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母难为(民国 H)》 一.靠山 今年六月热地过火。 佟樱怕热,差小玉往屋里多添了几个冰盆子,汗珠还是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小玉看着心疼,给屋里的玻璃窗挂好竹帘,忙不迭地给佟樱打着扇:“太太要不换个凉快的衣服?” 佟樱穿着墨绿色的高领半袖旗袍,盘扣高高撑起一张丰腴雪白的鹅蛋脸,狐狸眼里一对黑色的瞳仁又圆又亮。才二十叁四的年纪,十分的艳色被这一身衣服生生压下去五分。 佟樱从她手里接过扇子,看了眼墙上挂的西洋表:“少爷还没回来?不是说好十点?” “是十点的火车。刘管家去接了。回来了,应该先去老爷和老太太那儿。” “唔。”佟樱垂下眼“阿桓这一去就是大半年,真是想的慌。”素手十指纤纤,摇着扇子,语气里带着点埋怨失落。连外面的知了声都觉得更加烦躁不堪。 佟樱向来是个软和性子,雷打不动地和善。 可她知道,老爷快不行了。 她得赶紧找个靠山。 而曲久桓,她名义上的嫡子,就是她唯一的稻草。 * 火车站。 曲久桓自从香港坐船经上海,青岛,最后坐火车回天津时,已经过了二十多天。 他从香港带回两口英国进口的牛皮箱,舟车劳顿也依旧纤尘不染,银色的英文牌标在夏季的烈日下反着光。 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到冰冷。简直不沾一点烟火气。 刘管家在火车站外的树荫下等了叁个小时,凉茶喝了一大壶,正等的不耐烦,张嘴就要骂娘,远远看见小少爷来了,赶忙从树底下窜出来,脸上堆着笑,屁颠屁颠地跑了上去。 这位爷打小性子就别扭,不好相与。全家除了老爷没一个能治得住他,对下人更是没甚好脾气。 以前还不觉得怎么着,但如今老爷发病,眼看要坏,他曲久桓是曲家唯一的嫡系男丁,他们做下人的自然也要闻着味变风向。 “老太太在家等您多时了。”刘管家低声说,后背的灰色麻衫被汗水浸透了一块。 曲久桓不到二十岁,在香港上大学,穿着裁剪得当的白衬衫与黑西裤,带着金边眼镜,眉目锋利,鼻梁高挺。比他父亲长得还乖张,性子也冷清许多,透着一股子邪性。 天津卫都知道曲家的当家人曲润祥,却没人识得这位即将上位的曲小爷。 曲久桓的视线从他身后的汗渍一扫而过,问:“太太呢?” 哦,那就是佟樱了。 “太太也成天念叨您呢。” 曲久桓听了,“嗯”了一声,矮身上了老爷车。 二.初归(加更) 佟樱是被人捣鼓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帐子里坐了个男人,高大的身影遮了大半的光,正解她脖子的扣子,瞧见她醒了,说:“大热天的穿这个也不怕捂?”又说“难看死了。”满脸的嫌恶。 盘扣一个个被青年打开,露出雪白的脖颈,锁骨。待到了胸前,被佟樱一把挥开。 瞧瞧,她还以为是小时候呢。 都长这么高了,怎么还一上来就解她的扣子。 倒是她糊涂了。 曲久桓瞪她:“你干嘛?”眉眼凌厉。 佟樱坐起来,理了理微乱的鬓发,倒是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去过老太太那了?” “还没。” “那你来我屋里作甚?”佟樱有些急。她年纪大了些,规矩也知道地多了“还不快去你爹和你奶奶那。” 青年抿抿唇,长长的睫毛盖着浅色的瞳:“怕你闷死。” 倒还是这么个狗脾气。 “衣服又丑又厚。” 佟樱也不生他的气。只轰着他走,这才发现他比之前又长高不少,站起来时能把她整个人罩住。 屋里阳光正好,曲久桓侧着脸,眼镜忽而闪着光,吐出一声:“没良心的。” 说完这话就要抬脚掀帘,倒像是什么也没说一样。 佟樱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有股子瑟劲儿,终是喊了一声:“诶。” 他转过来头,身上清冷摩登,与这屋里沉闷的红木摆件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他问。就好像算计好了,悬在那儿,就等着入套般。 榻上的女人瞧着他,看了一会儿,终是心里叹了一口气:“过来,让我抱抱。” 曲久桓站在门前,眼里总算流出些笑意,大步走过来。还没等佟樱张开手臂,就把她一把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强势地,不容拒绝地,像个大人一样了。 他身上原来是带着股热气的,他比以前更结实了。 这一切都和着青年强烈的气息,冲进佟樱的神识。 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他身上暑气熏人,佟樱的脸都有些红了。 她听见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太太,我好想你。” 佟樱被他拘在怀里,难受地扭了扭身子,心里却在想。 香港好吗,阿桓?是不是和这里很不一样? 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佟樱再一次意识到,春去秋来,日升月落,门口老树上的一窝猫早就不见了,而他也在变。只有她,只有她是不变的。终日坐在这宅子里,默默数着年岁。 多年被搁置的寂寞与惶恐再一次翻涌出来。 曲久桓注意到怀中女人的失神:“我走的时候,有人待你不好?” 佟樱微微摇了摇头。 她除了是曲家的大太太,还是曲家唯一嫡子的嫡母,这节骨眼上怎么会有人对她不好? 嫩白的小手拍拍他的后背,轻声说:“我只是觉得,阿桓都是个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到了你奶奶和父亲面前可不能这样。” 这是她带大的孩子,他的不足便是她的错。 ======================================== 第一天发文就有收藏和投珠!开心开心!再加一更!谢谢大家! 刚开始剧情会多一点! 三.女眷 佟樱是没见过曲家老爷原配的。那是京城的赫舍里格格,据说生的温婉,腹有诗书,很讨人喜欢。可惜早早便病逝了,只留下了曲久桓这么一个独子。 阿娘说,满清的遗老遗少们跑来天津,是缩在皇城根边上,还望着恢复以前的荣光。心里多少是有怨气的。 而佟樱不过一个秀才的女儿,原也是配不上曲家这朱门绣户的。 ——曲家老爷管着京津一带的盐铁,表老爷是天津卫的公安局局长。它连接着没落的清朝与新兴的新政府,像天津九河水一样,世代的尊贵破开了时代的碾压,延绵不绝。 可谁叫曲家老爷那些年身子不好呢。严重的时候连水都灌不进去。 老太太从五台山上请下个仙人,仙人掐指一算,便认定了佟樱是个福星,敲锣打鼓地将她抬进来冲喜了。 佟樱进门那年不到十四岁,嫁妆是曲家送去的两箱子大洋和一箱子小金鱼,还是个还没长开的娃娃。曲家老爷和她爹一般大。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她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 等到傍晚的时候,前面有人传,说老太太请太太去她那儿吃饭。 佟樱手里正缝着件白色里衣,换了件轻薄的淡蓝色长袍,肤白唇娇,胸和屁股都鼓鼓地一团。人就坐在落日的余晖里,仰起脸来,笑好像能揉碎日光,漂亮极了。 来传话的任妈子差点被晃了眼。 也怪不得老太太当年能一眼瞧上她,确实是个福相。 “今天少爷回来。前面估计要大摆。”小玉帮着佟樱收拾行头,嘴里碎碎念着。 “可不是。” 佟樱虽说占着正妻的名头,却是不管家的。庶务账房全攥在老太太手里。 当时是因为年纪小,见识浅,不放心交给她。因着这原因早年倒受了不少轻慢,如今却也乐得清闲。 总归是熬出来了。 虽说她不知道府里是怎么安排的。可是阿桓头一次远行回家,左右都要做一番席。再不济旁支的亲戚也是要来的。 老太太向来疼这个孙子。 * 还没走到老太太院子里,便听见女眷的说笑声音迭起。 连萦绕府里许久的凝重气氛都冲淡了不少。 佟樱脸上也跟着带了笑。 她穿的简单,发上只有一个白玉簪,低低地挽着发,脸儿虽是媚的,倒也能显出几分典雅来。 “哟,阿樱来了。”表老爷家的太太段慈恩操着江南口音,穿着新式八分宽袖旗袍,叁十几岁的年纪,打扮地向来富贵鲜亮。 公安局长的太太嘛,派头是要有的。 “阿嫂。”佟樱笑着,也迎了上去。 “好久不见阿樱了,真是,又比以前漂亮了。”段慈恩会说话,拉着佟樱到离老太太最近的椅子上。 满屋子的女眷,佟樱一眼扫过去,挨个问好。都是些熟面孔,但大多是年长的妇人。 到她这个辈份和年纪,不尴不尬,年纪比她小些的都是小辈,与她们站在一起,倒显得奇怪了。 =================================================== 冲冲冲! 四.有露 “哟这不赶巧了,刚才说什么来着。”声音敞亮的是老太太的小表妹。一身暗纹玫瑰金的旗袍,手腕上的金镶玉镯子晃来晃去,说起话来叽里呱啦。 “阿桓年纪也不小了,同岁的姑娘也多,是该商量联络着了。阿樱是他母亲,也该给掌掌眼。” 笑着就把这活儿递给了佟樱。 佟樱抬眼瞧瞧她,没接话。 早些年这位小姨娘一直把自己孙侄女往曲久桓身边撮合。可自打有一次那小丫头跌进了水塘,曲久桓不过半大的小子,就这么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吐出两个字“蠢货”。小姨娘就彻底歇了这心思。 却听旁边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您就是阿桓的母亲?” 佟樱这才注意到老太太旁边还站了个圆脸小姑娘。 十六七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她,里面闪着好奇与炙热。 “我听阿桓提起过您呢。”她一笑,脸上便有了两个小梨涡。一身藕粉的洋装,以珍珠作扣,蕾丝的裙边下露出半截光滑的小腿。 浑身上下写着新潮与勇敢,鲜活地让人挪不开眼。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 连老太太平日里冷淡的眼眸里都染上了偏爱。 她摸了摸手腕,心里知道自己应该错过了什么。 “瞧瞧有露,倒是心急。”段慈恩打趣着,又转向佟樱“这是有露,是徐司令的小女儿。和咱们阿桓在香港是同学喱。” 徐家是新入天津卫的军阀,在杨柳青的海河两岸练新兵。 “徐小姐好。”佟樱瞧着她,心里由衷地生出几分歆羡“今日头一回见,按理说该备点礼的——” 徐有露摆摆手:“您是阿桓的母亲,怎么劳您破费呢。听说阿桓是被您带大的,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向您请教呢。”她声音越来越小,卷起的碎发垂在耳边,盖不住脸上飞起的两团红色。 年少慕艾的故事,春心激荡的年岁,就像是海棠树上的花骨朵,富国大饭店的水晶灯,本就绚烂美好。 连佟樱胸膛里这颗波澜无波的心,也好像被注入了暖流。 佟樱也笑。妩媚的狐狸眼一笑起来就成了条缝。 “阿桓同你感情好。阿樱,你可要多提点提点有露。” 老太太吃斋念佛,面目和善,一颗颗佛珠在苍老的手上转过。她声音里带了喜气,此时看着倒是像个和气的祖母。 谁都知道曲久桓性子乖戾。可也就老太太知道把她搬出来压他。 * 晚宴时虽然大家都在前院,但男女分席而坐,也看不清来了什么人。 佟樱是不在意的。应付眼前的姨母太太们就够她头疼的了。 男宾在院子里,院子四周都打着大电灯,燃着上海买来的蚊香。女宾坐在屋里头,虽隔着扇门,却也能听见院子里觥筹交错的声音。 桌面上先是上了几道苏杭清炒小菜,接着又上了八大碗,清炒虾仁,扒通天鱼翅,鸡茸燕菜。 佟樱只看上了眼前的扒肘子,肘子皮被烧地通红,还流着鲜甜浓稠的汤汁,筷子轻轻一夹就能卷下来一块软糯的皮肉。却不敢多吃,最后又悻悻地吃了个茴香素包,喝了碗鸭汤添肚。 哪家的姑娘小姐合眼,门当户对,自然不是她这个名义上的主母说的算的。 她只管做个吉祥物,及时行乐才是要紧事。 =================================================== 今天休息,早点更新啦。谢谢大家喜欢! 五.喜好 曲家把规矩看得很重。徐有露是小辈,却坐在佟樱身边,足见老太太对她的偏爱。 也是。家世好,性格好,模样好。没有教人不喜欢她的道理。 “阿桓在学校成绩好。就是不怎么爱和人说话。和他当了一年同学,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呢。”徐有露用筷子戳着眼前的肘子肉,闷声闷气。 “时间长了总能知道一些。” 徐小姐心直口快,倒是个妙人“徐小姐往后有空就常来我这里坐坐,左右我也是一个人。” 佟樱往她的碟子里添了一块排骨:“糖醋酸甜的,刚做出来最新鲜。徐小姐尝尝。” 徐有露笑眯眯地:“谢谢太太。我也正愁刚来这儿没人陪我玩呢。”眼珠一转:“太太知道阿桓喜欢吃什么么?” 佟樱怔了怔,下意识地回着:“也是酸甜软糯的吧。” 他在她面前很少挑剔。时间一长,她也以为两人是没什么区别的。 徐有露摇了摇头,有些失望:“可他向来不吃甜的。” 原来,只是随着她罢了。 * 惯例地,佟樱饭后要去看看老爷,便先离了席。 曲润祥年轻时为人精明能干,很有手段,喜爱豪赌。不惜成本地耗尽家财游走在京津两地权贵之间,很快便从京津两地的盐铁中占了一杯羹,后面也越做越大。 但不知是年轻时损耗太多,还是亏心事做多了,年到叁十便罹患数疾。 如今住在正房正院里,虽然每天也是事务缠身,但性子倒是平和了许多。 她到现在也与老爷无夫妻之实。 但情分没有,面子却是要给的。 佟樱刚才被香水味熏地有些头晕,按了按额头,领着小玉走到廊下,抬头看见了一轮圆月。 “太太方才怎么不和段太太和徐小姐一起赏月去?左右去老爷那里也不会迟。”小玉看佟樱望着那一轮月出神,不禁出声说道。做丫鬟的,总希望自己的主子越来越好。 佟樱回过神,垂了垂眼“太太们聊的珠玉首饰我又不懂,与她们在一起反倒显得多余。” 廊角的电灯被装在琉璃里,映在她脸上,显出光滑的下颌。 这点小玉自是知道的。她家太太早些年最爱的是读书,绣花,最近倒是迷上了看报。对穿着打扮都是不放在心上的。 好在有一身好皮囊撑着,才不至于在人群里埋没下去。 * 佟樱到的时候,曲润祥屋内的铜质水晶灯还开着,摆着几个冰盆,人却在书房。 “老爷今天精神好。”远远地瞧见书房灯火通明,佟樱不自觉低声念叨着。 刚想抬步走过去,就看见一个男子大步从书房走了出来。 既然对上面了,自然得打个招呼 “四叔。” 他身量高,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褂,面相清秀,眉目稳重温润。 这是曲润岚。是曲府的旁支族叔,辈分高,却比佟樱只大了几岁。 六.怜爱 曲润岚也是正经念书长大的,先是读私塾,后来又去了北平上新式学堂。可一个读书人,见识与场面却不比生意人少。 老爷器重他,身子骨不好时他便常来曲府主办红白喜事,一来二去就成了老爷的副手。 “前院散了?”佟樱问地直白,实在是知道这位族叔的性子太好相与。文质彬彬地好像文曲星下凡,火烧眉毛的事情也没看见他动怒着急过,说起话来倒还有着抚平人心的安宁。这是被佟樱赞叹且赏识的。 曲润岚走近了几步,唤了一声“阿嫂”,身上没有丝毫疏离:“来找大哥。” “久桓呢?” 眼前的女子抬起头,眼神干净,语气中露出不加掩饰的关怀。 这是个美而不自知,也从不以美作为工具的人。 四方的大院子把她困住了,却也把她养地十分纯粹。 很久了,她眼里只有曲久桓。 这是她经年累月以至于深入骨髓的习惯。但怕是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前院呢。阿嫂放心,没多喝酒。” 佟樱微微低下头,又笑:“好。” 想也知道,阿桓总是一副煞星模样,怕是只坐在那里,便没人敢灌他了。 佟樱总是想让曲久桓学得曲润岚一身清风,让人无端想接近的能力的。 她那时刚来曲府的时候,曲久桓还没寄养在她名下,达官显贵的亲戚们看她多带有异色不屑,日子过的十分艰难,唯有曲四爷不卑不亢,唤她一个小姑娘一声“阿嫂”。这一份尊重到底让她心里好过些。 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久桓年纪小,不懂事的地方还多着,烦请四叔多担待照顾一些。” 曲润岚笑了笑:“自然。”又忍不住提醒她:“阿桓刚刚回来,阿嫂恐怕也要忙一忙了。”毕竟这块肥肉,不少人盯着呢。自然也要从她这里下手。 曲润岚是想做个顺水人情的,却也意识到,一个再精明的男人,有时也是分不清怜惜和怜爱。 * 佟樱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早就有了人。 “阿桓。”她走进去,脸上带了笑,连语气也轻快了几分。 曲久桓依旧穿着白日的西裤和白衬衫,袖子挽起来,露出好看的肌肉线条,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几个。 他坐在椅子上,一只腿随意地搭在另一只腿上,头发有些乱,眼睛里带了红,正低头擦着镜片,一看就是喝了酒。 瞧见她来了,却连头也不抬:“太太去哪了?” “还能去哪。” 佟樱叹了一声,转身吩咐小玉去准备热水,自己走到他跟前,熟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说:“这是怎么了?明明不能喝酒。” 她就站在青年面前,身上还带回了外面的花香。 曲久桓微微偏过头,把额上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细细软软的,能被他的手完全包裹住。 “以后离曲润岚远一些。”他声音硬邦邦的,嗤笑一声,好像咬着牙“狼子野心。” 佟樱把手抽出来,觉得莫名其妙:“四叔是个好人。” 曲久桓却笑了,他抬起眼睛,浅色的瞳孔似笑非笑,映地一张脸更少了几番活气:“在你眼里,谁不是好人?” 佟樱脸色变了变。虽然知道他向来是个嘴毒的,但依旧想压着揍他一顿。 可也知道,他早就不是那个比她矮上一头,瘦地竹竿一样,可以被她一手按着就能蹦出眼泪任由她教训的小孩儿了。 果然。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她手上屈指可数的权力也在慢慢地凋零。 不,是曲府。向来没有给过她什么选择与权力。 ========================================= 呃存稿一改再改。现在已经快没了。惊慌jpg 谢谢大家的投珠和喜欢啦! 七.相见(已替换) “我就说他一句,怎么就这幅丧气样。”曲久桓眉眼间全是不耐,那种天生的乖戾又增加了几分。 “他要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我自然不会偏袒他。“佟樱眨了眨眼“只是…“ 她到底是个念旧的人。 “算了,不说这些了。”小妇人摆了摆手“你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没有这个心力和曲少爷置气。” 她走到里屋,语气复又轻快:“给你做了好些个衣裳,过来试试合不合适。” 冬天的毛衣,夏天的汗衫,还有些贴身的里衣,都被整齐地放在柜子里,用桂花香袋熏着,密密麻麻地摞了很高。 她本不用做这些,毕竟现在不管是在海河边上的六国租界还是鼓楼南市,老式新式的成衣店都多的是。 曲久桓盯着她袅袅婷婷的身影,浑圆的屁股翘翘的,宽大的旗袍盖也盖不住。 她生的身挑好,好到什么衣服也藏不起来。这两步走得,怕是连八大胡同的风尘都没她一个简单的背影有风情。 青年喉结滚了滚,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红木桌面。 佟樱从花木架旁探出头来,一张小脸带了层薄汗:“进来呀。” 瞧着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又过来拉他的手:“到里面试来。” 门窗传来碰撞的声音。 “太太。热水来了。”小玉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是叮叮当当地把铜盆端进来。 酷暑难耐,现在需要热水都要去灶上现烧。这一趟下来,连她自己都热地够呛。 佟樱正扯着曲久桓的手:“先放在那儿吧。” 人人都知道太太和大少爷关系好,没人会对他们的亲近多想。 曲久桓眉眼一敛,瞥了瞥小玉,小玉便不动声色地出去了。 所有人都怕大少爷。 他这次倒是老实,跟着她到了里屋。 清一色黑白的衣服整齐地码在榻上。 “这件好。”佟樱弯着腰,脚上踩了双轻便的拖鞋,从里面拿出件白色的背心。 是瑞蚨祥暮春刚刚上的料子。 一回头,迎面就撞上一个热乎乎的胸膛,她皱皱鼻子。 曲久桓不知什么时候离她这么近。近到她的眼睛能清晰地看到他锁骨上几欲滑落的汗珠和肌肉起伏的纹理。 仅仅九个月没见,他却比以前长得更开了些。 完全没了小时候那股子稚气,刀削斧刻的一张脸衬地更加冷硬。 “太太怎么还和以前一样,总是这么不小心。” 可他笑起来眼眸里却能流光溢彩,好像打散了满天星光让人眩目。 佟樱的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徐有露一张乖巧又害羞的脸。 那个喜欢已经成年的曲久桓的年轻少女。 他俩倒是般配。 以致于都没注意到她的阿桓正一错不错地看着她,顺着她洁白的脖颈向上,一直到她小巧的耳朵上,那里干净地很,没有耳洞,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首饰。 就像她的人一样。 却见佟樱嗔怒地看他一眼。总算是带了些生气,显得几分活色生香 曲久桓虚环着她的腰,不敢用力,笑:“太太若是在府里有半分在我面前的脾气——” 不过是只藏起爪的猫儿。 “咱俩可是过命的交情,分地这么清楚作甚?”她皱着眉,说得认真。 成年男子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气势汹汹。微妙又陌生。佟樱手指蜷了蜷,不自觉地错开了眼。 咬咬唇,狐狸眼黑白分明地看着他:“那徐有露小姐你听说过吧?过几日来家里做客,你可得懂点事,多陪陪人家。” ================================================== 还是替换了一下……后面剧情就会推进地快一些啦。麻烦大家重新看一下。 女主不是完全的小白兔,还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谢谢大家的建议和喜欢。周末有空的话加更嘿嘿。 八.春桐 “太太又和少爷吵架了?”小玉帮佟樱把头发放下来,拿着犀牛角的梳子一下下顺着头发。又细又软,拿在手里跟丝绸似的。太太这生的,谁看见不得先说一句是大户人家精心养出的小姐? 佟樱摇摇头,“左右都习惯了。” 只是觉得孩子越大越难管了。 小玉又笑:“太太可别丧气。大少爷脾气是差了点,但是和您最亲。我听着现在老太太正准备把家里这摊子都交给少爷呢。日后太太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语气里还透着得意。 佟樱“嗯”了一声。 这倒是真的。 能给她撑腰的人回来了。 只是今日佟樱竟被也他瞧地有些不自在。 心里自嘲,这才多久呀,竟被他弄的胆怯了。到底是人长大了。 佟樱自己也是在进门之后过了一段日子才知道,对于她这个冲喜太太,曲润祥是瞧不上的。年轻又如何,曲润祥身边从来不缺好颜色的新人,他心里头也清高着呢,最瞧不上封建的东西。 下人的踩低捧高还不都是主子惯出来的。 她在曲润祥眼里,更像是一个被母亲压头搬回来的吉祥摆件。 不过佟樱心里还是庆幸啊。毕竟她也看不上曲润祥。 她图的,是曲润祥的那句承诺。 ——“你照顾阿桓长大,曲家不会亏待你的。到时候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能满足的,我曲家会拿出来。” 打个巴掌给个枣,曲家一个比一个会做人。 她脾气是软乎,但不代表该得到的她却能拱手让人。 * 打那天曲久桓面色不虞地拂袖而去后,两人倒是连着叁四天没见面。 打听起来只是说,最近四老爷正带着大少爷挨家拜访叔祖堂伯,熟悉产业,每次都很晚才回来,有时就直接宿在了外面。 佟樱便再也没多问,这都是他眼下应该做的。 只是徐有露突然来拜访她了。 徐有露穿着件淡黄的洋装,衬地气色很好。这个年纪,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俩人说了一阵话,佟樱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主动挑开了话头:“徐小姐最近没和阿桓见面?” 少女这才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见是见了。就是不太愿搭理我。”她自己也纳闷地很,以前倒还愿意同她说说话,现在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光是看她的眼神就能杀死人。 又带着哀怨:“哎呀太太,我来其实就是想和你说这个。倒也不是告状……就是,你知道阿桓最近往哪去的最多嘛?” 佟樱一愣:“去哪了?” “天天往那春桐场跑呢!直沽那地界都传开了!” 春桐场,是春桐大饭店的别称。有名的歌星、戏子和交际花都爱往那跑,夜夜歌舞升平。久了就被平常老百姓冠了个别名“春桐场”,是天津卫有名的黄金销魂窟。 “阿桓许是有应酬。” “那也不该天天和那几个戏子在那儿鬼——跳舞喝酒呀。我还看见——”徐有露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她看见佟樱的表情变得很差。 浪荡的公子哥儿多的是。可曲家就他这么一个孩子。 她还是没管好他。 * 送走徐有露后,佟樱叫来小玉。 小玉刚刚站在门口,都听见了:“少爷也太不像话了。” 明明知道太太最忌讳这个。 “今个儿晚上,把咱们院子里的人都派出去。什么时候少爷回来,就请少爷到我这来。” 她手头上本来能用的人就不多,今儿晚上是铁了心一定要见他。 “要是少爷不回来……” “就去四叔那找他!”红木桌子被拍地“啪啪”作响,佟樱气地身子都在发抖,却说不出太难听的话,“这个混账东西!” 小玉赶忙跑下去安排了。她从来没见太太生这么大气。 佟樱今天到最后倒是见到了曲久桓,却不在她的院子里。 老爷天黑后突然咳血,人直接晕了过去。家里突然就乱了。 ================================================ 继续推进剧情! 感谢大家的收藏和投珠嘿嘿 九.说亲 因着佟樱派人在门口候着,早早便得了消息往曲润祥的院子里赶。 进院时恰与曲润岚撞上。他接了电话,刚从铺子里赶回来,还带了西医。 “四叔。”佟樱心里一落,不自觉叫出了声。 虽然早就料到了这么一天,但是此时此刻身临其境,说不慌却是假的。 曲润岚风尘仆仆,停在了佟樱面前。 小妇人面容担忧,眉毛拧在一起,一张脸皱巴巴的,藏蓝色旗袍把她包裹起来,好像能融在黑夜里。 “阿嫂放心。”他声音沉沉,言语简单,依旧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还有我呢。” 佟樱知道自己想得到的或许不是这句话,可是却差点掉下泪来。 现如今,哪怕半分的体贴与安宁,竟也能让她感动。 她低下眸子,胡乱地点点头,开口带了几分颤抖:“好。好。” ——“少爷这边来。” 另一边小厮忙招呼着。把人往这边带。 曲久桓踏着灯光,人从阴影下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看见佟樱与曲润岚站在一起,半分眼风也没有给,径直走过。却在抬脚进院时转过脸来。 “我倒是不知道现在四老爷都分不清孰轻孰重了。” 声音清冷,一身利落,人站在高处,浑身的气质压人。 眼神落在佟樱身上,看见她呆呆地看着他,一扭头人却走了。 平日再恶毒的话都能说出来的他。只是对着这张脸,便怎么也开不了口。 曲润岚注意到佟樱耸起的肩又落了下去。却也不再好多深思,稍一颔首,跟了上去。 * 老夫人还有女眷都在院子里等着,呜呜泱泱地站了一院子的人,气氛沉重。 直到刘管家从屋子里跑出来,嘴里喊着:“稳住了稳住了。” 所有人才都松了一口气。 佟樱在旁边扶着老太太,刘管家话一说完就觉得她泄了劲,嘴里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却双腿打颤,连路都走不稳。 早就不是十年前她初进府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佟樱这才和老太太进去。 穿着白褂子的洋人带来了青霉素和盘尼西林,针管洋洋洒洒地摆了很多。佟樱在报纸上见过这个,都是顶贵的西药,满天津城也没有多少。 曲润岚正和医生说着什么,曲久桓坐在曲润祥的床边,瞧见她们二人进来了,主动让了地方。 老太太年纪大了,见曲润祥面如白纸,虽然醒了,却也是出气多进气少,忍不住哭了两声,反握住佟樱的手:“管好各院的人,今天的事谁也不准透出去。”又转向佟樱:“阿樱跟我来。” * 曲久桓如果有七分像曲润祥,就有五分像老太太。她也是京城的满清贵族,一身旗装,不苟言笑,气度还是在的。 佟樱向来不愿意来老太太这儿,光是满屋子的檀香就熏得她头疼。 “你觉得徐小姐怎么样?” 佟樱站在一旁,眼睛扫过观音像,实话实说:“性子单纯,是个好姑娘。” 老太太点点头:“阿桓呢?” 小妇人抿抿唇,眼帘低垂,不知如何开口。 老太太心里有了答案,冷哼一声,佛珠转过:“这回可也由不得他。” 她看着佟樱,明眸皓齿,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这个年纪,放在外面也是个老姑娘了,但老天爷对她仁慈地过分,岁月的磨砺成熟与不谙世事的娇媚纯真同时在她身上展现,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来。一双狐狸眼望过来,眼波流转,比二八年华的小丫头还勾魂摄魄。 调教的工具慢慢长成了软肋,也没想到他会对一个外来的丫头上了心。 “事关曲家,阿樱,你要多劝劝他。” 佛祖眼眉低垂,怜悯众生。可人到了这红尘染缸中,说是无欲无求,不偏私不依仗,怕是连神佛都难以相信。 曲家若是想延续百年荣光,姻亲上可马虎不得。乘着曲润祥的余威还在,互相拉拢才是正道。 男人们嘴上说着靠女人算什么本事,做起事来却一个比一个现实。 “我明白的。老太太。” =================================================== 明天有些事,今天早点更。明天晚点更(捂脸 今天涨了好多收藏和投珠!谢谢各位小可爱啦。满100猪会继续加更的~(欠着的都记着呢嘿嘿 十.生意(1500字) 墙上的西洋表指向了十一点。即便到了深夜,仲夏的闷热也还未完全褪去,海河的水汽蒸腾上来,就连一弯月亮也好像湿漉漉地挂在树梢上。 白日里庄严肃穆的大院此刻隐匿在黑夜里,几盏电灯又一个个被点亮,照出来往人穿梭的身影。 “娶她,也不是不行。”曲久桓懒散地坐在椅子上,揉着额角,暗黄的灯光直直照在他脸上,笑容隐藏在半边的阴影下 “但我有个条件。” 老太太老神在在地转着佛珠,嘴里还念念有词。 知道他不会答应地这么轻易,瞥他一眼:“说吧。” “向奶奶讨要个人罢了。”敛去了笑,便像是一把闪着寒气的刀。比他爹年轻时更张狂冷静。 苍老的双眼睁开,里面满是警戒。 却见他一字一字:“佟樱。” 像个讨债的恶鬼。 “我要佟樱。” 转着佛珠的手戛然而止,老太太差点被气笑了:“孙子,光我答应有什么用?你觉得佟樱会答应么?你要她,那她算什么?” 曲家的嫡系媳妇,只能是门当户对的大小姐。 曲久桓也笑,理了理袖子,牛津鞋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双邪气的眼睛在镜片后闪了闪:“奶奶只要答应我,到时候别插手就是了。” 新鲜成长的树苗肆无忌惮地汲取着上一代的养分。若是眼睛浑浊了,心却还跟明镜似儿的,便只有眼睁睁看着的份儿。 “你这个孽障。” 这句话老太太在心里说了无数次,头一回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曲久桓倒是见怪不怪。他四肢有力,模样镇定,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总之,曲家不能断在你这儿。”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青年扯了一下嘴角:“奶奶放心,孙子还没糊涂到那种地步。” 曲润祥吐血的第二天,老太太就进了斋堂,说是要吃斋念佛一阵,多积些功德,连惯常的晨拜都免了。 在外面人眼里,曲老爷还是那个站在天津码头,谈笑风生运筹帷幄的中年人。 徐有露来曲府更加频繁了。老太太那边去不成,便常常来佟樱这儿,每次都带着新奇的小玩意儿。一开始是首饰和瑞士进口的女士手表,后来知道了她的喜好,便又带来了钢笔与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她来得频繁,出手阔绰,老太太的照拂又无处不在。曲府上下都很喜欢她,早就把她当成了半个未来的少夫人。 * “哟。四爷来了。” 直隶一带的盐铁枢纽汇成一脉,连通京津二地,而曲家的盐铁生意又设在名下的钱庄里。 今儿是七月初一,曲润岚早早地便到钱庄来取账。曲润祥的身子常年不好,这些事儿一般都会先经过他的手。 钱庄设在英租界的劝业场旁边,管事姓李,是曲家的家生子。如今不到五十,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褂,脸上笑呵呵的。 “李爷,来取上半年的账。” 李管事却面露难色,搓着手:“四爷,这账,都被大少爷拿走了。”又指指楼上。 不止是盐铁生意,还有曲家名下的钱庄,茶庄。只留下了几个布料与成衣铺子。 他这个侄子一回来,自己便成了多余的那个。 聪明,狠绝,知人善任,是个好苗子。就是心思深,连他都看不透。 曲润岚点点头,面色不改:“好。” 只是跟在身边的阿成有些不乐意,小声嘀咕着:“当时大爷身体不好,爷您自己投入了多少心血。这大少爷一回来……连碗汤都不给您剩。” 曲润岚瞥他一眼:“这本就是他的,如今不过物归原主罢了。”又冲向李管事“下人多嘴不懂事。您担待着些。” 李管事依旧笑呵呵地,只当没听见。他才不管这些大爷们的官司。 正说着,楼上下来个人。是这两天跟在曲久桓身边的小厮,年纪不大,却手脚利索。 “四老爷。我家少爷说手头上事儿有点多,就不下来找您了。” 他倒是会拿乔。 不过如今,在春桐场一掷千金的是他,大包大揽曲家生意的是他,与新晋军阀徐家联姻的也要是他。他曲久桓,可算是现在天津卫最风光的人了。他有这个资本摆谱。 曲润岚依旧光风霁月的模样,身姿挺直:“无妨。大少爷年少有为,是曲家的幸事。” 背过手去,笑了笑:“阿樱那里,我也会多照顾一些的。叫他莫要分心。” 真是谦谦君子呀。 小厮哪里知道曲家主母的昵称,笑着上去把话复述了一遍。 =============================================== 今天多写了一些。彻底没有存稿啦(捂脸 不过还是会满100猪加更的嘿嘿。谢谢大家的喜欢呀。 成熟男人和小狼狗的抉择真的还蛮难的hhha不过我们小曲也不简单哪。走完剧情肉(应该?)就能大批量地上啦嘿嘿。 十一.慌乱 曲久桓甫一接手曲家生意,就提拔了一批新人上来。一些与曲润岚交好的老人们替曲四爷抱不平,但这位小爷太像曲润祥,又占着长子嫡孙的名号,做事偏偏还挑不出错来,大家都对他存有几分忌惮。 赵朔之前在盐庄谋生,机灵能干,偏又心思实在,偶尔一次被曲久桓瞧见了,就带到身边做了跑腿的小厮。 打小儿就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里子面子上的事儿赵朔倒是学了不少,但对曲府这深宅内院的家中事却是一概不知的。 曲润岚倒也没多待,说了几句寒暄话就坐着老爷车走了。他很是有分寸,没必要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给自己再多找不痛快。 赵朔穿着汗衫宽裤,麻利地上了二楼,进了左转的第二间。 这间门口窄窄,里面却别有洞天,地方大,家伙事儿全,常被当家的用来查账议事。除了一方圆桌,还有床榻花架,打开窗,便能将楼下街景瞧个一清二楚。 现下早市刚散,热气上来,街上除了偶尔的两句叫卖声,便安静地很。整个房间只能听见钢笔摩挲在纸面上的“沙沙”声。 这位爷是个极能耐住性子的。一大清早就到铺子里来,坐了两个小时,一口水没喝,手上的笔却没停过。 曲久桓生的剑眉星目,鼻梁又高,虽然额头沁出些汗来,仍有一股干净冷硬的仙气。面前摞了不少账本,却丝毫不显得局促。 赵朔一五一十地把曲润岚的话复述了一遍:“……四爷还说,让少爷您别分心,家里,还有阿樱,他都会多照顾一些。” 笔走偏锋。 “啪咔”一声,锋利的钢笔头断成两叉。 红色的墨水吐露出来,染在执笔者的指尖,顺着皮肤的纹路蔓延开来,好像破了一个口子,哩哩啦啦地将手指、白纸都染红了一片。 这一页就这么废了。 赵朔噤了声。 他跟了曲久桓半个月,也知道他是个不喜形于色的。这幅模样,倒是头一回见。 钢笔被悻悻地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青年拿起铜盆上的帕子将手指擦干净,额头突起的青筋隐约可见。 “咱们这位四爷。还真是够闲呢。” “我有多久没回去了?” “快半个月了。” 是十五天。 从上次从曲润祥的院子里看到她。已经过了十五天。 曲久桓一想到曲润岚那副样子,就莫名地烦躁,心突突直跳。 他从小便看在眼里。曲润岚一直对佟樱多有照拂,人人都说曲润岚心善,可若说是没存什么别的心思,他可是一点不信。 明明下午已经说好去趟法租界议事,但过了晌午暑气正浓那阵,就转脚回了家。 这两天还是热的时候。佟樱院子里的小丫鬟看见大少爷回来还以为被热花了眼,赶忙从偏房里跑出来招呼着。 “太太呢。“他脚步不停,迈过门栏,眼睛扫过院子里她平时侍弄的花架。 正房的门开着,窗户也被支起来。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 “太太今儿一早就和小玉姐出去了。“ 现在还没回来。 小丫鬟总算跟了上来,微微脸热。偷偷朝曲久桓看去,只觉得他方才那张还算得上惬意的脸瞬间就难看起来。 曲久桓从来就是被娇惯着长大的。没受过什么委屈。他想要的,向来一转身就能得到。 这空落落的院子,不着人气的院子。让他有些慌乱。 一种可能失去的,却抓不住地慌乱。 果然人心易变,万事难长久。 曲久桓抿抿唇,声音冷硬地吓人:“去哪了?” 小丫鬟胆子小,像个鹌鹑似的:“说是买首饰去了。” 买首饰?她不是向来不爱这些的嘛? 指甲压进手心,觉得自己有些等不及了。 调笑声远远传来—— “太太。您这样可真好看。往后就该这么打扮。” =============================================== 谢谢大家的投珠! 作者到了final week,圣诞节前真的各种ddl和考试……(捂脸 今天没来得及写二更!尽量每天补上!会把欠的更写在文案里。 剧情终于要转折了(激动! 下次就300珠加更吧!final前太多due了(TAT 十二.吹皱 “阿桓!” 最先瞧见曲久桓的是徐有露。她欢快地朝院中清贵的青年跑去,一身藕粉的宽松旗袍衬地人十分娇憨。 倒是让跟在身后的佟樱愣了愣。 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笑容璀璨而明亮。仰头看着面前的曲久桓,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端的是天真活泼,爱恨分明的性子,怎么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这一点四方天地中,金童玉女,谈天说地,本该是令人称羡的。 可大概是早就习惯了,习惯了曲久桓从来都是只与她亲近的。如今亲眼看见别人与他成双成对地站在一起,佟樱心里不知怎么着竟泛出一股难言的酸恼。 手指无意识地扣着珍珠包上的镶钻,心里唾弃自己。 瞧瞧,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这世上哪有谁是无可替代的。当时缠着她也只是因为身边只有她罢了。 人哪,还是把自己瞧低点地好。 但也只是片刻,小妇人便重整心思,脸上方才闪现的错愕成了温婉得体的笑,朝他们走过来:“阿桓回来了。” 她与往常大不一样。 梳了个现下流行的手推波浪,穿着修身的白色长旗袍,光洁如玉的小腿随着走动自开衩处闪现。浑身玲珑雪白,顾盼生辉,连头上的珍珠首饰都不及眼波里的流光神采奕奕,在午后阳光的笼罩下好像能发光。 方才在屋中时便已惊叹不已,如今满院天然的青葱生机,更成了她的陪衬。 上天本就是不公的。 有的人即便站在那里,不需做什么,就总能光彩夺目。 “这是我今天去带太太挑的。怎么样,好看吗?”徐有露在一旁邀功。 她最近才知道,阿桓虽然常常夜宿春桐场,却从来不瞎混,洁身自好地很呢。连爹爹都说他克制有礼,年少有为。 却见青年蹙着眉,看着小妇人被勾勒出来的腰线,胸脯,很是不满:“光天化日,一个成家的妇人穿成这样,成何体统!”瞪一眼徐有露:“净知道胡闹!” 徐有露:“?” 这火显然是冲着徐有露来的。但佟樱乍一听见这话,脸色也僵了一下。 “阿桓,你也算是读过洋书的人,怎么还这么刻板?”徐有露不解,带了几分羞恼。 曲久桓没再看她,却对佟樱说:“太太先进屋吧。” 佟樱知道他只是嘴皮子厉害,点点头。进门的时候忍不住朝后头看了一眼。 只见徐有露轻轻拉扯着青年的衣摆,微微仰着头,眼里是不加掩盖的爱慕和一点点不甘。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见曲久桓的神情。 只觉得落寞。 * 曲久桓再回到佟樱屋里的时候。佟樱正瞧着窗外出神。 她的头发散开来,刘海儿还微微打着卷,洋洋洒洒的青丝铺了一肩,却还穿着那件旗袍。 “徐小姐走了?”听到进门声,佟樱问了一句。脸上无悲无喜,像个木头美人。 “嗯。”曲久桓点点头,走到她跟前。 “怎么这么急?不再多陪会儿?” 如今满天津城都在传曲家的少爷与徐家的小姐互生好感。她也是有意撮合的。或者说,她应该是期盼他们二人好的。 青年笑了笑,蹲在她面前,双手放在她的膝盖上,抬起眼瞧着她:“太太真希望我娶她?” “嗯。”话到嘴边,却成了:“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娶个合心意的。徐小姐她,很好。” “我可不喜欢她。” 冷峻的眉眼怎样才能像现在一样多情呢。向来孤傲的大少爷此刻却半跪在她面前,仰视着她。 徐有露不止一次兴致勃勃地告诉她,面前的男人是多么圆滑铁血,说一不二。 可是每每在她面前——只有在她的面前——却像个讨喜的小狗儿一样,晃着尾巴,等着博她一笑。 年年春风吹池水,真挚的感情却能吹皱人心。 佟樱有些眼热,这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深想,都害怕去探寻的感情令她撇过头去:“娶徐小姐,会很好。” 免*费*首*发:yuwangshe.uk | ωοο⒙νìρ 十三.守节 曲久桓十分不屑:“别提她了。咱俩现在就只能提她了?”又说“太太若是喜欢什么,太太告诉我便是。麻烦别人做什么?” 他的视线从小妇人高昂的胸脯扫到纤细的腰,手指状似无意地滑过裸露在外的小腿。 白皙滑腻。口干舌燥。 佟樱抿抿唇,眼睛瞧着窗外的花架子。 上面还摆着琉璃做的京巴。那是曲久桓十一岁去北京城时,从琉璃厂买回来的小玩意儿。 那时的少年还没她高,一本正经地说:“也听说了陶然亭的蔷薇种地好,本想折几只回来给太太簪头上的。可是没来得及去。” 实际上是老爷说他玩物丧志,把他骂到没法儿再去陶然亭。为这事儿,老太太心疼孙子,还跟老爷生了回气。 她自然是知道的,当时却没点破。 佟樱有意替徐有露说几句好话,一张口,却成了:“今儿晚上回来住?” “嗯。” 他低下眼帘,盖住里面变幻的神色。 “有些事,想来还是先告诉太太的好。” 青年高大的身形突然就蒙上了一层颓败。 “盘山祠堂的二奶奶过世了。” * 曲家本家乃是徽商,起源于徽州歙县一带。后来满清入关,清承明制,京畿一带兴盛,恰逢徽州连年灾涝,曲家一支便迁入了京津二地。 徽州儒商兴盛,最重理学,那地界儿的忠烈祠、贞节牌坊不胜枚举。 曲家北上,原本是不兴这些的。可生意做大后,族里守旧的叔公们也学起了以前那一套。 ——盘山上建了个祠堂,全族供奉着一位守节的宗妇,已有数百年。 说是供奉,实际上不过是一个族中丧夫而无子的女人守着那活死人墓,为活着的人平添美名罢了。 佟樱的手指揪着袖子,差点将丝绸的布料扣破。破碎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你们要送我去?” 她心跳如擂。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 曲家注重姻亲。到了这一代,当家的夫人皆出自名门。 除了她。 曲久桓不语,避开她的眼睛,落在地面上。 “可我有孩子的。阿桓。我的孩子就是你呀。”她慌张地不成样子,却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眼前青年的手。 “你忘了么阿桓,你不到九岁,我便带着你。我带了你十年呀阿桓。” 她的眼泪滴到他的手指上,比烟灰还烫人。 他当然不会忘记。 那一年的冬天天津城下了好大的雪。大到海河上都结了冰,大到宇宙茫茫一片,好似山海经里的洪荒世界。 十四岁的小姑娘穿着红色的棉衣站在雪里头。雪白的天地间,他只看到那抹红,像火一样,从眼睛落到心里,把骨头都烙出一个洞。 “为什么……” 佟樱眼泪掉下来,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白色的旗袍因为身体发颤而皱成一团,发丝混着汗水黏在脸边。 “我做错了什么……” 她放开了他的手。眼神却还空洞地看着他的头顶。 她不过一个秀才家的女儿,为什么一次次地要用她的尊严与岁月成全他们的虚荣与妄想。 曲久桓发现她抖地厉害,喉咙滚了滚。 “不是没有办法的。”眼底猩红,但闭闭眼睛,再睁开又是一片清明。 他远比自己想象地要克制凉薄。 颤抖而小心的声音,从她的耳边缓缓传来:“我的孩子,也是曲家的孩子。” 暗度陈仓,偷天换日。他打得便是这个主意。 免*费*首*发:popo.rocks | ⓦσó①⑧.νiρ 十四.命运 曲久桓牵强地扯扯嘴角:“太太也不必忧心。算命的都说我爹命硬,福祚绵长着呢。” 美人垂泪,颓败又脆弱。 他轻轻叹着气,一点点擦干净佟樱脸上的泪水,嘴里却还在诛着心:”他没事,太太也不会有事。“ 可佟樱怎么会让自己的命运握在别人手里呢。 她看起来万事好商量,实际上骨子里倔着呢。 “是我,没照顾好太太。“ 佟樱摇摇头。 曲家的势力盘根错节,曲润祥能走到今天,曲家背后的鼎力支持不可忽视。没道理因为她而得罪所有人。 “阿桓。“她轻轻开口,好像在追忆什么,“我有的时候,很羡慕徐小姐。” “她年轻,有自己的信仰与希望。可以选择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去追求自己爱的人。”小妇人脸上有了些悲悯的神色,眼波流转,珍珠首饰在白腻的肌肤上熠熠生辉:“可是我又在想,谁不是外在光鲜呢。内里的龃龉怎么会掰开给别人看。” 徐家四个姨太太。徐有露早产,她最大的庶弟却只比她小一个月。 “有得必有失,这话不假。如今,活在这钟鸣鼎食之家,我是知足的。”她沉沉叹了口气,低下头去:“我是个不信命的。可我相信,人人生来便带有枷锁,倒没有谁能一直随心所欲下去。只是——” 佟樱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她爱读报纸,看翻译粗糙的英美文学。那些诗句对话潜移默化地进入她的骨子里,成了她思想的一部分。 佟樱抬起头,看着曲久桓的眼睛:“我不要进祠堂。我不要去。” 她十年前做了一场交易,如今再做一笔又有什么关系呢? 青年的眼里闪过一点光,声音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紧张:“总不能委屈了太太。” 佟樱冷笑一声,黑白分明的狐狸眼里带着嘲讽:“那又有什么资格委屈你呢。” 她依附于他十年,他次次为她出头。 “但我有个要求。” 曲久桓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什么?” “我不喜欢曲府。一直都不喜欢。”她眼神坚定起来,“我要离开这里。” 佟樱下了逐客令。 她说她累了。 曲久桓没说什么,叫来小玉,让她照顾好太太。 临走前又笑道:“太太晚上想吃什么?最近新上了一批新鲜的海货,晚点送来做老爆叁怎么样?”想了想“祥顺斋也请北京的师傅做了枣花酥和椒盐白皮酥。太太要不要尝尝?” 那边默了默,轻飘飘地回了句:“随你。” 曲久桓笑着答应了。转过头来,脸上又是冰冷一片。 傍晚时天津下了一场大雨。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把暑气消散了不少。小玉来回搬着院子里的花架,抬起头时顺着开着的窗户看见,太太一直在里面和衣躺着。不声不响的。 * 只是…… 佟樱不止一次地想。 她也才二十四岁呀。却还没有做过几件自己真正喜欢的事,还没有机会尝一尝“桥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的滋味。那些还没来得及经历的事情和感情,就这么被掩盖在命运的蹉跎中。 * 医生又来了几次曲府。说曲润祥心肺受损过重,约莫是活不过两年了。这事没对外面讲,可曲府内部却忙碌起来。 曲久桓要接手家里的生意,老太太要他定下婚事。等到曲久桓再回来时,已经是叁天后的深夜。 佟樱已经睡下了,院子门口还开着两盏灯。 青年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酒气,浑身燥地不成样子。 他也不客气。轻车熟路地进了院子,踏进屋内,自己叁两下脱了西装,直接躺在里间儿的榻上。 佟樱正是困的时候,听见了动静,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把她抱在怀里,脸蛋贴着他的胸口。 她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他说:“我就抱着太太睡一会儿。一会儿就走。这两天总是睡不安生。”昏暗的月光下,他眼底血红,声音低哑疲倦却仍透着一股子清冷。 佟樱墨发红唇,眼里带着刚刚睡醒的水汽,人倦怠又慵懒。她没盖被子,丝制的长袍服帖地和在身上,纤毫毕现。 她说:“既然来了,就多睡一会儿。” 到底还是心疼他。 淡香温暖的鼻息喷在青年的胸口,痒痒的。 ==================================================== 下面应该可以写肉啦!真的推荐大家尝尝京津传统的枣泥点心和天津的白皮点心。北方做枣泥真的绝! 关于加更…因为最近学业繁重,所以在保持日更的情况下加更比较困难(捂脸。 对于及时性不能满足所以每天都多更些…但是答应的100珠加更和300珠加更这些会在后面补上的! 请假条 woo18.vip 抱歉! 刚刚接到家里电话,家里的长辈去世了。明后两天要回家处理丧事。下次更新就要周六啦(12.5) 新的一章写了一半,也只能下次再po上来了… 消息来的很突然。 上次回家老人家还好好地…转眼说不见就不见了… 冬天到了,大家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须臾一瞬。要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好好珍惜身边的人。 咱们周六见! 免*费*首*发:ρσρο.rσсКs| ⓦσó⑱.νiρ 十五.黑夜(微微H) 曲久桓儿时有梦魇。常常睡不好,半夜惊醒后就坐在床上发呆到天亮。那时他生得比同龄孩子看起来要小上不少,人也阴沉,一个人孤零零坐着,没人气一样,可怜到不行。 府里嘴碎的下人说孩子克娘,天煞孤星。被佟樱听见了,好几次气的眼睛都红了。 ——其实也是想到了自个儿。没人疼没人护着,可不就是被打碎了牙还得往肚子里咽? 那时候他们都小,也不大懂得男女大防。佟樱就真像养孩子一样,把他接到自己屋来,哄着陪着他睡觉。 这都过了多久了。 佟樱在黑暗里眨眨眼,记忆中的面孔褪去稚嫩,幻化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阴沉的气氛散去,成了透出皮相的清贵。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却哪里都不一样了。 黑夜好像能掩盖白日里所有的不快,将心里那些隐秘又脆弱的感情一点点释放出来。 她不自觉地点了点他的眉心。 瞧瞧。如今还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只是她这一点可不要紧,眼前的青年忽地睁开眼。眸色清冷,还带着红血丝。 也不知是一直没睡,还是突然就醒了。 “你离我远一点。热地慌。”佟樱面不改色。 曲久桓却直直看着她:“他们说…老头子…” 佟樱微微侧开脸,躲开他的酒气,又背过身去:“我知道的。” 曲老爷活不过两年。 大家都知道的。 曲久桓在身后没说话。半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睡吧。”带着夏夜的粘稠与无奈。 略带粗糙的手碰到细腻裸露的脊背上,好像触到一汪热乎乎的春水。 他的手却没再伸回去。 借着月光。 修长的手指慢慢摩挲着光洁的后背,在琵琶骨那里,在睡裙的边缘处打转。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佟樱有些受不住了。 因执笔而磨出的薄茧,带着磨人的砂感,顺着骨骼蔓延,像丝丝密密的电流,通到她四肢百骸。熟悉又异样,还带着些细微的舒爽。 “阿桓。你别摸了。我难受。”她开口,却带着几分哭腔。慌乱地住了嘴,一只手懊恼地伸向后背,想要阻挠他。 却被抓住了手腕。 她挣扎不开。 曲久桓靠近眼前的温香软玉。看着发丝上滑下来的几滴汗珠,眨巴着的睫毛。虚虚拢着她,气息温热:“太太知道治这难受的药是什么么?” “什么?”闷声闷气地,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又或许是这天太黑,气太闷,竟着了他的道。 “太太是心痒。” 是思春呢。 佟樱闷哼一声。这下浑身都发着颤。 “曲久桓!你——你混账!” 小小的一方床榻,混沌了五识。她看不见他,却能看见一只手拨开了胸前的睡衣,五指揉捏着乳肉。 粉红色的乳头被夹在指尖,在女子如玉般润滑的肌肤与男子修长有力的骨骼的映衬下,在乳肉的变幻间,更显得清晰毕现。 她小腿瞪着,却被他一只腿紧紧压住。结实的臂膀让她动不了身。 光是玩弄着一只乳就让她失了力气,流下汗来。浑身的白皮都泛着粉红,像是一颗成熟待采的果子。 她还是个不晓得人事的处子。 唯一亲近的男人就是他。 水多。青涩。禁不起一点点的玩弄。 “太太不想要个曲家的孩子吗?” 黑暗里他的声音响起。 虽然知道她早就答应了。 但是他就要听她开口答应,开口求他。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ṁe. ḉom┇Wσó₁₈.νɨρ 十六.挣扎(H) 孩子? 是了。她得有个孩子。 她是不认识什么男人的。最熟悉的便是他。若非得要一个人的话,曲久桓便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他在整个天津卫也是数一数二地好。 佟樱迷迷糊糊地想,说:“想要的。” 她动了动。仍旧挪不开身。这才真切地意识到,他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了。 强壮,成熟。不可抗拒。 曲久桓支起身子,从侧面看着她的半边小脸,被汗水冲刷地粉白粉白,玲珑剔透。还带着几分羞恼与迷茫。 他手上用力,肌肉膨起,就将她转了过来,结结实实地趴在了自己的怀里。 小妇人的睡裙早就凌乱地皱成一团,和着汗水贴在身上,悬在腰间,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二人裸身相贴,好像心脏的跳动也合在了一起。 曲久桓轻轻抚摸着她赤裸的后背,下巴贴着她汗津津的发丝,胸前两团起伏挤压的绵软熬地他喉咙发紧:“我给太太一个孩子好不好?” 她趴在他的怀里,乖巧地不成样子。微微抬起身子,眼睛看着他。澄澈的狐狸眼里好像就只有他了,好像整个天地也只有他一样。 又硬又热的性器贴在她的腿心上,一下下磨着。男人的眼里是难以压制的情欲。 到底是情势所迫,还是心之所向,早就分不真切了。 浓稠的夜浑着混噩的空气,有着把一切理智都消磨干净的气势。 她年少时寂寞的消除是因为他,如今情欲的诞起也是因为他。 佟樱轻轻叹一口气。 “你……你轻一点。”期期艾艾地开口。 下一刻便天旋地转。 被他压在了身下。 两腿分开,曲久桓低笑一声。 花穴处湿润不堪,稀少的毛发湿淋淋地垂在那里。早就是蜜水横流。 他俯身在她的两腿间,修长白净的手指挑开粉红的唇瓣,耐心找着进入的穴口。娇嫩细腻的花穴未经人事,甫一暴露在空气里,颤巍巍地,一股股的蜜水又流了出来。 佟樱眼泪掉下来。觉得羞耻。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呀。 又痒又痛。双腿在不自觉地夹紧,只觉得臀上一痛。 “老实点。” 他打了她的屁股,白花花的臀肉也是一颤颤的,激地人眼红。 她虽然看起来瘦,但是借着骨架小,身上的肉却不少,软乎乎白净净的,很是好看。 佟樱有些恼,复又挣扎起来。却立马失了力气。 一只手指顺着穴口直直地伸了进去,在花壁上顶弄。 佟樱闷哼一声。整个人瘫软下来,眼睛看着头顶的床帐,手上白骨凸起,抓着床单。 蜜水还是不断地流出来。顺着手心流到手腕上。 “太太瞧瞧。”他手上沾满她流出来的蜜水,伸到她眼前,粘稠地糊地他指尖都是。 佟樱向来不知这事竟能这么磨人。浑身水里捞出来一样,眼珠转转,瞧见曲久桓那张熟悉的脸。忽地就想到了他的那些风流事。 “我不要了!”她要起身,却直接撞在了他的胸口,又跌回到床上。 曲久桓双膝叉开,跪在她的身上。居高临下,面容都模糊了。像是罗汉庙里供奉的修罗。 他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全数脱去,整个人赤裸的身子肌肉分明,但胯间的性器大大咧咧地抵在她的小肚子上,炙热粗壮,前端一点点地渗出些液体来,混着她的汗液与喷溅上的蜜水,正一点点顺着小妇人的肚皮往下流。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ṿ.ḉom (Ẅ○○₁₈.νɨρ) 十七.咿呀(HH) 这里没有灯光,没有烛光,窗外的月光是唯一的色彩。 不像洞房夜,不像夫妻帐,也不像风月场。 却是个极乐地。 左右都是自己选的。再矫情倒显得作了。 总之,她不要进那活死人墓。不要在看得见尽头的人生里孤寡一生。 * 佟樱看不清曲久桓的面孔,也不敢往下仔细瞧。放大的触感与听觉代替了视觉,便能更加真切地感受到双腿被折开,搭在他的双臂上,结实的肌肉硌着她,火热硕大的龟头正往她的双腿间挤。 她本来就水多,人敏感地很,但是奈何穴口小,虽然用手指耐心抠挖了一阵,却总还是不得要领地卡在穴口。 佟樱被磨地难受,出声道:“要是插进来就快些!” 她不知道自己说了荤话。那年嫁过来时年纪还小,这些没人教过她。 曲久桓呢,长到这个年岁也在销魂窟听了不少放荡词,但这话从向来循规蹈矩的她口中说出来,却差点让他绷不住劲儿。 心里骂了一句“妖精”,眸色深了深,纵身一挺,可算是入了进去。整个人刚舒了口气,下一刻却又被绞地脊椎骨发麻。 ——里面又湿又热,紧紧箍着他的子孙根。 佟樱感觉身体被劈开一样,再也没先前的舒爽,痛地不行。大口呼着气,双手胡乱抓着,藕似的双臂攀上他矮身靠过来的肩,缠着他。像浮萍依靠着实木一样依靠着他,来获得内心的满足与安全。 他身上再也没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混着情欲、酒气、暑气,肮脏不堪。眼睛却被冲刷地雪亮,里面写满欢愉与满足。 佟樱瞧见了。想,看来还是男人更爱这档子事。 他像是开了窍,在她身子里用力地抽插着,顶开一切阻碍。抹平花壁上的褶皱,直直地插到宫口。 纵然是被抱着,佟樱的身子也被顶撞地一颤一颤的。浑圆的乳肉抖动,被他一手握住,细腻的手感让人忍不住揉捏变幻着形状。 “阿桓。阿桓。”佟樱哼哼唧唧的,声如蚊蝇,气息紊乱。他高挺的鼻梁与繁丽的床帐在眼前交织,分不清真假。 粗长火热的性器从小妇人的花穴出来,带着一股股的蜜水和血色,顺着大腿根滴落在床单上,扎眼地慌。 “太太生的这么紧,曲润祥他知道么?”曲久桓得意,嘴边带着些笑“他那老色胚,若是知道的话,肯定也想来肏一肏太太。” 囊袋撞着阴户,肉体相撞的声音比外面的蝉鸣还要清晰。佟樱听着这羞人的话,眼泪又要掉下来:“别……别……” 她才不要他碰呢! “骗你的。”他伏在她的耳边,咬着她的耳垂,低声说:“我怎么舍得把太太让给别人肏。” 瞧见她的泪珠不断,动作倒是慢下来一点。 “看也不行——” 男人直起身,把她抬高,抱在怀里,嘴里含着她粉红胀起的乳头,又越发凶狠起来。 这个姿势,能把她入地更深。 “太太只能是我的——” 佟樱依旧攀着他,柔软的长发与他干净利落的短发交织在一起。也或许是熟悉了,这个姿势反而让她得了趣,性爱的欢愉渐渐冒出来。 嘴里依旧咿咿呀呀地叫着,小脸白里透红。不住地唤着“阿桓”,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 =================================================== 今天努力冲一冲100珠加更! 十八.雨季(微H)(100珠加更) 外面下起了雨。 噼里啪啦地打着房檐,流到院子的石阶上,总算是遮住了些屋里缠绵的声音。 软塌塌的小妇人被曲久桓紧紧抱在怀里,两人唇齿相依,水声作响,交织的唾液顺着脖子往下淌。 他的舌头勾着她细软的小舌,充盈着她的口腔。佟樱都觉得要喘不上气了。 怎么……怎么就亲上了。 她推推他:“你先出去。” 他刚才射了好多,又多又烫。让她又喷了一次水,却还赖着不肯退出去,都堵在里面。怪不舒服的。 曲久桓喘着气,把小妇人凌乱头发拢到耳后,说:“这样容易怀孕。” 一提到孩子,她又不说话了。 她本来的目的不就是这个不是么? 自然是越快越好。 佟樱累极了。索性趴在他的肩上,不经意碰到他的后背,上面都是她挠出来的红道子。 “我想沐浴。” 她依旧坐在他的身上。温热的身体紧紧靠着他。 “你别没完——” 怎么又硬了。 “我就抱着太太。不做别的。” 曲久桓晚上喝了酒,手里到底没个轻重。如今酒醒了大半,难免有些后悔。 换了个姿势,把佟樱放在床上,两人面对面躺着。却还是舍不得退出来。 他本就是个恶劣的人。 佟樱嗓子都哭哑了,抬眼的力气都没有,想法也跟着迟钝。嘴里只喃喃着“我要沐浴”,却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自然也没有看到眼前男人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抚着她的长发,眼里的柔情与喜悦藏也藏不住。 * 等佟樱再起床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西洋钟指着十一点。好在她这里向来清净,纵然晚起些也没人知道。 外面依旧阴雨连绵,遮着太阳。 她身上清爽,被换了件长袖的丝绸长睡裙,被褥也被换了一遍。只是坐起时,依旧无力地很,里面还有东西正顺着穴瓣往外冒。胸上,腰上,脖子上也都是红痕。 ——他昨晚的劲儿可不小。 那一幕幕的炙热也顺带着连环画似地重现。 佟樱红了红脸。觉得荒唐。 但也没再深想。 总要走这么一遭的。万事都要刮层骨才能去地利落。 她两条腿打着颤地找个了长旗袍换上,好好地遮住了脖子上的红痕,才叫来了小玉。 总要问个明白。 “昨晚你人呢?”佟樱坐在椅子上。旗袍领子高,袖子长,倒是遮地严实,也是她平时的装扮。 小玉脸上还带着黑眼圈:“昨儿少爷身边的赵朔把我叫去干活儿。干到大半夜。结果下了雨,在外面等雨停了才回来。” 弄得她今儿也起晚了。语气里带着埋怨。 “嗯。少爷什么时候走的没看见?”她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团扇,眼睛落在院子里的积水上。 “这倒是瞧见了。天一亮就走了。赵朔说是还得去趟市政府。” 进了雨季,海河两岸总会泛滥,修来济去地官府银子总是亏空。清廷衙门就联系当地的乡绅富商一起修建堤坝赈灾。现下新政府也延续了这一套。如今曲久桓当家,他当然得去拿个主意。 佟樱挥挥手:“下去张罗饭吧。”揉揉肚子,“嘱咐厨房把少爷前两天买来的鲜物做成八珍豆腐,再做个萝卜牛肉饼。” 八珍豆腐是将烧好的干贝、海参、鲍鱼、鱿鱼、虾仁、牛蹄筋等八种新鲜的海类珍贝盖在煎好的豆腐上,味道鲜美。眼下盛夏,海鲜出地少还不好活。曲府就在宅子里引了一眼活水,供养着,却也少有吃到的机会。 ================================================== 终于完成迟到的100珠加更! 还欠大家300珠加更。下次再加更就到600珠吧嘿嘿 大家别急哈。剧情才刚刚开始呢=v=。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ṿ.ḉom [Ẅσσ₁₈.νɨρ] 十九.汽车 这道八珍豆腐做的很好。豆腐煎地外焦里嫩,海参鱿鱼鲜到掉牙,牛蹄筋也炖的烂糊,又按照佟樱的喜好做成了酸甜口,光是用千层椒盐的油酥烧饼粘着浓稠鲜美的汤汁就好吃到不行。 那牛肉饼也被做的有两寸厚,牛肉剁地碎碎的,萝卜中和了腥气。饼皮也焦香流油,一看就花了心思。 老太太避而不出,老爷好的时候又少。佟樱倒成了府里最大的主子,处处都是想要巴结她的人。 真是七情六欲中,食欲最杀人。 满足了口腹之欲,佟樱的气也顺了不少。 过了晌午雨就停了,但还是阴着天。 佟樱正抄写着报纸上的英文诗,就见前面有人来通报,说老太太明天要去寺里祈福烧经,顺便再去趟海河岸边的天妃庙。点名让佟樱跟着一块去。 佟樱拢拢衣领,答应了。 老太太现下很少出门,破天荒难得一次,不能驳了她的面子。只是这一身的红痕却让人犯难。 小玉看不出来,老太太却是个人精。 “太太明天穿什么去?” 小玉替佟樱打着扇,瞧见太太正学英文。 “就穿那件墨绿的吧。”袖子长,领子高,遮得住。 她的英文是跟着书上抄下来的印刷体,写地很板正。早年她也是写的一手好毛笔字的,可时代变迁,现在倒也是用惯了钢笔。 “就是怕热着太太。” “穿规矩些总没错。”佟樱写完一篇字,晾到一边,活动活动手腕。 海河入海,曲家也有些连接青岛的航运买卖。每年去天妃庙祈福也是作为主家去替下面的人求个心安,带着些仪式感。不能太招摇。 小玉是听她的话的:“我去拿出来熏熏。”免得受潮。 等到回来的时候除了拿着那件长旗袍,还抱了一盒子东西。 “赵朔拿来的。说是少爷今晚在表老爷那住下了,这是给太太的。” 赵朔还是一张娃娃脸,嘴甜,“姐姐,姐姐”地跟在小玉屁股后面叫着。虽然恼他昨晚累了她一回,小玉却也不好发脾气。 佟樱打开,里面是几盒子的复肌膏和法国进口的脂粉。想来是听到信了。 不见他倒也是好的。晚上还好,白日见了恐怕也是平添尴尬。 虽然早就做好了打算,也知道有舍才有得,心里却还是有个坎。需要时间来磨磨。 * 如今天亮地早,佟樱天蒙蒙亮就起了。 稍微梳洗后就去老太太门前候着。 老太太穿着旗装,比之前瘦了些,眼睛看过来时,佟樱不知道为什么被瞧地有些不自在。 只是却没想道徐有露也在。 “我就是去凑个热闹。”徐有露向佟樱说着悄悄话,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又转向老太太,亲热地叫了几声“奶奶”,不住地问好。 她是坐着自家汽车来的,还带了几个新兵,配着枪。倒把曲家惯来带去的家丁显得气势不足。 “樱丫头就和我一起坐马车过去吧。”老太太牵过佟樱的手,眉目慈祥。 徐有露眼睛眨了眨:“奶奶怎么不坐汽车去?咱一块去多好,路上还有个说话的。” 老太太敲了敲她的额头:“老婆子可坐不惯这稀奇玩意儿。还是马车坐着舒服。有樱丫头陪着老婆子就行了。” 佟樱站在一旁,笑笑。恬淡寡欲,却面如桃花,还生出几分眉目生情的滋味。 心里却在盘算着回来是吃肘子酥好些,还是锅塌里脊更香。 =================================================== 大家的评论都有看到! 文以女主视角为主,所以很多东西都隐藏起来。但是男主只有过女主的哦大家请放心嘿嘿。在下女主亲妈=v= 又开始走剧情啦 12.9请假通知 不好意思呀大家。今天家里事情比较多。新的一章现在还没写… 暂时请假一天。明天多写点。 谢谢大家的喜欢! 二十.古今 佟樱随着老太太上了马车。马车内里狭小,两人进去尚且宽敞,待侍奉老太太的任妈子也跟着上去,里面又摆上散热的冰盆,便显得拥挤起来。 坐马车也可不是个轻松活。 佟樱掀开马车的碎珠窗帘,对小玉说:“就在下面跟着吧。” 这马车本来就走的慢,脚步快跟着是不费劲的。她向来为旁人打算,这点倒是让人轻易挑不出错。 老太太眼睛扫扫身边安静的小妇人,开口道:“有露这丫头,还是心急了些。” “徐小姐家官司多。难免会心思多些。”佟樱想想,又说:“心思多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老太太哼了一声:“那也要看她向着谁。” 说着又撇了撇佟樱“我看阿桓那孩子也对她不上心。” 这又是不成了? 佟樱垂下眼睛,墨绿色长领抵着下巴:“小孩心思变化也快,总是说不准的。逼得太紧也不是好事。” 她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老妇人。夏季清晨浓烈的阳光照进来,映地她眼睛发亮,透出一股子难得的倔强气来。 任妈子在旁边挑着冰盆子里的冰块,看见这透亮清澈的眼睛,手里也顿了一下。 以前都说夫人绵软,现在瞧来,也不是那么回事了。 老太太不介怀,没看见一样,转着佛珠,嘴里却哀叹着:“个顶个都是有主意的。老婆子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别糟了家就行。” 也不知道说谁呢。 佟樱没接话,任妈子开口:“瞧老夫人说的。您教地好,咱家一个个都是孝子贤孙。哪需要担心这个。” 说着递给佟樱一杯凉茶,是新鲜的茉莉芽尖,沁着冰糖,上面还飘着几瓣茉莉花瓣。老太太手里是一杯热乎乎的铁观音。 “说得是呢,曲家代代绵长。”佟樱轻声和着,喝了口手中的凉茶。 自清廷主办的洋务运动以来,东学西渐,西洋物件逐渐传入中国。天津城里多了不少老爷车和黄包车,马车倒用的少了,惯用的总共这么几家。 曲府的马车也做的豪华敞亮,四角顶,夏季挂着琉璃珠的链子。是前清御用的宫廷师做的,设计玄妙,人坐在里面可以瞧见外面的景象,外面人却看不清里面。 街上常来往的贩夫走卒远远一看就知道是曲府的马车。 又加上这次还有徐家的老爷车和士兵跟在后面,洋洋洒洒一队人占了半条街,气势着实不小。 佟樱上次上街还是和徐有露去买衣服首饰。想到她,小妇人心里难免有些亏欠。 她好像,抢了别人的丈夫。 可这是抢么?她把这当作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但,曲久桓呢?他是怎么想的? 佟樱蓦然想到,她或许连曲久桓怎么想的都不清楚。 她脸上变幻莫测,不愿教车内人瞧见。就将脸转向窗外,微微挑起帘子,看向街上。几座连着的欧式高楼迭起,上面挂着大大的红色招牌,挂着一串灯泡,还贴着当下流行歌星的海报,姿态窈窕,面容娇美,是当下追捧的摩登女郎。 毕竟。他是不该贪图她的身子的。 ——比她漂亮的人多的是。 往昔留下的传承与腐朽和渐入的现代与潮流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多元还是混乱。 可向来没有过不去的事,只有甘心停留在过去的人。 佟樱想起了留声机里朗读的英文和抄写的英文字。 人还是得向前看。 ================================================== 今天冲一冲试试二更! 所有的感情都需要一个认识和过渡呀!为了he冲呀! 二十一.长成(300珠加更) 马车先到了天妃庙。 刘管家是先到的,正在前面接洽。 马车停稳,佟樱隐约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素手挑开些帘子,便瞧见曲润岚站在马车不远处,正和庙里的住持说着话。依旧一身整洁板直的长袍,面容沉稳和蔼。没看见她。 “太太瞧什么呢?”任妈子帮老太太整理着衣摆,往佟樱这看了看。再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外面时,就只看见小玉着急忙慌地跑过来。 “没什么。” 佟樱抿抿唇。 祭拜之事,还是家事占地多些,曲润岚之前掌着柜台,还是鲜少来的。她是怕曲久桓又给他难堪了。 老太太下了马车才看见曲润岚,笑笑:“老四来了。” “婶婶。”他是真正君子的模样。那些儒家思想,当代典范都透过他的表相渗了出来。更像是曲府祖上的儒商。 天妃庙前地方小,停不下汽车,徐家就将车开到了别处。等曲家一行人在门口烧完香,快要进去作礼时,徐有露才姗姗来迟,脸蛋红扑扑的。 她还是热络的样子,瞧不出丝毫尴尬,和佟樱问声好后,就跟在了老太太身旁。 烧完香便要求签、祈福。这些都是曲家当家主母该做的事。 如今老太太依旧掌着家,佟樱便像往常一样。默默站地远些,跟在后面,落后几步。有意与曲润岚说上了话。 “四叔怎么来了?”半张小脸微微侧过来,眉目含水,艳若桃李。 曲润岚挪开眼睛:“新政府要修改河堤,我和阿桓就在近处。便来看看。” 在外行商,人情来往官场交道,向来是头等大事。却也没提是谁让他从那节骨眼处过来的。 佟樱抬眼,瞧着老太太正进了主殿,住持和任妈子一边一个。便停下脚步,站了个侧地。 绿树如荫,能把人遮去半个。 “有些话一直想同四叔说。却总没寻到机会。”小妇人笑笑,轻声细语的。在这算得上嘈杂的寺庙院子里,轻地几乎听不见。 “阿嫂但说无妨。” “我一直把四叔当自己人看待。因此说的话直了些也请四叔多担待些。”佟樱眼睛看看大殿,又落在眼前长身玉立的男人身上。 “阿桓出身好,自小纵着他的人多的是,也没受过什么大风浪,因此性子也不大好。实际上,”她略带嘲讽地笑笑,“四叔也能看出来,若是没了曲家,他也不过是学生一个。哪能有现在的能耐?” 但是。曲润岚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小嘴。若真把他当自己人,便不会这么说了。 她语气有些急,连狐狸眼都带了亮:“……若是日后他有得罪四叔的地方。还请四叔看在往日的情分和血缘来,多帮他一些——” “阿嫂。”曲润岚打断了她。这不是他的作风。连佟樱都愣了愣。 “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早就不是那个需要庇护的小孩子了。 他的狠戾,欲望,冷静,全都写在骨子里。但若能对曲家好,这些都不是坏事。 只是……看着眼前女人尽力维护他,像个母亲一样靠着本能竭尽自己所能为他铺路的样子,曲润岚就觉得莫名地碍眼。她自己又仅长了几岁呢? 她向来只能看到曲久桓脚边的悬崖。 “用不着阿嫂你在这里为他求情。”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ṿ.ḉom [Ẅσσ₁₈.νɨρ] 二十二.枪声 曲家的子弟,都受惠于这鼎盛的家族,又反哺于它。连曲润岚自己也是如此。 若是当年不是曲润祥提携,他也不是书生一个? 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太重的话。 “阿嫂几番为他考虑。却不知他有一帮人护着。”曲润岚苦笑一下,“没了你我,还有曲府的一大家子。阿嫂倒不如,多为自己思量几番。” 他眼中露出几分怜悯。 佟樱想到了盘山祠堂的事。可曲润岚到底是族叔,不能把这瞒天过海的主意同他说。 小妇人不语,轻叹一声:“四叔说的是。还是我见识浅了些。有四叔这么一说,我也是放心了。” 她有意为自己辩解几句:“说来人哪能没个私心。我入曲府也有十载,人人都说我性子软,只是……是我那时年纪小,受了委屈也不和人说罢了……”佟樱笑了笑,在一片苍翠中显得鲜活,“但是阿桓他…”绞绞手,还是说了下去,“他是真心护着我,不想让我受委屈的。” 是尊她敬她,还是爱她护她。她不是分不出来。 小妇人说到此处,眼中朦胧。那种欲语泪先流的美感,是让人看到了便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什么欺负她的错事,先教旁人无措起来。 佟樱本不想说这些的。 她是不屑于把自己的内心剥开给别人看的。或许知道眼前人足够包容,也或许是勾起了往事,说着说着,就觉得不说出来反觉得憋闷。 “我今天话多了些。四叔可千万别往外说。” 老夫人进去正殿之后,旁人都在外面候着。 徐有露转转身,看见了绿树下隐隐绰绰的两个人。 * 海河两岸,雨季将来。 土石滚滚而下,穿着短衫或赤膊的工人正在修建河堤。 岸边站着几个穿警卫服的警察,中间簇拥着几个人。 曲久桓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工人,里面还有人头上盘着大辫子,皱皱眉:“人手不少,怎么工期还是缓慢?” 旁边站的是公安局局长曲润景和新上任的市政府的财政司司长王珏,两人都穿着中山装。曲润景五大叁粗,手里还抽着雪茄,与这一身打扮格格不入。 “底部不牢,河水漫上来,怕是扛不过雨季。”青年眼神刚毅,背手而立,黑色的西服裤脚被染上了一层土。 王珏年近四十,唇上蓄着胡,面露难色,看看曲久桓:“现在这世道哪有个太平时候,肯过来干的都是些周边上来的难民。全是现学现卖,还得等着熟络。” 但人可以等,老天可不等。 曲久桓转过脸来,他比王珏高上半头,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势:“敢问之前的工人呢?” 王珏叹了口气:“发不出钱,全跑了。” 哪有银子呢。 财神爷不正在眼前么。 如今不过早晨,正是安静的时候。连脚下河水流动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却听见凭空几声动静。 王珏吓了一跳,浑身一哆嗦:”不过年不过节的,这大早上的怎么还有人放鞭炮?” “是枪声。”曲润景雪茄一扔,手上不自觉地摸上了腰间的手枪。他行伍出身,旧炮新枪玩了个遍。这动静,一听就不对。 视线扫过去,落在不远处的天妃庙那儿。 “今儿早婶子是不是去庙里了?” =================================================== 走完这次剧情就能接着写肉啦! 今天看见点亮了一颗星!!感动感动!谢谢大家! 二十三.作祟 天津卫的天妃庙最早建在明朝,受四面香火。最常来的香客便是出海前的船户水工。每每天妃诞辰或年节庙会,人流不息。就连平日天妃庙前大街也是商贾繁荣,人头攒动。 而此刻,七月的一大早,就有一群穿着汗衫短裤的男人们抱着头蹲在地上,两叁个徐家的新兵拿着长枪,不时用枪托打着其中偶尔抬起头的男人,嘴里骂骂咧咧。 徐有露靠着牌坊的墩子,浅色的洋装染了土,手也磨破了皮,眼里冒火:“刁民!一群刁民!”手心钻心地疼。 突然眼前一亮:“阿桓!” 她赶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青年。 曲久桓脸色铁青,发丝凌乱。向来整洁的西装马甲也开了一个扣子,难得显出些狼狈。 眼神扫过天妃庙的院落,声线冰冷:“怎么就你一个?” 他微微喘着气。目光不断游走。落在地面的一团血迹上。 徐有露还委屈着:“你都不知道刚才有多可怕——” “太太呢?!”他忽然厉声,声音尖厉割破长空。额角突突直跳,整张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眼里好像在看一个什么醃趱玩意儿。 甚至是。死物。 “她是你长辈!你跟着来为什么不看好她?!” 眉眼凌厉,像是能杀人。 冲着跟上来的曲家仆从:“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徐有露的表情凝固片刻。她从没被人这么骂过。。 “当时情况紧急,我连自己都顾不上——”脸色由煞白变成了慌乱:“太太老早就看不见人了。我瞧着她之前一直和曲四爷在一块,谁知道有没有——” “闭嘴。” 他眼神冷冷地扫过来,明明七月天暑气正旺,却让身边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向后面的曲家仆从,冷笑一声:“还杵着干什么。” “找!” * 是谁最先放的枪已经分不清了。 刚才几个渔夫打扮的男人冲向徐大小姐,徐有露不停地尖叫。徐家的亲兵就放了枪,其中一枪打中了其中一个男人的膝盖骨,鲜血直流,溅到了徐有露的脸上。 徐有露的爹是打仗的,她却养在深闺,没见过这架势,吓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魂都没了。 庙里人听见枪声,看见挂彩,一下子乱了。 现在这世道,烟枪横行,变脸似地改朝换代,指不定哪天就打到了家门口,难免人人自危。 牌坊下,庙门前,方才聚着看热闹的人群四处逃窜,直接冲散了正在进行的仪式。 佟樱心里一紧,正想往大殿走,却被前面的人一撞,身子不稳,往前踉跄几步。 曲润岚长臂一拦,扶住了她。 佟樱也顾不上这些,手里攥着男人的袖子,脸上焦急:“老太太!” 曲润岚视线越过人群:“阿嫂放心。婶婶还在大殿里。”眼帘垂下,手里动作麻利,把她扶好:“阿嫂跟我到这边来。” 佟樱摇摇头:“不行,脚崴了。” 曲润岚回头看看,把她护在怀里,半抱着她,抬脚就往人少的地方退。 不过是流民作祟。雷声大雨点小。 ==================================================== 今天出去给小朋友过生日,张罗一整天。回家都10pm了…… 谢谢大家的喜欢! 二十四.崴脚(修改) ps:昨天感觉状态不好…写出来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今天增补了一点,变化不是很大。 争取早日吃到第二次肉! 麻烦大家啦! ==================================================== 佟樱是没想到曲润岚会对天妃庙这么熟悉的。 天妃正殿旁一条曲径通幽,雕花长廊直通向正殿后的藏经阁。 这长廊幽闭,夏季被竹林掩盖,冬季又落满飘叶,极易被寻常人忽视,也大多是不会走的。 曲润岚两手馋着她,顺着长廊大步穿过。他走地快,小妇人只得半依附着靠在他身上,从后面看去,就像搂在怀里一样。可真是个暧昧的姿势。 但前院纷扰,佟樱没心思再注意这些。 曲润岚径直把佟樱扶到一间空置的厢房。 但进了这,万一真出点事,不就成了困兽? 小妇人十分心思八分写在脸上。 曲润岚说:“到不了这来的。” 他说的笃定,很是有这个把握。 佟樱信他。点点头。自己从他身边挣脱出来,踉踉跄跄地坐在里面的椅子上,上面一层薄灰,也没嫌弃。 她的旗袍长,盖住了脚踝。却不敢掀开看。 上面的痕迹今早还没消呢。 含着热浪的风吹过近处的竹林,吹到门前的树杈,上面是肆意生长,甚至瞧出几分盘根错节的藤蔓和绿叶。四周忽然就寂静下来,将前面的嘈杂隔离开,好像一切都离地远了。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可又真不敢让他走。 曲润岚看看空空的双手,向前几步,就要蹲下身:“我给阿嫂瞧瞧。别伤着骨头。” 佟樱的脚往回猛地一缩,丝毫不拖泥带水:“不必了。”眨眨眼,岔开话题:“四叔瞧出前面是怎么回事了?” 男人手上动作一滞,不动声色地站好:“堤坝雇了批流民修建。却迟迟发不出工钱。”他拍了拍长袍上穿过竹林时沾染的土。方才他是一直护着她走的。 笑笑:“约莫是听说曲家成了金主,前来闹事罢了。” 人们都知道曲家夫人是个年轻貌美的太太,却只有亲近人知道是何等模样。方才徐有露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太太身后,怕是那帮子闹事的流民错认了。 流年不利,谁也讨不到好。各家有各家的难处。 佟樱认真:“徐小姐倒是受了次无妄之灾了。”或是放心不下,听着前面逐渐没了动静:“前面没声了?我去瞧瞧老太太。”说着就要站起来。 却抵不住脚腕处透着骨头心地疼。 ——直接跌在了男人的怀里。 额头撞上他的下巴,却是满鼻子的竹香。 曲润岚哭笑不得,低眸看着撞地泪眼朦胧的女人:“阿嫂着什么急呢。前面出再大的事,还需要用你来顶?” 一点阴影投在门口的台阶上。 “前面都快急翻了。二位倒是好兴致。” 不辨喜怒,端的是阴阳怪气。 曲久桓站在厢房门口。连刚才的怒气都变了质,合着强烈的日光是一身燥,浅浅眸色冷淡。 徐有露站在他的旁边:“四老爷和太太早就到这来了呀。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呢。害得我们好找。”语气里是埋怨。 二人一唱一和。倒真像是两口子。 佟樱脸上方才的惊喜一下子没落下去。 曲润岚不慌不忙地将佟樱扶好,站出些距离。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身后的小妇人招招手。 “阿桓,你过来。“ “我脚疼。走不了路。” * 人都散去,便只剩下他俩。 佟樱还想着方才徐有露脸上的神色,却觉得脚腕处一热。 连鞋都被他脱了。 修长纤细的小腿露出来,膝窝处还有着红印子。 手指碰上肿地高高的脚面。 “疼——疼——”佟樱咧着牙,手里轻轻打了一下他。 曲久桓单膝跪在她面前,赤裸的脚就踩在他的膝头,紧着眉:“怕是抻着筋了。” 谁也没提刚才的事,也没提那天晚上的事。 就好像还在曲府她那小院里一样,她就坐在椅子上,手里织着给他做的衣裳,等着他回来。 温热的手掌贴上细嫩的小腿肚。 佟樱小声说:“养养就好了。” 小妇人往回收了收脚,被他握地死死的:“你又不是医生,有什么好瞧的?都跟猪蹄一样了。” 曲久桓一只手握着她的脚腕,那脚腕骨细的,被他一只手就能全部包住。 “那就尝尝这猪蹄。”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ṿ.ḉom [Ẅσσ₁₈.νɨρ] 二十五.怜香 眼看着圆润白皙的脚趾头真要落到他的牙上,佟樱“啊”地一声抽回了脚,脚趾滑过他的侧脸。 “你净拿我作戏。”佟樱嗔怪,小脸红扑扑的。 曲久桓眼里也染上了笑意,总算没有刚才那么可怖了。 “不气了?”小妇人歪着头,狐狸眼狡黠。 “没气。” “瞎说。”鬼都能看出来。 青年顿了顿,又把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头,声音放轻:“我只是……” “有些怕。” “太太若是出了什么事,”他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可教我怎么办?” 佟樱眼睛眨眨,沉默下来。 可是。阿桓。 这世上并不是谁离了谁就不能活的。 任由着他一下下揉着自己的小腿肚,顺着上面的筋脉。 “傻子,”她嗔笑,“又胡说。你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曲久桓哼笑一声,满不在意。精致的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映出她娇柔的脸。 长命百岁呀。真是说起来好听。 但也不过是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离去的背影,享百年孤独。 他突然说:“我今晚回去住。”又把她的旗袍衣摆放下来:“我背太太出去?” 佟樱还没明白过来他刚才话的意思,只是顺着答:“快得了。前面这么多人看着呢——徐小姐呢?” “她自己带来的兵惹出来的篓子,徐家会收拾。” 青年帮她穿好鞋,把脱下来的女士白袜子揣进自己的兜里。裁制硬挺的西装马甲和白衬衫出了褶子,贴在他宽厚的前胸,勾出结实的轮廓。 * 小玉一瞧见佟樱就哭哭啼啼的,一晃神的功夫,怎么人就没了呢。要是太太真出个叁长两短,少爷非得剥了她的皮! 整个天妃庙都被清了场,来了不少警察。曲润景大大咧咧地站在中央,正抽着一根新雪茄。身后一排他的兵。 “哟,小嫂子可没事吧。” 佟樱半靠在小玉身上,笑笑:“倒是小伤,不碍事。表老爷可要少抽些烟。免得回去又被慈恩念叨。” 早些年曲润景身上杀伐气很重,但他的太太段慈恩却是个爱说笑的人。时间一长,连曲润景也越像尊弥勒佛。 “嗨。”他哈哈一笑,“小嫂子也赶紧回去吧,这地儿啊还是不安生。老太太刚走。” 看看一旁的曲久桓,眼睛眯眯:“老四刚跟着那帮子劳工去局里了。” 刚才这位小爷可一听枪声,眼睛都红了。命都不要地就往这边赶。 得亏曲家的老宅之前就在这片,他们几个连带着现在的小辈都是从小在这长大的,小路近道了如指掌,曲小爷这两条腿才跑地比他们坐车的都快。 “徐小姐刚被徐家人给接走了。你小子,也不怜香惜玉一下。”他一拳头砸到曲久桓的胸口上,“徐家可不好得罪。” 曲久桓身形不动,扯扯嘴角:“知道了。” 回头去看佟樱,她正和小玉上了一台老爷车。四周还有几个跟着的警察。 曲润景抽了一大口雪茄:“我安排的。你就放心吧。” 能被这位性冷的爷儿放在心上,可真是不容易。 “老四那你也别欺负太狠了。回头去徐家看看。” 谁都知道曲家最后的主儿是谁。明里暗里的那些手段,不说可不代表没看见。但到底要顾忌着几分情面。 “小叔,我心里有数。” * 说是要早回来,可曲久桓天黑才进门,老太太院里老早就有人在门口候着,立马就被请了过去。等到回佟樱院里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照出一方小水潭中盛开的白莲。正是莲花好时节,整个院落都弥漫着淡淡的荷香。 佟樱穿着丝质的睡袍,还在莲花苞的台灯下看书。手上不停,抄抄写写。 身边站了人才注意到。 “回来了。井里冰着熬好的冰糖雪梨,喝不喝?” 她脚上贴着膏药,并不方便起身。只是看看他,就继续写手里的东西。 “傲慢与偏见?” 小妇人点点头,乌发盘成一个松垮的发髻,发丝垂在鬓角。这发色很衬她,更显得唇红齿白,比现在的时髦女郎要有韵味很多。 “翻译地粗糙了些。但是很好看。” 青年没说什么,只是自己解开身上的马甲。 她喜欢的,他向来不拦着。 “今晚我在这睡。” 这才让她停了笔。 全*网*首*发:ròuròuẉṵ.Oṇḛ [Ẅσσ₁₈.νɨρ] 二十六.寂寥(微H) 徐家去年才从奉天进的天津城。 这年头,有枪是大。 人还没进城呢就被送了一套英租界的叁层崭新洋楼。地道的法式建筑,内外悬包,前后两个院子,并着太湖假山与大理石的喷泉,十分气派。 徐有露的房间在二楼,瑰丽堂皇,有一顶水晶吊灯。 她的手心进了石子,后知后觉地发现,硌地血肉模糊的。被医生用镊子挑出来的时候,一旁的徐大太太差点哭出声来,她自己眼泪却没掉一颗。 “大家不都是说曲家老太太很喜欢你的?”徐大太太不年轻了,说着夹生的官话,生的和徐有露一样的圆脸。 徐有露嗤笑:“再喜欢哪能喜欢过亲孙子。人家说的漂亮话听听就行,还放在心上了。”她的手包着纱布,上面透出碘酒味。 “你爹也真是。也不给你派点中用的兵,他好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徐有露抬眼瞧瞧自己的母亲。 “可他还有好几个儿子呢。” 徐大太太眨眨眼,骂了一句“狗娘养的”。 “要不就别嫁给曲久桓了?他有什么好?” 她能说出这一句,实际上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她自己是没能耐的,否则徐家的姨太太也不会一个接一个地进门,庶子串儿似地生出来。好在自己这个女儿自小就有主意,她作母亲的反而事事要听她的。 徐有露从白色的西洋梳妆镜里看过去,那里映出一张少女面无表情的脸。 曲久桓有什么好?不管是曲久桓,还是曲捌桓,都是没什么区别的。 她嫁的,可不是曲久桓这个人,而是那个女儿高嫁媳妇低娶,家缠万贯,势力遍及南洋的曲家。是那个到哪儿人人都能尊称一声的地位。 “有什么好?”徐有露想起来那些和她年纪差不多大,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弟弟们,“至少他家后宅清静。曲老爷可不会念着情面一个个往院子里抬人!” ** 曲家主子少,仆从规矩,一入了夜就安静地很。可也显得更加寂寥,连这热浪都抵不住的寂寥。 而那间平日里最为冷落的院落,此刻却在一盏莲花暖灯的烘托下,显得春意横生。 ——造就它们的,是情人间交织的喘息,也是肉体相互碰撞摩擦间散发的滚滚热意。 “你就不能慢一些——”小妇人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但她实际上已经哭不动了。 声音随着身体的波动被撞散,她跪在床榻上,受伤的脚被小心避开,发白的指骨紧紧攥着皱了的床单。 上面是天鹅绒的垫子,又软又厚,膝盖却还是有些受不住。 慢一点。慢一点。 这话她一直在说。 可谁也慢不下来。 “要不换个姿势?”曲久桓还是怕伤着她受伤的脚。 汗滴在她的腰窝上,和着她的汗水,直顺着雪白的臀瓣往下淌。 粗壮的性器从柔软的身体里退出去,从湿漉漉的花穴里带出一股水。方才都堵着,一直没能流出去呢。 肌肉嶙峋的胳膊绕过她的腰,想把她转过来。 佟樱却是体力不及,借着他的力,直接跌坐在他的怀里,湿漉漉的屁股压在还挺在胯间的阳具上,被肏地红肿的阴唇与它相接,又是肉贴着肉,激地佟樱又打了一个哆嗦。 她有些不想看曲久桓的脸。索性就自己转过身去,缠着他的脖子,身子,找着借口:“这样舒服。” 但话一出口脸就红了。只是她本就是脸红地不行,倒也瞧不出来。 猫似儿的叫声从红唇中传出,缠绵勾人。 是那一点粉红的乳头被他含在嘴里,像个奶娃娃一样吮吸着。 沉甸甸的乳肉还压在他的脸上,眼睛却抬起来,看着她意乱神迷的小脸。 “这样也好。入地深。” 全*网*首*发:ròuròuẉṵ.Oṇḛ [Ẅσσ₁₈.νɨρ] 二十七.理智(HH) 佟樱现在可算知道什么叫自讨苦吃了。 她坐在他的身上,白花花的肉体从里到外都泛着粉,像一颗夏天熟到烂的桃子,捏在手里,能从指缝间爆出甜美的汁。 他那物顶得深,破开层层狭窄拥挤的宫壁,直直顶到宫口。但早就不是最初的疼了,而是一阵阵从脊梁骨里蹿出的快感,让她张着嘴,却叫不出声,嗓子冒烟一样,只能哼唧。 “坏了……坏了……” 要被他玩坏了。 佟樱看不见曲久桓一双偏执发狂的眼,那双直愣愣的,冷静却又沉醉的眼睛。只知道他无视她再一次的高潮,就算喷出的水直淋淋地浇在他的龟头上,他还是能一下下甚至更勇猛地顶弄。 小妇人初初见识了情欲的力量,却受不住了。 这样清秀白净的一个书生,怎么就这么有力气呢。 他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她想逃离。 自己身子往后一仰,湿漉漉的肉棒直接从花穴中滑出。 曲久桓看见,那小妇人的肉穴还颤巍巍地吐着混着白沫的水,却还执着地向前爬着,盘起的长发也散落开来,铺了她一背。 他追上来,拿起她没受伤的那条腿,扛在肩上,扶着肉棒又对准了张开的花穴。 “色鬼投胎!”佟樱急赤白脸。 这会儿正对着他的脸,鼻尖对着鼻尖。骂了他一句。 曲久桓笑出了声,身下动作不停,含住了她气急败坏的小嘴。 唾液交融,唇齿勾缠。真是两两陷入温柔地。 这下子。算是完完全全地结合在一起了。 情欲蒸腾。天地好像女娲造人的初始那般混沌。四周变得模糊,一切都渐行渐远。人间似乎只剩下相互交缠的两个人。 ——曲久桓很用力,也抱得很紧。 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地纠缠下去,才能有一种彻底拥有的真实感。 蹉跎岁月中,灵魂早已依附,懵懂的神智便开始渴求身体的结合。但曲久桓也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连血脉都是无法将两个人拴紧的的。 欲望燃烧。只有此时此刻,今生今世,肉贴着肉,满心满眼地都是他,才能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原来人的感情呀,才是不理智的根源。 小妇人打了个颤。他在顺着在她的脖子一点点往下舔。 “不能再啃了。”佟樱推着他的头,哼哼着。舌头滑到颈窝,痒痒的,“这么热的天,一直捂着,怕是会起痱子。” “那就肏死你。” 嘴上这么说,却是顺着小腹向下,头埋在她的腿间。舔弄着微微张开的肉穴。 刚刚被他肏开,舌头正好还能滑进去呢。 舌头包裹住花蒂,薄嘴包上下面的软肉。两张热乎乎的嘴一紧贴在一起,佟樱就夹紧了他的头。 不一会儿就又泄了出来。 床上湿了一大滩。 “你还射不射进去?” 佟樱耍着嘴皮子功夫,又在不自觉说着荤话。 娇媚又赌气的声音传进来,是她的声音,却和平时的语调完全不一样,但是是他想听到的。 曲久桓红了眼,咬着后牙:“小荡妇。” 追*更:ròuròuẉṵ.Oṇḛ [Ẅσσ₁₈.νɨρ] 二十八.惊梦 颠簸地太久,精液灌进来的时候就显得期待和顺理成章。 佟樱躺在床上,软绵绵的没了骨头。连曲久桓把从臀间流下的白浊裹在手指上,放进她嘴里时,她也是懵懂地去含住它,等到尝出腥味时才皱起了脸。 青年躺在她的身边,支着胳膊瞧着她。笑地心胸震荡。 他是真的开心。 佟樱可没精力再骂他了。瞪他一眼,却是连睫毛都沾着水,双眼含波。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这么下去可不是个法子。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易受孕的药。”也许去观音庙拜拜送子观音也是好的。 佟樱向来是不迷信的。只是人一旦有了念想,就会想着变着法儿地去实现它。求神问道,也不过是求个心理寄托。 青年的鼻息喷在她的后颈上,只顺着她说:“赶明儿我去瞧瞧。” 佟樱点点头,乏极了。只记得还想说什么,念念叨叨却也听不清。梦呓一般,倒头睡了过去。 人人都说曲小爷冷心冷肺。曲久桓看看眼前这小妇人,还不也是一样。穿上衣服,自己下床烧水去了。 ——恃宠而骄,干着持靓行凶的活计罢了。 * 佟樱定定神。才从思绪中脱离出来。身边是灯红酒绿,水晶灯在头顶闪个不停,投射在葡萄酒面上,着实晃人眼。 小妇人靠在墙角,眼睛从酒杯上挪开,落到身边的徐有露身上。 她比最开始见到时长高了一些,却还是一张小圆脸,显得有些娃娃气。此刻正一脸委屈,像个没讨要到糖果的孩子。 “太太。阿桓说他不想娶我。”她绞着衣服袖子,脸色晦暗“他还说,他从来就没想过娶我。” 曲久桓是天子骄子,从小被人捧着。她又何尝不是呢?她五岁时父亲就在奉天发迹了,哪从外人那儿吃过这么多闭门羹。 “情爱之事,哪能强人所难呢。”佟樱边说边拢了身上白色的披肩,盖住藕似的玉臂,“要嫁的,若是一纸婚约……那该多没意思。” 徐有露没说话,抬头看着她,眼神一错不错,很是困惑:“可我想不出这其中关窍。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轻飘飘的声音落到佟樱心上,小妇人有些心虚,不敢去瞧她的眼。 “太太日日夜夜与他相伴,年年复年年。真能觉得自己一面独善其身,一面干着横刀夺爱的勾当吗?” “真是。既当婊子,又立贞洁牌坊呀。” * 佟樱猛然惊醒。 稍一翻身,身边没人,差点从榻上滚下去。 空气闷热,还是处暑时节,额上出了层薄汗。脚上稍一用力还是隐隐作痛。 她摸摸空落落的心,叹了口气。 瞧瞧,竟然魔怔了。明明是梦魇,却还当了真。 却还是闷地慌。 这次她学了乖。衣服提前放好,倒是没被他弄糟。便套了个之前放在手边的宽大睡裙,走了出去。 七八月正是直隶一带的酷夏,水汽重,却又不下雨,明明是个大晴天,到了晚上月亮连瞧都瞧不见。更别提那“疏影横斜水清浅”的景致了。 折腾了大半夜,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小玉被差去了别处,唯一亮灯的就是小厨房。昏黄又显眼。 佟樱顺着那灯光走过去。看见方才还与她缠绵的青年正蹲在灶前,嘴里叼着根稻草,没上没下地晃着,眼睛傻傻地看着灶坑里的火苗。 他没带眼镜,火光没有遮挡地映在他脸上,整个轮廓都映上一层红色。更显的棱角分明,甚至带有几分刻薄。 君子远庖厨。他做起来倒是顺手。 ================================================ 考完啦哈哈!圣诞假期我来啦! 今天尽量二更! 二十九.徐家(600珠加更) 老太太心疼孙子。曲久桓跟着佟樱后,又开私库,向原本偏僻的小院里添置了不少东西。这小厨房就是前几年在院子的边角处开了块空地后建的。 ——因着曲久桓。佟樱倒是得了不少便宜。 里面还是老式的灶台。大夏天的,一点火就热的烤人。 “太太怎么来了?”青年听见动静,转过头,吐掉了嘴里的稻草。 “睡醒了。” 佟樱走进来,地上都是他刚才生火落下的柴火,全是冬天的玉米叶,不扎人。 她生的白,墨发如瀑,人还带着倦怠。美人果然是美人。眼下不加修饰的样子反倒生出另一种纯粹之美。 “这么大人了。还没个正形。” 嘴上摆着长辈的谱子,却还是走到他面前来,拿着睡袍的边袖给他擦汗。 曲久桓微微仰着头,看着她俯下身:“太太现在觉得舒坦了?” 他正给自己烧热水呢。刚给她擦洗完,自己却还是一身汗。 佟樱又是一记眼刀,却问:“那帮劳工怎么着了?” 曲久桓这才正色下来:“其中一个被徐家的兵伤了腿。徐大帅正要人,小叔还没放。”他又往灶火里投了些玉米叶“说是起码要在警局手上过一遍。” 改朝换代,兴亡更迭,最受苦难的还是这些老百姓。曲润景是有良心的。 佟樱轻声:“表老爷是个好人。” 但拦,却是拦不住的。 军阀割据一方,大势未定,也是流离之态。徐大帅不是个能约法叁章的人。 “去过徐小姐那里了?”佟樱抬起眼,却在他脸上看到了嗤笑。 “正拿这个捏着我的把柄,”青年的面容朦胧在水汽里。一把将灶火填平,“等着我开口呢。” 曲家向来注重名声,这批劳工得罪的正好又是曲家。若是曲家就势放人自然名利双收,还能收得人心。但如今半路出来个徐家,怕是要伤筋动骨一番了。 “想来就算徐小姐肯开口,徐家也——” 徐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却也是待价而沽。这点,徐有露自己也清楚。 但就算情份再好,终究不进一家门,也自是没道理向着外人的。 “她也是个可怜人。” “太太又乱发善心。这世上,要说不可怜的,还真没几个。”曲久桓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冷意。他舀出热水,动作利索,又转过头来:“太太回屋歇着去吧。”语气轻佻,“莫不是也要一起洗?” 佟樱离开的时候,回头看看。 热水从他手中倾泻而下,飞溅的白雾让他好像整个人都带着层水汽。 突然就想到了曲润岚白日说的那句“阿嫂着什么急。前面出再大的事,还需要用你来顶”。 心里泛出一阵酸楚。 曲久桓知道她的脾性,却也愿意捧着她,纵着她。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她想知道,总是愿意同她讲清楚,让她去瞧瞧,去看看。 干干净净地,没有欺瞒,永远平等地看待她的阿桓。 * 佟樱知道曲久桓叫着她一起去徐家的时候,正在喝他从外面拿回来的汤药。黑乎乎的,喝了两天,一入嘴还是能尝到一股子辛涩。 只对外说是安神药。 ===================================================== 不好意思来晚啦! 算作600猪加更啦!明天没有意外还是两更! 其实人也不是非黑即白,也是都有两面的~ 三十.人情(1500字) “怎么想着叫我去?”小妇人坐上老爷车的时候还在纳闷。 她依旧盘着头,穿着米色的丝绸长旗袍,严严实实地盖到脚面。上面绣着大片的海棠暗纹,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的华丽。北京瑞蚨祥的手艺。 “带太太去开开眼。”曲久桓看见佟樱,笑笑,“女眷我可应付不来。” 他坐在老爷车里,一副干练又冷清的样子,与晚上的轻浮与颠狂相比,真真是判若两人。 开车的是赵朔。他倒是什么都会,人机灵,但嘴也碎:“太太一去,可不把徐家那几个姨太太全比了下去。”伸出来的叁个手指在空气中晃了晃。 徐家可不如曲家清贵。 徐大太太刚进门两年,隔年就抬回了姨太太,还是个戏子出身的。她生的儿子和徐有露差不了多大。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入了徐大帅的眼的。 现在家里总共四位太太。 曲久桓抬起眼,冷冷地朝前面吐出一句:“多嘴。” 他的东西,向来是别人多瞧一眼都是逾矩的。 * 英联邦国力兴盛,天津卫八国租界,英租界建成后就有不少达官显贵颇爱移居此处,各色洋楼层出不穷。 德式的,法式的,俄式的。六角台,彩绘窗,耶稣像,全凭个人喜好。 徐家在英租界东南,石英白的建筑,主楼高大,有叁十级的台阶。 徐有露就站在台阶下等着,身边还有个青年和身姿窈窕的妇人。 佟樱听说徐有露伤了手,从车窗里看过去,远远便看见她双手交迭,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早就想着太太什么时候能来家里做客呢。”徐有露依旧笑意盈盈的,快步走到车前,挽上佟樱的胳膊,“今儿可算是盼来了。” “本应该让母亲亲自来接太太的,可不赶巧,正碰上这两天回了杨柳青老宅。这是家里的二弟和叁姨太。” 她带着歉疚,对着庶出的弟弟和姨娘,也丝毫不见龃龉。 那青年正站在曲久桓身边:“徐子轩。曲少爷,久仰大名。” 徐子轩是被差来接曲久桓的。他是徐大帅的长子,瓜子脸,却不秀气。与徐有露很是不像。 却见眼前穿着西装的青年只微微颔首,一句“劳烦”后,眼神就看向了那个貌美的小妇人。 “行啦。太太我会照顾好的。还担心不成。“徐有露打趣,咯咯直笑,“男人去忙男人的事就好了,管我们做什么。” “去吧。阿桓。”佟樱也回过头,对上他的视线,微微点头。 * 徐家净是西洋来的新鲜玩意儿。攒铜丝花的西洋钟,还摆着碟片的留声机,西洋油画。徐叁太太年纪不过叁十,是个会照顾人的。看见佟樱对西洋画感兴趣,主动去拿家里新进口的英国红茶和美国咖啡,说要给佟樱尝尝。 “家里叁太太人还不错。”徐有露说。 她的手心被佟樱翻过来,上面还有未消的细小疤痕,层层道道。 “倒是把你伤着了。”佟樱蹙眉。 “这有什么,”徐有露不在意,“早就不疼了。”又压低声音,“太太别怨我。我觉得这事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可我爹爱计较。” 不是爱计较,是等着算计呢。 徐家的书房在主楼外的一个二层小楼里。 徐大帅个子不高,战场上打拼,风吹日晒地显得人老很多。就在书房里等着他们。 “一进天津城就听说曲太太年纪不大,现在这么一瞧,没成想还是个小姑娘!和你站在一块,哪能看出是你母亲,也怨不得那帮子流匪把我家有露错认了。”徐大帅声音大,嘴里还有几颗金牙。 徐家的几个孩子,都是随了自己各自的母亲,与徐大帅像的,倒真没几个。但笑起来倒与徐有露一般,咧着嘴,眼睛都快没了。 “也幸亏是你母亲,要不我家有露啊,可又得伤心了。又得让我心疼一回。” 曲久桓错过眼,扫过书房,这里面摆了不少值钱的古董。 “这次倒是让徐小姐受惊了。” 他摆摆手,上面都是枪茧:“我家小子不少,闺女就这么一个。有露打小就被我惯着。脾气不好,曲少爷还得多担待几分。”语气一转,“怎么,我听说警局是你家表老爷做主。我前几日向他要人,”啧了一声,“他可不给呀。” “你是曲家能做主的,你说说,这可是怎么回事呀。” 免*费-首-发:ṗσ⒅yu.νɨρ [Ẅσσ₁₈.νɨρ] 三十一.四叔(1600字+) 满屋子的苦辛味。因为是夏天,反而味道尤其浓烈。 小玉一天熬这药两次,到了第叁天,终于忍不住问:“太太喝这药管用么?“ 按曲久桓的说法,这药一次喝五天,五天后才能再行房。 佟樱刚喝下一碗,嘴里含着两块蜜枣,说的含含糊糊:“近两日睡的更安稳了。” 小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给她按着肩。太太骨架子小,看着瘦实际上肉也不少,摸起来软乎乎的,她也按地上劲。 丫鬟随了主子。心眼实,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佟樱吃的是冬天的蜜枣。甜丝丝的,还有嚼劲,一直在冰窖里拿海河冰震着。嘴里嚼个不停,心里却在想着曲久桓上次说的话。 曲家下面有个族弟借着曲家水路的招牌倒卖烟枪,被揪了出来。都是黑路子走私来的货,被表老爷和曲久桓压了下去,没多少人知道。 具体的曲久桓没细说。可是佟樱也明白,能靠着曲家的生意做营生,一个族弟大约是没这个本事的。而能通透曲家生意并且插进手来的人又屈指可数。曲润祥主意大,到他这代,路子门道都被他攥地死死的。 佟樱蹙眉。 四叔。 曲久桓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谁也瞧不上的样子,实际上却从小是个睚眦必报的。而曲家除了嫡系这一脉,其他的旁系都是暗中较着劲,既然有一脉可以蚕食嫡系,为什么不是自家呢。谁都想捞好处。这事一挑出来,不好收场。 可大可小,全看曲久桓的意思。 凭着曲润岚以前的照拂,佟樱始终不想让他们走地太难看。 “出去打听打听。四叔什么时候来府里。”佟樱咽下蜜枣,喝了口淬着冰糖的菊花茶,对小玉说。 小玉一脸大不乐意的样子:“太太。要不算了?”她踌躇几下,“少爷因为您跟四老爷走得近,都生过多少次气了。” 佟樱精致雪白的小脸愣了愣,闪过一丝茫然,明白过来后被气笑了:“怎么,现在你也胳膊肘往外拐,太太现在还指不动你了?” 府里现在人人唯曲久桓是从,佟樱瞧得出来。 但虽然是嗔语,可是眼含春波,面相妩媚,一点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小玉不敢!小玉生是太太的人死是太太的鬼!”她差点跪下,一个劲儿地表忠心“就是觉得家和万事兴。为了不相干的人和身边亲近的人闹别扭,实在是值不当的。” 看。 大家都知道的。 在这家里,她与曲久桓紧紧绑在一起。除了他,所有人倒都成了外人。 佟樱眼睛飘到书架上。那里除了摆满四书五经,还有各种报纸和西洋典籍。 仅仅一个书架,便充斥着跨越百年的矛盾与差异,相互交融又冲击。 在这个世界大变局下,这些东西隐隐浇灌出一个又一个全新的个体。 “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小妇人轻轻开口。不管是嬉笑怒骂,那股朝气的兴致却一下子低落下来。 人人都是与时俱进的。 是她过去活的太狭隘了。 * 自打曲久桓大包大揽家里的营生之后,曲润岚手里的活一下子少了下来,如今曲四爷倒成了闲差。来曲府也往往是探访曲润祥。 他对这个伯乐似得大哥倒是上心地很。 “府里年长的下人有传,那些年老爷对四爷很好,跟亲儿子似的。老太太一直留着心,内务四爷什么也没沾上。”这是小玉打听来的。 曲府有几个院子,照着江南样式的亭台楼阁打造,又通着活水。七月中旬,莲荷竞开,脸大的花瓣满满当当地铺了一眼,繁丽壮观。 一大早正是一天最凉快的时候,佟樱惯常似地坐在凉亭里,摇着团扇,石桌上摆着一盅玻璃瓶的解暑的酸梅汤。 里面还有煮熟的梅子和柠檬片沉着,放了冰块,浸在淡红的水里,样子也是好看的。 迎面就看见了曲润岚走了过来。 青色长衫,从绿叶下穿过,脚步稳健,像个教书先生。 “阿嫂伤好些了?” 曲润岚看见佟樱摇着扇子,脚步一转就走进了凉亭。 佟樱点点头:“是好多了。”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老天爷赏饭吃,一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靠着音色和语调。就让人觉得舒服。 “阿嫂气色也很好。”曲润岚笑笑,从她脸上看出了些魂不守舍,“阿嫂有事?” 小妇人叹了叹,宽大的旗装下只露出了白皙的手腕,上面通透的翠玉极为显眼。 “正烦着心。”现如今,连她也学过了这些个手段,“四叔知道曲家最近抓出来有人走私烟枪么?” 曲润岚毫不介外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酸梅汤,一笑:“阿嫂怀疑是我?” 佟樱手上的扇子一下子乱了:“没——” “无妨。阿嫂,”曲润岚笑地更开一些。 “是又来拉偏架?” 佟樱更慌了。这下连扇子都不摇了。 “我不是。” “我没有。” ================================================= 提前祝大家圣诞快乐啦!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到酒店就发文啦。 三十二.祭祖(1500+) 日头渐上,天儿开始热了起来。这时节,七八点钟太阳就大的不行。但若是临着水,借着树荫,在下面喝茶遛鸟,却也是件惬事。 天津春秋短暂。人们都有一套自己休养得趣的法子。 曲润岚的话里带着玩笑。但他不是个能说重话的人,这话说出来,怕也是带着气的。 佟樱扇子“啪”地放到石桌上。 “四叔。我没有挤兑你的心思。只是这事…事关律法与族里。无论是谁犯的戒,都是没有好果子的吃的。” 小妇人眼睛亮闪闪的,里面带着焦急。 佟樱脸上藏不住心思。她是真的担心。 可亲疏远近。哪能不分呢。 她心里偏袒谁多一点。也是能瞧出来的。 曲润岚错过眼去。 何必在意这个。争风吃醋一样。 “谁做的业,自然由谁受着。阿嫂倒不必担心,自有因有报应。”这么说着,却也没否认。 佟樱看着他,睁圆的狐狸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阿桓说的没错。若是说起来这世上真正的可怜人,确实是没有几个。 人干干净净地来到这世上,若是能清清白白地离开,实在是非得疯魔不成。 曲润岚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曲润岚。但年少时便浸淫权术的他,也是会钻营会谋略的。 什么事情,哪里都是非黑即白的呢。那些灰色的,纠缠而复杂的,才往往最真实最是常态。 这便是人间。 但明白是明白,等到真正承认去面对它的那一刻,心里难免会难受。 “四叔为何至今还未娶呢。”佟樱蓦地问,说家常一样,“若是有中意的。我可以帮你寻摸着。” 曲润岚如今二十六岁,却还未成家。按理说,以他的出身和才干,是不难娶一个高门女子的。高门出身的孩子,总归不会太差。 “早年担了克妻的名声。便耽误下来,姻缘的事儿,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的。”曲润岚笑笑。一饮而尽面前的梅子汤,嘴唇上染了红。这下显得有几分秀气。 小妇人点点头,蹙着眉,也没再问下去。 情爱之事,本就复杂。自以为自己爱恨分明,但若是真能掰扯明白,便也没有这么多人去求姻缘了。 她面容圆润,自带柔美。沉静下来,更有几分弱柳扶风的美感。 “谁对我好,我都记着呢,”佟樱缓缓开口,手里又重新转着扇子,“四叔是个好人。也一定要好好的。” 曲润岚能坦然地面对她,信任她。或许她就应该成全这个人情,帮他保守住。更何况,连她一个内宅妇人都能想到的事情,曲久桓想来也是能想到的。 人人心里都跟明镜似得。能在这个家里立足脚跟,谁也不是傻的。 “这话我就收下了。”曲润岚说,“过两日去盘山祭祖,阿嫂准备妥当了?” 曲家祭祖,四年一次,每次换一家主持香火贡品的买入,账从族里出。开祠堂,上盘山,礼节十日不废,曲家子弟千里奔回,是阖族的大事。每每这个时候,从天津城去盘山的路上都人流攒动,各路商贩前来,颇有除夕元宵的架势。 上次祭祖,还是四年之前呢。 “该是去的。”佟樱垂下眼帘。 只是这次,心境不同罢了。 以前去盘山祠堂,是去凑热闹,这次去,怕是会见到在一块块灵牌,一道道牌坊下的深深院落,围成一层又一层的高塔,把人死死地困在里面。 祖宗灵牌庇护的,始终不是她这个外姓人。 神佛慈悲,却从来不睁眼看世人。 全是自己在变着法子的渡着自己。 明明这么近,却又隔的这么远。 * “太太想好去祠堂了?” 曲久桓当天下午回来地早,佟樱正在喝药。黄昏的阳光投射在她的乌发上,好像连头发丝都发着光。 他半跪在她面前,接过她手里的药碗,往小妇人嘴里塞了个酸梅。 “我还能不去?”佟樱嗔怪。 她好歹也是名义上的主母,进府之后两次祭祖,她那时就算年纪小,也是要去站一站,撑撑牌面的。 更何况,往年祭祀都是大摆宴席,场面盛大。不去还吃亏呢。 人生得意须尽欢。佟樱想地很开。 曲久桓咧咧嘴角:“那天正好是这药该停的时候。” 药一停,就该行房。 佟樱一愣:“那你能不去?” 这话透着傻气。 曲久桓如今代替曲润祥成了曲家的当家人,祭祖那一套他是主事的。哪能不去。 青年瞧着她眼里带的几分稚气与茫然,声音里染了笑意:“事在人为。死人要为活人让道。” 佟樱拍拍他:“呸呸呸。说的什么丧气话。哪能这么不敬祖先。”自己脸却红了红。 ================================================= 下面就是祠堂play啦哈哈 祝大家圣诞快乐呀! 三十三.祠堂(上)(1.8K字) 曲家祭祖在大暑。往往打前天早上开始,整个宅子都忙个不停。等到了大暑那天,更是通宵达旦。 鸡鸭鱼肉点心水果,各类香烛元宝纸钱,一样样地往外运。有些脸面的下人也早早拾掇起来,忙着跟主家上山去。 即便是老太太,现如今对外称是专心祈福供佛,到了这天也是天不亮就穿戴好,坐上马车往盘山方向走。佛龛香炉样样不落,马车里活像个小佛堂。 老太太穿着崭新的万字福旗装,袖子短,料子好,大夏天也穿的住。 一出门就看见站在大门口外的佟樱。她是真生了一副好皮囊,骨相好,白地发光,穿得再素雅,在人群里也是出挑的。 真正的美人哪需要刻意装扮呢。 现在时候还早,她精神头却看起来很足 “老太太气色可真好。”小妇人笑着上前。佟樱深知自己虽是个甩手掌柜,但礼数却要做足。老太太到底是掌家的,没人不敬怕她。 “天天和佛祖打交道。自然心静。”老太太转过眼看她。视线扫过,嘴边的笑意淡了些,“阿樱最近在做什么呢?” 佟樱摸摸手腕:“就在自已院子里读书,看报。偶尔缝缝补补。”垂下眼,“总要找点事做。” 可人的眼睛都是这样,只能看见别人,却瞧不见自己。佟樱自然也没看见自己红润的面色和带着水汽的眼睛。有些变化,她自己也是看不出来的。 “我怎么看着老太太眼神不太对。”佟樱和小玉坐着汽车过去。一上车,小玉就小声嘀咕。 小妇人四点钟就起来了。停了药却吃蜜饯酸梅吃上了瘾,放了一小袋子随身带着。醒神又抗饿。拿出一颗酸梅:“许是太久没见了。” 但她心里也有些拿不准。这世上的事情呀,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戏虽然唱地久了,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同光十叁绝。 还是以后少和老太太碰面地好。 车窗外的曲府门口已经聚起了一些人。小商小贩也愿意来这走一趟。等过了八点,曲府就会有下人在门口洒铜板,全当图个喜气。鼎盛家族的大事,任是谁都愿意来凑个热闹。 * 祠堂建在盘山脚下,是依照徽州那一套建的宗祠。依山傍水,坐北朝南,飞檐翘梁。如今正是夏季,整个盘山层峦碧染,万壑堆青。清晨时起了层雾,远远望去,云海翻腾。 若是无事,在这里逛逛也是好的。但佟樱现在却是没这个心情了。 曲久桓说祠堂里过世的奶奶就被葬在盘山的半山腰上,虽是临着庙宇,但仍旧是远山孤茔,满是悲戚。若是就这样草草过了一生,还不如一根绳子吊死来得体面。 今年主持祭祀的是旁支行排第四的一家,与曲久桓这一嫡脉已经隔了叁代。等佟樱和老太太前后脚到祠堂别院时,已经有不少男丁在门口张罗着。向来都是主家先到,她们是最先来的女眷。 祖宗规矩,男丁们都穿着黑色长衫,袖口一圈白边,根据亲疏远近,辈分高低,上面的花纹补子各不相同。一眼就能瞧出来。 曲久桓站在当间,穿的最显眼。虽然是黑色的底,却拿闪着金光的暗纹绣出祥云青天。黑色压人,他却穿的住,整个人看起来长了几岁。 因为之前那事儿,曲润景又调了不少警卫过来。 “哟。婶子来了。”曲润景也穿着黑色的长衫,高高壮壮,手上掐灭了雪茄,往马车那边走。 看见老太太下来,长袍一撩,就要行礼:“给老祖宗请安。” 他这么一跪,后面跟着的旁系子弟也要跟着跪。曲久桓却在后面站着,等看见佟樱的车到了,才慢慢踱步而来。 老太太没管这个亲孙子,忙拦着曲润景:“不晌不夜的,行什么礼,”又笑,“年纪大了,确实是懂事多了。” 曲润景大手掸掸炮边的灰:“婶子先去歇着就行。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等到了时候再去请您。” 这第一天是没什么事情的。下午的时候开流水席,一直开到晚上。主家在厅里坐着,辈份低的血缘远的就坐在院里,总是要一大家子吃顿饭。 曲久桓过来时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不少人。领头的青年颔首:“奶奶。” 老太太笑眯眯地:“阿桓忙着。老婆子会安排自己。”转头瞧瞧佟樱,回过头来又说,“你头一回上手,可不能辱没了祖宗。” 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对上。都透着审视与淡漠。 曲久桓手一抬:“去把老太太的东西搬到屋里去。” * 佟樱的车跟在老太太后面,中间又隔着不少下人与载着物件的马车。等到她到了别院,老太太已经进去了。 “今年怎么对佟氏妇?”曲家人都知道佟樱身份。但今时不同往日,母凭子贵。曲久桓对她的看重大家有目共睹。拿不定主意,就来问叁爷与小表爷。 “往年怎样就怎样。”曲润景并着曲润岚站在门口,远远看着小妇人下来,赵朔在旁边帮衬着,“小嫂子可是个懂事的。” * “少爷说了。今年来的人多,别院的房间住得满。让您晚上九点去竹笙小院。少爷在那儿等您。”赵朔也是乐呵呵的,凑近佟樱,低声说着。好似寒暄样。 竹笙小院离着祠堂近。因此没人住在那儿。 小妇人眼神闪了闪:“知道了。” ps.后面就正常更新啦! 前两天去北京忘带着电脑更新就迟了(顶着锅盖跑……那就给大家拜个早年吧! 三十四.祠堂(中) 盘山地广人稀。又清了场,一入夜便只能听见蝉声,混着蛙叫和偶尔的几声猴鸣。 月明星稀,别院里新安了电灯泡,一过九点半,佟樱顺着墙根,自己一个人慢慢向竹笙小院走。 竹笙小院就在祠堂的后身,原本是摆放贡品的地方,后来被当作了歇脚地儿。 两个门口南北开着,看起来互不相关,却是只隔了一面墙,有一扇小门通着。 祠堂里蜡台林立,层层迭迭盘旋而上,上面是彻夜点燃的红烛,滴下来的蜡油白花花地在下面堆着。 整间祠堂一晚上的香火,就顶上数个天津卫普通人家一年的花费了。 里面人影闪动,是曲久桓正在里面续蜡,袖边卷起,长衫上没染上一点灰。 可他这活儿做得生疏,红油滴下来,滚到他的手指上。眉也没皱一下,无关痛痒一样。 “我来。”佟樱快步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新蜡,对上火光,稍一倾斜,等到红油滴下来几滴,落到台面上,才再放到烛台上。 小妇人拉起他的手,把那灼痕放在手心里看了看:“给祖宗尽孝就这么折腾自个儿?” 她还是这样,舍不得他吃一点苦。 曲久桓反握住她的手:“当孝子贤孙有什么好。”只不过是为空出祠堂找个借口。说着就拉她进了小门。 那小门用白色的帘子挡开,和墙混为一体。 佟樱回头看看,祖宗辈牌密密麻麻,俯瞰着底下的后生。 可它们不会说话。就和曲久桓说的一样,死人是挡不了活人的生路的。 现如今凡事全凭自己良心。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这便是曲小爷认的道。 * 竹笙小院被竹子包围着,里面桌椅床榻一应齐全,小窗微开。只一盏红烛燃着,灯光暗淡昏黄,使外面人瞧不见里面的情形。 在外面还好。一进这小屋,佟樱就觉得手足无措起来。 “阿——”还没全喊出声,就看见青年已经脱了长衫。上身精壮,下面穿了条衬裤。 曲久桓神情自若地走到她面前,开始解她旗袍的裤子。 “太太猜明天有什么菜?” 佟樱由着他,不自觉地侧过脸去:“我哪知道。” 明天是大席,自然是山珍海味。 青年笑了:“有粗细八大碗,四大扒。有太太最喜欢的扒肘子,扒牛肉。” 又在变着法儿地逗她呢。 扣子解开,顺着裙尾就要脱她身上的旗袍:“还有起士林的罐焖牛肉,红菜汤,奶油烧乳鸽。太太一定喜欢。“ “我哪有那么爱吃肉。”小妇人嘟着嘴,拦住了他的手“我自己来。” “都那么多回了。哪没见过。”这么说着,却顺着她。 佟樱背过身去,脱下身上浅色的旗袍。白皙的肌肤像推开的画卷一样一寸寸展现。 珠圆玉润的。哪能不爱吃肉呢。 “我看吃什么肉。太太这一身肉皮子不就好地很。” 说着佟樱肩上一痛。真是咬了上去,留下浅浅的牙印。 “属狗的嘛你!” 不是属狗的,却是个狼崽子。 他眼里闪着光,一下子把她抱起来。大步向榻边走,喘息声越来越粗。 佟樱的手慌乱地搭在他的肩上,正好擦过那裤子下鼓鼓地凸起的一团。 “怎么这么急色。” “我若是对别人也急色。太太可还乐意?”他把她放在榻上,气息都洒在她的脸上。 佟樱抬眼。 星河鹭起,与天同辉,都在他的眼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个家里,是没人能代替得了他的。却只映出她一个人的影子,是只能映出她一个人来。 滚烫又炙热。少年人的感情呀,永远都是那么不加掩饰地明艳。 “那你就再也别来找我了。”佟樱声音闷闷的。 “我就当不认识你了。” ps: 耶耶下面开始吃肉啦! 注意哦肉章第二天会开始收费,大家抓紧看。 还有一天就公历新年啦!祝大家新的一年平安喜乐! 三十五.思凡(H)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降龙的,恼着我,伏虎的,恨着我。那长眉大仙愁着我,说我老来时有什么结果!” 曲久桓不知从哪学唱了戏文,在她耳边咿咿呀呀地哼唱着。 男怕夜奔,女怕思凡。他唱起旦角来倒是有一套。 ……礼忏唪经,反增魔道…… 庄周梦蝶。 佟樱一时有些分不清谁是戏中人。 “不要唱了。” 汗水顺着微微凹下去的脊背流下来。佟樱胸乳贴着墙,被带着冷气的墙壁惊出些鸡皮疙瘩。 曲久桓勾着她的腰,微微拉回她几分。柔软扭动的屁股贴着他的胯骨,俩人离得更近,他的手指从穴缝里抽出来,那地儿被他微微挖开个口子,但还是难进。 “该把那药给停了。多肏几次就不会这么费劲了。” 湿漉漉沾着前精的龟头磨着张开的穴肉。嘴里吐着淫词浪语。 佟樱刚才就被他折腾出一身汗,这会儿正扭着屁股:“快进来呀。” 她这是婉转承欢的样子,却觉不出什么。 没去过浪荡场的女子,是不会把下意识的举动当作孟浪的。 曲久桓却拉着她的胳膊,一把把她转过来,稍稍一托,人拢在怀里,抵在墙面。俩人眼对着眼,唇对着唇,就连说的话都好像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一样:“计惟觅一如意郎君,度少年大好之光阴,结我善缘,证我善果,且可举我善愿。” 这是《思凡》里的故事。 “太太知道我在说什么?”他自己又哼笑一声,“不知道就算了。我告诉太太,你身后的墙上,摆的都是曲家的祖宗牌位。若是真的在天有灵,他们会不会气死。” 佟樱没想到他会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瞳孔一缩。 开口却是哼吟。他那物儿直愣愣地进来了。虽然穴里面都是水,但还是觉得挤地慌,撑地慌。 可佟樱放不开他。 她整个人被他抱着,腿缠着他的腰,胳膊缠着他的膀,整个人赤裸地挂在他身上,那肉棒子捅在她的肚子里,一上一下的,白花花的肉直颤。 敏感又贪欲。 粗壮的肉棒在花穴里进出,带出一股子的蜜水,湿湿嗒嗒地滴在两人交接处。 “要死了要死了。”佟樱泪眼汪汪,咬着唇,小声抱怨着。 她记着,曲久桓说凡是入地深的,都好受孕。 青年抱着她走到榻边,让她扶着床,背对着他。 肉棒从她的花穴里转了个圈,却没掉出来。 佟樱被磨的呜呜直叫。没半点平日里端庄的样子。 曲久桓的手上还沾着两人混合的水液,就揪着她的乳头,揉着她的乳肉,身下还在不停地往里顶。 她浑身上下,他哪里没玩过没看过。但就是玩不够。 动作慢了下来,还是想一下下地熬着她。 ……思凡……思凡……他唱的是思凡。 佟樱想,人是欲望的奴隶。但欲望也是诚实的。 这世间,有多少人是情深缘浅。但错过就是错过了,纵然是一辈子,也是造化弄人。当你遇见一个好人,觉得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好的人的时候,还是得走到他面前,告诉他。 及时行乐,莫待无花空折枝。人活在这世间,总不能太苦了。 可她呢。 她十四岁就被困在这宅子里,没遇见过什么人。 人人唱的思凡,又是什么东西呢? “太太别怕。什么魑魅魍魉,还有我呢。”狂妄自大,却笃定。混着肉体拍打的声音从后面传进她的耳朵里。 过去的佟樱没意识到。当人在拥有一个东西的时候,是不会再去渴望拥有它的。 ps.免·费·首·发:wōó15.cǒ[wǒō⒅.vīp] 三十六.发觉(H) “冒犯祖宗的话还是少说得好。”佟樱喘了口气,眼角迸出泪花“举头叁尺有神明。” 她弓着身子,仰着脖子,深陷情欲。嘴里却说着教育人的话。 可戏文里都说,哪里有天下园林树木佛?哪里有枝枝叶叶光明佛?哪里有江湖两岸流沙佛?哪里有八千四万弥陀佛? 神明是管不了人间事的。不然,因果报应早就就地重来。 身后的男人正尽着兴,听见这话:“哪天我就把唱思凡的戏班子请来。给大家伙都听听。” 佟樱不爱听戏,这折子只听过一两句,从来没听全过。应着:“哪有男人亲自去请戏班子的。”还唱的是缠绵悱恻的昆曲。 “太太真以为曲家妇个个都是贞洁烈女?” 那些或守寡或丈夫常年奔波在外的年轻妇人,也许每天都和叁姑六婆念叨着谁家的花边新闻,可也未必见得是行得正坐得直的。苟且事谁也不会说,不多添两句嘴还有此地无银叁百两的心虚架势。 他说着话,却一下子深顶下来,肉棒撞着宫口,想要挤进去。 小妇人只觉得酥酥麻麻,爽利地很。来不及想他刚才的那番意思,这下子正扭着屁股微微后坐,去主动含那肉棒。可宫口狭窄,曲久桓被夹得额角直跳,自己倒是放弃了。 多射几次没关系。可他想肏出她更多的水来。 这事儿呀,还得慢慢来。 “你就插进来吧。”佟樱开口,回头,借着昏暗的光看着他。媚眼如丝。 两人都是湿淋淋的。她盘起的长发掉下来,沾着水。真有几分戏中人画鬓描眉的样子。 曲久桓听她的话。双手压着她圆滚滚的屁股,往前用力,那硬而滚烫的棍子就顺着宫口顶了进去。里面更紧,更湿。虽然有几次经验,但还是被激地一下子射了出来。 精液打在宫腔上。佟樱被抽了脊骨,软塌塌的,胳膊肘靠在床榻上才勉强撑着,屁股翘地高高,被他拢在胳膊里,要不非得跪在地上。 肉棒抽出来,花唇泛着红向外翻。边上都是粘稠的水,混着白浊精液往地上掉。 可,花样,力气。还多的是。 好好的床放着不用,小妇人又被他抱起,放在墙边,背靠着墙,又和一开始一样。 却见他蹲下身去,抬起她一条腿,眼睛看着那花穴,把里面的精液抠干净,张嘴就含了上去,牙齿磨着花蒂,舌头伸进敞开口的甬道,一下下舔着,往里拱着。 佟樱低眸看着他精壮显出肌肉的后背,哼:“也不嫌脏。” 脸上却泛着红,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哼哼唧唧几声,又喷出一股子水来。 全进了他的嘴里。 这会儿连站也站不住了。整个人瘫在他怀里,被他抱着。胸乳相贴,唇齿勾缠。佟樱尝到了自己身体的滋味。 谁也没说话。 连神智都是迷离的。 身后就是祖宗牌位又如何。就算是青天白日,也没人知道屋檐下的苟且事。 “四爷可听见什么声音了?”却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 是从前面的祠堂。 这句问是不加掩饰的。竹笙小院里的俩人都听见了。佟樱一下子顿住,身体僵硬。被他含着口舌,没发出声。 曲润岚正插着一世祖牌位前的香,抬抬眼皮:“说不定只是两只叫春的猫儿。” ps. 元旦快乐呀大家! 三十七.新鲜(H) 深夜寂静,俩人的谈话就显得格外清晰。 “四爷这就要走?刚才不是说——” 曲润岚看看眼前高出一截的红蜡烛,嘴角一提:“深更半夜的,不好再扰祖宗清净。添柱香得了。” * 竹笙小院里,曲久桓看着缩在床角,拿被褥把自己裹地严严实实的佟樱,脸黑得不行。 佟樱现在可完全清醒了。心突突跳着,觉得实在荒唐。 再怎么说这里也是祠堂,不比自己院里,怎么就能这么肆无忌惮呢。 胳膊露了出来,赶紧缩回到被子里。听着人走了,才敢开口,嗓子还哑着:“被发现了?” “没呢。” 佟樱舒了口气:“帮我把衣服拿来。” 眼神却避开。 全因站在那边的青年还赤裸着身子,肉棒硬挺挺地杵着。肌肉线条流畅干净,俊美如图册上的大理石雕塑。 曲久桓眼睛瞥瞥放在一旁迭地规规矩矩的衣裳,手一下下地撸着自己的肉棒:“太太这就停了?” 小妇人自己穴里还冒着水,里面还痒着呢,却夹紧了腿,嘴硬:“不然呢?” 她眼睛亮晶晶的,“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到底是脸皮薄。不肯再做了。 他靠近上来,手掌托起她汗津津的一张脸: “我教太太个新鲜玩意儿怎么样?” 青年额前的刘海遮在眼睛上,投下一片流离的阴影:“请太太,帮帮我,救救我。” * 曲润岚和一个曲家后生正往后院厢房走。 “四爷。咱们,回去?”这后生是曲润岚的孙辈,旁支的一个小辈。 他常年在关外行走,今日黄昏才赶来盘山祠堂,正赶上流水席上和曲润岚一桌。饭后曲润岚提议去祠堂上香续烛,算是尽尽孝道,也免得坏了祭祀规矩。毕竟,多个人看顾总是好的。这后生一直想回到天津本家,存了与曲润岚结交的心思,这才应下,跟了上来。 却没想到曲四爷不过上了炷香就要打道回府。 黑衫浮动:“嗯。”又说,“没这个必要了。” “什么?” 曲润岚一笑,温雅谦和:“刚想起来下午时阿桓说要来祠堂添香,我看那红烛正高,想来是来过了。倒是麻烦你跟着我跑一趟。” 曲久桓向来办事严谨稳妥,说到一定做到。曲家人都知道的。 曲润岚停下步子,手搭到这后生肩上:“传浦,”叫他的名字“你父亲叫什么?在曲家哪里谋职?” * “太太学得很好。” 他揉揉她的头发。嘴边噙着笑。 身下的小妇人正半跪在地上,手里托着他的肉棒,舌尖一下下舔着那渗出前精的马眼。 下面是什么来着。对,含进嘴里。 佟樱照着他刚才说的,嘴唇包着那肉棒,一下下把她往口腔里塞,往喉咙里吞。舌头擦过棒身,还在卖弄地舔舐着。 她向来是没法拒绝他的。 而且这祸也是她自己惹出来的。他不是也做过这些。 有借有还,互不相欠,她照样还回去就是了。 刚才榻上的被子被熏了她惯常用的桔子香。清新甘甜,好像也染到头发上。 被这香罩着笼着,好像连嘴里肉棒的味道也好闻许多。 可这肉棒太大了。她全塞不进去呀。 口水从嘴角流下来,佟樱猛地一吸。 曲久桓眉头皱起,声音压抑着:“太太真是不老实。” ps. 感谢大家的支持! 今天太困啦看情况这章可能明早才收费啵! 三十八.祠堂(下) 佟樱又被他灌了一肚子的精,精液滴滴答答地混着喷出的水流地大腿根都是,最后是哭着闹着才肯停下来。 夏季夜晚短暂,佟樱没睡几个时辰就又被小玉摇了起来。 “太太昨晚去了哪?”小玉给她盘着头发,又往她嘴里喂了个酸梅。 佟樱还闭着眼:“被蚊子吵地睡不着。溜达到竹笙小院那儿,在里面不小心眯了会儿。“ 小玉叹了口气:“不是奴婢多嘴,您下次可得注意点了。这回好在是少爷守着祠堂,把您背了回来。要是被别人瞧见了,可说不清了。” 可不是差点被别人发现。 佟樱自己又拿出个冰酸枣,放进嘴里。想起昨天曲久桓说的话。 “太太放心。四老爷那儿,无事的。” 佟樱借着清晰平滑的西洋镜整了整领子袖口。 但愿如此。 * 天还没亮,祠堂前就被摆了贡台神龛和黑底金字的牌位,还有茶食十六色,荤肴十碗,小食十六色,叁牲一副,高藁五柱,果盒一具,百鞭一副,极尽铺张。 处理祭祀的下人向来都是曲家家生子。父传子的手艺,训练有素,做起来都娴熟地很。没一会儿台面就起来了。 虽然这次不是主家主持,但曲久桓作为宗子,也早早就得到了场等着。他坐在上位,就算低头假寐,也没人看轻他。 曲润祥坐在这位子数十年,一朝变天,如今躺在榻上起身不得,变故之大真是让人唏嘘。 “查明白了?” “明白了。”赵朔弓着身子,在他耳边低语,“昨儿席上,四老爷带着曲传浦去了祠堂,说是怕坏了祖宗规矩。席上的人都听着了。” 曲润岚面子大,没人反驳他。 青年抬起眼,手里的杯盖落在茶杯上,砸出声响:“这是不信我?” 赵朔站直了身子,没说话。少说多做,是他的本分。 “想要拿我的把柄。倒要看看他有没有开口的机会。” 曲久桓看着下面忙里忙进满是黑衫的人流,站起身来:“走吧。去迎迎叔公们。” * 女眷等到快正午时才到祠堂门口,都穿着白衣。 曲老太太站在最前面,身边是佟樱。而其他旁系远枝的,就算辈份年龄再大,也要因着血缘的远近站在后头。 虽然按道理,女眷不能参加祭祀,只能远远瞧着。但无论是曲家女还是曲家妇,也都得按照长幼尊序的规矩来。 佟樱朝对面一瞧,一眼就看见曲久桓。不是她故意,实在是因为他在男丁里太显眼。 他年轻,自信,眼里是对他该拥有的东西理所应当地占有,是不加掩饰的锋芒。密密麻麻的压金线在日光下闪闪发光。而当连头发花白的叔公都要站在他的身边簇拥着他时,这种对比就尤其强烈。 宗族礼法,总在这一刻彰显地淋漓尽致。 正午一到,男丁列队而走,分列而立,诵呼,向前走叁步,揖、跪,叁叩首。反复叁次,行叁跪九叩之大礼。 祭文念完,礼炮鸣,百鞭响,盘山脚下早就摆好的戏台开始唱戏,舞狮。祠堂别院也开始摆席开筵。 “孙侄儿不讲两句话?”六叔公胡子都白了,笑呵呵地对曲久桓说。 他以前做过天津城总督,德高望重,站地离曲久桓最近。 “不着急。”曲久桓笑笑,“现在时候还早。” 是了。到了明日,祭祀宴席一散,男女老少都要同场而坐,再聚一回的。 那时才是最热闹的。 ps. 嘿嘿又开始走剧情啦! 谢谢大家的投猪! 三十九.发难(上) 祭祀过后的筵席除了天津卫的传统席面八大碗,四大扒,还有新式的俄餐和德餐,是专门请来的起士林的师傅,花费不菲。 段慈恩喝口清茶:“这起士林可是年轻人喜欢的。除了这罐焖牛肉,我可吃不惯别的。”罐焖牛肉是起士林的名菜。牛肉炖地软烂,并着番茄和红酒熬出的红酱,去了腥味,酸甜可口。配着上面覆着的酥皮吃,颇有味道。但份量小,曲家又出手阔绰,这才每桌每位都配了一份“听说起士林为了这道罐焖牛肉,整整叁天没开门,还是阿桓体谅大家伙儿。教我们开开眼。” 这一桌女眷坐的都是曲家嫡系的近亲长辈,大多上了年纪,也是吃不惯西餐。而按道理,祖宗祭祀,应该走的是老一套的规矩,吃西餐多少还是有失妥当。弄的老太太脸色一直不太好看。而段慈恩惯常带着笑模样,打趣一般,没一点奚落的意思。倒把这半尴不尬的局面化解了不少。 佟樱没说话,只是拿着勺子吃面前的奶油烤杂拌,里面配着猪肉、火腿、蘑菇、洋葱,上面浇上厚厚的芝士和奶油,入口醇香。刚才下人上菜的时候,这几道西餐并着扒肘子一并被放在了佟樱正面前。菜品繁多,这西式餐点倒被人嫌弃,便全进了佟樱的肚子里。 倒是正正好。 “快些吃。等吃完了好去听戏。今儿有《群英会》和《四郎探母》,请的全是名角儿。”段慈恩声音清脆,脸上带着丰腴。夹了一筷子鲈鱼本想放到佟樱碗里,瞧她吃得正欢,笑眯眯地看了看,又放到了自己碟子里。 这丫头,是个实在的。 佟樱是对皮黄没什么兴趣的,身子上还酸,但太太们喜欢,她也不好推辞,只能跟着去。 戏台设在祠堂别院的对面,桌面上摆着四件果仁,水果汤茶。听戏的大多是女眷和孩子,说着闲话,倒也热闹。 台上的武生画着大花脸,咿咿呀呀地唱,西皮二黄一响,鼓声二胡声震天。佟樱突然就想起了昨晚曲久桓那话——“曲家妇个个都是贞洁烈女?”,朝四周瞧瞧,坐在这的不乏丈夫早逝的遗孀或守着活寡的年轻妇人,正都聚在一起说笑。 其中多少龃龉,谁也不知道。 但她们终究和佟樱是不一样。明媒正娶进曲家的,家族门楣都不会太低。 想什么呢。怎么还被他带偏了。他可一肚子坏水。 佟樱舒口气。还不如想想,怎么等老太太一走,她该找个什么借口托辞离开。总归是在这坐不住的。 正胡思乱想着,有人碰了碰她。低头,是一个小丫头,穿着短衫,梳着两个小辫,正踮着脚够桌上的花生酥糖。佟樱一笑,抓了一把放到她捧起的手心里。 “谢谢娘娘。”小姑娘叫地响亮。 刚说完,就被身后的人抱了起来。 “婶婶,小孩子不懂事。”她母亲叁十岁左右,约莫是旁支的哪家妇人,是佟樱没见过的,举止局促,“喊大奶奶。” 小姑娘眨眨眼,却说:“好年轻的奶奶。” 那妇人红了红脸,正要赔着笑,小妇人摇了摇头,面容温和:“无事。童言无忌。哪有那么多规矩。” 明明年纪比她大,却比她小了一个辈份。也难怪小孩子认错。这些年,佟樱早就见怪不怪了。 “规矩多少还是要守的。”立马被人接了话茬。 曲久桓带着几个叔伯正站在她们身后,全是一袭黑衫,在这着白裳的女眷里显得格外突出。 他们一来段慈恩就注意到了,瞧见里面有曲润景,开口说道:“你们老少爷们儿的,来这凑什么热闹?”江南官话,听起来娇俏。 “小婶婶,”曲久桓应着,他站在佟樱面前,给她遮了夏日的光,“就是来告诉大家一声,明日还有自家的席,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就在这都住两天。我们亲近些的,总要在一起坐坐。” ================================================== ps.罐焖牛肉真的好吃吼吼!起士林名菜。 1400珠啦。谢谢大家的赏识!应该明天加更,二更和一。 下面的剧情就是搞四叔(跑啦。 四十.发难(全)(二更合一+1400珠加更) 段慈恩愣了愣:“还是阿桓想的周到。” 老太太瞥瞥自己的孙子:“都支会了?”这原本可说可不说的事儿,一旦说了,就表明着没那么简单。 瞧他点点头,“既然是你提出来的,明日的席面,银子就从自家出吧。”不走公家的了。 老太太再不喜他的做派,但终究也是向着他的。 这么一说,连佟樱都觉出不一样来了。抬头去看曲久桓,他却说完这一句,径直走了。一帮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很威风。 佟樱记得,她年少时每次见曲润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永远被拥在人群中央,向下投来审视和冷淡的目光。高高在上,仿佛在诉说着他们二人间不可跨越的鸿沟。 这对佟樱来说是没什么的。她本不就求曲润祥哪怕一丁点的怜爱和疼惜。可若是对方是曲久桓…… 她垂下眼,赶忙断了念头。 是想也不敢想。 * 傍晚前族里分了猪肉,前面的戏台从正午唱到深夜。 佟樱睡前自己把乳膏抹在身上的红印子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早些差小玉去找曲久桓,让他得空时来一趟。想着总要说个明白。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赵朔。 赵朔腰上系着一根白腰带,带来了不少好东西:“这都是从南洋回来的亲戚带回来的。少爷让我给您。” 有鎏金怀表,数学精确到厘米建筑图册,还有红茶香水。 “他人呢?”小妇人穿着宽大的墨绿衫,坐在灯下,眼神坚定。 她没怎么被他拒绝过。看见赵朔来的时候心里顿时憋着口气。 赵朔弓着腰,也不看她:“叔公们有不少事儿要和少爷商量。实在走不开。” 他大半年不回家。一回家就搞出这么大动静。忙是应该的。 佟樱点点头,显得习以为常:“倒是麻烦你了。” * 祠堂别院里厢房的规格等级大小分得明明白白。 曲久桓住在别院的西南侧,可通水路,灭明火。还配着一个书房,大吊灯发着暖光,和卧房相连,宽敞地很。虽然陈设不是整个别院里最奢靡的,但近可议事,远可遁走,最为实用。 赵朔把佟樱赏的大洋老老实实地交给曲久桓的时候,曲久桓笑出了声:“你倒是敢收。” 小厮咽口唾沫:“以前是不敢。但我看太太那劲头——”颇有几分狠戾和不甘,好像只要他推辞一下他就出不了这个门。 曲久桓还是穿着白日的黑衫,袖子撸起来,刚洗完脸:“给你就拿着。” “那小的多嘴几句。明日的事,少爷没和太太商量?” “咱们太太可是心肠最软。最念旧情。”他也没生气,转过身,脸上闪过讥笑,“但有人自讨苦吃,可怨不了别人。只是送他一程罢了。” 这就对了。向来都是父死子继,哪里来的兄终弟及。赵朔看多了权力争夺,自然也觉得没什么不妥。 可有些事情也是他不知道的。他这个主子的心思,从来没同旁人说明白过。 * 曲久桓一番嘱咐,宗族里和嫡系关系稍近的有些脸面的自然是等到了第二日的宗亲宴。主家出钱,就不好太过铺张,免得落了族里面子,就直接摆在了别院的院子里,虽然是窄了些,但济济一堂,更显的人多热闹。 正是夏天,中午天不好,太热,就选在了傍晚。别院不像天津城里,到处都是电灯,便又运了不少蜡烛和油灯上来,权当照明。 席面是不比昨日差的。撤了西餐,多了鲜味,鱿鱼花,鳜鱼,带籽的海蟹,烤乳鸽…盘子迭着盘子,摆了满满一桌。还有桂花酒和黄酒,真是显得主家阔绰。 佟樱换回了自己的衣裳,一身淡蓝的旗袍。这颜色不好穿,可谁教她身段好,穿什么像什么。 筵席过半。就听周遭逐渐安静下来。六叔公一身长袍马褂,举着酒杯,从最前面的桌子走到院子中央。 他上了年纪,可到底是做过官的,人往院子里一站,自带威严。大家都敬重他,连老太太都停下筷子,看着他。 六叔公朗声道:“老头子打咸丰帝的时候就跟着参加祭祀,一眨眼,这年景都到民国了。如今乱世,世道不同,群雄逐鹿,连天津城这么个小地界也被人一个个瞧上。然而俗话说得好,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叹了一声,“但说到底,老头子可不敢拿岁数托大,随便评议。今儿咱们就说自家话,祖宗在上,愿我曲家百年昌盛。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一杯酒下肚。 众举杯。 六叔公喝完一笑,转向最前面:“阿桓。你不说几句?” 被叫到的青年正含着笑,他站起身来,从容不迫,人干净又冷峻。 虽然曲氏人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头,也默认了他是新当家人,但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表明身份,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毕竟曲润祥当时接手曲家的时候,可比他年纪大多了。 而这场祭祖,原本也是要给曲久桓一个头面的。 “六叔公说的好。” 年轻人底气足,声音更稳更亮,同他颇为斯文的样子截然不同。 曲久桓走到六叔公身边,“曲家基业百年,祖宗心血。必不可动摇。”目光越过重重人群,落到老太太身上。 人群鼎沸,皆是男丁的叫好声。 “今日祭祖,自然也是要给祖宗一个交代。” 眸子扫过人群。身上那股热气好像又冷却下来。 “赵朔。” 角落的小厮腿脚利索地送上来几本账册。 “今日大家都在,有些话,有些事,也正好拿出来说道说道。前几日,天津卫的水军逮到些走私船,却是打着我曲家的名号,走私大烟,洋枪。打着发国难财的主意,干的,却是中饱私囊的买卖。”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曲家是儒商起家,走的是官府生意,明门明路。骨子里自然也清高些。而打清廷起就开始禁大烟,曲润祥的父亲,当年也是签了禁烟协议的,立下了规矩,满门皆知。 “水至清则无鱼,若是小打小闹,自然也不会拿出来叨扰诸位。”曲久桓笑笑,“但这走私船上一次的量,可顶上曲家生意一月盈余。” 他边说边穿越人群,从中央走到前侧的桌子旁。 “曲家规矩在上。这是在,明摆摆地,打我曲家的脸呐。” 青年的手稳稳地落在曲润岚的肩上:“四叔,你说,这可怎么办呀。” ps.大家久等啦! 剧情已经进展一大半啦!冲呀! 四十一.打破 曲久桓的手修长苍白,却结实有力,落到曲润岚的肩上,好像攥着他的肩胛骨。 曲润岚放下手里的酒杯,与他对视,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自然是要按祖宗规矩办事。” 何为祖宗规矩呢? 轻则鞭笞惩戒,重则除名族谱。 青年嘴唇扇动,无声地说了一个“好”。手没落下,还是定定地看着他:“这账本是在曲家一个小辈的手里拿到的,但不过是被有心人做了筏子。” 段慈恩正坐在佟樱身边,她们身份高,自然坐地靠前些,听得一清二楚。胖胖的手指里攥着帕子,看向佟樱,说出声来:“是……老四?” 曲润岚脾气好,又斯文,对曲润祥忠心,没人想过他能做这种事。 佟樱睫毛颤了颤,眼神也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们俩个:“我不知道。” “他手上的门路,是我爹以前同你交代过的。四叔,你说是不是?” “还是该说,你是认或不认?” 叔侄二人看着彼此。一个反骨横生,锋芒毕露,一个沉静内敛,温润淡然。生来不同而命格相似的二人,终究要在大破大立里找出新的出路。 曲润岚坐在那里,浅色的长袍,衬得人磊落跌荡:“就算到了法庭上,凡事也都要讲个证据。阿桓你又何必心急呢。” 曲久桓笑出声:“四叔说的对,口说无凭。” 赵朔跑过来,递来一张纸。 “我爹做事向来小心,记性又好。这是前几日他亲手写下的,一一列举了他在时曾经参与过曲家生意的宗族人氏。盖了私印的。”凑近他,“四叔,看来我爹,很信你呢。” 除了曲润岚,接手过曲家生意的人很少,就算沾手过,也大多是细枝末节。曲润祥疑心重,很难有亲信的人。所以更加记得明白。 但就算曾经再信一个人,耗尽多少心血栽培他,却也能在顷刻毫不留情地毁了他。明昭昭地说明着谁才始终被攥在手心里。 曲润岚明白,他这位大哥,终究还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的做派。到头来他也不过是一个筏子。 利益面前,哪讲什么真情。再亲,哪里又抵过他的亲儿子。 风水轮流转,是他没吸取当年大嫂的教训。 而阿桓。当时人人都以为他年纪小,原来他也是都记得的。 同一根针,反复伤人。 曲润岚不自觉地看向另一边。 小妇人端坐在那里,容色出众,神情挣扎,好像下一刻就要跌出泪来。 若想无坚不摧,就需要有软肋。曲久桓是不会成为下一个曲润祥的。 * “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段慈恩喝了好几口茶水,还是没缓过来。 曲润岚还是认了,人被带去了祠堂,至于结果怎样,还悬而未决。 毕竟曲久桓自己也说,这其中盈余追回大半,又解了曲家前一阵子的危机。不好太过草率决定。 可就算主家留情,旁支也不是好惹的。他们早就眼红曲润祥当年给曲润岚的分利,如今定要嚼碎骨头,弄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可惜了。”段慈恩也叹了一声,“老四怎么就……想不开呢。” 老太太手上的佛珠打刚才就没停过:“权当是做个教训,以后莫动这歪心思。” 段慈恩噤了声,却见佟樱突然站起身,这就要离席,本想拽她一下,衣角都没来得及够上。 “干什么去?”老太太发话。 佟樱偏过脸:“身子不舒服,想回去歇会儿。” 却也没拦着她。 ps. 四十章过啦!剧情也要到收尾阶段啦!不过应该不会这么快就结束的! 谢谢大家的投猪啦!好几个宝贝看着都眼熟啦hhha感动!爱你们! 四十二.错过(四叔和佟樱) 佟樱在前面走得快,一口气走出好远。 小玉在后面紧跟着,想开口劝慰几句,却听小妇人开口:“用不着劝我。” “太太何苦难为自个儿,让自己难受呢。”小玉知道她是最希望这二人好的,弄到现在这局面,太太比谁心里都难过。 连她都觉得,是少爷做的太绝。 佟樱停下来,她的旗袍有些大,背着身,身形单薄:“我就是,想回去歇歇。” 人各有命。这种事,做的时候就该想好后果,等到东窗事发的时候再后悔,也是怨不得人的。 但曲润岚曾经把这事同她说的时候,她就没打算再捅出来告诉别人。 心里是希望他能好的。 “你去打听打听,四叔现在怎么样。” * 曲润岚被安置在别院的一个小屋里,里面东西一应俱全。他还是有脸面的,下人们依旧客客气气,没有给他多少难堪。 但曲四爷曾经拥有的尊贵与权力,在几个小时前被人咄咄问责时,注定是回不来的。就像如今被软禁在这小屋中。 看似拥有一切,实际一无所有。 “带了些糕点来。四叔垫垫肚子。” 枣花酥,印着福字的椒盐白皮,黄油饼干和绿豆糕,佟樱都各带了一小碟。都是刚做出来的,酥地很,吃起来满口掉渣。 曲润岚拿起一块黄油饼干,尝了一口:“起士林的?”他眼尾还带着笑,跟平时没什么两样,“阿嫂原来是行家呀。” 佟樱被他逗了一下,哼笑出来:“四叔若是喜欢,我下次还给你带。” “好呀。我等着阿嫂。” 可他是在天津城待不下去了。小玉说族里要让他去青岛,那里有些曲家的海运生意。况且他这样清高的一个人,出了这样的事,也会自请离去的。 佟樱脸上方才那些强颜欢笑也撑不下了。整张脸落寞下来,低着眸子,看向印在地上的窗影。 “我还记着,十四岁冬天,曲家摆席,新蒸了一大锅的槽子糕,上面还撒着蜂蜜核桃和果仁。我本来就喜欢吃甜的,那次却不敢拿。”她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是四叔递给我一块。” “只有你肯给我。” 也只有你,发现我的期望和踌躇。 她眼泪掉下来,慌忙擦去,却怎么也擦不尽。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那年的曲润岚还年轻,正跟在曲润祥身旁。他这样做,曲润祥若是知道了,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有成见的。可曲润岚还是愿意站出来,去满足她。 那样温润如玉,眼里没有丝毫介意和嫌弃。在佟樱曾经难以抬头的日子里,初次的尊重,平等和光亮,是来自曲润岚。 她那时虽然年纪小,连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但他说的话却能记得清清楚楚。 “四叔当时说,趁热吃,这种点心,凉了味道就变了。” “我都快忘了。”曲润岚似有感叹,“阿嫂当时,还是个小丫头呢。” 叁十年河东,叁十年河西。曾经躲在角落里可怜巴巴的冲喜丫头,变成了亭亭玉立人人尊敬的太太,而那个在岁月里长身玉立的青年,在这日子的轮转中竟然被碾磨成权力的一粒沙,终将面临飘零。 “我没有害四叔……”小妇人抽泣地断断续续,“我去找阿桓。他会有办法的。”说着就要站起身。 “阿嫂,”他叫住她,“不用了。这是我应得的。”语气平淡,目光苍凉。 数年前无心的一瞥,就让他动了恻隐之心。可那些被他挤垮的旁支,被他奚落的对家,都昭示着他向来不是个仁厚之人。 谁又能说清当年少女从他手里接过那一块热乎乎的槽子糕里,眼睛里有多少心动的意味。而这些年的偏袒与庇护,究竟是否仅是善心作祟。 少年不识爱恨。他们二人都是。 那些来不及说出的话和发现的情意,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 ps. 自己写的时候还挺难过的。没被发现的喜欢,等到意识到的时候才会追悔。但是已经回不去了。 因为感觉剧情要收尾啦。想了想后面的章节到第二天更新的时候会被设置为收费。大家还是要抓紧看呀! 四十三.回头 “别回头。” 身后的男人说。微风吹来,卷着小妇人的衣襟,勾出她凹凸有致的轮廓。他看着佟樱的背影,那被笔直的脊梁骨撑起的肉身,藏在月光和灯光的交辉中。 曲润岚缓缓开口:“你能来看我一眼,我已经很欣慰了。” “阿桓这孩子,天生性子凉薄。但他对你的情意,非比常人。你好好跟着他,他会护着你的。” 佟樱的泪还挂在脸上,听他的话,没回过头。身子颤了颤,手扶着门框:“你都知道了?” 曲润岚摇摇头,又想到她看不见:“不全知道。”笑笑,“我如今的田地,全是咎由自取。犯不着因为我,再生出你与他之间的嫌隙。” “但阿嫂,我还是那句话。多为你自己想想,总没错的。”带了些玩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 佟樱颤着唇,泪滑到嘴边:“你本可以说出来的。是不是?” 祠堂里的动静,脖子上和手上的红印子,他都看见了。 凭他的地位,就算稍微提点一句,有心人也会追查下去。 纸是包不住火的。谁都盯着曲久桓的位子。这事儿一旦被查出来,他们俩人都没有好下场。 后面沉默着,说:“阿樱。” “向前走。别害怕。” “走出去。别回头。” 别回头,别回头。决绝些,免得再多看一眼,就舍不得。 * 盘山地势高,到了晚间,颇有些初秋的凉意。白日的衣服是穿不住的。佟樱这一路走回去,等到自己的小院时,双手发凉。 小玉正在门口等着。看见佟樱,赶忙迎上去:“太太。” 小院里亮着灯。 “少爷在里面?”佟樱猜到了。 “说是要等您回来呢。” 曲久桓安稳地坐在椅子上,翻着她带来的游记。换上了轻便的鸦青色长衫,神情自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灯火打在他身上,鼻梁高挺,眉眼修长,果真一副凉薄相。 瞧见佟樱进门,眼里才有了几分笑意:“太太回来了。” 站起来,走向她:“穿得这么少——” 佟樱后退几步,刻意疏远,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你先别碰我。” 质问着他:“你知道四叔瞧出了咱们的事。对不对?” 青年脸色难看,眼里闪过凉意,却没有回避:“是。” “你觉得他会说出来?” “是。”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他是先下手为强。没有错。 小妇人的声音和眼神好像一起震碎。句句控诉,声声泣血。 “那你和曲润祥有什么区别?” 曲久桓冷嗤。 “我为何要与他有区别?” 声音阴冷,说着句句属实的话。一步步靠近她:“太太究竟觉得,我走到今天这个位子,靠的是什么?还是太太以为曲家是什么兄恭弟谦的好人家?但连曲润岚都违背祖制不是么?” “但我只对你好。不行么?” 佟樱梗着脖子,泪眼朦胧中是他的影子。她陪伴着长大的,与她渡过青春每一寸的阿桓。 曲润岚对她的好,是难过中的援手,是挺身心甘情愿地为她讲一句护着她的话。这是善意,也是情愫的萌动。 而曲久桓呢。是靠着忍受悬崖下满是利刃的危险,去一步步走近她,拥抱她。 前方万丈深渊,可他也愿意用着粉身碎骨的代价为她开拓出一条路。 “我恨不得把心都剖出来给你。” 他依旧说得冷静,可镜片后亮光闪动,映着他多情的眼睛。 曲久桓猛然走过去,把她一把抱住。像害怕失去手里的一粒沙那样用力。 热气喷在她的脖子上:“太太,别拒绝我。” 这是在诛他的心哪。 ps. 今日份继续表明心意。 四叔下面还有戏份哦。他可是剧情的催化剂嘿嘿。 四十四.岁月(H) 佟樱眼前一片模糊,紧紧咬着唇,身子不停地颤。 贝齿被人用手指轻轻拨开,檀口微张,红唇柔软,被温柔地啄着。触感柔软又真切,和夏天雨季的粘稠和在一起,带着无尽的柔情与缠绵。 真挚的情感被消融在岁月的激荡里,滚烫的爱也因为漫长的时光而显得浅薄。她也不知道当不排斥一个男人的亲吻时是带着多少的爱意。从没失去过,便把爱当作日升日落般习以为常。 那些从未被教过的感情,终究要靠一个人去慢慢体悟。刻骨铭心,却不可避免地带着时间悠长的代价。 “太太……太太……” 低沉而亲昵的声音在耳边浮动。吻着她的脸,她的泪。辛苦味在两人的口中蔓延。 小妇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轻轻喘着气,被他微微压在墙上。旗袍高高的领子被解开,还没完全消散的红印上又覆上新的印记。她的拳头一下下砸着他的后背。 “曲久桓……曲久桓……” 她可是一开始还带着火的呢。怎么就又纠缠在一起。周而复始。 但声音细微又带着媚,不像生气,倒像调情。 习惯太过可怕。当习惯一个人的亲昵时,连拒绝都觉得怪异。 尽管在最初的最初,这只是开始于一场自导自演的自救戏码。 他的眼镜被取下,背着光,脸在阴影之下,只能清晰见到侧面硬朗的线条。 “时不待我。早些定下来不好么?”笃信又蛊惑,让神智懵懂的人容易被蛊惑。 怨不得人们都说曲久桓有些手段。 佟樱平复下来,有些紧张:“你又得了什么消息?” “祭祀过了。难免会探讨别的事宜。”曲久桓说着,俩人拉开些距离,“这些叔公们,可古板地很呢。” ……别回头,向前走,走出去…… 走出这阴沉封闭的院子,走向外面更开阔的世界,去看看人们口中传唱的德先生与赛先生。让那些失去的芳华和从不弯折的脊骨,真正抖索在阳光下。 葱白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显出如玉的骨头。 “阿桓。你告诉我,一个孩子,真的够么?” 曲久桓看着那探究的眼镜,嘴巴张张,几句喑哑:“够的。” 佟樱点点头,扯扯嘴角,露出个笑。 曲润岚的话。 她听进去了。 灯光几经闪动,最终消灭。 一只纤长细嫩的腿勾着劲壮的窄腰,濯濯流出的蜜水糊在他的腰际。青年伏在紧致饱满的肉体上,口中含着一个滚圆的玉乳,像吞奶的婴儿。 佟樱散着头发,微微抬起头,看着怀里贪婪的人,手不自觉地插进他的黑发里。 她这样看起来标致瘦弱的人,没想到身上都是肉。 意识散漫,被侍弄地舒服极了,想到些东西,开口也是无状:“四叔会怎样?” “青岛。”下巴搁在亮晶晶的双乳间,手里还揪着红肿变大的粉红乳头,“那里有曲家一份买卖。” “再也不回来了?” 轻哼一声:“谁知道呢。” 曲久桓不喜欢她提别人,尤其是一而再再而叁地提一个人。 手指恶意地伸进花穴里,抠挖扩张着里面。 佟樱不自觉扭着腰,低声叫了出来,手里用了力,赌气一样抓着他的头发。 他呲呲牙,手指越来越快,看着水越来越多,挣开她的手,扶着早就崛起的肉棒插了进去。 终于。俩人都发出了快慰的感叹。 颇有些盼望已久,甘之如饴的滋味。 男人攀上来,擦去她眼角被激出的泪花:“太太。以后可不能为了不相干的人流泪了。” ps.嘿嘿猝不及防吧。 这章明早再收费啵! 四十五.无由(H) 舒服,却又总是差一些。那一点人为的不足,就像羽毛扰着脚底儿。痒痒的,却又挠不着。 佟樱又气又笑,捧着他俊俏的脸:“到底行不行呀你?” 她被捧惯了,便一直以为在男女性事上,能给人带来乐趣的只能是男人。 曲久桓吮着她肩上的肉,汗蹭上她的脸颊,手挪到她柔软的小腹,按按:“一会儿这满满的都是精,太太就知道行不行了。” 这小妇人得意忘形,忘了以前的教训。现下又红通通的一张脸,嘴上还硬着:“射这么多有什么用。还不是怀不上。” 她垂着眼,没看见曲久桓闪烁的目光。 肉棒退出来,早些灌进去的白精混着蜜水把稀疏的阴毛打湿,液体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他的吻顺着肩,胸,到平坦的小腹。一下下啄着。 只听他念叨:“男孩还是女孩呢。” 非常奇妙地,开始有人无比希望这里面能孕育出一个生命。一个来自于一段禁忌血脉,又带着谎言与欲望色彩的生命。 “男孩吧。”佟樱的声音从上面传来,“男孩子……就能少受些委屈。” 不必像她一样,做个吉祥物。又想想,“男孩子也不好。” 若是像曲家人一样,为了权利争来争去你死我活,未免活得太累了些。 曲久桓不知道她正想的什么,笑笑:“那就一男一女。” “左右你对他们好就行了。他们可是你弟弟妹妹。”但没说她在哪。 俩人叽里咕噜地讲着话。小妇人却也没注意到,这一场性事的开头与以往有些不同。 ——它少了些目的性的意味。 像是稀里糊涂地就黏在一起。 但是许多事情,比如爱一个人,原本就是不需要什么明确的理由的。这其中,或许是因为当初的惊鸿一瞥扰乱心扉,也或许是因为数年来的共剪西窗烛已经磨合了两个人之间与生俱来的不同与间隙。 这句“弟弟妹妹”,让他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肥嘟嘟的肉滚动。 “转过去。”他爬起身来。 佟樱懵懂地点着头,顺从地撅起屁股。让白花花的肉中间的花穴,夹着根粗大硬挺的肉棒。 里面依旧湿热紧致,可看着她愉悦又乖巧的神情,曲久桓微微出神。 连他自己都开始不确定,她这副样子,是只对他展现出来,还是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让她如此臣服。 一场单向的奔赴,是可笑而无用的。 不会的。 已经长成的男人试图说服自己。 连曲润岚那样的男人都让她止步,又遑论别人呢。 毕竟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曲润岚是可以算得上她合意的良人的。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圆。不过没关系。 曲久桓大力抽插着身下的娇躯,转过她的脸,带着腥味的拇指伸到她的嘴里。 ——假戏真做也多的是。 * 曲润岚东窗事发,议论这事的人多得是。舆论飞一样,当天从山上传到天津城,再传到各处的十里八铺。 但第二天就传来消息,直隶的军阀打到了山东境内,为了切断通向济南府物资,炸断了天津城通往青岛的铁路。 ps. 谢谢大家啦! 这章明早再收费吧! 继续请假条~ 不好意思啦大家!这两天回家照顾老人,比较累(捂脸……更新不能那么及时啦。对不起啦。 以后请假就在文案里请假啦。 感谢大家的支持~ 四十六.传言(ωоо↿8.υiр) 佟樱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已经从祠堂回了天津城。曲润岚被剥了所有差事,虽没限着他行动,可到底名声不好听,他自己也深居简出起来。 但相比家事,山东境内的战事倒是更让人关心。 天津紧挨着山东省,人人都怕再变天。 佟樱差人把新做出来白皮枣泥和豆沙点心给曲润岚送去,枣泥的四方状印着福字,豆沙的葫芦状印着寿字。 小玉带来新出的报纸,上面满篇都是山东和直隶的战事。 “听说徐家没掺和。”小玉嘀嘀咕咕。 “明哲保身,不是坏事。” 能好好守着天津城,对徐家来说就已然不错。不是所有人都有逐鹿中原的本事。 小丫鬟帮佟樱把报纸收好:“听下人们说,老夫人估摸着不愿和徐家结亲了。老夫人最近拒了徐小姐几次。”以前可没有这情况。 佟樱正抄着书上的字,手里动作一停,却没说话。有几分想听下去的意思。 “老太太看着不言不语的,心里却跟明镜一样。以前老太太喜欢徐小姐,是因为她父亲。可现在……”小玉看着佟樱那半张白玉一般的脸,喃喃着:“若是论相貌,有夫人在这衬着,哪里能入得了少爷的眼。” 小妇人墨发盘起,眉目如画,坐在窗扉下,手里拿着钢笔,果真和仕女图里的画中人不差分毫。 “不要胡说。有露自有过人之处,结亲哪有只看相貌的?” “但我看少爷也不喜欢徐小姐呀。” 小玉撇撇嘴,“我也只见过少爷对夫人上心。夫人还真舍得了?”说完就跑了。 佟樱回头想反驳,却只看见她遛走后留下的衣角,张张嘴,片刻失神。 但连小玉这憨丫头都能瞧出来。难道徐有露瞧不出来么。 人哪,总是会有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时候。 指甲抠着钢笔扣。彻底没了写下去的心思。 但当断不断,害人害己。 * “祠堂的二奶奶过世了?什么时候?” “就在最近,却也有些日子了。” 和曲润岚说话的,是常年为曲家氏族做事的李二,五十几岁的年纪,和曲润岚是旧识,多少有些交情。祭祀完第二天曲润岚就找到他,说想知道写族里的事。 本来曲四爷向来管的是柜上生意,这些事不知道也正常。如今虎落平阳,他也不好拒绝,便只敢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但他却没想到曲润岚会抓住这句。 “四爷没听说过这事?” 曲润岚摇摇头:“没传过来。”手里的茶杯放下,眼睛落到新送来的糕点上,“人定好了?” 李二坐在他对面,低声说:“没呢。大少爷把这事儿揽了过去。”又感叹,“叔公们问过,但现在世道乱,谁顾的上这个?大少爷又是新世界的人,约莫也是瞧不上这规矩的。这规矩眼下废不废,还不一定呢。” “二哥是觉得。族里会同意?” 曲家子弟,纵然有再大的能耐,却也不得不依赖于这颗已经生得盘根错节的大树,并慢慢生长为其中的一份子。 族里的面子,都是要给的。以致于,他们根本无法抗拒这些根深蒂固的规矩。 李二“啧”了一声,“四爷是觉得咱们少爷,是能好好说话的?他要是觉得值,谁能拦得了他。” 男人声音好听:“那这可有意思了。” 李二自知失语,讪笑着:“都是小人们瞎传,四爷别放在心上。” 曲润岚拿起一块碟子里的点心。白皮做的酥脆,轻轻一压就往下掉皮,内馅绵软,带着股枣的酸甜。 好东西全在她那儿呢。 ps. 四叔又来推动剧情啦! 追·更:ρο1⑧s𝓕。cᴏm(ωоо↿8.υiр) 四十七.自己 窗扉半开,檐下吊着排燃着的驱蚊灯,发出一股子清甜的药草味。和院子里的莲香相互交融,倒是夏季提神消暑的好玩意儿。 “明天去老头子那儿。” 佟樱的后脖颈上被蚊子叮了几个包,发痒发红,曲久桓正一点点地帮她抹上清凉膏。 按时去曲润祥的院子,是提前商量好的。孩子,总不能来得不明不白,是要走个明路的。 “以后都每次的第二天的晚上去。”西洋镜里他眼神认真,嘴里说的好像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我都安排好了。” 曲久桓把佟樱盘起的发放下,拿去牛角梳,要为她理通头发。 小妇人拦住他的手:“做这些做什么。”回过身,歪着头看他,“又不是丫鬟。”带着几分埋怨,却笑起来,年纪长了,但活脱脱一个俏皮的小姑娘。 “太太嫌弃我手脚粗笨了?”青年抬抬眉,“能为太太多做一些,我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 她当然是知道的。 眼里依旧含着笑意,好看的狐狸眼里映出他分明的模子和身后的灯光夏景,睫毛却颤了颤。嘴上打着太极:“曲少爷的手艺,谁敢嫌弃呀。” 有些话是不用说出口的,凭着缱绻的眼神和日复一日的动作便能让对方清楚地明白其中的含义。可往往这些无法说出口的话,因为是一片无法解开的僵局,便永远要视而不见。 “只是怕被下人看见了笑话。” 曲久桓嗤笑一声,靠在沉木大红的梳妆台上,神色慵懒:“谁敢笑话。” 偌大的曲府,如今皆以他为尊。哪怕曲润祥又重新站在台面上,恐怕也会惊诧于他日渐蚕食和掌控的能力。 日日夜夜被淡漠与权势浸透的骨髓,浇筑出青年同样冰冷的铁腕手段。与他爹相比,他更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子。 她还在拦他:“现在天津城局势变幻莫测,你也有自己的事情。如果还让你为这点小事分心,倒是我的不是。柜上、新政府、徐家、族里,你哪里不需要打理。” 话说到这份上,几次叁番,曲久桓是个明白人。眉目间也染上一层冷色:“太太不想让我做就不做了。搞这么生分做什么。” “儿大不由娘。我总不能总是占着你——” “噼” 梳子被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谁又来同太太说什么了?” 佟樱怔了怔:“没有。” “是我自己。”她抿抿唇,“这些话,全是我自己想说的。” ================================================= 不好意思再请假啦。但是最近这两天真的好累唉。 那今天先更这些啵!明天补全。 四十八.屋里 若是一个人开始被怀念,那大约是他曾经带来了什么如今缺少的东西。 而从数年前那位显赫的格格太太去世开始,整个曲府好像就被投入了一个古井,寂静而古板。直到随着岁月的流逝被习惯。 可人们却仍在期望着——当他们期盼徐有露的到来时这就已经开始显现——期望着曲府再有一位那样懂诗书又热络的女主人,再为这个已经安静到不像样子的府邸带来一个新的生命。 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而世上的生者却还在孜孜不倦地寻找一个影子,企图弥补曾经的空白。 但覆水难收,破镜难圆,人和人到底是不同的。 而在这无数个相似的安静的夜里,曲久桓正抱着双手,听见眼前人的这话,手指颤了颤:“太太有自己的想法了。” 异常肯定地陈述这样一件事实。 “这是好事。”他笑笑,像是对自己说一样,“可不管怎么变。太太始终是我的太太。” 佟樱扭过头去,地上投下的铜枝灯影和她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昏黄明晰。 “是。这么多年的情份是不会变的。” 可曾经的曲小少爷,是她活在府里的支柱。而现在,万物生长,他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当家人,而唯唯诺诺的小太太,也可以再借着他的力,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闲聊着,“和徐家,还结亲么?” “徐家……”青年执拗地拿起梳子,“还很远呢。先解决眼前太太的麻烦。” * 曲润祥虽然卧床不起,但到底势力余威犹在,天津城的人还当他是曲府的正头主人。可曲府内宅里,利益纠缠更为单纯,谁是拿捏着命脉的主子一清二楚。下人们也更会闻着风味转向。 想要在曲润祥的院子里造次是不太大可能的。但要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排个人进去,却要容易地许多。而主子们若是在其中发生些男女私密事,更是没人敢拿出来嚼舌根的。 现在天还长,佟樱也是天一擦黑才到的曲润祥的院子。 小妇人不管家,但好东西都流水一样被送地进她的院子,大家都明眼看着,明白她是曲久桓实打实的身边人。没人再敢轻视她。 “我进去侍奉老爷。你们就在门口候着吧。” 她年纪渐长,说话也威严起来,眼风扫过去,带着几分冷冽。 况且房间内侍候的下人们都是曲久桓叮嘱过的,没人不听她的话。 “太太。”曲润祥屋子里头出来个身材娇小的姑姑,笑眯眯的。这是淇澜,向来是曲老爷屋子里领头的, “老爷正在里头睡觉呢。” “澜姑。你也出去吧。”佟樱浅色的旗袍,头上一根上好的白玉簪,容色清丽秀雅,“这里先用不着你侍奉了。” 淇澜张口,嘴巴却哑了。 她是早被曲润祥收了的,却连个通房的名头都没给,这事老太太也知道,却没提过分毫。但至少在曲润祥的院子里,她也能得个人人敬重。 叁十多岁了,还没嫁人,白净端庄,身上衣服的料子也是好的。曲润祥是明摆着要养着她。 “老爷这些日子有劳你了。”白色的月光照在佟樱的脸上,整个人天仙似的,“你也是老爷屋里头年长的,最懂规矩,总要教着下面点。别院子里没有主事的人,就慢慢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连是主是仆都分不清了。坏了规矩。” 佟樱的手里攥着帕子,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自己都有些打颤。 她没怎么教训过人,也看得见淇澜眼里的敌意。但要是想安安静静地在曲润祥的屋子里待一晚上,这些人必须离地远远的。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呢。 ps. 工具人老爷上线! 四十九.老爷 曲润祥的卧屋里只点着一盏窗头灯,也是铜枝的。黄色的灯泡被罩在马蹄莲花苞灯罩里,晕黄一片。 他这间屋儿大,陈设简单,但是都是上好的料子,清一色雕花的法式家具,上面还摆着不少或珐琅彩或雍正年间的玉器花瓶,里面是卷起来的名家字画。曲老爷用的,可都是大价钱买回来的古董呢。 佟樱以前还琢磨着,若是哪天曲家树倒猢狲散,估计这儿也会像宫里一样,好东西都被人偷偷倒腾出去。 原先屋子里还摆着些君子兰这种不好养活的花,现在都被曲久桓换成了红花绿叶,说是好歹显得多些生气。但瞧起来还是有几分滑稽,这是变着法儿地折腾人呢。 只有小玉跟着佟樱进了屋里面。这小妮子现在也学会拿腔作调了,眼睛一瞥淇澜,皮笑肉不笑地就把人关在了外面。 佟樱一开始还笑骂她有几分狗仗人势的架势,小玉却一本正经,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架子不端起来,他们再以为太太是好欺负的。以后若是找太太来求这求那,麻烦的还不是咱们。” 这话不假。舍不得麻烦别人,受累的就只能是自己。 屋子里被换了容易让人昏睡的香,曲润祥现在身子弱,更容易睡得沉。 佟樱让小玉候在外间,她自己进去。 掀开遮掩的床帐,曲润祥安静地躺在榻上,身上是天鹅绒的被子,福禄寿的花纹。 小妇人有段时间没来了,瞧着他比之前瘦了些,人也灰败了不少。也是,人一旦到了这个地步,时间就是刀,只会一点点磨掉人的血肉。 但佟樱看着曲润祥,不得不再次承认,这才是和曲久桓最像的人。看侧面的轮廓,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呀。老爷……我来陪陪您……” 几经喘息。里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诶……老爷……” 小玉听见里面的动静,探出头往里看了看,身影交织,被灯光投在墙上和帷帐上,只能看出两个交缠牵扯的身影。 小丫鬟猛地伸回头。两只眼睛眨了眨。 就听见里面吩咐着:“小玉。你先出去。” 气息不稳。 “诶。”小玉忙答着, “太太?” “出去。”气若游丝。 这下子小丫鬟的脸都红了。还以为老爷铁树开花,心里也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忙跑了出去。 院子里。淇澜还在门口站着。小玉猛地出来,把她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往后退了两步。 瞧见里面的灯灭了。 “小玉怎么出来了。”淇澜是见过世面的,敛敛神,脸上也是笑盈盈的。 “太太和老爷在一块,咱们做下人奴婢的,听吩咐就是了。”这是个口齿伶俐的,说起话来也夹枪带炮。小玉眉毛一挑:“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呀澜姑。” 淇澜扯扯嘴角,看着这眉飞色舞的小丫头,念叨一句:“以色侍人。” “澜姑何必自说自个儿。”小玉身子一横,毫不客气地挡在门前,脸上还带着笑,“那话下一句什么来着,澜姑还记得么?” 色弛而爱衰。 * 屋子里漆黑一片,佟樱离曲润祥的床榻有些远。她正靠在一个人身上,手腕被他抓着。 声音压低:“你怎么进来的?” 曲久桓低头看着怀里人,手指还不老实地磨着柔软地手腕:“自有妙计。” ps.首✛发:𝓟о18s𝐅。cᴏm(ω𝕆𝕆1⒏ νiр) 一个有些长期的请假条 这两天奶奶因为神经炎住院啦……前天一直忙到凌晨,这两天也一直往医院跑。唉老人年纪大了真的很容易生病… 所以最近也没啥时间更新啦。近期安排好的聚餐活动什么的也都推掉了。 不过预计下周就没什么事情啦,那时候的话再更! 谢谢大家的支持! 五十.暗道 仙人自有妙计。可他呢? 实际上人见得太多,也是会成为精怪的。 曲家人都有疑心病,所以但凡正屋里都修建了暗道。分布曲折,可四面遁走。 而曲家宅子的图纸又分阴阳两图,这些暗道便都画在了阴图上。 祖宅是总有祖宅的好处,除了对外说的风水,这也是为什么曲家到现在还不换洋楼的原因。 佟樱知道他有办法,却也觉得他是个浑不忌的。也是,祖宗祠堂都敢闹事,更别说在自己亲爹的屋里头了。 “你……你放规矩些。”她推推面前结实的胸膛,皱着眉。 “我来看看太太,为的,就是图个安心。”曲久桓声音也放得轻,又调笑着,“太太净胡想些什么呢。” 佟樱又被他说红了脸。 “现在外面的少男少女们,也都像你这样说话吗?这样的……直接?”又想了想,“这么新潮?” 曲久桓看着怀里人,她微微歪着头,两只眼睛圆睁着,是不加掩饰的好奇,好像真在问什么正经事。他神色不变:“人人想法各异,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作甚。我爱这么说,太太不爱这么听么?” 倒不是不爱的,只是……别扭。 她自认自己好歹是个长辈。哪有被人一直挪揄的份。 佟樱还没答话,却听曲久桓继续轻声说:“咱别在这儿待着了。我带太太去个地方。” 嘴巴贴着耳朵,磨地后耳根痒痒,连身上的疙瘩好像也起来了。 曲久桓原来语调里还是带着几分天津这地界方言的腔调的——虽然打小他的老师便都是京城子弟,说板板正正的官话——但自从从香港回来后,语调更加规矩板正,便在人群里更加突出。 佟樱张口无声问:“去哪?” 他做出噤声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借着昏黄的灯光,掀开一面帘子。墙壁上便露出一个矮矮的通道,连佟樱都要低头弯身才能通过。 离开前,曲久桓向床榻边看了一眼。床帐遮掩,看不清人,只有一个模糊而安静的人影映了出来。 这个男人,半年前还像百丈铜尺一般立在他面前,冰冷威严,居高临下,身体里好像能滚出沸腾的血泡灼地人一身是伤。而如今,躺在那,被人用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这样看了多少次,他又曾这样多少次凝望着别人呢。 * 小妇人看起来身如蒲柳,却是个胆大的。 头一回走进这长长的隧道,一句也没问,也没见她怵头。 “太太真是好胆色呀。” “嗯?”佟樱走在后面,看着前面弯着腰却宽广的身姿,“你在这里,我怕什么。”说得很是平常。 原来是信他。 曲久桓笑起来。心里方才那点子惶恐算是消散了不少。 ——青年很早之前就知道,你无法掌控一个无所畏惧而鲜活滚烫的灵魂。就像他,就像他的父亲,母亲。 隧道里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但因为修缮不休,地面用大理石砖铺地平坦,壁角里也挂着新式的电灯。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走到一扇铁门前。曲久桓立在那儿,左手配合着右手,内里机关相契相扣,几声沉闷的声响后门就开了一条缝。 星月高悬璀璨,河水倒映着夜空的灿烂,清风拂面,世界斑斓。 天津九河下梢,曲府主屋的暗道竟也通着条河里的芦苇荡。 水面风大,吹起曲久桓白色的衣摆,偏过头的他线条优美,好似天上的仙人。 ================================================ 过年太忙啦! 终于有空更新啦! 五十一.星河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好颜色也是需要好年纪点缀的。他还在人生中最好的时候。 曲久桓挽起裤脚,皮鞋踩着水,蹚倒一片芦苇荡。里面露出一弯小船。 那芦苇荡又高又密,若不是早就知道这舟横在这儿,仔细瞧也是找不到的。 佟樱瞅瞅他。 老爷虽然不喜这个儿子,但到底是唯一的血脉。家里的事,是一点也没瞒着他的。 曲久桓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单一只脚就把小船挪到水里,自己稳稳当当地站上去,朝佟樱伸出手:“上来。” “会凫水?”佟樱还穿着旗袍,也不推辞,微微提起裙角,扶着他的手,站到了船头。 这船看起来小,为的却是轻便快速,实际上结实地很,俩个人站在上面,竟一点也没晃。 “嗯。” “香港学的?” “学校里有游泳队。是跟着学了些。” “真好。”她无不艳羡。 佟家虽然饱读诗书,但多少还是古板些。总觉得女孩子学凫水有失体统,每年海河边上赛龙舟比游水,佟樱也只有看着的份儿。 俩人一头一尾,一站一坐,一撑竿一远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明明是头一次来,却没有丝毫生分。 正是深夜,万籁俱寂。芦苇荡里间或传来几声蛙叫虫鸣,剩下的便是水流潺潺,漫天星光。 小妇人弯下腰,水流滑过手心,水面映出她的脸。 还是娇俏可人,一打眼满天津城数一数二的姿色,可却总透着一股子愁苦。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到她这里,却成了“津城曲宅锁阿樱”。 又想想城里那些个像她这个年岁的妇人,也大多都生儿育女,芳华不再了。 这么一比她还算好运。上不用侍奉公婆,下不用内宅争斗,只明晃晃地做个吉祥物便好。 但也,无趣——尤其是在看到徐有露那样鲜活翠生的少女时,这周遭原本就古井无波的生活就更显得枯燥,更显得是在数着日子将生命里的空虚一点点剥落。 她不是嫉妒。 人人都说她有好相貌好才学,她也是明白的。她只是,不想再做那只坐井观天的蛙了。 镜花水月。 曲久桓一直看着她,问:“太太现在开心吗?” 佟樱眼睛离开水中倒影:“说不出来。只觉得……”一枝芦苇荡滑过脸颊,痒,伸出手去挠,“只觉得……安静,还有些快活。” “小时候总喜欢到水边。真是,有日子没来了。” “太太全是为了我。” 佟樱微微摇头,没说什么,一只手下意识地放在小腹上。 养他是为了立身,借种是为了脱身。 阿桓。 我是为了我自己个儿。 现下到了夏末,水汽渐退,天一黑,连风都清凉了不少。 而天津卫春秋短暂,不过花开花落那么几天才能窥见这大好时节的风光。正是难得的时候。 这里不比江南,没有流萤四起。若是真有,那便真是仙境一般。 只是还有扫兴的:“咱们出来,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小妇人托着腮,语气里带着倦怠,“澜姑可厉害着呢。” “下人罢了。还能翻出花来。”青年立在船头,星光为衬,“老太太可舍不得我。” ps. 追-更:pο1⑧u。com(ωoо1⒏ υip) 五十二.传言 老太太向来偏心。一开始是向着曲润祥,后来是偏着曲久桓。只要做不出欺师灭祖让人蒙羞的事来,便随着他们折腾。 佟樱没再接话。 只是想着,别人的孩子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骨血。老太太两手拿着佛珠,又有几分是虔诚,几分是悔过呢。 夜风徐徐,星月为幕,山水为席。 久在樊笼里。佟樱觉得,这些年来,再也没有比这更清净的时刻了。 也怨不得古人随波逐流在山川湖海间时会引吭高歌。 她放松下来,靠在舟上,摇摇晃晃的,整个人都昏昏欲睡起来。 那么她肚子里这个,老太太也是会护着的。 * 曲润祥身边向来不缺女人。他长得俊,地位高,家里头清净,就算是担着克妻的名号,想嫁给他的贵女也是不少。 但偏偏留在身边的就只有一个淇澜。 淇澜太懂事。打十五岁起就跟着他,不要名份,万事妥帖。曲家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就算明镜似儿地知道彼此的打算也不说出来。 但在这些正经的曲家主子眼里,到底也不过是个地位高些的丫鬟。 ——权当是个不碍事的玩意儿养着。 淇澜身边还有个小丫头,比小玉大不了几岁。看着小玉一副得意的样子,正气得牙痒痒。 佟樱是不管家的。淇澜又得脸,他们都把淇澜当作半个女主子。 “生什么气。”淇澜还站在院子里,眼睛轻飘飘转到她身上, “夫人说得没听明白么。别忘了自己身份。等着吧。” 语气淡淡,脸色却是不好看。 小丫头不敢说话了,却还不错眼地盯着小玉。淇澜倒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双手搭在小腹上,眼眉低垂。 二人就这么在院子里站着,好在晚上还没什么凉气,用不着加衣。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淇澜抬头看看月亮,抬步就走到了房门前,对上了一副如临大敌的小玉。 “太太没伺候过老爷。我进去看看。”这女人笑起来,亲和地很。 小玉眉毛一挑:“还用得着咱们下人费心么。” 澜姑也不生气:“老爷身子不好,出了什么事儿……”凑近她的耳边,“还真以为院子里是你自己做主呢。” 手里还掐着丝帕,拍拍小玉肩头上的灰:“太太年纪还小,要是真出什么事,是你能担待,还是夫人能担待?” 小玉神色一滞。 冷板凳坐得久了,自然知道其中有多不易。她自己心里也是没底的。正犹豫着,就见院门口往里走进来几个人,好像看见救星一样。 “少爷!” 小玉向来怵曲久桓,倒是瞧她头一次这么欢欣。 这是哪来的风,把这常年不见的主儿都吹来了。 曲久桓带着两个府里的管事,袖口挽起,白衬衣扎在西裤里,德国牌子的银皮带扣锃亮,更显得身高腰细。眼神直接越过淇澜:“太太呢?” “在里面呢。” 曲久桓说:“进去瞧瞧。” “啊……” 夫妻间的私密事,哪有儿子插手的道理。 但小玉对上他冷淡的眼神,莫名几分心虚,更是不自觉缩缩脖子,声音也跟着小了。 曲久桓却没等她。竟是自己推门就要进去。 ——没推开。 铜质进口锁响了响,锁地严严实实的。 但这动静,里面也听到了。 “小玉,”小妇人带着倦怠的声音隐隐从里面传来。软绵绵的,听得让人心颤。 门锁“啪咔”一声被打开。里面又传出话来:“小玉……你自己进来吧。” 淇澜瞧小玉闪身进去后,一笑:“少爷也是舍得了。” 青年比刚回来时瘦了些,人更冷峻,看见淇澜手腕子上戴的祖母绿,只说:“澜姑是我爹的老人了,一向是最玲珑剔透的。” 他带来的两个管事都是府里柜上得力的,之前就常被曲润祥带在身边,与淇澜常有往来。他们俩人站的近,这话都听见了。 “怎么如今犯起了蠢,倒管起不该管的事来了。” 多少还是给了个面子。 “澜姑年纪也大了,以后做事,怕是多做多错…往后啊。管好自己就得了。” 这位爷从来都是咄咄逼人的性格。也惯会看人下菜碟。 ——曲家人向来的作风。 淇澜面色不改,讪讪着:“少爷说得是。” 佟樱或许是没什么面子的。但曲久桓的面子却是一定要给。他这么一说,以后在曲润祥的院子里,随便进出便没有人再敢拦她。 * 佟樱这几日出入曲润祥的院子便频繁起来,大多是晚上来。多的时候会待一晚上,到第二天天明。 曲润祥身子很不好,佟樱只是听说白天还有些精神头,甚至还能卧榻看看书什么的,但是到了晚上却没一点鲜活气。 次数一多,她便也没之前那么怕了。 小妇人想着,曲润祥约莫是知道她来的。大概是曲久桓同他说过什么,他便也不言语了。 人老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却摧枯拉朽,分毫不留,这之后,便只有眼瞅着的份了。 只是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 明面上是没人说的,但茶余饭后难免被人挑出来当作谈资。 世人也大多对女子是没那么宽容的。传着传着也就跟着变了味。不知怎么的,佟樱一时之间便成了人们口耳相传的狐媚女子。有的没的的故事也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套。 但没人和佟樱说。这事,还是她自个儿从曲润岚那听到的。 =============================================== ps. 首-发:yuzhaiwu.biz (woo15.com) 五十三.废止:她几乎要哭出来:“这是什么时 “传的有这么难听?”佟樱的五官皱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被嘴里的酸杏酸的。 小妇人如今丰腴了些,一张媚脸透着粉,眼睛圆溜溜地带水汽,嫩地好像能掐出水来。完全没了之前的那点子清苦相。腰身还是细的,翠绿的衣裙宽大,懒懒散散地靠在水榭的藤椅上,整个人好像能被藏进身后的翠竹里。 倘若她是爱出门的,看见别人的眼光总能猜出这几分流言。但偏偏这几日她往曲润祥的院子去地勤,回来之后又总被曲久桓抓着胡闹。一弄就是大半夜。 ——对彼此的身子熟悉之后,做起这档子事来更是得心应手。一来二去的,竟也觉得理所应当起来。 晚上这么一折腾,白天常常犯困。再加上没有人束着她,佟樱觉得,自己学的规矩总要就这么废了。 “不过是无事的妇人爱嚼舌根子。阿嫂不必放在心上。” 传的什么呢。 无非是把她一个深宅小妇人传成个贪图富贵不知廉耻的女人。 但这事儿佟樱听着只觉得稀奇,困劲儿上来不自觉打了个哈欠,又随手抓了把蜜饯。 曲润岚手里拿着白瓷的敞口茶杯,里面是红澄澄的酸梅汤,还反着日光。 文质彬彬的男人抿了口酸梅汤,觉得还是凉了些:“我记得阿嫂之前喜欢吃甜口儿的,怎么如今换了口味?” 毕竟夏天就要过了。 “春困秋乏。用来醒神。”但最近确实是转了性子,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哪能跟小孩子一样贪嘴地很。 曲润岚被削了柜上的权,眼瞧着去不了青岛,曲家又不好把他往更远处调。便成了闲散人。说是最近和一帮文人走得近,商量着办学校开报社的事儿。 今天来便是想借去曲家的一处园林,去办个私立学校。 这是好事,曲久桓应允地很痛快,还给了其他几个闲置园子的钥匙随着他挑。除了脸上明摆摆写着“本少爷不欢迎你”,甚至连曲润祥的院子都没让他进。 曲四爷之前是被曲润祥当半个儿子看待的,曲久桓的处处为难,看起来像是置气。 佟樱问:“四叔办学校是要办西式学校?” 曲润岚笑,杯子放在石桌上:“对。想着办中学,教英文,数学,科学。”看佟樱有兴趣,又说:“到时候阿嫂若是得空,也可以来。” 小妇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放轻:“我年纪大了,学起东西来,哪能跟小孩子比。”转过这个话题,“选哪里定好了?” “还没。过几日去趟盘山,问问族里哪些园子不能用。免得白费功夫。” 翠竹声响,佟樱眼睛从酸梅汤上挪开,问:“我听说,祠堂上有位守着的奶奶……前段日子…去世了?” 意兴阑珊一样:“四叔也知道,没人和我讲这些的。上次去祠堂偶尔听到了。就想着,怎么还有这规矩。” 曲润岚也是坦荡,丝毫不避嫌:“徽州那边传来的。前两日,族里还说这个。民国了,这些有的没的,总该废一废了。” 又想到自己是个没什么权力的。摇摇头。多探听这些干嘛。 却没注意到面前佟樱怔愣的面孔。 “这规矩废了……”她自己喃喃地念了好几遍。 曲润岚猛地抬头看她,却见她慌地不行:“阿嫂?” 她几乎要哭出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们都知道?” ps. 重要剧情!标题党一下嘿嘿。 四叔:推动剧情地永动机! 五十四.暗桩:后座上的人发话:“让我们在曲 人们唱着及时行乐,也不过是因为深知真正的平地惊雷往往都只在一瞬之间。在不经意的下一息便扼住人的喉咙,把眼前都染成红色。 是带着黑的血红色。 “没有。” 曲润岚笑出来,掩盖住刚才的那抹冷色:“我竟也信口胡诌起来。” 他略带歉意地靠在身后的藤椅上,“以前大哥在时便想着把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封建迷信都废一废,图个好听罢了。” 男人生的也是好看的,眉目温润,眼睛轻轻眯着,莫名给人一股子信服力。他叹了一声:“可祖宗的规矩…哪能说废就废呀。” 手却放在面前的石桌上,稳住上面因女人的颤抖而嘎嘎作响的茶杯和微微移位的各色果脯。 “阿嫂,还添不添了?” 眼前小妇人的眼睛顺着他的话看着那被拿起来的玻璃茶壶,圆圆的梅子随着摇晃在汤汁里面滚动。 蓦然神志回笼,身子坐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手按着额头,很是不好意思:“瞧我…”偷偷抹去了眼角迸出来的泪花,“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让四叔见笑了。” 曲润岚开怀笑起来,又给佟樱倒满酸梅汤:“闲人说闲语,倒是应景。” 可曲家最是看重名声。 这事儿一旦被提到族里,就不会那么容易了结。 * “四爷这是怎么了?” 老爷车顺着英国人新修建的马路从曲宅开到直沽,司机透过后视镜瞥到曲润岚淡漠疏离的脸。 人人都知道曲四爷最为和善,有再大的气,哪次见面都是如沐春风的样子。 后座上的人发话:“让我们在曲久桓身边的人去查查,他最近在族里和祠堂。都干了什么。” 司机回过头,却见到抬起来的那双眼刻满冷峻:“我们的人…都被少爷拔地差不多了…再做事…” 暗桩怕都会暴露出来。 曲润岚整着袖口,嘴角牵动一下:“这笔呀。可最是值得做。” * “太太?” “太太?”小玉小心翼翼地从一旁探出头,看佟樱回过神,脸上立刻堆满笑,“今儿晚上想吃什么?小炖肉?醋溜豆芽菜?” 佟樱眨眨眼,笑容牵强:“好呀。”又问,“对了小玉,我刚才那篇字帖呢。” “您刚才不是让我收起来了。”小玉有几分哭笑不得,她心眼实诚:“太太这是怎么了?怎么打从下午开始就心不在焉的?” 小妇人摇摇头,松散的发髻微微垂在后背上:“无事。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小玉替她放开头发:“这可说不准,少爷多忙呀。不过您有事可得说。”语气里带着几分肃然,“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少爷回来还不得要了我的命!” 镜子里佟樱笑出来,鲜活灵动。 “瞧你吓得。” 小丫头眼神转转,啧啧道:“您呀。可是少爷的命根子。” 命根子。 佟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芳华依旧的样子 。 她如今是天津城风头最盛的太太。什么好东西她都能有一份,光鲜的不行。 可就算是命根子又怎么样。 她还是被掌握的那个呀。从来都没变过。不过又是换了个人罢了。 “命根子?”她自嘲地重复了一遍,带着气。 “全是胡说。” 但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是。 就算是笼中雀,这雀儿也能恃宠而骄。认准了身边人不会翻脸,便随便折腾。 ps. 哇突然感觉自己又有流量啦哈哈哈 五十五.执念:“你胡说!我跪在地上,拼命地 曲久桓近日是真的忙。 自打小皇帝从紫禁城跑来了天津卫,不少满清的遗老遗少们也一窝蜂地跟来了。 虽然曲家明面上拥护新政府,也有着和军阀扯不断的关系,但因着他额娘是前朝的格格,多少和这些紫禁城的旧贵人们沾亲带故,便总有人想把两拨人往一块儿凑。 今儿晚上也是。 本来都让赵朔带过话说是不回来了,可到了前半夜,前院里便点灯,跑腿,张罗热闹起来,曲少爷竟是又回来了。 他醉醺醺的,一路就往佟樱的院子里来。 佟樱本就带着心事。晚上睡不踏实,还开着床头的小灯。听见院里有动静,还没等小玉来便自己起身穿衣。 等到主仆二人到厅里的时候,便只剩曲久桓一个人了。 前院跟过来的下人们在小院门口便止了步。 青年眼镜放在桌上,打了发油的头发也耷拉下来,正盯着桌子上那几盘还没收起来的酸枣、干梅发呆,显然是醉了。但身子还是坐得笔直。 “这是怎么了?” 曲久桓为人八面玲珑,但酒量却奇差,所以轻易不碰酒。 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怕说出去丢人。 小妇人这一声把曲久桓的眼神从蜜饯上抽离回来。转头看向她,连笑起来也是呆呆的。 “太太可真好看。” 她乌发低低地挽成一个髻,不染脂粉,一身素衣,像是仕女图活了一般。 曲久桓说着就从桌上拿了一个酸枣放嘴里,被酸地皱了眉。 “别吐。”佟樱捂住他的嘴,笑着,“给你醒酒的。怎么喝了这么多?” 难得看他冒傻气的样子。佟樱觉得有趣,气也消了不少。 青年眼里没了平日里那股锋芒和精明,温和地不行。倒真像个学生。 “一个舅舅。” 佟樱正给他倒着热茶,听后停了动作。“太太的?” 曲久桓揉着眉心,又往嘴里塞了一个酸枣:“嗯。说是看着额娘长大的。” 小妇人眨眨眼,没说话。 说起来这宅子里的因缘际会,爱恨纠葛,大多都因她而起呀。 谁也没想到雍容温婉的赫舍里格格,后来会偏执至此。 逝去时院门紧闭,身边只有一个跟来的王府姑姑,连曲久桓都没让进去看最后一眼。 那时候,院子里的人望着天,出不去。院子外的人敲着门,进不来。 反复求索,乃成执念。 这是很久之前曲久桓半夜哭醒时同佟樱说的。 他说;“额娘在生我的气。” 小人红着眼,咬着牙,努力绷着,眼泪却还是往下掉。 佟樱那时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只说:“太太只是没听到——” “你胡说!我跪在地上,拼命地敲!拼命地喊!可额娘就是不开门!”黑暗里他低声控诉着,眼神透亮又坚定,身子却哭得一颤一颤。 佟樱那时不知道怎么办,慌乱地把他抱在怀里,不知是觉得谁更可怜一些,竟也和他一起哭起来。哭到半夜俩人都哭累了,才睡了过去。 “借酒消愁时,酒是好酒呀。”曲久桓突然一字一句地说。说得认真。 但也就那么一回。 第二天少年如常,好像这事从来没发生过。 从今往后再也没人同佟樱提起过赫舍里格格。 他突然抓住佟樱的手,把她拉过来,抱住她的腰身,头也靠在她的胸前。 “额娘若是现在在,理应是开心的。” “但这其中数年…她必定是过不下去的。” 手摸着她两侧的软肉,眼神落在她的小腹上。 这还让佟樱怎么生气。 ps.追-更:po18club.com (woo18.vip) 五十六.爱情:佟樱却摇摇头,人纤细温婉:“ 外人说做曲家主母风光,倒也没错。可这其中的艰难与辛酸,却也是外人看不见的。 至少对于天真烂漫的赫舍里来说,这份差事,是很难做的。 她父亲是洋务运动的领袖,她也是领略过师夷长技,在工厂转过几个来回的贵女。那些年清廷动摇,但她好歹也是格格,嫁给新兴的军阀嫡子也是嫁得的。 可赫舍里偏偏喜欢那个天津来的少爷。 那个眉眼锋利,看谁都是淡漠,却会在人群中对着她笑的曲润祥。 或许她也是知道的。知道一切都是带着算计的预谋。但这世上真的东西本来就太少了,说什么全心全意的纯粹反而显得小气。 十七岁的赫舍里带着一腔爱意来到天津。 但爱本就是稍纵即逝的东西,做不得长久。而那些曾经的山盟海誓也不过是男人措辞的骗局,那些原本吸引她的差别到后来也都变成了让彼此疏远攻击的对象。 她赫舍里是格格呀,亲王府就她这么一个嫡女。凭什么嫁了人就要伏低做小,受尽委屈。 “亲王府替清廷背了债。清廷一散,我大舅舅来过天津。” 曲润祥是不向着清廷的,他靠着自己的姑爷身份早早就吞了亲王府的铺子 这二人说了什么谈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后来外债找上门来,逼得亲王府贝勒跳了湖。 往事流转。佟樱看着靠在她怀里的人。 曲家人啊,骨子里都是一个性子。狠辣,功利,不顾及人的情面。 “可老爷心里,不是没有过太太。对不对?”她轻声细语,“老爷这么多年不纳人,也不只是图名声的。是不是?” 两双眼睛对上,一双清澈,一双迷茫。 赫舍里把自己心动曲润祥的事情讲给自己的母亲听,却没人知道当年那个锐利冷漠的小少爷,在看到平日里人前端庄的格格偷偷把点心藏进袖子里时心里没忍住的笑意。 狡猾,天真。他从来没说破。 但那些来不及说出的话,还没兑现的承诺,早就湮没在岁月里,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甚至连他自己都快忘了。 “只是这些感情,哪里抵得上他渴望的权力,财富,欲望。”小妇人想得很明白,“这倒是没错。英雄眼里,是容不下儿女情长的。只是当时娶了她,却不对她好。娶她做什么呢。” 就像她一样, 娶进门,也不过是换个人熬过这枯燥苦闷的岁月。没有人在意她是否枯萎和凋零。 曲久桓声音闷闷的:“我又不是他。”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佟樱念叨一般。 “怎么了?” 情绪的转换总是能被他敏感地捕捉到。那一点子酒算什么,他总不会真的醉的。 佟樱却摇摇头,人纤细温婉:“我问问你。祠堂的事,怎么着了?” 真像说家常一样,没带一点责备。 曲久桓从她怀里直起身子,手臂还揽着她。抿着唇:“有些变动…”嘴巴一咧,“老头子事没办全人就不行了。等我得了准信儿,再同你讲。好不好?”说话的时候还带着酒气,诚实极了。 佟樱点点头:“好。阿桓,但你记住,”小妇人叹了口气,“我也不是赫舍里格格。”做不出太委屈自己的事儿来。 她想问个明白,但别的话还是没能说下去。 小玉常说,别因为别人的叁言两语而让彼此生分。 她信的,要始终是曲久桓这个人。 可破镜难圆。人的信任本就淡薄地不像样子。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日后稍微的一些滋养便会让其发芽。 ps:首-发:fadianxs.com (woo14.com) 五十七.别闹(微H):被逮了个正着,嘴巴被 曲久桓还是在佟樱的院子里过了夜。 俩人在一个屋子里睡,只是一个在东厢房,一个在西厢房。 睡到半夜,佟樱只觉得痒。睁开眼,就看见曲久桓蹲在地上正看着她,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睡裤,还光着脚呢。 不知道这么看了她多久。 瞧见她醒了,青年悻悻然地收回正描摹她眉眼的手指,不好意思地笑笑。猛地站起身来,却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果然喝了酒就会犯傻。 “酒还没醒呢。”小妇人也是睡得迷迷糊糊,说起话来有气无力。 曲久桓堂堂正正的,顺势就往床里面爬:“就是想太太了。想得睡不着,就来看看。”还颇有一种被辜负的怨妇感。 “我困了。你……老实些。” “嗯。” 虽然嘴上这么答应,不一会儿却又摸上了小妇人腰上的软肉,也一下一下的,从她的后脖颈吻到蝴蝶骨上,牙齿轻轻磨着,舌尖轻轻舔着。 佟樱伸手去推他:“不是说了别闹。”瓮声瓮气的,看不见脸色。 不说还好,刚一说完曲久桓就环抱住她,从后面抬起身子,去亲她的脸。 亲到了眼睛上,湿漉漉的,差点弄地佟樱睁不开眼。她被气笑了,转过头笑骂:“发酒疯呢——” 被逮了个正着,嘴巴被严严实实地堵上。 这下子两人是身子贴着身子了。但离得太近,反而看不清脸。只是感觉燥热开始蔓延。 原来他身上是没有多少酒气的。反而还被他带上了一股清透的薄荷茉莉香。 小妇人的手臂雪白,还带着些肉,像刚长出来被洗净的藕。就这么不由自主地也缠上他的脖子。 唇舌交缠,口津清甜。一开始的凶狠掠夺在感受到回应后也慢慢放柔。 “酸的。”男人声音低哑,在她耳边说的时候带着几分子笑意。 “你……”佟樱知道自己近日酸枣酸梅什么的吃的委实有些多了,却还是红着脸,小声抗议:“你还有一股酒气呢。” “那……”俩人抵着额头,曲久桓看着那张熟悉却娇嫩的脸,好像这些年来,除了褪去那层婴儿肥,显出清秀的骨骼来,她都没什么变化。“太太喜欢么?” 还没等佟樱回答,他又自顾自地哀叹:“我想太太想的紧,挠心挠肺的。太太也不想我。” 眼神清明,眉眼和睦。 男人是会借着喝酒的名义作怪的动物罢了。 “——谁说不想的——” 这话说的人心里妥帖。虽然知道还是带着逞能的劲,分不清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这话我可放心里了。” 明明都带着几分不可言说心知肚明的虚伪,却都愿意去相信眼前短暂的梦幻。毕竟人已经入世,便总要带些希冀在里面。更何况面对的是相依多年的心上人,哪能一直提心吊胆的。 佟樱还没琢磨过来这话里的滋味,睡袍就被他解开。 挂了帐子,光亮进不来。小妇人赤裸的身子就算如白玉一般,在黑暗里也显得被染了层墨,更遑论看清楚上面的那层粉红色。 曲久桓的头在她胸前乱拱。 两团肥腻随着主人的丰腴也大了些,但还是嫩地不像样子,刚出炉的白豆腐一样,还冒着热气。 怨不得他会含在嘴里。舍不得吐出来。 ps.这段之后就要开始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