欲而不逾矩,更没有人如眼前这人一般,具有一种不受拘束的、野蛮生长的生命力。他的恨与憎恶不加修饰,爱与欢悦也同样直白而浓烈。这份质朴与直白于六界而言特立独行,却于无声处安慰着一个漂泊不定的灵魂。 安静待在水底的鱼儿摆摆尾鳍。 它被人用一双手轻轻捧起,放进了专为它开辟的万顷波涛与海浪。 ※※※ 竹山上的宅院再次迎来了它的主人。 几百年里,外面的城镇历经数场战乱,名字早已换过几轮。在不停更迭的朝代间繁荣又衰败,衰败复又兴盛,唯有城池西侧的竹山,好似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竹林依旧茂密苍翠,溪水依旧涓涓潺潺,被竹林掩映的古宅也依旧如同千百年前那样静静伫立。人们似乎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里,放任它成为一个遗世独立的角落。 “我们有多久没有来过了?”郁烈被推门时扬起的灰尘呛了一下:忘记给屋子防尘的确是一个很大的疏漏。 “上一次来,东边的城池还是梁国平江城,如今已是高唐抚州城,便知此间过了多少世易时移。” 郁烈:——是吗?城池的名字换了吗? 好吧,实话实说,他上次来的时候没注意,这次依然没注意。 不过时间确实是过去很久了。郁烈想起方才见过的玉带般的长河,道:“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这山周围只有一个小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条河。” 说起这条河,润玉还有些印象,“月前太凌水君上书,言蒙山倾塌、沧水改道一事,眼下这条河,应该就是改道后沧水的支流。” 既然话语间说起竹山脚下的新生河流,两个人也起了兴致前去一观。左右他们来凡间也只是四处游赏,并没有什么特定目标,所以两人说走就走,在大冬天里跑去河上泛舟。 这条新生的河名叫亭伊,说是新生,但看河流两岸古树民居的形态,这里少说也有了几十年的历史。 虽然是冬日,河上却并没有坚冰,只有岸边一些静止的小水洼里覆着一些薄薄的冰棱。 傍晚天寒,河上没有行舟,一阵风过,隐约送来两岸已经干枯的苇草相互摩擦发出的“簌簌”声。余晖偏染,彩云半卷,波纹细细,更兼夕阳撒上半掬金光。 在这极有韵味的清寂中,一只小舟慢慢随水漂流,船头对坐两人,桌上的小茶炉冒着袅袅热气,氤氲开一片茶香。 “忘川上有摇桨的老船夫,凡间渡头也不缺摆渡人,这么一看,天河上合该也单设一个职务,”郁烈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过河仙君’。” “若你有意,”润玉也一本正经地点头,“我一定保举你顶上这个差使。” “不不不,”郁烈认定自己力有不逮,顺便诚心举荐,“我觉得这个差使可以留给你那叔叔,反正他最爱拉纤。” 说起月下仙人…… “叔父最近忙得很,连姻缘府都不怎么顾了。” 虽说姻缘府本身也没什么重要活计,但平日月下仙人热衷于神出鬼没派送红线,还是能时常在天宫各处见到他的。只是最近一段时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什么送红线的心情。 郁烈喝了口茶,说:“看来他的头发颜色已经恢复了。” 语气里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关于月下仙人前段时期不明缘由的“深居简出”,天界众人各有各的猜测,但真相只有那天亲眼目睹“事故”的天帝陛下和上元仙子知道。此时润玉听到郁烈的语气,哪里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轻轻摇头,“果然是你做的。” “天下这么大,不喜欢他的人何其多,为何偏偏是我做的?” “换做别人,岂会有你这般促狭。” 郁烈:“……” 好吧。虽说是借了钟小艾这把“刀”,但也的确是自己出的主意。 他坦然接下这口锅,并丝毫不觉得惭愧。若是被月下仙人知道定要跳脚,可惜他此刻并不在,错失了获得真相的好机会。 就在两人说话间,残阳渐渐隐没。空中积起浓云,不一会儿,零星的雪白自天而落。 郁烈伸手一接,一片雪落在他的掌心。 “下雪了。” 润玉侧头去看江面,“冬至已过,原也到了凡间频繁落雪的时节。上一次在凡间观雪,还是我年少的时候。” 郁烈不太记得自己上一次看雪是什么时候:冥界似是有雪的,也似是没有,而万劫谷——至少他所在的那片地方——是不下雪的。他又想了想来天界的这些时日,“天界似乎并不下雪。” “倒也不尽然。”润玉喝完茶,将茶杯放回小桌上,“不过九重云阙上确实终年无雪。想要在天界看雪,只能去偏北一些的仙洲。风族聚居的阊阖素有‘雪洲’之称,一年里,约莫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雪。” 郁烈起了兴趣,刚要细问,却远远望见另一艘小船逆流划了过来。船头覆着青幕,挂着两盏梅花灯,其上隐约传来女子笑语。 两艘小船都走得不快,将将交错之时,那青幕小船的帘幕掀了一下,有个人影从后面晃了过去。不多时,便有一个青衣婢女走上船头,道:“那边两位公子可方便通报名姓?” 润玉依稀觉得方才帘幕后那人有些眼熟,未及细思,郁烈已经先想了起来,一指不远处城池的轮廓,笑道:“的确是个故人了。”润玉此时记起中元节的那个橘子,亦是一笑,“也是世间因果玄妙。” 两人谈了两句,郁烈便对着青幕小船道:“还是请主人家前来一会吧。” 那青衣婢女得了回复,退入船舱内,里面传来模糊人声,似是仆婢在劝阻。不过两艘小船都停住了,不再前行。又过了一会儿,帘幕重又掀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拥着火狐大氅走上船头。 这时两船靠得极近,相距不过一臂。姑娘在她的船头坐下,身后仆婢要给她挡风,被她遣回了舱中。于是茫茫江面上,三人分坐两舟,郁烈道:“姑娘怎么称呼?” 那姑娘落落大方道:“我姓朱名棠,在家中排十九,家人都叫我十九娘。” 虽然换了名姓,但容貌并未大改,眼前的朱棠,正是百年前扔橘子的那个小姑娘。 润玉便问:“落雪天寒,如何在这个时候乘舟出行?” 朱棠道:“我自小便喜欢游山观水,见今天有夜雪,特意泛舟来赏。”她看了看两人,抿唇一笑,“不知怎的,见了两位公子,依稀有几分眼熟,这才遣婢女相询,还望没有打扰二位游兴。”俨然是把他们当成了和自己一样喜欢游赏自然的同道中人。 润玉并未辩驳,拿了一杯茶与她。朱棠接过,不解其意,郁烈笑言:“算是当年那个橘子的回礼。” 小半刻后,两只小船分开。一者继续顺流而下,一者继续逆流而上,彼此之间很快杳不可见。 “凡人遇仙后会记得吗?”郁烈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多半会当做一梦吧。”润玉道,“不过究竟是梦还是真,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郁烈拒绝思考这么高深的哲学问题,“管它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我现在比较关心你当初埋的酒。” “茶未饮尽便思饮酒,这应该算是得陇望蜀?” “是啊,”郁烈大方承认,“我可一向是一个贪心不足的人……” 夜雪已停,积云散去,皎洁的月光轻柔洒落。 小舟上,两个人影靠近复又交叠,将带着笑意的低语揉进波光与夜风。 ※※※ 抚州太守朱懋有幼女名棠,序十九,故称十九娘。年幼聪慧,喜诗书,曾代兄作《秋赋》,塾师喜曰:“心窍通矣,此子可成。”又喜游侠事,太守重金延师教骑射,十矢可中其八。 十九娘常居抚州西,其庄背陆海,枕亭伊。方冬,日暮雪落,心甚喜之,遂与仆婢泛舟游。俄而,见一小舟循岸而来,中有两人相对而坐,一者衣白,一者衣玄。莫知其谁,使婢从而问之。玄衣人与对坐笑语:“此故人耳。”邀十九娘相见语。及相见,白衣人请十九娘饮茶,言昔日赠橘事。其茶清冽有异香,似冷还温,不似凡品。饮而神游,俄顷闻仆婢声,方觉一梦。回思前事,皆历历在目,乃与婢言:“其梦耶?其仙人耶?始知轮回事矣。” ——《逸史集·天卷·章十一》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竹山居 泛舟回来之后,埋在竹林里的酒还是没有逃脱被挖出来的命运。 郁烈拿着铲子刨土,一边刨一边说:“说起来,有个问题我很久之前就想问。” 润玉站在一从竹子旁边看他刨土,闻言道:“什么?” “弹琴、下棋、诗赋、书画、制茶、酿酒……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这个问题听起来似曾相识。润玉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感觉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 本来只是一句打趣的话,没曾想郁烈真的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嗯。”他说着,将挖出的两坛酒提在手里,将铲子放在一边,站起身来,十分自然地感慨,“文能治国,武可□□。我应当是积了很多福气,才能遇到这样的大宝贝。” 润玉:“……” 算了,他现在已经对类似的感慨习以为常——反正在郁烈眼里,他从上到下哪个地方都好,无论做什么都对。 旁人都说,爱情使人盲目。放在郁烈身上,是爱情使人浮石沉木颠倒黑白。 “世间有那么多事,我也只是对其中一小部分有所涉猎罢了。仙人寿元漫长,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郁烈笑道:“那你知道我在万劫谷学会了什么吗?” 润玉看了看酒坛,意态轻松地随口一猜:“喝酒?” “——和打架。” 郁烈补了一句,两个人不约而同笑出声,慢慢顺着竹林间的碎石小径往回走。 等他们回到水榭,空中又有零星的雪粒落下。不过月亮倒是未曾被云彩掩住,依然皎皎团团地挂在天上。 虽说是喝酒,但郁烈还记得润玉的酒量,看他喝了三杯后就不让他继续喝了——这酒埋的时间太长,入口更浑厚,后劲也大。 “小酌怡情,大饮伤身。”他这么说着,伸手把杯子抢走,“剩下半杯我替你喝。” 润玉慢了半拍,才抬眼去看被抢走的杯子。 郁烈:“……” 唔,三杯还是多了。眼前这人八成已经有点醉了。 这么想着,他借着明珠的清辉仔细一瞧,果然,润玉面上染着淡淡一层薄红,眼睛周围泛上了桃花般的红晕。 世间有些美景,无法用语言形容。郁烈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轻声感叹:“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 润玉:“……” 他确实有了一点醉意,但是——“我还没醉到眼花耳鸣的程度。” 郁烈狡辩:“我是在说墙角那株梅花。” 墙角,尚未开花的腊梅光秃秃地挺立在夜风中。 “不谓村园见此花,娇红数朵眩晴霞。可怜国色天香种,竟落田夫野老家。”润玉慢悠悠地说。说完又补了一句,“——我是在说旁边的牡丹。” 腊梅旁边,牡丹挑着干枯的枝叉。 被戏称为牡丹的郁烈:“……” 他闭上嘴,果断放弃在言语争锋上获得胜利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过润玉也真的没有再喝,只和郁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看着对方像像喝水一样把第二坛酒喝光。 这酒的后劲绵长,他坐了这一会儿,已经感觉有些神思发飘。反观郁烈,眸光清亮,丁点看不出醉意。 “你可有真正喝醉过?”他心里这么想着,也就顺嘴问了出来。 郁烈仔细想了想,“……应当有过……不过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若要他喝醉,这样的酒至少要来上几十坛。 他没把这话说出来,而是道:“而且今天我可不能喝醉,否则明早谁来做饭?” 润玉:“……” 他应该是醉得太厉害了,竟然听到郁烈说他要做饭。 “你……”他几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罢了,你高兴就好。” 郁烈:“……” 按理说,醉酒之后会睡得比较沉,但许是因着入睡之前郁烈的那句“豪言壮语”,润玉在半睡半醒间做了个梦。 这次没有再梦见旧事,而是梦见某位信誓旦旦说要亲手做饭的人—— 亲手炸了厨房。 他从梦中醒来,只觉得那阵爆炸的余韵还在耳边萦绕不去,一时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一个噩梦。 巧的是,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也觉得自己做梦还没醒,那就是接到老板早饭邀请的钟艾。 清早,她还在天河边的高台上练习吐纳,就接到郁烈的传讯符,言简意赅地让她去凡间吃早饭。先后排除了天帝生日、老板生日、自己生日、最近有高兴的事等等可能性之后,钟艾只能将其归于迟到了很久后终于到来的员工福利,内心不由十分感动。 这份感动终结于她走进厨房掀开锅盖的那一刻。 “这是什么?……?” 她看着锅里面的东西,喃喃地发出了直击灵魂的疑问。 郁烈正从旁边另一口锅里盛粥,闻言云淡风轻地说:“只是熬得浓了一点的粥罢了,不要大惊小怪。” 钟艾:“……” 虽说的确没什么焦糊味,反而有很浓的米香…… 但粥好歹是流体啊,眼前这玩意儿整锅扣出来能当切糕卖了吧?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插筷不倒粥”的升级版“针戳不进粥”?老板究竟是怎么在保证它不糊的情况下把它熬成一块切糕的? “我……” “没事的,这粥我尝过了,除了太浓之外没有什么大问题。”郁烈拍拍她的肩,以身说法以作安慰,“好了,我要陪润玉吃早饭,你自己在这里慢慢吃。” 钟艾:“……” 她还能说什么呢qaq。 她搬了小板凳坐到一边垂头丧气地啃粥,眼睁睁看着郁烈端着托盘走掉,突然感受到一种形单影只的凄凉。 召唤钟艾解决了失败品,郁烈端着完美的成品去了卧房旁边的花厅。 只是在吃早饭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之前那事解决了吗?” 润玉没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句:“什么事?” “就是凡间那一家子的事。” 润玉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旭凤和锦觅的事。 “旭凤没事,锦觅没事,荼姚也没事。”他很简单地说了这件事的结果。 这回轮到郁烈回思良久,才想起“荼姚”是那个废天后的名字。不过既然这样…… “让我猜猜,救锦觅的应该是花界那一撮人吧?” “你为什么不猜是旭凤?” “直觉。”郁烈说完之后,摸着下巴仔细思忖这直觉的来由,“嗯……锦觅还有花界的支持,他亲娘却只有他一个,在尤有退路的情况下,他不会为了爱人抛舍亲人……世人总想两全其美嘛。” “人之常情。在这件事上,谁也不能说旭凤做错了什么。但终归——” 润玉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说,郁烈接过话头,道:“终归会心存芥蒂。”补充完这一句,他还不忘验证一下之前猜测的真伪,“所以刚刚我猜对了?” “大体对了。只有一点,”润玉想到之前邝露对他说的事情,“救锦觅的是长芳主和彦佑。” “哦。”郁烈点点头,又小声嘀咕一句,“失策了,果然之前不应该给他留下那么多条退路。” 听这语气,大有“让我们再来一次”的意思,虽然知道这多半是玩笑之语,但润玉还是劝阻了一句:“你就别盯着他们不放了。” “怎么,”郁烈从这句话间品出点别的意味,颇感兴趣地挑眉,“他们那边开始鸡飞狗跳了?” “……锦觅与荼姚不和,旭凤也是因此焦头烂额。前些时日,他将居住的山中小屋留给荼姚,和锦觅搬去花界附近居住了。” 郁烈长长地“喔”了一声,“行吧。反正以后大约也见不着了。”懒得花费精力再去给他们找麻烦。 虽然润玉三言两语将事情解释得清楚明白,但事实远比他讲述的更加“热闹”。 锦觅与荼姚之间横亘数条人命,更是有她的至亲或直接或间接陨落于对方之手。先前以为荼姚已经身死,旧事倒也勉强压下,如今对方活生生杵在那里,被压下的旧事重新翻起,矛盾根本无法调和。 也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她们如今都算是转世重修,实力差距不再像之前那般大,两厢厮打起来,倒没什么性命危险。旭凤劝了这个劝不了那个,护了这个又护不住那个,请人调停亦是无用:彦佑和花界摆明站在锦觅这边,月下仙人倒是有心,但也“双拳”难敌“四手”,完全应付不了这一团乱麻的局面。 最终,忍无可忍的锦觅与旭凤大吵一架,收拾行囊回了花界。旭凤随后追去,不知两人谈了什么,只知道最后他们在花界附近的一处山谷中建了居所,从此在那里定居下来。 凡间,山中木屋。 旭凤一个人来到此处。锦觅绝不愿与荼姚相见,思及先前陨落的风神水神,他亦心中抱愧,故此不在她面前提起母亲的名字,只每月来此处看望。 木屋的门没有关。他提脚走进屋中,荼姚正在桌边忙碌,见他来了,忙将他拉住细细打量,又把他拉到桌边坐下,“这些时日不见,怎么又瘦了许多。” 旭凤心中微暖,道:“哪里瘦了,只是母亲总是觉得我瘦。” 荼姚道:“还不是担心你过得不好。来,吃饭吧,我特意去学了你爱吃的菜。” 旭凤依言端碗,挨个尝了桌上的菜,最后在一盘茭白上停了一停——这盘糊得最厉害。 “好吃吗?我第一次做,有些拿捏不准火候——” “挺好的。”旭凤一边说,一边把那盘满是糊味的茭白挪到自己面前,装出“我最喜欢吃这道菜”的样子。 荼姚倒也没有生疑,母子两人对坐吃饭。 沉默地吃了一会儿,荼姚道:“你最近可回过天界?” 旭凤手中的筷子一顿。 “没有。我和——我们在凡间很好,没必要再回天界。”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并不犹疑,可见的确是发自真心。可也正因如此,荼姚心中一窒。 “而今他已然坐拥四海,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在凡间隐没无闻?” 旭凤轻轻摇头,口中的焦糊味更重,一时让他的心底都隐隐泛苦。 “功名利禄,过眼云烟。我现在只希望与身边的人长久相伴。” 荼姚心中愈发窒闷:“你就忍心抛下鸟族不理吗?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的母族!” 旭凤知道她的意思,只是…… “兄长并非赶尽杀绝之人。我无意、亦无力坐上那个位子,强求又有何用处。” “你——” 旭凤却不等她说完,起身行了一礼,道:“母亲,先前经历诸多事情,而今终于尘埃落定,现在,我只想与锦觅相守终生,不想再过问世俗之事,还望母亲理解。今日见母亲无事,我就放心了,过几天再来看您。”说完,不等荼姚再说什么,就转身匆匆而去。 方走出篱笆门,身后木屋中一声巨响,像是桌子被人踹倒、杯盘落地摔碎的声音。 旭凤脚步未停,却难以自控地长长叹息一声,只觉步履沉重,心神疲惫。 ——在他知道母亲还能复活时,内心惊喜,却未曾想过,复活之后的母亲要如何面对已然天翻地覆的一切。 花界,花神冢。 一身素白衣裙的女子跪坐冢前,合目而祷。 “昙花,昙花!”另一个穿着水蓝衣裙的芳主疾步朝这里走来,“长芳主要去看锦觅,我们也一同去吧?” 昙花芳主只摇了摇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你们去吧,我想再多在这里待一会儿。” “……好吧。”对方也未曾勉强,“那我们就先去了。” “嗯,去吧。”昙花芳主说,语气里带着温软的笑。 来人很快又走了。 昙花芳主一直没有转身,于是来的人并没有看到,自始至终,她的脸上根本就没有半分笑意。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棠樾 郁烈原本以为,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会再听到关于“凡间一家人”的消息。毕竟那两位空有身份,却少野心,更无手段,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恩爱缠绵凡间种田。他虽然不太能理解这种选择,也不太能感同身受那种死去活来的“深情”,但好歹遵守了自己之前的承诺,没有再试图去给他们找点麻烦。他不去,对方也不会过来,所以不出意外,应该是从此不会再见。 但意外偏偏就来了。 这日天光未明,郁烈从睡梦中转醒,下意识地伸手一捞,结果没捞到人。睁眼一看,润玉已经披了外衣,正站在桌边看手里的一张信笺。他以为是什么紧急公务,所以没太在意,懒洋洋地起身下床,从后面抱住他家勤政爱民的好陛下,“怎么这么早就起了?什么事这么急?”他一边这么说,一边又顺手比量了一下爱人的腰,不无挫败地发现距离“把自家的龙养胖”这个目标依然遥遥无期。 “不是公事。”润玉习以为常地忽视了郁烈不定时发作的粘人属性,将手中的信笺往后平展,方便对方看到上面的文字。“旭凤和锦觅的孩子刚刚出生。” “哦……”郁烈兴致缺缺。不过转念一想,“你要去看看吗?” 润玉收了信笺,“总该去看看。” 郁烈道:“那我就不去了。”免得庆祝宴会变成斗殴现场。 “好。”润玉也没有异议。两人如此商议妥当,随即一人去了凡间,一人照旧去两仪殿“上班”。 只是,郁烈刚刚走进殿中,在椅子上坐定,一道流光就自外而来,化作一张字条落在他的手里。 他看了看字条,眉头微蹙。思索片刻后,起身离开殿阁,亦往下界而去。 花界附近,灵犀谷。 山谷中的小木屋一片热闹。穿着各色衣裙的芳主屋里屋外穿梭来去,长芳主、月下仙人、彦佑三人坐在院中,带着笑意彼此交谈。不一会儿,锦觅抱着孩子走出来,三人不约而同起身围上去,伸手去逗弄那个小小的婴孩。小孩儿也不怕生,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嘿,”丹朱笑道,“这眼睛长得可真像娘,性子倒是随了爹。” 彦佑道:“那可不一定,长大了再看,说不定像锦觅多些。” 锦觅温柔一笑,“不论像谁多些,总归是我和旭凤的孩儿。”她这句话刚说完,那边旭凤也从屋子里走出来,手上拿了件披风要给锦觅披上。 锦觅心中暖意融融,刚想说什么,目光却落在旭凤那一绺变作灰白的发丝上,刹时觉得心头一闷,原本想说的话早忘到了九霄云外,脸上的笑容也落了下来。 别去想那些已经过去的事,她对自己说。终归他与自己在一处。 但虽然如此自劝,她仍然感到一阵克制不住的心绪烦乱,她甚至找不到这烦乱的根由,只得匆匆将孩子往旭凤手里一放,低声道:“我先去收拾一下。”便迈步回了屋子。 旭凤并不知道锦觅的心思,只以为她想起什么急事。手里骤然增加的重量让他手忙脚乱,而他僵硬的怀抱也让小婴儿十分不舒服,下一瞬便大声号啕起来。 原本就围在旁边的三人赶紧凑上去帮忙,但除了长芳主起到了一点正面作用之外,剩下两位纯属越帮越忙,婴儿的号啕愈发响亮,让这几位长辈愈发焦头烂额。 润玉到的时候,正好赶上这场“鸡飞狗跳”的尾声。婴儿被装进摇篮里,长芳主坐在旁边轻轻摇晃,总算是让他止住了号啕,转作低声的抽噎。月下仙人与彦佑坐在一旁,都是一脸的心有余悸。 “兄长。”旭凤第一个发现了天帝的到来。只是对方站在篱笆外,并没有进来的意思,他便也走出去,道:“怎么不进来?” “只是顺路来看看,便不进去了。” “哦。”旭凤应了一声,然后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虽然两人如今的关系缓和许多,可终归许久不见,更分隔两界,一时半会儿,他竟想不出什么话题来谈。最终还是润玉出言打破沉默,“孩子可起了名字?” “啊,嗯,”旭凤点点头,眼里带了点笑,“起了,叫棠樾。” “甘棠之棠,吴越之越?” “不是,是木字边的樾。” 润玉了然,“好名字。”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枚平安锁递过去,“算作我给孩子的礼物。” 旭凤接过平安锁,又道:“兄长不进来看看吗?” 润玉微一摇头,目光温和,“日后总有机会。今天你们正忙,我就不进去添乱了。”说完,他没有多留,转身往谷外行去。 旭凤站在门口,看着那一道白衣人影渐去渐远,不知为何心生怅惘,叹了一声后才往回走。 院中,月下仙人久等他不至,正扭头四处寻找,见他回来,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旭凤便拿出那枚平安锁,“兄长刚刚来过。” 彦佑闻言看了一眼,没说话。长芳主因着先前一些恩怨也不曾开口,唯有月下仙人活了这么大岁数,是见过一些好东西的。一见这平安锁,便啧啧叹道:“这可是上品云洲暖玉,雕工也好,老夫竟都不知道我那大侄子手里还有这等宝贝。” 他晃晃头,又语带揶揄地玩笑:“罢了,左右我看他无心成家,以后,多半还得靠我们棠樾给他养老——”说着,他伸手刮了一下婴儿的小鼻头,“你说是不是啊?” 是不是暂且不论,但小婴儿棠樾显然不喜欢被人刮鼻子,立时嚎啕大哭。 旭凤:“……” 长芳主:“……” 彦佑:“……” 路过的芳主:“……月下仙人,您可别添乱啦!” 润玉并不知道他走之后再次发生的鸡飞狗跳。他一路出了山谷,本想回天界,却突然察觉到一个熟悉的气息正在附近。 他转头看去,一个身着鸦色衣衫的人正负手站在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栾树下,微仰着头,似乎在看树梢变成红色的叶片。 “你怎么过来了?” 郁烈几步走过来,微微一笑,不答反问:“见过你那侄子了?叫什么名?” “棠樾。甘棠的棠,林樾的樾。” “棠樾?棠树的树荫?”郁烈不解,“这是个什么名?” 润玉失笑,摇头道:“古有《甘棠》之诗,实为美召伯。所谓棠阴棠樾,皆是崇召公之风。” “召伯作相,分陕而治。人惠其德,甘棠是思。”郁烈虽然不怎么精研诗书,但各类典籍也是大多看过。“这名字起得倒是志向远大。他是想做贤臣,还是想做贤王?” 倒并不是他有意作此诛心之论,实在是这名字本身不甚妥当。但凡换个心胸狭窄些的君主,听闻自己兄弟给儿子起名“愿效仿召公”,没有一个会不心生芥蒂。 润玉却只笑了笑,并不在这一点上多做理论。 “不说这个。你还没有说为什么要来这儿。” “我嘛,”见他不欲在这一点上深究,郁烈也就抛开不提,转而笑道,“我来看戏。” 与此同时,谷中小屋。 长芳主突然觉得胸口一窒,还未及思索缘由,窒闷便转为刺痛,她咳嗽几声,突然毫无征兆地吐出一口血来。 院中所有人都被这变故吓住,刚刚围拢上前,长芳主已经意识昏沉地从座上跌落。下一瞬,又是几声沉闷的“扑通”——来到此地的其他芳主,竟也一同晕厥在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谷外,润玉看了看郁烈递过来的字条,语气里微有惊讶。 “你刚走不久,我就收到了这个消息。”郁烈看着花界的方向,“不得不说,她的确挑了一个好日子。”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团金芒腾空而起,隆隆的法术爆裂声紧随其后,如同一阵沉闷的雷声,决然而汹汹地滚地而来。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夺权 小半刻后,自天边划过几道流光。流光落在山谷外,化作三个女子。为首一人身着雪青色纱衣,甫一落地,便带着身后两人往山谷中走。只是她刚迈出一步,就看见谷外栾树下站着的两人。 女子脚步一顿,蹙眉望来。 “要插手吗?”郁烈问。 润玉道:“虽不知前因后果——但也只是她们的内部事务。” 言下之意,便是不准备插手干预。 郁烈十分同意:他最近逐渐领悟到了单纯看戏的快乐。 于是两个人都没有动作,那女子与他们对视几眼,似乎也意识到他们的决定,蹙起的眉心放缓,微不可查地朝他们点了一下头后,头也不回地带着另外两人走了。 润玉和郁烈既未追赶,也未多做停留,很快以遁光回返天界。 只是,在回到璇玑宫后,郁烈突然问:“你想要一个孩子吗?” 这句话问得极其突兀、没头没尾,润玉险以为自己听错,下意识地反问道:“……是你能生还是我能生?” 郁烈想了想,十分认真地开口:“如果你想要,总会有办法。”远的不说,许宝珠研究死生之术这么些年,总会有点异于寻常的收获,大不了他再往万劫谷跑一趟就是了。 润玉:“……” 他突然醒悟自己的思路从一开始就被郁烈带跑偏了。眼下问题的关键不是他想不想要一个孩子,而是—— “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但郁烈并没有觉得自己问得突兀,正相反,他觉得自己问得还算顺理成章。 “现在你兄弟都有孩子了,你还没有。若无子嗣,待你离开此界,天帝之位又要交与谁?总不能交给你那侄子吧?” 润玉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并不觉得这算什么问题。“若他长成后,能担此重任,交与他亦无不可。” “……”郁烈一脸不赞同,“说句实话,交给他还不如交给邝露。” ——他果然没有自家爱人那样的胸怀,比起“爱屋及乌”,他更喜欢“厌屋及乌”。 润玉看他一眼,笑着摇摇头,“罢了,如今谈这个也为时过早。”破界飞升,说着容易,真正要做到,谁知是哪年哪月?“而且我觉得,你不像是那种会喜欢小孩子的人。” 郁烈回思半晌,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他想了想该怎么表述,“只是幼崽柔软又易碎,很是麻烦。”不管是在冥界还是在万劫谷,他见过太多夭折的婴儿与死去的孩童,没有自保能力的幼崽是无法在弱肉强食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不过这应该也不能算不喜欢。”他最后总结道。 “只是不太习惯?”润玉替他想出了另一种表述,但语气里不能说没有揶揄。 虽然“不太习惯”这个形容有点怪怪的,但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郁烈皱着眉毛想了又想,还是点了点头。 润玉难得见他如此“举棋不定”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郁烈眼带疑惑地看过来,他才说:“仙人总有传承,不少你我二人。” 他对子嗣确实没有什么执念,再者说来,“你我早晚都要离开此界,便是有子嗣,恐怕也少有教养陪伴。何况若是子孙不肖,又待如何?六界之事,关系重大,理应能者居先,岂能全然依靠子嗣传承。” 虽然这种说法背离人们的寻常认知,但郁烈本身也不是多么循规蹈矩之人。他觉得此这话有理,也就不再说什么。这件事就此翻篇,两人都没有再提起。而花界变乱的余波,终于在几日后震荡到了天界。 “你可听闻前几日花界出了大事?” “听说是花界发生内乱?” “不若说是‘夺权’更为妥当。” “以昙花芳主为首的五位芳主,联合花界中半数精灵,趁其他芳主外出之际,生生打了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 “那现在花界情况如何?” “听闻长芳主一派与一部分花界精灵被封在水镜中。如今水镜已然封闭,只进不出。花界大权已经全数落入昙花芳主手里。” “却不知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缘由……” “比起这个,我倒是更想知道花界日后会如何选择。” “许是会归附天界?而今其他四界已经平定,花界再想生事,也是有心无力。” “昨日朝会,陛下似乎并未对此有所决议、” “陛下行事,非你我所能揣测……” “道理是如此,但终归是好奇……” 诸如此般的对话在天界各处时有发生,钟艾在小阁子里也吃了一嘴的瓜,一整天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倒不是她幸灾乐祸,而是—— 而是…… …… 好吧她就是幸灾乐祸。 这样是不是不太道德?她幸灾乐祸完,不禁在心中深刻反思自己。 一秒后,她愉快地接受了自己是一个小坏蛋的事实,高高兴兴地回自己住的偏殿去了。 毕竟,花界不值得。 至于听到的那些“天界是否会出手收复花界”之类的揣测,她根本没往心里去。她可是掌握了原版剧情的人,在原本的故事里花界都没能掀起什么浪花,更别提在如今五界一统的情况下了。 不过虽然她没有疑问,邝露对此却颇为不解。在和太巳仙人下棋的时候,顺口便问了出来。 “穷寇勿追。”太巳仙人捋了捋胡子,“不值得再为其大动干戈,反而给六界留下一个刻薄寡恩的印象。” 邝露想了一会儿,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但其实她的心里还有几分犹豫:许是直觉,或是别的什么,她总觉得并不单单是出于这个原因…… 陛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她一边心不在焉地落子,一边出神。两仪殿的那位会知道答案吗? ——应该会吧? 然而这次是邝露想岔了:事实真相是,郁烈也不知道答案。 但他素来不会为难自己,想不明白之后就干脆放弃了思考。 “如今有许多仙人在私下议论,天界会不会借机收回花界。”这日在凡间巡查洛水水患时,郁烈又想起这回事,直白发问,“你怎么打算?” 润玉道:“还不是时机。” 这个“时机”就十分耐人寻味,郁烈正想问要等什么时机,天边却突然划过一道流光,下一瞬,一个雪青色衣裙的女子出现在二人身前。 “昙花芳主?”郁烈没想到这几日风波的中心人物会突然出现,不由有些疑惑。 昙花芳主却没对他的疑问做出任何反应,只向润玉行了一礼,道:“昙花冒昧来访,是有件事想和陛下商谈。” 润玉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并不见多少意外。 而郁烈一听“商谈”这个词就头大,好在对方指明要找天帝,他乐得清闲,趁两人谈话之时溜走,到洛水中找到了造成附近水患的恶蛟,痛痛快快地把对方揍了一顿。 等他提溜着被缩小成小蛇模样的恶蛟回来,昙花芳主已经不见了。 “她和你说什么了?”郁烈随手把黑蛟打了个结丢进储物袋,问。 润玉素来不对他隐瞒,“她想要送一部分花界精灵至天界就学。” “你答应了?” “嗯。” 郁烈思索片刻,“所以,她这是在给花界留后路?不对,送花界下一代到天界就学,日后她们势必会偏向天界——既然她有这份心,为什么不干脆带领花界归附,非要弄得这么麻烦?” 润玉摇头道:“她夺权,并不意味着她全然反对长芳主,也不意味着她放下了过去。她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花界罢了。” 换言之,昙花芳主并没有忘记先花神之仇,花界不可能经由她的手归附天界。但她明白大势所趋,所以她并不阻挠、甚至出手推动下一代向天界靠拢,而这恐怕也是她与长芳主一派最大的分歧所在。 想到这里,郁烈突然明白了润玉之前所说的“时机”究竟指什么。 是大势、亦是大劫;是这一代芳主的陨落,是上一代与下一代的交替。 “长江后浪推前浪……等一个和平收复的时机?” 润玉轻叹一声,“终是父帝有愧于花界。” 这便是肯定的意思了。 “但这里面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郁烈说,“谁知道前浪什么时候才会消泯?许是八百年年,又许是一千年。” 润玉却说:“不会太久。” “因果接踵,天道轮回……昙花芳主大概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才会作此决绝之举。”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异象 郁烈抚了抚袖口,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既惊且叹。他已经感慨过很多次爱人的聪明,但下一次又会觉得自己感慨得还是不够。 天下无人知晓花界的大劫何时到来,但这些人中,不包括他。 也正是因为他知道,才惊叹于润玉的心思无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仍能做出如此准确的判断,依靠的不是运气或臆断,而是对世事人情的了然于心。 “的确不会太久,”片刻之后,他将这份赞叹细细熨平,小心收进心底,口中道,“大约只在二三百年之间。” 这时两人正顺着河堤行走。听闻此言,润玉顿住脚步,语气中带了点疑惑,“你为何如此笃定?” 郁烈随口道:“我修的是生死大道,总归更敏锐一分。” “不对,”润玉并不受这个答案的敷衍。在上清天,他也见过几位修炼生死大道的修士,却无一人有如此能力,“就算是生死大道修士,也不可能如此精准地断人生死。” 郁烈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好像的确不同于一般的生死大道修士——不得不说天界的生活□□逸了,心魔很久没有出现,导致他都快要忘了这回事。 “这个嘛,”既然话说到这里,郁烈也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他理顺了一下这件事的前后因果,道,“你曾经说,我的体质特殊。”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长而有力的指节上,慢慢浮现出黑白流转的光芒,上古云篆在其间一闪而没,带着浓郁的道种气息。 润玉神情一凝,缓缓道:“生死簿。” “不错。”郁烈就手一挥,或黑或红的字迹在他手下出现复又消隐,“……生死簿就是我,我就是生死簿。” 当年,他抱着必死之心跳崖时,并不曾预料到之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 他的身体在断舍崖下的风暴中湮灭,原本的水系灵根一并毁去,体内蕴养的红莲业火亦被风暴剥离,然而他的神魂却与生死簿融合在了一起,并在风暴中破碎的规则作用下,借生死簿形成了新的身躯。 “所以确切来讲,我现在能用五行术法,但也不能算是五行修士。”郁烈摸了摸下巴,十分认真地说,“我应该算是——一个书精?” 最后一句话把原本有几分凝重的气氛毁得一干二净。润玉明智地放弃了出言安慰的想法,换了个话题,“所以现在那团红莲业火……” “嗯,就是我之前蕴养的那团。”郁烈开玩笑道,“中看不中用,还不如——”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打断他的是一道急速飞来的遁光。 遁光落地,显露出来的人影竟是邝露。 不过此刻的她全然没有了往日稳重的姿态,落地时甚至还踉跄了一步,紧接着便提起裙子往这边跑过来,“陛下,令主,出事了!” 时间回溯到一刻钟之前。 阿丽从影界回来的时候,郁烈已经下界去了,两个人刚好错过。不过因为原本也没什么大事,阿丽自己去两仪殿交了差事,便溜溜达达回了璇玑宫。一路上碰到几位仙子,得到爱的抱抱三个,果子一把和糖葫芦一串。 ——天界确实是很少见到小孩子,所以即便知道阿丽是两仪殿的人,还是有不少仙子被她漂亮可爱的外表所迷惑,忍不住伸手逗弄一二。 ——而阿丽对此欣然接受并乐在其中:她逐渐发觉了成为一个戏精的乐趣。 “阿丽?”钟艾正好遛魇兽回来,刚一进庭院,就看见坐在石桌旁晃着腿嗦果子的幼年大佬。 “嗯哼。”阿丽应了一声。 钟艾走过去坐到对面,有点好奇地问:“你之前去影界了吗?那边怎么样?” 阿丽分了她一个果子,十分简洁地说:“不错。” 钟艾:“……” ——来了,这种熟悉的话题终结者气息! 她一时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只好专注于啃果子。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吃果,魇兽左右看看,最后悠闲地趴在了桌子下面。 阿丽嗦完果子,将果皮收集到一起用法术销毁,掏出小手帕擦了擦手,问道:“城主下界去了?” 钟艾道:“应该是吧?” “他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倒是没有。” 阿丽点点头,“好吧,那我先回偏殿了。” “哦。”钟艾一边应声一边埋头找手帕,这果子汁水太多,溅了她一手。 她刚刚把手帕摸出来,正低头擦手,突然听见一声沉闷的“扑通”和一声清脆的“咔嚓”——就在她旁边,阿丽被卧在桌下的魇兽绊倒,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马趴。 钟艾:“……” 她赶紧从石凳上下来,“摔着哪儿了?我怎么听着咔嚓一声?”可别是骨头折了吧?修□□有骨折这个说法吗? 阿丽摇摇头,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拉了一把惨被当成肉垫的魇兽。钟艾细一打量,发现一人一兽都没什么事,刚要松一口气,却发现阿丽眉头紧蹙望向一旁,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在离这场“事故”一步之遥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个团子,是刚刚被甩出去的小火。 但仔细看去,原本雪白的团子上正闪烁着点点灿金,很快,那点灿金色被完全吸收了进去,下一刻,天地间骤然一声雷鸣,以躺在地上的白团子为中心,方圆千里的灵气翻滚汹涌,呈漏斗状汇聚倒灌下来! 钟艾被灵气掀起的狂风吹得睁不开眼,不得不将手挡在面前。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声铮然轻响,狂风突然止息。钟艾迟疑着放下手,睁眼看去,目瞪口呆。 与她一样呆滞的,还有这一日在天宫中的仙人。 他们看到灵气朝着璇玑宫汹涌而去时,还以为是天帝正在突破境界,虽有惊讶,却也没有太过在意。但很快,他们便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璇玑宫上空云雾翻涌,而在翻滚的云海间,倏忽有一条墨色龙影划过,继而传入耳中的,是一声独属于幼龙的清啸! “师父……”兜率宫中,看守丹炉的小童子也被这异象惊动,惶惶然看向蒲团上打坐修炼的老君。 太上老君并没有开口回应。他遥望那翻涌的云海波浪,良久,手中拂尘一甩,面上混杂了不可置信与欣喜惊叹。 “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竟能亲眼目睹这样的天地异事。” 童子愣愣地问:“什么异事?这是怎么回事?” 太上老君一捋长长的胡须,“傻童儿,这是——天道送子啊。”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龙鳞与业火 “所以,事情就是这般了。”邝露快速解释完情况,硬着头皮道,“那异象声势浩大无法遮掩,如今‘天道送子’的传言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润玉与郁烈对视一眼,彼此都是一头雾水。 天道送子的传说,他们都听过,但这种故事基本只在凡间流传,比如贤人圣王没有后嗣,天道便会点化他们的一点骨血化为人身,来传承圣人之道。可他们本身就是仙人,若是天道点化,他们怎会不知? 可如果不是天道送子,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璇玑宫。 白团子整个消失不见,它之前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好似云雾绕成的、十分美丽的光团。仔细看去,那云雾之中还有一条小黑龙在上下盘旋。 钟艾已经深深跪倒在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修|真|世界面前,抱膝坐在光团不远的地方怀疑人生。阿丽也难得一脸忧郁地坐在一旁,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很久,许是几息,钟艾觉得在震惊之下自己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外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钟艾心道:“得救了!”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 阿丽也站起来,悄摸摸让自己落在最后。 郁烈与润玉走进门,一眼就看到了庭院中央那个云雾状的光团。 庭院中只有钟艾和阿丽,其他的仙侍全部踪影不见。邝露跟在后面解释道:“因不知缘由,我便把仙侍都遣了出去。” 润玉点头道了一声“好”,随即将手轻轻一挥,水色结界在璇玑宫四围骤然合拢,拒绝了可能到来的一切窥探。 而郁烈已经走到了光团旁边,小心地伸出手去,试图摸一下这个极具存在感的“蛋”。但他的手却从光团中穿了过去——这似乎只是一个虚影,并不是真切存在的事物。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郁烈扭头看钟艾和阿丽,阿丽“咻”地一下将自己藏在了钟艾后面。 ——然后下一秒,她就被郁烈提溜着领子提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阿丽垂头丧气地接受“三堂会审”。她伸手把脖颈上挂着的璎珞项圈摘了下来,这项圈下原本坠着一枚灿金色的玉佩,可如今那玉佩已经碎成了两半,奇怪的是,碎裂后的玉佩变成了透明的颜色,先前仿佛融化的金子一般的色泽完全地消失了。 润玉接过项圈看了看,发现那玉佩其实本身就是透明的颜色,只是里面被凿空,似乎装过什么东西。郁烈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转头又问阿丽:“这玉佩是你的?里面装了什么?” 阿丽将手背在背后,老老实实地说:“这个项圈是姐姐托人给我的。她没和我说玉佩里装了东西,我之前也不知道这玉佩是空的。不过,姐姐住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金色池子,听说里面的水可以给人带来好运,所以我想,玉佩里装的应该就是金池里的水。” 她这话一出,郁烈尚不觉得有什么,润玉却觉得这描述有些耳熟。 “你的姐姐,”他问,“可是叫衣金娜?” 阿丽睁大眼睛,既惊又疑:“陛下怎么会知道?” “先前机缘巧合,曾听闻过衣金娜本来的姓氏。”润玉简单解释了一句。 阿丽没有继续追问,毕竟如今并不是说这些话的时机。她暂且按下惊疑,点头道:“不错,我的姐姐是衣金娜。” “衣金娜……”郁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显然之前也是听说过的,“九州的司命天女?” “是。”阿丽爽快承认。 既然如此—— “金池确实被称为好运之泉,”郁烈回想了一下之前在万劫谷听过的传闻,“但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新生之泉。只是后者条件苛刻,必须要极其浓烈的情意或是极其刻骨的执念才能催动,除此之外好似还需要骨血一类拉拉杂杂的东西……”他说到这儿,突然住了口,与润玉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虚幻的光团,显然都意识到了它出现的缘由。 龙鳞和业火,被金池之水算做了他们的“骨”。但这两样事物毕竟都不完全,因而只能凝聚成一个云雾间的虚像。 庭院中,一时无人说话。钟艾和邝露虽然都没听明白“金池”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九州”到底是哪儿,但此时的气氛使然,就算有再多疑问,也被她们默默地憋回了心里,只是各自在紧张与忐忑的驱使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家主君的动作。 她们看着两人在一处低声交谈,谈话的内容却听不分明。过了半晌,他们各自划破手心,殷红的血液自掌中滴落,落进那虚幻的云雾之间。 钟艾情不自禁地小声吸了口气。 但下一刻,她就觉得自己这口气吸得太早了。 就在血液滴落的刹那,虚幻的云雾骤然汹涌翻腾,猛地爆发出一团耀目的金芒! 钟艾与邝露双目刺痛,另一边的阿丽也下意识挪开视线,等三人缓过一会儿,再扭头看去时,金芒已然消散,虚幻的光团、云海、幼龙……全部消失不见。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身着玄衣的、五六岁左右的男童。 男童黑发垂肩,五官分明,眉眼像极了天帝,却在一边眼尾处有一抹淡淡的红痕,让人恍如看见汹涌席卷的火海怒涛。但他周身的气质又偏于沉静,一双眼眸继承了其中一位缔造者的通透清冷。 男童看向润玉,又看向郁烈。 他虽然源自龙鳞与业火的意外融合,但红莲业火没有意识,只有一些草木一般的本能反应,龙鳞更不用说,连灵智都不曾开启,所以他并没有先前的记忆。 然而,也正是因为他融合了龙鳞与业火,二者蕴含的规则之力反哺于他,是以他刚刚诞生,就有了五六岁左右的形貌,与远超于新生幼儿的聪慧。 他看过两人,端端正正地抬手施礼,口中唤道: “父亲。”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元宸 经曰:道载天地,禀授无形。横四维而含阴阳,纮宇宙而章三光。 开元三百二十九年冬,天帝之子诞,名元宸,字长垣,承天道化形,继应龙一脉。 元者,善之长也;宸者,柍桭楝宇也。 得道之柄,立于中央。 神与化游,以抚四方。 十年后。 天河边新起的宫室占地颇广,雕纹镂彩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耀耀宝光。宫室正门前悬着一块沉香木匾,上书二字: 广衡。 “哎,青梧,”广衡宫里,一个步履匆匆的仙侍拽住自己的同僚,“可曾看见殿下了?” 青梧道:“今日还未曾见过。有什么事吗?” 碧海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几日前殿下就嘱我留意着上清天言蒙山法会的消息,今日可算让我等着了请柬。” 青梧想了想,建议道:“不若你去两仪殿那边找找?” 左右无法,碧海也只能接受了这个建议,“好吧,那我这就过去了。” 说完这句后,两人就匆匆分别。只是从头到尾,两人都没有对“上清天给尚在稚龄的小殿下发请柬”这件事表现出哪怕一丝的惊讶。这倒并不完全归功于他们性情沉稳,而是这种事情早已见多不怪。毕竟早在几年之前,天界的小殿下第一次随父亲去上清天的时候,就得了净文灵君一句“芝兰方入室,忘忧道不孤”,自此灵慧之名便渐渐传开,但凡有大的论道法会,总不会少了他的一份请柬。 说回眼下。 碧海拿着请柬去了两仪殿,结果又扑了个空。 “殿下一早就和令主出去啦。”留守的童子这么告诉她。 “你可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这个倒是不知道。不过我猜应该是去了天河吧?令主常常去那儿。” 这次童子猜得不错,郁烈和元宸确实在天河。 元宸最近正练习纵云之术,在宫室中总归不如在广阔天地间来得有意趣,所以一大清早,一大一小两个人就来到了天河边上。 “准备好了吗?”郁烈一本正经地低头问。 “嗯。”元宸一本正经地仰着脸回答。 下一刻,“啵”地一声轻响,郁烈手上就多了一条两指粗细的小黑龙。 小黑龙甩了甩尾巴,似是在催促。 郁烈顺势扬手,像扔一个球一样将小龙远远地扔了出去,“去吧,皮卡龙!” 小龙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咻”地一声飞去了天河中央。 ——虽然元宸自己也能飞,但他实在很喜欢这种类似“扔球”的游戏。 天河中央,随着小龙的下落,水面上逐渐聚拢起丝丝缕缕的雾气。雾气越聚越多,到最后,终于呈现出了一朵云的样子。 考虑到自己的体型,元宸没有把云凝得太大,于是不多时,一朵两个巴掌大的洁白云团就慢悠悠飘回了岸边。 “再来一次吗?” “嗯!” 天河边素来清静,两人玩了好一会儿“抛接球”的游戏(顺便练习纵云术),才寻了岸边的草地躺倒晒太阳。 确切地说,躺倒的只有郁烈一个人,元宸依然是小黑龙的形态,趴在郁烈身上,用尾巴尖轻轻拍打那暗绣云纹的衣襟。 “爹爹,”他晃着尾巴,想起自己有问题忘了问,“皮卡龙是什么?” 郁烈:“唔——”他方才好似只是顺嘴一说……都怪刚才那个画面太像许宝珠之前给他讲的黄皮耗子的故事。但眼下把对方找来问问显然不现实,所以郁烈只想了一小会儿,就用一种“信我没错”的语气说:“就是闪电龙。” 元宸:“皮卡的意思是闪电?” 郁烈:“对。” “我是……闪电龙?” “对。” “黑色的闪电?” “对。” “爹爹你又胡诌了吧?” “对。” 元宸:“……” 眼见小龙崽无言以对,逗小孩成功的郁烈发出了哈哈哈的笑声。 而作为被逗的一方,元宸在深思熟虑后,决定放弃在“耍无赖”这件事上和自家爹爹争锋——要知道有时就连父亲都奈何不了爹爹的胡搅蛮缠。于是他聪明地闭上了嘴巴,把自己盘成一个小龙饼,静静地享受天河上吹来的带着些微水汽的微风和暖融融金灿灿的阳光。 过了不大一会儿——至少元宸是这么觉得的——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 “父亲!”元宸一骨碌从郁烈身上滚下去,在一阵微光中变回了男童的样子。郁烈在他身后懒洋洋地坐起来,对走过来的爱人挥了挥手,“还顺利吗?那边怎么样?” “还好。”润玉走过来,伸手抚了抚元宸的发顶,“只是阿丽姑娘会在那里多留一段时日,她托我转告你一声。” “真难得。”郁烈笑了笑,“我还以为她永远不会回那里了呢。” 元宸听得半懂不懂:“阿丽姑姑也是九州人吗?”——就像自己那个从没见过的祖母一样? 郁烈从地上站起来,揉揉自家崽的小脸蛋,“这件事曲折离奇又跌宕起伏,不是亲身经历者根本讲不明白。等你阿丽姑姑回来,你去问她吧。” 元宸:“……爹爹你是懒得解释吧?” 郁烈:“对。” 元宸:“……” 他不应当是一条龙,他应该是一只河豚。 “你啊。”润玉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互动,对郁烈说了一句,话语间好笑远胜于无奈。 不管怎么说,顺路将元·小河豚·宸送回广衡宫——小龙崽下午还有课业——润玉和郁烈闲步走回璇玑宫。 “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元宸去那边?”路上,郁烈问。 “待他突破入微境。”润玉答了一句,顿了顿,又说,“其实母亲也很想见你。” 郁烈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摇头道:“我可向来应付不了那种温情脉脉的场面——这个任务还是交给元宸吧。反正,归根结底,她想见我,也不过是想确定你过得好不好。” 这话稍微有点以偏概全之嫌。不过既然郁烈摆明了不想去,润玉也不会勉强,只是顺着他的话道:“看来令主是打算就这么‘冷酷无情’一辈子了?” 他在“冷酷无情”四个字上稍稍加重了一些,语气里不能说没有揶揄:因为这四个字原就牵扯了一桩近事。 新任鸟族族长来天界朝见的时候,随行的一位仙子一眼就瞧中了在众仙中格外打眼的郁烈,每日风雨无阻去两仪殿附近守候,结果几日之后郁烈非但没记住她的名字,还嫌弃她十分聒噪,在后者又一次尾随的时候一脚把她踹进了天河里。这“冷酷无情”四个字就是被好不容易挣扎上岸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的仙子亲口贴在天机令主身上的——在她凄惨遭遇的印证下,这标签贴得死死的,撕都撕不下来。 郁烈显然也回想起了月前的那件事,不过他非但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认为这件事造成的效果十分令人满意。“一劳永逸,”他给这件事下了个定义,“想来以后不会有人来烦我了。” “而且——”这时候他们已经走进了璇玑宫的庭院,四围无人,郁烈在衣袖下拉住了润玉的手,手指轻轻在那清瘦的手腕上摩挲,“我待你难道也冷酷无情么?”后面这句声音压得很低,偏生两人挨得近,听起来就更似缠绵间呢喃的耳语。 润玉:“……” 他倒没有把那只登徒手甩开,只是故作认真地叹道:“冷酷无情是不见得,但论起撒泼混赖,你也算是登峰造极了。” 郁烈:“唔……这算是夸奖?” 润玉:“是啊,夸你呢。” 郁烈:“……” 他难得反思了一下:果然是自己把润玉带歪了。回想刚刚见到的时候,天帝陛下明明那么清冷端方,如今都能面不改色地和自己互怼了。 不过这反思只持续了短短瞬息,很快就被郁烈丢到了九霄云外。 管他的。天机令主得意洋洋地想,不管是正还是歪是清冷还是促狭,都是自己的龙。 喜欢谒金门[润玉同人]请大家收藏:()谒金门[润玉同人]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星河 两人并肩行过庭院,去书房的路上,迎面撞见太上老君和五行星君。 这些年间,两仪殿的主人早已不复最初的“隐居避世”,仙人们常常可以看见他与天帝同行,看起来关系还不错的样子。见多者不怪,两位仙君没有对“天机令主和天帝陛下并肩而行友好交谈”这一画面发表任何看法,见礼之后便面色如常地离开了。 郁烈:突然有点怀念当初自己一出门就能“惊起一滩鸥鹭”的场面。 不过这一点可惜并没有持续很久,刚进书房,他便接到了一条传讯。 “那个叫鎏英的女人有消息了。” “嗯?”因为太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润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是她。” 当初影月城被攻破之后,鎏英就没了踪迹。魔界原本的势力已经被打散,妖界鬼界又极其排外,她也不可能去花界—— “她在凡间吗?” 郁烈将传讯符递给他,“猜对了。不过她能在凡间待这么久,可少不了你那位兄弟的帮忙。” 润玉看了看纸条,并没有露出太过意外的神色。旭凤的性格他很了解,这的确是对方能做出来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明日去一趟灵犀谷。” 郁烈听出言下之意,“所以,不打算抓她了?” “既然她不打算再做魔尊,也就没必要再对她做什么了。” “倒也是。” “痛打落水狗”这种活动本身也没有多少趣味,郁烈很快就把兴趣转到了另一个方面,“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好。” “要不要顺便带上元宸?他之前还说很想去凡间看灯会。” “……你确定是元宸想看,而不是你自己想看?” “看破不说破啊,我的陛下——”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沦落为“顺便”,又进而变成“借口”的元宸:“啊——啾!” ※※※ 翌日,灵犀谷。 正值春日,草木繁茂,谷外的栾树一如十几年前那样高大挺拔。 两大一小三道遁光越过浅碧深碧交织的树丛,落在山谷中的小院之前。 这个时候,院落的主人理应出来迎接。 事实上,主人家也确实出来了,不过只有一个人。 旭凤依旧是一身简朴的深色布衣,头发简单地束起,发丝里夹着一缕灰白。不管是穿着、外貌还是神态,都浸满了时光打磨的痕迹。按理说,仙人不显年岁,可他的身上却好似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沧桑暮气。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定然很难猜想到他才是两兄弟中更年轻的那一个。 “元宸,这是你大叔叔。”润玉对元宸说。 元宸对此有所预料,但仍不免感到几分“想象与现实之间的差距”。他曾在一些书籍和仙人的谈论中(主要是后者)了解过那些已经沉没在时光中的故事,是以很难将仙人们口中那个恣意妄为却也意气风发的火神与眼前这个农夫打扮的人联系起来。 ——感觉大叔叔似乎在这里过得很辛苦。 ——可是有法术在身,应该不会太辛苦才对。 ——所以大叔叔究竟为什么要到凡间隐居呢? 虽然心中盘旋着诸如此类的种种疑问,但元宸很礼貌地没有开口询问这些可能引发尴尬场面的问题,只是行礼道:“请叔父安。” 旭凤笑了一下,“元宸都这么大了。”然后他看向郁烈——不,他真的和这位没什么话说——然后他转向天帝,“和兄长还真是愈发相像。” 这句话就是那种典型的“说了和没说一样”的客气话,回答这种话的最好办法就是同样客气回去。 于是润玉客气回道:“怎么不见棠樾?” “锦觅带他去花界了。”旭凤将三人让进院中,解释了一句,“枣花芳主渡劫失败……” 他停了一下,没再说下去,“兄长今日怎么突然过来?” 这个话题转得突兀,不过来访者中谁都没有多问。元宸是因为长辈说话他不好随意插言,润玉和郁烈则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并没有询问的必要。 “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谈一下前任魔尊的事情。” “鎏英?”旭凤有些讷讷,“她怎么了吗?” 兄弟两人就前魔尊的安置问题聊了起来,元宸在一边听得很认真,郁烈则是站在院门口,斜倚着院墙,悄悄地打了个呵欠。 其实他对务农一家人毫无兴趣,今天原也不必过来。但昨天说话时,他突然有“应该一起去看看”的念头,觉得自己应当过来,于是就顺应心意这么干了。可至于为什么会觉得“应当过来”,他想不明白,便也懒得去想。 忽然,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郁烈侧头看去,是院墙上垂落的紫藤花。 一串串深深浅浅的紫色像小小的瀑布一样垂落,在阳光下舒展自己的枝芽。花瓣鼓起了一面面风帆,在融融的春意中摇旗呐喊。 郁烈伸手弹了弹随风摇摆的紫藤,顺手揪了一串拿在手中把玩:他以前好似从不曾注意这些细小的事物,如今却也觉得别有趣味。 就在他试图将手里的一串紫藤花盘绕成一个花环的形状时,眼前忽然一暗,然后有人伸手从他的头发上摘去了什么东西。 郁烈抬头一看,润玉手里捏着一片草叶,想来是他刚刚倚在院墙上的时候蹭到的。 “你们说完了?”不得不说这速度有点让人惊讶。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还要谈上一二时辰不成?”润玉将手里的草叶子扔掉,神情中多了许多在方才对谈时不曾有的温和,“走吧。” “好。”郁烈应了一声,刚要抬腿跟上去,突然意识到手里还有一串紫藤花。 于是他放慢脚步,等元宸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一抬手—— 悄无声息地把花放在了小龙崽的脑袋上。 元宸毫无所觉,顶着花走掉了。 郁烈:“噗。” 润玉一低头也看到了那串花,遥遥投过来一个“你又逗他”的眼神。郁烈回了一个“嘘”的手势:他实在很想看小龙崽自己发现这件事之后的表情。 他这个手势刚做完,旁边却传来院落主人的声音。 “你——” “嗯?”郁烈应声转头,看到的就是站在门口,一脸犹豫不决的旭凤。 他对五步开外的两人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接着就回身看着这个把自己叫住之后又踌躇不知如何开口的人。 说实在的,对方会叫住他,还真有点出人意料。毕竟他们之间没有多少交集,寥寥几次见面还都是在各种意义上的“刀光剑影”之中。郁烈实在想不出旭凤想对他说什么,看对方那犹豫的样子,又不像是要找自己打架(这么一想还有点遗憾,啧)。 旭凤却不知道郁烈心中在想什么,他把人叫住之后,低声问:“你为什么会留在天界?” 郁烈眯了一下眼睛,“恕我直言,这句话听起来别有所指。” “……”旭凤被这一句话堵住,犹豫半晌,才下定决心一般地开口,“你……你和兄长究竟是什么关系?” ——哦豁。 郁烈大致明白了这场谈话的走向,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为对方解惑的义务。 “你猜?” 旭凤:“……” 他用力闭了一下眼,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被对方的语气激怒,从而忘记自己原本的目的。 “你们是……”他又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词很难从嘴里挤出来,不由自主地露出有些类似牙痛的表情,低声含混道,“是夫妻吗?” 然后他就沐浴在对方“或许你眼睛不太好需不需要借钱给你去看一下”的视线中。 “不是,我不是说……我是说,类似……的关系。” 这话说得磕磕绊绊兵荒马乱,郁烈觉得自己理应对不那么聪明的人抱有智力上的宽容,于是十分和蔼地开口,“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既然你这样想的话,是不是应该先叫我一声嫂嫂?” “……” 旭凤的脸都青了,活似被人摁头吃了一车土。 郁烈达成“每日一气”成就,拂拂衣角,准备不沾尘埃地飘然而去。旭凤却突然在他背后说:“你们的关系不能昭告天下,你为何会愿意无名无分地——” “名分?”郁烈转头看他,不等他说完便笑了一声,“对我而言,那不过是一纸空文——奇怪,对这个问题,你应该比我更有了解吧?” “爹爹,你和大叔叔说了什么?”离开山谷后,元宸才问,“大叔叔好像很生气又很不解的样子。” “哦,那个啊,”郁烈轻描淡写地回答,“只是他问了我一个问题,然后我建议他自己动脑而已。” “我能问一下是什么问题吗?” “乖,不能哦,阿崽。” 元宸:……虽然说他并不是非要知道这个问题不可但爹爹的语气真的好气人喔。 这么想着的他并不知道他的头上还顶着另一个会让他更生气的东西。 润玉颇觉好笑地看着儿子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等他像小河豚一样不说话了,才用神识问道:‘他问你我和你的关系了?’ ‘是啊。要我说,他可真的有些迟钝。’ 其实关于天帝和天机令主的关系,旭凤并不是第一个产生疑问的。天界中的仙人们大多早已有所猜测,但没有人会拿到明面上来说,大家暗中醒悟、心照不宣,如此罢了。 “你告诉他了吗?” “唔,没肯定也没否定,让他猜去吧。” 另一边,锦觅正准备带着棠樾离开花界。 “我送送你们。”昙花芳主说。 “太过劳烦了,我自己带着白鹭回去就好。” 昙花芳主摇摇头,“很久没有去看过你们了,总算今日无事,正好送你们回去。” 见她如此说,锦觅也没有再坚持,三人一道离开了水镜。棠樾正是好动的年纪,自己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时不时窜到道路两旁摘摘花逗逗草。锦觅走在后面,大半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身旁昙花芳主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花界与灵犀谷相距不远,走了不多时,就已经能够看到山谷中丛生的灌木和远远近近高低交错的树丛。 棠樾一马当先跑了过去,小小的身形很快被灌木丛掩住。两个大人也不怎么担心:左右这里少有人迹,并不怕有什么危险。 但棠樾很快就叫道:“娘!” 锦觅赶紧跑过去,“怎么了?” 棠樾将手一指,“那好像是大伯。” 锦觅直起身,果然看到不远处的河滩边,有一个白衣人和一个黑衣人走在一处,一旁有一个小小的孩子正说着什么。许是说到什么有趣的地方,三个人都笑起来,一身玄衣的男人一把将小孩抱起来,转头对身着白色常服的天帝说话。三个人都显得轻松而愉快,彼此之间好似有着看不见却割不断的牵连。 “娘,我们不去打招呼吗?”棠樾问。 “我……”锦觅有些迟疑。 来者是客,她应该去打个招呼的。但不知为什么,她觉察到自己很难迈开脚步:一种比以往都要浓烈的悒郁笼罩住她的周身,可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情绪由何而来。 河滩边的三人很快用遁光离开了,棠樾虽然有些疑惑母亲的沉默,但看到正站在院门口的爹爹,还是十分高兴地跑了过去。 “爹爹!我回来啦!” “其实,就算见一见也没什么。都过去了。”棠樾跑开之后,一直没有开口的昙花芳主道。 “我知道。”锦觅笑了笑,但眼神却显得茫然,“可就算见了面,又该说什么呢。” 昙花芳主看看她,又看看远处抱着棠樾的那个人。这两人身上缠绕着如出一辙的疲惫,自始至终竟没有过几次眼神交错。 风大了些。明明是在春日,却也有一片油绿的叶片没奈何风的摇动,从树梢无声坠落。 昙花芳主转身离开,在转身的刹那,轻轻地、长长地叹了一声。 ※※※ 风中的叶片、人心中的波澜,终究不过是这浩荡大千中的小小角落,纷扰世事中的一粒微尘。犹如一颗石子投进湖面,涟漪只在有心人的心里。 凡间,孟河,夜。 眼下正是一年一度的灯会,城中大街小巷都是热热闹闹,叫卖的小贩、戴着面具的小孩子、携家出游的成年人、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女,一同汇聚成喧嚷的人流。 而孟河之上,大大小小的河灯顺着河水慢慢漂流,一阵风过,烛火在花蕊中跳跃闪动,好似闪烁的星星。 这些星星晃啊晃,晃过了灯火通明的街道,晃过了游人如织的石桥,晃过树荫下略微偏暗的小小角落,晃过这角落里站着的两个人。 总觉得自己很成熟但本质还是个小孩儿的元宸跟着两位爹爹转了一圈儿,然后就以“外面好挤不要挤到你们”为由把爹爹们甩下,自己一个人快快乐乐地跑去看灯了。 “唉,孩子长大了,总要单独去闯荡的。不要伤心,不要难过……”郁烈假模假式地“悲伤”了一句。 “是啊,孩子长大了,”润玉假装赞同,然后话锋一转,“可他爹爹的年纪是越来越小了。” 郁烈故意曲解:“你是在说自己年轻?” “不,我是在说某个偷偷往别人头上放花的人越来越像小孩子。” 郁烈:“……” 他决定不辜负这个名号,做一点小孩子会做的事。 于是他伸手过去牵住了身边人的手。 簌簌轻响的树荫下,两个人站在一起看着河面上的点点烛光。 “我突然想起来,”郁烈说,“好像在很久之前,我做过一个类似的梦。” “梦见放河灯?” “不是。我梦见一条洒满了星星的河。” “今天或许你还会梦到。” “梦不到也没有什么关系。无论星星是在天上或是在河中央,最亮的那一颗都已经在我的身边,在我的心里。” 番外三完 ※※※※※※※※※※※※※※※※※※※※ 结尾写了好几个版本,感觉不太满意后又一一推翻,差点挠秃了我的头发。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顽强地“矮个里拔高个”,选出了相对比较好的一版,没辜负“绝对不坑”的誓言。 这一篇文写到现在,感谢一路陪伴我的小可爱们,你们的评论给了我很多的支持和鼓励。感激之情无法用语言表述,给大家鞠个躬再劈个叉表达我汹涌澎湃的爱意!xd 另外关于这篇文还有些拉拉杂杂的东西,就不放在正文里了,我可能不定时写了放在群里,大家自取就好。 还有关于新文,我还是决定全文存稿之后再开,没有存稿直接写实在太枯了(比如这次的番外三,后期还得大修),所以开文的时间可能十分遥远,到时候我会在群里通知(虽然我觉得新文故事很奇葩可能没多少人会看哈哈哈哈哈(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谒金门[润玉同人]》无错章节将持续在肉文屋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肉文屋!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ṿ.ḉom [Ẅσσ₁₈.νɨ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