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航女修(重生九零修真)》 第一卷《海图生梦》1、山沟夭童 作者的话: 由于部分题材敏感,内网老是被禁,内容反复改得失味。所以发po。 依旧是事业型女主,感情线之后才会出现。 修真文大长篇预警,肉吃腻了萝卜炖汤的一把好手。调味首选。 愿集美们能咽得下去慢热炖汤文。依旧是爱你们的一天! 《慈女》存稿50w坑不怕!调节《卧底女记者》断更空窗期QAQ年末了实在是有点忙 —————————————————————————————————————————— 第一卷 《海图生梦》 1、山沟夭童 五月初,屋外蝉鸣撕心裂肺,屋内境况凄凉。 瘦小的孩子躺在床板上毫无生气,黑黢黢的女人立在床边看不出人形,一个劲拍打着女孩的脸,吱吱呜呜叫道,“起,起。” 可床上的女孩没有丝毫反应,女人继续扬起黢黑干枯的手拨弄了几下,依旧没有丝毫反应。女人有些着急,她挥舞两只破布烂巾包裹的双臂,砸向女孩已经凉透僵硬的躯干。 “起,起,起。” 一边砸一边急促地吐词,简单的词汇在她嘴里说不利索,多说几遍就发不出“q”的音,最后只剩古怪的吟叫,勉强听得出是个音节。 女人拍打了一会儿预感不妙,向屋外跑去,边跑边“啊哇”大叫。 跑出不远,山沟里传出一阵狗吠,接着两只、叁只,成片的狗吠在交错的山沟子里响起。女人听见狗吠跑得越发凶猛,啊啊哇哇叫得越发起劲。 山沟狗吠的那边显出一点白亮,白亮左右摇晃,终于定格在女人身上。 “癫婆娘,鬼叫些什么!”粗野的男声向女人吼来,接着又响起另一道尖锐的女声,“大半夜不歇觉你装鬼啊!” 女人似是知道说话的二人是谁,停下不跑了,更加急切地大声乱叫,双臂不停地摆动焦急示意,但在他人眼里这是癫婆娘半夜抽风的常态。 “是不是癫婆娘有什么事?”刘五儿就说了一句,扎扎实实挨了媳妇一巴掌。 “有个屁事,管她那么多干什么,天天犯癫病。” 黑儿还在狂吠,女主人一出来,叫得更加凶狠,引得山沟子里四处狗叫此起彼伏。 “还叫!”钟秋仙踹了黑儿一脚,转背回自家屋里睡觉去,摔得门一声砰响。 刘五儿犹豫了下,继续打着手电看向癫婆娘。“你要搞什么!快点说!”刘五儿不耐烦地吼着,又反应过来癫婆娘不会说话,十分烦躁地向山沟子那边走去。 “啊哇啊,啊啊”癫婆娘一见有人来,赶紧跑去,扯着刘五儿胳膊就往回走,力气大得要扯断他的手。 刘五儿甩开癫婆娘,看她如此着急,似乎真的有急事。“你屋里伢儿嘞?” 癫婆娘一听,顿时呜哇哇地就叫起来,神情紧张一个劲往回跑。刘五儿一看就知道怕是伢儿出事了,连忙跟上。 刘五儿是癫婆娘家的邻居。在这深山老林的石潭湾子里,总共就两户人家。一户是乡里的可怜人疯癫婆娘家里,一户是钟秋仙、刘五儿夫妇。两家虽隔着一道曲折的山沟,但也勉强算个邻居。 癫婆娘家里还有个小女儿钟灵,年纪与刘五儿家的姑娘刘兰差不多大,今年七八岁左右。因此厚道的农户刘五儿听见钟灵有事,便马不停蹄地赶去癫婆娘家里瞧瞧。 他一进门却看到床板上笔直挺尸的小姑娘。 小屋内四壁空空,所见皆是黑黢黢一片。一点暗黄的灯泡吊在床板上方,暗暗的光亮只能看清床板上瘦弱的身形。 “造孽啊!”饶是胆大的汉子见到这般凄苦的情场都不忍心看。 那床上死去的女孩干瘦一张小脸,干瘦一双小臂,干瘦一双柴腿,全身上下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渗得人心酸。 “造孽啊...”女孩身躯僵直且肤色发青,见过死人的都能看出这是怎么了。刘五儿抱着一丝希望去试探女孩的鼻端。冰冰凉凉,半点呼吸也无。 “我的天啊...造孽啊!”刘五儿吓得后退好几布,凹凸不平的黄土巴地面绊了他一个跟头,半天缓不过神来。 癫婆娘还在一边吱哇乱叫,双臂一下下砸在女孩身上,嘴里梗塞了半天吐出两个字“起,起。” “莫打她了!”刘五儿愤怒地从地上站起来,“你屋里伢儿就是被你这个当娘的打死的!”他一把扯着癫婆娘的鸡窝头凑到女孩面前,“你好点看看,你的伢儿就是被你打死的!你平时就天天发癫打她,如今你就满意了!” 癫婆娘被刘五儿薅住头发,她也不挣扎,双臂一下下砸在女孩胸口,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神情。 清早天刚亮,钟家台乡附近的乡民都赶来石潭湾处理癫婆娘家的丧事,闹哄哄地全挤在癫婆娘的院子里。癫婆娘脑子不清醒,又是乡里条件最难的五保户,家里仅有一个七岁女儿。一年到头相依为命的母女俩全靠钟家台乡民接济维持生活。 如今...孤苦母女走了一个......不敢想象今后癫婆娘一个人的日子怎么过。 山湾子里的姑姑婶婶嫂子们,凡是生过孩子的女人已经身入其境地哭作一团。男人们正在商讨怎么处理钟灵的后事。钟灵太小只有七岁,丧事都办不了,又不知道到底跟癫婆娘有没有血缘关系,祖坟都不晓得怎么进。 现在山里又都是国家的地,要找个地方安葬是要大费一番工夫的。 乡民们商量来商量去,一致决定把钟灵火化,扬灰高岭。 一行人找来能掐会算的赵老叁住持,赵老叁是钟家台的土半仙,看日子、取名字、找牲畜都在行,钟家台大事小事都会请他来。 赵老叁一来便指挥姑姑婶婶们给钟灵穿上寿衣。几个婆婆婶婶一脱开小女孩单薄的衣服,眼泪刷地纷纷落下来。 小姑娘瘦得没有几两肉,骨形都看得清清楚楚。手臂上、小腿上全是新旧的伤痕,一道一道纵横交织,有的结了痂,有的还是青黑深疤。 “钟灵命苦啊!”给钟灵穿寿衣的钟四婶红着眼哭起来,“我屋里养了四个男伢儿,虽然穷,但一个也舍不得饿到他们,再调皮都舍不得重打,身上哪里有这么多疤呀!“ 钟四婶万分心疼,她家住在钟家台的马头湾,与石潭湾这边隔得远,平时也不走动。她只知道钟家台有个疯疯癫癫的可怜女人,万万没想到这个癫婆娘家里还有个受尽虐待的小女儿。 “还不都是癫婆娘打的!天天只晓得打伢儿发癫!伢儿造孽,这么小就去了。”同是帮忙穿寿衣的一个姑婆也忍不住哭红了眼。 “早点去了还好些,不晓得以后要遭好多罪。”钟四婶边给钟灵擦身体边哭。“跟你洗干净点,好穿新衣服啊伢儿呀!造的么得孽啊...”说着说着床边女人们又哭作了一团。 癫婆娘被帮工的村民们栓在牛栏里不许接近钟灵,从刘五儿来直到现在早上,癫婆娘一直吱吱哇哇乱嚷不知是哭还是笑。 2、椒山发丧 钟灵身上的新换的寿衣还是钟四婶拿的她小姑的旧衣改的,寿鞋也穿得刘五儿屋里姑娘改小了的。这个癫婆娘屋里除了两个人和一张漆黑的老木床板,一无所有。 村民们打理干净了,赵老叁就过来算时辰。一问钟灵生辰八字,问了一大圈都没人知道。帮工的去问癫婆娘,癫婆娘听不懂更说不出,依旧扳着牛栏栅栏作势要爬出来,吱吱哇哇不知道想干什么。 没人知道钟灵从哪儿来的,更没人知道她的生辰。只有个帮工的有印象,七八年前快过年的时候这人从外面打工回来,路上看见癫婆娘抱着个孩子兴冲冲地跑回山沟子。 从此以后大家就看见癫婆娘多了个孩子,没人会去在意这个孩子的身世,没人愿意去癫婆娘家里看看这个孩子的成长。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这个抱来的孩子好像天生就是长在钟家台癫婆娘家的,摊上个疯疯癫癫的母亲,只能天生天养,自生自灭。 “命苦啊,女伢儿,活了一世遭这么多孽。”钟四婶好不容易止住哭声,上了年纪的姑姑婆婆们又都被挑起来。“这个钟灵虽然平常不爱说话,但是伢儿终归是个好伢儿啊,看见哪个长辈都笑嘻嘻的一张脸...” “只怪那个癫婆娘,好好的一个伢儿就把她打死了...” “虎毒不食子啊...” “又不是亲生的,哪个屋里亲生的伢儿这么打的啊?” “听她们说是外头偷的别个的伢儿。” “天啦,黑心肝的,拿别个的伢儿不当人,都虐待死了......” 五月初的清晨充满了凉意。露水挂在屋檐上头,灰蒙蒙的天空渐渐下起了蒙蒙微雨。雨虽小,却泛着浸人的寒意。 对面山头上有帮工的村民大声冲石潭湾这边喊话,“搞好了搞好了!快把人抬到断龙垭烧去!” “啊啊吧啊啊!”牛栏那边被关着的癫婆娘突然发起疯来拼命地撞向栅栏,几撞几撞之下还真被她撞开了。关牛的栅栏被她几脚跨过,飞快地往屋里蹿去。 “快把她拦起!拦起!” 院子里乱作一团,男人们纷纷去拦癫婆娘,女人们赶紧在里屋围住钟灵的尸身,不肯让她靠近半步。 “啊啊吧啊啊!”癫婆娘扒着门框不肯撒手,死命地盯着床板上的钟灵,“啊啊啊吧啊啊——”哀叫声钻透清晨的雾霭,一声声尖叫格外凄厉渗人。 “抓紧起!莫让她动伢儿!”外头男人拖住癫婆娘的男人们在喊。一群人死死拖住住癫婆娘,扯的扯腿,扯的扯头发。 癫婆娘龇牙咧嘴凄厉地叫唤,手指死死抠进了门框里,木屑扎进指甲盖浑然不觉,一个劲盯着死去的钟灵。 “嚓—“门框生生被她抠断一块,癫婆娘被一众男人拖到院子里,钳住四肢死死按在地上。她嘴里还阿巴阿巴叫着,像是要活活勒死她一般,叫得人心慌。 屋里头的姑姑婆婆们打整行装把钟灵尸身送出去,外头帮工的男人们抬了尸体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断龙垭而去。 走远后,癫婆娘终于被众人放过了。钟四婶拖她从地上起身,发现地上竟然有一大片水渍,癫婆娘右边脸糊满了黄泥。 “哎,你这是为哪般啊!”钟四婶可怜地看着她,“早知道今日心痛,你就不该天天打她!” “呜呜呜呜——”癫婆娘发出的音节终于不是啊啊哇哇,脏的看不见皮的脸上显出一大片斑驳泪痕。 “走啦,都散了吧,让她一个人好好哭去。”钟四婶驱散开围观的姑姑婆婆们。 “癫婆娘也造孽,原本也是个大好姑娘啊...”婆婆婶婶们刚说完,癫婆娘就突然发狂向后山跑去。 “快快快!拦住她!莫要她又到处发癫!”年轻的妇女们正要跟去,却被钟四婶劝回。“算了,随她去吧,再毒的老虎都还是念着儿的。” 断龙垭上凉风阵阵,正午的太阳不大不热,甚至有些微凉。 来到山上的赵老叁和帮工们都趁风散了会儿热气。把人从钟家台一路抬到断龙垭,少说也有七八里地。虽然抬的是个小孩,但抬尸的帮工们还是感觉到了非一般的重量。 一上岭,天气更凉快了。太阳在头顶,明明是正午晴空万里无云,却一点夏天的感觉都没有,天色将阴未阴,暗沉沉笼罩着大地。 “这天色不好啊。”有帮工的乡民咕哝了一声。 “废话!午时叁刻,斩首的时辰,又不是办喜事,你要多好的天色啊。”前头抬架的帮工怼回去。 正在休息的赵老叁闻言惊讶地望望天色,“现在么时候了?”心中无缘由地心烦意乱。 “12点20了,从钟家台走了快叁个小时了!”后头抬尸的帮工说。 “怎么走了这么久?怪不得这么累,以前走这条路两个小时就到了!”帮工的乡民们都发觉这次来断龙垭走得太久了。 赵老叁心里一紧,快午时叁刻了,预计11点左右到的,竟然拖到了午时叁刻,这不是个好事啊。 断龙垭是两山之间的豁口,豁口很大能行人能通车,相较于平地还是有一定高度。垭口与两边山石相连,像是一整条山被拦腰挖出的大豁口。 断龙垭一般少有人来往,本来地势就偏,豁口风还大,冷得异常渗人。寻常男人上了断龙垭吹一阵子迎头风下山就会起反应,有发烧的、腹泻的、起疹子的,邪乎得很。因此,周围乡民一般无事不会上山,能避就避。 钟灵焚化的地点是经过断龙垭垭口翻几个小山坡去花生洞的小椒山。 小椒山被钟家台的乡民们默认是进不了祖地的外乡人埋骨之地。晚清时期小椒山就是钟家台的乱葬岗,到了民国年间,强盗山贼杀了人也拖到这里埋尸。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也把俘虏的八路军拖到这里集中扫射。 建国后虽然没有了这些血腥事,但小椒山的意义已经世代定型。一提小椒山就都知道是他乡埋骨的地方。 翻过山头,小椒山上已经有帮工的乡民等候多时了,香烛纸蜡都已备好。赵老叁一掐时辰,正正好午时叁刻。 得,时辰帮倒忙,大凶,烧不得,日后指不定出些什么古怪事,于是立马叫停。 “等过午时,未时初再起火!”他一嚷,帮工的乡民们也猜出个大概,人人都望着香头静候未时到来。 小椒山上阴风飒飒,帮工的男子们也渐渐胆寒起来。脚下的每寸土地都埋有白骨烧灰,山上的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是吃人尸身长大的,就连坟头旁边的小山花都开得格外阴冷。若不是正事要紧,这些男人恐怕在小椒山上待不住片刻。 未时一到,赵老叁迫不及待要办丧事。 3、东方卷轴 帮工的乡民们把钟灵抬到高架上,四周都浇上油,赵老四七七八八做了场法事,一把火抛过去,顿时高架上烈焰升腾而起。 “走好,走好,莫回头!”赵老叁话音未落,“噼啪”晴天一声霹雳惊雷破空而来,不远处的断龙垭顶上升腾起一股巨大的灰烟。 “烧山了!烧山了!”帮工的乡民们大惊,断龙垭顶上树木虽少,但多的是枯干木枝,燃烧起来非常之快。 “噼啪噼啪——”紧接着又两记闪电破空砸向断龙垭山头,阴沉的天地间一片惨白,隔得不远的小椒山都被震得些微地动。 只见眼前熊熊燃烧的高架一瞬间哗啦啦倒了一地,小女孩的尸体也随之摔下来,滚到地上厚厚的柴火堆里。 叁道惊天霹雳过后,阴沉沉的天空下起了石子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到山间,落到柴火堆里,半晌而已就已浇灭了一半火势。 钟灵的尸身在干灰地上有些突兀,直挺挺地躺着,全身上下十分完好,就连扎辫子的头绳都没烧断。 “奇了怪了。”赵老叁蒙了圈,他虽然有点本事,但从没见过这种大场面,还有老天爷不肯收的人。 帮工的乡民们打晴天霹雳的时候就吓愣了,又迎头一场瓢泼大雨,淋得人都快傻掉了,纷纷拔腿下山不敢有片刻停留,再蠢都知道这是碰上啥事了! 火势终于渐渐灭了,雨势却还未肯休,不断打落着拳头大的雨球。赵老叁淋得跟水里爬出来的狗一样,双眼直愣愣地看着满地散乱的木柴。 “啊啊啊吧啊啊” 山林中突然蹿出个身影扑向地上的女孩,“啊啊啊吧啊啊——”癫婆娘疯狂地撕扯着地上钟灵的尸身。 赵老叁下意识转头,顿时双瞳骤缩,身后不知何时站立一人,一身长灰布衫,如瀑黑发束在脑后。 眼前一片深黑的海洋,身体不断下沉...下沉。 双手无力地扑腾,周身的海水剧烈挤压胸腔腹部,一股股气泡向上升腾。 “救...我”光亮处的身影发现了她!向她过来。 “救...我...”万灵秀伸手,身影瞬间来到她身边。他周身好似一个圆球,避开了周围的海水,里面是空气。 “救...我...”一串串气泡虚弱地消逝在海里。那双眼睛与她对视,平平淡淡波澜不惊。 “救...”刹那间眼前人影消失。 万灵秀渐渐下坠,海底散发着朦胧的光亮,那个人影似一点明光向海底莹亮处而去。 她看到了很多影子,周身带球状光幕的人影。更多的,是如她这样坠落海底的凡人。似弱草,似微尘,投注在深海里,激不起一点波澜。 床上的女孩忽然大口大口喘气,眼睛张开,眸中的不甘之色仍在。 我...没死?万灵秀意识到这一点,更加大口大口吸气。 我没死...我没死...她边喘边笑。脸上一片湿意,头发末梢带水黏在脸上痒痒的。她伸手去蹭,一只瘦弱苍白的小手映入眼帘。 “啊啊吧。”一个黢黑的人拱到她身前,那人伸出一只手上上下下摸她。“啊啊吧,起,起。” 这人手上带着莫名的酸臭味,却不另她讨厌。摸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乱糟糟的头发夹着黄泥,蓬蓬的很是油腻,像是一窝蓬草。草里裹着一张泥泞的脸,脸上还有道道泪痕。 “啊啊吧啊,啊啊”那人张嘴叫唤,漆黑的脸望着她。屋子里灯光黯淡,看不清神情,也听不懂在说些什么。 “小灵醒了?”熟悉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来人端着一只罐子,闻着像是熬制的中药。“幺妹,去拿个碗来。”门口的人叫床前黢黑的人去拿碗,她很是听话,立马起身让开。 万灵秀震惊地看着来人。年轻人坐在灯光下,眉目和蔼,头发留得稍长,扎到脑后。一身粗布长衫,气质淡然。 “大继...”万灵秀止不住地落泪。是大继,绝对是大继。只是大继的头发比往日要短上一大截,还有发色。往日发色花白,现在是一头乌黑,看上去年轻了不少岁数。 年轻人只笑不说话,癫婆娘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只碗,咕噜噜倒了一满碗汤药。“喝,喝。”她还手贴口比了往下喝的手势。 一碗汤药暖肚有了些许力气,她早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异了。瘦小得可怜,喝药时,几根手指如鸡爪一般,细得一掰就能断。 “小灵,你受苦了。”大继爱怜地抚摸她的头,淡然的神情尽是疼惜。“是大继来晚了。”他心疼地说。 “不晚不晚。”万灵秀摇摇头,压下心底的疑惑。大继叫她小灵?往日叫的可都是秀秀啊。 “啊啊吧,喝,喝。”一边的女人又端来一碗汤药,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万灵秀端起碗一口闷下去,中药的味道过分苦涩。 大继见她安安稳稳吃下中药满意地点点头,他出声宽慰道,“若是再有事,就来陀山找大继,不要憋在心里自己扛。” 果然是大继!大继一直在陀山灵陀庙修行,这是...这是年轻版的大继啊! “幺妹,我得回庙里了,钟灵至少得养上半个月,你要是真想孩子好,就多给她弄些好吃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年轻的大继语气很严厉,难得见他教训人。 原来这个身体叫钟灵,钟灵似乎是这个幺妹的孩子,同万灵秀一样,也叫他作“大继”。 钟灵的身体格外瘦小,细胳膊细腿儿上全是新伤加旧伤,是被打的吗?这孩子看着也就七八岁,是谁下这么狠的手?万灵秀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躺在床上,思绪乱飞。 临死前看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醒来竟然发现自己在小孩子的身体里。亲人是摸索着上床躺下的幺妹,还有刚走不久的年轻大继。这是...重生了吗? “幺妹?”万灵秀试探地叫了一下身旁的女人,她翻了个身,看着万灵秀。不,是看着她的女儿钟灵。 万灵秀始终叫不出“妈妈”两个字。顿了一会儿,“幺妹,我...多大了?” 幺妹看不清神情的脸有些颤动了,嘴巴努起,发出“七”和“咦”含糊不清的音节。 才七岁,心里有了个底。 “没事了,睡吧。”幺妹听话地翻过身去,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 钟灵身上有很多伤痕,看着惊心,但仔细一看都是皮肉小伤,不会致命。是被幺妹打的吗?虽然全身痛,但不会伤及根本。那这个孩子又是怎么死的呢? 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万灵秀闭上眼,眼前一抹黑全是临死前深邃的海洋场景,身体不断下沉,强压的海水灌进鼻子口腔,一个个微弱的气泡逐渐上升,生命脆弱得可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海里消逝了。 她睁开眼,这种压抑感实在太难受了。永远忘不了与她对视的那双眼睛,古井无波,什么人眼睁睁看到生命逝去竟然会如此平静!一点怜悯都不曾有! 这些是什么人?周身带着避水的光圈,眨眼间能行至海底。还有,她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又活在了别人的身体里? 4、慰藉前缘 一切好似一场梦,梦里的万灵秀从小备受呵护,长大后风生水起,只可惜二十七岁英年早逝,连同满船艺术珍品一起陨落大海。 这样的人生到死都能载入华国历史教科书:公元2018年12月8日,为期一月的“华外古典书画艺术交流之旅”结束,返程途中至大洋海域遭遇风暴,满载国宝级艺术珍品的“缪斯号”轮船身陨大洋,交流之旅主要负责人祁雪峰、万灵秀及相关人员无一生还。四千年神秘东方卷轴再一次长眠于历史大洋。 二十七岁的万灵秀,七岁的钟灵,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她? 前世的万灵秀、今生的钟灵都与大继有联系。大继是陀山灵陀庙的修行者,前世万灵秀父母结婚叁年生不出孩子,后来找到远近闻名的灵陀庙求子,大继就是庙里的住持。 前世万灵秀常听母亲说起,她是家里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是去庙里求来的小童子。据说当时大继抓了一把茶叶给母亲,嘱咐她分叁次叁日喝下去。果然,叁月后就有了喜讯。 万灵秀出生后父母就回灵陀山还愿,又因缘分投机,庙里住持就收万灵秀做了继女。逢年过节万家人都会从省城来灵陀山看望住持,一来二去两家人交情不浅。因此万灵秀从小就叫住持作大继,就是继父的意思,是湘省农村这边常见的叫法。 钟灵也叫住持作大继,但有层亲属关系在,钟灵的养母钟幺妹是大继的堂姐妹。钟幺妹疯疯癫癫,小钟灵从小到大都是托大继照顾。 想不到,重生的身份也跟大继有联系,这么说来钟灵和万灵秀还是同一辈的人。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没有万灵秀?年龄和钟灵相差多少?更甚至会不会还能碰上前世的自己? 钟灵理了下思路,重生的事情过于荒诞,是个人都不会信,前世跟大继算不上贴心贴肺的继父女,是互相尊敬的关系。重生这件事不可能轻易告诉于人,何况现在是年轻版大继,指不定都还没遇上万灵秀。身体又是个七岁的小孩子,这种鬼话说破天都不会有人信。 钟灵睁开眼,仅看得清一个暗黄的灯泡悬在头顶。灯泡上压了几层厚灰,挂灯泡的绳子上裹满了细细的蛛丝。幺妹身上味道很浓,尽管难闻,钟灵并无一点反感,甚至心底还微微有些踏实感。毕竟是这个身体的母亲啊。 倘若幺妹天天打她骂她,甚至把她虐打致死,这具身体是根本不会愿意幺妹躺在旁边的,肯定会极其反感憎恶。可是钟灵没有感受到一点负面情绪,有幺妹睡在旁边反而感觉更安全、踏实。 钟灵不可能是幺妹打死的。 虽然她没有任何证据,但是这个身体的反应告诉她,幺妹给钟灵的是真实的母爱,钟灵睡在母亲身边才会感觉到安全、踏实。那小钟灵是怎么去世的呢?她身上的伤究竟被是谁打的? 一夜浅眠,天微亮钟灵就睁开了眼。这是重生的第一个清晨,对她来说意义重大。从今天开始,她就是钟灵,不是万灵秀了。前生后世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的,万事都有命数,各人有各人的缘份,倘若执念前生而忘了此生该尽的本分,她就活成了另一个人,一个与前世一模一样又大有差别的高仿品。 前生后世人虽是同一个人,但身处的环境大不相同,前生后世即使短暂相交,终究也会走向不同差距悬殊。就譬如前世的万灵秀从小能受到最好的教育,而这个环境的钟灵,可能连书都读不起。 人这个概念到底是历史的还是生物的? 若是从生物上看,万灵秀是人,钟灵也是人。她们的灵魂都是同一个人却又不是相同的人。从历史的角度看万灵秀已死,她已经脱离了万灵秀的一切社会关系,包括其本身。那她是不是就不再是人,换句话说就不再是万灵秀这个人,而是现在的钟灵。 人到底还是依赖于社会关系方为人,意义上的万灵秀和小钟灵都已经不存在了,现在有的是一个独立的“人”的个体,一个崭新的“人”钟灵。 幺妹睡得很熟,应该是太累了。孩子过的累,母亲过得肯定更累。 她想起了前世的父母,母亲是个天资傲人的才女,对来之不易的孩子宠爱备至,尽力用最优质的教育培养孩子,让她自小学书法国画,遍读古书典籍。父亲更不用说,是个十足的女儿控,只要是女儿想要的,天上的星星月亮都能给她摘下来。 万家只能算是省城中产阶层小康家庭,夫妻二人上有老下有下生活压力较大,但总是尽全力培养女儿,让女儿尽情实现人生理想。 二十七年顺风顺水,万灵秀站到了文化艺术界前端,她的师门雪峰派是当代华国书画界第一门派,师父祁雪峰是第二十四任掌门,万灵秀是他亲传叁弟子也是最得意的徒弟。她死在事业正当如日中天的时候,这样突然的离开会给生养她的父母,给培育她的师门带来多大的伤害。 不敢想父母闻讯的痛苦,不敢想失去掌门和继承人的师门,不敢想自己就这么遗憾而终。 幺妹翻了个身,一只手臂顺势搭在钟灵身上。她在梦里咿咿呓语,听不清说什么,手臂倒是夹紧了钟灵,像是一个大孩子护住自己心爱的玩具。 万灵秀死时二十七岁,幺妹看不出年纪,但是绝对比年轻的大继要小。大继看上去叁十左右,那幺妹也大约跟万灵秀差不多大。钟灵做不到把幺妹当母亲看,会对她好照顾她,如姐妹、如朋友。 夏日亮得早,天全亮的时候大概才六七点,幺妹还在熟睡。钟灵坐起来,认真审视将要度过童年的家。房间蛮大,家具很少,仅有一张床板和一只柜子、一只四角桌子以及一些杂物件,可以说是四壁空空。 墙壁是泥土砌成,看着就有层厚厚的土灰。地面也是,厚土地面,坑坑洼洼很不平坦,土巴压得扎扎实实。门是木板拼成的,门框处还有个大缺口,外面一大束光透进来,门上仅有个木栓,锁也没有。 窗户很特别,是墙上挖出的一个四方形大口,口子上竖着撑了四根粗粗的木杆,有点类似监狱牢门探视窗。 家里灰扑扑的,屋顶还好,竟然没有破瓦洞,可能是重新翻盖过。这么一看虽然简陋,但确实足够遮风避雨。 5、面对生存 “咕噜咕噜”肚子叫了。钟灵身体才七岁,一天一夜没沾粮食不饿才怪。她起身下床,穿上地上崭新的小布鞋,布鞋还穿不习惯,把脚后跟弄进去的时候勒得手痛。 轻轻打开门,木门还是不给面子地“吱嘎”一声开了。幺妹没醒,钟灵看了一眼,往院子里走去。 钟灵家院子很大,还是土巴地面,有些不常踩的地方长出了杂草青苔。院子右边有个大牛栏。栅栏倒在地上,显然坏掉了。牛栏里杂物很多,柴火摞了大半边的,还有成堆的干稻草和一些干木枝、木叶。想来是生火用的。 牛栏的稻草堆里还有些黄黄的大柚子,这个或许能当个早饭。大牛棚没有牛,只有一摞摞的杂物,钟灵抱了两个大柚子出来。这是一整条大平房,一个个房间门都对着院子开。一般这样的大平房,房间里面还有连通的小门,不过钟灵刚才在房里没注意。 幺妹睡的房间是平房最右边的一间,也是最靠近牛栏的一间。牛栏与屋后的交界处有一间独立小格子,外面挂着布帘,应该是厕所。 其他并排的还有叁间屋子,都是木制墙壁,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也是木制的。这叁间房比幺妹的屋子要好很多,褐色的木屋墙板整整齐齐,窗户也更大,有六个窗格。门上都带了铁锁,硬邦邦地挂在木门上,锁上尽是斑斑锈迹与木门都连在一起,显然多年不曾打开过。 这么一对比,幺妹的屋子像是傍着叁间大木屋建的一个土巴墙的小仓库,处处都比旁边屋子简陋,只比牛栏好一点。不过幺妹屋顶上的瓦是新的黑窑瓦,这个万灵秀在乡下见过,乌黑乌黑的很厚实。 四间大屋子加一个大牛栏,因此院子显得空阔巨大。屋子左边有一株茂盛无比的大桂花树,叶子青油青油,树冠像撑开了一把大大的伞。树干很粗壮,肯定上了些年头,长得实在好,前世这么一株桂树肯定叁万起价。 离桂树不远有口小石潭,潭水澄澈透亮微微泛着涟漪。潭边左侧有条小路通往山湾子那边,潭右侧也就是屋背后这一侧,靠着一座小山丘。山上草木茂盛,多是水杉、松树这一类冲得高高的树种,其间还有不少野生的凤尾竹,蓬蓬地长着,姿态风致。 钟灵家环境很好,算得上是独立的田园农舍。地方也大,有山有水,还有一株上了年纪的大桂花树。山里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闻着就心旷神怡。好山好水却提不起劲来,因为腹内空空。走了一圈除了找到柚子其他的吃食一概没见到。 牛栏后面树木茂盛且势头平整,像是有一片林地,侧边才是屋后的这座山。牛栏边上几步也有一条小路,绕过牛栏就是一片一亩地左右的小树林,其间还有几株矮矮的橘子树长在路边,叶子青油油的,势头很好。橘子树后面高高的两排就是柚子树,树上还有青色的小柚子球。 柚子树、橘子树种在靠近牛栏的这一方,约占了小半亩地。剩下的半亩地种了桃树、板栗树,还看见了两棵枇杷树长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果木皆是绿油油的叶子,长势太好。桃树上结了很多桃油,只是果木都没有成熟的果实,想来牛栏里的柚子也是去年储存的。 没找到吃食只能吃柚子了。回到屋子里时,幺妹已经醒了,正急匆匆地跑出来“啊啊巴”嚷着,看见钟灵抱着柚子从小树林出来才放下心来。 “我们早上就吃这个。”钟灵举起柚子示意。幺妹转身去屋子里,一会儿拿出了一个小瓷脸盆,盆里有毛巾、牙刷、杯子以及牙膏,一齐递给钟灵。钟灵愣了一下,是...让她先洗漱?不过这些东西哪儿拿出来的呀? 钟灵端着脸盆去小石潭,夏日的潭水冰冰凉凉,扑在脸上神清气爽。洗漱干净看见水里清透的倒影,小姑娘很瘦,脸上没有饱满的婴儿肥,就显得眼睛很大。轮廓很清秀,五官没长开看不清,特征是大眼睛、瘦弱异常,总体不丑就是了,模样一般讨喜。 看着看着,倒影里忽然多出了一个影子。幺妹在旁边笑,掬了两把水往脸上扑,她的毛巾就搭在肩上,有些破旧,白毛巾弄得干黑干黑。 “我来帮你吧。”钟灵拿起干黑的毛巾给幺妹擦脸。平日肯定也是小钟灵帮她擦脸的,看她笑得分外开心就知道了。 钟灵认认真真给她擦脸,幺妹一点也不丑,五官清丽,还是漂亮的丹凤眼,只是皮肤干燥又发黄,左脸下面还有一片生肉白色的伤疤,像是烫伤的。 幺妹始终望着钟灵开心地笑,这就是母亲看孩子的样子啊。幺妹头发油哄哄的,钟灵想中午应该烧水给她洗一下。 洗完,幺妹就抓住钟灵的小手往屋里走。幺妹手很瘦,骨头硌得她疼,但是手指形状纤长,看骨相确实是个美人。只是现在,手掌上粗糙厚实,全是老茧。手背上还有深长的口子,又没处理,肉色与皮色交杂,看得她心疼。这个疯疯癫癫的幺妹究竟受过多少苦。 钟灵握紧了幺妹的手,跟着她进屋里,发现木柜的位置往一边移动了不少。原本的位置处竟是一个通道口,里面还透着光亮。 幺妹笑嘻嘻地带她往里走,通道是石头砌成,地上有些潮湿,有点像房子背后的阴沟。通道里空气清新,向上望还有明朗阳光。 6、隐藏小室 外边石壁上挂着不少杂物,通道很短,不过十余步,通向一间亮堂的小屋。 小屋比外边的床板房要小,但屋内放得满满,中间靠墙是一张古董大床。床是清代复古式样,四周还有青灰色的布幔半挂起来。靠窗的梳妆台也是复古式样,铜镜蒙尘,桌面上积满了厚灰,旁边窗户上还挂了一只幽静的风铃。 风铃与众不同,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灰尘,样式也是古物,外罩像小钟,里面的铃铛是一只镂空花纹的球体,下面还坠了一条长长的缎带,缎带最底下吊了一只翠绿的玉珠。风铃样式精致中带雅韵,像是女孩子喜欢的物件。 除了这两件古董大物外,还有一只不明木料的大衣柜,靠墙立在最里面。其他各处都零零散散放满了杂物,生活用具差不多都摆放在这里。 这个小室大概在屋的斜后方,可屋背后不是山吗?既然是与屋子相连,一长条的平房没道理看不到多出来的小室啊。 钟灵向屋顶上望,明明盖得严严实实的瓦,屋里却像露天一样亮亮堂堂。这间屋子处处都透露着古怪。 从古董梳妆台旁边的窗户往外看,树木郁郁葱葱环绕着一个玲珑秀美的小石潭,小石潭边还有一条小石子路通往别处。 这是屋外面的小石潭?竟然能从这里看到小石潭的全貌,这间屋子的方位简直是上帝视角啊。 若是外边有人来找幺妹,就得经过潭边的小石子路,若是从后山上下来的也要落脚到小石潭,只有这块地势才平缓。 这间小室就像是石潭上方的监控器,把附近一片尽收眼底,还掩于山石草木之中,实在很难被发现。之前钟灵不是绕着小院转了一圈么,也没从外边发现有这么个小室。 一阵微风动,铃铛碰壁而响。 窗外的小石子路上出现一个壮实的大块头男人,正往幺妹家来。这阵风来得也奇妙,就吹了风铃一声响,之后就停了。外面又正好有人来,像是特意给主人家送来报备的门信一样。 “癫婆娘!在屋里没有?”刘五儿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响起。“癫婆娘!癫婆娘!”刘五儿叫了两声,声音小了不少。 “屋里人呢?”见没人应答,刘五儿纳闷地左右探顾。 “啊啊啊吧啊”幺妹从屋里出来,看见来人,十分开心地扯着他的手笑。刘五儿一见癫婆娘干净的脸有些发愣,反应过来就甩开她的手嫌弃地说,“一边儿去,一身臭死了。” “我来看看钟灵怎么样了,赵老叁说孩子又活过来了?”刘五儿不客气地往里屋走,看见钟灵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有些愣怔。 “小灵,你好些没有?”刘五儿见钟灵确实活过来了,而且皮肤有了血色,虽然替她开心,但是也十分难以相信。毕竟当时自己可是亲眼见到了青白僵硬的尸身。 钟灵只好点点头,不知道这个人该怎么称呼,只能做出一副大难不死受了惊的样子,呆呆地望着他。 “小灵也是造孽,碰到个不是人的娘!”刘五儿一声感叹,这时幺妹正好给他搬了个凳子,笑嘻嘻地请他坐。刘五儿虎眼一瞪,“坐什么坐!用不着你这么假好心!”他把提来的大塑料袋塞给钟灵,袋子上还印着佳丽购物超市的红色字样。 幺妹一见塑料袋就兴奋地猛扑过来,刘五儿一把薅住她,不让她动弹。“又不是给你买的,你高兴个么劲!”他把袋子放到床上,对钟灵认真地说,“你妈要是还打你,你就来找刘五叔。我家就在山沟子那对面,你知道的。” 钟灵呆呆地点点头,刘五儿也不知她听进去了没有,又认真地说了一遍,“她要是还打你,我就帮你打死她,莫以为老子不得打女人。” 钟灵依旧是点点头不做声,刘五儿见了,只好怜惜地摸摸她的头,“生在这个屋里命就这个样,你妈脑壳里癫七癫八,你就乖一点听话些,莫净惹她打。” 钟灵点点头,这个汉子大叔虽然长得野蛮得很,但似乎是真的心疼小钟灵,不然也不会拿一袋子好吃的给她。 “这个我屋里钟松、刘兰喜欢吃,还有这个什么什么奶。”刘五儿把袋子里的零食一样样拿出来跟她说,可能是猜到可怜的小钟灵没吃过什么糖,样样都跟她解释清楚。这是什么奶,这是什么糖花球,什么巧克力,还有一把纸包的透明棒棒糖。 钟灵看这些糖的包装纸实在太熟悉了,都是很小的时候常吃的。石头糖、包装成手雷的饮料等等,确实是九十年代才有的东西。她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五叔,今天什么日子啊?” “五月初九啊。今天镇上赶集,超市里顺手买的。”刘五儿以为她问的是赶集这事,农村里的小孩子住在山里一般出不来,都巴望着赶集时候去镇子上玩儿。于是宽慰她,“你好好把身体养好,养好了五叔带你和钟松、刘兰去镇上玩儿。” 钟灵高兴地点点头,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刘五儿威猛的脸上顿时有了笑意,一直猛点头。 小钟灵以前与她的癫娘一样,傻傻愣愣不爱说话,从没听见她叫过人。钟家台的人都说钟灵是被她娘打傻了、养傻了。反正跟傻子娘在一起怎么都会变傻。 “叮铃——”风铃在耳畔一阵清脆作响,声音突如其来十分响耳,在与刘五儿说话的时候,铃声突然出现在耳畔。钟灵一愣,小室里风铃的声音仿佛就近在耳畔。太真实了,铃声不可能传这么远啊。 “刘五儿!还不回去啊!”一道尖锐的女声在屋外响起。“刘五儿!回家呀!都么时候了还不回屋!”“汪汪——汪” 女声和狗叫声一齐在屋外响起。狗叫得凶,女人叫得更凶。 刘五儿这时听到声音就往外走,边走边骂,“怎么了!我刚从镇上回来,你就来擒人啊!” “也不看什么时候了,还不归屋!”女人骂声更大,“出去了一个早上,我就说你怎么还不回来,原来是在别的婆娘家里啊。”“汪汪——” “你瞎叫些什么啊!我是来看下小灵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还不就跟她娘一样,要死不活的。”“汪汪——” “叫叫叫,叫什么叫!”刘五儿踹了狗仗人势的黑儿一脚,黑儿挨了一脚吓得飞跑。 刘五儿跟着媳妇吵吵嚷嚷地走远。 “你也不想哈自己屋里伢儿都养不活,还有心思帮别个屋里养伢儿。” “我哪里帮别个屋里养伢儿了!我只是跟伢儿顺便带了点东西。” “那你跟屋里买的呢?我怎么没看到......”“汪汪——” 7、惊风鸣铃 等闹声渐小,人走远,钟灵立马下床,跑去小室里看风铃。 小室里虽然灰多,但是很亮堂。风铃静静挂在窗户上,窗外小潭澄澈,树木葱绿,空气清新,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 窗外虽然微风阵阵,草木摇曳,可风铃半点响动也没有,稳稳地吊在窗户上。 奇怪,风铃的声音传那么远都好像近在耳畔,这么清脆且响亮的一阵铃声,刘五儿也能听到,可看他样子一点反应都没。他...是没听到? 钟灵伸手去摸风铃下面紫色的缎带,带子很软,上面绣着祥云花纹,下面缀着的翠色玉珠通体碧绿,颜色很正没有一丝杂质。 带子还在拿手上,上面的镂空铃铛就开始一阵摇动,“叮铃——”又是一阵清脆的声响。 铃铛竟然自己摇动了! 刚刚铃铛的缎带还拿在手中,铃铛却能自己晃动!窗外,潭边小石子路上,一位中年妇女提着个大布袋正向幺妹家走来。 这铃铛...超出认知了...... 钟四婶来了,带着一袋她伢儿的旧衣裤,还有一大包粽子。一进门看见安然无恙的小钟灵就抱着又哭又摸。 “乖伢儿啊,受罪了啊,差点就被活活烧死了。”钟四婶一遍又一遍摸着钟灵的头,心疼地搂进怀中一阵哭泣。哭完又给钟灵试新衣,她带来的一大袋旧衣里面有叁件上身,两条裤子,还有一件崭新的男童装外套。 “我屋里四儿以前五六岁穿的衣服,你看看合不合身,小了没有。”钟四婶说着就往钟灵身上套衣服试穿。 叁件上身不大不小穿着正好。钟灵虽然七岁,但是长期营养不良,瘦小得只有一般孩童五六岁大小。 两条裤子裆有点大,裤脚也有些长,不过挽起来就能穿。只是有件迷彩服花纹的男童外套,还是崭新的,明显过分大了,是八九岁的男孩才能穿的。钟灵才七岁体型又瘦小,穿着跟唱戏的一样,外套都拖到了脚踝。 她怎么也不肯收下这些衣服,尤其是那一件明显崭新的大迷彩服外套。钟四婶家里一看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夫妻俩要养四个孩子,衣服都是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叁穿,最后才给老四穿。老四穿完衣服就如同烂菜叶了,那叁件上身两件下装估计还是保管的稍稍好些的。但那件迷彩服明显就是崭新没穿的,绝对不能要。 “没事,你穿着。”钟四婶把迷彩服给钟灵裹紧了。“看,我们小灵穿新衣服多好看呐!” 钟灵看了眼穿超大迷彩服的自己,点点头,“嗯,好看。” “好看不就行了,而今还没到夏天,还只五月份,早上晚上都冷的很,要穿多一点。”钟四婶给她一粒粒扣上衣服前的一长串扣子,边扣便不断称赞道,“诶呀,我们小灵真好看!像女兵一样,好威风啊!” “谢谢婶。”钟灵十分感激。钟四婶像极了前世的母亲,对她温和慈爱,忍不住鼻头一酸。钟灵把刚刚刘五儿买的零食里面一板四瓶装牛奶饮料给她,“婶,我喝不完,请哥哥们喝。” 钟四婶红了眼,眼泪刷地落下来,一把将钟灵抱住,“他们说你傻,我觉得小灵才不傻,聪明着呢,又聪明又有良心。”钟四婶一想起之前的钟灵被虐打致死,哭声又好一阵止不住。 “小灵,没事就来马头湾找四儿他们玩啊。婶生了四个都是臭小子,盼个女儿怎么盼都盼不到,今天瞧见你就觉得喜欢呐,只是一直没机会到石潭湾走动。现在也好,不算迟。婶以后会常来看看你,钟幺妹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来婶家,婶再难都要照顾你!” 看得出来钟四婶是真心想对钟灵好,或许只是看着挺喜欢小姑娘,但是自昨日复活事件后,钟灵身上就带上了命运凄苦、遭受虐待这些令人心疼的标签,稍有善心的人看见虐打致死又死而复生的小姑娘都多少会愿意照顾一点。 一个上午,乡里来了不少人,有莫家湾的,有马头湾的,有黑山坪的,都是附近的乡里乡亲,听说了钟灵的情况后都来瞅瞅,照顾一二。 只是乡民们不会直接进屋子,也不会与幺妹搭话,他们来看钟灵都只在院子外站着瞅两眼。带了东西的也都只放在院门口,招呼一声就走了。 肯进屋进院子或是与幺妹说几句话的,只有刘五儿和钟四婶二人。其他乡民有点不愿进院子,好像在避什么东西一样,见了幺妹也是,多看两眼也不愿。 耳畔的风铃声一阵接着一阵地响了一上午,钟灵发现这个风铃确实是个玄乎东西,能报门信。送走最后一波乡民已经到大中午了,钟灵把乡民们带来的东西提进房里,堆在一起有那么大一堆。 乡民们的好意她心领了,都是善良的老百姓,虽然这个湾那个湾的人都很嫌弃幺妹,但是对她的孩子还是一视同仁的好。自家熏的腊肉,磨的豆腐,种的小菜,抓到的野物都会送点过来。 钟灵还发现送的东西里还有一只脚上带伤的麻色大兔子,圆溜溜的眼睛瞅着她猛瞧,鼻头还一动一动来嗅她的小手。 兔子是哪位好心人送的已经记不清了,绝对是山上刚抓的,脚上捕兽夹夹到的伤口还渗着血,偏生兔子又大又肥趴在地上动弹不了,完全不用担心它逃跑。 这只大肥兔子越看越可爱可爱,钟灵戳戳它杂色的绒毛,戳出一个小坑来。它懒洋洋地转头,鼻头动动,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嗅完又趴地上悠闲地阖眼发呆去了。 半天忙活,肚子饿得没边。 幺妹搬了小板凳坐在窗户边认认真真地翻东西吃,最后两人拌着酸萝卜、霉豆腐,吃着钟四婶送来的粽子,重生之后的第一顿饭,就这样含糊过去了。 真不知道以前这母女俩怎么过的,家里一丁点吃食都没有。 吃完饭,太阳照得人暖烘烘。 钟灵烧了一壶水,打算给幺妹洗澡洗头,身上都臭了。自己也得洗,虽然看着不脏,但心里总觉得膈应。 给幺妹洗头的时候风铃又响了,这次响的很特别,铃声里还能听出一丝丝欢喜愉悦。 8、性灵神秀 等看到来人就明白了,家人嘛。大继微笑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忙活的母女二人,背上还背了个大包,风尘仆仆地出门大采购了一番。 大继帮着钟灵一起给幺妹洗头发,幺妹像个大孩子不停地乱动闹腾,笑嘻嘻地撩盆子里的水泼他俩。比起她来,钟灵更像是大人,一板一眼地认真洗头。看得大继不住地表扬,懂事了,长大了。 给幺妹洗头用了两壶水,光给她一个人打理完就到了傍晚。幺妹换上大继买的新衣服,头发将干未干,倒是个清丽的瘦美人,只是左脸上一大片烫疤破了相。 “幺妹还是这么好看。”大继怜爱地给妹妹梳头。幺妹听到哥哥的赞扬顿时拍手乐起来。幺妹头发很长,发尾处打结打成一团乱麻。“小灵,拿把剪刀来。”他唤钟灵。 钟灵一怔,她哪知道剪刀放哪儿啊。犹犹豫豫半刻才起身,往柜子膛里找了找,没有,往床下储物格翻了一通,也没有。大继看了她一眼,“在那里面。” 那里面......钟灵知道了,走柜子边的暗廊进去。原来大继知道这屋有小室。 傍晚的小室有一点暗,屋内静悄悄的。大床旁边有个小竹筐,里面放着很多散物件,找来找去也没有看到一把剪子。但既然大继说有,这屋子里肯定就有。 会不会在梳妆台里面?钟灵看向布满厚尘的梳妆台,铜镜模模糊糊映出她小小的身影。窗外正当黄昏,残霞落日倒映在水中,波光微凌。山那头的暮空已有月亮囫囵的影子,一轮近乎透明的光晕挂在高空之中。 日与月俱在一窗风景内,这一框天地多么美妙,令人迷醉。 夕阳橙色的光芒穿进窗内,洒在梳妆台厚尘的桌面上,落在周围的地上,圈出一地橙黄。铜镜也泛着莹莹黄亮的光晕,吸引着她靠近。 她情不自禁坐在梳妆台前的圆凳上,伸手轻抚布满灰尘的桌面。 灰尘之下的梳妆台分辨不清木料,近似黄花梨木却比它光泽更胜,莹莹透着金黄的光芒。 梳妆台正中设着一面椭圆铜镜,周围被镂空的木雕环绕。顶上雕的是大片流云,流云顶上有一只浑然可爱的瑞兽。铜镜两侧雕着两只踩踏浮云的小鹿,昂首仰望高处。 梳妆台上有两只雕刻精美木匣,左边的木匣打开有两层,第一层就是一把小剪子,并一扎红色头绳。第二层放着一根乌木簪,钟灵不敢乱碰,取了剪刀就合上了木匣。 “簪子也一并拿来。”外面大继忽然说了一声,似乎对小室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钟灵拿上剪刀给大继,他一剪刀就把幺妹如乱麻的头发剪去,只留发到耳边。幺妹顿时看上去清爽了不少,更显清丽。 “去照照镜子。”大继怜爱地说,把她左边头发拉前来挡住烫疤。 幺妹欣喜地往小室去照镜子,外屋只剩下钟灵和大继二人对立,一时寂静无声。 “小灵。”大继先开口,钟灵已经做好了准备,平静地看向年轻的大继。 “我给你的东西还在吗?” “...记不清了...应该还在吧。”钟灵讷讷地说。 大继突然把她抱进怀里,“小灵,你是幺妹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忽觉肩头一烫,钟灵愕然。大继...在哭?为什么要哭? 钟灵也回抱大继,“大继,我...” “是我害了你!”大继打断她的话。 “小灵,是我害了你。”肩头一片滚烫,大继抱着她,竭力压制住哭泣。 好一阵子后,幺妹从小室欢欢喜喜地蹦跶出来,大继起身时已经恢复了淡然的模样。“簪子呢?” 钟灵递给他,却被他推回来。“从今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钟灵看着这只通体乌黑的木簪,顶端雕着一枝木兰,十分淡雅朴素。 “此名‘乌兰灵簪’,是你母亲的法器。”乌兰灵簪名字一出,簪体似乎亮了一下,光芒很快又隐下去。 果然,她没觉得幺妹是普通人,一个普通人的屋子怎么可能有那么隐秘的小室和能报门信的风铃。 “我乃一介清贫散修,道号常衡,洞府在陀山灵陀庙,你可愿拜我为师,从此半步长生,济世救民?” “我没想要长生。”钟灵扬起头,果断地说。 常衡温和地抚摸乌兰灵簪,似在对它说话又似在对她说话。“长生只是大道归宿,并不是向道目的。修道者,遣欲静心冥神,先为自救,后为救人。修身、济世而成大道,两者相辅相成密不可分。” “那修道能让我尽情地活着吗?”钟灵问。 “红尘修道,静处练法,都只为一个目的:了脱生死,证悟大道。倒驾慈航,普渡众生。” 常衡向她伸出手,乌兰灵簪静静躺在手心之中。“一人解脱一人自在,世人解脱乃是世界自在。超脱生死尽情地活着,你说,是一人自在好,还是大道自在好?”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在乎名利富贵,我只想尽情地活着。倘若,是要以世界自在为前提,那我愿意入道。”钟灵果断接过乌兰。重活一世,她只是想活明白而已。有很多事情,前生都未找到答案。比如为何突然沉船的“缪斯号”巨轮,那海底世界的无边光影,以及死前见到的无数能避开海水的“非人类”。 常衡满意地点点头,“慧根尚可。” “徒儿钟灵,拜见师父!” 钟灵跪下,对常衡深深一拜。这是她第二次拜师,第一次是入雪峰派,求的是书画“技”,如今第二次拜师,她求的是修行“道”。 “钟灵是你的俗名,既已入了道门,便赐你道号‘灵秀’,心性灵通,神清骨秀,‘灵秀’二字再合你不过。” “谢师父赐名。”兜兜转转,“灵秀”二字终究还是属于她。 9、道法陀山 “明日你就随我上陀山修行,把伤养好再回来照顾母亲。”常衡说起修道之事,淡然中带着几分严肃。 前世她从父母那里知道大继很厉害,年年拜会大继时都恭恭敬敬的,将他作修身养性的高人仰慕,原来大继竟是超越凡人的修真者。 她听说过修真者,在师门里,与师父祁雪峰往来的朋友都是一国大儒。时常谈起奇闻轶事,她只当闲话听,没想到传闻中移山填海有通天之能的修真者是确确实实存在于世间的,还就在她认识的人中。 想来前世定是与道法无缘,师父就近在眼前却难以入门。所以......重生,就是她的机缘吗? 幺妹欢欢喜喜地扒拉着头发笑得灿烂。 “你母亲修道数年,虽如今灵根毁尽痴傻异于常人,但慧根仍在,识得人清,不然你也用不了她的法器,听不见风铃声。”常衡解释道。 幺妹乐呵呵地将乌兰簪到钟灵头上,绕着她拍手庆祝般的转圈圈。 “你既是她的女儿,她认你,法器也就认你。倘若有人伤她,法器就会伤她。” 常衡一句话连威带示,他知道钟灵听得懂他的意思,幺妹认她是女儿,法器也会护着她,若是她对幺妹不好,令幺妹失望,那法器第一个伤的便是她。 或许收一个借壳子重生的陌生人作弟子,必得考虑到这许多。在修真者的世界,这叫夺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钟灵叹息,大继果然发现了,怪不得之后就严肃认真跟她说话,换成谁都不会对夺舍自己侄女身体的人有好感。其实大继完全不必担心钟灵会伤害幺妹,本来她就打算好好照顾她,将她作姐妹一样对待。 不过大继这样,也是情有可原。换作是她,她也会把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夺舍的人控制住,以防变数。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收她为徒,天天带在身边牢牢看守住。 “她是我母亲,我愿意一辈子照顾她,护着她,若有异心,任凭师父处置。” “好。”常衡点头。 一晚上钟灵都在整理东西,给幺妹备好六天的吃食,包她饿不到。幺妹一整晚都分外开心,睡觉的时候把她抱在怀里,不停地蹭她的小脑袋。 “幺妹,我明天要跟师父上山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钟灵轻声说。幺妹好像没听到,一个劲蹭她的小脸。说实话,钟灵很不放心,幺妹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吗,之前一身乱糟糟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躺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 昨天经历了重生,今天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又拜入了修真者门下,前世的继父是修真者,今生的母亲也是修真者,怎么遇到的都修真者。这些神奇的事情够她想一阵了。 想着想着忽然想起忘了个事,爬起来给正在酣睡的大肥兔子包扎好伤口,又接着躺下入睡了。 陀山离石潭湾有蛮远,清早出发,正午才到。在钟灵印象里,大继修行的陀山是个现世难得的人间仙境。 陀山风景很美,山脚是一片大型水库,处于漓江上游位置,水库面积遍及数十座山峰,环绕连绵山峰的是碧绿的江水。陀山离姜县其他乡镇较远,风景独特使它更像一片巨大的原生态风景区。大继在这里修行实在是占尽了地利。 水库里有山有水有行舟,碧波荡漾两岸山石次第而开。前世最喜欢在水库周围的山丘岸石上玩耍,在她看来这里就是一幅小版山水国画,经常要父亲带她去漓江水库写生。 水库的水很满,尽管澄绿澄绿还是深不见底。岸边山石势头很高,不小心就会掉进水里。 漓江水库与前世印象里有些差距。记得前世上山要走一条长长的水库堤坝,但这时的水库还是二十多年前原生态的模样,堤坝还未修起,还是一条长长的高坡小路。前世左侧的田园原野这时还是一汪碧绿的小湖泊。 没了各种现代化的建筑,水库风光格外开阔秀丽。碧波粼粼,日光和煦。两岸山峰上树木茂盛高大,群鸟在江面上点影,钟灵的小船荡在江中,划出两列长波。这是二十多年前漓江水系风貌,美得非在人间。 常衡带着钟灵坐船去水库中间的陀山。陀山位于漓江上游中心,被周围山丘层层环绕。 下了船,沿着窄窄的山路往上走,两侧也还没有前世的扶梯,遥远的半山间就是大继修行的灵陀庙。山下山水萦绕,山间遍布紫荆花种植园。 这时还是五月中旬,成片的紫荆花盛开在山间。原来紫荆这么多年前就已经种了,以前春月去、十月去,几乎每次去都能看到花开,都怀疑这山上的紫荆是不是四季都开。 灵陀庙在山丘高处,花木掩映间。外部砌瓷砖,旁边还有四面敞开的大戏台和独立的土地庙。灵陀庙里边香火长盛不衰,前世万家就在庙里烧的长香,一年到头天天不断。 庙里的味道很好闻,以前小时候就喜欢这个香味,无论站在庙堂哪处,香味都如影随形十分浓郁。一直觉得香味是烧的大盘香的味道,或者是香烛纸蜡的味道。后来去其他庙宇特意留心烧的香味,竟从没闻到过灵陀庙的味道。 有些庙也是烧的灵陀庙的大盘香,香味很浅很浅不够意思。实在难寻类似灵陀庙的香味,燃香找不到,烛纸蜡就更不可能有香味了。 灵陀庙里的香味给人感觉是沉静、醇厚,是放空和定神。进到庙里闻到香味第一反应只会是收敛神色、心平气和,多待一会儿会越发感觉沉静舒适。 灵陀庙名字来源于屋后。 庙后面的山顶上有一株叁人合抱的大树,品种不明。叶子巨大有些类似手巴掌。树下两步远坐立着一块大石。大石形状奇特,上面还长了头。更确切地说像是正在打坐之人的上半身,小石正是人的头部。 背靠大树,底下打坐,不用说一看就知道是哪位修行者的化形。灵陀山山名因此而来。 前世大继跟万灵秀讲过大石寓意的灵性,因此她不敢对大石有过分之举,还是喜欢摸两下,很新奇很有趣,摸摸它都觉得很好玩,十分满足。 现在想来大继本身是修真者,他的洞府里一定有什么不寻常之处。譬如庙里独有的香味,说不定也是修真者的东西。 10、佛陀菩提 常衡给钟灵安排在庙里的小间休息。小间之前是杂物室,放着很多佛教的用具,如香纸蜡经幡一类。前世听说大继是从师于一个游方老和尚,庙也自然是老和尚传下来的。 “师父修行的是正道还是正佛?”在她的认知里,修真都是道教的传承。 “既道也佛。道、佛都是凡人修真的路径,此路与彼路没什么不一样。”常衡很自然地回答。 “那师父当年如何求的道?”她只知道大继的本事是老和尚传下来的,其余一概不知。 常衡说他年幼时救助了一位游方老僧,因此传他修真之道。这座洞府也是游方老僧留给他的。 灵陀山庙里布置得整整齐齐,前排佛龛上供着一长条各式金身大佛,两侧还设有小佛龛分别供观音与一座黑檀木牌位。佛像头顶上都盖有红绸布,黑檀木牌位也是一样红轴盖顶,可牌面上却没有一个字,不知供奉的是谁。 佛龛前摆放着鲜花、香炉、鲜果,屋梁上挂着四串长长的大盘香。 庙里除了两侧还未设功德碑,其余一切均与前世印象中一样,看着就分外亲切。 游方老僧已经圆寂多年,可名讳始终没告诉唯一的徒弟。常衡就为他设了无名牌位,供在佛龛左侧,也就是那个红绸盖顶的黑檀木牌位。 怀里微微窜动,大肥兔子冒出两只长耳朵,一双眼睛圆溜溜地从钟灵怀里冒出来。她今日出门时,这只肥兔子亦步亦趋一直跟着她。钟灵见它一瘸一拐都还要跟着,便抱它在怀,一同来到了陀山。 钟灵抱着它爱惜抚摸,常衡只微微看了兔子一眼,并未拒绝钟灵带兔修行。 第二日钟灵起了个大早,常衡带她上山顶,来到她最喜欢的大树下。 树下大石的背影在山崖上屹立不倒,迎着晨光静静打坐。山头间氤氲着厚重的浓雾,大石立于云海之巅,当第一缕金光穿透云头照在山头,大石在浩荡的天地中瞬间浑身射出金光,又很快隐下去。 “知道它的来历吗?”常衡问。 “知道。”钟灵面向朝阳,“昔日佛陀于菩提树下打坐,七七四十九日清晨睹明星而悟道。” 常衡微笑,一身青灰布衫随晨风轻扬。他招手,“你过来,看看它的脸。” 钟灵看向大石的头部,光洁平整,并没有异处。 “你看到的它是何种表情?”常衡问。 “大石并没有表情。”钟灵说。 “你再好生看看。” 大石就是大石,脸部被山风打磨得有些光滑。钟灵老实说,“我实在看不出它是何种表情,脸上并没有明显特征。” 常衡问,“既然没有明显特征,那你为何认为这是它的脸,为何不说这反面才是它的脸?” 钟灵被问倒了,“我只是凭感觉,似乎,这面才应当是它的脸。” 常衡又问,“那你再看看它和这棵树,可是佛陀和菩提树?” 钟灵想了片刻,“它……是,也不是佛陀。树,是也不是菩提树。” “何解?” “凭眼观,此乃巨石和大树,是天造自然之物。凭心观,确实是菩提树下佛陀坐道。徒弟认为修道要从心修,眼观只是表象,修心能看到眼睛看不到的景象。” 常衡点头,“修心确实没错,只是还少了精髓。你再看那石与树。” 钟灵再向石与树看去,大石沐浴在晨光里,身下是千里云海,大树也被暖阳笼罩,片片浓绿的树叶精神抖擞。 “师父!它在笑,大石在笑!”钟灵忽然欣喜地转头,“师父,我看到了!它确实是佛陀!树也是菩提树!” “石与树屹立千年,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又与佛陀悟道相通,虽是凡物也可成真佛!而佛陀早已作古,树下悟道已是修真者道心的象征。道心经年长久,不是佛也会是下个佛陀!”钟灵开心地说。 常衡终于满意地笑了。“你能由表象想到修心,由修心推衍至修道确实不错。修道的精髓就在于此,长长久久地坚持一件事,时间和毅力才是能成就一切、破灭一切的力量。” 传说中的修真者寿与天齐,百年千年岁月不过弹指须臾。钟灵十分好奇常衡的年龄,“师父如今多少岁?” “我自晚清入道,到如今也就百余岁。筑基后修真者会增一百年寿命,方圆界遍地都是筑基期以上的修士,放到世俗界也就成了人们口中的老怪物。”常衡自嘲。 方圆界是区别于凡人尘世之外的修真者世界,凡人世界被修真者称为世俗界。 筑基属于修真入门第二阶段,在筑基期之前,是练气期和凡人的先天强者、后天强者之分。筑基期后,是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炼虚期、合体期、大乘期、渡劫期。钟灵现在没有一点灵力,仅仅只是个凡人而已。 方圆界的大型修真门派、一流世家都在世俗界有下线联络处。其他中小型门派和二叁流世家也在世俗界有基业,或供应修真生源,或供应财富资源。 如华国的名山大川基本上都是方圆界门派或家族在世俗界的分支下线点。每叁年世俗界各地名山大川会有统一的招生,招收世俗界有灵根的弟子进入方圆界修行。 如今方圆界的发展已经到了衰颓时期。听常衡说,他是晚清时入道,跟着无名师祖在方圆流迹过十年。那十年的方圆界生活真如神灵仙境一般如梦如幻,一切事物闻所未闻神之又神。 钟灵想,她以后也定是要进入方圆界的。修真者想进入方圆界就如同前世人人都想考上好大学,进入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11、小胖进阶 方圆界独占鳌头的就有八大门派、十二世家。八大门派是以上清宫和华生门为首,菩提禅、停机谷、拟剑阁、玄门正道、灵境和万兽山庄这八大宗门。 十二世家则是以濮阳城濮阳氏为首,南海朱家、阴城、江南马家、灵谷隐族、空门关燕氏、陀陵楚家、云梦泽蜺氏、上白云川温家、香山香家、桃源境无名氏、神举台留仙族这十二世家。 其余,光中型门派、二流世家就有近八百门户。余下的小型门派、自成一派,叁流家族、末流家族更是数以万计。 修真者寿命的长久使方圆界传承发展了一段悠久漫长的历史。上推到多少真神纪年已无人知晓。方圆界最后一个真神消亡已距如今的人元纪年过了数十万年。 日上叁竿,钟灵在树下打坐,尝试师父教她的入门功法灵气诀,即修炼灵气入体。 山头漫漫云海翻腾,云雾浮在她身前,阳光在云海那头若隐若现。浩荡天地中,竟感受不到一点灵气。到底什么是灵气呢?从日升到黄昏,钟灵在山顶打坐了一天也摸不到门径。 败兴而归,引气入体一点头绪也没有。本以为今日略有心得,入门会一路通畅,不想竟卡在了门前,灵气入体都做不到。 师父已做好了晚餐,坐在桌前等她归来。趴着眯眼的肥兔子这时也一拐一拐地向她跑来。 佛龛上的烛火莹莹发光,微醺的灯光下,缕缕饭香散发开来。钟灵心头暖热,“师父……” “吃饭吧。”常衡递过筷子,兔子此时挠她的衣角玩耍。 “师父,我今日并没有修得灵气入体。”她把兔子抱到腿上,神情沮丧。 常衡为她布菜,语气平静,“修真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今日你都说了要长长久久地坚持,这么快就忘了?” “没忘,只是连最基本的都做不到,觉得自己很失败。”钟灵垂着头,一日修炼下来风都没摸到。 “门还未进就开始丧气,可不是个好事。日后还有千重万重障碍等着你,还不得事事沮丧忧心?” 以前顺风顺水过惯了,确实对突然来临的困难有些措手不及,失败的感觉很久没尝到了。虽然有挫败感,但更多的是被激起的斗志、好胜心。“师父放心,徒儿会坚守一颗平常心坚持下去!” “嗯,越是想得到越是得不到,不去找它反而来得快一些。”常衡给她布菜。 吃过晚饭,钟灵给兔子换药,兔子恢复得很快,伤口已浅了不少,只是走起来一拐一拐,毛茸茸的屁股一摇一摆翘得分外可爱。 “肥肥的小胖!给你起名叫小胖怎么样?”钟灵抱着它顺毛,女生天性都喜欢可爱的事物。小胖兔子戳中了她的萌点,就像是她的朋友,陪着她在灵陀庙里修行。兔子仿佛能听懂她说话,胖胖的身子一扭一扭表示“赞同”。 小女孩抱一只大兔,两个小东西都分外天真可爱。常衡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童趣场景,他拿来一本修炼图谱,令她好好参看。明日,常衡有事将要下山去省城,七日之后才能回来。 想不到入门第二天师父便有事要离开,修真的一切全得靠自己慢慢摸索。 前世的灵陀庙声名远扬,大继经常被请下山做法,万家也是他的常客之一。 这本《修真图谱》书页已泛黄,内容俱是与入门相关,大概是常衡当年入门时的书籍,保存了这么多年书页完好已是不易。字样是繁体字,钟灵写惯了书法,阅读起来轻轻松松一路通畅。 内容上篇中讲了修真界历史、大致情况,有多少千年名门流派等等。下篇讲的是修真入门灵气入体以及打坐吐息要领,正是她现在急需了解的。 书中说打坐要静心凝神,对周遭世界要坐入化境。如何叫坐入化境?这些要领看起来字字都懂却实在不能贯通。 月上梢头,山中弥散着凉凉的薄雾。林中一只灰影一闪而过,低矮的灌木丛沙沙作响。 “小胖!”钟灵的声音在后头响起,前面的灰影稍稍停在林中回头,一向黑溜溜的圆眼睛此时竟是红宝石一般闪耀着灼灼的红。 小胖不会生病了吧?钟灵有些担心,夜里正琢磨着功法,兔子突然从她怀里跃起四处蹦蹿,眼睛也变得通红。把门一挠开,就向后山蹿去。平时懒得动弹的兔子,现在蹿得像枚导弹,一眨眼就看不到影儿了。 山上灌木丛沙沙作响,薄雾渗进衣服冷得人打颤。钟灵循声往上爬,不一会儿就到了白天练功的山顶上。大树下,大石的身影屹立在夜色里,格外寂寞空旷。 大石身上有只黑影,几下就蹿到了大石的肩上。 “小胖,你怎么了?”钟灵走过去,看见兔子全身蜷缩起来,身影有些发颤。 “是病了吗?”她走近伸手准备捞起小胖,兔子眼睛一瞪,两只红宝石散发着惑人的色泽,看得她心跳停了一拍。 小胖肉肉的身影拱起,杂色绒毛像触了静电一般根根蓬起,浑身颤抖不止。两只红宝石眼睛却没有透露出恐惧,更像是认真严肃地对待什么事情。 凉风拂过钟灵的面颊,她迅速清醒过来,巴掌大的树叶在风中摇动,月光穿过密翳的大树,洒下一地斑驳的清辉。 小胖在大石肩上渐渐安定,如平常睡觉一般趴着。胖胖的身形周围逐渐聚集一层乳白色的光晕。 小胖在……进阶?小胖的样子有些像《修真图谱》里面说的凡等动物进阶低阶妖兽,起初焦躁不安,之后浑身被灵气包裹。小胖懒懒地抬头,红宝石眼睛无辜地望着她。 看来小胖没事,真的是在进阶。钟灵放下心来,好奇地观看小胖周围聚集的点点荧光。 这就是灵气啊! 12、一叶悟道 钟灵羡慕得无话可说。她修炼了一天都没摸到灵气是什么。小胖就跟着她在山中玩了一天,当晚就由凡等动物进阶低阶妖兽了。 山顶之上,小胖像个发光体,吸引不少荧光飞过来聚集。钟灵触碰了一只荧光灵气,手指穿透而过。 一想到自己打坐了一整天,一点灵气都没见到,连兔子都比自己入道得快。心里既苦涩又无奈,自己也太弱了吧。她也顺势坐下,在大石后面打起坐来,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蹭一点福气? 按照书上所讲静心凝神,不知道是不是小胖也在一边进阶的原因,这一次打坐竟然很顺利,一路调息下来毫无阻碍,只是依旧半点灵气也吸引不过来。 漫天荧光渐渐向小胖收拢,小胖从大石肩上起身,后腿一蹬伸了个懒腰。眼中红宝石颜色也渐渐加深,变成了往常的黑色圆眼睛。 “吱——”小胖从大石肩上纵身一跃,猛地跳到钟灵怀里。只感觉忽然眼前黑影一闪,下意识双手去接,小胖绒绒的身体就扑倒她怀中,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懒洋洋地看着钟灵,鼻头动动,又拱到她怀里继续趴着睡觉了。 怎么感觉沉了不少。钟灵无奈地顺着它的毛抚摸。 天地间最后一丝灵气逐渐散去。钟灵抓住最后的微末机会,闭上眼沉心打坐。 一点微弱的荧光若有若无漂浮在她眼前,顿了顿,绕着她周身转了一圈,最后犹犹豫豫停在她印堂前。 这是找不到入口? 钟灵猜想,书上也没说灵气从哪进来呀。刚刚看小胖进阶,也没发现它从哪吸收灵气的。还一直以为灵气是直接钻入皮肤的呢。 既然书上没说,那是不是说明灵气入体每个人都不一样?所以不写明是得自行体会? 那面前的一点荧光试探了一会儿依然找不到入口,随后晃晃悠悠地向天地之间散去了。自此后,钟灵再也没能吸引来一点灵气。 一夜打坐到天亮,清早醒来时竟然还是坐在床上打坐的姿势。昨晚不是明明去了后山吗?怎么醒来还是在床上? 小胖依旧睡在她怀里,杂色的绒毛似乎颜色暗沉了不少,以前是只杂色兔子,现在看上去是只灰毛兔子,身形依旧胖乎得可爱。 出门去,庙堂里早换上了新香烛,佛龛上也换了供果,香油都添了不少。小桌上一碗清粥,两只馒头散发着腾腾的热气,暖了她的眼也暖了心。看来师父刚走不久。 吃完早餐,钟灵不敢推迟地上了后山修炼。 虽然常衡没有明令给她定时间规矩,但是钟灵不会懈怠,给自己一整天的修炼时间安排的满满登登。本来还想着这几日趁师父不在去山中看风景游玩一番,但是自从昨晚见到了小胖修炼进阶,她就被打击到了,恨不得整日修炼一口气进阶了才好。 小胖天天睡觉都比她有悟性,她还聚不了灵气,小胖都已经进阶成低阶妖兽了。 清晨的山顶薄雾未退,今日比昨日起得更早,太阳还未升起,天地间只有熹微明亮。大石依旧屹立在树下,大树依旧在晨风中舒展枝丫,亘古不变。 今日的打坐比昨晚更顺畅,一通调息下来不过花费了片刻,浑身筋骨舒畅,几番调息过后说不尽的畅快。身体充满了活力,头脑也很清醒,双目都好似看得更清楚。 朝阳从云头中升上来,顷刻间天地霞光万丈。 真美啊!钟灵陶醉在明媚晨光中,四肢舒展。脚下缭绕着山顶的云海,仿佛下一刻就要踏云而去。 “佛陀见明星悟道,我看不止是明星。见朝日,见腾云,见巨峰,所见万物都能悟道!”钟灵颇有心得地说着,抱起小胖。兔子懒洋洋地伸展后腿,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朝气蓬勃的太阳。 书上说,低阶妖兽会渐开灵智,难怪她总觉得小胖能听懂她的话。 “我看不见明星,但我看得见太阳、云朵、山峰,能感受到他们蓬勃的生命,吐露的生气。”钟灵抬头,一片巴掌形状的大树叶被阳光照得透亮,脉络清晰。即使是一片树叶也有馥郁的生气呢。 大树叶莹莹透亮,浅浅的绿光里经络明晰,这是它生命游走的线路。钟灵伸手,将叶子贴于额间,淡淡的凉意从额头传来。怀中小胖挪动,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 叶子中隐约传来阵阵波动,额间凉意渐渐变暖,浓郁的绿意股股扑散而来。小胖伏在她肩头,好奇地看着突然沉静下来的她。 绿意渐渐黯淡,树叶轻轻滑落,钟灵额间点点荧光渐渐收拢。 是灵气!她感受到了灵气!绿叶贴于额间,叶子里的绿意竟然传入了她的额头,化作灵气。这是何等意外的收获! 钟灵坐下来打坐,这一次,她感受到了天地之间飘散的灵气,整个人像是开了窍门一般,不停地吸引灵气聚集。 起初是一丝丝微末灵气,之后是白的、绿的、金色的点点荧光,由云气中浮现,纷纷向她而来,钻入额间,化入身体里。 身体里却还有一股绿莹莹的灵气扑散不开,停留在脑海里。似乎是树叶里的那股生力。 那股绿灵气不断聚集入体的灵气,汇聚得越来越多,灵气不停地绕着她周转,越来越快。猛然间力量陡增,仿佛到达了一个临界点,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这是要融合?钟灵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身体内的现象惊呆了,那团气体突然就钻进了她的印堂。只感觉它分成千万缕绿丝钻进了四肢经脉,甚至在血脉里都能感受得到那股涨涨的感觉,却是出奇的舒爽。 13、修行在人 刚刚……她看见了什么?心念一动,她就看到了自己全身经脉中,气体在从头到尾的改造。对,是改造!气体过处,经脉明显拓宽,经脉壁都好像在闪闪发光,就连血脉里的污渍都被一点一点逼出体外,身体表层逐渐产生黏黏腻腻的污渍。 直到千万缕绿丝打通了全身的经脉,运行了叁个周天之后才渐渐从身体各处汇集在了一起,渐渐沉入了丹田。 钟灵瞬间感觉神清气爽,起身时动作流畅迅速,好似身轻如燕。这难道就是师父说的灵力在体? 探查全身,似乎已经打通了某个窍门,好些灵气还在滋养着经脉,那团绿色的气体就沉在丹田里,安稳地旋转着。 灵气已经在体,钟灵按《修真图谱》上修炼的步骤来,第一步:引气入体;第二步:引气入脉。 这两步很好理解,刚才就已经自发做过了,再看第叁步是气循周天。钟灵想到刚才绿丝入脉后整整在全身流转了叁次才渐渐聚拢,难道这就叫做气循周天? 一个人误打误撞修炼的感觉总是有点不踏实,万一哪个环节出了错走火入魔也不是不可能。 她小心翼翼尝试着第四步气循小周天,若这大周天是全身经脉,那这小周天又是什么? 她疑惑地向体内探查,只见那团绿色气体缓缓自转像个小行星一般。却又有速度地在丹田内周转,不仔细看还真是检查不出来。难道小周天就是丹田? 钟灵尝试着让意识引导丹田内的气血有速率地流动,果见那团绿色的气体随着速率运转起来达到一致。丹田内的腹胀感渐渐消失,全身就像浸在柔和的生力里,舒服得想叫出声来。 是生力,蓬勃的生力!就是那片叶子里面的莹莹绿意。 矗立在陀山顶峰不知多少年的大树,一片叶子就能引人入道。 在丹田气血的引导下,生力小周天运转得越来越顺畅,让钟灵明显感觉身体与渐渐开始融为一体。 待第四步稳固之后,第五步是气聚魂魄。钟灵又不解了,这魂魄本就是个虚物,要怎么去聚呢?没有师父的指导,想自行修炼还真是艰难啊。 难怪以前听人说道士、先生都是要正儿八经拜师学艺,一开始就靠自个儿琢磨根本入不了道,不然全天下到处都是修真者了。 想想前世的能人异士常会帮人收魂,难道收的就是人的七魂六魄?据说魂魄离体性命便不保。 难道这是一种意念?她想到自己也是通过意念才能看到莹莹的灵气,便沉进了脑海的意识里。忽然发现人体真的不是一般的神奇,先前的生力入体让她看到了全身经脉血肉图,简直就像在人体各处安了监控器,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能感知得清清楚楚。 这次她又发现了自己的头脑中竟然存在着一片小小的意识空间,而空间里漂浮着的一团团发光体不是叁魂气魄又是什么? 天、地、命叁魂和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六魄安安稳稳浮在意识空间之中。钟灵大喜,连忙运转丹田内的生力,瞬间千万缕气丝从生力团中剥离,化作根根绿丝顺着经脉向着头脑中的意识空间而去。 意识空间里聚集起浓郁的灵气,叁魂七魄兴奋地跳跃起来像是对这种环境满意不已,十种色彩渐渐地熠熠发亮,越是明艳,钟灵就越觉得神清气爽。先前生力淬体整个人像是脱离了凡胎肉体一般,而现在的灵魂淬炼就像是真正的成为了灵魂上的圣人,要知道改造灵魂可比改造肉体难太多了。 尝到成果,一口气接着往下练,第六步是气凝元神。又遇到难题了,好不容易弄明白灵魂是怎么一回事,“元神”又不能懂了。只知道传说里有上古大能元神离体乘虚万里遨游之事,真真假假不过笑谈而已。千思百想也打不通其中关节,便失望的暂时停下修炼了。 修真何其难,她现在能做到的仅仅只是灵气聚体而已,都不知道能否算作是后天强者。后天强者之上是先天强者。两个阶段都是凡人阶段,越过凡人阶段才是练气期,是修真最最基本的阶段。 一睁眼,又到了傍晚,肚内空空却不觉得饿意。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一次静下心来打坐就过了这么久。放在前世,也就跟做了一上午的工作感觉差不多。身上一片黏黏糊糊极不舒服,低头一看,全身上下像从泥水里淌过一般,皮肤上全是乌黑的泥渍。这是灵气入体后从身体里排出的污渍。 小胖不知道何时跑没影了,她下山往庙里回去打算洗干净了继续学习。师父那里肯定还有不少书籍,多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何为元神。 常衡房间是庙里右侧小室,她不敢贸然进去,说不定设有禁制。修真者的房间都会上禁制,是一种防护手段。贸然传入可能会受伤,对方也会被惊动。庙里除了常衡和她的房间还有一间杂物室。 前世她进去过,是大继画符咒、做草药的地方,算得上是工作室。以前并不觉得有异常,现在进去一看,满满叁面墙放满了用具、书籍。架子上被灵气遮掩住,凡人肉眼肯定看不出来。 常衡好像早就料到钟灵会来,禁制只浅浅设了一层,在她触碰时就消散了,收回时又覆上。架子上的书籍多是《大金光明心咒》、《法度咒》、《灵真心经》等佛家咒术,看来是无名师祖遗留下来的书籍。最底下才有几本入门级图谱。 她自书籍里知道了何为元神,功法第六步气凝元神就迎刃而解。 原来凡人皆有叁魂七魄,步入练气期的修真者则将叁魂七魄化为了元神。从灵魂化元神本质上有了质的飞跃,灵魂只是散成的灵体而元神却是强大的超灵体存在,拥有强大的力量,甚至可以脱离出壳神游万里。 14、红尘修道 这就是凡人与修真者的区别。凡人寿命不过百年,而修真者追求的是与天同寿与地同龄,悖逆天地法则追求长生之欲,他们能存活上千年上万年,却要时时刻刻面对掠夺与天罚的威胁。 天地是公平的,付出多少就一定有相应的回报,走上一条不寻常的道路就注定会有不平凡的人生。 由于灵气在体,她现在的实力虽然比普通人明显高出百倍,却无法触及到修真的门槛,差不多是后天强者,距离练气期还差上先天一大阶段。等到气凝元神稳固之后,才会突破后天强者。 这个实力放在世俗界算是身强体壮能打能杀,而在天才如云的方圆修真界,按常衡的话来说,就连端茶送水的小厮都是练气期往上的。 钟灵身体才七岁,七岁修真起步不知道算不算晚?学艺在早不早迟,当年万灵秀被送到雪峰派学艺也才七八岁,而大师兄二师兄早入门两年了,叁人虽然差不多大,但是他们叁岁就入了门。世俗界学艺都趁早,不知到修真者是不是起步得更早,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落后。 知道的是自己似乎有些迟钝,就连引气入体还是经树叶生力的帮助才能入体,不然都不知道要修炼到何时才能入道。钟灵向来聪慧,前世书画师父祁雪峰就常表扬她能举一反叁,头脑聪明,学什么一点就透。可放到修真上面,怎么就这么难呢。 越是难越要向前,她还记得入道的初心,为渡己、为渡人。 山中岁月一晃而过。一连几天,钟灵都在山顶打坐,休息时就在静室看书。有小胖陪着,又有正事要做,倒也不觉得孤单难捱。 这天正在看书,庙里来了香客,是一位附近的乡民,一进来就急着要找庙祝。 一看,哟,熟人。 这人叫刘波,就住陀山脚下的刘家湾,靠撑船为生,前世万灵秀每次上陀山都要坐他的船游览漓江水库。不过这人五十岁左右撑船掉江里淹死了,船上还有八九人个全死在漓江水库,一时间湘省的新闻到处都是这条。 刘波显然十分着急,一个劲问她常衡什么时候回来。 得知常衡去了省城,还有好几日才回。又问钟灵会不会看异症。 说完,自己都不相信地瞅了两眼只到他大腿的七岁瘦弱孩子,身上还穿着宽大不合身的迷彩大棉袄,怎么看都不像是庙里供奉童子的样子。 “异症?什么是异症?”钟灵迷迷糊糊地问。 “算了算了,我跟个小屁孩子说什么劲。”刘波转身向外走去,灵陀庙几十米开外的小路上还等着一个人。 钟灵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能看见十几米开外的事,还隔着一堵堵墙。 她分明还听得见刘波说话的声音。“钟先生不在,这可怎么办?” 另一人说,“那就只能去玉龙山找兰仙姑了......” 声音近在耳畔,隔这么远都听得见。难道是进阶后天期之后,身体的敏锐度提高了? 反应过来,她立刻凝神发出意识,果然方圆几十米一草一树都映入眼底,树上断落的枝丫声也能听见,还能看见刘波和那人下山的身影。这难道是灵气入体带来的好处? 钟灵仔细回去翻书本,果然书上有说进阶神识就会愈加广泛,用神也会更为凝练。 原来可见、可听、可闻、可感,这些就叫做神识。修真者果然与凡人不一样。 又是两日上山勤加练习,来来去去身轻如燕,在山中雀跃得好似精灵,身手格外敏捷。 到了第七日下午,钟灵正下山准备迎接师父,等到天黑常衡都还没回来。刘波又来了一次,依旧没盼到常衡。 直到第八日依旧没回,刘波又来找了一趟。 第九日,刘波还来庙里了。这次说什么都得叫庙里的供奉童子去试试治异症。 “你们不是去找玉龙山的什么仙姑了吗?”钟灵疑惑地问。 刘波一愣,不好意思地笑,“这您都知道啊。”他拉着钟灵就往外走,“仙童,我老爹都折腾了好几天了,再拖下去人就快扛不住了。灵陀庙、玉龙山、水岩溪,周围的能请仙人都请了,谁知道这都不在啊。” “那我也不能干什么,我才多大。”钟灵呛他,谁叫他这几日头也不甩就走了。 “您是仙童啊,刘家湾都有人看见了,说陀山顶上日日有人修炼神功,一蹦叁尺高。这庙里还不只有您一位。”刘波赔笑,他到处找了几天先生给他爹治病,要么这个不在,要么那个没人。再拖下去他爹可就快咽气了。 修炼神功,还一蹦叁尺高......确实这几日钟灵在山上修炼日日上蹿下跳美其名曰“强身健体”,可怎么传的这么玄乎。 “那就快走吧,拖下去人都没了。”钟灵说完就往山下走去,刘波吓了一跳,屁大点孩子蹿这么快,他赶都赶不上。 “仙童,去刘家湾啊!前边儿往右走!” 钟灵加快了速度在林中穿梭,她感觉到了一股特殊的气息。与小胖有些相似,都是低阶妖兽。心唤乌兰,墨色簪子在头上暗光一闪。 刘家屋子里,刘波他爹躺在床上,气息微弱。 先前还不知道什么是异症,这么一看就明白了,确实只有常衡能治。 刘老爹一只左腿已经紫青色,显然是血脉阻塞,小腿上两个血糊糊的创口泛着腐烂的黑肉。其它地方还生了斑斑暗疮。好在腿上显然上过药,不然挺不了这么多天。 “这是被什么东西咬的?”钟灵仔细探寻着伤口。一般的毒物可伤不成这样。 “我爹说是大蛇,前些天他上山砍柴就被咬了。这几天病得更严重了。”刘波说着,一边拿起桌上的药汤给他爹喂。 “这是什么药?似乎很有效,能拖这么些时日。”药汤味道干涩,闻起来有些熟悉,倒像是哪里闻过。 “是钟先生之前给的治伤药,只有这两包了,再拖不得了。”刘波无奈地说。 15、初遇妖兽 看样子那妖兽应当是蛇。前世最怕的就是蛇,那东西看上去就渗人。谁能想到入门这么快就要上手操练了。 乌兰乌兰,可要给我争气啊。钟灵默默给自己打气,头上乌兰灵簪暗光一闪。 妖兽一直都在观察着她,森冷的目光盯得她头皮发麻。早在进入刘波家前就发觉了有道视线一直注视着自己。 她放开神识,蛇就盘踞在屋后的牛棚梁柱子上,嘶嘶吐着芯子。那是一条粗粗的花斑纹蛇,看起来实在不好对付。钟灵神识闪过就收回来了,真的真的不想再看第二眼。实在可怕。 花斑纹蛇实力应当是低阶妖兽,估计跟小胖差不多。说实在的,小胖绝对比钟灵强,低阶妖兽在修士里算得上是先天强者巅峰,快入练气期的实力。钟灵这才刚入后天,境界上差了一整个档次,想打赢很困难。 花斑纹蛇向她上上下下打量,钟灵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乌兰被她握在手里,掌心攥得出汗。谁料花斑纹蛇静止了片刻,蛇头一转向从柱子上滑下来,向山中游行而去。 它怎么走了?钟灵疑惑,床上的刘老爹忽然痛苦地叫起来,上半身抽搐不止。 “仙童,这可咋办啊!”刘波急地要命,“仙童,你就说救不救得活。再拖下去真的就去见祖宗了啊。” 钟灵已有,“稍安勿躁,给刘老爹继续上药,我去去就回。”说完就直奔山中。刘波在屋里叹息,“唉,小破孩有什么办法,这不就被吓跑了......” 神识散开一路追上,花斑纹蛇跑路的地方大概在陀山附近山上,具体哪座她认不到。 花斑纹蛇跑得很快,钟灵卯足了劲都跟不上。记住了大概方位,便在山中寻找能治蛇毒的药。 蛇的老巢就在此山之中,药草一般也生在此处,天地灵宝之处才有妖兽不是。不然区区乡林之中,怎么可能养出修炼入道的妖兽。 “唧唧”脚边突然被灰色团子拱了拱,钟灵一看,竟然是小胖。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跟来的。 “小胖,你怎么跟来了?”钟灵抱起兔子抚摸,可小胖四肢扑腾,明显不情愿被抱。心里疑惑时,小胖跳下怀抱,圆屁股一扭一扭朝林中蹿去。 这是去哪儿?钟灵跟在它后面走,小胖翻过小坡,拱到了一丛茂草里面。草丛很深,小胖肥硕的身子进去了就没了动静。 钟灵好奇地扒开草丛,草丛的地里竟然有个黑洞,洞还是小胖挖出来的,不断地有深色土壤从洞里涌出。不一会儿,草丛另一端地表有些松动,渐渐裂开,小胖圆乎乎的脑袋就从土里冒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支细长白嫩的草根。 小胖抖抖一身土,献宝似的顺着她腿往上爬,几下就跳到她的怀里,叼着草根在她胸前拱动,放入衣襟。 “这是给我的?”钟灵愣了愣,一支草根...... 小胖不回话,懒懒散散地窝在她怀里。看来得给小胖做个小挂包才行,钟灵想。 在山中寻觅了许久,找到些类似的草药,大概又能拖上几天。前世外婆家养了只橘猫,有日发现它被蛇咬伤了,腿上赫然两个血洞。橘猫一拐一拐自己去了菜园,找了些草叶子吃掉,不到两日腿上的伤就好了,精神力也恢复如常。 那时就记住了橘猫吃得草叶子模样,钟灵按图索骥找了些类似草叶,应该能撑一阵子。不过要想完全治愈,必须得找花斑纹蛇的毒液做血清才行。 要想拿到血清就得打败花斑纹蛇,这可不是件简单事。 将草叶交到刘老爹家中后,钟灵又继续去山顶修炼,为实战做准备。 第九日下午,常衡终于回来了,还带了大包小包吃食、衣物。钟灵开心得跟孩子一样一件件试穿,一样样拿出来反复看。她惊喜地发现师父带来的零食里还有一包“喜之洋”果冻。 这可是前世童年时期风靡儿童界的果冻啊。包装是一个透明小书包袋式样,正好可以用来装小胖。 钟灵把果冻倒出来,再把小胖放进去。小胖肉多身体软,正正好装了一满塑料包。装出个圆饼形大兔子。 “师父,看!”钟灵高兴地给常衡看,胸前戴着小果冻包,包里一只灰兔子哼哼唧唧裹着睡觉。常衡抚摸着钟灵的头,“很可爱,小灵喜欢就好。” 常衡前脚到,刘波后脚就上山了。 刘波天天来找钟先生,这一次终于把钟先生请到家了。刘老爹依旧卧在床上,病殃殃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 “师父,我看过了,是一条低阶花斑纹蛇。”钟灵说。 常衡点点头,“没有与它交手吧?” “没有没有!”钟灵摇头,一脸庆幸道,“它比我厉害,我跑都来不及怎么敢与它交手。” 听了徒弟直白的交待,常衡有些笑意,“不错,尚有自知之明。” “师父,我们要去降妖吗?”钟灵目光烁烁,有常衡在,区区一只低阶妖兽根本不在话下。 “降妖?”常衡细细咀嚼这两字,温和一笑,“算是降妖吧。” 钟灵拿好乌兰灵簪,带常衡向山中去。林中树木茂盛,傍晚见不到半点阳光,四处都阴沉黯淡。 “师父,小胖昨日挖了支草根给我,就在前面不远。”钟灵指着前面分叉的草丛说。“昨日只行到那里,再往前就不知路了。” 常衡向前面草丛一瞥,不经意说道,“小胖是个有灵性的妖兽,它给你的草根种下或许能结出个什么来。” 被点到名的小胖从果冻包里冒出头来,瞅了一下俩人,看着似乎没什么事又窝包里睡去。 一入深林便有一股视线阴冷地盯在身上,盯得她浑身不自在。走到密林深处,威压便铺天盖地袭来。 16、突破先天 “师父,它好像来了。”钟灵提醒。 常衡没答话,神色淡然。一挥手,一束金光打在高木上。金光乍现,瞬间显出一个梵文图案。高木顶冠簌簌直晃,一条黑影蹿到了另一株大树上。 “在哪!”钟灵手握着乌兰纵身一跃,跳上树枝,抬头观察对面树冠上盘亘的花斑纹蛇。灵气注入乌兰,眨眼手中墨簪已变成了一把利刃,冷光凛凛。 乌兰瞬间飞出,一刀插进蛇尾,钉在树上。“去!”又一道金光裹着咒语砸在树上,大树震颤,顶端剧烈摇晃。花斑纹蛇掉头袭下,一个甩尾想摆脱了乌兰。可惜蛇尾被钉入大树,蛇身聚力一晃,却吊在了半空中,嘶嘶不断吐着芯子。 又一道金刚萨埵心咒拍上蛇身,花斑纹蛇剧烈扭动几下便认命地吊在了树上。 钟灵仔细观察了常衡的手法,手里不断捏诀,再打出金刚萨埵心咒。是佛家功法,咒语符文也是梵文。常衡的法术必定是游方和尚教的。金刚萨埵心咒果真厉害,几道诀一镇花斑纹蛇便不再反抗。 常衡向蛇走近,钟灵拿好乌兰,准备用这条蛇为它开刃。“不必伤它。”常衡看到她跃跃欲试的样子,说道,“只取蛇毒便好。” “只取蛇毒?不杀它吗?”钟灵惊讶地看着师父。 常衡闻话脸一沉,“万物皆有灵性,它修炼入道已是不易,想必刘家老伯也是无意中惊到了它,不然一个半步炼气的妖兽怎会只毒到凡人却不致死。” 钟灵点收回乌兰。怜惜生命,这是常衡教给她的第二课。 晚上,钟灵把草根拿出来,种在小瓦盆里,浇了点水放在桌上。常衡推门进来,到查功课的时候了。 “书可都读了?”常衡坐在桌边,顺手拿起小瓦盘瞧看。 “都读了,还去师父那里找了些书看。”钟灵嫩生生的嗓音回应。 “我看你还未开灵窍,可还有哪里不懂?” “灵窍?什么是灵窍?”钟灵一脸懵懂。常衡扶额,“我...初次收徒,少些经验,不知该如何教你才好。你可感觉夜晚丹田微凉,白日腹内空空,打坐时灵气入体即无?” 钟灵想了一会儿,“的确晚上丹田有些冷,白天腹内有些空荡,但是打坐时灵气入体就往丹田内去了并没有消失。” “难道你丹田内没有灵气?”常衡疑惑地说。钟灵认同地点点头,“有一团绿气。” “绿气?”常衡讶异。“灵气本就无色,浓些便是白气,何来绿气?” 丹田内的绿气本就不是灵气,是大树叶的生力气团,灵气入体久就化为了生力。不过钟灵并不想老实交代,含糊说道,“在山顶修炼时,灵气入了体就化作绿气团,徒弟也不明白为何我的丹田内是绿色的灵气。” 常衡伸手罩上她额间,钟灵只觉全身一震,一股力量注入灵台。“奇怪,体内灵气若有若无,但丹田内确实是有灵力。”他没见过这种情况,想来跟他教的方法有关。 “许是为师教的功法有些差入,看来女子的确不宜练佛家功法。”常衡自小学的都是无名和尚传的佛家功法,教给钟灵心里本就不踏实,眼看着钟灵修炼出现疑点,便有些担心是不是功法用错了。 “小灵,你身上灵力若有若无,使用乌兰时用的也是这若有若无的气,所以丹田内的灵窍还未打开,打坐时要注意灵气究竟往何处走动。” 听了常衡的话,钟灵也觉得自己丹田里灵气有些薄弱。半数灵气入体就化为了生力,另半数则游散在全身经脉里。方圆界修真功法都是以灵气修炼为主,而生 力这个东西名字都是钟灵自己取的,恐怕世间难得一见。 打坐时钟灵细细体会,灵气入了丹田一半化作生力附着在生力气团上,随着绿气团缓缓运转也会抽取经脉里的灵气。这样一来,灵气越来越少,生力越来越盛,果然看起来周身灵气不足,战斗时实力飘忽,就跟凡人气血不足是一样的道理。 十五月圆夜,陀山顶上星光璀璨,大树下一大一小两道人影坐在崖边。 月上高空,莹白的月光柔和地笼罩山间,大石周身泛着微白的光芒,星辉之下点点荧光向旁边的钟灵靠近。大树映出一地婆娑的月影,沙沙轻响。 月亮愈发明亮,山巅之上聚集了成群的荧光,在钟灵头顶汇聚成小小的涡流,一道一道没入身体。 “咔—”若有若无一声响,丹田内灵气满满,四肢力量异常强大,睁开眼来所视范围一下子蔓延到了山那边。用心听,还能听见庙里香烛“啪嗒”的滴蜡声。向师父房里瞄去,常衡在房里打坐,忽然睁开眼直视她的神识。 钟灵吓了一跳,肆意使用神识被师父发现了,赶紧收回。从后天突破到先天,感觉是如此不一样。练气期之前的修炼可以说是日日看着长进,越到后面才越难。 待先天期稳固后,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大树在月光下摇曳,经络毕现。钟灵鬼使神差的摘下一片树叶,贴于额间,一股绿莹莹的生力随着灵气流入丹田,与体内气团一起渐渐融合,身体里说不出的舒畅。 先天期的丹田比后天期壮阔,灵气与生力对半分布,刚刚进阶灵气较多,两相有些均衡的趋势。虽然暂时看不出生力的作用,但她隐隐觉得不是凡物,至少在体内的感觉非一般灵气所比。 大树在月下伸展枝丫,荧光微亮。此时屋内窗台上的小瓦盆里,一只嫩黄小芽从土里钻出来,冒了个尖,尽情吸收着夜晚的灵气。 进阶先天期已半月有余,钟灵原先身上的疤痕早已随着修为的改变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小胖仍旧一复一日的睡懒觉,只是通常上山采药时,叼些莫名其妙的小东西要钟灵带回家。这些有的是灵草、有的是种子,基本上都是灵药一类。 17、钟家小四 托小胖的福,钟灵还认真修习了《灵草大全》,基本上识得些灵草品种及作用。小胖简直像个寻宝雷达探测器,找到的灵草品质都不错,灵草有一至九品之分,才能做出一至九品灵丹。《灵草大全》里只记载了一品到叁品比较常见的灵草,钟灵识得的也就只有这些。 找到的灵草统统收藏好,种子也都种在院子里。有叁品红灵芝,一品芨芨草,二品柳棠,唯有小瓦盆里那只发芽的草根品种不明。 小胖自从上次进阶半月后又有了动静。师父说小胖属于低阶兔兽进阶一阶兔兽,如同人修的先天期进阶练气期,只是时日的问题,没有多大困难。 钟灵看不出这个小胖子日日睡觉,到底怎么修炼的。直到有一日山顶打坐,发现胸前果冻包里的小胖不见踪影,什么时候消失都不知道。一番寻找才发现它趴在大树枝丫上,细细嚼着嫩树叶。 原只以为树叶的生力只能吸收,看到小胖才发现还能这么用。她也斗胆试了一下,树叶嚼起来软软的,过于苦涩,跟生吃茶叶一样味道。不过连皮带脉的咽下去生力竟比贴于额间吸收要多上许多。有了这种不浪费的好方法,她自然是选择“食用”树叶。把嫩叶晒干泡茶喝,入口涩中带清香,别有一番风味。 一连“食用”了几天,头脑灵泛,双目明晰,全身上下筋骨舒畅,实在是吃对了好药。 距上次离家已是半月之久,跋涉大半天,终于到了石潭湾。之前伤好回来过一趟给幺妹安排吃食。幺妹生存能力很强,至少饿不死自己,而且从死而复生事件后几个湾里的人都来照料一二。 钟四婶和刘五儿是家里的常客,刘五儿就住山湾子对门,力气活都是他明里暗里打照应。 钟四婶也经常来家里帮忙打整,上次回来钟四婶就来看过钟灵一次,没等到人,这次怎么说也得给钟四婶带些东西去。 幺妹在院子里玩耍,钟四婶闻讯就上门了。“诶哟,我的乖幺女。”钟四婶把钟灵搂得紧紧的。 “我看看,长胖了长胖了。”她身后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黑不溜秋的男孩。大的比钟灵高两头,小的也比她高一大截。 “就是她呀。”大的瞧了她一眼,不屑地撇过头,“丑死了,还没刘兰好看。”小的不做声,一个劲瞅着她,像要盯出个窟窿。 “叁儿四儿,这是你们钟灵妹妹。”钟四婶把钟灵揽到身前,“这是叁儿四儿哥哥。” 大的叁儿看都不看她,脸扭到天边,小的四儿猛瞪着她,像欠了他账一幅臭模样。钟灵老老实实地说,“哥哥好。” “妈,我走啦!”叁儿掉头就走。 “去哪儿啊你!” “去找钟松刘兰玩!” 小的听见了连忙说,“哥,我也去,等我。”跑了几步被他娘一把抓住,“跑什么跑!上人家屋里做客还净想着玩。” 四儿看着叁儿跑得没影,一脸郁闷,向着背影大叫,“哥!你在钟松屋里等我!我一会儿就来。”说完就挨了他娘一巴掌,“玩什么玩!成天瞎跑。” 四儿委屈地摸脑袋,“你只会打我,你怎么不打我哥!”换来他娘猛戳他脑袋,“你哥拿双百,你拿鸭蛋,你还好意思说啊你。” 四儿被他娘扯进门,更加挣扎地大叫,“我不进去,我不进去!她家有鬼!我不进去。”赖皮地坐在地上,掀起一股灰。“我不进去就是不进去!” 钟四婶忧心地看了眼钟灵,一巴掌扇得四儿满眼冒星,“满口胡话!嘴巴上长空瓢!” 闹鬼?钟灵莫名其妙,我怎么不知道。 “今天你不进也得进!拖都把你拖进去。”钟四婶看着就是个能干的妇人,把她瘦猴儿似的小儿扯起就进屋,四儿一直手脚扑腾,跟要了他命似的。直到看见屋里晾着的迷彩大衣,“老子的军装!”四儿一声大叫,冲过去抱着迷彩服。“你把老子军装弄坏了!”他凶狠地看着钟灵。 迷彩服下摆挂了一大长条口子,露出了里面含着的棉絮。这是回家时翻山越岭山上刺树挂出来的口子,还没来得及补。 “你赔老子的军装,赔老子的军装!”四儿抱着迷彩外套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舅舅给我买的军装啊呜呜呜——” 这衣服原来是他的?钟灵顿时有些内疚,“对不起,我赔给你一件。” 四儿闻声恶狠狠地瞪她,“你赔得起吗!” “一件衣服哭什么哭!”钟四婶扯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儿,几巴掌拍到他沾灰的屁股蛋上。“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还到别人家里哭,真给你舅舅丢脸。” 四儿哽咽地抬头,黝黑的脸蛋上一片脏脏的泪痕。“贱丫头,你赔我军装!”一说话又挨了他娘一巴掌,“骂谁呢你,一点礼貌都没有,还说要当兵,跟你舅舅半个指头都比不上。” 钟四婶骂他一只耳进一只耳出,只用通红的两只眼睛死盯着钟灵不说话。 这件迷彩服应该对这小孩很重要,钟灵叹口气,“四儿哥,真对不住,我赔你一件吧。” “赔什么赔,不用赔,衣都还不是他的呢。”钟四婶抱起钟灵,哄道:“小灵乖,不用赔啊,别听他瞎说,你四儿哥就是一身臭毛病多。” “怎么就不是我的了!我叁哥穿完不就是我穿了!”四儿大声反驳。 “你舅舅给你叁哥拿双百奖励买的,你还想穿,你下次拿个双百啊,拿了我就立马给你买!”钟四婶毫不客气地凶他。 “反正你就是不疼我。”四儿气冲冲地往外走,木门被他摔得砰咚一响,又摇摇晃晃地吱吱长响。 钟四婶抱着钟灵哄,摸摸她的脸蛋,“你看看,家里养男伢儿多闹心,还是女伢儿好哇。”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ṿ.ḉom [Ẅσσ₁₈.νɨρ] 18、九阳纯卦 阳光灿烂,四个孩子蹲在草地上揪算命草,旁边躺着一条摇尾巴的大黑狗。 “我这是阳,你是阴,我长大有钱,你没钱哈哈哈。”笑声最大的是瘦猴儿钟小四,干着小身板在那扬天长笑,“哈哈哈,我猴四爷连中叁次阳,你们风都摸不到。” “不玩了不玩了!”刘兰瘪着嘴甩掉手中的“阴草叶”。“这个草不准,根本不准!”“汪汪!”黑儿起身为小主人叫阵。 “那你说怎么才叫准。” “再来一盘。”刘兰犹豫了一会儿,“不,叁盘。叁盘两胜。” “成。”钟小四扯出一根长长的算命草,“你先我先?” “你先。”刘兰没好气地说。钟小四随手抽出一支长草叶。“阳!”周围叁人大声叫卦。 再抽一根。“阳!”再抽一根,“还是阳!” “又全是阳。”钟松一声唏嘘看向刘兰,“妹妹,看你的了。” 刘兰鼓起嘴巴果断地抽出一根漂亮的算命草叶。“阴!”周围叁人叫卦。刘兰丧着小脸,再抽一根,“阴!”再抽,“还是阴。” “怎么还是全阴啊。”刘兰泪水刷地一下落下来。“你搞假事,我不跟你玩了。”“汪汪——汪” 钟小四犟着脖子,“我猴四爷从不搞假事!你自己抽的算命草,命就那样怪谁啊。” “明明就搞假事你还不承认!” “我哪搞假了!”钟小四威武地说,“你要是不信,我抽给你看!老子玩算命草还从来没输过!”钟小四一手过去抓出叁根草叶,根根纹路为凸阵。“阳!叁个阳!看到没?” “那你再抓,我就不信你次次都是阳,你一根一根抓出来看。”钟松安慰哭泣地妹妹说。 钟小四又一根一根抽了叁只草叶,“阳。”“阳。”“阳。”又叁个阳。 再抽一盘,还是全阳,再抽还是全阳。周围的草坪都快被他揪秃了。连抽九盘,盘盘全阳。 “这可不是全阳卦,这是纯阳卦啊。”钟小叁激动地说。钟小四自己都吓到了,这什么好运气。“哈哈哈,我猴四爷以后注定当大将军啊,哈哈哈。” “凭这么点东西你就想当大将军?”山坡下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四个孩子回头,一个瘦不拉叽的小女伢从坡下走来,穿着打补丁的宽大迷彩外套,身子被从头包到脚。胸前还有个透明“喜之洋”果冻包,里面装着一只毛绒绒灰色大兔子。 钟小四一看顿时煞红了眼。 “这谁啊,怎么没见过你,哪个湾的?”钟松问。“汪汪——”黑狗在一旁叫唤。 “石潭湾的。钟灵。” “你就是钟灵啊。从我回来就老是听我爸说你。”刘兰仔仔细细上下打量她,见到胸前的兔子眼睛一亮。“我叫刘兰,这是我哥钟松,我妈是钟秋仙,住你家对面的。” 钟秋仙应该就是刘五儿的那个凶媳妇,男孩跟娘姓女孩跟爹姓,那刘五儿就是上门女婿?怪不得总被媳妇儿凶。 “我怎么就不能当将军了。”钟小四说,“你身上穿的还是本将军的战袍。” “你战袍都在我身上了你还怎么做将军啊。”钟灵好笑地说。 钟小四涨红了脸,“那是我妈要给你的,你家穷没衣穿。” “那我现在就把衣服给你,都补好了。” 钟小四大叫,“我不要!你给我我都不要,怎么可能穿你穿过的衣服。” “我怎么了?”钟灵问。 “你死了又活,我才不要沾你身上的阴气。”钟小四凶她,“你走开,别破坏我们的风水宝地。” “风水宝地?”钟灵笑了,钟小四小小年纪还会这些词,不由得逗他,“你知道什么叫风水宝地?” 钟小四撑起干干的小身板,“嘿,猴四爷我上天入地无所不知。” “那你说说你这小山坡怎么就是风水宝地了?” “我干嘛要跟你讲,讲了你也不懂。哼,山野村妇。” 钟灵无语地看着他,钟小四说话自带傲气。钟灵自然地走到几个小孩身边,好奇地问,“你们在玩什么?我也能一起玩吗?” 钟松说,“你连算命草都不认识,怎么跟我们一起玩。” 算命草?钟灵看着地上一捧嫩绿细长的草叶,叶片上纹路斑驳。这不是百香草吗,最普通的一品灵草。 “来,你过来,我教你。”刘兰向她伸出手,等她坐下后顺势摸了一把从包里探出头的小胖兔子,“嘿!这兔子真肥!”小胖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把头缩回包里。 刘兰扎了两只低马尾,身上的水红外套虽旧却打理得干干净净。钟松也是,脸上虽然黑却比钟小四干净很多,一看就是爸妈照顾得很好的孩子。 “这是算命草,草上长了阴和阳。你把这里握着,抽一根看看。” 钟灵接过一把百香草,握住草叶露出草茎,随意抽了一根。“快看看纹路。”刘兰说。 草叶上纹路流动扭曲,渐渐定下形来。说实在的钟灵看不懂这个纹路的意思。“是阳!”刘兰说。 “阳?这怎么看出来的?”钟灵疑惑地说。 “钟小四解卦。”刘兰下命令。 钟小四直起腰杆凑过来,“你看这个、这个、这个”指了几处纹路,与平常草叶脉丝一样并看不出有何异处。他见钟灵满脸疑惑,“你看不出?” “看...不出...”钟灵再认真看了几遍,根本瞧不见有什么异常啊。 “哦!我忘了!”钟小四一拍脑袋,“你不是我们钟家台的人,当然看不到啦。你果然是你妈外边抱来的。” “那刘兰还姓刘呢,她怎么能看见?”钟灵故意犟,其实对是不是幺妹亲生的根本不在意。 “我妹是跟我爸姓,看不看得见跟姓什么才没关系,只要是我们钟家台的血脉,都能起卦。这可是九公说的。”钟松护着妹妹。 “那你们看见的是什么样子的卦?”钟灵很是好奇。 19、算命顽童 刘兰说,“亮晶晶的几个点在叶脉上,很好看。奇数就是阳,双数就是阴。还得看叶脉的走向,点的走势、大小,还有好多好多说不清了。” 这么神?钟灵有些怀疑,怎么一片叶子就能跟卦扯上关系,难道说这也是占卜术的一种?“这些你们都能看到?” 刘兰笑着说,“哪有,我们只知道数阴和阳的点数,其他的都是九公说给我们听的,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 钟小四嗤嗤地笑,“这可是我们钟家台的神技!在钟家台,我说抽卦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钟松怼他,“吹吧你就,不就是运气好点儿,抽到的阳卦多点儿,算个屁。” “那我就是能抽到阳卦!就是命比你们好!”钟小四推了他一把,“老子以后做大将军,你就给老子牵马!” “牵你妈!我打死你!”钟松最讨厌钟小四吹牛逼,被激得炸毛了,把钟小四按在地上,“我才是大将军,你给我牵马!” “我...才是将军,你就配...牵马”钟小四被他按得死死的,干瘦的小脸瘪得通红。钟小叁在后面扯钟松的腿使劲往后绷,“别动我弟,听到没有!” 叁个小孩为了争做将军而打架,孩子的世界很简单啊。见他们打得要死要活,钟灵抓住钟松的后领用力一扯,钟松整个人瞬间腾空而起,一个抛物线摔到地上,脸着地,吃了满嘴的土,回过神来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钟小四还在地上嘎着嗓子叫唤“我是将军我才是将军”忽然感觉身上一轻,龇牙咧嘴地睁开眼就看到风轻云淡的钟灵,还有四米开外趴地上哀哀叫唤的钟松。一愣,“妈呀!金刚大力士啊妹妹!” 他紧紧揪住钟灵身上的外套,“大力士啊——”眼泪汪汪地唤道,“大力妹妹!做本将军的先锋护卫吧!” .....这孩子莫不是吓傻了?钟灵避开他晶亮亮的双眼,“四儿哥哥,你把战袍又扯坏了。” 钟小四低头,手中正好揪下了那片补丁残布,迷彩服里面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棉絮。他一抹鼻涕,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没事儿,叫我妈补补就好了。” 钟小四去过城里走亲戚,那天正好放动画片《金刚大力士》,从此陷入其中,除了大将军第二想当的就是大力士。从这天开始,他天天往石潭湾跑,找他的先锋护卫大力妹妹钟灵玩游戏。 好在小学生放假就两天,周末一过必须得上学去了。钟松和刘兰读初中,在钟家台的镇上读寄宿,放月假才回来,有时为省车费月假都不会回来。 钟小叁钟小四都在山里附近的小学读书,而钟灵根本没读过书,没机会和同龄人相处。这也是孩子们之间不熟悉的原因。 周一晚上钟小四肿着脸来串门。被打的还不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都还有,腿上有被抽的竹条印。 “腿上是我妈打的。”钟小四顺着她的目光说。嘴巴边上破了口,说话带风。 钟灵按耐住笑,“你怎么搞成这样了?”还真是猴子变的啊。 “还不是黑山坪的狗崽子太野蛮。”钟小四龇着牙问,“你晓得黄浩不?”钟灵摇摇头。 “他是我们学校最最恶心的人!天天找人打群架。” ......小孩子才干的事......钟灵内心好笑,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你不会就是被他打了吧。” 钟小四摇摇头,“哪里哪里,我只是在一边观战而已。”他虽然调皮捣蛋,要说和别人打群架绝对没那个胆子。 “那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我就说了句有什么好打的,反正两个人都要嗝屁了,然后就......” “好了,别说了。”钟灵叫他闭嘴,“你是真傻啊。” “我哪知道,声音说得那么小还能听见。”钟小四委屈地咕哝,“他们肯定没在真打架,要不然哪有功夫听我说话。” 钟灵瞪他一眼。这两天跟钟小四相处发现他就是个纸老虎小混子,胆子又小谱又摆得大,人倒是很可爱,相处起来很自在。 “我是看算命草看出来的,可不是开玩笑的。”钟小四说。“他们在打架我就坐操场上揪草看谁输谁赢,结果一下就算出来两人都活不长了。” “你还有理了。怪不得你妈天天说你。”钟灵给他上了点陀山带来的药。一听到“妈”字,钟小四一拍脑门,“诶呀呀!差点忘了!” “呐,我妈叫我给你拿的红枣。”他从衣服里面掏出一小袋。“我妈说,女人吃这个好,给你们娘俩吃。” 钟灵心头暖暖的,“帮我多谢四婶。” 钟小四抓头,“大力妹妹,想不想看看我们学校?” “我看你学校干嘛啊?”钟灵疑惑片刻,瞬间了然。“我后天回陀山,明天倒是有时间。” “嘿嘿嘿。”钟小四笑起来,一咧嘴生疼。“嘶——嘿嘿嘿嘿” 第二日清早钟小四就来敲门了,两人一起爬山坡走小道去山里的小学。 小学建在山中央的平坡上,还是砖瓦修的两层楼,在那个年代的山村算是阔气。听说是有人捐赠的小学。旗杆上红色国旗迎着朝阳飘舞,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前世的学校。 钟小四走到操场上向国旗认认真真敬了一礼,平时看着不着调,此时瘦小的身板坚定地挺得笔直。 “我舅在大部队当军官,我就想跟他一样。”敬完礼,周围的小学生叁叁两两都进了教学楼。他瞅瞅四周,附在钟灵耳边说,“一会儿找地儿待着去,等我下课,上午我们年级就一节课。”山村教师贫乏,一个老师要上好几个年级的课,是以总有轮空少课的年级。 钟灵看他畏手畏脚的样子只觉好笑,“去吧去吧,我到处转转。” 钟小四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掏出一个大发面馒头,“饿了就吃。”塞给她转身就走。 馒头还热乎乎的,钟灵捧着,分明听见走了几步远的钟小四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响。 20、摊上事了 这孩子挺好,心也善,就是脾气大了点爱摆谱。钟灵乐呵呵地啃着发面馒头,悠闲地走在小学里。 老师都在上课,外边巡视的人都空不出来。一楼的孩子坐在教室里学拼音,二楼有念书声,声音稚嫩还夹杂着方言。 钟灵找教学楼侧边的小台坐下,慢慢吃着馒头。脚边冒出两只毛绒绒的长耳朵。“小胖!你怎么来了?”钟灵抱起它,忽然想起早上出门时走得急忘了带兔子。 小胖有些生气,四肢乱蹬不肯钟灵抱。钟灵把它放下来,小胖立马一蹦一蹦往教学楼后面溜去。教学楼后面是一片菜地,四周扎起木棍篱笆。小胖从架子下钻进去,跑到了菜园的水井边。 井边有一只弃用的大磨盘,放在地上做取水的垫脚石。钟灵见到磨盘吃了一惊,这只石磨竟然隐隐带着灵气还未散去,并非普通的农用物品。 小胖蹲在石磨上冲她动鼻子。“你要我把这个带回去?”钟灵犯难,石磨这么大的家伙怎么可能带回去。小胖坚定不移地看着她,一人一兔相持。钟灵抱起小胖,“今天可不行,下次我做好准备再带回去怎么样。”兔兽这才听话乖乖让钟灵抱起。 磨盘厚且大,表面长了一层青苔。钟灵将它翻过来,下面满是泥土,地里钻出了一片吓坏的小虫子。 打两瓢水洗干净,背面竟还有一片字痕,模糊辨得清有“水”字,还有一个字近似繁体的“龙”。周围还刻着弯曲绵延的纹路,但已模糊看不清。 一块含着灵气的石磨,能被小胖翻越几座山来选中,钟灵觉得肯定有些缘分。再一瓢水下去洗干净,石磨好像微微发出亮光。遇水能激发灵性? 多试几下果然如此。石磨一沾水,像是被激活了一样,灵气也会增长一丝微。果然不是寻常之物,钟灵打定主意下次带回去。石磨在井边做垫脚石,应该沾过不少水,所以石磨里还含着少许灵气。 水井的造型与普通农家的圆井不同,竟然砌出规规整整的八条边。口径也很小,勉强纳得下一只小木桶。水很满,距地面一米左右。水面清亮,开口太小看不清究竟多深。越看越觉得慌神,总觉得黑漆漆十分渗人,底下像是突然能冒出个东西一样。 自重生后,钟灵就对深邃的水有莫名的恐惧,仅瞧了两眼就不敢看了。 磨盘此时已被她斜靠在井边,下面打湿了一地的水。今天是带不走它了,她俯身把磨盘摆放复原。 “大力妹妹!”忽然肩膀被重重一拍,钟小四笑嘻嘻地说,“你在这干嘛呢,我找了一圈才找到你。” “就下课了?”怎么感觉才过去不久,也没听到下课铃。钟小四揽着她,“快点走,我跟老师说撒尿才跑出来的。” 钟灵由他带着跑,“跑这么快,担心黄浩找上你啊?” “我那是...那是我妈叫我早点回去,天黑了不安全。” 天黑,钟灵失笑,一节课都没上完,现在估计才早上九点左右。 “娘诶!”钟小四突然一声惊叫,两人刚转过教学楼迎面就碰到叁个黑瘦的男孩。前头的男孩嘴里叼了根狗尾草,“呸”地吐到钟小四脚下。 “早啊我的儿。”黄浩接下他的话,叁人一阵哄笑。 钟小四有些怂地梗着脖子,嘴上说得硬气,“让开,别拦我的路。” 黄浩两只手按上钟灵和钟小四的头,叁人又笑起来。相比高瘦的黄浩叁人组,钟灵和钟小四只到他们胸口。“俩小兔崽子躲菜园偷偷摸摸干嘛呢。” 钟灵打开他按到头顶的手,很讨厌这样轻蔑的举动。“哟,这小妹妹没见过啊,不是咱学校的吧。”黄浩又按上钟灵单薄的肩膀,没多少肉咯得手疼。 钟小四立马拉开他按到钟灵肩上的手,粗声道,“别对我妹妹动手动脚。” “这你妹妹啊?四婶妈什么时候又添了个秋北瓜。”秋北瓜在当地是老来得二叁胎的意思,词性中义偏贬,被黄浩说出来显然就不是什么好话了。 黄浩噶着嗓子调笑,“饭都吃不上还生这么多,看把你们养的,都矮成冬瓜了。”手又犯贱去掐钟灵的小脸。 自修真以来,钟灵皮肤跟以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虽然身上还是不长肉但是皮肤色泽明显跟山里晒太阳到处跑的孩子不一样。 “都叫你别碰我妹,你手怎么这么贱!”钟小四生气地推了黄浩一把,却被旁边两人扯住手挣不开。 “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拽什么拽。”黄浩揪住钟小四头上的寸毛,一拳头砸在他脸上,“还记得你昨天说得什么吗?嗯?我黄浩今天就把你打死在这,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 钟小四宁死不屈地嚷叫,“你就是快死了!命就是生的轻贱!”砰——太阳穴扎扎实实挨上一拳,钟小四顿时双腿就软了站都站不住,脑袋晕得看不清人。 “你这张臭嘴少他娘喷粪,老子活得天长地久...”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旁边“噗嗤”一声笑。 “天长地久可不是这么用的,你还是多读些书吧。”脆生生的嗓音响起,接着黄浩眼前一片血色。 “干他娘的!”黄浩双手捂住血流不止的头,“我干你娘啊疼死老子了...” 钟灵手握大石块,“滚远点!不然砸死你!” 黄浩被突如其来的石块砸得头破血流,其他叁人吓傻了杵在原地。 21、蓬头之交 “跑啊!傻站着干嘛!” 钟灵拉起吓傻的钟小四就跑,一阵疾风溜到对面山上,他才逐渐缓过神来,肿着脸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的娘诶...猛女啊大力妹妹...你是这个这个。”他冲钟灵双手竖大拇指。“干得漂亮!这种人,就得先打为敬!少跟他们磨叽,先吓破他的胆。” 钟灵好笑地看着钟小四还给她做总结,这皮孩子真的十分可爱,十分讨她喜欢了。 “还能走吗?”她关心地问,钟小四脸都跑红了。 “不行不行,休息休息,让我瘫会儿。”他放纵自己倚靠在树干上往下滑,外套磨得呲呲响,无力地说,“你跑太快了,我都赶不上。” 钟小四此时脸上挨了两拳,该红的红该紫的紫,该肿的地方肿起老高。衣服后面还刷了一片划印。 “你这样回去又要挨打了。”钟灵忧心地说。 “打就打呗,反正我妈打我都打惯了,一天少不了一顿打,嘿。”钟小四无所谓地说。 “今天以后黄浩肯定会绕着你走,但在学校可能会......” 钟小四咬牙切齿,“来就来,谁怕谁,谁怂谁就不是男子汉!” 他自己也清楚回家了免不了一顿打,就跟着钟灵去了她家石潭湾那边待着。 “你不是说不肯进我家的吗?”钟灵笑他。钟小四一步直接迈进了钟灵家。“啊?有这事儿?”他睁大眼睛装傻充楞,“诶呀,今时不同往日嘛。” 钟小四很自然地坐到钟灵床上,双腿一荡一晃。“诶?你床还垫了两层被子诶。”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还一层层掰开来抚摸。“看着就暖和,比我家好多了。” “你家垫一层?”钟灵问。 “哪里,一层都没有。”钟小四这时在床上撒欢翻滚,“我和二哥叁哥睡一起,横着睡,本来垫被就小,他俩睡觉还老挤我,上半夜睡得好好的,下半夜就把我挤床沿去了。”话听着委屈,但钟小四说起来没有半分委屈,甚至很有乐趣。 “想不到你家床这么好睡。诶?你家其它东西呢?桌子椅子灶台呢?” “在后边呢。”钟灵指着柜子旁边的小门说,“去看看吗?” 钟小四兴奋地蹦下床,一到小门口看见黑黢黢的通道就愣住了。“我...还是不去了。” 钟灵疑惑地看向他,刚不是挺兴奋的嘛。 “不去了不去了。”他转身又回到床上。“还是这床舒服,那里总感觉不得劲儿。” 钟灵疑惑地看向小门,通道里十分亮堂,顶上还开着天窗,空气明朗没什么不得劲儿啊。 “上次来你家就觉得哪儿不得劲儿,总觉得有东西盯着我。”钟小四幸福地在大床上翻滚,“还是只有一个伢儿好啊,东西尽够一个人用。不像我家,穿个衣都还得轮着来。” 钟灵能理解钟小四家的不容易,孩子有四个,个个都是耗钱的。 “话说你那疯子妈呢?怎么没在家?”钟小四脱口而出又瞬间反应过来,“诶呀...您亲娘呢?” “去串门了,我妈在家根本待不住。” 他见钟灵没有生气便开心地说,“串门好啊,一个人在家多没意思。” 钟小四上了药又说这陀山的药真不错,上次半天就消肿了。过了一会儿又摸着床头柱子说床不错,钟灵问他怎么看的,他说阔气啊大啊,一看这四根柱子立着就霸气无比,不像他家床不是断腿了就是被虫啃成碎渣。 “这隔壁是谁住啊?”钟小四又好奇地问,拍拍墙趴墙上听动静,“空的诶,不会被虫吃空了吧。” 钟灵笑着说,“还真说不定,那叁间房一直锁着没进去过,我也不知道是谁住的。” 钟小四跑到院子里看房。房门上一把大锁生了厚锈。他趴窗户上使劲往里面看,“这窗帘挡住了看不清。” “过来过来。”钟小四忽然冲钟灵招手,语气急促,“快过来看,这里面有个人。” 有人?钟灵闻言立马过去看。从窗帘布的缝隙里往里望,黑洞洞看不清。 “看到没?”他小声说,“就在右边角上。”钟灵眼前一抹黑,右边?还有角上? “啊!有鬼有鬼!”钟小四忽然一声惊叫,飞快地蹿开了,留下钟灵一脸懵站在原地。 “哈哈哈!哈哈哈——”钟小四在院子里笑得前仰后翻,“哈哈哈,吓傻了吧。” 钟灵回过神来,的的确确是被吓到了。她薄怒地看着钟小四,“你还真是猴子变的,难怪四婶天天打你。”钟小四还在笑,看见院子左边的大桂花树又去折腾树。“你家这井我也看着不舒坦,又小又黑。” “那我家是除了床你喜欢,其他都看着不爽是不是?” 钟小四点点头,狡黠一笑,“还真是。” 他玩了一下午估计做好挨打的心理准备了便回家去。到了傍晚,钟灵正在打坐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风铃声惊醒。什么人这么来势汹汹? 一群人吵吵嚷嚷向她家而来。 “癫婆娘出来!钟灵出来!”打头的是个中年汉子,威武地拿着大木棍。钟灵一出门院子里挤挤囔囔站满了人,很多人都不认识,几个婶婶姑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钟四婶和钟小叁钟小四也都在。钟小四脸上还挂了彩,鼻子里留着一截鼻血,惨兮兮地看向钟灵。 “我妈不在。”钟灵说。 打头的中年大汉开口,“这事跟你妈没关系,我们是来找你的。” “找我?”难不成是上午打了黄浩的事?正想着,中年大汉往身后一薅,扯出个头部包着层层白纱的半木乃伊。“浩儿,你自己说!” 黄浩眯着眼睛哆哆嗦嗦地看向钟灵,刚要说话钟灵就开口了,“是我打的黄浩。” “是你打的就好办了。”中年大汉说着转身面向群众,“你们都听到了吗,今天上午还有人在菜园,不光是浩儿。还有钟小四和钟灵也在!” 22、神算?瞎掰? 群众里面几个婶婶本就哭得没力气,此时更加嚎啕大哭起来。“老天爷啊,要我的命啊,我伢儿年纪轻轻就被你收走了......” 这...怎么回事?钟灵疑惑地看向钟小四,他眼皮一耷,猛然大叫起来。“我没干!不是我干的!” 人群里一个婶妈冲上前来,“不是你们干的还有谁!哪个天杀的把我伢儿推到井里去的.....” 钟小四呜呜哭起来,“我不知道,真的不是我...” 钟四婶护着小儿,“周全媳妇你凶什么凶,周平儿没了我这个做婶妈的也很心痛,你先跟伢儿们问清楚情况再说,反正我是不信四儿和钟灵能杀人。” 周全媳妇红着眼睛望着钟灵,“那你说,今天上午发生了什么,都碰到些什么人。” 钟灵听出个大概,虽然不知道周平儿是谁。“上午我和小四哥一起去学校...”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全媳妇恶狠狠打断,“你去学校干什么?你又没上过学的!” 钟四婶回道,“孩子想读书想看看学校长啥样还不行么。” 周全媳妇又嚷起来,“无缘无故跑学校干啥去!早不跑晚不跑偏偏今天早上跑!不是搞鬼事还有假?” “你让孩子说完好不好!”钟四婶发了脾气。 周全媳妇红着眼,“你说,你继续说。” “之后我就在学校周围等小四哥下课。” “说具体,周围哪个地方!” 钟灵平静道来,“先是在操场转了两圈,再去了教学楼再去了教学楼右边的平台上。” “有没有去菜园?”周全媳妇问。 “没有!我们没有去菜园!”钟小四忽然抬起头大叫,“我们没去过菜园!” “你骗人!”黄浩扯着嗓子叫唤,“你骗人!我和大刚、付伟都看见你们从学校后面出来!” “我们是在拐角遇见的!”钟小四说,“我去学校右边的平台找钟灵,出来就碰见你们了。” “你放屁!从菜园出来也能在拐角遇见,你怎么证明你们没去菜园?”黄浩说,早上明明看见他俩从菜园出来。 “钟灵一直在陪我上课,饿了才去外边吃馒头,就几分钟我就出来了,根本不可能杀人!”钟小四说,拼命冲钟灵使眼色。 周全媳妇问钟灵,“你陪他上课?那你说说他这节课都上了什么内容?” 钟灵根本就不知道钟小四在几楼上课,但是她知道一楼当时在学拼音,二楼是在念课文,具体学的什么还真记不起来。于是淡定撒谎,“我先是在一楼听课,感觉学得差不多了再上二楼听课。” “你去二楼干什么!二楼是五六年级的教室。” 钟灵心平气和,“学会拼音了自然就去二楼听听念的什么课文咯。” 周全媳妇闻言破口大骂,“小丫头尽骗人!你书都没读过怎么可能一节课就学会拼音还知道读的什么课文。 钟灵抬头缓缓道来,“拼音有23个声母24个韵母16个整体认读音节,分别是...” “好了,不用说了。”钟四婶打断一本正经背拼音表的钟灵,看向脸色越渐惨白的周全媳妇。“钟灵才五岁,不可能撒谎,更不可能有坏心去杀人,再说你孩子大她一截,怎么也不可能打不过钟灵。” 周全媳妇哭得撕心裂肺,“我晓得...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想找出个凶手,我伢儿才十二岁啊才十二岁啊......掉到井里淹死了......”井里?是学校菜园里的那口井吗?钟灵睁大了眼,惊愕不已。早上...井里...... 钟四婶瞅了她一眼,“钟灵,早上你还有没有看见其他人?”钟灵摇摇头,早上在学校附近转悠,学生都去上课了,根本没看到过任何人,就连井里有具尸体她都没发现。一想到她就在井边逗留,还从井里舀水出来浇石磨就一阵胆寒。 “相比钟小四和钟灵,周全媳妇你不觉得黄浩更值得怀疑吗?”钟四婶说,“昨天黄浩还和周平儿打过群架,今天周平儿就死了,早上黄浩、大刚、付伟还是叁个人一起,怎么说也能降得住周平儿一个人吧。” 黄浩他爹一听就发气了,“你这么说什么意思,那周平儿昨天还打过钟小四呢!要说起仇怨,是你们家钟小四跟周平儿仇怨更大吧。” “那也得看小四推不推得动周平啊,小四才多高,周平多高。”一群人又吵吵嚷嚷起来。 晚上钟幺妹游荡回家了,见家里有好些人吵吵嚷嚷有些疑惑。 钟小四把钟灵拉到一边,小声说,“早上你是不是去了井边。”早上钟小四的的确确就是在菜园里发现钟灵的,钟灵不必骗他。“嗯,我在菜园里逛逛。” 钟小四蒙住她的嘴,“行了别说了。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钟灵问。 “你虽然力气大,但怎么也不可能杀人。何况你跟周平都不认识。” “所以,你就跟她们说我没去过菜园是为了帮我摆脱嫌疑?”钟小四明里暗里都在帮助她,钟灵十分感动。 钟小四说,“你是我妹,不帮你帮谁?”两人相视一笑。 “周平儿就是和黄浩打群架的那个?”钟灵问。钟小四点点头,“嗯,虽然他打过我,但是听到他死的消息还是有些不开心。” 周平儿死在学校菜园的水井里死亡时间是上课前的早上,有人说是被人推下去有人说是意外落水,卡到了井中央。中午学校厨房打水做饭一个桶下去砸到了硬物,提上来一看是一具孩子的尸体。 周全家已经向乡里派出所报了案,孩子在学校溺亡事件在钟家台传得沸沸扬扬。 这事一过钟灵就回陀山了,当地派出所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对外说是周平意外落水,到底怎么死的谁都不知道。 23、出山修行 夏秋已过,小寒将至。陀山顶上钟灵安安静静地打坐,旁边果冻包里一只灰色的大兔子。山中岁月悠长,从先天强者修炼到了先天巅峰,差一步就迈进练气期,差的只是一个契机。 入了小寒,山中气候寒冷。连日大雪覆满了山区,天地间一片雪白。灵陀庙中烘上了炭火。常衡早几天就下山看事去了,茫茫陀山唯钟灵一人。 白雪连天,漓江水库披上了白霜。大寒一到,山区千里冰封,唯江中一舟荡漾,白鸟一双,残影半只。 “嘎吱——”桨打动船板,惊开一圈涟漪。钟灵把小船靠在岸上,系舟而上。小胖缩在怀中不肯见冷风。这几天气候突变寒冷,山中好些乡民都受凉感冒。 陀山山区没有赤脚医生,乡民生了小病都是自己挨着过来的,挨得久了小病就慢慢地变成了大病。 常衡临走前交代了钟灵趁最后几天好太阳把药草拿出来晒晒,钟灵在山顶修行忘记了时日,两日并做一日过的。一来二去拖到了大寒还没晒药草,想起来时陀山山区已下了好几日大雪。 山下村民患病了习惯往灵陀庙中求药,这几日钟灵干的就是来来去去送药的活。 小船借的还是撑船人刘波家的,这些天很冷,没什么生意,索性借给灵陀庙的供奉童子施药济世,好歹积些善源。 钟灵抱着兔子回到庙里,佛龛上烛火莹莹,庙里无人静得幽谧。回到书房,又开始与满墙佛经做斗争。常衡的藏书都是佛家功法,字都认不全说实在的十分不好练。常衡又是个随性的修真者,日日忙着普渡众生为人消灾解难,指导她修炼的时间少之又少,更别说探究个什么精髓出来。 跟着常衡修炼是真正的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了。 受常衡影响,钟灵的修行更注重于修心性,用常衡的话来说心安即太平,因此在功法在无所进展,在先天巅峰期困了两月余还摸不到练气期的门槛,仍是算不得是一个真正的修真者。 反反复复练习佛家金光咒,十二个手印结法早已烂熟于心。钟灵合上书本,往山顶而去。 大石立在云海之端,静静地打坐修炼。大树撑在陀山之巅,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 钟灵摘下一片树叶贴于额间,树叶中的生力却进不得她体内,半天没有动静。钟灵把树叶塞给怀中的小胖,小胖鼻头窜动优哉游哉地吃了下去。 “小胖,你说我怎么就吸收不了生力和灵气了?是真的卡到了瓶颈不得寸进吗?”她语气失落,目光望向茫茫云端。 兔兽抬头舔舔她的手,像在安慰她一般,在怀里蹭来蹭去。“要是你能说话该多好,我有好多好多疑惑之处想不通。”钟灵心中苦闷,日日在守陀山,不见其他修真者,常衡的功法也十分不适合她,除了金光咒派得上用场其他皆是平心静气的法门,修来修去只会徒增烦恼,就好比前世学机械需动手的科目偏偏让你看心理学的书。 没有同伴交流心得,没有适合的功法修习,钟灵这个修真者做得迷迷糊糊到现在还摸不到门路。 又是安安稳稳坐大石身边打坐一日,她时常安慰自己,大石与大树都耐得了陀山顶上常年的孤寂,她如何耐不得? 只是一想到自己心目中的修真者应该是手握一柄灵剑涤荡天地邪魔,再想到自己日日苦坐不得,便十分郁闷。难道修真者也是分文武的么?可她并不想做个修真文者,那样与神神叨叨的老道士有何区别。 心下想着便再也坐不住,起身往山下去。趁师父不在,或许去陀山周围转转也不错。 才走到庙前就碰到了上山的刘波。“哟,仙童就修炼完了?”刘波很着急的样子,“仙童,我就是来与你说一声,我把船牵回去了,明天白鹭洲段村长屋里嫁女儿,下午要租我的船拖亲戚。你这些天要是不下山送药,我可把船牵走了啊。” 钟灵轻轻一点头。白鹭洲是漓江水库里面的一片沙洲,位置在漓江水库的下游。河水流淌砂石沉积,经年累月就形成了一大片沙洲。白鹭洲上土地鲜美物产丰富,是比陀山山区其他村子要稍微富裕一些的好地方。 日日山上打坐俯瞰下方美景,没有云时,就能看到远处江中有一片葱郁的沙洲,想来那就是白鹭洲了。 “白鹭洲我还没去过,只在山顶上看到,看着很漂亮,应当是个好地方。”钟灵遗憾地说。前世也只远眺白鹭洲美景,从未坐船过去瞧过,心里是真的很想去看看。 只是前世命里犯水灾,年少时父母监督不准她玩水,坐船就更不可能了。后来长大了想坐船去看看,那时撑船人刘波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漓江水库便再没有渡船。钟灵就一直没去过白鹭洲。 “那就去瞧瞧呗。”刘波说,“你整天待在山上也不好。钟先生也是,把个小伢儿关在庙里,也不让出去玩。走走,跟我一起去看热闹去。” 钟灵闻言眼睛一亮,刘波往日没见过供奉童子这般兴致勃勃的模样。“是吧,供奉童子不也是个小伢儿,哪个不想到处玩。”刘波把她当孩子看待,“快把庙里关了,跟叔下山去玩。” 钟灵被说动了,开心地把庙里打整好,跟着刘波下山去。 刘波乘船确实很稳,多年撑船老手,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翻船的样子。不过二十年后的事情谁说的清楚,开车的老司机也不能保证一辈子不出个车祸不是。 “波叔,你撑了多少年船啊?”钟灵玩着水问。 “嘿,我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会撑船了!”刘波此时二十来岁,年少有些轻狂。“没办法,我们家世世代代都在陀山撑船,这是讨饭吃的东西,肯定得从小学啊。还不是跟你一样,小小年纪就被送到了庙里学法。” “那生意好吗?”钟灵问。“这怎么说得好,有人搭船就是生意好,没人搭生意肯定就不好咯。不过还是要看天气,天气一好出行的人就多,像现在这个下雪天就没什么人会出来。” 24、红白鹭洲 钟灵继续拨弄水花,漓江水冰凉得浸人。“你少玩水,冷得很。”刘波好心说了一句。其实这种程度的水对钟灵来说凉不到哪里去,她好歹是先天巅峰的人,高于普通人身体素质一大截。 “听说你是钟家台的人?”刘波问。难得与灵陀庙里的供奉童子独处,身上带了香火味的人听上去就与普通人不一样,反正比自己这种不识字的糙人好多了,未来肯定也是跟钟先生一样的济世菩萨。 钟灵回过神,刚刚正在想刘波二十年后淹死的事情,有些恍惚。 “钟家台我知道,那地方说实在的不太好,比我们陀山都要差。我一个叔伯的女儿是嫁到那里的,听他们说条件特别苦,到处都是山还有溶洞这些古怪地方。”刘波世代生长在陀山山区,陀山还有个漓江水库是政府特别建造的,能说明此处还是被外人知晓的。 十几年前修了水库之后,也就有了路,莫看陀山山区大,说起来除掉江水,其实也就几座山和白鹭洲一大片地方。 陀山山区外边为了修水库还修了一条大沥青路,这些年一直与外界通车,好多人都去外地谋生,一来二去陀山也跟着慢慢发展起来了,远近闻名的灵陀庙外部墙壁装修贴的都是白瓷砖,可见这边经济在乡里算得上是很好的。 而钟家台那边则是内陆,一座接连一座的山,根本看不到边,人们的日子也就跟着慢无边际的无望。 “嗯。”钟灵点个头,算是同意了刘波所说的钟家台经济发展不行。 “哎,这日子啊,其实也都差不多,哪里跟哪里都一样,到处都是吃不饱的人呐,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刘波想起自家条件,于是这般说。 “那个嫁到你那边的亲戚叫郑春花,还开了个春花小卖部,你应该认得到。”刘波说。春花小卖部?钟灵好像听过,有点印象。“是不是在钟家台小学往马头湾那边走?” 刘波点头,“是的是的,她是住马头湾,那就是她了。” 春花小卖部钟小四很喜欢去,经常不买东西就站在门口橱柜往里面望。钟灵与钟小四玩的时候,也跟着他去了几次。小卖部算得上是哄小孩子的地方,卖了很多小玩具小零食。他俩身上又没钱,只能眼巴巴干着看。 “那你是住钟家台哪里的?”刘波问。陀山山区跟钟家台并不远,而且都是一个大乡下面的。十里八湾的人说起来这个跟那个是亲戚,那个与这个又相识,一说谁谁谁哪个都认识。所以乡里的聊天一般都是往熟人亲戚上面聊得多。 “我住石潭湾。”钟灵说。 “石潭湾?我想下,好像没有听到说过。你那个石潭湾肯定住的人不多吧。” “嗯。是不多,总共就两户人家。”石潭湾一户是钟幺妹,一户是住对门山里的刘五叔家。刘五叔还是钟家台黑山坪那边的人倒插门进来做女婿,所以湾里没有外来人,人又少自然知道的也少。 “那就是了。乡乡里里还是得人多些住得好些,要帮忙也多个照应啊。”刘波说着轻快地推开波浪,一舟横朔江中,白雾弥散开来。 二人在渡口稍稍等候就热热闹闹来了一大拨亲戚。 “刘波!好久不见啊!” “波儿,生意好啊。” 人群中都是与刘波相熟的人,年轻的小伙子已经同刘波开起了玩笑。“波儿,你什么时候跟了个跟屁虫?”“你媳妇儿都没得怎么多了个伢儿?”都拿小钟灵逗刘波。 “好了好了莫瞎讲了,这是庙里的供奉童子,我看她一个人在山上没照应,带她下山玩下。”刘波一本正经地说,说完又与一群小伙子玩闹去了。 “人齐了没?齐了我要开船了,冷死了站在这里。”江上瑟瑟飘起了小雪,刘波等了一会儿,看着人数大概差不多了,“我开船了啊,还有没有没来的人?” “齐了齐了,董婶妈到了没?还有飞凤妹子。” “婶妈到了,飞凤也到了,走吧走吧。” 一群人吵吵嚷嚷上了船。“刘波,会不会坐不下啊?”董婶妈问道。 “放心咯,坐得下,我都搭过比这还多的人。”刘波说着,拿起长杆把船缓缓推离岸边。 “香姨儿把小伢儿抱紧起。”刘波不放心地看向钟灵叮嘱一声。 “放心,抱紧了。”香姨儿说着把钟灵抱得更紧。钟灵被束在香姨儿怀里,半天喘不上气。 “诶?你这是抱得个么东西?”香姨儿感觉钟灵胸前硬硬的,低头一看是个果冻包,里面还有个毛绒绒的灰团子。“还带这个兔儿到处跑啊。”香姨儿说着,越发觉得钟灵可爱了。 “是个有善心的伢儿啊,难怪到庙里受香火供奉。”香姨儿疼爱地抱着钟灵,小船摇摇晃晃载了八个大人加钟灵一个小孩子,往漓江那头缓缓荡去。 白鹭洲掩在茫茫白雾之中,上岸时飞雪渐消,洲上披覆着白雪,连绵不断的桦树枝头光秃秃的耸立着,桦树林里间或穿过一只飞鸟,白鹭洲上一片萧瑟景象。 与钟灵想象中郁郁葱葱的样子有些不同,从上面俯瞰白鹭洲被白雾笼罩着美得似仙境。本以为与其它地方不一样,不料上了洲见到的也是普通平常的冬天景象。 香姨儿牵起钟灵的手,她叁十多岁,家中也有孩子与钟灵差不多大小,习惯地把钟灵带在身边保护,做起她的暂时监护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石滩,穿过森森的白桦林,往白鹭洲中走去。白桦林后面是连绵的稻田,一片接着一片,都被雪覆盖着。稻田里还隆起不少稻杆堆,矗立在一片雪地里。 “白鹭洲地方好啊,田里这么多稻杆,这个收成不得了啊。”董婶妈羡慕地说。 “那确实,这乡乡转转里只有白鹭洲日子过得好些。”香姨儿说。 飞凤也说,“白鹭洲地方好,人也好,总之都还蛮好。” 香姨儿牵着钟灵,“慢点走,看着些路,路上还有些坑莫踩到了。”钟灵在前面欢欢喜喜地跳着走,闻言放慢了脚步。 25、喜食烟火 “那白鹭洲还是多亏有个好带头人,段建国真的是个好村长,把白鹭洲打理得这么好。”众人也纷纷称赞段建国村长。 “所以好人有好报啊,段建国屋里女儿嫁到了城里,听说男方屋里在县里医院当副院长是真的吗?” “好像是的吧,反正等下到他屋里问哈就知道了。” 原来嫁女儿的人家就是人们口中的段村长家里。穿过稻田,走过一座小木桥,再穿过几户人家就到段村长家了。 段村长家里是一套暂新的四间屋大木房,修的很大方。段村长和媳妇正在家门口笑盈盈地给前来的客人发烟端茶。 “上亲来了!上亲来了!”老远就看到段村长家门口有人高声对着屋里叫,之后有几个婶娘端着一盘盘红糖水出来。 钟灵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一起来的这些人就是他们家的上亲。上亲就是女方家亲戚的意思。 段村长穿着垫肩大西装,还打了领带,精神劲头很好,一一给客人塞烟进茶。看见上亲里面香姨儿还牵了一个小孩,有些面生,“香妹子这是带屋里哪个小女儿出来玩啊?” 香姨儿说,“这是灵陀庙里的仙童,听说你们屋里有大喜事,过来给你传祥瑞的来了。” 香姨儿很会说话,段村长听了十分开心,“诶呀,是那个高庙里的仙童啊,欢迎欢迎。”段村长乐呵呵地给钟灵塞了个叁角钱的红包,当地的规矩小孩字头一次上门都会给红包礼。叁角钱在那个年代很多了。 “谢谢村长。”钟灵欢欢喜喜地接下红包,这个段村长看上去就是个大好人,对小孩子一点也不会吝啬。叁角钱都可以买一斤猪肉了,钟灵想给钟小四留着,他不是一天到晚喜欢去小卖部干望着吗,下次请他吃糖去,让他吃个过瘾。 段村长对着里面帮工的人说,“跟仙童安排上亲席。”接着一众上亲便浩浩荡荡往里屋里看新娘子去。 婚礼在第二天,上亲都是前日到,因为第二日得送新娘子出嫁。香姨儿是新娘子小舅妈,平时就很疼新娘子,一进屋就牵着钟灵去新娘子房里。此时新娘子还没换上新娘装扮,正在里屋里帮着做家务扫垃圾。 “诶哟,我的倩儿,就要嫁人了。”香姨儿一见新娘子便心疼地抱住,“我的倩儿啊要出嫁了。”段倩本来还无事,因为香姨儿这么一哭突然就鼻子一酸也泪盈盈起来。 “明天就出嫁了,让小舅妈好好看看你。”香姨儿抱着倩儿看脸,看着看着眼泪就止不住地落。“是个有福气的女儿,嫁得好嫁得好。” 段倩安慰香姨儿,“小舅妈莫哭了。”外面正好又来客人了,正叫人去招呼。“小舅妈莫哭了,我要去招呼客人了。”段倩懂事地说。 “嗯嗯,去吧去吧。”香姨儿抹着眼泪去其它屋里烘火。客房里已经有不少客人在围着火堆烘火,一起来的上亲都已经在这里坐着。 火堆上熏着一挂挂的腊肉和腊肠,段建国家里的日子显然过得不错。 “段建国屋里日子过得确实好。”一个婶娘说。 “谁叫他是村长呢,官那么大,又会做人,把白鹭洲带的这么好。而今白鹭洲家家户户哪个屋里没有肉啊鱼啊的,也只有我们这些嫁出去了的,没住在白鹭洲的过不上好日子。”董婶妈酸酸地说。 飞凤笑她,“董婶妈你就别酸了好不好,你家日子还不好啊?你屋里男人天天守在你身边把你当太后娘娘侍候,你还想哪门好?陀山哪个屋里的男人都没有董叔叔听媳妇儿话。” 董婶妈脸上笑开了花,“不是我说,我屋里虽然没得白鹭洲日子这么好过,但是好在屋里男人老实本分也心疼我,不然这一辈子穷日子么时候才能过的去哦。” 另一个婶妈说,“飞凤你是刚结婚,你屋里东哥而今喜欢外面到处跑,其实越到老来性子越安定,日子还不都是慢慢过的。” “我结婚了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东哥不听话赚不到钱,屋里事事都要女人来,不像倩儿找到个好婆家,屋里是城里当院长的。她一辈子坐着有吃的困着也有吃的,我家里我不动男人不动就活不下去了。”飞凤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众上亲围绕着儿女婚姻大事说起来。 钟灵听得百无聊赖,对儿女婚姻大事听不起半点兴趣。前世二十六七也没想过结婚,结婚有什么好,要是找到个不靠谱的男人,一辈子闹心日子怎么过。再说前世她条件优渥不缺吃穿,家里宠着师门捧着,只有她照顾别人的份,没有她靠别人的时候。 “走,我们出去玩,听她们说长道短有什么意思。”刘波把她从香姨儿手里带出来,他和几个年轻小伙子就是听不得大龄妇女说些乱七八糟的人生感悟。 一群年轻人出来自然是到处玩。段村长家很大,附近有不少打理得很好的田地。“吃不吃荸荠?”刘波问她。 荸荠?钟灵高兴地点点头,过年前时候是荸荠最盛的时候,小时候没什么零食,就爱吃这些田里产出的小水果。小伙子们爱倒腾,反正都是段建国家的亲戚小子,一点也不生分,拿来铲子就在段建国的田地里挖起来。段建国见了还叫小伙子们多挖点带回家吃去。 直玩到傍晚屋里叫吃酒宴,大家都挖了整整一大袋荸荠。钟灵玩得很尽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爸妈带她在亲戚田里挖荸荠的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 26、漓水送亲 段建国家酒宴已经摆好了,五张大圆桌上摆满了难得一见的酒肉。白鹭洲上来了很多村民来吃酒,席间钟灵竟然看到了一个熟人。黄浩坐在里桌吃得正欢。 钟灵和刘波他们的上亲席正好在里桌旁边,黄浩一眼就看到了老神在在的钟灵,好像是想起了当日钟灵一石头拍得他天晕地转的事,怂怂地低下头假装不认识。 黄浩旁边坐着一位妇女,看样子像是他娘,与白鹭洲的村民很是熟络。那他娘应该原本是白鹭洲的人,过来吃酒的。 开席不久大家都吃得很尽兴,段建国被一群上了年纪的叔叔伯伯拉着喝酒,几两下去就喝红了脸,还乐呵呵地招呼众人吃好喝好,席间的菜源源不断地加,没有断过,直教村民们吃个痛快。 “咣当——”一声碎瓷响声在热热闹闹的环境里很不起眼。隔桌有个叁岁小孩吃饭摔碎了汤勺,惹得他妈妈打了他几下,孩子受骂了大声哭起来。 “别打孩子啊,打孩子干嘛,不就是摔了个勺子嘛。”段建国劝孩子他妈住手,又拿了个漂亮的白瓷勺子过来哄他,“来,虎儿,没事,继续吃。” 孩子哭声渐歇,众人又热热闹闹的吃起来。吃不到两分钟,“咣当”又一声碎瓷响。 “你怎么搞的!怎么又把段伯伯的勺子摔了,都是瓷的啊,你赔得起吗!”孩子又把瓷勺子摔碎了,惹得孩子他妈一阵怒骂。 “诶呀,碎碎平安岁岁平安。”段建国又拿来一只新勺子,对虎儿温和地说,“摔就摔了呗,段伯伯这里有的是,虎儿别听你妈的,继续吃啊。” 虎儿他妈十分不好意思,“村长,不好意思啊,虎儿连勺子都拿不住。” “没事没事。”段建国依旧乐呵呵的,转身继续和男人们喝酒去了。 “咣当——”又一声清脆的碎瓷声,不到片刻,连碎了叁次勺子。吃酒席的众人瞬间安静。钟灵莫名的有些心慌。 虎儿看着满地的碎瓷,不用他妈打他,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你还不是故意的!”虎儿他妈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段伯伯屋里过喜事,你这是干什么呢你!胆大包天了!” “我不是故意的,是勺子不让我拿住......”虎儿哭着说。 “勺子是长了腿还是怎么着,还不让你拿住?”虎儿他妈立马提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虎儿。“段村长,不好意思搅了倩儿妹子的婚宴,我把伢儿带回去教训教训。”说完提着虎儿一路连打带骂地回了家。 段建国脸色有些不好看。干笑一声,继续举杯,“多大点事儿,吃,都吃,继续吃。来来来,喝酒喝酒。”众人又继续刚才的热闹,开开心心地吃喝起来。其实每个大人心里都知道兆头有些不好,不敢明着说搅了段建国的兴致,又各自吃酒起来。 夜里钟灵与香姨儿睡一处,香姨儿又想与段倩睡最后一晚,于是叁人便睡在一处。钟灵总觉得哪里硌得慌,心里极不踏实睡不着。香姨儿一个劲与段倩絮絮叨叨,叁人折腾到凌晨才睡着。 第二日五点左右段倩和香姨儿便起床了。新娘子房里涌进了一大群小姑娘大婶妈来看新娘子化妆。热热闹闹打整完后,天刚刚亮,大约早上七点左右。 与男方家里约好七点半在漓江水库渡口接新娘子,七点多出门时段建国夫妻都不跟着上船,只在岸上和一众亲戚送新娘。上船的只有八个上亲、一个新娘加上船夫刘波。 “雾起得大,看得清不?”段建国问刘波。刘波在扯船锁,一点没在意。“放心吧叔,这点雾算不上什么。” 段倩在与母亲依依惜别,又向送亲的人群里看看像是在找什么人。“妈,浩儿弟弟哪去了?怎么昨天到现在没看见人?” “诶呀,还关心他干什么,你嫁都要嫁出去了。”段母红着眼为女儿盖上盖头。“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说着又落下泪来。 清晨江面浓雾弥漫,刘波率先跳上船,将船上不作用的东西都统统扔到岸上,尽量空出地方来站人。 段建国夫妇站在岸上与段倩惜别。段倩今日光鲜亮丽,身上的中式礼服是南方家准备的一身,看着就十分漂亮,说是中式的凤冠霞帔也不为过。可见男方是个会疼人的家庭。 段倩开始还能压抑得住心情,直到堂兄弟把大红帕子往船上一铺,到了她要上船的时候了。“爸!妈!”两声呼唤喊得岸边众人声泪俱下。 “倩儿啊,我的倩儿......”段母看着女儿踏上小船,站在大红喜帕上,像个乘风而去的仙女。“倩儿,好好过日子啊,受了苦一定要跟家里说,千万别憋着。” 段倩点点头,“妈妈放心,志成不会让我受苦的。”两行清泪吧嗒滴落到船板上。段倩不忍心再看父母,拉下红盖头转身面向漓江那畔。 上亲们把新娘子围在中间,送女出嫁的氛围静得出奇。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一朝要送与别人家了。 “都坐好了没?”刘波呼一声。 “好了!”“坐好了!”几个小伙子回答。 刘波撑着杆子使劲儿一推,小船缓缓离开岸边。“诶诶,等等!带我一个!”岸上突然跑出个大毛头小子一脚跨上小船后面的木板,震得整只船顿时一晃。 “干什么呢你!”船上的小伙子叫道,“你跳什么跳,船就这么点大,翻下去怎么办。” 黄浩一撇嘴,吊儿郎当地在小船后面的木板上坐下。“老子不动了还不行么。” “浩儿,你去船上干什么呀!”岸上黄浩的妈妈叫他。 “我去城里看看,听说倩姐姐的婆家开了医院,我去瞅瞅,看他们对倩姐姐好不好。”黄浩说。 “有什么好看的啊,你又不是上亲,跟去能干嘛。”船上董婶妈骂他,黄浩就是个小流氓,十分不招人待见。 “算了算了,黄浩也去吧。”段建国说,“走吧走吧,别耽误时间了,男方都在渡口等着了。” 江那岸的渡口隐隐约约看见一片黑影,显然是男方已经在等了。 27、悲惊泣溺 “都坐好了啊别乱动,现在多一个人了多担一份危险啊。”刘波提醒一声,划开清波缓缓前行。 江面上白雾弥漫,小船行驶在碧波上,两岸山峰在雾中模糊了颜色,半白半青泛着冷光。 黄浩坐在后头玩水,笑声传遍了江面。 “都说了别乱动你还故意玩水。”董婶妈看他不顺眼就说他。 “玩水怎么了。”黄浩不在意地说,故意掀起一捧水往董婶妈那里浇。 “诶呀!你这伢儿屋里没管教好吧!”董婶妈往里一躲震得小船一顿,霎时一船人都不满起来。 “好了!别搞了!硬是要翻船才好啊!”另几个婶妈凶黄浩,“安稳一点,船上还有新娘子,你莫搞坏事。” 黄浩便不吭声了,也不乱动,呆呆地坐在船尾。 “好了,别说浩儿了,他是孩子心性。”新娘子段倩发话了,众人也便不去给黄浩挤眉弄眼。 “倩姐姐!”安静了片刻黄浩突然大声来了一句。 “祝你幸福!”少年的声音在江面上惊起几只飞鸟,划开一迭白雾。 段倩在盖头下笑得温柔,“好,等姐姐回来给你带糖吃。” 黄浩转过身去,不再面朝新娘子,纵使新娘子蒙在盖头下什么也看不到。他望着岸边的段建国一众人只剩一片隐约的黑影,神情有些低落。 船行了不久,江面上依旧是重重浓雾挥散不开。众人等得有些着急,时间也过长了些吧。 “刘波,到岸没?我怎么感觉都过了半个小时了。”船上一个年轻人问。 “我哪看得清啊,前面全是雾,我只能慢慢行啊。”刘波无奈地说,声音有些大,在江面上显得过于空旷嘹亮。 众人纷纷伸头看前方渡口,果然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我的天呐!怎么起了这么大的雾啊,以前早上出行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雾。”飞凤说,“刘波你注意些,别划错了方向。” 刘波的声音在船前头响起,“那怎么可能。漓江水库就这一条水路又没有岔路,我怎么可能划错方向。” “诶诶诶不对不对。”船上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叫起来,“现在怎么才七点十六啊!我们上船的时候就已经七点一十了!” 船上一阵慌乱,“不可能吧,你手表坏了。” 小伙子解释说,“没坏!我买的新表呢!,真是七点十四你看!” 董婶妈靠他近,一看果然是七点十四。再仔细一看,“你手表没在走诶!”小伙子仔细一瞅,果真手表都不走了。 “呼机呼机,谁有呼机,看看几点钟了。” 飞凤身上有呼机,她人年轻,这几年出去打工买了个呼机,拿出来一看同样是七点十六就不动了。“也是七点十六。” 董婶妈脸色一白,“完了完了,我知道咋回事了。” 众人有些慌张,“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鬼打墙!肯定是鬼打墙!”董婶妈说。 刘波不屑地撇嘴。“切,鬼打墙还能打到水上不成。” “那就是水鬼来打墙了!”董婶妈说着,脸色越渐惨白,手脚冰凉。旁边的飞凤摸着董婶妈的头,“婶妈你没事吧?不会是有心脏病吧?” 船上一阵骚动,新娘子段倩也掀开了盖头,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诶呀倩儿你掀什么盖头呀,寓意不好的啊。”一个婶妈说着就要给段倩盖上盖头。 “浩儿呢?浩儿呢?”段倩忽然反应过来,把盖头一掀看向船板,船板上空空如也没有人影。 “诶?黄浩呢?刚刚还坐在这儿的?”船上的人纷纷回头,船板上却没有人影。 “糟了!不会掉到水里了吧!” 众人慌忙起身在水面上一阵寻觅。 “黄浩!黄浩!” “浩儿!浩儿!”段倩着急地搜寻每一寸周围的水域。黄浩虽然看上去像个小流氓吊儿郎当,却与她十分投缘,她幼弟早夭,于是就把黄浩当亲弟弟一般看待。现在黄浩突然不见了,她比船上任何人都着急。 “那里!在那里!”刘波看到后面远处江面上隐约有串串水泡鼓起。船上的年轻人一听,立马脱了外套,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安哥快点!快点!”船上的年轻人们催着,为跳下水的安哥着急。眼看着安哥身影渐渐游到了鼓水泡的地方,忽然安哥的身影开始在水下翻腾,搅起一阵阵巨大的波动。一片白雾过去,一圈一圈的波浪震荡开来却一点也看不到安哥的身影。 船上的人傻了眼,安哥是年轻人里水性最好的,在漓江不知道来来回回游过多少次。 “我下去!” “我也下去!” 船上又跳入水中两个年轻小伙。 “注意安全,不行就赶快上来!”飞凤着急地喊道。 两个年轻小伙游到那处,一个游在下方一个游在上方,忽然听到浮在水面上的小伙大叫,“快跑!快跑!快......”说完整个人好似被扯住手脚直直坠入水中。 “啊!”飞凤吓得惊叫。 “完了完了,水鬼拖人了!”董婶妈一脸惨白瘫在飞凤怀里,嘴里不停嘟囔着“水鬼拖人了,水鬼拖人了......” 船上此时仅有七个人,刘波和仅剩的一个年轻小伙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赶紧划起水来,小船被推得越来越快。 岸上的亲戚们看着白茫茫的江面一阵胆寒,刚刚...好像看到了有几个人落水? “刚刚是有人落了水吗?”有个婶妈问道,江面上模模糊糊有些看不清,她不是十分肯定,只看到几个黑影入水而已。 “看错了吧,怎么可能落水,刘波划船一向很稳。” “看错了,我怎么没看到有人落水啊” 段建国脸色有点差,盯着江面上有些迟疑。 “的确有人落水了!”身边突然响起稚嫩的童声,“有船没有!快拿船过来!是真的有人落水了!我看到了!”钟灵突然大声说,神情紧急不像是骗人的样子。 “快去拿船啊!”钟灵见众人一脸不相信又叫了一声。 钟灵压根儿就没有上船,当黄浩执意跳上船的时候,钟灵就主动要求下船,本来船就小,十个人挤一起太窄了,况且钟灵不是上亲,去送亲的意义不大,于是她就主动下了船,等刘波回来再接她回家。 28、畏惧死亡 “取船取船!”段建国听钟灵这么一喊就有些相信了。 “老张屋里有船,快去取来。”众人慌忙往白鹭洲上跑。只听背后幽幽一声语调冰冷,“迟了,都迟了......” 茫茫江中间一只小船整个倾覆,船上人纷纷坠入江中,江面上点点黑影渐渐消失...... “倩儿!”段母一声长啼,撕心裂肺。“船!快!拿船来!” 钟灵望着白茫茫的江面,眼泪决堤而下。别人或许看不清,但她先天巅峰的修为看得一清二楚,船行至江中时,一直在绕着原地打转。 起初她还没在意,以为是什么送亲的礼节,不是有送亲路上叁止步之说么。接着一整船人先是叁个小伙子坠入江中,再是整只船好似撞上了什么东西,整个忽然倾覆,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船人十一条性命,淹没茫茫漓江。 钟灵也上了救援船,行至江中之时,白雾已经退散开来,江面上静得毫无波澜。 “香姨!倩儿姐!”钟灵大声呼唤,唯有江上飞鸟理她。 段建国坐在船上面无表情,不做声也不能动弹。 男方家也派了一只救援船来到江中,两只船一碰面,各自船上都静悄悄的。只有新郎跪在船头声嘶力竭地唤,“倩儿倩儿......” 钟灵忽然想起了刘波二十年后淹死在漓江水库的事件。那也是一个冬日,水库中央白鹭洲上有户人家女儿出嫁,送亲的船行到江中央翻船了,一船八九个人无一生还。 ......难道就是段建国家的女儿出嫁?......难道...二十年之后的事件提前了?钟灵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不!不可能!不可能提前了二十年,她的重生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其他事......还是说...二十年前也有相似的事件? “一定还有人活着!”钟灵忽然说,刘波在二十年后才会溺亡,不可能今日就会溺亡。 “一定还有人活着!请相信我!”钟灵恳求地望向段建国,段建国闻言抬起头,双目无神。 “我信你!”新郎睁开通红的双眼,“找人!继续找人!”他大声嘶吼。 其实每个人都相信一定还会有人活着,钟灵只不过给了大家一个坚持下去的信念而已。 乡里附近的人都来帮忙,几百号人在漓江水库找了一整天,只打捞上来四具尸体,飞凤、董婶妈还有个两个小伙子。剩下包括段倩在内的刘波、黄浩、香姨儿、安哥等六个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整夜,陀山下面依旧有百十号人坚持不懈地搜寻打捞。灯火在江面上亮了一个通宵。 距漓江水库翻船已经过去好几天,钟灵日日待在灵陀庙,不肯出门半步,就连山顶打坐也不愿去了。她怕一看到白鹭洲就会想起前几日的一切。 那一个个在田里玩耍活生生的年轻人,那些给她挖荸荠哄她玩的小伙子们,一个个落入冰冷的漓江。还有能说会道的香姨儿,乘船时紧紧抱着她。温柔懂事的新娘子段倩结婚前天晚上还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还有嘴硬心软的董婶妈、刚成婚不久的飞凤...... 一张张脸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全都覆没在了茫茫冷雪之中。为什么人的生命这么脆弱,为什么她修了仙却依然救不了人,为什么她要眼睁睁看着美好的生命一个个被命运摧毁! 如果能早些进入练气期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如果能御剑能飞,是不是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从江里救上这些人,是不是就能让他们继续美好快乐的生活。 段倩才成婚啊,正是在结婚当天,向她的爱人向她的幸福前行的时候断送了性命!为什么要死在这一刻!死在黎明之前!死在人生刚起步的瞬间! 小胖拱了拱钟灵的手臂,不知何时她已经满脸泪水。仿佛感受到小胖的安慰,她抱起了兔兽,蹭着它的毛发。“小胖,你说生死到底是件大事还是小事?” 小胖安静地缩在她怀里不动弹,像在静静感受她的悲伤。 “人竟能死得这样干脆,就是一瞬间的事。”钟灵自嘲地笑笑。“我活了两世,也死过一回,竟还是不能放下一个‘死’字。” “本以为死了一次后,再也不会遇上死亡,原来...是我想得太好,身体是个孩童还真以为自己就是个孩童了,竟然还痴心妄想会一直无忧无虑地修炼,呵呵。”钟灵笑得十分嘲讽。 “我原来最怕的竟然是死亡啊。”她低下头,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内心,怯弱且畏死。 傍晚时常衡风尘仆仆到家了,还带了一个令人绝顶失望的消息。刘波和香婶儿的尸体在下游河滩上找到了,俩个人泡的全身浮肿,不忍直视。 刘波...死了...... 听到消息的钟灵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刘波都死了,那么二十年后的事件真的提前了?整只船真的一个人都没有生还...... 一连数日常衡叫她去山顶打坐她更不肯去了,成日窝在书房看佛经发呆,终有一日把一直无法静下心来看的佛经全都看完了。这时已经快到过年,钟灵也不再心心念念执着于翻船事件,愿意走出去看看了。 时隔多日头一回走上陀山顶上。山顶飘着小雪,吹着冷风,白雾盖住了漓江,只露出远近几处高耸的山头。 大石身上落满了白雪,钟灵头一次把大石身上的雪擦得干干净净。常衡问她这是做什么,她说,她总觉得大石很冷,坐在陀山之巅眼睁睁看了多少人间惨剧,心底一定会很冷,身上也会冷。 灰蒙蒙的天空隐约透着些亮光,大树在风雪中簌簌起舞,叶片抖落点点冰霜。 “师父,你救过多少人?”钟灵忽然问。 常衡摇摇头,“多少人,我记不清了。但是救过多少修士我是记得的。” “年少还在方圆游历时与师尊一同救过一个上清宫的弟子,之后秘境历练时也救过一队仙门弟子,下了世俗界又救过几个散修。” “师父一定救过许多凡人吧,有陀山的,有外地的,或许还有遍天下的。可师父却只记得救过哪些修士,是不是因为凡人太弱小,救了就如同顺手摘花一般简单?” 29、何谓济世 常衡温和地微笑,“徒儿说的没错,修为一旦高了眼界也就高了,做不到一颗凡心看待众生。可还有一部分修士,视匡扶苍生为己任,他们为救人而救,不为无求而救。” “那师父必定是后者了。”钟灵说,“在师父眼里众生都是对等的,师父菩萨心肠济世救人,难怪道法高深。”她还没有进入练气期,根本不知道常衡的修为是何种程度了。 “道法高深么?我困在筑基期叁十多年了。”常衡自嘲。 筑基期...钟灵心头一跳,她连最最基础的练气期都还没入,到筑基期得到何年何月。 “师父,若是你,能从江上救下他们吗?” 常衡点点头,“自然是能的。” 那便是自己能力不足了,钟灵垂下眼眸,望着茫茫白雾思绪缥缈。可恨她修为如此低,只能眼看着十一条人命生生断送。 “怕了?”常衡问。 钟灵摇摇头,“不怕,我早已想通了,若是畏惧死亡那还修真做什么。修真者不正是为了逆天改命凡人成仙吗。若是怕死,就不必肖想长生不老了,反正总有一日会死在九重雷劫之下。” 说完,钟灵却有些闷闷不乐,“我只是在想,我日后能救多少人,能人人能救到么?我一人之力总不会救得了整个世界的。” 常衡说,“闭眼,你感受了什么?” 钟灵合上眼,“飞雪、寒风、雾气、师父、小胖、大石、大树...还有阳光,漓江的水,白鹭洲上疾飞的鸟......” “这些都是你用神识感受到的?” “嗯。” “那就足够了,睁开吧。”常衡说。“你的所见所感所遇范围之内即是你要相助的对象。心不要太大,做好眼前的事就足够了,往往有些时候你会发现连眼前的事都无法做好,又哪来的心思去救济世人呢。” 钟灵回过神来,重重地点头。“徒儿记住了。” “只有你自身修为强大了,所见之处越多,相助得自然就越多。多大的能耐干多大的事,这个道理是很浅显明了却很难人人都吃透的。” 常衡拨开了钟灵的迷雾,她好似豁然开朗,双目烁烁。 “师父,徒儿还有一个问题。江里真有水鬼吗?” “你不是都看到了?”常衡轻轻转身向山下而去。 确实,钟灵什么都看到了。第一个落水的黄浩,他根本就没有停留在远处而是伏在小船底下。随之下水去救他的安哥和另外两个小伙子则是将一处旋涡误认为是黄浩的落水之地。 等众人一一落水之后,黄浩突然顶翻小船,抱着段倩沉入水底。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过几日黄浩的尸体应当是与段倩一起在某个地方被发现。 水鬼是没有,可是人心,比水鬼更可怕。 一个十叁四岁的少年,轻而易举要了一船人命。可是黄浩这样做又是为哪般呢?他与段倩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恨? “师父!师父!徒儿想不通!”钟灵追下山去。远处传来常衡飘忽的声音,“看来你日日待在庙中白修行了,竟对一切不闻不问。” 师父这是何意?钟灵想不通。直到过几日洒扫尘除准备过年时钟灵才发现常衡说这话的意思。 她在佛龛下发现了一块石碑。这是许愿碑,她前世就很喜欢往上面瞧许愿人的留名。今世修了真从不会去在乎庙里的一些凡俗之物,只一心扑倒修炼上。什么许愿碑、功德簿她是一概没看过也没打理过。 这么一瞧上面果真有个熟人的名字——黄浩。 在碑上留了名必定会在庙前面的松树上结上许愿红绸,钟灵一一查看,果然有黄浩的红绸。上面就简简单单四个直白大字“我爱段倩”,留名:黄浩,时间是一年之前。 钟灵愣住了,这个愿许的倒真有黄浩小流氓的风格,这么简单明了肆无忌惮。不过一年前,黄浩也才十五岁吧,这么小就动了心思。 因为爱而不得却要伤段倩性命,甚至拉上一船人陪葬,这个少年的心思真毒啊。 到底是没有接受良好的教育,才十四岁就杀人,他或许都还不懂法律,不懂杀人是多残忍痛苦的一件事。 都说人的天性是善良的,可是这个少年谁又曾唆使过他杀人?如果生来天性就是恶,那为何别人不去杀人偏偏是他。 究其根本人的天性就像一块橡皮泥,无善也无恶。成恶成善都是后天随环境捏造。都是钟家台出来的人,钟灵莫名有些心寒,这世上还有多少孩子也像黄浩一样伤人而不自知。 钟灵想,若有机会,她一定要带钟小四走出钟家台,她不想钟小四那样调皮活泼的孩子也困在环境之中苦苦挣扎。 或许有一天等钟小四强大了,他能改变钟家台,让所有的孩子不再囿于四方之地。 当晚,钟灵打坐时就进阶了。一路畅通无阻,浩浩荡荡的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汇聚在灵陀庙。常衡在室外为她护法,一夜过去,她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修真者,无论是修为上、心理上。 进阶时动静有些大,陀山上百兽低伏,就连小胖也瑟缩在墙角。灵气注入体内时丹田瞬间膨胀,内里的生力团加速运转吸收着灵气,运行一个周天、两个周天...... 钟灵忽然脑中一阵刺痛,惊呼出声。“徒儿怎么了?”痛呼声惊动了常衡。 “师父,我头好疼...” “坚持住!应该是你的魂魄精髓正在转化为元神!” 钟灵一咬牙坚持下来,用神识一番查探果然发现魂魄微微发着光亮,而在一旁多出个亮晃晃的东西,一团光雾。这应该就是修真者的元神了。 沉下心来,钟灵运用灵气决引导灵气入体向周身而去,注入经脉注入丹田,浑身鼓鼓胀胀说不出的满足。丹田内绿意莹莹的生力团与灵气缠绕在一起,慢慢地,越来越多灵气变成了生力团。 生力团力量逐渐强大,身体各处开始进一步的改造。钟灵感觉浑身黏黏腻腻,果不其然,进入练气期后,原本凡人身体内的杂质进一步排出,现在成为真正的修真者的身体了。身体的强度、灵敏度非常人能比。 30、七宝玲珑 一夜之后钟灵泡在澡桶里沉沉睡去,醒来时一桶水都变成了黑色。 “师父,我进阶了!”钟灵欢欢喜喜地向常衡报喜。常衡欣慰地笑,“不错,徒儿自今日起便是真正的修真者了。” 看常衡问钟灵是何灵根,钟灵往丹田内查看竟一点灵根也没看到。“师父,我好像并没有灵根。”钟灵失落的说。 “还未开灵窍?”常衡有些惊讶。灵根生来就是天生带着的,没有灵根的人万万是修不了仙的。可是当日后天期先天期的钟灵却能使用法器并且成功由凡人进入练气期。 “难道徒儿是隐灵根?” “隐灵根是什么?”钟灵疑惑地问。 “便是修士在修炼前期灵根一直不曾显现,需要一定的机缘才能显露出是何灵根。徒儿尚未进入练气期时便能修炼,可见天生是有灵根的,如今到了练气期我本以为灵根会显现出来,竟然还未出现,那便是隐灵根无疑了。” “那我要到何处去寻找机缘?如果机缘一直没遇到,那岂不是一辈子都不曾显现灵根了。”钟灵有些失望,好不容易变成真正的修真者,灵根却显现不出来,那她向往的法术又该如何使用。 “徒儿天性聪慧,机缘总是会遇得到的,只是要到何时便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常衡安慰她,“如今你可以去学些灵根之外的法术,例如炼丹、炼器、符篆,以及强身健体练气之术。” 钟灵点点头,既然生成这样的天资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为师可要提醒你,世上有诸多隐灵根的修士寻不到机缘而至终老无所成就,你若求道心切反而会一事无成,不如万事随缘,为师不期望你做如何惊天动地的事情,但求你有保身之能、仁慈之心、救世之举。 过年这天庙里一如往常安静平和。钟灵今日没有上山顶打坐,一直在庙里陪常衡做年饭。 即使只有师徒二人过年,常衡也亲自下厨做了不少好菜。其实对于修士来说吃饭可有可无,反倒有些坏处,身体就要加倍排出杂质。但是生活在世俗界,过年一定会有年味。世俗界的散修修为没有方圆界的高,更愿意过上凡人的生活,反正基本上散修的前身都是凡人。 如那些天资卓越的仙门弟子、家族子弟,家里父母必有一方或是双方都是修士。但也有些天资卓越的修士父母都是凡人。 常衡本就是凡人出生,即使钟家祖上有过大修士,但经过多年早已一代代没落下去。常衡、钟幺妹算是钟家后辈里仅有的两名修士。如今钟灵也成为了修士,自然是值得欢庆的一件事。 吃团圆饭的时候常衡送给钟灵一件法器。钟灵一见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物件十分惊讶,这...这不是小红伞吗! 常衡说道,“这法器名叫‘七宝玲珑幡’,是我入道时师父传给我的。如今我将这法器传于你,望你常怀慈悲之心,济世救民普渡众生。” 钟灵接过七宝玲珑幡,细细抚摸着十四根伞骨,往事一一浮现在脑海中...... “妈我出去了。”万灵秀穿上高跟鞋,打扮得十分动人。 “嗯,去吧,注意安全。”万母在客厅看书叮嘱道,“护身符带了没有?” “谁开会带那东西啊。”万灵秀整理好裙摆,“我走啦,晚上吃饭别等我。” “诶,你把护身符带上啊,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带着它吗?”万母说着便去女儿卧室,将床头柜里的一把巴掌大的小红伞拿出来。“带上带上,以防万一。” “诶哟,妈妈,你看哪个女孩带着这么大的护身符啊,上面还有金灿灿的符咒,你想别人笑我啊。” “这东西能保你命呢,好生带着。你放包里也行。”万母说着将小伞放到女儿提包里。 万灵秀一脸不情愿,“妈妈,我今天是去谈公事,让别人看到我包里还有个封建迷信的东西怎么想我?” “你不打开包不就得了?”万母将女儿推出门,“去吧去吧,早去早归。” 那天开车出门一进国安区车子突然熄火,就停在会议大厅楼下,万灵秀急得捣鼓半天车子都启动不了。突然间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会议大厅的所在的楼层发生大爆炸,就在她面前,一瞬间的事情,四十层楼塌了一半。 “万灵秀,你拿的是什么东西啊,好漂亮!”邻桌的小男生羡慕地说。 “漂亮吧,这是我大继给我的护身符,保我长命百岁。”万灵秀俏皮得意。 “护身符?我也有!”小男生把自己脖子上的玉观音拿出来,“我的是玉观音。” “我也有护身符!”后桌的小女生说,“我妈妈给我在庙里求的,你看!”她从衣襟里拿出一只叁角形红布块,“里面包的就是。” “咦,你的护身符好丑。”小男生说。“还是万灵秀的好看,像把小红伞。” “我最喜欢它了。”万灵秀说,抚摸着玲珑小巧的小红伞。 小红伞束着只有一只成人巴掌那么大,一撑开就是一把漂亮的伞。十四根伞架上缀着小巧可爱的铃铛,一摇叮铃铃地响。叁面上有六十四道金色符文,在小万灵秀看来像是画上去的图案,十分漂亮。最好看的是伞柄,像是一只长椭圆的红宝石,有棱有面,泛着亮红色的光泽。 “我天天都带着它的!”万灵秀说着,宝贝地将小红伞握在手里。 ...... “徒儿?” 钟灵收回思绪,怜惜地抚摸着失而复得的小红伞。 “怎么?你好像认得此物?”常衡问。 “不,并不认识。”钟灵悄悄抹去眼泪,“只是一见便觉得与它心性相通,情不自禁就...” 常衡微笑,“你喜欢就好。七宝玲珑幡有许多用处,你可自行感悟。修真者都有本命法宝,人与物心神相通,战斗时便更会如鱼得水。日后你若是有了值得神交的法器自可炼成本命法宝。” 31、本命法宝 钟灵攥紧了小红伞,“是,徒儿记住了。”人活一世,乍然看到前世的东西心情总会有些不平静。 晚上钟灵在房里打坐,试着沟通七宝玲珑幡,想不到一试便成功了。玲珑幡高兴地回应,像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亲人。钟灵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与七宝玲珑幡签订了神魂契约,将她放进了丹田炼成本命法宝。 小胖依偎在她旁边,眼神有些迷惑不解,好似不懂为什么钟灵要与一个低阶法器炼成性命相关的本命法宝。 “小胖,你可知道七宝玲珑幡救过我多少次?” 前世年幼时很喜欢小红伞,天天将它带在身上把玩,从小到大万灵秀有从十楼摔下毫发无伤过,有走到街上忽然鞋带掉了俯身系鞋带时高空坠物就落在眼前,有坐长途汽车出车祸一车人死的死伤的伤偏生她一人没一点事。 多少次惊险都被挡在眼前。直到长大后的万灵秀学的东西多了不再信玄乎之说,开始日日朝着马克思奋斗为国家办事,年少喜爱的小红伞就被渐渐遗忘。偶尔出差有危险时便会想起来带上它,有时要靠父母叮嘱才想起要带上。 护身符——不光是大继送的一把开过光的小红伞,还是父母的担心,对自己的爱护和照顾。 更重要的是随着万灵秀的长大,她抛弃了单纯喜爱着的东西。因为面子、因为利益、因为前途,因为等等一系列人人追求向往的东西,而把最真实的自己抛弃了。 “小胖,你不是人,你不懂人的欲望。人是可以为了欲望放弃一切的生物。”钟灵抚摸着玲珑幡上的符文,那是一道道金刚萨埵心咒,她如今看得懂了。 “我以前以为这是伞上的花纹,如今一看分明就是六十四重大金刚萨埵心咒,镇魔除妖,涤荡奸邪。我到现在才是真正地拥有它,七宝玲珑幡。” 被主人点到名的七宝玲珑幡金光一闪,十四只小铃铛兴奋地跃动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祭炼本命法宝需要一段时间,法宝等级越高祭炼的时间越长,而祭炼低阶法宝都是七七四十九日起底。七宝玲珑幡只是最低阶的法器,甚至比钟幺妹的乌兰簪还要差上一个档次。 法器有一到九品之分,法器之上是法宝,同样一到九品之分,法宝之上是灵器、灵宝,再是仙器、仙宝。 方圆界才会出现灵器、灵宝,在世俗界,能见到件像样的法宝就很不错了。世俗界最多的是法器。七宝玲珑幡是入门级法器,才一品而已。钟幺妹的法宝乌兰簪跟了她许多年,应当是五品法宝,在世俗界算好的了,只可惜幺妹受重伤,乌兰也跟着损坏。如寄只能发挥出个物品法器的力量。 钟灵如今的武器只有五品法宝乌兰簪加一品法器七宝玲珑幡,在刚入道的散修中算得上装备不错,不过她现如今不知道。她只一门心思扑在祭炼本命法宝上面。 一品法器七宝玲珑幡祭炼七天就可完成,与主人性命相连后它的品质也会提升,以后主人可依靠本命法宝修炼,本命法宝亦可依靠主人修炼,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第二次五点早早起床,正月初一灵陀山庙会。 常衡带着钟灵往东方焚香参拜,之后又去门口的土地庙前参拜。这是钟灵入门以来第一次接触正式的庙会。庙会在修道者心中就如同宴会在凡人心中地位一般,样样得按规矩来办事,马虎不得。 常衡一套仪式坐下来已到六点多,钟灵看得差不多会了。接着便是开山门请陀山附近来进香的香客进门。 陀山自古以来就是佛门胜地,上至魏晋南北朝大兴佛教,灵陀庙最初是在山顶上,半山上的寺庙原名叫定国寺,历朝历代迁徙变更下来,山门也没了,如今只剩半山一座独庙更名为灵陀庙。 灵陀庙名气虽越来越小,但是仍有许多远近闻名的香客每逢正月初一的庙会便会来上香。 钟灵知道每年的头柱香最是灵性,会有许多香客为争头柱香而费尽心思。往年万家虽不在意头柱香,但也会能早到便早早到。 今年钟灵负责开山门,山门则是在庙旁边的戏台子上围起红绸。六点四十五,钟灵剪断红绸,浩浩荡荡的香客上庙里来了。 忙活了一上午,上山的香客络绎不绝,基本上都是陀山附近的乡民。钟灵忙着给乡民分发药草,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一对夫妻抱着孩子正与师父说话,香烛朦胧间,那对夫妻的轮廓分外扎眼。 “仙童,你怎么哭了?” 等候药草的一位婶妈问她。 钟灵压制住夺眶而出的泪水,麻利地分拣药包。“没什么,香火有些熏人。来,给你。” 来了来了,那对年轻夫妻向她走来。 “叔叔阿姨”钟灵泪眼朦胧地张口。 年轻夫妻温和地向她微笑,摸摸她的头。熟悉的动作让钟灵忍不住潸然泪下。“爸妈”她轻轻喊了一声,内心顿时宽慰了不少。 “你是小钟灵?钟先生的徒弟?”女人问, “嗯。” “真是个秀气的小姑娘。” 常衡也向这边走来,“小灵,这是师父的朋友,万叔万姨。” “万叔万姨好。” 万姨笑道,“小灵刚刚就叫过了,可有礼貌了。” 万叔抱着一个小丫头,看身形五岁左右,病恹恹地趴在父亲肩头,似乎是睡着了。 钟灵看了小丫头一眼,飞快地低下头去,手中的草药包啪嗒啪嗒落上了泪。 “钟先生,多亏你上次来省城给睿睿治病,不然到现在还好不了。”万叔感激地说。睿睿好遥远的小名啊。 睿睿是万灵秀的爷爷给她起的小名,只有很小很小的时候长辈才这么叫她,五岁后改名叫万灵秀,小名就变成了灵秀、秀秀。刚刚乍一听见万父喊睿睿,还有些不适应。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ṿ.ḉom [Ẅσσ₁₈.νɨρ] 32、夺回名字 “这次生病说来实在是凶险,差一点就救不回了。不过现在气色很好,五月份到现在有小半年了,虽没痊愈,但也快了。”常衡说着摸摸万睿的小脸。万睿在父亲肩头睡得香甜。 她不记得自己五岁时生过这么大的病,但她知道父母总是念叨大继很厉害,对她有救命之恩,想必就是在这时吧。五月份常衡好像去过省城一趟,说是治病救人,就是在刘波他爹被蛇咬的那几天,原来那时就是去治万睿。 “这次来还有件事麻烦钟先生,睿睿她奶奶天天吵着要给孙女换名字,说是找算命先生算过,万睿这个名字不行,克父母,您看取个什么新名字好。”万父说。 钟灵听得心头微酸,万灵秀这个名字就是大继后来给她取的。可是她现在并不想万睿与她用一样的名字,即使万睿与她本就是同一个人。 常衡问了万睿生辰八字,挑出两个最合适的名字。“一个是灵秀二字,一个是灵瑞二字。你们看选哪一个?” 万氏夫妻对视一眼,“两个名字都很好,那就选第一...” “师父师父!香炉上生祥瑞了!”钟灵一声惊呼,庙里的香客纷纷往外面的大香炉望去。果然看到香炉上紫气腾腾。原本插满了长香的香炉却由上到下发出淡紫色的光晕,尤其是长香一起燃烧,香火向上蒸腾时缭绕着紫色的烟雾,美得如仙如幻。 “天降祥瑞啊!紫气东来!” 香炉的位置就在正东方。 “好兆头啊,今年是有福的年份啊。” 香客们纷纷到庙外参拜香炉。 “瑞气升腾,看来这名字取得正是时候呢。”万母开心地说,“就选灵瑞吧,听着就是有福气的孩子。” 万父连连点头,“好,好,好名字。” 万灵瑞这时迷迷糊糊地从父亲肩上醒来,有些茫然地看着母亲。圆润可爱的轮廓让人看着就十分喜爱。 无人注意钟灵收回了在背后的手。她刚刚使了些手段,将周遭灵气汇拢到香炉顶上。庙里香客众多,人气混杂,且香炉里正燃着一堆香火。她借灵气将人气、香火一齐混淆向上生发,将香火的烟色聚拢到香炉顶上,与流转的灵气混聚到一起形成淡紫色若有若无的“祥瑞之气”。 “大继好。”万灵瑞甜甜地说。钟灵看着她稚嫩的脸庞,与童年照片上的自己一模一样。这时的万灵瑞才五岁。 “瑞瑞乖,大继给你准备了大红包。”常衡从袋里拿出一个早早准备好的红包。“祝瑞瑞快乐长大,要早点好起来呀。” “谢谢大继!”万灵瑞欢欢喜喜地接过红包,撒娇地亲了常衡一口。他们四个才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美好得刺眼。 钟灵默默地分拣药草,一不注意草根扎进了指甲缝里,她攥紧了手掌,实在太疼了。 常衡去佛龛上取来一只红布包着的物件。“这是护身符,开过光了,瑞瑞要时刻带在身上哦。” 万灵瑞打开红布,是一块玉质佛陀吊坠,上面还有一条链子。“谢谢大继!瑞瑞好喜欢它啊。”常衡笑着点点头。 坠子是普通凡物,钟灵看过了,没有灵气,应当是普通的护身符。想来前世也是大病初愈的这时候,大继将小红伞送给了她做保护。 前世大继无子女无徒弟只能把友人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即使身为普通人的万灵秀没有一点灵根,他也把七宝玲珑幡当做护身符送给她。 今世大继有了自己的徒弟,昨日便将七宝玲珑幡给了钟灵,想必是心里早有决断。钟灵敛下眉目,她又有什么好吃醋的呢,万灵秀是自己,万灵瑞也是自己,现在的钟灵也是自己。为何要去与七岁的小孩争风吃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夜晚万家借宿在庙里,钟灵不想多待,打算去陀山顶上修行打坐,一出门便碰到了万母。 “钟灵,你这是去哪儿?”万母看她一个小孩子大晚上要出门有些不放心。 “我去山顶修行。”夜色下的万母十分温柔和善。妈妈...妈妈...钟灵鼻头一酸,扭过头去。 “这么晚了还上山去?多不安全,告诉钟先生了没有?” “师父他知道的,况且我日日在山顶修行习惯了。” “那也要注意安全啊,早些回来。”万母在身后说。 “灵秀,注意安全啊,早去早回。”母亲送她出门,细致地叮嘱,“东西都带好了吧,没忘什么在家吧?” 万灵秀摆摆手,“都带上了,放心吧,过一个月我就回来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怎么叫人放心啊。”母亲说着,向女儿张开双臂,“来给妈妈一个临走拥抱。” 万灵秀开心地扑向母亲的怀抱,“放心吧妈妈,女儿这次是跟着师父一起去为国家争光的,是要扬名立万的,你就等着迎接大名人的归来吧。” 母亲笑道,“好啦好啦,我的大名人,长这么大还没改掉臭显摆的毛病,行了行了去吧去吧。”母亲推开她送她上车。 “诶诶,刚刚你不是还想抱我呢,怎么就把我推开了。” 万灵秀坐上车,趴在车窗上对母亲挥手,“妈我走啦,你跟爸别老是在家吵架啊,互相让着点儿,都老大不小了整天吵吵闹闹......” “知道啦。”母亲冲她挥手,“诶护身符带上了吗?” “带啦带啦!”万灵秀拿出兜里的小红伞,“我带着呢...走啦......” 后视镜里母亲目送女儿远去......这一临走前的拥抱变成了临终前的拥抱,万灵秀再也没有回来,一切再也不会回到过去。 “怎么了跟谁说话呢。” “钟灵啊,她大晚上去山顶了,多不安全啊。” “没事,钟先生的徒弟才不是常人,小姑娘应该是修行去了,走吧进去吧,睿睿在叫妈妈呢......” 一切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33、释结顿悟 月光之下,钟灵在大石身边打坐,小胖窝在她怀里睡觉。晚上雾气凉薄,群山之下是静静的漓江水库,江中间那一片芳草萋萋地泛着寂静的冷意。 钟灵又想起了白鹭洲的那些人,想起了前世的父母,想起了“缪斯”号轮船上沉没的数千人。她如今还活着,还亲眼见到了父母,是不是该觉得欣慰呢? 放下,放下,说的那么容易,真正放下该有多难啊。 这小半年时间她一直在尝试放下过往一切,其实真正放不下的只有父母二人。不过今日,她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父母,她圆梦了。即使父母不认识她,即使父母身边有真正的万灵秀,那又怎样,父母如今尚且年轻,还有数不尽的好日子等着过,每日都有女儿承欢膝下,这就够了吧。 爱一个人不就是希望他过得高高兴兴快乐幸福吗?如今,她是满足的。 两行清泪划落脸颊,月光下的钟灵浑身逐渐发散出莹莹的光辉。万灵瑞如今才七岁,她在二十七岁那年才会死亡,她不会让她死的,她会让她安安全全、快快乐乐活到老,会让她为父母尽孝会让她万事如意一生顺遂。 只要她过的好了,父母不就过得好了吗。 钟灵忽然感应到了天地灵气,睁开眼一看,陀山顶上已经聚起一个庞大的灵气旋涡。方圆百里的灵气都逐渐向钟灵头上汇集。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这样?她下意识向怀中小胖看去,难道是小胖要进阶了? 可是怀中空空如也,小胖不知在何时就跑得没影了。这是...冲她来的?可是这才刚进阶练气一层不久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进阶。 正想着,头上方的灵气就往下降下来。钟灵赶紧盘腿打坐。 “小灵!闭上眼!这是顿悟!”脑海中忽然传来师父的声音。 ...顿悟? 钟灵大喜,赶紧凝神感受。顿悟,这是顿悟,是修士的机缘,只有在领悟过程中才会触发的一种天地机缘。十分有利于开启灵智,涤净根骨。 头顶的天地灵气迅速由她天灵穴落入身体中,如果说进阶的时候灵气是积攒在丹田,那顿悟就是把灵气专门用来提高神识、开启灵智,改善根骨,对日后修士的修炼大有裨益。 就如同笨人与智者领悟技能,智者就是开启灵智改善根骨了的那一类人。 钟灵沉浸在顿悟中,总觉得还有一丝丝天机没有参悟透。刚刚她领悟的是人世的放下与奉献,是心智和神识上的提升。 细细探查体内。元神滋养在灵气中,闪烁着莹亮的光辉,丹田里也积攒了不少灵气。直到体内灵气渐渐饱和。钟灵忽然有预感快到练气一层巅峰了,大半个晚上都在顿悟中渡过。 等到天地灵气散去时,师父也在一旁久等多时。而练气期一层就差一点点就能突破了。本来进入练气一层才几日,底子十分薄弱,这下突然吸收大量灵气也不可能一时半刻便突破到练气二层。对此,钟灵想得很开,没有想要一步登天,慢慢来就好。 “徒儿好生聪慧,许多人一生都难得顿悟几次,你才七岁就开了灵智。”常衡话里满带欣慰。 “体内隐灵根可有显现?”他关心地询问。 钟灵摇摇头,“不曾有灵根显现。师父,我现在觉得五官十分明晰,我想外放神识试试。” 常衡摇摇头,“不行,你刚刚此番动静惊动了方圆百里,你真当周围没有其它修士了?不少人已经察觉到了陀山有人顿悟。你若是此刻外放神识,相当于与其他修士、妖兽宣战。你可知神识外放被修士捕捉到是极不敬的?”神识外放就好比拿望远镜偷窥别人,若是被人发现可就是埋下了祸根,结下了孽缘。 “徒儿知错了。”钟灵说。 “你已进入练气期,找个好时日我便给你办入道仪式,接四方修士过来观礼,好让他们知晓我陀山洞府后继有人了。”常衡说。 入道仪式?钟灵有些疑惑,不是散修么,应该是与世无争,怎么还会举行仪式。 修真者注重师门传承,对仪礼要求极高。一生有叁次仪式必须举行,一是拜师入门的入道礼、二而是结成道侣的喜礼、叁是陨落时的祭礼,都是为了彰明传承,就如同凡人祭祖一般需要慎重行事。 常衡说,“去休息吧,天亮了我们便随万家一起下山。姜县不久前新来了一处门派建立门户,明日门派落定,延请四方修士观礼,我带你下山去看看,免得在山中使你烦闷。” 钟灵一听来了精神,她在陀山憋了多日,早就等着下山见识见识了。 修真者除了道礼、喜礼、祭礼是个人的叁大重要仪式之外,还有开山立派的大典、洞府落成的典礼等等事务仪礼。观礼之时延请八方来客,也成了修士之间交往的常态。 第二日一早,万家驾车回省城,顺带把常衡钟灵师徒捎到姜县县城。临别时万母还邀请钟灵去省城万家做客。 到了姜县车站便有门派的车子过来接礼宾,车子是一辆老皇冠,看来这个新门派还是有些势力的。 师徒二人上了车一路无言,司机是个普通人,应该是门派请来打下手,他肯定不知道他的雇主是修真人士。车子行到了一处开发区内,经济繁荣条件很好。 “师父,这个门派的选址竟然在这么好的地方。”钟灵观察四周说。下了车,周围是高档小区,要不是来参加门派建立大典她还真以为是来别人家拜访的。 “修真者隐于尘世,门派自然也隐匿在世间。这个小区不错,灵气充沛,是适合修行的好地方。” 司机将师徒二人放下后就走了。常衡带着钟灵绕过一个十字路口往一栋四层楼高的大别墅走去。一开门,钟灵傻了眼。 眼前分明是一片古代庄园。常衡神色淡定地穿梭在画廊里,画廊外是盛放的百花和灿烂的春光。这个大厅分明是个小世界。 34、建派观礼 常衡见钟灵有些惊诧,牵起她,“好生跟着为师走,别走丢了。”钟灵回过神来,有些激动,“师父,这怎么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结界,一种空间阵法术。” 转过画廊,一座古典优雅的八层楼阁映入眼帘。楼阁第一层挂着乌木大匾上书“雪峰派”叁个大字。 雪!峰!派!钟灵吃了一惊,把八层楼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徒儿知道雪峰派?” “不知道不知道...”钟灵连连摇头。雪峰派不就是前世她的师门吗。怎么姜县也有个雪峰派?前世的雪峰派明明在省城,一省内竟然有两个雪峰派,是巧合吗? “雪峰派是方圆界阳书门在世俗界的分支。”常衡说。 阳书门去年派人来姜县,想在姜县建立世俗界的联络点,今日雪峰派的建立就是阳书门在世俗界的据点之一。方圆界的修真门派或者修真家族都会在世俗界建立据点以便收集世俗界资源和寻找新的修真者进行培养。 一般大型中型修真门派和一流世家二流家族都在世俗界有据点。方圆界的修真者说起来是仙人,可还不是要在凡间寻找新人才和新资源输送去方圆界。方圆界修真者强大了又反过来继续奴役掌控世俗界资源,有些类似于剥削者和被剥削地的关系。说是世外仙人不染纤尘实际上比普通人更有掌控统治界面的欲望。 “想必阳书门在方圆界应该很有影响力,一个小据点的建立就能开山立派弄出这么大动静。”钟灵感慨。 “方圆界有八大门派十二世家,修真门派分一二叁末等四流,家族也分一二叁末四流,加起来共成千上万户门派世家,阳书门并不大,勉强入叁流门派,像这样的门派在方圆界不计其数,激不起一点风浪。”常衡表现平淡。 钟灵还以为阳书门在方圆界多厉害,原来不过是有个门派之名罢了。但放在世俗界,阳书门的一个据点都能直接开山立派。 “阳书门以符篆之术闻名,你小心跟我走,不要四处乱碰。”常衡叮嘱说。钟灵跟在师父身边小心走动,四周景色虽如大观园一般春光烂漫,但想来是一场幻觉而已。 这个雪峰派是方圆界阳书门的据点,是修真者的门派,那应该与前世的师门只是一个巧合罢了。一个是凡人书画门派,一个修真者符篆门派,二者天差地别。 走进八层阁楼第一层又是一番新天地。楼阁内满是宾客,多数人上了年纪,与师父打扮得差不多,喜爱穿着中式长衫,有些人脸上还带着圆框老花镜。不过也有几个青年人穿着马甲长褂蓄着长发,整个场面看上去如同进入了民国时期又复古又现代的大杂烩场所。 附近有些修士纷纷与师父打招呼。看上去比师父年纪大多了。钟灵偷偷瞄他们,个个丹田罩着一层光雾,看不清修为。 “莫要随意打量。”常衡握了一下钟灵的手,提醒道。 正在偷瞄众人的钟灵一愣,感受到对面一位老者不悦地视线。 钟灵低着头,这些人都是老妖怪了,活得岁数少说也有一两百年。周围人的修为太高了,她只是站在师父旁边就感受了四面八方不经意间发散出的威压。犹如一只孤零零的小鱼在一群深海大鲸的包围中瑟瑟发抖。 常衡牵着钟灵往大堂内走去,带她到右边上席入座。 “哟,常衡真人这是收了个小跟屁虫啊。”对面一道低声线粗糙充满力量的中年男声打趣道。 “张道友,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常衡冲对面敬酒。 对面的修真者拿起酒杯走过来,“钟昶啊好久不见我可想死你了!”这个修真者身形高大威猛,一脸络腮胡子,头发也过于蓬松,浑身上下一幅武士打扮,两只手臂上全是虬结的肌肉,比健身教练可要猛多了,是真正充满力量的肌肉。他又有些邋遢,脸上黑漆漆的。整体看上去有几分张飞的感觉。 他大大咧咧地揽住常衡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来来来,咱哥俩喝一杯。” 常衡笑着与他饮酒,并无推辞。看来这人是师父的好友,竟然能直呼修真者的俗名。修真者之间都是互相尊称道号,直呼俗名的倒是很少见。 钟灵想着便好奇地看向他,身高起码一米九,比师父还要高半个头。站在她面前像一堵肉墙,威武雄壮得有些可怕。 “诶,你这小跟屁虫叫什么?”汉子修士问。 “这是我徒儿,道号灵秀。” 汉子修士嗤笑一声,“别跟老子说些什么道号,你知道老子可不兴这一套。直接说名字。” 常衡无奈地笑笑,“叫钟灵,是幺妹的孩子。” 汉子修士一愣,“钟幺妹的孩子?就...就这么大了?不是早死了吗?”忽然又反应过来话说的不好。“哦哦,幺妹的孩子啊,资质还行,练气几层了啊?”又仔细地盯着钟灵看了一会儿,“哟,刚进练气期呢,还成吧,一般般。” 汉子修士说话很直,谁会当面说人家孩子修为一般的,不都捡好的讲么。 “叔叔好。”钟灵还挺喜欢直人,乖乖地叫了他一声。 “哟,那你可不能叫我叔叔。”汉子修士说。 “我叫你叔叔还差不多。你娘和你师父是清朝人,我可是标标准准建国的时候45年出生的,我想想啊,你倒是和我老子是一辈的。” “张道友,修真者不拘于世俗辈分,你修为远在钟灵之上,叫你一声叔叔也不为过。”常衡又对钟灵说,“修真者不比凡人以岁数相称,日后见了修为高于你的便尊称前辈。” 钟灵点头,“记住了。”规规矩矩地给汉子修士行了抱手礼,“前辈好!” “诶,搞这么多规矩干什么,我张大为就是俗人一个。”张大为摸摸钟灵的头。 “乖孩子,以后常来叔叔家玩,叔叔家在水岩溪,知道不?不知道就喊你师父给你带路。叔叔家也有个小子和你差不多大,你俩估计能玩到一块儿去。” 35、前世师门 “对了,温迪今日怎么没来?还打算让钟灵多交个伴呢。”常衡问道。 “诶,别提了,今天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半路上我就说了他几句,他就哭起来了,给我糟心的哟,烦都烦死了,一个男娃还动不动就哭。老子一脚就给他踹回去了。”张大为说起话来像说段子格外有趣,钟灵不由得对此人多了几分好感。 “哟,兰仙姑来了。”张大为看向门口。门口来了位面相严肃的中年女修,这位女修打扮得很时髦,还烫着二十年前流行的方便面头,一头半黑半黄的卷发。身上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花裙子,手上拎着同墨绿色系的小挎包,看上去与老画报上的女人一样,十分洋气。 “我的天,你喷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香味。”张大为捂着鼻子使劲扇,冲着门口的兰仙姑挤眉弄眼。 “弄啥子嘞,就你一个人闻得到其他人都闻不到?”兰仙姑气势汹汹地冲张大为走来,本来是面带严肃,这下迈着风风火火的步子走得十分有滋有味,别有一番风情。是个绰约的半老徐娘。 “常衡真人。”兰仙姑向常衡打招呼,常衡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大厅里其余修士也都扎堆聚会碰面,看来修真者之间也是有小团体的。常衡、张大为、兰仙姑明显就是一个小团体。 常衡所在的陀山与兰仙姑所在的玉龙山洞府,张大为所在的水岩溪洞府同属一乡区域,山区相连又十分相近。叁人做了近百年的邻居,交情自然比一般修士好些。 “这是常衡真人的徒儿?”兰仙姑显然也注意到了常衡身边的小钟灵。她认识常衡五十多年,第一次见他收徒。 常衡点点头,“听说兰道友近日也得了一徒儿,怎么没有带来?” 兰仙姑提起徒儿就眉飞色舞,“那小子半个月前还是凡人一个,如今天天拼了命想进阶练气期,一门心思扑到修炼上呢。” “这么发奋的徒儿都被你捡到了。”张大为说,“怎么样?资质如何?” 兰仙姑笑的得意,“资质自然是不错的,不然也不可能半个月就快进阶练气期了。” 半个月就要进阶练气期了!钟灵听得震惊,她从后天到先天到如今的练气一层生生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兰仙姑收的徒儿半个月就能进阶练气期,这资质该是有多好 她一直以为全天下的修士起步都是与她一样,小半年进阶练气,结果外面世界的修真者 “半个月进阶练气期?比我家臭小子还快?”张大为惊讶地说。“你绝对给他吃丹药了。怎么可能进阶得如此快。” 兰仙姑横了他一眼。“那是我徒儿自己资质好,机缘也来得巧,你以为我玉龙山有多少丹药给他吃?我自己都穷得不行了。” 兰仙姑与张大为在一起斗嘴,常衡在一旁笑看。钟灵瞧来瞧去还是觉得自家师父好,一派仙人模样,看上去就舒服。 过了一会儿大厅里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修士,坐了满满一堂。修士之间交谈口音不一,姜县的修士基本上都在此处了。 人来齐后正主才上场,领头的是一个中年男修,身边也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貌不惊人但是一脸英气,剪了头利落短发,有几分像男孩子。中年男修旁边还有叁人,显然是一个师父带着两个徒弟。 钟灵震惊讶地看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走上前厅,旁边那个修士分明是她前世的师父祁雪峰!身边的两个小徒弟不会是大师兄宋文轲和二师兄连桓吧? 领头的是雪峰派建派掌门刘东,旁边的短发小姑娘是他的徒弟向丹枫。 “多谢诸位赏脸来我雪峰派建派大典观礼。”刘东向众人行抱手礼,一众雪峰派的人落座在上席。 钟灵盯着上座的祁雪峰目不转睛,想不到她前世的师父、师兄们竟然都是修真者。瞒得她好严啊,直到轮船坠海之前她还与师门一起把酒庆祝旅途圆满,落水时她还想着师父师兄都在船舱里呢。想不到啊想不到,竟然都是修真者。 “这是本派长老祁学风。”刘东向众人介绍他身旁的高大修士。祁学风笑盈盈站起来向诸位宾客行礼,“雪峰派能在姜县落脚全靠诸位照拂。日后还请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祁学风似乎呼声很高,他一说话底下其他的修士便有人接他话,“祁道友风采夺人,能与阳书门符篆大师共处,是我等的荣幸。” 祁学风与宾客互相吹捧了一阵便又坐回远处,与身边的两个徒弟交待取些东西来。钟灵仔细一听,祁学风果然叫徒弟叫的文轲、小桓。看来的确是前世的祁雪峰、宋文轲、连桓叁人不假。 钟灵心中一阵郁闷,前世的师门竟也是修真者,雪峰派明明是个艺术界的书画门派却变成了修真者的符篆门派。难不成书画门派其实是个隐匿于尘世间的幌子么?那师父师兄从小到大百般对她好,是真的还是假的?为什么偏偏是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钟灵不敢想前世二十多年在师门成长的岁月,活得那么真实却又那么虚假。她的师父不叫祁雪峰而叫祁学风,连名字都是假的现在想想都让她硌得慌。这么多年收她做徒弟其实就是一个幌子,一个修真门派为隐于尘世而不得不每日做出一副凡人样子与凡人共处、共事甚至养凡人的幌子。 祁学风的两个徒弟取了东西从前厅下来分发给宾客。 “小师妹?” 听到声音钟灵抬起头来,年幼的宋文轲托着红盘站在她面前。万灵秀七岁入雪峰派,那时宋文轲和连桓早就入师门了。师父祁雪峰只收了叁位亲传徒弟,万灵秀是亲传里最小的也是最得师父宠爱的。 宋文轲好动尤擅长书法,连桓喜静最擅长国画。而万灵秀书法、国画水平均衡,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叁人从小在一起长大,宋文轲、连桓虽年长于万灵秀,但是叁人却在省城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年级读书,直到高考后万灵秀考去京城,宋文轲与连桓却突然消失无踪,师父说是二人落榜去谋生路了。 万灵秀不信,宋文轲、连桓成绩优异不可能落榜,且从来没有谈及过谋生的意向。反正自从十八岁后,叁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缪斯”号轮船上,坠亡的那一天他俩突然出现 无*错*首*发:ròuròuẉṵ.Oṇḛ [Ẅσσ₁₈.νɨρ] 36、摘星夜宴(一) “小师妹?”宋文轲看着眼前的瘦弱小姑娘一再走神又提醒了一声。“小师妹可是精神不济?我这有清神符你可以试试。” 宋文轲端着一只红绸盘子,里面有一沓符篆。他向常衡叁人说,“这是家师送给诸位前辈的礼物二品天雷符一张一品天雷符十张。” “雪峰派好大的手笔!”张大为说,“我还没见过二品的天雷符,一送就是这么多人,好生厉害!”张大为声音粗犷,吸引了不少修士看过来。 “天雷符是家师最近研制的新品,诸位前辈若是中意,仪礼过后可与家师详叙。”宋文轲不卑不亢地说。 “你这小孩子也不错,生得伶俐,会给雪峰派招揽生意。” 雪峰派是丹书门在世俗界的据点,说到底在姜县建派把这许多散修聚集起来就是为了推销符篆。修真者叁大辅助法宝必不可少,丹药、法器、符篆。样样都是修真者趋之若鹜的东西。 “多谢祁真人好意,这礼我们可就收下了。”兰仙姑见好就收,懒得废话反正姜县巴掌大块地方物资缺乏,这些符篆不要白不要,日后缺少些什么辅助法宝,找雪峰派联系就是。 宋文轲给常衡叁人送完礼品,又从兜里摸出两张小符篆。“这是我前几日做的清神符,师妹试试看,我还不曾试过效果。”前世宋文轲就很会照顾人,虽然调皮了些,但师父祁雪峰对他是疼爱万分。 “那就多谢师兄了。”钟灵接过清神符,符纸是特殊材料制成,摸上去很软像是妖兽的皮肤。清神符上的符文是一块看不懂的朱砂印,图案看着虽然稚气却很有笔力,难怪雪峰派要用书画门派做掩护,画符写咒与书画本就是相通。 钟灵多看了两眼清神符,细细地感受宋文轲笔力间的感觉。多年修习书画早让她见字识其人,各人写字画画都有各人的风格,一个人的字迹看的深了就能看出一股特殊的气质。 若是长大后风格定型了的宋文轲,他写字画画万灵秀一眼便能认出。但是如今宋文轲才七岁,笔力风格都不够,行笔间勉强有点以后的影子,还是能看得出来一点点。 “对符篆感兴趣?”常衡见她盯着清神符久久思索的认真模样出声询问。 “符篆能做些什么?”钟灵问。 “将灵气注入激发它看看。” 钟灵向清神符中注入了少许灵气,立马看到符咒上的朱红印记发出光亮,顿时感觉头脑清醒,身心舒畅。 “你使用的是一品清神符,是符篆中入门级别的一种。感觉如何?” “果然是神清气爽。”钟灵说,“符篆都这么好用?” “不同级别的符篆有不同的效力。符篆、丹药都与法器一样都分一到九品,越往上的品级越难做出,效力自然越大。一品清神符与二品天雷符就不能同般比较了。若是激发二品天雷符,可使一个练气期弟子重伤难愈。” 现如今最高级的符篆约是六品。符篆师、丹药师、炼器师本身就是巨大的资源,是各个门派都想招揽的人才。有灵根的弟子若是投入雪峰派中修习符篆之术,也是一条好路。 有灵根的弟子便是指刚刚送礼的宋文轲。宋文轲和连桓都是祁学风门下弟子,祁学风又是方圆界阳书门的叁品符篆师。叁品符篆师或许在方圆界算得上中等,但在世俗界那就是人人追捧前呼后拥的对象。 钟灵动心了,她也想学符篆之术,有这样一个技能傍身的确是件好事。 “师父,符篆之术难学吗?” “难,也不难。对有机缘之人来说易如反掌,对无缘的人来说难于登天。” “那什么是符篆之术的机缘?”钟灵想不通。 常衡温和地摸她头,“要是人人都想得通,岂不人人都是符篆师?” 白日里是立派大典,晚上雪峰派还准备了些方圆界的特色供修士们玩赏。 钟灵一直以为修士人人都像师父常衡一样清净淡泊,没想修真者竟也很会寻欢作乐。 修士们常年在世俗界待惯了,生活习性与常人一般,对雪峰派带来的方圆特色很感兴趣。张大为就舍不得走,他还想看看雪峰派耍出个什么花样。 夜晚登楼,八层楼楼顶大摆酒宴,桌上灵果灵茶灵酒应有尽有。钟灵第一次看见灵果,长得与水果有些相似,只是品种一概不清楚。她只管吃就是了,灵果中灵气十分充沛,吃起来唇齿留香。 小胖从包里钻出头来,一蹦就跳到了桌面上。钟灵给她拿了一只灵果逗它吃,小胖伏在桌上吃得十分起劲。 “小师妹对妖宠可真大方。”旁边传来少女清亮的声音,钟灵看去,是雪峰派掌门刘东的徒弟向丹枫,就是那个短发英气的女孩。她身边还跟着宋文轲和连桓。 向丹枫没有不满之色,脸上满是英气的笑容,“你这妖宠真可爱,我在阳书门也有一只鸟儿,只是没有带到世俗界来。” “师姐好。”钟灵笑着回她,又继续喂小胖。 “与我们一起吧,我们去找庄师兄讨东西吃去。”向丹枫邀她,“走吧走吧,这大厅尽是师父们的地方。” 向丹枫热情地拉起她的手,还帮她抱起桌上的小胖。四个人往前厅的暗廊走去,穿过廊子忽然来到了一楼前的庭院,是白天里春光灿烂的花园。此时夜色深沉,高空中竟有朵朵璀璨的烟花,还能听见烟花绽放的轰鸣声。 钟灵不由得向远处望去,远方夜空黑漆漆的看不清楚。空间内竟也能放烟花? “这烟花是假的,都是阵法幻象而已。”向丹枫说。此时烟火下的花园燃起了盏盏宫灯,宫灯漂浮在园中,下面缀着的流苏随风起舞。草木在夜色中映出清丽的影子,若有若无的花香萦绕在鼻尖。 “好看吧,这处空间阵法幻化的是阳书门中玉锦园的样子,我最喜欢玉锦园了,师父便将雪峰派布置成了玉锦园。”向丹枫愉悦地说。小胖在她怀中乱蹬,蹬脱了便跳到钟灵怀中,拱拱钟灵的手,示意赶快抚摸它。 37、摘星夜宴(二) “你们这几个小家伙在这做什么呢?”身后传来明朗的男声。向丹枫开心地说,“庄师兄快来!我们多了个小师妹!” 钟灵回头,长廊的宫灯下有个十分俊逸的少年,十八九岁,笑得格外明朗。 “这是易申真人的徒弟庄泽师兄。”向丹枫说。易申真人是厅堂上年岁最高辈分也最长的老修士,也就是那个一进门就怒视钟灵的老人。不过钟灵对易申真人没什么印象。 今日来观礼的诸方修士少数带了徒弟,因此向丹枫作为半个小主人便将后辈们聚在一起,长辈有长辈的交际,小辈自然也有交际。向丹枫颇有掌门之徒的风范,小小年纪便能如此知事。 “庄师兄,我们可来向你讨丹药来了,我的二位师弟近日可嘴馋得很呢。” 庄泽笑道,“哦?哪次不是你想吃便找人做幌子?”易申真人原是方圆界丹阳宗修士,近年来才到世俗界。易申真人与阳书门早先就相熟,与如今的雪峰派掌门刘向也相熟,庄泽和向丹枫叁人的交情也很好。 庄泽从袖兜里掏出四只瓶子,“我今日来刚刚好带了四瓶,想着你总会找些新朋友一起,果不其然。” 四人欢欢喜喜各得了一瓶丹药,钟灵无功不受禄不好意思当面打开,看着向丹枫、宋文轲、连桓俱是一脸欣喜便知道是个好东西。 “多谢师兄啦!”向丹枫抱拳俏皮一笑。宋文轲、连桓二人也冲庄泽抱拳。钟灵便也跟着抱拳。 “这位师妹年纪甚小,修为才刚入练气期不久,不知是哪位真人的徒弟?” “陀山常衡真人座下弟子钟灵,见过师兄!”钟灵说。 “你是陀山常衡真人的弟子啊。”庄泽有些惊讶,“没想到常衡真人竟然收了个女弟子。” 常衡继承无名和尚的衣钵做了庙里的主持,他修的功法有些杂,算不上正道也算不上正佛,修炼起来很不容易,没想到还收了个女徒弟。女子佛道皆修更是不易。 “那小师妹如今修的是亦佛亦道?” 钟灵点点头。庄泽说,“修一样能得其精髓就很不容易了,小师妹又二者皆修,修起来定是困难重重,若是有不懂之处可来问我,练气期的功法我还是颇有心得的。”庄泽心善,对同道的师弟师妹都会多多提点。 庄泽如今练气十一层巅峰,向丹枫练气五层,宋文轲、连桓俱是练气叁层。都比练气一层的钟灵高上一大截。 向丹枫找了庄泽又去与其他的后辈们聊天,钟灵跟着他们一趟跑下来结识了不少人。渐渐的,向丹枫的队伍越来越庞大,观礼的后辈基本上都跟在了她的队里。 钟灵对向丹枫蛮欣赏,这女孩年纪不大却极会社交,与人叁两句便能拉拢好感。方圆界来的孩子尚且如此,成熟的修真者又该是何等厉害。 忽然觉得修真者世界离想象中的天山雪莲仙人之姿越来越远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有手段有世界,钟灵想,方圆也好世俗界也好是不是都离不开一个“欲”字? 这么想着竟然越发想去方圆界见识一番了,去看看方圆究竟如何厉害。 “转了一圈,都熟悉了吧?一会儿还有个好玩儿的东西,要不要去看看?”向丹枫说。 “大师姐,别逗他们了,我们快去摘星台吧,等会儿师父找不见我们又要四处派人寻了。”宋文轲说。他和连桓在向丹枫面前十分乖巧,一点也没有在前世万灵秀面前威武胆大的师兄模样。 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正上摘星台,忽见夜空中一阵光芒闪烁,霎时间天地一片白亮。 “快看天上!” “那是什么?” 整个夜空都被光芒笼罩,此时天边的烟火渐渐消散下去,摘星台上的乐声缥缈而起。 “这便是今晚最好玩的时候了。”向丹枫小手一招,“师弟师妹们快跟我来!” 摘星台上诸位修士已经坐好,向丹枫带着后辈趴在台上的栏杆前眺望夜空。“向师姐,这是什么稀奇东西?”锦澜小师弟忍不住问道,他才练气二层,除了垫底的练气一层钟灵,他排倒数第二。 向丹枫笑笑不多说,“等会儿你们可要帮我个忙。”众后辈点头,“那是应当的。” 摘星台上刘东一挥袖夜空中的光幕渐渐形成了一只巨大的圆球。“这是方圆界近来新兴的把戏‘九门行’。” “九门行”是一种折迭空间阵法术,近些年在方圆界很是流行。在场的散修多半只听过“九门行”却没有亲眼见过 。九门行通常在仙门弟子与修真世家中传得广泛,对于世俗界无门无派身无长物的散修来说确实是个稀罕玩意。 祁学风与诸人介绍说,“进入九门行中有叁道关卡,走出叁关卡又有叁门,说是九门行,实际上是九九八十一重门行路。修士在其中做选择时其外叁关卡不断变幻,入哪个门后果如何实在无法估计。” “这九门行的趣味就在于无法预料,是生是死还是皆大欢喜全听天命。”刘东说,“诸位可有兴趣一试?” 众人还在思索中,张大为一个人扯着嗓子叫道,“老子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本来寂静无声的摘星台瞬间哄堂大笑。 “张大为,你就别凑热闹了!回你的水岩洞抱媳妇儿去吧。”宾客里有跟张大为关系稍好的直接取笑他。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臭老道,去你的,老子大晚上不回家你以为我想呢,不就是等着晚上的头彩么。” 刘东笑呵呵地说,“张道友莫急,九门行说来复杂但玩起来简单有趣,诸位聚在一起不就图个新奇嘛。何况易申前辈还拿出一瓶叁品回元丹做头彩,前辈如此大方我等怎么好拂了心意啊。” “易申前辈炼制出了叁品回元丹?”宾客们一阵惊讶,又立刻对上席的白胡子老道拱手道贺,“恭喜前辈又更进一层。”“恭喜恭喜。” 全*网*首*发:ròuròuẉṵ.Oṇḛ [Ẅσσ₁₈.νɨρ] 38、行路九门 易申在上座笑脸也不给一个,微微一颔首表示知道了。 他岁数两百余,比在场的任何修士都要大上一个轮回,修为资质不论,单是叁品炼丹师的名头就值得人人对他恭恭敬敬。 叁品回元丹在方圆界都是难得的好东西。炼丹术比符篆术更难,如今最高级的炼丹师才堪堪五品而已,多数湮没在了一品和二品范围内,出个叁品炼丹师都是难上加难。 叁品回元丹在方圆界都是珍品,跟别说在世俗界了,对于小地方的散修来说,这辈子或许都只见过一品的丹药,这回方圆界来的易申真人一出手就是一瓶叁品回元丹,实在令人很是心痒。连常衡听到叁品回元丹都目露惊诧,向来平淡的神情有一瞬间稳不住。 “易申真人真的炼成了叁品回元丹?”宋文轲欣喜地问身边的庄泽。庄泽目光炯炯望着师父,眼神里含着十足的崇拜倾慕。“的确,只是此事师尊没与我说过,看来是最近才炼成的。” “那要恭喜庄师兄了!”向丹枫说,“易申真人如今是叁品炼丹师了,来日回去丹阳宗师兄的地位定是水涨船高,发达了可别忘了小妹啊。”她俏皮地说。 有了叁品回元丹做头彩,众散修都有些跃跃欲试。张大为一贯直爽,听说易申拿了叁品回元丹做头彩便一改之前口风,“叁品回元丹,那真真是好东西!我正缺这灵丹妙药,你们不必玩这九门行了,这东西归老子,你们快些回洞府去吧。”张大为说话带笑,听得人虚实难辨。众人向来习惯了他如此无礼说话,也不会有人明着与他生气。 “诶张大为,你刚刚不是要回去了么,怎么还想与我们争这玩意儿。” “我是要回去,不过想到我家小子整日哭闹,这东西带回去给他磨磨牙也不错。” 众人一阵唏嘘,“想要就想要,还拿孩子说话。” 刘东见散修们来了兴致,便趁热打铁说,“不光易申真人拿丹药做头彩,其实这九门行中处处都有惊喜,最终的得胜者还会有一份神秘奖励。”刘东一挥手,夜空中璀璨的光幕渐渐凝实成形。形成了一只巨大的立体四方空间,八十一处格子绕着中心轴不断扭转,看上去一点运作规律也没有。 “此处八十一关卡是统统打乱,如何运转且看天意。”刘东说着,夜空中的八十处运转的小格渐渐聚集停下来,最终变成了一只庞大的四方体漂浮在夜空中。挥袖一道灵光打上去,四方体瞬间被打散,八十一处关卡漂浮散落在夜空中,处处都是莹亮的光芒,好似漫天群星璀璨。 普通的空间阵法只会让人身处其中,而九门行这种新式的空间阵法却能让人摆弄运作,把空间撕裂开来让人观看。掌控者既能将空间玩弄于股掌之中随意变幻,而八十一门中又存在了许多变数,无法完全令人掌控,这种既有掌控又有挑战性的新式游戏确实很能够吸引向来与天争命与人争道的修士。 “诸位若是想图一乐,便分六队进入,每队七人,不过在外得有一人纵观全局把握时机。九门行有特殊的传音法器。”刘东手中排出六张玉质令牌,分别有一到九九个数字序号。 “庄师兄!我想参加!”向丹枫抱着庄泽的手臂撒娇,“我们组一队好不好?师兄在外把控局势,我在里面带队。” “大师姐,你知道最终的奖励是什么吗?”宋文轲看她如此迫切的样子便好奇地问她。 “我哪知道,师父可没跟我说。我想要的是易申真人的叁品回元丹。” 一看庄泽点头了,向丹枫便高兴拉人,宋文轲、连桓肯定是要跟着她的。剩下一众后辈师弟师妹面面相觑,他们着实不懂什么玩法。 “诶呀莫要担心,不会有危险,玩这游戏全靠心大,反正走到哪遇到什么都是图个好玩。”向丹枫充满自信地说。她在方圆界玩过许多次九门行,玩过好几种结局,有被困死有一路顺畅还有不动最后躺赢,反正九门行里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去了,想拿到东西全靠运气。 世俗界的小修士可不懂九门行,只以为是些什么机关陷阱有些犹豫不敢加入。 席间散修们叁叁两两也组好了队,第一队是四男叁女,其中在外把控全局的队长是一个中年灰衣男修道号舒予。 第二队全是男修,队长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修士,姓柳。 第叁队五男二女,队长是个美貌的中年女修,别人叫她梅姑。 第四队正在组合,渐渐由几个不相熟的散修组在一起。他们似乎抱着玩乐的心态,竟然把其中最年小的修士推出来做队长。曦光才十五岁刚进练气十层,他是代表家师出席雪峰派建派观礼,结果被家师的朋友选出来做队长,一脸郁闷委屈。 第四队好不容易凑齐,第五队就没人报名了。更多的修士只想观望其他人怎么得到这些东西,其实人人心里都清楚,东西可不是那么好得的。 眼见着第五队没人报名了,向丹枫立马举起小手。“师父师父!我我我!”众散修闻声看向摘星台栏杆前的一众后辈。 向丹枫容光焕发,“还有庄师兄和文轲、连桓。”向丹枫说着便问师弟师妹们,“你们可还有谁愿意和我们一起?” 钟灵不做声,看了看席中稳坐的常衡。 沉默了一会儿人群里突然有个小正太说话了,“我去,加我一个。”说话的正是修为倒数第二的锦澜小师弟。他萌萌地举手,眼神纯澈。 向丹枫开心地笑了,“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有谁与我们一起吗?”她望向钟灵。 钟灵撇过头去,向丹枫分明是在问她。刚刚与他们叁个一起还得了庄泽的一瓶灵丹,此刻不站她队好像是有些说不过去。......早知道就不拿人家手软了,没想到这孩子年纪不大竟这么有想法。 39、空间法阵 向丹枫又向众人问了一遍,似有些不耐烦。钟灵又瞥了一眼稳坐泰山的师父,只好开口说,“向师姐,我也想得回元丹。”她想得,向丹枫也想得,一瓶回元丹不知道有几粒,七个人恐怕分不到。何况是人人都想拿到的东西,还是提前说清楚的好。 向丹枫瞅了她一眼没说话。不过这一队最后还是凑齐了人,想去九门行碰碰运气的小弟子还是有许多的,一份机遇摆在面前不可能不动心。 最后一队就有些难凑齐了,钟灵总觉得常衡会想要回元丹。回元丹么,听着就是救人活命的好东西。张大为直接站起来,“老子第六队,谁跟老子走。” 兰仙姑瞥了他一眼站起身,“除了我和常衡还有谁愿意跟你走。” 张大为嘿嘿一笑,冲钟灵说,“小跟屁虫过来吧,我带着你师徒二人一起走。” 常衡却还静静坐着没有起身的意思。“钟昶你在想什么?回元丹诶,可是你日思夜想的东西。” 常衡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道,“罢了罢了,走吧。” 钟灵欣喜地跑过来跟在师父身边,这一队还差两人凑不齐。易申真人从台上起身,“老朽在方圆界看别人玩过几百场,自己却一次也没有走过,如今便试试深浅。”他把胡子一薅,面容严肃从上席走下来。 宾客们看到易申真人竟然来参加九门行,纷纷目露惊讶。祁学风与刘东相视一眼,也站起身来,“易申真人都愿意试试九门行,那我这个做东家的岂不是更要舍命陪君子。”说完,祁学风也加入到第六队里。 向丹枫、宋文轲、连桓看着易申真人和祁学风也入了队更觉刺激。“庄师兄,你师父也加入了,这下我们可有的比了。”宋文轲说。 庄泽一笑,也有些激动,“你师父也在呢。别看我师尊面相严肃,其实内心与顽童一般。” “那我们可要好好表现不留情面咯。”向丹枫笑得格外狡猾。玩这种游戏他们年轻人才最在行,有机会与师父们比试一二那感觉如同农奴翻身做主人。 第六队队长自然是常衡真人,张大为在里面负责带队,本打算让着易申老道结果易申老道眼睛一瞪,“老朽身体不好,带队恐废诸多力气。” 张大为翻了个白眼,懒得动脑就懒得动脑,找这多借口。 六支队伍各拿了玉质令牌往摘星台上走去,随机进入了夜空中的一处空间。 钟灵跟紧张大为一同登上摘星台,脚下灵气翻腾,只觉周身一轻,瞬间进到了九门行空间里。 小空间约二十平米左右,进入之后前、左、右叁道关卡。叁面墙半透明莹莹发亮,是好看的晶蓝色。 张大为直接向中间的关卡走进去,接触到关卡时四面空间一阵波动,六人险些站立不稳,张大为直接被关卡反弹回来,打到地上。“妈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张大为恼火地说。 “张大为,你不会就别乱动。”兰仙姑说着便问祁学风、易申真人,“二位道友说下规则呗。” 易申依旧一脸严肃,只看了兰仙姑一眼。“老朽只看过,不曾来过。”祁学风说,“简单,叁道关卡选一道破解就是了。” 兰仙姑向张大为选的那面墙走去,左碰碰右摸摸,晶蓝色的关卡依旧岿然不动。“这怎么打开,给个线索。” “关卡如何打开,钥匙就在队员自己身上,不妨什么都试上一试。”祁学风说。 “你这给的是什么线索,身上这么多东西谁知道是哪一件。”张大为嗤笑一声又去探寻其他两面关卡。 “九门行是空间阵法。”张大为腰间玉质传讯符冒出一阵荧光。常衡的声音在空间内响起。“既是空间阵法又是随意赋形,那这第一重门应该是岁庚关。”岁庚即是以时辰、方位为算基来算出生路,是方圆界修士布设阵法时常用的一种方法。 “进九门行是甲辰日己亥时。”张大为往右前边的关卡走去,“震位正东,开这重门。”他用力拍了两下右边关卡,依旧没什么动静。 “震来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难道还要我打五雷掌不成。”张大为说着深扎马步气循周天,掌风带着灵气尽数落在关卡上。一片晶蓝的光亮 扑散开来,关卡纹丝不动。“五雷掌也不成?”张大为懊恼地说,“那祁道友便拿你的天雷符来吧。总比五雷掌厉害些。” “这…”祁学风怎么可能舍得拿天雷符出来,“呵呵,他笑了两下便不再说话了。” “难道是要打出青龙?你们可练过青龙诀的招式?”兰仙姑问。众人摇摇头,修士都在修行自己的功法,谁去练过这些杂家招式。 “得,第一道关就过不了。”张大为一脚踹在关卡上,“走吧走吧都散了,回家抱媳妇儿去。”话音未落,空间忽然开始一阵波动,等众人摇摇晃晃站立好时,那被张大为踹过的关卡缓缓打开了。 “我勒个去,这都可以?”张大为郁闷地转头走向关卡,关卡外又是一个暂新的莹亮空间。 “这就开了?”兰仙姑疑惑地问。 “开了,走啊,愣着干啥。”张大为率先走出关卡,来到另一个暂新的空间。回头还不忘踹后边的关卡一脚,骂道,“老子闻言软玉敲门你还不肯开,硬是要等着老子踹你。”说完又踹了关卡一脚。 兰仙姑忽然恍然大悟,“哦,我知晓了,震位为胎息论之右足,故代表人体的腿脚部。刚刚你踹了一脚还真是误打误撞踹对了啊。” “还能这样?”张大为在前面哼哼,径直走向最中间的关卡。 “你怎么老选中间的啊。” “嘿,老子就喜欢中间,够直,比你们那些弯弯绕绕好多了。” 追*更:ròuròuẉṵ.Oṇḛ [Ẅσσ₁₈.νɨρ] 40、奇门遁甲 兰仙姑横他一眼,转头与祁学风等人盘算起来这门该如何过。易申真人不言不语作壁上观,众人也就直接忽视掉他。“这关不会也要弄岁庚之术吧?”兰仙姑说。 祁学风说,“那倒不应该,九九八十一关卡总不能是老招式。” “那九门行还有些什么把戏?” 祁学风想了一会儿,“我见过火烧门、木缚门、水闭门。” “那就是跳脱不开五行咯。” 祁学风点点头,“算是。” “那不就得了。”兰仙姑拍拍手,“一人一个,我去左边,张大为去中间,祁道友去开右边。”接着叁人金木水火土轮番招呼,叁重门纹丝不动。 钟灵眼花缭乱看了一阵,叹口气走向空间正中央的池子。 一众修士最资历最轻都是40年代的人,肯定没有玩过现代的密室逃脱。一进关卡直接忽略了正中央的水池。钟灵往池子里摸索几下,果然在底座下摸到一只圆孔小环,轻轻一扯,水下就打开了一只暗阁。 “嗯?”钟灵此番举动终于引起了大人们的注意。易申真人走过来看池子里的暗阁,钟灵拿出来一只圆圆的木质大球。球上表面全是大小不一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子丑寅卯、乾坎艮震、巽离坤兑”等字样。钟灵瞬间了然,破解了这只木球,里面肯定有门钥匙。 关卡里的情况外界看得一清二楚。摘星台上众宾客兴致勃勃地盯着九门行里众人的表现。看到第六队的张大为一脚踹开关卡时哄堂大笑,看到钟灵从池子底下摸出木球时纷纷唏嘘。 这时,第一队已经走到了连走了叁道关卡,舒予神情轻快,头叁重门都不是什么难解的八卦阵法。第二队运气有些差,仍然困在首个九门行关卡里出不去,在外的刘修士有些着急,他看到了这道关卡之外的叁个关卡有一个已经被第一队破解了,只要闯过首个关卡跟着第一队开辟出的道路走,何愁到不了终点。 第叁队在外掌控的修士梅姑认认真真地分析局势,她是女修,做事细致认真,队里的修士很听她话,按照她说的步骤来,已经在开第二个关卡。第四队的小修士曦光运气很好,说开哪个门一开一个准。 第五队是是年轻人的队伍,轻而易举一路突破已经到第叁关卡了。向丹枫头脑灵活,不用庄泽点拨太多,她自己便能很快找到门径。 钟灵这队不上不下正开到第二关卡,众人看到祁学风掐算时辰手脚麻利地打开木制圆球,果然其中有一团灵光。 “这是开哪个门的钥匙?”兰仙姑问。 “随便选个门吧,不都是摸索出来的路子,别浪费时间了。”张大为拿起东西就走。 “诶,你可要慎重决定啊,不然碰到个难的还不得被困到何时。”兰仙姑话还没说完张大为就打开了中间的关卡。空间内一阵波动,众人站稳时关卡已开,另一处空间里竟然幽森阴冷,不同于其他各处空间。 摘星台上众人唏嘘,“这是个什么地方?怎么与别处不同。” “呵呵,九门行内自然是有陷阱的。”刘东笑着向大家敬酒。 “......其实...右边关卡更好走。”传音符里常衡语气无奈。兰仙姑瞪了一眼张大为,“就他那德行。” “常衡真人,这是...到什么地方了?”祁学风问。空间内无半点光明,幽森可怖。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似乎是异于其他的一处空间,不过诡秘异常必定伴随惊喜。” “其他队伍如何了?” 常衡声音平和,“两队在第叁门,四队在第二门,一队在第一门。” 众人一听有些着急,这空间里黑漆漆线索都找不到一点。钟灵忽然想起什么跑回第二重门,取了一囊池子里的水。 “这有什么用?”兰仙姑疑惑地说。 “凡有所物,必有其用。”钟灵将水囊收下。解谜游戏里不都这么玩的么,处处留意,处处收集,总会派得上用场。 一直未说话的易申真人开口了,“老朽我眼力不好,你们谁照个路。”祁学风祭出一盏莲花灯,光亮霎时充满空间每处角落。 “哟,叁品法器呢,果然是方圆界来的有钱人。”张大为颠颠说了一句,半笑半不笑。他脚步一动又要去找门,结果被兰仙姑拦住,“你就算了,看你找的都是些什么破门路。”张大为两手一摊粗犷的嗓音充斥在空间里,“来来来,你来,行了吧。” “慢。”常衡的声音响起,“莲花灯灭掉。” 祁学风收回法器,空间内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徒儿,为师给你的法器可带了?” 钟灵祭出七宝琉璃幡,一阵清脆的铃音在空间里回荡。“金刚萨埵心咒修到几重了?”“一重...”钟灵心虚地说,其实根本没怎么放心思在金刚萨埵心咒上,本就是佛家功法并不适合女儿修。 “够了,去吧。” 铃声一响,七宝琉璃幡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幡上六十四道大金刚萨埵心咒光芒流转。 “嗡班札尔萨垛吽——”金光下钟灵双手合十闭目念咒,发丝无风自起,小小的身影升到空中,在漫天金光里双手打出数道法印。 “南无从今乃至菩提果,如海诸部坛城主,上师金刚萨垛前,吾以深解信皈依!”法印打出,七宝琉璃幡上百字金刚萨埵心咒骤然从幡上跃起浮到空间之中,放射出铺天盖地的金光。 “皈依!皈依!皈依!”百字金刚埵心咒骤然形成巨大的金光罩向四壁覆盖而去。 “看到阵门了!”兰仙姑说。空间四壁从金光罩中缓缓显出八道光门,每到门上均有阴阳两极图印。 “奇门遁甲?我勒个去!怎么都是些凡人玩的东西?”张大为一见排好的八门便知道这是要考众人的奇门遁甲之术了。 41、困难关卡 祁学风修习符篆之术,符篆术法通常都是与阵法相互配合使用,奇门遁甲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众人原本是从休门进来,此时的八门已经开始运转统统打散,一时分不清方位。 “钟灵小师侄借你水囊一用。”祁学风挑开钟灵腰间的水囊取了八滴清水,水滴缓缓浮在空中,祁学风以物借形将八滴水一一对应到八门中。随意取物起卦盘也是需要有灵性的物,而钟灵的囊中水便是空间内的物体,与八门是同根同源,最适合就地起卦盘。 八门运转得越来越快,快得让人看不清形。“祁道友你倒是快点啊。”张大为催着。 “生门!去生门!”祁学风迅速往东北方向而去,可终究是慢上一拍,众人赶到生门时生门已经变化了方位,原本生门开在艮宫,霎时间生门便处在了坤宫。 生门居艮宫伏吟,居坤宫反吟,进了又如何,反吟只会处处受限制,相当于自投死路。 “诶,没赶上。”众人终究是迟了一步,八门却变化得越来越快,方位令人琢磨不透。 “都站中间来!只要不是死、惊、伤门便还有冲出去的可能。”兰仙姑说完,众人便聚集在八门正中央,把最小的钟灵保护在里面。 “这八门运作像是有规律的。”钟灵发现休门一会儿到央北方位一会儿到中南方位,来来回回好几次。张大为等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兰仙姑拉住钟灵的手叮嘱道,“一会儿跟紧我。” “我们就看准一个门,景门来去次数最多,我们入景门,听我号令——”兰仙姑抓紧了钟灵的手。 “动!” 当景门移到最近的离宫时众人身形瞬间移去,离宫位置同时也在迅速变化,众人虽然没赶上景门居离宫伏吟,但是赶上了景门居坤宫生宫。一出八门,原本黑暗的空间内一片敞亮。 虽无凶险但足够刺激,想不到奇门遁甲之内还有如此多的门道。 摘星台上常衡终于放松一笑,黑暗空间阴邪凶险,他修半佛,对阴气比一般修士要敏感,于是让钟灵用金刚埵心咒祛除阴邪。没想到黑暗空间阴邪掩盖背后还有一重奇门遁甲机关。 其他宾客都笑常衡这队运气不好,这种事情都能让他们赶上。刘东笑笑不语,兴致勃勃地望着第六队的方向。 “我就说你选的什么破门。”兰仙姑长舒了一口气,“没想到修道百年还会遇到这么个好玩的。”美艳的容颜偏向旁边的祁学风,“祁道友,你可与我们说九门行都是些简单玩意儿,这个空间可怎么说?” 祁学风噎了片刻,“没想到这次拿来的九门行盒子这么难。” 九门行难道也分简单、中等、困难级别。玉质传音符中,常衡提醒众人其他队都破到第四关卡了 这题绝对超纲了 兰仙姑把钟灵推到最前面,让她去开门。钟灵丝毫不扭捏,笔直往左边的关卡走。一阵天旋地转,关卡外的空间亮亮堂堂,正中央放着一只巨大的宝箱。 “要密码!”眼前的宝箱虽是古代箱子造型,可锁确实标标准准的现代密码锁。钟灵这下就知道发明九门行这玩意儿的修士肯定是个现代人。虽然密码锁样式比前世的新时代落伍很多,但是这种老式锁她小时候可玩过许多次了。 叁个密码号,会是哪叁个呢? 张大为念叨起时辰方位,“会不会是甲辰己亥?” “甲辰己亥2月1日21时2121?不对呀,219?”试了几下还是打不开。 “得,肯定又是个难东西。”张大为兀自泄气。 一般开密码在之前的空间里都会留下线索,可是似乎没什么线索。钟灵想着又跑回前叁个门看了一趟,仔细查找四处,没落下什么线索啊。 穿过第叁重门忽然灵光一现,“我知道了!”第一重门是开的右边,第二重门开的中间,第叁重门开的左边,若是从左到右为大,那便是3、2、1。钟灵将宝箱密码锁数字拨到321,果然宝箱的最大数也只到3,可是锁依然没打开。 那便是123了!果然,宝箱锁啪地松开了。 宝箱内七彩光芒瞬间溢出,闪亮得令人睁不开眼。一条华丽无比的宝石项链安安静静躺在箱底。晕,这个特效怎么跟90年代的页游开宝箱一样。钟灵内心一阵腹诽,这个做九门行的人肯定是个思维跳脱的年轻人无疑了。 “就这么个东西?”张大为失望地说,“这么大个宝箱就装这么个东西?你们雪峰派也太小气了吧。” 宝石项链华丽无比,可惜实在不是修士用的法器,项链里一点灵气也没有。凡人之物,再美丽都是无用的。 宝箱开启之后,叁重门缓缓打开。不用破解就能通关,一道送分题。 “左门已空,看来是有队伍来过。”常衡在外看得一清二楚。 张大为带着众人向左门走去,其中已经开启了通道,轻轻松松不必动手便穿过了第五重门。 九门行的规矩,率先找到藏在九九八十一重门中的最终头彩才算这局终。拿到头彩的队伍为获胜队。以该段时间为准,其余队伍突破的关数越多,排名越靠前。 规矩听上去简单其实暗含了一个道理——机缘与勤奋之选。 某些队伍以拿到头彩为目标,将重心放在寻找头彩上。某些队则以突破关卡为主要目的,毕竟头彩只在九九八十一重门中某一处,概率之小令人无法把拿到头彩当做主线。更多修士愿意选择突破关卡的方式来获胜。 九门行如同修行,身怀机缘的修士一路通畅,无意中就能拾得头彩水到渠成。更多普通修士难遇机缘,全靠勤能补拙赶上逐渐拉开的差距。 无论是身怀大机缘的修士也好,勤能补拙的修士也好,都逃不脱与人比较你争我夺的枷锁。人,无论处于何阶层何世界,有他人便同他人比,无人就同自己比,不甘之心永远在跃跃欲试。 穿过第五重门,第六重也被其余队伍突破。 “继续走吗?”兰仙姑问。 “走啊,有打通的路怎么不走,比自己摸索可快多了。”张大为说出修行真理,修真者一直都是沿着前人走过的路踏着前人的脚印走,从而获得修行上的迅速提升,因此在修真界格外讲究师门传承 精★彩*小┊说:blṕσ⑱.νɨρ [Ẅσσ₁₈.νɨρ] 42、机缘苦修 穿过第五重门,第六重也被其余队伍突破。 “继续走吗?”兰仙姑问。 “走啊,有打通的路怎么不走,比自己摸索可快多了。”张大为说出修行真理,修真者一直都是沿着前人走过的路踏着前人的脚印走,从而获得修行上的迅速提升,因此在修真界格外讲究师门传承。 无师门传承的散修修炼条件极其艰苦,修为难以提升。试想散修游历方圆拼死拼活才换得修炼资源,和仙门世家子弟比伸手就能拿到的东西,就可知在修真界得到传承是多么重要。换言之,传承也是一种捷径和机缘。 穿过六重门,众人便不再沿打通的关卡前进,见好就收适可而止。 此时第一队已经卡在第四关上,久久不得出。第二队走到了第五关,正想办法破解。第叁队也到卡第五关,可见越往后的关卡越难。 第四队运气一如既往不错,曦光选门很有眼光总会挑到简单轻松的关卡。因此第四队已经到了第六关。 第五队向丹枫与庄泽里外应和,既有眼光也有经验,弥补上平平运气走到了第六关。 经过黑暗空间关卡,钟灵这队运势明显变好,可谓是否极泰来,而后的第六重门、第七重门顺利通关。 一炷香的时间,六支队伍几乎都到达了第八重门或第七重门,只是头彩还未被找出。 九九八十一重门已被突破大半,头彩就在余下的关卡中,只看哪队先遇上。 摘星台上灯火通明,九门行里已通关的关卡纷纷熄了光亮。夜空中只剩一片零星发散着光辉的空间。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其中一处空间吸引。 向丹枫、张大为、曦光叁支队伍在第八重门中意外交集。 叁支最靠前的队伍同时交汇,去向抉择成为夺冠的焦点。 “前辈师叔皆在第六队,我提议让第六队先选。”向丹枫说。钟灵队中有易申真人和祁学风,向丹枫心甘情愿退让一步。 “不必,战场无情面。”易申真人出言拒绝,“自行抉择就好。” 怀中兔兽从包里探出头来。选右门?钟灵感受到小胖传递来的信息。小胖吃饱后一直在包里困觉,这时突然醒来想必附近一定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小辈就不客气了。”向丹枫说道。她手中有一只通透水晶球,与西方魔法球形貌相似。这件法器名“混灵珠”,放于灵气浓郁之处会发出绿色光芒。 向丹枫将混灵珠于叁道门前试探,放在右门前时混灵珠果然发出绿色光芒。 “那小辈便选此门了。”向丹枫笑得英气十足。 小胖在怀中万分不情愿地挪动,像在催钟灵赶快出手。 曦光队里的一位男修与张大为相熟,“我猜张大为肯定选中间,那便不与你争了。”男修带队往左门走去。 “你说中门就中门?老子这次偏偏就不选中间,走左门。”张大为阔步往左门走。 “你怎么出尔反尔?”男修不乐意了。 “老子出都没出哪来反尔,倒是你还想替老子做选择,去去去,一边儿去。” 两队都争一个左门,最后男修做出让步走了中门,原因是摘星台上的曦光让队伍去中门,曦光向来运气不错。 叁队终于各奔第九重门,走到现在有很大几率遇见头彩。众人各怀期望进入第九重门,这时忽然四周光亮黯淡下去,摘星台上一声锣鼓敲响,“局终——” 就结束了?闯关最多的队伍都集中在此处,那就是有队伍拿到头彩了,是那支队伍这么好运? 片刻之后六支队伍被传送到摘星台。 向丹枫满脸沮丧,看来不是她们队拿到头彩。“拿到二品灵丹已是难得,师妹不必沮丧。”庄泽在她身边安慰。“可我想要的是叁品回元丹,这个妙清丹我早有了。” 曦光队也神色平常,并未拿到头彩,不过一路上得到些小物件收获颇丰。 钟灵这队只拿到一条宝石项链,其他几队也只得了一两样东西。 笑意满满的是舒予的第一队,原本卡在第四重门久久不出,想不到突破关卡之后一路顺畅,还只行到第六重门就遇到了头彩。从垫底逆袭到第一,实在是莫大的好运。 头彩是一件四品防御型法器白镇山,形状如叁簇山峰。头彩一出使人眼中艳羡,四品防御法器在世俗界打着灯笼都难寻,能抵抗筑基期修士全力一击相当于给了第二条命。 一天的观礼在九门行结束后落幕,头彩有了归处。叁品回元丹最终也未被人遇到。 “看来老朽的回元丹这次是脱不了手了。”易申真人摸着胡须回到上席,神情悠闲自在,好似刚与众人散过步漫游九门行。 笙箫又起,夜空中焰火复上,天上地下一片热闹。 钟灵自九门行中出来就陷入沉默,一直跟在常衡身边发呆。 “师父,徒儿好像做不到第一。” “那又如何?”常衡说。“第一只有一个,人人都想得,自然是所有人都不能成为第一。” “徒儿只是在想修行到底是该做什么。时时勤奋只进寸步功力,若是碰上机缘便能一朝得道。到底是苦修受益还是机缘更受益。” “苦修和机缘都必不可少。方圆界能成为大修的人或许苦修少,但是机缘一定有。” 钟灵运势平平机缘一般,与普通修士一样,甚至在资质方面比普通修士稍差。她身怀隐灵根,一日不现显就一日如同凡人。那她该走哪条路?苦修还是机缘? “徒儿不必气馁,做普通修士并不丢人,修行不是为了修而修,而是为心而修。真正难能可贵的是清醒认识到自己的平凡,而不是好高骛远奢望遥不可及的目标。” 43、入道仪礼 常衡就是对自己看得格外清楚的人。他资质一般,天生叁灵根,在如今修真界发展了万万年,将单灵根修到极致已是奢望,何况叁灵根。因而修真界以单灵根为最佳,灵根越多功法越杂反而不容易修炼。常衡十二岁才入道,在此之前他只是个衣不蔽体的孤儿,父母参加农民起义还未开始就被斩首示众,留下孤弱无依的孩子在山中与野兽争食。 无名和尚游历到钟家台时,在深山老林的大树上发现了饿得只剩一口气的孩子。可这孩子却突然扑身下来赶走无名背后的野狼。无名和尚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叫钟昶。 钟昶自此跟随无名,在陀山灵陀庙里静心修行百年。百年间外面大江澎湃巨浪滔天,害死他父母的封建时代没了,革命军叁上陀山拉他出庙断发,大地主一批一批死去一批一批复活,强盗土匪洗劫灵陀庙不下十次,甚至还有异国军队对着陀山放炮。 一代代乡民上山祈求菩萨保佑,终于到了清净的这一天,却又被拉下山批斗,回山时庙里烧得一干二净,菩萨金身泡在猪圈下的池里。 常衡死过无数次,不肯断发被革命军枪毙,不肯交出香油钱被土匪乱棍打死。不肯说出乡民藏身地被日军吊在陀山顶割首示众。凡人器物伤不了他,一次次亲眼看着自己死亡一次次从容复活,他不怜悯自己,只怜悯这个世界,每每逢乱必出救济世人。他早就不是晚清钟昶,他是普通修士常衡,常心衡性的陀山道人。 钟昶一出生就死在了那个时代。 宴饮过后常衡给张大为、兰仙姑二位好友下请帖邀请他们来钟灵的入道仪式观礼。二人欣然答应,还会带着自家徒儿一同前来。 夜宿雪峰派,夜色漫长,钟灵抓紧时间打坐修炼,今日在九门行中隐隐感觉快要突破了。 丹田内灵气浓郁,绿色的生力团徐徐运转,为身体各处供给生力。叁个周天后收稳气息,功力还在练气一层巅峰,但已经摸到了练气二层的壁障,想必不用多时便能突破。 元宵节送年庙里香客来往十分忙碌,晚上收到省城万家托人带来的东西以及邀请师徒二人去城里小聚。当晚钟灵小有感悟就在打坐时突破到了练气二层。 正月十六是钟灵的入道仪式,在前天晚上突破进阶可谓是喜事一桩。兰仙姑的玉龙山与陀山隔得最近,上午就到了灵陀庙。兰仙姑带着大徒弟郑佳佳来观礼。郑佳佳是兰仙姑亲妹的女儿,二十出头,穿着打扮青春且有活力,外表上看实在看不出是个修士。 兰仙姑没结过婚没有后代,就把亲妹的女儿收作徒弟。郑佳佳在南京读大学,今年大四,毕业后打算考公务员走从政这条路。她在兰仙姑这里算挂名弟子,只为了陪伴在玉龙山孤单修行的姨妈。 郑佳佳资质很差,五灵根,修行上成不了好结果,二十岁才练气五层。于是向姨妈学些周易占卜、面相手相,以及简单的药术,算得上个小半仙。不过她性子开朗,心思活络,见人就笑,为人处世圆滑老道,远近的乡民都很看好这个女大学生。 兰仙姑几周前收了个小徒弟,听说之前是凡人,如今整日修炼,不到练气期誓不罢休。钟灵更好奇兰仙姑的小徒弟,可今日似乎没来。 “他这几日得了些感悟,正抓紧时间修炼呢,连着叁天没出门了。”兰仙姑说,语气又忧心又宠爱。终于收到个正儿八经的真徒弟,兰仙姑说话都带上笑意。 “我都答应那小子了,等他进阶练气期就立马给他办入道仪式,让他好好风光一回。”兰仙姑说,“到时常衡真人可得来啊,钟灵也来,你们小孩子准能玩到一块儿去。” 过了不久张大为就上山了。这人十分有趣,还在陀山下时就折了两只千纸鹤扑腾扑腾飞上来,边飞还边嚷着,“奉请水岩溪张真人下凡尘——奉请水岩溪张真人下凡尘——奉请水岩溪张真人下凡尘——” “张大为什么德行。”兰仙姑一脸嫌弃地瞥着千纸鹤。 “还不快快恭迎老子。”张大为一脚跨进灵陀庙,声音如雷粗犷洪亮。“哈哈哈,钟昶,你这庙里怎么还烧檀香呢,费不费钱啊,我洞府如今都用香薰灯,高科技赶时髦你懂不懂。” 张大为身后跟着他儿子张温迪,小小嫩嫩的,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女孩儿。 张温迪比钟灵大上两岁,两人站一起个头竟然都差不多。他生得十分可爱精致,笑起来嘴角还有两只小酒窝,完全不像是张大为的后代。 “你看看你,长女伢儿都长不过,怎么就没遗传到我半点。”张大为说他儿子身高不行。“呵,幸好温迪没长你那样,不然走出去吓死个人。”兰仙姑怼他。 张温迪随他妈妈,母亲是大城市留学归来的富家女,模样标志身材小巧玲珑,不知道怎么的就看上了五大叁粗的张大为,起初女方家里不肯。在他们眼里张大为就是个搞封建迷信的乡下莽汉,结果二人未婚先孕珠胎暗结,女方父母只好成全。 张大为娶了个喝过洋墨水的漂亮媳妇儿一时间在乡里传为美谈。 “去,跟小姑娘打声招呼去。”张大为差使他儿与钟灵打招呼。软软萌萌的张温迪半刻不动身,有些生怯地揪着父亲的衣角,两只大眼纯澈无辜地看着钟灵不说话。 “去呀,男子汉不会主动聊妹子怎么行。”张大为又催促他一声。小正太霎时脸红了,躲在父亲身后不肯见人。 “诶呀张叔,别把温迪教坏了。”郑佳佳笑着说。 “你厉害,你会聊妹,娶了个漂亮媳妇儿把你美得,不知道宛妹子怎么看上的你。”兰仙姑揶揄他。 精-彩-小-说:blṕσ⑱.νɨρ [Ẅσσ₁₈.νɨρ] 44、实战切磋 张大为把儿子拽到钟灵面前,“来,和小姑娘玩儿。” 小正太这才伸出白净的小手,礼貌地说,“你好,我叫张温迪。我的英文名叫Nathan,我今年七岁了。”标标准准的儿童自我介绍。 钟灵伸出手,肤色竟然比张温迪黑了一个度。“......你好,我叫钟灵,英文名是Chris,五岁。”跟着模板说出前世英文名。 张温迪甜甜一笑,小酒窝荡漾,十分软萌可爱。张大为真的生了个好儿子!这么可爱的小正太把她心都要萌化了! “Chris,can we be friends?”软萌的奶音说出英文,张温迪漂亮的大眼看着差不多高的小女生,可爱得诱人。她只想问张大为你儿子读的什么国际学校啊,英文说得这么好听。 钟灵开心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前世的年纪都生得出你来了。 张温迪说话叁句里面有两句是英文,都是他母亲谢宛要求的。谢家要求张温迪在省城读国际学校,教育要跟得上时代,以后也打算把张温迪送去国外念书。久而久之张温迪就养成了说双语的习惯,只是每次一说英文,张大为就挤眉弄眼,哼哼一句“崇洋媚外”。 中午时入道仪式开始了。 常衡将佛龛上蒙着红绸的牌位移到佛龛正中央。牌位上没有一字,但钟灵知道这是在恭请师祖。常衡带着钟灵在无名师祖牌位下叁叩首,恭恭敬敬地焚上叁炷香。 “师尊元灵在上,弟子常衡今日收钟灵为亲传徒弟,日后承弟子衣钵供奉陀山灵陀庙,敬请师尊庇佑钟灵一世平安一生顺遂,弟子常衡跪谢叩首。”常衡向无名师祖的牌位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响头。 钟灵也认真地伏下身,“敬谢师祖。”她不要师祖保佑她一生顺遂,只希望师父身体健康出行在外平平安安就好。 拜完师祖,常衡在正中央蒲团上坐下,钟灵跪在师父面前。张大为做入道仪式的引礼师也就是司仪。 “岁行千秋,师传伟业。常衡真人,钟家台人士,承无名散修衣钵,传道陀山灵陀庙法坛,于庚午年正月十六收亲传子弟钟灵。” 钟灵手捧拜师帖,“常衡真人道鉴,弟子钟灵,久慕真人仁善,承蒙恩德允纳门下,愿执弟子之礼,谨遵师教,刻苦修道,传承师门德行济世救人。” 常衡接过拜师帖,钟灵恭恭敬敬叁叩首。 “奉拜师茶——” “师父,请喝茶。”钟灵奉上一盏清茶,常衡笑着饮下。 “小灵,从此刻起你就是陀山灵陀庙的主人了。师门有叁守六遵,你且记住。” “一守清静,二守平和,叁守本心。” “四戒为:戒偷盗,不得妄生贪意;戒淫邪,不得执念邪欲;戒杀戮,不得残害弱小;戒贪欢,不得沉湎嬉乐。” 钟灵叩首,“徒儿记住了。” 此前常衡便把七宝琉璃幡传给了钟灵,入道仪式上七宝琉璃幡就是师门传承的象征。前世常衡把它给了万灵秀,今生,七宝琉璃幡还是钟灵的,一切都是天意。 机缘,她的机缘原来要重生才能到。 除了七宝琉璃幡,常衡还拿出了一只小瓶。“这是回元丹,一齐送与你。” “叁品回元丹?这是哪里来的?”张大为惊讶地说。 钟灵忽然想起那日离开雪峰派时易申真人找过师父说话。“师父,这是易申真人给你的丹药,徒儿不能拿。” 常衡将丹药放在钟灵手心,“本就是他给你的。好生拿着吧。” “可是易申真人为何要给丹药于我?”钟灵不解,在九门行中虽是一个队却与易申真人一句话也没说过。她甚至根本没去注意易申真人是何模样。 常衡说,“易申真人没提及此事,或许是对了眼缘也有可能。” “厉害啊你这徒儿,竟能让易申老道刮目相看。”张大为说。 钟灵自己都十分纳闷,她有什么值得易申真人刮目相看的?当时的表现一点都不出彩,纯粹跟着队伍打混子。而小辈中向丹枫、庄泽、宋文轲等人才是个中翘楚光耀夺目啊。 “Chris,恭喜你哦。”张温迪软软地说。小正太浑身灵气十足,气息干净且稳定,想必资质上佳,而且钟灵看不透他的修为,只有高阶修士才能看到低阶修士的修为,而低阶修士看不透高阶的修为。那张温迪的实力应是练气二层以上。 “你俩不如切磋切磋交流感情。”张大为提议道,他这才发现钟灵已到了练气二层,明明几日前看见她还是练气一层。 “我看算了吧,温迪的修为都快赶上我了,小灵哪里打得过。”郑佳佳说。她如今是练气五层,张温迪是练气四层。 “没事,让他们练,温迪知道轻重的。”张大为放心地说。张温迪长得不随他性子也不随他,温迪羞怯喜静,与女孩儿一般,说话声音也软软糯糯。最主要是这孩子不好战,叫他使出些招数比登天还难。 “我不爱打架的。”小正太说。 “不打架怎么成,修真界你还怎么混。”张大为拽着他儿子,“今天你说什么也得给我把这些天学的招式练出来。” 小正太委屈巴巴地说,“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修真。” 张大为往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修不修真这是你能决定的吗,你生来就是要修真的,看看你妈,为了生你花了多大力气,你还想不想长大以后和爸爸一起保护妈妈了?” “想...”张温迪红了眼,眼眶里泪光盈盈, “不许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张大为说话本来就凶,现在又故意去凶,显得更加凶神恶煞。张温迪忍着忍着没忍住,眼泪哗哗直落。一张可爱的小脸蛋满是泪水,看得人心疼不已。 “不练就不练,你凶他做什么。”兰仙姑怜爱地抱着张温迪哄着,“温迪乖,温迪不哭了哦,兰姑姑帮你打爸爸好不好。”兰仙姑抓住温迪的手往张大为身上拍,“打坏爸爸打坏爸爸。” 45、玄素摄心 “哇——”张温迪哭得更凶了,“不打爸爸,爸爸不是坏爸爸是好爸爸......” 张大为一见张温迪哭就拿他没一点办法,糟心地直挠头,“好了好了不说你总成了吧,别哭了,别在小姑娘面前丢人了。” 张温迪渐渐止住了哭声,从兰仙姑怀里跳下来,眉头一皱,右手里祭出一只双面鼓。一方鼓面为黑色,一方为白色,鼓周围密密麻麻捆束着几圈铁绳索,双面鼓一出,钟灵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强大戾气。 “此鼓名‘玄素’,有一黑一白双面鼓皮,黑面为螣蛇大妖蛇皮所制,白面为白虎王额间精皮所制,黑面摄人心魄,白面直取命门,徒儿要小心应付。”常衡说。 玄素鼓乃五品法器,是张温迪的本命法宝。他修为比钟灵高了好几阶,法宝又如此厉害,钟灵不敢掉以轻心。 “没事,放心,让他俩玩,温迪前些天刚学的新功法,练不熟伤不了人的。”张大为放心地说。 既然张温迪用的是本命法宝,钟灵也祭出了七宝玲珑幡,十四只小铃铛一响,幡上六十四重金刚埵心咒熠熠生辉。 “Chris,你先请。” 钟灵本就修为比他低两层,让她先出手并无不妥。丹田内灵气运转,手中七宝玲珑幡悬浮在身前。 “身口意之诸精勤,皆当不离菩提道。发心!发心!发心!” 之前在黑暗空间驱邪时念的叁皈依咒是专用来去除邪祟。如今念的叁发心咒则是用七宝琉璃幡给自己开了一层保护罩。 叁发心咒一出,七宝琉璃幡升至空中,自头到脚给钟灵罩上一层佛经金色护盾。 是个知事的小姑娘。张大为暗道。张温迪让她先招并不等于站着让她打。钟灵起手开发心咒护盾一是回应张温迪的话发先招,二是不攻反守,没有开场就袭击对方的小心思。若是心思不单纯一心想争胜的人必定会一步不让早早就攻上来了。 张温迪扬起玄素鼓,八只小槌咚咚敲击着鼓面。四周灵气震荡不安,钟灵在发心盾中稍得安宁。张温迪人虽软萌可爱,但发出的招式招招必杀。 起初素面鼓敲击猛烈,有猛虎下山之势,四处灵气翻滚,钟灵衣角都被吹得震猎扬起。恍神间玄面鼓咚咚作响,钟灵才发觉到玄面鼓早就摄住了她的心魄,使她短暂慌神。 清醒时张温迪已至护盾外,素面股咚咚咚咚猛烈敲击,鼓点一下一下重重砸在她心上。一抬头鼓点尽数化作山岗白虎,一声咆啸,震得人神魂俱散。还未缓过神来,一只由灵气幻化做的白虎扑面而来,携裹着毁天灭地的强大气息一口咬上钟灵面门。 “啊——”钟灵吓得倒坐在地上,久久无法缓过气。虎啸、虎形实在是太过真实,仿佛刚刚经历过了一场虎口逃生。躁动的鼓点还在脑中跳动,一摸心脏,竟也同鼓点一样咚咚咚咚咚猛烈跳跃着。 张温迪及时收手,向呆坐地上的钟灵不好意思地说,“Chris,对不起,我...” “不,不用对不起。”钟灵拍拍灰站起身,还有些恍神站立不稳。“本就是有输有赢,是我输了,我认输。” 张温迪小脸上纠结又委屈,“对不起,吓到你了。” 是真没想到张温迪的玄素鼓如此厉害,或许在开盾的时候就已经被玄面鼓摄住了心魄,就连心脏跃动的频率都与鼓点一致,这是何等的恐怖。幸好张温迪及时收手,不然她恐怕就要成为第一个年纪轻轻心脏猝死的修士了。 “你怎么让温迪修这么狠辣的功法,招招致人死地,连喘口气都不给。”兰仙姑心疼愣愣的钟灵,向张大为抱怨。 “这还叫狠辣?温迪不修玄素摄心诀,日后走出去还不得被人欺负死,你看看他那样子,弱得跟姑娘一样,我是怕他以后吃亏。” 张温迪扶着走路摇晃的钟灵,既担心又自责,眼泪看着看着就落了下来。“我都说了不喜欢打架......” 小可爱一哭,钟灵反过来还得安慰他。 钟灵也不擅长过招,她在庙里修心多,真正实战的机会除了上次遇见低阶妖兽,之后都未参与过实战。本就灵根还未打开,对灵根有要求的功法根本修炼不了。唯一熟悉只有金光埵心咒。 今日是她第二次实战,虽然叁招就被打趴在地,但是心服口服。张温迪身上放出的灵气和气场是她目前无法做到的。张温迪虽不好战,但人极其聪明,实战时很能抓住对方一切纰漏及时下手,这样的实战经验也是她所不具有的。 不光是目前的钟灵没有这些能耐,就连前世的万灵秀也不具备这些素质。前世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虽然经历过商场上的人心诡谲利益上的大风大浪但是真正面对生死危险时脆弱得如同蛋壳,一碰就碎。 除了成熟的心理和熟练的处世手段,她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地方能超越这个七岁小男孩的。 今生的钟灵打开的是另一番别样的人生,在修真路上,肯定能遇到各种强大妖兽,碰上许多生死仇敌,每走一步都要考虑清楚利弊小心堤防他人。修真者比常人要强,欲望自然远强于常人。有些人都能活得格外丑陋肮脏,更别说欲望放大一千倍有移山填海之能的修真者了。 如果不直面现实迎难而上,今日尚且在他人仁慈中生还,来日也定会在任慈中死亡。 这个修真者的世界第一次让她感受到了强烈恐惧,还是来自于一个七岁的练气四层修真者身上。 “再来。”恢复精神的钟灵站起身走向张温迪,这次,她要使出全力,拼力一搏。 张温迪睁着漂亮大眼看着她,仿佛在确认她的状态是否复原。钟灵展颜一笑,“刚刚我是没准备好,这次温迪可不要手下留情啊。” 看着钟灵恢复得很好,张温迪开心地点点头。 46、邪修传闻 起手开盾,百字金刚埵心咒环绕周身。十四只铃铛忽然从幡上解脱环绕张温迪叮铃铃一震响,干扰他心神。 “上师金刚萨垛前,吾以深解信皈依——”飞升至半空中,钟灵周身被金光环绕,面相庄严肃穆,一睁开眼掌中结印。 金刚法印一字字打入扑身而来的白虎头顶。白虎张牙舞爪,一道道金印没入额头,白虎身形渐渐扭曲被打散。庞大的灵气散乱四处,冲击而来的气流震得她立身不稳。不知道是不是张温迪怕伤了她,这次的白虎气势比之前弱上太多,不然也不会轻而易举就被她打散。 咚咚咚咚咚咚——密密麻麻的鼓点又在耳畔响起。不去听、不去想,心脏却隐隐跟着跃动,有愈来愈快的趋势。钟灵加快灵气调动,打出一连串金刚法对着张温迪而去。 张温迪以鼓做屏障,玄面鼓扬手一挡,挥开一道法印。同时鼓点咚咚咚敲在素面鼓上,身旁散乱的灵气瞬间凝聚成形在钟灵身旁咆哮怒吼,震得她心神一颤,险些坚守不住。 这次俩人过了十余招,最终还是钟灵败下阵来。金刚埵心咒只有镇邪、防御的功能,对佛修平日行事来说已经足够,但用在实战上没有主要攻击手法全靠金刚法印打出攻击显然比不上玄素鼓的素面白虎。 张温迪已经放低了难度,俩人才走得十余招,不然也会像之前一样叁招败阵。看来还是得去找攻击型功法修炼,钟灵是女子,天生修不得佛,佛修最显着的长处就在于防御,防御术练到最高级别自身的肉体都会变做金刚不坏之身,因此佛修的攻击型功法实在太少。 切磋了两次钟灵颇有心得,遇到迷惑心神的法器先静心凝神,千万不要被摄住心魄,不然就会任人攻击宰割。她还第二次看到了强大的妖兽。素面白虎虽然是灵气幻形,但其形貌与在动物园里看到的白虎近似,但浑身散发的气势可吞噬天地,任何东西在它的眼神里一掌就能撕得粉碎。 之后钟灵又找张温迪练习对战一下午,晚上吃饭时俩个孩子都累到了,每人吃了两碗饭。 “我第一次看温迪吃光两碗饭,他在家最多吃一碗。”张大为乐呵呵地看着张温迪埋头吃饭,不住地给他夹菜,“多吃点,吃了好长高,要长得跟爸爸一样高啊。” 张温迪从碗中抬头看了高大威猛的爸爸一眼,又继续埋头吃起来。 “看来真是饿到了。”张大为喜滋滋地看着儿子吃饭,像是看到了张温迪未来与他一模一样高大威猛的样子。 常衡也给钟灵夹菜,他看出来钟灵今日怕是被打击到了。以往在灵陀庙修炼只是打坐吸收灵气,如今开启了实战这条修炼路子,不知道钟灵受不受得住。 张大为堂堂七尺大丈夫竟然嘴碎又唠叨,吃饭时吧唧吧唧说个不停,从水岩溪的哪个男人说到钟家台的哪个妇人,把一帮凡人闲事说得津津有味,跟说书一样。 “话说我近日接手了一件怪事。几周前花生洞那边有个八九岁孩子被活活埋在土地闷死了。他爹妈找了派出所警察断案,看了小半月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又请了几个法师到家里看,谁都看不出个结果。” “之后这户人家就找上了我,我一去,那孩子尸首还在家里放着呢,幸亏天不热,不然就臭化了。”张大为喝了口水,一脸神秘。 “我跟你们说,这事怪就怪在那孩子没魂魄!冤死之魂啊又入不了轮回,我去那孩子活埋的地方看了,找遍四处都没有魂魄,你们说这事怪不怪,招魂都招不来。” “会不会魂魄早就走失了?”兰仙姑说。许多人快到临终时魂魄会四方走散,魂魄一散尽人也就没了。 “不可能。”张大为说,“那孩子明显是被活埋的,手上、脚上还有勒痕,应该是捆束手脚塞进土里的。而且我还在活埋的地方发现了布阵的痕迹。之后我又特意去看那孩子的头顶,果然天灵盖上有一个这么大的血针眼。”张大为比了个大小。 “你的意思是,有人布阵抽魂?”常衡说。 张大为点点头,“我认为是邪修干的。那孩子生辰八字全阴,是难寻的阴童子。这些心肠歹毒的王八蛋,竟用孩子练邪功。” 张大为说完这个事,众人都咽不下饭了,只有张温迪吧嗒吧嗒吃着。都是有徒儿的正道修士,一听这件事就怒从心生。 “你找到是谁了没有?我敢肯定这个混蛋就躲在钟家台附近,不是花生洞就是断龙垭,反正跑不了多远。杀第一个孩子就会有第二个第叁个。” 张大为说,“哪儿那么容易找到。他手法生疏露出许多破绽让人一看便知是邪修所为,反正我总觉着不正常,哪个邪修手法这么明显,生怕别人不怀疑是邪修干的。现在花生洞里里外外都在传这件事,说是有邪修作祟,搅得人心惶惶不得安生。” 暴露太多反而令人怀疑他的目的,或许是在掩人耳目也说不定。 饭毕,钟灵去陀山顶上打坐,张温迪也跟着上陀山。暮色消沉,一线残虹在黑云中挣扎破开。四下静悄悄的,连大树叶子也安静地不摇不晃。 佛陀身影坐在山云之巅,在暮色中安静祥和,看着残虹一点一点消落于天地。山下的漓江水库静静流淌,白鹭洲上树木蓬松地矗立在暮色中,黑鸟略江面而过,一晃之间就失去了踪影。 “陀山上真美。”张温迪说,“水岩溪也很好看,水岩溪是森林中的美,陀山是高山上的美。” 钟灵认同地点点头,高山之美,在于肃穆宁静。 “Chris,你什么时候开学呀?” “开学?我没有上学。”钟灵年岁与张温迪差不多,可能张温迪觉得钟灵与他一样在上学。钟灵一笑,钟幺妹家里的情况似乎并不能让她与普通小孩一样正常上学。 “那你是打算参加明年的华国大招会?”张温迪歪着小脑袋问。 47、梦回前世 华国大招会是方圆修真界在世俗界举行的统一招生报名。以东泰山、西华山、北恒山、中嵩山、南衡山这五座盛名的修真仙山为中心,招收附近省市区的散修以及八大门派十二世家在下界发展的修士。 但凡有灵根,修为在练气一层以上的修士都能进入大招会初试。复试通过之后才可进入方圆界。华国大招会相当于进入方圆界的一张门票,连大招会都通过不了的修士是没有资格进入方圆界与其他修士共享修炼资源的。 散修通过大招会往往会被其他门派或者家族看中招徕入门,但也有散修坚持不加入任何门派世家,在华国做散修,去了方圆界也做散修。 整个方圆界成百上千的门派世家,所有的散修联合起来也组成了一个实力强大的集团——散修联盟,以此来庇佑流落方圆各处的散修。因此华国散修到了方圆界也会选择加入散修联盟寻求庇护。 而在华国已发展好的各门派、各家族的下线子弟则是一通过大招会立刻被其门派、其家族接走。譬如向丹枫、宋文轲、连桓所在的雪峰派,是方圆界阳书门在华国湘省的据点,她们叁人通过大招会就会被阳书门接走,重新归属于门派。 而常衡当年以散修身份参加大招会后得到了进入方圆界的资格,到了方圆他加入的是散修联盟,没有依附于任何门派世家。若是钟灵日后到了方圆界也可能会走加入散修联盟这条路。 “是不是华国每个修真子弟都要参加大招会?”钟灵问。 张温迪点点头,“大招会叁年一次,是每个修士必须经历的。”通过大招会就是达到了作为修士的基本要求,修士的身份修为也会录入到整个系统之中,无论是华国还是方圆界才会承认有此名修士。 等于给修士发身份证。通过大招会,两界就认可你是修士,没通过只能作为凡人活着,在华国世俗界还能安心生存,但想进入方圆界是一辈子也不可能的。 “温迪也会参加明年的大招会吗?” 张温迪说,“嗯,但我不会进方圆界,外公外婆要我拿到身份证就去京城读书。”张温迪母亲谢宛娘家在京城,并不希望独外孙去修劳什子仙。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打斗得过了头,晚上不住的腰酸背疼,一沾床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天边泛着橘红色的亮光,两道长长的红云划开了夕阳。墨蓝的海域一望无际,一艘豪华游轮划开波痕行驶在海面上,舱内灯火通明一派繁华喧嚣。 甲板上出来一个女子,一派惬意。左手拿着高脚杯,右手拎起裙摆,脸上还晕着酡红,眼神有些朦胧。 咸湿的海风一吹,顿时散去几分醉意。女子静静看着夕阳从海那边沉下去,万丈霞光渐渐收敛,血红的残痕也从天际一点点消散。 暮空暗沉无光,天际一道残痕发出日落最后一抹惊人的血色光亮,像是有什么要从暮色中挣脱而出,拼死挣扎。日光一落下去,雾气就忽然涌上来,铺天盖地地笼罩天际,挟裹着最后的血光,一层层束缚困住,压制得暮空毫无生气,一片沉寂。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天那边有沉沉的低吼,声音沉重得可怕。 再一听去,耳边只有轮船呜呜的发气声,同样低沉。 她抿了口酒,好涩啊,夹生的口感。配着暗沉的残空,压抑得难受。受不了受不了,拍拍脸振作起来,眼神仍是迷蒙。 “叮---”清脆的声音让她愉悦,高脚杯只轻轻一碰就发出如此美妙的声音。“叮---”她又轻轻碰撞护栏,声音在海景的颓色中显得格外异类,破开了一小片死寂。 天空中划过一点流星,在灰暗中有些模糊,仅有一点星亮,还没来得及欣赏就消失了。甲板上的女子仍是对这一点小发现兴奋,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看。“流星!”又一颗晶亮亮的星星闪过,“流星!流星!”她兴奋地看着夜空。还没来得及开心看到第二颗流星,便有第叁颗第四颗第五颗星星一闪而过。 亮晶晶的真好看,微醺的小脸带上笑意。四处海面上也有几点亮光,像是天上映下的星辉波动,灵动生趣。“鱼龙悲啸,星辰摇动,海气夜漫漫。”她悠然提裙,摇晃着高脚杯向舱里的喧嚣走去,身姿惬意盎然。 大厅里正是宴会闲谈之时,男生女士皆是光鲜亮丽优雅有度。人们见她进来都颔首微笑,道一声,“万仙子。”女子也颔首微笑,二十七八岁成名对混艺术界来说算不错了。 女子看见师父师兄从二楼下来,师父与一旁的朋友老艺术家肖大师谈话,神色有些严肃。“师父!”女子冲他们挥手,笑意盈盈,提起裙摆欲上楼。大师兄宋文轲和二师兄连桓相视一眼一齐下楼。 宋文轲和连桓都是一表人才,个子又冲得高,走在人群里格外出挑。她看着两位十几年没见的师兄迎面而来却觉得有些陌生,不太像他们小时候的样子。他俩小时候有些邋遢,根本不是现在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的模样。 “万灵秀,好久不见。”大师兄率先开口,还是直接叫她全名,跟小时候一样,语气傲得要死,眼睛就没盯过她。反正宋文轲1米9多高她一大截,眼神掠过她头顶就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二师兄连桓也是与小时候一样,看她一下就表示打了个招呼了。还是一如既往的面瘫脸加性情冷漠。这么看来俩人倒是没变。 “你怎么还是这么点高。”宋文轲傲慢地开口,比划了一下她的头顶。万灵秀抬眼,对着的是他胸骨以下位置。“老哥,我以前只到你肋骨好不好,现在都到胸了。” “了不起了不起。”宋文轲毫不客气地按住她的头顶,万灵秀郁闷地抬头,这人现在整得人模狗样还是改变不了爱欺负弱小的本质。 48、殒落大洋 “十多年了,变化了很多啊。”宋文轲突然感叹。“上次我们仨见面还是在中考后吧。”万灵秀问,“是多大来着?” “十五。”连桓说,语气依旧冷沉。 “那就是十二年没见,你们都干嘛去了呀,中考之后突然就没消息了。师父那里也找不见你们。”万灵秀说,语气中带着失落。说不伤感是假的,万灵秀五岁拜入师门,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是叁岁入门,仨人从小一起长大,中考之后两个师兄突然就没人影了,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还是一个学校一个年级呢,什么消息也没打听到。 “没考上呗,还能怎样。”宋文轲无所谓地说。中考之后万灵秀上了省重点,也是当地的清北,都以考上这所重点高中为荣。宋文轲中考棋差一招,连桓向来心思就不在学习上,一个不肯屈尊去读,一个根本不肯读书,中考之后就各奔东西。 万灵秀也不想问他俩这些年去了哪过得怎样,看两人衣冠楚楚养得精气神十足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混得好。一旁侍者拖着酒盘,宋文轲举杯,“为万仙子名扬海外,chess!” “叮---”叁杯碰头,含笑饮尽。万灵秀举杯,“为雪峰派第二十六代弟子十二年首聚,chess!”说着眼泪就掉出来了。连桓的酒杯轻轻碰她的香槟,“叮---”声音都含着暖意。 “怎么,都把你们小师妹都弄哭了。”沉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万灵秀叫他,“师父。”“哈哈哈。”中年人笑呵呵的,心情显然比刚才在楼上要好,满面红光,一派精神头。旁边的老艺术家肖大师也是含笑看着叁人。宴会厅里的宾客看见两人下楼都纷纷过来应呼,稍作停留就围了不少人。 中年人转头叮嘱,“一会儿你们仨还要去取卷轴,少喝点儿。”交代一声就和肖大师应酬宾客去了。卷轴是这次“华外古书画游轮之旅”的重头戏,只有师兄妹叁人才能亲手接办。 从华国上海一路到澳洲默克菲,“缪斯号”号游轮在澳港停置准备近一月,只为迎卷轴回国。 叁人闻言都放下了酒杯。7时23分,“缪斯号”游轮行驶在暮色沉沉的浩瀚大洋里。8时08分,卷轴交接仪式将在宴会厅二楼举行。阔别祖国四千年的历史文物即将回到故土,神秘的东方卷轴将在今晚惊艳世间。 7时25分。宋文轲叁人离开宴会厅,走暗廊去密室。一拐进暗廊,身边忽然多出四名保镖,每前行一百米暗廊就会多出一对保镖。不仔细感受根本发现不了,保镖隐藏在暗处,一点气息都没有,得亏万灵秀对神韵的感受异于常人,擅长捕捉人或物的气韵。保镖身上的气是沉、狠劲十足。越往里走越气氛凝滞,气厚重得化不开,狠劲中还带着一股子铁血铮铮的杀意。 果然,暗廊尽头有两列整装待发的华国军人。明处的兵力就有不少,暗处的肯定更多。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万灵秀心里发闷,一颗心悬着,梗在胸前。宋文轲和连桓俱是一脸严肃,目光直直地注视前方。 穿过暗廊是四名华国政府特派员等在小厅,周围保镖若干。这次“华外古书画游轮之旅”是打着艺术界东方文明重归故土的旗号,军方和政府只能隐藏在暗处,牵扯到国家利益之类的万灵秀一概不清楚,就算她只是一颗表面风光的棋子,但能亲眼见识、亲手接办四千年东方卷轴已是天大的幸运了。 交接仪式上只需要她象征性地揭开卷轴面纱,这趟足够被载入华国历史教科书世世代代永不衰的文化大工程就完成了。这么一想心里就会松快很多,反正政府、军方这么多兵力装备都在这呢。怎么着都轮不到她操心。 想着想着,心里除了即将亲手摸到卷轴的激动,再也没有一点担忧,竟兴奋地都想哼个歌,掩饰不住地开心,嘴角翘起,脚步轻快。宋文轲复杂地瞥了她一眼,心事重重。连桓还是一贯冷漠作风,不过脸色暗暗的似乎不太好。 拐过四五个暗廊,寻常人在这里绝对找不到路数,万灵秀根本记不住路,何况前有军队后有安保,围着的就有数十人。折上了楼梯忽然听见前面有纯正的英语交流声,心下知晓大概是到地方了。 军队站立转身,政府派员也停住了。相隔十几人看不太清,大概在开仓,暗廊里寂静无声,只听“嘀-”一声短暂的数控音,便有金属开门声传来。接着好像在开第二层门,沉沉的金属块不易挪动,间杂着大铁链牵引轮子的声音。之后声音小很多,分辨不明,可能还有第叁道门、第四道门。过了许久仓内似乎确认完毕,就看见四个安保推着一个大箱子出来。身后黑压压的暗廊全是武装军队。 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前头走,一直到出暗廊柳暗花明,万灵秀没看到神秘东方卷轴一眼,只瞧见一口严严实实的大箱子,确实够神秘。 出暗廊拐角,直接到了二楼宴会厅。一回头,有些懵,根本不清楚自己从哪儿钻出来的,就明晃晃地暴露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军队早在暗廊就消失了,箱子也没看见。顺着宋文轲的眼神往上望,一只长方体皮质大箱子早放在了高台之上。周围牵起红锦绳以示警戒区域。 画面一转忽然回到钟家台石潭湾,她睡在床上,眼前是一盏暗黄的灯泡,灯泡上缠裹的蛛丝发出朦胧的光泽。 “你叫钟灵。”身旁的人说,“她是你母亲,我是你大继。” 万灵秀盯着他,那人神情认真严肃,没有半点说假。她举起瘦骨如柴的双臂伸到她面前,“我是万灵秀。” “以前的万灵秀已经死了,现在的万灵秀还在省城。”年轻的大继说。 “我不明白。” “你,心里的,万灵秀,已经死了。”一字一句锤进心底,如一记闷棍。 49、新弟子是...... 床板上的小女孩泪眼模糊,看不清这人到底是不是大继,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可我明明还活着。”哭声哽咽,死去了才活过来,又知道自己已经死去的消息,真是令人无法接受。 “我怎么是这个样子。”小女孩身上伤痕累累,她一醒来就是满身痛楚。 “我不明白......不明白......”身上好疼啊。 “钟灵...钟灵...钟灵?” “......我没死...我没死”猛然间睁开眼,窗外的光亮刺得她眼神涣散。迷迷糊糊看见身旁的人影,“你怎么了?” 钟灵愣愣地不做声,屋里有木桌木椅,阳台上放着一只小盆,盆里的植物发出了嫩芽。窗外阳光明亮,冬日的凉风送进房里,吹得她渐渐清醒。 “Chris,你起床了吗,我要回家啦。”外面传来张温迪软软的声音。“Chris?Chris?” “她醒了。”常衡说。又转过头来看钟灵,关心地询问,“是不是做噩梦了?” 钟灵脸色一片苍白,明明是冬天,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背上也一片黏腻。 这是灵陀山,不是石潭湾,也不在轮船上。她舒展四肢却发现身上还是酸痛得难受,之前是做的梦吗,怎么与前世的场景一模一样。 “张温迪,你还走不走了!”张大为粗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急切起来像是在骂人。“不走我就走了!车都等了半小时了。” 张温迪鼓起小脸萌萌地冲张大为撒娇,“爸爸,再给我五分钟吧,Chris就快起床了。” 一见到钟灵张温迪就急切地问她是不是浑身酸疼,晚上是不是睡不着觉。钟灵说她确实疼了一晚上,睡也没睡好。 张温迪小正太就软软地安慰她没事,他一开始实战的时候也是这样,多练习就好了。 看着张温迪贴心地问候,钟灵这个老阿姨觉得十分温暖,真想捏捏他的脸。原来她做了一晚上噩梦,一觉睡到中午十一点。 本来是十点半的车,张温迪硬是要等到钟灵起来送他走才开心,不然就又哭又闹折腾张大为。最终两只小朋友依依不舍地在陀山下话别。 张温迪性格内向文静又与其他孩子不同,在国际学校很少交到朋友,走前再叁叮嘱钟灵一定要去水岩溪玩,他过了这几天就要回学校了,下次回来得等到放暑假。 张温迪前脚走后脚就有几批香客陆陆续续上山,灵陀庙又忙了起来。 过了正月,香客逐渐少了,庙里越来越清闲。好不容易终于能安安心心静下来修炼,兰仙姑又拖人传话,她最宝贝的小徒弟进阶练气期了,邀请附近修士去玉龙山观礼。 玉龙山也是姜县有名的仙山,海拔比陀山低,位于山地丘陵地带,一眼望去全是连绵起伏的小山丘。 玉龙山外有一条近五百米的山村大道,道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白桦树。人行在大道上只能两侧密密麻麻不见边际的白桦林。白桦林通往公路的入口上修起一座高大的庙门牌坊,上书叁个大字:玉龙山 牌坊就是玉龙山的入口,一条笔直的白桦林道路通到底就是玉龙山山丘。山丘上老树盘亘,一路上山所见皆是虬结高大的老树。向上望去每株撑天巨伞上最少都有叁个喜鹊窝。 兰仙姑的洞府在山顶,被一片老树层层环绕。树上成群结队的喜鹊叽叽喳喳叫得欢快。 玉龙山确实是个修道的好地方,山好,灵物也多。钟灵看到兰仙姑洞府前的老树上,都有一群喜鹊快成了精,个个养得膘肥体壮羽毛光丽浑身散发着灵物的气息。 山顶灵气分外浓郁,与陀山顶上有的一拼。常衡告诉他玉龙山四百年前出过大修士,从方圆界回世俗界养老就把洞府搬到老巢。还在玉龙山周围布设了庞大的聚灵阵,可维持玉龙山灵气五百年不消减。 今日玉龙山十分热闹处处张灯结彩,还在山下就听到山上敲敲打打哼唱道乐。到了洞府布置得更喜庆,虽然不像凡人家过喜事穿红戴绿,但来的宾客都是穿着清一色的正统方圆界修士广袖华服。 仔细一看宾客里如常衡、钟灵随意装着的倒是不多,多的是穿同样华服的宾客。青灰色广袖道袍,头上佩高冠的是方圆界华生门在下界的制服。玄衣开衫背后还有阴阳图的是方圆界上清宫在下界的制服。以及诸多小门小派的统一服饰。 兰仙姑今日也穿的青灰色广袖道袍。玉龙山本就是方圆界华生门在世俗界湘省姜县的分支,兰仙姑如今收的正式弟子今后是要入华生门的。 因玉龙山是华生门下属分支的关系,姜县及附近门派的修士都赶来观礼。玉龙山洞府里坐满了宾客,正堂上华生门的修士在奏道乐,清一色复古民族乐器,除了芦笙、短笛、锣锵、木鱼等常见的乐器外,余下十几种竟然都叫不上名字。 洞府里四壁上挂满了道幡,角落里摆放着数架礼灯,修士们坐在一起寒暄谈笑,场面可比钟灵的入道礼盛大了不知多少倍。 笙歌暂歇,洞府外的空地上噼里啪啦燃放了两长挂鞭炮。一篇青烟缭绕中,引礼人带着新弟子上堂来。新弟子跟在引礼人身后昂首阔步,面见如此多的修士丝毫不怯场,干瘦的小身板挺得笔直,神情格外肃穆认真,只是嘴角有丝调皮的笑意泄露了他的顽性。 钟!小!四! 的的确确是钟小四,钟灵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新弟子抬头望人群中瞟了两下,与钟灵搞了个对视。看见钟灵惊讶的神情钟小四骄傲地挺起胸脯继续走,那股神气范儿十足。 这孩子...既然他就是兰仙姑新收的徒弟,那他肯定知道钟灵也是修士,钟灵之前就与他讲过她在陀山庙里修行。 钟小四身上带着刚进练气一层的灵气和冲劲。也是,当日玩算命草的时候就该看出来这孩子不同于凡人,她怎么就没想到钟小四身上是带着灵根的呢。 50、小四经历 修士的灵根肉眼看不出来,要经由对方同意后探查身体才能发现。也怪不得钟灵不知道钟小四灵根在身。一个多月,钟灵没回过钟家台,不清楚家乡的情况,更没想到钟小四竟然被兰仙姑收了徒。 钟小四绝对是个好苗子,一个多月就能进阶练气一层,难怪兰仙姑对新收的小徒弟赞不绝口。 不得不感慨一句,造化弄人啊。谁能想到钟家台考试拿双鸭蛋的孩童一个月后天翻地覆。 “弟子钟小四,心慕玉龙山兰仙姑道法无边,承蒙仙姑垂怜纳入门下。弟子从今往后定牢记师门训导,扶助弱小惩恶扬善,一心修行不生邪念。”钟小四认真地向兰仙姑跪拜叩首。严肃的样子让钟灵一阵恍惚。钟小四可不是一个月之前吊儿郎当的顽劣模样了。 兰仙姑十分高兴,把象征玉龙山传承的法器鹰月玉龙勾传给钟小四,从今日起他就是玉龙仙山的继承仙人。 入道礼后钟灵在树下呼吸吐纳,树上喜鹊欢脱地跳跃,连着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大力妹妹!”钟小四笑嘻嘻地一拍她的肩,脸上挂着神气的微笑。“今日我是不是让你大吃一惊了?” 钟灵笑着点点头,确实如此。眼前的钟小四脱离了一个月前不着调的模样,虽然还是很淘气,但皮中带着昂扬积极。 “你怎么拜到了兰仙姑门下?” 钟小四挠挠头,“这事说来话长。”自那日周平家人上门闹腾后,此后日日钟小四家和黄浩家都不得安生。周平儿妈妈日日早上骂晚上骂,就连周平出葬都要特意叫抬棺材的绕几里路往钟小四和黄浩家门口过路,故意膈应他们。 周平下葬时请的兰仙姑做法,当时出了点事故,兰仙姑说孩子不肯上路。周平又把正在上课的黄浩、钟小四撵到周平坟前磕头。 钟小四心想磕就磕吧,可没想到这一磕还磕出了问题。周平坟头突然炸香,火星子一下溅到了周围的纸钱、白幡上,片刻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周平他妈不肯放过钟小四,认定了是钟小四杀的人,非要揪着他塞到棺材里面去。结果被兰仙姑出手相救,一探孩子身体,竟然是双灵根的上好资质。放在方圆界都能做大门派的入室弟子了,当下就把他认作了徒弟。 钟小四求之不得,他又不爱读书一心想远离课堂,当见识到兰仙姑扬手间止住火场时,双腿一软,直接跪下去喊了兰仙姑“师父”。师徒二人一拍即合,就这样钟小四被带回玉龙山修行。 钟灵听完深觉得钟小四机缘不浅,况且他天生双灵根,实在是修真的好材料。 “我说你之前怎么力大无比呢,原来也是修了真。”钟小四笑呵呵地搭在钟灵肩上,“现在四儿哥也修了真,我俩组个钟家台雌雄双煞怎么样?” 钟灵好笑,“谁跟你组雌雄双煞,真难听。” 钟小四想了一会儿,“嗯...那就叫佛道双生莲花。”他还金鸡独立双手合十做出副金刚大和尚的样子。 “去去去,丑死了。” 钟小四带她下山,跟她讲今天他妈也来看他。二人走下山,就看到钟四儿媳妇提着大包小包走到了白桦林路上。 “妈!”钟小四一声大喊,“妈!妈!”拼了命向母亲跑去。 钟四儿媳妇放下手上的东西,等着钟小四扑向她的怀抱。 钟灵转过身,不去看母子相聚的场景。这种场面一看到就会让她想起前世的母亲。这么说来,也有一个月没回去看钟幺妹了。 夜晚宾客差不多散尽了,常衡和钟灵留宿在玉龙山,钟小四拖着钟灵讲白话。 “你不是挺讨厌你妈老打你的么,怎么今日跑得那么快?” 钟小四说,“我以前觉得我妈讨厌我,但是隔了一个月不见她怪想念的。”他提起小胸脯,“再说了,我如今可是仙人了!仙人呢!她还敢打我不成。” 听了他的话钟灵心情很好,“那你妈今日打你了没有?” 钟小四顿时垮下了脸,语气郁闷,“打了呀,她嫌我身上臭,说我肯定好几天没洗澡换衣了。”说完,钟灵立刻远离了他几步。“我...不就是修炼去了嘛...把这事儿忘了。” “不过我妈今日竟然没说我比不上我哥,哈哈哈,我就是要让她看看我比我哥强多了。”钟小四又欢快地说。 入道礼完毕钟小四整理行装下山回钟家台一趟,钟灵与常衡请了假一同返回钟家台。 路上钟小四聊起钟灵走后钟家台发生的事件。其中一件事就是张大为说起过的邪修杀人事件。不过这事在钟小四嘴中是另外一种版本。 那户孩子被活埋人家报了警,警察调查了小半月,终于在外省抓到了逃亡的凶手。凶手就是那户人家的熟人,与女主人私下产生了关系,想逼女主人离婚。女方不从还提出分手,于是怒杀了她的儿子。该犯罪嫌疑人还有过两次因盗窃进宫的经历。 到头来邪修事件变成了一起情杀报复案。 “当真确定是情杀报复?”钟灵疑惑地问。为何与张大为所说并不一样。 “当然确定,凶手自己都承认了。”钟小四说。 回到石潭湾,钟幺妹难得在家好生待着。她看见了钟灵欢喜地蹦蹦跳跳,直往她身上扑。看到钟幺妹生活顺遂她就安心了。 屋里多了灶台、米缸,还有一堆新鲜果蔬。 灶台是新砌的,灶膛口熏得发了黑,显然经常生火做饭。她一看便猜到个大概。灶台肯定是刘五儿帮忙砌的,米缸、果蔬要不就是自家树林里的要不就是继妈送的。继妈就是钟四儿媳妇,她一直想认钟灵做女儿,昨日在玉龙山见到钟灵便不由她说话直接叫她幺女了。 一方面她是真心喜欢钟灵,另一方面如今她儿子钟小四和钟灵同是修真的仙人,实在是再有缘分不过了。钟灵十分高兴认了继妈,继妈给她的感觉才真正有些母爱的样子,钟幺妹年岁小说话都无法交流,她自然无法把她代入到母亲的角色中。钟四儿媳妇就弥补上了这个缺憾。所以钟灵是由衷地愿意做她的女儿。 51、深山智叟 中午听到风铃响,刘五儿上门教钟幺妹煮饭。他教了大半个月了钟幺妹还没学会。 “你怎么这么蠢啊。”刘五儿骂她,钟幺妹一个劲嘿嘿嘿笑。这话刘五儿每来一次就要说一次,可是说了第二日中午还是得来继续教她。 “我妈学得慢,劳烦刘五叔多教教了。”钟灵说。钟幺妹疯疯颠颠在钟家台没人愿意和她说话,唯有住对门的刘五叔心肠好肯来教她煮饭。 刘五儿说,“莫这么讲,让我屋里媳妇儿听到了不好,我也就是上午从田里回来顺便煮个饭。” 钟灵点点头,不便多说了。刘五叔是难得的好心人,这么帮她们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才好。 “刘五叔,你家田是在金甲坡的小桥那边吗?”钟灵忽然说。 “是啊,过小桥还要上去一点。” 上去一点...应该够得到吧。钟灵跟他说,“我上次听城里有个当官的跟我师父说要修条公路连接祁县和姜县北部,走钟家台这边经过呢。”若是没记错,现在是二十年前姜县尚未开发的时候,与先发达的祁县还没搭上边。估计就在今年两个县要通条大公路了。 前世万家爷爷奶奶都是政府公务员,带出的得意门生里有一个就是姜县的县长吴国栋,亲手把姜县从浑浑噩噩的蛮荒地区带成内地发展较好的四线小城,在任上呕心沥血奉献了九年,可惜最终猝死在姜县发生罕见洪涝的抗洪救灾线上。 因此爷爷奶奶一直以吴国栋为骄傲,家宴上、酒席上、团拜会上只要有后生晚辈在的场合就一定会说起得意门生的丰功伟绩来激励青年后生。 刘五叔一听突然拍了下脑袋,“诶呀!我说怎么前几天李书记找我要买我的田!还好我当时回答他说想几天,要不然得亏死。不行,我下午得问问钟壮壮他们去,他们跟我的田是连在一起的。” 过了一会儿刘五叔说,“不对呀钟灵,你家也是有田的啊,你问问你妈,你们家肯定有,我记得好多年前还是按人头分的地,你屋里一大家子人肯定有好几块田,快问问,别糟蹋了。” 家里还有田?她还真没注意,钟幺妹疯疯傻傻说不清话,她还真不知道家里到底什么情况。 “要是不清楚就去问问九公,他是钟家台的老族长,哪家哪户啥情况清楚着呢。”刘五儿说。 九公是钟家台年纪最长的老者,也就是钟家台的族长,在大山深处,族长的权力比村支书的权力大上不知多少。千百年来听族长的话已经形成了惯势。 钟灵下午就去找九公,九公住在马头湾的山上,她没去过不容易找到,一路问过来。九公的屋子在一片密翳的大树林里,老人正佝偻着身子在菜园里翻土。 “九公,冒昧打扰,我是钟灵,石潭湾钟幺妹家里的。”第一次见九公钟灵详细地交代。 九公放下锄头转过身来,满头银丝,大把的胡须也是白色。身子虽然佝偻得很严重,但是目光如炬,精神矍铄。嘴里衔着一只长烟枪,一说话嘴巴鼻子都往外飞青烟。“嗯,知道,我还不瞎。” 九公引钟灵进门,从厨房里端上一只小竹篮,篮子里叁长截清洗好的甘蔗。“吃吧,没什么好招待的。” “不用了九公。”钟灵连忙拒绝,甘蔗很新鲜,皮都削好了。九公精神虽然好,但是牙齿只剩下几颗显然不是给自己吃的。那就是特意给她准备的,九公竟然知道她要来。 “慢慢吃,不着急。”九宫说着就往钟灵头顶摸来,又不碰到她,只将手在她头顶停着。 钟灵疑惑地抬头,看见老人闭着眼,神色庄重在思考些什么。不便打扰,钟灵只好安安静静坐着等九公收手。 九公睁开眼,薅了一把胡子。“还不错,你如今练气几层了?” 九公知道我是修真者?钟灵有些惊讶,仔细一看九公身上竟也有些微灵气,竟然还是凡人的先天巅峰,差一步就能变成修真者了。 “钟灵资质愚钝,还只到练气二层。”钟灵老老实交代。 九公递过甘蔗叫钟灵吃,她不便拒绝老人的好意,于是慢慢地啃着。“练气二层,还算不错,果然是钟瑶挑中的孩子,想你母亲当年十四岁就法力无边,你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九公,我今日来是想请教您一件事。”钟灵抬头望着他说。九公慢悠悠地摸胡子,“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你是想找地契吧。最近小李向好多户人家买地。我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昨日起了一卦龙抬头,想必是钟家台要起势了。”小李就是李书记。 钟灵点点头,“九公算得真准,的确如此。” “拿到地契你就准备把地卖给他?”九公问。 钟灵摇摇头说,“我不卖,我想自己打理,我妈弄不好的我来弄。” 九公摸摸胡须,“你倒不像六七岁的样子。自己去里屋拿吧,就放在床上。” 九公果然都准备好了。钟灵去里屋一看,一个四方的红本封面印着国家的戳,里面夹了好几张册页。 “九公,我拿到了。”钟灵说。九公坐在竹椅上晃晃悠悠,“还有座山也是你家的,你去把园里的地翻好,我再带你去瞅瞅。” “好嘞!”钟灵高兴地说。自从钟幺妹、钟昶父母这一脉断掉后,钟家还活着的只有两个修真兄妹。钟昶父母都是晚清人,家中兄弟姐妹数个,钟幺妹的父母是最小的,也是最长寿的,硬生生从晚清挺到抗日胜利。原来钟家也是大户,一年年的衰落,仅存的钟昶和钟幺妹早早去了方圆界,家中的田产多数充公,少数被九公悄悄保存下来,为的就是有一日他两从方圆回来有个落脚处。 52、钟氏秘遗 九公的菜园里种了部分蔬菜,钟灵正在翻的是一片百香草的种子。百香草就是算命草,那日钟小四钟小叁与钟松刘兰玩的就是这个。再一联想起九公的事事先知,原来用算命草打卦真的如此灵验么? “翻轻了翻轻了,跟挠痒痒一样,这种子是要种下去不是塞进去。”九公在园外坐着喝茶点评。 钟灵哪里做过什么农活,会照样子刨这两下就已经很上心了。九公疑惑地瞅她一眼,“你做没做过农活啊,昶儿没教过你?” 钟灵撅起嘴,师父哪教过她这些啊,何况庙里又没有地。“昶儿不行啊,平时都教了你些什么?” 钟灵想了想,“看书、打坐、治病救人。”说完九公就不赞成地直摇头,“不行不行,他就喜欢搞这些虚的,一点都不实在。” 九公又问她,“你何时回陀山啊?”钟灵说,“二月初二。”九公掐指一算,“二月初二不易出行,宜动土,二月初四日子还行,万事皆宜。你就二月初四走吧,这段时间就到我这里来,帮我锄地。” “啊?”钟灵一愣,怎么说着说着就推迟了两日走。 “无事,你回去就跟钟昶说是我老头子将你留住了,他肯定不敢多说什么。” “嗯。”钟灵点头了又摇头,“可是......”可是为什么是到九公这里锄地?这巴掌大块地要半个月来锄? 九公优哉游哉地薅胡子,“你继续你继续,挖深点种进去就好,等会儿别忘了还要浇水。水壶在那儿。”九公用烟杆指了个方向,悠闲地点火抽起烟来。 钟灵鼓起力气往地上狠狠一锄,砸出个深痕来,照着深痕开始挖挖刨刨。好不容易种完又去旁边的井里挑水,一瓢一瓢地灌溉。没想到巴掌大块地方也要费这般大的功夫干,全部搞完大半个下午快过去了。 修真者身体虽然比常人要好,可还是觉得四肢有些酸软,又回到了与张温迪切磋之后的感觉,很累很累。 “这就累了?”九公呼出一口青烟,烟杆敲敲椅子腿,“你们这些孩子啊,不要以为修了仙就可以不做凡事,你知道叁皇中人皇伏羲是干什么的吗?” “伏羲创立八卦,用乾坤坎离艮兑震巽囊括天地万物,教人们测算、记录、捕猎、驯养兽类,还取天雷之火给人类使用,所以被尊为天地共主。”钟灵回答说。 九公摇摇头显然对回答并不满意,“一半一半,这是伏羲的功绩。其实叁皇都是农事起家,神农尝百草为救人,黄帝抢土地为养人,伏羲教劳作为造人。”一口烟闷在长杆里吸不上来,九公又拿它磕磕椅子腿,深吸了一口烟草。“人要是不劳作就得死,神要是不劳作所有人都得死。” 闻言,钟灵不说话了,低下头去不再喊累喊痛。 “走吧,趁天还没黑,去看看你家的山头,可有些年头没打理了。”九公从躺椅上起身,佝偻着身子去屋里拿拄杖。 九公的拄杖竟然是件灵气充沛的法器,显然品阶不错,看不出用料,但是纹路华美,手杖上雕着一整只麒麟兽,手扶的地方是麒麟健美的腰背和兽头。九公拄杖前习惯性地摸摸麒麟兽头,笑呵呵地与钟灵下山去。 “你家山头与石潭湾隔得近。”九公说,“晚上就在你家吃晚饭吧,你做还是幺妹做?” 九公说的钟灵一愣,“我...不会,我妈也...不太会。”在陀山都是常衡做饭,前世她也没自己动手做过,最多会用电饭煲煮饭,做菜是绝对绝对做不好啊。 “那算了,我还是回自己家吃吧,本以为在你家讨得到口饭吃。”九公哼哼唧唧地说。 “我会!九公,我会我会。”钟灵连忙说,族中最大的老人都说了想在她家吃饭,不能让他失望啊。九公虽然没修成真正的修真者,但在年岁上绝对算钟家台土地公公级别的了。何况对她家又有恩,不能不捧着办事。 钟幺妹家的山头在群山环绕之间,地势很高,四周山如众星拱月般把它衬托得十分有气场。远观此山树木茂盛山色葱茏,一片墨绿颜色。毕竟六十年未曾打理,山上一草一木茂盛得异常,中等灌木都长得很高。看上去与大树一般无二。 小胖自进了山就砸怀中蠢蠢欲动,十分安耐不住。 爬到半山腰发现了一座年久失修的倾颓小木屋,残剩半座房子摇摇欲坠。这是以前钟家在山中的临时休息之处,如今看上去凄惨无比。这山六十年没有好好利用,山上林木肆意生长,一路走来还见到了不少奇形怪状的树木。 山林之中偶然能听见鸟兽穿梭草丛的窸窣声,钟灵放出神识查探四周环境,果然有不少动物生活在山中,只是方圆百里除了鸟兽再无人烟。 九公拄着麒麟手杖在前攀上一处大石,身手矫健得不像一位耄耋老翁。天色愈来愈暗,九公加快了速度,不多时走到了山之阴面。 山中阴凉,太阳已照不到此处,林中树叶上泛着薄薄的水光。钟灵低头一看,脚上粘了不少泥土。泥土上都泛着水汽。 怀中小胖从包里探出头来,纵身一跃跳到了土地上。兔兽甩甩灰色的毛发,扭动着屁股向前跑去。 “你这宠物养得好,都成精了。”九公说。 “小胖,你别乱跑。”钟灵在后头叮嘱一声,也不知道小胖听见没有,一个劲往前面蹦。 林中草木旺盛,狗尾草长得比钟灵都要高。九公带着她在山中穿梭,扑面而来全是高大的深草,来来去去根本记不清路,都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穿过大草甸,眼前出现了一处洞穴。洞口飘出阵阵冷气,其中深邃幽暗,瞧不见底。窸窸窣窣的一簇水流从洞穴深处流淌出来,水流清亮,只是看着更冷了。 “到地方了。”九公说,神色怅然。不见了之前上山时的轻松愉悦,反倒有些凝重。 53、尋木之境 他郑重地拄着麒麟手杖朝洞穴之前顿叁顿,“咚咚咚——”地面敲击出沉重的闷响。可是洞穴并没有变化,好似九公只是象征性地敲击两下。 九公拄佝偻着身子往洞穴内走去,钟灵瞅了瞅寒凉的洞穴,赶紧跟了上去。四周壁仅一人多高,能容纳两个人同时进入。越往前走越发黑暗,好在修真人在黑暗中视力非比凡人,勉强看得清脚下的路。 “滴答—滴答—”水滴有节奏地滴落到水流里,溅起一片清亮的水滴声。洞穴内越来越冷,水滴声音渐小,入耳的是水流哗哗作响。 “九公!当心脚下!”钟灵瞧见九公前方地上有一拦路大石,提醒一声,声音用了点力,在狭小的洞穴里显得异常放大。 “叫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是看不到。”九公忿忿地说,佝偻着身子一步跨过拦路石。 “这地方我来过千百遍,哪里有草哪里有石头我可比你清楚。” 钟灵不做声了,低头找路认真跟在九公身后。洞穴里分为两条明显的道,一条水路一条石路。水路就是潺潺流淌的清流,石路是钟灵脚下的这一条。 洞穴越走越狭窄,最后仅容得下一人单行。 小胖的身影早就消失在洞穴深处。它似乎又找到了吸引它的东西,一路向前蹦跶得欢快。 九公的声音在狭窄的洞穴显得空旷幽森。“这只福禄兽怎么得来的?有些运气。”福禄兽虽然等级较低但物种十分珍稀,一般只生活在山林远离人群之处。像钟家台这样的深山老林出过很多灵物妖兽,若是出现了福禄兽,倒也说得过去。 “福禄兽?它不是兔子吗?”钟灵疑惑地问。 九公笑道,“也就你们这些不识货的小崽子把福禄兽当兔子看。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钟灵没听说过福禄兽,但是小胖总会发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许这是福禄兽的一项技能。 九公笑笑不再说话,此时山洞越走越大,越来越宽敞,经过了最黑暗狭窄的一段路程后,眼前豁然开朗,空气清新明净。洞口之外隐隐约约感受到了熟悉的灵气。 一出洞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洞穴高百尺,有上百顷之宽,堪比一整片旷野。地上茂盛生长着杂草灌木,比外面上上的灌木不知要高上多少。 而在洞穴正中央,生长着一株绿油油的撑天巨树。巨树之高一眼望不到头,顶部刺穿了洞穴,直冲向山巅,树冠顶端冒出一大圈明净的光亮。那是山外的天空,这株巨树竟然贯穿了整座山峰。由头到树根充斥着绿莹莹的光亮。点点绿光似灵气又似星辰,漫天萤亮绕着巨树漂浮,美得像精灵之境。 整株巨树根部约二十余人合抱,倾天大树枝叶密翳地涵盖整个洞穴,山巅光亮投下来,巨树笼罩上一层薄薄的雾气,荧光与雾气缠绕在一起,山体山巅之口灌进了呜呜的风声,恰似神乐低吟。山体之内越发俨然仙界圣地,一派生气梦幻的景象。 树上挂着垂落的长藤,一条一条缠绕在巨树的枝丫上,垂落下来的木藤好比一串串流苏,也透着莹莹的光亮。 洞穴之内巨树沉睡,空旷无比的山体之中,因人的到来有了些动静和生气,少数荧光绕着钟灵聚集起来,停落在她的额头、脸颊,调皮地落到她肩上、手上。 钟灵皮肤映着薄绿的光芒,一双大眼盯着绿光出神。这荧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想起来了!这棵巨树长得与陀山顶上的大树有些相似。她只站在树下就感受了其中澎湃的生力。身边不断聚集起点点绿意,丹田之内的生力也跟着雀跃欢动,生力团时而气息强烈时而安安静静。“九公,这里是?” “钟氏秘遗之地。” 九公拄着麒麟手杖走上前抚摸着树干,神情十分慈爱。满头银丝此时已落上了不少荧光,老人亲切地与荧光戏弄,钟灵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人与树格外温暖和谐。 “六十年了,你还好吗?”九公抚摸着树干,像在问候一位老友。 荧光不断向老人聚集,欢喜地簇拥着他,千万点绿光形成了一只巨大的人形手臂,将九公缓缓托起,放到最宽敞的大树杈上。 “哈哈。”九公神情欢快,“我老了,你竟然也老了,以前都是树枝送我上来,如今树枝动弹不了了?要树之精华送我上来。” 千万点荧光从九公身边散去,往远处的钟灵飘来。 “这是我的小后人钟灵。” 九公仿佛在与巨树对话。“不不不,不是我的后人,是钟氏的后人。” 千万点荧光化作鸟雀,拎着钟灵的左臂右膀飞上半空。 小女孩欣喜地看向脚下渐渐离开的地面,高大浩瀚的灌木海洋,荧光带着她往巨树之上飞去。点点莹绿环绕周身,光影朦胧中她好像看到了巨树里有一位长胡子长头发的老者,他冲钟灵微微颔首,忽然间光影散尽,她落到了树杈之上。 “钟灵,寻说你身上竟有他的树之精华?”九公问。这株撑天巨树,名寻。 钟灵点点头,“我也觉得身上的生力与寻前辈的树之精华有些相似,不曾想到竟就是前辈的。” “我在陀山顶上修炼时,无意中吸收了树之精华。请寻前辈把它取回吧,恕晚辈无心之过。” “寻说不用取回了,这是你的机缘。常人难以取用他的精魄,他很好奇你是什么灵根。”九公说。 钟灵如实说,“我也不清楚是什么灵根,只知道现在是隐灵根。” “隐灵根?”九公思忖片刻,似在与寻对话。 周身又渐渐聚集起成千上万的树之精华,把她拖上高空。钟灵疑惑地望向下面的九公。 “去吧去吧。”九公捏着胡须,让她放心。 半空之中,钟灵像一个巨大的发光体,树之精华裹挟着薄雾迅速向她聚集。一缕缕生力自她头顶落入身体之中,却不落入丹田,只在头部内迅速流转,像在寻找什么。 忽然钟灵眸光中露出一片惊骇,生力将头顶的一层壁障冲开了,元神顿时簌簌悸动,有些惧怕又有些欢喜。 生力从冲开的壁障蔓延向四肢躯干,身体内经脉肌肉充满了勃勃活力。 54、虞渊耕种 “寻说,只能帮你到如此了。”九公笑眯眯地撵着胡须看向空中打开了灵窍的钟灵。 “呵呵,我记得八十多年前你也是这般,给身为凡人的我打开了灵窍。虽然生不出灵根做不了长寿的仙人,好歹修到了先天巅峰,多活了这许多岁月啊。”九公靠在寻树干上,从腰间摸出别着的长杆烟枪,一点火,快活地吞云吐雾。 “别说我,你不懂凡人的苦,我抽烟都抽这么多年了,戒不掉戒不掉。”九公挥散开阻止他抽烟的树之精华,翻了个身斜卧在树杈上。“老喽,不服老不行喽,人老了就这么邋遢,你以为我是你能活得千年万年。” 小胖欢快地几步蹿上树,爬到了巨树的一处枝丫之上,与周围的树之精华嬉戏起来。 “多谢寻前辈!”开了灵窍的钟灵往体内查探,丹田除了生力和灵气还是没有灵根。她回到树杈上问九公,为何还是看不到灵根。 九公耻笑她,灵窍开了不等于立马能看见灵根,隐灵根都是慢慢显现出来的。说不定还得耗上不少时日。 “明日起,你就把这里的地全耕上一遍,种上百香草。就当是报答寻的开窍之恩。”九公说。 “这里全都要耕?”钟灵突然想到九公留了她半月,直到二月初四才放她回陀山。原以为耕地是耕九公的菜园,没想到是这里。 钟氏秘遗之地在整座山山体内,占地上百顷......半个月耕完...就是给她两个月也耕不完啊。 “九公,你确定半个月内我能把这里耕完?”钟灵不可置信地问。 九公撵着胡须笑,“你是修士又不是凡人。多动动脑子,别做些死活。” 见钟灵有些难为情,九公严肃地眯起眼,“你还是乖乖耕作吧,总会耕完的。别忘了我说的那句话,人要是不劳作就得死,神要是不劳作...” 钟灵连连点头,“嗯嗯嗯,我记住了真记住了。” “寻,我改日再来看你。”九公回走时,树之精华依依不舍一直送到洞穴外。“别送了别送了回去吧,我真的还会来的,决不食言决不食言。”九公立着叁根手指对天发誓,她都能想象得出两个老人六十年一见后依依惜别的场景。 “我真的还会来虞渊看你的,再相信我一次嘛。”九公说着说着突然撒起娇来,顽皮的模样分明像个与家长讨零花钱的孩子。 第二日,钟灵起了个大早,背着比她高几截的锄头往虞渊而去。虞渊就是钟家秘地所在的山体洞穴。 她照着昨日九公在洞穴前叩叁下地面,九公告诉她,是因为寻老了,在外叩动地面好让他知道有人进来。 今日的寻有气无力,对钟灵爱答不理。可能是发现九公并没有前来,有些失落、树之精魄漂浮在半空中,无精打采。 钟灵开始审视这片一百多顷的虞渊,决定就从洞口开始耕起。 做了一上午的活才耕作了一小块地,怎么想都不可能半个月把虞渊种满百香草。认认真真劳动一天后,钟灵累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又梦到了前世落海时的场景,覆没的轮船,渐渐沉入海中的人类。 修士本不容易做梦,可这是第二次梦见前世的场景。一觉醒来后又背上锄头往虞渊而去。 九公来探望寻时,钟灵已种下了一大片百香草。九公见此仍旧说钟灵做得慢,这样做下去不知道要干到何时。 九公一来,寻就有了生气,树之精华欢快地在虞渊跃动飞旋。地上遍布的灌木迎风起舞,整个虞渊沉浸在绿韵里。 十几天来,日日去虞渊耕种,时时与树之精华一起,练气二层有些上进。起先只知道用力气耕作,后来渐渐摸索出门道。用灵气耕作,劳动时将丹田内的灵气调转起来,一上午完成一块地方做起来轻轻松松,没有之前的疲惫感。这样一来,劳动就变成了修炼,体内灵气与生力用起来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半个月之后,实力已经稳固在了练气二层。日复一日的劳作将整个虞渊种满了百香草。九公预计得很对,在二月初二钟灵正式完工。若是用之前的方法种植,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去。 近百顷的百香草在风中摇曳,虞渊里树之精华调皮地落到草叶上,一眼望去绿色荧光无穷无尽。 “寻前辈,多谢您这段时间的关照。”钟灵向寻俯身一拜, “你再来时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九公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神色怅然。 “九公,我下月回钟家台会来看望您老,您可要保重啊。”九公倚在树下没做声,对钟灵一挥手,“你走吧。” 钟灵向九公行礼,拜别虞渊内的二位老人。点点莹绿汇成河流落入洞穴的泉水,清澈的小溪被映的格外亮堂。 树之精魄宛如晶绿的绸带,一路送钟灵出洞。到了洞穴之外,钟灵回头时,洞穴内静悄悄的,树之精魄消散了踪影,只听见溪水流淌的声音,回荡在虞渊之外,泠泠有声。 半个月,钟家秘地虞渊,虞渊内撑天巨树寻,漫天的树魄,遍野的百香草。回想起来一切好像一场梦。寻助她打开灵窍,加上半个月的修炼,修为在短短半月内稳固到了练气二层巅峰,虽然比练气叁层差上很多,但这速度实在比以往要快。 二月初四,钟灵如期回到陀山。省城万家派车在陀山外等候,她忽然记起二月初六是爷爷万国锋的生辰。 万国锋夫妇老家在姜县农村,是高考恢复后的第二批大学生。从小乡村奋斗到了如今的地位。万国锋父母只有独子万腾,万腾如今也在省城国家单位做事。万腾就是万灵秀的父亲。 从陀山到省城,钟灵一路无言,没有出远门见识新事物的欢喜。直到下午车子进入市区,钟灵才对窗外的景色颇感兴趣。 55、回前世家 这是二十年前的省城,有高楼无大厦,路上的车子不似二十年后那样堵成长龙。拥堵的反倒是自行车,在那个时代,自行车才是最方便的出行工具。 她看着身边一同等红灯的叁角架自行车,想起了父亲也有一辆,小时候上学放学父亲都骑着自行车接送她。她喜欢坐在叁角架上,母亲坐在车后面,一家人环城去踏青。 周末,父亲从城东骑到城西,再带着她满省城乱转。那时父母工作繁忙,骑车带她四处逛是最惬意的事情。 “叮叮叮——”自行车铃声清脆,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穿过红灯,朝着熟悉的街道驶去。 十字路口人满为患,那是黄金百货大楼,二十年前的大型商场。她还记得上初中后,黄金百货大楼就倒闭了,残存的废楼一直矗立在闹市之内不得改整,不知什么原因,若干年后成了城市地标的一处鬼楼。 经过黄金百货大楼前的商业街,不久就到了政府大门口。看着熟悉的大门,钟灵有些失神。小时候在大院里处处都是与家人欢乐的回忆。爷爷每次开完会回来都会给她带大堆的糖果哄她玩,只要将新学的唐诗背出来就有糖果吃。 每次开完会后桌上留下多数糖食水果没人动。万国峰不缺买糖果的钱,坐在首位的他总是最后才走,与秘书一起将桌上没吃的糖食水果整理好。糖果他都揣在了兜里,带回去给乖乖小孙女吃。 想到这里,钟灵赶紧抬头整理表情。车子已经驶入政府大院,这时的万家还住在大院里,万国锋过五十生日,虽是小办,但也宴请了同事与亲人。常衡是万家的座上宾,这些年出力不少,受到很好的礼遇。 眼前的房子还是印象中二十年前政府大院的老屋。数年后,万家搬出大院,这房子也没能留给下一任住,在政府大院改建中被推翻迁址,成为一片荒地。一家人想回去看看住了多年的房子也找不到地方了。 万腾早在门口等常衡,一进门,钟灵就看到复式小楼里,许久不见的亲戚们相谈甚欢。奶奶在一楼招待宾客,她还是满头乌丝,颈上戴着爷爷送她的订婚礼,一串大珍珠项链,平日里她可舍不得拿出来戴。 母亲这时要不就在厨房,要不就在茶室为客人准备茶水。果然,母亲端着茶点来了。 “钟先生来啦,快里面坐。哎呀,小钟灵也来啦,比之前长高了不少呢。”母亲说着便将盘里的切好的橙子拿给钟灵。 “多谢...万姨...”钟灵接过橙子,低头不语。 走廊里阵阵孩童欢快地玩乐声传来,还有小姑娘稚嫩的声音。 “瑞瑞,慢点跑,别欺负弟弟啊。”万母笑着叮嘱。 “他赶不上我,我跑得比他快。”万灵瑞快乐得像小天使,与身后矮她半头的表弟玩耍。兴冲冲地跑向客厅,“你来呀,你抓不到我!”她回头冲小表弟笑,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纹丝不动,她却被撞倒在地,红着眼就快要哭出来,怎么...这么疼。 她抬头看那人,是个瘦弱的小女生,头发又长又直。她的眼睛很大,却大而无神,空洞木讷地望着她,看得她有些害怕。 还只是二月初,气温很低,那个小女生身上却只穿了一件灰色单衣,瘦峭的肩膀勾出了轮廓。胸前背着一只透明果冻包,包里面好像有只灰色的兔子。 她的裤子是白色麻布做的,上面全是层层迭迭的褶子。脚上的鞋子也是一双黑色的老布鞋。但她的皮肤很白净,白皙得连脸上的毛细血管都若隐若无看得见。她与万灵瑞的同学不一样,穿着不一样,气质不一样,再有哪里不一样说不上来。 她神情好冷,她...是谁? 钟灵看着身前撞到她却自己倒了地的万灵瑞,确实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生得圆润可爱。额间还有一点圆红,是万母特意点上去的,说她像个送福的娃娃。万灵瑞穿着粉色小洋装,裙摆层层迭迭铺了一地,她颈上挂着一条链子,吊坠隐藏在衣襟里。那是大继送给她的护身符。 地上的小姑娘冲她伸出右手。手臂肉肉的,白嫩得可爱。这是要她拉她起来吗?钟灵怔着没动静。 “瑞姐姐,你怎么摔了。”小表弟把万灵瑞拉起来,给她拍裙摆上的灰。 子骞?钟灵看着可爱的小表弟瞬间认出。子骞和万灵秀一起长大,从小对姐姐服服帖帖什么都让着她。长大后妈妈的话都不听只听姐姐的。 子骞狠狠推了一把钟灵,竟然没推动。“你走路看着点,听到没。”子骞从小到大就护短。钟灵神情冷淡,转身继续跟上常衡。 “谁啊,拽什么拽。”纪子骞瞪了一眼远去的瘦弱女生。 万父与常衡进了书房有事相商,钟灵守在门口不许他人进来。但修士的耳朵还是能听见门里的对话。“这次请钟先生下山的确是遇上了难事。家里最近很不安宁,老爷子人事上又大有动静。我前日一出门差点被撞,总之家里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 常衡说,“的确如此,我刚进门时发现房子被人动了手脚,四周都布上了阵法。想必是借运阵就是借阵内人的运气转到自己身上,是在世俗界的闲杂修士惯会的小伎俩。对于真正进入练气期的修士来说不足一提,但对凡人来说就是遇上了稀奇古怪的事。 万腾一脸了然,“我就知道肯定被人动了手脚,这件事处理起来是否麻烦?” “不麻烦,只是最低级的阵法,撤走就好。”常衡说。“不过撤阵后对方感应得到,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下下次,要完全了断,还是得看你的打算。” 56、灵秀灵瑞 万腾思索了一会儿,带常衡出房。 听完整段对话,钟灵有些明白了。前世爷爷办完五十大寿后不久,人事就发生了调动,万家整屋人搬出政府大院。以前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记得之后家中经常争吵,不得安宁。 常衡和万腾出来后,万腾就带着常衡去二楼。钟灵守在楼下,不得上去。 此刻楼上房里,万国锋正对着文件发愁,全然没有过寿的欢喜。“咚咚咚——父亲,钟先生到了。” 万国锋收拾好桌上蜷曲的纸团。“请钟先生进来。” “想必钟先生大概清楚什么事了吧。”万国锋将纸团点燃按在烟灰缸里。“万家只有两条路走,进还是退。先生向来明事理,此番请先生下山是想听听先生的意见。” 常衡在沙发上坐下,语气清淡。“万书记日日劳心劳神,身体早就亏空了,还是多为身体着想,身体好了家人自然开心。” 万国锋给常衡沏了一杯茶,茶泛冷光,没有热气,分明是隔夜的。杯中一片残叶寂寥,依着苦水打转。“我也想过提前退休,只是今日尚且有冷茶,来日水都会没有。” “没有水喝也好过别人就着万家一家老小的血喝。”常衡抿着茶水,“不苦,这茶味道甘甜,没有想象中苦涩难咽。” “嗯,的确没有想象中难喝,先生说的是。”万国锋连喝了叁杯冷茶,心神渐渐平稳。 确认万国锋与常衡还在谈事,钟灵仔仔细细在记忆中搜索她需要的东西。这趟来万家,她是带着目标来的,不是为了见景思怀,而是万家有她需要的东西——一本修炼功法。 那时进阶练气期,一直找不到适合她修炼的功法,直到正月初一万氏夫妇上陀山进香,她忽然想起万家就有一本修真功法,小时候匆匆在爷爷藏书柜里见过一次,当时还以为是漫画小人书,翻了几页不感兴趣便随手搁置,后来搬家整理书籍再去寻找就失去了踪影。 这次来,她的目的就是要带走那本修炼功法,她记得十分清楚,功法里的小人手上拿着一柄气势恢宏的长剑,在浩瀚大海上一剑劈开巨浪。 当时约在万家搬家之前,大概也是这个时候,不知道具体日子。只能尽快赶在万灵瑞发现前拿到手,不然万灵瑞随手一丢就可能再也找不到了。 那本功法是在万国锋的藏书柜里,如今藏书柜就在二楼书房。就在常衡和万国锋谈话的房间。可该怎么进去呢?没有万国锋的准许,全家人都不会随意进入他的书房。只有...... 钟灵看向喧闹的客厅,万灵瑞在奶奶怀里撒娇,只有她才能随意进出万国锋的书房不受责骂。 不久,万国锋和常衡从二楼下来,与宾客一起去酒店吃饭。万国锋下来时看了一眼钟灵,想到她是钟先生的徒弟时点头一笑。 钟灵低着头始终不敢与爷爷对视,爷爷的眼睛能看穿人的心思。等万国锋走后,钟灵才敢抬起头来。忽然想到自己慌乱些什么,不就是见着了前生的爷爷吗?至于这么害怕? 虽是不害怕,却是心虚得很。万国锋治家严谨,平日面色严肃,不曾对谁温言好语过。对任何出格的事都嗤之以鼻。甚至连儿媳烫个发型都要指责几句,是标标准准的严肃老干部。 这次她干的可是偷东西的事,虽然偷的是自己爷爷的东西,可此生早就与万家人无牵连,爷爷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偷别人家的东西怎么想都心里膈应。 众人到酒店吃完饭,晚上部分宿在酒店,部分被安排到万家休息。钟灵祈祷千万千万要去万家住宿,不然过了今晚可很难遇到机会偷书了。 常衡果然在万家住宿,作为万家的贵宾,他就睡在二楼最里面的客房,与书房隔着一个大套间。书房与万国锋的卧室紧紧相连。 而钟灵竟然被安排住到万灵瑞的房间,两个小女生睡在一张床上。 万灵瑞的房间充满了孩童的温馨,床单床垫全是卡通小猫。熟悉的布置,熟悉的房间。睡在柔软的大床上,竟然有些不适应。两人各占床一边睡觉,万灵瑞好奇地盯着她,卧室里点了一盏暖色卧灯,万灵瑞的眼神她看得清清楚楚。 “你是不是大继的女儿?”万灵瑞好奇地问她。钟灵阖着眼,对万灵瑞不理睬。万灵瑞见她没出声以为是睡着了,她偷偷爬起来蹑手蹑脚去开柜子。回来时发现床上的钟灵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盯着她。 “吓我一跳!”万灵瑞捧着一把白兔糖回到床上。“你要吃奶糖吗?”她问她。 钟灵闭上眼继续睡觉,过了一会儿听到床那边窸窸窣窣的吃东西的声音,忽然想起什么出声提醒。“你别吃了,对牙齿不好。” 万灵瑞假装没听到,继续剥糖吃。 钟灵听着床那边吃东西的声音忽然觉得她自己小时候真讨厌,天天晚上躲在被子里吃糖,白日父母都不准她多吃。直到长了蛀牙,时时刻刻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才知道悔不当初。 “真别吃了,你会后悔的。”钟灵实在忍不住窸窸窣窣吃东西的声音,声音有些无奈。 万灵瑞眨眨眼,“哦,那吃完这颗就不吃了。”吃完这颗还有下颗、下下颗,直到把拿出来的一捧糖吃完终于没了声音。 钟灵无奈地蒙在被子里,她小时候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睡到半夜,钟灵睁开了眼。万灵瑞睡得十分沉,她知道前世自己的睡眠很好,雷打不醒。凌晨两点,正是灵气较多的时候,她偷偷摸摸起床。一开门,小胖肥硕的身影嗖地蹿到她身上。 万灵瑞的卧室不准宠物进,钟灵则是与小胖一起睡惯了,她知道小胖肯定在外边扒了一晚上的门。 57、窃书者也 小胖欢喜地在她身上拱来拱去,钟灵一手抱着它,一手轻轻关上门。 “小胖,今晚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帮我找本书。”钟灵轻轻说。怀中小胖竖起耳朵。 “有灵气的,没灵气的,有古怪的,你看着顺眼的都给我找出来。”钟灵有些不放心,她自己都快忘记那书长什么模样了。 深夜万家寂静无声,钟灵抱着小胖熟门熟路从卧室穿过客厅走上二楼。二楼是木地板,稍不注意就会弄出声响,何况常衡还睡在二楼,要是被他发现了肯定会更惨。 一推门,书房竟然锁住了。要是在万国锋手上,难道还要去万国锋的卧室偷钥匙不成。 小胖一口咬向木门,被她赶紧拦住,估计小胖是想把门咬开。钟灵恨铁不成钢地敲了它一下,咬出个洞怎么成,要的是不知不觉间把东西拿走。小胖委委屈屈地耷下耳朵,不再动弹。 窗外夜色深沉,钟灵灵机一动,只能...爬窗户了。 书房旁边还有一间空客房,钟灵顺着房间窗户伏在万宅墙壁上,纵身一跃就跳到了书房的窗台上。 窗户上虽然没锁死,但设了几道横栏,小胖能钻进去,但是钟灵就万万不行了。 ......到了这步必须得前行,对不住万家了。 钟灵用力掰开窗栏扩展空间到合适宽度。小胖先行给钟灵打开窗,一人一兽配合着翻进书房。 藏书柜就在万国锋办公桌背后,柜门没上锁,很轻易打开。小胖钻进书柜下的大格子里翻找,钟灵找书柜二层以上。 万国锋书柜里大多都是政治书籍、军事书籍。看着熟悉的军事战记和先进读本,钟灵又想起了小时候天天被爷爷抱着读书的场景。这个柜子里的书都是万国锋工作上需要用到的,一人一兽找遍书柜都没找到修真功法。 难不成并不是在这个藏书柜。万国锋好书,钟灵记得搬进新家后,万国锋专门整理出一个书室,放满了珍藏多年的书籍。除了书房的藏书柜,钟灵想起以前在家中还见过几口复古大箱子,不知放在了哪里。 办公桌对面还有一面书墙,格格框框放置得很高。小胖跳上壁架逐一搜寻,钟灵一处处找,壁架内是书籍纸页泛黄,上了些年头。多是文言文古书,约莫就在此处了。 壁架顶上有两口遮盖的大箱子,拉环是民国时期铜柄式样。就是这两箱。钟灵将两口皮箱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顶上的箱子里放置的更为珍贵的书籍,有些还是残破书页,有些书籍封面上沾染了鲜血。可想而知这些书的来历有多么宝贵。 第二口箱子一打开里面只有一整套厚厚的《万氏族谱》,小胖跳进箱子里,从《万氏族谱》底下的棉布里扒拉出一件精美丝帛包裹的物件。 说是丝帛却比丝质面料更加精美,其上还隐隐闪烁着银色的光辉,摸上去灵气馥郁。这块丝帛是妖兽身上的东西。丝帛内裹的就是钟灵日思夜想的东西。 “找到了,就是它。”钟灵爱惜地抚摸这本修真功法,封面有些破损,合页处的编制已经散乱,薄薄的功法只有上半本,下半本的活页已经遗失。 翻开书本,乘虚诀叁个飘逸大字映入眼帘。“乘虚诀...”情不自禁翻开功法图册,果然与记忆中一样,是本剑谱。 不待钟灵仔细查看,走廊处响起嗒嗒一阵脚步声。不好,有人过来了。 万国锋此时已经走到了书房外,用钥匙扭开书房的门。咔哒——,书房门缓缓打开。万国锋顺手开灯,书房内一片明亮。 藏书柜还是原来的模样,柜门虚掩着。万国锋坐在书桌前撑头沉思,心绪不宁难以入睡。 他起身向壁架走去,从中选了一本《四野战纪》,戴着眼镜在灯下阅读。 离万国锋一墙之隔的外面,钟灵伏在窗台下不敢冒头,小兔紧紧攀着她的衣服,有些不安稳的两脚乱蹬。 “嘘——”钟灵示意小胖别动。偷偷伸出手将窗户外掰折的栏杆回正。 万国锋向窗外瞅了一眼,钟灵迅速收回手。万国锋疑惑地看着微微有些不自然的横栏,总觉得有些弯。习惯性地向上望向两只箱子,箱子被布遮掩着。万国锋搓了一下手指,今晚的书本上为何沾染了这么多灰尘。 开着的窗户吹来一股凉风,万国锋站在窗下却不关它,端着书本在夜色下阅读。 钟灵就在窗台下,此刻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出气就被万国锋发现,极力躲进窗台下的暗影里,借黑暗隐藏身形。 “情况怎样?”头顶上万国锋突然开口问。钟灵吓了一跳,以为是与她讲话,不料下方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都拆除了。”常衡抬头,看着二楼窗户上的万国锋,和窗台下一脸慌张的钟灵。 师父...被师父看到了!钟灵顿时心中发怵,师父问起来要如何与他解释?坦白说偷了万家的东西吗? 万国锋点点头,“辛苦钟先生了,忙了一晚上好些休息吧。” 过了一会儿书房灭灯,钟灵才敢直视下方的常衡。 “师父.....”钟灵正欲开口,常衡转身离去。钟灵赶紧从二楼跳下来,向常衡追去。“师父...我错了,原谅徒儿这一次吧!” 常衡半分也不理她,脚步稍稍停顿,向后望去,眼神中有些疑惑和茫然。 “师父?”钟灵蹿到常衡身前。“师父看不见我?”她挥挥手招呼常衡。常衡神情平静向远处走去。 小胖从钟灵怀中探出头来,同样疑惑地看着钟灵。 钟灵也不得其解,把揣在兜里的东西拿出来一看,那片巴掌大的丝帛泛着莹莹光亮。小胖从钟灵怀里跳下,一转头忽然看不见了钟灵的身影。它着急的四处乱窜。 58、乘虚图谱 “小胖,我在这呀,你在找什么?”钟灵伸手将小胖再次抱进怀里,小胖忽然看到钟灵出现在眼前,有些怔忪,一头扎进钟灵的怀抱。 这下知道了,原来这手帕能隐身。 钟灵刚刚在窗下时心里想着绝对不能让万国锋看见她,结果万国锋和常衡都没看见她。 方才小胖从自己身上跃下就脱离了隐身,怎么也看不见隐身的钟灵。那就是隐身效果还在。 钟灵把小胖放到地上,再次失去钟灵的小胖忽然愣住,找不到钟灵。 钟灵心想,是时候现身了。丝帛荧光黯淡下来,钟灵的身影暴露在小院里,小胖一看见钟灵现身又欢欢喜喜地蹿进她的怀抱。 原来这丝帛有这种好处,不知是个什么品阶的法器。钟灵十分开心。开着隐身一路回到万灵瑞的卧室。 被窝里钟灵偷偷翻开盗来的功法,一打开看到第一页就被它深深吸引。 《乘虚诀》开门见山,剑谱功法第一式就是两句诗,“山为墨兮磨海水,天与笔兮书大地。餐霞绝粒炼精魄,长生之学非荒嬉。” 显然前一句是乘虚诀功法,后一句起辅助作用。书页上画了一位修士脚踏滔天巨浪,剑指苍茫云海,气势磅礴震慑八方。 钟灵看那修士踏浪的身形看了很久才发现,原来光读那两句功法根本是没一点头绪,只有在画册里才能感受到功法的奥义。 那修士拿着一柄冷光渗人的长剑,这一式是剑招。越把神识往修士身形上扫去,越发现这画中人竟然不是死物,流光盈盈之中那一招一式竟在画面上挥舞起来。修士的身形竟像是活过来一般一套剑式如云流水挥展在天地之间。 环顾四周,这哪里是万灵瑞的温软大床,脚下是汹涌怒号的大浪,头顶是风雷滚滚的苍天,明明就是身在那画册之中。 遥望远处天地之中傲然挺立的身形,钟灵感应天地灵气随风而动眨眼间飞至修士身前。修士提剑而起穿过她的身体,一剑斩向千层风浪。“嘭——”茫茫大海自剑气底下分裂出一条千里破痕,风浪飞快往两边分涌露出一整条海中地峡。 修士破天一击,斩断一道十丈粗细的惊雷,天空中风雷翻滚。“噼噼啪啪——”结出几道明晃晃的惊雷正酝酿着气息。修士冲上天空,剑花翻转间搅动起整个空中的怒云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天悲地泣干将怒,剑动九霄斩娲皇!”一剑荡去,整片天空的雷云一层层隆隆爆开巨浪翻滚滔天......片息之后,悠悠天地中只那羽服长冠的修士笑睨四海。 这就是人与自然相抗之力.....钟灵看得心怀畏惧激昂澎湃,逆天破命九死一生,修真大道何其险哉!何其快哉! 再一看四周,已经退出风起云动的海面,她的身体还是在万灵瑞的温软大床上。刚刚竟然是进入了画册观摩了一番。 钟灵再次认真参详书页第一章,可是无论怎么参详都不得进入其中,书页上的修士仍旧只是几笔勾勒出的流畅身姿。 如果看过一遍就能领悟这剑诀,那确实是天才了。钟灵感叹一番,有可能只有第一次参详招式时才得以进入其中,她合上书本,不敢轻易翻动其他招式。 闭上眼,立刻回味起施展剑诀的细节,脑海中一遍一遍地想起修士的第一招,“天悲地泣干将怒,剑动九霄斩娲皇”。一招一式劈风斩浪令她心潮澎湃难以平静。 第二日,常衡随万国锋前往京中,钟灵继续留宿万家。万母给万灵瑞和纪子骞派了个任务,把钟灵这叁天的行程交给他俩。 万灵瑞问钟灵有没有想去的地方,钟灵首先就想到省城的莱茵国际学校。纪子骞如今正好就在莱茵国际学校小学部读书,一听钟灵要去他的学校,有些疑惑。钟灵说她要找个小伙伴。 正是星期六,小学部校区来往的人很少。张温迪,叁年级(3)班,就在纪子骞隔壁班。 “原来你要找的是张温迪。你怎么会认识他的?”纪子骞一听钟灵竟然和张温迪认识有些不敢相信,张温迪是同龄人里出了名的不爱说话,在学校里也没多少朋友,一学期到头都住校,只有寒暑假才回家。他还十分爱哭,一不顺意就能哭起来,老师都拿他没办法。 国际学校环境很好,小学部的教学楼都有两栋。更别说各种游乐设施,巨大的操场。与钟家台小学相比,实在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这就是地区的差距,教育的差距。走了一圈看得钟灵为钟家台惋惜。 叁人先是去班级里找张温迪,教室空荡荡没人,后面墙壁上贴满了学生的优秀作业。 第一张就是张温迪的作业,字迹工整秀气如其人。张温迪成绩自然是年级第一,本身资质上佳,学起普通人的知识易如反掌。 不在教室就在宿舍楼。宿舍楼环境很好,十分大方整洁。叁人从门卫大叔眼皮子底下偷溜进去。纪子骞班上有同学和张温迪一个宿舍,四楼406。 门外面没上锁,从里面反锁着。宿舍大白天也开着灯,亮亮堂堂可是不见人影。 “张温迪!张温迪你在吗?”纪子骞拍得门咚咚响。阳台上微风阵阵,暖暖的日光穿过手掌投到书页上。张温迪在暖光下抬起头,神情落寞,脸上的酒窝只有浅浅的影子。听到陌生的声音张温迪不理不睬,继续翻阅手中的书本。 “明明有人在,他就是不开。”纪子骞踹了门一脚,有些气愤。 钟灵趴在窗户边往里望,透过玻璃看到阳光下安静的小正太。指尖挥出一点灵气化作绿色荧光,从门缝里缓缓钻进去。 59、探望温迪 woo18.vip 一点荧光落在书页上欢悦起舞,张温迪抓住它,脸上晕起可爱的酒窝。“Chris!” 张温迪欢喜地打开门,果然看见钟灵在门外。“Chris,你怎么来了?” 钟灵摸摸他的头,“我不是答应过要来找你。”张温迪笑得可爱,“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寒假也不来找我。” 平常学校放假,张温迪一个人待寝室,安安静静看书,不与同学玩闹。小小的年纪就能忍受得住孤独,虽然内向惯了,可当看见好友时那欢跃如同小雀的眼神看得钟灵十分心疼。 漫步在校园里,张温迪与钟灵絮絮叨叨说着校园生活的点滴。钟灵如今练气二层,比初见张温迪时练气一层的实力强上不少,仅仅一月,提升得很快。 “Chris,你在准备大招会了?”张温迪如今也是精心修炼,为来年的大招会做准备,如今应当很快就能进阶练气五层。 “嗯,毕竟是修士的第一道关卡,总不能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对于钟灵来说,修炼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今年暑假后我就休学一年,报特训营,为大招会做准备。”特训营是为世俗界的修士参加大招会所准备的特别训练组织,多数修士都会报特训营在大招会之前提升自己的实力。“Chris也报名吧,我们就能一起修炼了。”张温迪欢快地说。 特训营价格昂贵,相当于钟家台普通人家两年的开支。常衡与钟灵提过,钟灵想再考虑考虑,毕竟师父是散修,比不得兰仙姑,她的徒弟能受华生门供养。也不如张大为,虽是散修,可张温迪毕竟是谢家独外甥,等于谢家接班人。 灵陀庙里的钱她不能动,常衡半辈子救济世人,根本没攒多少,她哪来钱去报特训营。 “特训营是必须得报的吗?”钟灵问。张温迪想了想,“特训营是专供修士历练的地方,比起如今我们这样的半人半修肯定是不一样的。爸爸说特训营的环境与方圆界接轨,往特训营走上一遭不说修为提升多少,绝对受益匪浅,至少能在大招会中遇事不乱处变不惊。” 看着钟灵犹豫的神情,张温迪说,“我知道有条特殊途径进特训营。” 钟灵望着他,有些疑惑,还有不要钱的方法进特训营? “特训营有优招生,每届都有两个名额。”张温迪说。 所谓优招生就是对优异非常的修士特别招生,也是对条件艰苦的修士额外提供的一种途径。优招生需要通过特训营的考核,往届都是五十人中录取叁人,竞争激烈。 过了这几日,常衡从省城回来,万国锋面色难看,万家也无心招待客人。多待了一些时日,常衡便带钟灵返回姜县。 说起来年大招会的事,常衡支持钟灵参加特训营。只是钟灵不想让师父加大压力,主动提出想参选优招生。 常衡是方圆界散修联盟的修士,散修联盟在华国也有强大的势力集团——东盟。 “历届来散修联盟都有一个优招生指标,徒儿若是想要,为师便带你去锦官城。”常衡摸着徒弟的小脑袋,宠爱地说,“区区一个名额,为师还是能拿到的。” “可是东盟有这么多修士,徒儿又怎么可能是最优人选。”钟灵纠结地说,她入道迟,灵根还未打开,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靠师父的关系拿到优招生多少令人不耻。 “这何尝不是一种机缘?莫要耻于走捷径,有师父给你垫脚,站得自然要比别人高。”常衡挑燃灯芯,莲花灯霎时光芒大绽。“合理运用资源、人脉并不是件羞耻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而已。” 烛光里的青年人气质清冷,话语温和且坚定,令她格外心安。“嗯!”钟灵重重点头。有师父在,她便能一心向道毫无后顾之忧。 夜晚,凉风入户。窗台上稚嫩的芽儿安静地吸收天地灵气,小胖窝在主人怀里睡觉,偶尔懒洋洋地翻身照看入定的主人。钟灵沉浸在乘虚诀的幻境中,跟随画上的人物一张一弛,心神荡漾。 画上的人物挑起剑花,如疾风破原,剑气锐不可当。《乘虚诀》第一章分叁式,一剑起,一剑伪,一剑灭。起招迅如疾风,往往在对方刚起势时出其不意瞬间封喉。这一招钟灵给它起名“血刃”。意为以血开刃。 第二招虚晃叁式,可为假、真、假,假假真,假招为铺垫蓄势,真招直接出击。钟灵叫它“抑扬”,一张一弛,收屈自如的剑法。 第叁招便是“干将”,即“天悲地泣干将怒,剑动九霄斩娲皇。”这一式绝招。当日在幻境中这一剑劈开巨浪千迭,雷鸣怒吼凶浪滔天之声至今犹在耳畔回响,可见其剑气气势之浩大,为第一章剑法之绝。 若是能将《乘虚诀》第一章剑法练好,那该是多么强大的实力,若是将这薄薄半本册子练好,那该是何等恐怖的修士! 想着,越发心潮澎湃,每一章只能有一次机会进入幻境观摩剑法,钟灵不敢再翻看第二章,心下想着留到该用时再看。 心唤“乌兰”,乌兰簪便暗光一闪落入手中。身边没有合适的剑术法器,不如就用乌兰簪来代替剑术。 轻轻放下熟睡的小胖,钟灵夜上陀山顶修炼《乘虚诀》。原本为佛修,只有金刚萨埵心咒等防御型功法,如今有了《乘虚诀》便是有了进攻的法门,主攻剑术,辅助防御,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春季一过,夏季很快就到。她得赶在特训营报名前练好第一章的叁招,不知怎的,总感觉这叁招会练上很长一段时间。五月份就要去东盟锦官城,她可不想自己什么都拿不出手。 免*费*首*发:fadìańwū.сoм [fadianxs.com] 60、修真备考 明月莹亮,陀山在夜里静谧安详。大树发散着柔和的光辉,笼罩在钟灵身上。 回忆起剑谱中的一招一式,手中乌兰簪仿佛化作一把利刃。自进入练气二层起,体内生力愈发磅礴,生力球不断运转,抽取身体经脉内各处灵气。那日在虞渊内,寻已给她开了灵窍,只差一步机缘便可看到自身灵根。 如今体内灵根未详,灵气又总被生力团抽走,想同一般修士一样使用灵气攻击是无法满足的。钟灵想,既然生力团能抽取灵气,是不是说明生力团同灵气一样也能直接使用,那用生力的威力又如何呢。 这样想着,便凝神入境,调动全身生力灌注于乌兰。乌兰感受到生力的滋养,兴奋地颤动。经过钟幺妹的重伤后,她的五品法宝乌兰一损俱损,长久得不到灵气滋养且身负重伤,日渐消落为最普通的一品法器。如今突然得到了比灵气还要充沛的生力,钟灵能感受到她的欢欣雀跃,大口大口吸取着生力。 钟灵练气二层的功力根本经不住五品法宝的吸取,体内生力疯狂流逝,元神逐渐疲惫。钟灵渐渐收拢生力,抑制住乌兰的吸纳。若是放任它吸取生力,恐怕整个丹田内都要被抽干。 乌兰簪许久未如此被灵气滋润过,如今荧光大盛,感受到了钟灵的想法,迫不及待与要一试身手。 钟灵回忆起第一式“血刃”,一人一刃突然向山中树木疾冲而去,反身抹刃,干净利落,一株粗壮的大树立时被拦腰切断。 好威力!乌兰簪像是感受到钟灵的感叹,欢喜地抖动荧光。 看来生力与灵气的用途一样,都可以直接使用。并且,生力的威力似乎更胜,她体内生力被乌兰吸取了一大半,剩下的生力用作这一剑“血刃”,却也能将练气二层的实力发挥出个大概。 难道这叁分之一的生力等同于灵气?生力竟是灵气威力的叁倍! 这个发现让钟灵有喜有忧。喜的是生力比灵气威力旺盛叁倍,就相当于钟灵比同层次人实力强上叁倍。如今她是练气二层修为,这样说来她便可越级挑战练气叁层修为的修士且尚有半分胜算能赢。 忧的是,生力由大树中来,她今日使用生力修炼,来日又去哪里找生力修炼?且根本还没弄清楚体内的生力气团是什么。不得不能让她提高警惕。 思及至此,钟灵决定在灵根显现之前她使用生力修炼。一旦灵根显现,她就弃掉生力,修炼灵气。 从明月到白日,一整晚都在练习剑招中度过。钟灵练习得十分忘我,可剑招自第一次尝试血刃开始,就越来越下滑。威力一次比一次差,到了第二天清晨已经远不如昨天晚上第一次发挥出的剑招了。 此时体内的生力将近衰竭,钟灵也越发感觉到疲惫。修炼了一整夜,结果却并不如人意。 小胖自庙中一路飞奔而来,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里扑到钟灵怀中。它似乎感知到钟灵的疲惫,用毛绒绒的脑袋蹭她的脸颊。 “小胖,我是不是太过于心急了?”钟灵在树下靠着休息,“昨夜第一次试招明明威力极大,可之后一次不如一次。” 小胖没在意她的话,自她怀中跳到大树上,细细地咀嚼起清晨的带露珠的美味叶片。 山头的云海还未散开,阳光的照射穿透不过密翳的云海,温暖的光亮包围着陀山顶,一切看上去光明圣洁,如梦如幻。 自钟灵决定要通过优招生进入特训营后,常衡也为她操持起来。常衡是少见的佛道兼修修士,又是散修联盟在世俗界势力“东盟”的骨干人员,因此通过常衡的资源拿到优招生名额并不难,但仍需要钟灵准备优招生的考试。 优招生考试分为笔试和面试。笔试环节考基本原理知识,面试环节除了考察原理之外还有最重要的实战能力测试。由于钟灵为常衡佛道兼修这一脉的弟子,不属于修真大流,所以笔试除了基本原理考试之外还有佛道理论专业课的考试。 常衡这些天为钟灵收集最基本的修真书籍,令她背熟。笔试默写原典占有很大比重。钟灵想,修真界的考试与世俗界的考试差不多,初级都是需要背书来打基础。 常衡为钟灵定制的基础书籍有《方圆史》、《符篆明录》、《仙丹详解》、《炼器指南》、《修真基础理论》、《百草大全》、《药诀考物》、《道德经》、《黄庭经》、《太上老君清静经》、《悟真篇》、《百字碑》、《仙佛合宗》、《道乡集》、《性命圭旨》、《大成捷要》、《波罗蜜多心经》、《修真十书》、《道藏》、《金丹诀》、《筑基纲》等。 其中《方圆史》为必考科目一,《修真基础理论》为必考科目二。科目叁为述论,考原典默写与阐释。钟灵所修为佛道兼修,于是科目四述论考试内容为佛道宗内容。 钟灵看着这些书头快炸了,这跟前世的考试多像啊!每日作息安排便调整为清晨诵读原典,上午背经,下午练习实战,晚上听常衡讲《方圆史》与符篆、炼丹、炼器、治疗这四科基础。 符篆宗基础书籍为《符篆明录》,炼丹宗为《仙丹详解》,炼器宗为《炼器指本》、治疗宗为《百草大全》、《药诀考物》。可见修真并非是单纯打打杀杀,理论知识一样得跟上。 经过了一天的学习后,钟灵背熟了《道德经》,晚上常衡抽查的情况较为满意。钟灵最感兴趣的是《方圆史》科目,毕竟自己原本是凡人,对修真界一无所知。 免*费*首*发:fadìańwū.сoм [fadianxs.com] 61、初识方圆 woo18.vip 常衡今日讲的是方圆界的起源,烛火微黄,他的声音有些渺远。 “方圆界天生地造,在神族没诞生之前便有了。”常衡说。 “师父,您说的与书中所说不一样。”钟灵翻到方圆起源这一页,“书上说,神族创造了方圆界,创造了人类。” 常衡轻笑,“所谓神族不过就是所有人类中更强大的人类,他们在那个时代被尊称为神,是人类意志中的神。方圆界不是被神所创造,而是方圆创造了神。” 一个时代成就了一批伟人,社会的发展由所有人类所推动,而神是历史潮流的引领者。钟灵稍稍懂了,“那为何后人称神创造了世界?应该是世界成就了神才对。” 常衡说,“后人为了传播教旨,凝聚共同信念,就得树立精神标杆。何况修真一途,哪一个不是活在梦里。” 钟灵静静等待常衡往下讲课。“方圆界最初的神族天生神力,开疆拓土,赋形山河。可一个种族的发展必定有高有低。神族后代渐渐分化出神力不一有高有低的子孙。” 高级神力的子孙与高级的在一起,低级神力的子孙与低级在一起。神族内部自然有了差距,神与人的分化就此形成。 也可以说,人是神的后代发展下来逐渐被淘汰的种族。有些人出生就有灵根,而有些人出生就是普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入修真一途。这就是人和神的差别吗? “人、神逐渐分化后,开始进行修真界的资源抢夺。方圆进入了共战时期。共战时期有两大阵营,神族阵营和人族阵营。神族阵营以炻妔为首,内部有五大神王炻妔、阴锗、尺姳、沽、肩隅。五王部族常年互相征战、掠夺,并对人族挑起战争,肆意伐笞。人族常年经受神族的统治,开启了反抗时代。” “反抗时代中,人族的领袖层出不穷。人族虽然失去了神族的神力,但这个种族充满了智慧。神族力大无穷,一挥手便可移山填海。而人族便要经过数百年才能够完成移山造海,人族坚韧顽强,内部虽有争权夺利但一致对抗神族。” “每当神族发起战争,人族便会一致对外共同抗敌。神族内部只顾着争权夺利而轻视了人族力量,反抗时代延续对抗了数万年,战场优势便尽归人族。” 人族主导下方圆界主要依靠镇压手段,而不重杀戮。聪慧的人族创造了阵法用来封印神族神力,创造了法宝、灵宝、仙宝用来增强自身对抗手段,更甚至创造了一种丹药,服下便能增加寿命、增长出神族才有的神力。 “这就是符篆、炼器、炼丹的由来吗?”钟灵问。“师父,徒儿有疑问。符篆、炼器、炼丹怎么会是人族创造出来的呢?创造以及驱使都必须用到灵气,人族不是普通人吗怎么会有灵气呢?”钟灵把远古时期的人族等同于如今没有灵根的凡人一类。 常衡摇摇头,“远古时期的人族与如今的凡人并不能等同。远古人族是神的后裔,虽然没有神族天生神力,但血脉根骨依旧是神之一脉。就如同已打开灵窍和拥有隐灵根的你,虽然无法施展灵根,但能够修习辅助术如符篆、炼器、炼丹等从而强大自身。” 钟灵先前混淆了人族与凡人,这下听明白了,远古的人族实际上应该是修士。所以方圆界的祖先是人族而并非神族。 常衡说道,“方圆界起源于智慧的远古人族大修士,他们在反抗战争中战胜了神族。神族天生神力,自身能御风飞行万里,而人族便创造出了飞行法器。神族能瞬间移动千里,人族也创造出了瞬移阵法。神族能举手投足间移山填海,人族也能利用阵法迁移山河。神族与天同寿与地同龄,人族也有长生不老的丹药延长寿命。” 一代接一代锲而不舍的拼搏,数万年间人族繁衍了十几代,智慧顽强的人类终是用头脑和双手战胜了天生神力的神族。这是一部多么可歌可泣的民族历史! 听到此处,钟灵对修士的历史心生崇敬。在完全的强敌面前,远古大修竟用代代接棒这种坚韧的方式战胜了神族。 “反抗时代过后,方圆界便迎来了修士时代,远古修士身采数长,他们本身吸纳天地灵气努力修炼向神族靠近,又修习各种辅助术让自身实力得以增强。在之后的叁十万年里,修士时代迎来了黄金时期。” “黄金时期过后,修士时代骤然萧条,不仅是因为爆发了修士与凡人的战争,更是因为修真一途逆天改命前辈大修终是死伤无数,且修士极难生育后代。越是强大的修士越难生育。而方圆界的资源经过了前后将近五十多万年的消耗,已经不足以供给修士修炼。因而在六千年前,修士和凡人爆发了方圆大战。” 凡人也是修士的后裔,只是他们天生未开灵窍,且没有灵根,就是如今凡人的祖先。修士修炼到一定层次是很难生育子嗣,因为修炼是以自身生育机能做代价。生育机能本就是人类的精华所在,修士要逆天改命必得贡献一部分做代价。所以越是强大的修士越难以生育子嗣。 而凡人失去灵根却能够得以繁衍生息,一代一代的积累终于逐渐占了上风。 “六千年的修士和凡人的方圆大战不是以战争形式爆发的,而是修士将无灵根的人类族群赶出了资源充沛的修真界,将一部分资源已经耗尽的土地给予了人类,也就是现在的世俗界。从此,方圆界便划分为修真界和世俗界,并且在修真界设置结界保护,外人不得入内。” “于是六千年之后,世俗界的人类已经完全忘却修真界,于是方圆界意义缩小,如今只代表修真界了。” 免·费·首·发:pō⑴8х.víp[wōō⒙víp] 62、修辅助术 难怪她前世根本不知道还有修真者,原来六千年前人类的祖先就已经被放逐,世世代代生活的家园土地原来竟只是方圆界的蛮荒之地,怪不得修真者人人都要往方圆界去求仙问道。 听完常衡讲方圆界的起源,钟灵陷入了沉思,作为人类的后代,人类繁衍之中是有很小几率产生有灵根的人类,于是方圆界的仙门百家便往世俗界中寻找这些人收入方圆培养。 她前世只知道求功名,求利益,做出一番事业,竟不知世间还有大道修真这种活法。如今看来,她重生必定是冥冥之中机缘注定的。 常衡今晚给她教了方圆界的起源,并圈出了本课的重点内容是:一、方圆界的词义辨析,即广义上的方圆界和特指的方圆界如何辨析。二、方圆大战的战争形式以及发展梗概。这两个重点要求钟灵必须记住。 在今晚的《方圆史》课程结束后,常衡传授符篆宗的《符篆明录》,炼丹宗的《仙丹详解》,炼器宗的《炼器指本》和治疗宗的《百草大全》、《药诀考物》。 这基本都是修真必看的基础书籍,虽然符篆、炼器、炼丹都是特殊技艺,修习的修士都是专从此道,但所有修士都要求知道这些的基础常识,因为这些伴随着修士的一生。 符篆也称“符字”、“墨箓”、“丹书”。具有召神劾鬼、镇魔降妖之功效,借助神力,书符于章表,上奏鬼神;或用符召将请神,令其杀鬼;或用符关照冥府,炼度亡魂。 后世修真者将符篆用诸多处,本用来在战斗中召唤神力、镇压邪祟的符篆,发展至今用处多多。可制作提神醒目的清神符,有化灵气为火球、冰凌、风雷的诸符,还有可使修士对话的传音符。符篆渐渐用于诸多小事,于是便形成了修真者专用的法门——符箓术。 原本远古大修制作符篆是为了借助神力,所以起初的符篆是召唤神灵,借用神力。神族消逝之后修真者普遍使用灵气,于是将符篆改制成使用灵气转化为其他用途,便称符篆为符箓,此后皆称符箓。 炼器、炼丹的发展也与符箓大同小异,由借助神力,发展至使用灵气。 符箓一般书写于黄纸、丝帛、兽皮之上。书写于妖兽皮肤上的符箓效力最高,自然要求也越高。其次是丝帛,再次是黄纸。 黄纸符箓为一般修真者制符箓通用,不需要注入过多灵气,往往一到二品符箓使用黄纸最多。叁到五品符箓通常使用丝帛,五品以上就必须使用妖兽皮肤。因为妖兽皮肤上富含灵气,能制作出五品符箓的修士在如今的方圆界都是屈指可数大修,自然对符纸承载灵力要求的更高。 上次在雪峰派建派典礼上所赠的二品天雷符放在世俗界已是凡品,寻常世俗界的修士哪里见得到叁品往上的符箓。如今听常衡说方圆界最高能制作出的符箓也仅有五六品而已,可见符箓是多么难修习。 炼器、炼丹也如同此道,修士选择一条路走便要走到底,一条路走通的修士都很少了,叁条路全修的修士就更少。这不仅需要强大的财力做支撑更需要天赋异禀。 炼器与炼丹如同一脉,首要条件是先能驱使火。无论是地脉中的火、灵力化作的火还是奇珍异宝的火,都可以用作炼器、炼丹。 如今修士多是用地脉中的火和灵力化作的火炼器、炼丹,对修士财力的要求相当大。 炼器、炼丹也都需要用到炉鼎——承接灵力与材料的法宝,炉鼎的质量直接影响到法器、丹药的质量。所以炼器炼丹都是需要强大的财力做支撑,寻常修真者想修习此些辅助术都会选择避重就轻,先从符箓开始修习。 听完常衡的讲课,钟灵越发向修习符箓术了。原本就是隐灵根,学习的法术也仅仅是金刚萨埵心咒与乘虚诀,若是能修习符箓,定可在实战中略胜一筹。且她冥冥之中觉得自己应当有学符箓的根骨,因为前世是雪峰派的弟子,今生发现雪峰派就是符箓门派,岂不是缘分天定。只待有一日时机到了机缘来临,或许就能学习到符箓术了! 治疗术是一种特殊的辅助技能,符箓、炼器、丹药都是主攻击的技能,而治疗似乎就是单纯的辅助。常衡一直以来修习的就是治病救人的治疗术。 “治疗术又叫祝由术,是与符箓、炼器、炼丹同时期发展而来的。与符箓有些相似,最早是由符咒治病,后世发展下来涉及到更多的药理知识,如今也变为用灵力、灵药、灵器等治疗修真者,就把治疗术一概泛称为祝由术。我所修习的正是祝由。”常衡说。 常衡修习的祝由则是师祖游方和尚传授于他,教他辨识草木,运用药理治病救人。自晚清至今,他游历人间行医用的也是此道。 “这其中《百草大全》、《药诀考物》虽然考试时只有基础题,但为师要求你全背。”常衡认真地对钟灵说,“无论你有没有兴趣于祝由,为师都希望你少杀戮,重仁善。” 钟灵点点头,“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晚上的课程就结束了,钟灵在床上调息。今日课程上得长,小胖早已入睡。窗台上的新芽在夜色中安详的阖着,屋外的陀山宁静安详。钟灵回想着常衡教授的内容,进入夜间的休息。 此后多日,白天温习功课,晚上上课,虽然功力不增仍旧是稳稳的练气二层,但从书本中得到了许多理论经验。常衡自幼游历方圆界,将所见所历娓娓道来,钟灵听课全然不觉得厌烦,越听越对修真者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与向往。不过她知道,修真界比世俗界要残忍更多,动辄杀祸加身,尸首两端。 63、观山行记 日子就在晨昏中慢慢流逝,去东盟锦官城前夕,钟灵刚进阶练气叁层。带着多日的准备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意气风发地去锦官城见识一二。 锦官城是世俗界东盟的根据地所在,常衡带着钟灵坐往去川蜀的绿皮火车。这是自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坐火车出省。如今的绿皮火车她在前世也坐过,看着火车上人潮如涌,心中感慨万千。像是突然之间回到了现实中的世界,多日的课程已让她完全沉溺在修真者的世界里,乍然看见这么多现实生活中的人,令她迷蒙不清。 湘省的一草一木在车窗外越来越远,火车上的喧闹于她充耳不闻。 从省城到川蜀阳林县路行十个小时,上午发的车这时已经到了下午五点。火车上没有昼夜之分,醒了就吃,吃完就睡,人人都是一副睡不饱的样子。个别精神佳的死撑着眼,呆呆地盯着着窗外景色的荒凉。 清醒的人正站着悉悉索索地翻着东西。“咚”的一声巨响,行李从上头架上砸下来,惊醒了一车好觉。 “诶哟,你个鬼脑壳!”...“哪个造死嫌...”男性的骂嚷声,妇女的埋怨声,婴儿的哭啼声,咳嗽声哈欠声甚至吸痰声都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得异常响亮。 “失措失措,没接住,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制造响声的是个年轻人,二十五六岁,一脸黝黑,老实厚道的样子。道了歉就抱着东西就坐回座位上,忧心忡忡地打开袋子看看东西摔坏了没有。 旁边的老人龇出一嘴缺牙就望着他笑,“么子鬼东西咯?宝贝得死紧。” 年轻人满意地封上袋子说,“买的蓄电池,家里到了晚上就没电了。我们那儿山沟里尽是散户,镇子上的电供不来。” 老人就伸手去捏包裹,“买了好多个哟?有么大一袋子嘞。” “六个,嘿嘿,叁十块钱一个。” “哟,各是在外头发起财了啊,是都哪里赚大钱呐?”老人问。 “出去了六年开始是在珠海打工,攒了钱就跟着一群湘省人跑到叁峡修水电站去了。”年轻人兴致勃勃地说。“我现在在川蜀的琼坤水电站水电站包了工程,当了个包工头,这些年攒了些钱就想回家看看,娶个乖媳妇给父母养老送终。” “嗯嗯,要得要得。”老人连连点头。 鼾声又起,车厢里又恢复了平静,人人都像蜷缩在壳里的孵物,身在五行中,魂游叁界外。 “诶,郭哥,他好像也是修琼坤的人诶。”65号座的人推了一把66号座的人。那人迷迷糊糊睁眼看了一下车厢里唯一站起来往上塞行李的青年人,哼了一声,“修琼坤的人很多,遇到一个也不算什么。”郭哥又偏下脖子继续睡。 “可他看上去身体很好的样子,人又健全又精神。”65号座的秦荃说。 被称作“郭哥”的人转过头说:“嗯,的确阳气很足。” “只怕不是一般的足吧。”秦荃咕哝了一声,望向窗外漆黑的一片荒野,思索着什么。 郭威福和秦荃是省里地质勘探队的成员,郭威福是队长,秦荃是他新带的小弟。郭威福的足迹遍布华国大江南北,到过新疆西昆仑西南峡谷发现过大铜矿,去过南海勘探过油气田。 阳林县就在川蜀的边界上,铁路两边皆是遥遥的大山。群山环绕之中,川蜀的地界就像是被隔离开了一样。 火车渐渐慢了,车上的人感受到速度放缓,渐渐喧闹起来。只听见四周山林不断传来闷闷的巨响,火车一阵颤动之后,前面车厢的人开始沸腾喧闹。 “不好了!不好了!”“塌方了!塌方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迅速贯穿了整条火车。 钟灵、常衡此前一直在调息,听到车厢喧闹才睁开眼。 常衡从座位上起身,牵起钟灵随着人潮下了火车。 “我看这路一时半会通不了。到时候后面的火车也要过来,估计今天是走不动了。”郭威福和秦荃商量。果然列车上的广播要求乘客下车,迅速离开塌方现场。 一时之间车厢的乘客们纷纷涌下车,又不知该去往哪里好,只得一齐挤在轨道旁边的山上。 “乡亲们!乡亲们!”人群中有个年轻人站在石块上大声呼吁。“乡亲们!安静!听我说!” 众人看去,就是那个车厢里背包掉下来惊醒众人的年轻人。 “乡亲们!听我说!”见众人都闭嘴望着他,刘旺开始说话了。 “乡亲们!我叫刘旺!是阳林县龙行乡人!也就是大家现在所在的这个地界就是我乡里。龙行乡经常发生塌方的事,我见过的塌方堵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通常要一周才能清理好。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列车员我说的对不对?” 一旁的列车员点头,“的确是这样。疏通道路至少要五天,一般情况下是一周,因为龙行乡在山里,所以救援队来的不会快!我们建议大家在附近村里落脚几天,等路通了再一起过去。事情紧急的群众可以自行在附近乡镇寻找车辆入川蜀。” 刘旺接着说,“大家听到了吧?我们龙虎镇是龙行乡最大的镇,镇里有入川蜀的车,大家可以跟上我一起去乡里!” 话音未落,人群开始沸腾。因为要耽误上一周,群众们都十分怨愤。 “师父,我们要在龙行乡落脚吗?”钟灵问常衡。 “也只能如此了,若在此处耽误一周,定会错过考试时间。”常衡牵着钟灵跟上刘旺。 考试在五日之后,钟灵原本已经是提前来锦官城想多些时间准备,没想到竟然会阻断在这茫茫山里,赶到锦官城不知要几天之后了。 同在刘旺队伍里的还有郭威福和秦荃,两人背着勘察地质的设备在人群中很抢眼。 “师父,他们好像也是修士。”钟灵小声地说,再小声也引来了郭威福和秦荃的注视。 64、落脚龙行 woo18.vip 郭威福看上去练气一层的修为,比钟灵差上两个层次。秦荃更是刚刚入门修真,也才后天强者而已,肉体凡胎都还没脱。钟灵并不害怕他们,昂起头直勾勾回视过去。 郭威福望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一笑,“秦荃,你看那个小姑娘,年纪轻轻,你猜她修为多少?” 秦荃看了眼钟灵,“这么小,应该是刚进先天期吧。我才后天,看不到她的修为。” 郭威福拍拍他头,“小子,我也看不透!” 秦荃愣住望着钟灵,“她,已经练气期了?” 钟灵突然冲他两眨了眨眼,欢欢喜喜地跟着常衡继续走了。 “师父,他两好像并不懂修真呢。”钟灵好奇地说。她原以为所有修真的人都是正统修真有所传承,今天突然看到两个如同凡人一样的修真者,窍都未开。 常衡摸摸她的头,“不是人人都有传承的机缘,有些凡人误打误撞修了真,这类人在修真界也常见。” 走了约两个小时,翻过一座绵延的大山,眼前骤然开阔起来。正是到了龙行乡的地界。 龙行山自古以来十分有名,此处据传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占八方紫气取九州四海财宝。如此钟灵毓秀之地,自然颇多奇珍异兽、山鬼精怪之说。古时这里就因群山成龙形盘踞而得名,民间就流有传言,龙行山有龙脉守护,必出万世帝王,社稷安定基业稳坐固若成汤。 只可惜被后来元末明初的修真者刘伯温发现了龙脉去处,呈报给皇帝,朱元璋即刻秘密派人将龙脉挖断,以绝后患。自此,龙行山一蹶不振,富者叁代而穷,将王必功业毁尽,世世代代都未曾出过人中龙凤。直至而今,封闭阻塞,经济衰颓,落后于现代社会发展。 当然这些都是刘旺所说。此时刘旺正带着众人在龙行山山头休息,指着这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脊像众人说起龙行山的由来。 “确实是快风水宝地。”常衡看着连绵的龙脉说,“只是正东的龙脉被挖断了,恰好是龙头。没有龙头,山无精华,水无地灵,人不成形。” 常衡这么一说,刘旺跟着附和,“确实是这样啊,龙行山这些年干啥啥不成,逼得乡里人都出去谋生路了,如今在乡里守着的也只有老人妇女了。” “那怎么能说是龙脉的原因呢?”人群中秦荃站了出来,他是老牌985毕业的大学生,不认同风水这一说,及时他自己也是个修真者。可毕竟没有传承,只是误打误撞修了真,甚至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修了真,只把修真当做强身健体的事玩。 “想致富先修路。你看看你们乡里,在群山之中,交通闭塞怎么可能发展得好。我看东边的豁口开得很好,以后就在那儿修路,路通了乡里自然富裕了。再者你们乡的土都是红泥却缺少养分,处处都是山岭,种农作物的话长得一定不好吧?”秦荃问刘旺。 刘旺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农作物不行。 “我看你们种的都是寻常农作物,外面都很有市场。不如试着在山上种一些你们这边独有的果木,因地制宜搞一套循环生产的生态系统,加上以后通了路,应该会慢慢好起来的。”秦荃说。 “好主意啊!您一看就是读了书的人!”刘旺如获至宝,盘算着将他引到他们龙虎镇去看看。 郭威福不吭声,任由这小子说。其实无论是凡人眼中的玄学还是现代科学的分析最终的结果都是差一样,都是为了这个地方发展得更好,只是途径不一样。 天色已晚,众人分散在龙行乡各处的村落留宿明日一早去龙虎镇坐入川蜀的车。 第二日一早,众人便起程去龙虎镇,刘旺昨晚已连夜去了龙虎镇打前锋安排车辆。今早还是得各自租农户家的叁轮去镇上。 常衡、钟灵一辆,郭威福、秦荃一辆,昨晚借住的两家农户正是隔墙的邻居,于是两个叁轮车相约同时出发并驾而行。 下了山路走大路,两辆车快开了叁个小时,明明是往镇上走却越走越偏。郭威福原本是照顾仪器,现在也半醒半眯的状态,手还护在器械包上。 “这里空气还挺好的。”郭威福着打哈欠说,“就是离镇上太远了。” “还很冷。”秦荃补了一句。这时已是中午,五月份并不是很冷,可山区路上阴凉得浸人。 左边是山壁,右边是落差不大的小悬崖,他们走的是一条普通的盘山大路,左边山壁和右边陡坡上都有些茂盛的阔叶树,撑起了一片阴凉。 “小道友,你们这是往哪儿去?”郭威福找钟灵说话。在世俗界难得遇到修真人士,遇上了自然要好好攀谈一番。 “我们去锦官城。”钟灵答。 “哦哦,川蜀的旧省会啊。”郭威福又仔细打量淡静异常的常衡。“这位是?你父亲?” 钟灵笑,“这是我师父。” 郭威福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难怪年龄看上去不像。这小姑娘年纪轻轻便有了练气修为,他师父淡静的外表下却时刻露出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肯定也是个中高手。见常衡从头到尾也未曾看过他一眼,便也懒得打搅,只同钟灵说话。 “小姑娘,你饿了没?都到中午了。” 这么一提,钟灵还真饿了。小胖也从果冻包里钻出个头,懵懂地望着钟灵。好像也在说它饿了。 “这兔子挺肥啊。”郭威福故意擦口水逗她。“先忍着点,到镇上再找个饭馆吃饭去。”他点起一支烟,猛吸了几口,精神瞬间饱满了不少。 秦荃还在叁轮上呼吸新鲜空气,好像能吃饱似的。 “山崖下面是个小盆地呢,都是树,遮住了看得不太清。”秦荃地质学毕业,对大自然一切地理现象都表现出了充分的兴趣。 免·费·首·发:pō⑴8х.víp[wōō⒙víp] 65、请君入瓮 “那种阴气重的地方不要看。”郭威福说。 车行了不久,遇到了一条大上坡。爬到一半车还是熄火了。车和人都没精打采的,怎么发动也活力不起来。四个人只好下车在后面推。从坡上望下去,层层迭迭的绿荫把崖下遮掩的森黑,这么一看,盆地倒不是盆地,是一条折迭弯曲的深沟。隐隐约约透露着妖兽的气息。 “别看了别看了,快把车推上来。”郭威福叫秦荃。旁边正好有辆机动摩托过去,轻而易举地爬上了坡。郭威福叫住了摩托,“老乡帮个忙,我们这车重了上不去。”机动摩托一回头是个四十左右黝黑的男子,二话不说就接上了牵引绳。上了坡之后是一段缓长的下坡,摩托这时忽然熄火,扶住刹车一路滑翔,看着像长了翅膀,车都是飘的。 下午四点,经过一番折腾后终于到了龙虎镇。刘旺正在路口等着他们,见他们终于过来了十分高兴。 “几点出发的?怎么这么久才到?”刘旺疑惑地问。 “七点出发的。路上尽是事故,不是车熄火了就是哪里出问题了。”郭威福说。 “啊?”刘旺惊讶道,“没遇上什么东西吧?” “这倒是没有。” 刘旺长吁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倒是忘了马蹬坡那边不好走,应该和你们一起走的。” “马蹬坡是那个长坡吗?旁边有条山沟的坡?”秦荃关心的还是地理,“是不是意思是马都要使劲蹬才能上去?” “是马都不肯蹬上去!”刘旺笑说,“你们是跟着大路走到马蹬坡的?”郭威福点点头,“只有一条路,不然走哪里。” “哪里只有一条路,从村子出来有个夹山,一出来就是岔口了嘛。” “没见有岔口啊。”郭威福和秦荃对视,都在对方眼里找到了茫然。四人心知走马蹬坡确实绕了远,之前庄户有说龙虎镇怎么走,一路上留心留意找岔口,却一个也没见到。 “那就是老虎把你们引过来的。”刘旺笃定地说。 四人都很疑惑,刘旺于是开口,“马蹬坡下面就是龙虎谷。” 龙虎谷?怪不得在那里闻到了妖兽的气息。钟灵一下来了兴致,“龙虎谷怎么说?真有龙和虎?” “龙虎镇就是以龙和虎命名。原先龙行山有龙盘踞在此,后来龙脉断了,就有老虎过来占山为王。听我爷爷说,当年日本鬼子大扫荡的时候,抓走的民兵、游击队,还有村里没跑掉的老弱妇孺全拖进那个山沟子里,日本鬼子一走,就过去救人,结果看到满山沟全是血糊糊的人骨头。有人跟着血迹走,发现了一个老虎洞,里面还有好多断胳膊断腿,还有人的衣物。” “那看到老虎了吗?”钟灵兴致勃勃地问。 “那自然没看到老虎,不然怎么回得来。不过倒是有人见过山林中常有老虎穿梭。” 饶是年轻力壮的两个小伙子也忍不住心生寒意。刘旺见外地人被叁言两语唬住的样子显然很得意,掏出胸前鼓鼓囊囊的烟盒给二位装烟。秦荃挡了回去,郭威福接过没抽,夹在指尖若有所思。 常衡出声打断话题,“山林之中有野虎也属正常,不早了,入川蜀的车在哪儿?” 刘旺无奈地说,“今天没车了,你们来晚了一小时。上午的车已经发走了,火车上的人都走了一大批了。最早也是明日中午有车入川蜀。这样,我都安排好了,去我们镇上休息一晚,我明天一定把你们都送上车!怎么样?” 常衡与钟灵相视一眼,自然也只能这样。 五人步行入龙虎镇休息,进了镇子竟有个村民在等着,十分热切地冲他们挥手。村民是村部的小干部,也是钟灵、郭威福将要留宿家的主人。人唤叁哥。 此时天色将晚,叁哥反拿手电在前走,一面跟两人说话,手电光朝后给他们照路。“是那儿吧!”郭威福指着前方明亮的灯光说。叁哥嘿嘿一笑,“咱们快点走,大家都等好久啦。” 只见众多村民挤在一排房子前,见叁人渐渐临近,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翘首以盼。 “怎么这么多人?”郭威福吃了一惊,他们只不过是来借宿而已,没想到有这么多村民为他们接风洗尘。 村民里打头的是村支书,笑嘻嘻地把他们往里迎。许是来了陌生人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一落座开饭气氛忽然就活跃起来。小孩子的玩闹声,大人的劝菜声,男人们的拼酒声,都氤氲在醇香的酒味里。 “这是怎么回事?谁家赈酒吗?”秦荃疑惑地问。 叁哥不好意思笑了笑,“不是赈酒不是赈酒,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 “这酒味好香啊!”郭威福当公务员胡吃海喝惯了,第一次闻到这么醇香的黄酒,不由得兴致大发,落座饮上几杯。 钟灵有些诧异,为什么要这样大摆酒席接他们借宿?难道是风俗就是这样?也不可能啊。之前听刘旺说,龙行山很穷。但又没她想象中那么穷。至少五桌酒席的大鱼大肉就不是一般的贫困乡拿的出来的。 莫名其妙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接风宴,四人都摸不着头脑。 钟灵十分疑惑,常衡示意她噤声不要多话。 郭威福和秦荃倒是自来熟,一心只以为风俗便是这样。村民淳朴真挚的热情使秦荃想起了自己的家乡,和龙行山一样,那儿也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从他考上大学走出大山见识了外界的繁荣富裕之后,他才知道家乡的美只美在民风淳朴,物质上并不美。他想将家乡建设得车水马龙,想将一切家乡似的地方都建设得富足安康。 酒过叁巡,郭威福突然想起,还有设备落在叁轮车,担心设备放车上不安全,执意要去取回来。 66、为虎伥害 村干部们好像意犹未尽似的,硬拉着他吃吃喝喝闹到半夜。半醉半醒时郭威福感觉村支书塞给他什么东西,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东边的林场北边的矿之类的,满口熏黄酒气喷在他脸上,哪还能听得进什么鬼话,就只连连想作呕。 第二日中午头昏脑胀地醒来,村干部早已经叫人把他的设备背过来了,完好无损地放在桌子上。看来是叫了村民大半夜跑去背设备,这一来一回起码好几里。郭威福有些不舒服,他也是农村娃,什么苦没吃过,这还是第一次菩萨似的被供起来。 郭威福与秦荃醒来时已到中午,钟灵师徒早已起来,就坐在门口的四方桌前,若有所思的样子。 “几时了丫头?”郭威福顺口问她。 “已到12点了。”钟灵答,“你们起来的倒迟,也不想想误了什么事?” 郭威福一拍脑门,“诶呀!我忘了中午要坐车去川蜀的!诶呀!都怪我昨晚喝多了。”于是连忙问,“车还在吗?没走吧?” 钟灵摇摇头,“刘旺说今日没车入川蜀。” “没车入川蜀?”秦荃疑惑,“不是昨天说好今日中午有车的么?” “我们中了圈套。”常衡淡定地说。 郭威福二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我就说嘛,怎么借个宿还留我们吃酒宴。哎!”秦荃感叹道,“不会是想劫财吧?” 四人身无长物,劫财的可能性并不大。那只可能是害命了。 郭威福和秦荃忧心忡忡,一齐请常衡做主。四人之中,常衡功力最强。“道长,我们就听你吩咐行事了。” 常衡不做声,片刻开口道。“暂且住着,等他们出手。” 我在明敌在暗。况且根本不知道敌人是谁,将他们囚禁在此有何意图。常衡做了一番安排,令四人分两队各往龙虎镇周边探寻邪修或者妖兽踪迹,若有发现第一时间汇集。 钟灵负责龙虎镇北方地区的搜寻,发现这里的条件还真不是一般的艰难。叁十多户人家都分散在龙行山深处,连条像样些的路也没有,来来去去全凭两只脚走。但是龙形山村的生态环境保护的很好,很多地方都还是原始森林的模样,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这里的地质大部分都是水溶性石灰岩地貌,不少山间都有溶洞暗流,隔得近还能听见地底下潺潺的水声。 山川灵秀出妖兽。越往北边走却越是荒凉,几座山头都被砍得一干二净,有的黑漆漆一片,竟是焚林过后的痕迹。北边的山上千疮百孔,岩石裸露分崩离析,整个山形显得异常突兀。走在路上都会有悉悉索索的石块砸下,一不注意还会掉到挖金的窟窿里。旁边的未枯的河道汹涌着黄水,好好的森林大山惨不忍睹。 搜寻一下午无所收获,四人汇集时惊讶地发现,龙虎镇上灯火辉煌,而他们所住的叁哥家竟然依旧是大摆宴席,等四人一到,宴席便热闹了起来。小孩子的玩闹声,大人的劝菜声,男人们的拼酒声,都氤氲在醇香的酒味里。 “怎么这镇子天天赈酒啊,真有钱。”郭威福啧啧地说,忍不住去取桌上的酒。被秦荃一把拦下,“郭哥,我看有些不对劲。” 钟灵一早知道不对劲,静静地看着郭威福眼神从疑惑转为迷茫再转为恍然大悟。“哦!龟儿子!这里的人都是跟昨天一模一样的!菜都是一样的!酒摆的都是一个姿势!” 这是进入幻阵了。幻阵与幻化空间形式相似,都是永久的停留在一个时期,当年雪峰派建派观礼所去的正是一个幻化出来的空间,风景常年如一。如今进入了只怕是一个幻阵。 “谁在哪里搞鬼!给老子出来!”郭威福气得一脚踢开酒宴,幻阵中的诸村民依旧不为所动继续热闹。“出来啊!有胆子出来跟老子干一场,搞个幻术是什么意思!”龙虎镇上一片沉寂。 钟灵想起白日走遍镇上看到的景象,这幻阵只怕不是人为。“白日你们可见到有异常?” “并没有,镇上一切如常。”秦荃说。 “那我们晚上便守在此地,你二人跟紧村支书,我和师父跟紧刘旺。看看这两人去了哪里。”钟灵当即安排好,她总觉得能在刘旺和村支书身上找到突破点。 刘旺就是当日引他们入龙虎镇的人,而村支书正是昨日连番灌郭威福他们喝酒的人。 酒席散后,村支书把郭威福安排到叁哥家中住宿。枯黄的脸上堆满了笑意,“小陈啊,喝好了没有?没喝好再继续喝啊,别客气。我们龙虎镇最出名的就是这虎骨酒,喝了强身健体嘿嘿嘿。” 小陈?钟灵自动圈上重点,这应当是个关键人物。“老叁,你去把小陈他们的设备拿回来。”村支书对叁哥吩咐道。 叁哥应一声就出去了,钟灵连忙跟上。一路跟着叁哥来到龙虎镇的北地边界,正是她白日去过的被砍得光秃秃的山下。白日竟没发现山下停着一辆老式别克车,叁哥从后备箱里搬出一套摄像机设备。 正当转身要走时,忽听得四面荒山上传来一声虎啸。 叁哥吓得一激灵,扔下设备就往回跑。跑了才几步,就被整个扑倒在地上,趴在他身上的老虎血口一张,叁哥整颗头颅便轻轻松松摘下,喷涌而出的血水溅了钟灵满满一身。 钟灵吓得愣在原地毫无反应,只见老虎似乎并未看到她二人。左右戏弄叁哥残尸一阵后,踏着雄伟的步子向龙虎镇中而去。 “师父...”钟灵半晌才缓过神来,脚下是叁哥残剩的头颅,血腥味充斥着她的鼻腔。 常衡牵起钟灵往镇中走去,“徒儿莫怕,这是幻境。” “幻境么...这也太真实了,那可是只叁阶妖兽。”这一次着实把钟灵吓得不轻。第一次见到妖兽是那条花斑纹蛇,她尚且能鼓起勇气与之一战。第二次见到妖兽是在与张温迪的对战之中,温迪的玄素鼓幻化做的白虎差点把她撕裂。这一次她是实打实见到了真正的妖兽,就在她眼前活生生把一个人头颅咬掉。 67、三阶虎兽 太真实了,叁哥的血都还在她身上。让她一度怀疑这根本不是幻境。 “小灵,我们得快点赶回去,镇上可能要出事了。”常衡抱起钟灵,一阵御风诀飞速赶回龙虎镇。 最终还是迟了一步,整条街上血流成河,处处都是撕裂的人的肢体,惨不忍睹。 “道长!道长救我!”郭威福连滚带爬跑出叁哥的屋子。身后跟着一只硕大的老虎。 这就是钟灵看到的那一只! 常衡瞬间发出金光罩护住郭威福,老虎扑在金光罩撕扯不得。 老虎竟然能看见郭威福?联想起之前村支书叫他小陈,难道是郭威福入村时自动带入了小陈的角色? 可是看那辆四座别克车应该远不止小陈一人,况且若是迎接小陈一人,全村开这么大的酒宴不应当,那就是与小陈同来的定是四到五人。 才想到此处,老虎忽然放过被金光罩护住的郭威福,向钟灵常衡扑来。钟灵来不及施咒,一挥手乌兰簪化作一柄利刃,一记反刀顺势扑向妖兽面门。叁阶虎兽被乌兰一划,狰狞的面部留下一道血痕。 “嗷—”虎兽反跳开来,与钟灵拉开距离虎视眈眈对峙。 钟灵周身金光闪烁,六十四道大金光咒瞬间笼罩周身。十四支铃铛叮铃作响,七宝玲珑幡在她头上光彩流丽。心念乘虚诀剑式,钟灵突袭虎兽面门,一招血刃一刃封喉。身法之快,众人都未曾看清她的身影,只听见虎兽嘶吼,瞬间倒地,一击毙命! 只见它不断抽搐,眼角含泪望着某处,钟灵仿佛心有所感突然疼痛。突如其来“砰砰砰砰”几声枪响,断绝了虎兽最后一点的气息。 “谁!”钟灵猛地回头,只见龙虎镇口一队持枪的村民气势汹汹赶来。 “妈了个巴子的!这么大老虎,快成精了吧这是。”村民们挤挤攘攘涌过来,街上顿时乱作一团。 “陈市长,这只老虎就献给你。”打枪的刘旺谄媚地说,“这么大一只老虎,泡出的虎骨酒铁定香醇!” 人群中穿的最正经的那个青年人满意地挥挥手,“行了行了,都辛苦了,快把镇上收拾收拾,看看这次又死了多少人。” 远处的村名报数,“叁个!死了叁个!” 村支书这时从屋子里安然无恙的出来,向村民叫道,“再查查,有没有漏的,多个人多拿一份政府补贴!陈市长在这儿呢,做不得假的。” “还有叁哥,叁哥没找到!”村民汇报 村支书不耐烦地挥手,“快去找快去找。” 原来村支书口中的小陈,就是人群中的陈市长?虎骨酒?又是什么? 这时郭威福和秦荃也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他们皆在这一战中受了伤。陈市长背着手往老虎尸体走去,用脚踢了踢流血的虎头。“死透了没?” “死透了死透了。”村支书笑嘻嘻地说,“打了四枪呢,都崩到脑壳了,死得透透的。” 陈市长蹲下身,好奇地戳戳老虎的脑门。“这老虎我还是第一次碰,以前在动物园看的都没有这个家伙有气势。” 村民们处理完街上的死尸,纷纷涌过来看老虎。“好家伙,这就是刘旺捉了五年都没有捉到的那只?” 刘旺颇为得意,“就是它,我记得它头上有戳白毛。” 村名将虎头仔细掰正一看,果然有戳白毛。“好家伙!还真是!这就是那只老虎之王!那龙虎镇以后不就没有大老虎了?” “那倒不会,这老虎还有只崽,上个月我在山上打猎时见过。”刘旺说,“等它饿得不行了,自己会出来找娘吃奶的。我们就在镇上等着它来。” 村民们一阵嬉笑,“论打老虎,还是刘旺厉害。” 对面商铺的暗影里,一只小兽摇摇晃晃地走来,望着人群似有几分懵懂。它好像在这一片血腥里闻到了母亲的味道,待在原地左右探头不肯离去。 “在哪儿!在哪儿!”眼尖的村民发现了小兽,“快,捉住它!” 人群纷拥而上,小兽被吓得瑟瑟发抖。“嗷—”已死的母兽忽然站起来低沉的吟啸。“快跑啊!老虎没死!快跑!”村民们吓得魂飞魄散各自逃命。小兽望着人群中鲜血淋漓的母亲有些欣喜,欢快地撒腿跑过去亲昵。 一胧明月笼罩在龙虎镇上空。月色下,母兽渐渐支撑不住倒在血泊里,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唔—”小兽不肯离去,伏在母亲脖颈之中流泪。鲜血的气味充斥着龙虎镇,小兽舔舐着母亲的泪水,终于往山中奔逃而去。而身后跟着大批丧心病狂的村民。 钟灵立即跟上小兽,一挥手一道厉气震开尾随的村民。月色下,小兽在山中穿梭渐行渐远。 天光渐渐泛出明亮,山林之中密翳的树林沙沙作响,一瞬间天旋地转,周遭一片明亮。 钟灵遮住突如其来的明光,渐渐睁开眼时竟发现师父、郭威福、秦荃都在旁边。而此时天光大明,众人都站在马蹬坡的道路上,身后还有两辆叁轮车。 “我们怎么在这里?”秦荃讶异地说,“小丫头你不是去追小老虎了吗?” 天光正好,乡村道路上凉风徐徐。空气中充斥着树林的清新,泥土的芬芳,一切都像刚做完一场噩梦,分不清孰是孰虚。 郭威福一看手表,十点二十分,时间还停留在昨日赶去龙虎镇的路上。 “历历幻境,并非无意。”常衡说,“有人施法引我们入幻境,必有所求。” 钟灵心思一转,立刻就想到了。那时她追小兽至山中,一路翻山越岭,似乎走到了某处深壑的山沟。霎时阵法消失,众人都回到了原处。时间停留在四人下车看风景的那一刻。 钟灵顺势望去,马蹬坡下,曲折蜿蜒的山沟掩映在重重山色里。无暇顾及,她纵身一跃,跳入密翳深沟之中。 龙虎谷蜿蜒曲折,地势极为险峻。她从马蹬坡上一跃而下,饶是练气叁层,落地时也摔得不轻。按着幻境之中的记忆走,密翳茂盛的丛林仍是分辨不清路。 68、虎骨血酒 woo18 “唔—”“唔—”丛林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低吟。“小虎?”钟灵循着声音走去。“小虎?你在哪儿?” “唔—”“唔—”声音越来越近。待钟灵发现时,小兽已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前腿上夹着血淋淋的兽夹。见钟灵过来,小老虎慌张地起身逃跑,可前腿带着铁夹,一用力便整个翻到了山下。 “小虎!”钟灵迅速疾去,虚弱的小老虎落入她怀中。手中的触感让她潸然泪下,小老虎饿得皮包骨,前腿半吊在空中,显然是已经断了。 钟灵掰开小老虎的嘴,给它喂下一颗叁品回元丹。正是当初雪峰派建派观礼上易申真人赠给常衡的那瓶。一瓶仅仅四颗回元丹,在世俗界可是能让人抢破头的东西,钟灵毫不怜惜 地喂给小老虎。 怀中的小虎渐渐苏醒,见到了人类,一张口咬在钟灵左手上。钟灵眉头一皱随及散开,怜惜地继续抱着小虎轻声哄。“小虎乖,别怕,姐姐在这里。” 半晌,小虎渐渐松开嘴巴,伏在钟灵怀中虚弱地睡去了。 马蹬坡上郭威福和秦荃十分担心地向谷中探望。“这丫头干嘛去了?怎么还不上来?” 只见森林浩瀚之中一点清影纵跃而出,怀中抱着一只被铁夹夹住的妖兽。 “这是怎么回事?”郭威福看着小老虎,“这这这不是当日逃脱的那只小老虎吗?” 钟灵来不及回应,焦急地说,“师父,我们得快些赶去镇上。小兽被夹子夹住,需要赶快拆下来!”为了避免其他人拿走自己的猎物,扑兽夹通常只有夹子主人才能拆下。 一行人赶到龙虎镇时正好11点,刘旺早候在路口,看到四人赶来连忙催促。“快随我上车,一车人就等你们四个了。” 钟灵狠狠瞪向刘旺,她可没忘记是刘旺拿着猎枪带头捕虎。 郭威福直接一把钳住刘旺的喉咙,“你个王八蛋,快给老子把捕兽夹打开!” 刘旺这才看见钟灵怀中的小虎,脸色煞白。“这这这。” 扑兽夹上刻着一个叁角形符号,是龙虎镇村支书家的捕兽夹。刘旺只好把钟灵引到村支书家。 村支书见着气势汹汹的几人有些害怕,“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不想干什么,你快点把兽夹解开,不然我们就真的要干些什么了。”钟灵咬牙切齿地说。 村支书见是自家捕兽夹,于是灵活地解下。小虎前腿的鲜血瞬间汩汩流出,钟灵当即又喂了一颗回元丹给它止血,又扯了干净的纱布给小虎包扎。 “国家禁止捕猎野生动物你们知不知道!”郭威福忍了半天火气终于爆发了,“你们就是一群王八蛋!丧尽天良!老虎也敢杀!老虎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你们统统要坐大牢!” 村支书笑嘻嘻地给郭威福奉茶,“请坐请坐。” 郭威福一把打翻茶碗,“坐你娘的屁!”他一把薅住村支书花白的头发,气极又极力隐忍。“老子不能对你们动手,你们等着吧,老子要把你们村统统举报!让你们吃牢饭去!” 这时年迈的村支书也无力地点上烟枪,深深吸了一口老烟,干瘪的嘴里发出苦笑。“同志,这实在是没办法,我们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我们龙虎镇自古以来都是做虎骨酒谋生,后来国家不让打老虎了,我们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赚钱了。叁年大饥荒的时候你是没看到,包家家的饿死。我爷爷我爹我娘我八个弟弟妹妹全饿死在山上。” 刘旺难受蹲在门口:“同志,我们镇上是真的没办法了。虎骨酒在我们这流传了几百年,整个龙虎镇全靠它吃饭。这里什么情况你们来的路上也看到了,说句不好听的,是真穷啊!一条破裤裆要穿叁代人!” “同志,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年迈的村支书缓缓跪在地上,“我知道国家法律不容我,我会受到惩罚,我一大把年纪了,罚就罚吧,别罚孩子们啊。龙虎镇全靠孩子们长出息了。” 听闻此言,钟灵一时哽咽,将小虎抱得更紧。“你的孩子们是生命。小虎就不是生命了吗?它也是有妈妈的!它妈妈就死在刘旺的枪下!” 刘旺闻言脸色苍白,“你们怎么知道?你们难道是陈升派来的吗?他得了虎骨酒又想处分我们?那只老虎我们可是为他杀的!” “你交代清楚,兴许我能为你做主。”常衡突然开口,神情淡漠。 村支书向常衡深深一拜,便跪伏在地上抽噎起来久久不能起身。“原先我们这深山老林,多的是老虎猖獗。它们下山吃人吃鸡吃狗吃牛羊,把镇上吃个精光。所以龙虎镇祖祖辈辈都是杀老虎谋生,我们这里又是龙行乡本就和老虎不合,所以龙虎斗嘛!老虎的骨头泡酒是我们这里的特色,是极其珍贵的补酒,靠卖这种酒,养活了我们镇一代又一代。 可自国家颁布法令后,老虎成了保护动物,我们这起先也有人捕老虎被抓去坐了牢至今还没有放出来。可不捕老虎,我们靠什么吃饭。龙虎镇就这样穷了一代又一代。偶尔老虎下山捕食,我们都得离它远远的动不得它,随它吃完仅有的家禽。 可上个月,城里来了个副市长,说是到我们这里勘查资源,其实就是来吃我们的虎骨酒。我们这不做虎骨酒了,可还有其他乡做。听说市场上虎骨酒卖到了800块一斤。800块一斤呐!够我们全镇人吃上几年! 那个陈副市长,一开口就说要拿出我们这里最好的东西给他看,我说了我们镇很多年不做虎骨酒了,可他非要喝。还说不如他的意他就不把北边林场划给我们,还不准开发商进来我们这的沙河淘金。我们现在就靠林场和淘金吃饭了,这是要逼死我们呐! 于是半个月前,我特意叫刘旺回来捕虎,当着陈升的面,全镇人杀了一只老虎。” “不是为此还死了四个人吗?”钟灵追问。 “死了四个人?”村支书疑惑说,“死是死了人,不过只死了可怜的龙叁哥。其他叁个只是受伤了,但是往政府上报猛虎伤人报的是四个,这还是陈升说的。他说他为我们镇考虑,多个人多份补贴。” 免·费·首·发:wōó15.cǒ[wǒō⒅.vīp] 69、东盟锦官 这该死的陈升。钟灵抱紧小虎,越想越气,真是为虎作伥。虎不要人命,伥鬼要人命。这世间为虎作伥的还少吗。 钟灵讥讽,“我看你们镇注定是穷一辈子了。自己不思进取另谋出路,却还要伤天害理行尽苟且之事。我看不是龙虎斗,是你们自己钻了死路子穷斗!为虎作伥,害了老虎又害了叁哥性命!你们可曾怜惜!” 村支书一声长叹,“我愿意替全村人去坐牢赎罪。只求你们帮帮我,那个陈升是锦官市的副市长,到了我们镇都这样为非作歹,可想而知干了多少黑心事啊!” 钟灵抱起小虎走出龙虎镇,这镇子这样脏,她是不会再来了!十二点,入川蜀的车发动了,小虎还在她怀中昏迷不醒,她抚摸着瘦骨嶙峋的小兽,心疼不已。 昭昭青天,世事混沌,何人作伥?何人行义?心中有恶实为伥鬼,伥鬼不除,则虎患难消! 经过七个小时车程,终于到达了锦官城。锦官城不愧是川蜀第一城,尚在郊区车站的钟灵都忍不住感叹城市的巍峨。虽没有前世城市的繁华容丽,但在这个年代,有一座接近现代化的城市已是难见。座座高楼拔地而起,恍惚回到现代。 郭威福带着秦荃上了单位来接他们的车,四人就此别过。 “师父,你打算如何处理龙虎镇的事?”钟灵问常衡。 “郭、秦二人自会去举报,我来对付陈升。”常衡淡漠的眼神里一闪而逝的狠辣。 “我恨不得杀了他为小虎报仇。”钟灵带着狠意。“我们无需动手,凡人自有世俗界的规矩惩罚他。”常衡说着,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神色。 说话间一只小巧的鸟儿飞到了常衡面前。若不仔细看定会误以为是普通鸟儿,可这只却是纸折的。钟灵记得张大为也有两只这样的千纸鹤,是用来传音的小鸟。 小鸟对着常衡耳畔一阵咕啾,旁人可听不懂在说什么,这是传音的加密处理。 常衡接到东盟传来的讯息后带着钟灵坐上了去老城区的公交车。下车后留意了一眼站牌叫做“旭日东升纺织厂北门”。下车后见到的是一片繁华的纺织工业园。 旭日东升纺织厂是锦官城内最大的国企,整个厂区就占了锦官城区的叁分之一。钟灵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华的90年代工业园,北门进去是一条长长的林荫大道,来来往往皆是散步闲聊的市民。 此时已到晚上,工业园内都是饭后散步的市民,还有不少骑着大叁角架自行车刚下班的工人,拎着水壶从女工宿舍出来打水的大姑娘,整个工业园洋溢着安逸幸福的氛围。 林荫大道走到底左转是一片宽广的大草坪以及篮球场、门球场、升旗台大广场,设施如此齐全可见旭日东升纺织厂实力有多么雄厚。 旭日广场其后是工人俱乐部,一座大气雄伟的老式建筑。旭日广场左侧就是旭日东升纺织厂的厂房正大门,大门外两侧排满了叁角架自行车。左侧还设置了布告栏,橱窗里贴着“五一劳动模范”的大红花照片。一切都是90年代该有的模样。 钟灵正好奇地打量四周,一辆红旗小轿车在师徒二人前缓缓停下。常衡带钟灵上了车,一路无从言语,她便只专心看窗外的风景。 车与厂门相反的方向行驶,到底时左转便进入了纺织厂家属区。正想着不是去东盟吗,怎么来家属区了,车便朝家属区里面的红砖墙上开。钟灵眼睁睁看着车子撞到墙上却一头扎了进去,一晃而过间竟是另外一个世界。 天上飞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低阶妖宠,路上的行人或是现代装束,或是复古长衫,还有人穿着汉唐的大袖袍子。更有武夫腰中别着大弯刀,戴竹斗笠的行人一身侠客装扮。显然,这些人都是修士,这是修士的世界。 宽阔的道路两旁耸立着亭台楼阁,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进墙的一瞬间,红旗小轿车变成了一架马车,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完全融入到修真者的世界里。 这才是真正的东盟锦官城。 马车一路行驶,身旁的亭台楼阁渐渐远去。前方的半空中漂浮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 马车在宫殿外停下。路边的寿山石上刻着“东盟”两个大字,底座由一只灵气馥郁的老龟驮着。 宫殿漂浮在远处,连接道路与宫殿的是一条长长的铁索桥“九洲桥”。桥边灵气弥漫,向下望去什么也看不清。整座宫殿犹如海市蜃楼,缥缈不可捉摸。 这场景让人置身仙界。钟灵怀中抱着小虎背包里背着小胖,踏上了铁索九洲桥。初时有些战战兢兢害怕掉下去,见前面常衡步履平稳,身姿飘然,便跟着心中安定,一口气便过了铁索九洲桥。踏上东盟宫殿的一瞬间,回首望去,锦官城尽在眼下,仙气飘动,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守门的两位修士皆是筑基期以上,来来往往的诸位修士对于修真萌新钟灵来说都是高不可攀遥不可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威严二字。 一路上多有修士向常衡行礼,看来常衡在东盟地位颇高。走进东盟大厅,人声鼎沸。正前方的堂上悬挂着“道义”二字。大堂右边围满了修士。 “任务榜编号地字号一零七叁:金兰山妖兽伤人。奖励:叁百灵币。要求:活捉上缴。”右边的任务榜上不断更新着任务,许多修士聚在任务榜下围观。 “这个妖兽才叁百灵币,估计是低阶妖兽,应该没什么人去。”人群中有修士说道。 “快看快看,更新了一个人字号任务。任务榜编号人字号一零七四:惩治锦官城副市长陈升一系。奖励:叁千灵币。要求:按世俗界法规行事判死刑。” 免·费·首·发:wōó15.cǒ[wǒō⒅.vīp] 70、佛道宗考 “叁千灵币!什么人字号的任务这么大的奖励!我看看我看看。”一时间大厅都因叁千块灵币的人字号任务沸腾起来,众人纷纷去任务大厅查看任务榜有无显示错误。只有钟灵一个人向大堂左边的任务发布厅走去。 常衡刚刚发布完人字号一零七四任务的详细资料,看着任务榜上火热度蹭蹭蹭往上冲并瞬间置顶的一零七四任务,陷入沉思。 东盟地一层楼的大堂专为任务大厅,左侧为任务发布厅,是一列列单独的小隔间。右侧为任务大厅,整个右墙便是一块显示板,自动更新所有任务。并且左侧专门有火热榜与难度榜、排名榜叁大榜。一零七四任务一出,立刻顶上了火热榜榜首。但同时也登上难度榜第二十五。 这件任务难就难在要以世俗界的法规行事,方圆界条例中明确规定不允许修士插手世俗界事项,不能对凡人使用法力、武力。大堂中众修士都热切讨论起来。 常衡带钟灵去二楼,二楼大厅也划分为了好几处区域:修士洞府管理处、修士移民处、修士财产公证处等服务区。大厅右侧便是一条走廊,走廊两侧显然是各单位的办公室。 叁楼大厅为尊贵修士接待处,装潢雅致,大厅中央设置了一处圆形池塘,池塘中仙气缭绕,四五只仙鹤在其中悠游漫步。其余空处设有桌椅茶几等设施。大厅右侧同样也是一条走廊,两侧的办公室十分安静,不如二楼的喧闹。 常衡带钟灵走到最里的一间房,房内犹如一个小型会议室。六名修士围坐在圆桌前好奇地打量常衡身后的钟灵。 “常衡,这就是你徒儿么?”六名修士中一个与常衡看上去年岁相差无几的青年修士笑说,他生得十分女相,眉眼间风流十足。“她几岁了?你从哪儿拐来的?”棠棣一见就十分喜欢眉清目秀的小钟灵,他着急地询问。 “是钟瑶的孩子。下个月满八岁整。”常衡疼爱地摸钟灵的头。钟灵丝毫不生怯,走上前来对着六位前辈笑盈盈行了个大礼。 “是个乖丫头,看着就让人爱啊。”一位年纪稍大的老修士招呼她道。“乖丫头,快过来,给爷爷看看。哟哟哟,头发留这么长呢。”钟灵从来就是一头长发,也未曾打理过。今日才忽然发觉头发都快长到了脚后跟。她向来一身素色麻布裙,长发养得乌黑油亮,脸蛋素净可人,活脱脱是个漂亮的古代娃娃。 邱真人怜惜地摸摸她的头,语气却不佳,“常衡你没把乖丫头养好啊,怎么身上没有一点肉,养得寡瘦。” 常衡无奈地解释,“小灵之前受了太多苦,身体就一直养不好。” 邱真人叹息,“也是,钟瑶那副鬼样子怎么能带好乖丫头。”又问钟灵读过哪些书,如今修的什么功法,练气几层了。 钟灵一一如实作答,只是闭口不提乘虚诀。 第一次与东盟的会晤在闲谈之中就完毕了。邱真人交待钟灵叁天后便是考试日子,叮嘱她切忌迟到。 钟灵自当谨记在心,签到完毕后就随常衡回他的办公室。钟灵给六位东盟护法的第一印象是不错的,接下来就只有考试的好好发挥了,只要不出错,特招生的名额势在必得。 常衡的办公室也在这一层。常衡与刚刚所见的六位护法一样,同是散修联盟在世俗界管理处东盟的七大护法之一。七大护法各司其职,常衡主要负责佛修与佛道兼修的散修户籍变更以及洞府管理,也就是佛道散修的负责人。 东盟散修遍布华国,唯有佛修与佛道兼修修士全华国不过几百人。所以常衡的日常工作较其他六位更轻松,其余六位得定居东盟,而常衡这个清闲护法则不用。况且佛修与佛道兼修修士一向游历四方惯了,居无定所也是常事,通常没有事情需要常衡上传下达。 常衡的办公室就在会议室旁边,他取了几迭资料便带钟灵去休息。七大护法在东盟内各有一处小院,常衡的小院名“汀兰居”,月色下格外幽静雅致。四周都被湖泊包围,湖面上盛开着朵朵白莲。晚风送来一阵阵香风,沁人心脾。 汀兰居有叁层,第一层为会客厅,第二层乃常衡往年歇息之处,第叁层原为藏书阁,如今整理出来给钟灵使用。 清风入户,阁楼芳香袭人。钟灵对这里实在中意,便和衣卧在榻上休息。这时小胖从背后爬到钟灵胸前,丝毫不畏惧她怀中的小虎,踩在小老虎身上与钟灵要糖吃。 奔波了两天,小胖肯定饿了。钟灵将行李拖出来整理,把一包糖豆捧到小胖面前供它吃。于是这小家伙狼吞虎咽,腮帮子撑得鼓鼓胀胀。 小虎还未醒过来,任由小胖踩在它身上作祟。吃饱后的小胖蹦蹦跳跳出了汀兰居,回来时嘴里衔着一片莲花瓣,花瓣中一滴清露。 钟灵会意便把清露喂给小虎,一人二兽便依偎着睡去。 第二日便开启了备考模式,常衡一大早便被六位护法捉去处理公务,一日叁餐自有人送进汀兰居。 开考这日,钟灵早早起来去东盟二楼会议室候着。上午考方圆史是一位中年女修监考。一看题目,竟都是常衡讲过的内容,其中还有道原题:方圆界词义辨析。自然做起来十分顺手。 一出考场,便看到常棣蹲在椅子前撸小胖。他笑得妩媚,“灵儿你好福气,有只福禄兽跟着你。” 钟灵好奇地问:“常棣前辈,什么是福禄兽呢?” 常棣按着挣扎扭动的小胖使劲撸,“福禄兽就是能给主人带来好运气。其实就是啥本事没有,只是个吉祥物,不过大多数拥有福禄兽的修士运气还真是不错。” 钟灵一想,小胖总找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给她,或许这就是福禄兽功能所在,能探测天材地宝也说不定。 小胖被常棣撸得委屈巴巴,两只小眼睛望着钟灵求救。正当这时,常棣突发奇想要把小胖翻过来查探,“我瞅瞅它公的还是母的。” 71、痴游天魁 小胖吓得四肢乱蹬,却被常棣扼紧了咽喉不敢乱动。“哟哟哟,是个小伙子呢,有叽叽哟!”常棣欣喜地大声说,像发现了新大陆。 “你够了!”常衡走过来捂住钟灵的眼睛,语气不佳,“常棣你把嘴巴放干净。” 常棣真人无奈地逗弄小胖某处,笑得十分邪恶,“怎么,怕我教坏你徒弟?” 立时,一道金光咒拍在常棣脑门上。“常衡你疯啦!”常棣被惊得跳起来,额间已被烧得一片漆黑。他气势汹汹叉腰骂常衡,二人一来一去看着这架势将要打起来。 钟灵在常衡身后看傻了眼,师父从来都是一副淡漠冷静的样子,何曾有这么与人撸袖子干架的时候。 “行了行了行了,你俩都住手!”邱真人一帮人听到响声从办公室出来,“你俩都百把年纪的老妖精了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唉唉唉,随他们去吧邱老大。”说话的叁护法正是那位监考的中年女修青姑,“你就随他们吧,他俩也有好多年没见到了。” 哦~好基友~ 钟灵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回到汀兰居,小胖和虎子两只小家伙安安稳稳地睡在榻上,一切都是早上离开时的模样。 不对。钟灵忽然记起来,早上并未带小胖出门,它又是怎么知道要等她下考的呢?带着疑问,钟灵悄悄地翻开小胖的身子,圆溜溜的肚皮下并没有常棣所描述的那样。小胖她明明就是个小姑娘! ???一切充满了疑问。 下午的修真基础理论考试是常棣监考,只见他发卷时眯着眼笑得十分古怪。眼神若有若无瞥向门外试图隐藏身影给钟灵陪考的常衡。 修真基础理论考得也都是常衡讲过的内容,押题一压一个准。放到现在常衡百分百高校名师,还是能准确预测考点,出考前真题卷的那种,堪称修真界肖秀荣。 收卷时,常棣瞅着钟灵笑,“诶呀灵儿呀,你看你师父对你是真好,考试都要陪着你。哎,我可没这么好待遇。” 钟灵瞅了一眼门外试图闪避的常衡,心里十分温暖。 第二日要考佛道宗内容,是本次考试的重点。邱真人监考,一上来就给钟灵考前打气。“乖丫头,佛道宗难学,考不好不要紧。名额反正是你的,没人同你抢。你慢慢写不要急,先易后难,不会写就跳过去。” 钟灵点点头,听邱真人说的好像卷子会很难。无论难不难她都早就认真准备并且会认真对待的。 正要开考时只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我家孩子怎么就不能考了?他怎么就不是修真者了?我家天魁从小跟着南衡山的道长学修真,学了九年了,你告诉我他算不算修真者?算不算?” 走廊外喧哗声不断。邱真人生气地走出考场,“何人胆敢在此喧哗!” 走廊那头是个农村妇女,她牵着一个流青鼻涕的小男孩。母子身上都十分邋遢,孩子更是面黄肌瘦,像个逃荒的难民。 “这是不是你们管事的?是不是他?”妇人气势汹汹地问拦住她的修士。修士见着邱大护法出来,一时不好解释。 妇女看这形势,笃定地说,“那就是他了!”妇人甩开修士,向邱真人冲过来,到他跟前时,一把扑在地上痛哭。“大人啊,求求大人可怜可怜我们母子吧。我家游天魁在南衡山修真九年,是个地地道道的散修啊。我们就想报名优招生,特训营的学费我们家交不起啊。可他们,他们非拦着我不让我们进来!”夫人一连指了好几名安保修士。 邱真人见这夫人朝他下跪,连忙扶她起来。“夫人莫急,此事有些原由。游天魁这孩子我是知道的,是南衡山祁道长带你们母子过来的吧?” “是是是,正是如此。”妇女起身便牵着孩子迫不及待往邱真人旁边的房间进去。原以为是邱真人的办公室,没想到却误打误撞进了钟灵考试的考场。而墙壁上正有佛道宗考试现场的字样。 “这这这,优招生这就开考了?”妇女一脸茫然,反应过来后连忙催促着游天魁往钟灵旁边坐。“考试了,考试了,魁儿快快快赶紧的。” 游天魁流着青鼻涕被他母亲按在钟灵旁边坐下,自己也有些蒙,这就突然开始考试了? “游夫人,老朽实话实说,天魁这孩子怕是不能参加优招生的考试。”邱真人打断道,“其一,天魁他并非修士而是凡人;其二,天魁也不是散修联盟的人,并不能拿到散修联盟的名额。” 游夫人瞬间膝盖一弯就要给邱真人跪下,“大人呐!我们不容易啊,我们从湘省农村大老远赶过来,不能连考试都不让我们考啊。” 邱真人有些着急,“游夫人,并非这样。你听我与你细说。”话还未说完就被游夫人的哭喊声打断。“都说散修联盟的人是菩萨心肠,没想到也要这样欺负我们孤苦母子,实在是太没天理了。老天爷啊!睁开眼睛看看吧,给我母子指条活路吧。” “游夫人,你也太不讲道理了。每届特训营开班你都要往我们东盟闹上一回。你家游天魁一介凡人自小却被你强行塞到南衡山学修真。叁岁开始每叁年都要参加一次华国大招会,可往年叁届大招会你儿子可都没被选上方圆界。你还认不清你儿子就是个普通凡人的事实?”常棣这个暴脾气提起游夫人的衣领就往外扔,却被常衡拦下。 “不可能!魁儿才不是凡人!他是隐灵根!他一定是隐灵根!只是迟迟未显现而已!游家祖上是出过大修士的!我儿子有这个血脉!”游夫人哭喊着被赶出了考场。游天魁见此也从考场中走出来陪到母亲身边,言行举止都有些憨态迟钝。 72、考试比拼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73、隐藏学霸 游天魁把竞赛题全做完了?钟灵吃了一惊,她不过就花了点时间审题的功夫,游天魁竟然把题目全做完了? “我儿子对这些修真的门门道道摸得清楚的很。整个世俗界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游夫人傲气地说。“不信你们回头把这个拿错的试卷批一批,看是不是全对。” 一番波折后,钟灵终于开始佛道宗的考试。确定了试卷无误后,钟灵开始作答。 佛道宗的考试仅题目,却是道道皆难,考验考生功底和对修道的悟性。 第一问:何谓“了生死”?为何“了生死”?如何“了生死”? 第二问:“仙圣无门皆从戒”“圣贤有路皆自戒行”何解? 第叁问:默写《九凤罡》咒语。 第四问:何谓“四大皆空”? 第五问:“法尚应舍”何解? 第六问:默写《妙法莲华经》部分篇章,并作体悟。 以钟灵半年读书的积累来说,拿到及格分并不难,但想体悟得当有所见解却是比较难的。 于是按照自己的实际水准选择最保险的策略,把握住中心思想不偏离稳定发挥就不错了,半年的积累要想做出个什么惊天动地的见解是不可能做到的。即使发散思维做了一番见解,邱真人等人一看便知深浅。 第一问:何谓“了生死”?为何“了生死”?如何“了生死”? 佛宗认为涅槃是将世间所有一切法都有生灭相,而仅有一本住法圆满而寂静的状态,所以涅槃中永远没有生命中的种种烦恼、痛苦,苦行和轮回。 当有佛宗持戒清净的修行者离开人世时,许多人会尊称他们进入涅槃或圆寂。生死指的是一期生命的结束。而广义上来说,一切的生灭,都是属于生死。不论是生命的一期期轮转,还是我们的心念,一个念头生起,然后灭,然后再生起,都可以叫做生死。一切的我们此世间形成的意识观念逻缉思惟等等,全部是有生起的,有生起就有灭亡,有生有灭,就是属于生死。 真正的解脱六道,就是要解决这一切不断生灭的无常,远离一切生灭,回归本有的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佛性本心境界。学佛的最终目的之一就是要解决生死大事,了生脱死!彻底明白生从何来,死后何去。 佛经中描述得最多的两条了生死的归属是涅槃和往生极乐世界。世人学佛意义是宇宙人生的真相,是教人认识自己的真心本性,断除烦恼、了脱生死、跳出轮回,并且帮助其它有情众生一起觉悟,一心向善。 写完第一问,钟灵觉得发挥比较正常,于是第二问第叁问第四问一气呵成,只在第五问“法应尚舍”颇做停留。 《金刚经》上有句话“法尚应舍,何况非法”,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是:佛法都应该放下,不应该执着,何况是其他东西呢? 佛陀在菩提树下开悟后第一句话是:“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一切众生本来是佛,不管你学不学佛,本来就是佛。只是因为妄想、执着、烦恼障碍了自性,虽然本身是佛,但却得不到佛的智慧德相,无法受用。但是我们的智慧德相并没有损失,没有丢掉,只是暂时被障碍住了,只要我们把这个障碍去掉,自性就能恢复。如何去掉?放下便是! 妄想、执着、烦恼应该放下,佛法也要放下。八万四千法门,都是都是帮助众生回头、看破放下,帮众生觉悟。这些方法,在没有觉悟之前,是有用的,不能放下。觉悟之后,这些就没有用了。佛经上经常拿船做比喻,佛法就是帮助我们抵达涅槃彼岸的那艘船。佛法只是工具,不是目的,目的是觉悟。当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就不必背着船走了。 最后一问默写《妙法莲华经》部分篇章,并作体悟。《妙法莲华经》颇长,钟灵并没有全部背诵,只选了自己当时理解起来最熟悉的一部分。 五百弟子受记品第八: 尔时富楼那弥多罗尼子,从佛闻是智慧方便随宜说法,又闻授诸大弟子阿耨多罗叁藐叁菩提记,复闻宿世因缘之事,复闻诸佛有大自在神通之力,得未曾有,心净踊跃。即从座起,到于佛前,头面礼足,却住一面,瞻仰尊颜目不暂舍,而作是念:世尊甚奇特,所为希有!随顺世间若干种性,以方便知见而为说法,拔出众生处处贪着。我等于佛功德,言不能宣,唯佛世尊能知我等深心本愿…… 佛亦如是,为菩萨时,教化我等,令发一切智心。而寻废忘,不知不觉。既得阿罗汉道,自谓灭度,资生艰难,得少为足。一切智愿,犹在不失。今者世尊觉悟我等,作如是言:诸比丘!汝等所得,非究竟灭。我久令汝等种佛善根,以方便故,示涅槃相,而汝谓为实得灭度。 写下体悟: 我们如今得到的大乘佛法,让我们知道过往愚痴。若是得到佛宗无上智慧,那才是真正的灭度,真正的涅槃…… 钟灵在准备的时候只背诵了佛经 ,听常衡讲解了一些经义,但要说有自己独特的理解,还是很难的,只能是照本宣科默上一些常衡的讲解而已。 交卷时她才注意到,游天魁早早就交卷了。 邱真人接过钟灵的试卷,与游天魁的答卷放在一起细细品评。 “丫头,你看看。”邱真人忽而摸摸胡须,将游天魁的答卷放在钟灵面前。 钟灵一看,游天魁竟写了满满一整页,虽然字迹不佳,但字字行行工工整整,态度这方面确实挑不出一点毛病已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