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 第 1 章 承业十年,元月十五。 颜珞笙端坐在桌前,桌上摊着几页书摘和批注,白纸黑墨,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正是出自她——或者更准确地说,出自十五岁的她之手。 颜家是声名显赫的望族,先祖家训对勉学修身极为重视,她身为颜家女儿,自小就在祖父与父亲的教导下养成习惯,每日读书摘录,都会标注日期,以便将来温故知新。 眼下,她看着最后一行落笔,良久,终于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现实。 姜崇那杯毒酒并没有取走她的性命,而是让她回到了十年前。 头脑还有些昏沉,她掐了掐眉心,试着捋清乱作一团的思绪。 承业十年,这四个字勾起了她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这年十二月,今上姜崇以谋逆罪为名,罢免右仆射/颜晟,将颜家满门抄斩。 颜珞笙做了十五年衣食无忧的大小姐,本以为可以永远活在家族的庇佑下,不料一夕间大厦倾覆,落得家破人亡。 她是这场变故中唯一的幸存者。 得益于从小醉心书卷、不喜外出的癖好,除了父母兄长和近身仆从,从未有人识得她的真面目,抄家当日,贴身婢女素月自愿领了她的身份,与她母亲颜夫人一同被押走,而她扮做下人,在混乱中身受重伤,幸得父亲旧识相助,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性命。 那人名叫顾振远,自称受过颜晟的恩惠,冒险前来,只为保下恩人最后的骨血。 颜珞笙被他带走,安置在家中悉心修养。 顾振远的妻子早逝,仅为他留下一个名叫顾染歌的女儿,而她从小体弱多病,年纪轻轻就故去了。失去妻女的顾振远对颜珞笙视如己出,偶尔失神,会唤她为“染歌”。 颜珞笙默许了这个名字。顾家对她有恩,她不忍拒绝顾振远的移情,而且彼时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为颜氏复仇的计划上,早已无心顾及其他。 她知道父亲是冤枉的,所谓谋逆罪,不过是姜崇打压世家的一个借口。 当年,还是定南王的先帝以“清君侧”之名起兵,颜家受邀出山,为其立下汗马功劳,天下初定、百废待兴之际,父亲更是兢兢业业,为皇帝献策分忧。 谁知兔死狗烹终究难免,一腔赤诚换来的却是斩草除根。 颜珞笙死里逃生,在病榻上缠绵数月,最终凭借着满腔仇恨活了下来。 那一天,她跪在地上,对顾振远道:“先生待我恩重如山,我自然愿意以女儿的身份侍奉在您膝下,但先父母对我精心教养、望我入宫为妃,如今虽家族倾覆,我却不能辱没先人遗命。” 她自知这番谎话说得极为牵强,但顾振远定能听懂其中之意。 “宫中步步为营、甚是凶险,若我不能得势,先生便会受到牵连,所以还请您慎重考虑。”说罢,她俯首再拜,“如若今生无法偿还先生的恩情,来世愿结草衔环,为您所驱。” 改名换姓入宫为妃,是她唯一能够接近皇帝、为颜家报仇的机会,这是一条绝路,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她都没有可能再活着离开。 “顾染歌”的身份她求之不得,但她不能为一己私利连累顾振远。 谁知听罢她所说,顾振远笑了笑:“颜家于我有恩在先,我又如何忍心看着颜公唯一的骨血流落在外,况且入宫为妃,怎能没有家族扶持?我顾家虽不如颜氏,但你若有志于皇后之位,我定会倾尽所有、鼎力相助。” 颜珞笙对此始料未及,还没想好如何应答,就听顾振远道:“染歌,从今往后,你我就以父女相称吧。” 他话已至此,颜珞笙便不再多言,她就这样偷梁换柱,代替了那位从小体弱多病、深居简出的顾小姐。 承业十三年,顾振远任中书舍人,而她如愿入宫,被封为昭仪。 想到这里,颜珞笙的思绪出现短暂的停顿,她掐了掐手心,不觉闭上眼睛。 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那一年,她遇到一个人,以至于她复仇的心志一度产生了动摇。 她自以为百般筹谋、千般算计,却唯独没有料到这场意外。 如今,她已没有勇气再去细想那段日子,只知道那个人让她重新找回了活着的感觉,不再是一具心中只有仇恨的行尸走肉。 但她终究还是屈从于满门血债,辜负了他的情意。 再见面便是在宫宴上,她坐在妃嫔席中,与他遥遥相望。 那天,她亲手将自己那颗起死回生的心彻底碾为尘土,从此之后,再无任何留恋,余生仅剩一个目标,就是与姜崇同归于尽。 承业十三年到承业二十年,她在宫中七载浮沉。 任凭姜崇利用自己,作为打压世家的工具,替他将望族出身的后妃一个个除去,为他贬谪朝中的世家官员提供因由,只为获取他的信任。 也无暇深究顾振远为什么明知她目的何在,却甘愿冒着巨大的风险为她提供支持与援助,两人前朝后宫里应外合,官阶位份皆是青云直上。 对她而言,除了皇后之位,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 姜崇从不在妃嫔宫中留宿,她唯有成为皇后,才能名正言顺地拥有和他同床共枕的机会。 她本以为,只要有这样一个机会,只要他在她身边入睡,她就有十足的把握一击必杀,取走他的性命。 然而她低估了姜崇。 他自小随先帝放逐西南之地,十余年韬光养晦,十七岁与父亲从遍地义军中杀出一条血路,二十五岁登基为帝,之后用了二十年时间,就让曾经拥有数百年荣光的世家一蹶不振。 如此心机深沉、手段狠厉,她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他早已识破她的身份,却一直佯作不知,直至利用完她的最后一丝价值。 承业二十年,姜崇下诏立她为后,她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但他却在封后大典前夕,撕下了伪装七年的面具。 他掐着她的脖颈,将她按在那张流光溢彩的凤椅上,眼中古井无波,甚至连一丝轻蔑的冷笑都吝啬于给她。 殿外风雪大作,室内温暖如春,颜珞笙却已感觉不到任何温度,窒息之中,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姜崇的话语像是冰锥般,一字一句直击她的灵台。 “爱妃,或许朕应该称你为颜氏,你当真以为,颜晟他死得冤枉吗?他做出那档子事,朕杀他一百次都不为过,只有你还相信他两袖清风,一厢情愿为他报仇,以至于为人作嫁,被顾振远利用。” 颜珞笙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姜崇手下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 他的没有一丝温度声音在耳边萦绕:“顾振远也是个蠢的,以为有了你,再联合谢家,就能做一些荒诞不经的白日梦,可惜,徒增笑柄罢了。” “看在这些年你帮了朕不少忙的份上,朕言出必行,会以皇后之礼葬了你。你到了那边,也算是对颜晟有个交待。”姜崇说着,似是终于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不知颜晟看到颜家仅存的血脉赌上性命替他报仇,落得如此下场,会不会为他当年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灭顶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在顷刻间将她砸入深水。 颜珞笙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复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那一刻,她以为姜崇会直接掐死她。 可如今仔细回想,她最终是死于一杯毒酒。 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姜崇为什么会突然放开她? 思维有些断片,依稀记得好像是御前总管王有德突然枉顾命令闯进来,在姜崇的怒斥声中磕头请罪,称有急报,兹事重大,所以他一刻都不敢耽搁。 再之后…… 她猛然打了个寒噤,顷刻间,似是有透骨冰冷砭肌入骨,将她全身的血液都封冻凝固。 接下来的记忆像是凭空消失了,只剩些模糊的片段,她只记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于得以伸出双臂,拥抱那个早已形同陌路、此生都无法相守的人。 只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她早该想到的,又或者一直都在自欺欺人,这么多年来,她在宫中无论遭遇何等绝境,却总能化险为夷,若非有他暗中相助,怎会屡次都来得如此顺利? 她为了报仇不惜一切代价,而他又何尝不是不惜一切代价护她周全。 直到这最后一次。 是她连累了他。 她死于承业二十年,时年二十五岁。 十载谋划,功败垂成,而在扑朔迷离的真相面前,她这些年对复仇的执着以及为此做出的牺牲,全部宛如一场笑话。 如果姜崇所言非虚,父亲死有余辜,顾振远别有目的…… 她在铺天盖地的冰冷中合上了眼睛。 这一世,她无愧于父亲,无愧于顾振远,无愧于那些与她互相算计的妃嫔,却唯独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那个倾尽一颗真心来待她的人。 她心想,如果有来世,只愿他再也不要遇到她,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 “小姐?”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适时打断了颜珞笙的思绪,目之所见,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婢女,清丽的眉目间满是惊讶。 “小姐,您怎的自己起来了?”她飞快地放下手中的水盆,“昨晚折腾了一夜才退烧,可当心还没好透。奴婢先扶您回去休息,再请大夫过来看看。” 颜珞笙默然伸出手,借助她的搀扶站起身。 肢体接触的感觉格外真实,并不像是在做梦。 她轻声道:“素月……” “小姐有何吩咐?” 颜珞笙摇了摇头,忽然双膝一软,险些站立不住。 命运似乎对她格外恩赐,没有给她来生,却让她得以重活一世。 承业十年元月,距离父亲获罪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她须得牢牢抓住这次机会,挽救颜家的命运,避免重蹈覆辙。 至于皇室,无论是姜崇还是…… 今生再也不要与他们有任何交集,如此便好。 ※※※※※※※※※※※※※※※※※※※※ 【预收《太子妃每天想和离》,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专栏戳一下,这本完结之后写~】 祖父是威名赫赫的镇北大将军,父亲叔伯皆为国之栋梁,母亲乃名门千金,赵晏从出生起,便是众星捧月、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女。 五岁那年,她被选为公主伴读,入宫谢恩当天,她在上林苑遇到一个眉眼漂亮的男孩,只一眼,他便超越她所有兄弟,跃居为她心目中最好看的人。 但没多久,她与他发生争执,将他按在地上一顿胖揍,直到被宫人们惊慌失措地拉开。 后来,她才知道,他竟是当朝太子。 两人不打不相识,自此成为一对冤家,从琴棋书画到骑马射箭,争锋较劲了整整八年。 十三岁,赵晏情窦初开,学着姐姐的样子,悄悄往太子的书中夹了张字条。 谁知转眼却见他随手一扔,不以为意道:“怎可能是她?孤敢保证,在这个世上,赵晏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孤,当然,孤也一样。” 次日,赵晏不辞而别,随父母远赴凉州,一去就是三年。 三年后,父亲回京,风光升职,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圣旨,册封赵晏为太子妃。 赵晏冷笑,发誓要在新婚头天就从太子手里拿到和离书。 然而这一次,任凭她作天作地,曾经骄傲不可一世的太子只是微笑看着她,心想:和离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他不会告诉她,这是他千辛万苦求来的赐婚。 他已经为当年的言行付出代价,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放开她了。 这是一个“儿时口嗨一时爽,长大追妻火葬场”的故事。 青梅竹马,欢喜冤家。 颜值max可惜却长了张嘴的口嫌体正直男主vs颜值max武力值max的飒爽小孔雀女主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2 章 见小姐醒来,素月立刻遣人去传话,不多时,颜夫人和府里的大夫先后赶到。 大夫诊治过后,称已无大碍,颜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吩咐婢女拿了方子去煎药。 室内重新恢复安静,颜珞笙忽然倾过身去,环住颜夫人的腰,将脑袋埋入她的怀里。 温暖而馨香的气息,熟悉却遥远得恍如隔世,她闷闷地唤了一声“阿娘”,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一举动让颜夫人有些意外。 女儿娴静自持、克己守礼,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孩童般的举动。 但她并未制止,含着笑意摸了摸女儿丝缎般的长发。 许久,颜珞笙依依不舍地放开她,极尽所能让自己显得平静:“阿娘,父亲和阿兄呢?” “你父亲一早就被陛下传入宫了,说有要事相商。”颜夫人替她理了理鬓发,“玖竹和我一起到的,他不便进来,还在前堂等着。” 颜珞笙忙道:“阿娘,我想见阿兄。” 颜夫人点点头,令婢女们服侍她梳洗更衣。 收拾妥当,颜珞笙随母亲转入前堂,一眼便看到了兄长的身影。 十六岁的少年,生得姿容俊朗、身形挺拔,此时虽端坐在桌前,但目光却频频向内室的方向张望,眉目间尽是遮掩不住的关切与忧虑。 颜珞笙感到视线有一刹那的模糊,好在她及时稳住了情绪,没有露出任何端倪。 碍于母亲和下人们在场,她不好对颜玖竹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只在他对面落座,笑着唤了一声“阿兄”。 颜玖竹见妹妹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适才放下心来:“阿音,你可算是大好了。” 颜珞笙的目光在母亲和兄长身上流连,忽然想起什么:“阿兄,你今日怎么没有入宫?” 颜玖竹是皇子伴读,按理说此时应当还在宫中做早课。 “你昨晚病得那么严重,我哪还有心思进宫。”颜玖竹叹气。 “你阿兄可是急得一宿都没睡着。”颜夫人既心疼又有些无奈。 一双儿女兄妹情深,若在寻常人家自然是美谈,但颜家高门大户,丈夫位高权重,儿子又身份特殊,他因为妹妹生病便告假翘课,落在旁人眼里,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颜夫人心中千头万绪,却不便在儿女面前表露。 闲聊几句后,她对兄妹二人叮嘱一番,便率先离开了。 待母亲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颜珞笙目光一转,坐到颜玖竹身边,摇着他的手臂道:“阿兄,陪我出去荡秋千吧。” “不成。”颜玖竹断然拒绝,“你病刚好,万一再吹了风,父亲可不会饶我。” 颜珞笙没有说话,只是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神色颇为委屈。 她的眼睛生得极美,顾盼流转间熠熠生辉,像是会说话一般。 颜玖竹难以招架,很快败下阵来,叹息道:“好吧,听你的。” 难得妹妹撒一次娇,大不了被父亲家法伺候,反正他勤于习武,身强体健,至多在榻上躺几天,便又是好汉一条。 颜珞笙套上防寒衣物,来到院中,动作灵巧地登上了秋千。 颜玖竹的力道掌握得很好,一点一点将她扬起。 正月十六,天气并不算暖,风拂在颊边,有着挥之不去的凉意。 颜珞笙的心情却是极好。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沐浴着冬日的阳光,尽情呼吸新鲜又自由的空气,耳畔传来兄长爽朗的笑声,让她的一颗心快活得像是要飞起来。 身体越来越轻,她让颜玖竹躲开,借助自己的力量控制秋千起伏。 这是她前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当日她满身鲜血被顾振远救下,自此元气大损,之后的十年汤药不离身,别说从事剧烈活动,走路久了都会喘息不已。 而如今,她丝毫没有昨夜刚发过烧的感觉,随着肢体舒展,一股暖意从内而外地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甚至开始感觉不到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停下来,平复气息,畅快地呼出一口气。 颜玖竹见她面色如常,看起来没有半分不适,悬着的心也落了回去。 傍晚时分,颜晟从宫中回来,得知颜玖竹翘了早课,登时一番斥责。 颜珞笙有恩必报,赶忙为兄长说情:“父亲息怒,都是女儿不好,若非女儿突然病倒,阿兄也不至于心思忧虑、一宿未眠。至于缺课,阿兄更是情非得已,一方面记挂女儿,神思难免无法集中,外加精力不济,若是在夫子和诸位殿下面前闹了笑话,岂不是连累父亲一道难堪。” 又道:“请父亲放心,阿兄今日都在和女儿一同读书。” 颜晟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神色不觉缓和了几分,但依旧没好气道:“玖竹一个时辰后到我书房来,我倒要考一考你,今日都读了些什么书。” 意料之中看到儿子垮下脸,他恨铁不成钢地别开了视线。 再看颜珞笙,颜晟心中愈发惋惜,只恨她没有投胎成男儿身。 敛起心神,他想到今日宫中发生的事,屏退了一众下人,对妻子儿女道:“今早陛下召我和几位朝廷大员入宫,是要商量立太子一事。” 猝不及防听到“太子”二字,颜珞笙端着茶杯的手不由一顿。 颜晟神色复杂道:“陛下原本打算下诏立宣王为太子,之前便多次与我等商议,但昨夜宣王突然出言顶撞,陛下大怒,罚他禁足,决定搁置立储。” 闻言,颜夫人和颜玖竹面面相觑,颜珞笙心中更是意外。 按照记忆,承业十年正月,十六岁的宣王被立为太子,她不知为何事情会出现偏差,可转念一想,这些已经与己无关。 他身为今上元妻长子,自小谦逊端方、克己守礼,深得先帝喜爱,在朝中也颇有贤名,被立为太子只是时间早晚。 只要不再像前世一样遇到她,摆在他面前的将是一条康庄大道。 “立储一事虽然搁置,但宣王依旧是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选。”颜晟道,“庆王是庶出,瑞王不够稳重,二人品性才华皆不及宣王,其余皇子年纪尚小,几乎没有夺嫡的可能。如今宣王受罚,宫里宫外难免会有流言蜚语,玖竹到了外人面前,言行举止须得谨慎,切莫与他们胡乱说道。” “父亲放心。”颜玖竹信誓旦旦,“儿子与殿下可是过命的交情,怎会做出对殿下不利之事?” “慎言。”颜晟轻声喝止,“殿下是主,你是臣,舍身救主本就理所应当。以后不可再说此类的话,被有心人听去,于你没有任何好处。” 颜玖竹挨了教训,也不辩解,含着笑意顺从应下。 反倒让颜晟怀疑自己是否言重了。 他想起儿子那次九死一生的经历,心中百味陈杂,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六岁之前,颜玖竹曾是名冠京城的神童。 四岁作诗,五岁属文,名士们交口称赞,说他是当之无愧的颜氏后人。他也因此被先帝选入宫中,作为几位皇孙的伴读。 建昭七年,先帝到骊山行宫避暑,颜玖竹是唯一受邀在列的朝臣之子,先帝喜爱他的才华,也乐于见他和年纪相仿的嫡长孙交好,便将他也一道带走。 不料先帝竟在行宫遇刺,颜玖竹为了保护身旁彼时还是皇孙的宣王,身受重伤人事不省。 虽然经医官全力施救,他最终捡回一条命,但邪乎的是,这次意外仿佛抽走了他的惊才绝艳,此后神童之名不复,随着年龄渐长,愈发显得资质平平。 能继续留在宫中伴读,也是今上看在他护主有功、加上宣王百般恳求的份上,赐予他的殊荣。 对此,颜夫人倒是不以为意,只要儿子平安活着,功名利禄都是身外之物,但颜晟却不像她这样想得开,时不时被这不成器的儿子气得火冒三丈。 颜夫人猜到自家老爷的心思,适时转移话题道:“长明,前些日子你对我说,年后要着手谋划阿音的亲事,不知你考虑得如何?” 颜珞笙喝着茶,闻言险些呛入嗓子。 就听父亲道:“依我看,户部王尚书家三公子是个不错人选。他们王家虽不及琅琊、太原两支,但也上得台面。阿音是个不争的性子,难以应付豪门大族的勾心斗角,寻个稍次一等的,对方反而不敢加以欺侮。” 颜珞笙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忙问:“父亲可与王尚书谈过?” “尚未。”颜晟道,“婚姻大事,还是要先征求自家人的意愿。” 颜珞笙如释重负,恳切道:“此事还请父亲三思,女儿才十五岁,只想在父母膝下尽孝。况且阿兄还未定亲,长幼有序,父亲应当先为他考量。” 颜玖竹无辜挡箭,差点一蹦三尺高。 所幸父亲只是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和你母亲正在为此发愁,他这副尊容,也不知哪家姑娘愿意以身相许。” “也罢。”他摆摆手,“既然阿音不愿,那就容后再议。你们两个下去吧。” 听闻此言,兄妹二人如蒙大赦,依次起身向父母告退。 一出院门,颜玖竹便秋后算账:“阿音,你不厚道。” 颜珞笙毫无愧疚之心:“我是为京中各家小姐好,阿兄生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不知是多少姑娘的梦中情郎,早日安定下来,以免让她们想你想得茶饭不思、昼夜难眠。” 自家妹妹拍马屁不打草稿,颜玖竹却非常受用,原谅了她方才出卖自己,好奇道:“那你呢,为何拒绝得如此干脆?我与那王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他长得一表人才,言行举止也彬彬有礼,况且王尚书家风清廉,是不错的结亲人选。” 颜珞笙对此不敢苟同。 上一世,父亲便是相中了王家,若非突逢变故,她本该在次年开春成为那位王公子的妻子。 只可惜…… “怎么,后悔了吗?现在回去找父亲还不迟。” 颜珞笙回过神来,对上兄长戏谑的目光,反问道:“他可有阿兄好看?” 颜玖竹虽自觉有些不谦虚,但还是实事求是地回答:“当然不如。” “那就罢了。”颜珞笙笑笑,兀自向前走去。 颜玖竹三两步追上她:“我竟不知,阿音如此看重未来夫婿的相貌。可你若以阿兄为标准,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颜珞笙礼尚往来:“我也不知,阿兄竟自封为京城第一美男子。” “第一不敢当,但要我说,与你年纪相仿、尚未婚配、又比我长得好看的,或许只有宣王殿下了。瑞王殿下倒也不错,但才十四岁,娶妻尚早。”颜玖竹说着,不禁打趣,“你若愿意,阿兄寻个机会带你与宣王殿下见一面,说不定会被他看中,做未来的王妃。殿下的人品自然是无可挑剔,我敢保证……” “阿兄。”颜珞笙停住脚步,和颜悦色地打断了兄长滔滔不绝的调侃,“你是不是忘了,半个时辰后要去父亲书房?你趴在桌上睡了半日,一个字都没读进去,不知临时抱佛脚可还来得及?” 颜玖竹顿时成了霜打的茄子,低声下气道:“来得及来得及,阿音,你可不能见死不救。阿兄知错,往后再也不拿你说笑了。” 颜珞笙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下好笑,表面却岿然不动。 走出几步,才道:“好吧,看在我就你这一个兄长的份上。” 颜玖竹笑逐颜开,赶忙跟了过去。 ※※※※※※※※※※※※※※※※※※※※ 哥哥:我错了,下次还敢。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3 章 随后几日,颜珞笙一反常态,不再像以前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开始有意无意向母亲和兄长打听父亲的每日去向。 她必须查清楚父亲究竟有没有谋反,或者因何事得罪了姜崇。 转眼十多天过去,一年一度的春宴如期而至。 历来二月二龙抬头,冬去春来、万物萌发,皇帝会在上林苑设宴,邀请京中皇亲国戚和三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前往。 颜珞笙前世从不随父母赴宴,不喜外出是真,更无心与那些官家小姐们互相客套,直到后来入了宫,终日与皇帝及妃嫔们虚与委蛇,才发现“因果报应、天道轮回”所言非虚。 先前欠下的,迟早要连本带利还回去。 这次她主动提起,母亲和兄长都很意外,她对此早有准备,解释道:“那日听父亲谈论婚事,女儿心中不胜惶恐,父亲既已动了念头,迟早会付诸行动,如果不能珍惜时间、多陪一陪阿娘和阿兄,只怕今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颜夫人安慰道:“阿音不愿嫁,老爷也不会用强。至于宫宴,你若想去,带你去便是,只是近日要多加温习宫内礼仪了。” “在圣上和贵妃娘娘面前走个过场就好。”颜玖竹咬着果子道,“阿音莫怕,问安过后随阿兄去骑马,不必应酬那些官家小姐。” 颜珞笙但笑不语,她此行目的,还偏就是那群官家小姐。 仅从母亲和兄长那里获得消息还不够,她需要开拓更多门路。 再说了,颜玖竹和宣王走得近,若是一同骑马,难免又会遇上,这一世她躲他还来不及,才不会上赶着凑过去,与他有任何往来。 二月初二,颜府一早就备好了入宫的车马。 颜晟单独坐一辆,颜夫人和颜珞笙一起,颜玖竹不爱坐车,索性骑马伴在旁边。安置妥当,一行人向宫城所在的方向驶去。 今上即位后,将都城从西京长安迁往洛阳,本次设宴的上林苑毗邻皇宫,乃是京城最大的皇室园林,其间琼楼玉宇,有名花仙草、奇山异石,景致优美恍若人间仙境,百官群臣皆以受邀至此为荣。 故地重游的颜珞笙却并无半分新鲜感,下了马车,一路走得四平八稳、目不斜视。 她本就生得极美,如今更显几分端庄,愈发引人瞩目。 侍奉的宫人见多了世面,却也暗自称赞她举止得体、仪态从容。 到底是世家大族的女儿,寻常官家小姐比不来。 今日天气晴好,皇帝置身一处临水轩榭,在旁伴着的是如今掌管六宫的贵妃谢氏。 行至御前,引路宫人悄然退下,太监通报过后,将颜晟一家请了进去。 行礼毕,几句君臣寒暄后,便是贵妃向女眷问话。 颜晟和颜夫人原本还有些担忧,生怕女儿行差踏错,谁知颜珞笙从容不迫、对答如流,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妥。 贵妃很是满意:“令千金虽初次入宫,却是言行得体。一对儿女皆如此出众,可见父母平日教养有方,如若有缘,本宫倒是愿意与颜公结个亲家,本宫名下虽仅有庆王一子,族弟却有适龄女儿尚未出阁。” 颜晟忙道:“承蒙娘娘抬爱,微臣感激不尽。只是小女年纪尚幼,恐怕难以胜任王妃之位,犬子更是才疏学浅,不敢奢求谢家千金下嫁。” 贵妃闻言笑了笑,也没有再坚持。 却是皇帝道:“想来令郎和令爱也到了适婚的年纪,颜卿若有意属,可向朕禀明,朕愿亲自赐婚、成人之好。” 颜晟谢恩,再拜之后,携家眷退下。 他与颜夫人还要与诸位高官命妇互相见礼,便与儿女分道扬镳。 作别帝妃和父母,颜珞笙心底微微松懈了几分,正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忽然,颜玖竹碰了碰她的胳膊:“阿音。” 她回过神来,抬头便望见两个衣着光鲜、气度出众的少年。 其中一个穿着玄衣,步履沉稳姿态卓然,眉目精致仿佛能够入画,另一个穿紫衣的年纪虽小,却也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 此时此刻,两人正迎面走来。 颜珞笙心里一沉,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可惜这么近的距离,定然已被对方看到,若刻意躲避,难免有失礼之嫌。 只得跟在兄长身侧,恭顺行礼道:“臣女见过宣王殿下、瑞王殿下,二位殿下万福金安。” 她微微垂着头,目之所及,是一方玄色打底、金线银丝勾勒的衣袍。 末了,一个略显清冷的嗓音响起,语气和缓道:“不必多礼。” 颜珞笙直起身来,保持着低眉顺目,没有再说一句多余的话。 颜玖竹寒暄几句后,看向妹妹:“阿音,一道去骑马吧。” 颜珞笙没有应他,转而对两位皇子歉然道:“臣女骑术不精,且今日未着骑装,就不在二位殿下面前献丑了。若殿下没有别的吩咐,请容许臣女先行告退。” 得到应允,她如蒙大赦,行礼过后,在宫人的指引下离开。 宣王姜义恒注视那个纤细的身影远去。 ——虽然依旧维持着仪态,却是有意无意加快了步伐,一转眼就消失在回廊尽头。 比起前世初见,着实多了几分谨小慎微,但相较彼时弱柳扶风的“顾染歌”,如今的她身姿轻盈,眼底分明有着摄人心魄的光彩。 前世她大多时候都像是古井无波一般,只有置身崇文馆,和他一同校阅那些方志时,才会偶尔流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 原来曾经的她,是这么一副模样。 “舍妹初次入宫,难免拘谨,”颜玖竹一拱手,“还请二位殿下不要见怪。” 姜义恒敛起心思,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无妨。” 倒是瑞王姜义恺心直口快,说笑道:“颜公子自谦了,令妹礼数备至,并无不妥。你有所不知,方才本王和阿兄往这边走来,路遇一位自称是贵妃甥女的贵女,似乎是姓聂,那才是……” 可惜他话说一半,便被自家兄长制止:“阿弟,休得无礼。” 姜义恺有意分享那位聂小姐行礼踩着裙边、险些将自己绊倒的趣闻,但他深知兄长从不在背后说人是非的脾性,便默然住口。 背地里却偷偷给颜玖竹使眼色,打了个“且待下回分解”的暗号。 颜珞笙跟随宫人来到花园,看着满园含苞待放,以及三三两两聚在其间的贵女千金们,适才彻底松出一口气。 前世她曾对这样的场合避之不及,而如今,这里却成了她最好的避难所。 自嘲一笑,她走上前去,与那些小姐一一见礼。 凭借前世久居深宫的经验,很快在人群中混得如鱼得水。 她本是极为出挑的相貌,今日却特意回避鲜艳亮眼的衣饰,佩环裙衫素净淡雅,用料却精致考究,既不惹眼,也不至于失了身份和礼仪。 贵女们得知她是右仆射嫡女,本就带着几分尊重,见她身上并无半分世家出身的清高,反而谦逊温和、待人有礼,顿时平添几分好感。 众人早已听闻颜家小姐的“京城第一才女”之名,如今亲眼所见,方知所言非虚,虽然她并未刻意卖弄,只在旁人问及时应答二三,然而几番交谈下来,众人皆暗自对她的博闻强记赞叹不已。 尤其是当从小在边塞长大的徐将军嫡女和自幼寄养在外祖家的林尚书幼女提及家乡,这位传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颜小姐竟准确无误地说出一南一北相隔千里的两州风貌,引得思乡情切的两人如见知音,众人不由对她更加佩服。 颜珞笙笑道:“阿妹不才,只是平日里爱读些方志解闷罢了。” 贵女们听闻她有这么一个独特的癖好,顿时好奇心起,纷纷向她询问相关,渐渐地,竟成了众人围坐在一起,跟随她的讲述神游九州。 几位同为世家出身的贵女看不惯颜珞笙如此受欢迎,请了皇帝庶妹、年纪相仿的长公主前来撑腰,有意对她刁难,也被她不卑不亢地从容化解。 旋即说些漂亮话,将对方捧得飘飘然,反而觉得是自己小器了。 在场个个年纪尚轻、涉世未深的少女,又怎会是历经七载沉浮、从后宫风刀霜剑中脱颖而出的颜小姐的对手。 不出半日,颜珞笙人心尽收,当即趁着闲聊之际,对众人道:“诸位阿姊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不慎听到父亲与母亲谈话,得知他们打算尽早将我出嫁,内心忐忑不安,不知会被嫁与何人。所以今日在此,想请阿姊们帮忙,若是听闻家严登门造访,或是与尊公大人往来甚密,还望行个方便,悄悄知会一声。大恩大德,我便先行谢过。” 众人见她面露忧虑,纷纷出言相劝,未曾料到颜家竟如此严苛,婚姻大事虽说父母做主,可也不必头到尾将女儿蒙在鼓里。 同为女子,设身处地一想,更加同情她的遭遇。 当即答应了她的请求,并许诺一定为她保密,不让颜公知晓。 也有人向她示好,非常乐意她做自己的兄嫂或弟媳。 颜珞笙礼尚往来,将对方家族及兄弟赞美一番,听得贵女们心花怒放。 目的达成,她暂且放下心来,正打算令宫人斟杯茶,回身却看到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女,正站在不远处怯生生地望着她,似是不知该不该过来寒暄。 她周围并无一人,显然落单已久。 颜珞笙看清她的容貌,不由得怔住了。 ※※※※※※※※※※※※※※※※※※※※ 颜小姐:只要我跑得快,他就不会注意到我。 宣王:你想太多。 颜晟:女儿在外人面前张口就来,我风评无端被害。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4 章 目光交汇,那少女见她没有调头走开,终于鼓起勇气挪到近前。 颜珞笙与她互相见礼,还未自报家门,就听她声如蚊呐道:“我是贵妃娘娘甥女、鸿胪寺卿的女儿,敝姓聂,小字清羽。这位阿姊,你……你真好看。” 颜珞笙心里一乐,见她一副窘迫不已的模样,勉强忍住,化作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敝姓颜,家父乃是当朝右仆射。阿姊若不介意,可唤我阿音。” 她鲜少对外人透露自己的乳名,这次却破了例。 眼前的少女比记忆中的模样年轻几分,脸颊还有些圆润,虽然怯生生的,但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清澈见底,犹如盈着一汪山泉。 前世,聂清羽也是这样走到她面前,温声细语地说了同样的话。 彼时颜珞笙还不曾料到,自己的命运将由此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承业十三年,她以“顾染歌”之名,在谢贵妃的赏花宴上结识聂清羽。 满园贵女千金,聂清羽却为何偏要坐在她的身边,理由便是:“阿姊你长得这么好看,一看就是好相与的。” 得知对方身份后,颜珞笙略一权衡,接受了她的示好。 聂清羽的母亲是贵妃亲妹,她时常会被姨母召进宫,若能与她交好,别的不说,至少可以打听到不少后宫的消息。 她这厢算计得一清二楚,岂料聂清羽竟将她视作了可以交心的姊妹,三天两头约她闲聊,邀请她郊游踏青,得知她体弱多病,还特意去谢贵妃那讨来珍贵药材,送到顾府给她补身子。 熟识之后,颜珞笙发现这位聂小姐其实是个心思单纯的主,对宫里的事情也知之甚少,但鬼使神差地,她竟没有就此疏远她。 同年八月的某天,聂清羽登门造访,请她帮忙整理一份关于江左地区近百年来州郡流变的文稿。 问及理由,聂清羽支支吾吾闪烁其词,颜珞笙见她如此扭捏,便不再追问,本着投桃报李的想法,答应了她的请求。 这对颜珞笙来说算不得难事,她自小博览群书、过目不忘,尤其偏爱阅读方志游记,何况世家大族素来讲究地望,她身为颜家女儿,对此自是倒背如流。 她闭门五日,为聂清羽交上一沓精心书写的手稿。 聂清羽这才意识到此事的工作量远超自己想象,欣喜与感动溢于言表,当即知恩图报,向好姊妹坦白了自己意欲何为。 三年前,聂清羽初次入宫,为了融入那些贵女,她在不会骑马的情况下,还是硬着头皮跨上了马背。 本想做做样子就好,谁知马匹突然受惊,挣脱宫人的牵制狂奔而去。 被救下的时候她已经昏了过去,只是依稀记得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醒来之后,贵妃告诉她,救她的人是正当朝太子姜义恒。 聂清羽从此对太子倾心,之后总是逮着机会向他示好。只可惜,整整三年,她的一厢情愿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贵妃多次旁敲侧击,也总被太子婉拒。 如今,她听说太子打算重修地理志,有心帮忙却无计可施,只得出此下策。 颜珞笙听了哭笑不得,且不说修地理志工程浩大,并不是梳理一下州郡流变就好,更何况,只要太子不傻,早晚会被他识破。 聂清羽在他身旁纠缠三载,她是什么脾性、擅长什么,他多少会有所知晓。 然而几天后,宫里传来消息,竟是邀请顾小姐亲赴崇文馆,参与修书。 颜珞笙从顾振远的转述和聂清羽的道歉中拼凑出事情的经过。 不出她所料,书稿一经呈现,太子便断定这绝非出自聂小姐之手,聂清羽在心上人面前没有任何原则,如实将好姊妹供了出来,太子当即向皇帝上奏,恳请让顾小姐入宫。 女子为官,哪怕只是做个九品校书郎,也足够惊世骇俗。面对满朝哗然,太子力排众议,坚持任人唯才,他将那份书稿呈现在众人眼前,反问在场有几人能在五日内做到。 皇帝准奏后,顾振远忧心不已,他认为此举会将颜珞笙推到风口浪尖上,而且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难以应付这样劳心费力的工作。 颜珞笙却不以为然,相反,她将这视作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于是她领旨入宫,在崇文馆前,看到了太子亲自相迎的身影。 那日天朗气清,他着一袭玄衣立在那里,微笑对她道:“顾小姐不必自谦,你虽身居一方偏宅,心中却有三山五岳、九州四海。” 那一刻,仿佛云破日出,他的话语如同一道久违的光,霎时穿透了盘亘在她心头的厚重阴霾。 她也未曾料到,此后在崇文馆的那段时日,她将会用尽余生去珍藏。 原以为太子只是挂名监修,然而他却亲自参与其中,谈起那些史书方志、版本变迁,他似乎比她还要了如指掌。 抛却身份,她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只可惜,终究还是要形同陌路。 那些心有灵犀的默契,以及他隐藏在言行中的心意,她并非觉察不到,但却只能装聋作哑、不给予任何回应。 聂清羽心心念念想要做他的太子妃,她岂能夺人所爱,何况她身负血海深仇,铺在面前的只有入宫为妃这一条道。 后来她精心设计了一场“偶遇”,如愿被皇帝带走,在崇文馆门前与适才赶来的太子擦肩而过。 她伴在皇帝身侧,没有去看他的表情。 此生终究是负了他,惟愿他能找到一个如聂清羽那般心中只有他的女子,与她相守一生。 随后几年,太子迟迟不曾纳妃,至于聂清羽,她在一次入宫时遇到皇帝的庶弟静渊王,被他相中,讨去做了王妃。 聂清羽生母早亡,父亲已另娶,她唯一的仰仗便是身为贵妃的姨母,可贵妃见她这么多年都无法获得太子的垂青,便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这枚棋子。 承业十六年,颜珞笙再次见到聂清羽,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面前的女子锦衣华服,眼中却如朽木死灰,没了一丝光彩。 静渊王为人暴虐、放浪轻浮,府上妻妾成群,聂清羽嫁过去之后,终日都在以泪洗面。 成婚不到两年,昔日天真鲜活的少女竟被磋磨成了这副模样。 那日临别前,聂清羽对她道:“如果重活一遭,我绝不会因为听得姨母一句话,便耗费多年光阴,去追逐一个自作多情、虚无缥缈的幻梦。若非一叶障目,或许我早已觅得如意郎君,过上琴瑟和鸣的生活。” 颜珞笙心中酸楚,轻轻握住她枯瘦的双手。 聂清羽又道:“染歌,我今生已无任何牵挂,唯一放不下的只剩你一个,你在这宫里……过得可还好?” 颜珞笙心想,怎会过得好,终日面对那些各怀鬼胎的妃嫔,被迫接受仇人的临幸,灭门的噩梦也重如千钧压在她身上,所有的一切都令她难以喘息。 可是她只能微微一笑,轻声道:“你不必担心,我很好。” 聂清羽听得此言,终于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聂清羽。两月后,静渊王妃因病而逝,就此化作一缕芳魂。 “阿姊……阿音?” 少女的声音唤回颜珞笙的思绪,她仿佛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面前的少女笑逐颜开,拉着她的手道:“礼尚往来,你唤我清羽便是。” 说罢,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礼,正要尴尬地收回手,却被颜珞笙飞快地反握住,点了点头,若无其事道:“清羽,一道去亭子那边坐吧。” 聂清羽不擅交际,有了颜珞笙,仿佛终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巴不得时时刻刻跟在她身旁,即使用膳时被贵妃召去,午膳一结束,便又飞快地跑了回来。 两人在殿中歇了一时半刻,聂清羽歉疚道:“阿音,带我这个拖油瓶,你都不能和其他小姐一道玩了,可是我又不会写诗作画,不如……不如我们去骑马吧,有宫人在旁边牵着,我……我应当不成问题。” 她越说越心虚,好在颜珞笙并没有听从这个馊主意,她令宫人呈上一套文房四宝,提笔蘸墨,飞快地在纸上横纵各划八条线,分出八十一格。 “骑马无趣,”她对上聂清羽疑惑的目光,微微一笑,“我这有更好玩的。” 说着,她在一些格子内填入数字:“你看,纸上现有九大格,其中又各有九小格,横竖共九九八十一格,我们来设法填入一至九,让它们在每行、每列、以及每大格中各只出现一次。” 她亲自做了示范,旋即将笔递给聂清羽:“剩下的你来。” 见她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陷入苦思冥想,颜珞笙悄然松出一口气。 她还记得聂清羽说过的那些话,想要替她改变命运。 不过她低估了聂小姐对这个数字游戏的执着,直到日头西斜,她依旧在纸上写写画画,试着填满那些格子,颜珞笙劝她站起来歇一歇,去门外透透气,也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 “阿音,你若觉得闷,自己去便是。”聂清羽笑着道,“你坐这里陪了我一下午,都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这上林苑里的景色。” 颜珞笙前世久处深宫,早已看腻此地,但在屋里闷了这么久,也着实想出去换口气,于是作别聂清羽,兀自在宫人的陪伴下离开。 出了宫阙园林,向宫人询问过后,得知自家兄长和几位皇子在围场纵马,她便特意寻了远离他们的方向,往另一头走去。 行出几步,眼前地势开阔,一望无际的穹顶之下,是绵延起伏的秦岭余脉,目之所及,满山苍翠,经过一整个冬天的蛰伏,万物苏醒,迸发无限生机。 颜珞笙闭上眼睛,任由微风拂过,掀起她的发丝和衣角。 恍然间,仿佛乘风而起,飞越遥不可及的山巅,去往万里之外的世界。 天地浩渺,可前世的她却画地为牢,先是困于宅院,转身又投入深宫高墙,直到死去,也没能走出这方寸之所,去看一看那些方志游记里的景象。 心中不受控制地涌现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如果……如果她能够…… 她向前迈出几步,心跳如擂之际,忽然脚下一顿,似是踩到什么坚硬之物。 回过神来,垂眼一看,不觉怔了怔。 这个东西……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颜珞笙心念飞转,不动声色地将裙摆盖了上去。 她没有回头,对几步之外的两个宫人道:“你们下去吧,不必跟着我了。” ※※※※※※※※※※※※※※※※※※※※ 颜小姐只是假装社恐,聂小姐才是真的社恐。 - 没有修罗场,前世救了聂小姐的不是太子,贵妃想让她勾搭太子当太子妃,故意误导她的。 下一章男女主对手戏。 我被冻死在西伯利亚了,求评论求收藏_(:3」∠)_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5 章 宫人领命退下,颜珞笙在原地静默站立片刻,余光环视周围,俯身拾起了地上的物件。 那是一只银手镯,材质上乘、工艺精湛,造型纹饰透着几分异族风情,浑然不似京中之物,倒像是来自西南地区的青奚一国。 她见过今日到场的每一位千金小姐,不记得有谁佩戴这类饰品。 京城贵女素来不喜青奚银饰,称其浮华有余、精致不足,难登大雅之堂。 何况此地偏僻,与庭园和围场尚有一段距离,加上靠近山林,鲜少有人会来散步。 正蹊跷,忽然觉察到一道视线,循着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树后躲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目光落在她拿着的银镯上,神色流露出几分犹豫。 女孩生得很漂亮,黑发雪肤,五官精致,虽然年纪尚小,但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颜珞笙仔细回想,今日并没有哪位官员带这般年纪的女儿入宫,而且这个女孩的穿着打扮简单朴素,根本不像娇养的千金小姐。 她试探着上前:“阿妹,这镯子是你的?” 女孩没有说话,下意识后退几步,转身往林中跑去。 颜珞笙一怔,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道:“阿妹,那边去不得!” 女孩对她的警示置若罔闻,犹自越跑越远,眼看着那道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中,颜珞笙略一迟疑,便追了过去。 此处是丛林边缘,树木算不得茂密,隐约能看到青石铺就的小道,在草叶的掩映下蜿蜒向前。 颜珞笙知道这条路通往何处,打定主意必须拦下这女孩,若不然,一旦闯入那片禁地,无法想象她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本以为追赶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并非难事,但对方的身形却异常灵巧,见她追来,折身离开小路,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似乎铁了心要甩开她。 颜珞笙平日里一举一动都循规蹈矩,几乎没有过这样疾步奔跑的经历,加上佩环衣裙所限,随着林木渐密,速度反而慢了下来。 忽然,前方的女孩仿佛失控般,整个人倏地向下一沉,颜珞笙顿时来不及多想,加快步伐飞扑过去,堪堪在她失足踏空、摔下陡坡之际抓住了她的手。 女孩的重量将她一并带倒,两人一同向坡下滑去,颜珞笙潜意识想要抓住什么,电光石火间,另一只手臂却被人握住,下落的趋势瞬间停止。 她来不及道谢,也无暇分神去看是谁救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拉着女孩的手上,生怕稍一松懈,对方就会从眼前跌落。 所幸旁边很快探下一只手,抓住女孩的另一条胳膊,将她提了上来。 颜珞笙松出一口气,顺势直起身子,却在看清来者之后怔住。 她本以为是循着动静追来的宫人,甚至做了最坏打算,是驻守在前方那处禁地的侍卫,谁知眼前两位翩然少年,竟是本该出现在围场的宣王和瑞王。 她试图起身行礼,一时间却有些动弹不得。 方才情况紧急,所有动作都先于意识,如今才发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有些急促,手肘和膝盖也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许是摔倒时磕在了石头上。 耳膜犹在嗡嗡作响,颜珞笙看到那女孩像是犯了错般垂着头,乖巧地拉着瑞王的手,又抬头看看宣王,眨巴眼睛,露出一个歉然的笑容。 姜义恒作势要弹她额头,见她吓得闭上眼睛,却也不躲闪,乖乖站在那任凭处罚,心下好笑,在碰到她之前适时收力,转而摸了摸她的头顶。 随即对姜义恺道:“阿弟,你送她回去,小心不要被人撞见。” 姜义恺看向一旁的颜珞笙,目光中浮现出些许犹疑。 “这边交给我。”姜义恒道,“你回去之后,记得找颜公子过来。” 姜义恺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颜珞笙的气息终于平复下来,耳边喧嚣也逐渐散去,她看到瑞王带着那女孩策马离开,宣王则转身向自己走来,只得忍痛抬起手臂,飞快整理了一下衣裙和头饰,低声道:“殿下恕罪,臣女……” “别动,当心伤到筋骨。”姜义恒不着痕迹地打断她的请罪,旋即俯身,取出一方干净的锦帕垫在掌心,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腕,检查了一下她手臂上的伤势。 少年的手指干净修长,骨节分明,虽是为了避嫌隔着帕子,却仍然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颜珞笙像是被烫了一下,余下的话语便悉数不受控制地咽了回去。 前世她从未与他有过这样的接触,两人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直至生命最后一刻,她才终于抛却所有顾忌,倚在他的怀中。 彼时铺天盖地的寒意穿透肌骨,仿佛全身血液都随之封冻。 而如今,他掌心的温热源源不断地传来,竟让她觉得恍如隔世。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臂上,神情专注,并未觉察到她的失神。 虽然明知不合礼仪,她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用目光渐次描摹他好看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直至优美的下颌线。 她想起前世某个秋日午后,自己连续多天劳作,体力无法支撑,不慎伏在崇文馆的桌案上睡去,醒来时发现身上披着一条薄毯,而他坐在旁边安静地校阅书册,便是这般专注认真的模样。 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古旧泛黄的书页上,也让他的轮廓变得柔和。 直到被他觉察,回望过来,她才如梦初醒,正要请罪,却听他微笑道:“我已行至青州,顾小姐若要追赶,须得快马加鞭才是。” 寥寥数语,不着痕迹地化去她的忐忑不安,那一刻,她竟无端生出一个荒诞不经的念头,想要与他一同离开这九重宫阙,亲自走遍那些山明水秀的地方。 旋即按捺下去,她知道,这样的场景终究只能出现在梦中。 “还好,只是皮外伤,回去后让医官清理一下,开些外用药方即可。腿上的伤势我不便察看,你暂且小心,到时一并交给医官诊治。” 姜义恒用锦帕缚上颜珞笙的手肘,抬眼却看到她微微低着头,像是在克制什么一般,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敛去了眼底似坠未坠的水光。 他只当是自己弄痛了她,不由放缓语气,温声道:“颜小姐,得罪了。” 颜珞笙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前尘已矣,眼下已是来世。 心中一凛,她收敛思绪,忙道:“臣女不敢,今日还要多谢殿下相救。” 她面色如常、声音平静,虽是坐着不动,腰背却依旧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已然恢复礼数周至、仪态端庄的模样。 只有眼尾还残留着些许红痕,在白皙肌肤的映衬下格外引人注目。 姜义恒将一切收归眼底,心情复杂,最终化作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前世她身体孱弱,曾有一次在崇文馆因劳累过度而突然失去意识。彼时她刚从他身边走过,听到旁人惊呼,他骤然回身,却还是迟了一步。 她在摔倒时下意识扶住香炉,掌心拉出一道不浅的血口,然而医官清理包扎时,这个纤瘦柔弱的女子却始终一言不发,只在结束后顶着满头冷汗自嘲道:“所幸是左手,若不然,耽搁了修书的进度,我着实无颜面对太子殿下与诸公。” 他本以为她是生性冷淡且要强,直到后来查明她的真实身份,才终于明白,这种平静与漠然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遭逢变故后才逐渐打磨成这样。 否则一个出身高门大户、生长在父母兄长宠爱下的千金小姐,又怎会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的鲜血,不怕痛,也不在乎是否会留下疤痕,只担心因此误事而得罪上峰。 如今时光倒流,颜家尚在,她还是那个娇养在锦绣丛中的颜氏嫡女,因为一丝皮外伤便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 他心底某个角落似是被触动,顷刻间变得柔软,素来清冷的声音也不由添了几分哄劝的味道:“颜小姐放心,我已让阿弟去知会令兄,他很快就到,我在此处与你一同等候。” 为了避免她尴尬,他让出几步,错开一段适当的距离。 颜珞笙对他的好意心领神会,谢过后,又道:“臣女贪玩,独自擅入林中,还望殿下恕罪。” 她自愿封口,姜义恒又岂会不知她话中含义,于是微微一笑:“无妨。” 暮色降临,山风簌簌而过,空气微凉,草木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脾。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不多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几步之外停住。 颜玖竹跳下马背,三两步奔到近前:“阿音,你怎么样?” 颜珞笙在他的搀扶下站起身,安慰道:“不打紧,多亏二位殿下出手相助。” 颜玖竹谢过姜义恒和一同赶来的姜义恺,又转向妹妹:“你为何会在这里?” 颜珞笙歉然一笑:“我想自己散步,便屏退了随行宫人,不料一路走到此处,迷了方向又失足摔跤,若非遇到二位殿下,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颜玖竹无奈地叹口气,却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连忙用外衣裹住颜珞笙,扶着她登上马背。 “玖竹,你带令妹先行一步。”姜义恒道,“我和阿弟随后回去。” 颜玖竹心知他顾虑周全,此举是为了避免传出什么不利于妹妹的流言蜚语,行礼之后,果断翻身上马,携颜珞笙离开了。 行出一段距离,他压低声音道:“阿音,以后入宫,千万不要到这边来了。今日你若再往前走,便是宣王殿下也救你不得。” 颜珞笙有前世的记忆,自然懂得其中缘由,但她未曾料到,颜玖竹也对此有所知晓。 意外之余,就听他解释道:“这林子里有几座宫殿,原本是前朝修建,用作夏季避暑,今上迁都后从未涉足,据说早已废弃,但实际上,那里关押着皇后娘娘,当年她被打入冷宫,便是在此处,至今十载,仍未离开。” ※※※※※※※※※※※※※※※※※※※※ 一个镯子引发的血案。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6 章 颜玖竹所说,正是皇帝发妻、宣王和瑞王的生母沈氏。 她在今上即位之初被打入冷宫,虽然还保留着皇后头衔,但早已形同虚设。 这些年,谢贵妃执掌六宫,而那位本该母仪天下的沈皇后却仿佛被刻意遗忘,成为一个无人敢提的禁忌。 之所以迟迟没有被废,则是因为她的另一重身份——青奚公主。 百余年前,一支沈姓大族为躲避战乱,举家迁往苗疆,凭借该地山高水险、林深雾绕为掩护,长久定居下来。当地人受惠于沈氏从中原带来的丰富物产和先进耕作技术,将他们奉若神明,沈氏就此立国,成为一方霸主。 先帝作为定南王时的封地,便是与沈氏青奚接壤。当年起兵之际,为扩充实力、免除后顾之忧,他主动与青奚结盟,令世子迎娶青奚国君唯一的女儿,换得青奚鼎力相助。 后来先帝父子得了天下,朝中开始出现不满这位公主的声音。 官员们认为,虽然沈氏一族本是汉人,但历经百年混杂,早已与那穷山恶水之地的南蛮无异,由这样一个女子做太子妃、乃至未来的皇后,实在不成体统。 然而先帝御极七载,沈氏的太子妃之位岿然不动,直到今上登基,才寻了个罪名冷落她,令柱国大将军谢广临之女谢贵妃代行皇后之职。 至此,朝中的声音逐渐消弭,沈氏既已禁足冷宫、有名无实,官员们便偃旗息鼓,乐于让皇帝落个宽容大度、顾念旧情的美名。 沈皇后因何获罪则成为未解之谜。 宫中守口如瓶,遂了愿的官员们更无心追问,至于青奚,即使心存不满,也只能忍气吞声,区区一个边陲小国,又该拿什么与早已坐稳天下的姜氏抗衡? 前世入宫后,颜珞笙曾对此多方打探,但却收获甚微。 往事早已尘封,她只听闻沈皇后生前一直被囚禁在上林苑附近的前朝宫殿内,直到承业十年十一月的某个雪夜,她用一把火点燃了这座牢笼。 附近的守卫觉察到异样,迅速冲进去将火扑灭,他们在寝殿中找到一个早已气绝身亡的女子,经皇帝亲自核验,正是沈皇后本尊。 宫中对外宣称皇后病逝,随即十二月中,青奚出兵犯边,声称要为公主讨回公道。 但今时不同往日,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次年开春,青奚战败投降,在位国君、沈皇后的兄长死于乱军,国灭,版图并入剑南道。 在百官群臣看来,沈氏一族割据已久,这片土地早该收复,只是先帝父子不愿背上忘恩负义之名,才任它继续存在了十余年。 如今青奚率先发难,一切便顺理成章,此战获胜,实乃众望所归。 唯有颜珞笙对此难以释怀,因为颜家的“谋逆罪”便是勾结青奚,导致战事初期青奚攻城略地,益州一带接连失守。 益州曾是先帝定南王府的居处,说是龙兴之地也不为过,消息传来,今上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抄了颜家满门。 颜晟曾在先帝父子攻入帝京时留守益州,以敌方十分之一的兵力成功抵御前朝大军的围攻,为先帝免除腹背受敌之忧,也在益州军民中收获不少声望。 据称从这之后,颜氏的势力在此扎根,那位在青奚攻来之际通敌叛国、不战而降的益州刺史,便是收了颜晟的好处。 但颜珞笙始终觉得,父亲根本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别说勾结一个国力衰微的青奚,就算策反整个剑南道,也不存在任何夺取天下的可能。 本朝历经十余载休养生息,正是河清海晏、兵强马壮,父亲宦海沉浮多年,最擅审时度势,绝不会做出此等昏头昏脑的举动。 这其中必有蹊跷。 颜玖竹见妹妹神色凝重、静默无言,叹息道:“都怪我,明知你初次入宫,人生地不熟,却还把你抛在一边,只顾自己骑马快活。阿兄向你陪个不是,阿音你宽宏大量,原谅我这次可好?” 颜珞笙回过神,笑道:“是我自己行事不妥,怎会怪到阿兄头上。何况今日回去之后,怕是又要劳烦阿兄替我抄书了。” 他们兄妹自小有一项特殊技能,可以模仿对方字迹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若是颜珞笙犯错,被父亲罚抄《女则》、《女诫》之类,大多是颜玖竹代劳,而颜玖竹被罚抄写四书五经时,便轮到她投桃报李,救他于水火。 这已成为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颜玖竹听闻此言,也笑了笑:“那是自然。” 又道:“方才我说的那些,你可切记不要对任何人讲。” 颜珞笙应下,并未追问他是从何处知晓。 举目望去,上林苑的雕梁画栋已近在眼前。 宫宴早已结束,她这厢耽搁了一阵,回到府中,已是夜色沉沉。 颜晟从大夫那里得知女儿伤势无虞,心中稍安,表面却依旧冷着脸。 他虽在读书方面不曾拘束她,但却对她的言行举止要求极严,她在外失仪,落得这般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着实犯了他的大忌。 颜珞笙自知理亏,一番诚恳认错,终于送走了面若冰霜的父亲,随即宽慰母亲几句,将她也送走,然后便心安理得地把抄书任务丢给了兄长。 待他最后一个离去,她起身,在婢女们的服侍下洗漱更衣。 夜已深。 颜珞笙穿着寝衣坐在桌前,借助烛火打量手中的银镯。 旁边摊着几本书册,还有她先前心血来潮收集的青奚饰物,经过比对查证,她基本断定,这镯子确实来自青奚。 只是此物雕花镂空,其间银丝盘绕、绵延起伏,不同于寻常花草纹,倒像是逶迤群山。 实属罕见。 她想到那个女孩,八/九岁的年纪,出现在深宫禁苑,与宣王、瑞王近亲,再加上这工艺精湛、造型独特的银镯,让她不禁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或许她是沈皇后的女儿,这些年暗中养在身边,从未让外人知晓。 如此一来,女孩慌里慌张往林中逃窜,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颜珞笙叹息,早知这样,她又何必追过去,以至于弄巧成拙,还遇到了自己百般躲避、最不想撞见的那个人。 手腕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她收起银镯,传婢女进来将桌上的书籍和饰品收好,又令人拿来一方凉水打湿的帕子,果断覆在那只手腕上。 冰冷浸透肌肤,似是终于驱散了那片扰人心神的温热。 次日清早,天还未亮,颜珞笙在兄长入宫之前等住他,递上一个沉香木盒。 颜玖竹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方折叠工整的锦帕,还有一本书册。 这书看上去颇有些年代,但显然得到过精心对待,保存十分完好。 颜珞笙解释道:“劳烦阿兄转交宣王殿下,帕子已经洗净,特此物归原主,至于这本图志,便当做赠予殿下的谢礼。” 颜玖竹笑道:“我正愁此事,还是你想得周全。殿下在宫里,不缺奇珍异宝,何况比起那些,他定然更喜欢这个。” 说着,轻手轻脚地翻了翻:“但愿不会与他的藏书重复。” “阿兄放心,这是孤本。除了我亲自手抄过一份之外,世上没有第二件。”颜珞笙道,“只是这谢礼须得冠以阿兄的名义,千万不可提起我。” 前世修书时,姜义恒曾提及这本极具参考价值的图志,诸位学士皆称此书佚散已久,只怕难寻,唯有颜珞笙记得颜府有过一本,她还亲手抄录,可惜后来被抄家,十有八/九在混乱中遗失了。 昨晚想到这茬,她便将这本书找了出来。 颜玖竹有些迟疑:“你是该避嫌,但它如此珍贵,若说是我挑选,殿下八成不会相信。我这般不学无术,又怎能看出其中门道?” 兄长颇有自知之明,颜珞笙笑了笑,出主意道:“你就说是从父亲书房随手拿来,见它年代久远,应当是件好物。想必殿下也不会多加揣测。” “有理。”颜玖竹点点头,放心合上了盖子。 上午时分,颜珞笙待在屋里,装作闭门思过、专心抄书,实则循着两世记忆,在纸上列出一些官员的姓名及职务,从中央到地方不一而足。 若是父亲当真与益州有什么瓜葛,必定绕不开这几人。 将要完工时,素月进来通报,鸿胪寺卿聂海文之女登门拜访,颜夫人已派人将她迎入府中。 颜珞笙连忙停笔,将纸张藏好。 聂清羽在颜府婢女的带领下,来到颜珞笙居住的院落。 进屋落座后,她愧疚道:“阿音,昨日都是我的错,早知这样,我无论如何也要陪在你身边。你可好些了吗?以后……以后千万不要再想不开了。” 说着,竟红了眼眶。 颜珞笙听得满头雾水,哭笑不得道:“清羽,我何时想不开了?” 聂清羽声音发闷:“昨日我坐在那里填数字,半途中被姨母叫走,回来后天色已晚,我听留在那里的几位小姐说,你被颜公子在山里找到,满身伤痕,许是不愿嫁给素未谋面之人,念在父命难违,便趁着独自散心时寻了短见。” “她们说你表面不露声色,内心却苦不堪言,让我一定要为你保密,还说若是令尊与我阿爹有所往来,记得悄悄知会你一声。阿音你放心,我是家中长女,年纪最大的阿弟只有十三岁,令尊定然不会要你与他结亲。” 颜珞笙:“……” 任她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竟会演化出这种版本。 只得耐心解释,顺带留了聂清羽用午膳,这才让她破涕为笑。 又聊了一阵,聂清羽告辞离去,临别前,两人约了花朝节一同郊游踏青。 她走后,颜珞笙正要继续之前的工作,却接到下人通报,父亲从宫里回来,暂且解除她的禁足令,要她亲自过去一见。 她有些纳闷,依言去往正院。 进了门,母亲和兄长都在,父亲坐在桌前,表情十分凝重。 她忽然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颜晟看女儿落座,屏退下人,神色复杂道:“阿音,昨日你在宫里,可曾与宣王殿下碰面?” 颜珞笙怔了怔,回答道:“见过陛下与贵妃娘娘之后,女儿与阿兄在回廊上遇到了殿下,彼时瑞王殿下也在,女儿行礼后,得到殿下应允,便率先离开了。” 心中不安愈发强烈,她小心翼翼道:“父亲为何问起这个?” 颜晟长叹一口气:“宣王殿下有意娶你为妃。今日罢朝后,陛下专程留我一人,就此事询问我的意愿。” ※※※※※※※※※※※※※※※※※※※※ 颜小姐:??? - 青奚这个国家是我编的,看着玩就好,不要代入任何历史或现实。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7 章 一时间,颜珞笙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无论父亲还是姜崇,都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心念飞转,她想,如果父亲答应,绝不会拖到此时才告知家人。 虽然他身为从二品大员,日常觐见皇帝之后,还须留在政事堂办公,可兹事体大,就算他政务繁忙、无法抽身,也该派人给府上传个信。 思及此,她稍稍镇定下来。 颜夫人率先打破沉默:“长明,那你的意思……” “我自然没有应允。”颜晟道,“阿音若嫁过去,将来宣王做了太子、乃至登基为帝,以她的性子,怎能应付后宫的勾心斗角。何况我刚在贵妃面前拒绝了阿音和庆王的婚事,若是转头又将她嫁与宣王,岂不是要得罪谢家。” “再说,昨日之前,宣王殿下与阿音从未见过,怎会因为一面之缘就动了娶她的念头?”他说着,不觉叹息,“此事极有可能是陛下在试探我。” 今上即位后,先推科考,再修谱牒,手段强硬坚决,想必是有意改变前朝世家势大的局面,颜家树大招风,更是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 虽然颜晟与兄弟几人早已分家,但终归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身上背负着整个颜氏的命运,言行举止必须慎之又慎。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颜玖竹小心翼翼道:“父亲,我倒觉得未必,阿音生得貌美,宣王殿下对她一见倾心,也不是不……” 却被颜珞笙打断:“听阿兄此言,难道殿下竟是好色之徒?” 颜玖竹顿时住口。 他回想今日早课相见,宣王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如果他当真在昨晚禀明圣上,想要娶妹妹为妻,瞒着别人也就罢了,至少该与自己说一声。 颜晟显然也不接受他的假设:“宣王殿下自小熟读诗书,是品行端正的谦谦君子,若说他贪恋女色,想必无人会信。” 颜夫人道:“如果宣王殿下当真是见色起意,那这婚事更不能成。宫里多少容颜老去、恩宠尽失的女子,阿音绝不能沦为其中之一。” 她神思忧虑地望向女儿:“不如送她去玄清观躲避一阵,若陛下再度问起,便说她在上林苑意外受伤之后情况不大好,需要长期修养才能恢复。” 玄清观是坐落在北邙山下的一座女道观,位于宫城以外的西北方向,远离外郭,造访者均是高门女眷,甚至宫中妃嫔。那里环境清幽、人迹罕至,素来是贵女们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阿娘不必担忧。”颜珞笙安慰道,“女儿自问没有魅惑人心的本领,此事八成是陛下的主意。比起东躲西藏,女儿宁愿尽早定下一门亲事,若我有了未婚夫婿,皇室总不至于强取豪夺。” 颜晟点点头:“阿音说得是。再过几日花朝节,京中贵公子均会出城郊游踏青,你可与玖竹一同前往,借此机会看看是否有中意对象。” 颜珞笙应下,顺便交待了与聂清羽的约定,希望可以携她一道。 颜晟自是同意,随即,他简单询问了儿女今日的读书情况,便放他们离开。 颜夫人仍旧心事重重:“长明,你可有发觉,阿音她和从前不大一样了?以往她鲜少外出,更不愿提嫁人,可如今……” 她轻声叹息:“我怕她心里委屈,却不肯与我们讲。” 颜晟却不以为然:“阿湘,她已经十五岁,总不能永远像小孩一样。” 他拥住妻子的肩膀,安慰地拍了拍:“你放心,颜家还没有沦落到需要卖女求安的地步,我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只要我一日尚在,便不会让人欺到她头上。” 作别父母,颜玖竹跟随颜珞笙去往她的居处。 进门屏退婢女,颜珞笙问:“阿兄,今日你把那盒子交给宣王殿下时,他可有说什么?” 颜玖竹回忆道:“我依着你给的说辞,称这书是随手拿来,殿下也没有多问,只笑着说了句‘照你这种拿法,迟早将颜公的书房搬空’。” “对了,”他想起什么,“殿下还回赠了一本书,我本来要拿给你,只是刚回府就被父亲叫去,没能来得及。殿下说救你只是举手之劳,不需要这么贵重的谢礼,若我执意要送,他便拿另一本与我交换,虽然没有我这本珍稀,但也是罕见之物。” “何书?” “名字不记得了。”颜玖竹坦诚道,“你也知道,我对这些没有任何兴趣。不过当着殿下的面,我还是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似乎是一本游记。” 颜珞笙闻言,忽然有些心神不宁。 前世她曾有过一本想要拜读但却遍寻不获的游记,修书时偶然提及,才知东宫藏有此书,姜义恒答应可以赠她一看。 只是说过这话的第二天,她便在他面前,跟着他的父亲离开了崇文馆。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她垂着眼帘,似乎看到他手中拿了一卷书,不知是不是那本她心心念念了很久的游记。 那时她想,不属于自己的,终究有缘无分。 半年后,她晋封贤妃,位份仅在贵妃之下。 皇帝为表荣宠,在她生辰那天设宴,后宫妃嫔、群臣百官皆来道贺,太子也受邀在列。 她在东宫送来的贺礼中发现了那本书。 他说过要给她,便没有食言。 “阿音,我还想问你,昨日在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思绪被打断,颜珞笙如实道:“殿下见我摔跤受伤,便用那锦帕替我包扎了手臂,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多余的交谈。” 颜玖竹倒也不至于怀疑妹妹说谎,但这样一来,多半是父亲猜测的那样,皇帝假借宣王的婚事,对颜家起了试探之心。 兄妹二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无奈。 颜珞笙与兄长一同用了晚膳,颜玖竹回去后,派人送了那本书过来。 看到书名,颜珞笙心里一突,不觉蹙起了眉头。 但随即,她安慰自己,应当只是巧合。 毕竟此书价值不菲,姜义恒用它交换那本图志,也在情理之中。 她却无心再看,让素月收了起来。 二月十五,花朝节如期而至。 聂清羽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颜府,进门拜见了颜夫人,与颜家兄妹一道出发。 临行前,有婢女呈上帖子,来自左仆射钟颐的嫡孙女钟小姐,邀请颜珞笙出席她的诗社活动。 颍川钟氏也是赫赫有名的望族,钟颐曾在前朝任职,只是他为人刚正,多次上书直言劝谏,引得皇帝不满,他也因此遭到冷落,多年郁郁不得志。 后来弃暗投明,效忠于先帝,适才得到重用,一路青云直上。 这位钟小姐是钟家长房幼女,自小擅长作诗,在京中有才女之名。 颜珞笙亲笔回了信,派人给钟小姐送去。 上车之际,聂清羽担忧道:“阿音,我听闻钟家极重门第,子女只与世家往来,你携我一道,怕是会引得钟小姐不快。何况我不会作诗,万一出丑,连累你也被笑话,我实在惭愧。” 颜珞笙正要安慰,却听颜玖竹道:“聂小姐不必多心,这种诗社出的题目多半是观景赏花,让阿音提前为你作几句,你记下来,应付她们足矣。我需要装点门面的时候,都是用这种方法。” 聂清羽一愣。 她曾听说过这位颜公子的事迹,旁人每每提及他,皆是摇头叹惋,她本以为一个天纵奇才的世家子,遭逢那种变故,必然会心志消沉、自暴自弃,然而如今亲眼所见,他眉眼含笑,没有一丝阴霾,言语坦诚,竟是毫不遮掩。 “阿兄,你别教坏清羽。”颜珞笙无奈又好笑。 转手将昨晚写好的诗稿交给兄长,供他在路上背诵。 上了车,她宽慰聂清羽道:“放心,有我在,怎会让她们看轻了你。” 聂清羽点点头,感激之余,不觉轻叹:“阿音,你和你兄长的感情可真好。” 颜珞笙知她生母去得早,只留下她这个独女,家中弟妹皆是庶母所出,彼此间少有亲近。 若非如此,前世她也不至于落得孤苦无依,只能听任身为贵妃的姨母摆布。 她拉住聂清羽的手,温声道:“以后常来找我玩就是。不瞒你讲,我阿兄虽然在人前礼貌周全,不出任何差错,但他打心底里最看不惯那些讲究士庶之分、满口之乎者也的公子小姐。他肯与你坦言,便是对你心存好感。” 颜珞笙此话,暗示她也可以将颜玖竹视作兄长,聂清羽心中了然,但听到最后一句,脑海里浮现出少年清澈干净的眼眸,竟鬼使神差地有些双颊发烫。 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行至城郊,但见春花初绽、芳草萌发。 山下车马云集、襜帷相接,亭中水边已三五成群地聚集了一众衣着光鲜的公子小姐,或是吟诗作对、把酒畅谈,又或纵马山间、漫步花丛,一派热闹景象。 颜珞笙和聂清羽被婢女扶下马车,正要与颜玖竹交代一声,去赴钟小姐的约,谁知还未说话,便听到一阵马蹄声。 抬眼望去,宣王和瑞王结伴策马而来。 颜珞笙对此早有准备,毕竟兄长和两位皇子交好,这种场合难免会遇上,她只须吸取教训,与其他贵女寸步不离,便可避免重蹈覆辙。 于是她落落大方地行过礼,与聂清羽一同告退了。 颜玖竹目送两人离去,想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 宣王是否对妹妹有意,他至今没有得到答案,这些天见面,宣王一切如常,并未提及任何关于妹妹的事。他这做兄长的也不好出言求证,若真是陛下的意思,宣王并不知情,自己这么一说,岂不是让妹妹难堪。 压下念头,他正要询问宣王今日有何安排,却见对方的视线循着妹妹离开的身影,目光温和,就连嘴角似乎也带了些许微笑。 颜玖竹心里七上八下,他和姜义恒自幼相识,还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展露出这样的神情。 向他示好的宗亲贵女数不胜数,他却总是神色淡淡,言行举止恪守礼仪,没有半分逾越。 思及此,颜玖竹终于鼓起勇气,筹措言辞、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复述了那日发生的事,所幸宣王听得此言,并未表现出任何不豫。 他心下稍安,正待发问,却听姜义恒道:“确实是我请父亲出面,征询颜公的意愿。后来得知颜公婉言相拒,便一直没有对你讲。” 颜玖竹没想到他承认得如此干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半晌,才百思不得其解道:“殿下为何……” 后半句消失在空气中,他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形容此事。 总不能问殿下为何只见过妹妹一面,就要选她做王妃。 这岂非含沙射影,暗示对方是个被皮囊所惑的登徒子。 见他这副矛盾纠结、有口难言的模样,姜义恒淡然一笑:“既然我求娶令妹,那自是因为,我心悦她。” 颜玖竹:“……” ※※※※※※※※※※※※※※※※※※※※ 颜玖竹:我的耳朵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8 章 凉亭里,钟小姐正与几位世家女闲聊,看到颜珞笙露面,当即起身相迎。 颜珞笙与她见礼后,面带歉意道:“钟家阿姊相邀,实乃阿妹荣幸,只是不巧,阿妹已与聂家阿姊有约在先,故请见谅,他日阿姊得闲,阿妹必当亲自上门拜会。” 这位钟小姐虽然知书达理,但骨子里却清高,最不能容忍旁人在自己地盘上抢风头,此番邀请她参加诗社,多半是另有缘由。 她主动推托,非但不会得罪对方,反而能落个识趣。 不出所料,钟小姐莞尔:“阿姊何必客气,既然如此,阿妹也不强留,只是有些话想私下与阿姊说道,不知阿姊可愿行个方便?” 颜珞笙应下,请聂清羽稍事等候,与她一同离开。 亭外是一片灿若朝霞的桃花林,行至其中,钟小姐遣了几个婢女在四周望风,压低声音道:“半月前,阿姊曾请我帮忙留意令尊行踪,这些天,颜公与我祖父、父亲并无私下往来,但昨日在南市,我无意看到……” 顿了顿:“阿妹也不敢肯定那是颜公,阿姊姑且听之,再自行定夺。” 京城三市,以南最为繁华,其中有家名叫望云楼的食店,钟小姐偶尔心血来潮,会与自家兄弟同去,坐在雅间里品茶谈天、俯瞰闹市盛景。 昨日她照例前往该地,岂料顶层竟已被人包下。 她作为望云楼的常客,身份早就不是秘密,如今被婉拒在外,定是别人有更大来头。 除了皇亲国戚,只剩与自家祖父官职相当的右仆射/颜晟。 她想到颜小姐的托付,便携了兄弟在对面茶肆落座,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望云楼下停着一辆马车。 乘车出行的大多非富即贵,不可能与寻常百姓混坐在一起,因此毫无悬念,这车属于那位承包了整座雅间的神秘人士。 钟小姐等了许久,直到夕阳西沉,才有一人蹒跚走出望云楼,借着暮色掩映,由仆从扶着登上那辆马车。 她虽从未见过颜晟,但料想他与自己父亲年纪相仿,不该是这般身形佝偻、老态龙钟的模样,失望之余,便要起身离去。 这时,马车从茶肆前驶过,她无意瞥见车夫的衣袖滑落一截,露出了手臂上造型奇特的印记。 有些家族会为仆人烙上独一无二的符号,以表明其所属,她不曾听说颜家是否还留有这种古旧的习俗,只得暂且记下,以便回头查证。 临走前,遣人去望云楼打探情况,却再度被掌柜劝返。 她适才明白,那位老者是客,承包雅间的另有其人,或许他正坐在楼上,将她在此纠缠的画面尽收眼底。 掌柜只当她不满雅间被占,再三赔礼道歉、请她谅解,钟家的兄弟也纷纷劝慰。 事已至此,她无法再作逗留,只得离开。 回到府上,她画出那个印记,悄悄拿去询问父亲,但父亲闻所未闻,她只得求助祖父。 钟老仆射看过后,神色突然变得严肃,问她是从何处见得。 她心中忐忑,谎称今日在南市茶肆闲坐,见一行人手臂上花纹独特,新奇之余便记了下来。 祖父这才松了口气,再三叮嘱不可对外人提起后,告诉她这是青奚沈氏的徽记,那个所谓的“行人”,十有八/九来自青奚王宫。 钟小姐有些意外,如果楼上是颜晟,他为何会与青奚有所往来?他特意选在此地、避开家人,难不成,竟是要将女儿嫁给宣王? 作为一个闺阁小姐,她只能想到这种解释,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她自小出入宫廷,对诸位皇子并不陌生,在她看来,若能从中择一夫婿,宣王实属最佳人选。 他相貌出众、学识广博,待人虽冷,却也彬彬有礼,她不知多少次想象过嫁与他为妃,两人举案齐眉,一同吟诗作画、对弈弹琴的场景。 可惜钟家极重门第,就算要嫁,也只会将她嫁给庆王。 祖父认为沈皇后血统低微、不上台面,今上娶她只是权宜之计,将来时机合适,必定会改立谢贵妃为后,立庆王做太子。 她不喜庆王,却不敢忤逆祖父的意愿,只得将情思深藏心底,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想到颜小姐可能成为宣王妃,她当即神色恹恹地辞别祖父,回到闺房。 原本打算瞒下此事,可她辗转反侧,又觉得颜小姐着实无辜。 颜小姐多年低调行事,前些日子却破例出席宫宴,请求众人帮忙探听消息,甚至还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归根结底,也是个婚姻大事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她最终决定如实相告,但存了一丝私心,没有对颜珞笙讲述回府后发生的事,只轻轻拉过她的手,用指尖在她掌心画出那个印记。 她自认为仁至义尽,其余便要看颜小姐的本事。 颜珞笙觉察出她的笔触,心中一凛。 但她掩饰得极好,没露出任何端倪。 “看来此人并非出自阿姊府上。”钟小姐见她表情茫然,问道,“那么阿姊可知这个印记的来头?” 颜珞笙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阿妹不才,未曾耳闻。” 钟小姐叹息:“既然这样,阿妹便言尽于此。未能帮阿姊确认楼上是否为颜公,也不知与其往来者为何人,实属遗憾。” 颜珞笙却千恩万谢:“阿姊恩德,阿妹谨记于心,将来阿姊若有用得到阿妹的地方,请尽管开口,阿妹必当竭尽所能,以报答阿姊今日相助。” 这话并非客套,对方带来的信息至关重要,她的感激之情皆是发自肺腑。 钟小姐点点头,刚要折身回去,却见亭边不知何时多了几位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其中一人翩然而立,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宣王。 愣怔之际,对方似有所感,竟回望过来。 他的眉目生得极好,汲取了今上与沈皇后的全部长处,此时此刻,许是她的错觉,那双素来平静无波的眼睛极为罕见地染上了些许暖意。 钟小姐一时失神,隔着几重云蒸霞蔚、尽态极妍的花树,恍若坠入梦中。 姜义恒却是在看颜珞笙。 今日她穿了一袭杏色衣裙,搭配广袖外衫,愈发显得形貌昳丽、身姿窈窕。 阳光洒在她乌檀般的发上,金色步摇折射出炫目光影,却丝毫没有喧宾夺主,反而为她平添几分明艳。 她置身桃林、宛如花仙,仿佛身畔的桃花也比别处更加绚烂。 愈发显得肤若凝脂、容颜绝色,令人移不开视线。 她本在垂眸沉思,忽然,有些疑惑地看向身旁。 他适才注意到还有一人,似乎是钟家小姐。 颜珞笙仿佛终于觉察到什么,向他这边望来,但只一瞬,便触电般飞快地挪开。 他心下好笑,不着痕迹地敛起目光。 听到颜珞笙轻咳,钟小姐如梦初醒。 她双颊发烫,正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却突然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念头,莫非……宣王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不可能。她想,宣王至多见过颜小姐一面,怎会对她展露微笑,何况他现身此处,定是收到了请帖,特意前来为自己助兴。 心中稍安,她状似无意地问道:“阿姊今日有何安排?” 颜珞笙两世为人,最擅察言观色,岂会不知她的心思,当即识趣道:“我与聂家阿姊相约登山,便不在此叨扰了。” 言下之意,保证有多远走多远,绝不碍事。 钟小姐很是满意,便好心提醒道:“阿姊为人谦和、广结善缘,自是好事,但那聂小姐与我等终究不是一路人,她出身低微,阿姊你……须得仔细考量。” 颜珞笙莞尔:“聂家阿姊为人甚好,既然投缘,阿妹自觉并无不妥。” 钟小姐愣住。 颜家祖上显赫,如今更是风头无两,论资排辈,只怕还要压她钟家一筹。 岂料颜氏嫡女竟自降身价,甘愿与名不见经传的聂家后人厮混在一起。 当年那聂小姐的母亲被男女之情蒙蔽,铁了心要低嫁,谢大将军以断绝父女关系逼迫,也未能阻止她夜奔出府、投向情郎怀抱。此事被京中贵女传为笑柄,甚至多年后还拿来教育自家女儿,千万不可效仿谢小姐,令父母家族蒙羞。 钟小姐也是从母亲处听得这桩陈年旧闻,正欲开口,却听颜珞笙道:“她身上有一半世家血脉,单就这点而言,与我并无差别。” 钟小姐:“……” 她知道颜晟之妻乃扬州纪氏独女,纪家坐镇江南、富甲一方,当年先帝成就大业,离不开纪氏的财力支持,是以颜夫人虽出身商户,却无人敢轻视。 但她还从未听过此等谬论。 世人自报家门,皆以父系为准,母亲作为外姓,又如何能作数? 虽然颜珞笙说的是“血统”而非“门第”,父母血脉各占一半,也并非没有道理,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却无从反驳。 颜珞笙自知此言惊世骇俗,超出了寻常世家小姐的毕生认知,于是微微一笑,点到即止。 回到亭中,见聂清羽神色如常,似乎并未遭到其他贵女的刁难,她放下心来,与几位“不速之客”见礼后,便要携好友离去。 姜义恒看她行色匆匆,料想她八成是在躲自己。 也是,仅有一面之缘便谈婚论嫁,她久处深闺,难免不能接受。 可他已等了整整七年,如今须臾都觉漫长。 前世他曾无数次假设,若在颜家倾覆之前与她相遇,两人的命运该是什么走向,而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才知深谋远虑、从长计议皆是空谈。 现下所有光阴,都是此前终生难以触及的幻梦,他无法做到徐徐图之,只怕稍有迟疑,就会像前世那样,再度与她擦肩而过。 出神之际,忽然有人喊道:“颜小姐请留步!” 他循声望去,如未记错,当是王尚书家三公子。 亭中众人皆向那王公子看去,但他浑然不觉,犹在双目放光、面色通红道:“在下曾听闻颜小姐‘京城第一才女’之名,心中仰慕,却始终难得一见,今日有缘,不知可否请小姐赋诗一首,在下愿以画相和,还望小姐成全。” ※※※※※※※※※※※※※※※※※※※※ 颜小姐:他们一个两个都惦记我,我却只在乎我爹究竟要做什么,他老人家可能真的要谋反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 ps第二章提到过王公子。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9 章 听得此言,钟小姐脸色一变。 这位王公子与她的兄长相熟,她也见过几面,印象中此人温文尔雅、内敛含蓄,不像是会做出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对女子表露心迹的事。 她对王公子无意,也不关心他仰慕谁,但他这么一闹,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颜小姐身上,还称她“京城第一才女”,简直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颜珞笙更是无奈。 她只顾着躲姜义恒,居然没有注意到前世的“未婚夫”也在这里。 当年父亲意属王家,与王尚书商量后,安排她与这个王公子见了一面。 那次相看,双方印象都还不错,王公子口口声声发誓,如能娶她,定会奉若珍宝,绝不纳任何妾室,只求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不曾体会过情爱为何物,见他言辞恳切,外表及谈吐也挑不出差错,便遵从父母意愿,答应了这门亲事。 可她却没能等到婚期来临。 父亲获罪后,王家非但没有替他说情,反而率先跳出来落井下石。 王尚书在天子面前痛哭流涕、慷慨陈词,声称对颜晟谋反毫不知情,与颜氏结亲是因为自家小儿一心爱慕颜小姐,跪求父母答应婚事。 眼下东窗事发,他自愿停职反省,至于奸臣逆贼,当任凭陛下处置。 皇帝听了这话并未追究,还召来王公子,准许他见心上人最后一面。 王公子断然回绝,他说有其父必有其女,颜小姐德行欠缺,他不该一时糊涂,被她的美貌所惑,如今幡然醒悟,只恨自己识人不清,险些连累父母。 颜珞笙从顾振远处得知此事,倒是不以为恼,夫妻尚且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她和王公子只是订婚,站在王家的立场上,他们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相反还有些庆幸王公子的绝情,若不然,他定会认出牢里那个并非她本尊。 待她入宫,王尚书早已因为参与朝中争斗而遭到贬谪,举家流放岭南。 她对王公子最后的记忆,是定下婚期那天,他满心喜悦地望着她,喃喃道:“我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换得今生与你结为夫妻。” 现在回想,她也难说此人对自己究竟有几分真心,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愿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而且她刚从钟小姐那得了好处,不想转眼就与人结怨。 她转过身,笑了笑道:“王公子抬举,我愧不敢当。若论作诗,钟家阿姊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才女’,至于书画,但凡宣王殿下在场,只怕无人能出其右。王公子不如向他们二位讨教,想必能够获益匪浅。” 说罢,略一颔首:“今日我有约在先,无法奉陪,还请诸位见谅。” 钟小姐见她识趣,神色稍有缓和,但还没来得及表态,便听宣王道:“我来此地,本是找颜小姐有事相商,既然这样,我就不叨扰了。” 话音落下,已径直往亭外走去。 颜珞笙见状,侧身让姜义恒先行,谁知他竟在她面前停住。 “颜小姐何必自谦,”他的声线清冷,语气却春风化雨般和煦,“我曾有幸得见你的画作,依我看,无人敢在你面前妄称擅长丹青。” 颜珞笙怔了怔,不知他何出此言。 若在前世,他确实见过她的画,但如今,她流传在外的大多是诗稿和文章,父亲虽将她视作颜家最后的门面,却也懂得月满则亏,因此从不炫耀其他。 她垂首施礼:“殿下谬赞。” 待他的衣角从眼前移开,她抬起头,看向紧随其后的自家兄长。 颜玖竹:“……” 天地良心,真的不是他! 颜珞笙当然不会怀疑兄长偷偷拿了自己的画给宣王看,她只是没弄明白,为何他们会突然出现在亭中。 难不成姜义恒真是专程来找她,有话要对她讲? 颜玖竹的表情非常一言难尽,众目睽睽之下,他该如何解释前因后果。 宣王得知妹妹收了钟小姐的帖子,便要来这边寻她,瑞王听到“诗社”这种文绉绉酸溜溜的东西就浑身不自在,转头与几位武将家的公子赛马去了,至于他自己,虽然也想对诗词歌赋敬而远之,但放心不下妹妹,还是咬牙跟了过来。 他还沉浸在“宣王心悦妹妹”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中,感到难以接受,完全不能想象妹妹听得这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忽然,有人扬声道:“殿下留步,颜公子、颜小姐也请留步。今日既然有缘相聚,不如给我钟家一个面子,信手留下几笔,也算不负眼前大好春光。” 说话的是钟小姐的兄长钟四公子,他见妹妹方才眼眶泛红、沉默不语地盯着宣王和颜小姐并肩而立的身影,不禁出言替她挽回脸面。 他倒是有心让颜小姐尽快离开,但她一走,宣王势必不会多留,或许就连王公子也要跟去,两相权衡,多留她一个在场,总好过他们接二连三离席。 钟公子挽留,颜珞笙无法坐视不理。 她不能让宣王和兄长因为自己而得罪钟家。 “钟公子这么说,我便却之不恭了。”她微笑着打圆场道,“也请宣王殿下赏光,让在座诸位评鉴,自谦的究竟是臣女还是殿下。” 姜义恒闻言停住,回身对上她的目光,语气依旧温和:“既然有幸与颜小姐讨教一二,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岂有拒绝的道理。” 他这话说得直截了当,就差告诉众人,自己的去留全取决于颜小姐一念之差。 众人也是大开眼界,头一次见宣王对某个女子如此上心。 钟公子轻咳一声,提议道:“我看君彦的想法甚好,正所谓‘诗情画意’,若能请在座各位小姐写诗,再由公子们作画,倒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王公子被提了名字,这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窘迫道:“在下失礼。” 他没敢再去看那颜小姐,但她的一颦一笑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先前吟诵过无数次的诗句,在这一瞬间被赋予了实质。 钟公子见好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很是失望。 他承认颜小姐生得极美,但被外表魅惑、人前失态,不该是君子所为。 事已至此,他叹了口气:“如无人反对,那便请吧。” 好在这样一来,既成全了王君彦,让他在美人面前表现一番,也避免了宣王和颜小姐现场斗画,夺去自家妹妹全部风头。 颜珞笙被逼上梁山,只得与姜义恒一同在放置了笔墨纸张的桌前站定。 深呼吸,静下心来,始觉眼前景致怡人。 亭外桃花盛放,芳草离离,洛水蜿蜒而至,将阳光映成碎金。 落英逐流水,转瞬即逝,一如满园繁花似锦,盛极一时,却终究难以长久。 唯有这长河源源不竭,千百年如一日,自昆仑奔赴东海。 不出片刻,一首七言绝句跃然纸上。 颜珞笙写下最后一划,轻轻搁笔。 姜义恒目睹她挥毫如飞、一气呵成,由衷称赞道:“颜小姐文采斐然,笔墨也极具风骨,实乃当之无愧的颜氏后人。” 说着,他自然而然地拿起她用过的笔,微微一笑:“珠玉在前,我当尽力而为,以展现小姐心中盛景。” 全然无视了正要奋勇上前的王公子,以及气得脸色发白的钟小姐。 钟小姐自觉颜面扫地,只能勉强维持仪态,她环视四周,看到站在角落的聂清羽,顿时像是找到了发泄口:“聂家阿姊既然来了,不如也露一手。阿姊出身谢氏名门,想必身怀绝技,定能让我等大开眼界。” 聂清羽猝不及防被提到,连忙推辞:“阿妹愚钝,还请阿姊见谅。” 钟小姐柳眉一挑:“谢家女儿,岂有不会作诗的道理?我好意相邀,阿姊这般推脱,难道是看不起我?” 聂清羽在她的咄咄逼人中涨红了脸,颜珞笙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刚想替她解围,却被颜玖竹抢先一步:“巧了,我是吟诗还凑合,作画只能丢人现眼,不如我与聂小姐一道,我来写,聂小姐来画,这样可好?” 聂清羽如蒙大赦:“颜公子邀请,我荣幸之至,只是我画技拙劣,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颜玖竹一摆手:“我的诗写得如何,聂小姐也知道,既然你我半斤八两,互不嫌弃便是。” 他暗自叹息。 宣王主动向妹妹示好,已经让她被钟小姐记恨,他这个做兄长的,当然不能看着她替聂小姐出头,再将人得罪一番。 至于这聂小姐,也是无辜倒霉,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素来眼高于顶的钟小姐今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口口声声称她“谢家女儿”,没有拿聂家寒门说事。 若搁在以往,保不准要怎样讥讽,让她下不来台。 钟小姐已经气昏了头,她想不通颜珞笙到底有什么好,王公子为她神魂颠倒就罢了,宣王居然也被迷住了心神,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人。 论相貌才华,她自认一枝独秀,而颜小姐语出惊人,那番关于血统的论调离经叛道,若是宣王听过她的谬论,还不知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 她心烦意乱,不料竟脱口而出,用“谢家女儿”称呼了聂清羽。 钟公子听得此言,在旁轻咳一声,提醒妹妹注意用词。 他觉得今天格外反常,好友和妹妹先后失态,就连宣王也与平日判若两人。 不由看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颜小姐,平心而论,她确实当得起一个才貌双全,写诗信手拈来,字句皆是浑然天成。 但她那诗中却隐隐透露出几分旷达与洒脱,字迹也笔锋太过,若她是男子,他必定抚掌而叹、将她引做知己,只可惜,她终究是个女儿身。 女人就该像妹妹那样,温婉贤淑、不露锋芒,闲来寄情花草亭台,偶尔吟得几句感春伤秋之词,便是当世才女,引人爱怜,只想将她悉心珍藏。 钟公子摇了摇头。 颜小姐这种女子,美则美矣,却不安于宅室,绝非娶妻的合适人选。 颜珞笙觉察到钟家兄妹的目光,心想这梁子八成是结下了。 她能够理解钟小姐,如隔云端的心上人,素来只可远观,如今亲眼目睹他落入尘寰,却是因为旁人,心理落差之下,她的伤心和愤怒可想而知。 同情之余,难免感到蹊跷,依照姜义恒的为人,即使他对钟小姐无意,也不至于故意落她脸面,还把自己这个无辜人士也拖下水。 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听到钟公子的低呼:“殿下画的这是……” 她回过神来,循声看去,不由也是一怔。 ※※※※※※※※※※※※※※※※※※※※ 颜小姐:我今天出门一定是没有看黄历。 - 古人很长时间都以为黄河是发源于昆仑的,文中提到昆仑,并不是我写错_(:3」∠)_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0 章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完成了大半的画作。 挥洒自如的笔触,炉火纯青的技法,构图与色彩均是上乘,在有限的时间内做到这种程度,足以彰显作者的天赋与功底。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画中景致。 灼灼桃林如火如霞,将画纸右下角装点成锦绣花繁,循着往上,是苍翠欲滴的北邙山,再其后,群青逐渐褪去,没入云雾缭绕,至画卷左上方,山脉陡然高耸,其势巍峨绵延,似有积雪覆盖。 一道激流自山峰交错间出,磅礴而下,九曲连环,渐次蜿蜒行至北邙。 随着地势变换,湍急趋于平缓,化作涓涓溪流,穿过桃林奔向远方。 两种浑然不同的风格,出现在一张画纸上,却丝毫不显突兀。 其间笔触及色调过渡天/衣无缝,令人叹为观止。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屏息凝神,只待画作的主人完成最后的点缀。 不多时,姜义恒搁笔,抬眸望向颜珞笙:“这便是我从颜小姐诗中看到的景象,不知是否有缘,契合小姐内心所想。” 众人细观此画,只觉注意力被缥缈层云外的崇山峻岭所吸引,反观那片旖旎的桃花,虽然单独拎出来也是上乘之作,但放在这幅画里,却是相形见绌。 人尽皆知宣王擅长精致秀气的山水,岂料他竟也有如此苍劲浑厚的笔力。 想来他多年藏拙,今朝却为颜小姐破例,众人回过味来,一时间心思各异。 颜珞笙也是暗自惊叹,但她表面上极为冷静,只是微微笑了笑:“殿下技艺高超,臣女佩服之至,今日亲眼得见丹青妙手,也算不虚此行。” 对于画中内容,她没有任何置评。 一位贵公子道:“依在下所见,诗在慨叹春华短暂、好景易逝,而画的笔墨却落在高山大河,不知可否请颜小姐和宣王殿下为我等详解一二?” “各人所见所感,本就千差万别,一模一样反倒无趣。”姜义恒淡然一笑,视线重新落在眼前的画上,轻叹道,“只是遗憾,未能如实呈现颜小姐诗中寓意,既然小姐不喜,这画便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了。” 众人大惊失色,正欲劝阻,却有一只纤细莹白的手先他们一步,拦在了画纸上方。 “殿下且慢。”颜珞笙深吸口气,又缓缓叹出,“殿下所想,与臣女不谋而合,只是臣女被猜中心思,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还请殿下见谅。”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她解释道:“这座山是昆仑,大河的发源地。我见眼前繁花似锦,心想草木虽盛,却难免枯荣,相比之下,大河起于高山之巅,止于大海之滨,滔滔奔流,千百年来不曾停歇,如此源远流长、辽阔通达的景象,才是我心中向往之所。” 她垂眸看向画纸:“只是臣女还有一点疑问,希望得到殿下解惑。此处有一空白之地,不知是殿下有意为之,还是另有他用?” 姜义恒没有作答,而是重新执起笔。 寥寥几道勾勒,一只飞鸟已跃然纸上。 “颜小姐好眼光。”他的眉目中浮现出些许笑意,“青鸟本非笼中物,终有一日会飞越千山万水,去往天远地阔的昆仑之巅。” 他的话音很轻,颜珞笙的心神却为之一震。 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初见那日,他在崇文馆前,字句清晰地对她道:“你虽身居一方偏宅,心中却有三山五岳、九州四海。” 见她沉默,姜义恒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提笔落字,将她那首诗写在了画纸右上角。 至此,这幅画才算彻底完成。 四下鸦雀无声,半晌,钟公子拍了拍手,喝彩道:“妙啊,实在是妙!” 众人适才如梦初醒,纷纷出言赞叹。 “我愿以此画与小姐交换诗作,不知小姐意下如何?”姜义恒拿起那页写了诗的纸张,见颜珞笙久久无言,只当她默认,笑了笑道,“多谢成全。” 见妹妹无动于衷,颜玖竹连忙上前,接过画,交给候在亭外的素月,让她仔细收好。 “今日多有叨扰,请钟公子见谅。”姜义恒对钟公子道,“我这里带了些宫中新酿的桃花酒,分与公子品尝,但愿合乎公子喜好。” “殿下言重。”钟公子拱手,由衷道,“殿下画技精湛,在下实乃佩服,他日有缘,还望殿下莅临鄙府,容在下请教一二。” 姜义恒看向颜珞笙:“颜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颜珞笙默然片刻,对他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 既然逃避无果,不如将一切摊开说清。 她与颜玖竹交换眼神,示意他放心,转身随姜义恒往亭外走去。 忽然听得有人喊她,脚步一顿,王公子已捧了一副刚完成的画走到近前。 “颜小姐,这是……这是在下的画作。”王公子看着她艳若桃花的面容,说话都在打磕绊,“在下……在下不才,请小姐过目。” 颜珞笙没有接,视线掠过画纸,但见满目桃林极致绽放,色调浓烈而鲜艳。 她莞尔一笑:“王公子不必自谦,你身负才华,当登高望远,切莫一叶障目,错失广阔河山。” 王公子怔怔地望着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眼前桃花仿佛在一瞬间开到荼蘼,他回过神来,那抹穿了杏色衣裙的身影已经走远,深入桃林,再也寻不到了。 颜珞笙与姜义恒并肩行了一段,直到人迹渐远,才轻轻叹了口气:“殿下赏识臣女诗作,令家兄向臣女要来便好,何必得罪钟家,引人背后说道。” “何来得罪?”姜义恒却不以为然,“依颜小姐所见,难道我该委曲求全,奉承钟小姐,满足她的虚荣之心,才是正确之举吗?” “更何况,”他的笑意中浮上些许嘲讽,“钟老仆射三番五次在朝堂上大放厥词,说我阿娘血统低微,不配皇后之位,甚至蔑称她为南蛮,他们整个钟家都在翘首以盼谢贵妃入主中宫、庆王受封太子,又可曾在意过是否会得罪我?至于那钟小姐,既然要做未来的太子妃,就该多与庆王亲近,而不是左右逢源,妄图占尽所有好处。人心不足蛇吞象,钟家未免过于贪婪。” 颜珞笙有些意外。 她自然记得,钟家是谢贵妃一派的忠实拥趸,前世姜义恒做了太子,他们也没有善罢甘休,极尽所能地寻找机会,试图让皇帝改立庆王。 只是宫中明争暗斗,人皆讳莫如深,谁知他竟毫不掩饰,悉数说与她听。 她没有应答,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臣女无意探听殿下私事,随殿下来到此处,是因为有些误会,希望与殿下言明。前些日子,臣女……” 却被他打断:“不是误会。” 他似乎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是我请父亲出面,询问颜公的意愿。” 颜珞笙呼吸一滞,脑内闪过千万种可能:“殿下为何……” “我与小姐初次相见,便有似曾相识之感。”姜义恒望进她的眼睛,目光不觉变得柔和,宛如春雪初融,“就像是遇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 颜珞笙:“……” 她不觉掐了掐手心,却见他神色认真,一字一句道:“我愿追随那只青鸟,去往她羽翼所及的任何地方。不论天远地阔,不计山高水长。” 颜珞笙没有说话,心跳不由自主变得急促,逐渐在耳边化作滔天喧嚣。 她似乎突然失去了所有感官,远山白云、芳草花树悉数不复存在,天地混沌相连,虚无之中,唯有面前的身影愈发清晰。 她看到他眼中的万千星辉,以及清晰可见的,她的影子。 这是前世七年,她在梦中都不敢奢望的场景。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要伸出手去,触碰这个美到不真实的幻境。 可是忽然间,寒意从指尖涌来,渐次上行,封冻她的四肢百骸。 她骤然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手在颤抖。 姜义恒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望着她。 颜珞笙闭了闭眼睛,嗓音干涩:“臣女……” “阿音!阿音——”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几分焦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心中一紧,看到颜玖竹匆匆赶来,忙问道:“阿兄,出什么事了?” “聂小姐她,”颜玖竹顿了顿,面色凝重道,“她失足掉进水里了。” 颜珞笙倒吸一口凉气:“情况如何?” “救上来了,呛了点水,应当没有危险。”颜玖竹道,“只是现在乍暖还寒,她衣服湿透,怕是会染病。我已派人将她扶上马车,我们需要尽快送她回去。” 颜珞笙点点头,对姜义恒道:“事出突然,还请殿下原谅臣女失陪。” “聂小姐安危要紧,”姜义恒很是通情达理,“你我可改日再聊。” 颜珞笙行了一礼,转身随颜玖竹离去。 回到车上,她见聂清羽裹着毯子,发梢犹在滴水,不由问道:“清羽,这是怎么回事?” 聂清羽摇了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颜珞笙心中忧虑,连忙催促回程。 行出一段距离,聂清羽忽然露出笑容:“阿音你放心,我没什么事,落水是我故意的,为了找个借口帮你脱身。” 颜珞笙一怔,便听她道:“我看得出来,你一直在躲宣王殿下,实在是避无可避,才迫不得已跟他离开。我见你许久不回,心中担忧却别无他法,一时情急,只能出此下策。” 颜珞笙哭笑不得:“你怎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在水边长大,水性很好。”聂清羽眨了眨眼睛,得意道,“就连颜公子都被我骗过去了。” 颜珞笙无奈又好笑,不由叹息:“清羽,今日实在抱歉,说好与你一道登山,却没有履约,还连累你变成这样。” 聂清羽却摇了摇头:“方才在亭子里,我听钟小姐那样叫我,便猜到是你与她说了什么,还有颜公子,你们都这样护着我,不让我受任何委屈,阿音,我实在是……” 她平复了一下心绪,眉眼含笑道:“没有骗你,我今天很开心。” 颜珞笙替她将一缕湿透的鬓发拨到耳后,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道:“我也要谢谢你。” 回到城中,兄妹二人安顿了聂清羽,适才打道回府。 马车辘辘前行,往颜家所在的里坊驶去。忽然,颜珞笙撩开车帘,对骑马伴在旁边的颜玖竹道:“阿兄你来,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颜玖竹令车夫停下,依言坐进车里:“何事?” “我要进父亲书房一趟,”颜珞笙道,“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 颜小姐: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非常好用,谁用谁知道。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1 章 今日颜晟和颜夫人皆有事外出,兄妹二人回到府上的时候,父母尚且未归。 颜玖竹率先下车,朝妹妹伸出手,颜珞笙却无视了他和婢女们的搀扶,兀自提着裙摆跳下马车。 管家迎上来:“小姐怎么……” 颜珞笙目不斜视,径直越过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管家从未见过自家小姐这副面若冰霜的模样,不解地望向颜玖竹,小心翼翼道:“少爷,您和小姐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小姐她……” 颜玖竹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我父亲可有说过何时回来?” 管家摇了摇头:“老爷走时没有留下任何口信。” 颜玖竹还想再问什么,但眼见妹妹越走越远,叫了她两声也不搭理,索性拔腿追去。 临走前吩咐管家道:“我父亲若是回来,记得第一时间向我通报。” 管家连忙应下。 “出大事了。”少爷喃喃自语地走了,留给他一个背影。 颜玖竹追着颜珞笙进入庭院,对茫然无措的婢女们道:“小姐想自个安静一会,你们都去外面候着吧,没有命令不要进来打扰。” 婢女们领命退下,偌大的院子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颜玖竹进屋,关门落锁,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颜珞笙坐在梳妆镜前,动作麻利地卸除了身上所有多余的饰品,仅留两根折股钗绾住头发,随即她褪去外衫,露出里面的窄袖襦裙。 “走吧。”她起身,来到窗前,轻手轻脚地推开一条缝。 颜玖竹压低声音,新奇道:“阿音,你真的要爬窗?” 颜珞笙不以为意:“接下来还要劳烦阿兄带我□□,相比之下,爬窗又算得了什么?” 她抬手撑在窗沿上,身姿轻盈地翻了出去。 颜玖竹紧随其后,两人抬了一架□□,步履轻盈地绕到院子后方,颜玖竹率先踩着□□爬上墙头,随即纵身跃下。 他对颜珞笙张开手臂,刚想鼓励她不要害怕,谁知她竟无半分怯意,径直从墙上跳下来,被他接住。 两人凭借对自家府邸布局和守卫情况的了解,一路七拐八拐,畅通无阻地抵达目的地,越过眼前围墙,便是颜晟书房所在。 彼此对视,颜珞笙点点头,任由颜玖竹用轻功携她翻了进去。 落地后,她不敢耽搁,飞快地朝假山的位置跑去,几乎是同一时间,几名守卫从院门口冲了进来,大声喝问道:“什么人!” “是我。”颜玖竹站在墙边,神色很是无辜。 “少爷?”守卫吃了一惊,“您怎么……” “阿音心情不好,我来父亲这找几本书拿去哄她。”颜玖竹笑了笑,“我从她那边过来的,走路绕太远,不如□□来得快。” 守卫们:“……” 好在颜府上下皆知少爷与小姐兄妹情深,守卫信了他的说辞,告退离开。 颜玖竹推开书房门,进去转了一圈,随即探身出来,对颜珞笙招招手。 颜珞笙谨慎地望着院门方向,快步钻进书房。 计划成功,兄妹二人交换眼神,不约而同露出微笑。 颜珞笙让兄长拿了本书站在门口望风,自己在桌上一顿翻找。 昨日父亲很晚才回府,他自称被政务耽搁,但如果钟小姐所见属实,他极有可能对家人说了谎。 查明真相并不难,京城宵禁制度严格,即使位高权重者持有通行证,也必须留下记录,双方各存一份,以备日后核查,绝不可任意丢弃。 只要能找到那份通行记录,就能弄清父亲究竟去了哪里。 不多时,她掀开一沓公文,看到了那页盖着官印的纸张。 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她想,如果父亲真的去了南市,与青奚王宫的人见面,那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他真有不可告人的想法,如果…… 深呼吸,她鼓起勇气,看向标明地点的那行字。 …… 不是南市。 心里悬着的石头骤然落地,颜珞笙闭上眼睛,缓缓叹出一口气。 看来是自己草木皆兵了,或许昨日出现在望云楼的是某位皇亲国戚,哪怕姜崇微服出宫,也并非不可能。 她将桌上的一切归位,正要招呼兄长离开,却听他难以置信道:“父亲,您怎么回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颜珞笙来不及多想,闪身躲在了一扇书架后。 颜晟见儿子站在书房门口,不禁纳闷:“你为何会在这里?” 不等他解释,又道:“我有些事要办,你先出去吧。” 颜玖竹心中一急:“父亲……” 却被颜晟挥手打断:“回头再讲。” 说罢,不容抗拒地将他赶出去,关上了门。 书房重新恢复安静,颜珞笙背靠书架坐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传来敲门声,很轻,却带着特有的节奏感,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 颜珞笙无法转身,看不到进来的是谁,只听那人低声道:“颜公。” 呼吸骤然一滞,她在顷刻间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前世十年,不知曾多少次在耳边响起。 父亲开口,证实了她的猜测:“邈之,坐吧。” 顾振远,字邈之。 在颜珞笙最匪夷所思的猜想中,也不曾料到事情竟会是如此走向。 那厢,顾振远落座,问道:“颜公找我前来,是为何事?” 颜晟没有说话,而是摊开一张纸,飞快地写下几行字。 末了,他将这张纸推到顾振远面前。 顾振远拿起一看,顿时惊住了。 “颜公,这……” “消息属实。”颜晟道,“青奚王宫的人可以作证。” 顾振远沉默片刻,迟疑道:“口说无凭,若皇后坚决不认,又该如何?” “不认?”颜晟似是笑了笑,“只要我拿到证据,她不认也得认。” 他用指节叩着桌面,意味深长道:“你可曾听说过,皇后有一对银镯,造型奇特、独一无二,她素来贴身佩戴,宫里人尽皆知。” “建昭七年,先帝遇刺,太后一病不起,皇后自请去骊山行宫为太后侍疾,整整半年未曾露面。等她再度现身,便是被陛下降罪、打入冷宫的那天。” “当日将她押走的宫人亲眼看到,那对镯子只剩下一个。邈之,你猜另一个去了哪里?” 顾振远倒吸口凉气:“您的意思是……只要将那个遗落在青奚王宫的镯子找来,就能证明皇后当年假意侍疾,实际偷偷去了青奚,还……” 颜晟示意他打住,肯定地点了点头。 顾振远沉吟:“可是依我所见,陛下未必就被蒙在鼓里,万一正是陛下默许她回青奚,我们岂不是白费功夫?” “那这个呢?你觉得也是陛下默许吗?”颜晟点了点那张纸,“而且陛下怎么看并不重要,只需让朝中官员相信此事,尤其是钟颐那帮不满皇后多年的人,如此一来,别说她还能否继续坐这名存实亡的中宫之位,恐怕性命都难保。” 顾振远回过味来,不觉称赞道:“颜公此计甚妙。” 颜晟却叹了口气:“纸上谈兵容易,但要潜入青奚王宫、拿到镯子,实在是难如登天。此事我不放心别人去做,只能借助‘那边’的力量。据我收到的消息,三月份他们会有一支队伍前往青奚,届时你帮忙打点,安插些可靠的人手进去。” 顾振远连忙应下:“是。” 颜晟点点头,神色凝重道:“这次若不能一举成功,便要再等半年了。” “我明白,请颜公放心。” 一时间,屋内安静下来,半晌,顾振远啧啧称奇道:“我早听闻青奚穷山恶水、民风彪悍,岂料沈氏堂堂一个中原大族,居然也被那些未开化的乡民野人浸染,堕落到如斯境地。先帝若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初与青奚结亲。” 颜晟对此不予置评:“先帝英明,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顾振远还欲说些什么,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当即脸色一变,连忙噤声。 颜晟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扬声问道:“何事?” “老爷,夫人有急事,想请您过去详谈。” “知道了。”颜晟道,“你告诉夫人,我很快就来。” “是。” 门外重新归于沉寂,颜晟看向顾振远:“邈之,你且回吧。” 顾振远点点头,起身告退。 待他走后,颜晟点燃烛台,烧掉那张纸,也离开了书房。 关门声传来,屋内恢复死一般的沉寂。 颜珞笙轻轻转动身子,将书架上的书籍扒开一条缝隙,看到桌边无人,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适才发觉背后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她扶着书架站起来,许是坐得太久,双腿一阵发麻,眼前也有些晕眩,她勉力站稳,只觉得脚下飘忽不定,仿佛是在梦中。 屋外,颜玖竹再度从院墙翻过。 守卫们听到动静,一拥而入,吃惊道:“少爷?” 怎么又是你? 颜玖竹扬了扬手中的书:“阿音对这本不满意,我来换一本。” 守卫们:“……” 您开心就好。 颜玖竹快步登上台阶,推开书房门,在书架后找到了摇摇欲坠的妹妹。 “阿音。”他扶住她,低声道,“我们快走。” 颜珞笙点了点头,两人故技重施,一路返回她的院中。 进屋后,颜玖竹见她神思恍惚,额头上尽是冷汗,不像是害怕父亲发现她□□、罚她禁闭抄书的模样,不由担心道:“阿音,你怎么了?” 颜珞笙看着兄长关切的眼眸,想到方才在书房听到的对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要怎么对他讲,父亲正在筹谋一件事,极有可能将颜家送上绝路。 “我……”她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头晕。” 颜玖竹摸了摸她的脑门:“该不会是吹风着凉了?我去请大夫来看看。” 颜珞笙却抓住他的手,转移话题道:“阿兄,是你去找的阿娘?” “当然。”颜玖竹道,“方才我正一筹莫展,听闻阿娘回府,赶忙去到她那,说你被困在了父亲书房,请她想想办法。” 颜珞笙笑了笑,轻声道:“她可有问我为何会被困住?” 颜玖竹摇摇头。 颜珞笙叹息,心中百味陈杂。 母亲和兄长一样,不管她想做什么,他们都会无条件成全,从不问缘由。 可是如今,轮到她来保护他们,她却陷入了强烈的恐惧与自我怀疑。 父亲一举一动过于谨慎,若非今日凑巧,还不知会被他瞒到何时。 或许又要像前世那样,她在睡梦中被母亲唤醒,才知颜府已被禁军包围。 她还记得母亲满是泪痕却异常坚毅的面容,沉着地安排她与素月换衣服,随即摸了摸她的头发,一字一句道:“阿音,你若能幸免,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的眼泪瞬间落下,颤抖着声音问道:“阿娘,阿兄呢?阿兄在哪里?” “他在外面拦着,搜查的人很快便要进来了。”母亲替她擦干眼泪,嗓音沙哑道,“他争取不到太多时间,你快些走,否则来不及了。” 她被几个力气大的婢女扶起,不由分说地往门外架去,她回过头,想再看一眼母亲的脸,可眼泪却越来越多,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天,她终究没能见到兄长,关于他最后的记忆,是头天晚上他来找她,说城郊的梅花开了,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彼时她沉浸在书卷中,头也不抬地拒绝道:“要去你自个去,天寒地冻的,我可不想出门。” “阿音,阿音?” 兄长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思,颜珞笙抱住他的手臂,眼泪倏然滴落,打湿了他的衣袖。 颜玖竹怔了怔,没有再说什么,用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 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门。 “少爷,小姐,夫人传话过来,请你们去她那一趟。”说话的是素月,她顿了顿,又道,“夫人还让奴婢告诉少爷,这次是真的出大事了。” ※※※※※※※※※※※※※※※※※※※※ 颜玖竹:论演戏,我可是专业的。 颜晟顾振远:论坑女儿(养女),我们可是专业的。 颜小姐: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2 章 颜夫人回来之前,原本是收到王尚书夫人的邀请,在对方府上做客。 王夫人东拉西扯聊了半天,才引出正题,为幼子求娶颜氏千金。 她心知此举是高攀,但却有所倚仗。 颜小姐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想必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颜晟夫妇视其为掌上明珠,定然不会送她去皇宫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遭罪。 至于谢氏、钟氏之类的大族,后宅见不得光的事太多,勾心斗角比起宫里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况颜家若不想引起皇帝猜忌,更该避免与世家亲上加亲。 他们王家虽算不上煊赫,却也是依托祖荫,与凭借科考发迹的门第有着天壤之别,颜小姐嫁进来,总不至于辱没身份。 在王夫人眼中,儿子才华横溢,比某些堪称酒囊饭袋的纨绔世家子优秀不止一星半点,若是不论出身,配那除了读书之外一无所长的颜小姐,简直绰绰有余。 当然这种想法只能深藏心底,她将颜小姐夸得天花乱坠,说如能娶她,实乃自家小儿三生有幸。 颜夫人闻言,并未明确答复,表示要回去询问丈夫和女儿的意见。 王夫人还欲说什么,却突然接到下人通报,出城踏青的三少爷提早回来了。 她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不如顺水推舟,让他过来表个决心。 岂料儿子进屋后,一副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模样,她尴尬不已,只得陪着笑送走颜夫人,向儿子询问情况。 听罢事情的前因后果,王夫人心情很是复杂。 儿子被仅有一面之缘的颜小姐迷住了心神,让她颇为恨铁不成钢,可若是颜家得知他对颜小姐一往情深,这婚事多半就成了。 至于宣王当众相争,她思索再三,决定派人给颜夫人送个信。 王家自然不敢明着和皇子抢人,只能让颜家出头,颜晟夫妇但凡心存一丝理智,绝不会把女儿嫁给宣王。 颜夫人回到府上,以王家求亲为由,将自家老爷从书房引了出来,然而颜晟前脚刚到,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收到了王夫人的信件。 两人看过之后,连忙将素月传来问话,得知宣王以画换取女儿的诗作,还单独约她详谈,顿觉事情有些不妙。 颜晟适才想起,管家说小姐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差,连少爷都劝不住。 彼时他满心惦记着青奚的事,并没有多加理会,只当兄妹两个闹矛盾,过一阵就能和好如初。 当即令素月回去通报,让二人前来商量对策。 颜珞笙与颜玖竹进了屋,听罢父母所说,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颜晟从他们的表情中得到答案,叹息道:“殿下此举,目的显而易见,只怕今日发生之事很快就会传开,这对阿音来说甚为不妙。” 他本想尽快为女儿定一门婚事,眼下却难了。 一时也有些想不通,宣王素来懂分寸,此番不知是在搞什么名堂。 颜夫人提议道:“长明,我看王家颇有诚意,不如你明日寻个机会,与王尚书谈一谈,若他同意对外宣称我们两家早已定下婚约,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虽然略显仓促,但所幸,王家原本就是他们夫妇中意的结亲对象。 颜晟正要答应,却听颜珞笙道:“阿娘,我不要嫁给王公子。” 她声音发闷,眼尾泛红,像是刚哭过,颜夫人心疼之余,柔声安慰道:“阿音莫怕,有你父亲在,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我已表明态度,殿下怎能如此步步紧逼?”颜晟蹙眉沉吟,“若担心我被谢家拉拢,在夺嫡之事上对他不利,可我又何曾想过让阿音做庆王妃?他与玖竹相熟多年,总该明白颜家的态度。” 颜珞笙见父母弄错了重点,尤其父亲,明面上处处为自己人着想,背地里却在用全家性命冒险,一时心情复杂,再度出声道:“我不嫁。” 她对上父母惊讶的目光,意识到自己态度有些冷硬,于是放缓了语气:“女儿不想草率嫁与王公子为妻。今日我在城郊遇到他,还与他有所交谈,依我所见,他并非我的良人。” 颜玖竹深表赞同:“王公子看到阿音,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谁,那副神魂颠倒的模样,着实令人替他尴尬。阿音貌美不假,可他的表现未免过于轻浮。” 经他一说,颜夫人想起王公子回到府上的时候,的确举止怪异。 原来竟是这样。 她不禁犯愁,眼下可该如何是好。 颜晟也摇头叹气:“本以为他们个个正派君子,谁知却尽是些被外表所惑的肤浅之人。” 颜珞笙觉察出他话里有话,不由澄清道:“父亲误会了,宣王殿下没有胁迫女儿,也并非看中女儿这副皮囊。我对殿下无意,但也不想毁人清誉,他与那王公子不是一路人。” 她起身:“阿娘也不必担忧,女儿称病,去玄清观躲一阵便是。” 颜玖竹望着妹妹离去的背影,想起她在看到宣王那幅画、听过他解释后出现的长久失神,突然有些拿捏不准,她对宣王究竟是何态度。 一方面极尽躲避,一方面却又忍不住处处维护。 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道:“父亲,我也觉得,殿下不是那种人。当时聂小姐出了点状况,我去找阿音,看到殿下与她相隔的距离全然合乎礼仪,阿音神色也并无异常,所以……” 颜晟将信将疑:“那她为何冷着脸回来,连你都不愿理睬?” 颜玖竹断然道:“因为王公子。” 颜晟:“……” “也罢。”他说道,“既然如此,便送阿音去玄清观暂避风头。玖竹这些天见了殿下,不妨多加试探,问清他到底是何用意。” 颜玖竹略一迟疑:“如果殿下当真心悦阿音……” “此事绝无可能。”颜晟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你作为兄长,该为妹妹考虑。” 见儿子不再多言,他兀自陷入沉思。 女儿定然不能嫁给宣王,引起皇帝猜忌是其一,而且他想到自己筹谋多年的计划,将来宣王若是有心调查,难保不会找到颜家参与其中的蛛丝马迹。 那时,他若迁怒到女儿身上,只怕自己这做父亲的也回天乏术。 当天傍晚,颜珞笙赶在宵禁之前出府,乘车去往玄清观。 清修之地,不好大张旗鼓,是以一切从简,只有两个婢女随行。 等到安顿下来,已是夜色深沉。 因颜晟位高权重,道观特意为颜珞笙准备了一间僻静的厢房,以免她被外人打扰。 引路的道姑说,这座院子里只住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阿婆,年轻时曾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后来主人夫妇相继去世,后辈念她一生忠心耿耿,不忍她流落在外、老无所依,便将她送来此地,捐纳重金,请道姑们收容她在此养老。 “阿婆的作息不同于常人,”小道姑说道,“白天鲜少出来,夜晚有时会在院中静坐,颜小姐早些歇息,方可避免与她遇上。” 颜珞笙谢过,亲自将她送出院门。 随后,她由婢女服侍着洗漱更衣,熄灯躺在了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确认两名婢女已睡沉,轻轻起身,披了件外衣,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她实在睡不着。 书房里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父亲说的那些话字句清晰,仍在耳边回响。 她觉得自己前世不惜代价入宫,豁出性命为他复仇,简直像个笑话。 虽然没能看到他在纸上写了些什么,但他直言要借刀杀人、取走沈皇后性命,却是不争的事实。 他的势力已悄无声息地深入青奚,就连王宫里都布下了人手。 她无法断言此事与颜家灭门是否存在直接因果,可姜崇说得没错,父亲并不干净,只有她还一厢情愿,坚信他两袖清风,无辜遭人诬陷。 殊不知,却是他害得家族倾覆、母亲和兄长丢掉性命,迫使她沦落到那般不堪的境地。 过去十年暗无天日的光阴,像是噩梦般重新缠上她的心头。 她拖着重伤后久病不愈的躯体,殚精竭虑、步步为营,不曾有过一夕安眠,昔日众星捧月的千金贵女堕入地狱,成为自己最厌弃的模样。 诚然,姜崇也非善类,因一人而诛一族,免不了有借题发挥、打压世家的意图。 但于她而言,被自己尊敬且钦佩的父亲蒙骗,更加难以接受。 父亲总说她不谙世事,难以应付后宅斗争,可前世他若看到她在宫里机关算尽、一路厮杀,踩着无数手下败将登上皇后之位,他会作何感想?是否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后悔? 至于顾振远,她一早就知道他另有图谋,两人联手,只是各取所需。 岂料他也参与了此事,她不禁怀疑,或许颜家倒台正在他计划之中,他暗中打好如意算盘,就等着颜家率先献祭,做他的垫脚石。 她心中有些烦乱,无力感也随之扑面而来。 前世她在后宫翻云覆雨,到底还是仰仗了顾振远在朝中的势力,以及姜崇的默许,如今她没有任何依托,之前好不容易请了各家小姐做眼线,接下来也不再行得通。 明知父亲将会派人前往青奚王宫,她却想不出该如何阻止。 如今的自己,只是个未出阁的闺中小姐,拿什么与权倾朝野的右仆射抗衡? 出神之际,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很轻,准确无误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 皇帝不同意(之前问颜晟确实是试探),颜晟和颜夫人不同意,颜小姐自己不愿意……殿下你追妻之路难了。(手动狗头.jpg) 至于颜小姐,会发现靠天靠地都没有用,想做什么还是得靠自己。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3 章 玄清观坐落于山林,夜里起了风,枝叶沙沙如涟漪般,在静谧之中泛开。 颜珞笙仔细分辨着身后细微的脚步声,在对方即将靠近之时转了过来。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阿婆,似乎已有古稀之年,衣着素净,收拾得一丝不苟,身形虽然不像少年人那般挺直,但却不失仪态,就连步履都没有一丝虚浮。 果然是高门大户的上等婢女出身,比起宫人都不遑多让。 老阿婆见她如此淡定,神色中流露出几分失望,喃喃自语道:“哪里来的小姑娘,无故占我位子,我有心惩罚她,想将她一吓,居然也被看穿。无趣。” 颜珞笙啼笑皆非,指了指旁边的石凳:“您坐这里可好?” “谁与你讲话了?”阿婆气哼哼地别过头,特意绕过她指的那个,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开始自言自语地念叨些什么。 忽然,她抬起头,口齿清晰地唤道:“小姐。” 颜珞笙一怔,却见她已重新低下头,叹气道:“不是小姐,你是少夫人。” 颜珞笙这才明白过来,阿婆这般年纪,有些神思不清了。 于是她也没有打扰对方,继续考虑自己的事。 谁知阿婆忽然望向她,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是哪家的姑娘,怎的出现在这里?” 颜珞笙指了指自己:“您是与我说话吗?” “此处就你我二人,难道我在问空气?”阿婆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无可救药之人,摇头叹息,“这姑娘不够伶俐,难讨贵人喜欢,只能勉强做个粗使奴婢。” 堂堂右仆射嫡女、颜氏千金,前世锦绣荣华的顾昭仪、顾贤妃、顾皇后,居然落了个“不如粗使奴婢”的评价,颜珞笙一乐,心头阴霾竟被驱散不少。 她配合地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您说得是,我……奴婢今日刚挨了贵人的骂,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可否请您指点一二,怎样才能讨得贵人欢心?” “知错就改,且有自知之明,孺子可教也。”阿婆满意地点点头,煞有介事道,“在贵人近前,除了机灵、懂眼色,也要会说话才是。” 她目光一垂,提议道:“我想了个法子,你我各自给对方讲一个故事,如果你的故事比我精彩,我便对你心服口服,把这个位子让给你。” “若不然,”她板起脸,“再让我看到你坐这里,我见一次打你一次!” 敢情她老人家还惦记着这个石凳。 颜珞笙忍住笑意,应了下来:“您先请。” 阿婆没有推拒,兀自沉吟片刻,带着几分叹息娓娓道来:“从前有一户有钱人家,老爷妻妾成群,夫人的日子很不好过,虽然夫君忌惮她娘家的势力,没有做出宠妾灭妻之事,但却常年冷落她,夜夜留宿在宠妾房中。” “眼看着妾室们相继诞下儿子,自己名下却仅有两个女儿,夫人心中急迫,害怕自己地位不保,但也无计可施。直到某天,老爷喝醉了酒,阴差阳错宠幸了夫人身边的一个婢女,夫人本想将那婢女灭口,岂料她竟有了身孕。” “于是夫人心生一计,她买通了府上的大夫,假装怀胎,实际是将那婢女藏起来,只等着她生下孩子,然后将那孩子据为己有。她在赌那婢女怀的是儿子,所幸,她赌赢了。” “有了这个男孩,老爷便不能以无子为名废掉夫人,但是这次偷梁换柱,却为夫人留下了一个大麻烦。”阿婆顿了顿,卖关子道,“你猜是什么?” 颜珞笙略作思索,答道:“这个出身低微的孩子成为嫡长子,乱了血脉,将来夫人若是生下自己的儿子,难免想要为亲子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可若是做得明显,只怕会暴露当年的真相,这就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阿婆翻了个白眼:“该你聪明的时候,你在那犯傻,要你装傻的时候,你偏偏像个鬼精。话都让你说了,真是无趣。” 颜珞笙连忙赔笑道歉,阿婆这才顺过气来,接着道:“你说的不错,夫人几年后有幸得到一子,便总想着让那名不正言不顺的长子让位。可长子从小觉察到母亲的偏心,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竟是令人挑不出一丝差错。等到老爷过世,他继承家业,立刻将母亲囚禁起来,还把弟弟逐出府。夫人没料到当年一念之差,竟造成如此结局,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了。” “长子苦尽甘来,一夜之间仿佛变了个人,他从前活得战战兢兢,只怕为人落下话柄,如今便报复似的贪欢享乐,不出几年,就把祖业挥霍一空。” “可惜啊,可惜。”阿婆摇了摇头,“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颜珞笙有些不解:“那夫人真正的儿子呢?他为何选择逆来顺受,任由这个假兄长欺侮自己、糟践家业,却不肯有所作为?” “就你话多!”阿婆没好气道,“我讲完了,该你了。” 颜珞笙只得收起疑问,开口道:“从前有一户人家……” 阿婆怒而拍桌:“你怎能照搬我?” 颜珞笙:“……” 她无法和对方讲道理,搪塞道:“不一样,您说的是‘有一户有钱人家’。” 阿婆想了想:“有理,你继续吧。” “……管家犯了事,被老爷处罚,杀掉了他的全家。” “怎能如此草菅人命?”阿婆不满。 颜珞笙点点头:“他就是这样一个草菅人命的老爷。” “管家的女儿侥幸活了下来,她在几年后易姓更名,回到府上做了老爷的妾室。她坚信父亲是被冤枉,想寻个机会杀了老爷报仇。” 阿婆问道:“她怎知是冤枉?老爷不该祸及家人,但管家未必清白无辜。” 颜珞笙:“……” 她深呼吸,接着道:“在接近老爷的过程中,她与这家的少爷互相倾心,少爷暗示过想要娶她为妻,但她念及大仇未报,还是转头去了老爷身边。她用了很多年等待机会,和老爷的其他妾室斗得你死我活,至于少爷,因着她的缘故,一直都不曾娶妻,还屡次对她施以援手。” “有一次,少爷难得单独与她相见,告诉她往事对错难辨,当年情形复杂,有些东西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她继续陷在这里,迟早会将自己也赔进去。说完这些,少爷问她,愿不愿意离开此地,与他远走高飞,从此隐姓埋名,做对寻常夫妻,相守一生。”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因为那时她距离复仇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颜珞笙叹了口气:“后来……” “荒谬。”阿婆打断她,“这样一个固执己见、无情无义的女子,根本不值得少爷真心待她。也是奇怪,这样好的少爷,究竟看中了她哪里?” “这故事无趣,我不听了。”她起身,不由分说将颜珞笙推开,“你走,我的位子不给你坐。” 颜珞笙只得让到一边,许久,自言自语道:“是啊,她不值得。我也不知少爷看中了她哪里。” “连故事都说不好,”阿婆背对着她,“你没有救了,做一辈子粗活吧。” 颜珞笙笑了笑,转身回屋。 阿婆觉察到她的动静:“你去哪里?” “做粗活。”颜珞笙答道,留给她一个背影。 进屋躺在榻上,颜珞笙依旧没有一丝困意。 方才她心中烦闷,见这阿婆有趣,便与她少做闲聊,如今思绪卷土重来,前路不明的命运,还有那个真假掺半的故事,让她迟迟无法入眠。 前世种种像是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渐次回放,然后是今生,上林苑初遇,以及姜义恒亲手为她画下的那幅丹青。 他说,她虽身形受困,心中却有天地浩渺,广阔山河。 他还说,青鸟本非笼中物,终会去往昆仑之巅。 他的画技极其精妙,那只鸟儿似乎要破纸而出,振翅飞向遥不可及的天际。 思及此,她心中似有所动,如何破除眼前困境,仿佛在顷刻间有了答案。 青鸟跨越千山万水,并非凭借任何力量,所依靠的只有自己的一身羽翼。 论权势,她与父亲没有任何一较之力,但同样,父亲高高在上,就连安插人手这样的事都要交给顾振远去做,在某些地方难免鞭长莫及。 而她再世为人,掌握许多父亲尚不知晓的信息,尤其是顾振远另有图谋,极有可能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暗做手脚。 横竖都是死,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还能谋得一线生机。 既然无处可依,那么她便不靠任何人,亲自去做力所能及的一切。 即使最终折翼,未能飞抵山巅,至少也该倒在漫漫长路中。 而非困守金笼,直到被人取走性命,落得和前世同样的下场。 心中逐渐变得安定,她阖上眼睛,已然有了主意。 明早便动身回府,时间所限,接下来每一天都浪费不得。 翌日清晨。 颜珞笙来到玄清观正院,等住一个前来参拜的贵女,托她帮忙去颜府给颜夫人送一封信。 她打算请母亲瞒着父亲派一辆马车来,接她去城郊,在外祖父纪家名下的别庄暂住。 那贵女答应下来,颜珞笙谢过,正要回厢房等待,却见道观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人影。 道姑们连忙上前阻拦,那人却扑通跪下来,将一页写满字的纸塞给她们。 颜珞笙看清之后,不由一惊。 竟是二月二在上林苑遇到的那个神秘女孩。 ※※※※※※※※※※※※※※※※※※※※ 颜小姐对不起,你讲故事的能力和扑街作者我一样差。 这周上了个毒榜,还只涨点击不涨收藏,妥妥的榜单之耻,被同榜同学吊打,下星期应该连毒榜都不会有了。但我是不会弃坑也不会砍大纲的,就是这么倔强_(:3」∠)_ 不过有时候还是会有点怀疑究竟是我的设定有毒(女主前世另嫁,我知道很多人不能接受这个),还是纯粹因为写得太烂了……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4 章 颜珞笙快步上前,从一众面面相觑的小道姑手中接过那张纸。 意料之中,是青奚的文字,如同画符般,寻常人难以看懂其中内容。 她伸手去扶那满面泪痕的女孩,歉然道:“此乃我府上的婢女,许是有事前来寻我,还请诸位女冠莫要见怪。我与家兄喜欢以符号代字,互相传一些秘密,让诸位见笑了。” 道姑们不疑有他,还安慰几句,别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待她们散去,颜珞笙俯身对女孩悄声道:“我认得这些字,你随我来。” 怕她不信,还依着青奚文的发音念出了第一个词。 女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跟上她,往后厢房走去。 院中空无一人,阿婆早已回屋歇息,颜珞笙在几个石凳上扫了一圈,径直走到被她视为“风水宝地”的那个。 不让她坐,她偏要坐。 打开纸,仔细一看,似乎是张药方。 “阿妹,”她试探道,“你想要这些药吗?” 女孩没有说话,点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折身便要下跪。 “莫跪。”颜珞笙连忙拦住,示意她在旁边坐下。 两名婢女听到动静,出来相迎,颜珞笙吩咐素月拿笔墨,对二人道:“这位阿妹需要几味药材,许是有急用,等府上派车过来,你们替我去取。” 她提笔蘸墨,飞快地将那青奚文译出,然后另起一张,写下几行字。 “速去速回。”她吩咐道,“将这封信交给夫人。” 婢女们领命,不多时,颜府的马车赶到,两人便匆匆走了。 颜珞笙取出一方绢帕,温声道:“阿妹,擦一擦脸吧。” 女孩略作迟疑,小心翼翼地接过,半晌,她抬起头,竟是微微一笑。 她生得漂亮,笑起来尤为好看,颜珞笙想到关于她身份的猜想,不由有些出神。 女孩见她沉默,兀自拿起桌上的笔,写下一个“惟”字。 写完,她指了指自己。 颜珞笙会意:“这是你的名字?” 女孩点点头,又写了“青奚”二字,指了指她。 “我不是青奚人。”颜珞笙笑了笑,“但你也不必害怕,我……” 她略作犹豫,还是顺从了心中猜测:“我认识你的兄长。” 女孩有些意外,一边思考她话中的信息量,下意识地打出一串复杂的手势,见她有些茫然,这才反应过来,眼前并不是母亲和兄长,看不懂自己这套肢体语言。 她默默坐好,试探地凑到颜珞笙身边,见她没有躲避,便牵住她的手,靠在了她的手臂上。 颜珞笙也不再说话,任由女孩倚着自己,随着时间流逝,女孩开始坐立不安。 “我府上的马车很快,她们应当正往回赶。”她拍了拍女孩的手背,突然想起什么,“阿妹,你且在这稍等,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说罢,进屋找到首饰盒,从中拿出一只丝绸包裹着的银镯。 “物归原主。”她走到女孩身边,将镯子递过去。 女孩收下,提笔写了一个“谢”字。 颜珞笙满心疑惑,她怎会在这里,那些药材又有何用,如果是沈皇后出了什么事,为何不派人向宫里求助,而是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跑来玄清观? 可是看她神思忧虑,似乎说话也有些不便,只得将问题压下。 不多时,两名婢女回到院中,带了单子上的全部药材,以及颜夫人的回信。 女孩拿到药材,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拉住了颜珞笙。 颜珞笙一时惊讶:“阿妹,你想让我随你去……” 女孩点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希冀。 “我很快回来。”颜珞笙打定主意,吩咐两名婢女道,“今日所见之事,你们切莫对旁人提起。” 婢女们答应下来,只当小姐在积德行善。 颜珞笙制止了女孩再走正门的念头,带着她从偏门绕了出去,路遇的几位道姑皆知她是颜家小姐,并未加以阻拦。 女孩的方向感极好,出去后,很快找到了来时的路,带她奔入林中。 颜珞笙的心跳有些急促,不知是因为跑动,还是因为这个决定。 前世,有一名妃嫔仗着新近得宠,在宫宴时偷偷离开上林苑,去往传闻中关押沈皇后、且被她一把火点燃的前朝宫殿。 颜珞笙至今不知她意图何在,因为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妃嫔。 而如今,她也踏上了这条极具风险的路。 父亲说沈皇后十年前秘密返回青奚,之后便被打入了冷宫,他要拿到证据,证明她去过青奚、并在那里发生了一些事,让她永远不得翻身。 如果父亲所言非虚,那么或许可以从沈皇后这边入手,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倘若走运,由此弄清问题根源所在,也并非不可能。 虽然冒险,但也是上天在绝境中赐予的机遇。 若不然,以她原本的打算,不知要排查到猴年马月去。 既然女孩瞒天过海偷溜出来,还信誓旦旦要带她回去,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办法。 玄清观与前朝宫殿相距不算太远,随着逐渐靠近,颜珞笙不由得屏息凝神。 然而想象中重兵把守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偌大一处宫殿,仅在正门和几处偏门各设一队侍卫,甚至无人往返巡逻。 女孩悄无声息地前行,来到一颗参天大树下,这树紧挨着宫墙,将墙角撑开一道缝隙,只是杂草丛生,很难被发现。 颜珞笙颇为意外,没想到此地年久失修,竟无人来管。 女孩俯身扒开草丛,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颜珞笙看着那个低矮的、不知该不该用“狗洞”来形容的通道,心情有些复杂。 昨日刚翻了墙,今日又要钻地,她的仪态算是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也罢,命都要不保了,仪态又有何用,有生之年体验一次,也算不枉此行。 她本着破罐破摔的念头,学女孩的样子钻入了洞中。 缝隙狭窄,女孩钻过绰绰有余,对她却是刚好合适,等她终于爬出来,从及膝的杂草中站起身,女孩松了口气,牵着她往寝殿跑去。 四下寂静空旷,不见一个人影,颜珞笙恍然产生错觉,外面布下的守卫形同虚设,其实这里根本没有住人。 直到女孩带她拾阶而上,推开了那扇已经斑驳掉色的雕花木门。 有宫人迎了出来,正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陌生人时大吃一惊,将声音悉数咽了回去。 女孩飞快地打手势,将药材递上。 宫人们望向颜珞笙,双手合十,微微躬身,用指尖碰了碰额头,旋即提了药材匆匆离去。 是青奚的礼仪。 颜珞笙心中做出判断,未等多想,女孩已牵了她往里间走去。 宫殿陈旧,完整地保留了前朝末年靡丽清秀的建筑风格,室内物件却极其违和,竹制的家具和银器陈列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忽然,女孩松开她的手,扑到床前。 颜珞笙这才看到,床榻上躺着一个女子,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生气。 但饶是如此,她依旧美得摄人心魄,黑发如瀑,肤色胜雪,五官精雕细琢,纤长的眼睫像是蝶翼般,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女孩满面泪痕,轻轻摇晃她的手臂,似乎想要将她唤起。 然而那女子无声无息,安静得像是已经长睡不醒。 颜珞笙的视线在屋里扫过一圈,看到了角落里放置的几件乐器。 她心思一动,拿起了其中的一把月琴。 这琴造型古朴,绘制着艳丽的花纹,琴头微曲,上有四弦,形制与中原的月琴不太相同,但对她却并不陌生。 前世姜崇曾令她学了青奚月琴奏给他听,某次听罢她弹奏后,他意味不明道:“宫中乐师虽多,但能弹好这琴的却凤毛麟角,朕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如此精妙的旋律,爱妃果然天资聪颖。” 在她的记忆中,姜崇从不在人前提及过世多年的发妻,她不知这月琴是否与沈皇后有关,不知姜崇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也从来不敢多问。 如今沈皇后命悬一线,她只能赌一次,这琴声或许能够将她唤醒。 深吸口气,她以左手持琴按弦,右手拿了拨片,奏出了熟稔于心的旋律。 这是姜崇最爱听的一首曲子,她早已倒背如流。 琴声如涟漪般,在室内徐徐荡开。 沈岫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身轻如燕,飞出重重高墙,去往记忆深处那个山明水秀的地方。 时光悄然倒流,她变成了十六岁的模样。 天空碧蓝如洗,澄澈得像是一面倒扣的明镜,空气中是常绿乔木与不知名野花的香气,间或传来一两声空谷鸟鸣。 她躺在高大的香樟树下,阳光透过树荫洒落,在草地上投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时值盛夏,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燥热,身畔有溪流欢快地奔涌而过,溪水是雪山融化而来,凑近了可以感觉到冷冽怡人的凉意。 她坐起身,用绳子从溪水中提上来一个竹筐,里面盛着熟透的新鲜瓜果,她捞了只庵波罗果,丢给身旁的少年:“尝尝这个。” 少年准确无误地接住,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立即剥开。 “放心,不收你钱。”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觉一笑,“这东西只有在我们青奚才能吃到,我作为一个尽职的向导,怎能让你错过?” 少年这才卸下心防,用匕首削去一圈果皮,试探地咬了一小口。 她见计划得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一根绳子,在上面打了两个结。 少年瞥见她的举动,险些被果子噎到,抗议道:“不是不收……” “果子不收,”她理直气壮,“但我替你冰了这么久,取点劳作钱又如何?” 少年一时语塞,半晌,无可奈何地叹出口气:“我也不知是哪里想不开,竟找了你这青奚第一奸商做向导。” “你才是奸商。”她颇为不服,“若不是你,我早就……”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住口,却见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我猜猜看,你莫不是独自逃家,想要孤身一人去中原。” “你别乱说,我才没有……” “你去中原做什么?” “……” 她泄了气,坦白道:“我从来没有见过雪,很想看一看诗句中的雪究竟是什么样。” 青奚虽有雪山,但却是常人难以深入的禁地。 “这有何难。”他忽然凑过来,低声道,“不如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看雪。” 他的嗓音似是有着奇妙的蛊惑力,她望着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眸,短暂失神后,一把将他推开。 “你可知‘跟我走’在青奚是什么意思?”她没好气地别过头去,“若想让一个青奚姑娘跟你走,至少要在夜晚的月光下,或是篝火前,为她弹奏月琴。你这样信口开河,是要被打出去的。” 说罢,她自觉失言,不知为何要告诉他这些。 就像是……暗中期待着什么一般。 四周黑了下去,恍然间,夜色已悄然降临。 她看到远处雪山的轮廓,以及月光下树木与花丛的影子。 一阵悠扬的琴声破开寂静,飘然而至,近在咫尺,却遥远得像是来自天际。 她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中原,陪你一起看雪。我从小生长在益州,也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长安的大雪。” 欢快的青奚小调忽然变得悠长,伴随着他好听的嗓音,她隐约有所印象,似乎是一首非常古老的中原歌谣。 她还记得其中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他说,等到战事结束,就带她去长安看雪。 月色中,她抬起手,想要触碰他轮廓分明的面容,可是忽然间,他的身影凭空消散,只有熟悉的旋律在耳边连绵不绝,顷刻间驱散了眼前的幻境。 沈岫心中一窒,蓦地睁开了眼睛。 ※※※※※※※※※※※※※※※※※※※※ 颜小姐:我莫得形象,也莫得面子。 - 这里“中原”取泛称之意,庵波罗果是芒果。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5 章 颜珞笙见沈皇后转醒,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女孩破涕为笑,扶着母亲坐起来,将脑袋埋在了她怀中。 她停止弹奏,小心翼翼地放回月琴,理了理因为跑步和钻洞而有些凌乱的衣裙,行礼道:“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沈岫适才看清面前的少女。 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明艳动人,即使鬓发散乱、额头沁着汗珠,衣裙上也沾了不知哪里来的泥土,却依旧难掩她的绝色与光彩。 出乎意料的是,她来到此地,见到自己这个所谓的皇后,竟无半分惊惶。 并非故作镇定,而是一言一行都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淡然。 “不必拜我。”沈岫莞尔,“礼仪是做给人看的,而我这里并不需要。” 颜珞笙只得起身,低声道:“是。” 女孩飞快打手势,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沈岫叹了口气,对颜珞笙道:“这是我女儿小惟。今早我突然昏迷不醒,她一时情急,拿了药方出去求救,刚好在玄清观遇到你。” “她还记得之前在林中被你救过一次,如今又是你帮了她。” “她说你能看懂最古老的青奚文,所以想让我见一见你。” 颜珞笙没想到,沈皇后对女孩的身份竟无半分遮掩。 她心思飞转,仔细体会了一下对方话中的含义,轻声道:“当日臣女并未认出公主身份,莽撞追入林中,反而导致公主遇险,臣女……” “称她小惟便是。”沈岫不着痕迹地打断她,眼眸中浮上嘲讽,“昭阳殿里住着的那位尚且不知他有这么个女儿,又何来‘公主’一说?” 这话简直是大不敬,颜珞笙暗自惊讶于沈皇后的胆量,一时不察,与她视线相触,发现她长着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 姜义恒与她生得很像,但同样的桃花眼,沈皇后是媚色天成,他却由于惯有的“生人勿进”,反而多了几分冷淡。 只有在崇文馆的那段日子,她时常能从他眼中看到此后罕见的温暖笑意。 还有昨日桃花林中,他隔着重重花树向她看来,那种与前世截然不同,没有任何掩饰与压抑,落落大方的目光。 那一刻,周围的繁花似锦都失去了颜色。 颜珞笙有些出神,直到宫人端了药碗进来,服侍沈皇后喝下。 她迅速敛起心绪,暗自叹息,也不知怎么会想到这些。 迟疑片刻,她道出了心中疑问:“娘娘抱恙在身,何不请宫里的医官前来诊治?” 沈岫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是我不让她们去请。十年前,我与姜崇各自立誓,此生永不复相见,他既信守承诺,我又何必去做食言的那个?” “再说,”她挥手让宫人退下,“医官未必能诊治出我得了什么病。” 她岔开话题:“若我没有记错,你当是颜家的女儿。” 身份被道破,颜珞笙也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料想她是听小惟说了二月二那天发生的事之后,从宣王和瑞王处问得。 “颜公子……颜公的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沈岫忆起往事,叹道,“我还记得当日益州被围,所有人都陷入绝望,只有你父亲沉着冷静,对我们说有他在,这城绝不会破,我们都能活下去。他救过我的命,没想到十多年后,他的女儿又一次救了我。” 颜珞笙听出她话音里的感激,想到父亲的谋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可惜我没有什么能拿来谢你。”沈岫道,“既然你懂月琴,不如我也为你演奏一曲。” 行家里手上阵,颜珞笙自然不会拒绝:“臣女荣幸之至。” 沈岫令小惟取了琴来,略一沉吟,抬手拨向琴弦。 乐律在刹那间腾空而起。 清澈欢快的小溪,自雪山淙淙而下,穿过茂密雨林,汇入湍急的江河,所过之处,树木繁茂、花草丛生,那是终年常开不败的盎然生机。 山间水畔,传来银铃般清脆的欢声笑语。 渐渐地,日光没入崇山峻岭,月辉笼罩大地,深蓝天幕缀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繁星,篝火跳动出明快的暖色。 竹楼前传来喁喁私语,不知是谁借着夜色,在向心上人倾诉情意。 火苗渐渐熄灭,林间鸟鸣也归于沉寂,万物在青山绿水中坠入梦乡。 乐声消弭,沈岫放下琴,笑道:“许久不弹,有些生疏了。” 颜珞笙摇了摇头:“娘娘技艺精妙,臣女甘拜下风。” 前世她曾一度猜想,姜崇令她习得月琴,是否有意将她雕琢成那位来自青奚的元妻,而如今,见了沈皇后本尊,听过她的琴声,方知在她面前,任何人的模仿都只能是一个次等赝品。 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被困冷宫十载,至死不与姜崇相见,但却让他在多年后都不曾忘却,甚至试图从其他妃嫔身上寻找她的影子。 “小惟说,我可以送你这个。”沈岫的声音忽然响起,颜珞笙回过神来,看到她手中的银镯。 “它确实是件好东西,可惜另一只被我落在了青奚。”沈岫道,“不成对的首饰,送人自然是欠妥,但你若喜欢,也可以拿去。” “臣女岂能夺人所好,娘娘的琴声已是最好的谢礼。”颜珞笙想了想,试探道,“不过臣女还有一事相求,恳请娘娘应允。” 沈岫示意她说下去。 “臣女自小对青奚心存向往,只是山高路远,身不能至,唯有从书籍中领略一二。但关于青奚的方志游记甚为罕见,许多疑问都难以寻到答案,今日有缘,不知可否烦请娘娘为臣女解惑?” 她心想,既然沈皇后亲自承认银镯遗失,那么她势必要去青奚一趟了。 只要自己抢先拿到镯子,父亲没了证据,颜家的危机便能随之化解。 虽然她还没有主意,该如何去往青奚,甚至进入王宫,但机会难得,不妨先向沈皇后打听一些关于青奚的事,将来到了那里,也不至于落得茫然无措。 “有人愿意与我谈家乡,我怎会拒绝?”沈岫眼底浮现出光彩,但很快化作一缕落寞,“我有很多想对你讲,只怕时间来不及。” 小惟扯了扯她的衣袖,兀自比划一番,目光满是期待。 沈岫的神色却蓦地变冷:“回头我便让人封了那洞,你不许再偷溜出去。这两次都是侥幸,你怎能保证,下回还有你阿兄和这位颜小姐替你收拾残局?你可曾想过,若是被宫里发现,我又该如何护你?还有颜小姐,她这次随你进来,你可知她冒了多大的风险?” 说罢,她看着女儿泪盈于睫的模样,心中一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儿,这些年委屈你了。再等等吧,我们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小惟点点头,倚在她的怀中,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沈岫看向始终静默不语的颜珞笙,温声道:“颜小姐,坐我身边吧。” 颜珞笙顺从上前:“娘娘可以唤我阿音。” “阿音……”沈岫喃喃重复了一遍,笑道,“很好。” 颜珞笙坐下,刚要问些什么,却见宫人匆匆而入:“娘娘,宣王殿下到了。” 她心中一惊,不等沈皇后说什么,目光四下搜寻,看到一扇屏风,便飞快地跑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在了后面。 沈岫见她动作敏捷,堪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禁扑哧一笑。 这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少女,竟然在顷刻间成了惊弓之鸟。 也不知是在害怕些什么。 姜义恒进来的时候,步伐几乎带着风。 他还记得前世今日,母亲初次发病,妹妹在惊慌失措中奔向玄清观,拿着写了青奚文的药方求助,却无人能够看懂其中内容。 她在绝望中想到最后一条路,向皇宫所在的方向跑去,却不慎摔下山坡。 他和弟弟迟来了半日,发现母亲昏迷不醒,妹妹不知所踪,才从宫人的哭诉中得知,母亲十年前在青奚为了活命,曾向当地德高望重的巫医求来一味奇药,服下后可以“生而死、死而生”,但也将付出相应的代价。 见母亲态度坚决,巫医便留了另一张药方,说她日后会用到。 十年时间,发生了太多事,知情者都已将这份告诫遗忘,直至母亲骤然失去意识,宫人才手忙脚乱地翻出药方,交给了妹妹。 这一世,他提早做了准备,依着记忆备好药材,只等着一大早就赶来,及时救下母亲,并阻止妹妹出门。 岂料却突然被父亲拦下,直到此时才放行。 他寻了个说辞,让弟弟去玄清观附近查看情况,希望能在妹妹失足摔落山坡前找到她,自己则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母亲所在的宫室。 岂料目之所及,宫人们各个面色如常,进屋之后,母亲安然无恙地坐在床榻上,妹妹趴在她膝头,嘴角还挂着一抹微笑。 母亲抬头看到他,笑了笑:“怎么只有你一个?” 姜义恒不动声色地按下疑惑:“阿弟稍后就来。阿娘……今日可还好?” “我有什么不好的?”沈岫若无其事道,“坐吧,与我们讲一讲,这些天可有什么趣事。” 见她这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姜义恒暂且放下心来,正要答话,目光不经意掠过小惟的袖口,顿时一怔。 熟悉的银镯,二月二小惟偷溜出去的时候遗失在上林苑,似乎是被颜珞笙捡走,而如今,居然重新回到了小惟的手上。 心中浮现出匪夷所思的猜测,但他表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端倪。 母子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几句,宫人进来通报,瑞王也到了。 姜义恺落座后,很快加入了他们的谈话:“阿娘,您有所不知,昨日还真发生了一件趣事。我现在万分后悔,当时就该跟着去那劳什子诗社看一看。” 沈岫和小惟顿时来了兴趣,姜义恺顶着兄长笑里藏刀的目光,以大无畏的精神分享道:“你们可还记得二月二,小惟在上林苑附近遇到的那位颜小姐?阿兄相中了人家,昨日借着花朝节,在钟家小姐的诗社上,用一幅画向她表露了心意。” 沈岫掩嘴一笑,小惟的肩膀也忍不住开始抖。 姜义恺继续道:“然而阿兄这么多年头一次对姑娘示好,却在颜小姐这里碰了壁。我不在现场,也是后来听说,颜小姐看了那幅画,直接起身离席、打道回府,傍晚还传来消息,据说她不愿嫁给阿兄,宁肯到玄清观出家。” 沈岫的笑意再也忍不住,她想到颜珞笙逃命似的模样,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水光。 小惟更是趴在床榻上,笑到喘不过气来。 颜珞笙在屏风后面听到这番对话,心情非常一言难尽。 京城的流言蜚语传播速度着实令她大开眼界,版本变迁也有够猎奇。 也罢,如果出家之说能让姜义恒打消娶她的念头,她倒是愿意在玄清观多留几日,直到他彻底放下这件事。 她屏息凝神,一动也不敢动,不知又过了多久,才听到宣王和瑞王起身告退的声音。 屋内恢复了安静,屏风忽然被小惟拉开。 “他们走了。”沈岫劝慰道,“阿音,你若不愿嫁与我儿,直言拒绝便是,又何苦为难自己,去那玄清观出家?” 颜珞笙哭笑不得地解释一通,这才让她放下心来。 “可惜时候不早了,你须得尽快回去。”沈岫微微一叹,“这应当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会将我所了解的关于青奚的一切写在纸上,让我儿交给令兄,再转交给你。” 她考虑得如此周道,颜珞笙不觉有些动容。 但却无法向对方许诺什么,只得最后看看这个美丽的女子,默然向她施了一礼,算作道别。 回到秘密路径所在之处,颜珞笙轻声道:“小惟,保重。” 小惟忽然扑进她怀里,抱住了她的腰,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颜珞笙叹息,钻进了墙角的缝隙中。 谁知刚从另一边探出身来,便像是被施了咒般定在原地。 姜义恒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一双桃花眼罕见地染上戏谑的笑意。 “颜小姐,你这又是在做什么?”他望着她趴在地上、半个身子还在墙里的模样,不紧不慢道,“难道也是为了躲我吗?” 颜珞笙:“……” 她现在退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 颜小姐:我死了,你随意。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6 章 场面非常难以言喻。 颜珞笙看着眉目间浅笑盈盈、毫无顾忌地盘膝坐在草丛中的宣王殿下,完全无法将他与前世那个冷淡出尘、举止稳重的太子联系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更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借沈皇后的镜子理了理头发,但衣裙上的污泥却无计可施。 而且与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比起来,发型和衣服根本不值一提。 她甚至怀疑,姜义恒之所以坐着,就是为了更清楚地看到她钻出来的模样。 毕竟颜家大小姐爬墙洞,新奇程度丝毫不亚于宣王在草地上打坐。 颜珞笙只觉进退两难,一时间,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 最后还是姜义恒打破了沉寂,提议道:“我们能否换个姿势讲话?” 为了防止附近的守卫听到,他的声音很轻,还微微倾身,向她靠近了几分。 颜珞笙闻到他衣服上清冽的熏香,终于找回了知觉,忙不迭将剩下半个身子挪出来,无视了伸到眼前那只修长漂亮的手,自己从地上站起。 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往玄清观的方向走去,行出一段距离,确保不会被发现后,姜义恒适才出声:“今日之事,多谢颜小姐相助。” “殿下不必言谢。”颜珞笙顿了顿,又道,“小惟冲进玄清观的时候,虽然被几位道姑看到,但臣女想了套说辞圆过去,应当不会引人怀疑。” 她做好了详细解释的准备,但他却仿佛全然信任她,只笑了笑道:“小惟在冷宫里长大,从未接触过外人,她应当很喜欢你,所以才带你去见阿娘。不过我没想到,你竟会随她走。” “她也是一片孝心,”颜珞笙避重就轻道,“臣女略懂青奚文,她想着皇后娘娘思乡情切,见到臣女会很开心。” 她的考量并不能让他知晓。 打探消息是真,但也是因为,小惟让她想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比小惟年纪稍小,却永远不会再长大的女孩,她的女儿。 前世她重伤后亏了身子,医官说此生无法生育,姜崇得知后,将一个未满月的婴儿交予她抚养,这孩子的生母位份低微,生下她不久就因病去世了。 宫里都在明嘲暗讽,顾昭仪生不出皇嗣,皇帝赐她养子,还是个女儿,只怕她离失宠不远了。 然而,事情的走向却出乎众人所料,姜崇为那个女孩取名为璇,赐封号“玉鸾”,破格让她享有嫡公主的待遇,她的养母顾昭仪也被晋封为贤妃,一时间风头无两。 颜珞笙对此心如明镜,太子是元皇后所出,稳居东宫之位多年,不可能轻易更改,所以收养一个公主,远比皇子有更大的价值。 皇子须得韬光养晦,不能有任何僭越之心,公主却可以肆意向父亲邀宠。 她算计得一清二楚,打定主意要将这女孩培养成最讨喜的模样。 小璇没有辜负她的心血,从小冰雪聪明、懂事乖顺,尤其是到了姜崇面前,用软糯的声音撒娇喊他“阿爹”,这个素来不苟言笑的皇帝也会为之动容。 赏赐源源不断,姜崇到她宫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但她百般算计,却唯独没有料到,在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中,这个原本被她视作工具的女孩,竟然渐渐地让她产生了动摇。 彼时,看着小璇躺在她怀里,不知做了什么梦,喃喃自语地叫着“阿娘”,面容恬淡安详,满是对她的依赖,仿佛天塌下来都能在她身边安心睡去。 她叹口气,最终亲自吃下了那份掺料的糕点。 那次将计就计的中毒,虽然除去劲敌,但也让她原本羸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她徘徊在鬼门关外,隐约听到小璇的哭声,心中忽地冒出一个念头,将来大仇得报,她因弑君获了死罪,到时候……小璇怎么办?她会被牵连吗? 那之后,她开始有意让小璇亲近姜义恒,希望姜崇死后他荣登大宝,能够看在兄妹情谊的份上,饶过这个无辜的庶妹。 有了软肋,瞻前顾后便会取代杀伐果决,可她却还是悉心为小璇谋划了后路,极尽所能为她挡下那些明枪暗箭。这是她在冰冷的宫墙里绝无仅有的温暖,她为此甘之如饴。 只可惜,终究还是没能护住她。 承业十九年,小璇死于谢贵妃暗算,去时只有五岁。 她不眠不休在灵堂守了三日,下定决心要让罪魁祸首为女儿殉葬。 后来,她除掉了谢贵妃,连带庆王也一并扳倒,但贵妃被废、庆王入狱的消息传来,她心中却无半分快意。 她的小璇永远回不来了,再也不会有人依偎在她身边,甜甜地叫她阿娘。 今日见到小惟,看到她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跑到玄清观为母亲求药,让她在一瞬间想起了小璇。 小璇总是把姜崇赠予的物品带给她,虽然她身为贤妃,锦衣玉食,宫里也不缺奇珍异宝,但小璇还是想要将自己最好的东西悉数与她分享。 两人年纪不同,长得也并不相像,可不知怎的,却在她眼前渐渐重合。 所以她无法拒绝小惟的任何要求。 “能准确译出最古老的青奚文,还只是‘略懂’,那么在颜小姐心中,如何才算得上‘精通’?” 颜珞笙回过神,觉察出姜义恒话音里的揶揄,摇了摇头:“不敢在皇后娘娘及殿下面前卖弄。” 稍作犹豫,她道出了心中疑惑:“殿下怎会知道臣女在此?” 她自认为藏得极好,并未弄出任何动静。 看她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姜义恒心下好笑,语气却一本正经:“颜小姐于我而言是最特殊的那个,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应当也不足为奇。” 颜珞笙:“……” 她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承蒙殿下厚爱,臣女万分荣幸,可臣女自认配不上殿下,也难以胜任王妃之位。今日殿下亲眼所见,臣女从那墙洞钻进钻出,衣冠不整、仪态全无,着实不上台面。婚姻大事至关重要,还望殿下三思。” 她算是豁了出去,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甚至还连累小惟也成了“不上台面”,岂料姜义恒却毫不在意:“我既然心悦小姐,又怎会不接受你的爱好?钻墙洞而已,将来开府,我让人在王府每座院墙各挖些洞,大小形状由你亲自决定,还可以每日一换,进出哪个全凭个人心情。” “地面清扫干净,铺上地毯,以免蹭脏衣服,不过你若觉得这样会影响兴致,也可保留原样、种上花草。至于衣服,钻完之后换一身便是。” 颜珞笙:“……” 若非她现在神志清醒、且周围没有第三个人,她绝对会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或者宣王被人夺舍,内里换了个芯子。 表面却只能维持淡定:“殿下误会,臣女并没有这样的癖好,今日也是别无他法,才与小惟‘另辟蹊径’。” 说罢,极其生硬地岔开话题:“殿下可曾想过将小惟的存在告知陛下?作为皇室血脉,隐姓埋名终归不是长久之策。” 即使有宣王和瑞王暗中扶持,不至于让妹妹节衣缩食,但颜珞笙想起小璇曾经的待遇,相较之下,同为皇帝的金枝玉叶,小惟过得着实有些寒碜。 姜义恒觉察出她的躲闪,选择见好就收,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他很喜欢看她现在的样子,尤其是方才听到他那番关于钻墙洞的言论,她非常难以言喻却又偏要故作镇定的表情,比前世古井无波的模样生动得多。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只怕再调侃下去,反而有弄巧成拙的风险,于是配合地接过她的疑问:“是阿娘不愿。我父亲十年间对她不闻不问,既不知她有孕在身,更不知小惟出生后大病一场,险些不能活命。阿娘说,他当不起小惟的一声‘父亲’,也因此拒绝为小惟冠以他的姓氏。”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叹:“阿娘被关进冷宫的前三年,即使是我和阿弟也不能去探望,后来父亲终于松口,我们见到阿娘,才知道她生下小惟,并且费了很大的心力将她养活。那三年时间,我无法想象她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话音平静,颜珞笙却听得心中不是滋味。 姜崇令她学习月琴,还给予小璇无尽宠爱,现在想来,或许是一种移情。 可这种所谓的补偿,只是让他自己得到安慰罢了,沈皇后和小惟在冷宫里无人问津的十年,并不会因此发生任何改变。 也不知前世姜义恒看到小璇,心中是何感想,有没有想起那个本该享有这一切的亲生妹妹。 忽然,她心念一动,前世沈皇后逝世之后,小惟去了哪里? 又或者……她记得沈皇后说“我们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难道她其实并没有死,而是金蝉脱壳,带着女儿逃离冷宫,回到了青奚? “再说,”姜义恒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思,带着些许嘲讽,“我父亲知道了又能如何?接她入宫,养成贤良淑德的公主,等到及笄就作为政治联姻的工具嫁出去吗?小惟天生口不能言,那些世家大族未必看得上,或许她只能被送去漠北与天渊和亲,终生流落在外。” 天渊是一支草原游牧民族,近百年前崛起,对中原造成了极大威胁。 前朝屡次战败,送了不止一位公主去和亲。 本朝开国十余年,虽收复了些许失地,也尚未有过和亲的先例,但却依旧不敢小觑天渊,时刻都要提防他们从北方进犯。 颜珞笙记得,前世直到承业十九年,双方才进行了一场大规模交战,姜义恒作为太子,亲临前线指挥部署,这才将天渊打得丢盔弃甲,退往草原深处。 思及此,她不禁微微侧头看向身旁。 如今的他还是少年模样,与记忆中分毫无差的精致轮廓,却终究少了些冷峻。或许他还不曾料到,数年之后,自己将会成为令天渊闻风丧胆存在。 在他回望过来之前,她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宽慰道:“依臣女所见,陛下有开疆拓土之志,未必会像前朝那样忍气吞声。不过殿下言之有理,以小惟的脾性,多半会反感宫中条框规矩。冷宫虽然诸多欠缺,但至少拥有自由。” 姜义恒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微微一笑:“走吧,我送你回去。” 玄清观已近在眼前,颜珞笙忙道:“不劳殿下……” “刚好我要去拜访云知真人,”姜义恒不着痕迹地打断她的拒绝,“阿娘近些年有意求真问道,时常会请云知真人为她讲经。” 听他此言,颜珞笙也不好再拒绝。 也算明白了小惟今早为何会来玄清观求助,或许在她对外界为数不多的认知中,只有这些让她心生亲切的道姑会向她伸出援手。 行至玄清观正院,颜珞笙正要对姜义恒行礼道别,却见大殿中走出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定目一看,竟是钟小姐,与她一同的还有位雍容华贵的妇人,颜珞笙前世见过,正是钟小姐的母亲,钟家长房夫人。 钟小姐也看到了她和姜义恒,先是一怔,随即脸色变得非常一言难尽。 ※※※※※※※※※※※※※※※※※※※※ 这大概是个双方都觉得对方换了个人,但实际上“你错了我本来就是这样只是前世比较会装.jpg”的故事?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7 章 钟小姐原本是真心想与颜珞笙结交。 昨日她虽一时气愤,但冷静下来仔细回想,颜小姐似乎也没做错什么,从头到尾都是宣王在对她示好,尊卑有别,她只能勉为其难地留下应付。 尤其是傍晚听到她称病去玄清观修养的消息,不禁又对她多了几分同情。 设身处地,假使自己被庆王步步紧逼,恐怕都无法像她一样淡定。 于是借着陪母亲来玄清观参拜的由头,打算与她重修旧好。 岂料还没来得及询问她的住处,她就主动现身,看起来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愁云惨雾,而站在她身边的,正是她“避之不及”的宣王。 钟小姐忽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碍于母亲和宣王在场,她无法质问这位表里不一的颜小姐,只得耐着性子随母亲走过去,与对方互相见礼。 向宣王问安后,她的目光在颜珞笙沾满污泥的裙摆上打了个转,刚要说些什么,却听宣王道:“今日我不请自来,多有叨扰,还望颜小姐见谅。” 颜珞笙垂眸:“殿下言重。” “回见。”宣王与她说罢,对钟家母女微微颔首致意,径自离开了。 钟小姐耳闻目睹,感到不可思议。 本以为颜小姐瓜田李下不懂避嫌,谁知竟是宣王主动找上门。 颜小姐现在这副尊容,对任何有头有脸的名门闺秀来说都是大忌,宣王却与她相谈甚欢,甚至还约她“回见”。 她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出了问题,不然就是宣王吃错了药。 钟夫人觉察出女儿的异样,轻咳一声。 钟小姐回过神来,也无心再与颜珞笙多说些什么,搀着母亲离开。 出了玄清观,迎面看到两个眼熟的人影,似乎是颜小姐的兄长和昨日那位聂小姐。 钟小姐心中有气,并不想与他们打招呼,假装侧头与母亲交谈,径直越过两人,走向自家马车。 上车后,钟夫人淡声道:“阿蕙,我与你说过多少次,目光要放长远些。” 钟小姐低下头:“阿娘教训得是。” “庆王殿下的生辰就快到了,你须得好好准备。”钟夫人端起茶碗,轻轻地饮了一口,“以后少和那颜家小姐往来,她与你不是一路人。” 钟小姐脸色愈发苍白,却只能点点头,顺从应下。 钟夫人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靠在软垫上开始闭目养神。 昨日之事,她已从儿子那里听得前因后果,只觉可笑。 颜家祖上煊赫,出过的名士数不胜数,颜晟更是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与自家公爹分庭抗礼,但偌大一个家族,终究逃不过盛极而衰的命运,颜晟那儿子不学无术、难成气候,女儿自甘堕落、亲近寒门,简直丢尽了祖宗脸面。 她还记得早些年,钟家一度动过与颜家结亲的念头,若非颜公子突然出事,只怕自家女儿已经与他订下婚约。 现在想来,颇有几分庆幸,颜家兄妹烂泥扶不上墙,相比之下,谢家和庆王才是前途无量。 至于宣王,年纪轻不懂事,早晚会后悔与这对兄妹为伍。 颜家凋敝在所难免,如今,时运已经站在了他们钟家这一边。 颜珞笙目送姜义恒随云知真人的弟子离去,正要回厢房,忽然听得有人在背后喊:“阿音。” 她转过身,不禁意外:“阿兄,清羽,你们怎么……” “我来看你,顺带帮阿娘传个话。”颜玖竹道,“正巧遇到聂小姐。” “阿音,我听到一些传闻,实在放心不下。”聂清羽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见你安好,我就……你这裙子……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不提也罢。”颜珞笙无奈笑道,旋即招呼两人,“既然来了,就一道用饭吧,顺便对我讲讲,外面流言蜚语把我传成了什么样。” 行至院中,颜珞笙令婢女去准备饭食,示意两人在石凳上落座。 聂清羽的视线仍旧落在她的裙摆上:“阿音,你要不要换身衣服?” “不了,时间有限,你们还要赶在宵禁前回去。”颜珞笙哂然,“都是自己人,我不介意,难道你们还嫌弃我不成?” 聂清羽扑哧一笑,心中对她愈发亲近几分。 “阿音,”颜玖竹忽然问道,“你今日可曾见过钟小姐?” “一面之缘,她应当是陪钟夫人上香。”颜珞笙明白他的担忧,略作思忖,如实道,“宣王殿下也在场,并没有让她为难我。” 见两人不约而同露出惊讶的神色,连忙又道:“殿下前来拜访云知真人,请她择日为皇后娘娘讲经,与我只是碰巧遇见。” 颜玖竹放下心来,回到正题:“我听阿娘说,你想去纪家别庄借住。” 颜珞笙默认,却听他道:“阿娘方才收到来信,舅母与二位表兄即将进京,可能会在此盘亘一段时日。别庄要用来招待他们,你暂时去不得了。” 他口中的舅母和表兄,是颜夫人的长嫂纪夫人,以及她的两个儿子纪茂和纪荣。 颜珞笙才想起,前世是有这么一回事。大表兄奉舅父之命来京城打点生意,而舅母携二表兄随行,则是为了请父亲为他谋个一官半职。 纪家几代经商,总想往官场靠拢,却苦于机会难寻。 外祖父慧眼如炬,在前朝末年群雄并起之际,倾举家之力助先帝成就大业,并与赫赫有名的颜氏联姻,适才打破“工商杂类不得预于士伍”的条框。 可惜他的嫡子、舅父纪淮一心继承家业,无意做官,几位庶出的舅父有在地方任职,虽无作奸犯科,却也政绩平平、升迁无门。 是以这次,他希望二表兄能够托父亲的门路,直接在京城安顿下来。 颜珞笙还记得,前世父亲为二表兄在京兆府寻了个文职,虽然官阶低微,但在京兆尹身边,若是发挥得当,定能受到重用。 岂料二表兄是个耿直的性子,不懂官场里弯弯绕绕,无形间开罪了不少人。 后来颜家落难,被有心人借题发挥,拿过往恩怨大做文章,不仅害得二表兄丢掉官职,还连累纪家吃了挂落,不得再入两京之地经商。 外祖父失了女儿又遭此打击,当即一病不起,两个月后撒手人寰。 颜珞笙心中唏嘘,表面却不露声色:“既然如此,我留在玄清观便是,待舅母及表兄抵京,阿兄记得来知会我一声。” 颜玖竹应下,犹豫再三,低声道:“阿音,今早我见到宣王殿下,说起昨日之事……” 顿了顿:“这话千万不要让父亲知道,不然他绝不会饶我。依我所见,殿下自称心悦于你,并非说笑,而是真正动了娶你的念头。” 颜珞笙叹气:“阿兄何出此言,莫不是殿下又与你说了什么?” 颜玖竹答非所问:“昨日在场人多眼杂,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一来二去,变成你无视殿下心意,为了抗婚甚至不惜出家。殿下此前从未亲近过哪个女子,出了这种流言,于他自是百害而无一利,可殿下知道后,没有做任何辩解。有人为讨好他,谴责你自命清高、不识好歹,也被他制止,说分明是他一时心急、惹你不快,又怎能颠倒黑白,怪到你头上。” 他神色复杂:“殿下今日见我,也只问了问你的情况,他担心你会被那些风言风语中伤。阿音,我是你兄长,怎么可能给旁人当说客,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我只是想,殿下若娶了你,定会待你很好。换做那王君彦,无论他开出什么条件,我都不会在你面前为他美言半个字。” 听到王公子的大名,颜珞笙不禁好笑。 许久默不作声的聂清羽忽然开口:“阿音,我觉得颜公子说得在理。” 她望向颜珞笙,鼓起勇气道:“不瞒你讲,当年我阿娘为了我阿爹与家族决裂,沦为京中笑柄,可我阿爹从始至终没有站出来解释一句,任由她独自承担了那些闲言碎语。虽然我理解他出身贫苦,一朝高中进士,不想因为得罪谢家而耽误前程,后来见我阿娘无家可归,也冒险收留她,与她结为连理,但如今想来,若他那时能像宣王殿下护着你一样对我阿娘,哪怕告诉所有人他们是两情相悦,而非我阿娘一厢情愿,或许我阿娘也不会直到临终,心里还存着一个疙瘩。” 她言语真挚,甚至甘愿自曝家丑,颜珞笙有所触动,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只是这话却没法接。 所幸婢女适时端了饭菜回来,她起身,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你们两个也不是什么过来人,劝起我反而头头是道。罢了,外面凉,进屋用饭吧。” 颜玖竹与聂清羽面面相觑,只得无奈跟上。 有道姑为隔壁阿婆送饭,敲了敲门,阿婆应声而来,看到正要回屋的三人,喃喃念了一句:“少爷,小姐,还有少夫人。” 说罢,接过食物,重新合上了门。 道姑笑着解释道:“阿婆年纪大了,时常自言自语,诸位贵人莫见怪。” “无妨。”颜珞笙道,“昨晚我深夜难眠,多亏阿婆与我闲聊消磨时间。” 道姑颇为惊讶:“阿婆入住此地多年,鲜少主动与人交谈,看来颜小姐和她投缘,才会被她引做知己。” 颜珞笙但笑不语,并没有告诉她,阿婆其实是把自己当成了粗使奴婢。 用过饭菜,她见天色已晚,便让颜玖竹送聂清羽回去。 聂清羽连忙推辞:“何必劳烦颜公子绕路。” 颜玖竹却不以为意:“聂小姐一个姑娘家,终归是不安全,你有心探望我妹妹,礼尚往来,我送你一程也是应当。” 聂清羽只得谢过,鬼使神差地,脑海中竟突然冒出了阿婆的那句话。 她窘迫不已,狼狈地止住胡思乱想,与颜珞笙道别。 当晚,颜珞笙没有再像昨日那样辗转反侧,一觉醒来,窗外已是天色微明。 近来白昼渐长,气温也愈加回暖,今日是惊蛰,婢女们准备了艾草和梨汤,她从中分出一些,试探地敲了敲隔壁的门。 吱呀一声,木门错开条缝,颜珞笙道明来意,阿婆也没有拒绝,接过东西,问道:“昨晚你去了何处?” 颜珞笙对答如流:“作为粗使奴婢,自然是忙着干活。” 阿婆想了想,勉为其难道:“你这丫头虽不灵光,却也是个有心的。以后不要做活了,多陪我聊天,我可以将那位子让给你坐。” 颜珞笙含笑道谢,阿婆心满意足地关上了门。 回到厢房,她从随身行李中找出一本书,倚在桌边翻看。 待日头渐高,婢女们去准备午膳、清洗衣物,她才合上书,起身去外面透气。 院子里种着几株白玉兰,正值花期,她行至树下,但见满树繁花如雪,在风中轻摇。 “颜小姐好兴致。” 一个熟悉的声音凭空响起,霎时让她的动作顿住。 但她感到匪夷所思,并非因为认出了来人。 而是据声音传来的方向,对方似乎是坐在墙头与她说话。 ※※※※※※※※※※※※※※※※※※※※ 颜小姐:???殿下您才是好兴致吧?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8 章 青灰色的院墙边,玉兰花渐次绽放,枝叶蜿蜒至墙头,在风中轻微晃动。 但这幅清新淡雅、浑然天成的水墨画,与坐在墙头的少年相比,却只能沦为陪衬。 素色窄袖襕袍,还特地穿成了时下流行的翻领款式,衣襟和衣摆绣着暗纹,低调却不失考究。蹀躞带勾勒出腰线,再往下是一双修长的腿。 他侧身而坐,曲起一条腿,手臂搭在膝上,虽是姿态放松,却依旧维持着优雅挺拔的身形。此情此景已足够赏心悦目,更不用说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和含着微笑的桃花眼。 颜珞笙前世看惯了姜义恒缓带轻裘的模样,记忆中,他大多时候都穿着朝服或礼服,即使是在崇文馆,也是一袭庄重的深色宽袍大袖。 还从未见过他这副打扮。 更令她意外的是,他的轻身功夫竟如此到家。 院中寂静,她自认听力也不算差,却完全没有觉察到他是何时出现。 前世他总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印象,修缮典籍事必躬亲,每年行围狩猎却避而远之,后来击溃天渊,也只负责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长此以往,她几乎忘记兄长曾多次提起,宣王的骑射功夫堪称一绝。 他的祖父和父亲自马背上得天下,骨子里从来不是什么文弱书生的血液。 但无论如何,即使在她最天马行空的想象中,都不存在眼前这副画面。 宣王殿下以实际行动告诉她,比草地打坐更稀奇的是爬墙。 颜珞笙啼笑皆非,礼尚往来道:“殿下才是雅兴。” 放着好好的正门不走,非要做墙上君子。 姜义恒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昨日颜小姐以钻墙洞为由,自称配不上我,所以我决定也在你面前翻一次墙,算作扯平。如此一来,你我凑齐了‘飞天遁地’,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颜珞笙:“……” 这是什么邪门歪理?而且她看着他四平八稳地坐在那,在墙头白玉兰的映衬下,宛如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再想想自己昨日灰头土脸的模样,完全不觉得这算“扯平”。 她维持着淡定,不答反问:“殿下大驾光临,难道是特意来拿臣女寻开心的?” “岂敢。”姜义恒从墙头纵身而下,落地轻盈无声,话音都未有丝毫波澜,“昨日我与小姐约了‘回见’,自然是要信守承诺。” 颜珞笙无言以对,一句人尽皆知的客套,只有他会当做约定。 但理智告诉她,最好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否则以现在的他,极有可能说出“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这样的话来。 前世每逢他暗示心意,她都是装聋作哑搪塞过去,而今时过境迁,这招居然不再奏效,她屡次推拒,态度昭然若揭,却换做他对此视而不见。 这种单刀直入的攻势,她除了退避三舍之外,简直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天色有些阴沉,似乎是下雨的前兆。 风动花枝,她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幽香,不知来自何处。 突然间,门轴转动声打破寂静,说时迟那时快,等颜珞笙回过神,已经动作先于意识,拉过姜义恒的手腕,不由分说地躲在了假山后面。 空余推门而出的阿婆环视院落,喃喃道:“怪哉,我分明听到那丫头在说话。” 颜珞笙连忙松手。 她很是后悔,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做,阿婆神志迷糊,根本认不清人,甚至可能连宣王的名号都没听说过,随意编造个借口骗过去就是,这样东躲西藏,反而像做贼心虚。 假山挨着院墙,空间狭小,两人几乎要贴到一处。 颜珞笙丝毫不敢乱动,只恨不能钻进墙里。 伴随着关门声,院里重新恢复寂静,她等了片刻,适才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挪出去,垂首低声道:“臣女僭越,请殿下恕罪。” 姜义恒见她一副听候发落的模样,心下好笑,轻声道了句“无妨”。 却不由低下头,看了看被她握过的手腕。 方才那么近的距离,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呼吸和头发上的香气,就像一件多年梦寐以求的珍宝骤然落在眼前,她必定不会想到,他用了全部的定力,才没有唐突地拥她入怀。 然而颜珞笙的内心远不及表面淡定。 她只想赶快请走这尊大佛,再这样下去,她也难说自己的防线将在何时崩塌。 正打算以雨水将至为理由,劝宣王殿下移驾,不料厢房木门轰然打开,阿婆隔着半座院子望过来,得意洋洋道:“我就知道是你。” 见她走下台阶,颜珞笙连忙三两步迎上去:“您有事找我?” “我刚才听到,你似乎在和某个小郎君讲话。”阿婆狐疑地打量她,语重心长道,“丫头,你可知道私通是死罪。” 无辜被扣了个私通的帽子,颜珞笙哭笑不得,信誓旦旦道:“您听错了,这里只有我一人。” 阿婆显然不信:“你在假山那边做什么?” “打理花草。”颜珞笙答道,“我……奴婢惜命,怎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与人私通?” “也是,你看着就像个胆小怕事的。”阿婆似是被她说服,转身回屋,嘴上却不肯停,“丫头,听我一句劝,你年少无知,没见过几个男人,最容易被那些当差的骗去,几句花言巧语,你就上了勾,可他们都不会娶你,玩弄之后就像丢破布一样把你抛弃。” 颜珞笙顺从道:“您教训得是。” 阿婆对她的态度很满意,又道:“也切莫与人做什么‘对食夫妻’,宦官可算不得……” “是是是。”颜珞笙见她愈发口无遮拦,连忙出言打断。 阿婆合上门,犹在自说自话:“虽然有些宦官长得俊俏,但毕竟是……” 剩下的话音消失在门后,但不用猜也知道她要说什么。 阿婆可能在宫里待过,颜珞笙心想,寻常人家只有仆从和守卫,何来“当差的”或是宦官。 但眼下也无暇深究,她放过这个稍纵即逝的念头,快步折回假山。 走出屋檐的瞬间,脸颊一凉,天空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雨丝。 初春的雨水轻如牛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落雨时下逐客令,难免有失礼之嫌。 惊蛰之日微雨绵绵,原本是好兆头,她却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天公不作美。 她抱着一丝被拒绝的希望,试探道:“殿下随臣女进屋,暂且避一避雨吧。” 姜义恒微笑应下:“颜小姐相邀,我就却之不恭了。” 颜珞笙的一句“恭送殿下”已到嘴边,又强行又咽了回去。 不请自来的时候没问过她的意见,该走的时候反倒客气上了。 只能请他先行,自己落后半步,念及他可能听见了阿婆那番胡言乱语,边走边解释道:“这位阿婆早年给人做婢女,如今被安置在此养老,她上了年纪,言行举止难免有些颠三倒四,措辞不当之处,还请殿下见谅。在她眼里,臣女就是一个粗使奴婢,所以她才会……” “好你个丫头,果然骗我!” 阿婆推门而出,站在台阶前居高临下道:“你这种小丫头我见多了,被私情蒙蔽,满口谎言。当我是傻的吗?你那眼睛和神态,分明是心有所属,我倒要看看,与你私通的是何许人也!” 颜珞笙没料到她竟去而复返,这下“人赃并获”,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提心吊胆,生怕阿婆像刚才那样,当着姜义恒的面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浑话,谁知她的脸色忽然一变,竟扑通跪了下来。 “少爷,奴婢不知竟是少爷驾临,有失远迎,少爷恕罪,奴婢知错……” 她翻来覆去地说着这几个词,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 颜珞笙不是第一次见她认错人,但这么大的反应还是头一次。 姜义恒极其淡定,配合道:“你且下去吧,我与少夫人有些话要讲,没有命令不得进来打扰。” “奴婢遵命。” 阿婆颤颤巍巍地站起身,退回屋里,轻轻关上了门。 颜珞笙:“……” 虽然很佩服宣王殿下随机应变的能力,但谁是你少夫人? 她怀着一言难尽的心情进了屋。 正要落锁,看到素月提了食盒走入院中,又赶忙跨出门槛,挡在门前。 素月拾阶而上:“小姐久等了,方才奴婢行至半路,突然下起雨,奴婢只能折回去,重新用盒子装了饭菜。” 颜珞笙接过:“我想安静读书,你们忙完之后到隔壁空屋歇息吧,有事我会传你。” 打发了素月,她回到屋里,掀开食盒,将碗碟逐个放在桌上。 “不知殿下突然造访,臣女没有事先准备,只能用这些款待殿下了。” 好在食物虽然清淡,种类却不一而足,素月依照她在府上的规格,甚至还多配了几对筷子和汤匙,防止菜肴的味道混杂。 “我倒觉得挺好。”姜义恒就近取了双筷子,“一起用吧。” 尾音落下,化作微不可闻的叹息。 她不知道,这是他前世求之不得,终究只能存在于梦中的场景。 她担心这些东西入不了他的眼,可他却愿意终身粗茶淡饭,换取每日与她同桌而食。 颜珞笙闻言有些犹豫,她与宣王身份悬殊,此举着实不合礼仪,但他既已发话,她权衡再三,盛了碗汤。 借此转移注意力,总好过两人面面相觑,徒增尴尬。 屋内安静下来,颜珞笙默不作声低头喝汤,一时竟有些失神。 窗外雨丝渐密,庭院中升起薄雾,墙头的白玉兰仿佛被笼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轻纱。 彼时姜义恒说要带她离开皇宫,隐姓埋名做对寻常夫妻,若她答应,或许之后的生活便是现在这副模样。 没有锦衣玉食,只能屈居一方狭小陋室,但身边却是她前世深藏心底、不敢触碰,一生可望而不可即的那个人。 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倾尽所有,换取时间在此刻停驻。 但她已经连累了他一世,又怎能自私自利,让他重蹈覆辙。 她前路莫测,颜家命运尚且未知,他作为未来的储君,该有一个身家清白的妻子。 而不是以牺牲前途甚至性命为代价,陪她做这场胜算渺茫的豪赌。 眼前忽然出现一碟糕点,颜珞笙如梦初醒,她抬起头,正巧对上姜义恒的目光,他略一垂眸,温声道:“只喝汤怎么成。” 她适才发觉,自己的汤碗即将见底。 颜珞笙深呼吸,平复心神,避开他的视线,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种莫可名状的气氛:“殿下方才说有话要对臣女讲,不知是为何事?” ※※※※※※※※※※※※※※※※※※※※ 颜小姐:我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9 章 她的声音如水般沉静,但瞬息间的神色变化却被姜义恒收归眼中。 犹豫,躲闪,退避,却唯独没有厌恶。 比起前世,甚至少了几分刻意营造的疏离。 她很擅长掩饰情绪,前世他就是被骗了过去,一度以为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直到她离开崇文馆的那天,两人擦肩而过,那一瞬,她避开了他的视线。 若是问心无愧,她为何要躲? 就像这一世,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王公子的示好,不留一丝转圜的余地,但在他面前,她却仿佛除了躲之外再无计可施。 如果说之前还有些怀疑,她是碍于他的身份才不得不曲意逢迎,但方才在院中发生的一切,彻底打消了他仅存的顾虑。 就算被阿婆撞见,以她的聪明机变,搪塞过去轻而易举,可她却像是理亏心虚一般,下意识拉着他藏在了假山后。 置身方寸之地,她虽拘谨得大气都不敢喘,却没有流露出一丝反感或排斥。 就连阿婆都看出了端倪。 或许说她“心有所属”还有些夸张,但至少她并不讨厌他,否则这样的亲近,对任何一个闺阁小姐而言都足以算作冒犯。 她的顾忌也不难猜,父亲位高权重,兄长自幼与他亲近,她若再做了他的王妃,难免会把颜家推到风口浪尖上。 他对此早有打算,只是时机尚且未到。 事情办妥前,他须得循序渐进,慢慢打开她的心防。 除此之外,这一世,绝不会再有任何阻碍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的视线重新落在那碟糕饼上:“先用饭,其他事随后再讲。” 说着,又把一些菜盘往她那边推了几分。 都是她喜欢的,他记得一清二楚,特意避开,分毫未取。 颜珞笙见状,略作迟疑,最终认命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糕饼。 气氛重新回归先前那般,方才短暂的凝固仿佛石子入水,激起一层细微的涟漪后被吞没。转瞬间,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姜义恒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蹭吃蹭喝,所以只象征性地挑了一两样,但却特意细嚼慢咽,试图将时间延长。 颜珞笙被迫跟着放慢速度,窗外的雨势渐渐变小,两人这才先后搁了筷子。 饮完茶,颜珞笙微微抬眼,无声地敦促宣王殿下履行承诺。 姜义恒也没有食言,放下茶碗,坦白道:“今日登门,确有一事相求。下次探望阿娘时,不知颜小姐可愿与我同行?” 颜珞笙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阿娘笑得那么开心,”姜义恒的语气却不似在说笑,“还有小惟,一定也很想再见到你。昨日她们原本可以与你长谈,我却贸然前往,破坏了这难得的机会,所以恳请颜小姐赏光,让我在她们面前将功补过。” 颜珞笙确认无误,自是求之不得,她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臣女可以答应殿下。只是臣女不想再有‘遁地’之举,还请殿下为臣女另寻路径。” 姜义恒没料到她竟如此爽快,不觉一笑:“我既然出言相邀,必定会奉行待客之道,若委屈颜小姐钻墙洞,岂非失礼。小姐只需扮做道姑,假借云知真人弟子的名义,守卫那里我来解释就好。” 颜珞笙想到他昨日拜访云知真人,原来是为此事。 姜义恒随后所说证实了她的猜测:“昨天傍晚,我与云知真人说明情况,她在我面前占了一卦,然后就答应了我的请求。” 顿了顿:“云知真人告诉我,阿娘时日不多了,若有未完的心愿,须得尽快。” 他话音平静,颜珞笙却不觉抬眸。 目光交汇,姜义恒的神色一如往常,像是已经接受这个事实,只是在她看过来的瞬间,他眼中的平静似是微微化开,随即,他对她笑了笑。 反倒像是在安慰她一般。 她忽然觉得,他的反应并非看淡生死的豁达,而是只能任由命运走向既定结局的无奈。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种感觉,卦象而已,他却仿佛已经预见未来。 她轻声:“殿下信命吗?” “曾经不信,现在有些信了。”姜义恒似是回忆起什么,语气也随之放缓,“但无论如何,即使一切早有定数,坐以待毙终归是下策。我从未奢求过逆天改命,只希望结局来临的时候,我人事已尽,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 “臣女也是这么想。”颜珞笙莞尔。 姜义恒眼底浮上一丝浅笑:“你我心有灵犀,这点我从不怀疑。” 颜珞笙原本还想宽慰他几句,听得此言,哭笑不得地咽了回去。 什么心有灵犀,就不能说“英雄所见略同”吗? 姜义恒起身:“多谢颜小姐款待,今日叨扰已久,我就不在此多留了。至于探望阿娘一事,之后定下时间,我会提前告知于你。” 颜珞笙点点头,却见他话锋一转:“若是小姐不愿我走……” “臣女恭送殿下。”颜珞笙枉顾失礼,忙不迭地打断了他。 姜义恒按捺住笑意:“回见。” 颜珞笙推开门,视察了一下院内情况,确认无人后,侧身为他让路。 身形交错,她想到什么:“下次见到殿下,希望不是在墙头。” 姜义恒对她摆了摆手,当作道别。 虽未答话,却从善如流,自院门走了出去。 之后几日,颜珞笙留在玄清观,白昼读书写字,夜晚偶尔与阿婆谈天,倒也过得清闲。 她旁敲侧击,试图打听出阿婆从前服侍的主人是谁,但阿婆却像是失忆般,再没提过与宫里相关的字眼,包括那天见到姜义恒,反应激烈地下跪,连声称他“少爷”,也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颜珞笙只得作罢。 以阿婆的年纪,多半是做过前朝宫婢,年满出宫,又寻了别的主人。 不到二十年,这世间已是改天换地,变更的不只王朝与国都,还有许多显赫一时的大族离散于战乱,或是在两朝鼎革的政治漩涡中销声匿迹。 十年后,局势又是会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模样。如今春风得意的朝廷大员,或许转眼就会沦为阶下囚,门庭若市的宅院,也将人走茶凉、遍布青苔。 她逆转光阴回到此刻,像是站在芸芸众生之外,看着每个人踏上他们既定的路,唯有颜家,前方迷雾丛生,不知将通往何处。 颜玖竹和聂清羽各自来过几次,有时碰巧遇上,便一同坐在院中闲聊。 “阿音,你上次交代给我的事,我查阅府中账册,还去问了阿娘,”颜玖竹道,“最近这一个月,父亲没有请过任何人上门。” 意料之中的答案,颜珞笙点了点头。 若是这么轻而易举就查到顾振远,前世颜府被抄后,他也绝无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再带着她全身而退。 她请兄长去查,只为图个心安。 “阿音,你放心,”聂清羽误会了她的沉默,宽慰道,“如今人尽皆知宣王殿下钟情于你,颜公即使有意暗中为你筹谋婚事,想必也无人敢应。” “这怎么能算好事,”颜玖竹笑道,“聂小姐有所不知,阿音巴不得父亲尽早为她择个未婚夫婿,名正言顺地打消殿下娶她的念头。” 他望向颜珞笙:“阿音,你计划在这里待到何时?你的婚事迟迟难定,总不能一直躲着,直到宣王殿下另娶旁人。宫里近来忙着为庆王选妃,而宣王殿下年纪尚轻,等陛下考虑到他头上,最早也要在明年了。” 颜珞笙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留在玄清观是为了去见沈皇后,于是草草敷衍道:“随后再谈吧,玄清观虽然冷僻,却是个能静心读书的好地方。” 颜玖竹揶揄道:“你切莫某日心血来潮,当真皈依道门。” 颜珞笙笑着回了几句,赶在宵禁前将两人送走。 这时,云知真人的弟子寻上门来,说师父请颜小姐前去一见。 颜珞笙随她来到云知真人的居处,小道姑通报后将她引入,自己悄然退下。 屋内烛火微明,檀香徐徐升起,银发如雪的云知真人坐在桌边,颜珞笙行了晚辈礼,在她的示意下落座。 她看到桌面上刻着的八卦图,被一只包裹遮去小半。 颜珞笙低声问道:“不知真人找我是为何事?” 云知真人看向包裹:“宣王殿下托贫道将这个转交给小姐。” 颜珞笙谢过,接了东西,正要请辞,云知真人却道:“颜小姐请留步。” 她望着颜珞笙,目光有些复杂:“依贫道所见,小姐似乎是天道之外的命格,不知小姐可否介意稍事等待,容贫道为你占上一卦。” 颜珞笙心念一动,重新在桌边坐定。 云知真人掷出六枚铜钱。 她的衣袖带起风,烛火略微一暗,又重新挣扎着跳动出光焰。 阴影散去。 明夷卦,利艰贞。 “事在人为。”云知真人惜字如金,顿了顿,又道,“但贫道须得提醒小姐,你命中另有一事在天道之外,是缘是劫贫道无从窥透,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 颜珞笙应下,再度与她道谢,拿了包裹告辞。 回屋之后,她打开一看,是件道服,还附着张字条,让她明日在厢房等候。 她用烛火烧掉字条,将道服藏在了床榻上。 ※※※※※※※※※※※※※※※※※※※※ 三次元亲友跟我说男主莫不是个明骚,大概或许吧,这要是两个都闷骚,各自退让,这故事直接没有然后了2333 而且前世就是吃了克制的亏,这辈子势必得吃一堑长一智吧哈哈哈哈。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20 章 次日,颜珞笙寻了个借口,令两名婢女不要随意进来打扰。 两人对自家小姐喜静的性子习以为常,为她备好点心茶水,便各自去做活了。 她们走后,颜珞笙迅速换上道袍,想了想,又把桌上的点心包起来。 这是颜玖竹和聂清羽带给她的,有颜府厨子的拿手招牌,也有京城最负盛名那家糕点铺的当季新品,虽然不比宫里,但至少能请沈皇后和小惟尝个新鲜。 她拿了本书坐在窗前,一心二用地留意着院门口的动静。 忽然间,书页上出现一片阴影,她抬起头,正巧与来者四目相对。 颜珞笙:“……” 还好重活一世,胆子大了不少,否则迟早被神出鬼没的宣王殿下吓死。 姜义恒望见她眼底的迷惑,解释道:“我借了钥匙,从偏门进来的。既然答应你不再□□,自然要信守承诺,再说,我这身衣服也不大适合□□。” 颜珞笙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衣服。 天青色长袍,外面还罩了层如烟似雾的广袖衫,虽然是他前世最常穿的形制,但如此清新淡雅的色调,搭配白玉冠,却难得少了些许庄重,平添几分出尘。 不过,这颜色和款式……怎么和她身上的道袍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就像故意穿成这样一般。 颜珞笙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视线多停留了片刻。 “我有些后悔,”姜义恒似是遗憾地叹了口气,“早知颜小姐坐在这里望穿秋水,翘首以盼我的出现,我就该从正门走。” 颜珞笙:“……” 宣王殿下大概需要治一治眼神。 她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拿起点心,撑着窗沿翻了出去。 这种时候,越解释越显得欲盖弥彰。 她的动作轻盈灵巧,衣摆翻飞,像是绽开一朵青色的花。 姜义恒微怔,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她做出如此举动。 记忆里她大多是优雅从容的模样,一举一动都恪守着名门闺秀的规范,虽说这一世年纪尚小,活泼些也难免,但对世家千金来说,翻窗总归是出格。 然而看着她翩然落地,带起一阵风,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芳香,让她的发带和衣衫随之扬起,他只觉心尖也像是被什么扫过,如同露水滴落草叶,轻轻颤了颤。 “门上了锁,以免被人发现臣女不在。”颜珞笙解释道。 姜义恒敛起心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与她一同往偏门走去。 出了院子,颜珞笙低着头,只怕被认出,但出乎意料的是,姜义恒带她走了条很偏僻的路,除了两三个专心洒扫的道姑之外,几乎没遇到什么人。 玄清观外,姜义恺看到两人露面,不觉惊讶。 原以为兄长是去请云知真人,他还纳闷为何要在这处人迹罕至的侧门等待,谁知来的竟是作道姑打扮的颜小姐,让他险些怀疑自己看走了眼。 姜义恒牵过马,淡声道:“今日云知真人事务繁忙,难以抽身,所以派了位弟子随我们去见阿娘,给她送些经书。” 姜义恺:“……” 他和兄长势必得有一个去治治眼神。 颜珞笙向瑞王行了一礼,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他应当是在某些方面与自己达成了共识。 姜义恺想起之前的传闻,怀疑颜小姐为了躲避自家兄长,当真皈依道门,岂料兄长依旧穷追不舍,连个出家的道姑都不放过。 他心中对颜小姐充满同情,也不知素来理智的兄长这回是中了什么邪。 姜义恒无视了欲言又止的弟弟,问颜珞笙:“可会骑马?” 颜珞笙点点头:“兄长教过,不过臣女骑术拙劣,怕是追不上二位殿下。” “不急,慢慢走便是。”姜义恒把一匹小马的缰绳交给她。 颜珞笙前世受伤后就再也没有骑过马,时隔多年重新跨上马背,起初还有些生疏,但渐渐地,她找回感觉,速度也不由自主提了上去。 兄长曾夸她学得很快,虽然做不了什么高难度动作,但赶路却是足够。 姜义恒第一次知道,颜珞笙居然还会骑马。 而且她自称“骑术拙劣”,实在是过于谦虚。除了那些武将家的女儿,他还从没见过哪个千金贵女有她这般流畅矫捷的身形。 她的衣袍在风中猎猎飞扬,发丝被吹向身后,露出白皙纤秀的脖颈和光洁如瓷的脸颊。 她生得明艳,侧颜也是美极,此时专心直视前方,更显利落与飒爽。 或许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灵动鲜活,让他想要印刻在心底,永远珍藏。 路程不远,没多久便抵达目的地,三人下了马,朝正门走去。 守卫见到生面孔,不免盘问一番,姜义恒搬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颜珞笙极为配合,故作高深地报了一些冷僻的道家经典名目。 守卫不懂这些玄乎的玩意儿,只觉她言之有物,模样也清丽出尘,确实像个道姑,加上有宣王担保,便将她放了进去。 宫人通报之后,将他们引入内屋。 沈岫看到颜珞笙,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她心中涌现出各种匪夷所思的猜测,视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姜义恒身上。 姜义恒坦然落座,笑道:“上次我不知情,打断了阿娘和颜小姐聊天,于心有愧,便请颜小姐假扮成云知真人的弟子,来此与阿娘重聚。” 沈岫松了口气,一时喜忧参半:“可是……这若被姜崇知道……” “您放心。”姜义恒轻声,“我做事有分寸,绝不会累及任何人。” 沈岫没有再说什么,转而望向颜珞笙。 颜珞笙把糕点放在桌上,拆开纸包,说明来源,莞尔道:“略尽心意,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宫人见状,正要上前试毒,却被沈岫抬手制止。 她拈了一块,戏谑道:“阿音对我儿避之不及,如今却愿意与他一路同行,若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加害于我,未免太委屈自己。” 姜义恒已然习惯被她消遣,大方承认:“我确实是沾了阿娘和小惟的光。” 颜珞笙听得这话,四下一看,不觉疑惑:“娘娘,为何不见小惟?” “在后院。”沈岫无奈叹息,“自从那墙洞被封,她就一直闷闷不乐。阿音,你替我去看看她吧,她见到你应当会很开心。” 颜珞笙点点头,用帕子包了些糕点,出门绕到寝殿后,在石阶上发现了抱膝而坐的小惟。 她放轻了脚步,趁着小惟独自出神之际,悄悄从背后蒙住了她的眼睛。 视线猝然一黑,小惟怔了怔,摸向覆在眼前的那双手。 细腻清凉,骨架纤秀,不像是兄长,但母亲和宫人们也鲜少这样与她玩闹。 她乖乖地放下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猜不出。 颜珞笙扑哧一笑,动作飞快,像是变戏法般,将糕点递到她的眼前。 小惟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确认没有看错,笑着扑进了她怀里。 颜珞笙轻声:“娘娘是不是找了人来,把我们的秘密通道关掉了?” 小惟点点头,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委屈。 “娘娘也是不得已,你若被宫里发现,就要与她分开。”颜珞笙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再说,这附近只有山,甚是无趣,不如跟我去看看别处风景。” 小惟疑惑地抬起头,却见她神色认真,不似在说笑。 颜珞笙问道:“此处可有堪舆图?” 小惟茫然地摇了摇头,颜珞笙只当她没听说过这个,正要详细解释,她却忽然站起身,指了指地面,然后飞快地跑走了。 颜珞笙会意,坐在台阶上等她。 不多时小惟返回,牵着姜义恒的手,身后还跟了一个捧着笔墨纸砚的宫人。 “小惟说,你想要一张什么图,”姜义恒道,“她让我画给你。” 颜珞笙啼笑皆非,看来小惟只听懂了“图”,想着兄长擅长丹青,就将他请了过来。她重复了一遍:“堪舆图,现成的就好,何必劳烦殿下。” “不巧,这里还真没有。”姜义恒放开小惟,“坐吧,我来画。” 颜珞笙无法再推辞,与他在石阶最高一层的平台上侧身而坐。 小惟钻到两人中间,跪坐下来,另一边,宫人铺好纸张,开始研墨。 “请殿下简要勾勒就好,无须详细至各州。”颜珞笙提醒道,以免他仗着过人的记忆力,事无巨细地把数百州逐个标出。 顿了顿,她的声音轻缓而起:“本朝疆域北抵阴山,南至南海,西跨葱岭,东临东海。陛下将之划分十,北有河南、河北、河东、关内、陇右五道,南则是山南、淮南、江南、剑南与岭南。” 纸上,姜义恒已准确无误地描绘出十道的轮廓。 “小惟,可准备好了?我们先随着大河与大江走。大河之源为星宿海,因其山间有泉水百泓,汇而为海,登高远望,犹如星罗棋布,故得此名。” 姜义恒从容提笔,勾出一条九曲连环的长河,伴随着颜珞笙悦耳的嗓音,小惟只觉眼前像是出现一幅渐次展开的画卷,绘制着前所未有的盛景。 她从昆仑而下,途经塞北江南,远望八水绕长安,登临壁立千仞的太华山和锦绣成堆的骊山,尔后一路向东,路过花开时节的帝京,飞越岱宗,去往海上蓬莱仙洲。 大江沿途,又是另一番景象。 她听到崇山峻岭之间,飞湍瀑流激起万壑雷鸣,渡过地势险要、暗流涌动的巴东三峡,在岳阳楼极目远眺,俯瞰八百里烟波浩渺的云梦泽,转身又纵一叶扁舟,从流飘荡于烟雨空濛的西子湖间。 再之后,策马去往一望无际的草原,走过月色下的沙坡头,西出阳关玉门,顶着朔风穿行于鬼斧神工的魔鬼城,漫步于胡杨林立的戈壁滩。 又过榆关,一路向北,行至林海雪原。 随即,漫天风雪被明朗艳阳驱散,她来到岭南,闻到荔枝的清甜。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着浪涛声,沐浴着略带咸味的海风,飘然回到院落中,像是做了一场真假难辨、舍不得醒来的梦。 ※※※※※※※※※※※※※※※※※※※※ 皇后瑞王:颜小姐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妹妹表示:今天我就是奇迹小惟环游世界_(:3」∠)_ - 地名瞎写的,不要代入任何真实朝代,如有巧合就当做一个平行时空吧。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21 章 一墙之隔,沈岫站在窗边出神。 方才小惟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通比划,让姜义恒帮忙画一张什么图,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出了门。 小孩子心思单纯,只顾玩得高兴,似乎已经把颜珞笙上次狼狈地躲在屏风后的情形抛诸脑后。 沈岫放心不下,走到寝殿后侧,错开一条窗缝,查看外面的情况。 见颜珞笙听罢前因后果,坐回石阶,神态举止并无勉强,她这才稍许安心,正要转身离去,却被她接下来的一席话吸引,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少女嗓音动听,娓娓道来,谈笑风生间,时空的阻隔悄然化作无形。 也唤起了沈岫深埋心底的记忆。 年少时,她视青奚王宫为牢笼,总想飞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后来遇到姜崇,他答应陪她踏遍千山万水,她信以为真,跟着他离开生活了十六年的家乡。 殊不知,却是走向了另一座牢笼。 起初他四处征战,她留在益州,日夜向神明祈祷,期盼他平安归来。 后来他的铁骑横扫中原,势如破竹攻下长安,定南王称帝,他也随之成为一国储君。 他带她来到长安,陪她看过纷纷扬扬的大雪。 却唯独忘记了那个承诺。 也是,天下初定,前朝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他身为太子,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务,别说游山玩水,就连与她待在一起的时间都屈指可数。 那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他,虽然遗憾,却从来没有任何怨言。 甚至还做过不切实际的梦,幻想等孩子们长大成人,他就可以把这天下交付出去,然后与她远走高飞,逍遥自在地度过余生的岁月。 现在想来,只觉天真得可笑。 他日理万机,大概已经把当年的约定,甚至包括她,忘得一干二净。 她早就不想等了,也永远等不到了。 那厢,小惟如梦初醒,指了指颜珞笙,又指了指堪舆图。 颜珞笙看懂她的意思:“我没有去过,只是读了旁人写的书。就像他们先用文字领着我走过一遍,然后我再带你走。” 小惟犹豫了一下,意犹未尽地打出几个手势。 姜义恒主动充当了译官:“她说,她想亲自去那些地方看看。” “现在还不行。”颜珞笙对上小惟略显失望的眼睛,“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即使你离开此处,也无法去到更远的地方,甚至可能暴露身份,被陛下接进宫里。” 她话音平静,陈述着冰冷的事实:“你是皇后娘娘的女儿,陛下唯一的嫡公主,你可知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宫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错。你须得学习繁琐的礼仪规矩,不能随意外出,长到十多岁,就要为皇室的利益牺牲自己,被安排一门亲事。成婚之后,想要脱身更是难如登天,十有八/九,你会一辈子困在后宅,永远不见天日。” 小惟这才感到一丝后怕,怯生生地垂下头。 见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颜珞笙语气缓和了几分:“其实我和你一样,很想去看看外面的风景,但我知道父亲绝不会允许。在他看来,我是世家的女儿,从小长在后宅,将来的归宿也只有后宅。而你却不必面对这种命运,忍得一时,就能换来长久的自由。” 她摸了摸小惟的头发:“到那时,你一定要走得远远的,世界很大,千万不要让任何人、任何事将你困住。” 最后这句,也不知是在说给小惟还是自己。 小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做了一串复杂的手势。 姜义恒道:“她问你,如今有父亲管着也罢,为何出嫁后依旧没有自由。” 颜珞笙有些意外,她竟会问出这种问题。 沈皇后的例子摆在眼前,她嫁给姜崇,失去的岂止是自由? 但转念一想,或许沈皇后为了保护小惟,对她们母女被困在这里的原因另有解释。 若不然,小惟也不会是这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丝毫不像冷宫里长大的孩子。 于是她避重就轻道:“因为在世人眼中,女人生来就该相夫教子。名门望族泥古守旧,更不会接受一个心在四方、不安于家宅的妻子。” 小惟期期艾艾地比划了两下。 姜义恒顿了顿:“她说,既然这样,你不嫁人可好?” 颜珞笙扑哧一笑:“我自然是好,但我父亲就要不大好了。” “其实也不可一概而论。”姜义恒对小惟道,“旁人我不知,但我若娶得颜小姐为妻,定会任她自由来去,陪她走遍九州山河。” 颜珞笙怔了怔,忽然想起花朝节那日,他在桃林说的那句话。 ——我愿追随那只青鸟,去往她羽翼所及的任何地方。 她垂眸,避开他看过来的目光:“殿下这话,可千万别给陛下听去。” “给他听去又如何?”姜义恒淡然一笑,“我并非储君,他断无理由限制我的行踪。我愿同夫人游山玩水,又与他何干?” 颜珞笙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甚至可以想象那双清亮的眼眸。 但她的心的却倏然一沉。 前世这时,他已入主东宫,而这一世,正月十六那次之后,她再没有听到过关于立储的消息。 姜崇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既然打定主意立姜义恒为太子,就算被某些原因暂时耽搁,也绝无可能一再推迟。 除非是姜义恒有意为之。 颜珞笙心中无端生出一个念头,莫非他认为,以父亲对颜家的猜忌,若是做了太子,想娶她只会更难,所以…… 或许是她多虑,但无论如何,他说出这种话,绝非什么好事。 庆王野心勃勃,谢家也并不是省油的灯,前世尚且让他们翻出那么大风浪,若姜义恒没了太子这重身份,他们又该肆无忌惮到何种地步? 忽然,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 颜珞笙压下心头纷乱,只见小惟望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中满是惴惴不安。 小惟看看她,又看看姜义恒,最终还是犹豫着比划了一番。 这次,姜义恒拒绝再替妹妹转译,直接代颜珞笙回答道:“小惟,我没有胁迫颜小姐。她来这里是为了探望你和阿娘。颜小姐也没有出家,不扮成道姑,难道还让她从墙洞进来吗?” 看他一副好笑又无奈的模样,颜珞笙乐不可支。 在沈皇后、瑞王甚至小惟眼中,宣王殿下已然成为强抢民女的恶霸。 小惟求证地望向颜珞笙,见她点头,适才歉然地笑了笑。 她站起来,一溜烟往屋里跑去,打算将方才的奇遇分享给母亲听。 沈岫却早已耳闻目睹全部。 她本以为颜小姐能读懂青奚文,还熟知各地风貌,已是难能可贵,但听过她与小惟说的一席话,惊讶之余,愈发对她刮目相看。 也难怪自家儿子会被她吸引,做出许多一反常态之事。 他在先帝和姜崇的严格要求下长大,是众人眼中完美的储君人选,但只有她这做母亲的知道,他循规蹈矩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向往自由的心。与颜小姐不谋而合。 她看向窗外。 如出一辙的天青色衣衫,宽袍大袖铺在石阶上,宛若缥缈流云,也衬得并肩而坐的少年和少女像是画中走出的仙人般,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两人皆是姿容出众,却分毫不曾被对方的光芒掩盖,而是相映成辉。 沈岫想起方才,颜珞笙细数九州风物名胜,姜义恒在旁信笔作画,相互之间配合得行云流水、天/衣无缝,犹如已经提前预演过无数遍。 倒真像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但婚姻大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能否得到美人芳心,还是要他自己去争取。 沈岫笑了笑,悄然离去。 小惟走后,姜义恒令那宫人也收拾笔墨退下。 偌大的院中,顿时只剩了他和颜珞笙。 颜珞笙不放过任何游说他打消念头的机会:“为了名声清白,殿下以后应当远离臣女才是。” 姜义恒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悠悠道:“我若介意这个,就会直接请父亲下一道赐婚的圣旨,不给你任何选择的余地。” 颜珞笙轻声:“其实殿下心里清楚,陛下并不会同意。” “我既然这么说,自有办法让他同意。”姜义恒的语气中多了几分认真,“但是阿音,我不想你有任何勉强。我要的是将来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走向我,与我相守一生。” 颜珞笙没有答话,只觉心里的某根弦轻轻一动。 泛起细微却经久不息的涟漪。 他叫她阿音。 还说要与她相守一生。 这四个字很轻,却有着她难以背负的重量。 她缓缓叹了口气,偏头看向他:“殿下怎有如此把握,定能等到臣女心甘情愿的那天?” 他对上她的目光,不置一词,下一刻,竟是倾过身来。 距离骤然拉近,颜珞笙身形微滞,见他伸出手,下意识向后一躲,反手撑在石阶上,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瞬间,调转方向,拂去了她肩头的一片落花。 他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夹杂着些许隐忍的笑意。 “那我们拭目以待。” ※※※※※※※※※※※※※※※※※※※※ 颜小姐:殿下您倒是自信得很:)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22 章 这些天,颜珞笙已经逐渐习惯了姜义恒与前世判若两人的模样,并且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无论他说什么,一律淡然处之,绝不给予任何正面回应。 大有“任尔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但她未曾料到,这种态度落在他眼里,居然成了得陇望蜀的资本。 让他不再满足于言语试探,进而上升到动作。 她也着实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前世他于她而言,宛如远在天边的皎皎明月,是她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时抬头望见的一缕微光,她曾经以为,有幸相遇相知,她已别无所求。 可如今才意识到,这样的自欺欺人,不过是因为求而不得罢了。 明月入怀的诱惑近在咫尺,一切“知足”皆是妄言。 偏偏她还没有立场要求宣王殿下自重。 毕竟相较于她拉着他躲在假山后那次,他的行为连肢体接触都没有。 这时,宫人来替沈岫传话,请颜珞笙回屋,有事相谈。 颜珞笙如释重负,暗自谢过沈皇后送来的及时雨,随宫人离开。 姜义恒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虽然她从头到尾都维持着滴水不漏的淡定,可不知为何,他竟从中觉察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眼底浮上一抹浅笑。 颜珞笙刚进门,便闻到一阵清香。 沈岫示意她落座,打发姜义恺带小惟出去玩。 屋内安静下来,颜珞笙看到桌上放着几只竹筒,香味正是从中传出。 沈岫用勺子将竹筒撬开,露出了热气腾腾的米饭。 “在青奚,人们上山劳作时,都会携带这样的竹筒饭。可惜这里没有糯竹,只能以普通竹节替代。阿音,谢谢你的糕点,也谢谢你替我开导小惟。” “娘娘客气。”颜珞笙没有推辞,接受了她的礼尚往来。 米饭蒸得软糯却不黏腻,入口即化,夹杂着竹子特有的清香。 这时,小惟哒哒哒地跑进来,把一样东西搁在桌上,飞快比划了几下,又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颜珞笙定睛一看,是那只银镯。 “他们在做游戏,小惟藏东西,让两个兄长找。她料想他们绝不会进来打扰你我,所以放这里可谓万无一失。”沈岫摇了摇头,有些好笑,“彼此知根知底的亲兄妹,这点小心思,他们怎会猜不到,看破不说破罢了。” 颜珞笙应和几句,有意无意道:“娘娘这镯子倒是挺别致,臣女曾出于好奇,收藏了不少青奚银饰,还从未见过类似的造型。” “这是兄长当年赠予我的嫁妆。”沈岫道,“纹样取自‘彤云出岫’一词,故而不同于常见的龙凤和花草。” 原来如此。 颜珞笙心想,这只的纹饰是连绵群山,另一只应当是缥缈云雾。 “果真别出心裁。”她收回目光,“足以见得娘娘与国君兄妹情深。” 沈岫却没有再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眼底的笑意似乎在顷刻间淡去些许。 但很快,一切恢复如常,沈岫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阿音,我记得上次你说,想问我一些关于青奚的事。” 颜珞笙点点头,没有再提那位青奚国君。 她向沈岫打听了不少青奚的风物,尤其气候、地形和民俗,将来去到该地,这些皆是至关重要。 不知不觉聊了许久,直到沈岫瞥见漏刻,才发觉午时已过。 姜义恒和姜义恺虽能进出冷宫,但次数和每次的时长却有限,颜珞笙借着送书的名义,更是无法在此久留。 临别前,小惟依依不舍地望着颜珞笙,试探地打了一串手势。 “她说,今日你大半时间都在我这,她还没有与你玩够。”沈岫解释道,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小惟,阿音来这一趟已是难得,我们不能得寸进尺。” 小惟眼中期待的光芒黯淡下去,默不作声地对颜珞笙挥了挥手。 颜珞笙一怔,忽然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见到小璇,她也是这般模样。 承业十九年七月初八。 那天晚上,小璇缠着要她哄睡觉,但她却临时接到了姜崇的传召。 此前,他都是亲自驾临妃嫔寝宫,从不让任何人去他那里,事出反常,她怀疑谢贵妃在皇帝面前给她下套,引得他破例在深夜传她前去问话。 她与谢贵妃之间已是剑拔弩张、暗流汹涌,一子落错,便是满盘皆输。 因此她压根无暇理会小璇,三言两语将她打发,让宫人抱她下去歇息。 小璇越过宫人肩头,眼巴巴望着她,抬起一只小手,轻轻挥了挥。 这是小璇留给她最后的身影。 偏殿起火的消息传来时,她第一次在姜崇面前失了仪态,将他价值不菲的茶碗摔落在地,也毁掉了那张华贵的地毯。 她却顾不得请罪,也顾不得自己溅湿的衣裙,起身冲向殿外。 等她匆忙赶回,整座偏殿已被火海吞没。 宫人们死死拦着她,可那一瞬,她好像隐约听到了小璇的哭声,顿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挣脱了她们的拉扯。 最终,姜崇一记手刀敲在她后颈上,阻止了她不计后果闯进去的步伐。 醒来之后,才得知是烛火点燃了床榻上的幔帐,守夜的宫人不慎睡着,未能第一时间觉察,与小璇一同葬身火海。 姜崇已经下令封棺,不让她再看小璇一眼。 于是她的记忆停留在头天晚上,小璇委屈中带着依依不舍的目光,以及那只挥在半空中的小手。 不料竟是诀别。 “走吧。”姜义恒的声音传来,“颜小姐,我送你回去。” 颜珞笙如梦初醒。她缓缓叹出口气,打定主意道:“小惟,下次我为你带几样好东西,如此一来,以后就算没有我在,你也不会感到无趣。” 小惟闻言抬起头,眼中的低落一扫而空,兴高采烈地抱住了她的胳膊。 颜珞笙望向姜义恒,轻声道:“臣女又要劳烦殿下了。” “颜小姐不必多礼。”姜义恒微微一笑,“该我谢你才是。” 姜义恺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客气,内心非常一言难尽。 方才在后院,兄长拉过小惟,问她道:“你可还想让颜小姐再来?” 小惟点点头。 兄长提议道:“等她走时,你便做出万般不舍的模样,不必过多纠缠,看着她就好,她最喜欢你,一定会心软。” 小惟有些犹豫,似乎摸不准他在打什么主意。 兄长却是直言不讳:“你为我留住她,将来她做了你的阿嫂,就能名正言顺来看你了。你放心,她躲我只是害羞,若心存反感,该像阿娘对父亲那样。” 小惟终于被说服,答应配合他上演这出好戏。 姜义恺默默道了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抬眼对上兄长云淡风轻的目光,背后莫名一凉,连忙识趣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原路返回玄清观,颜珞笙从窗户钻进屋里,转过身来,正要向姜义恒行礼道别,他却趁着她低头的瞬间,飞快地抽走她一根发带。 她的一头青丝顿时如水般倾泻而下,他对上她微微错愕的目光:“下次见面时还你。” 颜珞笙哑然失笑,难道他还怕她跑了不成。 她既许下承诺,断然不会让小惟空欢喜一场,更何况,她若有心爽约,又怎会因为这种不值几钱的物件改变主意。 天青色的缎带被他夹在指间,衬得那干净修长的手指如白玉般无瑕,随即,他挑起那根发带,三两下绕在了自己手腕上。 四下安静无声,空气中悄然浮上一丝莫可名状的暧昧。 姜义恒轻声含笑道:“阿音,回见。” “臣女恭送殿下。”颜珞笙望着他翩然离去,反手关上窗子,深呼吸,半晌才将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驱散。 她更衣绾发,找来素月,令她回府给颜玖竹传个信。 此事须得速战速决,若不然,再与姜义恒纠缠下去,她内心的防线早晚有一天会失守。 更何况,三月即将来临,按照父亲与顾振远所说,他们很快就会展开行动。她已经从沈皇后那里打探到足够的消息,也是时候该计划上路了。 翌日上午,颜玖竹来到玄清观。 “阿音,你为何突然想去南市?”他好奇道,“有什么需要的,我替你买来就是。” 颜珞笙但笑不语,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戴着帷帽跨上了马背。 “乘车太过招摇,不如骑马来得方便。” 颜玖竹便令车夫驱车回府,两人策马前往南市。 颜珞笙打算送小惟一些话本子,以及九连环之类的玩具。 小惟活泼机灵,又喜欢听故事,拿这些给她消磨时间,应当再好不过。 府上没有,父亲担心她和兄长玩物丧志,严厉禁止他们接触这些。 兄长偶尔会偷偷带话本回来,套了四书五经的外壳,给她看过之后再立即送走。书中玄奇怪诞的内容对他们并没有多大吸引力,但在父亲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带来的成就感却是难得。 两人快马加鞭,不多时便抵达目的地。 颜珞笙一路挑挑拣拣,颜玖竹牵马跟着,替她把买好的物品归整在马背上的匣子中。 他只当妹妹最近无聊,想找些乐子,但看着堆叠如山的书籍和各式各样的精巧玩意儿,他不禁怀疑,她想在玄清观住到地老天荒。 日头渐高,集市愈发热闹起来,小贩们在街边夹道叫卖,茶肆食店也升起袅袅炊烟,以诱人的香气吸引往来行人在此落座。 颜珞笙见带来的匣子全部装满,及时收手,打算寻处地方稍事歇息。 “跟我走吧。”颜玖竹自告奋勇,“这里我比你熟。” 他领着颜珞笙绕过几条街巷,在一家食店前停下。 颜珞笙抬头望见牌匾,不由怔住。 “南市叫得上名的食店我都去过,若论最佳,还要属这座‘望云楼’。”颜玖竹道,“阿音,你若信得过我的品位,今日绝不会失望。” 颜珞笙笑了笑,正欲答话,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匆匆走了进去。 竟是顾振远。 ※※※※※※※※※※※※※※※※※※※※ 望云楼是重要线索,皇后的镯子也是重要线索(敲黑板) ps第八章提到过望云楼。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23 章 他怎么会在这里? 颜珞笙有些纳闷,转眼间,顾振远已消失在门后。 她收回视线,对颜玖竹点点头,两人并肩向望云楼走去。 一进门,店小二便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哎呦,萧公子,好久不见!今儿个什么风,居然把您给吹来了?” 颜玖竹随手给他些赏钱,店小二笑得愈发灿烂,注意到他身边戴着帷帽的少女,虽不见真容,但却身姿窈窕、气度出众,忙问道:“这位是……” “舍妹。” “原来是萧小姐。二位贵客,里边请吧。” 眼下还不到饭点,一楼只坐了稀稀落落的几桌食客,颜珞笙逐个辨认过去,并没有顾振远。 想必他是去了楼上。 她旁敲侧击道:“小二,雅间还剩了多少,可以自个选座吗?” “您请便。”店小二听得她悦耳嗓音,更加殷勤几分,“您二位来得早,雅间全都空着,只要喜欢,您随意坐。” 说着,就要引她上楼。 奇怪。颜珞笙心想。 店小二不像在撒谎,可顾振远一个大活人,总不会凭空消失。 她的思维转得飞快,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并非以顾客的身份来到此地,而是与这望云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时,仿佛为了佐证她的猜测,柜台后的木门悄然打开,顾振远从中走出,在柜台上翻找一通,旋即折返回去,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食客们兀自低头用饭或谈天说笑,全然没有留意这个神出鬼没的身影。 “萧小姐?” 听到店小二疑惑的声音,颜珞笙踏上楼梯,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小二,那个穿褐色袍子,身量高瘦的,可是你们掌柜?” “小姐所说,应当是账房先生。”贵客主动问话,店小二不由多答了几句,“他很少露面,小的也没见过几回,只知道他是掌柜的表亲。” “自家人做事,确实更方便些。”颜珞笙道,“敢问掌柜是何方人士?” 店小二摇摇头:“掌柜从不聊私事,小的对他的祖籍一无所知。” 上楼后,颜珞笙戏做全套,像模像样地挑拣一番,才最终选了一间落座。 “萧小姐好眼光。”店小二笑道,“这正是令兄最喜欢的位置。” 他为两人沏好茶水,记下颜玖竹报过的菜名,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颜珞笙摘下帷帽,揶揄道:“阿兄,你假借兰陵萧氏的名号,可曾问过萧尚书的意见?” “小姐此言差矣。”颜玖竹打开手中折扇摇了摇,一本正经道,“在下并非‘兰陵萧氏’,而是‘逍遥散人’。” 只见那扇面上,赫然写着个硕大的“逍”字。 原来是“逍”公子。 颜珞笙被他逗笑,正待调侃,颜玖竹却话锋一转:“我倒是与那掌柜聊过几回,听他口音,虽然不敢断定是扬州人,但十有八/九来自江南道。” 颜珞笙端茶碗的动作顿了顿,表面却莞尔:“江南之人果真多钱善贾。” “可不是。”颜玖竹慨叹道,“望云楼开张至今已有九年,周围的店铺换了几波,唯有它岿然不动,生意蒸蒸日上。” 颜珞笙随口称赞几句,借着喝茶陷入沉思。 江南十里不同音,换做旁人可能听不出其中门道,但母亲是扬州商贾之家出身,对此了如指掌,他们兄妹曾出于好奇向她请教,得到她倾囊相授。 所以兄长对掌柜口音的判断不会有错。 而她前世以顾染歌的身份生活了十年,将顾家里里外外摸得一清二楚,顾振远祖籍长安,家中没有任何来自南方的表亲。 毫无疑问,他与掌柜一同撒了谎。 至于那掌柜,也绝非什么简单的人物。 九年前新京初定,豪强巨富从四面八方涌来,争先恐后抢占地盘,望云楼能在寸土寸金的南市谋得一席之地,且安稳屹立多年,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可惜她前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逛南市的次数屈指可数,关于望云楼的记忆一片空白,如今除了这些之外,也无法做出更多判断。 父亲是否参与其中,便不得而知了。 她放下茶碗:“阿兄,父亲今日去了何处?” “一早就进宫了。”颜玖竹道,“青奚使臣入京,陛下设宴款待他们,之后还要议事,父亲须得全程作陪,估计忙到傍晚才能回府。” 与前世别无二致的走向。颜珞笙记得,青奚国君这次遣人来,是希望请姜崇看在过往的情面上,赐沈皇后休书一封,放她归乡。 只可惜,使臣们终归要白跑一趟了。 两人东拉西扯地闲聊了半晌,直到被敲门声打断。 店小二进来,将做好的几道菜挨个摆上桌。 忽然,走廊上传来盘子碎裂的脆响,伴随着呵斥与叫骂,店小二吃了一惊,忙道:“二位请慢用,小的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 等过半炷香的时间,他再度敲门而入,端着两盅汤:“萧公子,您的菜齐了。” 颜玖竹点点头,见他愁眉苦脸,不禁问道:“发生了何事?” 熟人面前,店小二也没有遮掩:“方才阿六接待了几位顾客,其中之一正是京兆尹,不瞒您讲,小的从没见过比这位老爷更挑剔的主,每逢他大驾光临,都得嘱咐后厨,避开他那一大串禁忌。” 他洋洋洒洒地列了一堆食物,无奈道:“阿六这小子初来乍到,对此毫不知情,菜端上去,差点挨他家仆一顿打,所幸被另一位贵人劝住了。也怪小的,居然忘记提前告诉他这茬。” 颜玖竹宽慰他几句,颜珞笙却心念一动,暗自记下了那串名单。 饭后,两人回到玄清观,颜玖竹替妹妹将采购成果搬至房中,适才离去。 翌日清晨,聂清羽登门造访。 往常她都是下午才来,头一回这么赶早,颜珞笙携她在院子里聊天,她却心神不宁,三番五次往屋里瞟。 颜珞笙会意,屏退婢女,与她进屋落座。 聂清羽捏了捏衣袖,斟酌言辞:“阿音,昨天傍晚,姨母传我入宫,她说……” 她有些难以启齿,声音越来越低:“陛下打算借着为庆王张罗选妃,一并定下宣王妃的人选,姨母她……有意让我嫁与宣王殿下为妻。” 说罢,不等颜珞笙表态,又连忙道:“我自然没有答应,殿下意属于你,我怎能横插一脚,让你难堪?而且我不想入宫,因为……” 她没有再说下去,摇摇头,言辞恳切道:“阿音,你一定要信我。” 颜珞笙哑然失笑:“我当是什么大事,让你为难成这样。贵妃娘娘的想法你也不能左右,再说,宣王殿下选妃与我何干,他尽早定下婚事,我也能从这里出去了。” 聂清羽见她神色淡淡,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暗自松了口气。 颜珞笙又在玄清观等了几日,终于在二月最后一天收到姜义恒的字条。 三月初一,她故伎重施,随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往沈皇后的居处。 小惟对她带来的物品爱不释手,摆弄了一阵九连环,又捧着本书,津津有味地翻阅起来。 甚至连姜义恺都面露稀奇之色,目光三番五次往匣子里瞟。 沈岫见女儿自得其乐,不由打趣道:“阿音有心了,反观我们这些做阿娘和阿兄的,都没能猜到她的喜好,真是失职。” 颜珞笙笑了笑:“臣女原本还在想,娘娘和二位殿下是否会责备臣女带坏小惟,现在看来,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沈岫不以为然:“书籍无错,关键在人。心术不正的,看四书五经也只能学到蝇营狗苟,而心存善念的,却可以从话本故事里明辨是非曲直。” 她随意翻开一本:“像这种狐仙与书生的怪谈,小惟若能读懂‘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的道理,将来长大了,会少走很多弯路。” 颜珞笙略作迟疑,还是道:“娘娘所言在理,但依臣女之见,无论‘士’还是‘女’,都不该耽于情爱,而是要及时醒悟、尽早脱身。” 她用余光去看姜义恒,希望他能听出言外之意,不要再在她这负心女子身上耗费时间。 却见他执起茶碗,轻轻饮了一口。 这个动作让他的衣袖滑落些许,露出了手腕上缠着的天青色缎带。 正是上次分别时,他从她头发上抽走的那条。 他微微垂眸,似乎并没有留意她和沈皇后的对话,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借着喝茶掩去了眼中笑意,以及嘴角微不可查的弧度。 她无奈地收回了视线。 临走时,小惟牵着她的袖子,又是一番难舍难分。 颜珞笙安慰地抱了抱她,心想,这应当是最后一面了。 她将去往青奚,不知何日才能归来,等到回京,只怕姜义恒早已与人定下婚约,从此之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没有任何理由再随他来这里。 她像是误入桃花源的渔人,有幸结识沈皇后母女,也得以与他共度一段隐秘的时光,但梦境总有醒来的时候,她不能贪得无厌。 回到玄清观,颜珞笙正琢磨着提醒宣王殿下物归原主,他已将手腕递来:“还你。” 话虽如此,却没有动,似乎在等她亲自取下。 颜珞笙深吸口气,伸手去拆他系好的结。 这根发带对她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但她更不想被他拿去、甚至贴身携带。 就像藕断丝连般,永远都无法两清。 他手腕的线条很是好看,她却无暇多加欣赏,全部心念集中在自己的动作上,生怕一个不慎,与他产生肢体接触。 但他的体温依旧执着地透了过来,发带也像是和她作对,迟迟未能解开。 颜珞笙收手,低声道:“殿下稍等,容臣女去寻一把剪刀来。” 快刀斩乱麻,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然而她转身之际,姜义恒却上前一步,制止了她翻窗而入的意图。 颜珞笙不觉后退,靠在窗沿边,抬头对上他的眼眸。 他眼中有着化不开的情绪,声音很轻,似是夹杂着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 “阿音,我从未想过脱身。” ※※※※※※※※※※※※※※※※※※※※ 颜小姐:我太难了,不但要应付亲爹和养父的阴谋,还要应付这个谁一而再再而三地调戏我。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24 章 颜珞笙被困在方寸之地,一时间进退两难。 她的腰抵在窗边,如果可以,她很想反身后仰,直接原地消失。 然而现实却连倒栽葱的机会都不给她,这样的距离,稍有动作,怕是就会和姜义恒挨到一起。 她像被施了定身术,视线也不敢乱瞟,只能维持着姿势,与他四目相对。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要侵占她的所有感官。 不同于先前若即若离的试探,这一回,他以不容抗拒的姿态,长驱直入地突破了她试图严防死守、但实际早已摇摇欲坠的界线。 前世,他说要带她远走高飞时,也是这样看着她。 仿佛天地邈渺,万物皆为虚妄,唯有她的存在被他刻印在了瞳孔深处。 那一次,她险些在他如有实质的目光中溃败,表面却不动声色地错开身位,云淡风轻道:“可在这世上,并非凡事都能如殿下所愿。” 说罢,她径自离去,未曾料到,这竟是自己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她忍着刺穿肌骨的寒意抱紧他的身子,用沙哑不似人声的嗓音一遍遍对他说,只要他能醒来,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但直至她饮下毒酒、意识消散,也没有等到那双好看的眼睛再度睁开。 庭院里起了风,屋檐上的铜铃随之轻响,唤回颜珞笙的神思。 她深吸口气,缓缓叹出,迎着姜义恒的目光,以记忆中同样的淡漠,一字一句道:“可在这世上,并非凡事都能如殿下所愿。” 心底某处隐秘的地方似乎被什么狠狠一刺,仿佛封冻的血液化作冰锥,毫不留情地洞穿了最温软的角落。 她却没有半分退让,只借着衣袖的遮掩掐了掐手心,止住指尖轻微的颤抖。 颜珞笙如此反应,令姜义恒始料未及。 并非因为她所言何物,而是方才她骤然变得苍白如纸的脸色,以及眼眸中稍纵即逝、但却铺天盖地席卷一切的哀伤。他从未见她露出过这种表情。 他心里像是被无形的藤蔓攫住,呼吸不由一滞。 但旋即,她眼底的漫天风雪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微微抬头,眉目清冷至极。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在他面前一贯很被动,除了退避三舍,就只会自欺欺人地装聋作哑,如今她一反常态,他竟觉察出些许破釜沉舟的意味。 内心疑窦丛生,但眼下却无暇深究,他的目光轻轻一动,浓酽夜色仿佛在顷刻间散去,那双桃花眼又恢复了往常浅笑浮动的模样。 “阿音,你这话似乎有点不讲道理。”姜义恒望着她,认真道,“别的我无法左右,但至少这颗心在何处,却还是我说了算。” 颜珞笙原本严阵以待,打算以最决绝的态度应对他接下来的招数,谁知竟等来这样一句。 她有些语塞,顿了顿,漠然道:“殿下若一意孤行,最终必定会失望而归。” “现在断言,是否为时过早?”姜义恒说着,手臂忽然一抬。 颜珞笙不觉绷直脊背,却见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开,竟是他后撤半步,将不知何时解开的发带递到她身前:“我来就好,用剪刀岂不可惜。” 话音温和,方才那种侵略性荡然无存,似乎只是一场错觉。 颜珞笙如释重负,接过发带,答非所问道:“殿下还是该注意避嫌,臣女的物品放在殿下那里,终归不妥,万一给人看见……” 话说半句,在摸到发带末端凭空多出的暗纹时忽然停住。 仔细辨识,似乎是一株玉兰。 姜义恒见她觉察到端倪:“平白拿走这么多天,总不好原样不动地还回来,所以我描了些纹样,让宫人照着绣在上面。如何,可还喜欢?” 颜珞笙:“……” 这下好,宫人看得一清二楚,不知会怎样浮想联翩。 她总算体会到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种感觉就像是千方百计积蓄力量,却悉数打在了棉花上,收效甚微,还散得七七八八,再难重聚。 对手深谙“敌进我退,敌退我追”之精髓,游刃有余地将她的攻势化解。 经过二次加工的发带成了烫手山芋,她断然不会再让他拿走,但若收下,便是默认了他这份别出心裁的赠礼,无论哪一种选择,都与她想要的“两清”背道而驰。 这时,隔壁窗子错开一条缝,里面传来阿婆没好气的抱怨:“丫头,你怎么回事?大白天扰人清梦,我堵着耳朵都能听到你在那喋喋不休,比树上的麻雀还聒噪。” 颜珞笙连忙道歉,随即压低声音:“此地不宜久留,殿下还是尽快移驾为好。” 她唯恐阿婆会突然破门而出,再像上次那样,把姜义恒错认成旧主,闹得鸡飞狗跳。 猝不及防被下了逐客令,若在以往,姜义恒难免要调侃一二,但看着她依旧有些发白的面色,他也无心再说笑,轻声与她别过。 “下次相见,系它给我看吧。”他的视线划过那根发带,复而对上她的眼睛,话音温柔,像是怕打扰到什么一般,“这颜色很衬你,纹样也是。” 转身离去之际,他无端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有些事情,包括这一世她对他的回避,或许并非他之前想得那么简单。 颜珞笙正待回屋,却听阿婆的声音幽幽响起:“丫头,你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她脚步一顿。 “你既然打定主意,不再与那小郎君有所牵扯,便该做出心硬血冷的模样,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就连我都能看出,你心里有他一席之地。” 阿婆推开门,不紧不慢地踱过来:“你须得当着他的面,将他交付与你的真心践踏在地。如此方可让他明白,他一厢情愿的亲近与示好,对你而言是不堪忍受的负担。” 她视线巡梭,停在颜珞笙手中的物件上,意味深长道:“又或者……你其实心知肚明,只是舍不得付诸行动罢了。” “我有何舍不得?” 颜珞笙从窗户钻进屋里,点燃蜡烛,将发带凑了上去。 那株玉兰撞入眼中,仿佛看到惊蛰之日,满树繁花胜雪,少年坐在墙头对她微笑。 她摇摇头,驱散脑海中的画面,火苗蹿起,转瞬将发带末端的暗纹吞噬。 她扬手,焰火跳动着落在铜盆里,顷刻缓缓熄灭。 只余下支离破碎的焦黑残骸,已然看不出布料原本的材质与颜色。 “丫头,你这又是何必。”阿婆倚在窗外,叹息道,“你早一步这么做,或许还有些效用,可小郎君既已离开,此举徒劳无功,只能与自己置气。” 颜珞笙没有应答。 阿婆一语点醒梦中人。 面对姜义恒日渐得寸进尺的试探,她宁愿节节败退,也不肯拿出强硬的态度,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从来都没有放下,又或者如阿婆所说,她舍不得。 可长此以往,不仅是他,就连她自己也会越陷越深。 必须有所了断。她想,哪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能再让前世重演。 阿婆看到她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决然,有些后悔:“啊哟,我真不该多管闲事,人家好端端的郎情妾意,若被我一席话坏了姻缘,那我岂不是罪过。” 颜珞笙听得清楚:“阿婆,您可还记得,我之前与您讲的那个故事?” “当然。”阿婆满脸嫌弃,“我从未听过那么难听的故事。” “若我说,故事还有后续,管家的女儿报仇失败,被老爷处死,一觉醒来,发现时光倒流,父亲尚未获罪,她也不曾为了复仇嫁给老爷,依您所见,她是否能够与少爷再续前缘、重新来过……” “呸。”阿婆啐了一口,“此等负心绝情的女子,就算转世轮回,也不配再得到美满的姻缘。依我看,少爷应当忘却前尘,寻个情投意合的少夫人,至于她,一辈子带着前世的记忆活在愧疚中,落得孤苦伶仃的下场,才是这个故事最好的结局。” 她摆了摆手:“你这丫头,怎么总拿这种糟心玩意来烦我?真扫兴,我不想与你聊了,明日之前,也别让我再看见你。” 隔壁房门砰的一声关上,颜珞笙静默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傍晚,颜玖竹造访玄清观,带来消息,舅母纪夫人与二位表兄已经入京。 “他们在别庄安置下了。”颜玖竹道,“原本打算明日到府上拜访,但父亲有事在身,便推到了后天。阿音,你可打算回府,与他们一见?” 颜珞笙自然是要回去,她须得阻止二表兄做官,避免纪家重蹈覆辙。 “阿兄明早派马车来接我便是。” 颜玖竹应下,顿了顿:“前些日子,庆王生辰宴上,钟小姐被陛下指为庆王妃。钦天监合过八字,将婚礼定在了三个月后。” 颜珞笙并不意外:“钟家素来与谢氏亲近,想必对此早有安排。” 颜玖竹又道:“宣王殿下的婚事也被提上日程,陛下正在考虑人选,还未最终定夺。他相中了林尚书家三小姐,赵将军家二小姐,以及李侍郎家七小姐。” 颜珞笙对这几位贵女无甚印象,但她回想前世,她们的父亲皆得到姜崇重用,仕途顺遂、平步青云,家族也长久安稳,没有在十年间的政治漩涡中遭遇动荡。 姜崇考虑得甚为长远,在他心中,果真还是嫡庶有别。 虽然表面上看,未来宣王妃的出身远不及庆王妃,但世家没落在所难免,眼前的繁盛如同夕阳余晖,将来一朝风云变幻,钟氏便不能再与这三家相提并论。 她点了点头,淡声道:“陛下的眼光自然无可挑剔,三公皆为肱股之臣,前途无量,想必其女也都是博学多才、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 颜玖竹半晌没有接应。 直到颜珞笙心生疑惑,抬眼望去,他才神色复杂道:“阿音,你很在意。” 颜珞笙好笑:“阿兄何出此言?你既然提起,我便顺着你的话,随意谈论一二,照你所说,我也应当很在意庆王妃的人选才是。” 颜玖竹凝视她的眼眸:“庆王妃已经定下,宣王妃尚且悬而未决,宫里不曾对外公布的消息,我却了如指掌。你素来敏锐,对此竟没有半分怀疑。” 他不答反问:“阿音,你觉得这正常吗?” 颜珞笙怔住。 “是宣王殿下告知于我。”颜玖竹叹道,“殿下还说,他已拒绝陛下的提议,若陛下执意要为他安排婚事,他此生非你不娶,绝不会有另外的人选。” ※※※※※※※※※※※※※※※※※※※※ 颜小姐:…… 颜小姐表示她无话可说。 - 不会虐的,主要是京城氛围太压抑了,女主因为前世的心理阴影,顾虑也很多,但作者是亲妈,会让他们在山明水秀、民风开放(划掉)淳朴的青奚好好谈一场恋爱。 ps这不算剧透吧_(:3」∠)_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25 章 颜玖竹还记得,宣王轻描淡写地说起选妃,就像全然与己无关一般,但提到妹妹,却又郑重其事,那句非她不可的誓言压根不似在开玩笑。 两人自幼相识,私底下也没那么多规矩,他直言劝道:“陛下急于为殿下操办婚事,想必是不满外界流言蜚语,希望殿下与舍妹划清界限。陛下的态度已如此明确,殿下反其道而行之,惹得龙颜大怒,就有些不值当了。” 对方却不以为意:“既然我眼里只容得下令妹,若听从父亲安排,岂不是委屈自己又辜负旁人?比起这个,我倒宁愿挨几句训斥。” 他说得轻巧,但以今上的脾性,他违抗圣意,换来的绝不仅仅是几句斥责。 颜玖竹迟疑:“若家父不愿舍妹入宫,或舍妹无心于此,殿下……” 难道要终身不娶? 说话间,行至回廊尽头,眼前骤然开阔,但见天空澄净、万里无云。 “我从出生那天起,每一步都必须循着既定的路,从未有过片刻自由,”宣王停住,目光落在遥远天际,“可别的也就罢了,唯独婚姻之事,我无法将就。” 寥寥数语,言外之意昭然若揭,坐实了他的猜测。 颜玖竹暗自惊讶,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宣王如此坚决的一面。 上一回,还是沈皇后被关进冷宫的那天。 自己次日入宫,不见他人影,才知他因沈皇后之事与今上发生争执,许是说了什么不当之言,引得今上震怒,罚他在室外跪了整整一夜。 当晚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他却拒绝低头认错,直到清晨时分,宫人发现他失去意识倒在地上,忙去禀报今上,将他抬回寝宫。 那一年他只有七岁,初次撕破那层温文尔雅的外表,露出潜藏其下的一身反骨,并以实际行动昭告众人,但凡他认定的,绝不会有半分退让。 颜玖竹忆起往事,心情复杂。 宣王如此看重妹妹,定不会亏待于她,但他与今上作对的下场历历在目,难免令人担忧。今上处罚亲生骨肉尚且不留情面,一旦迁怒妹妹,后果不堪设想。 “令妹若心有所属,我绝不会强人所难,但在这之前,还是要尽力争取。”宣王收回视线,微微一笑,“也劳烦你当着她的面,多讲我几句好话了。” 颜玖竹回过神来,点头应下:“我会的,不过最终成效如何,还得看舍妹的意愿。” “那是自然。”对方通情达理,并不强求。 颜玖竹正打算傍晚去趟玄清观,刚巧借此机会,探清妹妹的态度。 他采取迂回战术,本想观察她的反应,岂料竟套出了她内心不为人知的秘密。 颜珞笙一时疏漏给他看穿,自觉难以遮掩,索性笑了笑:“阿兄,我在意与否并不重要,关键是陛下如何作想。” 颜玖竹问道:“假使陛下松口,你会答应吗?” “不会。”颜珞笙摇了摇头,语气漫不经心,“与王公子相比,宣王殿下确实是更好的选择,但我无法忍受深宫高墙的拘束,更不愿让父亲为难。” 她话音里没有一丝感情,倒像是在理智地对比可供选择的联姻对象。 而且不偏不倚,正中颜玖竹的顾虑。 颜玖竹陷入沉默。 也是,妹妹与宣王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若说情根深种,反而不切实际。 顶多是在王公子的衬托下,对他生出些许好感罢了。 颜珞笙不想再多谈,转而聊起纪家的事。 颜玖竹见状,也无法勉强,他又待了一阵,眼看着宵禁将至,适才起身作别。 颜珞笙送他离开后,独自坐在院中出神。 前世姜义恒终生未曾纳妃,先是拿修缮典籍做借口,地理志完工之后,又着手编撰前朝史书,平日里除了处理政务,空闲时间几乎都泡在崇文馆。 朝中对此议论纷纷,他却始终不为所动,只云淡风轻道:“诸君在意的无非是皇家血脉,瑞王名下已有三子,尔等还怕这江山后继无人不成?” 一些官员被他这番不着调的言论气得吹胡子瞪眼,纷纷慨叹“成何体统”,甚至有人向皇帝上书,希望改立太子。 但此举终究没能成行。他的光芒过于耀眼,将其余皇子都衬得黯然失色。 他的兄弟之中,除了一心做个闲散王爷、终日斗鸡走狗的瑞王,以及好高骛远、资质平平的庆王,就只剩些半大孩童。 姜崇心如明镜,绝不可能更换储君。 至于姜崇私底下有没有对他施压,她不得而知,但他拒绝成婚的原因,她却无法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已打定主意,等时机成熟就与她远走高飞,又怎会连累另一个无辜女子。 他从小在宫里长大,深谙其中生存之道,入主东宫十年,除了无妻无子之外,令人挑不出任何差错。但内心却近乎固执地坚守着一些原则,让他看起来与这皇宫格格不入。 这么好的人,为何两世想不开,非要吊在她这棵歪脖树上? 肩上突然多了一件外衫,素月低声道:“起风了,外面冷,小姐进屋吧。” 颜珞笙起身,吩咐道:“你们打点一下行李,明早回府。” 晚风微凉,裹着湿润的水汽,似乎是降雨的前兆。 半夜时分,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直至天光微明,才逐渐停止。 颜珞笙收拾妥当,走出屋门,雨后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满院白玉兰在风中轻摇,花瓣上还凝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犹如美人含泪般楚楚动人。 马车已在外面等候,临行前,她走到隔壁厢房敲了敲门。 半晌没有回应,她轻声道:“阿婆,我走了,这些天感谢您的照拂,再会。” 说罢,转身离去。 刚下一层台阶,突然听得屋里问道:“你去何处?” 她想了想:“贵人要我在身边服侍,以后就不能常来看您了。” 里面沉默了一阵,才道:“你这丫头,也是走运。切记我交代你的,贵人跟前,学着灵光些,还有你那小郎君,莫再与他往来了,若给人撞见,去贵人那里告你一状,你挨板子事小,指不定还会丢掉性命。” 颜珞笙含笑谢过。 忽然觉得,像阿婆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日月更替、春去秋来,也未尝不是件乐事。 回到府上,她直接去了颜夫人那边。 颜珞笙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独自离家半个月之久,颜夫人摸着她的脸,喃喃道:“清减了不少,下巴尖都冒出来了。” 颜珞笙抱住她的手臂:“阿娘这话,好像女儿之前是张大饼似的。” 颜夫人嘴角浮起笑意。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年后开始,女儿似乎变得活泼了不少,让她想起早些年,女儿两三岁的时候,原本是个活泼好动、逢人便笑的孩子。 只是颜家老太爷和老夫人见不得她这般不庄重,狠狠管教了几通,愣是将她磨成了喜怒不形于色、举手投足都完美无缺的模样。 印象最深的一次,她跑得太快摔了跤,婢女们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去扶,她却已经自个爬起来,无所谓地拍了拍裙子上的土。 这一幕被碰巧经过的颜老夫人看到,当即黑了脸,令人将她带走。 颜夫人左等右等,不见女儿归来,便怀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前去求情。 行至院外,隔墙听见婆母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恨铁不成钢:“依我看,当年就不该与那纪氏结亲。家业再大又如何?贱商之女,到底上不得台面,生个女儿也随了她,空有一副皮相,内里却不堪大用,就连最基本的规矩也要我亲自教。” 末了,又欣慰道:“好在玖竹聪慧懂事,像了长明。” 她在原地站立许久,直到院里安静下来,才请人通报。 进去之后,眼前的情形令她一怔。婆母坐在廊下,而女儿站在院中,肩背绷直,头顶放着只盛满水的瓷碗,漂亮的眼睛里盈了一包泪,却始终不敢落下。 见到母亲,她抬了抬头,瓷碗顿时失去平衡,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里面的水洒出来,溅了她满身。 颜夫人心中一痛,赶在婆母发作之前跪下,连声请罪。 挨了半晌的训话,母女二人才终于得到放行。 回到自家屋里,她屏退下人,亲自为女儿换了衣服,看到她脸颊泛红,白皙细嫩的脖颈和手背也被太阳晒出了脱皮的前兆,眼泪猝不及防就落了下来。 “阿音,是阿娘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女儿却摇摇头,伸出小手替她擦干眼泪,奶声奶气道:“阿娘不哭,都怪阿音惹祖母生气,连累阿娘也挨训。祖母说得不对,您是这世上最好的阿娘。” 颜夫人笑了笑,将她拥入怀中,心里却是一声叹息。 那之后,女儿便逐渐收敛了性子,就连外出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随着年龄渐长,她才华显露,样貌也愈发出挑,成为姊妹中的翘楚,老太爷和老夫人乐见其成,开始将她挂在嘴边、引以为傲。 但颜夫人打心底里却觉得,她若不是生在颜家,定会过得更为自在快乐。 “等玖竹回来,让他带你出去走走吧。”她按捺思绪,“在道观里待了这么久,想必闷坏了。” “还是阿娘懂我。”颜珞笙笑着应下,靠在了她肩头。 不多时,颜玖竹归来,稍事歇息片刻,便与颜珞笙一道出了门。 两人再度去往南市,沿着商铺林立的街道随意闲逛。 颜玖竹想起什么:“阿音,上次买的话本和玩具现在何处?” “送给隔壁阿婆了,她挺喜欢。”颜珞笙不假思索地扯谎。 颜玖竹哑然失笑:“这阿婆……倒也是个奇人。” 交谈间,行至一家首饰铺,颜玖竹抬眼看了看牌匾,意外道:“居然走到了此地,若我没记错,这是纪家名下的铺子。” 纪家从事的是转运货物、易地而售的买卖,在京中有几座门店,贩卖来自五湖四海的商品。 颜珞笙前世对此少有关心,远不及颜玖竹记得清楚。 如今听他说起,她点头:“进去看看吧,遇上合眼缘的,还能照顾一下外祖父的生意。” 走入店中,但见珠光宝翠、满目琳琅,正在挑选物品的大多是女客,此外还有一个身量高挑、衣着光鲜的年轻公子,在一众女郎之中格外引人注目。 忽然,这名公子转过身,不经意与颜家兄妹打了个照面。 看清彼此之后,顿时都怔在了原地。 ※※※※※※※※※※※※※※※※※※※※ 颜小姐:我小时候很叛逆的。 宣王殿下:巧了我也是。 ……所以你俩在一起之后是不是要上天:)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26 章 “表兄?” “表弟?” 颜玖竹与年轻公子同时出声,后者点头致意,看向他身旁戴着帷帽的少女:“阿音表妹?” 颜珞笙跟着叫了句:“表兄。” 此人正是纪家长房次子,她和颜玖竹的二表兄纪荣。 颜玖竹奇道:“表兄这是……” “随意逛逛。”纪荣扒拉了一下手边的几根簪子,“难得来趟京城,打算给你未来表嫂带些稀罕物件回去。” 看到颜玖竹疑惑的目光,他稍稍转身,背对店铺掌柜,像模像样地拿起一根玉簪仔细端详:“京中汇集各地奇珍,看这成色和工艺,绝非别处可比。” 另一手却竖起食指抵在唇边,不停向兄妹二人挤眉弄眼。 两人顿时了然,敢情纪少爷是“微服私访”,并没有让掌柜知晓他的身份。 颜玖竹笑道:“大半年不见,表兄竟已觅得良配,看样子,是好事将近了。” 纪荣脸颊有些发热,轻咳一声,言简意赅道:“日子定在了四月十二。” 他本想邀请两人参加婚礼,转念却作罢。表弟须得每日进宫,多半走不开,表妹又是个含蓄内向的性子,让她出趟远门,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摆了摆手:“下半年得空,我会带她来探望你们。” “中午一道用饭吧。”颜玖竹提议,“不知表兄可还有其他安排?” 纪荣爽快答应:“听你们的。” 颜玖竹看向妹妹:“阿音想吃什么?” 颜珞笙不假思索道:“上次去的望云楼就挺好。” 虽然再度遇到顾振远的几率微乎其微,但她还是想碰碰运气。 妹妹拍板,两个做兄长的自然没有异议,说定之后,三人又在店中逗留了一阵,纪荣陷入选择困难,迟迟没能找到称心如意的礼物。 最终,他失望地叹口气:“罢了,先用饭,回头我再去别处瞧瞧。” 他此前入京,就随颜玖竹光顾过望云楼,知道那家食店在京中小有名气,去得晚了,怕是连雅间都坐不到。 颜珞笙正被店里伙计缠着,推销一款价格不菲的金饰,她听到颜玖竹招呼,正要打断伙计的喋喋不休,一抬眼,却见店铺角落里的帘子悄然掀开条缝。 有人探出一只手,拍了拍坐在货架旁的掌柜,掌柜起身,匆匆步入帘后。 整串动作很快,几乎发生在顷刻间。 但从颜珞笙的角度,却将那人一闪而过的面容尽收眼底。 顾振远。 怎么又是他? 她抬手示意伙计稍等,三两步走过去,对纪荣道:“表兄,我看这伙计是内行,不如请他帮你介绍,总好过你自个云里雾里、挑花了眼。望云楼那边,阿兄先去寻个座,我们随后就到。” “也成。”颜玖竹见纪荣似有所动,便答应下来,先行离开了。 那伙计很有眼色,连忙凑过来问道:“公子中意何种样式?” 纪荣想了想:“你为我寻几款玉簪吧。” “您可真来对了地方,”伙计满脸堆笑,夸夸其谈道,“小店的玉饰,放眼整个京城都是有名,不瞒您讲,就连那些达官贵人府上的采买也会定期光顾。” 说着,动作麻利地取来几个精致的木盒,依次打开,摆在两人面前:“这些都是本店的上品,材质优选、名家打造,当然,价格也……” 话音未落,便被颜珞笙打断:“于阗玉以羊脂白玉为最佳,白里带青算不得上乘,若说价钱昂贵,只能归于产地偏远,平添些车马转运的费用。这几块蓝田玉倒是品质甚好,但工艺粗糙,刻纹深浅有差,角落之处欠雕琢,经不起细看。” 顿了顿,她一本正经道:“我家表兄此番是要为表嫂带一份新婚礼物,他看上眼的,价钱自然不成问题。你去请掌柜,让他将店里最好的东西拿来。” 之前她深藏不露,不料竟是真正的行家里手,伙计吃了一惊,连声称是。 他飞快收拾东西,一溜烟跑了。 颜珞笙的本意是引来掌柜,再想办法套问顾振远的消息,纪荣不知她心中算盘,兀自附和道:“阿音此言深得我心,我不及你这般懂门道,方才横竖看了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觉那些物件衬阿柳……你表嫂还差点意思。” 颜珞笙揶揄道:“表嫂当是位绝世美人,任何珠宝在她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纪荣想起未婚妻,神色不觉柔和:“至少在我心中,她独一无二。” 颜珞笙闻言,心情颇为复杂。 此时表兄还尚且不知,舅母这次带他入京,是抱了什么样的打算。 前世,他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直到舅母告诉他,已经托颜家打通门路,在京兆府为他寻了个官职。 木已成舟,他纵使有千般不愿,也只得硬着头皮走马上任。 至于未来表嫂,她的父母没料到准女婿摇身一变竟成了京官,而且依着纪家的意思,是有长久定居的打算,二老不愿幼女远嫁,便坚决退掉了这门亲事。 那段时间,表兄终日消沉,自己和兄长如何开解都无济于事。 后来颜家遭难,他被褫夺官职,回到家乡,她已迫于父母的命令嫁与旁人。 好好一对有情人,因着命运作弄,只能遗憾错过。 忽然,门帘挑起,伙计去而复返,赔着笑小心翼翼道:“实在抱歉,掌柜暂且走不开,还得劳烦二位贵人多等片刻。” 颜珞笙有些意外。 顾振远究竟是什么来头?能让这掌柜宁愿损失巨额财源,也要以他为先。 她淡声道:“表兄,走吧,他们显然没有将你我放在眼里。” 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这招欲擒故纵收效显著,伙计顿时急了:“小姐息怒,掌柜无意冷落您,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放低声音道:“上头查账的造访,他不敢怠慢。” 颜珞笙:“……” 千算万算,没想到顾振远居然做账房先生上了瘾。 前世他不曾被任命为户部尚书,实乃本朝一大损失。 好笑之余,她觉察到潜藏其中的信息量。 这间店铺名属纪家,顾振远审理账务,必然得到了纪家的授意。 是巧合还是他有意为之?父亲知道吗? 又或者……这正是父亲的安排? 心中冒出无数个念头,她似乎隐约触到了关键所在,但却始终隔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迷雾,难以窥得真相。 纪荣劝道:“阿音莫气,等候片刻也无妨。” 颜珞笙沉默不语,但却停住脚步,透过帷帽淡淡地扫了那伙计一眼。 伙计如蒙大赦:“多谢二位,小的再去问问掌柜,请他尽快过来。” 说罢,再度钻入帘后。 纪荣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道:“平伯手下的人,竟如此不会做事。得亏今日遇到你我,换做别个有身份的被这么晾着,才不会好声好气与他们讲话。” “平伯?”颜珞笙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纪家的老人,十几岁时就跟在祖父身边了。”纪荣解释道,“后来他上了年纪,不再跑商队,祖父就安排他常驻京中,统管这边的事务。前些年他在长安,陛下迁都之后,祖父也将他调到了洛阳。京城重地,还是要交给最信任的人。” 顿了顿:“那个所谓查账的,想必就是他派来。” “表兄可曾见过此人?”颜珞笙问道,同时默默记下了平伯。 纪荣摇摇头,他不知表妹为何会关心一个账房先生,但还是如实道:“家中之事,一向都是父亲和兄长操办,即使我有心帮忙,未经祖父允许,也不能擅自与底下的人的接触。”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中流露出几分失落。 他自小被祖父寄予厚望,想他有朝一日能够通过科考入朝为官,每当兄长跟在祖父身边学习经商之道,或者随父亲走南闯北时,他只能在夫子那催人入眠的教导和令人头晕眼花的四书五经之中强打精神,忍受度日如年的煎熬。 气跑了七八个夫子之后,祖父发现他确实不是读书的料,渐渐地放弃了让他参加科考的念头,但却依旧拒绝让他经手家中生意。 多次请求无效,他便不再自讨没趣,甚至学会了主动回避。今早他独自来南市闲逛,正是因为兄长传了平伯问话,他不愿留在别庄做那多余之人。 颜珞笙头次得知,外祖父对他的管束竟严格到这种地步,刚想宽慰几句,纪荣又道:“除非我能瞒着他们做件大事,祖父才会对我刮目相看。” 他一时不察,将内心潜藏已久的想法脱口而出,自觉有些幼稚,连忙掩饰地笑了笑。 谁知颜珞笙并未加以调侃,反而认真道:“阿音相信表兄。” 纪荣怔了怔,权衡再三,终于打定主意与她分享秘密:“阿音,这话我只说与你一人听,回头你可千万不要将我出卖。” 他深吸口气,声音压得更低:“我此番入京,确实是有个计划。按照惯例,每年三月,纪家都会遣一支商队去往青奚,途中经过……” “二位贵客,让您久等了。”突如其来的问候,将他后半句截断,掌柜姗姗来迟,一通赔礼道歉后,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随我来。” 颜珞笙只得暂且按下被“青奚”二字勾起的好奇心,伙计打起帘子,将她和纪荣引了进去。 帘后别有洞天,入目是一处四方院落,规模不大,连着几间屋子,许是库房和日常居所,院中的石桌上放着茶壶与茶碗,热气袅袅,仿佛在证明有人来过。 顾振远早已不知所踪。 掌柜请两人落座,随即亲自捧出一只花纹繁复的沉香木匣。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其中放着一根色泽清透、碧绿欲滴的发簪,质地细腻,雕刻精美,造型赫然竟是一朵并蒂莲。 “独山玉?”颜珞笙有些拿捏不准,传说中和氏璧的材质,品种名贵,但杂色居多,纯粹无暇的甚为罕见,若非造假,绝对是难得的上乘之选。 “小姐果然识货。”掌柜称赞道,“这是千里挑一的宝贝,此前从未轻易示人,今日有缘,不知能否得到公子垂青,为它寻个好去处?” 说着,轻手轻脚地用帕子托着,递给了纪荣。 纪荣接过,认真打量一番,对其模样和寓意都很喜爱,他望向颜珞笙,见她点头,适才放下心来,对掌柜道:“甚好,我要了。” “公子爽快。”掌柜笑道,重新将簪子收入匣中。 这时,门口处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伙计的惊呼:“谢公子,您且慢,掌柜正在接待客人,请您稍等……” “等?笑话。”另一人满是不耐,似乎还夹杂着几分醉意,“哪怕你家掌柜在这,都不敢怠慢我半分,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竟敢骑在我头上作乱。” 争执间,已是不由分说跨入院中。 颜珞笙隐约觉得谢公子的声音似曾相识,抬眼望去,顿时一怔。 今天是什么日子,各路神仙都聚齐了。 先是顾振远,又是这个“谢公子”。 只怕掌柜和伙计还不知此人真实身份——谢贵妃独子、当朝庆王。 他的目光有些迷离,显然是喝了不少,颜珞笙纳闷不已,堂堂皇子,怎会顶着如此尊容在外抛头露面,身边连个侍从都没有? 在她印象中,庆王虽不是什么智慧之人,可也从未有过这种荒唐之举。 “区区无名小卒,谁给你们的胆子让我等?”庆王冷笑一声,正打算兴师问罪,不经意看到桌上的一抹碧色,顿时来了兴致,“这是何物?” ※※※※※※※※※※※※※※※※※※※※ 您的好友表哥已上线。 您的好友(?)庆王已上线。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27 章 掌柜见多了世面,短暂的惊讶过后,很快镇定下来,他观察对方脸色,斟酌着回答道:“这位公子相中了小店的货物,正打算谈价格。谢公子,不如您先进屋喝杯茶、稍事歇息,小的接待完这位公子,马上就去见您。” 纪荣点点头:“开个价吧。” 这谢公子言行嚣张,估计来头不小,他无意与对方生事,只想尽快离去。 庆王摇摇晃晃走到近前,枉顾掌柜倒吸一口凉气,兀自用两根手指捞起玉簪,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忽然道:“果然是好东西,我喜欢,归我了。” 说着,转手揣进了怀里。 掌柜一愣:“谢公子,这……” “怎么?”庆王挑了挑眉,振振有词道,“既然尚未成交,便是见者有份。” “谢公子,您这不是为难小的?”掌柜讨好地笑了笑,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凡事讲究先来后来,今日若是坏了规矩,小的以后还如何做生意?” 他记得此人之前光顾时,身边伴着一个妙龄女子,对珍珠和金饰青睐有加,于是提议道:“小店新进一批南海蚌珠,配以足金,打制了几根发簪,都是上等好物,小的这就拿给公子,想必尊夫人见了,也一定会喜……” “你哪来这么多废话?”庆王像是被某个字眼惹恼,迫不及待地打断他,面色中的不耐更甚,“我只知道,做生意的该当以利为先。这东西我要定了,旁人若心有不满,何妨与我来场竞价?出价高者得,你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说罢,轻蔑地睨了纪荣和颜珞笙一眼。 仿佛胸有成竹,论财力,这两人绝非他的对手。 纪荣被此等无赖行径气得不轻,当即就想与之理论,颜珞笙不动声色地碰了一下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她并未理会庆王,只淡声道:“孰是孰非,相信掌柜自有定夺。” 纪荣深吸口气,按捺住心中怒火。 表妹聪明过人,绝不会吃哑巴亏,她如此冷静,想必已经有了主意。 他不再与那谢公子一般见识,转而看向掌柜。 掌柜陷入为难。 谢公子素来出手阔绰,依照他的推断,十有八/九是柱国大将军谢广临府上的子弟,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与之结怨。 可另一边,这对表兄妹同样是花钱不眨眼的主,指不定有什么来历。 庆王皱了皱眉:“有什么可磨蹭的?我忙得很,没空与你在这耗,东西我取走了,回头你到柱国大将军府上,说明来意,自会有人付你银两。” 猜测落实,掌柜心中一凛,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谢公子,小的替您装起来吧,以免不慎摔坏。” 说罢,蓦地回过神来,入目便是对方得意洋洋的笑容。 掌柜暗自道了声“罪过”。 那些世家大族权势滔天,任谁见了都要礼让三分,何况谢公子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也没法讲理,等他酒醒了,去谢家那边反告一状,自己才真是百口莫辩。 事已至此,他心想,只能先把谢公子打发走,再好好与这两位客人赔礼道歉,但愿他们能够宽容大度,体谅他的苦衷。 纪荣目瞪口呆,堪堪忍住了质问掌柜岂有此理的冲动。 颜珞笙却未置一词,淡然看着掌柜接过簪子,放回木匣。 掌柜悄然松了口气,正要将匣子递出去,忽然,一只纤细的手抢先按在盖子上,制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愣了愣,木匣便被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轻松揽走。 短暂的寂静中,颜珞笙似笑非笑道:“既然尚未成交,便是见者有份,现在它归我了。” 说着,将匣子放在膝上,似乎在提防被人夺去。 “你……”庆王没想到她竟敢来这么一出,哆哆嗦嗦地指着她,憋了半天,怒斥道,“你一个姑娘家,怎能如此蛮横无耻?” 颜珞笙客气道:“不敢当,与谢公子您相差甚远。” 庆王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说话,顿时火冒三丈,冷声道:“放肆!你可知我是何许人?” 颜珞笙莞尔一笑:“谢公子出身高贵,我等望尘莫及,可就算是天潢贵胄驾临,也断无道理限制商贩的买卖自由。抱歉,这东西我们不卖了。” 这话一出,正急得满头大汗的掌柜顿时呆住。 酒精驱使下,庆王的思维有些混沌,他好不容易转过弯来,弄明白颜珞笙的话中之意,一时间恼羞成怒:“你凭什么……” “凭这店铺归我纪家所有。”纪荣悠悠接道,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放在桌上,扫了掌柜一眼,“我说不卖了,你可有意见?” 掌柜抽了口气:“少爷……” 心中悬着的石头却缓缓落地。 有少爷和表小姐亲自作证,便不惧谢公子颠倒黑白、带人来找麻烦。 他终于多了几分底气,毕恭毕敬道:“少爷做主,小的不敢有异议。” 庆王没想到掌柜瞬间变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他要什么都是有求必应,身边的人千依百顺,何曾让他受过此等窝囊气?他记下这胆大包天的三人,打算回头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院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在伙计的带领下匆匆而入,看到庆王,忙上前行礼道:“公子,您可让属下好找。” 颜珞笙循声望去。 又一个熟人。 前世庆王能走到距离储位一步之遥的境地,并非因为他自己本事出众,而是谢家和钟家联手,在幕后出力谋划。 这个名叫谢柯的,便是他的心腹之一,替他在宫外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 不等庆王发话,谢柯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暴跳如雷的庆王登时安静下来,沉默半晌,转身往门外走去。 谢柯对掌柜微微一扬头,算作辞别,随即不慌不忙地跟在了庆王身后。 伙计叫着“贵客慢走”,将二人送出。 一切发生得很快。 院子里再度恢复安静。 纪荣面色一沉,顾不得祖父的禁令,斥责道:“我纪家历代经商,素来坦荡正直、问心无愧,岂料你竟在背地里与那无赖之徒沆瀣一气,毁我纪氏声名。” “少爷恕罪!”掌柜连忙求饶,“小的……小的也是迫不得已。” 他战战兢兢地用余光看了下颜珞笙,斟酌言辞,嗫嚅道:“您远在扬州,不知某些世家大族在京中手眼通天,像那谢将军,连京兆尹都唯其马首是瞻,小的一介草民,又怎敢得罪他府上的人?” 纪荣显然不能接受这种理由:“此事本就是他理亏,他能将你如何?难道还要强行拆了这店不成?如此为非作歹,还有没有王法?” 掌柜苦笑,答非所问道:“平伯交代过我们,有些人万万惹不得。” 纪荣愈发来气:“你这……” “罢了,表兄,莫要为难他。”颜珞笙轻声打断他,“谢公子若有意针对,完全可以让这店铺毫无痕迹地消失,就算纪家出面,也没有任何抗衡之力。” 掌柜如释重负:“多谢表小姐体谅。” 纪荣一时语塞,良久,难以置信道:“他们……怎会如此猖狂?” 颜珞笙没有应答。 她也不曾料到,掌柜竟会如此忌惮谢家。 如今的谢家、还有钟家,依旧沉浸在昔日的大梦中不愿醒来,深信世家的辉煌将会长久延续,顶着两朝元老、开国功勋的威名,便可高枕无忧。 殊不知,皇帝早已将其作为看在眼里,他一边扶持寒门,悄无声息地蚕食着世家的势力,一边以纵容的态度,为其自取灭亡添上最后一把柴火。 她曾经以为父亲对此心如明镜,颜家是诸多望族之中最干净的那个。 但或许,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她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表兄,时候不早了,再耽搁下去,阿兄可能会怀疑你我迷了路。” “走吧。”纪荣从她手中接过木匣,站起身来,“这个……” “少爷尽管拿去。”掌柜忙不迭道,亲自将两人送到店外。 转过一条街,便是望云楼所在,颜珞笙和纪荣跟随店小二上楼之际,一个人影自上而下,与他们擦肩而过。赫然正是谢柯。 颜珞笙微微一顿,看来庆王也在此处。 谢柯目不斜视地走开,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进入雅间,关门落座,纪荣没好气道:“呸,真晦气,居然又与那遭瘟的玩意儿赶到了一处。” 说着,打开匣子,取出玉簪,仔仔细细地用帕子擦过一遍。 末了,他对上颜玖竹探寻的目光,绘声绘色地复述了方才发生的事。 颜玖竹沉吟片刻,迟疑道:“谢家的几位公子我都有过接触,他们虽然行事不羁,但酒后撒泼也未免荒唐了些。” “玖竹,你怎么还为他开脱?”纪荣愤愤不平道,“不信你问阿音,那厮十七八岁的年纪,掌柜和伙计口口声声称他‘谢公子’,恨不能将他供起来。” 颜玖竹蹙了蹙眉:“莫非……是庆王殿下?” “庆王?”纪荣有些惊讶,反感之余,不禁担忧道,“怪我连累了阿音,若庆王咽不下这口气,刁难于她和颜家,可该如何是好?” “表兄放心。”颜珞笙安慰道,“这事捅出来,难堪的还不知是谁。” 她暗自赞叹兄长的慧眼如炬、料事如神,好奇道:“阿兄怎知是庆王?” 颜玖竹笑了笑:“谢家十七八岁的男丁只有谢五公子,偏生他是兄弟之中最循规蹈矩的那个。而胆敢借用谢氏名号的,除了庆王以外别无他人。” 还有宫中的传闻,据说庆王中意表妹谢六小姐,但却迫于今上和贵妃娘娘的命令与钟家小姐定下婚约,为此很是不快。 他借酒浇愁、一心要抢那根并蒂莲发簪,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只是这些不好对表兄和妹妹讲。 纪荣摇了摇头,叹息道:“我还以为,皇子都该是宣王殿下那样……” 他突然想起什么:“差点忘了,阿音,我听闻……” 颜珞笙直觉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话,及时打断道:“之前在店里,表兄还没说完,纪家每年三月都会派一支商队去往青奚,然后如何?” 纪荣意识到自己还有把柄在她手上,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即将后半句咽回去,打哈哈道:“我正要说此事,咳,我听闻纪家要派商队去青奚,与沿途各地、乃至青奚王室做生意……路程遥远,每次都会耗费近半年时间,嗯……非常不易。” 颜玖竹听他这番峰回路转、驴头不对马嘴的应答,借着喝茶忍住了笑意。 颜珞笙的呼吸却骤然一滞。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电光石火间,她脑海中那根断断续续的线连接成串,变得清晰起来。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呼之欲出。 ※※※※※※※※※※※※※※※※※※※※ 颜小姐:对付不要脸的人,就是要比他更不要脸。 - 接下来会走几章调查线索的剧情,女主要弄明白亲爹和养父的计划是什么,然后就换地图,去阻止他们的行动。 每一章的信息都至关重要,我作为一个扑街,没什么优点,但就是绝对不会水字数,有时候为了用最少的字数把关键信息概括清楚,一章要反复修改很久,保证不会有任何一个场景或对话多余,所以建议不要跳章(反正是免费的)。 - 目前男主和女主还不能每天见面,但会在换地图之后绑定,直到完结。女主最大的顾忌是她不敢保证能阻止爸爸的计划,万一失败了,和前世一样灭门,就会连累男主,所以她暂时不能答应和他在一起。但相信我,她现在压抑的感情将来会触底反弹。 文案说了,女主骨子里其实是个假正经,放开之后会和现在判若两人(狗头.jpg)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28 章 纪荣心虚的时候话总是特别多,他没有觉察到颜珞笙稍纵即逝的失神,犹在自顾自道:“从洛阳走,先取道长安,停留数日,再一路南行……” 他几乎将整条路线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这才停下来喘口气,紧张兮兮地看向颜珞笙,目光里写满了求饶。 她却没有与他插科打诨,反而顺其自然地接过:“下次出发,便是九月了。” 纪荣感激于她的配合,点了点头,又道:“后半年的行程简短些,不经过长安,因此时间上也更快,十一月抵达青奚,年前便可返回。” 颜珞笙原本还想套话,他主动一股脑交代出来,倒让她省了功夫。 她还记得父亲当日对顾振远所说—— “此事我不放心别人去做,只能借助‘那边’的力量。据我收到的消息,三月份他们会有一支队伍前往青奚,届时你帮忙打点,安插些可靠的人手进去。” “这次若不能一举成功,便要再等半年了。” 字字句句仍在耳边回响,时间契合,分毫无差。 前世沈皇后逝于十一月,很可能是上半年的行动失败,他们第二次派人去青奚,才拿到银镯,然后快马加鞭送回洛阳。 这些日子,她百思不得其解,父亲口中的“那边”是指何处,她有过无数假设,但却唯独忽略了纪家。潜意识里,她以为,父亲心中总该存着一丝底线。 从未想过他会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赌上妻子儿女的性命还不够,连纪家也要搭进去。 前世表兄被罢官,连带纪家被逐出两京,或许并非巧合,而是和颜家一起,在稀里糊涂之中,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 这个念头冒出来,便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按捺下去。 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纪家商队的足迹遍布天南海北,在人口众多的富庶之地均有势力扎根,仿佛一张得天独厚的情报网,只要善于利用,就能发挥出无限价值。 不论打探消息还是借机办事,悉数手到擒来,并且足以掩人耳目。 父亲提到纪家的语气轻车熟路,显然不是初次这么做,顾振远能够取得平伯信任、代为管理账务,也绝非一朝一夕可成。 颜珞笙难以想象,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把主意打在了纪家身上。 她嗓子里堵得发慌,像是卡了团不上不下的棉花。 所幸前世经历过太多风浪,早已练就一身处惊不变的本事,这种心情下,依旧条件反射地抽出理智,思考应对之策。 纵然已经想不到任何理由为父亲辩解,但一切终归还停留在推测层面,她必须找到确切证据,也好弄明白,他对纪家的控制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纪荣见她不再多言,只当自己逃过一劫,于是就坡下驴,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们今日来南市所为何事?之前从不见阿音出门,方才与你二人碰面,还以为是玖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与谁家小姐订了终身。” 颜玖竹哑然失笑:“表兄见阿音欺负不得,转头便拿我开刀。” 他的眼底划过几分揶揄,意有所指道:“还是接着说商队的事吧,表兄对此了如指掌,不妨多讲几句,让我和阿音长长见识。” 纪荣:“……” 他干笑几声,结结巴巴道:“我……我知道的也不多,都……都是从阿爹和阿兄那里听……” 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又暴露了什么,连忙打住。 颜珞笙见他这副窘样,好笑之余,善解人意地解围道:“上次与阿兄来过一趟望云楼,菜肴很合我心意,今日得空,便想着再尝一回。” “能让你惦记,也是难得。”纪荣接过她递来的台阶,豪爽地一挥手,“这顿我请了,你们想吃什么,不必客气,尽管点来就是。” 他不敢再提半个字的商队,转而与颜玖竹聊起家中近况。 颜珞笙再度陷入沉默,拾起方才被打断的思绪。 她想到自己来此处的真正目的,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不如就从这望云楼下手。 望云楼掌柜并非京城人士,也看不出有什么煊赫背景,却能在新都初建之时占据闹市风水宝地,还与顾振远谎称远亲、任用他为账房先生。 倘若这一切都是父亲授意,诸多蹊跷之处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位高权重,自有办法打通门路,在南市谋得地界,然后暗中挪用纪家的钱款,建起店面。 再寻个机会将顾振远安插在纪家,令他两头奔走,从此,望云楼各项事务往来、尤其开支进账,皆可瞒天过海、从纪家那边做手脚。 此举可谓天/衣无缝。为官不与民争利,有权调阅南市地契的显贵人物,谁会闲得无聊,关心一家酒楼茶肆的身家由来? 就算真有好事者掘地三尺、费尽周折翻出十年前的档案,查到纪家头上,也不足为惧。 先帝曾受过纪家恩惠,而纪家多年安分守己,从不居功自傲,如今只是想在京中开家食店,这点微不足道的要求,恐怕连皇帝都不会拒绝,又哪里轮得到旁人指手画脚? 从始至终,父亲藏在幕后不曾露面,他在这做过何事、见过何人,望云楼里豢养了多少他的耳目,便成了永远的谜。 难怪这么多年,她没有觉察到半分他与顾振远暗通款曲的痕迹。 除了被她撞见那次是个意外,他们通常应当都会在此处接头。 也难怪那天在书房,她没有找到他——准确来说是“右仆射”在宵禁之后出入坊市的记录。 先帝特许纪家在两京之地持有夜间通行证,想必他当日正是借用了纪家的名号。 颜珞笙默然叹了口气。 最初的不可置信过后,她反而逐渐平静下来。 前世她在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自己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却也不得不咬紧牙关往前走,那时候促使她苦苦支撑的,只有胸中翻涌的滔天恨意。 如今,父亲的举措虽然让她难以接受,但还有母亲、兄长和纪家,她须得为了他们走下去。这比起前世一无所有的境况,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为今之计,要想办法去趟纪家别庄,查阅十年前的账本。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纪荣身上。 她需要表兄帮忙去做一件事。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另一座雅间里,气氛低沉得可怕。 庆王饮了些醒酒汤,神智终于清醒几分,他隐约记起方才在首饰店里发生的一切,面色阴霾笼罩,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不仅当众落了面子,还没能得到那根玉簪。 堪称奇耻大辱。 在他身后,三名侍从噤若寒蝉。 两个时辰前,他们随庆王来到望云楼,似乎是要等什么人。 对方迟迟未到,庆王便叫了坛酒自饮自酌,不一会,他喝得酩酊大醉,嚷嚷着站起来,枉顾劝阻夺门而出。 碰巧谢柯有事暂且离开,三人拦不住庆王,也没胆量与他动手,只得留一个在这等谢柯,另两人暗中跟随庆王,见他拐进首饰店,连忙回来禀报。 期间,那名贵客姗姗来迟,竟是一位戴着帷帽的少女。 侍从们不敢妄加揣测这女子的身份,只希望她能说句话,打破满室死寂。 忽然,少女怯生生地开口:“庆王殿下……” 庆王听到她的声音,满腔怒火被浇熄大半,定了定神,对身后道:“出去,没有本王命令,不得随意入内。” 侍从们如蒙大赦:“遵命。” 这厢,少女缓缓摘下帷帽,眼圈发红,轻声唤道:“表兄。” 正是庆王的意中人谢六小姐。 庆王见她神色悲戚,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安慰。 他的婚事早已板上钉钉,注定要辜负她了。 谢小姐好似下定决心般,声音轻柔,但却一字一句道:“表兄,阿晗今日瞒着祖父和阿爹来见你,便是想对你说,今生今世,我只认定你一人,虽然无缘成为你的王妃,但哪怕是做个……做个良娣,也好过嫁与旁人。” 庆王为之一动:“阿晗,委屈你了。” 顿了顿,他信誓旦旦道:“你且放心,等我将来……定会许你无上尊荣。” 谢小姐听懂他话中之意,轻声一叹:“阿晗别无所求,只想永远伴在表兄身旁。” 她的脸颊浮起一片嫣红,不禁低下了头。 庆王心中歉疚更甚,却别无他法。 虽然钟小姐言行举止都一板一眼、无趣得很,他谈不上半分喜欢,可为了得到钟家相助,只能捏着鼻子将她娶进门。 谢家与钟家联手造势,储君之位必定是他囊中之物。 他身为皇长子,母亲出身名门、掌管六宫,有了钟家支持,更是如虎添翼,他有十足把握,自己将会成为东宫的主人。 宣王和瑞王在血脉上便输了一大截,沈家那帮远在穷山恶水之地的南蛮,非但不能出力,反而会成为烙印在他们骨血中、挥之不去的污点。 宣王有心拉拢颜家,对那颜小姐紧追不舍,但颜晟并没有将女儿许给他的意图,颜小姐甚至还躲入道观,据说宁肯出家做道姑,也拒绝嫁与宣王为妻。 他一番装腔作势,到头来却没捞着半点好处,简直徒增笑柄。 至于瑞王,半大小子,终日游手好闲,更不值一提。 庆王暗自将两个弟弟编排了一通,心情畅快不少。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想,等他继承大统,就能废了钟小姐,立表妹为后。 他看向谢小姐,只觉她美丽不可方物,那双欲说还休的眼睛羞怯地望过来,仿佛要将他的神魂勾走。 良辰美景、温情浮动,若他送上那根并蒂莲发簪,定能引得她投怀送抱。 思及此,愈发气愤那两个坏他好事的人。 他下定决心,得给他们点教训尝尝。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29 章 饭后,纪荣与颜家兄妹作别,各自打道回府。 颜珞笙前脚刚进屋,便接到通报,聂清羽登门求见。 早晨她离开玄清观时,派人去给聂清羽传了个信,以免她下次扑空。 如今听闻她来,忙吩咐婢女们去准备茶水点心。 聂清羽由素月领进门,一反常态有些憔悴。 落座后,她疲惫地叹了口气:“阿音,我本想上巳节约你一同郊游,可昨晚我阿爹突然病倒,闹得家里人仰马翻,折腾到中午,才好不容易退了烧,服药歇下。家父抱恙在身,我不好再出门玩乐,只能对你说声抱歉了。” 颜珞笙原先还以为她又在谢贵妃那挨了教训,听闻此言,忙道:“无妨,改日得闲,你我随时都能结伴同游,当下还是令尊的病要紧,大夫怎么说?” “也没什么大碍,”聂清羽道,“最近鸿胪寺事务繁多,阿爹神思忧虑,加之天气冷暖不定,一时不察染了风寒,静养几日应当就能痊愈。” 颜珞笙安慰过后,问道:“何处又派了使臣来?” 聂清羽摇摇头:“是之前的青奚使团。他们已在京中盘亘十余日,尚无返程打算,住在典客署里,每天都提些古怪要求,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事不算大,没必要请陛下出面,但我阿爹和一干同僚却忙得晕头转向,生怕有所怠慢。” 虽然青奚的重要性已经不同往日,皇帝也不再将他们放在眼里,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得恰如其分,不能给人落下话柄。 何况使臣中领头的叫做沈元希,论辈分,还是沈皇后和青奚国君的叔父。 皇帝都待他们客气有加,底下的人自然不敢得罪半分。 颜珞笙对此心知肚明,但聂清羽所说,却与她的记忆产生了出入。 前世,青奚使团认清姜崇的态度,发现为沈皇后求情无望,便主动告辞离去。 姜崇给了他们丰厚赏赐,却被沈元希拒绝。 他说道:“我等未能完成国君交代的使命,已是无颜归乡,倘若再从陛下这里领了财物,岂非罪加一等、平添假公济私之嫌?届时有人怀疑我等收了陛下的好处,适才枉顾公主安危、不肯尽全力游说周旋,我等又该如何自证清白?” 一番言辞不卑不亢,令在场众人钦佩不已。 颜珞笙还记得父亲与家人说起此事,称赞沈元希颇有风骨,是青奚所剩不多的能臣。 如今,她完全无法将此君与聂清羽口中的无理取闹之徒对号入座。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聂清羽又道:“阿音,我今日前来,还想当面对颜公子致谢。” 颜珞笙一怔,也没有追问因由:“你稍等,我让素月去请他。” 素月听罢吩咐,提醒道:“小姐,今天是初一。” “不管初一十五,有客人造访,避而不见岂非失礼?”颜珞笙道,“何况聂小姐只是向他道谢,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素月应下,正要离去,却被聂清羽叫住。 她迟疑道:“颜公子……正忙吗?” 素月用征询的目光望向自家小姐,颜珞笙笑了笑,解释道:“每逢初一,父亲都要对阿兄的课业大考一番,想必他正在临时抱佛脚,以应对晚上的抽查。” “如此便罢了。”聂清羽叹息,“若是打扰到颜公子,引得他被令尊训斥,我会更加过意不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或许颜公子随手为之,并未放在心上。” 颜珞笙示意素月退下。 聂清羽轻声道:“前日姨母召我入宫,我陪她在御花园散步时,迎面遇上了宣王殿下和颜公子。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我刚与殿下见过礼,突然有宫人匆匆赶来,姨母听她说了几句话,便自称有事离去,请宣王殿下带我随意走走。” “我这才明白,姨母并没有打消让我嫁给宣王殿下的念头。”聂清羽垂眸,“若非颜公子出面解围,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当时我站在那,尴尬得无地自容,所幸颜公子没有先行离开,而是与宣王殿下一同将我送出了宫门。我应当及早道谢,但思来想去,无论写信给他还是上门求见都不合礼数,只能借着你的作陪与他会面,再亲自说声感谢。” 她站起来:“既然颜公子有事在身,你替我转达也好,阿音,我得回去了。” 庶母本就对她有诸多不满,方才出门时,已经阴阳怪气地讽刺一通,若再耽搁,她怕是要背上“故意逃避为父亲侍疾”的罪名。 颜珞笙清楚她家中状况,令婢女拿了些名贵的滋补药材,让她带上。 如此一来,她在庶母那里也能少落些口实。 聂清羽知她好意,谢过之后,没有拒绝。 转身却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傍晚,颜晟回到府上,趁着一双儿女前来问安之际,简要考察了颜珞笙近些天所学。 颜珞笙对答如流,颜晟颇为满意,赞许道:“阿音无论身在何处,都未曾怠惰半分,玖竹这做兄长的,更该见贤思齐,多向妹妹学着些。” 颜玖竹态度诚恳:“父亲说得是,儿子也一直在用功。” “一直?”颜晟挑起眉梢,显然不信,“我看只有一下午吧。” 颜玖竹被戳穿,也不辩解,满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颜珞笙却没有心情在此逗留,半月未见,她只觉父亲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原本存在于认知中的一切,仿佛顷刻间分崩离析。 她低声道:“父亲如无其他吩咐,女儿便先行告退了。” 纵然她心中千头万绪,表面却依旧滴水不漏,颜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又道:“明日你舅母和二位表兄到访,仔细准备一下,莫在人前失了仪态。” “是。”颜珞笙顺从应下。 翌日上午,纪夫人携两个儿子登门,被管家迎入。 纪茂每年都会赴京处理事务,纪荣也能时不时抽空来洛阳一趟,唯有纪夫人久居深宅,已经很多年没有和这些亲家见过。 与颜晟夫妇寒暄后,她转向兄妹二人,含笑道:“上次见玖竹和阿音,你们还是小不点,一转眼,居然都长这么大了。” 颜珞笙莞尔:“但舅母却分毫未变,还如阿音记忆中那般美丽动人。” 纪夫人掩唇一笑:“阿音从小就嘴甜,可惜我命里缺女儿,只有羡慕的份。” 颜珞笙反应极快,趁机撒娇道:“舅母若愿意让阿音去别庄借住几日,阿音定会好好侍奉您。” 她本是明艳至极的美貌,今日面见长辈,特意打扮成小家碧玉的模样,但饶是如此,眉目间的流光生辉却依旧难掩。 这样的女孩,早晚藏不住。纪夫人心道,不禁想起之前听到的传闻。 她暗自一叹,爱怜地拍了拍颜珞笙的手背:“阿音乖,莫说这话了。舅母一介民妇,怎能让颜氏小姐侍奉?而且我在京中住不惯,明后日便要回扬州了。” 不等她说什么,又道:“舅母还有事向颜公请教,玖竹,阿音,劳烦领阿荣去别处逛逛可好?” 纪荣见母亲留下兄长,却让自己避开,耸了耸肩,起身向长辈们告退。 出了门,颜玖竹道:“不如去我那边坐坐吧。” 颜珞笙和纪荣都没有异议,三人慢悠悠地往颜玖竹的住处走去。 这时,管家匆匆而来,彼此打了个照面,管家行礼:“小姐,宣王殿下身边的林公公求见。” 颜珞笙有些意外:“何事?” 管家道:“林公公自称奉殿下之命,前来为小姐送一样东西。” 这又是闹哪出? 颜珞笙心中纳闷,随管家行至前院会客处。 一进门,便看到一位年轻宦官坐在桌边,仪态端正规矩,显然受过宫里的严格训练。 颜珞笙对他并不陌生,此人名叫林沐,打从幼时入宫,一直忠心耿耿地侍奉在姜义恒左右。 林沐看见她,起身行礼,从桌上捧起一只木匣:“颜小姐,宣王殿下令奴婢将此物转交于您。” “有劳公公。”颜珞笙双手接过,“臣女谢过殿下赏赐,定会妥善收藏。” 她的态度恭顺谦和,但落在林沐眼里,却有些出乎所料。 他知道殿下对这位颜小姐的心思,宫里宫外的传言也都有所耳闻,甚至做足了准备,万一颜小姐避而不见、或是拒收殿下的礼物,自己该作何应对。 岂料她竟如此淡定。 不掺杂任何私人情绪,没有欣喜,也没有厌恶,而是当成了一份恩典。 林沐心思活络,明白这并非宣王本意,便出言提点道:“颜小姐不妨打开瞧瞧,殿下挑选良久才相中此物,若小姐喜欢,想必殿下也会甚感欣慰。” 颜珞笙微微一笑,却没有照做:“无功不受禄,臣女平白受赏,已是于心有愧,又怎敢得寸进尺,对殿下的赐物评头论足?” 说着,暗示管家取些赏钱给他:“还请公公替我转达谢意。” 林沐见状,只得点点头:“那是自然。奴婢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多打扰了。” 颜珞笙将他送至门外,令管家带他出府。 随即,她转手将木匣交给素月,淡声道:“收起来吧。” “哎,等等!”纪荣忽然从拐角处钻出,三两步凑到近前,“这是什么宝贝,不看看吗?” 颜珞笙怔了怔,望向一并现身的颜玖竹:“你们怎么……” “我和玖竹不放心你,就跟来了。”纪荣解释道,目光依旧落在匣子上,“好在那位林公公是个识大体的,没有与你为难。” 颜玖竹无奈一笑,也不戳破。 表兄的好奇心上来,十头牛都拉不住,颜珞笙叹了口气:“既然表兄想看,自行打开便是。” 纪荣得到许可,迫不及待地开启木匣,看清其中放置的东西,顿时一声惊叹。 ※※※※※※※※※※※※※※※※※※※※ 颜小姐: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哥,我能怎么办?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30 章 入目是一根莹白的发簪,色泽均匀,质地温润,簪头雕成一簇盛放的桃花,整个造型初看并不惹眼,但细察却能发觉工艺之精妙,花瓣轻盈,翩然纷飞,枝叶与花蕊纤毫毕现,即使放置在上等的锦缎中,也不曾被衬得黯然失色。 羊脂白玉本就珍贵,如此品相更是难得,颜玖竹知道其中价值,不由慨叹:“殿下出手大方,竟送来这样一份厚礼。” 纪荣也啧啧称奇:“我虽不识玉料,可单看雕工,就知此物非比寻常。” 颜珞笙没有说话,抽出了压在簪子下面的信笺。 颜玖竹和纪荣见状,正要回避,她却毫无顾忌地将纸页展开。 信笺带着若有似无的淡香,字迹行云流水,工整又不失飘逸,仿佛可以想见书写之人信笔挥洒的闲适与自如。 ——暮春良月,上巳嘉辰,今以玄都花相赠,且观溱洧。 “历年三月三,皇家都会在上林苑设宴,”颜珞笙将视线从信笺上移开,对两人道,“宣王殿下此言,是有意邀我前往。” 纪荣听她这么说,不禁有些惊讶。 他虽学问稀松,但也知道“溱洧”二字为何意,表妹自小熟读诗书,若说她不懂其中典故,他是断然不会相信。 余光望向颜玖竹,企图从他那里寻找认同,谁知他却点了点头,显然对颜珞笙的解释深信不疑,还一本正经地附和道:“殿下有心了。” 纪荣:“……” 他放弃了与这两人辨字析词,试探地问道:“阿音,那你……” “我不能去。”颜珞笙摇了摇头,“近来发生之事,想必表兄也有所耳闻,京中流言蜚语尚未平息,我若不知避嫌,只怕又要给人提供谈资,我才从玄清观出来,可不想这么快就故地重游。素月,收入库房吧。” “库房?”纪荣讶然,“如此好物,丢库房吃灰岂可惜?” 颜珞笙却对他的叫唤置若罔闻,挥了挥手,令素月退下。 三人依照原先计划,来到颜玖竹的居处,喝着茶闲聊了半个多时辰。 直到颜夫人的婢女前来传话,颜晟夫妇与纪夫人结束交谈,让他们三个过去共进午膳。 颜珞笙惦记着账本的事,想到饭后纪夫人母子就要告辞离开,再不说只怕没了机会,便对纪荣道:“表兄,阿音有一事相求。” “都是自家人,你与我客气什么?”纪荣信誓旦旦道,“阿音但说无妨,我保证替你完成。” 颜珞笙笑了笑:“如此便多谢表兄了。我想去别庄借住几日,舅母心有顾忌不肯答应,表兄可愿帮忙劝说,让她改变主意?” “交给我吧。”纪荣虽知有些难度,但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在颜府用过饭后,纪家母子三人作别离去。 纪荣见颜夫人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不由问道:“姑母可有事要与侄儿交待?” 颜夫人沉默了一下,轻声道:“你住在京中,得空可以常来找玖竹和阿音玩。” 纪荣没想到她犹豫半天,竟是冒出这么一句,当即笑着答应。 回去的路上,他盘算着该如何完成颜珞笙的嘱托,不知不觉间抵达别庄。 纪夫人的婢女走过来:“二少爷,夫人有事找您。” 纪荣行至母亲身边:“阿娘何事?” “进屋说吧。”纪夫人道,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阿荣,关于之前听到的那些传言,你方才与阿音闲谈时,可有向她求证?” 经她提醒,纪荣脑海中灵光一闪,顿时计上心来。 他顺水推舟道:“我正要与您说此事。今天上午,宣王殿下派人给阿音送了封信,邀请她明日入宫赴宴,依我看,殿下对她有意是真,但阿音却无同样想法,她在玄清观躲避半月,若不是为了见我们,也不会这么早回来。如今她正为此事苦恼,想请您行个方便,让她以作陪舅母为名过来住几日,借此回绝殿下。” “这样啊。”纪夫人若有所思,喃喃道,“你说,阿音为何不愿?虽然皇后娘娘失宠多年,可到底是正宫,宣王身为嫡子,被立为储君的可能并不亚于庆王,难道颜家连王妃、甚至太子妃之位都看不上眼,对阿音的婚事另有安排……” “阿娘,”纪荣听出她言外之意,“您总不会以为,姑父……颜公要送阿音去做后宫娘娘吧?” “为何不可?”纪夫人意味深长道,“若能得陛下垂青,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想必不知,当年你祖父还曾动过让你姑母给陛下做侧室的念头,但她那时性情骄纵,远不及现在温顺贤淑,你祖父怕她稍有不慎惹恼陛下,为纪家招致灾祸,这才改变主意,退而求其次,将她许给颜公。” 陈年旧事,纪荣的确是头一次听说,愣了片刻,才道:“可婚姻之事,又岂能仅以利益作为衡量?毕竟是要共度一生的人,总得合乎心意。” “你懂什么?”纪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说话间,已来到院内。 进门落座,纪夫人屏退婢女,语重心长道:“阿荣,颜公已经答应为你在京中谋个官职,近日便会有消息。从今往后,你也该收敛一下恣意妄为的脾性了。” 纪荣猝不及防,还以为自己听错,但母亲的神色没有半分玩笑,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严肃。他霎时像被从头到脚泼了盆冷水,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 傍晚,颜珞笙坐在桌前写回信。 既已打定主意不去宫宴,出于礼节,须得给对方一个答复。 这时,素月自门外而入,对她道:“小姐,纪家刚派了人来,说纪夫人因故要在京中耽搁几日,她身边没有女眷,独自闷着无趣,又不好总来府上打扰您和夫人,便问您愿不愿意过去小住一阵,陪她说说话。” 颜珞笙没想到纪荣办事如此之快,现成的借口摆在这,她当即舍去满篇虚词,重新写了一页,晾干墨迹,折起来装进信封:“把这个送去给少爷,请他明日转交宣王殿下。” 素月领命离去,她站起来,打算去母亲那里知会一声。 不多时,颜珞笙来到颜晟夫妇居住的正院。 颜夫人听罢女儿所言,点头应允,又对她说了上午与纪夫人交谈之事,温声道:“阿荣并非入仕之材,想必他自己也心有不愿,但这是你外祖父的意思,他无法违背,只能独自烦闷。阿音,你去了那边,记得开解他几句。” “女儿明白,请阿娘放心。”颜珞笙应下,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怎么也没人劝劝外祖父,以表兄那说话办事直来直往的性子,如何在官场中生存,他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颜夫人叹了口气:“你外祖父下定决心要做的事,除了他自己反悔之外,从来没有人可以动摇。事情办成之前,他们一直瞒着阿荣,便是不打算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 她说着,忆起往事,不觉有些出神。颜珞笙察言观色,随之沉默下来。 片刻后,颜夫人收敛心绪,见女儿无言,便宽慰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忧,阿荣是个好孩子,既然无可选择,时间久了,他总能慢慢习惯。” 颜珞笙点点头,与她聊了几句别的,适才起身告退。 她前脚刚走,颜晟后脚就回到了府上。 颜夫人接到通报,起身相迎,夫妻二人相携入座,颜夫人亲自斟了杯茶递过去,柔声问道:“长明,这么晚才回来,可是因为阿荣的事?” 颜晟早已将纪家所求办妥,耽搁到此时方归,是在与顾振远商议青奚之行的种种细枝末节。 “那边”的队伍出发在即,为保证万无一失,他必须谋划周全。 但他没有否认,喝口茶水,说道:“我给他在京兆府寻了个文职,官阶不高,但能跟在京兆尹身边长长见识。他年纪轻,只要表现优异,有的是机会升迁。” “有劳你了。”颜夫人莞尔,“但愿他能明白你的一片苦心。” 颜晟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翌日上午,颜珞笙乘车去往纪家别庄。 别庄坐落于东部城郊,依山傍水,环境清幽,纪老爷早年行商至洛阳,途经该地,见景色优美、山水怡人,便在此购置田产,建起一座园子。 后来随着纪家产业壮大,宅院几次翻修,如今俨然成为一处胜景。 往年外祖父和舅父入京,都是居住于此,颜珞笙随兄长来拜访过几回,对这里并不陌生。 然而前世纪家被勒令出京后,此宅也遭没收,以示惩戒。再后来兜兜转转,竟是到了庆王名下,成为他寻欢作乐的一方去处。 马车在大门外停下,纪夫人和纪茂出来相迎。 见颜珞笙轻车从简,随行的婢女也只有三五个,纪夫人蹙了蹙眉:“阿音,怎么只带了这些人来?虽说住在纪家,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可此处的物品和下人毕竟不如颜府那般妥帖,舅母担心你会受委屈。” 舅母素来看重门第尊卑远胜于血亲关系,颜珞笙特意低调出行,正是不想给她造成“颜家小姐大驾光临”的印象、让她愈发瞻前顾后。 哪知一夜过去,她的态度竟比昨天见面时还要恭谨几分。 颜珞笙暗自叹息,却也无暇深究。 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任务,她须得设法进入账房,找到那些账本。 ※※※※※※※※※※※※※※※※※※※※ 玄都花是桃花的别称,“溱洧”出自《诗经·郑风·溱洧》,大概描述的是三月初三上巳节,一对青年男女借着在水边游春之际互相表露好感的情景。 然而落在颜小姐眼里:没什么,只是一封邀请函而已。 哥哥:我信了(真的) 表哥:你们欺负我读书少没文化???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31 章 颜珞笙挽住纪夫人的手臂,笑道:“舅母多虑了,阿音本就喜静,身边伺候的人太多,只会让我觉得吵闹。何况我在玄清观住了十天半月都未曾感到不便,哪有舅母说得那么娇生惯养?” 纪夫人闻言,也不好再多说,转头嘱咐下人们切莫怠慢表小姐。 “阿音表妹。”纪茂上来打招呼,“里面请吧。” 颜珞笙随纪家母子跨入门槛,循着青石路往后院走去。 目之所及,一派江南风格的园林景致,亭台俨然,花木扶疏,偌大的湖池清澈宛如明镜,中有奇石耸立,更添几分野趣。 今日天气晴好,暖风和畅,纪夫人早已令人在一处临水轩榭中备好茶点。 坐定后,颜珞笙问道:“怎么不见二表兄?” “阿荣身子有些不适,在屋里歇着。”纪茂斟酌着说道,“表妹找他……” “只顾着与我闹脾气,无视待客之道,你说他这个样子,将来要得罪多少人?”纪夫人打断他的借口,面色微沉,“子盛,你去把他给我叫来。” 纪茂无奈起身,颜珞笙忙道:“舅母息怒,想必二表兄无意顶撞您,只不过消息来得突然,一时无法接受罢了。他一贯孝顺,想通之后,定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找他,就不用劳烦大表兄多跑一趟了。” 纪夫人料想她已得知其中因由,抬手让纪茂坐下,仍有些不快:“给他个官职,就像要了他的命一样。这等美事,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来,他倒好,半点都不懂得珍惜。阿音,你读书多,又是明事理的,回头一定要替我说说他。” 颜珞笙劝了几句,纪夫人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开始与她闲话家常。 纪茂偶尔附和,大多时间都在默默喝茶,颜珞笙知道他是沉稳寡言的性子,也不勉强:“表兄如有要务在身,就先去忙吧,我在这里陪着舅母便是。” 纪茂对她一笑,看向母亲:“阿娘,今早我收到消息,甄先生家中有事,向平伯告假几天,不能过来核账了。剩我和平伯两人动手,时间便有些紧,所以……” “你去吧。”纪夫人点头。 颜珞笙却在听到“甄先生”时顿住。 她还记得顾夫人姓甄,加上之前收获的消息,几乎可以断定这个甄先生就是顾振远。 他假借妻子的姓氏,化名潜入纪家,时至今日,已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 她想了想,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表兄若需要人手,阿音倒是愿意帮忙,虽然我不懂经商之策,但在算学方面,却还略知一二。” 纪茂似有所动,但没等他表态,就被纪夫人拒绝:“阿音来此是为做客,而非给你打下手,核账这种劳神费力之事,怎能让她去做?” 纪茂只得放弃,向母亲和表妹告辞。 在他转身离去的一瞬间,颜珞笙趁着纪夫人低头喝茶的空当,悄无声息地向他比了个手势。 纪茂看在眼里,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飞快地给出了回复。 与此同时,上林苑。 颜玖竹将颜珞笙的回信交给姜义恒,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歉然。 这意思是,妹妹今日不会来了。 预料之中。姜义恒心想,虽然也曾抱过不切实际的期待,但理智上却清楚,若颜珞笙应邀现身此地,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信笺上字迹隽秀、赏心悦目,洋洋洒洒大半篇,辞令优美,字里行间极尽委婉客套,只怕外交使臣看了都要自愧不如。 理由倒也充分,扬州纪氏长房夫人携二子入京,许久不见,舅母以及两位“自幼感情深厚”的表兄希望她去别庄作陪一段时日。 他心下好笑。 若非早知她大表兄成婚多年、二表兄已定下亲事,还真得信了她的邪。 “远亲到访,自该以他们为重。”姜义恒看完最后一个字,折起信笺,“令妹收下东西,未曾将林沐拒之门外、或令他原封带回,我已是心满意足。如何,她可还喜欢?” 颜玖竹略作思忖,委婉道:“殿下慷慨,舍妹让我代为谢过。殿下所赠之物,她会仔细珍藏。” 与林沐的回答相差无几,只是更含蓄些。 “令妹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什么样的金银美玉不曾见过?一根白玉簪便称慷慨,想必只是出于虚礼罢了。”姜义恒微笑点破,却不以为意,“只怪我考虑不周,未能投其所好。玖竹,罢宴后你随我入宫一趟,我有另有东西给她,还请你代为转交,这一次,应当不会再令她失望了。” 颜玖竹迟疑:“殿下……” “她看不上眼也无妨。”姜义恒不着痕迹地打断,眼底浅笑化开,仿佛瞳色也随之温暖了几分,“我送这些,仅仅是因为我想给她最好的。至于随后如何处置,既已归她,那便是她的自由。” 话说到这个份上,颜玖竹也不好再拒绝。 他心中有些惋惜,感情之事无法勉强,纵然是他眼中的良缘,可妹妹不曾动心,作为兄长,也唯有尊重她的选择。 “宣王殿下,玖竹,我找了半天,你们竟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颜玖竹回过神,笑道:“景川。” 眼前这位面带笑容的年轻公子名叫赵景川,其父赵玉成将军早年是今上亲卫,后来跟随今上南征北战,屡立功勋,现已是南衙十六卫大将军之一。 姜义恒的骑射功夫大多是从赵将军处习得,颜玖竹自小伴在他身边,时常入宫,赶上赵将军给他授课,也能跟着获益不少。 两人敬赵将军为师,平日里不乏走动,与他府上的几位公子自是相熟。 赵景川生来带病、习武困难,便寄情笔墨书卷,以吟诗作画为乐。 眼下,他正在四处寻人做“曲水流觞”的游戏。 听他说明来意,姜义恒含笑应允:“景川相邀,我岂有拒绝的道理。” 赵景川心花怒放,又眼巴巴地望向颜玖竹。 颜玖竹无奈一笑,揶揄道:“景川兄若是不怕我坏了众位才子的雅兴,我自然愿意同去,给你们凑个数。” “哪里的话,”赵景川在他肩上一拍,“你肯答应,便是给我面子了。” 颜玖竹随他往水渠走,心里倒也不惧。 经他多次观察,发现有处地方看似曲折,但因着暗流的缘故,羽觞难以停滞,他每逢出席此类活动,都会有意无意坐在那里,总能顺利逃过一劫。 忽然,姜义恒低声道:“玖竹,我须得提醒你一句,前些天阴雨连绵,水渠边侧石块松动,塌了一截,重新修葺过后,你那个位置……已经不在了。” 颜玖竹:“……” 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这厢,颜珞笙与纪夫人聊了半个上午,方才去用午膳。 纪茂一并入席,而纪荣却依旧闷在房里不肯出来,纪夫人火冒三丈,严令别庄上下谁都不许偷偷去给他送饭。 颜珞笙和纪茂心有同情,但纪夫人正在气头上,听不进任何劝言,两人也只得暂且保持沉默,避免火上浇油。 饭后,纪夫人回房小憩,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见,纪茂放下手中茶杯:“阿音,你虽自诩不善商事,但竟懂得此间行话,这倒让我颇有些意外。” “某次阿娘无意提起,我觉得有趣,便缠着她学了些。”颜珞笙说着,眼中浮上一抹狡黠,“表兄,‘抄后路’,走吗?” 纪茂打了个响指:“随我来。” 颜珞笙跟着他七拐八拐,来到别庄存放账册之地。 进入屋中,陈旧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当中放着桌凳,其余空间则立满了木架和橱柜,上面密密麻麻,皆是排列整齐的账本。 “平伯,这位是我表妹。”纪茂对桌前的老者介绍道,“她精于算学,打算盘的功夫连我祖父都赞不绝口,有她相助,我们核查的进度也能更快些。” 平伯点点头,起身行礼道:“那就有劳表小姐了。” 纪茂从堆叠如山的账册中清理出一块位置,示意颜珞笙落座。 他叹了口气:“若非时间紧凑,商队十天后便要出发,表兄又岂愿让你这小姑娘受累。平伯,甄先生几时才能回来?” “难说。”平伯笔下不停,“他夫人身体不好,常年卧床,女儿也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听说从出生起就是个小药罐子。此番甄夫人旧病复发,甄姑娘又染了风寒,他只怕一时半会走不开。” “如此确实不好勉强。”纪茂无奈,“回头你看他有什么需要,记得帮衬些。” “少爷放心。”平伯应道,“甄先生任劳任怨,为纪家出力十载,他有困难,我们于情于理都该施以援手。” 颜珞笙接过纪茂递来的算盘,一时心情复杂。 表兄和平伯尚且不知,他们口中兢兢业业的“甄先生”是何许人,在纪家潜伏数年做过些什么事,又即将与当朝右仆射联手,将纪家推向一条怎样的路。 至于顾振远的妻子,以及他女儿顾染歌,依照前世命运,她们将会在一年之内相继辞世,现如今,所剩的时间已寥寥无几。 纪茂简单说明了一下账册中的各类条目,为免麻烦,只给颜珞笙分配了纯计算的任务。 又补充道:“阿音若觉枯燥乏味,无需顾忌,随时都可停下。” 颜珞笙没有与他客套,略一点头,便开始做活。 大表兄的担心实属多余,她非但懂得如何看账,还熟读算经十书,时常将算术作为茶余饭后的娱乐消遣。 屋内安静下来,仅余纸张翻动和算盘清脆的声响。 漏刻滴答,时间悄然而逝。 平伯原以为颜珞笙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指望她能帮多少忙,谁知她竟如此坐得住,在繁杂的数字前不露半分焦躁,容色淡淡,纤细修长的手指熟练拨弄着算珠,将核对完毕的条目逐一罗列在册,经他检查,可谓不失毫厘。 他暗自佩服。 早闻这位表小姐才华出众,而今一见,果真所言非虚。 突然,外面响起叩门声,有人叫道:“平伯,他们又来了!” 平伯面色一沉,当即推桌而起,顺手卷了一册账本,怒气冲冲直奔门外。 纪茂见他这副像是要跟人干仗的架势,忙道:“我去看看。” 两人一阵风似的离开。 颜珞笙不紧不慢地核算完手头一笔账务,望了眼紧闭的屋门,缓缓站起。 ※※※※※※※※※※※※※※※※※※※※ 颜小姐:论学好数学的必要性。 - “抄后路”大意就是买卖双方甩开中间人暗中交易。这里女主对表哥的意思是:瞒着舅妈,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32 章 颜珞笙径直走向成排木架,循着由近而远的时间顺序,很快锁定了承业元年所在之处。 刚伸出手,却忽然一顿。 不对。 不应该是承业元年。 那个时候,在南市谋块地皮、起座酒楼,定然是笔不小的开销,以父亲和顾振远的谨慎,为避免留下破绽,绝不会一次性或短期内从纪家抽走这么多钱。 而姜崇决定迁都也并非心血来潮,必然要提前耗费数月做事无巨细的准备。父亲身为最早得知消息的朝廷重臣,或许从那时起就已经开始有此打算。 所以应该是…… 她继续往屋子深处走,在看到心中所想的字样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建昭七年。 那年七月,先帝在骊山行宫遇刺,经彻查,乃是前朝余党作乱。 姜崇登基后迁都,便是要远离前朝势力盘根错节的长安。 如果他在即位之初,就与包括父亲在内的高官显贵有过商量,那么半年时间,足够父亲和顾振远日积月累、聚少成多,将所需款项凑齐。 纪家南来北往转运货物,易地而售,从中赚取钱财,遇上稀世罕见的奇珍异玩,富者竞相争夺,其间差价之高,更加难以想象。 在此处动手脚,是父亲和顾振远最可能采用、成功几率也最高的办法。 然而凡事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哪怕顾振远只手遮天,可以轻易掩饰过去、尽量不为人知,但终究无法彻底将涉及商品出入账的记录悉数抹杀殆尽。 有了明确目标,颜珞笙当机立断,接连抽出几册账本。 她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翻开。 平伯回来的时候,脸依旧黑得像锅底,纪茂在旁好言相劝:“罢了,为这种人动怒,实在不值当。何况今次之后,我相信他们不会再做纠缠了。” “区区一个侍郎,就敢如此横行霸道,当年老爷受先帝之邀,到益州定南王府做客时,他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呢!”平伯余怒未消,挥舞着手里的账本,“他若觉得我纪家无官无荫,只会受人摆布、忍气吞声,呸,做他的春秋大梦!” 他推门而入,看到坐在桌前的颜珞笙,适才稍许平复情绪:“表小姐久等。” “我见二位迟迟未归,本想自己先做,但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总账,只能偷会懒了。”颜珞笙直起身子,说笑道。 “啊,在我这里。”平伯将捏皱的账本放回桌上,冷哼一声,“若不是少爷拦着,我定得用这玩意狠狠抽他们的脸。” 颜珞笙同情地望向桌面:“它何其无辜,竟要以卵击石,与那厚如城墙的脸皮相抗。” 平伯闻言,嘴角一松,神色终于缓和下来。 颜珞笙试探地问道:“平伯,出什么事了?” 平伯对表小姐已颇具好感,便如实相告:“有人看中了我们这座别庄,想出钱买下,我拒绝了几回,就说我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家主人是户部张侍郎,背后还有贵人撑腰,若一意孤行与他作对,回头定要我们好看。表小姐,不是我说,即使老爷有意出售此宅,跟他开口要价,他一个侍郎还未必能给得起。” “他给不起,但别人可以。”颜珞笙提醒道,“平伯,您常年在京做事,想必消息灵通,您可还记得,半年前,张侍郎将嫡长女嫁给了何人?” “谢尚书家三公子。”平伯反应过来,“表小姐此言,是谢家在背后指使?” “未必。”颜珞笙沉吟,“纪家虽远居扬州,但在京中也并非无名之辈,谢将军和谢尚书还不至于为了一座园子没事找事,故意跑来得罪人。倒是谢三公子一向与庆王交好,张侍郎的长子也与这两人走得很近。” 平伯脸色一变。 他不惧张侍郎,面对谢家,也能尝试与之讲道理,但若是庆王…… “您也不必太过担忧。”颜珞笙道,“据我所知,谢府的采买时常会从纪家商铺收购物品,届时您安排几个伙计,有意无意透漏些风声,他们机灵得很,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谢尚书乃至谢将军耳中,我不信他们会放任庆王在外胡作非为。” 平伯点点头:“但愿如此。” 纪茂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心思皆是运转飞快,不由慨叹道:“我倒是愈发同情阿荣了,单说这高门大户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尚不知几时才能搞清楚,况且他就算再锤炼个三年五载,也未必有二位这样的急智。” 说罢,兀自摆摆手:“时候不早了,继续吧。” 三人忙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天色渐暗,适才停止。 期间纪夫人来过一趟,被颜珞笙一通撒娇劝回去,出门前还没好气地瞥了纪茂一眼,只当是他出言相求,颜珞笙心软拗不过,才答应帮忙。 出门落锁,平伯告辞回自己住处,纪茂和颜珞笙则接到婢女通报,纪夫人已令人备好夕食,叫他们前去共用。 行至院中,意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随即,纪夫人笑道:“你们兄妹感情甚笃,半日不见,竟也要过来看看。玖竹,天色不早了,现在回去未免匆忙,不如今晚就宿在这里吧。” 颜珞笙与纪茂对视一眼,进入屋内,便看到颜玖竹坐在桌边,笑语晏晏地与纪夫人交谈。 “阿兄怎么来了?”颜珞笙有些惊讶。 “自然如舅母所说,惦记你啊。”颜玖竹揶揄道,“莫非阿音不欢迎我?” “岂敢。”颜珞笙笑了笑,在他身边落座。 这顿饭结束,纪荣仍旧没有露面,纪夫人怒火中烧,当场就要找他理论,颜珞笙和颜玖竹赶忙拦下,自告奋勇替她前往相劝。 纪夫人走后,纪茂叹息道:“我就不去了,毕竟我也骗了他,他见到我,心里只怕更不舒坦。玖竹,阿音,还请你们代我好生开解他。” 两人应下,由一名小厮带路,来到纪荣的住所。 屋门紧闭,小厮敲了敲,里面顿时响起怒斥:“都说了别来烦我!” “少爷,”小厮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道,“是表少爷和表小姐。” 屋里安静下来,不多时,咔嗒一声轻响,门缓缓打开,纪荣满面沉郁地出现在眼前。 “怎么连盏灯都没有?表兄,我们给你带了些食物,你这是打算摸黑享用吗?”颜玖竹说着,回身扶了一下妹妹,“阿音小心。” 纪荣心不甘情不愿地点起灯,屋里终于变得敞亮。 他神色恹恹地掀开食盒,想到事情已无可挽回,简直没有半分吃饭的心情。 颜玖竹主动替他将菜碟碗筷摆开:“表兄,我问过父亲,他为你安排的职位在京兆府,平日里跟着上峰、听候差遣,帮忙办点杂事,其余时间就做些文字记录和档案整理的工作,以你的能力,必定应付得来。” 纪荣沉默片刻,缓缓叹了口气,声音沙哑道:“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根本不是做官的料,可我更介意的是,他们所有人都骗我,祖父、阿爹、阿娘、还有阿兄,他们把我当什么?敢情他们才是一家人,只有我是多余的那个!” 说到后面,他有些激动,深呼吸,迫使自己平复下来,也不再顾忌什么秘密,坦言道:“我本想这次偷偷混入商队,不求走多远,就到长安跑一趟,让他们看看我也能做事,也能为他们分忧,可他们……他们却半点机会都不肯给我。” “还有阿柳,她父亲是扬州刺史,膝下三个儿子,仅这一个女儿,他们断然不会同意她远嫁洛阳。”他嘲讽一笑,“当初我跪求阿爹,请他上门提亲,他犹豫了很久才答应,祖父出远门回来,得知后大发雷霆,我那时还想不通为何,现在明白了,他压根瞧不上阿柳,只盼着我某日飞黄腾达,迎娶京中的世家小姐。” “纪老爷未免太看得起我。玖竹,阿音,将来我若十年八年混不出任何名堂,被他逐出家门,还望你们发发慈悲,让我在颜府打杂,讨口饭吃。” 在颜玖竹眼中,二表兄开朗爽直,人前总是笑呵呵的模样,如今见他颓丧消沉,心里唏嘘不已,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劝解。 易地而处,若是自己遭遇这种事,只怕任何安慰都显得多余。 忽然,颜珞笙出言打破沉寂:“表兄,倘若我说,我有办法让京兆尹主动将你革职,且不开罪任何人,也不会为我父亲和纪家带来麻烦,只是暂且需要你委屈一段时日……你可愿照我说的做?” 纪荣一怔,对上她沉静如水的眼眸,心中蓦地燃起一丝希冀:“此话当真?” “我若骗你,岂不是太不地道。”颜珞笙莞尔一笑,压低声音,将早已想好的计划和盘托出。 纪荣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就连颜玖竹也露出些许难以置信,将信将疑道:“阿音,你确定此计可行?” “行不行,总得试过才知道。”颜珞笙望向纪荣,“表兄以为如何?” “我听你的。”纪荣定定道,旋即,整个人松垮下来,神色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唯有眼眸中浮现出一抹光亮,“阿音,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先莫言谢。”颜珞笙道,“成功与否且不提,何况我这里还有件事,想烦请表兄帮忙去做。” 纪荣无奈叹息:“都说了,你我之间不讲这些虚礼,你再这般,我便要赶你出去了。” 颜珞笙笑了笑,直截了当道:“届时表兄去了京兆府,可否借着整理文档的机会,替我查一样东西?” 纪荣一扬手:“别说一样,哪怕你要十样百样,我就算把京兆尹敲晕,也要给你搬出来。” 颜玖竹啼笑皆非:“京兆尹何其无辜,竟要遭受此等无妄之灾。” “为了阿音,只能委屈他了。”纪荣也哈哈一笑,之前的低落一扫而空。 “不必带出来,表兄看了,告知我结果就好。”颜珞笙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请表兄去查阅十年前的地契存档,望云楼那块位置,当时究竟卖给了什么人。” ※※※※※※※※※※※※※※※※※※※※ 哥哥:谁还记得,其实我是来替人送礼物的…… 先揣着吧,下一章再送。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33 章 从纪荣屋里出来,门外候着的小厮立刻迎上:“表少爷,大夫人令小的们为您收拾出一间厢房,就在二少爷隔壁,您请吧。” 另一名婢女道:“请表小姐随奴婢来。” “稍等。”颜珞笙道,“我与阿兄还有些话要说。” 她与颜玖竹一同进入隔壁厢房,回身关门:“阿兄,说吧,你来是为何事。” “怎么,”颜玖竹被拆穿,却依旧调侃道,“左右无事,我就不能来看你吗?” “你穿去赴宴的衣服都没换,可见一出宫就直奔这里,若非舅母坚持挽留,应当还想赶在宵禁前回府。如此仓促,只是为了看我一眼,说不到半句话吗?”颜珞笙反问,不紧不慢道,“莫非宣王殿下与你交待了什么,你须得明早向他复命?” 妹妹单刀直入,没有任何说笑的心思,颜玖竹只得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殿下让我转交给你,说送你东西是他心甘情愿,至于如何处置,全凭你的自由。” 见她蹙眉,又道:“我想既然是本书,与其扔进库房,不如带来给你解闷。” 颜珞笙接过,看清封皮,又随手翻了几页,不由一怔。 是本青奚风物志,作者乃沈氏宗亲,提到不少关于王城甚至王宫的内容。 以她目前打算,对此可谓求之不得。 但是…… “你素来爱书,料想也不舍将它束之高阁,既然喜欢,就留下吧。”颜玖竹看出她内心矛盾,“你放心,殿下那边,我知道该怎么说。” 颜珞笙沉默片刻,微微叹了口气:“有劳阿兄。过几日瑞王殿下生辰,还请阿兄以自己的名义多备几份厚礼。” “好。”颜玖竹会意,同为兄长,宣王关心他妹妹,他礼尚往来,为对方的弟弟送上精心筹备的贺礼,既算作报答,还不会将妹妹牵涉其中。 显而易见,妹妹不肯白拿好处,但也不愿与宣王扯上太多关系。 “此处远在城郊,明日入宫须得更早出发,阿兄歇息吧,我先走了。” 颜珞笙对他点点头,告辞离开。 回到住处,她沐浴更衣,拿了那本书坐在窗前。 窗外正对着湖池,一弯新月倒映水面,在晚风吹拂中碎成银色涟漪。 打开扉页,有什么轻飘飘地落下,被她眼疾手快接住。 一张绢纸,画着满枝梨花,由于执笔者技艺高超,玉树琼葩跃然于纸,惟妙惟肖,仿佛可以闻到清淡雅致的芬芳。 附字:上林梨花似雪,聊借春风相送。 颜珞笙动作一顿,恍然间,竟不由自主想起些往事。 …… “辉州有梨树,绵延千里,花开之日,雪海如潮。”她看着古籍上的记载,轻叹道,“此等盛景,着实令人心存向往,可惜山高水远,终究无缘得见。” “顾小姐喜欢梨花?”少年储君停下手中的笔,抬眸望向她,“上林苑里种植了些,虽无千里,却也美不胜收。只是花期已过,唯有等来年了。” “殿下说笑。”她摇了摇头,提醒道,“上林苑乃皇家园林,即使逢年过节,陛下开恩设宴,也仅有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才可进入。臣女父亲只是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又怎能……” “我没有说笑,”他温声打断,“明年梨花胜雪之日,顾小姐定会如愿以偿。” 她怔了怔,他已重新低下头,看向眼前泛黄的书页。 日光洒入,为他如墨的黑发镀上鸦青色,也将他轮廓分明、五官精致的面容变得温暖,她清楚地看到,他的嘴角却挽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 彼时,她不知他为何如此肯定,顾振远虽是朝中新贵,但若说仅用半年多就从正五品上跃居三品,却还是有些异想天开。 直到次年春,她以贤妃的身份来到上林苑,站在盛放如雪的梨花树下,思及旧事,才蓦然明白他当日的未尽之言。 ——能进入皇家园林的,除了高官家眷,自然还有皇室中人。 比如……他的太子妃。 “小姐。” 素月的声音响起,颜珞笙如梦初醒,将画纸夹回书中。 次日,纪荣一大早就来向纪夫人问安。 他声情并茂地悔过,决定去京兆府好好做事,争取早日出人头地,为纪家门楣添彩。 纪夫人心满意足,只当颜家兄妹的劝说奏效,板着脸教训了他几句,适才面色稍缓,令他下去仔细准备、等候任命。 当天下午,便京兆府的上门,告知纪荣从明日起按时点卯。 三月初五清晨,纪荣动身前往京兆府,颜珞笙与纪夫人、纪茂一同送他至门外。 纪荣跨上马背,下意识地望了眼颜珞笙,见她以微不可查的幅度点头,再看看手中提前准备好的东西,心中稍定,驾马飞驰而去。 颜珞笙照例随纪茂来到账房。 自从有了她,核账进度飞快,据平伯估测,不出意外,五日内便可完工。 临近中午,颜玖竹再次造访,颜珞笙接到通报,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见面后,还没来得及询问,颜玖竹便如她所想,再度从怀里取出一本书。 依旧与青奚有关,作者在当地定居半生,对王城周边的地理环境知之甚详。 颜珞笙心情复杂:“阿兄,之前那本书,你是怎么说的?” “舍妹让我代为谢过,殿下所赠之物珍贵,她会妥善收藏。”颜玖竹诚实复述,“我本以为殿下会就此作罢,但今日入宫,他又给了我这本。” “论价值,这两本书比起那根玉簪有过之而无不及,十有八/九,都是独一无二的孤本。”颜珞笙叹息道,“阿兄,你没有拒绝吗?” “怎会?”颜玖竹也有些无奈,“可殿下说,他既已决定送出,断无再收回的道理,我若看不顺眼,就替你扔掉,或者由你亲自销毁。” 颜珞笙:“……”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姜义恒是故意的。仿佛料定她对此没有任何办法。 但无论如何,就算她不需要这些书,也做不出当面毁掉之举。 罢了。她认命地想,再过几日便要离开京城,待一切准备妥当,就亲手做个了断。 书自然是要物归原主,同为爱书之人,她就不信他会扔在地上不管。 与此同时,京兆府。 两名书吏一言难尽地望着纪荣,窃窃私语道:“那个新来的,你可知他什么身份?听说他今早见裴公的时候,拿着盒青豆糕,执意要人收下,裴公当场就黑了脸,他却视而不见,甚至还自顾自打开,巴不得亲手……” “二位说什么呢?”纪荣抬头望过来,提起桌案边的纸包,三两步凑近,笑容满面道,“在下初来乍到,以后还请二位多多关照。在下从家里带了点心,二位请用,如果喜欢,明日我再多拿些。” 他不由分说地取出几块糕点,强行塞给两人。 两名书吏吓了一跳,客套不过,还掉了一身碎渣,只得无奈接住。 “哎呀,”纪荣惊呼一声,“真是对不住,回头把袍子交给我,我令家仆洗净再送还。” “不妨事。”书吏连忙摆手拒绝,念他好心,也拉不下脸出言斥责。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喊:“诸位郎君,请用饭了。” 两名书吏如释重负,起身道:“走吧。” 众人鱼贯而出,纪荣穿插其间,热情洋溢地与每个同僚搭讪,无论对方吃惊或冷漠,他都浑然不介意,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入座后,又自告奋勇摆盘端菜,让专门负责此事的仆从都有些手足无措。 有人冷笑:“以为拍须溜马、阿谀奉承便能青云直上?呵,实属异想天开。” 下一刻,纪荣提着茶壶出现,将他的杯子斟满:“您请用。” “……” 当晚回到别庄,面对纪夫人担忧的目光,纪荣拍着胸脯道:“阿娘放心,京兆府挺好,活计轻松,上峰和同僚都待我不错,还好我听了您的话,若不然,就要错过这天大的好事了。” 纪夫人见他神采奕奕,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像作假,终于松了口气。 纪荣的欢喜确实是发自内心,晚膳后他避开母亲和兄长,邀功似的向颜珞笙讲述了一整天的经过,得意洋洋道:“阿音,你是不知,时辰未到,他们就准我离开了。说是让我先适应几日,不必太累,但那眼神,简直和送瘟神没什么差。” 颜珞笙扑哧一笑:“原本还担心表兄受不了委屈,看来是我多虑,表兄这‘瘟神’当得还挺快活。” “别说瘟神,”纪荣道,“只要能尽快离开那鬼地方,阎王我都当定了。” 颜珞笙莞尔:“那就请表兄再接再厉。放心,京兆尹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至于你那些同僚,他们素来重视礼义道德、讲究斯文儒雅,就算心烦意乱,也明白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因此只能默不作声,直到忍无可忍的那天。” “遵命!”纪荣拱了拱手,对表妹的奇招佩服得五体投地。 随后几天,他故技重施,任凭旁人如何明说暗示,他都岿然不动,表面连连点头,转眼却依然故我,热情得令人无从招架。 以至于众人对他烦不胜烦,最终,京兆尹大手一挥,打发他去整理档案。 档案室平时少有人来,外面卫兵看守,里面有两名负责管事的老吏。 好巧不巧,今日有一人告假,只剩了同伴在。 纪荣耐着性子坐了一日,期间不忘对管事的老吏喋喋不休,临走前,拉着他恳求道:“您让在下看一份地契可好?南市望云楼,在下最喜欢那家店,想知道是何人与在下如此投缘,竟然每道菜都甚合我意。您行行好,满足在下的心愿,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在下请您去望云楼……” “行行行,答应你还不成?”管事的上了年纪,被他吵得头昏脑涨,“你看一眼赶紧走,明日千万别来了,老朽可还想再多活几年。” “谢了谢了!”纪荣喜笑颜开,“您真是好人,我第一眼见您,就觉着……” “闭嘴。”管事的翻了个白眼,进入里间。 片刻后,拿了几页纸出来,往他眼前一送。 纪荣嘴上道着谢,定目一看。 那瞬间,他以为自己眼花,甚至潜意识冒出了“重名”的念头。 耳边仿佛响起一个冷静如水的嗓音:“表兄,我须得提前告知,你看到的东西可能会非常出乎意料,到时你一定要保持镇定,避免露出破绽。” 他深吸口气,找回神思,连声道:“多谢您,我……” “快走!”管事的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转身回到屋内。 顺带扫了一眼地契上的名字,不懂他为何执意于此。 也是,这后生神神叨叨、疯疯癫癫,只怕有脑疾,他的想法又岂是旁人可以揣度。 天知道此人是怎么混进京兆府的。 还有这地契…… 看了又如何,难不成还想与人拜把子? 思及此,他打了个寒噤,忍不住有些同情那个素未谋面的、名叫“纪平”的人。 ※※※※※※※※※※※※※※※※※※※※ 颜小姐表示—— 回忆中:翩翩公子白月光。 现实里:你谁??? 宣王: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 ps纪平就是平伯。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34 章 当晚回到别庄,纪荣迫不及待将探查到的结果告知颜珞笙。 “阿音,你说,有无可能是巧合、是重名?” “亏得你事先提醒,否则我一定当场傻眼。平伯?怎么会?祖父从未告诉任何人,纪家在洛阳还经营了一座……罢了,也许他只是瞒着我。” “下次再去,我定要自报家门,不求他们免单,便宜几成总不为过吧?” 他的关注点转移得如此之快,颜珞笙哑然失笑,答非所问道:“表兄,我怀疑,外祖父未必知晓此事。” 纪荣一愣,断然道:“不可能,平伯跟了祖父几十年,忠心不二,是纪家上下最信得过的人,绝不会……” 他对上颜珞笙沉静淡然的目光,话音一顿,突然泄了气。 也是,他有什么资格如此肯定?他与平伯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除了打招呼之外,几乎没有更多交谈,对他的了解也都是从祖父、父亲和兄长处听得。 他在潜意识里,总是将他们所说奉为圭臬,不敢有任何质疑,就像祖父认为他应该读书做官、博取功名一样,他纵使心怀不满,也从未动过大胆违抗的念头。 这次若非表妹出谋划策,他多半会在郁郁中认命,接受家人安排的路。 纪荣沉默片刻,询问地望向颜珞笙:“阿音,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从明日起,请表兄尽可能在人前多提望云楼,务必给同僚们造成你有重大发现、急于说给他们听的假象,但切莫真正对外吐露半个字。至于平伯那边,交给我。” 纪荣点头,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颜珞笙惊讶于他的干脆利落,顿了顿,主动说道:“我并非有意隐瞒表兄,只是个中情形复杂,未得到确切证据之前,着实不知该从何说起。等过几日真相大白,我会从头到尾向表兄解释清楚。” “没什么。”纪荣笑着摇头,“我信你。” 次日上午,最后一本账册核对完毕。 平伯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笑容:“多亏有表小姐在。这些天,真是辛苦您了。” “平伯也辛苦。”纪茂道,“依我看,您是时候培养些可靠的人手,帮忙分担账务工作了。毕竟您的年纪摆在这,若事必躬亲,未免太过操劳。” “无妨。”平伯摆摆手,“账务容不得半分差池,我怎能放心交给旁人?当年老爷救我一条命,此等恩情我没齿难忘,只求赶在老眼昏花前多为纪家做些事了。” 纪茂既无奈又欣慰,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再劝。 他还有事与纪夫人商议,先行离开。 “表小姐也去歇着吧。”平伯道,“剩下这些,我来整理就好。” 颜珞笙不为所动,直到他投来疑惑的目光,才犹豫了一下,问道:“平伯,您可曾听说过南市那家望云楼?” “当然。”平伯面色不改,“我对京城三市了如指掌,表小姐想打听什么,但说无妨,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颜珞笙点头,开门见山道:“我阿兄和二表兄都很喜欢望云楼,我跟着去过几回,美酒佳肴,确实名不虚传。表兄一直很好奇那掌柜是什么来路,如今他到京兆府任职,终于有机会借着整理档案的功夫查看地契……” 她稍事停顿,观察对方表情。 平伯神色依旧如常,正待她要继续说下去时,他忽然道:“少爷在地契上看到了我的名字?” “果真是您?表兄还以为重名。”颜珞笙眼眸一亮,声音也轻快了几分,“如此说来,望云楼既在纪家名下,我们这些年花掉的银子可太冤枉了。” “表小姐误会了,望云楼不属于纪家,更不属于我。”平伯微微一笑,解释道,“当年我盘下这块地,本想盖间商铺,但有位故交找上门来,愿以倍称之息作为交换,我权衡过后,便答应下来。这桩买卖系私下达成,所以京兆府那边依旧留着我的名字。按理说,他偿清债务后,我们应当一同前往更改,但因事务繁忙,就搁置到了现在。” 他的话音中多了几分揶揄:“所需档案已具备,就差亲自跑这一趟,我等怠惰拖延,确实不该,还望表小姐和二少爷高抬贵手,莫与旁人告发。” 颜珞笙静默片刻,叹口气:“原来是这样。好吧,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您放心,此事二表兄只告诉了我一人,连舅母和大表兄都未曾说过。” 她低下头,神情失望难掩:“真可惜,以后还是要乖乖付账。” 平伯被她这副模样逗乐,暗自一哂。 饶她博览群书、聪明绝顶,到底还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孩。 出了账房,颜珞笙眼底的遗憾悄然褪去。 平伯必定想不到,方才她的每个字、每一丝表情都是刻意为之。 她从未指望他讲真话,与他装模作样,不过是为了接下来的安排。 早在三月初三,平伯就已经露出马脚。那天,他怒骂张侍郎的人,仿佛恨不得与对方同归于尽,随即,他夺门而出,还“顺手”卷走了桌上的一册账本。 以他的年龄和阅历,早该见惯大风大浪,又怎会这般沉不住气? 彼时她虽疑惑,却未敢妄下定论,直到地契上的名字证实了她的猜想。 ——平伯原以为她一时兴起,不会在账房久留,后来见她并非玩闹,还极有可能看得懂账本,担心他和大表兄走后,她出于好心代为翻阅总账,发现其中端倪,这才即兴演了那么一出。 显然,“甄先生”做假账之事,他非但知情,而且还一直在帮忙遮掩。 至于他动机为何,外祖父这些年是否有所觉察,她不得而知,也无从深究。 当务之急,是从望云楼掌柜那里拿到最后一项证据。 中午,颜玖竹再度登门。 纪夫人已经习惯他频频光顾,吩咐婢女们看座沏茶之余,说道:“舅母进京多日,是时候该返程,阿音,你的事情处理得如何?” 颜珞笙明白她指的什么:“这些天多谢舅母收留,为我解决了不少麻烦。” 她表面淡定,心里却是有苦难言。 兄长每次过来都会带着本书,以至于她现在看见他就犯愁。 她不想再继续聊这个,转而提议道:“舅母,别庄远在城郊,二表兄每日往来耗时费力,不如让他到我们府上暂住。” ——也算为了接下来的计划。 “阿音说的是。”颜玖竹附和,“刚好她今日回府,请二表兄也一起吧。” “这……”纪夫人想了想,答应下来,“真是为你们添麻烦了。” “舅母哪里的话,”颜玖竹笑道,“都是自家人,您何必客气。” 午膳后,颜玖竹随颜珞笙进入她屋中。 颜珞笙将纪荣看到的地契、以及平伯所说如实相告。 待颜玖竹理清其中关联,她问:“阿兄,明天可否请你抽空,陪我去望云楼附近盯梢,摸清那掌柜的日常行踪?” 颜玖竹沉吟片刻:“据我了解,掌柜平时就住在店里,可能偶尔会在傍晚宵禁前抄一条偏僻的小路,去往……” 他停了停,试图寻找一个含蓄些的词语:“烟花柳巷之地。” 说罢,连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撞见他的秘密实属意外。之前我从未与你说过,与南市相隔不远的永丰坊,那里有户人家,不知是何方神圣,似乎与宣王殿下颇有交情,殿下经常会带我同去,与他们喝着茶闲聊一时半刻。” “某天聊得尽兴,出门时天色已晚,与主人家辞别之际,迎面走来一人,我看得清楚,正是望云楼掌柜,行色匆匆,很快就消失在巷子尽头。许是我的目光过于好奇,主人家对我说,顶头那间宅院里养着的都是些‘北里女子’,只有寻欢作乐的恩客才会登门造访。” “我听了这话,自然不敢再多看一眼。”颜玖竹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道,“事情就是这样,后来我又在那里撞见过他一两回,看不出,他还挺长情。” 颜珞笙不禁一笑:“多谢阿兄。” 她对上颜玖竹探寻的目光:“我有些话要问那掌柜,怕他不同意,只能想个办法把人请来了。” 这个“请”字轻描淡写,颜玖竹却从中琢磨出了别样的意味。 “阿兄,你可还记得,那几次看到他,都是什么日子?”颜珞笙问。 颜玖竹回过神来:“初十、二十、三十……难不成,他专挑逢十前往?” 颜珞笙深吸口气,缓缓叹出。 今日初九,商队四天后出发,明日是唯一的机会。 “说了半天,差点忘记这个。”颜玖竹将揣了一路的书递给妹妹,“阿音,你不要这样看着我,让我怀疑自己是什么丧门星。” 颜珞笙:“……” 一时无言。 姜义恒仿佛对她读书的速度了然于心,每次她刚看完一本,他便会凑巧让兄长送来新的,而且无一例外,全都有他亲笔批注。 熟悉的字迹陈列其中,每时每刻都在昭示书写者的存在。 这就罢了,他还总在里面夹带几页绢纸,画着各式各样的草木花卉,或是枝头的一对燕子,不遗余力地将自己每日所见之景与她分享。 她却对此束手无策,只能由他去。 还有四天。颜珞笙心道。 她默然接过书,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傍晚纪荣回来,听罢母亲所说,并无异议,与她告辞后,就随颜家兄妹去了颜府。 颜晟尚且未归,三人陪颜夫人用过夕食,来到颜玖竹的居处。 纪荣遵照颜珞笙的指示,在上峰和同僚们面前三句话不离望云楼,导致众人闻之色变,并且远远看见他就要绕道走。 “最近几天,望云楼的生意怕是要亏损了。”纪荣歉疚道,“但愿掌柜得知后手下留情,不要找人将我套麻袋殴打一顿。” 他说着,想起什么:“对了,阿音,这家店当真属于平伯?” 颜珞笙将平伯所言、以及颜玖竹所知晓的掌柜行踪一五一十告诉他,旋即,她看着两人,郑重其事道:“明日傍晚,还请阿兄和表兄助我一臂之力。” 纪荣觉着有些不对,试探地问道:“你是想……” 颜珞笙:“给掌柜套麻袋。” 纪荣:“……” 颜玖竹:“……” 最终,颜玖竹出声打破沉默:“阿音,我们赶在宵禁前去往永丰坊,可就一整晚都回不来了,倘若父亲问起,我们该如何解释?” 纪荣点头:“再说,你绑……请到掌柜之后,打算在什么地方审……与他谈谈?总不能把他抬……带回府上。” 颜珞笙一怔,低声道:“事已至此,你们没有别的问我吗?” 颜玖竹笑了笑:“等你想说的时候,我们自然都会知道。不说也无妨,你是我妹妹,难道我要看着你单枪匹马去绑……请那掌柜吗?” 纪荣对此赞同:“就凭你叫我一声表兄,你有事相求,我岂能拒绝?” 颜珞笙垂下眼帘,再度抬头,目光已是毋庸置疑的坚定:“你们放心,我懂分寸。明日我与掌柜交谈时,你们在旁听着,之后若仍有疑问,我定会一一解答。” “至于怎么瞒过父亲,去哪里寻一处隐蔽之地,”她顿了顿,“我自有打算。” ※※※※※※※※※※※※※※※※※※※※ 宣王:我有特殊的刷存在感技巧。 颜小姐:……(没空跟你计较,忙着呢) 下一章男女主见面,分开十章,终于orz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35 章 次日清晨,颜珞笙例行去给父母问安。 颜玖竹因着赶早课的缘故,先一步来过,已经离开。 初十并非朝参日,但颜晟作为常参官,依旧需要入宫觐见皇帝,他走后,颜珞笙望向母亲,眼睫扑闪,嗓音也染上几分撒娇似的软糯:“阿娘。” 颜夫人对她这副神情再熟悉不过,屏退下人,笑道:“何事?” 颜珞笙迎上母亲探寻的目光:“女儿与阿兄、表兄需要在今日傍晚之前去往永丰坊,明早方归,可否请阿娘帮忙掩护,不让父亲知晓?” 颜夫人闻言,并未表现出多少惊讶,只问道:“宵禁后,你们如何应对武侯铺的巡查?” 颜珞笙对此早有准备:“永丰坊内有座寺庙,由于地处偏远,名气不大,香客也稀疏,我多捐些香火钱,借间禅房暂住一晚便是。” 颜夫人没再追问,略一颔首,算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反倒让颜珞笙有些意外,欲言又止之际,就听颜夫人道:“阿音,你实话告诉我,阿荣对于在京兆府任职之事,是否另有打算?” 颜珞笙心知瞒不过她,点点头,将自己的主意如实相告。 颜夫人听后,面露迟疑:“这招是好,但你外祖父未必会就此作罢。” “可如果连尝试都不肯,岂不是放弃了最后一线希望?”颜珞笙语气温和,态度却坚决,“阿娘,有些事虽然困难,但坐以待毙绝非明智之举。” 颜夫人沉默片刻,轻声道:“你去永丰坊,也是因为这么想吗?” 颜珞笙一怔。 “是不是……与你父亲有关?” 颜夫人试探地说出内心所想,从女儿的表情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她抬手捋过颜珞笙鬓边的发丝,目光温柔:“以前你从未如此频繁地外出,遇上麻烦会与我和玖竹讲,当着你父亲的面,也比近来更活泼几分。阿音,有些事旁人未必留意,可我是你阿娘,你的任何变化我都能感觉到。” 她的话音似微风拂过,却险些摧垮颜珞笙极力维持的坚强。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底涌现出难以抑制的冲动,几乎要脱口而出。 颜家和纪家前世的命运,她在宫中忍辱负重七年,临死之际听到的那些话,还有这一世,她怀着矛盾复杂的心情调查父亲,顺藤摸瓜、抽丝剥茧得来的真相。 但最终,残存的理智让她冷静下来。 转世重生之词过于荒诞,即使母亲相信,也难以说服父亲。 他步步为营,谋划了这么多年,怎会因为妻女一番怪力乱神的言论就产生动摇? 她不能只图自己心里一时松快,就让母亲也活在朝不保夕的忧虑中。 颜珞笙低下头,隐去眼中水雾,再度开口,已是声线平稳:“证据确凿之前,我无法与阿娘说太多,唯有等明早归来再作解释,还望阿娘莫怪。” “阿娘在意的并非这个,”颜夫人摸了摸她脸颊,“而是你。” 颜珞笙贪恋地汲取着暖意,覆上她温热的手。 正午时分,望云楼。 京兆尹裴永庭示意仆从止步,独自走进二层的一座雅间。 里面已有人在等候,循声望来,微笑道:“裴公。” “颜公久等。”裴永庭一拱手,撩起衣袍落座。 桌上摆满酒水与菜肴,颜晟执杯道:“我不常来南市,对这些酒楼茶肆也知之甚少,听小儿提过几回望云楼,便擅作主张定在了此处。如有不周,还请裴公见谅。” “颜公客气。”裴永庭说着,脸色却不受控制地白了几分。 颜晟心中疑惑,表面却未露分毫:“这些天,多谢裴公照拂我那侄儿。”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裴永庭举起杯,手上一抖,竟将酒水泼出几滴,他自知再难遮掩,叹了口气,“颜公,请恕我直言,令侄该当趁着年纪尚轻,及早另寻一门出路。” 颜晟问道:“他犯了何事?裴公但说无妨。” “犯事倒没有,”裴永庭斟酌用词,委婉道,“只是他为人张扬不羁,言行举止与我京兆府上下格格不入,引得众人怨声载道。您有所不知,前日我令他整理档案,他竟缠着管事书吏,非要查看这座望……望云楼的地契。” 提及这三个字,他的脸色又是一白,心有余悸般,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就像中了邪,逢人便说望……咳,您是没见,令侄那双目放光、兴致勃勃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得了什么稀世宝贝,值得如此大张旗鼓地炫耀。” 颜晟持杯的动作一顿,状似无意道:“十八/九岁的年纪,还如垂髫小儿般幼稚,当真不堪大用。一张地契而已,能有什么玄机不成?” “这谁知道?我被吵得心烦意乱,便赶他出去了,哪还有心思分辨他那滔滔不绝的聒噪之言都说了些什么?依我看,多半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 裴永庭一时没忍住抱怨,尴尬地端起酒杯喝了口,缓声道:“颜公,我顾念您的面子,从未与人透露令侄身份,但只怕他自己嘴上没个把门,该说不该说的一股脑倒给旁人。京兆府人多眼杂,难免被有心者听去,拿来大做文章,届时他受责罚事小,若哪个不长眼的御史借题发挥,到陛下面前参您一本,可就麻烦了。” “裴公所言在理,”颜晟摩挲着杯沿,无奈叹息,“他既非栋梁之材,勉强雕琢也无济于事。难为您收留他这么多天,之后您寻个理由,将他打发了吧。” 裴永庭终于等来这句话,欣喜之余,举杯道:“颜公,我敬您。” 颜晟抬了抬手,将酒水一饮而尽。 一个时辰后,裴永庭起身告辞。 颜晟不紧不慢地把玩着空空如也的酒杯,直到敲门声响起,顾振远只身而入。 “颜公,这是纪平送来的。”他将一封信呈给颜晟,低声道,“昨日我外出问药,一整天不在家中,归来已是宵禁,因而未能及时向您通报。” 颜晟知他妻女病弱,自然没有加以责怪。 他展开信纸,逐字看去,一时间,神色晦明难辨。 顾振远宽慰道:“您放心,颜小姐对纪平的说辞深信不疑,定会转告纪小少爷。” 颜晟却未作回应,半晌,沉声道:“让纪平尽快处理地契之事。” 他倒不怕那两个孩子能看出什么,只是想到裴永庭所说,侄儿在京兆府四处招摇,不觉皱了皱眉,心头浮上一丝隐忧。 申时,颜府。 颜夫人搭着婢女的手走到马车前,吩咐管家道:“若老爷归来,问起我的行踪,就说我与林尚书夫人相约出城赏花,晚些回府。” “是。”管家欠身,目送她离去。 马车辘辘远行,不多时,抵达毗邻南市的嘉善坊,停在一条偏僻的巷中。 随行的仆从将车后的两个木箱抬到地上,打开了顶盖。 挤作一团的颜玖竹和纪荣连忙从中钻出。 颜珞笙穿着男装,也从另一只箱子里站起身。 颜夫人见女儿这副行头,先是一怔,抬手按住嘴角,眼底却笑意难掩。 颜珞笙被她瞧得七上八下:“阿娘,有何不妥吗?” “没有。”颜夫人摇摇头,“明日卯初,我会派人去永丰坊那座寺庙前与你们接应。” 她令仆从留下一口箱子,马车绝尘而去。 永丰坊与嘉善坊对角相接,颜玖竹带路,来到他记忆中的地点。 此处位于里坊东南端,人烟稀少,仅有的几座民居大门紧闭,安静无声。 趁颜玖竹和纪荣放下木箱原地歇息,颜珞笙前后绕了一圈,很快返回,说道:“巷子尽头被封死,掌柜若想去往‘那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她压低声音,将脑海中业已成型的计划和盘托出。 酉时将近,天色逐渐暗下来。 偶尔有行人经过,也并未注意到坊墙和大树夹角处藏着的三人。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颜玖竹探身望去,只一眼,立马缩回树后,对颜珞笙点了点头。 望云楼掌柜走在路上,想到纪平方才亲自交代的事,有些心不在焉。 尘封十年的地契,竟被纪家小少爷翻出,还告诉了颜家小姐。 纪平临时编造谎言,将颜小姐骗过,但为求万无一失,还需假戏真做,更改地契上的名字。 这都是什么事? 出神之际,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他抬头一看,竟是个身量瘦小、戴着斗笠的男子。 “老丈,打扰了。”此人嗓音偏细,像是还未长成的少年,“在下自江南道来,进京投奔亲属,不料行至此地迷了方向,可否请您帮个忙,为在下指条路?”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破破烂烂的字条。 掌柜听他一口如假包换的乡音,倍感亲切,不假思索地接过。 天色昏暗,他眯着眼睛,试图看清纸上潦草的笔迹,突然,身后刮过一道劲风,速度之快,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脖颈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颜玖竹和纪荣动作麻利地捆住他的手脚,嘴里塞了布条,将他抬进箱子。 颜珞笙扶着斗笠:“快走。” 然而就在此时,转角处迎面走来几个武侯,大声喝问:“什么人?” 宵禁已至。 颜珞笙手里攥着假公验,正欲答话,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怒骂打断:“你们几个,居然还知道回来?做事拖泥带水,莫不是想挨板子?” 她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穿短打,袖子挽起,面色阴云笼罩。 “六叔。”颜玖竹认出这名不速之客,反应极快,惶恐不安地垂下头,还在他经过时缩了缩肩膀,仿佛真怕挨揍一般。 颜珞笙心中了然,这位就是他常去做客的那家主人。 六叔掏出几吊钱,分给那些武侯,赔笑道:“诸位官差,得罪了,他们是草民雇来做事的伙计,想必半路偷懒,这才耽搁了时辰。恳请网开一面,回去之后,草民定会狠狠责罚。” 一通低声下气、好说歹说,终于将武侯们送走。 “没用的东西,还不滚过来!” 他扬声道,余光瞥见最后一名武侯消失在转角,指了指敞开的大门。 颜珞笙原本已有万全准备,并不惧武侯盘查,但念及六叔身为兄长旧识,如今又主动出面相助,于情于理都该进去道声谢,便没有推拒。 走近几步才注意到,背对巷口的门框处倚着一个人影。 他的身形隐没在夜色中,但擦肩而过的距离,她借着月光,足以将他的容貌看得一清二楚。 视线交汇,他的神情泰然自若,一双桃花眼染上浅笑,与她的错愕形成了鲜明对比。 “阿音,别来无恙。” ※※※※※※※※※※※※※※※※※※※※ 颜小姐:怎么哪都有你??? - ps女主造假证、打人套麻袋什么的,只是剧情需要,好孩子不要学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36 章 夜幕低垂,驱散最后一缕天光。 马车缓缓停靠,婢女打起帘子,将颜夫人扶下车。 管家迎上前:“夫人,老爷在等您。” 颜夫人移步跨过门槛,问道:“老爷回来多久了?” “未至半个时辰。” 颜夫人略一点头,不再多言。 正院灯火通明,一进屋,茶香扑面而来,颜晟坐在榻上,兀自摆弄着面前黑白交错的棋局。 听见脚步声,他没有抬头,信手清空棋盘:“阿湘,来,陪我对弈。” 颜夫人在他对面落座,执起一枚棋子。 屋里安静下来,唯有落子时的清脆声响,忽然,颜晟开口打破沉寂:“今早我见到林尚书,听闻他远在苏州的岳丈病重,夫人昨晚已连夜乘车回乡。” 他的语气若无其事,如同随意闲聊般,淡淡道:“阿湘,你去了何处?” 颜夫人动作一顿,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去见了子盛。” “子盛”是纪茂的表字,颜晟有些意外,未及发问,便听她道:“阿荣不知因何得罪上峰,竟被逐出京兆府。我本想瞒着你,与子盛合计一番,看事情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岂料却……” 颜夫人抿了抿嘴角,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歉意,低下了头。 颜晟哑然失笑。 多年来,妻子安分守己,从未与他撒过谎,难得一回,居然是这等理由。 “为何不让我知晓?”他问道。 颜夫人轻叹一声:“以阿荣的天资,科考入仕希望渺茫,劳你奔走周旋,为他谋得一职,已是纪家的福分。而今他行差踏错、招致处罚,又怎好再请你出面收拾烂摊子?” 裴永庭办事如此之快,当真是多一刻都不想再忍受。 颜晟心里想着,嘴上却安慰道:“或许京兆府并不适合他,若改换一处地方……” “不必了。”颜夫人摇摇头,“为官最忌以权谋私,事情虽小,但也难免会给人落下话柄。倘若因此搭上你和颜氏百年望族的名声,未免得不偿失。” 她的反应在颜晟预料之中,他说那话,正是笃定她会拒绝。 她向来通情达理。 当年纪老爷有意与颜家结亲,他的兄弟们个个推三阻四,因为传闻中的纪小姐离经叛道,据说还曾女扮男装,随父兄南来北往经营商事。 唯有他权衡利弊,主动承担了这门婚姻。 彼时朝廷腐败,君王昏聩无能,佞臣当道、小人横行,颜家避世多年,依靠祖上功荫,才得以在风雨如晦中保全自身。 然而醉生梦死、谈玄论道非他所求,他勤学苦读,期盼有朝一日能够高居庙堂,辅佐圣明之主,开创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 益州举兵,机遇难得。 纪老爷与定南王交情匪浅,何不借此之力、一展抱负? 他对男女之情看得极淡,以姻缘换取前程,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遂说服父亲,在兄弟们异样的眼光中迎娶了纪小姐。 后来,经岳丈游说,定南王千里迢迢派人北上,恳请颜家出山相助。 他接受招揽,投入定南王麾下,凭借一身才华得到重用。 而纪小姐也不似他想象的那般骄纵,虽然刚成婚时,她的言行与世家规矩多有相悖,但她聪慧过人,听从教习,逐渐出落得与名门闺秀别无二致。 夫妻多年相敬如宾,未有半分龃龉。 灯火下,她的轮廓柔和秀美,颜晟凝视她明丽如初的面容:“阿湘。” 颜夫人抬眸,目光探寻。 颜晟屈指叩了叩棋盘,微笑道:“该你了。” 颜夫人思忖着落下一子,顿了顿,说道:“长明,阿荣被免职之事,暂且莫让扬州那边知晓,否则以我父亲的脾性,定会向你再提要求。至于阿荣,就先住在我们府上,等我想出万全之策,再送他回去,你看如何?” “听你的便是。” 颜夫人笑了笑,眉目间却依旧笼着一抹忧虑:“阿荣为此深受打击,但愿玖竹和阿音能够开解一二,让他重新振作。” 难怪今晚没有看到他们。颜晟心想。 往常他回府后,儿女都会主动前来问安。 事出有因,他并不介怀,只奇道:“阿荣本就抗拒入仕,如今得偿所愿,怎会闷闷不乐?” 颜夫人叹息:“他在京兆府几日,早已观念大改。比起风吹日晒、往来奔波之辛劳,自然还是位极人臣更令人向往。但可惜,他自个不争气。” 说罢,她拈起一枚棋子,目光闪动,缓缓落下。 那是对方刻意设下的圈套。 顷刻间,乾坤已定。 颜晟从棋盘上抬起视线,挑了挑眉:“阿湘,你输了。” 颜夫人自嘲一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下次赢回来便可。”颜晟道,“阿荣的事,你也无需担忧,他若能收敛性情、埋头苦读,将来金榜题名,少不了更好的差职。” 颜夫人点头,凝视玲珑剔透的棋子:“承你吉言。” 永丰坊。 院落不大,只有一进,六叔将众人引入屋内,点燃茶炉。 烛火有些昏暗,颜珞笙看到桌前斜靠一人,与六叔年纪相仿,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阳春三月,他身上却是厚重的冬袄,怀里还抱了手炉。 让她不由想起顾夫人和顾染歌。 顾夫人极其畏寒,面容常年不见血色,每天多数时候都在昏睡,顾染歌虽能下地行走,但体弱气虚,稍有不慎吹到冷风,就会大病一场。 相比之下,这人的精神头还更好些。 颜玖竹颔首致意:“八叔。” 八叔微微一笑,算作应答。 “殿下与我们说,你今日有事不能来,傍晚我路过巷口,见你小子在树后探头探脑,还以为看错,谁知居然真的是你。”六叔将为数不多的凳子让给客人,自己随手扯了个蒲团坐在地上,疑惑道,“玖竹,你在搞什么名堂?” 颜玖竹望向妹妹,见她点头,便道:“我们与那位有些私人恩怨,须得尽早解决,还请殿下、六叔与八叔见谅。” 顿了顿:“这是……舍妹,及我表兄。” 六叔一愣:“原来这位就是……” 他险些脱口而出,念及失礼,又堪堪忍住。 八叔也目光惊诧地望了过来。 颜珞笙落落大方地接受他们的注视,丝毫不觉窘迫。 他们的讶异实在情理之中,一个名门望族出身的世家小姐,女扮男装,夜不归宿,伙同兄长劫道打人,无论哪一条拎出来,都足够惊世骇俗。 更何况…… 她心思转动,索性将手里的假公验一并放到桌上。 是了,她还伪造官府证明。 然而不等她说什么,方才一直没有发话的姜义恒忽然出声,语气轻缓,自然而然地接上了六叔的未尽之言:“颜小姐,我的心上人。” 似乎完全对她的种种出格之举视而不见。 颜珞笙:“……” “殿下说笑。”她漠然转移话题,“今日还要多谢六叔相助。” “颜小姐不必谢我。”六叔摆摆手,“我当时急着回来给老八煎药,并未对令兄多加留意,是殿下听罢我所说,前去查看情况,陪诸位等了一时半刻,直到看见那群武侯往这边来,适才返回,托我为你们打个掩护。” “如此便谢过殿下。”颜珞笙只得说道。 不禁疑惑,姜义恒方才是藏在哪里,他们三人竟毫无觉察。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眼前,将一样东西放在她的假公验上。 是张巴掌大小的麻纸,色泽泛黄、质感粗糙,但却丝毫没有妨碍执笔者的发挥,画面上的人物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抱着一只斗笠,正在翘首张望。 颜珞笙不瞎,当即认出是自己。 可这角度…… 她思来想去,只有从巷口那棵大树上俯瞰,才能将这幅画面收归眼中。 敢情他们三个小心翼翼、屏息凝神躲在树后时,他竟气定神闲地坐在上面,还不紧不慢地作了一幅画。 颜珞笙:“……” 宣王殿下真是颇有闲情逸致。 她看向兄长和表兄。 自己就罢了,他们两人均有功夫在身,居然也一无所知。 颜玖竹与纪荣不约而同低下头,心虚地躲开了她的目光。 颜珞笙认命地叹了口气,收回视线,起身道:“今日之事,再次谢过殿下及二位,天色已晚,我等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净居寺位于永丰坊西北,你们过去,须得横穿整座里坊。”姜义恒按住她的假公验,揶揄道,“若再遇到同一伙武侯,你是打算对他们说,自己被雇主赶出了家门吗?更何况,那里未必安全。” “殿下所言甚是。”六叔附和道,“颜小姐,我这地盘虽小,但可以将柴房借你一用,此处只住着我和老八,你们放心,绝不会有任何人进去打扰。” 八叔点了点头。 话已至此,颜珞笙也不好再拒绝。 何况有人已经趁她不备抽走了假公验,只留下那幅画在桌上。 “多谢。” 她对六叔和八叔拱了拱手,转身出门。 姜义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她这身打扮,实在有些难以言喻。 虽然遮去了胸前的起伏,但那不盈一握的纤腰却在束带下一览无余。 她该庆幸自己“问路”时戴着斗笠,否则定会被看穿。 未施粉黛却依旧明艳照人的容貌,凝脂般吹弹可破的肌肤,试问哪个男人会长成这样? 他笑着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画纸。 虽然有些别具一格,但……还挺赏心悦目。 柴房光线晦暗,临时搬来的桌上放着一盏油灯,映照出掌柜双目紧闭的脸。 颜珞笙使了个眼色,纪荣端起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去。 掌柜蓦然惊醒,发觉自己动弹不得,眼睛也被蒙上,全然不知身在何处。 他慌忙大叫,但口中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气声。 脑海中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他猛然想起,似乎是有个来自江南道的年轻后生向他问路,他正在努力辨识对方递来的字条,就有人从背后偷袭,将他打晕。 “你终于醒了。”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仿佛透着彻骨凉意。 同样是熟悉的江南乡音,却让他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额头沁出冷汗。 ※※※※※※※※※※※※※※※※※※※※ 颜小姐:我造假证、夜不归宿,还打人套麻袋,我不是好女孩,你能不能放过我。 宣王:不能。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37 章 颜珞笙拒绝了颜玖竹递来的水,咽下一块咸到发苦的盐巴。 嗓子里像是被砂纸磨过,她强行忍住咳嗽,一时间,眼角都沁出了水光。 掌柜蒙着眼,没有看到她这副窘态,只觉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恐惧像是疯狂生长的藤蔓,无孔不入地侵占他的神思。 颜珞笙缓过一口气,用低哑的声音道:“纪宏轩这老匹夫本事过人,谁能想到,鼎鼎大名的望云楼,竟是在他手下。” 她直呼外祖父的名讳,还出言不逊,暗自在心里道了声“罪过”。 语调却冰冷未减:“他收榷了往来转卖的生意还不罢休,连酒楼茶肆之地也要分一杯羹,如此贪得无厌,不给旁人留活路,难道就不怕招来报应?” 她刻意压着嗓子,加上盐巴侵蚀,原本甜美悦耳的声音变得粗粝,也为这番字里行间充斥着恨意的言辞平添几分怨毒。 颜玖竹和纪荣从未听过她用这种语气说话,呼吸跟着一滞。 但已然明白她的考量。 纪家历代经商,到了纪老爷这辈,已是江南巨富,后来因有从龙之功,被先帝赐予些许特权,行商坐贾愈发得心应手,令同行望尘莫及。 树大招风,难免会惹来嫉恨,若有人发现纪家的野心不止于此,甚至早已触及另一方领域,惊怒之下做出些过激举动,便也说得通了。 她要营造一种假象,让掌柜误以为绑架他的是商道中人。 ——他们并未听过平伯解释,只是直接或间接从京兆府某个聒噪小吏口中得到消息,望云楼名属纪家,进而顺理成章认为他与纪家有所关联。 如此可谓一举两得,不仅将她和纪荣摘了出去,还扩大可疑范围,让后续追查变得难如登天。 经商之人千千万,眼红纪家的不计其数,从中搜寻无异于大海捞针。 两人佩服之余,转而去看那掌柜的反应。 掌柜汗如雨下,“呜呜”得愈发急促,颜珞笙却置若罔闻,刷地抽出一把匕首,不紧不慢地摩擦着刀鞘,冷冷道:“既然你为纪宏轩办事,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由于视线被阻隔,听觉变得格外敏锐,利器刮擦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晰,掌柜吓得魂不附体,不知那玩意何时就会招呼到自己身上。 颜珞笙耐心十足,仍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逐渐将他的理智蚕食殆尽。 与此同时,屋里。 六叔将八叔扶回内室,安顿他躺下后,返回外间,低声道:“殿下,时候不早了,您也去歇一阵吧。明日是瑞王殿下生辰,您还要回宫赴宴。” “无碍。”姜义恒手下动作不停,翻来覆去地折叠着一张假公验。 在他修长灵活的指间,平展的纸页脱胎换骨,显露出立体形状。 六叔从未见他有过这种孩童般的举动,不禁好奇:“您这是……” “给我心上人的礼物。”姜义恒把折好的放在桌上,拿起另一页,“今日不期而遇,没有事先准备东西送她,只能就地取材了。” 他语气轻松,如同在开玩笑,但神色却无比专注。 六叔心情复杂。 颜家大小姐之名他早有耳闻,虽然她久居深闺、不露真容,但据说见过她诗文墨宝的,都会心悦诚服地夸赞一声当世才女。 此前得知宣王有意于她,他还认为这是桩不错的亲事,两人门当户对、才华相匹,颜小姐的兄长还是宣王自幼一同长大的至交。 可今日一见,颜小姐与他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虽然容貌堪称绝色,言谈也颇具涵养,但她的所作所为,却完全超出了他对世家小姐的认知。 而且她在宣王面前态度冷淡,除了必要的礼仪外,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 此情此景,一如当年的公主和定南王世子。 公主付出一颗真心,岂料所托非人,利用过后,就将她弃如敝履。 六叔默然叹息,这话不好明说,他略一迟疑,转而问道:“殿下,您可知颜小姐来此是为何事?她一个名门闺秀,怎会与望云楼掌柜结仇?” “我自然知道。”姜义恒折完最后一块,将成品依次拼接。 六叔定目一看,竟是只惟妙惟肖的如意。 姜义恒话说一半,没了下文,六叔正待追问,他忽然轻轻开口:“我还知道,八叔当年并非意外患病,而是中了‘晓春寒’。” 尾音落下,转瞬消散在空气里。 六叔却在一瞬间心神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此毒极其罕见,是历代青奚国君密不外传的武器。”姜义恒平静道,“既然您二人自称奉国君之命护送我阿娘回京,又为何会在途中遭他暗算?” “若我没猜错,十年前,阿娘被困在青奚,您和八叔历经九死一生,才带她逃出生天、回到洛阳。当时从青奚出发的并不只有您二人,但你们一路遭到追杀,损兵折将,八叔也不慎被‘晓春寒’所害,万幸中毒不深,捡回一条命。” “您和八叔隐姓埋名留在洛阳,全然是迫不得已。” “你们不敢再回去,因为下令赶尽杀绝的,正是青奚国君。”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屋内陷入死寂,只能听到六叔急促的呼吸。 陈年往事猝不及防被揭开,六叔张了张嘴:“您……您是从哪……” 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带着这个秘密直到死去。 姜义恒没有回答,望着他的眼睛,郑重道:“六叔,请您告诉我,他为什么追杀你们?又或者说,十年前,他为何千方百计阻止我阿娘回京?” “锵”的一声,颜珞笙将匕首鞘掷在地上。 掌柜悚然一惊,抖如筛糠,发出绝望的呜咽。 这一会功夫,颜珞笙感觉嗓子里的生涩淡去些许,于是再度咽了一块盐巴。 “怎么,你还有话要说?”她笑了笑,“也罢,给你个留遗言的机会。” 掌柜如蒙大赦,恨不得磕头谢恩。 颜珞笙将匕首递给颜玖竹,另一边,纪荣拽出了掌柜嘴里的布条。 掌柜刚想大喊,冰冷的刀刃已架在他的脖颈上。 “不许叫。”颜珞笙斥道,“否则我立刻送你归西。” 掌柜一口气噎在嘴边,“咕咚”吞下。 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哆哆嗦嗦道:“英雄,好汉,小的冤枉,小的并非听命纪家,只是……只是与他们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而已。” “死到临头还在狡辩?”颜珞笙冷笑,“满口谎话,留着说给阎王吧。” “饶命啊!”掌柜大惊失色,意识到音调过高,又赶忙压低声音,涕泪横流道,“小的性命全在您手上,哪还敢对您撒谎?” 他在绝境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这望云楼背后的贵人,您万万得罪不起,小的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若是惹得贵人震怒,只怕您也……也在劫难逃。” 颜珞笙轻蔑一笑。 “小的没有骗您!”掌柜急忙道,“小的对天发誓,如说一句假话,小的就……就不得好死!” 颜珞笙沉默片刻,轻声道:“是谁?” 掌柜深吸口气,浑身打颤:“小的不敢说。” “你耍我吗?”颜珞笙语气温和,但江南吴侬软语,被她现在这副男女莫辨的沙哑嗓音说出,如同来自地狱的催命符,令人遍体生寒。 掌柜语无伦次道:“小的听人差遣,旁的一概不知,今日若说出贵人姓名,只怕回去也没法活了,横竖是死,不如您发发慈悲,给小的一个痛快。” 他咬紧牙关,等待刀刃从脖子上划过。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降临。 肩头一松,匕首被移开。 掌柜劫后余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却听那个声音道:“莫非……是当朝右仆射/颜晟?” 掌柜蓦然一僵。 “看来我没说错。”颜珞笙幽幽道,“那还真是不好办了。” 掌柜听出几分强作镇定的意味,仿佛看到一线生机,忙道:“只要您放小的一条生路,小的向您保证,绝不把此事对任何人讲!” 对方却没有应答。 长久的沉寂,他再次失去希望,默然垂下头。 “也成。”那个声音适才缓缓响起,“但如果你违背誓言,让颜晟知晓……” 顿了顿:“在他找到我之前,我定会带你一同上路。” 掌柜松出口气,点头如捣蒜。整整一晚,心情大起大落,他已近乎虚脱。 一只瓷瓶凑到了他的嘴边。 “这……这是……” “昏迷药。”颜珞笙道,“识相点,不然我只能再打晕你一次了。” 掌柜别无选择,牙一咬心一横,仰头吞下冰凉的液体。 没多久,他头一歪,失去了知觉。 走出柴房,已是月上中天。 颜珞笙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抬头看了看颜玖竹和纪荣。 方才镇定自若的模样荡然无存,她的神色是难以掩藏的疲惫,一双眼眸却清澈透亮,带着些许探寻,似乎在等待他们发问。 “有什么话回府再说。”颜玖竹温声道,“我给你倒杯水来。” 颜珞笙垂眸,望着地面上随风摆动的树影。 纵使早有准备,这一刻,她心中还是像被什么攫住,有些难以呼吸。 掌柜并没有对她说实话,他坐镇望云楼多年,怎会对父亲的作为一无所知? 但已经不重要了。 她缓缓叹出口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更难的还等在前面,她没有时间悲伤春秋。 余光瞥见一个人影,似乎将什么东西放在了石桌上。 她以为颜玖竹倒水回来,顺手拿起,不料竟是只酒壶。 鬼使神差地,她略一停顿,毫不犹豫地灌入口中。 前世她本就很少沾酒,后来入了宫,旁人见她身子虚弱,更是不敢相劝。 陌生又辛辣的味道,她瞬间呛咳出声,混沌的神思却随之变得清明。 她笑了笑:“阿兄真是……” 话说半句,一抬头,顿时愣住。 姜义恒在她身边的石凳坐下,无奈轻叹道:“我看今夜月色正好,本想在庭中小酌几杯,谁知有人捷足先登,占了我的位置,还不由分说抢走了我的酒。” 颜珞笙转头,身后空无一人,纪荣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既然你喜欢,让给你便是。”姜义恒晃了晃手中盛着清水的杯子,“那这个归我了。” 话虽如此,却还是轻轻搁在了她手边,目光片刻不离地望着她,似乎怕她突然起身离去。 月色如水,他的笑意氤氲,眼眸中却有着清冷的光华。 不知为何,颜珞笙无端生出错觉,仿佛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唯有他能够明白她心中所想。 她收回视线,沉默地喝了一口酒。 余光瞥见桌上多了样物品,然而尚未看清,一阵风吹来,将那东西卷走。 她反应极快,下意识接住。 一只用纸张叠成的如意,安静地躺在她手中,看材质,似乎正是她那几份假公验。 颜珞笙哑然失笑。 “如意,如人之意。”姜义恒眼底染上暖色,如同春雪初融,刹那间,仅存的冷冽消失殆尽,他一字一句道,“阿音,你定能得偿所愿。” 他的声音落在耳边,温柔得不可思议,颜珞笙直觉,刚才屋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但她没有问,也没有抬头,只轻声道:“殿下也是。” 皓月西沉,夜色悄然褪去,直至天光乍破。 鼓楼传来报晓,伴随着寺庙里的悠扬钟声,里坊大门渐次开启。 掌柜悠悠醒来,身下冰冷坚硬,周遭泛着泥土的气味。 昨夜的记忆骤然浮上心头,他倏地坐起,心有余悸地捂住脖子。 眼前是熟悉的景象,昨天傍晚,他在这里被人打晕,然后就不知去了何处。 那个冰冷沙哑的嗓音似乎还在耳边萦绕,他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一溜烟落荒而逃。 ※※※※※※※※※※※※※※※※※※※※ 不瞒你们说,颜家一家都是演员出身(x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38 章 趁着大清早,街巷中人烟稀落,颜珞笙一行三人抄小路向净居寺赶去。 纪荣困得五迷三道,头天在京兆府逢场作戏,本就极其费神,之后又折腾了将近一整晚,他从柴房回到屋里时,步伐都有些飘忽不定。 隐约记得,颜玖竹与宣王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宣王就出了门,六叔从内室抱来两条毯子,让他和颜玖竹将就着歇一歇。 他对此求之不得,谢过后,毯子一卷,几乎是转瞬沉入梦乡。 但地板终究不比床榻,他不知睡了多久,翻身时被硌醒,迷迷糊糊看见颜玖竹站在窗前,衣衫挺括,显然是没有休息。 纪荣揉着眼睛爬起来,走到他身边,循着他的目光往院内望去。 月色隐没,黑夜未明。 颜珞笙和宣王坐在石凳上,各自沉默无言。 他以为颜玖竹有所顾虑,不放心两人孤男寡女独处,可转念一想,他自幼与宣王一同长大,若是信不过对方的为人,压根就不会交出那杯水。 他收回视线,看向表弟,那一瞬间,不知是不是错觉,颜玖竹周身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眉目冷峻,仿佛正在凝神思索什么。 纪荣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出声打破这份异样的安静,颜玖竹却转过头,低声道:“表兄怎么起来了?你白天辛苦,时候还早,不如再去睡个回笼觉。” 话音温和,眼中盛着关切,那副陌生的神情转瞬消失无踪。 许是自己睡糊涂了。纪荣心说,再度看向窗外:“阿音和宣王殿下……” 难道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在外面坐了半宿? “我也不知,可能是心血来潮,一起夜观天象。”颜玖竹认真道。 纪荣:“……” 他还有些犯困,便不再作陪,兀自回去躺下。 睡意朦胧中,他想起柴房里发生的事,颜珞笙从容不迫与掌柜过招的情形浮上脑海,恍然间,似乎与颜玖竹刚才稍纵即逝的冷漠悄然重叠。 再之后,思绪戛然而止,直到有人将他叫醒。 临近卯时,天色已微明。 纪荣哈欠连天地跟在后面,看着两兄妹健步如飞。 忍不住怀疑,自己才是通宵未眠的那个。 突然,颜珞笙脚步一顿,抬手示意两人停下。净居寺已近在眼前,对面转角驶来一辆马车,帘子掀起,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已然觉察到他们的存在,目光相接,对她点了点头。 竟是纪茂。 “姑母让我来的。”车厢中,纪茂解释道,视线瞟向帘幕,“放心,车夫以前是姑母身边的人,对她唯命是从,绝不会往外透露半个字。” 颜珞笙心知母亲自有分寸,便不多问,只说道:“有劳表兄。” 他来得这么早,想必天未亮就从别庄出发,赶在宵禁结束第一时间进了城。 “等下你们躲入箱子,姑母会派人前来与我配合,将你们带回府上。”纪茂说罢,转而看向纪荣,面露犹疑,似是欲言又止。 纪荣下意识躲开了他的视线,但最终,他鼓起勇气抬头,忐忑不安道:“阿兄,京兆府那边,是我不争气,辜负了你们的希望,我……” “我没有给扬州传信。”纪茂打断他的道歉,一时心情复杂。 昨天傍晚,颜夫人与他在城外见面,告诉他纪荣已从京兆府离职。 纪茂惊讶之余,以为弟弟犯了什么错,连忙请求姑母拿个主意。 然而他这厢着急上火,颜夫人却神色平静,听他说完,才道:“子盛,阿荣从未想过在京兆府久留,勉强把他塞回去,他迟早要想别的办法离开。” “怎么会?”纪茂难以置信,“他分明……” 话说一半,对上姑母淡然如水的目光,不由止住。 他回想弟弟这些天的表现,心中倏地一沉。 “倘若他如此轻易就接受了纪家的安排,你们又何必小心翼翼瞒着他,直到事情落定?”颜夫人反问道,与他的猜想不谋而合,“再说以阿荣的性子,让他假意做戏,未免强人所难。他那欢天喜地的模样,定是因为已有脱身之策。” “扬州那边尚不知情,我既告知于你,你若传信回去,我也无法阻拦,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认真与他谈谈。”颜夫人望着他,目光温和,却隐约掺杂着一些看不透的情绪,“子盛,你本是他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 纪茂闻言,陷入沉默。 从小到大,弟弟一直与他无话不说,可这次,他宁愿求助于表妹、表弟甚至姑母,却不再对他坦诚。母亲走后,弟弟转头就住进颜府,就像是自以为多余,不愿留在别庄打扰他一般。 但这又怨得了谁?他和母亲作为弟弟朝夕相处的家人,完全没有觉察到他的反常,反倒是姑母这个见面次数屈指可数的远亲一眼看穿。 姑母的话音犹在耳边回响,纪茂缓缓叹出口气,温声道:“阿荣,既然你今日无需点卯,不如随我回别庄,阿兄有些话想与你说。” 一瞬间,纪荣心底涌上委屈,险些服软,念及他之前对自己的欺骗,才强行忍住,别开目光,敷衍道:“可我这边的事情还没完。” 纪茂:“我等你。” 纪荣没有再答话,紧绷的肩背却随之放松了几分。 未几,马车抵达颜府。 纪茂称京中事务已打理完毕,临走前特意备了些礼物送来,以此为借口,成功将箱子抬入府中。 颜夫人与他里应外合,留下真正装着物品的那箱,派人将另外的搬去颜玖竹和颜珞笙院中。 纪茂告辞离去,半个时辰后,三人收拾停当,来到正院。 进屋落座,屏退下人,颜珞笙对母亲点点头:“阿娘,事情成了。” “如此便好。”颜夫人道,“你父亲这边也未曾怀疑。今日是瑞王殿下生辰,宫里免了早课,他走时不见玖竹,当他还在睡觉,气得责备了几句偷懒。” 颜珞笙不禁一笑,但旋即,她抿了抿嘴角,轻声道:“阿兄还要赶在巳时入宫赴宴,我就长话短说吧。二月十五花朝节,钟家小姐与我闲聊时说起,她曾无意在南市望云楼见到父亲出没,与他同行之人装扮奇特,依照钟小姐描述,我断定他们来自青奚王宫。” “我不知父亲为何会与青奚暗中往来,况且他很少去南市,钟小姐认错了人也不一定。出于好奇,我进入父亲书房,企图查看当天的通行记录,但却碰巧赶上他归来,情急之下,只得躲在书架后面,等他离开。” 她稍加篡改,略去了“转世重生、未卜先知”的内容,让一切变得合理。 “父亲接见了一个陌生人,他们打算在纪家商队中安插人手,去青奚王宫做一件事,但更多的也没有明说。后来我才知道,那人就是平伯手下的甄先生,他还打着掌柜远亲的名号,在望云楼神出鬼没。事情如此蹊跷,难免让人心生疑虑,恰逢表兄领了京兆府的官职,我便顺水推舟,请他帮忙调查,同时,我翻阅别庄的账本,发现平伯也参与其中。” 她三言两语对颜夫人解释了地契的前因后果,接着道:“昨晚得阿兄与表兄相助,我绑来那掌柜审问了几句,他承认,望云楼背后的人正是父亲。” 她深吸口气,复而叹出,对上三人各怀心思的目光:“我现在可以确认,父亲从十年前开始暗中挪用纪家款项,建起望云楼,作为豢养耳目、往来周转的场所,平伯我不敢下定论,但甄先生完全听命于他,他们甚至极有可能一直在利用纪家南北通商之便利,谋划些许不为人知的事。” 话音落下,屋内出现长久的沉寂。 少顷,纪荣犹犹豫豫地开口:“这……祖父可知道?” 昨晚他听到“颜晟”二字,虽然诧异,但却没有深究,只当那掌柜托平伯的关系搭上颜公,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就像他自己走后门进入京兆府一样。 岂料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他所想。 “平伯……”他委实无法相信,这个深得器重的老人竟会背叛纪家,不由攥紧拳头,“这事必须让祖父知晓。” “他未必不知。” 纪荣一愣,循声望向姑母。 “阿荣,不要小瞧你祖父。”颜夫人话音平静,神色中却有一闪而过的复杂,“作为商人,能在乱世中保全偌大一个家族,某些道理他比谁都明白。天底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处,想要什么,只能通过明码标价的买卖获取。” 纪荣一时没听懂,正欲追问,却被颜玖竹打断:“阿娘,我们在这里凭空猜测也无用,何不寻个机会与父亲说清楚?或许此事从头到尾都是场误会。” “不行。”未等颜夫人出声,颜珞笙已断然拒绝,“父亲隐瞒这么多年,又怎会如实相告?贸然去问,只会打草惊蛇、让他愈发警觉,以后再想追查,无异于大海捞针,阿兄,我不敢保证下次还会有同样的巧合。” 她的语气缓和了几分:“阿娘说得对,以外祖父的精明,不会一无所知,倘若他和父亲只是各凭所长、互通有无,反倒要怪我多心了。” 她原本还抱了最后一丝希望,也许可以借助外祖父的力量干扰父亲行动,但母亲的一席话,彻底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年的颜家是何等身份,远离朝廷多年,偏居一隅,却能够安稳屹立,没有切实好处,这种自视甚高的世家又凭什么与末等商联姻? 定南王正值用人之际,迟早会找上门来,父亲得到外祖父引荐,也不过是提前了已经注定的结局。在这背后,必然还有更重要的筹码作为交换。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默许了父亲对纪家的利用。 只是没料到会招致怎样的后果罢了。 “我不该一时兴起,扯出这些,让阿娘、阿兄和表兄徒增忧虑。”她歉然地低下头,“还请你们不要对旁人言说。” 颜夫人安慰道:“你们能凭借一己之力查明这些,已经非常难得。如果放心不下,之后的事便让阿娘来做。” 颜珞笙对上她的目光,略微一怔,顺从道:“谢过阿娘。” 颜夫人笑了笑:“颜家和纪家皆与我息息相关,我无法置身事外。” 有她这话,颜玖竹和纪荣也都吃下定心丸,相继松了口气。 颜玖竹赶着进宫,先行告退,纪荣决定回趟别庄,后脚也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母女二人。 颜夫人适才看向颜珞笙:“阿音,现在可否告诉我,你父亲与那位甄先生派人去青奚王宫,究竟存了什么目的?” ※※※※※※※※※※※※※※※※※※※※ 您的好友纪湘(颜夫人)、纪茂已加入队伍。 颜小姐表示:上中下野辅齐了,开团。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39 章 那一瞬对视,颜珞笙知道母亲已然心里有数。 细细回想,许是那天从书房出来后她的状态有些反常,母亲全都看在眼里,如今听罢来龙去脉,顿时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关联。 母亲一旦认真起来,就不是轻易能够糊弄过去,何况外祖父那边已经指望不上,她仅剩最后一个选择,还要仰赖母亲帮忙。 她控制着表情,流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诧异,然后像是下定决心般,坦白道:“十年前,皇后娘娘并没有留在骊山行宫为太后侍疾,而是暗中回到青奚,还将随身佩戴的银镯遗落在了王宫。父亲说,只要能找到它,作为证据交给那些对皇后不满的官员,他们自有办法迫使陛下废后。” 这个答案令颜夫人始料未及。 朝中一直都有改立皇后的声音,以左仆射钟颐为首,不少世家出身的官员看不起沈皇后的血统,希望谢贵妃取而代之,但颜晟显然不在此列。 他若重视门第,怎会与纪家结亲,更遑论放任儿子与沈皇后所出的宣王交好、女儿与庶族出身的聂家千金往来甚密。 “我也想不通,皇后被废对父亲有何益处。”见母亲蹙眉沉吟,颜珞笙鼓起勇气道,“阿娘,我必须赶在父亲之前拿到镯子,阻止此事发生。” 颜夫人听出她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你要跟去青奚?” “女儿愚钝,除了混入商队伺机而动之外,想不到更合适的对策。” 颜夫人望见她眼中恳求,心情有些复杂。 她记得自己这个年纪时,做梦都想跟着商队去扬州之外的世界看一看。 那时候,父亲是怎么对她说的? “阿音,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颜夫人看着女儿,仿佛隔了一段遥不可及的时光,凝望十五岁的自己,“此行路途遥远,难免需要日夜兼程,出了家门,没人会再当你是千金小姐,因为谁都不愿队伍里平添一件累赘,经商是为获利,任何徒增开销的多余之人,都会让这个利字打上折扣。” 颜珞笙心想,命都快没了,哪还有功夫计较待遇。 只要这趟行程能改变前世抄家灭族的命运,就算风吹日晒、幕天席地也值得。 但这些不能说与母亲,她按捺思绪,有理有据地反驳道:“阿娘,我虽然无法从事苦力,可我熟读算经、通晓九州风土人情,还能帮忙转译青奚的语言文字,两相抵消,就算让外祖父做权衡,也不会觉得我是累赘。再说,当年阿娘能去得,为何我就去不得?” 她的眼眸清澈透亮,字里行间胸有成竹,秾艳的容色愈发美得灼目。 ——阿爹去得,阿兄也去得,为何我去不得?除了苦力,别的我都可以做,阿爹不让我试试,怎知我不如阿兄? 女儿的轮廓仿佛与内心深处早已面目模糊的那个自己重合,颜夫人笑了笑,轻声道:“阿娘从未去过青奚,或许这次,你可以代我去看看。” 颜珞笙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转瞬就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吞没。 有母亲相助,如何混进商队的难题便可迎刃而解。 只不过,青奚之行事关重大,于她的身份而言,已非“出格”二字能够形容,纵使母亲已经有所松动,但若拿不出充分的理由,也无法让她真正点头答应。 她稍加斟酌,说道:“陛下是杀伐果断之君,大事上何曾有过心慈手软,他保留皇后的名分,想必自有考量,依我所见,他将皇后打入冷宫,整整十年不闻不问,已是对世家作出让步,我担心父亲手伸得太长,有朝一日会招致灾祸。” 她不愿提灭门之类的字眼,轻描淡写地带过:“而且我更担心,一旦父亲如愿,陛下迫于群情废除皇后,谢家和钟家绝不会就此罢手,他们定要全力扶持贵妃上位,劝谏陛下立庆王为太子。庆王为人骄矜、心胸狭隘,他若得势,不仅宣王和瑞王遭排挤,只怕阿兄也会受到牵连。阿娘,我是在为阿兄的将来考虑。” 颜夫人的目光中却浮上探究。 颜珞笙心里七上八下,忽然有些拿捏不准她的态度。 “阿音,你的假设全系于陛下一念之间,只要陛下明察是非,就不大可能让资质欠缺的庆王做储君,更别说绕开咄咄逼人的谢家和钟家,反而怪罪到你父亲头上。至于玖竹,他没有官职,庆王想针对也无从下手,他又何必大费周章、舍近求远,去刁难一个朝廷重臣之子?” 颜夫人凝视女儿的眼睛:“其实你很清楚,皇后被废,直接影响到的并非你父亲和兄长,而是宣王殿下。” 颜珞笙万没想到,母亲竟以为她是在顾念宣王。 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不能从实招来,说她害怕父亲惹恼皇帝,导致全家被送上断头台。 索性保持沉默,任由母亲浮想联翩。 颜夫人原本只是试探,但女儿的反应却坐实了她的猜测。 她叹了口气:“宣王殿下少年才俊,京中儿郎难出其右,这样的人三番五次向你示好,你有所触动也无可厚非,但是阿音,你知道……” “我知道,我不可能嫁给他。”颜珞笙罕见地打断了母亲,眼眸中的光亮黯淡下去,但很快被她用微笑勉强遮掩,“陛下不会同意,而且倘若宣王殿下得知,我父亲曾不择手段对付皇后娘娘,阿娘,您说他该如何看我?” 她惯会做戏,认真起来甚至能精准到眼睫的颤抖,前世曾凭借这一本领骗过无数后宫中人。 但这回,许是演得过于投入,她无端觉得胸口发闷,就像一时疏于控制,让那些浮于表象的情绪渗进了心扉。 “也罢,”颜夫人顿了顿,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未雨绸缪总是好事,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此番若能拿到皇后的银镯,回来后不妨去你父亲那里一问究竟。” 颜珞笙点点头,颜夫人道:“来,阿娘给你看一样东西。” 午时,宫城。 瑞王生辰,宴会自是隆重,这位小殿下性情随和爽直,平日里人缘颇好,宾客们陆续赶到,贺礼逐渐堆满了庭院和回廊。 颜玖竹指挥宫人将礼物抬入院中,姜义恺看着大大小小不一而足的箱子,讶然道:“颜公子这也太客气了。” “一点薄礼,聊表心意。”颜玖竹行礼道,“望殿下笑纳。” “怎么不见令妹?”姜义恺压低声音,“难不成,颜小姐还在躲我阿兄?” 颜玖竹正欲答话,抬眼看到一个由远及近的身影,忙轻咳一声:“舍妹抱恙在身,无法亲自前来为殿下道贺,实属遗憾,不过她专程为殿下备了贺礼。” 他目光梭巡,指向一只箱子:“就是这个,我也不知里面是何物,舍妹说,殿下切记藏好,千万不要让旁人看到,否则您和她都得遭殃。” 姜义恺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犹豫片刻,还是没能忍住,悄悄掀开一条缝。 目之所及,隐约是块不规则的立体多边形,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突然想到,先前颜小姐送给小惟的物品中也有类似的东西。 好像是叫什么“鲁班锁”。 当时他觉得新奇,拿着把玩了半天,甚至一度想据为己有。 没想到都被颜小姐看在了眼里。 既然如此,这一箱应当都是她搜罗来的精巧玩意。 他心满意足道:“颜公子,代我谢过令妹。” “颜小姐有心。” 身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姜义恺吓了一跳,忙不迭将箱子扣上,然而来人早已看得一清二楚,兀自叹道:“我都有些羡慕阿弟了,也不知我生辰那天,有没有荣幸得到同样的待遇。” “宣王殿下。”颜玖竹作揖,“您放心,该有的礼数,舍妹定不会亏欠。” 姜义恒顺手把一卷书递给他,颜玖竹心领神会,笑道:“刚巧舍妹看完了之前那本,我先替她多谢殿下慷慨相赠。” 姜义恒微微一顿,不觉看向他。 以往他收了书,也会说些谦辞,但一听便知是客套,还从未像今日这般真心实意。 颜玖竹眉眼温和,对上他的目光,微笑不减,一派坦荡。 随即,自然而然地将书卷揣入怀中。 “宴席快开始了,”姜义恺提醒道,“阿兄,颜公子,请入座吧。” 这时,迎面走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庆王,以及皇帝嫡妹嘉宁长公主的女儿安乐郡主,身后跟着一大群宫人,前呼后拥颇具排场。 双方互相见礼,安乐郡主含笑道:“前些天我收来几幅前朝名家画作,都是稀世罕见的珍宝,今日特地带进宫里,不知宴席结束后可否请表兄赏光,与我共同品鉴、并赐教一二?” 在场有两位她的表兄,但所有人都明白她邀请的是谁。 她的视线从头到尾黏在宣王身上,已然将满腔少女心思昭示于众。 姜义恺作为今日的主角,被忽视了倒也不以为意,横竖他对这位表姊无甚好感,只觉她一举一动都是在为“装腔作势”这四个字下注脚。 庆王却没有他这么想得开,不等姜义恒出声,便抢先道:“此等好事,本王怎就没听说?安乐,你得了什么稀罕物件,何妨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界?” 安乐郡主一愣,忙道:“画纸年岁久远,极易损坏,实在不好随意搬动。” 却也没有半分邀请他一同前往的意思。 不好挪动还专程带进宫里?庆王暗自冷笑。 “安乐相邀,实属荣幸,但今日阿弟生辰,罢宴后,我须得与他一同前去拜见阿娘,只能抱歉失陪。”姜义恒淡声道,“中书令卢公深谙丹青技法,也是位收藏大家,我可以为你引荐,若得他指教,定能获益良多。” 安乐郡主闻言,勉强一笑:“既然表兄有事在身,那就不劳烦了。” 庆王心中不快更甚,这种感觉就像是他求之不得的东西,宣王却不屑一顾。 他心里窝火,阴阳怪气道:“安乐,你有所不知,宣王早已换了喜好,下次你带些账册来,保准能正中他的心意。” 安乐郡主一头雾水,庆王仍在自顾自道:“啊,是我失言,忘了宣王还不知晓,近几日,颜小姐和她那个贱商出身的表兄走得很近,还随他住进了纪家的别庄。” 这话含沙射影,一口气挖苦了三个人,甚至暗示颜珞笙与表兄有染。 颜玖竹瞬间变了脸色,正要出声,却听姜义恒道:“颜小姐去纪家暂住,是为作陪许久未见的舅母,而纪公子已有婚约在身,庆王殿下又何必凭空污人清白?”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兄长,并非世间表兄妹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安乐郡主只觉这两人你来我往都在打哑谜,侧头去看庆王,被他阴沉发黑的面色吓得一愣。 “宴席还未开始,庆王殿下就喝醉了,”姜义恺吩咐道,“来人,扶庆王殿下去歇息。” 他委实不想看此人继续在这上蹿下跳。 “滚!”庆王挥开宫人,恼羞成怒道,“本王好心来为你道贺,你居然赶本王走?一个个都不识好歹!宣王殿下,你大可把本王的劝告当耳旁风,反正将来与末等贱商沾亲带故、丢人现眼的又不是本王!” 他拂袖离去,谁知一转身,当场呆住。 皇帝站在回廊下,神色难辨,不知已听了多久。 御前总管王有德低下头,将没来得及喊出声的“陛下驾到”咽了回去。 寂静中,皇帝缓缓开口,不紧不慢地问道:“庆王方才说什么?谁要与末等商沾亲带故?” ※※※※※※※※※※※※※※※※※※※※ 颜夫人: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颜小姐:我不是,我没有,妈妈你听我解释! - 查案暂时告一段落,之前我说过女主的感情压抑到极致会触底反弹,接下来要到那个“底”了,然后就开始反弹(放飞自我)。 涉及前世回忆杀的那章会小虐一下下,然后我们愉快地撒糖到完结_(:3」∠)_ - ps为什么晋江这么能抽?我设置的晚上九点定时发表,每次都得用电脑刷半天才能显示,今天晚上出了趟门,没有守着电脑刷,结果网页版一直延迟orz 以后九点要是刷不出来,用app的小伙伴点进目录就能看到了,用网页的就把网址最后的数字改一下,比如今天这章最后的数字就是39,刷出来是38的话,手动改成39就好了。 如果不能日更我会提前一天请假,没请假又没显示,那是晋江抽了。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40 章 颜珞笙坐在梳妆台前,新奇地打量镜中的自己。 一对柳眉以螺子黛加粗,勾勒出些许凌厉的眉峰,眼尾狭长,两颊处用母亲特意调配的脂粉修饰,使得面容线条多了几分硬朗,嫣红的唇色也被淡化。 整套妆容浑然天成,俨然将她打扮成一名面白无须的少年郎君。 “虽然文弱了些,但至少是个男儿。”颜夫人搁下手中的石墨笔,“商队中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即使娶了妻也常年不着家,对女子妆饰的门道知之甚少,你学会这套技法,瞒过他们绰绰有余。” 颜珞笙总算明白,母亲昨日为何露出那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原是在笑她班门弄斧。 她站起来,穿上放在一旁的袍衫。 这是件普通的男装,袖口有些磨损发旧,肩膀和腰间的位置缝着棉垫,让她看起来平添几分英挺,也巧妙地隐去了婀娜的曲线。 颜夫人端详穿戴整齐的女儿,稍作比划,微笑道:“甚好,今明两日,我照此尺寸赶制几份棉包,足够你这趟行程所用。” 颜珞笙佩服她心思巧妙,正欲夸赞,却听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夫人,宫里来了几位中贵人,请您和小姐前去听令。” 事出突然,颜珞笙飞快地卸去妆容、换下衣物。 片刻后,她收拾妥当,随母亲去往正院。 厅中坐着几名宦官,为首是她前世的熟人明康,此人经常奔走于朝臣宅邸和后宫禁苑,替皇帝传旨带话。 进门见礼,明康开门见山:“陛下有令,请颜小姐入宫,有事相询。” 母女二人闻言,皆有些意外,颜夫人道:“有劳公公,陛下为何传小女进宫,不知公公可否提点一二?” “陛下圣意,奴婢不敢妄加揣测。”明康对颜珞笙一抬手,“颜小姐,请。” 颜夫人令管家为众人送上赏钱,笑道:“小女久居深闺,没见过什么世面,此番孤身入宫面圣,言行如有欠妥,还望公公多加照拂。” 明康收了赏,觉她实属多虑。 这颜小姐姿容出众,打从进屋就维持着自然端庄的仪态,听闻皇帝传召,也未露一丝惊惶。 他见过的妃嫔贵女不计其数,其中不乏倾城绝色,但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气度的却是凤毛麟角,何况单论相貌,颜小姐国色天香、艳若桃李,不输于任何人。 难怪就连素来心性寡淡的宣王也对她另眼相看。 出了颜府,马车一路前行,最终在宫城东南的明德门停下。 “颜小姐,这边请。”明康道,“陛下在麟德殿等您。” 颜珞笙点点头,内心微讶。 麟德殿是皇帝接见朝臣命妇的场所,而官家贵女入宫,除非与父母同行,通常都会选在某位妃嫔的住处,由宫室主人与皇帝一起接受觐见。 她断不会认为姜崇有心抬举自己,只可能是要避开谢贵妃。 今日之事,多半与庆王有关。 果不其然,她抵达显德殿,拾阶而上时,远远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身影。 殿门错开条缝,御前总管王有德小步迈出:“娘娘,陛下有事在身,暂且不便见您。” 贵妃吃了闭门羹,却也不恼,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既然如此,本宫就不叨扰了,还望陛下保重御体,莫因小事动怒。” 说罢,转身离开。 颜珞笙与她迎面相遇,垂首敛衽,得了句“免礼”,忙退到一旁容她先行。 待华丽的裙裾消失在视线中,她缓缓直起身,压下了起伏不定的心绪。 那厢,贵妃由宫人扶上步辇,在轻微的摇晃中陷入深思。 她与右仆射千金仅有过一面之缘,却印象深刻。 二月二上林苑初见,她便觉这女孩身上有种难以言说的气场,让她无端感到心悸,因此颜晟拒绝拉拢后,她也没有再做更多尝试。 如今想来,当是直觉。 谁又能预料,此女竟成为宣王谋取东宫之位的筹码。 他假意对颜小姐情根深种,导致旁人不敢去颜府登门求亲,久而久之,颜晟别无选择,十有八/九会松口,同意将女儿嫁给他。 一旦缔结姻亲,颜家与宣王便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再难置身事外。 虽然谢家与钟家联手,未必惧怕他们,但颜晟的智计着实不容小觑。 为求稳妥,她是时候该动用些手段,让宣王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颜珞笙被王有德引入殿中,精致恢弘的雕花木门在身后徐徐闭合。 规矩使然,她无法抬头直视天颜,只以余光望见下首坐着两个熟悉的人影。 王有德躬身行礼:“陛下,宣王殿下、庆王殿下,颜小姐带到。” 颜珞笙上前,款款跪伏在地:“臣女颜氏,叩见陛下。” 又道:“见过宣王殿下、庆王殿下。” “免礼。”皇帝淡声道,目光不着痕迹从她身上掠过,投向宣王。 只见他表面不露声色,放在膝上的手指却微微一动。 姜义恒确实没有想到,父亲竟会召颜珞笙入宫。 眼前的少女未着盛装,当是传令宦官让她即刻动身、不必更衣添饰。 好在她天生丽质,从头到脚整理得一丝不苟,并无御前失礼之嫌。 可事出仓促,她或许还不知前因后果,若遭到庆王攻讦和天子盘问,难免会陷于被动。 虽然她聪慧机敏、能言善辩,他心中还是不受控制地浮上一丝担忧。 另一头,庆王面露得意之色。 方才父亲突然出现,将他吓得不轻,所幸父亲并未当众斥责,而是令他到麟德殿解释清楚,听罢他所言,当即派人去传宣王和颜小姐。 宣王进殿后,父亲没有急于问话,只让他坐下稍等片刻。 庆王原本还担心若打起嘴仗,自己定不是这弟弟的对手,见状,悄然松了口气。 不禁猜测父亲的打算。 宣王贵为皇子,却枉顾天家颜面,对一女子紧追不舍,而颜小姐堂堂世家千金,自降身份与寒门交好也就罢了,居然还终日与不入流的贱商厮混在一起。 简直荒谬。 父亲定是对这两人不满已久,决计借此机会,一并给个教训尝尝。 两人各怀心思,就听皇帝道:“颜氏,朕召你至此,是因某些传言经久不息,近来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长此以往,对皇室威仪与颜家声名殊无益处。追本溯源,一切由你和宣王而起,故今日无论如何,望你们能给朕一个解释。” 颜珞笙多年揣摩圣意,从他开始说第一个字,便条件反射地逐句剖解,从中析出潜藏的信息。 京中传闻沸沸扬扬,二月至今,姜崇从未插手,想必也清楚悠悠之口难防,只要宣王与旁人定下婚事,谣言便可不攻自破。 除非突然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版本,让他无法再坐视不管。 他没有派人去政事堂传父亲,反而舍近求远召她入宫,许是认为父亲未必有她知道得详尽,而且……可能此事并不光彩。 流言蜚语真真假假、扑朔迷离,贸然发问,只会让自己和臣子都很难堪。 念及庆王在场,她心中大体有了定数。 她的目光垂落在地毯上,轻声道:“回陛下,臣女前些日子客居玄清观,未曾离开半步,三月初舅母携表兄进京,适才受舅母之邀,前去城郊的别庄同住。父母兄长体谅臣女,严令下人三缄其口,不得对臣女透露任何外界传言。陛下所指为何,臣女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此言一语双关,暗示她自从花朝节后就再也没见过姜义恒,同时主动坦白了入住纪家别庄之事,逼迫庆王直接亮招。 不出所料,庆王顿时按捺不住,霍然起身道:“父亲,颜小姐既亲口承认,您当知儿所言不假。那纪二公子与颜小姐年岁相仿,按理该当避嫌,就算贱……纪氏行商之徒不讲规矩,可颜小姐作为清贵世家的女子,怎能与他们同流合污?” 他轻蔑地看了眼姜义恒,冷嘲热讽道:“当然,颜小姐与表兄的私事,我作为外人也无权过问,只是不忍看到宣王殿下痴心错付,好心提个醒罢了。” 他的意图与颜珞笙所想如出一辙,诬蔑她与表兄不清不白,既狠狠落了姜义恒的面子,又为皇帝增添几重顾虑,进而断绝她做宣王妃的可能。 后者倒是正合她意,至于前者,怕是不能让他如愿了。 早在庆王出声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佯作惊诧地吸了口气,犹豫过后,鼓起勇气冒着僭越的风险抬头望去,只一眼,便飞快地收回视线。 待他说完最后一字,她扑通跪下,俯身叩拜,抢在皇帝和宣王之前道:“臣女有眼不识泰山,当日在南市冒犯庆王殿下,实乃无心之过。殿下责罚,臣女甘愿受领、绝无怨言,但臣女表兄无辜,不该枉受牵连,请殿下宽宥。” 空旷的大殿中,即使隔着地毯,她的膝盖砸在地上的声响仍然清晰可闻,姜义恒只觉自己心里也像是被什么捶了一下,当即起身道:“父亲……” 皇帝却一抬手,示意他坐回去,疑道:“南市?” 庆王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一瞬间方寸大乱。 他做梦也没想到,颜小姐恬不知耻,为拉他下水,竟不惜玉石俱焚。 皇帝见他许久蹦不出半个音,便道:“颜氏,你说。” “是。”颜珞笙复述了那天的经过,“表兄一介白丁,从未见过庆王殿下,更无意得罪,只是惦念未婚妻,想送她件称心的礼物罢了。而臣女出身世家,无知浅薄实属不该,故请陛下与庆王殿下宽宏大量、饶恕表兄,降罪于臣女一人。” 皇帝望向庆王:“此事当真?”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不辨喜怒,却让庆王沁出冷汗。 情急之中,庆王福至心灵,倘若他坚决不认,咬定颜小姐看走了眼,父亲总不至于把她那身份低贱的表兄请进宫来对质。 然而颜珞笙却不给他争辩的机会,又道:“庆王殿下教训得是,颜家门庭清贵,本不该与微末行商混同一气,但纪氏毕竟与臣女血脉相连,旁人随意欺侮就罢了,若臣女也与外祖一家划清界限,岂非心硬血冷、有违孝道?” 说话间,眼尾泛红,眸中泛起水光,又强行忍住。 她嗓音微哑:“请陛下恕臣女无状,只是臣女近日居于别庄,耳闻目睹,才知京中竟有如此多人轻视外祖父,甚至连纪家在京城仅有的一处容身之地也要强行霸占,心中愤慨不已,万望陛下替外祖父主持公道。” 话音落下,当即长跪不起。 前世,她曾与姜义恒里应外合,将谢贵妃、庆王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一并拔除,虽从未明言,但却仿佛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如今她孤军入阵,给予庆王迎头痛击,就当做她对他微不足道的偿还。 皇帝本就不愿看到颜氏势大,今日她这么一闹,更是犯了他的忌讳,他绝不会允许自己中意的储君娶个行事莽撞、胆大妄为的妻子。 但庆王必将遭到打压,以姜义恒的能耐,大可趁机出手,把东宫之位收入囊中。 她亲手斩断最后的希望,换他一程坦途。 寂静中,忽然听到衣料摩擦的声响。 旋即,有人在她身旁跪了下来。 颜珞笙呼吸一滞,心跳骤然变得急促。 他这是……要做什么? ※※※※※※※※※※※※※※※※※※※※ 庆王:mmp这对狗男女,都是演员,没一个好东西。 颜小姐宣王:过奖。 - 下一章会有小虐,女主视角的前世结局,也是她ptsd的来源。 但前世的虐是给今生的甜做衬托的,相信我。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41 章 “父亲,也请恕儿无状。”姜义恒的话音不疾不徐,却掷地有声,“当年祖父兴兵之际,曾得纪氏慷慨相助,祖父在世时,每逢慨叹草创之艰难,总会称赞纪老先生雪中送炭的义举。我等自幼听从祖父教诲,岂能不知纪家功劳所在?兄长出言贬低,定是对儿心存不满,才迁怒于颜小姐和纪家。” 这话看似将过错归于自己,实际却每个字都在给庆王下套。 他若否认,便是不把先帝放在眼里,折辱先帝重视的功臣,若承认,就成了故意针对兄弟,是非不分,平白殃及无辜。 皇帝尚未表态,庆王已气急败坏地大叫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亲眼看见颜小姐和纪二公子出双入对,好心告知于你,你却倒打……” 话说半句戛然而止,脑海中嗡的一声,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一时冲动,竟不打自招,坐实了南市之事。 “庆王殿下,您所谓‘出双入对’是何意?”颜珞笙脸色苍白,勉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仿佛拿出了莫大的勇气与他相抗,“虽然臣女兄长先一步去了望云楼,但首饰铺掌柜可以作证,臣女和表兄并未有任何未逾礼。” 说罢,自嘲道:“臣女忘记,殿下身份尊贵,怎会听贩夫走卒之言。” “你……”庆王脑子里乱作一团,“望云楼”三字更是让他大惊失色,当天他在该地私会表妹谢小姐,难不成,竟被颜小姐撞了个正着? “千错万错,是我不该因为区区几幅画作惹得庆王殿下不快。”姜义恒对他拱了拱手,“兄长,我向您赔礼道歉,望您息怒,莫再牵扯旁人。” 他这番言辞恳切,嗓音清冷,但落在庆王耳中,却是水入油锅,他非但没能“息怒”,反而气得眼冒金星、满面通红。 偏偏还无从辩解,总不能告诉父亲,他看不惯安乐郡主单独邀请宣王观画、却对他视而不见。 从小到大,但凡起了争执,他从没在宣王身上讨到过便宜,更何况这次以一敌二,还有个颜小姐在旁边拱火添柴。 想到此女,他气不打一处来,当日她伶牙俐齿、诡计多端,如今却装得楚楚可怜,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这颠倒黑白的本领,简直和宣王不相上下。 两人步步以退为进,字里行间暗藏杀招,将他逼入绝境。 庆王求助地望向上位:“父亲……” 皇帝却只投来一个冷若冰霜的眼神,瞬间把他定在原地。 “都住口。”皇帝斥道,旋即看向颜珞笙,“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回陛下,是户部张侍郎。他相中了臣女外祖父的别庄,三番五次派人上门骚扰,妄图将此宅据为己有,遭到回绝后,还扬言要让外祖父付出代价。” 颜珞笙说着,眼泪簌簌而落:“老管家劝臣女息事宁人,但臣女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庆王被她这说哭就哭的本事惊得目瞪口呆。 那天在南市吃了瘪,他查出颜珞笙和纪荣的身份,便托谢三公子和张大公子帮忙,借着张侍郎的名义去纪家别庄闹事。 报复是真,而且他也确实很想要那座宅子。 然而张家的人去了几次,最后无一例外,都被灰头土脸地赶回来,那个名叫纪平的老东西软硬不吃,而且不知怎的,消息竟传到了外祖父和舅父耳中。 他挨了母亲一顿训斥,虽有不甘,但也只得放弃。 谁知事情过去这么多天,居然被颜小姐重新翻了出来。 庆王冷汗涔涔,惊慌失措地看向父亲,挣扎着想要申辩,但刚吐出半个字,就被皇帝寒声打断:“王有德,带他下去。即日起,没有朕的命令,庆王不得踏出寝宫一步。” 庆王慌忙跪下,哀求道:“父亲,您听……” “出去!”皇帝的声音明显染上了怒意。 王有德小步挪庆王身前,低声道:“殿下,请吧。” 他拼命使眼色,暗示庆王不要再火上浇油。 庆王失魂落魄地给皇帝磕了个头,踉跄着退出殿外。 颜珞笙看在眼里,心知姜崇这是有意维护庆王。 如不打断,庆王只怕会主动招供原委。 虽然他一直想除掉谢家,但眼下还为时尚早,而且当着她一个外人,多少要给儿子留点脸面。 她告御状的目的已经达成,颇为配合地装作一无所知。 皇帝的语气缓和了些:“纪先生是先帝旧识,曾在最紧要的关头对先帝施以援手,朕若冷眼旁观他被人欺到头上,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辈。这件事,朕定会还他和纪家一个公道。” 颜珞笙拜下:“臣女代外祖父谢主隆恩,也谢宣王殿下出言相护。” “都起来吧。”皇帝缓缓道,凝视并肩而立的两人,“颜氏,你可知晓,先前朕有意为宣王择妃,却屡遭推拒,无论朕说什么,他都坚持只要你一个。原本朕还有所顾虑,但今日一见,倒是对你多了几分赏识。” 颜珞笙心头一跳,突然生出不祥的预感。 就听他道:“因此,朕决定改变主意,你若点头,朕可以为你二人赐婚。” 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直到身畔响起姜义恒的声音:“谢父亲恩典。” 她回过神来,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猜测,最终重新跪下,一字一句道:“陛下,臣女并无此意。” “为何?” 她深吸口气,平静道:“得宣王殿下青睐,是臣女的荣幸。但请恕臣女斗胆直言,殿下并非臣女意中人,婚姻之事,臣女不愿委曲求全。” 复而稽首:“臣女辜负圣恩,甘领陛下责罚。” “无妨。”皇帝淡声道,“朕本是询问你的意愿,又怎会降罪于你。既然如此,你便退下吧,朕再多留你一时半刻,只怕颜卿该找上门了。” 颜珞笙如蒙大赦,行礼告退。 出了麟德殿,往明德门走去,没几步,便有人追上来:“阿音。” 颜珞笙脚下不停,目光直视前方,漠然道:“殿下还有何事?臣女自认为说得一清二楚,殿下智慧过人,总不会还要臣女多做解释。所谓‘似曾相识、久别重逢’,不过是殿下毫无根据的幻觉,殿下又何必因为这种玄而又玄的理由,固执己见,对臣女纠缠不休?” 身旁之人似是微微一叹:“阿音,我并非……” “殿下请留步。”颜珞笙强迫自己狠下心,搬出了最后的杀手锏,“深宫禁院人多眼杂,这幅场面给人看去,臣女以后该如何自处?” 觉察到他步伐一顿,她当即加快速度,头也不回地离开。 事已至此,他仍在顾及她的闺誉。 颜珞笙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完剩下的一截路,上了马车,她脱力般靠在软垫上,想喝杯水冷静,却没能拿稳茶盏,悉数泼洒在外。 摊开手心,才发现尽是指甲掐出的印痕和星星点点的血迹。 回到府中,她向母亲解释了南市和纪家别庄之事,便托辞身心疲累,回房休息了。 颜夫人知她昨夜通宵未眠,方才又在皇帝和庆王面前承受了莫大的压力,也没再追问。 颜珞笙进屋后,挥退了婢女,随手摘除发饰,脱掉外衫,将自己扔在榻上。 疲惫如山呼海啸般涌来,她刚挨到枕头,就失去了全部意识。 许久,耳边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她蹙起眉,试图听清他们言之何物。 “陛下,大……大事不妙!”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什么事,说!” “回……回陛下,十天前,太子殿下先行班师回朝,途经贺兰山,突然天降暴雪,此处本就行路艰难,又因雪深风烈,马车不慎跌落山崖,殿下被发现时,已经……已经……” 颜珞笙心中一惊,蓦地睁开了双眼。 目之所及,姜崇背对着她,三两步走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传令兵面前,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你再给朕说一遍!” 记忆中,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素来古井无波的声线,竟出现难以掩饰的颤抖。 “陛下,卑职所言,句句都是实话,我等快马加鞭,护送殿下的灵柩一路回京,现如今,已经候在外面了。陛下可否……可否要见殿下最后一面?” 颜珞笙只觉视线模糊了一瞬,脑子里像是要炸开,那些声音变得忽近忽远,直到一阵卷着雪花的冷风骤然涌入。 殿门轰然大开,眼前的重影逐渐散去,汇聚在一方棺木上。 “开棺。” “陛下……” “朕说了,开棺!” 她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肺腑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不由弯下身,剧烈地呛咳起来。 耳畔嗡嗡作响,她尝到了铁锈的腥甜。 “这……”王有德的声音断断续续,哀叹道,“怎么就……这些天,贺兰山一带连降大雪,殿下为何……为何会赶在这时匆忙回京?”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赶在这时匆忙回京……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剧烈的喘息,下一瞬,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 她被内力掀起,宛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拆开打散,眼前一片漆黑,她的嗓子里呛着血,发不出任何声音。 王有德大惊失色的叫喊,姜崇近乎失控的怒吼,在这一刻全部离她远去,唯有一个声音在心底横冲直撞,清晰地占据她的所有感官。 是她害死了他。 半月前,谢贵妃被废,自尽于牢中。 庆王同日下狱,贬为庶人,赐毒酒。 她的最后一个对手,至此宣告垮台。 她距离皇后之位,也距离和仇人同归于尽,只剩一步之遥。 前线战事刚结束,天渊溃败,他原本可以在受降后风光回京。 如果不是为了阻止她,他又何须赶抄近路,冒险进入风雪弥漫的贺兰山。 “陛下,瑞王殿下求见。” “让他滚!” “瑞王殿下称有急事禀报,太子殿下罹难并非意外,而是另有隐情。” 她挣扎着支起身子,姜崇大步离开,殿中归于沉寂,宛如空旷的坟茔。 王有德来到她身前,捧着一只放了酒杯的托盘:“娘娘,请上路吧。” 她颤抖着手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周遭重新安静下来,她拼尽最后的力气,爬向不远处的棺木。 血迹沿途淌落,与大红色裙摆重叠,蜿蜒出刺目的艳丽。 她身受重伤,每一步都是挫骨扬灰的剧痛,但她已浑然不觉。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这条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仿佛过了千百年那么漫长,她终于摸到了棺木的边缘。 白色的寒气源源不断地溢出,从指尖渐次上行,钻入四肢百骸。 突然,一切开始旋转扭曲,她心中大恸,想要探手去触碰冰棺中的人,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陷入茫茫虚无。 从今往后,上穷碧落下黄泉,她穷极天涯海角,再也找不到他了。 灭顶的窒息中,颜珞笙猝然惊醒。 心跳如擂,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浑身湿透,就像刚从水里捞出一般。 “小姐,少爷回来了。” ※※※※※※※※※※※※※※※※※※※※ 【颜小姐】击杀了【庆王】 宣王:来,让我蹭个助攻。 - 关于前世,女主看到的只是一方面,回忆杀也还有半截,剩下的回忆杀,还有男主视角的前世,之后再讲。 btw女主已经在掉马的边缘徘徊了。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42 章 颜珞笙怔怔地看着头顶幔帐,用了好一阵,才逐渐神魂归位。 原来一切只是场梦境。 室内光线昏暗,日头已西斜。 她拨开黏在额头上的一缕长发:“素月,我要沐浴更衣。” 素月应声,上前挑开帘子,不由吸气:“小姐脸色怎的这么差,可要奴婢请大夫过来看看?” 说着,拿了帕子细细地为她拭去冷汗。 “不碍事。”颜珞笙轻声道,“魇着了而已。” 素月见她面如金纸、嗓音低哑,怎么也不像“无事”,但小姐既已发话,她也不好再多言,便令其余婢女去准备热水,小心翼翼地扶颜珞笙下了床。 温热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涌来,终于驱散了梦中刺骨的寒冷。 颜珞笙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一次死而复生,她抬起手,光洁如玉的肌肤浸了水,泛着细腻莹白的色泽,周身恍若凝固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素月舀了热水,顺着的她的手臂浇下,忽然看到她掌心里新鲜的伤口,神色一变,忙要去找纱布来包扎,却被颜珞笙飞快地拉住了袖子。 “这点小口子,三五天自然会好,何必兴师动众,让阿娘和阿兄看见,又要徒增担忧了。”颜珞笙轻描淡写道,指尖沾了点水,拂去凝结的血迹。 仿佛这样就能隔空转移般,让她胸腔中绵延不绝的痛楚减轻。 半个多时辰后,颜珞笙从里到外焕然一新,身穿干净整洁的衣物,苍白的面颊也由于热气的蒸熏而多了些许血色。 她派人去给颜玖竹传话,没多久,他便赶了过来。 颜玖竹已经从母亲处听得事情的前因后果,见妹妹神色如常,他略微松了口气,叹道:“我着实没料到,陛下竟会召你前去问话。宣王殿下走后,我和瑞王殿下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接着就听到了庆王被禁足的消息。我以为宣王殿下在御前参了他一本,谁知居然是你。” 颜珞笙哑然失笑:“阿兄,我怎么不觉得你在夸我?可惜,今日本是瑞王殿下的生辰,却因此等乌烟瘴气之事,闹得人皆扫兴。” “庆王挑衅在先,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头上。”颜玖竹与宣王关系密切,平时谨言慎行,从不谈论其他皇子是非,如今却一反常态,露出厌弃的神色。 但很快,他遮掩过去,笑了笑:“瑞王殿下倒是未觉不快,他挺喜欢你的礼物,让我向你道声谢。阿音,你究竟送了他什么?” “秘密。”颜珞笙狡黠一笑,顿了顿,将桌上的匣子推过去,“阿兄,你替我还了这些书吧。宣王殿下若是不收,就转交给瑞王殿下。” 颜玖竹一愣:“我刚想给你这个……” 颜珞笙早就注意到了他手里的东西,接过后扫了一眼封面,是本山川志。 随即,她打开匣子,毫不犹豫地放了进去。 颜玖竹隐约觉察到什么:“阿音……” “阿兄。”颜珞笙不着痕迹地打断他,“我有件事要对你说。” 与此同时。 沈岫坐在廊下,目光向院中望去。 夕阳下,小惟和姜义恺各自拿着一只空竹,正玩得不亦乐乎。 “阿音的礼物总是别出心裁。”她笑道,想起那个明艳动人又古灵精怪的女孩,“不知她最近可还好。” “挺好。”姜义恒自然而然地接道,递给她一杯刚沏好的茶。 沈岫揶揄道:“你又见不到她,怎知她‘挺好’?我听你阿弟说,上巳节那天,你送出去的请帖石沉大海,没有任何音讯。” 姜义恒暗自给弟弟记了一笔,微笑却不减:“她在别庄乐不思蜀,无暇给我回信,可不正是过得挺好。” 沈岫被他这套逻辑逗乐,心情舒畅之余,再度看向庭院。 “我像小惟这么大的时候,也玩过空竹。”她忆起往事,轻叹道,“是叔父从中原为我捎回的礼物。别看他像个老古板,每次我一撒娇,他总会妥协。仔细想来,我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他了。” 她所说的“叔父”,便是这次率青奚使团入京的沈元希。 姜义恒思及此人,不觉沉吟。 使团已在京城盘亘近一月,他与沈元希拟定的计划也即将付诸行动。 前世,他曾千方百计调查母亲被打入冷宫的原因,但母亲故去后,父亲拒绝提起她半个字。而青奚战败覆国,王室成员或死或逃,他历时多年,逐个追查到他们的行踪,却无一人能说出当年内情。 后来,他偶然得到一条线索,承业十年十一月初,母亲去世前几日,左仆射钟颐现身南市望云楼,并在此处得到一只造型奇特、雕刻着缥缈云雾的银镯。 但之后,镯子下落不明,望云楼也在那年的十二月人去楼空。 承业十年十二月,发生了两件大事。 青奚出兵犯边,挑起战事,以及右仆射/颜晟获谋逆罪,颜家满门抄斩。 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和事,却因巧合般的时段,产生了幽微的关联。 关于望云楼的一切已无迹可寻,他费了番功夫,找到扬州纪氏参与其中的蛛丝马迹,却意外发现,纪宏轩长子纪淮竟对此一无所知。 纪宏轩早已过世,当年负责京城事务的纪平也已故去,至此,线索彻底断绝。 其实他明白,种种迹象直指颜家、或者说是颜晟,只差确切的证据。但颜晟办事谨慎是其一,颜家获罪后,父亲又将遗留无多的痕迹抹杀殆尽。 显然,父亲并不想让任何人查明真相。 母亲在青奚经历了什么,为何会被父亲囚禁在冷宫,至死不肯相见,颜晟、纪家和望云楼之间的关系,颜家灭门的真正原因,全部成为未解之谜。 这一世,他暗中联络沈元希之余,也开始着手调查望云楼。 然而在颜家的事情上,有人动作比他更快,甚至可能已经触碰到了关键。 颜珞笙。 她先是阴差阳错随小惟来到冷宫,又去纪家别庄借住,还绑了望云楼掌柜。 此外,她那个前世在京兆府任职近一年的表兄,居然短短数日就被开除。 匪夷所思的猜测再度浮上脑海,他微微一叹。 如今还未敢确信,他倒宁愿是这辈子的命运发生改变,她意外探得颜晟图谋不轨的证据,而不是也像他一般,带着前生的记忆重新来过。 那一世太过沉重,她付出了难以衡量的代价,只为给颜家讨回公道,可到头来,却成了一场不折不扣的笑话。他无法想象她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身畔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咳嗽,姜义恒回过神来,低声道:“阿娘,回屋歇着吧。前些天我见了沈公,他老人家虽上了年纪,身子骨却还硬朗,将来您和他重逢,还有大把的时间叙旧。” 沈岫摇了摇头,接过他递来的手帕,勉强抽出一口气,轻轻道:“是阿娘等不到了。” 话音未落,嘴角已沁出血迹,溅在帕子上,犹如红梅般绽开。 暮色四合。 颜夫人接到下人通报,得知老爷回府,不慌不忙地收起了手边针黹。 见颜晟进屋,她立即迎上去:“长明,你可知阿音……” “我都知道了。”颜晟示意她坐下,神色复杂道,“好在她反应机敏,没有让庆王占得上风,也侥幸通过了陛下的试探。” “陛下试探?” 颜晟不禁意外:“难道她没对你说,陛下有意为她和宣王殿下赐婚?” 颜夫人怔了怔,颜晟已然知道答案。 “她许是不想让你多心。”他宽慰道,“我的人一直在宫里盯着,阿音从麟德殿出来后,宣王殿下跟了她一截,但她全程目不斜视,面色也不大好看。我怕出了什么岔子,便进宫求见陛下,陛下告知我,阿音当庭拒绝了他的赐婚。” 颜夫人皱眉:“陛下怎会心血来潮,突然试探阿音?” “君心难测,谁又能猜透陛下的想法。”颜晟叹息,今上与先帝不同,性子冷淡,高深莫测,仿佛永远无人能窥探到他的内心。 又道:“阿音过了陛下这关,但却得罪了宣王与庆王,往后一段日子,她须得低调些了。” 颜夫人沉默了一下,轻声道:“长明,我想送她去扬州避一避。” 颜晟略作思索:“也好。” 颜夫人道:“子盛后天离京,不如让他帮忙打点,安排些可靠的人手,护送阿音南下。” 颜晟点头:“我会加派人马,确保路上稳妥。” “不必。”颜夫人劝道,“阿音既需低调,万不可大张旗鼓、引人注意。纪家往来行商,底下的人都是这条道上的熟手,断不会出任何差池。” 颜晟长叹一声,觉她言之有理,便应允下来。 翌日上午,纪荣来到府上。 他虽还记得装作郁郁寡欢、愁云惨雾的模样,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加快,进门后,立刻改头换面,笑道:“姑母,玖竹,阿音,我要随阿兄去长安了。” 昨天他回去见了纪茂,兄弟两人促膝长谈,终于解开心结。 纪茂甚至答应满足他的心愿,带他去长安见见世面。 当他问起外祖父追究下来,该如何应对,纪茂笑了笑:“有阿兄在,你怕什么?”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小时候,无论他犯了什么错,兄长都会挡在他前面。 兄弟两人相视一笑,无形的隔膜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听罢他所说,颜夫人欣慰道:“甚好,不过这次,姑母要请你帮个忙。” 纪荣对她满心感激,信誓旦旦道:“姑母所托,侄儿义不容辞。” 颜夫人莞尔,看了看颜珞笙,又转向纪荣:“带阿音一起去。” ※※※※※※※※※※※※※※※※※※※※ 女主在男主这已经掉马掉得差不多了,所以她的反应男主心里都有数。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43 章 午时,望云楼。 正当南市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街上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商贩沿途叫卖,尽显繁华喧嚣。 然而这家素来门庭若市的酒楼却难得落了锁,与周遭格格不入。 “昨日傍晚我还见过他,许是宵禁前出城,连夜走的。离去匆忙,只带了些盘缠,还留信一封,说老母病重,怕见不上最后一面,只得先斩后奏,擅自回乡。颜公,是否要派人去追?” 颜晟看着那张写满了望云楼掌柜笔迹的信纸,半晌,若有所思道:“他最近可有反常之处?” 顾振远摇摇头:“前天还答应了尽快去京兆府更改地契。” “不必追。”颜晟道,“让各地暗桩盯梢,留意他去了什么方向即可。” 顾振远疑道:“您是说,他在信中撒谎,实则并没有打算回乡?” 颜晟却答非所问:“查一查他近期行踪,还有……子盛前天傍晚在何处?” 顾振远不知他怎会突然提起纪茂,如实说道:“前天我从早到晚都在别庄,申正时刻纪大少爷出门,回来后,随行家仆说他去见了夫人。” 时间对得上,妻子并没有骗他。颜晟默然,看来确实是自己多心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令顾振远退下。 另一边,颜珞笙备了七八箱物品,乘车去往聂家。 抵达已是未正,聂清羽正坐在窗前绣花,听见通报,忙搁下手中针线出门相迎,她的庶母得知颜小姐大驾光临,也赶了过来。 颜珞笙神色淡淡,简单客套了两句,看向聂清羽时,态度明显热忱了许多:“清羽,多日不见,令尊病情可有好转?” “阿爹已经痊愈,还要多亏你给的药材。”聂清羽笑道,“阿音,前几日我登门道谢,结果你不在府上,我本想着换个日子再去,谁知你却先来了。快请进吧,家宅简陋,让你见笑了。”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颜珞笙示意随行仆从们把箱子搬下车,“我要出趟远门,归期未定,今年怕是赶不及你的生辰了,只能提前送上礼物以示心意。” 聂清羽受宠若惊,连声道谢,一旁的庶母微微变了脸色。 她对聂清羽的生母多少有些看不上,虽说是名门出身,但谢家早已不认这个女儿,只有自家老爷还把她奉若珍宝,生前处处维护,死后还念念不忘。 她无法与一个死人争斗,只能把怨气撒在聂清羽身上,这女孩天生性情软弱,没有嫡亲的兄弟姊妹帮衬,受了委屈,也不敢让父亲知道。 岂料聂清羽竟悄无声息傍上了颜家这条大船。 先有颜公子送她回来,如今颜小姐又亲自登门,并以厚礼相赠。 她心中忐忑,生怕颜家兄妹替聂清羽出头,把事情捅到自家老爷耳中,或是更有甚者,让颜晟动用权力,给她在工部任员外郎的兄长穿小鞋。 颜珞笙只消一眼,便知这后宅妇人在想些什么,好笑之余,也不戳破。 聂清羽望见庶母异彩纷呈的脸色,已明白颜珞笙用意何在,进屋后,面露感激道:“阿音,你何必如此费心?她虽我对我不满,但也只能言语挤兑,并不敢克扣我的吃穿用度。” “我要送你东西,关旁人何事?她如何作想,又与我何干?”颜珞笙叹息,指节在聂清羽鼻尖一刮,“再说,你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凭什么就要受她的气?” 前世她因为常年被庶母打压,变得胆怯自卑,别人给她一丁点好,就恨不得掏心掏肺。 谢贵妃何等精明,装作为她着想,让聂清羽深受感动,毫无保留地信任这个姨母,被她刻意引导着亲近太子,失败后,就沦为弃子,连死活都不再关心。 颜珞笙握了她的手,劝道:“以后不要总待在家里,闲来无事,不如多与同龄小姐们走动。赵将军的几个女儿都是大方爽直的性子,将门出身,重义气,值得深交,回头我让阿兄为你引荐。林尚书夫人与聂寺卿是同乡,其幼女林七小姐在苏州长大,和你当聊得来。还有中书令卢公的几位孙女,虽为世家出身,但并无门第之见,皆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她细细盘点了一番,旋即促狭道:“另外,也可对她们尚未婚配的兄弟多加留意,说不定几时就能遇到一个心上人,成就美满姻缘。” 聂清羽原本还听得认真,闻言,蓦地羞红了脸:“阿音!” 急急转移话题道:“你何时出发?” 颜珞笙扑哧一笑,不再逗她:“明日就走。” “这么赶?”聂清羽惊讶,目光左右搜寻,忽然灵机一动,径直走到角落的木箱旁,从中取出一串玉片风铃。 风铃小巧玲珑,底端悬着一方绣工精致的条带。 聂清羽凝视它,神色怀念:“阿娘生前曾留给我一对铃铛,我绣了缎带,把它们做成风铃。阿音,这只给你,愿你此行一路顺风。” 颜珞笙接过这份意义特殊的礼物,轻声道:“清羽,谢谢你。” 聂清羽莞尔:“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三月十三如期而至。 一大早,颜珞笙辞别父母,去往纪家别庄。 车轮辘辘,马蹄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忽然一阵风吹过,掀起窗帷,又迅速被人从里面按住,挡得严严实实。 颜珞笙动作麻利地脱掉裙衫,与素月互换衣物,将自己扮做婢女模样。 她率先大功告成,便拿了梳子,示意素月转过身,伸手拢起她的头发。 素月还在整理繁复的衣带,忙道:“小姐……” “从现在起,你才是小姐。”颜珞笙轻轻打断她,嘱咐道,“左右都是阿娘指派的人,你只需戴好帷帽、注意言行,不要露出破绽即可,到了扬州,自会有人前来接应。你放心,之后除了不能出门,旁的绝不委屈你半分。” “是。”素月顺从地坐好,“奴婢……我知道了。” 颜珞笙微微一笑,替她簪上金钗。 所谓“去扬州暂避风头”,只是刻意演给父亲的一场戏。 母亲对父亲说,依照外祖父的性子,得知她不愿嫁给宣王,铁定又要吵吵嚷嚷,索性让舅父另外给她安排个住处,不让外祖父知晓。 然后便是这出偷梁换柱,扬州那边,母亲自称有把握说服舅父帮忙隐瞒。 至于素月和几个亲近的婢女,她的解释是想出门游历、长长见识,料想父亲不会同意,只能出此下策。她们侍奉她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再三保证绝不说漏。 绾好头发,素月转过身,依依不舍地望着她:“小姐,你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个。” 颜珞笙对上她的目光,不禁出神。 恍然间,她的身影与前世悄然重叠。 那一天,平时荡个秋千都吓得脸色发白的素月,毅然决然换上她的衣服,走向披坚执锐的禁军,代她奔赴死亡。 她早已泣不成声,素月却异常平静,笑容恬淡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道:“小姐,活下去。” 后来,她听说行刑当日,“颜小姐”自始至终神色淡然、从容不迫,直到人头落地,都未有一丝惊惶。 颜珞笙收敛神思,摘下脖颈上的平安锁,为素月戴上。 “小姐……” “我答应你,你也要多加保重。” 素月展颜一笑,对她点了点头。 马车在别庄大门前停稳,婢女们将戴着帷帽的“小姐”扶了进去。半个时辰后,“小姐”返回车上,纪茂出门相送,他像是颇不放心般,忙前忙后地检查行装、叮嘱随行下人。 喧闹中,谁都没有注意到,方才进入别庄的婢女出来时少了一个。 当天傍晚,纪茂与平伯道别,带领商队去往长安。 另一头,纪荣从颜家出发,到最近的驿站与他会合。 此举只为避开平伯,队伍中的伙计们常年行商在外,就算知晓纪老爷家事,也无权插手过问,加上有纪茂担保,便接受了这位不速之客。 平伯只当纪荣还住在颜府,与此同时,颜夫人对颜晟的解释是纪荣想随纪茂去长安散散心。小辈们鸡零狗碎的事,颜晟向来无暇多管,听过之后,也就任由他们去了。 颜珞笙躲在一辆运货的马车中,纪荣有时也会借口不想骑马,钻进来陪她。 每到驿站,纪茂就设法引开旁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她出来歇息。 三月十八,商队抵达长安。 纪家于长安城内有座宅子,负责管事的叫做诚伯,他一面将纪茂和纪荣迎进门,一面吩咐伙计们搬运清点货物,动作有条不紊、极为干练。 颜珞笙趁机混在人群中,两边都当她是对方的伙计,均未产生怀疑。她主动搬起一只较轻的箱子,亦步亦趋来到后院。 纪茂余光望见她,放下心来,与诚伯交谈道:“年前祖父说是要在郊外添块地,不知您这边筹备得如何?” “我正打算与您通报此事。”诚伯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伙计道,“顾兴,带他们下去休息吧。” 颜珞笙听到熟悉的名字,不由一愣。 前世,顾振远有个手下就叫做顾兴,他飞黄腾达后,此人摇身一变,成了顾府的管家。 ※※※※※※※※※※※※※※※※※※※※ 这几章是必要的过渡,情节和信息都是有用的。 46章男女主重逢(来自一个攒着十章存稿的作者_(:3」∠)_ 颜小姐表示:???我好不容易跑出来?我只能再快乐三章了?(不,是你的隐藏模式要开启了)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44 章 被点名的伙计应了声,招呼众人放下货物跟他走。 颜珞笙趁机看清他的相貌,果不其然,正是她认识的那个顾兴。 “哎,你留下。”纪茂冲她扬了扬下巴,“过来,替我办件事。” 颜珞笙会意,配合地挪到近前。 待伙计们走得一干二净,进屋后,她将揣了一路的信交给诚伯。 纪茂在旁解释道:“诚伯,这位是我表妹,得姑母应允,跟着出来见见世面,望您能加以照拂。此外……莫让旁人知晓她的身份,包括我祖父。” 诚伯起先还有些犹豫,但看过颜夫人的亲笔信,他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甚至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随即,他对颜珞笙略一颔首:“原来是表小姐,失敬。” “不必如此客气,”纪茂道,“您寻个说辞,让她名正言顺进入商队就好。之后路途遥远,天气日渐炎热,她总不能一直躲躲藏藏。” 诚伯思索片刻:“我们可以对外宣称,表小姐是纪家旁支子弟,奉父母之命前来投奔,伙计们一年到头在外跑商,连少爷都见不上几次,更别说弄清纪家还有哪些远亲。只不过……” 他迟疑地望向颜珞笙。 让一个出身矜贵的世家女自降身价,她未必心甘情愿。 谁知颜珞笙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即日起,我化名纪茵,文茵畅毂之茵,表兄可照旧唤我‘阿音’,而无需担心露馅。” 诚伯讶然,纪茂和纪荣笑着应下。 颜珞笙抱了抱拳:“有劳诚伯。” 外祖父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一个是平伯,另一个便是诚伯。早些时候,平伯随他外出经商,诚伯则留在扬州,把家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母亲是诚伯看着长大,两人名为主仆,私下却亲如父女。诚伯教她认账、教她打算盘,后来她进入商队,也多亏了他从中周旋,说服外祖父同意。 临行前,母亲特意交代,若得到诚伯相助,定能事半功倍。 诚伯回了一礼,颜珞笙惦记着顾兴的事,状似无意地问道:“诚伯,方才那个叫做顾兴的伙计,他与顾绍是何关系?” “表小姐慧眼如炬。”诚伯点头,“不错,他本是顾绍家仆,后来出了那事,顾绍自身难保,遣散了不少仆从。顾兴失去依靠,辗转来到纪家名下的铺子里做伙计,我见他为人机灵、手脚勤快,就留在了身边。” “原来如此。”颜珞笙解释道,“我不过随口一问,长安城里鼎鼎大名的顾姓仅此一家,难免会有所联想。” “鼎鼎大名?”诚伯戏谑道,“依我看,顾绍巴不得低调些。” 颜珞笙笑了笑,不置可否。 顾绍正是顾振远的父亲,曾在先帝亲姊、前朝永宁长公主府中任职。 如今人们言必称“前朝”,但仔细说来,先帝与那末代皇帝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当年先帝率兵攻入长安,其兄惊惧自尽,太子主动让位,不久后病故。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皆称先帝逼死兄长、暗害亲侄,是为大逆不道。 然而先帝登基后,任贤纳谏,大刀阔斧革除弊政,非议之声也逐渐消弭。人心如镜,谁都不想再回到过去朝廷腐败、民不聊生的日子。 唯有备受冷遇的前朝遗党心怀怨愤,暗中筹谋着东山再起。 建昭七年,先帝在骊山遇刺,便是永宁长公主一手策划。 同天,长公主家臣顾绍入宫请罪,呈上乱党名单,希望以此换得活命。 倘若他提早半日,还能捞个救驾有功的美名,可惜他前脚刚说完,行宫那边就传来了刺客得手的噩耗,今上留守京城,甚至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经查实,永宁长公主罪证确凿,今上震怒,借此案大举清洗前朝势力,株连者成百上千,还将伯父谥号更改为“灵帝”,亲自撰文鞭挞他的种种恶行。 文中写道,先帝即位,承袭的是祖辈国祚,而那些昏聩无能、横征暴敛的庸碌之君,作践先贤基业,与天命背道而驰,才是彻头彻尾的名不正言不顺。 末了,他坚称要与“前朝”撇清关系,枉顾众臣劝阻,大笔一挥,将灵帝在内的几任皇帝剔出宗庙,成了臭名昭著的孤魂野鬼。 此举堪称史无前例,却也带来了显而易见的好处。 与前朝沾亲带故的皇族世家,无法再仗着身份横行霸道,即使侥幸逃过建昭七年的清洗,也只能夹紧尾巴做人。 今上整饬旧政、迁都洛阳,朝中几乎没有任何阻挠的声音。 至于顾绍,因勇于告发,得了个虚衔封赏,便再无下文。 他卡在一个不尴不尬的时间点,未能阻止先帝遇难,还成了临阵脱逃、背弃旧主的叛徒,落得里外不是人,任谁提起,都免不了嘲弄一番。 颜珞笙记忆中,顾振远与父亲关系寡淡,顾绍生前,顾振远常年漂泊在外,他去世后,顾振远除了每年清明例行上柱香,说他半个字都嫌多余。 就好像有这样的父亲,是他终生难以刷洗的耻辱一般。 因此顾振远费尽心机,不大可能是为了顾绍,但她目前掌握的信息有限,更多也无从得知。 眼下只能确定,顾兴的出现并非巧合,他既是顾家旧人,那么他来到纪家、接近诚伯,八成是受了顾振远指使。 “少爷,您请看。我左右比较,城西这块地无论位置、大小都是最佳之选,定能让老爷满意。” 颜珞笙回过神,只见纪茂从诚伯手中接过一沓纸,半晌,点头道:“的确,该处离西市较近,可提供不少便利。既然如此,何不尽早买下?” 诚伯无奈道:“这块地属于忠勇伯,本已定好价钱,他却一再出尔反尔,似乎笃定我别无选择,竟将售价提升至每亩两百贯。” “两百贯?”纪荣难以置信地叫道,“他怎么不去抢?” 诚伯叹气:“少爷有所不知,这忠勇伯原是前朝旧臣,其夫人康宁长公主,乃是先帝庶妹。如今他虽无实权,可到底勋爵加身,非我平民百姓得罪得起。” 纪茂沉思片刻,抽出另一张纸:“不必与他纠缠,我看这块也挺好。” 诚伯苦笑道:“之前未能谈妥,忠勇伯大肆宣扬此事,现在人尽皆知我急需达成买卖,纷纷坐地起价,您相中的这块,也要每亩一百五十贯。” 纪茂和纪荣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这种无耻行为。 忽然,颜珞笙开口打破沉默:“诚伯,您抽空约他再谈一次,我有办法让他改变主意。” 诚伯愣了愣,劝道:“表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但此人老奸巨猾,您只怕不是对手。” “那您预计如何?”颜珞笙反问道,“本朝严抑兼并,对土地买卖诸多限制,放眼整个长安,仅有幸存的前朝旧人还能拿出些许田地。他们唯忠勇伯马首是瞻,若不从他入手、杀一儆百,今后您只会寸步难行。” 诚伯看她面色沉稳、话音冷静,全然不似闺阁少女意气用事,心念微动,暂且收敛了疑虑:“愿闻其详。” 颜珞笙道:“蛇有七寸,想让忠勇伯松口,须得弄清他怕什么。这些人原本风光无限,一朝改朝换代,从云端跌入尘埃,心理落差可想而知,建昭七年的清算,更是让他们人人自危,此生功名利禄已无望,还要时刻担心性命不保。” 顿了顿:“忠勇伯看似跋扈,实际却在遮掩内心不安,他习惯了挥金如土的生活,如今被迫由奢入俭,难免适应不来,他大量抛售土地,漫天要价,想必府中已捉襟见肘。诚伯,您若继续拖延,他定会率先沉不住气。” 诚伯叹道:“表小姐所言在理,我也想过这茬,但我与他身份悬殊……” “公平买卖,当无论身份、一视同仁。”颜珞笙笑道,“何况说起身份,他作为前朝余党,更该收敛锋芒安稳度日,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招摇。您若心存顾忌,不妨带我同行,我虽别无所长,但对本朝律令却还略知一二。” 诚伯心思机敏,顿时明白她的意图,想了想,答应下来。 不禁对这位初次见面的表小姐大有改观。 纪茂和纪荣默然,对“略知一二”的含义产生了巨大怀疑。 颜珞笙又道:“此事莫让旁人参与,谈判当日,我和两位表兄陪您足够。” 她的眼眸幽深莫测,电光石火间,诚伯想到什么,背后突然窜起寒意。 下午,诚伯为忠勇伯府送上拜帖,字里行间低声下气,表示愿意听从开价,恳请对方赏脸,详谈具体事宜。 三日后得到回音,忠勇伯极尽敷衍,只说让他到曲江池畔的一处阁楼待命。 三月二十一,诚伯轻车简行,携颜珞笙、纪茂和纪荣四人去往曲江。 忠勇伯临湖设宴,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几位前朝遗老闲聊,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看过诚伯,直到酒饱饭足,才勉为其难道:“老夫近日前思后想,两百贯还是太少,这块风水宝地乃皇帝御赐,卖给你这贱商,实在掉价,看你态度诚恳,老夫收你每亩两百五十贯,就当给纪宏轩几分颜面。” 说罢,等着诚伯跪地谢恩,岂料他竟不为所动,反倒是他身旁的年轻后生上前一步,好整以暇道:“忠勇伯,请恕在下多嘴,敢问您说的‘皇帝’是指何人?据在下所知,先帝与今上从未赐您半寸土地,往前追溯七十年,成帝在位时,您老人家应当还未出生。” 忠勇伯一口酒噎住,咳得涨红了脸,挣扎着大骂“放肆”。 却不敢说“前朝灵帝”,那是嫌自己命太长。 颜珞笙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本朝严禁大量转卖或高价抛售土地,只因我家老爷有从龙之功,得先帝特赦,可在两京添置些许田宅,供行商周转所用。您若有异议,不如向洛阳上书一封,请陛下圣断,倘若陛下认为您言之有理,两百五十贯,我等定分毫不差送到您府中。” 忠勇伯听闻此言,气得怒发冲冠,一声令下,身后家仆蜂拥而上。 然而这群人终日颓废消沉,除了虚张声势别无他用,冲在前面的两人被诚伯轻易放倒,纪茂和纪荣也一跃而起,不多时,忠勇伯府的仆从躺了满地。 忠勇伯面色青白,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愤怒,看热闹的前朝遗老们早就连滚带爬作鸟兽散,混乱中掀翻桌子,泼了他一身酒水。 诚伯缓缓坐下:“忠勇伯,在下/体谅您苦衷,三番五次退让,您又何必咄咄逼人?” 忠勇伯喘了口粗气,哑声道:“你想如何?” “市价,一百贯。” “你……” “您且听在下说完。”诚伯道,“我等经商之人,素来讲究信义,今日领您一份恩情,将来必有所偿还。纪家在长安有诸多生意,吃穿用度不一而足,您若愿意,在下可按照比市面上稍低的价格,为忠勇伯府长期供应。” 忠勇伯一愣,陷入沉默。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45 章 诚伯没有催促,耐心等待着忠勇伯做出抉择。 不禁对颜珞笙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番软硬兼施,全是她的主意。 忠勇伯急于变卖田产,归根结底,是因为囊中羞涩、入不敷出,倘若以物资保障作为交换,他定会重新权衡。 竭泽而渔并非长久之策,忠勇伯虽荒唐,但也明白这个道理。 至于纪家,看似略有亏本,无形的收益却在别处。 旁人不明所以,见这笔买卖以每亩一百贯的价格成交,就连忠勇伯都败下阵来,必将有所收敛,不敢再找纪家的麻烦。 而忠勇伯只想独占好处,生怕其他人效仿,绝不会透露任何内情。 没了这群前朝旧人找茬添乱,纪家在长安的生意将会好做许多。 诚伯一边盘算着,余光不觉向颜珞笙望去。 他原以为她是厌倦了闺中生活,才突发奇想混入商队,不出几日,就会因为路途艰辛而打道回府,但近些天相处下来,他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她没有半分世家贵女的骄矜,学问广博,算账计数也手到擒来,对人心的洞察通透又明晰,早已超出这个年龄应有的阅历。 目之所及,是她小巧的侧脸,虽然刻意做了乔装打扮,精致秀美的轮廓却难以掩盖,依稀是他熟悉的模样。还有那处惊不变的淡然,与记忆中的湘小姐简直如出一辙。 “事已至此,老夫只能任凭你这贱商摆布。”忠勇伯冷着脸,没好气道,“今日你若拿不到地契,下一个挨打的恐怕就是老夫了。” 诚伯收敛思绪,知他已经妥协,便客气道:“不敢,是您宽宏大量,不与我这升斗小民计较。” 忠勇伯面色稍缓,转眼却又动起歪心思,试图讨价还价。 没说两句,就被颜珞笙毫不留情地打断:“忠勇伯,恕在下最近记性不好,险些忘了件事。前阵子,庆王觊觎我家老爷的田庄,唆使户部张侍郎巧取豪夺,陛下听闻后,二话不说摘了那侍郎的官帽,庆王也被处罚,至今还在禁足反省。您是聪明人,应当清楚这……” “休得无礼。”诚伯轻斥。 颜珞笙顺从地住了口,但神色中的轻蔑分毫不减。 忠勇伯被这两人的一唱一和气得直打跌,却无计可施。 任谁胆大包天,也不敢拿皇家造谣,看来纪宏轩在今上心目中的分量举足轻重,庆王身为皇子尚且不能幸免,他又何必为了逞一时之快而自讨苦吃。 他吐出口浊气,顷刻间像是老了十岁:“罢了,如你所愿。一百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另外,你承诺给老夫的事,绝不可反悔。” 诚伯微笑:“那是自然。” 回去后,众人得知诚伯以市价购入忠勇伯的土地,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再三确认无误,顿时欢呼雀跃,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诚伯足智多谋。 唯有顾兴愁眉不展:“诚伯,许是小的多虑,总觉得与忠勇伯之徒长期往来并非好事。他们习惯了作威作福、偷奸耍滑,哪有什么信义可言?” “放心。”诚伯宽慰道,“我经商几十年,从不做亏本买卖。” 顾兴欲言又止,但见他态度坚决,只得作罢。 纪家办事效率极快,半日内备齐了钱款,从忠勇伯手中换来地契。 遗老遗少们闻风而动,急忙跑去忠勇伯府求证真伪,出来时个个面如土色,提起纪家,言辞都不免客气了很多。 当晚,诚伯向纪茂汇报完事务,一出门,便被颜珞笙拦下。 “诚伯,借一步说话。”她压低声音,将他引入隔壁厢房。 进屋坐定,颜珞笙也不兜圈子:“诚伯,外祖父有意购置田产的事,最早都有哪些人知道?” 诚伯立刻会意:“表小姐的意思是,纪家出了内鬼?” 颜珞笙以沉默给予肯定。 忠勇伯正是知道纪家急需用地,才会有恃无恐。谈生意讲究藏招,诚伯做了大半辈子商人,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消息走漏,定是有人暗中传信。 诚伯报了五六个名字,均是纪家颇有资历的老人。 没有顾兴。 但颜珞笙并未打消怀疑,平伯这差点和外祖父拜把子的“忠仆”都能阳奉阴违,更何况别人。 这其中,说不定谁已经和顾兴搭上伙,通过他与顾振远暗通款曲。 她存着些许防备,没有把洛阳那边发生的事告诉诚伯,只隐晦提醒道:“纪家与忠勇伯达成交易,双方各有所获,但某些人似乎并不开心。” “顾兴?”诚伯皱了皱眉,“他被顾绍逐出家门,愤慨之余,对前朝遗民心怀成见,也是情理之中。而且从长远来看,忠勇伯并不吃亏,顾兴若为他做事,又怎会横加阻挠?” “倘若顾兴效忠的另有其人呢?”颜珞笙意味不明道,自从发现平伯和顾振远联手篡改账册,她就对钱款之事变得极其敏感,“他只反对与忠勇伯府‘长期往来’,并没有说不该买这块地,如果提前泄露消息、唆使忠勇伯抬价的是他同谋,他们或许是想借此机会,在短期内转移一笔巨额款项。” 诚伯心头一震:“这……” “我的直觉向来挺准。”颜珞笙轻声道,“您不妨顺着我说的去查,他们绝不会是第一次这么做,在此之前,可能早已暗度陈仓,在账务上动了不少手脚。” 诚伯深吸口气,许久,慨叹道:“小小姐,您和湘小姐真的很像。” 颜珞笙听出他换了称呼,微微一怔。 诚伯对她的视线置若罔闻,仿佛沉浸在回忆中,声音低缓,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叹息:“湘小姐初次跑商,也是您这般年纪,我放心不下,就一道跟了出来。那一次,我们借着去荆州转卖货物,实际上,却是要与定南王府的人接头。” “途经岳州,老爷被一些事耽搁,便让我带队先行,自己和湘小姐留下善后。原本万事俱备,谁知有个伙计笨手笨脚,在紧要关头不慎露出了破绽。混乱中,我们成功掩护定南王的属下脱身,自己却被驻守荆州的广安王扣押。” “广安王是朝廷的忠实鹰犬,落在他手里,可谓凶多吉少。我们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打定主意绝不供出老爷和纪家,岂料五天后,竟被无罪赦免。” 说到此处,诚伯顿了顿,眼中染上湿意:“是湘小姐救了我们的命。” “老爷对我坦白,他在岳州听闻消息,权衡过后,认为放弃我们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湘小姐执意不肯,她没能说服老爷,便趁他不备,孤身一人连夜赶来荆州,单枪匹马求见广安王,最终让他相信我们只是贩卖私盐,而非与乱臣贼子勾结。她还趁机与广安王做成了一笔生意。” “此等胆魄,此等智计,我这辈子从未在第二个人身上见到。”诚伯声音颤抖,喃喃道,“我的湘小姐啊……她本该一生恣意洒脱,是我对不住她。” 视线一片模糊,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了二十年前。 他的湘小姐,即使面对穷凶极恶的广安王都殊无惧意,那天却泣不成声地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语无伦次地哀求道:“诚叔,求求您,求求您放我走吧,我不想嫁到颜家,我宁愿一生浪迹天涯海角,隐姓埋名、风餐露宿,也不想做什么颜夫人,诚叔,我求求您,求求您……” 她被老爷关在房中,家仆们日夜监守,生怕她逃婚,她哭得嗓音沙哑,一字一句都像刀子般割在他心上。他视若己出、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女孩,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绝望。 可他终究还是狠下心,掰开她的手臂,在她失魂落魄的目光中关上了门。 “湘小姐出嫁后,我主动向老爷请命,离开了扬州。”诚伯闭上眼睛,缓缓道,“我是罪人,此生无颜面对湘小姐。” 烛火跳了一下,发出哔剥声响。颜珞笙轻叹:“阿娘不会怨您,那种情况下,即使您答应帮她,凭两人之力,也无法逃出外祖父的天罗地网。” 诚伯看着她,眼角皱纹里还有未干涸的水迹:“十年前,我偶然与湘小姐重逢,她对我说了同样的话。可是小小姐,我不能原谅自己。您没有见过湘小姐年轻时的模样,像只自由的鸟儿,她笑起来,就连昆山玉、南海珠都会被衬得黯然失色。” 但可惜,本该在青山绿水中振翅高飞的鸟儿,被他亲手折断了双翼。 “这次出门前,阿娘对我提到您,她说在整个纪家,除了舅父,您是她最信任的人。”颜珞笙微微一笑,“您看,十年后,二十年后,湘小姐依旧记挂着您。” 诚伯抬手撑住额头,顷刻间泪如雨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平复心绪,用低哑的嗓音一字一句道:“小小姐,湘小姐将您托付给我,今后无论您有任何吩咐,我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颜珞笙无奈一笑,正待说些什么,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两人交换目光,平伯用袖子抹了把脸,起身去开门。 出现在眼前的是纪茂和纪荣,诚伯紧绷的后背松懈下来,刚要出言询问,纪荣已三两步跨进屋中,神秘兮兮道:“阿音,京中出事了。” 颜珞笙一怔,他已迫不及待说下去:“三天前,青奚使团主动请辞,陛下在上林苑设宴送行,领头的使臣喝醉了酒,心血来潮,非要去湖上泛舟。本来也没什么,可谁知那船居然翻了,使臣上了年纪,又不通水性,捞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医官用尽了灵丹妙药,也没能将他救活。” 颜珞笙倒吸口凉气,忙问道:“那使臣叫什么名字?” “这……”纪荣面露难色,转而求助兄长,“阿兄,他姓甚名谁来着?” 纪茂早就习惯了弟弟这记性,代他答道:“沈元希。” ※※※※※※※※※※※※※※※※※※※※ 下一章男女主有缘千里来相会。 是真的千里hhhh - 这周有幸上了个榜,顺便开了个预收,这本完结之后写,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专栏戳一下收藏。 【预收《太子妃每天想和离》】 祖父是威名赫赫的镇北大将军,父亲叔伯皆为国之栋梁,母亲乃名门千金,赵晏从出生起,便是众星捧月、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女。 五岁那年,她被选为公主伴读,入宫谢恩当天,她遇到一个漂亮男孩,只一眼,他便超越她所有兄弟,跃居为她心目中最好看的人。 但没多久,她与他发生争执,将他按在地上一顿胖揍,直到被宫人们惊慌失措地拉开。 后来,她才知道,他竟是当朝太子。 两人不打不相识,自此成为一对冤家,从琴棋书画到骑马射箭,争锋较劲了整整八年。 十三岁,赵晏情窦初开,学着姐姐的样子,悄悄往太子的书中夹了张字条。 谁知转眼却见他随手一扔,不以为意道:“怎可能是她?孤敢保证,在这个世上,赵晏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孤,当然,孤也一样。” 次日,赵晏不辞而别,随父母远赴凉州,一去就是三年。 三年后,父亲回京,风光高升,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圣旨,册封赵晏为太子妃。 赵晏冷笑,发誓要在新婚头天就从太子手里拿到和离书。 然而这一次,任凭她作天作地,曾经骄傲不可一世的太子只是微笑看着她,心想:和离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他不会告诉她,这是他千辛万苦求来的赐婚。 他已经为当年的言行付出代价,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放开她了。 这是一个“儿时口嗨一时爽,长大追妻火葬场”的故事。 青梅竹马,欢喜冤家。 颜值max可惜却长了张嘴的口嫌体正直男主vs颜值max武力值max的飒爽小孔雀女主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46 章 五月初,益州。 尘土飞扬的官道上,远远走来一支约莫二十人的商队。 队伍分工有序,首尾各有两人骑马开路和殿后,中间是一列载满货物的平板车,每车均分配一名伙计,负责驾马和看守。 只有一辆除外。 四方壁,拱形顶,虽然看着简陋了些,但显然是用于坐人而非拉货。 车顶边沿挂了一只玉片铃铛,在行进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铃铛底端悬着刺绣精致的缎带,随风翩跹起舞。 道路渐缓,铅灰色的城墙出现在视线中,纪荣抬头看到城门上刻着“益州”二字的牌匾,扬声道:“阿音,我们到了。” 颜珞笙从马车中探出身,顺手将竹制的帘幕卷起,拿折扇给驾车的纪荣鼓风:“表兄辛苦。” 纪荣抽出帕子,擦了擦额角:“没事,你自个扇吧,剑南道这地界,连风都是热的。” 余光瞥见表妹光洁的侧脸,奇道:“阿音,你怎么一点也不出汗?” 颜珞笙莞尔一笑:“心静自然凉。” 纪荣:“……” 颜珞笙说不热却是假的。往年入夏,府上有各种各样的纳凉手段,如今却只能摇着扇子默念五字心经,但相比旁人风吹日晒,她已经是“顶级待遇”。 一个多月前从长安出发,诚伯执意要加上这辆车。 伙计们虽无多言,却免不了对这个名叫纪茵的小白脸心存鄙夷。 直到目睹他与挑剔的主顾谈笑风生,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棘手的生意,并在他们刚掏出算盘时,就已经准确无误地报出了那一长串四则运算的答案。 众人默默收回了偏见,毕恭毕敬地改口称他为“小少爷”。 更让他们惊奇的是,说起沿途各地风貌,他的了解并不在任何人之下。 但他并不引以为傲,反而时常向他们询问,众人常年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见他为人随和、态度谦虚,都很乐于跟他交谈。 他随手带着纸笔,当他们所说和他以往的认知有出入时,就先记录下来,等晚上到了客栈再仔细整理。 众人都见过他那沓越积越厚的纸稿,调侃他有著书立说之志。 颜珞笙听后,并未否认,还笑称要把他们的名字都记在序跋中。 她心想,难得出趟远门,总得留下点什么。或许将来某一天,有人能通过她的文字去往身不能至之地,就像她也曾在书中走遍万里山河。 城门越来越近,她已然将益州城墙的形制规格记在脑中,只等着安顿下来后转成文字和图画。 骑马走在前面的纪茂放缓速度来到她身旁,接过公验,以备进城核查。 这时,城楼上的守卫吹起一阵号角,底下的士兵听见,高声喊道:“行人退让!行人退让!” 城门口排队的人群和车马向两边分开,纪茂抬手,令队伍原地停下。 这种情况,通常是有大人物要进城了。 颜珞笙趁机捞出纸笔,飞快地写写画画。 纪荣凑过来:“阿音,借点笔墨。” 颜珞笙抽了几页纸分给他,不用猜也知道,他又要给未婚妻写信。 原本在最初的计划中,纪荣到过长安,就要返程回乡,他的婚礼定在四月,没有更多的时间再去另一处。 然而几番犹豫后,他悄悄给远在扬州的未婚妻传了一封信。 这次出来,他冒了极大的风险,绝不可能再有下回。 他想抓住这仅有的、或许是一生一次的机会,去更远、更多的地方看一看。 未婚妻很快回了信,让他放心去实现愿望。 她说,机遇千载难逢,而她和他还有一辈子,不急这一时。她会在扬州静候他归来,只盼他能常常给她写信,以慰相思之苦。 纪荣感动之余,开始以每天一封的频率往扬州传书。 商队所在的地点经常变更,他无法收到她的回复,但依旧乐此不疲,将旅途中的所见所感与她分享。她唯一的那封信被他贴身携带,时不时翻看,短短一月,已经磨出了毛边。 纪荣洋洋洒洒写了半页,拎起来一看,无奈叹道:“可惜,字太丑。” 颜珞笙闻言,含笑道:“表嫂不会嫌弃。” “也对。”纪荣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阿柳待我最好。” 颜珞笙对此司空见惯,颇为配合道:“真是羡煞旁人。” 两人说笑间,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几匹骏马飞驰而过,马背上的人披坚执锐,手中高举令牌,守城士兵自动让开一条道,任由他们通过。 颜珞笙看得清楚,瞳孔一缩,执笔的手不觉顿住。 墨汁滴落,在纸上晕染开,污了一片字迹。 纪茂驱马走近,低声道:“是使团来了。” 颜珞笙收回视线,将那张纸抽出晾到一旁:“近几日益州定会戒备森严,我们行事须得谨慎,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纪茂点头,转身去嘱咐众人。 三月末,青奚使团归程前夕,为首的沈元希不幸在宫中溺亡,此人乃青奚重臣,又是国君和沈皇后的叔父,出了这档子事,着实无法向青奚交待。 青奚那边很快收到消息,国君沈岷亲笔修书一封,自责不该心存妄想、派使团入京,非但没能救回妹妹,还连累叔父丢了性命。 字里行间,竟是在暗示沈元希的死另有蹊跷。 此事一旦处理不妥,就成了今上拒绝赦免发妻,还暗害青奚使臣。 那几日,朝中上下焦头烂额,各方意见争论不休。 半个月后,皇帝下旨,册封宣王为正使、鸿胪寺卿聂海文为副,由赵玉成将军护送南下,赴青奚和谈。 青奚使臣与沈元希的棺椁也在其中,一并归乡。 纪家商队出发虽早,但沿途辗转做买卖,今日才走到益州,好巧不巧,与一路马不停蹄直奔青奚的使团碰到了一处。 方才那些是先遣的传令兵,半天之内,使团应当就要进城了。 城门口,行人如潮水般重新聚集,商队排在其中,顺利通行。 趁着益州尚未戒严,纪茂迅速会见了几位事先有约的主顾,颜珞笙和纪荣跟着他奔走了大半日,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到客栈,得以歇口气。 正当初夏,此地又偏西偏南,日落比京中迟了不少,几人坐在二楼临窗处,就几碟小菜,喝着新鲜的凉茶,满身暑意终于有所纾解。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有人拾阶而上,走向他们所在的位置。 颜珞笙正要招呼小二添茶,转头不经意看到来人,顿时一怔:“诚伯?” 纪茂和纪荣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声,跟着望去,不由也呆了呆。 眼前风尘仆仆的老人,赫然竟是本该身在长安的诚伯。 颜珞笙最先反应过来,给他斟了杯茶,讶然道:“您怎么……” 诚伯坐下,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缓了口气,笑道:“淮少爷去了长安,有他坐镇,我就可以放心跟来了。湘小姐把小小姐交给我,我自然要恪尽职守。” 颜珞笙笑了笑,令店小二为他添了副碗筷,旋即压低声音:“如何?” 诚伯微微颔首,神色复杂道:“正如小小姐所料。” 颜珞笙叹了口气。 依照她的计划,离开长安当天,诚伯临时派顾兴随商队同行,之后纪茂安排人手,与他同吃同住、昼夜不离,避免他向外传信。 而长安那边,诚伯开始着手清查账务。 如此看来,果然查出了一些东西。 好在舅父亲自奔赴长安处理后续事宜,让她安心不少。 只是不知,顾兴及其同伙的行为究竟是出于父亲授意,还是顾振远瞒着他擅自行动。 但眼下鞭长莫及,唯有等回去再设法调查了。 正出神,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颜珞笙循声望去,只见一排士兵沿街开路,令行人往两侧退避。 看他们的盔甲和武器,当是来自益州刺史府。 随即,一列队伍从长街尽头缓缓走来。 益州不像两京坊市分明,这条街道宽阔,是使团大队人马去往刺史府和原定南王府的必经之路。 颜珞笙下意识想躲,但身旁三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纪荣甚至好奇地伸长了脖子,似乎还打算认真看看使团的样貌,以便写信给未婚妻。 她深吸口气,喝茶定了定神。 罢了,这样反而做贼心虚,他们若问起,她还真没想好该如何交代。 姜义恒身份尊贵,又是正使,肯定会乘坐马车,不轻易露面。 思及此,她冷静下来,为了不显得另类,也随之向街道望去。 两排步兵开路,整齐划一地走过,接着是骑兵。一位四十来岁、样貌英武的将官高头大马夹在其中,正是南衙十六卫大将军之一的赵玉成。 前世,他曾远赴北疆,与姜义恒联手击溃天渊,立下赫赫战功。 颜珞笙的目光在这位大将军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突然瞥见他身后的一人,瞬间惊住。她霍然起身,试图确认自己是否眼花。 纪茂和纪荣也看到了那人,难以置信道:“玖竹?怎么是他?” 三人面面相觑,万没想到颜玖竹居然也在使团之中。 他身着甲胄,目不斜视望着前方,顶着三道灼灼视线扬长而去。 颜珞笙坐回位子,一边喝茶压惊,一边思考着见他一面的可能。 显然,他在军中领了个职务,她很想知道,他是怎么说服的父亲同意。 骑兵之后,几辆精致的马车逐个驶来,她顿了顿,鬼使神差地,竟不受控制看过去。 这一看不打紧,她一口茶水呛在嗓子里,咳得天翻地覆。 少年一袭玄甲策马而行,身姿犹如松柏般挺立,挽着缰绳的手指干净修长,是与行伍之人截然不同的白皙,周身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格外引人瞩目。 隔壁桌传来年轻女子吸气和窃窃私语的声音,若非戒备森严,只怕她们当场就要忍不住向这鹤立鸡群的小郎君抛花掷果。 三人都被颜珞笙的动静吓了一跳,顾不得再看,连忙端茶递水。 颜珞笙用帕子擦去眼角沁出的水光,好不容易平复气息,怀疑自己今日太过劳累,以至于接连出现幻觉。 否则就是宣王殿下吃错了药,放着好好的马车不坐,非要任人观瞻。 她像是不信邪般,再度朝那个熟悉的身影望去。 与此同时,他似有所感,微微抬头,看向她所在的地方。 不偏不倚对上了她的目光。 ※※※※※※※※※※※※※※※※※※※※ 颜小姐:我白天见鬼了?(还一下来了两个)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47 章 视线相接,颜珞笙像是触电般飞快移开。 一时间心跳如擂。 方才的画面却仿佛印刻在了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从长街至阁楼,不远也不近的距离,隔着垂柳飞花,少年的目光越过红尘喧嚣,准确无误抵达她的所在。 他不笑的时候有种冷淡疏离的气质,身披戎装,更像是淬着寒光的利剑,但那一瞬,她竟产生错觉,两侧的景物骤然后退,彼此仅有咫尺之遥。 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眼眸中漂亮的光。 她喝完剩下半杯茶,感到后悔万分,也不知自己为何非要多看那一眼。 好在她乔装打扮,他未必能认出,而且肯定想不到她居然来了这里。 “阿音,那串铃铛似乎和你的一模一样。” 颜珞笙收敛思绪,余光望见姜义恒离去的背影,这才循着纪荣所指,发现有辆马车的顶盖边沿挂着一串玉片铃铛,与聂清羽送她的分毫无差。 “是鸿胪寺卿。”她解释道,“我的铃铛也是他女儿聂小姐所赠。” 聂海文的座驾排在第二位,前面那辆规制更华丽的显然属于宣王。 可他却放着不用,偏要自个骑马。 颜珞笙默然叹了口气。 待队伍走过大半,一辆缟素装饰的马车映入眼帘,当是停放了沈元希的棺椁。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原,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魂归故土。 唏嘘之余,一些不好的回忆侵入神思,她连忙止住,不敢再多想。 当晚,颜珞笙帮忙核对完今日账务,打算回房整理书稿时,却被纪茂叫住:“阿音,稍等,我有件事要对你们说。” 他摊开一张地图:“依照计划,之后该向南行,途经泸州、曲州,取道昆州,终点是青奚王城。但今日我接到消息,青奚境内最近有些不太平,尤其昆州一带,时常有匪帮出没。我决计从益州增调人手,保障货物安全,阿音和阿荣,你们就留在此处,等我和队伍归来,再一同返程。” 纪荣闻言,急声道:“阿兄,我随你去,我的功夫不比那些伙计差!” “不成。”纪茂拒绝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进入青奚,行路愈发艰难,我无暇分神照顾你们。你们可在益州附近游历,千万不要越过边界。” 纪荣还欲争辩,他已转头对诚伯道:“诚伯,阿音和阿荣就麻烦你了。” 诚伯应下:“是。” 纪荣求助地看向颜珞笙,却见她点点头,轻声道:“表兄多加小心。” 纪茂笑了笑:“还是阿音懂事。天色已晚,都回去歇息吧。” 出了门,纪荣几步赶上表妹:“阿音……” 颜珞笙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对他和诚伯打了个“随我来”的手势。 进屋后,她问:“诚伯,去青奚王城,只有昆州那一条道吗?” “商队路线一直如此。”诚伯答道,“小小姐,您莫非是想……” 颜珞笙摊开纸,寥寥几笔勾出地图轮廓:“从北边走嘉州、雋州、姚州,同样可以到达王城。虽地势险峻,却胜在距离更短。商队携带货物,还要顾及泸州和昆州的生意,自然不会选这边,但我们轻装简行,或许还能赶在他们前头。” 听得这话,纪荣眼睛一亮,诚伯却面露些许迟疑。 颜珞笙央求道:“诚伯,我和表兄难得出门一趟,而且都不会再有下次,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没见到王城,实在心有不甘。” 她清楚,如果停在这,就要前功尽弃。父亲的人潜伏在商队中,她绝不能让他们先得手。 大表兄看似温和,但他做出的决定很难更改,眼下,诚伯是她最后的希望。 顿了顿,她垂眸:“我还答应了阿娘,代她去青奚看看,完成她未了的心愿。” 屋内安静下来,许久,她听到诚伯的声音:“好吧。” 与此同时,原定南王府。 赵玉成眉头紧锁,将一封信扔回桌上。 这信是青奚国君亲笔书写,盖了他的金印,要求大军停在青奚境外,由他派人来接沈元希的灵柩,并请宣王和其余使臣入王城议事。 他冷声道:“沈岷简直得寸进尺。” 聂海文附和:“殿下万金之躯,绝不能以身涉险。依微臣所见,不如殿下称病推托,让臣等前去与他商谈。” 相比两人忧心忡忡,姜义恒却显得镇定自若:“此事毕竟是我们理亏,我留在益州,更得给他落下话柄,说我们打着和谈的旗号给青奚施威。” 他的眼底浮现些许嘲讽:“若我没猜错,他是想借机挟持我为人质,用来交换我阿娘。既然如此,不妨将计就计。” 聂海文还想再劝,他却转头看向墙上的地图。 先帝离开益州后,王府保留了原样,这张地图是当年的旧物,纸面泛黄,边角也有些卷起。 姜义恒抽剑出鞘,指向图中一处:“该做样子还是要做,大军先行南下,到了泸州,再寻个借口说我不便去王城,他有诚意,等料理完沈公后事,就亲自来曲州与我详谈。我倒要看看,他擒我回去的决心有几分。” 剑尖从益州划过泸州,最终定在曲州,一路将图纸展平。 吹毛断发的利刃,堪堪贴着表面,却没有破坏纸张,甚至不留一丝刮痕。 赵玉成暗自叫了声好,颔首道:“曲州位于两国边界,选在此处可谓公平。即使沈岷暗中布兵、图谋不轨,我们也能及时从益州、泸州和戎州得到增援。” “送沈公灵柩归乡之事,就有劳聂寺卿了。”姜义恒收剑入鞘,“赵将军,请您加派精锐暗中相护,务必保证聂寺卿和其余诸君平安归来。” 聂海文之前被青奚使团折腾得心力交瘁,对沈元希并无好感,但念及死者为大,此番又是为朝廷办事,便应道:“微臣遵命。” 赵玉成也道:“臣明白,请殿下放心。” 随后谈了一些具体事务,两人告退离去。 赵玉成错开半步,聂海文推辞不过,只得道句“承让”先走。赵玉成行至门边,脚步顿了顿,目光望向宣王,想到他此行目的,神色中尽是担忧。 姜义恒淡淡一笑,对他做了个“保密”的手势。 赵玉成好笑又无奈,叹息着出了门。 另一边,颜玖竹接到士兵传话,赶来王府正院。 姜义恒站在窗边,听到关门和脚步声,回过身来,将方才定下的计划告知于他,旋即笑了笑:“玖竹,这次要劳烦你随我跑一趟了。” “殿下何必与我客气。”颜玖竹见他还穿着轻甲,不由好奇道,“殿下今日怎未乘车?益州天气炎热,还是坐在车里来得舒适。” 姜义恒的视线透过打开的窗子,看向院中枝繁叶茂的芙蓉,轻飘飘道:“待在车中,岂不是要错过难得一见的美景。” 这个回答让颜玖竹怔了怔,但想来益州为龙兴之地,他重视也在情理之中,于是笑道:“此处风景别致,确实与洛阳大不相同。” 姜义恒心想,是挺别致。 女扮男装,咳得翻江倒海、仪态全无,还有那一瞬间异彩纷呈的表情。 还真是活了两辈子头一次见。 商队在益州盘亘数天,五月中,再度启程。 颜珞笙和纪荣送走纪茂,翌日便收拾行装出发。 两人与诚伯扮做祖孙,假意去王城探亲。 诚伯从一家镖局雇了几名护卫,以确保途中安全。 自益州南下,有一段两国交界地带,东边直通泸州,西边的嘉州则属于青奚境内。 到嘉州的距离不算远,但因山路崎岖,速度也随之慢了许多。 “翻过这座山,算走了半程。”趁着停下休息的间隙,诚伯说道,“今日之内怕是赶不到了,只能在附近的村落中借住。” “好。”颜珞笙随口答应,专心致志地将一株没有见过的植物画在纸上。 不多时重新出发,她回到车中,把晾干墨迹的纸张归入书稿。 忽然,车身剧烈颠簸了一下,她没有拿稳,画纸脱手而出。 她连忙俯身去捡,下一刻,身后传来劲风,伴随着“咚”的一声,她回头看去,入目竟是根羽箭,穿透车厢钉在她方才的位置,箭尾正轻颤不休。 外面传来刀剑碰撞声与诚伯的叫喊,颜珞笙的心跳蓦地加快,同时冒出一个念头:箭杆长而笔直,轻易穿透了车身,如此精良的武器,不像是山匪劫道。 诚伯用长刀挥开飞来的羽箭,高声道:“诸位要钱尽管拿去,留我祖孙一条性命!” 对方却置若罔闻,箭矢仍源源不断从林中飞来。 “阿音!”纪荣抡刀挡掉袭向马车的箭,“快跑!” 说话间,顺势将她推上马,砍断绳索狠狠一抽,马匹顿时飞驰而去。 杀喊声被甩在身后,颜珞笙紧紧贴着马背,调用自己全部的骑术,以最快速度返回来时的路。 不久前刚经过一处驿站,那是唯一能求救的地方。 树林中倏然飞出一道人影,诚伯和纪荣大惊失色,想要阻拦,却被箭矢困住难以抽身。 那人击倒了两名护卫,抢过一匹马,直奔颜珞笙而去。 与此同时,使团的大队人马抵达驿站。 这里位于边境,驿站也不大,赵玉成令士兵原地休整,随即走到马车前,请示道:“殿下,越过这山,往东便是泸州。您可要进去歇息片刻?” 姜义恒下了马车,目光掠过简陋的驿站,望向云雾缭绕的群山:“不必了,此处风景很好,您与我随意走走吧。” “是。”赵玉成一抬手,亲卫们连忙跟上,不近不远地缀在后面。 突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传入耳中,赵玉成一皱眉,按住了剑柄。 颜珞笙意识到有人追来,不敢回头,只能尽全力驱使座下的马匹再快一些,心中不由缩紧。 这些人的目标居然是她。 转过最后一道弯口,驿站近在眼前,她刚想出声求救,却被乌泱泱的人群一惊,条件反射拉紧了缰绳,试图在撞进去前止住。 马蹄高高扬起,她骤然失重,虽勉力维持平衡,但还是被掀飞。 追在后面的人见状,抽出匕首向她掷去,同时调转马头,奔入林中。 这一串动作几乎发生在顷刻间。 赵玉成和一众亲卫严阵以待,生怕这两人冲撞过来,然而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竟是姜义恒同时掷出匕首,将那人的兵刃击落在地。 少年展动身形,在亲卫的惊呼声中,接住了眼前坠落的人影。 速度之快,他们甚至未能来得及阻拦。 脱离马背的瞬间,颜珞笙已做好了摔在地上的准备。 但预料中的粉身碎骨迟迟没有降临,她跌入一个怀抱,似曾相识的气息扑面而来,脑子里霎时空白一片,无法再进行任何思考。 站定后,姜义恒飞快地放开她,反手抄起一名亲卫的长弓,搭箭上弦,对准那人逃跑的方向。 林中树木茂密,他循着枝叶摆动的方向,看到有个影子一闪而过,箭头微微移动,羽箭离弦而去,不偏不斜,正中那个往前急奔的身影。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人轰然倒地。 ※※※※※※※※※※※※※※※※※※※※ 颜小姐:每当我以为自己终于躲开某人的时候,他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微笑.jpg) 宣王:悄悄告诉你,我们两个从这章开始要绑定了(微笑x2)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48 章 颜珞笙神魂归位,顾不得思考眼前的状况,扑通跪下:“贵人,求您救救在下的祖父和兄长!” 亲卫们唯恐她有诈,齐刷刷抽出刀剑,压在了她肩头。 锋刃削铁如泥,她稍有轻举妄动,恐怕就会血溅三尺,但她还是硬着头皮,低声下气道:“贵人,您行行好。” 她自觉没脸,先前在麟德殿外对姜义恒说了那些绝情的话,如今却奢求他出手相助,可她别无办法,再拖延下去,不知诚伯和表兄还能坚持几时。 她的发髻有些散乱,本就白净的面颊愈发不见血色,眼眸中风浪滔天,往日的平静淡然早已分崩离析,被难以掩饰的慌乱取代。 姜义恒示意亲卫移开兵刃:“赵将军,劳烦您去探一探情况。” “是。”赵玉成按捺心中疑惑,迅速点了十余人,翻身上马。 颜珞笙赶忙提醒道:“匪徒藏在林中放箭,请贵人务必当心。” 话音未落,一行人已疾驰而去,扬起滚滚烟尘。 她俯首下拜:“谢贵人恩典。” “起来吧。”姜义恒淡声道,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向林中走去。 亲卫们快步跟上,只留一人守着颜珞笙,提防她另有动作。 闹出这般动静,不远处的大部队已然觉察,赵玉成的副将带人赶来,颜玖竹也在其中,看清那名“不速之客”的相貌后,脸色不由一变。 颜珞笙对上他的目光,以微不可查的幅度轻轻摇了下头。 颜玖竹知她不能暴露身份,深吸口气,迫使自己别开视线。 很快,亲卫们抬回一人,羽箭自后背贯穿前胸,已经没了呼吸。 姜义恒用帕子包着块木质的腰牌,当是从这人身上搜出。 颜珞笙担心林中还有匪徒同谋,一直在忐忑不安地张望,见他归来,才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帘。 然而她的目光不经意划过他手中的物品,顿时如遭雷击,原地愣住。 前世顾振远有块玉牌,花纹和这上面的毫无二致。 如此重要的东西,她绝不可能记错。 但是……顾振远为什么要杀她? 她从头到尾都在扮演手无缚鸡之力的“纪茵”,买地是诚伯出头,彻查内鬼也是他和舅父操办,而且顾振远想对她动手,路上有太多机会,让商队的人趁她不备在食物和饮水中下毒,都比雇佣杀手来得容易,还见效更快。 正百思不得其解,忽闻马蹄声由远及近,忙收敛神思,翘首望去。 看到诚伯和表兄的一刹那,她心中悬着的石头骤然落地。 赵玉成下马,神色复杂道:“殿下,臣赶到时,那些匪徒正往树林深处逃窜,臣本想擒几个活口,但他们见脱身无望,悉数服毒自尽。臣仔细检查,发现他们的形貌与中原人大相径庭,倒像是……来自漠北的天渊。” 说着,呈上一柄小弯刀。 皮革包裹的刀鞘,金色刀柄,末端镶嵌着一枚红宝石,姜义恒前世亲自与天渊打过交道,只一眼便断定,这玩意确实是漠北之物。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视线,看向诚伯和纪荣:“你们是何人?” 纪荣耳闻目睹,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一时紧张,不知该作何应答。 好在诚伯比较冷静,从容行礼道:“回贵人的话,草民祖孙三人,自江南道来,前往姚州探亲。今日多谢贵人搭救,大恩大德,我祖孙必铭感于心。” 姜义恒略一点头,没再追问,吩咐亲卫道:“让医官给他们包扎一下。” 说罢,转身离去。 颜珞笙忙奔上前,万幸两人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护卫们也无人员折损。 “阿音,还好你没事。”纪荣上下打量她一番,疑问道,“你怎么……” “我到驿站求救,碰巧遇上使团。”颜珞笙压低声音道,“这里是益州去往青奚的必经之路,使团出现在此也不足为奇。” 说话间,医官提着药箱匆匆而来,简单为众人处理了伤口。 “宣王殿下真是好人。”纪荣叹道,想起之前遇到的庆王,顿觉天差地别。 诚伯愁眉不展:“马车已经损坏,马匹也死的死伤的伤,距嘉州尚有一段路程,徒步怕是要走一天一夜。我们还好,但……” 他担忧地望了望颜珞笙。 颜珞笙也陷入迟疑。她并不介意自己吃点苦,可诚伯、表兄和护卫们都带着伤,顾振远一击不中,未必会善罢甘休,万一再遇到埋伏,就没这么走运了。 她不能连累旁人无辜丧命。 纪荣将肩上的包裹递给她:“阿音,你的稿子,看看有没有少。那个铃铛也在里面,我见你很宝贝它,就一并放了进去。” 颜珞笙谢过,随手翻了翻书稿,摸到聂清羽送她的铃铛。 突然,她呼吸一滞,脑海中闪过不可思议的猜测。 莫非那些人想杀的根本不是她,而是鸿胪寺卿聂海文? 使团经过时,沿途会有先遣骑兵开道,他们为了避免暴露,只能躲在较远的地方,用弓箭行刺。 聂海文身边护卫森严,必须保证一击必杀,而铃铛就是辨认车驾的标志。 这些天渊人没有见过中原使团的阵仗,看到她车头的铃铛,便迫不及待放了箭,顾振远的人来不及阻止,只能顺水推舟,把他们一并杀掉灭口。 岂料她侥幸逃脱,使团也刚好在这时抵达驿站,让刺客的计划一败涂地。 她原以为,顾振远身居高位后,才逐渐培养起自己的耳目,原来早在这时,他就已经开始通过那块玉牌发号施令。 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和天渊牵扯到一处。 “阿音,走吧。” 颜珞笙站着没动。 她必须想办法提醒聂海文,可是,在隐瞒身份的前提下,谁会相信她所说? 姜义恒或许认出了她,但从始至终,他连看她一眼都嫌多余。 连问话都是问的诚伯和表兄。 她掐了掐手心,如今能指望的唯有兄长了。 思及此,她抬头四下搜寻,而恰在此时,颜玖竹朝她走来。 四目相对,颜玖竹轻咳一声,走到近前,公事公办道:“诸位留步,匪徒身份可疑,宣王殿下有些问题想与诸位求证。” 颜珞笙刚要答应,却听他又道:“此处荒郊野岭、人多眼杂,殿下请诸位暂且随使团同行,到泸州再做详谈。” 诚伯和纪荣面面相觑,颜珞笙点了点头。 护卫不好再跟着,诚伯结清款项,放他们离开。颜玖竹将三人带到一辆马车前,解释道:“诸位有伤在身,殿下特赐车驾,以供代步。” 纪荣受宠若惊,再三确认无误,才小心翼翼地爬上车,生怕把哪里碰坏。 颜珞笙让诚伯先行,自己落在最后。 登车前,她不由自主朝某个方向望去。 锦衣玉带的少年,分明前呼后拥,却仿佛有着与世隔绝般的清冷。 他缓步而行,动作优雅地登上马车,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队伍开始前进,纪荣忽然紧张道:“阿音,宣王殿下该不会以为,我们和匪徒是一伙的吧?” 颜珞笙还没说话,诚伯已无奈道:“少爷,您见过哪个匪徒有这种待遇?” “也是。”纪荣环顾四周华丽的陈设,窘迫地转移话题,“不知殿下有没有认出阿音,若是阿柳做男装打扮,我肯定一眼就……” “少爷,慎言。”诚伯低声道,“当心被外面的人听去。” 纪荣连忙住嘴,不敢再多说。 他蹑手蹑脚地掀起窗帷,看见骑马在侧的是颜玖竹,才放下心来。 宫里的马车非寻常可比,纵使走在蜿蜒山道上,也少有剧烈颠簸。 颜珞笙眺望窗外,在轻微的摇晃中出神。 群山青翠欲滴,沿途繁花盛开,远处云遮雾罩,将山峰隐没其间。 她终于来到曾经奢想的地方,亲眼见过书中描绘的风景。 但彼时陪她翻阅卷帙、后来说要随她去任何地方的人,却已然形同陌路。 再世重生,她又一次推开了他。 理智告诉她这是件好事,但不知为何,坐在清凉的马车中,呼吸着山间清新怡人的空气,她依旧感觉像是被什么闷住一般。 方才那个稍纵即逝的怀抱不合时宜浮上心头,他的体温和衣服上冷冽的香气仍烙印在感官中,但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却再也不会映出她的影子。 她求仁得仁,终于换来想要的结果。 这次他出使青奚,若能妥善解决两国争端,储君之位定是手到擒来。 再之后,他会有情投意合的妻子,以及锦绣荣华的人生。 她想起之前在玄清观,给阿婆讲的那个故事。 等回到京城,要抽空再去一趟,告诉阿婆,故事有了最完美的结局。 黄昏之时,使团抵达泸州。 大军驻扎在城外,只有数十精锐跟随重要官员进城。 三人被带入刺史府,暂时安置在一间偏僻的厢房内。 左等右等,直到夜幕降临,院中才传来脚步声,接着,有人推门而入。 颜珞笙抬头一看,倏地从桌边站起:“阿兄。” 颜玖竹点点头:“坐吧。” 颜珞笙却三两步走到他身边,凝重道:“阿兄,别人不会信我,只能请你出面,转告聂寺卿,那些人是刺客,他们……” “别怕。”颜玖竹安慰道,“你说的,殿下一定会相信。” 颜珞笙摇了摇头,自嘲道:“阿兄有所不知,殿下现在最不想看见的恐怕就是我,我……” 话说半句,突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不过迟来半步,就听到有人在这冤枉我,阿音,你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 窗户不知何时错开条缝,少年浅笑晏晏地倚在窗边,眼中满是揶揄:“我抱你那一下,赵将军已经起了疑心,我再多搭理你几句,是想让整个使团都知道颜大小姐女扮男装要去青奚吗?” 说着,他微微一叹:“阿音,从来都只有你不想看见我的份,我何时不想看见过你?” 三道目光不约而同投在颜珞笙身上,颜玖竹、纪荣和诚伯满脸茫然。 抱?什么抱? 而当事人,素来巧言善辩的颜小姐,却难得像是哑巴般失了声。 ※※※※※※※※※※※※※※※※※※※※ 颜小姐:…… 颜小姐今天无话可说,颜小姐的隐藏模式开启进度90%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49 章 姜义恒在四人的注视中走进屋内,对上颜珞笙略显错愕的目光,轻声问道:“阿音,你要对我说什么?” 他的嗓音微哑,似乎刚结束与臣僚们的长谈,就直接来了这边,原本很平常的一句话,如今被他说出,却仿佛掺杂了些许莫可名状的温柔与哄诱。 颜珞笙只觉心尖有片羽毛轻轻挠过,屋门在他身后合上,一缕夜风涌入,撩起他的外衫衣角,也顷刻间驱散了笼罩在她心头的浓云。 看到那双含笑的眼睛,她长久以来刻意维持的疏离和谦恭骤然土崩瓦解,一句“臣女参见殿下”到了嘴边,最终说出口的却是:“殿下……别来无恙。” 他怔了怔,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颜珞笙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眼眸中夺人心魄的光华,侧身请他落座,将白天发生的事以及自己的推测一五一十相告。 姜义恒凝视面前阔别两个月之久的少女。 比起永丰坊那次,她乔装打扮的功夫精进了许多,但面颊和脖颈处的肌肤依旧细腻如暖玉,烛火映照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泽。 她的声线与往日有些不同,许是用了某种特殊方式来掩盖真实性别,神色云淡风轻,即使才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也未见任何后怕。 但他知道,她的反常在别处。 若非心里装着事,她绝不会在他面前卸下防备,露出这副温软的模样。 顾振远。 这个名字浮上脑海,他心想,她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前世,她和此人父女相称,顾振远与亲生父亲顾绍划清界限,凭借一己之力在朝中站稳脚跟,为她在后宫的明争暗斗提供策应。 他不知她对这个名义上的养父有多少感情,又或者从始至终仅是互相利用,但她必定没有想到,最后关头,顾振远竟会出卖她,暗中派人对穷途末路的谢广临透露了她的身份,唆使谢家以“铲除祸国妖妃”的名义佣兵谋反。 他在边关接到消息,只觉可笑,但也发现,这是个带她离开皇宫、一同远走高飞的大好时机。 可惜万事俱备,最终却造化弄人。 他经历了漫长的沉睡后醒来,入目竟是熟悉的寝宫。 那是他作为宣王时的居处,光阴悄然倒退,回到了十年前。 接受现实后,他心中颇有几分庆幸。 重活一世,可以弥补太多遗憾,查明母亲被打入冷宫的真相,保住至交好友的性命,还有……提前找到她,护她周全安康。 “殿下请看,聂小姐送给臣女的铃铛,与聂寺卿那串别无二致。” 姜义恒回过神来,看向桌上的玉片铃铛,目光微微一沉。 他料想刺客的真正目标并非颜珞笙,如今终于有了切实的证据。 倘若聂海文不幸遇害,就可以嫁祸给青奚,归因于沈岷伺机报复。 就算刺客逃跑不及被发现,也能说是天渊浑水摸鱼,试图挑起两国战争。 顾振远一如既往,唯恐天下不乱。 但以他目前的身份,如何说服这么多人为他出生入死,却不得而知。 或许颜珞笙也是因为想到这茬,才愿意跟来泸州。 事关重大,聂海文的女儿聂小姐又与她交好,她不能袖手旁观。 否则按照往常,她对他避之不及,早就跑得没了踪影。 颜珞笙见姜义恒一言不发,似乎心事重重,顿了顿,说道:“臣女无意间看到殿下从刺客身上搜出的腰牌,想起前些日子,曾在长安见过一模一样的花纹。前朝永宁长公主家臣顾绍,他府上的人持有相同牌子,臣女可以确定。” 这是条非常重要的线索,能为他节省不少时间和力气。 现在的顾振远名不见经传,她无法解释,只能拐弯抹角扯到顾家。 顾府采买也会来纪家的铺子添置物品,这套说辞天/衣无缝。 诚伯和纪荣暗自佩服她的记性,连块腰牌都能过目不忘。 颜玖竹却心有余悸,想到险些与妹妹天人永隔,脸色都不禁白了几分。 “臣女要说的就是这些。”颜珞笙犹豫了一下,“还有,殿下误会,臣女……并没有不想看见殿下。” 她自知失言,但嘴上却仿佛不受控制,一字一句脱口而出。 就像是迫切想要抓住即将流逝的什么一般。 说罢,她迅速遮掩过去:“殿下如无其他吩咐,臣女告退。” 泸州没有宵禁,到了外面,还能找间客栈投宿。 姜义恒却并未接话,转而对颜玖竹道:“玖竹,请你去找赵将军和聂寺卿,把令妹方才所说告知他们,我稍后就来。” 旋即看向诚伯和纪荣:“也请二位到隔壁厢房等候片刻。” 待三人离开,屋内归于安静,颜珞笙道:“殿下……” “既然没有不想看到我,”姜义恒笑了笑,“那就让你多看几眼。” 颜珞笙本以为他要谈什么正事,闻言,一时间哭笑不得。 但自己说出的话又不好收回,她稍事沉默,抬眸朝他望去。 清浅的笑意晕染在他眼底,本就赏心悦目的容颜愈发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看了两世,闭上眼睛也能精准描摹出他的每寸轮廓,却仍不觉够。 直至她的指尖微微一动,碰到桌上的铃铛,伴随着一声轻响,金玉冰冷的触感让她如梦初醒,她低下头,目光从他骨节分明的双手掠过,不由顿了顿。 他的手生得很好看,执笔翻书时就像一幅画,但这一刻,她脑海中却浮现出他挽弓搭箭,百步穿杨直取那刺客性命的场景。 前世她虽听兄长说过他神乎其技的箭术,却始终未曾得见。历年行围狩猎,他都是象征性地露面,然后就坐在帐中,连骑装都不换。 庆王阴阳怪调地嘲讽,他也岿然不动,反而从容不迫地回道:“兄长有心承袭先祖血性,不如向父亲请命去漠北上阵杀敌,何必逮着几只飞禽走兽耀武扬威?” 她想起庆王当时的脸色,嘴角不由一弯。 末了,深吸口气,起伏不定的心绪缓缓归于平稳。 姜义恒将她神色中的微妙变化悉数收归眼底,意识到一切结束了。 接下来,她又该钻进那层严防死守的外壳,不让任何人窥探她的内心。 但不知怎的,他还是抱着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试探道:“阿音,你之后会去何处?” 颜珞笙听出他话音中的小心,如实道:“王城。” 语气认真,没有敷衍,也没有扯谎。 姜义恒停顿了一下,又道:“明日就走吗?” 颜珞笙点点头。她必须赶在商队前面。 人心果然都是贪得无厌的,姜义恒默默想着,得寸进尺地问道:“可否推迟一天?有家名叫‘邀月阁’的客栈,就在我们来时的路上,你在那里等我,明日傍晚,我去找你,有些事对你说。” 颜珞笙静默片刻,再度点了点头。 出门前,她想起什么,稍作迟疑,低声道:“殿下,赵将军难道认出了臣女?他……” 一道残影骤然从眼前划过,她下意识抬手接住。 是块白玉佩,触感微热,还带着主人的体温。 “如果我当时也这样单手拎,他绝不会多想。”姜义恒似笑非笑道,“可我却把你抱了个满怀,将胸腹最致命的地方敞给你,这对习武之人来说是大忌。赵将军作为我半个师父,觉得我不该犯这种错误,起疑心自然在情理之中。” 颜珞笙:“……” 难得用了半天时间忘掉的画面去而复返,她果断选择闭嘴。 就不该多问。 “拿着吧。”姜义恒看了看她递过来的玉佩,轻声道,“明日见面时再给我,或者……找个当铺换些盘缠。它足够你们三人走到王城,记得买辆好点的车。” 颜珞笙去隔壁厢房找到纪荣和诚伯,一路畅通无阻离开刺史府。 她沿着来时的路寻找邀月阁,途经几家客栈,全都视而不见,身后两人满头雾水,却也只能跟着她走。没多久,她终于看到了邀月阁三个大字。 纪荣打量眼前比其他客栈更精致的雕花门,叹道:“这里肯定不便宜。” 表妹一路上都是能省就省,今天居然如此阔绰。 颜珞笙对他的暗示置若罔闻,径直走入店中,要了三间客房。 这一天舟车劳顿,可她却没有半分困意,整理完今日的书稿,倚着桌子陷入沉思。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叫嚣,撺掇她明早当掉玉佩,尽快离去,可最终,她认命地叹出口气,揣着玉佩爬上床榻。 她心想,如果这么做,可能有些东西就会永远失去了。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夜色渐浓,她合上眼睛,将玉佩贴在自己胸前,沉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三人到楼下的厅堂中用早膳,忽然听见街上传来滚滚马蹄声,紧接着,有人冲进客栈,大喊道:“出事了!刺史府那边出事了!” 百姓们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闻言,呼啦啦抬起头,向那人望去。 那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我刚从那边经过,发现刺史府突然重兵围守,四下打听了半天,才知有刺客闯进去,伤了里面的贵人。” 众人哗然,七嘴八舌的议论在厅堂中炸开。 颜珞笙心里一突,手中的杯子没能拿稳,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之后大半天,她一直待在厅堂里,试图向往来行人探听具体消息,但刺史府那边三缄其口,不肯透露更多,人皆摇头,她没能问出只言片语。 天色越来越暗,厅堂只剩她这一桌,伙计频频投来催促的目光,诚伯和纪荣在旁好说歹说,她才默然起身,随他们上了楼。 回到客房,她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傍晚已过,可与她约定的人却迟迟没有现身。 不会的。她安慰自己,以他的身手,还有赵将军和诸多亲卫保护,绝无可能出现任何纰漏,但背后却沁出冷汗,思绪不由自主滑向另一边。 万一,万一…… 她掐了掐眉心,强迫自己打住,最终倏地站起,向门外走去。 必须去趟刺史府了,大不了自揭身份,有兄长在,可以给她作证。 然而打开门,她瞬间呆在原地。 姜义恒站在外面,手抬到一半,似乎正要敲门。 他穿着一身劲装,袖口收紧,愈发显得那只手修长漂亮。 颜珞笙忙垂下眼帘,视线不经意从他的腰线上划过,顿时更加无处安放。 只得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却听他的轻笑传入耳中,明知故问道:“阿音,你要去哪?” ※※※※※※※※※※※※※※※※※※※※ 颜小姐:我要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你信吗? 宣王:可现在是晚上,你只能和月亮肩并肩。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50 章 眼下还不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楼梯间隐约传来脚步声,夹杂着三五句交谈,颜珞笙唯恐“微服出巡”的宣王殿下给人撞个正着,忙后退一步让他进来。 室内漆黑,她借着从窗棂透入的月光,点起方才熄灭的灯。 “殿下,您失约了。” 她话音淡淡,可不知为何,姜义恒竟从中听出些许委屈的意味。 回想开门那一瞬间,她神色凝重,几乎是夺路而出,他心中大致有了猜测,温声解释道:“抱歉,沈岷的人姗姗来迟,我必须当着他们的面做完整场戏。” 颜珞笙上下打量他一番,确认并无异状,终于明白“遇刺”是他为了对付青奚国君而自导自演,顿时好气又好笑。 昨晚藏着掖着不说,让她白在这担惊受怕了大半天。 她面无表情道:“以殿下的演技,定能轻松骗过任何人。” “阿音,我就当你在夸我了。”姜义恒微微一笑,想起昨晚她与颜玖竹说话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低落,看来她也被他的演技骗了过去,而且……还很在意。 他忽然心情大好,近些天谋划和谈事宜、与沈岷尔虞我诈的疲惫在顷刻间一扫而空,但表面却未显露,只轻声道:“我不能赴沈岷的鸿门宴,也不能让旁人知晓我接下来的行动,倘若以遇刺为理由,对外宣称闭关静养,一切便可顺理成章。昨天没告诉你,是因为怕你听了,当晚就会离开泸州。” 顿了顿:“阿音,我和玖竹也要去王城,不知可否与你们同行?”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说完垂下眼帘,仿佛在等候她的宣判。 纤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颜珞笙心里百味陈杂。眼前的少年未至弱冠,就担起出使青奚的重任,他在人前运筹帷幄无所不能,到她这,反而锋芒尽收,言行举止都写满了拘谨。 她放在心尖上的人,本该永远意气风发,却被她亲手折了一身骄傲。 寂静中,她不答反问:“殿下去王城是为何事?” 姜义恒觉察到她的态度有所松动,心想,这次算是赌对了。 诸多前车之鉴摆在那,他来邀月阁时,本已做好人去楼空的准备,谁知她竟会信守承诺。他思索再三,当是自己让她用玉佩换盘缠,她反而心软了一回。 既然如此,以退为进不失为良策。 他的视线落在桌上:“建昭七年八月,我祖母病重,阿娘请命到骊山行宫侍疾,近五个月未曾在人前露面,直至次年元月,她现身洛阳,接着就被关进了冷宫。后来我才知道,她消失的那段时间是去了青奚,归程途中还遭到沈岷截杀,险些丧命。” 颜珞笙一怔,抬头看向他。 “六叔和八叔曾是阿娘的护卫,阿娘出嫁后,他们不便跟去定南王府,就留在了青奚。十年前,阿娘走投无路之际向他们求助,由他们护送着逃离青奚,回到洛阳。” 说到此处,姜义恒略微一停,适才缓缓道:“他们原本有二十人,都是青奚百里挑一的精锐,但最终,仅剩六叔和八叔活了下来。” “阿娘对她和沈岷之间的恩怨守口如瓶,至于六叔和八叔,接到传信前,甚至不知她回了青奚。他们循着信中线索,在王城附近的纵云山上找到东躲西藏的阿娘,她只说沈岷正在四处搜查她的踪迹,请他们带她快跑。” 他的话音依旧风平浪静,眼中却是无边无际的夜色:“今年三月,我见到沈公,提及往事,他坦言,阿娘逃离纵云山后,沈岷下令封锁边境、沿途追捕,他才得知阿娘竟然来过。于是他暗中掩护阿娘脱身,也因此遭到沈岷报复,多年不得重用,只能领个使臣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他叹了口气:“十年前,沈公作为位高权重的宰辅,尚且被蒙在鼓里,可见从头到尾,知情者寥寥无几,或许仅有阿娘、沈岷和我父亲三人。直觉告诉我,阿娘回京次日就被打入冷宫,必定与此事有关,我来青奚,就是为了查明真相。” 话音落下,屋内归于沉寂。颜珞笙有些意外,如此重要的事,姜义恒竟对她毫无保留。 并且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的目的与她不谋而合。 她企图抢先拿到镯子,是为了阻止父亲干涉皇后废立,但如果父亲发现其他证据,同样可以坐实沈皇后的罪名,那么她所做的一切都得白费。 除非弄清当年发生之事,再设法从根源上打消父亲的念头。 姜义恒掌握的信息远胜于她,与他联手,定能事半功倍,但…… “殿下为何要与臣女同行?” “经历了昨天的事,玖竹对你放心不下。”姜义恒答道,“还有……” 他摇摇头:“都是他的意思。” 这话简直欲盖弥彰,颜珞笙心想,但见他如此谨小慎微,也不忍戳穿。 罢了,只要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执意娶她,或动辄对她表露心迹,之后的路途有他和兄长为伴,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我,”姜义恒又道,“你若不介意,我可以帮你完成它。” 他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一叠纸张,放在了她的书稿旁边。 行云流水的字迹,记录着使团途经各州,除他自己的所见所感,还包括不少从当地刺史口中打听到的内容。 提纲挈领、纵览全局,与她琐碎详细的叙事形成了完美互补。 颜珞笙心念微动。 前世,她虽参与修缮地理志,但后来入宫为妃,只得中断工作。如今能与他合著一书,哪怕冠以“纪茵”的名字,她也心满意足。 数十年后,肉/体凡胎终将归于尘埃,书籍和文字却得以长存。 这是她曾与他相携走过的证明,唯一而不朽。 她迎上他的目光:“臣女荣幸之至。” 听闻此言,姜义恒心中悬着的石头悄然落地。 怕她反悔似的,他说道:“我已在城外备好车马,不如连夜赶路。” “殿下,我阿兄去了何处?”颜珞笙问道,行至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外面人多眼杂,殿下……是怎么进来的?” “我与玖竹约好,过一炷香时间,我没去找他,便是你答应了同行。他会向纪公子和那位纪老先生解释清楚,直接带他们出城。”姜义恒推开门闩,压低声音,揶揄道,“我有来无影去无踪的本领,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他说这话时带着几分笑意,刚才的瞻前顾后、深思熟虑烟消云散,仿佛又回到她熟悉的模样。 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 他伸手,轻轻放在她的腰间,颜珞笙略微一怔,竟没有躲闪。 姜义恒感觉到她的默许,当即抛却迟疑,打开屋门,揽着她越过围栏,从阁楼纵身而下。 颜珞笙之前由颜玖竹带着□□,对轻功并不陌生,但在如此高的楼上,骤然失重还是让她下意识闭紧眼睛,不自觉抬手攀住他的肩头。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旋即,一切归于静止,她睁开双眼,不由吸了口气。 她置身邀月阁的屋顶,目之所及,泸州城已陷入沉睡,除了灯火通明的刺史府,只有少数几户人家还亮着星星点点的温暖烛光。 穹顶倒扣,满月当空,远山绵延不绝,河面浮光跃金,舟楫影影绰绰。 是她从未见过的胜景。 落地的瞬间,姜义恒便放开了她,等她从惊讶中转醒,侧头看向他,才出声打破安静:“阿音,你在此稍等,我很快回来。” 说罢,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她眼前。 颜珞笙慢慢坐下,尽情享受夜风带来的凉意。 登高望远,心境也豁然开朗,她难得放纵自己,将所有心事抛诸脑后。 不多时,姜义恒再度现身,把一只小酒瓶递给她。 颜珞笙扑哧一笑,正想调侃他好兴致,余光瞥见明镜般的圆月,突然意识到今日是五月十六,他的生辰。 她歉然道:“请殿下原谅臣女没有准备贺礼。” “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对我来说已是意外之喜。”姜义恒笑了笑,在她身畔坐下,“泸州以酒闻名,不妨尝尝看,与别处的有何不同。” 颜珞笙用酒瓶与他的碰了碰,轻声道:“明月清风,万古长存,臣女恭祝殿下福寿安康。” 酒香浓郁,入口绵甜,余味却清冽悠长,一如这个梦境般的夜晚。 姜义恒与她一同饮下,将自己的回答埋在了心底。 他不奢求万古,只想争朝夕。 颜珞笙两世都很少饮酒,渐渐染上了醉意,到后来,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地面,也不记得从哪条路出了城,朦胧中,似乎听到兄长和表兄的声音,有人将她扶上一辆马车,她挨到柔软的枕头和衾被,脑袋一沉,便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马车行进速度不快,只有轻微的颠簸。 颜玖竹坐在旁边,见她支起身,连忙斟了杯水:“阿音,你还好吗?” “没事。”颜珞笙惭愧于自己的酒量,简单洗漱过后,问道,“阿兄,我们这是走到了哪里?” “正在去嘉州的路上,两天之内,应当可以抵达。”颜玖竹道,“诚伯和表兄说了你们原先的计划,殿下和沈公决定依你所言,从嘉州、雋州、姚州走。” “沈公?”颜珞笙捕捉到关键字眼,难以置信道,“莫非是……” 颜玖竹点点头:“青奚使臣,皇后娘娘的叔父。” 沈元希。 ※※※※※※※※※※※※※※※※※※※※ 小伙伴们七夕快乐!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51 章 得到颜玖竹肯定,颜珞笙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当初听闻沈元希意外身亡。 一个异国使臣,竟敢在深宫禁院、皇帝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其中必然有姜义恒的接应,甚至可能正是他的主意。 沈元希遇难,沈岷追责,他只要说服皇帝,揽下和谈任务,就能名正言顺去青奚。 青奚使团的种种反常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一来是为拖延时间,让姜义恒做万全筹备,二来,沈元希贪图享乐的荒唐形象深入人心,饯别宴上他借着耍酒疯执意泛舟,便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颜珞笙想通这茬,却仍有些困惑。 诈死需要冒极大风险,欺君是重罪,万一露馅,姜义恒身为皇子,皇帝不会奈他何,但沈元希绝无可能被轻易赦免。 况且对沈元希而言,事成后,他便是“已死之人”,余生须得隐姓埋名,去一个谁都不认识他的地方度过。 他这般牺牲自己,难道也只是想查明当年的真相吗? 可他作为沈氏宗亲、曾经的国君近臣,尚且束手无策,又怎会觉得,姜义恒这个在青奚人生地不熟的异国皇子能完成他做不到的事? 思及此,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前世姜义恒是太子,不得随意离京,终生未曾踏足西南之地,不知他有没有通过其他手段,弄清那桩陈年往事的始末。 这一世,很多东西都变了,连兄长也…… 她不由望向颜玖竹。 颜玖竹正出神。 昨晚,他在城外等了半个多时辰,直到妹妹被宣王扶着、东倒西歪走来。 他大吃一惊,连忙凑上去查看情况。 “抱歉,”宣王解释道,“我错估了令妹的酒量,不该把一整瓶都给她。” 颜玖竹听罢前因后果,并未责怪对方,他试图接过妹妹,扶她上车休息,可她觉察到他的动作,竟牢牢搂住宣王的胳膊,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 宣王也有些啼笑皆非,轻声哄道:“阿音乖,去你兄长那。” 谁知妹妹竟瞬间红了眼圈,一头扑进他怀里,喃喃道:“你要走吗?你是不是又要离开我?你不许走,你带我一起,不许再抛下我……” 颜玖竹目瞪口呆,整个人都愣住了。 最终,宣王道了声“得罪”,半扶半抱,将妹妹送上了马车。 万幸她倒头就睡,没有做出更惊世骇俗的举动。 昨夜情形历历在目,颜玖竹的心情非常一言难尽。 好在妹妹什么都不记得了,否则她可能会尴尬得想跳车。 他朝颜珞笙看去,刚巧与她的视线相撞,忙不迭移开。 就听她道:“阿兄,我有事问你。” 颜玖竹轻咳一声:“什……什么?” “你不好好在京城待着,来这里做什么?父亲怎会同意你进入军中?” 颜珞笙颇为纳闷,又不是刑讯逼供,他犯得着心虚成这样? 颜玖竹闻言,暗自松了口气:“父亲当然不同意,他大发雷霆,阿娘劝也无济于事。后来我请赵将军帮忙,父亲不愿落人面子,才勉强默许。但直到使团出发那天,他都没有再和我说一句话。” 颜珞笙无奈道:“阿兄,你这又是何苦。” 颜玖竹却不以为意地笑笑:“以我的资质,即使依托祖荫领个官衔,也难有建树,一旦行差踏错,还会给父亲和颜家招致麻烦。倒不如投笔从戎,凭借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地。” 颜珞笙念及前世,迟疑道:“可赵将军是陛下的得力干将,倘若边关爆发战事,十有八/九会被调派到前线,阿兄投在他麾下,免不了要跟着上阵杀敌,战场上刀剑无眼,我着实放心不下。” 颜玖竹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发顶:“阿音,你以为赵将军这次带兵随行,只是为了保护殿下和诸位官员的安全吗?青奚一日尚存,终究是心腹大患,陛下的意思很明显,但凡沈岷按捺不住,率先挑起战事,就趁此机会将青奚收入囊中。” 他目光温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冲锋陷阵的准备。我不能一辈子活在父亲的庇佑下,再说,我是你唯一的兄长,父母百年之后,我须得成为你的仰仗。” “阿兄……” “别担心,”颜玖竹打趣道,“我还要看着阿音嫁人生子,儿孙满堂,让他们缠着我叫舅父、叫舅公,所以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条性命。” 颜珞笙原本还有些动容,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哭笑不得。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倒是想得长远。 又行了一段路,马车停下,众人原地修整。 颜珞笙出来透气,顺便拿了纸笔,打算采采风。 眼前是处河谷,树木茂密,气候难得凉爽,她行至水边,看到纪荣蹲在河滩上挑挑拣拣,不由好奇:“表兄,你在做什么?” “这石子圆润剔透,甚是有趣,我带几颗给阿柳玩。”纪荣答道,旋即抬起头,“阿音,你还好吧,感觉如何?” 颜珞笙见他和兄长一样面露忧色,似乎是被她昨晚的样子吓到了,不禁好笑:“早无事了,我也没想到,自己竟如此不胜酒力。” 纪荣看她神色如常,显然对昨晚之事没有任何印象,便放下心来。 彼时他离得远,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但她不由分说钻进宣王殿下怀中,搂着人家的腰死活不肯松开的模样,足以让他觉得像是见了鬼。 他和阿柳到谈婚论嫁的地步,都未曾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表妹堂堂一个名门闺秀,若知道自己酒后失态非礼了宣王,只怕要羞愧得无地自容。 纪荣深呼吸,驱散脑子里的画面,把注意力转移到石头上:“阿音你说,它们为何长成这样?” “这些碎石从河流上游的山中来,到此处地势平缓、水力渐弱,石子沉积在河床,经过日积月累的冲刷,就会变得光滑无棱。”颜珞笙放下笔墨,往河边走了几步,“等过一阵,雨季来临,河滩也会被淹没。表兄不妨来水里找找,那些常年浸泡的石子,形状色泽都更好看些。” 纪荣本是随口一问,哪知区区几块石头,居然还有这么多门道。 他听得云里雾里,但出于对表妹的信任,决定遵从她的建议。 刚起身,却见宣王朝这边走来,他顿住,低声道:“殿……公子。” 颜玖竹特意与他交代,到了外面,不能再说“殿下”。 姜义恒微笑致意,看向他手里的石头:“纪公子这是……” “没……没什么,让您见笑了。”纪荣笑着摇摇头,“在下……先行一步。” 得到应允,他去往更下游的地方。 他认为自己留在这很多余。 颜珞笙在水里摸索半天,终于找到一块满意的石头。 表面光滑,质地清透,青碧的颜色就像拢了一汪湖水,与其他格格不入。 想招呼表兄来看,一转身,顿时怔住。 表兄早就跑得没了人影,姜义恒拿着她的纸笔,不知在写什么。 觉察到她的视线,他走上前,含笑道:“我看你正忙其他事,就擅自代笔了,你不会介意吧。” 纸上工整记录着河谷的位置、地形,植被和水文写到一半,还配了图。 “有劳公子。”颜珞笙自觉换了称呼,昨晚发生的一切像是走马灯般从眼前划过,最后停留的竟是姜义恒携她从邀月阁飞身而下,几个起落,飘然登上屋顶的画面。 天知道她当时在想什么,居然接受了那种堪称“逾礼”的行为。 尽管只有瞬息光阴,但却仿佛镌刻在记忆深处,视觉消失,其余感官无限放大,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她甚至隐约听到他沉稳的心跳。 而且从屋顶落至地面的时候,这个过程必定又重复了一次。 但那时,酒精麻痹了她的知觉,如今回想,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心情复杂,竟说不上来是庆幸还是遗憾。 “阿音……” “这个给你。”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颜珞笙做贼心虚,下意识打断,将手中的石子递了过去。 姜义恒怔了怔,缓缓接上后半句:“……我写完了。” 颜珞笙:“……” 现在假装宿醉未醒,还来得及吗? 她的耳朵尖染上一抹粉红,姜义恒忍住笑意,看向她的手心。 小巧玲珑的青碧色石头,沾着水迹,阳光下愈发显得晶莹透亮。 颜珞笙不尴不尬地抬着手,正犹豫要不要收回,掌心忽然一空。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就像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 她如释重负,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了身后。 姜义恒的心思却已经不在石头上。 她的手被山间河水浸得清凉,如同莹白的冷玉,触感却细腻柔软,让他不觉想起昨夜将她抱在怀中,还有之后……她醉眼朦胧,整个身子都贴过来的场景。 那一刻,他用了前所未有的定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默念这句箴言,复而笑道:“我收下了,就当做迟来的生辰贺礼。” 颜珞笙无言以对。 她从未见过如此磕碜的贺礼。 出发在即,两人一同走向马车停靠处。 忽然,姜义恒问道:“阿音,可否借一步说话?” 颜珞笙点点头,随他登上了同一辆车。 进去后,发现里面还坐着第三个人,花甲之年,满头银发,许是旅途劳顿,他看起来有些虚弱,脸色也不大好,但举手投足间却有种岳峙渊渟的气势。 颜珞笙前世从未见过此人,却已猜到他的身份。 “沈公。” ※※※※※※※※※※※※※※※※※※※※ 哥哥表哥:我妹/表妹被什么玩意儿夺舍了? 颜小姐隐藏模式开启进度99%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52 章 “颜小姐。”沈元希微微颔首,开门见山道,“冒昧请您来,是有一事想与您商量。您可愿余出几日时间,改道灵玉雪山,再折向王城?” 听到“雪山”二字,颜珞笙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 她轻声:“沈公为何舍近求远?” 沈元希正欲回答,却被突如其来的呛咳打断,姜义恒为他斟了杯水,抬手抵在他背后,悄无声息地度过去一缕真气。 “我来说吧。”他望向颜珞笙,“阿音,你还记不记得阿娘那只银镯?” 颜珞笙点头,她做梦都惦记着的东西,怎么可能忘。 “镯子原是一对,十年前,沈公曾在沈岷手中见过另一只。”姜义恒对青奚国君点名道姓,沈元希听得清楚,却浑不介意,任由他继续道,“那段时间,沈岷明面上未曾踏出宫门半步,阿娘也从未现身王宫,因此沈公推断,阿娘刚到青奚,就被秘密关押起来,宫里有暗道直通该处,出口则在纵云山。但可惜,那条密道过于隐蔽,沈公几乎翻遍了整座山,却一无所获。” 颜珞笙迟疑道:“皇后娘娘被困期间,应当有宫人照料起居,而且国君肯定安排了守卫防止她逃跑,这些人或许会知道些线索。” “我看到镯子、意识到公主在青奚,与沈岷下令追捕她不过前后。”沈元希不着痕迹地收起沾了血的帕子,平复气息,缓缓道,“我第一时间调阅了宫人和侍卫的出入记录,确实有一批人莫名消失,多半是被沈岷派去了关押公主的地点。但我未能见到他们,因为他们再也没回来过。” 颜珞笙背后窜上凉意,却听他话锋突转:“只有一个例外。” “那人既非宫婢,也非侍卫,她名叫木雅,是青奚远近闻名的巫医,被老国君招揽入宫,做了十多年的医官。沈岷发布通缉令的前一日,木雅自称进山采药,侍卫们对此司空见惯,并未阻止她出宫,但谁都没想到,她竟一去不返。” “我猜测,公主从沈岷密不透风的看押下逃脱,正是得益于木雅的‘一寸金’,服下此药,就会陷入假死状态,扁鹊华佗在世也难辨真伪。” 沈元希寥寥数语,还原出当时经过:“公主染病,木雅奉命前去诊治,公主借机说服她,拿到‘一寸金’,使计逃出生天。公主突然‘死亡’,婢女守卫们惊慌失措,木雅借口去禀报沈岷,实际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宫。等旁人发觉她迟迟未归,再告诉沈岷时,她早已不知所踪。” 颜珞笙头一次听说,世间还有如此神奇的药。 难道,他“死而复生”,也是因为这个“一寸金”? 沈元希却不给她发问的机会,接着道:“这些年,我明察暗访,但她如同人间蒸发,我甚至怀疑她去了中原,或者已经被沈岷灭口。直到前阵子,我的人在灵玉雪山发现了她的踪迹。” “木雅熟悉山中地形,往返兜圈,将他们甩脱。我本想亲自去探查,但恰在此时,沈岷一道命令,遣我出使中原,以我妻子儿孙的性命为要挟,让我务必将公主带回。”他讽刺一笑,“他明知此事希望渺茫,不过想寻个理由除掉我罢了,他怕我把他做过的事全部翻出来。” “既然如此,我便遂了他的愿。”他的目光暗了暗,转向颜珞笙时,又很快恢复平静,“颜小姐,我已没有退路。等贵国使臣将棺木送回王城,沈岷主持完丧礼,转眼就会让我全家陪葬,这次与宣王殿下联手,是我最后的机会。” 沈元希说了半天,呼吸又有些短促,他摇摇头,拒绝了姜义恒试图再次放到他背后的手,喝水压下嗓子里泛起的血腥。 姜义恒微微一叹,代他道:“眼下正值雪莲花期,此物本就罕见,灵玉雪山所产更为难得,沈公想碰一碰运气,或许木雅会在这时入山采药。” “给我五天就好。”沈元希道,“五天之内等不到她,我会认命放弃这条线索,另想它法。” 颜珞笙心中百味陈杂,无数念头接二连三地冒出来,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她郑重道:“沈公,我愿尽己所能,助您和殿下查明真相。” “颜小姐的好意我心领。”沈元希婉拒,“但我不想累及无辜。” “我曾有幸结识皇后娘娘,彼此甚为投缘,此事既关系到娘娘,我须得出一份力。”颜珞笙不好明说自己的打算,只能尽量动之以情,“何况我阿兄自愿追随殿下去王城,我作为他的妹妹,该当与他共进退。” 她态度坚决,沈元希见状,知道多说无益,便拱了拱手:“那么沈某先行谢过。” 姜义恒轻声道:“阿音,我也在此谢过。” 颜珞笙对上他清澈的眼眸,心里仿佛被什么攫住,她觉得自己像个虚伪的骗子,完全不敢想象,他得知父亲的所作所为后,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纪家商队将于六月下旬抵达王城,就算绕道灵玉雪山,耽搁十日左右,也足够抢在他们前面。如果运气好,从木雅那里问出当年真相,更能省不少力。 她默默盘算着,心想,一定要成功,必须成功。 她和沈元希一样,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颜珞笙走后,沈元希忧虑道:“殿下,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颜小姐毕竟是个闺阁女子,把这么重要的事透露给她,我始终无法放心。” 姜义恒却不以为然:“沈公,我让她知道这些,并非想‘用’她为我们做事。” 顿了顿:“您就当她是未来的宣王妃吧。” 沈元希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哈哈一笑,不再多言。 改道之事拍板,颜玖竹并无异议,纪荣虽不明就里,但他从未见过雪山,出于好奇,欣然答应同往,诚伯对他和颜珞笙唯命是从,自然也没有意见。 五月三十,马车抵达雪山下的小镇,因天色已晚,只能次日再上山。 镇子规模不大,仅开了一家客栈,往常除了贩卖草药和皮毛的行商,鲜少有人造访。 青奚境内,沈元希须得谨慎隐藏身份,便直接回房歇息,纪荣忙着给未婚妻写信,第二个上了楼,诚伯见颜珞笙有宣王和颜玖竹作陪,安心随纪荣离开。 颜珞笙与掌柜闲聊,打听民俗风情,还颇为捧场地买了坛当地特产的窖酒,只是前车之鉴摆在那,她斟出小半碗,就让给了姜义恒和颜玖竹。 琥珀色的酒浆甘而不腻,由于常年储存在地下室,自有几分清凉。 掌柜赚了一笔,愈发殷勤,滔滔不绝讲了半天,才想起什么,试探道:“听公子的口音,不似青奚人,倒像是来自中原京畿之地。恕小的多嘴,诸位不远万里而来,旅途艰辛,不知所为何事?” 颜珞笙佩服他的耳力,打趣道:“青奚有不少中原难得一见的景观,我等心存向往,便结伴同游,或许某天/行至某地,也会开间客栈聊度余生。” 掌柜惊讶道:“公子,您听小的一句劝,这里不宜久留。不瞒您说,小的祖籍江州,早年经商遭遇意外,阴差阳错在此落户,原本自给自足也算能养活妻儿,但打从老国君逝世,新君即位……” 他摇摇头:“等小的凑齐盘缠,定要携家带口及早离去。” 颜珞笙有些意外,与两人对视一眼,就听姜义恒道:“我一直以为,青奚山高水险、丛林阻隔,各族零散而居,编户齐民难如登天,若说强征赋役,也不大现实,但听你所言,似乎并非如此。” 掌柜压低声音:“隔墙有耳,小的不好详谈,只能告诉您一件事。数月前,王城那边来了些官兵,在镇上征调几十壮丁,要他们前去受领国君的恩典。但直至今日,也没有一人回来,您猜猜,那是什么‘恩典’?” 他叹道:“此处消息闭塞,旁人或许不知,但小的客栈里时常有行商落脚,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小的听闻灵玉雪山周边的几个镇子都发生了同样的事。他在位多年,横征暴敛、极尽所能搜刮民脂民膏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要人命,小的再不跑,只怕哪天也会莫名其妙尸骨无存。” 说罢,刚巧有客人进门,掌柜略一顿首,转身去招呼他们。 颜玖竹诧异道:“我当青奚小国寡民、无为而治,堪称一方乐土,谁知这沈岷倒行逆施,竟铁了心要做暴君。” “小国寡民本就是遥不可及的理想。”颜珞笙低声道,她喝完最后一口酒,转而望向姜义恒,他一动不动,似是凝神思索着什么。 半晌,他轻轻道:“我在想,沈岷征来的财物,还有十年前的宫婢和侍卫、以及这镇上凭空消失的人,究竟去了何处?” 视线交汇,她看到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次日清晨,天空放晴,一派碧蓝澄澈。 云遮雾罩的灵玉雪山也难得露出真容,被晨光镀上一层浅金。 小镇还在沉睡,街道上空旷无声,掌柜将众人送出门外,眉开眼笑道:“日照金顶是终年不遇的奇观,幸而得见,便会好运随身,诸位既是有缘人,灵玉雪山必将保佑你们平安归来。” “承你吉言。”颜珞笙回以微笑。 她远眺雪山巍峨的身影,浑身上下却不受控制地一片冰凉。 记忆深处不堪回首的画面卷土重来,她强行按捺下去,转身登上马车。 驾车的亲卫挥动马鞭,向雪山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 颜小姐(真实年龄25):怎么办,我总有一种在欺骗十几岁男孩子的愧疚感, 宣王(真实年龄26):你说谁十几岁?而且你确定是你在套路我? - 女主的雪山ptsd来源指路第41章。 这周是毒榜,但对于扑街来说,有榜总比没榜好,砰砰砰,谢谢每个给我收藏评论的小伙伴,让我扑得至少没那么难看hhhh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53 章 这半个月,颜珞笙已经习惯青奚“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气候,但一路走过,还是为沿途所见景色感到惊奇不已。 群峰耸立,山巅白雪皑皑,山脚下却是绿草如茵,河流清可见底,宛如一条澄澈透明的缎带飘荡而过。 地势渐高,她看到漫山遍野盛放的杜鹃,草甸上成群结队的牛羊,还有山谷中幽深静谧的冰斗湖,平整如镜,将碧空白云和苍莽松海倒映其中。 美景在侧,她心头的阴霾消散些许。 但与此同时,一阵困倦悄然袭来,她开始变得昏昏沉沉。 颜玖竹见她脸色发白,担忧地探了探她的额头:“阿音,你怎么了?难不成染了风寒?” 说着,又将一件大氅披在了她的冬袄外。 他的声音传入耳中,像是隔着什么一般忽近忽远。 颜珞笙怀疑自己的症状是书中提及的“高山病”,但她没多余的力气解释,摇了摇头,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靠,她撩起窗帷,呼吸了几口冷冽的空气,耳边如隔云雾的感觉才逐渐淡去几分。 她裹紧大氅,拿起纸笔,搭着颜玖竹的胳膊下了车。 眼前是片碎石地,草叶稀薄,只有石缝间透着星星点点的绿色,再往上,已经可以看到积雪覆盖的山峰。 亲卫们就地搭建帐篷,人手有限,颜玖竹、纪荣和诚伯也一并过去帮忙。 “这是灵玉雪山的主峰,山中唯一生长雪莲之地。”沈元希由姜义恒扶着缓步走来,对颜珞笙道,“我们驻扎在山坳处,安静等候便可。” 颜珞笙点点头,木雅的事要保密,其他人只当此行是为观景,顺便让她采风。但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由于气候寒冷,墨被冻住,根本无法研开。 她左顾右盼,似乎也没有解决之策。 “等搭起帐子,生了火再写吧。”姜义恒看出她心中所想,提议道,“阿音,你随沈公留在此处,我先去周围采景,遇到可入眼的再回来告诉你。” 只能如此了。 颜珞笙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这段时间,他再也没有过从前那种对她表露衷情的言语或行为,两人除了日常交流,只剩下关于书稿的事。 彼此间不言而喻的默契,仿佛回到了前世还在崇文馆的时光。 这样就很好。 “纪小公子。”沈元希称呼她的化名,“您可愿陪我四处走走?” 颜珞笙犹豫了一下,就听他叹道:“这当是我今生最后一次拜访神山了。” 颜珞笙立刻心软:“您不要这么说,我答应您便是。” 沈元希笑了笑,与她转身去往另一个方向。 一老一少顺着平缓的山坡,漫步至视野开阔的地方。 站在主峰,居高临下俯瞰,逶迤群山尽收眼底,由近及远色泽渐淡,直至与苍蓝纯净的天幕融为一体。 颜珞笙眺望刀劈斧凿般的山岩,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寒风凛冽,她的脸颊被冻得有些僵硬,但却流连忘返,迟迟不愿挪步。 “青奚人是山和水的孩子。”沈元希的声音悠悠响起,“无论我们走到何处,只要山不崩、水不竭,就能永远得到庇护。” 颜珞笙莞尔,轻轻道:“皇后娘娘与我讲过很多传说故事,也都和山水有关。” “彤彤啊……”沈元希长叹口气,“她小时候,总是缠着我,让我带她去看看灵玉雪山,如果早知她……我定不会拒绝。可惜,这成了她终生的遗憾。” 颜珞笙心中酸楚,正想安慰几句,低缓而苍凉的吟唱已从他口中飘逸而出,那是古老的青奚文,她大致能听懂其中含义。 ——灵玉雪山,圣洁的神明,请祐我青奚国祚绵长,祐我子民永世安康。 沈元希神色中浮现出一抹怅然,低低重复道,“……祐我子民永世安康。” 他长久凝望绵延不绝的雪山,如同一尊庄严而肃穆的雕像。 这时,一阵细微的声响从不远处的岩石后传来,颜珞笙回首望去,只见那里似乎有什么在挪动,隐约是个人影。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目光牢牢锁着石头,生怕稍不留神,那人就会溜走。 一名女子攀着石块探出身,望见两人,登时像看到救星,挣扎着摇了摇手,气若游丝地喊道:“贵人,救……救命。” 不是木雅,她不可能这么年轻。颜珞笙失望叹息,但还是快步走向她。 与此同时,姜义恒站在山崖边,颇为意外地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对面山腰处本该是一片茂密的云杉林,如今却仅剩光秃秃的木桩,显得格外突兀。 青奚人信奉山水之神,乱砍滥伐是大忌,而且就普通镇子或村寨的人力物力而言,绝不可能在短期内移走这么多树。 一瞬间,许多念头争先恐后地占据他的脑海,依次串联成线。 他原地伫立片刻,随即,飞快地计算了一下方位,朝山的另一侧走去。 帐中烧着炭火,亲卫打起毡帘,颜珞笙扶着那名女子走入,纪荣和颜玖竹紧随其后,将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抬进里面。 冰冷的空气被隔绝在外,颜珞笙脱掉大氅,为众人斟上热茶。 女子千恩万谢,她自称是岭南道梧州人,夫家姓白,夫妻二人醉心医术,常年周游各地,寻访神医、收集奇药。 “……前阵子,妾身与夫君行至平蒗一带,听人说起村寨中妙手回春的巫医,便萌生了拜访之心。”她捧着茶碗,苍白的脸颊终于恢复血色,“只是那巫医深居简出,鲜少露面,得知我们的来意,她派徒弟传话,若我们能到灵玉雪山为她摘采些雪莲,她就答应与我们一见。” 说到此处,她赧然:“妾身和夫君从未登过雪山,对于雪莲也仅从医书中有所了解,一路磕磕绊绊走到这,夫君不慎摔伤,马匹受惊奔逃,妾身一个女子,实在束手无策。若非几位贵人仗义相助,我们怕是只能等死了。” 她伸手搭上丈夫的脉搏,略微松出口气,转身便要下拜。 颜珞笙连忙扶起她:“白夫人不必多礼,您放心,晚些时候,我们会带您二人一同下山。” 白夫人再次谢过,忽听沈元希问道:“您可知那巫医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是位阿婆,听寨民所言,她的年龄当与您相差无几。” 沈元希皱了皱眉,若有所思道:“我年轻时,曾在平蒗旅居过一段日子,却从未听说过当地还有这号奇人。” 颜珞笙霎时明白他话中之意,方才熄灭的希望又重新燃起。 巫医是村寨中极其特殊的人物,不仅负责行医治病,还要在节日庆典时主持祭祀,通常世代传承,不大可能凭空出现。 结合白夫人的叙述和沈元希的记忆,此人着实来路蹊跷。 但她和沈元希交换眼神,不约而同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一丝不确定。 世间之人千千万,谁都无法断言那就是木雅。 白夫人以为他们怀疑自己撒谎,赶忙解释道:“妾身不敢骗您,寨民们说,十年前,寨中爆发恶疾,近半数人丧命,就连巫医也未能幸免。他们陷入绝望时,那位阿婆途经该地,救活了所有人。寨民们感恩戴德,破例尊她为新的巫医,甚至将她视作神明的化身。” “我并未质疑您。”沈元希慨叹道,“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位故人。” “那您不妨与妾身夫妇同行,”白夫人道,“既是旧识,当不会被拒之门外。” 沈元希沉默片刻,看向颜玖竹和纪荣:“我有些事要询问白夫人,劳烦二位找公子回来。” “让我去吧。”颜珞笙主动起身,“旁人未必知晓公子在何处。” 姜义恒迟迟未归,不知去了哪个山头采景,她熟悉他的习惯,能推断出大概方向,换做兄长和表兄,指不定会南辕北辙。 “阿音……”颜玖竹还想说什么,她已一阵风似的出了帐子。 全然没有了上山时摇摇欲坠的模样。 颜珞笙内心振奋,脚步也不觉轻快了很多。 若说原先只有五成把握,听过白夫人后来那番话,几乎可以提升至八成。 事到如今,哪怕一丝微弱的希望都弥足珍贵。 姜义恒循着山峰的走向绕了半圈,目之所及,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除了那片云杉林,别的地方也存在同样痕迹,雪松、栎树、垂枝柏……种类繁多不一而足,有些木桩已经抽出枝芽,显然不是近期作为。 传说中的神山,至少从十几年前就开始遭到砍伐。 他回想前世,并未听闻青奚曾扩建王城或大规模营造宫室。 那么如此数量庞大的木材,究竟被运去了什么地方? 他在避风处的一块石头坐下,闭上眼睛,不再去看满山疮痍,集中神思调取两世记忆,避免遗漏任何细枝末节。 四周归于沉寂,渐渐地,就连风声也隐匿无形。 忽然,他觉察到有人往这边走来,脚步很轻,又略显急促,宛如石子落入水面,顷刻打破了他识海中的平静。 电光石火间,他已做出判断,来的多半是颜珞笙,或某个不会武功的路人,断无可能是他们寻找的木雅,以她的年纪,跑不得这么快。 他正思考到关键节点,当即摒除杂念,续上险些断开的线索。 颜珞笙转过背风坡,一眼便望见了熟悉的身影。 此处高寒缺氧,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呼吸和心跳又有些不稳,然而还没来得及缓口气,所有血液猛然直冲头顶,视线暗了一瞬,思维却一片空白。 少年倚着石头,双目轻阖,恍然间,与她记忆中的身影合二为一。 寒气四溢的冰棺,他衣冠整齐,双手交叠放在小腹,面容恬淡安详,仿佛只是陷入沉睡。 但那一刻,她知道,他永远不会醒来了。 颜珞笙方寸大乱,前世今生的场景往返交替,她已然分不清真实和幻象,跌跌撞撞地走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探向他颈边的脉搏。 突然,她的手腕在半空中被擒住。 姜义恒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她面如金纸、浑身打颤的模样。 她的呼吸时轻时重,好似马上就要断开。 他蹙了蹙眉:“阿音,你……” 话没说完,她身子一软,径直向前扑倒,跌入了他的怀中。 姜义恒心头蓦地抽紧:“阿音?” 少女无声无息,已彻底失去意识。 ※※※※※※※※※※※※※※※※※※※※ 宣王:……这投怀送抱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 高山病,俗称高原反应。海拔高、树木少的地方尤其明显,而且最忌讳剧烈运动。 望颜小姐吸取教训(x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54 章 颜珞笙被困在时间的罅隙中,周围雾霭茫茫,看不清来路与归途。 她徒劳地向前摸索,忽然,指尖传来刺骨的凉意,她条件反射想要缩回,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白雾分海般自两边飞速消散 ,一方漆黑的棺木映入她的眼帘。 贴着棺壁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那是她极力想要遗忘,却早已透过骨血,穿凿在她内心最深处的记忆。噩梦般如影随形,永远无法摆脱。 …… 她挨了姜崇盛怒之下的一掌,每次呼吸都会牵扯出剧烈的痛楚,却强行扶着棺木直起身,看向躺在里面安睡的……她的心上人。 原来他睡着后是这样,惯有的冷淡消失殆尽,反而多了几分温柔与天真。 手指不受控制地抚上他的面颊,像是在触碰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描摹他如画的容颜。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想,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也好。可转念又觉得,自己辜负了他的情意,还连累他至此,怎配躺在他身边。 最终,她俯身,只轻轻地抱了他一下。 她深藏在心底,奢想过无数个日夜的人,她终于得以毫无顾忌地拥他入怀。 铺天盖地的寒气犹如万千钢针,从她伤痕累累的身躯穿刺而过,体温急剧流逝,她的眼泪猝不及防洒落在他胸前,凝结成冰。 没有一丝温度的身子,切实地提醒她,那个在崇文馆与她谈笑风生的少年再也不会醒来,用漂亮的眼睛望着她,噙着一抹浅笑称她“顾小姐”。 她贪恋地汲取着属于他的气息,直到温热的液体涌入嗓子,才勉力抽身,偏头咳出越来越多的鲜血,将地毯浸成暗色。 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即使没有王有德端来的那杯毒酒,她身心重创,也再无可能活下去。 她只想看他最后一眼。 白雾再度聚拢,不由分说地阻隔了她的视线,地面陡然陷落,她被无形的力量拖着,在虚空中不断下坠,仿佛永生永世都没有终点。 直到她落入一片温暖。 似曾相识的气息严丝合缝地将她环绕,却不再是令人绝望的透骨冰冷,失去知觉的指尖感到久违的灼热,下意识收紧。 她抓住了什么,那温度长久地停留在她的掌中,蔓延至四肢百骸。 白雾消散,光阴归位,她重新回到人世间。 入目是帐篷顶,她躺在柔软的铺盖上,闻到一阵药香。 感官依次恢复,她微微侧头,正对上姜义恒的视线。他坐在她身旁,触手可及的距离,她甚至可以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眼睫。 “阿音醒了。” 姜义恒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颜玖竹和纪荣循声望来,后者的目光从颜珞笙的右手掠过,旋即欲盖弥彰地移开。 颜珞笙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攥着姜义恒的手。 她不着痕迹地放开他,顺势按住额头,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无比自然。 他的体温却固执地附着在手心里,连带传递到了额头上。 她还有些犯晕,但莫名地,这种温度让她心神安定,梦魇随之烟消云散。 白夫人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红景天可以缓解高山病,姑娘喝了它,会感觉好一些。” 姑娘?颜珞笙面露疑惑,颜玖竹扶她坐起来,解释道:“你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冷汗,我们没办法,只能劳烦白夫人替你换了衣服。” 而且妆容也被泪水浸得七零八落,索性全擦掉了。 颜玖竹默然,记忆中,他从未见过妹妹哭成那样,寂静无声却毁天灭地的绝望,好像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 那一刻,他心急如焚,因为白夫人说高山病可轻可重,若只是头昏脑涨、胸闷气短,多加休息便能减缓,但如果迟迟无法转醒,情况就不妙了。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宣王将妹妹揽入怀中,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用冷静却有些低哑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阿音,别怕,我在。” 泪流满面的妹妹渐渐平息下来,却始终抓着宣王的手,就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颜玖竹懊悔万分,怨自己当时没有拦着她跑出去。 他从白夫人手中接过药碗,舀了一小勺递到妹妹嘴边。 事出有因,颜珞笙也不好多说什么,身上的衣物干燥清爽,可能为了让她呼吸通畅,裹胸也被拆除。她低声谢过白夫人,就着兄长的手喝完了药。 她惦记着木雅的消息,不觉看向坐在一边的沈元希。 沈元希点点头:“那位巫医确实是我的故人。但因多年前的误会,她八成不愿见我,为今之计,只有你们这些小辈随白夫人进入村寨,替我给她带话了。” 颜珞笙身上没什么力气,但已经能够正常思考,瞬间听懂了他的暗示。 巫医十有八/九是木雅,沈元希身份特殊,会被她认出,因此绝不可露面,反倒是他们几个来自中原、年纪又小,更容易让她卸下防备。 这些不好对白夫人明言,也不能给众人听去,于是他编造借口,寻了套“私人恩怨”的说辞。 颜珞笙问道:“您计划如何?” “进寨子容易,白先生摔伤无法行走,你们帮助白夫人送他回去,也在情理之中。”沈元希道,“接下来,你们……尤其是姑娘你,需要付出些牺牲,才有机会见到巫医。” 颜珞笙心思飞转,猜测道:“莫非是某种祭祀仪式?” 青奚人信奉自然神,祭典五花八门,有的必须是未婚少女才能参与。而巫医作为村寨中的大祭司,这种场合必定会现身。 但据她所知,最近的重要节日还在半个月后,时间有限,他们压根等不起。 “姑娘果然聪明过人。”沈元希赞赏道,解答了她内心疑惑,“除了节庆,巫医还负责主持红白喜事。青奚人淳朴好客,只要看到你的真诚,即使你非村寨中人,他们也会愿意为你准备一场热闹的婚礼。但……你须得考虑清楚。” 颜珞笙陷入沉默,沈元希长叹口气:“这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另一个办法,就是我们当中有人身受重伤,请她出面救治。” 颜珞笙轻声:“如何才算‘重伤’?” “半死不活,奄奄一息,命悬一线。”沈元希凝重道,“寻常病症普通大夫也能治,去求她未免让人起疑。只恨我自己不会改换容貌,否则问题早已迎刃而解。” 颜珞笙听出他话中之意,正想出声,却听诚伯道:“让在下去吧。在下愿做那个‘重伤之人’,换得诸位与巫医相见。” “不行!”纪荣急声道,求助地看向表妹,“阿音,你再想想办法!” 诚伯叹息:“公子,我们别无选择,总不能让……” “让我去。”他的话音被颜珞笙打断,她像是下定决心般,揶揄道,“我亲身体验过青奚的婚俗,又能给书里多添几页内容了。” 诚伯劝道:“事关您的名节,万不可草率对待。” 颜珞笙笑了笑:“一个仪式而已,离开青奚,还会有谁知晓?再说,虚无缥缈的‘名节’二字,难道比您的性命还重要吗?” “可是……” “我自己都不介意,您又何必替我计较。”颜珞笙道,“诚伯,这是命令。” 她嗓音淡淡,却没有半分可供商量的余地,诚伯只得噤声。 颜珞笙深吸口气,目光落在颜玖竹身上:“阿兄,就由你来做我的‘未婚夫’吧。” 颜玖竹怔了怔,迟疑道:“这……会不会不大好?你我是亲兄妹,别的不说,长相总有几分相似,万一被人看穿,该如何收场?” 颜珞笙好笑:“再怎么像,也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谁会平白无故怀疑这个?” 颜玖竹摇摇头:“巫医并非常人,倘若她通晓什么秘术,识破我们的血亲关系,岂不是尴尬。” 颜珞笙此时心力不足,这半晌的功夫又有些头脑发沉,见兄长态度坚决,只当他过不了心里那道伦理的坎,索性放弃他,转向表兄:“那就……” “阿音,我……我不成,”纪荣慌忙推诿,“你我虽是表亲,但我一直都把你看作妹妹,况且我已经与阿柳定下婚约,这事给她知道,我百口莫辩。” 颜珞笙:“……” 她撑着一口气,失望道:“既然阿兄和表兄都不乐意,我又不能看着诚伯用性命冒险,只好亲自受点重伤了。但愿我可以掌握分寸,免得还没见到巫医,就因伤势过重一命归西。” 说罢,她揉了揉额角,试图驱散卷土重来的眩晕。 后半句分量极重,纪荣当即哑火。 颜珞笙悄然放下心来,谁知纪荣突然起身,扑通跪在姜义恒面前,恳求道:“公子,在下别无他法,唯有请您委曲求全、屈尊枉驾,做……做阿音的……那个,大恩大德,在下无以为报,愿当牛做马、结草衔环,还望您成全。” 他紧张得手足无措,绞尽脑汁地搜刮谦辞,颜珞笙被表兄这颠三倒四的成语气得两眼发黑,只觉自己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颜玖竹连忙扶着她,让她倚在自己肩上。 姜义恒忍住笑,在他手臂上抬了一下:“纪公子请起,这是我叔公的事,于情于理都该我去,我担心阿音不愿,才迟迟没有做声。你又何必行此大礼,显得我像个是非不分之人。” “在下嘴笨,您见谅。”纪荣满面通红,顺从地坐回原位。 姜义恒收回视线,看着颜珞笙,轻叹道:“阿音,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与我做夫妻吗?” 顿了顿:“何况只是假扮的而已。” ※※※※※※※※※※※※※※※※※※※※ 颜小姐:我高血压要犯了,你们说我要这哥哥和表哥有何用。还有那个谁,行,是你要求的,那就来吧,做好准备迎接另一个我吧:) 您的好友【颜小姐】隐藏模式开启进度100%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55 章 颜珞笙对上他的目光,不知为何,竟从他的神色中觉察到一丝戏谑。 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仿佛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字:你不敢。 可一晃神又消失无踪,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姜义恒平静地注视着她,等待她的决定。 颜珞笙心想,他应该不至于用这么拙劣的激将法,但鬼使神差地,那个念头挥之不去,反而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放大。 ——她不敢。 她为什么不敢? 就像姜义恒所说,只是假扮而已。等见过木雅,这段虚假的关系就可作废,将来事情解决、回到京城,青奚发生的一切不会再有任何人提起。 前世她为了达成目的,连仇人的后宫都去得,如今她千辛万苦走到这,或许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现成的路已经摆在眼前,她却要打退堂鼓吗? 她究竟在怕什么? 突如其来的眩晕打断她的思考,她深呼吸:“我并没有怕。那么往后几日,就烦请公子陪我演这场戏了。” 此话一出,她心里的犹豫不决随之尘埃落定,便不再纠缠那个问题,坐直身子拿起大氅:“我们收拾行装,尽快下山吧。” “不急。”姜义恒攥住她的手腕,轻轻放下,“去平蒗不过两日的路程,时间很充裕,你才喝了药,最好歇一阵再走。” 颜珞笙没力气多言,点点头,由颜玖竹扶着躺回铺盖。 纪荣轻咳一声:“那个……” 他看了看颜玖竹,又看向自己旁边的座位。 颜玖竹立刻会意,从现在开始,妹妹要习惯与宣王做未婚夫妻。 这种事情不能看临场发挥,必须早做准备,避免到时候露出破绽。 他起身,仅留下姜义恒在颜珞笙身边。 颜珞笙沉默了一下,任凭姜义恒替她掖好被角,然后覆上她的手背。 她心想,演戏是她前世最擅长的绝活,她自诩演技不比任何人差。 她反握住了他的手。 有些瘦削,可以清晰感觉到手指的骨节,却并不单薄,比她的还要暖几分,掌心和指腹有层薄茧,手背上的皮肤触感极好。 能牵到这样外形漂亮、执笔弯弓无所不能的手,自己横竖也不吃亏。 颜珞笙如是想着,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帐中安静下来,沈元希在翻看书卷,白夫人写字为醒来不久的白先生解释前因后果,纪荣拍了拍诚伯,指向门外,意思是出去走走,还拉了颜玖竹一起。 姜义恒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 她的呼吸平稳绵长,脸颊慢慢恢复了红润,模糊性别的妆容褪尽,不描而黛的柳眉、细瓷般的肌肤、以及嫣红柔软的樱唇悉数展露在他眼前。 一缕长发顺着她光洁的额头垂落,他本想拂开,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时停住,生怕这个轻微的动作会打扰她的安眠。 掌中的那只手柔若无骨,真实的触觉提醒他这不是一场梦境。 他知道她肯定会答应,因为她别无选择。 却没料到她竟同意得如此干脆。 她身上有太多矛盾之处,结合前世记忆,也很难解释缘由。 他回想在泸州那晚,她喝醉之后说过的话,还有方才她失魂落魄地望着他、哭到停不下来的模样,匪夷所思的猜测缓缓浮上脑海。 前世他计划得滴水不漏,自己诈死金蝉脱壳,然后接她出宫。 父亲已识破她的身份,她的复仇注定会失败,下场不外乎是一杯毒酒,他有十足的把握调换那杯酒,再偷梁换柱将她带走。 他在宫中安排了内应,就连王有德都被买通,堪称万无一失。 但如今,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再无从知晓。 睡梦中的少女蹙了蹙眉,忽然侧过身,另一只手也搭在了他手上。 她像是极度缺乏安全感,双手抱着他的手,眉间才渐渐舒展。 他敛起思绪,微微一叹。 放心睡吧,他在心里道,这辈子你我再也不会分开了。 颜珞笙休息了半日,赶在天黑前回到镇子。 她依旧穿着男装,但少了容貌和身材上的伪装,掌柜一眼便认出她是女子,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公……姑娘明日就要离去?”掌柜一边结算费用,一边问道,“原先不是还说要多住一阵,莫非小店款待不周,未能让姑娘满意?” “不是。”颜珞笙说笑道,“我婚期将近,想了想,决定早些回家筹备。” “那便恭喜姑娘了。”掌柜拱了拱手,转头对姜义恒道,“公子,妹妹出嫁,您心里一定很舍不得吧?” “没有。”姜义恒笑了笑,“因为她正是要嫁给我。” 掌柜一愣,反应过来,忙道:“对不住,小的以为您几位都是姑娘的兄长。既然有缘,小的送您一罐窖酒作为贺礼吧,愿您夫妻白首同心、早生贵子。” “多谢。”姜义恒与他结清账务,牵着颜珞笙上了楼。 颜珞笙却有些走神。 她明明已经进入角色,回来的路上没有离开“未婚夫”半步,就差直接被他抱着走了,然而落在旁人眼里,竟是“兄妹情深”。 她对自己引以为傲的演技产生了怀疑。 这不成,如果连掌柜都骗不过去,又怎能指望寨民们和木雅相信? 在她的认知中,婚姻不过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父母是皇帝赐婚,叔伯们娶妻只求门当户对,父母更是利益交换,二十年相敬如宾,已非常难得。 表兄和表嫂倒是两情相悦,但他们远隔千里,鸿雁传书并无参考价值,她需要学习的是如何面对面相处。 最终,她还是敲开了纪荣的门,请他给些建议。 纪荣闻言,笑道:“之后你跟白先生、白夫人坐同一辆车,观察他们便是,回来时我与他们聊了一路,两人青梅竹马,可谓天作之合。” 颜珞笙应下,却依旧心事重重,纪荣见状,稍作犹豫,试探道:“阿音,其实你该仔细留意一下,公子平日是怎么看你的。之前我听到传闻,还以为他想拉拢姑父才与你示好,但这半月我亲眼目睹,他当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你。” 颜珞笙一怔。 纪荣怕惹她不快,没敢再多说,待她走后,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作为表兄应向着表妹,但这次,他反倒希望宣王能够如愿以偿。 要是表妹也能喜欢宣王就好了。 翌日,颜玖竹去到沈元希车上,颜珞笙则和姜义恒一起,与白家夫妇同乘一车。 白夫人听罢她所说,主动把自己和丈夫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告知于她,毫不介意与人分享幸福。 然而她言传身教,却收效甚微,到傍晚,颜珞笙的表现也只是差强人意。 乍看挑不出任何毛病,各种亲密举止做得极其自然,可总觉缺了点什么。 沉默寡言的白先生突然开口:“姑娘,你须得明白,言行归根结底是发自内心。倘若你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又怎能打消旁人的疑虑?公子的表现就比你好很多。” 颜珞笙无言以对。 他的话犹如醍醐灌顶,她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 她一直提醒自己,与姜义恒假扮未婚夫妻只是权宜之计,心里却依旧严防死守,避免混淆虚实,将真正的感情混入其中。 她不敢。 她害怕的原来是这个。 天知道她靠在他肩上闭目养神,还有被他打横抱下车时,内心承受了何等煎熬。 就像冰火两重天,一面垂死挣扎,一面又情不自禁地沉沦。 她掐了掐眉心,自暴自弃地想,如果她身受重伤,镯子的事该怎么办。 难道要把父亲的计划全部告诉兄长,让他代为阻止? “阿音,实在做不到,也不必再勉强了。”姜义恒轻声道,待她侧头望去,他却错开视线,“我不愿看你这样委屈自己,我试一试劝你阿兄来。” “我没有委屈。”颜珞笙下意识拉住他的手腕,“我只是……” 她低下头,实在不知该作何辩解。 “姑娘,这个眼神就很好。”白先生称赞道,“但你与公子要扮演的是心意互通的未婚夫妻,而非苦恋多年、无法言说的怨偶。” 颜珞笙:“……” 她还是认真考虑一下身受重伤吧。 六月初四,马车抵达平蒗附近、距离村寨不远的一座镇子。 众人商量过后,决定由沈元希和诚伯带着亲卫们留下,四人轻装从简,随白家夫妇去往村寨。 白夫人说,寨子位居深山之中,道路蜿蜒崎岖,容不下马车行进,她去镇上买了一辆平板车安置白先生,其他人则直接骑马。 整理妥当,众人与沈元希和诚伯道别,刚出客栈,突然听到一个惊讶的声音:“这不是白夫人吗?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哎呀,白先生怎么伤成这样!” “诗绾姑娘。”白夫人看清来人,解释道,“夫君在灵玉雪山不慎摔伤,亏得这几位公子和姑娘施以援手,一路帮忙,送妾身夫妻至此。他们是中原人,听闻贵寨山清水秀,也心生拜访之意,既然在此遇到姑娘,不如结伴同行。” 又对众人道:“这位诗绾姑娘,正是寨主的女儿,另一位绮禾姑娘,是诗绾姑娘的妹妹。” 颜珞笙抬眼望去,只见两个如花似玉的青奚少女,年纪大一点的约莫十五六岁,小的十三四,穿着鲜艳的裙子,脖颈和手臂上的银饰在太阳下闪闪发亮。 诗绾的目光毫不掩饰地从一行人身上划过,揶揄道:“你们中原的公子,都长得这般俊俏吗?我以为白先生已是相貌出众,没想到山外还有山。” 她走到姜义恒面前,笑靥如花:“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是中原哪里人?” “阿姊。”绮禾拉了拉她的衣袖,暗示地看了一眼颜珞笙。 她好笑又无奈,姐姐肆无忌惮地打量这位公子的时候,他旁边的姑娘面色就不大友善,姐姐上前一步,她更是飞快地牵住了这公子的手,两人的关系显而易见,只有姐姐置若罔闻。 许是见这姑娘没有盘发,自以为还有机会。 “敝姓沈,家住洛阳。”姜义恒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颜珞笙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谁知下一刻,他拥住她的肩膀,含笑道:“这位是纪姑娘,在下的未婚妻。她喜爱山水美景,有意拜访贵寨,还望诗绾姑娘成全。” 诗绾挑了挑眉:“公子姓沈,与我青奚王室倒颇有缘分。” 姜义恒并未否认:“都是高辛氏帝喾之子实沈的后人,自然有缘。” 诗绾对那一长串名字闻所未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道:“随我走吧。” 她翻身上马,主动到前面开路,话音却一字不落地飘来:“未婚妻而已,绮禾,我听说在中原,就算成了亲也能和离。” 颜珞笙:“……” 婚礼还八字没一撇,就有人惦记着让她和离了。 她扶着姜义恒的手踩上马镫,却没有跨过马背,而是侧身落座。 待他坐到她身后,她自然而然地,整个倚入了他怀中。 纪荣把一切看在眼里,只觉表妹漂亮的眸子里仿佛有一团火在跳。 他感到十分困惑。 这……这不是演得挺好?她为什么要怀疑自己? ※※※※※※※※※※※※※※※※※※※※ 颜小姐(隐藏模式):本宫一日不死,谁都别想觊觎我的未婚夫。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56 章 一行人跟着诗绾与绮禾,向深山中走去。道路曲折,时而陡峭时而平缓,弯弯绕绕不计其数,颜珞笙安稳地坐在马背上,不多时便有些犯困。 “想睡就睡吧。”姜义恒的声音传入耳中,一如既往的好听,但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竟平添了几分诱人,让她心里莫名有些发痒。 她闭上眼睛,含糊地应道:“公子可要抱紧我,别让我掉下去了。” “我就这一个未婚妻,当然要好好抱着。”他似是笑了笑,旋即单手圈住她的身子,将她牢牢地禁锢在怀中。 颜珞笙安心坠入梦乡,近些天令她辗转难眠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这是她此生绝无仅有的机会,名正言顺地与他出双入对、相伴相依,完成她前世在梦里才能实现的心愿,如果因为胆怯和顾忌而错过,以后她回想起来,必将悔不当初。 深陷其中又何妨,无法自拔又何妨,就当做上天赐予她的一个美梦,哪怕只有短短几日,也足够她珍藏在内心深处,陪她度过往后没有他的、漫长的余生。 日头高照,隐没在群青中的村寨逐渐显露在眼前。 白夫人所言不假,这里确实隐蔽,没有向导带路,压根无法找到准确位置。难怪沈元希搜寻多年,都未能发现木雅的藏身之处。 山间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清澈的河水奔流而过,竹制的吊脚楼依山而建,拱卫着山势平缓处的空地,当中有座祭坛,周围是石块拼接成的巨大图腾。 宛如世外桃源。 有寨民看到他们,顿时呼朋引伴,三五成群地聚过来,好奇地打量几位不速之客。 白家夫妇已经与寨民们相熟,简单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两位寨民帮忙将白先生抬走,白夫人捧着装了雪莲的匣子,前往巫医的住处。 诗绾朝一座高大的吊脚楼走去:“沈公子,你们随我来吧。” 村寨中难得出现生面孔,还是远道而来的中原人,寨民们常年与世隔绝,感到新鲜不已,也一同跟上看热闹。 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扯了扯颜珞笙的衣摆,奶声奶气地问道:“阿姊,你也是大夫吗?” “我不是。”颜珞笙蹲下/身子,与她视线平齐,“我是个旅人。” 小女孩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旅人?” “就是四处周游,看遍千山万水,然后把这些风景都记录下来的人。”颜珞笙说着,忍不住摸了摸她柔嫩的脸蛋,“阿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泠。”小女孩乖乖答道。 颜珞笙不由一笑:“我叫纪茵,你可以叫我阿音。” 她牵了阿泠的手去追大部队,起身却见姜义恒停在几步之遥的地方,温柔地注视着她和阿泠交谈,眉目间尽是暖色。 前世,他也曾这样看着她和小璇。 她记得小璇刚学会走路不久,被她领着在御花园散步,迎面遇到他,她低声提醒道:“小璇,这位是太子殿下,你的兄长。” 小璇见过他没几次,还都是宫宴上匆匆而过,八成已经全无印象,但她却不认生,咯咯笑着,跌跌撞撞地朝他走去。 快走到时脚下一绊,向前扑倒,宫人们大惊失色,他却飞快俯身,在小璇与地面亲密接触之前接住了她。 众目睽睽之下,素来性情冷淡的太子抱起小璇,任凭她在自己簇新的襕袍上蹭出几个脚印,眼眸中竟罕见地浮上些许笑意。 后来,她希望小璇能够得到他的庇护,引导小璇与他亲近,他从不拒绝。 她见过他温和耐心地教小璇认字,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她的名字。 小璇问道:“阿兄,你阿爹也是我阿爹,那你的阿娘呢?还有我阿娘,你叫她什么?” “我阿娘是皇后娘娘,已经故去了。”他顿了顿,云淡风轻道,“你的阿娘是贤妃,阿兄见了,也该称她一声贤妃娘娘。” 彼时她坐在一旁,看两人说说笑笑,心想,他如果有了孩子,一定会是个很好的父亲。或许将来,她可以看到小璇和他的孩子亲密无间。 然而他却选择了终生孤家寡人,未曾留下任何子息。 思绪回笼,颜珞笙轻轻叹出口气。 她行至姜义恒身边,微笑道:“阿泠,这位是沈公子,我的未婚夫。” 四人在寨民们的簇拥下拜会了寨主夫妇。 寨主见这几个晚辈态度友善、言行举止也颇具涵养,自然非常欢迎,答应留他们在寨中小住一段时日,还提议晚上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走吧,去山中打些猎物,”一位年轻小伙说道,“给客人当见面礼。” 寨民们纷纷响应,七嘴八舌开始交流,兴高采烈地憧憬着今晚的宴会。 姜义恒起身:“不请自来已是叨扰,又得诸位盛情款待,实在过意不去。中原有句话叫做无功不受禄,狩猎之事,我等愿与诸位同行,略尽绵力。” “沈公子客气了。”小伙豪爽一笑,却也没拒绝,他看这几位中原少年都是文质彬彬的模样,但既然对方主动要求,他还挺想见识一下他们的本事。 颜珞笙正与几位青奚姑娘闲聊,闻言不觉讶异。 她知道姜义恒是为了尽快融入寨中、取得信任,却还是有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感觉。 不多时,众人整装待发,临行前,有姑娘奔过去,踮起脚尖,在情郎面颊上印了一个亲吻。 起哄声此起彼伏,颜珞笙忽然心念一动,走到姜义恒面前,轻轻地拥抱了他一下。迎着无数目光洗礼,这已是她全部的勇气。 他的手轻柔地落在她的发顶,嗓音如同山谷里沁人心脾的微风:“阿音,等我回来。” 颜珞笙点头,复而对一旁的颜玖竹和纪荣挥了挥手,目送他们驾马远去。 “怎么,才分开一阵就舍不得了?”身边的青奚姑娘调侃道,“来吧,我们也有事情要做。” 这姑娘是阿泠的姐姐,名叫连槿,颜珞笙任由她挽起自己的手臂,去往另一个方向。 纪荣见表妹的演技日进千里,不由慨叹道:“我想阿柳了。” 颜玖竹为他出谋划策:“晚上回去,再看一眼阿嫂的信便是。” 他与纪荣假扮成亲兄弟,化名为“纪苳”。 纪荣摸了摸衣襟里的信纸,怀疑它快要被自己翻烂。 表妹总是揶揄他和阿柳尺素传情,然而风水轮流转,如今他眼巴巴地看着她和宣王恩爱,尽管是做戏,可视觉效果却切实存在,简直羡煞旁人。 他转移话题:“阿弟,以我射箭的水平,恐怕要给你们拖后腿了。” 颜玖竹安慰道:“兄长放心,有沈公子在,你我也能跟着沾光,绝不会空手而归。” 姜义恒循声望来,颜玖竹无辜地笑了一下,连忙正襟危坐。 这时,之前那个小伙骑马凑近,寒暄道:“沈公子打过猎吗?” 姜义恒已从旁人处得知,他叫做沧黎,是寨中的神射手,便谦虚道:“小打小闹的围猎,上不得台面。” “没关系,”沧黎毫不介意,“尽力而为就好。” 姜义恒含笑应下,心想,还真是隔了很久。 上次他与人相约狩猎,是在前世承业十年十二月,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那天,颜玖竹提议次日去城郊骑马散散心,顺带猎只狐狸,给妹妹做条围脖。 他对颜玖竹的妹妹颜小姐并不陌生,颜晟唯一的女儿,名满京城的才女,而且从小到大,颜玖竹经常说起她。只是她不喜外出,鲜少有人能够得见她的真容。 他试探道:“不如请令妹同行?” 颜玖竹愣了一下,无奈笑道:“我尽量,但以她的性子,未必会答应。” 他笑了笑,没再接话。 其实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何邀请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或许是前些天看过她的诗稿,觉得她若目睹城郊银装素裹、寒梅盛开,定能写出精妙绝伦的词句。 只可惜,他终究无缘与她相见,当晚,禁军包围颜府,以谋逆罪之名,将颜晟全家下狱。 寒冬腊月,冰冻三尺,他在父亲寝宫外跪了整整一个昼夜,请求赦免颜玖竹的性命,然而就像七岁那年,父亲拒绝饶恕母亲,这一次,他同样未能救下好友。 行刑当天,他被父亲任命为监斩官,亲眼看着颜玖竹走上了断头台。 父亲试图以此举昭告天下,太子早已与逆贼划清界限,让那些妄想借题发挥的人死心。 颜玖竹穿着囚衣、戴着枷锁跪在行刑台上,殊无惧色,看到他,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仿佛有他相送最后一程,已心满意足。 他似乎明白多嘴会给太子招来麻烦,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但姜义恒却从那眼神中看得一清二楚,他说,殿下,来世再一起狩猎吧。 他亲自下达了斩首的命令。 那个鲜衣怒马、风华绝代的少年,直到最后一刻都是笑着的。 他再也没有参与过任何一场围猎。 承业十三年,他遇到“顾染歌”,彼时尚未知晓她就是幸存的颜小姐,等他心中起疑,顺藤摸瓜、抽丝剥茧查明她的真实身份,她已位列贤妃。 他迟了一步,没能保全自己心爱的女子、颜玖竹留在世上最后的亲人。 母亲投入冷宫郁郁而终,至交无辜获罪阴阳两隔,意中人进宫为妃咫尺天涯。 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他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却已品尝过三回。 是以承业二十年,他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要带颜珞笙离开皇宫。 他不能看着她以卵击石,更不想让噩梦第四次重演。 “沈公子,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姜义恒回过神来,就见沧黎一马当先,冲入林中。 记忆中的漫天大雪和晦暗宫墙悄然散去,目之所及,山明水秀,他置身母亲的故乡,身畔好友作陪,而他的心上人还在寨中,等候他的回归。 “走吧。”他对颜玖竹和纪荣道,“话虽那么说,但我还真不想输给他。” 颜玖竹会意一笑,纵马跟在他身后,疾驰而去。 ※※※※※※※※※※※※※※※※※※※※ 小说纯属虚构,打猎什么的看看就好,现实中还是要远离野味。(我求生欲极强orz)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57 章 姜义恒回到寨中时,夕阳已西沉。 灿烂的云霞烧红了半边天,河面浮光碎金,颜珞笙坐在岸边,一群孩子手提竹篮,井然有序地排成列,她正将一只花环戴在最前面的女孩头上。 女孩欢天喜地离开,她接过下一个孩子的竹篮,取出里面的花朵和枝叶。 他把缰绳交给颜玖竹,径直走向她。 颜珞笙编着花环,忽然顿了顿,似有所觉地抬眼望去。 彼此相视一笑,她看他在旁坐下,手中不停,随口问道:“公子战果如何?” 语气闲适自然,尾音很轻,是罕见的温软与柔和。 让姜义恒心生错觉,仿佛两人直接跨过婚礼那一步,成为相伴多年的眷侣。 几个寨民从河畔经过,交谈声随之飘来。 “沈公子人不可貌相啊,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高超的箭术。” “他那箭像长了眼睛似的,我跟着看了一路,居然没一次落空!” “别说你们,就连沧黎都心服口服!” 他们看到河边并肩而坐的两人,吹了声口哨,心领神会地笑着走远了。 姜义恒已不必再多言,反问道:“你呢?” “我和她们上山择了些果子和野菜,然后……”颜珞笙有些惭愧,“她们见我实在不擅长下厨,就打发我出来休息了。” 姜义恒哑然失笑。 想必她不好意思坐享其成,便暂代这些孩童忙碌的父母兄姊,陪他们玩耍。 前世她就很喜欢孩子,除了小璇,其他年幼的皇子公主们也都很愿意与她亲近,他们在父亲和谢贵妃面前噤若寒蝉,遇上她,却会肆意流露天性。 小璇夭亡的时候,他远在北疆,接到密报那一瞬,心里像是被无形的细线划过,钝痛过后,缓慢地涌出一串血珠。 小璇还不到五岁,竟活生生葬身火海。他不敢想象,她该有多难过。 对谢贵妃和庆王,他向来见招拆招,从不屑于主动争斗。父亲视谢家为眼中钉,早晚会除之而后快,他又何必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而且他深谙以退为进之道,每次表面让步,都能给庆王的自取灭亡多加一把柴火。 但那天,他打定主意,要在离宫前将这两人一并除掉。 他设下圈套,引诱庆王落入彀中,与她心有灵犀般里应外合,让曾经风光无限的谢贵妃母子沦为阶下囚。 尽管他知道,就算血债血偿,小璇也永远回不来了。 他唯有用余生陪她慢慢疗愈这道伤口,她若喜欢,他们可以领养很多孩子。 好在如今,前尘烟消云散。她脸上带着恬淡的微笑,认真倾听要求,旋即专注地投入工作,细长灵巧的指间,精致漂亮的花环逐渐现出形状。 这次是个男孩,想为生病的妹妹带份礼物,不多时,颜珞笙将成品递给他,温声道:“愿你阿妹早日康复。” 男孩感激地谢过,飞快跑走了。 等她编完最后一顶花环,天际已转为紫红,炊烟袅袅升起,寨民们在空地搭起木柴,为即将到来的篝火晚宴做准备。 这时,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伴随着稚嫩的惊叫,溅起一片水花。 几个孩子不小心把一只球抛入河中,无奈地看着它越飘越远。 此处的水不深,但对孩子们颇有难度,姜义恒正要起身,却被颜珞笙按在肩上:“我去吧,公子劳累一天,该好好休息。” 说着,已迅速脱掉鞋袜,挽起裤腿,淌进及膝的水中。 她捡了球回来,交给那些孩子,嘱咐他们去安全的地方玩,适才上岸。 天光隐去,夜色蔓延,她窈窕的身形半明半昧,眼眸却灿若星辰,晶莹的水珠顺着她修长笔直的小腿滑落,在河堤上晕开。 这一刻,她如同山水间化形的精怪,绝色之中,竟有说不清的张扬与魅惑。 颜珞笙重新在石头上坐下,伸直了双腿,等待水迹干涸。 河水清凉,被晚风一吹,更是无比惬意。 她心里畅快,若在京城,此举定会被指责不顾形象,因为世人眼里,名门千金就该衣衫整齐、仪态端庄,永远完美无缺。 但这是青奚,没有条条框框的管束,她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 颜玖竹的声音遥遥传来,宴会很快开始。 颜珞笙举起手,示意听到,正待去掏帕子,姜义恒已俯身,轻轻握住她的脚踝。 微凉的肌肤感受到他手上的温热,她怔了怔,没有躲闪。 他拿着锦帕,犹如在擦拭一件精美的瓷器,动作温柔地抹去残存水珠。 她的肌肤细腻莹白,脚踝纤细玲珑,在他掌中不盈一握。 周遭的喧闹声仿佛被隔绝在外,就连虫鸣也变得安静,颜珞笙凝望他眉目如画、轮廓精致的面容,一种陌生的情绪悄然在心底潜滋暗长。 前所未有地,让她整个胸腔都变得灼热发烫。 两人牵手来到空地,现场已燃起篝火,长桌上摆满了酒坛和各式各样的菜肴,香气四溢,在欢声笑语中沸腾发酵。 按照礼节,客人依次与寨主及寨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们敬酒,然后便是自行热闹。青奚人饮酒豪爽,颜珞笙勉力应对了片刻,渐渐招架不住。 她担心误事,不敢放纵,便倒头趴在桌上装醉。 也不完全是装,她已经有些晕乎,枕着自己的手臂,宛如置身云端。 朦胧中,有人扶起她的身子,将她捞进怀里。 她顺势倚在对方肩窝处,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周围已不复方才人声鼎沸。 篝火的势头减弱许多,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片,剩下还没彻底醉去的人,或弹琴奏乐,或与同伴轻声细语地交谈,还有的围着火焰载歌载舞。 颜珞笙揉了揉眼睛,在那群又蹦又跳的身影里找到了颜玖竹,他许是喝了不少,神色有些茫然,正被满脸通红、目光迷离的纪荣拉着翩翩起舞。 她扑哧一笑,酒意褪去几分。 姜义恒见她转醒,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冒汗,轻声道:“想去别处走走吗?” 他的面色一如往常,似乎分毫未醉,眼眸却格外清亮,就像泛着光华的黑曜石,将漫天星辉都衬得黯然失色。 颜珞笙点点头,两人沿着石板道踏入夜色,将喧嚣甩在身后。 行出一段距离,她用几不可闻的嗓音问:“看见了吗?” 姜义恒心知她说的是木雅,低声道:“未曾。” 意料之中,谁都没有失望。 而且这种场合,就算木雅出现,也找不到机会询问什么。 颜珞笙见他步伐平稳,还不忘提醒她路况起伏,由衷称赞道:“公子海量。” “没有,”姜义恒诚实道,“敬完酒之后,我喝的都是水。本想帮你换掉,但你端起银盏一饮而尽,压根不给我机会。” 颜珞笙:“……” 和他比,她装醉简直是小儿伎俩。 今晚盛宴,寨民们无论男女老少都倾巢出动,山间的吊脚楼熄了灯,黑黢黢一片,只有河面的廊桥闪烁着微弱烛光。 走近细看,整座桥由木料构筑,桥面平直,栏杆竖起,顶端覆盖砖瓦,沿途等距立着些飞檐斗拱的亭子,借着灯火,隐约可以望见鲜艳彩绘。 桥上零星几对影子,旁若无人地耳鬓厮磨,有一双大胆的甚至在忘情拥吻,颜珞笙无意瞥见那姑娘的头饰,发现她正是连槿。 姜义恒则认出了另一个,神射手沧黎。 两人心照不宣地放轻脚步,迅速往桥的另一头走去。 生怕打扰了这些神仙鸳鸯。 颜珞笙反应过来,眼前就是方志游记里提到的“风雨桥”。 此桥建在风水绝佳之处,平日里供行人歇脚躲雨,有时用来举办庆典,每到晚上,就成了情人们秘密幽会、互表衷情的好地方。 百闻不如一见,她摸着栏杆上下打量,犹觉新奇不已。 “阿音,”姜义恒忽然轻轻道,“我们在京中可见不着这个。” 颜珞笙正观察建筑结构,闻言深表赞同:“榫卯的拼接方式尤其独特。” 她仍有些醉意,不知回去还能记得多少。 只能等明日得空,再带纸笔来了。 半晌没有回应,她抬起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突然意识到什么,脸倏地红了:“原……原来你说的不是这个,是那个啊。” 她点了点栏杆,又虚空指了指那些难舍难分的身影。 倒也不假,京城有宵禁,即使郎情妾意,也绝无可能夜晚私会。 但……所以呢? 她内心疑惑,却终究没问出口。 四下无人,不必演戏给谁看,他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阿音,闭上眼睛。”他的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带着奇异的力量,催使她顺从照做。 寂静中,有什么落在了她的额头上,温热柔软。她分明没有视觉,却看到了漫天璀璨星斗散落,终年常绿的山谷里繁花盛开,以及清朗月色下江河奔流。 本是弹指须臾,竟似亘古永恒,许久,她睁开双眼,恍然不辨今夕何夕。 姜义恒眉眼间含着浅笑:“在难得一遇的地方,该留个难忘的纪念。” 颜珞笙如梦初醒,低下头,心想,还真是难忘。 他并未就此放过她:“阿音,你呢?不打算投桃报李吗?” 颜珞笙哭笑不得,怎么报?难道也要…… 她掐了掐手心,一时举棋不定。 留个难忘的纪念,这几个字对她颇具诱惑,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给他留下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记。她用目光估测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自觉只有坐在栏杆上,才能够着他的额头了。 然而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刹那间打破了风雨桥上缠绵缱绻的氛围。 诗绾顶着数道惊讶的目光,径直走来:“沈公子。” 颜珞笙按捺心绪,原本水光盈盈的眼眸瞬间凝起一层寒冰。 姜义恒勾过她的手,十指交缠,安抚地捏了捏,淡声道:“姑娘何事?”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我喜欢你。”诗绾直截了当道,说罢,挑衅地看向颜珞笙,“纪姑娘,你敢不敢当着所有人、包括沈公子的面,与我比试‘摘花’?” 姜义恒蹙了蹙眉,正待拒绝,却听颜珞笙道:“我敢。” 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 “痛快。”诗绾拍手,“那么依照规矩,你输了,沈公子便要做我的情郎。” 颜珞笙笑了一下,眼底幽深无波:“我若输了,可以靠边站,但愿不愿意接受你,却是我未婚夫的自由。” 她刻意加重了“未婚夫”三个字,旋即问道:“如果我赢了,你待如何?” 诗绾似是没想过这种可能,略作迟疑:“你说便是。” “请姑娘以后不要靠近我未婚夫三尺之内,”颜珞笙一字一句道,“还有,我希望在贵寨举办婚礼,姑娘须得到场,赏光喝杯喜酒。” 话音落下,她牵着姜义恒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风雨桥。 ※※※※※※※※※※※※※※※※※※※※ 颜小姐(隐藏模式):别惹我。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58 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姜义恒有些意外。 他从未见过颜珞笙如此一面。 与世无争的淡然消失殆尽,眉梢眼角都透着凌人的锋芒。 她的每分表情、每句言辞,都在诠释一种名叫“占有欲”的东西。 “阿音。” 颜珞笙停住,抬头看向他,瞬间收起满身尖刺,笑着安慰道:“公子放心,我不会输给她。” 神情从容不迫,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将她难倒。她又变回了他最熟悉的模样。 姜义恒望着那双幽深如夜的眼眸,忽然有些拿捏不准,她方才的表现究竟是真情流露,抑或顺水推舟,掺杂了明确的目的性。 诗绾言行高调,事情很快就会传开,风雨桥上的寨民都见证了两人针锋相对,颜珞笙若能当众赢得比试,婚礼便可顺理成章。 以免还得想方设法解释,两个中原人为何执意要在青奚成亲。 她对他有意毋庸置疑,可这情意轻重几分,却不得而知。 她带着前世的记忆,或许念念不忘的只是那个陪她在崇文馆修书、后来又被她辜负的太子,对于如今的他,不过存了些歉疚而已。 人心真是永远不知餍足。 他已经得到前世梦寐以求的东西,却忍不住奢望更多。 “公子?”她摇了摇他的手,“走吧,我须得找人打听一下,‘摘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姜义恒好笑道:“一无所知,还答应得那么干脆,也不怕她给你下套。” “她咄咄逼人,我若退让,岂不是在气势上矮了一截?”颜珞笙有理有据,旋即,她抿了抿嘴角,语气不觉温和,“我知道,只要你开口,我大可不必理睬她自作多情的闹剧,但我就是想赢下来,让她无话可说,也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未婚夫,谁都不许再打你的主意。” 听到“我的未婚夫”,他心里的千头万绪顿时偃旗息鼓了大半。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好不容易撬开她坚不可摧的外壳,引诱她一点点走出来,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她将重新关上心门,再不允许他靠近半步。 来日方长,他必须循序渐进。 “阿音,你千万不能输。”姜义恒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目光垂落,看向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指,幽幽道,“我可不想留在这,给人做压寨相公。” 颜珞笙无端从他的神色中觉察到几分委屈,先是愣了愣,尔后强忍笑意,轻声道:“公子,你抱我一下吧。” 姜义恒:“……” 他牵着她的手,迫使她凑近半步,将她拥入怀中。 她的身子温软纤柔,如云乌发间有着清甜的香气,他缓缓收紧手臂,就像触碰一个美到不真实的梦。 她抬手放在他的后背上,声音清晰地从他胸前传来,夹杂着一缕若有似无的轻叹,直抵他的心扉:“公子,你这么好,我怎会舍得把你留下。” 姜义恒:“……” 这一刻,他都有点佩服自己的定力。 “早些休息吧。”颜珞笙笑了笑,从他怀中抽离,“明天见。” 说罢,她放开他的手,转身朝山上走去。 因是未婚夫妻,两人不便同住,她借宿在连槿家中,而他则婉拒了诗绾,接受沧黎的邀请,与颜玖竹和纪荣一起住进他家。 两地相隔甚远,并不顺路,他本想送她回去,但恰在此时,连槿追来,几步赶上她,轻车熟路地挽起她的胳膊,与她说说笑笑渐行渐远。 “沈公子。”沧黎在身后招呼,姜义恒看着那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与他离开。 走出几步,沧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诗绾喝醉了酒,无理取闹,纪姑娘不该答应她。那个比试,不瞒你说,纪姑娘……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 颜珞笙随连槿进入竹楼,被她安排在自己隔壁的卧房中。 连槿递来一只小银罐:“这个给你,涂抹在身上,可防止蚊虫侵扰。” 颜珞笙谢过,问道:“连槿,‘摘花’是什么?” 连槿正惦记此事,见她主动提起,便在榻上坐下,面色复杂道:“我们青奚有个传说,一位姑娘为了拯救身患重病的情郎,依照神明指引,历经千难万险,从悬崖边摘得奇花。人们感佩于这份深情与勇气,就以‘摘花’来纪念她。” “你须得攀上山岩,拿到事先放置的花束,再返回地面。”她看了看颜珞笙纤秀的身材和细皮嫩肉的双手,“阿音,你不可能赢的,她本就是胡闹,你该向大家解释清楚,取消那场比试。” 颜珞笙摇了摇头:“我们中原人讲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已放话,断无反悔的道理。连槿,我还有多少时间准备?” “本该是明早,但宴会刚过,要等大家醒酒,多半延至下午了。”连槿忧心忡忡,“那么多眼睛盯着,你压根无法取巧。” “足够了。”颜珞笙略一沉吟,恳切道,“可否请你教我一招半式,让我能够抓紧山岩,不要半途摔下来惹人笑话?” 连槿劝不动她,只得点了点头:“神明保佑你,愿你好运。” 次日清早,姜义恒随沧黎登门求见,却被连槿的阿娘告知,女儿和纪姑娘天没亮就出门了。 他心中浮上担忧,换做别的,他相信颜珞笙定能以智计应对,但“摘花”是实打实的体力考验,没有任何捷径或旁门左道。 “沈公子,不必去找了。”沧黎看穿他所想,“茫茫大山,就连我都说不准她们会在何处。” 姜义恒只能作罢,向连槿的家人告辞。 中午,寨民们陆续转醒,诗绾向纪姑娘挑战“摘花”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哗然,四处都在议论纷纷。 颜玖竹和纪荣昨晚醉得一塌糊涂,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何事,听罢前因后果,皆感到难以置信。 “阿音在想什么?这是该逞强的吗?”纪荣愤愤不平道,“还有那个诗绾,凭什么听她的?她有本事,怎不和阿音比比吟诗作画?” 颜玖竹也满心忧虑,妹妹没有半点武功,万一掉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姜义恒站在窗边,一言不发地眺望高耸山峰和苍茫林海,半晌,他回过身:“不要小看她,她既然打定主意,想必自有办法。” 顿了顿:“放心,有我在,她不会受伤。” 下午,时辰一到,“摘花”的山岩前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诗绾对周围各怀心思的目光熟视无睹,径直走到姜义恒面前,扬眉问道:“纪姑娘怎么还不来?莫不是怕了?沈公子,你可知她藏身何处?” 她神色轻蔑,话语中满是不屑一顾,纪荣气得想上前理论,被颜玖竹拦下。 姜义恒不着痕迹地与她拉开距离:“阿音不是出尔反尔之人,同样,也请诗绾姑娘信守承诺,切莫食言。” 诗绾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得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谁说我怕了?” 颜珞笙越众而出,走到山岩下站定:“诗绾姑娘,我来了,开始吧。” 她的衣衫沾满泥土,大大小小划破不少口子,手臂和裤腿上各有一处包扎,隐约沁出血迹,原本白皙无瑕的手上也满是肉眼可见的伤痕。 她这半天去做了什么,已是显而易见。 姜义恒心中不由一紧,但颜珞笙并未看他,她低着头,专心致志整理衣服,旋即检查了一下发带,确认无误后,对负责裁判的寨民点了点头。 “纪姑娘,”诗绾提醒道,“你必须凭借自己的力量拿到花,但凡有一丝作弊,就算输了。” “那是当然。”颜珞笙重复了一遍,“我会凭借自己的力量拿到花。” 诗绾料想她翻不出什么风浪,也不再与她扯皮,当即背起竹篓,身手敏捷地攀上山石。 山岩并非直上直下,但也颇为陡峭,颜珞笙深吸口气,回想连槿传授给她的要领,寻找着力点,缓慢地向上爬去。 她没有带竹篓。 寨民们看在眼中,不禁窃窃私语。 这样确实可以减轻负重,但她要如何把花带下来?而且区区一个空竹篓,并不能弥补她和诗绾之间的速度差距。 与此同时,一座隐蔽的吊脚楼里,有人透过窗子朝这边望来。 她年近古稀,满头华发,目光深邃幽远。如果沈元希在场,必定一眼就能认出,此人正是他整整十年遍寻不获的木雅。 诗绾顺利登顶时,颜珞笙还差三分之一的路程。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汗水打湿了额发,顺着脖子淌进衣领,身上的擦伤和淤青隐隐作痛,她却不敢歇息,生怕稍作停顿,就再也没有力气前行。 见到木雅,问清当年真相,于她固然重要,可没有这条线索,她也能通过其他途经达成目的。她最初的打算,本就只是拿到沈皇后的镯子。 但对姜义恒而言,事关他血脉相连的母亲,他别无选择。 诗绾主动送机会上门,她求之不得。风雨桥上,她故意一反常态,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恼怒,旁人定会觉得她被诗绾逼急,迫切想要与姜义恒坐实夫妻之名,彻底断绝她的念想。 只要她赢,他就不必再耗费神思,千方百计为婚礼寻找借口。 或许是为了偿还他前世暗中相护的恩情,或许是为了回馈他长久以来交付给她的真心,又或许,没有任何理由,她仅仅想用自己的努力,为他分忧哪怕一次。 终点近在咫尺,她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将整个身子挪了上去。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中原少女,竟成功爬到顶端。 但这是一场注定会输的比试,结局毫无悬念,诗绾已经下到一半,而她似乎体力耗尽,再无以为继。更何况,没有竹篓,她根本不可能取回花束。 颜珞笙在众人的注视中拿起花,捧在怀里。 她居高临下望去,不偏不倚地对上姜义恒的视线。 少女散落的发丝和褴褛的衣摆迎风飞扬,本是狼狈不堪的模样,却美得光彩夺目。 旋即,她没有半分迟疑,从数十米高的山岩一跃而下。 ※※※※※※※※※※※※※※※※※※※※ 颜小姐:我现在就是在借着演戏的名义为所欲为,撩完就跑真刺激。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59 章 刹那间,欢呼声戛然而止。 寨民们目瞪口呆,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惊叫,有胆小的甚至吓得捂住了眼睛。 纪姑娘……她莫不是疯了?为了赢得比试,连性命都不要了吗? 他们下意识看向沈公子,不禁怔住,眼前空空荡荡,哪还有他的人影? 姜义恒与颜珞笙对视的那一眼,就直觉般预料到她的打算。 电光石火间,他飞身而起,疾步踏上山岩,在半空中接住坠落的少女,使了个巧劲卸去冲击力,旋即像一阵风似的,抱着她安然无恙地落回了地面。 整串动作行云流水,几乎是瞬息完成,寨民们一口气还卡在嗓子里,全然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四下鸦雀无声,直到沧黎率先鼓掌叫好,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先后加入赞叹的行列。 “纪姑娘赢了!纪姑娘是胜者!” “沈公子干得好啊!这身功夫也太漂亮了!” “婚礼!婚礼!” 欢声笑语中,寨民们一拥而上,将两人团团围住。 谁都没有质疑纪姑娘下来的方式违反规则,她与未婚夫情投意合,无故被人横插一脚,还愿意奉陪这场不公平的比试,已经颇具气度和涵养,而且她确实凭借自己的力量拿到了花,算不得作弊。 裁判走上前来,欣赏地看了一眼这个坚韧又勇敢的少女,高声宣布道:“本场‘摘花’比试,纪姑娘获胜!” 欢呼一浪高过一浪,许久才稍稍平息,颜珞笙清了清嗓子:“多谢诸位,我还有些话想说。” 由于体力消耗过度,她的声音略显沙哑,众人安静下来,就听她道:“我与沈公子两情相悦、心意相通,世间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将我们分开。也许诗绾姑娘觉得我平平无奇,配不上沈公子才貌出众,但我参与比试,就是想证明,旁人能做到的我同样可以,我绝不比谁差。” 她缓缓展开一个美到极致的微笑:“按照之前的约定,我和沈公子将在贵寨举办婚礼,届时还请诸位赏光莅临,见证我们结为夫妻。” 寨民们满口答应,你一言我一语地道贺,人群中再度热闹起来。 颜珞笙早已筋疲力竭,全靠心底的执念勉强支撑,眼见尘埃落定,终于坚持不住,身子一软,向地上栽去。 姜义恒一直抬手虚环着她的腰,见势不对,忙俯身将她打横抱起。连槿自觉出来带路,人群纷纷向两边退让,目送他们快步离开。 这时,有人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山岩。 然而那里空无一人,诗绾不知何时回到地面,不见了踪影。 诗绾独自走在山间,心里五味陈杂。 胜负已不重要,只是沈公子从始至终看着纪茵,没有给她半分多余的眼神。纪茵说话时,他的目光温柔又珍惜,仿佛她是他独一无二的宝藏。 莫名地,她并未感到愤恨或气恼,只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 那么好的小郎君,终究不属于她。 吊脚楼中,木雅神色莫辨,陷入沉思。 沈姓于青奚特殊,在中原却随地可见,仅凭这个,也无法确认他们与王室有关。 况且以国君的行事风格,一旦发现她藏身此处,该直接荡平整座村寨,把她拖出去祭刀,而不是派四个年轻娃娃进来,大费周章、引人注目,还故意自称姓沈,生怕不会引起她的警觉。 应当只是巧合。 “师父?”徒弟见她许久无言,看了看窗外,费解道,“有何不对吗?” 木雅回过神,示意她靠近,附在她耳边低声交待了几句。徒弟有些诧异,但还是顺从应下。 姜义恒一路将颜珞笙抱回竹楼,轻手轻脚地放在床榻上。 白夫人闻讯赶来,对他以及心急火燎地跟在后面的颜玖竹和纪荣道:“妾身为纪姑娘检查一下伤口,请诸位公子暂且回避。” “有劳白夫人。”姜义恒说罢,正要出门,转身之际,却被人轻轻勾住了手指。 他回头,一束散发着幽香的野花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颜珞笙抬头望着他,虽然累到说不出话来,眼睛却亮晶晶的,对他眨了两下。 她的胳膊脱力,犹在轻微打颤,姜义恒从她伤痕累累的手中接过花,恍然产生错觉,像是捧着一颗沉甸甸的无价真心。 古老的传说中,少女千辛万苦摘得奇花,救活了奄奄一息的情郎,她泪流满面地感谢神明,神明却说,让他起死回生的并不是花,而是她一往无前的爱与勇气。 胸腔被前所未有的柔软情绪填满,他笑了笑,缓慢而坚定地将那束花贴在了心口。 所幸颜珞笙只受了些皮外伤,白夫人帮忙涂上药,火辣辣的刺痛感立刻减轻大半。 她缓过些许,脱掉又脏又破的衣服,用连槿打来的热水擦拭了身子,穿着新的中衣躺回床榻,适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摸了摸汗水打湿的头发,思想斗争了一番,最终无奈放弃。 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周遭渐渐归于安静,意识烟消云散,朦胧中,似乎有人将她挪了个位置,耳边隐约传来汩汩水声,温热覆上她的头顶,紧接着,一双手轻柔地理顺她的发丝,细致入微地清洗干净。 她困得睁不开眼,默然在心里道了声谢,转瞬便沉沉睡去。 一觉转醒,窗外阳光明媚,伴随着清脆的鸟啼。 姜义恒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写字,听见动静,不紧不慢地搁下笔,走到床榻边落座,温声道:“阿音,你感觉如何?” 颜珞笙浑身就像被马车碾过,为免他担心,忍着没有表露,由他扶着坐直,靠在软垫上。 姜义恒转身去倒了碗温水,拿勺子喂给她,颜珞笙喝下之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看了看天色,迟疑道:“公子一整晚都在这吗?” “我不放心,就留下来了。”姜义恒并未否认,怕她误会,又补充道,“我向连槿姑娘借了一张藤椅,并没有……” 颜珞笙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床榻,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其实……地方这么宽敞,公子何必委屈自己睡藤椅。只要你守口如瓶,旁人不会知晓。” 姜义恒怔了怔,突然如释重负般,轻叹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隐瞒了,未来的沈夫人,昨晚我确实是与你同塌而眠。” 颜珞笙位居正中,左右的位置都不足以容纳另一个人,她心知他在说笑,淡定地点了点头:“那可真是抱歉,我独占整张床榻,还不小心把沈公子给踹了下去。” 目光相对,彼此静默了半晌,然后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婚礼之事如何?”颜珞笙问道。 “已经在筹备了。”姜义恒拢住她的手,“但昨天傍晚,木雅的徒弟来过一趟,替她传话,要我们去寨子附近的灵秀峰,再摘一朵花。” 颜珞笙听到“摘花”二字就手脚发软,哭笑不得道:“他们究竟和花有什么仇怨?” “木雅的意思是,你我作为外来客,须得拿出足够的诚心。”姜义恒顿了顿,原封不动地复述道,“灵秀峰上的百年神树庇佑姻缘,如亲自前去参拜,便可白头偕老、永不分离。此外,神树上开的花,乃是婚礼仪式必不可少之物。” 颜珞笙半信半疑。 “我问过连槿姑娘,神树的传说不假,但婚礼需要摘花却闻所未闻。”姜义恒道,“依我看,木雅多半是为试探我们,她要提防沈岷派人来取她性命。” 颜珞笙顿时了然:“如果是青奚国君的手下,必定不会拖泥带水、陪她兜圈子。” 她认命道:“也罢,一回生二回熟,何况这次有公子作陪,我定能轻松许多。” 姜义恒虽于心不忍,却不得不告诉她真相:“灵秀峰无需攀爬,沿路而行即可。只是山间小道狭窄陡峻,不宜骑马,唯有一条‘万步天梯’直通云顶。” 颜珞笙:“……” 她满脑子都是“万步”和“天梯”,怀疑自己走个来回,还焉有命在。 “也没那么多,连槿姑娘说‘万’是虚数,至多七千。” “……” 颜珞笙深呼吸,视死如归道:“为了证明我是真心想与公子成婚,别说万步天梯,就算刀山火海我也无所畏惧。” “我请她宽限了几日,你先好好休息。”姜义恒安慰道,“别怕,到时候我还可以背着你走。” 颜珞笙莞尔:“那真是荣幸。” 聊了一阵,困倦袭来,她侧身躺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姜义恒整理书稿。他时不时与她商量,做一些内容调整,颜珞笙起先还能随口应和两句,慢慢就没了声。 姜义恒向床榻望去,只见少女伏在枕上,半张脸没入衾被,双眼闭合,呼吸平稳,嘴角微微翘起甜美的弧度。 他不觉一笑,重新抽了张纸,一笔一画地勾勒出她的睡颜。 时间宝贵,颜珞笙不敢多耽搁,仅歇了两日,六月初八,便与姜义恒去往灵秀峰。 好在天公作美,太阳被云层遮蔽,微风送爽,将持续半月的高温炎热一扫而空。 两人沿途而上,颜珞笙拗不过姜义恒,有时会让他背着走一段,到了陡峭的地方,就坚持下来自己前行。 他牢牢地牵着她的手,山中寒凉,他的掌心却极其温暖。颜珞笙突然希望,这条路可以漫无止境地延伸下去,永远没有尽头。 前世修书时,她与他谈及名山大川,虽心驰神往,却未敢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身体亏损严重,他贵为储君,任谁都无法离开京城,奔赴千里之外。 而如今,她终于和他一起,实现了曾经无法言说的奢望。 登上山顶的那一刻,颜珞笙心里生出奇妙的不真实感,白雾弥漫,如轻纱般从指缝穿过,群峰若隐若现,恍若置身仙境。 并肩行至传说中的神树下,姜义恒抱起她,她伸长了手臂,摘得一株沾着露水的花枝。 花朵素白如雪,当中却有一点殷红,像极了美人眉心的朱砂。 她心想,既然参拜过神树,便可白头偕老、永不分离,那么在这场稍纵即逝的幻梦中,沈公子与纪姑娘定会长相厮守,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回到村寨,夜色已降临。 木雅的徒弟接过花枝,佩服地看了颜珞笙一眼,转身去禀报师父。 颜珞笙两条腿都在颤抖,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倾到姜义恒揽着她的手臂上,觉得短短几日,她已经把一生中需要耗费体力的事都做尽了。 她有些遗憾道:“好不容易摘来的花,我该留下一朵。” 姜义恒闻言,像是变戏法般,将一串白里透红的花递到她眼前。 颜珞笙如获至宝,不由惊讶:“你是什么时候……” “你四处看风景之时。”姜义恒答道,将剩下的半句埋在心底。 ——你是为“沈公子”和“纪姑娘”,我则是为了我和你。 很快,木雅的徒弟返回:“师父感动于两位的诚意,愿为你们主持婚事。六月十二,难得的良辰吉日,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颜珞笙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在身后,以防这株花也被拿去。姜义恒悄然覆上她的手,微笑道:“荣幸之至。” 晚风中,花朵自两人交叠的手指间绽放,摇曳生辉。 ※※※※※※※※※※※※※※※※※※※※ 颜小姐:演戏的最高境界,是让对方分不清你到底是不是在演戏。 宣王:巧了,我也是这么认为。 (我们就静静地看着你俩互演.jpg) - 我觉得我真是亲妈,爬山都给安排阴天。(其实是参考我自己每次艳阳天爬山累成死狗,爬到最后巴不得手脚并用的鬼样,觉得这样简直太没有美感了orz)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60 章 婚期既定,颜珞笙稍许放下心来。 不管之后是否还会有别的挑战,至少今晚,她终于可以安睡一夕。 回到竹楼,她向连槿借了只银瓶,注上清水,把姜义恒给她的花放入其中。 她知道这样做效用有限,离开枝干的花朵,不日便会枯萎,但还是想尽可能挽留它的美丽。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她循声望去,阿泠站在外面,好奇地看着桌上的花。 为图凉爽,她并没有关门,许是阿泠路过时无意瞥见,被它吸引了注意。 “请进。”她笑道,阿泠得到应允,哒哒跑来,在她旁边坐下。 “好漂亮的花。”阿泠赞叹道,“阿姊,你从哪里摘来的?” “灵秀峰。”颜珞笙嗓音轻柔,“是沈公子送我的礼物。” “我阿姊和沧黎阿兄也去过灵秀峰。”阿泠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但他们不肯带我。” 颜珞笙忍住笑意:“阿泠还小,等长大了,就可以自己去任何喜欢的地方。” 这话说到心坎,阿泠对她亲近倍增,央求道:“阿姊,给我讲一讲你的家乡吧。” “我住在洛阳,那是我们中原人的国都,就像青奚的王城。”颜珞笙语气和缓,娓娓道来,“那里的街道宽阔笔直,房屋是砖石所筑、顶上有漂亮的琉璃瓦,气候也与青奚大不相同,到了冬天,落雪满地,将整个帝京都变成白色。” “雪?”阿泠问道,“传说中的灵玉雪山,也有这样的雪吗?” 颜珞笙道:“灵玉雪山上的积雪终年不化,但在洛阳,春暖花开之日,雪会随之消融。” “真神奇。”阿泠称赞道,不由憧憬,“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去……” 这时,门外响起一声轻咳,打断了她的未尽之言。她的母亲皱着眉头,责备道:“阿泠,过来,莫要打扰纪姑娘歇息。” 颜珞笙忙道:“不碍事。” 阿泠见母亲生气,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 颜珞笙望着两人消失在视线中,顿时明白,阿泠的母亲不想让女儿听这些。 以往她和阿泠玩到更晚,从未被阻止过。 她一时失察,惹得主人家不快,心生歉疚,正想着该如何弥补,忽然听到敲门声。 这次来的是连槿,她在阿泠方才的位置坐下,宽慰道:“阿音,你别介意,我阿娘担心阿泠被外面的世界吸引,就会想要离开寨子。其实她也不愿我和沧黎成亲,沧黎的阿翁做了几十年银匠,在王城那边小有名气,说不准某天攒够盘缠,就会举家搬离此处。” 颜珞笙有些意外,在她的认知中,青奚人和“安土重迁”毫不搭边。 沈皇后曾对她说过,凡是有山有水的地方,都会被青奚人视作可供生存的家园。 大表兄提到的匪患、还有这一路的所见所闻跃入脑海,她试探道:“令堂认为,别处的日子远不及寨中逍遥自在。” 连槿点点头:“我有两位叔父,原本住在王城,一直与我们书信往来,但十年前,突然断了音讯,我阿爹去找了几回,都没有任何结果。这事之后,我父母便打定主意,终生绝不离开此处。” 颜珞笙心神一凛:“冒昧请问,他们在王城做什么活计?” “木匠,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平日里给人修建房子,也接点琐碎的零工。”连槿答道,“我阿爹怀疑他们得罪了王城里的贵族,那些人为非作歹,有无数种方法让平民百姓悄无声息地消失。” 颜珞笙陷入沉默。 她无端想到一种可能,但又觉得匪夷所思,不敢妄下定论。 “人各有命,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劫数。”连槿轻叹,转移话题道,“阿音,明天你随我去沧黎家做客吧,算算日子,他阿翁该回来了,你可以请老人家帮忙,打制一套头面。” 颜珞笙应下,两人互道晚安,连槿离开,顺手为她带上了门。 翌日,颜珞笙收拾停当,与连槿出发。 虽然经过“万步天梯”的洗礼,体力消耗过度的后遗症卷土重来,但她的心情却极好,枉顾浑身酸痛,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 她搭上连槿伸来的手,随口说笑道:“以后我有了女儿,定要让她从小习武,免得同我一样,爬趟山就像废掉半条命。” 两人转过竹楼,出乎意料地,在小路边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 “连槿,纪姑娘。”沧黎挥了挥手,无奈一笑,“沈公子觉着纪姑娘行走不便,坚持要来接应,两位纪公子得知,自然不甘落下,至于我……我也想你了。” 连槿扑哧一笑:“才分开一晚上,有什么可想的?” 说着,放开颜珞笙,奔到他身边,抱住了他的手臂。 沧黎认真道:“我学了一首中原的诗歌,一日不见,如三……三……” 他一时卡壳,转头求助:“三秋?三月?沈公子,后面是什么来着?” “少拿花言巧语哄我。”连槿拍了他一下,脸颊却染上绯红。 “阿音,来。”姜义恒走到颜珞笙面前,作势要背她。 颜珞笙连忙道:“我自己走就……” “沧黎的祖父为我们煮了茶,不要让老人家久等。”姜义恒轻声打断,眼底浮上一抹促狭,“还是你不喜欢背的,想让我抱着你走?” 颜珞笙:“……”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果断闭嘴,乖乖地伏在他背上。 沧黎的调侃传来:“沈公子待纪姑娘这么好,以后有了女儿,必然也是极为宠爱,怎会舍得让她习武?连槿,你羡慕吗?要不我……哎呦!” 回答他的,又是连槿毫不客气的一掌。 纪荣看着他们成双成对,颇为怨念:“这些天住在寨子里,我已经很久没给阿柳寄信了。” 颜玖竹安慰道:“之后几日,我要随公子去镇上置办些婚礼用的物品,阿兄可与我们同行,到外面寻个驿站。” “唯有如此了。”纪荣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个孤家寡人,反而比我还淡定。” 颜玖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望着妹妹的背影:“这样挺好。” 旭日东升,驱散了山间弥漫的晨雾,高高低低的吊脚楼矗立其中,升起袅袅炊烟。 夹道生长着翠绿的凤尾竹,生机勃勃,与色彩斑斓的野花相映成趣。 颜珞笙双臂搭在姜义恒肩上,可以清晰感觉到他的体温,还有他发间衣领处的皂角香气。 沧黎的那番戏言让她有些出神,她本是无心一提,如今却情不自禁想入非非。 她的女儿。 她……和姜义恒的女儿。 明知是异想天开,可脑海中竟不受控制地勾勒出一个影子。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咯咯笑着向她伸出手,然后渐渐长大,从蹒跚学步到出落得亭亭玉立,或文静娴雅,或古灵精怪,但一定是倾城绝色的容貌,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思绪信马由缰,她的嘴角不觉扬起,心都要融化。 不知过了多久,沧黎忽然高声叫道:“阿翁!” 颜珞笙如梦初醒,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前方不远处的吊脚楼上,一位老者立在窗边,微笑着向众人招了招手。 她狼狈地收敛心绪,仿佛急于掩藏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尽管并无人知晓。 “公子……放我下来吧。”她低声,委实不好意思这样进门。 姜义恒依言照做,转而牵住了她的手。 一行人拾阶而上,沧黎的祖父已经沏好茶,屋中泛着阵阵清香。 老人喜欢热闹,与一群小辈聊天,笑得合不拢嘴,说起即将到来的婚礼,他提议道:“刚巧我这有座新房,尚未入住,可以借予你们一用。” 说罢,抬手止住姜义恒和颜珞笙的推辞,笑道:“不必与我客气,我此番回来,原是打算收拾家当、搬出寨子,碰巧遇上你们两个娃娃的婚礼,便多留几日沾沾喜气。那屋子空着也是作废,倒不如物尽其用。”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只得谢过。 颜珞笙下意识用余光看向连槿,就见她的微笑僵在脸上,默然低下了头。 沧黎揽过她的肩膀轻轻拍抚,神色失落难掩。 老人置若罔闻,自顾自道:“我年轻时走南闯北,开了不少眼界,不瞒你们说,在我心目中,最盛大的婚礼,要数当年的定南王世子与我们公主。老国君仅这一个女儿,从小当宝贝似的宠着,起初还舍不得她远嫁益州,也不知定南王世子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他,最终抱得美人归。” 他话里有话,本是看不惯孙子甘愿留在寨中坐井观天,但起了个头,就顺着说下去。 “依照你们中原人的习惯,女子出嫁,该遵从夫家传统,但定南王世子却在青奚与公主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婚礼。”他微微眯眼,似是唤起了久远的回忆,“整整数日,王城张灯结彩、万人空巷,他穿着我们青奚的盛装,为公主弹奏月琴……那个时候,我是由衷替公主感到高兴。只可惜……” “这话在你们听来或许大逆不道,但我作为青奚人……”他顿了顿,深吸口气,目光随之变冷,“定南王姜昭那个老匹夫,打从一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有其父必有其子,姜崇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公主嫁给此等忘恩负义之徒,还不如一辈子留在青奚。” 颜珞笙闻言并无反应,颜玖竹和纪荣却心惊胆战,偷偷看向姜义恒。 目之所及,他神色淡然,似乎比颜珞笙还要风平浪静。 老人见他们完全不恼,也没有为定南王父子辩护,顿时心生好感,语气缓和了几分:“国君虽然……但他待公主这个妹妹却是无可挑剔,我听说,他曾执意反对公主与姜崇的婚事,可惜未能阻止老国君的决定。后来,他找我定制了一对镯子,彼时我还不知是他,直到公主出嫁那天,我亲眼所见,她佩戴的银镯正是出自我的手笔。那造型独一无二,我绝不会认错。” 他说起青奚国君,倒是话留三分。 颜玖竹和纪荣心下好笑,颜珞笙的瞳孔却骤然一缩。 她定了定神,趁着短暂的间隙,开口道:“老人家,我早听闻您手艺高超,是远近知名的银匠,不知我有没有荣幸,向您购置一套婚礼用的首饰?” 老人哈哈一笑:“你这女娃娃讨喜得很,当然可以,说吧,中意什么样的款式?” 颜珞笙对上他的目光:“您给公主打造的那对银镯,能否也原样为我做一双?” ※※※※※※※※※※※※※※※※※※※※ 颜小姐:我有一个危险的想法。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61 章 老人愣了愣,颜珞笙解释道:“我对青奚银饰所知不多,心想既然是公主佩戴,必定从款式到工艺皆为绝佳上品,今日有缘遇到您,希望能够趁此机会长长见识。” 她目光澄澈,眼中充满期待与求知,似乎已然被他的传奇经历所吸引。 老人见多了世面,三言两语,便断定这几个来自中原的年轻人非富即贵,不是寻常人家。 他们抛开锦衣玉食的生活,亲身游历大好山水,堪称与他志趣相投,尤其这女孩,没有半分闺阁小姐的娇气,知他对中原皇帝不满,还特意称皇后为“公主”,他听着心情格外舒爽。 他点了点头,悠悠道:“你该庆幸,我还保留着当年的图样。只是这镯子工序复杂,我须得昼夜不休,才能赶在你们婚礼前完成。” 颜珞笙听懂他言外之意,正要说些什么,姜义恒已将一样物品放在了桌上。 定目一看,是在泸州的时候,他曾让她拿去换盘缠的那块玉佩,后来她信守承诺,没有不辞而别,便物归原主。 “有劳您了。”姜义恒道,“这是上等的于阗玉,不知可还合您心意?” 老人拿起玉佩仔细端详,见之色泽均匀、通体莹白,不掺一丝杂质,暗自慨叹沈公子出手大方。 他揣入怀中,微笑道:“我当竭尽全力,满足纪姑娘的心愿。” 陪老人坐了半日,下午,三人去镇子之前,颜珞笙借口让姜义恒帮忙带东西,写了一张字条。 内容是连槿叔父的事,还有她关于镯子的考量。 她的理由是小惟喜欢银镯,想帮她凑齐一对。倒也没有说谎,她确实打算将那只云雾造型的拿回去送给小惟。 另一只用于何处却半字未提。她万没想到,机缘巧合,竟会在此处遇见为沈皇后打造银镯的工匠,一个计划悄然浮上脑海,凭借仿制的镯子,她对上父亲,至少会有八分胜算。 如同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窥得一缕微光,她深呼吸,迫使自己稳住心神。 她要让这件事情成为永远的秘密,等到阻止父亲之后,再告诉姜义恒,她终于可以放下一切顾虑嫁与他为妻,不是“沈夫人”,而是宣王妃。 “阿音,我们回去吧。”连槿道,她虽然心事重重,却还在强打精神开玩笑,“从现在起,到六月十二,你都不能再与沈公子见面,依照你们的说法,三日不见,是如隔几秋?” 颜珞笙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这时,沧黎追上来,欲言又止道:“连槿,我……” “不必送了。”连槿淡声道,“我想自个静一静。” 说罢,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转过几道弯,确保走出沧黎的视线,她才放缓速度,低声对身后紧赶慢赶的颜珞笙道:“阿音,抱歉。” 颜珞笙摇摇头,安静地陪她走着,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压根没想过,这辈子会嫁给除他之外的人。”连槿的声音轻得像阵风,“可对我们来说,连私奔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我阿兄病逝后,我的父母深受打击,有了阿泠,才逐渐走出来,我委实不忍心丢下他们。而沧黎与阿翁相依为命,让他背弃十多年的养育恩情,也未免太过自私。” 颜珞笙唏嘘不已,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连槿忽然停下脚步,一把抱住她,泪水夺眶而出,浸透了她的衣衫。 风雨如晦的世道中,个人的悲欢离合轻似尘埃。 策马行在山间,姜义恒展开了字条。 寥寥数语,他却看得极其认真,视线长久停留在熟悉的笔迹上,仿佛生怕有所遗漏。 “沈公子,阿音想买什么?”纪荣好奇地问,一个月相处下来,他已不似最初的拘谨,笑着打趣道,“以您过耳不忘的记性,她何必多此一举写在纸上?” “秘密。”姜义恒不动声色地折起字条,收回衣襟,“她特意用写的,便是只给我一人知晓。” 纪荣:“……” 他又想念阿柳了。 姜义恒却在心底微微一叹。 事到如今,颜珞笙还是不肯彻底信任他,将她此行的真正目的坦诚相告。 看来一味的以退为进也不成,该转变策略,试着主动一回了。 颜珞笙与连槿进入山中,寻了处寂静无人的角落坐着,直到傍晚才归。 连槿已恢复平静,就着清凉的河水洗过脸,令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像往常一样,在父母和妹妹面前谈笑风生,用过晚饭,自称和纪姑娘玩得太累,想早点回房休息,颜珞笙为了给她打掩护,也假意展露疲态,与她结伴向长辈告辞。 进屋之前,连槿望见颜珞笙眼中关切,反客为主地宽慰道:“放心,我不会想不开,天大的事,睡一觉就过去了,我还等着三天后参加你的婚礼。” 说罢,她轻叹:“我真羡慕你和沈公子可以相守一生。阿音,你定要好好珍惜。” 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颜珞笙回到隔壁自己的住处。 瓶中花朵还在盛放,她小心翼翼地换了水,开始专心整理书稿。 夜色渐浓,她落笔不停,许久,忽然顿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熟悉的身影坐在窗边,见她望来,眉目间流露出些许无奈的笑:“这就被你发现了,也不知是你我心有灵犀,还是我翻墙……翻窗的本事倒退。” 颜珞笙隐约觉着不对,起身上前:“公子怎么……” 走近之后,若有似无的酒气钻入嗅觉,她当即一怔,视线相接,那双桃花眼中迷雾缭绕,平添了些许勾魂夺魄的意味。 “他们过来道贺,我今日高兴,就喝了几杯。”姜义恒照实答道,嗓音有些低哑,“阿音,我于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颜珞笙啼笑皆非,看他这副醉意朦胧的模样,又觉得有些新鲜。 前世在各种宫宴上,他免不了与人推杯换盏,但却永远神智清明,尽管她现在怀疑他喝的都是水,可无论如何,眼前终究不是那个高深莫测的的太子,十六七岁的年纪,他还会因为一场虚假的婚礼,诚实地饮下寨民们代表祝福的酒酿,然后偷偷过来找她,附带一句莫名其妙的提问。 “公子是我的未婚夫。”她不假思索道,伸手覆上他的额头,“公子醉成这样,也不怕认错路,翻进别的姑娘家中。” 姜义恒握住她的手放下,自嘲地笑了笑:“我早就猜到你的答案,一字未差,可我居然还不信邪,偏要亲自证明过才会死心。” 他的醉意有一大半是假装,本想着褪去那层名叫理智的外壳,就能对她说些平日不敢轻易出口的话,或许她会看在他“酒后失言”的份上,不作计较,甚至卸下几分心防。 此时,他望着她沉静如水的眼眸,突然心生迟疑,这就像是无路可退的豪赌,一旦失败,之前日积月累的努力会在顷刻间付诸东流。 但转念一想,倘若到了这种地步,她依旧无动于衷,那么他继续自欺欺人还有什么意义。 酒精终归让他的思维变得迟滞,待他回过神来,已经移开目光,云淡风轻道:“是我不该贪得无厌,肖想本不属于我的东西。阿音,婚礼见,只剩最后三日,你便可以永远解脱了。” 颜珞笙心中蓦然一窒。 她这才明白过来,他那句话问的是什么。 就在他纵身离去之际,她飞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勉强掩饰心中突如其来的慌乱,声音轻缓却坚定道:“公子且慢,我还欠你一样东西。” 姜义恒从容不迫地借力,重新于窗边坐定,好整以暇地望向她:“什么……” 话未说完,少女骤然倾身,用温软的唇瓣夺去了他的呼吸。 季夏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花木馥郁的芬芳。 月上树梢,清辉洒落,蝉鸣也逐渐消弭,幽谷中,竹楼灯火熄灭,万物归于寂静。 少女清甜的气息与少年唇齿间冷冽的酒香彼此缠绕,逐渐融为一体。 她搭在他手腕的手顺势而下,手指穿入他的指缝,严丝合缝地贴上他的掌心。 颜珞笙此举全凭本能,她的脑海中空白了一霎,但很快,令她安心的熟悉气息裹挟而来,将她仅存的犹豫、顾忌和羞怯冲刷殆尽。 她听到自己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声音,顷刻间破土而出,肆无忌惮地侵占每一寸神思。 这是她两世的心上人,他曾陪她修书,陪她度过宫中暗无天日的时光,如今又横跨生死轮回与万水千山,与她在泸州月下对酌,在灵玉雪山相依取暖,在这座世外桃源,即将结为夫妻。 可她却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反复摧折那颗本该妥帖安置的真心。 他于她而言,究竟是什么。 她原以为,这一世,只要避而远之,遥遥地看着他就好。 却未能阻止命运让两人重逢,最终殊途同归。 良久,她不着痕迹地直起身,结束了这个略显生疏、浅尝辄止的亲吻。 姜义恒似乎全然没有料到她的举措,一时无言,但那双漂亮的眼眸仿佛倒映着漫天星光,云雾散去,却愈发夺人心魄。 他的呼吸有些不稳,清楚地昭示着她方才的所作所为。 “在难得一遇的地方,该留个难忘的纪念。”颜珞笙学着他曾经的语气,含笑道,“六月初四,风雨桥,我欠公子一个难忘的纪念。如今连本带利还上,请公子不要离开我。” ※※※※※※※※※※※※※※※※※※※※ 宣王:……这是真的没有想到。装醉果然是明智的选择,如果她知道我是装的,可能会反手把我从楼上推下去:) 颜小姐:我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 双初吻,前世今生都是。 这章改了三百遍,以前都写现言,不知道这样对于古言来说会不会太奔放,但我觉得在青奚这个好地方总得做点什么,不然回了京城又得规规矩矩_(:3」∠)_ 码大纲的时候就想到这个情节了,开车不太行,但初吻一定要在青奚。我说过女主放飞自我之后会是判若两人的样子,我是不是没有说谎hhhhh(其实就是个量变积累到质变的过程,女主本性就不是什么服规矩的人)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62 章 这一次,难得轮到姜义恒哑口无言。 颜珞笙安静地望着他,纤长眼睫像是扑闪的蝶翼,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微微启唇却又作罢,本就嫣红的唇瓣愈发娇艳欲滴,让他不觉想起竹楼前盛放的南山茶。 她的气息若隐若现、难以捕捉,却又恍若无处不在,恣意侵入他的感官。 还真是难忘的纪念。 从今往后,他的每一寸呼吸都仿佛被烙上了她的印记。 漫长的沉默中,颜珞笙忽然有些忐忑不安。 她承认自己的行为已经不是“出格”或“僭越”可以形容,也确有一时冲动的意味在里面,现在冷静下来,她并未后悔,只希望姜义恒酒醒了,能把方才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毕竟她占人便宜在先,他若追究起来,她着实理亏。 她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公子,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如果你要让我负……” “责”字尚未说完,她猝不及防地被他拥入怀中。 姜义恒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以一种完全占有的姿态,将她圈在自己的臂弯。 她仍未对他交待半句颜晟和镯子的事,但他在意的原本也并非这个。 而是在这场假扮未婚夫妻的戏里,她究竟有没有哪怕一分真心。 他唯恐她处处精准算计,从始至终未曾掺杂任何感情,只有他沉沦在假戏真做的幻梦中,妄想尘埃落定之日,她会选择留下而不是决然转身离开。 这一刻,他真切地感觉到,她看似牢不可破的防线正在土崩瓦解。怀中纤柔温软的身躯轻轻地颤了颤,然后下定决心般,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 “阿音。”姜义恒的语气恢复如常,顿了顿,又改口道,“颜小姐,这下你须得对我负责了。” 颜珞笙倚在他胸前,耳边是急促的心跳,将他的强作镇定暴露无遗。她笑了笑,压低声音,字句清晰道:“臣女遵命。” 万籁俱寂,两人并肩牵手坐在窗边,眺望夜色笼罩下的静谧山谷。 颜珞笙心中悄然浮现前所未有的隐秘快乐。清贵皇子与名门千金,平日里一言一行都恪守规矩,如今远离了京城的深院高墙,却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月下幽会。 比她看过的话本故事还要奇妙。 或许是接连到来的好运给了她莫大的希望,又或许她食髓知味,已经无法像最初决定的那样轻易抽身,但真正促使她打定主意的,是姜义恒被失望占据的眼神。 那瞬间,她才发现,比起被他遗忘,她更害怕的是他的失望。 她曾以为,只要不予回应,他终有一天会死心,慢慢忘记她,开启新的人生。 可是,当真那么容易忘吗? 如果遗忘是件易如反掌的事,前世他何必默默守候七年,终生不曾纳妃,这一世,又何必在她明确拒婚后,还要以做戏为名陪在她身边,如履薄冰地维持着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借着酒意,才敢对她说出萦绕在心头许久的疑问。 早该明白,她早该明白。 她幸而得他两世真心相待,何妨也为他勇敢一回,去争取一个不同的结局。 翌日清晨,颜珞笙从床榻上醒来。 昨晚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她靠在姜义恒肩头,不知不觉坠入了梦乡。 周身从内而外皆是温暖,她抱着柔软的衾被,又躺了一阵,起身洗漱更衣。 给花瓶换过水,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阿音。”连槿的声音自外面传来,一照面,不由惊讶,“你做什么美梦了?竟如此开心。” 这么明显吗?颜珞笙抿了抿嘴角,一本正经道:“梦见我大发横财,便笑醒了。” “确实是个好梦,愿早日成真。”连槿被她逗乐,调侃过后,说回正题,“阿音,你父母不在身边,如不介意,送嫁的时候可以从我家走。” “我自然愿意。”颜珞笙点点头,“只怕给你的家人添麻烦。” “怎会?这是喜事,我们也想沾点福气。”连槿道,“那便说定了。近两天你要辛苦些,熟悉婚礼流程,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 颜珞笙谢过,见她若无其事地提及婚礼,也稍许放下心来。 时隔数日,又是一场盛宴,寨民们欢天喜地,有人主动登门为颜珞笙讲解仪式,还有人拿出珍藏的嫁衣和首饰借她穿戴。 颜珞笙迎来送往,与热情的阿姊阿妹们从早聊到晚,直至夜色降临。 回屋后,她没有立刻就寝,将白天听来的婚俗记在纸上,旋即随手拿了本书翻看,目光却有意无意往窗外飘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姜义恒那头事务繁多、今晚走不开的时候,桌上烛火一跳,他翩然落在窗边,轻车熟路地翻了进来。 “公子‘不走寻常路’的本事愈发炉火纯青了。”颜珞笙合上书卷,不由好笑,堂堂宣王殿下,竟给养成了梁上君子的习惯。 “过奖。”姜义恒客气道,见她穿戴整齐,显然是在等他,便礼尚往来,“这个时辰还在挑灯夜读,阿音勤奋好学,果真名不虚传。” 为免隔壁听到,两人说话声音都放得很低,落在耳中,竟有几分别样的暧昧。 颜珞笙想问他是否还记得昨晚的事,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正犹豫,忽听他道:“无事,我就是来看看你。早点歇息吧,明日还有的忙。” 颜珞笙心下意外,沧黎家和借用的新房都距离此处颇远,无论他住在哪里,都要走很长一段路,他特意赶来,就只是为了看她一眼吗? 她起身:“公子,昨晚……” “什么?”姜义恒站在桌子的另一边,“阿音,你过来些,我听不到。” 颜珞笙凑近几分,正待开口,眼前骤然一暗。 所有疑问悉数终结在了一个温柔又绵长的亲吻中。 若说昨晚事出突然,姜义恒全程任她摆布,这回却变得主动了许多,起初只是试探,蜻蜓点水般落在嘴角,见她没有抗拒,便得寸进尺,逐渐侵占了她的全部呼吸。 颜珞笙起初还存着一线清明,心想原来他都记得。之后就再也无暇分神思考,闭着眼睛,只觉天旋地转,她下意识攀住他的肩膀,任由自己的领地接二连三地沦陷。 半晌,他放开她:“昨晚之事,我不大有印象了,只剩些似是而非的感觉。特来求证一番,果然是这样没错。” 颜珞笙:“……” 她用指节按了按嘴角,和颜悦色道:“既然公子不记得了……” “也不是印象全无。我记得一清二楚,颜小姐说过,她会对我负责。” 颜珞笙:“……” 她就不该心软。 “我要休息了,公子请回吧。”她淡声下了逐客令,却因眉眼间动人心魄的光华,反而像是赌气撒娇。 “那在下先走一步。”姜义恒揽过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道,“阿音,回见。” 说罢,他的身影越窗而出,转瞬便消失在眼前。 若非唇上和腰间还残留着他的体温,颜珞笙几乎要怀疑是一场幻觉。 用凉水洗漱过后,发烫的脸颊才渐渐冷却下来,她吹熄烛火,安然睡去。 次日,依旧从早忙到晚。 颜珞笙试了嫁衣,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李,又与前来帮忙的寨民们一起将连槿家的竹楼装饰了一番,待大功告成,已是夕阳西斜。 众人却未散去,三五成群地挤在颜珞笙卧房中,有个年纪稍长的阿姊站出来,递给她一本书册。 颜珞笙不疑有他,只当与婚礼有关,然而打开一看,表情顿时非常难以言喻。 是与婚礼有关不假,但……她压根用不到。 她捧着书,不尴不尬地僵在原地,一时间,继续看也不是,还回去又显得故作姿态。 阿姊们以为她害羞,纷纷打趣道:“中原的姑娘就是面皮薄,有些事情该懂还是要懂,否则到时候难受的是你自个。不过沈公子是个会疼人的,定能好好待你。” 说着,有大胆的已经凑过来,附在她耳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起直白露骨的私房话。 颜珞笙哭笑不得。 她活了两辈子,并不是懵懂无知的闺中少女,但莫名地,听到“沈公子”这三个字,平静无波的心海霎时被搅乱,稍稍一想,又像是做贼心虚般,连忙令自己打住。 耳根有些发烫,她深吸口气,驱散脑子里的画面,转移注意力,开始默念四书五经。 毕竟不是真正的婚礼,她也不可能在这…… 背到“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时,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 “纪姑娘,时候不早了,我们告辞。”给她书的阿姊掩唇一笑,目光落在桌上,“这个留给你慢慢看,记牢些,以免临到阵前过于紧张,忘得干干净净。” 颜珞笙送走她们,人声鼎沸的屋子骤然安静下来,她感到一阵困倦。 明日就是婚礼,今晚新房那边要做诸多准备,姜义恒还会来吗? 她撑着下巴坐在桌前,瓶子里的花已有枯萎的迹象,她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 眼皮越来越沉,她最终坚持不住,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姜义恒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光线昏暗,烛火行将燃尽,颜珞笙趴在手臂上睡得香甜,旁边还放着一本书。 他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将她抱回床榻盖好被子,忽然,她在睡梦中喃喃道:“公子,你送我的花……凋谢了。” “草木枯荣,在所难免,神树之花也是如此,不必为它感伤。”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阿音,我现在信了,它确实有种神奇的力量,能让人美梦成真。” 少女的呼吸平稳绵长,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将她露在外面的手放入衾被中,为她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 经过桌边,脚步一顿。能让颜珞笙看瞌睡的书,他难免心生好奇。 拿起来翻了翻,神色登时有些微妙。 他原样不动地搁回去,熄了灯,心情复杂地消失在夜色中。 ※※※※※※※※※※※※※※※※※※※※ 宣王:我的意中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小仙女,然而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居然…… 颜小姐(尔康手.jpg):你回来!你听我解释! - “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是《尚书·大禹谟》里的内容。 最近流量惨不忍睹,是不是大家都开学了orz(虽然我也快开学了,发出不想开学的声音……)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63 章 六月十二,婚礼如期而至。 由于是异乡客,父母长辈远在千里之外,便省去了迎亲和送嫁前的部分环节。时间充裕,颜珞笙不紧不慢地梳洗打扮,在一群未婚姑娘的簇拥下来到厅堂。 居中坐着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颜珞笙在她们面前跪坐,听罢教导,两个刚出嫁不久的年轻女子上前,为她盘起长发、穿好嫁衣,逐个戴齐配饰。 黄昏时分,迎亲的队伍抵达,姑娘们拦在外面,一通热闹,才予以放行。 颜珞笙以客人的身份给连槿父母敬酒,谢过他们这些天的收留与款待,连槿扶她下楼,行李早已打包妥当,颜玖竹和纪荣作为新娘亲属,将会护送她至新居。 按照青奚的习俗,新娘无需遮脸,颜珞笙一出门,立刻引发此起彼伏的惊叹。 人尽皆知纪姑娘美貌无双,平日不施粉黛,就已是浑然天成的绝色,如今妆容精致、华服在身,竟有种灼目的明艳,霎时间,仿佛周遭的灯火都黯然失色。 姜义恒看着她走来。 发间银饰如千堆雪,摇落细碎光华,红衣似火,袖口和裙摆上繁花盛开、蝴蝶振翅栩栩如生。但与她本身相比,这些精致华美的衣饰也只能沦为锦上添花的陪衬。 他曾无数次在脑海中勾勒她身着嫁衣的模样,然而经年隔世的梦境一朝成真,才知想象竟不及现实的万之一二。 心中似是有什么轻轻一动,难以言说的情绪蔓延开来,盈满整个胸腔。 他向她伸出了手。 颜珞笙也在打量眼前一袭玄衣的少年。 以往他穿深色,总有种肃然与庄重,但这身衣袍纹饰鲜艳,搭配银质额冠,反而平添了些许风流倜傥的意味。 他的目光温暖明亮,宛如暗夜中的星辉,为她指引前路。 她终于行至他的所在,染着蔻丹的手轻轻落在他的掌心。 暮色四合,寨民们奏起欢快的乐声,一行人前呼后拥,去往空地的方向。 即将见到木雅,颜珞笙却分外平静,姜义恒的体温从彼此十指相扣的手中传来,让她无端觉得,只要他在旁,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远远地,她看到空地上人头攒动,祭坛灯火通明,将四周映得亮如白昼。 道路直通祭坛,两人携手而上,在祭台前缓缓跪下。 当中放着从灵秀峰折来的花枝,不知木雅用了何种方式保存,仍然鲜活如初。 喧嚣渐止,鼓乐归于沉寂,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颜珞笙低着头,余光看到有人迎面走来,缀着华丽纹样的衣摆在眼前停住。 祭典开始。 木雅悠悠吟诵祷词,用花枝蘸了清水向两人洒落。 旋即,她俯身递上盛满酒水的银樽。 姜义恒接过,同时不着痕迹地露出了藏在手里的物品。 一寸见方,上等银料,雕刻着精美的图腾,是他从六叔那里得到,在王宫里待过的人都能认出,此乃国君近身亲卫的标识。当年母亲嫁去定南王府,六叔留在青奚,因武艺高强被沈岷收归己用,后来也正是得益于这层身份,六叔暗中做了些手脚,使母亲成功逃离纵云山下的围堵。 他以微不可查的声音对木雅说了一句话。 颜珞笙在旁听得清楚,是青奚文:众人性命,皆系于您一念之间。 木雅心神一凛,下意识扣紧了袖中的毒/药。 但最终,她不动声色地直起身,转而去拿另一杯酒。 她若愿意,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沈公子和纪姑娘死于新婚之夜。可她回想近些天,两人借着写书之名,里里外外摸透了寨子,万一他们还留有后手,寨中的人该怎么办? 而且,他们不大可能是国君派来,或者说,虽持有国君的信物,却效命于旁人。 她太熟悉国君的脾性,他要对付她,定不会如此拐弯抹角。 这两人费尽心机,倒像是只为见她一面,倘若她拒绝,就设法整个村寨让陪葬。 她凝视面前姿容出众的少年少女,微微颔首。 他们的来历尚且成谜,指不定真会如此。她不敢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冒险。 颜珞笙接了酒樽,只听木雅道:“今两心相许、良缘既定,愿同山水相依、永世为系。” 她与姜义恒跟着重复,将手中的酒水敬献给天地。 “礼成。” 围观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寂静无声的空地顿时恢复喧闹。 颜珞笙起身,和姜义恒牵手走下祭坛,之后要回屋更换轻便的衣物,再来接受众人道贺。 忽然,诗绾越众而出,端着酒杯,颇不情愿道:“我说话算话,先干为敬。” 她仰头一饮而尽,遗憾地叹了口气:“但愿下次,我喜欢的中原公子身边不会再有多余的人。” 她露面的瞬间,纪荣和颜玖竹唯恐她闹事,上前几步,随时准备阻拦,听得这话,又见她望来,纪荣飞快地掏出未婚妻的信件,以示自己有主,颜玖竹迟疑了一下,反手在颜珞笙的行李包中摸索,本想借个女子物件一用,谁知拿到的居然是聂清羽给她的铃铛。 他默念“得罪”,有意无意地将铃铛的绳子绕在指间。 诗绾之前被沈公子吸引了注意力,从未细看过这两位纪公子,如今刚觉着他们也长得不错,岂料两人竟当她是洪水猛兽,个个避之不及。 她气得一跺脚,扒开人群快步离去。 颜珞笙心下想笑,顾及对方脸面,强行按捺住,轻咳一声,对姜义恒道:“走吧。” 到了新房,颜玖竹与纪荣留下看守,两人走进屋中,却未更衣,径直在桌前落座。 不多时,木雅推门而入,孤身一人,就连以往寸步不离的徒弟也没跟来。 她神色平静道:“我这条老命,国君想要便拿去。但请看在寨民无辜,且对我身份来历一无所知的份上,莫殃及他们。” 姜义恒抬手示意她落座,开门见山道:“在下并非听命于沈岷,只是方才不那么做,定无法换得您屈尊前来相见。” 木雅一怔,就听他又道:“在下奉昔日宰辅沈公之令,想与您求证一些旧事。” 木雅思考着他话中的含义,转而望向颜珞笙,意味深长道:“沈公素来行事谨慎、谋划周全,这次竟会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着实稀奇。” 顿了顿,眼中浮上些许嘲讽:“啊,是我失言,该称呼你为沈夫人。老身何德何能,让你一个姑娘家为引我上钩,连名节清白都弃置不顾。” “请您见谅。”颜珞笙知她恼怒受骗,诚恳道,“我们实在是别无他法,才出此下策。” 她拉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银镯,用青奚文说道:“我为公主而来。如今公主身陷囹圄,沈公不远万里奔赴中原,苦苦哀求,也未能替她求得赦免,他料想公主获罪当与十年前的事有关,因此还望您大发慈悲,告知缘由,以便他对症下药,救公主于危难。” 她请沧黎的阿翁保密,没有将仿制镯子的事透露给旁人。寨民们未曾目睹公主大婚,看到也认不出什么,但木雅不尽然,只一眼,不由脱口而出:“你是何人?怎会有公主的银镯?” “家母是公主身边旧人,听闻沈公调查当年真相,便遣我前去相助。”颜珞笙面不改色地扯谎,“至于镯子,公主逃离青奚时,我阿娘曾帮忙掩护,公主为表谢意,将镯子留给了她。” 木雅陷入长久的沉默,半晌,她认命地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道:“该来的还是逃不过。公主今日之命运,皆由我一手造成,是我害了她。” 她望着两人,一字一句道:“公主并非老国君的亲生女儿,三十多年前,我使计调包,将她换到了宫中。” 木雅的话音很轻,落在颜珞笙耳中却不啻惊雷。 她忍住没有转头,借着桌案遮挡,轻轻覆上了姜义恒的手背。 “她是我进山采药时捡回的弃婴,原想自己带大,留做徒儿,但世事难料,就在我收养她的第二天,国后难产,生下死胎,自个也奄奄一息,眼看不能活命。我作为接生的医官,害怕国君和太子降罪,便铤而走险、偷梁换柱,谎称这个孩子是新生的小公主。” “但纸里包不住火,凡事只要做了,都会留下痕迹。十年前,现任国君发现公主并非王室血脉,那时候,公主出嫁多年,已是中原的皇后。中原素来重视血统门第,国君担心有朝一日事情露馅,中原皇帝得知青奚竟敢用假公主和亲,一怒之下发兵打来,便寻了个托辞,诱公主暗中返回青奚,打算亲自处决她,再对外宣称她在路上遭歹人劫道,不幸遇害。” “兄妹一场,终归有些感情,国君不愿公主死不瞑目,便让我去为她解释因由。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调包公主一事竟被国君识破,为了活命,我只能逃。我自觉愧对于公主,用‘一寸金’助她脱身,本以为她回到中原,就可性命无虞。我想,大概中原皇帝在王宫里有眼线,知道了公主是假冒,但念及旧情,决定给青奚留些脸面,只将公主关入冷宫,算作惩罚。” “事情便是这样。”木雅闭了闭眼睛,“我贪生怕死,连累了一个无辜的女孩。你们不可能救她,因为血脉和出身无法更改。这些年,我日夜自责、寝食难安,你们若要取我性命,我绝不会有一丝怨言,就当为自己犯下的错赎罪吧。” ※※※※※※※※※※※※※※※※※※※※ 之前有个小伙伴非常厉害,猜中了皇后的身份。(所以我给你回复“沈岷觉得你的想法很危险”,毕竟这是青奚的重要秘密,居然被你发现了hhhhh) 这章是木雅的说辞,另外第52章是沈元希的说辞,第50章是男主掌握的消息,第11章是颜晟掌握的消息。 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继续猜剧情,从现在开始,猜得差不多中的,我会悄悄给你发红包~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64 章 木雅这番交代,与沈元希所说不尽相同,颜珞笙心里疑窦丛生,却保持着沉默。 姜义恒掌握的消息比她更详尽,且事关沈皇后,还是该由他来提问。 她不禁担忧,他陡然得知这么大的秘密,心中作何感想。 他的手动了动,反扣住她的,仿佛明白她的顾虑,以此让她宽心。 “多谢您坦诚相告。”姜义恒声线平稳、嗓音淡淡,似乎只是听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沈公无意取您性命,也不会将您的藏身之地透露给任何人,但他百思不得其解,沈岷当时究竟将公主关押在何处,以至于无人知晓她回到了青奚。” “偌大的王宫,总有几条密道。”木雅的神色稍有缓和,“我去见公主时被蒙了眼睛,之后觉察情况不妙,使计逃脱,也是被人带出。不过我自认方向感尚佳,隐约能猜到是公主寝宫的位置。公主出嫁后,她的寝宫保留原样,不曾有人居住。” 姜义恒又问:“您可还记得见到公主的具体日子?” “十二月初一。”木雅答道,“沈公子,我所知之事已悉数奉告,望您高抬贵手,放过村寨中人。我昔年酿成大错,本该以身谢罪,可我却逃离至此,引得神明震怒,让这些无辜百姓受到牵连。倘若今日再因我之故,使得他们丢掉性命,齐了天灾人祸,我只怕要永世不得超生。” 她后半句有些蹊跷,姜义恒不觉疑惑:“在下听白夫人说,您是这村寨的救命恩人,他们尊您为巫医,便是心存感激之情,又何来受您牵连?” 木雅苦笑:“公子连续多天观察此处景致,难道未曾发现河流出了问题吗?” “水位偏低,且有逐年递减的迹象。”姜义恒有些意外,“您将此事归结为神明降罪?” “否则还能如何?”木雅叹息,“他们世代居住于此,从未有过这种情况,直到十年前,我逃亡而来,本着医者之心出手搭救,又被他们说服留下,河水便日渐枯竭。” 姜义恒略一沉默,试探道:“您这十年里,可曾去过灵玉雪山?” “整整十年,我并未踏出过寨子半步。”木雅道,“寨中所有人都能作证。” 颜珞笙闻言,顿时意识到,她和沈元希之间必有一人说了谎。 当日沈元希执意要去灵玉雪山,理由正是手下人曾在那边撞见木雅的行踪。 木雅看起来信誓旦旦,而且她的说辞可以向寨民们求证,但……沈元希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没有侥幸遇到白氏夫妇,算上绕道浪费的时间,耽搁数日,于他有何好处? “您该派人去灵玉雪山主峰一看,就会知道河水枯竭的原因。”姜义恒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像是含着几分讽刺,“神明降罪,无论如何也落不到您头上,倘若世间必有一人死后永世不得超生,此人只能是沈岷。” 寥寥数语,字里行间尽是透骨寒凉,颜珞笙收了收手指,试图为他传递些许暖意。 木雅面露惊讶,但转瞬掩饰过去:“多谢您,我会照做。沈公子如无其他事情,我便先行一步,您二位新婚之夜,晚宴才刚开始,切莫让大家久等。” 说罢,她似是笑了笑,起身离开。 屋内重新陷入安静,颜珞笙望向姜义恒:“公子……” “她没有说实话。”他的话音却在同时响起,“阿娘八月离开长安,九月抵达青奚,如果沈岷想杀她以绝后患,怎会拖到十二月?” 这是最关键的疑点,他与她想到了一处。 “再者,阿娘逃离青奚后,他沿途追杀,数十精锐几乎全军覆没,阿娘却毫发无伤地活了下来。”姜义恒顿了顿,垂眸轻声道,“我原以为是阿娘命大,但现在细想,或许并非如此。那时候阿娘怀着近四个月的身孕,她顾及腹中的小惟,行动多少会受限,沈岷有心要她的命,简直易如反掌。” 颜珞笙会意,补充道:“依照木雅的说法,陛下幽禁皇后娘娘,多半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既然已经瞒不住,国君派沈公出使中原,请求陛下放娘娘归乡,实在令人费解。若只是为了刁难沈公,万一惹恼陛下,导致两国交恶,岂非得不偿失?毕竟此事完全是青奚理亏。” 用假公主和亲被对方识破,还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要求免罪。 蹬鼻子上脸也不过如此。 可惜看木雅的样子,大概也撬不出更多的话了。 好在这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她不大可能妄议公主身世,并且透露了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沈皇后曾经的寝宫,十有八/九是密道的入口。 那么接下来…… “阿音,先前你对我说,连槿姑娘的两位叔父无故消失,我怀疑,沈岷一直在暗中营造宫室。他大肆砍伐木材,为了保密,还将强行征调来的劳力灭口。”姜义恒的猜测与她不谋而合,他三言两语解释了在灵玉雪山看到的景象,神色复杂道,“想必当年,阿娘也是被他关在该处。” 颜珞笙望着他的眼睛,那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再度浮现:“公子的意思是……” “纵云山。”姜义恒说出了她心中的答案,“那座宫室肯定就藏在山中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阿音,我要把它找出来。”他眼底幽深如夜,“你说,待青奚的百姓得知沈岷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亲眼见到他用无数冤魂砌成的宫殿,还会不会心甘情愿对他俯首称臣?” 颜珞笙清楚此话意味着什么,她点了点头:“我可以与公子分头行动,去找宫里那条密道。” 姜义恒一时无言,眼中夜色却仿佛在顷刻间散去,半晌,他牵起她的手:“走吧,我们的婚礼还没有结束。明日回镇上,这是我们在寨中的最后一个夜晚。” 颜珞笙心里忽然有种难言的怅然,她默默起身,走入里屋。 两人各自更衣,返回空地。寨民们见新郎新娘姗姗来迟,已然超出寻常换衣服的时间,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暧昧笑容。 两个当事人啼笑皆非,并未介怀,反倒是颜玖竹和纪荣没见过此等阵仗,被这些露骨的嘘声闹得面红耳赤。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烈,颜珞笙心中千头万绪,一时不察多喝了几杯,很快就有些头脑发沉。 连槿过来碰杯,趁机在她耳边低声道:“阿音,我和沧黎约好了,分开之后,谁都不许与旁人成亲,余生那么长,山水总会相逢。” 她眼眶泛红,不知是醉酒还是哭过,颜珞笙拥抱了她:“神明保佑你,这一天定会很快来临。” 连槿展开笑容,嗓音沙哑道:“到时候,我们也要像你和沈公子一样,携手踏遍千山万水,等我去了洛阳,你可要请我喝一杯。” “一言为定。”颜珞笙笑道,“中原美酒数不胜数,新丰酒、宜春酒、龙膏酒……他日再会,我必带你一一尝遍。” 连槿莫名听出几分离别之意,却没多问,她再次举杯,将未尽之言藏在了酒中。 颜珞笙陆陆续续又喝了些,内心颇瞧不起自己,前世对风刀霜剑习以为常,如今反而越活越倒退,变得多愁善感。 突然,她身子一轻,被人打横抱起,周围口哨和起哄声汇成一片,然后渐渐远去。 她将脑袋埋在对方颈间,喃喃道:“公子,这是我做过最好的梦,都舍不得醒来了。”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阿音,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一滴晶莹自她眼角滑落,浸入他的衣衫。 屋内烛火通明,所有陈设物品皆是从镇上购置,虽略显简陋,却干净整洁。 若有似无的幽香萦绕在鼻端,颜珞笙只觉醉酒的后遗症渐次袭来,额头沁出汗珠,身上也莫名蹿起灼热,飞快地向四肢百骸蔓延。 她心下蹊跷,青奚的酒虽烈,但她也不是第一次喝,此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然而脑子里混沌不清,已无法再做思考。 后背挨到什么柔软的物体,颜珞笙迟钝了一下,反应过来是铺盖,随即,抱她的人起身抽离。 她忽然觉得有些冷,下意识搂住对方的脖颈,感觉到他的动作一滞,她闭着眼睛,本能地循着他的气息探了过去。 姜义恒知她醉得不浅,为哄她尽快入睡,便听之任之。 岂料这个亲吻格外漫长,她一反常态,贪婪地汲取他的每一寸气息。 他的脑海中空白了一瞬,霎时间,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 少女清甜的香气侵入嗅觉,他托着她的背,虽隔了衣衫,手中却是她炽热的体温,她的手臂揽在他的脖颈上,衣袖滑落,凝脂般的细腻肌肤与他紧紧相贴。 情况不对。 姜义恒抽出一丝神智,仔细回想,最终停在木雅临走时那个高深莫测的笑。 他对这位大名鼎鼎的巫医存着防备,特意在屋内点了从宫中带来的能够辨识百毒的秘香,只要她有所动作,他就能立刻觉察。 可谁知她下的不是毒,而是……这种难以言喻的东西。 八成是气不过被他们算计,又不能动杀手,只好如此还以颜色。 ——既然你们敢假扮未婚夫妻、假意举办婚礼,何妨有始有终、把戏做足。 ——我成全你们。 颜珞笙发现他分神,不轻不重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姜义恒的思绪骤然被掐断,旋即,突如其来的力道将他向床榻扯去。 颜珞笙喝醉了酒,压根没什么力气,但他全无防备,一时措手不及,与她双双倒在衾被中。 她支起半截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雾气迷蒙,顾盼流转间竟是说不出的妩媚。 他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略微一怔,她的手已顺势钻入他胸前的衣襟。 ※※※※※※※※※※※※※※※※※※※※ 宣王: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颜小姐:……(颜小姐今天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作者和围观读者表示,颜小姐以后还是再也别喝酒了,这酒品真的差,上次非礼,这次在乱x的边缘横跳了。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65 章 “阿音。”姜义恒捉住她的手腕,却蓦然一顿。 触觉是前所未有的敏锐,她的肌肤柔滑宛如锦缎,在他手中热得有些发烫。 一时间,他握着也不是,松开也不是,心想这药性好生霸道,倘若他今晚多喝些酒,像颜珞笙一样醉到意识模糊,只怕现在已经…… 他定了定神,迅速做出判断。 木雅未进卧房,定是在外面的灯烛上做了手脚,然后借助空气流动,使香味充满整间屋子。 颜珞笙醉成这样,他不放心留下她去找解药,只能熄灭烛火、开窗通风,让香气尽快散去。 思及此,他正要起身,然而猝不及防地,她竟整个覆了上来。 …… 霎时,难以言说的感觉窜上脊骨,他轻轻吸了口气,脑海中那根名叫“理智”的弦几乎崩断。 回过神,他已不由自主地揽着她的腰,与她视角调换。她仰面躺在枕上,目光迷离,面色嫣然,长发铺散开来,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颜珞笙的身体全然不听脑子指挥,她如同烈日下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找到一汪清泉,便不顾一切地想要据为己有。 她抬起手臂,摸索着探向姜义恒腰间,三下五除二抽去了他的腰带。 衣襟敞开,胸口一凉,姜义恒觉察到她的动作,摇摇欲坠的理智在悬崖边骤然刹住。 他并非柳下惠,对于钟情了两世的女子,不可能没有半分绮念,何况此情此景,她的每寸呼吸都是无声的引诱。 但不行。 他不能在这里、在这种情况下草率地要了她。 婚礼毕竟是假的,而且她被药物迷惑,思维并不清醒,压根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心上人,他该许她三书六礼,将她风光娶进门。如此唐突她,与趁人之危又有何区别。 打定主意,他飞快地抓住她的手放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上她的穴道。 颜珞笙身子一软,闭眼沉沉睡去。 姜义恒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为她盖好被子,合拢自己的衣领,起身去熄灯开窗。 夜风涌入,室内旖旎的幽香被驱散,他在外间喝下几杯凉茶,平复了一时半刻,回到屋中查看颜珞笙的情况。 月色透过窗棂,洒落在她素净无暇的面容上,意乱情迷荡然无存,她怀抱衾被,睡得安稳恬淡。 他放下心来,悄无声息地离去。 原本还打算善始善终,至少同床共枕一晚,但他只怕自己躺在她身边,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刚才的场景。 罢了,来日方长,以后还有大把的机会同塌而眠。 翌日,颜珞笙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榻正中,盖着被子,手里还抱了另一条。 记忆有些断片,她呆坐了一阵,支离破碎的画面从脑海中划过,隐约是她被姜义恒抱回屋中,不知为何热得浑身冒汗,旋即情不自禁地搂着他亲了一下…… 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自己酒后胡来,对他做出一言难尽的事。 门忽然打开,颜珞笙正心虚,抬眼望见姜义恒的身影,顿时屏息凝神,观察他的表情。 所幸一切如常,他在床边坐下,温声道:“行李已经收拾妥当,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颜珞笙欲言又止,姜义恒猜到她心中所想,有些好笑地宽慰道:“放心,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顺着他的目光,颜珞笙低头一看,自己还穿着昨晚的衣服,除了领口松垮些,并无其他痕迹。 她心里悬着的石头缓缓落地,掀开被子下床,迅速洗漱更衣。 姜义恒去了外面等候,颜珞笙听到关门声,脱掉睡得皱巴巴的衣裙,莫名地,竟想起昨夜那个带着滚烫气息的亲吻。 其实就算真发生了什么,她也不会介意。再世为人,她已经不像寻常闺中少女一样,将某些东西看得无比重要,能睡到心上人,她自认为并不吃亏。 只觉得,如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发生,不留任何印象,难免会有些遗憾。 不过事情既已翻篇,多思无益,她收起佩环裙钗,穿上便装,提着包袱出了门。 姜义恒自然而然地接过她的包裹,将她扶上马背。 颜珞笙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新房。 六月初四到六月十二,八天时间,沈公子和纪姑娘的故事永远停在了这里。 姜义恒在她身后坐下,遮住了她的视线,他环过她的腰,牵起缰绳,轻声道:“再会了,纪姑娘。” 颜珞笙失落地叹了口气,却听他话锋一转:“走吧,沈夫人。” 颜珞笙怔了怔,满腔离愁别绪不上不下地卡在那,最终化作一抹无奈的笑意。 心中怅惘却随之减轻了不少。每段旅程都有结束的时候,但只要他在身边,他们还会有无数个新的开始。 “公子以后可别这么叫我了,”她揶揄道,“否则旁人见了,得把你我当成断袖。” 姜义恒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如果是阿音,断袖又有何妨。” 纪荣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对话,吓得手一抖,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 颜玖竹从旁经过,顺带扶了他一把,纪荣拍着胸口,低声道:“他们……以后不用再演了吧?” 颜玖竹但笑不语,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确实,不用再“演”了。 由于昨晚的狂欢,大多数人还未转醒,前来送行的寨民寥寥无几。 众人虽疑惑,但见他们去意已决,也不强留,只说希望将来有缘再会。 寨主骑马陪着走了一截,行至山中寂静无人的地方,才道:“诸位计划去往何处?” 复而解释:“我并非有意窥探诸位行踪,只不过最近收到些消息,青奚的太平日子或许要到头了。安全起见,诸位还是及早返回中原为妙。” 姜义恒眼中浮上一丝恰到好处的讶然:“此话怎讲?” 寨主压低声音:“不知沈公子可曾听说,贵国的宣王殿下率使团来青奚,在泸州遇刺的事?” “一路走来,有所耳闻。” 寨主叹道:“出了这等意外,贵国自是要严查刺客身份,最终,竟顺藤摸瓜查到了沈氏……青奚王室头上。如今各处都在议论纷纷,只怕贵国皇帝大发雷霆,与青奚开战。” “您多虑了,”姜义恒不以为然,“青奚于我们陛下有恩,他断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出兵。” 寨主不敢苟同:“我听说,宣王从小受尽宠爱,十有八/九是未来的太子,皇帝爱子心切,势必要向青奚讨个说法。唉……沈氏当真糊涂,宣王身上有一半青奚的血统,皇帝特地派他出使青奚,定是抱了求和的念头,现在可好,王室自个引火烧身,还要殃及我们这些池鱼。” 姜义恒掩饰掉眼底浮现的冷笑,淡声道:“宣王既然本着和谈的目的来此,就该设法阻止两国开战,若不然,就是他作为使臣的失职。” 寨主惊讶于他的胆大包天,只得点点头:“神明保佑,但愿青奚能够逃过此劫。” 又转过一道山弯,众人请寨主留步,双方作别,就此分道扬镳。 “刺客是沈公的人?”颜珞笙以微不可查的声音问道,她只知姜义恒明面上拒入青奚国境,自导自演了遇刺的戏码,没想到居然还一箭双雕,嫁祸给了青奚王室。 姜义恒没有否认:“沈公虽被削了官职,但数十年积攒的名望不容小觑,到了王城,我们也要仰仗他的人脉。” 颜珞笙闻言,忽然想起前世,青奚战败覆灭,王室或逃或降,唯有沈元希以身殉国。 他对沈岷恨之入骨,却将忠诚永远留给了这片土地。 出神之际,姜义恒把一封信递到了她眼前:“这是赵将军亲笔。” 颜珞笙打开,龙飞凤舞的字迹,简要说明了近期内发生的事。 也是姜义恒离开泸州之前,事无巨细谋划好的一切。 五月十六,宣王遇刺,次日查获确切证据,乃是青奚王室宗亲所为。 奉命来泸州接应中原使团和沈元希棺椁的人马一并被扣下,消息立即传去王城与洛阳。 沈岷坚称自己毫不知情,将涉案之人悉数下狱,表示可任凭宣王处置。 而在皇帝的诏令抵达之前,昏迷数日的宣王醒来,声称愿以大局为重,先置办完沈元希的丧事,再继续和谈,只是看在青奚对中原成见颇深,为了保障使臣们的安全,须得增派兵力护送他们往返。 沈岷理亏,只得同意,六月初,鸿胪寺卿聂海文率一众使臣从泸州出发,去往青奚王城。 洛阳的消息也紧随而至,皇帝痛斥青奚的阴险做派,念及往日情面不予追究,但决不允许宣王踏入青奚国境,即使沈岷亲临,也不得要求宣王向南越过曲州。 “曲州是个好地方,他与我想到了一处。”颜珞笙看罢最后一字,姜义恒的声音适时响起,“我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否则他定会毫不犹豫下达开战的命令。” 顿了顿:“但这是因为他早已容不得青奚,与我的死活并无半分干系。” ※※※※※※※※※※※※※※※※※※※※ 颜小姐:所以说喝酒误事,如果我没喝醉,说不定就已经把他睡了。 宣王:有本事你下次醒着来,躺平任睡。 作者:睡什么睡,你们是不是想让我被封号? - 作话是存稿时候写的,然后我乌鸦嘴,昨天那章什么都没有但是被锁了(手动再见) 为了避免这章也喜提红锁,删了一些,但愿读起来不会太突兀,我尽力了orz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66 章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甚至带着几分明目张胆的嘲讽。 颜珞笙见过最差的父子关系,顾振远和顾绍排第一,他和姜崇则是当之无愧的第二,而且她极度怀疑,若非皇帝和太子之间多了一层粉饰太平的君臣关系,前者也要甘拜下风。 顾振远至少还会展露嫌恶,姜义恒却不屑于对父亲倾注任何感情。 哪怕是纯粹的恨。 但造成这种局面,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他身上,而是姜崇此人太过冷酷绝情。 在他眼中,所有人都只是可供利用的工具,一旦没了价值,转眼就会弃若敝履。 沈皇后如是,谢贵妃、庆王如是,那些被他借以对付世家的妃嫔亦如是。 至于姜义恒,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完美的储君,仅此而已。 “倘若某天我真的死了,他就算暴跳如雷,也只是担心他的天下后继无人。”姜义恒仿佛与她心有灵犀,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阿弟对皇位兴致缺缺,庆王……不提也罢。” 颜珞笙很想附和几句,但这一世,她与姜崇无冤无仇,反应激烈未免显得奇怪,只得避重就轻道:“瑞王殿下倒是洒脱,旁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到他这反而成了烫手山芋。” 她记得前世,瑞王给人的印象就是个胸无大志的闲散王爷,但有眼的都知道他并不傻,每次庆王在太子那吃了瘪,去找他撒气时,从来没讨得过半点便宜。 可惜造化弄人,庆王身死、太子罹难,他从小到大避之不及的东西,最终还是落在了他头上。 颜珞笙如是想着,忽然有些意外。 不知何时,她已经能够坦然面对曾经深藏于心、不敢提及的那段回忆。 就连姜义恒方才说的那句话,也没有在她心底激起任何波澜。 原先她每次与他靠近,都会不受控制地想起深入骨髓的寒冷与绝望,可如今,她安稳地坐在他臂弯中,周身被熟悉的气息环绕,跃然脑海的,却是这些天/朝夕相处的一幕幕场景。 温柔的拥抱,缠绵缱绻的亲吻,或牵手走在繁花盛开、草木葱茏的山间小径。 若说前世,他是她在黑暗中仰望的皎皎明月,这一世,他就像一束光,驱散了笼罩在她心头的阴云,带她走出不堪回首的噩梦。 她定要尽全力将这份温暖留住。 山路漫长,廖无人烟,只有风声和鸟鸣。 又走了一段,颜珞笙开始犯困,便如同来时的那样,靠在姜义恒肩头打盹。 颜玖竹和纪荣原本还能听到两人窃窃私语,声音很低、不辨内容,显得极其暧昧,到后来,颜珞笙闭眼睡去,宣王怕她被山风吹到,将一件外衫裹在了她身上。 所幸随后去王城是坐车而非骑马,不然这两人再继续共乘一骑,“断袖”之名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正午前,四人回到镇上。 刚一落脚,纪荣就赶去寄信,迫不及待与未婚妻分享昨晚见证的盛大婚礼,还叫走了颜玖竹和诚伯,打算在离开之前好好逛一逛这座镇子。 颜珞笙则随姜义恒去找沈元希,为他转述了木雅口中的真相。 几日不见,沈元希似乎更憔悴了些,但思维却依旧敏锐,当即切中关键:“她以为你们不知公主抵达青奚的真正时间,于是编了套真假参半的说辞搪塞过去。我怀疑,公主手里有一样沈岷想要的东西,沈岷杀不得她,只好将她关起来。” 颜珞笙有过同样猜测,可她难以想象,青奚国君会有什么把柄落在沈皇后手里。 总不至于他才是被调包的那个,国君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但公主并非老国君亲生,倒是能解释她为何会被贵国陛下打入冷宫。”沈元希叹道,“陛下隐瞒也在情理之中,那些世家大族连我沈氏的血统都瞧不起,更遑论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一旦公主身世曝光,宣王殿下和瑞王殿下都要受牵连。” 他望向姜义恒:“陛下有意立殿下为太子,就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以免给那些人提供攻讦殿下、扶持庆王的理由。” 姜义恒略一垂眸,没有应答。 颜珞笙知道他内心定然已经酝酿了无数编排姜崇的言辞,又强行按捺下去。沈元希毕竟是异国朝臣,让他看到天家父子失和,终归有伤国体。 她惦记着自己的事,不觉陷入沉思。 如果钟颐等人得知沈皇后的秘密,去姜崇那里要求废后,确是情理之中,而姜崇若发现此事是父亲透露给他们,一怒之下抄了颜家满门也不意外。 这已不仅是绝了沈皇后的退路,还将彼时的太子和瑞王一并置于风口浪尖上。 可是转念一想,又说不过去。 前世她并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沈皇后身世的传闻,那些世家大族,尤其是谢家和钟家,手握如此惊人的真相,绝不会选择守口如瓶。 难道父亲其实并没有成功?姜崇安插在青奚王宫里的眼线觉察到他的动作,先一步阻止,为了永绝后患,姜崇干脆将颜家灭口。 但如果是这样,父亲不可能没有任何警觉,更不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禁军带走。 再者,父亲认为庆王不堪大用,将来定是祸国殃民的昏君,又怎会做出如此有利于他的事? 种种念头逐个推翻,她无以为继,索性清空杂念,重新回想当日父亲与顾振远的对话。 以往她的注意力都在父亲的言辞上,因为顾振远从头到尾基本只有应和,除了…… 她的呼吸骤然一窒。 难不成…… “沈公,我和阿音要找出那座不为人知的宫殿,须得借助您的力量。”姜义恒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思,他与沈元希说了密道和宫室的事,却没有揭穿他谎称木雅去过灵玉雪山。 颜珞笙收敛心绪,提议道:“纵云山范围甚广,搜查不易,唯有请沈公相助,但王宫人多眼杂,还是谨慎为上。纪家因着生意的缘故,时常可以出入其中,让诚伯想办法带我混进去就好。” 王宫是沈岷的地盘,八成还藏着姜崇的势力,任谁发现沈元希没死,后果都不堪设想。 而且她计划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镯子,必然不能让沈元希派人跟着。 “那就有劳颜小姐了。”沈元希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王宫里,也并非谁都信不过,我还存着最后一线希望,关键时刻,有个人或许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顿了顿:“我的侄孙,青奚太子沈烨。” 当天下午,一行人再度启程。 从平蒗到王城,少说还得五六天,仔细算来,使团和纪家商队也会在这前后到达。 颜珞笙登上马车,还在想方才的事。 她对那位青奚太子并无多少印象,只记得前世青奚灭国后,姜崇为彰显仁慈,请他入京,给了个爵位和闲职,除此之外,再没听说过他还有什么值得铭记的事迹。 逢年过节的宫宴上见过几回,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独自坐在角落,样貌平平无奇,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仇恨或野心,也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反而显得有些木讷。 寄希望于此人,她着实心存怀疑。 作为一国太子,他但凡有点能耐,也不会任由父亲为非作歹十多年,最终落得国破家亡。 颜玖竹见她沉默无言,不由打趣:“阿音……沈夫人,在想什么?” “阿兄又拿我寻开心。”颜珞笙回过神,正色道,“叫我纪公子。” “是,纪公子。”颜玖竹从善如流地抱了抱拳,轻声道,“回去之后,你打算如何?”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颜珞笙微微一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姜崇和父亲的态度是其次,眼下最重要的是必须改变颜家的命运。 否则一切都是妄想。 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上。 离了旁人视线,沈元希的疲惫再也掩藏不住,他盖着毯子靠在软垫上,双目微阖,低声道:“这些天,我的人始终盯着那位纪老先生,未曾发现他往外传信。但将入宫寻找密道的事交给他,我仍有些放心不下,纪家早年曾是定南王的耳目,如今深受恩宠,难保没有暗中为朝廷做事。” “这倒没有。”姜义恒道,“我可以确定,纪家并非听命于我父亲。” 沈元希抬眼:“殿下认为,此人可以信任?” “我不信任他,但我信任阿音。若有问题,她会妥善处置。”姜义恒说罢,不觉担忧,“沈公,您该休息一阵了,距离王城路途尚远,您需要节省心力。” “无碍。”沈元希笑了笑,“我用‘一寸金’借来的命,怎能轻易浪费,趁我还清醒,与殿下说一些纵云山的事吧。” 他态度坚决,姜义恒只得应下:“愿闻其详。” “纵云山占地广大,群峰林立,错综复杂宛如迷阵,十年时间,我几乎翻遍每寸角落,只有一个地方,连我也无法靠近。这次或许是难得的机会,可我想不通,沈岷在此修筑一条直通王宫的密道,甚至如殿下所言,还有一座隐藏的宫室……究竟是何用意?” 沈元希皱了皱眉,缓缓说出四个字。 旋即,他坚定道:“只要殿下能够抓住这次机会,其余便可交给我。” 姜义恒对上他希冀的目光:“定不负所望。” ※※※※※※※※※※※※※※※※※※※※ 即将开启新地图【青奚王城】,击败boss【沈岷】,可获得奖励……(为免剧透暂且不说了hhhh)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67 章 五日后,六月十八,众人抵达青奚王城。 王城依山傍水,西靠纵云山,东临沉星湖,后者占地广阔,马车沿堤岸而行,打眼望去,湖面平缓如镜,仿佛没有尽头。 颜珞笙久闻其名,今日终得一见,但可惜时间紧迫,要赶在天黑之前进城,无暇停车细看,只能透过窗子远眺夕阳下的波光粼粼的水面和随风摇摆的芦苇丛。 夜色降临,马车终于来到城门前,恰值守卫轮岗换班,粗略一查,便准予放行。 此地作为都城,较之洛阳长安,难免相形见绌,但一路都是隐没山林的村寨或人烟稀少的小镇,颜珞笙望着高大城墙和鳞次栉比的屋舍,竟生出久违的感觉。 城中不分坊市,有人当街摆摊,贩卖自酿的酒或热气腾腾的糕饼,一派安静祥和。 突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传来,飞快地由远及近。 驾车的亲卫反应不俗,当即向旁避开,紧接着,一伙人纵马疾驰而过,撞翻几个货摊,在惊慌失措的叫喊中扬长而去,留下一串张狂的大笑。 颜珞笙收回目光,叹道:“百闻不如一见,当真是目无法纪。” “我曾听夫子说起前朝,纨绔们比这还要荒唐。”颜玖竹放下窗帷,“不仅世家,就连皇室也同流合污,后来先帝攻克长安,甚至有不少百姓夹道相迎。照此看来,青奚确实气数将尽了。” 他突发感慨,令颜珞笙有些稀奇,但转念一想,如今他身在军中,天下大势皆与他息息相关,便无心再打趣。 两人各怀心事,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未几,马车在一条巷子里停住。 颜珞笙下了车,周遭晦暗无光,隐约可见一扇木门,规模形制不像普通百姓的住处会有,但四下寂静得落针可闻,没有一丝人气,许是荒废日久。 大门错开条缝,有人举着油灯走出,无声地向沈元希行了一礼。 豆大的灯火在风中忽明忽暗,借着一线光亮,颜珞笙发现木门已斑驳脱漆。 众人鱼贯而入,老旧的门在身后合上。 “这一带曾是富户居住,可近些年,有点家底的几乎都逃了。他们的宅子寻常人买不起,又入不了达官显贵的眼,只能废弃于此,我擅作主张,借来一用。”沈元希拄着手杖,边走边解释道,“这里左右无邻,是绝佳的藏身之处,我让人收拾过院子,添置了一些起居用品。形势所迫,无法尽地主之谊,招待不周,还望诸位见谅。” “您客气了,这地方挺好。”纪荣环顾四周,说笑道,“我正犯愁,过两日商队到了,阿兄见我不听命令偷偷跑来,定要我吃不了兜着走,这下我就不用提心吊胆、总想着如何躲他了。” 颜珞笙问道:“兄长,往年商队几时进城?” 纪荣只知是六月末,具体也说不上来,诚伯替他答道:“星回节前后,不超两日。” 星回节是青奚的盛典,颜珞笙并不陌生。 六月二十四。她的时间所剩无几。 沈氏一族作为汉人,早年营建王城时,顺理成章地参考了中原城池的结构布局,建筑也受中原影响颇深,这座房屋除了坐西向东、以灰白素色为主之外,与众人见惯的大体无差。 条件所限,只有颜珞笙得以独居一室,她放下行李,转身去敲开了隔壁的门。 “贵国使团今早抵达,”沈元希正与姜义恒交谈,抬眼望见她,略微一顿,继续道,“奇怪的是,聂寺卿与众位使臣居然被安排在我府上。青奚虽不像贵国、有专门处理邦交的官署,可按理说,他们该住进宫里,而非朝臣……尤其我这失宠多年的老臣家中。” “您别担心,我找人打听一下便是。”姜义恒说罢,传来一名亲卫交待了几句,那人领命离开。 “这于我倒是件好事。”沈元希神色复杂,“当着外人的面,沈岷必然要顾忌三分,至少贵国使团返程之前,他不会对我全家动手。” “或许有人故意为之,想保您一家老小的性命。”姜义恒试探地说出一个名字,“沈烨。” 沈元希目光微微一动。 旋即,他转向颜珞笙:“颜小姐有何计划?” “诚伯答应带我进宫见见世面,星回节是难得的机会,宫里忙着筹备庆典,我们可以趁乱而入。”颜珞笙道,“只是我对宫中情形知之甚少,为免露出破绽,还请沈公指点一二。” “青奚王宫不大,论弯弯绕绕,还不及贵国上林苑。”沈元希提笔在纸上勾勒出王宫地图,“公主的寝宫有卫兵把守,常人难以进入,您可借由我夫人的名义前往。公主从小与我夫妻二人亲近,她出嫁后,拙荆内心思念,偶尔搜罗到什么新奇玩意,还会像以前那样送到她宫中。纪家既是商人,刚巧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青绿的玉佩:“您带此物去我府上,向拙荆说明来意,她知道该怎么做。” 颜珞笙仔细收好,迟疑道:“尊夫人……” “她不知情。”沈元希淡声,“她若问起,您就说是奉命行事,别的无需多言。让他们当我已经死了吧,这对他们都好。” 颜珞笙料他自有考量,点头应下,又道:“纵云山那边,您与殿下打算如何?虽说密道两端相连,找到其中一头,就能知晓另一边通往何地,但没有万全的策应,我不敢贸然探路。” “没错,颜小姐发现入口,切莫擅自前行,否则……”沈元希与姜义恒对视一眼,“里面有无侍卫还不好说,您沿着那条密道,极可能走到沈岷的陵寝中。” 颜珞笙一愣。 中原的帝王通常会在生前为自己修建陵寝,沈氏一族沿用这个习惯也不足为奇,只是…… 先前的猜测再度浮上脑海,她不禁有些出神。 “倘若沈岷准许我为他陪葬,殿下可随我的儿孙一同进入陵寝,停棺三日,足够您找出密道。”沈元希面露忧色,“我唯一担心的是,沈岷对我全家上下知根知底,殿下如何避免和他遇上。” “那就让他离开王城。”姜义恒看向颜珞笙,“他走了,我和阿音行动起来也更容易。” 沈元希见他说得轻巧,不觉惊讶,但出于信任没有质疑:“如此甚好。” 这时,外面传来轻微的叩门声。 姜义恒用目光指了指里屋,颜珞笙和沈元希起身回避。 木门打开,有位三十余岁的将官走入,单膝跪地:“末将参见殿下。” “陈将军平身。”姜义恒道,“这么晚还要劳您跑一趟,快请坐。” “不敢。”陈将军忙道,“殿下有何吩咐?” 他是赵玉成的副将,此番率军同行,负责保护一众使臣的安全。 姜义恒开门见山:“我听说,你们住在沈公府上。” “是。”陈将军道,“今日清晨,我等到达时,青奚太子亲自出城相接,他说使团送回沈公的棺椁,其家眷有意致谢,便请我等在沈府落脚。随后入宫面见国君,国君听闻太子的安排,还斥责他不懂礼数,聂寺卿及时打圆场,表示沈家并无怠慢,才劝得国君息怒。” “此乃明智之举。”姜义恒沉吟道,“宫里远不及沈府安全,对沈岷,还是该提防几分。” “殿下放心,”陈将军信誓旦旦,“大军候在城外、随时待命,末将定会护诸公周全。” 姜义恒飞快落笔写了封信,趁着晾干墨迹的间隙,吩咐道:“回去之后,您将这个交给聂寺卿,别说我在王城,告诉他是从泸州送来的就好。” 又道:“如今沈岷理屈词穷,我们必须不断施压,让他尽快离开王城前往曲州。” 陈将军闻言,心中触动。 外交是文臣们的事,那些勾心斗角、唇枪舌战的机锋他一概不通,但宣王却认真向他解释,突然间,他生出前所未有的感觉,自己是使团不可或缺的一员,与聂寺卿同样举足轻重。 “末将遵命。”他双手接过信件,由衷道,“也请殿下务必保重。” 姜义恒微微一笑,目送他离去。 “果然是太子。”沈元希缓缓踱出,一墙之隔,他和颜珞笙在里面听得字句清晰。 颜珞笙看他神色淡定,颇有些意外。 姜义恒假装遇刺,暗中来到王城,那些武将甘愿冒着欺君之罪的风险帮他隐瞒,定是相信他有办法以最小的损失颠覆青奚。 他与沈元希合作,除了调查沈皇后之事,显然另有目的,他绝不可能在推翻沈岷后停手,任由青奚另立新君、整饬国政。 沈元希却仿佛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重新在桌边坐定,悠悠道:“殿下胜券在握,原来是早有打算。那么我便在此静候佳音了。”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不知是不是错觉,颜珞笙竟从中听出些许释然与解脱。 翌日上午,颜珞笙去往沈府,见到了沈元希的夫人。 沈夫人听罢她所言,也没有多问,与她商议好对策,末了,才轻声道:“说来不怕小公子笑话,这块玉佩,是我当年定亲时赠予老爷的礼物。多谢您替老爷传信,并将此物带回给我。” 她已是花甲之年,身披缟素,却没有哭哭啼啼,全程维持着体面的仪态,只有低头看向手里的玉佩时,目光中掠过稍纵即逝的感伤。 颜珞笙低声:“请您节哀。” 沈夫人却摇摇头,反而宽慰她道:“老爷为国献身,问心无愧,我替他感到高兴。” 颜珞笙只觉她话里有话,但也不好深究,便告辞离开。 回到住处,在门前迎面遇上诚伯。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院中,诚伯道:“少爷,事情办妥了。” 他依照颜珞笙的指示,去了纪家在王城的据点,自称奉老爷之令前来视察情况。 管事的知他是纪老爷左膀右臂,不疑有他,还带着他将所有铺子看过一遍。 颜珞笙点点头,暗自松出口气。 这是为进宫做准备,待沈岷离开王城,沈夫人就会在纪家的商铺订购货物,然后诚伯揽下此事,与她一同跟随沈夫人,将物品运送到沈皇后出阁前的寝宫。 诚伯只当她好奇心起,想亲眼看一看青奚贵族的居处,无奈又好笑地答应下来。 还调侃她写书痴迷。 颜珞笙满载而归,正想去给姜义恒汇报情况,却被守在门口的亲卫拦下。 “请纪公子稍等片刻,”亲卫压低声音,“殿下在里面议事。” 颜珞笙怔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当是王宫那边有消息了。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68 章 颜珞笙回屋等候,不多时,亲卫前来传话,宣王殿下请她过去。 如她所料,上午的议事刚结束,陈将军就寻了个机会到这边,一五一十地向姜义恒转述了整个经过。 起初沈岷极尽客套,请使臣们移居王宫,从长计议和谈之事,然而聂海文坚称自己只是出于礼节送沈元希棺椁归乡,重要事宜还须由宣王定夺。 聂海文作为曾经的进士科状元,辞令功夫出类拔萃,沈岷软硬兼施,都被他从容化解,到后来,青奚众臣一拥而上,他舌战群儒,依旧条理清晰,未见半分支绌。 沈岷君臣连一个聂海文都难以招架,何况其余众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很快在唇枪舌战中败下阵来,忙推说容后再议。 这时,聂海文骤然发难,他慷慨陈词,历数近几个月发生之事,从沈元希生前举止荒唐、在洛阳胡作非为,到沈氏宗亲图谋不轨、暗中行刺宣王,最后是沈岷别有居心,想方设法拖延时间,许是笃定宣王伤势严重,耗不得太久。 字里行间明嘲暗讽,谴责青奚毫无诚意, 青奚这边被他说得下不来台,可他偏生不带半个脏字,让人想抓把柄都无从下手。 沈岷只得用“叔父去世、伤心过度”的理由为自己开脱,当即下令将沈元希陪葬入他的陵寝,自称早已备好车驾,待送别叔父,就启程前往曲州。 聂海文却不依不饶,又是一通论辩,最终迫使沈岷同意在两日之内动身。 至此,事情尘埃落定。 颜珞笙佩服于使团的效率,但也明白姜义恒策划的遇刺至关重要。 之前因为沈元希客死异乡,青奚占据着舆论上风,如今,局面已悉数扭转。 皇子与朝臣,孰轻孰重不言而喻,况且沈元希身亡实属意外,和有预谋的刺杀无法相提并论。 沈岷不得不极尽所能拔高沈元希的地位,表演叔侄情深,勉强为自己找回些场子。 沈元希原本还担心沈岷视他为眼中钉、恨不得挫骨扬灰,让他陪葬简直是异想天开,这样一来,最大的难题迎刃而解。 虽然为了达成目的,聂海文遵照姜义恒的指示,故意在沈岷和青奚众臣面前将他贬得一文不值,但对他而言,这点代价已无关痛痒。 再者,使团顾及宣王伤情,敦促沈岷尽早出发,也变得名正言顺。 堪称一举多得。 只不过…… 颜珞笙心有同情:“国君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担下行刺罪名的人怕是要遭殃。” 沈元希却无动于衷:“凡成大事,总要付出些牺牲,他们也算死得其所。” 语气淡漠,仿佛全然与己无关。 “沈岷曾说,这些人任凭我处置,”姜义恒安慰道,“我已请聂寺卿代为转达,议和期间不宜见血,我赦免他们无罪。” 沈元希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缕微不可闻的叹息。 随即,颜珞笙将自己的收获如实相告。 捷报频传,屋内的气氛轻松了许多,尽管三人皆知风雨欲来,眼下是最后的平静。 “我这边万事俱备,”颜珞笙问,“殿下和沈公可还有其他安排?” “阿音,下午随我出城吧。”姜义恒道,见她正襟危坐、凝神细听,似乎以为是什么重要任务,不觉笑了笑,“难得来一趟,怎能错过纵云山和沉星湖。” 颜珞笙迟疑:“殿下……” “游山玩水是其次,我们须得观测地形,估算出宫室的大致方位。” 颜珞笙默默将劝说咽了回去。这话有理有据,她无从反驳。 半天时间,使团那边应当不会出岔子。 “殿下和颜小姐还需多加小心,以免暴露身份。”沈元希提醒道,语气郑重,“沈岷眼高于顶,不惧与贵国交战,他前往曲州,定是早有预谋,想暗算殿下,否则,别说几个使臣动动嘴皮子,就算贵国大军压境,他也绝不会移驾。倘若他发现殿下身在王城,后果不堪设想。” 姜义恒知他好意,向他保证会谨慎行事。 颜珞笙去到隔壁院子,颜玖竹和纪荣听罢她的询问,欣然答应同行。 未时,四人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抄小道而行,七拐八拐,从相隔较远的一条巷子穿出,走到直通城外的大路上,目之所及,竟是乌泱泱的人群,个个身着素衣、神情低落,更有甚者正掩面而泣。 颜珞笙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为沈元希送殡。 她与姜义恒交换眼神,不动声色地混入其中,随人潮缓缓前行。 好在他们几个都不喜艳色,衣饰低调,殊无违和。 沈元希深受青奚人敬重,颜珞笙前世便知,但亲眼所见,还是有些震撼。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夹杂着只言片语,拼凑出他的生平。 自小才华过人,因长幼有序,不得继国君之位,却无半分僭越之心,兢兢业业辅佐老国君数十年,广施仁政,被现任国君罢官后,仍在力所能及地做事,甚至散尽为数不多的家财,开设学堂,教平民出身的孩子们读书。 人流源源不断地汇聚,自大街小巷而来,似是全城倾巢出动。 位极人臣者能有这般待遇,已胜过一切高官厚禄的褒奖。她心想,也不知沈元希有没有看到。 行至山中,愈发显得声势浩大,直到侍卫拦路,禁止平民靠近陵寝。 人们这才陆续散去,但有不少还在原地长久驻足,虔诚地祈祷。 “走吧,”姜义恒低声道,“去别处看看。” 颜珞笙点头,示意兄长和表兄跟上。 沈元希搜寻十载,对纵云山的地形了如指掌,据他说,有一个地方角度特殊,可以清楚地俯瞰陵寝,还足够隐蔽,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她和姜义恒走在前,循着记忆中沈元希的指引,很快找到了那里。 隔着一条山谷,远远望见陵寝前的司马道,载着棺木的马车缓慢驶过,两侧卫兵森严,沈元希的家眷披麻戴孝随行。 国君父子也在其中,颜珞笙认出了沈烨,比前世见到的年轻几分,低眉敛目,显得无精打采、郁郁寡欢。他前方的沈岷高头大马,身穿齐衰丧服,神色间遍布阴云,倒是完美契合了此时的氛围。 纪荣看得目瞪口呆,内心啧啧称奇,没想到宣王和表妹为了写书,连葬礼都要一探究竟。 颜玖竹比他淡定得多,很快移开了目光,谨慎地留意着周遭动静。 颜珞笙谨记自己的任务,仔细观察山势起伏与走向。 青奚的王陵均是依山建造,因人力物力有限,通常浮于浅表,不会深挖太多。但此处地势险峻,可供穿凿的空间尤为不足。 而且山体尖削,在风水中属于不吉的“火”形山,鲜少有人会将陵寝选在这种地方。唯一能够解释的是五行相生,火生土,沈岷的名字恰巧属土。 “这是距王宫最近的一座向斜山峰。”姜义恒的声音适时响起,解答了她心中疑惑,“当局者迷,换个位置便会一目了然。” 颜珞笙:“……” 敢情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找个借口骗她出来。 她颇为配合地问:“那么请教公子,何处能够‘旁观者清’?” “沉星湖。” “……” 目光相对,姜义恒的套路就差没写在脸上,表情却一本正经。 旋即,凑近几分,认真道:“沈公告知于我,但我还是想亲自确认一下。” 他的声音轻如耳语,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脖颈处,就像羽毛划过。 颜珞笙只觉那一侧脸颊莫名开始发烫,顿时底气不足:“那……那就去吧。” 姜义恒满意地直起身:“时候不早了,现在下山,刚好来得及。” 颜珞笙总算体会到了何为“色令智昏”。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出尔反尔难免令人扫兴。 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在担心什么。 前世她经历过无数困境,四面楚歌都习以为常,即使是与姜崇决一死战的前夕,也未曾有过半分焦虑或不安。 而如今诸事顺利,四个月时间,她过关斩将,一步步走到现在,曙光已近在眼前,不知为何,却突然心生怀疑,自己究竟能否把握即将到来的、绝无仅有的机会。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就好像只有回到屋子,躺在黑暗中,她才会沉下心来,摒弃一切多余的情绪。 正如前世七年,她不知多少次熄灭寝宫里的灯火,看着夜色吞噬天光,又被黎明驱散。那时候,她心里没有一丝杂念,只是冷静地想,或许这便是她活在世间的最后一个夜晚。 出神之际,姜义恒牵住了她的手。 颜珞笙如梦初醒,收敛思绪,余光瞥见送葬的人已悉数走出视线,随他转身离开。 纪荣跟在后面,心情非常一言难尽。 交头接耳、拉拉扯扯也就罢了,只是表妹女扮男装,导致观感十分微妙。 还不如像先前那样假扮未婚夫妻。 虽然羡煞旁人,但…… 等等,不对。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 离开村寨六天了,他们怎么还在演? 难道说…… 他看向身旁面色淡定的颜玖竹,满腔疑问呼之欲出,但又怕被宣王和表妹听到,一时间,被好奇折磨得抓心挠肝。 颜珞笙专心数着步伐,试图以此转移注意力,突然,姜义恒脚步一停,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与此同时,颜玖竹和纪荣也原地顿住,彼此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样的判断。 有人正朝这边走来。 ※※※※※※※※※※※※※※※※※※※※ 颜小姐:工作期间禁止勾引我! 宣王:我们明明是谈恋爱期间顺便打了个boss,不要颠倒主次。 - “司马道”又称神道,也就是陵墓之前的那段路。 “向斜”是地理学名称,我没查出来古代有没有这种叫法,姑且一用吧,不要介意。一般来说向斜成山,现在挖隧道都是选在向斜(与之对应的是背斜,就不太好挖),当然也有向斜成谷的情况,与文中情况无关,这里就不多嘴了。 我不懂风水,火形山的说法是网上查到的,看着玩就好,不要当真。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69 章 颜珞笙虽然不及他们感官敏锐,但见状也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屏息凝神,戒备地环顾四周,脑海中飞快地斟酌说辞。 这里不是上下山的必经之路,装作送殡的百姓未免牵强,只能继续搬出异乡旅人的身份,万不得已,还有纪家这块挡箭牌。 姜义恒仔细听了片刻,神色中的警惕烟消云散,他碰了碰她的手背,平静道:“没事,只有三个人,脚步虚浮,应当不会武功,而且很可能饮过酒。” 饮酒?在这? 四周山石嶙峋、草木横生,唯一视野开阔的地方正对着陵墓,也不知是何人有如此雅兴。 颜珞笙好笑又纳闷,随他接着前行,没几步,一阵说话声隐约传入耳中。 听起来年纪不大,掺杂了几分迷离之意。 “哭什么?早登极乐的福分,我还羡慕得紧!” “兄长所言甚是,叔公早入轮回,来世投个好胎,岂不美哉?可惜停棺三日,你我都得去吊唁,我只怕到时候挤不出眼泪,被沈家那群人责难。” “呸,什么沈家,你自个不也姓沈?哎呦,这玩意热煞我也,脱掉一了百了!” 放肆的大笑声响起,终结了这番荒诞不经的交谈。 颜珞笙内心微讶,没想到这几人还与王室沾亲带故。 那么事先想好的说辞就不成了。 姜义恒进入陵寝之后,多半会再遇上他们。虽然他们现在酩酊大醉,未必能记住他,但还是不敢冒险。 思索间,脚步声越来越近,眼前的山石背后,赫然走出三个人影。 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从丧服看,当是沈元希的侄孙辈、太子沈烨的堂兄弟。 双方照面,三人皆是一愣,其中一个眯了眯眼睛,大着舌头问道:“你……你们是何人?” 颜珞笙正欲作答,谁知纪荣却已抢先道:“是阁下的同道中人。觉得葬礼好生无趣,便偷溜出来找点乐子。” 那人看他长相陌生,语气却颇为熟稔,不禁困惑,旁边两人也面面相觑,绞尽脑汁搜寻记忆,试图找到这么一号人物。 纪荣却不给他们细想的机会,露出相见恨晚的表情,慨叹道:“阁下所言在理,在下深感赞同,人生在世几十年,日子千篇一律,着实腻味,倒不如盼着尽早转世轮回,投个大富大贵身。” 那人闻言,心花怒放,也不再计较他究竟姓甚名谁,三两步走到近前,侃侃而谈道:“我做梦都想给中原的皇帝老儿做儿子,那才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听说洛阳遍地黄金,不似青奚这穷乡僻壤,两相对比,着实磕碜!” “阁下志存高远,在下佩服。”纪荣笑着拱了拱手,“上天怜您诚心,定会让您如愿以偿。” 那人哈哈大笑,转而看向颜珞笙:“你们又是……” 他的视线在颜珞笙和姜义恒牵着的手上停住,先是面露诧异,随即变成心领神会的窃笑。另外两人也开始起哄,像是模仿他们“断袖”一般,互相搂抱在一起,还颇为柔情蜜意地摸了摸对方的脸。 颜珞笙:“……” 她觉得这三人的精神有点问题,肯定不只是喝醉了酒。 姜义恒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寒食散。” 颜珞笙愣了一下,再看那几人的神态,顿时恍然大悟。 关于寒食散,她的了解只是来自传闻和书本,前朝曾风靡过好一阵子,不少世家子弟趋之若鹜,据说服用过后就能登临仙境,超脱于尘世之外。 如今看来,他们许是把幻觉和癫狂当成了飞升。 三人看到这暧昧的一幕,愈发来劲,嘻嘻哈哈挤作一团。忽然,其中一个抬手扇了扇风,二话不说地扯开了自己的领子。 寒食散的药效之一,会让人浑身发热。 姜义恒不着痕迹地侧过身,挡住了颜珞笙的视线。 四人默不作声地往山下走去。 然而却被叫住:“诸位留步,既然今日有缘相会,不如一同小酌几杯?” 说着,从怀里掏出酒瓶和一个荷包,掂在手上晃了晃。 纪荣假模假样地接过,闻了一下,旋即推回去,惭愧道:“如此好物,在下不敢承情。” 未等对方反应,他岔开话题道:“在下兄弟几人无事可做,打算寻处地方玩捉迷藏,就不在这打扰阁下了。” “捉……捉迷藏?”那人眼睛一亮,“有意思,带我们一个!” 纪荣点点头:“诸位藏,在下找,您看如何?” 三人拍手称好,纪荣飞快地使了个眼色,走到一棵树前背过身。 待那几人摇摇晃晃地奔入林中,颜珞笙、姜义恒和颜玖竹疾步往反方向去。 行出一截,在原地等候,不多时,纪荣便追了上来。 众人心照不宣,默然赶路,直到望见三五成群的送葬百姓,才终于松了口气。 颜玖竹笑道:“兄长简直令人刮目相看。” 纪荣摆了摆手:“你们都是清贵人家出身,可能不知道,他们……服了寒食散。虽然祖父不许我经手商事,但我终归生在纪家,多少还是接触过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 “多谢纪公子。”姜义恒称赞道,“若非你心思机敏,我们一时半会真不知该如何脱身。” 虽然面对几个瘾君子,也不至于束手无策,但无论是他、颜玖竹或是颜珞笙,与他们周旋起来,必定都不如纪荣这般游刃有余。 纪荣得此恭维,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公子谬赞,我一路上仰您照拂,白吃白喝,还目睹了诸多难得一见的风景,为您分忧我求之不得,您若道谢,还真是折煞我了。” 姜义恒微微一笑,不再客气:“我这确有一事,需要你们兄弟二人相助。但此处不好详谈,唯有等晚上回去再细说。” 颜玖竹和纪荣点头应下。 说话间,人群已近在眼前,四人自然而然地加入其中,一并下了山。 到沉星湖颇有一段距离,晃晃悠悠行至堤岸,已是金乌西沉、暮色四合。 颜珞笙站在水边,微风送爽,湖面拂起阵阵涟漪,水鸟的鸣叫破空而来,渔船上浮现星星点点的灯火。 她回过头,看到纪荣正在不远处与一位老阿翁闲聊。 其实她认为,表兄挺适合经商。虽然他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做不来精明算计,但他性情直爽、真诚待人,言谈颇具亲和,这对于商人而言尤为可贵。 他的命运已发生改变,这一世,但愿他不再被迫随波逐流,能够拥有理想的人生。 突然,纪荣抬头望向他们,举起手臂挥了挥。 颜玖竹走过去,很快返回:“来吧,兄长借到了船。” 码头上,阿翁解开绳索,简单交待了几句划船的技巧。 颜珞笙望着并排靠在一起的两条船,提议道:“我们坐一条就够……” “我想躺在里面,”纪荣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体验一下‘从流飘荡、任意东西’的感觉。” 颜珞笙:“……” 她还从来不知,表兄内心如此富有诗情画意。 待她和姜义恒率先登船,缓缓离开湖岸,纪荣才颇为幽怨道:“她就欺负我没有阿柳在身边。” 颜玖竹按捺笑意,与他登上了另一条船。 舟楫破开水面,向湖中驶去。许是顾及天色已晚,深入太多会有些不安全,没多久,姜义恒就停下摇桨,任由小船飘荡在茫茫水域中。 颜珞笙举目四望,身后远山连绵,隐约可见王城的轮廓,眼前则是烟波浩渺的湖泊,漫无边际地延伸至视线无法穷极的地方,与夜幕相接。 兄长和表兄不知所踪,周围廖无人烟,只能听到湖水拍击船舷的泠泠声响。 她看到陵寝所在的那座山峰,确实与王城最西端的王宫接壤。 一般来说,帝王修建陵墓,都是先选定位置、再考虑布局,只有沈岷的想法异于常人,似乎打从一开始就决定挖一条与王宫相连的密道,因此不得不选在距离最近的位置。 “阿音。”姜义恒忽然开口,唤回她的神思,“你知道沉星湖为何叫这个名字吗?” 颜珞笙下意识想搬出书中的记载,但话到嘴边,却换成了沈皇后曾经说过的一句:“因为它可以倒映出青奚最美的星空。” 她还记得沈皇后提起沉星湖时,神色中难以掩饰的怀念。 她说,自己年少的时候,经常想方设法偷溜出王宫,去湖上泛舟。她在湖边藏着一条小船,划到湖中,就松开船桨,躺在船舱里仰望碧蓝如洗的天空。 有次睡过了头,睁眼已是黑夜,目之所及,空中繁星璀璨,仿佛伸手即可触摸,湖面光影摇曳,犹如万千星子撒落其中,恍然间,竟分不清何处是天、何处是水。 沈皇后还对她说,如果她将来有缘去青奚,定要在夏夜纵一苇扁舟,到湖中赏月观星。 颜珞笙原本心存期待,一直都记着,可近些天事情繁多,一桩接一件,让她无暇分神,若非今日被姜义恒“骗”来,只怕早已抛诸脑后。 思及此,她朝他望去。 姜义恒似是没料到她的答案,略微一怔,眼底染上笑意:“听你此言,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颜珞笙目光询问,却见他招了招手:“阿音,你坐过来些。” 左右无人,难道还怕被谁听去?颜珞笙内心不解,但还是照做。 然而她刚站起身,船就轻轻摇了一下,她不通水性,吓了一跳,连忙又缩回原位。 想了想,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坐到船舱地面。 旋即,她趴在他膝头,莞尔道:“这样就可以听清了。” 姜义恒不觉一笑,抬手放在她的背后,声音轻缓,随夜风飘然而至。 ※※※※※※※※※※※※※※※※※※※※ 颜小姐:乖巧.jpg - “从流飘荡,任意东西”取自吴均的《与朱元思书》。 “寒食散”还有个名字叫五石散,原本是一种药,但服用过量就会上瘾。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70 章 “七年前,我和阿弟刚得到父亲允许,可以去探望阿娘。一见面,阿弟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也劝不住,直到阿娘安慰他,冷宫无甚不好,到了晚上,还会有平时难得一见的风景。” “按说我们不该留到很晚,但看着阿弟期待的眼神,我心想,不就是一顿责罚的事,迟些回去又能如何?因此我没有催促,与他一起陪阿娘和小惟聊天,等待夜幕降临。” “小惟还不满三岁,会写的字寥寥无几,我和阿弟也看不大懂她的肢体语言,但却乐此不疲地与她交流。突然得知自己有个妹妹,我们既新奇,又难免喜出望外。不知不觉,天彻底黑下来,阿娘让宫人熄了灯,带我们坐在院子里,示意我们抬头看。 ” 姜义恒话音一顿,神色中不觉流露出几分怀念:“那天的夜空美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望见满天繁星。毕竟宫里永远灯火通明,即便是夜晚也亮如白昼,衬得月色和星辉黯淡无光。” 颜珞笙安静听着,仿佛隔着遥远的时光,看到他童年的模样。 前世,他从未与她谈论过私事,她对他暗藏的心意视而不见,他便恪守礼节,不曾逾越半分。 后来她入了宫,见过那些生母位份低微、境遇惨淡,在人前唯唯诺诺的皇子公主,不由地想,他没有母族庇护,独自拉扯着幼弟,还能在谢贵妃和庆王的虎视眈眈、阴谋算计中登上太子之位,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风刀霜剑,或许只有他自己知晓。 “阿娘说,故乡的夜色也很美,”姜义恒觉察到她的手臂收紧,像是晚风寒凉、想要从他身上汲取温暖一般,便将外衫披在她背后,“而且天空很低,无论银月当空还是星河璀璨,都恍若触手可及。阿弟听了这话,闹着要爬上屋顶看看,许是觉得只要站在高处,也能揽月摘星。” 颜珞笙不禁好笑。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瑞王殿下一直都是个满脑袋奇思妙想的主。 “宫人搬来唯一的梯/子,高度远不及正殿屋檐,我们只能去后院的凉亭。阿娘抱了小惟先走,随后是阿弟,至于我,”姜义恒笑了笑,坦然道,“架不住他们盛情相邀,只好跟着上去。” 颜珞笙记得那座亭子,空间狭小,屋顶自然也没多大,她想象沈皇后带着三个孩子挤在上面的场景,顿时乐了。 “阿弟发现屋顶的景观并无特殊,甚是委屈,阿娘说将来如有机会,一定带他去青奚,他才破涕为笑。我们坐了很久,直到小惟昏昏欲睡,眼看已是戌时,我和阿弟便告辞离开。” “果不其然,一进宫门就接到父亲传召,我本想独自揽下责任,请他饶过阿弟,可他压根不听解释,罚我们跪了两个时辰,还说如有下次,就禁止再去那边,而阿娘教子无方,也该领受惩处。” 颜珞笙认为姜崇简直不可理喻。在她的印象中,他虽心狠手辣、冷漠绝情,但还从未有过如此偏执的一面。 就像刻意发泄般,将满腔怒气倾注在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身上。 她下意识问:“后来呢?” “我们只能从命。”姜义恒轻叹,“以他的脾性,处罚阿娘绝不只是威慑,我和阿弟怕他去了冷宫、发现小惟,降罪于她们母女,或者将小惟从阿娘身边夺走,交给其他妃嫔抚养。” “阿弟惦记阿娘的承诺,每天问我何时才能去青奚,我唯有让他等,久而久之,他意识到什么,渐渐也不再提。我为了哄他开心,学阿娘的样子熄灭寝宫内外所有光源,但却收效甚微。宫里有成千上万的灯火,别处的光还是会透进来,而且深院高墙之下,天空都只有尺寸见方。” “那段日子,我心里始终存着一个强烈的念头,让阿娘带小惟回青奚,甚至我和阿弟也一起离开。谢家对皇后和太子之位觊觎已久,我们都走了,可谓皆大欢喜。于是我特地选不同的时间造访阿娘,观察附近守卫情况,还装作不经意地沿墙边行走,估摸悄无声息翻出去的可能。” “如是三番,阿娘看出了我的意图,某次趁着阿弟带小惟在院子里玩,她对我说,被关入冷宫那天,她原本已做好必死的准备,幸而神明垂怜,得以活着生下小惟,还与我们兄弟二人重逢。她这辈子了无遗憾,只想看着我们平安长大,而不是在朝不保夕的逃亡中担惊受怕地度过余生。” 颜珞笙听得入神。 她明白沈皇后的顾虑。彼时姜义恒年仅九岁,既无权势也无人脉,帮她和小惟逃走也实属异想天开。纵有奇迹发生,母子四人顺利出宫,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姜崇抓捕他们易如反掌,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拿什么与手眼通天的一国之君相抗? 何况青奚已经回不去了,当年她千方百计才从沈岷手下逃脱,向他求助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她没有直言,而是用最温柔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长子的自尊。 “其实我何尝不知,在父亲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他绝不会容许这种挑战他权威的事情发生,一旦失败,很可能断送阿娘的性命,但我又不忍看她和小惟被困在冷宫,受如此委屈。两种矛盾的情绪此消彼长,我内心深受折磨,昼夜难安。” 姜义恒语气平静,尾音却轻得几不可闻。 “阿娘这番话让我心中的煎熬减轻些许。仔细想想,她不可能丢下小惟独善其身,也怕父亲迁怒于我和阿弟,而我们三个随她走,路上只会成为她的拖累。” 他稍事沉默,接着道:“阿娘还说,她的命运被旁人攥在手上,如同头顶悬着一把刀,指不定何时就会落下,但与其惶惶不可终日,她更希望尽可能地存些好的回忆。她劝我多笑一笑,以免将来想起我的时候,脑子里都是我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模样。” 颜珞笙由衷道:“皇后娘娘心境豁达,当真令人佩服。” “确实,我从小耳濡目染,也不及她万分之一。”姜义恒的手停在她肩上,任由她侧头,用脸颊贴了贴他的手背,“后来我转变策略,企图有朝一日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说服……或是迫使父亲还她自由,但当着她的面,却没有显露分毫。” “那时候,我从不自欺欺人、沉湎于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做足了心理准备,父亲随时会对阿娘动手,让我的计划付诸东流。我只能如阿娘所愿,到了她那,就收起无关情绪,将心思全部用于陪伴她和小惟,因为谁也说不准,这是否会成为我们最后一次相聚。” “所幸,上天格外眷顾,让我们安度七年时光。这次出发前,我去见了阿娘,她提起往事,说自己脑海中的回忆已经多到盈箱溢箧,以后无论身处何方,都不会觉得孤单了。” 话音落下,四周归于安静。 夜风无声而过,舟畔水流汩汩,轻柔地冲刷着船身。 姜义恒有些意外。 他发觉颜珞笙心神不宁,便想着聊一聊童年趣事,借以分散她的注意力,岂料话匣子一开,竟不受控制,似是要将那些深藏于心的东西一股脑倾吐而出。 他在人前永远从容不迫,仿佛处理任何事情都能游刃有余、手到擒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因为别无选择。 宫里强敌环伺,步步凶险,作为皇后所出的嫡子,明哲保身是遥不可及的奢望。他必须让父亲看到自己独一无二的利用价值,否则就会被他抛弃,沦为旁人尤其是谢家谋取储君之位的垫脚石。 所以不能软弱,不能胆怯退缩,他没有靠山,可仰仗的仅是自己。 这些他无法对旁人言说,母亲自身难保,弟弟年纪尚幼,他们听了只会徒增烦恼,至于颜玖竹,知道太多宫闱斗争对他殊无益处,况且自己也着实不愿把他拖入泥泞漩涡。 但颜珞笙不同,在他不经意敞开心门的那瞬间,已然将她放在一个特殊的位置。 她是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风雨同舟,携手并肩,患难相济,曾经对他来说无比陌生的词汇,如今悉数被赋予了实质。 他愿意和她分享自己的一切,哪怕是此前从未轻易示人的另一种模样。 颜珞笙抬起头,对上姜义恒的视线。 他目光温柔,眼底蕴含着一抹期许,犹如静谧深沉的湖泊。 不知为何,先前在她心头鼓噪的情绪竟悄然平复下来,化作前所未有的安定。 她终于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前世她一无所有,仅一条性命,不值几钱,豁出去也并不可惜,而这一世,她背负了太多,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就会付出难以衡量的代价。 然而事已至此,她只能前行。 沈皇后说得没错,杞人忧天徒劳无用,既然无法掌控命运,倒不如珍惜当下。 姜义恒定是觉察到了什么,才想方设法哄她出来散心。她不该辜负他的好意。 而她也愿意作为他唯一的倾听者,接纳他的过去、现在、以及漫长的将来,直到此生尽头。 她把玩着他干净温暖的手指,避重就轻地揶揄道:“殿下说,‘那时候’从不自欺欺人、沉湎幻想,莫非随着年龄渐长,有时反而会收敛几分理性。” 姜义恒没有否认:“我曾以为,那种在脑海中虚构的图景只是海市蜃楼,沉溺于此并无意义,但遇见你之后,我会情不自禁地想象与你的未来。” 他顿了顿,轻声道:“阿音,所有关于你的幻境,我都甘愿陷落其中,再不复醒。” ※※※※※※※※※※※※※※※※※※※※ 颜小姐:好好的睡前故事(?)怎么突然变成表白了……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71 章 他嗓音清冷,却仿佛蕴含着莫可名状的情愫,在夜色中徐徐化开。 “殿下此言差矣。”颜珞笙一本正经道,姜义恒一怔,她已不急不缓地接了下半句,“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去设想关于我的一切,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你完成所有未了的心愿。” 幻境之所以诱人沉沦,是因为其中的事物求而不得,倘若朝思暮想的东西变得触手可及,那些虚无缥缈、自欺欺人的假象就失去了存在价值。 她轻轻扣住他的手,眼眸中有着漂亮的光影。 他也曾是她的“可望不可即”,她原以为,这一世,两人终究会在短暂的交错后渐行渐远。但所幸,面对她的瞻前顾后,他没有退却,而是坚定不移地一步步行至她的所在。 目光相触,她望着他的眼睛,略作迟疑,末了鼓足勇气,缓缓站起身,小心地维持着平衡,视线不着痕迹地在他身畔的位置打了个圈。 姜义恒见状,一时好笑,用双手扶住她的腰侧,不由分说地拉近,让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突如其来的失重,颜珞笙心里一惊,下意识攀住他的肩膀,但他的动作极稳,小船微微晃了两下,重新恢复平静。 悬着的心缓缓落地,她哭笑不得,正想说他怎敢如此“轻举妄动”,可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顿时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像是受到蛊惑般,不由自主地倾身,将一个亲吻印在他的额头。 她的唇瓣温软娇柔,短暂停留片刻,渐次向下,拂过他的眼睛和脸颊,最终不容抗拒地夺走了他的呼吸。 姜义恒揽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配合地闭上双眼。 夜风轻缓,水声渐止,穹顶星汉灿烂,湖面浮光跃金。 她的气息肆无忌惮地侵入感官,他心生错觉,时空倒转,轮回往复,恍若不辨身在何方。 九岁时,他曾以为,此生再无缘看到那样美好的夜色,也曾以为,自己将永远按部就班地活着,直到生命尽头。 颜珞笙的出现犹如一道久违的光,顷刻间照亮了他的心扉。他从她的言行、乃至眼神中得到共鸣,那些压抑多年、荒诞不经的念头,转瞬破土而出,告诉他自己内心真正渴望的究竟是什么。 ——他不会一辈子囿于深宫,而且要携她一起,离开这座暗无天日的樊笼。 她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起初只是一个朦胧的轮廓,然后逐渐清晰。 崇文馆初遇时的模样,专心致志整理典籍的模样,不期然撞上他的目光、彼此会心一笑的模样,盛装加身、与他遥遥相望又很快移开的模样,还有这一世,上林苑初见,玄清观“幽会”,在永丰坊、在麟德殿,以及跨越千山万水,一路发生的点点滴滴。 记忆的碎片纷至杳来,在眼前汇聚成型。 他终于可以安心拥抱曾经一触即碎的梦境,从此,她的命运将如藤蔓般严丝合缝地与他交缠,融入骨血,再也不会分离。 另一边,纪荣仔细体会颜玖竹所言,良久,心情复杂地得出结论:“如此说来……阿音离开京城前,就已经对宣王殿下颇具好感,只是一直装作不在意。” 颜玖竹默认,就听表兄喃喃自语道:“你就罢了,可连我这过来人都没有觉察到端倪,阿音的演技还真是时灵时不灵。” 颜玖竹知他说的是妹妹最初与宣王假扮未婚夫妻、从头到脚都透着不自然的样子,不由提醒:“那时候,或许是因为‘近乡情怯’。” 纪荣一愣,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玖竹,想不到你也挺懂。” 前一句还是“你就罢了”,末一句又成了“你也挺懂”。颜玖竹啼笑皆非,接受了自己在表兄心目中千变万化的形象,轻叹道:“待此行结束,回去之后,表兄切莫对旁人提起。阿音与殿下成婚并非易事,倘若在尘埃落定前闹得人尽皆知,反而会弄巧成拙。” “那是当然。”纪荣满口答应,疑惑道,“分明你情我愿,阿音早先为何推三阻四?论家世,论才貌,她和殿下堪称天造地设的一双,何况他们还志趣相投,要我说,殿下这样的郎君,平时打着灯笼都难找。” “树大招风。”颜玖竹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言,“钟家高调与庆王联姻,显然是将夺嫡的筹码压在了他身上,如果颜家当着这个节骨眼与宣王结亲,岂非昭告天下,自己也要蹚浑水、参与争储?陛下看在眼里,又会如何作想?” 纪荣对皇亲国戚、世家大族之间的斗争一知半解,但他设身处地,站在皇帝的角度,倒是能想通其中关窍。 朝臣们争先恐后站队、向皇子表忠心,作为皇帝很难不去多想。 “阿音和殿下年纪尚轻,迟一两年也无妨。”他安慰道,复而有些不解,“玖竹,你与殿下自幼/交好,也许在旁人看来,颜家早已表明立场,又何须等阿音嫁过去做宣王妃?” “不一样。”颜玖竹摇摇头,解释道,“我亲近殿下,追本溯源是先帝的授意,而殿下真诚待我,则是因为我从前朝余党手中救过他的命。换做阿音,她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压根没有机会与殿下培养感情,况且世家的女儿,婚姻通常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论阿音嫁与谁,旁人都会认为是颜家与对方的利益交换。” 纪荣无言以对,半晌,叹息道:“既然如此,便只有陛下亲自赐婚,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颜玖竹不置可否,兀自陷入沉默。 离京之前,他从母亲那里得知,三月十一,皇帝传召妹妹入宫,当庭为她和宣王赐婚,却被她断然回绝。 父母只当陛下此举意在试探,庆幸之余,又担心妹妹公然拂了宣王的面子、引得对方不快,让他回头代为说些好话。 他表面应下,实际却装作一无所知,从未对宣王提过此事。 而当对方问起妹妹的去向,他如实相告,妹妹已随纪家商队前往青奚。 其实那天从永丰坊回来,他便知道,妹妹没有在他和表兄面前说实话。父亲暗地里做了什么,绝不仅仅是挪用纪家钱款、建造望云楼那么简单。 妹妹执意要去青奚,还说服母亲帮忙掩护,更不可能是以“想出门游历、增长见识”这种理由。 他一度以为,父亲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世家式微在所难免,纵有钟家和谢家那般沉醉旧梦、不愿醒来,但颜家不该走这条路,父亲不会做出自掘坟墓之事。 父亲存了什么念头,母亲和妹妹避而不谈,他也无法追问,只能按捺心中不安,试图为妹妹寻一条后路。 他怀着几分私心,将主意打到了宣王那里,为他透露妹妹的行踪,在灵玉雪山上,故意找各种借口,拒绝和妹妹假扮未婚夫妻,把这个难得的机会让给他,均是出于此意。 如果妹妹成为宣王的妻子,以他的本事,定能护她周全。 他没有隐瞒自己的意图,此番临行前,他直言道:“阿音内心对殿下有意,怕陛下容不得颜家势大,才屡次婉言相拒,如若殿下能过陛下那关,我定会说服家父,允许阿音嫁与殿下。我只求殿下保阿音一世无忧,恩德无以为报,我愿一生为殿下所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自知有些痴心妄想,这项交易并不公平。 一旦颜家失势,宣王与他们交往过密,反而会被连累。 宣王却没有拒绝,含笑道:“不瞒你说,我已与父亲达成协定,只要我为他拿下青奚,婚事便可任凭自己做主。君无戏言,到时仅需令妹和令尊点头,我父亲绝不会多说半个字。” 颜玖竹怔了怔,对方的语气已然变得郑重:“若能娶阿音为妻,此生定不相负。” 他未曾有过心上人,不知情爱为何物,但这一刻,他无端觉得,所谓至死不渝便是这样。 甚至愿亲自倾覆一国,换得与她长相厮守。 “玖竹,在想什么?”纪荣的声音让他回过神,只见他往后一仰,躺在船舱中,慨叹道,“不说这些复杂的了,既然出来游山玩水,就该好好享受。” 颜玖竹笑了笑,收敛心绪,望向无边无际的夜色。 子时之前,众人归还船只,回到城中住处。 进门后,姜义恒寻了间空屋,与颜玖竹和纪荣商谈白天在纵云山上的未尽之事。 颜珞笙料想他是打算请兄长和表兄相助,一同进入陵寝,毕竟他那边线索不足,寻找密道尚有难度,群策群力远胜于他单枪匹马的效率。 她独自回到院落,意外地在院子里看到了沈元希的身影。 以往这个时辰他早已歇息,可现下,他孤身一人坐在石桌前,一动不动,若非还在眨眼,几乎化成了一座雕像。 院中寂静无声,亲卫们消失无踪,许是被他遣走,他面色凝重,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她进来。 颜珞笙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沈公,发生了何事?” 沈元希却没有回答,许久,才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是我,是我害了他们。” 他闭了闭眼睛,泰然自若一扫而空,素来平稳的声线竟出现一丝轻微的颤抖。 ※※※※※※※※※※※※※※※※※※※※ 颜小姐:突然解锁了坐大腿成就。 - 男主是以灭了青奚与皇帝作为交换,让皇帝同意他娶女主,但并不是为了女主才灭青奚。因为按照前世,皇帝早有打算,无论如何都会灭青奚,男主只是利用了这个机会,而且也在试图用和平解决问题,尽量避免战争,减少伤亡。 哥哥不知道前世的剧情,所以在他看来,男主是为了女主接下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 另外,哥哥撮合男女主,前提是知道女主对男主有好感,女主之前跟他谈的时候,说的就是皇帝不会允许这桩婚事。如果女主对男主没有任何意思,就像对王公子那样,哥哥绝不会这么做。 怕引起争议,就一并说清楚吧。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72 章 颜珞笙呼吸一滞,以为他的家人遭遇了不测,但转念一想,他的几个儿子留在陵寝彻夜守灵,使团也未离开沈府,沈岷此时动手,之前忍气吞声做出的伪装就要功亏一篑。 那么只可能是…… 她观察沈元希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沈公,担下行刺罪的人……” “都没了。”沈元希放在桌上的手颤了颤,“全家老小,数十口人,一个都没留下。” 颜珞笙心中一震,不知该对沈岷这种心狠手辣、滥杀无辜的行为作何评价。 沈元希抬眼望向她:“颜小姐,殿下去了何处?” “与我兄长、表兄在一起。”颜珞笙道,“殿下想要他们进入陵寝,帮忙寻找密道。” 沈元希点点头,终于找回几分神智,低声恳请道:“此事切莫让殿下知晓。找人顶罪、嫁祸给王室是我的主意,殿下劝过,我却一意孤行,事已至此,后果也该我一人承担,我已是行将就木之人,所有冤孽都报应在我身上吧。”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整个人显得愈发苍老,颜珞笙看在眼里,心中很不是滋味。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牺牲在所难免,可那些人终归与他血脉相系,更何况,他们的亲眷枉受牵连,不明不白丢掉了性命。 “错不在您。”颜珞笙在他对面落座,宽慰道,“殿下已赦免他们无罪,是国君出尔反尔、草菅人命,纵有报应,也该降在他头上。” 沈元希摇了摇头,嗓音沙哑:“那是我阿弟,我们从小最亲近,我借着假死对付沈岷之事,最早除了宣王殿下,便只有他知晓。他主动提出帮我,还说横竖不过一条命,能为沈岷的灭亡添油加柴,是件舍生取义的好事,我们都是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到了黄泉路上,有个伴也挺好。” “我知道,沈岷受了这么大的窝囊气,不可能轻易放过他,即使殿下出言相保,等贵国使团离去,他还是难逃一死。但无妨,我很快就会下去陪他,绝不让他孤零零地上路。” 说到此处,沈元希攥紧了拳头,枯瘦的手背上青筋突起:“可我万没想到,沈岷先是把他的六个儿子一并下狱,又在今晚突然派兵闯入他府中,将他阖家上下就地处决,连仆从都没放过。” “他的妻子刚过六十大寿,第一个重孙刚出生不久尚未满月,老弱妇孺何罪?沈岷……沈岷怎能下得去手?”沈元希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神色中涌上难以掩饰的懊悔,“我不该将阿弟卷进来。他至死没有供出我,我却生生世世无颜面对他,更无颜面对那些惨遭株连的人。” 他的话勾起了颜珞笙不堪回首的记忆,让她想起禁军包围颜府的那晚。 彼时她还抱着一线希望,倘若其中存在误会,三司会审之后还有翻案的可能。而沈元希弟弟的家眷突然遭此变故,或许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成为刀剑下的一缕冤魂。 沈元希见她面色发白,以为她是在担心沈岷图谋不轨,叹了口气,低声道:“沈岷此举,确实是想推给殿下,让旁人以为是殿下追责、要杀我阿弟满门。但贵国使团早有准备,提前藏了招,聂寺卿得知消息,立刻赶到,拿出殿下盖过印的手书,断绝了沈岷栽赃陷害的企图。使团那边的人已经来过,我说服亲卫瞒下此事,至于沈岷,又吃了一次哑巴亏,颜面尽失,应当不会对外大肆宣扬。” 颜珞笙无从解释自己的真实想法,只得转移话题:“沈公,您可有收到消息,国君几时出发?” 这种情况,再多的劝说也无济于事,对沈元希而言,早日推翻沈岷才是最好的安慰。 “明早。”沈元希道,“待他一走,我就可以安排殿下进入陵寝。” “我和诚伯也尽快动身。”颜珞笙郑重道,“您放心,我会全力以赴。” 沈元希略一颔首,容色缓和了些许,他扶着桌沿站起身:“趁殿下还没回来,我先就寝吧,以免给他看出端倪。” 顿了顿,又道:“颜小姐,多谢。” “您客气了。” 颜珞笙目送他进屋,微微一叹。 翌日,六月二十。 一大早,沈岷清点兵马,与中原使团离开王城、奔赴曲州,由太子沈烨行监国之职。 颜珞笙再次去往沈府,与沈夫人商量接下来的行动,另一边,姜义恒、颜玖竹和纪荣扮做随从,跟着沈元希的几个孙辈来到陵寝。 沈家的郎君们看过祖父亲笔信,念及祖母嘱咐,也没多问,按捺心中伤感,为三人出谋划策。 按说陵寝禁止外人踏足,他们提议,不妨做出悲痛过度无法行走的样子,只能被扶着进去,从而名正言顺地将“下人”领入其中。 一行人做了万全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守卫听罢他们所言,并未严加盘查,就予以放行。 众人深感蹊跷,表面却不敢露出破绽,走了几步,隐约听到对话。 “这……这不合规矩,万一国君降罪……” “太子殿下有令,不得打扰沈公家眷祭拜,他们何时出入皆为自由,此外,沈公宅心仁厚,得府中上下敬重,若有家仆前来还恩,均不可阻拦。有事太子担着,你们听命就好。” 来到墓室,三人与沈元希的儿子们打过招呼,对棺椁行了礼,便退到一旁伺机而动。 经过昨夜交谈,颜玖竹和纪荣知道姜义恒要寻找藏在陵寝中的一条密道,成功之后,沈岷鱼肉百姓、穷奢极欲的证据就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更多的不必再说,两人已明白此事的重要性。 姜义恒将自己的推测和盘托出。 这是沈岷最大的秘密,他选址的时候定然力求隐蔽,密道入口十有八/九在他为自己建造的墓室中,但陵寝人多眼杂,不时会有沈氏宗亲前来吊唁,须得找一个恰当的理由,离开沈元希的墓室去往别处。 时间缓慢流逝,三人仍在耐心等待,不见半分急迫。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破沉寂,伴随着窃窃私语,似曾相识。 “快,看一眼磕个头赶紧走,这种地方,我多待一会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就是,凉飕飕的,还有这颜色,这构造……啧,和我心目中的极乐殿堂简直相去甚远。” “嘘……你们两个小点声,免得挨揍。” 姜义恒目光一动,看向颜玖竹和纪荣。 机会来了。 与此同时,王宫。 颜珞笙和诚伯跟随沈夫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向沈皇后从前的寝宫。 青奚王宫无论规模和气势都无法与紫微宫相提并论,就连守卫都甚是稀疏。沈岷此行抽调了不少兵力,而且星回节将至,宫中忙里忙外,宫人和卫兵们分身乏术,见是纪家的商贩,又有沈夫人作保,便让他们顺利通过。 颜珞笙揣着纪荣借她的腰牌,怀中抱了一对琉璃瓶,沿途观察王宫的建筑和布局。 难得来一趟,总得看点东西回去。 或许是姜义恒的开解奏效,临到阵前,她反而愈加平静,还分出一半心神,记下走过的路。 不多时抵达目的地,守卫认得沈夫人,忙行礼问候。 “我家老爷生前在洛阳为公主置办了几份礼物,我替他送来。”沈夫人淡声道,“这两位是纪家的人,我在他们那里买了一对瓶子,想着公主喜欢,便一同带上。” 守卫对此司空见惯,奉上钥匙,侧身让开。 沈皇后的寝宫颇为精致秀美,占地不大,但却极尽雕琢。院中小桥流水、花木扶疏,还有一座用于纳凉的亭子,宫殿飞檐斗拱,边角挂着一串铜铃,随风轻摇,发出悦耳的声响。 显而易见,一直有人在悉心打理此处,只是行走其中,难免觉出几分空旷与冷清。 这时,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有人叫道:“叔祖母。” 沈夫人停住,颜珞笙和诚伯低头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来的正是沈烨,他走到沈夫人面前,关切道:“叔祖母入宫,怎不知会侄孙一声?叔公的事,还请您节哀顺变,昨日在陵中,当着那么些人,我也不好对您说什么,今日既然来了,不如到我那喝杯茶,我许久不见您,有很多话想与您讲。” 沈夫人笑了笑:“我为公主送些物品,想着殿下初任监国,事务繁忙,便没有过去打扰。” “自家人,您何必见外。”沈烨伸手扶住她,“叔祖母请。” 沈夫人将钥匙交给颜珞笙,沈烨吩咐道:“二位放下东西,可自行出宫。切记,千万不可乱碰里面的陈设,尤其我姑母的画像,如有损坏,唯你们是问。” 两人顺从应下,待他和沈夫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向寝殿走去。 进门后,颜珞笙压低声音道:“他不提也罢,如此一来,我反而生出几分好奇。” 说着,她枉顾诚伯劝阻,环视四周,旋即走入内殿。 诚伯无奈一叹,只得跟上。 果不其然,内殿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中的女子绝色倾城,一双桃花眼千娇百媚,顾盼流转间,仿佛能摄人心魂。 颜珞笙走近,蹑手蹑脚地掀起。 “小小姐,不可!”诚伯连忙叫道,“万一被发现……” “这里居然有暗格。”颜珞笙轻声打断,伸手探进去,顿时一愣。 诚伯心惊胆战地凑上前,正要询问,她已抽回手,惊讶道:“这是……” 一只银镯躺在她掌心,做工精美、材质上乘,镂空花纹巧妙繁复,似是缥缈层云。 两人面面相觑,颜珞笙认真打量,颇为失望道:“我当藏了什么宝贝,原来只是个镯子。不过这纹样倒是挺稀奇,我还没见过……”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诚伯如闪电般出手,在她肩上一击,她猝不及防,银镯瞬间飞出,被诚伯接下。 颜珞笙失去重心,向地面扑倒,别在腰带上的钥匙也被诚伯顺势取走。她难以置信地望向诚伯,他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小小姐,对不起。” ※※※※※※※※※※※※※※※※※※※※ 诚伯:对不起,我演了你。 颜小姐:你确定是你演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我爸的人,你以为我弄个假镯子是为了对付谁,微笑.jpg 您的好友【颜小姐】已开启奥斯卡影后模式。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73 章 殿中铺着地毯,加上颜珞笙是侧身摔倒,因此并未感觉到多少疼痛,但她却蹙了蹙眉,装作试图起身失败,用像是强忍痛楚的声音道:“您这是为何?” 诚伯的胳膊动了动,终究落回原位,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动弹不得的少女,忍住想要扶她的冲动,低声道:“这个镯子对我至关重要,小小姐,我也是迫不得已。” 颜珞笙怔了怔,目光中浮上疑惑:“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诚伯将银镯收入怀里,答非所问道:“抱歉,要暂时委屈您了。请您稍事休息,两个时辰之内,会有人放您出来。” 说罢,他飞快地检查了一遍墙上的暗格,确认没有其他东西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诚伯。”颜珞笙的声音传来,诚伯脚步不停,就听她道,“原来您从一开始接近我就另有所图,您千里迢迢到益州寻我,冒着受责备的风险陪我和表兄去王城,还有在长安时与我说的那些话,都是逢场作戏,对不对?” 她语气平和,但字字句句尽是诘问,诚伯没有回头,她又道:“是谁的授意?您贸然拿走镯子,等太子或国君发现,怪罪下来,纪家在王城经营数十年的生意就会毁于一旦,外祖父不可能这么做,您听命旁人,已经背叛了纪家,长安那边的‘内鬼’,难道也是……” “不是我。”诚伯背对着她,深吸口气,“纪家不会有事,您和湘小姐都会平安无虞。” “我阿娘知道吗?”颜珞笙不依不饶地追问,诚伯的背影一僵,旋即,径直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殿门关闭,随之而来是落锁的轻响。 颜珞笙静默片刻,确认诚伯不会去而复返,缓缓起身,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三个月前,诚伯提及往事,自称“十年前偶然与湘小姐重逢”。 正是这句让她起了疑心。 按诚伯所说,他拒绝帮助母亲逃婚,心存愧疚,从此远走他乡、无颜再见,那么他绝不会主动现身于她所在的地方,只可能是母亲趁其不备,临时造访他的居处。 在颜珞笙的记忆中,母亲几乎从未出过远门,就连回扬州探亲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只有建昭七年,太后病重,她和几位诰命夫人结伴去洛阳一座据称很灵的寺庙祈福,离开长安一段时日。 准确来说,这是“十年半前”。随后半年内,皇帝下令迁都,达官显贵悉数从长安搬至洛阳。 诚伯原本在洛阳,待母亲随父亲定居新都,他才转移至长安。 她敏锐捕捉到其中关键,连夜写了封信,请大表兄派人快马加鞭送至颜府。 三天后,收到母亲的回复,建昭七年九月,她确实在洛阳见过诚伯一面,彼时他统管洛阳商务,听闻迁都的消息,为了继续躲她,才特意与长安的平伯交换,改去旧都经营。 颜珞笙终于确定,诚伯也是父亲的人。 当日在南市那家首饰铺,二表兄与她闲聊时说,平伯原本在长安,皇帝迁都后才被调派至洛阳。后来查出父亲从建昭七年开始挪用纪家钱款的证据,她曾想过,平伯之前是谁在帮他做这些事。 至此,真相大白。 那一刻,她心中百味陈杂。 虽然她从始至终未曾言明,但以母亲的聪慧,定然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不知母亲会作何感想。 ——她视为亲人的诚叔,眼睁睁看着她在绝望中屈服,嫁入颜家,失去自由、毁了一生,却还反戈一击,投到颜家麾下为之效命。最彻骨的背叛也不过如此。 她等了几天,父亲没有遣人来捉她回去,倒是诚伯寻了个合适的理由,让她得以名正言顺地随商队离开。 意外之余,她心想,或许他并未听说镯子的事,也不曾料到她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谁知五月初,他竟孤身追来益州。 颜珞笙假设了无数种可能,末了,决定将计就计、静观其变。 诚伯若要给父亲透露她的行踪,在长安近一个月,他有无数次机会,何必拖到现在,还大费周章亲自上阵。而且母亲那边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父亲多半还被蒙在鼓里,不知她这番动作。 退一万步讲,就算父亲发现她偷偷离家,顶多以“贪玩叛逆、不守规矩”为由,责罚她一顿,绝对想不到自己的秘密已经被她扒了个底朝天。 与姜义恒结伴后,她更加放心,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和沈元希定会安排亲卫严加看守,禁止诚伯的一切小动作。 况且他们从未公开提过沈皇后半个字,除了她,旁人只会认为他们是在密谋颠覆青奚。 整整一个多月,诚伯安分守己,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直到昨日,他说,自己借口“奉老爷之命前来视察”,而纪家在王城负责管事的人深信不疑。 从长安到王城,山高水远、路途艰难,大表兄率领的商队不日就会抵达,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外祖父再特意令他跑一趟,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外祖父经商大半辈子,素来以利为先,怎会任由他抛下长安事务、倒贴巨额盘缠,做徒劳无益之事? 诚伯以为她对此一窍不通,便撒谎糊弄过去。王城管事的和他、或者说是父亲沆瀣一气,自然不需他提供任何理由。 显然,诚伯迫不及待想要进入王宫。“刚巧”她沾沈夫人的光,有机会踏足沈皇后旧居,他或许觉得,能够利用她取得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那她不妨如其所愿。 假镯子本是用来对付父亲安插在商队中的人。老银匠告诉她,沈皇后的镯子内侧刻着她的乳名“彤彤”,知情者见了假镯子,一眼就能识穿是伪造。 即使姜崇对这个秘密一无所知,但沈皇后定能认出是不是自己的镯子。 父亲将假镯子交给那些主张废后的世家,怂恿他们去御前闹,最终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哪怕他消息灵通,知道是假的,一来二去也会耽搁他不少时间,足够她先骗走他的人,再安心去找真镯子,把它据为己有。 诚伯提前送上门来,她便顺势而为。 得益于前世经常变戏法逗小璇玩,她这方面的功夫炉火纯青,悄无声息地将事先备好的假镯子放入暗格,佯装从里面取出,整套动作天/衣无缝,骗过了诚伯的眼睛。 虽然明知荒谬,但她内心还是存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希望,诚伯顾念情谊,不会对她动手。 但终归是她异想天开。他毫无犹豫,甚至连个解释都没有。 颜珞笙活动了一下隐隐作痛的肩膀,按捺思绪,仔细观察这座宫室。 回想沈烨那句看似无心之言,她有些纳闷,直觉他像在暗示什么,可暗格里面空无一物,也没摸到任何锁扣或机关。 夕阳西沉,室内的光线渐渐黑下来。 颜珞笙搜遍了整间宫殿,不说床榻、墙砖,小到每层书架和每个抽屉都未遗漏,但却一无所获。 没有密道,也没有看见那只真正的镯子。 她坐在地毯上,闭上眼睛,重新将已知信息从脑海中调出。 木雅的说辞,沈元希画出的地图,还有……她心中匪夷所思的猜测。 忽然,她心神一凛。 也许她先入为主,最初就想错了。 密道的入口压根不在公主寝宫,而是在…… 没错,绝对是那个地方。 另一边,陵寝。 沈元希昨日停棺,入陵的只有他直系家眷以及国君父子,其余宗亲今天才陆陆续续前来吊唁。 然而他们一进陵中,就听到哒哒不停的脚步声,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大笑。 众人面露诧异,低声询问沈元希的儿孙,才知是几位闲散王爷家的世子心血来潮,非要在这玩捉迷藏,还强行拉了沈家的仆从们作陪。 那几个世子是出了名的纨绔,仗着身份尊贵,终日酗酒嗑药、耽于声色,三天两头在外惹是生非,众人对此习以为常,可谁知他们花样百出、变本加厉,这种时候都不肯安生。 好在他们没有闹到沈元希的墓室中,否则今日定得横着出去。 姜义恒倚在墙边,默数够一百,无视了不远处露出的一片衣角,沿着甬道走向主墓室。 一下午的时间,他已经摸清了主墓室的位置和结构,也大致猜出一些可能存在机关的地方,只待逐个验证。 忽然,他步伐一顿。 主墓室空旷,寂静得落针可闻,停放棺椁的白玉床后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响。 怎会有人藏在这? 他暗自一叹,看来只能等下一轮了。 抬手敲了敲墙壁,那人闻声,连滚带爬钻出来,叫苦连天道:“你怎的这么快就找到我了?不成,又是我输,另一个家伙也藏在这,喂,你给我出来!” 姜义恒一怔,就见颜玖竹从耳室中现身,颇为不快道:“您此举是否有违公平?” 那人理直气壮:“我是世子,游戏规则我说了算!” 颜玖竹却不认账,转而提议道:“不如各退一步,我们两个都重新躲。” 那人对姜义恒扬了扬下巴:“我同意,你看如何?” 姜义恒微微一笑:“您是世子,当然您说了算。” “算你识相。”那人哼道,趾高气扬地迈了出去。 颜玖竹满脸不情愿,待他背过身,才对姜义恒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笑容。 ※※※※※※※※※※※※※※※※※※※※ 哥哥:别忘了我也是最佳演员。 颜小姐:所以我的队友里有谁不是演员吗?(好像没有)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74 章 脚步声远去,墓室里恢复安静。 姜义恒依照先前的推测,仔细检查,最终发现了暗藏在长明灯和白玉床中的玄机。 他从小涉猎广泛,前世终生未娶妻生子,更是将处理政务之外的时间都用在书籍上,掌握了五花八门的知识。对于奇门遁甲之术,他虽不敢自称行家里手,但破解这里的机关却是绰绰有余。 青奚人信奉自然神,除了山水,也会寄情于日月星辰,沈氏入乡随俗,此处机关设计与天文历法相连甚密。 硕大的夜明珠和幽暗灯火模拟出“七曜二十八宿”,白玉床当中有块形似罗盘的事物,可以左右旋转,指示“十二次”,上有两圈凹陷的轨道,分别镶嵌了一黑一白两颗珍珠,代表岁星和太岁。 似乎只要拼出某个确切的时日,就可以打开密道。 他沉吟片刻,调整“日月星辰”和罗盘的位置,一阵几不可闻的声响从白玉床下传来,但很快又归于沉寂。整座墓室岿然不动,没有任何通道显形。 他凝视眼前的罗盘,略作迟疑,重复方才步骤,换成了另一个日子。 机括再次运转,忽然,白玉床开始下陷,一条幽深无光的密道缓缓露出。 大功告成,姜义恒心中却无半分轻松或喜悦,他目光幽冷,静默半晌,伸手探入衣襟,试图找样东西扔下去测一测深浅。 然而今日为了假扮沈元希的家仆,他身上没带任何配饰,只有一颗青碧色的石头,是离开泸州第二天,颜珞笙在河滩上捡到送给他的“生辰贺礼”。 他犹豫了一下,眼看着白玉床上升,密道即将关闭,只得将它丢入其中。 石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在通道里回响,他记住了那个距离,旋即,目光被归复原位的白玉床阻隔,密道消失,“日月星辰”和罗盘也自动回到初始位置。 他若无其事地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王宫。 颜珞笙在黑暗中静坐许久,直到“咔嗒”一声,殿门从外面打开。 来的是名宫人,望见她,默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颜珞笙起身,随她走出寝殿。 夜幕降临,弦月尚未升起,庭中树影幢幢,不见灯火。 到了院门口,那宫人将钥匙交还给守卫,后者看了颜珞笙一眼,示意两人尽快离去。 他们不是纪家的人。颜珞笙心想,纪家没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本事,在王宫里安插眼线。 只可能是父亲的手笔。 一时间,她感到喜忧参半。父亲掌控的情报网远超她想象,二月份在望云楼给他传信的人,能够自由出入青奚王宫、北上洛阳,还知道那么重要的秘密,身份应当非同一般,另外,以沈岷对沈皇后的重视,派来看守她寝宫的绝非等闲之辈,而这些人,居然悉数听命于父亲。 但好在,他把这里渗透成了筛子,仍旧找不到那只银镯,至于密道,八成也闻所未闻。否则凭他的手段,早已捷足先登。 她怀疑镯子藏在密道通往的宫室中,若不然……就是被沈岷随身携带。 宫人领她走上来时的路,多半是要直接出宫,颜珞笙叫住她:“阿姊,请问医官署在何处?” “你打听这个作甚?”宫人蹙了蹙眉,劝道,“天色已晚,纪公子还是尽快回去为妙。” 颜珞笙捂住肩膀,有气无力道:“让阿姊来为我开门那人,他出手不知轻重,在下这样返回,左右的人问起,在下又该如何解释?这伤是自己摔倒还是旁人击打所致,想必外面任何一个普通大夫都能轻易辨别,到时候,即使在下想为他遮掩,也无计可施。” 宫人有些为难,但又觉她言之有理,想了想,压低声音道:“随我来。” “多谢。”颜珞笙抱了抱拳,随她去往另一个方向。 她聚精会神,将走过的路线和脑海中的地图比对,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记下标志性的建筑和景物。 未几,医官署出现在眼前。 “纪公子在此稍等。”宫人小声道,“我为你取些治跌打损伤的药膏,你自行涂抹便是。” 颜珞笙应下,待她进门,顿时放轻脚步,飞快地离去。 她按照自己的猜测,踏上一条与来时相反的路,计算着步数和距离,与刚才的依次对照。 沿途遇到的宫人和卫兵屈指可数,她出示纪家的腰牌,未遭任何阻拦。 她恍然觉得,这所谓的“王宫”,还不如洛阳某些世家大族的宅邸来得豪华。 实际上,宫里住着的除了老国君的妃嫔,就只有沈岷父子,满打满算,确实用不到太多下人。 沈岷的发妻去得早,仅留下沈烨这一个儿子,他一直没有续娶,即位后也未曾纳妃,倒像是颇为长情。 颜珞笙一路游历,零零碎碎听闻了不少关于他的事,山高水远的地方,比如灵玉雪山以及平蒗那一带,人们提起他都是三缄其口、一言难尽,然而越接近王城,他的口碑反倒有所回升。 在王城百姓眼里,他的个人作风无可指摘,不喜美色,宫中生活也极为节俭,比起那些恶贯满盈、铺张浪费的纨绔,堪称清心寡欲。 他们肯定做梦也想不到,宫里捉襟见肘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不多时,颜珞笙停下脚步。 目之所及,是一座流光溢彩的华美宫殿,论规格形制,比沈皇后曾经的寝宫还要胜出一筹。 步数和路线完全契合,她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孤身一人,她不敢再继续前进,只能回去告诉沈元希,看他会作何打算。 正要调头离开,一转身,却不由怔住。 沈烨和沈夫人迎面走来,看到她,沈烨讶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颜珞笙行过礼,耷拉着脑袋,声如蚊呐道:“回殿下的话,小的放下瓶子,适才想起账务上有些问题,忘了向沈夫人禀明,小的打听到您二位的去处,不敢冒失打扰,只好在此等候。” 青奚王宫本就不大,自然也不分东宫,沈烨作为太子,寝殿就在距这里不远的地方。 颜珞笙牢记地图,并且事无巨细地问过沈元希,对此处每座宫室的用途倒背如流。 “你这伙计,长相机灵,内里却是个傻的。”沈烨忍俊不禁,“明日再去我叔祖母府上通报也不迟,非得站在这吹风,倘若我今晚留叔祖母住在宫中,你岂不是要等个通宵?” 颜珞笙忙道:“小的愚钝,殿下教训的是。” “罢了。”沈烨道,“既然如此,你便与我叔祖母一同出宫吧。” 颜珞笙顺从谢恩,跟在两人身后。 沈烨的声音悠悠传来:“我阿娘的忌辰将至,往年我都会为她抄写经文,可惜近些天事务繁多,抽不出空,这回只怕要赶不及了。” “殿下孝心可鉴,娘娘在天之灵定能体谅。”沈夫人叹道,“今晚耽搁您许久,真是过意不去。” “叔祖母哪里的话。”沈烨笑了笑,“阿娘生前,您待她最好,她知道我是为了陪您,绝不会责备于我。” 沈夫人见状,不好再说什么,转而提议道:“殿下如不介意,此事我愿代劳。” 沈烨摇了摇头:“怎好让您耗费心力。” “殿下此言,是与我生分了。”沈夫人微笑道,“明日此时,我会将经文送来。” “那便有劳您。”沈烨轻叹,“今年就供奉在阿娘寝宫吧,我已经很多年没进过她的居处,也该去看看她了。” 沈夫人忙安慰他几句,岔开了话题。 回到沈府,颜珞笙谢过沈夫人,辞别前,她轻声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明天您入宫时,可否允许在下同行?” 沈夫人闻言,并无多少惊讶:“也是我家老爷生前的意思吗?” 颜珞笙点点头,决定先斩后奏,将沈元希搬出一用:“沈公交代在下,他要找的东西如果不在公主寝宫,定是在国后娘娘那边。” “小公子,我可以带你去。”沈夫人道,“但你是否能进入娘娘宫中,还须得看太子殿下的意思。青奚虽然没有中原那些繁文缛节,但你毕竟是外男,踏足国后娘娘的寝殿,着实不成体统。” “这个不难,”颜珞笙抿了抿嘴角,“我可以穿女装,扮做您的婢女。” 沈夫人心下好笑,默许了这个主意。 颜珞笙与她道别,踏着夜色回到住处。 屋中只有沈元希一人,看她进来,他拿起桌上的信纸:“殿下找到了密道入口,他和令兄今夜住我府上,明日再去一探。” 未等她说什么,又道:“我已派人跟踪纪诚,只要颜小姐同意,我立刻下令擒他回来。” “不必追他。”颜珞笙轻声,“我和他起争执,是因为……一些家事。沈公,我向您保证,他对密道一无所知,跟在我身边,只是为了暗算我,从我手里取走一样东西。” 她自觉这番说辞很难令人信服,但出乎意料地,沈元希没再追问“家事”的具体内容,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担忧道:“颜小姐可有受伤?怎不在我府上多留一阵,让大夫瞧瞧?” “无碍。”颜珞笙莞尔,扯回正题,“沈公,我并未在皇后娘娘寝宫中发现密道,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被木雅误导,或者说,木雅当时被蒙着眼睛,以为自己去了那边,但其实是另一个地方。” 她对上沈元希略显意外的目光:“国后的寝宫。” ※※※※※※※※※※※※※※※※※※※※ 颜小姐:我即将被迫成为女装大佬。 - “七曜”是日月金木水火土。 “二十八宿”是黄道附近的二十八个星象。 “十二次”是黄道十二宫。 岁星和太岁涉及一种历法,有点复杂,这就不细说了。 机关什么的都是我随意瞎编的,理解为一种密码锁,看着玩就好。 - ps男女主马上要重逢了,猜猜会是在哪里_(:3」∠)_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75 章 沈元希对这个答案始料未及。 颜珞笙从桌上堆叠的纸张中抽出他之前画的地图,提笔蘸墨,以医官署为起点,先后勾出两条路线。 一条通往沈皇后旧居,另一条通往青奚国后的寝宫。 未等她画完,沈元希已看出其中关窍,心神一凛,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的笔触。 墨迹在终点停住,颜珞笙将笔搁回架子。素白的纸上,围绕医官署,两条线呈现出中心对称,距离和长度别无二致。 “木雅在医官署就被蒙住眼睛,她并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哪条路。”颜珞笙解释道,“随后见到了皇后娘娘,她便顺理成章地以为去的是公主寝宫。” 何况谁能想到,沈岷竟会在国后寝宫开凿一条密道,还把妹妹、至少是名义上的妹妹关在此处。 她想起二月十五那天,顾振远在书房对父亲说的话。 也是长久以来被她忽略,但却蕴含着重要信息的一句。 ——我早听闻青奚穷山恶水、民风彪悍,岂料沈氏堂堂一个中原大族,居然也被那些未开化的乡民野人浸染,堕落到如斯境地。先帝若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初与青奚结亲。 言辞尖刻,又充满嘲讽与鄙夷。 顾振远出身低微,不会像世家大族一样蔑视沈氏的血统,只可能是针对某种行为。 在这之前,他还说了一句话,险些脱口而出,却被父亲及时打断。 因为此事并不光彩。 沈岷对沈皇后存有非分之想,还企图把她永远留在身边。 这个念头最初跃入脑海,颜珞笙自己都大吃一惊,但旋即,她发现只要这个假设成立,原先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瞬间有了答案。 前世,父亲藏在暗处,拐弯抹角派人给那些世家透露了沈皇后曾回到青奚、还被沈岷幽禁数月的事,转交银镯作为证据,怂恿他们去御前要求废后。 从头到尾没有走漏半点风声,是因为这对姜崇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世家虽然巴不得沈皇后永远不得翻身,但却不能将皇帝一并拉下水。 是以各自妥协半步,沈皇后悄无声息死于冷宫,而世家守口如瓶,让此事成为永远的秘密。 此外,沈岷杀尽沈皇后身边的护卫,却不伤她分毫,以及他在国后寝宫修建密道,与自己的陵寝相连,也悉数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将她视作妻子、青奚唯一的国后,生不能同衾,便只有死同穴。那座隐藏的宫室,是他为两人修建的陵墓。 至于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沈皇后因何被打入冷宫,父亲是否参与其中,姜崇从始至终又如何考量,她不得而知,也不敢妄下判断,仅仅这一条结论,已经足够她消化许久。 她不禁担忧,姜义恒既已发现陵寝中的玄机,迟早会知道真相,他又该作何感想? 今晚他借宿沈府,如果她方才迟一时半刻离开,或许还能打个照面。 她追悔莫及,只恨这种时候,自己未能陪在他身旁。 “颜小姐。”沈元希突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他像是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嗓音涩然道,“此事关系到彤彤……公主的名誉,还请您切莫对旁人提起。沈岷那个混账东西,他怎能……怎能……” 他气得说不出话,剧烈地呛咳几声,吐出一口鲜血。 “沈公!”颜珞笙吓了一跳,倏地起身,“我去找人来。” 沈元希摆了摆手,用帕子擦去嘴角的血迹,缓缓道:“别去,不碍事。” 颜珞笙看他怎么都不像是没事,但别无办法,只得替他斟了杯水。 沈元希喝下,气息平复了些:“颜小姐,明日之内,我会设法安排您再次入宫。” “尊夫人已答应帮忙。”颜珞笙将宫里发生的事如实相告,疑惑道,“沈公,太子殿下也是听从了您的指示吗?” 沈元希摇了摇头:“他不知我诈死,当是他自己的主意。如此甚好,为我们省去不少工夫。” 颜珞笙闻言有些意外。 沈烨与她前世所见的模样大相径庭,这个人……似乎没有她原本以为的那么简单。 次日,颜珞笙一早便去沈府求见,但还是迟了一步,姜义恒已经随沈家的郎君们离开。 “放心。”沈夫人误会了她的忧虑,宽慰道,“我家那几个孩子知道该怎么做。” 颜珞笙的真实想法不好明言,索性换上一副赧然的表情:“在下……奴婢提早来拜访夫人,是希望做足准备,以免今晚入宫时出纰漏。” 沈夫人笑了笑,传来一名婢女,让她带颜珞笙去更衣。 很快,两人返回。 沈夫人正坐在桌前抄写经文,抬眼看去,不觉一怔。 纪小公子相貌清秀、身量纤细,她料想他男扮女装不会有太多违和,只要在面容上稍作修饰,定能以假乱真,然而目之所及,他乌发雪肤、明眸皓齿,柳眉樱唇无需妆点,已是浑然天成的绝色,更不用说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即使最朴素的服装,也难掩他的窈窕。 一旁的婢女欲言又止,目光疑惑地从纪公子胸前掠过。 这……是怎么装出来的? 沈夫人按捺笑意,屏退左右,仅留下颜珞笙一人。 颜珞笙自然而然地上前,替她换纸研墨。 “纪姑娘乔装打扮的本领炉火纯青,”沈夫人慨叹道,“我这把年纪,阅人无数,居然也被你骗过去了。” “奴婢并非有意欺瞒夫人,”颜珞笙垂眸,已然进入角色,“只是走南闯北,化作男儿身能免去不少麻烦。”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沈夫人温声,“我听闻,纪老爷有个女儿,年轻时经常女扮男装随父兄经商。我打心眼里佩服那位姑娘,可惜她从未到过青奚,我也无缘结识。” “是纪家的大小姐。”颜珞笙道,“奴婢愿向她转达您所言,她若得知,定会非常开心。” 沈夫人点点头,问道:“纪姑娘,我该如何称呼你?” “奴婢名叫纪茵。”颜珞笙道,“旁人面前,您唤我阿音便是。” 另一头,姜义恒再度随沈家人进入陵寝。 据昨日观察,傍晚之后,基本不会再有人来祭拜,恰是行动的最好时机。 这些天,沈元希暗中调用手段,试图从王宫人员变动名单以及粮食物资消耗情况,来推测密道里存在守卫的可能及其数量,最终得出结论,里面十有八/九空无一人。 但他不敢确信,当日在灵玉雪山看到的树桩,分明是才砍伐不久,沈岷有意扩建宫室,还抓了不少壮丁,怎会突然停手,将里面清空? 于是特意丢了那块石子进去,如果密道中有人把守,石子不会还留在原来的位置。 出神之际,一个人影小心翼翼地靠近,低声道:“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是沈元希的长子沈钰。姜义恒应下:“您请。” 两人离开墓室,沿着甬道行出一截距离,沈钰迟疑了一下,斟酌言辞道:“公子,不瞒您说,家父骤然离世,着实令人措手不及,我期盼他能够托梦给我,交代一些未尽之事,但这些天,他却始终不曾入我梦中。我有一种感觉,他其实并没有离开。” 姜义恒微微一叹:“人死不能复生,请您节哀。沈公希望您可以代替他照顾好一家老小,这是他生前最后的心愿。” 沈钰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点了点头:“多谢您。” 他沉默片刻,郑重而坚决道:“家父托付给您的事情,您大可放心去做,不必顾及我们。如果需要我兄弟几人帮忙,刀山火海万死不辞。家父一生都献给了青奚子民,我们虽望尘莫及,但至少,绝不辜负他老人家的遗志。” “沈先生深明大义,沈公在天之灵定会甚感欣慰。”姜义恒对他拱了拱手,“我这里确有一事需要您相助,是否愿意,您可自行定夺,我不会强人所难。” 说罢,递给他一张折好的信纸。 沈钰打开,逐字看过,不由倒吸口凉气。 但他很快定了定神,信誓旦旦道:“定不负所托。” 陵寝中不分昼夜,唯有看着漏刻滴答,才能觉察到时间的流逝。 傍晚如期而临,人来人往的墓室归于沉寂。 姜义恒对颜玖竹和纪荣打了个手势,悄然无声地离开。 行至一处转角,纪荣留下望风,两人继续前行,进入主墓室。 姜义恒逐个调整机关,先后输入两个日期,密道打开,那颗青碧的石子安静地躺在原位,没有任何挪动的痕迹。 他迅速套上事先准备的盔甲,扮做守卫,将六叔的那块银牌揣入前襟,点燃火折子走了进去。 地面铺着一层木屑和尘土,许是木材抬入时遗留,他仔细辨别周围的脚印,近期确实无人来过。 他捡起石子,擦拭干净,珍重地收回衣中。 门内的机关相形见绌,毕竟这玩意防的是外来入侵,而不是里面驾鹤西去的人逃脱。 他观察了一下装置结构,心中已然有数。 这时,机括开始转动,白玉床上升,密道缓缓闭合。 颜玖竹见他进去之后,便退到墓室门口,留意周围的动静,突然听到声音,转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纵身奔到近前:“公子……” 却还是迟了一步,密道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叩了叩白玉床,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颜玖竹心里七上八下,虽然从小到大,宣王从未有过任何冒失之举,此番孤身进入密道,应当也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但……如果情况有变呢? 他深呼吸,下定决心般,走到已经归复原位的夜明珠和长明灯前,干脆利落地拨动位置,随即旋转罗盘,将两颗珍珠调整至正确的区域。 方才姜义恒操作时,他以防万一,不动声色地跟着看了一遍,分毫无差地记在了脑中。 曾经名冠京城的神童,四岁作诗、五岁属文,从来过目不忘。 ※※※※※※※※※※※※※※※※※※※※ 哥哥:掉马这件事吧,为了妹夫(?)还是值得的。 妹夫本人:我只是想从里面试试机关而已…… - 女主推测的前世真相八/九不离十了,但还有一部分是她绝对想不到的。(顾振远和颜晟的对话指路第11章) 至于沈岷,算是个病娇吧,其实平心而论,他对沈岫比姜崇对沈岫好多了,囚禁之后没有对她做任何过分的事(可能有人介意这个,声明一下,小惟是姜崇的孩子,沈岷和沈岫之间什么都没有),当然,没说沈岷这种做法是对的,他和姜崇只是谁更渣的区别。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76 章 密道中光线昏暗,姜义恒借着火折子探照,开启机关的进度不觉慢了几分。 然而即将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时,猝不及防地,机括竟自行开始运转。 白玉床下沉,微弱的光亮从不断扩大的缝隙透进来,颜玖竹面露焦急,正在不住张望。 是他? 姜义恒内心难得浮上一丝震惊。颜玖竹不知这个机关被赋予的意义,自然也猜不出那两个正确的时日,那么唯有一个可能,他记住了自己开启密道的顺序。 调整罗盘或许还简单些,但之前的七颗夜明珠、不计其数的灯火,但凡有一个出错就会失败。他当时的动作很快,几乎没有停顿,颜玖竹却过目不忘,然后以同样的速度如法炮制,打开了密道。 电光石火间,无数记忆掠过他的脑海。 五岁那年,曲江池畔的一次春宴,他初见颜玖竹,在祖父的指引下,两人当庭对诗,博得满堂喝彩。颜玖竹自此被选作他的伴读,因性情相投,两人很快成为形影不离的好友。 次年七月,祖父到骊山行宫避暑,他做了一个事后悔不当初的决定,请求祖父允许颜玖竹同往。 当刺客的兵刃从祖父胸前穿过,带出一串血珠时,他一晃神愣在原地,然后就被一股大力撞开,重重地摔了出去。 他的额角撞上石柱,眼前出现短暂的黑暗,叫喊声与金属碰撞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他挣扎着支起身,朝祖父和颜玖竹所在的方向看去,但顷刻便不省人事。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一滩刺目的鲜红。 他昏迷了数日,悠悠转醒,才知祖父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而颜玖竹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他,自己却躲闪不及,背后挨下一刀,从肩膀贯穿到腰侧,至今仍徘徊于鬼门关外。 那段时间他日夜祈祷,甚至想过,只要颜玖竹活下来,他就再也不和他争抢考校的头筹,甘愿永远屈居第二,让夫子从今往后只夸奖他一人。 万幸颜玖竹最终保住了性命,可从那之后,他仿佛换了个人,昔日惊才绝艳的神童不复存在,原本能够倒背如流的诗文忘得一干二净,面对夫子考校,时常一问三不知,满脸皆是茫然。 姜义恒只当是受伤的后遗症,他缠绵病榻近半年,思维变迟缓了也在情理之中。 他耐心地帮好友重温被遗忘的知识,但颜玖竹没坚持多久,便苦不堪言地丢开书本,眼巴巴地哀求道:“殿下,我一个字都读不进去,你的答案借我看看吧,免得明日夫子又要罚我抄书。” 姜义恒无奈,只得答应帮他蒙混过关。 他心中愧疚难当,自觉欠了颜玖竹半条命,颜玖竹却不以为意,开玩笑地说,只要以后他都能在功课上“照拂”一把,坐享其成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未从此疏远,反倒因为有了过命的交情,更加亲近几分。 姜义恒暗自起誓,无论以后身居何位,绝不会背弃这份难能可贵的情谊,即使将来颜玖竹无法入朝为官、封侯拜相,也要尽己所能,保他永远衣食无忧。 而如今,真相大白,原来颜玖竹一直都在伪装。 整整十年,将自己隐藏在“不学无术、朽木难雕”的外壳中,直至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毫不犹豫地揭开了精心掩藏的秘密。 他藏拙的原因显而易见,即使姜义恒不愿妄自窥探他内心所想,对此却无法装作一无所知。 父亲即位后,一心改变前朝那种世家只手遮天的局面,分化、利用的同时,也在悄无声息地侵吞蚕食他们在朝中的势力。颜晟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多年未有行差踏错,颜家也暂且得以保全,但月满则亏,待颜玖竹成年后投身仕途,以他的才干,定能一路乘风、青云直上。 到那时,颜家的命运不言而喻。 十多年前,颜氏一族中,就已经有人高瞻远瞩,预料到世家必将走向衰落的结局。 颜晟作为开国功臣,只要安分守己,足以保证三代之内高枕无忧。颜家数百年望族,深谙顺势而为之道,懂得当进则进、当退则退,或许熬过几十载,往后新君当政,又是另一番光景。 颜晟有入世之心,骨子里带着恃才傲物的孤高,绝不会做出激流勇退之举,让唯一的儿子装傻。 只可能是他的父亲,前朝帝师颜朗。此人先后辅佐两位帝王,却在仕途如日中天之际主动辞官告老还乡。 颜玖竹便成为被牺牲的那个,本是经天纬地之才,却不得不以碌碌无为的一生,换取家族平安长存。 彼时,他年仅六岁。 机括静止,密道完全敞开。 颜玖竹见他站着不动,低声提醒道:“公子?” 姜义恒压下心中千头万绪,示意他进入密道。 颜玖竹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 “门后的装置结构很简单。”姜义恒举起火折子,让他能看得清楚,“无需任何技巧,玩过鲁班锁之类,就可以轻易解开。” 颜玖竹一笑,想起有次从舅父那得了几件稀奇古怪的玩具,忍不住想和宣王分享,就偷偷带入宫中,结果没藏好,上课时从袖子里掉出来,把前排打瞌睡的庆王惊得一蹦三尺高,撞翻桌子,还吓了夫子一跳。 他放下心来,觉察到姜义恒的意图,望了望密道深处,试探道:“公子是打算……” 姜义恒略一点头,没有否认。他必须确保那座宫室暴露于人前时,里面不会存在损害母亲名誉的东西。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神色间却是难以动摇的坚决。 颜玖竹对他这副模样极为熟悉,当机立断道:“我和您一起去。” “不必。”姜义恒道,“墓室未封,不会有陷阱,沈公推测里面无人,而且就算遇到守卫,我这身行头还是能应付一下。你留在此处,与纪公子互相照应,天亮之前我必定返回。” 说着,眼底浮现些许揶揄:“我若出不来,还要劳烦你再开一次机关了。” 颜玖竹无奈笑了笑,复而迟疑:“公子……” “我明白。”姜义恒敛去笑容,认真道,“我不会告诉阿音。” 颜玖竹松了口气,仔细一想,觉他言之有理,方才确实是自己过度紧张。 遂不再阻拦,目送他转身走入黑暗,忽然想到什么:“以后我还能抄您的功课吗?” 姜义恒抬起一只手挥了挥:“请便。” 颜玖竹顿时心满意足,步伐轻快地跃出了密道。 入口关闭,四下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火折子燃起一团光晕,照亮眼前有限的区域。 巨大平整的青石板砌成地面和墙壁,堪堪可容一辆平板车经过,当是为了运送建造所需的砖石和木材。 姜义恒一手按在腰间刀柄上,摒除杂念、集中精神,留意周围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动静。 密道空旷无声,隐约可以感觉到一股气流,随着行进而愈发明显。 大概走了百余米,一扇朱漆大门映入眼帘,门楣精雕细琢,顶上覆盖着五彩剔透的琉璃瓦。 他侧身靠墙,屏住呼吸,用刀鞘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与此同时,颜珞笙捧着装有经文的木匣,跟随沈夫人和沈烨来到青奚国后的寝宫。 她将母亲传授给自己的乔装打扮之术稍加变通,修饰容貌,让人乍看之下,绝不会与“纪公子”对号入座。 行至门口,守卫阻拦道:“殿下,国君有令,外人不得进入国后娘娘的寝殿。” “那我只好硬闯了。”沈烨不紧不慢道,话音未落,身后的卫兵一拥而上,将守卫们团团围住。 “押下去。”他说罢,径直推门入内。 屋内点起灯烛,将整座宫室照亮。 内殿墙壁上赫然挂着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美艳动人的女子,盛装华服,五官分明生得妩媚张扬,目光却清澈纯净,唇边噙着一抹恬淡的微笑。 颜珞笙早有准备,丝毫不觉惊讶,沈夫人却在一瞬间愣住,难以置信地望向侧边的题字。 ——彤彤。 沈烨闭上眼睛,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他曾以为,父亲对母亲一往情深,才甘愿孤家寡人多年,未有任何妃嫔,也仅留了他一个子嗣。虽然从小到大,父亲待他算不得好,人前冷若冰霜,私底下动辄打骂,好像他做什么都是错误。 早些年,他一直安慰自己,父亲要求严苛,是因对他寄予厚望,若非那次意外,他或许会永远自欺欺人下去。 父亲喝得酩酊大醉,痴痴地凝视着手里的银镯,口口声声唤着“彤彤”。 而墙面机括转动,床榻掀开,露出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 这幅偶然撞见的画面印刻在他的脑海中,如同噩梦缠身般挥之不去,让他日夜饱受折磨与煎熬。 之后,他用了很长时间寻找蛛丝马迹,逐渐拼凑出一个触目惊心的真相。 父亲迷恋姑母多年,迎娶母亲只是因为她笑起来与姑母有些神似,并且闺名带了“桐”字。 此“桐”非彼“彤”,他每次唤她,心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名女子。 母亲在他之前生过两个女儿,悉数早夭,诞下他没多久,母亲因病去世。 他不敢细想其中因由,只觉天塌地陷,本就晦暗的世界从此再无一抹光亮。 叔公隐晦地给过他暗示,希望他可以与他联手,里应外合,揭穿父亲背地里所做的一切,他却选择了逃避退缩。 他没有勇气让叔公、乃至天下人得知这个秘密,甚至想要它深埋地底,永远不见天日。 直到父亲发觉叔公的动作,以使臣之名将他打发去中原,导致他丢掉性命。 另一位叔公替兄报仇、刺杀宣王,使得父亲在中原使臣面前丢尽了脸,被父亲屠杀满门。 他从混沌中猝然惊醒,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装聋作哑。 现在是沈氏宗亲,将来又会是何人?父亲连血脉至亲都下得去手,何况那些平民百姓? 父亲独断专行、大权在握,而他虽顶着太子之名,手中却并无多少人脉及势力。机会难得,他唯有趁着此番王城空虚,拿出毕生的胆量,姑且与父亲一搏。 叔公足智多谋,纵使身死,也定然留了周全的后手。他只需帮忙扫清微不足道的障碍。 这次,他不会再令他失望了。 “叔祖母,我们去外殿供奉吧,这里早就不属于阿娘了。”沈烨风平浪静地开口,转身之际,有意无意道,“您的婢女留下,过时再与您一同离开。切记,千万不要触碰墙上的画像。” ※※※※※※※※※※※※※※※※※※※※ 抱歉今天有点事情,本来以为能赶回来,结果还是晚了点。 以后还是九点更。 下一章男女主见面。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77 章 颜珞笙收回视线,余光瞥见沈烨神色中稍纵即逝的迷茫与痛苦,忽然生出几分同情。 难怪他终日郁郁寡欢,前世被软禁在洛阳,整个人从内而外都如死水般了无生趣。 摊上沈岷那样的父亲已是一大不幸,身边还没有兄弟姐妹能够为他分担,只能独自守着不可告人的家丑,于心底日渐腐烂。 沈烨扶了沈夫人离开。 颜珞笙得到应允,当即抛却一切顾忌,轻手轻脚地揭开画像放在桌上。 墙壁平整光滑,但仔细识别,可以发现嵌在其中、纤如毫发的线条。 她抬手轻敲,回声响起,里面是空心。 试探地往前一推,约莫巴掌大的墙面顿时凹陷下去,从底部缓缓升起一块袖珍罗盘。 与它相比,沈皇后居处的“暗格”简直像个平平无奇的储物柜。 机关的位置有些高,颜珞笙搬来床边的脚凳,踩在上面、举着烛台,终于看清了全貌。 精铁打制,泛着幽幽冷光,逐圈印刻了天干地支五行方位,似乎主要依次对准中心伸出的指针,就可以破解。 她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输入沈皇后的生辰八字。 沈皇后曾与她说起青奚的一项祭典,随意用自己的八字举例,她过耳不忘,孰料竟在此时派上了用处。 一阵轻微的响动传来,她循着声音走到另一侧墙边,飞快地移开床榻、掀起地毯,就见一条隧道慢慢显露,石阶逐级延伸,消失在未知的黑暗中。 她拿了烛台,拾级而下,观察里侧的机关情况,确认能解开后,却突然陷入了犹豫。 虽然近些天,沈元希明察暗访,认为密道中存在守卫的几率微乎其微,但她还是不敢冒险。 她没有半点武功,万一遇到意外,在这种全然陌生的地方,就连逃跑都难如登天。倘若因此暴露了姜义恒和沈元希的计划,实在得不偿失。 诚伯已经被她骗走,她不必再争分夺秒地去找那只镯子,而且姜义恒和沈元希定然做过周全的考虑,在密道及宫室暴露之前,会设法清空里面不利于沈皇后的事物。 镯子被他们拿了也好,如此一来,就永远不会落入父亲手中。 她深吸口气,决定原路返回。 然而冷不胜防地,一只手臂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她一时站立不稳,仰面栽落。 掌风袭来,烛火挣扎着归于寂灭。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全身血液顷刻冲上头顶,慌忙想要掰开腰间禁锢,却摸到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和手背。 熟悉的感觉让她一怔,旋即,耳边响起姜义恒的声音:“阿音,是我。” 机括运行,上方的石板随之闭合,颜珞笙被他圈在怀中,冰冷的盔甲贴在背后,脖颈间的呼吸却灼热。 半晌,她轻声打破沉寂:“公子……殿下?” “别动,给我抱一会。”他的嗓音带着些许低哑与疲惫,在她耳畔萦绕,“阿音,我总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狭小幽暗的空间里,莫可名状的情绪肆意蔓延,颜珞笙的身子逐渐软下来。 连日的坚持终于溃散,但她未有任何表露,只是温柔地摩挲着他的手背,试图在给予他安慰的同时,从他身上汲取温暖和力量。 他一路走来,应当都知道了。此时此刻,该她成为他的依靠。 姜义恒扔开早已熄灭的火折子,将她严丝合缝地纳入怀中。 她的身躯纤细而柔软,脊骨却挺得笔直,体温自掌心传递而来,渐次上行,直抵胸口。她如同一团跳跃着的明亮火光,瞬间划破了他眼前漫无边际的夜色。 许久之后,他放开她,重新燃起火折子,把一样东西递了过去。 颜珞笙适应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光线,定目一看,霎时呆住。 精致的银镯安静躺在他掌心,雕花镂空、银丝缠绕,巧妙地勾勒出缥缈层云。 颜珞笙接过,手伸出去,发现自己的指尖竟不住地颤抖。 借着火苗,她看清了内侧隐蔽之处的刻印。 是青奚文的“彤彤”。 朝思暮想的事物猝然从天而降,她怔怔地出神,只觉如坠梦中。 她用力掐了掐指节,妄图以肌肤的刺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但却适得其反。 莫大的委屈铺天盖地将她淹没,勉力维持的坚强被豁开一道口子,她清晰地感觉到,那层本就摇摇欲坠的外壳正在摧枯拉朽般迅速垮塌。 “这个如假包换,是阿娘的镯子。你收着吧,拿回去给小惟玩。” 姜义恒的声音把她从恍惚中拉回现实,她点点头,直到一方锦帕贴在脸上,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满面泪痕。 她再也无法佯作镇静,顺势握住他的手,眼泪浸透帕子,打湿了他的手心。 二月十五,或者说重活一世以来,她终日处在朝不保夕的焦虑中,尽管这辈子的命运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灭门的噩梦如影随形,始终像阴云般盘亘在她心头,仿佛随时会化作疾风骤雨,摧毁她所珍惜的一切。 至此,云破日出,她在漫长的黑夜中跋涉经年,终于迎来了久违的黎明。 寂静的甬道中,她无声无息地哭着,心中百味陈杂,不知是释然还是解脱。 姜义恒什么也没问,她哭到站立不住、顺着墙壁滑落在地,他便盘膝坐在她面前,轻柔地替她拭去眼泪,一如她方才的陪伴。 颜珞笙发泄过后,渐渐平息下来,分崩离析的神智归复原位,她攥着姜义恒的手,哑声道:“诚伯……为我父亲效命,跟在我身边,正是为了这只镯子。我早就发现他存了异心,却还抱着一线希望,以为他会悬崖勒马,及时收手。我阿娘从小与他亲如父女,这次出于十足的信任,把我托付给他,可他还是背叛了我们。” 她自嘲地笑了笑:“幸好我不是那种感情用事之人,没有给他透露任何重要信息,他甚至都不知道我来王城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毕竟我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无法相信,又怎会毫无保留地信任旁人?昨天傍晚,我做戏骗过他,让他拿了假镯子去向我父亲交差。” 曾经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倾诉而出,她平静地迎上姜义恒的目光,坦诚道:“我父亲在王宫里有不少眼线,他听闻了十年前的事,想要拿到这只镯子作为证据,交给钟家和谢家,对皇后娘娘不利。” “我一直瞒着你,起初是因为害怕你听说之后会反感我,后来是因为不愿给你徒增烦恼,但……”她顿了顿,轻叹道,“事关重大,我不该出于私心、自以为是地替你做决定,你有权利得知真相。如今镯子在我手中,我父亲计划受阻,或许能拖延一阵,但返回洛阳、亲眼见到他之前,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另起心思。” 她望着他的眼睛,语气不觉郑重:“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在你身边。我会尽全力制止他,打消他的念头,不仅是为了保全颜家,更因为……” 她深呼吸,嗓音轻缓,却是毋庸置疑的坚定:“你是我未来的丈夫,我该当与你同心。” 最后一字落下,尾音徐徐消散在空气中。 她牵着他温热的手,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坦然与安定。 自始至终,两人的视线不曾分开片刻,姜义恒的目光温和沉静,似乎并未对此感到意外。 忽然,他笑了笑,轻声道:“阿音,有句话我须得纠正你。” 颜珞笙面露探寻之色。 “从今往后,你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我。” “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将永远与你同心。” ※※※※※※※※※※※※※※※※※※※※ 颜小姐:所以你能想到吗,我居然在这和某人许了终身。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78 章 颜珞笙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在此情此景之下与姜义恒互许终身。 她还穿着沈府婢女的衣服,哭得头昏脑涨,从喉咙到胸口都像塞着团棉花,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是怎样一副尊容,而他一袭青奚卫兵的盔甲,单手举着火折子,眉目间是不加掩饰的倦色。 然而一切宛如水到渠成,她与他并肩携手,跨越重重障碍、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如愿以偿,找出密道、寻获镯子,兵分两路殊途同归,在最需要对方的时刻相逢,交换了生死不渝的承诺。 再无比这更好的安排。 四周石壁冰冷,微弱的火焰撕开黑暗,映照出彼此最狼狈不堪的模样。 可她却看到他浅笑氤氲的眼眸,似星辰入海,漾起经久不息的温柔波澜,顷刻抚平了她所有委屈,取而代之以一往无前的勇气。 她感到不可思议。 世间怎会存在这样一个人,能够让她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但又强大到无坚不摧。 她坐得太久,腿有些麻,企图调整姿势,却不慎碰到方才随手搁在旁边的烛台。 烛火已经熄灭,烛台就地滚落,撞上石阶,发出清脆的声响,使她回过神。 虽然不舍得打破此时的氛围,但再这么下去,只怕要两相对望到地老天荒。 她垂眸,看向手中的银镯:“殿下是从何处……” “阿音。”姜义恒不着痕迹地打断她,“说正事之前,我想先与你求证一个问题。” 颜珞笙抬起头。 就听他以同样的句式道:“你是从何时开始心悦于我,又是何时下定决心与我厮守终生?” 姜义恒对上她的目光。 其实他隐约可以猜到答案,她无法提及前世,多半会说花朝节或者客居玄清观的那段时日,然后则是在村寨里,老银匠答应帮忙制作假镯子,她有了与颜晟抗衡的胜算,当晚便与他坦露心迹,还附赠了一个“连本带利”的难忘纪念。 可他偏就想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曾经的如履薄冰,到现在日益得寸进尺,他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有恃无恐”。 寂静中,她的声音响起。 “初见之日,看到殿下的第一眼,我就已经心悦于你。” “而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渴望与你厮守终生的念头便从未停止。” 颜珞笙的回应泰然自若、殊无忸怩,寥寥数语,已将两世情意潜藏其中。 自从打开心扉,她不止一次向他诉说衷情,但如今,才仿佛彻底将一颗真心完完整整、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眼前。 她终于明白,何止是他,原来自己也未曾有过哪怕片刻的放下。 前世,崇文馆前惊鸿一瞥,他翩然走入她心中,明知是无望的绝路,却身不由己地日渐沉沦,在偶尔失神或午夜梦回的短暂间隙,奢想与他白头偕老的一生。 这辈子,她打定主意避而远之,却终究还是情不自禁循着那道耀眼而温暖的光,将他拥抱入怀。物换星移,时过境迁,他回到少年模样,性情也与前世改变了不少,但他依旧是她日思夜念的心上人,无论重来几次,她永远会为他所吸引。 “先前是我顾虑太多,唯恐自己成为你的拖累,撞破父亲的筹谋后,更是觉得无颜面对你。” 她回忆过往桩桩件件,被烧毁的发带,丢进库房的玉簪,物归原主的书卷,麟德殿外冷若冰霜的推拒,还有每次见面,自己极尽客套的漠然与疏离。 心中泛起一片密密匝匝的钝痛,她像是失而复得般扣住了他修长的手指。 “我本不愿亏欠于你,”她露出一抹歉疚的笑容,“但现在算来,反而是越欠越多了。” 她眼角泛红,纤长浓密的睫毛濡湿,犹如雨中的蝶翼。 眼瞳却星芒点点,宛若晶莹剔透的琉璃,蕴含着夺人心魄的光彩。 她将他的手贴在脸颊上,复而偏头,蜻蜓点水般亲吻了一下他的手心。 昏暗中,姜义恒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少女的嘴唇比花瓣还要柔软,呼吸轻拂,在他心间激起一片涟漪。 “阿音。”他按捺起伏不定的心绪,神色一本正经,“你可知道,欠下的债,迟早是要还的。” 颜珞笙点点头:“我身为商人的女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莞尔一笑:“殿下开个价吧,要我如何还?” “我原本想说‘以身相许’,”姜义恒眼底浮上促狭,“但你已主动提出,我可否换个要求?” 颜珞笙啼笑皆非,这是什么奸商,居然还玩坐地起价。 却没有争辩。她心想,无论他要什么,她都心甘情愿给。 “阿音,答应我,”姜义恒敛起笑意,郑重其事道,“方才之言永不反悔,终此一生,再也不从我身边离开。” 颜珞笙迎上他似有所期的目光,一字一句许诺:“我永不反悔,再也不从你身边离开。” 说罢,伸出尾指,语气轻快道:“拉钩,一言为定。” 她自觉此举极其幼稚,但姜义恒却微微一笑,配合地搭上了自己的手。 火光下,两根手指交缠在一起,似是缱绻无声的盟誓。 颜珞笙心里骤然被难以言说的幸福与满足所充盈,像是有什么破土而出,让她不由鼻子发酸。 愿前世所有的遗憾都能在今生得到圆满,两世欠下的“债”,她将用全部余生去偿还。 姜义恒了却一桩心事,用指腹蹭了蹭她略带潮意的眼尾,回归正题:“我见到了那座宫室,如沈公推测,空无一人,镯子就放置在其中。” “密道隐藏颇深,两端入口皆是禁地,再加派守卫确实没有必要。况且食物和饮水的供应是最大问题,时常进进出出,反而容易引起怀疑。”颜珞笙思忖道,不禁疑惑,“可那些近期运来的木材,还有灵玉雪山附近镇子上无辜被抓来的百姓,究竟去了何处?” “木材都堆在宫室外,大多数尚未加工,看样子,沈岷是打算扩建此处,但出于某种原因,被迫中途停止。”姜义恒道,“我想,当是沈公年初在灵玉雪山搜寻木雅的行踪时,阴差阳错与沈岷的人马相遇,沈岷唯恐秘密暴露,只得暂且停手,等解决掉沈公这个心腹大患,再继续营造。” 他沉默了一下,似是流露出几分不忍:“至于失踪的平民……青奚以岩溶地貌居多,里面暗河汇聚,形成一片地下湖,对沈岷而言,是个天然的‘万人坑’。” 颜珞笙背后猛然蹿起寒意,甬道中无端卷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风,她下意识抱紧了他的手。 但旋即,她定了定神,轻声道:“我想进去看看。” 姜义恒闻言,有些意外,但却没有拒绝,率先起身,顺势拉了她一把。 颜珞笙捡起烛台,借着他的火折子点燃,与他向密道深处走去。 不多时,行至一扇木门前,两人推门而入,随后重新恢复十指交缠。 凉风袭来,夹杂着潮湿水汽,颜珞笙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呆了呆。 一时间,震撼之心难以言表。 九曲回廊自脚下蜿蜒铺展,沿途走过,但见夹道“奇花异木”,枝繁叶茂,皆是由金银玉石仿制而成,尽头有一座雕梁画栋的宫殿,远眺金碧辉煌,到了近前,才发现墙壁竟是货真价实的黄金。 青奚不会有这么多黄金,只可能是砖木之外的镀层。但饶是如此,也足以穷尽举国之力。 “天幕”星光闪烁,无数夜明珠当空高悬,将火苗衬得黯然失色。 颜珞笙索性吹熄烛火,用双手勾住了姜义恒的手臂。 远远听到水声,余光所及,是一方幽深的黑暗,间或折射出些许微芒。 她匆忙收回视线,不敢去想那底下沉着什么。 宫殿里各类陈设一应俱全,华丽奢靡,比起王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地板为白玉砌成,光可鉴人,不掺一丝杂质,寝殿正中放着一张玉床,边沿镶嵌了几块黄金。 颜珞笙的目光在那些突兀的金色上停留了片刻,忽然听姜义恒道:“当年阿娘就是被关在这里,沈岷用锁链限制她的行动,我把它们都砍下来,扔进了湖中。” 颜珞笙默然一叹,岔开话题:“我以为沈岷穷奢极欲、横征暴敛,怎么也该打造出一座堪比青奚传说中神明居处的‘天宫’,可惜他品位太差,只是将搜刮来的财宝堆砌在一处,在建筑风格和布局上没有半分值得称道的地方。” 她牵着他的手,走出寝殿,对其余宫室逐个指指点点,极尽所能地挑三拣四。 末了,她叹道:“我们一路走来,游历了数不胜数的美景,只有此处例外。我绝不会将它写入书中,否则定会成为最大的败笔。” 姜义恒哑然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是自然,它不值得你我浪费一星笔墨。” “走吧。”他揽过她的肩膀,“我送你回去。” 两人原路折返,走到石阶前。 颜珞笙依依不舍地放开姜义恒的手,在他转身离去之际,突然叫住他:“殿下。” 她拉过他的手腕,令他顺势靠近几分,她站在石阶上,刚好与他平齐。 随即,她抬手覆上他的眼睛,在他嘴角轻轻一啄。 姜义恒一怔,她已果断抽身,将双手背到身后,展开一个澄澈无辜的微笑。 “回见。” 他笑了笑:“回见。” 莫名地,心头的阴霾随之烟消云散,那座死气沉沉的宫室,似乎也蓦然变得敞亮。 颜珞笙目送他消失在密道尽头,适才转身拨动机括。 她对沈岷“金屋藏娇”的宫室并无任何兴趣,只是不想让它从此成为姜义恒心中一抹挥之不去的暗色。 现在好了,至少将来他每次回想起这段记忆,里面都会有她的身影。 纵使夜色未明,她愿做他的光。 就像他一直以来于她而言的那样。 ※※※※※※※※※※※※※※※※※※※※ 文案名场面来了,虽然稍有改动吧_(:3」∠)_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79 章 石板开启,颜珞笙顺着台阶返回内殿,将地毯和床榻归复原位。 四下安静无声,她放轻脚步,走到门边,借幔帐遮挡身形,向外殿望去。 沈烨跪在香案前,一旁的沈夫人手持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吟诵经文。 透过缭绕白雾,可见桌案上供奉着一块袖珍牌位,许是沈烨揣在怀中偷偷带来。 没有异动,颜珞笙心下稍定,悄然退开。 她想起旅途中听过的传闻,颇有几分唏嘘。 沈烨生母是沈岷曾经的太子妃,据说她生下沈烨不久,因身患不治之症,在痛苦抑郁中投湖自尽,宫人们未能及时发现,以至于连尸首都没留下。 真相不得而知,但沈岷十有八/九难逃干系,他娶妻只是需要生个继承人,如愿之后,她便再无利用价值。依照规矩,她本该葬入他的陵寝,为了不与她合葬,他直接让她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在他眼中,人命轻如草芥。 待两人结束祭拜,子时已过。 月华倾泻,如纱似雾,夜色笼罩下的王宫静谧而空旷。 沈烨亲自将沈夫人送至马车,屏退下人,压低声音道:“今日之事,想必很快就会传到父亲耳中,我已尽全力封锁消息,但不敢保证能拖延太久。近来叔祖母定要万事小心,提防父亲暗中对您一家动手。” “莫怕。”沈夫人温声安慰道,“国君此番抽调大量兵力,多半是计划在前线有所动作,中原使团卧虎藏龙,宣王和赵玉成将军也并非简单人物,国君分/身乏术,一时半刻无暇对付我们。” “但愿如此。”沈烨叹了口气,“那么侄孙告辞,天色已晚,叔祖母早些回去休息。” “君赫。”沈夫人难得逾越、唤他的表字,沈烨身形一顿,就听她道,“国君的过错不该由你来背负,你要学会放过自己。” 沈烨怔了怔,目光微微一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走下马车,经过颜珞笙的时候,停住脚步,稀奇道:“你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在给我阿娘过忌辰。” 颜珞笙已经用帕子拭去斑驳的妆容,但红肿的眼圈却无计可施。 她低下头,答非所问道:“奴婢谢过殿下。青奚百姓,以及中原百姓,皆会铭感于您的恩德。” 此言真心实意,密道曝光,或许能够消弭一场兵祸。 若没有他从中相助,绝不会来得这般顺利。 沈烨笑了一下,掺杂着些许自嘲与无奈,径直离去。 颜珞笙与沈夫人一道回府,听从她的好意,暂且留宿一晚,待天亮再走。 沈夫人为她安排了住处,颜珞笙谢过,正待告退,却被她叫住。 “纪姑娘,我家老爷其实还活着吧。”沈夫人面色宁静,未等颜珞笙回答,兀自道,“我十七岁与他成婚,至今已做了五十年夫妻,他心中所想,我岂能不知?” 颜珞笙答应为沈元希保密,可沈夫人说到这个份上,她无法辩解,只得选择沉默。 “放心,我不会为难于你。”沈夫人笑了笑,声音轻缓,却有无形的分量,“我想请你代我向他转达一句话。当年嫁给他时,我曾许诺永远不离不弃,如今我言出必行,已追随他至此生尽头。” 这晚,颜珞笙没敢睡太沉。一大清早,她换回男装,被沈夫人的婢女带出府。 途中遇到沈元希的几个孙子,他们在陵中守了通宵,衣摆都有些发皱。颜珞笙见姜义恒和兄长、表兄均未随行,料想他们已经大功告成、返回住处。 两人行过礼,走出一段路,婢女颇为伤感道:“小少爷们回来,许是为了筹备明天的仪式。老爷即将下葬,可惜我们做奴婢的无缘为他送行。” 颜珞笙宽慰:“阿姊有这份心,沈公在天之灵定能看到。” 婢女叹息,正要开口,忽然听到不远处两名家仆的窃窃私语。 “你可知太子殿下开恩,老爷停棺期间,我们府中上下无论主仆,都能前往祭拜。今日是最后一天,你说,夫人和少爷们会不会允许我们去一趟?” “我正想与你说,刚才遇上几位小少爷,我多嘴问了两句,据他们的意思,此番回府,便是为了替少爷们传话,特准我们这些下人到陵中送老爷最后一程。” 他们交谈着走远了。 婢女愣在原地,不禁露出一抹喜色。 颜珞笙离开沈府,回到住处。 姜义恒和沈元希闭门议事,颜玖竹与纪荣坐在前院,一见她,纪荣顿时迎上来,急不可耐地问道:“阿音,诚伯呢?我一直没看到他,殿下和沈公都闭口不言,莫非出了什么事……” “表兄。”颜珞笙轻声制止了他的追问,示意两人进屋,鼓起勇气坦白道,“诚伯和平伯一样,是我父亲的人。他从我这拿到想要的东西,已经回去复命了。” 纪荣目瞪口呆,半晌,叹气道:“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为何不告诉我们?” “我有把握妥善处理,如果人尽皆知,反而会打草惊蛇、被他觉察。”颜珞笙歉然,“而且……我父亲的计划涉及皇室,我不好与你们透露太多。” 说罢,她忐忑地等待着两人的反应。 平伯和诚伯相继背叛纪家,不止表兄,兄长心里应该也挺不是滋味。分明是姻亲,可父亲却好像完全把纪家当做了一件利用工具。 如果诚伯良知尚存,她还能让此事成为永远的秘密,但如今,她无法再对他们撒谎。 然而出乎意料地,他们只是短暂地惊讶了一瞬,便恢复神色如常。 纪荣还反过来劝她:“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自个扛下所有事,未免过于辛苦。我们作为兄长,不能替你分担,实在于心有愧。再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倘若没有他,你我留在益州,也无缘得见这么多好风景。” “表兄此言差矣,”颜玖竹揶揄,“殿下得知阿音在益州,定要带她一起走,只有你会被留下。” 纪荣捂住胸口,痛心疾首道:“我收回方才的话,女大不中留,阿音……王妃娘娘有了殿下,可怜的表兄只能靠边站。玖竹你先别笑,等阿音出嫁了,有你想她的时候。” 颜珞笙:“……” 本来很严肃的事,怎么会突然跑偏到这种方向? 好在兄长和表兄似乎都很看得开,诚伯的叛变压根无足轻重。 她暗自松了口气。 不多时,亲卫前来传话,宣王请三人尽快收拾行装,启程上路。 颜珞笙心下了然。沈岷已出发两日,姜义恒这边不能再拖,最重要的任务已经结束,王城有沈元希坐镇,如何以最振聋发聩的方式曝光密道,他应当自有打算。 纪荣主动决定留下来,等待与纪茂会合。 “我无名无分,不便跟去军中,还是随商队一同回去。”他解释道,“而且我留在这,也能为阿音打个掩护,管事的没见过她,只知有位‘纪公子’和诚伯去了趟王宫,我干脆认领,以免给阿音添麻烦。” 颜珞笙好心提醒:“这位‘纪公子’昨晚曾男扮女装进宫,表兄可千万别记错。” 其实她只是说笑,她和沈夫人的行动是秘密,表兄知道不能往外讲。 但她看到他那一瞬间异彩纷呈的表情,顿觉满意,算是对他方才调侃她“王妃娘娘”的回报。 纪荣轻咳一声,拱了拱手,正色道:“诸位,后会有期了。” 众人还礼,目送他走入巷子,消失在转角。 纪荣回想这三个月的经历,心满意足,步伐不觉变得轻快。 他大概明白了祖父对于让他做官的坚持,行商风吹日晒、路途艰苦,他已深有体会,后来沾宣王和沈公的光,别说吃住从不亏待,就连马车都舒适许多。 祖父或许也是想他将来能够过得更好。 但身居高位却有另一番烦恼,是他此前难以想象。 宣王比他还年幼两岁,竟要承担起如此重任,沈公将近古稀之年,日夜殚精竭虑,恨不得像灯烛般燃尽自己,玖竹和阿音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也并非事事顺心。 所以他只需遵从内心,寻一条自己喜欢的路,然后努力去争取。 这趟旅行,他见了许多人,经历了许多事,比他过去十多年的人生加起来都要精彩。 现在,他要去纪家在王城的驻地,向管事的报到,然后给阿柳写封信。陵寝的事须得保密,但星回节将至,他又有新的见闻可以对她讲了。 颜珞笙与姜义恒和颜玖竹登上同一辆马车。 她如实转述了沈夫人之言,沈元希听罢,长叹一声:“是我对不住她。嫁给我之后,她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反倒是这把年纪了,还要为我的事情操劳。这一生,我着实亏欠她太多。” 颜珞笙摇摇头:“尊夫人提及您时,未有任何埋怨。她只是有些遗憾,相伴五十载,您却选择不告而别。” 沈元希陷入沉默,颜珞笙轻声道:“沈公,再会了。” 马车辘辘前行,巷子里起了雾,沈元希的身影越缩越小,渐渐看不清楚。 颜珞笙放下窗帷,无端想起当日在灵玉雪山,他远眺群峰,缓缓吟唱的那首歌谣。 ——请祐我青奚国祚绵长,祐我子民永世安康。 不知为何,她竟体会出几分类似诀别的意味。 马车驶出视线,沈元希终于支撑不住,倏然向地上倒去。 亲卫眼疾手快扶住他,他艰难地喘了几口气,挣扎着吩咐道:“今晚我要进宫,你速去联络宫里的内应,切记小心谨慎,不要暴露行踪。” 亲卫迟疑道:“您……” “快去。”沈元希打断他,压下嗓子里的血腥,“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全员集合,向boss【沈岷】发起进攻。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80 章 出了城,马车骤然提速,向曲州疾驰而去。 曲州位于两国边界,距离王城算不得远,但即使快马加鞭、连夜赶路,也还需三四日。 颜珞笙昨晚没睡足,此时困倦袭来,眼皮不住打架。 姜义恒凝神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肩头忽然一沉。颜珞笙的脑袋不偏不倚砸在了他肩上,像是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靠枕,放心睡去,呼吸变得平缓绵长。 颜玖竹望见这一幕,指了指旁边的空位,用眼神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将妹妹挪开。 姜义恒却摇头,顺手捞过薄毯,盖在颜珞笙身上,任由她继续倚着自己。 颜玖竹默然靠回软垫,鬼使神差地,想起表兄方才说的那句话。 之前在村寨中,妹妹和宣王假扮未婚夫妻,不乏有更亲密的行为,但彼时两人打着做戏的名头,他还不曾像现在这样真切地意识到,妹妹已觅得可以托付终身的良配。 或许没多久,她就会成为宣王的妻子。 她将离开颜府,住进宣王的宅邸,成为那里的女主人。往后她遇到开心的事,不会再第一个与他分享,有任何烦闷,他也无法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听她倾诉、给予她安慰。 就像这次,妹妹不肯告诉他父亲的所作所为,可他直觉,宣王必定知晓。 虽然他乐见其成,也找不出比宣王待妹妹更好、更适合她的人,但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失落。 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终于羽翼丰满,要飞向辽远广阔的天空了。 颜珞笙醒来的时候,马车仍在行进,她直起身,发现自己一直靠在姜义恒肩上。 她揉了揉眼睛,颇为不好意思地问道:“我睡了多久?” 沉眠初醒,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含糊与软糯,脸颊白里透红,眸中泛着水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显得懵懂又天真。 姜义恒的视线从她嫣红柔软的唇瓣划过,顾及颜玖竹在场,不好做出太过明目张胆的举动,便收敛心思,替她拂开一缕散落的长发:“没多久,要再睡一会吗?” 颜珞笙接过颜玖竹递来的水:“不了,殿下和阿兄昨天整晚都在陵中,应当也没休息好,睡一觉吧,有事我会喊你们。” 她喝完水,透过纷飞的窗帷看到外面日头高悬,才反应过来姜义恒的“没多久”只是客气。 这些天她忙得脚不沾地,即使被诚伯锁在寝殿中,思维运转也未曾停过,仿佛时刻紧绷着一根弦,如今突然松懈下来,顿时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睡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即使马车已经行使在山路上,常有颠簸,也悉数被她隔绝于感官之外。 目光瞟向姜义恒的手臂,似乎她醒来之后,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过,心里不禁惭愧。 她伸出手,力度适中地按了按他的肩膀,然后一路往下,顺着手臂直到腕骨。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手背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隐约可见黛青色的血管。 姜义恒望着这双赏心悦目的手在自己胳膊上游移,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此类事情并不熟练,但她的动作却无微不至,酸麻逐渐褪去,他找回知觉,轻轻扣住她的手:“行了,不打紧。” “怎么不打紧,”颜珞笙叹息,“殿下的手如此金贵,可不是拿来给我当枕头的。” 姜义恒想说“当枕头挺好”,但又觉得再这样下去,只怕会愈发旁若无人。 “算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殿下作画了。”颜珞笙有些怀念,“自从离开泸州,每天不是赶路就是办事,为数不多的闲暇时间也要来整理书稿。” 之前姜义恒送她书,每次都会夹带一幅画,但最终都被她原样放回去,请兄长归还。 果然,失去了才会珍惜。 “看来殿下还瞒着阿音。”颜玖竹的声音响起,颜珞笙一怔,就听他笑道,“在寨子里的时候,殿下作了不少画,我以为是要攒到‘成亲’那天给你。” “竟有这回事?”颜珞笙好奇地望向姜义恒,“殿下为何从未对我提过?” 姜义恒笑了笑,从手边的橱柜中抽出一沓纸张。 上面描绘着各式各样的颜珞笙。有的面带微笑,有的正托腮思考,还有一张睡着时的模样,河边、空地、草丛中……以及站在“摘花”的山顶。 技法精妙,笔触细腻温柔,画中的少女仿佛随时可以活过来。 这本是他留给自己的纪念。 带着几分私心,没有给她看,怕被她视为越界。 如今回想,当时假借演戏之名,小心翼翼地试探、唯恐一步踏错,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好在最终得偿所愿,一切都是值得。 颜珞笙仔细看过,触动之余,大概也猜到了姜义恒内心考量。 她用指尖轻触画中的自己,心想,你啊……以后一定要待他很好很好。 颜玖竹望着妹妹。 她面色嫣然,嘴角不觉扬起,眼神温柔得宛如春日的湖水。 没由来地,他先前的失落一扫而空,心中也随之晴朗。 是了,无论她将去往何处,只要她幸福快乐就好。 当晚,青奚王宫。 沈烨令宫人熄了灯,仅留内殿一盏,旋即穿着寝衣躺在榻上。 这是他打小养成的习惯。有记忆以来,他就没见过母亲,四五岁的时候,奶娘也被父亲从身边调走,后来他发现父亲的秘密,对男女之情产生了抗拒和阴影,因此多年推三阻四,拒绝娶妻纳妾,二十余岁,仍是孤家寡人,偌大的宫室,只有那影影绰绰的灯火能够给他带来一丝心安。 周遭归于沉寂,他闭上眼睛。 白天的事务在脑海中徘徊,他这个所谓的“监国”,全然是有名无实的摆件。父亲派心腹镇守朝中,除了签字画押之外,不允许他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之前偶然发现一笔税款的漏洞,也被他们联手搪塞过去。 数百年前沈氏南下,一些为躲避战乱、或是在中原难以立足的家族主动投奔、追随而来,青奚立国后,他们成为开国功臣,世代积威,至今已不可撼动。短短两三日,他切身体会到了“举步维艰”的滋味。 父亲对他们欺男霸女、骄奢淫逸的作为视而不见,甚至在某些方面达成共识,但他却无法妥协。 从小到大,他无比希望有一个兄弟,让他能够摆脱储君之位,近年来,最迷茫困顿的时候,也曾冒出过随意与谁生个孩子、尽快甩脱手上包袱的念头。 可转而一想,如此与父亲又有什么区别?他已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何必连累旁人,毁掉更多无辜的生命。 身心俱疲的感觉袭来,他渐渐睡去,甚至奢望可以从此长眠不醒。 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到头。 他在黑暗中浮沉,许久,隐约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似是有人在他床前停住。 沈烨蓦然睁开眼睛,四下漆黑,灯烛已然熄灭,透过重重帷帐,他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先是愣了愣,很快平静下来,莫名地,这位不速之客让他感到熟悉又亲切。 他试图挑开帘子,辨别此人面貌,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如同被定在原地。 “君赫。”那人忽然开口,苍老的嗓音有些沙哑,但温和慈祥。 沈烨大惊:“叔公?您……您怎么……” 他急促地喘息,心跳如擂,一时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 半晌,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叔公,您还活着……对吗?” 那人微微一叹:“并不。人死如灯灭,我的魂魄在这世间飘荡,只因执念未了。” 沈烨失望地闭上眼睛,复而轻声:“您有何遗愿,侄孙愿为代劳。” “好孩子。”那人似乎笑了笑,随即,语气变得凝重,“近日我睡在陵中,昼夜不得安寝,耳边总能听到无数哭声,争先恐后地向我喊冤。他们自称是各地来的工匠,被国君强行征调,替他在山中挖一座地宫。本以为事成即可归乡,岂料国君为保守秘密,竟将他们悉数灭口,沉尸地下湖。这些亡魂死不瞑目,知我是沈氏宗亲,便来讨要说法,可我身躯已死,纵然有心,却也无法帮他们解脱。” 沈烨想起无意撞见的那条密道,瞳孔一缩,背后沁出冷汗。 “叔公……”他极力稳住声线,却仍有些打颤,“您……您需要我如何?但请吩咐。” 那人低声交代了一番。 沈烨沉默良久,轻轻道:“此举一出,覆水难收,不只是父亲,恐怕青奚也将走上末路。” “可我们别无选择。”那人深吸口气,缓缓叹出,声音中多了几分苍凉与无奈,“彼时,中原战火四起,黎民流离失所,是这片土地收留我们,给予一方容身之处,这里的百姓奉我们为神明,诚心供养,让我们衣食无忧。可如今,我们又带给他们什么?山水遭逢劫难,生民饱受摧残,国君暴虐,奸臣横行,世代的积弊深入骨髓,又岂是你我能够以一己之力扭转?” “沈氏的到来本就是一场意外,在神明震怒之前,该结束这些罪孽了。” “君赫,你可还记得小时候,叔公与你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 沈烨茫然地想,记忆回溯,当年叔公尚未被罢黜,经常到他宫里,教他读书写字,传授他治国之道。 ——我们是山水的孩子,受之恩惠,该崇敬待之。 ——我们是百姓的神明,受之供奉,该泽被与之。 白发苍苍的老人,平日虽严厉,私底下,却会对他嘘寒问暖,送给他从各地、乃至中原带回的礼物。 那是他黯淡无光的童年中,绝无仅有的温情与亮色。 眼前有些模糊,他喃喃道:“叔公,我答应您。明日结束之后,您可以带我走吗?” “不,君赫,你的人生才刚开始,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那人的声音渐轻,宛若阳光下的雾气般迅速消散,沈烨努力睁大双眼,想看清他的模样,头脑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沉。 朦胧中,帷帐掀开,一只枯瘦却温暖的手覆上他的眼睛。 “睡吧,孩子。百姓会感激你,山水会永远记得你。” ※※※※※※※※※※※※※※※※※※※※ 哥哥: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 青奚其实就是个缩小版的前朝。暴君独断专行,世家势大,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中原这边还能通过改朝换代,来次大清洗,然后扶持寒门人才,分化世家的势力,但青奚没有这么多人口,人才储备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而且生产力也不足以支持平民起义推翻权贵。只能凭借外力来打破这一切。 沈元希早就看透这一点了,所以会选择与男主合作。 (以上解释仅代表本文设定,帮助理解剧情,不要与现实或真实历史对号入座,拜谢。)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81 章 翌日,六月二十三。 天气阴沉,纵云山上人头攒动,王城百姓倾巢而出,汇集在陵寝前。 沈元希下葬,太子特许平民送行,人们虔诚祈祷,目送太子与沈公家眷进入陵中。 仪式未持续太久,沈烨出来时,头顶云层愈发厚重,风声大作,卷起阵阵松涛。 昨夜情形历历在目,那些字句清晰的话音仍在他脑海中回响,还有那只带着温度的手,让他觉得一切不似做梦。可醒来后询问宫人,他们却异口同声地说,整晚并无任何人来过。 见他一动不动地出神,旁边的内侍不禁低声询问:“殿下?” 沈烨如梦初醒,最后回望了一眼,下令关闭石门。 众人纷纷低头默哀,谁都没有注意到太子神色中一闪而过的决绝。 旋即,伴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门前的守卫被狠狠震开,飞出数米跌扑在地。 沈烨站得很近,霎时间,眼前一片漆黑,只觉有人惊慌失措地扶起他,渐渐地,视觉恢复,他看到人群陷入混乱,有的呆立原地,有的四散奔逃,叔公的亲眷们面色微讶,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山体豁开一个大洞,碎石飞溅,升起滚滚烟尘。 残垣断壁中,夹杂着一些细碎的光芒,不知是四分五裂的夜明珠还是玉石。 耳边嘈杂逐渐变得清晰,他听到有人高声大喊:“是沈公!沈公显灵了!沈公死不瞑目!” 人群哗然。一串闷雷从天际滚落,倾盆暴雨瓢泼而至。 雨敲在马车顶盖,发出清脆声响,风吹起窗帷,时而飘进一星半点的水滴。 颜珞笙抱着一杯热茶,凝望窗外雨帘,轻声道:“雨季就要来了。” “但愿沈公那边已经得手。”姜义恒为她披上外衫,“我们的运气挺好,前段时间持续放晴,否则火/药受潮,效果定会大打折扣。” 十多天前,他推测山里藏有地宫,当即给泸州传信,让赵将军尽可能调集火/药,暗中派人运送至王城。 找出密道后,他和沈元希拟定计划,请沈钰发号施令,组织府中下人前往祭拜,分批将火/药带进陵中,依照他标示的位置填埋妥当。 接下来便交给沈元希。只要沈公能说服沈烨,在下葬当日召集城中百姓入山围观,当着他们的面引爆火/药,炸开陵寝和密道,事情就算成功了大半。 以沈元希的手段及人脉,消息将会不胫而走,届时,沈岷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平息滔天的民愤。 心目中神明般的存在轰然坍塌,暴露出深藏其中的不堪罪恶,被欺骗、被愚弄的人们从梦中惊醒,燎原怒火势必千倍百倍地反噬,足以让沈岷永远不得翻身。 而他将率领使团和军队,为青奚的覆亡添上最后一把柴。 “雨季来临,行军作战会愈发艰难,”颜玖竹道,“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姜义恒收敛思绪:“昨晚我已派人给赵将军传信,我们绕过曲州,先到戎州与他会合。这些天,驻守王城的兵力一直在源源不断地减少,沈公的暗探回报,周边城池的守军也有调动,沈岷多半是想从四面夹击,抢先包围曲州,让我们措手不及。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在速度上与他一较高下。” 颜玖竹立刻会意:“殿下改道戎州,既能拖延时间,又可避免落入他的圈套。青奚山高林密,倒是为小股作战、分而击之提供了便利,只要能摸清对方的行军路径和埋伏地点,反包围不在话下。” 姜义恒略一点头,肯定了他所言。 当初颜玖竹进入军中,论及兵法,某些观点精准独到,令赵将军都赞不绝口,他还一度以为,颜玖竹只是在这方面天赋异禀,做不得文臣,去军中搏个功名也好。 现在想来,这也是万般无奈之举。 原本计划中,他只需扮演一个资质平庸、无所事事的世家子,但颜晟的筹谋被颜珞笙揭穿,颜玖竹虽不明就里,但以他的敏锐,定然嗅到了其中的危机。 于是他不得不自谋出路,尽可能在避免天子猜忌的前提下,保护母亲和妹妹的安全。 战场上的成就皆是真枪实刀换来,他须得趁着青奚和天渊未平,积攒功业,作为将来的护身符。待四海升平,武将的地位日渐衰微,他就顺势而退、解甲归田,安分守己地度过余生。 他无法预料颜家的灾祸会在何时到来,也无法保证天子会高抬贵手饶过无辜,但这是他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行之策。 “据说沈岷性情浮躁,并非老谋深算之辈,”颜玖竹又道,“殿下放他几天鸽子,或许会有意外收获。倘若他以为殿下故意怠慢他,一时沉不住气,做出头脑发昏的决定,对我们可是件好事。” “怎么能算‘故意怠慢’?”姜义恒靠在软垫上,悠悠道,“我重伤未愈,不能受颠簸,行动缓慢也在情理之中。” 颜珞笙和颜玖竹不由一笑,颜玖竹看了眼妹妹,有些迟疑:“对了,阿音怎么办?” “我继续穿男装,扮做下人就好。”颜珞笙道,“军中我去不得,但殿下身边总要有仆从负责照顾起居,此事可以交给我。” “阿音自愿与我形影不离,我求之不得。”姜义恒笑了笑,“但仅是端茶倒水、铺纸研墨,着实浪费了你的才干。” 他对上她略带困惑的眼眸:“你博览群书,熟悉九州风土,来之前也看了许多关于青奚的图志典籍,不如帮我一起考虑,沈岷究竟会从何处发兵、在何处设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颜珞笙想到自己把他送的书看过一遍,还摘录了不少,最终却又原封退回,顿觉窘迫。 她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心虚道:“既然殿下看得起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姜义恒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躲什么,不禁好笑,捉住她放在膝上的手。 来日方长,之前那些事,他有的是时间和她逐个“算账”。 马车向东北而行,于六月的最后一日抵达戎州。 时值深夜,赵将军亲自前来接应,悄无声息地将三人引入刺史府。 屋子已提前备好,为掩人耳目,戏做全套,还能闻到一阵草药略带苦涩的清香。 进门后,赵玉成的视线停在颜珞笙身上,想起驿站发生的事,低声问道:“颜小姐这是……” “她跟着我。”姜义恒简单说明了自己的安排,“您与我议事时,无需避开她。” 颜玖竹恳切道:“舍妹的身份须得保密,还请赵将军在人前帮忙掩护。” 身份被识破,颜珞笙也不怯,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多谢赵将军,有劳您了。” “颜小姐不必客气。”赵玉成点点头,对此并无多少惊讶。 他作为武将,又是寒门出身,平日管束子女远不及世家大族那么严苛,对几个女儿都是任其自由快活,因此很轻易就接受了颜小姐女扮男装远行千里的事实。 还打定主意替她隐瞒,绝不能让颜晟知晓。否则以颜相的性子,小姑娘必然逃不过一顿重罚。 随即,他说回正事:“殿下,沈岷已于五日前抵达曲州,臣收到您的消息,为免原地停留太久、引起他怀疑,便刻意放慢脚程,赶巧在今日傍晚来到戎州。曲州那边有聂寺卿,暂且不会出岔子,但我们也不宜多做耽搁,沈岷调齐兵马、合围曲州就在这几天内,我们要给他造成假象,让他以为我们中计上钩。” “明日启程。”姜义恒看着桌上的地图,“按照正常行进速度,戎州到曲州不过四日,但因为带着我这个‘伤员’,走不得太快,可再宽限两三日。这段时间,就是我们找出沈岷那些藏头露尾的伏兵、逐个击破的机会。” “另外,”他弯了弯嘴角,眼底却渐冷,“我在王城给他留了份礼物,是时候该请他验收了。” 四人围在桌前,依据地势和城镇分布,初步拟定了几条路线和据点,待明早再拿去与军中的将领们商议。 末了,赵玉成道:“时候不早,臣先告退。殿下近来日夜兼程,实属辛劳,今晚可好生歇息。” “至于颜小姐……”他望向颜珞笙,有些犯难。 刺史府地方不大,没有多余的房间可用,领她到城外驻军之地,单独搭一间帐篷,却又过于招摇,不合她隐藏身份的初衷,何况,让一个小姑娘住进男人堆里,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她就留在此处吧。”姜义恒道,“对外可称她是我的近身仆从。” 赵玉成想了想,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见颜玖竹和颜小姐均神色如常,便也接受了这个提议。 他思及京中沸沸扬扬的传闻,心中泛起嘀咕。 颜小姐对宣王避之不及,差点闹到去玄清观出家,如今却连同居一室都能淡然处之,天知道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若不是对宣王的人品深信不疑,并且颜玖竹这做兄长的也不反对,他只怕会往宣王强取豪夺、逼迫颜小姐委身这方面想。 但毕竟是私事,他不好过多揣测,遂止住念头,与颜玖竹一道离去。 屋里安静下来。颜珞笙的视线从地毯和坐具划过,望向室内唯一的床榻,揶揄道:“殿下介意与‘仆从’同床共枕吗?” “当然不。”姜义恒微微一笑,轻声反问,“在此之前,‘仆从’可否先服侍我沐浴更衣?” ※※※※※※※※※※※※※※※※※※※※ 颜小姐:一起睡吗?就问你怕不怕。 宣王:睡觉算什么,来点更刺激的?看看谁怕。 (没有车,也不会有车,审核大佬放过我吧orz)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82 章 说这话时,他眼中含着笑意,还带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戏谑。 方才的全神贯注和一本正经早已荡然无存,清冷的嗓音染上慵懒,像是看好戏般等待她的回答。 颜珞笙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淡定,点头应道:“我让人打热水。” 说着,转身就要出门。 姜义恒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还真去?” “殿下有令,岂敢不从?”颜珞笙有理有据,“我既然假扮内侍,总得拿出恪尽职守的态度。再说,殿下允许我睡床榻而不是脚凳和地板,我投桃报李,伺候殿下沐浴更衣也是应当。” 姜义恒捕捉到她眼底极力掩藏的浅笑,无奈地用指节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温声道:“连续奔波数日,你也累了,不必再折腾,我自己来就好。” 顿了顿,俯身靠近她耳边:“有些事情,以后多的是机会。” 旋即,他放开她,径自走到门前,对守在外面的亲卫交代了几句。 徒留颜珞笙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思考“有些事情”究竟指什么。 最终,她这个“仆从”走马上任第一天,就成功诠释了何为“尸位素餐”,不仅没有伺候人,反而还得到特许,可以率先占用内室洗漱沐浴。 原本还想推辞一下,但看到冒着雾气的热水,剩余的话便不由自主咽了回去。 近些天昼夜赶路,偶尔在客栈落脚,条件有限,也享受不到这么好的待遇。她挽起袖子试了试水温,手臂浸入水中,顿时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姜义恒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悄然退了出去。 颜珞笙飞快地清洗干净、换上中衣,来到外间时,姜义恒正坐在桌边整理书稿。 他执笔翻书的模样颇为赏心悦目,肩背挺直,眼睫低垂,神色专注、一丝不苟,仿佛凡尘喧嚣皆被隔绝在外,自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场。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眸望来,周身无形的冷淡与疏离消失殆尽,灯火下,眉眼轮廓都恍若带着柔光。 他搁下笔,起身去吩咐换水。颜珞笙觉得这事应当自己代劳,但她现在这副样子,着实不好在外人跟前抛头露面,只好主动拿过笔,继续他未完的工作。 不多时,姜义恒返回,在她身边落座。颜珞笙轻叹道:“分明我才是仆从,结果却劳烦殿下事必躬亲,我袖手旁观、坐享其成。” “不急,有你忙的时候。”姜义恒心下好笑,“我‘闭门静养’一个半月,也该出关了。” 颜珞笙听懂他话中之意,接下来,两人又要进入演戏状态。 他“伤势未愈”,日常行为不便,须得她鞍前马后,事无巨细地打理一切。 “殿下放心,奴婢定会恪尽职守。”颜珞笙笑道,不禁回想以前见过的宦官是何模样。 避免麻烦,她不能暴露性别,只能假扮他身边的内侍。 姜义恒素来不喜婢女伺候,左右差使的仅有林沐等一众宦官,前世他迟迟不肯纳妃,宫里宫外传过好些流言蜚语,说他不近女色,其实是有不可告人的隐疾,更有甚者怀疑他有龙阳之癖。 这一世,他年纪尚轻,还没人往那些方面想,反倒是不少朝臣夸他洁身自好,与某些府中姬妾美婢成群的亲王郡王形成天壤之别。 此番出使,他力求从简,一切效法军中,除了身旁有亲卫护驾之外,只带了些粗使宦官。 若非“遇刺”之事,她想扮做下人混进来,根本找不到正当的理由。 颜珞笙一手撑着腮,目光落在纸上,却已然神游天外。 刚沐浴过后,她整个人都被湿润的热气包裹,水灵的眼睛澄澈剔透,肤如凝脂、吹弹可破,乌檀般的长发散落下来,衬得脸颊和脖颈处的肌肤宛若白玉般无瑕。 未施粉黛,不着裙钗佩环,却依旧美得夺目。 不同于华丽又冰冷的精致美感,而是令人想起十丈软红及凡尘烟火。 姜义恒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忽然觉得,让她留在这,每天共同起居,简直是对自己莫大的考验。 颜珞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他内心所想一无所知。突然,她凑近几分,低声道:“殿下是不是从未与旁人同榻睡过?” 她偶尔还会让素月陪自己入眠,但以他的性子,定不会要求内侍们这么做。 “小时候和阿弟,此外就没了。”姜义恒对上她好奇的目光,忍不住用指腹点了点她的眉心,“阿音,我并无拈花惹草的癖好,从今往后,我同榻的位置只留给你一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颜珞笙忙道,顺势抱住他的手,“我只怕与你行迹太过亲密,让别人误以为……殿下有什么特殊爱好。” 断袖也就罢了,还是和宦官。 “我知道。”姜义恒缓声安慰,“不必担心,现在人尽皆知我身负重伤,需要日夜看护,屋里留个内侍,他们不会多想,关上门,谁也看不到你睡在何处。但在外面还是收敛些,以免有人起疑,特地去调查你的来路。” 他毫不介意自己的声名,却只在乎她暴露身份后陷于不利境地。 颜珞笙心中触动,一时无言,就听他又道:“而且,这并不影响我与你说的后半句。” 颜珞笙一怔。 他刚才说什么? ……从今往后,我同榻的位置只留给你一人。 话音轻描淡写,似是寻常交谈,但她却明白其中蕴含着何等分量。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给她的承诺。 颜珞笙深知这意味着什么。 父亲没有妾室,但并非因为对母亲有多少感情,而是在他眼中,耽于声色是件极其浪费时间、毫无意义的事。旁人暗地里都称他为另类,尽管他名下不缺子嗣继承香火,但这种堪称“清心寡欲”的行为,与他那些妻妾成群的兄弟、同僚相比,终归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朝臣尚且如此,何况是将来有望入主东宫、乃至荣登大宝的皇子。 她能够想象姜义恒以后会面临多大的压力。 可让她反过来劝他三妻四妾、雨露均沾,她自问做不到。 前世他终生不婚,七年间引得无数非议,流言频出,还被某些老臣以“无子”之名要求让位于庆王或瑞王。如今为她重蹈覆辙,给人提供谈资之余,恐怕又会把朝中的老顽固们气得跳脚。 幸而这次,他不再是孤立无援,所有疾风骤雨,她将与他一同承担。 她情不自禁地探过身子,吻上他的嘴唇。 呼吸交缠,她尝到了泛着些许苦味却又清新怡人的茶香。 戎州盛产茶叶,她早有耳闻,这下,也算亲身证实了。 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佳品,味道她永远不会忘。 姜义恒没想到她竟突然袭击,顿了一下,手指轻轻放在她颈后,不觉加深了这个亲吻。 她的长发还未干透,脖颈处细腻柔滑的肌肤却滚烫,冰火两重天的触感从手上传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理智告诉他该停止,但她的气息仿佛有着致命的蛊惑力,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攫取更多。 意志行将瓦解之际,一阵叩门声传来,打破了室内暧昧的气氛。 姜义恒如梦初醒,不由分说地抽身,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声音低哑道:“阿音,我必须与你约法三章。” 颜珞笙双手交叠正襟危坐,眨了眨眼睛:“嗯?” 这一声含在嗓子里,绵软而婉转,隐约透着未褪尽的情/欲。 他迫使自己无视她不经意的引诱,一字一句道:“以后沐浴完毕、衣冠不整、还有躺在榻上时,不得再做出诸如此类的举动。” 说罢,他披了件外衫,起身去开门。 颜珞笙回过神来,扑哧一笑。 宣王殿下每次与她互相调侃时寸土必争,临到阵前却严防死守,甚至落荒而逃。 他还是心存顾忌,不愿在给她名分之前草率地唐突了她。 颜珞笙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但事分轻重缓急,眼下两国局势紧张,个人私情合该放到一边。 明天还有无数军政要务等着他决策,今晚须得保证足够的休息。 至于别的…… 如他所言,以后有的是机会。 姜义恒去内室洗漱,颜珞笙安静地候在外面,接替他整理书稿。 待熄灯就寝时,她言听计从,安分守己地躺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黑暗中,周遭归于沉寂。 她侧过身,凝望他轮廓分明的面容,轻声道:“殿下,这是我第一次与你同床共枕吧。‘摘花’回来那次,你在我旁边睡藤椅,到‘新婚之夜’,我醉得人事不省,你又丢下我去了隔壁。” 姜义恒还没有睡着,无端地,竟从她的话音中听出些许委屈。 床榻宽敞,两人的身材都与壮硕八竿子不搭边,中间隔着一截距离,足够再容纳一人侧卧。 他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阿音,闭眼。” 颜珞笙闻言,顺从照做,尔后,便感觉到他温热柔软的唇落在了自己额头上。 稍纵即逝。 以退为进的计划得逞,她心满意足地弯起嘴角,不问自取地往他那边挪了挪,从衾被下探过手去,摸索着找到他的手,试探地勾住了他的手指。 他没有躲。 她尝到甜头,当即得寸进尺,将他整个手臂捞入怀中。 姜义恒啼笑皆非地看向身畔的少女,她已合上眼睛,呼吸逐渐轻缓。 夜色静谧,方才的意乱情迷烟消云散,他心中也渐渐平复下来,与她一道坠入梦乡。 ※※※※※※※※※※※※※※※※※※※※ 颜小姐:你,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宣王:好的,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俩只是口嗨,本章什么都没发生,请审核大佬高抬贵手!)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83 章 七月初一,大军离开戎州。 临行前,颜珞笙拿出随身携带的脂粉,在姜义恒脸上修饰了一番,让他的面色变得苍白,唇色也淡去不少,全然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 但饶是如此,他看起来依旧赏心悦目,那双桃花眼温温柔柔,脆弱中掺杂着几分迷离,视线相触,她登时缴械投降,总算明白了话本子里“病美人”备受追捧的缘由。 赵玉成在旁见证了颜小姐出神入化的乔装技术,大功告成之际,他望着“病骨支离”的宣王和眉清目秀的伴驾“小宦官”,愣怔过后,由衷地鼓了鼓掌。 颜珞笙照旧作男装打扮,她身量纤瘦、面容白净,穿上内侍的衣服殊无违和。 时隔四十多天,宣王现身军营,众人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知晓姜义恒去青奚的只有三五高层将官,就连聂海文和使团诸臣都被蒙在鼓里。这段时日,普通将士们见不到他,纵有赵将军坐镇,却还是深感忐忑不安,如今,他们终于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颜珞笙扶姜义恒步入帐中,他的演技炉火纯青,表面弱不禁风,似乎连站立都困难,实际却并未将多少重量转移给她。 涉及军事机密,她现在的身份无权旁听,服侍他坐定后,便行礼退下。 得益于赵将军掩护,没人质疑她的来历,只当是从随行宦官中抽调来一个细心妥帖之人。 颜珞笙侍立帐外,等候间隙,不觉出神。 说来,赵将军和父亲还有过一段共患难的情谊。 当年姜崇随先帝北上长安,赵将军奉命留守益州,与父亲共同抵御了前朝大军的围攻。 彼时姜崇的弟弟、如今的临川王统领益州事务,敌军来袭之际,全城上下人心惶惶,有人诬蔑赵将军暗中通敌、导致军情泄露,临川王信以为真,险些将他当庭处决以平众怒。 亏得父亲以及当时身为世子妃的沈皇后据理力争,保住了他的性命,说服临川王允许他“戴罪立功”。事后赵将军洗脱嫌疑,也因为在那一战中显露过人才干,与父亲一文一武同居首功。 前世父亲获罪后,赵将军是坚信他没有与青奚勾结、主动站出来为他求情的人之一。姜崇借机铲除了一批早就看不顺眼的世家官员,对赵将军却明降暗升,以贬谪之名打发他去了北疆。 往后数年,他戍守边境,多次率军击退天渊进犯,承业十九年,更是与姜义恒联手破敌,打得天渊节节败退,逃往草原深处。 捷报传入京中,姜崇当即拟旨赐封他为镇北大将军,只待班师回朝之日领赏。 姜崇始终存着与天渊一战之意,对赵玉成的信任也未曾有过动摇。反观谢广临等世家出身的武将,在京城的温柔乡里被他逐渐架空,大梦惊醒之日,兵权已丢得所剩无几。 颜珞笙思及往事,心如止水。 其实客观而论,姜崇在用人方面慧眼独具,早先被他委以重任者,后来无一例外,都成为了足以彪炳史册的国之栋梁。且不乏赵将军这种,他还是定南王世子时就已经窥见其才。 但她对他的观感却不会改变分毫。 前世的血债刻骨铭心,即使父亲有罪,可母亲和兄长终究是无辜被株连,这辈子,她亲眼目睹沈皇后和小惟的处境,又听姜义恒提起童年旧事,只觉此人心狠手辣,乃当世绝无仅有。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发妻和亲生骨肉都能利用。 她不知父亲是何想法,竟敢与这样的人作对。 诚伯已经离开十日,若快马加鞭,大概走了一半的路程。 但愿她的信可以先一步抵达母亲手中,请母亲稍事提防,以免父亲另有动作。 至于她自己,回京之前,要去完成最后一项任务。 ——查明父亲与益州刺史勾结是事实还是栽赃。 两个时辰后,议事结束,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曲州进发。 一上车,姜义恒顿时停止做戏,气定神闲地倚着靠枕,看颜珞笙烧水煎药。 她的动作驾轻就熟,仿佛已经做过无数遍。 前世她十年不离汤药,起初住在顾振远家中,条件简陋,凡事皆需亲力亲为。 顾振远拒绝回长安投奔顾绍,而颜家被抄事出突然,颜晟也没来得及给他留多少财物,他千方百计救活颜珞笙,还要养活体弱多病的妻子和女儿,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待他拐弯抹角搭上谢家的势力,凭借举荐进入朝中,他的妻女已相继离世,颜珞笙改名换姓,成为他的女儿“顾染歌”。 姜义恒至今记得,颜珞笙初次在崇文馆晕倒,他听罢医官所言,才知她曾受过重伤。 她自称是某次随母回乡省亲途中遇上劫匪,对方见她们穷困潦倒,榨不出几个铜板,便要杀了泄愤,若非恰巧有人经过、拔刀相助,只怕她已命丧黄泉。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虽然天下太平日久,但还远不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 直到后来,他暗中调查顾振远,期间搜寻到一张药方,才知顾小姐本尊是从娘胎里带的病,而且种种迹象显示,她和顾夫人殒命的罪魁祸首,竟是青奚秘毒“晓春寒”。 由此,他确定了颜珞笙并非真正的顾小姐,因为她身上没有半分“晓春寒”留下的痕迹。 但另一方面,关于顾夫人和顾小姐的线索寥寥可数,顾振远常年漂泊在外,就连顾家人也说不清楚他何时成婚、妻子又是何方人士。 颜珞笙建昭二年出生,顾小姐与她同龄,那么顾夫人至少在这之前就已经中毒。 “晓春寒”仅青奚国君持有,时值沈岷在位,他必定知情。 思及此,姜义恒默然提醒自己,千万记得要先套出真相,再送沈岷上路。 顾振远心怀鬼胎,早晚须得解决,他身负谜团,顾夫人被“晓春寒”毒害或许正是其中关键。 “殿下,请用药。”颜珞笙的声音传来,打断他的思绪。 姜义恒接过,顺手倒入一只装满泥土的花盆。 她的嗓音清脆悦耳,瞬间驱散他脑海中的纷杂,他忽然起了调侃心思:“看不出,阿音居然还会煎药。” 这话明知故问,他想,将来某天,也不知谁会率先坦白再世重生之事。 毕竟,这是他和她彼此互相隐瞒的最后一个秘密了。 他的目光掠过她白皙无瑕的手背。 前世那里有一块疤痕,是她早年自己煎药时不慎烫伤。原本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一朝从云端跌落,只能学着在泥泞中摸爬滚打,去做一些曾经以为终生都不会接触的事。 他不敢想象当年她是如何熬过来。 或者说,颜家灭门后的十年,数以千计的日日夜夜,她是如何熬过来。 出神之际,他已顺势将她的手包在掌中,有意无意地用指尖摩挲她的手背。 颜珞笙正准备收拾药碗,猝不及防被“揩油”,含笑提醒道:“殿下。” 是谁昨天还让她收敛点的? 敢情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以为他是执着于方才的问题,随口道:“我闲来无事也读过几本医术,虽然学不会望闻问切,但区区煎药还是不在话下。” “阿音学识渊博,”姜义恒笑了笑,没有戳穿,“得妻如此,是我三生有幸。” “殿下又拿我寻开心。”颜珞笙垂眸,掩饰掉唇边悄然浮现的弧度。 本以为他会顺着医书说两句,岂料他话锋一转,竟会偏移到这种方向。 论学识渊博,他读的书未必比她少,而且……婚事还八字没一撇呢。 马车隔音效果有限,为免被外面听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落在耳中愈发显得诱人。 果然,约法三章是明智之举,如此朝夕相对,再不克制点,迟早一发不可收拾。 “不是寻开心。”姜义恒眼底的笑意淡去,化作几分惋惜与无奈,“你不知道,昨晚你我共同选中的几处位置,与他们今日商议的最终结果不谋而合。如果你是宣王妃,我就可以带你进去,由你亲自将熟知的地形、城镇说给他们听,而非现在这样,你只能掩藏才华,做个打杂内侍。” 如今她尚未出阁,一旦暴露身份,将会引来无数指指点点,纵使他压下反对之声,传出去仍会损害她的闺誉。 她是颜家小姐,与他毫无干系,他没有任何资格和权利对她的行为负责。 颜珞笙一怔,原来是为这个。 她忽然想起前世,他在朝堂上力排众议,让她破格以女子之身进入崇文馆。 还有初见那天,他对她说:“你虽身居一方偏宅,心中却有三山五岳、九州四海。” 记忆深处面带微笑、目光充满信任的太子与眼前的少年渐次重合,她安抚似的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轻声道:“殿下不必遗憾,我心里没有任何委屈。殿下不介意我在外‘抛头露面’,陪我著书,与我携手走遍千山万水,还准许我接触军政之事……比起那些不得不一生拘束在深院高墙内的女子,我已经得到太多。能够嫁与殿下,该是我三生有幸。” 她对上他的眼眸,望见其中的光华及倒影,待回过神,已不知不觉地靠了过去。 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她连忙退开一段距离,本想狠心松开他的手,但他掌中的温暖却仿佛无形的丝线,将她的手牢牢捆绑在原地。 她只得趁着大事不妙之前低下头,欲盖弥彰地回归最初的话题:“我看殿下装病也很熟练,不知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本领?” “演戏吗?”姜义恒想了想,认真道,“可能是天赋异禀。” ※※※※※※※※※※※※※※※※※※※※ 颜小姐:行了行了,知道你是本文最佳演员了。 宣王:不然呢?毕竟你已经掉马了可我还没有:) - ps现在是不是可以看出来了,文案上那篇预收文的女主就是赵将军的孙女,男主暂且保密,可以猜猜是谁hhhh (所以我其实是来求预收的,下一本没有奇葩父母、没有狗哔皇帝、没有勾心斗角,就是一对青梅竹马欢喜冤家的故事,可能会偏感情流一点,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收一下_(:3」∠)_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84 章 随后几日,一切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姜义恒与将领们遵循最终拟定的路线,派先遣骑兵前去侦查,十之八/九发现了青奚军队的踪迹,还带回重要情报,敌方兵马数量并没有诸位将官估测之多。 众人讶然,不约而同地向宣王投去了佩服的目光。 起初宣王提议“分而击之”,他们担心会削弱己方力量、反而落入沈岷的圈套,坚持要从益州和泸州调兵增援。宣王从善如流,同意给两州传讯,但却断言青奚凑不出太多兵力。 如今他的判断得到证实,众人对他愈发信服,待他离京前吩咐准备的一些工具派上用场,极大增加了在高山丛林中行军的便利时,仅存的质疑声也偃旗息鼓。 他们终于彻底相信,他并非纸上谈兵之徒,皇帝派他来,也不是为了装点门面或让他平白捞功。 本朝缺乏与青奚交战的经验,宣王料事如神,私底下必然做过详尽的调查与准备。 姜义恒心知自己是沾了前世记忆的光,那场战争他虽然没有亲临前线,但仔细研读了每份战报,而今刚好派上用场。 至于当时的青奚凭借现有兵力,是如何做到连下三城、直取益州,倒也不难猜。 父亲掌握了颜晟与益州刺史暗中往来的证据,遂将计就计,故意让益州失守,嫁祸给颜晟。 这招偷梁换柱做得天/衣无缝,导致三司会审未能翻案,还坐实了颜晟与剑南道、乃至青奚境内各州存在密切联系。 此举为攻打青奚提供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并借机除掉颜家,可谓一箭双雕。 而在前期消极应战中白白牺牲的士兵,对父亲来说,压根不值一提。 七月初五,临近曲州。 反包围已刻不容缓,再拖延一两日,便会失去抢占地利的先机,宣王和赵将军迟迟按兵不动,其余众人暗自疑惑,但出于信任,也没有催促。 傍晚,一队“行商”策马而来,姜义恒派亲卫将他们迎入帐中。 为首的呈上一封信,打开后,沈元希的字迹赫然陈列,当是他藏在幕后,让手下转交给这些人。 姜义恒逐句看过,郑重问道:“诸位乃青奚人,替沈公效命,此番遵从他生前指示投奔于我,可知是为何事?” “知道。”那人干脆利落地点头,“实话与您说,我们都和沈岷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兄长原本在宫里当差,十年前莫名失踪,我找了他许久,心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谁知……谁知他居然……” 说到此处,他红了眼眶,哽咽到无以为继。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余众人纷纷附和。 “我阿爹是全村最好的木匠,当年为了我们一家老小到王城讨生活,一走就再也没回来,我兄弟几人苦寻多年无果,直到十几天前,听闻纵云山出事,我赶去一看,那地宫回廊上的雕花,分明是我阿爹的手笔,他的技法独一无二,我绝不会认错!” “我家住在灵玉雪山下,年初时,我两个阿弟被王城官员强行带走,我因瘸了条腿逃过一劫,但阿弟们从此消失,我好不容易凑齐盘缠行至王城,本想到衙门寻求公道,却被狗官们一顿毒打,若非沈公路过救我一命,恐怕我已和阿弟们在黄泉路上相会!我在地宫里看到了堆砌的木料,那么高大笔直的云杉,只生长在灵玉雪山中,我阿弟定是被沈岷暗害,他们死不瞑目!” “贵人,您说,会不会真是沈公显灵,揭露沈岷的罪孽,让地底下的冤魂重见天日?不然那地宫隐藏了十多年,为何会突然炸开?” “我相信,沈公定然听到了那些枉死之人的声音,他将在天上指引我们,为逝去的亲人报仇。沈岷罪无可恕,必须血债血偿!” 他们越说越激动,各种义愤填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字里行间尽是刻骨仇恨。 仿佛只有将那草菅人命的暴君千刀万剐,才能得到慰藉。 姜义恒没有劝阻,安静地听他们发泄,许久,众人渐渐平息,他才道:“我钦佩于沈公为人,愿与诸位勠力同心,使得沉冤昭雪。” 有人高声:“只要能让沈岷不得好死,刀山火海、上天入地,我们但凭您吩咐!” “我向诸位保证,他会付出应有的代价。”姜义恒道,“还请诸位与我军配合,到了阵前,把这些故事说给你们的青奚同胞。沈岷一意孤行,要挑起两国战争,他们匆忙间离开家乡,连日行军,应当还没来得及听闻纵云山发生了何事。” “他们之中,或许也有与诸位经历相同的人,至今仍在寻找亲眷下落。”他望着众人,诚恳道,“诸位想必也不忍他们背负着血海深仇,却还要为沈岷出生入死。” 众人当即应下,由赵将军带去分配任务。 一个时辰后,数队兵马先后拔营,井然有序地开往不同方向。 每支队伍都带有两三名青奚人,他们会成为动摇沈岷军心的关键力量。 届时,沈岷精心布下的包围圈将从内而外不攻自破。 夜已深。 颜珞笙端了热水回来,姜义恒还在案前落笔不停,她心下纳闷,方才听赵将军对他汇报,反攻事宜已经部署完毕,之后的计划等明日再与众将详谈……他这又是在忙什么? 她走近,正想询问,赶巧他写完最后一字,趁着晾干墨迹的间隙道:“给沈公的回信。” 颜珞笙了然。 沈元希的信简单说明了这些天发生之事。六月二十三,陵寝因爆炸而坍塌,密道和地宫曝光,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出去,王城里有不少前来寻亲的百姓,得知真相后怒不可遏,周边城镇的居民也闻讯而至,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正在从四面八方向王城汇聚。 避免信息泄露,沈元希没有多提其他,但显而易见,如果没有他和沈烨在背后推波助澜,即使陵寝塌陷,平民也无法轻易进入,更不必说闹得人尽皆知。 青奚人世代零散聚居,生活在深山密林中,对自然神明的信仰远胜于对“国家”的认同,历代国君原是他们心目中神明的化身,然而,当他自取灭亡、跌下神坛,他们只想除之而后快,以告慰逝去的同胞和遭到乱砍滥伐、千疮百孔的山林。 沈元希那边大功告成,姜义恒礼尚往来,应当也是要将这里的进展知会他一声。 她帮忙折起信纸:“沈公得知殿下用兵如神,定能安心不少。” “我没有告诉他这个,”姜义恒却道,“只请他继续留意王城的情况,提防沈岷派兵回援。” 颜珞笙有些意外。 沈岷调集重兵来前线,必然是存了孤注一掷的念头,临阵脱逃的几率微乎其微,即使他已经得到消息,但与其回去承受民众的怒火,倒不如考虑擒获宣王、与中原皇帝交换条件。 她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姜义恒怎会不懂。 他多半另有考量。 “我是为了沈公。”姜义恒似乎看穿她的心思,叹息着解释道,“他服过‘一寸金’,时日所剩无多,现在全凭一口气撑着,我不敢让他松懈。” 颜珞笙初次听沈元希说起“一寸金”,就猜测他诈死是用了此药,如今得到肯定,心里颇不是滋味,同时生出些许疑惑。 十年前,沈皇后死里逃生,也是借助“一寸金”,可她却安然无恙…… 等等,不对。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二月的时候,小惟拿了一张写满青奚文的药方去玄清观求救,那次,沈皇后命悬一线,若不是她和小惟带着药材及时赶到,只怕凶多吉少。 还有姜义恒曾对她说,云知真人卜过一卦,卦象表明,沈皇后已大限将至。 或许服用“一寸金”的代价就是折损阳寿,药效发作时间不同,在于剂量差别。 彼时,姜义恒那个平静又温和的目光,可能是因为从沈皇后或她的宫人那里得知此事,已经看到了注定的结局。 颜珞笙有心安慰,但又觉得任何言辞都显得苍白无力,半晌,她轻声道:“沈公一生为青奚鞠躬尽瘁,他应该亲眼看到国君被推翻,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她没有提及沈皇后,以免让他徒增感伤。 姜义恒微微一叹,岔开话题:“没想到,沈公居然找上了纪家。” 那些青奚平民扮做行商,拿了纪家的公验和腰牌,一路畅通无阻,省去不少麻烦。 “我二表兄认为沈公是个好人,沈公有求,他不会拒绝。”颜珞笙笑了笑,“而且,这也算一件利国利民的事,他与我大表兄说明缘由,大表兄绝无任何异议。但愿他们此行回去,外祖父可以对二表兄有所改观,给他一些表现自己的机会。” 说罢,她提醒道:“殿下,水要凉了。” 姜义恒起身,任由她为他除去外衣和发冠,忽然道:“阿音,明日我前往曲州,你可愿随行?” 颜珞笙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我作为伴驾内侍,自然要与殿下寸步不离。” 顿了顿:“作为未来的宣王妃,更不会与殿下分开。” 姜义恒顺势揽过她的纤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低声道:“放心,无论到了何处,我都会保护你的安全。” 颜珞笙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可能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嚣张的“宦官”。 她也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 天罗地网已经布下,但要沈岷这条大鱼上钩,还需他亲自去做诱饵。 她不禁伸出手,环住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怀中,贪恋地呼吸了一口他衣服上好闻的气息。 什么“约法三章”,已然被抛诸脑后。 ※※※※※※※※※※※※※※※※※※※※ 颜小姐:不许说我违规,是某人先动手的。 - 沈岷的便当正在加热。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85 章 次日清早,营地空出大半,但依旧虚张声势地留着些帐篷。 姜义恒召集了余下的几位将领,正待说明自己的计划,突然接到士兵禀报,青奚国君派使臣造访,带来了他的亲笔信。 信中写道,他已曲州设宴,随时恭候宣王大驾光临。 字里行间的催促之意昭然若揭。 “沈岷如此心急火燎,当是知道了王城那边的事,想要速战速决,好尽快回去收拾烂摊子。”赵玉成道,请示地望向宣王,“殿下有何打算?” 姜义恒用两根手指夹着那封信,心想来得还真是时候,表面却不紧不慢道:“盛情难却,我自然不能辜负国君的美意。” 他对沈岷从来都是称名道姓,难得客气一回,落在众人耳中,却无端觉得遍体生寒。 有人迟疑道:“殿下,沈岷堂而皇之地请您赴宴,铁定做了万全准备。虽说我们的兵马已经出发,益州和泸州的援军也在路上,可难保他不会在城中设陷阱,您身份尊贵,万不可轻易冒险,假若出了差池,臣等该如何向陛下交待?” 从前就罢了,他的身手足够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现在……别说与人过招,只怕躲根冷箭都难。 姜义恒不以为然:“沈岷后院起火,还坚持留在曲州等待我进城,我怎会不知他另有图谋?但与此同时,这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他像个穷途末路的赌徒,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了我身上,失败的代价太大,他压根输不起。如今短短数日,他就已经按捺不住,再过一两天,他的耐心必然消耗殆尽,到那时,我骤然现身,步入他自以为是的圈套,以他的脾性,定会急于动手……” 略微一停,他似笑非笑道:“青奚曾是先帝的盟友,我们‘恩将仇报’,总不能师出无名。诸位放心,曲州城中不只有沈岷的兵马,也有我们的人,我保证会平安无事地回来。陛下那边,我可以提前留一份手书,向他禀明此番是我自己的决定,如有意外,请他切莫降罪于你们。”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知他去意已决,便不再劝阻,纷纷请他示下。 “此处与曲州尚有一段距离,最快也要半日,以我们现在的行军速度,大概还需两天。我会给沈岷传信,让他准许聂寺卿一行人出城,作为我前去赴宴的条件。待益州、泸州的援兵抵达,诸位便率军镇守城外,拦截一切试图闯入城中增援或护驾的青奚兵马。” 众人领命,又陆续商量了一些具体事宜,依次行礼告退。 赵玉成特地落在最后,果不其然,前面的人一走,他便被宣王叫住:“赵将军。” 他停下,转身听候吩咐。 “如果沈岷突围而出,放他离开,不必阻拦。”姜义恒语气和缓,整个人隐没在晨曦的阴影中,神色意味不明,“青奚国君不能死在曲州,可我更不想将他活着带回洛阳。” 少年眼眸幽深,似是有冷光一闪而过。赵玉成颔首,低声应道:“臣遵命。” 当天傍晚,曲州。 沈岷面色阴鸷,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信。素白的纸张上,字迹行云流水,飘逸却不失工整,仿佛能够想象书写之人的泰然自若,与他此时的坐立不安形成鲜明对比。 “国……国君?”手下战战兢兢的声音响起,他才发现,信纸已经被自己粗暴地捏成一团。 他定了定神,眼不见心不烦地烧掉信,沉声道:“照他说的做。但我要亲眼看着他走进城门,再放那几个使臣出去。” 手下小心翼翼道:“依属下之见,这种时候,还是应该多留些人质……” “我没空和他们扯皮。一来二去地讲条件,又得耽搁多久?”沈岷不耐烦地打断,冷笑道,“况且,区区几个使臣能有何用?为今之计,是速速把宣王那小子擒来,只要他在我手上,别说勒令中原退兵,就算让姜崇给我剑南道,只怕他也得乖乖答应。” 手下欲言又止,望见他神色中的狠厉,顿时噤若寒蝉,俯首叩拜:“国君英明。” 待他们退下,沈岷抄起茶杯重重掼在地面,又将茶壶、笔架和砚台摔得粉碎。 他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放走中原使臣,是怕他们使诈,最终把宣王完好无损地带出去。 聂海文牙尖嘴利、诡计多端,其余使臣也个个老谋深算,让他屡次吃亏。如今到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关键时刻,万不能被他们留下来坏事。 他已经在曲州耗时太久,以至于祸起萧墙,就连平时唯唯诺诺的太子都敢在背后给他添乱。 思及此,沈岷的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 沈烨生性懦弱,断无胆量与他作对,十有八/九是沈元希那阴魂不散的老东西在搞鬼。 待他得胜归朝,第一件事便是将那老匹夫从棺材里掘出来挫骨扬灰,然后送他妻儿老小和所有造反的平民下去给他陪葬。 至于沈烨,吃里扒外的玩意,也没必要再留着,不如随他叔公一并上路。 儿子死了可以再生,陵墓毁了也可以重建,只要他挟持宣王、逼迫姜崇放回彤彤,就能与她生很多孩子,为她修筑一座更华丽的宫殿,从此,永远不和她分开。 想到彤彤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他阴云密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七月初七,中原大军抵达曲州。 沈岷站在城楼上,俯瞰两军阵前缓缓出列的少年。 他似乎确实受伤不轻,坐着轮椅,由亲卫们和一名宦官陪同,向城门而来。 沈岷暗自攥紧拳头,强行忍住令弓箭手取他性命的冲动,转身走下城楼。 城内不仅有他的兵马,还有那些护送中原使臣往返青奚的精锐,倘若在此交战,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取胜。他必须先擒获宣王,再指望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伏兵打中原军队一个措手不及。 城门口,使臣们与宣王擦身而过,聂海文脚步一顿:“殿下……” 姜义恒抬眸望向他,目光平静无波,不知怎的,聂海文竟从中看到胜券在握的淡定,让他心里仅存的一丝担忧也烟消云散。 宣王遇刺当天,他并不在场,后来就再没见过他,所有命令、以及那封赦免行刺主谋的手书,都是赵将军代为转达。 他回想这两个月的种种,外交劣势完全扭转,青奚国君被迫御驾亲征,随即,王城就爆发了内乱……看似巧合,但一切都是从沈氏宗亲刺杀宣王开始。 聂海文及时止住内心猜测。 他懂分寸,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够窥探。 好在宣王的反应使他安定不少,眼下,主动权仍在己方手中。 他行了一礼,不动声色地接上方才的话:“……万望保重。” 姜义恒微微一笑,护送使臣们的陈将军走到他身旁,随他再度返回城中。 曲州位于两国边界,各自均有驻军,却未曾明确设立官署。 沈岷在城中挑选了一块空地,搭起帐篷,作为临时的宴饮场所。 颜珞笙推着轮椅步入,视线还在姜义恒鸦羽般的长发上打转。 今日她特意为他挑选了一件竹青色的襕袍,搭配白玉冠,整个看去,宛如话本里走出来的书生,加上他那以假乱真的演技,足够让人卸下大半防备。 何况在沈岷眼中,他应当就是个年纪轻轻、百无一用的绣花枕头。 否则也不会干脆利落地放走聂海文等人,只为换得他尽快进入城中。 亲卫们见她全程面不改色,暗暗惊讶。 他们之中,有人跟随姜义恒去了青奚,知道这个“内侍”与纪家有关,另一些则不明就里,以为她只是普通宦官,但不约而同地,都对她的沉着冷静颇为佩服。 颜珞笙全然不知,心里还在想,有机会一定要把那些挑人的颜色逐个试遍。 她的心上人长得这么好看,往后就能任她打扮了。念及此,嘴角不觉翘起些许弧度。 亲卫们:“……” 他们突然怀疑,这小宦官其实是吓傻了。 颜珞笙的走神只持续了短短一瞬,走进帐中,当即收敛思绪,全神贯注地留意周遭动静。 她扶着姜义恒在上首落座,旋即退开,侍立在他身后。 气氛有些怪异,分明是宴会,宾客却屈指可数,青奚那边除了沈岷,还有几名随行官员,但中原这里,姜义恒形单影只,陈将军左右观望,最后像是充门面般在旁坐下。 两侧士兵披坚执锐,铁甲泛着凛然寒光,帐内温度仿佛降至冰点。 沈岷咳了一声,率先打破沉寂:“有幸请得宣王殿下莅临,实乃蓬荜生辉。殿下舟车劳顿,想必也倍感辛苦,不如今日先休息,养足了精神,其他事务等明早再议。” 说着,率先执起酒壶为自己斟满:“我先敬您一杯,殿下有伤在身,可以茶代酒。” “多谢国君体谅。”姜义恒笑了笑,轻轻一抬手。 颜珞笙会意,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壶和杯子,替他满上。 沈岷的笑容一僵,叹出口气:“殿下这就不够意思了。您是怀疑,我会在茶水中下毒吗?您面前的杯子是青奚上等银料制成,但凡酒水有毒,都会有所显露,而且……” 他意味深长道:“论辈分,您该称我一声舅父。我与彤彤兄妹情深,怎会毒害自己的亲外甥?” 姜义恒但笑不语,执起颜珞笙呈上的瓷杯,做了个回敬的姿势,一饮而尽。 沈岷稍作沉默,忽然道:“或许因为之前的行刺,殿下仍心存误会,但请您相信,我的确从头到尾一无所知。我那叔父破坏两国和平,现已被满门处死,不知此举是否能够让殿下看到我的诚意?” 听闻此言,姜义恒将瓷杯搁回了桌上。 沈岷以为他态度松动,刚想再出声,却听他云淡风轻道:“您的诚意?是水中无色无味、银器也检测不出的‘晓春寒’,还是此时正在向曲州靠拢、准备将我们一网打尽的援兵?” 他对上沈岷的目光,声音冷到极致:“请您回答我,舅父。” ※※※※※※※※※※※※※※※※※※※※ 颜小姐:你们说红配绿怎么样?有机会试试? 宣王:……(微笑.jpg)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86 章 尾音落下,帐中鸦雀无声。 霎时,无数念头在沈岷脑海中划过。 “晓春寒”是历代青奚国君密不外传的武器,彤彤都未必知晓,他又是从哪里听说?调兵设伏之事,自己做得极其隐蔽,怎会走漏风声、传到他耳中? 更要紧的是,他既已知道一切,为何还以身涉险,甘愿自投罗网? 陈将军“刷”地拔刀,高声质问道:“国君,您怎能背信弃义?” 随着他这一句,亲卫们纷纷亮出兵刃,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已然凝固。 沈岷试图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心中却蹿起不祥的预感。 宣王进城后,他便发出信号下令围攻,然而两炷香的时间已过,怎么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难道说……难道说…… 他抓紧了手中的银樽,背后沁出冷汗。 这次他从王城及周边抽调大量兵力,就是为了打一个时间差,凭借暂时的人数优势,将中原的军队拦截在城外,从而顺利掳走宣王。 如果是硬碰硬的正面交锋,放在平时他定无所畏惧,可现在,王城陷于内乱,他必须及早返回主持大局,没空陪他们在这里耗。 他望了眼气势汹汹的陈将军,又看向宣王。 少年面色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安静地凝视着他,仿佛还在等候他的回答。 他的眼睛和彤彤很像,却比雪山上的湖泊还要冰冷。 十年前,彤彤被锁在地宫里,也是这样的眼神。 沈岷压下心中翻涌的烦躁与不安,深呼吸,维持着笑容道:“诸位冷静,我想,殿下定是误会了什么。我以神明的名义起誓,此番是诚心与贵国和谈,从未动过使用阴谋诡计的念头。我所有的兵力都在曲州,埋伏纯属无稽之言,投毒就更荒谬,殿下若不信,我可以亲自喝一口。” 还真是大言不惭。 颜珞笙心想,主动去拿姜义恒面前的茶壶呈给他。 却被姜义恒不着痕迹地拦住。 他轻描淡写道:“国君,我担心壶上有毒,不敢让我的人碰,您应当不会介意吧?” 沈岷:“……” 只是个下人而已,贱命一条,哪有这么金贵? 宣王的话音风平浪静,他却莫名从中听出几分讽刺的意味。 他强压心头怒火,起身道:“无妨,我自己来便是。” 颜珞笙心存戒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只觉他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但出乎意料地,他眼底暗了暗,转瞬又恢复如常。 似乎萦绕在他周遭的暴虐和戾气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突然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下一刻,沈岷蓦地从袖中拔出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姜义恒袭来。 谁都没有想到,现场竟会陡生变故。 陈将军和亲卫们反应极快,几乎是同时飞身上前,但沈岷显然存了拼死一搏的打算,早已估测过距离,确保自己能够捷足先登。 颜珞笙觉察情况不对的瞬间,身体已做出反应,扑向近在咫尺的锋刃。 事后她回想,兴许姜义恒早就料到沈岷会对他动手。沈岷大势已去,在他看来,眼前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孱弱少年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是他绝地反击的唯一希望。 而姜义恒等的就是这个。众目睽睽之下,沈岷拔刀相向,此后,中原攻打青奚便是顺理成章。 她知道自己不会武功,也知道以姜义恒的身手,化解沈岷的攻势易如反掌,但千钧一发之际,她压根来不及多想,所有的动作都是出于本能。 突然,一股力道缠上她的腰间,顺势将她的身子往回一勾,旋即,便双双向后飞了出去。 姜义恒出招太快,她完全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是余光瞥见了他竹青色的衣袖在眼前一闪而过,那把近在咫尺的匕首就从侧旁滑开,连他和自己的一根头发丝都没能碰到。 众人大惊失色,目之所及,是那小宦官飞扑上前推开宣王,导致青奚国君的匕首刺歪,宣王下意识抬手一挡,宽大的袖子将自己和小宦官罩住,两人一同失去平衡、倒向地面。 亲卫们七手八脚地搀扶,止住了两人摔倒的趋势,陈将军提刀截下沈岷的后续进攻。 沈岷一击不中,当即退开,在卫兵们的掩护下往帐外奔去。 他内心惊惧交加,方才的场景反复回放,他只觉掌风迎面打来,虽不凌厉,却如四两拨千斤般,让他的胳膊不受控制地偏移,而宣王就像一缕捕捉不到的风,翩然脱离了他的攻击范围。 或许旁人眼中,是那小宦官身手敏捷,把宣王推向一边,刚好躲过他的袭击。可他看得清楚,小宦官分明是冲着挡刀而来,他已经准备一掌打飞他,再将匕首架在宣王的脖子上。 之后的事情匪夷所思,他脑中乱作一团,想不通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卫兵护着他且战且退,逃出帐子前,他不禁看向被中原士兵们围住的宣王。 少年蹙眉按住胸口,血迹从嘴角滑落,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指缝间似是闪过一星金光。 沈岷一眨眼,那道光顿时消失不见,他无暇多想,飞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往城门冲去。 疾风自耳边呼啸而过,他觉得脖颈有些痒,伸手一摸,竟是温热的鲜血。 猛然间,他终于明白,宣王那杀千刀的小子,从始至终都是在演戏。 他根本没受伤,方才是他救了那小宦官,挡开匕首,还用不知什么暗器给了自己一刀。 这一刀的分寸掌握得极好,不至于立刻见血,更不会取他性命,但他相信,如果对方动了杀心,他现在定已身首分离。 沈岷气得双目通红,满心都是被一个小孩子戏耍的屈辱,若不是身边护卫的惨叫接二连三响起,提醒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恨不得立即调转马头返回去和那小子拼命。 你给我等着。 他咬牙切齿地想。 挟持人质、与中原讨价还价的愿望化作泡影,前线大败、损兵折将,他君威扫地,而且以仅存的兵马,镇压内乱也会难上加难。不过半日时间,他竟从稳操胜券沦为一无所有。 他暗自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同归于尽,绝不能让宣王活着回到京城。 城门外,杀喊声四起,已陷入混战。 半个时辰前,看到国君放出信号,青奚军队当即发难,开始向中原军队进攻。 然而按照计划、与他们配合四面夹击的援兵却迟迟没有到来,反倒是对方的支援层出不穷,一波接一波地冲出山林,将他们围在其中。 论武器装备和作战能力,青奚士兵本就不是中原一方的对手,何况先前为迷惑敌人、埋伏在林中的益州和泸州援军加入战局,更是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胜负已成定数。 但这些都是沈岷麾下忠心耿耿的精兵,即使赵将军派人叫阵,告知他们王城发生之事,士兵们仍不为所动,不断有人倒下,剩余的却还在负隅抵抗。 颜玖竹随一位将官带队守在城门外,拦截企图冲进里面救驾的青奚士兵,忽然,城门大开,上百骑兵掩护着一人飞奔而出,那人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伏在马背上,低头躲避飞来的箭矢。 护卫们存了必死的决心,硬生生将包围圈撕开一条口子,为那人挣得逃生的时机。 颜玖竹替将官挥开一支暗箭,飞快地说道:“张校尉,青奚精锐为保护国君脱身,已尽数而出,现在是与城中驻军里应外合占领曲州的最好时机。国君逃跑之事,我去向赵将军禀明。” 张校尉点头,他纵马疾驰而去。 另一边,赵将军得到消息,立刻让人更换了叫阵台词。 颜玖竹汇报完情况后,低声道:“赵将军,这只是国君的障眼法,我在王城见过他本尊,方才那人的体型对不上号。我猜他是借机引开我们的注意,打算从另外的方向逃脱。” 他说出自己推测的城门,请示道:“我们须得尽快去追,以免他走远。” 赵将军却置若罔闻,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而吩咐部下集中兵力,从主城门攻入曲州。 颜玖竹怔住,电光石火间想到什么,登时住口,若无其事地冲进阵中。 青奚士兵听闻国君“孤身狼狈逃窜”,有人放下心来,有人则对他弃城而逃失望不已,本就悬于一线的斗志霎时松懈,摧枯拉朽般溃败,渐渐放弃了抵抗。 不到半日,中原军队攻占曲州,几乎是兵不血刃。 沈岷仓皇出逃,留下的文臣武将、普通士兵,悉数做了俘虏。 傍晚。 颜珞笙回到帐中,如释重负道:“阿兄平安无事,没受什么伤。” 她得知城外两军交战,一直提心吊胆,方才闲下来,终于找了个机会,借着姜义恒的名义去到颜玖竹所在的营中,询问了他的情况。 “毕竟是赵将军亲自教出来的弟子,你该对他有信心。”姜义恒倚着靠枕坐在榻上,颇为敬业地假扮伤势加重的病患,但此时四下无人,他正拿了本书悠闲地翻阅。 颜珞笙望见他眼眸中的浅笑,想起上午,没好气道:“殿下也是赵将军亲传,照样把我吓得魂不守舍,可能我天生胆子小,你和阿兄没一个让我省心。” “抱歉。”姜义恒按捺笑意,内心很受用,表面却掩着嘴轻轻咳了几声。 颜珞笙连忙三两步凑上近前:“殿下怎么……” 话说半句,姜义恒趁机捉住她的手腕,让她坐在了榻边。 颜珞笙:“……” 她实在鄙视自己,明知此君演技出类拔萃,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 就像上午,她看到他嘴角的血迹,一瞬间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去喊军医。然后才知,他在口中藏了一个类似毒囊的东西,里面装着事先调配的“颜料”,咬破之后就会像血一样淌出来。 “阿音。”姜义恒用手臂环住她的腰,“你明明不会武功,为何要去挡刀?” 颜珞笙又气又好笑,他居然还强词夺理,反怪上她了。 她和颜悦色道:“要不是殿下演……” “幸好,”他轻轻打断她,不由分说地将她拥入怀中,“我承诺会保护你的安全,我没有食言。” 颜珞笙感觉到他手臂上的轻微颤抖,原本打算据理力争的言辞不由自主落了回去。 她的身子软下来,伸手回抱过去,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时,守在帐外的亲卫扬声通报道:“殿下,赵将军及聂寺卿求见。” 两人迅速分开,姜义恒动作敏捷地把书塞到枕头下,自觉地盖了被子躺好。 颜珞笙扑哧一笑,不知为何,竟有种“偷情”被抓包的感觉。 她起身,向帐帘走去。 ※※※※※※※※※※※※※※※※※※※※ 颜小姐:我正式宣布,退出最佳演员竞争:) 宣王:承让。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87 章 亲卫打起帘子,颜珞笙将赵玉成和聂海文引入帐中。 随即快步回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扶姜义恒坐直身子,把靠枕垫在他背后。 赵玉成心知这是演给聂寺卿看,配合地流露出些许担忧,内心对两人佩服不已。 他听说上午在城中发生的事,大致猜到了真相,但依旧惊讶于颜小姐的勇敢。 寻常贵女置身那种环境,估计会吓得腿软,她却殊无惧意,甚至还第一时间扑过去挡刀。 也亏得宣王身手高超、临危不乱,否则动作慢个半拍,让颜小姐受伤,他只怕要追悔莫及。 他必定没想到,那瞬间,她竟会爆发出堪称极限的反应能力。 事后,陈将军和亲卫们提起,皆叹为观止、赞不绝口,纷纷感慨这小宦官忠心救主,且胆识过人,回京后势必飞黄腾达,被宣王调去身边也不无可能。 赵玉成心想,最后一句倒是没错,只要皇帝和颜家点头,两人的婚事就指日可待了。 聂海文自然也有所耳闻,但他明白这些与己无关,并未多做好奇。 简单的嘘寒问暖过后,他和赵将军汇报了安顿城中百姓以及处置俘虏的事务。 曲州人口不多,世代混杂聚居,早已不分国家归属,近些天城中戒严,平民闭门不出、人心惶惶,如今得知青奚国君蓄意挑起战争,一时间群情激愤,怒斥其居心叵测。 他们不懂政治上的弯弯绕绕,只求安稳度日,天下太平尚且不到二十载,谁都不想回到过去战火纷飞、颠沛流离的生活。 企图包围曲州的伏兵则被逐个击破,他们连日急行军,本就人困马乏,听说了王城的事,震惊之余人心浮动,化作一盘散沙。 曲州城外还爆发了短暂的交锋,而那些兵马几乎没做任何抵抗,便主动投降。不少士兵恳求能早日得到放行,去看看亲人埋骨的地宫,接他们游荡多年的魂魄归家。 至此,青奚一败涂地。 “捷报已八百里加急传回洛阳,等待陛下后续指示。”聂海文沉吟道,“依微臣之见,我军应当尽快开赴王城。眼下,青奚民怨沸腾,国君成了过街老鼠,沈氏声名一落千丈,太子年少无权,未必镇得住朝中各怀心思的老臣。敌人群龙无首、内忧外患,我等切莫错失良机。” 说罢,主动请缨道:“此去王城,少说五六日,殿下伤势未愈,不妨交给微臣和赵将军。兵贵神速,我等先借以殿下威名稳定王城局面,再驻守城中,恭候殿下驾临。” 见他言辞谨慎,生怕有抢功之嫌,姜义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聂寺卿思虑周全,如此,便劳您再去王城走一趟。赵将军,请您带精兵护送聂寺卿与诸公,我么,就回益州静候佳音了。” 赵玉成应下:“臣等定不辱命。” 聂海文有些担忧:“殿下还是将精锐留在身边为好。青奚国君吃了败仗,现已无力回天,极可能出于记恨,暗中筹谋对殿下不利。” “多谢聂寺卿挂怀,”姜义恒宽慰道,“您放心,我自有分寸。” 聂海文见状,明智地不再多言,交待完其余事务,起身行礼告退。 他走后,赵玉成询问地望向宣王。 姜义恒不必再装病,当着“师父”的面,肩背不觉挺直几分,将计划和盘托出:“聂寺卿所言不假,沈岷恨我入骨,必当集中残兵败将做最后一击。我们对外放出消息,聂寺卿去王城、我回益州,他刚上过一次当,八成会以为这又是我故布疑阵,因此,他将在通往王城的路上设伏。” “我率一队亲卫跟在你们后面,待沈岷现身,赵将军,请您务必拖住他的人马。”话音顿了顿,不疾不徐道,“至于沈岷,我会为他安排一个好去处。” 赵玉成点点头:“殿下多加小心。” “让玖竹和阿音随你们走吧。”姜义恒又道,颜珞笙怔了怔,就听他解释,“玖竹此行去王城,多少能得个功勋,而沈岷看到阿音,更会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认为我就在队伍中。” 他望向颜珞笙,无奈叹息:“我是不敢再带你涉险了,我胆子也挺小,承受不起第二次惊吓。” 颜珞笙啼笑皆非。 两人分明都是胆大包天,却不约而同被对方吓成这样。 待赵玉成离开,她疑惑道:“殿下,赵将军与沈岷有何深仇大恨?” 按理说,沈岷作为一国之君,该生擒回京、听候皇帝发落。碍于过往情面,姜崇多半不会处死他,而是像前世对待沈烨那样,给他挂个爵位虚职,实则终生软禁在洛阳。 姜义恒见不得他继续活在这世上是情理之中,岂料赵将军也想早日送他归西。 “赵将军曾经有个弟弟,和他一同在我父亲身边当差。”姜义恒叹了口气,“当年我父亲迎娶阿娘,兄弟二人随他去了王城,婚礼期间,我父亲特地给手下休假,让他们到城中随意逛逛,赵将军的弟弟年纪小、好奇心重,甩开兄长独自去了一家酒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赵将军寻过去时,他已经咽了气,身中数刀,浑身是血。掌柜的支支吾吾,只说有贵人喝醉酒,与他弟弟起了争执,对方的随从二话不说就冲上来打他,他们人多势众,谁都不敢上前阻拦。” “彼时正值青奚与定南王府联姻,赵将军顾念大局,选择忍气吞声,对我父亲说,自己弟弟是失足跌落湖中溺亡。私下里,他却一直明察暗访,试图弄清凶手身份。后来我阿娘无意发现此事,再三追问,得知了前因后果,遂用自己在王城的人脉帮忙调查,发现罪魁祸首正是沈岷。” “赵将军感激阿娘,不愿她为难,就再没提过这事,何况沈岷是青奚太子,他一个定南王府亲卫,确实拿他没辙。但杀弟之仇怎能一笔勾销?而今机会摆在眼前,他当然不会放过。” 颜珞笙听罢,不禁蹙眉:“沈岷恶贯满盈,人尽得而诛之,合该没什么好下场。” 青奚虽积重难返,但摊上这种君主,实乃国之不幸。 “今日早些歇息吧。”姜义恒揽过她的肩膀,“接下来,你我要暂且分开一阵了。” 颜珞笙捕捉到其中关键,笑道:“‘暂且’吗?我还以为,殿下会就此打发我去王城。” “我可舍不得你走那么久。”姜义恒将她捞进怀里,轻声道,“建功立业的事交给他们去做,等解决掉沈岷,我们一道回益州。七月份,益州城繁花似锦,正是最好的时节。” 颜珞笙倚在他肩上,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次他不需要急着捞功。 一来他还在称病,接连长途跋涉也不现实,二来,此战之后,他的才干和智计有目共睹,口碑名望皆已不缺,皇帝但凡有点脑子,就能看出他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绝非坐享其成。 青奚民心涣散、兵败如山倒,现在长驱直入占领王城,可谓易如反掌。 这等锦上添花的好事,用来犒赏辛苦奔波的使臣和将士们,也算皆大欢喜。 他从来进退有度。 再说,她的确需要去益州,处理一下益州刺史的事了。 翌日。 颜珞笙听从安排,来到聂寺卿的马车上。聂海文知晓此举是为引出潜逃的青奚国君,配合地接纳了她,却没有差使她做任何事。 颜玖竹骑马伴在车外,赵将军下达出发的命令,队伍驶向王城。 马车飞快行进,颜珞笙无所事事,目光不经意瞥见桌上的铃铛。 正是出自聂清羽之手,她和聂海文各有一只,当初还因此被天渊刺客认错,险些把她当成聂寺卿杀掉。那件事后,聂海文经人提醒,就把铃铛从车头取了下来,没想到他一直带在身边。 颜珞笙心情复杂。 当年谢小姐思慕聂海文,不惜与父亲断绝关系,执意要嫁给他,导致他得罪谢家,仕途上三番五次被人使绊子。若非他才华出众、深受皇帝信赖,只怕早就遭到排挤,永无出头之日。 前世,他官至中书侍郎,以刚正不阿、从不结党营私而闻名,对于谢家,他更是极尽所能避免招惹,即使谢贵妃唆使聂清羽亲近太子、失败后又将她嫁给静渊王,他也采取了默认态度。 他寒门出身、无所仰仗,凭借自己的努力艰难攀升,一切都得来不易。 生怕世家大族只手遮天,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毕生的心血化为乌有。 直到聂清羽在静渊王府郁郁而终,去时年仅二十一岁。 颜珞笙作为她生前好友,出席了葬礼,亲眼见到昔日庄重沉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聂侍郎嚎啕大哭,扑上去就要与静渊王拼命,最终被内侍和宫人拦下,直挺挺晕倒,不省人事。 后来,他主动辞官,从此再无音信。 据说他回到了苏州家乡,曾经妻子女儿尚在,三人一同生活过的地方。 她心中唏嘘,不由多看了几眼。聂海文觉察到她的目光,笑了笑道:“这是我女儿送的礼物,小姑娘家,听说我要出远门,希望这玩意能为我讨个吉利。” 颜珞笙收敛思绪,莞尔道:“令媛一片孝心,着实可贵。” 聂海文见她仪态端庄、言语温和,不似寻常粗使宦官,暗自意外,却没有多问。 他心想,路途漫长,有个人聊天解闷,倒也是件趣事。 傍晚,队伍行至一座山中。 颜珞笙与聂海文闲聊,只觉时间过得飞快。 聂寺卿颇懂分寸,未向她打听任何事,仅说些消遣话题。曾经的科考状元,见识谈吐都极其不俗,她听得津津有味,同时牢记自己现在的身份,偶尔附和几句浅显的言辞。 天色渐渐暗下来,她开始犯困。 心里有些想念姜义恒,如果是他在这,她就能靠着他打瞌睡了。 突然,马车原地停住,外面传来一阵喧哗,隐约还有箭矢飞过的声音。 颜珞笙心神一凛,倦意瞬间消失无踪。 沈岷来了。 ※※※※※※※※※※※※※※※※※※※※ 颜小姐:想念我的人形抱枕。 宣王:来了来了,在路上了。 - ps聂小姐前世的命运见第4章,这辈子会有变化。顺便可以猜猜前世救了她的到底是谁hhhhh pps沈岷的便当已出锅。沈岷:为了让男女主早日重逢,我这么着急出来送死,我容易吗我?(论反派的自我修养?)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88 章 中原军队占领曲州后,当即取消了封城令。 被迫在此耽搁多日的旅人和行商再度出发,与附近城镇有生意往来的居民也得以通行,青奚大败、国君落荒而逃的消息不胫而走。 各处都在议论他的去向。 沈岷强行突围,身边精锐折损过半,如今剩下的不足百人,但饶是如此,依旧十分显眼。 他怕被认出,不敢招摇过市,只能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中穿行。 曲州有他的眼线,化作普通百姓出城,循着记号找来,告诉他宣王决定派聂海文等人去王城平乱、自己返回益州。 手下提议及早行动,否则等宣王离开边境、进入剑南道,再想杀他难如登天。 沈岷却陷入迟疑。 他不相信宣王甘愿将功劳拱手让人,那小子诡计多端,指不定是故意放出假话,骗他在去往益州的路上设埋伏,然后故技重施,将他抓获。 实际上,那厮已登上马车,一路畅通无阻驶向王城。 他绝不会再上当。 于是抄近路,紧赶慢赶地守在去王城的必经之地,等候他们经过。 期间探子来报,看到昨日跟随宣王的小宦官出没,彻底坐实了他的猜想。 沈岷抖了抖沾满泥土和露水、被树枝划得破烂不堪的衣服,露出阴狠的冷笑。 他突然觉得,直接毙命实属便宜那小子。 即使将他活捉过来千刀万剐,也难解自己心头之恨。 但他还是难得保持了些许冷静,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只要宣王身死,给他黄泉路上添个垫背的,他就别无所求。 沈岷自认为藏得天/衣无缝,成功避过了中原开道骑兵的侦察。 待漫长的队伍走来,那辆华贵的马车映入眼帘,他毫不犹豫地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山林中,兵戈之声四起。 赵将军对此早有准备,有条不紊地指挥士兵们列阵迎敌,盾牌层层垒叠,挡下纷飞的流矢,同时有士兵从两边包抄,准备将刺客一网打尽。 刺客们攻势受阻,眼见情况不妙,惦记国君“不惜一切代价取宣王性命”的死令,顿时豁出去,以同伴的身体作为掩护,顶着兵刃和箭雨,横冲直撞地杀向马车。 不断有刺客倒下,后继而来的踩着他们的尸体前行,忽然,一名刺客纵身跃起,用尽全身力气掷出手里的刀。 他被一柄长矛贯穿,但那刀却正中马车,扎入外壁。 颜玖竹掀开帘子,急声道:“聂寺卿,此处不宜久留,请速移驾。” 聂海文见过些世面,还算冷静,一把抄起桌上的铃铛,示意颜珞笙先走。 这种时候,颜珞笙无暇与他互相谦让,跳下马车就地一滚,钻进适时架过来的盾牌后。 聂海文紧随而至,但落地之际,车身蓦然剧烈摇晃,他失去平衡,铃铛脱手飞出。 他下意识想要去捞,却听到颜珞笙的惊叫:“聂寺卿当心!” 一道细长的黑影破空袭来,聂海文身形僵住,说时迟那时快,他被人用力撞倒,黑影不偏不倚,正中那人肩头,聂海文定目一看,竟是根羽箭。 颜珞笙捂住嘴,旋即咬上自己的指节,才将那一声“阿兄”咽了回去。 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 聂海文大惊失色:“颜公子!” 颜玖竹冷静地拔出匕首,削断箭杆,连扶带扯地将聂海文从地上捞起,退至安全地带。 聂海文一现身,刺客们目瞪口呆,反应过来被骗,却已身陷包围,进退两难。 中原士兵装备齐全、武器精良,盾牌组成的铜墙铁壁让他们无计可施,只能借助同伴以命换来的时机向马车投掷武器或放箭。 然而为数不多的箭矢已消耗殆尽,近百人死伤惨重,仅剩不到十人还能勉强站立。 沈岷躲在丛林中,看到这一幕,气得七窍生烟,耳边嗡嗡作响。 身边的探子直打哆嗦,百思不得其解,他分明认出了宣王的内侍,可车上坐的为何不是宣王。 沈岷手起刀落,砍下那探子的人头,翻身上马,以最快的速度向密林深处窜去。 凛冽的风声自身后响起,一箭没入他的脊背。冲击力让他向前扑倒,视线一黑,栽落在地。 马匹受惊,转瞬飞奔不见,沈岷动弹不得,只能喘着气,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 那一箭的位置异常精准,没伤及要害,却使他每次呼吸都能牵扯出剧痛。 他想到自己脖子上的刀口,巨大的恐惧袭来,身上一阵接一阵地发寒。 有人策马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轻笑道:“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舅父。” 另一边。 现场遍地狼藉,刺客们尸体横陈,赵将军亲自带人留下善后,令陈将军送使臣和受伤的士兵们到不远处的空地扎营。 夜幕笼罩,弦月当空。山林恢复寂静,方才的厮杀仿佛从未发生。 营地灯火通明,颜珞笙和聂海文在帐中等候良久,忽然,帘子掀起,颜玖竹只身走入。 两人一愣,聂海文连忙起身:“颜公子怎么自己来了?” “聂寺卿不必客气,我就是个普通士兵,无需称呼什么‘公子’。”颜玖竹笑了笑,无奈道,“保护您的安全是我职责所在,一点皮肉伤而已,若劳您去探望,岂不是显得我端架子?” 他说“皮肉伤”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颜珞笙一眼,试图让她放心。 聂海文颇为过意不去,解释了自己分神的原因,颜玖竹听罢,笑着递给他一只铃铛。 彼时它掉在地上,聂海文没来得及去捡,之后兵荒马乱地转移,只得抛诸脑后。 谁知颜玖竹居然还记得,临走前替他找了回来。 聂海文连连道谢,将铃铛仔细收好。 颜珞笙望着颜玖竹垂落在身侧的一只手臂,以及衣服下鼓起的包扎,心中千头万绪。 这两次都是侥幸,以后他跟着赵将军,还会经历更凶险的战况。 可进入军中是他选择的路,他不愿做个一事无成的世家子,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博得一番成就,她作为他的妹妹,该给予支持,而不是劝他放弃理想,永远依靠父亲生活。 而且靠山山倒,父亲其实也未必靠得住。 她微微一叹,向聂海文告退离开。 今晚她无处可去,又不好与其他宦官同住,便打算与赵将军说明一下,独自睡在马车中。 出了帐子,左右一问,才知赵将军还未归来。 站在营前空地,凉爽的夜风吹过,夹杂着草木芳香,让她心头的沉郁淡去些许。 这时,一辆马车遥遥驶来,在站岗放哨的士兵面前停下。 颜珞笙隐约觉得驾车之人似曾相识,但夜色中看不太真切,连忙赶过去。 走进了,就听那人道:“……求见宣王殿下,在下确有急事,您行行好。” 竟是沈元希的亲卫。 那人抬眼望见她,登时像找到了救星,想叫她“纪公子”,但又怕说错,索性掀开马车帘子,示意她看里面。 颜珞笙在士兵们疑惑的注视中疾步上前,不由抽了口凉气。 与此同时。 沈岷被五花大绑,摆成下跪的姿势,背后的箭伤不停淌血,在地面的草叶上晕开。 由于失血,眼前一阵阵发暗,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黑衣少年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身姿挺拔,脚步无声,全然没有任何大病未愈的痕迹。 沈岷清楚自己在劫难逃,种种屈辱、不甘与愤怒交加,化作一串低笑。 “哈……哈哈哈……”他啐出一口血,恨恨道,“小兔崽子,你只是走运罢了,赶上沈元希那老东西背地里暗算我,不然就凭你?早就在我手里死了一千次、一万次……” “凡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姜义恒轻飘飘地打断他,似笑非笑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可国君您,却好像什么都没占到。” “你……”沈岷一口气哽在嗓子眼,急喘了几声,突然想到什么,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你知道我那地宫里有什么吗?你知道彤彤其实不是……” 他原想用彤彤的真实身份和十年前那桩事情刺激对方。中原最讲究门第,一旦聂海文等人去了王城,看到这些,再口耳相传…… 届时,人尽皆知彤彤不是真公主,宣王血统低微,必将无缘储君之位。 可话说一半,却瞥见他指间若隐若现的金光。 姜义恒摊开手掌,将那样东西完全暴露在沈岷眼前。 霎时,沈岷只觉所有血液都冲上头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目。 黄金打造的薄片,有特殊标记,是他用来拴住彤彤的链条上面的一道锁扣。 竟被拆下来,制成了吹毛断发的暗器。 昨日正是这玩意,神出鬼没地在他脖颈上划了一刀。 “谁?是谁给的你?沈元希的人?”沈岷的声音沙哑古怪,巨大的震惊让他的神思变得混乱,“怎么可能?他们怎会知道这是什么?时间也赶不及……” “您有没有想过,是我自己?”姜义恒悠然自得地把玩着金片,利刃在他修长灵活的手指间游移,却不曾伤到他分毫,“您的宫殿确实当得起一个‘穷奢极欲’,论铺张,长安太极宫和洛阳紫微宫都得甘拜下风。” “但可惜,”他轻叹道,“有人说,您的品位太差,只是将搜刮来的财宝堆砌在一处,在建筑风格和布局上没有半分值得称道的地方。她的评价句句在理,我深以为然。” “混账!”沈岷气急败坏,破口大骂,刹那间,他像是打通了奇经八脉,所有看似巧合的事依次串联成线,宣王遇刺、中原使团步步紧逼、他离开王城、沈元希葬入陵寝、地宫塌陷…… 他剧烈地挣扎,想扑上去与姜义恒同归于尽,却反而牵扯到伤口,血流得愈发汹涌。 见他已经在癫狂的边缘,姜义恒又道:“十年了,您的手段没有任何长进,传闻中大名鼎鼎的‘晓春寒’,也不过如此,曾经接连让两个人……或者说是三个人死里逃生,如今又被我轻易识穿。” 他说的是八叔和顾夫人母女,但沈岷脑中乱成一片,语无伦次地大叫道:“不可能!‘晓春寒’得来不易,我只给那些侍卫用过!我绝不会伤害彤彤一根汗毛,哪怕她怀着……” “姜崇狗贼的孩子”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不耐地打断:“国君,您太吵了。” 沈岷像是濒死般喘着粗气,一字一句道:“你要杀我?” “想杀您的人不计其数,您死在我手上,岂非可惜?”姜义恒说罢,后退几步,微笑道,“诸位,都出来吧,辛苦你们忍这么久了。多谢你们在此战中的贡献,作为报答,请收下我的礼物。” 在树后躲藏多时的人影接二连三现行,正是奉沈元希之令前来通风报信,随后又帮忙叫阵、扰乱沈岷军心的青奚百姓。 火光映出他们通红的眼,也照亮了他们握着的兵刃。 “走吧。”姜义恒跨上马背,对亲卫们打了个手势,将骤然响起的惨叫抛在身后。 颜珞笙站在路边,不住地翘首张望。 姜义恒说过,处理完沈岷的事就接她回益州,但她也无法确定,他是否会在今晚赶来。 清脆的马蹄声传入耳中,道路尽头出现一个影子。 她屏息凝神,看清是姜义恒的亲卫,瞬间如释重负,举起手臂挥了挥。 这名亲卫去过青奚,认得她,走近之后,动作敏捷地翻身下马,正要说话,颜珞笙已抢先道:“殿下在何处?我需要立刻见他。” ※※※※※※※※※※※※※※※※※※※※ 击杀boss【沈岷】,青奚副本结束。 恭喜【颜小姐】获得奖励【镯子】【线索】【男朋友(?)】 恭喜【宣王】获得奖励【战功】【婚姻自由】【女朋友(?)】 恭喜【哥哥】获得奖励……(这个可能会涉及剧透先不说了hhhhh) - 88章是个好数字,昨天忙到忘记了过节,今天补个节日红包?本章打卡有红包,扑街不抱希望地问问,会有人理我吗orz……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89 章 七月十四,平蒗。 道路蜿蜒曲折,通向深山。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掺杂着泥土的芬芳,草木葳蕤,枝叶上犹挂着晶莹的水珠,繁花盛开,争奇斗艳地装点在满目青翠之间。 云破日出,洒落金辉,大雨将世间污浊冲刷干净,万物焕然一新。 时隔一个月,再次回到这里,颜珞笙心中却无半分故地重游的喜悦。 她坐在马背上,不停地越过姜义恒的肩膀看向身后那辆平板车。 须发皆白的老人无知无觉地躺在上面,若非形容枯槁,仿佛只是陷入了安睡。 夹道生机盎然,他却宛如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会散作一缕轻烟。 六天前,沈元希的亲卫驾车出现在营地,车中是容色憔悴的沈夫人和早已不省人事的沈元希。 见到姜义恒,沈夫人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陵寝爆炸没几天,沈元希联络纪家,送走传信的平民,就失去意识,仅剩半口气吊着。 他曾嘱咐亲卫,待他死后,在纵云山寻处地方悄悄掩埋即可,但亲卫于心不忍,犹豫再三,还是违背命令,给沈夫人透露了他的藏身地点。 亲卫对“一寸金”闻所未闻,只知老爷一路与宣王同行,在中原诈死瞒过皇帝,也是得益于宣王的帮助。 沈夫人深感蹊跷,沈元希虽上了年纪,但向来身体硬朗、精神矍铄,短短数月变成这样,其中定有隐情。于是她抱着最后的希望,从王城连夜赶来,请宣王救自家老爷一命。 他们的目的地本是曲州,却提前在那座必经的山头遇到了中原军队。 姜义恒委婉地告诉沈夫人,沈元希的情况已是回天乏术,但她执意要去平蒗见木雅一面。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数十年过去,木雅已经研制出了“一寸金”的解药。 平蒗不及王城遥远,只是周边皆为崇山峻岭、茂密丛林,加上沈元希奄奄一息,经不起剧烈颠簸,足足用了六日才到。 期间全凭姜义恒传送内力、以及木雅当年给沈皇后的药方,勉强为沈元希续命。 他只醒过一次,是沈夫人附在耳边对他说,沈岷逃亡途中暴露身份,被愤怒的平民活活打死,然后把尸体丢到山中喂了野兽。 沈元希枯瘦如柴的手指微微一动,眼睛睁开条缝,隐约露出久违的、清明的光。 七月十四早晨,他的状况急转直下,已经完全吃不进药,好在终于抵达镇子,一行人迅速添置了两辆平板车,分别载着沈元希和不会骑马的沈夫人向村寨驶去。 上次进出,颜珞笙都不慎睡着,所幸姜义恒还记得路,走了小半日,熟悉的吊脚楼映入眼中。 寨民们万没想到,沈公子和纪姑娘离开多日竟再度造访,兴奋又好奇地迎上来,才发现另有几位不速之客。 两人来不及多做解释,径直去往木雅的居处。 只有沧黎的阿翁认出了沈元希。 他本已离开村寨,但王城爆发内乱后,他担心引起战争,又携孙子回乡避祸。 陵寝炸开那天,他和沧黎也在纵云山上,还与其他百姓一同进入里面,亲眼目睹了地宫。 寨民们从他口中得知此事,皆称大快人心。 连槿的阿爹打算等局势稳定些,就去王城祭拜两个枉死的兄弟。 众人对沈元希感恩戴德,生前筹谋还是死后显灵并不重要,若没有他,沈岷用无数百姓的鲜血浇灌、白骨铸就的秘密将会永远埋藏在地底,几百年、上千年都不为人知晓。 老银匠目送一行人走进巫医的吊脚楼,选择保持沉默。 沈公定有自己的考量,他只能诚心祈求神明,保佑这位青奚的大恩人转危为安。 颜珞笙心里存着一线希望,如果得到解药,不仅沈元希,沈皇后也会获救。 然而,木雅听罢他们的来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所谓‘起死回生’,其实是‘借命’。”木雅叹息道,“寸金难买寸光阴,我为此药取名‘一寸金’,意在打破这条定则,让活着的人死去,死后却又还阳,就像把时间和轮回玩弄于鼓掌之中。可凡事均有代价,‘一寸金’便是用往后余生的寿命,换得一次死而复生的奇迹。” “服过这药,阳寿最多剩下十载,沈公年事已高,承受不了如此猛烈的药性,时间上自会大打折扣。我留给公主的方子,只是能够缓解药效发作时的痛苦,而无法改变既定的寿数。”木雅望向沈夫人,低声道,“抱歉,请恕我无能为力。” 沈夫人却异常平静,轻轻问道:“可否请您告知,我家老爷还有多少日子?” 木雅略作沉默,叹出口气:“沈公坚持到现在,已是神明庇佑。” 她起身:“您在这里多陪一陪他吧。沈公子,纪姑娘,借一步说话。” 颜珞笙与姜义恒对视一眼,随她来到隔壁房间。 进门后,木雅躬身行礼,诚恳道:“二位,请原谅我当日的冒犯。我依照沈公子所说,托寨民去了灵玉雪山主峰,看到被过度开垦的山林,才知河水枯竭的真正缘由。我们已经在寻找新的家园,随后几年,会陆续搬离此地。还有王城之事,我们将永远感激二位及沈公的大恩大德。” “不必向我们道谢,是沈公牺牲了太多。”姜义恒虚扶了她一下,“何况,没有您提供的线索,我们也无法顺利找到那座地宫,该我们向您说一声谢。” 他的话音平静,听不出任何讽刺的意味,木雅却神色歉疚:“我并非故意撒谎,只是担心损害公主的名节。既然二位发现地宫,想必已经知道,国君一直对公主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她示意两人落座,坦言道:“实际上,国君很早就识破了我调包公主的事。或许是因为公主渐渐长大,与老国君和老国后都不甚相像,引起了他的怀疑,又或许……” 在他还认为她是妹妹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地产生了违背伦理的念头。 木雅不好明说,飞快地遮掩过去。 “他答应饶我欺君之罪,条件是我为他做出一种能够让人假死又复活的药。‘一寸金’正是因此而来。”木雅叹道,“我耗时近十年,得到三颗成品。国君……那时候还是太子,原打算让公主服下,诈死脱身,就可以将她据为己有,但听闻后果是仅剩十年寿命,他又有些犹豫不决。” “他令我改进药方,但不等我成功,公主就被老国君许给了定南王世子。后来,国君再没提过此事,我也渐渐遗忘,直到十年前,公主走投无路之际向我求助,我才想起‘一寸金’。我问她,是否愿意以折损阳寿的代价换得逃出地宫,她毫不犹豫地答应。” “我将三颗都给了她。沈公为何会有,当是从公主那里得来。公主失踪后,国君下令封锁国境,若非沈公施以援手,公主绝无可能离开青奚。他们必定见过面,出于某种原因,公主把药丸分给沈公一颗。” “如此说来,公主手里还剩最后一颗药。”颜珞笙心中燃起些许微光,试探道,“那么她可否再次服下,从中原皇宫逃脱?” 前世冷宫大火,沈皇后骤然离世,兴许是她为了金蝉脱壳而使用的障眼法。 “不能。”木雅的话音却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寸金’的药效仅有一次,若重复服用,非但无法假死,还会立刻毙命。” “再说,”她神情复杂,“十年期限已到,公主……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颜珞笙眼底的光芒熄灭,无言低下了头。 反倒是姜义恒拥住她的肩膀,安慰地轻轻拍着。 “早知结局,公主还不如隐姓埋名,在中原随处寻个地方生活。”木雅似是思及久远的回忆,“我在宫里做了多年医官,也算是看着她长大,她从小活泼好动、喜欢自由,与定南王世子相遇,起因便是她屡次偷溜出宫,被老国君惩罚关禁闭,她一气之下,打算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定南王世子奉父亲之命,赴王城请求与青奚结盟。彼时中原义军四起,各路人马都心怀鬼胎,不愿坐视定南王势力壮大,便在途中使计暗算。世子遇险,与部下失去联络,幸而得公主相救,之后,他说服公主,让公主心甘情愿做他的向导,带他来到王城。” “这些我是从公主那里听得,她自幼与我亲近,经常和我说些自己的事。”木雅叹息,“现在回想,定南王世子早已精心布下骗局,只等着公主中计。” “临近王城的时候,他对公主坦白了身份,自称此行是为游说老国君与定南王合作,并求娶青奚公主。他还说,他不想再和公主联姻,因为他已经心悦于向导‘彤彤’。” 颜珞笙:“……” 这花言巧语,也就骗一骗年少天真的沈皇后。 “之后的事情人尽皆知,老国君舍不得公主远嫁,但公主铁了心要与定南王世子厮守终生,甚至以死相逼。老国君只得妥协。”木雅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多么高明的手段,在此之前,中原的亲王求娶公主,都被老国君推拒,只有他另辟蹊径,绕开最大的障碍,直接从公主这里下手。” 颜珞笙不觉一叹。 未经世事的少女满心欢喜,以为遇到了值得托付的良人,谁知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利用。 也不能怪沈皇后,是姜崇太过卑鄙无耻。 “我怀疑,很早以前,定南王就已经在青奚王宫里安插了眼线,否则世子怎会知道公主出宫,又刚巧和她遇上?”木雅皱了皱眉,有些凝重道,“而且曾经发生过一件事,让我更加肯定了这个判断。不知二位可曾听说过‘晓春寒’……” “师父!”她的徒弟突然在外敲门,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尽是慌张,“您快来看看,那位老先生可能……可能要不好了!” ※※※※※※※※※※※※※※※※※※※※ 颜小姐:你爸可真是不要脸。 宣王:我觉得你说得对。 - 所以有没有人猜猜,前世最后一颗“一寸金”去了什么地方? 猜中有红包_(:3」∠)_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90 章 木雅当即起身,颜珞笙心中一紧,也和姜义恒跟了过去。 还没进屋,就听见剧烈的咳嗽声,像是快要断气,然后便看到沈元希伏在床边,吐出大口鲜血,沈夫人不断为他擦拭,手里的帕子已被浸透。 木雅打开药柜,取了一枚参片交给沈夫人,旋即对徒弟使个眼色,两人先后离开。 门被关上,颜珞笙的心直直坠入谷底。 有参片吊命,沈元希的气息趋于平复,沈夫人扶着他重新躺回床榻。 他望向姜义恒和颜珞笙,轻声道:“殿下,颜小姐。” 昏迷多天,他第一次清醒地说话,但三人皆知这意味着什么。 回光返照。 “殿下,原谅我对您撒了谎。”沈元希自顾自道,仿佛在争分夺秒地交待未尽之言,“最初,我同意与您联手调查真相,就是想借您的力量颠覆青奚。青奚已病入膏肓,权贵们如同附骨之疽,恨不得将百姓的骨髓都吸食殆尽,我被罢官后踏遍国土,才知他们过着何等水深火热的日子。” “半年前,我出使贵国,沿途目睹繁盛景象,那些在田间劳作的耕农,走街串巷的商贩,还有晒太阳的老翁、嬉笑玩耍的孩童……每个人都笑得平和而满足。我不禁想,什么时候可以看到青奚百姓露出同样的笑容?”他的语气有些哽咽,眼中泛起泪光,“为了让他们也能过上这种日子,我甘愿背负千古骂名,做通敌叛国的罪人。殿下,我把他们托付给您,只求他们得以安居乐业。” “您放心。”姜义恒点头,声音虽轻,却是郑重的承诺,“陛下待四方子民一视同仁。” 沈元希吃力地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他相信宣王定已明白他的话中之意。 又道:“君赫那孩子是个苦命人,望殿下看在他此番出手相助的份上,切莫为难他。” 姜义恒没有拒绝:“太子殿下深明大义,理应得到善待。” “当日我谎报木雅行踪,是希望诸位去灵玉雪山,亲眼见证沈岷的罪孽。我原本担心,殿下查明公主的事就会离去,索性将青奚双手奉上,请您自取。”沈元希闭了闭眼睛,“当沈氏的存在不能庇佑这片土地上的人,我愿以青奚国祚绵长,换得子民永世安康。” “神山知道您心中所想,百姓也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姜义恒温声,“他们都很感激您。” 沈元希缓缓叹出口气,顿了顿,再度开口:“颜小姐。” 颜珞笙连忙道:“沈公,我在。” “您是我最佩服的姑娘,善良、勇敢、坚韧……我在您身上看到很多难能可贵的品质。您让我想起年轻时的公主,不过……”沈元希笑了一下,“您的眼光比她要好得多。” 颜珞笙也想回以笑容,眼前却渐渐地模糊了。 “我真后悔,当年未能阻止公主嫁给定南王世子。哪怕时光倒流,回到十年前,我也会劝她离开皇宫,去江南小镇,或塞北茫茫草原,找个真心待她的良人……”他的声音愈轻,目光开始涣散,忽然费力地转过头,望着颜珞笙所在位置,喃喃道,“彤彤……是你吗?你回来了?” 颜珞笙忍住行将决堤的眼泪,上前握住他皮包骨的手,莞尔道:“是我,叔父。我回来了,再也不会走了,这些年,我好想您。” “好……好孩子,叔父也很想念你。”沈元希欣慰地笑道,“赶明天气好,叔父带你去看雪山。” 颜珞笙笑逐颜开:“我就知道,叔父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沈元希拍拍她的手,喘了几口气,看向姜义恒:“君赫,你也来了?” 姜义恒应道:“是,叔公,侄孙也在。” 沈元希微微一叹:“你本该是青奚的下任国君,是叔公愧对于你。可这个担子太重了,祖辈的积弊,还有你父亲造下的孽,我着实不忍心看着你被迫以一己之力承担。” 姜义恒宽慰道:“叔公不必自责,侄孙明白。” “我已经向宣王殿下请求,给你一条生路。离开这片让你痛苦的土地吧,去洛阳,去长安,或是去其他地方走走……君赫,世界很大啊,除了你自己,没有谁能把你的心困住。” “好,我答应您,从今往后只为自己而活。” 沈元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眉头舒展开,呼吸也变得平稳。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沈夫人身上:“阿绾。” “老爷。”沈夫人替他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我在。” “阿绾,我对不起你,活着的时候让你受累,死到临头,还劳你为我辛苦奔波。”沈元希的眼睛缓缓合上,话音逐渐听不见了,“如果有来世……好好生活……永远……不要再遇到我……” 一滴晶莹从他的眼角落下,消失在鬓边的白发中。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归于寂灭。 木雅主持了葬礼和超度仪式,寨民们虽不知这位故去之人的身份,但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所蕴含的情感人皆共通,他们默然祈祷,愿神明为逝者的灵魂引路。 按照沈夫人的意愿,沈元希的遗体火化,骨灰由她带去灵玉雪山埋葬。 他将永远与神山同在,生生世世守护着他深爱的土地与人民。 沧黎的阿翁自愿为她带路,将她送回镇子。 沈夫人谢过老银匠,坐进马车,吩咐亲卫出发。 霞光为远山镀上金边,马车辘辘远行,驶离安宁祥和的小镇。 她维持多日的体面与平静终于碎裂开来,抱着怀中的瓷罐泪如雨下。 沈岷的死讯已经传开,老银匠返程前在镇上喝了杯茶,从隔壁桌的交谈中听闻了消息。 回到寨中,他转告众人,寨民们拍手称快,连槿的父亲对那些亲手送国君上路的人羡慕不已,只恨自己没能参与其中,为兄弟报仇。 末了,他和老银匠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领会了彼此心中所想。 两个孩子的婚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颜珞笙坐在竹楼前,看着夕阳坠入山坳。 昨晚,她和姜义恒陪沈夫人守灵,今日又以晚辈的身份参加了葬礼,现在才闲下来。 她却觉不出一丝疲惫,靠在姜义恒肩头怔怔地出神。 两世为人,她经历过太多死亡,却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个生命的流逝。 父母兄长和小璇,她都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顾夫人常年卧病在床,终日沉睡,无声无息地咽气,倒是顾染歌,头一天还说最近精神好转,孰料当晚就在梦中离世。 还有…… 她下意识环住姜义恒的腰,一只手臂横在他小腹上,随他的呼吸而轻微起伏,她心里茫然无处着落的感觉才淡去些许。 一阵脚步声传入耳中,木雅的徒弟走来,低声道:“二位,师父有请。” 两人起身,随她回到屋内。 木雅坐在桌前,已换下祭祀穿的长袍。 待徒弟告退,她开门见山道:“昨日,我与二位提及‘晓春寒’,那是青奚国君世代相传的奇毒,无色无味,只需一滴就能致命。中此毒者,周身如坠冰窟,意识却非常清醒,可以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血液、肌肉和骨骼渐次冰冻,直至死亡降临。” 颜珞笙闻言,突然想起了八叔。 他护送沈皇后回京时遭沈岷追杀,多半是被这药毒害。 顾夫人的症状倒是很类似,但她昏睡的时长远大于醒来。 “我年轻时,曾出于好奇,查阅宫中医书,试图仿制此药,”木雅的话音打断她的思绪,“但最关键的一本却遍寻不获,我想,可能是遗落在了中原。毕竟沈氏从中原而来,有许多我们青奚人不知的秘密。”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某次不慎,被医官署一位同僚撞见。我以为她会去找老国君告状,但她却拿出我心心念念的那本书,问我是否愿意与她合作,共同破解‘晓春寒’的配方。” “我自然求之不得,后来……”木雅斟酌言辞,“我们成功了,至少当时我是这么以为。我欢天喜地,满心沉浸在攻克难题的激动中,谁知第二天,她就人间蒸发,还带走了那张药方。” 颜珞笙一怔,就听姜义恒道:“您因此认为,她是定南王派来的细作,研制‘晓春寒’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您很快发现,药方里有一处错误,并不能分毫无差地制出‘晓春寒’。” 木雅惊讶地点了点头:“沈公子怎会知晓?莫非,这药方已经被用来……” “没有。”见她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姜义恒安慰道,“您说‘以为’,我便随口猜测。” 木雅这才放下心来,叹道:“如您所想,我这份赝品,毒性不足以与真正的‘晓春寒’相提并论,中毒者会慢慢失去意识,陷入漫长的昏睡。但躯体的痛苦却没有因此减少,某种程度上,算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只想挑战自己的医术,而不是拿它害人。那段日子我惴惴不安,试图配制解药的同时,想方设法调查同僚的下落。但她消失得一干二净,之后数十年,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青奚的权贵都居住在王城,如果说她是这些人派来,将药方交给了他们,可我却从未听闻王城里有谁出现中毒的症状。”木雅沉吟,“时间久了,我也渐渐放下,直到定南王世子顺利娶走公主,让我怀疑王宫里有定南王府的人,再回想此事,觉得十有八/九也是他们的手笔。” 她望着两人,由衷道:“沈公子,纪姑娘,我说这么多,是为给二位提个醒。倘若被我料中,定南王的势力在至少二三十年前就悄无声息地扎根王宫,如今宫里有多少人听命中原皇帝,着实难以想象。你们的一举一动或许已经暴露,我只怕中原皇帝得知后,会对你们不利。” “多谢您。”姜义恒对她拱了拱手,“明早我们便要告辞,提前与您作别,后会有期。” “再会。”木雅回了一礼,看向颜珞笙,迟疑道,“纪姑娘可否稍事留步?” 颜珞笙点点头,刚好,她也有件事想问。 姜义恒会意,先行离席。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洛阳。 诚伯策马疾驰,在纪家别庄的大门前停住。 ※※※※※※※※※※※※※※※※※※※※ 颜小姐:抱紧我的男朋友。 宣王:请随意抱。 颜晟:本官下线将近五十章,终于要回来了!(颜小姐:您老人家虽然没有戏份,但却无处不在,微笑.jpg - 今日有奖竞猜: 颜小姐认为王宫有很多颜晟的眼线,木雅认为宫里有很多定南王皇帝的眼线,所以宫里到底有多少人的眼线?如果两人的推测都成立,颜晟的眼线和皇帝的眼线为什么没有互相发现对方?(这个问题关系到颜家前世为什么被灭门)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91 章 听到关门声,木雅踌躇着开口,惯有的从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满面愧色:“纪姑娘,我为六月十二那晚的事情向您道歉。我一时气愤,酿成大错,不奢求您原谅,也不知该如何弥补您所受的委屈,您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我定会尽己所能满足您。” 颜珞笙被突如其来的道歉搞得满头雾水。六月十二,是她和姜义恒的“婚礼”,他们以一招故弄玄虚之计将木雅引来,解释清楚之后,木雅虽有些不快,但还是给他们透露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难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木雅望见她神色中不加掩饰的困惑,愈发忐忑难安,小心翼翼地交待了在灯烛里做手脚的事。 “……我对您和沈公子处处提防,甚至提出攀登灵秀峰的考验,本以为万无一失,但还是被你们摆了一道。我不敢杀你们,只能如此泄愤,心想,你们为了引我上钩,不惜演这么一出,那我就成人之美,让你们……假戏真做。”木雅尴尬地避开她的目光,无地自容道,“如今我追悔莫及,你们是为揭穿国君的丑闻、救生民于水火而来,我却这般卑鄙下作。” 颜珞笙哭笑不得,宽慰道:“我们欺骗您在先,您生气也无可厚非,至于那个……” 她轻咳一声:“我醉得不省人事,一觉睡到天亮,并没有……受委屈。” 木雅委婉道:“那药名为‘一晌贪欢’,越是在半醉不醒的时候,越容易失去理智,被最原始的本能驱动,做出一发不可收拾之事……纪姑娘,或许你只是不记得了。” 颜珞笙含笑摇摇头:“次日我醒来的时候,独自躺在床榻,衣衫整齐,身上未有任何异样。” 木雅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慨叹道:“沈公子当真是正人君子。” 旋即,她收敛神思:“但我所言依旧作数,算我对您微不足道的补偿。” 颜珞笙拗不过她,只得顺水推舟道:“我确有一事心存好奇。方才您说,曾经试图配制您那份‘晓春寒’的解药,不知可有结果?” 木雅略一点头:“我已得出解药配方,而且经过数十年的钻研,不仅是我那份赝品,纵然是真正的‘晓春寒’,我也有至少七成的把握保住中毒者的性命。” 意外之喜来得猝不及防,颜珞笙深呼吸,按捺心绪,隐瞒顾夫人和顾染歌的身份,以“友人”代称,详细描述了两人的症状。 木雅闻言,脸色不觉一变,凝重道:“很可能是了。纪姑娘,一年之内,将您的朋友和她母亲送到我这里来吧,解毒过程漫长,无法一蹴而就,须得我亲自把关。” “如此就多谢您了。”颜珞笙应下,又道,“当年公主身边有名护卫,送她回京的途中被国君的‘晓春寒’暗算,可否请您一并相救?” “救死扶伤是医者的职责,我怎会拒绝。”木雅颔首,“中了‘晓春寒’还能活十年,实属幸运。或许他刚入口就被提醒,不曾咽下,但这毒只要沾到一点,后果便不堪设想。” 颜珞笙再次谢过,与她告辞。 走出竹楼,就看到姜义恒在路边等她,身畔还有两个熟悉的人影,竟是连槿和沧黎。 “阿音。”连槿冲她挥了挥手,顾及她刚参加完葬礼的心情,并未刻意表现出多少喜悦,只言简意赅道,“我和沧黎要成亲了。” 眼底的光彩却难以掩藏,素净的脸蛋上浮现一抹红霞。 “恭喜。”颜珞笙微笑道贺,看着她和沧黎对视,眉梢眼角间蕴含脉脉情意,笑容幸福而满足,不由感到些许欣慰。 沈元希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会为他们高兴。他付出巨大牺牲,就是想让每个青奚百姓都能如愿以偿,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以后,会有更多人露出这样的笑容。 “可惜沈公子说,你们明日就要离开,无法出席我们的婚礼了。”连槿遗憾道,但转眼又笑了笑,“不过没关系,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将来我们去洛阳,你还欠我一顿酒。” 提起洛阳,沧黎也来了兴致:“连槿你说,我们有没有机会见到中原的皇亲国戚?我真好奇那位宣王殿下是何模样,曲州一战定乾坤,不费吹灰之力就瓦解了国君……呸,沈岷的重兵压境,我和阿翁原本还担心打起仗来,又是血流成河、民不聊生,这下好,简直普天同庆。” 他望向两人:“沈公子,纪姑娘,你们家住洛阳,可曾见过宣王殿下本尊?” 姜义恒哑然失笑:“抛去上天给的出身,也就是普通人而已,还能多双眼睛、多只鼻子不成?再说,曲州之战是将士们的功劳,不必安在他头上。” “沈公子此言差矣。”沧黎不以为然,“我阿翁说,以中原的兵力,踏平青奚易如反掌,可宣王却未这么做,也没有将战败的青奚士兵赶尽杀绝。倘若是沈岷打了胜仗,中原的俘虏绝对一个都活不成。如今沈氏覆灭,这片土地易主,对我们平民百姓而言,其实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就更高兴了,”他说着,揽过连槿的腰,“沈岷兵败出逃,下场凄惨,死无葬身之地,连槿的阿爹阿娘不必再担心王城不安全,还打算过段时间一起搬过去住。沈公和宣王殿下都是我们的恩人,没有他们,我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守。我真想亲自对他道声谢。” 连槿捏了捏他的脸:“你啊,每天都在做些什么白日梦,人家身份尊贵,岂是你能轻易见到?有这说漂亮话的工夫,不如诚心向神明祈祷,保佑宣王殿下、以及沈公……沈公的家眷福泽绵延。” 念及沈公,沧黎默然叹了口气。陵寝坍塌,沈公的棺椁必然也被殃及,他一生鞠躬尽瘁,晚年却落得客死异乡,连死后下葬都不得安宁。 “走吧。”他收敛思绪,提议道,“沈公子和纪姑娘今晚还住我家,你们的那间‘婚房’还在,铺盖也被阿翁收好放进了橱柜里,拿出来就可以用。” 说罢,他迟疑了一下:“对了,你们……睡一起吗?” 虽然两人已经在寨中举办了婚礼,但他知道,正式的还要等回到中原家乡,在父母长辈的见证下才能作数。 因此他一直没有称呼纪姑娘为“沈夫人”。 “自然。”颜珞笙勾着姜义恒的手,揶揄道,“我作为沈夫人,和沈公子同床共枕天经地义。” 沧黎放下心来,一行人结伴向他家的竹楼走去。 花木扶疏的小道,芬芳馥郁的香气,凉爽清新的微风,颜珞笙尽情感受着这一刻难得的恬静,她的心上人与她十指交叠,旁边的青奚朋友还在喋喋不休地讨论神秘的宣王殿下是圆是扁…… 她忍住笑意,连日沉重的心情难得轻快了几分。 真好。 走到岔路口,连槿依依不舍地放开未婚夫,与三人分道扬镳。 不多时,熟悉的竹楼映入眼帘。沧黎的阿翁已经歇下,却给孙子和客人的房间都留了灯。 飞快地洗漱过后,颜珞笙躺在床榻上,想起木雅说的事,扑哧一笑。 寂静中,她的笑声格外清晰,姜义恒侧身看向她:“阿音?” “没……没事。”颜珞笙连忙含糊其辞搪塞过去。 四下漆黑,只有满月高悬树梢,透过窗棂洒落一地清辉。 他的眼眸近在咫尺,如同剔透的琉璃。 她的脑海中隐约闪现出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温暖的怀抱,滚烫的亲吻,暗香浮动的空气,还有……她似乎将他扯向床榻,居高临下地支起身子,伸手探进了他的衣襟。 心底微微一叹。若非清楚他倾心待她、不愿让她受任何伤害,她可能真要怀疑他是柳下惠了。 “公子。”她拾起这个阔别多日的称呼,轻声道,“我睡不着,你抱一抱我吧。” 她合上眼睛,感觉到他的手落在自己腰间,随即托着后背,将她拥入怀中。 因着“约法三章”,两人一起睡了半个月,还是头一次这么亲近。 她靠在他胸前,耳畔是他平稳的心跳,隔着薄薄的寝衣,彼此的体温肆意交缠。 但她心中却无半分绮念,只觉安定。 无论她经历了多少风雨和跋涉,总还有一处温柔的归巢。 四周安静下来,她渐渐地陷入梦乡。 明天又要重新出发,奔赴另一段旅程。 翌日,姜义恒留了一幅画,颜珞笙提写贺词,作为送给沧黎和连槿的新婚礼物。 两人骑马离开村寨,与留在镇上等待的亲卫们会合,转乘马车去往益州。 同一时间,颜晟的车驾停在望云楼。 顾振远前来迎接,两人顺着一条隐蔽的楼梯走上二层,进入提前准备好的雅间。 诚伯已在等候,见他出现,忙起身行礼:“颜公。” “坐吧,不必多礼。”颜晟不紧不慢道,“打从你去了益州,就未曾再给我传信,如今突然赶回,可是有什么意外收获?” 诚伯取出一路随身携带的银镯,恭敬奉上:“您要的东西,在下为您找来了。” 顾振远难以置信地吸了口气:“这……怎会在你手里?商队……” “在下被大少爷留在益州,便暗中抄近路先行,在商队之前抵达王城,拿到了这只镯子。”诚伯解释道,“在下已经与王城管事的通过气,让商队无需再冒险入宫。” 颜晟拿起镯子,仔细打量一番,对顾振远道:“邈之,去把人请来。” 顾振远领命退下,很快返回,将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翁扶进门。 正是二月份到望云楼与颜晟接头、被钟小姐无意撞见的人。 老者从颜晟手中接过镯子,眯起眼睛一看,皱眉道:“不对,这是假的。” 诚伯和顾振远一愣,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 颜晟却神色如常,似乎全在意料之中。 他的视线从镯子掠过,停在诚伯惊讶与惶恐交织的面容,平静地问道:“纪诚,你与何人一同去的王城?” 诚伯张了张嘴,正要回答,就听他又道:“那个‘纪茵’又是从何而来?我对纪家也算了如指掌,怎么从未听说过,还有这样一号旁支?” ※※※※※※※※※※※※※※※※※※※※ 颜小姐:这都不【哔——】,我觉得某人是真的不行。 宣王:……(掏出小本本记下,你等着,微笑.jpg)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92 章 话音落下,屋内出现短暂的沉寂。 诚伯心思急转,维持着表面镇定,低声道:“纪茵的曾祖父与老爷的父亲是堂兄弟,当年分家后,他们这一支搬离扬州,转而务农,渐渐没了音讯。别说您闻所未闻,在下也是见纪茵拿出祖辈传下的信物,才知他的身世由来。最近他家中生计困难,他父亲见小儿子还算伶俐,兴许擅长商事,遂打发他来投靠。” 又道:“这孩子确实聪明过人,可惜身体弱了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以至于大少爷不愿携他和小少爷去青奚,让在下陪他们留在益州。小少爷心有不甘,要求在下带他到王城见见世面,在下惦记着您的嘱托,便答应了他。纪茵胆子小,不敢冒险,没有与我们同行。” “很好。”颜晟点点头,语气波澜不惊。 他执起茶壶,拒绝了顾振远企图帮忙的动作,将面前的瓷杯斟上。 话锋却蓦然一转:“如果不是我提前查遍纪家这一辈与纪茵年龄相仿的子嗣,包括纪老爷上溯三代,所有分家、转行、乃至移居青奚的兄弟的后人……纪诚,我还真要信了你这番鬼话。” 诚伯心头一震,愣神看着那只茶杯向他推来。 “你冷静片刻,”颜晟淡然道,“喝了茶,再慢慢想。” 诚伯握住杯子,水面轻微颤抖。 他早该知道,眼前这人十七岁投靠定南王,弱冠之龄以敌军十分之一的兵力保下益州,未至不惑官居右相,岂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轻易糊弄。 或许他以为,自己有了异心,故意拿假镯子来骗他。 可是……诚伯深吸口气,回想在王宫发生的一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几分不对。 如果镯子一直藏在画像后的暗格中,为何宫里的内应迟迟没有发现? 小小姐素来行事谨慎,那天又为何一反常态,执意要去翻动画像? 彼时他极度紧张,打伤小小姐之后更是心中大乱,竟悉数当成了巧合。 再说,这镯子独一无二、做工奇特,寻常银匠难以仿制,他压根没想过会有赝品。 他认命地叹息。 到底是颜公和湘小姐的女儿,他不该低估她的智谋。 诚伯将茶杯凑到唇边,有些迟疑,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忽然听颜晟道:“是阿湘?”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落在耳中却不啻惊雷,诚伯当即一饮而尽,起身下跪道:“颜公,在下以性命向您发誓,与湘……与夫人无关。纪茵是在下收留,让他冒充纪家子孙也是在下的主意,在下甘领任何责罚,请您莫要冤枉夫人。” 他垂首等候发落,室内却再度归于寂静。 漫长的沉默,于他而言仿佛有一辈子之久。 直到茶水落入瓷杯的声音响起,他鼓起勇气微微抬眼。 颜晟用茶壶注满另一只杯子,轻轻饮了一口,好整以暇道:“怎么,以为我会杀你?” “不敢。”诚伯连忙低头,才发现背后的衣服已经湿透。 “你回去吧。”颜晟又喝口茶,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这趟辛苦了,该有的赏赐不会少。” 诚伯如蒙大赦,谢恩之后,敛衽退出门外。 颜晟道:“邈之,你们也下去吧。” “颜公,镯子的事……您预计如何?现在快马加鞭传信,恐怕也来不及了,商队即将离开王城,我们只能再等九月。”顾振远询问道,仍觉匪夷所思,“不是说绝无仅有?怎会存在假冒?” 他望向身旁的老人,犹豫道:“您……确定未曾看错?” “甄先生,您在质疑老朽?”老人面色不豫,“当年公主大婚,嫁妆是老朽带人逐个清点,那对镯子内侧用青奚文刻着公主的乳名,这只却光滑如镜,依您所见,难道是国君专门磨平了不成?” 说罢,他无奈一叹,转而对颜晟道:“颜公,都怪老朽疏忽,没有事先将这个细节告知于您。此物的纹样取自公主名讳,造型复杂,即使让公主本人闭眼描绘,可能也无法完全重现。老朽着实未曾料到,世上竟有如此精妙的仿制品,若非里面并无刻字,只怕老朽都要被骗过去。” “无妨。”颜晟道,“邈之,不必联络商队了,时间已赶不及,何况……” 他摇摇头:“去吧,有事我会再传你。” “是。”顾振远应声,扶着老人离开。 空荡荡的雅间中,颜晟独自陷入沉思。 纪诚一口咬定不是阿湘授意,甚至愿以命担保,可不是阿湘又会是谁? 三月份,望云楼掌柜潜逃没几天就被抓回,声泪俱下地坦白说自己被一个江南口音的人绑架,套问望云楼的秘密,虽然刀架在脖子上,他也坚持闭口不言,但对方还是猜到了颜公身上。 颜晟听闻,确有几分意外,思来想去,他认为这只可能是自家夫人所为。 他利用纪家做的一切都是纪老爷默许,因此绝不会遭他干涉,至于官场同僚,即使偶然看到尘封的地契,发现望云楼在纪平名下,也很难怀疑到他颜晟。 除非翻阅过别庄的那些账本,才能窥得些许端倪。 而事发前不久,阿音到纪家别庄住了几日,据纪平所说,她还参与了核账。 彼时他压根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不禁猜测她也是听从阿湘的指使。 许是她觉察到什么,担心他的计划会把纪家拖下水。 找回掌柜后不久,长安传来消息,一个名叫“纪茵”的少年加入商队,自称是纪家旁支。 但纪诚却半个字都没对他提过。让他愈发笃定,此事阿湘难逃干系。 阿湘意欲何为,仅想调查他对纪家的渗透,还是已经知晓他在商队安插人手的目的,他拿捏不准,而且后者尤其让他感到难以置信。 镯子的事,从始至终唯有顾振远、纪平、纪诚、王城管事的、以及益州刺史知晓,就算纪诚告密,却也说不出这镯子要用来做什么。 此物是废后的关键,他只告诉了顾振远一人。 他明面上按兵不动,如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地与夫人相处,背地里,却派人去了趟扬州。 因为他仔细回想,二月十五他与顾振远在书房的对话,或许是被最意想不到的人偷听了去。 阿音。 她听到后,如实告诉了阿湘,没多久,刚巧赶上赐婚的事,阿湘趁机送她去扬州避风头,实际却…… 他不敢断言,那个“纪茵”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女儿化名。 她从小知书达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做出如此荒诞不经之举? 更重要的是,她一个从小娇养在深闺的千金贵女,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行商的艰苦? 颜晟为官二十多载,经历过乱世与朝代更迭,素来运筹帷幄游刃有余,但这次,心中却被前所未有的震惊占据。 他突然觉得,朝夕相伴的妻子和女儿变得异常陌生,他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她们。 去扬州打探消息的人很快返回,说颜小姐被安排在城郊一处偏僻的宅子,平日深居简出,等了十多天,才终于看到她现身,但她戴着帷帽,身边的人也极其警惕,未能得见真容。 他的探子个个本事卓绝,能将目标人物的动作习惯记下,原封不动地在他眼前复现。 探子模仿了那位“颜小姐”举手投足的姿态,他发现,自己可以准确无误地分辨朝堂上的同僚,但对女儿,竟有些举棋不定。 她是这样吗? 她……该是什么样? 颜晟犹如翻箱倒柜般搜寻记忆,然而停留在脑海中的,只有她请安时完美无缺的礼仪、策论学问时不动如松的站姿、写诗作画时一丝不苟的执笔动作。 她如何行走、如何落座、如何举杯执箸……他却一无所知。 颜晟闭了闭眼睛,饮尽凉透的茶水。 苦涩的味道侵入感官,不上不下地停在了胸口。 诚伯骑马出城,径直去往别庄。 他打算知会平伯一声,就返回长安。 行至门前,忽然看到一辆华贵的马车,他心下大惊,当即调头飞驰而去。 一个人影从旁边窜出,不由分说地拦住了他。 马背上的女子挽着缰绳,华丽的裙裾和外衫扬起绚烂夺目的弧度,发间珠光宝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不及她眉目间摄人心魄的明媚。 她云淡风轻地开口:“诚叔,不要忘了,论赛马,您可从来没有赢过我。” 诚伯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傍晚,颜晟回到府上,屏退左右,兀自摆开棋局。 颜夫人进屋时,黑白两子交战正酣,她笑了笑,在颜晟对面坐定:“老爷今日不忙吗?怎么还有兴致自个对弈?” “青奚的事,陛下已经有主意了。”颜晟不疾不徐道,“版图归入剑南道,另设都护府管辖。都护的人选尚在商榷,应当很快就会敲定。” “如此便好。”颜夫人道,“也算了却一桩大事。” 颜晟没有接话,许久,他从棋盘移开视线,对上颜夫人的眼睛,轻声道:“阿湘,你说,这么大的事,阿音能够亲眼见证,是不是挺值得?” 他将指间拈着的棋子扔进檀木盒中,发出一声轻响,划破了屋内的寂静。 十天后,七月二十六。 益州城外,大军原地驻扎,精锐们护送宣王的车驾驶入城中。 刺史高正松亲自接应,陪同宣王来到定南王府。 简单的客套恭维和嘘寒问暖过后,他赔笑道:“下官念殿下伤势未愈,唯恐王府这边人手短缺,无法照顾周全,便加派了些奴婢至此,供殿下差遣吩咐。” 颜珞笙在旁扶着姜义恒的手,低眉顺目,尽职尽责地扮演宦官,闻言不觉抬眸。 就见一群如花似玉的婢女侍立院中,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高正松行了一礼,谦恭道:“聊表寸心,不成敬意,还请殿下笑纳。” ※※※※※※※※※※※※※※※※※※※※ 颜小姐:益州刺史,我记住你了。(上辈子没干啥好事,这辈子又想往我男朋友床上送人,呵呵) 宣王:夫人息怒。(顺毛.jpg)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93 章 婢女们齐刷刷地问安,一片娇声软语。 颜珞笙收回视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她倒不至于为几个婢女吃味,而且笃定姜义恒绝不会收,只是觉得,这刺史颇没眼色。 就算他远离京畿多年,不知宣王脾性,但五月的时候,使团在益州停留了十来天,他负责接待,也该清楚宣王不喜欢婢女伺候。 或者他明知故犯,其实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她念及前世,眸光不觉暗了暗。 高正松的确打着如意算盘。 五月份,他为了讨好宣王,给过诸如此类的暗示,却被对方婉拒。他知道,宣王此行身负皇命,不能贪欢享乐落人口实,但今非昔比,眼下他打着侍疾的名号,对方也无需再避嫌。 经此一战,宣王声名大噪,回京之后必定前途无量,不若尽早献上忠心。 据可靠消息,这段时间,宣王身边仅有一名宦官伺候,于是他当机立断,搜罗了些姿容出众的婢女,自作主张提前送到了定南王府。 恋慕美色是人之常情,更何况,笨手笨脚的宦官哪有温香软玉的婢女体贴。 他垂首躬身,邀功似的等待褒奖,谁知却听到一阵压抑的轻咳。 高正松匆忙抬头,正要询问是否请医官过来,就见宣王放下掩在嘴边的帕子,淡漠道:“高刺史的好意我心领,但我病情未缓,静养期间不大喜欢被外人打扰,请将您的人带回吧。” 语气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恼怒或谴责的意味,高正松额头却无端沁出冷汗。 婢女们也顿时噤若寒蝉,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颜珞笙早已料到这副局面,但看着益州刺史吃瘪的模样,还是心情大好。 姜义恒不着痕迹地握了一下她的手,神色淡淡道:“这里太吵了,去听风院。” 说罢,转身离开。 颜珞笙对此处人生地不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畔,悄然用余光打量四周风景。 当年先帝韬光养晦,未敢大肆修建宅邸,整座王府与富丽堂皇不搭边,但景致却赏心悦目。沿途可见茂林修竹,青砖黛瓦的屋舍若隐若现,庭院里栽种着灿若云霞的杜鹃与芙蓉,平添几分野趣。 听风院建在水上,长桥卧波,湖中芙蕖开得正盛,微风袭来,荷香隐约浮动。 这里位置僻静,八面临风,是个消夏纳凉的好居处。 定南王府虽空置许久,但常年有人打理,屋中洁净如新、纤尘不染,颜珞笙与王府侍从们忙前忙后,添上簇新的被褥和起居用品,转身望见高正松也跟了进来,忽然心生一计。 等侍从们告退,她慢吞吞地拿起一只包裹走向内室,没出几步,手一滑,包裹落地散开,她顺势将随身携带的银镯抛在四处纷飞的纸张中。 动静让姜义恒和高正松都望了过来,颜珞笙手忙脚乱地捡起镯子,连声请罪道:“奴婢蠢笨,请殿下责罚。” “无碍。”姜义恒轻声,“收拾妥当,放在床榻上即可。” 得知他已领会她的意图,颜珞笙借由应答,掩饰掉嘴角的弧度。 她低头专心整理纸张,高正松的声音传入耳中:“下官愚见,殿下还是留些人手为妙,您喜爱清净,下官可以择两个聪明伶俐的送来,总好过这笨手笨脚的宦……” “高刺史,此事就不劳您费心了。”姜义恒毫不留情地打断,目光掠过颜珞笙,神色柔和了些许,旋即看向高正松时,却已然恢复惯常的清冷,“我的人如何,还轮不到您置喙。” “下官僭越。”高正松再度碰了一鼻子灰,心想,这宣王怎么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他不敢再多言,规规矩矩地寒暄几句,起身告辞。 出了门,方才瞥见的事物浮上脑海,他的笑容消失殆尽,面色变得凝重。 那样东西……怎会在宣王手中? 可事已至此,他定了定神,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碍眼的益州刺史终于离开,颜珞笙在桌边落座,解释道:“这位高刺史,可能与我父亲有暗中往来,我不确定他是否知晓镯子的事,只能姑且一探。” 随即,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多谢殿下出言袒护。” “怎么谢?”姜义恒一本正经地问道,眉目间的冷淡已荡然无存,眸中闪烁着星点笑意。 颜珞笙怔了怔,想起前世,她以女子之身参与修书,某些老顽固阴阳怪调,被他云淡风轻却又不容抗拒地挡下:“顾小姐是我举荐而来,诸公苛责于她,岂非质疑我的决议?” 众人见太子殿下明言相护,只得噤声。事后,她向他道谢,他也是含着几分浅笑,问道:“顾小姐打算怎么谢我?” 彼时,她不假思索地答道:“臣女承蒙殿下赏识,必将尽己所能,不负殿下信任。” 他似是微微一叹,终究什么都没说。 很久之后,她午夜梦醒,忆及这桩旧事,恍然明白了他期待的答案。 可惜他所求的,她永远无法给。 “说笑而已,竟把你为难成这样。”姜义恒的声音响起,唤回她的神思,他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时候不早了,准备休息吧。明日得空,我们去城中走走。” 颜珞笙捉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挠过他的掌心。动作微妙而暧昧,神情却认真:“殿下想要什么?凡是力所能及,我都可以给,力所不能及的……我会另寻他法。” 姜义恒止住她不安分的动作,笑了笑:“你已承诺以身相许,我还能要什么?” 说罢,他放开她:“你先去洗漱,我这边还有些事情须得处理。” 颜珞笙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是这副妆容不对。 还有她身上的宦官衣服。 她站起来,走向另一件屋子。 姜义恒回到内室,缓缓叹出口气。 虽然赶走了人,但那双幽深如潭的眼眸却仿佛印刻在脑海中,与手心里残留的体温一起,交织着甚嚣尘上,试图侵吞他的意志。 他拿出在城外时收到的密信,强行将自己从那种莫可名状的氛围中抽离。 都护府的官员已大体定下,预料之中,世家大族各怀心思,明里暗里都想分一杯羹。 只有颜晟例外。他举荐的三五人选,均不是颜家的党羽,甚至还有常年与他在朝堂上针锋相对者。但他的眼光确实独到,前世青奚战败亡国,版图回归,正是这几人在都护府挑起了大梁。 颜晟的势力遍布剑南道和青奚,但这次,他却明摆着放弃了争夺。 姜义恒回想近来耳闻目睹的种种,一个猜测在心中逐渐清晰。 要证实也不难,颜珞笙已经抛出诱饵,就看高正松会不会上钩了。 他提笔落字,没多久,突然听到颜珞笙的声音:“殿下,这里有点热,我去外面吹吹风。水换好了,你尽早洗漱,以免凉透。” “知道了。”他随口应下,有些意外,她今天怎么如此迅速? 走出内室,她已不见踪影。 此处有间单独的浴室,里面是座汤池,堪称这几个月以来最上乘的待遇。 他脱掉襕袍,正待解开中衣,突然觉察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以他的反应和身手,完全可以躲开,但不知为何却顿在原地,任由一个柔软的躯体从背后贴近,纤细的手臂如同藤蔓般缠上他的腰身。 嫩白灵活的指尖轻而易举地挑开他的衣襟,顺着他的胸口渐次下行。 他飞快抓住她停在自己腰腹的手:“阿音,够了,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她的脑袋抵在他背后,笑声很轻,却震得他心脏发麻。她言听计从,没有再继续得寸进尺,而是乖乖地环住他的腰,用撒娇的语气道,“殿下,我想和你一起洗。” 她的手臂光洁如玉,肌肤相贴,分不清是谁的体温逐渐滚烫。 他深呼吸,掰开她的禁锢,转身将她打横抱起。 颜珞笙按捺住脱口而出的低呼,下意识勾住了姜义恒的脖颈。 他径直走进内室,将她放在榻上,温声道:“阿音,听话。” 颜珞笙却没有松手,双眼闭合,唇瓣寻找着熟悉的气息:“殿下。” 话音里竟有几分委屈。 她穿着素白的寝衣,妆容尽褪,然而黑发雪肤、柳眉红唇却是难以言说的绝色,眼眸氤氲着星星点点的光华,不知是因动情还是失落。 姜义恒俯身,抬手撑在她耳边,嗓音微哑:“阿音,你知道有的事一旦开始……” 后半句消散在突如其来的亲吻中。 她凑过来,蜻蜓点水般挨了一下他的嘴角,将他的解释悉数堵回。 “我知道。”她的指尖在他的小腹游移,“但没关系。” 姜义恒擒住她的手腕,按在枕上:“是因为那些婢女?” 颜珞笙摇摇头,莞尔道:“是因为……殿下,我想要你。” 手腕上的束缚消失无踪,她以为他终于妥协,刚要再说些什么,却骤然抽了口气。 脑中空白一片,所有知觉都汇聚在他的手指停留的地方。 “殿下……”她企图和他讲道理,但难以言喻的感触席卷而来,如浪潮般冲垮她的理智。 月色隐没,夜风拂过水面,摇曳满池芙蕖。 许久,颜珞笙望着头顶幔帐,五感六觉逐次回归,她听到自己的喘息。 那只手离开了她的身子,伴随着一个轻柔的吻印在她的额头。 “还要吗?” 她很想据理力争,但已经发不出半分声音。 ※※※※※※※※※※※※※※※※※※※※ 颜小姐:我真傻,真的,本以为冲上高地这局就赢了,结果在水晶前团灭,然后被反一波了。 (内心:我现在确定以及肯定!那个谁就是不行!!!)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94 章 烛影摇红,不知是何处来的风吹动幔帐,搅乱一室旖旎。 颜珞笙宛若在水面浮浮沉沉,灭顶般的情潮褪去,神思却还四处散落。 方才……那是什么?他做了什么? 她无法去想象他触碰的位置,这已然超出她对此事的全部认知。 “这就不行了?”姜义恒的轻笑飘入耳中,低哑而克制,他用沾了热水的帕子拭去她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悠悠道,“我以前也未曾有过尝试,原本还担心收效如何,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指尖掠过她泛红的耳垂:“阿音,你着实有些敏感。” 他的手已经清洗过,隐约可以闻到冷冽的熏香,颜珞笙用尽所剩无多的力气,侧头在他指节处咬了一口,但这“报复”的力度太轻,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她听见他嗓子里含着的笑,随即,他轻柔地脱去她半褪的亵裤,温热的布巾探入她腿间。 颜珞笙咬着唇,恨不得将脑袋埋进枕头,可惜浑身瘫软,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罢了。她自暴自弃地想,都已经那样了,还有什么可难为情的。 她感受到他温柔细致的动作,能够料见那处是何等狼藉,不由屈起手指,抓紧了身下的衾被。 好不容易驱散的画面卷土重来,脑中凌乱而混沌,前所未有的体验,让她从内而外都在轻微颤抖。那只执笔弯弓无所不能的手,在未经开拓的领域恣意驰骋,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如此动情。 姜义恒抽去刚才临时用作铺垫、现已皱成一团的衣衫,为她清理干净身子,换上崭新的衣裤。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室。 只怕再多待一刻,仅存的定力就会土崩瓦解。 颜珞笙想提醒他沐浴的水已经变凉,但勉强发出半个音节,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视线中。 她拥着衾被,渐渐失去了意识。 汤池里浮动的热气早已消散,不过因为是夏季,也并没有彻底冷却。 姜义恒径直踏入,水流一点点漫上来,他靠在池边,终于听到那根名叫理智的弦骤然崩断。 纷杂的记忆在脑海中交替重叠,颜珞笙身着锦衣华服、明艳惑人却又清冷不近凡尘的模样,不施脂粉、黑发如瀑素衣似雪的模样,最后,是她陷在柔软的衾被中,衣襟微敞,胸前玲珑的轮廓轻微起伏,衣摆掀起,腰胯线条流畅精致,白皙平坦的腹部像一块无瑕冷玉,触感却绵软而温热。 还有…… 他抬手出水,看着自己的指尖,水珠滑落,在灯火下泛起清透的光。 她迷离而妩媚的双眸似乎近在咫尺,急促的喘息仿佛还在耳边流连。 他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叹息着闭上眼睛,手缓缓落入水中。 颜珞笙睡得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为她盖好被子,遮住了露在外面的肩膀。 她赌气地背过身去。 对方将她整个人裹着被子揽入怀中,声音里带着几分哄劝:“阿音,现在不行。我们回京少说还有半月,等到征得颜公同意,我父亲赐婚,钦天监合过八字,定下婚期、筹备仪式,婚礼最早也要在年底。如果我们现在就……将来成亲,我可以买通宫里的医官,令他们隐瞒你不是处子之身的事,再用‘颜料’应付喜帕,但……” 他轻轻叹了口气:“别说这种事情有再一就会有再二再三,哪怕只一次,我也不能让你冒未婚成孕的风险。” 颜珞笙听得清楚,身子渐渐软下来。 确实。别的还好说,但若是不慎有孕,就未免太荒唐。 她前世重伤后身体亏损,医官断言终生不会有子嗣,如今虽重活一回,但已完全忘记这茬。 是了,这一世毕竟不同了。她的手钻进衣摆,指尖轻触腹部,慢慢将手掌贴合上去。 肌肤光洁,没有那道她前世用尽灵丹妙药也无法消除的疤痕。 如此说来,这辈子,她终于可以拥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也是……和心上人的孩子。 她忍住眼角泛起的潮意,转身倚在他胸口,试图伸手回抱过去的时候却被他制止。 “别乱动。”姜义恒显然有些底气不足,却强行肃起颜色,低声威胁道,“若再做出今日之事,往后你就自个睡。” 颜珞笙佯作害怕地缩了一下肩,明智地选择认输。 翌日。 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再提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原本还隔着层朦胧的纱,温情痴缠只存在于遐想,而今猝不及防成为真实,尽管未至最后一步,却足以让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愈发不堪重负。 颜珞笙觉得姜义恒那句话说得对,某些东西一旦开启,就再也不受控制。 她曾以为,这件事情只是一场特殊的仪式,仿佛与他有过之后,便会成为真正的夫妻。 可他却将她引入另一个世界,打破陈规窠臼,让她知道何为情之所至的欢愉。 她坐在桌前,望着他精致如画的面容,目光下移,掠过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瞬间像是触电般,慌不择路地挪开视线。 她欲盖弥彰地蘸了蘸墨,低头专心整理书稿。 那厢,姜义恒搁笔,与她说了都护府的事,以及颜晟推举的官员名单。 颜珞笙微怔,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对上他的眼眸,从中看到肯定。 “仔细追究,高刺史把那么多婢女送进来,本身就很值得怀疑。”她思索道,“你若需要人伺候,也该从王府的仆从里挑选,压根轮不到刺史府插手。可王府管事的见了,居然没有阻止。” “管事的是我祖父当年亲自委任,至今不曾更换。”姜义恒意有所指道,顿了顿,“近期之内,高刺史必定会寻个理由将我从王府支开。聂寺卿已经返程,计划与我在益州会合,再一同回京,到时候,高刺史八成要以践行之名在刺史府设宴,请我们出席。” 颜珞笙点点头,心情却不由有些复杂。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前世颜家灭门的原因岂不是…… 父亲究竟在想些什么? “随我出去走走吧。”姜义恒看穿她心中所想,轻声道,“傍晚时分,气候凉爽,也刚好趁着天色昏暗,以免被人认出。” “好。”颜珞笙收敛思绪,微笑应下,起身进屋更衣。 不多时,两人收拾停当,悄无声息从一处偏门离开王府。 亲卫们不近不远地跟在附近,心想,这小宦官果真是要扶摇青云。 宣王平日与他形影不离就罢了,难得微服出门,竟也要带上他。 恐怕留守宫中的林公公都没有这份待遇。 知晓这“宦官”是“纪公子”的几人,心里更加一言难尽。 他们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多想,或许殿下只是与此人志趣相投,可转念却又觉得,即使换做颜公子,殿下也不会和他这般行迹亲密。 但他们无权发表任何见解,只能暗自感慨。 殿下乐意就好。他们仅需护卫他的安全,发愁该是皇帝和朝廷官员们的事。 金乌西沉,天光渐隐,城中华灯初上,白日的喧嚣仍未平息。 客栈人声鼎沸,街边糕饼铺升起袅袅炊烟,还有妙龄女郎当垆卖酒,醇香随风飘然而至。 颜珞笙路过酒肆,婉拒了女郎热络的推销。 诸多前车之鉴摆在那,她已经认清自己的酒量,何况她每次喝醉,好像都会出一些难以言喻的状况。 悠然漫步长街,她暂时放空思维,将所有困扰与烦闷抛诸脑后。 五月初随商队来益州,与使团赶了个先后脚,为免被姜义恒和颜玖竹发现,她全程东躲西藏,一些在定南王府附近的生意都不敢去做,只能眼巴巴看着纪茂和纪荣忙进忙出。 更别说到城里闲逛,欣赏景色,体验风土人情。 彼时她深以为憾,还想着从青奚返回之后,定要重新游览锦官城,如今了却心愿,回想两个多月前的情形,竟有些恍如隔世。 她不禁转头,望向身旁的人影。那时候,她做梦都不会料到现下这副场景。 保险起见,两人都戴着斗笠,她只能看到他轮廓优美的半张脸,而且亲卫们在左右潜伏,也不能有太过惹眼的举止。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马车驶来,姜义恒碰了一下她的手臂:“当心。” 却接着身形交错和马车的遮掩,飞快地牵住她的手。 虽然稍纵即逝,但他手上的温热却执着地停留在她的掌心,她不觉一笑。 益州城内水系交错,有不少港口,行至江边,晚风送爽,江面上亮起点点渔火。 一艘客船泊岸,码头上顿时嘈杂起来,船中男女老少鱼贯而出,不知是行者还是归人。 在地广人稀的青奚停留日久,颜珞笙对这番热闹的景象颇有几分陌生,不由驻足。 突然,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闯入眼帘,霎时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抬手揉了揉眼睛,再度望去,却发现并不是幻觉。 那人身量瘦小,面貌普通,在人群中平淡无奇,任谁都不会多加留意。 但她确认无误,此人是顾振远麾下得力干将,前世为他做过很多杀人取命的勾当。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或者说……顾振远派他来这里,意欲何为? ※※※※※※※※※※※※※※※※※※※※ 颜小姐:我好像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95 章 姜义恒觉察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颜珞笙压下心神不宁,低声道:“公子,我们回去吧。” 说话间,那人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潮中。 姜义恒没再多言,与她乘着夜色离开了码头。 回到王府,进入听风院,颜珞笙斟酌言辞,解释道:“方才我看到一个人颇为眼熟,想起之前在长安见过,来自顾家,与协同天渊人行刺聂寺卿的那个当是一路人。” 她问道:“当时殿下拿到刺客的腰牌,可有查出些什么?顾绍地位尴尬,多年来行事低调,恨不得夹紧尾巴做人,怎会如此胆大妄为,谋害朝廷命官?” 她有心对顾振远点名道姓,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拐弯抹角提及顾家。 姜义恒将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收归眼底,善解人意道:“与顾绍无关,他有一个名叫顾振远的儿子,八成出自他的手笔。” 颜珞笙一怔,就听他道:“那次行动,刺客认错了马车,导致功亏一篑,若非你提醒,谁都想不到聂寺卿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我没有正当理由大张旗鼓地调查,只能派人去长安,留意顾家近来的动向。顾绍及其妻妾儿女常年闭门不出,衣食和起居用品均为下人采买,前朝遗老遗少也不愿与他们交往,顾家就像与世隔绝。我的人明察暗访数月,并未发现他们有任何可疑举动。” “但顾振远除外,他是顾绍的一位妾室所出,生母早亡,与父亲关系淡漠,十几岁就独自去外面闯荡,腰牌多半属于他,你见到的佩戴此物之人,许是他留在长安的内应。” 姜义恒这番话真假参半。遣人去调查顾家是真,但他知道,顾振远的人不可能戴着腰牌招摇过市,颜珞笙自称见过,并不是在长安,而是前世。 他如此一提,她就不必再遮遮掩掩。 果不其然,颜珞笙闻言,仿佛松了口气,试探道:“殿下可知此人现在何处?” 姜义恒配合道:“尚未查明。” 颜珞笙叹息:“倘若不是巧合,如今他正假借一个叫做‘甄先生’的名号,在洛阳为纪家……或者说是为我父亲效命,我偶然听闻我父亲说出关于那只镯子的计划时,他就在场。我一直不知他的身份,后来去了长安,在诚伯身边发现顾家的人,也没怀疑到他,现在想来,应该是他的安排。” 说罢,她又连忙道:“但他意图行刺聂寺卿之事,我父亲未必知情。” 姜义恒心下好笑,喝茶掩饰过去,装作一无所知。 所幸在两人不遗余力的演戏下,终于可以将顾振远拿到明面上说。 “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颜珞笙蹙了蹙眉,“他目前身为一个账房先生,怎会有能耐驱使那么多人为他效力,甚至还包括天渊的杀手。天渊与中原势同水火,若说拉拢他们,即使顾家出面也很难做到,我想不通,顾振远许给他们什么好处。” “或许他借助了妻族的力量。”姜义恒猜测道,“阿音,你对他夫人了解多少?” 这句倒是问得诚恳,顾夫人来历成谜,前世他用尽一切门路,都没查到有价值的信息。 颜珞笙却摇了摇头:“我只知她姓甄,和顾振远生有一个女儿,母女二人身体都不大好,一年到头大多数时间都在病中。我未曾见过她们,但听旁人说起她们的病症……很像木雅仿造的那份‘晓春寒’所致。” 她自知这个说法十分牵强,却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借口。 好在姜义恒没有追究,或许是对她过于信任。 她又道:“七月十五那天,木雅单独留我交谈,我趁机将此事告知于她,她说,她已经研制出解药,可以救顾夫人母女的性命。” 这个倒是被姜义恒料中。 当日他从沈岷嘴里套话,得知顾夫人身上的毒并非出自他手,之后听木雅提及往事,心头疑惑顿时迎刃而解。第二天,颜珞笙告诉他,木雅有办法去除八叔体内的“晓春寒”,他便知道,她必定也询问了顾夫人母女的事。 无论顾振远做过什么,他的女儿终归是无辜,以颜珞笙的脾性,哪怕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位顾小姐丧命。 至于顾夫人,是否与顾振远同谋不得而知,但这一世,她活下来,兴许真相就能水落石出。 他按捺思绪,笑了笑道:“我忽然有些好奇,木雅把你留下所为何事?” “也……也没什么。”颜珞笙支吾道,然而视线相触,他眼眸中无辜又清澈的光亮让她无所遁形,她瞬间缴械投降,如实坦言,“她向我道歉,承认了‘新婚之夜’在我们屋里下药的事,她怕我吃亏,自认非常愧对于我。” 她幽幽一叹:“是,我简直太吃亏了,本来有机会和沈公子睡一觉,可惜沈公子意志坚定,大巫医的‘一晌贪欢’完全不是对手。” 姜义恒哑然失笑:“怎么,你就这么想和我睡?” 颜珞笙点点头,直言不讳道:“此乃我梦寐以求。” 她原本认为,自己只是想要一个象征夫妻之实的敦伦之礼,但经过昨日的事,她适才明白,无关各种由头,只有单纯的、对心上人身体的渴望。 一些画面不合时宜地闯入脑海,她躲在屏风后,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襕袍,肩背线条比庭院中的箭竹还要赏心悦目,墨色长发散落倾泻,被灯火映照出绸缎般的光泽。 汤池水雾氤氲升起,素衣的少年宛如出尘谪仙,却又有着引人堕落的蛊惑力。 以至于她没能坚持到他衣衫尽褪,就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只想迫不及待地将他据为己有。 她觉得自己在意志力这方面,真该跟他好好学一学。 不过昨天也不算血本无归,至少她也摸到了…… 他胸口和腰腹间肌肤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手上,记忆中蒸腾的热气仿佛化作实体,让她的脸颊和耳朵都开始发烫。 姜义恒见她一动不动地出神,面若粉桃、耳尖绯红,时而低头看向手心,大致猜到她在想些什么,轻咳一声,将她带回现实,无奈又好笑道:“来日方长,以后给你睡个够。” 说着,神色中浮现几分戏谑:“阿音若是心急,今晚再尝试一下……” 颜珞笙如梦初醒,慌忙道:“不……不必了,来日方长,我可以等。” 昨夜场景历历在目,那种近乎失控的感觉,她无法说不喜欢,但同时又有些害怕。 再来一次,她也许就不只满足于此了。 毕竟人心都是贪得无厌的。 她拒绝得干脆利落,姜义恒内心如释重负。 他甘愿“伺候”她不假,但她那副动情的模样,对他的考验未免太过艰巨。 气氛出现了微妙的凝滞,最终,颜珞笙岔开话题:“殿下,聂寺卿何时到益州?” “三日内定会抵达。”姜义恒顺其自然地接过,“你担心顾振远再次对他下手。” 颜珞笙默认,又道:“王府护卫森严,他的人不敢硬闯,可刺史府就难说了。” 不觉思忖:“之前青奚尚存,他刺杀聂寺卿,嫁祸给青奚或是天渊,还勉强说得过去,如今在剑南道,他莫不是知晓了我父亲与高刺史之间的往来,打算在刺史府行事,再推给我父亲?” 她有些迟疑。 虽然依照前世,顾振远投靠父亲,很可能是利用颜家作为垫脚石,但他现在一无所有,贸然与父亲决裂,堪称得不偿失。 “还有一种假设,他……或者说他背后的人,是为了针对我。”姜义恒轻声提示道,“阿音,你有没有想过,顾振远不仅是搭上了颜公这条船,也在和其他世家大族暗中往来。” 颜珞笙听懂他言外之意:“你是指谢家?” 姜义恒略微点头,不觉一笑:“我该夸你聪慧机敏,还是欣慰于你我心有灵犀?” “兼而有之吧。”颜珞笙不客气地收下了他的美言,心里却渐渐凝重。 前世顾振远借由举荐入朝为官,她怀疑过谢家,但她与谢贵妃针锋相对多年,谢家绝不会容许顾振远在朝中为她提供策应,除非……谢家一开始未曾料到顾振远会送“女儿”入宫为妃,还要与谢贵妃争夺皇后之位,待到他们发觉端倪,想除去他时,他却已得到皇帝的庇护。 他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姜崇心里一清二楚,然后欲擒故纵地将他引至陷阱。 这是他惯有的手段,对付世家出身的朝臣、妃嫔们,还有她,都是如此。 假若顾振远已经与谢家暗通款曲,他们的意图也不难猜。 姜义恒此番出使青奚,可谓大获全胜,这对庆王来说极其不利,而一旦聂海文出事,就会为他的功勋增添一道刺目的污点,再者,没有了聂海文,聂清羽将彻底沦为谢贵妃的棋子、任由她摆布。 她深吸口气,缓缓叹出。 无论如何,聂海文必须平安回京。 两天后,七月二十九,从青奚返程的一众使臣到达益州。 宣王令队伍在此修整三日,八月初二离开。 与此同时,益州刺史高正松向定南王府送上请帖,邀请宣王及诸臣七月三十莅临刺史府,出席他精心准备的践行宴。 ※※※※※※※※※※※※※※※※※※※※ 宣王:女朋友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怎么办?在线等。 颜小姐:那我直说了,我就是馋你的身子。 宣王:我该说什么?……谢谢? - 昨天和前天的两章点击率增长飞快,比我认认真真推演逻辑、掉一堆头发写的剧情吸引多了(之前我说我头铁,现在有人信了吧,扑成这样也不砍大纲,倔强地写了三十多万)……扑街作者可真感动,果然大家都爱ghs,这是不是暗示我以后多多ghs?(并没有,晋江放过我,我只是个一无所有的扑街orz)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96 章 收到请帖时,姜义恒正同聂海文走在王府后花园。 亲卫们遥遥跟着,只有颜珞笙侍立近前。聂海文对此见怪不怪,专心汇报王城那边的事。 重要情报早已通过书信快马加鞭传达,所剩都是些零碎的细枝末节。 军队开往王城,一路未遭任何阻拦,所过之处,甚至还有百姓夹道相迎。 王城中的权贵们心思各异,表面上坚称誓死不降,背地里却都盼着旁人出去挡箭,自己韬光养晦,以便他日取代沈氏另立山头。然而他们实属异想天开,沈岷的秘密暴露之前,沈氏还是平民心目中神明的化身,这些权贵却无同样待遇,百姓对其作为不满已久,完全拒绝听从调度。 权贵们只得匆忙集结各自府上的仆从和护卫,但这些乌合之众的战斗力压根不值一提,且因互相猜忌,他们迟迟未能推选出一个令所有人信服的头领,导致反抗收效甚微,几乎可以说是不战而败。 中原军队占领王城,太子沈烨在国后寝宫点火企图自尽,被宫人及时救下。大火焚烧一整个昼夜,将国后寝宫化作残垣断壁,露出了那条通往陵寝的密道。 消息不胫而走,人们唾弃沈岷之余,也不由感慨他对亡妻的一片痴情。 至此,真相大白,沈岷修建地宫是为悼念已故妻子,流言传来传去,有人揣测,他将无数平民沉尸地下湖,是一种特殊的招魂仪式。毕竟国后死在湖中,他想用这些魂魄交换她的灵魂。 但无论如何,他为一己之私草菅人命是不争的事实,暴君之称板上钉钉,如今又增添了昏庸无道的恶名。 太子沈烨听闻后,未置一词,算是默认了外界的诸多猜测。 随后,他献上国君印玺,青奚正式归降。 权贵们作鸟兽散,大多认命投降,有些唯恐性命难保,连夜潜逃,也被守在城外的大军拦下。 不出五日,王城局势天翻地覆,立国百余年的沈氏青奚从此不复存在。 如今,只待朝廷委任的官员赶到,成立都护府,正式接管这片土地。 赵将军率领的大军暂且留守王城,谨防生变,另派一队人马护送使臣们返回益州与宣王会合。 至于沈烨和部分沈氏宗亲,要等都护府的工作交接完毕,再随班师回朝的军队北上洛阳。 聂海文陆续说罢,叹道:“臣等彻查王宫,才发现沈岷偷摸养了一群……说是‘死士’,其实也算不上,这些人在襁褓之中就被抓来,拔掉舌头,从小习武,奉沈岷为唯一的主人,平日关在一处类似牢房的地方,沈岷需要时,便带他们去地宫,替他灭口毫无反抗之力的工匠。” 姜义恒想过这种可能,沈岷专门养一批人,既可保守秘密,又能为他杀人抛尸。 然而事实比想象更加触目惊心。 “从他们的年龄判断,沈岷即位之前就在谋划此事。”聂海文又道,“刚巧那年,他的妻子过世,臣等以为,百姓们的说法不无道理,那座宫室正是为国后而建。” 颜珞笙在旁听得清楚,倒是放下心来。 关于沈皇后的痕迹被抹杀殆尽,众臣和青奚百姓永远不会知晓,沈岷是先动了修筑地宫的念头,才决定杀掉已经诞下子嗣、再无利用价值的结发妻子。 姜义恒闻言,不予置评,只说道:“聂寺卿此行劳苦功高,回京之后,陛下定有重赏。” “微臣愧不敢当。”聂海文忙道,稍事停顿,忽然压低声音,“殿下,微臣在王城时,试图寻访一些上了年纪、曾在青奚老国君手下效力的宫人,以搜集更多沈岷即位前的罪证,然后意外发现,有一名老内侍离奇失踪,谁都不知他去了何处。” “此人自幼跟随老国君,深受信任,后来老国君逝世,沈岷念他忠心耿耿,允许他继续留在宫中,直到今年年初,他告病离宫,再无音讯。旁人都以为他死了,但微臣找遍蛛丝马迹,也未能得知他的墓葬所在。” “按理说,以他半生荣宠,积攒的钱财足够为自己置办身后事,不该落得晚景惨淡,因此微臣料想他还活着,而且极可能是被什么人暗中接走。熟悉他的宫人侍卫都说他腿脚不便,只能搭车离开,但微臣查过城中所有车马行以及近半年出入城记录,却一无所获,他仿佛凭空消失。” “或许他得罪了沈岷,称病养老只是个幌子。”姜义恒轻声道,不禁对聂海文却多了几分欣赏,“聂寺卿思虑周全,着实有心。” “殿下谬赞。”聂海文思及沈岷的残忍手段,觉他所言在理,便不再多说什么。 这时,王府管事的通报声远远传来,得到应允,他快步上前,将刺史府的请帖呈给宣王。 姜义恒看过,吩咐道:“请转告刺史府的人,高刺史盛情相邀,我等荣幸之至,必当准时赴宴。” 管事的领命退下,待他走远,姜义恒郑重道:“聂寺卿,近来您定要多加小心,如今您风头正盛,可能会有人出于嫉恨对您不利。” 他无法直言顾振远的计划,只能寻个理由隐晦提醒。 聂海文一愣,但他反应极快,顿时会意,拱了拱手道:“多谢殿下,微臣明白。” 随即又说了些另外的事,聂海文告退,颜珞笙也随姜义恒离开。 回听风院的途中,经过一处庭园,里面开着成片茎叶细长、粉白相间的花朵。 “格桑花?”颜珞笙有些惊讶,这花在青奚的高山上常见,没想到益州竟然会有。 “这是我母亲当年居住的地方。”姜义恒陪她停住,解释道,“我父亲常年在外征战,她背井离乡,人生地不熟,还不能像之前在青奚一样,时常偷溜出府,闲来无趣时,唯有自己找点乐子。她曾经试着在此种植青奚的奇花异草,但因气候土壤相差甚远,鲜少成功。或许这些格桑花运气好,歪打正着成活下来。” 颜珞笙笑了笑:“无心插柳柳成荫,倘若皇后娘娘得知,定会深感欣慰。” 两人沿青石路前行,不多时进入听风院。 走进屋中,姜义恒续上方才的对话:“这次回京,与我去看一看阿娘吧,自打你离开玄清观,她一直惦记着你,和我提了很多次。” 颜珞笙点点头:“可惜一路匆忙,没能给娘娘挑一份称心的礼物。” 青奚的产物对沈皇后来说都不算新鲜,花草又不易保存,只能设法做成干花,夹在纸张中送给她,也顺带让小惟开开眼界。 小惟的礼物就简单得多,除了玩具和话本,还有几套青奚风格的衣裙。她在冷宫里生活了九年,从未穿过这些,肯定会感到新鲜不已。 “你愿意探望她,已经是最好的礼物。”姜义恒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发顶,旋即揶揄道,“从今往后,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去,无需再钻墙洞或者扮做道姑。” 颜珞笙扑哧一笑,不知为何,竟想起当日他撞见她钻墙洞,还说以后成亲,可以在王府每一堵墙壁挖洞,供她自由来去。 姜义恒似乎感知到她的心思,好整以暇道:“不过你若愿意,我的承诺依然有效,到时候……” 颜珞笙直觉料中他要说什么,忙不迭打断:“殿下好意我心领,劳民伤财之事就免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末了,姜义恒道:“阿音,明日晚宴,我打算让玖竹随行,负责保护聂寺卿。” 赵将军念及颜玖竹箭伤未愈,令他随使团一同回程。只是他如今作为普通军士,没有合适的理由,无法随意传召,以免给人落下他和宣王亲近、享受特殊待遇的话柄。 “殿下不必顾虑我,阿兄身在军中,理应听从调遣。”颜珞笙知他考量,“赴宴不好携带太多护卫,在场虽有将官,但酒过三巡,他们尽兴之际,难免喝得酩酊大醉,无法应对突发状况。不妨为聂寺卿挑选一名近卫,时刻留意他的安全。” 她心如明镜,但还是不觉勾住他的手,有意无意地摩挲他的指节。 姜义恒微微一叹,反扣住她的五指,顺势将她拉入怀中,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我会在四周布下伏兵,如有任何意外,他们将第一时间冲入刺史府。” 颜珞笙埋在他胸前,深深吸了口气。 兄长志存高远,她不能因为担心,就阻止他做分内的事。再说,如果护卫有功,便可添加一道资历,给他自己来选,必定也是求之不得。 她想到另一件事,低声道:“聂寺卿说的那个老内侍,十有八/九是被我父亲的人带走。” 二月十五,钟小姐撞见有人在望云楼给父亲传信,想必正是此人。 “我知道。”姜义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和而轻缓。 颜珞笙没再多言,伸手回抱过去。 不论何时,他永远能够理解她心中所想。 次日,姜义恒的命令交代下去,颜玖竹当即答应。 傍晚时分,一众使臣和将官们来到刺史府,被侍从引入宴厅。 高正松筹备了丰盛的筵席,甚至拿出珍藏的剑南烧春为诸臣助兴。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众人个把月来忙得脚不沾地,正值青奚雨季,一路走来更是艰难,而今暂且得以享乐,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聂海文也和同僚们干了几杯,想到此行回去必将得到封赏,心情随之明朗了不少。 他的成就皆是自己风里来雨里去换得,终有一天,他会达到那些曾经轻视他的世家官员眼中、他永远望尘莫及的高度。 他酒量不算好,很快就有些头脑昏沉,觉得屋里闷热,便起身出去透风。 颜珞笙为姜义恒添上茶,旁边有位将官喝醉了酒,不顾她是宣王的内侍,要她帮忙倒些水来,她点头应下,迅速地提了水壶为对方加满。 忙过这阵,她下意识往聂海文所在的方向看去,不由怔住。 座位空空荡荡,原本站在他身后的颜玖竹也已不见人影。 ※※※※※※※※※※※※※※※※※※※※ 颜小姐:所以我该怎么让他忘记我钻墙洞这件事? 宣王:忘是不可能忘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忘的。 (详情指路第16章)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97 章 颜珞笙借着桌案遮挡,碰了碰姜义恒的手背,目光看向聂海文的位置。 “让门口的守卫找他回来。”姜义恒低声道,“就说我有事问他。” “奴婢去吧。”颜珞笙道,“刺史府的护卫未必认得聂寺卿。” 姜义恒沉默了一下,向她伸出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和你一起去。” 颜珞笙扶他起身,高正松见状,忙凑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无事。”姜义恒淡声,“坐太久有些累,我出去走走。” “下官陪您。”高正松料想他是觉得宴席吵闹,生怕他称病打道回府,讨好地笑了笑,“款待不周之处,还请殿下多多见谅。” 姜义恒没有拒绝他的跟随,话音依旧平静无波:“酒菜丰盛,高刺史有心。” 高正松对仆从们交代了几句,快步追上宣王。 出了门,满室喧闹立时被甩在身后,姜义恒状似无意地问守卫道:“方才离席之人去了何处?” 守卫仔细回想:“聂寺卿当是往后花园的方向去了。” 高正松以为宣王找聂寺卿有事,便要主动带路:“殿下这边请……” 姜义恒却停在原地,看着那名守卫,不紧不慢道:“你怎知他是聂寺卿?” 守卫脸色剧变,当即一跃而起,朝围墙的方向逃窜,其余守卫反应过来,立刻去追,却还是慢了一步。 眼看着他就要顺利脱身,一道残影破空划过,不偏不倚击中他的后背。那人大叫一声,跌扑在地,刺史府的守卫们一拥而上,用兵刃抵住他的脖子。 那人惊慌失措地喊道:“高刺史,高刺史救救小的!” “你……”高正松大惊失色,下一刻,那人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飞快地刺进了自己胸口。 “殿下,下官冤枉!”高正松扑通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下官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刺史府暗算您与诸公啊!何况下官如有不臣之心,该在酒宴中动手脚,而不是……” “起来吧,我知道与你无关。”姜义恒打断他喋喋不休的辩解,抬手将一枚信号弹打向天际。 高正松如蒙大赦,但未及谢恩,就听到兵器碰撞声隐约传来。 他循着望去,竟是与后花园截然相反的方向。 聂海文原本打算吹点风,醒醒酒就回去,但领路的仆从却越走越远。 颜玖竹觉察到情况有些不对,谨慎道:“聂寺卿,您还是尽快回去,以免殿下临时传召。” 聂海文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也跟着。 他顿觉歉意:“我不胜酒力,劳颜公子挂心了。” “聂寺卿此言,真是折煞在下。”颜玖竹屡次劝说,也未能让他改变称呼,只得听之任之,“请回吧,殿下还在等您。” 聂海文听到“殿下”二字,被酒精麻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宣王昨日的提醒,心里莫名一跳,点了点头。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那名仆从骤然扑向他。 颜玖竹从始至终留意着那人的动静,几乎是同时抽出兵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落了他的武器,旋即飞起一脚将他踹翻,掩护聂海文向宴厅退去。 数条黑影自墙头跃下,似乎早已埋伏多时,聂海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酒意清醒大半,内心追悔莫及。他素来思虑周全,孰料今晚一时松懈,不仅自己身陷险境,还要连累旁人。 这些刺客显然颇有背景,竟能在刺史府来去自如。 聂海文无暇做出更多判断,以最快的速度直奔前方灯火通明之处。 刺客人数不多,但个个武艺高强,几番交锋之后,颜玖竹的招式也逐渐变得凌厉。 他以一敌多本就略显支绌,而聂海文一介文官,没有任何自保能力,两人很快落了下风。 一名刺客瞅准空当,挥刀砍向聂海文,颜玖竹匆忙回身相救,却已来不及。 闪着寒光的锋刃挨上聂海文的衣襟,但却像被静止,再无法前进分毫。 霎时间,颜玖竹将他往后一扯,脱离了刺客攻击范围。 刺客直挺挺地倒下,背后赫然插着一支羽箭。 其他几名刺客见势不妙,也不恋战,干脆利落地调头离去。 但接到宣王信号的士兵已然赶来,将狭小的院落围得密不透风,弓箭手四处就位,箭矢蓄势待发,只待得令,这些刺客就会瞬间变成筛子。 刺客们目瞪口呆,认出不是刺史府的武装,惊惶又困惑。 他们的行动极其隐蔽,确定没有走漏一丝风声,怎会被朝廷的官兵觉察?而且他们为求万无一失,潜入刺史府之前排查过周边,也未曾发现伏兵。 为首的刺客深知大势已去,低声说了句什么,一头栽在地上。 其余刺客也接二连三地倒下,他们动作太快,连距离最近的颜玖竹都没能来得及保住一个活口。 但他却听清了刺客头领的那句话,心中暗自讶然。 士兵们朝两边分开一条道,姜义恒搭着颜珞笙的手越众而出。 有人上前检查过刺客的情况,回禀道:“殿下,都死透了。卑职在他们头领身上发现了这个。” 姜义恒闻言,并无意外。刺客行动时通常都会携带毒药,何况他们的来历对他而言已不是秘密。 他的目光扫过士兵呈上的物品,果然,与驿站那名刺客佩戴的腰牌别无二致。这块的用料更好些,足以显示持有者的身份之特殊,顾振远此番当是下血本,将左膀右臂都搭了进来。 聂海文死里逃生,忙不迭谢恩和请罪。他胸前的襕袍破开条口子,露出雪白的中衣,不远处掉着一只铃铛,上面悬挂的刺绣已被刀刃割断。 姜义恒安抚了他几句,令医官带他和颜玖竹下去,查看是否受伤。 颜珞笙心知此处人多眼杂,自己作为宣王的伴驾内侍,不该随意乱瞟,但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颜玖竹。 夜色深沉,他一袭黑衣,看不出伤痕,行走时也没有任何迟缓。 她稍许放下心来。 另一边,高正松看着满院狼藉,瞠目结舌地呆立在旁,直到姜义恒望向他:“高刺史,我已派人封锁贵府所有进出通道,包括围墙,请您彻查府中上下全部人员,明日之前,我要知道是谁将这些刺客放了进来。” 高正松如梦初醒,冷汗涔涔道:“下……下官遵命。” 姜义恒转身径直离去:“回王府。” “殿下请留步。”高正松急声道,话一出口,又觉失敬,语气软和下来,小心翼翼道,“下官失职,让殿下受惊,宴席尚未结束,殿下不妨在刺史府……” “我有些乏了,想尽早回去休息。”姜义恒不着痕迹地打断他,意味不明道,“怎么,高刺史是要让我在贵府留宿吗?” 高正松躬身长揖:“殿下若不嫌弃寒舍简陋,下官自然愿意接待,如此一来,下官查明府中细作,也可第一时间知会殿下。” “不必了。明日一早,我会按时登门,验收您的调查结果。”姜义恒似笑非笑道,随即放轻了声音,“现在,我该回听风院,看看您为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高正松如遭雷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宴会还在进行,有人已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上鼾声震天,一些尚有几分清醒的,隔着两道院子和厅中喧嚣,也没能听见刺客们闹出的响动。 高正松站在门外,迫使自己冷静。如今最重要的是揪出府中与刺客勾结的内鬼,这是他唯一洗脱嫌疑的机会,至于定南王府那边……他唯有祈祷自己的人已经得手,且全身而退。 他传来管家,嘱咐他召集将所有下人,管家领命,却没有立即告退,悄然将一封信递给了他:“老爷,洛阳的消息。在下刚收到,还未告知于您,那边就……” 高正松颤抖着手拆开,熟悉的字迹陈列其上,寥寥数语,让他蓦然睁大了眼睛。 他懊丧地捶了一下廊柱。 这信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送达,但路途遥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如果能提早半天,哪怕两三个时辰,他也不必冒巨大的风险派人去定南王府…… 他长叹一声,眼下,只能听天由命了。 王府与刺史府相隔不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颜珞笙与姜义恒回到府中。 一进听风院,亲卫便迎上来:“殿下,抓到了,但……” 他稍作迟疑,小声道:“但她拒不坦言自己的真正意图,坚称只是想做您的侍婢。” 姜义恒略一点头,移步走入屋内。 目之所及,两名亲卫手持长刀,押着一个已被捆绑严实的女子。 “殿下。”亲卫行礼道,“属下们遵从您的嘱咐,暗中埋伏在内室,就见此人鬼鬼祟祟地溜进来,爬……爬上了您的床榻。” 那婢女口中塞着布条,发出呜呜的声音,姜义恒示意亲卫拿开,就听她道:“殿下,此事与高刺史无关,是奴婢自作主张,希望有幸得您垂怜。当日一见,奴婢再也无法忘记您,奴婢自知身份低贱,不求任何名分,只盼留在您身边伺候……” 姜义恒蹙了蹙眉,还没出声,颜珞笙已率先开口,语气冷然道:“与高刺史无关?堂堂定南王府,你一个奴婢竟能自由出入,还真是好大的本事。” 婢女见她只是个宦官,压根不以为惧,正欲争辩,她已从怀中取出那只银镯:“不用找了,高刺史要的东西在这里。” 婢女的脸色猝然变白,失魂落魄地瘫在地上。 这时,守在门口的亲卫进来通报道:“殿下,颜公子求见。” “让他进来。”姜义恒没有再看那婢女一眼,淡声吩咐道,“押下去。” ※※※※※※※※※※※※※※※※※※※※ 颜小姐:这个刺史能不能有点新意? 高刺史:这位小姐,我被你爸坑惨了你知道吗? 颜小姐:……这么说我俩还同病相怜?(并没有,谁和你同病相怜……) (马上就要回去和颜晟对峙了,我觉得下一章能写到)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98 章 颜玖竹站在门外,看着亲卫们带走那名婢女,提步进入屋中。 颜珞笙见到他,神色中的忧虑再也掩藏不住,迫不及待地问道:“阿兄,你还好吗?可有受伤?” “殿下的援兵来得及时,我和聂寺卿均无大碍。”颜玖竹温声安慰,语气轻松,“阿音,你总该相信兄长的身手。” 颜珞笙却不买账,目光在他之前中箭的肩臂上打转,似是无声的质询。颜玖竹无奈地叹口气,如实交待道:“旧伤有些开裂,但不妨事,医官已经重新包扎过了。” 说罢,他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转向姜义恒,开门见山道:“殿下,那刺客头领自尽时,我距离他不远,听到他说了一句非常可疑的话,或许能够为您提供些许线索。” 顿了顿:“他说……逆贼不得好死。” “逆贼?”颜珞笙有些意外。 这应当不是指聂海文,也不可能是高正松或者父亲,因为她现在基本确认,父亲“谋反”之事子虚乌有,而且,顾振远的人绝不会站在朝廷的立场说话。 她望向姜义恒,心中忽然涌现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他说的是我。”姜义恒的判断与她不谋而合,“更准确来讲,是先帝。刺客背后的人,当与前朝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话音落下,颜玖竹愣了愣,颜珞笙却殊无诧异。 改朝换代近二十载,建昭七年大清洗之后,前朝势力所剩无几,逐渐被世人遗忘。 如今国泰民安,百姓乐见其成,但在幸存的前朝遗民眼中,先帝弑兄杀侄,是不折不扣的反贼,今上就更为大逆不道,对拥有血缘关系的亲族斩草除根,还胆敢将祖辈剔出宗庙。 她未曾想过,顾振远居然在替前朝余党做事。 但若真相如此,他没有任何权势、却能调动诸多人手,便能解释通了。 兴许这也是顾振远和顾绍决裂的原因之一,否则以顾绍的口碑,前朝的遗老遗少们压根不会接受顾振远的投名状。 而顾振远同他们狼狈为奸,十之八/九是为了给顾夫人和顾染歌报仇。 当年,定南王府的人偷走木雅仿制的“晓春寒”药方,对顾夫人下毒,导致她病入膏肓,未出世的女儿也被牵连,顾振远因此怀恨在心,企图借助前朝余党的力量替妻女讨回公道。 先前百思不得其解之事终于露出几分眉目,尽管依旧谜团重重,但已是极其关键的进展。 接下来,只要查明顾夫人的身份,一切难题将不攻自破。 她与姜义恒彼此对视,他眸光微动,以微不可查的幅度颔首,显然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颜玖竹不知顾振远这号人物,对顾夫人母女更是闻所未闻,原本怀疑与高刺史有关,但望见宣王和妹妹默契十足、了然于心的模样,识趣地把剩余的话咽了回去。 他行礼道:“殿下早点歇息,我就先告辞了。近来,也请您小心为上。” 不等姜义恒应允,颜珞笙叫住他:“阿兄。” 她斟酌词句,轻声道:“高刺史为父亲做事,刺客非他指派,而是甄先生。他本姓顾,是顾绍庶出的儿子,我和殿下认为,他与前朝势力暗中勾结,图谋不轨。” 颜玖竹一怔,笑道:“阿音,你无需与我说这些。” 他望着颜珞笙,目光不觉柔和,宛如灯火在眼底氤氲化开:“我从未介意过你有事隐瞒我,只是不忍看你以一己之力担下全部,我作为你的兄长,本该照拂你,却要坐享其成、接受你的庇护。而今殿下陪着你,我也可以放心了。阿音,阿兄无法守着你一辈子,但你永远是我的亲妹妹,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直都在。” 颜珞笙对上他温润的眼眸,心中千头万绪,无数话到了嘴边,最终轻轻道:“阿兄,你一定要保重,你说过,还要看着我……” ——嫁人生子,儿孙满堂,让他们缠着你叫舅父、叫舅公。 念及姜义恒在场,她不好意思说出口,颜玖竹会心一笑,对两人点点头,转身离开。 颜珞笙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积攒在胸中的顾虑和担忧被他轻飘飘地化解,她不禁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沈皇后与沈岷之间的恩怨并不光彩,她不好对他讲,因而也无法提及父亲的计划。这一路走来,他从不多问,她生怕他心存芥蒂,以为她有了姜义恒之后就会和他渐渐疏远。 所幸是她杞人忧天,兄长毫不在意这些,只盼她平安喜乐。 就像她对他的期望一样。 姜义恒见她自顾自地发笑,揽过她的腰身,让她坐到他腿上:“在想什么?” “我在想,”颜珞笙抬手搭住他的肩膀,“殿下和阿兄对我这么好,命运当真待我不薄。” 前世她一无所有,堕入泥泞,终日凭借着复仇的执念苟延残喘。 这辈子,她终于能够弥补遗憾,将曾经失去的、错过的人找回来,再也不会放开。 “这些本就属于你,”姜义恒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都是你应得。” 摄人心魂的桃花眼近在咫尺,纤长的眼睫在如玉般的面颊投下阴影,颜珞笙闻到他衣服上熟悉又清冽的熏香,情不自禁地倾身。 呼吸交缠,她贪婪地汲取他的气息,在缱绻而温柔的亲吻中流连忘返。 直到姜义恒扶着她的腰,扳正她的身子,趁分开的间隙提醒道:“阿音。” 颜珞笙如梦初醒,心想自己还真是没出息。 说好的要提高意志力,结果美色当前,她的坚持完全不堪一击。 她依依不舍地站起,去嘱咐王府侍从更换被褥、准备热水。 洗漱过,她躺在床榻,思索明天的事。不出意外,高刺史的调查结果定会让他自己大吃一惊,然后,他势必想方设法隐瞒事实,安排另外的人顶罪。 纷杂线索依次在脑海中串连,拼凑出一个近乎荒谬的真相,她微微叹息,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间,感到室内光线骤暗,陷入漆黑。 姜义恒熄灭烛火,在她身畔躺下。她没有睁眼,循着直觉凑过去,准确无误地牵住了他的手。 翌日。 一大早,颜珞笙随姜义恒来到刺史府。 高正松面色憔悴、眼圈乌青,明显一宿未眠,他出门迎驾时,不知是不是错觉,颜珞笙觉得他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行至正院前厅,只见地上跪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看她穿着打扮,当是高刺史的姬妾。 果不其然,待姜义恒落座,高正松立刻长跪不起,颤声告罪道:“殿下,下官罪该万死,平日对妾室管教不严,以至于未能及时发现她和外人暗通款曲,昨晚的刺客便是她放进来。” 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身形摇摇欲坠,若非有刺史府仆从押着,恐怕早已昏倒在地。 姜义恒没有看她,视线停留在高正松抖如筛糠的脊背上,问道:“她与聂寺卿因何结怨?” 高正松伏得更低了些:“她和聂寺卿无冤无仇,只是不满下官冷落她,故而打算行刺朝廷要员,再将罪名嫁祸给下官,让下官吃点教训。” 姜义恒心下好笑,表面却大惑不解:“她如此神通广大,怎不直接令那些刺客报复于您?” 高正松嗫嚅道:“她……她对下官还有些旧情,不愿取下官性命。” “可刺杀朝廷命官是死罪。” “无知妇人,不通律法,以为下官只会丢掉官帽。” “刺客以谋害聂寺卿为名,实则冲我而来,您的侍妾费尽心机买通这么一伙人,您确定,她仅是为了让您仕途不顺吗?”姜义恒的话音轻描淡写,落在高正松耳畔,却如五雷轰顶,他急于辩白,但哆嗦半天也未能发出半个音,另一边,那姬妾的脑袋垂在胸前,已然惊吓过度,失去了意识。 “都下去吧。”姜义恒对那两名仆从道,两人心惊胆战地看了眼几乎趴在地上的老爷,识时务者为俊杰地行了一礼,拖着那名无知无觉的姬妾退出门外。 “高刺史,我已经给过您机会。”姜义恒的语气冷下来,“您派去定南王府偷东西的婢女彻夜未归,还不足以让您清醒地认识到,在我面前撒谎纯属自欺欺人?” “下官知罪,请殿下饶命。”高正松连连叩首,翻来覆去地重复这一句话。 姜义恒轻轻叹了口气:“您攀附先帝麾下的旧臣,千辛万苦坐到益州刺史的位置,我以为,您总该有几分能耐。孰料您除了阿谀奉承、拍须溜马之外一无所长,颜公若知您这般无用,您说,他会作何感想?” “殿下恕罪……下官……下官……”高正松面如金纸,磕巴了半天,最终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颜珞笙在旁目睹全程,掐了掐眉心,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言辞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高正松不能供出真正的内鬼,因为那正是他的人,或者说,是先帝留在益州,听命于父亲、定南王府管事、以及历任益州刺史的人。 很多年前,先帝出于某种目的,将自己在剑南道、乃至青奚境内的所有人脉都留给了父亲。 木雅当日所说、青奚王宫内曾经属于定南王的眼线,他们从未消失,而是悉数转投父亲名下。 高正松屡次派人到王府,却未遭任何阻拦,因为王府管事和他本就是一丘之貉。 至于昨夜那群刺客,八成是顾振远假传父亲指令,糊弄刺史府的内应,将他们放入其中。 先帝驾崩十载,父亲远在京城、鞭长莫及,经年日久,这张原本滴水不漏的情报网里,难免会掺杂些许只为谋求利用的浑水摸鱼之徒。刺史的位置尚且如此,何况底下奉命行事的人。 苦寻数月的答案,至此水落石出。 颜珞笙却无分毫成就感,或如释重负。 她看向姜义恒:“殿下……” 话一出口,竟有些语塞。 她该问他什么?如何处置高刺史?还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走吧。”姜义恒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仿佛知道她的矛盾与踟躇,声音轻缓而温和,像是哄劝般,一字一句道,“阿音,我们回京。” ※※※※※※※※※※※※※※※※※※※※ dbq想了想还是把和颜晟对质安排在一整章写完,下章一章搞定。 之前那个姐妹猜的八/九不离十,但狗皇帝这次是真的冤枉,是狗先帝搞的事情,颜晟算是被先帝坑了。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99 章 八月十五,大军抵达洛阳城郊。 皇帝派来迎接宣王和众臣的官员还在路上,军队短暂修整,使臣们走出车驾,相携眺望秋色浸染的山林,皆是感慨万千。 他们遐思着即将到来的封赏,翘首以待与阔别数月的妻儿老小重逢,相比之下,沐风栉雨的辛苦已然被抛诸脑后。 颜珞笙脱掉宦官服饰,穿上一件普通男装,随即,她轻轻勾住姜义恒的手指,若有所期道:“殿下,我要走了。” 窗帷和帘幕遮挡严实,密闭的车厢内有些昏暗,她的眼眸却澄澈透亮。姜义恒与她目光相接,犹如看到曾在泸州、平蒗村寨、沉星湖,以及彼此陪伴近百个夜晚共同望见的繁星。 五月十六到八月十五,三个月的朝夕相处,仿佛转瞬即逝,却又漫长得像是度过了一生。 他没有应答,径自将她纳入怀中。 秋风簌簌拂过山林,士兵们的盔甲锵然作响,众臣高谈阔论、诗兴大发,霎时,一切声响消失无踪,恍若被隔绝在感官外。唯有方寸之间的呼吸和心跳渐次清晰,密不可分地交织成一片。 良久,他放开她,温柔而克制地在她的唇瓣落下一吻:“阿音,回见。” “回见。”颜珞笙莞尔,最后看了他一眼,掀开车帷,翩然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借着亲卫们的掩护,她行至偏僻之处,钻进等候多时的自家马车。 下一瞬,兜头便是素月激动到有些打颤的声音:“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颜珞笙心知自己的行踪已经被父亲发现,否则母亲不会提前让素月从扬州返程。只是这一个多月以来,她随军辗转、居无定所,母亲也无法给她传信说明情况。 她安慰地拍了拍素月的手背,冷静道:“替我更衣吧。” 素月擦干泪痕,麻利地取出提前准备的衣裙和配饰。 车驾驶入城门,马蹄踏过平整路面,行走在繁华的街道上,颜珞笙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三月十三离开时,城中杨柳依依、桃李争艳,而眼下,已是硕果盈枝、丹桂飘香。 少顷,马车在颜府停住。 她提着裙摆,由素月扶下车,许久不曾穿戴这些衣饰,只觉从头到脚皆是累赘。 适逢月夕,朝臣照例休沐三日,颜晟和颜夫人都在府上。颜珞笙随管家去往正院,沿途目之所及,桂树浮金,银杏褪绿,枫香燃起赤红,勾勒出一幅色泽绚丽、层次分明的秋景。 她如同大梦初醒,睁眼又是久违的、熟悉的世界,但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半年里,她无数次设想再度见到父亲的场景,委屈、失望、怨怼、或是种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充斥心扉,驱使她迫不及待地走到他面前,为自己以及前世所有无辜遭受牵连的人讨要说法。 可当现实真正来临,她却出乎意料地平静。路途中的艰难险阻,身陷困局时的茫然无措,对颜家命运的担忧,曾千钧般压在她心头,如今已轻若浮尘、杳不可寻。 管家通报后,她走进屋内,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颜晟和颜夫人正在对弈,闻声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朝她望来。 颜夫人向她伸出手:“阿音。” 颜珞笙听到母亲的声音,心中泛起些许波澜,她顺从上前,任由母亲拉着她细细打量。 “长高了,也瘦了。”颜夫人眼眶微红,轻叹道,“回头阿娘找人为你裁几套新衣。” 颜珞笙穿着半年前的衣服,虽然略显不合身,但素月精心调整过,连她自己都觉不出端倪,谁知却被母亲一眼识破。她忍住鼻酸,低声道:“阿娘也清减了。” “打从你和你兄长离家远行,阿娘日夜挂念,好在你们平安归来,这颗心终于可以落下。”颜夫人微微一笑,起身道,“玖竹很快就会回府,我去看看你们的院子收拾得如何,再让厨子准备些你们喜欢的菜式,今夜中秋,我们阖家当庭赏月,为你兄妹二人接风洗尘。” 颜珞笙目送母亲离去,敛起笑意,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颜晟:“父亲。” “坐吧。”颜晟神色如常,看她在妻子方才的位置落座,仪态优雅,繁复的裙裾未有分毫散乱,满身珠玉佩环寂然无声。 他忽然想起,她小时候本是个活泼的孩子,每次他回府,她总会飞奔而来,像一枚粉团子般投入他怀中,甜甜地唤一声“阿爹”。 他以为自己绝不会容忍这样的行为,但潜意识里,却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妥协。他心想,她年纪小,难免顽皮些,等长大了再慢慢教养也不迟。 那段日子,新朝初立,诸事百废待兴,他作为皇帝倚重的肱股之臣,整天忙得焦头烂额,唯有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儿,才能感受到片刻的轻松与开怀。 只可惜,彼时他一心扑在朝政,从未认清这点,以至于母亲不满地向他提起,阿音举止骄纵、缺乏贞静,传出去必将丢尽家族脸面,他随口应下,请母亲代为管教。 后来,她逐渐长成族人们眼中最理想的世家女儿,他欣喜于她日渐显露的才华,压根没有想过,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将性子扭转为与原先大相径庭的模样。 他喟叹道:“阿音,你受苦了。” 不知是在说给眼前的少女,还是那个屡次被祖母严厉斥责的女孩。 颜珞笙摇摇头:“女儿未尝觉得辛苦,亲身走向外面的世界,学到的东西与书本中大不相同。这次往返千里,女儿获益良多,也想明白不少事,仅存一个疑惑始终难解,希望能向父亲讨教。” 她将那只真正的银镯放在桌上,轻声道:“父亲……阿爹,为什么?” 熟悉又陌生的称呼,与记忆裹挟而来,颜晟心里骤然一缩,宛如被什么刺中。 他沉默半晌,缓缓叹了口气:“除去皇后、覆灭青奚,是先帝最后的遗愿,他临终前托付给我,我必须代他完成。” “女儿知道,您的作为是先帝授意。”颜珞笙垂眸,拿起一枚棋子,续上未完的战局,“但皇后娘娘何辜?纵然她是青奚公主,也无力阻止您与先帝图谋大业。” 颜晟随之落下一子:“当年皇后深得陛下宠爱,起初,先帝以为陛下是在做戏给青奚看,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让先帝坚信,陛下已被她迷了心神,倘若听之任之,陛下顾念与她的情分,吞并青奚将遥遥无期,而且,她会成为陛下为君之路上最大的阻碍。” 颜珞笙顿了顿。父亲肯与她推心置腹,着实出乎她所料,但她却无瑕深究原因,所有注意力都被他的寥寥数语吸引。 她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世上最荒唐的笑话。 “十八年前,先帝与陛下率军攻打长安,朝廷派重兵连夜南下,包围益州,逼迫他们父子撤退。”颜晟徐徐道,这些尘封旧事,他未曾亲眼得见,是从先帝口中、以及别处东拼西凑听来,如今与女儿提起,也被唤醒了久远的回忆。 那个暴雨如注的夜里,生死存亡皆系于一念之间。 如若调头,毫无疑问会落入敌军前后夹击的圈套,定南王与众将官权衡利弊,最终决定放弃益州,背水一战、直捣黄龙,谋求一线生机。 世子却不赞同,他说,士兵们的家眷都留在益州,若不及时回援,必定凶多吉少,届时,军心将大为动摇。 定南王拒绝了他的提议,亲自到营中鼓舞将士,稳定他们的情绪。但另一边,世子竟趁他不备,企图偷偷调兵回去增援,所幸被谢广临将军及时发现,禀报于他,制止了这番荒谬的举动。 定南王诧异之余,恍然大悟,世子其实是放不下益州的世子妃。 一抹阴霾浮上他的心头,世子素来理智果决,这次却因为一女子,差点酿成大错。 后来,他们顺利攻下长安,定南王称帝,立世子为储君。为安抚前朝旧人,他将一名宗室女许给太子做侧妃,依照辈分,太子该称她一声表妹。 然而这位侧妃却备受冷落,且不只是她,就连谢广临的女儿、已经育有一子的良娣谢氏,也几乎形同虚设。太子终日忙于政务,鲜少在后宅驻足,屈指可数的时间都去了正妃那里。 建昭元年,太子妃有孕,那侧妃被嫉妒与不甘蒙蔽,一时冲动,对太子妃痛下毒手。 但好巧不巧,被太子撞个正着,他救下险些从高台坠落的太子妃,随后一剑捅穿了侧妃的胸口。 “那宗室女是何等身份?先帝安排她进入东宫,意图不言自明。可陛下却如此不留情面,只因妻妾间争风吃醋,便取了她的性命。”颜晟见女儿失神,轻叩桌面提醒她落子。 旋即,接着道:“先帝怒不可遏,费尽心力压下此事,痛斥陛下不识大体。他严禁陛下再专宠青奚公主,令他善待谢家女儿,平息他们积蓄已久的愤懑,再广纳世家贵女,以拉拢高门大族。” “陛下阳奉阴违,表面雨露均沾,但建昭七年内,仅有沈氏诞下两子,其余宫室一无所出。先帝刚坐稳皇位不久,碍于情面,不好直接与青奚翻脸,只能从长计议。他计划设置一个陷阱,让沈氏、乃至青奚自取灭亡,岂料未及部署周全,他便不幸遇刺身亡。” “先帝弥留之际,嘱咐我和钟颐,务必将那青奚公主除掉,然后他避过钟颐,将能够调动剑南道、以及青奚境内原属于定南王府势力的信物交给了我。” “他的用意显而易见,钟颐负责在朝堂上施压,我则在背地里为他和那些世家官员布局。承业元年,皇后被打入冷宫,即是先帝安插在青奚王宫的眼线觉察到……那件事的蛛丝马迹,趁着来京城与我接头的机会,同时把消息透露给了钟颐。” “但那时候,还无人知晓镯子的事。没有确切的证据,钟颐只能遣自己的党羽到御前暗示,要求‘正在骊山为太后侍疾’的皇后现身,否则便是她与青奚国君暗通款曲,私自归乡,居心叵测。陛下推说延后几日,打发了他们回去。之后的事人尽皆知,他公开下诏,将皇后关进冷宫。” “我想,他这么做只是让皇后暂避风头,如果他当真有意惩罚,整整十年,以他的能耐,定有办法一箭双雕,既处死皇后,还能借机将青奚收归囊中。先帝的遗命言犹在耳,我只能再度出手,寻找皇后当年返回青奚、被国君囚禁的物证。” “今年初,青奚王宫内一位老内侍无意看到国君拿着皇后的银镯,我立即派人将他接来洛阳,向他询问具体情况。”颜晟的目光落在棋盘上,黑子四面楚歌,已陷入绝境。 他抬眼望向女儿,心平气和道:“随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必再多说,阿音,这局是我输了,我低估了你母亲,更低估了你,我输得心服口服。” ※※※※※※※※※※※※※※※※※※※※ 我错了,我低估了这段戏份的长度,毕竟是贯穿全文的真相和布局,一章压根说不完……下章继续吧orz 我再也不乱立flag了。 - ps避免混乱,整理个时间线供小伙伴们参考。 罗列的事件不全,只是这章提到的。 【前朝】 先帝是定南王,姜崇是世子,沈岫是世子妃。 定南王父子攻打长安,颜晟和赵玉成联手守住益州,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 然后定南王称帝,姜崇为太子,沈岫成为太子妃。 庆王是在益州出生,谢贵妃是姜崇的第一个妾,那时候还没有沈岫。 【建昭】 这个是先帝的年号。 建昭元年,侧妃谋害沈岫,被姜崇杀死。(这要是得手了,就不会有男主了hhhh) 建昭二年,宣王出生。 建昭四年,瑞王出生。 (哥哥和男主同岁,女主是建昭三年出生) …… 建昭七年,七月先帝遇刺,八月沈岫离开长安去往青奚。年底,先帝在西南地区的眼线知道他驾崩,进京与颜晟接头,同时把沈岫回青奚、被沈岷囚禁的事透露给钟家。(钟家不知这套人脉,是用间接方法透露的) 【承业】 这个是姜崇的年号。 承业元年,一月,沈岫回到洛阳,被打入冷宫。 承业十年是文中现在的时间。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00 章 颜珞笙为扑面而来的信息量震惊,表情虽不显山露水,下棋却早已心不在焉。 但饶是如此,还将父亲杀得满盘皆输,可见他走神的程度比起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暂且把姜崇和沈皇后的爱恨情仇放到一边,收敛思绪,问道:“先帝决计除去皇后,是为江山社稷考量,钟家针对她,是为世家谋求利益,那您呢?又是为何?您明知会被陛下猜忌,却依然接受了先帝的信物,您平日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为颜家招致祸患,却冒着巨大的风险筹谋此事,还将纪家卷入其中……阿爹,先帝究竟许给您什么好处?” “知遇之恩,没齿难忘。”颜晟坦诚道,“先帝招揽颜家,原是想请你祖父出山,但你祖父明哲保身多年,断不会去蹚这浑水,我千方百计才说服他,同意我代他孤身南下益州。当时,我未至弱冠,定南王府的群臣看到我,各种质疑可想而知,先帝力排众议,予我信任,让我得以离开颜家那座遗世独立的牢笼,施展抱负、位极人臣。他待我恩重如山,我怎能拒绝他的临终之托?” 颜珞笙点点头:“士为知己者死,我理解您的心情。” 不等颜晟说什么,她话锋一转,再度发问:“那我和阿娘、阿兄,对您而言又是什么?先帝将他在西南经营半生的心血交付于您,陛下隐忍不发,您以为他是宽容大度吗?您与钟公步步紧逼,陛下受尽掣肘,不得已将皇后打入冷宫,您以为他在妥协屈服吗?您报答先帝恩德,刀头舐血、火中取栗皆是您的选择与自由,但您可曾想过,一朝东窗事发,妻儿也会因此丢掉性命?” 她的语气波澜不惊,字字句句却是诘责。 颜晟望着她沉静如水的眼眸:“阿音,这些年,除先帝交代的两件事之外,我从未利用他的人脉为自己谋取分毫。我向你保证,不会让陛下拿捏到任何把柄。” “那些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把柄。您能坚守高风亮节,却无法阻止他们蝇营狗苟。”颜珞笙道,“先帝思虑周全,必定在朝中也为您储备了人手,尤其是吏部,须得牢牢掌控,以确保剑南道一带的官员始终是自己人。但您可知,新近上任的益州刺史高正松,凭借钻营取巧,买通吏部人士得到官衔,正经业务却一事无成?您为何会信任这样的人,还将镯子的事告诉他?” “此人确实不堪大用,告知他这事的并不是我,是那位老内侍。”颜晟有些无奈,“他离开青奚王宫,途经益州,恰好赶上刺史调换,他情报滞后,错将高正松当做前任刺史,便将镯子之事透露给他,请他帮忙留意。好在旁的没有细说,高正松不知这镯子拿来要用在何处。” 高正松已经落马,朝廷对外称他收买刺客,意欲谋害宣王和诸位使臣。 颜晟心知真相远非如此,仔细算来,他也难逃其咎,但事情牵连甚广,皇帝即使查到他头上,也不会奈他何。 因为皇帝心知肚明,他在益州、乃至剑南道的作为都是先帝的旨意。 倘若把他供出,先帝的筹谋便会大白于天下,皇帝无论如何不能让这把火烧到自己父亲身上。子不言父过,何况先帝并非前朝骄奢淫逸的昏君,皇帝断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革出宗庙。 十年来,他小心谨慎的同时,难免存着几分侥幸和有恃无恐。 他和先帝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要他不落把柄,皇帝没有办法将此事摆上明面。 “阿爹,这次是你走运罢了。”颜珞笙维持着平静,衣袖下,指甲却不觉掐入掌中,“如果……我说如果,一切按照您的预期上演,皇后在冷宫郁郁而终,青奚挑起战事,势如破竹直取益州,高刺史那草包不战而降,陛下以您屡次与他暗中往来为由,认定他受您指使,治您‘通敌叛国’之罪,三司会审发现您与剑南道和青奚多方势力的关系非同小可,最终,您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她深吸口气,轻声道:“阿爹,您会后悔吗?还是说,您为了实现先帝的遗愿,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包括妻子儿女、以及府中上下所有人……” “阿音。”颜晟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以青奚的兵力,绝无可能打到益州。” 颜珞笙笑了笑:“如果陛下故意让他们打到益州呢?” 颜晟一怔。 “龙兴之地,天府之国,重要性不言而喻,吏部的人收了好处,将一个滥竽充数之徒推上刺史之位,真以为陛下一无所知吗?”颜珞笙直视父亲,“十年过去,剑南道早已不是铁板一块,陛下不需要有太多动作,只在军中关键位置安插些人,就能让战局朝他希望的方向发展。再之后,高正松便是他为您布下的陷阱,他利用此人的胆小懦弱,为您扣上‘谋逆’的帽子,名正言顺将您除去。” 颜晟闻言,不觉沉默。 他同样怀疑过,高正松坐上益州刺史之位,是皇帝欲擒故纵的手段,因此他从未打算对高正松委以重任,以免引来麻烦。 可如果女儿的假设成为现实,皇帝先发制人,宁愿用无数士兵和百姓的鲜血,换得他“罪证确凿”、永远无法翻身……他唯有束手就擒。 他的势力遍布剑南道与青奚境,证据俯拾皆是,他自认只要不谋私利,皇帝便拿他没辙,却低估了皇帝的不择手段。 颜珞笙见他迟疑,大致猜到他的心思。 他从不觉得,姜崇会为了对付他而如此大费干戈。 前世,他拿到镯子,还没来得及转交钟颐,或是钟家晚了一步,不等呈到御前,沈皇后就因“一寸金”发作而身亡。 随后青奚犯边,两国交战,他只当天意相助,却不料前线接连失守,益州沦陷,而他也在殊无防备之际被皇帝打入天牢。 他终于明白,皇帝动杀心已久,即使皇后不是他逼死,皇帝照样不能容忍他继续活着。 是以他从入狱到走上断头台,没有为自己辩解一词。他知道皇帝杀意已决,说什么都是徒劳。 “先帝的判断不假,”颜晟神色复杂道,“陛下对皇后情根深种,为了她,什么事都做得来。” 颜珞笙不以为然:“他是无法忍受被朝臣算计和摆布。堂堂一国之君,却要看世家脸色行事,以他的脾性,堪称奇耻大辱。他不能将怨愤发泄在先帝身上,只能拿您和钟公、还有曾经咄咄逼人向他追问皇后去处的世家官员开刀。他即位后逐步打压世家,兴许这就是最初的因由。”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恳求道:“阿爹,收手吧。青奚已经灭亡,而且我有可靠消息,皇后十年前回到青奚,出于某些原因落下病根,如今已时日无多。先帝的心愿了却,您殚精竭虑、谋划十载,也算报偿了他知人善用的恩情,是时候该回头看看我和阿娘、阿兄了。” 颜晟几度欲言又止,许久,缓缓地点了点头。 “阿音,我对不住你们。”他说道,“从今往后,西南之地我不再插手。都护府与我无半分牵扯,给我些时间,我会妥善处理、全身而退。” 颜珞笙知他是真心实意,当日看到他举荐的官员名单,她便料想他所图非争权夺利,而只是颠覆青奚。此事一旦达成,他就会逐渐撤出西南。 但她要得到他的亲口承诺才能安心。 “我相信您。”她眼底浮现些许笑意,复而郑重道,“还有‘甄先生’,他勾结前朝余党,买通天渊刺客,三番五次对聂寺卿下杀手,甚至可能也在为谢家效忠。我不知您对他了解多少,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终究是隐患,指不定将来某天,他会成为陛下处置您的借口。” 颜晟颇为意外,目光惊讶,掺杂了些难以掩饰的赞许:“阿音,我委实该向你道一句佩服。无需担心,你说这些我都清楚,包括他瞒着我、暗中在长安做了什么。不过刺杀聂寺卿之事,我确定非他所为,应当是出自那些前朝余党之手。” 这次轮到颜珞笙诧异,但转念一想,她认出顾振远的人,是凭借了前世的记忆,如果那块腰牌最初属于前朝余党,后来传到顾振远手中,就像先帝将信物交付给父亲一样,也能说得过去。 可是……她忽然心生疑惑,在益州时,姜义恒分明告诉她,此事顾振远难逃干系。 眼下,父亲已经没必要再对她撒谎,那么…… 姜义恒又是从何断定,持有腰牌的人听命于顾振远? “顾振远与前朝关系密切,不仅是我,连陛下都一清二楚。”颜晟的话音打断她的神思,“正是陛下让我‘收买’此人,设法引出他背后的势力,将这些建昭七年逃过一劫,但仍心怀不甘、蠢蠢欲动的前朝余党围剿殆尽。” 他叹道:“我原以为,陛下将这项任务交给我,对我还算有几分信任,现在想来,实属大意。顾振远暗通谢家,我的确不知,但陛下未必被蒙在鼓里。或许他在等候时机,计划以‘伙同前朝余党图谋不轨’为名,一并铲除我和谢家。” “阿音,多谢。”他顿了顿,“我也会尽快解决此事。” 颜珞笙心念微动,神色缓和些许,暗自一叹。 看来不只父亲,她也再次低估了姜崇。他早就摸清顾振远的底细,前世却还纵容他多年,耐心等待猎物悉数落入彀中,一举绞杀干净。 但这辈子,姜崇与顾振远的明争暗斗已然与她无关。 她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语调轻松道:“阿爹,走吧,时候不早了,阿兄多半已经回府。请您看在他一路风尘仆仆、奔波辛劳的份上,今晚只赏月,不要考校他吟诗作对。” 颜晟含笑应下,却没有起身,而是问道:“阿音,告诉我,顾振远的事,你是从何处得来?你母亲和纪家纵有天大本事,也不可能替你调查到如此重要的秘密。” 又道:“还有这一路,你与何人同行?若说你从益州去到王城、进入王宫是跟随纪诚,我还勉强相信,但纪诚走后,你总不会是独自雇佣车马返回洛阳,还凑巧与使团赶在了同一天。” ※※※※※※※※※※※※※※※※※※※※ 颜小姐:我是不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某人是不是一直穿着马甲在骗我?? 颜晟:我是不是也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我家好好的大白菜,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x(对不起这个字说出来是大不敬)拱了? 宣王:……我是真没想到,我的马甲居然是这么被掀的。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01 章 颜晟问出这话时,心中大体已有答案。 但事关女儿的名节,他必须亲自求证。 天光渐暗,父女二人聊了许久都未点灯,颜珞笙看不清父亲的表情,也听不出他平静如水的话音下潜藏着何等心思,但她没有遮掩,直言不讳道:“是宣王殿下。” 父亲毫无保留,她愿以诚实回报,更何况,她不认为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满心盘算着,假如父亲问起前因后果,该怎么解释姜义恒“调查”到顾振远头上。 毕竟她自己还没绕过弯来,为何他能够像她一样“未卜先知”,默认顾振远是那些刺客的主人。 然而颜晟的关注点却在别处:“你是说,你从王城回到洛阳,一直与宣王殿下同行?” 见女儿似有迟疑,他坦然道:“得益于先帝的眼线,我对王城诸事了如指掌,早猜到宣王在泸州遇刺是个幌子,那段时间,他定然去了王城,国君的陵寝莫名坍塌,想必正是他的手笔。” 颜珞笙没有接话。这是姜义恒的秘密,还牵扯到沈元希诈死欺君,父亲自行揣测是一回事,她却不好明言。 于是她避重就轻道:“回京途中,我扮做宦官跟随殿下左右,除了赵将军知道我的身份、主动帮忙掩护之外,没有被任何人识破。” “这……”颜晟难得语塞,半晌,他凝重道,“阿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后万一传出去,被你的夫君和公婆知晓,你尚未出阁时曾与殿下共乘一车、同居一室……你该如何在夫家自处?” 颜珞笙借着愈发幽暗的光线,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直觉他言语中的担忧多过责备,便鼓起勇气试探道:“殿下说,他愿意对我负责,只要阿爹应允,他会请陛下赐婚。” 说罢,又连忙道:“假扮宦官是我的主意,非殿下胁迫。一路上,殿下不曾差遣我分毫,唯有在外人面前,才会让我做些端茶倒水的事,以免引起怀疑。夜晚则各自安寝,没有逾礼之举。” 最后一句她不得不撒谎。 倘若父亲知道她和姜义恒终日同榻而眠,只怕他会一口气提不上来,晕倒在地。 颜晟内心矛盾不已。女儿的行为过于惊世骇俗,让他难以接受,可追本溯源,如果不是意外撞见他的计划,担心颜家遭难,她也不至于跑到千里之外受这种委屈。 他静默片刻,问道:“你先前对殿下避而不及,怎会突然改变想法?” 颜珞笙赧然低下头:“女儿原有诸多顾虑,但经此一行,我发现殿下是不可多得的才俊儿郎,且为人通情达理,并未因麟德殿之事责难于我,还说……若我回心转意,他随时恭候。” 她不能直说自己倾慕宣王,否则以父亲的性子,定会怀疑她受到蒙骗,被私情冲昏了头脑。 毕竟,她当初“誓死不从”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听她此言,颜晟略微放下心来。 这回出使青奚,宣王功勋卓著,基本已在夺嫡之争中稳操胜券,现如今,不知有多少世家大族挤破脑袋想把女儿嫁给他,可他却视而不见,依旧钟情阿音,想必是对她真心实意。 他原本还怕宣王获悉他的作为,会迁怒于阿音,但事实证明他多虑。 宣王一路与阿音同行,亲身出入青奚,应当已经对自己筹谋之事有所觉察,他若存心追究,绝不会待阿音这般客气。 再者……他暗想,宣王是皇帝心目中最理想的储君,若阿音做了宣王妃,皇帝为宣王的前途和名声考虑,或许就不会再对颜家动手。 这是一把双刃剑,可能引来猜忌,也可能成为护身符。 他仔细权衡利弊,缓缓道:“阿音,你要想清楚,入宫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女儿经过深思熟虑,才敢向您请示。”颜珞笙语气郑重,“殿下不介意我女扮男装、走南闯北,陪我著书立说,在曲州时,还让我帮忙分析作战地形,阿爹,哪位世家公子能做到这些?宫中规矩森严,但高门大户的条框约束也不遑多让,我嫁给殿下,至少在他身边可以得到自由。”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颜晟反复品味“自由”二字,试图从眼前端庄娴静的少女身上找到曾经活泼欢快的影子,可惜却只看到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像座冰雕玉砌的完美塑像。 他压下心底莫可名状的遗憾,点了点头:“既然你已做出决定,我答应便是。” 语毕,不知是否他的错觉,黑暗中,少女的眼眸蓦然一亮,尽管稍纵即逝,但他还是觉出的了她的喜悦。 她很快冷静下来,带着些许小心翼翼:“阿爹,您也要想清楚,这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储位之争,我无法再置身事外。”颜晟不以为意,悠悠道,“那又何妨?我就算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不会作壁上观,任由庆王之流入主东宫。” 颜珞笙眼底的星点光亮终于蔓延开来,化作一抹浅笑:“多谢阿爹成全。” 夜色如水,满月当空高悬。 庭中架起桌案,颜夫人与颜玖竹就着清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但不约而同地,时不时将目光投向紧闭的屋门。 忽然,门错开一条缝,守在外面的仆从当即上前,将颜晟和颜珞笙先后迎出。 两人神色无异,甚至还有几分显而易见的轻松。颜夫人和颜玖竹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如释重负。 颜玖竹起身向父亲问安,想起临行前的不欢而散,颇有些忐忑。 但出乎意料地,父亲示意他落座,随口道:“行军打仗可还辛苦?” 颜玖竹微怔,旋即反应过来,答道:“能为定国安/邦尽一份力,是儿子的荣幸。” “既为行伍之人,往后更要勤勉习武。”颜晟话锋一转,“另外,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颜玖竹刚想婉拒,但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什么,顺从点头:“全凭您和阿娘做主。” 看来父亲已经同意妹妹嫁给宣王,虽说她先成亲也未尝不可,但长幼有序,最好还是在他之后。 颜夫人奇道:“之前问你,你还推三阻四,怎么突然转了心性?” “此番在外漂泊数月,我也想通一些事,”颜玖竹笑了笑,“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是该尽早安定下来,以免您和父亲终日为我发愁。” 颜晟顿觉欣慰:“你有这份孝心自然是好,如有中意的小姐,也可告诉我和你母亲。” 颜玖竹笑道:“我相信您与阿娘的眼光。” 菜肴陆续上桌,桂花酒香气四溢。 颜晟率先举杯,与妻子儿女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颜玖竹生怕父亲临时起兴令他作诗,但今次他却一反常态,未提起只言片语。 他猜出个中因由,趁父母不备,飞快地向妹妹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颜珞笙回以微笑,待他别开视线,认真与父亲谈起曲州之战,她借着饮酒叹了口气。 兄长如此爽快地接受父亲安排,难免让她心生怀疑,他是为了她才这么做。可他断不会承认,她总不能胡搅蛮缠,阻止父母给他说亲。 但愿未来的阿嫂会与他两情相悦,成就一段良缘。 颜珞笙接连喝了三五杯,逐渐染上醉意,可她今日心情畅快,至此仍不觉尽兴。 庭院清辉遍地,桂香随风而至,父母兄长的交谈声欢喜和乐,她也如获新生。 从此,颜家的命运将与前世截然不同。 她喝完杯中酒,再度斟满。今晚在自家府邸,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 过往回忆浮现脑海,她兀自一笑,不禁开始想念才分别半天的心上人。 明日定要寻个机会与他见面,她已经迫不及待与他分享喜讯。 与此同时,上林苑。 殿中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音不绝于耳,皇亲国戚们聚坐一堂,觥筹交错,满目热闹景象。 皇帝与贵妃共居上位,不时有人前来祝酒,而另一边,也有不少宾客陆续向宣王走去。 西南大捷,青奚灭国,皇帝虽未明确表态,但在众人眼中,太子之位已是宣王的囊中之物,仅存一些早已投靠谢家、或瞧不起沈皇后血统的人,依然坚信庆王才是最终胜者。 宣王却始终神色淡淡,礼仪备至地回应每位宾客,却不见分毫喜悦,仿佛他们所说之事、由衷的恭维和奉承全然与他无关。 酒过三巡,姜义恒搁下杯盏,以伤势未愈为借口,向皇帝告退。 姜义恺随之起身,请皇帝准他陪兄长同行。 庆王料想这两人是打算偷摸去探望皇后,正要出言嘲讽他们半途离席、不懂礼数,却被身旁的王妃拉住了袖子。 “殿下。”庆王妃颇为恨铁不成钢,但只能耐着性子相劝,“月夕佳节,还是和气为好。” 庆王看着那群见风使舵之徒频频往来于宣王案前,早就气得七窍生烟,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却被人横插一脚,他余光瞥见宣王和瑞王得了皇帝应允、退出殿外,只得悻悻作罢。 一时间,对这个被迫娶来的妻子愈发看不顺眼。 突然,他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抬头,便见母亲冷冷地朝他望来。 他心虚地端起酒杯,神色中流露出些许祈求。 谢贵妃叹息,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宣王气焰日盛,长此以往,对她母子愈发不利。她屡次旁敲侧击,希望皇帝尽早确立储君人选,却总被他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 当年沈岫专宠,她十天半月见不到皇帝人影的日子记忆犹新,她至今心有余悸,偶尔梦见沈岫得到赦免、重回六宫,她都能惊出一身冷汗。 不能再等了。她想,自己还攥着聂清羽这张牌,甥女虽单纯幼稚了些,但若利用得当,必能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她沉思片刻,忽然有了主意。 ※※※※※※※※※※※※※※※※※※※※ 哥哥:我相信咱爸的眼光。 颜小姐:……你确定?(你看看他给我选的那个王公子!)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02 章 姜义恒和姜义恺出了门,心照不宣地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今日中秋,皇帝设宴款待亲族,上林苑繁光缀天,宫人们捧着美酒佳肴鱼贯前行,庭院中花木葳蕤,地面洒扫得纤尘不染,不远处的高阁升起精致剔透的琉璃灯,恍如不夜天。 待酒饱饭足,后宫妃嫔、皇亲国戚们便要登楼赏月,吟诗作赋,争相在御前一展文采。 姜义恺见兄长身形挺拔、步伐稳健,三番五次想说什么,顾及人多眼杂,又生生忍住。 行至一处偏门,周围灯火渐暗,内侍已备好马匹,两人各自跨上马背,驶入夜幕笼罩的山林。 另一边。 沈岫吩咐宫人准备了些点心,笑着牵起小惟的手。 走到门口时,她的脚步忽然一顿,示意宫人带小惟先去院中就坐。 小惟见母亲转身回屋,以为她遗落了东西,乖乖地随宫人离开。 沈岫匆匆进入内室,抽出锦帕掩在嘴上,伴随着一阵极尽压抑的轻咳,血迹洇透帕子,有几滴溅在她藕荷色的衣襟和袖口,显得格外刺目。 “娘娘……”身后的宫人忍住泪意,为她呈上一杯清水。 沈岫漱去口中血腥,平静道:“替我取那套和小惟今日所穿同块料子的朱色裙衫来,还有,莫再哭哭啼啼扫兴,让小惟觉出端倪。” 小惟在庭院里左等右等,母亲却迟迟没有露面。她心中疑惑,正犹豫要不要返回查看,就听到宫人的声音遥遥传来:“见过宣王殿下、瑞王殿下。” 她蓦然一喜,提起裙摆,飞快地向宫门处跑去。 姜义恒绕过屏门,转进院中,迎面而来便是一团火红的身影。 但这“火焰”却在即将奔到近前时堪堪停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刹住步子,可惜为时已晚,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他接住妹妹,顺势将她抱起,方才在殿中的清冷淡漠已荡然无存:“许久未见,长高了不少。” 小惟惊讶地睁大眼睛,旋即展开一个甜美的笑容。她坐在他手臂上,认真比划过两人之间的高度差,打手势道:阿兄也是。 姜义恒笑了笑,一旁忧心忡忡的姜义恺悄然松出口气。 之前他听闻兄长在泸州遇刺,压根不敢让母亲和妹妹知晓,但母亲还是从玄清观的道姑那打听到了消息。那段时日,三人提心吊胆,生怕前线传来噩耗。 好在虚惊一场,兄长平安归来,而且…… 看他轻松抱起小惟的样子,显然“遇刺”另有隐情。 瑞王殿下心如明镜,也不多问,径直走到石桌边落座,拿起一块糕点,感慨道:“还是阿娘的厨子手艺好,这饼馁做得甚合我心意。” “阿弟在宴席上都没怎么动箸,原来是为了它。”姜义恒揶揄一笑,将小惟放在旁边的石凳。 “既然喜欢,走时给你带些回去便是。”沈岫推门而出,搭着宫人的手款款走来。 为遮掩苍白的面色,她薄施粉黛、淡扫胭脂,一袭朱红衣裙衬得她光艳照人,发间金簪宝钿熠熠生辉,广袖与披帛随风摇曳,恍若天宫神女降临凡尘。 “多谢阿娘。”姜义恺笑着应下,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她的馈赠。 小惟见母亲特意换上和她同样的衣服,眼睛一亮,欢快地跑到她身边转了个圈。 姜义恒起身行礼:“阿娘。” “都坐吧。”沈岫含笑道,目光无声地投来,与他极为相似的眼眸中流露出些微关切与困惑。 姜义恒心知自己今天必须给个交待,遂坦然道:“泸州那事确是我自导自演,以便躲过众人耳目去青奚。难得出趟远门,终日闷在刺史府,岂不吃亏?” 他话音里带了几分揶揄,姜义恺和小惟闻言,顿时面露羡慕之色。 久别重逢,姜义恒不愿与他们聊政事,便说起沿途所见风景,从洛阳一路向西向南,益州、泸州、青奚的灵玉雪山、平蒗、再到王城纵云山和沉星湖。 两人听得津津有味,沈岫也被吸引,过往的记忆纷至杳来,令她怔怔地出神。 “阿兄,这些地方你都是自个去的吗?”姜义恺好奇道,复而一叹,“我着实追悔莫及,当初就该死缠烂打,请父亲允许我与你同往。” “以后还有机会,等过几年,你长大开府,就能随心自由来去。”姜义恒明白弟弟是说笑,安慰几句,如实道,“我并非孤身一人,而是与阿音同行。” 话音落下,三人皆是一怔,神色有些难以言喻。 姜义恒好笑又无奈:“赶巧遇到,她同意和我结伴。如若不信,过几日我携她前来,你们可亲自向她求证。” 说罢,他望向宫人抬进来的一口箱子:“这是她送给阿娘和小惟的礼物,阿弟也有,回头我令人送去你宫里。” 沈岫不由意外,轻叹道:“难得阿音还惦记着我们,等见了她,我须得向她好好道谢。” 小惟已跳下石凳,迫不及待想一看究竟,姜义恺也跟了过去,以免她需要帮忙。 两人走后,姜义恒看着母亲,低声道:“阿娘,您怨我吗?” 沈岫摇了摇头,嗓音温和:“姜崇图谋青奚已久,早晚会寻借口发兵,这事与其交由旁人来做,我宁愿是你。因为我相信,只要你去,两国交战、血流成河的情形就不可能发生。再说,沈氏气数已尽,真正倾覆青奚的不是你,而是坐在国君位子上的人。” 她眸中浮上忧虑:“阿娘只担心,摇光殿那位见你得胜归来,又要动什么歪脑筋。如今她和庆王有钟家相助,钟仆射本就看我不顺眼,往后更会处处针对你了。” “阿娘不必挂怀。”姜义恒宽慰道,语气云淡风轻,“当年他们尚且不能奈我何,现在想从我这里讨得便宜,简直是做春秋大梦。” 沈岫微微一笑,心里却五味陈杂。 十年前,她被打入冷宫,个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最怕的便是长子和次子受到牵连,两人无依无靠,却要应对谢贵妃和庆王、以及诸多世家朝臣的虎视眈眈。 后来母子重逢,她问起时,他们都轻描淡写揭过,但她已然能够想象其中的步步惊心。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她自己这个年纪时,还终日想着如何溜出王宫去玩,可他却决然担起重任,一步走错,或许就是万劫不复。 而她的出身无法给他提供任何助力,反倒成为有心人拿来攻讦他的理由。 这时,小惟跑来,献宝似的将一样东西递给她。 沈岫接过,竟是一本装订整齐的书册,里面夹着风干的花草,种类不一而足,每页都详细记录了它们的名称和来源地,皆是出自青奚境内。 “此物是阿音特意为您制作。”姜义恒在旁解释道,“她想,兴许可以慰藉您的思乡之情。” 沈岫一时动容。她轻抚纸张,慢慢翻到最后,突然怔住:“格桑花……益州定南王府?” 姜义恒略一点头:“就在您曾经亲手种花的那座院子。” “真是意外之喜。”沈岫轻轻道,不知是说礼物还是格桑花。她合上书册,眼帘低垂,仿佛已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 姜义恒没有再出声打扰她,看向天边的银月。 此刻,颜珞笙应当结束了与颜晟的交谈,多半也坐在庭院中,同父母兄长把酒言欢。 只是以她的酒量,恐怕又得三杯倒。 思及此,他不禁一笑。 今晚她不在身旁,他还颇有些不习惯。但不出意外,明日便又能见面了。 深夜,颜府。 颜珞笙醉眼朦胧,被婢女们扶上床榻。 颜夫人不放心地跟了过来,方才看女儿一杯接一杯地喝,还以为她这趟出行,练就了一身好酒量,岂料她的眼神很快就开始飘忽,还执意要爬到房顶看月亮,被婢女们七手八脚拦住。 她坐在榻边,为颜珞笙盖好被子,见她双眼闭合,似是陷入了沉睡,正要起身离开,却被她拉住衣袖,喃喃道:“阿娘,我想和您一起睡。” “好,阿娘陪你。”颜夫人摸了摸她白里透红的脸颊,吩咐婢女去知会老爷一声。 不多时,她洗漱归来,挨着女儿躺下。 婢女们熄灭灯烛,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黑暗中,颜珞笙的声音响起,醉意不减,掺杂着些许遗憾与内疚:“阿娘,我没能阻止诚伯。” 颜夫人像小时候那样将她抱在怀里,安抚地轻拍她的脊背,温声道:“无妨,你已经做得很好。他与平叔为颜家效力,是听从你外祖父的指示,他们早年在乱世中奔波,朝不保夕,觉得只有权力才能带来心安,因此投靠了你父亲。当日,老爷追问,他宁愿喝下自以为的‘毒酒’,也没有出卖我们。老爷还以为一切都出自我的安排,压根没有想到是你,阿音,我和老爷都为你感到骄傲。” 颜珞笙闻到她身上淡雅的熏香,眼圈一红:“阿娘,那您呢?” 昔日恣意张扬的少女,被迫放弃自由,嫁入高门大户,沦为家族攀附权势的牺牲品……可她的语气平静无波,就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过往已矣,”颜夫人嗓音轻缓,“而今这样,也未尝不好。老爷不再冒险,你和玖竹日渐成长,我们一家从此平安顺遂,阿娘便知足了。” 颜珞笙心底怅惘挥之不去,头脑却越来越沉,她默然叹息,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坠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格外久,醒来时天光大亮,颜夫人早已离开。 素月端着托盘走进屋中,见她坐起,当即将东西放到一边,快步上前:“小姐,您可算醒了。方才来了几位中贵人,请您入宫面圣,夫人在外面拖时间,令奴婢速速服侍您沐浴更衣。” ※※※※※※※※※※※※※※※※※※※※ 颜小姐:不是吧不是吧,麟德殿副本要二周目了? (没错,就是这样,赐婚剧情play again,这次你选什么?)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03 章 听到这话,颜珞笙彻底清醒过来:“什么时辰了?” “未初。”素月答道。 颜珞笙倒吸口凉气,顾不得矜持,端过醒神汤一饮而尽。 她连月在外奔波,终于回到熟悉的床榻,加上解决完父亲的事,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一时放松,外带酒精作用,竟闷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她以最快的速度沐浴更衣,来到前厅。几名宦官正喝着茶等候,为首正是明康。 众人禀明来意,颜珞笙点点头,向颜夫人和颜玖竹告辞,随他们离开。 马车向宫城驶去,在明德门停下。 明康带路,颜珞笙再度看到麟德殿,心中已大致有数。 方才她旁敲侧击,得知父亲今早被皇帝传召,之后就与中书令卢天泽一道出了宫。 月夕休沐尚未结束,两人此时面圣,议政的概率微乎其微。那么十有八/九是为她和姜义恒的婚事,皇帝问过父亲意愿,请了卢公做大媒。 按理说,皇帝和父亲均无异议,这事就算板上钉钉,皇帝多此一举令她入宫,而且又选在避人耳目的麟德殿,多半另有缘由。 她思来想去,只可能是姜崇知晓了姜义恒在青奚的作为,连带她也被“殃及”。 通报过后,她被王有德引入大殿。 一切似曾相识,这次没了庆王,她低眉敛目,余光望见姜义恒立在殿中的背影。 今日他穿着一件淡青襕衫,外面罩了层纱袍,衣角勾勒缥缈流云,颇有几分雅致与出尘。 好巧不巧,她的襦裙恰是同色,和他站到一处,显得分外搭调。 颜珞笙念及面见皇帝不宜打扮太盛,又不能有失庄重,便挑了这套上等云锦织造的衣裙,谁知竟与他不谋而合。 她还特地令素月找出库房那支桃花白玉簪做配饰,希望他能看到。 遵照礼节,她停在姜义恒斜后方半步多的位置,盈盈跪拜:“臣女叩见陛下,见过宣王殿下。” “平身。”皇帝淡漠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此番宣王凯旋,论及封赏,旁的他一概不要,只求迎娶颜氏女为妻。朕念宣王劳苦功高,甚想替他达成心愿,但你昔日拒绝之词言犹在耳,朕也无意强人所难,故再次传你入宫,就此事做个了结。颜氏,你若坚持立场,朕今后绝不再问,且会要求宣王收敛言行举止,还你清净。” 皇帝字里行间暗藏机锋,颜珞笙心想,敢情这是在挖坑给自己跳。 他已经和父亲敲定,却还要假模假样问她。 自己装傻充愣,定会给他落个呆板木讷的印象,直言说破,又好像早有准备、心机深重,毕竟五个月前,她一口回绝了赐婚,态度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 她斟酌言辞,模棱两可地答道:“臣女谢陛下体谅,此事但凭陛下与家父做主。” “朕记得三月十一那天,你说宣王非你意中人,婚姻之事,你不愿委曲求全。”皇帝不紧不慢道,“如今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请陛下恕罪。”颜珞笙重新跪在地上,“当日臣女不慎开罪庆王殿下,内心忐忑难安,生怕父母兄长及外祖一家遭受牵连,更不敢将宣王殿下卷入其中,一时情急,只得如此推脱。” 她似是有些羞怯,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仿佛拿出了毕生勇气:“得宣王殿下垂青,臣女喜不自胜。臣女……愿嫁与殿下为妻。” “起来吧。”皇帝说罢,话锋蓦地一转,“你谎称去扬州省亲,实则女扮男装、随宣王往返千里的时候,朕倒未曾见你这般胆小。” 果然,任何事情都骗不过这老狐狸。颜珞笙暗道,庆幸自己成功说服父亲放弃与此人争斗。 表面却故意露出些许被戳穿秘密的意外与慌张:“臣女知错,请陛下饶恕。” “父亲,”一直没插话的姜义恒在她身旁跪下,“此事皆是我的主意,请您莫责怪颜小姐。” 皇帝却置若罔闻,犹自对颜珞笙道:“颜氏,你可知这是欺君?” 颜珞笙叩拜:“陛下教训的是,臣女甘领责罚。殿下不必为臣女开脱,臣女既参与其中,断无敢做不敢当的道理。只求陛下宽恕家父,他对臣女的行踪一无所知。” 姜义恒没再说什么,却以实际行动表态,和她一并跪在玉阶前,等候皇帝发落。 “朕尚未赐婚,你们就这么同心同德,”皇帝的话音中听不出情绪,“既然你们执意共进退,不妨就一起在这跪着吧。一个时辰后,王有德会来放你们出去。” 说罢,他起身,越过两人径直离去。 王有德匆忙跟上,旋即,殿门闭合声在空旷中传开。 偌大的麟德殿安静得落针可闻,颜珞笙默数到百,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我这算是通过陛下的考验了吗?” 姜义恒略微颔首:“他若有心惩罚你我,绝不只是跪一个时辰。” 他换了个姿势,气定神闲道:“坐吧,左右无人看守,不用委屈自己。” 颜珞笙一怔,忍住笑意,大着胆子侧身坐下。 她的裙裾与他的衣摆交缠重叠,在华贵的地毯上铺展蔓延,乍看竟不分彼此。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深宫禁苑,罚跪时偷懒已经足够胆大妄为,若再旁若无人地谈天说地,未免过于放肆。 颜珞笙却满心欢喜,即使口不能言,但以目光作笔,一寸寸描摹心上人如画般的容颜,她只觉整颗心都浸在温暖与柔软中,仿佛置身于一个瑰丽的幻梦。 三五天内,赐婚的圣旨应当就会传到府上,这次,她真正地成了他的未婚妻。 时间飞快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姜义恒示意她重新跪好。 颜珞笙迅速复原姿势,随即,王有德推门而入,毕恭毕敬地将两人请了出去。 姜义恒一路送颜珞笙至明德门,谁都没有说话,但却不约而同地放慢步调,试图让短暂的相处时间无限延长。 上车前,颜珞笙道:“殿下,家兄托臣女转告您,他有事与您相谈,恳请您闲暇时莅临鄙府。” 她须得与他交代父亲的事,横竖比较,也就自家府上最安全,而且打着兄长相邀的幌子,无需担心招惹闲言碎语。 不禁怀念在青奚的日子,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没有那么多礼法规矩的约束。 姜义恒顿时会意,微笑应下。 颜珞笙回到府中,父亲仍外出未归,她对母亲和兄长说了皇帝有意赐婚一事。 颜夫人如释重负道:“耽搁这么久才回来,阿娘生怕你在宫里遇到麻烦。还好,一切顺利,陛下不曾为难你和殿下。” “陛下自然会同意,”颜玖竹笑道,“阿娘,你们有所不知,殿下离京之前曾与陛下达成协定,只要收复青奚,陛下就不再干涉他的婚事,君无戏言,陛下怎能反悔?” 颜珞笙与颜夫人面面相觑,都有些难以置信。颜珞笙想到姜崇刚开始说的一席话,本以为是他随口试探,谁知……姜义恒当真别无所求,仅想与她厮守终生。 “殿下对阿音一片诚心,实在可贵。”颜夫人慨叹道,神色间却浮上些许忧虑。 她很快遮掩过去:“阿音折腾半天,应该也累了,回去歇息吧,晚膳让素月送到你屋里。” 颜珞笙脸颊一热,窘迫道:“女儿已经贪睡大半日,还好父亲不在,给他知道,怕是要说我‘朽木不可雕也’了。” “你素来勤勉,难得破例一次,父亲定会理解。”颜玖竹安慰道,“我觉得,父亲现在宽容许多,以往他看到我,总免不了唉声叹气,如今却不再逼迫我记诵四书五经,还嘱咐我勤修武学,待赵将军从青奚回来,去他营里好好历练一番。” 颜珞笙望见他眼中奕奕光彩,不由为他感到高兴。 她笑了笑:“阿兄你来,我有话对你说。” 两人向颜夫人告退,途中,颜珞笙将借他的名义邀请宣王来府上的事告知于他。 颜玖竹揶揄道:“依我看,殿下很快就会驾临,你且稍等片刻,不要急着更衣。” 颜珞笙点头,抬手摸了一下发间的白玉簪。 也不知刚才在麟德殿的时候,姜义恒有没有注意到它。 回屋后,她随手拿了本书坐在桌前,然而没看几页,思绪就不受控制地游离在文字外。 曾经百思而不得其解的事忽然变得明晰,姜义恒迟迟没有受封太子,或许是为了以亲王的身份出使青奚,否则作为储君,离开京城难如登天。 他想必早已计划周全,借此机会一举三得,避免两国血战,查明沈皇后获罪的原因,也使得皇帝放下对颜家的戒备,允许他娶她为妻。 记忆回溯,上林苑一面之缘,他便执意要娶她,还有花朝节那天,他对她说…… ——我与小姐初次相见,便有似曾相识之感,就像是遇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 可她却当做了戏言。 甚至三月十一在麟德殿外,说他因为这种玄而又玄的理由,固执己见、对她纠缠不休。 一滴透明的液体落在手背上,似乎带着灼热的温度,让她的肌肤觉出滚烫。 她如梦初醒,发现自己竟已满面泪痕。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素月从外面走来:“小姐,宫里派人传信,宣王殿下受少爷之邀登门造访,半个时辰内抵达,夫人令奴婢知会您一声,过时准备出门迎驾。” ※※※※※※※※※※※※※※※※※※※※ 颜小姐:你们家这个“迎新”的方式可真特别,直接用罚跪来做身份认证的。(庆王:所以这就是你趁机黑我的理由?颜小姐:对不起,黑你不需要理由。) 宣王:……我爸一向如此,不用理他。 哥哥:以后我就要成为你俩约会的挡箭牌了? 颜小姐:是的哥,谢谢哥。 - “朽木不可雕也”引自《论语·公冶长第五》,原文【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昼寝就是白天睡觉,这里借用一下,当成女主玩了个梗就好。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04 章 颜珞笙飞快地抽出帕子,拭去眼角和脸颊上的水迹:“我知道了。” 为免素月听出异样,她的声音放得很轻,但素月还是觉察到不对:“小姐,您怎么了?” 她走到近前,望见颜珞笙手里攒着的锦帕和泛红的眼尾,顿时大惊失色:“小姐,宣王殿下来此,难道是为了找您?您离京躲避半年,态度不言而喻,殿下为何还没打消娶您的念头?” “这该如何是好,”她喃喃自语,“不然奴婢对夫人说,小姐身子不适,无法接待贵客……” “我没事。”颜珞笙啼笑皆非,颇不好意思道,“可能近来缺觉,方才看了一阵书,眼睛有些酸困,你打些冷水来,我用帕子敷一下就好。” 素月站着没动,明显半信半疑。她又道:“先前我东躲西藏,是担心给父亲和颜家招来麻烦,如今陛下已答应赐婚,我怎能对我的未婚夫避而不见?” 素月讶然,就见小姐眉眼含笑,白净如瓷的面颊染上嫣红:“其实……殿下一直是我的意中人。” 她从小侍奉在小姐身边,对她的各种神态熟稔于心,看她不似强颜欢笑,这才松了口气。既然小姐与宣王两情相悦,她也欣喜小姐能够觅得良人。 颜珞笙拿沾水的锦帕敷过眼眶,令素月重新为自己描了妆容。 她检查衣饰,确认没有任何纰漏后,起身去往前院。 仔细想来,这还是姜义恒头一次到颜府做客。 虽然他和兄长自幼相识,但早些时候皇帝管束严格,他无法随意出入宫禁,后来他年龄渐长,不必再被这个规定限制,兄长却因她的缘故,从没提过请他来府上。 否则按照礼仪,她必须露面迎驾。 三四岁时,祖母以她“言行举止不合世家规矩”为由,狠狠管教了她一通。每次她遭受那些与体罚无异的“训练”,祖母总会将“丢人现眼、不上台面”挂在嘴边,是以她越来越不愿见外人,宁肯终日沉浸在书本中,换得“皆大欢喜”。 再后来,便逐渐养成了习惯,觉得“与世隔绝”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现在想起这些久远回忆,她内心风平浪静,唯一遗憾的是,倘若能够提早遇到姜义恒,或许两人前世的命运都会大不相同。 但旋即,她摇了摇头。往事已矣,任何假设都只能存在于她的猜测了。命运让她和他走到今日这一步,已是格外开恩。 她前脚刚到院中,还没和母亲多说两句话,就听见兄长的声音远远传来:“殿下这边请。” 接着,熟悉的身影转过屏门,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打眼望去,姜义恒轻装简行,只有林公公跟随左右,反倒是颜家的仆从们严阵以待,众星捧月地簇拥着他和兄长一路走来。 他还穿着那件淡青色的衣袍,发冠却换成了白玉簪,手持折扇,整个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似是感觉到她的注视,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投来。 视线相触,他眼底浮起浅笑,宛如涟漪般徐徐化开。 颜珞笙抿了抿不觉扬起的嘴角,垂眸敛衽,与母亲一齐向他行礼问安。 姜义恒客气回应,双方互相寒暄几句,进堂屋落座。 颜夫人和颜玖竹皆知宣王此行目的,闲聊一时半刻,便先后寻了托辞,暂道失陪。 颜珞笙起身挪到姜义恒旁边:“殿下……” 后半句被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吞没。他双手托着她的纤腰,将她凌空举起转了两圈,灿若星辰的眼眸中,笑意再也掩藏不住。 颜珞笙一手扶着他的肩,另一手匆忙捂住嘴,防止被守在外面的仆从婢女们听见。 她在他黑曜石般的眼瞳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心中隐秘而无形的欢喜化作实质,略显急促的心跳仿佛清晰可闻。 “赐婚的圣旨还未下达,殿下就如此急不可耐。”她笑道,落地转瞬,便被他拥入怀中。 “阿音,我已经等了太久。”姜义恒的声音自耳畔传来,近在咫尺却又轻得像是阵风,手臂渐渐收紧,“现在只觉如坠梦中。” 颜珞笙心软得一塌糊涂,仰头在他嘴角轻啄,认真道:“不是梦,以后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了。” 她的嗓音压得极低,泠然婉转,吐纳间平添些许缱绻与暧昧。 姜义恒默然提醒自己这是颜府,颜夫人和颜玖竹予以他信任、让他和颜珞笙单独交谈,不是纵容他为所欲为。 他在她柔嫩的唇瓣上稍事停留,浅尝辄止、一触即分,莫大的满足和愉悦已蔓延至整个胸腔。 “这根簪子很衬你。”他借着打量发簪,自然而然地放开她。莹白无瑕的桃花枝在锦缎般的青丝间若隐若现,分明是截然相反的两种色泽,却有着浑然天成的和谐。 “是殿下眼光独到。”颜珞笙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如此好物,我巴不得天天佩戴。” 姜义恒哑然失笑:“承蒙颜小姐抬爱,回头我再为你挑选一些便是,以免旁人见了,说我一毛不拔,苛待千辛万苦求得的未来王妃。” 颜珞笙的面色愈发嫣然,就听他又道:“你让玖竹还给我的书,我随其他礼物一起送来了,那些画也都还在,我没有取走。” 他语调如常,似乎并不为之前的事介怀。颜珞笙心虚不已,含糊道:“画给我,书还是殿下留着吧,放在我这里,没多久又要再搬一趟了。” “阿音。”姜义恒的话音一本正经,眼中的戏谑却无从遮掩,“论心急,我看你也不遑多让。” 他还什么都没说,她就已经在惦记出阁的事了。 颜珞笙:“……” 她捂住发烫的脸颊,极其生硬地岔开话题:“殿下,我有事要与你讲。” 姜义恒不再逗她,牵了她的手坐回原位,颜珞笙深吸口气,将昨天和父亲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复述给他。 听到“刺客并非顾振远指派”时,姜义恒心神一凝,但颜珞笙面不改色,没有质问他为何“未卜先知”,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父亲将镯子的事、以及他在西南的情报网告知顾振远,许是为了彰显对他的‘信任’,让他逐步放松警惕,进而引出他背后的前朝势力。顾振远只道我父亲视他为心腹,这么重要的秘密都不隐瞒,却不知我父亲压根无惧他走漏风声、或是拿此事威胁自己,因为陛下本就一清二楚。” 她神色复杂道:“我父亲说,陛下将皇后娘娘关在冷宫,是想保护她、让她暂避风头,如果陛下当真持有这种逻辑,他对你和瑞王殿下严苛以待,或许也是他自以为的‘保护’。树大招风,当年他偏宠皇后娘娘,给她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他不愿看到同样的事在你们身上重演。” 说罢,又赶忙道:“我没有为陛下开脱,只是觉得,他心里可能多少还是在意你,而……” 而不是完全当做一件利用工具。 “不打紧,他如何作想,与我无任何关系。”姜义恒不着痕迹地打断她,漠然冷笑道,“我和阿弟也就罢了,毕竟我们从未对他存过期待,可阿娘付出一片真心,换来的却是十年不闻不问,甚至连半句解释都吝啬。他若还对阿娘留有一丝感情,既然无法保护她免于那些世家的责难,就该放她远走高飞,如此将她囚禁在方寸之地,他的做法与沈岷何异?” 他回想建昭年间,父亲虽然会来母亲宫里,但其余侧室却也一个不落,她们为何没有子嗣出生,他不得而知,可在他儿时的印象中,从未觉得父亲待母亲有任何特别之处。 若说是因为建昭元年,父亲不计后果杀了那名宗室女,祖父雷霆震怒,他才不得不假意雨露均沾,以免祖父迁怒于母亲,但这样的行为、包括之后将母亲打入冷宫,给她带来的伤害已经远超过他自欺欺人的“保护”。 “殿下。”颜珞笙环过他的腰身,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轻声道,“我在这,你还有我。” 姜义恒抬手抚上她的后背,少女温软的身躯如同一缕暖阳,让他心头席卷肆虐的风雪趋于平息。 他的语气缓和了几分:“阿音,这桩婚事是你我凭借自己的努力的挣得,并非他的恩典。倘若他坚决不肯同意,我便设法离开这深宫高墙,与你去江南、漠北、青奚……天地之大,总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颜珞笙莞尔,忍住猝不及防卷土重来的泪意,轻轻道:“就像前世一样吗?” 姜义恒的手蓦然顿住,她却将他抱得更紧:“我愿意,我会随你去江南、漠北、青奚……无论什么地方,只要你在,我便别无所求。” 视线渐次模糊,朦胧中,经年隔世的记忆纷至杳来,她仿佛看到九层高阁上,细雨如烟,风盈斗室、掀起轻纱幔帐,锦衣华服的贤妃望着眼前缓带轻裘的太子,一字一句道:“我愿意。” 她的眼中只有他的影子,正如他每次看到她时的那样。 她对他说,我愿意。 ——愿意打破重重枷锁,不再画地为牢,从此天远地阔、山高水长,皆与你携手并肩走一趟。 姜义恒觉察到她脊背的颤抖,安抚似的轻拍着:“都过去了,阿音,已经过去了。” 嗓音却有些低哑,像是宽慰她,又像在说给自己。 颜珞笙有很多话想问,前世他为什么要冒雪进入贺兰山,这辈子又为什么一直瞒着她,若非父亲的无心之言让她发现端倪,他是不是打定主意要让这件事成为永远的秘密。 可她却说不出半个字,无数情绪汇聚在胸口,将她的嗓子牢牢堵住。她的脑袋抵在姜义恒肩头,顷刻间泪如雨下。 许久,一阵敲门声隐约传来,伴随着颜玖竹的声音:“殿下,阿音,晚膳已备好,你们用罢之后再聊吧。” ※※※※※※※※※※※※※※※※※※※※ 颜小姐:来来来,给你看看我们家的待客之道。(不是一言不合就罚跪的那种) - 明天有点事,尽量准时,要是晚上九点没搞完就十二点发。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05 章 颜珞笙如梦初醒,从姜义恒手里接过帕子,心想,自己明天估计没法见人了。 但愿赐婚的圣旨不会这么快传到府上,否则她双眼红肿的模样给人看见,宣王殿下强取豪夺、颜小姐迫于无奈只得委身的消息定会传开,闹得全京城人尽皆知。 姜义恒起身去开门:“有劳了。” 颜玖竹点点头,正要说什么,不经意瞥见他衣服上的水渍,惊讶道:“殿下这是……” “喝茶时不慎洒了出来。”姜义恒面不改色,“无碍,我把外衫脱掉就好。” 颜玖竹:“……” 他宁愿相信是妹妹递茶时没拿稳,整一杯泼到了宣王身上。 姜义恒脱下外衫,随手交给守在门口的林沐,转身回到屋中。 颜珞笙听见他和兄长的交谈,赧然低头,平复了片刻,令素月端来一盆清水,卸去了哭得七零八落的妆容。 反正是自家府邸,姜义恒也早已见惯她不施粉黛的模样,而且比起密道里那次,她现在的尊容简直好过太多。 待她收拾妥当,颜玖竹吩咐仆从婢女们架起食案,将菜肴呈入堂屋。 颜晟已经回到府中,匆匆赶来见礼,承认皇帝今早传他和中书令进宫是为赐婚一事,随后他和卢公在望云楼饮酒闲聊,一时尽兴,就聊到了这个时辰。 末了,他长揖道:“请殿下恕臣此前失礼,小女能够得殿下垂青,是臣以及颜氏的荣幸。” “颜公言重。”姜义恒虚扶了他一下,郑重道,“您愿意将阿音嫁给我,该是我三生有幸。我得阿音为妻,定永不相负。” 颜晟和颜夫人听闻这话,一时喜忧参半。 君子一诺千金,但古往今来,皇家能做到从一而终的实属凤毛麟角,就算宣王对女儿情深不渝,如若长期不纳妾室,也难堵朝中悠悠之口。 何况帝后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任谁都无法轻易相信宫里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能。 但此情此景,他们不愿说这些扫兴,客套几句,请宣王在上位落座。 由于尚未成婚,颜珞笙作为朝臣之女,没有资格与姜义恒同坐,隔着段距离,她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往他那边飘。 习惯了朝夕相处,突然分开,她只觉万般不适应,先前赶路时,她常常一整天坐在马车中、与他两相对望,可饶是如此,她依然看不够。 她的小动作被父母兄长收归眼底。 颜玖竹对此司空见惯,颜夫人短暂惊讶后也不动声色地掩饰过去,唯有颜晟心中百感交集。 宣王今日穿戴的衣饰与女儿颇有异曲同工之处,方才并肩而立,像极了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无论此举是“有心栽花”还是“无心插柳”,两人视线相接时,眉眼间的情意却难以掩藏。 尤其女儿,惯有的沉静如水一扫而空,神情中竟难得出现几分少女的娇羞与灵动,仿佛曾经那个活泼欢快的女孩一直在她内心最深处沉睡,如今终于等来了愿意接受她、并将她唤醒的人。 他欣慰之余,莫名地,又体会到些许怅然若失。 就像是自己不甚珍惜的宝藏,突然被旁人寻获,待到自己回过神,追悔莫及,却为时已晚。 晚膳结束,已是夜幕低垂、皓月当空。 姜义恒虽无需担心宵禁,但亥时将至,他自觉不好再做打扰,便告辞离开。 颜珞笙随父母兄长一同送他出门,目送车驾消失在街巷尽头,适才转身回去。 跨过门槛,颜玖竹问道:“阿音,你方才可是哭过?发生什么事了吗?” 颜珞笙脚步一顿,颜晟和颜夫人也向她望来。 她面露迟疑,声如蚊呐:“殿下初次造访,我却不小心把茶水泼了他满身,一时窘迫,又怕他嫌弃我笨手笨脚,就急哭了。” 颜玖竹:“……” “阿音。”颜晟突然道,“你随我去趟书房。” 颜珞笙生怕兄长再追问,闻言如蒙大赦,飞快应道:“是。” 绕过几座庭院,父女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书房。 关门后,颜珞笙试探道:“您让我来,莫非是因为顾振远的事?” 颜晟微讶,不答反问:“阿音,你对顾振远的妻女了解多少?宣王殿下调查他,可曾得到关于他妻子是何人的具体消息?” 颜珞笙摇摇头,坦白道:“我和殿下对此人一无所知,但在青奚的时候,我们无意发现,顾夫人身中奇毒,世间绝无仅有,药方正是先帝的手下从青奚王宫偷来。” “中毒?”颜晟有些意外,“难怪我说遣大夫去给他妻女治病,却屡次被他推拒。今日顾振远不在纪家,也没去望云楼,我问过纪平,才知他夫人旧病复发,他告假回去照料。” 他看向颜珞笙,沉吟道:“据我推断,顾夫人很可能是前朝旧人,且以她的年纪,是灵帝的某位公主也未可知。既然她身上的毒来自先帝手笔,那么我的猜测八成不会错。” 颜珞笙心中一凛。 先帝即位后,灵帝的直系血亲以各种原因陆续身亡,鉴于先帝和今上雷厉风行的手段,她压根没想过还会有漏网之鱼。 她略作沉吟,提议道:“顾振远对您心存防备,拒绝让您的人接触他妻子和女儿,不如把事情交给我。倘若我设法见到顾夫人,将她的样貌画给您看,或许您就可以认出她姓甚名谁。” “我相信你有这个本领。”颜晟叹道,“但我未曾见过前朝那些公主,当年的宫人皆已下落不明,即使拿到画像,我也只能去询问陛下。” 他不大想直接去找皇帝,而是希望查到些有价值的东西,再一并向皇帝禀报。 届时,他以此作为投名状,再将先帝的信物归还,也算为颜家未来的命运多谋一道保障。 颜珞笙忽然想起什么:“不必请示陛下,我知道一个人,应当可以提供重要线索。” 她把二月在玄清观遇到的那位阿婆如实相告,颜晟一怔,复而颔首道:“甚好,阿音,此事便由你去做,若需要任何帮助,尽管与我开口。” 颜珞笙应下:“女儿定不负您所托。” 颜晟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 他暗想,如果她是男儿身就好了,偌大的家业,她定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这般聪慧机敏,胆识谋略样样不缺,他突然有些舍不得她嫁出去了。 翌日。 颜珞笙睁开眼,顿时觉出几分不妙,眼眶又干又涩,明显是昨天哭太多的后遗症。 坐在镜子前一看,果然余肿未消,忙令素月拿帕子来敷着。 好在上午风平浪静,她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婢女们谈天,直到巳正时刻,突然接到通报,聂清羽登门拜访。 颜珞笙听说是她,也不再介意形象,让素月将她迎至院中。 阔别半年再度重逢,一见面,聂清羽拉着颜珞笙的手上下打量:“阿音,你何时回来的?你不是去扬州探亲了吗,怎么看样子消瘦不少?” “我以省亲为借口,去其他地方游历了一番。”颜珞笙携她在石桌边落座,“八月十五刚回京,长途奔波、形容狼狈,原本打算休息两三日再邀你见面。” 真相说来话长,没个小半天很难交代清楚,她不愿欺骗聂清羽,便轻描淡写地带过,将话题引到她那:“清羽,你近来如何?” 聂清羽笑得眉眼弯弯:“我听你所言,试着与那些小姐们结交,她们都很好相与,也愿意带我一起玩,前段时间,赵家的几位阿姊还教了我骑马,等有机会,我给你露一手。” 她的神色中透着些许得意,与前世胆怯自卑的少女判若两人。 “我拭目以待。”颜珞笙替她高兴之余,不禁调侃道,“我还让你留意她们的兄弟,你有没有照做,寻到一位合乎心意的公子?” “阿音!你又取笑我。”聂清羽羞红了脸,想到自己此行目的,笑容化作担忧,“阿音,今早姨母传我入宫,说你和宣王殿中昨天一同在麟德殿面圣……我也是因此才知道你回来了,还说陛下有意让你做宣王妃,已经在筹备赐婚。我怕你心中郁结、一时想不开,就赶来看看你。” 她仔细观察颜珞笙脸色,见她的眼睛似乎有些肿,连忙安慰地握紧她的手,叹道:“难不成,你回京是情势所迫,陛下态度坚决,勒令你嫁与宣王殿下?阿音,你请颜公求一求陛下……” “清羽,”颜珞笙无奈又好笑地打断她,认真解释一番,“我没有迫不得已。” “如此就好,我也可以放心了。”聂清羽松口气,又道,“过几日姨母生辰,她想请你入宫一见。姨母的意思是,往后你嫁到皇室,和她也算一家人了,不妨提早联络一下感情。” 颜珞笙并没有心思与谢贵妃沾亲带故,但表面还是应道:“贵妃娘娘芳诞,我自该前去道贺。” 那时候,赐婚的圣旨应当已经颁布,见过素月和聂清羽的反应,她可以想象这道旨意将会引发何等轩然大波。 追本溯源,一切因她而起,唯有她亲自露面,才能打消众人的疑惑,还宣王殿下“清白”。 再者,谢贵妃利用聂清羽、唆使她接近宣王的计划成为泡影,以她对谢贵妃的了解,她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谨慎起见,她必须亲临现场,以防变故横生。 “……阿音,”聂清羽再度开口,声音却越来越低,似乎颇难为情,“我不请自来,也是想见令兄一面。颜公子对我阿爹有救命之恩,我须得亲自向他致谢。” ※※※※※※※※※※※※※※※※※※※※ 颜小姐:所有人都以为我被绑架了,还让我眨眨眼。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06 章 颜珞笙让素月去请兄长,顺带留聂清羽用午膳。 聂清羽许久没见她,攒了好些话要说,欣然答应。待素月走后,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三月末的时候,我与林小姐结伴去城郊踏青,偶遇谢家的几位表兄表姊,他们对我出言嘲讽,也是颜公子赶巧路过,帮忙解围。令兄三番五次对我施以援手,我真不知该如何回报。” 颜珞笙见她神色局促,笑道:“你是我的至交好友,阿兄出手相助理所当然,你可以将他视作兄长,不必如此见外。” 聂清羽没有接话,沉默片刻,忽然道:“阿音,我真羡慕你。” 颜珞笙本想劝她宽心,不料却适得其反,她捕捉到聂清羽眼中稍纵即逝的失落,电光石火间福至心灵,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跃入脑海。 清羽她……难道喜欢阿兄? 她顾及聂清羽内敛害羞,没有戳穿,若无其事道:“别这么说,阿兄愿意待你好,也算与你投缘。你不想认便宜亲戚,引他为知己便是。” “阿音,我……”聂清羽下意识想解释,自己并不排斥多个“兄长”,但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 少年俊逸的面容在眼前浮现,搅乱她的神思,让她一时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羡慕颜珞笙拥有这么好的兄长,还是羡慕她可以无条件地得到他的关心与保护。 这个念头一出,登时将她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有如此莫名其妙、荒诞不经的想法? 聂清羽怔怔地出神。许是自己母亲去得早,父亲终日忙于政务,上面没有任何兄姊,与同父异母的弟妹们在一起,总显得格格不入,这才会眼热人家亲兄妹同气连枝的感情。 “不瞒你说,我最初与宣王殿下相识,便有一见如故的感觉,”颜珞笙想起前世,意有所指道,“人生难得一知己,遇到也是种缘分。” 聂清羽如梦初醒,脸上腾地一红,但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抢着辩解什么,反而像是理亏心虚。只能语无伦次地支吾道:“缘分强求不来,还须得看命运和造化。” 颜珞笙按捺笑意,愈发坐实了心中猜测。 这时,颜玖竹随素月步入院子,聂清羽连忙起身,与他互相见礼。 她努力摒除脑中胡思乱想,说明来意,诚恳道:“若非公子舍身相救,阿爹怕是凶多吉少,大恩无以为报,我备了些薄礼,还请公子笑纳。” “聂小姐客气,在下愧不敢当。”颜玖竹拱手,“令尊国之栋梁、肩负重任,宣王殿下令我保护他的安全,我自当恪尽职守。” 数月未见,少年的身量拔高了几分,经历过战场淬炼,更显从容与沉稳,但他温和的微笑一如既往,悄无声息地化解她的歉疚与不安。 好不容易压下的杂念去而复返,聂清羽回过神,已脱口而出道:“我听家父说,公子曾夸赞我送他的风铃做工精巧,如若公子不嫌弃我的手艺,我可以为您缝制些锦囊钱袋送来。” 她自觉失礼,但又不好再收回,满面通红地低下头,心中却隐约升起些许难以言喻的期待。 颜玖竹先是一怔,见她手足无措、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便善解人意道:“刚巧阿音想要一只香包,如此就有劳聂小姐了。小姐绣工精湛,寻常绣娘都得甘拜下风。” “颜公子谬赞。”聂清羽接过他递来的台阶,迫使自己不去思考突如其来的失望是因为什么,转而望向颜珞笙,笑着道,“既然是阿音所需,何来‘有劳’一说。” 颜珞笙无辜做了挡箭牌,只得配合道谢。 用过午膳,聂清羽告辞离去,兄妹二人送她至门外。 回院子的途中,颜珞笙突然问:“阿兄,你觉得清羽如何?” 颜玖竹不假思索道:“聂小姐天性善良、待人真诚,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那你呢?愿意与她往来吗?”颜珞笙无奈点破,“依我所见,她对你颇有好感。” “我怎能妄自评判一位闺阁淑女。”颜玖竹笑了笑,“再说,我的婚事须由父母决定,只要你未来的阿嫂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我们一家和睦相处,我就心满意足了。” 颜珞笙见兄长句句不离她和父母,唯独不提他自己,之前的疑惑浮上心头,却听他道:“父亲给了我几本兵书,读起来甚为有趣,阿音,我先走一步,改日得空再与你聊。” 说罢,他脚下生风,逃也似的走远了。 徒留颜珞笙在原地哭笑不得。 五日后,八月二十三,中书令卢天泽登门造访,不多时,赐婚的圣旨便到了。 婚礼的日子定在十一月,颜珞笙接旨,与父母兄长招待过贵客和传旨宦官,回房更换盛装,随父母入宫谢恩。 见过皇帝,走出大殿,已将近午时。 颜珞笙盘算着给姜义恒传个信,如今正式有了未婚夫妻的名分,虽然不能做出太过逾礼之举,但总算不用再避嫌,见面都得偷偷摸摸、搬出兄长当借口。 谁知不经意抬眼,就看到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今日他穿了一袭玄衣,佩戴长冠,玉带钩系出腰线,打眼望去清贵隽雅,甚是赏心悦目。 颜珞笙已经很久没见过姜义恒这副打扮,料想他得知她进宫谢恩、必定隆重着装,于是特地花了些心思在衣饰上,以求与她相称。 她垂首行礼,目光掠过自己石榴红绣金线的裙摆,无言的欢喜在心底潜滋暗长。 颜晟和颜夫人心照不宣,请示过后先行告退。 颜珞笙自然而然地与姜义恒并肩,前往上林苑的方向。 秋高气爽,天空碧蓝澄澈,流云舒卷,宛如信笔挥洒般恣意。 前世晦暗无光、牢笼般的重重高墙,也仿佛镀上了明亮的色泽。 走过恢弘的广衢正殿,已有步辇在等候。宫人们皆知颜小姐是未来的宣王妃,恭敬行礼,内心暗自慨叹她的美貌和气质。 他们久居深宫,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美人,但与颜小姐相比,似乎都有些逊色。难怪她早些年一直被藏在闺中,否则颜家的门槛定会被求亲之人踩塌。 宣王殿下宁愿顶着无数流言蜚语,也执意要将她娶到手,果然自有其道理。 何况颜小姐才名远播,颜晟位高权重、家族声威显赫,这桩婚事丝毫不逊于庆王与钟家联姻。 而今,颜家公开站在宣王身后,与庆王及谢家、钟家分庭抗礼,宫里怕是很快就会变天了。 众人各怀心思,对比之下,颜珞笙反倒轻松坦荡。 一路走过,她觉察到那些明里暗里投来的目光,非但没有羞怯,还维持着仪态,落落大方地任人观瞻。她不时分神看向姜义恒的背影,或考虑等下见到沈皇后和小惟,要与她们说什么。 忽然,步辇停住,颜珞笙收敛思绪,发现竟是冤家路窄,与庆王打了个照面。 双方见礼,庆王挑了挑眉:“听闻宣王殿下好事临门,我正打算前去祝贺,孰料却在此处遇上,既然赶巧,我便先道一声恭喜。宣王殿下苦求半年,终于说服父亲降旨,令颜家把女儿嫁给你,堪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颜小姐,你喜从天降,不知作何感想?” 说罢,他幸灾乐祸地转向颜珞笙,以为能在她脸上看到预料中的哀怨悲戚,却不期然望见一张秾艳无双的绝色面容,让他霎时有些愣神。 他见过此女两次,但在南市时,她戴着帷帽遮掩真容,麟德殿那回,她站得远,又三番五次向皇帝行大礼,压根看不清楚。而且,她之前的打扮都不及此刻艳光明丽,美得令人心醉神迷。 姜义恒不着痕迹地挡住他的视线,淡声道:“多谢庆王殿下,我们还有事在身,请恕失陪。” 颜珞笙往自家未婚夫身边靠近几分,莞尔一笑:“谢过庆王殿下,能够嫁与宣王殿下,臣女不胜荣幸。” 庆王见宣王和颜小姐一唱一和,轻而易举将他的明嘲暗讽堵了回去,尤其是颜小姐,语带三分笑,全然不似迫于权势才接受婚约,顿时有种一拳打在空气上的挫败感。 他望着两人乘坐步辇离开的背影,神色阴云笼罩。 颜小姐长得国色天姿、不食凡间烟火,岂料也是个趋炎附势的庸俗女子。 她和颜家定是觉得,宣王在东宫之位的争夺中十拿九稳,因此忙不迭与他攀亲家。 走着瞧。他暗想,这无知女人、还有颜晟,今日一步踏错,将来必悔不当初。 步辇停在上林苑,姜义恒屏退宫人内侍,携颜珞笙向沈皇后的寝殿走去。 虽说可以骑马,但因距离本就不远,难得独处,两人不约而同选择散步闲聊。 走出上林苑,姜义恒对未婚妻伸出手。 颜珞笙轻轻搭上他的掌心,他干净修长的手指便顺势钻进她的指缝,温柔却坚定地扣住了她的手。动作流畅自如,就像此前无数次的那样。 宽大华丽的衣袖交叠,彼此的体温也随着肌肤相触而侵入感官、直抵心扉。 颜珞笙早想与他说一说前世的事,但近些天他忙着与皇帝和群臣商讨青奚的后续事宜,为数不多的闲暇,都留给了赐婚前的各项复杂礼仪程序,她体谅他劳碌辛苦,也没有再传信打扰。 眼下机会难得,她放低声音,语气轻松地开口道:“二月二那天,殿下是否就已经认出了我?毕竟我原本不该出现在上林苑,阻止清羽去围场骑马,还意外撞见了小惟。” “这倒没有。”姜义恒笑了笑,轻声道,“你来这里是为了聂小姐?其实,当年救她的并不是我,而是玖竹。” ※※※※※※※※※※※※※※※※※※※※ 颜小姐:我今天一定要把某人的马甲扒个干净。 宣王:不用扒,我自己脱。 (……这对话,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 揭秘了,前世聂小姐的真正救命恩人其实是哥哥(虽然我感觉这个可能已经不是秘密了)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07 章 提起聂小姐,姜义恒只知她是聂海文的女儿、谢贵妃的甥女,此外没有任何印象。 前世,他看透了谢贵妃的算盘,每逢“偶遇”聂小姐,除了礼节性的招呼,从不多言其他。 唯一一次主动问她话,还是她拿着颜珞笙代为整理的文稿向他献宝。 以至于很久之后,他才无意从旁人口中得知,聂小姐倾心于他,是因为他曾救过她性命。 他深感疑惑,搜寻记忆,突然想到一件旧事。 承业十年二月初二,聂小姐在上林苑围场骑马时不慎遇险,被颜玖竹顺手救下。顾及她的闺誉,颜玖竹嘱咐在场的宫人们守口如瓶,切莫对外散布消息。 一桩无足轻重的小事,颜玖竹压根没放在心上,他作为旁观者,更是转瞬抛诸脑后。再度见面,聂小姐对他示好,他只当她是受谢贵妃指使,从未深究缘由。 至此真相大白,谢贵妃居心叵测编造谎言,聂小姐天真单纯深信不疑,在姨母的刻意诱导下,误以为是太子救了自己,并对他情根深种。 倘若他早些知晓,定会托人转告聂小姐,让她看清谢贵妃的阴谋,可惜那时,聂小姐已经病亡,而她年少时心心念念的、真正的救命恩人,更早之前就化作了一抔黄土。 “这次我嘱咐宫人,如有不通骑术的千金贵女来到围场,必须加派人手,寸步不离地保障她们安全,然后我特意避开那边,彻底断绝贵妃再打歪主意的可能。”姜义恒牵着颜珞笙走在林间小道,“遇见你和小惟实属偶然,我竟不知,小惟二月就已经从墙洞偷跑出来,还成功瞒过了所有宫人。如果不是被你发现,她应当能够顺利脱身。” “我未曾想到她居然是……见她往‘禁地’跑,只能先追过去拦住。”颜珞笙回忆当日情形,突然好奇,“你看到我不顾形象地在小惟身后穷追猛赶,差点和她一起摔下陡坡,心里作何感想?是不是觉得,我与记忆中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没考虑太多。”姜义恒转头看她,嗓音低缓,夹杂着一缕叹息,“我只在想,原来你曾经是这个样子,眉眼带笑,行动自如,娇贵得蹭破一点皮就委屈落泪……虽然现在知道了,你哭并不是因为受伤。我下定决心,这次要护你一世周全,让你可以永远恣意快活。” 颜珞笙心头轻轻一动,她垂眸看向眼前的路,牵着姜义恒的手却不由收拢:“那天我来赴宴,是打算开拓门路,请众位小姐帮忙留意我父亲的动向。与殿下一面之缘,我也没觉出什么,虽然后来发生的事,让我一度怀疑殿下内里换了个芯子,但……” 从未想过他会像她一样带着前世的记忆。 “毕竟这事过于玄妙,”颜珞笙顿了顿,“而且,殿下似乎有意隐瞒。” “重来一次,你尚且担心拖累我,对我避之不及,倘若再加上前世的包袱,你八成连句话都不会与我说了。”姜义恒微微一叹,认真道,“何况,阿音,我不希望你最终选择与我相守,是出于亏欠和负疚,想要予以偿还。” “自然不是。”颜珞笙摇头。 暖阳洒落林间,秋叶纷飞、铺满青石路,远山浸染金红。她停住脚步,迎上他的目光,郑重其事道:“是因为往后余生,我目之所及的每处风景,都渴望和你一同分享。” 秋林如画,微风习习,玄衣少年与红衣少女相对而望。 周遭归于安静,整个世界仿佛只剩彼此。 许久,颜珞笙觉察到自己落入姜义恒怀中,熟悉的熏香萦绕鼻端,令她寻回感知。 “我真后悔,”他在她耳畔轻叹,“父亲定在十二月,被我执意改到十一月初,可我应该争取再把婚期提早些,最好明日就能娶你回来。” “殿下,你饶过礼部的官员们吧。”颜珞笙哑然失笑,抬手拥住他的身子。 临近宫室,两人默契地收住话题,以免附近的守卫听到。 但各自仍有疑惑悬而未决。前世最后分开的那段时间,对方究竟经历了什么。 宫墙另一边,沈岫坐在院中,不远处,姜义恺正在陪小惟斗草。 小惟随手捡来的叶柄格外结实,百战百胜,沈岫心知是姜义恺在自己的叶柄上做了手脚,故意输给妹妹、逗她开心。 她长久凝望着嬉笑玩闹的男孩和女孩,眼底尽是依依不舍。 这幅画面,看一次就要少一次了。 忽然,宫人匆匆走来:“娘娘,宣王殿下和颜小姐驾到。守卫盘问时,颜小姐自称是……是陛下钦点的宣王妃,今日领了赐婚圣旨,遵照礼节,来向您请安。” 沈岫一怔,姜义恺和小惟也循声抬起头。 “我说阿兄怎么让我自个先行,”姜义恺恍然大悟,“原是有佳人作陪,嫌我碍手碍脚。” 小惟扯了扯他的衣袖,安慰似的抱住他的胳膊。 “小惟乖。”姜义恺笑着拍拍她的后背,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吧,见过我们的阿嫂。” 颜珞笙走进院子,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句。 方才穿行宫中,被无数目光洗礼,她未觉半分窘迫,而今却莫名脸颊发烫。 在皇帝面前谢恩叩拜,只是例行公事,见到沈皇后、瑞王和小惟,她才切实感觉到自己即将成为姜义恒的妻子,并且已经被他的血脉至亲接纳。 她随姜义恒一道给沈皇后问安,又与瑞王见礼,最后拿出那只银镯,交给满脸惊讶的小惟。 小惟兴高采烈地扑进她怀中,半晌,才举起镯子,翻来覆去仔细端详。她虽不能说话,但欣喜之情已溢于言表,飞快地打出一长串手势,转身跑远了。 颜珞笙看到她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好奇道:“她说什么?” 姜义恒面不改色:“向你道谢。” 颜珞笙将信将疑,就听姜义恺道:“她说,阿兄所言非虚,颜小姐做了她的阿嫂,就能光明正大来看她了。如今阿兄得偿所愿,不知有没有她当初使出浑身解数挽留颜小姐的一份功劳。” 话音落下,他也迅速离开:“小惟,等等我!” 姜义恒:“……” 颜珞笙:“……” “阿音,”姜义恒轻咳一声,“此事说来话长,往后有时间,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好。”颜珞笙点点头,和颜悦色道,“来日方长,殿下何时交代,我定洗耳恭听。” 沈岫掩嘴一笑,看了眼身旁的位置:“坐吧。” 颜珞笙和姜义恒在她两边坐下,沈岫轻叹:“阿音,我一直想对你说声感谢。你为我母子做了这么多事,我却无法给你任何报偿。” “娘娘言重。”颜珞笙内心颇过意不去,“臣女此去青奚,一路顺利无阻,还要多亏娘娘之前的提点,以及殿下途中相助。该臣女向您和殿下道谢才是。” 沈岫有些迟疑,似是欲言又止。 姜义恒接过话头:“难得见面,就不必互相客气了。上次阿娘还说,想听阿音讲旅途中的趣事,再拖延耽搁,只怕时间更加捉襟见肘。” 颜珞笙知他心思,含笑附和道:“臣女在青奚收获良多,一时半刻铁定说不完,单在寨子里的经历,就能讲个三天三夜。” 话题引至轻松方向,两人心有灵犀,避开与沈岷相关的内容,只谈论寻常见闻。 沈岫面带浅笑,静静听着。少年和少女默契十足,偶尔说到一半,想起什么,不约而同露出微妙而情意暗藏的神色,她看在眼里,悄然欣慰,却又不受控制地忆及深埋心底的往事。 青奚……的确是个好地方。 山明水秀,鸟语花香,有无数令人叹为观止的盛景。 行走在广阔天地,携手并肩、克服千难万险,回望锦绣山河…… 那样的景致,那样的人……怎能不动心,怎会不动心? 她怔怔地出神,熟悉的话音犹在耳边回响。 “往前走便是王城,我不能再送你了,我们就此别过。” “彤彤,你家在何处?我办完事,即刻去找你。” “不必找了,我四海为家,你绝无可能找到……哎,你拉着我做什么?” “彤彤,我心悦你。” “……娘娘,娘娘?” 沈岫如梦初醒,对上颜珞笙担忧的眼眸,笑了笑道:“抱歉,说到哪里了?” 颜珞笙见她脸色苍白,低声询问:“您可是乏了?臣女扶您进屋歇息吧。” 姜义恒起身:“阿音,你先送阿娘回去,我让人煎药。” “不必了。”沈岫叫住他,“那药治标不治本,只能自欺欺人地增添些心理安慰。不过我倒是有些话想单独与阿音说,阿音,你随我来。” 颜珞笙应下,她又望向姜义恒,轻声道:“我儿,笑一笑,今天是你和阿音订婚的日子,两情相悦、永结同心,在这宫里难如登天,你既得此福分,该感到高兴。” “是。”姜义恒应道,神情缓和些许,与她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中染上几分暖色。 沈岫这才心满意足地搭着颜珞笙的手站起来,朝屋内走去。 姜义恒目送两人消失在视线中。 他收敛心绪,确保不会露出端倪,径直到后院找弟弟和妹妹“算账”。 进屋后,颜珞笙回身关门。 沈岫步入内室,打开角落的木箱,取出一只青瓷小瓶。 待颜珞笙落座,她略一颔首,垂眼看向手中瓷瓶,神色复杂道:“阿音,此药名为‘一寸金’,具有让人诈死之后再度还阳的奇效。十年前,我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它,世上曾有三颗,这是最后仅存,我原本打算交给我儿,作为他将来离开皇宫的一道助力。” 颜珞笙初见“一寸金”,并未觉得惊讶,可沈皇后所言却让她心中蓦然一窒,全身血液仿佛在顷刻间被抽空。 如果说,前世最后一颗“一寸金”落在了姜义恒手里,那么……那么岂不是被他用来…… 木雅的话音浮上脑海。 ——所谓“起死回生”,其实是“借命”。 ——“一寸金”便是用往后余生的寿命,换得一次死而复生的奇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根本没有贺兰山那场意外,而是他以折损阳寿为代价,换与她相守十年。 ※※※※※※※※※※※※※※※※※※※※ 颜小姐:某人真的是坏得很,压根没想过他这么搞,十年之后我怎么办。 - 关于“一寸金”的药效,第89章有具体提到。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08 章 “他性情随我,骨子里向往自由,可惜时运不济,投胎在皇家也罢,还偏偏是嫡长子。如果给他选择,一辈子困在这座牢笼,直到寿终正寝,或余生仅剩十年,却能远走高飞、无拘无束地活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沈岫说着,抬眸望向颜珞笙,霎时怔住,“……阿音?” 眼前的少女失魂落魄,面上血色全无,肩膀轻颤,宛如风中打摆的落叶。 沈岫心思机敏,瞬间意识到什么,掌心贴上她的脸颊,柔声道:“阿音,没事的,看着我。” 她的手微凉,力度不大,却令颜珞笙抬起头,对上她温和似水的眼睛。 颜珞笙骤然从漫天风雪中醒来,视线重新聚焦,她定了定神,哑声道:“臣女失礼。” “无妨。”沈岫落下手,问道,“木雅……她还好吗?” 颜珞笙自知无法再隐瞒,点点头:“她便是臣女方才所说,平蒗村寨里那位妙手回春的巫医。” 沈岫如释重负:“这些年,我日夜担忧,唯恐国君搜寻到她的下落,而今终于可以放心了。” 她续上之前的话题:“你既然见过木雅,想必已经得知‘一寸金’的药效。阿音,其实死亡并不可怕,比起活着忍受痛苦,神形俱灭反而是种解脱。何况,‘一寸金’给予十年宽限,对于身陷绝境的人,可谓求之不得的恩赐。” 颜珞笙见她误会自己的反应,却无从解释,只能保持沉默。 “我心里清楚,我儿对姜崇的皇位没有半分兴趣,更别说那劳什子储君,但若是庆王得手,他们兄弟绝无可能活命,他就算不图权势,也必须挺身而出保护阿弟。”沈岫叹道,眼中浮上歉疚,“我这做阿娘的身无长物,这颗‘一寸金’,是我唯一能够留给他的东西,待到他弟弟羽翼丰满,他就可以了却所有牵挂,远离深宫高墙,用十年时间,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活一次。” “但现在,我决定改变主意,因为他身边有了你。只要你在,他就会被这尘世绊住,舍不得离开。若说之前,他愿付出漫长余生、交换片刻自由,那么从此以后,他只想与你携手百年。” 她将瓷瓶放在桌案上,轻轻推到颜珞笙面前:“阿音,我把‘一寸金’交由你保管,但愿今生今世,我儿永远不会有用到它的那天。” 颜珞笙克制住指尖颤抖,缓慢而慎重地接过,细白手指攥紧瓷瓶,仿佛要将它嵌入骨血。 她深呼吸,嗓音略显沙哑,一字一句却似是虔诚起誓:“臣女既与殿下结为夫妻,必将无论贫贱荣华,终生不离不弃。” “你们定会白头偕老、子孙满堂。”沈岫笑了笑,复而轻声,“阿音,我还有一事望你相助。” 颜珞笙应下:“娘娘请讲。” 沈岫直截了当道:“送小惟离开。” 颜珞笙一怔,就听她道:“你和我儿此行,多半已将陈年旧事调查得七七八八,该知道我曾服下‘一寸金’,时日已所剩无几。小惟是我拼着性命生下的孩子,我决不允许她被接进宫中,成为姜崇拉拢世家大族或与天渊和亲的工具,我恳请你能为她安排一个去处,让她得以无忧无虑地生活。” “娘娘放心,臣女定不负所托。”颜珞笙道,犹豫了一下,“那您呢?您可曾想过离开这里?” 沈岫微笑摇头:“先前我若一走了之,姜崇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攻打青奚,我作为公主,怎能为一己之私,陷生民于水火?此外,谢家必借机大做文章,我儿在宫中的处境将愈发不利。我留在这,至少还挂着皇后的虚名,他们兄弟二人虽然没有母族可以依傍,但论资排辈,终究是嫡子。” “如今青奚不复存在,我也是将死之人,往后的日子屈指可数,与其在风尘仆仆、担惊受怕中咽气,我更想亲眼看着我儿将他心爱的姑娘娶进门。”她的神色平静而知足,嗓音温和,却是不容置辩,“阿音,今日多谢你听我讲这些,午膳当已备好,走吧,切莫让他们久等。” 颜珞笙闻言,只得默然扶她起身,一并回到院中。 用罢午膳,颜珞笙与宣王、瑞王告辞离开。 出了门,姜义恺见两人没有骑马,顿时会意,主动先行一步。 两人循着来时的路进入林中,姜义恒问道:“阿音,阿娘对你说了什么?” 颜珞笙没有说话,拿出了那只青瓷瓶。 姜义恒下意识去接,她却飞快收回手,两人的指尖相擦而过。 她按捺起伏不定的心绪,露出一个清浅笑容:“这是娘娘给我的东西,我才不会交给殿下。” 说罢,她迎着他意外的目光,牵住了他停在半空的手。 方才猝然得知真相,有那么一瞬,她几乎要夺门而出,径直走到他面前,问他前世怎能忍心服下“一寸金”,陪伴她十年后决然离去,将她孤身一人留在世间。 可是,她心想,但凡另有选择,他又何至于以这种最绝望的方式,换得一程短暂相守。 前尘已矣,上辈子她与姜义恒相遇在错误的时机,就注定不会有圆满结局。 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她永不可能原谅姜崇,而顾振远是姜崇剿灭前朝余党的诱饵,他又怎会同意姜义恒迎娶“顾染歌”? 两人之间横亘着一笔血债,还有她重病难愈的身子,即使最终,姜义恒的计划奏效,她与他在宫外重逢,也未必比他活得长久,或许他的“一寸金”尚未发作,便要先行给她送终。 况且……他还不知,她接了姜崇盛怒之下的一掌,已是凶多吉少。 因此她无心再去追究过往,只想珍惜眼前人。 前世,他许她十年,如今,她愿还以一生。 姜义恒觉察到颜珞笙手里传来的温度,心中骤然悬起的石头缓缓落下。 看见那只熟悉瓶子的瞬间,他脑海中划过无数念头,最清晰的便是颜珞笙已经猜到他前世的打算,她如何作想,她会不会……会不会承受不来? 她在灵玉雪山梦魇缠身的情形历历在目,后来他细想,当是她见到了他躺在冰棺中的模样,从此成为挥之不去的心魔。 这一世,他好不容易带她渐渐走出来,生怕她再添一重噩梦、受尽反复摧折。 好在他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她将瓷瓶原封不动收入怀中,只是不自觉地扣紧了他的手。 他心底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她为何会看到他的棺椁、之后又经历了什么,他不想再追问,前世那些共同的记忆虽弥足珍贵,但更值得放在心上的,是即将与她携手走过的漫长余生。 “殿下,”颜珞笙忽然道,“前世小惟去了何处?” 姜义恒回过神来,低声答道:“阿娘去世那天,宫人们遵照她生前嘱咐,用大火点燃寝殿,趁乱将小惟送出冷宫。我把她安置在玄清观,青奚灭国后,让六叔和八叔带她去了西南。” “六叔接到你的传信,已经携八叔连夜奔赴平蒗,这回无法再请他们帮忙,”颜珞笙思忖道,“不如也送小惟去木雅那里,让她跟着修习医术,你觉得如何?” “你总能与我想到一处。”姜义恒笑了笑,声音愈轻,“我们的婚期恰在阿娘逝世前不久,我父亲答应那天赦免阿娘,准许她出席婚礼,我会趁此机会安排人手,接应小惟出宫。” 颜珞笙内心怅然,点点头,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殿下,你陪我去一趟玄清观吧。” “好。”姜义恒没有询问缘由,与她十指交缠,朝玄清观走去。 颜珞笙对他说了父亲关于顾夫人身份的推测,以及自己决计先描绘她的样貌、请阿婆辨认。 “兴许她自认是‘真正的皇室血脉’,才会改姓甄。”她推测道,“那块腰牌可能原属于她,随后逐渐过继给顾振远。若她是前朝公主,天渊人为之效命也就说得通了,毕竟灵帝还有个女儿被送去天渊和亲,姐妹二人里应外合,都在打‘复国’的主意。” “我只是不明白,她怎会选择顾振远。”姜义恒沉吟,“前朝公主,虽不说一呼百应,却也有不少拥趸,她攀附任何一个大族,都比既无权势也无名望的顾家来得实际。” 颜珞笙同样困惑不解,回忆前世,实在说不出顾振远有什么特别之处。 交谈间,行至玄清观。 颜珞笙止住思绪,随姜义恒一道拜会了云知真人。 她想起当初得到的卦象,及那句“另有一事在天道之外”,不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寒暄过后,从云知真人屋中出来,她挽着“天道之外”的手臂,由道姑引去厢房。 阿婆还在休息,她和姜义恒走进隔壁厢房,问道姑借了笔墨,循着记忆勾勒顾夫人的模样。 她画得异常仔细,待完工时,日头已西斜。 刚搁下笔,就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响动,有人推开屋门,拾阶走到院中。 ※※※※※※※※※※※※※※※※※※※※ 星期五(10月23日)要出趟远门,周六周日尽量更,但可能时间会不太确定,周一(10月26日)恢复晚上九点更新。 收尾阶段了,我争取130章左右完结。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09 章 透过错开的窗缝,颜珞笙看到阿婆慢悠悠地在石凳落座。 意料之中,还是那个被她自己视作“风水宝地”的位置。 她不禁一笑,拿起桌上的画:“殿下,你在这等着,我去问问。” 姜义恒点头,回想之前阿婆见到自己时的激烈反应,突然对她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颜珞笙推门而出,阿婆听到响动,抬头望来,顿时一愣:“你是……丫头?” “您还记得我。”颜珞笙笑道,暗自松了口气。她生怕阿婆已经将她这个萍水相逢的过客忘到九霄云外,又要重新花费心思取得对方的信任。 她正待坐下,却被阿婆喊住:“且慢。” 阿婆招了招手,示意她走到近前,认真打量,面露狐疑之色:“丫头,你不是被调去贵人身边伺候了吗?” 颜珞笙循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锦绣堆叠的衣裙,一时语塞。 她心思急转,企图找个合适的理由,解释“粗使奴婢”为何穿金戴银,却听阿婆啧啧称奇:“你这丫头,看着愚钝,本事倒不小,短短半年时间,就‘伺候’到贵人床上去了。” 颜珞笙:“……” 敢情阿婆以为她攀龙附凤,做了某个大人物的侍妾。 她惦记着画像的事,没工夫和对方掰扯,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不上台面的身份,刚要把画纸摊开,阿婆又道:“可怜了你的小郎君,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与你私通,谁知你不但烧毁他的礼物,还转头爬上贵人床塌,如此负心薄幸,同你那故事里狠心绝情抛弃少爷、执意给老爷做妾的管家女儿当真别无二致,不愧是……” “阿婆,您行行好,”颜珞笙头大如斗,忙不迭打断她,“我难得来探望您一次,可否不提这些?” 为了让姜义恒听清阿婆对顾夫人身份的指认,她特地没关门,岂料阿婆竟一股脑把她做过的“亏心事”全部抖了出来。 刚才还庆幸阿婆记性过人,现在她宁愿对方失忆,把所有和她相关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怎么,”阿婆挑了挑眉,“你莫非是心虚?” 颜珞笙有口难言。她简直太心虚了,估计阿婆做梦都想不到,被“抛弃”的小郎君和故事里的少爷是同一个人,而且此时就在不远处的屋门后看戏。 阿婆显然对她的行为不屑一顾,但念及过往交情,又狠不下心说什么重话。 颜珞笙眨巴眼睛,楚楚可怜地望向她,随即低下头,忐忑不安地绞着手指。 阿婆认命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嫌弃差事辛苦,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无可厚非,既然被贵人相中,就好好伺候吧,以色侍人终归不是长久之策,你须得争点气,早日为贵人添个一儿半女,才能在这地方站稳脚跟。” 颜珞笙:“……” 她心里一言难尽,却只能配合道:“实不相瞒,我已经……” 说着,扶了扶腰:“阿婆,我可以坐下吗?” 阿婆默许,目光在她纤细的腰身打转,喃喃道:“……这么快?人不可貌相,看不出来啊,你还颇有几分手段。” 颜珞笙无言以对,也不知这话是夸她还是骂她。好在总算过关,可以步入正题了。 屋门后,姜义恒耳闻目睹一切,扶着门框,极力忍住了笑意。 他暗忖,这阿婆把颜珞笙当做“贵人的侍妾”,却没有半分恭敬或畏惧,如果她来自前朝宫廷,定是位德高望重的女官,妃嫔们见了都要客气三分。 以她的年纪,服侍过先帝和灵帝的生母崔太后也未可知。 他出生于建昭二年,记事时已是天下大定、四海升平,关于前朝的种种,皆为道听途说。 相传灵帝不满母亲偏心幼弟,早年隐忍不发,待到即位,立马寻了个借口软禁崔太后,并赐封先帝为定南王,发配西南。没多久,崔太后病逝,亲近的宫人悉数被派去守陵。 倘若阿婆是崔太后身边女官,当年出于某个目的,费了番功夫从灵帝的监守下逃脱,如今功德圆满,被妥善安置在此…… 线索逐个串连,他心中大致有了定数,但…… 阿婆离宫时,灵帝的子女们年纪尚幼,数十载过去,物是人非,她未必还能认出顾夫人。 颜珞笙对前朝旧事的了解不及姜义恒详细,隐约觉得阿婆曾是女官,却未联想太多。 她展开画纸,问道:“阿婆,您可见过此人?” 阿婆望着画中女子,神色有些茫然:“大小姐?不对,大小姐眼角有颗痣,也不似这般消瘦。从这个角度看,与大少爷倒是挺相像,尤其神韵,但大少爷怎会变成女儿身?” 她苦苦思索片刻,最终摇头道:“我未曾见过。她是何人?” 颜珞笙心想,我若知道,还犯得着问您? 只好随意捏造了一个身份搪塞过去。 所幸这趟并非一无所获,阿婆口中的“大小姐”和“大少爷”,八成就是永宁长公主和灵帝,顾夫人的姑母及父亲。 虽然灵帝有不少女儿,但逐一排除,最后总能对号入座。 况且,她还可以设法到顾振远家中,从顾染歌、乃至顾夫人本人那里套话。 或许会发现些许前世遗漏的东西。 天色渐暗,她决计告辞,正巧道姑提着食盒走进院中,她便起身道:“时候不早,我先行回去,以免贵人传召。改日得闲,再来与您叙旧。” “你这丫头,还真是没良心,见我不能为你答疑解惑,立刻弃我而去。”阿婆皱眉,“不成,今日你必须留下陪我聊天,否则我就要到贵人面前,把你和你那小郎君私通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颜珞笙哭笑不得,一旁的道姑也忍俊不禁。 姜义恒正考虑要不要现身,以“少爷”的名义令阿婆放过“少夫人”,哪知颜珞笙已开口道:“既然您盛情挽留,我便恭敬不如从命,接着将之前那个故事给您讲完。” 不等阿婆拒绝,她自顾自道:“管家的女儿一觉醒来,发现时光倒流,父亲尚未获罪,她也不曾为了复仇嫁给老爷,于是她顺遂心意,找到少爷,与他再续前缘,从此永结同心。” 阿婆:“……” 她欲言又止,颜珞笙却仿佛已经料到她想说什么,先发制人道:“她也一度认为,自己亏欠少爷良多,不配再得到美满姻缘,然而少爷却坚持愿娶她为妻,并且自称记得前世发生的一切,如今只想了却遗憾,与她白头偕老。” 阿婆:“……” 她的表情异彩纷呈,似是嫌弃,又略带惊讶与困惑,半晌,她问道:“少爷为何执迷不悟,对这种女子神魂颠倒、情有独钟?” 颜珞笙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因为少爷乐意。” 这次轮到阿婆哑口无言,对天翻了个白眼以示自己心情,气哼哼地提起食盒,转身回屋。 似乎多一眼都不想再看见她。 听到关门声,姜义恒从厢房缓步走出,向颜珞笙投去佩服至极的目光。 返回上林苑的途中,两人交换了各自的判断。 “她称呼我为‘少爷’,对我行大礼,当是把我认成了先帝。”姜义恒道,“无论在崔太后生前或过世后,以她的身份,出宫都绝非易事,可她却想方设法赶来投奔先帝。或许崔太后曾留给她什么重要嘱托,让她务必完成任务。” 颜珞笙忽然想到阿婆讲过的故事,心神一凛,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他。 姜义恒听罢,陷入长久沉默。 如果事情属实,故事里的夫人、长子和次子是崔太后、灵帝与先帝,那些坚信灵帝是正统、谴责先帝弑兄夺位大逆不道的前朝余党,岂不全成了一场笑话? 阿婆客居玄清观,十有八/九是父亲的安排,他想必早已知晓此事。 但他却选择按兵不动,或许是要留在最恰当的时机,给予前朝势力致命一击。 上林苑近在眼前,他收敛思绪,吩咐宫人准备车马,又低声交代给林沐几句话。 林沐领命,匆匆离去。 乘坐步辇回到紫微宫,行至明德门,颜珞笙正要与姜义恒道别,却听他道:“我送你回去。” 林沐已经取了宣王要求的物品,先一步赶来等候,见状,低声劝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无妨。”姜义恒接过他呈上的事物,云淡风轻道,“初次不合规矩,往后就会习惯了。” 颜珞笙在车里听得清楚,想象林公公目瞪口呆的表情,揶揄道:“看来林公公还不知,此前我非但与殿下共乘一车,还险些‘鸠占鹊巢’,抢了他的职位。” 说话间,她的手被姜义恒执起,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发带,动作轻巧地系上她的手腕。 “小郎君的礼物,这次切莫再烧掉了。” 颜珞笙一窘,抬头撞进他戏谑的目光,轻叹道:“殿下,你说,你为何执迷不悟,对这种……对我神魂颠倒、情有独钟?” 她听到他的轻笑,旋即,温柔的亲吻落在额头,他的声音近在咫尺,不由分说地闯入心底。 “因为我乐意。” ※※※※※※※※※※※※※※※※※※※※ 阿婆:……这故事,这都能he? 颜小姐:说实话我一开始也不相信能he。 宣王:我就不一样了,我一直都相信能he。 (作者:请感谢我) - 颜小姐和阿婆互相讲故事的情节在第13章,先帝和前朝灵帝是兄弟,具体见第44章。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10 章 马车出了宫门,向颜府所在的修文坊驶去。 修文坊毗邻皇宫直通定鼎门的街衢,附近一带居住着不少皇亲国戚和达官显贵,沿途不时有宝马香车经过,迎面遇上这辆车驾,纷纷投来讶异的目光。 他们认出随行是宣王的人,但马车的规格却显然对不上号,有消息灵通、心思活络的,想起今日皇帝降旨为宣王和颜小姐赐婚,顿时明白过来,宣王这是自愿“纡尊降贵”,送颜小姐回府。 众人感慨万千。 当初颜小姐拒绝嫁给宣王,闹着要去玄清观出家,又拿省亲做借口在扬州躲避近半年,可到最后,依然逃不过奉旨成婚的命运。 今上钦定这门婚事,既为犒赏宣王,再者,可能也是为了避免庆王一家独大。而颜家兴许觉得宣王在储位之争中十拿九稳,便一改原先态度,顺水推舟接受了皇帝的旨意。 人们想通其中关窍,难免对颜小姐有些同情,但更多却认为她“因祸得福”。 世家贵女的婚姻,本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颜家的门第和颜晟的权势,颜小姐除非入宫,否则只能低嫁,两相权衡,倒不如去做宣王妃。 至少目前看来,无论宣王意在拉拢颜家还是当真对她情根深种,定然不会亏待她。 车厢里,众人想象中“黯然神伤”的颜珞笙,正闲适地靠着姜义恒的肩膀,信手摆弄那根发带。 一模一样的天青色,末端绣了一株玉兰花,在她白嫩的指间缠绕,如流水般淌过。 她知道,这个是姜义恒用作自己收藏,原本打算与她的凑成一对。 “阿音,”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的府邸位于尚善坊,紧邻修文坊,以后你想回去探望父母兄长,也会方便许多。” 颜珞笙听到那句“我们的府邸”,心间泛起微澜,停下把玩发带的动作,转而勾住姜义恒的手。 白皙修长的指节如玉雕般,被玄色衣袖映衬得愈发无瑕,她的视线停留片刻,沿着袖口流云纹上行,划过他腰间玉带钩,在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前襟打了个转,仰头望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我以为会是积善坊,”她的另一只手轻触他的脸颊,指尖游移,顺势在他颈间那处凸起摩挲了两下,含着几分笑意轻声道,“殿下特地为我另辟新址,落在旁人眼里,该说我恃宠而骄了。” 夜幕降临,车内光线幽暗,她看着他纤尘不染的衣领,手指虚虚地挂上去,内心很是惋惜。 路程不算远,加上外面人来车往,没有任何胡作非为的机会,否则……她还真想挑开他的领口,破坏这身齐整的衣衫。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缘何有这种不成体统的“邪念”,就像妄图以一己之力,将遗世独立的仙姿玉质诱入凡尘。 “尚善坊挺好,比积善坊清净得多。何况,我三书六礼娶来的妻子,宠着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别说尚善坊,就算你想搬到修文坊,我也可以去向父亲禀明。”姜义恒捉住她为所欲为的手,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揽住她的腰,俯身将她放倒在软垫上,“阿音,你就是仗着我现在不能把你怎么样。” 颜珞笙促狭一笑,眸光闪烁,心底不可告人的歪主意已昭然若揭。 “避开积善坊,还能说是殿下不愿与庆王居于一处、针锋相对,但如果选在修文坊,只怕我父亲会第一个站出来劝阻。”她的回答循规蹈矩,染着蔻丹的指尖却不安分地在他唇上轻点,“殿下暗地里宠着我就好,外人面前还是收敛些,以免落下话柄。” 姜义恒一边弯曲手臂撑在她身侧,另一手环着她的腰,只能任由她随心所欲:“阿音,我看你已经恃宠生骄了。” 颜珞笙闻言,毫无悔改之心,甚至还搂住他的脖子,倾身凑上去,以唇瓣取代了手指的位置。 气息交缠,她心中瞬时升腾起美妙的欢愉。她并不是第一次主动亲吻他,对此早已驾轻就熟,但还未曾有过一回像这样,身穿正经繁复的礼服,背地却在做……堪称“逾礼”的事。 她终于如愿以偿,引诱心目中的谪仙堕入尘寰。 理智渐渐失控,她本能地去贴合他的身子。 然而就在她曲起腿,试图调整姿势时,他攥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一紧,旋即,不由分说地按上某个穴位。 颜珞笙只觉一股酥麻顺着脊骨窜遍全身,顿时卸力,整个人落回软垫,堪堪咬住下唇,才止住差点脱口而出的低呼。 她眼中水光盈盈,情潮浮动,明艳夺目的五官在精致妆容的修饰下更加显得摄人心魄。姜义恒抬手覆上她的眼睛,半晌,才起身抽离:“你还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颜珞笙神魂归位,听出他嗓音里的低哑与克制,仿佛在压抑什么,仔细回想方才的情形,脸上蓦然一热。她似乎……蹭到了某处难以言说的地方。 她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殿下,我不是故……” 却立即被姜义恒打断:“阿音,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从车上丢出去。” 颜珞笙自知理亏,连忙捂嘴噤声。 刚才是谁说千辛万苦娶来她,要好好宠着的? ……转头就翻脸不认人。 姜义恒平复呼吸,看向身旁正襟危坐的少女,她双手交叠放在大腿,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而无辜,刚才妩媚张扬的模样已荡然无存。 视线相接,她无言地眨了眨眼睛,神色中满是委屈与讨好,像是生怕被扔下马车一般。 他啼笑皆非,叹息着拉过她的手。 这次她没有再乱动,只是安静地与他十指相扣。 不多时,马车抵达颜府。 “我自己进去就好,殿下不必送了。”颜珞笙抽出锦帕,轻轻按在姜义恒嘴角,“否则殿下一露面,旁人就都知道你我方才……” 后半句消失在空气中,她放下帕子,让他看到沾染的一抹殷红。 是她唇上的胭脂。 她伸手,慢条斯理地为他整了整领子,抚平衣襟褶皱,适才嫣然一笑,转身离去。 姜义恒垂眸,望着手中的锦帕,深呼吸,难得恢复平稳的心跳又有些急促。 她还说他与前世相比,仿佛内里换了个芯子,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时光倒流,哪怕回到这一世初见,他也绝对难以想象,人前清冷出尘的颜大小姐,骨子里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锦帕带着她的香气,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端,他擦净胭脂,将窗帷掀开一条缝隙,看颜珞笙由婢女扶下车,正嘱咐管家给林沐一行人分发赏钱。 林沐行礼致谢,她礼貌回应,言语温和、仪态优雅,俨然一个端庄娴静的高门贵女。 姜义恒好笑地摇了摇头,落下窗帷,淡声下达了回宫的命令。 颜珞笙目送车驾离去,跨过门槛,步入府中。 脑子里却还是姜义恒高冠博带、面如冠玉,幽深的眼眸中情/欲未褪,唇边浸染艳色的模样。 心头隐隐作痒,她按了按胸口,压下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径直去往正院。 颜晟和颜夫人得知是宣王送女儿回来,皆有些惊讶。 颜珞笙连忙道:“今日状况特殊,我与殿下一时聊得忘情,不舍分别,殿下便要亲自相送。我担心闹出太大阵仗,因此未让人提前通报,免得阿爹、阿娘和阿兄都要出门见礼。” “此事不可有再二再三。”颜晟神色凝重道,“否则,难保陛下不会对你心生不满,进而效法先帝的作为。” 颜珞笙顺从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她劝姜义恒收敛,是不想传出于他不利的闲言碎语,可她深信,她和他绝不会步沈皇后和姜崇的后尘,他与姜崇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阿音和殿下感情深厚,岂不是件幸事?”颜玖竹打圆场道,“父亲无需担忧,殿下必定通晓个中利害,就算为了保护阿音,也会拿捏好分寸。” “你这厢说得头头是道,”颜晟转向他,“有闲工夫为你妹妹开脱,自己的事考虑得如何?” 颜玖竹笑容不减:“父亲相中的人选,自然都是极好。几位小姐各有千秋,儿子不好妄加置评,您和阿娘做主,为我择其一便是。” 颜晟见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默然叹气。 他其实颇有几分为难,女儿嫁入皇室,已是风头无两,倘若儿子再与世家大族结亲,未免过于引人瞩目,但给他娶个小门小户的妻子,又好像为了女儿刻意委屈他一般。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吩咐下人去传晚膳。 用过晚膳,兄妹二人告退,颜珞笙却被父亲叫住。 待颜玖竹离开,颜晟道:“阿湘,你去与他谈一谈吧,在我面前,有些话他或许不好开口。” 颜夫人知他用意,而且她恰好在忧虑儿子的婚事,便起身离席。 屋里安静下来,颜晟望向女儿:“阿音,顾振远明日会去纪家别庄,帮助纪平核账。” 颜珞笙会意,点头道:“您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 ※※※※※※※※※※※※※※※※※※※※ 颜小姐:我就蹭蹭,不【哔】……(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蹭到了没法【哔】对我也没什么好处,你说是吧) 宣王:……闭嘴。 - 我从外地回来了,恢复日更_(:3」∠)_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11 章 话音落下,她已做出打算。 前世,顾振远一心扑在官场,仿佛对争权夺利之外的事情没有半分兴趣,但她知道,他最大的弱点是顾染歌。 顾染歌喜爱调香,她生前为顾振远制作的最后一个香囊,他直到承业二十年还在贴身携带。 彼时她好奇这些香料的来源,顾染歌称是父亲先前效力的主家赏赐,如今细想,或许平伯怜悯“甄先生”一家命途多舛,偶尔会允许他从纪家进购的货物中挑选些,带回去给女儿解闷。 这一世,她要接近顾家,只能从顾染歌入手。 而且,她须得尽快将顾染歌和顾夫人送去木雅那里救治。 “我已向陛下提议,将他调去长安。”颜晟的话音让她回过神,“他在纪诚身边安插人手、与前朝余党暗通款曲的事被识破,不得不弃车保帅,任由那些内鬼被逐出纪家,他妻子派人去益州行刺聂寺卿失败,反而折损了左膀右臂,两人的行动接连受挫,近来消停不少,但这与陛下引蛇出洞、一网打尽的计划背道而驰。于是我将计就计,准备为他在西京的京兆府寻个职务。” 颜珞笙作为误打误撞破坏了父亲和皇帝计策的“罪魁祸首”,颇不好意思地接道:“调走顾振远,您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从中脱身,同时遵照陛下‘欲擒故纵’的图谋,减轻他的猜疑。顾振远对做官求之不得,定会感恩于您,但他失去了您的庇护,唯有进一步攀附谢家,刚巧长安不仅是他、也是谢家势力的大本营,他到那边如鱼得水,少不了兴风作浪,甚至可能将谢家一并牵扯进去。此事若成,明面放虎归山、实则请君入瓮,倒是挺符合陛下一贯的做派。” 颜晟赞许地点点头:“陛下当能猜出我的意图,但他不会拒绝。他既已选定颜家为宣王的妻族,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就不大合适再让我继续做。他在立储之事上的态度不言自明,但可惜,谢家就罢了,钟家竟也愚昧糊涂,执着于所谓的血统门第,还以为庆王可堪大用。” 他语气平淡,字里行间的嘲讽却不加掩藏。 钟颐曾在前朝为官半生,对门阀的尊崇深入骨髓,殊不知时过境迁,如今的世家早已不复呼风唤雨的本事。 皇帝需要利用他们维持朝中平衡,却并不意味着会对他们言听计从,他任凭庆王做大,冷眼旁观前朝余党蠢蠢欲动,便是有十足的把握,确保他们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也请您小心提防,以免钟仆射玉石俱焚。”颜珞笙低声道,“毕竟当年先帝交付遗命时,他与您共同在场,倘若他将此公之于众,即使陛下有意袒护颜家,可还是会损害到您的名声。” 颜晟略一颔首,接受了她的好意提醒,又道:“阿音,顾振远的调令应当很快就会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女儿明白。”颜珞笙应道,随即略去画像的部分,将今日与姜义恒造访玄清观、推测出阿婆身份以及前朝秘闻的事告诉了父亲。 颜晟惊诧之余,不禁陷入沉思,半晌,缓缓道:“先帝知晓真相,却选择隐瞒,宁肯承受‘大逆不道’的骂名,许是顾及崔太后的颜面,但陛下对相见次数屈指可数的祖母未必有多少情分,他将那女官妥善安置在玄清观,绝不只是出于报答、为她养老。” “阿音,有劳你了。”他微微一叹,“早些回房歇息吧,明日还得去别庄。” 说罢,他忽然想到什么:“先前我派人暗中跟随顾振远,已经摸清他的住处,就在距离南市不远的永丰坊。回头我给你一张地图,或许会派上用场。” 颜珞笙猝不及防听到熟悉的地名,怔了怔,旋即应下。 与此同时,另一边。 颜夫人和颜玖竹相对而坐,桌案摊着一张名单,均是世家贵女。 母子二人的注意力却已不在上面。 颜夫人旁敲侧击,终于让颜玖竹承认,他答应娶妻是为妹妹和颜家考虑。她心知儿子的理由无可辩驳,却不受控制地想起自己为纪家牺牲、被迫出嫁的情形。 “事实上,阿音乃陛下赐婚,而非颜家违背长幼次序、先行为她定夺。”颜夫人迟疑道,“老爷尚未提亲,还有转圜的余地,玖竹,你该仔细想想,终身大事,万不可当做儿戏。” “阿娘,这正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颜玖竹笑了笑,“对我而言,阿音及颜家在我心中居于首位。何况世间夫妻,像阿音和殿下那样的实属凤毛麟角,我只求相敬如宾。” 他诚恳道:“阿音的婚礼日近,儿子不愿节外生枝,还请阿娘保密。” 颜夫人劝说无果,只得点了点头。 她年少时,所有心思都在经商,从未体会过钟情任何人的滋味,她清楚自家老爷同样如此,与她联姻全然是为了借助纪家的关系搭上定南王,实现他济世安民的理想。 两人成亲二十年,虽不可能全无感情,但也仅是朝夕相处得来的、类似同舟共济的情谊。 儿子的脾性当是随了他们,对情爱兴致缺缺,能够给予未来妻子的唯有尊重与善待。 “我在想,父亲挑选的小姐皆出身名门望族,”颜玖竹拿起名单,皱了皱眉,“且不说人家未必看得上我,单论阿音已嫁与殿下,我的婚事再这般张扬,只怕会被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 “你就无需担心这些了,”颜夫人宽慰道,“老爷不想屈就你,你也要体谅他的苦心。” “阿娘,话不是这么说,”颜玖竹意有所指道,“一个人的品行怎能以出身论断?” 颜夫人知他在奉承自己,无奈一笑,没再多言。 翌日。 大清早,颜珞笙乘坐马车来到纪家别庄。 平伯接到通报,出门相迎,将她请入账房。 顾振远已经在里面,平伯记得颜晟的交代,拿出事先备好的说辞:“甄先生,这位是我家表小姐,三月初您告假时,她曾帮忙对账,今次我以为您无法及时赶来,便再度请她相助。” “劳烦表小姐奔走,在下惭愧。”顾振远行礼道,“账务琐碎繁杂,在下和纪先生来做即可。” “无妨。”颜珞笙莞尔,“我同你们一起,提前完工,您也能尽早回去照看妻女。” 说话间,她拿出一只荷包:“先前听平伯说起您家中情况,甄姑娘与我同龄,倒是颇有缘分,此物就当做我的一点心意,请您转赠给她,但愿她会喜欢。” 荷包做工精美,隐约泛着清幽香气,顾振远心念微动,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颜珞笙见他收下,暗自松了口气。 荷包里的香料尽为上等名贵之物,有些是宫里御赐给颜府,在纪家绝无可能找到。顾染歌醉心调香,只要拿到这份礼物,定会好奇询问其中配方。 前世她与顾染歌成为好友,最初便是从谈论香料开始。顾染歌得知她遭逢变故、夜晚难眠,特地为她做了安神香,还慷慨大方地与她分享自己为数不多的珍藏香料,只为让她开心。 纤弱文静的少女在脑海中浮现,她暗想,这辈子一定要救下顾染歌的命。 三人在桌前落座,各自分工核账,颜珞笙间或与顾振远交谈,得益于前世记忆,她对顾振远的习惯与偏好了如指掌,总能恰到好处地迎合他心中所想。 顾振远本就对她印象甚佳,小半天下来,更是好感倍增,午时过后,当天的工作将近完成,只剩些收尾杂务,他便执意要求表小姐休息,颜珞笙推辞不过,只好作别离去。 两人一同送她出门,待马车辘辘远行,顾振远慨叹道:“纪先生,明日就不必让表小姐来了,分明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颜公怎舍得叫她从事这种劳神费力的活计。” 平伯先前轻视这“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被她在账本和地契上摆了一道,又从诚伯那里听闻她的事迹,内心颇不敢苟同,表面却只能道:“表小姐自幼喜好算学,这对她兴许只是消遣。” “京城第一才女,果真名不虚传。”顾振远称赞道,不由轻叹,“我家染歌也是聪慧玲珑,可惜生来体弱多病,别说学习算账,坐久一些都会难以支撑。” 平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状似无意道:“令媛年纪轻轻,终日闷在家中,难免寂寞消沉,甄先生,您该为她寻个年纪相仿的玩伴,有人作陪,她的精神可能会改善许多。” 顾振远苦笑:“她连出门都不得,谁会乐意与她交好?” 说着,转身返回院中,却不觉伸手探向怀中那只荷包。 认真算来,这还是染歌第一次收到同龄人的礼物。 如果她是个健康的孩子,他就可以带她到别庄,让她结识颜小姐……然而一切终归是假设,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掠过一丝阴霾。 颜珞笙坐上马车,想了想,令车夫向聂家驶去。 时候还早,聂清羽应当有空,她决计与她请教一些刺绣方面的事。 昨日收了姜义恒的发带,她要亲自做一份回礼。 ※※※※※※※※※※※※※※※※※※※※ 哥哥:专心搞事业不好吗,干嘛要浪费时间谈恋爱。 颜小姐:其实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12 章 去聂家还有一段距离,颜珞笙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她能感觉出,顾振远已经对她放下戒心,只要顾染歌开口,她再趁热打铁说几句好话,就能以结交顾染歌为由,名正言顺地前往顾家。 从小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十五岁少女,这个身份让人很难怀疑她别有居心。 他们眼中,她该是天真懵懂、不谙世事,想破脑袋都无法窥得一星半点他们的图谋。 平伯、诚伯、乃至父亲都小觑了她,这一次,她笃定顾振远同样不会对她有任何防备。 前世,顾振远在她命悬一线时千方百计救活她,给她和顾染歌分毫无差的待遇,妻女辞世后,他带她回到顾家,只为让她获得更好的医治,但最后,他又反戈一击,瞒着她与谢家勾结。 或许最初那段年月,她曾与失去亲人的顾振远同病相怜,可归根结底,还是各取所需的利用。 而今,她也难说自己对顾振远存着几分恩怨,索性不再深究。 有些事本就没有答案,若顾振远后续作为与她并无冲突,她愿力所能及地让他得以圆满。 马车进入城中,不多时,在聂家门前停下。 通报后,聂清羽很快迎了出来,两人说说笑笑地朝堂屋走去。 今日聂海文回来得早,依照礼节,颜珞笙须得过去拜见。 青奚之行,聂海文功不可没,皇帝虽未明确下诏,但已有将他调离鸿胪寺、擢升至中书省的打算。颜珞笙听父亲提及这个消息,替聂寺卿高兴之余,也为聂清羽未来的命运感到放心不少。 前世聂海文任职中书侍郎的时候,聂清羽已经被迫嫁与静渊王,如今聂海文提前升官,对上谢家,想必能多一些底气,不至于坐视女儿被谢贵妃摆布。 走进屋内,颜珞笙向聂海文行礼问安,聂海文面不改色地与她寒暄,感谢她对自家女儿的照拂,内心却隐约产生疑惑。 眼前的少女花容月貌,言行举止大方得体,端的是个知书达理的世家千金,但不知为何,她的形貌竟逐渐与曾经伴驾在宣王身边的小宦官重叠。 他耳聪目明、记忆过人,确信自己没有错乱混淆,思来想去,只可能两者就是同一个人。 难怪宣王对那小宦官无比重视,也难怪他会收到提醒,天渊刺客是通过铃铛辨认他的车驾,十有八/九,颜小姐不凑巧走在使团前面,阴差阳错地为他挡下一劫。 念及此,他的态度愈发热络,挽留颜小姐用晚膳后,应允女儿携她告退。 颜珞笙随聂清羽行至她的院落,道明来意,聂清羽欣然答应将自己的本领倾囊相授。 “我是达不到你的水准了,”颜珞笙笑着摆摆手,“况且殿下从小长在宫里,我再如何精进,也不及那些技艺巧夺天工的绣娘,只求尽力而为、聊表心意。” “阿音亲手做的礼物,世上独一无二,岂是普通绣品可比?殿下奉你若掌珍,定会妥善收藏。”聂清羽的神色中流露出些许羡慕,旋即化作一缕失落,“阿音,你和殿下的感情真好。” 颜珞笙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不由问道:“清羽,聂寺卿……是要为你筹备婚事吗?” 聂清羽叹了口气,没有隐瞒:“阿爹这次立功,得陛下褒奖,想必升迁在即。有人萌生拉拢之心,便将主意打在了我身上,近些天,提亲者陆续登门,我只怕阿爹相中合适的,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我嫁出去。” “你不愿嫁,该与令尊明说。”颜珞笙握住她的手,“聂寺卿定然不会强迫于你。” 聂清羽却有些迟疑:“这对阿爹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倘若趁此东风,与世家结亲,兴许就能飞黄腾达、仕途顺遂,我身为他的女儿,着实不想因一己之私耽误他的前程。” 这种时候,她还在为父亲考虑,颜珞笙劝慰道:“以聂寺卿的才干,并不需要拿你的婚事做交易筹码,他出使青奚时,一直将你赠予的铃铛贴身携带,他如此在意你这个女儿,不会乐意你为他牺牲自己的后半辈子。” 聂清羽闻言,似有所动,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取来针黹,当窗落座。 颜珞笙平日虽沉迷书卷,但对女红并非一窍不通,聂清羽耐心解答了她关于某些技巧的疑问,还亲自动手示范,她迅速上道,听从“师父”的教导,认真完成她布置的任务。 见她专心做事,聂清羽没再打扰,起身走向内室,拿出两只锦囊。 待颜珞笙结束工作,她接过细细检查,称赞道:“阿音心灵手巧,定能让殿下刮目相看。” “名师出高徒,还要多谢师父指点。”颜珞笙礼尚往来,不经意望见她手中的事物,顿时被吸引了目光。 两只大小不同的荷包,一个烟粉色,绣着灼灼盛开的桃花,底部悬挂珍珠细链,当是香囊,另一个则为月白色,纹样翠竹丛生,系带饰以玉扣,款式素雅,看样子像钱袋。 颜珞笙的视线在栩栩如生的青竹上稍事停留,不着痕迹地挪开。 聂清羽将那只烟粉色荷包递给她:“之前令兄说你想要一个香囊,我刚做好,还没来得及送去贵府,凑巧你今日造访,直接带走便是。” 颜珞笙谢过,笑道:“师父技法高超,徒儿只怕再练个百八十年也望尘莫及。” 聂清羽在她的赞美之词中羞红了脸,低头看向手里攥着的另一样物品,面色更加鲜艳,甚至耳朵都染成了粉红,她像是难以启齿般,支吾良久,才鼓足勇气道:“阿音,请……请把这个钱袋转交令兄,就……就称是……是我的谢礼,他救我阿爹性命,我……我理应有所回报。” 她自觉豁了出去,说完后,心跳得飞快,耳边也嗡嗡作响,然而一抬头,却对上颜珞笙笑意盈盈的眼眸,她怔了怔,仿佛被戳穿什么秘密,底气不足道:“阿音。” 在她后悔不迭、打算收回之际,颜珞笙先一步拿起钱袋:“我可一句话都没说。” 聂清羽愈加窘迫,急于辩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却听颜珞笙道:“清羽,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我阿兄上门提亲,你会愿意吗?” 聂清羽的思维迟滞了一下,分辨出她的每个字音,脑中轰然炸开:“阿音!” 她倏地站起身,又羞又恼道:“你再拿我寻开心,我便要赶你走了。” “我走可以,但我没有说笑,”颜珞笙连忙拉住她的手,认真道,“我父亲最近在为阿兄筹谋婚事,你若错过表露心意的机会,往后就不会再有了。” “我……”聂清羽沉默地坐回原位,不禁出神。 她……愿意吗?接受颜家提亲,和颜公子结为夫妻,如同阿爹与阿娘、宣王殿下与阿音那样? “抱歉,清羽。”颜珞笙轻声,打断她的思绪,“是我会错了意,不该妄自揣度你的用心。今晚我便与父亲说明,请他避开聂家,不要来打扰你。” 聂清羽却反握住她的手,闭了闭眼睛,声如蚊呐道:“我愿意。” 当晚,颜珞笙回到府中,给父母请安后,直奔兄长的院落。 颜玖竹正在屋里推演沙盘,听闻妹妹造访,当即放下道具,令仆从沏茶看座。 颜珞笙与他闲聊片刻,又陪他在沙盘上打了一场攻防战,适才得空拿出那只钱袋:“阿兄,清羽托我转交给你,报答你对聂寺卿的救命之恩。” “聂小姐真是客气,请代我向她道谢。”颜玖竹回想着方才的战局,顺手接过,却在看清纹饰时愣了愣。 他虽从未心悦于某个女子,但因家世与样貌出众,不乏有人对他示好,他自然清楚,姑娘家亲手缝制的物件意味着什么,何况这钱袋针脚细密、刺绣巧妙,用心程度不言而喻。 以往他遇到此类事情,都是礼貌婉拒,可聂小姐是妹妹的至交好友,妹妹已经“越俎代庖”收下礼物,他再退回去,岂不让人难堪? “阿兄,”颜珞笙试探道,“清羽是个很好的姑娘,你何不尝试与她相处,也许……” “赵将军回京后,我就要去营中点卯,眼下只想尽快敲定婚约。”颜玖竹摇头,笑了笑,“我不会是聂小姐中意的良人,断不能耽误她。” 他的神情平静无波,滴水不漏,颜珞笙凝视他的眼睛,问道:“既然旁人可以,为什么清羽不行?阿兄,你决定仓促成婚,究竟是在作何打算?” 颜玖竹一时无言。 聂寺卿是朝中新贵,却非世家出身,聂家完全符合他与父亲的要求,但他却无法说服自己迎娶聂小姐,因为聂小姐对他切实抱有一颗真心。 他的婚姻该是利益置换,寻一个看中他家世或父亲权位的女子,就像父亲和母亲,彼此不会觉得亏欠,可若是掺杂了真情实意,将注定变成一场不平等的交易。 因为他无法回报给对方同等的东西。 少女含羞的面容跃入脑海,他心想,聂小姐的确是个好姑娘。 所以,她值得更好的人。 “阿兄不愿,我替你还回去吧。”颜珞笙朝他伸出手,“是我的错,不该擅作主张接收此物,清羽那边,我会想办法解释。” “不怪你。”颜玖竹道,“回头我自己向她说明,你不必担忧,我……我会尽量不让她伤心。” 颜珞笙捕捉到他眼中稍纵即逝的躲闪,言听计从地落下了手。 ※※※※※※※※※※※※※※※※※※※※ 颜小姐:我可太难了。 - 下一章男女主见面,解决顾染歌和顾夫人的事,顾振远还要往后稍稍(这条线真的很重要,我没法砍orz),其实我发现了,我写剧情大家貌似都不爱看的样子,那我加快剧情线,多写感情戏吧。 ps如果没有提前请假都是晚九点更,其他时间刷出来“有修改”是捉虫,不会改动任何剧情,小伙伴们看见了无视就好,不用再点进去。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13 章 第二天清晨,颜珞笙再次去往纪家别庄。 顾振远推己及人,不愿她辛劳,但表小姐态度坚决,他一个账房先生也无权干涉,只好引她入座,一边说道:“染歌对表小姐的馈赠爱不释手,此乃她的回礼,望您莫嫌弃。” 颜珞笙接过他呈来的荷包,闻到香气,顿时如获至宝:“好别致的香味,令媛竟是行家里手。” “不敢当。”顾振远忙道,“小孩子自娱自乐,上不得台面。” 言辞谦虚,神色间却颇引以为傲。 “初闻似细雪扑面,冷而不寒,香气清淡却余韵绵长,倒像是雪地中盛开的花。”颜珞笙装作仔细辨识,“我从未见过这种配方,还真想当面讨教一二。” 顾振远有些愣神,惊讶道:“表小姐怎知……” 他顿了顿:“此物名为‘雪地冷香’,表小姐与染歌当真投缘。可惜小女缠绵病榻、寸步难行,无法来别庄侍奉您,请您见谅。” “令媛出行不便,我可以去贵宅拜访。”颜珞笙接话,复而赧然,“抱歉,是我唐突。” 顾振远犹豫了一下:“不瞒您讲,染歌的确对您有结交之心,还托在下询问您送她的荷包里那些香料的名称。但敝宅简陋,与您身份不符,在下着实没有脸面开口。” “君子居之,何陋之有。”颜珞笙诚恳道,“请您向令媛约个合适的时间,我定登门赴会。” 顾振远思及女儿期待的眼神,内心挣扎一番,低声道:“表小姐赏光,是染歌的荣幸,但她和拙荆病情严重、需要静养,且敝宅狭小,容不得太多人……” 颜珞笙会意:“我将婢女们留在外面便是。” 说罢,低头翻来覆去地打量手里的荷包,似乎感到新奇不已。 顾振远见她答应得爽快,暗自疑虑,但转念一想,倘若她居心叵测,断不会如此干脆。 罢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贵女,没必要提心吊胆,让她陪染歌说说话也好。 未初时刻,颜珞笙回到府上。 刚进屋,就听闻婢女通报,聂清羽求见。 “清羽,来得正好。”颜珞笙携她落座,“昨晚我描绘图样,绣了雏形,还需你过目赐教。” 聂清羽看着两块尺寸不同的布料,好奇道:“阿音,你打算做什么?” “这块做成发带,明日应当就能完成,”颜珞笙道,“另一块……我想缝制一根腰带。” “腰带?”聂清羽随口道,“那你须得向殿下问清尺寸了。” 颜珞笙但笑不语,伸出手臂略作比划,心里已然有数。 聂清羽一怔,反应过来,不禁讶然。虽说本朝民风开放,未婚夫妻私下相见并不稀奇,但……阿音是与宣王接触到了什么程度,竟能对此了如指掌? 这于她而言压根难以想象,可莫名地,又觉出几分缠绵悱恻。 她想起母亲在世时,经常给父亲缝制衣物,不仅是腰带,还有贴身的寝衣。母亲出身名门望族,十指不沾阳春水,却愿意为父亲拿起针线,将自己的心意织进布料。 聂清羽性子内敛,结识颜珞笙之前,大多时间都是待在家中,她喜爱刺绣,练就一手绝妙本领,也幻想过以后觅得如意郎君、为他添置衣饰的情形。 如今,那个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深埋心底不为人知的少女情思终于有了寄托之处。 颜珞笙拿起针黹,继续未完的工作,余光望见聂清羽面红耳赤,心下好笑。 倘若让聂小姐知道,她和姜义恒只剩最后一步,其余都习以为常,恐怕自己这当事人都未觉如何,聂小姐就已经窘得想要钻进地缝。 她善解人意地岔开话题:“清羽,你来找我是为何事?” 聂清羽咬了咬唇,仿佛下定决心般,轻声道:“我原本想见颜公子一面,可惜他不在府中。阿音,昨日我半宿未眠,发现我早已对令兄心存好感,而非一时冲动。我明白,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颜公子未必瞧得上我,但我还想争取一回,或许……他会改变主意。” 她忐忑不安地绞着衣袖,眼眸清澈见底,目光却愈渐坚定。 颜珞笙覆上她的手背,心中感慨万千。 聂清羽内向害羞,可她若认定一个人,便会倾尽一颗真心相待。 前世命运作弄,她衷情错付、又被迫委身静渊王,这辈子该有段美满的姻缘。 颜珞笙思忖片刻,忽然计上心来。 兄长曾三番五次替姜义恒给她传话送书,而今,既然兄长对她遮遮掩掩,那么她是时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请自家未婚夫出马,探清他的真实想法了。 次日,颜珞笙照例来到别庄。 顾振远的回答在预料之中,顾染歌得知她有意拜访,喜不自胜,将时间定在三天后。她的意思是,自己须得认真准备,确保不会在贵客面前有任何疏漏。 颜珞笙客套几句,帮忙核完最后一点账册,打道回府。 途中,她想着给姜义恒传封信,邀他见面一叙,谁知却在颜府门前看到了他的车驾。 “宣王殿下刚来没多久,正在少爷那边,”管家请示道,“小姐可要直接过去见礼?” 颜珞笙不答反问:“殿下今日作何装扮?” 管家愣了愣,如实描述。 颜珞笙点点头:“我回屋整理仪容,稍后就来。” 不多时,她收拾妥当,去往颜玖竹居住的院落。 一进门便看见熟悉的身影,与兄长坐在桌前,身着紫色襕衫,衣摆绣着苍翠松柏,与她的缃色百蝶穿花襦裙虽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却相得益彰。 同色系穿的次数太多,偶尔反其道行之,也颇有趣味。 视线交汇,她看到他眼中清透的光,浅笑氤氲,瞳色仿佛也随之温暖几分。 颜珞笙莞尔,示意素月把东西搁在桌上,屏退随行婢女。 颜玖竹起身道:“茶凉了,我让人重沏一壶,阿音,你与殿下先聊。” 说完,飞快地消失在门外。 “分明是阿兄的住处,我一来,反而把他赶出了门。”颜珞笙啼笑皆非,款款走到姜义恒身边,正要去打开木匣,突然被揽过腰,整个人跌坐在他腿上。 她搭着他的肩膀维持住平衡,就听他道:“阿音,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嗓音很轻,掺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 颜珞笙扑哧一笑:“殿下,如果我没记错,你我只是分开两日而已……” “而已?” 姜义恒显然对她这话不甚满意,颜珞笙感觉到腰间的手收紧,立刻识时务者为俊杰,俯身将他剩余的话堵了回去。 半晌,她坐直身子,探手开启桌上的木匣,从中取出一根发带,含笑解释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但我着实想尽快完工,给殿下一个惊喜。” 她献宝似的展示末端刺绣:“刚巧是松柏纹,殿下与我心有灵犀。” “你自己做的?”姜义恒眼底划过一抹意外,得到肯定答复,当即执起她的手,仔细查看指尖。 颜珞笙笑了笑,反扣住他的手:“殿下,我虽然很少穿针引线,但还不至于刺伤自个。” 姜义恒闻言,放下心来,适才认真端详她的作品。 针脚齐整,配色赏心悦目,竟还有些苏州刺绣的痕迹。 当是她从聂小姐处习得。 前世,宫中皆知贤妃不会女红,每逢乞巧节,妃嫔们争相显露技艺,她总是静坐一旁,就连小璇都未曾穿戴过她亲手缝制的衣饰。 如今想来,那时候她身体虚弱,刺绣这种需要久坐的活计,她纵然有心,却也无力从事。 他按捺思绪,微微一笑:“我很喜欢,为我系上吧。” “好。”颜珞笙笑着执起他的手腕,正欲缠绕,他却用另一只手取下了发间玉簪。 丝缎般的乌发倾泻,有几缕垂落肩头,覆盖在她手背上。 颜珞笙怔了怔,随即回过神,站起来绕到姜义恒身后,轻轻挽起他的头发。 前世除了小璇,她从未有过给旁人绾发的经历,但今次却无师自通,顺利束好。 往后,就能每日为他更衣添饰了,她忽然生出强烈的念头,想让他随身带着她的痕迹。 “殿下,我系好了。”她转回他面前,眨巴眼睛,“劳烦起身,给我看一看。” 少女眼眸晶亮,宛如纯粹无瑕的琉璃,姜义恒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 颜珞笙背靠桌案,反手抽出木匣里的另一样物品,旋即投入他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腰身。 姜义恒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虽好奇她在搞什么把戏,可一触及她温软的身子,所有杂念立时抛诸脑后,抬手抚上她的脊背,把她严丝合缝地收进臂弯。 确实,只分开两天的光景。 但过去数月的朝夕相处,已经让他食髓知味,半日都不舍与她分离。 小别胜新婚,他还未与她成婚,就先一步体会到了个中滋味。 颜珞笙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待到漫长的相拥结束,她终于寻了个机会,将手里攥着的东西系上他的腰。 姜义恒垂眸一看,竟是根尚未完工的腰带。 “我就说,我的估测不会有误。”颜珞笙面露得意之色,“但既然殿下在这,保险起见,我还是拿来一试。” 她凑近几分,慢条斯理地收起腰带,轻叹道:“想到以后,殿下的腰带只能由我系上、再由我解下……我就对婚礼的日子望眼欲穿了。” ※※※※※※※※※※※※※※※※※※※※ 颜小姐:我对天发誓,我的每句话每个念头都是字面意思,不要想歪。 宣王:我信了:) - “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取自《论语·子罕第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和“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取自《诗经·郑风》,前一句的意思大概就是“我不来找你,你就不能来找我吗”(hhhhh) 对不起,我是个断章fw,一不留神字数就超,顾家的事下一章争取一章内解决吧orz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14 章 尾音落下,气氛陡然变得暧昧。 颜珞笙深呼吸,提醒自己这是兄长的屋子,把腰带扔回匣中,勾着姜义恒的手指重新落座。 颜玖竹迟迟未归,颜珞笙当他刻意回避,没做多想,收敛心思说起正事。 她简明扼要地概述了与顾振远交谈的经过,最终道:“三日后我去顾家,尽可能寻些有用的线索,万一不赶巧,顾夫人昏睡未醒,我便试试从顾小姐那里套话。只要问得顾夫人的真实生辰年月,她的身份自会水落石出。” 姜义恒蹙了蹙眉:“你孤军深入,我实在放心不下,顾振远居于何处?” “说到这个,殿下定想不到,”颜珞笙拿出木匣夹层里的地图,“据我父亲探查,他住在永丰坊,与六叔和八叔的房子仅有一巷之隔。” 姜义恒记下位置:“到时候我派人在周围盯梢,你切记凡事小心。” 颜珞笙点头,他又道:“我随你进去,保证不会被他们觉察。” “也好,殿下四处看看,或许能得到些意外收获。”颜珞笙回想前世,“顾家仅有一名婢女,负责照料顾夫人和顾小姐的起居,她应当会武功,殿下务必留意。” 说罢,又觉多此一举,当日曲州城内发生之事记忆犹新,她不该怀疑姜义恒的身手。 她印象里,顾夫人清醒的时间屈指可数,平常也鲜少有宾客出入顾家,是以她与他们同住近半年,都未曾发觉顾夫人的身世秘密。 也许当年颜家突逢变故,顾振远措手不及,生怕皇帝顺藤摸瓜查到他头上,这才低调了一阵。 为求万无一失,她将自己所知悉数相告,与姜义恒拟定了周全的计划。 待事无巨细商量完毕,已过去一个多时辰。 颜玖竹仍不见踪影,颜珞笙心下纳闷,借机对姜义恒提及兄长的婚事。 “我直觉,阿兄并不排斥清羽,”她叹口气,思及昨晚情形,“但他宁愿和那些之前没有过任何交往、甚至素未谋面的小姐定亲,也不肯接受清羽示好。” “在他看来,婚姻只是场买卖,互不相欠,就不会有愧疚,而聂小姐真心待他,他自认为无法偿还。”姜义恒对上她微怔的眼睛,“阿音,你们兄妹在这方面简直如出一辙。” 颜珞笙:“……” “打着为人家好的旗号,企图以明码标价的方式处理感情。可惜,这种事本就身不由己,我们何妨打个赌,玖竹见了聂小姐,绝对狠不下心与她一刀两断。”姜义恒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十有八/九,也不会丢弃……或者烧掉聂小姐送他的钱袋。” 颜珞笙:“……” 她在他揶揄的目光中无所遁形,起身道:“我去瞧瞧阿兄究竟遇到了何事,怎么还不回来。” 走出几步忽又停住,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我比阿兄好一些,至少我打从一开始就明白,我喜欢殿下。” 姜义恒哑然失笑。 五十步笑百步,也不知她在骄傲什么。 却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发带。 刺绣的纹路在指腹格外清晰,恍然间,仿佛还残存着她的体温。 似乎是好一些。 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颜珞笙打开门,便看见颜玖竹步入院子,还捧着一只木匣。 四目相对,颜玖竹蓦然一顿,旋即快步拐进边侧厢房,片刻后空手而出。 他在颜珞笙探究的注视中走来,却被她拦下:“阿兄,你沏了一个时辰的茶在何处?” 颜玖竹:“……” 颜珞笙吩咐素月去沏茶,适才为兄长放行。 颜玖竹合上门,看向满脸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妹妹,以及专心打量一条半成品腰带、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宣王,心知无法隐瞒,索性坦然道:“聂小姐临时造访,我去接待了一下。” 又连忙道:“阿娘也在。聂小姐听闻阿音正与殿下交谈,自称不愿打扰,已告辞离开。” 未等妹妹追问,他岔开话题:“阿音给殿下准备了什么礼物?” “发带和腰带。”颜珞笙落落大方道,“我可不像阿兄,收到东西还要偷偷摸摸藏起来。” 姜义恒握住她搁在自己肩头的手,虽未做声,眼底却浮上些许看好戏般的笑意。 颜玖竹:“……” 他认命道:“聂小姐答谢我救她父亲,送来几本聂夫人生前收藏的兵书。当着阿娘的面,我不好多说,过些天贵妃娘娘生辰,我打算在赴宴时找个机会,和聂小姐解释清楚。” 颜珞笙望向姜义恒,对他的料事如神表示心服口服。 以往那些贵女千金向兄长示好,手段比聂清羽直白热烈的大有人在,兄长每次都拒绝得毫不拖泥带水,如今却一反常态,屡屡顾左右而言他。 姜义恒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让她宽心。 颜玖竹帮过他大忙,他自该投桃报李。 当晚,颜晟回府,颜珞笙去到书房,与父亲说了顾家的事。 “甚好。”颜晟对她的效率非常满意,“但此事殿下不宜插手,还是由我派人负责策应。这几日,钟颐正在伙同其党羽进谏,请求陛下废后,关键时期,殿下须得谨慎为上。” “废后?”颜珞笙讶然,白天姜义恒只字未提,许是不想让她担心。 “他们认为,青奚已经覆灭,而且是对方背信弃义、率先挑起战争,昔日盟约烟消云散,皇后娘娘这亡国公主也不配再享有中宫之位。”颜晟道,“但陛下未予理会。” 颜珞笙没有应答。 前世钟家与谢家联合,但他们的做派远不及谢家那般不择手段。钟仆射古板而固执,谢家谋反、庆王下狱后,他主动辞官,被皇帝举家流放岭南,也未见一丝后悔,只道可惜。 可惜庆王是扶不起的阿斗,浪费了得天独厚的出身,让青奚公主所出的太子或瑞王继位,皇室血脉必将从此江河日下。 她说不准,前世的钟仆射是否因颜家灭门才有所收敛,如今没了这记警钟,且父亲“临阵倒戈”,他会不会日渐放肆,与谢家沦为一丘之貉。 颜晟看出她的不安,缓声道:“青奚一战,宣王殿下是当之无愧的首功,陛下看在他的份上,也不会草率废后。朝中的事你不必挂心,有我在,岂能让他们扶持庆王的计划得逞。” 颜珞笙心下稍定,默然点了点头。 三天后,颜珞笙如约来到纪家别庄,随顾振远去往他的居处。 她将马车停在巷子外,独自进入顾家的院落。 顾染歌已等候多时,虽一如前世弱柳扶风,但眉梢眼角的欢喜却为她增添了几分气色。 顾夫人还在沉睡,颜珞笙与顾染歌走进她的厢房,相携落座。 两人一见如故,颜珞笙特意带来不少珍稀香料,顾染歌取出调香工具,与她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正值下午,秋阳暖意融融,透过窗棂洒落地面,也为少女们鸦羽般的长发镀上一层浅金。 颜珞笙心中唏嘘不已,仿佛回到了曾经与她无话不谈、彼此安慰的日子。 她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估摸着时机成熟,正待将话题引到顾夫人身上,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顾振远道:“表小姐,在下须得出门一趟,招待不周,多有见谅。” 颜珞笙还未回应,顾染歌已开口道:“阿爹放心,我会替您好好款待阿音。” “你这孩子,怎能直呼表小姐闺名,真是失礼。”顾振远责备道,语气却温和,“你也注意休息,切莫太过劳累。” 顾染歌应声,门外归于安静。 她重新执起香箸,这时,有人在外面叩门:“小姐,夫人醒了。” “阿音,我失陪一下。” 顾染歌撑着桌子起身,许是坐得有些久,她眼前一黑,不由晃了晃。 颜珞笙眼疾手快扶住她:“我和你一起去吧。” 顾染歌感激地笑了笑:“多谢。” 顾振远许是有急事,已不见踪影,两人步入正房,看到顾夫人裹着棉被坐在床头,婢女小心翼翼地给她喂药。 颜珞笙自报家门,与她见礼,顾夫人客套几句,示意她和顾染歌坐下。 婢女端着空药碗离去,颜珞笙轻声道:“您与染歌久病难愈,何不尝试寻访中原之外的大夫?家兄先前从青奚回来,提到那边神秘的巫医,据说他们医术高明,有起死回生的本领。” 顾夫人摇摇头,嗓音沙哑,轻得几不可闻:“邈之为我母女找遍良方,却始终收效甚微,我们这怪病,恐怕普天之下无人可医。” 颜珞笙见她神色平和,似乎不知自己中的毒与青奚有关,正想以“晓春寒”之名试探,院中却突然传来婢女的惊叫。 伴随着重物坠地的闷响,一切归于沉寂。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的心跳骤然加快,她来不及多想,迅速拉起顾染歌,就近推开窗子,半扶半抱地将她送了出去。 之后,她提起裙摆,撑着窗沿翻过,落在顾染歌身畔。顾染歌还没有回过神,这一连串动作对她来说消耗不小,她揪着胸口的衣服,急促地喘息。 颜珞笙经过青奚之行,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变得格外敏锐,不由分说地用锦帕捂住顾染歌的嘴,对她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听不到脚步,婢女一招毙命,种种迹象证明来人武功不低。 想回身关窗已来不及,透过敞开的缝隙,一个低沉的声音飘然而至:“长乐公主,别来无恙。” ※※※※※※※※※※※※※※※※※※※※ 宣王:对于他们兄妹,我的评价只有一个字,怂。 颜小姐哥哥:…… - 自从我打算20章换地图、80章回京先后失败,我就不该对自己预估字数的能力报有任何信心。 别的扑街作者:快快砍大纲快快完结。 我:我也好想赶快完结可我怎么就写了这么长!!!(跪地orz)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15 章 长乐公主,前朝灵帝年纪最小的嫡女,姜澜。 顾夫人的身份猝不及防被那不速之客道破,颜珞笙却无暇分神细想,她背后紧贴着墙壁,不敢挪动分毫,生怕一点轻微的响动就会暴露她和顾染歌的位置。 顾染歌睁大眼睛,目光茫然而惊恐,明显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挨着颜珞笙跌坐在地,如同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攀在她胳膊上的双手轻颤不休。 “公主殿下,”那人压抑着怒火,“您所谓的诚意,就是唆使顾振远去颜晟面前讨巧,换取长安京兆府的官职吗?” 顾夫人常年患病,说话时中气不足,颜珞笙没有听清她的回答。 那人的音量猛然拔高几分:“如今颜家与宣王结亲,我正需要顾振远为谢家做事,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竟选择离开颜家去长安?若非您授意,怎会有如此巧合?还是说,您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谢家的事告诉他,妄图夫妻二人左右逢源、搅动浑水,以坐收渔翁之利?” 果然是谢家。颜珞笙心想,她终于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谢柯。 眼下,顾振远还不知顾夫人已经与谢家暗通款曲,谢家指望他留在颜家传递情报,却等到了一纸调令,他们怀疑上当受骗,专程前来质问顾夫人。 屋里静默了片刻,谢柯愤愤道:“三番五次被您作弄,您以为我还会再相信您吗?别忘了,之前的事我还没与您算账!刺杀区区一个聂海文,先是认错车驾,后又落入埋伏,全军覆没,还都被宣王撞个正着,我简直要怀疑,您其实是宣王的细作!刺史府那回也就罢了,可您如何解释,您阿姊平乐公主派去的天渊杀手,竟会分不清堂堂中原使臣和一伙平民百姓的马车?” 顾夫人似乎又说了什么,他断然喝道:“少废话!是我瞎了眼,才被您耍得团团转,顾振远铁了心要去长安,我绝不会让他走得痛快!” 刷地一声,像是兵刃出鞘,顾染歌猝然从愣怔中惊醒,挣扎着想要查看屋中情况。 颜珞笙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虽说顾染歌体弱无力,不可能从她的桎梏下逃脱,但这种时候,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引起谢柯的注意。 电光石火间,一道劲风袭来,顾染歌尚未起身,就失去意识瘫软下去。 颜珞笙顺势接住她,在探到她颈边脉搏时松了口气。 一个人影飘然落在不远处的拐角,面容遮去大半,但她还是认出了那双熟悉的桃花眼。 来不及赞叹他这招出神入化的隔空打穴,她听到自己愈发急促的心跳,周遭霎时归于安静,有人一步步走向窗边。 以姜义恒的本事,脱身绰绰有余,可如果带着她和不省人事的顾染歌…… 她不知道谢柯是否有同伙,父亲的人在外埋伏盯梢,怎么还没发觉情况有变? 恰在此时,一阵剧烈的拍门声从前院传来,夹杂着叫喊:“就是这家,他们窝藏逃犯!” 院门被轰然撞开,嘈杂中,颜珞笙感到身子一轻,连忙抓紧顾染歌,与她一同被拖到墙角。 下一刻,闪着寒光的长刀劈砍在她们方才躲藏的位置。 纷乱的脚步声涌了进来,似乎是武侯铺被惊动,谢柯没有恋战,飞快逃离。 两道黑影落下,颜珞笙认得是父亲的人,任由他们帮忙扛起顾染歌。 随即,她被姜义恒揽过,一阵风似的掠过了院墙。 再度回到地面,已置身六叔和八叔的院子,颜珞笙抬起头,朝顾家所在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片天色被映得通红,火苗卷上屋檐,与天边绚烂的晚霞几乎融为一体。 “走水了!走水了!”街坊邻居的大呼小叫隐约传来,似是有人破门而出,提着水桶去救火。 那两人将顾染歌放在屋内床榻,飞身离去。颜珞笙搬出一床棉被,为顾染歌盖好,见她呼吸趋于平稳,稍许放下心来,与姜义恒来到外间。 彼此交换眼神,无需多言,已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到同样猜测。 “我找到了这个。”姜义恒压低声音,取出一块玉质腰牌。 正是顾夫人用来号令前朝余党的信物,前世传到顾振远手上,颜珞笙对此分外眼熟。她接过,轻声问道:“殿下可有听清顾夫人说了什么?” “颜公的人望见谢柯,先一步向我通风报信,我让他们去把武侯引来,耽搁了片刻,未能听到前半句。至于后半句,”姜义恒顿了顿,“她说顾振远身世特殊,将来定可发挥重要作用,还说……为表歉意,她有一份礼物献上,就藏在窗外。但谢柯没让她把话说完。” 颜珞笙缓缓叹了口气。 她还试图送顾夫人去青奚,救她一命,可顾夫人却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她这个初次谋面之人。 颜晟的女儿,未来的宣王妃,对谢家没什么利用价值,但杀掉足够泄愤。 这时,先前离开的两人返回一个,禀报道:“殿下,小姐,姓谢的逃了,但他寡不敌众,被我们的人重伤,即使回去也凶多吉少。火是他放的,意图制造混乱趁机脱身,顾夫人被武侯救出时已经断气,姓谢的心狠手辣,一刀致命。” “有劳,”姜义恒点头,“你去向颜公复命吧,宵禁之前,我会送颜小姐回府。” “是。”那人领命退下。 屋内恢复安静,颜珞笙望着玉佩陷入沉思。 “顾振远……身世特殊?”她不确定道,“殿下,你觉得阿婆会不会认识这块玉佩?” “倘若顾夫人也是从旁人处得到它,或许可以一问。”姜义恒道,“但现在最要紧的,是里面那位顾小姐。阿音,你打算直接送她去青奚?” “我……”颜珞笙刚说了半个字,就听到一阵窸窣,她当即移步走进内室。 顾染歌已经醒来,正努力支起身,看到颜珞笙,眼泪立时夺眶而出。 她思及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画面,想出言询问,又怕歹人还在附近,待颜珞笙在榻边坐下,便忍不住抱紧她,无声地伏在她肩头哭泣。 颜珞笙轻轻拍抚她颤抖的后背,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一如前世顾染歌曾给予她的安慰。 姜义恒没有进去打扰,听到屋里断断续续、极尽压抑的啜泣,默然轻叹。 他无法想象,当年颜珞笙又是什么样的心情。顾小姐尚有父亲在世,她却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酉正时刻,颜珞笙的马车回到府上。 她说服顾染歌随自己走,在颜府等待顾振远,还特地绕开顾家,没让她看到熄火后的废墟。 顾染歌戴着帷帽,整个人从头到脚捂得严实,被婢女们扶下车。 颜珞笙得知父亲在书房,请姜义恒先去与他互通情报,她安置了顾染歌就来。 刚说完,管家便上前道:“小姐,玄清观来了位女冠,称有要事找您,已等候多时。” 颜珞笙一怔,顾染歌嗓音低哑道:“阿音,你去吧,我自己不打紧。” “素月,带染歌去阿娘那里。”颜珞笙吩咐道,旋即放轻声音,“我尽快回来。” 顾染歌点点头,由素月扶着离去。 颜珞笙径直走向堂屋。 屋内,小道姑正焦急等待,一照面,她倏地站起,互相见礼后,连忙道:“颜小姐,您可算回来了,阿婆吵着闹着要见您,说有人意图谋害您,您有性命之忧!” 颜珞笙对“要事”的内容始料未及,道姑叹口气:“贫道知晓,阿婆年纪大了,神思迷糊、言语时常颠三倒四,可这次她格外固执,贫道与师姊妹好言相劝,她非但不听,还坚持要亲自去找您。我等着实没有办法,才来贵府叨扰,您可否行行好,去见她一面、安抚几句?” 颜珞笙哭笑不得,答应下来。 去趟玄清观也用不了多久,刚好顺道问一问玉佩的事。 抵达玄清观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颜珞笙随道姑行至厢房,目之所及,阿婆坐在院中,一动不动地望着垂花门。 见到她,阿婆猛然起身:“丫头,你跑哪去了?我还以为你已经……” “以为我怎么?”颜珞笙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来看您了吗?” 道姑们如释重负,放心退出院外。 颜珞笙从怀中取出玉佩,转移话题道:“阿婆,您瞧瞧,贵人赏给我的宝贝。” 阿婆一愣,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拿过仔细打量,神色中流露出一抹诧异。 她像是不信邪般,返回厢房,将玉佩凑到灯下。 “是不是难得一遇的好物?”颜珞笙在她身后轻笑道,“依您所见,我可有机会飞上枝头?” “不可能……”阿婆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大小姐的玉佩,怎会在你手上?大小姐说过,这东西以后须得留给她的孩子,怎么可能随意给你这外人?” 她赫然抬头:“丫头,你莫不是偷来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偷大小姐的东西?” 颜珞笙也颇为意外。 永宁长公主的玉佩?留给孩子?据她所知,永宁长公主风流不羁,年轻时驸马死的早,之后都没有再婚,仗着自己是皇帝亲姊,府上男宠成群,但未留下任何子嗣。 可这玉佩怎会落在顾夫人那里?前世还移交给了顾振远。 等等,不对。 顾振远……身世特殊…… 难道说,顾振远其实是顾绍和永宁长公主的私生子? 她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一时无言。 阿婆见状,以为她被自己说中,登时恨铁不成钢地责备道:“愚不可及!难怪会引来杀身之祸!我还当你有几分手段,看来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你可知道,有人要害你和你的孩子?” 颜珞笙回过神,就听她自顾自道:“昨晚我心血来潮,四处闲逛赏月,你猜怎么着,我听到两个丫头图谋不轨,说要借着去给娘娘讲经的机会,揭穿她偷偷养着一个孩子的秘密。” “乐于求真问道、有孩子的娘娘……可不就是你?”阿婆挑了挑眉,“丫头,你是不是瞒着自己怀孕的事,却不慎走漏了风声?你得罪了什么人,她们要这样害你?幸好我耳聪目明,为你探到这么重要的消息,以后千万要长点心,在这地方,空有一张脸蛋是无法自保……” “阿婆,多谢。”颜珞笙飞快地打断她,按捺起伏的心绪,笑了笑道,“回头我定携带厚礼,上门好好感谢您。” 说罢,转身疾步离去,徒留阿婆气得跳脚:“忘恩负义!没良心!我救你一命,你连留下多陪我讲几句话都不肯!往后你自生自灭,休想让我再管你!” 颜珞笙却已来不及解释。 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愈渐放大,让她恨不得立刻赶到那座隐没在林中的宫室。 小惟的存在已被人发觉,她和沈皇后有危险。 ※※※※※※※※※※※※※※※※※※※※ 感觉130章有希望完结,十一月内绝对完结正文(番外另说),否则我自挂东南枝。 这章留言发个红包吧(会不会有人理我……),顺便小伙伴们想看什么番外可以点单,能写出来的我都写_(:3」∠)_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16 章 道姑们得知颜珞笙寥寥数语说服阿婆,皆感佩服,纷纷笑称她是阿婆的有缘人。 颜珞笙却无心与她们多言,指不定,意图谋害沈皇后和小惟的人就在其中。 她生怕打草惊蛇,没有表露分毫,若无其事地登上马车,吩咐车夫绕去明德门。 行出一段距离,确认玄清观那边看不到了,她将一张字条交给婢女,令她们在明德门等候宣王,自己要来随行护卫的马匹,调头驶入夜色。 纸上写着一个“惟”字,姜义恒看到之后,自会明白她的去向。 耳边风声呼啸,两侧景物飞快后退,渐渐地,宫殿漆黑的轮廓映入眼帘。 周遭寂静,颜珞笙心中略微一窒,想起姜义恒说过,沈皇后从来不喜欢在夜晚点太多灯、将宫里映照得亮如白昼,适才稍许镇定,翻身下马,一步步朝宫门走去。 她想,阿婆听到那两人密谋是在昨晚,倘若她们的计划已付诸行动,今日一整天不可能没有任何消息。 无论幕后主使是谁,既决定揭穿沈皇后精心掩藏十年的秘密,绝对不会如此风平浪静。 但不知为何,她心底却隐隐生出些许不安的情绪。 门口的守卫望见她,面无表情地盘问道:“颜小姐,这个时辰,您来此所为何事?” 颜珞笙早有准备,拿出提前在马车上准备好的包裹:“今日殿下到鄙府做客,对鄙府厨子的手艺赞不绝口,便令我带些点心孝敬皇后娘娘。殿下临时被事务绊住,稍后就来,我先行一步,想着能趁热把东西送给娘娘。” 守卫将信将疑,旁边的同伴附耳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再度打量颜珞笙一番,侧身放行。 宫人们听闻动静,前来查看情况,对她的突然造访甚是惊讶,行礼过后,低声歉然道:“颜小姐,娘娘已经歇下,恐怕不能见您。” 颜珞笙见她们神色如常,暗自松了口气,却又有些疑惑,眼下还不到戌正,沈皇后就寝的时间未免太早。 她恳切道:“我有急事向娘娘禀报,请诸位通融。” 宫人面露难色,颜珞笙不知消息走漏是否与内鬼有关,也无从解释缘由,双方一时陷入僵持。 突然,一串脚步声打破沉寂,小惟匆匆奔来,对宫人们打了几个手势,旋即拉住颜珞笙,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偏殿。 颜珞笙看懂她的意思,顺水推舟道:“既然娘娘不便见我,我与小惟玩一会就走。” 说罢,她牵起小惟的手,和她一同去往偏殿。 宫人们不肯通报,她只能拖延时间,等姜义恒赶来。 进门后,颜珞笙轻声问道:“小惟,皇后娘娘最近有没有请女冠为她讲经?” 小惟比划了两下,意思是五日前,还有后天。 后天……颜珞笙忽然反应过来,后天正是谢贵妃的生辰。 主谋水落石出,看样子,谢贵妃打算趁生辰宴众人齐聚之际,将沈皇后和小惟的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深吸口气,脑中飞速运转,全然不记得前世有过这么一场风波。 所以究竟是哪里出了破绽,导致小惟的存在被外人知晓? 小惟摇了摇她的胳膊,颜珞笙回过神,竟发现她眼圈泛红、眸中盈满水光。 她心中一紧,未及发问,小惟已开始手势翻飞,但随即,她意识到这对颜珞笙而言有些复杂,转身往桌边走去,试图用笔写给她看。 颜珞笙却骤然明白了什么:“是不是……皇后娘娘旧病复发了?” 小惟一怔,点点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滴落在地毯上。 颜珞笙抽出锦帕,轻柔地拭去她的泪痕:“娘娘不想让你担心,一直瞒着你,但还是被你无意间看到。她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汤药也不再起作用了……对不对?” 小惟再次点头,终于按捺不住,扑进她怀中,泪水很快浸湿了她的衣衫。 颜珞笙静静地抱着她,安慰的话在嗓子里打了个转,却终究归于沉寂。 她无法自欺欺人地编造谎言,让小惟以为沈皇后会转危为安、再猝不及防地经历阴阳两隔,何况照现在的情况,小惟必须尽快离开此处,这就意味着,母女分离已迫在眉睫。 许久,院子里传来响动,宫人叩门道:“颜小姐,宣王殿下与瑞王殿下到了。” 小惟抽噎着抬起头,颜珞笙为她擦了擦脸,牵着她推门而出。 双方照面,姜义恒一看小惟哭过的眼睛,顿时猜到七七八八,转而对宫人道:“你去转告阿娘,我们确有要事与她商议,小惟已经知晓她的病情,她无需再隐瞒。” 宫人只得应下,不多时返回,低声道:“殿下,娘娘请你们进去。” 寝殿中灯火幽暗,沈岫倚靠在榻上,黑发如瀑倾泻,衬得面容没有一丝血色。 小惟走过去,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收回手,用衣袖抹掉了行将决堤的眼泪。她知道母亲不愿她担惊受怕,才选择独自忍受病痛,因此不做多问,只是一如往常、乖顺地依偎在她身边。 沈岫的眼尾却不觉泛红,她缓缓叹了口气,平复心绪,轻声道:“都坐吧。” 她的目光划过姜义恒和颜珞笙,在姜义恺身上停留了片刻,见他虽一言不发,但神色中并无半分惊讶,一时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无奈。 小儿子看似凡事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却无比通透,他怕给母亲和兄长增添麻烦,便总是作出无忧无虑、豁达开朗的模样,即使觉察到什么,也从不主动追问。 可他越通情达理,就越让她觉得愧疚,她视若珍宝的孩子,她没能保护好他们,一个都没有。 胸中隐隐作痛,她忍住呛咳,望向颜珞笙:“阿音,你来是为何事?” 颜珞笙如实复述阿婆所言:“娘娘,臣女怀疑玄清观有贵妃的人,她们借着跟随云知真人至此给您讲经的机会,发现了小惟的存在,正准备当众揭穿此事。” 话音落下,小惟蓦然呆住,沈岫怔了怔,蹙眉道:“怎么会?小惟从未在人前露过面。” “云知真人带来的都是资历颇深的弟子,谢贵妃能收买她们,可见蓄谋已久。长年累月,总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姜义恒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屋子角落里的空竹,料想是小惟某次不慎将玩具或话本遗落在外、成为确凿证据,但没有明说。 他对上沈岫的目光,有些不忍道:“阿娘,我们须得提前送小惟离开。” 小惟闻言,慌忙摇了摇头,抱住沈岫的手臂,顷刻间泪流满面。 “我儿,乖,是阿娘对不住你。”沈岫的声音轻到几不可闻,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压抑其中的颤抖,她轻抚小惟的脊背,看向姜义恺,“实不相瞒,阿娘没有多少日子了。” 姜义恺没有说话,衣袖中的手攥紧复又松开,他沉默片刻,开口时,已是语调平静:“阿娘,您决计将小惟送去何处?” “青奚。”姜义恒代为答道,青奚虽已亡国,但在沈岫面前,他们还是习惯这么说,“平蒗附近有座村寨,当年救过阿娘一命的巫医就住在那里,我和阿音觉得,她会乐意照料小惟。” “如此甚好。”沈岫笑了笑,“木雅曾对我说,若我不是公主,她定收我为徒,命中注定,我和她没有师徒缘分,让我女儿代为实现这个愿望,也算了却一桩遗憾。” 姜义恺点点头:“阿兄,你和阿嫂可想过,小惟如何离开这里?” “小惟已经离开过两次。”姜义恒提醒道,“半宿时间,足够重新挖开后院的墙洞。” “好。”姜义恺起身,“我这就令人动手。” 话音未落,已大步流星离去。 颜珞笙原本担心沈皇后身边有谢贵妃的细作,但方才循着姜义恒的目光,意识到问题所在,一时心情复杂。 当初她为了给小惟解闷,送来这些玩意,却阴差阳错地变成她和沈皇后提早分离的罪魁祸首。 姜义恒见她垂眸不言,揽过她的身子,试图给予她些许宽慰。 颜珞笙闭上眼睛,靠在他肩头,轻轻叹出口气。 寂静中,小惟突然跳下床榻,发出一声闷响。 她涨红了脸,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手势眼花缭乱,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沈岫将她拥入怀中,不禁潸然泪下。 “阿娘知道,你舍不得离开我,可是……可是……”她极力维持着声线平稳,“小惟,阿娘也舍不得你被姜崇接进宫里,从此失去自由,或许还会被嫁到世家大族、嫁去天渊……” “小惟。”颜珞笙忍住心中酸楚,轻轻道,“你可还记得,我曾‘带’你去过的那些地方?江南水乡、大漠草原、昆仑雪域、以及海边的白浪细沙?那时候你说,有朝一日,你想亲自去看看。” “青奚是个很美的地方。”姜义恒道,“寨子里青山绿水、花团锦簇,有阿娘与你说过的吊脚楼,还有沉星湖的胜景,无论阿娘还是我和阿音,我们的言语无法描述其千分之一。” “我儿,”沈岫柔声道,话音字字句句,“我们青奚人是山水的孩子,生来就非笼中鸟,阿娘连累你受困九年,如今,是时候该让你回到属于你的广阔天地。阿音有句话说得很对,待机会来临,你要走得远远的,世界很大,千万不要让任何人、任何事将你困住。” “包括阿娘。” ※※※※※※※※※※※※※※※※※※※※ 下一章有糖。 颜小姐和小惟“环游世界”是第20章。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17 章 沈岫说罢最后一字,尾音弥散在满室寂静中。 小惟被她打断,起初还试图反驳,到后来,渐渐放弃了挣扎,抱着她无声地恸哭,仿佛要将一生的眼泪都流尽。 在她短短九年的人生里,从未经历过如此刻骨的生离死别。 可离别却在她最措手不及之际来临,而她无能为力。 小时候,她曾问过母亲,为何自己不能离开这座宫室,还要在外人面前隐匿行踪,母亲回答,因为她须得避免被一个叫做姜崇的人发现,否则那人就会把她带走,从此母女难以相见。 她虽然好奇宫墙外的世界,但更不愿离开母亲、去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身边。于是她没有再提,安分守己地与母亲待在狭小的庭院,一度以为,这样的生活将永远持续下去。 后来见到两位兄长,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那个姜崇是她的父亲,正是他将母亲关在此处,整整三年不许兄长们探望。 她对那名义上的父亲没有任何好感,他导致自己和母亲失去自由,还使得她们与两位兄长分离,她宁肯一辈子住在这里,也绝不要去所谓的“皇宫”与他一同生活。 有了兄长,她对外面世界的了解与日俱增,寂灭已久的好奇心死灰复燃,再度萌生了想要走出去看一看的念头。 母亲从不阻止兄长们与她讲这些,甚至经常对她提起自己年少时在青奚的日子,只是每当她小心翼翼地表达心中愿望,母亲总会说,等一等、再等一等。 如今,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然而代价却是永远与母亲分开。 某个瞬间,她几乎“脱口而出”,她愿意留下,哪怕母亲时日无多,她也想陪她走完最后一程,再随兄长们入宫。有他们在,做劳什子“公主”或许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但阿音说过的话却突然在耳边响起,顷刻抽走了她抬手的勇气。 她是皇后唯一的女儿,宫里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错。 她须得学习繁琐的礼仪,不得随意外出,长到十多岁,就要为皇室利益牺牲,被安排一门亲事。成婚之后,想脱身更加难如登天,十有八/九,会一辈子困在后宅,永远不见天日。 这对她而言,无异于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噩梦。 她紧紧地抱住母亲,只求将她的模样、她的嗓音、乃至她的每寸体温烙印在记忆最深处。 永世不忘。 沈岫觉察女儿不再反抗,心知她已接受安排,对姜义恒略一点头,感激地望向颜珞笙。 “事到如今,我已了无遗憾,”她轻声,“只有些可惜,无缘见证你们的婚礼。” 颜珞笙摇摇头,刚要安慰她,自己在平蒗已经和姜义恒结为夫妻,转瞬却心念一动,与姜义恒十指交缠,郑重道:“娘娘曾说,一切礼仪都是做给人看,臣女以为,婚礼不外如是。当初娘娘不愿看,令臣女不必拜您,而现在,既然您想看,那么今晚便是臣女与殿下的良辰吉日。” 姜义恒携她起身,一同在沈岫面前跪下:“儿恳请阿娘主婚。” 沈岫一怔,旋即绽开一个美到极致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子时,夜色浓酽。 素来幽暗无光的宫室,骤然亮起莹莹灯火。 宫人拿出所有灯烛,将正殿映照得温暖敞亮,膳房升起袅袅炊烟,香气盈满整个庭院。 这场婚礼比平蒗那次更为简陋,但颜珞笙心中却被幸福和满足充盈。 没有山珍海味,取而代之的是每个人最喜欢的点心和菜肴。 没有高朋满座,取而代之的是她心上人最珍惜的亲人,且从今往后,他们也将成为她的亲眷。 没有锦衣华服,取而代之的是彼此对望时眼中的熠熠星光,一看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无需顶着任何名号,假冒的沈公子和纪姑娘,或御封的宣王和宣王妃。 只是他和她,仅此而已。 沈岫梳洗更衣,穿上一袭隆重的礼服,小惟则心血来潮,换了颜珞笙从青奚为她带回的衣饰。 姜义恺当仁不让地担任男傧相,立在姜义恒身畔,陪同他去偏殿迎接新嫁娘。 同在一个屋檐下,亲迎的步骤也简略了许多,颜珞笙稍作打扮,由宫人们簇拥而出。 她在姜义恒的注视中行至他面前,并肩走向正殿。 仪式开始,沈岫循着记忆,遵照青奚的风俗斟满酒杯。 两人自她手中接过。 第一杯敬天地。 是夜无月,星辰寥寥,天幕却宽阔而辽远,向遥不可及之处延伸。 第二杯敬高堂。 沈岫含笑一饮而尽,曾经千杯不醉的青奚公主,至今酒量仍不减当年。 第三杯行合卺之礼。 颜珞笙喝下,脸颊泛起一层浅淡的绯色,她抬眸望向姜义恒,只觉他的眼睛漂亮得不可思议,恍若满天星辉倾泻其中。 礼成,众人相携步入庭院。 欢声笑语渐起,近些天的低落气氛一扫而空,宫人们共逢喜事,也一改往日沉闷,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沈岫怀抱月琴,奏响欢快的青奚歌谣,小惟翩翩起舞,兴致上来,还拉了姜义恺一同玩闹。 颜珞笙坐在石阶前,靠着姜义恒的肩膀,心满意足地凝望这幅和乐景象。 如果时间能够于此刻停驻,或许会是最圆满的结局。 纵然世上从来没有假设,今晚也将成为她永远难忘的记忆。 寅时。 天色未明,万籁俱寂。 后院的墙洞被重新凿开,宫人动作轻慢,借乐声遮掩,几乎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完工。 临别前,沈岫摘下自己的平安扣,戴在颜珞笙的脖颈上。 “此物是我从小佩戴,随我跨越千里,由青奚来到中原。”她微微笑着,嗓音柔和,“我曾奢想带它走遍幅员辽阔的中原大地,但此生不会实现了。阿音,以后若有机会,与我儿一起,替我去你说过的那些地方看一看吧。” “多谢娘娘……”颜珞笙轻声应下,顿了顿,改口道,“阿娘。” 沈岫眼底笑意更甚,目送她与两个儿子离开。 宫人们紧随其后,将一口木箱抬至宫门处。 一出门,便被守卫拦住,颜珞笙正待解释,忽然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 抬头望去,只见几名内侍策马而来,为首的竟是王有德。 王有德下马,对姜义恒和姜义恺行礼:“宣王殿下,瑞王殿下,陛下听闻您二位彻夜未归,担心二位殿下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特令奴婢前来听候吩咐。” “无碍。”姜义恒淡声,“与阿娘聊得忘形,耽搁了时辰,回头我和阿弟会去父亲那里请罪。” 王有德稍事迟疑,看向旁边的木箱:“这是……” “是皇后娘娘赠予我的礼物。”颜珞笙答道,搬出之前用来糊弄守卫的说辞,“娘娘喜爱我送来的点心,一时高兴,就赏赐了些珠宝器物,王公公不信,大可开箱查验。” “不敢。”王有德恭敬道,转头却对随行宦官使了个眼色。 木箱开启,金银玉石陈列当中,夹杂着几匹绫罗绸缎,在漆黑中璀璨生光。 王有德暗自惊讶。 十年来,皇帝未曾给过皇后一星半点生存必须之外的物品,这些大都是宣王和瑞王孝敬,每次还不敢携带太多,此时,皇后却似乎倾尽所有,悉数转交颜小姐。 他抬手示意合上,躬身道:“请宣王殿下、瑞王殿下移驾回宫,奴婢令人送颜小姐回府。” 颜珞笙迟疑地望向姜义恒,随即略带羞赧地低头,但未等她开演,姜义恺已似笑非笑道:“王公公,本王随您回去便是,阿兄和阿嫂还有些体己话要说,就不劳您护送了。” “这……”王有德犹豫,婚事未成,瑞王已经改了称呼,着实不合礼数,而且深更半夜,宣王和颜小姐孤男寡女…… “怎么,”姜义恺悠悠道,“您莫不是想偷听?” “奴婢不敢。”王有德忙道,“既然如此,瑞王殿下请吧。至于这箱子……” “颜府的车驾停在明德门,”姜义恒道,“我们自行骑马运过去。” 王有德闻言,不好再说什么,行了一礼,跟在姜义恺身后策马离去。 半个时辰后,颜珞笙返回明德门,姜义恒帮忙把箱子从马背卸下。 护卫和婢女们迅速来接,得知是皇后赐物,愈发小心,轻手轻脚地搬进车里。 “殿下保重。”颜珞笙隐隐有些担忧,只怕这次回去,等待他和瑞王的将是一场严厉的处罚。 “放心,”姜义恒笑了笑,“谢贵妃生辰在即,他暂时没空与我们算账。” 他说这话时,借由一个极尽暧昧的姿势附在她耳畔,婢女们隔着段距离看到,羞得满面通红,本着“非礼勿视”的想法移开了目光。 颜珞笙心下稍安,忍住做出更过火举止的冲动,后撤半步,与他道别。 马车绝尘而去,驶入夜色。 与此同时,沈岫站在墙边,看着洞口一点点被填上,转身回到寝殿。 进门后,她顿时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向地上倒去。 宫人眼疾手快扶住她:“娘娘!” “没事。”沈岫压下嗓子里的血腥,待视线恢复清晰,搭着宫人的手缓缓站起,“一宿未眠,有些头晕罢了。” 宫人低声问道:“娘娘,明日是否还要请云知真人来?您须得好好休息,不如……” “自然要请。”沈岫打断她,媚色天成的桃花眼中悄然浮上一抹冷色,“谢宸精心布下这个局,本宫岂能让她失望而归?” 宫人从未见过她这副神色,一时愣怔。 沈岫弯了弯嘴角,柔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宫的回礼……定会让贵妃娘娘满意。” ※※※※※※※※※※※※※※※※※※※※ 呱唧呱唧,恭喜颜小姐再次(?)出嫁。 我觉得这章是糖,不是之前在青奚那次为了完任务而假结婚,也不是皇帝赐婚、皇室与颜家联姻,只是两个人的婚礼。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18 章 颜珞笙回到府中时,天边已泛出一抹苍蓝。 她令仆从将箱子抬到自己的院落,听闻颜夫人与顾染歌在内室休息,便进入隔壁厢房,让婢女们飞快收拾了床榻,作势要就寝,屏退所有下人。 打开木箱,小惟乖乖地抱着膝盖缩在里面,她似乎哭了一路,衣袖上大片水渍清晰可见。 看到颜珞笙,她擦了擦眼睛,打手势对她道谢。 颜珞笙为她换掉沾染泥土的衣服、用热水简单洗漱一番,携她爬上床榻。 盖被子时,小惟的衣袖滑落,露出那对银镯,是离开冷宫前,沈岫连同衣物一起打包给她。尺寸对她来说有些大,几乎可以当臂钏,她却浑不介意,视若珍宝般抱在胸前。 “睡一觉吧。”颜珞笙轻轻拍着她的身子,“睡醒了,宣王殿下和瑞王殿下会来看你。” 小惟长这么大从未熬过通宵,虽悲伤难抑,但置身温暖舒适的衾被,困倦不由分说地席卷神思。颜珞笙作陪,打消了她在陌生环境中的不安,没多久,她眼角挂着泪痕沉沉睡去。 周遭寂静,女孩的呼吸平缓悠长,颜珞笙紧绷的心弦松懈下来,也随之感到一阵疲惫。 如何处理顾振远,她相信父亲和姜义恒已有对策,但方才在沈皇后宫中,她与姜义恒心照不宣,谁也没有主动提及。仿佛皆默认大婚之日该纵情享受当下,任何无关的事务都要让道。 意识逐渐消散,她陷入睡梦。 明日谢贵妃生辰,注定不会安宁,她须得养精蓄锐,以应对一切变数。 颜珞笙心里装着事情,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醒来时,小惟犹在梦中,她轻手轻脚地下床,在枕边留了一张字条,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出。 那头,顾染歌已经转醒,颜夫人请府上的大夫来为她诊脉。 大夫眉头紧锁,半晌,迟疑道:“姑娘的症状倒像是中毒引起,但恕在下才疏学浅,未能判断是何种毒/药。” “中……中毒?”顾染歌难以置信,“我生来患病,怎会是有人下毒?况且谁会特意害我这……” 话说一半,她突然想到什么,脸色霎时变白。 “冒昧请问,令堂是否也有相同病症?”大夫耐心解释道,“世间有不少奇毒,倘若怀孕女子不慎中招,毒素就会过给胎儿,导致孩子天生自带中毒症状。” 顾染歌沉默不言,大夫不知是否该继续追问,征询地望向颜夫人。 “有劳您了。”颜夫人道,“请您先开些药,给姑娘补一补身子吧。” “是。”大夫应下,提着药箱离开。 颜珞笙恰在这时走入,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她行至桌边落座,轻声道:“染歌。” “阿音?”顾染歌如梦初醒,勉强露出笑容,“你还好吗?昨晚你迟迟未归,我担心得紧。” “临时出了点意外,让你挂心了。”颜珞笙歉然道,见她这副心不在焉、六神无主的模样,一时犹豫要不要问她顾夫人的事,但念及她的病情不能再拖延,便试探着问,“染歌,先前你可知道令堂其实是……” 顾染歌摇头,心里五味陈杂。 她活了十五年,才知母亲竟是前朝公主,还瞒着她和父亲与声名显赫的谢家往来。如今母亲得罪谢家、招致杀身之祸,父亲去向不明,或许也身负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她被奇毒所害、性命堪忧……思及此,她悲从中来,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颜夫人抽出锦帕,安慰地将她揽入怀里,疑惑地看向女儿。 阿音素来懂得察言观色,如此哪壶不开提哪壶,多半另有隐情。 颜珞笙叹了口气,放缓声音,小心翼翼道:“实不相瞒,我说服令尊允许我登门拜访,原是想救你和令堂的性命。你中的毒名叫‘晓春寒’,来自青奚,世上仅有一人能解,我从何而知,前因后果复杂,无法与你详谈,但我发誓未做半句欺骗。” 顿了顿:“染歌,你可愿赴青奚,请那位高人为你医治?” 她内心其实颇不确定,毕竟这辈子她和顾染歌只是初次见面,对方未必会予以信任。 却听顾染歌道:“横竖是死,如有一线生机,我自然愿意尝试。但青奚路途遥远,我束手无策,还是等见到阿爹,再请他定夺。” “你若答应,我会设法送你前往。”颜珞笙如释重负,“至于令尊,家父当知晓他现在何处。” “老爷今日一早就出了门,”颜夫人道,“兴许正是要去望云楼。” 顾染歌面色茫然,颜珞笙主动为她解惑道:“家父与令尊时常在南市一家名叫望云楼的食肆会面,你放心,令尊找不到你,定会寻来颜府。” 顾染歌点点头,心中愈发不是滋味。血脉相连的双亲,骤然之间仿佛都变得陌生。 颜珞笙作为“过来人”,对此感同身受,但她明白旁人的一切言语都是徒劳,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顾振远能够抚平顾染歌的心结。 她又随意聊了几句其他,眼看日头渐高,暂道失陪,令婢女取些点心送来隔壁厢房。 进屋时,小惟正趴在床榻,安静地对着银镯出神。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颜珞笙在榻边坐下,凑过去抱住了她。 良久,小惟摇了摇她的手臂,缓慢地打出几个手势。 “青奚……”颜珞笙猜测道,“你想听我讲一讲青奚的事?” 小惟点头,坐直身子洗耳恭听。 她白净的脸颊上还带着未干透的泪痕,可见又哭过一回,颜珞笙知她不想让自己担忧,这才故意挑起话题,心里一软,如她所愿娓娓道来。 小惟起初是打算分散注意力,将自己和颜珞笙从沉闷的气氛中解救出来,但渐渐地,她被颜珞笙描述的风土人情吸引,伤感也减轻了些许。 她清楚,两位兄长和阿音不可能随她去青奚,往后她便是一个人了,然而一想到那里是母亲的故乡,就蓦然生出几分亲切,不再惧怕前方未知的路。 正如母亲所说,她并非离家远行,而是踏上归途。 午时过后,颜晟回府。 颜珞笙去往书房,拿出那块玉佩,向他转述了阿婆那番话,以及对顾振远身世的推测。 颜晟惊讶不已,沉吟道:“他在我面前话留三分,坚称不知夫人是长乐公主,请我将他女儿送至望云楼,准备连夜带她去长安。” 颜珞笙交代了顾染歌的病情,稍加篡改,略去“未卜先知”的部分,把遇到木雅、得知“晓春寒”归于偶然,复而提议道:“顾振远视染歌若珍宝,如果他知道有办法救染歌,想必会改变主意。” 颜晟凝神思索,忽然计上心来:“阿音,给我玉佩。” 颜珞笙照做,就见他胸有成竹地一笑:“谢家想要顾振远为其做事,我不妨成全他们。” 他起身:“你与顾小姐收拾妥当,来望云楼寻我,我安排他们父女相见。” 说罢,径直离去。 颜珞笙前脚送走父亲,正待回去知会顾染歌,却在院门口遇到了颜玖竹。 “阿音,”颜玖竹挥退下人,低声道,“宣王殿下托我给你带封信。” 颜珞笙当即拆开,寥寥数语,姜义恒已备好车马和护卫,决定尽快送小惟离京。 他的意思是,谢贵妃已经知晓小惟的存在,明日扑空,绝不会善罢甘休,万一事情闹大,引起皇帝怀疑,下一步就是顺藤摸瓜查到颜家,为免夜长梦多,必须抓紧时间行动。 颜珞笙收好信纸:“阿兄,请转告殿下,一个时辰后,我在望云楼等他。” 颜玖竹应下,飞快离开。 申时刚到,马车在望云楼后门停住。 顾振远看到熟悉的身影由颜珞笙扶下车,登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双手颤抖接过女儿,闭了闭眼睛,隐去悄然浮现的泪光。 昨日,他的调令传到纪家别庄,他喜不自胜,满心计划着回长安大施拳脚,岂料再度归来,入目竟是化作废墟的房屋,妻子身死,女儿下落不明。 那瞬间,他头脑中一片空白,心神俱裂,就连报仇都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怀疑是颜晟所为,在残垣断壁间枯坐一夜,打算宵禁结束就动身去长安,纠集妻子麾下的前朝余党、从长计议,但他听见晨钟报时、跨出门槛之际,颜晟的手下已在外面等候。 颜晟告诉他,是谢家的人杀害了他妻子,还说他女儿在颜府,他不敢轻信,却别无选择,只能先要求见女儿一面。 而今,他确信女儿毫发无损地活着,自己也如获新生,他想起颜晟方才所言,终于拿定主意。 “阿爹,”顾染歌见到父亲,霎时委屈不已,回想昨日,心有余悸道,“多亏阿音冒险相护,若没有她,女儿早已成为刀下亡魂。” “你受苦了。”顾振远长叹一声,失而复得般攥紧了她的手。 顾染歌不满:“人家救我一命,您该有所报答。” “那是自然。”顾振远信誓旦旦道,“阿爹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偿还颜家这份恩情。” 颜珞笙看着两人消失在视线中,令仆从们抬出车上的箱子。 “阿音。”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回头,正对上姜义恒的目光。 “殿下竟是比我来得还早。”颜珞笙笑道,却在看清他身边的人影时怔住。 除了瑞王和兄长,居然还有阔别两个多月的表兄。 “阿音……王妃娘娘,”纪荣笑眯眯地走上前,好整以暇道,“如何,不认识我了吗?” ※※※※※※※※※※※※※※※※※※※※ 颜小姐:多日不见,表哥还是如此欠揍:) 宣王:难道他叫的不对? 颜小姐:……对对对,我就是王妃娘娘。 - 全员集合,向谢家发起进攻。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19 章 正值半下午,食客早已散尽,望云楼门庭冷落、空旷无声。 颜珞笙行至二楼,刚巧看到顾振远和顾染歌消失在长廊尽头的雅间。 “颜公与甄先生有事相商,诸位这边请。”纪荣带路,推开另一扇门。 仆从们紧随其后,放下木箱,行礼告退。 纪荣听见关门,当即打开了话匣子:“六月一别,还真发生了不少事。阿兄在王城见到我,虽有责备,但也颇佩服我的能耐,我不敢说漏殿下和阿音的行踪,就让他以为是我自己的主意。后来,沈公的手下找上门,请我派人去给殿下送一封信,阿兄才知,我竟参与了这么大的计划……当然,我没有暴露沈公的秘密,只说是他生前布局。” “王城内乱时,许多权贵急于变卖家产逃亡,我因知晓青奚必将灭国,不惧得罪他们,建议阿兄低价收购那些奇珍异宝、再运回中原贩售,果不其然,赚了一大笔钱财。”纪荣兴高采烈道,“祖父听闻,承认先前确实小看了我,加上阿爹和阿兄好言相劝,他最终答应不再要求我做官。” 颜珞笙为表兄欢喜之余,望向一旁的箱子。 表兄正在兴头,她不好打断,又惦记里面的小惟,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矮下身,去扳动锁扣。 姜义恒比她快了半步,她的指尖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手背。 四目相对,颜珞笙勾起手指轻挠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地转向另一个锁扣。 姜义恒:“……” 每当这种时候,她见缝插针的本领简直无人可及。 “如今西南变天,都护府初立,凡事百废待兴,祖父决计遣人去探一探情况,或许能够发现新的商机。刚巧阿嫂生了孩子,阿兄一时半会走不开,祖父就令我随商队同行,毕竟我去过青奚,熟门熟路……” 纪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滔滔不绝地说着,一抬眼,冷不丁看到屋内多了个女孩,顿时忘词,半张着嘴呆在原地。 颜珞笙给小惟斟了杯水,好心提醒道:“表兄,接着说,之后发生了何事,你怎会在这里?” 纪荣回过神,结巴道:“……我与阿柳新婚,不舍分别,她考虑一宿,决定随我一同前往。她说,我写的那些信让她心痒难耐,也想亲自去看看西南之地的风景。她软磨硬泡了十几天,我又再三承诺照顾好她,她的父母才勉为其难地同意。” “我想着顺路带阿柳经过洛阳,与你和玖竹见一面,结果刚到别庄半日,还没来得及递拜帖,平伯就对我说,颜公让我来望云楼一趟。”纪荣啧啧称奇,“我本打算给你们个惊喜,谁知道,颜公的消息竟如此灵通。” 又道:“颜公请我帮忙,送甄先生的女儿去平蒗那座村寨。这……这位姑娘又是?” “舍妹。”姜义恒没有遮掩,“刚好她也要去平蒗,不知纪公子可愿让她与你们结伴同行?” 纪荣讶然,随即一口答应下来:“殿下信任,是在下的荣幸,在下定会尽全力护公主周全。” “唤她沈姑娘便是。”姜义恒微微一笑,“纪公子无需担忧,我已安排护卫随行,怕她路上孤单寂寞,才希望她能和你们一道。如此,就有劳公子了。” 纪荣忙道:“殿下不必与我客气,商队中尽是男人,阿柳得甄姑娘和……沈姑娘作陪,也会非常开心。只是听颜公的意思,我们须得连夜启程,无法在此多留了。” “我和阿兄可以去别庄见表嫂一面,待你们归来再聚。”颜珞笙笑道,尔后低声,“表兄,沈姑娘的身份切记保密。” “我明白。”纪荣拍胸脯保证,“我发誓绝不与任何人讲。” 事情就这样定下,小惟看看姜义恒,又看看姜义恺,心中难舍难分,却忍住没有落泪。一如她昨晚钻过墙洞前,对母亲露出的笑容。 有生之年,不知是否还能重逢,她无力阻止离别,只愿将来他们想起她,会是她笑着的样子。 与此同时,顾染歌依依不舍地望着顾振远,念及外人在场,并未放纵自己泣不成声。 母亲欺骗她十五年,可终究有生养之恩,她却无法到她坟前祭拜。而此去山高路远,不知何时才能与父亲团聚,倘若那巫医治不好她的病,她便要客死异乡,甚至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 可她太想活下去了,哪怕仅仅千分之一的机会,她也舍不得放弃。 顾振远看出她在强忍泪意,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 顾染歌的肩膀轻轻颤抖,终于落下泪来。 许久,她才直起身,颇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犹在不受控制地抽噎。 “时候不早了,出发吧。”顾振远温和道,顾染歌点点头,重新戴上帷帽。 顾振远拿起桌上的玉佩,揣入衣襟,略作犹豫,问道:“颜公,并非在下质疑您,但……此物为何在您手上?” “不瞒你讲,我的人当时就在贵宅外面。”颜晟坦然道,却没有提及宣王,“他们觉察到动静,冲入院中,未能救下尊夫人,只捡到了这个。” 顿了顿,语气缓和道:“我早知尊夫人是前朝公主、且与谢家勾结,唯恐她对我女儿不利,适才暗地里布下人手保护她的安全。邈之,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自然。”顾振远的疑虑烟消云散,竟有些庆幸,若非颜家的人驻守,只怕染歌也在劫难逃。 酉时,一辆马车驶出城门,奔赴纪家别庄。 夜色降临,商队悄无声息启程,向西南而去。 颜珞笙见到了表兄终日念叨的表嫂,小家碧玉的江南女子,乍看温婉含蓄,可提起即将到来的旅程,登时面露期待,未有半分胆怯和畏缩。 她头上戴着那只并蒂莲玉簪,与表兄对望时,眼中尽是柔情缱绻。 对于“不请自来”的伙伴,她异常欣喜,一边拉起小惟、一边搀着顾染歌的手臂登上了马车。 颜珞笙目送商队远行,打道回府。 翌日,九月初一,谢贵妃生辰如期而至。 谢贵妃执掌六宫多年,在不少人眼里,后位迟早是她的囊中之物,即使暗地里不看好谢家的,出于礼节也须得前来赴宴,从上午起,道贺者络绎不绝,一时尽显排场。 上林苑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颜珞笙见过皇帝与贵妃,与颜玖竹暂别父母,去寻同龄伙伴。 谁知才出几步,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宣王和瑞王。 颜珞笙望着姜义恒走近,看到彼此昨日特意商量好、力求搭调的衣饰,不觉展颜一笑。 当时送走了小惟和顾染歌,兄长顺势邀请他和瑞王去颜府一坐,回府之后,兄长与瑞王心照不宣,相约去另一间厢房探讨兵法,将屋子留给了她和姜义恒。 四下无人,他听罢她的提议,好笑道:“阿音用心之至,似乎只是要借贵妃生辰宴上众人齐聚的时机,向他们展示你我两情相悦。” “莫非殿下不愿?”她反问,语气一本正经,“这是个还殿下‘清白’的大好机会,否则你强取豪夺的‘罪名’可就永远洗不清了。” 却听他轻笑,忽然俯身凑近她耳边:“黑锅我倒是可以背,但总得从别处讨回来。”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将白皙如玉的肌肤染上绯色,她情不自禁地仰头,与他呼吸交缠。 颜珞笙思及此,脸颊犹有些发烫,目光却不躲闪。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仿佛回到二月二初见,这一回,她主动移步,行至他的身边。 姜义恒自然而然地与她同行,念及人多眼杂,克制着没有去牵她的手。 他心想,颜珞笙昨晚所言实属多虑,她面若粉桃、眼含春水,明艳动人的五官美得灼目,这副不经意流露的神情,无论谁见了,都不会觉得她是被他胁迫、无奈委身。 但他并不介意携她去人前走一遭。 虽然她还没有正式受封“王妃”之名,但经过母亲宫里那场大婚,两人已认同对方为自己的丈夫和妻子,并肩出现在公共场合,让众人见证彼此的情意,可谓理所应当。 不出所料,颜珞笙一经露面,坐等看戏的公子小姐们都惊诧不已。 传闻中愁云惨雾的颜小姐,毫无抗拒地伴在宣王身边,若说她贪慕权势、见宣王前程光明才转变态度,可她眉目含情的模样却全然不似假装……也无法假装。 众人目瞪口呆,想破脑袋也猜不透其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得归结于宣王一往情深,终于打动颜小姐、抱得美人归。 颜珞笙被满心好奇的贵女们拉到一旁,旁敲侧击地打探她的想法,她顺水推舟,三言两语化解了她们的误会。 贵女们各怀心思,有的由衷道贺,有的既失望又嫉妒,但颜小姐和宣王的婚事已板上钉钉,纵然再异想天开,也不可能让皇帝收回成命,只好忍气吞声。 聊了一阵,谢贵妃身边的宫人赶来,请颜珞笙和几位小姐到贵妃娘娘那里叙话。 颜珞笙打算告知不远处的兄长和姜义恒一声,宫人却催促道:“颜小姐,莫让娘娘等候。” 一句话的时间,能等多久? 颜珞笙心下纳闷,忽然意识到,整整一个上午,她一直都没有看见聂清羽。 “颜小姐,请吧。”宫人再度出声,不由分说地挡住她四下搜寻的视线。 颜珞笙按捺思绪,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她想到前世的一些事情,眼眸微微一暗。 但好在,这次她已有准备,绝不会让谢贵妃得逞。 ※※※※※※※※※※※※※※※※※※※※ 下一章要搞事情了,各种意义上的搞事情。 btw皇后也要开大了,瞄准皇帝和贵妃这对狗男女。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20 章 宴席设在凝碧池,但由于时辰未到,宫人将贵女们带去了相距不远的望春宫。 贵妃随皇帝接见过一众皇亲国戚、朝臣命妇,已从龙鳞宫移驾至此,贵女们进去时,她正与几位妃嫔轻声谈笑。 众人行礼,贵妃示意平身,令宫人赐座,又道:“请诸位小姐来,是陪本宫聊天解闷,因此你们也不必拘谨,难得热闹一回,随意些就好。” 她的目光划过颜珞笙,眉梢微微一挑:“颜小姐肯出席宴会,本宫倒是颇为意外。半年不见,你这孩子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了,宣王殿下当真好眼光。” 话音亲切,平易近人,妃嫔中有人心思机敏,体会出别样的含义,不禁以帕掩嘴、吃吃发笑。 这岂不是在暗示颜小姐平日故作清高、拿腔拿调,而宣王被美色所惑,枉顾皇室脸面、对她死缠烂打,才得到赐婚圣旨。 谢贵妃心底冷笑。 她千方百计阻挠宣王与颜家联姻,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借助长乐公主与平乐公主的势力,给宣王出使青奚的行动添乱。倘若宣王折戟,遭皇帝严惩,颜家定会明哲保身、避而远之。 孰料那两个前朝公主不堪大用,接连弄巧成拙,让她的计划彻底落空。 但无妨,今日过后,这桩婚事必将告吹,且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娘娘芳辰,臣女理应前来道贺,论容貌,娘娘艳冠群芳、无人可比,臣女着实自惭形秽。”颜珞笙低眉顺目,“宣王殿下才名在外,文韬武略,得殿下垂青,是臣女的荣幸。”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贵妃的脸色却微微一变。 妃嫔们暗自惊讶,她们原以为,颜小姐反唇相讥,会拿庆王妃开刀,毕竟宫里人尽皆知,庆王娶她只为拉拢钟家,成婚三个月,就急不可耐地纳表妹谢小姐为良娣,相较而言,无论宣王内心作何想,至少表面从未亏待颜小姐分毫。 可颜小姐却完全不提她,明摆着把贵妃和庆王嘲讽了一通。 妃嫔中有点资历的,都对当年皇后专宠的日子记忆犹新,贵妃年轻时自诩美貌无双,却长期遭受冷落,生下庆王之后,再无缘为皇帝添得一儿半女。 而庆王作为她的独生子,委实有些烂泥扶不上墙,只不过仗着出身优越,获得一批忠实拥趸。颜小姐直言不讳地夸赞宣王文武双全,刚好戳中了贵妃的痛脚。 她们背地里幸灾乐祸,但当着贵妃的面,不敢有所表露,只能强忍笑意。 座下的贵女们虽对前尘旧事知之甚少,却也觉察到两人话中暗藏机锋,默默祈祷贵妃娘娘仅是针对颜小姐一个,莫对她们这些无辜之人夹枪带棒。 贵妃眼中悻色稍纵即逝,想到接下来的好戏,心情平复了几分。 她莞尔:“待你嫁与宣王,我们便是一家了,不妨坐到本宫这边来,让本宫好生瞧一瞧。” 颜珞笙行礼谢恩,在她身畔落座。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众位妃嫔,意料之中,没有看到宋昭容的身影。 宋昭容是谢贵妃手下的忠实狗腿,前世曾为贵妃鞍前马后,做过不少她自己不好出面的事。 此人胸无城府,沾父兄的光,受封九嫔之位,平时全靠贵妃提携,自然也免不了被她当枪使。 以沈皇后昔日受宠的程度,难保皇帝不会对她余情未了,谢贵妃要揭穿她的秘密,绝不会冒险亲自动手,十有八/九,她派人拐弯抹角将消息透露给宋昭容,唆使她去抢占这份“告发之功”。 宋昭容缺席,想必一切都在按照谢贵妃的计划上演,至于沈皇后既知晓此事,却还是请了云知真人及其弟子登门,应当已有万全的应对之策,打算将计就计。 所幸小惟已经高飞远走。 昨晚,姜义恒先后安排了五辆马车,从不同路线前往青奚,即使皇帝起疑、下令追查,一时半刻也想不到小惟竟会躲在纪家的商队中。 但愿他们能够快马加鞭,只要进入剑南道,山高林密、道路曲折,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坐定后,宫人为她斟上茶水,颜珞笙收敛心思,接话道:“臣女早想进宫拜见娘娘,却碍于寻不到合适的由头,前些天,清羽向臣女提议,可借着向娘娘祝寿之际向您请安……说来,臣女今日一直没看到清羽,也不知她去了何处,她素来孝顺懂礼,怎会错过娘娘的芳辰宴?” “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贵妃含笑安慰道,“你们有这份心,本宫已经很知足,不急,我们在这聊着天慢慢等。” 她轻叹:“清羽也是可怜,从小生长在远离京畿之地,本宫的阿妹去得早,留她一人在世上,连个帮衬的兄弟姊妹都没有,眼下,本宫只盼她能寻得一个好归宿,以告慰她母亲在天之灵。” “娘娘无需挂怀,聂寺卿即将升任中书侍郎,向聂家提亲之人不计其数,他定会仔细考量清羽的婚事。”颜珞笙笑了笑,“方才臣女与诸位小姐闲谈,说起宿羽宫前有棵两株合抱的‘姻缘树’,待清羽来了,不妨让她也去许个心愿,或许很快就能觅得良人。” 话音落下,她看到谢贵妃完美无缺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一时有些好笑,没想到时过境迁,同样的事情竟会再度发生。 前世,谢贵妃眼看聂清羽久久不能获得太子垂青,便用不可告人的手段,给她下药之后,企图将她和太子引至一处,再被人刻意撞破。 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无论两人是否有逾礼之举,太子都必须给聂清羽一个名分。 贵妃安排的地点就在宿羽宫,但太子并未中计,昏昏沉沉的聂清羽被带去那里,不巧遇上了醉酒的静渊王。 两人拉扯之际,宫人赶到,阴差阳错地导致聂清羽名节受损、只能委身静渊王。 这一世,虽然许多事情都被改变,但谢贵妃见姜义恒婚期已定,哄骗聂清羽接近他无望,情急之下,很可能故技重施。 她提醒过聂清羽,在宫里,切莫轻易接受旁人送上的茶水或食物,以免被别有用心者所害。 保险起见,方才还扯了一通“姻缘树”的谎话,把贵女们引到那边,破坏谢贵妃的阴谋诡计。 她自称正是二月二入宫时从那棵树下走过,之后就得到了从天而降的“姻缘”,贵女们羡慕不已,她和几位世家小姐被请走时,隐约听到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说,要去“姻缘树”看一看。 颜珞笙说罢,妃嫔贵女们纷纷附和。 贵妃惊疑不定,看着眉眼带笑的少女,竟不知她是话里带话还是无心之言。 她为求万无一失,指派的皆为心腹之人,绝不可能泄露给一个朝臣之女,还是未来的宣王妃。 应当只是巧合,她心想。估摸时间,那边……也该得手了。 姜义恒收到宫人送来的字条,心头不觉浮现一丝嘲讽。 前世,谢贵妃令人仿照颜珞笙的字迹,约他在宿羽宫相会,被他一眼识穿。 谢宸只当他和颜珞笙不清不楚,以为他必定上钩,却不知颜珞笙斩断前尘的态度何等坚决。 她受封昭仪之初,别说与他藕断丝连,除了相遇时必要的礼节,她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不会给。 若非后来她收养了小璇,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再和他产生任何牵扯。 更何况,在崇文馆时,她心心念念复仇计划,也从未主动对他展露过心意。 因此他笃定绝不会是颜珞笙给他传信。 这回,字条上的笔迹风骨遒劲,明显仿照颜珞笙流传在外的诗稿,但如今,他已经知晓,颜珞笙专门写给旁人看的东西,和私底下洒脱自由的走笔的风格截然不同。 宫人行礼告退,他卷起字条,打算找个借口,派人去宿羽宫那边看看情况。 “殿下,”颜玖竹突然走到近前,“你可有看到阿音?我与人说了两句话,她就不见了踪影。” 姜义恒将字条递给他,不答反问:“玖竹,你觉得这字出自阿音之手吗?” 颜玖竹摇头:“她给殿下传信,不会专门用这种笔迹。” 他立时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有人故意模仿她的字,邀殿下去宿羽宫?” “既然是圈套,我不理便是。”姜义恒云淡风轻道,似乎毫不在意对方的图谋。 颜玖竹却不由想到谢贵妃,她希望聂小姐做宣王妃,可宣王已与颜家结亲,她的如意算盘落空,庆王的争储之路也增添了一道障碍,万一她狗急跳墙,决定做些不光彩的事…… 聂小姐有危险。 他转身离去。 速度之快,姜义恒甚至没来得及阻止。 一旁听命的林沐见颜公子离开,重新到近前:“殿下需要奴婢做何事,但请吩咐。” “不必了。”姜义恒示意他退下。 与此同时。 聂清羽站在宿羽宫门外,见一群贵女正围着一棵树叽叽喳喳,却没有颜珞笙的身影,不禁疑惑:“你确定是阿音让我来这里见她?” “奴婢不敢撒谎。”宫人道,心里也颇为不解。贵妃娘娘分明已经派人清空了附近,怎会突然来了这么多千金小姐? 她定了定神:“颜小姐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这里吵闹,奴婢先带您去隔壁偏殿休息片刻,为您斟杯茶。” 聂清羽走了一路,确实有些渴,刚要点头,但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颜珞笙说过的话。 宫人已不由分说地扶住她的胳膊,将她半拖半拽地趋向人少的另一边。 聂清羽挣扎不开,只得放弃,待行至偏殿门外,她顺从道:“你去吧,我在这等。” 贵女们的笑声隔墙飘来,宫人暗忖,此处不够隐蔽,不妨先将聂小姐迷晕,再请示贵妃娘娘。 她应下,转身离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聂清羽当即调头奔向来时的路。 路过院门口,暗处突然窜出几名宫人:“聂小姐,您要去哪里?” 聂清羽无暇搭理她们,头也不回地朝近在眼前的长廊奔跑。 最近的宫室有侍卫和宫人驻守,只要找到人,就能向他们求助。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加快速度,可毕竟是闺阁女子,短短几步已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她在转角处迎面撞上一个人影,这一下冲击力太大,两人顿时摔作一团。 聂清羽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顾不得浑身疼痛,连声道歉。 正打算请求那人施以援手,那人却已骂骂咧咧地开腔:“哪来的小姑娘,走路不长眼睛吗?竟敢冒犯本王……哟,倒是颇有几分姿色,你是谁家的女儿,怎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地方?” 聂清羽从未见过此人,怔了怔,追上来的宫人已跪了一地:“参见静渊王殿下。” 静渊王? 聂清羽望见他这副饶有兴味的神色,心里七上八下,惶然跟着行礼:“回殿下的话,臣女是贵妃娘娘的甥女、鸿胪寺聂寺卿的女儿。” “原来是聂小姐。”静渊王被随行宫人和内侍七手八脚地扶起,跃跃欲试想要抬手捏她下巴。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似是走得有些急,气息略显不稳:“聂小姐,你竟在这里。” 聂清羽听到熟悉的嗓音,如蒙大赦,抬眼望向来人,轻声道:“颜公子。” 语毕,蓦然红了眼眶。 ※※※※※※※※※※※※※※※※※※※※ 颜小姐:贵妃娘娘敢不敢有点新意?(顺便,前世某人是怎么识破阴谋的?) 宣王:你猜猜。(要不是你足够狠心,我或许还会上当呢:) 颜小姐:……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21 章 望春宫内,幽香盈室,一片娇声软语。 妃嫔与贵女们谈天说地,其乐融融,仿佛谢贵妃与颜珞笙之间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颜珞笙见谢贵妃偃旗息鼓,许是对自己的筹谋志在必得、便摆出一副不和她计较的模样,也淡定地鸣金收兵,一边回应其他妃嫔的问话,一边盘算时间。 宴会即将开始,谢贵妃很快就该去更衣添饰,准备接下来的盛装出席。 熟悉的环境与老对手,她倒是不以为惧,但打心底里,却不愿在这种地方久留。 忽然,有宫人走进殿中,快步来到贵妃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贵妃似乎愣怔了一下,但转瞬掩饰过去,对众人道:“本宫有些事情须得处理,抱歉失陪。诸位,宴席上见。” 众人忙行礼恭送,待她走远,也纷纷离席,结伴前往设宴的凝碧池。 颜珞笙借口要返回找兄长,婉拒了贵女们相邀,朝来时的路走去。 她不自觉加快脚步,在庭园中看到聂清羽时,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聂清羽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兄长站在她旁边,维持着合乎礼仪的距离,神色中隐约透着担忧。 颜玖竹不经意抬眼,望见妹妹,顿觉遇到救星,对她招了招手:“阿音。” 颜珞笙走近,不禁蹙了蹙眉:“阿兄,发生了何事?清羽怎么像是哭过?” 颜玖竹欲言又止,聂清羽哑声回答道:“有人假借你的名义,将我引去宿羽宫,我逃跑时遇到了静渊王,他……” 她深呼吸,垂下眼帘:“若非颜公子及时寻来,我只怕要摊上麻烦。阿音,颜公子说,是你看见我被宫人带去相反的方向,才让他跟去查看,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颜珞笙猝不及防听到“静渊王”,心中一窒,幸而没出意外,她悄然松了口气。 她不知兄长为何会去宿羽宫,还用这么蹩脚的说辞解释缘由,但聂清羽心情郁郁,她不好出言调侃,便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你没事就好。” 聂清羽神情复杂:“阿音你说,会是什么人故意害我,特意骗我去那边?” 颜珞笙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其实你心里明白。” 前世,聂清羽某次与她闲聊时提起,谢贵妃与她故去的母亲有七分相似,是以她对这个姨母有着天然的亲切感,会身不由己地将她所言奉为圭臬。 这辈子,不如让她尽早清醒,虽然她可能伤心失望,但总好过对谢贵妃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稀里糊涂地被她利用。 聂清羽长久无言,半晌,她叹出口气:“阿音,走吧。” 颜珞笙捕捉到她神色中的决然,明白从这一刻起,她对姨母的信任已消失殆尽。 她点点头,举目四望,不见姜义恒的身影,正疑惑他去了何处,就听兄长道:“阿音,你和聂小姐先行,我在这里等宣王殿下。” 显然是要打发她和聂清羽一道离开。 颜珞笙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未及出声,就见一名宫人匆匆走来。 她认出是贵妃身边的人,聂清羽也戒备地后退了半步。 “聂小姐。”宫人行了一礼,“贵妃娘娘请您去龙鳞宫,陛下与令尊都在。” 聂清羽微讶,颜珞笙问道:“除了陛下、贵妃娘娘和聂寺卿,可还有旁人?” 宫人略作迟疑,低声道:“还有静渊王。” 颜珞笙突然生出不祥的预感,这一世她分明已有准备,却不料聂清羽还是和静渊王相遇。 静渊王风流成性,许是听闻宿羽宫附近聚了一群妙龄少女,就跟过去凑热闹,好巧不巧,与逃脱的聂清羽狭路相逢。 “阿音,别担心,”聂清羽冷静下来,“当着陛下和阿爹的面,他们……他应当不会为难我。” 说罢,她自己仿佛也吃下一颗定心丸,作别颜家兄妹,随宫人离开。 日头渐高,园中的公子小姐们三五成群地散去,颜珞笙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阿兄,你怎么会在宿羽宫?” 颜玖竹如实交代了字条的事:“我和殿下都觉得不大可能是你,但以防万一,我决定亲自过去一看究竟,谁知没找到你,却正好撞见静渊王在刁难聂小姐。” 颜珞笙显然认为这个理由更加牵强,但在她指明漏洞之前,颜玖竹飞快补充道:“我担心贵妃不择手段,破坏你和殿下的婚事,何况,聂小姐是你的至交好友,我岂能坐视不管?” 还算有理有据。 颜珞笙一时竟分不清,他是故意嘴硬,还是当真只把聂清羽看做妹妹的朋友。 这时,一阵交谈声飘然而至。 “依我看,庆王未免有些咄咄逼人。贵妃虽风头正盛,可到底还未母仪天下,庆王拿皇后在冷宫的事嘲笑宣王和瑞王,实在缺乏器量,不似君子所为。” “唇枪舌战也罢,居然见了血,贵妃娘娘生辰日,闹出这种事情,实在太不吉利。” “庆王这次闯大祸了……” 三位贵公子从拐角转出,意外发现园子里还剩了人,尴尬地闭上嘴,匆匆远去。 颜珞笙和颜玖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直奔他们走来的方向。 龙鳞宫。 聂海文与聂清羽父女跪在地上,静渊王犹自喋喋不休:“陛下,贵妃娘娘,请您二位评评理,我好生生地走着,聂小姐突然从旁边窜出来,将我撞倒,摔了个嘴啃泥,连先帝赏赐的玉佩都碎成三四块,可她非但不给我道歉,还和颜家公子扬长而去,简直是目中无人!” “殿下息怒。”聂海文作揖,“小女冲撞殿下,确是有错在先,但她出于礼节,也断不会对您置之不理,何妨听她一言,澄清其中误会。” 静渊王横眉怒目:“聂寺卿是说,本王凭空诬陷你的女儿?” 聂海文行礼,语气不卑不亢:“陛下,娘娘,兼听则明,请给小女一个解释的机会,倘若她果真冒犯了静渊王殿下,任由惩处,微臣绝不多言。” 贵妃见聂清羽从始至终低着头,完全没有向自己求助的意思,不禁怀疑她是否已知晓真相。 来的路上,她听宫人讲述了前因后果,内心震惊难抑,把一切归结为颜珞笙提前给宣王报信,还让颜公子去救聂清羽。她想不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导致颜珞笙“料事如神”。 更使她难以置信的是,素来唯唯诺诺、对她言听计从的甥女,竟一反常态,从宫人手下逃脱。 莫非……她也事先接到了颜珞笙的预警?但若是如此,她又怎会毫无防备地去往宿羽宫? 眼下她无暇多想,暂且按捺疑惑,打圆场道:“清羽是本宫的甥女,本宫相信她绝非无理取闹之人,既然大家都在,不妨让她当庭给静渊王道歉,化干戈为玉帛,算是给本宫一个面子。” 静渊王却不依不饶:“她害得我在人前摔跤,颜面尽失,还损坏了先帝御赐的玉佩,轻飘飘一句道歉,就想一笔勾销?” 贵妃暗自一叹。 静渊王虽无实权,却是皇帝庶弟,实打实的皇亲国戚,为了一个已经无甚作用的甥女开罪他,着实得不偿失。 东宫之位悬而未决,她需要力所能及地争取一切人脉。 她思索之际,皇帝忽然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静渊王,你想如何?” 静渊王眼珠子一转,摸了摸下巴:“陛下,我前思后想,一个闺阁小姐,不顾仪态地发足狂奔,还刚巧撞到我,莫不是刻意为之,专程对我投怀送抱?既然如此,不如成全了她,正好我府上缺个王妃,虽说聂寺卿出身平平,但聂夫人可是谢家高门千金,迎娶聂小姐,我也不算太吃亏。” 聂清羽闻言,脸色刷地一白,聂海文也皱了皱眉。 皇帝不置可否:“贵妃认为如何?” “静渊王看得上清羽,是她的荣幸。”贵妃笑了笑,态度已昭然若揭。 “陛下请三思。”聂海文叩首,“静渊王殿下恼小女失礼之举,有心惩罚,微臣无话可说,但您怎能公报私仇,污蔑小女的名节清白?” “你……”静渊王气得火冒三丈,“聂寺卿好大的架子,话里话外,竟是本王配不上你女儿?” “住嘴。”皇帝淡声打断两人争执,看向聂清羽,“聂氏,你来说,你是如何与静渊王撞见?” “臣女遵命。”聂清羽的视线垂落在地毯,觉察到姨母投向自己的目光,不由顿了顿。 有那么一瞬,她担心得罪姨母,会连累父亲遭到谢家报复,可颜珞笙的劝言却浮上脑海。 以父亲的才干,压根不需要她牺牲自己换他仕途顺遂,而一味妥协退让,只会让那些看不起他们父女的人变本加厉。 谢家早已与母亲断绝关系,直到她病逝都不闻不问,自己又何必对着一张和母亲相似的脸,做自欺欺人的虚假幻梦? 姨母不是母亲,她对姨母而言,只是替谢家和庆王谋取前程的一颗棋子。 打定主意,聂清羽照实复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急促的心跳,由于紧张,手心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但她却没有退缩,稳住声线,说罢最后一字,缓缓跪伏在地:“陛下,臣女出身低微、资质浅薄,无法胜任王妃之位,况且……臣女已有心上人。” “聂寺卿是国之栋梁、肱股之臣,你作为她的女儿,何必妄自菲薄。”皇帝的声音古井无波,听不出喜怒,却让聂家父女齐齐松了口气。 就听他道:“不知你中意的是谁家公子?” 未等聂清羽回话,贵妃忙道:“小姑娘家害羞,陛下还是不要当众追问,再说,一厢情愿的事,也未必能成,如果对方已有妻室……或敲定婚期,您总不能棒打鸳鸯。” 皇帝望向她,目光幽深,情绪莫辨。 贵妃心头莫名一怵。 她强作镇定:“陛下……” “陛下,”聂清羽枉顾失敬,抢先道,“臣女的心上人,正是颜公子。”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贵妃眯了眯眼睛,静渊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聂海文微微诧异。 然而未等有人主动打破安静,王有德突然从门外闯入,扑通跪在地上。 他望见满屋不相干的人,斟酌言辞:“……陛下,‘那边’出事了。” 听闻此言,皇帝风平浪静的表情出现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痕。 ※※※※※※※※※※※※※※※※※※※※ 聂小姐:我终于勇敢了一回。 颜小姐:呱唧呱唧,给我好姐妹鼓掌~ - 快完结了,真的快完结了。我已经在反思了,为什么我这么扑街还能写这么长orz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22 章 颜珞笙与颜玖竹脚下生风,匆匆赶往事发地点。 人群已经散去,石桌边沿有一滩刺目的鲜血,顺着淌在地上、渗入砖缝。 几名内侍打了水来,试图清洗现场的狼藉。 颜玖竹认得其中一人,上前问道:“秦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秦公公见是熟人,也没避讳,三言两语讲述了经过。 方才在园中,有贵公子心血来潮,提议寻处空地比试投壶,得众人同意,还邀请了几位皇子。 期间不知为何,庆王与宣王、瑞王发生口角,一时冲动,竟要对两人大打出手。 彼时,宣王和瑞王已转身离去,不知庆王骤然发难,距离最近的赵三公子下意识去拦他,被愤怒的庆王一把推开,整个摔倒,磕在石桌边,当即昏迷不醒。 秦公公不敢予以置评,唉声叹气道:“奴婢听闻,赵将军过些日子就要班师回朝,孰料他儿子竟遭遇这种事,但愿赵三公子吉人天相,能够转危为安。” 颜玖竹听得胆战心惊,不觉抽了口凉气:“请问赵公子现在何处?” 秦公公说了距此最近的一间宫室名称,颜玖竹谢过,携颜珞笙离去。 兄妹二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地越走越快。 颜玖竹挂念着赵景川的安危,心里七上八下。 按说以庆王的三脚猫功夫,对宣王和瑞王构不成任何威胁,甚至压根无需宣王动手,瑞王就能轻而易举地制伏他。可换做赵景川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后果不堪设想。 天晓得他怎会有如此勇气,不假思索地去阻拦气头上的庆王。 颜珞笙知道兄长与赵家的公子们交情不浅,难免也心生担忧。 她回忆前世,赵三公子命中并无此劫,他虽不能像兄弟姊妹们一样骑马弯弓,在舞文弄墨上却颇有造诣,还曾参加科考、高中状元。 赵将军对这个儿子颇引以为傲,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皇室很难与人交待。 两人赶到时,殿中已聚了好些人,颜珞笙不便进去探望,留在外间等候。 目之所及,一位妙龄少女啜泣不止,左右贵女和宫人正低声安慰,颜珞笙认出是萧尚书家八小姐,与赵三公子郎情妾意,只等着赵将军从青奚回来,派人去萧家提亲。 她默然叹息,视线梭巡,找到林公公的身影,打算过去询问一下详细情况。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贵妃娘娘驾到!” 在场的连忙行礼,其他人也闻声走出内殿,赵公子的母亲和兄姊赫然在列。 贵妃无视了一旁欲言又止、面色惶恐的庆王,径直去扶赵夫人,温声细语地安慰道:“赵夫人不必多礼,救人要紧,本宫已派人去请奉御,令公子定会平安无事。” 赵夫人是赵将军相识于微末的发妻,性情直爽,从来不兴拐弯抹角那一套,她维持着请安的姿势:“臣妇多谢娘娘好意,不劳娘娘挂心,尚药局的两名奉御已被宣王殿下请来,正在里面为小儿诊治。小儿不自量力,胆敢冲撞庆王殿下,待他转醒,臣妇便令他向殿下负荆请罪。” 贵妃与赵夫人私交不多,只对她脾性有所耳闻,一时竟无从辨别她是真心实意还是阴阳怪调。 偏生庆王动手在先,她理屈词穷,不得不忍气吞声。 她不想当众责骂庆王,避重就轻道:“奉御已至,那是再好不过,本宫随您进去看看。” 却被赵夫人礼貌回绝:“今日是娘娘寿辰,见血不吉,还请娘娘移驾凝碧池,以免耽误盛宴。” 赵夫人有功夫在身,行礼的姿势纹丝不动,贵妃虽是武将之女,但自从做了定南王世子的侧妃,她力求仪态端庄,别说舞刀弄枪,就连出门都不再骑马,现下完全不是赵夫人的对手。 赵家大公子、二公子和大小姐立在母亲身后,齐齐行礼,却也没有分毫让路的意思。 贵妃尴尬不已,干笑道:“既然如此,本宫就不多打扰了,务必请两位奉御治好赵公子,若需任何珍贵药材,都可以来禀报本宫。” 她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再自讨没趣,在一片恭送声中离开。 庆王迟疑片刻,趁没人注意自己,一溜烟追了出去。 他生怕继续留在这,倘若赵三公子命薄,两腿一蹬咽了气,自己也会被他那蛮横无理的母亲和兄姊当庭打死。 不就是随手推搡了一把,哪个想到他倒大霉,偏偏后脑勺撞在石桌上? 再说,自己要揍宣王和瑞王,又关他何事?谁叫他心里没个斤两,非要螳臂当车。 贵妃母子一经消失,赵夫人立刻收起满面漠然,心急火燎地返回内殿。 颜珞笙闻到隐约的血腥气,三两步走到姜义恒身边,忧心忡忡道:“殿下,赵公子情况如何?你和瑞王殿下有没有受伤?” 姜义恒的神色是少见的凝重,看到赵家人悉数走进内殿,才轻声道:“我和阿弟没事,景川……有些不大好。” 颜珞笙刚想告诉他,方才在望春宫没看到宋昭容,此人许是已经去了沈皇后那,却蓦然一顿。 这边差点闹出人命,皇帝却连个影子都不见,以他对赵将军的重视,实在有些反常。 只可能,他被更要紧的事情绊住,暂时难以抽身。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姜义恒显然也意识到这点,对上她征询的目光,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颜珞笙会意。消息传开之前,他们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引起皇帝疑心,反而会让沈皇后陷入麻烦,甚至暴露小惟暗中脱身的事。 她想起大婚当日,她和姜义恒问及沈皇后的打算,都被她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沈皇后似乎成竹在胸,丝毫不惧贵妃的明枪暗箭。 但不知为何,她却突然有些心神不宁。 与此同时。 急促的马蹄声划破沉寂,守卫望见皇帝的身影,忙不迭跪拜。 一句“叩见陛下”还未说出口,只觉疾风扫过,余光瞥到一角玄色衣袍,皇帝已径自步入院内。 精致靡丽的前朝宫室,因年久失修,朱漆斑驳脱落,琉璃瓦黯淡无光,屋檐的铜铃也染上锈迹,不复清脆作响。 姜崇走进殿中,宫人已跪了一地,宋昭容居于最前,旁边是玄清观住持云知真人及其弟子。 “妾参见陛下。”宋昭容的嗓音千娇百媚,似是邀功般,迫不及待道,“陛下,妾有大事……” “你是如何进来的?”姜崇打断她,语气平淡无波,却让宋昭容生生打了个寒噤。 她迫使自己镇静,声音却不由自主低了几分:“妾借着陛下的名义,说有急事处理,不得耽搁……” 周围的空气骤然冷下来,她的舌头仿佛被冻住,磕绊着吐不出半个音节。 “来人。”姜崇面无表情道,“宋昭容假传圣令、私闯禁地,押回宫中听候发落。” “陛下饶命!”宋昭容花容失色,顾不得御前失仪,直奔主题道,“妾确有要事向您禀明!皇后娘娘偷养着一个孩子,这些宫人居心叵测,竟知而不报!整整十年,她们隐瞒那孩子的存在,就连宣王殿下和瑞王殿下也一同欺骗您,倘若是真正的皇室血脉,皇后娘娘怎会忍心……” 姜崇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烦:“押下去。” 内侍上前,不由分说将宋昭容拖走,宋昭容惊惧交加,犹在争辩:“陛下!妾所言句句属实,妾全是为您和皇室声名着想,皇后娘娘宁肯让自己的骨肉在这种地方过捉襟见肘的生活,也不愿让您知晓,岂不是证明她……” 姜崇骤然挥袖,打出一道劲风,宋昭容的身子顿时瘫软,无知无觉地被内侍拖出门外。 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喘,姜崇的视线掠过那名瑟瑟发抖的道姑,看向云知真人时,语气缓和了几分:“王有德,送云知真人回玄清观。” “谢陛下,”云知真人施礼,“无需劳烦王公公,贫道自行回去便是。” 姜崇没有勉强,却在那道姑起身跟上之际,冷声道:“朕几时说过让你走?” “陛下饶命!”道姑大惊失色,慌忙跪下,求助地望向云知真人,“师父,师父您救救徒儿!” 云知真人脚步一顿,话音沉静如水:“道家清净之地,容不得你这等留恋红尘、贪慕权贵之人,你道心既绝,往后也不必再称贫道为师父了。” 说罢,她对皇帝略一颔首,转身离去。 一时间,不知是否错觉,姜崇竟从她的神色中看到一丝悲悯。 他收敛心绪,示意侍卫将那面如土色的道姑带走。 殿中归于寂静,他转向跪在地上的宫人:“怎么回事?” 宫人们伏得更低,却是无人敢应。 “漪兰,”姜崇从记忆深处翻出一个熟悉的名字,不容抗拒道,“你说。” 漪兰在沈岫还是世子妃时就已侍奉左右,承业元年沈岫被打入冷宫,她自愿追随,十年来忠心耿耿,未曾离开她半步。 此时,她早已泪流满面,极力克制着声线颤抖:“陛下,娘娘……娘娘冤枉,请您明察!” 姜崇体会她话中含义,轻声道:“宋氏之言,是真是假?” 漪兰哭着摇头,却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 姜崇不再与她废话,断然下令道:“王有德,给朕搜,不要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遵命。”王有德应下,迅速带领几名内侍向偏殿走去。 不多时,成堆的话本、玩具以及孩童衣物被呈入殿内,衣物尺寸不一,从小到大分类叠放整齐。 ……是个女孩。 姜崇眸光微动,居高临下地俯视那群宫人,如山铁证面前,她们悉数失去了争辩的能力。 他移开视线,径直走向内殿。 “陛下!”漪兰豁出性命抱住他的腿,顷刻间嚎啕大哭,“陛下,皇后娘娘她……她已经不认得您了!打从承业元年,她意外小产过后,就终日胡言乱语,总觉得自己有一个孩子,奴婢们不敢刺激她,配合她演了十年的戏,宣王殿下和瑞王殿下也是迫于无奈才听之任之,陛下,求您看在娘娘命苦的份上,您行行好,不要戳穿她的幻想,让她以为那孩子还活着吧!” 她嗓音沙哑,字字泣血,姜崇心神一震,抬手将她掀开,漪兰跌倒在一旁,嘴角沁出血迹。 眼前影影绰绰,她挣扎着爬起,看到皇帝已大步流星走入内室。 时隔十年,姜崇再次见到了沈岫。 ※※※※※※※※※※※※※※※※※※※※ 皇后大招已就位。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23 章 一袭素衣的女子端坐在床榻边,如云乌发由银簪松松绾起,脸上不施粉黛,细瓷般的肌肤白得刺目,眼帘低垂,神情淡然,由内而外透着难以言说的清冷与孤高。 听闻响动,她抬头望来,妩媚惑人的桃花眼中浮现一抹惊讶与茫然。 年少时,姜崇爱极了这双眼睛,分明生得勾魂夺魄,却又带了几分不谙世事的清澈与天真。 尘封的记忆猝然掀开一角,他看到青山绿水、鸟语花香,黑发雪肤的少女自林间显形,脖颈和手臂上银饰闪耀,随着她的步履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那一瞬,他竟以为是传说中的山鬼临世。 “娘娘,陛下来看您了。” 漪兰不知何时跟了进来,嗓音微颤,小心翼翼,就像怕惊扰到什么一般。 眼前景色消散,如同一缕轻烟淡化在满室死寂中。 笑容明媚的少女与静默无言的女子合二为一,刹那间,漫天风雪席卷而过,周遭空气封冻成冰。 姜崇不着痕迹地压下思绪,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漪兰愣了愣,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后的神色,低声道:“承业元年元月。” 她被关入冷宫的当月。 “娘娘的情况时好时坏,平日能认出宣王殿下和瑞王殿下,今天突然被人一闹,娘娘受了惊吓,有些不大清醒,但……”漪兰见皇帝沉默,心中直打鼓,“陛下,奴婢以性命担保,娘娘对您忠心不二,您切莫听信那些污蔑娘娘清白的谗言……” “你下去吧。”姜崇毫不留情地打断。 “陛下……” “下去。” 漪兰不敢违抗,行礼退出内殿。 从始至终,姜崇的目光未曾离开沈岫——她见漪兰离去,蝶翼般的眼睫轻颤,红唇微启,似是想叫住她,旋即,她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屋里还有旁人,再度看向他,眼眸中尽是困惑。 她是真的不记得他了。 以前,她从来不会对他隐藏情绪,即使是被内侍们拖走的那一刻,还在冲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道:“姜崇,今日我出了这门,你我恩断义绝,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内侍被她声色俱厉的模样骇住,在门前停下,他却没有回头,语气平静无波:“皇后莫不是以为,你今生还能见得到朕。当年定南王府与青奚联姻,本就是各取所需,如今天下大定,你已无任何用处,但你放心,朕会暂且保留你的后位,也算给青奚留一丝颜面。” 她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沉默良久,轻声道:“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要牵连他们。” 一瞬间,她周身跳动的焰火被冰水浇灭,寒风夹杂着细雪,从敞开的雕花门涌入,灌满整个大殿。地龙烧得正旺,他只觉如坠冰窟。 他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情绪,寂然无声,却铺天盖地吞没一切。 后来,他无数次回想,才知那叫做心如死灰。 她不知道,彼时先帝留给钟颐的眼线就在门外,他唯有让他们看到这一幕,才能保住她的命。 否则,皇后暗中返回青奚、与国君暗通款曲的消息顷刻就会传开。 先帝临终前,将西南的势力托付颜晟,宫中的人脉转交钟颐,令他们务必将她从世上除去。 随即,太后假意称病,要求她去骊山行宫侍疾,趁他不备,把她轻装简行打发去了青奚。 建昭七年,先帝意外驾崩,朝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南方的叛军东山再起,他每日处理政务到深夜,分身乏术,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留意行宫那边的动向,直至九月末,对永宁长公主一系的前朝余孽清算完毕,他才得空前往行宫,见到了安然无恙的太后。 七月初,先帝收到沈岷来信,字里行间官方客套,希望妹妹抽空回乡,以慰他思念之情,作为报答,青奚会出兵剿灭南方叛军。 先帝与沈岷做了什么交易,已无从窥得真相,但他却能够大致拼凑出答案。 太后安排她低调离京,甚至连他都瞒着,想必是因为他若知晓,定会千方百计阻拦。 与南方叛军一战,使得青奚元气大伤,如果她仅是短暂回乡探亲,沈岷断不可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交换。 沈岷与先帝、乃至太后心照不宣,他们压根没想过让她再从青奚归来。 想通其中关窍,他惊怒交加,脑海里瞬时浮上无数念头,旋即被太后的一声轻笑扯回现实。 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按在剑柄。 “先帝果真有远见,”太后不慌不忙,眼底尽是讽刺,“你为了那南蛮女子,竟要对生身母亲痛下杀手。但无妨,哀家已完成先帝嘱托,这条老命死不足惜,何况现在人尽皆知皇后在为哀家侍疾,哀家一死,将立刻有人昭告天下,皇后不满行宫清苦,索性送哀家归西。” 他深吸口气,缓缓放开剑柄:“母亲多心,朕怎会杀您。您要好好活着,待皇后归来,朕亲自接你们一道回宫。” 说罢,他转身离开,生怕再多停留一刻,曾经那名宗室侧妃的命运就会在太后身上复现。 他突然想起八月某天,本该处于骊山行宫的她,竟扮做宫人悄悄潜进御书房,笑着对他道:“我想你了,所以偷跑回来见你一面,还带了些新做的桂花糕,但愿没有凉……” 话未说完,就被他一把捞过。 堆叠如山的奏折和纸张散落一地,烛火摇曳,满室旖旎生辉。 她极力克制着没有出声,一双生来含情的桃花眼中盈满水光,整个人宛如盛放的优昙。 不知过了多久,她面颊酡红,匆忙系好衣衫,乘着夜色匆匆离去。 他以为她在太后那边受了委屈,还宽慰她、让她姑且忍耐,待京中安定,就会接她回宫。 她安静地点头,什么都没说,他竟不知,正是当天,她乘车南下,奔向一条没有归程的路。 他暗中派人去往青奚,四处搜寻她的踪迹,却举步维艰。 先帝安插在西南的人手皆是死忠之士,已遵从遗命、悉数转投颜晟麾下,而钟颐及其党羽在京中虎视眈眈,他的行动处处受阻,还无法加派人马、大张旗鼓去找。 那时候,世家大族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盘踞在他面前,他却动他们不得。 世家出身的官员当中,有颜晟这类满腹经纶、天纵奇才者,也有钟颐那样德高望重、一呼百应之人,他需要他们辅佐朝政,更须得借助他们家族的势力与前朝旧党抗衡。 于是他选择了缓兵之计,在她回京当天将她投入冷宫,让她避开世家的耳目,并用十年的时间扶持寒门官员、分化瓦解世家的力量,只待有朝一日,他们再不是他的对手,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迎她回来,从此谁都无法置喙半个字。 那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抉择。 可为了救她性命,他别无办法。 十年里,他未曾见过她一次,因为他怕看到她的脸、她的眼睛,就会产生动摇、功亏一篑。 他知道她有怨,也明白这对生性自由的她来说无异于折磨,他为她留了最后一条路,将上林苑附近的前朝宫室作为关押她的地点,四下守卫不多,她若有意逃离,并不是件难事。 但她却安分守己,让他不由自主地奢想,或许她理解他的苦心,也期待着与他重逢。 而今,事实摆在眼前,她不肯离开,并非不愿,而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她不记得他,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在此处,守着一个莫须有的孩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沉浸在虚构的幻境中。 “皇后……彤彤。”姜崇轻唤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音节喑哑而干涩。 他即位十载,从不留宿妃嫔寝宫,便是唯恐自己在梦中喊出这禁忌的字眼。 沈岫不为所动,怔怔地望着他,似乎不解他怎会知晓她的乳名。 姜崇触上她冰凉的手,她猛然一缩,惊恐地睁大眼睛,眸中满是戒备。 他微微一叹,视线游移,瞥见墙角的月琴,心神一动,径直朝它走去。 精妙的乐律腾空而起,青翠的草地绵延铺展开来,香樟树枝繁叶茂,野花丛生,溪水自山间奔流而下,少女提起浸泡其中的竹筐,捞出一只冰凉的庵波罗果,笑着扔到少年怀里。 暮色四合,月上树梢,雪山的轮廓在天边逶迤起伏,吊脚楼前篝火明亮,少年坐在窗边,信手弹奏着新学的曲子,望见少女嫣然的面颊及灿若星辰的双眼,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上她的樱唇。 乐声仍在继续,他看到萦绕的迷雾渐次消散,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一点点恢复清明。 他手下一顿,试探道:“彤彤……” “陛下。”沈岫轻轻开口,起身跪伏在他面前,“妾沈氏叩见陛下,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 她的话音平静温和,姜崇心中却像是被什么一刺,他扶起她,只觉她的身子单薄得如同纸片,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纤细的腰肢和平坦的小腹。 她一直想要个女儿,如果孩子活着,不知是否能满足她的心愿。 承业元年元月,她已有四个多月身孕,只要他走近,抱一抱她,就绝不会下达那道命令。 可他却狠心背过了身,直到她被内侍带离,也没有挪动半步。 他无法想象,她在寂寥无人的冷宫失掉孩子时,心里该是何等绝望。 这时,王有德的声音自外间传来:“陛下,奴婢在后院发现一处墙洞,泥土显然有新近翻过的痕迹,您……” “出去。”姜崇断然呵斥道,“没有朕的命令,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王有德连忙应下,飞快告退。 姜崇按捺起伏不定的心绪,轻声问道:“彤彤,她还活在这世上,是吗?她……我们的女儿,她叫什么名字?” 沈岫垂眸,良久,摇了摇头:“妾无能,未曾保护好她。” “你不必骗我。”姜崇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前日,宣王、瑞王和颜小姐接走了她。” 他的神色缓和些许:“我知道,你想送她回青奚,可她本该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怎能流落民间,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陛下。”沈岫闭了闭眼睛,脸颊似有透明水痕划过,“她确是没有了,十年前,妾将她葬在后院,希望她的魂魄能够沿着墙洞高飞远走。方才那宫妃不由分说闯入妾的居处,还说要掘地三尺找出孩子,妾不想她被外人折辱,就让漪兰她们重新挖开,藏到妾的怀里……” 她轻叹,自言自语道:“还好,已经什么都没了,一定是她走得太远,妾看不到了。” “你还装?”姜崇皱眉,沉声道,“彤彤,你可想过,你的两个儿子和颜家小姐,都会因你的言行背负欺君之罪?若非为了送走那孩子,你能否告诉我,他们前日留到半夜是在做什么?” “他们啊……”沈岫笑了笑,“我儿和颜小姐在妾宫里举办了婚礼,因为妾时日无多,等不到他们大婚那天了。” 姜崇一怔,怀疑是自己幻听,然而未及追问,沈岫已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 这章是皇帝视角,下一章走皇后视角。 之前有个小伙伴问我皇帝有没有爱过皇后,其实是爱过的,但对他来说,皇后的重要性不是第一位,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同样的选择,他以为皇后会永远等着他(皇后:呵呵,你在想屁吃)。 其实从皇帝视角的这章就能看出来,他从头到尾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也就以为皇后没了孩子那里稍微共情了一下,还觉得女儿在宫里会比远走高飞过得更好(小惟:呵呵,还好我跑得快)。 皇后当年是把皇帝当做真爱,但现在已经对他没有任何感情了,只想最后利用他一次。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24 章 沈岫眼前出现了短暂的黑暗,霎时间,五感六觉流失殆尽,整个人仿佛被掷入茫茫虚无。 待视线恢复清明,她意识到自己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落进一个泛着龙涎香的怀抱中。 曾经为她遮风挡雨、让她充满依赖的臂弯,如今却已无法在她心间激起一丝波澜。 他盛装加身,应是直接从贵妃的生辰宴上赶来,但在她原本的计划中,从未假设过他御驾亲临的可能。毕竟是他十年前亲口所说,她终此一生都休想再见到他。 她知道,以谢贵妃的精明狡猾,绝不会争做出头鸟,而是要派一个位份不低、却又智识浅薄的妃嫔来踢馆,尽量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看到皇后暗藏皇嗣、伙同宣王和瑞王欺君罔上。 因此,她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事先嘱咐宫人配合演戏,用似是而非的言行,巧妙地将那愚蠢妃嫔的思维引到“皇后的孩子来历不明,宫人理亏心虚,显然罪证确凿”的方向。 消息传到姜崇那边,但凡他有点记忆,就会明白孩子来源于何,纵使他忘得一干二净,也不会容忍这种有辱皇室颜面的传言大肆风行。 更何况,看押她的守卫都是他亲自指派,她若能在这种情况下与人有私、还暗结珠胎,对他来说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 无论如何,姜崇必将压下此事,那妃嫔本想邀功,结果却大失所望,定不会善罢甘休。 能被谢贵妃挑唆利用到这种地步的人,接下来作何反应自是不言而喻,一旦那妃嫔过于得寸进尺,惹得龙颜大怒,姜崇很快就可以顺藤摸瓜查到幕后主使。 她一招偷天换日,让谢贵妃自食恶果,姜崇也会落得狼狈不堪。 但她始料未及,他居然现身此处,电光石火间,她心思急转,最终将一粒药丸放入口中。 这是她当年离开陵寝前向木雅求得,万一用过“一寸金”,仍未逃脱国君的天罗地网,她宁肯携未出世的孩子共赴黄泉,也绝不要像个囚犯一样被抓回不见天日的地方。 十年来,她顾念三个儿女,从未想过主动寻死,而今,它终于派上了用处。 听到姜崇弹奏月琴、看出他神色中愧疚的一刹那,她拿定主意,借着俯身叩拜,毫不犹豫地吞下了含在嘴里的毒/药。 她本就时日不多,与其等待“一寸金”完全发作、在苟延残喘中离世,不如选择最恰当的时机一了百了,利用姜崇的悔恨,为她的孩子们留下一道护身符。 他们在她生命的最后十年予以陪伴,为她带来无尽欢笑,她这做母亲的没有什么可以给他们,只剩一副残躯,用来做一场破釜沉舟的豪赌。 输则血本无归,但若赢了,可保他们半生无忧。 身子一轻,她被姜崇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 他用锦帕拭去她唇边的血迹,轻声道:“彤彤,别怕,我让他们去传医官。” “不必了,陛下。”沈岫抬手勾住他的衣袖,用所剩无多的力气道,“她……她们压根没打算让妾继续活着,况且当年,妾为了逃脱国君追捕,曾服过一味能够诈死复生的奇药,阳寿只剩十载,如今期限已至,即使她们没有对妾下手,妾也挨不过这个冬天了……” 她气若游丝,微弱的呼吸仿佛转瞬就会断开,轻如鸿毛的字音却像是重锤般接连砸在姜崇心头,紧紧地攫住他的神思,让他一时无法分辨她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沈岫吃力地挽起一个笑容,她知道,自己赌赢了。 “是宋氏和那女冠……是谢宸要毒害你?”姜崇嗓音低哑,顿了顿,“彤彤,当年的事,我……” “陛下无需与妾解释。”沈岫凝望他近在咫尺的容颜,曾经是这个人支撑她活下去、九死一生逃出地宫回到洛阳,可现在,她心满意足地看着他眼中难以掩饰的痛苦,只希望在他心里烙印下一道经久不灭的刻痕。虽然他这种人永远不会为当初的决定后悔,但亏欠与内疚已经足够。 其实她何尝不知,先帝和太后心怀鬼胎,世家咄咄逼人,一心想将她从他身边除去。 先帝驾崩之初,他终日忙得焦头烂额,她为了替他分忧,接受太后安排,南下青奚、请求兄长出兵相助,后来身陷囹圄,觉察到他们的图谋,却还是不顾一切回京。 因为她曾天真地相信,姜崇会与她站在同一边,到山穷水尽之日,再放她高飞远走。 如果不能长相厮守,她愿意陪他至最后一天来临。 可他却转头将她打入冷宫。 他过于贪心,不甘放弃权力、也不舍让她离开,便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她。 或许姜崇觉得,她对他一往情深,终有一天会原谅他的作为。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先帝,太后,那些世家大族,他们都不想让妾再回来,可那时候,妾记挂着陛下和孩子,还一厢情愿地以为,陛下会……”沈岫咳了几声,摇摇头,“妾已经想明白,在陛下心里,太多东西比妾重要,陛下是当世明君,终将成就一番宏图伟业,妾只是放心不下孩子们,今日有人要取走妾的性命,指不定哪天就会对他们伸出毒手,倘若庆王做了太子……” “谢家痴心妄想。”姜崇攥紧她的手,郑重其事道,“我向你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天,绝不会让旁人动他们分毫。” 沈岫笑了笑,目光平静,已然没有一丝信任,仿佛他的誓言是个苍白无趣的笑话。 不,还不够。 她疲惫地合上双眼:“他们生来不幸,从小没有母亲庇护,只得独自面对宫里的明枪暗箭,妾在世时,尚且能给他们一个嫡子的名分,妾走后,他们就当真一无所有了。” “他们是我唯一的嫡子,谢宸永远不要肖想皇后之位。”姜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却渐渐听不清楚,“宣王众望所归,如今又有颜家鼎力相助,颜晟的女儿聪慧机敏,京中贵女无人能出其右,我同意他们的婚事,便是相信颜小姐会助宣王成就一番大业,你可知他们在青奚……” “妾都知道,但……”沈岫轻叹,“我儿与颜小姐两心相许,今生不会再认别的女子,可陛下和朝臣们怎能容忍他不纳侧室,妾只怕自己的命运早晚在颜小姐身上重演。” “我不会强迫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置喙他的私事。还有瑞王,还有……我都会……”姜崇略微一顿,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沈岫如释重负,长久以来的坚持顷刻烟消云散。 黑暗像是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吞没她的知觉,她却未感到半分恐惧,只觉心安。 她已了却一切凡尘牵挂,至于身后事,便无关紧要了。 或许她的身躯会被葬入皇陵,几十年后,还是要与姜崇同床共枕,可她的魂魄已飞出重重高墙,回到山明水秀的青奚,他困住她终将腐朽的肉/体,却再也无法束缚她的心。 她与他的相遇,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误,也许最初,他确实对她有过些许感情,但在选择来临之际,她只会是被放弃的那个。 虽然她醒悟得太晚,但还好,她已经醒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于获得了解脱与自由。 “……彤彤,定南王府……格桑花开了,是我让人……我原想过些年……宣王即位,就带你去看……还有青奚,答应过……一起去的那些地方……” 姜崇的声音断断续续,沈岫知道,是自己的感官正在飞快流逝。 他一直记得曾经的承诺,还以为她会永远等着他。 隐约有灼热的液体滴落在她脸颊,她内心平静如水,毫无留恋地叹出最后一口气。 可惜,她看不到今年的第一场雪了。 姜崇望着眼前无声无息的女子,感觉到她的手在自己掌心一点点变得冰凉。 他想象过千万种与沈岫重逢的场景,无论是滔天恨意还是冷若冰霜,他都有把握用时间和耐心慢慢化解,用余生为她补偿,可从始至终,她神色淡然,“善解人意”得与从前判若两人。 尽管他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接受事实。 她并非被十年冷宫生活磨平了棱角,而是已经彻底将他剔出心中。 因为不在意,所以吝啬对他耗费任何感情,哪怕是恨。 你若无情我便休,在她那里从来不是一句戏言。 记忆深处宛若山水精怪的少女转身离去,银饰清脆作响,消失在茫茫密林中。 她没有回头,一如十年前他留给她的决然背影。 许久,他擦去她嘴角的血色,将她的手放回衾被,起身走出内殿。 王有德迎上来:“陛下……” “皇后薨逝,漪兰,你带两个人去为她梳洗更衣。”姜崇的语气风平浪静,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只是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王有德,去传宣王、瑞王,还有颜小姐,让他们来给皇后磕个头,送她最后一程。” 说罢,他大步流星离去,将宫人们的啼哭声甩在了身后。 残阳如血,向地平线坠落。 ※※※※※※※※※※※※※※※※※※※※ 沈岫:垃圾当扔则扔。好了,我要和叔叔一起去看雪山了。 沈元希:走吧,等你好久咯。 - 恭喜沈女士杀青。 是时候把下线两章的颜小姐拉回来发糖了_(:3」∠)_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25 章 上林苑那厢,由于皇帝莫名缺席,加之庆王突然惹出事端,原定的宴会时辰被耽搁,宾客们足足等到未初,谢贵妃才姗姗来迟。 她身穿锦衣华服,妆容精致,满头珠翠金钗光彩夺目,一经露面便惊艳全场,但有眼力过人、心思玲珑的,却从她的神色中觉察到几分强颜欢笑的意味。 也是,一年一度的生辰宴,皇帝一声不吭玩失踪,亲生儿子还跟着添乱,换谁都得糟心不已。 众人同情贵妃之余,不禁暗自猜测皇帝的去处。 颜珞笙伴在父母兄长身旁,有些心不在焉。 皇帝迟迟未归,沈皇后那里也不见任何动静,随着时间流逝,先前不安的感觉竟愈发强烈。 她不由看向姜义恒所在的位置。 他端坐在桌案前,容色淡淡,仿佛与周围的热闹喧嚣隔绝,忽然,他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抬眸回望过来,执起金樽对她微微一举,旋即,借着衣袖的遮挡一饮而尽。 颜珞笙下意识举杯回礼,浅浅地饮了一口。 蒲桃酒清冽甘醇,她心中也随之镇静些许,嘴角悄然浮现一丝弧度。 午膳结束,已是申时。 宾客们陆续离席,聂家父女越过人群走来,互相见礼后,聂海文低声道:“颜公,在下有些事情想与您及尊夫人相谈,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颜晟欣然同意:“聂寺卿请。” 颜珞笙见聂清羽面色如常,当是没在龙鳞宫受委屈,但尚未出声,却听她道:“颜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这里不大好开口,你可愿与我换个地方说话?” 颜玖竹一怔,出于礼节点了点头:“聂小姐请。” 聂清羽歉然望向颜珞笙:“阿音,失陪。” 说罢,与颜玖竹一道离去。 颜珞笙颇为意外,以往聂清羽见到兄长,都是一副窘迫害羞、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模样,而且除了之前那次登门送书,均有她在旁作陪。 可这次,聂清羽竟要避开她,单独与兄长交谈。 突然间,她福至心灵,莫非聂清羽为了拒绝静渊王,在皇帝、贵妃和聂寺卿面前自称心有所属,而兄长正是她的意中人。 若真如此,聂清羽可谓拿出了毕生的勇气。这辈子,同样的情形下,她和聂寺卿都没有退让。 经过小半日的鸡飞狗跳,终于迎来一件好事,颜珞笙心中欢喜,迫不及待想与姜义恒分享,谁知一转身,就见他已在近前,似乎正等着她。 她低头莞尔,三两步凑到他旁边,一同离开凝碧池。 两人避过呼朋引伴的公子小姐,沿九曲回廊不紧不慢地走着。 担心隔墙有耳,谁也没提沈皇后,但彼此心照不宣,作为出头鸟的宋昭容仿佛凭空蒸发,直到宴席结束都未曾出现,谢贵妃的计划已然失败,接下来,只看皇帝会如何处理此事。 颜珞笙收敛思绪,发现不知不觉竟行至一片灿若焰火的红枫林。 视线豁然开朗,亭台楼阁掩映在流丹丛中,不远处,有宫人仔细清扫着石板路上的落叶。 她的心情也轻快几分,悄然靠近姜义恒,牵住了他的手。 人烟稀少的地方,稍稍放肆一些也未尝不可。 为免错过消息,两人没敢往太偏僻的区域走,并肩坐在廊下。 所幸宾客们酒饱饭足,大多聚在凝碧池附近的宫室和园林里谈天玩乐,这边反而一派清净。 颜珞笙原本有许多话想说,但望着满目绚烂红霞,听秋风拂过枝叶,感受到身畔熟悉又令人心安的温度与气息,忽然觉得眼下的静默也挺好。 近些天她心里装满事情,夜晚休息都不踏实,难得放松,不一会就倒在姜义恒肩头睡了过去。 姜义恒示意林沐到临近的宫殿取了条薄毯,小心翼翼地盖在颜珞笙身上。 少女睡颜恬淡,呼吸平稳绵长,温热的手攀附在他指间,尽是信任与依赖。 一片红叶飘然落在她头顶,衬得黑发雪肤愈加明艳。 他哑然失笑,用另一只手拈起那枚叶子,将一个轻柔吻落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 颜珞笙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喧哗。 她睁开眼睛,入目竟是一座精致秀雅的庭院,草木葱茏、花枝吐蕊,虽是夜色弥漫,但院中张灯结彩、人声鼎沸,似乎在进行一场盛大的庆典。 她蓦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礼服,微微愣怔。 这是……她和姜义恒的婚礼?可婚期分明在十一月,眼前怎会是暮春景象? 她望向身旁,却在抬眼的瞬间看到人群之外远远站着一个人影。 那女子一袭素衣,银簪绾发,一双桃花眼温温柔柔,神色宁静而安详。 沈皇后?她为何作此打扮,而且……她怎么站在那里? 颜珞笙有些困惑,突然,沈皇后对她笑了笑,身形一动,渐渐后退远去。 她想上前,却仿佛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她挣扎着朝身边探出手:“殿下……” “阿音。”她的手在虚空中被握住,肌肤相贴的温暖让她猝然惊醒。 姜义恒安抚地拍着她的脊背,拭去她额头上的薄汗,轻声道:“做噩梦了?” 颜珞笙茫然地摇了摇头,目光聚焦,看到王有德,连忙不着痕迹地坐直。 梦中情节支离破碎,碍于王公公在场,她也不好对姜义恒直说。 ……王公公? 她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姜义恒已收起锦帕:“阿音,走吧。” 去哪?颜珞笙下意识想问,嗓子里却像是被棉花堵住,发不出声音。 姜义恒望见她眼中无措,扣紧她的手,低声道:“阿娘走了,我们去见她最后一面。” 金乌西沉,夜色从天而降。 承业十年九月初一,皇后沈氏仙逝。 消息传开,宾客们瞠目结舌,本是前来参加喜宴,谁知却变成了奔丧,众人不敢再饮酒作乐,忙不迭打道回府,只待次日进宫吊唁。 宫中对外宣称皇后是病故,皇帝下令将棺木停至凤仪殿。 洛阳的这座寝宫,沈氏生前未能踏足半步,死后才得此尊荣。 众人唏嘘不已,但随着皇帝亲自为皇后取谥号“和熙”,明示要将她葬入皇陵,那些支持贵妃和庆王的世家官员敏锐地嗅到其中蕴含的危机。 皇帝的意图昭然若揭,是要借此机会赦免十年前因“获罪”被打入冷宫的沈皇后。 有人连夜进谏劝阻,而不愿看到贵妃母子上位的官员们也不甘示弱,与之针锋相对。 双方争吵数日,最后被皇帝轻描淡写的一句“死者为大”终结。 与此同时,宣王的未婚妻颜小姐自请入宫、以儿妇之礼为皇后守灵,皇帝感其孝心,予以恩准。 朝中再度哗然,左仆射钟颐带头反对,当庭指责颜晟教女无方、还纵容这种逾礼之举,颜晟却说礼义应顺势而变,皇后生前待女儿优厚,女儿若无回报,才是忘恩负义、不懂礼节之人。 钟颐被他这番歪理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他哆嗦半天,竟直挺挺晕了过去。 最尴尬的当属谢贵妃母子,庆王不慎打伤赵三公子,引得皇帝大发雷霆,令其在王府禁足直到年节,贵妃一病不起,闭门谢客,暂时消失在公众视线。 凤仪殿往来凭吊者络绎不绝,另一边,摇光殿内死气沉沉,贵妃倚在榻边,昔日娇艳如花的面容笼着一层阴霾。 宫人疾步走入,未及出声,一只茶盏便当空飞来,狠狠砸在她面前。 飞溅的瓷片从脸颊擦过,留下一串血痕,宫人慌忙跪下:“娘娘,柱国大将军求见。” 贵妃目光微动,良久,声音沙哑道:“请他进来。” 不多时,柱国大将军谢广临步入殿中:“老臣叩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赐座。”贵妃淡声,待宫人退下,神色中才露出一抹颓然,“阿爹,本宫该怎么办?” “娘娘莫急,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谢广临宽慰道,复而疑惑,“娘娘素来行事谨慎,怎么突然对那南蛮女子动手?她已经十年不得圣眷,对您不会有任何威胁。” “她不会,可她儿子呢?”贵妃焦躁地反问,“陛下若有意立庆王为太子,为何一再拖延、至今不肯下诏?宣王从青奚归来,在军中人心尽得,长此以往,局势对我们愈发不利,甚至沈岫也可能母凭子贵、重回六宫。到时候,本宫和庆王是何光景,自是可想而知。” 她深吸口气:“本宫没打算杀她,只想让她永世不得翻身,最好把她两个儿子也一并搭进去,天晓得她怎会掐着时候病死?您以为,本宫愿意自己的生辰变成那个贱人的忌日?还有宋昭容那蠢货,这点小事都能搞砸,简直枉费本宫对她的提携!” “娘娘息怒,气坏身子就不值当了。”谢广临缓声劝道,眼中却划过一丝阴沉,“归根结底,是陛下对那南蛮女子余情未了,将当年答应谢家的事抛诸脑后。既然如此,也休怪我们不留情面。” 他压低声音:“顾振远主动找上门来,答应为谢家效力。他说,颜晟杀他妻女、此仇不共戴天,只要谢家能助他复仇,他愿调集长乐公主麾下的前朝余党,与我们合作。” 贵妃一愣,有些难以置信。 先前谢柯去顾家与长乐公主对质,途中遭人截杀,身负重伤,当晚就断了气。 她听闻此事,还觉得谢柯过于莽撞,倘若让顾振远和那些前朝旧人得知长乐公主是死于谢家之手,后续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岂料上天有眼,竟阴差阳错把这口锅扣在了颜晟头上。 想必杀害谢柯的正是他的人,他本想坐收渔利,手下却疏忽大意,在打斗过程中不慎遗落了物证,让顾振远坚信妻女是被他谋害。 贵妃最近诸事不顺,难得收到一件喜讯,顿觉舒心几分。 “可惜,他已离开颜家,”她幽幽道,“否则对我们的用处可就大了。” “他有永宁长公主的信物,等他去了长安,便能一呼百应。”谢广临语气郑重,神色意味不明,“娘娘,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万万急不得。长安历来是我们的地盘,有他相助,简直如虎添翼,只要您肯耐下性子,别说东宫之位,就算……也是手到擒来。” 贵妃凝视父亲半晌,突然嗤笑,眼中满是自嘲与寒意:“本宫这辈子,最擅长便是‘等’。” 谢广临长叹一声,想到女儿这些年遭受的冷落,彻底抛去了心里仅存的犹豫。 先帝父子的承诺言犹在耳,今上不仁在先,就怨不得他们谢家不义。 ※※※※※※※※※※※※※※※※※※※※ 谢家走远了。 - “和熙”大概是光明、明亮的意思。 本来想一章结束后事,然后直接跳到守孝结束、男女主婚礼的,结果发现一章讲不完……下一章继续收个尾,再下一章时间转移大法,三年后(其实是27个月)见,现在男女主都还有些小(虽然内心年龄加十岁orz),三年后十八九岁,就……知道我意思吧_(:3」∠)_ 剧情真的不多了,下周之内必定完结,否则我自挂东南枝。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26 章 外界争吵不休,颜珞笙在凤仪殿内,恍若与世隔绝。 但接连三日迎来送往,让她大致判断出朝堂上的风向。 京中的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大多是见风使舵的人精,平日提及沈皇后,字里行间透着轻视与鄙夷,如今见皇帝要认真操办她的丧事,为迎合圣意,便争先恐后前来祭拜。 庆王一派的世家官员纵有千般不愿,也只能忍气吞声。皇帝态度坚决,显然不把他们的反对放在眼里,他们若再纠缠不休、与一个已故之人的死后哀荣斤斤计较,实在有失体面。 钟颐托病在家,从头到尾没有现身,派长子进宫代为吊唁。 颜珞笙消息慢半拍,不知钟仆射被父亲当众气晕的事,与姜义恒一同接待了钟家大郎,从他看自己的眼神中觉出几分“世风日下、国之不幸”的意味。 她丝毫不以为意,这些天,她已经见过太多各怀心思的目光。 皇帝的想法不得而知,但父亲允许她守灵,当是打算借机向皇帝表态效忠。随着父亲亮明立场,朝中虽出身世家、却已认清形势的官员将以他为首,与泥古守旧的高门大族分庭抗礼。 前世,新旧两派的斗争直到几年后才公然爆发,这辈子竟提早浮出水面。 毕竟上一世颜家遭难,锐意革新者长期群龙无首,远不如那些抱残守缺的家族团结,再往前,由于青奚不宣而战、连下三城,朝野震惊之余,沈皇后的葬礼匆匆了事,并未引发任何争论。 对于沈皇后突然辞世,颜珞笙始终有些难以相信。 宋昭容虽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但以她的胆量和心机,取人性命还是过于勉强,而按说谢贵妃也不该如此莽撞,指使道姑对沈皇后痛下杀手,导致自己满盘皆输、得不偿失。 最大的嫌疑落在了姜崇身上,九月初一当晚,沈皇后的宫人说,皇帝一来,就令人押走了宋昭容与那道姑,他自己却在内殿停留将近三个时辰,再度露面,第一句话便是“皇后薨逝”。 两人的交谈内容,皇后弥留之际经历了什么,除了皇帝再无人知晓。 沈皇后的面容恬淡安详,宛若陷入沉睡,颜珞笙想起那个玄乎的梦,又生出些许困惑。 如果她是被姜崇所害,断不会走得如此安宁。 姜义恒的反应比她更为冷静,他要求医官查验皇后死因,被皇帝驳回之后,也没再多言,与宫人一同护送皇后去往凤仪殿。 守灵期间,他恪守礼仪,应对宾客的言行举止完美得无可挑剔,只在夜深人静时,那双与沈皇后极其相似的眼睛里才会不经意浮现一抹幽暗。 重活一世,却未能料到突生变故,颜珞笙担心他因此自责,但灵堂之内不便随意交谈,她唯有默默陪在他身旁。 三日后,皇后入殓,皇帝请云知真人做了最后一场法事,礼部敲定吉日,于十月初下葬。 九月中旬,赵玉成将军快马加鞭回到洛阳,他早年在益州时受过皇后恩惠,班师途中听闻消息,便日夜兼程赶在皇后落葬前进宫凭吊。 贵妃得知赵将军回京,拖着病体在御书房外跪了半日,请求皇帝解除庆王的禁足令,好让他去赵将军府上登门道歉。皇帝却置之不理,甚至贵妃晕倒在阶前,他也未曾松口。 最终,谢家碍于情面,派了庆王的两位表兄弟到赵家请罪,却不料两人遭到婉拒后,竟在大门外出言不逊,被赶巧回府的赵二公子听见,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来,与两人大打出手。 好不容易被双方仆从拉开,谢家两位公子已被揍得鼻青脸肿,堪称颜面扫地。 次日,谢将军长子谢尚书入宫哭诉,自称两个儿子好心去赔罪,非但被拒之门外,还让赵二公子出手打伤,恳请皇帝主持公道。 知情者都被谢家恶人先告状的行径惊得目瞪口呆,何况谢尚书的儿子二打一都不是人家对手,换做旁人早就闭口不谈、权当做没发生过,他却反其道而行之,闹得沸沸扬扬。 谢尚书有苦难言,若不是为了让妹妹重获圣心,他又何必干这种丢人现眼之事。 依照计划,谢贵妃会在他话说一半时赶来,责怪他一通,再劝皇帝不要听他所言偏袒谢家。 然而他们满打满算,却没想到赵玉成竟也入宫觐见,还不早不晚,偏偏先了谢贵妃一步。 赵将军在皇帝面前诚恳谢罪,自称教子无方、愿受处罚,并对谢尚书连声道歉,表示回头就让二儿子去谢府给两位正在养伤的谢公子负荆请罪。 谢尚书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不尴不尬地僵在了原地。 翌日,皇帝一纸诏书,将赵玉成调去镇守北疆。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议论纷纷,有人觉得皇帝顾及谢家颜面,有意惩罚赵将军,才把他打发到苦寒之地,也有人认为此举是折衷,既安抚谢家,又让赵将军避开京中纷争、去建功立业。 天渊一直对中原沃土虎视眈眈,倘若能痛击敌寇,必将成就不世之功。 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九死一生,比起在京城坐享荣华富贵,着实福祸难料。 赵玉成平静地接受了调令,离京的日子定在十月末。 十月十八,望云楼。 颜珞笙与颜玖竹拾阶而上,进入雅间,姜义恒与赵将军已在喝茶等候,旁边还有位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身穿窄袖劲装,眉目英挺,举手投足间干脆利落,颇有几分气场。 正是赵将军次子赵景明。 赵二公子神采奕奕,半个多月前打架时留在面颊上的淤青已无迹可寻,想到谢家那两位据称受伤骨折、至今还在卧床休养的公子,兄妹二人虽心有同情,却又不受控制地暗觉好笑。 两人落座,酒菜陆续上齐。 赵玉成率先举杯,对姜义恒道:“臣得此机遇,还要多谢殿下提点。” “赵将军不必多礼。”姜义恒淡然一笑,“只是寒冬将近,诸位途中难免辛苦些了。” “为陛下分忧、保家卫国,何来辛苦?”赵将军笑道,一饮而尽。 “不瞒殿下,与其在京中应付小人,在下宁肯去北疆杀敌。”赵景明道,“打他十个八个,兴许能记道功勋,可揍谢家那两个废物,仅是枉费力气。” 他念及昏迷不醒的幼弟,还有那两人嘲讽他命薄的话,只恨当时怕连累父亲、下手太轻。 “休得胡言。”赵将军轻斥,知他委屈,也没再指责。 赵景明无所谓地笑笑,转向颜玖竹:“玖竹,你可考虑清楚了?你这一走,与聂小姐的婚期就不知会推至何时了。” “匈奴未灭不言家。”颜玖竹与他碰杯,“而且国丧期间,本就不宜操办喜事。” 说这话时,他神色淡淡,颜珞笙在旁听得清楚,一时心情复杂。 当日聂清羽为躲避静渊王纠缠,直言自己中意兄长,宴会结束后,她将兄长约至偏僻之处,请他与她成婚,否则谢贵妃为了拉拢皇亲国戚,多半会干涉她的婚事,强行把她许给静渊王。 兄长答应下来,虽然他未明说缘由,但颜珞笙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与聂家联姻,是当前最好的选择,而且聂清羽既放话出去,他若拒绝,定会有损她的闺誉,她担心的事也很可能成真。 这是一笔两全其美的交易,打消了他原有的顾虑和不安。 但他也对聂清羽坦白,他无法报偿同样的感情,可以给予她的只有善待与尊重。 这是颜珞笙从聂清羽处听得,说话时,她语气轻松,并未露出任何失望。 “我其实很容易知足,”她微笑道,“嫁给喜欢的人,他还承诺不纳妾室,我已别无所求。” 两人你情我愿,父母尊长皆无反对,颜珞笙也不好多说什么。 事情就这样定下,虽然正值国丧,不得正式提亲,但父亲和新任中书侍郎的聂海文一起向皇帝禀明了此事,彻底断绝了谢贵妃和静渊王的不轨之心。 “阿音,在想什么?”姜义恒覆上她的手背,轻声打断她思绪。 颜珞笙回过神,就听赵二公子揶揄道:“颜小姐定是不舍兄长离家远行。” “好儿郎志在四方,我怎能阻止家兄为国尽忠。”颜珞笙笑了笑,“我和殿下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愿诸位出师大捷、平安归来。” 姜义恒与她一道端起茶杯,双方各自饮下。 午膳过后,赵家父子及颜玖竹去往营中,颜珞笙则随姜义恒来到宣王府。 沈皇后的丧事结束,姜义恒就搬出了紫微宫,住进新建的宅邸,瑞王尚未开府,却以一同守孝为名,跟过来长住。颜珞笙知道,他们把沈皇后突然“病故”归咎于皇帝,不愿再与他朝夕相对。 她与姜义恒聊过几次,谈论种种疑点,还有那个似是而非的梦境,两人谁都不愿细想沈皇后的死因,只能大概推断,沈皇后许是从皇帝那里换得什么条件,适才含笑而终。 答案很快揭晓。 宣王和瑞王离开皇宫,并未遭到阻拦,皇帝准许王府设置灵堂,供奉皇后的牌位。 颜珞笙见过那块特制的牌位,没有“和熙皇后”或“青奚公主”,只是“先母沈氏”。 她每日出入宣王府,也得到了皇帝默许。 此事在京中一度引发轩然大波,但她自愿随未婚夫戴孝,已是人尽皆知之事,何况守孝期间禁止有任何逾礼之举,那些世家官员跳脚了一阵,见无甚作用,只得渐渐偃旗息鼓。 以往严苛不留情面的皇帝,似乎一夜之间变得纵容。 但无论他是出于对沈皇后的歉疚、向她许诺庇护她的孩子,还是借此机会,一步步向守旧的世家宣战,对逝者以及曾经视他为至亲、却被他伤害的幼童而言,早已无关紧要。 十二月中,纪家商队归来,纪荣夫妇将顾染歌和小惟平安送至平蒗村寨,托付给了木雅。 “大巫医说,两年之内,甄……顾姑娘定能恢复健康。”纪荣说道,“沈姑娘天生不足的嗓子也有希望治好,她请我带话给两位殿下和阿音,他日相见,她要亲口叫你们一声阿兄和阿嫂。” “多谢表兄。”颜珞笙由衷道,松了口气,“你和表嫂比预计返程的时间晚了许久,我只怕你们遇到麻烦。” “这倒没有,殿下的暗卫沿途相护,我们很安全。”纪荣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与妻子对望,难得声音低了下去,“阿柳有喜了,我担心累着她,回来的时候就走得慢了些。” 颜珞笙一怔,连忙道贺,姜义恒与姜义恺也微笑送上祝福之词。 因为要在年前回扬州,纪荣和妻子未做久留,说完事情,便直接乘车离开。 颜珞笙目送马车渐行渐远,忽然脸上一凉,不知何时,雪花已纷纷扬扬飘落。 姜义恒为她紧了紧狐裘的衣领,复而执起她的手:“走吧,回家。” 温热源源不断,直抵心间,颜珞笙点头,反握住了他的手。 “回家。” 瑞雪兆丰年,来年定会有好事发生。 ※※※※※※※※※※※※※※※※※※※※ 颜小姐:狗皇帝杀人犯。 宣王瑞王:没错。 皇帝:…… (其实某种程度也没错) - 没有完结,下一章三年后见。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27 章 承业十三年,三月二十。 招提寺位于山间,虽不及城中那些寺庙香火繁盛,却因环境清幽而平添几分禅意。 曲曲折折的石阶上,两名年轻贵女结伴走来,她们穿着便于行动的圆领襕袍,却未刻意做男子打扮,身量纤瘦,姣好的面容薄施粉黛,由于徒步登山,气息略显急促,两颊也染上一抹嫣然。 行至最后一级台阶,掩映在苍翠松柏中的古寺展现眼前,随行婢女递来水囊:“小姐,少夫人。” 两人各自接过,稍许喝了几口,用帕子擦去额头上的薄汗,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幸好这山中树木茂盛,还能提供些阴凉。”聂清羽将水囊交给婢女雪织,抬眼望向碧蓝如洗的天空,“今日万里无云,赶明应当也会艳阳高照。” “承少夫人吉言,小姐出阁的日子,但愿天公作美。”素月替颜珞笙扇着风,低声提醒道,“小姐和少夫人须得抓紧时间,切莫耽搁太久。” “我们尽快。”聂清羽笑了笑,“阿音,来吧。” “分明可以骑马,阿嫂偏要用走的。”颜珞笙轻叹,示意婢女和护卫们原地等候。 聂清羽与她朝寺庙正门走去,一本正经道:“求神拜佛讲究诚心,你一路走来,细想心中所愿,佛祖定然已经听到。我觉得……招提寺确实很灵。” 她微微有些出神,似是陷入回忆,颜珞笙挽住她的手臂:“我自然信你,否则怎会跑这一趟?” 两年前,承业十一年元月,天渊遭逢雪灾,南下劫掠中原,被赵玉成率军击退。 但在追击敌人途中,一支骑兵深入雪山,与其他队伍失去了联络。 颜玖竹恰是其中一员。 消息快马加鞭传回洛阳,那段时日,颜珞笙寝食难安,颜晟和颜夫人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亲自去往聂家,与聂海文商议,倘若儿子未能幸免于难,婚约即可作废,莫要耽误聂小姐。 然而不等聂海文表态,聂清羽已一口拒绝。 当晚,她梦见此前从未涉足过的招提寺,醒来只觉天意指引,便循着记忆来到山中。 正月冰天雪地、寒风刺骨,身形单薄的少女拾级而上,每一步都在祈求心上人逢凶化吉。 回去后,她高烧不退,反反复复了近一个月才好透,在这期间,边关传来消息,那支骑兵在雪山遇险,只有颜玖竹一人福大命大,侥幸活了下来。 颜珞笙在聂家见到昏睡不醒的聂清羽,再三追问她的婢女雪织,才知她瞒着所有人去招提寺求佛的事。 那之后,聂清羽便成为招提寺的常客,逢年过节总要去敬献香火。 眼下,颜珞笙大婚在即,恰巧聂清羽最近要来还愿,于是邀请她同往,向佛祖讨个吉利。 颜珞笙接连一个多月都在筹备婚礼,虽说有母亲和下人帮忙打点,但应付宫中的教习女官也颇费心力,最后一天,女官们满意地离去,她偷得浮生半日闲,索性出来散散心。 走到寺门前的开阔地带,微风吹过,带来阵阵舒爽凉意,颜珞笙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顿觉惊讶:“林公公?” 林沐把缰绳交给一旁的侍卫,上前与两人见礼。 “真是巧了,竟在此处与殿下相遇。”颜珞笙莞尔,“清羽,你所言不假,这里果然很灵。” 聂清羽但笑不语,按说婚礼前新郎与新娘不得见面,但阿音和宣王向来不拘泥这些,只是最近有宫里的人盯着,不得不暂且回避,对于阿音实在有些难熬。 颜珞笙问道:“林公公,殿下是来见安平伯吗?” 林沐点头:“殿下刚到不久,颜小姐此时进去,兴许能打个照面。” 他心知不合规矩,但过去两年多,他已经摸清这位未来王妃的脾性,和宣王殿下一样,表面循规蹈矩,背地里却都是离经叛道的主。 既如此,他作为奴婢,只好三番五次负责为两人打掩护。 颜珞笙谢过,与聂清羽走进寺中。 两人磕头上香,捐了些香火钱,被僧人请到后院喝茶小坐。 这时,一阵交谈声由远及近。 “殿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但在下觉得此处清净,甚是喜欢,暂且还不想离去。” “安平伯一心向佛,我自然不会勉强于您,那么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颜珞笙脚步一顿,说话的两人已转过墙角。 正是姜义恒和昔日的青奚太子沈烨。 三年前,青奚战败亡国,沈烨及一部分沈氏宗亲随中原军队来到洛阳,被皇帝赐封勋爵。 此举看似封赏,但其实是将这些青奚贵族软禁在京中,以防他们东山再起。 姜义恒记得沈元希临终前的请求,登门拜访受封安平伯的沈烨,与他彻夜长谈。 翌日,安平伯进宫面圣,自请到北邙山上的招提寺为逝去的姑母诵经祈福,同时整理修缮从青奚带来的佛经。皇帝予以恩准,而安平伯这一去便是三年。 此时此刻,沈烨一袭素衣,神色温和平静,与前世如朽木死灰般了无生趣的模样判若两人。 颜珞笙想起姜义恒曾对她提及沈烨近况,说他早已有出家之心,但皇帝许是怕背上苛待降臣的恶名,始终不肯应允。 这样也好,对他而言,与其留在京城做个闲散王侯、终日忍受旁人不怀好意的挖苦与嘲笑,倒不如远离尘世,青灯古佛相伴,寻得内心安宁。 双方照面,沈烨行了个佛礼,那僧人介绍道:“这位是安平伯,安平伯,这两位是当朝右仆射/颜公家的少夫人和大小姐。” 沈烨莫名觉得颜家小姐有些眼熟,隐约想到什么,却又及时止住。过往不堪回首的记忆已被他深藏在心底不见天日的角落,终此一生,他都不想再去触碰。 他微微一笑,对姜义恒道:“殿下,看来该是在下回避了。” 聂清羽也心领神会道:“阿音,我去后院等你。” 两人各自离开,颜珞笙站在原地,含笑望向姜义恒。 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地方遇见她,略微一怔,眼眸中浮上欣然之色。 “阿音?你怎么……”他顿了顿,“我以为,你忙了十天半月,今日会抽空好好休息。” “殿下不也没留在府上?”颜珞笙笑着解释道,“我随阿嫂来礼佛,或许佛祖看我诚心,大发慈悲,立刻让我愿望成真。” 姜义恒心念微动,还是不由自主地问道:“你向佛祖求了什么?” 少年眉目疏朗,眼底似有光华流转,颜珞笙迎上他的视线,声音轻缓却字句清晰:“与君愿如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由于时辰不早,还要赶回去用余下半天做婚礼前的最后准备,两人随意聊了片刻,便互相道别。 许久未见,颜珞笙颇为依依不舍,好在明日便是大婚,从今往后,她就可以每天看到他了。 翌日,三月二十一,钦天监选定的黄道吉日。 颜府张灯结彩,仆从婢女们往来奔走,面上皆是喜气洋洋。 颜珞笙一早就起来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婢女们为她穿戴上礼服和花钗,待一切收拾妥当,已是临近黄昏。 镜中的少女明艳照人,分毫没有被华丽繁复的衣饰夺去光彩,反而愈发显得绝色无双。 颜珞笙一时也有些出神。 虽然在她心目中,三年前在沈皇后面前的那次婚礼,她和姜义恒已结为夫妻,但一想到他将在不久之后盛装加身迎她回府,从此天下人皆知,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室,心跳还是不免加快。 颜夫人望着美貌倾城的女儿,絮絮交代了一番,说着,竟不觉红了眼圈。 聂清羽连忙出言劝慰,内心却是暗自一叹。 今年年初,她与颜玖竹正式成婚,赵将军特地准许颜玖竹休沐,到颜珞笙婚礼结束后再回军中。 两个多月来,夫妻相敬如宾,颜玖竹待她礼仪备至,挑不出一丝差错。她得偿所愿,自是满心欢喜,但潜意识里,偶尔还是会羡慕阿音,她和宣王在一起时,仿佛周遭的空气都能沁出甜意。 可她知道,自己不该奢求太多,颜玖竹已经答应随后带她北上,让她与其他军士家属一同住在城中,前线无事时,他会回去探望她,这对她已是意外之喜。 黄昏降临,吉时已至。 颜珞笙在屋中,隐隐听到喧闹声传来,便跟随宫中派来的礼官,由婢女扶着走向前院。 与此同时,宣王亲迎的车驾停至颜府门前。 颜晟与颜玖竹已在等候,姜义恒下了车,与颜晟答拜过后,依照礼官指引完成各项程序,前呼后拥地进入院中。 转过屏门,不偏不倚地望见了人群中众星捧月的颜珞笙。 她生得极美,他一直都知道,但看到她玉鬓花簇、罗衣轻裾的刹那,依旧出现了些许失神。 周围喧嚣立时被隔绝在感官之外,恍若整个世界仅剩她一人,寂静中,少女嫣然一笑,涟漪在琉璃般清透的眼瞳中漾开,宛如万千星辰倾泻、光华璀璨。 承业十三年。 前世,他便是在这一年遇到了她,而这一世,她身着嫁衣,一步步向他走来。 ※※※※※※※※※※※※※※※※※※※※ 呱唧呱唧,恭喜颜小姐第三次(?)结婚。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 三年(其实是两年出头)之间的事之后会陆续提一下。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28 章 颜珞笙凝望眼前头戴冕冠、身着衮衣的少年,瞬时,心中的鼓噪归于宁静。 莫可名状的情绪却潜滋暗长,汇聚为涓涓暖流,让她感觉到难以言表的安定。 她与他相识两世,前后加起来统共十载,这辈子更是几乎日日相见,就连婚礼都已经算作第三次,但这一刻,她还是如寻常未出阁的少女般,心头盛满了欢喜与期待。 三年前,因沈皇后故去,两人的婚礼暂且搁置,直到今岁孝期结束,才重新提上日程。 但一直以来,她得皇帝特许,以宣王未婚妻的身份自由出入王府,除了夜晚不可居留,与真正的王妃已别无二致。 服丧期间禁止娱乐,她和姜义恒通常都是在书房,有时各自翻阅书卷,有时他处理公文,她执笔写写画画,间或闲谈几句,复而相视一笑,对望片刻,又重新投入工作中。 两人合著的游记也完稿付梓,冠上“沈公子”和“纪姑娘”之名,作为那趟结缘之旅的纪念。 她原以为,此生难有机会重返那片土地,但去年,由于安南都护府的一些事务,姜义恒奉命再赴西南,她乔装跟随前往,在平蒗村寨见到了顾染歌和小惟。 彼时,少女和女孩正在河边你追我赶地嬉笑玩闹,不经意望见两人,小惟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随即叫着“阿兄阿嫂”飞快跑来,嗓音悦耳如空谷黄莺。 两人还去灵玉雪山祭拜了沈元希,山脚下的客栈还在开张,掌柜早已不记得他们,脸上的笑容却比当年更加灿烂。 携手重新走过曾经的路,感慨之余,竟恍如隔世。 而今,她和他的生命已密不可分地交缠,成为彼此心尖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短短几步,颜珞笙转眼行至姜义恒身畔,礼官引路,向门外走去。 颜珞笙登上辂车,觉察到身后父母兄嫂的视线,忍住没有回头。不论她多么盼望这场婚礼,辞别朝夕相伴的家人时,依旧不可避免地鼻子发酸。所幸两坊相隔不远,还能时时见到。 颜晟目送队伍远去,安慰地揽过眼眶泛红的颜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颜玖竹按捺心底的不舍与怅然若失,冷不丁碰到身旁妻子的手背,略微一顿,牵起了她的手。突如其来的温暖让,聂清羽怔了怔,她小心翼翼地回握过去,与他十指相扣。 暮色四合,车驾穿过街衢,驶向王府。 宣王府算不得奢侈靡丽,布局和设计却极尽巧思,雕梁画栋纤秀典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就连每处种植的花草树木品类,都是两人精心构想的结果。 颜珞笙前世见惯了各种场面,正经八百的婚礼却是头一遭,好在宣王府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早已了如指掌,纵然此时灯火辉煌、门庭若市,她也未有陌生,只觉亲切与心安。 步入屋中,有条不紊地行过同牢礼与合卺礼,司礼官裁下她和姜义恒的一缕头发,郑重地结起。 礼成,窗外已是夜色弥漫。 颜珞笙抬眸看向眉目如画的心上人,难得有些赧然地低下头,但旋即,又再度与他视线相接。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心想,往后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她想看他多久都可以。 灯火璀璨,烛影摇红,少女的目光明亮而直白,眼眸中盈满不加掩饰的倾慕。 姜义恒捏了捏她柔软温热的手,轻声道:“你先歇息一阵,我稍后就来。” 颜珞笙点点头:“殿下可别喝太多。” 碍于礼官和奴婢在场,她不好直言,但眼底的狡黠已然将她的心思暴露得一干二净。 ——她觊觎他的美色已久,早就想对他为所欲为了。 姜义恒哑然失笑。 也不知到时候该是谁对谁为所欲为。 宣王出去会客,闲杂人等也陆续告退,颜珞笙在婢女们的服侍下除去沉重的发饰和礼服,沐浴一番后,穿着寝衣在桌边坐下。 她屏退其余婢女,仅留了素月一人,桌上放着几碟热气腾腾的点心,是姜义恒顾念她忍饥挨饿了一整日,特地嘱咐厨子做的,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颜珞笙没有客气,拈起一块咬下,素月站在她身后,力度适中地揉捏着她的肩颈。 吃饱喝足,她漱过口,想了想又含了一颗香丸,浑身惬意地倚在榻边,开始闭目养神。 另一头,姜义恒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礼貌回应每一位前来道贺的宾客。 出于礼节,庆王纵使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只得携庆王妃前来赴宴。 三年前,他闯下大祸,被罚禁足四个月,还险些把谢家连累进去,他狠狠吃了次教训,消停不少,但打心底里,愈发看宣王和瑞王不顺眼,觉得皇帝日渐偏袒他们。 他敷衍地说了一通场面话,以庆王妃有孕在身、须得尽早休息为由,匆匆离去。 庆王走后,姜义恺持酒杯上前,笑道:“阿兄,我敬你一杯,祝你和阿嫂永结同心。” 姜义恒不着痕迹地换掉盛水的金樽,斟酒饮下,复而低声道:“你离京的日子可定了?” “后天。”姜义恺顿了顿,揶揄道,“但愿我归来时,阿兄阿嫂能为我添个侄子或侄女。” 兄长大婚,他为避嫌必须搬出王府,却又不想回宫终日面对皇帝,遂自请到安南都护府任职,历练一番。姜义恒望着已经长成少年的弟弟,微微一笑,再度斟满酒樽:“阿弟,一路顺风。” 酒过三巡,宾客们醉眼朦胧,陆续被下人扶走,姜义恒寻了个空隙,悄无声息地离开。 待他沐浴洗漱,除去身上沾染的酒气,回到内屋,只见新婚妻子斜靠在枕边,美目轻阖,仿佛已坠入梦乡。 素月望见他,连忙行礼,却被他抬手制止,示意她退下。 姜义恒放轻脚步,走到榻边,俯身握住颜珞笙纤细的足踝,为她脱去了绣鞋。 她没有穿罗袜,赤脚踩在绣工精湛、珠宝镶嵌的红色绣鞋中,新雪般的肌肤泛着莹润光泽。 他托住她的后背和膝弯,轻轻地将她平放在床榻,正要扯过衾被盖上,一双柔软的手臂却如同藤蔓般环住他的脖颈。 他动作一顿,低声道:“我以为你睡着了,毕竟白天实在辛苦。” 颜珞笙轻笑,嗓音软糯:“春宵一刻值千金,殿下未归,我怎么舍得睡着……” 话未说完,已不容抗拒地夺去了他的呼吸。 灯火氤氲摇曳,幔帐飘然垂落,将床榻隔绝出一片有限的空间。 暮春时节,窗外花繁叶茂,室内暖意融融,颜珞笙尽情地汲取熟悉的气息,思绪浮沉,似有万千盛景在识海中绽放。 她的心上人,她的丈夫,她生命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此刻,她终于能够完全将他据为己有。 漫长的亲吻过后,她顾不得平复稍显急促的喘息,把他扯向床榻,翻身跨坐在他腿上。 姜义恒眼底含着笑意,顺从地任她摆弄,还颇为体贴地扶住了她的腰。 颜珞笙染着蔻丹的手勾上他的领边,轻而易举地挑开衣襟。 肖想已久的绝色近在咫尺,她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指尖落在他的锁骨,渐次下行,最终停在他腰间的系带。 她的衣衫不知何时也被他解开,莹白肩头映照在烛火下,胸口轻微起伏,轮廓若隐若现。 周遭气温陡然升高,她望着他幽深如潭的眼眸,以膝盖为支撑,缓缓直起了身子。 脸颊变得滚烫,她回想先前在书中看到过内容以及女官的教导,然而不知为何,素来条理清晰的脑子竟有些混沌,尤其是……初次未能成功,她败下阵来,坐回原位,忍着膝盖的隐隐作痛,认真思考是哪一步出了问题时,本以为烂熟于心的东西,居然争先恐后地消失在记忆中。 她觉得自己颜面扫地,原来有些事,书读百遍和身体力行之间还隔着千沟万壑的天堑。 “阿音,实在不行,就不要勉强。”姜义恒善解人意劝道,他很想给她留几分面子,但看着她宛若桃花盛开的眼尾以及眼中不由自主露出的窘迫与茫然,还是忍不住低笑出声。 “你不许笑!”颜珞笙恼羞成怒,正待重整旗鼓,腿上一酸,让她不由吸了口气。 姜义恒按捺笑意,揽着她的腰调换视角,动作轻缓地揉了揉她的小腿。 酸麻的感觉逐渐消失,颜珞笙深呼吸,打算“卷土重来”,却蓦然睁大了眼睛。 “殿下……”她的脑海空白了一瞬,三年前的某段回忆复现,他修长灵活的手指已顺着她的腿,再次触碰到那个难以言说的位置。 “阿音,你未免太高估我的定力。”姜义恒俯身亲吻她的额头和濡湿的眼睫,旋即在她娇嫩如花的唇瓣流连,手下未停,嗓音已染上喑哑,“等你办妥,只怕这一整晚都要过去了。” 颜珞笙企图挽回些脸面,向他保证下次一定能成,但某种一言难尽的知觉飞快窜过脊骨,她咬紧下唇,迫使自己不要发出令人羞愤欲死的声音。 她绸缎般的长发铺散在枕上,眼角已沁出星星点点的泪光,白皙的面颊不施脂粉,却是摄人心魄的艳色。姜义恒轻轻一笑,不疾不徐地与她周旋,温柔而耐心地开拓那片隐秘的领地。 许久,他吻去她眼尾的水痕,抬手握住她的腰侧:“阿音。” 颜珞笙已经说不出话来,却是缓慢而坚定地环上了他的身子。 她在朦胧中浮浮沉沉,时而被抛过云端,时而坠落海底,万物归于飘渺无形,只有他的温度格外清晰,她听到他的声音,就在耳边,低哑而诱人,一字一句道:“阿音,我心悦你。” 我也是。 我心悦你。 她伏在他的肩头,眼睛困得睁不开,嘴角却挽起甜美的弧度。 ※※※※※※※※※※※※※※※※※※※※ 【震惊!宣王妃新婚当夜颜面扫地,宣王非但不同情还(哔)……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颜小姐:我一直以为,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宣王:我躺平了,是你不行。而且很显然,你完全是“在哪跌倒就在哪躺下.jpg”。 颜小姐:……(你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29 章 夜色浓酽,红烛燃烧。 颜珞笙陷在柔软的床榻,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嗓子里干得快要冒烟。 姜义恒似乎对她起初咬紧牙关的模样颇不满意,变着法想把她的声音榨出来,她很快就缴械投降,循着气息吻上他的唇,极尽所能让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湮没在呼吸交缠中。 她的“雄心壮志”早已灰飞烟灭,脑子里一片浆糊,无暇分神思考平时衣冠楚楚、任她采撷的心上人怎会突然换了一番面孔。 三年前她对他处处引诱,他一再退避,让她几乎怀疑他是柳下惠,年初出了孝期,面对她偶尔的调戏,他最多也只以亲吻回应,岂料桩桩件件他都记得清楚,如今要连本带利向她讨还。 往日仙人之姿的少年衣衫尽褪,墨色长发散落肩头,额头沁着薄汗,一双浸染情/欲的桃花眼勾魂夺魄,竟是说不出的妖冶。 她的目光划过他线条优美的锁骨,随呼吸起伏的胸膛,劲瘦没有一丝赘余的腰腹,再往下……消失在两人躯体相贴的阴影中,她脸颊一热,触电般移开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姜义恒用衣裳裹住她的身子,打横抱起她,向浴室走去。 初经人事的少女瘫软在他怀中,眼睫轻颤,凝脂般的肌肤白里透粉,宛如一株灼灼盛开的桃花。 颜珞笙隐约听到脚步声,应是宫里派来的女官验收喜帕,她想到床铺上的情形,面颊滚烫得仿佛要烧起来,掩耳盗铃似的将脑袋埋在姜义恒颈边。 姜义恒笑了笑,抱着她步入汤池。 温热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涌来,洗去黏腻,抚慰着疲惫的身躯,颜珞笙满足地放松肢体,依偎在姜义恒肩上,感觉到他的手正缓缓地按揉她的腰,不禁抬头在他唇边轻轻一啄。 姜义恒动作一顿,压低声音,好整以暇道:“阿音,我记得当年在益州的时候,你曾经说过想和我一起洗……” 颜珞笙下意识点头,却突然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忙不迭摇头,眼眸中流露出求饶。 姜义恒看她这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忍住笑意,安慰地亲了亲她的额头:“行了,今晚不折腾你了,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入宫面圣。” 颜珞笙松出口气,顾不得细想他这句“今晚”是否别有深意,放心地合上了眼睛。她实在太累,转瞬便睡了过去,全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床榻。 翌日醒来,身上穿着洁净干爽的寝衣,衾被温暖舒适,床铺也焕然一新。 颜珞笙睡眼惺忪,伸手向身边摸索,不偏不倚地落在姜义恒腰间。她弯了弯嘴角,顺势往他怀里钻进几分,心安理得地霸占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意识逐渐归于混沌。 然而就在她即将睡着之际,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音,已经辰时了。” 颜珞笙心神一凝,蓦地睁眼,刚动了一下腿,就被他按住身子,轻声道:“你再这么不安分,可要耽误进宫了。” 她连忙“正襟危躺”,小心翼翼地退开些许,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青丝倾泻而下,映衬得她愈加肤色胜雪,眉若新柳,清澈的眼眸中有着浑然天成的妩媚,面色嫣然,红唇娇艳欲滴,分明未施粉黛,但已美得夺人心魄。 姜义恒替她拢起领口,摒除杂念,关切道:“感觉如何,有没有不舒服?” 颜珞笙摇摇头,腰酸腿软难免,但尚在能承受的范围内。 她望着晨光中的心上人,柔软的情绪缓慢流淌,她情不自禁地抬手,轻柔细致地勾勒他的眉眼。 待她的指腹游移到他的脸侧,姜义恒握住她的手腕,在她细腻如玉的手背印下一吻。 “走吧。”他轻叹,再继续纵容她,只怕真要误时辰了。 洗漱更衣,用过早膳,两人到灵堂给沈皇后上香,旋即搭乘马车去往皇宫。 宫中已有礼官等候,只需依照指引拜见皇帝,听罢教诲,便可告退离开。 一套流程走完,正待请辞,却听皇帝淡淡道:“自从迁都洛阳,十三年来,朕日夜忙于政务,始终未有闲暇回长安祭拜先帝,而今先帝冥寿将至,不若宣王与宣王妃代朕去西京皇陵一趟。先帝生前对宣王寄予厚望,见你得此佳妇,夫妻琴瑟和鸣,必将甚感欣慰。” 两人领命,皇帝又道:“朕有些事要交代宣王,其余人退下吧,王有德,好生款待宣王妃。” “是。”王有德应声,转而对颜珞笙道,“娘娘请。” 颜珞笙向皇帝行了一礼,退出殿外,礼官们紧随其后,陆续拜别。 殿中安静下来,皇帝开门见山道:“近来,谢家在长安的动作愈发明目张胆,前朝余党也蠢蠢欲动,但似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以至于他们迟迟不肯迈出最后一步。” 姜义恒立刻会意,颔首道:“陛下放心,儿知道该如何做。” 他的神色和语气拿捏得分毫无差,没有任何失敬或违逆,但除此之外,不见一丝多余的感情。 皇帝的声线亦是古井无波:“朕并非让你去当诱饵,而是把清剿反贼的功勋交给你。” 话说到这份上,其中深意已昭然若揭,姜义恒却不为所动:“为陛下排忧解难,本就是儿应尽之责。只请求陛下保障王妃的安全,莫让她以身涉险。” 皇帝凝视他半晌,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出声时,已恢复淡漠:“下去吧。” 姜义恒没再多说什么,行礼告退。 不出半日,皇帝令宣王夫妇前往长安祭拜先帝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宫里宫外议论纷纷,均在揣摩皇帝用意,与此同时,摇光殿内死寂无声。 贵妃端坐榻边,妆容精致的脸上阴晴不定,宫人们战战兢兢地侍立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她的脸色。 良久,贵妃点了一名宫人,吩咐道:“你出宫一趟,替本宫给柱国大将军传封信……罢了,带些补品去庆王府,顺带转告庆王和王妃,让他们最近三五日内寻个合适的理由来见本宫。” 宫人领命退下,贵妃兀自陷入沉思。 庆王大婚时,先帝的冥寿已过,但忌日和中元皆为期不远,皇帝却半字未提让他代为祭拜。 她不知是否自己多心,可皇帝那句“先帝生前对宣王寄予厚望”,让她不得不产生危机感,直觉宣王这次回来,就会被立为储君。 近年来,宣王逐步参与朝政,获得众臣交口称赞,羽翼渐丰,而庆王虽有谢家、钟家及其若干党羽鼎力相助,却仍有些不是对手。 倘若庆王名下能尽早出个皇长孙,或许还能挣得几分优势,可惜庆王妃接连诞下两女,良娣前些日子分娩,居然也是女儿。 思及此,贵妃愈发烦躁不安,却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庆王妃第三胎是个儿子。 她不由腹诽,这庆王妃怎就没有自己当年一举得男的好运?但转念,又面色阴沉下来。 先帝父子信誓旦旦的许诺恍若昨日,却不想她苦等数年,到头竟是一场空欢喜。 刺痛传来,她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不知不觉掐入掌心。 或许父亲说得对,对付背信弃义之人,唯有以牙还牙是解决之道。 外界众说纷纭,颜珞笙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回府后,便开始筹备过些天的省亲事宜。 姜义恒陪她挑选礼物,不经意翻出一只雕工精美的檀木匣,颜珞笙好奇心起,打开一看,只见里面锦缎层叠,居中竟是一颗青碧色的石子。 她怔了怔,恍然忆及那条不知名的河边,自己手忙脚乱地把这玩意递给姜义恒,还被他当做了生辰贺礼。 泸州的夜色浮现眼前,他揽着她纵身跃出客栈阁楼,在月下对酌…… 她与他已有肌肤之亲,相拥更是习以为常,可想到彼时倚靠在他怀中,耳边风声猎猎,他的心跳却沉稳安定,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仍清晰如昨。 姜义恒见她出神,将她的手和石子一并包裹在掌心,揶揄道:“那时候,阿音见了我,恨不得躲到三丈之外,但一喝酒就现了原形,抱着我死活不肯放手,把玖竹和纪公子吓得目瞪口呆。” 颜珞笙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顿时窘迫不已。 难怪次日醒来,兄长和表兄都欲言又止,看她的眼神还颇为怪异,仿佛见证了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 她不甘示弱地对上他的视线,理直气壮道:“那又如何?如果我早知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与殿下殊途同归,别说抱着你不放手,就算……” “就算怎么?”姜义恒饶有兴致地望着她,对她的未尽之言非常好奇。 颜珞笙却卡了壳,她扪心自问,当时压根没想过与他长相厮守的可能。 他的眼眸漆黑明亮,目光盈满期待,让她无处遁形。 在他开口追问前,她欺身而上,将他的所有疑问悉数堵了回去。 谁知却因跪坐太久,一时双腿发麻,重心不稳,整个扑倒在他身上。 一条腿还正巧卡在了他腿间。 “夫人主动投怀送抱,我受宠若惊、喜不自胜。”姜义恒的神色很是一言难尽,略作停顿,迟疑道,“但……你确定要在这里?” 颜珞笙挨过一阵头晕目眩,握紧了手里的石子,认真思考用它砸昏自己的可能性。 ※※※※※※※※※※※※※※※※※※※※ 宣王:原来你这么有情趣…… 颜小姐:……(今天也是不想活了的一天)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30 章 气氛有些微妙,颜珞笙短暂无言过后,忙不迭爬起。 虽说库房里四下无人,但她着实没有“白日宣淫”的勇气,何况昨晚的后遗症尚未消除,这么快就再来一遭,只怕她的骨头都要散架。 她把石子放回匣中,若无其事地继续挑选归宁礼:“依我看,送阿兄一个马鞍也不错,他即将返回北疆,终归用得到。” 见她心虚不已、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望他,姜义恒暗自好笑,并未戳穿:“玖竹何时出发?” “四天后。”颜珞笙答道,神情复杂,“这次他会带清羽一起走,让她在凉州暂住。但我不知,他是出于歉疚,觉得新婚不到三月就抛下妻子非人所为,还是当真不舍与她分离。” “至少玖竹同意令嫂跟随,这是件好事。”姜义恒合上匣子,宽慰道,“朝夕相处,迟早会有动心的一天,玖竹本就不排斥令嫂,他需要些时间来辨识自己对她是何种感情。” “但愿如此。”颜珞笙叹息。 当年兄长与聂清羽定下终身,她原以为国丧之后,两人成婚,感情必将日益深厚,谁知皇帝一道命令,把赵将军调去北疆,兄长既在他麾下,自然须得追随上峰,这一去便是两年。 聂清羽时常给他写信,与亲手缝制的衣物一同寄往边疆,兄长也会予以回复,还送过她一柄能够贴身携带的小弯刀。 收到这份别出心裁的礼物,聂清羽很是哭笑不得,颜珞笙有意无意提及“北方边陲的百姓受胡风影响,以刀定情”,她才眼睛一亮,还抽空与赵家大小姐请教了几招简单的防身术。 赵小姐听闻前因后果,趁聂清羽独自练习时,悄悄将颜珞笙拉到一边,无奈道:“应是我那不解风情的二兄长给令兄出的主意,他送了我二嫂同样的东西,把我二嫂气得够呛。” 她看向庭院中专心比划招式的少女,慨叹道:“清羽对令兄当真一往情深。” 颜珞笙怕聂清羽失望,没有告诉她,打心底里,她认为兄长不解风情的程度比起赵二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家是“想要”为妻子挑选礼物,兄长却属于礼尚往来,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聂清羽还请她保密,莫让兄长知晓她去招提寺求佛的事,因为不希望他对她抱有感激与亏欠。 颜珞笙只得应下,总算明白了当初兄长撮合她和姜义恒时的心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姜义恒仿佛看穿她所想,温声道,“别担心,玖竹……是个聪明人。” 颜珞笙点点头,收敛思绪,拿起旁边的另一只木匣。 又过了两天,省亲的日子如期而至。 大多世家贵女出嫁后,回门都会精心准备、极尽铺张,以示夫家对其重视,由此稳固两族联姻,或威慑曾经生过龃龉的亲眷,但这些对颜珞笙而言殊无必要,她与姜义恒一合计,除了不可删减的礼制,其余悉数从简,只当做一场普通家宴。 颜家却不敢松懈,上下严阵以待,精心准备了美酒佳肴。 好在宴席的氛围还算轻松,颜珞笙再三坚持,让父母兄嫂私下里不必称她“娘娘”。 午膳结束,颜珞笙陪颜夫人和聂清羽闲聊。 说到后天启程去凉州,聂清羽面露愧色,对颜夫人道:“公子鞠躬尽瘁、卫国戍边,我身为他的妻子,本该代他侍奉尊长,如今却要离家远行,您与颜公宽容大量,我却着实心有不安。” 颜夫人不以为意,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府中的下人并非摆设,我和老爷何须劳烦你亲身‘伺候’?你是颜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又不是买来的奴婢。” 聂清羽眸光闪动,似是受宠若惊,颜夫人愈发疼惜这个温柔懂事的女孩,不禁轻声道:“清羽,出门在外,玖竹如有思虑不周、让你受了委屈,你无需忍气吞声,与他明说便是。” “您不必为我挂心,”聂清羽莞尔一笑,赧然垂眸,“公子未曾亏待我。” 这时,颜玖竹走入院中,见三人相谈甚欢,不觉笑道:“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阿音,父亲有事与你商议,请你去书房一趟。” 颜珞笙起身,将位置让给他,临走前不忘打趣道:“阿嫂正在与我和阿娘夸你,阿兄须得好好待她,方可当之无愧。” “那是自然,”颜玖竹笑了笑,“清羽是我的夫人,我本该力所能及给予她最好的待遇。” 聂清羽闻言,明知他所指为何,脸上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泛起红霞。 颜珞笙来到书房,父亲正与姜义恒交谈。 颜晟望见她,略一点头,接着道:“为免引起谢家怀疑,顾振远没有直接传信,只是通过纪诚给臣带了一句话……小心提防天渊进犯。” “依他所说,谢家非但与前朝余党暗通款曲,还打算勾结天渊?”姜义恒语气平静,未觉半分惊讶,与前世相差无几的走向,谢家终归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彼时他亲临漠北指挥作战,与赵将军大破敌阵,天渊可汗被擒,王公贵族们四散奔逃,可汗之妻、前朝平乐公主派残部行刺他,也被他提前识破,化解了一场血光之灾。 事后顺藤摸瓜,竟查到谢家参与其中的痕迹,谢广临利用自己在军中的人脉,为那些刺客打开防线,使得他们长驱直入营地、杀中原太子报仇。 如今想来,八成也有顾振远的手笔,他藏在暗处,只等着一箭三雕。 这一世,倘若顾振远临阵倒戈,谢家措手不及,事情定会变得更容易。 颜晟又道:“臣已禀明陛下,许是如此,陛下才决计令殿下与阿音去长安引蛇出洞。” 他看向颜珞笙:“阿音,最近可有顾小姐的消息?顾振远身份特殊,即使他弃暗投明,也很难得到重用,他肯与我们站在同一条船上,仅仅是为了救他女儿,如果行事前让他见顾小姐一面,他必将死心塌地、忠诚不二。” “上次收到来信,染歌的病已几乎痊愈,不出意外,近一两个月之内就能返回。”颜珞笙道,“但先帝的冥寿是四月二十五,我和殿下十天后启程,只怕赶不及等她。” “我们可以将顾小姐的亲笔信拿给顾振远看,”姜义恒提议,“他总会认得女儿的字迹。” 颜珞笙点头,也唯有如此了。 随着顾染歌体内余毒除尽,她落笔日渐稳健,早已不复原先气力虚浮的模样,应当能够彻底打消顾振远的疑虑。 是夜,两人留宿颜府,姜义恒婉拒了颜晟特地令人收拾出的院落,与颜珞笙住进她曾经的闺房。 他来颜家多次,碍于礼节,都是在堂屋或颜玖竹院中与颜珞笙相见,还从未造访过她的住处。 屋中陈设精美雅致,被婢女们打扫得纤尘不染。 书架上的大半藏书以及颜珞笙惯用的物品已搬去宣王府,只剩了些她小时候留下的诗稿画作,姜义恒翻看得津津有味,不经意瞥见一株红梅,忽然想到什么,长久停在了这一页。 颜珞笙抬手,试探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殿下?” 这画是她十二岁所作,笔力稚嫩,构图和色彩也有明显不足,断不至于让他迷了心神。 “没什么。”姜义恒如梦初醒,稍事犹豫,轻声道,“前世,承业十年十二月,我曾试图邀你去城郊赏梅,还托玖竹询问你的意愿,若非……那当是你我初见。” 颜珞笙微怔,旋即抱着他的手,将脑袋靠在他肩上,揶揄道:“我竟不知,原来殿下对我早有心思,可惜你注定要失望而归,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阿兄,叫他自个去‘享受’天寒地冻。” 姜义恒哑然失笑。 也是,以前的颜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神仙都难请,岂会因为他是太子就赏他三分薄面。 “但没关系,”她的声音却再度响起,“从今往后,每年冬天我都会陪殿下踏雪赏梅,把前世的遗憾逐个补全。” 姜义恒揽过她温软的身子,仿佛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纳入怀中。 由于住在颜府,两人没敢弄出太大动静,洗漱过后,安分就寝。 颜珞笙的床榻与王府的相比稍显狭小,却也有足够空间。 夜半时分,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颜珞笙翻身时醒来,觉得有些冷,便本能地寻找热源。 一只手臂环过她的腰,把她捞进怀里,她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转瞬沉沉睡去。 翌日,天空仍飘着雨丝,两人索性等放晴了再走,颜珞笙灵机一动,令素月去请兄长和聂清羽来玩叶子牌。 没多久,兄嫂欣然而至,众人一边打牌,一边谈天说地,不知不觉消磨了大半日。 到下午时,雨势渐小,颜珞笙正想着这把结束就打道回府,突然接到素月通报,说老爷有请。 她只得退出战局,匆匆赶往父亲书房。 一进门,颜晟直截了当道:“阿音,顾小姐回来了,刚到纪家别庄。” 颜珞笙有些意外,随即,眼中浮现一抹喜色。 ※※※※※※※※※※※※※※※※※※※※ 明天(星期一)有点事,尽量九点准时更,如果没来得及可能会稍微迟一些。 130章完结的flag倒了,但下周必完结,最后一次集合打团了。 话说前两天有两个小伙伴问我wb,我在那条评论回复你们了,我wb平时发的很少,偶尔转转欧美圈还有中土(我大中土真的是时代的眼泪了orz)的东西,如果你们不嫌我无趣,倒是可以来找我一起玩_(:3」∠)_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31 章 趁着宵禁未至,颜珞笙悄无声息地赶去别庄,见了顾染歌一面。 较之三年前,顾染歌的模样已大不相同,她脸色红润、步履轻盈,再也不需要一年四季裹着厚重的衣服,整个人都变得活泼了许多。 “小惟很想随我一起,被我和木雅阿婆劝住了。”顾染歌道,三年朝夕相处,小惟的身份对她已不是秘密,“万一陛下还在搜寻她的下落,她回京无异于自投罗网。”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我们让她再等等,待陛下百年之后,京畿之地便可任她自由来去。” 颜珞笙心想,这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依照前世,至少七年之内都不会成真。 好在瑞王已经出发前往西南,可以抽空与小惟相见,聊慰她思念之情。 她问道:“染歌,你怎会提前回来?” 顾染歌笑了笑:“木雅阿婆说我已经痊愈,恰巧纪家有支商队返程,他们见我拿着小少爷的信物,便答应携我同行。时隔三年,我迫不及待想见到阿爹。” “那还真巧,”颜珞笙放下心来,“我和殿下十天后去长安,你与我们一道,我会设法让你同顾长史会面。” 如今,顾振远在西京京兆府任长史,顾家被排挤多年,难得出了一个有实职的,渐渐开始唯其马首是瞻。去年顾绍病逝,顾振远回到顾家,他那一事无成的嫡长兄见了他都要矮三分。 顾染歌顿时笑逐颜开,连声道谢。三年来,为免暴露秘密,她从未联络过父亲一次,漫长的治疗过程中,她承受的痛苦一言难尽,全凭求生意志与对唯一亲人的牵挂,才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心中百感交集,不由眼眶泛红,颜珞笙安慰了几句,暂时将她安顿在别庄。 宵禁前,颜珞笙回到城中,因这一来二去,耽搁了不少时间,于是又在颜府留宿一夜。 次日清晨,颜玖竹和聂清羽出发北上,颜珞笙与姜义恒送他们至城外,看着车马消失在白雾中。 宣王陪新婚妻子省亲、在颜家连住两晚的消息很快传开,众人惊讶不已,但转念又觉实属意料之中。王妃一朝出嫁,难免不舍父母兄长,宣王对她视若掌珍,必然会满足她多留几日的心愿。 皇帝听闻,也没有责怪,只不咸不淡道:“宣王妃未出阁时,曾随宣王戴孝三载,而今宣王投桃报李,于情于理都是应当。” 此言引发的议论瞬间盖过了宣王妃回门之事,人们纷纷猜测,今上立储态度已决,正在通过各种手段试探风向、并为宣王造势。 随后几天,打着各种理由来宣王府登门求见的客人明显增多,甚至有庆王的支持者审时度势,认为大局已定、庆王翻盘机会渺茫,转而明哲保身,或对宣王表露出讨好之意。 作为当事人,颜珞笙和姜义恒对皇帝的算盘心知肚明,他显然是要将他们推上风口浪尖,逼得谢家狗急跳墙。 双方目的不谋而合,两人没有拂皇帝的面子,配合地开门迎客,来者不拒。 四月初三,皇帝召宣王入宫,最后叮嘱了一些祭祀事宜,将御笔写就的祭文放置在檀木匣中,令其带去供奉先帝。 当晚回到府上,姜义恒隐约感觉匣子重量似有端倪,打开一看,竟发现一件始料未及的事物。 翌日,宣王夫妇离京奔赴长安。 时间充裕,也不必急着赶路,四月初十,车驾抵达西京太极宫。 安顿之后,姜义恒立即携皇帝圣旨召见一众文武官员,筹划祭扫皇陵之事。 颜珞笙假意休息,实则与扮做婢女跟随而来的顾染歌乔装打扮,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宫。 她倒是毫不担心走漏风声,无论谢家和前朝余党在长安如何兴风作浪,皇宫始终是他们无法渗透的铜墙铁壁,何况就算她的行踪暴露,也不过是宣王妃贪玩、偷溜出去找乐子而已。 马车在纪家的宅子前停下,颜珞笙亮出父亲给的信物,立刻被伙计们奉为贵客,引至正院。 不多时,诚伯匆忙赶来,看到熟悉的面孔,登时浑身一震,待颜珞笙挥手屏退旁人、仅留了一名与她同样女扮男装的“侍从”,他扑通跪地,低头颤声道:“草民叩见宣王妃娘娘。” “免礼。”颜珞笙话音平静,“纪先生,我代我父亲来为您传话,请您近日内寻个机会,安排顾小姐与顾长史见面。” “遵命。”诚伯想到曾经与他谈笑风生的小小姐,心中有些怅然,他强行按捺下去,正色道,“明日忠勇伯寿宴,顾长史必定出席,刚好忠勇伯府的人向草民订购的几件贺礼,届时顾小姐假扮成纪家的伙计,随草民去送货,便可与顾长史相见。但……现场人多眼杂,估计无法单独交谈。” 顾染歌忙道:“不打紧,只要能看到阿爹,让他得知我已药到病除,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下意识想行女子礼,突然记起颜珞笙提醒,改为拱手致谢:“纪先生,有劳您。” “顾小姐不必客气。”诚伯道,复而低声,“娘娘,颜公可还有其他吩咐?” 颜珞笙不答反问:“近些年,长安这边的生意如何?忠勇伯之流有没有再来找纪家的麻烦?” 诚伯一愣,如实道:“得益于娘娘三年前的妙计,忠勇伯对旁人严防死守,未曾透露与我纪家做买卖的事,他生怕草民毁约,还时不时‘借花献佛’,帮助纪家从那些前朝旧人身上赚钱。” “如此甚好。”颜珞笙点头,“长安即将变天,十有八/九,先帝冥寿当日,顾长史会使计撺掇那群前朝遗党倾巢而出,聚集在距离骊山皇陵不远、忠勇伯名下的一座别庄内,谋划刺杀宣王殿下……兴许还有我。我父亲的第二道命令,是要你混入其中,在最恰当的时机揭发忠勇伯与纪家暗中往来,引得前朝遗党互相怀疑、陷入内乱。” 诚伯毫不犹豫地应下:“草民定不负所望。” 他欲言又止,想提醒小小姐注意安全,却又觉得多此一举。现如今,小小姐贵为宣王妃,身边的护卫不计其数,何况以她和宣王的智谋,想必早已有万全的应对之策。 再说了,他算什么?一个背叛过她的下人,有什么资格对她讲这些? 颜珞笙望着他,沉默片刻,轻声道:“诚伯,第三件事,是我托付于您。” 诚伯以为自己幻听,不敢应答,颜珞笙又道:“请您带顾小姐一同前往,且保证她平安归来。” “当年您背弃我和阿娘,我说不失望是假的,但归根结底,错在我父亲,您也是别无选择。”颜珞笙的语气缓和几分,“所以我决定再信您一次,不知您可愿给我这个机会?” 诚伯惊讶地抬头,看到她眼眸中一抹微笑,他深呼吸,斩钉截铁道:“草民对天起誓,绝不再让娘娘……小小姐失望。” 颜珞笙暗自松了口气,转向顾染歌,担忧道:“染歌,你考虑清楚了吗?到时候,那些前朝旧党群情激愤,难保不会生出事端,即使有顾长史和诚伯相护,我也不能向你承诺万无一失。” “阿音,我主意已定,你无需再劝。”顾染歌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所做只是微不足道的回报,况且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能为谢家的灭亡加一把柴火,我也不算枉为人子。” 她目光决然,颜珞笙只得轻叹道:“多加保重,切记小心行事。” 顾染歌留在了纪家大宅,颜珞笙回到太极宫时,夜色笼罩,寝殿灯火通明。 姜义恒那边也已结束事务,待她汇报完今日成果,他说道:“这几日内,我会派人去联络长安附近的几个州县,确保其中没有首鼠两端、归附谢家之徒。长安城内,郑将军随时待命,只要谢家有所动作,我们即可将其一网打尽。” 颜珞笙看着桌上打满标记的地图:“现在是我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她暗忖,长安的禁军归皇帝统管,平时听命于郑将军,此人与谢广临向来不对付,前世谢家谋反,便是他镇压了长安蠢蠢欲动的谢家势力,因此他绝无可能叛变。 谢家掌握着城外的几座大营,但他们既要扶持庆王上位,断然不会让自己背负“逆贼”的骂名,谢家的计划,当是推出前朝余党做出头鸟,让顾振远怂恿他们派人行刺宣王,然后打着护驾的旗号冲上去,再装作识破宣王自导自演,不由分说给他扣上勾结前朝余孽、图谋不轨的帽子。 与此同时,谢家须得控制住远在京城的皇帝,迫使他接受宣王谋反、死于乱军的事实,立庆王为太子,乃至让位于庆王。 此事难如登天,除非洛阳的精兵良将都被调走,京中空虚,他们才有机会长驱直入皇宫。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的忙。”姜义恒的声音打断她的神思,颜珞笙应下,正打算传婢女来服侍自己更衣洗漱,却忽然被他打横抱起。 “不用她们,”他微微一笑,“我伺候夫人就好。” 颜珞笙:“……” 她默然叹息,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被他“伺候”,所谓“早些休息”只能是妄想了。 夜色蔓延,帷帐垂落。 许久,颜珞笙迷迷糊糊地沉入梦中,再次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姜义恒坐在床榻边,衣冠整齐,显然已经出去过一趟。 见她醒来,他眼底浮上笑意:“阿音,‘东风’起了。” ※※※※※※※※※※※※※※※※※※※※ 女主给前朝余党设套的剧情在44、45两章,忘了忠勇伯是哪根白菜的小伙伴可以翻翻_(:3」∠)_ 明天还是有点事,更新时间不定,八成也在九点后了。 我算了算,135章左右可以完结(这次不是flag,细纲已经列好了orz)。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32 章 闻言,颜珞笙仅存的困意烟消云散。 姜义恒替她拂开垂落的一绺长发,说起正事,笑容淡去几分:“天渊进犯灵州,赵将军已从凉州率军前往支援,只是敌人这次来势汹汹,还在不断增兵,消息八百里加急传至洛阳,陛下本想调用长安几座大营的兵马,却被谢广临婉拒,他说天渊放弃凉州、绕道攻打灵州,定是受平乐公主唆使,打算与留守西京的前朝余党里应外合,因此长安必须留有足够的兵马,谨防生变。” 谢家借助顾振远的关系勾结天渊、迫使朝廷调兵去前线是预料之中,但谢广临抗命的理由却有些勉强,前朝余党被架空已久,即使要谋反,也只能集结各家府上的护卫,何须动用大军镇压? 颜珞笙正困惑,就听姜义恒道:“他还自称掌握了右仆射勾结前朝势力的证据。” “他决定出卖顾振远,再嫁祸给我父亲?”颜珞笙叹了口气,神色复杂,“柱国大将军定然做梦都想不到,我父亲曾经‘勾结’顾振远完全是陛下授意。” 姜义恒把一封信递给她:“谢广临自知理亏,担心遭到其他官员反驳,这些均是私下进谏,陛下将计就计,假意被他说服,改为抽调洛阳的兵马,但战事紧迫,灵州急求增援,我让郑将军拨了半数禁军赶赴前线,暂缓一时之需。” “如此一来,倘若长安发生动乱,禁军将不是谢家的对手,谢家也会因此抛却所有顾忌……”颜珞笙看到信纸上皇帝的字迹,顿时了然,“殿下兵行险招,是笃信洛阳的援军会选择改道长安,及时赶来平乱?” 姜义恒稍事沉默,语气冷淡些许:“陛下对统兵将领下达命令,一旦出现意外情况,必须以护卫长安为先。所以我支走了长安的禁军,比起让灵州的将士和百姓们冒险,我宁愿是我自己。” 他望向颜珞笙,眼底寒冰化开,轻声道:“阿音,长安这边无人见过你,祭祀当日,你……” “殿下是怕我拖后腿吗?”颜珞笙不着痕迹地打断,揶揄道,“可我不想与你分开,接下来我定要每天出去露面,让宫里宫外所有官员都把我的模样记得一清二楚。” 姜义恒啼笑皆非,望见她眼中隐藏在浅笑下不可动摇的坚决,轻轻扣住她的手,话音似有无奈,却和煦如春雪初融:“那就有劳夫人陪我走一趟了。” 与此同时,忠勇伯府。 顾染歌扮做纪家的伙计,怀抱一件镶金嵌玉的木匣,跟在诚伯身后,向正院走去。 恰逢忠勇伯六十大寿,府中门庭若市,人来人往,显尽热闹喧嚣。前朝遗老遗少们平日里无所事事,只敢借着各种由头举办宴席,齐聚一堂饮酒作乐。 庭院里草木葳蕤、花团锦簇,忠勇伯坐在桌前,红光满面地与宾客们谈笑。 下人通报过后,将纪家一行引至近前:“老爷,这些是大少爷特意为您订购的贺礼。” 忠勇伯霎时来了兴致:“什么好物?快呈上,给大家开开眼界。” 诚伯示意伙计们把东西放在桌案,逐个介绍,顾染歌借机用余光打量四周,冷不丁看到坐在忠勇伯身边的人影,瞬间愣在原地。 “小七,你小子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诚伯轻斥道,顾染歌如梦初醒,认错般低下头,三两步走到桌前,动作麻利地打开匣子,与其他礼品并排放好。 她心跳得飞快,强行忍住没有抬头再看,只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顾振远一度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觉。 否则怎会看到染歌女扮男装,行走飞快,还轻而易举地将一只沉重的木匣搬到桌上? 可是世上断不可能有如此相似之人。 那“伙计”似乎有些局促,双手捏着衣角,间或抿一抿嘴唇,与染歌紧张时的神态别无二致。 小七。 他的女儿……正是七月出生。 “顾长史?”忠勇伯挑了挑眉,摸着胡须道,“莫不是鄙府的酒太好,飘香千里,顾长史还没喝就已经醉了。” 众人哈哈大笑,顾振远回过神,抱歉地拱了拱手,随他们看向满桌价格不菲的礼物。 心中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多年来盘桓不灭的阴霾骤然消散,仿佛在顷刻间云破日出。 他想到自己长久以来的谨小慎微和如履薄冰,顿觉一切都是值得。 宴会结束后,宾客们喝的酩酊大醉,被下人扶去歇息,顾振远寻了个空子,凑到忠勇伯身边,压低声音道:“忠勇伯,昨日宣王已抵达长安,不知您的计划准备得如何?” 忠勇伯一个激灵,酒意清醒大半,他静默良久,似是迟迟难以抉择。 顾振远有意无意道:“这事的确不易,永宁长公主已过世多年,为了给一个‘年轻时’有缘无分之人复仇,搭上您‘现在’的妻儿老小,未免得不偿失。” 忠勇伯满面通红,不知是醉酒还是气恼,顾及他是长乐公主的丈夫、持有永宁长公主信物,没有与他发脾气,只恨恨道:“谁说老夫怕了?顾长史莫非看不起老夫,以为老夫是缩头乌龟?” “不敢。”顾振远笑了笑,复而轻叹,“长乐殿下在世时,经常提及您,说您待她极好,是位和蔼可亲的长辈,在下来长安三年,与您也是颇为投缘,自然不愿您落入绝境。因此……在下有一计相告,或许能助您得偿所愿。” 忠勇伯精神一振,登时面露期待,顾振远见状,缓缓道:“四月二十五,您在骊山的别庄设宴,再度邀请所有宾客,席间,您可用说笑的语气提议刺杀宣王,诸君定会纷纷附和。届时,在场的每位都是参与者,只要您做的干净些,别留下痕迹,皇帝老儿一时半刻也查不到您头上,后续您若有能耐,推个替罪羊出去,全身而退不在话下。” 忠勇伯睁大眼睛,佩服地看向他:“顾长史足智多谋,阿澜果真有眼光。以前我就说,她自幼聪明伶俐,将来必定能相中一位千里挑一的驸马。” “您谬赞了,在下愧不敢当。”顾振远谦虚道,借由低头,悄然掩去嘴角一抹冷笑。 转眼便是四月二十四,先帝冥寿前夕。 先帝葬在骊山,与长安城尚有一段距离,为免祭典当天慌里慌张、忙中出错,姜义恒下令提前一日住进行宫,以便事无巨细准备妥当。 官员们有些犹豫,建昭七年先帝遇刺、随即太后病故,皆在这座行宫,今上虽未明令封锁,却再没来过,久而久之,此处成为世人眼里的不祥,连留守的宫人都懈怠了许多。 姜义恒却不以为意,轻描淡写道:“当年行刺先帝的前朝余孽早已伏诛,剩下这些,八成也没有永宁长公主的本事与胆量。” 这话很快传出去,几经转述,到忠勇伯耳中,竟成了“宣王将包括永宁长公主在内的前朝旧人悉数贬斥为废物”。 忠勇伯当即摔了手里昂贵的茶盏,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半晌,才在顾振远的安慰下平息。 是夜,姜义恒与礼官们最后确认了一遍礼仪流程,适才回到寝殿。 颜珞笙倚在桌边看书,听闻动静,笑着起身道:“殿下辛苦,今日换我来伺候殿下沐浴更衣,听说骊山行宫的温泉是为一绝,难得来此,何不好生享受一番?” 姜义恒没有拒绝,与她去往浴室,顺从地展开手臂,任由她为他除去衣衫。 然而就在进入汤池之际,他环过她的腰,将她一并带下水中。 颜珞笙穿着寝衣坐在水里,一时哭笑不得,义正辞严道:“殿下,我说的‘伺候’,只是字面意义上的……” 话未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亲吻淹没,待他放开,她的寝衣已不翼而飞。 颜珞笙:“……” “或许我们可以聊一聊,”姜义恒轻笑,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耳边,“关于‘伺候’,你我的认知有何不同。” “……” 念及明日须得早起,回到内殿后,他没有再继续与她“讨论”这个问题,反倒是颜珞笙终于借着汤泉的特殊条件,完成了新婚之夜未能实现的事,在他怀中冷静片刻,才沉沉睡去。 失去意识前,她心想,实践出真知,有时候也不是全无道理…… 翌日,四月二十五。 天气阴沉,山间笼罩着一层轻纱般的薄雾,将苍翠群峰掩映其中。 宣王夫妇及一众官员出了行宫,由长安禁军护卫,不急不缓地向皇陵进发。 山下驻扎着几座大营的兵马,当中统领之一是谢广临的侄子,奉命带了一支队伍,远远地缀在末尾,名为殿后,实则暗地观察着周围动静。 依照计划,不等多久,前朝余党派来的刺客就会出现,这时,他们将发送信号,山下候命的兵马立刻以救驾之名赶到此处,再之后…… 谢都尉谨记着伯父的叮嘱,屏息凝神,耐心等待时机来临。 日头渐高,驱散林间飘渺雾气,皇陵近在眼前,可预料中的刺客却始终没有现身。 谢都尉狐疑地皱了皱眉,传来一名军士,令他迅速抄近路去忠勇伯的别庄,看看发生了何事。 而此时此刻,不远处的别庄,兴冲冲前来赴宴的宾客们已乱成一锅粥。 ※※※※※※※※※※※※※※※※※※※※ 回来晚了,写完已经这个点了orz 今天(星期三)恢复晚九点更新。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33 章 前些天忠勇伯过寿,在府中大宴宾客,从早闹腾到晚,仍不觉尽兴,回头便再次下发请帖,以赏花观景为名,邀众人赴骊山别庄。 遗老遗少们欣然答应,忠勇伯这座宅子是其妻康宁长公主的陪嫁,周围环境清幽,内部陈设却极尽奢华,还置有几座温泉,是不可多得的消闲胜地。 头天傍晚,众人已陆续赶来下榻,次日一早,就收到消息,忠勇伯在后花园举办诗会,请诸位前去一展文采。 宾客们对这种附庸风雅的玩意兴致寥寥,却觊觎忠勇伯珍藏的美酒,于是争先恐后直奔现场。 与此同时,诚伯一行在门前被守卫拦住:“来者何人?” 诚伯自报家门,取出一块玉牌:“忠勇伯前段时间订购了一批货物,吩咐在下送至此处。” 守卫对扬州纪氏有所耳闻,见他的腰牌是老爷特别赏赐,便侧身让道。 诚伯微笑道谢,伙计们抬着装满物品的箱子鱼贯而入。 另一边,忠勇伯赋诗两首,引得满堂喝彩,众人一通溜须拍马,热闹过后,不由觉出几分怅然。 诗句字里行间充满对往昔荣光的怀念,以及如今郁郁不得志的失落,有亲身经历改朝换代的,回忆起这座别庄当年的繁盛景象,一时触景生情,竟落下泪来。 顾振远冷眼旁观他们愤愤不平,同情之余,忽然有些好笑。 二十年前,长乐公主姜澜在姑母永宁长公主的帮助下逃出皇宫,几经辗转找到他,说他其实是永宁长公主之子、真正的皇族血脉,要他同她筹谋复兴大业,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短暂的震惊后,他觉得姜澜的念头实属异想天开,前朝大势已去,凭借一群被褫夺实权的残兵败将和远在天渊的平乐公主,妄图与众望所归的先帝争斗,堪称蚍蜉撼树。 何况灵帝的儿子们早已被赶尽杀绝,即使成功,那些世家难道会容许她一个公主登基称帝? 姜澜见他不为所动,便使计委身于他,试图借此将他绑上贼船,而他最初本着“和她玩玩也不吃亏”的心态,却不料姜澜很快有了身孕。 那一瞬,他的心情十分微妙。 知晓身世之前,他名义上是父亲妾室所出,从小受尽冷落,就连顾绍本人都不甚待见。后来回想,当是顾绍生性懦弱,与永宁长公主有了私情,又不敢大白于天下,长公主失望至极,索性把意外得来的私生子丢弃给顾绍,自己继续游戏人间。 他孤单长大,对所有人感情淡薄,却猝不及防有了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莫名地,他心里一软,不受控制地冒出要好好待这个孩子、绝不让其重蹈自己覆辙的想法。 至于姜澜,她去留随意,但她若执意复国,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带孩子远走高飞,以免孩子被姜澜连累,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可先帝竟追查到姜澜的踪迹,暗中给她下毒,导致未出世的孩子也没能幸免。 他抱着哭声微弱、命悬一线的女儿,终于下定决心替姜澜做事,不求功名利禄、宏图伟业,只为给生来不幸的女儿讨回公道。 两人蛰伏十余年,悄然寻找机会,但他始料未及,姜澜竟会瞒着他勾结谢家,玩火自焚,还差点把染歌搭进去。 幸而上天待他不薄,染歌死里逃生,如今大病痊愈,已经和普通女孩别无二致。 他也是时候该回报他们父女的救命恩人了。 “忠勇伯文采斐然,在下心悦诚服。”顾振远搁下酒杯,微笑不减,话锋却蓦然一转,“只是在下须得提醒诸位,今日乃先帝冥寿,宣王奉皇命前来祭扫,就在这座山上,倘若闹出太大动静,被人听去,在座恐怕都要有麻烦。” “宣王?”有人借着酒意嗤笑道,“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压根不足为惧!” 话音一落,众人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但旋即,另一人鼓起勇气道:“怀英伯所言甚是!诸位难道不知,那小子出言不逊,称我等为百无一用的废物?” 宾客们面红耳赤,酒劲上涌,纷纷叫骂。 “上梁不正下梁歪,定南王狗贼的子孙,你们指望他有什么德行?”忠勇伯冷笑一声,没好气道,“可惜,建昭七年未能斩草除根,送那小兔崽子和定南王一并归西。” 众人静默了一瞬,随即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附和。 忠勇伯眼看着目的达成,正待嘱咐手下行事,这时,诚伯带着一群伙计径直走来。 “纪诚?”忠勇伯一愣,他记得自己并未邀请纪家,“你怎么……” 诚伯面露诧异,难以置信道:“您亲自交代在下,将货物运送到别庄……” 他一顿,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变了变:“忠勇伯,您莫不是要聚众谋反?” 忠勇伯大惊失色,顿时横眉竖目:“你休得血口喷人!” “在下听得清清楚楚。”诚伯道,“抱歉,在下并非有意窃密,只是诸位叫嚣之声震耳欲聋。” 众人目瞪口呆,寂静中,诚伯正色道:“忠勇伯,在下好心前来通风报信,谁知您却图谋不轨!三年前,在下真是看走了眼,才会与您合作,从今往后,您休想再从纪家挣得一分好处!” “你……”忠勇伯万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他竟说翻脸就翻脸,周围已经有人投来质疑的目光,他估摸着纪诚带来的伙计数量,刚想令家仆捉拿他们,却听到一声“且慢”。 顾振远叫住转身离去的诚伯,问道:“这位……纪先生,您说什么?通风报信?” “事已至此,请恕在下无可奉告。”诚伯的语气冷若冰霜,“在下只想奉劝在座诸位一句,忠勇伯两面三刀,你们莫要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钱。” 说罢,他把一样东西仍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有眼尖的人认出,大声叫道:“是忠勇伯府的信物!” 这话宛如一道惊雷,宾客们瞬间炸了锅,七嘴八舌地质问起来。 他们细想近几年发生的事,后知后觉地回过味,被欺骗的愤怒涌上心头,甚至有人拍案而起,要求忠勇伯给个解释。 忠勇伯节节败退,忙不迭道:“诸君息怒,一切都是误会!为今之计,必须阻止他们离开,宣王妃是纪家的表小姐,纪诚一旦出了这门,难保不会去向她告密!” 众人愈发来气,他们信任忠勇伯,欢天喜地到此赴宴,并未携带多少护卫,而今只能由他出手截人。他们不禁怀疑,忠勇伯故意将他们聚集在这,是否别有用心。 忠勇伯急得满头大汗,求助地看向顾振远,却见他直勾勾地望着垂花门。 一个年轻伙计站在门边,眉眼似曾相识,忽然,那人快步走到顾振远身前,轻声道:“阿爹。” 现场霎时安静下来,忠勇伯瞠目结舌:“你……你是……你不是已经……” 顾染歌对他视而不见:“阿爹,三年前,我身受重伤,被一位恩人所救,近期才完全康复。我担心暴露行踪,被当年的凶手知晓我还活着,只能设法混进纪家,赶来见您一面。” 顾振远反应极快,加之他本就震惊女儿现身于此,神情全然不似假装。 他将顾染歌护在身边,百感交集,配合地语无伦次道:“染歌,你怎么……那时候你分明……究竟是何人对你和你母亲下的毒手?” “是谢家。”顾染歌冷然道,抬眼望向一众呆若木鸡的前朝旧人,“诸位,纪先生所言不假,你们已大难临头。谢家集结重兵驻守在山下,只等着宣王遇刺,然后将你们作为要犯一网打尽。” 少女嗓音清脆悦耳,众人听在耳中,却如五雷轰顶,顾染歌又道:“三年前,谢广临趁我阿爹有事外出,派手下闯入敝宅,一刀杀死了我阿娘……长乐公主,我亲眼所见,绝不会有错!现如今,你们中了忠勇伯的圈套,他与谢家暗通款曲,意图用你们换得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老东西,半截身子入土的玩意,荣华富贵?他也得有命享受!”一声破口大骂当空炸开,如同引线般,点燃了在座所有人的怒火。他们一拥而上,恨不能与忠勇伯同归于尽。 忠勇伯慌忙逃窜,高声叫喊护卫,混乱中,纪家的伙计们去而复返,簇拥着顾振远父女退开。 许久,护卫们好不容易隔开义愤填膺的宾客,忠勇伯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跳脚怒骂道:“你们这群混账!愚不可及!老夫和你们都上当受骗了,天杀的顾振远,都是他的主意!” 他气急败坏地质问护卫:“顾振远呢?还有,是谁把纪诚放进来的?” 护卫嗫嚅:“他有您的腰牌,小的们……” “闭嘴!老夫怎会养出你们这些废物!”忠勇伯喘着粗气打断,立时又有人开始叫骂。 突然,两名护卫匆匆赶来,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老爷,他们一路打出去了,小的们没能拦下,他们还……还抓到一个据说是长安大营来的士兵,说是送……送给您和诸公的礼物。” “长安大营?那不是谢家的地盘?” “据在下所知,柱国大将军的侄子正是其中一名都尉!” “他们没有撒谎,忠勇伯你这老匹夫其心可诛!” “那是长乐公主的女儿,老夫见过公主殿下本尊,那姑娘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家杀了长乐公主,忠勇伯竟与他们勾结,简直是卑鄙无耻、不择手段!”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不约而同对忠勇伯怒目而视。 罪证确凿,他们索性豁出去一拥而上,和护卫们陷入混战。 皇陵。 祭典已接近尾声,派去打探消息的士兵却迟迟未归,谢都尉愈加蹊跷,眼看着即将错失良机,牙一咬心一横,令人向山下发出了信号。 成败在此一举,既然前朝余孽指望不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强行杀上来。反正那群替死鬼最后是要和宣王一同命赴黄泉,早死晚死、死在何处又有什么区别? 那厢,宣王夫妇及官员们退出陵寝。 礼官请示道:“殿下,仪式已成,是否需要即刻回宫?” 姜义恒脚步一顿,淡声道:“传我命令,所有官员撤入陵中,禁军以此为据点,坚守阵地,只要不踏出皇陵所在范围,除非他们想做冒犯先帝的反贼,就必定不敢打进来。” 礼官闻言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他们”是谁,就听到一阵兵戈相撞与杀喊声由远及近。 众人哗然,姜义恒却依旧神色平静,他执起颜珞笙的手,不紧不慢地回身往陵寝走去:“看来今晚我们须得留在这里,陪先帝彻夜长谈了。” 颜珞笙笑了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幸好殿下有先见之明,带足了补给,否则连累诸公与我们一道忍饥挨饿,还真是过意不去。” 被点名的礼官小跑着去报信,其余官员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跟上两人。 ※※※※※※※※※※※※※※※※※※※※ 颜小姐:给顾先生、顾小姐还有纪先生颁发最佳演员奖。以及先帝您高兴吗?这么多人陪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内心:说实话,我真想问问这个不仅坑子孙而且还坑心腹大臣的老头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宣王:巧了我也是。(内心:谢家的事归根结底也是您老人家作出来的,我们借您的地盘避避难,您应该不会介意吧,微笑.jpg)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34 章 另一头,诚伯借助对山中地形的了解,带领一行人悄无声息离开。 快马加鞭回到长安,已是暮色沉沉。他对顾振远道:“顾长史,今晚恐将生变,请您与令媛到鄙府暂住,等待风头过去。” 顾振远千恩万谢,随他进门,才心有余悸道:“染歌,你怎能瞒着我擅自行动?” 顾染歌歉然地笑了笑:“阿爹孤身涉险,我作为您的女儿,自然要助您一臂之力。再说,纪先生答应阿音会保护我的安全,回头我便告诉阿音,我和阿爹全身而退,您没有食言。” 诚伯和伙计们以少敌多,一路杀出包围,虽未有重伤,但或多或少都挂了彩,顾染歌深吸口气,由衷道:“我和阿爹在此谢过诸位。” 奔逃中,她的发髻散落下来,谈笑间尽是小女儿的娇憨,伙计们满面通红,连道客气,诚伯如释重负,抱了抱拳:“顾小姐不必多礼。” 他知道,自己对湘小姐和小小姐的亏欠永远难以偿还,但至少这次,他终于问心无愧。 忽然,一阵喧哗响起,有伙计匆匆奔来:“诚伯,外面出大事了,禁军连夜拔营,小的打听了一下,似乎是……骊山那边打起来了。” “不要慌。”诚伯镇定吩咐道,“所有铺子暂且闭门谢客,若无紧急情况,尽量避免上街。” 伙计领命,连忙下去传达消息。 诚伯与顾家父女对望一眼,内心暗自祈祷小小姐平安无事。 骊山。 谢都尉与众将领满打满算,只要宣王和官员们一出来,当即发难、把他们就地格杀,可谁知禁军竟抢先识破端倪,双方短兵相接,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按说长安城中的禁军有一半被调去灵州,剩余的还要驻防西京,并未悉数跟来皇陵,与谢家掌握的几座大营相比,实力悬殊,压根不是对手。但不知为何,禁军突然节节后退,竟全部撤进皇陵所在的区域。谢都尉猛然意识到,宣王这是料定他们不敢在先帝安寝之处大开杀戒。 他压抑心头怒火,与同僚们一合计,下令围困皇陵,严禁任何人出来。 既然宣王避而不战,有本事就在里面躲一辈子。那么多官员和士兵,纵有再多补给也坚持不足三日。到时候,禁军人困马乏,必将不攻自破。 至于留守长安的兵马,等他们接到消息,一来二去,早已不知耽搁到猴年马月。 而且……他暗想,如若伯父动作麻利,洛阳那边很快就要变天了。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皇陵周边一圈却亮起火把,如同无形的铜墙铁壁,将猎物困守陷阱。 姜义恒令人把食物和饮水分发给官员和士兵,一众臣僚惊讶于他料事如神,他却云淡风轻道:“灵州有难,本该长安调兵驰援,谢家名下这几座大营岿然不动,必然存了别的心思。” 众人连声称是,有人痛骂谢广临犯上作乱,也有人忧心忡忡,不知此处能坚持到何时。 “诸公放心,经我提前部署,城中禁军与附近各州的援兵正在路上。”姜义恒宽慰道,“陛下英明,早已识破贼人奸计,不出这一两日,尔等定能平安无事返回家中。” 他话音温和,却是胸有成竹的坚定,众人稍许松了口气,各自闭目养神、积攒体力。 陵寝规模宏大,容纳上百人都绰绰有余,但官员们生怕打搅先帝安眠,只敢待在前堂,三跪九叩行大礼之后,才或坐或躺、瘫倒一片。 姜义恒与颜珞笙却不以为意,径直穿过甬道走进主墓室。四下寂静无声,姜义恒点亮火折子,从一处不起眼的暗格中取出一只狭长的木匣。 这是临行之前,皇帝特意交代过的事。 他早料到后续还得退回陵中,祭典时便没有行动。此时周围空无一人,反倒能够保密。 颜珞笙接过木匣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封卷轴。 摊开一看,字迹清秀隽雅,末端加盖凤印,正是出自先帝生母、曾经的崔太后之手。 她详细记叙了自己偷换皇子、导致嫡庶错乱的事,并诚心悔过,声称为一己之私,让血统卑贱之人鸠占鹊巢多年,真正贵不可言的嫡长子反而被驱逐至西南,着实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倘若众位先贤泉下有知,还望保佑定南王拨乱反正、江山社稷回归正统血脉手中。 两人看罢最后一字,彼此对望,心情皆是复杂难言。 先帝一生机关算尽,不遗余力地利用身边的每一个人,却唯独对崔太后留有一丝感情,宁肯忍受千古骂名,也要保全她的脸面。 这封卷轴被崔太后的女官转交给先帝,但先帝始终守口如瓶,若非皇帝后来寻访到那位女官,从她不甚清醒的只言片语中套得真相,只怕陈年往事将会随着先帝下葬,永远长眠地底。 讽刺的是,先帝精心掩盖的秘密,最终却被亲生孙子掘出,交由亲生儿子昭告天下。 若他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估计要气得吹胡子瞪眼,大骂不肖子孙。 两人却浑然不以为惧。 追本溯源,沈皇后亡故、前世颜家灭门、两人无奈错过,还有这辈子的诸多波折,一切都是因先帝而起,从他这里讨点东西,也算微不足道的补偿。 天未亮时,长安城的禁军抵达山脚下,谢都尉接到探子回报,从容不迫地列阵迎敌,但禁军却仿佛被定在原地,没有再继续前行。 直到一缕晨光撕破天际,越来越多的援军聚集而来,谢都尉倏然变色,只觉如坠梦中。 若要调度附近各州的兵马,最快也需三四日,他们这般行动迅捷,定是提前知道了消息。 他顿时方寸大乱,怀疑有内鬼走漏风声,但眼下已无暇让他慢慢揪出叛徒。 其余将领都慌了神,然而事已至此,他们别无退路,干脆牙一咬心一横,下令攻入皇陵。 不成功便成仁,就算事败之后难逃一死,有宣王垫背也稳赚不赔。 但愿谢将军在洛阳已经得手,将来还能为他们追封些许功绩。 至于践踏皇陵,可以扣给宣王和那些禁军,史册向来是胜者书写,届时他们反倒会成为守护先帝陵寝、英勇就义的忠臣良将。 恰在此时,一阵滚滚如雷的马蹄声卷过地平线,恍然间,仿佛山体都为之震颤。 洛阳的精兵赶到了。 先前在山下吸引叛军视线、为京城兵马绕道而来打掩护的长安禁军和各州支援完成任务,也不再停歇,一鼓作气冲上山,前后夹击,将叛军包抄其中。 情势瞬间发生了转换,巨大的兵力差距下,叛军不堪一击,到傍晚时,已死伤惨重,幸存的眼见兵败如山倒,也接二连三失去斗志,缴械投降。 当晚,骊山行宫灯火通明,宣王令禁军短暂修整后迅速调头回长安,稳定西京局势,同时连夜审问俘虏,确认了参与这场动乱的人员名单。 颜珞笙在寝殿等候通宵,期间坚持不住小憩了一阵,再度睁眼,姜义恒仍未归来。 直到四月二十七,临近午时,他才返回寝殿,在她身畔坐下,难得流露出一抹倦色。 “我发现洛阳的援军数量对不上号,仔细问过,才知一半兵马离京不久就折了回去,当是陛下故意给谢广临做戏,待他发难,这十万大军刚巧杀个回马枪,将他瓮中捉鳖。”他的声音略显沙哑,语气却轻松,“长安这边,谢家已一败涂地,禁军驻守城中,各州支援拱卫城外,镇压剩余乱党不在话下。我整合从洛阳赶来长安的这一半兵马,让他们立刻奔赴凉州。” “凉州?”颜珞笙有些惊讶,旋即明白过来,“殿下认为,天渊进攻灵州只是幌子,除了配合谢广临谋反,也是为了瞒天过海,将我们的援军全部吸引到那边,而他们真正的目标其实是凉州。” 姜义恒眼底浮上笑意,与她十指交缠,另一手似是变戏法般拿出一件物品。 是离京前一天,皇帝在给他的木匣中偷偷放进去、可以调动一切军队的兵符。 皇帝贵为九五之尊,在京城调兵遣将,无需特地出示此物,索性/交由他携带,以便及时指挥长安的禁军以及一众前来支援的兵马。 此举蕴含的信任已昭然若揭,姜义恒却容色淡淡:“天渊倾尽举国之力发动战争,必定不会把宝全押在谢广临身上,而是要做万全准备。凉州富饶,又是兵家必争之地,天渊见赵将军发兵驰援灵州,怎会白白错过机会?好在我有这个,能够以最快速度调用洛阳大军前去应战。” 颜珞笙原本听闻“凉州”,还有些担忧兄嫂,而今彻底放下心来,轻声道:“殿下连续忙了两个昼夜,该歇息一阵了。” “无碍。”姜义恒捏了捏她的手,“我们即刻回长安,那边还有不少事要做。” 颜珞笙劝说不动,只得令婢女收拾行装,走向返程的马车。 上车后,她温声道:“殿下睡一觉吧,到了我会喊你。” 怕他拒绝,又道:“可以躺在我腿上。” 姜义恒笑了笑,依言照做,颜珞笙扯过薄毯,一低头,少年已双目闭合,转瞬睡去。 她轻轻一叹,小心翼翼地为他盖好。 四月末,柱国大将军谢广临佣兵作乱,被皇帝与宣王提前洞察,在两京设局,将反贼一举歼灭。 后经核查,谢家与前朝余党及天渊勾结,妄图谋害宣王、挟持天子,扶庆王上位。 皇帝以“谋逆罪”之名,判处谢家满门抄斩,谢贵妃与庆王母子贬为庶人,赐毒酒。 左仆射钟颐脱帽谢罪、自请辞官,皇帝应允,念其劳苦功高,免除一死,举家流放岭南。 旋即,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将谢家党羽或贬或流,几乎清除殆尽。 而前朝余党十有九成在四月二十五当日齐聚忠勇伯的别庄,许是与谢家反贼分赃不均、起了争执,被叛军困守其中,一把大火点燃,悉数做了糊家雀。 此案震惊朝野,一代望族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化作尘埃。 但人们却无暇为之感慨,漠北大捷的喜讯接踵而来,霎时冲淡了京中的肃杀。 ※※※※※※※※※※※※※※※※※※※※ 明天大结局! - 之前说过想谈谈这个故事的缘起,不如就放在这章结尾吧。 它最初起源于我2013年写的一个硬盘文,就是没有发出来,只给自己和身边的几个朋友看过,也是四十多万字,前后写了整整一年,故事框架差不多就是这一本男女主前世的事。女主为了报仇做了妃子,没能和男主在一起,结局还是be,如果发在晋江,肯定比现在这本还扑街,但那是我写过最开心的一个故事,从头到尾不需要关注任何数据,只是想给自己讲一个故事。 去年我完结了一本现言,从头到尾没有榜单,扑街得怀疑人生,我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太垃圾了,不配写文,而且说实话,写文是我从小到大做过的所有事里最失败的一件,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好,没有任何成绩也没有任何回报。 这本原本是我的一次挣扎,把当年写得最开心的故事拿出来,重新打了大纲,调整了人设,给了男女主一个重生的圆满结局,试试看能不能找回当时的心情。 其实我是失败了,因为发了出来,然后再次扑穿地心,申请过几次榜单,都是毒榜,还一路被同榜的人吊打。我真的一直在怀疑,每天都在反思,是我梗不好,文名文案不好,还是我写得太差,或者兼而有之,每天都在弃坑的边缘横跳,但又因为责任心坚持下去,除了途中去外地找朋友玩鸽了两天,没有一次断更。 我不是个优秀的作者,毕竟写了这么多字,数据还是差得不忍直视,但我可以骄傲地说,我是个负责任的作者,既然挖了坑,哪怕自己再痛苦,只要还有一个人看,我就不砍大纲、不烂尾,跪着也要完结。 今天矫情一下,给我自己鼓鼓掌_(:3」∠)_ - ps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翻翻我专栏里“评论文章”那个分类下面,有一个叫做《暮雪挽歌》的,那是2013年我给那篇文填的两首歌词,就是前世的男女主咫尺天涯、可望不可即的那种feel。 不是专业人士,可能写的也很矫揉造作,但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开心。 - 感谢每一个素未谋面、却不嫌弃我这篇数据奇差无比的文,一路陪我走到这里的小伙伴。 感谢我的两位三次元亲友做我第一(和第二?)个读者,忍受我时常的灰心丧气,鼓励我坚持下来。 感谢我的室友,在我这个母胎单身纠结男女主姿势是否合理的时候,大公无私地当模特陪我比划(……emmm最后一句画风突变?) pps没完结,明晚九点大结局不见不散。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第 135 章(正文完) 四月中,天渊进犯灵州,戍守凉州的赵玉成亲自率军前往支援,随后,长安禁军赶到,战况陷入胶着,接连数日僵持,没有任何进展。 赵玉成心生疑窦,天渊来势汹汹,可照此推断,敌军的兵力与预估相去甚远。 他顿时想到天渊藏有后手,攻打灵州只是虚张声势,暗地里正在偷摸转移兵马至凉州。 此刻再回援已来不及,他当即下令全力进攻,试图让天渊分身乏术,被迫放弃兵分两头。 果然不出所料,天渊因为连续撤军,留在灵州附近的兵马不足,只得节节败退,而与此同时,洛阳的援军平定长安之乱,奉宣王命令日夜兼程直奔凉州。 将官们也是事后才知,天渊眼见灵州失利,索性破釜沉舟,将兵力全部投入凉州,本以为胜券在握,却被洛阳的精兵猛将及时杀到,与凉州城内所剩不多的驻军里应外合,打得落花流水。 兵贵神速,倘若援军迟来半日,凉州必将失守,届时,城中士兵及百姓皆凶多吉少。 众人后怕之余,满腔怒火发泄在溃散而逃的天渊残部身上,一路势如破竹追击至漠北,生擒天渊可汗与前朝平乐公主,其余贵族死伤惨重,幸存者仓皇退入草原深处。 数十年来,因前朝昏君佞臣横行,边疆防线不堪一击,天渊屡次进犯、烧杀抢掠,百姓不堪其扰,本朝经过二十载养精蓄锐,终于一雪前耻,堪称普天同庆。 姜义恒处理完长安事务,携颜珞笙再度回到洛阳,已是五月尾声。 他须得进宫复命,颜珞笙便令马车向颜府驶去。 颜晟与颜夫人恰在府上,双方相见,皆攒了许多话想说,最终,颜夫人念在女儿风尘仆仆归来,让婢女为她沏了杯茶,将优先开口的机会交给了颜晟。 颜珞笙喝着茶,听父亲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京中的腥风血雨。 正如姜义恒所言,大军佯作离京北上,途中半数折回,正好打了个时间差,将谢家叛军击溃。 “追本溯源,谢家铤而走险,也是先帝早年的一个承诺所致。”颜晟神色复杂,“先帝起兵之际,既想拉拢青奚,又需要谢家支持,便采取折中手段,令陛下先迎娶青奚公主为妻,却又让谢氏赶在她前头怀孕生子。他的计划是打算等坐稳天下、青奚失去利用价值,就改立谢氏为正妃,所谓长子,便是许给谢家的一道保障。可鱼和熊掌怎能兼得?此举虽是权宜之计,却后患无穷。” 他顾念先帝往日恩情,没有予以评价,只叹息着摇了摇头。 颜珞笙却心知肚明。 谢家笃定谢贵妃必将登上后位,庆王也是当仁不让的太子,便有恃无恐、日益骄纵,而沈皇后所出的宣王和瑞王,品行才学均远胜于庆王,先帝若为江山社稷考虑,绝不会允许庆王做继承人。 如此一来,谢家愤恨不满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先帝肯定万没想到,皇帝竟会对沈皇后动心。 “谢广临谋反那天,正值朝参日,”颜晟接着道,“他兵败被俘、押至御前,高声质问陛下为何背弃承诺,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他说……” 顿了顿:“若非庆王和谢家一样废物,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谢广临急怒攻心,当场气得口吐鲜血,还恶言诅咒陛下……”颜晟没胆量复述,叹息道,“他声色俱厉,在场人人胆寒,陛下却面不改色,听他说完,才令禁军将他带走,关入天牢。” 他至今记得皇帝回应时漠然的声音。 “朕是否不得好死还难说,但你谢氏满门却要率先应验这句话了。” “历来为君者,哪个不是‘孤家寡人’?谢将军愿朕永世孤寡,于朕而言,不啻最好的祝福。” 他收敛思绪,问道:“阿音,你与安平伯……曾经的青奚太子可有过往来?” 颜珞笙怔了怔:“阿爹何出此言?” 颜晟道:“谢家谋反失败,钟颐一时情急,企图拖我下水,当庭坦言先帝曾嘱咐我二人逼迫陛下废后,恰巧安平伯当日有事禀报,也在现场,立即出言反驳,说我的人其实一直在青奚阻挠钟颐的计划。他与我素不相识,没必要栽赃钟颐、替我辩解,我想,他当是为了你和宣王殿下。” “三年前在青奚王宫,我与他见过几次,但他八成已经忘得干净。”颜珞笙轻声,“殿下于安平伯有恩,他此举应是回报殿下。阿爹,安平伯入宫所为何事?” 颜晟略作沉默,一言难尽道:“恳请陛下准许他出家为僧。陛下这回终于允了。” 颜珞笙哑然失笑。 另一边,紫微宫。 紫宸殿内寂静无声,姜义恒奉上皇陵里取出的卷轴,旋即归还兵符。 “陛下如无其他吩咐,儿先行告退。”他行了一礼,垂眸等候皇帝指示。 皇帝凝视兵符片刻,看向阶下长身玉立的少年。 他长得并不像他,反而与彤彤更相似一些,尤其是那双眼睛,几乎如出一辙。 杳不可寻的记忆深处,或许年幼的孩童也曾对自己这个父亲充满信任与期待,但置身深宫高墙之中,自己却终究只能狠心将他推开。 对他如此,对彤彤……亦如此。 当初,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他们,只能以最决绝的方式为他们换取一方平安,而如今,诸事尘埃落定,但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再也无可追回。 皇帝的声线没有一丝感情:“去吧。” 他目送少年消失在殿外。 历来为君者,皆是孤家寡人,他既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舍弃某些人和事。 他向来心如明镜。他从未后悔。 翌日,前朝崔太后留下的一封手书公之于众,在京中引发轩然大波。 灵帝并非崔太后亲生,论资排辈,先帝才是实打实的嫡长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者。先帝顾及母亲声名,多年隐瞒真相,今上却不愿看着父亲继续背负骂名,故而选择大白天下。 消息传至长安,四月二十五没有参与忠勇伯的宴会、侥幸逃过一劫的前朝余党,以及那些已故之人的亲眷,瞬间成了霜打的茄子。 长安城内的前朝势力经过两次清洗,至此烟消云散,再难成气候。 唯有顾家是个例外。 顾振远弃暗投明,居功至伟,皇帝不计前嫌,拔擢他为西京京兆府少尹。 七月末,大军得胜归来,进城当日,洛阳万人空巷,百姓夹道相迎,可谓一时盛景。 皇帝在含元殿接见了诸位将官,赵玉成受封镇北大将军,其他人也皆有丰厚赏赐。 颜玖竹因战功卓著,提升为都尉,颜珞笙特地去颜府向他道贺,意外发现,他与聂清羽之间竟突然亲密了许多。 在她追问之下,颜玖竹才颇不好意思地娓娓道来。 三月底,他与聂清羽北上凉州,前脚刚到,灵州就爆发了战事,他匆忙随赵将军前去支援,聂清羽与其他将士的家眷一同留在了凉州。 后来得知天渊重兵压境,直指凉州,颜玖竹经历了人生中最难熬的几个昼夜,才恍然明白,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将聂清羽看得无比重要。 万幸凉州化险为夷,与聂清羽重聚之日,两人促膝长谈,颜玖竹如实坦白,自己未曾经历过情爱,本以为她对他来说只是一份责任,但如今,他突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认知,她是他的妻子,是要与他同舟共济、相伴一世的人。 情爱究竟是什么并不重要,他只想与她永远走下去,除非生死,再不分离。 “我亏欠清羽太多,”颜玖竹凝望妻子如花似玉的面容,温声道,“只能用往后余生偿还。” 聂清羽脸颊发烫,赧然道:“茶水凉了,我让雪织再沏一壶来。” “让阿兄去吧,”颜珞笙揶揄,“只不过阿兄身为行家里手,沏茶颇费工夫,须得一个时辰。” “阿音,往事莫提。”颜玖竹无奈道,心虚地避开聂清羽好奇的目光。 聂清羽含笑走向门外,忽然不知为何,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倒了下去。 颜玖竹眼疾手快,纵身过去接住她,颜珞笙急忙令素月传大夫。 不多时,大夫匆匆赶到,诊治过后,竟是聂清羽有了身孕。 颜珞笙连忙道贺,看着兄嫂彼此对望、含情脉脉的目光,识趣地告辞离开。 当晚,颜珞笙满心喜悦地与姜义恒说起此事,末了,颇有几分感慨:“缘分这事,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我算了算,明年春夏之交,我就要成为姑母了,也不知清羽的孩子是男还是女。” 姜义恒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环着她纤细的腰身,问道:“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我?我自然是喜欢女儿。”颜珞笙想起小璇,微微一叹。 好在谢贵妃已经伏诛,这辈子,小璇虽然可能不会再如前世那样享受皇帝的无尽恩宠,却能够平安长大。 “小璇出生在明年年初,到时候,我们去看她便是。”姜义恒看出她心中所想,轻声安慰道,复而吻上了她的唇。 许久,他用指腹轻触她嫣红的唇瓣,笑了笑道:“阿音想要女儿,不妨自己生一个。” 颜珞笙心神微动,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呼吸交缠,以实际行动做出了回应。 八月初,皇帝下诏,立宣王为太子,宣王妃颜氏册封为太子妃,迁居东宫。 离开王府那天,颜珞笙心中很是遗憾,她和姜义恒精心设计的宅邸,除去往返长安的时日,她总共住了还不到三个月。 然而很快,她就没有时间再为这座宅子扼腕叹息。 姜义恒向皇帝上书,提议修缮地理志,并请求授予太子妃特权,让她一同参与修书。 皇帝欣然应允,一众官员对太子和太子妃“离经叛道”的举止司空见惯,识相地选择了沉默。 八月初八,前世两人初见的日子。 颜珞笙随姜义恒来到崇文馆,望着熟悉的建筑,心中百感交集。 众臣前来迎驾,恭敬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颜珞笙按捺千头万绪,与姜义恒相视一笑,并肩走进了崇文馆。 她曾与他在书中游历九州,也曾与他携手走过壮阔山河。 两世,十年,最终跨越重重阻碍,坚定不移地来到了彼此身旁。 是日天朗气清,晴空万里,阳光洒落一地碎金。 ※※※※※※※※※※※※※※※※※※※※ 正文至此完结,哥哥和嫂嫂的故事,还有颜小姐究竟能不能如愿生个女儿,放到番外讲。休息几天,下周开始陆续放番外。 感谢小伙伴们的陪伴,顺便求个预收和专栏那个作者收藏_(:3」∠)_ 本章打卡发红包(最后一次了,理一理我吧qaq) - 【预收《太子妃每天想和离》求收藏,女主是赵将军的孙女,男主是颜小姐的儿子,所以应该是个没有奇葩父母、没有阴谋诡计和勾心斗角的一个小甜文,入股不亏,收了我吧hhhhh】 祖父是威名赫赫的镇北大将军,父亲叔伯皆为国之栋梁,母亲乃名门千金,赵晏从出生起,便是众星捧月、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女。 五岁那年,她被选为公主伴读,入宫谢恩当天,她遇到一个漂亮男孩,只一眼,他便超越她所有兄弟,跃居为她心目中最好看的人。 然而没多久,她与他发生争执,将他按在地上一顿胖揍,直到被宫人们惊慌失措地拉开。 后来,她才知道,他竟是当朝太子。 两人不打不相识,自此成为一对冤家,从琴棋书画到骑马射箭,争锋较劲了整整八年。 十三岁,赵晏情窦初开,学着姐姐对心上人示好的模样,悄悄往太子的书中夹了张字条。 谁知转眼却见他随手一扔,不以为意道:“怎可能是她?孤敢保证,在这个世上,赵晏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孤,当然,孤也一样。” 次日,赵晏不辞而别,随父母远赴凉州,一去就是三年。 三年后,父亲回京,风光高升,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圣旨,册封赵晏为太子妃。 赵晏冷笑,发誓要在新婚头天就从太子手里拿到和离书。 但这次,任凭她作天作地,曾经骄傲不可一世的太子只是微笑看着她,心想:和离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他不会告诉她,这是他千辛万苦求来的赐婚。 他已经为当年的言行付出代价,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放开她了。 这是个“儿时口嗨一时爽,长大追妻火葬场”的故事。 青梅竹马,欢喜冤家。 颜值max可惜却长了张嘴的口嫌体正直男主vs颜值max武力值max的飒爽小孔雀女主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一 回到崇文馆,重拾前世做过一遍的事,于颜珞笙自是得心应手。 有些老古板原本还看不惯她以女子之身参与修书,暗地里没少慨叹“成何体统”,但三五日下来,见她学识渊博、记忆过人,做事认真勤快,没有半点太子妃的架子,也渐渐偃旗息鼓。 颜珞笙沉浸在了却遗憾的欢喜中,这一次,她不必再日夜惦念着报仇雪恨,而是可以心无旁骛地完成工作。 再度看到那些熟悉的地名,思及往事,不禁望向近在咫尺的姜义恒。他似有所感,书写的动作一顿,抬眸朝她看来,眼底浮上一抹温暖的笑意。 崇文馆人多眼杂,不好做出过于亲密的举止,但颜珞笙却已心满意足。 她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陪在他身边,光明正大地看着他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接一天地过去。 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除去谢家之后,皇帝急不可耐地立了储君,让宣王殿下和王妃外出游历的计划化为泡影。 不知不觉,月夕如期而至。 今日群臣百官休沐,崇文馆那边也随之停工,一大早,姜义恒被皇帝传去议事,颜珞笙便独自留在东宫,听内官汇报账务。 半上午时,内官前脚刚走,宫人就来通报,颜夫人求见。 颜珞笙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见过母亲,闻言连忙令素月将她请进门。 母女相见,寒暄一番后,颜珞笙问起聂清羽的近况。 “清羽一切都好,”颜夫人笑了笑,“脉象很稳,害喜也不严重。” “在肚子里就知道体贴母亲,想必是个孝顺的孩子。”颜珞笙放下心来,“阿兄阿嫂好福气。” 见她笑得眉眼弯弯,颜夫人眉宇间却流露出些许担忧,略作迟疑,轻声道:“阿音,你最近……可有消息?” 颜珞笙一怔,顿时从母亲的神色中觉察到几分端倪:“阿娘,是不是外面传闲话了?” 颜夫人微微一叹,并未隐瞒:“如今太子殿下稳坐储君之位,不少人把心思打到了东宫这边,希望殿下纳几名侧妃,尽早为皇室开枝散叶。”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女儿的神色:“阿娘明白,殿下对你情根深种,定不会应允,但你们总要想办法向陛下交差。而且长此以往,流言蜚语传到你耳中,难免添油加醋,我和老爷不愿你因此与殿下生了误会嫌隙,便想着入宫知会你一声,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颜珞笙点点头,想出言宽慰母亲,却一时有些沉默。 她自然相信姜义恒不会纳妾,而她嫁入宣王府之前,特地有女医官检查过,确认她身体康健,未有任何隐疾。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七上八下,不由掐了掐指节。 前世,她得知自己不能生育,虽然害怕失宠、影响复仇计划,更多却是如释重负与解脱。 可今非昔比,她做梦都想有一个与心上人的孩子,更何况,倘若东宫迟迟没有喜讯,姜义恒在朝中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 “阿音,你也莫急,”颜夫人温声道,“这种事须得顺其自然。” 颜珞笙回过神,正待应答,这时,素月端着托盘走来:“娘娘,夫人,请用茶点。” “放下吧。”颜珞笙清晨起床迟了些,没有与姜义恒一道用早膳,随后召见内官,至今滴水未进,但奇怪的是,她竟浑然不觉饥饿。 盘中放着饼馁和桂花糕,都是颜珞笙未出阁时就很喜欢的点心,然而香气袭来的刹那,她却闻到某种异样的甜腻,难以言说的不适感涌上,她脸色一变,迅速用锦帕捂住了嘴。 “娘娘?”素月一惊,忙为她拍抚后背,旋即令其他宫人去传医官。 颜珞笙强行忍过突如其来的反胃,用清水漱过口,对上颜夫人关切的目光。 颜夫人问道:“阿音,你上次信期是在何时?” 颜珞笙听懂她言外之意,却不敢肯定。近几月她忙得脚不沾地,先是在两京之地往来奔波,又要打点东宫的各种事务,信期都不大准时,她只当劳累所致,并未放在心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试图平复略显起伏的心绪。 未得医官诊断,她不想抱有期待,万一只是风寒,或吃错了什么,岂不是要空欢喜。 但却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那处依旧平坦的位置。 姜义恒回到东宫时,与匆匆而来的医官迎面相遇。 医官连忙行礼,姜义恒问清缘由,顿时大步流星朝颜珞笙殿中走去,胡子花白的老奉御恨不得一路小跑,才勉强追上他的步伐。 颜珞笙接到通报,和颜夫人一并起身,却被姜义恒率先制止:“免礼。” 他在颜珞笙身旁落座,覆上她的手:“阿音,你感觉如何?” 颜珞笙摇摇头:“没什么,或许只是……” 她深吸口气,惴惴不安地伸出另一边手腕。 听到“喜脉”二字,她还以为是幻觉,医官恭敬道贺,絮絮交代了些注意事项,便行礼退下,去为她开药方补身子。 颜夫人见女儿有太子作陪,也主动告退,笑称要赶回去把好消息告诉颜家众人。 姜义恒屏退宫人内侍,捏了捏颜珞笙的手指:“阿音。” 颜珞笙如梦初醒,突然整个投入他怀中,喃喃道:“殿下,我有孩子了,我还以为……” 她顿了顿,环住他的腰,手臂竟有些颤抖。 姜义恒知她内心隐忧,轻轻拍着她的背,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算算日子,当是从长安回来后有的,这孩子懂事,如果他来得早些,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们随我去骊山冒险。” 颜珞笙破涕为笑,脑袋抵在他肩上:“他知道我舍不得与殿下分开。” 心中悬着的石头落地,她牵着他的手,缓缓地放在了自己腹部。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不胫而走,对于那些企图将女儿送进东宫的朝臣来说,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只得心灰意冷地熄了念头。 后来,有人心怀不甘,见太子这厢不为所动,便转头去向皇帝暗示,说太子身为储君却专宠一人,实在荒唐,孰料却被皇帝以“僭越”为由贬了官职。从此,再无人敢置喙东宫之事。 八月十五当晚,从宫宴回来,颜珞笙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睡。 姜义恒与她一同醒着,在黑暗中望见她亮晶晶的眼睛,其中仿佛倒映着璀璨星河。 “殿下,我真的不敢相信。”颜珞笙不知第几次重复同样的话,人前成熟稳重、端庄娴雅的太子妃不复存在,她颇为忐忑地轻叹,“我只怕自己是在做梦。” 姜义恒按捺笑意,不厌其烦地回道:“王奉御医术精湛,断不会诊错脉,难不成,我也在梦中?” 颜珞笙像是被说服,坐起身子,随即又躺下,拉着他的手搁在小腹,自言自语道:“我们还住宣王府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殿下,你猜这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吧。”姜义恒轻声,顺势将她背对着自己揽入怀里,“阿音喜欢女儿。” 他闻到她头发上清甜的香气,手掌贴在她平坦却柔软的腹部,隔着薄薄一层寝衣,她的体温清晰地传来,让他的整颗心都化作了一汪湖水。 一个有着他和她血脉的孩子,此时正在她腹中悄然长大,他拥着她温暖的身子,只觉这便是他的全世界。 颜珞笙却叹了口气:“但眼下,殿下有个儿子,才能堵住朝中悠悠之口。” 姜义恒听闻此言,大致猜到颜夫人今日入宫见她所为何事。他吻了吻她的发顶:“任他们去说,我何曾在意过无关紧要之人的想法。” 颜珞笙笑逐颜开,再三确认:“殿下当真喜欢女儿?” “喜欢。”姜义恒认真道,“只要是阿音生的,我都喜欢。” 颜珞笙被从内而外的暖意包围,适才觉出几分困意,闭上眼睛,在他怀中睡去。 梦境里,她回到三年前的平蒗村寨,那时,她前路未明,从不敢奢想真正嫁与姜义恒为妻,但一句无意之间的说笑,却让她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勾勒和他的孩子……他们的女儿。 这次,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咯咯笑着,切实地落在她臂弯,甜甜地叫了她一声“阿娘”。 往后数天,医官接连请了几回平安脉,颜珞笙前段时间虽事务繁忙,但年纪轻,身体底子好,并未影响到胎儿发育,喝过几副滋补的汤药,这胎算是彻底坐稳了。 颜珞笙得到医官应允,继续拾起修书的工作,统共每天只需去半日,也不会消耗多少精力。 倒是姜义恒格外小心谨慎,不容抗拒地替她揽下了东宫大半内务,让她安享清闲。 转眼间,木叶落,芳草化为薪,冬雪纷纷而降,新的一年来临。 是日,颜珞笙原本打算与姜义恒去上林苑赏红梅,临出门前,姜义恒却接到皇帝传召,于是她自个先行,相约在上林苑见面。 连续下了几场雪,宫中银装素裹,打眼望去,宛如晶莹剔透的仙境。空气清冽,若有似无的清香沁人心脾,颜珞笙裹着冬衣,怀揣手炉,丝毫不觉寒冷。 道路已被宫人清扫干净,步辇四平八稳,而今她已然显怀,整个东宫上下都不敢掉以轻心。 绕过恢弘的宫殿广衢,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走向上林苑。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素月当即提起戒备,对随行的宫人内侍们使了个眼色。 回廊尽头,有名宫婢疾步走来,双方不期然迎面相遇,她认出太子妃的阵仗,连忙退到一旁,下跪行礼。 颜珞笙道了句“平身”,示意继续前行,却突然听那宫人哭诉道:“太子妃娘娘,奴婢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家宝林吧,她病入膏肓,眼看快要不成了,还有小公主,小公主也……” 宫人泣不成声,素月征询地望来,颜珞笙怔了怔,问道:“你家宝林是哪一位?” “回娘娘,是翠华苑的穆宝林。”宫人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连连叩头,“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代宝林先行谢过。” 颜珞笙令宫人去请医官、通报皇帝,尔后略一迟疑,轻声道:“我随你去翠华苑看看。” 宫人受宠若惊,虽有疑惑,却不敢发问,顺从地走在前面引路。 素月讶然:“娘娘,这……” “没关系,只是去看一眼而已。”颜珞笙摸了摸凸起的肚子,“我也是快要做娘亲的人,遇到这种事,总会有几分恻隐之心。” 她记得一清二楚,小璇的生母,正是一位姓穆的宝林。 彼时她百思不得其解,穆宝林位份虽低,但至少是育有皇嗣的妃嫔,怎能生生病死在寝宫中,才给皇帝知晓。 不多时,抵达翠华苑,她搭着素月的手走进殿中,不由一怔。 屋里清冷萧索,温度比起外面竟相差无几,穆宝林奄奄一息地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早已不省人事,旁边简陋的摇篮中,隐约传来婴儿时断时续的啼哭。 颜珞笙心头像是针扎般,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起,轻柔地拍抚。 孩子渐渐止住哭声,在她怀里安静地合上眼睛。 宫人目瞪口呆,慌忙又要下跪谢恩,被颜珞笙制止。 她再三追问,宫人终于鼓起勇气,道出事情经过。 穆宝林本是宫婢出身,某次机缘巧合,得皇帝宠幸,受封宝林之位,但却因此成为谢贵妃眼中钉,想方设法地苛待她,不准下人们让她好过。 如今谢家获罪,谢贵妃自尽于牢中,但宫人们见风使舵惯了,也不会转而对区区一个宝林示好,至于皇帝,日理万机,兴许早已忘记宫里还有穆宝林这号人物。 真相大白,颜珞笙心中百味陈杂。 穆宝林面容憔悴,但可以看出曾经是个美人,甚至某些角度竟与沈皇后有几分神似,她偶然得宠、谢贵妃如临大敌,就全在意料之中了。 前世穆宝林亡故,姜崇给予小璇千般宠爱,十有八/九,也是因为他想起了悄无声息逝世于冷宫的沈皇后,以及那个下落不明、连存在都扑朔迷离的女儿。 医官很快赶来,与此同时,消息传到皇帝耳中。 “既然太子妃的人已经去了尚药局,让医官仔细给穆氏诊治一番便是。”皇帝不咸不淡道,“王有德,传朕旨意,封穆氏为美人,至于她那女儿……” 他看向一旁的姜义恒:“赐名璇,封号玉鸾,太子认为如何?” “璇为美玉,天子之瑶。”姜义恒淡声答道,“小公主得陛下恩宠,定是有福之人。” 皇帝收回视线,对王有德道:“去吧。” “其实在朕看来,‘惟’是个更好的名字。”皇帝话音平静,情绪难辨,“但朕答应过皇后,会给她自由。”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姜义恒面色未改:“逝者已矣,陛下节哀顺变。” 皇帝一时无言,竟不知他说的“逝者”是先皇后,还是那个名字存在于皇后留下的笔迹中、却多年行踪不明的女孩。 末了,他微微一抬手,令太子退下。 如此折腾了一遭,待颜珞笙来到上林苑,姜义恒已等候多时。 雪色莹白,红梅似火,他立于林间,鹤氅随风而动,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仙人之姿。 颜珞笙行至他身畔,自然而然地与他十指相扣。 她想与他说小璇的事,但对上他的目光,顿时明白他已知晓。 也是,方才他在皇帝那边,想必听得一清二楚。 宫人远远跟着,颜珞笙压低声音:“小璇的名字和封号,是殿下的主意?” 这回没了前世的机缘,她全然未曾想到,事情竟会如此凑巧。 “是陛下。”姜义恒如实道,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某个地方。 颜珞笙循着看去,是当年关押沈皇后的宫室。而今,那里已经被夷为平地,植满花草树木,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 姜义恒低声打断她的思绪:“阿音,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三年前,阿娘其实……” 他却没有再说下去,静默片刻:“只是猜测罢了,回头我给阿弟传封信,请他去找木雅求证。” 颜珞笙见状,也不追问,与他携手步入林中。 “殿下,”她转移话题,“明日我想请阿兄和阿嫂进宫一聚,刚巧我给女儿缝制衣服的时候遇到些难题,正需要阿嫂赐教。” “这么笃定是女儿?”提及孩子,姜义恒神色中的冷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好笑,“假如……我说假如,生下来发现是儿子,阿音,你会失望吗?” 颜珞笙语塞,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得知怀孕那晚,梦到曾经存在于幻想中的女儿,她以为是某种暗示,愈发坚信自己的直觉,后来听母亲说起孕育她和兄长时的种种迹象,她左右对比,怎么都觉得该是个女孩。 半晌,她支吾道:“那也只能认命了,总不能因为失望就把他丢掉。” 姜义恒不禁轻笑出声,停住脚步,为她理了理衣领:“放心,你定会如愿以偿。” 翌日,颜玖竹和聂清羽应邀来到东宫。 颜珞笙拿出手头的几件半成品请聂清羽指点,婴儿贴身的衣物须得用柔软素净的布料,但襁褓、手帕和围嘴等,她都绣了精致的纹样。 “医官推算时日,孩子出生当是四五月之交,”颜珞笙道,“牡丹、铃兰、芍药……都是那个季节盛放的花卉,我……” 说着,她忽然抽了口气,无奈地低头:“又在踢我了。” 聂清羽扑哧一笑:“阿音,你这孩子倒是天性活泼。” “许是喜欢我的刺绣吧。”颜珞笙莞尔,碰了碰方才被踢的地方,“活泼些也好,我早想过让女儿习武,等她长大,若是愿意,就寻个师父好好教导她一番。” “只怕到时候你和殿下都会舍不得。”聂清羽含笑道,“况且,阿音,你怎知一定是女儿?” 颜珞笙连续两日听到同样的疑问,想了想,拿出一个具有说服力的证据:“阿娘怀我时,我也是这般活泼好动。” “有道理。”聂清羽点点头,“我这个就随公子,向来不怎么闹腾。可惜,我永远不会知道我在阿娘肚子里时是什么样了。” 颜珞笙握住她的手:“聂夫人在天之灵,见你幸福美满,定会欣慰不已。” 聂清羽笑了笑,敛去眼底稍纵即逝的怅然,将注意力转向针黹。 两人的交谈声飘至外间,颜玖竹低声道:“不知为何,舍妹对女儿竟有如此执念。” 亏得是在东宫,倘若传出去,尤其给皇帝听见,惹得龙颜大怒,妹妹怕是要摊上麻烦。 却听太子殿下悠悠道:“无妨,我也喜爱女儿。” 颜玖竹哑然失笑,他生怕太子不快,没想到两人在这方面居然志同道合。他心想,如若妹妹当真生了女儿,八成会被太子宠上天。 时光匆匆,待姜义恒收到姜义恺的回信,已是阳春三月。 信中说,木雅承认,沈皇后逃离地宫之前,曾向她讨要一颗毒药,作为万不得已的选择。 答案顷刻间水落石出,沈皇后并非突然“病故”,而是以性命为代价,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剧,利用皇帝的悔恨,为她的儿女挣得一道护身符。 姜义恒长久凝视弟弟的字迹,直到颜珞笙忍不住出声,担忧地唤回他的神思,他才将信纸凑到灯烛边,烧成灰烬。 “没事。”他揽过她的肩膀,轻声道,“阿娘希望我们好好活着,我自然不会辜负她的牺牲。” 颜珞笙心下稍安,复而迟疑道:“陛下那边……” “阿娘要他永远活在愧疚中,我怎能拆她的台?”姜义恒的语气平淡无波,顿了顿,宽慰道,“阿音,不必担心,我从未恨过他,因为他不值得我耗费任何感情。相反,我时常以他为戒,提醒自己切莫走上同样的路,也绝不让你和孩子步阿娘以及我兄妹三人的后尘。” 他的掌心轻柔地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突然,有什么微微一顶,似乎听到了他的立誓。 姜义恒不觉一笑,郑重其事道:“我保证。” 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颜珞笙,亦或尚未出世的孩子。 三月末,聂清羽诞下一个男孩,取名濬哲。 颜珞笙专程出宫,去往颜府,亲自抱了抱她的小侄儿。 濬哲是个文静的性子,与颜玖竹小时候如出一辙,颜晟喜不自胜,心心念念他能从小勤学苦读,重拾颜家书香门第的荣光。 颜珞笙眼见自己的判断应验,也颇为欣喜,照此说来,她的多半是女儿没错了。 一个月后,东宫的第一个孩子如期降生。 颜珞笙朦胧中听到清脆的啼哭,强打精神没有睡去,紧接着便是稳婆的声音:“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娘娘,是位小皇孙!” 她耳边嗡嗡作响,脑子昏昏沉沉,一时分辨不出是否自己听错,但很快,姜义恒接过洗净裹好的婴儿,小心地放在她枕边:“阿音,我们的孩子。” 颜珞笙抬手触到襁褓,却已抽不出多余的力气,姜义恒握住她的手,微微一叹,低声安慰道:“女儿……以后还有机会。” “以后?”颜珞笙怔怔地重复,好不容易回过味来,难以置信地侧头望向身旁的孩子。 她本就又痛又累,此时满心期待落空,莫大的委屈席卷而过,眼圈一红,竟簌簌落下泪来。 姜义恒连忙示意宫人抱走孩子,俯身轻手轻脚地拥住她,岔开话题道:“阿音,辛苦了,先睡一觉吧,我在这陪你。” 稳婆和医官们见太子妃生产全程坚强勇敢、一声不吭,如今却默然垂泪,只当她是喜极而泣,便纷纷出言劝慰。 “娘娘莫哭,大喜的日子,该笑一笑才是。” “太子妃娘娘生下皇长孙,可谓一件功勋,陛下那里定有丰厚赏赐。” “小皇孙长得这般俊俏,简直是集合了殿下与娘娘的所有长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由衷道贺,然而谁都没想到,方才只是无声落泪的太子妃突然抱住太子,当着他们的面,不顾仪态地哭出了声。 ※※※※※※※※※※※※※※※※※※※※ 颜小姐:说好的女儿呢qaq那谁你是不是不行? - 特殊时期情绪比较敏感,哭什么,理解一下hhhh虽然小棉袄变成了钢丝球,但颜小姐还是爱孩子的哈哈哈哈哈哈(作者发出不厚道的笑声)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二 颜珞笙睡着没多久,便有宫人进来,低声通报,皇帝摆驾东宫,很快就要到了。 姜义恒替妻子掖了掖被角,令素月和几名婢女留下照看,起身去外殿迎驾。 皇帝进门时,殿中乌泱泱跪了一片,他淡淡道了声“平身”,看向为首的太子。 光阴流转,不知不觉间,他已逐渐褪去少年的轮廓,皇帝忽然想起,下个月便是他的二十岁生辰,该行加冠之礼了。 他出世的那年,自己也是将将弱冠之龄。 因着先帝的警告,他不敢公然表露出多少欣喜之情,却在当晚四下无人时拥着彤彤,与她一同注视襁褓中安静沉睡的婴儿。 孩子的模样格外好看,稳婆是前朝旧人,接生过数不清的皇子公主,见了都连声称赞,说从未见过刚从娘胎里出来就这么漂亮的婴儿。 彼时谢氏已为他诞育一子,可于他而言,那只是依从先帝指示、许给谢家的筹码。他曾以为自己不喜欢孩子,直到彤彤满怀希冀地将襁褓递到他手上,他触碰到那又小又软的一团,心里骤然被某种莫可名状的暖流击中,初为人父的喜悦顿时油然而生。 这是他和彤彤的孩子,他的嫡长子,未来的天下之主。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想,他会将这孩子培养成合格的继承人,把江山社稷托付给他,然后……就携彤彤离开皇宫,完成曾经答应她的事,陪她走遍千山万水。 思绪信马由缰,他忍不住抬手,碰了碰孩子细腻柔嫩的脸蛋。 他早年南征北战,如今也是刀剑不离身,指腹带着一层茧,睡梦中的孩子微微蹙起眉头,在他怀里动了动,睁开了一双点漆般的眼睛。 那双眼睛生得极好,和彤彤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目光澄澈干净,让他不禁有些出神。 手臂下意识收紧几分,却不知怎么,竟弄得孩子哭了起来,彤彤既心疼又好笑,忙不迭抱走孩子温柔哄着,好不容易安抚他再度睡去,才低声嗔怪道:“你可真是笨手笨脚。” 他颇为不服,挑了挑眉:“一回生二回熟,多给我抱几次,我总能学会。” 彤彤怀疑地看着他,却还是空出一只手,指点他摆好姿势,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入他的臂弯。 这次,他不敢再乱动,不知过了多久,手臂都有些僵麻,依然舍不得放开。 彤彤凝望他们父子,眼中浅笑盈盈、柔情四溢,仿佛时光在这一刻停驻。 “陛下。”宫人的声音让皇帝回过神来,乳母抱着新生的小皇孙,等待他的命令。 他收敛心绪,素来古井无波的语气难得缓和了几分:“来,给朕抱一抱。” 姜义恒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动作轻缓地交给皇帝。 他原本存着些许担忧,只怕皇帝从未抱过婴儿,却意外地发现,他的一举一动竟是驾轻就熟。 小皇孙刚吃饱喝足,睁着一对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 他似乎并不认生,不多时,就在皇帝怀中沉沉睡去。 东宫的下人们见皇帝对小皇孙如此重视,皆欣喜不已,皇帝抱了一阵,看孩子睡熟,便还给乳母,示意她带孩子到偏殿歇息。 末了,他吩咐道:“太子妃诞下皇长孙,朕有重赏,另外,江山后继有人,此乃国朝喜事,朕决计大赦天下以示庆贺。” 众人纷纷跪地谢恩,在王有德的“陛下起驾”声中,恭送皇帝离去。 颜珞笙在睡梦中隐约听到外间响动,但她精疲力竭,眼皮沉重得睁不开,转瞬又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窗外已是夜色弥漫,殿中亮着几盏微弱的烛火,姜义恒坐在榻边,牵着她的手。 见她睁开眼睛,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轻声问道:“阿音,怎么样,身上还难受吗?” 颜珞笙从早睡到晚,精神恢复不少,只觉嗓子干得冒烟,便摇摇头,撑着坐起来。 姜义恒忙扶住她,在她背后垫了靠枕。 旋即,他接过素月呈上的清水,用汤匙喂给她。 灯火渐次亮起,颜珞笙适应了一下光线,就着姜义恒的手喝罢一碗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思维还有些迟滞,她习惯性地摸到腹部,才恍然如梦初醒,低声道:“殿下,我们的孩子呢?” “在偏殿,乳母和宫人们照顾着。”姜义恒道,“我让膳房煨了清粥,你先用一些吧。” 说话间,宫人已端来食物,颜珞笙昏睡大半日,也确实觉出几分饥饿,于是点头应下。 她记挂着孩子,稍许吃了些,就迫不及待地让素月去偏殿传令。 姜义恒见她这副望眼欲穿的模样,不由一笑,复而轻叹着将她揽入怀中:“阿音,你受苦了。” 颜珞笙没有说话,只微微摇了摇头,贪恋地呼吸着他身上温暖熟悉的气息。 片刻后,乳母抱着孩子,随素月进入殿中。 颜珞笙双手接过襁褓,不等乳母指点,便轻车熟路地调整好了姿势。 小小软软的婴儿,轻得几乎没有重量,此时闭着眼睛,不知正做什么美梦,砸吧了一下小嘴,又兜头陷入沉睡。 就是这小家伙,在她肚子里呆了十个月,然后瓜熟蒂落,离开她的身体来到世间。没由来地,她眼中一热,泪水猝不及防地夺眶而出。 乳母和素月登时慌了手脚,正待出言相劝,却被姜义恒抬手制止,示意她们退下。 他用锦帕轻柔地为颜珞笙拭去眼泪,如同对待一件珍宝般抚摸着她的背脊。 颜珞笙怕他误会,平复气息,解释道:“殿下,其实儿子也挺好,我没有嫌弃他,我只是……”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哭,心中情绪复杂难辨,一时竟有些语塞。 “我知道。”姜义恒温声,与她一起低头看向孩子。 真是种奇妙的感觉,他心想,虽然他和颜珞笙两心相许,早已将彼此烙印在生命中,可望着幼小的婴儿,才切实地感觉到,这是他与她血脉交融、再也不可分割的证明。 屋内寂静无声,却有莫可名状的温情悄然流淌。 许久,颜珞笙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揭开了襁褓。 姜义恒觉察到她的意图,颇有些哭笑不得,却只能配合地搭手,帮她掀起孩子的小衣。 看清某处之后,颜珞笙心底仅存的希望灰飞烟灭,神色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 姜义恒见她满脸写着“认命”二字,默然搂着她的肩膀拍了拍。 她面色苍白、浑身汗湿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说不出“下次一定生个女儿”这样的话来,只能借此予以些许安慰。 反倒是颜珞笙接受现实后,迅速整理心态,三下五除二地为孩子系好衣服、重新包裹起来。 四五月之交,气温正舒适宜人,殿内温暖,没有一丝凉风,但她的动作还是让睡梦中的孩子醒来。她手下一顿,轻轻道声“抱歉”,做好了他要嚎啕大哭的准备,却不料他竟安安静静,只哼唧了两声,黑曜石般的眼睛望着她,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目光中仿佛流露出一丝委屈。 颜珞笙心软得一塌糊涂,俯身在他的额头亲了亲:“我儿真乖,阿娘的小宝贝。” 姜义恒见她已然被“收买”,眼底浮起笑意,也随之放下心来。 颜珞笙直起身,仔细打量孩子的五官,忽然有些意外道:“殿下,你看。” 她柔软的指腹轻触孩子眼角下方,只见那里赫然有颗小小的泪痣。 “我听说,这地方有痣的人注定情路坎坷。”她叹息,“也不知将来会是谁家姑娘让他神魂颠倒。” 姜义恒哑然失笑,孩子才出生不到一日,她就已经想到了十多年后的事。 “如此玄乎的说法,也不能尽信。”他用指节摸了摸儿子粉嫩的小脸,“何况你我都非听天由命之人,我们的孩子又怎会为此束缚?” 说罢,话音中带了揶揄:“不过,他若是随你,凡事藏着掖着不说,或许当真要坎坷些了。” 颜珞笙:“……” 她自知理亏,无从辩解,只能低头去看孩子,默默希望他可以扬长避短,把父母好的地方学到。 小皇孙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全然不知母亲已经提前开始发愁他的终身大事。 经钦天监卜卦,皇长孙的名字定为云琛,其满月之日,皇帝下诏大赦天下,并在宫中置酒宴请皇亲国戚、群臣百官,毫不掩饰喜爱与恩宠。 人尽皆知皇帝平日不苟言笑,待太子、瑞王、以及庶出的皇子公主们也算不得和蔼,而今一反常态,却是应验了民间“隔代亲”的说法。不禁慨叹小皇孙生来好命,实乃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 因着前世收养小璇的经验,颜珞笙对带孩子并不陌生,何况有乳母和宫人们相助,她无需事必躬亲,甚至还能余出大把的时间去崇文馆。 但她和姜义恒不愿错过孩子的成长,每日处理完各种事务,都会尽量多陪他待一阵。有时赶上他睡觉不醒,夫妻两人就并肩坐在一旁,认真端详他逐渐长开的眉眼,悄声讨论更像谁。 日子一天天过去,颜珞笙发现,比起当年命途多舛的小璇,云琛格外好养,几乎没生过病,还不哭不闹,见到生人毫不畏惧,一逗就笑,加上长相漂亮,煞是惹人喜欢。 她倍感欣慰,觉得自己心愿成真,这孩子专挑好的长,无论性格还是样貌都无可指摘。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云琛脱离“吃了睡、睡了吃”的阶段,尤其是学会翻身和爬行后,东宫上下的轻松日子也到了头。 颜珞笙怀胎时便有所感觉,孩子是个活泼好动的脾性,而如今,这项特点被他展现得淋漓尽致。 刚会抓握物品,就什么都想碰,一经得手,立刻不假思索地往嘴里送,包括但不限于——太子妃的头发、太子的衣袖、皇帝冕冠垂落的朱缨、还有瑞王从西南之地为他带回的银锁。 颜珞笙又好气又好笑地拍打他的小手以示惩戒,他便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待她心软松懈,他又故技重施,仿佛要以一己之力把神农尝百草的精神发扬光大。 后来,他终于身体力行地明白,除了食物之外的东西味道都一言难尽,才渐渐放弃了以此探索世界,转而用新掌握的爬行本领在床榻上挪腾转移。 某次颜珞笙以为他睡着,将他放下之后,与姜义恒坐在床边,各自看书刺绣,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何时张开眼睛,翻滚着穿过两人之间的缝隙,一头往地上栽去。 她大惊失色,慌忙丢开针线,却还是慢了一步,万幸姜义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拎回床上。 颜珞笙心脏砰砰直跳,板起脸就要揍他屁股,但未及伸手,就听姜义恒道:“行动这般敏捷,是个习武的好苗子,阿音,我记得你说过,等孩子长大些,就寻个师父教他功夫。” 他语气全无责备之意,反而透着难以掩饰的赞赏,话音落下,拿起手边的小鞠朝床中一扔。 云琛化险为夷,丝毫没有后怕,咯咯笑着爬过去抓住小鞠,邀功似的递给他。 一整套动作干脆利落,目标明确,不见任何拖泥带水。 姜义恒褒奖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抬眸望向颜珞笙,笑道:“你看。” 颜珞笙:“……” 她并不买账,认为太子殿下对孩子过于纵容,今日是有他在场,换做旁人,施救不及,孩子势必要生生跌个跟头,再说,小小年纪就如此调皮捣蛋,学会走路岂不是要上房揭瓦? 她决定与父子两个好好讲一讲道理,姜义恒见势不妙,轻咳一声,对儿子道:“云琛,你阿娘生气了,快去,把这个送给她,请她消消火。” 未满周岁的孩子,尚且听不懂字句,却从父亲的手势中看出端倪,慢吞吞地爬到母亲身边,献宝般递上小鞠。 颜珞笙避过他扑闪的大眼睛,不为所动,抬手便要拍他屁股,却突然听得一声:“阿……娘。” 她一怔,怀疑自己气得出现了幻觉,然而一低头,云琛眼巴巴地望着她,又叫了声:“阿娘。” 虽然有些含糊,但清清楚楚,是他发出的音节无疑。 颜珞笙的手还是落了下来,却卸去全部力道,轻如鸿毛地搁在他背后。 她无奈地叹出口气,顺势抱起他,一字一句道:“我儿,答应阿娘,以后学着安分些,好吗?” 云琛似懂非懂,见她接过小鞠,开心地露出笑容。 颜珞笙略作迟疑,收敛正色,试探道:“再叫一声听听?” 姜义恒将一切收归眼中,端起瓷杯,借着喝茶掩去唇边的笑意。 太子妃做“严母”失败,结果就是皇长孙依旧我行我素,待到能走会跑,愈发闲不下来,恨不能用一双小短腿丈量整座东宫。 颜珞笙站在廊下,看儿子哒哒乱跑,宫人们提心吊胆地簇拥在他周围,生怕他摔跤,不一会就满头大汗。她想到文静乖巧、给几件玩具便可自娱自乐一整天的侄子,心力交瘁地撑住了额角。 姜义恒揽过她的腰,温声宽慰道:“别担心,阿弟小时候也是一刻都不得消停,等到三五岁,开始正经读书,自然会慢慢变得稳重。” 远在安南都护府的瑞王殿下正与官员们商议政事,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引得一阵嘘寒问暖。 颜珞笙别无他法,只得听之信之。 好在云琛天资聪颖,说话早,记性过人,出了东宫、尤其当着皇帝的面,也能行得正坐得端,让她不至于想要塞回肚子里重生一次。 她耐心等待所谓的“三五岁”来临,但这之前,承业十六年开春,她再度有了身孕。 当夜,颜珞笙躺在床上,白天的喜悦褪去,她忽然感到忧心忡忡。 一个还管不过来,万一再生个混世魔王,东宫怕不是要被闹得人仰马翻。 姜义恒将她拥入怀中,轻抚她的小腹,仿佛看出她所想:“放心,交给我便是。” 颜珞笙对他这话充满怀疑,不抱任何希望地闭上眼睛。 次日,儿子朝她奔来,要往她怀里扑时,被姜义恒先一步抱起,放在自己膝上,郑重其事道:“云琛,你阿娘肚子里有了小宝宝,往后你是兄长,须得做好榜样。” “小宝宝?”云琛新奇地睁大眼睛,乖乖坐直了身子。 就听父亲接着道:“所以你要听话,不能惹阿娘生气,否则她和小宝宝都会伤心。” 云琛点了点头,在他的引导下轻手轻脚地摸了摸颜珞笙的肚子,算作与弟弟或妹妹打招呼。 他对新生命的概念一知半解,却聪明地觉察到父亲难得一见的严肃认真,而且打心底里,他不想看到母亲和小宝宝因为他而难过。 从那之后,有飞天遁地之心的皇长孙转了性,虽然在旁人面前依旧故我,但看到母亲时,都会有模有样地收敛起来。 颜珞笙多少松了口气,安心等候第二个孩子降生。这次她不敢再打赌,索性顺其自然。 承业十六年末,隆冬腊月,临近年关,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女儿来到了世上,取名为云瑶。 云瑶如她兄长一般,完美继承了父母出众的姿容,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但不知为何娇气得很,除了乳母,便只有太子夫妇可以抱,旁的哪怕是皇帝,但凡一碰,她都会哭得惊天动地。 她对云琛倒是没有排斥,浑不介意他牵她的小手,或触摸她的脸蛋。只是有一次,他想给她一只兔子布偶,不慎失手掉在了她脑袋上,她顿时小嘴一扁,毫不客气地放声大哭。 颜珞笙在旁看得一清二楚,布偶轻盈柔软,几乎没有分量,而且也只是从云瑶头顶擦过,完全不会让她受伤,可她却万分委屈,她和姜义恒轮番抱着哄了许久,才抽抽搭搭地止住哭泣。 她彻底放弃了让女儿习武的打算,否则半日之内,她的嗓子暂且不表,恐怕师父的耳朵已经被她的哭声震聋。 春去秋来,岁月如梭,时光飞逝而过,转眼便是承业二十年。 这日,皇帝传召太子夫妇,在紫宸殿闭门谈了些事,旋即令太子妃先行退下。 颜珞笙回到东宫,一路思索着皇帝方才所言,不由有些走神。 突然,宫人们的大呼小叫传入耳中,夹杂着“小殿下当心”等字眼,她蓦地一惊,心中莫名升起不祥的预感,三步并作两步,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绕过院墙,目之所及,让她登时吸了口凉气。 云琛踩着梯/子爬上院墙,正探手去摘一株玉兰花。 花枝在风中摇曳,距他的指尖仅有咫尺之遥,他一手抓着梯/子,身体凌空探出大半,宫人们不由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几名内侍在下面伸出手臂,谨防他失足摔落。 颜珞笙怕突然出声吓到他,大气也不敢喘,待他顺利将玉兰花收入囊中,才快步上前。 云琛满心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全然不知大难临头,他望着底下正兴高采烈拍手的妹妹,径自坐在墙头,循循善诱道:“阿瑶,想不想上来和阿兄一起?” 云瑶踌躇了一下,架不住兄长和玉兰花的吸引,最终一咬牙,提起裙子就要紧随其后。 宫人们见状,头大如斗,乳母正要相劝,余光不经意望见太子妃,立时如同看到了救星。 颜珞笙抬手制止众人行礼,深吸口气:“姜云琛,你给我下来!” 皇长孙的身份何等尊贵,从小到大,少有人敢连名带姓喊他,闻言下意识一个激灵,连忙顺着梯/子回到地面,忐忑不安地向母亲走去。 云瑶已抢先抱住母亲的腿,撒娇道:“阿娘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都是女儿不好,想要那朵玉兰花,适才请阿兄帮忙去摘,您责备女儿就好,饶过阿兄吧。” 她有着一双与姜义恒极其相似的桃花眼,颜珞笙每次一看就会心软,可这回,她岿然不动,冷着脸令兄妹两个一同进入内殿。 姜义恒回来时,一双儿女正在被妻子罚站墙角。 他已从宫人那里听罢事情前因后果,想了想,没有直接进去,让林沐将颜珞笙请了出来。 云琛和云瑶见母亲起身离开,却不敢偷懒,依旧笔直立着。 不多时,父亲步入殿中,云瑶想开口叫阿爹,念及母亲“不许说话”的命令,又乖乖地忍住。 姜义恒微微一笑,对他们招了招手:“来。” 兄妹二人互相对望,虽然不知他意图,却还是依言照做。 一路走到那棵玉兰树下,两人心中直打鼓,忽然,疾风自眼前刮过,不等他们看清发生了何事,父亲已像是变戏法般,露出手中的几株花枝。 两人面面相觑,惊讶之情难以掩藏。 姜义恒晃了晃花枝,含笑道:“想学吗?” 云琛期待地点头,云瑶漂亮的眼眸中也浮现几分憧憬。 一窗之隔,颜珞笙远远观望着庭院里的情形,她听不清姜义恒说了些什么,只见云琛迅速摆好架势练起功夫来,云瑶与她阿爹交谈一阵,也开始吭哧吭哧地绕着院子跑圈。 她心下纳罕,待姜义恒走进屋中,好奇道:“阿瑶往日多走两步都嫌累,这次怎的如此反常?” “阿瑶是明理之人,事情因她而起,她怎会忍心留兄长一人受罚?”姜义恒笑了笑,“而且我对她讲,人生在世,总该有些安身立命的本领,凡事假手于人、处处受制,倒不如仰仗自己。” 他透过半开窗户,望向两个小小的身影,目光不觉柔软:“毕竟,你我也无法庇护他们一生。” 颜珞笙无端有些怅然,轻叹道:“殿下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即使有那么一日,也还很远。” “太子妃娘娘心软了?”姜义恒戏谑道,“方才罚站,倒没见你手下留情。” “只是站墙角,又耗不得多少力气,”颜珞笙试图为自己辩解,不禁担忧,“被你这么一折腾,怕是明天要起不来了。” “怎会?我有分寸。”姜义恒环过她的腰身,“再说,让他们累些,晚上倒头就睡,岂非省心?” 颜珞笙啼笑皆非,望着满树玉兰胜雪,想起些许久远的回忆,调侃道:“我竟差点忘记,殿下做‘墙上君子’的本事炉火纯青,如今都能拿来哄孩子了。” “孩子阿娘都被我哄到手,应对他们更是绰绰有余。”姜义恒并未否认,俯身吻住了她的樱唇。 颜珞笙会心一笑,放任自己沉浸在缱绻痴缠中。 良人在侧,儿女双全,她想不出比这更圆满的一生。 ※※※※※※※※※※※※※※※※※※※※ 下章讲哥哥和嫂嫂的故事,然后还有两章,一个是平行时空,假如前世颜家没有灭门,女主跟哥哥去了城郊,她和男主会怎么发展,另一个是交待一下改元后的事,云琛小朋友的真命天女会出场刷个存在感hhhhh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三(聂清羽) 承业十三年,元月。 连日下了几场雪,窗外冰雕玉砌,铅灰色的天空浓云密布,仍在纷纷扬扬飘着雪花。 屋里生着炭火,暖意融融,聂清羽坐在床榻边,专心致志地绣一件嫁衣。 耀眼的红色绵延铺展,流光溢彩的绣线穿插勾勒,层叠繁复的纹饰巧夺天工,少女神情认真、动作一丝不苟,眉眼间却不经意流露出些许羞怯与憧憬,嘴角也悄然挽起恬淡的微笑。 雪织打起帘子走入:“小姐,颜小姐到了。” “快有请。”聂清羽放下针黹,吩咐她去准备茶水点心。 颜珞笙进来时,狐裘还沾着外面冷冽的寒意,素月收起纸伞,与聂家的婢女们一道退下。 聂清羽拉她到内室取暖,摊在床榻的嫁衣顿时映入眼中。 饶是颜珞笙对锦衣华服司空见惯,依旧忍不住称赞道:“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依我看,只怕宫里的尚衣局都要被你比下去。” 以聂海文如今的身份,请几位上等绣娘、为女儿添置一件像样的礼服绰绰有余,但聂清羽执意要亲自缝制,眼下细细打量,应是即将完工。 她收回视线:“清羽,我阿兄回来了。” 聂清羽眼眸一亮,白皙的面颊浮上嫣然。 她知道,颜玖竹这趟回京是为与她成婚。 年前,聂家与颜家商议过后,将两人的婚期定在了二月开春,一来让颜玖竹的婚事先于颜珞笙嫁去宣王府,二来,这场婚礼也确实等了太久。 承业十年十月,颜玖竹远赴凉州,一去便是两载多。聂海文对此不以为意,经过青奚之行,他完全信任颜公子的人品,再说,女儿才刚及笄,他并不急着将她嫁出去。 怕女儿多想,他说颜公子初入军中,短短数月就告假离开,未免会给人落下话柄。 聂清羽明白父亲的苦心,自然也不会阻止未婚夫建功立业,但潜意识里,她却能猜到颜玖竹的另一重考量。 颜珞笙随宣王为沈皇后守孝,即使国丧结束,还要等到承业十三年才能出孝期,颜玖竹仅这一个亲妹妹,于情于理都不愿她缺席他的婚礼。 在颜玖竹心目中,颜珞笙永远排在第一位。 她从不怀疑。 “说来,上元节在即,今年不如一道出去走走。”颜珞笙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思,“你与阿兄许久未见,想必攒了好些话要说。” 聂清羽险些答应,转念却又陷入犹豫。她和颜玖竹阔别两年多,内心迫不及待渴望见到他,但听颜珞笙的意思,是要给他们一个独处的机会。 上一次她与颜玖竹单独交谈,还是两年前为了应对姨母和静渊王的步步紧逼,拿出毕生勇气恳请他与自己成婚。 那日,他听罢她所言,思忖片刻,答复道:“在下与聂小姐皆需敲定一桩婚事,两家结亲,也确是上策,但……小姐一片赤诚难能可贵,在下无以为报,唯有与小姐相敬如宾。” 他的话音有一刹那的停顿,似是在斟酌言辞,尽量不惹她难过。 聂清羽殊无意外,因为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场感情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心底不受控制地掠过一丝的失落,转瞬化作斩钉截铁的坚决,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颜公子不必觉得愧对于我,反而是我该感谢公子给我一条生路。我愿与公子相敬如宾,绝不为你增添困扰。” 她心想,这真是她有生之年做过最勇敢的决定。 与其被迫嫁给风流成性的静渊王,她宁愿一辈子默默看着自己的意中人,即使他尊重她、善待她,却唯独不会回报她同样的感情。 她的平静似是让颜玖竹有些出乎意料,他语塞了一下,郑重道:“如若令尊与家父均无异议,你我得以结亲,在下向小姐承诺,今生绝不纳妾。” 他还是认为亏欠了她,才千方百计予以弥补。聂清羽暗自一叹,表面却莞尔:“有颜公子这句话,我已经比世上的大多女子要幸运了。” 当时情形历历在目,之后,两人的婚事拟定,聂清羽欢喜之余,也学会了收敛情思。 她亲手缝制衣物寄往边塞,但不再刻意增添心思巧妙的刺绣,回复颜玖竹的书信时,也从未在其中掺杂半句“逾越”之言,所有的一切,仿佛只是未婚夫妻之间应有的礼节。 他不曾让她感受过任何难堪与冷遇,好像在渐渐学着把她当做一位知己。 她便如他所愿,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君子之交”,生怕自己单方面的爱慕会成为他的负担,反倒将他越推越远。 婚事既定,她要与他共同度过余生数十年,何不选择一种双方都感到舒服的相处方式? 或许内心深处会有遗憾,但她想,能得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已是上天的恩赐。 “清羽?”颜珞笙见她久久无言,不禁出声提醒。 聂清羽按捺心绪,想到即将到来的上元节,她忽然拿捏不准,自己是否可以将先前完美无缺的关系维持下去。 朝思暮想的未婚夫出现在眼前,她纵使恪守礼仪,也无法滴水不漏地控制神色间流露出的情愫。 他会反感吗?会不会……因此对她避而远之? “清羽。”颜珞笙拉住她的手,眼中带着几分无奈,仿佛洞悉了她心里所想,“你是我阿兄的未婚妻,很快就要被他娶进门,你可以对他存任何心思、做任何事,这本就是你的权利。” 她压低声音,揶揄道:“旁的不说,待新婚之夜,你们难不成也要如此‘泾渭分明’地度过?” “阿音!”聂清羽满面通红,她虽是闺阁少女,但对某些事情却并非一无所知,脸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她唯恐颜珞笙继续调侃,匆匆答应了上元节出行。 颜珞笙所言不假,她无法永远逃避,成婚后,她总要学着与颜玖竹朝夕相对。 转眼间,元月十五如期而至。 傍晚,聂清羽依照约定来到颜家。 进屋拜见颜晟夫妇时,她望见了站在一旁的颜玖竹。 他穿着便于行动的窄袖劲装,身形挺拔矫健,战场的刀光剑影洗去了少年的青涩,精雕细琢的五官轮廓却还是她最熟悉的模样,目光相对,他笑了笑:“聂小姐,别来无恙。” 他的嗓音温润如玉,曾经无数次徘徊在聂清羽的梦境中,胸口有什么急促跳动,她心虚地移开视线,想起颜珞笙的劝慰,复又抬眸,微笑道:“承蒙颜公子挂怀,我这厢诸事安好。” 记忆里清澈如山泉、眉梢眼角稚气未褪的少女,不知何时已悄然出落得亭亭玉立,颜玖竹捕捉到她稍纵即逝的神色变化,心头一软,念及父母在场,忍住没有再做寒暄。 颜珞笙将一切收归眼底,笑道:“天色不早了,阿爹,阿娘,我们先行告辞。” 火树银花,良辰美景,有的是时间给他们慢慢叙旧。 三人作别颜晟夫妇,乘车骑马,朝市集的方向驶去。 上元佳节,难得不设宵禁,街道熙熙攘攘、繁华如织,耳畔飘过人们的欢声笑语,夹杂着小贩的吆喝叫卖。 车驾停在望云楼,颜珞笙与聂清羽相携而出,目之所及,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阿兄,”颜珞笙牵着聂清羽,走到颜玖竹面前,狡黠一笑,“清羽就交给你了。” “阿音……”聂清羽下意识抓紧她的手,却终究晚了一步,颜珞笙转身径直走向另一人。 聂清羽适才发现宣王的身影,正想着过去行礼,他已与颜珞笙并肩离开。 两人自然而然地十指交缠,彼此相视一笑,一举一动有着不言自明的默契。 聂清羽不禁发怔,直到颜玖竹询问:“聂小姐,可要去别处逛逛?” “好。”她轻轻应下,与他一同汇入人潮。 月上中天,灯火如昼,行人络绎不绝、摩肩接踵,原本还算宽敞的道路竟显出几分拥挤。 聂清羽对于上元节的印象还停留在儿时,那些年母亲尚在,每逢元夕,都会和父亲一起带她出门赏灯。母亲出身将门之家,却是饱读诗书、聪慧玲珑的当世才女,她与父亲联手,总能轻而易举地解开那些令旁人绞尽脑汁的灯谜。 她被父亲抱在怀中,兴高采烈地拍手喝彩,接过母亲递来的奖品,一盏做工精致的荷花灯。 后来母亲病逝,父亲带她来到京城,却再没有携她看灯,仿佛害怕睹物思人,勾起心中感伤。 聂清羽仔细收藏着已经褪色的荷花灯,那是她对母亲及上元节的珍贵回忆。但某次,年幼的庶弟和庶妹跑来她的院落,出于好奇,趁她不备点燃了那盏灯,失手将它烧成灰烬。 她怕父亲为难,没有让他知晓此事,在夜深人静时流着眼泪把残骸埋到庭中树下。 盖上最后一抔土,中元节彻底化作她记忆深处杳不可寻的模糊光影。 此刻,她望着满街热闹喧嚣,恍若时空倒转,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几名孩童你追我赶地奔来,其中一人脚底打滑,不慎撞在聂清羽身上。 她全无防备,当即一个趔趄,原本做足了摔倒在地的心理准备,手臂却被人握住。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她稳住身形,看向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颜玖竹不着痕迹地放开她:“当心。” “多谢公子。”聂清羽垂眸掩去莫可名状的怅然,不料下一瞬,他的手顺势下滑,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里人来人往,容易走散,多有得罪,请小姐见谅。”颜玖竹低声解释道,见她没有抗拒,手指稍微收拢几分,适时转移话题,“前面是猜灯谜的地方,聂小姐看得目不转睛,不妨过去一试。” “我不成。”聂清羽摇了摇头,与他说起往事,轻叹道,“若是我阿爹阿娘在,定能拔得头筹,可惜我未曾承袭他们的才智,唯有在旁看个热闹。” “聂小姐自谦了。”颜玖竹微微一笑,两人走到近前,望向货架上琳琅满目的花灯。 聂清羽想起记忆里温暖的画面,心中被宁静祥和充盈,忽然,她不经意瞥见一盏似曾相识的荷花灯,定目一看,不觉怔住。那盏灯与她的有八/九分像,让她一时有些出神。 她找到摊主:“老丈,请问那盏荷花灯怎么卖?” “那是奖品。”摊主招揽道,“姑娘若喜欢,猜对这些灯谜,我便分文不取赠送于你。” 聂清羽颇为失望,略作踌躇,还是选择了放弃。 她不擅此道,当着未婚夫的面,如果失败,未免太丢人。 颜玖竹随她沿街行走。他依旧牵着她的手腕,却是遵循她的方向,只在路人挤来时稍稍拉她一把,以免她被碰撞。 不多时,经过聂清羽熟悉的一家糕点铺,她提议道:“颜公子,我们在这歇歇吧,我请你吃我最喜欢的点心。” 怕他拒绝,已不容置疑地走上前,站在井然有序的队伍中。 “那好,我去别处一趟,很快就回来。”颜玖竹说罢,转身离开。 聂清羽买好点心,四下张望,不见他的影子,只当他办事未归,便站在角落里安静等候。 她将纸袋抱在怀中,尽量避免食物被寒冷侵袭,突然,一盏精致的荷花灯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聂清羽一怔,视线沿着往上,掠过修长的指节、干净的衣袖,最终望进颜玖竹清澈的眼睛。 他含笑道:“无功不受禄,为了感谢聂小姐的点心,这个就当做我的回礼。” 聂清羽欣喜地接过,由衷夸赞道:“我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公子才是猜灯谜的行家里手。” 颜玖竹笑了笑:“我胸无点墨,怎能破解那些弯弯绕绕的谜题,只是用了其他手段……放心,没有坑蒙拐骗,也没有偷盗抢劫,是摊主同意给我。” 聂清羽扑哧一笑,将点心分给他。 用罢糕点,聂清羽迟疑了一下,在颜玖竹重新牵起她的手腕之前,伸手勾住了他的臂弯。 她心跳如擂,唯恐他会挣开,但他只是顿了顿,便任由她维持这个姿势,继续往前走。 聂清羽如释重负,嘴角不由扬起。 从小到大,除了父亲,她未曾与其他异性如此亲近,即使是父亲,在母亲去世之后,她也鲜少再扑进他怀中对他撒娇了。 沿街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吃过热乎乎的点心,提着心上人赠予的花灯,依偎在他身旁,她只觉由内而外皆是暖意。尘封已久的记忆本已泛黄褪色,如今却蓦然变得鲜活起来。 她终于找回那些遗失的快乐,不知母亲在天上有没有看到。 或许是气氛使然,她逐渐忘记了最初的拘谨,与颜玖竹谈笑风生,甚至“得寸进尺”地挑选了一对花胜,请他为自己戴上。 颜玖竹与妹妹一同长大,对这些女子装饰并不陌生,妹妹每次让他帮忙挑选或佩戴时,都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不像眼前的少女,神情中盈满小心翼翼、一触即碎的期待。 可她是他的未婚妻,将来要与他相携一生的人,他待她好些,本就是分内的责任。 他一时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这件事,索性以行动替代,仔细地将花胜簪在她如云的鬓发。 距离拉近,聂清羽闻到他衣襟上混合着皂角的清淡熏香,恍然间,就像被他圈在怀中一般。 她屏息凝神,只希望光阴能够在此刻长久停驻。 “好了。”颜玖竹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聂清羽收敛心绪,正要道谢,抬眼却望见天边绽开的烟花。 人群顿时愈发喧闹,纷纷想走近些看得更清楚。 拥挤之中,聂清羽被人一推,整个跌进颜玖竹怀里。 脑海空白了一瞬,她仿佛听到震耳欲聋的心跳,不知是他还是自己,又或者交织着汇成一片。 五感六觉渐次回归,她怔了怔,意识到他的手轻轻地托住了她的后背。 没有用多少力气,只虚扶着,但却骤然将你推我搡的人潮隔绝在外。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度变得喧嚣,烟火爆竹的声响,人们的欢呼叫喊,却顷刻间归于止息。 她不偏不倚地对上他的视线,刹那间,犹如错觉,她竟从他琉璃般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二月初六,良辰吉日,聂清羽穿着亲手缝制的嫁衣,拜别父亲,登上亲迎的马车。 不一阵,车驾抵达颜府,跨过门槛时,颜玖竹担心聂清羽被衣裙绊倒,抬手扶住她的胳膊。 聂清羽对这座雕梁画栋的宅院并不陌生,出阁前,她经常来此见颜珞笙,往后,也是她的家了。 经过上元节的相处,她总觉得自己与颜玖竹之间的关系亲近了许多,待颜珞笙再寻由头约两人出来、为他们制造单独交谈的机会,她的胆子也大了几分,试着与他聊些私事。 起先他只是安静倾听,到后来,也提及自己在凉州、在北疆的经历,包括那次九死一生的遇险。 “我曾经以为我回不来了,但是……”他略微一顿,对上她水灵的眼睛,笑着岔开了话题,“没什么,都已经过去许久,这些我从未与阿音和父母提过,也请聂小姐代为保密。” 聂清羽点点头,心中是难言的欢喜,说不清是为他的坦诚,还是仅有两人共享的秘密。 她想,这样也好,世间能有多少轰轰烈烈、天雷勾动地火的感情,他们互相尝试着将彼此纳入自己的生命,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又未必不是件幸事。 礼成之后,颜玖竹去外面回应宾客,聂清羽由婢女们服侍沐浴洗漱,穿着寝衣坐在床榻上,内心突然涌现难以言喻的忐忑,攥紧衣摆,手里不多时就沁出了薄汗。 她知道,这是一件迟早要面对的事,即使羞怯难耐,装睡搪塞过今晚,素白如新的喜帕被仆妇婢女们看在眼中,定会传到颜夫人那里。 婆母素来宽容慈和,不大可能刁难于她,只会怀疑颜玖竹对她不满、故意冷落,她不想因为自己害羞,连累他挨母亲训斥。 颜玖竹进门时,聂清羽正安静地坐在榻边。 她的姿态端庄娴雅,脸颊却如同熟透的果子,暴露了她心中的七上八下。 其实他也好不到哪去,同龄人多半都已成婚,有的甚至做了父亲,而军中的将士们性情豪爽,更是经常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玩笑,但他十九岁的年纪,却从未亲身接触过这等事。 而今望着如花似玉的新婚妻子,他竟难得生出几分不知所措的紧张。 四目相对,各自触电般移开,最终,还是颜玖竹支吾着打破沉寂:“时候不早了,聂小姐……清羽若觉得困乏,我……我们不妨就寝吧,至于喜帕,可以用颜料应对。” 他怕她误会,又连忙补充道:“我只是担心旁人知道你我未曾……会传些不利于你的闲话。” 说着,他伸手去抽衾被中的喜帕,却忽然被聂清羽拦住。 她仿佛豁出去般,拉着他手腕的细白手指微微颤抖,语气却坚定:“公子不必如此,你我已结为夫妻,合该行周公之礼,我只是……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话音落下,她起身环住他的腰,深吸口气,忍着脸上愈发滚烫的温度,解开了他的衣衫。 她的香气清幽如兰,无孔不入地侵占他的感官,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看到她绸缎般的青丝、根根分明的眼睫、吹弹可破的肌肤,以及花瓣般娇柔的樱唇。 夜色弥漫,烛影摇红。 少女的衣襟如昙花绽放,自肩头分开落下。 翌日,两人去正院为尊长奉茶,颜珞笙伴在父母身侧,待兄嫂听罢教导,她望向聂清羽,眉眼带笑地唤了一声“阿嫂”。 本是寻常问候,但聂清羽思及昨晚之事,料想消息传到颜夫人耳中,颜珞笙多半也已知晓,一时间颇为赧然,直到颜玖竹牵起她的手,携她告退。 出门后,他并未放开她,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聂清羽想了想,轻声道:“公子,你可以带我四处看看吗?以往我拜访贵府,都是在堂屋或阿音的庭院,对于别处实在陌生。” 她既是颜家少夫人,应当学着帮助婆母分担中馈,首先须得对府中结构布局了如指掌。 “好。”颜玖竹应下,顿了顿,语气轻松道,“但说‘贵府’,就有些见外了。” 聂清羽一笑:“是我失言。” 日子平静地过去,聂清羽白天随颜夫人打点府中事务,或与颜珞笙喝茶闲聊,偶尔也会出城踏青,颜珞笙把她丢给颜玖竹,然后便一溜烟地奔向宣王。 夫君温和知礼、洁身自好,亲眷皆是好相与之人,这段婚姻于聂清羽而言实属意外之喜。只是颜玖竹离京的时间定在三月末,颜珞笙的婚礼后,随着分别的日子临近,她难免感到些许不舍。 某次闲谈说起此事,颜珞笙见她闷闷不乐,出主意道:“清羽,你何不随阿兄共赴凉州?阿爹和阿娘通情达理,绝不会因此苛责你们,相反,他们见你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定然倍感欣慰。” 聂清羽犹疑:“但公子未必乐意,我不愿给他添麻烦。” “你不问怎么知道?”颜珞笙拍拍她的手背,“我阿兄又不是什么蛮不讲理、凶神恶煞之徒,还会因为这个与你生气不成?而且,过来人告诉你,有话直说才会免除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与误解。” 聂清羽哑然失笑,她一个未婚少女,竟在自己面前当起“过来人”。 可转念一想也不假,她和颜玖竹虽然已是夫妻,但远不及颜珞笙与宣王那般亲密无间。 她总安慰自己知足常乐,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生羡慕。 当晚,她斟酌词句,试探着问起前往凉州之事,出乎意料,颜玖竹一口答应,还颇有些无奈道:“清羽,你在我面前这样谨小慎微,倒让我觉得自己失职了。” “公子言重。”聂清羽掐了掐手心,莫名地,她突然想听他回答,事到如今,他对她又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他同意带她去凉州,仅仅是出于作为丈夫的责任吗? 但她还是缺了些勇气,一声“公子”脱口而出,后半句拐了个弯,轻声道:“近来还是早些休息,过几日阿音出阁,你和阿爹阿娘还有的忙。” 三月二十一,颜珞笙大婚的日子。 是夜,忙碌了一天的颜府恢复寂静,聂清羽多陪了颜夫人一阵,回到住处,洗漱更衣过后,迟迟不见颜玖竹身影,问起下人,才知他自从归来就一直闭门待在书房。 他和颜珞笙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是不必多言,如今妹妹离开生活了十八年的家,纵使她嫁与良人,他的惆怅与伤感依旧无法抑制。 聂清羽理解他的心情,没有过去打扰,独自睡下,还特地为他留了灯。 她做了个漫长的梦。 梦中的情形匪夷所思,她像是飘浮在半空中,看到另一个自己。 承业十年二月初二,她奉姨母之命,随父亲进宫赴宴,为了融入那些贵女,她硬着头皮跨上马背,却不料马匹受惊,一路横冲直撞闯入林中,将她掀飞。 聂清羽心惊胆战,却动弹不得,无法施救那个命悬一线的自己,忽然,一个人影纵马而过,干脆利落地接住她,交给了紧追而来、吓得魂不守舍的宫人。 正是颜玖竹。 顾及她的闺誉,他郑重嘱咐宫人们,切莫对外宣扬,而她早已不省人事,全然不知自己捡回一条性命。 醒来后,姨母守在她床边,轻柔地为她拭去惊魂未定的眼泪,告诉她,她的救命恩人是太子。 聂清羽惊讶不已,且不说宣王怎会摇身一变成为太子,她曾经视为亲人、满怀信赖的姨母,竟然面不改色地对她撒谎。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自己”在姨母的诱导下对太子情根深种,终日不求回报地向他示好,直到承业十三年,她结识了一个名叫顾染歌、有着与颜珞笙一模一样容貌的少女。 之后的事情愈发荒诞不经,颜珞笙……或者说是“顾染歌”义无反顾地做了皇帝的妃嫔,而她因一次偶然被静渊王相中,讨去做了王妃。 姨母见她久久不得太子欢心,便顺水推舟卖给静渊王这份人情,她的父亲不敢得罪谢家,唉声叹气地领了圣旨。 她嫁入静渊王府,日夜以泪洗面,静渊王的宠妾们压根不把她看在眼里,甚至以羞辱她为乐,静渊王脾气乖张,醉酒之后总是对她大打出手。 承业十六年,她重病缠身,在郁郁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聂清羽目瞪口呆,猝然惊醒,发现自己身上的寝衣完全被冷汗浸透。 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她在黑暗中坐起,脑子嗡嗡作响,梦境里发生的一切挥之不去,她突然想到,颜玖竹呢?为什么二月二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 ——承业十年十二月,右仆射/颜晟通敌叛国,以谋逆罪之名判处满门抄斩。 这句话没由来地跃入脑海,记不得是梦中何人与她提及,她只觉周身血液封冻,匆忙掀开帷帐,鞋子也顾不上穿,无视雪织和其他婢女劝阻,失魂落魄地朝书房奔去。 推开门,颜玖竹正闭着眼睛伏在桌案上,似是连日操持妹妹婚事、一时疲累,不知不觉睡去。 他面前摊着一本书,竟是他平日里避之不及、自称看着就发愁的《春秋》,书页写满批注,仔细查看,赫然是颜珞笙的字迹。 聂清羽心里有些混乱,无暇对这副反常的情形多加思考,而颜玖竹听闻响动,清醒过来,下意识看了眼书卷,正待解释,却觉察到妻子神色有异,肩膀犹在轻微颤抖。 “清羽,你怎么了?”他一怔,起身扶住她,谁知下一刻,她二话不说扑进他怀里失声痛哭。 “做噩梦了吗?”他轻抚她的后背,“别怕,我在这,我陪你回去休息。” 聂清羽摇了摇头,泪如雨下。 她怎么能让他知道,她梦见颜家满门抄斩,他死于非命,颜珞笙为了报仇入宫为妃,而她被姨母利用,真情错付,至死都稀里糊涂,不知是他曾经救过她的性命。 他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来,她的哭声渐渐平息,好不容易才抽噎着说出完整字句:“我梦见……梦见公子离开了我,再也没有回来。” “怎会,梦都是反的。”颜玖竹拥住她的身躯,宽慰道,“这说明我会永远与你在一起。” 聂清羽适才露出些许笑容,轻轻道:“走吧。” 颜玖竹见她没有穿鞋,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回到卧房。 他在她身边躺下,任由她像是心有余悸般钻进他的怀抱。 聂清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终于合眼睡着,梦魇消失一空,再也没有来找她。 几日后,两人收拾行装,踏上向北的旅途。 离开京城的当天,颜玖竹打定主意,与聂清羽坦白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他想起十多年前那个傍晚,白发苍苍的祖父望着窗外的夕阳,低声慨叹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长明虽身负经天纬地之才,却未必能看透这个道理。玖竹,你万不可再做出头之鸟,否则终有一天,不止你的父母妹妹,我们颜家阖族上下都难逃灾祸。” “我的日子不多了,”祖父望着他,神色和蔼,语气却是不容抗拒的冰冷,“你父亲执迷不悟,我已无力劝阻,只能将此重任交付与你,但愿你不会辜负我对你的期待。” 他跪在祖父面前,郑重磕头,一字一句地许诺道:“孙儿定不让您失望。” 彼时,他不到七岁,却已将家族兴亡系于己身,骊山行宫那次,他置个人生死于不顾,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宣王,一方面是出于忠诚与友情,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想为亲人求一道护身符。 如果宣王幸免于难,他功不可没,即使身死,父母和妹妹、乃至整个颜家都会获得赏赐。宣王在诸位皇子之中出类拔萃,将来十有八/九要荣登大宝,他会记着儿时的情谊,善待他的亲人。 兴许他得上天庇佑,悠悠转醒,活了下来。 他惦记着祖父的嘱托,将此视为合适的契机,开始扮演一场永远没有止境的戏。 昔日神童跌落云端,人们表面同情,背地里却尽是冷眼嘲笑,父亲气得大发雷霆,某次盛怒之下,几乎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是母亲和妹妹哭着哀求,才让他冷静下来。 他什么都不能说,因为祖父所言在理,父亲身居高位、颜家如日中天,若再出他一个封侯拜相之才,迟早会引来皇帝的猜忌。先帝和今上脾性不同,但却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君王。 曾经让他手不释卷的四书五经、史册典籍,他再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翻阅,即使书写批注,也只能仿照妹妹的笔迹,万一被人发现,还能编造谎言蒙混过去,最差不过是被颜珞笙识破。 他一直小心谨慎,十多年未曾露馅,孰料却由聂清羽率先撞破。 也许那天她心不在焉,根本没有怀疑什么,而且他完全可以撒谎,她绝不会怀疑。 但他思索数日,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清羽,我不想骗你。”颜玖竹叹息道,“其实我总觉得对不起你,倘若我做个文臣,你便无需整日提心吊胆,还要随我千里迢迢往来奔波。” “公子为何这么说?”聂清羽靠在他肩上,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衫,“我只心痛你从小背负如此沉重的责任,以自己的委曲求全换得家族长宁。若我能早些与你相识,或许……”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因为她不知道,如果命运改变,她提前与颜玖竹有所交集,他会在意她吗?若非天时地利人和,她还有没有可能嫁与他为妻? 那个荒谬的梦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中,他救了她后,直到颜家罹难,将近一年,他在太子身边,看着她对太子示好,却从未思考过其中缘由,也从来没有对她多加关注。 “或许什么?”颜玖竹见她不语,笑了笑道,“清羽,不曾发生的事没有必要去想,如果你我早些相识,你可不一定看得上我,宣王殿下和瑞王殿下生得一表人才,你时常出入宫廷,只怕会被他们其中之一吸引。毕竟那时候,阿音和宣王殿下也还没有两心相许。” “公子!”聂清羽倏地坐直,背过身去,“你若说这些,我就要生气了。” 颜玖竹连忙赔礼道歉,轻柔地扳过她的肩膀,却见她已满面泪痕。 他登时手足无措,讲了一通好话,才换得聂清羽的原谅。 聂清羽并没有真正恼他,只是他的无心之言提醒了她梦中的事,让她心慌意乱。 她缓缓叹出口气,重新靠在他身上。 的确,只是个噩梦,何必为莫须有的事情感到恐惧。 目的地日益临近,她憧憬着未来的生活,然而抵达凉州当晚,急报传来,天渊重兵压境、直取灵州,赵将军清点兵马连夜赶赴支援,颜玖竹请同袍们的家眷帮忙安顿妻子,随军队一同离去。 聂清羽暂时借住在一位姓何的将官家中,他与颜玖竹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何夫人见了她,笑着称她为“小颜夫人”,聂清羽面红耳赤地客套几句,请她叫自己的名字。 她很快与留守凉州的众位将士女眷们混熟,时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期盼大军凯旋。 可天有不测风云,一个月后,凉州再度收到急报,天渊调虎离山,大批人马现已逐步逼近。 凉州精锐尽数离去,双方兵力悬殊,胜负不言而喻。一时间,城中哭天抢地、人心惶惶,边关百姓皆知天渊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旦凉州失守,他们还焉有命在? 刺史下令,将老弱妇孺们聚集起来,其余人员则悉数前去守城,如若士兵们不敌天渊铁蹄、悉数阵亡,百姓中的男丁们便要挺身而出,做最后的抵抗。 聂清羽与几位年轻女眷忙前忙后,不知疲累地照顾病弱老人、安慰啼哭的幼儿,夜深人静之时,却觉出些许后悔与遗憾,先前没有将那句话问出口。 若她最终未能幸免,就再也不会知道,颜玖竹是否有过哪怕一刻对她动心了。 她抚摸藏在衣中的小弯刀,这是颜玖竹曾经送给她的礼物,她还缠着赵大小姐学了几招防身术。 可惜,都没来得及展现给他看。 四月的最后一天,敌军兵临城下。 众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何夫人的小女儿忍不住嚎啕大哭,她的声音让室内气氛愈发沉闷,旁人受到感染,也不禁各自低头擦泪。 聂清羽抽出小弯刀,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道:“阿妹莫怕,我会保护你。” 她的声音是毋庸置疑的坚决,女孩点点头,逐渐止住哭泣,抽噎着在母亲怀中睡去。 这时,一位年轻军士走来,压低声音道:“弟妹,借一步说话。” 聂清羽认得他是赵将军的次子,奉父亲命令留守凉州,平日与颜玖竹兄弟相称,于是自然而然地叫她为弟妹。 她随赵二公子走到外面,听他道:“当初玖竹想送你礼物,询问我的建议,是我让他选了这把刀。我也给自家夫人送了同样的东西,结果把她被气得不轻,整整一个月没有给我写信,若非从我阿妹的来信中得知情况,我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笑了笑,取出一只布包交给聂清羽:“我是个粗人,不知女儿家喜欢什么玩意,问过一圈,才选中这根发簪,本想过些时日亲自回去给她赔罪,但怕是没有机会了。唯有劳烦弟妹替我走这一趟,待你回到京中,见了我夫人,请替我向她和阿媛说一声对不起。” “阿媛”是他的女儿赵媛,承业十年他离京时,她才刚会叫阿爹,如今应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了。 聂清羽听得心里颇不是滋味,轻声答应,将布包郑重收好。 她不觉得凉州城破之后自己会活下来,但她没有说破,只当给赵二公子留一个念想。 “玖竹他,其实很在意你。”赵二公子又道,“两年前,他险些在暴雪的山谷中遇难,回来后,他与我说,命悬一线之际,他想着自己绝不能死,因为你还等着他回去成婚。也许他不懂该如何表达感情,甚至连他自个都不曾意识到对你的心意,但我们这些兄弟却都看得一清二楚。” 聂清羽深呼吸,认真道:“赵兄,你也一定要平安归来,阿嫂和阿媛还在洛阳等你。” 赵二公子笑而不言,翻身上马,率领士兵们直奔城门。 他的身影转瞬消失不见,爽朗的声音却远远飘来:“我中原儿郎虽不及天渊人多势众,却个个都能以一当十,诸位父老乡亲放心,我们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守你们安然无恙!” 聂清羽的眼泪猝然落下,许久,她擦干面颊,握紧手中刀柄,回到老弱妇孺们身边。 事后回想,那是她十八年人生里,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可她却没有表露出一丝惊惶,许多原本战战兢兢的女子见她勇敢沉着,也互相鼓励着冷静下来,拿起匕首棍棒,守卫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年幼孩童。 她心想,颜玖竹、赵将军、赵二公子,还有无数士兵在前线奋不顾身地厮杀,她又怎能退缩?哪怕一息尚存,她也要尽己所能战斗到最后一刻。 洛阳的兵马赶来,长驱直入撕开战场时,阴云密布的天空骤然放晴。 得益于宣王料事如神、决策果断,凉州得以保全,天渊措手不及,被打得丢盔弃甲,中原一方乘胜追击,与灵州的赵将军及长安援军一道,将敌人残兵败将驱逐至草原深处。 捷报传来的那一刻,百姓们相拥而泣。 聂清羽再度见到颜玖竹,已是六月。 他一下马,便疾步朝她走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拥入怀中。 “清羽,还好……还好你平安无事……”他语无伦次地说着,一遍又一遍唤她的名字,聂清羽本想抱着他大哭一场,到最后,反而哑然失笑,温声安慰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开她,平复心绪,执起她的手:“走吧,我有话要与你说。” “刚巧我也有事想问公子。”聂清羽莞尔一笑,“但在这之前……” 话音未落,她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这是颜珞笙曾经教给她的事,但她却从来不敢付诸实践。 如今,她终于鼓起勇气,亲身体验一把颜珞笙描述中的滋味。 颜玖竹没料到她会“突然袭击”,略微愣怔,随即本能地环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身。 他明白得太晚,险些遗失自己独一无二的珍宝,从今往后,他只想好好珍惜她,与她共度一生。 一吻结束,他望着聂清羽水光盈盈的眼眸,字句清晰道:“清羽,我心悦你。” ※※※※※※※※※※※※※※※※※※※※ 这篇主要是嫂嫂视角,之后的事情正文有提及,就不再赘述。 还有两篇番外,本周内完结全文。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四(平行时空) 【本章与正文的前世剧情略有出入,作为平行时空看就好】 承业十年,十二月。 夜幕已低垂,月上树梢,清辉流转,映出庭中雪色晶莹。 颜玖竹进屋时,颜珞笙正捧着一本书坐在桌边。 她被书中内容吸引,看得津津有味,翻过一页,才抬眼望向兄长,奇道:“阿兄这个时辰来找我,是有何事?” “我本想早些,奈何临时被父亲传去考校功课,直到现在才放出来。”颜玖竹叹口气,饮下素月斟好的热茶,试探道,“阿音,我听说城郊的梅花开了,明日一同去看看吧。” “要去你自个去,”颜珞笙说着,目光重新落在书页上,“天寒地冻的,我可不想出门。” 不假思索地拒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妹妹的反应全在预料之中,倘若她爽快答应,才是难得一遇的奇观。 平时,颜玖竹碰了钉子,也不会再劝,但今次承诺于人,他还是打算争取一番。 视线掠过书衣,他计上心来:“我设法为你凑齐这套书,如何?” 她正在读的是一部游记,之前偶然寻获,令她爱不释手,只可惜缺失了几卷,并不完整。 颜珞笙不为所动:“阿兄如能找到,早就拿给我了,才不会以此作为交换条件,让我冒着风雪严寒陪你去看劳什子梅花。” 颜玖竹被戳穿,也没有辩解,笑着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其实是我见你在屋里闷了许多天,想带你外出透透气,阿音,当真不考虑一下?” 颜珞笙回以微笑,旋即,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颜玖竹无奈,只得放弃。邀请妹妹同行是太子的提议,他虽不知对方作何考量,但想到入冬之后妹妹就未曾出过府,便答应下来,抱着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或许她会乐意去城郊散散心。 然而妹妹态度坚决,非他一己之力能够动摇。 好在他已经提醒过太子,以妹妹的脾性,八成不愿挪窝,除非告诉她是太子相邀,出于礼节,她定会露面。 却被对方制止:“令妹赏光,是我的荣幸,若拒绝,也只能说我无缘与她结识,既然这样,我又何必拿身份压人、强迫于她?” 颜玖竹看着妹妹,小时候,她曾是个性情活泼、逢人便笑的女孩,与现在端庄娴静的模样大相径庭,他思及其中因由,心里五味陈杂,默然一叹,温声道:“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颜珞笙应下,待他离去,又看了一时半刻,才洗漱就寝。 朦胧中,她听到一阵喧闹,素月的声音隐约传来:“小姐,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她猝然睁眼,目之所及,素月满面泪痕,未等她出声询问,母亲已疾步走来,令人为她换上婢女的衣服。 颜珞笙心中涌上不祥的预感:“阿娘,怎么回事?” “外面都是禁军……”颜夫人深吸口气,摇摇头,“来不及解释了,阿音,你鲜少在人前露面,扮做婢女,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颜珞笙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觉如坠梦中。 禁军包围颜府,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素月飞快地穿上了她的衣服,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娘,阿兄呢?阿兄在哪里?” “搜查的人正往这边来,”颜夫人嗓音沙哑,“他争取不到太多时间,快走,否则来不及了。” 颜珞笙被婢女们架起,径直拖向门外。 她挣扎着回头望去,可视线愈发模糊,泪水将母亲的身影阻隔。 之后的情形混乱不堪,淬着寒光的兵刃洞穿她的身躯,鲜血蔓延开来,很快冻结成冰,她的意识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俯瞰那个无声无息的自己。 随即,画面突转,父母兄长和素月穿着囚服跪在行刑台,刽子手举起刀,毫不留情地落下。 她一声惊叫,蓦地醒来,窗外天色微明,风雪已经停了。 ……原来是在做梦。 素月听闻动静,匆匆而入,见她满头冷汗、眼角还挂着泪痕,急忙用帕子沾了热水为她擦拭:“小姐身子不舒服吗?是否需要奴婢请大夫过来看看?” “无事。”颜珞笙试图平复呼吸,心跳却仍有些急促,梦境过于真实,让她惊魂未定。 素月收起帕子:“还不到辰时,小姐可要再躺一阵?” “不了,为我更衣。”颜珞笙吩咐道,“派人去给阿兄传话,请他等我片刻。” 一个时辰后,颜珞笙来到前院,颜玖竹已在等候,待她走近,好奇道:“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出去放放风也好。”颜珞笙的目光在兄长身上长久停留,复而笑道,“阿兄所言可还作数?” “当然。”颜玖竹信誓旦旦道,“我无论如何也要为你找到那书。” 颜珞笙莞尔,与他一同出门,各自登上提前备好的车马。 颜玖竹令车夫向城外驶去,驱马伴在旁侧,颜珞笙靠在软垫上,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她并非执着于几本书,而是被那个噩梦勾起恐惧,如果颜家在一夜之间遭难,她没能见到兄长最后一面,即使侥幸活下来,也会因为拒绝了他头天晚上的邀请而后悔终生。 书还有大把时间看,陪伴母亲和兄长的机会却越来越少,她须得好好珍惜。 梦是假的,但父亲已经开始考虑她的婚事,她留在家中的日子所剩无多。 她昨夜没有睡好,此时有些犯困,浅浅地打了个盹,被素月唤醒时,马车已抵达目的地。 素月为她整理了一下衣饰,裹好狐裘,扶着她走出马车。 天空碧蓝如洗,冬日的暖阳洒落,驱散几分寒冷,河面结了冰,对岸红梅如火般盛开,在纯白无瑕的雪地上绵延成灼目的艳丽。 确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颜珞笙行至颜玖竹身畔:“阿兄,走吧。” “随我来。”颜玖竹道,“太子殿下与瑞王殿下也在,我们过去见礼。” 颜珞笙有些意外,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不远处亭子里立着的身影。 兄长与太子和瑞王交好,相约出游实属寻常,但兄长知她脾性,从不邀她一起。她以为此行仅有他们兄妹,没想到会与这两位贵人遇上。 颜珞笙平日深居简出,该有的礼数却还是知晓,她点点头,与颜玖竹朝亭子走去。 姜义恒望见马车时,颇为出乎意料。 昨日他让颜玖竹邀请颜小姐,其实压根没抱希望她会同意,毕竟京中人尽皆知,右仆射千金鲜少公开露面,即使是宫宴,也不见她随父母兄长出席。 车帘掀起,颜小姐搭着婢女的手款款下车。 少女黑发雪肤,仅是一个侧颜,便已显现出明艳无双的绝色,她披着一件白狐裘,衣裙却是耀眼的火红,打眼望去,竟比雪地上盛开的红梅还要秾丽几分。 他素来不大关注女子的外表,这次却极其罕见地多看了两眼。 “颜小姐?还真是稀客。”姜义恺的惊讶分毫不比他少,“阿兄,颜公子约我们打猎,却又带了妹妹,看样子他更改主意,要另做安排了。” “没有,”姜义恒淡然一笑,承认道,“是我让他请颜小姐来。” 姜义恺怀疑自己听错:“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道阿兄被父亲说动,终于打算纳妃……” “阿弟,不得无礼。”姜义恒轻声打断他的调侃,“只是一些诗文上的事,想与颜小姐讨教。” 这话不假,他一反常态,邀请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便是因为前些天偶然看到了她的诗稿。 颜晟的女儿自幼博览群书,诗文更是一绝,他久闻其名,却始终未曾得见,仅在旁人的只言片语中零星地听说过她笔下的词句,直到那张文稿传至他手上。 与寻常千金贵女不同,她的文风算不得秀丽清新,也没有伤春悲秋、顾影自怜之类的内容,反而透着浑然天成的旷达与洒脱,字迹行云流水、不掩锋芒,令许多男子看了都要甘拜下风。 她虽身形囿于一方宅院,眼界与心境却仿佛屹立于群山之巅。 那一瞬,他突然生出与她结交的念头,潜意识里有种预感,彼此定能成为知己。 而今,机缘已然来临。 兄妹二人走进亭中,颜玖竹道:“太子殿下,瑞王殿下,这位是舍妹。” 颜珞笙落落大方地行礼:“臣女见过二位殿下。” “颜小姐不必客气。”姜义恒话音温和,“久闻才名,今日有缘相见,不知可否请小姐赐教。” 他如此开门见山,颜珞笙微微一怔,却放下心来。 兄长既与太子和瑞王有约,断不可能瞒着两人贸然添她一个,相反,兄长明知她会拒绝,还千方百计劝她出门,或许正是太子或瑞王的意思。 自己与两人素不相识,想不通他们会有什么事情需要找她。 如今疑惑得解,她垂眸道:“殿下谬赞,臣女才疏学浅,不敢在殿下面前卖弄。” 姜义恒不以为然:“颜小姐这般自谦,是在质疑我的眼光了。” 颜珞笙本是试探他的态度,闻言也不再推拒:“得殿下赏识,臣女不胜荣幸。” 寥寥数语,她对太子的印象已颇好,他直白坦荡,她便礼尚往来,收起话里话外的机锋。 拐弯抹角未免太累,以文会友,合该拿出些许诚意。 “看来阿兄无暇与我们纵马了,”姜义恺揶揄道,“颜公子,你我先走一步吧。” 颜玖竹看向颜珞笙,见她神色无异,便与瑞王离开。让他留下听这两位才子才女谈论诗词歌赋,实在强人所难,太子的品性他自然信得过,何况还有下人守在亭外随时待命。 颜珞笙初次同太子见面,对他却不算陌生,父亲和兄长每每提及他,都是极尽美言,她见过他赠予兄长的墨宝,的确当得起坊间流传已久的夸赞。 既然有缘相会,她也着实想与他交流一番。 亭中桌凳已被清扫干净,两人各自落座,颜珞笙令素月取来车上的文房四宝及茶具。 少顷,茶炉升起袅袅白雾,清幽的香气弥漫开来。 日头渐高,时间悄然而逝。 颜珞笙始料未及,她竟会对太子产生一见如故的感觉,起初她顾及尊卑,言语间牢牢把握着分寸与边界,到后来,不知不觉聊上兴头,便开始畅所欲言。 他的嗓音清冷,语气和态度却春风和煦,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意味,逐渐打消她的戒备与堤防。 两人从诗文谈论到书画,诸多观点不谋而合,良久,颜珞笙端起茶杯,内心颇有些相见恨晚。 这个念头一出,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余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太子,又飞快地收回。 他的五官生得极好,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星辰入海,让人一看便挪不开视线。 她心知此举僭越,压下莫名起伏的心绪,不敢再四处乱瞟。 正出神,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坐了许久,也有些乏了,不知颜小姐可愿去林中走走?” 颜珞笙点头应下,起身随他前往对岸。 红梅开得正盛,微风吹落枝头细雪,隐约有暗香袭来,置身其中,顿觉心旷神怡。 颜珞笙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轻声慨叹道:“今日与殿下一见,臣女获益良多,往后还是该时常出门看看,而非困于一己之念,选择画地为牢、故步自封。” 姜义恒直觉她话里有话,却不好窥探她的隐私,于是避重就轻道:“颜小姐虽身居四方高墙之内,心志却在广阔天地、辽远山河,你足不出户,但天下事皆知,可见本就不是笼中鸟。” 颜珞笙一时怔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纷至杳来,她仿佛听到祖父与祖母疾言厉色的训斥,还有几位叔伯及其妻妾儿女对她和母亲指指点点。 他们说她言行举止离经叛道,与来自商户的母亲别无二致,以后传出去,堪称颜家奇耻大辱。 父亲终日忙于朝政,听过她哭诉,安慰她祖父母都是为她好,然后令人将她带出了书房。 第二天,事情不知被哪个眼线传到祖母耳中,她被罚在院中跪了大半天,直到体力不支晕倒在地。醒来才知,母亲和兄长替她求情,也挨了一顿斥责。 之后,祖父将兄长带走亲自教养,以免他近墨者黑,被她们母女引上歪路。 她终于明白,生在世家大族,注定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她的行差踏错,会导致母亲和兄长一并遭受牵连。 自此,她如同变了个人,凡事遵从祖父母的要求,逐渐成为他们眼中最理想的名门闺秀。 可打心底里,却无法压抑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于是寄情书卷,借由文字踏遍九州。 颜珞笙长久静默,抬头眺望连绵远山:“然而终此一生,那些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姜义恒却道:“以颜小姐的学识与见地,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将你困住。” 声音轻缓,但语气毋庸置疑。 颜珞笙无言片刻,随即笑了笑:“多谢殿下宽慰,臣女觉得舒畅了许多。” “不是安慰。”姜义恒望向她,“我字字句句皆出自肺腑,颜小姐,你我其实是一路人。” 他的言语似轻风拂过水面,在她心底激起一阵细微却经久不息的涟漪,颜珞笙认真体会其中之意,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隐约知晓他期待的答案,但又像是害怕什么般,不敢多做深究。 末了,她轻描淡写道:“臣女何其有幸,能被殿下引为知己。” “是我该说这句话。”姜义恒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向别处。 傍晚回到府上,颜晟得知儿女出城赏梅,便令两人各自赋诗一首。 颜玖竹支吾半晌,随口吟了几句应付差事,听得颜晟气不打一处来,指责他只顾贪玩,好在颜珞笙及时救兄长于水火,用精妙绝伦的词句托物言志,平息了父亲的怒意。 她知道父亲最想看到的是什么。 这些年一直如此。 当天夜里,颜珞笙熄了灯,却不知为何迟迟无法入眠。 最终,她和衣而起,屏退进来查看情况的素月,点亮烛火,信笔写就一首诗作,并两页序文。 她的思绪从红梅林起始,渐次扩展至冰封的河流与白雪皑皑的群山,旋即越过天际,去往那些她永远无法亲眼得见、却早已熟稔于心的地方。 落下最后一字,她只觉酣畅淋漓,适才搁笔,吹灭灯烛,重新回到床榻。 意识消散前,白天发生的事跃入脑海,眉目如画的太子立于红梅丛中,恍若出尘谪仙,一双幽深的桃花眼凝望着她,字句清晰道:“颜小姐,你我其实是一路人。” 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多半是疯了,不然怎会三番五次地想起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 翌日,颜玖竹从外面进来,捧着一只木匣,颜珞笙打开一看,竟是她那套书缺失的几本。 她惊讶不已:“阿兄自何处找到?” 颜玖竹如实道:“我只是借花献佛,太子殿下听闻此事,要我转交给你。” “来而不往非礼也,刚巧昨日殿下提到一些孤本,我这里有收藏,回头就劳烦阿兄再跑一趟了。”颜珞笙飞快在纸上列了书目,令素月去寻找,顺手翻开太子的赠书。 一张画纸飘然而落,被她接住。 银装素裹,红梅盛开,却只是整幅画的一角,天高云淡、远山逶迤尽数收归笔下,与其说是寒梅雪景,更像是对城郊冬日的描绘。 刹那间,她仿佛感觉到了冷冽却清新怡人的风。 “居然还有附赠。”颜玖竹笑道,“阿音,殿下与你倒是投缘。” 颜珞笙没有作答,这时,素月找齐了书搬进屋内,她稍事犹豫,将昨晚临时写就的文稿夹在了最上面的一册中。 颜玖竹好奇:“这是……” “一些关于诗文的事,想与殿下探讨。还请阿兄守口如瓶,莫传到父亲那里,否则我定会被他责罚。”颜珞笙若无其事道,“阿兄如若不信,可以亲自查验。” “还是不了,你知道我看不来这些。”颜玖竹拍拍胸口,打趣道,“即使是别的也无妨,阿音长大了,也该……” “阿兄,不要胡说。”颜珞笙连忙打断,“太子殿下向来不近女色,我于他而言,不过是个谈得来的知己。兴许在他心里,还颇遗憾我不是男子。” 颜玖竹按捺笑意:“……我只是想说,阿音长大了,也该学着多与人结交。” 颜珞笙:“……” 她面无表情地下了逐客令:“我想安静读书,阿兄请回吧。顺便,我近来没空,父亲安排给你的抄书任务,你只能亲力亲为了。” 颜玖竹面如土色,忙不迭赔礼求饶,一通好说歹说,才终于让她回心转意。 随后一段时间,颜珞笙时常收到太子托兄长送来的书,附带他的信件或画作。 她原本有些迟疑,自己一个闺阁女子,三番五次给外男传信,万一被父亲发现,定要吃不了兜着走,但一看到他的字迹,又忍不住想提笔回复,再请兄长代为传达。 不知不觉,年节转瞬即逝,冬去春回,二月二的宫宴如期到来。 当母亲和兄长闲谈中提及这事,颜珞笙主动道:“阿娘,阿兄,我随你们一起去吧。” 她迎上两人讶然的目光:“前些天父亲不是说,他已经为我拟定婚事,只等着寻个机会,让我见一见那位王公子吗?想必他很快就会将我嫁出去,在此之前,我希望能多陪陪你们。” 颜夫人见她情绪低落,摸了摸她的头发:“阿音若不愿嫁,老爷也不会勉强,终身大事,总得挑个看得过眼的。” 不多时,兄妹二人向母亲告退离开。 颜玖竹随颜珞笙往她的住处走去,一进屋,屏退婢女,他压低声音道:“阿音,你可知,陛下和皇后娘娘正张罗着为太子殿下选妃,这次宫宴便是要让殿下挑选合乎心意的贵女。” 颜珞笙找书的动作一顿,随即轻声道:“怪不得近些日子殿下都没有再回信,当是有了心仪的女子,须得与我避嫌。也好,请你替我将这几本书归还,今后我和他……就不必再有往来了。” 颜玖竹欲言又止,颜珞笙笑了笑:“阿兄,我昨天看书太晚,有点累了,想休息一阵。” “那好,我先走了。”颜玖竹只得接过她递来的匣子,默默离开。 屋里安静无声,颜珞笙躺在榻上,心中千头万绪,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当真对太子存了些许莫可名状的好感。 得益于兄长这个中间人,父亲一直没有发觉她和太子互相传信,那些信件兄长也未曾看过,是她和他独一无二的秘密,每次收到,都会有种难以言喻的快乐。 她分辨不清这样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只是想到他有了太子妃,就再不会与她互相送书写信,心头仿佛多出一个空荡荡的洞,瞬间被失落填满。 但她能如何?且不说他终究要娶妻,就连她自己,也难逃嫁人的命运。这次拒绝了王公子,将来还会有张公子、李公子,父亲不可能容忍她永远待字闺中。 等嫁到那些高门大户,她就再也没有机会随心所欲地看自己喜欢的书了。 从小到大,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如果不是与太子的相识猝不及防打破她平静如水的生活,她一定会坦然接受自己既定的命运。 而如今,她见过了广阔天地、辽远山河,又该如何心安理得地回到狭小拘束的深院高墙? 二月二一大早,颜珞笙收拾妥当,随父母兄长去往上林苑。 依照礼节,须得先行拜见帝后,颜珞笙虽初次进宫,但毕竟是世家大族的女儿,言行举止完美无缺,待颜家四人退下,沈皇后含笑对皇帝道:“我儿的眼光确实不错,这位颜小姐,我一看就很喜欢,只是不知人家能否瞧得上他。” 皇帝不以为意,淡声道:“这有何难,朕下旨赐婚,颜家岂敢不从?” “你怎能仗势欺人、强取豪夺?”沈皇后无奈又好笑,“婚姻之事,应当讲究两情相悦,你不要插手,我儿若有本事,就亲自去争取颜小姐的芳心。” “听你的便是。”皇帝覆上她的手背,“但凡他有朕当年一半的本事……” 后半句意味深长地消散在空气中,他侧头望向身边姿容倾城的女子。 沈皇后蓦地抽回手:“陛下,外面还有人等候传召。” 话虽如此,她的眼底却浮现一抹笑意。 颜珞笙作别父母兄长,随宫人来到花园,很快就与一众千金贵女们相谈甚欢。 这时,一位少女怯生生地走上前,与她相互见礼,自称是鸿胪寺卿聂海文的女儿。 “颜小姐,”聂清羽赧然道,“之前我骑马遇险,令兄曾救过我性命,但我一直未得机会当面向他道谢,不知可否请你帮忙引见……” 她声如蚊呐,说到后来,脸红得像是要滴血。 颜珞笙当即答应,与宫人问清兄长的去处,携聂清羽一同走向围场。 颜玖竹今日没有骑马,而是与姜义恒站在一个僻静的位置,一字不落地转述了妹妹所言。 “殿下,依我所见,舍妹并非对您不满,”他斟酌言辞,“许是您十天半月未曾给她传信,她以为……以为您不待见她了。” “抱歉,这些日子是我怠慢了令妹。”姜义恒想到少女委屈地整理书籍的模样,心中一软,眼底却浮起浅笑,“可若非如此,我会以为是我自作多情。” “殿下……”颜玖竹正待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 颜珞笙望见太子,步伐不由顿了顿,但转念一想,有什么心虚的?借此机会说清楚,好过她日夜辗转反侧、胡思乱想。 她和聂清羽行过礼,听她对兄长道谢,正想着自己该如何开口,太子已率先道:“颜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臣女遵命。”颜珞笙应下,复而望向颜玖竹,“阿兄,你送聂小姐回去吧。” 聂清羽连忙道:“不必麻烦颜公子,我自己认得路。” “无碍。”颜玖竹笑了笑,“正巧我也要去那边,可以顺道一起走。” 聂清羽不好再推拒,低声谢过。 两人走后,颜珞笙鼓起勇气:“殿下……” “这些天事务繁多,未能来得及回复颜小姐的书信,还望小姐见谅。”姜义恒的声音同时响起,颜珞笙一怔,莫名地,积攒多日的委屈竟在他好听的嗓音中烟消云散。 “再说,”姜义恒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写信实在太慢,还要烦请令兄充当驿使,相较而言,我还是更喜欢与小姐当面交谈。” “可是等殿下有了太子妃……”颜珞笙垂下眼帘,电光石火间,骤然觉察到他话中之意,顿时难以置信地愣在当场。 “如何,颜小姐是否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姜义恒按捺笑意,轻声提醒道,“还有,你方才想与我说什么?” 颜珞笙如梦初醒,摇摇头,心跳急促,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眸:“殿下所说,便是我心中所想。” ※※※※※※※※※※※※※※※※※※※※ 本来想写前世的if线,但想了想既然都开脑洞让颜晟不作死了,何不开得再大一点,沈皇后还在,聂小姐没有认错救命恩人,颜小姐也还没有沾上王公子那倒霉玩意儿,所以就写了一个更像是平行时空的东西。 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女主从小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教育,加上没有经验,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主,后知后觉想明白之后,豁出去想问清楚,结果却被男主告知“其实我已经套路(划掉)觊觎(再划掉)喜欢你很久了.jpg” 喜欢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请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设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五 承业二十年,秋。 皇帝重病不治、于九月初一宾天的消息传到安南都护府时,已是十月初。 沉星湖畔,夕阳西斜,微风吹皱水面,摇曳万千细碎光影。 戴斗笠的少女沿堤岸走来,步伐轻盈,口中哼唱着欢快的歌谣,水鸟自芦苇丛中飞起,清脆的鸣叫声划破天际,如同在为她伴奏。 沿湖伫立着几座小木屋,她走向其中一间,推门而入,摘掉斗笠挂在墙上,扬声道:“师父,我回来了!” 木雅缓缓从内室走出,无奈一笑:“隔很远就听见你唱歌了,小惟,虽说此处山高皇帝远,不似京中讲究规矩,但毕竟是国丧,你还是该收敛些,这般欢天喜地,实在太引人注目。” 小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您放心,徒儿明白,在城里我都忍着,直到四周无人,才……” 她顿了顿,试探道:“师父,我想回去看看。” 木雅望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十年过去,曾经的小姑娘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恍然间,她的身影与公主重合,那时,公主也是满怀憧憬,迫不及待想要探寻外面的世界。 “去吧。”她笑了笑,“不过,最好还是晚些动身,以免在这节骨眼上给你两位兄长添乱。” 小惟点点头。皇帝驾崩,兄长们必定忙得焦头烂额,她已经等了许多年,也不急于这一时。 她搀住木雅的手臂:“我离开之前,先送您回寨子吧,否则您一人在外,我着实担忧。” 由于灵玉雪山遭到滥伐,平蒗水源枯竭,寨民们集体搬去了新的住所,前些年,木雅将巫医之位传给大弟子,携小惟四处周游,几乎走遍了原属于青奚、如今被都护府管辖的领土。 “为师虽上了年纪,但手脚利落、耳聪目明,无需挂怀。”木雅在桌边坐定,“倒是你,此番路途遥远,须得有人结伴同行。” “我已经打听过,”小惟转身走向茶炉,语调欢快,“纪二公子的商队十一月初返程,我可以随他们一道。” 她心情极好,将注满水的茶壶抛起,又用另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接住、放在炉子上,几乎是同时点燃了火苗。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未曾洒出半滴水。 她的功夫是六叔和八叔传授,加上从木雅那里学来的本领,自保绰绰有余。 何况混迹在纪家商队中,断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木雅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十月末,师徒二人离开沉星湖边的小屋。 小惟打算先将师父送去寨子,再与商队会合,一同北上。 西南之地没有冬天,永远是草木葳蕤、花团锦簇,湖泊宛如一望无际的明镜,将蓝天白云、远山飞鸟倒映其中。 晨光静谧,老人与少女不疾不徐地走着,有人迎面而来,双方狭路相逢,那人停住脚步,侧身让她们先行。 “多谢。”小惟展颜一笑,下意识抬头看去,发现那人用斗笠和面巾将容貌遮得严严实实。 她随木雅行医,见过不少由于染病或受伤而面容受损的患者,因此未觉惊讶,礼貌地移开目光。 却不知,那人长久站在原地,目送她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湖畔来了位新住客,白天在岸边垂钓,或纵扁舟远去,傍晚方归。 他以斗笠和面巾遮脸,从不在人前显露真容,平日里独来独往,极少与左邻右舍交谈。 人们直觉这是个不好惹的,纷纷避而远之,不去打扰。有几名孩童好奇难耐,偷摸溜进院中埋伏他,回头就被堵住嘴、捆绑得结结实实,分别丢在了他们自家的房顶上。 做父母的吓得心惊胆战,见孩子们不曾受伤,料想那人还算通情理,便将孩子臭骂一通,押着去给人赔礼道歉。然而院落早已人去楼空,停在码头的船只也不见了踪影。 他似是乘舟离开,从此再没有回来过。 十二月二十七。 夜色浓酽,一辆马车急速驶出明德门。此车规格普通,即使寻常官员乘坐都嫌简陋,禁军却不敢阻拦,任其无视宵禁、快马加鞭绝尘而去。 马车一路出城,在纪家别庄的门前停住。 姜义恒率先下车,旋即,对颜珞笙伸出手,将她扶了下来。纪荣与妻子出门相迎,刚要行大礼,就被两人制止,颜珞笙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纪荣会意,连忙改口道:“沈公子、沈夫人,这边请,沈二公子也已经到了。” 颜珞笙许久未曾听见这个称呼,扑哧一笑,与姜义恒一同走进院中。 平伯过世后,二表兄奉外祖父之命接管洛阳这边的生意,便与表嫂带着几个孩子在此长住。 一个月前,兄长进宫,为她带来表兄的传信,说是小惟随商队回京,预计会在十二月底到达。 她和姜义恒已经将近十年没有见过小惟,而当年的瑞王、现在的广平王成婚开府后,也没有再去西南,兄妹一别,转眼已是四五年的光阴。 如今小惟十九岁,该长成大姑娘了。 纪荣将两人引至一处院落:“诸位久别重逢,应当有不少话要说,在下与拙荆就不打扰了。” “有劳纪公子。”姜义恒略一颔首,牵着颜珞笙走了进去。 一阵笑声自院中传来,忽然,残影从眼前飞过,颜珞笙尚未看清,就被姜义恒揽着闪到一旁。 竟是小惟和广平王在你追我赶地打雪仗。 “阿兄阿嫂!”小惟听闻动静,眼睛一亮,三两步奔到近前,打趣道,“亏得阿兄身手过人,否则砸到阿嫂,我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少女眉眼弯弯,面容依稀是沈太后的轮廓,颜珞笙抬手拂去她头发和肩膀上的雪,含笑道:“砸到又如何,还怕我怪罪你不成?再说,我也是打雪仗的一把好手,你可未必能赢我。” 姜义恒看着满头满身都是雪的弟弟和妹妹,眼底浮上浅笑:“这么多年,小惟依旧是孩子心性,连带着阿弟也跟你一同闹起来了。” “她已经十年没见过雪了,阿兄体谅一下吧。”姜义恺掸了掸衣摆,趁小惟不备,反手把方才捏好还没来得及扔出的雪球砸在她背后。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后掠开。 “阿兄,你偷袭我!”小惟难以置信地叫道,当即纵身追去。 两人施展轻功,绕着院子往返兜圈,若非顾及这是纪家的地盘,恐怕恨不得上房顶一决高下。 “小惟长本事了。”颜珞笙慨叹道,“我收回刚才那句话,现在我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没关系,”姜义恒环着她的腰,“阿音想学功夫,等年后闲下来,我教你便是。” 颜珞笙莞尔,没有拒绝:“届时还请陛下手下留情。” 不多时,那两人终于鸣金收兵,与兄嫂进屋落座。 小惟喝了口热茶,借着蒸腾而起的水雾掩去眼底湿意。兄嫂们身居高位,难得出宫一趟,她也无法在此久留,难得相见,她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哭哭啼啼上。 “我请纪家的厨子帮忙做了些酒菜,”她眉眼带笑,“今夜一聚,就当做提前辞旧迎新。” 三人听懂她言外之意,知道她是不打算留下过年了。 也是,以她的身份,委实不便在人前露面,何况她对皇宫无甚好感,绝不会再接近那座牢笼。 姜义恒轻声问道:“小惟,你想去看看阿娘吗?” 小惟略作迟疑,最终摇了摇头:“阿娘的魂魄已回到西南故乡,躯体却困在此处,还要被迫与那绝情之人合葬……阿兄,我着实不忍见。” 她垂下眼帘,隔着衣袖抚摸手腕上的银镯,屋里一时变得安静。 “他不在里面。”姜义恒低声打破沉寂,“先帝知道阿娘不愿看到他,用阿娘当年留下的最后一颗‘一寸金’瞒过文武百官,独自离开了京城。” 小惟惊讶地抬起头,见姜义恺和颜珞笙神色平静,显然都是知情者。 她微微叹口气:“还是罢了,我自认非先帝血脉,不想踏进姜氏皇陵。十年来,我对阿娘的思念从未停止,阿娘在天之灵定能感觉到,她生前就不是讲究虚礼的人,如今应当也不会介意。” 姜义恒听她此言,没有勉强,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未几,纪荣夫妇亲自将菜肴呈来,也被留下共饮。 小惟替众人斟酒,说起在西南发生的趣事,引得一片欢笑。 纪荣的妻子第一个醉去,他道了声“抱歉失陪”,先行带她离开。 颜珞笙眼前有些模糊,但她倚在姜义恒肩头,坚持没有睡着。天亮之后,小惟就要走了,她决定到长安探望一下顾染歌,随即改道南行,去往风景如画的水乡。 那是沈太后曾经心心念念、却此生无缘得见的景色。 如今她的女儿长大成人,终于可以替她完成未了的心愿。 黎明时分,小惟辞别兄嫂,纵马疾驰而去。 雪花漫天飞舞,她的身影转瞬消失在驿道尽头。 回宫的途中,颜珞笙适才觉出几分疲倦,她闭上眼睛,却仿佛看到记忆深处的久远画面。 当年,上林苑附近的前朝宫室还在,她曾屡次偷偷溜进去探望沈太后与小惟。那时候,小惟尚且无法说话,只能用手势表达她对宫墙之外的向往,或缠着她让她讲故事,而沈太后会用各式各样的点心招待她,与她谈起青奚,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写满了怀念之色。 而今物是人非,宫室被先帝夷为平地,小惟高飞远走,沈太后长眠陵中,已有整整十载。 三月初,先帝在紫宸殿传召她和姜义恒,话里话外竟是萌生退位之意。 他不知从哪里打探到“一寸金”的存在,不容抗拒地向她要走了最后一颗。 七月末,他称病静养,令姜义恒代为监国,然后在九月初一服下“一寸金”。 他选择在发妻忌日同天离去,留下一个河清海晏、歌舞升平的盛世。 盖棺定论,他堪称继往开来的有为之君,收复西南、平定北疆、彻底改变前朝世家势大的局面,拔擢了不少寒门出身的忠臣良将。 他与妻子恩断义绝,与两个嫡亲儿子仅维持着表面的礼节,女儿则终生不认他做父亲,但他待孙辈却极好,以至于孩子们听闻祖父去世,个个伤心欲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随着棺木下葬、新岁日渐临近,先帝的一生就此揭过,化作太庙里的一块牌位。 马车辘辘驶入宫门,颜珞笙收敛心绪,直起身子,与姜义恒十指交缠的手却未放开。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对他的称呼从“殿下”变成“陛下”,但好在,彼此深知对方会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直到生命尽头。 两天后,元月初一在纷纷扬扬的的大雪中来临。 新年号定为“永安”,取“永世长安”的寓意,念在先帝逝世不久,宫里没有张灯结彩庆祝节日,但辞旧迎新的氛围还是弥漫开来,或多或少冲淡了冬日的寒冷与肃杀。 那日在纪家别庄,姜义恒说是要教颜珞笙习武,但改元之初,两人各自都有忙不完的事,待到能稍微消停下来歇口气,已是阳春三月。 上巳节将至,两人商量过后,决定在上林苑设一场宫宴,也借此机会为云瑶挑选一名伴读。 “我觉得赵二公子家的小女儿挺合适,”颜珞笙翻看着手中名册,“阿兄和阿嫂与他们夫妻颇有交情,时常相约小聚,阿嫂不止一次与我提起那个叫做晏晏的女孩,夸她模样漂亮、乖巧懂事,格外惹人喜欢。刚巧她与阿瑶同年出生,兴许会很合得来。” 顿了顿,又道:“我还听说,这姑娘身手不错,小小年纪就有其祖父及父亲之风。阿瑶若与她交好,想必也能改一改娇滴滴的性子。” “阿瑶比起从前已经进步许多,别急,习武和读书一样,都须得慢慢来。”姜义恒宽慰道,“你看濬哲,从小对舞刀弄枪兴致缺缺,只爱读书和写写画画,令兄前脚给他一柄小匕首,打算教他些许招式,他为躲避练武,后脚就把东西转送给了云琛。令兄和令嫂得知,不也都由他去?” “那是因为有我父亲替他撑腰。”颜珞笙好笑又无奈,“他巴不得濬哲从早到晚坐在书房,阿兄还没说两句,就被他赶出门外,叫他不得打扰濬哲读书。” 她放下名册:“也罢,让阿瑶自己看,这些女孩论出身和资质皆够格,她选一个投缘的就好。” 姜义恒顺势攥住她的手,把人带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等这件事情忙完,我也能抽出些时间教你一招半式了,阿音,你对女儿严格要求,自己更该以身作则。” 颜珞笙霎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含糊地应下,心里却直打鼓。 三月初三,皇亲国戚、群臣百官受邀前来赴宴。 上次宫里这般热闹,已经是一年前的事,而今先帝驾鹤西去,年轻的新帝及皇后居于上位,共同接见了前来参拜的臣属。 午宴开始之前,颜珞笙令人将今日前来应选公主伴读的女孩聚在一间宫苑中,让她们随意玩乐,自己则站在暗处细细观察。 女孩们都是五六岁左右,性情各异,有的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独自看书,有的已经开始与其他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聊。 半晌,她压低声音:“素月,你可有看到赵六小姐在哪里?” 赵六小姐便是她先前记挂着的“晏晏”,在同辈堂姊妹中行六。 素月透过窗缝四下搜寻,疑惑地皱了皱眉:“娘娘,恕奴婢眼拙,奴婢好像……没有发现她。” 颜珞笙有些意外,她原以为是自己看漏,却不料素月也未能找到她的踪影。 她分明记得赵六小姐今日随尊长进宫,还在御前用脆生生的嗓音向她和姜义恒请安。 小姑娘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点,漂亮得让人一看就不会忘掉。 “难不成是来的路上走丢了?”她担忧道,“派人沿途去找,这么小的孩子,可别失足掉进湖里。” 素月领命,迅速吩咐给几名宫人。 片刻后,颜珞笙忽然又想到什么:“阿瑶呢?为何还没来?” 素月正待答话,这时,有宫人匆匆走近,扑通跪在地上:“娘娘,大事不好了,赵六小姐不知为何与太子殿下发生争执,奴婢们听见声音赶过去时,两人居然打了起来……” 她有些迟疑,颜珞笙怔了怔,忙追问道:“可有人受伤?” 宫人如实回道:“均无大碍。只是……只是赵小姐颇有几分本领,太子殿下竟然未能占得上风。两人已被带去陛下那边,公主殿下也在,娘娘可否要过去瞧瞧?” “走吧。”颜珞笙一颗心落回原位,转身前往宫人所说的地点。 进门时,就听到赵二公子夫妇连声请罪,晏晏与父母一同跪着,眼圈泛红,却忍着没有掉泪。 云琛一言不发站在旁边,衣冠凌乱,白皙的脸颊上赫然多了一片乌青。云瑶欲言又止,似乎想为赵家求情,但又怕惹得兄长不快,一时陷入两难。 颜珞笙在姜义恒身畔落座,看到案上摆着两把一模一样的小匕首,顿时猜到几分原因。 其中之一当是兄长给了侄子、后来又被他转送云琛,另一个想必是赵二公子赠予女儿的礼物。多半是谁的不慎掉了出来,两人都误以为是自己的东西,话不投机就打了起来。 她颇有些不解,云琛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晏晏也是懂事明理的女孩,天晓得怎么发展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 姜义恒悄无声息地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安心。 赵二公子夫妇已吓得面色发白,女儿瞒着他们将凶器带进宫里,还动手揍了太子,若陛下和皇后娘娘有意追究,他们全家都要惹上麻烦。 正忐忑,就听皇帝的声音传来,语调温和,并无半分怒意:“既然是一场误会,说清楚就好,赵卿回去之后不必责备令媛,小姑娘受到惊吓,做父母的该好生安慰一番。” 两人闻言,如蒙大赦,赶忙携女儿谢恩,得到应允后恭敬告退。 殿内归于安静,云琛一撩衣摆,在阶前跪下:“儿一时冲动,在外失仪,愿领一切惩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宫宴即将开始,就先饶你一回,下去更衣吧。”姜义恒话音平静,“但你必须明白,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对待敌人尚且讲究先礼后兵,更何况赵小姐是客,你怎能以这种方式招呼人家?” “阿爹教训得是。”云琛低声,“儿先行告退。” “等等。”颜珞笙叫住他,认真道,“云琛,回头你必须好好练功夫了,赵小姐比你年幼两岁,你还不是人家对手,往后要更努力才行。” “阿娘,那是我让着她!”云琛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看她和阿瑶差不多大,又是个姑娘,若尽全力与她交手,岂不是成了恃强凌弱之徒?” 颜珞笙见他面色绯红,一时分不清这话是真是假,最终决定给儿子留几分自尊,放他离去。 云瑶走上前来,小声道:“阿爹,阿娘,晏晏和阿兄打架,其实有一半也是为了我。她长得漂亮,又很仗义,我非常喜欢她,可以让她做我的伴读吗?” “当然。”颜珞笙摸了摸她的发顶,余光望见云琛身形一顿,旋即赌气般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外。 她按捺笑意,心想,以后这宫里可要热闹起来了。 公主伴读的人选确定,颜珞笙了却一桩心事,终于可以抽空向姜义恒讨教武学。 她本以为此事算不得难,毕竟她又不指望做什么绝世高手,根据她以往过人的学习能力,掌握些许简单的招式应当不在话下。 然而她着实高估了自己,姜义恒言出必行,拒绝对她放水,一天过去,她就已经累得像是散了架,次日腰酸背痛,整个人如同被马车碾过,下台阶都要左右搀扶。 仿佛回到了十一年前在西南“摘花”和攀爬灵秀峰的日子。 习武之事暂停了三天,她才稍许缓过劲来,当晚,姜义恒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明早有空,可以陪她去练一练,她倒吸口凉气,权衡了一时半刻,最后决定出卖色相,不由分说地跨坐在他腿上,用亲吻将他剩下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两个月后,奉御诊过脉,说出“恭喜陛下、恭喜娘娘”的时候,颜珞笙的第一反应竟是松了口气。 她想要习武的雄心壮志早已灰飞烟灭,奉御走后,她摸了摸肚子,一本正经道:“我是没这天赋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这回能生个晏晏那样的女儿。” 姜义恒啼笑皆非,试图与她讲道理:“阿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所以我盼着她能多像你一些。”颜珞笙钻进他怀中,尽情呼吸他衣服上好闻的熏香,感觉到耳边沉稳的心跳,嘴角不觉挽起,“陛下,我好开心。” 姜义恒微微一笑,将一个轻柔的亲吻印在了她的额头。 ※※※※※※※※※※※※※※※※※※※※ 全文完,感谢陪伴。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ṿ.ḉom [Ẅσσ₁₈.νɨ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