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凰之王》 第一章 若华 科尔卡大峡谷。 夜晚。 几乎垂直的悬崖岸上,搭起了舞台。 舞台周围竖立起六座巨大的钢制高架台,七彩的泛光灯不断变换,显得瑰丽斑斓而又光怪陆离。 高架台挂上了电子大屏幕,两辆电视转播车和一辆救护车停靠在不远处。 八架航拍飞行器在空中来回穿梭,仿佛鸟儿一般灵活自如。 凡是所有能站人的地方都挤满了观众。 节奏紧凑的鼓点声响起。 激动,刺激,悬念,使每个人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下一刻,会有怎样意想不到的场景发生? 身材微胖的主持人手拿麦克风,红光满面,笑容可掬。 他语速飞快又十分清晰地说道:“晚上好。欢迎各位来到科尔卡大峡谷。 这是非常令人兴奋的夜晚,现场超过两千名观众将一同见证天才魔术师裴若华进行的不可思议的逃生表演。 裴是魔术之神裴潇的女儿,六岁开始学习魔术,年仅二十四岁,就已经连续五届拿下最顶级的世界魔术师协会金魔手奖杯。 她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令整栋摩天大楼不翼而飞,穿越龙卷风,甚至时光倒流,实在是神秘莫测,叹为观止。 许多人在问,裴真的只是一个魔术师吗?还是拥有超能力的魔法师? 说实话,这也是一个让我一直苦恼的问题。” 主持人这话一说完,台下立刻爆发了一阵热烈的鼓掌。 他笑眯眯的等到人群略微安静下来,才又继续开口道:“无论如何,我能够确定的一点是,裴的每一个魔术,都震撼人心。这样的一个年轻人,有着过人的天赋,不懈的努力,从容的自信和坚定的决心,是注定会取得超凡成就的。” “轰——” 一声巨响,观众们不约而同地循着声音的方向仰头眺望,只见上方炸开了一个巨大的彩色圆球,蝉翼般的金色碎片如同落花,缓缓地在天地间飘动。 众人情绪高涨,眼神炽热,更有人在不断地尖叫着。 魔术的吸引力就在于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也许一场眼花缭乱的表演背后,真相简单得让你失望,但下一次,你依旧会带着好奇,投入魔术师所营造的玄妙之旅。 金色碎片落在地上,像是融入了黑夜一般,倏忽间消失不见。 只有少数的观众抓到了碎片,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掌心里的一块碎片竟然变成了金币,一面光滑无纹,另一面篆刻着一个汉字——裴。 “太神奇了!” 一名金发男子炫耀着金币欣喜若狂,在他周围两手空空的人们则是眼巴巴地看着,心中羡慕不已。 “嘭——” 聚光灯点亮。 台下登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只见光影之中,裴若华大步流星地往舞台中心走来。 雪纺黑衬衫,紧身牛仔裤,尖头细高跟鞋。精致的妆容,蓬松自然的长卷发,看着悠闲随意而又时尚洒脱。 聚光灯凝出一圈虹影,裴若华笑容灿若春花,双眸神采奕奕,好似倒映着万千星光。 “这将是一次大冒险……三分钟,我只有三分钟的时间逃脱,否则就会坠入深达三千米的峡谷。” 大屏幕上展示着科尔卡大峡谷的风景,危峰兀立,涧水湍急,两边的石壁犹如被利斧从中劈开,仅存一线蓝天。狂风在呼啸,仿佛随时会把人卷入幽暗的深渊。 “三千米,相当于三分之一的珠穆朗玛峰呐。” “上次的那个谁,爆破的大楼里逃生失败,听说是重伤,在医院里住了好长时间呢。” …… 观众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多多少少替裴若华感到担心。 这个时候,只听裴若华清亮的声音高呼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倒数吧!” 看着大屏幕上滚动的数字,众人心中的期待压过了那一点的顾虑,欢呼声此起彼伏,空气仿佛被点燃一般。 “5、4、3、2、1,开始!” 两位助手给裴若华穿上特制的束衣,又用一根手臂粗细的铁链从头到脚在她身上绕了好几圈,最后拿出五把大锁,将铁链紧紧密密地锁起。 这时,楚河走上前来,他是裴若华的经纪人,也是裴潇的挚友。 裴潇去世之后,是他收养了裴若华,悉心教养她长大。 “若华。” 楚河清隽的脸庞有一半笼罩在灯光无法触及的阴影里,黑压压的眼眸写满了难以分辨的意味,好似月下那一湾荡漾着清寒的淙淙河水。 逃生魔术有一定危险性,虽然她是老江湖了,经验丰富,但每一次表演,楚河总是免不了替她担心。 裴若华浅浅地微笑,说道:“叔叔,我会成功的。” 楚河低垂下眼眸,从右手小指褪下一枚银色戒指,戒指是普通的圈戒,只在戒面上篆刻着凤凰纹样,然后紧着握住裴若华的左手,将戒指套在了她的中指上。 他的动作有些急切,有些粗鲁,以至于戒指的边缘剐蹭到皮肤,割开了一道口子,细碎的血珠冒出来,沁在戒指上。 “对不起啊,若华,是叔叔不小心……” 楚河低声说道。 他从来都是处变不惊,极稳重的人,这样的表现,算是失态了。 裴若华隐隐地有些不安,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这枚戒指是她父亲裴潇的遗物,一直被楚河当做珍宝一样收藏着,为什么会在表演的间隙匆匆忙忙地交给她? “叔叔……” 裴若华正想要问,一旁的女助手按了按耳麦,确认了收到的信息之后,凑到她的耳旁,低声说道:“裴,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戒指冰凉的感觉润透着她的皮肤,裴若华永远记得父亲说过的一句话。 “我是魔术师,我不会让观众失望。” 一旦踏上了舞台,就必须心无旁骛,只有魔术,唯有魔术。哪怕有再多的迫切,再多的情绪,也只能等到下了舞台再说。 楚河静静地看着裴若华,双眼慢慢地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他忽然展开双臂,将她轻轻拥在怀里,然后温声说道:“若华,你一定要记得,无论何时何地,裴潇爱你,我也爱你。” 片刻之后,他松开裴若华,为她将落到脸庞的碎发挽到耳后。 “去吧。” 裴若华抿着唇,一双明眸流光漫漫。 “叔叔,你等我回来。” 耀眼的灯光将她轻盈的身影淹没,像是一只美丽的蝴蝶蹁跹渐远…… 第二章 还魂 楚河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想要把她拽回来,然而身体却被莫名沉重的力量死死拖住,动弹不得。 裴若华走上钢梯,轻身一跃,便跳入了早已经装满了水的巨大玻璃箱里。 她在水里缓缓地旋动着身体,乌发像是海藻一般逶迤起伏。 水翻滚着冒出了白色烟气,很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底部往上结成冰块,将她整个人禁锢起来。 观众们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这时,助手们快速地将玻璃箱密封,又抬出来几块厚重的钢板包裹着严密焊接。不一会儿,透明的玻璃箱摇身一变,成了方方正正的钢铁盒子。 高架台上的吊索勾住了钢板上的挂钩,徐徐往上升。 男助手点燃了一支箭,长弓拉满,飞射而出的火箭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在吊索上,连接着吊索和高架台的粗绳立刻烈烈燃烧起来。 此时,众人才真正明白了裴若华所说只有三分钟时间逃脱的真正含义,现场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一旦绳索被烧断,钢箱落入峡谷深渊,那可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回。 音乐变得越发急促,强劲,充斥着危险和紧张的气氛。 观众们脸上的笑容也已烟消云散,个个大气不敢出,生怕呼吸重一点,会将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绳索吹断。 “啪——” 一条绳索断成两截,火星四溅。 钢箱晃动着,朝着一边倾斜。 观众们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失声尖叫。 “啊……” 不多时,又一条绳索断成两截。 钢箱骤然一沉,大幅度地摇摆着,仅剩下的一根绳索看着十分脆弱,摇摇欲坠。 一位小姑娘捂着嘴喃喃地道:“裴,你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最后一条绳索被烧断,吊索连着钢箱急速地往下落。 “天啊……” 众人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最先回过神来的人连忙奔到栏杆旁探头张望,只见钢箱一路滚落,最后砸进了长河之中。那闪烁的幽光仿佛一道狰狞的伤痕,撕开了浓重的夜色。 裴若华在哪里? 她会像是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在不断地挑战着观众心脏强度的极限之后,如同王者降临,荣耀归来吗? 三分钟过去了,又三分钟过去了。 不仅仅是观众,就连团队的工作人员也开始感到了惶恐。 “快,派一队人下去找,无论如何要将她找到。” 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现场是死一般的沉默。 探照灯在大峡谷来回扫射,明亮和黑暗,交织成网,缠住了人心,渐渐收紧,收紧,直到再也喘不过气来。 楚河的双手紧握成拳,骨节发白,一滴滴的鲜血顺着指缝流下。 他仰头望天,天幕上的月亮,只有浅浅的一抹彤色,那么孤寂,那么凄凉。 “若华,保重……” …… 裴若华是被活活冻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感觉背脊透凉,寒气蚀骨。 转瞬之间,她便清醒过来,发觉自己正平躺在一处窄小的,仅仅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密闭空间之中,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裴若华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呼出来,再吸一口气,再呼出来。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桐油气味。 还活着…… 这是什么地方? 她动了动身体,然后伸直双臂,手掌逐一贴着四面,尝试着用力。 “嘎吱——” 声音沉闷,低回,她正上方的隔阻被推开。 一束光落到了她的脸上,骤然的明亮刺得长久处于黑暗中的眼睛一阵疼痛。 裴若华下意识地抬起右手遮挡在面前,慢着,她猛地瞪大了眼,心中十分惊讶,因为这只手素白,稚嫩,瘦削纤细,和她那小麦色的皮肤,修长有力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根本毫不相同。 右手中指上,楚河为她带上的那枚凤凰纹戒指正莹莹地闪着银光。 诡异的是,手指上有一条明显的伤痕,长短深浅,甚至就连沁出的血滴沾染上戒指的痕迹,都与她记忆中的情景一模一样。 裴若华皱皱眉头,立刻坐起身来,低下头,目光扫过,那是一身云白色湖绸银丝绣梨花阔袖交领深衣,云白色挑线裙,腰间系一条浣丝如意结宫绦。 衣裳好看是好看,但实在太单薄了些,一点不保暖。 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描金纹黑漆棺材,而她裴若华,此刻就坐在棺材里! 环顾四周,这里是一处简易搭建的木棚子,木棚的檐角下挂起写着“奠”字的白灯笼。不远处,有一个铜盆,铜盆里铺着厚厚的一层灰烬,还在冒着丝丝缕缕的白色烟气。铜盆的一左一右,孤零零的站着两个纸扎的金童玉女。 寒夜阴森。 黑梭梭的乌鸦蹲在掉光了叶子的干瘪树枝上,扯着嗓子发出“呀——呀——”的沙哑鸣叫声。 裴若华懵了。 这恐怖片一样的场景,是什么情况?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在踏上舞台之后,到失去知觉那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每个魔术师在表演逃生魔术时,都会有自己的诀窍。或许是密不外传的缩骨功,或许是在器械上动手脚。 在别的小女孩玩洋娃娃的年纪,她躲在裴潇的工作室里摆弄着各种各样的锁具,拆拆装装,可以说,普天之下,就没有她打不开的锁。 但是这一次,她的技术好死不死就这么失灵了! 身处在双重密闭的环境里,坠入三千米深的大峡谷,那种自由落体的失重感觉,就像是浑身的血液倒流,心脏爆开,然后被巨石碾压成粉末。 无比的痛苦。 是意外,还是有人精心设计,想要她死? 裴若华的脑海中挤满了纷乱的念头,像是烟花般炸裂。一张张或者熟悉或者陌生的脸庞闪过,最后定格在一双眼睛上。 那双眼睛里纠结着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担忧,挣扎,愧疚,不舍……看着她就像是要诀别一般。 楚河。 科尔卡大峡谷的这一次逃生表演,舞台上的流程,灯光的布置,助手的安排,都由楚河一手包办,可以说,楚河是最熟悉她的人,也是她唯一没有防备过的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想不明白。 第三章 神凰戒 一直以来,楚河包容着她的叛逆,她的任性;分享着她的快乐,她的成就。 他就像是一盏如影随形的灯,点亮她生命中的暖。 虽然喊楚河一声“叔叔”,但其实在裴若华的心里,早已将他当成自己的另一个父亲。 从感情上,她不能,也不愿接受,楚河想要害死自己。 若华,你一定要记得,无论何时何地,裴潇爱你,我也爱你。 楚河的话不其然地在裴若华的耳旁响起。 她闭目沉思了片刻,又猛地睁开眼,强压下心中的千头万绪,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要再想了,反正自己不是还没死么。 抬头仰望,墨黑的天边,星光黯淡,一弯血月在薄薄的云层之中,若隐若现。 坊间传闻,血月至阴至寒,预示着邪气旺,怨气盛,戾气强,是大凶之兆。 裴若华本来是不信的,不过眼下这种情景,也由不得她不信了。 思前想后,自己八成是借尸还魂了。 这个念头一起,裴若华便感觉手上的戒指开始变得滚烫,有许多陌生的,本不属于她的记忆,汹涌而来—— 裴若华,大雍帝国临安侯世子裴觉兴的女儿。 她的亲生母亲是世子夫人嫁到裴家带来的婢女。因为长得好看,就开了脸,做了通房丫头。 通房丫头的地位极其卑微,只是用来讨好丈夫,控制子嗣的一个工具,连妾都算不上。 裴若华的母亲生下她之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在她三岁时便早早地去了。父亲待她冷淡,不闻不问,颇有些让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虽然日子过得不怎么样,裴若华还是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只是她性格内向压抑,沉默寡言,很不讨人喜欢。但没有人知道,其实她是个有主见的姑娘,且极为聪慧,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帝国位于天玄大陆,武道为尊。 武者不论出身,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就能得到世人的敬重和所想要的一切。 十岁那年,裴若华好不容易为自己争取到了武者气脉测试,只要通过测试,就可以开始修炼真气。 等到修为到达了一定的程度,突破炼气境,便踏入武道境,凝结武魂,成为正式的武者。 然而,测试结果却是她气脉淤塞,根骨奇差,无半点练武的根基。 唯一改变命运的路被堵死,这下,裴若华的日子就更难熬了,就连裴家的仆人也敢冷嘲热讽,给她脸色看。 这倒也没什么,反正她苦惯了,能忍。更糟糕的是,她撞破了二叔和祖父临安侯的小妾私通。 那两人心思狠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裴若华推入荷塘里活活溺死。 裴家向官府报了个意外落水,又以年少时夭折之人不得进入祖坟安葬为由,将她匆匆送到了城外的庄子上停灵,只等着三七过后随便点一处荒地,下葬了事。 今夜,正是她的头七。 “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就要承受这些折磨,可怜啊。” 裴若华叹息道。 原主与她同名同姓,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缘分,使得她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穿越到了她身上。 拇指下意识地贴着戒指,轻轻地摩挲着,裴若华并没有发觉,戒面隐隐冒出了银灰色的气雾,气雾越来越浓郁,环绕在她周身。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幽深的虚空中有一方绢帛,缓缓展开之后,绢帛上写满了古隶,在刹那间竟有如星辰闪烁,化作一道闪着银光的烙印冲进她的神识里。 随即,戒指渐渐地融入了她的手指,瞬息之间便消失不见,只在皮肤上留下了一圈淡淡的银色凤凰纹。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若华才渐渐地回过神来。 她无比震惊。 原来父亲裴潇的戒指,名为神凰戒,内里竟然暗藏玄机,不仅是一件极为超能的杀伤性武器,而且还有一个五十立方米的储物空间! 即便是在她原来生活的世界里,科技也并未发展到这个程度。 这是真实的吗? 楚河,裴潇。 裴若华很茫然,熟悉的一切仿佛在瞬间颠覆了,如此陌生,如此虚幻。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呆头呆脑的鱼,还没有真正认清身处的世界,又匆匆地被抛入了另一条未知方向的滚滚长河。 也许水流湍急,也许漩涡暗涌,但她无法挣脱,也无法改变,难道就只能像是原主那样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风乱七八糟地吹着,细碎的雪片洋洋洒洒。 莹白如玉的后颈在稍松的衣领中透出轮廓,寒冷自皮肤蔓延,顺着脉络到达心口。 不,忍气吞声不是她,逆来顺受更不是她。 即便是一条鱼,也可以和狂奔的激流进行搏斗,只有无所畏惧的勇者,才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 这个世界,既然她来了,就好好活着吧! 活出潇洒,活出精彩! 想通了之后,裴若华心里敞亮,双手支撑在棺材两侧的板子上,一跃而起,双脚稳稳地踏在地上。 她走到檐角下,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了掌心里,轻柔的,冰凉的,片刻间便融化了,凝成了一颗晶莹的水珠。 突然,身旁刮过一股怪风,有一道黑影闪过,速度极快,就像是闪电。 裴若华眼睛一花,只感觉有强悍压迫的气场铺天盖地袭来,定睛一看,面前已经多了一个男人,他手持一把长剑,森寒的剑尖正搭在自己脖颈之上。 初来乍到,就这么刺激吗? 她撩起眼帘,只见男人身材高挑,银冠束发,穿一身玄色长衣,圆领和窄袖上滚着大片的银色如意蟠螭纹。 他的脸庞轮廓极为清晰干净,剑眉入鬓,挺鼻如峰,唇若点朱,直视着人的那双眼眸倒映着诡异浓郁的月色,幽深而又迷离,仿佛有雨滴落入沉沉的古井,水雾氤氲出一片潋滟。 裴若华还是第一次见到五官这般精致无暇,恰到好处的男人,偏偏眉宇间暗含着冷清孤傲,如同他手中的出鞘利剑,锋芒毕露,生生压住了绮丽的姿色,让人不由自主地臣服,生不出半点轻慢之心。 空气中充斥着危险的味道。 第四章 齐穆 第五章 激斗 第六章 反击 第七章 故事 第八章 若木之花 齐穆凝眸看她,她此刻侧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如玉的指尖捏着衣袖,一抹白皙衬着银丝梨花绣纹,仿佛白雪落满了枝头,玉清皎皎。 “怎么不说了?” 齐穆问道。 裴若华迎向齐穆的目光,声音有点低沉,不露痕迹地放慢了语速。 “你会相信我的,是不是?即便我所说的话听起来很荒诞,你会相信我的,是不是?” 心理暗示,是表演魔术时经常用到的技巧。魔术师用语言,动作,眼神,表情,直接或是间接的对观众的心理和行为产生影响。 齐穆是她眼下最大的危机,说不定一言不合,又会打起来,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来解决。首要的一点,就是让他相信。 齐穆注视着她,眸子里一点点地渗出清澈却冰凉的光。 “或许。” 裴若华有些失望,这人的自我意识太强大,意志力也很坚定,一般的暗示难以动摇他的心智,除非进行催眠。 但是,在这种双方心理高度戒备的情况下,她没有把握一击必中。万一失败,以齐穆的警觉,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脆弱平衡就会立刻被打破。 她默了默,缓缓地开口说道:“女神仙头绾九龙飞凤髻,穿着五彩霞衣,身边有玄鸟环绕,超凡脱俗,端庄雍容,很有威严。 她对我说,人皆有命,生死之时自有定数。我命不该绝,虽然走过了一趟黄泉路,但未过奈何桥,就不算是入了地府,还是能够还阳。 她说,我并非修道之人,灵魄却能够在未死之期脱出躯壳,一窥身后之事,也算得上是机缘。知昼夜即知死生,望我从此以后能够世事洞明,自在逍遥。 她还说,传我天书一卷,我当记取,勿忘于心,勿泄于世。 说完,她抬手朝我一指,我只感觉眼前有金光闪耀,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刚刚,我才从棺材里醒来没多久,你便来了。” 大雍帝国的当今陛下雍钦帝,笃信道教,追求长生,他在皇宫内院里修筑了一座天宝宫,每天参拜。 不仅如此,他还宣召了两名道士,居住在天宝宫里,专门为他炼制丹药,掌管祷祝和祭祀之事。 为了讨皇帝陛下的欢心,贵族和朝堂上的大臣们也纷纷效仿,道教势头兴旺,帝国各处大兴土木,修建了许多的道观,香火鼎盛。 裴若华琢磨着,眼下也只有自编故事,假托神仙之名比较稳妥了。 听她言之凿凿,齐穆瞳色墨黑,深邃的像是一汪碧潭,看不出来任何的情绪。 “你怎么就知道她是仙,而不是魔?” 裴若华秀眉微蹙。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女神仙放我还阳,还传我天书,这般慈悲善良,怎么就不是仙了?” 齐穆淡淡道:“好,你说是便是吧。女神仙的天书,是什么?” 天书么,自然就是一个筐,什么都能往里面装。 裴若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天书就是神仙写的书,包罗万象,记录着天地玄机,宇宙奥秘。” 看着她抬手,手背随意的往脸上一擦,铅粉顿时脱落了一些,却多了几道黑色的印子,脏兮兮的跟只小花猫似的,衬着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齐穆莫名的觉得有趣,唇边溢出一抹浅笑。 “包罗万象,也包括你使的武功?” 裴若华就是想要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转到功法上,见齐穆问起,便连连点头,柔顺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道浅浅的弧线。 “当然。我的本事,都从天书上来。” 说着,她扫了齐穆一眼,继续道:“我在裴家的处境不好,他们嫌弃我丢人现眼呢,又怎会在我身上花费心思,你说对吧?” 齐穆的语气轻描淡写,双眸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裴若华。 “天书是如何传授的?” 裴若华眯着眼睛想了想。 “不知道。” 齐穆紧接了一句。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这人实在是太难缠了。 好在裴若华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的道:“女神仙确实嘱咐过,不得泄露天机,否则会有损寿元。唉……看你先前凶神恶煞的样子,如果我不说,你肯定要把我杀了。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好不容易才活过来了,即便折寿,也总比没命的好。 不过我是真不知道。女神仙传我天书时,只是灌输了一道神念,刹那间,我就能感觉脑子里多了无数的念头,念头一起,自然而然就知道怎么做了。” 听了她的话,齐穆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已经手下留情了,他若真想杀她,还费那么多口舌干嘛。 “原来是这样。” 齐穆扬了扬眉。 纵然她伶牙俐齿,说得有条有理,但她的话他自然是不信的。 他不信鬼神,也不信命,都是些愚弄人的把戏罢了。 齐穆的心思裴若华又怎会不知道,但说出来的话,自己必须笃信,若是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又如何去说服别人。 “就是这样。我这一遭,可算是因祸得福了。” 说完,她眼珠子一转,好似想起了什么,抬手拉高左边的衣袖,露出了莹白如玉的手臂,只见手肘内侧,有一朵胭脂色的花型胎记。 “这是从胎里带来的印记,如果你还不相信我就是裴若华,尽管到裴家去查,去问。据说当初父亲给我取的名字,就从这上头来。” 若华,神话中若木的花。 结春芳以崇佩,折若华以翳日。 裴若华晃了晃神,心头涩涩的,回想起小时候,裴潇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很是郑重的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他的手掌上长着薄薄的一层茧子,有些粗糙,却很温暖。 阳光洒在书桌上,连时间都变得缓慢起来。 齐穆眼色深深,只觉得那一片素白当中的艳红异常刺眼。 “你到底懂不懂规矩?在男子面前袒露肌肤,太无礼了。” 规矩也要因时而变,因时而守,死守着不合时宜的规矩,轻则受辱,重则性命不保。她还没有愚蠢到这个地步。 裴若华垂下眼帘,遮住眸中闪过一丝嘲讽,语调越说越低。 “如今我是百口莫辩。天生的胎记,独一无二,也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了。” 的确,她既然敢如此说,就必定确有其事。 裴家厌恶她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里里外外的人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够意思了,谁会愿意为她撒谎,瞒骗? 齐穆心中这样想着。 第九章 惊变 见裴若华怔忪着,似乎有些失神,齐穆忽然想到,在裴家的小一辈里,名声最盛的,当属她和二老爷裴觉弘的长女裴明珠。 只不过两个人的名声是一臭一香,天壤之别。 裴明珠资质还行,十三岁便突破了炼气境,达到了武道一重境,成功凝结了白狐武魂。 白狐武魂虽然战力平平,却有一个别的武魂都没有的优势——武者修炼的武道等级越高,就越为妖娆妩媚,甚至有着颠倒众生的魅力。 裴明珠容貌本就生得艳丽,身材婀娜多姿,再有白狐武魂的加持,引得许多世家公子为她倾心。 裴家对裴明珠寄予厚望,为她的未来做了多手准备。如果不能入宫承宠,那么嫁入亲王府里也足够的尊贵,再不济,位高权重,公卿世族家的公子总可以手到擒来,所以就不遗余力地塑造裴明珠优雅端庄,温柔可人的形象。 至于裴若华,她的生母是通房丫头地位低微,自身天赋极差无法练武,若仅仅只是这样,那她低调安分些也就罢了,一个闲人,裴家就算再轻视,也不会缺她一口饭吃。 奇就奇在,半年前,裴若华不知发了什么疯,对雍京城京兆尹李寒川一见钟情,不顾李寒川已经有嫡妻在堂,口口声声嚷着宁愿为妾为婢,也要进那李府的大门。 李寒川冷脸拒绝她多次,谁料她依旧毫无悔意。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如此不知羞耻,败坏门风,裴家对她又怎么能不恨? 是以裴家在夸赞裴明珠的时候,一定会将裴若华拖出来踩一脚,疯癫,落魄,没脸没皮,是非不分,一无是处……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反正裴若华废物一个,名声也毁尽了,正好利用她,映衬得掌上明珠更为熠熠生辉。 高门大户里的龌龊事不少,有时候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也未必就是事实。 只不过,她是个女子,该有怎样固若金汤的心灵,广阔坦荡的胸襟,才能够承受被全世界鄙夷和抛弃的煎熬。 齐穆皱眉,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难过吗?” 裴若华略微有些愕然,她心中想起的是父亲裴潇,不过她知道,齐穆问的是裴家。 她勾唇一笑,凝眸剪水。 “为什么要难过?” 曾经,原主对亲情应该是很渴望的吧,然而伤她最深的,正正是那些所谓的亲人。她早已经看开了,既然得不到,索性就不再去奢求。 “对我好的人我会记得,对我不好的人我同样会记得!” 齐穆凝视着裴若华,只见她眉目舒朗,坦荡,而且没有任何自怨自艾之态,忽然感觉她娇小的身躯里似乎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就像是一株紫藤萝,哪怕是经历过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风雨,根依旧扎得牢牢的 然后两个人都没再开口说话,就这么沉默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喧嚣的喊杀声夹杂着金属的撞击声远远传来,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清寂。 乌鸦受惊扑棱着翅膀飞起,漫天的盘旋哀鸣。 裴若华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望向齐穆。 “出什么事儿了?”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怎么又闹起来了? 齐穆盯着她看了好半晌,眸光沉沉。 “随我来。” 他将长剑握在手中,站起身,脚尖一点,凌空而起,回头却看见裴若华还呆立在原地,顿时有些不满。 “你怎么还坐在那儿?” 裴若华默了默,才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天书里没有轻功,我不会。” 她之前没有学过轻功,神凰戒也没有,自然就不会了。 齐穆眸光闪了闪,轻功是武道修炼中最基本的入门级功法,每个迈入武道一重境的武者都能熟练掌握。 她走的路子非常奇怪,不是武者修炼基本的那一套。难道真如她所说,一切都是自己的奇遇,与裴家毫无关系? 他没有再说别的,默默回身,修长的手指紧扣住裴若华的手掌,却感觉沁凉如冰。 细细看着裴若华,这时才发现单薄的白衣下,她瘦得厉害,腰肢纤细不堪一握,敷了粉的脸上看不清楚颜色,腕上骨骼突出,手背白得几乎透明,青筋明显。 “怎么了?” 裴若华纳闷,抬眸问道。 她的眸光清澈,坦荡。 不知为何,齐穆想起了她说的那句话—— 对我好的人我会记得,对我不好的人我同样会记得。 齐穆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紧抿着唇,运起真气,潇洒飘逸地掠入夜空之中。 他的身法轻灵,快如流星,像是御风而行,转瞬间便带着裴若华跃至十余丈外一堵三人高的白墙上方站定。 好厉害的轻功! 在她原本生活的世界里,轻功虽有,但在练习时,艰难困苦远超其他各种武功,所以学习的人就少,能学有所成的更是少之又少。 而身怀此等绝技的大能,多隐居于世外,低调不肯轻易炫耀,如这般神乎其神的功夫,第一次亲眼见到,裴若华感觉还是挺震撼的。 裴若华愣愣地看着齐穆,不知怎的,脑海里冒出了《洛神赋》里的几句。 “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齐穆早就发现了,她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黑白分明,秀雅明净得像是画里的白描一般。 在他跟前溜须拍马的人很多,真心钦佩的也不少,但不知为何,当听到裴若华的赞美时,会令他的心神为之晃动,像是有一滴浓墨滑落在色白如绫的玉版纸上,洇开一片疏疏暗影。 齐穆鬼使神差地微微俯身,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板正了她的脸。 “看那边!” 居高临下,裴若华看见约莫有一百多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皆是黑布蒙头,看不清样子,唯有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精光四射、杀气凛凛。 黑衣人从武器上看,分为两个阵营,一拨人手握锋利的长剑,另一拨人挥舞粗狂的狼牙镐,打斗得异常惨烈。 不多时,地面上零落着碎肉,断肢,鲜血四溅。 夜风吹拂,齐穆慢慢的抬起双眸,又长又浓密的睫毛,就如同一帘黛色纱幔,淡淡的投影在眼底。 他擎起长剑,强而有力手臂一捞,拖着裴若华朝黑衣人的方向杀了过去。 第十章 试探 黑衣人正打得如火如荼,一片混乱之中,突然两道身影凌空飞来,所有的黑衣人瞬间呆滞了,时间好似停顿了半秒,趁着这当口,齐穆手腕一振,长剑划出了一道半圆形的轨迹,激发出数道金色的影刃,强横的气浪炸开,将拦在他面前的几个黑衣人给击飞了出去。 他气势大开,散发着深不可测的冷魅锋芒,仿佛只要他愿意,即便是九霄星辰,也尽在他的拥揽之中。 裴若华踉跄了两步方才站定,表情极其无奈,她可是很惜命的,眼下两方的混乱局势她一点儿也不想涉入其中。 裴若华扭了扭手腕,想要挣脱齐穆的钳制,可没想到齐穆略微用上一点内力,就已震得她整条手臂隐隐发麻。 她恶狠狠地瞪向齐穆,咬牙切齿地道:“你放手!” 齐穆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在保护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裴若华眼眸深处忽明忽暗,明明是他硬把她卷入了危险之中,如今又来充好人。 “我不需要!” 齐穆手中的长剑骤然爆出一道剑芒,不过弹指之间,只听骨碌碌的一声响,一颗头颅就已经干脆地被剑芒砍下。 “你需要。” 他挑了挑眉峰,脸上那的神情,有两分得意,两分嘲笑,让裴若华郁闷得几乎要吐血。 皇天在上,能降下一道天雷劈了他么? 裴若华回头一看,一个高大,无头的身体僵硬地站在她的身后,手里的狼牙镐高抬,浓稠的鲜血从脖颈的切口处喷涌而出,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亏得她的心脏足够坚强,不然肯定会被吓死。 裴若华眯了眯眼,眉目间添了几分凌厉。 她在拳台上,也曾有过被人压制,极其艰难的时候,她很明白有时候一点的疏忽就会酿成后患无穷。 所以她从不敢马虎大意,哪怕在平常的生活中,也会一直戒备着,不会过于放纵。即便如今原主的身体素质稍弱,她也不应该连危险来临都无法觉察。 那么就是齐穆故意的了,恰好将她推到那人眼前,还分散她的注意力,使她的警觉性降低。 这样想着,裴若华对齐穆便不待见起来,刚刚有的一点好印象又没了。 “救命之恩,该要如何感谢?” 齐穆嘴角难掩笑意。 她干巴巴地张嘴,没好气地朝齐穆说道:“多谢。” 齐穆的笑意越深,声音愉悦。 “仅仅一句多谢也未免太不够诚意了。这样吧,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往后我有什么需要,你再还吧。” 裴若华气不打一处来,这人的算盘打得也太精了,欠人情可不简单。人情债,有的能偿还,有的却纠缠不清,甚至想还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她正要开口反驳,但转念一想,世事无常,别人帮你,那是情分,不帮你,那是本分。 居心叵测也好,另有图谋也好,齐穆确实出手救了自己。救命之恩重如山,如果连这都不思回报,无疑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了。 “好。” 裴若华冷着脸,虽然不怎么情愿,但还是答应了。 齐穆轻轻一笑,犹如一树繁花盛开,绽开一朵,又绽开一朵,幽暗凝涩的空气被渐渐点亮。 他确实是在试探她,他早就知道裴家庄子上设下了圈套,有一群武功高强的死士埋伏在此,想要暗杀他。 主谋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二哥吴王齐衡,裴觉弘不过是齐衡手下的一个狗腿子罢了。 齐衡甚至拿出白花花的三十万两纹银为诱饵,运到这庄子上来,引他上钩。甚至包括春兰,这个他苦苦寻找了多年的人,也只是陷阱的一部分。 但,送到嘴边的肥肉,能不吃么? 心底里,齐穆已经接受了她就是裴若华的事实,但,他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何况她很狡猾,每到问题的关键之处,都兜圈子绕过去了。 逢人只说三分话,话中亦真亦假,这也正常。 裴家和裴若华毕竟是血浓于水,只要有利益,就不会有永远的敌人。就算她的本事是自己的机遇,但也需要家族,权势,钱财方方面面的支撑,才能走得更远。 把她扔进死人堆里,这样血腥可怕的场景,即便是一般的武者也扛不住。对死亡的恐惧,是人的本能。而在恐惧之中,人又是最为脆弱的。脆弱带来混乱,混乱带来盲目,想问出真相就容易多了。 没想到即便是这样,她依旧冷静,根本找不出破绽,也摸不清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的淡然平静之中隐藏着恰如其分的桀骜不驯,本该矛盾对立,却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整个人展示出超越了年龄的成熟。 “你不怕?” 齐穆问道。 月黑风高,遍地的血肉尸首,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又怎么可能不怕。 但是即便害怕,她也不愿意表现分毫,人的心理就是这样的,一旦胆怯就会选择退缩,当退缩成为了习惯,又该要如何往前走呢? 裴若华的双眸依旧沉稳如水。 “害怕有用吗?” 害怕确实没有用。 也许害怕的意义,是在提醒自己还活着,如果死了,也就不会害怕了。 齐穆沉默了片刻,用脚尖挑起地上一把带着血的长剑扔给裴若华,淡声道: “拿着。” 裴若华并不接,任由长剑“当啷——”一声,掉落而下。 他心里的弯弯绕绕这么多,谁知道有没有在这把剑上做手脚。 她又不傻。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自己有武器。” 裴若华说完,心念微动,左手掌心里现出一团红色激光,光影灼灼倒映在她的眼眸里,悄然颤动,像是夜色里开出的一抹绚丽的胭脂花。 激光最后竟有如实质,凝成了一把短刀! 这便是咏春八斩刀,刀身短而轻,刀刃尖而锋利,刀面窄而薄,其上嵌着一道凹入式血槽。 一般人以为咏春拳仅仅是徒手拳法,但其实咏春最厉害的是刀法。 八斩刀技法独特,走位的速度极快,避过对方袭击的同时,以手腕发力发起反攻,又快又准,非常凶狠。 第十一章 长风 第十二章 温柔 第十三章 驭兽师 第十四章 不简单 七煞老大黑了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六人,足矣。” 齐穆的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便好似有一股扑面而来的威压,渗满了冰霜之气。 长剑出鞘,勇猛无匹的力量从剑上澎湃涌出。 齐穆身形一晃,瞬息间,人已是跃入火蝎群中。一剑挥斩而下,剑芒从剑锋处生起,化做万千影刃,铺天盖地朝着火蝎群横扫过去。 “嗤——” 犹如狂风扫落叶一般,最靠近齐穆的那一圈火蝎被影刃拦腰切成两截。深蓝色的浓稠液体从火蝎的身体里飞溅而出,腥臭无比。 松林六煞见此,不由恨得牙痒痒,更觉得齐穆无比的碍眼,恨不能只用一招就把他给灭了。 六人在一同修炼多年,早已是极有默契,只一个眼神就能够明白各自的心思,当下,一手五指齐动,不停的捏着手印,另一手摇晃,六个铜铃的铃声越发的急促,并且析出光芒,相连成了一条闪亮的光带。 “杀!” 七煞老大爆喝一声。 所有的火蝎突然就举起腹部尾端的勾刺,喷出大片的淡蓝色气雾,气雾之中,浮游着一根根银色的细线。 “殿下你看,是毒雾。” 长风提高了声音,说道。 但是火蝎喷出的毒雾通常是红色的,这些为什么是淡蓝色的? 齐穆眉峰微皱,虽然在出发之前,所有参与行动的玄武卫兵士都服下了避毒丸,但他心中隐隐直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果然…… 淡蓝色气雾迅速蔓延,袅袅地接触到地面,只听微微的“咔嚓——”声音响起,一汪汪的鲜血顿时冻成了冰块。 空气中的温度不断地下降,裴若华激灵灵的打个寒颤,本就天寒地冻,此时更仿佛身处冰窖一般。 长风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紧张。 “殿下,情况有点不对劲。” 火蝎之所以名为火,是因为它五行属火,并且蝎毒中带着火元素,先天带有灼热,焚烧的属性。 而面前这些长着火蝎模样的家伙,喷出的毒雾中竟然蕴含着冰元素! 两种属性出现在一只兽类的身上,罕见,但也不是没有。但是两种相克的属性出现在一只兽类的身上,确实是闻所未闻。 七煞老大脸上闪过得意之色,齐穆武功高强,但到底年轻气盛,小看他们松林七煞,可是要吃大亏的。 “晋王殿下,你没想到吧,我们的火蝎能够这般厉害。” 齐穆神色冷冷,他擎起长剑,正要朝火蝎劈下,却发现整把剑上凝结了一层薄霜,而那一根根银色的细线像是蚕茧一般,将剑刃紧紧地包裹着。 长剑一挥,震荡出一股气流,然而那锋锐无匹的剑芒却被蚕茧隔阻,无法击发。 长风大吃一惊,晋王殿下手中的这把剑,名为金乌,在天玄大陆神兵利器榜中排行第二,仅次于无涯山千峰老祖所用的射日弓,乃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绝世宝物! 金乌剑剑格为精钢所铸,其上铭刻着一条飞龙和“金乌”二字。剑鞘鎏金,满布祥云暗纹。剑身长四尺,剑宽一指,通体黝黑,光华内敛,以玄铁混合赤金历经万次锻造而成,削铁如泥,无坚不摧。 “殿下,这不是火蝎,不知是什么怪物?喷出的毒雾竟然能够使得金乌剑都失去了锋芒。” 齐穆默然,眸子里尽是沉思。 “也许,是这群火蝎变异了。” 兽类为什么会发生变异,就连最资深,最超群出众的九品驭兽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变异时,兽类的血脉会发生变化,变化的过程极为凶险,绝大多数的兽类都熬不过去,没了性命。 而经历千难万险变异成功之后,兽类的实力就会成倍跃升,几乎是脱胎换骨一般。 “啊——” 压抑的低呼声传来,齐穆和长风同时转头,循声望去,只见有几只火蝎已经突入了己方的地盘。 “宰了它!宰了它!” 长风急得跳脚。 他清楚明白地看见,一个玄武卫兵士因为手中的武器被毒雾压制住,勉强地左支右拙,以至于被一只火蝎钻了空子,毒刺深深地穿入了脚踝。 蝎毒入体之后,很快遍及全身。只见那兵士的身体迅速变得肿胀,面色一下赤红,一下青灰。 齐穆治军严谨,军纪严明,所以那兵士即便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也在咬牙忍耐着。 不多时,那兵士通身的经脉尽数受损,像是被冻僵,一动不动。两团磷火从他脚底下燃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之后,便只剩下一具惨白的骨骸站立在火光之中。 齐穆眼中倒映着那刺眼的亮光,像是盛满了怒火,但忽而便又冷了下来,只是周身的杀气在翻涌。 他催动真气,手上一团白光凝聚,滚滚的真气在金乌剑上流转,长剑顿时金芒大涨,其上的薄霜和蚕茧相继爆裂,跌落的碎片被他雄浑的真气碾成齑粉。 齐穆凌空纵跃,身形变幻,若虚若实,金乌剑犹如蛟龙出海,化作一道寒光飞射向火蝎,超尘逐电地斩了下去。 剑芒过处皆是一片焦土,几只火蝎直接被轰成了碎屑。 他持剑傲然而立,黑色的衣诀在夜风中飞扬,凛冽的气度,恍若天神。 “鹤翼结阵。” 长风怒吼着,一双眼睛憋得通红。 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 也该让敌人见识见识,玄武卫纵横沙场,无人能敌的本事! 鹤翼阵讲究两翼张合自如,既可用于包袭敌军两侧,又可合力夹击突入阵型中部之敌,十分机动灵活。 而阵法的操练,严明了进退的规矩,聚散的法度,使兵士们在战斗时做到令行禁止,协调一致,也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整体合力。 很快,玄武卫的兵士们就改变了单打独斗的状态,数十人如同一人,整个阵法浑然一体,那股黄沙百战锻造出来的铁血杀气,竟然恐怖如斯。 七煞老大的眸光沉了沉,露出了令人齿冷的怨毒之意。 “结阵而已,这有什么难的?” 第十五章 大火蝎 他说着,开始催动真气,铜铃三长两短的铃声在夜色里分外的清晰。 其余五煞见状,也赶忙跟上,一时间,铜铃声响个不停。 火蝎群爬动着,不多时,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菱形,像是锋利箭头,整齐划一地向齐穆的鹤翼阵发起攻击。 齐穆冷哼了一声,金乌剑急速舞动而出,眼花缭乱的金色剑芒激闪。 这一剑,有如九天之水飞流直下,磅礴的力量撼山倒海,空气泛起了波纹向着四周延展开去,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境界。 摧枯拉朽的境界。 一排一排的火蝎死了,又一排一排地涌上来,好似无穷无尽。 饶是自认为心性坚定的长风也不由得感到心悸。 身边的战友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坚不可摧的鹤翼阵好似撕开了一道口子,一点点地被火蝎蚕食。 齐穆眼中划过浓重的冰冷,他敏锐地发现对面的松林六煞摇动铜铃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想必控制火蝎需要消耗大量的真气。 这一场战斗,比的就是耐力,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赢了。 齐穆所料不错,松林六煞已是强弩之末。 他们从未遇见强大如同齐穆这般的对手,但心中争胜的念头反而更为强烈了。 当人为某件事付出越多,自然也就期待能收获回报。 这群火蝎不是普通的火蝎,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如今被齐穆绞杀过半,再要重新饲养训练,形成战斗力,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不将亲手将齐穆杀了,又怎么能消解心头之恨。 六人当中,以七煞老三的武道修为最低,他此时脸色铁青,鼻子流出两道血痕,身体仿佛枯叶摇摇欲坠。 七煞老四强撑着分出来一丝心神,重重喘着粗气,说道:“大哥,三哥不行了!” 一旦七煞老三支持不住,整个驭兽大法就会崩溃,不说胜利,只怕还会遭到火蝎群的反噬。 七煞老大没有说话。 六煞老四急了,老大是他们松林七煞的主心骨,都火烧眉毛了,磨磨唧唧的可不行啊。 “大哥,你快拿个主意呀。” 七煞老大抿着唇,神色极为严肃。 他心中左右为难,思索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 “骨藤丹。” 七煞老大轻轻的说出三个字,但其余五煞瞬间领悟,忙不迭地从腰带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小瓷瓶,倒出一枚黑色的药丸,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随着丹药在口中融化,药力瞬间转化为真气,六煞感觉一道极热的能量进入丹田,犹如一团烈火,并且开始朝周身经脉蔓延。 骨藤丹由骨藤草炼制而成,药力十分的霸道。吃下一丸,能够迅速补充真气,然而会对气脉有所损伤,影响日后的武道进阶,不到万不得已,武者不会轻易地服用。 松林六煞的气势陡然上升,七煞老大直直地盯着齐穆,大喝道:“晋王殿下, 今日这里,便做你的埋骨之地吧。” 齐穆眉峰一扬,轻蔑地道:“就凭你们几个乌合之众?痴心妄想! 万象驭兽大法精深玄妙,遥想当年无垢老人和他的黑狮兽是何等的威风,谁成想他老人家的徒弟们却如此不济,只会用大法来驾驭毒虫,真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松林七煞虽然名声不如齐穆显赫,但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上一个敢用这种嘲讽的语气对他们说话的人,坟头上的草已经三尺高了。 偏偏齐穆说的没有错,驭兽师的实力越强,能够驾驭控制的兽类也就越强。火蝎的毒素虽然霸道,但因为它体型偏小,一对一时战力有限,真正优秀的驭兽师是看不上的。 七煞老大紧咬着后槽牙,极力压下心中怒火。 “多说无益,你我凭实力见分晓。” 他一手摇着铜铃,另一手做拈花状不断变幻着手印,口中还含混不清地念诵着咒语。 火蝎群立刻分为两队,左右散开,朝着鹤翼阵包抄过去。 一只大火蝎仿佛有了感应,不过眨眼的功夫,它的身形像是吹气般扩大了两倍有余。 七煞老大的真气一阵比一阵充盈,额头的符文开始幽幽地闪着黑光。 大火蝎摇晃着头颅,张开凶残的大嘴,两只巨钳朝齐穆狠狠的砸下。 齐穆眸光一凝,眼底的寒意欺霜赛雪。 “看来这大火蝎是七煞老大的契约兽。” 所谓契约兽,是指通过秘法,使得兽类与主人的气脉相连,力量共享。简而言之,就是主人越强,契约兽也就越强。主人越弱,契约兽也就越弱。如果主人死了,契约兽肯定是活不成。如果契约兽受了伤,主人也会连带着吃瓜落。 “轰——” 大火蝎的巨钳砸在地上,空中顿时扬起一阵尘土,巨大的力道甚至让大地都为之一颤。 齐穆健步如飞,一个旋转躲开,闪身在大火蝎的身侧。 “嗷——” 大火蝎一击不中,怒吼一声,鼻孔喷出腐臭的腥气,甩头一口向着齐穆咬来,来势之猛,令人瞠目结舌。 齐穆反身一个筋斗,倒立着将金乌剑的剑尖压向地面,他借力跃起,在空中翻了几下,窜出了几步远。 不等大火蝎反应过来,他主动出击,金乌剑横扫,金芒迸发仿佛长河巨浪,逼出一道道连环的影刃。影刃打在大火蝎的巨钳上,生生将一只巨钳连根切断。 就在这时,长风突然从一旁窜了出来,一个跃身,跳到了大火蝎的背上,高擎起长剑对准它的头颅猛地一击。 “畜生,去死吧!” 大火蝎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死命挣扎,导致长风这一剑砍偏,只削下了一片厚厚的甲壳。 伤处血肉模糊,大火蝎发出痛苦的嘶吼,短腿不住地在地上划拉着,土层立时崩出一条条沟壑。 齐穆身形一晃,手中金乌剑仿若流星飞射,每出一招,剑尖就析出一道细微的光线。很快,他的四周都是星星点点的金色剑芒,整个人犹如置身于万里星河之中。 齐穆举剑全力劈向大火蝎,金乌剑剑芒爆闪,流光四散…… 第十六章 大招 这一次,大火蝎躲不掉了,被金乌剑当胸破开。 七煞老大也跟着承受了这一剑的余波,就算是余波,他也没有了还手之力,胸骨巨震,疼痛不已,所幸并没有伤及五脏六腑。 “大哥。” 其余的五煞连忙上前,围拢在七煞老大身旁。 眼看着他们当中最能打的老大受了伤,五煞的气势一时间便萎了下来。 “咳——” 七煞老大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沫子,一张脸涨成紫红色,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大火蝎的尸体,心中越发的狂躁。 出道至今,他已是人人尊敬的七品驭兽师,何曾吃过这样大的亏?几时被人这般羞辱过? “没事,小伤而已。” 七煞老大捂着胸口,恨声道。 七煞老六双手搀扶着他,问道:“大哥,我们如今要怎么做?” 七煞老大双眼盈满杀机。 “灭绝。” 灭绝。 灭,消灭敌人,绝,了绝自身。在情势最为危急的时刻,催动兽类,与敌人同归于尽,是万象驭兽大法的终极招数。 七煞老六只是听说过,却从未使用过“灭绝”这招数,看着那几只排头的大火蝎,他心中不忍,大火蝎是他们的契约兽,已经跟在身边十几年了,日日夜夜,吃喝拉撒都在一起,就像是自己的伙伴一样,心意相通,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去死?更何况,如果契约兽死了,驭兽师自身也会被牵连,实力受损。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大哥,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七煞老大没想到竟然是胆子最小的老六先跳出来。他剜了七煞老六一眼,鼻子哼了一声,一把拂开了他的手,冷冷的道:“老六,你现在翅膀硬了,连大哥的话都不听了?你可别忘了你如今锦衣玉食的日子,是谁给你带来的。大哥能让你扶摇直上,也能让你跌个粉身碎骨!” 这话是说给老六听的,更是说给其他师弟们听的,享乐的时候就争先恐后,冲锋陷阵的时候就想要退缩,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七煞老六脸色“唰——”地白了,顿时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不是的,大哥,不是的……” 他年岁不大,当初无垢老人将他和七妹收为徒弟之后,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他的武功和驭兽法门都是几位哥哥教的。 记得他开始学习的时候,写得满满一页纸的法咒,一炷香要是还背不下来,立马上鞭子抽,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所以他心中对几位哥哥非常畏惧,尤其是大哥,简直就是老鼠见到猫一样,平日里没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七煞老大一生气,七煞老六吓得冷汗都要流下来了,自保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火蝎。 “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意见。” 七煞老六的表态勉强让七煞老大满意了,他的语气也和缓了些许。 “你们呢,有意见没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同意也不行啊。 七煞老二心思一转,斟酌着开口道:“这一次是我们投靠吴王殿下之后的首次行动,必要做得漂漂亮亮,给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也不枉费了殿下的知遇之恩。何况,殿下身边能人辈出,若我们不拿出点真材实料,只怕将来无法得到殿下的重用,会被人挤到边上去。 灭绝,我看可以,火蝎没了我们可以再养,再驯。只是大哥,催动灭绝需要消耗大量真气,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七煞老大眼睛一眯,抬手揉了揉胸口,呼出一口浊气。 “我撑得住。” 其他几人交换了下眼神,都是聪明人,应付了眼前的局面才是头等大事,至于其他的,回去后可以从长计议的嘛。于是,也连忙开口表明心意:“那就照大哥,二哥说的办。” 七煞老大面色狰狞,死死地盯着齐穆。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出来,每说一个字,神色就狠厉一分。 “晋王,这是你逼我的,准备去死吧!” 虚空之中,阴风阵阵,带着呜咽之声,听在耳里,令人心头发寒。 “啊——” 七煞老大一声怒喝,身上爆发出浑厚的真力,直接将他的衣服鼓荡起来,可怕的杀气牢牢的将齐穆锁定。 齐穆脸色凝重,双瞳犹如寒夜般的黑色,深不可测。他将乌金剑缓缓举起,一道凌然的剑意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产生的剑气罡风冲天而起,直破云霄! “好恐怖的剑意。” 七煞老大暗暗心惊,齐穆全身锋利到极致的气势汹涌澎湃,居然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他甚至有种感觉,自己的真力马上就要臣服于齐穆的剑意之下。 七煞老大又是痛恨又是愤怒,脸上满是怨毒之色。脚尖在地面用力一点,退出两三步的距离。一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成剑,燃烧真元,全力催动真气。 七煞老大屏住呼吸,额角青筋直跳,不多时,他另一手握住的铜铃爆出耀眼的蓝光,将他全身笼罩其中,在幽夜中熠熠生辉。 七煞老大见时机已到,口中便开始默念法咒。 “驭兽圣法,唯我独尊。万象之威,灭绝四方。” 他的话音刚落,其余的五煞手中的铜铃也同时闪出蓝光。 瞬间,虚空中不知从何处飘过来漆黑的浓雾,内里翻腾着宛如潮水一般的阴气,开始向着周围蔓延。 浓雾遮天盖月,不断聚拢,逐渐凝结成为一团巨大的黑色漩涡,当中酝酿着似乎可以排山倒海的力量。 长风有点不淡定了。 “殿下,松林六煞引动了法咒。” 驭兽师的法咒,不仅仅能够契约兽类,更能激发出兽类的最强战力,是他们横行天下的最大资本。 齐穆目之所及,火蝎群都往黑色的浓雾漩涡那一处涌去。 “没错,看来这是万象驭兽大法的终极招数了。” 就在齐穆说话间,松林六煞手中铜铃的蓝光盘旋而上,扭成了麻花状的巨大光柱,有如神迹降临一般,直直地刺入浓雾漩涡里。 第十七章 剑气 火蝎群被浓雾漩涡吞没,不多时,漩涡开始剧烈地抖动,仿佛烧开的水,不断地沸腾。 “吼——” 在一声尖锐凶戾的兽吼中,蓝光暗了下来,浓雾漩涡渐渐散开,一只通体黝黑的无比巨大的火蝎便显现在人前。 巨大火蝎的两条后腿把整个身躯撑起,全身几乎直立起来,那体型就像是一栋三四层的石楼。 仔细一看,原来这个巨大火蝎是由五只大火蝎和无数只小火蝎层层叠叠组合而成。无论大小火蝎,每一只都在蠕动着,挥舞着毒刺,喷发出毒气,看着十分骇人。 如果不是玄武卫训练有素,兵士们见到这种情景,只怕早已经丢盔弃甲。 齐穆脸色越来越凝重,计划之始,玄武卫的暗司便已经收集了所有能够收集到的有关松林七煞的资料,然而,今夜现身的松林六煞和他们的火蝎展现出来的实力,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不得不承认,他轻敌了。 但,不管对手是谁,他都有着必胜的信念。 擒贼先擒王,打掉七煞老大,其余几人便不足为虑了。 齐穆催动内力,磅礴的真气鼓动,衣决飘飘,飒飒作响。一丝丝电光缠绕在金乌剑之上,恐怖的剑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不知常。” 不知常,是致虚九剑当中的第一式。 致虚九剑,由三千年前武道巅峰大宗师致虚老人所创。致虚剑法虽然只有九式,却玄妙精深,包含种种变化,更为神奇的是,有人善于攻击,有人善于防守,有人则是攻守兼备,而每一个人的天赋领悟不同,学成后使出的招数也不尽相同,号称天下第一剑法。 齐穆身形一变,整个人如同闪电,瞬息之间就冲到了七煞老大的面前,剑气吞吐,升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像是厚重的山岳,横劈而来。 金乌剑势不可挡,七煞老大瞳仁一缩,感觉到自己的前后左右都被笼罩在剑意之中,那股压迫之力密不透风,令人窒息。 七煞老大双目圆睁,抬起铜铃便迎上了金乌剑。他的铜铃并非凡品,乃是玄铁炼制,坚不可摧,一旦摇晃起铜铃,声音便响彻方圆十里。 电光火石间,两人便已经过了数招,强悍的真气同时迸发,激荡起周遭的空气也微微扭曲起来。 双方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这已经不仅仅是实力的比拼,更是意志的较量,稍有松懈,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七煞老大渐渐感觉到吃力,他意识到情况不妙了,因为齐穆的真气源源不绝,依旧霸道,没有一丝疲态,再这样继续打下去,恐怕自己十招之内,就会落败。 怎么会这样? 齐穆是武道八重境的强者,但自己也不弱,一年前已是稳稳地突破了武道九重境,更是吃下了骨藤丹激发出了所有的潜力,以绝对实力而言,齐穆应该不会是自己的对手才是。 七煞老大心中暗忖,必定是因为武魂的缘故,齐穆的武魂是神兽霸天玄武,而他的武魂,则是千足蜈蚣。作为一个驭兽师,千足蜈蚣使得他能够很好地驾驭像是火蝎这一类的毒物,但作为一个武者,千足蜈蚣的战力在霸天玄武面前,就不值一提了。 事实就摆在眼前,虽然心里感觉又窝囊又憋气,但七煞老大也是无可奈何。这就是天赋的差异,绝对的碾压。 齐穆一个变招,剑光寒气凛凛,剑尖斜斜地往上一挑。 “妄作凶。” 妄作凶,致虚九剑当中的第二式。 只见那如同山岳一般稳重磅礴的剑气骤然一变,变得急速又锋利,剑气仿佛成千上万的短箭,呼啸着朝着七煞老大破空而去。 每一道剑气之中,都蕴藏了狂猛至极的真气,杀伤力极为可怖。 眼看着剑气避无可避,再没有动作的话七煞老大很快就会被刺成马蜂窝。 说时迟那时快,七煞老大双臂一展忽然冲天而起,身体像是一个陀螺,在空中急速地旋转起来,周围的空气随着他的旋转而形成一股梭子状的气流,看起来两头尖中间宽。 “轰——” 当剑气和气流撞击在一起的时候,发出一连串的巨响,宛如雷鸣一般,剑气和气流撕裂,不断地有亮晶晶的碎屑从空中掉落下来。 七煞老大紧咬着牙关,血液“哗哗”地流动,浑身的肌肉紧绷,骨头发出“咔咔”的声响,内力带动着真气在奇经八脉中运转到了极限。 “呵——” 七煞老大暴喝一声,便这样由下而上异军突起,破开了重重剑意,脱出身来。 好险。 落地之后,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裹挟着七煞老大一路地向后退去,他立时将真气灌注于双腿之上,两条腿陷入地面数寸,这才卸去了那股力道,站定下来。 太可怕了,年纪轻轻,竟有这般凶狠霸道的实力。 齐穆如果今天不死,将来谁可以与他匹敌? 七煞老大暗暗擦了一把冷汗 齐穆不过就用了两招,就使得他心惊胆寒,不得不用出了保命之法。 既然是保命之法,就意味着放手一搏,结果就是七煞老大全身的真气几乎被抽空了。 他胸腹之间气血翻涌,本就受过伤的身体,此时更是雪上加霜。 “噗——” 七煞老大一张嘴,大口鲜血吐了出去。 “大哥。” 其余的五煞连忙上前,他们动作极有默契,手腕一转,便拍在七煞老大的周身大穴处,将真气慢慢地输入七煞老大的身体里。 不一会儿,七煞老大便缓过气来,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 纵然心有不甘,想要亲手将齐穆杀死,但如果他为了面子继续和齐穆打下去,恐怕受伤会更重,反正已经驱动了灭绝,还是让火蝎群来对付齐穆吧。 想到这里,七煞老大的双眼紧紧盯住齐穆,高举着手里的铜铃摇了摇,阴测测地说道:“大火蝎,去吧!他的血肉就是你们最好的滋养。” 大火蝎得到了命令,一步一步地朝着齐穆走过去,随着它的步伐,周围涌动着一股腥臭的寒气。 齐穆转头,沉声对长风吩咐道:“带领玄武卫兵士紧守阵法。” 长风连忙应道:“是,殿下。” 第十八章 受伤 第十九章 雪中送炭 第二十章 深渊 第二十一章 开始 第二十二章 我是谁 第二十三章 有什么好处 第二十四章 一巴掌抽回去 农户们哄然大笑。 “就凭她那鬼样子也想要高攀裴家?” “嗨,为了银子什么事做不出来?裴家拔一根汗毛也比咱的腰粗。” “也是,就算是废材,将来一副嫁妆还值不少银子呢。” “要我说,冒充裴三姑娘有什么好的,还不如给老爷们做个小妾呢……” …… 众农户越说越起劲,说到后来,什么脏话荤话都往外冒,不堪入耳。 裴若华的眸光渐渐变得冷峻,看上去像是冰雕雪砌般没有一丝烟火气。她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别人若是冒犯,那就一巴掌抽回去好了。 她右手手腕一转,一道红光从掌心激射而出,“轰——”地砸在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待到烟尘散去,农户们还没来及拍拍身上落下的尘土,便震惊地发现,地面上竟然被轰出了一个三四尺宽半人高的深坑。 好厉害! 老罗“咕咚”地咽了口唾沫,迈出的腿僵住了,大气不敢出。 农户们的脸色都变了,笑声全都卡在喉咙里,吴总管更是感觉有一股凉气从脚后跟直冲天灵盖。 果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只能是浮云。 各人的反应,裴若华权当是没看见,径直说道:“不知如今你们是信还是不信?” 众农户噤若寒蝉,这下子谁也不敢再多嘴,万一被一掌轰成渣,可就完了。 吴总管眼角的肌肉抽了抽,裴三姑娘是根本不会武功的,如今她露了这一手,不恰好证明她不是三姑娘么。 想是这样想,不过他是没打算开口说这话,他不是傻子,怎会在这时把自己顶到风口上。 人也好,鬼也罢,这姑娘都不好惹。 裴若华冷声道:“吴总管,请派人回京城主家,就说裴三姑娘回来了。” 回来了。 这三个字含义很深啊,她从哪里回来的?难道她真的是三姑娘不成?那她到底是人是鬼? 吴总管身后的妇人终于冷静下来,她拽了拽吴总管的衣角道:“当家的,就派人给京城捎个信吧。” 这当口,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他们可是把一家子的身家性命都赌进去了,输不起啊。 那妇人的声音很低,不过吴总管是听得一清二楚,这边的情况,必须让京城主家知道,该怎么处置还得等待主家的命令。 再看看地上的深坑,只怕整个庄子上的人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过临安侯府可不是好相与的,既然她找死,他也不拦着。 “那姑娘便就在庄子上住几天吧。” 吴总管沉吟了片刻,道。 裴若华嘴角弯了弯。 “好。” 吴总管给那妇人递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上前陪着笑脸着对裴若华说道:“姑娘,要不,你先随我到屋子里休息?” 她对裴若华的态度前后判若两人,是因为心中有几分畏惧,所以说话时便不自觉地带着战战兢兢。 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他们已经顺从,即便是面上的顺从,裴若华也就不打算再咄咄逼人,含笑道:“不知大娘如何称呼?” 那妇人忙道:“姑娘唤我吴婶便是。” “既如此,便有劳吴婶了。” 裴若华说道。 吴婶七弯八拐,将裴若华带到另外的一个小院,这个小院在庄子的东北角,林木深深,掩映着四五间砖瓦小平房。青灰色的砖墙瓦顶,似乎经历了悠长岁月的浸染。 吴婶轻轻推开一间屋子的木门,顿时发出低沉的“喀吱”声响。 屋子挺整齐干净,摆放着木床,箱柜,木桌,木椅,但也许是很久没有人住过,屋子里有一股带着潮湿气的霉味。 “姑娘你等着,我去给你打盆热水梳洗。” 吴婶笑道,说着转身走了出去,顺手便将门板给带上了。 冷冰冰的陌生,让裴若华心头突然冒起一股疲倦,她走到窗边,将木窗格推开,一股强劲的冷风突然刮进屋子里来,倒是让她精神了不少。 “笃——笃——笃——” 门外传来轻轻的扣门声。 “进来吧。” 只见吴婶臂手里捧着一个铜盆,盆里乘着大半盆热水,正冒着袅袅的烟气,盆边上搭着一条洁白的面巾。 她的身后还跟了一个婆子,抱着一床厚厚的棉被,棉被上还有一个小包袱。 吴婶麻利地放下铜盆,又拿过棉被铺在木床上,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把包袱搁在木桌上打开,面上很是真诚地说道:“姑娘,热水来了,我还给带了棉被过来,虽是旧的,但我已经浆洗干净,还在太阳下晒过。 喏,这是我家丫头去年新做的衣裳,就穿了一两次,姑娘你要是不嫌弃,就先换上吧。 对了,这里还有些琐碎的物事,像是梳子,手帕什么的,都是日常需要用到的,也一并给你带来了。”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这个吴婶做事,的确很周到。 裴若华微微一笑,道:“难为你费心,多谢。” 一连串的打斗下来,她的衣裳变得又脏又乱,穿在身上实在很不舒服,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换下来,她松了松狐裘大氅,露出了一截穿在身上的素白衣裙。 吴婶的瞳仁一缩,手禁不住哆嗦了一下,顿时感觉身上冷飕飕的。 素白衣裙上的花纹很是显眼,正正是裴家给三姑娘准备的寿衣,三姑娘出事的当晚,就被送到了庄子上停放,寿衣还是她亲手给三姑娘穿上的呢。 裴若华瞥了她一眼,收敛了笑容。 “吴婶,你还有事?” 不然呆呆地站在那里做什么? 那随着眼波而来的冷意,让吴婶觉得头皮发麻,她反应过来,连连摇头。 “没事,没事,我先走了。” 吴婶拉着那婆子着急地迈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停下来,回过身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饿不饿?一会儿我给你送些吃的过来?姑娘你想吃什么?” 人吃五谷杂粮,鬼吃香烛供奉,无论是人是鬼,就凭她露的那一手,面子上都不能怠慢了。 裴若华抬眸看她,吴婶心中一凛,连忙垂下头。裴若华心中暗笑,约莫猜到了她的想法,便道:“无需太麻烦,就一碗热汤面好了。” “哎。” 吴婶不敢再多话,应了一声,就匆匆走了。 第二十五章 两个人 裴若华上前将木门打开,吴婶一见她,便愣住了。 洗净一脸厚厚脂粉的裴若华穿着荔枝色绣团花比甲,橘红色棉绫裙,她不会弄那些复杂的发髻,黑缎似的长发被红绳束成马尾,垂坠在身后,肤若凝脂,一双美目流盼,彷如清波剪影,顾盼生辉。 还真是得叹一句人比人气死人,这身衣裳自己闺女也穿过,也就一般般吧,但是穿在这姑娘的身上,怎么就这么好看呢,衬得人像是一朵芙蓉花似的,鲜嫩嫩,俏生生。 吴婶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食盒。 裴若华接过托盘。 “多谢。” 吴婶看裴若华也没有和自己多话的意思,便识趣地告退了。 打开食盒,里头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奶白色的高汤,细细的面条上卧着一个荷包蛋和两颗翠绿的小白菜,还撒上了碎碎的葱花。 裴若华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汤,暖暖的温度从胃里蔓延开去,顿时感觉得整个人都熨帖了。 只吃了几口,裴若华就放下了竹筷,这具身体本就虚弱,加上这么多天水米未沾,一下子吃太多肠胃会承受不住。 裴若华略微座了座,便站起身来,整天窝在屋子里也不是事,还不如在庄子上四处走走,活络活络筋骨更好。 刚打开屋门,便见不远处的树后头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裴若华冷冷一笑,这个吴总管动作够快的,这就把监视她的人给安排上了,希望这个人的本事足够,否则,是看不住她的。 一连几天,裴若华都安静地呆在屋子里,非常的低调安分,似乎庄子上就没她这号人似的。 这天傍晚,吴婶来了。 裴若华瞥了一眼她手上的食盒,笑道:“吴婶,怎么今儿你亲自过来了。” 这些天,裴若华的饭食都是婆子送来的,自留在庄子上的那天起,这还是她第二回见到吴婶。 吴婶的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容。 “庄子上事情多,我一直走不开,这不今儿一有空,我就到姑娘这里来了。姑娘可住得惯?吃的好不好?” 裴若华笑道:“一切都好。” “这就好,这就好。” 吴婶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端放在桌子上,清炒土豆丝,红烧豆腐,桂花鱼条,还有一小碟的酱黄瓜,菜品不多,但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这是我亲手做的,姑娘看看合不合胃口。” 吴婶热情的说道,将竹筷子塞进裴若华的手里。 裴若华从善如流,夹起一筷子土豆丝,慢慢地送进嘴里。 “很不错。” 吴婶欢喜地道:“姑娘喜欢就好。对了,我今儿还炖了鸡汤,特意给姑娘你送了一盅过来。” 说着,吴婶从食盒的最底层端出一盅鸡汤,揭开盅盖,只见金黄的鸡汤上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花,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吴婶一边盛汤,一边说道:“这鸡汤我放了好些药材,很滋补的,姑娘你一定要多喝。” 她将瓷碗捧到了裴若华的跟前,眸光闪闪。 “姑娘,快喝吧。” 裴若华撩起眼帘,眸光像是蒙上了一层冷霜,在吴婶身上转了一圈。 吴婶心中一突,难不成,她看出了什么? 小心翼翼地瞧着裴若华的眉梢眼角,吴婶有些忐忑地问道:“姑娘,怎么了?” 裴若华云淡风轻的一笑,抬手碰了碰瓷碗。 “鸡汤太热,放凉了再喝。” 吴婶见她神色如常,并无异样,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哎呀,放凉了就不好喝了。姑娘,可别浪费了我的一番心意啊。” 看着吴婶那十分殷勤的模样,裴若华低垂下眉眼,她右手放下竹筷,从左手的袖口里抽出一条帕子,抿了抿唇角。 “吴婶说得是。” 说着,她端起瓷碗,小口小口地将鸡汤喝了下去。 兴许是那日吓到了,吴婶心中始终对裴若华有些恐惧,不敢离她太近,便微微躬身,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紧盯着她。 裴若华见她这般,帕子掩着唇,轻笑道:“吴婶请坐,瞧你这样怪累的。” 吴婶连忙陪笑道:“不累,不累,我站着就好。” 直到看着裴若华将那晚鸡汤喝得见了底,吴婶这才直起身子,笑眯眯地道:“那我就不打扰姑娘用饭了。” 裴若华挽着帕子,似笑非笑地道:“吴婶慢走,我就不送了。” 吴婶连连摆手。 “姑娘不用送,不用送。” 裴若华看着吴婶的背影,眸光渐渐冷了下来。 看来,好戏就要开场了。 入夜。 油灯的火光跳动着,如同黄豆般大小,照亮小小的一片地方。视线只能停留在近处,无法穿透远处的暗黑。 裴若华一口气将油灯吹灭,随即躺在木床上,不多时,她的呼吸平缓,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一片刀刃从门缝里钻入,往下一砍,“咔——”的一声,将门栓切断。 屋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两个身影蹑手蹑脚地走进,靠近木床。 当中的一个人抬手,推了推裴若华的肩膀,看她毫无反应,刻意压低声音说道:“看来软筋散已经起效,她睡死了,快把人抬走。” 说着,那人拿出一块黑布,两人七手八脚地将黑布往裴若华的身上团成一团,然后把裴若华抗在肩上,一前一后地出了屋子。 墨黑的天幕上,只有稀稀落落几颗星星闪着蓝幽幽的碎光。 大地仿佛沉睡了一般。 山路上,走着两个人,步伐僵硬、缓慢,看上去像是两截枯萎的树根,两截行走中的枯萎的树根,突兀狰狞。 他们顺着山势忽上忽下,忽隐忽现,几乎与这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 这是一片树林,草木丰茂。 若是春暖花开之时,一片郁郁葱葱,说不尽的青青秀色。可是此刻,山风呼啸,刮得枝叶沙沙作响,细听之下,似乎还带着低低的呜咽之声,含糊不清,让人心惊胆寒。 “到了,将她扔下去。” 借着幽暗的星光,总算是看清了说话那人的模样,原来竟是他——吴总管。 “我的娘哎,别看这姑娘瘦瘦弱弱的,也太沉了些。”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正是吴婶。 第二十六章 反派死于话多 第二十七章 异动 第二十八章 她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第二十九章 千头万绪 “三十万两银子,是构成陷阱的一部分,二老爷说了,若是没有丰厚的鱼饵,鱼儿是不会上钩的。 二老爷还说,银子的事情必须做得高明,消息要不着痕迹地透露给晋王知道,却又不能让旁人瞧出了端倪。 陛下有好几个儿子,吴王的对手可不仅仅只有晋王一人。三十万两银子无论对谁,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万一有人趁着吴王和晋王打得如火如荼之时,横插一脚想要渔翁得利,也不是不可能。” 刚开始说的时候,吴总管的舌头好像打了个结,磕磕巴巴的,说到后来,他也是豁出去了,不再隐瞒,干脆一股脑儿地抖搂出来。 “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恰好那时三姑娘你死了,二老爷便决定将你送到庄子上来停灵,银子便垫在棺材和送灵车的底部,这样做,就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和怀疑。” 吴总管微喘了口气,他的话里头又是棺材又是送灵车的,到底是个姑娘,也不知她听了会不会觉得晦气,不高兴。 吴总管却是多心了,想她裴若华借尸还魂来到异世,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于死亡的看法也通透了许多,不会像是普通人那样感觉到惧怕或是不详。 她心中隐隐有个想法,只怕原主的死,并不仅仅只是撞破了二叔和祖父临安侯的小妾私通那么简单。 裴觉弘此人,从原主的记忆来看,他强势自负,心狠手辣,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否则,也不会得到吴王的重用,成为心腹。 就算原主知道了他的私情,以原主的个性,是绝对不可能说出来的。 她人微言轻,而且名声不好,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她。不但不相信,裴觉弘定会反咬一口,说她是有意陷害,甚至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到那时,不但原主会面临惩罚,就连她的父亲裴觉兴也脱不了干系,教导无方是肯定的,只怕还会牵扯出什么别的事情来,临安侯世子的位置,可就岌岌可危了。 所以,对于裴觉弘来说,原主这种小鱼小虾,并非是非死不可。到底是什么原因逼得他亲自出手,将原主推入荷塘里活活溺死?又或者他想要掩盖什么? 千头万绪,一时间难以厘清。 裴若华整理原主记忆的时候,发现有一部分似乎是缺失了。 她轻舒了口气,既然没有头绪,就先放到一边,反正纸包不住火,裴觉弘迟早会有露出狐狸尾巴的一天。 裴若华看着吴总管,问出了她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 “你可知道吴王和晋王到底有什么恩怨?非得撕破脸斗得你死我活。” 这一回,吴总管一点都不耽搁,径直说道:“去年,陛下封晋王为钦差大臣,前往南洲道替天子巡视,在当地掳了不少人的官位,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 这些官员当中,有不少是吴王的人,其中富平府的知府孙张,是宫里淑妃娘娘的弟弟,晋王一点情面不讲就砍了。所以,两位王爷这梁子就结下了。” 裴若华皱起了眉头。 “淑妃?” 原主被裴家忽略得彻底,平日也没什么人愿意搭理她,对于外界的讯息,她知道的很有限。 吴总管非常懂得察言观色,他连忙应道:“淑妃娘娘是吴王的母亲。” 裴若华恍然,这就难怪了,且不说这孙张是吴王的舅舅,血浓于水,只说齐穆除去吴王一系人马的动作,不啻于狠狠地打了吴王的脸,试想,一个连属下都保不住的主子,往后哪里还会有人拼死效忠呢。 裴若华说话的语气稍稍上扬。 “你倒是知道得不少,看来二叔很信任你。” 吴总管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对裴若华说的话,有些是听裴觉弘说的,有些则是联系前因后果,自己猜的。 对于自己的境况,他还是很清醒的,裴觉弘只当他是一个用得顺手的狗腿子罢了。 “三姑娘说岔了,没什么信任不信任的,奴才就只是奴才罢了。” 裴若华的眉宇间有些冷淡,不得不说,吴总管这句话,细细想来,还是有两分道理的。裴觉弘在吴总管面前趾高气扬,可转过头对上吴王,还不是要卑躬屈膝,可见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就必须变强,强大到无人可以压制。 “吴总管,在庄子上,你是不是还藏着一个人?” 裴若华压低嗓音,说道。 吴总管脸色大变,有股说不出的寒意涌向四肢百骸。 看吴总管的反应,裴若华知道自己又猜对了。而这个被吴总管藏起来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齐穆心心念念要寻找那位——春兰。 吴总管结结巴巴地说道:“三姑娘说笑了,我,我哪里藏了什么人……” 裴若华慢条斯理地道:“想要将晋王引到庄子上来,三十万两银子可不够。” 齐穆应当是有确切的消息,肯定春兰就在裴家庄子上,可是遍寻不着,那么应当是被人给藏起来了。 而齐穆之所以在得胜之后收兵,没有张扬开来让兵士们继续大肆搜查,只怕也是担心将春兰藏起来那人会狗急跳墙,一不做二不休把人给杀了。 裴若华凝视着吴总管,缓慢地一字一句说道:“若是我把这个消息递给晋王,不知你会如何?二叔会如何?吴王,又会如何?” 吴总管紧握着拳头,深深的呼吸,却还是无法平复自己汹涌的情绪。 二老爷极为慎重地嘱咐过,那个人的存在,绝对不可以泄露一丝一毫的风声,若是有任何的差池,便要提头来见。 裴若华没那么好糊弄,为了将她应付过去,吴总管之前说的几乎全都是真话,希望裴若华满意了,能够放他一马,没想到裴若华竟连那个人都知道。 完了。 吴总管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闪过这两个字。 前日,他亲自到京城主家,求见二老爷,当时二老爷正为着裴家庄子事败而烦躁不已,当听说了裴若华的消息之后,只留下了两个字——杀了。 第三十章 做牛做马 被他藏起来的那个人不是普通人,是晋王和吴王都极为重视的人。 这已经不仅仅是办事不力了,而是涉及了晋王和吴王的龙虎之争。 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好事,知道得太多了同样不是好事。 裴府老侯爷逐渐放权,钻入书房,一天到晚和古籍书册打交道。世子裴觉兴行事低调,鲜少出现在人前,如今,临安侯府掌权的,便是二老爷裴觉弘。 想到裴觉弘往日里惩罚奴才的手段,吴总管浑身汗毛倒竖,冷意从骨缝里冒了出来。 对自己的亲侄女尚且这般冷血,何况是奴才。 还有吴王,听说他手里有一个冥王殿,是天底下顶顶可怕的地方,人只要是进去了,一轮酷刑,就别想着全须全尾地出来。 至于晋王,就更不必说了,他麾下的玄武卫,是连北荒那些凶悍的塔真族人和狄索族人都闻风丧胆的精兵强将。 自己这只小虾米在真正能够呼风唤雨的大鳄面前,一口就被吞了,连渣都不留。 当下,吴总管也顾不得许多,“呯呯——”地就朝着裴若华磕头。 “三姑娘饶命,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们一家子的性命吧。” 额头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撞击着地面,一条血痕蜿蜒而下,让吴总管的整张脸看着像是鬼面一般可怕。 夜色,将裴若华紧紧地笼罩,她面沉如水,一双眼睛神采奕奕,流盼中带着琉璃般的晶莹。 “吴总管,你还不明白么,你我如今已是你死我活的敌人,如果你是我,会放过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吗?何况,只要我将那个人的消息奉上,晋王是绝对不会亏待我的。你说,我会白白放弃这个机会吗? 本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若不是你害我在先,何至于此。” 如果因此能将裴觉弘重创,那就更好了,一箭三雕! 吴总管闻言,整个人都怔忪了,不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都会站在自己的立场维护自己的利益。 她想要他死是如此的轻易,甚至都不需要脏了自己的手。 好一会儿,吴总管脸上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他明白无论从心智还是武力上,自己都不是裴若华的对手,此时心中已是没了半分侥幸。 他心念飞转,开口道:“我作恶,我该死,不过家里的老老小小是无辜的,只要三姑娘答应不再追究那个人,我愿意立时就死在你的面前。” 谁都不想死,这是以退为进,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她还年轻,兴许心软,还做不出斩草除根那种毒辣的事情。 吴总管诡异地平静下来,他凝视着裴若华,希望渺茫,但心中仍旧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裴若华眉眼淡淡的望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她从来不会有无谓的心软。更清楚心软不一定是善,有时候会害人害己。 “你的家人,我不会主动故意为难,能不能平安,全凭天意。” 吴总管闻言,脸上的神色落寞。 全凭天意。 可他不甘心。 身为奴仆,命如纸薄,可他不甘心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一生。 一旁的吴婶有些茫然,似乎不太明白明明应该占尽优势的他们,怎么就会忽然反转,被裴若华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但她知道,她家男人是聪明的,比庄子上的所有人都要聪明,所以才能让他们一家子得到主子的重用,小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 所以当吴总管说的那个“死”字刺入她的耳膜时,她震惊了。他怎么能死?他是一家子的顶梁柱,家里没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没有他。 吴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她像疯了似的地将身上凌乱的黑布撕扯开,连滚带爬地来到裴若华的跟前,双手死死地抓住地上的杂草,满脸泪痕抬头苦苦地哀求道:“三姑娘,我求你了,饶了我们吧,我们愿意为你做牛做马……” 听她这样一说,吴总管猛地睁开双眼。 做牛做马,对呀,成为三姑娘的奴才,从此不再是她的敌人,不就结了。 吴总管直觉,站在他面前的三姑娘已经脱胎换骨,她心思缜密,出手果断,虽然决绝但不过度,她这样的人,是注定不会碌碌无为,如果现在需要积蓄力量,需要有人替她办事,而他吴总管,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就连吴总管自己都解释不清,他为什么会这样笃定地相信裴若华,相信她有这个能力。 也许是她的威严凌厉,也许是她的从容自若,也许是她的风姿气度,有一种让人敬畏的力量。 远在京城的裴觉弘不知道,吴总管就这么毫不犹豫地,轻而易举地背叛了他,如果他能够预料到的话,他一定会在最开始,一刀就将吴总管给结果了。 裴觉弘此人,狠毒,卑鄙,心眼小,为他办事还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对待属下一点儿都不大方,有时候承诺的好处像是一阵风,吹过就算了。 背叛旧主,除了负忘恩负义的名声,肯定还是要冒风险的,但吴总管的心里却没有什么负担,他感觉自己这不叫背叛,而是弃暗投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活着。 当初屈服于二老爷是,如今见风使舵,转投三姑娘也是。 二老爷的权势地位,是如今的三姑娘远远无法比拟的,但是未来,谁知道呢?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就是他的身家性命。 吴总管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一个发狠,又朝着裴若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三姑娘,我们愿意为你做牛做马。” 你可以说吴总管厚颜无耻,也可以说他是阴险小人,但不得不说,这种识时务和随机应变也是一种本事。 裴若华讥讽地嗤笑一声。 “吴总管说笑了,你可是我二叔的心腹,这样的人才我不敢使唤。”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吴总管既然能够背叛裴觉弘,同样的也能背叛她。 吴总管似乎早就料到了裴若华会这样说,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三姑娘,我读书少,不过以前听老人家说过一句话,良禽择木而栖。主子利用奴才办事,奴才也利用主子获取利益。既然是相互利用的关系,那么我认为,忠诚,不是最重要的。” 第三十一章 取舍 第三十二章 京城 第三十三章 遇仙 第三十四章 吴总管的应对 第三十五章 回府 第三十六章 找麻烦 第三十七章 该来的总会来 第三十八章 这就奇怪了 第三十九章 用心良苦 裴若华虽然不是谭氏亲生的,但到底是名义上母亲,大房的女儿什么时候轮到二房婶子来操心了,这不是在说谭氏不慈么。 谭氏兴许是被二房挤兑得多了,习以为常,眉眼淡淡,容色不变。 裴若华的眸光闪了闪,果然,坊间如火如荼的传闻起到作用了,如今的她在人们的谈论中,已经成了神秘莫测的存在。 刚开始的时候,裴若华令吴总管在背后推波助澜,使得自己遇仙的传闻喧嚣尘上,但如今似乎有些不受控制,毕竟悠悠众口,而吴总管能用的人始终有限。 许多人相信裴若华有仙缘,也有不少人像是裴秀英那般,说她是妖孽。 好在,吴总管唱作俱佳的一番表现到底是影响了裴觉弘,在摸不清裴若华底细的情况下,裴觉弘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不,贾氏和裴明珠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来试探了。 裴明珠的容貌与贾氏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五官轮廓更为精致些,眼尾微微上翘,眸中似有春水荡漾,纤腰袅娜弱不禁风,虽然年岁不大,举止却处处透着妩媚诱人的风致。 可是在裴若华看来,这女子并不是等闲之辈,她拥有的已经够多了,但还是不知足,不断利用手段和心计获得利益,做事真的是一点余地都不留。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激烈的针锋相对,是令人变得更为强大的动力。 裴若华笑意盈盈,意味深长的道: “阖府都知道,二婶是第一等的贤良人。” 她的语气微妙,众人的神色也微妙。 贾氏精明泼辣,管家的才干是有,但她刁钻刻薄,爱财如命又锱铢必较,怎么也称不上是贤良两个字,所以一时间倒也难以分辨这句话到底是褒还是贬。 贾氏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偏偏又不能说裴若华说的不对,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似的,一口气堵在胸口,相当糟心。 只听裴若华又道: “想来也正是因为二婶的关照,这小院里里外外的活儿都是我和水芹干的,不过这样也好,清静。” 三年前,李嬷嬷油尽灯枯,去世了。她身边就剩下水芹一个人。 世家大族里的姑娘,纵然是庶女,也是锦衣玉食地娇养,身边不说丫鬟婆子成群,至少也该有五六个人伺候着。 裴明珠秀眉微蹙, 心中暗忖,往日的裴若华沉默寡言,往日里无论受到多少委屈,甚至是虐待,她都会忍耐下来,从不敢反抗。再加裴觉兴根本对这个女儿视若无睹,不管不顾,亲爹尚且如此,旁人就更没有什么顾忌了。 今天的裴若华却是淡定从容,绵里藏针,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换了一个人? 裴明珠心中一动,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编出一个死而复生的故事来,然后顶替了裴若华的身份,为了某些目的潜入临安侯府? 虽然这事情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但到底还是要确认才放心。 裴明珠面上仍旧带着笑,上前两步,拉过裴若华的手,顺势将衣袖撩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 这点小心思裴若华又怎会不懂,她微微一笑,随裴明珠去了。 花型胎记展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裴明珠细细看着,又抬手使劲儿地揉了揉那处皮肤,这才满意地拍了裴若华的手,细声细语地道: “三妹妹年纪还小,定是不明白长辈的苦心。不经冬寒,不知春暖。长辈们冷待你,是对你的磨炼,就是怕你安于享乐,将来面对困境时一蹶不振啊。” 瞧瞧这颠倒黑白的功力,这厚颜无耻的狡辩,裴若华几乎要为裴明珠这番话而鼓掌了。 裴若华勾了勾唇角,将衣袖抚平。 “大姐姐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这良苦用心了?” 裴明珠看似天真的点点头。 “三妹妹明白了就好。” 裴若华冷笑一声,缓缓的攥紧了手。 为她好? 原主为了活着,忍常人所不能忍,若不是她蕙质兰心,谨小慎微,只怕早都已经死了,还能熬到十五岁? 裴若华的眸中不觉带了几分嘲讽。 “大姐姐,你的说法恕我不能苟同。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感情都是相互的,何来冷待就是磨炼一说。 如果长辈们真是这么想的,为何不磨炼磨炼大姐姐你呀?你可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才女,难道长辈们就不担心你被名气所迷惑,将来面对困境时一蹶不振啊?” 裴明珠呼吸一窒,裴若华这引经据典的,倒是让能言善辩的她一时间想不到话来反驳。 她眸光动了动,眼眶里蓄着两汪泪,贝齿咬着下唇,那模样要说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真真是我见犹怜。 好一会儿,裴明珠才缓声道: “我们不一样。” 她是二房的嫡长女,可不是裴若华这个低贱的通房丫头生的庶女能够高攀上的。 站在裴明珠身侧的丫鬟见状,瞪了裴若华一眼。 “大姑娘,别难过了,三姑娘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您是嫡小姐,又这样善良温柔,凡事就多想着自己吧,别把心思耗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反正人也不会领情。” 那丫鬟的声音很大,在场的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听见了,有人挤眉弄眼,有人掩嘴暗笑,反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丫鬟裴若华是认识的,名叫翠儿,是裴明珠的贴身丫鬟。 翠儿就是个傻大胆,一个丫鬟就敢如此嚣张,仗着有裴明珠撑腰,四处惹事,口无遮拦,原主也曾多次被她言语羞辱。 裴明珠心中叫好,翠儿简直说出了她最想说的话,但面上还是装作恼怒的模样,口里斥责道: “闭嘴,大伯母,娘亲都在,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裴若华根本就没把翠儿放在眼里,她叹了一声: “大姐姐,你这个丫鬟,放肆了。一个婢女,也敢在主子面前胡说八道。” 翠儿还在作死,白眼一翻,啐了一口,道: “你算哪门子的主子?有爹生没娘养,有什么了不起,连给我们大姑娘提鞋都不配!” 第四十章 杀鸡儆猴 第四十一章 咄咄逼人 裴明珠双眸微眯,看向裴若华,只见她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黑密纤长睫毛下的眼眸好似倒映着满天繁星,波光潋滟,熠熠生辉之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桀骜。 冷风猎猎,丝丝秀发仿若云舒轻卷,她轻扬着头,裙裾招展,凌风而动,这样高贵优雅,自信从容,气度万方的裴若华,是裴明珠从未曾见过的。 她似乎夺走了天地间所有的灵气,裴明珠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一股狠厉,看见裴若华的模样就觉得恶心。 贾氏在一旁也颇为尴尬,裴若华说得句句在理,让人难以反驳。她纵然想帮着裴明珠,但以自己的身份,开口为翠儿辩解的话,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包庇有过错的奴才。 “噼里啪啦——” 甘蓝左右开弓,一连五六个耳光,翠儿的脸颊已是肿得不成样子,她头昏脑涨,“噗”的吐出一口血水,当中还夹杂着一颗白晃晃的牙齿。 “大姑娘,救命啊……” 裴明珠面色微微扭曲,唇边笑意不明。 就算翠儿是一条狗,那也是她裴明珠的狗! 打狗也要看主人,裴若华这样做,简直欺人太甚,蹬鼻子上脸,要将她置于何地。 “够了!” 此时,裴明珠再也按捺不住怒意,动作比理智要快。 她催动体内真气,手腕一振,一根尖锐的白色长针寒意闪烁,仿佛闪电激射而出,刺向甘蓝咽喉的位置。 裴明珠垂下眼帘,又长又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射出淡灰色的阴影,遮住当中晦暗的眸光。 无数人都被她美丽的外表欺骗了,以为她天真善良又温柔无害,殊不知她其实是个心狠手辣,工于心计,善于伪装之人。在她心中,没有什么对错之分,谁要是挡了她的路,谁就得死! 甘蓝只觉得一股疾风呈螺旋状扑面而来,皮肤被剐蹭的微微发疼,凌驾于自己实力之上的威势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心里一惊,糟糕了。 千钧一发之际,红芒如同飞虹,化成一道流光,将白色长针挡开。红芒绕着长针缠了两圈,划了一道弧线,竟朝着裴若华飞回去了。 甘蓝长长地舒了口气,刚刚她可是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惊慌过后,甘蓝的心中极为激动,现在甘蓝才算是真正理解了裴若华说的,护住她们的真正意思。 只要她想,她就能做到! 裴明珠被这一幕惊住了,瞪大了双眼,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不可能,你明明无法练武,怎么会……” 同甘蓝一样,裴明珠清楚地看见了裴若华掌中的红光,她能感觉到红光所蕴含的强大力量,远远地超越了武道二重境的自己。 她脑海里抑制不住地跳出一个念头:难道裴若华真的是遇仙儿了,她的一身本领都来自于天授? 有些念头一旦有了,就再也挥之不去。 怪不得裴若华如同脱胎换骨一般,那股毕露的锋芒,就像是一块表面蒙尘的美玉,拂去层层的尘埃,就会散发出灿烂耀眼的光芒。 长针不知何时,落入裴若华的指缝里,她抬手不动声色的在裴明珠眼前晃了晃,那灼灼的寒光,刺得人眼睛发痛。 裴若华前倾身子,压低声音,在裴明珠的耳旁道: “大姐姐,想不到你也会用暗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那语气带着隐隐的调侃和嘲讽。 在很多名门正派,自诩正道人士看来,暗器难免流于阴损,不是光明磊落的君子所为。 裴明珠脸色一白,她最看重自己的名声,自然顾忌别人的说法。一时冲动之下出手已经是不应该,出手还失败了就更令她难以接受。 不,不是这样的! 鄙视,厌恶,疑惑,震惊,羡慕,嫉妒,痛恨…… 裴明珠心头百感交集。 明明裴若华只是一个低贱的庶女,明明她是个练武废柴,明明她声名狼藉,可为何会如此幸运,得到这样的机缘? 越是这样想着,就越不甘心。 越不甘心,就越钻了牛角尖。 所有的情绪纠结到最后,凝聚成浓重的恨和妒。 裴明珠狠狠地盯着裴若华,她突然一个闪身,逼近裴若华,想要将裴若华手里的银针夺回来。 裴若华连双脚都不曾挪动,只是侧身躲过,眉眼还是似笑非笑。 裴明珠脸色铁青,眸中杀气霍然便如利刃一般,手指捏得“嘎吱”作响。 贾氏终于发现裴明珠举止神色有些异样,唤了一声: “明珠,怎么了?” 裴明珠的身形微微一顿,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去把裴若华掐死的冲动。 “我没事。” 任何情况下,她的骄傲都不允许她认输,即便是在自己最亲近的母亲面前。 裴明珠低垂着眼帘,遮住了眸中的凶光。 “娘,您刚刚看到什么了么?” 贾氏觉得莫名其妙。 “没有啊。” 贾氏只有练气二层的修为,因为天赋有限,而且忙于庶务,在武道修炼一途也不是那么的用心,刚刚裴明珠和裴若华的出手都很隐秘,几个回合下来纵然惊心动魄但她是什么都没觉察出来。倒是翠儿丑态毕露,烂泥一样的瘫倒在地上,让她看着头疼不已。 贾氏拍了拍裴明珠的肩膀,颇为有些郁闷地说道: “明珠,我们回去吧。” 她不想在这里待着,让人围观着继续看笑话。 裴明珠点点头。 “是,娘亲。” 今日这口气,她忍下了。 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裴若华,总有一天会找你算账! 不过裴若华却没打算让她们轻易地离开。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凭什么! 一丝漠然从裴若华的眉梢眼角荡漾开去,声音也分外冷清。 “二婶,大姐姐请留步。” 裴明珠心头一颤,回过头,面上冷然。 “三妹妹,人你也打了,气你也出了,莫非还有事?” “确实有事。“ 裴若华语气还是淡淡的。 “水芹,把屋子里的茶叶拿出来。” “是,三姑娘。” 水芹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屋,不多时,她手里捧着一个陶罐过来了。 裴若华拿过陶罐,揭开盖子,将里头的茶叶倒在掌心里。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茶叶了,细细碎碎,简直就是树枝混合着其他杂七杂八的草叶,不但一点香气都没有,反而还散发出阵阵霉烂的气味。 甘蓝飞快地扫了一眼,心中一突,怪不得刚刚进屋之后,水芹给她们端来的杯子里盛满的是清水呢,这种茶叶,就算是庄子上的农户们都不稀罕喝的。 三姑娘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裴明珠朝着裴若华的掌心狠狠剜了几眼。 “三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若华缓缓道: “这就要问二婶了,命人送来的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银霜遍地 ,她长发柔顺垂下,竟似有静谧的波光在流动。 第四十二章 突然发难 裴若华收紧五指轻轻捻动,茶沫便顺着指缝落下,散在地上。 “这样低等的东西,不说堂堂临安侯裴府,就是一般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不会用。若是传出去了,真是有够丢人现眼。二婶就是这样当家的?” 裴若华美眸蒙上了一层浓郁的阴霾,就如同结了冰霜一般。 那些丫鬟婆子的轻慢之心收起,更多的是畏惧,目光再不敢正视裴若华。 咄咄逼人,步步紧迫,三姑娘的气势太吓人了。 可是,三姑娘凭什么和二太太叫板? 她就不怕这么做惹来二太太甚至是老太太的不满吗? “二婶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裴若华冷声道。 裴明珠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 许多看似不经意的小事,却往往会给人惹来大麻烦。 豪门贵族有豪门贵族的排场,就算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也是绝对不能有寒酸,吝啬之气的。 因为这代表了一个家族的体面和身份,体现着与市井平民的差别。 只要有本事兜得住,你要怎么磋磨人都可以。 可当这样极为劣等的茶叶大大咧咧地摆在了众人的面前,就不仅仅只是后宅的事情了。它像是一记耳光,呼在贾氏的脸上,她一言不发,脸色变得铁青。 裴若华侧头,眸光望向谭氏,秀眉之下,目光锐利如刀。 “母亲,您说呢?” 谭氏怔了怔,眼前的一幕接着一幕太突然,她根本就没有心理准备,也没料到裴若华忽然会将火头引到她的身上。 她犹豫了。 “这……” 裴若华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其实谭氏并不是一个坏人,恰恰相反,作为嫡母,她并没有亏待过原主。逢年过节,她会给原主送些衣裳吃食,但,也仅止于此了。 也许就连谭氏都没有想到,这些因为恻隐之心而从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小恩惠,一直被原主记在心里。 对于谭氏,原主是很敬重的。 然而作为临安侯世子的夫人,出身武将家族的谭氏性格却太过软弱,没有主见,瞻前顾后,总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 裴府掌家理事的大权落在了二太太贾氏的手里,她只能靠边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媳施发号令,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风光无限。 明明裴若华已经抓到了贾氏的痛处,给她铺好了路,她只需要往前走,顺势而为,就能够狠狠地给予贾氏一个重大的打击。 不说能将掌家理事的权利拿回来,至少能分得其中的一部分。 可惜她没有做到。 裴明珠强忍着恨意,磨着银牙道: “三妹妹想差了,娘亲素日最是心疼你,真心实意待你的。我想,一定是下人的过错。 三妹妹是知道的,一样米养百样人,府里的仆役众多,难保不会有心肠歹毒的刁奴!他们借剑杀人,引风吹火,跟红顶白,必定是背着娘亲,故意怠慢三妹妹。 娘亲每日繁忙,府里的庶务,府外的应酬,大的事情有二三十件,小的事情也有五六十件。忙起来的时候,连水都难得喝上一口。一时或有顾及不到之处,也在所难免。 三妹妹你一贯是善解人意的,可别因为那些个刁奴,而心生怨恨,误会了娘亲啊。” 裴明珠似嗔非嗔地瞪了裴若华一眼,语气中带着恰如其分的责备。 “三妹妹,不是姐姐说你,你是主子,那些刁奴欺你,你辖制不住,就应该来回禀娘亲,请娘亲做主才是。若是觉得不好意思,跟大伯母说也使得,你何苦为了那些刁奴隐瞒,平白受了这许多的委屈。” 得了,绕来绕去,这错处又回到了裴若华的身上,谁让你隐瞒不报呢? 这不就是活该么。 至于贾氏,不过是被刁奴蒙蔽了,还是清清白白的。 贾氏多么精明的一个人,裴明珠给了她台阶下来,自然懂得如何顺水推舟。 她脸上带着怒容,立时接口,装模作样地道: “那些奴才胆子也太大了,瞧着我一时疏忽大意,竟然瞒着我做下这等事情。若华,你放心,只要查清楚了,二婶一定严惩不贷,给你一个交代。” 口中虽然如此说,贾氏心里却是将裴若华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窝囊废算是哪根葱哪头蒜,竟然张扬起来了,想想以前她在自己跟前连只猫儿狗儿都比不上,如果不是二老爷的嘱咐,要好好稳住她,不可轻举妄动,自己何至于要到这里来自讨没趣。 贾氏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地压抑着即将要喷薄而出的怒气。 裴若华眸光灼灼,似乎能够看透人心。 “这样看来,倒是若华误解了二婶。是了,二婶心善,绝对做不出来这些损阴德的事情。” 贾氏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 见贾氏被裴若华压制得几乎没有了还手之力,裴明珠心有不甘。 她心思一转,扬起眉头,淡笑道: “三妹妹,瞧你这院子冷冷清清的,不如给你再添几个丫鬟婆子使唤吧?你身边就两个丫鬟,怎么能将你照顾好呢?” 贾氏的神色稍微松动了一些。 “这倒是正理。 你的这两个丫头,像是烧糊了的卷子似的。一个呆呆笨笨,一个还是从庄子上带回来的,哪里懂得怎么伺候。瞧瞧你这瘦骨伶仃的模样,可怜见的。 这样吧,我就再给你挑两个丫鬟,两个婆子,明儿就送过来。” 被贾氏不屑一顾的甘蓝和水芹对视一眼,又飞快地垂下头。 裴若华心下冷笑,贾氏和裴明珠的如意算盘打得响,想在她这里安插钉子,自己又怎会如她们的意。 “多亏了二婶和大姐姐替我着想,不过我觉得水芹和甘蓝就很好。你们也看见了,我这里就三间屋子,人多了,住不下。何况,我也没有银子养那么些无谓人。” 裴若华一本正经地说道。 丫鬟婆子的月钱是官中出的,但作为主子,逢年过节的赏赐,日常的打赏也还是要有的。 贾氏和裴明珠听了裴若华的话,脸色顿时有些僵硬。 裴若华眨了眨眼。 “说起银子,自打我记事以来,我的月钱,月例年年都有短缺不够数的,最近这半年更是没有发放了,想必又是那些刁奴在搞鬼? 早年间我还小,不敢拿着这些琐事去烦扰二婶,不过今日这些话我若是不说,任着那些刁奴欺瞒二婶,坏了二婶的名声,就真是对不起二婶待我的一片真心了。” 贾氏和裴明珠目瞪口呆,裴若华的突然发难,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第四十三章 最大的猫腻 裴府的姑娘每个月有五两银子的月钱,各类衣饰鞋袜,胭脂水粉,粳米面食,肉类蔬菜,木炭灯油等等都是有定例的,由官中一并采买。 裴若华看似不经意的望向了贾氏,淡声道:“我屋里的各项登入支出之前都是李嬷嬷打理,李嬷嬷去世之后,便由我亲自来记录,全都有账册可查。 至于这半年的花销,全靠水芹做些针线拿到外头的绣坊去换钱,才能勉强支撑。二婶要是不信的话,可以派人核查。” 不管如何,裴若华到底是临安侯府的姑娘。 堂堂侯府竟然连一个姑娘的月钱和月例都要克扣,逼得姑娘要靠奴婢来供养,简直是贻笑大方。 当下,周围有些丫鬟婆子看着贾氏的眼神就变了,没想到二太太又有体面又富贵的,竟然连那点银子也不放过。 贾氏今儿能克扣裴若华的月钱,明儿就能克扣她们的。她们辛辛苦苦干活儿,起早贪黑的,为的不就是这份银子养家糊口,万一真没了,找谁哭去。 贾氏隐藏在阔袖里的双手一点一点地紧握成拳,她又恨,又怨,但又无可奈何。裴若华那坦坦荡荡的模样,显然是早有准备的,更何况自己进门就说的那句“丫鬟婆子们不好,只管告诉我”言犹在耳。 裴若华潋滟的眸子弯起,轻飘飘的说道: “那些刁奴的所为虽然都是瞒着二婶,但,知道的会说二婶心善,待人宽厚。不知道的,便会说二婶驭下不力,纵容着奴才都骑到主子头上来了。二婶很该细查,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猫腻,那些刁奴养大了胆子,难保不会在经手其他事务的时候贪墨官中的银钱。 二婶如果太忙,确实顾不过来,大可以禀明祖父祖母,我母亲,或是三婶,都能为你分担一些重任。” 讲白了,裴若华的目的,就是要讨回银子。 她现在穷的叮当响,总不能让水芹和甘蓝跟着她喝西北风吧。 贾氏从来没想到以往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裴若华今日会如此精明,如此厉害,如此一针见血。 掌家理事的这么多年,贾氏本人就是最大的猫腻! 她勾连了各处的管事,以次充好,倒买倒卖,篡改账册,悄莫声息地从官中转移了不少的财物到自己的私库。这些事情她做得很隐蔽,从没被人抓到过把柄。 其实,裴明珠的话说得也没错,贾氏并没有克扣裴若华的月钱和月例,那点东西她根本看不上。只是裴若华这儿她从来是一个眼神都懒得给,管事的见她这般,也就明火执仗地搜刮了,反正油水嘛,能捞一点是一点。 没想到今日,恰恰就在这里栽了跟头。 她太大意了,带来的这些丫鬟婆子并不全是自己的人,也不知当中掺杂着谁的耳目,可以想见,裴若华这些话传出去了,会给她惹来多大的麻烦。 贾氏恨得心头在滴血,眼底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自从嫁入裴府以来,贾氏在后宅左右逢源,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都是裴若华这个贱人惹的祸。 贾氏感觉脑子嗡嗡的一阵阵乱响,她柳眉倒竖,双目一瞪,骂人的话眼看就要说出口了,但残存的理智让她明白这场合不是发作的时候,她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臂,疼痛终于使她略微冷静下来。 她咬着后槽牙,冷声道: “奴才们不顶用,让三姑娘受委屈了。回头我差人送月钱和月例过来。” 裴若华唇角微勾。 “这些年短缺的月钱和月例……” 贾氏抿着唇。 “自然是一分都不会少。” 裴若华好似没有看到贾氏那难看的脸色,眉眼含笑,道: “还要有劳二婶尽快派人送东西过来,眼看着天越来越冷,我的身子弱,禁不住寒气。” 牙齿擦着舌尖,咬破了一层皮,贾氏尝到了口中淡淡的甜腥,她不由皱眉,心中对裴若华更为厌恶。 “成。” 贾氏宁愿将银子扔进水里,将东西拿去喂狗,也不愿给裴若华。可如今,贾氏再不情愿,也得给。 裴若华明白,短期内,她是无法动摇二房在裴府的地位的,再和贾氏母女打嘴仗,终究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见好就收了。 她给贾氏福了福身,笑道: “既如此,若华便多谢二婶了。” 贾氏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一甩衣袖领着裴明珠和身边伺候的人匆匆忙忙地走了。 才刚被人挤得满满当当的小院登时空了下来。 谭氏身边只带了贴身伺候的嬷嬷和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她也不笨,略微想了想便明白了自己错过了裴若华给她制造的机会。 她走近裴若华,嘴唇动了动,想要训诫裴若华一番,不该这般鲁莽,得罪了贾氏。但转念一想,裴若华并不是自己亲生的,多费口舌,她也不见得会领情。 何况看到贾氏那吃瘪的模样,她心中是很痛快的。 “你才回来,好生歇着吧。若是得了空闲,便到我那里去坐坐。” 最终,谭氏语气温和地说道。 裴若华也不多说别的,只笑着应道: “是。” 又再叮嘱了两句生活琐事,谭氏便也就离开了。 却说那已经回到文山阁的贾氏和裴明珠,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撞在了霉头上。 裴明珠的闺房在文山阁的东苑。 前为花园,后临水榭,绮窗绣帘,不染纤尘。 飘香藤的藤蔓繁盛,即使是在滴水成冰的严冬,依旧满满地缠绕着高架,粉色的花儿簇拥成球,重重地压着枝蔓,微风过处,空留满地幽香。 裴明珠的屋子四角都放置着炭盆,上好的银霜炭滋滋地燃烧着,偶尔散发出红红的火气,胭脂色的腊梅花,朵朵鲜艳,插在缠枝花卉纹胆瓶里,暖香袭人。 裴明珠一回到屋子就开始摔东西,只听一连串“呯呯”的声音,就连她喜欢的那个天蓝釉笔洗都被砸得粉碎。 “贱人,贱人!” 贾氏坐在红木圈椅上,抚着胸口重重地喘着粗气,连灌了两杯茶,被怒火冲昏的大脑才渐渐冷静下来。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生气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想想该怎样善后为好。 她冷冷说道: “明珠,你前几日才劝我,每临大事有静气,万事不乱其心。怎么今天也激动起来?你是什么身份,何苦与她来计较。” 她递给裴明珠一个瓷杯,道: “来,喝杯菊花露,消消火。” 裴明珠抿着唇,最近两年,她已经能够收放自如,让自己时刻保持温柔和顺的形象。然而,今天面对裴若华,她不仅仅是失态了,更是嫉妒,嫉妒得快要发狂,只想着怎样将裴若华除掉才好。 她接过瓷杯,那瓷杯薄如蛋壳,通体透明,里头的菊花露是一片清透的金色,带着特殊的香气。 裴明珠一仰脖,将菊花露喝尽,随手将瓷杯扔在炕桌上。 “我就是看不上窝囊废那轻狂的样子。” 第四十四章 心怀鬼胎 尤其裴若华还挡下了她的银针,裴明珠咬着牙: “那这口气咱们就忍了么?” 贾氏冷冷一笑。 “忍?哼,想要教训她,往后有的是机会。” 她管理着裴府的后院,想要磋磨裴若华,甚至是弄死,都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 贾氏扯了扯嘴角,道: “那窝囊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那些话,如果不揪出一两个奴才来惩治一番,只怕你祖父祖母那里不好交代。你大伯母倒还罢了,平平庸庸,跟个呆木头似的,我担心的是你三婶那儿,她可不是盏省油的灯。” 贾氏口中的三婶,是临安侯府三老爷裴觉行的嫡妻,出自南州伯高家。 高氏生性要强,办事练达,更因为出身的关系,见识,教养都要比贾氏强。高氏嫌弃贾氏粗鄙而贾氏厌恶高氏倨傲,两人面和心不合,时刻都在较着劲。 高氏早就想取贾氏而代之,掌管后宅。只是因为老太太每每都偏帮贾氏,这才不能成功。 饶是如此,高氏也总是鸡蛋里面挑骨头故意找茬,让贾氏气闷不已。 裴明珠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计上心来。 “只要送个美貌的丫鬟给三叔,三婶自然就没工夫跟娘亲您纠缠了。” 裴觉行是个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除了成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之外,更是浪荡成性,相当的好色。 贾氏听了裴明珠的话,心领神会地抿唇一笑。 “只是这个送,也要送得不着痕迹才好,免得被你三婶知道了,又得闹得鸡犬不宁。” 贾氏微微低头,抿了口花露,像是想到了什么,道: “明珠,翠儿那个丫头不能留了,竟然这么不知礼数,平白让人笑话!明日我就让人把人牙子找来,远远把她卖了。” 裴明珠眨了眨眼,为难地说道: “娘,可是翠儿很会梳头呢,我屋里所有的丫鬟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她。” 别致,新奇的发型,可以让自身的美丽锦上添花,尤其是在参加宴会的时候,贵族世家的千金小姐们个个花枝招展,也只有做到色色都完美,才能够脱颖而出。 要将翠儿卖了,裴明珠舍不得。 贾氏摇了摇头,正色道: “明珠,别因小失大。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娘亲再去给你找个更好的。” 见裴明珠还在犹豫不决,贾氏抬手挽了挽她耳旁落下的碎发,然后拉了她一同坐在罗汉床上,语重心长地道: “明珠,你将来是有大造化的,可别让一个丫鬟抹黑了你的名声啊。” 贾氏只有裴明珠这么一个女儿,为了培养她可谓是煞费苦心。 裴明珠闻言,耳尖一红,她明白贾氏的意思,不由得想到了京城里真正的豪门世族的公子,无一不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心里按捺不住地蠢蠢欲动。 权衡利弊,当然是自己的前程更为重要。 裴明珠清脆的娇笑一声: “娘,我知道了,一切便都听娘的安排。” 耽搁了这么些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婆子在等候回事,贾氏便把她们招来,逐一分发对牌。 听见贾氏在张罗给裴若华送月钱,月例,好不容易才平息了怒火的裴明珠不乐意了。 “娘,您做什么这样赶忙地给她送东西,还都是些上等货色,哼,她也配!” 贾氏正在对账册,头也不抬地道: “反正都是官中的东西,也不用咱们掏钱。东西早也要送去,晚也要送去,还不如早早地打发了,省得落人口实。” “娘,您说那废物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往日里她低三下四,话都不多说一句,哑巴似的,难道死过一次之后,竟开窍了?” 炕桌上摆着一盆仙客来,裴明珠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拧着花朵,花瓣被通通撕碎散落在桌面上,她的指尖也沾上了粘稠的花汁。 “娘,您说外头的传言是不是真的?那废物她真的遇仙儿了?” 这个问题就像一根刺扎在裴秀英的心上,难以释怀。 贾氏抬眼看去,裴明珠坐在炕桌旁,冷冽而幽暗的光芒从眸底浮起,鬓边簪着的月季绒花在她的侧脸投下一道浅灰色的暗影,本来是白玉般脸庞,却偏因为那道暗影,掺杂了许多让人捉摸不透的妩媚颜色。 贾氏若有所思道: “是真是假我也说不准,不过她终究与以前是不同了。” 而裴若华的改变又会给裴家带来什么,谁也不知道。 裴明珠侧着头,鼓着腮帮子有些不忿。 “娘,不如我们给那废物的月例里头加点东西吧。” 贾氏好整以暇地问道: “加东西?加什么东西?” 裴明珠弯起双眸,附在贾氏耳边低声说话…… 午间。 水芹提着食盒从大厨房回到小院时,裴若华正在窗下看书。 清透的日光透过菱花格窗棱洒落在她身上,美得像是一幅画。 只可惜,这样美好的三姑娘却还是不受待见,在应付了大太太和二太太之后,三姑娘便到文寿阁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请安,连屋门都没让进,就给打发回来了。 水芹心下暗叹了一口气,打开食盒,将碗碟摆放在八仙桌上。 “姑娘,先用饭吧。” 裴若华闻言,放下书册,走过来坐在鼓型绣墩上,笑问: “今儿吃的是什么?” 水芹应道: “有粳米饭,清炒酸豆角,蒸梅干菜,对了还有一碗火腿白菜汤。” 大厨房到小院,七弯八拐的,来回至少得花上三刻钟的时间。大雪天,菜早都凉了,一丝热气也没有。 裴若华见水芹笑眯眯地端起汤碗,很是珍惜的模样,心里堵得慌,裴若华是真的心疼这个傻丫头,两片火腿就能让她这般高兴。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想要一时三刻就扭转自己在裴家的地位,那也不现实。 “姑娘,火腿白菜汤,您尝尝。” 水芹将汤盛到白色瓷碗里,规规矩矩递到裴若华面前。 裴若华接过瓷碗,秀秀气气喝了一口汤。 “还不错。” 听了裴若华的话,水芹眼睛一亮。 “您喜欢就多吃点,姑娘,这些日子不见,您又瘦了。” 说着,水芹拿起木筷子,给裴若华布菜。 裴若华笑着拉了水芹一把,只觉得她细细的手腕跟竹枝似的,瘦成了皮包骨。 “我自己来,你也坐下一起吃饭吧。” 水芹连忙摇头。 “姑娘,这不合规矩……” 裴若华单手支着下巴,轻笑一声,眉目间清冷俱散,盈满了水一般的温婉。 “水芹,我是不是你的主子?” 水芹飞快道: “是啊。” 裴若华又道: “我是你的主子,那我说的话就是规矩了?” 第四十五章 稀客 水芹迟疑了片刻,才道: “是吧。” 裴若华笑意越深。 “我说的话就是规矩,那还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水芹愣了愣,三姑娘的话好像是对的,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见水芹纠结的小模样,裴若华笑出声来,道: “别想了,照我说的话去做就是了。现在天冷,炭盆又没有烧起来,再不吃饭,一会儿这些菜就变成冰坨坨了。” 水芹本就听话,在见识过裴若华的厉害之后,对她就更是无条件服从,崇拜得很。 “是,姑娘。” 她坐在裴若华旁边的绣墩上,这才发现不见了甘蓝。 “姑娘,甘蓝姐姐去哪儿了?” 裴若华笑道: “二太太派人送来月钱和月例,我让她去和那婆子清点交接去了。等她忙完了,就会过来吃饭的。” 水芹很是惊喜,眉毛都快要飞起来了。 “哟,这么快就送来了。” 她掰了掰手指头,笑道: “算起来,姑娘拢共能拿回来二三百两银子呢。往后的日子,咱们可就好过多了。” 裴若华低垂着眉眼,轻轻一笑。 “这才刚刚开始。从今往后,欠了的给我还回来,抢了的给我送回来,吃了的给我吐出来。当初加诸在裴若华身上的痛苦,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水芹眼睛亮亮的,正在兴头上,也没太认真细听裴若华的话,只连连点头。 两人说话间,“呯——”的一声,屋门突然被人重重的推开。 一股冷风灌入, 下一秒,便见到一位身穿橘色绣折枝花纹棉绫褙子,枚红色马面裙的妇人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水芹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一下子从绣墩上弹了起来。 裴若华抬头,眸中闪过一丝恼怒,只见那妇人约莫三十七八岁的年纪,随云髻缀着一支嵌珊瑚福字金钗。 “卢姨娘来了,可真是稀客啊。不过,这是我的地方,您未经通传,便自出自入,恐怕不合礼数吧。还是卢姨娘进二婶的屋子,也是这么无拘无束,随随便便的?” 卢姨娘一愣,这是什么话,二太太贾氏不找她麻烦就算好了,她又没疯,好端端的怎么敢生事,在主母跟前放肆。 只是被裴若华那么一打岔,卢姨娘那股风风火火的气势便弱了下去。 裴若华收回了视线,不冷不热地道: “怎么,卢姨娘找我有事儿?” 卢姨娘嘴角斜斜的挂着冷笑,显得很不悦。 “三姑娘好大的声威,一回府就把二姑娘给打了,二姑娘如今正在屋子里掉眼泪呢。” 裴若华挑了挑眉,只一耳光就受不了了,该说矫情好呢,还是脆弱好呢。 她的侧脸有些冷漠,淡淡道: “初初不习惯而已。往后习惯了,也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卢姨娘吊梢眉下的眸光一凝。 “习惯了?三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裴若华慢条斯理地捧着茶杯抿了一口。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叫卢姨娘放宽心罢了。” 看着裴若华散漫的模样,话里话外都是胜利者的姿态,卢姨娘怒了。 你说被二太太或是裴明珠打了脸,那也就算了,被个阖府都看不起的废物打脸,叫人怎么咽的下这口气。如果不找回场子,那她们母女可就彻底的没地儿站了。 卢姨娘咬了咬牙,冷哼道: “三姑娘,这事儿难道就这么算了?” 裴若华现在算是知道了裴秀英那欺软怕硬,自以为是的性格是怎么来的了,敢情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嗤笑一声: “那依卢姨娘的意思,又该怎么办?” 卢姨娘眉峰一挑。 “自然是三姑娘亲自去向二姑娘叩头认错。” 叩头认错,好大的口气! 裴若华唇角含着一抹笑,轻轻摇头。 “我没有错。说起来,还是二姐姐出言不逊,先动的手,我只不过是被迫反击,在场的丫鬟婆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顿了顿,裴若华目光淡漠道: “以前二姐姐辱骂我,殴打我的次数十个手指头加一起都数不过来,怎么不见她来给我叩头认错? 难道只允许她裴秀英胡作非为,就不允许我裴若华自保?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裴若华的一席话,让卢姨娘目瞪口呆,眼中闪烁不停,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二姑娘是你的姐姐,动手也是为了管教你。” 裴若华轻嗤一声: “卢姨娘你管得也未免太宽了,我自有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哥哥管教,与二房的堂姐何干?何况二姐姐本就立身不正,有什么资格来管教我!” 卢姨娘才疏学浅,但跟着裴觉弘日子久了,多少受了些风花雪月的熏陶,知道“立身不正”可不是什么好词。 一段时日未见,这窝囊废竟变得这般能说会道。 卢姨娘气得肺都快要炸了,却又不得不忍住。 计划才刚刚开头,可不能搞砸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又有一个小丫鬟冲了进来,一叠声地道: “卢姨娘,出事儿了,出事儿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卢姨娘见了小丫鬟,眉眼顿时松开,勾唇一笑,轻咳一声,道: “出什么事儿了?慌慌张张的。” 小丫鬟向卢姨娘递了个眼色,高声道: “二姑娘要自尽,好在被身边的姐姐们发现了,救了下来。” 卢姨娘一个激灵,打了鸡血似的尖叫起来: “什么?自尽?” 她一张脸涨成红色,看着像是激动过头的模样。 小丫鬟喘了口气,又道: “二姑娘说了,被三姑娘欺负,没了脸面,还不如死了算了。” 听了小丫鬟的话,卢姨娘一叉腰,破口大骂: “好你个三姑娘,平日里见你不声不响的,今儿你可出息了,竟把二姑娘逼到这种地步!我们二姑娘不过与你说了两句话,就招来了你这一顿打。往后是不是就要杀人了?! 我告诉你,如果二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一旁的水芹听了卢姨娘的话,下意识地看了裴若华一眼,只见她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眸光凛凛,如冰似雪般冷酷锋利。 水芹被这股寒意逼得心下一慌,轻轻的唤了一声: “姑娘。” 裴若华垂下眼帘,掩住眸光。 “本想着放她一马,她却自己找死。” “你说什么?你在咒二姑娘死?” 卢姨娘差点没从地上跳起来。 第四十六章 天色似乎变了 第四十七章 难道还要选日子吗 第四十八章 恶鬼 裴若华朝着裴秀英走来,她的动作极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裴秀英的心尖上。 “你要做什么?” 裴秀英的呼吸急促起来。 裴若华唇角微勾,笑容清冷。 她突然一个旋身,闪到裴秀英的身后,双手抓着白绫的两端顺势一套,白绫紧紧地勒住了裴秀英的脖颈,速度之快让裴秀英猝不及防。 裴秀英被裴若华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她只是说说而已,并不认为裴若华真敢下手杀她。 难道裴若华的以前模样通通都是装的,这狠戾的心性和手段才是她的真面目? 不,不会的,她怎么可能是装的! 装怎么可能装的那么像! 白绫缠得越来越紧,好不容易喘过了一口气,裴秀英双手下意识地拽住脖颈上的白绫,使劲儿地扒拉着以抵御裴若华加诸其上的力气。 她如今是炼气期六层,力气自然是要比裴若华大些,但不知裴若华使的是什么方法,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所谓的寻死自尽不过是演戏罢了,真让她去死,她可是一万个不愿意。 裴秀英眼角一阵抽搐,眼珠暴突,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救命,救命啊!姨娘,救我!”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裴秀英的丫鬟画儿在一旁,缩头缩脑,裴若华举手投足间那杀伐果决的气势让她不寒而栗,哪里还记得之前自己对裴若华的奚落。 好一会儿,画儿方才如梦初醒,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两人的身侧,想要帮助裴秀英,却又被裴若华那冷冽的目光镇住,不敢动作。 “三姑娘,您行行好,饶了二姑娘一命吧。” 画儿吓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人人都看得出来裴若华使出了全力,没留半分余地。 好一会儿,谭氏才回过神来,眉间一蹙,厉声喝道: “若华,你这是在做什么?” 眼看着裴秀英出气多,进气少,卢姨娘双腿一软,“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她死死拽住谭氏的裙摆,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声哭道: “大太太,求您救救二姑娘吧,她快要死了呀。” “若华,住手!” 谭氏气得直发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本以为只是姐妹间的小龃龉,不料竟闹到了这个地步。 裴若华眼眸一挑,迎上了谭氏的目光。 这一眼,让谭氏心中骇然。 裴若华的眼瞳黝黑深邃仿佛寒潭,那眸光阴沉冷硬,如同寒芒四射的长剑猝然出鞘,凛冽间杀意逼人。 谭氏竟不自觉地被这双眸子逼得倒退了一步。 裴若华神色冷然,手上并未有分毫的放松。 “此处有恶煞鬼气作乱,我要杀之,为民除害。” 恶煞? 鬼气? 谭氏皱着眉,一时间有些错愕。 “若华你在说什么?” 卢姨娘掏胸顿足,哭天喊地,粗鲁低俗得让人无法直视。 “放你娘的屁!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你这个窝囊废才是死而复生的妖孽!杀人了!三姑娘杀人了!” 裴若华眉梢眼角俱是冷意,让她看上去好像是冰雪雕琢而成的一般。 “愚蠢的人,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谭氏闻言又是一愣,实在是因为裴若华的神态、语调太过陌生。 就在谭氏愣神的功夫,裴若华已经将白绫套过裴秀英的脖颈,绕过双臂,横绑几圈,又交叉几圈,手法十分娴熟地将裴秀英捆得结结实实。 裴秀英模样狼狈,但到底是缓过气来了,她额头青筋暴起,啐了一口: “裴若华你这个杀千刀的,快把我放了!” 裴若华斜睨了裴秀英一眼,冷冷一笑。 这时,一直隐在人群中的甘蓝走上前,声音颤抖地望向她。 “你不是三姑娘,你是谁?” 甘蓝的话像是平地一声雷,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几乎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你这丫头魔怔了,她不是三姑娘又是谁?” 甘蓝道: “我日日伺候在三姑娘身边,我绝对不会认错的,她不是三姑娘。” 丫鬟婆子们忍不住在窃窃私语: “那容貌明明就是三姑娘啊?” “声音不像,比三姑娘要沉实些。” “性子也不像,比三姑娘要狠多了。” “吓死人了,三姑娘一定是被鬼上身了!” …… 甘蓝脆生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别胡说!三姑娘得到仙人点化,是有大造化的,怎么会被鬼上身?就算是要附身,那也是仙人附身,来降妖伏魔的!” 众人心里一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她说的倒也在理。外头都说三姑娘遇仙儿了,这仙人附身和遇仙儿,应该也没多大差别吧?” “哎,你们刚刚听见没,三姑娘明明是说这里有恶鬼!” “是啊,是啊,难道恶鬼是附身在二姑娘身上?” “肯定是呀,要不然三姑娘为什么要杀了她?” …… 裴若华不动声色,心中却为甘蓝的机智叫好。 这时机选得是恰到好处。 谭氏是相当笃信神明灵异之说的,她的屋子里,供奉着三清尊像,日夜跪拜。 在她未出嫁之前,谭家的老祖宗病重,曾请来身负法力的道人扶乩占卜求问吉凶,她亲眼所见那时请来俯身的神明便是青龙孟章神君。 此时裴若华的言行举止异常诡异,旁人七嘴八舌又越说越玄乎,谭氏心乱如麻,也不知该不该相信的好。 丫鬟婆子们还在七嘴八舌,裴秀英听了,气得直翻白眼。 “你才被鬼上身了,你们全家都被鬼上身了!” 谭氏瞧着这不成体统,大吼了一声: “通通给我闭嘴!” 她用尽了全力,连脸色都憋得通红,那通身的气派竟是十分的有威仪。 谭氏不管家,素日里很和善,竟让许多人都忘记了,其实她才是真正正正的下一任临安侯府的当家主母。 屋子里的吵杂声立时而止,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见。 丫鬟婆子们都闭上了嘴,怔怔的瞧着她。 谭氏抚了抚额,稍稍缓了口气,道: “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然而,安静不过片刻…… “啊——” 尖叫声刺破空气,从画儿的喉咙里溢出。 “二姑娘,二姑娘……” 画儿最靠近裴秀英,第一个发现了异样。 她脸色扭曲,嘴巴不停地颤抖,好像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事。 丫鬟婆子们朝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感觉自己的心像要跳出来一般。 只见裴秀英白皙光滑的脖颈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血滴一丝一丝顺着皮肤往下坠,狰狞如同蜈蚣一般。紧接着,裴秀英的左右脸颊上,额头上,也渐渐显现出一道道血痕。 众人又是惊又是怕: “有血,有血!” “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又没有伤口,怎么会流血?” “真,真有恶鬼!” …… 第四十九章 不要妨碍我降妖伏魔 裴若华手指灵动,结了个手印,掌中便冒出了一团幽幽蓝火,火光跃动,荧荧闪闪,如同潮汐般掩映浮荡。 众人又惊了,个个嘴巴微张,眼睛圆睁,不可思议道: “天哪,三姑娘真是神仙附身了!” 裴若华一合掌,收了火焰,淡淡道: “本仙乃是九天玄女座下弟子,法号落霞是也。” 九天玄女乃是九天道法之祖,是符籙法咒之宗。传说,她法力无边,恭行天律,部领雷兵,神威所到,肃清魔魅。 谭氏已经无法保持住最初的镇定,声音微微颤抖。 “真,真是神仙下凡?” 裴若华双眸一凛,不怒而威。 “爱信信,不信滚!不要妨碍我降妖伏魔!” 裴若华一扬手,空中爆出一长串的火星。 谭氏眼前一花,被吓了一跳,连忙扶着身边的小丫鬟,几乎是战战兢兢地问道: “降妖伏魔?” “还不明白么?府上有恶煞鬼气缠绕。而这位姑娘……” 裴若华抬手一指裴秀英。 “更是被恶煞鬼气吸附在神魂之上,我以神力将恶煞鬼气封印在她的身体里,那些血痕,便是恶煞鬼气想要突破封印,凝结的阴血。” 冷风卷拂着她的裙摆,秋水为神玉为骨,裴若华清丽绝伦的脸庞萦绕着高傲冷漠的气息。 她微仰着头,道: “本仙真身远在千里之外的蓬莱圣地,神识在人世间周游,探得此处有恶煞鬼气出没,我等修炼之人,匡扶正道,降妖伏魔。只因这具身体主人的时辰八字与本仙契合,故而借用之。 凡人肉眼凡胎,认不清阴物的本相,也是情有可原。 此事说来话长。 恶鬼道的鬼王邪术出神入化,凶残嗜血,为祸三界。 三万年前,仙魔大战,打得如火如荼,最终恶鬼道落败。 然而鬼王极为狡猾,将其三魂七魄拆分,化为无数道恶煞鬼气流落天地之间。恶煞鬼气附在人身上,吸取凡人精气,便能凝神聚体,重获鬼王真身。” 裴若华一顿胡诌,是疑幻似真,一众丫鬟婆子们听得如痴如醉,并且脸上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 “天哪,好可怕!” …… 谭氏神情凝重,似是若有所思。 “什么鬼王恶煞,降妖伏魔的,听着怪渗人。” 就在这时,二太太贾氏高扬的声音传来,谭氏听了,不由得一震。 小丫鬟给贾氏撩开门帘,她站在门口,眸光扫了屋里一圈,然后才一边走近,一边冷笑道: “若华这孩子实在淘气,胡言乱语的,大嫂不会也信了吧?” “二弟妹,你来了。” 谭氏脸色微变,迎了上去。 贾氏嘲讽的一笑,道: “大嫂都来了,我还怎么坐得住呢?也省得旁人说我们二房失了礼数。” 谭氏瞥了一眼跟在贾氏身后进屋的王嬷嬷,心中一紧,王嬷嬷是老太太的心腹,跟在老太太身边已经三十年了,可以说,很多时候,她的露面,代表的是老太太的意思。 谭氏默了默。 贾氏眯眼,眼角忽的瞄到了裴秀英,那凄惨的模样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哟,三姑娘竟是将二姑娘给伤了,还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得了啊。” 王嬷嬷目光如炙。 “三姑娘太过分了,竟是真敢杀人不成?” 听了贾氏和王嬷嬷的话,裴秀英一个激灵,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嘶哑着声音道: “母亲,您可来了,您可要为女儿做主啊! 三妹妹说什么府里有恶鬼,说什么有恶鬼吸附在我的神魂上,还说她是神仙附身,简直是一派胡言,她疯了……” 贾氏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裴若华,先前在裴若华那里受了一肚子的气,她可还是记着呢。 “侯府富丽堂皇,四平八稳,风水好得很。三姑娘,只怕不是真疯,而是为了逃避老太太的惩罚,装疯卖傻吧。啧,啧,胆子可真够大的,王嬷嬷,你说呢?” 王嬷嬷呵呵一笑。 “二太太说得是。” 贾氏弹了弹火红的指甲,又道: “能够请来仙人附身的高人不是没有,但是三姑娘,不是二婶看不起你,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只怕都没这份造化了。” 谭氏心里头雪亮,知道贾氏和王嬷嬷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裴若华了。她安分随时,平时就连贾氏都不愿得罪,更遑论和老太太作对了。别的不说,单单一个“孝”字,就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紧抿着唇,垂头退到一旁。 见到谭氏这样,原本已经相信了裴若华仙人附身的丫鬟婆子又开始动摇了。 “三姑娘废柴一个,神仙怎么会选她?” “就是,就是。” …… 贾氏撇了撇嘴,目光转向谭氏。 “大嫂,你过来了文山阁怎么不派人去找我?这还是王嬷嬷来了我才知道这个事儿。 三姑娘犯了错让二姑娘受了委屈,你很该管教才是,怎么反倒是纵容着三姑娘到这里闹起来了?还伤了人!倘或二姑娘真的有个好歹,你这个做长辈的,能安心么? 语气顿了顿,贾氏气焰越发的高涨: “大嫂,不是我说你,真真的寡闻少见,耳根子又软,什么阿猫阿狗的说几句话哄哄你就信了。” 寡闻少见。 谭氏脸色煞白,双手死死地拽着丝帕,贾氏的话说得极难听,这已经不仅仅是在轻蔑自己了,更是在说谭府的教养不够。 谭氏小指那根长长的指甲,当场折断,手心里一片血红。 裴若华冷眼旁观,怒其不争,都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了,还是不敢还击,谭氏怎么就这样懦弱。 贾氏勾唇一笑,也不再理会谭氏,转身对着王嬷嬷亲热地道: “王嬷嬷,孩子们不省心,倒是辛苦您走这一趟了。” 王嬷嬷笑着,语气和缓: “老太太吩咐下来的事,不敢说辛苦。” 说着,她走到卢姨娘跟前,抬手将卢姨娘扶起。 “卢姨娘,老太太说了,你和二姑娘的委屈,都知道了,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裴若华看着,暗叹了一口气,她觉得寒心! 凭什么同样姓裴,有的人就被捧在手里可以为所欲为,有的人却得不到丝毫的怜惜和关爱。 她一个外人尚且感觉不忿,更何况原主。 卢姨娘一轮连惊带吓,整个人都有些呆滞了,她的眼瞳慢慢聚焦,记起了所有的事情。 她哆嗦着一把扯过王嬷嬷的衣袖,涕泪横流。 “王嬷嬷呀,可吓死我了,三姑娘她,她要杀了二姑娘呀,您可得救命啊……对了,对了,她还装神弄鬼的……” 王嬷嬷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卢姨娘这般不着调,也不知道二老爷喜欢她什么。 不过,王嬷嬷很快便将心思遮掩过去,她温声道: “卢姨娘放心,一切都有老太太做主。” 第五十章 仙子在上 “多谢老太太,多谢王嬷嬷。” 卢姨娘面上露出感激的神色,一叠声地说道。 安抚了卢姨娘,王嬷嬷转头望向裴若华,裴若华也正在看她,目光深邃仿佛冷夜寒星。 王嬷嬷的脸色忽然冷淡下来。 “三姑娘回府之后本该安分守己,却无端惹是生非,让人厌恶……” 裴若华不想,也没那个耐心听王嬷嬷说话,她一抬手,极为冷静地道: “本仙子只是来降妖伏魔的,对于你们这些人间俗事,不感兴趣。” 王嬷嬷微眯着双眼,卢姨娘她尚有两分顾忌,但是对裴若华,就根本不需要给好脸色了。 她怒斥道: “仙子?三姑娘,你真疯了不成?直到如今你还不知错,难道,你连老太太的话也不听了么?!” “有眼无珠!” 裴若华背手傲立,冷冷一笑。 王嬷嬷呼吸一窒,她虽然是奴婢,但老太太身边人,就算是年轻一辈的主子也都要敬重几分的,谁敢这样无礼地和她说话。 “没规矩,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通房丫头生的!” 裴若华眸光一暗,嗤了一声: “这府邸勉强算得上是富丽堂皇,四平八稳,但是风水好得很?愚蠢的人!就算没有慧根开天眼看得到异物,难道身处其中,就没感觉到阴气沉重? 恶煞鬼气盘旋不散,府里人等必受其害。轻,则身体衰弱。重,则性命不保。本仙子是好心,出手救救你们,也算是一场功德。结果你们不但不敬我,反而羞辱我。也罢,你们既然不怕死,我还懒得出手呢。 不过,本仙子也不能让你们这些凡人看轻了,就让你们知道,我的能耐!” 裴若华朝着贾氏走近,一摊手,道:“拿一枚铜钱来。” 贾氏剜了她一眼,并没有理会,她此时也懒得费力气了,反正王嬷嬷是不会放过裴若华的。 倒是贾氏身边的管事嬷嬷柳嬷嬷好奇地接口问了一句: “要铜钱做什么?” “铜钱经过千万人之手,阳气旺盛。” 裴若华凝视着她,说道。 柳嬷嬷一接触到裴若华的眼神,顿时感觉流电如光,仿佛陷入一片幽深之中。她不自觉地从荷包里掏出来一枚铜钱,递给裴若华。 “给。” 裴若华接过,指尖微动,铜钱开始在她的手中飞旋,忽然,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铜钱竟然变成了一张黄表纸! “呀——” 众人看得目不暇接,还来不及细想,黄表纸被裴若华的指尖轻轻弹出,恰好压在裴秀英的额头上。 裴秀英惊愕失色,眼睁睁地看着裴若华猛然跳起,一个旋身,两指并拢成剑,在空中比划了两下,指向自己,身形如同飞燕般轻灵。 “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速显形。” 裴若华话音刚落,恰好有一阵阴风刮过,那张黄表纸缓缓地整张变成了血色,一片刺目的颜色中,浮现出一个清晰的长着犄角獠牙的鬼面,极为骇人。 裴秀英一惊,可是身体被绑定,动弹不得,她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后脑勺撞在墙上,疼得龇牙咧嘴。 恐怖的鬼脸和裴秀英扭曲的神情两相映衬,莫名的契合,竟让人心中生出原来如此的感觉来。 裴若华的手掌贴在裴秀英的发顶,轻喝一声: “收!” 九条黑色长蛇状的手指粗细的黑色雾气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好似有了生命似的,在裴秀英的周身不停的缠绕,最后一缕缕的黑气涌向黄表纸,半晌之后,被吸纳得干干净净。 裴若华拿起黄表纸,折叠整齐,指尖一弹,黄纸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 刚开始的时候,王嬷嬷和贾氏还不屑一顾,到后来也都屏住呼吸,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大气不敢出。 满屋只余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婆子分开众人,“噗通”一声跪倒在裴若华跟前,高亢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仙子在上,请受小人一拜。” 裴若华望向那婆子,眼眸犹如一泓无波的深水。 “你近来是否会感觉到腰背疼痛?仰卧的时候疼痛会减轻,长时间站立或者是久坐的情况下会加重。白天比较轻,到了晚上或者是清晨的时候,疼痛会加重。有时疼痛甚至会延展到双腿双臂。” 那婆子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粗糙蜡黄的脸上满是震惊。 “仙子是怎么知道的?” 那婆子看着眼生,她是谁? 在场所有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生出这个疑问。 因为那婆子是跟着谭氏来到文山阁的,谭氏眸光一转,望向自己的管事嬷嬷。 管事海嬷嬷心领神会,连忙凑上来,对谭氏说道:“太太,这婆子姓黄,原本是在老太爷城外一个庄子上伺弄花草的。她有一个儿子,木工活儿做得很好,世子爷见过他的手工,便问老太爷将人讨了过来。 黄婆子的男人早年间就死了,世子爷开恩,她便跟着木匠儿子入了府来,被打发到文泉阁主院的小厨房里,主要干的是劈柴挑水的杂活儿,平日里很少在人前走动。她调过来那会儿,刚好是三姑娘出事儿被送到庄子上的时候。” 海嬷嬷压低声音,却十分有技巧地让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贾氏眸光闪了闪,心里到底是有些怀疑,她紧拧着眉头,道: “黄婆子是你们文泉阁的人,谁知道这些话是不是她和三姑娘串通好了的。” 海嬷嬷是谭家的家仆,跟着谭氏陪嫁到裴家。临安侯世子夫人的名头听着光鲜,可是谭氏在裴府的生活却并不轻松,不仅被老太太事事挑剔,还被贾氏处处打压。 而才刚贾氏含沙射影的一席话怠慢了谭家,更是让海嬷嬷义愤填膺。不过谭氏都忍下来了,她一个下人,也没资格置喙。但对着贾氏回话,到底带上了一两分怨气。 “黄婆子和三姑娘从未见过,只怕就连三姑娘是谁,黄婆子都不知道呢。二太太不信,尽管去查证就是了。再说了,变出黄纸的那枚铜钱还是柳嬷嬷的呢,难道柳嬷嬷也和三姑娘串通了不成?” 柳嬷嬷是贾氏的心腹,如果说她和裴若华串通,别说旁人觉得不可思议,就连贾氏,也是不会信的。 第五十一章 仙家手段 这时,黄婆子也喊了一嗓子: “没错,就是海嬷嬷说的这样。仙子在上,我可不敢说谎话,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众人本就被那一番眼花缭乱的所谓降妖伏魔给震撼了,听了海嬷嬷和黄婆子的话,望向裴若华的目光就更火热。 天哪,果然是仙家手段,这也太厉害了! 太医看病还得望闻问切呢,三姑娘就随随便便地看了一眼就能知道黄婆子身上的病症,还分毫不差。 只听裴若华高深莫测道: “不过是一点神通而已,不足挂齿。” 黄婆子立马“咚咚咚”的朝裴若华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请仙子救我。” 周身的疼痛让人非常痛苦,有时候就连走动都是煎熬,更别说要干体力活儿了。穷苦人也没那个钱财去看大夫,只好自己咬牙硬撑着。 裴若华叹了口气,道: “今日我乃是神魂附体,并未曾带有丹药在身。” “啊……” 黄婆子的眉眼耷拉下来,很是失望。 “不过……” 裴若华卖足了关子,把众人的胃口全都吊了起来。 “我有一张方子名为归肾丸。” 裴若华煞有介事地道: “此乃世外仙方,你且上来,我只传与你一人。” 黄婆子立刻来了精神,但她不敢站起身,便膝行两步,十分虔诚的抬头仰望着裴若华。 裴若华弯下身,在黄婆子耳旁轻声道: “以熟地黄、山茱萸、枸杞子、山药、当归、菟丝子、杜仲、茯苓各四两,制成水密丸。每日三次,空腹淡盐汤服下。可记住了?” 黄婆子本来是不抱希望了,没料到裴若华竟给了她一张方子,还是世外仙方!黄婆子不识字,但也不知是不是心情太过激动,记忆力大爆发,竟然一字不漏地将药方默念下来。 “仙子,小人记住了。” 裴若华淡笑道: “你这病症与临安侯府阴气过重有关,平日多晒晒太阳,多吃芝麻酱和黄豆,也是好的。” 那婆子笑得合不拢嘴,又朝裴若华磕了一个头。 “哎,哎,多谢仙子大发慈悲。” 众人瞧着这一幕,连忙竖起耳朵,无奈却听不清裴若华的话语,心里跟猫抓似的,都没法子再安安静静地做个围观群众了。 “仙子,求您帮小人也看看吧。” “仙子,小人近来感觉眼神儿不太好,看东西总是模模糊糊的,要不,您也给小人一张仙方儿吧。” …… 裴若华美目流转,乌眸润耀,那仿佛不染凡尘的冷傲风华,疏离而又惊心动魄。 众人只感觉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冷飕飕的,一时间说话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裴若华抬手指了指黄婆子,道:“我与她有缘。” 眸光再扫了一眼众人: “我与你们无缘。” 众人听了,心里那个后悔啊,要知道仙子不但会降妖伏魔,还会给仙方儿,哪怕是三跪九叩,自己也是愿意的。 这可是仙人附身啊,多么难得,多么稀罕,好不容易让自己给遇上了,可自己却白白地看着这份机缘溜走了。 就在这时,裴秀英终于回过神来,她也被那鬼面黄表纸给吓得不轻,身体颤抖着,眼眶发红,似乎想要哭,却又没有眼泪。 “母亲,我好端端的,并没有什么恶鬼缠身,都是三妹妹污蔑我……” 可惜她那娇俏的脸庞一片狼藉,众人对她并没有任何同情之心。 其实,裴秀英也是心神不宁,自己都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被恶煞鬼气所吸附,可她清楚,万一真被认定了,可就全完了。 一个晦气又不吉的人,老太爷和老太太会怎么看她?往后谁还敢与她往来?谁还敢求娶她? 神仙不可辱。 黄婆子第一个跳出来,指着裴秀英的鼻子破口大骂: “仙子在此,你还敢嘴犟!如果不是仙子救你,你还能有命在这儿唧唧歪歪!” 裴若华此时在黄婆子心中的地位无限崇高,更是因为说了一句“我与她有缘”而让黄婆子觉得自己得到仙子的赞许,腰杆子越发硬了。 “正是呢。” 海嬷嬷双手合十,口中说道: “多亏了侯府祖宗保佑,老太爷老太太福泽深厚,才能得仙子下凡,降妖除魔,否则,咱们稀里糊涂的,只怕都要被那恶煞鬼气给害了。” 二房的人素来跋扈,事事都要压大房一头,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海嬷嬷肯定不会放过踩一脚,还是狠狠的一脚。 丫鬟婆子们都很是赞同地点头: “海嬷嬷说得太对了。” “可不是么,恶煞鬼气就在二姑娘身上,咱们是亲眼看见仙子收鬼的。” “二姑娘反咬一口,真真是白眼狼啊。” …… 周围鄙夷的目光让裴秀英愈发的心慌了,她扭了扭身体,无奈根本就无法将白绫挣开,只得挣扎着一步一步膝行在贾氏跟前。 “母亲,我没有恶鬼缠身,我是冤枉的……” 不是这样的,她和卢姨娘的计划原本不是这样的。 明明应该被众人唾弃的人是裴若华,怎么如今变成了她? 裴秀英呆滞的眼珠子转了转,最后视线落在了裴若华身上,追根溯源,一切的转折,就都在裴若华的身上。 她又怕,又恨,又怨,百感交集之下鼻尖一酸,泪如滚瓜。 “三妹妹,为何你要苦苦相逼?难不成你想要冤死我么?” 裴若华冷下脸,抬眸望她。 “这位姑娘不知恩义! 本仙子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冤你? 天道有常,邪不胜正。 今日若不是本仙子以神力收服吸附在你身上的恶煞鬼气,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恶煞鬼气便从神魂而至周身的九处命穴,你将性命不保。 但,本仙子的善心,你不要以为是理所当然,别人不欠你的!” 裴秀英惶然,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我……” 可裴若华冷哼一声转过身,根本不想要理会她。 “母亲……” 裴秀英期盼着贾氏能替她说句话,至少能让她的处境不那么难堪。 贾氏捏紧了手里的丝帕,眉间神色复杂。 大雍帝国因为先帝雍和帝和当今陛下雍钦帝都笃信的缘故,道门蓬勃,而据道人们的说法,只有福大命大造化大的人才能被神仙选中,迎仙体下凡,这就叫做仙缘。 第五十二章 畏威而不怀德 坊间传闻裴若华的死而复生是遇仙儿,总归她过往的名声不好,人们也都是半信半疑。 如今竟是要自己亲口去承认裴若华乃是仙神下凡附身,想当初她可是花了大力气抹黑裴若华父女俩,这么一来,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福大命大运气大,裴若华一个通房丫头生的,她何德何能! 但裴若华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出的神奇之处,又是贾氏没有办法否认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贾氏她不敢赌。 万一裴若华就是这么好的运气,被神仙附身了呢? 万一裴若华说出来的都是真的呢? 恶煞,鬼气,谁不害怕? 贾氏思来想去,心中非常煎熬。 她阖了阖眼,纵然是十二分的不情愿,终于还是说道: “二姑娘长于深闺,没见过世面,一听被恶煞鬼气附体就六神无主了,仙子别跟她一般见识。” 完了。 听了贾氏的话,裴秀英瞬间瘫软在地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裴若华挑了挑眉,这一声“仙子”,表明贾氏在她面前屈服了,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也是真不容易啊。 只不过,贾氏的屈服未免太没有诚意,太敷衍了。 裴若华锐利的眼眸一一扫过众人,众人只觉得那双眼眸里如同揉进了碎冰似的,莹然生光。 她的目光落在贾氏身上,贾氏顿时有一种要被那冷冷的光芒穿透的感觉。 裴若华的手指开始动了,柳嬷嬷给她的那枚铜钱一晃眼,又出现在掌心里。 贾氏正觉得纳闷,便见到那枚铜钱悠悠忽忽地升起,悬浮在手上! 裴若华的手掌动,悬空的铜钱也动,裴若华的手掌停,悬空的铜钱也停。裴若华的手掌一握成拳,铜钱“嗤——”的火光一闪,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贾氏眨了眨眼,一股冷意从脚后跟一直窜到了头顶,好端端的,铜钱怎会冒出火来?若是那火落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她心中恐慌不已,对着裴若华说话的态度不由得恭敬了许多。 “仙子,先前多有得罪,请您别放在心上。” 这世上有一种人,畏威而不怀德。 只畏惧强权或强力却对善意不屑一顾。 对付这种人,不需要抱任何幻想,足够强大,并且碾压过去便是了。 裴若华眼眸波澜不惊,清冷的嗓音带着几分威严的意味。 “好人做到底。本仙子就索性将话说得明白。府上这处宅院本来确实是风水极佳,按照星辰分布,山水气脉的走向,聚集气运,原该代代官高职显,钱谷巨富,福寿双全之命也。 但是这处风水宝地千好万好却有一处不好,那就是水脉太深。开始的时候不妨碍,但天长日久,五行气脉的流转就会被水脉打乱,以至于阴气不能外泄,全都沉积在水脉里。 阴气只进不出,这是极为可怕的,很适合鬼怪的修炼或是养凶物,吸引了恶煞鬼气,也不足为奇。 若是府上有人的生辰八字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五行带阳水,七杀坐命,落陷空劫星,那可就麻烦了…… 总之,这也许命中注定的劫数。 可惜了。” 那一声轻微的叹息听在众人的耳朵里,竟像是三九严冬刮过的一阵狂风,刺得人遍体生寒。 话里透露的信息太过惊人,事关整个裴家以及子孙后代的兴盛,比起这,平日里那些鸡毛蒜皮,小打小闹简直不值一提。 贾氏心中一颤,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裴秀英的死活,她不由得抬眸望向谭氏,不想谭氏也正直直地看着她。 作为裴府的媳妇,谭氏和贾氏对于这座老宅子的来历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裴家在两百年之前,族中出过一位才华横溢的人物,身负强横的白狼武魂,以军功封临安侯。 他从战场上退下来之后,向当时的陛下讨要了一块地,亲自画图纸,找来许多出色的工匠,历时三年,才将宅子完全建成。可以说,这栋宅子是裴家光荣和辉煌的见证。 只是,两百年人来人往,这宅子老了,旧了,确实有些说不出来的潮湿,森冷之感。 贾氏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请问仙子,您刚刚做法,是否将咱们侯府的恶煞鬼气清除干净了?” 她抬眸看看四周,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光线慢慢暗下来,阴暗越发的浓重了。 裴若华瞥了贾氏一眼,漆黑的瞳仁,深不可测。 “当然没有! 我虽然收了这位姑娘身上的恶煞鬼气,不过,依我看来,府上的恶煞鬼气还有不少。” 贾氏一听这话,额角青筋直跳,几乎要背过气去。 还有! 不少! 裴若华冷声道:“恶煞鬼气不同于一般的鬼魂,它既有煞的凶恶,又有鬼的阴骘。它的可怕之处,不仅仅是吸食凡人的阳气精气,更是吸食福禄,寿元。 福禄,寿元比之阳气精气更为精纯,更为难得,更能助其修炼。府上被恶煞鬼气缠住,不但子孙命定的福禄,寿元,将要大大地消减,只怕就连家族的气运也将受到极大的损伤。 我看在场众人皆是乌云罩顶,印堂发暗,隐隐已有黑浊之恶气侵染……” 丫鬟婆子们倒吸一口凉气,想想裴秀英额头上那显出鬼头的黄表纸,纷纷用震惊的眼神看着裴若华。 “这么严重?连我们都躲不过?” “说起来,我倒是和那黄婆子一样,见天的腰酸背痛。” “我近来运气也不好,前两天到街上去逛,不知怎的丢了一小块碎银子。” “怎么办啊?咱们要怎么办啊?” …… 众人越说,就越感觉确有其事,就越是深信不疑。 裴若华面上冷意不变。 “府上家主是家族的掌权人,承受了最大的气运,但相应的,也会被愈多的恶煞鬼气侵染。 他的身体应当已经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征兆,譬如偶尔会有胸闷气短,口干发苦,甚至眩晕的现象。这便是阳气精气被吸食过后的不适。 随着福禄和寿元的减少,家主的身体将会进一步地虚弱,而家族的基业,会遇上许多阻滞,田宅、财运破耗,更会有刑伤杀劫。” 贾氏傻了眼,万没想到竟会听到这样的话。 裴府现在全靠老侯爷撑着,虽然裴觉弘是正五品户部郎中,颇得吴王的信任,但毕竟在朝堂上根基尚浅,万一老侯爷有个好歹,裴府可真要彻底没落了。 “不过你也无需过于担忧,只要有一定道行之人,都能收了这恶煞鬼气。” 贾氏的心情就像是荡秋千,随着裴若华的话语忽上忽下,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便听见裴若华语气一沉: “只是劫数不破,府上会不断地吸引来鬼气阴物,到那时,可真是鬼哭狼嚎,暗无天日了。” 第五十三章 天机不可泄露 鬼哭狼嚎! 暗无天日! 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贾氏怔住了,她喉头发干,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您的意思是,我们都无一幸免?” 裴若华斩钉截铁的道: “那是自然。如同海上的一叶扁舟,若是倾覆,舟上所有人都会落水,谁能幸免?” 谁不愿福禄双全,寿如松柏;谁不愿家族旺盛,子嗣延绵。 贾氏的思绪越飘越远,仿似看见了自己垂垂老矣,气息奄奄,过着悲苦的生活;仿似看见了裴家衰落倾倒,子孙如流云四散,苦不堪言。 她心头阵阵发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仙子,那可如何是好?” 沉默许久的谭氏也着急了,在她看来,裴若华被仙人附身已是毋庸置疑。 裴若华说出来的那些话,一般人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初听虽然感觉荒诞,但细细一想着实玄机无穷,加上她言之凿凿又有理有据,让人不相信也不行。 “仙子,您才刚提到过,这生辰八字在阴年阴月阴日出生,五行带阳水,七杀坐命,落陷空劫星之人,不知又是何意?” 谭氏蓦地上前两步,忧心忡忡地问道。 裴若华眼尾微挑,凉凉地开口说道: “今日我已经说得够多了,天机不可泄露。” 这是她埋下的一颗种子,至于将来会不会生根发芽,就要看运气了。 按照谭氏的性格,被这般直接的回绝,应该不会再开口说话才是,但兹事体大,她心里乱糟糟的一团,再没有了以往的沉稳。 “仙子,府里上上下下好几百口人性命攸关,而身为裴氏的子孙,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祖宗留下的基业破败,请您指点,这劫数该如何破解?” 听了谭氏的话,丫鬟婆子们顿时炸开了锅,一时也顾不上规矩不规矩了,毕竟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 “求仙子指点。” “仙子您就发发慈悲吧。” …… 裴若华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 “万物众生,于混沌之间,遵循天道,强求不得。” 无论处于什么环境,太容易被说服都会显得很廉价,因为来得太容易了。 裴若华不松口,谭氏也无可奈何,她想了想,说道: “求仙子开恩。信女愿为您立下神牌,日日供奉。” 传说,人间的供奉和愿力对于仙人来说有大用处,供奉和愿力越是旺盛,仙人的修行也就越快速,越顺畅,道行也就越高。 想得到什么,必须先付出什么。 谭氏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子。 裴若华故作为难地叹息一声,面色柔和了些许,瞧着没有那般冷若冰霜了。 “这本是仙家秘笈,不好外传。既然你诚心,那我就当是结个善缘吧。 首先自然是必须把屋子打扫干净,降服所有的恶煞鬼气。五行之中,土脉有克制水脉的作用,在土脉上设一个聚灵阵,先将阴气克制住,然后在水脉上设一个散灵阵,将府上百多年来积聚的阴气疏散,待到五行气脉再度自如流转,便可保证世世富贵康泰。” 谭氏和贾氏面面相觐,降服恶煞鬼气是听懂了,可这聚灵阵是什么?散灵阵又是什么? 谭氏小心翼翼地瞧了瞧裴若华的脸色,斟酌着问道: “可否请仙子出手为侯府解脱劫数?” “对,对,仙子,只要您能帮侯府将恶煞鬼气完全收服,破解劫数,您想要什么金银财物,奇珍异宝,尽管开口,只要咱们侯府有的,一定双手奉上。” 贾氏赶忙说道。 裴若华秀眉微蹙,面色不虞。 “本仙子可不是贪婪之辈。仙界包罗万象,那些凡尘俗物本仙子还不放在眼里。” 贾氏嘴唇哆嗦了一下,陪笑道:“不是,仙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若华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我才刚已经发过话了,有人不敬我在先,我便不再出手。收服一条恶煞鬼气也只是为了在你们这些凡人面前证明自己。 一言九鼎,已是入了天道,我不好违背。 你们还是另寻高明吧。” 裴若华的话音刚落,贾氏的脸色便黑如墨汁,心中的担忧和恐慌让她烦躁不已,但仙子口中的“不敬”,指的不正是自己和王嬷嬷么。 贾氏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只觉得胸臆间堵住了一股郁气。她的眸光左右扫了扫,落在了卢姨娘和裴秀英母女身上,骂人的话冲口而出: “你们这两个丧门星!” 这恶煞鬼气要是缠住了旁人那倒还好,偏偏是落在了裴秀英头上,又与他们二房脱不了干系。 卢姨娘和裴秀英满腹委屈,两眼泪汪汪的,却又什么都不敢说。 丫鬟婆子们只当没听到这话,所有谴责的,抱怨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王嬷嬷身上,二太太咱们自然是不敢怎么样,毕竟是主子,王嬷嬷一个奴婢,凭什么这么嚣张? 这一时半会儿的又要去哪里找得道高人?难道要天天跟那些恶煞鬼气在一处生活吗? 想想就觉得心惊肉跳。 往日里摄于王嬷嬷的威势,对她点头哈腰的丫鬟婆子都忍不住纷纷开口嘲讽道: “王嬷嬷,都怪你!” “仙子心善,连黄婆子都搭救了,如果不是你胡乱说话,又怎会撒手不管我们。” “可不是么。” …… 王嬷嬷的身体晃了晃,脸色一片煞白。 贾氏都承认了裴若华仙人附身,她不能不认,也不敢不认。 何况跟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王嬷嬷对于老太爷和老太太的身体状况门清,裴若华说的那些被恶煞鬼气缠身的症状,他们全都有! 贾氏是主子,自己是奴婢。 主子有天大的错,背锅的永远是奴婢,就算老太太不为难,老太爷也不会饶了她。 可以说,她的生死荣辱,都在主子的一念之间。 王嬷嬷心中暗自懊恼,虽然话是老太太交代的,但毕竟是由她的口说出来,仙子责怪下来,她自然脱不了干系。 王嬷嬷双腿一软,“呯”的一声跪倒在地上。 “仙子,是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小的一回吧。” 第五十四章 考验 裴若华神色一凛,眉目间多了几分冷峻。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一切都是命数,强求不得。” 王嬷嬷惴惴不安,哪里有心思去揣摩裴若华话里的机锋,但裴若华那冷漠的脸色她是看懂了的。 她大喊大叫道:“小的再也不敢了!往后一定日日供奉仙子的神牌。都说神仙都是慈悲心肠,是救苦救难的,仙子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裴若华嗓音清凌凌的,比寒泉还要凉薄。 “神仙救苦救难也是要分人的。正所谓善恶一念间,哪怕是敦厚老实之辈也还要接受考验。至于你,心术不正,就不要再奢望神仙会搭救了。” 听了裴若华的话,在场的丫鬟婆子都为之震动,恍恍惚惚才想起她曾经说过—— 你不要以为是理所当然,别人不欠你的! 王嬷嬷目光中露出仓皇之色。 她一时情急抬手指着黄婆子,道: “那她呢?我没见着她通过了什么考验。” 黄婆子除了下跪磕头之外,可没费多大的力气就得到了仙方。 众人目视裴若华,黄婆子也有些紧张,生怕仙子一不高兴,将仙方收回去了,气氛顿时凝重许多。 裴若华忽而一笑,然而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 “当所有人都不相信本仙子,甚至言语不敬的时候,只有她站出来,十足的虔诚。 这,就是本仙子给予你们的考验。 任何事情都可以是考验,凭你口中说得天花乱坠,经不起考验的都是虚伪。” 刹时间,众人脸色各异,尤其是王嬷嬷,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干了。也就只有黄婆子在“嘿嘿”地傻笑着。 裴若华脸上又恢复一贯的漠然。 “此间事了,本仙子去也。” 一筹莫展的谭氏闻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侯府的劫数迫在眉睫了,她可以不在乎其他人,却不能不在乎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她出乎意料的敏捷,张开双臂,拦在裴若华跟前。 “仙子,我们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忽然得知仙家驾临,一时手足无措,还望仙子体谅。” 贾氏连忙帮腔,谗着脸道: “是啊,是啊,仙子下凡,我们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裴若华看看谭氏,又看看贾氏,沉默片刻,道: “罢了,今日借用了府上姑娘的身体,也算是缘法。 本仙子虽然不会再出手为府上化解劫数,不过,恶煞鬼气对人体康健乃至福寿大为不利,我却有一个解救之法,纵然是治标不治本,但能为府上争取时间,好去另寻高人。” 谭氏和贾氏有些失望,却还是略略松了一口气,这不算最好的结果,当然也不是最差。 谭氏朝着裴若华福了福身,很是恭谨。 “多谢仙子,慈悲为怀。” 裴若华淡然一笑,对谭氏道: “上前来,本仙子将仙方秘授于你。” 众人见过了裴若华给黄婆子仙方,如今这般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贾氏剜了谭氏一眼,心中有些不忿。 能得到仙方,勉强也算是有了仙缘,这可是能出风头的大好事。怎么就挑了那个呆木头谭氏,而没选她? 贾氏抿着唇,慢慢吞吞的道: “仙子,这里的人都被恶煞鬼气所侵染,要不,您将仙方公之于众吧,也好让大家都承您的恩惠。 何况大嫂不是太伶俐,万一将仙方忘了,可不就辜负了仙子您的一片慈悲之心么?” 谭氏没想到贾氏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争强斗胜,还想着贬低自己,她面色发白,浑身上下绷的紧紧的。 “二弟妹,你……” 不等谭氏说完,裴若华面色一冷,贾氏这人,稍微有一点好脸色给她,就开始得意忘形,故态复萌了。 裴若华压低嗓音: “区区凡人,竟敢质疑本仙子行事?你以为仙方是大白菜,谁想要都能有?” 她说翻脸就翻脸,贾氏唬了一跳,支支吾吾地道: “仙子息怒,息怒,我随便说说的。” 裴若华冷哼一声,干脆走到谭氏身旁,压低声音道: “取千年之沉水香,打磨成珠,每日含在口中一个时辰,便能暂时清除身上沾染到的恶煞鬼气。” 沉水香有清神理气,调中补五脏之功效。它的生长期漫长,千年之木极为珍贵,就算裴府乃是侯爵之家,只怕存下来的木材也不多。 不管心里怎么恼怒贾氏,但在仙子面前不可失了礼数,谭氏低眉顺眼道: “我记住了。多谢仙子。” 与仙人沟通的机会是难能可贵的,谭氏左思右想,终于鼓起勇气。 “敢问仙子,是否能有方法,使得家族世世兴旺,永保无虞?” 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谭氏心里很是紧张,大气不敢出。 她的丈夫是临安侯世子,将来这份家业,也会传到她的儿子手上。她如今忍耐着贾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抱着这一份希望的缘故。 裴若华挑了挑眉,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看着谭氏,裴若华缓缓说道: “花开花落,月圆月缺,周而复始,这是自然规律,人力所无法抗拒,家族自然也是如此。 然,于荣华时居安思危,积谷防饥,筹谋衰败时的家业,为子孙留下退路,亦可谓是长久保全了。更有心怀大道,光明磊落,如此方能家风清正和睦,兄友弟恭,哪怕无法世世兴旺,当能代代安乐。” 谭氏认真聆听,感激道: “多谢仙子指点。” 裴若华微微颔首,这一回神仙下凡附身的戏码已经到了尾声,分寸拿捏要恰到好处,过头了就不好了。 “本仙去也。” 说完,只见裴若华白眼一翻,身子一软,一头栽倒在地上。 众人见她双目紧闭,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样,大吃一惊,连忙围拢上来,可是又不敢轻动她。 “这是怎么了?” “仙子似乎是走了?” …… 谭氏细长的双眼定定凝视着裴若华,心里有些复杂,可以想见,今日之后,她的生活必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论是否心甘情愿,任何人都不能再轻视她。 第五十五章 一场魔术 只是,这样的结果对她到底是福还是祸? 如果此时裴若华知道谭氏的想法,一定会淡定的对她说: 这是自己选择的路,无所谓福祸,往前走就是了。 每一步,也许是当下,也许是永恒。 暗叹了一口气,谭氏不自觉的望向海嬷嬷,似乎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这可如何是好?” 海嬷嬷皱着眉头,想了想,道: “太太莫担心。您还记不记得多年前,谭府求紫来真人……” 海嬷嬷的话点到即止。 谭氏点点头。 “我记得。” 当年,青龙孟章神君离魂之后,紫来真人也是脸色发青,唇色发白,晕了过去。 听紫来真人的徒儿说,因为神仙之力含有巨大的灵气,凡人之躯是无法承受的。每一次仙人附身,对人的身体和精气都是极大的消耗,送走神灵,身体会像是大病一场般虚弱,要修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只听海嬷嬷继续道: “仙子不是说过么,她与三姑娘八字契合,想必不会对三姑娘的身体有损害的。不如先将三姑娘带回文泉阁休息,毕竟此处……不方便。” 谭氏抿了抿唇,道: “你说得也是,来人,快去抬躺椅来,将三姑娘好好安置了。” “是,大太太。” 谭氏带来的丫鬟婆子们应道,便分头忙碌去了。 很快,躺椅被送来了,负责抬躺椅的大力嬷嬷也等候在屋外。 这时,贾氏这才慢条斯理地走过来,笑道: “大嫂,今儿三姑娘辛苦了,我与你一同送她回去吧。” 谭氏眸光扫过呆若木鸡的卢姨娘和裴秀英母女,还有失魂落魄的王嬷嬷,她勾了勾唇,淡声道: “你这儿事情多,就不麻烦了。” 贾氏的笑容顿时一僵,她怎么把这几个倒霉鬼给忘了。 “大嫂说的是,那我便不过去了,你多担待些。” 谭氏点点头,转而对着海嬷嬷道: “咱们走吧。” 不多时,屋子安静下来。 眼前的一片狼藉,让贾氏心烦气躁,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是怎么都不可能瞒着老太爷和老太太的。 牵扯其中的卢姨娘,裴秀英和王嬷嬷都成了烫手的山芋,她不敢轻易处置。 傍晚的天空,干净而透彻。 冷风里带着一丝湿润的气息。 大力嬷嬷抬着裴若华走过小路,躺椅摇摇晃晃,她的心却很平静。 铜钱变出黄表纸,靠的是娴熟的手法。 而姜黄只要接触到碱水,就会变成血色。 裴若华用言语刺激裴秀英,又打了她一个耳光,再用白绫将她捆绑住,这些举动让裴秀英是又愤怒又慌张,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根本什么都顾不上了。 趁着机会,裴若华将姜黄粉抹在她的脸上,脖颈上,往上喷碱水,就显露出可怕的血痕。 鬼头黄纸,也是同样的道理。 黄纸事先以姜黄水浸透风干后,用白醋在纸上画鬼头,碱水令纸张变色,鬼头便现形了。 手掌和铜钱会冒火,用的是高粱酒蒸馏,冷凝过后提炼出来的酒精。 黄婆子突然跳出来,不在裴若华的预料之内。 之所以能够准确说出黄婆子的病症,是因为裴若华观察发现黄婆子约莫五十岁上下,身体佝偻又瘦骨嶙峋。 许多中老年妇女由于骨质疏松,会引起骨骼塌陷变形,进而损伤刺激骨内神经,造成骨骼疼痛。 归肾丸,是明朝名医张景岳的单方,滋阴养血,填精益髓,用于肾水不足,腰腿酸痛,血虚,头晕耳鸣等症。 裴若华年少时,楚河逼着她背诵了许多文史典籍,当中就包括了古医书。 至于老太爷身体上的那些小毛病,几乎是老年人的通病,身体机能衰退,总会有这里或者那里不舒服。 秘密其实很简单,但要做到天衣无缝,却不容易。 这场戏本身就是一场魔术表演,扑朔迷离的效果,出人意料的把戏,跌宕起伏的剧情,围观众人既是观众,又是演员,不由自主地沉醉在这种人为的假象当中。 所有信手拈来的从容,都是厚积薄发的沉淀。 黄纸,姜黄,碱水和酒精,都是在庄子上事先弄好了的,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才刚回到裴府就派上了用场。 吴总管曾提起过,庄子占地虽然广阔,但地处偏僻位于群山之中,田地不多也不够肥沃,种不出什么好东西。每年年下上缴的年例都是排在最末,所以一直不受裴府的重视。 裴若华却很喜欢那庄子,那是她踏足这个世界的第一步,有着特殊的意义。而且,她还发现重峦叠嶂的山岭里蕴藏着丰富的矿产资源,说是大宝库一点都不夸张。 既然裴府不懂得珍惜,那就找个时机将庄子弄到自己的手里来。 想着想着,裴若华困了倦了,迷迷瞪瞪竟睡着了。 她睡得香甜,但裴府今夜却注定不能平静,不知有多少人辗转反侧,衾被难眠。 …… 天,黑得犹如被泼墨了一般。 没有灯,只有一束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 没有声音,只有静到了极致的空旷。 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地板石砖间的缝隙里,长出了一层薄薄的青苔,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 裴若华跟着那束光,慢慢悠悠地走着。 她并不害怕,心中反倒因这份平和而感觉到惬意。 吹拂的夜风,撩动飘起的裙裾。 翘首而望,夜空星辰闪烁。 有一颗星,特别明亮。 看得久了,眼睛酸涩,恍惚间,漫天星斗好像如水般流动起来,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不远处,一位少女影影灼灼地浮现,那洗尽铅华的素姿秀颜,美如水月,如烟如雾般朦胧,仿似随时都会消散。 少女踩着流光碎影,含笑看她。 “你来了。” 裴若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凝视着她,轻轻唤了一声: “裴若华。” 相同的名字,代表着她和她。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是有特别的缘分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是我。” 少女笑着应道。 裴若华抿着唇,眸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第五十六章 眷恋他的温柔 少女柔声道: “我一直都在。” “什么?” 裴若华不解。 少女耐心地解释道: “我的二魂六魄已是归入地府,徘徊在忘川河畔,还剩一魂一魄,依旧留在身体里。 这些日子,我感受着你的思绪,随你一同经历,你比我强多了……” 裴若华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静静地看着她。 少女也同样看着裴若华,神色渐渐变得黯然,身影里迸发出无数碎片,开始旋转,变成了漩涡,席卷着星海。 漩涡朝着裴若华笼罩而来,零零碎碎的记忆挤进她的脑海里,一点点地填补着某些空白。 裴若华不由得阖了阖双眼,像是反复的梦,不断沉沦,总也醒不来。 记忆,像是一幅庞大的画卷,终于在这一刻完整。 裴若华却忽而有些悲伤。 像是绚丽烟花散尽后的苍凉,无声却深刻。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对着少女轻声道: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苦,还要难。” 少女秀眉微蹙。 “这是我的命。” 裴若华摇摇头,轻声问: “你这么好的姑娘,就甘心认命吗?” 少女低低地叹了口气,尖尖的小脸露出苦涩的表情。 “我试过了,没有用。我还是死了,不是么?” 随着少女的话音,裴若华只感觉身体一沉,仿佛真实地陷入了她曾经历的那一幕—— 今夜明月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她穿着平时舍不得穿的衣裳,峨眉淡扫。 淡黄色绣君子兰直身长褙子,绯色百褶裙,莲步婀娜间,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双小巧玲珑的绣花鞋。 红布底,鞋面绣着一朵折枝花。 椭圆小石铺就的小径,漫长婉转,好似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绣花鞋底踏在石子上,发出低微的,沉闷的声响,一下一下,渐渐地,与她越来越快的心跳相契合。 冷风瑟瑟,如同刀光剑影,从脚底下穿透,刺骨的冰寒。 花草凋零,树叶落尽。 一棵棵大树,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桠向天伸展着,萧瑟又无力,好像是无所依归的离魂在暗夜中游荡。 耳边,好似有阵阵呢喃伴着风声传来。 她心头一跳,凝神静听。 天空地净,除了她的呼吸和心跳,便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一股恐惧好似藤蔓一般,从她心头生起。 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今日早晨,有一封信放置在她屋里梳妆台暗格里。 水纹纸,字写得遒劲自然—— 今夜三更,金光亭见。 随信而来的,是一个绣万字纹的香囊。 她一看便知,这字迹是那样的熟悉,这香囊正是他日常所佩戴的。 脸红得发烫,手忙脚乱地将信藏起,这样的私密,决不能让人看见。 心里有些许恐慌,还有些许疑惑,她的小院偏僻,私下见面不比金光亭要好? 但,更多的是甜蜜。 是什么时候对他倾心? 也许就是那一天,他在绣坊门前将摔倒在地的她扶起。 他声音清淡。 “姑娘,你还好吗?” 她静静地听着,不经意地抬头,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落在他的侧脸,泛着光晕,将他的眉梢眼角染成金色。 那样明媚,那样温柔。 突然爆发的感情就这样迅速地,完全地占据了她的心灵。 这也许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冒险了。 当夜色赶走最后一丝光明时,她总是拒绝水芹的陪伴,关上房门的同时,好像也把现实抵挡在房门之外。 点起一盏油,烧出一朵火焰,轰轰烈烈的挥霍,燃烧殆尽。 这像不像她? 眷恋他低眉间的温柔,就像望见一朵花的绽放,温暖了阑珊的寒夜。 但愿君心似我心。 想到这些,心头那株恐惧的藤蔓似乎在萎缩,勇气又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再次迈开了脚步。 她的命运,充满了伤痛,悲哀,但她仍然憧憬着未来也许能够实现的一切美好。 在面对人生的选择,她犹豫过,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小径的尽头,是一汪荷塘。 游廊在荷塘的一侧岸边延伸,白日里的雕梁画栋,此时好像变成了巨大的黑洞,随时准备吞噬着什么。 荷塘的另一侧是一大片草地。 荷塘中心有座亭子,名为金光亭,是由一个圆形六角亭,两个正方形的四角亭组合而成。 单檐歇山顶,飞檐翘翅。朱红色的亭柱,灰黑色的瓦,看上去有一种古朴、浑厚的美感。 逶迤的石桥,窄窄的,没有栏杆,贴着水面,从岸边连接到金光亭。 距离很远,她只能隐约地看见,亭子里,有一个黑色高挑的身影。 恐惧的藤蔓再次疯长,攫住了她的心脏,却诡异地带着丝丝甜蜜。 在这寒冷的夜里,她竟然觉得身体发烫,呼吸急促,连鼻尖都沁出细小的汗珠。 默默站立了一会儿,她朝着那身影飞奔而去。 夜。 依旧很深邃,很幽静。 荷塘的水,是浓重的墨绿色,近似于黑。 水面上浮着一片片的残荷,冒着丝丝缕缕的烟气,身处其中,有种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一股风突然灌进她的脖颈,好像冰,冷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稠郁塘水就在她的脚下,泛着清波。 但是她不敢看。 她害怕。 害怕塘水里会骤然伸出一只手臂,那手臂有着腐烂的肌肉,有着尖利的指甲,有着人无法抵挡的力量,然后猛地攫住脚腕,将她拖下水中。 万劫不复。 越来越近了。 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 她还未来得及平定呼吸,听见脚步声的黑色身影忽地转身,那张带着冷笑的脸,闪着恶毒的眼,让她如遭雷击,不由自主地惊叫: “怎么是你?” 黑色身影逼近她,嘲弄地一笑。 “当然是我。你以为是谁?” 此时,她已经猜到了那封信,那个香囊只是把自己骗来的工具。 而她本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情愫,其实早就被窥探得一清二楚。 她声音颤抖,怒火压抑不住。 “你把我骗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哈哈……” 黑色身影仰头大笑着,声音尖锐而刻薄。 “当然是为了杀你。” 她倒吸一口冷气,心惊胆寒,却依然勉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敢?” “神明在哪?若是真有神明,首先要将你这个私会男人,不守妇道的贱人天打雷劈!” 黑色身影咄咄逼人,不让她有喘息的机会。 第五十七章 别傻了 “等到明天,所有的人会发现你的尸首飘浮在水里。没有人会在意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因为你就如同一只蝼蚁般低贱!” 说着,黑色身影一抬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使劲儿地将她拖到近水的栏杆边上。 黑色身影的话刺得她心头一痛,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竟一把抓住黑色身影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深深的牙印里登时冒出一串血珠。 黑色身影吃痛,闷哼了一声,松开了她。 她慌忙转身,迈开腿就想逃,只不过刚跑出两步,又被黑色身影抓了回来。 “你找死!” 黑色身影边骂,边高抬手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 她被打得昏昏然,只得被黑色身影推搡着,一下撞在栏杆上。 黑色身影还不满足,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她退无可退,腰抵在栏杆处弯成拱形,上身悬空在亭子之外。 发髻早已在打斗间散落,如绸缎般的一头乌发浸入塘水里。 那塘水好像有生命,吸附在发梢之上,很快,她的头发变得湿淋淋的,仿佛催命的绳索似。 她清澈的眸子倒影着黑色身影的容颜,眼底燃烧着两簇火苗,像是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黑色身影不禁心头发虚,手上的力道也不由自主地松了两分。 她认命! 但在生命的尽头,她已经不想再忍耐了。 “你会有报应的。” 她吸进一口新鲜空气,诅咒道。 黑色身影脸色一沉,才刚的心虚顿时抛到九霄云外。 “哼,就跟你的死鬼娘一样,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她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瞪大了眼。 “我娘是你害死的?!” 黑色身影口中暴发出一阵癫狂至极的笑声。 “你现在才知道,太晚了!你们母女俩就往阴司地府团聚去吧。” 黑色身影用力一推,她的上身终于支撑不住,双腿离地,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翻身落入了水里。 落水的声响,在湖面上回旋着。 黑色身影探出头来,只见她伸出双手,勉力地挣扎着,复又沉了下去,反复两次之后,再也不见踪影。 勾起嘴角,黑色身影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了。 …… 从幻境里抽身而出,裴若华额角抽搐,微微发疼。 此时,少女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身影开始抖动,好像烧开的水在沸腾着。 她双手抚上了脖颈,像是快要窒息。 这也许就是她最痛,最冤,最不甘,最放不下的心事。 即便死去,魂魄也无法安心离开。 裴若华揉了揉额头,略微平复心情。 她沉吟了片刻,道: “害死你和你娘的人,就是和裴觉弘私通,临安侯的那个小妾,苏姨娘。” 少女点点头。 “是。” “那封信,是京兆尹李寒川大人的手笔。” 裴若华冷声说道。 本以为原主的被害只是后宅的纷争,没想到当中竟然别有内情,不但挖出了木紫薇被害的陈年旧事,又牵扯进来一个李寒川。 少女贝齿咬唇,垂头不语。 “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 裴若华眸光渐冷。 “你和李寒川,私定终身。” 少女乌黑的眼眸亮晶晶的,十分动人。 “他说他喜欢我。他答应我会迎我入府…… 哪怕做妾,我也是甘愿的。” 裴若华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因为她甘愿做妾,而是此时此刻,她仍然对那个男人抱有希望。 “他答应?哼,你这样信任他,他又是如何对待你的? 若不是他泄露,苏姨娘是如何得知你们有私情的?若没有那封信,苏姨娘又如何能够害得了你? 苏姨娘乃是后宅妇人,她是如何与李寒川勾结在一起的?当中肯定少不了裴觉弘的手笔。” 少女双眸闪了闪,低声道: “兴许,是我认错了字迹,错怪他了……” 裴若华嗤笑一声。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只怕你和李寒川的相遇,也是一个局!” 少女呼吸一窒,沉默了。 裴若华想也不想地继续道: “别傻了! 背后和你卿卿我我,人前却装出一副坐怀不乱的冷情模样,这样两面三刀,表里不一的人,就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他在利用你,就像是贾氏和裴觉弘一样。 脏水全都泼在你身上,自己片叶不沾身,依旧是一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爱妻好男人。” 少女神色黯然,低敛的视线落在脚下的青砖上。 这些事情她不愿去细想,也不敢去细想,宁愿自欺欺人。 终究是害怕的,那些眷恋,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裴若华见状,心里到底不忍,叹息一声,声音柔和下来。 “人活在现实中,总有许多舍不得,却又不得不放弃的人和事。 求之不得,不如不求。 既然已经要开始新的人生,苦守无用,不如潇洒一些。” 光落在少女身上,拖出长长的背影。 裴若华默然。 旁人说再多都只是徒劳,自己想通了,才能真正释怀。 裴若华相信,她这般聪颖,不会不懂得这些道理。然而付出的感情和遭遇的背叛都是实实在在的,往事就像是一把刀,插在她心头最软弱的地方。 也许只能交给时间,来抚平一切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终于开口了: “我要走了。 我的两魂六魄无法继续支撑,若是这一魂一魄再不归位,就将魂飞魄散。我自己……” 她惨然一笑: “死了也算是咎由自取吧,只是不能为母亲报仇,我愧为人子女啊……” 饶是此刻心情复杂,听得少女如此说来,裴若华心里也是一阵惆怅。 裴若华眉心微凝,郑重地道: “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你安心上路吧。愿你来生平安喜乐,事事顺心。” 少女杏眼含泪,朝着裴若华盈盈而拜。 “多谢。你自己也要多保重。” 有一束光线,从角落之中升腾而起。很柔和,闪着点点清尘,带着破晓时分的纯净和冷感。 不知从何处来,要通往何处去。 “我走了。” 少女看着那光芒,轻声说道。 她的身影随着光线的明暗,被拉成一条黑色的,长长的线段。 孤单、凄冷,但同时又充满着坚定。 她不曾回头。 渐渐地便被光影所笼罩。 …… 第五十八章 神仙会庇护我们 第五十九章 是谁来了 水芹倒是心直口快。 “府里多的是跟红顶白的人,昨儿仙人下凡附身在咱们姑娘身上,她们不敢再得罪了呗。” 甘蓝叹了口气,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偏偏这傻姑娘要说出来。 她轻轻拧了拧水芹的手臂,道: “你呀,这话在我们自个儿家里说说就算了,在外面可千万别多嘴,省得给姑娘惹麻烦。” 水芹吐了吐舌头,连忙拉了甘蓝的手应道: “好姐姐,多亏你提醒我,我记住了。” 裴若华见她们相处融洽,心里也高兴,笑道: “好了,先吃饭吧。” “是,姑娘。” 甘蓝和水芹麻利地将早饭端上了八仙桌。 饭毕。 水芹和甘蓝闲来没事,便聚在一起做针线。 “甘蓝姐姐,你描的花样子可真好看。” “只要心稳手定,你也能描得好。针线上头,我却做得不如你精致。” …… 罗汉床上放置一张红木小几,小木几上摆着一壶茉莉花茶,一碟菊花炒的瓜子,一碟酥花生。 裴若华安静地窝在罗汉床上,翻着一册书。 裴若华抬眸望了望水芹,她拿着绷子,捻起针线,在浅碧色的真丝缎子上绣着绿萼梅花。 好一会儿,裴若华才轻声地说:“真好看。” 其实原主和水芹的针线活都是李嬷嬷教的,可是原主学的很一般,远远比不上水芹。 也多亏了水芹的好手艺,主仆两人才能在缺衣少食的日子里熬了过来。 水芹听了,抬起头,笑着道: “大太太和二太太送来了好些料子,我找了几块真丝的,给姑娘做小衣。” 三姑娘的衣裳要么旧了,要么不合身了,如今有这么多的好料子,水芹已经盘算好了,要给姑娘多做几件新衣裳。 “我的衣裳有好些,都是在庄子上新做的,倒是你穿得太薄了,我瞧见有一匹团花的棉绫不错,衬你的肤色,正适合做件袄子。” 裴若华知道水芹习惯了苦日子,如今就算手里有银子,有东西也舍不得用。 水芹心头一暖,应了一声: “嗯。” 裴若华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只见杯中的两朵茉莉花在温水中舒展,盛开。 轻啜一口,淡淡的清幽茶香带着甘甜,让人回味。 “呯——呯——呯——” 远远地传来一阵叩门声。 二太太,卢姨娘,这小院还没消停多久呢,怎么又来了? 水芹心中一紧,尖尖的针头刺入了手指,带出了一颗血珠。 甘蓝连忙将手里的绷子放到一旁的竹篮里,道: “怎么这样不小心?” 水芹摇摇头: “我没事儿。” 甘蓝看出了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 “别害怕,有姑娘在呢。” 她扭头,伸长脖子朝屋外望了望,起身道: “我去看看。” 半晌之后,甘蓝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丫鬟。 那丫鬟妍姿俏丽,梳着垂鬟分肖髻,穿着紫红色比甲,橘色棉绫裙,腰间系着一条绣芙蓉花腰带。 水芹见到她,站起身来,道: “原来是碧玉姐姐来了。” 碧玉是文寿阁正院里的大丫鬟,行事妥帖,很得老太太的倚重。 难得的是,碧玉不骄不躁,待人温和,是裴府里为数不多的没有欺辱过裴若华的下人。 碧玉朝水芹笑笑,又向裴若华屈了屈膝,道: “三姑娘,老太爷,老太太唤您到文寿阁。” 裴若华将书册放在小木几上,大大方方地一笑,如沐春风。 “劳烦碧玉姐姐,请你给老太爷和老太太回话,我收拾收拾就过去。” 声音温和清冽,碧玉不由得多看了裴若华一眼,应道: “是,三姑娘。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水芹眼珠子一转,连忙跟上她。 “碧玉姐姐。” 碧玉停下脚步,转头笑道: “你不伺候三姑娘,跑出来干什么?” 水芹亲热地挽着碧玉的手臂,两人一同走在檐廊下。 “碧玉姐姐,老太爷和老太太让三姑娘去,为什么啊?” 碧玉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水芹的额头,嗔道: “要死了,这些也是你能够打听的。” 老太爷和老太太是侯府的最大主子,水芹心中对他们有着本能的恐惧。 “碧玉姐姐,我担心,你知道的,每一次三姑娘到文寿阁……” 都没有好事。 水芹长得可爱,眼睛圆溜溜的像是小鹿一般,加上性格又天真单纯,此时她面带忐忑的抓住碧玉手臂的衣裳,着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碧玉心思一转,也盘算开了,昨日仙人下凡附身三姑娘的事传到了文寿阁之后,整整一晚,主院灯火通明,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三老爷,三太太被轮番叫来。 关起门来,他们一家子到底说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不过,二太太离开文寿阁的时候,眼眶红了一圈,像是哭过的模样。 今日一早,老太爷便发话,卢姨娘和二姑娘禁足,而王嬷嬷则是关押在后院的柴房里,等候发落。 后宅向来是老太太说了算,但老太爷直接越过了老太太发号施令,明眼人都知道,三姑娘这一回,怕是要翻身了。 给别人一些方便,将来别人可能会给自己帮助也说不定。 见左右空旷,并没旁人,碧玉抿抿唇,压低声音,在水芹耳旁说道。 “就是为了昨儿三姑娘被仙人下凡附身那事儿……” 水芹回到屋里的时候,裴若华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了。 “姑娘,碧玉姐姐说……” 水芹连忙将碧玉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裴若华。 “碧玉姐姐还说,老太爷已经命邱管事开了库房,去取千年沉水香了。” 裴若华嘴角轻挑,事情的发展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人都是惜命的。 年轻的时候尚有光阴可以挥霍,老了老了,羁绊多了,总觉得没活够,越发舍不下了。 裴若华也不多说,只道: “我带甘蓝到文寿阁,水芹,你看好家。” 水芹默默的点了点头。 “是,姑娘。” 文寿阁。 穿过小庭院,又拐入另一条游廊。 廊柱之间,以铁枝盘成各种图案,当阳光照耀时,一个个影子投射在地面上,极为好看。 主院的小花园里栽种了各种各样的花木,有挺拔的雪松,有鲜艳的三角梅,有淡雅的桂花树,还有花叶俱美的海棠。 第六十章 波澜不惊 第六十一章 越老越糊涂 裴若华低垂着眉眼,将应付齐穆的说辞增增减减又复述了一遍。 老太爷的眉头紧拧。若说他一点怀疑也没有,那不可能。他饱经世故,有关神神鬼鬼的事情也曾耳闻目睹过一些。 遇仙死而复生,神仙下凡附身,单单挑出一件来,都是天大的幸运。然而,裴若华都遇上了,这已经不能用幸运来解释了,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若是真有这般造化,为何之前半点不显,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废柴? 不过,老太爷和贾氏一样,不敢赌。 有些时候,只要收益够大,他愿意冒风险。 可这有关裴家的身家气运,子孙福禄啊,容不得半点闪失。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想通了这一层,老太爷也就不纠结了,裴若华是裴家的姑娘,不管真假仙缘,只要她能兜得住,对裴家绝对是好事儿。 他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道: “仙人传授你神通?” 裴若华知道这个问题绕不过去,便道: “是。” 老太爷浓眉一拧,有些紧张地追问: “是什么样的神通?” 裴若华没有应答,在这种情况下,行动永远比言语更有说服力。 她抬眸环顾四周,发现一角的木架上摆放着一尊娇小玲珑的青铜鸾鸟,抬手五指微张,心念微动,催动神凰戒内的强磁,那尊鸾鸟便像是有了生命似的,扑棱着翅膀,朝着裴若华飞过来。 老太爷瞧见青铜鸾鸟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裴若华的掌心里,脸色微变。 隔空取物! 他有武道六重境的修为,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化腐朽为神奇! 这不是仙缘又是什么? 裴家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顶尖的武道高手了,这已经不仅仅是裴若华一个人的造化了,更是整个家族的造化呀。 老太爷心中激动,面上却不显,开口道: “这里没你的事了,先回去吧。” 没有什么刁难,老太爷的问话这般轻易地就结束了,裴若华有些摸不准,老太爷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是相信她?还是另有打算? 裴若华默了默,道: “是,若华告退。” 她还没走出堂屋,只听老太爷叫住她: “慢着……” 裴若华回身,不慌不忙地道: “不知祖父还有什么吩咐?” 老太爷放缓了语气: “往后有什么需要,直接去找邱管事便可。” 邱管事是老太爷的心腹,管理着老太爷手里的各项产业和私库,就连老太太也须得敬他三分。 裴若华心头一松,看来一切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顺利,老太爷选择相信她。 无论是不是真的相信,但有他这个表态,足够了。 她朝着老太爷屈了屈膝,道: “是,多谢祖父。” 老太太紧咬着后槽牙,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裴若华跨过门槛,淡色的衣角一闪而过,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焦躁,对老太爷道: “事情还没弄清楚呢,您怎么就把她给放走了?她是哪个牌面上的人,您竟让她直接去找邱管事……” 这是亲孙子都没有的待遇啊。 老太爷端起茶盏,吸了一口茶,这才慢条斯理地道: “谁说事情没弄清楚?我裴家子孙得遇仙缘,是祖宗保佑,裴家之福。” 老太太一愣。 “怎么就确定了?明明三丫头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啊?再说了,您瞧她那窝窝囊囊的样子,哪里像是有仙缘的?” 老太爷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咬牙切齿的老太太,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贾氏,可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他不由得想起了原配丁氏,那个豪爽而明媚,聪明又大气,威严不失宽厚的女子,像是一朵耀眼的玫瑰,带着扎人的刺,也带着馥郁的芬芳。 有爵位的人家得祖上的庇荫,不但有御赐的田产和府邸,每年还会得到一笔俸禄银子。看着是很风光,但陛下早就看那些勋贵不顺眼了。 他们守着祖宗的基业,坐享其成,不为生活担忧,难免生出了惰性,缺少气魄与胆识,流于平庸。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还好,他们当中的一些人,花钱如流水,沉溺于吃喝玩乐,更有甚者兴风作浪,仗着爵位欺压百姓,非但不能给朝廷出力,陛下还得年年从国库里倒贴俸禄养着,换了谁都烦。 所以真正得到陛下信任并且重用的,多是通过科举上来的朝臣。 久而久之,勋贵和朝臣之间泾渭分明,别说是结姻亲了,就连普通的应酬往来都很淡漠。 四十年前,老太爷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的老临安侯还在世,他因缘际会和当时的从一品大员都察院左都御史丁大人成了莫逆之交,又承诺绝不纳妾,丁大人这才点头,将自己的女儿下嫁给老太爷。 官场行走,看的是实力,像裴家这种不是顶级的勋贵,在朝堂上基本没他们什么事。 所以丁氏去世之后,老太爷要续弦,那些手握权柄的重臣之家又或是清贵的书香门第是想都不要想,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老贾氏。 贾家虽然也是官宦之家,但家世和底蕴远远及不上丁家,老贾氏做了这么多年的临安侯夫人,却没有多少长进,精明有余,眼界不足。 平日打理后宅的手段是够了,可惜一到关键时刻就露怯。 “老太爷,您倒是说话呀。” 老太太略微急切的声音打断了老太爷的思绪。 他沉声道: “神仙自有神仙的手段,凡人难以窥探到当中的玄机,三丫头说不知道也很正常。” 老太太一脸的难以置信。 “您就相信她的鬼话?您是不是忘了,她当初不害臊地缠着李寒川大人,把我们裴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呯——” 老太爷将茶盏重重地扔在桌子上,强烈的震动使得茶盏里的茶水晃晃荡荡,溅洒出来。 他冷着脸色,极为不耐。 “三丫头一个清清白白还未出阁的大姑娘,这些话往后莫要再说了。你去告诉老二媳妇,三丫头的月银月例翻一倍。还有,敲打吓人,把嘴巴封严实了,昨儿发生的这件事,一定不能往外传。 我会去找得道高人来府里化解劫数,最近这段时日,最好别给我生事!” 第六十二章 皇宫 老太爷心中自有思量,李寒川是雍钦三十四年科举的探花郎,刚刚年满二十五岁。 他文武兼备,能力过人,极得陛下倚重和信任,一个月前,更是被钦点为内阁大学士,成为最年轻的内阁辅臣,真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其实,当初老太爷在得知裴若华心悦李寒川,心甘情愿做妾时,并没觉得有多愤怒,甚至是乐见其成的。 利用一个庶女去笼络一个炙手可热的朝廷重臣,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只是裴若华太不中用,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 闹得满城风雨也就罢了,李寒川对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白瞎了她那副好容貌。 世事难料。 没想到一个窝囊废也能有时来运转的时候。 就凭刚刚裴若华露的那一手隔空取物,将来,还说不准到底是谁高攀了谁。 见老太爷面容肃然,双眼更是冷得如同结了冰霜,老太太心里打鼓,再不敢嘴犟,讪讪地道: “我知道了。” …… 天色阴沉,厚厚的云团仿佛棉絮般一层又一层,翻翻卷卷,把天空压得没有一丝缝隙。 一阵冷风迎面刮来,夹杂着雨水,冰冷刺骨,天地间的一切都被水雾浸泡得迷蒙而不真切。 白银大街。 远远看见一行人,乌衣黑马,两列纵队并排前进,威严肃立。 他们身穿黑色连帽披风,那披风不知是什么材质,雨水中幽幽生光,水珠滴滴答答地压着帽檐,顺势而下。 虽然只有二十骑,但沉默中隐藏着的爆发力,还是让人心里发毛。 队列当中,行驶着一辆马车,很平稳,丝毫感觉不到颠簸。 大雍皇宫。 已到宫门。 两列纵队倏然停下,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是一个人。 马车夫长鞭一甩,“踢达、踢达”,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顿住了马蹄。 雨幕如同千万条水鞭子,鞭打着屋脊、粉墙、地面。 马车停靠着,外形古朴,毫不出众。 一般人不知道,但识货的人看得出来马车是以香樟木打造而成。香樟木具有特殊的香气,质地坚韧而轻柔,不易折断,也不易产生裂纹,是稀有的上等木材。因其成材率较低,少有大材,能够做出马车,自然是非同一般的人家。 大雍皇宫有四方宫门。 正门昌平,东门聚宝,西门武定,北门安乐。 宫墙又高又厚,以巨大的石砖砌成,涂在外层的是青灰色的涂料。 守卫宫门的小侍卫是个新晋,上峰耳提面命,皇宫虽然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地方,但是每天早朝,四品以上的文武百官要进宫来讨论朝政,御膳房也需要派太监出宫采买食物,取集山泉水,因此就会有许多人来来往往。 为了保证皇帝陛下和宫里贵人们的安全,作为侍卫一定要细心盘查,万一出了岔子,这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小侍卫昂首挺胸,极为高傲地喝道: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队列走出一骑,骑在马上那人的面孔隐在披风的帽檐里,根本看不清长相,他甩开黑色披风,抬手扬起玄铁令牌,露出身上正五品将军服,气势十足。 一道寒光闪过,小侍卫只见那令牌椭圆形,长约二寸五分,宽约一寸三分,厚约五分。 令牌的一面勾勒玄武图案,顶端是祥云扭纹,扭纹上挂着金丝黑线络子。 玄武令。 是玄武卫。 小侍卫抬眸望向马车,这才发现车辕上有一个不太大的银色玄武纹样。 他心头一凛,难道,马车里的人竟是晋王殿下? “嘶……” 小侍卫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起了从边境城镇传回京城的童谣: 千军万马莫自傲,银盔银甲照玄武。 晋王殿下可不是一般人,他这种小虾米得罪不起啊。 小侍卫连忙缩到一旁,头埋得低低的。 “放。” 宫门徐徐打开,马车慢慢悠悠地往里头驶去,而那两列纵队则是等候在宫门前。 宫殿高低错落,群楼相叠,殿宇嵯峨,气势恢宏。 皇城深处,红花绿叶,香影缤纷,伴着清溪流盼,真如人间仙境。 德正宫。 它坐落在高高的汉白玉石台基之上,建筑之华美,庞大为所有宫殿之首。大雍皇朝的皇帝陛下都以德正宫为寝宫,在这里居住处理日常政务。 金丝楠木宫门,门栏窗格俱是龙纹雕花,金粉涂饰。明黄色琉璃重檐庑殿顶,檐角置脊兽九个,连廊面阔九间,东西侧殿,殿内铺满金砖。 殿前宽敞的月台上,设有鎏金香炉四座,月台对面便是游廊。 穿过游廊,目之所及,一片佳木葱茏,林荫深处,遥遥可见数只仙鹤。有的嬉戏,有的啄食,有的振翅,还有的在搏击。此情此景,让人恍惚以为进入了返璞归真的自然世界。走近细看,原来仙鹤皆是黄铜打造,手工精湛,栩栩如生。 “奴才拜见晋王殿下。” 一个略微尖细的声音响起。 马车夫打开车门,齐穆施施然地从车上下来。他束着紫金冠,穿着寻常天青色团花暗纹直缀,身形修长,清隽舒朗。 “有些日子没见了,刘公公这一向可好?” 被齐穆称为刘公公的太监名为刘慎,年纪约莫四十上下,容长脸,高鼻梁,面白无须,长得颇为端正,身穿五品使监箭袖蟒袍,看着很精神。 他撑着伞,落后齐穆一个身位,一边将齐穆迎到廊下,一边躬身笑道: “托殿下的福,奴才很好。” 齐穆挑了挑眉,轻笑道: “本王求见陛下,请刘公公代为通传。” 刘慎是雍钦帝近身伺候的几位太监之一,颇得信任。 他笑眯眯的应道: “陛下正在奉诵经文,殿下不如先在侧殿等候。” 雍钦帝笃信通过道门经典,可以达到与仙人沟通,飞升成仙的境界,所以每日诵经不辍。 只是这一诵经,需要花费的时间可就说不准了,有时候是一两刻钟,有时候是一两个时辰,全看雍钦帝的心情了。 齐穆闻言,淡淡颌首,神情不变。 “陛下奉诵经文,本王不便打扰。” 他说着,从袖管里抽出一叠薄薄的纸片,递给刘慎。 “前几日本王发了一笔小财,这二十万两银子是孝敬陛下的,劳烦刘公公呈上。” 第六十三章 丽妃 刘慎眼角抽了抽,他心头雪亮,齐穆所谓的发了一笔小财,自然就是从吴王那儿截来的三十万两银子。 没想到,晋王将大头送给了陛下。 陛下除了一心修炼,以求升仙之外,似乎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地上早朝,朝政几乎都推给内阁处理,极少踏足后宫,冷眼瞧着这几位王爷明争暗斗不断,也撒开手不管,任着他们胡闹。 为了修炼,陛下耗费了巨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比如黄蜡,白蜡和各种香料每年就要用去十万多斤。 他还在道人们的建议下,花费了上百万两的银子在宫里修建了各种亭台楼阁,据说这样能够更好地接纳来自天地间的灵气,运气好的话,甚至能够会面仙人。 如今宫里大兴土木修建的,是一座名为望仙楼的宫殿。 望仙楼楼高五层,攒尖顶,层层飞檐,檐柱和墙上雕琢了大片浮雕,异常精致华美。 可是户部尚书不久前上了奏折,说是临近年关,军饷,官薪,宫用,各地建设,赈灾,处处都要用钱,国库已是空空,再无法调拨出银子来给陛下使用了。 眼看着望仙楼就要停工,陛下心情烦闷。 陛下是一国之君,富有四海,要搂银子肯定有办法,可是他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贸然增加税赋又或是与民争利,要不然,那些御史只怕就会接连上书,痛骂他是昏君了。 在这当口,这二十万两银子,可算是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了。 说白了,送礼关键是要送到心坎上,要送得双方都能够心情愉快。 银子虽然是吴王的,可却是由晋王借花献佛,不但讨了陛下的欢心,还打了吴王的脸面,这一招真是高啊。 刘慎抬起双手接过银票,笑容越发的恭谨。 “奴才明白,请殿下放心。” 齐穆淡淡地瞥着刘慎,果然是在皇宫里历练多年的老人了,目不斜视,镇定自若。 从德正宫出来,马车慢慢地在宫道上走着,拐了两个弯,周围的宫苑渐渐变得冷清。 雨小了一些。 细细蒙蒙,悄悄无声地飘落,像是千万条桑蚕吐出的银丝。 路上湿滑,青石砖被雨水冲刷得锃亮。 远远地,一个穿着白底绣蓝色碎花宫装的小宫女等在路旁,她拧着手,不时抬头张望,一见齐穆的马车过来,连忙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 “晋王殿下,丽妃娘娘有请。”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说道。 车轮骨碌碌地滚动了两圈,就停了下来。 “殿下,是景秀宫的人。” 马车夫的声音传入齐穆耳中。 他眸光一凝,眉宇间晦暗不明。 “去景秀宫。” 马车夫应道: “是。” 等到马车走远,小宫女才直起身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晋王殿下的气势太吓人了,只听声音,就感觉像是深秋时萧索的寒露,冷进人的心里。 景秀宫。 宫门口,有梳着双丫髻的小宫女前来迎接,领着齐穆向里走。 隆冬时节,景秀宫里却是一派明丽的风景。 假山边怪石嶙嶙,池塘里碧水清清,石阶上苔痕斑斑,真可谓是山美水秀,宛如天成。 领路的小宫女偷偷地瞧了齐穆一眼,又匆匆地垂下眼帘。 走了没两步,小宫女脚下踩了一颗石子,她脚踝一扭,整个人斜斜地就往齐穆身上栽倒过去。 等她站稳,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贴在了齐穆身上,小宫女悚然一惊,好像被火烧火燎了似的,连连后退几步,跪倒在地上。 “晋王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齐穆脸色渐沉,深深地看着那个小宫女。 仿佛被猛兽盯上一般可怕,小宫女的心“咚咚”的跳的飞快,头皮发麻,手心里全是汗。 齐穆收回目光,冷声道: “带路。” 小宫女心下一松,冷风阵阵,她感觉到背后一凉,原来是自己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濡湿了。 她不敢耽搁,连忙爬起身来,迈步穿过月洞门,将齐穆带往后花园。 小径的尽头,是一间廊屋,门檐飞翘,门匾上题字“沁芳轩”。 廊屋的周围,开满了红梅,淡淡的花香,一缕一缕渗入风中。 四面的牖窗放下了银红色的绞纱帐,既透光,又将寒风严严实实地遮挡在外头。 小宫女在距离廊屋五步远处停了下来,微微提高声音: “娘娘,殿下到了。” 片刻之后,一把柔和婉约的嗓音传来,让人听了像是喝了蜜一般,只觉得心里甜软。 “请殿下进来。” 小宫女便上前,抬手推开了门,低声道: “殿下,请。” 齐穆瞥了小宫女一眼,大步流星地往廊屋内走去。 屋外的空气宛如冻住了一般,但屋内却暖融融的一片,空气中弥漫着甜香味。 只见四个炭盆放在亭子的角落,上好的银霜炭滋滋地燃烧着,偶尔散发出红红的火气。 黄花梨圆桌上,一水儿摆放着缠丝白玛瑙碟子。碟子上装着几样点心,有海棠酥、栗子糕、枣泥梅花饺,冰糖燕窝糕。 银吊子吊在柴火架子上,晃晃悠悠,温着酒酿。 靠窗的罗汉床上,铺着胭脂色棉锻绣团花靠背和褥子,秋香色绣兰花引枕。 丽妃捧着福字黄铜手炉,慵懒地靠着引枕,唇边含着一抹浅笑,一双含情的美眸便像是潋滟着秋水一般。 她一身藕荷色织金大镶大滚白狐毛立领长袄,橘色凤尾裙。秀发挽成百合髻,两只如意八宝金步摇,一左一右,点缀其上,正中是一只点翠镶珠凤头钗。米珠串流苏抹额缠绕着发髻,一点艳红的玛瑙,落在眉心。 眉如翠羽,唇启朱樱,肌如白雪,腰如束素,她清雅的容颜仿佛游离在这粉光脂艳之外,偏偏又带有几分妖媚之气,说不尽的撩人心魄。 “殿下,请坐。” 罗汉床的侧边,摆放着太师椅。 齐穆坐下,眸色似浓墨一般,让人看不清深浅。 “不知丽妃娘娘唤本王过来,有何要事?” 身为妃嫔,不可私下成年皇子相见,丽妃今日的邀请,已是有违了宫规。她这么一个懂得察言观色,趋利避害之人,这样做目的何在? 第六十四章 结盟 丽妃支起身来放下手炉,手臂轻带,锦袖拂过一阵香风。 她的语气像是嗔又像是怨: “殿下,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疏?” 丽妃侧头打量着齐穆,俊眉修目的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青竹香气,收敛了一身飞扬的傲气,温润如玉。 丽妃心中隐隐有些酸涩,她还记得,初见齐穆那时,是在帝国学宫的桂花园里,延延绵绵盛开着的花朵,一簇一簇、一团一团,如群玉初现瑶台,如千堆雪舞漫天。 桂花树下的少年,冷清,孤傲。一身玄色长衣,乌发束着东珠玉冠,衬着他轮廓清晰的脸庞,剑眉星目,高贵得如同雪中琼树。 父亲是齐穆的师兄,本有将她许配给齐穆的意思,亲上加亲。然而,少女心的萌动终于敌不过野心,她还是选择了进宫。 初时,她与其他进了宫的女子一样,心比天高,盼望着能在宫中脱颖而出,得到陛下的宠爱,为家族,为自己争下一场泼天的权势和富贵。 可惜天不从人愿。 陛下一心问道,后宫里如花似玉的美人都形同摆设。 为了得到陛下的青睐,她绞尽脑汁,投其所好,将道门经典背诵的滚瓜烂熟。如今虽然位居妃位,身份尊贵,可是想想同是妃位却养育有子嗣的淑妃,贤妃,康妃,自己未来的出头之日不知是何时了。 丽妃那一双剪水美眸里边染上了一层浓重的阴霾。 她站起身,走向牖窗,撩开银红绞纱帐,微微仰着脸,任由那暗淡的光线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丽妃将手伸出窗外,一滴滴水珠顺着檐顶往下落,掌心接了一汪水,她凝视着,似乎陷入了深思。 “这雨水就像是时光,最是人间留不住。” 忽地,丽妃一扬手,纤腰弯成新月状,曼妙如同摇曳的花枝。她知道,自己这般的媚态,最是动人心魄。 水珠跃起,画出一道弧线,融入空气中,消失不见。 齐穆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言行举止尽收眼底。 他冷声道: “娘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本王便告辞了。” 他可没工夫陪着她伤春悲秋。 丽妃似乎是没想到齐穆会这般说,她怔了怔,好在还算反应快,再开口说话时,脸上已是带着如同往常一般的妩媚笑意。 “听说殿下前些日子和吴王有龃龉,本宫着实忧心呐。” 齐穆笑笑,裴家庄子上的事他本也没想瞒着,拿吴王做筏子,势必让人知道冒犯自己的下场有多么悲惨。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娘娘惦记。” 丽妃眼珠子一转,叹了口气。 “殿下,你也许不知道,吴王受了委屈,淑妃心里不忿,在陛下面前告了你一状,如今陛下只怕是怒气冲冲呢。” 齐穆在宫里有耳目,自然是知道的,但他相信,和二十万两银子比起来,淑妃的枕头风简直不值一提。 他侧目望她,故作疑惑。 “哦,竟有这事?” 丽妃瞥了瞥他,点点头。 “那是自然。” 齐穆勾了勾唇角。 “那依娘娘的意思……” 见齐穆说话顺着自己的心意,丽妃暗自松了口气,想必他的心里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 她仍旧带着笑,道: “皇二子吴王有淑妃,皇三子安王有贤妃,皇四子舒王有康妃,殿下,你在这宫里,也须得有人替你打点周全才是。否则,白白让旁人离间了你与陛下的父子亲情。” 雍钦帝有五位皇子,其中皇长子的生母宣荣皇后和皇五子晋王的生母端敬皇贵妃已经过世。 各位皇子对皇位都是虎视眈眈,卯足了劲,这时候,有母妃和母族支持的皇子就占得了先机。 大雍帝国立国以来,分封了七路诸侯王国。 各个诸侯国历代累积起来了巨大的财富,私底下更是招兵买马不断发展扩充自己的实力。 端敬皇贵妃郑氏,乃是郑国襄王的女儿,御封宁平翁主。 她的出身凌驾于所有妃嫔之上,甚至雍钦帝的原配宣荣皇后也比不上她。但是六十年前,雍肃帝下旨撤藩,欲将所有权力都收归朝廷。诸侯国中的魏,宋,蔡,申四国联合反叛。 战事纠缠近十年,最终,雍肃帝得到了胜利,反叛四国被撤,剩余的郑,越,梁三国的实力被极大的削减,为了保住自身,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当今陛下雍钦帝对三诸侯国的态度虽然和缓了些许,但依旧是打压,从无放松。 端敬皇贵妃的高贵身份反而成了晋王齐穆的拖累,虽然他统领着玄武卫,但是对于皇宫的控制力几乎是几位皇子当中最低的。 而丽妃最大的心病,就是入宫五年来,膝下无子。 后宫里的情势可谓瞬息万变,若是她一直不能生育,等到年老色衰,某一位皇子继位了,那还有她什么事儿! 要如何才能保住自己还有家族的地位和荣耀? 丽妃觉得,她和齐穆必须结盟。 她可以替齐穆在后宫收集消息,打点周全,而将来齐穆若是登上了皇位,就是她的靠山。 除了这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之外,丽妃心里还有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她对齐穆不能忘情。 本以为进了宫之后,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可以把这份情愫耗尽,不料却像是一棵树跟越扎越深,几乎占据了她整个的心房。 也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齐穆抬眸,见她秀眉微蹙,端的是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只是她的一双勾人的眼眸,却闪烁着奉承,盘算的光芒。 不其然地,齐穆想起了另外一双眼眸,在她最为狼狈的时候,所迸发出来的果敢和桀骜,让他惊艳。 “殿下,你看……” 丽妃小心地观察着齐穆的脸色,开口道。 娇嫩的女声在耳旁响起,拉回了齐穆的心神,丽妃的建议对于齐穆来说无可无不可。陛下身边的道人里,有他的人,那些兄弟们想要明目张胆地陷害他,并不容易。不过在后宫里有丽妃牵制着那几位妃嫔,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六十五章 追心 不过,齐穆也不会让丽妃轻易地就达到目的了。 既然有求于人,就要有求人的自觉,丽妃打的什么鬼主意齐穆一清二楚,不过只要得到足够的利益,他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他一手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道: “事关重大,本王须得好好考虑之后再答复娘娘。” 见齐穆并未一口拒绝,而是留下了商讨的余地,丽妃的美眸弯了弯。 “那本宫便等着殿下的好消息。” 齐穆莞尔一笑,眉目低垂,乌鸦鸦的眼睫毛掩住了他的眸光。 丽妃纤纤玉指拿起银吊子,琥珀色的酒酿以一道完美的弧线滑进了碧玉酒杯,一圈圈地漾出涟漪。醇馥幽郁的酒香随着那涟漪荡漾开来,清清洌洌,沁人心脾。 她端起酒杯,来到齐穆跟前。 “殿下,这是桂花酿。去年秋日,我早起采集尚未绽放的桂花花苞,将桂花洗净风干之后,泡入酒中令其入香。” 丽妃微微低下身子,声音听着像是一团绵绵密密的细丝,极尽缱绻。 “殿下你尝尝看,可口不可口。” 齐穆只感觉一股艳俗的香气钻入鼻尖,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稍微侧了侧身,拉开和丽妃的距离,然后接过酒杯,轻抿了一口,笑道: “果然好酒。” 丽妃眼波横斜。 “殿下喜欢就好,方不负我的一片心意。” 齐穆只当听不懂丽妃话里的弦外之音,正经事情说完,将那一杯桂花酿喝光,就起身告辞走了。 丽妃久久地凝视着他的背影,想要留下他,多说两句话,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一时间,丽妃心中好像打翻了五味瓶,百般滋味在心头。 齐穆上了马车,后背靠着石青金钱纹引枕,将自己隐进一团阴影里。 没过多久,齐穆觉得胸口处似乎被一块巨石碾压,沉沉闷闷的,喘不过气来。他打开随身的小荷包,从里面拿出了一颗带着清香的药丸,仰头便吃了下去。 晋王府门前,是一条宽阔的街道。 王府大门为五间房,可开启当中的三间,气派非常。门楼两侧砌撇山影壁。屋顶上覆盖绿色琉璃瓦,屋脊设有吻兽,大门上的门钉用九行七列共六十三个。正门朱红,金漆兽面,摆锡环,门前蹲着两只硕大的石狮子,雌雄各一。 四个门房站在门前,众人皆是深灰色绸布衣裳,牛皮直缝靴。 两列纵队护卫着一辆马车,徐徐地停了下来。 “殿下,王府到了,请……” 马车夫熟练地跳下车座,跑到后面打开了车门,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所见惊得几乎要跳起来。 此时齐穆双眸微闭,唇色发白,一条浓稠的黑色血痕沿着他的下颌淌下,滴落在胸膛。 “殿下……” 马车夫手足无措,他探进去马车,想要伸手去搀扶齐穆,当触及齐穆的双手,才发现他的皮肤冷得像是冰水一般。 马车夫惊恐万状,扭头扯着嗓子大叫道: “来人,快来人呐,殿下受伤了!” 马车夫的话像是惊雷,让周围的晋王府里的人震惊无比。 “天哪……” “殿下武功高强,又不是在战场上,怎么会受伤呢?” …… 纵队领头的雷动一听,连忙从翻身下马,手里的马鞭一扔,一阵风似的奔到马车旁。 “殿下。” 齐穆吃力地撩起眼帘,他呼吸急促,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得十分虚弱。 雷动见状,心里已经隐约猜测到,齐穆应当是中了毒。 他一把揪住马车夫的衣领子,喝道: “谁对殿下下的手?你是干什么吃的,不会保护好殿下?” 马车夫心中慌乱不已,若是齐穆有个三长两短,他就算是死十次都不够! 他一叠声地道: “雷将军,殿下在德正宫并未见到陛下,只和刘公公说了两句话,从德正宫出来之后,有个小丫头等在路旁,说是丽妃娘娘有请,殿下便转道去了景秀宫。殿下在景秀宫待了一刻钟,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景秀宫,丽妃。 雷动浓眉紧拧,恨声道: “她竟然敢……” 但雷动明白,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再耽搁下去,齐穆不知会不会撑的住。 “来人,将小竹椅抬来,请文先生马上到清河院。” 雷动的话,让晋王府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清河院。 迎面就是一泓碧水。 此时湖面早已经冰封。 湖边,种着几丛竹子。 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 风乍起,青翠的竹叶倔强地伸展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竹影葱葱,色如碧玉一般,天然成韵。 文大夫一手搭在齐穆手腕上的寸口处,一手慢慢地捻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神色凝重。 “文先生,殿下他情况怎么样了?” 看着陷入了昏迷的齐穆,雷动急的满脸通红,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文大夫身材清瘦,额头宽,鼻梁挺,嘴唇厚,别看他相貌平平,却是神医苏一的关门弟子,医术极为精湛。 六年前,玄武卫与北荒的塔真族人和狄索族人的一战,文大夫恰好就在边境城镇里。 他亲眼目睹了战火硝烟中百姓们的苦难,也亲眼目睹了玄武卫像是天神降临一般的所向披靡,对缔造了这支精锐的晋王齐穆佩服不已,心甘情愿地跟随在齐穆身边效命。 文大夫收回手,叹了口气,道: “殿下心脉衰弱,气息紊乱,当是中了追心。” 追心是一种奇毒。 毒液顺着鲜血流向心脉,服毒者先是会感觉到胸痹,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便会胸痛而亡。 它的由来,还有一段曲折的故事。相传前朝时有一位医女,她对一位风流才子倾心爱慕,不料那风流才子却到处留情,医女一气之下,便亲手配置了毒药追心,将风流才子给毒死了。 雷动眸里杀意乍现。 “谁那么大的胆子在宫里对殿下下毒,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文大夫沉声道: “所幸殿下身体素来强健,又及早服下了解毒丸,如今毒素虽然入侵了心脉,但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须得好好调养一段时日,否则,只怕对殿下的寿元有损。” 第六十六章 醒来 顿了顿,文大夫继续道: “我猜测,殿下应是先中了毒,后又饮了酒。酒为水谷之气,味辛甘,性热,入心、肝二经,乃是畅通血脉,活血行气之物,毒液随着脉气从各处朝心脉涌动,从毒发到死亡的时间,会缩短一半。” “好歹毒!” 雷动的双眸蒙上了血雾,咬肌紧绷,那力道像是能将牙咬碎。 “这手法非常隐秘,不过很有效。” 文大夫边说,边从随身的医箱里拿出一个紫檀木盒,打开木盒,里头是一排排整整齐齐的金针。 “我为殿下施针,先将毒血排出。请雷将军将殿下扶起。” 文大夫道。 “是。” 雷动闻言,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齐穆。 只见文大夫手沿着齐穆后背的经络引导,不一会儿,脊中、悬枢、命门三处大穴竟然显出浅浅的黑色。手起针落,异常精准。金针在穴位处停留了片刻,当文大夫将金针拔出时,针口处射出一线黑黑的血。 “文先生,这是?” 雷动看着文大夫,问道。 “雷将军不必担心,这是放血疗法。” 文大夫头也不抬地说。 血不停地流着,用来接血的布巾已是透湿,黑黑的一片。 文大夫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不停地在齐穆背部其他穴位推拿,直到涌出的血液黑色褪尽,血色鲜红。 从医箱的一堆瓶瓶罐罐里,文大夫找出一个天青色的小瓷瓶,自瓶内倒了些许液体涂抹在皮肤上,那液体接触到皮肤,形成一层薄膜,血很快就被止住了。 “这是雪莲丸,取生长于高寒山脉悬崖陡壁之上,冰渍岩缝之中的雪莲花,有清除血毒,补中益气的功效。” 一颗雪白的药丸从乌金釉小瓷瓶里倒出,文大夫将药丸喂到齐穆口中,轻轻一托下颌,只见他喉间微动,药丸便吞了下去。 直到这时,雷动心里那层层叠叠的紧张终于缓了下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两个时辰之后,齐穆悠悠地睁开双眼,除了胸口还有些憋闷感之外,他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 齐穆撑起身体,靠在床榻上。 文大夫,雷动,和收到消息之后马不停蹄赶来的玄武卫暗司统领长风,财司统领雨霁见状,连忙围拢上来。 文大夫两步踩在脚踏上,先是拿了个大引枕垫在齐穆的后背,然后细细端详了一番齐穆的脸色,又抓住齐穆的手腕给他把脉。 “还有些余毒没清干净,不过已无大碍了。快,给殿下端一杯温水来。” 文大夫扭头吩咐道。 “哎。” 雨霁应道。 她走到八仙桌旁,拿起水壶倒了一杯白滚水,送到齐穆跟前。 “殿下,您喝水。” 齐穆接过瓷杯,将温水一饮而尽。 长风的目光一直看向齐穆,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问道: “殿下,到底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往您身上下毒!” 齐穆的眸光顿时就阴沉了几分。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见齐穆的态度,似乎是要将事情忍耐下来,长风眸光一闪,眼神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以玄武卫如今的威势,晋王殿下根本就不需要忍耐,不需要低头。 长风还要说话,雷动一把拉住他,低声道: “别冲动,殿下自有打算。” 长风到底心有不甘,脱口而出: “那就这么算了?” 雨霁瞪了长风一眼,但心里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齐穆,斟酌着开口道: “殿下,长风说的也没错,这可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如果就这么算了,那往后,还不知那人会做出什么更加丧心病狂的举动,不可轻饶啊。” 雨霁略一停顿,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道: “殿下是为了维护丽妃娘娘?” 晋王殿下固守自持,自律甚严,从没听说过他对哪家姑娘倾心,不过当初,殿下的师兄提出要将自己的闺女许配给他,他也没有拒绝,只是因为后来姑娘入宫了,这场婚事才作罢了。 齐穆双眼微眯,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地道: “我是在景秀宫中毒,但是下毒的人却不是丽妃。” 雨霁秀眉一挑,有些意外。 “不是丽妃?” 那是谁? 只听齐穆冷声道: “下毒的是一个小宫女。” 雷动,长风和雨霁异口同声道: “小宫女?” 晋王殿下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个小宫女不怀好意,又怎么会被下毒? 事情越来越匪夷所思了。 见齐穆点头,长风追问: “是景秀宫的宫女?” 齐穆勾了勾唇。 “应该是景秀宫的宫女,不过为谁卖命,这就难说了。” 丽妃约我见面,想要与我结盟。她不会做下毒这种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 一直沉默着的文大夫开口道道: “殿下,您是先中毒,而后饮酒使得毒素激发,您看丽妃有没有可能以结盟为借口,将您引入景秀宫谋害,就像是裴家的那个庄子一样?” 长风重重地点头。 “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殿下。” 更何况丽妃进宫的日子并不算长,压过了许多资历和出身都比她优胜的妃嫔,一步一步爬到了妃位,她的手段绝对不简单。这种女子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都不足为奇。 齐穆眼眸一扫,缓声道: “丽妃平凡庸俗,目光短浅,她多是被人所利用了。不过,这也正合我意……” 长风和雨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疑惑。 长风正要问,只听雷动沉吟着道: “殿下,陛下对您有不满?” 陛下对殿下不满? 什么时候的事儿? 长风和雨霁心头一跳,眼巴巴的看着齐穆。 这屋子里的人,无一不是齐穆的心腹,是他最为信任的人,所以齐穆有什么事,也不瞒着他们。 “陛下深谙制衡之道,这也是为什么几十年来,他沉迷于修炼,疏于朝政,却仍旧能够将权柄牢牢地掌握住。” 齐穆道: “内阁辅佐陛下处理奏折,可若只依赖内阁中的某一个人,便会造成一家独大。左丞相祝陵权倾朝野,朝堂之上超过一半的臣子唯他马首是瞻,于是,陛下便特意扶植右丞相刘致远和祝陵对立,让祝陵任首辅,统领全局,让刘致远任次辅,掌管吏部,负责官员任命。” 第六十七章 水仙 “我和几个兄弟的情况也是同样,谁的风头强劲一些,陛下便要打压;谁的境遇低迷一些,陛下便要提携,总之是要保持各方势力和利益的平衡,然后又让其互相牵制,这样,陛下手里的权力就是安全的。” 齐穆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都显得十分平淡,在他的心目中,陛下先是君,然后才是父,看淡儿女情长也是很正常的。 “哦。” 长风应了一声,想了想,皱眉道: “难道是裴家庄子那事让陛下忌惮了?” 齐穆冷笑道: “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皇帝和皇子,看起来关系很简实际上却是天下最复杂的关系。 陛下作为天下的君主,一个皇朝的至尊,自然是希望能够永远的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愿意轻易拱手让给别人,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能! 但是作为君王的儿子,若是也有着问鼎至尊的野心,那心情也许是与自己的父亲完全相反的。 他们会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早早的退位,要么做个安享晚年的太上皇,要么就干脆逝世,这样的话自己就能够坐上龙椅,君临天下。 这种父子之间完全不同的心态也就是君王和皇子之间产生矛盾的根源。 雍钦帝如今六十二岁,登基已经四十年了,却一直未曾立太子。他的五个儿子里头,就只有齐穆掌管着的玄武卫最为精锐,只怕就连拱卫京城的御林军也有所不及。 他当年将玄武卫交到齐穆的手里那时,正是郑贵妃新丧。 郑贵妃进宫的时候十六岁,逝世时才三十不到。 她善良温柔,清丽绝俗,身上隐然有一股书卷的秀气,只要和她相处过的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雍钦帝对郑贵妃有几分真心,为她举行了隆重的丧礼,并赐谥号为端敬皇贵妃。 郑贵妃丧事过后,雍钦帝久久难以释怀,时不时地就到郑贵妃的凤仪宫里凭吊。 那时齐穆还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一向被保护的很好,养尊处优的,母亲骤然离世给他的打击太大,于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很快变得瘦骨伶仃。 雍钦帝觉得这孩子有孝心,宫里没有了依靠,母族也指望不上,越发的可怜巴巴,他大手一挥,便将御林军旗下的一支拨给了齐穆来保护他。 又因为齐穆的武魂乃是霸天玄武,雍钦帝亲自将这一支兵将命名为玄武卫。 也是没料到齐穆竟然能将这一支平平无奇的兵将带领的如此出众。如今雍钦帝就算是后悔,也只能心里暗暗想着,收回玄武卫的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裴家庄子这一回,吴王输得太惨,就算齐穆给雍钦帝送去了二十万两银子,雍钦帝也不可能高高拿起,低低放下。更何况吴王背后有淑妃,还有右丞相,内阁次辅刘致远,没一个好相与的。 偏偏丽妃在这时又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幕后黑手想必是不愿见到丽妃和齐穆结盟的,故而在齐穆前往景秀宫的路上,就急匆匆地决定下毒。 这样一来,无论齐穆是死是活,都不会与一个妄图谋害自己的人合作了。 那小宫女的手法那样拙劣,齐穆还是不动声色,顺水推舟,任她将毒药下到自己的身上, 这样一来,便是向雍钦帝表明自己虽然赢了吴王一局,但并不是无敌的,瞧瞧,这不就中了别人的暗算。 他如今病怏怏的,想必雍钦帝也不好再下狠手打压他了。 想通了这些关节,雷动,长风,雨霁还有文大夫齐齐舒了口气。 长风紧抿着唇,道: “只是这般忍气吞声到底委屈了殿下。” 雨霁接口道: “没错,虽然殿下是刻意为之,但也须得查明到底谁是幕后黑手,免得他们真以为咱们玄武卫无人了。” 齐穆淡声道: “过柔不立,过刚易折。能屈能伸,方为真君子。我始终有担心,陛下会拿玄武卫开刀,所以能忍则忍吧。” 他根本不必出手。 因为丽妃听到这个消息,是一定不会无动于衷的。无论是为了向齐穆证明自己的无辜,还是拔除自己宫里的钉子,她都必须要有所动作。 …… 日子如白驹过隙,弹指间,新年快要来到。 这一日,正是习俗中扫尘的日子。 按民间的说法:因为“尘”与“陈”谐音,扫尘就有“除陈布新”的涵义。意思是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地出门。 小院里,裴若华带着甘蓝和水芹,拿笤帚,掸蛛网,洗抹布,擦门窗,忙碌得欢欢喜喜,热火朝天。 水芹捧着一盆水仙花,走进屋子。 数只花种球养在一个石青色的椭圆形瓷盆里,在一条条蒜苗似的绿色叶子中间,已经挂上了星星点点的花苞,蝉翼般的小花瓣洁白晶莹,清雅恬淡,格外惹人喜爱。 “姑娘,这花儿是管家命人送过来的,您看多美。” 说着,水芹不由低下头,凑近嗅了一嗅,陶醉似地说道: “好香啊!” 裴若华在书桌前,正要写福字,只见她铺开一张方方正正的洒金红纸,一头压上雕花木镇纸,然后往砚台内滴了几滴清水,拿起黑墨块,轻而慢地在砚台上打着圈儿,听见水芹的话,连忙抬起头来,告诫道: “水仙花有毒,可要注意,不可凑的太近。” 水芹听了,连忙甩手将花盆扔在窗台上,皱着一张小脸,闪着大眼睛很是遗憾的说道: “啊?有毒?这么好看的花,怎么还有毒呢?” 裴若华笑着解释道: “水仙花确实有毒,但它的毒素不会挥发,别吃下去就不妨事。” 甘蓝一掀门帘,从外头进来,她听到了裴若华和水芹的对话,皱着眉头,道: “既然水仙花有毒,管事的怎么送了来了?” 难道是想害三姑娘不成? 经过了神仙下凡附身那事之后,老太爷对裴若华是刮目相看。如今她在裴府的地位相比以往,已是天壤之别。不管旁人心里服不服气,反正面子上是不敢再对她不恭。 第六十八章 裴正明 裴若华将黑墨块搁在一边,拿过的丝帕轻轻地擦拭着手指上的墨迹。 “水仙花芬芳素洁,寓意着吉祥美好,在万花凋零的寒冬腊月亭亭玉立。 自古以来,人们就将它与兰花,菊花,菖蒲并列为花中‘四雅’;又将它与梅花,茶花,迎春花并列为雪中‘四友’,还用它庆贺新年,作‘岁朝清供’的年花。 这水仙花想来是府里为了新年应景采买的,顺手就送过来了。” 水芹眼睛一亮。 “姑娘懂得真多。” 裴若华抿唇一笑。 “说起这水仙啊,我还想起一个故事。” 水芹侧着头,好奇地追问: “姑娘,您快说说。” 裴若华抬手斜撑着下颌,徐徐说道: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海边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当时海龙王看上了她,将她虏到了龙宫去,那姑娘宁死不从,悄悄地逃出了龙宫,不料却被海龙王发现,翻腾起铺天盖地的波浪将她淹没。等到波浪散去,那姑娘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一朵水仙花。” 水芹滴溜溜的眼珠子转啊转的,哈哈笑道: “真有意思,怪不得水仙又被叫做凌波仙子呢。姑娘,您还有什么故事?都给我说说吧。” 甘蓝走过来,嗔怪似的瞪了水芹一眼。 “尽在这磨牙,你的活都干完了?姑娘兴致高,你就把姑娘当成说书先生了?” 她转头,对着裴若华道: “姑娘,您再宠着她,她就要不知天高地厚了。” 水芹嘟着嘴,垂下头,手指揪着衣摆不说话。 裴若华眼眸里的笑意渐深。 “没事儿,我就喜欢水芹憨的可爱。” 甘蓝叹了口气。 “姑娘待我们亲厚,可上下尊卑,规矩还是不能忘的。” 水芹是个懂事的,她默了默,走上前,挽着甘蓝的手臂,轻轻地摇晃,撒着娇地说道: “好姐姐,水芹知道错了。” 甘蓝作势在水芹手臂上掐了一把,轻声道: “你在府里的时日比我长,府里是什么样的清醒比我更清楚。如今咱们这个院子和以前不一样了,多少只眼睛盯着,无风还要翻起三尺浪来,咱们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能给姑娘添麻烦。” 水芹心里对甘蓝是服气的,抬头笑眯眯地看着她,终于甘蓝也绷不住,笑了。 裴若华见她们这样,便也笑道: “在外头小心谨慎些就罢了,在这屋里,横竖就咱们几个人,也不必太拘束了。” “嗯。” 甘蓝应了一声,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额头,有些懊恼地道: “瞧我,光顾着说话,几乎把正经事给忘了。姑娘,东西拿到了。我左右都观察过了,一个人没有,这才放心拿回来的。” 甘蓝一边说,一边从腰带的内侧,拿出来一个小指粗细的纸卷,递给裴若华。 这是裴若华回到裴府之前和庄子吴总管的约定,他每个月会将外头的一些消息汇总,写下来趁着进府的机会交给自己在裴府做三等丫鬟的女儿金燕。 金燕拿到后,就在她认为安全的情况下将纸卷放在金光亭湖岸边左起第三块大石头的缝隙中。 裴若华现在还没有保护所有自己人的能力,不得不采取这般迂回的方法,免得节外生枝。 她接过纸卷,打开,眸光扫过,在一行字上停顿住—— 晋王中毒。 是吴王动的手? 除了这个原因,裴若华想不到别的理由。 “三妹妹。” 裴若华凝眉思索间,外头传来一把爽朗的男声。 裴若华,甘蓝和水芹齐齐一愣。 最后还是水芹反应最快,低声道: “是二少爷来了。” 二少爷裴正明,是临安侯世子裴觉兴和嫡妻谭氏的儿子,今年十八岁,在松山书院念书,如今正值新年假期,便回府来了。 裴若华匆匆将纸条塞进了衣袖里,稳了稳心神,迎了上去,撩开门帘,将裴正明请进屋里。 “哥哥,请进。” 这还是裴若华自到了裴府之后,第一次见到裴正明。 他长得很端正,浓眉大眼,鼻梁英挺,笑起来的时候唇角弯弯,灿若阳光,仿佛能够融化寒冰,温暖心田。 “三妹妹,许多日子不见,你还好么?” 裴若华点点头,明眸奕奕。 “我很好,多谢哥哥关心。” 裴正明在家的时候不多,这一次回来就听周围人对裴若华的议论滔滔不绝,好奇之下便亲自过来,想要亲自看看这位神秘有加的庶妹。 “我来给你送些东西。” 说着,裴正明朝身后挥了挥手,一个小厮利索地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大堆的物事。 “这两套新衣裳,首饰匣子,脂粉匣子和这一包梅花银锭是母亲送的,我才刚过去向母亲问安,见她正打发人给你送东西,我就自告奋勇了。这些干果点心是我在味美斋买的,都是以前你吃过的。 裴正明人如其名,正直,胸怀坦荡,其实他和裴若华之间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对她是怀有怜悯之心的。 甘蓝文言,连忙上前,将小厮手里的东西接过。 裴若华笑道: “哥哥有心了,多谢。明儿我到正院去请安,再当面谢过母亲。” 裴正明咧开嘴笑了笑。 他当然也感觉到了裴若华的变化,但他觉得这种变化是好的,至少她现在落落大方,比之前唯唯诺诺的模样是好多了。 裴若华却眼尖地发现裴正明的脸上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见裴若华紧紧地盯着自己看,裴正明有些不自在,道: “三妹妹,怎么了?”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只是颧骨侧边有一片淡淡的青紫,不是很明显,但裴若华的观察力极强,肯定不会看错。 “哥哥,你脸上这是?” 裴若华问道。 裴正明怔了怔,轻咳一声。 “在书院和同学打了一架,挂了彩。” 裴若华秀眉微蹙。 “打架了?那你没事儿吧?” 裴正明一拍胸脯,笑得很得意。 “当然没事儿了。那贾世杰纨绔子弟一个,怎么会是你哥哥我的对手!” 贾世杰? 姓贾,老太太和二太太也姓贾,他们之间会不会有关联? 第六十九章 新年 裴若华正想要问,裴正明却抢先开口道: “三妹妹,这事儿父亲和母亲都不知道呢,你可要替我保密。” 裴正明脸上的笑意一敛,很是郑重地说道。 裴若华侧头轻笑,一双明眸忽闪着。 “怎么?打架的时候不害怕,现在反倒是害怕了?” 裴正明道: “父亲不管事儿,知道了不过是训诫一顿,只是母亲的唠唠叨叨,着实让人受不了。” 裴若华点点头。 “那哥哥你打架为的是什么?” 裴正明大大咧咧地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书院里有一位出身商户人家的同窗,成绩很是优异,就连先生也是称赞的,偏偏贾世杰看他不顺眼总是找茬欺负他,我便替他出头,和贾世杰打了一架。” 裴正明骨子里有一股侠义的豪爽气。但他性格上的缺点也是非常明显,行事冲动,争强好胜而不计后果。 裴若华叹了口气。 “哥哥,父亲母亲那里倒还好说,若是被书院的先生发现你打架,估计会受到惩罚。纸包不住火,倒还不如主动找先生承认错误的好。” 裴正明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妹妹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同窗那里我已经打点好了,再说了,都是大老爷们,打架多正常啊,没事儿。” 见裴正明说的斩钉截铁,裴若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人与人的相处,最忌交浅言深,用力过猛。态度不卑不亢,说话不深不浅,是最好的。 …… 爆竹声声,烟火阵阵。 年二十九。 裴府开中堂,祠堂里摆上各种各样的供品,点上香烛,后辈三叩九拜,祭拜祖先。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两年。 除夕之夜。 最重要的,最丰盛的便是阖府团圆的大宴。 大厨房里,上至管事,下至杂役,辛苦准备了将近半个月。 海八珍,山八珍,禽八珍,草八珍,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掌灯时分,众人入席,杯觥交错,欢声笑语,直至午夜。 子时交岁,第一声鞭炮声自中皇宫昌平门外响起,片刻之间,仿佛是呼应一般鞭炮齐鸣,焰火映天,好一幅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热闹景象。 正月初一。 临安侯老太爷亲手打开裴府正门,点燃开门炮仗,碎红纷飞,白烟如雾。如寓意着开门纳吉,百事兴旺。随后,设香案,供香烛,拜祭天地。 晚辈们穿上崭新的衣裳,给长辈们磕头拜年,然后喜滋滋地接过沉甸甸的大红包。 管事精神利落地出门,身后跟着四个小厮,每人身上都背着一大摞拜匣,拜匣里头是红封拜年帖子,逐一送往亲朋好友,同窗故旧的府上。 戏台上的戏子轮番上演着一出出精彩的好戏,老太爷心情大好,命人将一筐筐的铜钱往戏台上撒,叮叮当当的一阵铜钱雨极为热闹。 新年带来的欢腾一直在延续,人人皆沉浸其中,以至于忽略了春寒料峭里,湖岸边杨柳吐出的一点新绿,桃花绽放的一抹新蕾。 初八。 文寿阁。 因着新年,老太太正院的屋子里换上了吉庆的摆设,镶嵌云母,象牙的花开富贵六折屏风,犀角雕松鹤长春。 屋子的一角摆放着黄铜雕刻福禄寿双耳铜炉。红红的火炭燃烧着,撒上一把梅花香,和煦的暖意与清幽的芳香相互交织着,让人恍如置身落梅纷影的花间深处。 大太太谭氏,二太太贾氏,三太太高氏,带领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们和裴家旁支的众多亲戚女眷,围坐在老太太身边,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尽享天伦之乐。 贾氏一身胭脂红缂丝五彩妆花棉绫褙子,发髻上插一支点翠大凤钗。 她笑着,眉飞色舞地道: “今儿托老太太的福,喝上了极品的玉露香茶。这茶是陛下亲自赏赐的,只有咱们这些勋贵人家得到了一两,旁的人家,可是都没有呢。不怕老太太笑话,我还从未喝过这样甘甜又香醇的茶呢。” 老太太嘴角弯了弯,面上带着得意之色。 “正是呢,玉露香茶只生长在北边大雪山上,采茶女们天不亮就要进山,采茶时只取茶心的一片,每年进贡的,也不过五斤而已。珍贵之处就不必细说了,重要的是陛下惦记着咱们勋贵之家,这可是难得的体面啊。” 谭氏点头,她身上簇新的海棠红底迎春花刺绣亮缎对襟褙子,衬得她气色红润,很是精神。 “老太太说的是。” 老太太心里舒畅,看谭氏也比平时感觉顺眼多了,她拿起茶杯,满足地汲了一口茶水。 贾氏剜了谭氏一眼,她前些日子收到了娘家递过来的消息,说是谭氏的儿子裴正明在书院里头将她哥哥的儿子贾世杰给打了。 贾世杰是贾家孙辈里头唯一的男丁,一大家子人将他宠得跟眼珠子似的,有多宝贝自不必说了。他伤得不轻,如今还瘫在床上起不来,一家人这个年可谓是愁云惨雾,没法舒心地过了。 这事如今还瞒着老太太呢,若是她知道了,还会给谭氏好脸色?简直白日做梦! 高氏瞧了瞧老太太,又瞧了瞧贾氏,拿起丝帕作势擦了擦嘴角,挑了挑眉,笑道: “玉露雪莲茶的确很珍贵,但再好的茶也得水、器皿来配。喏,这套粉彩八宝茶具,还是我的陪嫁,胎质纯白,画工精细,是不可多得的佳品。这是去年老太太生辰,我送的礼物呢。” 她身着墨色地二色织金妆花纹样出风毛交领褙子,石榴红刺绣镶边马面裙,福髻正中是一支点翠镶红宝石雀尾钗,额头扎着灰色貂毛镶珠暖额。雍容端庄之中,却又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盛气凌人。 老太太闻言,脸上笑纹一窒息,这个媳妇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处处想要拔尖,很不讨人喜欢,不过老太太偏心小儿子,多少也要留几分面子。她重重地放下茶杯,面色冷淡下来。 裴若华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认真地剥着瓜子。白皙的手指水葱似的,涂着红色蔻丹的指甲轻轻一磕,瓜子壳裂开,白白的瓜子仁儿便露了出来。 第七十章 羊脂白玉雕花香炉 也有些好事的亲戚女眷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裴若华的事情,探究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打转。 “这位,就是死而复生,又有仙人下凡附身的三姑娘吧。瞧瞧,长得可真俊,怪不得是有大福气的。” 一位婶子抿着唇说道。 裴若华嘴角含笑,道:“婶子说笑了,我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全靠祖宗保佑。” 裴明珠听了两人的对话,施施然地从桌子的另一头走过来,她一身水红色绣牡丹花棉绫立领褙子,鹅黄色绣祥云纹样五彩璎珞云肩,胭脂色金丝滚边凤尾裙。三环髻上斜插一支金累丝镶玛瑙飞凤步摇,髻周饰以米珠五彩宝石串,手腕上套着紫罗兰种翡翠手镯,手指上带着镶绿松石金戒指。整个人脂浓粉香,珠光宝气,十分的耀眼。 裴明珠向来享受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今日她精心打扮,可是众人的目光和关注,多多少少被裴若华给抢去了,让她心里恼恨不已。 她柔柔地开口,语气却带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三妹妹过谦了,如今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裴若华犯不着在这种场合和裴明珠置气,她只莞尔一笑,并不搭话。 裴明珠见裴若华这淡然自若的模样,心里就更来气了。 张了张嘴,裴明珠正要说话,只听贾氏重重地咳了一声,她刚到嘴边的话便又给堵了回去。 裴明珠知道贾氏的心思,纵然是新年,可是老太爷不发话,裴秀英和卢姨娘就还未解禁,一直被禁足,看得出来老太爷对大房还是很重视的,如今他们二房还是低调一些,少惹裴若华为好。 裴明珠脸上讪讪的,这时,一个小丫头蹑手蹑脚地走到贾氏身旁,压低声音在贾氏的耳旁说了几句话。 贾氏点点头,对小丫头说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老太太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这一幕,便问了一句: “老二媳妇,发生什么事儿了?” 贾氏笑道: “没什么大事儿,才刚小丫头来回禀,说是苏姨娘房里,丢东西了。” 苏姨娘。 这三个字飘入耳中,裴若华顿时来了兴趣。 老太太一听,冷哼一声: “丢什么了?” 一个妾而已,丢了一件东西,就要闹到嫡妻跟前来,简直是没规矩! “说是丢了一个羊脂白玉雕花香炉。” 贾氏应道。 高氏抿着唇笑了。 “嗨,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这也值得劳动咱们的当家太太。苏姨娘屋里什么金贵东西没有,区区一个香炉,能值多少?” 一个旁支的婶子扬了扬眉,道: “三太太您不知道,那羊脂白玉雕花香炉值不值钱有什么要紧,只要苏姨娘喜欢,那就是无价之宝。 我可是听说了,老太爷宠苏姨娘宠得跟眼珠子似的,之前给苏姨娘置办了一个水晶走马灯,听说这走马灯有一人半高,得三个小厮才能抬起来。动起来的时候,花样子多得不得了,什么高山流水啦,什么百鸟朝凤啦,什么花开富贵啦,整个房间里照得明晃晃的,好像仙境一样。” 另一个旁支的媳妇接话: “可不是,虽说老太爷以前最宠爱伍姨娘,整箱整箱银子地赏,但在苏姨娘面前,就不够看了。苏姨娘的天香居,院子里挂满了绸缎扎的花,墙上贴的是银箔,地上镶的是金莲,床顶挂的是御用进上的鱼鲛帐子,就更别提夜里根本不点灯,用的夜明珠就足够光亮了。” “就是,就是。” “按说这苏姨娘已经三十多了,也不年轻了,怎么就能保养得跟一朵娇花似的,水灵灵的?” 其他旁支的女眷们议论纷纷道。 就算是再大度的女人,听旁人口中议论自己的丈夫宠爱小妾,心里也不会高兴,更何况老太太并非什么宽容的人。 老太太紧抿着嘴唇,铁青着一张脸,阴阴沉沉,好似暴风雨即将来临的乌云滚动。 众人看出了端倪,有的端起茶杯,有的捻起果脯,识趣地闭口不言。 原来这位苏姨娘闺名牡丹,年轻时在京城的龙凤大酒楼里唱曲。 她的声音如同出谷黄莺,甜美动人。容貌娇美,小巧玲珑的瓜子脸,秋波似的美目,流光转盼,自有一股妖娆的风流韵致。 临安侯老太爷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得知苏牡丹是歌女,挂单在酒楼里唱曲,老太爷当场就拿出一千两银子给她作为聘礼,将她带回了裴府。 老太爷对苏姨娘极为上心,连带着将她的一家子父母兄长都给带到京城。不过苏姨娘不愿让家人入住山庄,老太爷大手一挥,将一个三进的院子给了苏姨娘的家人,还放话说当成亲戚来走动。 按照正理,只有嫡妻的娘家,才能够当成亲戚来走动的,这位苏姨娘的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老太太冷冷一笑,吩咐道: “老二媳妇,去把才刚的那个小丫头叫来,既然是苏姨娘不见了东西,我少不得要亲自问问。” 贾氏闻言,笑容有些勉强,她心知老太太早就对苏姨娘恨得牙痒痒,恨不能弄死苏姨娘了事。不过老太爷护的严实,加上苏姨娘自己也颇有心计,所以只能是干瞪眼。 这一回,苏姨娘这般明目张胆地闹腾,老太太又在众人面前没了脸面,估计必是要发作了。只是这大过年的,若是因为一个妾闹得天翻地覆,给亲戚们瞧见了,到底不像话。何况牵涉到苏姨娘,一个处理不周,老太爷那里,也着实不好交代。 “老太太,这原不是什么大事儿,回头我去处理就成,别为了这个影响了您的心情。” 老太太斜睨了贾氏一眼,道: “心情,这为了一个香炉,都鸡飞狗跳的了,我还能有什么好心情?怎么,如今就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 贾氏心中一紧,她手中拽着裴府后宅的权力,可全靠老太太的支持,她是不敢和老太太对着干的。 “不是,老太太……” 第七十一章 紫薇花 只听高氏幸灾乐祸地道: “正是呢。大嫂不妨让那个小丫头过来,是非曲折,总有老太太做主。” 贾氏瞪了高氏一眼,这人真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高氏回瞪了贾氏一眼,反正只要能让贾氏堵心,她就高兴。 贾氏见老太太不松口,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是,媳妇这就让那小丫头过来。” 不多时,那小丫头便进了屋子,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头垂得低低的。 高氏上前,对小丫头道: “苏姨娘那里发生的事情,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告诉老太太。” 小丫头连忙应道: “是。” 小丫头想了想,这才开始说道: “那个羊脂白玉雕花香炉,苏姨娘很喜欢,一直摆放在内室的木几上。 今儿一早,苏姨娘发现香炉不见了,可紧张了,命令一屋子伺候的姐姐们全都跪下,一个个地审。后来香炉在天香居的牡丹园里发现了,被摔了个稀烂,烧尽的石榴香灰撒的到处都是,还污了苏姨娘最喜欢的一株豆绿。 苏姨娘气得脸都歪了,当时就命伺候的姐姐们跪在香炉碎片上,亲自拿起藤条,狠狠一顿打,好几个姐姐身上都伤了。” 那小丫头虽然年纪不大,但口齿伶俐,将事情说的是一清二楚。 众亲戚女眷面面相觑。 “这么严重?” “不过是一个香炉而已,又有什么要紧的?” …… “苏姨娘还在闹?” 老太太眸光冷冽,问道。 小丫头局促地道: “是,是天香居的管事嬷嬷悄悄遣了我来,说是回二太太一声,苏姨娘再打下去,怕是会出人命。” 老太太被气得仰倒,咬牙切齿地从唇缝里挤出“放肆”两个字。 酒楼唱曲的麻雀,飞上枝头,就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 “老大媳妇,你是临安侯世子夫人,你看这事怎么办?” 老太太将烫手的山芋一甩手扔给了谭氏。 她虽然生气,但还没有失去理智,明知道苏姨娘就算是再跋扈,老太爷也会护着她,但自己是嫡妻正室,一个妾竟然敢如此嚣张,不出手管教,脸面何在? 谭氏站起身来,眉间蹙了蹙,缓声道: “苏姨娘不见了心爱之物一时情急,倒是可以理解。只是大过年的,家里吵吵闹闹的,不成体统,还见了血光,不吉利。何况咱们是仁善之家,奴才们没有规矩,可以慢慢教,动不动就打杀,这样很不好。 语气停顿了片刻,谭氏继续道: “依我看不如老太太派个管事嬷嬷过去天香居看看,一来显示您对天香居的关心,二来也是让苏姨娘有个主意,别病急乱投医了。” 老太太对谭氏的建议其实是不怎么满意的,这不就是在和稀泥么,一点没有给她立威,也没有打击到苏姨娘的嚣张气焰,但谭氏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大过年的,家里吵吵闹闹的,不成体统。 他们这些勋贵人家,体统是顶顶重要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 “罢了,家和万事兴,就照老大媳妇的意思,让盛嬷嬷去一趟天香居吧。” 贾氏一见老太太意兴阑珊,不愿再多追究的模样,心下稍安,摆了摆手,示意小丫头退下。 她打起精神,朝裴明珠使了个眼色,裴明珠心领神会,连忙上前好一顿撒娇,又哄着老太太说说笑笑,加上众亲戚女眷的捧场,终于让气氛又再度热闹起来。 裴若华不动声色地左右看看,见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老太太身上,她悄悄站起身来,溜了出去。 那小丫头步子还挺快,一下子就走到了廊下的拐角处。 “你等一下。” 裴若华出声,喊住了那个小丫头。 小丫头听到了声音,停住了脚步,回身见是裴若华,有些惊讶,但还是福了福身,行礼道: “三姑娘。” 裴若华看着她,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房里的丫头?” 裴若华的那双明眸里闪动着深遂的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这小丫头心里很不安。 小丫头默了默,道: “我叫小桃,是天香居的洒扫丫头。” 裴若华仍旧凝视着小桃,脸上静静的,看不出喜怒。 “小桃,你能告诉我被摔碎的那个羊脂白玉雕花香炉是什么模样么?” 洒扫丫头是等级最低的丫鬟,平时负责干着最脏最累的活计,一般是不允许进入主子的屋子的。 裴若华本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小桃的话却给了她惊喜。 “那香炉和普通香炉的不一样,四四方方,白得像是云一般,上面雕刻着紫薇花,很好看的。” “紫薇花?” 裴若华眸光一凝,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在她的记忆中,似乎见过这么一个香炉,可惜那时原主年纪太小了,记忆很模糊。 小丫头转了转眼珠子睨了裴若华一眼,小心翼翼地道: “三姑娘,要是没有别的事儿,那我就回去了。” 裴若华挑眉一笑,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银裸子,递给小丫头,道: “大过年的,讨个吉利吧。” 小丫头似乎没料到裴若华竟然还会有赏,她们这些小丫头虽然有月钱,但若是想要活儿轻省些,想得到些关照,就不得不拿出钱来打点上面的管家嬷嬷和大丫鬟,最后能存在手里的就很少了。 她很是欢喜,连忙双手接过,笑道: “多谢三姑娘。” 裴若华点点头。 “你回去吧,一会儿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嬷嬷也该到天香居了。” “是。” 小丫头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裴若华看着她的背影,脸色一点点地冷了下来。苏姨娘是谋害木紫薇和原主母女的凶手,偏偏为了一个雕着紫薇花的香炉而大动肝火,这表现着实不正常! …… 元宵节。 吃过了元宵,赏过了花灯,这个新年便算是过完了。 这一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裴若华得了空闲,便坐在窗边打棋谱。 黑白子交错,粗看好似山峦连绵,细看却犹如振翅雄鹰,界限分明而又相映成趣。 第七十二章 尖叫 金灿灿的一缕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带着糖果一般甜蜜的温暖。裴若华摊开手,将一小截阳光掬在掌心。 一只蝴蝶轻轻地停驻在窗棱上。 它的翅膀色彩斑斓,像是一副独一无二的图画,那泰然自若的样子,是如此的迷人。 裴若华忍不住凑近了些,蝴蝶敏锐的感受到她的气息,薄翅微微震动,飞起,不一会儿便隐没在紫薇丛中。 甘蓝和水芹正围着熏笼熏衣裳。 熏笼下面放置着一盆清水,先使得衣裳沾上湿气,这样炉中的香气才会细密均匀地附着在衣裳上,经久不散。 裴若华没惊动她们就出了屋子,远远地便瞧见那只蝴蝶忽上忽下地翩翩起舞,她连忙追了过去。 蝴蝶仿佛知道有人在追逐,绕着花瓣,轻灵地滑过。 出了小院,青石板路的缝隙,铺满了青苔,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星星点点地照耀着。 蝴蝶转了几个圈,忽地消失在视野中。 裴若华左顾右盼,微微地喘着气,脚步便慢了下来。 她穿过一道月洞门,走上了游廊,入目便是一片梅林。 只见清劲的梅枝上开满了花,艳若桃李又冷若冰霜,有一股出尘的妖娆。 深深地呼吸着飘逸的梅香,裴若华不由得叹道: “真是美不胜收啊。” 北风拂过,梅枝顺着风轻颤,抖落几缕花瓣。 裴若华坐在鹅颈靠上,远远地欣赏着这一片美景,却不料一声几乎要突破天际的尖叫声从梅林里传来。 几只鸟儿扑棱着翅膀,从梅林中四散飞去。 什么情况? 裴若华立刻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很快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两个小丫头,梳着双丫髻,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她们的脚下,两个竹篮子东倒西歪,一朵朵梅花撒了一地。 裴若华拧着眉头,问: “何事?” 那两个小丫头扭头看了看裴若华,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颤颤巍巍地抬手指了指。 裴若华望了过去,这一眼,却让她忍不住低呼一声。 前方不远处,约莫十步开外的地方,有株梅树的枝丫上,挂着一根白绫,白领上吊着一名女子,她身体僵硬,脸色发青,似乎已经死去多时。 梅花落了一地残彤,血一般触目惊心。 两个小丫头的尖叫也将附近的好几个丫鬟婆子都引了过来,众人一见这情形,皆是被唬了一跳。 “造孽哟。” “这才过完年没多久,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想不开,上吊了呀。” “她哪里是上吊了呀,你瞧瞧,她脚下分明是空的,怎么挂上去呀?” “太可怕了!” “难不成,是被府里的恶煞鬼气给害的……” …… 裴若华很快就镇定下来,沉声开口道: “快去禀报二太太。” “三姑娘,” 听见裴若华的声音,丫鬟婆子们这才发现原来裴若华也在,很是惊讶: “你怎么也在这儿?” 裴若华冷声道: “我想收些梅花瓣做香囊,怎么,你们有意见?” 丫鬟婆子们六神无主,见她一脸肃然,下意识地道: “没意见,没意见。” 裴若华眸光朝着丫鬟婆子们扫了一眼,便道: “还不快去禀报二太太,发生这种事情,耽搁了,谁担待得起?” 丫鬟婆子们也知道是裴若华说的这个道理,连忙应道: “是,这就去。” 风肆无忌惮地一波接着一波涌来,无休无止,重重地撞击在梅树上,而后从树的间隙中呼啸而过。 那具挂在树桠上的女尸晃动着,衣袂飘飘,好似踏过地狱血海的冤魂,悄悄地苏醒。 丫鬟婆子们齐齐了个寒颤,恍惚觉得这片幽深的梅林鬼影曈曈。 “三姑娘,要不,咱们先退到林子外头去吧?” “是啊,这里阴森森的。” …… 裴若华一言不发,但并未退却,她上前几步,微仰着头,眸光变得犀利,细细地端详着梅树女尸,半晌之后,才从容地开口道: “不过是魑魅魍魉,何足惧也。” 这是一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威严,有自信,有骄傲,还有气度。 “三姑娘……” 丫鬟婆子们急得抓耳挠腮。 “您身上有仙缘,自然是不怕的,可是咱们可是肉体凡胎啊,府里本就有恶煞鬼气,这活儿又死了人,万一咱们被那些恶鬼害了,可怎么是好?” 裴若华像是没听到她们的话,自顾自地地道: “你们可认得,那丫鬟是谁?” 一个婆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三姑娘,您这话问的,咱们害怕都来不及了,谁还敢看啊。” “我好像认得她。” 一个瘦弱的小丫头犹豫着开口道。 裴若华眸光一凛,追问: “哦,她是谁?” 见小丫头欲言又止,裴若华温声道: “别怕,你只管说。” 小丫头咬了咬嘴唇,道: “是文泉阁的五儿。” 文泉阁,看来是二房的人了。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 “三姑娘,二太太来了。” 众人听了同时松了口气,贾氏身边跟着的人多,阳气旺盛,就算是有恶鬼,估计也不敢出来了。 人群浩浩荡荡,越走越近,贾氏身边的柳嬷嬷扶着她下了小轿。 “见过二婶。” 裴若华迎了上去,朝贾氏福了福身。 自从仙人下凡附身之后,贾氏对待裴若华的态度就有些别扭了,太亲切,心里不愿意不甘心,太冷淡,又忌惮着她身上的仙缘。 她拧了拧眉头,应了一声: “嗯。” 贾氏瞥了一眼梅树上的女尸,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裴若华就站在她的跟前,对她的反应看得真真切切,心中了然,看来贾氏也认出来了女尸的身份。 “二婶,这丫头……” 裴若华还没说完,贾氏便开口打断她的话: “三姑娘先回去吧,这儿不干净,不是姑娘家应该呆的地方。” 裴若华抿了抿唇,也不反驳,只低声应道: “是,二婶。” 贾氏对着丫鬟婆子们施发号令的声音陆陆续续地传来: “你们几个,上去把人放下来。” “你去把她家人找来。” …… 第七十三章 夜晚 厚云浓雾被风吹散,天幕黑得深不见底。 寂寥的夜晚。 有一弯月牙悬挂着,那皎洁的光,特别白,特别冷,只是遥望,也能觉得那股寒意沁入骨髓。 裴府西北角一间不起眼的屋子。 六扇竹制青纱梅兰竹菊屏风后,转出来一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裴家二老爷裴觉弘。 他穿着深蓝色金滚边长衣,温润柔和的光线下,有棱有角的脸庞,浓黑的眉,透着一丝严酷的冷峻。 苏姨娘媚眼如丝,像是飞蛾扑火一般落入他的怀抱,双手揽着他的腰,口中喃喃念道: “二郎,你来了。” 苏姨娘柔软的像是柳枝一般的身子穿着一身鹅黄色镶边红色绣百蝶穿花立领褙子,橘色留仙裙,乌发挽成飞仙髻,其上是一只点翠镶金大凤钗。 苏姨娘恋慕地看着裴觉弘,羊皮宫灯昏黄的光线晕染着,为她俏丽绝伦的容颜添上了一抹温柔的色彩。 裴觉弘轻拥着苏姨娘,勾唇一笑。 他垂头,凑在丽妃耳旁,轻声问道: “想我了?” 苏姨娘微仰着头,眸光潋滟看着裴觉弘道: “那你呢?可想我?” 裴觉弘咬着苏姨娘的耳朵,说: “我想你想的心肝都疼了。” 温热的气息熨烫着耳廓,苏姨娘心头一颤,两人亲密缠绵的一幕幕飞速地在她的脑海里闪过。 俏丽的脸庞染上一抹绯红,她略带羞涩地伸出指尖,点了点裴觉弘的胸膛,娇声道: “你就骗我吧,咱们在一个宅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里就这样想了。” 苏姨娘转了个身,双手环在裴觉弘的脖颈上,水葱似的手指在他的后颈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圈圈,撩拨得他心痒痒的。 她脉脉柔情的道: “不过,就算是骗我的,我也爱听。” 裴觉弘见苏姨娘风情万种,哪里还忍得住,一把将她抱起,径直朝着内室走去。 “既然如此,我又怎能辜负美人恩呢。”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磁性的沙哑,语气当中的诱惑,像是一簇火苗,烧得苏姨娘心头又是一阵颤栗。 夜半的黑暗,浓得化不开。 缠绵过后,苏姨娘静静地靠在裴觉弘的怀里,唇角含笑,心里无比满足,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却听裴觉弘低低地叹了口气。 苏姨娘有些纳闷,问道: “二郎,你怎么了?心里不痛快?” 裴觉弘道: “还不是屋里头那个母夜叉,让人心烦。” 苏姨娘美眸冷光一闪,语气带着调侃道: “二太太操持家事,里里外外都说她能干,都说你在府里的风光少不得她的帮衬,偏偏你嫌她烦,男人啊,都是没良心的。” 苏姨娘不着痕迹地给贾氏上眼药。 女人只要对男人上了心,对他身边的其他女人就会产生厌恶感,尤其是光明正大占据了妻子名分的女人。 “一个女人太要强了,不见得是好事。” 裴觉弘嘲讽似的的一笑,对于他来说并不需要一个强悍的女人,譬如苏姨娘,虽然明知她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但是在他面前的她却是另一副样子,表现的就像是一个温顺的小猫,偶尔的张牙舞爪,尤其的傲娇,让人忍不住怜爱。 “她确实能干,这些年暗地里扒拉了官中多少钱物放在了自己的私账上然后补贴娘家,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不理会罢了。” 苏姨娘勾唇一笑。 “既如此,你还烦什么?” 裴觉弘道: “还不是为了她的娘家,说是贾世杰被裴正明打坏了,哭着闹着让我给她出口气呢。” 苏姨娘不以为然地道: “少年郎血气方刚,打架是常有的事,何必闹成这样,二太太也太过火了些。何况咱们家的二少爷,哪里是贾家的孩子能够比得上的。” 苏姨娘这句话刺中了裴觉弘的心,裴正明是裴觉兴的继承人。当年裴觉兴被陛下冷待,但是在老太爷心目中的地位依旧稳固,就是因为他有裴正明这么个嫡子,而他裴觉弘唯一的儿子裴正平虽然年纪比裴正明还要大上三岁,却是庶出。 裴觉弘眸光一沉。 “这一次可不一般。听说贾世杰伤了子孙根,将来子嗣上会很艰难。” 苏姨娘秀眉挑了挑,似笑非笑地道: “哟,这般严重啊,贾世杰可是贾家的单传呢,万一贾家断了根脉,不说二太太,只怕就是老太太那里也过不去了。” 裴觉弘浓眉紧拧,小辈的打闹却牵扯到两个家族,显然他也是觉得这事颇为棘手。 苏姨娘见状,水葱似的手指按在裴觉弘的太阳穴上揉按,适中的力度让裴觉弘放松下来,舒服地阖上了眼睛。 “你也别想太多了,横竖是大房惹出来的事儿,要头痛也是世子爷头痛,与你不相干。” “嗯。” 裴觉弘抚着她柔顺的发顶,应了一声。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只听苏姨娘轻轻地问了一句: “五儿那丫头死了,下手可干净?” 裴觉兴慵懒地睁开双眼,鼻音有些重地道: “那是自然,石长办事,你还不放心么。” 石长,自小就跟在裴觉兴的身边,因为精明强干,从一个小厮到如今独当一面的管事,是裴觉弘绝对的心腹。 “那丫头长得还不错,就这么杀了,你可心疼?” 苏姨娘斜斜地看着裴觉弘,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带着诱惑的意味,仿佛能把人勾走一般。 裴觉弘哈哈一笑。 “牡丹,你可是打翻了醋缸子?说话怎么这么酸。” 苏姨娘冷哼一声。 “五儿那丫头看你的眼神直勾勾的,让人厌恶。哼,她的心也大了,竟然想做你的妾……” 苏姨娘话还没说话,只听“噗”的一声,羊皮宫灯突然熄灭了。 令人难以相信的黑暗,让裴觉弘和苏姨娘悚然一惊,不由得感到背脊一阵发寒。 “二郎……” 谋害人命的事情苏姨娘做得不少,可这并不代表她心中就不会有恐惧。 裴觉弘的睡意一扫而空,他一把推开苏姨娘,猛地从床榻上跳起来,喝道: “谁!” 第七十四章 鬼影 在两三米开外的半空中,出现了一个虚虚的影子,隐隐约约的,但能够认清这是一个女子的模样。 她穿着一身素白衣裳,长发遮住了半张脸,两脚离地,浮在半空中,身形不住地晃动,仿佛随时随地会消散一般。 裴觉弘纵然见识不俗,此刻也不禁张大嘴巴,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眼前的影子。 “我死得好冤啊……好冤啊……绳子……勒得我的脖子好疼啊……好疼啊……梅花树……好冷啊……好冷啊……” 那影子幽幽地说道,声音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冷飕飕的。 “啊……” 苏姨娘脸色大变,尖叫起来: “五儿……你是五儿,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那影子白眼一翻,顿时黑瞳消失,整个眼眶变得煞白一片,看着让人毛骨悚然。 “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随着她的话音,更加可怕的事情生了,女子的模样从头到脚慢慢地化作了一具骷髅! “我说了会给你挑一个管事,再给你准备好嫁妆,将你风风光光嫁出去,往后就是管家娘子了。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贪心了……” 苏姨娘语无伦次地说道。 “你别回来找我,我会给你多烧点纸钱……” 那影子狰狞一笑。 “你害了木姨娘,害了三姑娘,如今又害了我……” 苏姨娘脱口而出: “木紫薇和裴若华不死,死的人就会是我……” “牡丹,闭嘴!” 见苏姨娘口不择言,裴觉弘脸色沉得像墨汁,高声喝止道。 他是不相信世上有鬼神的,肯定是有人在搞事情。 谁那么大的胆子?! “哼,不管你是人是鬼,我是不会怕你的!” 裴觉弘催动真气,身形一动,向前突进,手握成拳,朝着那影子狠狠砸过去。 拳头直接穿过了骷髅虚影,不过眨眼之间,有光一闪,虚影剧烈抖动了几下,飘飘忽忽竟然消失了。 裴觉弘左看右看,再看不见那影子。 苏姨娘扑过来一把抱着裴觉弘,她的身体瑟瑟发抖,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二郎,是五儿的鬼魂要回来找我们报仇么?还有木紫薇,她……” 裴觉弘眸光冷凝,一时之间,就连他也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只能 强自安慰道: “牡丹,别胡思乱想,世上并没有鬼。” 苏姨娘声音颤颤: “可是刚刚,我明明看见了,你也看见了是不是?” 她心头一紧,又道: “对了,之前,三姑娘不是说裴家被恶煞鬼气缠上了,会有劫数么,那五 儿会不会也变成了恶煞鬼气?” 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狠毒女子,竟然会怕鬼,这真是太讽刺了。 当面对那些被她视为绊脚石,必须除去的人的时候,也许她也会有恐惧,但是,这恐惧是她能够控制住的。 然而,在面对鬼的时候,情况却完全不同。鬼怪颠覆了她的认知,成为无法理解的未知。 未知,是她无法掌控的。 裴觉弘拍了拍苏姨娘的后背 ,道: “别怕,三姑娘一个黄毛丫头,她懂什么。” 苏姨娘身体一抖,她从心底里惧怕裴若华,她明明记得那日她亲眼看着裴若华沉没在水里,怎么可能她又活着回来了呢? 这个问题纠结着她,所以只要是裴若华有可能出现的场合,她都推托着不出现,就是担心面对裴若华的时候自己会克制不了害怕的情绪。 “可是老太爷相信的,千年沉水香打磨的小丸,日日都含在口中一个时辰,还派人去找高人回府说是要破解劫数。” “一切有我呢。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裴觉弘并未厌烦,依旧很有耐心地安抚着苏姨娘。 其他话都像是耳旁风,唯独这一句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苏姨娘的情绪渐渐镇定下来,是啊,她的二郎就是这么个男人,时刻愿意为她遮风挡雨。 裴觉弘和苏姨娘没有料到,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被躲在窗下的裴若华听得一清二楚。 没错,那个所谓五儿的鬼魂,是裴若华扮的,她利用神凰戒里的激光,投影在一片漆黑的屋子里,看起来就像是从空气中突然冒出来的幽魂一般。 五儿是二房的丫鬟,和苏姨娘本是八竿子打不着,但她出事的时间恰好在苏姨娘打闹之后,而苏姨娘又和裴觉弘有私情。于是裴若华就猜测,五儿应该是知道了苏姨娘的什么秘密,也许是想要以此要挟,所以才被裴觉弘和苏姨娘灭口。 苏姨娘心爱的香炉上雕着紫薇花,五儿将它打碎之后把碎片倾倒在一株豆绿牡丹上,很明显,五儿知道的这个秘密和木紫薇有关。 临安侯老侯爷的小妾苏姨娘和临安侯世子的小妾木紫薇之间,会有什么恩恩怨怨呢? 这恩怨又严重到了什么地步,非要杀人灭口不可呢?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裴若华买通了小桃,命她注意苏姨娘的行迹。 小桃很聪明,而且她只是个扫洒丫头,并不惹眼,夜里她发现苏姨娘悄悄出了门,便赶紧来报给裴若华。 裴觉弘和苏姨娘私下幽会,两人都很谨慎,为了避人耳目,甚至没带下人,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间屋子,这也方便了裴若华行事。 只可惜,当苏姨娘正要说到重点的时候,被裴觉弘给打断了。 屋子里渐渐没了声音,裴若华感觉再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便转身,想着悄莫声息地离开。 谁知事情的发展谁都预料不到,不知道哪里窜出来一只野猫,跳的比人还高,向着裴若华扑了过来。 野猫的爪子长得十分锋利,在夜色里寒光闪闪。 裴若华本能地朝旁边一跃身,避了过去。 脚落地发出“噗——”的一声响,惊动了屋子里的人。 裴若华心一沉,坏事了! “二郎……外头有人……” 随着苏姨娘的声音,屋子里灯再次亮了起来。 只听裴觉弘道: “果然是有人在装神弄鬼。牡丹,你先回天香居,我去把那人揪出来,我倒要看看,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第七十五章 画舫 第七十六章 相约小酌 第七十七章 神兽 第七十八章 放弃 第七十九章 寂寥 第八十章 裴府遭贼 第八十一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八十二章 冷淡 第八十三章 我跟你去 第八十四章 窘况 第八十五章 办法 第八十六章 晋王府 第八十七章 治伤 第八十八章 教导 第八十九章 心思 第九十章 无忧观 长风掰着手指头,道: “喏,先挑选嫩嫩的豆角这就不必说了,再用鸡皮熬出鸡油,将豆角洗净加入鸡油里炸熟,然后出锅晾凉,切成小段。又要将蒜头和小米椒放入碾钵里捣成泥,加上黄酒和调料混入豆角里,搅拌均匀。最后呢,豆角放入土陶坛子里,用黄泥封好。要放到阴凉的地方腌制至少七天,方可开封食用。 说是鲜辣爽口,配粥配饭吃都是很好的。” 齐穆斜睨着长风。 “你倒是知道得多。怎么这么闲?哪儿哪儿都有你。玄武卫的差事还不够你忙?” 长风哈哈笑着: “实在是裴三姑娘的丫头太有趣了,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那个叫水芹的小丫头可凶了。咱们晋王府什么东西没有,偏巴巴的送些腌菜过来。门房说了不收礼,她把门房狠骂了一顿,直到门房服气了,她才离开的。” “也算她有心了。” 齐穆的声音微不可闻,指尖掠过土陶探子,漆黑的眼瞳闪过一丝笑意,仿若冰霜消融,春花绽放。 这两坛子不起眼的腌菜,价值还不到他送出去的那两瓶灵药的一点零头,不过他就是莫名地感觉舒心。 不过片刻,齐穆不知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眸中的笑意被凌厉取代。 “松林六煞驾驭的那种火蝎,你查到了什么?” 火蝎之所以名为火,是因为它五行属火,并且蝎毒中带着火元素,先天带有灼热,焚烧的属性。 而裴家庄子上那一回松林六煞的火蝎喷出的毒雾中竟然蕴含着冰元素! 两种属性出现在一只兽类的身上,罕见,但也不是没有。但是两种相克的属性出现在一只兽类的身上,实在是闻所未闻。 长风闻言,容色一肃,再没半点嬉皮笑脸的模样。 “我们的人确认过,火蝎变异了。” 兽类为什么会发生变异,就连最资深,最超群出众的九品驭兽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变异时,兽类的血脉会发生变化,变化的过程极为凶险,绝大多数的兽类都熬不过去,没了性命。 而经历千难万险变异成功之后,兽类的实力就会成倍跃升,几乎是脱胎换骨一般。 “意料之中。只是成千上万的火蝎同时变异,这就不可思议了。” 齐穆沉声道。 长风的眼神暗了暗,道: “这种变异似乎不是自然的,而是人为。” 齐穆清冷的声音淡漠道: “哦,什么人竟有这般本事?” 长风应道: “现在已经有头绪了,不过我们的人还在做最后的确认。” 齐穆嘴角含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加紧查,必须把他们连根拔起。吴王二哥拥有这样的力量,终究是个大隐患。” 长风应道: “是,殿下。” …… 转眼间,便过了半个月。 裴正明修养得很好,再加上齐穆送来的灵药,腿上的伤处愈合的很快,人也胖了一圈。 晋王府的府医来给他做过检查,说是痊愈后并不会留下后患,还是和以前一样,谭氏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这天清晨。 天空好似被清水浣洗过,澄亮,明净。空气好似被细纱过滤过,清新,醇和。 裴府门前很是热闹,因为世子夫人谭氏要带三姑娘裴若华往南台山无忧观祭拜。 文山阁里的大小管事,丫鬟婆子们早已经备好了一应物品,只等着一声令下,随即出发。 谭氏穿着荔枝红色绣缠枝花立领褙子,水红色百褶裙,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显得很有精神。 她扶着海嬷嬷踩着脚踏,上了一辆翠羽华盖车。 裴若华则是一身嫩黄地绣绿萼梅花长褙子,云白色马面裙,垂鬟分肖髻上点缀着宝石珠花,白皙的脸庞更显的清雅娟秀。 她和水芹同坐一辆七宝朱缨华盖车。 青铜大街上,马车从川流的人群中穿过。 水芹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 “姑娘,您瞧,那是干果铺子,他们家的果脯可好吃了。” “姑娘,那是胭脂水粉铺子,呀,那里有卖糖葫芦的……” 裴若华静静听着,又似乎没有在听,只是轻轻挑起那帘子的一角,看着外面那热闹繁华的街道。 穿越而来,已经快半年了,裴若华依然觉得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的陌生。 她放下窗帘,提起一旁小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来,递到水芹面前。 “喝口水吧,说那么多话,怪累的。” 水芹听了,小嘴一嘟,像是不满,却还是乖乖地接过那茶水喝了起来。 “多谢姑娘。” 南台山位于京城的南部,距离京城二十里,以险峻奇石而闻名。传说上古时,此处有一座迎仙台,故名为南台山。 无忧观修建在南台山深处,周围飞瀑流泉,古树参天。 传说数百年前,清心道人路经南台山时,见阳光所照之处,彩瑞千条,在一片吉祥平和之中,他顿悟天地玄机,于是修建了无忧观。 正是春意盎然的时节,远山的绿意朦胧,星星点点的野花开遍满山,煞是好看。 裴府大队人马沿着蜿蜒的山路行至山腰,迎面便见一处茂密丛林。山路穿林而过,狭窄,陡峭,不再适合马车行驶。请示谭氏之后,众人便下马、下车,步行上山。 青石小径通幽,台阶蜿蜒而上。台阶的缝隙里,长满了浓密的青苔。 “母亲,小心脚下。” 裴若华轻声提醒道。 谭氏笑眯眯拍了拍裴若华的手,所谓患难见真情,谭氏现在对裴若华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 “我晓得,若华你也仔细些。” 拾阶而上,只见远处峰林密集奇美,近处藤蔓缠绕。山路峰回路转,涧水淙淙。越往上走,便觉得云雾缭绕,行走其中,仿佛立于云端,飘渺如仙。 群山巍峨,峰峦高耸,给人以一种神秘的威严之感。所有人此时都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行走着。 穿过密林,豁然开朗。有一块长宽百多丈的坪院,檀烟缭绕,花草含香,无忧观就在眼前。 第九十一章 了然道人 第九十二章 变故 第九十三章 李寒川 第九十四章 又见火蝎 第九十五章 峡谷 他能忍耐到现在才问,已经算是很沉得住气了。 “李大人,我手上的并非武器,而是一种神通。” 裴若华说道。 李寒川讶异地挑了挑眉。 “神通?” 裴若华点点头,煞有介事地道: “是神仙赐予与我的灵力,随着我的心念而动。” 说着,她无奈地叹息一声,继续道: “只是我的根骨不佳,所以只得到了皮毛,而且每次驱动神通之后,都需要时间恢复,如今只怕没办法展示出来给你看了。” 也就是说,这种能力是依附在裴若华身上的,无法脱离。 李寒川心里是不大相信的,但裴若华这般说了,他也不好反驳。 他想了想,说道: “既然这样,为今之计,只有我们兵分两路。我去引开大火蝎,你逃吧。” 裴若华惊讶道: “那怎么行,你还受着伤呢。” 李寒川的表现是很古怪,但这片桃花林让裴若华直觉危险,和李寒川在一起兴许还安全些。 李寒川低低地叹了口气。 “无妨,这样至少能够保住你的安全。” 他的双眼像是一片深海,凝视着她的时候,是那样的专注,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若华,只要你平安就好。” 怪不得原主会对他这般死心塌地,在面对这样的温柔时,很少有女子能抗拒得了。 裴若华低垂着眉眼,小声道: “我跑也没用啊,我又不认识路。” 李寒川呼吸一窒,如果不是自信对裴若华的性格,为人了如指掌,他几乎都要怀疑她是有心要与他作对了。 李寒川牙根紧了紧,没有说话,他的心里也是左右衡量,一时间无法决定到底该如何处置裴若华才好。 趁着这里偏僻无人,神不知鬼不觉将她杀了? 但是,裴若华如今可是有武功,或者说是有神通在身,自己又受伤了,万一一击不成,被她反杀,又该如何是好? 终于,李寒川手负在身后,指尖弹了弹。 事情在这时又发生了变化。 只见那几只大火蝎忽然扎进缝隙里,不多时就消失在地面上。 这匆匆地来,匆匆地走,莫名其妙的让裴若华目瞪口呆。 “这……什么情况?难道它们忽然消失,是主人在召唤?” 裴若华的话点中了李寒川的心事,他想也不想地道: “先别管这些了,咱们赶紧走吧。” “也是,万一大火蝎又杀一个回马枪,麻烦就大了。” 裴若华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 “可是咱们往哪边走?” 李寒川抿着唇,道: “就沿着咱们来时的路退回去吧。” 裴若华抬头,对上了李寒川的视线,逆着光,她看不真切,只隐约觉得他的眼神一片晦暗。 “行,就按你说的做。” 两人走着走着,裴若华发现,这一路的景致居然和来时不一样了! 方向,转折,都是循着记忆,应该不会有错才是。 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还没等裴若华想出个头绪,面前的桃花树像是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强行向两边分开,当中出现了一条峡谷。 峡谷很是幽深,上方萦绕着一丝丝的云雾,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内里的情景。 李寒川引来大火蝎试探,如今又将自己带到这处峡谷,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一阵寒意爬上心头,但裴若华脸上仍然不露声色。 她顿住脚步,举目眺望,光线照在铺了一层淡绿色野草的山石峭壁上,折射出一片诡异的昏暗。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裴若华果断转身,想要离开这里,李寒川一把攫住她的手臂,沉声道: “你去哪里?” 被人这样控制住的感觉十分不好,尤其那人是李寒川。 裴若华漆黑的眸子看着他,声音清冷,听得出来不悦之意: “我记得来时并没有见过这峡谷。” 李寒川淡声道: “若华,想来是你记错了。走吧。” 说完,他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强硬的拉着裴若华,走进了峡谷。 裴若华已不是过去那个没有自保之力的裴若华了,红光在她的手掌间跳跃,但她还是按捺住心里的不满,如果说李寒川和黑衣人代表着各自的势力,那么他们围绕着这片桃花林的争斗,为的是什么? 于是,两人向前走了数百米。 雾气带着黏腻的湿气,而且越来越浓稠,将周遭所有的景象都掩盖起来。 李寒川十指紧紧地握住裴若华的手腕,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不多时,裴若华隐约感觉脑袋里面像装了浆糊,一阵眩晕。 不好! 这雾气里必定有能让人失去意识的物质。 裴若华狠狠地咬着舌尖,口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疼痛使得她的神智清明了些许。 保持清醒,保持清醒。 她在脑海中不断地给自己强烈的暗示。作为一个全能的魔术师,裴若华受过催眠术和反催眠术的专业训练,精神力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 但即便是这样,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反应明显慢了,身体动作也渐渐变得僵硬。 傀儡! 传说,有一种傀儡秘术能使人失去自我意识,变成活死人一般的存在,受人指挥操纵。 想到这,饶是一向镇定的裴若华也不禁浑身一颤。 她万万没想到,峡谷里的雾气竟然这般厉害,自己仗着神凰戒,还是过于自信了。 不能小看任何人,能够年纪轻轻就成为京兆尹并且进了内阁,得到了雍钦帝的信任,李寒川注定不会是无能之辈。 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风呼啸而起。 顿时将白雾吹散一空,露出面前的峡谷原貌。 裴若华这才看清,在高大的岩石峭壁之上,镶嵌着一扇黑色的巨型大门,大门之上凸起奇特的纹路。 李寒川上前,伸出一掌贴上大门。他催动真气,手掌渐渐显出白色的光芒, 奇异的景象出现了—— 大门外表凸起的纹路突然活了起来,宛如游鱼一般灵活游动,组合成一个硕大的阴阳八卦图。 “开!” 李寒川低喝一声。 阴阳八卦图霎时间爆出银色的光芒,整个图案像是涂上了一层闪亮的白银,异常耀眼。 裴若华垂下眼帘,遮住眸中复杂的情绪。 这应当就是阵法了。 第九十六章 不记得了 阵法依靠自然界千千万万的事物,聚集灵力,威力之强大远非凡人可以抗衡。 “嘎吱——” 一阵巨响,大门自动向后打开,显露出一条宽敞的大道来。 李寒川带着裴若华,沿着这条大道向里头走去。 说来也奇怪,照理说这一处应该是一个山洞,但是里头的空间非常阔朗和明亮,完全没有一点潮湿阴暗。 山壁上翠色连绵,有朵朵野花点缀其中,摇摇摆摆,仿佛正随着微风起舞。远处,亭台楼阁清晰可见,似乎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隐约传来。 就像是有一块超宽超长的大屏幕横在面前,裴若华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自己这是出现幻觉了? 但她很快就知道,这并不是幻觉,只见李寒川弹指一射,一道白色的光从他 的指尖迸射而出,飞入山壁之间。 下一刻,一名婀娜女子从山壁里的一栋楼阁走了出来,只见她穿着绯红色的霞影纱大袖罗裙,腰似杨柳,唇如樊素,极为楚楚动人。 转眼间,那婀娜女子已经飘飘然地来到面前。 她如水的眸光在裴若华身上转了一圈,便见裴若华楞楞地站着,一脸的木然。 她轻笑道: “有客人?” 李寒川摆摆手,明显是不愿多话。 “她进了桃花林,我担心她知道些什么,你把她这一段记忆抹去。” 婀娜女子嘟了嘟娇艳的红唇。 “这么麻烦做什么?不如杀了干脆。这世上,只有死人能够保守秘密。” 李寒川摇了摇头。 “她还有用,现在还不能杀。”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裴若华活着给他带来的利益,会比她死了更多。 何况在她的身上,似乎还有许多谜团没有弄清。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避着裴若华,凡是走过这雾气的人,若是没有解药,一定会失去意识,暂时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婀娜女子那细长的眼里放射出勾人摄魄的光芒,柔弱无骨的身子贴了上来,青葱似的手指抚摸着李寒川颈上的皮肤。 “怎么,我说要杀了她,你心疼?” 李寒川微微皱起眉头,腾出手将婀娜女子推开,淡声道: “别废话,干正事儿。” “是。” 婀娜女子和李寒川的目光一接,内里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她面上有些失望,讪讪地退开两步,手腕一转,掌心便多了一颗黑色的药丸。 “百花玉露丸,对你的伤有好处。” 李寒川不说话,拿起药丸一仰脖便吞了下去。 婀娜女子见状,暗叹了一口气,走到裴若华跟前,那锐利的眼光,又在她脸上溜来溜去。突然,她双目一瞪,显出双瞳!瞳仁漆黑,仿佛两个交缠的漩涡,深不见底。 然后,她伸出一指抵在裴若华的眉间,口中念念有词,吐出一连串含混不清,根本听不懂的咒语。 随着婀娜女子的声音,裴若华感觉到眼前一片模糊,大脑晕晕沉沉,自己仅存的神智仿佛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如今想要凝聚精神力催动神凰戒已是不可能,裴若华咬了咬牙,将那仅存的神智不断压缩,直到它变成了一个米粒大小的小光点,然后将这个小光点隐藏在自己的识海深处。 这是楚河教给她的古术——凝神诀。 炼道以凝神。 如果说精神力是一片海,它极为辽阔,能够包容一切。那么神智就是海上的灯塔,只有一点,但放射出的光芒却无远弗届。 凝神,顾名思义就是凝聚先天神智,别人哪怕入侵了精神力,也无法控制神识。 做完了这一切,裴若华再也无法坚持,只感觉脑海“轰——”的一声响,整个人顿时失去了知觉。 …… 等到裴若华悠悠地睁开双眼醒来时,她已经在回裴府的马车上。 水芹正守在她的身边,面色凝重,显得忧心忡忡。 “水芹。” 裴若华开口唤道,声音有些沙哑。 听见她的声音,水芹高兴得几乎要哭了。 “姑娘,您醒了!” 和裴若华失散之后,水芹一直在桃花林外头焦急地等候,她也不知道裴若华为何会一转眼就不见了,更不知道裴若华为何会突然就昏迷着出现,而出现的那个地方,她之前来来回回找过无数次,根本就没有任何人。 但人回来了就好。 水芹来不及细想,她那小身板虽然瘦弱,但还是强撑着背起裴若华,一个人的重量像是要把她压垮一样,气喘吁吁地回到了无忧观。 谭氏一见裴若华这般模样,一时也慌了神,再没了心情,急急忙忙地打点了香油钱,就归拢人手,回府去了。 水芹红了眼眶,一叠声地问道: “姑娘,你刚刚去哪里了?怎么会晕倒呢?” 裴若华愣了愣。 一阵风刮过,马车的窗帘被吹开一条间隙,傍晚的霞光倒映在她的眼眸中,不禁让她升起一阵晕眩。 “我去哪里了?怎么会晕倒呢?” 喃喃自语的她忽然又摇了摇头,她能记起来到无忧观之前的所有事情,可是之后的,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水芹有些奇怪,但看看裴若华那茫然的表情,眼眸中浮出一丝担忧。 “姑娘,你的脑袋又没有受伤,怎么会记不起事情呢?” “是啊。” 裴若华自己也觉得怪异极了。 水芹又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裴若华淡淡的笑了,拉着水芹的手,道: “就是有些头疼。” “头疼……” 水芹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想了想,提起茶壶,斟了一杯热茶,递给裴若华。 “姑娘,喝口茶吧,兴许会好受些。” 近在咫尺的茶杯中飘荡出袅袅的白色烟气,模糊了裴若华的视线。 她接过茶杯,轻啄了一口。 水芹手指揪着衣摆,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姑娘,好些了么?” 裴若华放下茶杯,摸了摸水芹柔软的发顶,温声道: “没事儿了,别担心。” 两人说话间,马车到达了裴府。 谭氏下了翠羽华盖车,见裴若华被水芹搀扶着,也下了七宝朱缨华盖车,她连忙走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裴若华,道: “若华,你先回去,一会儿我让人去请府医。” 第九十七章 夜访 第九十八章 崩溃 第九十九章 记起来了 片刻之后,她发现从自己的识海深处,跃起一点光芒,像是星云在飞速旋转,所有的光斑都沉定下来,并且向着那一点光芒靠拢过去。 那一点光芒伸出触须,想要分解和吸收那些光斑。不料光斑一被触碰,便产生了反击力量,裴若华的识海受到的压力剧增,整个人仿佛要窒息一般憋闷不已。 裴若华闷哼一声,额间冒出豆大的汗水。 齐穆心中一沉,裴若华的身体里爆发出一股吸力,狂放地汲取着他的内力,这样下去,就连他也会有真气衰竭,武道等级掉落的危险。但此时若是他撒手不管了,裴若华就会立时经脉枯竭而亡。 这紧要的关口,一定要果断,犹犹豫豫的反而会害了他们两个人。 齐穆连忙紧守心神,屏除一切干扰,不断地催动着体内真气的流转。 内力一遍一遍地冲刷着奇经八脉,白皙的皮肤之下浮现出丝丝的血痕。 裴若华紧咬牙关,下意识地按照过往自己练习内功的方法,引导筋脉里乱窜的内力。 不知过了多久,裴若华感觉暴涨的内力舒缓了一些,而她的识海之中,那一点光芒越来越大,渐渐地与光斑融为一体。 终于结束了! 感觉到她的身体已经停止汲取内力,齐穆徐徐收回真气,凝视着裴若华,轻声问道。 “可好些了?” 裴若华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她轻吁一口气,点点头。 “我没事了,谢谢你。” “你确定?” 齐穆目光停在她脸上。 裴若华朝他虚弱一笑。 “我确定。” 脑海里的一幕幕愈发清晰,她的眼前,浮起李寒川和婀娜女子的脸和声音,那股疼痛感忽地从心尖溢出,如有实质,让她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个寒战。 齐穆觉见裴若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由的问道: “怎么了?为什么发抖?是冷吗?头还疼不疼?” 裴若华摇了摇头,合上双眼,双手揪住他的衣襟,小口地喘息着。 “我好像……好像记起来了……” 齐穆的声音不知不觉的柔和下来: “先歇息吧,别再想了。” 疼痛的折磨固然难以忍受,但她并不软弱,如果这样容易就退缩了,认输了,也就不是裴若华了。 裴若华缓缓地睁开着眼,额头依然抵在他的胸膛上,清楚的听到一声声有力的心跳。这种真实的接触,使得她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 她缓缓地开口,将雷动离开之后,桃花林里头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了齐穆。 “原来是这样。” 齐穆若有所思,不禁出起神来。 裴若华长长地舒了口气,有些事情说出来,就像是挣脱了桎梏,心里终于好多了,浑身轻松。 “我进入桃花林时,在桃树根下做下了七瓣梅花的记号,但后来跟李寒川一道,怕被他发现,就没再做记号了,不过我将路径都记下来了。” 说着,裴若华强撑着站起身来,走到书桌旁,拿起小狼毫,蘸满浓墨,在宣纸上飞快地书写着。 齐穆后脚跟着来到裴若华身旁,只见宣纸上写着—— 面朝东方,从右边往左边数起第五株和第六株桃花树之间的小径,直走十六步,左转七步,左转十二步,右转三步…… 大雍帝国的度量衡,一尺是三十厘米,她迈出一步的长度约莫是四十五厘米,裴若华边写,边回忆,边向齐穆解释道: “起始点,是你的属下和李寒川打斗的地方,我走的每一步,是一尺半。但那片桃花林很诡异,迷宫一般,我不确定现在的路径会不会改变。 还有那峡谷的位置,我拿不准,对了,峡谷里应该布下了阵法。” 阵法? 齐穆的目光久久地在宣纸上的字迹上流连,心中暗忖,六十年前的四国叛逆,大雍帝国的武者,驭兽师,阵法师轮番上阵,一场场激战下来,死的死,伤的伤。 武者和驭兽师的境况要好一些,阵法师几乎全部覆灭。所以如今懂得阵法的人并不多,就算懂得,也是一些低等的阵法,高等的阵法大都已经失传了。 从裴若华的叙述中,可以推断,李寒川懂得驭兽之法,也懂得阵法,那么,那片桃花林里还有什么秘密?李寒川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裴若华搁下笔,双手捻起宣纸吹了吹,等到字迹干透之后,才递给齐穆。 “给你。” 齐穆接过,将宣纸对折,塞进了袖管里。 “有关桃花林的事情,你不可再插手。往后若是遇见了李寒川,只装作失忆就完了,别惊动他。” 如果让李寒川知道她恢复了记忆,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毒计来对付她。 “我看着就好欺负是吗?” 裴若华明白齐穆是为她着想,可心底还是有些不满。 齐穆两手一摊,阔袖荡起水波般的涟漪,金丝银线,泻下一地的流光。 “事实就是这样,裴府外强中干,那群家丁护卫只比废物好一些,要潜入裴府杀你很容易。” 裴若华泄气了,不得不承认齐穆说的是事实,远的不提,只说长风爆了裴府的库房,裴觉弘又拉不下脸来求吴王帮忙,所以一拖再拖,直到现在都查不到一点头绪,就可见一斑。 而她即便有神凰戒在手,还是着了李寒川的道,只能说明她的实力还不够强大,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 “你说的是。” 旧恨未平,又添新怨。 看来她和李寒川的恩怨是越结越深了。 默了默,裴若华好似想起了什么,又道: “我对李寒川的情意,早在死去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重活一世,身心都会焕然一新,变成一个全新的自我。 我出手助他,事出有因,至于是什么原因,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绝对不是因为男女私情。” 她的双眸明澈而坦然,自有一股凛然桀骜的高贵与美丽。 齐穆闻言,眸中带上了笑意,果然,自己没有看错人。她识时务,并且足够冷静,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不是感情用事之人。 “他配不上你。” 裴若华嫣然一笑,眉眼弯弯。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刻漏已过了四更。 空气中带着清冷。 第一百章 请安 第一百零一章 密话 第一百零二章 哀愁 水芹蔫蔫的道: “姑娘,我记住了。” 这一天,天色阴沉。 湖岸边的柳树又开始飘絮了,像是一片片洁白的鹅毛,轻盈盈地飘动着。 水芹和碧玉约好了,在金光亭见面。 碧玉远远地见水芹等在亭子里,她正要开口招呼,眼珠子一转,薄唇抿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踮起脚尖,碧玉轻轻地走到水芹的身后,突然猛的拍了水芹的肩膀一下,大声吼道: “水芹。” 水芹被吓了一跳,整个人跳起来,她回身一看,那个使坏的人正“咯咯”地笑弯了腰。 “吓着你了吧?” 碧玉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叉着腰说道。 水芹拍着胸口,狠狠地瞪了碧玉一眼。 “碧玉姐姐你真坏。你知不知道,你吓人会吓死人的。” “好啦好啦,别生气,下回我再不这么干了。” 碧玉抬手捏了捏水芹的小圆脸,笑道。 “对了,水芹你找我来,是有事儿?” 听碧玉这么问,水芹的神情黯淡下来,想说又不知如何启齿。 “有事。” 碧玉看着水芹,“噗嗤”一声笑了。 “你这丫头,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水芹默了默,附在碧玉的耳旁,低声地说了几句话。 碧玉的笑容僵住,她一把握住水芹的手,急声问道: “你说的是真的?” 水芹抿着唇,正色道: “我怎么会拿这种大事跟你开玩笑?是我们姑娘到文寿阁请安的时候,听二太太跟老太太说的。” 碧玉如遭雷击,双眼有瞬间的失神 。 “怪不得……怪不得……” 她就觉得奇怪,之前老太太对她信任有加,无论什么事情都不避开她,可最近这段时日,只要二太太一来,就总是有诸多理由把她支开,原来是这样的缘故。 碧玉那眼泪就滚滚的落了下来,一滴滴的掉在水芹的手背上。 水芹一下子慌了,匆匆拿起手帕,为碧玉拭去脸上的泪水。 “碧玉姐姐,你别哭,别哭……你打算怎么办呀?” 碧玉惨然一笑。 “我能怎么办呢?一个奴婢,主子要如何处置,也只有听命的份。” 她的目光望向那纷纷扬扬的柳絮。 “你瞧那些柳絮,这样轻,只能随风而动,落到哪里算哪里,多像我呀,身世飘零,无依无靠。” 说着,碧玉低垂着眉眼,哑着嗓子道: “可是,我不甘心啊。” 碧玉的手握得死紧,指甲嵌入肉里都不觉得疼。 “我本是良民,当日因为家里闹饥荒,老老小小的没饭吃,就剩我还值几两银子,于是就被老子娘卖到这个地方。后来分派去文寿阁,老太太待我好,吃穿和主子一样,有多少人羡慕我,觉得我是掉进了蜜罐里了。 可是老太太再慈祥,也有照管不到的地方。你是知道的,府里有多少坏心肠的恶毒小人,一个个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虽然他们不会明面上跟你对着干,可是私底下却经常使绊子,等着看笑话,所以这份差事一点儿都不轻松,做任何事情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冲撞了他们。 如今我家里靠着些小买卖,积攒了一些家业,我老爹说了,我当初卖的不是死契,再过两年就把我给赎出去…… 我并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也没有什么见识,但也听人说过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这句话。” 碧玉一口气说着,眸光充满了哀愁,仿佛深秋里的第一道霜。 水芹睁大眼睛,看着碧玉,专心地倾听着,听到最后,再也忍不住,伸手把碧玉紧紧一抱,劝慰道: “碧玉姐姐,你别太难过了,或者……或者老太太舍不得你呢。” 碧玉勾了勾唇,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是啊,事情也许还没到那一步,真到那一步了,我就算是死……” 碧玉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碧玉姐姐,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要是死了,家里人不知会有多伤心呐。” 水芹自己年少时便没了父母兄弟,将心比心,也不由得哭了出来。 碧玉一把拉着水芹的手,面上满是悲切。 “水芹,你说我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水芹本就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哪里能有什么好主意,正在焦急之际,忽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激动地道: “要不,你去找我们姑娘吧。” 碧玉一愣。 “三姑娘?” “嗯。” 水芹连连点头,眼睛闪闪发光。 “去找我们姑娘,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碧玉将信将疑。 “三姑娘能有什么办法?她还能跟老太太对着干不成?” 以前裴若华过得是如何凄凉,碧玉是历历在目,即便如今她的境况好一些了,但一个姑娘,能有多大的能耐? “碧玉姐姐,李嬷嬷说过一句话,叫时来运转。我们姑娘现在真真就是时来运转了。你想,她是被神仙选中的人,有神仙庇佑,什么做不成?” 水芹自觉自己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兴奋得满面通红。 碧玉想了想,踌躇着道: “三姑娘的确是个有本事的,她一次又一次地给二太太难堪,二太太恨她恨得牙痒痒,好多次在老太太跟前上眼药,却拿她没办法。可是,她会帮我么?” 水芹重重地点头。 “我们姑娘心地可好了,你把你的难处跟她说,她一定会帮你的。” 碧玉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地低声道: “对呀,三姑娘有仙缘在身,这是老太爷都肯定的。也许水芹说得对,三姑娘就是我的贵人,能帮我也说不定。” 她感激地看着水芹,道: “好妹妹,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提早告诉我,事情一出来,我就是不从也得从了。” 水芹笑了笑,抬手将落在碧玉乌发上的一片柳絮拿开。 “你和我说什么谢不谢的啊。就算要谢,也该谢我们姑娘。 你不知道,当时我一听姑娘说起,我就慌了,急吼吼的就想去找你,后来还是我们姑娘把我劝住了,说是从长计议。 姑娘还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环境越是险恶,越是要燃起斗志。” “你能跟在三姑娘身边,真是有福气。” 碧玉淡淡的说道,眼底却有隐隐的光芒在流动。 第一百零三章 自有打算 小院。 天气越发阴沉了,感觉要下雨。 乌云黑压压的,仿佛都聚集在头顶。 碧玉跟在水芹的身后,进了屋。 屋子里点了灯,融融的火光透过羊皮灯罩,有一种特别温暖的意味。 裴若华正在书案前练字,水芹轻声唤道: “姑娘。” 裴若华闻声,抬头,放下手里的小狼毫,笑道: “水芹回来了。对了,管事让人送了一篓杏子过来,甘蓝已经收拾干净了,酸酸甜甜,挺好吃的,你快去尝尝吧。” “嗯。” 见裴若华言笑晏晏,水芹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才刚她是真的忧心碧玉,同时也是脑子一热,对碧玉说出了去求姑娘的话,如今也不知姑娘会不会怪她自作主张。 “姑娘,碧玉姐姐也来了。” 她声如蚊呐地说了一句,然后垂着头,快步走到裴若华的身侧站定。 裴若华一愣,目光有些纳闷地一扫,只见碧玉几步上前,她也不说话,双腿一屈,“咚——”的一声,膝盖重重地砸在地上,就这么跪下了。 一旁为裴若华研磨的甘蓝微微惊讶,道: “这是怎么了?” “三姑娘,求你救我。” 碧玉抬头,含泪的双眸看着裴若华。 这阵仗,裴若华只略一思索,便猜到了碧玉的来意。 裴若华斜眼瞧了水芹一眼,只见她的头压得低低的,虽然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想来她也是知道,自己似乎又给自家姑娘惹上了麻烦。 裴若华心念微转,她决定将二太太和老太太私下的言语告诉水芹,其实就等于通过水芹的口,将消息透露给碧玉,是自己心软也好,是卖给碧玉一个人情也罢,至于碧玉要怎么做,就不是她能够操心的了。 她接过甘蓝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擦手,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 “碧玉姐姐,地上凉,你起来说话吧。” 碧玉微微抬头,小心张望,只见裴若华眸光潋滟,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心头一跳,但身子仍旧是一动不动,口中不住地道: “三姑娘,我已是走投无路了,如今就只有你能够救我了。” 碧玉并不是个急性子,骤然听到水芹给她的消息,也不去验证真假,就这样求到她的面前,也不怕是被骗了么? 裴若华眼色转瞬变得深沉,深深地看了碧玉一眼,慢步走到圈椅前坐了下来。 她一身浅碧色云绫暗花斜襟褙子,竹青色长裙,一支梅花悄然地绽放在裙裾间,淡淡然仿佛满室生香。那挽着绣帕的左手搁在膝头,另一手随意搭着圈椅扶手,雪白的手臂露在荷叶袖口外。 裴若华给甘蓝递了个眼神,甘蓝心领神会,连忙上前,弯身搀扶起碧玉,笑道: “碧玉姐姐快起来,你是老太太跟前的人,在姑娘这里跪着到底不像话。” 都说老太太是临安府后宅里头最尊贵的女人,身边的猫儿狗儿都比别处地方要尊贵些,碧玉在老太太跟前向来说得上话,若是她在老太太耳旁吹吹风,诉诉苦,老太太又得拿着三姑娘来出气了。 说着,甘蓝又搬过来一张绣墩,将碧玉摁在绣墩上,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碧玉姐姐,你有话好好说,姑娘听着呢。” 甘蓝这番话绵里藏针,倒像是碧玉有意给裴若华添堵似的,让碧玉心里很有些难堪。 碧玉自问在老太太跟前八面玲珑,唯独对着这位三姑娘,就很拘谨,有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感觉。 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已经容不得她退缩了,些许的难堪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碧玉不自觉地将双手握住裙摆,因为用力,骨节都发白了。 “三姑娘,我是个奴婢,照理说,主子的命令,只有遵从的份,但是,我是真的不想做小。” 说着,碧玉又将对水芹说过的,自己的身世完完整整地又说了一遍。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忍耐着没有哭出来。 然而,裴若华不是水芹,同情心并没有那么泛滥。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碧玉,勾了勾唇角,轻声道: “你看不上三老爷?” 碧玉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否认道: “三老爷是主子,我怎么敢!” 裴若华半垂了眼眸,灯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打下一道优美的剪影。 “碧玉姐姐,说实话,我是个晚辈,偶尔听到老太太和二太太私下里的谈话,转身便告诉了你,已是多嘴多舌,再多生事端,老太太和二太太定然会恼了我了。 其实长辈们有这份心,也是为了你好,把你当做是可靠的人。 你若果然不愿意,可真是个傻姑娘了。放着好日子不过,倒愿意做丫鬟。再过几年出去了,最多配上个小子,还是奴才!你如果跟了三老爷,过一年半载,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就是现成的主子。 错过这个机会,后悔就迟了。” 碧玉眼里闪过一抹慌乱,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裴若华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就连水芹,也惊讶的猛地抬起头来,眸光中满是不可思议,她有满肚子的话想要说,最终凝成了一句: “姑娘,碧玉姐姐真的很可怜的,你就帮帮她吧。” 裴若华抬眸望着水芹,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甘蓝见状,连忙扯了扯水芹的一角,低声道: “你别多话,姑娘自有打算。” 裴若华的眸光转到了碧玉身上,她抿着唇,道: “人啊,总会有些虚荣。 你瞧,酒楼里叽叽喳喳的麻雀,因为讨了主子欢心,飞上枝头,变成了锦衣玉食的金丝雀。 再看看自己,还是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手指因为做活而变得有些粗糙,日日必须看人脸色,端茶倒水地伺候人,你的心里可会有羡慕?” 碧玉看着裴若华淡淡的笑容,心头发寒,觉得有些不安。她话里的点出的“酒楼里唧唧喳喳的麻雀”,一听就知道是老太爷的宠妾苏姨娘。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连老太爷的人也敢冷嘲热讽。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人贵在自知,我并不想要攀高枝。再富贵的人家,烦恼也是不会少的,外头看着光鲜,里头怎样谁知道?心要正,安安分分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第一百零四章 闲话 当下,碧玉打起十二分精神,话在肚子里转了两圈,这才开口说道: 裴若华闻言,淡淡一笑。 见裴若华沉默着不说话,碧玉咬了咬牙,沉声道: “三姑娘,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若是答应,我这辈子,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若是有一句谎言,就罚我天打五雷轰……” “轰隆——” 碧玉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道闪电划过,撕裂了天空,紧接着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 惨白的电光从雕花窗棱透进来,恰好照在裴若华的脸上,让她一双清冽的眸子点上了慑人的亮色。 碧玉吓了一跳,身子晃了晃,垂鬟分肖髻上的牡丹花头金钗反射着电光,有几分刺眼。 “五雷轰顶啊……” 裴若华眉间微凝,自言自语地道。 “三姑娘,今儿早起天气就阴沉沉的,这时打雷闪电也是很正常的。” 碧玉的声音有些颤抖,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大雍帝国的百姓们对于自然鬼神都很敬畏,碧玉指天发誓,却招来了她口中的五雷轰顶,三姑娘还会相信她的话么? 碧玉撩起眼帘,看了眼裴若华,不料她的神色却一点都没有变化。 “碧玉姐姐的心思,我知道了,那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裴若华温声说道。 碧玉一怔,自己的脑子是不是不够用了?每一次,三姑娘的反应总是在她的预料之外,让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招架。 不过她到底是松了口,碧玉忐忑不安的心也就略微放松下来。 碧玉沉吟了片刻,道: “如今老太太并没有挑明了说,三姑娘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让老太太断了这个心思。” 裴若华侧头,略一思忖。 “这也不难。不过,碧玉姐姐,你既要忤逆了老太太的意思,又想要保住自己在文寿阁的地位,这世上就没有刀切豆腐两面光的好事儿。” 顿了顿,裴若华意味深长地道: “碧玉姐姐,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任何选择都要付出代价。你真的确定要这样做吗?” 裴若华古井般的眸光,深不可测,像是能够看透人心。 碧玉脸色一白,避开裴若华的视线。她抿了抿唇,将内心的躁动极力的控制下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三姑娘,我确定!” 裴若华凝视着碧玉。 “好吧,既然这是你的选择。” 碧玉重重的呼了一口气,虽然达到了目的,却只觉得胸闷不已。 “多谢三姑娘。” 甘蓝将碧玉送到小院门口,看她越走越远的身影,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的挂着,慢慢的关上了院门。 转眼七天过去了。 黄昏时分。 夕阳西下,印的满地树影斑斑。 大厨房里,热气蒸腾,管事嬷嬷指挥丫头婆子们忙得团团转。 大厨房后头的凉棚里,简单地摆着一张长条桌,还有几条木凳子,几个丫鬟正等着拿饭食点心,一时闲下来没事干,便围拢着坐在凳子上,手里头剥着盐煮花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哎,你们知道不知道,文寿阁老太太身边的碧玉姐姐生了怪病,皮肤上满是红斑,连手上和脸上都是,看着可吓人了。” “知道,知道。如今老太太也不让她在跟前伺候了,打发她在屋里歇着。听文寿阁的人说,老太太请府医给她看过了,说是身体里头湿气太重,长湿毒疮了。她天天都在熬药,吃药,那股子药味都从骨子里头冒出来了。” “她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老太太对她可真好。” “谁说不是呢。不过,她那个位置眼红的人也很多,你说这三天两天的不在跟前儿倒没什么,时间一长,只怕老太太对她也就淡了,说白了,这世界谁少了谁不行啊。” “对,对,对。” “碧玉姐姐人还不错,突然就病了,也挺可怜的。” “嗨,这能怪谁?” “你们说她身上这湿毒疮,会不会过人啊?” “不,不会吧……” “难说。你们是没见着,她脸上的疹子密密麻麻的,红通通的,眼睛都肿成核桃那样儿,很吓人的。” “她这不是病,是命!” “哎哟,这又是怎么说的?” “我这都是听外院的小厮们传进来的,说是时辰八字里头有两个很重要的神煞,一个是孤辰,一个是寡宿。男怕孤,女怕寡。 碧玉的命格,就犯了寡,克夫,是天煞孤星,谁做她男人谁倒霉!三年五载的就要进坟墓了。” “天煞孤星,太可怕了!不,不是吧……” “怎么不是了?现在好多人都在悄悄议论呢,她身上的湿毒疮,就是命不好,流年不利,时运低,这才得上的。要不怎么这么些天了,药也喝了不少了,她的病还没好?” “不是,这流年不利,时运低又和命不好,克夫有什么关系?” “你傻呀,命不好的人什么都不好,生病就是其中的一种表现。” “哎呀,可惜了,碧玉姐姐长得那么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老人家都说了,何知此人老无夫,颧骨横面声又粗,地阁尖削性情戾,鼻梁露骨眼多泪。 碧玉她面尖无肉,颧骨又高,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狐狸精似的会勾人,肯定夫缘淡薄,妨夫害子。” “原来是这样啊。” “要说面相有福气,还是要数咱们二太太。头圆额平,眉清目秀,能得贵婿之相呀。” “咱们裴府最近真真是诸事不顺,之前三姑娘说的恶煞鬼气,听说老太爷要去找高人来做法,可是一直没找着。 我老子娘可害怕了,去了城郊吴道婆那儿求了驱邪平安符,一家子人日日都带在身上。如今又出了个克夫命的碧玉……” “要死了,这些话你也敢说,要是被管事嬷嬷听见了,看撕烂你的嘴!” …… 甘蓝就站在凉棚外头,听了一耳朵,一个婆子提着食盒走了过来。 “甘蓝姑娘,今儿的晚饭是四样热菜,两样凉菜,一碗汤,一碗粳米饭。” 甘蓝道谢后,便转身往小院走去。 一路上,甘蓝心里存着事,她很清楚,碧玉之所以会浑身长满了红疹子,是自家三姑娘的杰作。 第一百零五章 怒气 五天前,裴若华把碧玉叫到小院来,趁着碧玉没有防备,将从野漆树的叶子和茎里榨出来的汁液泼了她一头一脸。 野漆树的汁液会引起皮肤红肿,出现红疹,瘙痒,若是不慎误食就会呕吐,腹泻。 至于碧玉克夫命的流言,虽然不是裴若华亲口传出去的,但跟她也脱不了干系。 因为她去文石阁,拜访三太太高氏。 果然不出她所料,当高氏得知老太太和二太太密谋,要将碧玉给三老爷做姨娘时,气得柳眉倒竖,怒眼圆睁。 二太太从来不怀好意,但老太太添什么乱!婆婆给媳妇房里塞人,就是成心的不想让人好过。 妾的地位十分卑微,远远比不上嫡妻,但纳妾也是有规矩的,也要给彩礼,办喜事。 尤其碧玉这样的,长得妖妖娆娆,又是老太太给的,万一将来生下个一儿半女,只怕尾巴就要翘起来,不好辖制了。 但高氏到底是有理智的,并没有完全信任裴若华,她派了自己身边信得过的人到文寿阁去打探消息,结果证实了裴若华所言非虚。 在高氏的安排下,碧玉克夫命的流言最早从外院的小厮嘴里冒出来,很快就像插了翅膀似的,几乎传遍了全府。 “唉……” 甘蓝低低地叹了口气,三姑娘原本的打算,是要借高氏的手,将生病的碧玉送出府去,过个一年半载的,不管到时候碧玉回不回府,这件事早已经丢开,估计不会再有人提起。 没想到高氏这么狠,一出手就是大招,完全断绝了碧玉进三房的后路。想来也是,裴府这样的人家,想要纳妾什么样的人物找不到,何必非要一个命中注定克夫的呢。 碧玉摆脱了做妾的命运,但是又顶上了克夫命的名头,只怕将来,也找不到什么好男人了。 碧玉这一次,也不知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甘蓝完全不知道,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文寿阁已经出了问题。 正院。 老太太屏退左右,神色严肃地端坐在太师椅上,开口道: “以前,我瞧着碧玉是个好的,伺候也精心,没想到她竟是这么个薄命的人。罢了,罢了,给她二十两银子,再把身契给她,让她出去吧,也算是主仆一场,给她一个恩典。” 碧玉伺候老太太有六年了,她的喜好碧玉摸得一清二楚,加上又懂得投其所好,所以她对碧玉还是有一两分感情的。 但碧玉再好,能有自己重要? 她可是听说了,命薄之人的气场是很邪门的,会带累身边的人,使人的命运也跟着变坏。 回想起往日里那些不顺心的事儿,兴许就是碧玉给带来的。 人就是这样,一旦心里有了结缔, 就鼻子不是鼻子 脸不是脸,越想越生气,越看越不顺眼。 一旁的贾氏亲手剥了个橘子,撕干净果肉上的白色脉络,递给老太太,陪笑道: “这些流言蜚语毫无根据,也不知是哪个坏心眼的胡乱说话,我已经传令下去,不许再议论了。 老太太把碧玉调理得跟水葱似的,倘或她出去了,一时间倒是很难找到这样称心如意的。” 老太太转过头,眸子冷冰冰的,定定的望着贾氏。 “找不到就慢慢找,难道没有碧玉伺候,我就不活了。” 见自己递过去的橘子,老太太不接,贾氏讪讪地收回手,将橘子放在木几上,抽出丝帕擦了擦手,这才道: “老太太息怒,媳妇这也是为了您着想……” 贾氏话还没说完,只见老太太猛地站起身来,眸光凌厉,手指着她训斥道: “你若是为了我好,又怎会撺掇我将一个克夫命的丫鬟指给老三?天煞孤星啊,想想我就心惊肉跳,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幸而老天有眼,让碧玉生了这场病,要不然,她都被蒙在鼓里。 老三虽然不争气,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更何况他还是很孝顺的,平时有什么新鲜的,好吃的,好玩的,都不会忘记送一份到文寿阁;请安时插科打诨,哄得她很开心。 若是被碧玉给克死了…… 老太太心里一痛,再不敢往下想,望向贾氏的眼神也就越发的冷漠。 “我知道,你要我把碧玉给老三,是为了给老三媳妇添堵。往日里,你们妯娌龃龉,不管有理没理,我都是护着你的。如今你出息了,竟敢拿我和老三来做筏子!” 被老太太这么直接的说出内心的小算盘,贾氏心头一突,眸光闪烁,再不敢正视老太太。 但她万万不能承认这个罪名,一个掌家理事的夫人,竟然打着暗害小叔子的主意,那她在临安侯府可真没有立足之地了。 “老太太这样说,可是冤死媳妇了。碧玉的命格,我原也不知道啊。只以为碧玉是个好的,若是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开这个口的。老太太这般说,媳妇实在是无地自容了。” 老太太掌管后宅多年,什么手段没见过,贾氏这个说辞自然很难说服她。 她咬着牙,脸皮子颤抖道: “你无地自容?分明是你让我无地自容!” 贾氏闻言,脸一下就青了,老太太一向对她疼爱,事事维护,极少这般疾言厉色,看来今天是真的气的狠了。 她此时不能再辩驳,解释得越多,老太太就会越生气。于是,她走到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道: “老太太教训的是,这次确实是媳妇疏忽了。您别生气了,免得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见她认错,没有半分松动的样子,反而冷笑道: “认错倒是挺快的,谁知道是不是阳奉阴违呢?怕只怕你在心里暗暗咒骂我是老不死的,也未可知!” 这话说得诛心,像是一把利刀,戳进了贾氏的心窝。此时说也是错,不说也是错,她心里堵着一口气,眼底一酸,捏着丝帕捂着脸,就“呜呜——”地哭出声来。 见贾氏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心里对她这个婆婆还是很敬畏的,老太太心里的火气消了一些。 她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起伏。 “好了,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第一百零六章 请安 贾氏一听,哭得更厉害了,眼睛肿,鼻子红,一副憔悴的模样。 “老太太,我是好心办坏事,真没有要害三弟的意思。姑母,我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么?我对您是一心一意,忠心耿耿的,您一定要相信我呀……” 一声姑母,真是叫的老太太心里百感交集。 当年,她嫁给了老太爷,虽然是填房,但以她的出身,也算是高攀了。 为了更好地把持临安侯府,巩固自己的地位,老太太心心念念地想要将贾氏嫁给临安侯世子裴觉兴。 不料,老太爷认为贾氏的出身太低,配不上裴觉兴,为裴觉兴聘下了谭家的女儿。 老太太心中暗恨,却又拗不过老太爷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得让贾氏和裴觉弘成亲,与谭氏分庭抗礼。 其实老太太本来想为自己儿子裴觉弘求娶一位贵女,这样一来,裴觉弘将来在仕途上,也能多一番助力,而且贾氏比裴觉弘年长两岁,并不太相配。 就因为这个缘故,老太太觉得谭氏十分的碍眼。在谭氏进门之后,按照规矩,老太太应该将掌家理事的权力交给长媳,自己安享清福,但她一直装聋作哑,依旧牢牢地控制着后宅庶务。 直到贾氏和裴觉弘成亲之后,恰好谭氏偶然风寒,得了一场病,老太太便借口谭氏身体不佳,硬是将手里的权力交给了贾氏。 老太爷对于老太太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老太太打压大房的动作愈发的变本加厉。 而贾氏也没有辜负她的一片苦心,办事精明之外,还非常听话贴心,不但将老太太侍奉周到,将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对贾家也是多有照拂。 一般情况下,贾氏以裴家媳妇的身份,称呼她为“老太太”,但是偶尔,贾氏称呼她为“姑母”的时候,两人的身份便是贾家的女儿,血浓于水,显得格外的亲昵。 老太太看了贾氏一眼,长叹一声。 “好了,你先起来吧。” 贾氏身体不动,抬眸望向老太太,抽泣着道: “惹姑母生气,芳儿罪该万死,我还是跪着说话吧,只要姑母消气就好。” 老太太心里的火气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而且就算再生气,也要给贾氏两分脸面,毕竟贾氏是她亲手捧起来的掌家太太,在很多时候,她还要依仗贾氏去为她冲锋陷阵,贾氏丢尽了脸面,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老太太伸手,搀着贾氏的胳膊,将她带起。 “你还年轻,有许多事情不知道厉害。克夫命的女子不能碰啊,她们是跟谁谁倒霉,家里必定矛盾不断,整日都是鸡犬不宁。” 贾氏正捏着帕子擦眼泪,听老太太这般说,满脸的惊讶。 “这么严重?我以为是丫头婆子们浑说的。” 老太太的语气缓和下来。 “碧玉的容貌和品性,若是命好倒也罢了,做老三一个姨娘妾室,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可惜她却是这样败家克夫的命格,继续留在府里,只会是祸害,所以必须早早打发了才是。 我老了,气性也大了,那些话你听过便罢了,别放在心上。” 老太太的语气缓和下来。 贾氏连忙道: “姑母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了。姑母吃过的盐比我吃过饭还多,您说的话自然是千妥万妥的。回头我就派人通知碧玉的老子娘,让他们立刻进府,给碧玉收拾收拾东西,带她出府去。” 老太太点点头。 “就这么办吧。” “姑母您放心,我一定将事情办好。” 贾氏搀扶着老太太坐下,见老太太面有疲色,她又略说了几句,便告退了。 翌日。 早晨。 暖暖的七色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悠悠的一朵云彩,在微风的吹拂下,看着时间缓缓流淌。 文寿阁。 正院。 高脚四方桌上摆放着时鲜果子,空气中隐约飘荡着着甜美的果香,让人倍感舒适。 老太太歪坐在三扇雕百蝶穿花罗汉床上,贾氏和裴明珠一左一右地围拢着她说说笑笑。 裴明珠今日穿一身粉蓝缎子绣七彩荷花短褙子,云白色百褶裙上莲纹滚边。三鬟髻的一边,饰着两朵绒花,另一边斜插一支米珠蝶翼金步摇。 她拉着老太太,撒着娇笑道: “祖母,您来看这芡实糕。” 说着,裴明珠打开一个八角黑漆食盒。 老太太定睛一看,只见天青色瓷碟里,长条状的糕点码放得整整齐齐,洁白细腻,一点清幽的桂花香气分外诱人。 “哟,这糕点可真别致,似乎没见大厨房做过这样的?” 老太太笑眯眯地说道。 裴明珠捻起一块,送到老太太唇边。 “祖母,您试试看,可好吃了。” 老太太凑着裴明珠的手轻咬了一口,只觉得糕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便又将剩下的小半吃了,方才道: “的确好吃。” 裴明珠将食盒放到一旁,一双美眸水波闪闪,唇边带着俏皮的笑容。 “大厨房当然没有芡实糕了,这是娘亲特意为祖母做的。今儿早晨天还没有亮,娘亲便起身,亲手做这道芡实糕了。 因为娘亲发觉老太太这些天看着有些疲倦,她不太放心,便去找府医询问,府医说,想来是老太太身体里湿气太重的缘故。府医还说,芡实可以祛除身体里的湿气。 娘亲便精挑细选最好的材料,把芡实细细打碎,配上糯米粉和桂花糖,糅合成长条蒸熟,又美味又健康。 祖母,这是娘亲的一片孝心,您要多吃一些。” 老太太慈爱地抚了抚裴明珠的发顶,笑道: “知道了,你这个小机灵鬼。” 说完,她转头,对着一旁的贾氏笑道: “你有心了。” 贾氏端起一盏茶,递到老太太跟前,她身穿荔枝红十样锦妆花遍地金圆领褙子,橘红马面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如波浪般摆动着,煞是好看。 “孝敬老太太,是媳妇应该做的。” 老太太满意地接过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 谭氏对这一幕习以为常,当初她也曾费尽心思地讨好老太太,结果老太太对她不理不睬。如今她也看开了,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反正不出错就是了。 第一百零七章 闹剧 而裴若华则是低眉敛目,沉定如水,颇有几分任你风起云涌,我自巍然不动的意味。 于是,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墙,将谭氏和裴若华与老太太,贾氏和裴明珠隔开了两个世界。 “呯——” 突如其来的巨响,打破了屋子里微妙平衡的气氛。 紧接着,是一阵高高低低的喧哗声。 贾氏心下觉得奇怪,斥道: “怎么了?老太太跟前,谁敢这样没规矩!” 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地走进来,战战兢兢的如同芒刺在背。 “是碧玉姐姐,她……” 小丫头话还没说话,外面一道身影如风一样的卷了进来。 她脸色惨白,“噗通——”跪倒在地上,抖得语不成声: “老太太,救我!” 这声音,这话语实在是太熟悉,裴若华不禁眉间一凝,抬眸望去,说话那人 穿着一身素色衣裙,发髻松垂,蜂腰削背,略微苍白的脸上一丝脂粉也无,带着几片淡淡的红痕,瞧着就透出一股柔媚。 不是碧玉是谁。 窗棱上,透进明亮的阳光,一刹间,屋子里静悄悄的。 老太太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但更多的却是见到碧玉之后,心头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不舒服,不畅快的感觉。 “碧玉,你怎么来了?” 老太太声音一冷,说道。 贾氏柳眉倒竖,凌厉的眼锋在屋子里一扫,正要抓个人来质问。恰好,一个站在角落的丫鬟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身体朝前踉跄了两步扑了出来,贾氏便抬手指着她,呵斥道: “你们都是死人呐!怎么就把她放进来了?你们仗着老太太慈祥,一个个就偷奸耍滑,赶明儿把你们都发卖了才好呢!” 那丫鬟吓得直发抖,牙齿打颤,嗫嚅着道: “二太太饶命,碧玉姐姐跟疯了一样,奴婢们拦不住。” 这时,外头又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老太太眉头紧拧。 “外头是怎么回事儿?” 那丫鬟应道: “回老太太,是碧玉姐姐的老子娘。” 老太太双眼微眯,眸中透出思量的光芒,贾氏来给她回报,已是通知了碧玉的老子娘过来领人,难道这当中,又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她看了贾氏一眼,只见贾氏也是一脸疑惑的模样,便道: “把碧玉的老子娘带进来吧。” “是,老太太。” 那丫鬟连忙退了出去。 贾氏连忙道: “老太太,这如何使得?碧玉的老子娘是粗人,又不是咱们家的家仆,不懂规矩,万一冲撞了您……” 老太太摆摆手,道: “咱们侯府是积善人家,碧玉服侍我一场,如今闹得不可开交的也不像话。” 老太太看起来是很平静,其实她的心里是很烦躁的,巴不得碧玉有多远滚多远,但她又爱面子,若是因为碧玉这个微不足道的丫鬟,让别人在背后嚼舌根,说她凉薄,这就得不偿失了。 裴明珠一脸柔和的笑意,对着老太太轻声道: “还是祖母心善,疼顾下人。只希望碧玉姐姐能够体谅您的一片慈心吧。” 老太太听了,神色缓了缓。 “所以知道我的,也就是明珠贴心,还知两分罢了。” 说话间,那丫鬟领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走进屋子。 两人微弓着身子,穿着粗布衣裳,可以看得出来,这衣服是穿得旧了,灰扑扑的,看着就不是那么干净利落。 贾氏嫌弃地皱了皱眉,用手帕掩着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不好的气味。 “碧玉,他们是你的老子娘?” 碧玉额头抵在地上,颤声应道: “是。” 老两口才入屋里,只觉得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满屋里珠围翠绕,花枝招展,真真看花人眼。 老两口哪里见过这阵仗,心中忐忑,但见老太太位居正中,面容冷肃,便知是临安侯老夫人了,忙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口里说道: “给老太太请安。” “起来吧。” 老太太淡声道。 她给贾氏递了个眼神,贾氏如何不知她的心思,轻咳一声,便问道: “你们吵吵嚷嚷的,是为了什么?这里是临安侯府,不是你们可以撒野的地方!” 碧玉的老爹正要开口说话,碧玉“傲——”地惨叫一声: “老太太,求您别把我赶出府去,如果出了府,我是断断不能活了!” 贾氏挑了挑眉,眼底有着不满,道: “碧玉,老太太已是发话了,容你收拾衣物细软,将你的身契还给你,额外再添二十两银子,算是你服侍一场,将来你出嫁给你的添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衣物细软,这里头的门道可就多了。有些得势的仆人,受主子宠爱,平日里的赏赐肯定不会少,吃的穿的玩的用的,一点点累积起来,便是一笔不小的资财。所以如果奴才犯错,被逐出府去,通常都是只给贴身的衣服,其余的都要留下。 碧玉听了贾氏的话,面上露出了又悲苦又愤怒的神色。 “二太太,老太太的恩典奴婢自然是满心感激的。我恨只恨……” 说着,碧玉直起身,抬手指着身边的爹娘,原本水汪汪的眸子像是要喷出火来。 “恨只恨我的老子娘,他们……他们已经盘算好了,我一出府,就得嫁给镇子上的张屠户,当初家里穷,没饭吃,卖了我情有可原,我在府里这么些年攒下来的银子,通通贴补了家用,可是如今家里吃穿不愁了,还为了银子卖女儿……” 碧玉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那样子十足十的受了委屈没处分说,十分凄楚可怜。 贾氏很是不屑地斜睨着眼,扫了老两口一眼,慢条斯理地道: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碧玉,你父母也是为了你好,你也大了,总归要成家嫁人,这样将来才有个依靠。” 碧玉杏眼圆睁,身上一抖,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贾氏竟然帮着她的爹娘。 而老两口听了贾氏的话,则是心中一喜,碧玉的老爹连忙抬起头来,抢声道: “您说的太对了!碧玉啊,爹娘都是为了你好啊。你现在不嫁,难道要拖成老姑娘不成?” 第一百零八章 继续闹剧 “我呸!” 碧玉啐了她的老爹一口,紧咬着后槽牙,道: “为了我好?你们敢对天发誓,说的是真话?” 碧玉冷冷一笑。 “那张屠户都五十多了,去年死了老婆,他家里儿女的年岁比我还大,不过是给了你们三十两银子的聘礼,你们就敢昧着良心!” 碧玉的老爹讪讪地道: “你……你都知道了……” 碧玉眼中含泪,悲愤地说道: “你们当然不想我知道,只是老天有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碧玉的娘急了,一叠声道: “碧玉,那张屠户人品相貌都好,只是年纪大些,可是年纪大有什么不好,会心疼人呀。而且他家里富裕,你嫁过去保管吃香的喝辣的,自然会有好日子过的。” 碧玉气极反笑。 “原来长得五短三粗,肥头大耳,就是人品相貌好。镇上的人都知道张屠户爱打婆娘,他狂性发作起来,挥着剔骨刀就追着他那早死的婆娘满街跑,镇上的人谁不怕他?他那婆娘之前被他打折了腿,到死了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这个……” 碧玉的话让人没法儿反驳,老两口脸上不禁有些愧色。 “原来如此!” 老太太端起了一盏茶,冷冷的接了一句。 老两口见老太太不悦的皱眉,胸口突跳不已,担心她听了碧玉的话,改变了主意,收回身契,不放碧玉出府了。 碧玉的老爹一着急,说了实话。 “老太太,您是顶顶尊贵的人,自然不知道我们穷苦人家的不容易。 碧玉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今年十六岁,也到了说亲的时候。咱们相中了一个人家,可是那家开口就是要二十两银子的彩礼,还要请媒人,办酒席,杂七杂八的花销加起来,得要四十两银子。 若是碧玉不嫁人,她弟弟就没法儿娶媳妇了啊。” 碧玉闻言,脸上更是悲凄,痛哭出声: “弟弟是你们的儿子,难道我就不是你们的女儿么?怎么能亲手将我往火坑里推!” 碧玉的娘没有马上说话,眼中的泪倒是掉下来。 “你就这么一个弟弟!你的哥哥姐姐们也没本事,你不帮他谁帮他?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你总不能看着他一辈子打光棍儿吧!” “碧玉也挺可怜的。”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谭氏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姑娘嫁人所得的彩礼自己是花不着的,都留给家里的儿子娶媳妇。在很多时候,已经是许多普通人家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而这种家庭的爹娘也大多有这么个观念,儿子给家里传宗接代,姐姐妹妹要为他们全身心地奉献。 裴若华闻言,眼珠子在众人的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定在碧玉身上。 碧玉气的手指尖都颤抖了起来,情绪十分激动,胸口起起伏伏。 “你们不把我的骨头都啃干净,是不会甘心的。好,好,才刚你们不是说了么,只要我出了府,就要送到张屠户家去,凭我到天上,这一辈子也逃不掉了。 我是横了心的,在这里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我也不怕说出来这话,这一辈子,我不愿嫁人,一辈子服侍老太太!” 碧玉的娘拍打着大腿,摇头晃脑哭嚷着起来,道: “老天爷,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竟生出这般没良心的女儿来……” 老太太将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脸上带着恼怒。 “啪——” 一声脆响,瓷杯摔得粉碎。 贾氏明白老太太这是生气了,也是,哭哭闹闹的不成体统不说,真晦气。 她双眼微眯,一股上位者的威严由内散发。 “够了!再闹下去,就把你们通通拉倒官府,先打二十大板再说!” 老两口让贾氏这么一吓唬,心肝儿一颤一颤的,顿时缩头拱肩,紧闭着嘴巴,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他们是平头百姓,无权无势的,只怕临安侯府伸出一个手指头,都能将他们家碾死。 老太太抿着唇,唇角向下,显出几分刻薄,一双锐利的眼眸看着莫名的就让人有点心惊。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碧玉,我既然已经发话放你出府,就断没有反口的道理。 不过,你服侍我一场,我也不忍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这样吧,我给你五十两银子,足够办了你弟弟的婚事还有富余,这样,你的爹娘就不会急急忙忙地把你嫁出去了。” “老太太,求您别赶我出去,我是真心的,愿一生服侍您!” 碧玉一边说,一边磕头磕得“砰砰——”作响。 不多时,碧玉的额头已是一片红肿,老太太却是无动于衷,一点要阻止她的意思都没有。 谭氏看不下去了,正要开口说话,裴若华见了,立时牵住了她的衣角。 她转头,迎上了裴若华闪亮的双眸,便见裴若华朝她微微地摇了摇头,很明显是不想让她搅这趟浑水。 谭氏与裴若华的视线飞快的在半空中交汇一下,又看了看碧玉,心中思忖了片刻,便沉默下来。 贾氏冷冷一笑。 “碧玉,你这就有些不识好歹了。老太太已经为你考虑周到,你却还是继续胡搅蛮缠。我明说了吧,你是不可能继续服侍老太太的,你的命格不好,继续留在老太太身边,会对老太太不利。” 碧玉愣住了,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脸色随着贾氏的话语越来越苍白。 “我的命不好……” 这时,裴明珠说话了, “碧玉姐姐,如今府里人人皆知,你是天煞孤星,克夫命,所以呀,你是不可能继续留在老太太身边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你还是拿着老太太给的银子,快快出府去吧。” 她的唇角漾开一丝笑容,很是温婉和气。 “天煞孤星?克夫命?” 碧玉的眸光木然,身子晃了晃,似乎就要支撑不住,倒下了。 “不,不会的……”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贾氏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她脸上沉了沉。 “来人,把他们几个人送出去。” 碧玉入梦初醒,眼睛里迸发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寒光。 “我不出去,死也不出去!” 说着,碧玉猛地一跃起身,拿着脑袋往墙上使劲儿撞。 第一百零九章 两全其美 第一百一十章 要求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悦 第一百一十二章 非去不可 第一百一十三章 热闹 第一百一十四章 高人 一个小厮拧着眉头道: “这法师也太年轻了吧……” 旁边一个婆子一拍他的脑门,低声斥道: “你懂什么!高人,那肯定是有法术在身的,能够永葆青春也说不准啊。” “你们快闭嘴吧,法师要开始动作了……” 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呵斥道。 英伟法师整了整衣装,一撩拂尘,昂首挺胸走进了红烛圈。 “焚香,净手。” 一个小童子扯着脖子,高声说道。 英伟法师点燃三株长香,向着东方磕头跪拜后,将长香插入香炉里。然后,他挽了挽衣袖,走到油锅旁,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到油锅里面去洗了起来! “我的天哪!” 老太太惊呼出声。 谭氏和高氏面面相觐,皆从对方的眼眸里看到了震惊。 贾氏就更不用说了,她杏眼圆睁,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连声道: “这样的热油,还不得皮开肉绽啊!” 老太爷和裴觉弘到底是见过风浪,沉稳许多,但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了些许。 而英伟法师面上却是十分轻松,双手还在油锅不断搅动,好一会儿,才把手抬起来,除了油光锃亮之外,皮肤上连点红印子都没有。 吸气声此起彼伏,远远围观的下人仆役,丫鬟婆子简直是对英伟法师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厉害了!” “果然是老太爷亲自请回府的高人呐!” …… 英伟法师唇边浮起了一抹洋洋自得的笑容,他拿过帕子,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油擦干净,然后拿起拂尘,脚踩七星罡步,口中高声道: “信使有求,请神护佑。斩妖除魔,驱邪扶正。” 两名童子跪坐在红烛圈外,手拿着牛皮鼓,开始有节奏地敲动着。 在场的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大气不敢出。 英伟法师摇头晃脑地好一通动作,似乎在与看不见的神灵沟通,劳心劳力,累得满头是汗。 “有请神仙驾临。” 英伟法师一甩拂尘,高声喝道。 这时,正对面一株大树伸出来的枝丫上,悬挂着的一卷黄布徐徐展开,在微风中摇曳着。 英伟法师走到坛桌旁,放下手里的拂尘,转而拔出后背的七星剑,捏了个剑诀,眼睛半眯半睁,口中又再喃喃念诵道: “信使有求,请神护佑。斩妖除魔,驱邪扶正。” 英伟法师一手剑指虚空,另一手抬起黄铜盆,猛地朝着树枝上的黄布泼过去去。 “哗——” 神奇的是,那黄布遇水但不湿,反而显出了一个人影。人影头戴金盔,身披铠甲,脚踩祥云,手握长刀,眉目分明,威风凛凛。 虽然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却也让人望而生畏。 众人无不战战兢兢,有些胆小的小丫鬟,更是被吓得腿都软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这一定是神灵现身了!” “这位法师似乎比三姑娘那时更厉害……” ……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英伟法师微微喘着气,面上的得意之色越发浓烈。 只有深刻的敬畏和恐惧,相信他的人才会更多,更虔诚。 老太爷此时已是心烦气躁,他提高声音对英伟法师说道: “英伟法师,如何了?” 英伟法师猛地一睁眼,双眸浮上一层血丝,手指不停的掐算。 不多时,他喝道: “神仙已经给我启示,府上的恶煞鬼气和劫数的根源,就在东北方!” 老太爷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东北方?”。 “文山阁不就在东北方么?法师,你是不是弄错了?文山阁,是咱们临安侯世子的住所。” 裴觉弘拧着眉头,站出来说道。 裴觉弘的话,表面上听着是维护了大房,其实是直接把大房甚至世子裴觉兴推到了风口浪尖! 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只见英伟法师眸光一凛,面带薄怒。 “怎么?裴二老爷是在质疑神仙的启示么?” “不敢,不敢。” 裴觉弘顶着英伟法师的怒气,赔笑道。 英伟法师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果然,下人仆役,丫鬟婆子们又开始窃窃私语。 “法师说,咱们府上的恶煞鬼气和劫数的根源,就在文山阁,是啥意思啊?” “就是说文山阁不吉利呗,里面的人气运差呗,所以才有恶煞鬼气在那里呗。” “怪不得老太太把碧玉打发到文山阁,真是有先见之明。” “不对呀,之前三姑娘可是有仙人下凡附身的,府里有恶煞鬼气和劫数,也是仙人告诉咱们的,文山阁怎么会是根源呢?” …… 戏看到这里,裴若华若是还不明白这位英伟法师的目的,就真是愚不可及了。 老太爷回过神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道: “法师,接下来,要怎么做?” 英伟法师眸光一闪。 “只要将那恶煞鬼气除去,自然没有劫数了。但是,恶煞鬼气凶狠,我需要到东北方向,确定恶煞鬼气作乱的确切位置。” 老太爷连连点头。 “好,好,我随你一同去。” 英伟法师手拿着罗盘,虽然没有人指引,但他好似熟门熟路一般,一路朝着文山阁走去。 下人仆役,丫鬟婆子们见状,心里猫抓似的,生怕去的晚了,就赶不上热闹。于是,活儿也不干了,远远地跟在主子们的身后。 老太爷和老太太心里急的像是火烧一样,哪里还有心思管理下人,管家的贾氏本想着出言呵斥,但转念一想,老太爷和老太太都不发话,自己胡乱出头,只怕也落不了好,干脆也就不管不顾了。 于是,通往文山阁的路上,前所未有的喧哗起来。 进了文山阁,英伟法师的脚步不停,径直走向天水阁。 跟随在英伟法师身后的老太爷眼色深深,神情凝重。 天水阁的右边,有一条不起眼的小径,小径的尽头,是一扇月洞门。 取天上圆月,便有月洞门,左右延伸出去的庭院素墙,飞檐彩绘,门框为磨砖对缝拼镶,不安装门扇,透光而又显得幽静。 月洞门的门顶上篆刻着“珍珑轩”三个字,最为特殊的是,门上镶嵌两扇门板,并且用一把铜锁紧紧锁住。 贾氏一边摇着帕子扇风,一边环顾四周,道: “好清幽啊,我竟不知文山阁竟有这么一处地方。” 贾氏加入裴家将近二十年,接过掌家理事大权也将近二十年,若说这府里还有她不知道的,真算得上是匪夷所思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心慌意乱 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瞥了一眼老太爷,轻咳一声,道: “这里是先侯夫人的住所。” 贾氏听了,脸色微变,当下抿着唇,不敢再说话。 先侯夫人,指的是世子裴觉兴的母亲丁氏。 老太爷皱紧眉头。 “法师,这一处荒废了许久,我们还是离开吧。” 英伟法师的声音中带上了凉意。 “我能感觉到,这里就是恶煞鬼气的根源所在。” “这……” 老太爷的眼底划过一道晦暗光芒。 英伟法师面上露出了一丝凝重,他干脆翘着手,说道: “老侯爷,进入或是不进入,由你自己决定。消灭或是不消灭恶煞鬼气,还是由你自己决定。” 老侯爷沉默着,他身旁的人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一层凛冽的寒气,虽说老侯爷向来严肃,可是这样的冷然,还是很少见的。 裴觉弘的眼神微微闪烁,沉吟着道: “英伟法师,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够不惊动先侯夫人的旧居,而消灭恶煞鬼气,化解劫数?毕竟先夫人已经仙逝多年,不好惊扰了。” 英伟法师很果断地摇了摇头。 “没有。” 裴觉弘的目光望向老太爷,很有些为难。 他踌躇着说道: “父亲,您看是不是把珍珑轩打开,让英伟法师入内探看?如果不消灭恶煞鬼气,化解劫数,会动摇裴府的根基,祸害子孙后代。我想,如果先侯夫人泉下有知,定然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裴觉弘的话合情合理,而这也是老太爷今日请来英伟法师的理由。 他长叹了一口气,道: “你说得对,开门吧。” 往事已矣,人还是要朝前看。 老太爷的话音刚落,只见邱管事的身影一闪,便来到了月洞门前,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大串钥匙,准确地挑出了其中的一条,只听“咔哒——”一声,铜锁被干脆利落地打开了。 阳光照耀着,落在铜锁上,发出刺眼的光芒。 谭氏只觉得眼前一花,莫名就有些心慌意乱,头晕目眩。 她无意识地拉住身旁的裴若华,手指越握越紧,裴若华皱了皱眉,轻声道: “母亲。” 谭氏立刻察觉,松了手,裴若华反手扶着她。 “您不舒服么?” 谭氏扶着额头,微眯着眼睛瞧着木门那一边的风景,那是一片云蒸霞蔚的杏花林,盛放得如火如荼。 “若华……” 裴若华仿佛明了她的心思,低低地道: “母亲,别担心。” 谭氏心中一动,抬眸看着裴若华,只见她面带微笑,眸光澄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谭氏总觉得裴若华似乎对一切都了然于胸,并且成竹在握。 谭氏轻吁了一口气,捏着帕子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虚汗,微微地点了点头。 “别担心,我没事儿。” 前面又露出一条小径来,绕过杏花林,穿过一条游廊,便见一座精致小楼。 那小楼的建筑之精致,可以想象出当年的府里堂皇,周围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几株芭蕉,另一边乃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翠缕。 老太爷的脚步在小楼前停顿了片刻,似乎发了一会子呆,终于上前,推开隔扇门。 走进屋子里,里头光线十分暗淡,墙角屋梁,结满了厚厚的蛛网,四处弥漫着一股霉烂的气味。 忽然,英伟法师手里的罗盘飞快地转动起来,他浓眉紧拧,口中低喝一声: “不好。” 然后,他转身便往屋子的西侧大步走去。 走到墙跟前,英伟法师的眼睛“唰——”的一下变得亮锃锃,抬手指着地上的一块青砖,沉声道: “挖开。” 裴觉弘闻声,挥了挥手,身后便窜出来几个家丁。那些家丁们似乎早有准备,手里拿着小镐,朝着那青砖又是砸又是挖,不多时,青砖碎成了几片,露出了下面的泥土。 土里露出一块书册大小的木板,那木板黝黑,大部分还埋在土里,而露出来的一部分,依稀能看见上面刻上了一些扭扭曲曲,像是符咒一般的纹路,怪异的是,那木板看上去很光滑,像是抹上了一层油光。 “我来看看这是什么?” 裴觉弘一撩衣摆,蹲下身就要伸手去抓那木板。 英伟法师一把拦住,喝止道: “不要碰。”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当裴觉弘的手指触碰到木板时,好似被什么猛咬一口,骤然间又红又肿,还长出了一个硕大的水泡。 “嘶——” 裴觉弘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铁青。 老太太和贾氏见状,脸色一下就变了。 贾氏冲上前来,看着裴觉弘的伤手,心疼地道: “老爷,你觉得怎么样了?” 裴觉弘也不看她,只咬了咬牙,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没事。” 贾氏忍不住,还在喋喋不休: “怪不得法师说这里是恶煞鬼气和劫数的根源呢,那是个什么东西?也太邪门了吧。” 老太爷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那木板,眉头紧拧,若有所思。 只听英伟法师冷声道: “木板上是尸油,所以裴二老爷一碰,就伤着了。” “尸油?”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往后退。 只听英伟法师又道: “尸油是以阴火焚烧尸体提炼,怨气和阴气都极浓,用来行使邪法,可是极为阴损的。” “那可有医治的法子?” 老太太急声问道。 英伟法师很有底气地说道: “老太太请放心,对在下来说,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老太太心里蓦地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镇定下来。 “这就好,这就好。” 英伟法师一抬手,他的童子便递过来一个翠绿色的小瓷瓶,英伟法师打开瓶塞,立时一股草木的清香气从瓷瓶里飘了出来。 “这是天清露,我师门的神药,萃取一十八种不同的草药凝练而成,驱邪解毒,每日涂抹在伤处,不出三天,就能够好了。” 贾氏连忙上前,接过小瓷瓶,笑着道了一声谢,眼珠子滴溜溜地的转了一圈,又道: “可这里是先侯夫人的居所,怎么会有尸油这么邪门的东西呢?” 这话一出,屋子里骤然冷了下来。 英伟法师似乎对周遭的气氛无知无觉,自顾自地道: “我先将木板起出来。” 英伟法师令童子从包袱里拿出一对牛皮手套,带在双手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木板从土里抽出…… 第一百一十六章 厌胜之术 拂去上面的尘土,这时,众人心里都很好奇,当下也顾不得那尸油的恐怖,踮起脚尖,抻长脖子,方才看清,原来在那木板上,不仅仅有符咒围绕,还有牛头马面的图案。 老太太惊讶道: “这……难道是厌胜之术?” 厌胜之术,古已有之,是指利用邪术诅咒或加害他人。 如果哪一户人家被施了厌胜之术,轻则家宅不宁,时有损伤或惹上官非;重则患上恶疾,遇上灾劫,孩童夭折,甚至会家破人亡,堪称恶毒至极。 英伟法师眸光一凝,道: “这阴鬼七煞阵,也算是厌胜之术的一种,是最厉害最恐怖的那种。” 老太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必多说,只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害人的东西。 英伟法师站起身,拿出罗盘,在宅子里走了一圈,又从屋子里各处,翻出了另外六块木板。这几块木板和才刚发现的那块有些许不同,除了木板上都雕刻着符咒和尖嘴獠牙,头长犄角的恶鬼之外,并没有生辰八字。 老太爷没料到事情竟会有如此的发展,正是心烦意乱,但面上并不显露一分。 “法师,不知这阴鬼七煞阵有何用处?” 英伟法师应道: “阴鬼七煞阵,以牛头马面为号令,尸油为引,召唤阴间恶鬼,从此阴风阵阵,百鬼夜行。住在这个宅子里的人,命格轻的,会寿数不长,命格重的,也会疾病缠身。不仅如此,与之有血脉相连的整个家族,人丁不旺,家宅不宁,运气消减。” 英伟法师的说话和之前裴若华说的有些出入,饶是老太爷稳重,此时也是脸色微变,只听英伟法师抬手指着最先发现的那块木板,问道: “不知府上可有庚卯年生人?” 老太爷沉吟着,并未搭话。 英伟法师继续道: “老侯爷您请看,这就是压阵眼,木板上头刻着的,是设下阴鬼七煞阵的人的时辰八字……” 英伟法师叹息了一声: “这是为了害人,压上了自己的寿元了。所以我敢肯定,这人一定早死。 所幸阴鬼七煞阵设下的时间并不太长,而贵府气运深厚,根深叶茂,这才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老太爷怔了怔,犹疑着道: “据说恶煞鬼气聚集,是因为府里风水改变的缘故,必须布下两个阵法,使得五行气脉再度自如流转起来。法师您这个说法……” 英伟法师一挑眉。 “老侯爷不相信在下?” 老侯爷急忙道: “法师多心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事关重大,还是要弄清楚为好。” 英伟法师冷哼一声: “如何破解恶煞鬼气和府上的劫数,我已经将神仙的启示告知于你,至于信还是不信,老侯爷自己决定便是。” 裴觉弘见状,连忙凑上来,道: “父亲,英伟法师可是南安伯老侯爷打了包票的,必定不会有错的。” 说着,裴觉弘又对英伟法师道: “法师莫怪,父亲他一向谨慎惯了。” 老太爷微微阖了阖双眼,神情似乎很是疲惫,半晌之后,他叹了口气,道: “法师,这阴险的邪术可有解决的法子?” 英伟法师清了清嗓子,好整以暇地道: “法子自然是有的……” 贾氏忽地插入话来: “既然有法子,那就请法师做法,早日为咱们侯府解困吧。” 英伟法师道: “这却不难。只是阴鬼七煞阵,需要设下阵法那人的血液,如果设下阵法那人已死,就需要嫡亲的血脉,这才能够破解。而阵法破解之后,缠绕着府上的恶煞鬼气和劫数自然也就没了。” 老太爷沉默了片刻,转头对邱管事道: “去天水阁,把世子请过来。” 他声音不大,却仿佛像是平地一声雷,让所有人都懵了。 裴觉弘目光掠过老太爷的脸色,踌躇地说道: “父亲,大哥喜欢清静,您为何要让他过来?难道……” 他顿了一顿,忽然像是恍然大悟似的,说道: “难道设下阴鬼七煞阵的人,竟然是先侯夫人!?” 老太爷长叹一声,并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裴觉弘拧着眉头,道: “父亲,事关重大……” 这时,老太太插进话来: “木板上刻着的,确实是老大母亲的生辰八字。” “哎哟,先侯夫人也是裴家的人呐,怎么就这么狠心,想要祸害这一大家子人,甚至连子孙后代也不放过呀?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呀?” 贾氏满脸的痛心疾首。 老太爷厉声喝道,面容铁青。 “给我闭嘴!这里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来多嘴多舌!” 丁氏是他的结发妻子,在彼此最好的年华里,他们曾经非常相爱。所以,无论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情,是非对错已经纠缠不清了。即便是要怨恨,也只能自己来怨恨,别人没有这个资格! 这当众的打脸,让贾氏唬了一跳,脸色一白,缩了缩肩膀退到一旁,就连老太太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围观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就像猫抓似的一样,心急火燎的,但又知道此事干涉到先侯夫人,连二太太都吃了挂落,所以人人都闭紧了嘴巴,不敢吭一声。 约莫过了一刻钟,世子裴觉兴来了。 他身上穿一袭月色宽袖长衫,衣领和袖口绣着淡银色的万字不到头纹饰,行止间无风自动,整个人看起来云淡风轻,温文尔雅。 裴若华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裴觉兴——她的父亲。 谭氏迎了上去,低低地唤了一声: “世子爷。” 裴觉兴微微颔首,看了看谭氏,然后眸光转到了裴若华的身上。 见裴若华有些怔忪,谭氏连忙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 “若华,别愣着了,快给父亲请安。” 裴若华回过神来,低垂着眉眼,朝裴觉兴福了福身。 “父亲万安。” 裴觉兴的眼睛好似闪动了一下,他收回了目光,迈大步走了过去,站定在老太爷跟前。 “儿子给父亲请安。父亲这一向可好?” 老太爷看着裴觉兴的眼神很有些复杂,像是无措,像是愧疚,又像是无可奈何,仿佛有千言万语,终于凝成了一个字: “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愚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恼羞成怒 裴府有这样本事的人,除了老侯爷,兴许也就只有裴觉弘了。 “你那大锅里,其实只是在表面漂了一层的油,这层油下面装的全是醋!” 裴若华冷笑道,双手抱在胸前,似乎不屑一顾。 很简单的原理,醋的密度比油大,所以会沉到油的下方,而醋的沸点又很低,当用火在锅底下加热时,醋产生的大量气泡,就形成油锅滚滚沸腾的景象,但其实醋的温度还不高,达不到伤人的程度。 “至于所谓的尸油,就更是无稽之谈。据我所知,有许多植物的汁液,沾染在皮肤上,就会使皮肤发红发痒,肿痛起水泡,譬如常春藤,白花丹等等。” 之前碧玉患上的病症,不正是这样造成的么。 裴若华的话着实非同小可,英伟法师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就连指尖也在微微发抖。 “你……” 她到底知道多少? 她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英伟法师露的这一手,是他师门密不外传的绝招,师兄弟们凭着这个,在江湖上走动皆是无往而不利,不仅赚的盆满钵满,吃香的喝辣的,更是成为了权贵之家的座上宾,备受推崇。 若是这些秘密被她点破了,师兄们还要如何维持世外高人的身份?还要如何聚敛财物? 最最重要的,让万仙门没了脸面,师傅一定不会绕过自己。 不行,必须要除去她! 英伟法师的双眼蒙上了一层血雾,看着裴若华露出了凶光。 他几乎没有多少犹豫,就“唰——”的拔出了七星剑,一声怒喝,便见七星剑上,有白惨惨的一层剑气,形成了一道薄薄的圆罩,朝着裴若华猛刺过来。 早在英伟法师拔剑之时,裴若华已经意识到了不妙,她身体向侧边一纵,闪过袭来的长剑,手腕一振,一道红光急速地从她掌间击出,敲在七星剑上,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金铁鸣音。 “这是恼羞成怒了,想要杀人灭口?” 裴若华好整以暇,一双清澈的眼眸带着笑容,内里却如同蕴了如同寒冬般的幽冷。 而此时,周围的人已是目瞪口呆,都没明白两人为何突然就动起手来。 裴觉弘眼底的光芒闪动,看来明珠说得不错,裴若华确实有武功了,而且还不弱。怪不得她整个人性情大变,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上一次,他和苏姨娘的私情被人撞破,然后裴府府库遭贼,虽然手里没有证据,但不知为何,裴觉弘心里就是直觉,跟裴若华脱不了干系。 “哼!” 英伟法师冷哼一声,他没有想到裴若华竟然有这样的实力,能够躲得过自己的剑招。 他眼中溢满了杀机,反手一挥,七星剑劈出一道又一道剑芒,看起来如同狂风暴雨倾泻。 “看剑!” 裴若华已清晰感觉到一股煞气直向自己涌过来,就要将自己一点点的吞噬掉。 她心念微动,掌中的红光瞬间凝成了一把长剑,此时,裴若华举手投足间带着脱俗的气质,她持剑而立,身形挺拔的如同翠竹。 两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 “啊——” 英伟法师久攻不破,心中烦躁,狂性大发,他忽地仰天狂嚎,七星剑在他手中飞速地旋转着,在他的周身,有疾风劲吹,道道凌厉的剑芒喷涌,煞气在这一眨眼间暴涨了十数倍。 裴若华神色微变,被这股力量压着后退了几步。她紧紧地盯着英伟法师,只见他披头散发,脚踏天罡步,疯狂地催动真气,这时,他的身体散发淡淡的白光,整个人就象是置身于一层云雾中。 “武魂现!” 英伟法师大喝一声。 片刻之后,强大的气息涌动,英伟法师的身后慢慢现出一道巨大的灰色影子,那是他的武魂——老鹰。 裴若华怔住了,她知道这个世界的武者有武魂,但这般震撼的场面,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武道十三重,突破了练气境,武者便能够凝结武魂。 武魂,取决于武者的天赋,也决定了武者日后的成就。 武魂各种各样,细数起来,可以分为三大类——植灵系武魂,有花,草,树木。自然灵武魂,有风,雨,雷,水,火,冰。兽灵系武魂,有青龙,白虎,黑蛟等。 众多武魂之中,实力最强的,是兽灵系武魂,自然灵武魂次之,至于植灵系武魂,则最为鸡肋,攻击力和防守力都很弱,但由于和植物亲近,拥有植灵系武魂的武者大多有炼药师的天赋。 鹰影虚影凝实的一瞬,仰头长鸣一声,腾飞于空,那振开的双翅犹如破开了空间一般,空气鼓荡,感觉像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人身处其中,刹那间就被这如潮水般的汹涌奔腾的气息所淹没。 好强! 裴若华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很快,她整个人就已经迅速恢复了冷静。 英伟法师高擎起七星剑,全身真气鼓荡,霎时间,璀璨的剑芒仿佛星河狂卷,极致的美丽之中又蕴含着无限的杀机,“嗤——”的一声轰然劈下。 “天星斩!” 裴若华眸光一紧,手腕一转,掌中的长剑转眼间凝成一面盾牌。 “起!” 裴若华轻喝一声,盾牌凭空飞起,直直地抵住七星剑的攻势。但见半空中,红光灼灼,好似一朵巨大的彤云。 然而,盾牌并没能够抵挡多久,在剑芒攻击下,光屑四处飞溅,轰然破碎。 英伟法师勾了勾唇,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七星剑的剑气更为凌厉。 裴若华一边后退,一边抵挡着英伟法师的攻击,只见她右手手腕轻旋,一道黑雾从指间析出,雾气浓得化不开,像是灵蛇一般游曳着,周围的空气像水波般荡漾开来。黑雾所过之处,燃起一簇簇黑色的火焰,却突然迸出滴水成冰的寒意,极为诡谲。 英伟法师盯着裴若华,眼中的光芒阴沉起来。 “想不到,你的招数还挺多!” 英伟法师冷笑一声,他双眸精光四射,袍袖一卷,身后的鹰影霎时间长啸一声,张开双翅,将英伟法师拱卫其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拼了 第一百二十章 一笔抹去 裴若华这边,看上去比英伟法师也好不了多少,这一连串的攻击,已经几乎消耗了她的全部精神力,她口中流出一缕鲜血,双目紧闭,晕了过去,人事不省。 这一场所谓的高人做法,就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结束了。 至于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英伟法师到底是生是死,自己又是怎么回到小院的,裴若华是一概不知。 她足足睡了三天三夜,这才悠悠地醒过来。 还带着几分睡意怔忪,便见一个人影突然扑到床榻上,“啊呀——”一声,哭道: “姑娘,你可醒了!” 裴若华定睛一看,原来是碧玉。只见她泪如滚瓜,哭得鼻头发红,好不可怜。 “姑娘,我好担心你啊……” “别哭了。” 裴若华暗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任谁一睁开眼,就要安慰哭哭啼啼,絮絮叨叨的一个人,心情都会有几分抑郁。 门帘被撩开,以前的黄婆子,如今的黄嬷嬷手里捧着一个黑漆托盘进了屋, 她瞥了碧玉一眼,很是不满地说道: “哭什么!没得丧气!姑娘可是贵人,有神仙保佑的。你守了姑娘一天,也累了,去歇着吧。” 自从吃了裴若华给的仙方配出来的药,黄嬷嬷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整个人都精神了。 在她心里,裴若华就是九天上的仙女,自己只有诚心敬重的份。没料到裴若华向谭氏要了自己做管事嬷嬷,她喜出望外,管事嬷嬷的身份不同了,月例银子比起打杂婆子多了几倍都不止。 黄婆子恨不能掏心窝子地对裴若华好,好像只要这样,才能回报裴若华的恩情。 小院里伺候的三个丫鬟,甘蓝沉稳,水芹单纯,碧玉么,周到圆滑,但却显得轻浮了,黄嬷嬷直觉地对碧玉不喜欢。 只见黄嬷嬷将托盘放到一边的八仙桌上,走过来一手将碧玉从床榻上提起来,不容分说,挥挥手就把她给打发了。 这时,黄嬷嬷的脸色才和缓下来,她小心翼翼地瞧着裴若华,道: “姑娘你睡足了三天,感觉怎么样?可有不舒服?” 裴若华这才想起自己和英伟法师的一番打斗,似乎是受了伤,她动了动身体,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她不明所以,很有些纳闷。 摇了摇头,裴若华慢声道: “我没事。” 黄嬷嬷一叠声地道。 “这就好,这就好。” 虽然老太爷下了严令,珍珑轩里的目击者不许将事情泄露一丝一毫,否则,乱棍打死。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风声透了出来。 尤其三姑娘是被世子爷亲自送回来的,这许多年了,世子爷踏出天水阁的次数并不多,走进其他院落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世子爷交代下来,只要姑娘醒了,就开始给熬补药喝,药材都是天水阁送过来的。” 裴若华秀眉微蹙,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清冷的身影。 “世子爷?” 他不是万事俱不放在心上么,怎么会对黄嬷嬷特别交代? 黄嬷嬷点头,叹息着说道: “到底是血浓于水,世子爷还是很关心姑娘的。” 见裴若华凝眉,不说话,黄嬷嬷这才惊觉自己似乎多嘴了,她面色微变,有些惶恐地道: “姑娘别怪我,我粗鲁惯了,往后一定改。” 裴若华淡淡地笑笑,眸光却是冷若冰霜。 “黄嬷嬷,在咱们自个儿家里,当然什么都可以说,只是在外头,就要谨慎些,须知祸从口出。” 她的话不紧不慢,却让黄嬷嬷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压力,手指不由得微微缩紧。 “是姑娘,我记住了。” 对黄嬷嬷的敲打点到即止就可以了,毕竟她进府不久,很多事情是要慢慢意会,慢慢领悟的。 裴若华微微收敛了自身的气势,黄嬷嬷见她表情稍霁,不由得松了口气。 沉默了片刻,黄嬷嬷突然一拍额头,懊恼道: “瞧瞧我这脑子,光顾着说话,倒是将要紧事给忘了。” 她转身走到八仙桌旁,将托盘端在手里,托盘上,是一个冒着丝丝热气的青瓷碗。 “来,姑娘先把补药喝了。” 裴若华直勾勾的盯着那一碗黑得如同墨汁一般的补药,道: “补药就不必了吧,闻着有些不好。” “良药苦口,姑娘快点喝。” 黄嬷嬷很是坚持地将青瓷碗送到裴若华的嘴边。 裴若华叹了口气,无奈地接过碗,一仰头,将碗里的补药一饮而尽。 口中充满着苦涩,裴若华蹙着眉头,问道: “这几日,文寿阁有什么消息没有?” 英伟法师抹黑先侯夫人丁氏的图谋被她打断了,也不知后来怎么样了? 黄嬷嬷粗中有细,听裴若华提起文寿阁,心知裴若华想问的是什么,她先是给裴若华端来一杯白水漱了漱口,然后才压低声音道; “老太爷下了严令,府里不准再提起那事……” 黄嬷嬷顿了顿,左右看看,这才继续道: “听说,那法师死了。” 死了? 裴若华挑了挑眉,面色上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神凰戒威力无穷,重创英伟法师本在意料之中,但英伟法师就这么死了,还是让她有些意外,毕竟他为了对付她,可是将自己的武魂都召唤出来了。 “消息可确实?” 黄嬷嬷抬眸看了一眼裴若华,摇了摇头,道: “不知道,只是那天之后,再没人见过那法师,所以,就都认为他死了。” 裴若华沉吟了片刻,问: “我昏睡这几日,有谁来过?” 这一回,黄嬷嬷回答得很快: “只有大太太来过。” 裴若华深邃的目光里有着一丝精光划过,这么大的事情,府里各人却都压抑着不动,看来老太爷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要将这件事情一笔抹去,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既然如此,自己也没必要再纠结,说到底,丁氏是老太爷的原配嫡妻,若是她真的行厌胜之术,传出去了,裴府也没了脸面。 第一百二十一章 贾世杰 但其实,裴若华只猜对了其一,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大雍帝国崇敬强者,这英伟法师顶着高人的头衔,又有南安伯老伯爷作保,老太爷本来对他是很信任的,谁知他竟连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那他口口声声说出来的话还有什么可信度。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裴若华说道。 黄嬷嬷应道: “是,我这就去为姑娘准备些吃食,回头给你送过来。” 黄嬷嬷退了出去,将隔扇门关上。 裴若华将目光投向窗外。 春深四月。 温暖的气息越来越浓烈。 空气潮湿,和暖,洗净寒冬过后的苍白。小草用满身的力量破土而出,一簇一簇的翠绿,骄傲地享受着阳光和雨露。 紫薇花树那褐色的老树皮,青葱的新叶,素影斑驳,犹如迷离画卷中的一笔水墨,夺目,却又无比和谐。 人都是健忘的,时间越久,遗忘越多,最终,所有的过往都会淹没在时光里。 英伟法师就像是一阵烟袅袅,了无痕迹地散去,仿佛从未来过。 这天一大早,裴若华就起床梳洗,带着甘蓝,往文寿阁请安去了。 到了文寿阁,绕过了垂花门,是一个天井小院,石板铺成弯弯曲曲一条小径。 繁花正盛。 浅浅的胭脂色,明妍娇艳,一朵,一簇,一团,压着花枝。 裴若华伸出手掌,一片花瓣随风飘落,在空中打了个转儿,缓缓的落在了手心中。 落花缤纷,扬扬洒洒,潇洒中却增添一份凄美。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脚步声,一个男子的身影闯入了裴若华的视线,他穿一身紫红绣团花长衫,脚蹬牛皮靴,手拿着一把象牙骨折扇,中等身材,模样尚可,只是颧骨横露,一双眼睛阴沉沉的,给人一种不是良善之辈的感觉。 甫一看到裴若华,他双眼一亮,霎时间露出惊艳的光芒。 阳光融融,她身穿蜜合色十样锦妆花遍地金圆领褙子,橘红百褶裙,裙摆随着她的步态如波浪般摆动着,自有一股婀娜动人的风姿。一头青丝乌发挽了凌虚髻,也不用金钗银簪,只用七色绒绳绕成一连串的祥云结绑定,耳旁垂下几缕流苏,又娇俏又爽利,当真是人比花娇。 他也算是流连花丛的老手了,这些年,什么怡红院,添香楼里的相好也不少,原以为再美的人也不过如此了,如今才知道,真正的美人,骨子里散发而来的魅力是皮相无法比拟的,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就是这个缘故了。 “姑娘瞧着有些面生,请问芳名?” 他食指指尖轻敲扇柄,邪邪一笑,说道。 裴若华秀眉微蹙,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但瞧他的衣着打扮,像是个公子哥儿。 甘蓝上前两步,挡在裴若华的身前,沉声道: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贾世杰轻轻笑了一声。 “你这丫鬟怎么连我都不认得,我是老太太的侄孙,贾家的少爷。” 裴若华闻言,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原来他就是那个被裴正明打伤的贾世杰。 感觉到裴若华的目光,贾世杰甩手,“唰”的打开折扇,故作潇洒地摇了摇,半挑着眼眸看着裴若华。 裴若华心里冷笑一声,低垂着眉眼,拉上甘蓝,从他身边绕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贾世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眸光一沉,有几分阴鸷。 “不识抬举的东西!” 裴若华进了正堂,就看见老太太一身石青色的团花绣菊花纹长褙子,枣红色马面裙,坐在罗汉床上。 她淡笑着行礼道: “若华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微眯着下垂的眼角,看着裴若华,想起贾氏才刚说的那些话,心里五味杂陈。 贾世杰是贾家的一根独苗苗,却被裴正明给打坏了,大夫说,将来子嗣上会很艰难,贾家上上下下是一片愁云惨雾。 贾家本就门楣不高,虽然攀上了临安侯府这株大树,可自家就没几个有才华的子弟,到底帮助有限,如今再加上这般隐疾,贾世杰想要说一门好亲事是难了,除非将事情瞒着女家,可到底又瞒不了多久,一旦爆发出来,可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裴若华自从死而复生回府之后,出落得一日比一日水灵,也不知她是走了什么运,从一个窝囊废摇身一变成为了武功高手,今时不同往日,她嫁入贾家,对贾家是大有好处的,所以裴若华配贾世杰也就勉强够格了。 其实按照老太太的意思,裴若华给贾世杰做个妾也就罢了,她一个通房丫头生的,何德何能霸占着嫡妻的位置呢。 但贾氏说的也有些道理,裴若华到底是世子裴觉兴的女儿,又得了老太爷的赏识,做得太过分了,裴府的脸面也不好看。 罢了,便宜她了。 这样想着,老太太摆摆手,道: “这几日你不必过来请安了。过些日子,我要办场宴会,邀请亲戚们过来做客,筹备事情多,你安分些,就待在屋子里,别给我添乱。” 裴若华不露声色,点头应道: “是。” 老太太鼻子里哼出一声: “行了,你退下吧。” 裴若华离开没多久,贾世杰一撩门帘走了进来,笑着对老太太道: “姑祖母,你怎么没告诉我,裴若华竟然如此美貌。” 若不是他心有不甘,跟在裴若华的身后,又在屋外听了一耳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让他垂涎三尺的没人居然是裴府那个出了名的窝囊废。真是太可惜了,自己往日怎么就没发现呢。 老太太斜睨了他一眼,道: “你可还满意?” 贾世杰满脸带笑,凑到老太太身旁,道: “自然是满意的。不过……” 他神色一凛,变得狰狞起来。 “不过,她的哥哥裴正明,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想想自己身上受的伤,贾世杰就牙根发痒,恨不能亲手宰了裴正明。 老太太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道: “之前裴正明的腿被打断了,也算是吃了些苦头,老太爷发话了,他与你的恩怨一笔勾销,咱们不好再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宴会 老太爷肯定是偏心自己的亲孙子,贾世杰冷着声音说道: “只是断腿而已,还不够!” 何况,裴正明的腿伤已经痊愈了,又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而他贾世杰所受的伤却是永远都好不了了。 老太太眸光一凝。 “来日方长,自有让你出气的时候,等裴若华嫁过去了,怎么磋磨还不是由着你么。” 也是,折磨不了哥哥,折磨他的亲妹妹,先收点利息也是好的。这样想着,贾世杰心里舒坦了一些,可是心思一转,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她和李寒川那事儿……” 佳人难得。 但他还没被美色迷惑到晕头转向的地步,她之前可是有过不堪的传闻,若是成亲之后继续和别的男人相好,那自己算什么?真真是丢死人了。 老太太张口就道: “那是她自作多情,李寒川是什么人,看得上她?” 说着,老太太抬手戳了一下贾世杰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道: “你瞧瞧李寒川,再瞧瞧你自己,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啊,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浮躁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上进些?你可是咱们贾家的希望,上上下下都指望着你出息呢。” 贾世杰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和不耐烦,但压抑着并未在面上表现出来。 “知道姑祖母心疼我,等我出息了,一定好好孝敬你。” 另一边厢,裴若华回到了小院。 碧玉正坐在窗前绣着一方帕子,她的绣功很不错,几树老梅看上去维妙维肖。 “姑娘,你回来了。” 碧玉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将裴若华迎进屋里。 裴若华坐在圈椅上,拿起竹箩筐里的绣帕反覆看看,转头,笑着对甘蓝道: “没想到碧玉的绣功这么了得,和水芹比也不差什么了。” 甘蓝探头过来,瞥了一眼,笑着应道: “是啊,这两只蝴蝶绣得尤其细致。” 碧玉今天穿一身浅蓝色暗花比甲,云白色挑线裙,显得很是柔媚,听了裴若华的话,羞涩的笑了笑,道: “姑娘夸奖了,帕子是给你绣的,你喜欢就好。” “不是夸奖,是实话。你看看甘蓝平时挺机灵的,说起这绣活是半分不如你。” 裴若华嘴角含笑道。 甘蓝一跺脚。 “姑娘,你就打趣我吧。” 碧玉看着裴若华和甘蓝你一句我一句,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但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她来到裴若华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裴若华待人和气,与甘蓝,水芹,黄嬷嬷也相处得不错,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自己似乎是格格不入的,融不进去这个气氛里。 因为老太太的吩咐,裴若华也乐得不出门,每天除了给谭氏请安之外,就窝在自己的小院里看看书,下下棋,闲着无聊就跟甘蓝,水芹说说话,日子过得很是逍遥。 时间一晃便过。 四月三十这天,正是老太太的宴会,她宴请了族中和裴家的亲家——谭家,贾家,高家的女眷们,极为热闹。 宴会摆在荷塘边上,靠着东侧,柳树影中清凉舒爽,有风轻吹水面,水声潺潺,波光潋滟。 裴若华陪着谭氏一同前来,贾氏见了,笑眯眯地道: “大嫂,你来了。哟,若华今儿可真好看。” 裴若华穿一身对襟桃红撒花褙子,朱砂色马面裙,一头青丝挽成凌云髻,插一支镶七宝珠花金步摇,耳垂上挂着一对水滴玛瑙耳环,肤光如玉,秀眸顾盼生辉。 裴若华缓缓的一笑。 “二婶谬赞了。” 贾氏拉着谭氏,走到一位中年妇人跟前,只见那妇人不高不矮,身材微胖,穿着枣红色的绣松鹤纹绸缎褙子,洋红色直筒长裙,戴一套翡翠头面,看着很是富贵的模样。 贾氏笑道: “大嫂,这是我娘家嫂子,你见过的。” 贾氏一反常态的热情,让谭氏有些纳闷,何况当初裴正明和贾世杰的冲突,贾家竟然派人打断了裴正明的双腿,若不是裴若华及时请来大夫医治,只怕裴正明的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饶是她的脾性再好,也忍耐不了。但又不能失了礼数,谭氏眉目冷冷,敷衍的道: “贾夫人好。” 裴若华便也跟着福了福身,道了一句: “贾夫人好。” 贾夫人心中自然也想到了那件事情,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世子夫人好。” 招呼打过之后,气氛凝涩,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谭氏便带着裴若华,往谭家女眷那边走去。 看着谭氏和裴若华的背影,贾氏压低声音对贾夫人说道: “你看如何?” 贾夫人努了努嘴,哼了一声: “长得倒还不错,只不过出身低了些,配不上咱们世杰。小姑,你是临安侯府响当当的二夫人,和各家各府的夫人们也熟络,难道就真的没有适合咱们家世杰的姑娘?再说了,和仇人结亲,我心里膈应。” 贾氏眉峰一扬。 “嫂子,别怪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咱们贾家不是什么豪门世族,世杰如今还在书院念书,没有功名在身,又出了那等事情,能找着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你心里要有数,三姑娘再不济,到底姓裴若,出身临安侯府。” 贾夫人瞟着贾氏的脸色,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 自己一门心思为了贾家打算,可是贾夫人却话里话外的暗示自己还不够尽心,贾氏心有不悦,开口打断了贾夫人的话: “嫂子,我是贾家的女儿,肯定希望贾家好。如今三姑娘可是武道高手,得了老太爷的青眼,她嫁人时,除了官中的嫁妆外,想必老太爷也会添上一份。” 嫁妆! 一听到这两个字,贾夫人眼睛一亮,贾家在老太太和贾氏的关照下,已是过得非常富足,可是没有谁会嫌弃银子多,何况她还有三个女儿待字闺中,正是说亲事的年龄。 嫁女就要陪送嫁妆,嫁妆的多少,直接决定女子日后在婆家的地位,嫁妆丰厚公婆自然会欢喜。否则,新媳妇在夫家的日子就会很难熬。所以,为了不让女儿受委屈,一般的人家,女儿自打一生下来就要积攒嫁妆钱,再穷的人家在嫁女儿时,都会准备一份体面的嫁妆,让女儿在婆家能抬起头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算计 自己女儿的嫁妆还不齐备,裴若华带来的嫁妆,正好添进自己女儿的嫁妆里压箱底。 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朝自己砸过来,贾夫人的口气软了: “小姑,不知三姑娘的嫁妆能有多少银子?” 贾氏眼底闪过一丝鄙夷,开口嫁妆,闭口银子,这个嫂子是掉钱眼里了,这样短视,她到底知不知道一名武道高手对于家族的意义?不是可以用金银来衡量的。 她有些不耐烦地伸出了三只手指头,压低声音道: “这个数。” 贾夫人瞪大了眼睛,心肝儿一颤一颤的,难以置信地道: “三千两!她一个通房丫头生的,能有这么多嫁妆?” 贾氏看着贾夫人那小家子的模样不顺眼,但毕竟是自己大哥的媳妇,贾家的当家主母,面子是一定要给她留的。 “只会多不会少。” 贾夫人舒心地笑了。 “这感情好,那就请小姑多费心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贾氏便转身走了,她还得招呼客人,安排杂务,没有那么多功夫陪着贾夫人闲话。 临安侯府后花园的一角,一株槐树底下,站着两人,其中一个是贾世杰。本来今天老太太宴请的是女眷,贾世杰不是裴府的正经主子,本该避嫌,但老太太和二太太疼他,不把他当外人,所以在裴府后院,贾世杰能够来去自如,也没有人敢拦他。 另一个男子小厮打扮,脸上堆满了笑,将手里的一方丝帕递了出来。 “贾少爷,您拿好。半个时辰之后,请您往安盛堂去。” 贾世杰抬手接过丝帕,颤了颤张开,凑近鼻尖,猛地吸了口气,感受到那清雅的馨香,脸上闪过一丝色眯眯的笑容。 小厮瞧了他一眼,道: “贾少爷放心吧,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贾世杰扬起下巴点了点头,将丝帕塞进袖管里,然后挥苍蝇似的摆了摆手,对小厮道: “知道了,你退下吧。” “贾少爷,您看这……” 小厮并没有离开,身子一躬,陪着笑看贾世杰,手略微向前一伸,做出个讨赏的模样。 贾世杰眉头一竖。 “没眼色的东西,竟敢在我姑母眼皮子底下作怪,小心我告到姑母跟前去,打你一顿板子!” 小厮本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没想到不但没有打赏不但,还被好一顿骂,心中有些不忿,但贾世杰虽然不是裴府的正经主子,却很得老太太和二太太的宠爱,小厮当然不敢忤逆,只得表面恭敬地垂头应道: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贾世杰哼了一声: “谅你也不敢。” 说完,也不理会小厮,摇着手里的折扇,转身就走。 小厮盯着贾世杰的背影,啐了一口,自言自语地道: “什么少爷,分明就是个穷酸鬼!” “谁是穷酸鬼呀?” 突如其来的一把声音,将小厮吓了一跳。 他定睛一看,一个穿着褐色衣裳的嬷嬷从对面不远处的一堵矮墙那头转了出来。 “唬了我一跳,原来是黄嬷嬷呀。” 黄嬷嬷微眯着眼睛看他。 “大白天的,你一个大男人被一句话吓了一跳,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儿了?” 黄嬷嬷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不料是真的点中了小厮的心事。 今天他一定是时运低,遇见谁不好,偏偏遇见了黄嬷嬷。黄嬷嬷性格是出了名的强硬,不好说话,更可怕的是,她是三姑娘的管事嬷嬷。 小厮脸色有些不好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强笑道: “黄嬷嬷你说哪的话,我能做什么亏心事儿?” 黄嬷嬷嗤笑一声,她之前一直在庄子上生活,虽然进府的时间不长,但已经足够她知道,这个府里的下人们,各种各样,形形色色,上至老太太身边的陪房,下至看门看灯火的小厮,丫鬟婆子们,好相与的极少,多的是长了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势利成性。 她从小厮身旁走过,忽然,脚步一顿,不对劲! 黄嬷嬷猛地转头,眸光凛凛地瞪着小厮。 小厮心里一突。 “黄嬷嬷,你这是怎么了?” 黄嬷嬷冷笑道: “好啊,我说你怎么一见着我就害怕呢,原来是心里有鬼!你这个小贼,偷东西偷到咱们院子里来了,走,跟我去见二太太去!” 偷东西?! 小厮惊了,那丝帕分明是二太太身边的嬷嬷给他的,命他转交给贾家少爷,怎么就成了他偷的? “黄嬷嬷,我没有……” 黄嬷嬷不容分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走,跟我去见二太太去!” 小厮哪里敢跟黄嬷嬷去见二太太,若是让二太太知道他将事情搞砸了,只怕会扒了他的皮。 “黄嬷嬷,我真的没有……” “哼,你身上带着的玉兰香,是我们三姑娘亲手调制的,你还敢狡辩!” 听了黄嬷嬷的话,小厮连忙抬起手来,嗅了嗅自己的手掌,又嗅了嗅自己的袖摆,果然在自己手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只听黄嬷嬷道: “三姑娘调制玉兰香的方子从没有外传,所需要的材料,是我亲手从府外头买回来的,我敢说,府里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调制出这种香来。” 小厮心中一沉,必定是方才那丝帕沾染了香气留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额头冒出了细汗,将三姑娘的丝帕交给贾家少爷意味着什么,他当然很清楚,就是代表了两人私相授受。 然而好死不死的,竟然就这么被黄嬷嬷给撞破了,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啊!看这情形,自己是难以在黄嬷嬷这里脱身了。 一旦事情闹了出来,破坏原有的计划,不用说,贾家少爷自然是清清白白的,背锅的人就只能是他。 若是真坐实了贼的名头,要么被发卖,要么被打死,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怎么办? 小厮咬了咬牙,心“噗通噗通——”的跳的飞快。 反正这贾家少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遇见了黄嬷嬷,兴许也是上天的意思,要自己做一次好人,免得三姑娘不明不白地就被糟践了。 “黄嬷嬷,我确实没偷东西。只是……这事情有一个缘故,不过你可要答应我,绝对不能把我说出去,要不然,我可真真是活不了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继续宴会 见小厮脸色惶惶,黄嬷嬷心里疑惑更甚,喝道: “快说!我答应你就是。” 小厮四下张望,见四周依然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这才放心下来,压低声音在黄嬷嬷耳旁说了几句话。 黄嬷嬷心头狂跳,紧蹙着眉头。 “你这话可是真的?” 裴正明和贾世杰的恩怨,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影响到大房和二房的关系,谭氏和贾氏还是和往日一般不远也不近,但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两人只是面和心不合罢了。 黄嬷嬷着实没想到,贾氏心里竟然会存了这样的心思。 “嗨,黄嬷嬷,都什么时候了,我还会骗你么?” 小厮一摊手,无奈地说道: “嬷嬷啊,你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此时宴会已经开席,要怎么早作打算?要怎么办才好? 黄嬷嬷强自镇定下来,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塞进小厮手里。 小厮连忙推拒道: “黄嬷嬷,这银子我不能要,你老给我保密,就是我的大恩人了。” “拿着。” 黄嬷嬷硬要把银子塞给小厮。 “咱们姑娘说了,有功要赏,有错要罚。今儿要不是你,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你放心,嬷嬷我一口唾沫一个钉,既然答应了你,就绝对不会说出去。” 小厮心里松了口气,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听黄嬷嬷的话,三姑娘的为人可比那个贾家少爷好多了。 “那黄嬷嬷,我先走一步了。” 黄嬷嬷点点头,应道: “成。” 小厮脚底生风,麻利地溜了。 这一边,裴若华跟着谭氏入了席。 围绕着宴席,摆放着各色鲜花,开的明媚娇艳,引得人忍不住驻足观看一番,各家的姑娘夫人一边赏花一边谈笑,气氛十分热络。 裴若华的出现,引来不少目光。 她以前被忽视得彻底,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任何宴会上的。所以虽然她粗鄙又窝囊的名声在外,但模样对于这些小姐夫人来说都较为陌生,所以传来的目光都不太友善。 这时,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走到裴若华跟前,白净的瓜子脸,弯弯的柳眉下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她头戴精美的八宝双鱼金步摇,穿一身胭脂红色绣百蝶穿花长褙子,鲜亮的锦缎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如水流动的光泽。 她傲慢的道: “你就是裴若华?” 裴若华抬头看她,盈盈浅笑,道: “我是裴若华,请问你是谁?” 那姑娘冷哼一声: “我是贾如玉。” 贾如玉,贾世杰的大妹妹。 那天在文寿阁遇见贾世杰之后,裴若华便让甘蓝暗中打探关于贾家的消息,她心里隐隐地有预感,贾世杰出现在文寿阁,应该不是仅仅来探望老太太这么简单。 “我警告你,不要有非分之想,你哥哥打伤了我哥哥,我们一家是绝对不会原谅的!” 贾如玉语气强势。 非分之想? 裴若华心念微转,轻声对贾如玉道: “不知贾大姑娘口中的非分之想,是什么意思?” 贾如玉双眼一瞪,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贾夫人发话了: “如玉,快过来。今儿老太太高兴,我们这就是凑个热闹,沾沾老太太的光。” 贾如玉转头,就对上贾夫人看似温柔,实则警告的眼神,她又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端坐在正位,一身枣红绣百福纹长袍,虽然面上带笑,但眉眼却闪烁着严厉。 贾如玉也不是蠢人,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然让老太太不喜,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强撑着笑脸,娇声道: “是,娘亲。” 说完,不动声色地瞪了裴若华一眼,便走到贾夫人身旁,乖乖坐了下来。 贾如玉莫名其妙的敌意,让裴若华感到有些蹊跷。她趁人不注意,叫过来甘蓝,在她耳旁吩咐了几句。 甘蓝眸色一凝,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宴会的气氛,贾氏笑着举起酒杯,对老太太道: “老太太,媳妇敬您一杯。” 老太太很给面子的举起杯子,抿了一口。 “老太太,媳妇也敬您一杯。” 谭氏见状,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既然贾氏已经有所表示,那么她作为长媳,也不能无动于衷。 老太太笑着又喝了一口酒,和气道: “你呀,就是太守规矩了,快坐下吧。” 看起来就像个极为疼爱媳妇的婆婆似的,谁也挑不出刺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贾氏凑到老太太跟前,笑道: “老太太,明珠前些日子新练习了红绸舞,正好给大家展示展示。” 老太太兴致颇高,道: “好。” 一旁的贾夫人听到这话,笑眯眯地附和道: “明珠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舞技也是一等一的出众,今儿咱们可是有眼福了。” “舅母谬赞了,咱们大雍帝国地灵人杰,比我出众的人数不胜数呢。” 裴明珠声音温柔,笑容甜美,令人如沐春风。 她头上挽着堕马髻斜插大朵的牡丹绒花,从左侧腮边垂下来下来一缕秀发,一袭修身束腰轻纱石榴裙,散着下摆,看上去就如同娇花照水一般。 高氏撇了撇嘴,不屑地笑笑,贾氏果然是小家子出来的,瞧瞧将自己的女儿养成了什么样子?不看场合,只想着出风头,竟然当众献艺,堂堂临安侯府的千金竟然沦为了舞姬,亏得老太太也由着她们母女胡闹。 这时,贾如玉施施然地站起身来,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说道: “表姐舞姿卓越,那小妹便献丑,给表姐配一曲筝曲如何?” 她自幼学习音律,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裴明珠笑得眉眼弯弯。 “表妹的琴技出众,自然是好的。” 两人相互吹捧,看着很是和睦。 贾氏满意地笑道: “难得你们姐妹亲密无间。” 她一招手,便有几个婆子抬过来红木琴架,摆上一架古筝。 裴明珠来到宴会的中间,她身姿曼妙,一甩衣袖,两管红绸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又飘逸又柔美。 贾如玉抬手,抚在古筝上,轻轻一拨弦,琴音流泻而出,时而悠扬时而欢快,那音律清亮得犹如潺潺溪水。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杯酒 裴明珠足尖轻点,纤腰旋转,红绸忽而勾,忽而挑,忽而扬,舞动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让人为之炫目。 裴明珠和贾如玉果然是下了苦功的,饶是裴若华也不得不说,她们表现得很出色。 她饶有兴致的欣赏起来,一曲舞毕,在场的夫人和姑娘们都称赞不已。 “舞姿优美,婀娜多姿啊。” “裴大姑娘真不愧是才女。” “我觉得贾大姑娘的古筝也弹得很好。” …… 裴明珠和贾如玉对视一眼,面上带着得意之色。 贾如玉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在裴若华的身上,开口道: “三姑娘,听说你是福大命大运气大,得遇仙缘之人,一定是才华横溢了,不如表现出来,我们切磋一二。” 贾如玉摆明就是要挑事,裴若华淡淡道: “不知贾大姑娘想要切磋什么?” 那从容淡然的语气,仿佛是胸有成竹一般。 贾如玉挑了挑眉,面上仍旧带笑,却是不怀好意。 “琴棋书画,随便你。” 好大的口气。 说实话,琴棋书画裴若华都会一些,虽然并不算精通,但也拿得出手,但凭什么? 就凭你贾如玉一句话,我就得乖乖听从? 裴若华笑笑,道: “实在是让贾大姑娘失望了,琴棋书画,我并不精通。” 贾如玉咯咯一笑,鄙夷地道: “大家闺秀自幼耳濡目染,读书识字,弹琴作画,如你这般样样不通的,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酒囊饭袋了吧。” 说完,贾如玉还觉得不够,继续又道: “从今往后,三姑娘可要多学学,否则以后参加什么宴会失了礼数,招人笑话是小事,丢了临安侯府的脸面就是大事了。” 谭氏闻言,眉间一蹙,意味深长地看了贾如玉一眼。 裴若华还是那般淡定,波澜不惊。 “临安侯府不是那些暴发户,自然不需要琴棋书画来支撑脸面。何况府里不缺琴师,书写师和画师,所谓术业有专攻,既然有那么多出色的人物可以代劳,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裴若华说得很慢,潋滟的眸光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 “琴棋书画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罢了,我记得以前祖母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才学什么的并不重要,不过认几个字罢了,还是须得谨奉三从四德的教诲,好好做一个贤妻良母,方是正道。” 裴若华把锅甩到了老太太这边。 老太太脸色微沉,她当然是说过这些话的,而且次数还不少,但对象是谭氏和高氏,目的自然是为了教训和打压。 贾氏也感觉有些尴尬,这一回她成心要让裴明珠大展长才,裴若华这话一出,倒像是她刻意和老太太对着干似的。 高氏抿唇一笑,看着裴若华用老太太的话回击贾家的人,让她们有苦说不出,心情自然舒畅。 贾如玉心里咯噔一下,小心滴瞧了瞧老太太的脸色,就知道裴若华所言非虚,当下,心里纵然不服气,但也不敢再触老太太的霉头。 “咳……” 裴明珠轻咳一声,走了过来,她倒是很沉得住气,笑盈盈的道: “既然三妹妹不愿,就算了,横竖不是什么大事儿。三妹妹,你别怪表妹,她向来都是这样的,心直口快。一家人,别太见外的好。” 说着,裴明珠招了招手,唤来一个丫鬟,那丫鬟手里捧着托盘,托盘上有三杯清酒。 裴若华眸光扫了一眼,眸底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而裴明珠也同样望着那几杯清酒,眸光里有晦暗不明的光芒暗暗闪动。 她看似随意地将一杯清酒拿起来,递给裴若华,然后又拿起一杯给贾如玉,最后一杯握在自己的手上。 “来,表妹,三妹妹,我们喝一杯。” 她面上满是真诚,看得一旁的夫人们暗暗点头。 “裴家大姑娘真真是气度不凡啊。” “贾家大姑娘倒是有些小家子气了。” …… 裴若华心中觉得好笑,裴明珠这拉踩的本领可谓是炉火纯青,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贾如玉就成了她的陪衬,还说不出她一句不好来。 只是她原本还以为裴明珠会想出什么别出心裁的法子,没料到还是老一套,和当初的吴总管和吴婶的路数一样,下药。 “既然是大姐姐的话,若华不敢不从。” 说着,裴若华将清酒痛快的喝了下去,而裴明珠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带着一丝阴森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旁端着托盘的丫鬟身体忽然一歪,撞在了裴明珠的身上。 “呀……” 裴明珠轻呼一声,柔弱的身体顺势朝着裴若华的方向一倒,手里杯中的清酒就全泼在裴若华的身上。 “表姐,小心!” 贾如玉连忙伸手扶着裴明珠,朝着那丫鬟呵斥道: “你怎么回事儿?” 那丫鬟嗫嚅着道: “奴婢脚扭了,一下子没站稳……” 贾如玉气势汹汹。 “站都站不好,你的腿是瘸了吗?!” 那丫鬟头压得低低的,声音微微颤抖: “大姑娘,表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裴明珠稳住了身形,朝着贾如玉摆了摆手,道: “算了,我也没摔着。” 贾如玉气不过,道: “表姐,你总是这样,这些下人们越发被纵容得不成样子了,要我看,先打十个板子,看她以后还敢不敢!” 那丫鬟顿时吓得一身冷汗。 “大姑娘饶命啊,饶命啊。” 裴明珠微微一笑。 “今儿祖母高兴,没得为了这些小事扫了兴致。” 顿了顿,她转头对那丫鬟道: “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谢大姑娘。” 那丫鬟如蒙大赦,一溜烟地退下了。 裴明珠杏眼一眯,眸光转回裴若华的身上,见她裙摆濡湿了一片,露出愧疚的神情。 “啊,三妹妹我实在是太不小心了,竟然将酒洒到你身上,真是对不住了。” 裴若华道: “无妨,大姐姐这也是事出有因,我回去换一件衣裳就是了。” 裴明珠眸光一闪。 “那你快回去吧,好好的一件衣裳,沾了一团大酒渍真是不好看,也失礼。” 裴若华笑着抬起头,柔和的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泛出一道朦胧的光圈。她不主动招惹裴明珠,裴明珠却是心心念念,一有机会,就陷害自己。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别怪人狠心 裴若华从宴席上告退,回小院的路上,要经过后花园。 红的花,紫的花,粉的花……恰如美人,千姿百态。有的婀娜摇曳,有的安然自若,还有的朝气昂扬。满目的芳华锦绣,还有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会有烦恼,却也有数不尽的美好能够让人暂时忘记烦恼。 裴若华停下脚步,弯腰凑近一丛迎春花,只见金黄色的花瓣簇拥着,带着扑面的醉人芬芳。她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往花丛的另一侧一扫,嘴角勾着意味深长的笑。 果然是人面娇花相映红啊。 偷偷躲在不远处游廊的贾世杰看的花了眼睛,真恨不得化身饿狼,飞扑出去。 很快,很快这个美人儿就要属于自己了。 贾世杰狞笑着,心里暗自得意。 他又狠狠看了裴若华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一转身,往反方向的安盛堂走去。 贾世杰不知道的是,裴若华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只是不动声色。 等到裴若华回到小院,甘蓝正在檐廊下来回踱步,原本裴若华担心二太太是不是会趁着宴会,人多手杂,在她的小院里做什么手脚,于是就吩咐甘蓝先回来和黄嬷嬷,水芹通个气。 甘蓝一见裴若华,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来。 “姑娘,你可回来了。” 甘蓝向来沉稳,脸上极少出现这般焦虑的神色。 “出什么事儿了?” 裴若华看着她,沉声问道。 甘蓝附在她的耳旁,道: “黄嬷嬷说……” 裴若华越听,神色就越冷然。 黄嬷嬷从小厮那里听到的话,贾如玉和裴明珠在宴席上略显突兀的言语和做法,再加上鬼鬼祟祟的贾世杰,裴若华很快就将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 “原来是这样。” 幸亏她多了个心眼,并没有喝下裴明珠给她的清酒,趁着抬手掩面遮挡的空档,将酒浸在袖子里的丝帕上。 “碧玉她人呢?” 裴若华问道。 甘蓝应道: “黄嬷嬷支使她去清点私库里的布料,该如何发落,就等姑娘的吩咐。” 裴若华冷笑着,眸光透出的寒意就连甘蓝也觉得心惊。 “我说二太太和裴明珠为什么撺掇这老太太,上赶着把碧玉送进了咱们这儿,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呐。 我从来不是心慈手软,逆来顺受之人,既然她选择了陷害我,就要有承受我的怒火的准备!” 语气顿了顿,裴若华抿着唇,道: “罢了,看在水芹的面子上,我再给她一次机会吧。你去让她出来伺候。” 水芹那傻姑娘对碧玉可是掏心窝子的好,知道了这事,还不定怎么难过呢。 “姑娘,万万不可啊。我就一直觉得她假模假样的,万一你真着了她的道,那可怎么办啊?” 甘蓝满是担忧的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雕虫小技,还伤不了我。” 拍拍甘蓝的手背,裴若华安慰道。 甘蓝无法,只得道: “那姑娘你多小心。” 碧玉走进内室的时候,裴若华正在笼箱前选衣裳。 “碧玉你快过来,看看哪件更好看。才刚在宴席上弄脏了衣裳,得换一件干净的才不失礼。” 裴若华转过身来,笑盈盈地对碧玉说道。 碧玉快步走到裴若华的身旁,眨了眨眼,很是认真地道: “奴婢觉得,这件藕荷色的就很好。” 裴若华点点头。 “好吧,就这件吧。” 碧玉一边伺候着裴若华更衣,一边似是无意地道: “姑娘今儿可喝了酒?” 裴若华整了整衣领,道: “和大姐姐喝了一杯清酒。” 碧玉面上带着关切。 “姑娘可觉得头晕?” 裴若华抬眸,视线停在她的脸上,淡声道: “不过是一杯清酒,无妨。” 碧玉的眉峰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眼角的余光睨了一眼面色平静无波的裴若华,脑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按照二太太的计划,三姑娘回来之后就应该药力发作,晕过去才是。这样她就会唤来已经准备好的两个婆子,悄莫声息地将三姑娘送到安盛堂。她会算计好时间,等到贾家少爷成就了好事,就赶到宴席上,装作找寻三姑娘的样子,将众人引到安盛堂。 生米煮成熟饭,不怕三姑娘不从。 可三姑娘如今正常得很,难道是药力不够? 也不得不说二太太行事就是谨慎,把迷药也给了她一份,就是担心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 她沉默了片刻,笑道: “那,我去给姑娘端一杯蜜水来润润喉。” 看着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少女,听着她说的话,裴若华心中仅有的半分怜惜顿时烟消云散。 自己已经给了她机会,只是她一意孤行,那也就别怪别人狠心了。 裴若华的眼眸似有流光转动,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好。” 裴若华安静的等在屋里,很快碧玉便回来了,不但端来了一杯槐花蜜水,还有两小碟子核桃酥。 “姑娘,奴婢想着你在宴会上也许是没吃什么东西,就拿了些点心来给你先垫垫。” 裴若华嘴角带笑,亮澄澄的美眸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似乎暗含着深意。 “你想得周到。不过点心就不吃了,我喝水就好。” 说着,她捧起瓷杯,纤细的手指看起来竟似要比瓷杯更为白皙。 碧玉见状,心里一紧,就连呼吸都好似停顿了两秒。直到看见裴若华将蜜水一饮而尽,这才松了口气。 成了! 裴若华暗自冷笑,就这点小把戏就想让她上当,未免太小看她了吧。 不过,做戏做全套,过了一会儿,裴若华便抬起手揉了揉额头,秀眉微蹙。 碧玉见状,心中一喜。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 裴若华叹了口气,摆摆手道: “大概是回来的路上吹着风了,头有些疼,还有些晕。” “会不会是受了风寒?姑娘,你还是先歇息一会儿吧。” 碧玉连忙道。 裴若华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如何使得,我还得赶回宴会呢,否则,只怕老太太不高兴。” 碧玉极力劝阻。 “姑娘身子要紧,老太太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一会儿我过去说一声就是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震惊 裴若华目光有些呆滞,着实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你说得也是,罢了,我便先躺会儿吧。” “姑娘仔细着。” 碧玉连忙上前扶起裴若华,送她到床榻上歇息,又贴心地为她盖上锦被。 裴若华迷迷瞪瞪地合上双眼,呼吸渐渐地变得悠长,似乎陷入了熟睡。 碧玉眸光闪了闪,为了确定裴若华是不是真的睡着了,碧玉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胳膊,一声声地唤道: “姑娘,姑娘。” 见裴若华没有一点儿反应,碧玉这才放下心来,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屋子。 “咔哒——” 就在隔扇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裴若华的双眼猛地睁开,眸里流光璀璨,内里却是凝结着点点寒冰。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隔扇门又被推开了,从外头闪进来三条人影,落在青砖石上有些扭曲了,很有些诡异。 只听碧玉压低声音道: “三姑娘已是晕倒了,你们动作一定要麻利些。” 一个略显粗哑的声音回应道: “碧玉姑娘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们老姐俩最是妥帖的。” 毕竟是心里有鬼,碧玉也没心思多废话,摆摆手道: “快去吧。” 两条人影一步一步地朝着床榻那头走去。 “咚——” 一切动作骤然停止,仿佛时间凝固了一般。两条人影甚至来不及收回伸在半空中的双手,就被身后传来的一声闷响给吓了一跳。 她们不约而同地转身,只见甘蓝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子里,她双手抱在胸前,施施然地看着她们,而碧玉却是被她一个手刀给劈晕了,瘫倒在地上,双眸紧闭。 “我道是谁胆子那么大,竟然闯进三姑娘的屋子里,宋婆子,李婆子,瞧你们这阵仗,是想杀人啊?还是想放火?” 这宋婆子和李婆子在大厨房干活,平日里负责管理餐具器皿,并不是很起眼的两个人。 “你……” 宋婆子脸色大变,然而更为让她震惊的是,碧玉口口声声说的已经昏迷了的三姑娘,竟然坐了起来,她正了正头上的珠钗,又抚了抚有些褶皱的裙摆,双手交握在膝头,那气定神闲的风度,登时让宋婆子和李婆子感觉有一股凉意从脚后跟直冲天灵盖。 “三姑娘,我们……” 李婆子“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地开口了,但她想破脑袋,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目的又是什么,只要不傻,都一定知道这里头有猫腻。 裴若华淡淡一笑。 “你们想要做什么,我很清楚。你们的目的,我也很清楚。” 她平淡普通的语气,像是在谈论着今天的天气,却让宋婆子和李婆子头皮发麻。 “三姑娘,不关我们的事儿,真的,是……对了,是碧玉,是碧玉让我们来的。” 宋婆子喘了口气,说道。 她是心存侥幸,只要自己一口咬定是被碧玉支使的,也许就能糊弄过去。反正三姑娘也没证据不是。 裴若华静静的听着她说完,明知道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裴若华并没有反驳。 甘蓝冷笑。 “你当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无利不起早!碧玉如今落魄了,怎能支使得动你们?若是从前,她还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人人都想巴结,兴许还能够吧。” “我不管你们背后的那个人是谁,不过,既然招惹上我,我就不那么容易放过你们了。” 裴若华的声音低低慢慢,带着些许慵懒。 宋婆子和李婆子都不禁撩起眼帘,小心张望,只见她美眸斜睨,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甘蓝柳眉倒竖。 “三姑娘,别跟她们多话了,这俩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要不干脆把她们三个都杀了,扔进后花园的那口废井里,根本没人发现得了。” 听了甘蓝的话,宋婆子和李婆子的脸“唰——”的白了,二太太叮嘱过她们,不得透露丝毫的风声。当时,两人还为自己能够被主子选中而开心不已,所以一心想要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于是紧守秘密,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没有说。 今日,她们各自寻了个理由,离开大厨房,避人耳目,悄悄地溜进裴若华的小院,除了碧玉和她们两个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若是甘蓝真将她们给杀了,根本就不会有人怀疑到裴若华的头上,就算二太太知道了真相,她也不会点破,毕竟她安排的事情见不得光,没必要为了几个没用的奴才而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这样的话,她们死了也白死! 裴若华挑了挑眉。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愿意杀人……” 她的语气一顿,李婆子的心顿时悬了起来,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但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还没有宽容到别人来害我,我却要既往不咎。” 裴若华眸光骤然变冷,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尖刀。 “像是你们这般心术不正,助纣为虐之人,杀了就算是替天行道吧。” 而甘蓝恰在此时,手握成拳,手指骨节“咔咔——”作响。 裴若华和甘蓝一唱一和,把宋婆子和李婆子吓得够呛,她们这才醒起,三姑娘身边的这个丫鬟是会武功的。 李婆子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说道: “三姑娘,饶命啊……” 说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宋婆子一见李婆子这样,心里也是撑不住了,谁不怕死呢?她双腿一软,跪在李婆子的身旁。 “三姑娘,求你饶命啊……” 裴若华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饶了你们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们要按照我说的话去做。” 宋婆子和李婆子愣住了,按照她说的话去做,就意味着要和二太太作对,那可是二太太呀,裴府的当家主母,她们哪有这个胆子,这样做和被甘蓝杀了又有什么区别? “三姑娘,你就行行好吧……” 裴若华眸光一凛,好像在一瞬间已经完全看透了她们内心的想法,沉声道: “放心吧,只要按照我说的话去做,就算是二太太也无话可说,不会迁怒于你们。” 第一百二十八章 偷袭 宋婆子和李婆子哪里肯信,无论如何不愿松口,只一叠声地告饶。 又想要活命,又不想付出代价,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机会呢,我是给了你们了,当然了,我希望你们能够抓住,否则……” 裴若华含笑起身,微扬的裙摆仿似一朵盛开的小花。 甘蓝冷着脸,径直走到东侧一座黝黑的大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来一把一尺多的长刀。 “宋婆子,李婆子,好好看看,这刀子很锋利的,割在身上可疼了。” 宋婆子和李婆子闻声,不由自主地抬头,这一看不要紧,只把两人惊得呆若木鸡。 刀,寒光闪闪。 裴若华从甘蓝手里接过长刀,她绕着宋婆子和李婆子走了一圈,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终于定在了李婆子身上。 空气中充斥着危险的气息。 李婆子瞧见长刀就她的脸附近挥来晃去,人脸清晰地倒映在刀刃上。毫无预警地,裴若华随手抓起她的一束头发,手起刀落,只听“哧”的一声,发束便断开了两截,发丝落到地上。 “果然锋利无比。” 裴若华勾了勾唇,轻声说道。 此情此景,心惊胆战已是不能形容李婆子的心情,她的眼里一片死灰。 “呯——” 裴若华将刀子掷于宋婆子的身侧,清脆的声响,久久回旋。 她侧着头,发丝垂落耳畔,平添几分俏丽。 宋婆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发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也罢,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们不愿,我也不勉强。” 裴若华淡淡地说着。 “甘蓝,给她们一个痛快吧。” 宋婆子和李婆子的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声嘶力竭地嚷着: “我愿意,我愿意,求三姑娘饶小人一命,往后,小人一定给三姑娘做牛做马!” …… 安盛堂位于裴府后花园的西侧,是两栋并排而立的木质结构小楼,周围绿树掩映,香花琳琅,专门拨出来给府里宾客休憩或更衣的地方。 贾世杰等得焦急,他时不时地往窗外眺望,又时不时地踱步到圈椅处坐下,总之心情如同潮水一般激荡难安。 “怎么还不来?”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心里头喷涌而出一股无名的欲火,想要染指裴若华的欲望越来越强烈。这当中,既有对美色的觊觎,也混杂着对裴正明的痛恨。 你裴正明不是能耐么?你欺负我,行啊,我就折磨你的亲妹妹!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闷响,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什么情况?” 贾世杰皱了皱眉。 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 难道,是事情有变? 不行,自己得去看看。 贾世杰迈开腿就往声音来源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里是一座假山,一块块形色各异的巨石堆叠在一起,其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空洞,还有藤蔓和不知名的小野花。 贾世杰绕过了假山,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底下,似乎有一道人影飞速闪过。 “什么人?” 他瞳仁一缩,喝道。 却在这时,假山向阳一侧的凹陷里,陡然伸出两条黑色的胳膊,一只手迅速捂住贾世杰的嘴巴,让他不能言语,下一刻已将他拖进假山的凹陷里。 贾世杰心下一惊,几乎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遭了! 被人偷袭了! 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在临安侯府对他动手? 一瞬间,贾世杰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为了挣脱,他的身体剧烈的扭动着,手肘重重地向身后撞去。 贾世杰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书念得不好不单止,在学院里跟着师傅习武,几年过去了,如今才是炼气九层的水平,连武道一重境都没有突破。 袭击他那人像是早料到他的动作,他的手肘撞了个空,那人腾出手来顺势将他的胳膊一拉,只听“咯——”的脆响,胳膊脱臼了,软趴趴的耷拉下来。 贾世杰疼的脸色铁青,想要大声喊出来,无奈嘴巴又被死死捂住,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呜——”声。 可恨! 贾世杰双眼暴突,额头青筋迸发。 若是让我知道你是谁,必定将你碎尸万段,以报今日之耻辱! 没本事脾气大,还没有自知之明,说的就是贾世杰这种人。 就在贾世杰心里狂骂的时候,那人扬手直接一掌,掌风带着雄浑的力量,拍在他的脖颈处,贾世杰立时两眼一黑,晕了。 “哼,没用的东西,就这能耐,还想着要害三姑娘,真是白日做梦!” 那人一把扯下面上蒙着的黑布,正是甘蓝,她一边不屑地开口说话,一边踮起脚尖,踢了贾世杰一脚, 裴若华从大树的浓荫下走出来,她嘴唇紧抿着,双眸明亮如星。 “千万不要小看任何对手,狮子搏兔,亦需全力。” 贾世杰虽然实力不济,但比起甘蓝,还是稍胜一筹,她们胜在出其不意,而贾世杰输在没有防备之心。 甘蓝神色一凝,姑娘说的话从来都是很有道理的。 “是,姑娘。” 裴若华走到瘫倒在地上的贾世杰近前,低垂下眉眼,只见他一身天青色真丝直缀,绣口领口衣摆处,皆用银线勾勒出繁复花纹,十分的花哨。 她捋了捋衣袖,给贾世杰扳正脱臼的手臂,然后招呼甘蓝道: “来,咱们一起将他送进去。” 甘蓝连忙拦着她。 “姑娘,这事儿我来做就好,免得脏了你的手。” 裴若华已是俯下身,双手颇为粗暴地拽着贾世杰的两条胳膊。 “都什么时候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快!” “喔,喔。” 甘蓝连连点头,抬起了贾世杰的双腿。 裴若华和甘蓝将贾世杰弄进了安盛堂内室的一张罗汉床上。 甘蓝轻吁了一口气。 “这家伙也太重了。” 裴若华没搭话,只是四下张望,观察着内室的布局。 和其他楼阁比起来,安盛堂的门窗特别大,特别多,屋子和屋子之间,没有墙壁间隔,只用木质镂空的月洞门隔开,一眼就能看到底,十分的开阔。 在屋子里的任何一处,所说,所做,都能清晰地被屋里屋外的人听见,看见,几乎是无所遁形。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留情面 平心而论,二太太和贾世杰选定了这个地方,是用了心的,若是真按照他们的计划发展,一旦闹了起来,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被传播,捂也捂不住。 她的名声本就不好,都知道临安侯府的三姑娘粗鄙窝囊,又觊觎李寒川,若是再被揭发和贾世杰有了夫妻之实,这样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女子,不但自己的名声一黑到底,只怕会让自己的父亲,临安侯世子成为笑话。 裴府为了名声,一定是要将她嫁给贾世杰的,能够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妻倒还算是好的,万一是个妾,或是通房都极有可能。 世上有许许多多的好人。 但是在不断膨胀的欲望面前,某些人心之恶毒,让人难以想象。 只是裴若华怎么会如他们所愿呢? 不但不会,她反而选择了祸水东引的办法,让他们设计好的事情顺理成章进行下去。 甘蓝看着裴若华的眸光微微转动,明显是在想着什么,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怒意,使得眼底蒙上了一层阴翳,泛着一种危险的光泽。 “姑娘,她们来了。” 裴若华收敛心神,斜眼向外望去,只见宋婆子背着昏迷不醒的碧玉,而李婆子跟在她的身后,急匆匆地朝着这边走过来。 “这一路可碰上其他人?” 裴若华迎上去,问道。 李婆子擦了一把汗,小声说道: “姑娘放心,我一直瞧着呢,这一处不算热闹,就算是平日,也少有人过来的。” 裴若华抬手指了指贾世杰躺着的那张罗汉床,道: “好,将碧玉放在那里。” 宋婆子点点头。 “是。” 她恨极了碧玉,若不是碧玉信誓旦旦,说三姑娘被她给药倒了,她和李婆子就不会贸贸然地闯进屋子里,被三姑娘和甘蓝捉个正着。 二太太泼辣狠毒不好惹,可三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可怜她和李婆子被三姑娘抓住了把柄,为了活命,就像是站在悬崖上,一个不小心,就要摔下去,粉身碎骨! 带着这股怨气,宋婆子面色冷了几分,像是扔麻袋一般,将碧玉砸在罗汉床上。 她揉了揉酸疼的腰背,喘了一口大气。 裴若华抿唇一笑。 “把他们俩的衣服脱了。” 什么?! 宋婆子和李婆子齐齐一怔,目光都不由得望向裴若华,她可是个还没出阁的姑娘啊,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心思,不说敢龌蹉,至少也是不合礼数规矩的吧。 但见裴若华面色平淡,双眸澄定,就知道她是认真的,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太狠了! 没有留下一点后路。 就算贾家少爷和碧玉什么都没有做,可这种情况下,谁又会相信?真真是跳进水里也洗不清了。 “动作快些。” 甘蓝催促道。 她跟在三姑娘身边的时日渐长,对她的性格也越来越了解,平日里,她是很宽容的,轻易不与人结怨,一旦谁惹恼了她,她出手就会毫不留情面,就像是猎人打蛇打到七寸上一般,十分果决。 宋婆子和李婆子如梦初醒,碧玉的下场,是可以预料到的,而正是这惨淡的前车之鉴,她们对裴若华越发的畏惧,生怕动作慢了些,会惹恼了裴若华。 三下五除二,不一会儿,贾世杰身上就剩下一条亵裤,而碧玉也好不了多少,只穿着一条内衬裙和肚兜。宋婆子心里还不解恨,将贾世杰的一条胳膊给搭在了碧玉身上,两人看上去极为亲密。 裴若华转头问甘蓝: “他们什么时候会醒来?” 甘蓝想了想,应道: “约莫一刻钟之后,他们就会醒来。” 她下手是有分寸的,所以心里有数,回答得很肯定。 裴若华沉吟了片刻,道: “好,那便按计划行事。” 想想二太太那笑里藏刀的模样,宋婆子和李婆子开始紧张起来。 “三姑娘,我们害怕……” 二太太积威已久,宋婆子和李婆子对她心怀恐惧,也是正常。 裴若华的语气和缓了些许: “我对你们说的话,都记住了么?” 宋婆子和李婆子道: “记住了。” 裴若华淡声道: “那么,现在把我当做二太太,说一遍。” 说着,她的眸光一凛,精光四射,比起二太太的尖锐更多了几分不动声色的凌厉。 宋婆子和李婆子心中一寒,当下不敢怠慢,便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来,开始还有些磕磕巴巴的,后来就越说越顺畅,如果不是贾世杰和碧玉就在跟前,两人几乎都以为自己说的就是真的。 “你们这不是说的挺好的么。” 裴若华笑笑道。 宋婆子和李婆子对视一眼,赧然地笑笑,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许多。 “三姑娘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做了。” 裴若华听了,莞尔一笑,笑容为她本来就精致的脸庞添上了几分娇媚之色。 “这一回的事情我都记着,往后,不会亏待了你们。” 宋婆子和李婆子寻思着,自己和三姑娘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想要反悔也来不及,倒不如一门心思地投靠三姑娘。 “那感情好,多谢三姑娘。” 宴席上。 甘蓝急匆匆地走来,她一路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不断地找寻什么似的,神情透着焦急和不安。 她站定在谭氏身旁,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压低声音道: “太太,我们姑娘回屋换衣裳,感觉有些不舒服,如今歇下了,命我来给太太道一声,她就不过来了。” 谭氏听了,秀眉微蹙,微微侧过身来,问道: “怎么会突然不舒服?要不要请府医过去瞧瞧?” 甘蓝眼神闪烁,压低头连连摆手,道: “太太,不必了,姑娘说……说她兴许是吹风了,有些头疼,歇一会子就好了。” “这样啊……” 谭氏心里有些疑惑,正要开口说话,只听贾氏笑眯眯地插进话来: “都快要入夏了,哪来的风啊?何况三姑娘也不是那风吹吹就坏了的美人灯儿,别不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吧?” 贾氏早就注意到了甘蓝的反常表现,虽然她和谭氏的对话声音不大,但还是被贾氏听得一清二楚。 甘蓝脸色一白,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没……没有什么事情……姑娘是不舒服……” 第一百三十章 怎么是你 贾氏挑了挑眉,甘蓝惶恐的神色让她心中确定,自己的计划应该是成了,只怕宋婆子和李婆子已是将人弄到了安盛堂,而甘蓝找不着裴若华,又不敢四处嚷嚷出来,只得先来宴席替裴若华告假,遮掩过去。 当然了,贾氏这般想法,也是因为对自己的计策很有信心,认为是面面俱到,十拿九稳的,根本就没有想到过会有意外的发生。 世事如棋,方寸之内,只要有一颗棋子走歪了,也许就会全盘皆输。 贾氏眼珠子一转,走向主位,对老太太笑道: “老太太,我看咱们这儿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到后花园走走,正好消消食,我已是命人摆好了茶果。” 她的举动引得不少人的侧目。 宴会本就是维系人际关系的好时候,很多女眷说说笑笑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的才捡了个空儿,拿着筷子正要将吃食往嘴里送,听了贾氏的话,不得不放下了筷子。主人家都已经发话了,自己还吃个不停的,也太失礼了。 老太太拧着眉头,似乎是有些不满。 贾氏凑上来,附在老太太耳旁说了几句话。 老太太眸光一凝,紧紧地盯着,她举办这场宴会的目的,就是为了撮合裴若华和贾世杰,当中不容许有任何差错。 “可是安排好了?” 贾氏连忙点头,应道: “您放心。” 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下来,她站起身来,笑着对下首的女眷们招呼道: “今年的新茶刚下来,咱们便去尝尝鲜。” 在场的女眷们纵然心里有些不满,但没有人会这么不懂事的在面上表现出来,皆是笑意盈盈地说好。 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往后花园走去 很快,大队人马便来到了安盛堂近前。 “咦,安盛堂里头好像有人。” 裴明珠微仰着头,一边说一边斜睨着跟在谭氏身后的甘蓝的脸色。 果然,甘蓝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手也不由自主地捏住了衣摆,一副紧张的模样。 裴明珠心中暗喜,这就害怕了?只怕等会儿发生的事情会让你心惊肉跳吧。 真是很期待啊。 她难以掩饰住唇边的笑容,又道: “兴许是哪个丫鬟婆子们在躲懒吧。” 众人被她娇柔的声音吸引,也不由得朝安盛堂的方向望过去。 安盛堂的窗户大开,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底,在那从屋顶垂落下的紫红色纱帘之间,确实能见着影影灼灼的人影。 亲亲热热挽着裴明珠胳膊的贾如玉眼珠子一转,已经猜到了什么,她虽然不待见裴若华,不愿她嫁给自己的哥哥,但能够看到裴若华身败名裂的样子,她心里也是很兴奋的。 “表姐你瞧,好像里头不止一个人呐?” 贾氏装模作样地道: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今儿家里有客人还这么着,看来不重罚是不行了。” 贾氏侧头,对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说道: “你去看看,到底是谁那么不守规矩?” 小丫头垂头应道: “是,二太太。” 说不出所以然,但老太太,贾氏和裴明珠的所作所为,似乎透着些蹊跷。 谭氏微微沉了脸,她性子虽然温和,却不是傻子。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众人,今日参加宴会的人都在,独独少了裴若华。 谭氏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难道说,她们在算计裴若华? 她心里突突跳个不停,额下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 就在这时,一声又细又长的尖叫声从安盛堂里传出来,听的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谭氏的心里“咯噔——”一声,出事了! “你们……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声音十分急促,在场众人本来愣愣的,突然间又好似明白了什么,再看老太太的紧抿着唇,脸色很是凝重。 贾氏嘴角泛着阴冷的笑意,口中却道: “发生什么事了?我进去看看。” 她捏紧了帕子,便往安盛堂走去。 众人心里好奇,甚至是是唯恐天下不乱,就喜欢看别人的笑话,见老太太也没有阻拦,便也迈开腿,紧跟在贾氏身后。 “天啊,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在此行这等龌龊之事!” 贾氏远远地便瞧见了两条白花花的人影,她眸光一错,一时也没来得及看清模样,便扯开嗓门高声嚷道。 众人怔了怔,眼前的一幕,让她们都惊呆了,接着无数道抽气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只见那地上外衣,里衣,凌乱的扔了一地。 罗汉床上,一男一女只着片缕,纠缠在一起,实在是不堪入目! 夫人们回过神来,当即就将自己脸色通红的女儿遣了出去,这种场面,就算是看见了也是要洗眼的。 “若华,你身为临安侯府的姑娘,怎么能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 贾氏不由分说,张口就喊出了裴若华的名字。 “天啊,没想到三姑娘竟是这般下贱的女子,未婚前便与人私通,一点不顾礼义廉耻!” 贾如玉捂着嘴,幸灾乐祸的嘲笑着。 “不过也难怪,她之前不是缠着李寒川大人么,就是这么不要脸!” “竟然是三姑娘么?!” 其它的女眷们虽然没有骂出声,心里却对这种羞耻的行为极度厌恶。 贾氏见目的达到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直接拉起罗汉床上的女子,然后对着她的脸狠狠的扇了一耳光。 耳光势大力沉,女子顺着惯性一下子摔在地上,她昏昏沉沉的睁开双眸,木然地望着眼前的贾氏,好一会儿,眸光才聚焦,开口唤道: “二太太。” 贾氏见了她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瞠目结舌,面色一刹那地变成了灰色了,声音颤抖着说道: “碧玉,怎么是你?!” 贾氏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明明计划中在安盛堂的人应该是裴若华,怎么就变成了碧玉?亏她还在老太太跟前夸下了海口,如今要如何收场? 两位夫人交头接耳,低声私语: “原来不是三姑娘啊。” “看着是之前老太太身边服侍的碧玉,后来遣到三姑娘那儿去了。” “那二夫人为什么看都不看,就嚷嚷着是三姑娘呀?” “嘘,别说了,继续看下去吧。” …… 第一百三十一章如何收场 贾氏心头狂跳,朝碧玉吼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碧玉眨了眨眼,终于是清醒过来,身上凉飕飕的感觉让她心里一惊,低头一看,好似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险些就要崩溃了。 碧玉尖叫一声,连忙搂起地上的衣裳遮挡自己的身体,泪水却如同滚瓜一般不断地落下。 “二太太,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三姑娘回来了,我一直在伺候着……然后……我……” 她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二太太,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您要还我一个青白啊……” 贾氏紧紧地咬着后槽牙,眼眸里几乎快要喷出火来。 碧玉这个蠢货,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要青白,这一男一女的苟且,她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为了坐实贾世杰和裴若华的关系,她特地带领着裴氏宗族,亲家的女眷一同过来,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裴府的脸面是丢得一干二净。她掌管着后宅,偏偏贾世杰又是她娘家的子侄,这一下,这一下,她是有口说不清了,老太太倒还好,若是老太爷责怪下来,她要怎么办呐? “天啊,那不就是贾家少爷么!” 一位夫人指着罗汉床上的贾世杰,惊呼出声。 惨了! 贾氏恨不得时间能够倒流,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时,老太太搭着小丫鬟的手,走上前来,斜眼一看,贾世杰四仰八叉,睡得正香,这闹哄哄的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她的怒火在胸中翻腾,气的脚步都在打抖。 老太太狠狠地剜了贾氏一眼,眸光中的森寒之意,让贾氏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老太爷对贾家并不算太亲近,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贾家的族人里头,没有一个有出息的,都只能攀附着裴家过活。 若今天出事的是裴若华,为了裴家的声誉,怎么着也会低调着行事,甚至会遮掩说她和贾世杰早就两情相悦,反正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别人信不信也不重要,只要有一个可以搪塞的理由就是了,日子总得过下去的。 可是,贾世杰和丫鬟碧玉勾搭在一起,这个性质就改变了,属于道德上的污点。他在外头眠花宿柳也就罢了,竟然色胆包天,在亲戚家里头行此秽乱之事,败坏门风,真真是不可原谅了。 老太太也管不了体面不体面,随手抄起一旁长条案上的一柄水曲柳如意,直接朝着贾世杰抡了过去。 贾世杰当头一棒,实打实的疼得他“哎哟——”一声,捂着脑袋坐了起来。 “反了天了,谁打我?” 他龇牙咧嘴地怪叫道。 老太太的脸色因为愤怒而扭曲,看起来格外地可怖。 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这件事情看来是兜不住了,她此时要做的,就是将自己摘出去,否则,以老太爷的精明,一定能够推测出来她也涉入了里头。 平日里她一直维护着贾府,老太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一次不同,因为涉及到了裴府的声誉和利益,这些都是老太爷最为关注的,他绝对不会听之任之。 这样想着,老太太抬手又给了贾世杰一棒子。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贾世杰这才算清醒过来,瞪大眼睛一看,自己像是只猴子似的,周围围着一圈的女眷,再低头看自己就只穿了一条亵裤,心里先是一喜,难道自己和裴若华竟是成了?然后又是一愣,不对呀,他在假山那处被人偷袭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完全不知道啊! “姑祖母,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 贾世杰有些茫然的说道。 “你……” 老太太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这时,碧玉扑了上来,力度之大,几乎把贾世杰推了个仰倒。 她一叠声地说道: “贾少爷,你快告诉老太太和二太太,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过!我们是清白的!” 不料,贾世杰见到碧玉之后的反应和贾氏一模一样,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有鸡蛋大,好一会儿,才道: “怎么是你?你们三姑娘呢?” 贾世杰这话一出,围观的女眷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必是有人聪明反被聪明误,想要害人却阴错阳差,害了自己。 女眷们面上难掩对贾世杰和碧玉的轻蔑和鄙视,就连望向贾氏的目光也是意味深长。 都是在后宅里头摸爬滚打一路过来的人,阴谋算计就算没有亲身经历过,也多少耳闻目睹,无论是不是贾氏一手策划的,若不是有她的允许,贾世杰是绝对不可能在裴府的后宅里掀起风浪的。 “好好的宴会,竟然出了这等事情!” 高氏叹了口气,说道。 谁说不是呢。 高氏的话也正是女眷们心中所想,本来高高兴兴的,被这一通搅合,还不知要如何收场呢。 而贾夫人跟着女眷们,最后一个走,心里盘算着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了,自己再出来说话,没料到却有这样的转折。 朝廷先前颁布过命令,选才先选贤,严禁德行有亏的学子参加科考,贾世杰这事虽说是风流韵事,但总归是个把柄,若是将来被人翻出来,肯定是要影响前途的。 她她像是个炮仗,急的快要炸了,火急火燎地分开众人,走上前来,一把扯开碧玉,怒斥道: “好你个不要脸的丫头,一个好好的少爷就被你给带坏了!” 自己的儿子是没有错的,错的都是别人! 说着,贾夫人左右开弓,狠抽了碧玉两个耳光,要把心里的愤怒和埋怨都宣泄在碧玉身上。 碧玉被打得脸颊红肿,眼冒金星。 还是谭氏看不过眼,低声道: “老太太,还是先让他们把衣服穿上吧,这个样子到底不成体统。” 贾夫人气呼呼地一叉腰。 “这贱蹄子卖弄风骚,还要什么体统!” 高氏斜睨了贾夫人一眼,冷笑一声: “你们贾家不要体统,我们裴家还是要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自有分寸 “你……” 贾夫人暴跳如雷,一时间说话也不经大脑,随口就来: “我们世杰可是个好孩子!你们裴家若是要体统又怎么会出了这样的贱蹄子?” 贾世杰色胆包天,贾夫人蛮不讲理,这等家庭,这等品性,看得在场的女眷们都皱着眉,心下暗自庆幸没有将家里的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嫁入这样的人家。 高氏论嘴皮子,可不输给任何人。 “哟呵,感情贾少爷还是被逼的?不过我可看不出来他有半分的不情愿! 咱们家还没说贾少爷败坏门风,你反而是倒打一耙。既然这么着,干脆就将他们俩人送到京兆尹,让官老爷来断一个谁是谁非好了。” 当然高氏也就是说说,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就够丢人现眼的了,谁又会真闹得满城风雨,让旁人看笑话呢。 “够了,你们都给我闭嘴!” 老太太浑身发抖,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意,但她明白,此时若是连自己也失去了理智,事情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高氏心有不甘,沉声道: “母亲,人要脸树要皮,难道就任得她诋毁咱们侯府么?” 人也不能偏心到这个地步,她是贾家的女儿,但难道就不是裴家的媳妇么?裴家的声誉蒙羞,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老太太双手紧紧握住,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真是气死人了,没一个省心的。 她瞪了高氏一眼,道: “我自有分寸。” 说着,又转头对贾世杰和碧玉说道: “你们两人先把衣服穿上吧。” 女眷们听了,便知道,老太太是要亲自处理这件事情了,也是,这事不单单关乎到裴家,也关乎到贾家,而在场众人和裴家又都是联络有亲,反正裴府的事她们迟早都会知道的,当然也就无需避嫌,不如就在这听着。 贾世杰和碧玉匆匆忙忙穿上了衣裳,但两人神色暗淡,加上衣裳又皱皱巴巴的,看起来还是很狼狈。 老太太有心维护贾世杰,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做得太过,只能摆出一副公正无私的模样。 毕竟碧玉是临安侯府的丫鬟,若是贾世杰一点错没有,全推到碧玉身上,那么丢脸的也是裴家。 “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贾世杰眸光闪了闪,斟酌着开口道: “姑祖母,我今儿跟着母亲过来,宴会上都是女眷,我不方便参加,我便到安盛堂了休息,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这样了……” 老太太面上闪过冷意,她心里自然是知道贾世杰等在安盛堂的目的,而让她奇怪的是,碧玉为什么会在这里?而裴若华又去哪里了? 她指着碧玉喝道: “你不好好伺候三姑娘,到安盛堂做什么?如实给我招来,否则,一顿乱棍打死!” 碧玉本不是个没成算的人,如果是平常,她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她毕竟是个姑娘,此时经历了这般的不堪,早已是心头大骇,脑子里乱轰轰的,根本就无法思考。 “我伺候三姑娘更衣,给三姑娘端去一杯蜜水,然后宋婆子和李婆子来了……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个废物,怎么将宋婆子和李婆子都说出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心要害裴若华么? 再这么问下去,还不知碧玉会说出什么话来,贾氏死死地拽着手里的丝帕,恨不得能将碧玉凌迟处死! “母亲,碧玉现在浑浑噩噩,我看也问不出什么话来,不如先将碧玉押在柴房里,容后再议吧。” 老太太乐得顺水推舟,便道: “你说得也是。来人呐,将碧玉拉下去。” 一旁走出来两个大力嬷嬷,在碧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胳膊, 碧玉悚然一惊。 “我是清白的……救我……二太太救我……” 老太太厌恶地摆摆手,大力嬷嬷便将她拖走了。 远远地,还能听到碧玉凄惨的嚎叫声: “救我……二太太救我……” 老太太扫了一眼在场的女眷,抿着唇,道: “今儿我也乏了,咱们这场宴会便就散了吧。府里管束不言,出了这等事情,还请各位不要四处议论才好,这也是咱们亲戚的情分了。” 老太太这话就算是下了逐客令了,女眷们虽然觉得这比唱大戏还精彩,看得是津津有味,意犹未尽,却是不敢得罪老太太,只得告辞了。 闹哄哄的后花园,不多时便沉寂下来。 老太太眉目间一片冷然,她的目光落在甘蓝身上,这件事情的症结所在,是应该出现在安盛堂的裴若华没有出现! 当中发生了什么? “甘蓝。” 老太太的声音极为低沉,听在耳里,像是有冷风吹过,让人不寒而栗。 甘蓝垂着头,从谭氏身后走了出来,对老太太福了福身,应道: “老太太。” 老太太双目崩射一丝冷光,问道: “你们姑娘在屋里?” 甘蓝点点头。 “回老太太,我们姑娘衣裳被大姑娘的酒弄脏了,回屋更衣,是碧玉姐姐服侍的,后来,姑娘说有些头疼头晕,没办法再到宴会上来了,所以就歇下了。只是……” 说到这里,甘蓝咬了咬唇,似乎很有些难以启齿。 老太太双眸一凛,喝道: “只是什么?快说!” 甘蓝缩了缩肩膀,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畏惧之色。 “本来,碧玉姐姐说她来宴会为姑娘告假,可不知怎么的,后来竟然找不到她人了。我只好到姑娘的卧室,便见姑娘昏睡在床榻上,而大厨房的宋婆子和李婆子也不知为什么,躺倒在地上,怎么喊也喊不醒。 我实在是害怕,连忙将事情告诉了黄嬷嬷,黄嬷嬷让我来替姑娘告假,免得失了礼数,等宴会结束之后,再将实情回禀大太太,请府医来为姑娘诊治。” 甘蓝的话让老太太和二太太心头一跳,尤其是二太太,宋婆子和李婆子是她安排和碧玉接应的人,却无端端的出事了。 贾氏微眯着双眼,冷声道: “你说的可是实话?若是有半句虚言,下场你是知道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老实回话 甘蓝一脸惶恐地看着贾氏,嘴皮子哆嗦着道: “奴婢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有任何欺瞒。老太太,我绝对没有说谎!二太太要是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去瞧瞧,只怕如今姑娘还没醒呢。” 贾氏还没发话呢,便听老太太斩钉截铁地道: “走,去文山阁。” 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事情是否真如甘蓝所言,老太太还是要亲自看过才放心。 老太太的话自然是没有人敢忤逆,于是一行人便又朝着文山阁走去。 此时,高氏心中已是回过味来,必定是裴若华识破了某些人的毒计,将计就计,让某些人白忙活一场。 碧玉,又是碧玉! 真是个惹祸精! 高氏可没有忘记上一回,老太太和二太太想要将碧玉指给三老爷裴觉行做妾的事儿。说起来,也是多亏了裴若华早早地和她通了气,这才让她有了足够的时间应对。 她放慢了步子,等到谭氏走上来,两人并排而行。 微微一笑,高氏压低声音对谭氏说道: “大嫂,若华可真是个机灵孩子。” “是啊。” 谭氏似是感慨,似是叹息地应了一句。 若不是裴若华足够机灵,只怕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进了文山阁,走过蜿蜒的小径,裴若华的小院近在眼前。 甘蓝几步上前,推开院门,躬着身子,极为恭谨地道: “老太太,您请。” 老太太看都不看甘蓝一眼,仰着头,走进了院子。 二太太和裴明珠紧紧地更在她的身后。 黄嬷嬷听到了动静,连忙迎了出来。 “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目光在黄嬷嬷身上转了一圈,鼻子里哼出一声: “你们姑娘呢?” 黄嬷嬷闻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倒吸了一口凉气。 “姑娘她……她……” 老太太心里不耐烦了,眉头一竖,喝道: “说实话。” 黄嬷嬷眼角的余光扫过甘蓝,见她微不可查地地点了点头,知道一切都在裴若华的预料之中,心下大定,便道: “回禀老太太,姑娘在屋里睡下了。” 老太太冷着脸,很是不满地道: “这是哪家的规矩?大白天的,竟然睡下了?” 黄嬷嬷肩膀一耸,吞吞吐吐: “老太太,姑娘她不舒服……” 老太太鼻子哼了一声,借故刁难道: “你是三姑娘的管事嬷嬷,就是这样伺候的?让主子生病了?我去瞧瞧。” 黄嬷嬷脸色微变。 “老太太,这……” 老太太眉头紧拧。 “这什么这!我不能进去?” 黄嬷嬷连连摆手,道: “不是,不是的。老太太,实则是三姑娘喝了碧玉端来的蜜水,就觉得不舒服……” 她说的话和之前甘蓝说的差不多,末了,又加了一句: “老太太你进去看了就知道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一拂衣袖,便往裴若华的卧室走去。 进了屋,四面的窗户被关得紧紧的,光线有些黯淡。 老太太双眸冷峻,只见宋婆子和李婆子果然瘫倒在地上,而裴若华则是在床榻上熟睡着。 “她们俩,怎么会在这儿?” 老太太明知故问。 黄嬷嬷和甘蓝对视一眼,应道: “回老太太,我们也不知道。” 这句话其实很平常,老太太听着却觉得有些刺耳,但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也没法说黄嬷嬷不对。 老太太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打两盆冷水来,将她们弄醒。” “是。” 老太太身边的一个老嬷嬷应道。 很快,便有两个小丫头手捧着盛满清水的铜盆进来。 老嬷嬷抬手指着地上的宋婆子和李婆子。 “泼下去!” “哗啦——” 两个小丫头用力将盆里的水迎头朝着宋婆子和李婆子砸过去,水珠四溅,两人当即被浇得透湿。 宋婆子和李婆子的身体抽搐了两下,这才悠悠地醒过来。 睁开双眼就见周围一圈都是人,两人慌不迭地爬起身来,擦擦脸上的水,瑟缩着说道: “给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请安。” 老太太锐利的眼眸在宋婆子和李婆子之间看了几眼,两人只感觉如芒在背,心中很是忐忑。 “你们俩放着手里的活儿不干,在三姑娘这儿做什么?” 宋婆子和李婆子闻言,立时抬起头来,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二太太。 “我们……在三姑娘这儿做什么?” 高氏被她俩的这一举动逗笑了。 “宋婆子,李婆子,还没睡醒呢吧?这是老太太问话呢,还是你们问话呢?你们瞧二太太做什么?难道,是二太太让你们过来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贾氏恼羞成怒,朝宋婆子和李婆子斥道: “老实回话就是了。” 说是说老实回话,但其中的威胁不言自明。 衣服上的水让身体感觉凉飕飕的,宋婆子和李婆子稳了稳心神,开口道: “回老太太的话,当时碧玉姑娘喊我们过来,说是有事要办,我们就跟着她来了。进了三姑娘的卧室,发现三姑娘躺在床上睡着了,就在这个时候……” 宋婆子停下了话头,咽了口唾沫。 所有人的心都高高地悬了起来,后来会发生什么? 宋婆子喘了口气,继续道: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后颈被人砸了一下,晕了过去……” 她看了李婆子一眼,李婆子心领神会,连忙接话道: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碧玉!她手里拿了一块砖头,狠狠砸在宋婆子身上,我正要大声呼叫,碧玉一砖头拍我额头上,我两眼一抹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是个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结局,竟然是碧玉一手导演了这一切! 她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真的是这样?” 贾氏眼底含着冷意,有些犹疑地看着宋婆子和李婆子,问道。 都到这份上了,宋婆子和李婆子能怎么办呢?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回二太太,千真万确。” 高氏厌恶碧玉,乐得她倒霉,想了想,高氏上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宋婆子和李婆子,好一会儿,才对老太太说道: “宋婆子的后颈和李婆子的额头,确实有被重物击的痕迹。”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起风了 高氏有武道一重境的修为,虽然在武者当中十分普通了,但是在后宅,却是无法让人忽视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她总是和贾氏作对,但贾氏始终对她忍耐,心怀忌惮的最大原因。 听了高氏的话,老太太也紧紧地盯着宋婆子和李婆子,宋婆子的后颈红了一片,而李婆子似乎更惨一些,额头青青紫紫肿起一个包。 甘蓝,黄嬷嬷,宋婆子,李婆子,这几个人说的话前因后果都能对的上,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老太太心中的疑惑消失了大半,神色缓和了些许。 但她依旧不动声色。 “碧玉如今押在柴房,等到你们相互对质,就知道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若是你们有半句虚言……” 老太太压着眉眼,勾了勾唇,脸上顿时显出了格外冷冽的模样,让宋婆子和李婆子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宋婆子和李婆子心头发慌,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咱们走吧,别打扰了三姑娘休息。” 老太太说道,然后转身便朝着门外走去。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裴明珠说话了: “老太太,我想留下来照顾三妹妹。” 宋婆子和李婆子说的话,她一点儿都不信! 今日这事儿,和裴若华一定脱不了干系! 老太太看着她,拧着眉头。 “她这儿有嬷嬷还有丫鬟,无需劳动你。你金尊玉贵的,照顾她?只怕她还担不起。” 裴明珠摇了摇头,柔声道: “祖母,若不是我把酒洒在三妹妹身上,三妹妹就不会回去更衣,兴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说到底,都是我的过错。我一定要看着三妹妹醒来,知道她无事,我才能放心。” 裴明珠不着痕迹地,又将责任推到了裴若华的身上。 老太太叹了口气,拍了拍裴明珠的手,道: “这与你什么相干?你呀,就是心太善了。也罢,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贾氏与裴明珠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搀扶着老太太离开了。 谭氏瞥了一眼老太太的背影,压低声音朝黄嬷嬷说道: “黄嬷嬷,等三姑娘醒来之后,若还是不舒服,就去请府医。” 黄嬷嬷连忙道: “是,老奴代三姑娘多谢太太关心。” 待到人都离开了,裴明珠这才施施然地坐在圈椅上,摇着帕子扇着风,以一种非常傲慢的姿态,说道: “黄嬷嬷,甘蓝,你们也下去吧。这里有我就成了。” 甘蓝心中腹诽,就是因为有你才不放心呢,谁知道你心里又耍什么阴谋诡计想要谋害姑娘? 她陪笑道: “大姑娘,要不我给你沏壶茶,再端些点心过来吧。” 裴明珠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不必了,我不用。” 裴若华这里能有什么好的,要知道她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一般的东西她根本就看不上。 “那……要不奴婢给你捶捶腿?” 甘蓝又道。 裴明珠瞪了她一眼。 “你这奴婢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我让你们退下,没听见么!” 甘蓝着实是不放心放任裴明珠和裴若华待在一块儿,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黄嬷嬷一扯她的衣袖,给她递了个眼神。 “是,是,咱们这就退下。” 黄嬷嬷不敢在这当口惹裴明珠不高兴,免得节外生枝。她连忙拉着甘蓝退了出去,并将隔扇门给关上了。 甘蓝急了,甩开黄嬷嬷的手,哑着嗓子道: “黄嬷嬷,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能让她在里头呢!” 黄嬷嬷眉梢微动,轻声道: “咱们姑娘可是好欺负的?你放心,她一准讨不到便宜。” “可是……” 甘蓝张了张嘴,却被黄嬷嬷打断了: “你呀,还是先去给姑娘准备些吃的,今儿一天姑娘都没闲着,一会儿完事儿了,姑娘肯定饿了。我呢,去看看水芹,那丫头一向和碧玉亲近,如今这样,万一她和三姑娘生分了,倒是不好。” 对呀! 甘蓝一拍脑袋,这忙忙乱乱的,真是把水芹给忘了。 “还是嬷嬷想得周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风了。 安静的树叶开始躁动,“哗啦啦——”的响,雨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洒然落下。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裴明珠一手支着下巴,愣愣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大姐姐真是好兴致,在我这儿看景呢。” 裴明珠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像在梦中被惊醒似的,转头一看,裴若华就站在不远处,美目弯着,朝自己这里看。 “你……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裴若华眉梢轻轻一挑,那悠然的笑容美的炫目,只是因为太过美丽,反而让人觉得十分危险。 “想必是大姐姐太过专心,物我两忘了。” 其实裴若华虽然躺在床上,但人一直都是清醒着的,毕竟宋婆子和李婆子的屈服,也不是那么靠得住,万一出了岔子,她也好随机应变。 所幸宋婆子和李婆子的表现还算是令人满意,本来她不想理会裴明珠,不料她这样有耐心,竟等了两个时辰,再拖下去,天就要黑了,裴若华觉得挺无奈的,便就只好“醒了过来”。 裴明珠见裴若华云淡风轻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道: “三妹妹,黄嬷嬷,甘蓝,宋婆子和李婆子说的话都不是真的,今儿这事儿,就是你栽在碧玉头上的,是吧?” 裴明珠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贾氏手里握着碧玉的一个天大的把柄 ——碧玉和外院的一个管事的儿子私定了终身,两人一次暗中幽会时,被贾氏发现了! 作为临安侯府的丫鬟,不允许私自传递外面的物品,更不可以有私情,被发现了可是要浸猪笼的。 贾氏通过这个把柄,控制了碧玉,文寿阁的消息有些老太太还不知道呢,贾氏就已经先一步收到了。 但是碧玉虽然屈服了,但却不甘愿一直过这样的日子,想方设法地要摆脱贾氏。 贾氏恼怒,觉得碧玉能帮自己办事,是她的荣幸,既然她给脸不要脸,定要给她点厉害瞧瞧……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生一计 第一百三十六章 自卑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尘埃落定 这还不算完,无论做妾也好,通房丫头也好,必须要把碧玉放在贾世杰的身边。往后,只要贾世杰出现,所有人就会想起他和碧玉的事儿,有这么一个大污点,就算老太太有这份心,老太爷也不会答应的。 只是这样一来,裴若华的名声不但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她们呢,从头到尾白忙活一场,还搭进去了一个碧玉,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裴明珠恨恨地咬了咬牙,这一局,输就输了,她输得起! 裴若华,下一次,你绝对不会这么好运的! …… 事情的发展,就和裴若华预料的一样。 贾世杰和碧玉的事情,被老太太给压下去了,至少在临安侯府里头,是再没有人敢嚼舌根了,至于在府外头,虽然知道的人不少,但这种公子哥儿的风流韵事传了一段时间,别人不感兴趣了,也就消停了。 而碧玉,不管她愿不愿意,很快就被一顶小轿送入了贾府,成为了贾世杰的一个小妾。 不得不说贾氏和裴明珠对付老太太还是很有办法的,不管真相如何,她们就是能让老太太对她们的话深信不疑。 要知道当初因为碧玉头顶着克夫命,差点成为了三老爷的小妾,老太太还对贾氏发了好一顿脾气,就这样她竟然还同意了让贾世杰纳了碧玉,真是让人竖起大拇指,道一声佩服。 像是一颗石子落入了深湖,激起了一圈圈涟漪之后,归于平淡。 从此,临安侯府再没有了一个名为碧玉的丫鬟。 对于旁人来说,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但对于水芹来说,就跟天塌下来一般。 她原本以为,小院里的四个人,碧玉,甘蓝,黄嬷嬷,她自己,忠心耿耿地伺候着姑娘,如同一家人一样,相亲相爱。 但是原来,一切都是假象,碧玉竟然是二太太安插在小院里的内应。 而她自己,稀里糊涂地,对碧玉掏心掏肺,有什么话都对她说从不隐瞒,若是因为这样而害了姑娘,那她死一万次也弥补不了这个错误啊。 水芹病了,病的不轻。 刚开始,只是有些咳嗽,可仅仅过了两天,人躺在床上,竟然起不来了。 门帘一掀,甘蓝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碗肉末粥。 甘蓝看着瘦了一圈的水芹,那圆圆的脸颊深深地凹了下去,淡青色的眼窝衬着骨头,极为憔悴。 她走到床榻旁,扶起水芹坐起,又在后背垫了个半新不旧的迎枕。 “药吃过了么?” 水芹点点头。 “吃过了。” “先吃点东西吧。” 说着,甘蓝拿起汤匙,勺了一口肉末粥,送到水芹的嘴边。 水芹很乖地张嘴,吃了一口,就摇了摇头,道: “甘蓝姐姐,辛苦你了,我现在还不饿,先放在一边吧,我饿了再吃。” 甘蓝叹了口气,道: “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不过事情都过去了,姑娘也并没有怪你,你呀,把心放宽一些。” 水芹眼眸暗了暗。 “姑娘虽然没有怪我,可是我却不能原谅自己。甘蓝姐姐,你和黄嬷嬷都看出来了碧玉不安好心,就只有我,傻傻的,好歹都分不出来。” 水芹喘了口气,继续道: “我听黄嬷嬷说了,碧玉想要害姑娘,若真是让她的奸计得逞,姑娘真落到那个男人家里头,可怎么办啊? 我每每想到这些,心里都发慌! 记得李嬷嬷临去之前,还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姑娘,我这般没用,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嬷嬷。” 水芹说着说着,眼眶红了,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滚滚而下。 “水芹……” 甘蓝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心里也是一阵酸楚。 她很了解水芹对裴若华的感情,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更是携手经历了许许多多的艰难困顿,早已是如同家人一般的亲密,纯澈,没有掺杂任何利益。 如果某一天,水芹必须去为裴若华死,她也会站出来,没有一点犹豫。 也正正是因为这份深厚的感情,水芹心里越发的过不去这个坎儿。 “你这模样,让姑娘见到了,心里也难安呐。” 甘蓝劝慰道。 水芹惨然一笑。 “我是蠢笨的人,活着也只能拖累姑娘,倒还不如死了的好。” 甘蓝心头一跳,没想到水芹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别胡说八道!你这只是小病,哪里就这般严重了。 你想想,姑娘明知碧玉不怀好意,为什么就要放任她在咱们这儿作乱?” 甘蓝拿起丝帕,一边劝慰,一边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水芹吸了吸鼻子,慢声道: “姑娘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还好,脑子还是清楚的。 甘蓝笑道: “正是呢。想撵走一个丫鬟还不简单?随便捏造一个由头就行了。可撵走了一个碧玉,还会有别人的。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姑娘留着她,是想要看看她背后的人到底想要干什么,然后果断出手,一击即中!让那起子小人不敢再起坏心! 姑娘知道你单纯善良,即便过去吃了那么多的苦,还是愿意以一颗真心去对待别人。这当然是优点,但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可以拿捏的短处了。 姑娘不愿在你面前说碧玉的不是,免得你以为她对碧玉心有成见而与她生分了。她宁愿冒风险,始终没有限制你和碧玉的来往,希望你能够自己看出来碧玉的不良用心。可是暗地里,姑娘还是叮嘱了黄嬷嬷一定要好好看顾着你。 你可别辜负了姑娘对你的这份心。” 水芹心里一暖,是啊,姑娘待自己这样好,不但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而且在她们最艰难的时候,只要姑娘有一口吃的,都不会忘了她,必定会分给她半口。 一想到死,就是要永远地离开,再也见不到姑娘了,她舍不得啊。 “可是,我告诉了碧玉好多事情,像是姑娘的私库里有多少银子,有多少布匹,我都说了。” 水芹嗫嚅着道。 甘蓝抿唇一笑,摸了摸她的发顶,道: “说了就说了,有什么打紧的。你要相信姑娘,姑娘不出手就罢了,一出手,那起子小人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你还不知道吧……” 甘蓝将事情从头到尾,详细地告诉了水芹。 原本只是听黄嬷嬷说了个大概的水芹终于了解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听到碧玉被送到贾府时,狠狠地啐了一口: “活该!” 第一百三十八章 阴霾消散 语气顿了顿,水芹拧着眉头,道: “说起碧玉,我记得,有一次她在窗下绣帕子,很认真呢,我走过去她都没发现。我在她身后瞄了一眼,那帕子上面是一对鸳鸯,帕子的一角还绣着两个字……那是什么来着……” 水芹侧着头,眯着眼,很努力地回想着。 “对了,英哥!那两个字是英哥。 后来我还打趣她,她却说我看错了,不是鸳鸯,只是两只鸭子,是她给她家里弟弟绣着玩儿的。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我并没放在心上,如今想起来,是不是那帕子,是绣给贾家少爷的?可是,贾家少爷也不叫英哥呀?” “嘶——” 听了水芹的话,甘蓝念头一动,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英哥,很明显是男子的名字。 若真是娘家兄弟,又何必绣鸳鸯。 碧玉和水芹同样绣功出众,鸳鸯和鸭子,两人是绝对不可能弄混的。 难道,碧玉和那个叫英哥的男子,有私情? 打住,打住。 不能再往下想了。 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会惹来祸事。 甘蓝神色凝重,严肃地问道: “水芹,碧玉这事儿,你还对谁说起过?” 水芹眨了眨眼,应道: “我刚刚才想起来,所以就只跟你说了。” “好。” 甘蓝略微松了口气。 “这事儿从此不能再提,谁也不能说!你赶紧忘了,就当从没有发生过!” “啊……” 水芹有些紧张。 “甘蓝姐姐,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甘蓝摇了摇头。 “不关你的事,是碧玉的错!你只要记得,从今往后,就没有碧玉这个人了,她的一切,一笔勾销!” 水芹小鸡啄米似的,赶紧点头。 “记住了,甘蓝姐姐你放心,我记住了。” “可是……” 水芹面上有些迷茫。 “连姑娘都不能说么?” 甘蓝怔了怔,果断地道: “碧玉的事情已成定局,姑娘知不知道都不能改变什么,既然这样,就别提她再令姑娘闹心。” “我知道了。” 水芹轻声应道。 见水芹脸色有些疲色,甘蓝道: “我先出去了,你好好歇息。” 水芹拉了拉她的手。 “你若是不忙的话,再陪我说说话吧。我一个人在这儿躺着,也怪冷清的。” 甘蓝想了想,道: “我陪着你也行,不过你要把这肉粥吃了。” 水芹脸上终于露出了许久未见的一丝笑容。 “好吧。” 甘蓝和水芹说话的时候,裴若华就站在门帘外,静静地聆听着。原本她是想来开导水芹的,不过甘蓝比她快了一步。 水芹因为碧玉,心里存下了解不开的疙瘩,而内心所受的压抑,也压垮了她的身体,其实就是一种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 甘蓝的劝慰,让盘桓在水芹心里的阴霾消散了许多。 但总有一些心结,需要自己去解开。 所以裴若华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也许这对于水芹来说,是走向坚强的重要一步。 …… 文山阁。 南苑。 清晨。 清冷的露珠挂在叶子上,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灰白色的天幕,稀疏的晨星闪着隐晦的光,神秘而朦胧。 裴秀英今日醒的特别早。 小丫鬟们伺候她梳洗之后,贴身服侍的画儿从食盒里拿出了几碟子点心,又将一碗热腾腾的香菇鸡丝粥端到了桌上。 “二姑娘,用早饭吧。” 裴秀英纤细的手指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香菇鸡丝粥,放在嘴边吹了吹,只浅尝了一小口就停住了嘴,目光扫了一眼八仙桌上,满是不屑。 “你瞧瞧送来的都是些什么?包子,春卷,芋头糕,这么粗糙,放在以前,别是我,就连丫鬟婆子们都不会看一眼!还有啊,以前都是吃的燕窝粥,如今不是猪肉就是鸡肉,油腻腻的,没胃口。” 说着,她将汤匙扔进瓷碗里,轻微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过就是看我和姨娘如今落魄了,就蹬鼻子上脸,太欺负人了!” 裴秀英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气鼓鼓地说道。 画儿见裴秀英又耍起脾气来,心下暗自叹气,柔声劝道: “姑娘且忍忍,只要老太爷解除了禁令,一切就好了。” 裴秀英冷哼一声,呵斥道: “忍忍忍,你除了会说这个字,就不会别的话了吗?” 近日来裴秀英的脾气越发暴躁,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们但凡有一点不顺心,不是打就是骂,丫鬟们都战战兢兢的,轻易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就怕惹着她不高兴。 即便是往日最受裴秀英重用的画儿,也被裴秀英狠踢过一脚,肋骨下面青紫了一片,从那之后,画儿也心有余悸,不太敢往她跟前凑了。 画儿硬着头皮,说道: “卢姨娘不是说了么,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裴秀英皱着鼻子,噘着嘴唇,俏丽的脸庞有些扭曲。 “我可不是姨娘,我没她这么好的脾性!” 就在画儿不知该怎么接话的时候,卢姨娘从外屋走了进来。 “二姑娘,你这又是怎么了?” 见到卢姨娘,裴秀英依旧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大清早的,姨娘不在自己屋里歇着,又来做什么?” 卢姨娘走到裴秀英身旁坐下,叹了口气,道: “你啊,和谁置气都行,就是别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来,先吃点东西吧。” “我心里烦着呢,没胃口,吃不下。” 裴秀英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卢姨娘轻笑了一声。 “烦什么,咱们不出门正好,外头的那些糟心事也牵连不到咱们,安安心心看戏,有什么不好。” 可别小看了卢姨娘在临安侯府的这二十年,虽然她是妾,和贾氏不能比,但是暗地里也笼络了不少人。说是说禁足,除了贾氏有意无意地使绊子,吃穿用度降了一等,外加不能出门之外,生活和以往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裴秀英瞥了卢姨娘一眼。 “看什么戏?前两天老太太办宴会都没让我俩去,还有什么戏可以看的?” 提起这,裴秀英就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原本以为老太爷就算生气,也不会太久,估摸着新年的时候,禁足令就能解除了。没想到等啊,等啊,如今都快要入夏了,老太爷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就像是完全忘记了还有她们母女这两个人似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启示 卢姨娘眼珠子转了一圈,摆了摆手,挥退了房里的一众丫鬟,这才凑到了裴秀英的跟前道: “碧玉,被送到贾家做妾了。” 裴秀英听了卢姨娘的话,很有些惊讶,顿时忘记了自己还在生着闷气。 “她不是到文泉阁三妹妹那里伺候去了么?这才多少日子,怎么就到贾家去了?” “我也是昨天夜里才听说的……” 卢姨娘便将碧玉和贾世杰的事情大略地告诉了裴秀英。 裴秀英听完,有些失望的说道: “怎么是碧玉去做妾,而不是三妹妹。” 她是绝对不会忘记,如果不是裴若华,自己又怎么会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禁足是小事,被老太爷和老太太厌弃才是大事。 卢姨娘抿着唇,眸光里闪过一丝冷冽。 “你放心好了,府里看不惯三姑娘的人可多着呢。” “咦……” 裴秀英若有所思地看了卢姨娘一眼,想到了什么。 “怎么?谁给你出了主意?我可告诉你,你别乱来!咱们可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 “我心里有数。我不过是搭把手,即便事情败露了也牵连不到我的身上。” 卢姨娘含糊其辞地说道。 裴秀英蹙了蹙眉,问道 “那人是谁?” 卢姨娘的眸光闪了闪,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 “是苏姨娘。具体要做什么事,她没有明说,只是说了要想办法让三姑娘出府,然后交代下来我要做的事情。” 裴秀英追问道: “什么事儿?” 卢姨娘附在裴秀英的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裴秀英眉头拧得更紧。 “苏姨娘为什么要让三妹妹出府?” 卢姨娘撇了撇嘴。 “谁知道呢,她们斗她们的,反正与咱们不相干,我呀,只要三姑娘倒霉,我就高兴了。谁让她把咱们害这么惨。” 裴秀英点点头,卢姨娘这话可算是说在了她的心坎上了。 “姨娘你可得小心谨慎,苏姨娘那个人,也不可尽信。” 卢姨娘拍了拍裴秀英的手,道: “姨娘知道。” …… 文寿阁。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西苑。 一座三层楼阁,屋里布置得十分精致。 一水儿的黄花梨家具,博古架上,摆设着红白玛瑙桂花盆景,翠玉雕谷穗平安,珐琅彩瓷瓶。屋顶挂着六角如意宫灯,橘红色的灯光流泻,将整个厅堂照耀的流光溢彩。 八仙桌上,摆放着人参野鸡汤,葱烧海参,猴头蘑扒鱼翅,蟹粉酿豆腐和几样凉菜。 老太爷满面通红,衣衫不整地坐在太师椅上,鼻孔里喷出酒气,双眼色眯眯地看着面前妩媚生香的苏姨娘。 “老太爷,您要多喝一杯。” 苏姨娘柔弱无骨的身体贴了过来,端起酒杯送到老太爷的唇边娇声笑道。 她虽然已经三十五岁了,但保养得宜,看着不过二十出头,身上更是散发着一股少女所没有的成熟风韵。一身柳绿色绣如意纹大袖罗裙,系一条云白色滚金边腰带,堕马髻有些许的散乱,一边插了两枝牡丹花头金簪子,另一侧簪着两朵艳红色的镶米珠绒花。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秋水般波光潋滟,简直把老太爷的魂都勾走了。 “好,好,美人儿的酒,自然是要喝的。” 老太爷抚摸着苏姨娘白嫩的小手,哈哈笑道。 苏姨娘顺势地一扭身,坐在老太爷的大腿上,红唇在他耳旁吹气如兰。 “老太爷可是好兴致,只是人家心里却惴惴不安呢。” 老太爷闻言,浑浊的三角眼一瞪,道: “谁敢给你脸色看了,美人儿告诉我,我给你出出气。” 苏姨娘抬手,将耳旁的几缕碎发顺到耳后,露出精致光洁的耳垂。 “有老太爷护着,谁敢给我脸色看了。不过,老太爷可是听说了,这几日,府里有些不对劲儿?” 老太爷看着她,笑道: “美人儿告诉我,府里哪里不对劲儿了?” 苏姨娘眉间微凝,顿时,就好像有无限忧愁的事在她心里烦恼一般,光是看着就会让人心生怜惜。 “听说,府里莫名其妙的死了好些活物,像是文泉阁里,大太太养的鹦鹉,文山阁莲池里的金鱼,卢姨娘南苑里养的兔子,还有大厨房买回来的鸡鸭鹅……” “这有什么。” 老太爷浑不在意地道: “鹦鹉,金鱼,兔子什么的又不值钱,死了就再养嘛,至于鸡鸭鹅,本来就是要宰了吃的。” 苏姨娘嘟了嘟嘴,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老太爷,上一回英伟法师的事情您还没忘了吧?咱们府里的恶煞鬼气和劫数还没有化解,怎么这些活物突然间就死了呢?” 老太爷哈哈一笑。 “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老太爷话还没说完,苏姨娘不依了,嘟着嘴道: “俗话说得好,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又是这样积善的人家,焉知不是上天的启示?” “上天的启示?” 老太爷喝多了酒,眸光有些恍惚。 苏姨娘抿着唇角,道: “按照我粗浅的想法,那些活物死了,定然不简单,就是上天在用特殊的方式提醒我们,如果咱们视而不见,只怕会有祸事降临呐。老太爷,恶煞鬼气和劫数,那多可怕啊!” 老太爷觉得苏姨娘说的似乎有两分道理,只听苏姨娘又道: “老太爷别怪我头发长见识短,只是关乎到府里的安危,一切都不能掉以轻心。” “美人儿说得对,那你说怎么办才好?” 老太爷抬眼,看着她,道。 苏姨娘想了想,道: “不如,咱们派人到道观里去祈福吧。” 老太爷沉吟了片刻,道: “这样也好,那明日就让老太太去吧。” 苏姨娘却是摇头道: “不如,让三姑娘去吧。” 老太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没说错吧,让三丫头去?” 苏姨娘含笑道: “您没听错,我说的就是三姑娘。您想想,三姑娘可是有仙缘在身的,福大命大运气大,由她去祈福,是再好不过的。” 老太爷却是有些犹豫了。 “话虽如此,可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只怕担不起……” 苏姨娘接口道: “未出阁有什么,咱们多派些人跟着她就是了。至于担不起那就更不可能了,老太爷,这世上有仙缘的人可是少之又少啊,她去祈福才是最合适的。 为了咱们裴家,你就让她去吧。” 说着,苏姨娘晃着老太爷的胳膊,对他抛了个媚眼。 第一百四十章 来者何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记住你了 裴若华的脸色阴狠得吓人,双拳紧紧地握着,指甲掐进手心里,却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 原来,苏姨娘的人在这里等着呢。 纵然他们做出一副打家劫舍的样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对财物并没有什么兴趣,只不过是在欲盖弥彰,目的只是为了除掉裴若华! 那么,她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驱使这么一群凶狠的杀手? 而她与裴若华之间,甚至木紫薇之间,有什么了不得的仇怨,非要置于死地不可? 那马车夫鹰眼一眯,眼中迸出精光,裴若华并不畏惧,迎上他的眼,那人心中一凛,只觉得她眼底那灼灼的光芒是如此的坚定。 那马车夫中等身材,虽然黑布蒙面,看不清模样,但裴若华从他的身形动作上,敏锐地发现了此人应该不是年轻人,而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并且他左眉附近有一道半寸长的疤痕。 她嘴唇微动,虽然并未出声,但马车夫却看清了她要说的话: “我记住你了。” 马车夫冷哼一声,心中暗忖,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甘蓝虽然自小习武,但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紧张的鼻尖冒汗,她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四周的形势,只等裴若华一声令下,她就会出手,所以根本没有留意到裴若华的动作。 裴若华嘴唇又动: “难道你以为裴家就这么不堪一击?” 马车夫眉头一皱,确实,那个被人唤作波叔的实力出乎他的意料。 裴若华记得,齐穆之前对她说过:裴府外强中干,那群家丁护卫只比废物好一些。 但今天看来,并不尽然。老太爷身边还是有能人的,波叔的实力毋庸置疑,而且所有跟随她出行的随从们,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镇定下来,听从随行管事的指示,应对的很有条理和章法。 如果说,裴若华这一次祈福,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出行,那么老太爷为什么要安排波叔这样实力高强的护卫跟随? 难道,他早就预料到了路上会有事? 可是,这一次祈福的大小细节全是苏姨娘安排的,如果老太爷早就预料到了路上会有事,那么也就意味着,他早就开始怀疑苏姨娘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随从们不可能没有一点防备。 裴若华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马车夫,美眸深邃,冷然,好似明月透过婆娑的树叶,流泻光华。 见他心思似乎有所松动,她便又无声地道: “以退为进。” 仿佛是为了印证裴若华的话,随行管事冷不丁地抛出了一个轰天雷,随着一声惨呼,两个黑衣人的身子远远地飞了出去,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口吐鲜血,当场断了气。 马车夫怔了怔,他带来的人就这样全体覆没了。 眼眸里的杀意不减反增,他能够感觉到,在她的淡然平静之中隐藏着凛冽刀尖一样的锋芒。 他如今算是理解了苏姨娘所说的,若是不能将裴若华斩草除根,将来必成大患。 那马车夫一个晃身,身法快如鬼魅,几个呼吸间,他手里的长鞭已经带着刚劲的风速向裴若华袭来。 甘蓝脸色大变,心跳如擂,她的行动比思维更快,腾身挡在裴若华跟前,完全忘记了裴若华其实也是有自保之力的。 那马车夫狞笑一声,在他看来,甘蓝一个炼气期的小喽喽,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长鞭的气场裹挟着甘蓝,让她动弹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裴若华从发髻上拔下一之绿玉簪,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长鞭扔了过去。 “嗤——” 一声闷响,几点火星爆扬,长鞭瞬间将绿玉簪削成三截, 但是,绿玉簪也减缓了长鞭的来势,趁着这当口,裴若华将甘蓝往身边一推,沉声道: “保护好自己!” 说着,她手腕一转,一道红光便凝成了一把长剑,稳稳地握在手里。 长剑看上去通体透明,就连剑刃也不例外,像是红色的冰晶,寒芒刺眼。 甘蓝之前见过裴若华的武器,早就过了会惊讶的时候,但那马车夫就不一样了,眼睛竟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这是什么武器?” 只见那马车夫仍然盯着她手里的长剑发愣,裴若华嗤笑一声: “能胜得了你的武器!” “好大的口气!” 那马车夫眸光一沉,说着,他如同一只振翅大鹰般,以一式鹰击长空,飞身向裴若华杀来。 自从上一次从无忧观回来,经历了短暂失忆,又恢复记忆之后,裴若华的身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凝涩的经脉竟有一丝气息在流动。 武道的修炼,内力真气是基础,所以比起武功招式更为重要。 内力真气越充足,体内经脉就越坚韧,能承受更多庞大能量的冲击。 只是这种变化实在是太微小,就如同空气中有极细极细的粉尘缓缓蠕动,就连裴若华本人都没有能够感知到。 一旦战斗来临,身体所有的潜能被激发,不同便展现出来了,最明显的表现是她的速度比起以往,要快上许多。 裴若华手中长剑划破长空,闪过无数道剑影,似乎目光所及之处,都被她的剑影笼罩在内。 长鞭和长剑撞击在一处,空气中爆出一连串的火星。 那马车夫眼眸阴沉下来,透出一片狰狞。 她不是个窝囊废么?怎么竟有这样强的武功! 他翻手一扬,长鞭一圈紧接着一圈连环不断,像是滔滔江水一般。 霎时,一股风气云动,鞭影仿佛蛛网般纠结蔓延,将裴若华困在网中。 “咻——” 鞭影激起一阵狂风,吹得裴若华乌发飞扬。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若是不能够突破鞭影之网,只怕等待着她的,就只有死亡。 裴若华依旧沉稳如水,她不断催动精神力,这时,她的右手掌心里冒出一股浓重的黑雾,化作一条长龙,缠绕在长剑之上。顿时,长剑似有血气翻腾,生生带出一股暴戾之气。 这一招还是裴若华和英伟法师战斗之时悟出来的,同时催动神凰戒内的两种武器,杀伤力就会呈几何级暴涨。但相应的,精神力的消耗也是十分之巨大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威胁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听风 裴若华并未再说什么,只是低垂着眉眼。 那几个黑衣人全身上下,什么也没有,裴若华秀眉微蹙,难道,他们就这么谨慎,做事情没有一丝疏忽? 忽然她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把拽下几个黑衣人的鞋子。 一只,两只……就在裴若华快要失望的时候,最后一只鞋子里头,“咔哒——”一声,掉出来一块圆圆扁扁的木制小牌,小牌的一面刻着三根像是绳,又像是草的细长条,纠缠在一起,另一面,则是一个“铁”字。 裴若华拾起小木牌,仔细端详,这个小木牌,是用来做什么的?也许是用来验证身份的,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 她思索了片刻,毫无头绪,只能将小木牌收起,疑问放在一边,毕竟眼下的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 “三姑娘,一切都安排好了。” 随行管事走到裴若华跟前,说道。 裴若华点点头。 “事不宜迟。” 说着,她快步走向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挽起裙摆,踩着马镫,一跃身便上了马,扬起马鞭,使劲甩了一下。 “出发。” 山势变得陡峭,山峦似乎被淹没在一片灰色的云雾之中。山路崎岖难行,路旁的怪石星罗棋布。 天色渐渐发黑,有星辰点缀在暗色的天幕。 翻过一道山梁,便见山腰有一座道观藏于深山之中,道观的规模不大,占地约莫数十亩,建有一条石桥,石桥不远处,有一座亭子,竟是由稻草所搭建,看上去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卷走。不过在这青山绿水间,却不显得突兀,反而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味道。 裴若华娴熟地勒住马缰,枣红马前蹄腾空扬起,长长地嘶鸣了一声,便稳稳地停住。 她飞身而下,双目亮晶晶的,好似有星光在闪耀。 “隐贤宫。” 裴若华凝视着山门正上方的木刻鎏金匾额,轻声念道。 一阵冷风拂过,飞檐翘角上悬挂着的铜铃摇摇晃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就在这时,山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一个身影从阴影中闪身而出,他高挑消瘦,脸庞棱角分明,剑眉下是一双细长上挑的凤眼,穿着天青色道袍,头戴方形逍遥巾,发髻之上,系上两根长长的剑头飘带,行动之间,飘带飘逸,十分的脱俗潇洒。 但是,此情此景,落在裴若华一行人的眼里,便显得有些诡异了,怎么会突然间冒出来一个人? 经历了黑衣人刺杀的随行管事和几个没有受伤的随从心悬到了嗓子眼,精神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手不约而同地按在腰间的刀把上,随时准备拔刀出击。 “贫道听风,诸位是?”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剑拨弩张,声音淡淡的,带着一股通透的清冷,像是融化的冰霜一滴滴地落在青石板上。 裴若华上前,道: “见过听风真人。 我等是从京城来隐贤宫祈福的,不料路上出了点麻烦,有随从受伤了,不知真人可否为我们安排下食宿?若是隐贤宫内有懂得医术的真人,能为我的随从医治,那就再好不过了。” 听风抬眸,借着幽暗的星光瞥了裴若华一眼,只一眼,他便怔住了。 她的容貌和记忆中的深深镌刻的一张脸庞渐渐重合,一身藕荷色妆花亮锻对襟长褙子,淡粉色纱裙,弯月髻上缀着一只精巧的金蝴蝶珠花,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即使是满身的仆仆风尘,衣裳还带着些许血腥的气息,依然无损她秀雅而夺目的美丽。 “你是京城哪一家的小姐?” 听风沉吟了片刻,问道。 依稀可见在他的眸光里,星光投下的一抹清影,一闪而过。 裴若华望着他清隽的面容,淡声道: “临安侯,裴家。” 听风的瞳仁一缩,竟然是临安侯,裴家。 “怎么?” 裴若华敏锐地察觉到了听风的异样。 听风很快就反应过来,眉目低垂。 “相遇即是缘。请裴姑娘随贫道来。” “有劳真人。” 裴若华应道,朝着身后的随从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一行人便进了山门,只见隐贤宫内的主殿分上,中,下三殿,左右设偏殿,供奉着三清道仙。 听风带领着裴若华等人穿过天井,来到偏殿。他推开隔扇门,随后便侧着身子站在一旁,道: “诸位请进。” “多谢真人。” 裴若华率先走了进去,她环顾四周,只见里头空荡荡的,墙上挂着几盏铜灯,灯火如同蚕豆般大小,明明灭灭,人影投射在青石砖地上,斑驳弯曲,摇曳不定。 听风眼眸微深。 “诸位请自便,贫道会命人给你们送些食物过来。” 说完,袍袖轻拂,他转身便离开了。 随行管事看着听风的背影,低声问道: “三姑娘,这里……安全吧?” 裴若华扬起唇角,轻轻一笑。 “既然苏姨娘选择了隐贤宫祈福,那么理应是安全的。” 随行管事表情显得有些古怪,像是有话憋在肚子里却说不出来,非常难受。 三姑娘这是在装傻吧,就是苏姨娘安排的才不安全呐,因为这一次的祈福是苏姨娘一手负责的,也只有她对他们的行程和路线了如指掌,连他都怀疑这是苏姨娘暗中布下的陷阱,难道她会看不出来? 裴若华收敛了笑意,正色道: “我们一路行来,风平浪静,如今已到了隐贤宫,想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事的。” 随行管事一想,她说得也有道理,在深山密林里头动手,毁灭痕迹也容易得多,没有必要舍易求难,在隐贤宫动手。何况这里是道观,有许多道人在此地修行,万一闹大了,也不好收场。 他略微松了口气。 “三姑娘说得是。” 其实随行管事原本心里对裴若华也是挺好奇的,一个废柴庶女,却摇身一变,令老太爷都对她刮目相看,到底有什么本事? 这一次护卫着她到隐贤宫来祈福,尤其是她在面对危险时候的进退有度,果决从容,心有成算,实在是让他心生佩服。 裴若华点点头。 “把受伤的人都抬进来吧,一会儿喂他们喝点水。” 随行管事应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莫名 就在随行管事张罗着将伤者都抬进殿内的时候,几个小道士送来了清水,吃食。 不多时,听风提着一个医箱,也过来了。 裴若华微微挑眉,有些惊讶。 “怎么是你?” 闻言,听风眉头拢起。 “为什么不能是我?” 铜灯的火光洒在他的肩头,逆着光,高挺的鼻梁在脸颊上打出漂亮的暗影。 裴若华微微一笑,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只是没想到真人会医术。” 听风冷哼一声。 “京城医术比我好的,只怕也找不出来几个。” 很狂傲的话,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裴若华抿着唇,道: “那便有劳真人了。” 听风微掀眼皮,睨了裴若华一眼,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往伤者那边走过去。 他双眼微眯,仔细的观察着一个个伤者的气色,有人唇色苍白,有人脸色发青,还有人眼神焦距涣散,这都显示着各自不同的伤势。 然后,他伸手搭脉。脉象是分辨伤病原因,推断伤病变化,识别伤病真假的一个重要依据。 裴若华凑过来,低声问道: “他们怎么样了?” 听风将目光移到裴若华脸上。 “你不想他们死?” 裴若华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当然。” 她与随从们无仇无怨,更何况,那些黑衣人想杀的人是她,随从们是为了保护她,而遭受了无妄之灾。 他的言语平淡,语调里听不出任何的起伏。 “那他们就死不了。” 听他这般说,裴若华悬着的心总算是放松下来,再回味他这句话,心中莫名地感觉到有些异样。 但她不动声色,含笑道: “多谢真人。” “嗯。” 听风应了一声,低头打开医箱,修长的手指拿出药材,细布,开始为伤者进行治疗包扎。 他很专注,墨黑的眼眸微垂,炯炯的光芒像是被春天的雨水浣洗过,清澈,纯粹。 裴若华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盘腿坐下,精神一放松,疲惫就紧跟着袭来,她不知不觉地合上双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耳旁徐徐响起听风的声音,还有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 “你的呼吸凝滞,是受伤了。” 裴若华睁开双眼,有一瞬间的迷茫,回了回神,便见听风蹲在她的身前,一手撑着额头,双眸凝视着她。 裴若华皱了皱眉,被人这样紧盯着,多少让人感觉不自在,尤其是,他盯着她看了多久? “怎么受的伤?” 听风问道。 真的很难想象竟有这样强悍的医术,仅仅凭着她的呼吸,就能判断出来她受伤。 裴若华笑笑,道: “打斗时被气浪击了一下,不碍事。” 听风将撑着头的手放下来,扣住了她的手腕,感受着指尖传来那微弱的脉搏跳动,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其中。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听风收回手,沉声道: “你的心脉受损,是旧患,加上新伤。” 裴若华一怔,随即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一句话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 把脉得知她受了伤不难,难的是竟能查出她的旧患,就连她自己都以为,与英伟法师那次战斗中受的伤已经痊愈了。 听风面色如水,看了裴若华一眼,道: “心脉是形成脉象的主要脏器,心脉的波动,心气的盛衰,心血的盈亏至关重要。 除此之外,还必须有各个脏器的协调配合,如肺朝百脉,肺朝百脉,即是循行于全身的血脉均汇于肺 ,且肺主气,通过肺气的敷布,血液才能布散全身;脾统血,为气血生化之源,血液靠着脾气的充养和统摄得以运行;肝藏血,主疏泄以调节血量;肾藏精,精能生血,又能化气。 正常人的脉象又称平脉,常脉。常脉为三部有脉,一息四至,不浮不沉,不大不小,节律均匀,从容和缓,流利有力,尺脉沉取不绝。 而你的脉象缓慢,时有停跳且没有规律。” 裴若华背诵过《素问》,听风说的这些,她大略也是明白的,但她还是有些疑惑。 “可是我自己并没有感觉很不舒服。” 这就是经验的重要性了,尤其是对于医术来说,即使记忆力再好,没有亲自实践,还是不行。 听风的目光有些微妙。 “那是因为你服用过一种灵药,药物修复了部分的受损经脉,并且加速了血液的流动,所以你才感觉不到,但,治标不治本。” “原来是这样。” 裴若华若有所思,所谓的灵药极大的可能是临安侯世子裴觉兴给她服下的,但是之前原主溺水身亡,裴觉兴的态度冷淡,并未表现出有多么的在乎这个女儿,那么为什么在她受伤之后,会拿出灵药?她可不会相信裴觉兴会突然间良心发现,想要做个好父亲了。 “不过你这伤不致命,往后好好治疗,是可以痊愈的。” 听风淡声道。 “嗯。” 裴若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听风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沾染到的灰尘和药粉,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因为这一笑,他整张脸都明媚生动起来。 说完,也不等裴若华搭话,迈开步子就朝着门外头走去,裴若华望着他的背影,怔忪了片刻,便又垂下眼帘,似乎在沉思,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 月亮绕过云层,悄悄地爬上天幕,还有几颗寥寥的明星。 夜越深沉。 一片寂静。 迷离的夜风敲打着枝叶。 浅浅的荷塘,轻缓的水波微微荡漾着,像是被无声放逐在银色月光下。 烛火湮灭,隐贤宫一隅的偏殿陷入一团黑暗。 整天的疲乏,裴府众人已是沉沉睡去。 忽然,裴若华醒了过来,清凌凌的眸子蓦然睁开,冷冷地望着窗外。 只见一个黑影贴在窗头,一动不动,仿佛一只等待时机噬人的怪兽。 是苏姨娘的人? 裴若华来不及细想,一跃起身,几个箭步,如离巢的飞鸟,迅雷不及掩耳从窗口跳了出去。身子在落下去的时候,她立即先发制人,借着速度一个回旋,掌中激射而出一道红光,朝着那黑影攻击过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很像她 第一百四十六章 颠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奇怪 又来了。 几乎每一个见过她出手的人都会有这样的疑问。 裴若华揉了揉眉心,对于听风,她并不会因为听他说起和木紫薇的渊源,就对他全然信任,但是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此事说来话长……” 于是,她便将得遇仙缘,死而复生的一套说辞对听风又说了一遍。 听风面色如水,看起来丝毫没有变化,只是双眸微亮,看得出来他对裴若华的说话很感兴趣。 “之前师父也说过,在修行入定的时候,偶尔会进入到一种很是玄妙的境界,能听见遥远的声音像是大海一般博大宽宏,不断地在念诵着道家真言。想必这就是你所说的仙缘,只可惜我从未体会过。” 也许是听风受他师父耳濡目染的缘故,他似乎一点儿都没有怀疑,完全接受了所谓的仙缘。 这样最好,不必多做解释。 裴若华不置可否地道: “也许吧。” 听风沉吟了片刻,道: “你如今这样,倒也能唬唬人……不过,要是遇上真正的高手,可就难办了。” 这不用听风说,裴若华也明白,没有内功,单单只靠武功招式和武器,就等于是建筑在流沙之上的城堡,纵然是雕栏玉砌,其实没有一点根基。 裴若华眼眸微弯,淡笑道: “能抵挡住一二就不错了,我这样的,就不要求太高了。” 听风一脸的不赞同。 “这话怎么说的?你可是被神仙选中的人,怎么能够这样得过且过?对了,你跟我再说说得遇仙缘的事儿,咱们一起参详参详,两个人的智慧肯定比一个人大。” 裴若华可不想在仙缘这上头和听风多做纠缠,须知言多必失,行多必过。 她连忙转移话题,说道: “既然我的母亲是这样出众的女子,为何后来成为了谭氏的婢女,又随着她嫁入了裴府,最终成了一个地位卑微的通房丫头呢?” 听风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沉默了片刻,才苦笑道: “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这么些年了,我一直想不通,到底是什么驱使木姐姐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她本可以悠游自在,就像鸟儿一样在天空翱翔,就像鱼儿在水里畅游。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涩。 不知多了多久,只听听风说道: “需要我去杀了她么?” 她,指的是苏姨娘。 裴若华抬眸望着他,挑起眉稍,道: “不必。老实说,我并不认为自己和苏姨娘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于死地不可。” 其实,苏姨娘对于裴若华的恨意,很大的程度上,是因为裴若华是木紫薇的女儿,所以苏姨娘起了杀心。 这种恨意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至于裴觉弘和苏姨娘的私情,也许并不如他们认为的那般私密。 别人不说,只说那位深藏不露的老太爷,极有可能是知道的。从他安排自己身边得力的贴身护卫在前往隐贤宫这一路保护裴若华这件事,就可见一斑。 可是他为什么不戳破,而是一如既往地纵容,宠爱苏姨娘,这就耐人寻味了。 既然苏姨娘身上有这么多的谜团,在没有揭开谜底之前,裴若华又怎么会轻易地让她死去?, 听风目光沉沉。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的存在,对你始终是个威胁。” 虽然裴若华没有正面回答过他自己和苏姨娘到底有什么恩怨,但是在听风的心里,早已经认定了苏姨娘就是裴若华的敌人。 而裴若华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 裴若华低头暗笑了一下,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苏姨娘毕竟是老太爷的妾室,她不仁,我不能不孝。” 裴若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不过装装样子总归还是要的,总不能摆明车马地喊打喊杀,名义上,苏姨是她的长辈。 听风闻言,微皱了眉头,冷笑一声。 “妇人之仁。” 裴若华眸子里带着些许打量,笑着对听风道: “这事情若是发生在我母亲身上,她会怎么做?” 听风略微一沉吟,道: “她表面会不动声色,但暗地里找补回来。” 裴若华双手一摊。 “那不就结了。” 不管做什么事情,行动远比语言的要重要的多。 感觉到她心里似乎对他仍然有些防备,但听风并不以为意,他扬起脸,双眸带笑,缓缓道: “你果然很像她。” 裴若华抿着唇,淡声道: “当然了,我是她的女儿。”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 听风的声音轻轻的,如同春风从叶尖上划过。 裴若华微微地摇了摇头,月光朦胧,笼罩在她身上,她的双眸,仿佛蕴含着星光,熠熠璀璨。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我母亲将你托付给隐贤宫,想必是希望你的人生平安,平稳,你我又何必违逆了她的心愿。” 她是注定要与苏姨娘,裴觉兴为敌的,未来会怎样,还不好说,也就不必将不相干的人拉下水。 何况她对于听风,并没有如同对甘蓝和水芹那般完全的信任。 人心难测,谁知道表面微笑的人,背后会不会算计你呢。 听风眸光一暗,眉宇间浮上一层淡淡的阴云,他何其聪明,怎么会听不出来裴若华话里的弦外之音,但将心比心,自己对她,又何尝是完全信任呢。 只是平安,平稳的生活他已经过得太久,久到已经成为了一潭死水,彻骨的冰凉,活下去似乎只是一种习惯,再没有了前进的动力。 这应该不会是木姐姐希望看到的他吧。 他还记得木姐姐曾经说过,他最为让她触动的,是眼里不曾熄灭的光芒。它是那样的纯洁,那样的清澈,似乎没有一丝瑕疵。 泥泞的土地,滚滚的泪水。 纵然痛苦麻木,纵然失去了希望,但只要活着一天,他就会尽最大的努力,顽强地活着。 听风轻吁了一口气,道: “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只管到来找我,我会一直在这里。” 夜,静得出奇。 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了沉睡。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哗啦哗啦——”,像是浅浅的叹息掺杂进如墨的夜色里。 转天清早,裴若华便来到了隐贤宫的正殿,开始诵经祈福,其余的时间,便是端坐在书桌前,抄写经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相信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夜谈 裴若华指尖轻拂过书页,淡声道: “是一本无名氏的游记,挺有趣的。” 齐穆微眯的眼眸,安安静静看她,眸子里不知写着什么。 大雍帝国对于女子没有严苛的约束,女子的地位是由她的实力所决定的,特别是在大家族或者皇族里这一点深有体现。 但是,绝大多数的女子由于天赋上的原因,在武道上的修为并不高,再加上家族联姻等原因,造成了女子困顿于后宅,依附男子而活。 记得上一次他来,桌上放着几本话本子,这一次又是游记,后宅女子要么是看经史子集,要么是看《女诫》,《内训》一类教导女子修身齐家,柔顺之礼的书籍,如她这般喜好看杂书的,却是少见。 只听裴若华又道: “晋王殿下深夜前来,可是我请你帮忙的事情有眉目了?” 想想距离水芹将小木牌送到晋王府已是五天了,凭齐穆的能耐,也应该有结果了。 果然,齐穆点点头。 “我正是为这事儿来的。” 裴若华眼睛一亮,看着他道: “快说。” 齐穆倒是不紧不慢,一摊手,笑道: “怎么,使唤我办事就算了,连杯茶也没有?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裴若华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是,小的这就去给您沏壶好茶。” 她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架子上,从瓷罐里抓了一把干花放进茶壶里,提起水壶注入一线沸水,干花在茶壶里上下沉浮,一缕醉人的花香袅袅升腾,清新扑鼻。 双手将盛上了花茶的茶杯端到齐穆跟前,裴若华道: “晋王殿下,请。” 齐穆喝一口细品,顿时感觉沁人心脾。 他笑道: “还不错。” 裴若华笑着问: “现在可以说了吧?” 齐穆笑容微敛,看着裴若华道: “这一块木牌,是天阳宫铁石堂的身份铭牌。” 天阳宫? 铁石堂? 见裴若华一脸的疑惑,齐穆继续道: “六十年前的四国反叛,你可知道?” 大雍皇朝的开国皇帝登基之后,分封了七位为皇朝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异姓诸侯王,每一位诸侯王统领三十七个郡县。 千年过去,七路诸侯王国根深蒂固,相互间联络有亲,权力越来越大,竟有跟朝廷分庭抗礼之势。 六十年前,当时的雍肃帝下旨撤藩,欲将所有权力都收归朝廷。 诸侯国中的魏,宋,蔡,申四国联合反叛。 四诸侯国十分富庶,兵强马壮,战事纠缠近十年,最终,雍肃帝得到了胜利,但朝廷的力量也遭到了重创。 裴若华沉吟着道: “知道一些。” 齐穆抬眸,沉声道: “这天阳宫,就是由宋国流落的后人建立的,目的,是恢复宋氏一门的荣光。” “宋国竟然还有后人?” 裴若华秀眉微蹙,说道。 据史书上记载,雍肃帝下手十分狠辣,发誓要将诸侯王族斩草除根,那时的四国封地,可谓是腥风血雨,血流成河,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生命在消亡。即便到了如今,皇朝帝王对仅存的三家诸侯王郑国,梁国,卫国严厉打压,诸侯王们也是十分的低调,不敢造次。 眼前这位晋王齐穆的母亲,已故端敬皇贵妃郑氏,便是来自于郑国,乃是郑襄王之女,封号宁平翁主。 郑贵妃的出身足够高贵,但想来,她在后宫里的境况就相当于是郑国送来的质子,地位相当微妙。 齐穆微微挑了下两道浓眉,双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四国既然敢反叛,事情必定做好了准备,不仅仅藏匿了嫡系的血脉,更是将一笔庞大的财富聚拢,万一失败,将来也有资本东山再起。” “有这事儿?” 这些隐秘,史书上自然没有写,所以裴若华也就不知道。但想深一层,破船还有三千钉,大富人家即使败落,也还有厚实的家底,更何况是有千年积淀的王族。 齐穆轻抿了一口花茶,慢悠悠的开口道: “据传当时动用了大车三万余辆装载金银财宝。” 三万辆大车! 这个巨大的数字着实让裴若华惊讶,这笔财富恐怕不能仅仅用庞大来形容了。 齐穆节骨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杯沿,似有似无的旋律不动声色,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他话锋一转: “你知道当年魏厉王的王妃么?” 裴若华歪着头想了想,道: “不知道。” 齐穆接口道: “魏王妃,是无涯山千峰老祖的关门弟子。她的天赋极高,武魂是神兽赤瞳雷龙,可谓是卓尔不群,万中无一。她虽是女子,武力却凌驾无数男子之上,在学宫十年一度的武道大比当中夺魁。 千峰老祖对她也是寄予厚望……” “慢着。” 裴若华打断了齐穆的话: “你说六十年前,魏王妃是千峰老祖的关门弟子,那如今千峰老祖的年岁几何啊?” 齐穆眯了眯眼,感觉裴若华问了个愚蠢的问题,转念一想,她没有练武的天赋,自然就不会有人与她说这些,不知道也是正常。 “没有人知道千峰老祖的年岁几何,但他已是武道十二重巅峰之境,又被尊称为老祖,寿命自然比一般人要长得多。” 原来修炼武道还有延年益寿的好处。 裴若华的脑子转动的十分之快。 “总听说武道十三重,那十三重之后呢?” 齐穆深深地看了裴若华一眼,沉默了片刻,慢声道: “不知道。” “不知道?” 裴若华拧着眉头。 齐穆道: “应该说,没有人知道。” “为什么?” 裴若华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 齐穆想了想,道: “修炼武道,首先,是练气境。练气境和武道境一样,都分为十三重。在这个阶段,练武者锤炼的是气脉。气脉是修炼的根基,气脉越透彻,坚韧,粗壮,就越能容纳更多的真气。 突破练气境,进入武道境之后,便能够凝结武魂。武魂是武者的天赋,本命源力,武魂越强,就意味着天赋越强,修炼的速度越快,成就越大。 从有天玄大陆到今天,历经无数皇朝和帝国的更迭,有无数惊才绝艳之辈,但未有一个人,能突破武道境,进入更高的境界。” 第一百五十章 继续夜谈 齐穆语气顿了顿,继续道: “历史上,安盛皇朝有一位陵谷老祖,曾经到达武道十三重的巅峰之境,然而,一直到陵谷老祖的生命尽头,始终无法在武道上再前进半步。如今,天玄大陆的最强者千峰老祖,也只是武道十二重的巅峰之境,连十三重境都未突破。 每个武者,进入武道十重境之后,每一个小境界的提升,都异常的艰难,除了靠个人的天赋力和领悟力之外,还要靠运气和机缘。而这也是为什么宗师之间,往往只是一个小境界的差别,实力却是犹如深深的鸿沟一般不可跨越。” 越是难以逾越的瓶颈,就越是想要去突破,也只有突破,才能变得更为强大。也许这就是武者们不断努力的动力吧。 裴若华若有所思,沉吟着道: “我明白了。那么,再倒回头,继续说说魏王妃的事情吧。” 齐穆声音缓缓,很有耐心。 “据说,魏王妃在众多的爱慕者之中,选择了魏厉王。魏厉王武功超群,为人直率,可惜有勇却无谋。他到朝廷觐见雍肃帝时,竟敢不行跪拜的君臣之礼,由此可见,也是自大狂傲到极点了。 魏厉王对魏王妃十分的信任和敬重,于是,安顿那一笔巨额的财富,便交由魏王妃一手操作。 为了防止秘密泄露,她不但将所有负责运送的兵士杀光,更派人在帝国各处设下了四十九处疑址,而真正的财富藏匿之处,只有魏王妃一个人知道。 战事结束之后,四国诸侯王仅存的血脉隐姓埋名,定要找到宝藏,以图东山再起。 然而,魏王妃早在一场战役之中战死,留下了一卷四王藏宝图。藏宝图分割成四份,分别在四国后人的手里。 据说只要四分合一,破解藏宝图上的奥秘,就能找到宝藏的藏匿之处。” 裴若华看向齐穆,微微凝了眉头。 “这么说来,藏宝图的其中一份,就在天阳宫手里。” 齐穆掌心一翻,中指和食指夹住那块小木牌。 “据说是如此,但是不是真的,就只有四国后人才知道了。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裴若华点头,将前往隐贤宫祈福的经过复述了一遍,只是当中将听风隐去了。 既然这块木牌出自天阳宫,而带在了刺杀裴若华的黑衣人身上,黑衣人又是受苏姨娘的指使,难道,是苏姨娘和天阳宫有着某种关联? 裴若华表面上很平静,脑中却在飞速地分析着。 “晋王殿下,你确定天阳宫就是所谓的宋国后人建立的?确定这木牌就出自天阳宫?” 裴若华神色凝重地问道。 事关重大,不得不一再谨慎。 齐穆睨了她一眼,淡声道: “玄武卫还不至于将这些事情弄错。所谓的四诸侯国后人,有的是诸侯王的嫡系血脉,有的是诸侯王族的旁支,更多的,是诸侯国中各大家族里的子弟,甚至是忠诚于诸侯王族的平民百姓。所以,宋国后人建立天阳宫重新将势力凝聚起来,也是很正常。 至于这木牌……” 说着,他将木牌朝着裴若华抛了过去。 裴若华抬手接过,便听齐穆道: “你仔细看看,木牌为墨绿色,木质纹路很特别,有细密的银线脉络形成网状,这是宋国封地特有的银桦树。一面,三道就像是太阳的光线,纠缠在一起,成为一个‘天’字。另一面,‘铁’字代表的就是铁石堂。” 裴若华美眸里带着思忖的光芒,认真地打量小木牌,虽说三根扭曲的细长条怎么也看不出来光线的样子,但的确是“天”字的形状。 她垂眸,略一沉吟: “这个铁石堂,是做什么的?” 齐穆应道: “天阳宫之下,统领着三个堂口,分别是金谷堂,玉木堂和铁石堂。金谷堂开拓生意,负责敛财,玉木堂收集天下信息,联络四国流散在各处的后人,至于铁石堂,人数最多,负责天阳宫的日常事务。” “那么,这天阳宫的统领是谁?” 裴若华又问道。 齐穆的目光从裴若华的面上划过。 “不知道。查不出来。宋国的最后一位诸侯王,乃是宋哀王,能够统领天阳宫的人,必定是他的嫡系血脉。 其实四诸侯国后人的背后,都有自己的一股势力,只不过,有些隐藏得深一些,有些实力弱一些。而宋氏这一支,这么些年来并没有什么异动,似乎只专注于赚钱。” 裴若华眸光一凝。 “四诸侯国后人的动向,你既然知道,想必朝廷和陛下也是知道的,为何不剿灭,而是留着他们,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引火烧身?” 齐穆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深深的阴霾。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那场大战,四诸侯国虽败,但朝廷也是元气大伤,民穷、兵弱、国库空虚。 雍肃帝在战争结束三年后,心力交瘁薨逝了,当时,国库里还不足五万两白银,还是皇太后做主,收拢了宫中妃嫔们的金银首饰运出宫变卖,这才筹齐了银子,给予了帝皇一个体面的丧礼。 雍明帝继位二十载,仁厚节俭,休息养民,当今陛下为政精明,也就是最近这一二十年,朝廷和民间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无论是朝廷上的官员,还是民间的百姓,都不愿再回到那种炮火连天,如履薄冰的时候了。 更何况,四诸侯国流散的后人到底有多少,也根本难以统计。他们就像是一颗颗野草的种子,洒落在各处,有的深埋在土壤里,有的只是浅浅地冒个头,就算剿灭过一次两次,只要有合适的时机,又会顽强地生长。” 还有一个理由齐穆并没有说,但裴若华也明白,四诸侯国延绵的历史几乎和大雍帝国等同,早已是根深叶茂,朝廷里不可能没有他们的势力存在。若是真将他们逼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大雍帝国会不会因此而覆灭,还真不好说。 所以,维持现状,保住一个微妙的平衡,也是当下朝廷和皇帝陛下最好的选择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郁气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万花 第一百五十三章 热闹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可玩笑 姑娘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名声还要不要了?难道仗着自己是晋王之尊,就可以胡作非为吗!? “你……” 水芹愤愤地出声。 齐穆的眸光如电,淡淡的扫了水芹一眼,幽深眸子里的暗光,让她倍感压力,竟生生地将要说的话给压了回去。 小伙很吃惊。 “可她分明是未嫁姑娘的打扮。” “这便是为夫的不是了。” 齐穆走到她的身后,修长的手指将垂鬟分肖髻垂落的乌发结鬟拢起,三两下似乎很随意地,以红菱花为钗,为她挽起了出嫁妇人的凌云髻。 裴若华怔了怔,分明地感觉到他指尖清凉的触感。 云鬓如墨,花艳如火,璧人无双。 早有小伙的亲友过来,顾不得他的依依不舍,强拉着他的臂膀,将他带走了。 裴若华回身,抬眸看着齐穆,一身直缀黑衣,衣领和袖口滚着银丝云雷纹,头戴嵌宝紫金冠,眼眸里隐隐有光泽流动,如同琉璃润泽的冷芒。 “轰——”的一声,烟花绽放天际,星星点点,如流星般耀眼灿烂。 裴若华仰目朝天,天空变得色彩斑斓,很美很美,就像一片有一片的火树银花正在绽放。 当烟花落幕的时候,烟和云已经融入在一起。 裴若华这才从迷人的美景中清醒过来,她脸色一沉。 “晋王殿下,即便是玩笑话,也必须得有分寸!” 齐穆见她灼灼而立,乌鬓如云,眉眼弯弯,嫣然而笑,他有瞬间的失神,只觉得站在她跟前的小伙分外碍眼,话不知怎么的就脱口而出了。 他本不是这么轻浮的人,这到底是怎么了? 齐穆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眼眸低转,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我这不是为你解围么。难不成你真要答应那人?” 虽然小伙这种直率的表白方式裴若华并不太能够接受,但并不代表齐穆就可以胡说八道呀。 “解围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殿下这般说,万一传扬开去,定会有人说我是攀龙附凤之辈了。 我是无妨的,本来名声就已经够差了,你是尊贵的晋王殿下,天潢贵胄,给你抹黑添堵,落人口实,那就不好了。” 裴若华说话的语气带着些许的无奈。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裴家那位无利不起早的老太爷,若是这话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只怕立马就会把她收拾收拾送到晋王府里。正妻是不敢指望的,做个小妾也行啊,只要能攀上齐穆这课大树,一个庶女算得了什么。 名声差? 听着裴若华这像是破罐子破摔的话,齐穆心中一沉,不其然地又想起了李寒川,越发烦躁。他眼色沉沉,好似一潭幽深的古井。 “没事儿,我不在乎。” 名声好不好又有什么要紧,他看重欣赏一个人,就不会理会任何外界的说法和看法。 裴若华毫无仪态地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道,难道你听不出来我这是谦虚么?倒是真会顺着杆子爬。 “这不是你在乎不在乎的事儿。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可畏,能颠倒是非,置人于死地。你我又何必惹麻烦呢。” 她认真的说道。 齐穆凝视着她,好一会儿,放缓了语气: “好吧,是我考虑不周。” 裴若华长长地叹了口气,身为皇帝陛下的儿子,帝国的晋王殿下,有那么几分傲慢任性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不过,往后殿下再不可开这样的玩笑了。” 这一声长叹就如一只莫名的小手,轻轻地揪住了齐穆的心。 “知道了。” 裴若华左右看看,齐穆周围没有随从。 “怎么是你一个人出门?” 这儿人这么多,保不齐会有心怀不轨的。 坐在他这个位置,敌人不会少,比如裴若华就知道,吴王和他不对付。 齐穆微微笑道: “这不是万花节么,跟着我多少有些拘束,我让他们自己玩儿去了。” 玄武卫武功最高的是长风和雷动,而他的武功又在这两人之上,就算有什么事情,他也应付的来。 “哦。” 裴若华点点头。 “你看前面,他们好像在比赛。” 齐穆抬手指着前方一个布置宽广的高台,对裴若华说道。 “那我们过去看看吧。” 裴若华朝齐穆微微一笑,拉着水芹的手,便朝着那高台走去。 水芹虽然去过两趟晋王府送信,但见到齐穆还是头一回,被他的气势镇住,直到现在还是愣愣的,但见裴若华和齐穆的相处很是轻松自如,心里对他的畏惧也就消减了些许。 高台上装饰着许多的鲜花,很多人聚集在周围,笑语喧哗。 裴若华抬头望去,只见台上一圈摆着几张长条桌,旁边还坐着几位白发老者,个个都面带笑容。 正中是一张枣红色的八仙桌,桌上铺了一层绒布,上头摆着一个长方形的深蓝色花鸟织锦袋子,袋口连接着黑色的木柄,木柄的侧边雕刻着流畅的花纹,镶上了银箔,很是精致。 裴若华眸光一凝,有些惊讶,这布袋,很有些像自己年少时表演魔术的道具——万能口袋。 这时,一个身姿瘦削颀长的年轻男子走上高台,他首先对着几位白发老者躬了躬身,然后来到八仙桌前。他五官清秀,身上穿了一件绣蔓草纹的素色袍子,一双灵动的眼睛笑意满满的打量着热闹的人群。 “各位,我是这个台子的主人,也是千工楼的老板。我设下了一个挑战,谁能闯关成功,就可以得到我这个乾坤袋。” 年轻男子悠悠地开口,台下喧闹的围观众人渐渐安静下来,但还是有几个人在交头接耳: “乾坤袋?从没听说过,是个什么东西?” “怕是这人在故弄玄虚吧。” …… 年轻男子扫了一眼众人,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乾坤袋,就是能从空空的袋子里拿出各种各样东西的宝贝。” 他说着,拿起了乾坤袋,走到高台边上,先让观众们看了看袋子的外观,又伸手进袋子里掏了掏。 几个老大娘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眼睛来来回回地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 “袋子里头确实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第一百五十五章 挑战 “各位看好了。” 年轻男子左手握着木柄,右手在乾坤袋上摩挲了几下,然后将手伸进袋子里一抓,竟然抓出了一只小鸡来! 小鸡毛茸茸的,缩着小圆脑袋,小小的脚丫颤颤巍巍地踩在年轻男子的掌心里。 观众们立时轰动了,鼓掌的鼓掌,欢呼的欢呼,场面好生热闹。 “太神奇了!” “不愧是乾坤袋啊……” “不知能从袋子里摸出来银子不?” …… 就连看过无数的稀奇玩意的齐穆,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 水芹眼底放光,悄声对着裴若华道: “姑娘,这可是好东西,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获得这个彩头,只怕是人人都想要得到,很不简单呢。” 裴若华喃喃道: “是啊。” 果然是万能口袋啊。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还能够见到。这种感觉就像是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很熟悉,很亲切。 裴若华心生感慨,还记得她学会的第一个魔术,就是从万能口袋里头变出来一个苹果。 那一年,她六岁。 时光荏苒,匆匆不再。 但有一种东西却是时间,岁月消融不了的,那就是珍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一份回忆。 其实万能口袋的原理很简单,就是有双重的内折口袋,所谓的口袋套口袋,给观众看到的是一重,藏着东西的又是另一重。 不过,万能口袋原理虽然简单,但是要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并不容易。就说台上的那位年轻男子,以裴若华顶级魔术师的挑剔眼光来看,他的技术手法很生硬,哪儿哪儿都是破绽,只不过观众们从没见过这个,无法觉察罢了。 裴若华侧头,对齐穆道: “这个千工楼,是什么来历?” 齐穆想了想,道: “千工楼的名下,聚集了京城最顶尖的工匠,比如打铁的,修路造桥盖房子的,雕刻的,还有制琴的,等等。千工楼平日里不算打眼,不知今儿怎么就高调起来了。” 语气顿了顿,齐穆继续道: “那几位白发老者,看着其貌不扬,其实都是千工楼的老供奉了,每个人都有一身的好本领。” 原来是这样,有这样多出色的工匠,能够做出了万能口袋也就不足为奇了。 有这好东西,台下的观众们早就等得迫不及待了。 “你快说吧,什么样的挑战?” 年轻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 “这个挑战就是猜谜语,作对子,联句。谁都可以参加,车轮战,留到最后者为胜!” “还有问题么?” 年轻男子爽朗一笑。 裴若华瞥了齐穆一眼,心中暗忖,作对子,联句,猜谜,这样挑战大概还难不倒他吧? 台下观众吆喝道: “没问题了,开始吧。” “好,挑战开始。” 锣声“铛——”的一响,年轻男子挥挥手,这时,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走了上来,手里举着一块木板子,板子上贴着宣纸,纸上写着一行字—— 丹唇未启笑先闻。猜一字。 字? 到底是什么啊? 水芹拧着眉头,很是苦闷的模样。 裴若华放眼望去,不少人像是水芹那般,正冥思苦想着。 少部分的人走上了高台,逐一向几位老者报上自己猜到的答案。 猜对的自然是喜笑颜开,猜错了也不恼,嘻嘻哈哈地走下台来,说白了,只是一个游戏而已,不必太认真了。 “是个‘哈’字。” 裴若华附在水芹耳旁,低声说道。 “啊?” 水芹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裴若华笑着说道: “‘哈’字可拆分成‘合口’,便是丹唇未启。‘笑先闻’,便是指‘哈’为笑声之意。” 水芹恍然大悟。 “姑娘好聪明啊!” 这么聪明的姑娘,得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不然,裴府里的那些人总还以为姑娘是草包呢。 水芹这样想着,便硬推着裴若华走上了高台,来到一位老者跟前。 “姑娘,快告诉他谜底。” 裴若华无奈地瞪了她一眼,便转头对老者道: “哈。” 老者浮着花白的长须,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而另一边,齐穆见裴若华上台了,自己也跟着走了上去,将谜底猜到,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年轻男子朗声说道: “第二道谜题。”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那举着木板子的小丫头腾出手来将面上的宣纸一撕,便露出了下面的字迹—— 山边泉下有人来。猜一种花卉。 裴若华抿唇一笑,这个答案也不难,就是水仙。 “泉下”意思为“泉”字的下半部分,即“水”。“山”的一边有“人”来,即“仙”字。 这一道谜题又刷下去一多半的人,一连五道谜题之后,留在高台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哟,裴家三姑娘也在呐。” 裴若华回头一看,明眸微微一凝,还真是冤家路窄! 原来是贾世杰。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裴若华,只见她不施粉黛,却高雅绝俗,自有一股灵秀之气。原本他都已经不计较她出身低微,愿意以正妻之礼迎她入门,没料到后来枝节丛生,到手的竟然只是她身边的丫鬟。 虽然碧玉长得也不错,但身上就是缺了那么一股子颠倒众生的灵气。 哼,碧玉都跟他说了,一切都是她在当中搞鬼,贾世杰恨恨地咬了咬牙,心中更是意恨难平。 他眯着眼冷笑了一下,“唰——”的甩开手里的折扇,摇了摇,说道: “怎么,裴三姑娘也想要这个乾坤袋?老实说,你能够留到现在,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在作弊,毕竟裴三姑娘草包窝囊废的大名,咱们京城是无人不知的。” 听了贾世杰的话,围观众人立刻交头接耳: “什么?她就是临安侯裴府的三姑娘?看着又漂亮又机灵,不像是个窝囊废啊?” “对啊,听说临安侯裴府的三姑娘不仅仅是个练武废柴,而且人还特别蠢钝花痴……” “我倒是听说裴府三姑娘死而复生,得遇仙缘了,兴许,是神仙点化呢?” “嗨,旁人说什么你都信,世上哪有那么多神仙呐……” ……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吃亏 “所以说,人啊,还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有时候,蹦跶来蹦跶去的,结局还是一样的,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 贾世杰作势,弹了弹衣袖,嘴角带着轻蔑的笑容,话里话外无不是在警告和威胁裴若华,就算是把碧玉推出来当替死鬼,但自己和她那事儿,还没完! 闻言,齐穆的眸光暗沉了下来,裴府老太太,二太太和贾世杰勾结一起算计裴若华,被裴若华借力打力,反击回去的事儿,他已是听潜伏在裴府的眼线禀报过了。 当时他并不放在心上,这种小跳蚤,对裴若华构不成威胁,只要她愿意,抬手就能捏死他。 只是没料到,这贾家小子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货色,裴若华已是放他一马,还依旧纠缠不休,实在是让人厌恶。 就算贾世杰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自己就这样被齐穆给厌恶上了。 裴若华睨了一眼外厉内荏的贾世杰,一个跳梁小丑而已,在意他也只是拉低了自己的格调。 这时,水芹两步上前,挡在裴若华的跟前,冷声道: “这位公子,请自重,我们姑娘跟你不熟。” 水芹双眸燃烧着两簇小火苗,看着贾世杰就来气,就这么个心肠歹毒,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还敢觊觎她家姑娘,真是白日做梦! 贾世杰嗤笑一声: “我可是裴家的亲戚,在裴府来去自如,跟裴三姑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喔,对了,我的小妾还是裴三姑娘以前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呢,怎么就不熟了?” 贾世杰这话说的,倒像是裴若华真和他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似的。 贾世杰不提起碧玉犹自可,一提起来,水芹满脑子都是碧玉那故作凄凉柔弱,实则满肚子坏水的模样。假惺惺的,不就是为了欺骗自己,好达到陷害姑娘的目的。 水芹脸色越发冷漠,说话也是毫不留情面。 “就算是亲戚,也要分个远近亲疏。我家姑娘是临安侯世子爷和谭氏夫人的千金,你姓贾,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可别在这胡说八道,平白脏了人的耳朵! 还有,裴府伺候的丫鬟多了,至于你的小妾是谁,与我家姑娘一点都不相干。不过,你那小妾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为什么在千金小姐身边清清白白,体体面面的大丫鬟不做,非要去上赶着做小妾!” 在大雍帝国,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地主土豪,只要是家境比较宽裕的那种家族,除了仆役婆子,都会养丫鬟。 虽说都是丫鬟,主要工作是伺候主子,但还是分等级的。 最低等的小丫鬟每天只能做些打扫,刷洗这一类的苦活累活,没有得到允许,她们连主子的屋子都不能进的。 然后是比小丫鬟高一等的二等丫鬟,她们主要负责端茶倒水,浇花喂鸟等比较轻松的活儿,但是不允许和主子有更近一步的接触。 最高等的大丫鬟就要轻松多了,平日里无非就是伺候主子盥洗,用饭,管理私库,做做针线什么的。 大丫鬟和主子关系密切,不仅工钱拿得多,活儿轻松,还有一定的权力。各房的丫鬟婆子们都由这些大丫鬟来管理,她们可差遣小丫头干活,也可代主子发号施令,被仆人们又羡慕又嫉妒地称为“副小姐”。 当丫鬟年纪大了,就会由府里主子做主“配人”。一般的丫鬟,如果没有过错,会在府里找一个小厮嫁掉。 而大丫鬟因为得到了主子的重用,配偶的地位也就跟着水涨船高,不是一般丫鬟可以比拟的,至少也是管事这个级别。大丫鬟嫁人之后要么出府另过,要么留在主子身边继续伺候。 可以说,成为裴府的管家娘子,要比贾府公子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体面多了。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丫鬟口齿还算是伶俐,一点儿不吃亏。 浅浅的笑容浮现在齐穆的脸上。 台上台下的人们望向贾世杰的目光里,有看好戏的,有不屑的,有幸灾乐祸的,反正什么样的情绪都有。 本来么,贾家就是攀附在裴家这颗大树上的一根藤蔓,你贾世杰有什么了不起,竟看不起别人家的姑娘? 姑娘看着温温和和,秀秀气气,文文弱弱的,就算她是个窝囊废,又与你贾世杰何干,至于你在这儿拿话损人么。被贾世杰好一顿挤兑,她还是保持着优雅的风度,并没有恶语相向,看着就比贾世杰讨人喜欢多了。 贾世杰被那些目光弄的有些恼羞成怒。 “我不与你们斗嘴,总之,走着瞧!” 水芹冷哼一声: “走着瞧就走着瞧,姑娘还会怕你不成!” 裴若华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寒霜。 “贾少爷若是没事,还是别打扰了这场挑战吧。” 见她一副把自己不放在眼里的样子,贾世杰的眸光中喷出火星,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围观众人七嘴八舌,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将他的声音生生盖住了。 “就是,就是,裴三姑娘说得对。” “我说这位公子,你这就纯属耗子给猫捋胡子——没事找事,还是一边待着去吧。” “我们还等着拿乾坤袋呢。” “就你那脑子,还想要彩头……” “我的脑子可好使了……” …… 贾世杰在贾家可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蛋儿,那里受过这些,顿时脸色铁青,好象乌云罩着整张脸一样。 这时,那位一直在听裴若华答案的白发老者站起身来,他虽然身材不高,但那份世路已惯的沉稳,却莫名让人感觉到一股非凡的魄力。 “小老儿可以作证,裴三姑娘并没有作弊。” 说着,老者的目光在贾世杰身上转了一圈,面上的笑容温和,然而眸光中那毫不掩饰的嘲讽就显得分外刺眼。 “多谢老人家仗义执言。” 裴若华朝着白发老者福了福身。 白发老者眸光矍铄,笑道: “裴三姑娘安心大展长才,千工楼设下的挑战,从来都是公平公正的。” 年轻男子见状,朝白发老者点了点头,白发老者一颔首,便又施施然地坐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对子 他将内力灌注于声音中,使其传遍四面八方,即便在闹哄哄的环境下,每一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台上台下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原来千工楼这位看着文雅俊朗的老板,竟然也是一位武道高手。 年轻男子勾唇笑笑。 “揭题。” 峰上栽枫,风吹枫动,峰不动。 台上的人怔了怔,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没人能答出来。 裴若华沉吟了片刻,往前一步,朗声说道: “我试对一下。” 她念道: “路边宿鹭,露落鹭惊,路难惊。” 年轻男子眼睛一亮。 “裴三姑娘好才华。” 裴若华浅浅一笑,道: “过奖了。” “我再出一联。” 年轻男子说着,这一次,他不等小丫头揭下宣纸,径直便道: “北雁南飞,双翅东西分上下 。” 他的眼锋扫过围观众人,只见不少人交头接耳,有些也勉强对出一句,只是不大工整。 裴若华略一思忖,从容说道: “前车后辙,两轮左右走高低。 ” “好!” 齐穆眸光含笑,看着裴若华。 年轻男子很是惊喜。 “我这儿还有一联,请裴三姑娘对一对!虚心竹有低头叶。” 裴若华眼珠子一转,道: “傲骨梅无仰面花” “好!太好了!” 年轻男子一击掌,满面红光,哈哈笑道。 一旁的贾世杰看着裴若华得到了他人的赞誉,心里很不满。好,你想要出风头,想要拿到那个乾坤袋是吧,我就偏偏不能让你如愿! 而且,他瞥了一眼乾坤袋,眼底露出渴望,这乾坤袋那么神奇,如果他能够得到,一定很有面子,所以他的心里是志在必得! “哎,我说,这不是公开的挑战么,怎么你一言她一语的,这对子都让她给对完了,合着你也没给别人机会啊。” 贾世杰斜着眼说道。 台上台下有些人,自己已是没了夺取彩头的机会,就想着看热闹不嫌事大,于是也在附和着贾世杰起哄。 “你都把题目直接露给她了,咱们可不就是没机会了么。” 年轻男子笑容一僵,眸光落在贾世杰的身上,他承认,裴若华的出色,让他高看一眼。 他温和地问道: “那不知贾公子的意思是……” 贾世杰掀起眼皮,清了清嗓子,道: “你出一联,咱先回答,必定不必她的差。” 年轻男子略一沉吟,道: “成,那我便再出一联。” 说着,他朝着裴若华,有些歉意地道: “请裴三姑娘先贾公子来答题。” “可以。” 裴若华淡笑道。 虽然这个提议对裴若华是不公平的,但她也没有异议,立时答应了,这也算是给了千工楼一个面子。 她是想要得到乾坤袋,却还没有执拗到非得到不可的地步。 “贾公子,就以一炷香为限,如何?” 年轻男子看着贾世杰,问道。 贾世杰摇了摇折扇,自信满满。 “行!” “那你可听好了,风吹蜂 蜂扑地 风息蜂飞。” 年轻男子眉梢一挑,说道。 “这个……” 贾世杰眉头紧锁,渐渐拧成了一个“川”字,始终还是想不出一个头绪来。 他学业上的天赋本就不高,在书院里也是混日子的,只是见裴若华一个接着一个对子,回答得又快又好,心想这似乎并不难,自己应该也是可以的。 不料这第一联就卡壳了。 转眼,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贾世杰还是没能憋出一个对子来。他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年轻男子勾唇一笑。 “贾公子,时间到。” 贾世杰心有不忿,双眼一瞪,蛮横道: “这回不算,再来。” 年轻男子眸光一沉,士,农,工,商,匠人们的地位虽然不高,但在经济上是较为富裕的。当中也不乏拥有自己的作坊,成为百万资财的大富翁。而千工楼内的匠人,更是各自的领域里出类拔萃的,他们的一身技术和学识,就连官府也要敬畏三分的。 贾世杰文也不行,武也不行,草包一样的人物,还敢给千工楼脸色看? 年轻男子脸上的笑消失了,换上一副鄙夷的神情。 “你说要机会,千工楼便给你机会。每个人都是凭真本事来夺彩头,你没这个能耐,总不能让我当个睁眼瞎,硬是要把彩头让给你吧。” 一番话说的其他人是连连点头,就连刚刚跟着贾世杰起哄的人也无话可说,没本事,只能怪自己,确实怪不了别人。 贾世杰窘态毕现,脸色涨得通红。 “什么没能耐,我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这时,齐穆淡声开口道: “既然贾公子想不起来了,不如就由裴三姑娘来续上这一联吧。” 他朝着裴若华一笑,自然扬起的嘴角,闪闪发光的双眸,是那般让人无法忽视。 说实话,这些谜语,对联对于齐穆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大雍皇室对皇子们的教育向来是很严格的,在御书房学习期间,一年到头,除了春节能有几天假期之外,天天都要跟着大儒们上课,学习圣贤书和经史典籍,还要学习武功招式,骑马射箭。 他将这个出风头的机会扔给了裴若华,若是她能够借此一举扭转旁人对她固有的印象,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虽然知道她不在意别人的议论,但顶着窝囊废的名号,到底不好听。 年轻男子捕捉痕迹地打量着齐穆,以他的眼界,齐穆锦衣华袍,风度翩翩,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就带着一股高傲冷清,贵气逼人的魅力,便知此人定不是普通人物。 他心念微转,笑道: “这位公子说得是,既然贾公子回答不上来,那么就请裴三姑娘作答吧。” 裴若华大大方方地应道: “李打鲤 鲤沉底 李沉鲤浮。” 年轻男子听了之后,眼底露出赞叹的神色。 “裴三姑娘可真是才女呀!” 一连对出了四副对子,围观众人都是亲眼所见,她从容自若,游刃有余,可是问题来了,这么聪慧灵秀的姑娘,之前为什么所有人说她是草包窝囊废呢? 这世上多的是无法练武的普通人,当中也不乏大家子弟,可别人就怎么没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并肩 每个人对事物的看法不同,偏见或许是根深蒂固的,但,世界是光怪陆离的,随着时间,一切都会改变。 年轻男子笑眯眯的,目光扫视了一眼众人。 “我认为,不必继续比试下去了,乾坤袋,就归裴三姑娘所有。” 有贾世杰丢脸在前,众人自然没有异议,皆是一脸羡慕地看着裴若华。 “万花节得到彩头,还是这样神奇的乾坤袋,想必裴三姑娘这一整年都会很幸运的。” “就是,就是……” …… “我就知道,姑娘是最棒的。” 水芹紧紧地拽着小拳头,很兴奋,此时,夜空中偶然还有些焰火在燃放,照得她的脸庞越发的明亮。 年轻男子拿着乾坤袋,捧到裴若华跟前,很是郑重地道: “裴三姑娘,这是乾坤袋,你收好了。” 裴若华弯了弯唇角,双手接过,乾坤袋上的银色花纹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多谢。早就耳闻千工楼的大名,今日能够得到乾坤袋,是我的荣幸。” 年轻男子脸色一动,瞳眸微敛。 “在下姓陶,若是裴三姑娘得闲,可以到千工楼来坐坐。” 他是个儒雅之人,素来爱以文会友,裴若华的表现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便起了结交之心。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 裴若华笑容更深。 “多谢陶老板的好意。” 乾坤袋的归属尘埃落定,围观众人也渐渐散去了。 齐穆俊朗的面上带着笑,那双眼眸里的光彩几乎要比星光更动人。 “裴三姑娘当真是蕙质兰心。” “晋王殿下谬赞了。只是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罢了,算不得什么。” 裴若华可不认为解出了几道谜题,对出了几个对子,自己就多么了不起,真正的饱学之士从来都是低调,不张扬的。 齐穆深深地凝视着她,见她的目光始终流连在乾坤袋上,这东西虽然新奇,但到底算不上多么珍贵,他不禁问道: “你很喜欢?” 裴若华点点头。 “喜欢。” 在齐穆面前,她无需掩饰这份心情,这个乾坤袋就像是一条奇妙的纽带,将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联结起来,手里拿着它,让她心里很踏实。 齐穆又问道: “为什么?” 裴若华侧头一笑。 “兴许是缘分吧。” 她的裙裾在夜风中起舞,好似踏在云端的仙子,轻描淡写,自然通透,不惹尘埃,仿佛红尘的喧嚣,世间的繁华,全然与她无关。 这一刹那,齐穆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她了。 他默了默,道: “既然已经得偿所愿,那我们走吧。” 裴若华轻轻的一笑,声音恬淡如水。 “好。” 两人并肩走着,并没有太多的话,身影交错,却有着说不出的宁静。 黑夜越暗,星越璀璨。 不远处的街角,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水芹双眼里满是好奇,还不待裴若华发话,便说道: “姑娘,我去那边看看。” 难得出来一趟,又恰逢万花节,裴若华也不想拘谨了她,笑道: “好,你去吧,人多,小心些。” 看着水芹蹦蹦跳跳的背影,齐穆勾了勾唇角,道: “你们这主仆俩倒也有意思,怎么倒像是你在看顾着她似的。” 与其说是主仆,其实更像是朋友,在对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陪伴在对方身边不离不弃。 “我们相互照顾,相互扶持。” 裴若华悠然一笑,白瓷般无暇的脸庞,格外秀美。 她的话,让齐穆怔了怔,在他的心里,属下,奴仆,都是依附于主子而存在的,忠诚是必须,而主子能够给予信任,就已经是最大的褒扬,他从没想过,相互照顾和相互扶持,也能用在属下和奴仆的身上。 他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这时,水芹一溜烟地跑了回来,略微有些气喘地说道: “姑娘,那边有个包子铺,那些人都是来买包子的。” “哦……” 裴若华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笑道: “这么多人,想必包子一定很好吃。” 水芹连连点头。 “嗯,我问过了,都说好吃的不得了。” 水芹掰着手指头,继续说道: “包子一共有三种馅,鲜肉的,韭菜鸡蛋的,还有萝卜粉丝的,一个铜板三个。” 这一时半会儿的,就了解得如此详尽,不得不说,水芹确实是个吃货了。 裴若华按捺住嘴角的笑意,逗她道: “可是你才刚已经吃过糖葫芦了,再吃下去,小心闹肚子。” 黄嬷嬷平日里,对甘蓝和水芹管得严,不允许她们胡乱地吃东西,也不允许暴饮暴食,说是这样才符合养生之道。 水芹也是很苦恼,紧拧着眉头,好一会儿,才小小声地道: “应该……不要紧吧?姑娘你给我保密,别告诉黄嬷嬷,我就吃一个……” 裴若华“噗嗤——”笑出声来,上前拉着水芹的手就往包子铺走去。 “这个时候,也该吃宵夜了。走,咱吃包子去。” 水芹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姑娘……” 裴若华朝她眨眨眼,眉眼弯弯地说道: “放心吃,我不告诉黄嬷嬷。” “太好了。” 水芹一阵欢呼。 裴若华抬起手指,点了点水芹的额头,她的笑容嫣然明媚,像是有一束光芒直射到齐穆心里去。 齐穆琉璃一般的双眸闪过一丝笑意,心头回忆起,似乎有人曾对他说过,那个能让你有笑容的人,就是你遇到对的人。 他心中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滑过的湖水,扬起淡淡的涟漪,不由得凝视着裴若华,若有所思。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买包子的人 渐渐少了些。 这家包子铺不大,里头拢共才摆了5张小木桌子,和几张小板凳,压根坐不下多少人,卖的东西也极其简单,就是包子和白粥。 齐穆,裴若华和水芹坐下后不久,胖胖的老板就捧着几笼包子上来了。 “客官,您的包子来了。” 他一笑,脸上全是褶子。 热气腾腾的包子和白粥,顿时升腾出一股市井气息。 当下,齐穆也不客气,二话不说,拿起竹筷夹起包子送到嘴边,一口咬下去,包子皮又松又软,肉馅鲜美,细细品尝,似乎还带有淡淡的胡椒味。 第一百五十九章 伉俪 齐穆目光一扫,这才发现,裴若华双手托着下巴,很有些惊讶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齐穆慢条斯理地又咬了一口包子,道: “不是要宵夜么,你怎么还不吃?” 裴若华看了他一眼,抿着唇轻轻一笑,云鬓上七宝金簪的流苏轻轻的摇摆着。 她见过齐穆淡雅闲适的模样,见过他咄咄逼人的模样,人人都觉得这些王公贵胄都是高高在上的,锦衣玉食,和大多数的普通人不一样,没想到他也能这般随性随和。 今日他衣着不凡,通身的潇洒贵气与这巴掌大小的包子铺格格不入,然而他却怡然自得,没有半分的不适。 齐穆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淡声道: “当年在战场上,累了,席地而睡,饿了,野菜草根也是吃过的。” 寥寥几句,竟是将战场上的危机四伏,腥风血雨说得云淡风轻。所以,他身上有凛冽如刀的傲气,却没有膏粱子弟的娇气。 不管什么样起点的人生,所有的成就,都是靠自己拼出来的。 裴若华微微一点头,不得不承认,对面前的这个人了解的越多,心中就越为欣赏。 她抬手拿起竹筷,正要伸向包子的时候,眸光瞥了瞥水芹,见她正襟端坐,便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臂,轻声道: “吃吧。” “哦。” 水芹听了裴若华的话,暗暗松了口气,虽说不再战战兢兢,但她在齐穆跟前还是无法完全放松,相当的拘谨。 三人安安静静地吃着包子。 屋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风儿轻轻,吹拂着群星。 “下官见过晋王殿下。” 一道阴影打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声音。 裴若华抬头一看,正见到李寒川走进铺子,目光迎上了她的眼瞳。 “原来裴三姑娘也在。” 他长身玉立,穿着银蓝色直缀,长发用一支通体洁白的玉簪束起,剑眉之下,眼眸似潺潺秋水一般,清冽当中又蕴着点点寒意。 他的身侧,是一位身材袅娜的女子。她约莫二十出头,长得极为秀美,点绛唇,芙蓉面,眉间略带些忧郁的神色,就像是雨丝弥漫的青雾,几许温柔,几许伤怀。 听到李寒川唤裴若华“裴三姑娘”,那女子怔了怔,眸光一转,下意识地望向李寒川,不过片刻,又将目光移到了裴若华的身上。 气氛似乎有些凝涩,就连没心没肺的水芹,也悄悄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齐穆抿了抿唇,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施施然地撩起眼帘,看着李寒川,道: “李大人好。” 李寒川眼神微转。 “小店简陋,没料到晋王殿下也会来。” 齐穆敛眸一笑,笑意似乎显得意味深长。 “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岂能不食人间烟火。能在这里遇见李大人,也算是有缘。” 他的眸光闪了闪,脸上的笑容变得和煦起来,望向李寒川身旁的女子,意有所指地道: “这位,想必是李夫人了吧?朝堂内外都说李大人与夫人是伉俪情深,举案齐眉,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李夫人闺名丁香,父亲乃是石山郡明诚书院的院长,学富五车的大儒。所以她从小耳习目染,最终成长为一位秀外慧中,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而李寒川自小便在明诚书院念书,他天资聪颖,机敏好学,成绩一骑绝尘,但他为人彬彬有礼,与同窗相处愉快,所以极受丁院长的喜爱。 当时的李夫人约莫十三岁,李寒川也只稍长三岁,两人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有一次,李寒川去老师家拜访,不经意间见到了李夫人。少女粉面桃腮,双眸如星,仿佛出水芙蓉一般清新动人。 而李夫人也时常听父亲说起李寒川出类拔萃,心中早已是颇有好感。今日一见,果然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才子佳人,也许是爱情最美的命题,像是一篇写不尽的诗情篇章。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丁氏一门忽逢大变,不知是仇家寻仇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一夜之间,所有族人被屠戮殆尽。唯有李夫人,在母亲拼死的保护下,虽然受了伤,但也险险地活了下来。 那时,李夫人形如槁木,心如死灰。 李寒川没有嫌弃已成了孤女,一无所有的李夫人,而是对她精心照料,百般劝慰,并且在她伤势痊愈之后,将她迎娶进门。 那年,李寒川十九,李夫人十六。 婚后不久,李寒川带着李夫人来到了京城,凭着卓越的才华,位极人臣,但他对李夫人,始终不离不弃,情深厚谊。 可以说,李寒川的口碑很好,满京城里人人都夸他是好男人。 只见李寒川收回微凉的目光,侧头朝着那女子柔柔一笑,温声道: “正是拙荆。” 李夫人也回了他一个清浅的笑容,这才大大方方地向齐穆福了福身,行礼道: “见过晋王殿下。” “李夫人多礼了。” 齐穆笑道: “李大人和李夫人也是这间包子铺的常客?” 李寒川应道: “夫人爱吃这里的萝卜粉丝包子,趁着今日万花节,我们便过来了。不知晋王殿下和裴三姑娘这是……” 李寒川眯了眯眼,她是什么时候和晋王有了往来? 继上次桃花林之后,他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裴若华,本以为她无论怎么着,都会主动联系他,没料到裴若华压根就没把他这个人放在心上,这次与裴若华再相见,那股跳脱出了自己的掌控之中的不悦感又再次席卷而来。 齐穆似是不经意地道: “裴三姑娘是我的好友。” 好友? 李寒川的眸子散着寒光,他低垂着眉眼,掩盖住了眼中的深思,左右看看,见其他的几张木桌旁,疏疏落落地坐了几名食客,便对齐穆道: 左右看看,见其他的几张木桌旁,疏疏落落地坐了几名食客,便对齐穆道: “拙荆身子弱,晋王殿下如果不嫌弃,那我们就坐下来。” 齐穆做了个手势。 “请坐。” 第一百六十章 忐忑 一直不吭声的裴若华拧了拧眉,转头望向齐穆,眼光好似带着浓烈的询问—— 你怎么答应让他坐下了? 齐穆淡淡一笑,眸光一转,也不理会裴若华。 李寒川见他两人眉目顾盼,暗地里有了一些交流,心里登时冒出冒出了一股邪火。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又拉着齐穆寒暄了几句,说话语气之温和,若是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人,定不会想到两人其实暗地里龃龉不断。 在齐穆和李寒川说话间,胖老板已是麻利地端上了两笼萝卜粉丝馅的包子。 裴若华将碗筷一推,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站起身来,说道: “天色不早了,晋王殿下,我们走吧。” 她对李寒川着实没有好感,连应付都懒得去应付,若不是看在齐穆的面子上,早就甩手走人了。 李寒川身上的气息骤然一肃,她对他的态度早在桃花林时就与之前判若两人,如今更可谓是冷到了冰点。 李寒川后来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纵然博学聪颖,但也不是事事都能了若指掌,只能归咎于裴若华只是对他使使小性子,欲擒故纵。 此时,裴若华当着齐穆的面给他没脸,李寒川心中很是不快。 “我刚来,你就要走?” 裴若华也是直接的很,斜睨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是哼了一声抬脚便走。 水芹见状,也连忙站起身来,匆匆忙忙地跟在裴若华的身后。 齐穆见裴若华不给李寒川好脸色,勾了勾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就是这坏脾气,请李大人和夫人多多包涵。” 说着,他掏出一锭银子,甩给了站立在一旁的包子铺的胖老板,见胖老板一下没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接住了银子,这才笑道: “本王还有事,两位请自便。” 说完,也不待李寒川开口,转身便离开了。 李寒川紧抿着唇,脸色沉得能够滴出水来。 李夫人凝视着李寒川,并没有忽略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她心知李寒川这样的表现,已是在极怒的边沿,不过他向来性子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罢了。 那么他的怒火,莫非,是为了裴家三姑娘? 她喜好清静,惯常是足不出户。每日在家就是女红,刺绣,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所以坊间传闻尽管沸沸扬扬,她从府里的丫头婆子们口中听到了不少的议论,却从未见过裴若华。 对于一个觊觎自己夫君的女子,她的心里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雾,干涩压抑,失落到了极点。 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多么美好的愿景。 然而,她早就应该想到的,夫君就像是一块璞玉,经历了岁月的琢磨之后,越发的光芒闪耀,而自己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靠山的孤女,着实是高攀了。 倘若夫君喜欢,她纵然心里难受,也愿意去接受。只因她嫁给夫君已经五年,却仍未生下一男半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为人妻必须贤惠,必须大度,替夫君纳妾开枝散叶也是理所应当。 当她心里拉锯了许久,终于踌躇着向李寒川提起时,李寒川看着她的眼神,如同初见时那般温柔,对她说:这一生,有你相伴足矣。至于有没有子嗣,我并不在意。 深情的告白,让她的心被巨大的感动充盈着,泪流满面。 只要有夫君的爱与呵护,她还担心什么呢? 只是今日一见,裴三姑娘这性子,似乎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啊。而夫君对裴三姑娘的态度,似乎也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李夫人这会儿心情略有些忐忑,想问,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只低低唤了一声: “夫君……” 李寒川的目光,落在了李夫人的身上,她秋水一般双眸中流露出些许惶惶不安,他默了默,淡淡说道: “香儿,快吃吧,包子要趁热才好吃。” 他一开口,浑身上下那种紧紧绷绷的威圧感似乎随之烟消云散。 李夫人心里一松,拿起竹筷,夹起一个包子放在他面前的瓷碗里,笑道: “夫君,你吃。” “好。” 李寒川笑了笑,应道。 再热闹也会有曲终人散的时候。 夜色渐深。 人潮渐散。 裴若华走到大街的尽头,拐进了一条弯曲的石头巷子。巷子很深,深得像是走不到尽头。 巷边石墙上,偶尔有一扇透出灯光的窗,仿佛黑暗中温暖的笑脸。 地上齐穆的影子斜射过来,只听他说道: “怎么这样沉不住气?” 她对待李寒川的态度,轻蔑,不屑,甚至是厌恶,根本就不加掩饰。 也许是她想通了挥慧剑斩情丝,也许是她因为得不到而因爱生恨。 但,这不像她。 至少在他看来,她行事进退有度,虽有几分桀骜之气,但不是不懂得分寸之人。 裴若华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是她认为,尊重只给值得尊重的人。 她眼中浮起了丝丝寒气,之前没有对齐穆说起的原因终于说了出来。 “当初我溺水,便是裴觉弘和苏姨娘勾结李寒川一同设下的陷阱。甚至,我娘的死亡,也是另有内情,跟苏姨娘有关。” 自从见到裴若华的第一天开始,齐穆便察觉到了她对裴觉弘的恨意,所以她说出这话,他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李寒川…… 齐穆的眉头跳了跳。 “你可确定? 我记得木姨娘去世已经有十年了,那时的李寒川还是个少年,正在石山郡的明诚书院念书,并未来到京城。” 不过,李寒川是太傅刘致远的心腹,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接上的关系。 而刘致远是淑妃的表哥,权倾朝野,就连皇二子吴王齐衡,也要恭恭敬敬地唤刘致远一声表舅。 裴若华沉声道: “李寒川有没有害我娘我不能确定,但他害了我,是板上钉钉!” 为了那抹已经逝去的灵魂,李寒川必须要付出代价。 在裴若华的心里,李寒川甚至要比裴觉弘和苏姨娘更为可恶。毕竟裴觉弘和苏姨娘,是摆明了和原主不对付,但是李寒川,却是欺骗和利用了原主的感情,如果不是他,原主不至于一点防备都没有地就往陷阱里头踩。 “我明白了。” 齐穆看了裴若华一眼,继续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时候 裴若华清丽的容颜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显得斑驳陆离,她垂头一笑,道: “我在裴府一向都是被动接招的局面,如今也该是动动筋骨的时候了。” 齐穆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无论以前的她是什么样的,如今的她,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这人怎么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 裴若华皱了皱眉。 “我记得,之前晋王殿下你说过,会派两个亲卫过来,供我调遣,可他们现下人呢?”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 手下没有人可以用,个人的力量再大也毕竟有限。 吴总管在庄子上远水救不了近火,而黄嬷嬷,甘蓝和水芹能做的事情实在是不多。 明白自己欠下齐穆的人情是越来越多了,但也不得不这么做。 齐穆和她没有利益冲突,甚至因为裴觉弘的原因,两人隐隐地站在同一条阵线上。 齐穆的语气略微一顿,转而淡笑,道: “长风已经将人安排好了,一个叫二宝,一个叫三白。平日里无事,他们隐匿在暗处保护,你若是有事,直唤他们就好。” 隐匿在暗处保护? 裴若华知道,某些武功一流的高手,修炼了敛息术,能够控制自己的呼吸和血液流动,隐藏起自身的武者气息,甚至还能够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极为厉害。 “他俩就在我们周围?” 裴若华眸光微微变了变,左右看看,问道。 齐穆点头。 “是。” 闻言,裴若华随意地一笑。 “若是能够看看他们的本领就好了。” 她的话音刚落,突然,从不远处的屋顶上,“唰唰唰——”的跳出十几道黑影,他们的动作很迅速,如同鬼魅一般,手中执着的寒光刀剑在灯光中泛着寒霜一般凛冽的光泽,让人心中惊觉凉意渗人。 黑影飞快地集结,直接朝着齐穆和裴若华的位置直奔而来。不多时,就已然围拢在他们的周围,像是个铁桶阵。 裴若华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她瞪大了眼睛,不是吧,她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怎么就这么灵验了? “姑娘……” 水芹曾听甘蓝说起过隐贤宫路上遇险的经历,但是听过是一回事儿,真实经历又是另一回事儿,她手无缚鸡之力,比不得甘蓝会武功,心里发毛,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裴若华的衣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安全。 裴若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 “别害怕。一会儿若是打起来了,兴许我就顾不上你了,你自己机灵些,那边有一棵大树,你直往那儿躲去。” 胡乱逃命是最要不得的,就算水芹不是杀手的目标,这样做也极容易撞在乱刀之下。 水芹的目光顺着裴若华的声音望过去,心里一凉,那一株大树约莫在十几尺开外,她如今双腿都是软的,真能在被那些杀手杀掉之前跑到那边去? 裴若华仿佛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语气沉了沉: “水芹,相信你自己,可以做到!” 对于水芹来说,她可以没有信心,却不能辜负了裴若华的信任。在这当口,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绝对不能给姑娘拖后腿。 她咬了咬牙,深深地吸了口气,应道: “是,姑娘。” 这一边,齐穆抬眸凝视,只见阵型之前,有一人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双杀意冲天的三角眼,左眉附近有一道半寸长的疤痕,中等身材,俨然就是这一队人马的头领。 齐穆面不改色,目光向这人后方掠去,整齐的黑衣,刀剑划一,杀意滚滚,犹如猛虎出山,欲要择人而噬。 齐穆冷然道: “你们是谁的人?” “将死之人,又何必知道太多。” 领头的黑衣人轻蔑地笑了一声,狂傲地说道。 领头那人的声音一入耳,裴若华便瞳仁一缩,怪不得她觉得那人的身形十分的熟悉,只是天色暗沉,一时也无法看得清楚分明。 而听到他的声音,便能够确定,这人,就是她前往隐贤宫祈福的路上,想要谋害她的马车夫! 杀手,又是杀手。 苏姨娘这个女人,手段当真是简单粗暴! 一而再再而三,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呢,何况裴若华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裴若华冷哼一声,两步上前,紧紧地盯着领头那人,不屑道: “原来是你啊,上一回你受伤可不轻啊,这赶鸭子上架的,就不怕把命给丢了?” 她认出他来了。 领头那马车夫笑意忽然收敛,眼神变得阴沉。 “原来是天阳宫的人。” 齐穆的语气很淡定,甚至有一种冷漠,仿佛置身事外一样。然而正是这种冷漠,令人打心底里感到畏惧。 领头那马车夫没料到齐穆一句话就点出了自己的来历,登时脸色大变。 天阳宫,乃是已经覆灭的诸侯宋国流落的后人建立的,目的,是恢复宋氏一门的荣光。它的存在,是极为隐秘的。一旦暴露了,可不仅仅是杀身之祸这么简单。 当下,他心里是又惊又燥。上一回,是他太过于轻敌,只带了四个手下,这才让裴若华全身而退,这一回,他做足了准备,虽然齐穆的出现在他的意料之外,但面前这两个人,必须死! “想要我的命,只怕你还没这个本事。” 说着,领头那马车夫抬手做了一个手势,喝道: “动手!” 黑衣杀手得到了号令,齐齐动了起来。 刀光剑影,在暗夜里迸射而出。 齐穆身形未动,只是手指弯曲,放在唇边轻吹起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眨眼之间,只见两道墨青色的身影从远处掠了过来,落在他的面前,朝他微微地躬了躬身。 齐穆略微点头,并未说话。 裴若华见这阵势,便知这两人应该是二宝和三白。 二宝和三白扫了一眼黑衣杀手,眸光带着蔑视,这群人真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连晋王殿下都敢惹,怕不是活腻了。 说时迟那时快,二宝一个旱地拔葱,腾身跃起,手里的长剑“唰——”的一声骤然出鞘,在场众人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一股疾风带过,长剑见血封喉,距离二宝最近的一个黑衣杀手脖子上的一条血线清晰可见,“呜呜——”几声哀嚎,便再也发不出声音,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一百六十二章 强悍 那个黑衣杀手怎么也没有料到,一开打,就着了别人的道。而他,也永远失去了反击的机会。 二宝这一剑虽然看似偷袭,但他出色的轻功身法也起了很大作用,否则不可能就这么轻松地干掉一个杀手。 黑衣杀手被秒杀后,一时间,包括那领头的马车夫在内,所有的黑衣杀手都愣了神,眼睛里充斥着不敢置信。 他们的能力对方不知道,但自己是心中有数的,今夜前来参与袭击的,都是头领手下的最精锐,每个人的武道修为都在六重境之上,并且经历过了残酷的训练,实力比起普通的六重境武者只高不低。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一秒那么短暂,又仿佛是一百年那么漫长。 终于有人回过神来,空气中飘荡着的血腥味,让他心中极为愤恨,怒喝道: “报仇!” 杀手的日子就是在刀尖上舔血,死亡可以说是随时随地,说有多么惧怕不至于,但能活着,谁又会想去死呢。何况他们日复一日的相处,也不是没有感情的,眼见自己人死在面前,心里不可能一丝波澜都没有。 随着这一声叫喊,如同丢进湖里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引动起黑衣杀手的一片哗然和不忿。 “我们要为他报仇。” “杀!杀!杀!” “报仇!报仇!报仇!” …… 高亢的声音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水芹的脸色已经是一片煞白,血色褪尽,她的心跳的飞快,眼底露出惊恐之色。 就在这时,裴若华一手握在她的手腕上,望向她的目光沉稳而又镇定。 “不会有事的。” 水芹只觉得一股温暖的感觉透过肌肤,像是能够安定人心的力量,缓解着她的紧张。 她有些气短,但还是坚定地道: “姑娘,我知道。” 齐穆巍然不动,眸中闪过一丝嗜血的杀意。 报仇? 先挑起事端的人,终归是咎由自取,苦果自尝。 齐穆对于那些胆敢招惹自己的人,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 黑衣杀手一拥而上,二宝和三白早有防备,手持长剑霸气的冲入黑衣人群之中,长剑快的只剩剑影,随着一团团的红色血雾,倒下的黑衣杀手越来越多。 此时,领头马车夫也是看出来了,齐穆的身份绝对非同一般,但是如今,他已是没有了退路,只有奋力一搏。 他右手一震,握住了长鞭,鞭子一甩,朝着齐穆和裴若华飞身而来。长鞭化作一道黑色流光,仿佛流星赶月,带着一股极为彪悍的气势。 就是现在。 人群混战,谁也不会注意到水芹,正是最好的逃跑时机。 裴若华捏了捏水芹的手腕。 “水芹,快跑!” 水芹听到这话,心头一跳,先是紧紧拉住裴若华的手,然后松开,急声道: “姑娘,你一定要小心。” “嗯。” 裴若华点头。 水芹紧抿着唇,狠咬着牙关,一手撩起裙摆,再不犹豫往裴若华指定的那一株大树的方向撒腿跑去。 刀光剑影带起的疾风划过她的皮肤,金属的撞击声震得耳膜发疼,时不时还有火花跳跃溅出。 “嗤——” 脸上洒落星星点点带着腥气的温热,一瞬间,水芹竟感觉到所有人似乎都消失了,天地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奔跑。 近了。 近了。 水芹伸出双手,揽住了树干,一个旋身,转到了大树的背面。她像是一条失了水的鱼,在狠狠地喘息着,后背紧紧地贴着树干,冷汗已经将衣裳浸湿,树皮那粗粝的触感,终于让她回过神来,自己做到了! 她傻傻地笑着,抬手一把抹掉了脸上的血珠,不由得红了眼眶。 其实只要有勇气,敢于踏出第一步,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看着水芹虽然踉踉跄跄,但终究是有惊无险地躲在了大树背后,裴若华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了。 她右手一展,正要凝出红光,齐穆却抬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止住了她的动作。 “不必。” 裴若华怔了怔,见他就这样站着,整个人泛起一层薄如蝉翼的金辉。 这种安静的力量,却莫名地让人感到心悸。 领头那马车夫眸光一凝。 “金钟罩。” 金钟罩这一门功夫修炼起来非常耗费心力和真气,进展也很是缓慢,然而一旦修炼有成,身体就会被金色的真气所保护,水火不侵,刀剑不入。 只是,他还这样年轻,金钟罩又是那样难以修炼,身上那层金光兴许只是虚张声势罢了,领头那马夫这样想着。 “啪——” 齐穆并不躲闪,也没有亮出自己的武器,而是任由长鞭落在了自己的左边肩膀上,还不待领头马车夫高兴,眼中所见令他十分惊讶,就像是有一盆冷水兜头兜脸地淋下来。 他失声道: “怎么会这样?难道,他竟真的练成了金钟罩!” 只见长鞭卷拂,呼啸着打在齐穆的身上,并没有剐出一道血痕来,而是火星四溅,留下一条白印,齐穆却是毫发无伤的模样。 齐穆豁然出手,掌心握住长鞭的一端,手臂微转,长鞭便紧紧地在他手臂上缠绕了几圈。 他催动真气,庞大的真气汇聚于手臂之上,金辉出现了水纹一般的波动。 领头那马夫一惊,连忙回身,想要将长鞭收回。 可是齐穆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呯——” 真气悍然炸开,不但硬生生地将领头那马夫的长鞭震断成几截,气浪更是直接击飞了他。 “你……” 领头马车夫只觉脑中一阵嗡鸣,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他吐出一口鲜血,表情异常狰狞,不可置信地指着齐穆道。 齐穆勾了勾唇,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老虎没了牙齿,还如何嚣张。” 领头马车夫银牙咬碎,大喝道: “就算老夫没了长鞭,照样可以取你的性命!” 对方的招式虽然凌厉,但他这个武道九重境后期的人物也不是吃素的。 齐穆嗤之以鼻,翻手祭出金乌剑,那一道剑影,突然间迸发出了璀璨的金色光芒来,叫人难以直视。 领头那马夫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金乌剑。” 他并未亲眼见过齐穆,但却认识齐穆手中,兵器榜上排名第二,鼎鼎大名的金乌剑。齐穆和他的玄武卫,名声更是如雷贯耳。 第一百六十三章 狡猾 “他竟是晋王。怪不得实力如此高强。” 领头马车夫的目光落在金乌剑上,久久无法移开。 不知为何,他心中升起一股从未体会过的无力感,他明明布置好了一切,可是意外总是如同噩梦一般的降临,破坏他的计划。 诸事不顺。 他脑海里闪过这四个字,而这四个字,也正是苏姨娘曾经向他抱怨过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不以为然。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对了,就是从裴三姑娘死而复生,从庄子上回到裴府,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扭转,一切似乎悄悄地在改变着。 眼见着自己带来的人马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领头那马车夫心里似有热油在翻滚,焦躁难安。 难道他真的毫无办法? 此时,齐穆的金乌剑开始了凌厉的攻击。 致虚剑法第四招,知常容。 首先是破,而后是刺。 剑影仿佛将空气裂开成千百道细小的裂隙,千刺绽开,一道道精纯的真气爆射而出,有如实体一般。 领头的那马车夫心下暗道不好,齐穆的剑招一出手,他便心知这一回若是不想死于剑下,就必须给自己一个退路才行。 他稳了稳心神,狠命地催动真气,扬起已经断了一截的长鞭且战且退,两股力量轰然撞击,大有愈演愈烈之势,空气中发出一阵阵“嗡嗡”的暴鸣之声。 “轰——” 当力量的累积终于达到了一种极限,一团气浪伴随着白光骤然炸响,一道黑影闪出,原来是领头那马车夫被逼退了三步有余。 “晋王殿下果然名不虚传。” 领头那马车夫在与齐穆的对战中,也算是深刻的了解到了齐穆的本事。 无处不在的剑影,寒光闪闪,仿若明月清辉,又仿若星汉灿烂,充满了美感,然而这份美感中却蕴含着无尽的杀意,叫人不寒而栗。 而更加恐怖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的动作,他的功法,渐渐地跟不上齐穆剑招的速度! 金乌剑越来越快,最后幻化成了光和影。光影掠过,他的身上便开始多出了一道道伤痕,每一次光影袭来,都是一道伤痕,纵然他尽力躲避,可还是避无可避地被划伤,鲜血淋漓。 “你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 齐穆将长剑一扬,双眸微眯,透出一股凛冽的森寒之意。 领头那马车夫眼中精光一闪,他的视线在四周的黑衣杀手身上一扫。 “给我冲!” 那些黑衣杀手从小接受严酷的训练,“顺从”二字已是深深地刻印在骨髓里。一听领头那马车夫的命令,便挥舞着手里的武器,不管不顾地涌上前来。 齐穆本来对付领头那马车夫,当然是游刃有余,如今一下杀过来这么些人,应付起来便有些局促了。 领头那马车夫狞笑一声,他可不是个笨的,如今的情况下,自己已是没了胜算,与其硬抗,倒还不如保命要紧。至于他带来的那些人,虽说有些可惜,但死了便也就死了,横竖,他们也只是他的杀人工具而已。 他脚尖轻点,身体一跃便绕到了黑衣杀手的身后,溜之大吉。 此人如此狡猾,必不能轻易放过! 齐穆和二宝,三白正与黑衣杀手酣战,一时无法分出心神来对付领头那马车夫,而这,也正是他的目的所在。 裴若华身形一晃,便追上前去。 有风从身边呼啸而过,裴若华左手一扬,一簇红光朝着领头那马车夫轰过去。 光芒闪烁,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可以感觉到的是,那道光芒十分的凌厉,不可小觑,领头那马车夫眉头紧皱,红光逼近,半明半暗之间,照得他的脸庞越发的狰狞。 他忽然一个回身,躲过了红光,然后扎稳马步,双目圆睁,两腮一涨一缩的,像是在酝酿着什么。片刻之后,只听得领头那马车夫仰头,张开大嘴,口中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 “嗷——” 声音摇动着空气,就像是雷鸣一样,凝结成了圆环形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地向外冲击,树上的绿叶被震落,朝着裴若华刮过来。 裴若华身子一震,脸上几乎连血色都没有了,她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像是有无数拳头在耳旁轰击,令她头昏脑涨,想要放出光盾抵挡,无奈却难以集中精神。她只得勉力抬起手去按住耳朵,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不好! 齐穆一直关注着裴若华这边的情况,裴若华没有真气护体,支撑不了多久,在这样巨大的声浪之下,只怕会造成内伤。 一道剑光倏忽间在领头那马车夫的头顶暴响开来。 领头那马车夫没有防备,被吓了一跳,一口真气续不上,嘶吼顿时停了下来。 齐穆已是手挽了一个剑花,“唰唰唰——”的砍倒了几名拦在跟前的黑衣杀手,跃身到裴若华的身旁。 “你没事吧?” 齐穆低声问道。 他一手轻贴着裴若华的后背,徐徐地将真气灌输到她体内,借此平复她的不适。 领头那马车夫使出的这一招是狮吼功,此功为丹田内气外发,发声吐气之功法,功成之后遇敌交手,发功呼啸,声音够大,摧枯拉朽,能令敌肝胆剧烈,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所幸领头那马车夫功法修炼还不到家,虚有其表,实际能力有限,裴若华这才逃过一劫。 裴若华稳了稳心神,虽然感觉气息不顺,还是有些难受,但比起刚才已是不算什么。 她抿着唇道: “我还好。” 领头那马车夫喘了口气,眼中浮上了一丝红色。 齐穆微微抬头,看了领头那马车夫一眼,手中的金乌剑立时发力,金光耀眼之中,只看到无数的火舌,在肆意的燃烧着,火光落向地面,犹如那流星直坠,簌簌而下。 领头那马车夫脸色白了白,他自然能够感觉到这是多么强悍的力量,凭他的能力,要扛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样一来,他是绝对无法全身而退的,毕竟齐穆那边,还有另外两个武功不弱的帮手。 第一百六十四章 毒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决定 裴若华问道: “那她可有生命危险?” 府医略一停顿,应道: “她中毒颇深,所幸毒素发作的早,只要对症下药,解毒之后好好调理,应该于性命无碍。” “这就好。” 裴若华松了口气,见府医正忙碌着从一个天蓝色的瓷瓶子里拿出一颗黄豆大小的药丸,又从小医童手里接过清水,将药丸化开。 纵然昏迷着人事不省,水芹的身体本能地烦躁乱动,嘴唇干裂,翘起一片片白皮。府医拿来小匙,一小勺一小勺,小心地将药水喂进水芹口中,渐渐地,她终于平静下来,只嘴唇偶尔略微蠕动着。 裴若华默默地走到八仙桌旁坐下,陷入了沉思,她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手指弯曲,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 雕蝙蝠双钱黄铜香炉里,薄烟缭绕,时光似乎在白芷香中悄然停驻。 齐穆不动声色地坐在裴若华身旁,似乎已是猜到了裴若华心中所想,他沉吟了片刻,转头对府医说道: “你再为裴三姑娘把把脉。” 听齐穆这么一说,裴若华手上的动作一凝。 难不成,自己也中毒了。 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裴若华有些恍惚,心中无法抑制的疼痛,好似被毒蛇一点点地吞噬着。 是了,水芹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素日里与人为善,想必是裴府里什么人想要对她动手,反倒是连累了水芹。 齐穆淡声道: “你之前说起过,你的丫头一直都是好好的,今夜之所以会毒发,也是个意外,由此可以看出来,下毒之人很谨慎,毒素并不会猛烈发作,而是淤积在体内,所以为了小心起见,你还是把把脉为好。” “殿下所言极是。” 看起来好好的,其实并不一定如此。 裴若华心知齐穆这是为了她好,便点点头,缓缓地伸出了手,平放在桌面上。 看着面前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当中和睦的气氛好似都容不下第三个人了,府医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裴三姑娘和晋王殿下的关系不一般啊。 他家里世代行医,后来进入玄武卫成了一名医士,因为他兢兢业业,能力也不错,十数年之后在玄武卫也是小有名声,这才被殿下看重,调到王府来做府医。 入了王府好几年了,他对晋王殿下冷淡疏离的性格多少也有些了解,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晋王殿下亲自带姑娘回府,再加上之前殿下亲自命他到临安侯府为裴二少爷治伤,无论如何,裴三姑娘是不可怠慢了。 想到这里,府医面上的神色也凝重了些许,他上前,指尖搭在了裴若华的手腕上。 不多时,府医收回了手。 齐穆凝视着他,问道: “如何?” 府医摇了摇头,道: “裴三姑娘并未中毒。” 齐穆又问一句: “你确定?” 府医斩钉截铁地应道: “属下确定。” 顿了顿,府医又道: “除了脉象之外,不知殿下是否发现,那位中了毒的姑娘的指甲,有一层淡淡的青灰色,这就是毒素侵蚀身体的特征之一。并不太明显,也常常为人所忽略,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出来不同。而裴三姑娘的脉象正常,指甲也是正常的颜色,所以我断定她并未中毒。” “嗯。” 齐穆应了一声,算是认可了府医的话。 裴若华低垂着眉眼,将水芹平日里的衣食住行在脑海里细细地过了一遍,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忽然,她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有没有可能,是通过布料下毒?” 她这么快就找出了幕后黑手? 齐穆有些好奇。 “何出此言?” 裴若华抿了抿唇角,说道: “我与水芹同吃同住,为何只有她中了毒?我想了想,就只有一样,她用了某些布料来做衣裳,并且穿在身上,而我并没有。” 府医的眸中,闪现着深思之色。 “常人都以为,所谓下毒要么通过口服,要么就是武器上带有毒素,割破了皮肤,进入了血液。其实下毒的手段千变万化,各种各样,即便皮肤上没有伤口,毒素也是能够渗透入体,只是需要的时间要长一些。” 说着,府医打开了医箱,从里头拿出一把小剪刀,命小医童从水芹的衣裳上剪下小块的布料。 然后,他把布料放入一个白瓷茶杯里,打开一个黑瓷小瓶,倒出像是清水一般的澄清液体。 不多时,澄清液体渐渐地变成了灰色。 府医不说话,因为事实已经很明显了。 齐穆半眯着眼,深深地看着裴若华,目光意味深长,似乎想将她看透。 “所以,你是有决定了。” 裴若华眸光灼灼,凛冽而又冷漠到极致。 “这个仇,无论时日长短,我是一定要报的。” 她敢打赌,下毒之人无非就是苏姨娘,又或是二太太贾氏。而苏姨娘虽说受到老太爷的宠爱,但看她的为人行事,每次对裴若华出手,皆是简单粗暴的找来杀手,下毒,而且毒素还是慢性的,这似乎不符合她的性格。至于贾氏,她掌管后宅事物,月钱月例,都由她一手掌握,在布料上动动手脚对于她而言,再简单不过了。 不知为何,他极喜欢看见裴若华那冷冷的,胸有成竹的模样,那种自信,果敢,无所畏惧,如同旺盛的,烈烈燃烧的火焰,拥有强大而迷人的力量。 齐穆唇边扬起一抹笑。 “需要我帮忙么?” 裴若华淡淡一笑,仰着头直视他的眼睛,清凌凌的声音再度响起: “如果有需要,我必定不会与殿下客气。” 齐穆的眉梢眼角都带起温和。 “那你自己多小心。” 裴若华偏了偏头,道: “我会的。” “二宝和三白已经回来了,既然你的丫鬟没有性命危险,那么便让二宝和三白先送你回府去吧。府医会将要用的药品准备妥当。” 齐穆低低地说道。 见他为自己考虑周到,裴若华心里也是相当的感激,只是如今的她,没有办法回报,只能真诚地说道: “多谢。”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冒险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过去十天了。 在外人看来,这些天,裴若华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安静地呆在自己的小院里。其实,小院里的气氛还是有些微妙的紧张,除了日日为水芹煎药调理身体,裴若华还悄悄地让黄嬷嬷和甘蓝出府瞧过了大夫,所幸两人并没有中毒。 如她所想的那样,黄嬷嬷才到小院来不久,虽说院子里的人不多,但琐事还是不少,黄嬷嬷熟悉上手就花费了不少功夫,还未来得及用库房里的布料制作衣裳。 而甘蓝是跟着裴若华入府的,入府之前,吴总管和吴婶为了讨好裴若华,里里外外什么都给她置办好了,甘蓝作为裴若华的贴身丫鬟,也不能太过寒酸了,于是也就顺手给甘蓝裁了好些新衣裳。所以就只有水芹一个人,是穿了有毒布料做成的衣裳。 很快就到了端午。 民谚说:清明插柳,端午插艾。家家都洒扫庭除,门上贴上纸剪的五毒图象,以避其毒,还以菖蒲,艾条插于门眉,悬于堂中。 这一天,临安侯裴府有一场家宴。 太太这一级别的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像是裴若华这样的,平日里有份例,从大厨房领了饭菜。所以除了媳妇伺候老太太用饭之外,都是各自吃自己的。 裴若华端坐在案几旁,临字帖。 蘸满了浓墨的紫毫笔,挥洒在宣纸上,墨香浓郁,经久不散。她很专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起笔,承接,转折,收势,一气呵成。 “姑娘,时间差不多了,要到文寿阁去了。” 甘蓝轻手轻脚地走来,在裴若华身侧站了好一会儿,瞅了瞅窗外的天色,这才开口说道。 裴若华回头,将毛笔搁在笔架上,接过甘蓝递过来的丝帕,轻轻地擦拭着手指上的墨迹。 “不急。” 原主虽然一直被冷落,但她心有成算,从没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看书,习字。她的字体规整,婉丽有余却刚劲不足。裴若华和她相比,笔画转折之处,光洁劲秀,笔锋气韵内敛,更多了两分洒脱飘逸之气。 向来沉稳的甘蓝此时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她看着裴若华略有些苍白的脸庞,声音有些干涩,说道: “姑娘,你真的打算要这么做?” 裴若华瞥了她一眼,淡声道: “水芹的苦不能白受。” 何况,苏姨娘亲手将原主推下水塘,又针对她两次暗杀,一桩桩一件件,总不能就这么忍耐下来。 甘蓝咬了咬唇。 “可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裴若华默了默,随即莞尔一笑。 “见机行事。” 人生其实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冒险。勇敢者不一定会胜利,懦弱者就一定会失败。 “甘蓝,过来给我梳妆吧。” 无边的静谧,似乎能够听见时间的脚步,微小而坚定地朝前走着。 甘蓝暗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应了一声: “是。” 裴若华穿着一身新裁制的鹅黄色绣浅碧翠竹纹样菱纱长褙子,胭脂色凤尾裙,三环髻上点缀着一支穿米珠蝴蝶簪,鬓间是两朵小巧的金茶花。眉目如画,肤白胜雪,自有一股秀美如兰,淡然如菊的清雅之气。 甘蓝在裴若华的腰间佩上一串精致的花草纹椭圆形香囊,香囊内有朱砂,雄黄,香药,清香四溢,传说这有避邪驱瘟之意。然后又在她的手腕上拴五色线。据说,五色线不可任意折断或丢弃,只能在夏季第一场大雨或第一次洗澡时,抛到河里,意味着让河水将瘟疫,疾病冲走,由此可以保安康。 文寿阁。 裴若华到达的时间不早不晚,谭氏,贾氏,高氏已经到了,端坐在老太太的下首。裴明珠还是老样子,坐在老太太身边说说笑笑,而很久没见的被禁足的卢姨娘和裴秀英也被解了禁,两人看着很安分,垂眉敛目站在贾氏的身后。 谭氏见她来了,便朝她笑着,招了招手。 “给老太太请安。” 裴若华朝老太太福了福身,行礼道。 自从贾世杰那事之后,老太太看到裴若华就来气,贾世杰是贾家的独苗苗,却在亲戚家闹了个没脸,就连向来不大理会后宅之事的老太爷,也明确表达了不满。 更麻烦的是,那天府里来了许多贵太太和千金小姐,本是想利用她们来坐实贾世杰和裴若华的亲事,不料都瞧见了贾世杰和碧玉的丑态,只怕他将来想要寻一门好亲事,就更难了。 她早说过了,裴若华这废物配不上贾世杰,可老二媳妇和贾家太太偏偏不听,闹到如今,气死人了!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一僵,眸光一冷,鼻孔里哼了一声。 裴若华不以为意,笑笑地走到了谭氏的身旁。 老太太见她这般,心里就更生气了,一切都是这贱人的错! 她正要开口训斥,一旁的裴明珠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笑眯眯地挽着老太太的手,说道: “老太太,您小厨房里的枣粽是怎么做的?可好吃了,糯米白莹如玉,枣子又软又香。那天丫头送到文山阁,我一口气吃了两个呢。” 她一身水红色绣牡丹花棉轻纱褙子,鹅黄色绣祥云纹样五彩璎珞云肩,洋红色马面裙色。飞仙髻上斜插一支金累丝镶玛瑙飞凤步摇,髻周饰以米珠五彩宝石串,手腕上套着紫罗兰种翡翠手镯,手指上带着镶绿松石金戒指。整个人脂浓粉香,珠光宝气,十分的耀眼。 老太太听了裴明珠的话,脸色缓和了些许,道: “这也不难,选上好的糯米和金丝蜜枣,糯米提前浸泡一宿,中间要换水几次。包粽子要用河塘边盛产的嫩芦苇叶,也有用竹叶的,包成粽子之后上锅蒸两个时辰便好了。” 说着,老太太抬手,食指点了点裴明珠的额头,溺爱地说道: “不过粽子虽好吃,但你也不能多吃,不好克化。” 裴明珠甜美清脆的声音仿若大珠小珠落玉盘。 “是,孙女记住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心思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为何 “三姑娘,这是用水果酿制成的酒,既有水果的清甜又有酒的醇厚。请慢用。” 苏姨娘笑容亲切,语气温和,若不是裴若华知道她的真面目,也真会以为她是个柔弱的女子。 裴若华水莹莹的双眸十分平静,淡笑道: “有劳苏姨娘了。” 说着,她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果然不错。” “三姑娘喜欢就好。” 苏姨娘后退了一步,低垂着眼帘,遮住了眼中的精光。 满屋子有说有笑,推杯换盏。 突兀地传来一声脆响,那是瓷器落地粉碎的声音。响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目光同时投向了声音的来源…… 此时的裴若华面如金纸,呼吸微弱,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她身子一歪,靠在身旁的谭氏身上。 谭氏大惊失色,一手揽住裴若华的肩膀,一叠声底道: “若华,若华,你怎么了?” 只见裴若华喃喃地: “疼,肚子好疼……怎么会这么疼……” 眼皮发沉,裴若华觉得耳旁嗡嗡作响,眼前白茫茫的,所有的人,物,都变得虚幻一片。 喉头腥甜,一缕血丝从裴若华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她的胭脂色的凤尾裙上,一片深深浅浅,触目惊心。 老太太被唬了一跳,整个人站了起来,紧紧地盯着裴若华。 席面是二太太操办的,摆在了文寿阁正堂,若是裴若华出了什么事,只怕她和二太太跳进河里也洗不清。 冷淡,磋磨,厌恶是一回事儿,但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伤人,又是另一回事儿,谋害血亲的罪名,没人担得起! “这……” 谭氏变了脸色,眼眶微红。 “若华……” “苏姨娘……我与你有何仇怨……” 裴若华张口说话,一口血喷了出来。 她眼中的光芒渐渐涣散,但当中凝固着的痛恨,却异常的坚决。她竭尽全力地抬起手一指,对着苏姨娘道: “你为何要害我……” 苏姨娘目瞪口呆,却见话未说完,裴若华便晕了过去,已然是气息奄奄了。 异常的安静。 静的就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苏姨娘,你为何要害我。 裴若华手指的方向,是苏姨娘。 老太太瞥了苏姨娘一眼,捏了捏手里的帕子,缓缓地坐了下来,心里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幸灾乐祸,好了好了,这事情跟她是没关系了,正乐得看狗咬狗呢。 一个是死而复生,传说得遇仙缘,也许可以摆脱废柴名声的庶女,一个是老太爷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备受宠爱的妾室。 宴席是无法继续下去了,欢声笑语早已经烟消云散,有一股极为紧张的气氛在笼罩着,仿佛一触即发。 三太太高氏最先反应过来,离了自己的座位,快步走到裴若华身侧,摸了摸裴若华的手。 “哟,怎么这么凉!” 她抬头高声唤道: “快,快请府医过来。你,到外头去,把这里的事情禀告给老太爷和几位老爷……” 她有条不紊地施发号令,等到贾氏回过神来,高氏就已经将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我才是府里的当家主母! 贾氏心里腹诽,却只能恨恨地盯着高氏,无可奈何。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裴府的府医赶到了。 裴府府医的医术还是过硬的,否则也不会成为府里的供奉了,一番查探之下,得出的初步结论是——裴三姑娘中毒了,而从裴若华桌上还剩下半杯的水酒里头,发现了毒药。 收到了消息,前头也散了席,老太爷,临安侯世子裴觉兴,二老爷裴觉弘,三老爷裴觉行一起过来了。 “这是怎么了?” 来报信的婆子说的含含混混,二老爷环顾四周,问道。 老太太的心绪在最初的恐慌和震惊,到听到裴若华指认苏姨娘的放松之后,很快镇定下来,她沉着脸,将宴席上发生的一切详细地对老太爷说了一遍。 末了,老太太道: “老太爷,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在家宴上动手脚,那也太可怕了,今日是三丫头遭了害,明日也许就会是你我!” 老太太这番话,当然有着厌恶苏姨娘的私心,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安全的担忧,一个下毒的黑手就潜伏在身边,无论是谁,不把人揪出来,想想都觉得可怕。 苏姨娘拢在袖管里的手在微微地发抖,她的脑子有些混乱,怎么会这样? 事情的发展大大地出乎她的预料。 没错,她在给裴若华斟酒之后,不露痕迹地弹了弹指甲,将指甲里暗藏的毒药弹入了裴若华的酒杯里。 但是她已经计算好了,毒药并不会立刻发作,她想要的就是深夜里裴若华毒发,一时半会儿的也难被人发现,就算发现了也难有大夫救治,裴若华是必死无疑! 家宴上人那么多,谁都有嫌疑,就算怀疑到她头上,也并没有证据,毕竟经她手斟酒的人多了去了,别人都没事儿,怎么就单单裴若华出事儿了呢? 然而裴若华当场在宴席上毒发,并且亲手指认她,完全破坏了她的计划不说,若是真找出来她下毒的证据,只怕老太爷也袒护不了她了。 老太爷容色冷然,沉默了片刻,转头朝裴府府医问道: “三丫头真是中毒?” 府医向老太爷一躬身,恭敬地说道: “回老侯爷的话,三姑娘确实是中毒。不过奇怪的是……” 府医顿了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事。 老太爷双眼微眯。 “快说。” 府医便道: “三姑娘体内,似乎不止一种毒素。导致吐血的是一种毒素,至于另一种……老侯爷您看,三姑娘的指甲一片青灰色,就是中毒日久的标志之一。” 二老爷沉声道: “三丫头养于深闺,怎么会中毒,府医,你别不是弄错了吧?” 府医心下苦恼,后宅里的阴私府医见识过不少,但聪明人都知道自己不该涉入其中,虽然他平日里得过二老爷不少的好处,很多时候,对二老爷惟命是从,但他很清楚,临安侯府真正的主人,是老太爷。老太爷问,他不能据实回答。 “老朽说的句句属实,老侯爷若是有疑问,可以请太医院的太医前来问诊。” 第一百六十九章 计划 第一百七十章 来势汹汹 第一百七十一章 对峙 第一百七十二章 噩梦 屋子里极为安静,苏姨娘的声音似乎被帐幔遮盖住,沉沉闷闷的。 苏姨娘听见了“咯喽——”,自己咽下一口唾沫的声音。 “小娟。” 苏姨娘提高了嗓门,又唤了一声。 还是没有应答。 “这小蹄子又到哪里躲懒去了?等明儿看我不狠狠罚你!” 苏姨娘狠声道。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的恐惧如同涟漪,越来越大,她缩在床榻的一角,心里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难道真如裴若华所说的,是五儿的魂魄回来了?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无法压下去了。 苏姨娘的脑海里不断地闪过一幕又一幕可怕的画面,真把她吓得后背冷汗直冒。 不行,她不能再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了。要不然,自己就能把自己给吓死。 “呼——” 有细碎的声音透过帐幔的缝隙挤了进来。 苏姨娘心尖一颤。 “谁?” 苏姨娘死死地盯着缓缓浮荡的帐幔,外头到底隐藏着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不安,一把撩开帐幔,正要抬腿下床,却愕然发现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她熟悉的屋子,而是一片宽阔无垠的水面。 “怎么会这样?” 苏姨娘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她忙不迭地收回双腿,从床尾爬到床头,又从床头爬到床尾,撩开帐幔,探头一看,却震惊的发现水面将自己的床榻四面团团围住,整个床榻就像是漂浮在大海里的一叶扁舟。 水波荡漾,又浓又黑,一眼望不到底,似乎还有缕缕腥气萦绕在鼻尖。 天哪…… 怎么会这样?! 苏姨娘浑身一软,双手下意识紧紧地抓住蚕丝薄被,就在这时,水中忽然冒出了一双手,那被水泡久了显得白惨惨的皮肤,看着十分吓人。 那手伸上来死死的拽住了苏姨娘的腿,触感冰凉,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尖叫道: “有鬼,有水鬼,快救我,救我!” 苏姨娘吓得不轻,她也不知道该该怎么办才好,双手在空中乱挥,双腿胡乱地踢来踢去,似乎这样就能将那可怕的东西赶走。 那双手将她死死地拉着,一点一点地没入水中。 苏姨娘只感觉那水黏黏腻腻的,很快,水淹没了她的口鼻,她一口气憋不住,鼻子一吸,就被水呛了一下。挤入肺部的不是空气,而是水,五脏六腑瞬间像是被火烧火燎一般。 快救我…… “姨娘,姨娘你怎么样了?” “姨娘,你快醒醒。” …… 苏姨娘悠悠地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年轻的脸庞——她的丫鬟小娟和小秀。 “你们……小娟……小秀……” 苏姨娘脸色苍白,额头满是汗珠,眼珠子呆滞地转了一圈,喃喃道。 她像是个弹簧一样猛地支起身,一把抓住小娟的手,嘴唇哆嗦着: “小娟,有鬼……要抓我……” “奴婢在,并没有鬼。姨娘,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苏姨娘抓得小娟生疼,但她那掉了魂似的模样,让小娟不敢高声说话,怕又惊着她。 才刚苏姨娘这边动静太大,尖叫声不断,守夜的小娟和在外屋的小秀都被惊醒了,齐齐来到苏姨娘的床榻前,而苏姨娘犹自沉浸在噩梦中的狰狞模样,让两人皆是心惊不已。 苏姨娘愣愣地看了小娟好一会儿,这才略微回过神来。 “做噩梦?” 可是梦里的景象太真实了,那频临死亡的痛苦和恐惧,她到如今还是心惊胆战。 小娟连连点头。 “是啊。你别害怕。” 既然是梦,就代表不是真的。再可怕,都不是真的。 苏姨娘长长地舒了口气,身体一软,歪在床靠上。 “给我端杯水来。” 她有气无力的对小秀说道。 小秀不敢怠慢,连忙到八仙桌旁,提起水壶,斟了一杯温水。而另一边,小娟麻利地将一个迎枕垫在苏姨娘背后,又拿来一条丝怕,细细地替她拭去额头的汗珠。 “姨娘,你喝水。” 小秀捧着水杯,对苏姨娘说道。 苏姨娘也是渴得很了,一把接过茶杯,将温水一饮而尽,温温润润的感觉顺着喉咙往下滑,让她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如今什么时候了?” 苏姨娘将水杯递给小秀,问道。 小秀看了一眼更漏,回道: “天边擦亮,已是卯时初刻了。” 苏姨娘沉吟着,低垂了眉眼,道: “小娟,你到文山阁,请二老爷过来一趟。” 小娟满脸担忧,两手紧紧的握着。 “现在?” 苏姨娘一撩眼帘。 “就是现在。” 小娟欲言又止: “姨娘,这……只怕不合适……” 苏姨娘双眸一瞪,有些生气。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想见他,立刻!马上!” 小娟和小秀都是苏姨娘的心腹,所以她和二老爷裴觉宏的私情也没有瞒着她们,毕竟私底下,还是需要有人替他俩遮遮掩掩,并且传递消息的。 小娟嗫嚅着道: “只是文山阁,二太太还在呢……” 再怎么着,二太太是二老爷明媒正娶的妻子。 往日,天香居和文山阁暗中传递消息,苏姨娘和二老爷都不会出面,都是通过身边的小厮丫鬟,除了避讳着老太爷之外,还不能让二太太察觉出端倪。万一两人的私情暴露了,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不仅仅是二老爷和苏姨娘,就连跟在他们身边的人都要吃瓜落。 听了这话,苏姨娘冷哼一声,那个女人,没得一点过人之处,凭什么?霸占了三郎嫡妻的名分就算了,还霸占着他的人,想到他们夜夜同床共枕,苏姨娘心里就更为气闷。 往日倒还罢了,她忍忍就过去了,可是这一刻,她迫切地需要二郎在她的身边,只有他才能够给她安全感,才能抚平她的不安和恐惧。 苏姨娘冷声道: “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现在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小娟连连摇头。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文山阁。” 苏姨娘的性格喜怒不定,一旦发起脾气来,打骂奴婢那是相当狠辣的。可是在这个当口,小娟也不敢惹她,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暗中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午后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木盒 裴若华看着三太太高氏带笑的眸子,心里觉得这个三婶性格直爽,喜好爱憎都表现在脸上,比起二太太的口蜜腹剑倒是好相处一些。 她勾了勾唇,道: “只怕我的忍耐,会被旁人当成懦弱呢。所以这一次,我是来问问三叔的查证是不是有结果了。旁人都打上门来了,我也得为我自己要一个公道才行。” 听了裴若华的话,三太太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 “听你三叔说,已是有了些许眉目了,只不过还需要时间,三姑娘你是知道的,此事是老太爷亲自交代的,事关重大,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不过你可以放心,纸是包不住火的,作恶之人定会有报应的。” 其实真相是三老爷疏于管事,一时之间也不知从何入手。 重要的是,大老爷裴觉兴占据着临安候世子的名分,将来就是裴氏一族的族长,裴若华之前虽然是不受看重的庶女,然而现如今是今非昔比。苏姨娘是老太爷最宠爱的妾室,吹枕头风很厉害的。 这两个人他一个都不想得罪,也不能得罪,到底该怎么做他如今还没有想好,所以所谓的查证根本就无甚进展。 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三太太自然也是知道当中的干系,所以一番话说了等于没说,不过这也在裴若华的意料之中。 只是她计划了许多,怎么可能就任由事情平息下去,没有一点回报呢。 “三叔三婶的人品,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裴若华淡声道。 客套话谁都会说,虽然对方可能也不在乎这个。 三太太半眯起眼,笑而不语。 过去,她和裴若华的来往并不多,横竖,是大房的事儿,裴若华过得好不好,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不会去为难,当然也不会有过多的关注。 世界在变,人也在变。 裴若华死而复生回道裴府之后,所行所言使得三太太对裴若华有了很大的改观,能力如何暂且放在一边,单单是那份识时务,知进退的心性,就已经很难得了。 那么她,到底是所为何为呢? 只听裴若华继续道: “查证也需要证据的,否则,只凭着一张嘴下结论,就算是大家都信得过三叔,但难免也会有些风言风语。 我这次来,就是专门来送证据的。” “哦?” 三太太扬了扬眉,心里有些好奇,这裴若华可是在宴席当时指证苏姨娘下毒,既然她有证据,为何不当场就拿出来让苏姨娘翻不了身?又何必等到现在? “什么证据?” “甘蓝。” 裴若华轻唤一声,她身后的甘蓝立刻上前,将手里捧着的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交给裴若华。 裴若华轻轻摩挲着木盒,淡声道: “三婶也是知道的,府医说,在我的体内不止一种毒素,当时导致吐血的是一种毒素,另一种已是在身体里沉积日久。” 三太太想了想当时的情景,点头应道: “是有这么回事儿。” 裴若华淡漠的神色变了变,眸光变得凌厉起来, “也就是说,至少有两拨人在对我下毒手。其一,是苏姨娘。至于其二……” 三太太眉头跳了跳,问道: “其二,是谁?” 裴若华打开木盒。 “这其二,便是它。” 三太太抬眸一看,只见木盒里头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宝箱花纹素丝中衣。 她拧了拧眉头,状似疑惑地道: “三姑娘,这是何意?” 裴若华抬手,指尖轻轻地划过素丝中衣,半晌之后,才开口道: “我一日三餐的吃食,都是大厨房供给,丫鬟们去取回来的。黄嬷嬷,水芹和甘蓝平日里会陪我一同用饭,她们都没事儿,也就意味着吃食是安全的。” 虽然按照裴府的规矩,主子,奴仆的吃用都是分开的,但很多时候,每日吃食的份例,主子一个人是吃不完的,于是便分下去给奴仆们。 所以,如果小院里的人只有裴若华一个中了毒,那么几乎可以肯定,吃食是没有问题的。 三太太这样想着,点了点头。 “你说得有理。” 裴若华继续道: “这宝箱花纹素丝的料子,是二婶命人送来的。我只得了一匹,因其柔软舒适,水芹便给我做了中衣。最近这一段时间,我经常穿着。” “嘶——” 三太太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姑娘,你的意思是,有人将毒素浸透在布料之中。” 裴若华笑眯眯地点头,应道: “三婶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 三太太眉眼一肃,沉声道: “三姑娘,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三太太高氏出身豪门世家,后宅的手段也是见识过不少的,所以裴若华的话说了上句,她马上就反应出来了下句。 裴若华道: “当然。” 三太太微抿着唇,她几乎可以确定,裴若华的话外之音,二太太就是害她的人。 二太太掌家理事,在布料里动手脚易如反掌,而且裴若华当初一回府,就跟二太太和裴明珠闹了个不痛快,裴明珠为此,还折了一个丫鬟在里头。二太太因为这个缘故恼恨裴若华,也不是不可能的。 “啪——” 裴若华将盒子合上,猛然一响,将二太太吓了一跳。 回眸对上裴若华似笑非笑的眉眼,三太太心下转了一圈,道: “单凭一套衣裳就说是证据,未免有些儿戏了。” 二太太倒霉,三太太比谁都高兴。 但是,三太太心中清楚,无论暗害裴若华这件事情是不是二太太做的,想要让她倒霉,都不容易。 毕竟,二太太是老太太的亲侄女,仗着有老太太当靠山,这么多年,二太太在裴府是风生水起,就连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都要退让。若是不能够一击必中,只怕在老太太的维护之下,二太太又能够将责任推到旁人身上,就像她一贯做的那般。 裴若华面上带着笑意。 “我只是提供了证据,至于下面如何,就要看三叔的查证了。” 三太太听了裴若华的话,若有所思。 第一百七十六章 出门 第一百七十七章 生气 这种赌法非常简单,玩的人很多。玩的人多,就容易衍生出来各种各样的骗术,最常见的是在骰子里注入铅银之类的东西来控制所掷出来的点数。 裴若华瞧见三老爷裴觉行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脸上是那种不顾一切,孤注一掷,急红了眼的样子。 桌旁此时围着九个男人,这轮掷骰子开始后,众人就按从左到右的顺序开始掷起来。 第一个人拿起三只骰子掷出了一个三点,接着第二个人掷出了五点……一直掷到第八个人后,就轮到三老爷了。 三老爷见前面的几个人掷出的最大点数有十二点,心道: “我只要掷出一个十三点来,那我就赢了,桌上白花花的银子和一叠叠厚厚的银票,就全是我的了。不但能弥补上这几日输掉的,还有富余呀。” 这样想着,三老爷心头一阵火热。 “该你了。” 三老爷从身边说话的那男人手里接过木筒,他先向手上吹了一口气,把三只骰子放进木筒里,然后双手一阵很用力的摇晃,口中还大叫着: “十三点,十三点……” 片刻之后,只听“啪——”的一声,三老爷把罩着骰子的木筒重重地扣到面前的方桌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旁边传来一个调笑的声音: “小心些,可不能手抖啊。” 周围的人也都把目光投在那只木筒上,都想第一时间看到这最后的结果。 三老爷瞪了那人一眼,手微不可查地颤抖着,慢慢地打开竹筒——三只骰子,一只六点,两只三点,最终点数为十二点。 “平了,平了。” 众人一叠声地说道。 也就是说,三老爷此时所掷出来的点数,与前面一个人所掷出来的最大的点数一样大。 二人的点数一样大,按规定就得加银子投注,重掷,决出胜负。 众人的目光“唰——”的落在了三老爷身上。 三老爷脸色一白,虽然他没有输,但他身上所有的银子和银票都已经扔了出去了,就为了最后搏一把,此时身上是空空如也,一文钱也没有。 这种情况下,若是他拿不出银子加注,就等于输了。 怎么可以! 眼见着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这让他怎么甘心! 裴若华冷眼瞧着,冷笑了一声,黑眸如同暗渺的夜色一般深邃。 “甘蓝,给我银票。” 裴若华向甘蓝伸出手来。 甘蓝双手微微揪紧,抿着唇,很是不情愿地从荷包里掏出一张三百两的银票。 她咕哝着说道: “只这一张,再多就没有了。” 三姑娘一回到裴府,就让二太太吃了个大亏,不得不将这许多年来拖欠她的月银还了回来,再加上大太太偶尔的贴补,也存下了七八百两银子。这一下子就给出了将近一半的积蓄,甘蓝顿时感到十分的肉疼。 裴若华笑笑,道: “好,我知道了。” “咦,这位小兄弟也欢喜玩这个吗?”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小伙瞥了一眼裴若华手里的银票,排开众人挤到裴若华身旁,笑眯眯的主动和她搭讪道。 裴若华随意应道: “是啊,我们过来碰碰运气。” 青年小伙看了看裴若华,见她并没有露出什么异常的脸色,便又继续道: “我今儿在这上头把带来的银子都给输光了,正要走,不过小兄弟你合我的眼缘,我就留下再看看。” 围着桌子观战的人听说又有人过来玩了,忙主动的让了一下,把裴若华给让了进来。 “喂,你到底还下不下注,快点儿,少磨磨蹭蹭,碍事儿。没见后头还有人要玩儿?” 那个和三老爷打成平手的矮胖男人冲三老爷吆喝道。 三老爷脸色一沉。 “你着什么急啊?你是催命鬼吗?” 那矮胖男人朝裴若华努了努嘴,嗤了一声: “没见后头还有人要玩儿?” 三老爷抬眸朝着裴若华望去,不由得猛地瞪大了双眼,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你……” 不对,不仅仅是眼熟,那眉眼,那身形,分明就是大房的那个庶女三姑娘——裴若华。 三老爷手都哆嗦了,这里可是赌坊,姑娘家家的,怎么到这儿来了?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裴若华看三老爷的反应,知道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她勾唇笑笑,走到三老爷身旁,将手里的银票放在桌上,朝那堆银子那头稍微推了过去。 “若是这位老爷不介意,这银票就算是他的加注了。” 围在桌边的一众人见了,哄笑道: “哟,这有点儿意思啊。” “看来这位小兄弟看好他呢。” “才三百两银子啊。” …… 裴若华扫了一眼众人,问道: “那你们刚才下的注是多少?” “五百两银子一注。” 青年小伙应道。 甘蓝脱口而出: “这么多?” “你以为我们都是些穷鬼吗?我们这些人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赢钱,还为了寻开心,下的注当然要大点了。” 一个三十来岁,穿着湖绸长衣的男子撇了撇嘴,用带着玩味的口气说道。 裴若华挑了眉,慢悠悠的笑道: “可是我只有三百两银子,要怎么办呢?” 见裴若华那泰然自若的模样,三老爷是真的生气了,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她好歹也是大家子出来的千金小姐,怎么能大大咧咧地到赌坊来? 他的脸色铁青,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鬓角有一条青筋轻轻跳动。 “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还不快滚!” 三老爷的话让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异样起来。 众人见他发火,对他都很是不以为然,这也管得太宽了,赌坊的大门敞开,是谁都能进来的,有他什么事儿。 “哈哈,不要紧,不要紧,想必这位小兄弟不清楚这里的情况,这样吧,我们就破例让他玩一回。” 青年小伙打着哈哈圆场道。 众人也觉得自己财大气粗,当然不能表示出太小气,于是就都同意了青年小伙的提议。 “好啊。” “没问题。” …… 裴若华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既如此,便多谢各位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运气 “你……” 真是气死人了! 三老爷抬手指着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有麦斗那么大。 裴若华是自己的晚辈,眼睁睁地看着她如此的肆意妄为,而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又不能戳破她的身份,只能遮遮掩掩,他又怎能不生气。 裴若华微微一笑,双眸有流光闪烁。 “这位老爷,消消气,消消气,生气伤肝。既然我给你加了注,那么这一次,就让我替你摇骰子。你看如何?” “不行!” 三老爷想也不想,一挥手地拒绝了。 裴若华歪着头,问道: “为何不行?兴许,我能替你赢下来呢。” 赢下来? 说得容易。 三老爷冷哼一声,正要说话,谁知,听到裴若华说话的众人纷纷开口道: “这倒是有趣。” “看来这位小兄弟对自己很有信心啊。” “就让他试试呗。” …… 这些人都是纨绔子弟,最是喜欢看热闹的。 三老爷一口气噎住在胸口,他恨恨地瞪了裴若华一眼,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些可都是真金白银呐。 这桌子上自己可是砸下了不下三千两的银子,再加上前两天输的,将近一万两银子了,这是最后一把了,若是这一把输了,他可就亏大发了。 这时,那个三十来岁,穿着湖绸长衣的男子掏出一张五百两银票仍在桌子上,双手交叉环在胸前,仰着下巴,挑衅似的对三老爷说道: “我加一注支持小兄弟,你呢,敢不敢?” 他的话像是一团火苗点燃了众人的情绪,众人纷纷掏出银子银票,纷纷开口道: “让小兄弟来,我也加注!” “我瞧着小兄弟没什么经验的样子,我支持他的对家。” “老兄说的是,我也支持对家。” …… 桌子上的银子和银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加,三老爷和他的对家眼珠子都愣住了,谁都没料到只不过是普通的一把骰子,竟然会有这样的发展。 裴若华心中感觉有点好笑,她斜晲了三老爷一眼,凑近他,“唰——”的打开折扇,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说道: “三叔,你愿不愿意赌这一次?” 三老爷眸光一凝,皱眉看着她,心中感觉有些怪异,却又不知这股异样到底是从何而来。 只见她的眸光始终没有丝毫的闪躲,表情也很镇定,唇边还挂着微笑,十分淡定从容。 三老爷又看了看桌上的银子和银票,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又是紧张,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又是害怕,千百滋味难以尽诉。 老实说,若是让他来摇这一把骰子,他不敢。 曾经白花花的银子就摆在他的面前,向他招手,若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而拱手让人,想想都要吐血,他实在接受不了。 倒不如,干脆让她来! 三老爷微微合了合双眼,他咬了咬牙,狠了狠心,终于道: “成,这一把,你来摇!” 众人自发地按照各自的下注分成了两边,三老爷这边人不多,只有几个,多数的人都跑到了他的对家那一边。 三老爷的对家朝着裴若华摆了摆手,看着很有礼数。 “小兄弟,你请。” 裴若华淡淡道: “这位兄台,你先请。” 三老爷的对家倏然扬眉一笑。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捋了捋衣袖,摇动手里的木筒,将木筒扣在桌子上之后,气沉丹田,高声喝道: “豹子!” 瞧那气势就已经赢了几分。 豹子的意思是三只点数相同的骰子,按照规矩,这是大于所有点数的。 木筒揭开,众人探头一看——三个四点! “竟然真的是豹子。” 众人一片哗然。 三老爷脸色一沉,瞳孔一缩,没想到对家手气这么好,还真的掷了个豹子。 “赢了。赢了。” 众人哄声道。 “不错哦。” 裴若华双眸低低垂着,摇了摇头,笑道: “唉,看来我是要输了。” 三老爷的对家“哈哈——”笑了几声,朝着三老爷眨了眨眼,得意地道: “小兄弟,承让了。” 裴若华不说话,拿起木筒随意地摇了摇。 这时,三老爷和他的对手都很紧张,围在桌边的众人也很紧张,恐怕这里也只有裴若华一人不紧张。因为摇骰子是有技巧的,作为顶尖魔术师的裴若华自然是不在话下。 很快,她手里的木筒停了下来,揭开一看——三只骰子,三个五点! 天哪! 三老爷的对家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了,竟然也是一个豹子!而且是比自己大一点的豹子! 这…… 三老爷的对家连忙抬手揉揉眼睛,结果自然还是一样。 他输了! 众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惋惜之意。 而三老爷这一边厢,在最初的愣怔之后,他反应过来,叉着腰,仰头大笑起来,笑得红光满面,眼睛都睁不开了。 “哈哈哈……” “我赢了!我赢了!” 三老爷张开双臂,朝着桌子扑了过去,桌上的白银和银票全被他搂住了。 三老爷的对家心疼得像是被针扎一样,可以想象,这样一大笔银子本来都到了手边了,忽然鸡飞蛋打,任谁都受不了。 他阴恻恻地看着裴若华,眸光带着怨恨。 裴若华朝着他拱手,说道: “这位兄台,承让了。” 三老爷的对家咬牙切齿地道: “想不到小兄弟还有一手啊。不会是,出千吧?” 众人都把目光看向裴若华,是啊,这小子也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一出手就是个五点的豹子,确实有些奇怪啊。 “这可是富贵赌坊,他敢出千?” “有什么不敢的,那可是真金白银呐。” “可是我一点都没瞧出来他有问题。” “你瞧出来了那还叫出千么?” …… 裴若华瞳色微闪,笑道: “在下用的骰子,木筒,都是这位兄台先用过的,由富贵赌坊提供的,一举一动都在各位的眼皮子底下,又哪来出千之说? 赌有输赢,在下只是比兄台运气好些罢了。” “哼,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富贵赌坊提供的东西当然没问题,可谁知道你会不会暗中换了骰子。” 三老爷的对手冷声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没问题 第一百八十章 人生 才刚三白冷眼瞧着裴若华摇骰子,她的动作和其他人是有着略微的区别的,其他人摇骰子的时候没有规律,想怎么摇就怎么摇,而裴三姑娘的两次动作中间,有着短暂的停顿,像是通过声音,又或是位置来辨别骰子的点数。 这些话三白当然不会对甘蓝说,只在心里暗暗地存了这么个想法。 夜凉如水。 似墨水浸染的夜色,在缓缓流转着。不见明月与朗星,只能隐约窥见几许人间寂寞微冷的烛火。 街上行人稀少,裴若华便紧跟在三老爷的身后。 三老爷走快些,她便也走快些。三老爷走慢些,她便也走慢些。 终于,三老爷窝了一肚子的气,终于还是忍不住,他停下脚步,背着手,严肃着一张脸,对裴若华问道: “三丫头,你不在家中好好养病,跑到赌坊来做什么?” 裴若华悠悠地道: “我在家里闷得慌,想着今儿出门走走,不想正好见到三叔往赌坊去了,我便也想跟着三叔见见世面。” 三老爷皱眉,自然听得出来这是裴若华胡扯一通,用来敷衍他的话。 “你是个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裴若华看着他,侧头笑道: “既然是不该来的地方,那三叔你为什么又来?” 三老爷翻了个白眼。 “这我跟你,能一样么?” 裴若华眸中带笑。 “三叔是人,我也是人,又有什么不一样的?” 三老爷深深地看了裴若华一眼,这个之前窝窝囊囊的大房庶女果然是长进了,怪不得能把苏姨娘逼到墙角里呢。 他揉着太阳穴叹一口气: “我不与你胡搅蛮缠,这一回的事情,我替你掩下了……” 不其然地,三老爷又想起裴若华拿走的那十二张银票,心尖又是一阵隐痛。他语气又强硬了些: “若再有下次,我就禀明大哥大嫂,让他们好好管教你。” 反正她得了两千两银子,自己也是仁至义尽了。 裴若华眼眸流转,不置可否的一笑。 “三叔,你这么做未免就有点恩将仇报了吧。 听说这些日子,你在赌坊陆陆续续输了一许多钱。昨儿,你和三婶都为此闹上了。让我猜一猜,定是你自己的私房钱都掏空了,想让三婶替你还赌债,可是三婶一下子又周转不开。 今儿我帮你算是填平了这个窟窿,否则,让老太爷知道了,你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被裴若华说中了心事,三老爷脸上挂不住了。 他是老太爷的第三子,不像是大哥那样能够袭爵,又不像是二哥那样有本事,能攀上高枝,本就在别人心里留下了一个不务正业的印象,平日里小打小闹无伤大雅,若是真惹上了麻烦,老太爷第一个饶不了他。 “怎么跟三叔说话的?你心里可有长幼尊卑?” 三老爷吃胡子瞪眼睛,呵斥道。 裴若华微微收敛了笑意。 “那我说得可对。” “哼。” 三老爷瞥了眼,脸色沉得像是锅底一般。 裴若华眸光一闪,压低声音问道: “若是我今儿不到赌坊,三叔又将身上的银子输得一干二净,也许,为了填上窟窿,会去找苏姨娘,把老太爷交给你查证的事情替她抹平为代价,来换取银子。” 又被她猜中了! 三老爷诧异看了过来,老实说,他之前确实有这么个想法,横竖苏姨娘有钱,而裴若华虽然中了毒,但并没有性命之忧。 后宅之事,难得糊涂,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不过,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三老爷心头一跳,却仍旧是硬着头皮喝道: “放屁!你三叔我是这种龌龊的人么?” 裴若华意味深长地道: “我不知道。” 她的双眸,似乎有着一种和年龄不符合的洞悉一切的成熟和淡然。 整个世界似乎突然静谧下来,四周寂寂。 许久。 只听三老爷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整个人都颓废下来。 “那么如今,你是以赌桌上的这笔银子为代价,来换取我指证苏姨娘?” 裴若华摇了摇头,声音恬淡。 “我无需交换,因为苏姨娘确实下毒害我。” 不过,裴若华也知道,想要一次就扳倒苏姨娘和二太太这两人,并不太现实。因为她们一人,有老太爷宠着,另一人,有老太太罩着,能让她们伤筋动骨,就算是胜利了。 三老爷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阴霾。 “那么,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可别说是为了我好,我不会相信。” 现在回想起来,他才猛然间知道了自己当时觉得异样的原因是什么,是她的自信。 她似乎对于自己有十足的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赢,整个过程中,没有一点的紧张和忐忑,面对那么大一笔银钱,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眨。 这份从容淡定,别说是他了,就连很多赌桌老手都做不到。 裴若华笑道: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三叔。你是知道的,在我身上下毒的不止苏姨娘一个,我希望,三叔能帮我将这人揪出来。” 三老爷扫了裴若华一眼,道: “只是揪出来就够了?” 裴若华点点头。 “就这样。” 三老爷略微松了口气,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儿,毕竟裴若华中毒两次,是府医的诊断,在老太爷跟前过了明路的,要是认真查证起来,是定会查到这一桩事情上的。至于如何处置,那是老太爷和老太太的事情,与他无关。 三老爷这样想着,便应了一声: “行,我答应你。” 裴若华抿唇笑道: “那若华便多谢三叔了。对了,关于另一个下毒之人,我已是有了些许证据,已经交给三婶了,三叔一问三婶便知。” 三老爷心中叹息一声,瞧瞧,连证据都准备好了,看来她是早就张开了大网只等着他往里头钻。想必没有赌坊这事儿也会有别的事儿,总之,自己是被她盯上了。 他心里释然了些许,人生啊,就是这样嘛。 赢了一笔钱,却栽在个丫头片子手上,有得有失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绣活 想了想,三老爷盯着裴若华笑。 “三丫头,你之前……经常到赌坊去?” 要不然,怎能表现得如此淡定? 裴若华被笑得心里发毛,道: “三叔说笑了。若华是闺阁女子,之前从未踏足过赌坊这种地方。这一回,真的是一时兴起,跟着三叔进去见见世面的。” 三老爷微眯着双眸,扫了裴若华一眼,心里一阵狐疑。 “那,你是如何摇出一个豹子的?是不是有什么技巧?” 三老爷搓了搓手,一张脸立刻放光,都说这丫头得遇仙缘,会不会,仙人教会了她高超的赌术? 看着三老爷热切期待的眼神,裴若华摇了摇头,笑道: “哪里有什么技巧,我是随便摇的。” 所谓技巧,只是魔术师的能力,而不是赢取不义之财的手段,这一点,裴若华向来是很清醒的。 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那就是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被贪婪和欲望懵逼了双眼。 “随便摇的?” 三老爷睁大双眼紧盯着裴若华。 裴若华抿着唇,道: “是啊。我当时就是心里想着要摇出比那人大的点数,然后就真的摇出来了。” 三老爷眼皮一跳。 “不是,那你怎么这样自信?一副笃定自己能够赢下来的样子。” 裴若华笑道: “也不是自信了,当时觉得新鲜,就想试试看。我只是想着,那些银子本来就不是我的。赢了,是意外之财,若是输了,只当是丢了三百两银子。所幸,我的运气不错。” 三老爷见裴若华的神情不似作伪,不由得一拍额头,这当真是无知者无畏啊。当你对一件事情了解的不多,做事的时候就会比较无所畏惧,不怕失败。 可是他还不死心。 “真,真是随便摇的?” 听说有些人是赌术上的天才,骰子想要摇几点就能一下子给摇出来。兴许,裴若华就是这样的天才也说不定呢? 裴若华嘴角抖了抖。 “三叔,我不骗你,真是随便摇的。说不来不怕三叔你笑话,我连规矩都不太明白呢,只是大家都说我赢了,那就是赢了吧。” “你这……” 三老爷一时语塞。 裴若华眸光微深,继续道: “三叔,若华虽然是晚辈,可是今儿不得不也劝你一句,赌博是个深坑,沾了,不死也得扒层皮。即便你运气好,偶尔赢了一点,不及时收手,最终还是得还回去。不知多少人因为赌博家破人亡,往后,你还是改了吧。” 三老爷肩膀一僵,道理他当然明白,只是被一个小辈教训,着实有些丢人。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 “三叔明白,三叔只是偶尔玩玩,散散心。” 裴若华暗叹了一口气,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虽然唤他一声三叔,但亲戚间的关系并未到亲近的程度,不宜说得太多了。 “好了好了,咱们回府吧。” 三老爷打着哈哈说道: “你交代三叔办的事,三叔会记住的。” “是。” 裴若华垂眸应道。 当夜慢慢地占据了天空时,一切的喧闹繁杂,似乎被无边的黑色所吞没。 文山阁。 南苑。 烛火微颤。 屋子里,裴秀英坐在绣架钱,身影印在了棱花窗上。 她专注于手中针线,一针一线来回穿梭。精致缎面上,活灵活现的青龙图案已见雏形。 她坐得久了,背脊有些僵直,一不小心眼睛一花,落针的位置有些偏差,眼见着花费了两个时辰绣的这一片图案就要白白作废了。 裴秀英心里很是烦躁,她干脆扔下针线,转了转脖子,捶了捶肩,舒展了一下身体。 目光落在缎面上,她的眸光中透着深思,这幅龙腾虎跃,是二太太交给她的任务,说是在陛下的寿辰之前必须完成,而且不能出任何差错,因为这是大姐姐裴明珠献给陛下的寿辰礼物。 都说陛下宅心仁厚,爱民如子,除了皇室宗亲,贵族世家,文武大臣之外,民间的平民百姓,也够将寄托自己祝福心意的寿辰礼物敬上,这一份礼物,可以是农民在田地里种出来的硕大瓜菜,也可以是木匠雕刻出来的一尊塑像。若是有幸能够得到陛下的垂青,送礼的人就能够得到陛下亲自赐下的珍贵赏赐。 必须完成。 不能出任何差错。 裴秀英咬了咬牙,冷哼一声。 二太太的心思她清清楚楚,裴明珠打小儿,心思就从未放在女红上,有时候兴致来了,自己做个香囊荷包什么的,绣工实在是不敢恭维。为了保住裴明珠的好名声,需要展示在人前的裴明珠的绣活,二太太就让人来代替裴明珠做。 在以前,二太太都是将活计交给裴若华,如今裴若华今非昔比,二太太不敢拿裴若华怎么样,便就将活计交给她了。 此时距离陛下的寿辰只有半个月的时间,那样大而又复杂的绣品,即便她没日没夜地做活儿,也还是没有信心能够完成。 若是按时不能完成,二太太是绝对不会绕过她的。 都怪裴若华,要不是她,自己就不用受这份累了,也不需要担惊受怕了。 裴秀英心里恨恨地想着,脑海里又浮现出之前裴若华说她身上有恶煞鬼气缠身,使得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又和卢姨娘不得不被禁足的事情。 真是新仇旧恨! 裴秀英拽紧了拳头,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响亮敲门声,打断了裴秀英思绪。 “二姑娘,大姑娘屋里的紫霞来了,说是大姑娘差她来看看姑娘绣得怎么样了。” 画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裴秀英凝眉,若是被紫霞发现了自己绣工出了错,报给了裴明珠,自己又得挨一顿骂了。 “二姑娘。” 等待了片刻,画儿又唤道。 裴秀英深深地吸了口气。 “进来吧。” 屋门被轻轻推开,画儿领着紫霞走进了屋子。 紫霞是裴明珠身边的二等丫鬟,往日里仗着有裴明珠撑腰,心气儿可是高得很。 她敷衍地朝裴秀英福了福身,说道: “二姑娘,大姑娘吩咐奴婢来看看,那幅‘龙腾虎跃’绣得怎么样了?二姑娘,绣品呢?让我看看,回去好回禀大姑娘。” “紫霞姐姐来了。” 裴秀英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挡住了紫霞的视线,笑着开口: “你回去告诉大姐姐,就说我在加紧做,不会耽搁的,让她放心。” 第一百八十二章 金银线 “二姑娘,大姑娘交代奴婢亲自查看。” 紫霞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地道。 裴秀英有些不悦,紫霞也太多话了。 她似笑非笑地一句话堵了回去: “怎么,拿大姐姐来压我?回头等我禀明了大姐姐,看看到底是你信不过我还是大姐姐信不过我?” 不过是个庶女,有什么了不起。 紫霞心下暗自腹诽,她看了裴秀英一眼,眸光一转,越过裴秀英的肩头,看到了缎面上绣着大片的图案,五彩灿烂,云蒸霞蔚的。 紫霞多了个心眼,二姑娘虽然是姨娘生的,但到底是主子,她既然拦着自己,自己也不好与她硬抗。横竖远远地瞧了一眼,回头将事情禀明了大姑娘,也不是自己的过错。 “二小姐,你这是误会奴婢了,奴婢没有那个意思。二姑娘你先忙着,奴婢这就回去回禀大姑娘。” 紫霞努着嘴说道。 眼见着紫霞出了屋子,一旁画儿却急了。 “二姑娘,你这是为何?紫霞回去之后在若是大姑娘面前编排个什么是非,姑娘你又要受委屈了。” 她作为奴婢是不该多嘴,但她这也是为了二姑娘好啊。 裴秀英抿着唇不语,眸光幽深,不知在想着什么。 东苑。 裴明珠捧着茶杯的手一顿,目光扫了紫霞一眼。 “你说可是真的?” “大姑娘,这是千真万确。也不知到底有什么珍贵的,二姑娘拦着不让我看那绣品,完全没有将你放眼里。” 刚从南苑回来紫霞,添油加醋地将才刚发生的事情禀告了裴明珠。 竟然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 裴明珠不满。 之前禁足的时候,裴秀英和卢姨娘可是安分得很,一句话不敢多说,一步路不敢多走。如今,不过是替自己做个绣活,倒像是有恃无恐一般,渐渐地张扬起来了。 罢了,如今绣活还没完成,她不能这个时候对裴秀英怎么样,忍过这些日子,等她将绣活做出来,再慢慢收拾她不迟。 裴明珠想了想,将茶杯放在小木几上。 “既然她说在加紧做,我便也不操心了,想必她也不敢乱出什么幺蛾子。” 紫霞眸光转动。 “大姑娘,依奴婢看,二姑娘分明就是仗着如今自己有些用处,越发嚣张了。大姑娘,你可不能这么心软,要不然将来二姑娘可是要欺负到你的头上了。” 裴明珠低垂着眉眼,裴秀英的绣技她是知道,虽然比不上裴若华,但也是不错了。若非自己的绣工上不了台面,此时她也不需要忍耐裴秀英。 “行了,我知道了。 紫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临安侯府的规矩,你还不明白么?挑拨主子之间的关系,这个大错你可承受得起?” 裴明珠声音骤然变冷,区区一个丫鬟,也敢她面前动小心思,未免太低估她裴明珠了! “姑娘……奴婢错了,奴婢该死,奴婢再也不敢了。” 紫霞大吃一惊,“噗通——”跪倒在地上。 她一心想着让二姑娘倒霉,怎么就忘了大小姐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想想被二太太卖了的翠儿,若是小姐惩罚她……当下,紫霞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裴明珠冷笑一声: “这一次就算了,若是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紫霞松了一大口气,连连应道: “是,是。谢大姑娘宽恕。” …… 转天一早。 裴若华的小院里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裴秀英。 她穿一身藕荷色绣宝相花褙子,橘红色挑线裙,腰间系一条浣丝结缎的如意宫绦,项上戴一个七宝项圈。乌发挽成飞仙髻,发上缀着左右两支金蝶钗,十分的俏丽。 “三妹妹,这是五香阁的点心,我特意带来给你尝尝的。” 裴秀英也在暗自打量着裴若华,只见她今日穿一身秋香色绣绿萼梅花立领褙子,橘红色百褶裙,百花分肖髻的左侧,斜插一支米珠流苏金步摇,右侧发间,别着两朵金镶红宝石钿花。她唇边含笑,清雅秀美如同带露春花。 裴若华给甘蓝递了个眼色,甘蓝便上前接过点心盒。 “多谢二姐姐。” 裴若华开门见山: “二姐姐,不知你这次来,所为何事?” 裴秀英笑道: “本来三妹妹身体不适,做姐姐的应该早来探望。不过又担心叨扰你修养,如今听说你的身体已然大好了,便来瞧瞧三妹妹。” 裴若华看了裴秀英一眼,若有所思。 这位二姑娘该不是吃错药了吧?她在自己手里吃过亏,就凭她和卢姨娘的性格,心里能不恨? 难道上一段时日的禁足,真的让她修身养性了? “二姐姐有心了。” 裴若华端起茶盏,淡淡道。 如今看也看过了,你也可以走了。 不过,裴秀英对裴若华端茶送客的动作视若无睹,似乎还有话要说: “我这次来,确实是有件事请三妹妹帮忙。” 果然。 裴若华心里暗道,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二姐姐请说。” 裴秀英清了清嗓子: “前儿二太太将一份绣活交给了我,我自是不敢怠慢的。不过,如今金银线已是用完了,所以来妹妹这里讨一些。” 大户人家用的金银线和外头普通秀坊买的不大一样,是工匠用真金和白银反复细细锤炼,敲打而成头发丝大小的绣线,用在绣品上,光芒璀璨,很是贵气。 裴若华秀眉微蹙,有些不解地道: “既然是二太太交给你的绣活,绣线不够,二姐姐该去找二太太要才是,要不去问大姐姐也成啊,怎么反倒寻到我这儿来了。” 裴秀英苦笑一声: “这里头有些缘故,不过,要三妹妹替我保密我才敢说。” 是么时候裴秀英和自己的关系这样好了,竟然会对自己说私密的事情。 裴若华抿唇一笑: “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二姐姐这样神神秘秘的,成,我不和别人说。” 裴秀英低垂下眉眼,叹息道: “都怪我一时不小心,在配色上出了差错,等我发觉的时候,已是无法补救,只能整片图案拆了。这样一来,金银绣线就不够了。我在卢姨娘那里寻到了一些,可还是不够。”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可怜 第一百八十四章 坏事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说话 她和老二媳妇为了裴明珠敬上的寿辰贺礼可是殚精竭虑,左思右想,最终定下的便是这幅“龙腾虎跃”的绣品,没料到,竟是被裴若华给毁了。 谭氏心尖一跳,老太太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可是合在一起,怎么就这么让人迷惑呢? 不过,老太太提到了裴若华…… 谭氏回身,抬眸看着裴若华,低声问道: “若华,这是怎么回事儿?” 裴若华扫了一眼裴秀英,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但她面上不动声色。 “母亲,我不知道。” 虽然裴若华的声音不大,但老太太还是听到了。 她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 “在我面前还敢欺瞒,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此情此景,裴若华是不站出来都不行了。 她站在老太太下首,低垂着眉眼: “老太太要骂,孙女自然受着,不过,还请老太太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老太太哆嗦着手指着裴若华: “你这个孽障!还不认错!大丫头,你来说。” 裴明珠一手扶着老太太,一手为她拍着后背替她顺气。好不容易老太太的气息略微平顺了,这才冷着脸,说道: “三妹妹,今儿你将老太太气得狠了,着实不孝。” 说着,裴明珠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朝裴若华说了一遍。末了,裴明珠冷笑道: “三妹妹,命中注定是你的就是你的,饶是你如何羡慕嫉妒,也不该在背后下黑手。” 她这话,就等于是下了定论,破坏绣品的责任,要由裴若华担着了。 裴若华神色古怪的看了那幅绣品一眼,然后又看了裴秀英一眼,问道: “二姐姐,你说金银线是我主动送你的?” 她在笑着,然而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眸中那莹莹的光芒,似乎蕴着如同清溪冷月般的寒意。 裴秀英心头一颤,不知怎么的就有一股寒意从脚后跟直冲天灵盖。但大戏已经开始了,并且戏台的帘幕是由自己一手拨开的,也只得硬着头皮演下去了。 “自然是你。当初我告诉你,我要替大姐姐做绣品,你还嘱咐我一定要将金银线用在绣品上。三妹妹,我是这样相信你,你为何要害我?” 说着,裴秀英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 二太太一双眼睛冒着寒光看着裴若华。 “如今当面对质,三姑娘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老太太咬得格格作响,抓起手边茶盏,朝谭氏砸过去。 “老大媳妇,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蛇蝎心肠!” 那茶盏就摔在谭氏的脚旁,瓷片四分五裂,里头的茶水喷出,洒在谭氏的裙摆上,深深浅浅的落了一片。 谭氏愕然。 片刻之后,她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 “老太太息怒。我想,这里头必定是有什么缘故,若华她不会害人的。” 裴若华的性子她是了解的,虽然回府之后变得强硬了,心机深了,有本事了,但是本质上,她是个好孩子。 裴若华看向谭氏,谭氏对老太太向来顺从,这一次为了她反驳老太太的话,让她心里划过一丝暖意,在这个府邸里,到底还是有人真心关爱她的。 二太太嗤笑一声: “大嫂,如今人证……”她指了指裴秀英,“物证……”她指了指那幅绣品,“……俱在,大嫂你就别替三姑娘辩驳了。” 老太太接过话: “老大媳妇我问你,三丫头这一回,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谭氏面带难色,张了张嘴,还未说话,这一边,裴若华慢条斯理地开口: “单凭二姐姐一张嘴,还有那幅不知被谁动过手脚的绣品,就人证物证俱在?这也未免太儿戏了吧?何况二姐姐之前被恶煞鬼气附身过,谁知道这一回是不是又魔怔了,胡乱攀扯人。” “三妹妹你胡说!” 听裴若华提起自己最不堪的经历,裴秀英气极,嗓子眼儿里像堵着一团冒烟的棉花。 裴若华勾了勾唇,转头对老太太道: “祖母,我想问二姐姐几句话,问过之后,一切都会水落石出。您公正严明,不会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吧?” 裴明珠双眸微眯,心里直觉不能让裴若华多说话。 裴若华的口才,她可是领教过的,裴秀英肯定不是对手。对于她而言,绣品是裴秀英弄坏的也好,是裴若华弄坏的也罢,总之老太太是不会让她吃亏的。但裴秀英是二房的人,万一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那么丢脸的就是二房了。 “三妹妹这是做什么?你犯了错,说得再多也不会改变这个结果。别以为老太太宅心仁厚,就会被你蛊惑。” 裴若华不理会她,只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您的意思呢?”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三太太施施然地开口道: “老太太,就算是进了官府,官老爷官威大,却也不会不让人说话的,何况是咱们家呢。” 老夫人额角青筋直跳,却又无可反驳,难道她不承认自己公正严明么? 憋了半晌,她沉声道: “罢了,你问吧。” 裴若华朝三太太笑笑: “是,多谢老太太。” 转过身,裴若华的眸光骤然变得冰冷,盯着裴秀英,裴秀英只感觉自己像是被看穿一般,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二姐姐,你绣品的缎面还有绣线,是不是全都由府里官中供给的?” 裴秀英连忙打起精神,应道: “是,缎面和绣线都是一等一的。” 裴若华又问道: “那你私下,有用过外头买进来的丝线么?” 裴秀英斩钉截铁地道: “没有,绝对没有。” 裴若华淡淡一笑。 “你说我给你的金银线,你用了,却崩断了。那么二姐姐记不记得,我给你的金银线,应当也是府里的供给吧?跟你之前用在别的地方的金银线,是同样的吧?” 裴秀英有些犹豫了,侧头想了想,才道: “是,是吧。” 横竖绣品就摆在眼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实,想要否定也是否定不了的。 裴若华挑了挑眉,转头对二太太问道: “请问二婶,咱们府里的金银线,是从哪里采买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水落石出 二太太不知裴若华为何要这样问,但事关采买,不是小事,而且谭氏和高氏也在场,她不得不应道: “京城里能够做出金银线的只有两家,一家是长兴隆,另一家是云裳阁。咱们府里的金银线,一向是从长兴隆采买的。” 裴若华紧接着问道: “之前就没有从云裳阁采买过么?” 二太太没好气地应道: “我掌家理事,循的是老太太的旧例,只从长兴隆采买。” 裴若华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而裴秀英见到这个笑容,只感觉心头发冷,难道她刚才,有什么地方说错了?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裴若华淡声道: “二姐姐,我给你的金银线,是云裳阁的。” 裴秀英愣住了,脑子“轰——”的一声炸响,顿时一片空白。 “不可能!你给我的金银线的线轴,分明就跟府里的一模一样,怎么会是云裳阁的!” 裴若华瞥了他一眼,还在继续说着: “水芹缝制衣裳,早将府里分发来的金银线用完了,我便让黄嬷嬷到外头买了用。当日二姐姐到我屋里来,哭哭啼啼地求我给她一些金银线,我便将云裳阁的金银线给了她。 据我所知,云裳阁的金银线和长兴隆的略有不同,要粗一些。表面看着不明显,但如果仔细分辨,应当能够区别开来。 既然二姐姐说在绣品上用的都是长兴隆的,那么我想,我给她的云裳阁的应该还在吧。” 裴若华给裴秀英的金银线确实还在她的屋子里,她当初问裴若华要金银线也只是计划的一部分而已,拿到手就仍在一旁,并没有真的打算去用它。 裴若华唇边含着一抹调侃的笑意: “我嫌云裳阁的线轴不好看,便将金银线缠在了长兴隆的线轴上。误导了你,真是抱歉啊。” 裴秀英张口结舌,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你……” 裴若华一直在防备她。 而她当时心里一方面忙着算计,另一方面忙着做绣活,竟然就粗心大意,将金银线的不同给疏忽了过去。 她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她恨裴明珠,她辛苦绣成的绣品,凭什么要被裴明珠夺取?凭什么裴明珠光芒万丈,自己只能躲在阴影里。她恨裴若华,明明她也是庶女,明明之前的裴若华比她要差千百倍,可是如今,裴若华分明是翻身了,苦苦挣扎的人只剩下自己。 明明计划得好好的,将用在绣品上的金银线中间锉细,然后谎称这些金银线是裴若华给她的。 她知道绣品完工之前,二太太和裴明珠肯定要过来亲自验看的。所以她就在戒指里藏了一个锋利的小钩,当她的手拂过绣品,其实是用钩子将金银线钩断。 凭着二太太的性格,亲眼见到绣品毁了,肯定会非常生气。 这样一来,不仅仅裴明珠无法敬上陛下寿辰的贺礼,无法出风头了,而裴若华也会因此而倒霉。 一箭双雕。 可是如今,完了。 全完了! 在场的人都不蠢,稍微想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一簇簇的目光如有实质,齐刷刷地看向裴秀英。 虽然明白大势已去,但裴秀英并不想就这么认输,她的内心还在挣扎着。 “老太太,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真不知道……” 谭氏冷声道: “绣品是你亲手做的,你不知道,谁知道?” 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心黑,竟然朝自己的姐妹下手,所以就连向来和善的谭氏也忍不住开口斥责。 裴秀英脸上挂着泪水: “不是我,真不是我……是三妹妹,一定是三妹妹……” 裴若华扬了扬眉,都到这个时候了,裴秀英难道还以为这样拙劣的伎俩就能够陷害她,裴秀英也未免太小看她了吧。 “二姐姐,当初你说是你出了错,将金银线用完了,又担心二婶责备,不敢说出来,这才请我帮你。那么这一回,你是不是又出了错,将要作为陛下寿辰贺礼的绣品给毁了,担心二婶责备,所以又想请我帮你? 其实你根本不必要担心啊,二婶为人贤惠,并非你想象中那么不近人情。就算她责备你犯了错,但目的肯定还是为了你好。” 说着,裴若华转头看着二太太,笑道: “二婶,是不是这样?” 二太太瞪着裴秀英,恨得牙根直发麻,原想着这是裴若华的错,正好在老太太面前闹上一场,大房为了弥补,必须拿出点珍贵的东西来代替那幅“龙腾虎跃”,作为裴明珠敬上的寿辰贺礼。 没想到竟然是裴秀英贼喊抓贼,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二房。 三太太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道: “二嫂,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二姑娘这一回,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还不待二太太开口,三太太又道: “虽然有证据,但还是得让二姑娘心服口服才是。老太太,我看还是要去二姑娘的屋里找一找,看看是不是真有云裳阁的金银线。” 老太太气得眉毛都抖动起来,一个庶女,竟然能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而她竟然相信了她,发作了大太太一顿,如今怪错了人,简直是让她威严扫地。 她一脸冷然的朝二太太道: “派人去找!” “不……” 裴秀英脸色一白,整个人身体一软,摔倒在地上。 老太太鄙夷地剜了她一眼,果然是姨娘生的,心术不正,上不了台面。 很快,二太太派去文山阁南苑的人回来了,手里拿着几扎金银线。 “回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奴婢们在二姑娘的屋里找到了这些金银线,奴婢们查证过了,当中有两扎是云裳阁的,的确如三姑娘说的那样,是绕在了长兴隆的线轴上。而剩下的几扎长兴隆的金银线,被人做了手脚,每隔一小段就锉细了一些,这样的金银线绣在缎面上,很容易的崩断了。” 这一下,裴秀英是再无可辩驳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抄起金银线一扔,几扎金银线一点准心儿没偏,通通砸在裴秀英身上。 “心黑的贱皮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还能说什么? 裴秀英心里像是吃了黄连一样的苦涩。 第一百八十七章 压惊 愤怒,就像火球一样在二太太的胸膛里乱滚,她上前两步,一耳光抽在裴秀英脸上。 “我自问待你和卢姨娘不薄,你说,卢姨娘是不是也同你一起合谋了?” 裴秀英心头一惊,连忙道: “没有,这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跟姨娘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二太太冷笑道: “没有卢姨娘帮你,你敢想出这么个法子?大姑娘,三姑娘一起害了,你们母女俩好手段啊!” 二太太越说越气: “贱人! 来人,把她给我带回文山阁,和卢姨娘一起禁足半年,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见!” 几个婆子“咣咣咣——”走上前,将瘫软成面条一样的裴秀英拖走。 那幅“龙腾虎跃”,此时看着,就像是一个笑话。 老太太挥挥手,不耐烦地道: “把这幅绣品扔出去,烧了!” 捧着绣品的丫鬟连忙应了,快步地走出了屋子。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 裴若华盯着二太太笑: “这一回终于是水落石出了,二姐姐不但暗害大姐姐,还妄图栽赃。二婶,我无端端地受到诬陷,这笔账,要怎么算?” 二太太被笑得心里发毛,她这才想起来,裴秀英是她名义上的女儿,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严格来说,也是她教养无方。 她心里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却又不得不勉强笑道: “若华,二婶也是被人蒙蔽了,一时不查。” 说着,她转身上前,拽着谭氏的手,面上带着歉意说道: “大嫂,都是我的过错,让你和若华受委屈了,你就看在老太太的面上,原谅我这一遭。” 大太太谭氏淡淡一笑,低头垂眸并不说话。 二太太有些尴尬: “大嫂……” 老太太看不下去了,阴狠的瞪了大太太一眼: “是二丫头的错,与你有什么关系。老二媳妇都对你道歉了,老大媳妇,难道你就这么是非不分么?” 大太太谭氏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自冷笑,是非不分?也不知道是谁真正的是非不分! 她抿着唇开口道: “一家人,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二弟妹言重了。” “好了好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为和善之家。” 老太太半阖着眼眸,说道。 事关二太太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老太太想必记性不太好,忘记了她刚刚对待谭氏时候的疾言厉色。 不过裴若华不介意提醒提醒她。 “老太太这话说岔了。” 老太太顿时眼皮一跳,只听裴若华清凌凌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若是每个人犯了错都不需要受罚,那府里的规矩就会毫无威严,再没有人会惧怕了。 裴家先祖制定下规矩,就是为了让后世子孙遵从,若是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借口凌驾于规矩之上,我们又有何面目面对裴家的列祖列宗。” 老太太双眸微眯,没想到裴若华竟然将列祖列宗都搬了出来,偏偏她说的又没有错。 她沉声道: “禁足半年,二丫头已经受到惩罚了。” 裴若华眸中光芒闪烁: “二姐姐是受到惩罚了,可是二婶还没有。作为掌家夫人,她更应该严格要求自己。” 裴明珠的声音几乎是冰冷如霜: “老太太才刚都说过了,是二姐姐的错,与母亲没有关系。” 裴若华扫了裴明珠一眼,笑道: “二姐姐犯错,二婶一无所知,是为教养无方。没有查清楚真相,就贸然发难,是为冤枉好人。大姐姐,你说二婶有错没有错?” 裴若华的话,句句锋利,堵得裴明珠哑口无言。 “难道大姐姐也想要犯错?” “我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我有什么错?” 裴明珠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说道。 裴若华淡声道: “明知长辈犯错而不言不语,是为不诚。” “你……” 裴明珠结结巴巴,愣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老太太森冷的目光落在裴若华身上: “那你想要怎么办?” 裴若华也不怵她,说道: “我母亲身子不好,大家也都是知道的。才刚听闻祖母召见,急匆匆一路走到文寿阁来,身体受了风,又被祖母一顿叱骂受了惊吓,只怕回头就要卧床养病几日了。” 老太太脸色一沉: “那你的意思,这都是我的过错了?” 谭氏见老太太脸色不对,她习惯性地想要说话,裴若华轻轻扯住了她的衣袖,递了个眼神,谭氏眉头一凝,顿时将要说的话咽进肚子里。 裴若华微微一笑: “老太太也是因为听了二婶的话,加上担心大姐姐心切,纵然有错,也是情有可原。我想,母亲向来孝顺,也是能够理解的。” 老太太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脸色铁青。 裴若华东拉西扯,如今竟把犯错的帽子扣到了自己的头上。 为了保住自己的威严,就得把错误全都推到二太太身上。就像是裴若华说的,若不是老二媳妇和明珠你一句我一句,她也不至于被裴秀英蒙蔽,不由分说地就斥责了谭氏和裴若华一顿。 说起来,老二媳妇最近是怎么了?做事情毛毛躁躁的,总是给她惹麻烦,不让她省心。就像是今儿 裴秀英这件事情,只要仔细求证,理应不难发现裴秀英的破绽,不会闹得像是如今这般丢人现眼。 老太太感觉有些疲惫,揉了揉额头: “那你想怎么办?” 听老太太的语气,是有点想息事宁人的意思了。 裴若华眼珠子转了一圈,笑道: “不如这样吧,二婶拿出一千两银子,就当给我母亲压压惊了。” 一旁端起茶盏正喝茶的三太太高氏“噗嗤——”一声笑了,这丫头,着实胆大,明知道二太太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却管她要银子,这不是扎人的心么。 “要我说,三姑娘这提议倒也公道。这一回,大嫂和三姑娘确实是委屈了。” 二太太贾氏立刻瞪起了眼,公道,哪里公道了?! 她被裴秀英毁了一幅绣品,又不得不低头向谭氏认错,如今还要让她拿银子出来,哪里公道了? “三姑娘……” 二太太还没说完,就被裴若华打断了她的话: “我想,二婶贤良,冤枉了我和母亲,心里也是定然过意不去的。一千两虽然不多,但是毕竟也是二婶的一片心意了。只是往后,二婶要好好约束文山阁的人才是,别再随便出来乱攀扯人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无精打采 “裴若华,你别太过分了……” 裴明珠愤愤地说道。 裴若华一本正经地反问: “我哪里过分了?” “你……” 裴明珠还想再说,老太太已经开口了: “老二媳妇,这一次的事情,确实是你的过错。你马上命人送一千两银子给老大媳妇,就当是赔礼吧。” 老太太果断开口,一锤定音。 吵吵闹闹,让老太太的额头隐隐作痛,她实在不想再为这件事情烦心了,裴明珠的寿辰贺礼还没有着落呢,这才是头等大事啊。 “老大媳妇,看在我的面上,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谭氏虽然不怎么在乎这一千两银子,但看着二太太吃瘪,心里也是很畅快的。她唇边浮起一抹浅笑,朝老太太恭敬地道: “是,媳妇知道。” 二太太和裴明珠纵然心里不忿,但无奈是老太太的命令,也只得遵从,当下,就派了一个丫鬟回去清点银子,往文泉阁送了过去。 寿辰贺礼被毁,又亏了一千两银子,诸事不顺之下,二太太和裴明珠无精打采,都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见老太太的情绪有些低落,三太太高氏心念微转,笑着转开了话题: “时候也不早了,老太太,不如传人摆中饭,好不好?” 老太太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传吧。你们也别回去了,就留下来用饭吧。” 丫鬟们将菜品端上桌,裴明珠和裴若华陪坐在老太太左右两侧,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是媳妇,所以要伺候着老太太用饭。 老太太的口味偏重,所以端上来的菜品都是浓油赤酱,而裴若华的口味偏清淡,所以吃得不多。 饭毕,裴若华捧着一杯清茶,正在小口小口地喝着。 这时,外头有丫鬟传话: “老太太,三老爷来了。” “这钟点,老三怎么来了?” 老太太放下手里的茶杯,瞧了瞧一旁的更漏,道: “快请他进来。” 二太太凑趣道: “还是咱们三老爷孝顺,午间也不忘过来请安。” 老太太听了,舒心一笑。 二太太眸光一转,意有所指地道: “不像某些人,整日里不出门,也不来给您请安。” 她的话很容易就让人想到文泉阁的世子裴觉兴,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许。 三老爷裴觉行大步流星地走进屋里,躬身朝老太太行了个礼: “给母亲请安。见过大嫂,二嫂。” 老太太摆摆手,笑道: “过来坐。吃过饭了么?” 三老爷坐在老太太下首的太师椅上,笑道: “才刚在父亲那边吃过了。儿子过来,是替父亲传几句话。” 三太太斟了一杯茶,递到了三老爷手里,三老爷接过,眸光扫了一眼众人: “刚好,两位嫂子也在,我也就无需多跑一趟了。” 老太太心里疑惑: “到底什么事儿?” 三老爷清了清嗓子,道: “是这样的,上一回家宴,三姑娘中毒一事,父亲已经查出来了结果。” 老太太眉心一跳,这件事她倒是知道一些,前几日老三找了老太爷,说是寻到了一些证据,不过他能力有限,再查不出来什么了。 老太爷便将证据接了过来,亲自派了人手下去查,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她微敛了笑容: “你说吧。” 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的目光此时也都聚焦在三老爷身上,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各人有各人的盘算。 三老爷朝着裴若华道: “老太爷说,暗害三姑娘的凶手他已经知道了,会给三姑娘一个公道。” 裴若华眼观鼻鼻观心,垂头沉默不语,像是听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似的。 老太太点点头,老太爷是想掩盖下这件事了,看来,真是苏姨娘下的毒。 顿了顿,三老爷又道: “老太爷还说,让二嫂将府里的各处账目清点,从下月开始,由大嫂和娴儿共同接手。” 高娴,是三太太的闺名。 乍一听到三老爷的话,像是春雷一声响,震得她目瞪口呆。 “老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三老爷见三太太这般模样,心下好笑,便好整以暇,道: “再说一遍,从下月开始,咱们裴府,由大太太和三太太掌家。” 而另一边,老太太和二太太就更为震惊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连一向淡然的大太太也是愣着两只眼睛,很是茫然。 好一会儿,老太太才回过神来,忙问道: “老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无缘无故的,老太爷怎么会夺了老二媳妇的掌家权?” 二太太是贾家的女儿,是她的侄女,老太爷这么做,事先也没跟她商量,分明就是给她没脸。 难道,是哪个人在老太爷面前嚼了舌根? 二太太也从震惊之中回过味来,她耷拉着双眼,一副备受打击又十分委屈的模样: “母亲,我自嫁入了裴家,掌家理事二十年,自问兢兢业业,从无懈怠啊。” 老太太拍了拍二太太的手,以示安慰: “你放心,我会为你做主。” 三老爷挑了挑眉,放下手里的茶杯,慢条斯理地道: “倒也不算是无缘无故。老太爷说了,二婶居心叵测,不配做临安侯府的掌家夫人。” 居心叵测? 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二太太唇角麻木,说不出话来。 二太太自掌管裴府后宅以来,仗着裴府的势力,敛财的事情没少做,甚至害人的事情也是有不少的。但是这么些年,她都是平平顺顺,便就使她产生了一个错觉,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所以有许多的事情,想做就去做,压根不过脑子。 她此时回想起来,她最近也没沾手过什么事儿,若是有事,便也就是裴若华那一桩了。老太爷定然是查出来了,查出来她在送给裴若华的锦缎布料里动手下毒的事情。 家宴上,裴若华中毒的事情暴露之后,她就有些不安,尤其是发现老太爷似乎对下毒一事很重视,于是,连忙安排自己的陪房将那个经手的丫鬟给杀了,尸首就扔进了后院的井里。 第一百八十九章 善缘 她自问自己做得很隐蔽,扫尾也干净,再加上三老爷出了吃喝玩乐一无所能,还有苏姨娘在前面顶着,想必也查不出来什么,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三老爷查不下去了,竟然将证据交给了老太爷,以老太爷的手段,还有什么查不出来的。 居心叵测,说得很是严重了。 老太太心中一沉,难道,是老二媳妇背着自己做了些让老太爷无法容忍的事? 老太太忙问道: “老太爷为何这样说?” 若是传出去了,老二媳妇往后要怎么做人呐。 三老爷瞥了二太太一眼,意味深长: “老太爷说了,二嫂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知道,为了府里的脸面,就不要大加声张了。” 老太太胸口一窒,老太爷对她向来尊重,后宅之事也极少插手,就连她为了扶植娘家,而让娘家侄女二太太越过了大太太掌家理事,老太爷也没说什么,如今这般对待二太太,看来情况很严重。 她瞪大双眼,转头朝着二太太喝道: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说!” 二太太哪里敢说,只扯着丝怕捂着脸,呜呜地哭着,十分伤心。 “姑妈,我……” 老太太脸色阴沉,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 “你的嘴里塞了茄子么?就知道哭!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三老爷啧啧了两声,真真是知人口面不知心呐。 之前以为二太太只是贪财了些,心胸狭窄些,嘴巴恶毒些,若不是老太爷对他说,他压根儿就想不到二太太竟然是个这样凶残的女人,为了掩盖自己的恶行,她竟敢杀人! 看着老太太那怒气冲冲的模样,三老爷也是不忍自己的母亲被那毒妇蒙在鼓里,便附在老太太耳旁,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末了,他道: “老太爷说了,夺了二嫂的掌家权,只是小惩大诫,若是再不悔悟,安安分分,就别怪他狠心了。” 老太太估摸着,老太爷查着查着,可能拨出罗卜带出泥,查出了许多之前二太太做下的不可告人的事情,所以才这般震怒。 这个蠢货! 自己对她说了多少次了,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得滴水不漏。 如今可好了,掌家之权没了,老太爷也不知会不会就此记恨上贾家。 如今的贾家,可全是靠着裴府关照,才能吃香的喝辣的,若是被老太爷厌弃了,只怕未来的日子,就艰难了。 老太太怒火中烧,涨红了脸。 “你……你这个孽障,是想要气死我呀!” 一口气顺不过来,老太太翻眼晕了过去。 “母亲,你怎么了…… “快,快去找府医来……” ……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老太太终于安顿好了。 府医说,老太太的晕倒只是一时怒气攻心,气血上涌,吃两副汤药,再好好歇息几日就没事了。 夕阳西下。 风,微凉。 晚霞在远方的天空轻轻一抹,云彩似乎在燃烧起来,大地染上了一片深红色,像罩上了红色纱丝巾。 三老爷和三太太走在回文峰阁的路上。 “往日里你总是唠唠叨叨的说不停,今儿怎么就这么安静了。” 三老爷看着三太太,说道。 三太太白了三老爷一眼,冷笑道: “我说话的时候你嫌我烦,我不说话了,你又说我安静。我说你怎么就这么难伺候呢!” 三老爷摸了摸鼻子。 “我以为,你得到了掌家权,会很高兴呢。” 往日总是听到她抱怨二太太,如今把二太太挤了下去,她怎么反倒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虽然是和大太太共同掌家,但毕竟是名正言顺的侯府掌家夫人了。 “高兴,我太高兴了。” 三太太喃喃道: 就像是天上忽然砸下了大馅饼,却总有一股不真实感。 那个风风火火的二太太,真的会就此落魄了? “唉……” 三太太一声叹息。 三老爷拧着眉,问道: “怎么叹气了?” 三太太便将心中所想告诉了他。 三老爷冷笑一声,顺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三太太。 “多行不义必自毙!想必二嫂这一回,是很难翻身了。” 不过,就算不做掌家夫人也没什么,只要她安安分分,临安候裴府的二夫人,不照样能够锦衣玉食。这可比那些土里刨食的穷苦百姓好太多太多了。 怕只怕她不甘心,又再搅风搅雨。 三太太听得很认真,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真是世事无常啊,你方唱罢我登场,今儿着实看了两场好戏呢。” 三老爷轻笑,道: “这么大的感慨。” 三太太点点头,很认真地道: “可不是么,你说奇怪不奇怪,今儿这些事情,都与二房有关,也都与三姑娘有关。” 裴秀英想栽赃,结果牵扯到了自己的头上。二太太想杀了她,结果被老太爷夺回了掌家权。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三老爷收敛了笑容,沉吟片刻,道: “三丫头,不简单呐。” 三太太赞同道: “确实不简单。” 三老爷道: “你啊,往后可要多到大嫂那里走动走动。” 两人共同掌家,比起一个人专横独断,肯定要复杂些。尤其要面对许许多多琐碎的人和事,若是不能好好沟通,势必会产生误会。 三太太抿唇一笑,斜晲了他一眼: “你呀,可是因为三姑娘在赌坊为你赢了一回,就想起要与大房亲近了?” 三老爷在旁人眼里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他有一样很难得的是,他对三太太的真心实意。虽然三太太不是温柔可人的哪一款女子,但两人成亲以来,感情一直非常和睦,三老爷偶尔垂涎美色,但却是有色心没色胆,从未起过纳妾的心思。 所以裴若华在赌坊替他赢了一大笔钱的事情,他一回家,立刻就兴冲冲地告诉了三太太。 三太太当时正为三老爷这事情愁着呢,眉头紧锁,忽然听到三老爷这般说,也是松了口气,到底赌坊不是什么好地方,裴若华出现那里绝对是不合规矩,不过这到底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第一百九十章 如人饮水 心里存着对裴若华的感激,所以她还未等三老爷开口,就主动将裴若华送来的浸染了毒药的中衣交给了三老爷。而在文寿阁,当大太太谭氏和裴若华被老太太无端斥责的时候,她也适时地开口为她们说话。 “不过你可别忘了,大老爷是先侯夫人所出,二老爷才是你一母同胞的哥哥,你若是与大房过于亲近,凭着二老爷那傲气的心性,难免与你疏远,老太太恐怕会不高兴呀。” 三太太说道。 三老爷的眸光落在了某处,似乎陷入了沉思。 许久,才听他说道: “娴儿,你说三丫头她,是不是真的遇仙,得到了上天的眷顾,是福大命大运气大之人? 这一回,你和大嫂能够接过掌家理事的权力,其实,也要感谢她。” 三老爷拿到裴若华交给他的素丝中衣,开始查证中毒事件,陆陆续续也是收集到了一些东西。 不过,几天之后,裴若华给他递了话,让他将手头上查到的交给老太爷即可,那是一潭太深的浑水,别把自己给搅和进去了。 他只犹豫了一天,就决定按照裴若华说的做。 尽管自己的年龄比裴若华大上许多,但也不知为何,她那双淡定而又洞悉一切的双眼,总是莫名地让他感觉到畏惧。 听三老爷这么说,三太太怔了征,半晌之后,才道: “你不说倒不觉得,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三姑娘自从死而复生之后,确实是福星高照,凡是与她作对的,都倒霉了。 遇仙,兴许真有其事也说不定,否者,她身上的种种变化,实在是没法儿解释。” 时间只过了几个月,但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漫长,那个逆来顺受,备受人欺凌的裴若华似乎已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三老爷嗯了一声: “我有预感,三丫头她,将来一定会有大造化的。兴许我们未来,还要靠她提挈呢。 大哥是我哥,二哥也是我哥,血浓于水,本不该分亲疏远近。只是大哥性格孤冷,难以接近,而二哥……说实话,我对他的某些做法,不敢苟同。两相比较之下,似乎大哥,更为可靠些。” 他也不是生来就是得过且过之人,他也曾努力过,只能说,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能够成功的运气。 醉生梦死的日子有时候也是一种无奈。 然而,任何事情都总会有变化,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他也该是为未来考虑一下了,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妻儿。 三太太长吁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你放心,往后我会与大嫂好好相处,就算她冷清些,我也会收敛自己的脾气。未来如何不好说,至少如今结个善缘。” 按她的脾气,从来不愿意去讨好任何人,就算是老太太,她明知讨好她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是她看不惯老太太的为人行事,对老太太也只是孝敬,而从未有过亲近。 三老爷轻轻握住三太太的手,说道: “都怪我没出息,让你受委屈了。” 她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骄傲又美丽,而他只是个平凡人,实在是高攀了她。 三太太耳尖红了红,心里漫上一层暖意。 “我已是掌家夫人了,谁敢给委屈我受。” 感情之事其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三老爷和三太太相视一笑,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拖得很长。 另一边厢,回到文泉阁正院大太太谭氏看着二太太贾氏命人送来的一千两银子,若有所思。 海嬷嬷啧啧了两声,面上带着笑意,道: “太太,说句大不敬的话,我随着你进裴府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太太和二太太吃那么大的亏。” 谭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唇边不由得浮起一抹笑意: “一千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是二太太的赔礼,咱们啊,就心安理得地收下吧。” 海嬷嬷喜滋滋地道: “是,太太。” 她一边将银锭子收进木盒里,一边说道: “咱们三姑娘就是厉害,那口齿伶俐的,就连大姑娘都说不过她。” 自从裴若华请来了晋王府的府医医治好了裴正明的伤腿,海嬷嬷就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平日里对她亲热得很。 海嬷嬷叹了口气: “二姑娘也是魔怔了,想必二太太命令她为大姑娘做绣品的时候,她就已经怀恨在心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机会和风光就这么眼睁睁地被人抢走了,心里不忿也是正常。 只是这孩子心肠太过歹毒,你自己心里不愿意大可以拒绝了二太太,相信二太太作为一个长辈,就算不高兴,明面上也不会说什么。她却在这个当口陷害三姑娘不说,还坏了二太太和大姑娘的事儿,只怕将来,她和卢姨娘在二太太手底下,不会好过了。” 谭氏的脸上蒙上一层寒霜。 “她可不是魔怔了,反而是聪明太过。 府里的各房各处,用的都是官中分下来的绣线,没了也只会到总管处取,鲜少有人自己到外面去买。一样款式的绣线,加上绣线特殊,很难在上头做记号,若是不是若华对她早有防备,用云裳阁的绣线换在了长兴隆的线轴上,二姑娘先发制人,又有老太太和二太太在那儿,只能哑巴吃黄连。 到时候,绣品毁了,若华就要背上谋害姐妹的黑锅。大姑娘的寿辰贺礼没了,二姑娘也受了委屈,咱们大房势必要拿出些东西来,给她们姐妹俩补偿了。 二姑娘空手套白狼,你说厉害不厉害。” 海嬷嬷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谭氏微微拧了拧眉: “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过锋芒毕露了,也不好。” 老太太,二太太,裴明珠,甚至卢姨娘和裴秀英,都不是好相与之人,这一回是不占理,不得不低头。吃了那么大一个亏,谁知道她们会不会怀恨在心,背地里又去坑害裴若华。 “按照我的想头,三姑娘心里有数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缓缓 海嬷嬷看着谭氏,眸光灼灼。 “太太,如今,是老太爷发了话,让你与三太太掌家理事。我瞧着,二太太就算有老太太撑腰,也要消沉一阵子。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你可一定要打起精神来,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作为临安候世子夫人,谭氏活得可太憋屈了,婆婆不喜,又被妯娌死死压制着。 说实话,谭氏的出身并不算差,她家的家世比起二太太的娘家贾家,至少要高出几个等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与谭氏本人懦弱无为,忍气吞声的个性是有很大关系的。 海嬷嬷加重了语气: “太太,想想二少爷,你一定要争气啊。” 海嬷嬷的话,让谭氏不期然地想起那一夜,裴正明的腿被贾家的人打伤,她到文山阁,对二太太贾氏苦苦哀求,而贾氏不但对她加以嘲笑,更是扣下了所有的府医意图拖延裴正明的伤势。 若不是裴若华的强势,果断地到晋王府求助,只怕裴正明这一条腿,就要毁了。 在裴府,没有权力,就要处处受人掣肘,拥有了权力,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掩在阔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谭氏深深地吸了口气,眸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嬷嬷,你说的我都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 海嬷嬷很欣慰,她看着谭氏长大,又成为了她的陪房来到裴家,是真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看待的。 她的辛酸,她的痛苦,海嬷嬷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太太,你愿意振作,那是最好。” 谭氏苦笑: “我再不振作也不行了,你瞧瞧今儿,老太太咄咄逼人,我倒是要靠若华来维护。作为长辈,丢人呐。” 她自己知道自己事,性子软,口才又不好,很多时候,明明道理是在自己这边,偏偏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海嬷嬷道: “你别这么说,三姑娘心里对你是很敬重的,再说了,女儿维护母亲,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母亲。 这两个字让谭氏心中一动,不期然地想起一张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的脸庞。 “若华确实是个好孩子。” 谭氏转头,看着海嬷嬷: “嬷嬷,你觉不觉得,若华她长得越来越像紫薇了?” 海嬷嬷怔了征,低声道: “我倒是觉得,三姑娘的样貌有七八分像紫薇,只是她的神态,更像世子爷。尤其那双眼眸冷冷一瞥,竟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谭氏点点头,叹息道: “是啊,她是他的女儿啊。” 沉默了许久,谭氏悠悠开口道: “是我对不起紫薇,她是那样一个洒脱聪慧的女子,若不是我苦苦哀求,她又怎会甘愿委身做妾……” 她对木紫薇的感情很复杂,复杂到她自己也说不分明,她喜欢她,羡慕她,却又嫉妒她,怨恨她。 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成为木紫薇那样的女子。她知道,只有留住了木紫薇,她才能留住那个清冷的男人。 谭氏的眸中微微有泪。 “我原以为世子爷谪仙一样的人物,清冷孤傲是与生俱来的。但其实,他不是不会笑,他只是还未遇见能够让他敞开心扉的人……” 一旦遇见了,他会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温暖,就像是繁花在一夜之间绽放那样美好。 “太太,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就别多想了……” 海嬷嬷低声劝道。 谭氏眸光蒙蒙,似乎仍旧沉浸在记忆之中。 “紫薇年纪轻轻就去了,其实我也有责任。难怪他会怨我……她留下若华,我本该好好照顾,可是世子爷为了她哀毁至此,几乎抛弃了一切,连她生的女儿都不管不顾了,我又何必多事……” 海嬷嬷有些不忍: “太太,那不关你的事儿……” 海嬷嬷心中其实一直是很纳闷的,人死如灯灭,世子爷就算怎样在乎紫薇,但她已经死了,再不会回来。正常的做法不是该好好照顾紫薇留下的孩子么? 但世子爷没有。 他对那孩子冷若冰霜,她被人欺辱也好,她艰难求存也好,他视若无睹,任她自生自灭。 谭氏摇了摇头,眸光落在了窗棱上,窗棱雕着海棠花样,氤氲的光透过,在青砖地上印下一个个模糊的图案。 “那时紫薇身体不好,请医用药,我为了避嫌,一概都没有沾手。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怎么就这么无情…… 紫薇临去之前,没有对世子爷,对我说一句话,只是拉着若华的手,流下了一滴眼泪。那一滴眼泪,像是落在我的心里,我永远都无法忘记。 我也是做母亲的,我能理解她的心意,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她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若华…… 我心胸狭窄,总是想着,若是没有紫薇,他会不会喜欢上我,会不会待我也像是待紫薇那般好。我刻意去忘记紫薇,一不留神,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将自己内心的阴暗挖出来,其实也是需要勇气的。 海嬷嬷动了动嘴唇,只是喉咙像是有一团湿棉花堵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今若华越来越像紫薇,不仅仅是容貌,还有待人行事的那股洒脱劲儿,甚至就连骨子里的桀骜……我想,他应该也是觉察到了。” 谭氏一手捂着胸口,心里的空洞好似越来越大,刺骨的寒风呼呼刮过,让人遍体生寒。 海嬷嬷的眼眶也湿润了,在她的记忆里,木紫薇确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好得让人只要想起她的命运,都不禁由衷的叹息。 “三姑娘像紫薇,这也是好事儿啊……” 兴许,就能得到那位的怜惜,不再对她视若无睹,冷冰冰了。 谭氏缓缓地舒了口气: “确实是好事儿。” 至少,能够让她正视自己的内心。 人生在世,很多事情不能勉强。 一辈子太短,又何必自苦。 两人相对无言,时光就这样缓缓流过。 不知过了多久。 谭氏的眸光变得深邃: “嬷嬷,你派人去打听一下,老太爷为何会突然发难,夺取了二太太的掌家权。” 海嬷嬷连忙收拾心情,应道: “是,太太。” 第一百九十二章 阴云密布 想了想,海嬷嬷又道: “最近府里最大的事,莫过于三姑娘家宴上中毒了。今儿是三老爷到老太太那里宣布的,太太你说,会不会跟那件事情有关?” 那件事情,指的自然就是裴若华被下毒的事情了。三老爷负责查证,自然结果也是有三老爷负责宣布。 谭氏眉峰一挑,略一思忖: “难道,二太太也有份下毒害若华,被老太爷查出来了?” 海嬷嬷脸色微变,越想越觉得可能。 “又是苏姨娘,又是二太太,她们跟三姑娘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下这样的狠手!” 谭氏默了默,道: “有时候,不一定是深仇大恨才会害人。兴许,是有人觉得若华碍着她们的道儿了。” …… 文山阁。 正院。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烛影摇摇,帘帐扰扰。 “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二太太贾氏侧身坐在圈椅上,哭得抽抽噎噎的,手里拿着条丝怕,时不时地擦着眼角。 “……我掌家理事二十年,那么大家子每日的吃穿用度,哪样不要我操心……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老太爷也不露面,也不给一个合理的理由,就把我踢了,还让大嫂和三弟妹接手……往后我还怎么见人啊……这日子还怎么过啊……我不想活了……” 如今老太太气病了,整个裴家,她可以依靠的人,就只有他了。 二老爷裴觉宏浓眉紧拧,被二太太的哭声吵得心烦意乱。他背着手,低着头,来来回回走来走去。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也很是突然,他的人来报,说是老太爷喊了三老爷过去,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老太爷便让三老爷去老太太那里传信了。 二太太没了掌家理事的权力,对他也是个很大的打击。先不说府里的重要关节,他都安排了自己的人手,单单说二太太每年通过府里的产业从官中扒拉回二房的银子,就有几千两之多。 这些额外多出来的银子,他花起来从不手软。 拉拢下属,应酬同僚,孝敬上峰,哪哪都得用钱,单靠着他自己的产业和俸禄,是远远不足够的。 二太太略微缓了口气,又道: “老太爷还说要查账,你是知道的,这么些年,我虽然把账本给抹平了,但只要一查,肯定会发现亏空,难道要我自己掏银子出来填么?” 她也不想想,她自己的亏空,自己不填,谁帮她填? “先别说这些。” 二老爷森冷的眼眸紧紧地盯着二太太: “老太爷做事,总会有他自己的理由。你说,你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 闻言,二太太的哭声一窒,眸光有些闪烁。 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彼此间都已经很熟悉了,二老爷一看,便知她心里有鬼。 “说吧!” 语气又冷了些。 二太太心颤了颤,心知是瞒不过去了,便嗫嚅着开口。 “我想来想去,应该就是这件事了……” 听完了二太太的话,二老爷的脸上阴云密布,紧绷绷的: “你说,你命人在送给裴若华的布料上下毒?害怕事情败露,又派人去把办事的人给杀了?” 二太太心虚地点了点头: “是。” 二太太小心地晲了一眼他的脸色,道: “那时她才从庄子上回府,冲撞了我和明珠,我就想给她点颜色看看。正好要给她送月例过去…… 这毒是慢性的,不会一下子就弄死人。等过了两三年,身体衰败了,自然也就死了,神不知鬼不觉的。 都怪苏姨娘,要不是家宴那时苏姨娘多事,也给她下毒,又怎么会让府医给查出来。 也不知为何,老太爷没将查证的事情交给你,反而交给了三老爷,我怕当中会出现什么意外,便派我的陪房去将后续清扫干净。” 苏姨娘对裴若华下毒,二太太也对裴若华下毒,他的这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将裴若华作为自己的敌人,真让他有一种荒诞感。 “这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只听二太太捏着帕子继续道: “这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下毒过去也不是没做过。丫鬟死了去官府报个病亡或是走失,给她家里几两银子便罢了。 老太爷这一回怎么就揪着不放了?裴若华不是还没死么?” 二老爷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蠢钝如猪的女人! 以前的裴若华和现在的裴若华能够相提并论么? 裴若华那一身诡异的武功,老太爷也是亲眼见证的,往后,她若是能在武道上取得成就,那是能够光耀门楣的。 老太爷最看重的就是家族,这样的裴若华老太爷又怎会容忍二太太随意伤害? 二老爷抬手指着二太太,几乎戳到了她的鼻尖,神色更加难看: “你行事之前能不能用用脑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二老爷非但没有安慰她,反而叱骂她,二太太颤抖着手,用丝怕捂着双眼,一连串泪水流下来。 “这事儿不怪我,都怪苏姨娘……” 二老爷听二太太将责任都怪在苏姨娘身上,心里很不舒服,想想妩媚动人的苏姨娘,再看看眼前的黄脸婆,他冷笑道: “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你自己做下的事,怎么推到别人身上。你说都怪苏姨娘,人家有老太爷宠着呢,你能比么?天大的事儿,她撒个娇就过去了,你能比么?” 什么?! 苏姨娘竟然没事儿?! 家宴那时裴若华可是当场指证她的,自己都被夺了掌家权,她为什么会没事儿?! “苏姨娘不可能没事儿!” 二太太脱口而出。 二老爷嗤笑道: “怎么不可能。说不定,人家苏姨娘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过呢。” 二太太嚷道: “府医都说了裴若华中了两次毒了,苏姨娘怎么可能清清白白?” 二老爷冷声道: “芳儿,你的为人我了解,不达目的是绝对不会罢休的。你说,你是不是看着裴若华好端端地活着,心有不甘,家宴上又再下毒了?你掌管着后宅,在菜品酒水里头下毒太容易不过了。至于苏姨娘,是倒了霉才被裴若华红口白牙指证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好看 “你竟然帮别人说话,我才是你的妻子!” 二太太觉得要窒息了。 难道,老太爷为了保护苏姨娘,竟然将她推出来代人受过? 二老爷脸上冷若冰霜。 “你是我的妻子,可你看看你自己,衣衫不整,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贵夫人的样子。简直丢人现眼!” 二老爷说完,再不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好像有一把尖刀刺进她的心里,疼得她撕心裂肺,二太太哭叫道: “老爷……老爷……” 眼角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双脚乱踢,发泄似的踹在椅子腿上。 为什么会这样?! 苏姨娘,裴若华,通通都是贱人! 我贾芳发誓,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出了屋,“呯——”一声关上的屋门将二太太的哭闹隔绝,凉风迎面拂来,二老爷烦躁的心绪顿时冷静下来。 他对二太太,一向是没什么感情的。若不是老太太坚持,当初他根本就不会娶她。她家世平平,相貌也是平平,除了一心为他之外,就没有别的优点了。 但毕竟是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持家事,的确如她所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一回老太爷的发作,当中未免没有借着二太太敲打他的意思。 看来,这几年他加快在府中的布置,务求将临安候府都握在自己手里,到底是引起了老太爷的不满。 是啊,大哥才是临安候世子,临安侯府将来的主人。 可是,他怎么这么不甘心呢。 论起来,大哥是嫡子,他也是嫡子,他的才能天赋并不逊色于任何人! 难道就因为先侯夫人丁氏的出身高贵些,自己就得一直匍匐在大哥的脚下么? 老太爷也太偏心了! 二老爷右手搭在左手上,轻轻地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眸光闪烁。好一会儿,他方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不能再继续往下想了,他怕他会忍不住胸口压抑的那股像是野兽狂奔一样的怨气。 忍耐,才是如今他需要做的事情。 既然老太爷不想继续让贾芳掌家,那么他们夫妻就暂时退一步。 一时的蛰伏,是为了更好的奋起。 反正,临安候世子这个位置,裴觉兴也坐不长了。 二老爷唇角翘了翘,露出了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不过让他有些奇怪的是,牡丹那里风平浪静,老太爷并未对她有任何的异样,还是如以前一样的宠爱。 照理来说,凭着老太爷的手段,既然连贾芳的事情都能查得清清楚楚,牡丹那里,也不在话下。 会不会真如牡丹所言,她动手很隐蔽,所有的毒药都已经处理干净,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能是高高提起,轻轻放下了。 罢了,此时想太多也无甚益处,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一日,是陛下的寿辰,俗称万寿节。 因为恰逢陛下的六十大寿,又称“回甲日”,所以庆典格外隆重。大雍帝国各地州郡早向陛下进献了金帛,宝器,珍玩,名马等等价值连城的礼物,并且建成道场,诵经祝寿。 一连三日,宫中都将大摆千秋宴,宴请皇室宗亲,文臣武将共贺陛下寿辰。 一大早,裴明珠就被黄嬷嬷催促着起床,洗浴,更衣,水芹和甘蓝为她梳妆打扮,大太太谭氏派来的小丫鬟们也是来来回回忙个不停。 镜中的裴若华,身穿胭脂色洒金芍药花交领褙子,正红色留仙裙,飞仙髻的正中是一支累丝六尾大凤钗,钗头垂下一颗滴水状的艳红色琥珀,正好落在眉心。发髻的两侧,各斜插了两支簪花珍珠钗,皓腕上带着绿翡手镯,肤白如玉,明眸流转,举手投足间尽是端雅雍容。 甘蓝都看愣了: “姑娘,你今儿真好看。” 人靠衣装,为了让她美美的出席千秋宴,谭氏早早就开始准备,衣裳,首饰都是新置办的。 裴若华侧头一笑: “那你的意思是我平常就不好看了么?” 甘蓝摇摇头,笑道: “姑娘平常也好看,只不过姑娘你平日不施脂粉,素淡些。” 这时,文寿阁一个丫鬟来禀报: “三姑娘,老太太让你去呢。” 裴若华和甘蓝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里看到相同的意思。 老太太因为二太太被夺了掌家权一事,先是晕了一回,后来她多次去找老太爷,可是老太爷不是在书房,就是在苏姨娘处,摆明了避而不见,老太太气得一直卧病在床,也不知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假意向老太爷表达不满,反正就连陛下的千秋宴,老太太也是报病,不准备参加了。难得她此时倒是有精神,来唤裴若华去训话。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裴若华和甘蓝走出小院,没多久,斜刺里窜出一个人,几乎要撞到裴若华身上。 甘蓝疾步上前,一把将他推开: “你怎么回事儿?差点撞着我家姑娘了。” 那人趔趄了两步才站稳了身子,垂着的头猛然抬起,额头汗珠直往下掉,脸色苍白的连说话都接巴了: “见过三姑娘……我……” “来旺,你怎么在这儿?做什么急匆匆的?” 甘蓝认出了他,问道。 来旺,是天水阁的人。 世子裴觉兴的天水阁不用丫鬟婆子,只用小厮男仆,这位来旺,是裴觉兴跟前最得用的几个人之一。 来旺的目光一接触到裴若华的,赶紧避开,道: “没……没什么……三姑娘,小的还有事儿,先退下了。” 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 甘蓝拧着眉,这个来旺,今天奇奇怪怪的。 “姑娘,咱们走吧。” 天水阁的人,身上或多或少沾染上了裴觉兴的气息,平日里见着,都是淡淡的,不卑不亢,从没见过这么沉不住气的样子,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让来旺这样慌张? 裴若华沉吟了片刻: “甘蓝,你去打听打听,天水阁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裴若华并不是个热心肠,爱管闲事的人,事非干己休多管,话不投机莫强言。她能感觉到谭氏如今对她是真心实意的,所以才对她亲近了些许。至于裴觉兴,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倒是和陌生人没多大区别。 第一百九十四章 羊皮卷 但是,今天不一样,任何时候都可以出岔子,唯独今天不行。陛下的寿辰只能普天同庆,歌舞升平。 “可是文寿阁那边……” 甘蓝有些踌躇。 裴若华笑道: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甘蓝默了默,道: “是,姑娘。” 裴若华来到文寿阁正院的时候,大太太谭氏,二太太贾氏,三太太高氏和裴明珠已经候在那里了。 裴明珠今日人如其名,仿佛明珠一般熠熠生辉,只见她身穿着大红遍地锦五彩立领褙子,绣牡丹花纹样滚边,海棠红色百褶裙,浓密的乌发盘成十字髻,发髻上带着金丝编成的繁花金冠,金冠上装饰着璀璨夺目的五彩细珠,冠顶上镶嵌着红玛瑙雕成的牡丹花,国色天香与物宝天华,真正相得益彰,不愧为京城知名的美女。 老太太看见裴明珠今天的打扮满意极了,好像看到了裴明珠将在千秋宴上大放异彩的情形。 见二太太的神色略微有些萎靡,老太太拍了拍二太太的手,温声说道: “千秋宴,皇室宗亲,朝廷权臣都会去参加,以明珠的美貌和才华,肯定能艳压群芳!” 知道二太太因为掌家权的事心里不好受,她心里又何尝好受。人生总有高低起伏,一时的失利算不得什么,失去了再想办法拿回来便是。何况今日是陛下寿辰,人人都喜气洋洋的,二太太这么萎靡不振可是不行啊。 道理二太太自然是明白的,但是这几日她过得煎熬,不仅仅要为清理府中账册焦头额烂,又得操心裴明珠的寿辰贺礼,竟连卢姨娘和裴秀英都抛在一边,没心思理会了。 她强打精神扯了扯嘴角: “是。” 原本裴秀英也是可以参加千秋宴,在一众贵人面前露露脸的,不过她如今禁足,是没有这个可能了。 裴明珠盈盈一笑。 “多谢老太太赞誉。我瞧着今日,三妹妹也是不俗。” 老太太的眸光在裴若华身上转了一圈,勉强地点点头: “三丫头,马马虎虎吧。” 她扬扬眉,移开目光,神色严肃: “今日的千秋宴你们一定要谨言慎行,切不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辱没了咱们临安侯府的脸面。” “是,老太太。” 在场的太太姑娘们齐声应道。 老太太嘱咐完之后,又说了几句闲话,感觉有些累了,挥了挥手,便让人退下了。 裴若华回到小院,又等了一刻钟,甘蓝才回来。 “姑娘,天水阁真出事儿了。” 甘蓝紧皱着眉心,说道: “详细的情况我没打听出来,天水阁外头守得跟铁桶似的,我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被守卫的小厮给赶走了。不过经过正院的时候,我找到了海嬷嬷,求了她很久,她才隐隐说了一嘴,说是世子爷要呈上给陛下的寿辰贺礼坏了。” 坏了。 这语焉不详的两个字,到底怎么个坏法? 是有人从中使坏? 皇室宗亲,王公贵族,文武大臣正式呈上的贺礼,与裴明珠敬上的那种非正式的,带有自愿性质的贺礼不一样,更类似于进贡,并且是要上贺表的,着实马虎不得。 传说几代先帝时,就有一名朝臣送的寿辰贺礼出了问题,碰着了先帝的忌讳,结果被褫夺官职,全家流放。 临安候府的人都知道,老太爷给陛下的贺礼,是一架紫檀屏风,屏风上雕刻着各种不同的寿字,寓意万寿无疆。而世子裴觉兴的贺礼,是一部手抄的《玄门经》。据说,《玄门经》是这个世界里的道门经典,圣人留下了《玄门经》之后,便飞升成仙了。 裴若华看向甘蓝。 “能补救么?” 甘蓝摇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看海嬷嬷的样子,很着急,她说大太太一个人都没带,自己往天水阁去了。” 明显就是想把事情掩盖下来,不欲旁人知道。 甘蓝看着裴若华,她的神情淡得什么都看不出来: “甘蓝,你去开库房,把那个紫檀镶玳瑁的盒子找出来。” 这个木盒,还是那时裴正明的腿伤痊愈之后,谭氏娘家谭家的老太太派人给她送来的礼物。看着就很贵重的紫檀盒子里。装着一套红宝石头面。 “是,姑娘。” 甘蓝一时没想到裴若华想要做什么,但她还是立刻就去执行裴若华的吩咐。 裴若华摩挲着中指上那一圈淡淡的凤凰纹——神凰戒。就在她心念微动之时,手上已经拿着一张羊皮卷。 她一直都认为神凰戒里那个不算太小的空间其实是个鸡肋,只能用来放置一些杂物,和那些神奇的武器比起来,用处太小了。 裴若华展开那卷羊皮,约莫有半张八仙桌大小,便见到上头用篆书写着——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知乎?天门开阖,能无雌乎?明白四达,能无为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道德经。 这个世界的道门典籍和她原本的那个世界有许多不同,但不同之中,又有点微妙的联系。 当初得知大雍帝国的陛下雍钦帝笃信道教,她在庄子上用闲暇时间做了这张羊皮卷,想着有一天也许能派上用场,真的,要在此时将它交出去么? 裴觉兴对原主冷淡,但在原主的记忆里,她对自己的父亲病没有怨恨,有的,只是淡淡的失望。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即便是至亲,也不一定会亲近。有时候,血缘的连系,并不能打破一层感情上的隔膜。 第一百九十五章 入宫 呈上的寿辰贺礼出了问题,也不知裴觉兴有没有别的准备? 裴若华想着想着,想到在她和英伟法师战斗之时,伤了心脉,全靠了裴觉兴的灵药,这才痊愈,罢了,罢了,这一回,就当还了他的送药之恩吧。 甘蓝捧着紫檀木盒走来,恰好听见了裴若华的一声轻叹,她瞥了一眼裴若华手里的羊皮卷,心中一动,这是她看着裴若华亲手做的: 将晾干后的羊皮用铲刀铲去皮上附着的油膜与残肉,浸过清水后硝制,硝好的羊皮取出晾干后,又用盐水浸泡,在烈日下曝晒数天,等到羊皮成为灰黄灰黄的颜色,就用炭块在上头写字。那些笔画圆转又流畅,很是好看,但她一个字都不认识。 最令人吃惊的是,字写好之后,裴若华一把火,将羊皮烧着,皮子的边沿都卷曲了,上头的一些字迹也被烧黑了,模糊难辨。 她跺着脚,连忙将羊皮上的火扑灭,裴若华却在一旁笑眯眯的,太过完美的东西不真实,只有残缺,才会让人心心念念。 说实话,那是甘蓝第一次对裴若华产生敬佩,觉得三姑娘懂得真多。 回过神来,甘蓝轻声道: “姑娘,盒子我拿来了。” 裴若华道: “放这儿吧。” 打开紫檀木盒,里头铺着一层黑色的薄绒,她将羊皮卷对折再对折,放进了木盒里,然后将木盒合上。 “辛苦你再去一趟天水阁,要亲自将木盒交到世子爷的手里。记住,是亲手交到世子爷手里。若是他的人不让你进去,你就说,这是玄门经的下册。” 甘蓝心中一凛,她跟庄子上的秀才读过两年书,后来学武,突破了炼气期,便再也没有读过书了。但她听秀才说过,玄门经是圣人感悟天地大道之后留下的典籍,是道门无上宝典,可惜只有上册,下册在千年前就已经散失,无从可考了。那时秀才那遗憾而又痛心疾首的神情,她现在仍然是记忆犹新。 乍一听到裴若华提起玄门经下册,而且这下册就在自己的手上,她震惊了,声音有些颤抖: “姑娘,这……” 真的是玄门经? 可……那不是姑娘自己写在羊皮卷上头的? 裴若华抿唇一笑,眸光一闪而过的狡黠。 “嗯,是玄门经,神仙传授给我的。” 神仙! 甘蓝掌不住,手一哆嗦,紫檀木盒直直落下。一只手恰时伸出,稳稳接住了木盒,塞回她的手里。 “小心些。” 甘蓝微微定了定神: “姑娘,我害怕,玄门经太珍贵了。” 裴若华摆了摆手,随意道 “别紧张,都在我脑子里呢,想要随时可以写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 甘蓝紧绷着的心总算放松下来,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我明白了,姑娘,我这就去。” “注意些,别让旁人发现了。” 裴若华嘱咐道。 从临安候府到皇宫,有将近半个时辰的车程。 皇宫前立着下马碑,上面刻有“官员人等至此下马”字样。 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文武百官,都必须“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统统步行入宫,觐见陛下。 无论是谁,违反这个规定者,是要受到处罚的。 但是,因为皇宫实在是太大了,下马碑距离陛下上朝的明德殿和寝宫乾正宫还很远,步行这么长一段距离,对于年老力衰的臣子们来说,着实艰难。 为了体恤这部分老臣,陛下特别允许他们骑马上朝,免除步行之苦。要想获得在宫中骑马的资格,就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一是年满60岁,二是级别在二品以上。 不过,如果是陛下的心腹宠臣,往往又是另当别论了。 下得马车,除了裴府的几位夫人姑娘之外,一路同行的还有其他几位命妇,偶尔有人低声说话问好,多数的时候,大家都是沉默着。 裴若华规矩的跟在谭氏身后,垂着头,将自己当成一个哑巴,什么都不说。 谭氏心事重重,却竭力掩饰,不在脸上露出端倪,她开头还忧心裴若华第一次进宫,不懂得规矩,不过见她进退得体,也就渐渐的放下心来。 皇宫中处处张灯结彩,红墙绿瓦,飞檐峭壁,一派卓尔不凡的皇家风范。 教坊司的乐人早已陈设好器乐,有琵琶、箜篌、高架大鼓、箫、古琴、笙、笛,离大殿近了,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鼓乐丝竹之声。 “各位夫人,小姐请随奴才来。” 一名身穿蟒袍的中年太监站在殿外的台阶上,躬着身,面上带着随和的笑容。 蟒袍也叫吉服袍,一般只有出席重大吉庆节日,筵宴的时候才会穿戴。 皇宫是整个大雍帝国规矩最为森严的地方,所以就连宫里太监的服饰也是有规矩的,品级其实可以通过头戴帽子的颜色和蟒袍上衣前后胸缝上的鸟去分辨: 二品是红顶,蟒袍为仙鹤。三品正蓝顶,蟒袍为风凰。四品皡蓝顶,蟒袍为孔雀。五品亮白顶,蟒袍为鹭鸶。六品皡白顶,蟒袍为黄鹂。七品金顶,蟒袍为鹌鹑。八品金顶寿字,蟒袍为鹌鹑。而差遣的无品太监,一律穿紫色绸缎袍,绣蟠龙花和五蝠捧寿的吉祥图案。至于其他充当杂役的太监均穿单色布衣,没有胸裆。 太监的衣着还要随着四季变换,春天得穿蓝色的,夏天是要茶驼色,之后两季都是蓝灰色。只有总管首席穿长靴,其他人都是短靴。 宫里走动的人,说不准哪一天就能够受到贵人的青睐,扶摇直上,所以一众夫人都不敢怠慢,语气十分温和地道: “如此,便有劳了。” 进了内殿,裴若华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发现里面十分宽敞,长宽各有数十丈,地板全以白色的玉石铺就,容纳千人也不显拥挤。 无数的宫人在四处穿梭,百花点缀姹紫嫣红,珍馐百味目不暇接,并且在大殿的正中央,正有舞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哪家哪府应该在什么位置落座,是一早就已经安排好的,命妇带着年幼的子女在一起,嫔妃在一侧,皇室宗亲和朝臣在另一侧。 第一百九十六章 敬献 裴若华扫了一眼,除了裴府的人之外,并没有自己认识的人。 一个瘦削的身影孤独而沉静地站立在角落里,那是她的父亲——临安候世子裴觉兴。 深邃的眼眸一眼望不到底,那是老梅斗雪傲霜之后的超然物外,此时正在凝视着她。 裴若华朝他淡淡一笑,福了福身,便移开了视线。 不多时,陆续有命妇落座,谭氏集中精神,强令自己不要去想旁的事情,开始笑着为裴若华引荐。 裴府三姑娘死而复生,得遇仙缘的传闻在坊间流传,不少高门大户的贵夫人都听说过,见到她本人,目光便复杂起来,有探究的,有疑惑的,有不屑的,不一而足。所幸裴若华规矩礼仪不错出,应对也得体,让人挑不出错来。 一位身穿宝蓝色洒金长裙的夫人抿唇笑道: “裴三姑娘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这句话,也不知是褒还是贬。 裴若华微微一笑,通通照单全收。 “多谢夫人夸赞。” 说着,也不理会旁人的目光挽住了谭氏的手臂。 谭氏低垂着眉眼,笑着拍了拍裴若华的手背。其他命妇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掩嘴微笑着,一团和气。 都不是蠢人,平日句句机锋,冷嘲热讽也就罢了,这可是陛下的寿宴,若是真的闹出事情来,轻了,影响自家老爷的仕途,重了,说不定会触怒陛下,惹上杀身之祸。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娇笑: “哎呀,裴大姑娘真是蕙质兰心的妙人儿,裴二太太,你真有福气,这往后若是出嫁了,你可怎么舍得?” 二太太贾氏笑着道: “李大太太你客气了。她呀,被我们家老太太宠坏了,不过就识得几个字罢了,当不得蕙质兰心的夸赞。” 当即一片恭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裴二太太你过谦了,裴大姑娘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呢。” “就是……” “裴大姑娘也是越来越漂亮了……” …… 这几位贵夫人家里都是有儿子的,裴明珠的家世,容貌,都是一时之选。 裴若华附在谭氏的耳旁,眨了眨眼,笑道: “母亲,那点心瞧着不错,我能吃么?” 谭氏顺着她的眼神,看到了食桌上的玫瑰糕,做得相当精致,正方形雪白色的糕点上,一点粉红色的花瓣透着甜甜的清香。 她笑着点点头: “想吃就吃吧。” 咬了一口玫瑰糕,裴若华眼睛瞬间一寸一寸亮了起来,太好吃了! 香而不浓,甜而不腻。 就在这时,太监的通传一声高过一声: “陛下驾到,贤妃娘娘驾到,淑妃娘娘驾到,丽妃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行礼,裴若华也连忙放下手里的玫瑰膏,跟着众人一同道: “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千秋宴的主角雍钦帝来了,他身材高大,脸庞略显消瘦,眼角布满了深刻的皱纹,一双眼睛却很有神采。 他往日惯常穿常服,有时候甚至是一身灰色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不过今日,雍钦帝身穿衮冕,冕冠为十二旒,坐上龙椅,两手搭在椅靠上,眸光缓缓地扫视了一圈,那睥睨天下,俯视万生的气势仿佛与生俱来。 雍钦帝身后跟着后宫妃嫔,皇子公主,这也就意味着千秋宴正式开始。 雍钦帝端坐龙椅后,嫔妃们,皇子公主们也依次落座。 “众卿平身。” 雍钦帝并不是个很严苛的帝王,虽然因为一心修道,很多时候无心朝政,但因为他知人善用,所以帝国依旧治理的井然有序。 他温和说道: “今日尽欢,不必拘束。” 众人连忙应道: “多谢陛下恩典。” 第一盏御酒,众乐齐响。雍钦帝举酒,百官倾杯。舞姬们上场,都是教坊中精心挑选的容貌出众的少女,执花而舞,宛若仙女。 衣香鬓影,裴若华察觉到一抹视线似乎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眼锋扫过,便见齐穆端着酒杯,朝她淡淡一笑。 他今日一身亲王衮冕,棱角分明的脸庞越显冷峻,就连笑容,似乎都是没有温度的。 裴若华端起酒杯,冲着齐穆遥遥一举杯子,仰头将杯中的水酒一饮而尽。 这时,只听坐在雍钦帝右下首的淑妃笑盈盈地说道: “陛下,今日群臣贺寿,听说准备了不少珍宝一起敬上,不若现在就呈上来,也好让臣妾们开开眼界。” 淑妃,吴王齐衡的母亲。 裴若华循声望去,只见她鹅蛋脸,肌肤白皙,容貌甚美,虽然人到中年,却依然风韵犹存。 雍钦帝哈哈一笑: “你在宫中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如今还想看这些?” 淑妃道: “我大雍帝国地大物博,陛乃是下真龙天子自由上天庇佑,奇珍异宝必定层出不穷,臣妾这也是沾沾陛下的光。” 坐在雍钦帝左下首的贤妃挑了挑眉,也开口说道: “淑妃姐姐说的是,臣妾也很是好奇呢。” 贤妃,出自世家祝氏族,是皇三子卫王齐景的母亲。 她的身材略显丰腴,细眉高挑,身穿紫地穿花蝴蝶纱罗大袖长裙,盘叠髻上插着大朵的红芍药,三对金镶红宝石鸾鸟簪子对称地点缀在发髻上。 雍钦帝点点头: “既然两位爱妃如此说来,那便命人都呈上来吧。” “敬献寿辰贺礼。” 一个小太监扯着嗓子吼道,尖锐的嗓音中气十足,拖得长长的。 “父皇……” 一位同样穿着亲王衮冕的年轻男子走到殿内中间,他中等身材,容貌看着与雍钦帝有五六分相似,朝着雍钦帝一躬身: “敬献寿辰贺礼便由儿臣开始吧。” 雍钦帝道: “准。” 这时,谭氏凑近裴若华,在她耳旁低声道: “这是楚王殿下,陛下和宣荣皇后的嫡长子。” 这些日子,裴若华从二宝和三白那里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当中的许多,都是原主的记忆里没有的。 其中就有这位宣荣皇后。 据说她当年是京城第一才女,容貌也十分出众,只可惜天妒红颜,生下嫡长子之后五年,宣荣皇后就因病逝世了。 而这个“病”字,据说也是另有玄机。 宣荣皇后的父亲乃是正三品通政使,掌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他为人刚直,口碑很好,却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后来,因为被御史参奏办差不力,雍钦帝大怒,举家贬斥到南省蛮荒之地,终身不得回京城。 第一百九十七章 精心 数九寒冬,宣荣皇后跪在御书房外一天一夜,想要为家族求情,陛下却始终无动于衷。 她的病根,就是在那时候种下的。 其实朝廷和后宫,联系也是很紧密的。比如如今宫里地位最高的贤妃娘娘,是左丞相祝陵的亲妹妹,而吴王齐衡的母亲淑妃,与右丞相刘致远是远亲,按照辈分,刘致远要喊淑妃的母亲一声表姑母。 所以楚王齐旭的地位有些尴尬,他是长子,也是嫡子,但他的母亲已经去世,外祖家落魄,不能给予他任何的助力,他在朝廷里的支持者寥寥。相反,吴王依靠右丞相刘致远,卫王依靠左丞相祝陵,这两股力量如日中天,远不是楚王可以比拟的。 楚王齐旭做了个手势,一个小太监麻利地跑上前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里头隆起,不知是什么物事,其上罩着一块红绒。 楚王一把将红绒掀开,便见一阵宝玉流光。 “这是景泰蓝寿桃盆景,惟愿父皇福如东海水,寿似不老松。” 景泰蓝描金花盆,盆中花木枝丫粗壮,片片绿叶上似乎还带着晨曦的露水,一个个玉石寿桃雕工精致,粉圆可爱,看着栩栩如生。 雍钦帝凝视了盆景片刻,微笑收回视线,点头道: “好,旭儿有心了。” 吴王齐衡眸光中闪过一丝不屑,笑着起身道: “大哥的寿礼确实精致,来人,将本王的寿礼呈上来。” 见两个小太监扛着一个青花万寿瓷瓶走上来,齐旭的眸中闪过些许不悦,他撩起眼帘看了一眼雍钦帝,后退了几步,站到旁边。 齐衡笑着道: “这是我为父皇寿辰命人精心烧制的寿礼,整个瓶体用青花釉写满一万个不同形体的寿字,寓意万寿无疆。” “陛下,这青花瓷瓶上的寿字,可是衡儿亲手写的,每每写字之前,都沐浴更衣,焚香净手以示敬重。” 淑妃看着吴王的眼中是满满的溺爱,语气中带着骄傲。 雍钦帝朝着淑妃侧了侧身,笑道: “朕知道,衡儿一直是孝顺孩子。” 贤妃眼角的余光扫了淑妃一眼,心下冷哼一声,这两母子,一个假贤惠,一个假正经,惯会做表面功夫哄骗陛下。 她给卫王齐景递了个眼神,齐景心领神会,他一撩衣摆站起身: “既然大哥二哥都呈上了寿礼,现在轮到我了。” 齐景从身后的小太监身上,接过一个卷轴,亲自捧到雍钦帝跟前: “这是儿臣亲手所画的万寿盛典图。” 立时有两个小太监跑过来,一左一右将卷轴展开,只见画面上画的是京中臣民为雍钦帝祝寿的盛大场面—— 街面上披红挂绿,异常热闹,各色彩棚里摆放着精心准备的寿礼,另有若干戏台,戏台上锣鼓宣天,就像是一幅浮世绘,极为生动细致。 “祝愿父皇康泰吉庆,福乐绵绵。” 贤妃挑了挑眉,眸光中满是得意。 “用作绘画的颜料,最怕的一点就是时间长会褪色,景儿这画中所用的各色颜料,都是矿石研磨成粉,譬如辰砂,青金石,孔雀石……这样的画作能够历经千年依然色彩鲜艳如新。” 吴王的绘画功力是得到过有画圣之城的白鸟先生的夸赞的,别的不说,单说这一份心意,就无人能敌。 “陛下,您看景儿这画可好?” 雍钦帝看向贤妃: “好,好。” 齐景笑容灿烂。 “父皇喜欢,景儿也就满足了。” 说着,他扭头,目光落在犹自端杯饮酒的齐穆身上: “四弟,你为父皇准备了什么寿礼?” 斜晲了齐景一眼,嗯了一声,却又不紧不慢,一饮而尽杯中的酒,这才悠悠地站起身来: “这种寿礼?没有?”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听晋王殿下的意思,前面三位皇子的寿礼,他不怎么看得上? 贤妃柳眉一竖,有些不悦。 淑妃轻咳一声,柔声道: “这孩子,就是淘气。陛下,晋王还小,不懂事儿,您别怪他。” “你别护着他,二十好几的人了,他还小?” 执掌三万玄武卫精兵,他还小? 淑妃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雍钦帝脸色微沉,朝齐穆摆摆手: “知道了,退下吧。” 齐穆似乎喝得有些多了,脚下不稳,微眯着眼: “父皇,年年寿辰你都收到这些俗物,你就不嫌烦?” 雍钦帝盯着齐穆看,眼神仿佛带着钩子。 “俗物,那你倒是弄一个俗物给我看看!” 前年,齐穆呈上的是一把灰扑扑的短匕,别说宝石镶嵌了,就连一丝花纹也无,齐穆说是击败塔真族人和狄索族人的战利品,象征着陛下的敌人溃败,屈服在帝国的强大之下。 去年,是一朵干瘪的野花。齐穆说那是春天到来时,春风沉醉京城绽放的第一朵花,陛下身在皇宫之中,看到这朵花,便如同看到他的万里锦绣河山。 好吧,他承认,齐穆说的话还挺中听,但这种的寿礼在一堆奇珍异宝里头,未免显得太过标新立异了。 齐穆勾了勾唇,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手往上抛了抛,然后朝雍钦帝一掷。 他的动作,让守卫在雍钦帝身后的御林军统领心头一惊,万一那是暗器怎么办? 这位晋王殿下从来不按牌理出牌。 御林军统领来不及多想,飞身挡在雍钦帝身前,抬手一抓,拿住了那个木盒。 看清楚手里的东西之后,他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陛下。” 御林军统领双手将小木盒呈上。 雍钦帝意味不明地看了齐穆一眼,接过木盒,打开,只见里头是一艘橄榄核雕刻群仙祝寿龙船。 这艘小小的龙船,不过鸽蛋大小,船上有衣诀飘飘的仙人,只是,它的雕工很笨拙,并不十分精致,一看就不是经验丰富的工匠雕刻的。 “我自己雕刻的,祝父皇春辉永驻,松鹤长春。” 齐穆朝雍钦帝深深地一躬。 不是什么很珍贵的物事,但雍钦帝却觉得眼前一亮,就像是吃多了大鱼大肉,偶尔的清粥小菜,也是别有滋味儿的。 雍钦帝的眸光柔和下来,合上木盒,塞进自己的衣袖里,微微侧头对着身后的中年太监说道。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快,晋王喝多了,扶他坐下吧。” “是,陛下。” 中年太监应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 松了口气 贤妃的脸色更难看了。四个儿子的礼物,陛下亲手收下了齐穆的,更命令自己身边的心腹太监去照顾齐穆,这意味着什么? 就算齐穆的寿礼是自己雕刻的,那景儿的画也是自己亲手画的,老二的字也是自己亲手写的,陛下这样,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左丞相祝陵低垂着眉眼,不动如山。 右丞相刘致远含笑端起酒杯小口喝着。 在场的文武百官心里也盘算开了,皇四子随心所欲,陛下也不生气,看这势头,皇四子似乎最得宠啊。 接下来,皇五子康王,恪慎公主,各位皇室宗亲也相继呈上了寿礼,但雍钦帝脸色始终淡淡的。 “临安候世子裴觉兴敬上,手抄玄门经一部。” 听到太监的通传声,裴若华眸光一凝,不由得望向裴觉兴。 他云淡风轻地走上前,整个人如同芝兰玉树一般。在距离陛下还有十几步就跪了下来。一个红绫包裹的盒子被他高高的举过头顶。 “臣祝陛下日月同辉,春秋不老。” 因为上有贺表,所以雍钦帝扫了一眼,便点点头,淡声道: “你写的一手好字,笔法秀逸,行云流水。” 裴觉兴低垂着眉眼: “谢陛下夸赞。” 小太监走下来,正要接过裴觉兴手上的木盒,不料裴觉兴双手一收,避过了他。 小太监有些吃惊: “大人……” 裴觉兴抢先开口道: “臣有罪,先要请陛下恕罪。” 雍钦帝见状,脸色沉了沉: “有话直说便是,朕恕你无罪。” 裴觉兴道: “这盒子里装的是仙家之物,臣请陛下亲自来接。” 他话音刚落,众人哗然。 “大胆!” “临安候世子是失心疯了吧,在陛下的寿宴说疯话。” …… 雍钦帝极为不悦,这个裴觉兴,自己手抄的玄门经是用心了,但称之为仙物也太过大逆不道了。 这时,裴觉兴恰如其分地开口道: “陛下,臣确实手抄了一部玄门经,想要敬上为寿辰贺,不过,臣得到了一件至珍至贵之宝,所以自作主张,换下了手抄本。” “哦?” 雍钦帝兴趣缺缺,他富有天下,见过无数的奇珍异宝,裴觉兴口中的至珍至贵之宝,他并不怎么稀罕。 “是何物啊?” 他不过是这么随便一问。 没料到,裴觉兴的回答却像是炸响了春雷。 “回禀陛下,是玄门经的下部。” 雍钦帝身体一震,就像是蛰伏的猛兽骤然奋起一般,眸光凛凛。 “你说什么?” 在场众人也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唰——”的落在了裴觉兴身上。 临安候老侯爷急了,眼睛瞪得溜圆,嘴也张大了。 老大这是搞什么鬼?!安安分分呈上寿礼便罢了,做这惊世骇俗的一出之前为什么事先不跟他商量商量?还有玄门经的下部,老大难道不知道那六个字意味着什么?那是自己府里该有的东西么? 坐在临安候老侯爷身旁的二老爷裴觉宏捏着酒杯的手抖了抖,里头的酒水几乎要晃荡出来了。 自己明明已经安排好了,怎么会这样? 裴觉兴容色不变,依旧淡淡的: “回禀陛下,是玄门经的下部。” “临安候世子,你可知道欺君是大罪!” 雍钦帝慢慢盯着裴觉兴,声音低沉地说道,他身上放出了一股威压,像是天边的云彩都被涂抹成了黑色,无端端地让人觉得恐惧。 裴觉兴抬头,迎上雍钦帝阴森的目光,淡声道: “臣不敢欺瞒陛下。” 雍钦帝上上下下打量裴觉兴好几眼,忽然,他的眼睛半眯了起来,玄门经的下部在千年前流散,皇家也好,武者也好,普通人也好,天下人无不在孜孜以求地寻找,可惜一无所获。 如今,裴觉兴声称这就是玄门经下部,若是真的,那是邀天之幸。若是他敢欺君,那就砍了他全家的脑袋好了。 雍钦帝索性自己起身从裴觉兴手里接过了木盒,红绫子包裹了好多层,他一层一层掀开然后打开盒盖,一片折叠的羊皮出现在眼前。 他眼睛都直了,好半晌之后,雍钦帝将羊皮卷拿出来,见羊皮卷周围有被火燎过的痕迹,鼻尖甚至能嗅到火的味道。 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羊皮卷打开,入目便是古朴的黑字——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雍钦帝心情激越,羊皮卷上的文字,是数千年前的古文字,传到今天,留存于世的古文字资料少之又少,所以除了几位学识渊博的大德之外,认识的人已是寥寥无几,而他自己,也是因为得到了一张圣人亲手写就的玄门经原稿,又笃信道教,这才去学习这种艰涩的古文字的。就算要仿制,也没这个本事。 更令他震撼的是,羊皮卷上的文字,当中蕴含着与玄门经一脉相承的无穷无尽的智慧,当中甚至指引了大道的方向,称之为仙物也当之无愧。 雍钦帝强自按下心中的激动,看看裴觉兴,再看看手里的羊皮卷,问道: “临安候世子,这羊皮卷,你是如何得来的?” 看雍钦帝的神色,再听他的问话,裴觉兴表面平静,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样子,陛下八成是信了。 裴觉兴道: “启禀陛下,就在昨日,臣在月光下打坐冥想。迷迷糊糊间,只觉得周围雾气轻拢慢涌,一片漆黑。 一束光落在我面前,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渐渐地出现在光的中间。他身穿一身石青色道袍,上映北斗天象,手持拂尘,慈眉善目。 老人交给我一卷羊皮,说是天降明主,上应天命,玄门经在此时合二为一,乃是机缘。他将一个木盒交给臣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臣悠悠醒来,本以为做了一个梦,不料却发现那老人交托的木盒就放在身边。陛下知人善任,仁厚节俭,您治理下的帝国百姓们安居乐业。臣料想,必定上天感应到了陛下的恩德,所以在陛下寿辰的前夕,赐下玄门经的下部。” 当身边的小厮将甘蓝带到自己的面前时,裴觉兴并没有想到她会给自己带来这样大的震撼—— 姑娘说,这是玄门经的下部。还有,大成若缺。 裴觉兴想笑,玄门经,又称为天玄大陆的第一经典,一般人,甚至就连当中的文字都无法读懂。 他无可无不可地接下了木盒,打发掉甘蓝。 第一百九十九章 支支吾吾 正在思索该用什么代替敬上给陛下的寿礼时,小厮来旺在一旁说了句,世子爷,今儿我出门时遇见姑娘了,还说了两句话。姑娘可能猜到了什么。她给您送来的东西毕竟是她的一番心意,您还是打开来看看吧。 心意。 那就打开吧。 古朴的文字一入眼,裴觉兴就惊呆了。 就算这不是玄门经,珍贵的程度也不遑多让了。 这样珍贵的经典,她竟给了自己。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将羊皮卷藏下来,可是转念一想,这是世所罕见的珍宝,留在自己身边,兴许不是福而是祸,恐怕裴若华在这个当口将羊皮卷拿出来,也有这个意思在里头。 雍钦帝又问: “你可瞧过了。” 裴觉兴收回思绪,点点头: “当时,臣只觉得事情有些难以置信,便打开木盒瞧了瞧。只是只看懂了不到十个字。别的……请陛下恕臣愚钝。” 仙神之说,雍钦帝骨子里是信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日日修炼,以求飞升大道。 听到裴觉宏这般说,他就更加坚信了,毕竟每个人都有好奇心,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木盒,不打开看看才是不可能。 他不禁紧握着羊皮卷,心潮起伏。 天玄大陆上帝国林立,偏偏玄门经下部此时就在他的手里,真真是上天的眷顾啊。 只是可惜,羊皮卷被火烧过,字体不全了。 雍钦帝急声问道: “就只有这一卷羊皮?” 裴觉兴心中一动,想必这也在裴若华的预料之中,人心总是不足的,得到了一张羊皮卷,就会想着会不会还有其他的羊皮卷?甚至认为,余下的羊皮卷都被裴家隐藏起来了,真这样的话,给裴家带来的就不是福而是祸了。 所以必须解决了这个隐患。 他低垂着眉眼,道: “那位老人消失之前,还留下了四个字——大成若缺。不过,臣愚钝,不明白是何意?” 大成若缺。 雍钦帝感觉自己的思绪仿佛骤然间沉入了一片云海。人都想追求圆满,可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就像是再美的珠玉,总会有些许瑕疵,即便他贵为帝王至尊,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也许不圆满,才是真正的圆满。 雍钦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胸臆似乎又宽广了一步。 “你不明白,朕明白了。” 这可是至珍至贵的玄门经的下部,不是田地里的大白菜,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能得到大道的智慧,虽然只言片语,都是上天庇佑了,想必是仙人在提点自己,要知足,不可贪心太过了。 殿内突然变得很安静,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有人相信,自然就有人不信。 但重要的是,陛下信了! 献上了仙物玄门经的下部,临安侯府的荣耀指日可待了。 命运果然是玄妙的,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一扬手,将人送入云巅,你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一反手,将人送入深渊。 楚王齐旭就站在一旁,见状,心念微转,衡量了片刻,顺势跪下道: “天佑陛下,天佑大雍,儿子给父皇恭贺。” 贤妃和淑妃对视一眼,目光一碰又移开,两人几乎同时站起: “天佑陛下,天佑大雍。” 在场众人也跪倒在地上,呼声如雷: “天佑陛下,天佑大雍。” “哈哈哈,好,好,好。” 雍钦帝仰头大笑,笑声畅快淋漓,仿佛是从心底流泻出来一般。 他亲手将羊皮卷收进木盒里,又系上红绸,交给心腹太监,又转头对御林军统领叮嘱道: “好好护着。” 心腹太监连忙将木盒紧紧抱在怀里,这玄门经下部可是比自己的生命更总要。 御林军统领也不敢怠慢,连忙应道: “是,陛下。” 有玄门经的下部珠玉在前,后面无论什么样的礼物,都显得逊色了许多。但雍钦帝依旧乐呵呵的。 淑妃对雍钦帝说: “按往年的规矩,敬上贺礼之后,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可以向陛下敬献诗文,表演才艺。” 所谓敬献诗文,表演才艺,多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各家夫人也都心照不宣,把陛下生辰寿宴当成是难得的相看姑爷,儿孙媳妇的机会。 贤妃弹了弹指甲,笑道: “这多没意思,不如今年就换个规矩,陛下认为可好?” 雍钦帝朝贤妃看过去: “哦,那爱妃的意思是?” 贤妃得意的看了一眼淑妃: “预先做好的诗文显示不出来急智,不如我们今天就即兴做诗可好?” 所谓即兴作诗,就是现想现做,既考验才华,又考验学问的积累和各人的品性。 大雍帝国凭借科举入仕,但能够金榜题名的毕竟是少数。若是能够在寿宴得到陛下的赏识,继而为官作宦,那也是幸事一桩。所以许多世家子弟都在暗自摩拳擦掌。 就连陛下的寿宴都不忘拉拢人,这位贤妃娘娘啊,可真是机关算计。 淑妃不理会贤妃若有似无的挑衅,笑而不语。 雍钦帝点点头: “就按贤妃的意思吧。” 一马当先的,是威平公府的大公子。他做了一首气势昂扬的咏景诗,博得陛下的赞赏,顿时,其他人也按捺不住了,气氛非常的活跃。 裴若华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裴明珠,裴明珠唇边含笑,低眉顺眼,很是恬静的模样。她心下有些纳闷,裴明珠可是头顶京城才女的名衔,会安于平淡,不出风头么?就算她想安于平淡,不出风头,就没有别的人和她不对付么? 果然,坐在众皇子下首的恪慎公主笑眯眯地说道: “久闻临安候府的裴大姑娘乃是京城才女,今日见了,真真是貌美如花,就是不知才华是否名副其实。” 恪慎公主齐岚,乃是顺嫔李氏所出。李氏原本只是一名宫女,出身寒微,但因生得好看,被陛下宠幸。只是陛下对她的情谊并无多少,在宫里熬了许多年,又生下了陛下唯一的公主,这才在两年前晋了嫔位。 不过贤妃对齐岚倒是颇为喜欢,齐岚便对她曲意奉承,竟比对自己的母亲更为亲近和恭敬。 前几年,贤妃的身体不好,齐岚便主动提出来要到道观去清修,为淑妃祈福。陛下感念她对淑妃一片孝敬之心,便给了她“恪慎”的封号。 齐岚在距离京城二十里之外的明一观清修,一待便是四年,年初才回宫。所以近来她并未参加过京城贵夫人们举办的宴会,自然也就没有见过裴明珠。 裴明珠眼中倏地闪过暗光,她优雅地站起身来,朝着主座福了福身,柔声道: “恪慎公主谬赞了,臣女愧不敢当。臣女的诗才平平,实在不敢当众献丑。” 第二百章 甩锅 齐岚眼珠子一转,笑道: “这有什么,父皇宽宏大量,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也不是裴明珠想要低调,而是今日出门之前,二老爷裴觉宏特意叮嘱二太太和裴明珠,寿宴上一定不能出风头,就连赴宴的衣裳,也不让穿今年的新花样,只让穿旧年做的,钗环首饰什么的也尽量不要太过打眼。而裴秀英也无需再额外准备寿辰贺礼,就由二老爷敬上一尊玉如意了事。 二太太郁闷极了,本来这些日子就已经够郁闷的了,她卯着劲儿想要裴明珠出风头,压过一众世家千金,到时候寻得一门贵婿,看看府里谁还敢看不起她! 她有些愤愤不平地问二老爷究竟是为什么,二老爷也不知是心情不佳,还是不耐烦应付她,总之没有明说,只是让她们照做就是。 这时,一位世家千金插进话来: “公主,您不知道,裴家大姑娘是京城有名的美女才女,作诗自然是不必说的,不过,她的舞蹈才最是出色。” 齐岚眸光闪闪,一手支着下巴: “哦,如何出色?” “我记得三月里威远侯府的赏花宴,裴大姑娘表演了一支舞,名为凤舞九天。当时,她穿一身粉红色镶银珠舞裙,飞仙髻上以鲜花妆点,她忽而在这边旋转,忽而在那边跳跃,身姿轻灵真如蜻蜓点水,十分美丽呢。” 那世家千金眸光带笑,掩着嘴说道。 明明是凤舞九天,偏偏被那世家千金描述成为蜻蜓点水,裴明珠感到自己的眼睛似乎在向外冒火。 齐岚来了兴趣: “不知裴大姑娘可愿意当场一舞,也让我们欣赏欣赏?” 公主都发话了,何况陛下和各位娘娘都在,自己再推脱,未免显得不知好歹。裴明珠自己也想在众多王孙公祖面前大展长才,但她到底不敢违逆了二老爷的意思。 裴明珠支支吾吾: “臣女,臣女……” 一旁的二太太贾氏见势不好,连忙站起身,帮腔道: “回禀公主,明珠的腿十日前摔了,还未痊愈,所以无法跳舞,请公主见谅。” “是啊,是啊……” 裴明珠连连点头,附和道。 恪慎公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没想到裴明珠这么不识趣。 这时,贤妃也插进话来: “裴家大姑娘可真是娇贵呀。” 阴阳怪气的话语,让二太太和裴明珠浑身汗毛竖起,冷汗都要下来了。 二太太硬着头皮,道: “回贤妃娘娘,能在陛下的寿宴上表演是明珠的荣幸,可是她腿不方便,实在是不敢勉强,只怕万一做得不好,会污了陛下和各位贵人的眼……” 她抬眸看了看贤妃,见贤妃下巴微扬,嘴唇勾了勾,很是傲慢的模样,心尖一颤,连忙垂下眼帘。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见了裴若华,她脑海里顿时灵光一闪,自己是得罪不起贵人的,干脆把锅甩给裴若华得了: “娘娘,明珠虽然无法给贵人们表演,不过,我们家的三姑娘蕙质兰心,不如让她来代替明珠表演吧。” 裴明珠闻言,转头看着裴若华,对她笑了笑。 裴若华冷冷地盯着裴明珠,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仿佛一个漩涡,可以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淑妃笑嘻嘻地打圆场: “恪慎公主,既然裴大姑娘腿脚不便,就算了吧。横竖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贤妃冷哼一声: “淑妃姐姐,你要帮人说话也要看时候,分场合,今儿可是陛下的寿辰,裴大姑娘腿脚不便,就该好好在家里待着养病,进宫来做什么,没得晦气!” 说着,她挑了挑眉,环顾下首一圈: “哪一位是裴府三姑娘呀?” 齐岚轻咳一声,紧接着贤妃说道: “裴三姑娘也擅长舞蹈?裴家真是人才济济啊。” 既然贤妃和恪慎公主都点了自己的名,就无法再安然地坐下去了。 裴若华起身,朝雍钦帝和各位宫妃行了礼,低眸垂首: “臣女参见陛下,参见各位娘娘。回公主的话,臣女并不擅长舞蹈。” 眼前的少女,容颜清丽,剪水明眸中波光流转,若有珠光泛泛。 贤妃眸光轻转,轻启朱唇: “本宫不知在哪里听了一耳朵,这位裴三姑娘啊,在京中可有名了。” 那位世家千金讨好地开口道: “贤妃娘娘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她叨叨絮絮地说了许多话,从裴若华的身世,到是个人人都看不起的武道废柴,从裴若华看上了李寒川,到死而复生遇仙的奇遇,就连裴若华都好笑地看着她,不禁想要为她鼓掌,竟比说书先生说的还要精彩。 听到她的话,在场的众人是表情各异。 尤其是裴家人,裴老侯爷就不说了,脸色沉沉,大太太谭氏和三太太眸光中带着些许担忧,二太太贾氏则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直到身边的一位贵夫人轻咳了两声,给她递了一个眼神,那世家千金这才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齐岚勾了勾唇,火红的蔻丹轻轻地碰了碰桌子上的酒杯,她本以为裴若华会因为世家千金的话而无地自容,哪知裴若华神情依旧淡淡的,不卑不亢,不怒不喜,不疾不徐。 “我不在京中日久,没想到竟是发生这么多有趣的事情。” 周遭的目光,裴若华并不愿理会,横竖不是什么好意。反正她知道自己是谁,她知道自己只为了自己而活,足够了。 只是在看不到的眸底深处,似乎一闪而过一缕光芒,像是凌厉的刀锋掠过,无端有一种摄人的杀意。 裴若华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齐岚,她约莫二十上下,身材修长,面似桃花,眼如秋水,确实是个美貌佳人。 齐岚对裴若华笑笑: “我在道观清修之时,也听过一些关于大德大贤的遇仙故事,裴三姑娘亲身体会过,想必感触更深吧。不如详细说一说,让我们这些俗人开开眼界。” 裴若华抿唇一笑: “关于臣女的传闻只是牵强附会罢了,恪慎公主不必太当真。” 才被二太太和裴明珠拒绝表演舞蹈,如今又在裴若华这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 第二百零一章 酸涩 贤妃横了裴若华一眼,轻咳一声: “我瞧着,这裴三姑娘也没什么特别的,仙人为何会选中她?别不是骗人的吧?” 裴觉兴献上了玄门经的下部已经是出尽了风头,如果再让他的女儿得到展现的机会,那裴家就算是这一次宴席得益最大的家族了。 贤妃可没忘记,裴家二老爷裴觉宏是吴王齐衡的人,跟她的儿子卫王齐景可是实实在在的对手。 淑妃难得的和贤妃站在一边: “贤妃姐姐说的是,这遇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一个小丫头,何德何能呀。” 虽说裴觉宏是她的儿子颇为得用的手下,但是,一棵树还有分叉,临安候世子裴觉兴和裴觉宏却不是一路的。 后宫两位最高位份的妃嫔都开口了,其他的命妇便也附和道: “两位娘娘说的是。” “听说她可窝囊了,是个武道废柴。” “得亏京兆尹李寒川大人因为公务离开了京城,今儿的寿宴他和李夫人并未来参加,哎哟,我只要想着,都觉得丢人。幸而不是我的女儿,否则,我气都要被气死了。” “她不过是临安候世子的一个庶女……” …… 原来是临安候世子的女儿啊。 七嘴八舌的议论雍钦帝只隐隐约约地听见了一些,他远远地瞧了裴若华一眼,倒觉得她身上的淡定从容的气质与裴觉兴确实有些相似。 据那世家千金所言,裴若华遇仙的传闻已是街知巷闻,但雍钦帝是不大相信的。想他这般虔诚修炼,又耗费了巨资修建亭台楼阁,就是希望能够请来仙家降临点化,哪怕不是亲身降临,入梦也是好的。然而这么久以来,这个愿望就从来没有实现过。 因为裴觉兴献上了玄门经的下部,他心情大好,现在对裴觉兴也是越看越顺眼,乐意给他一个脸面。 “罢了,一个孩子,知道什么。你们啊,就别为难她了。” 雍钦帝一开口,还在议论的人也都纷纷噤声,帝王的心思是最难以琢磨的,既然陛下开口维护,众人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裴若华朝雍钦帝深深地一躬,正要坐下,“嗖——”的一声,一颗滚圆的珍珠落在她的脚下。 谁那么阔气,随便把珍珠扔着玩儿? 她顺着珍珠抛过来的角度一看,齐穆正对她笑着,一双眸子璀璨晶亮。 他嘴唇微动,裴若华微眯着眼,心中描摹着他的话: 别认怂啊,给他们点厉害看看。 裴若华微微一笑,何必与那些人一般见识,那些人并不参与她的人生,说两句话而已,又不会让她少块肉。 她是不愿在这种场合出风头的。 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低头的庄稼穗必大,仰头的庄稼穗必小,做人处事,任何时候都不可锋芒太露,否则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这次寿宴也多少让她了解到了围绕着皇位纷争的几波势力。 虽然雍钦帝已是六十岁了,膝下皇子都已经成年,但他仗着自己身体还不错,一直都未立太子。 自古皇子们在围绕着皇位的争夺都是极为残酷的,那是权力的顶峰,最崇高的地位,一旦败下阵,轻则地位一落千丈,重则性命不保。 在大雍帝国的皇家宗法中,立嫡以长,不以贤。这就是说如果都是正妻之子,则立其年长者,不论其贤能与否。如果都是庶子,则看谁的生母身分高贵就立谁,这就叫“子以母贵”。 宣荣皇后去世之后,雍钦帝没再册立皇后。 楚王齐旭的母亲是元后,在所有的皇子里具有的特殊身份和地位。但他没有母族的支持,嫡长子的身份并未给他带来多少好处,反而惹来无数的嫉恨。 康王齐泰的母妃勤嫔位份不高,在宫里的存在感很低,而且康王自娘胎就带着腿疾,这让他命中注定与皇位无缘了,终其一生只能是个富贵王爷。 吴王齐衡和卫王齐景,应该是最有竞争力的了。他们各自的母妃地位高,又得宠,母族的实力也是不俗。 和吴王和卫王比起来,晋王齐穆的地位就有些尴尬了。 他的母妃端敬皇贵妃的地位尊贵,乃是诸侯国郑襄王之女,可惜早早就撒手人寰。因为六十年前四诸侯国叛逆,所以雍钦帝对余下的三诸侯国很不放心,压制得厉害,所以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保护亲人,齐穆和郑国的联系一度是非常稀少的。 但是,齐穆又很得雍钦帝的欢心,他在雍钦帝心里,就是一个很纯粹的儿子,高兴就笑,不高兴就闹,孤傲,又有点小脾气。 所以他手握的三万玄武卫精兵,就驻扎在京城之外五里的大营里,而别的皇子都没有这个待遇。 但是,帝王的欢心是很飘忽的,也许今天在你身上,明天就会在别人的身上,谁都不敢说,自己就能长长久久地得到这份恩宠。 就像是今天,吴王和卫王有淑妃和贤妃帮腔,但他就只能靠自己,来赢得一席之地。 齐穆就是这样的人,荣耀是真荣耀,风光是真风光,孤单也是真孤单。 她的心中隐隐有些酸涩,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揪着她的心。 罢了,他之前帮了自己许多,今天,自己也帮他一回。 这样想着,裴若华改变了主意。 她直起了腰身,眼底闪着灼灼光芒: “陛下,臣女虽然愚钝,不会作诗,也不会跳舞,不过,为博陛下一笑,还是做了一些准备。” 闻言,裴觉兴的眸光一沉,若华这是在做什么? 他将玄门经下部的来历都揽在自己身上,就是为了不让她显眼。如今的她,只是略有了些本事,但还没到能够保全自己的地步。在这种场合,多留点余地,才可能从容转身。芝麻西瓜孰轻孰重,他不认为裴若华不清楚。 二太太也很惊讶,她虽然为了转移众人对裴明珠的注意力,将黑锅退给了裴若华,但她却是没料到裴若华真敢接! “她会什么呀?一个窝囊废。” 之前那个世家千金扯着帕子,嘟囔着道,虽然声音不大,但她周围还是很多人都听见了,面上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第二百零二章 花开 雍钦帝离得远,没听见,但他的面色也不大好,他明明都已经将她摘出去了,她又偏偏要搅和进来,看来也是个贪慕虚荣,爱出风头的。想必她准备的,又是那些俗套的贺礼。 雍钦帝有些不耐烦了,只是这毕竟是自己的寿宴,小孩子不懂事,自己便不跟她一般见识了。 “既是如此,便将寿礼呈上来吧。” “是。” 裴若华微微垂头,转身就往大殿的一处角落走过去。 “她要干嘛?” “不知道,瞧着呗……” …… 齐穆听着耳边的议论,看着的她的背影,眸光含笑,她纤腰盈盈,裙摆逶迤彷如月华流动,使得步态愈加轻灵。 她会让所有看轻她的人大跌眼镜的。 木架上摆着一个粉彩抱月瓶,瓶中插着数枝鲜花,争奇斗艳,十分好看。 裴若华看了看,从里头抽出一支金背大红,深色的花茎,碧绿的叶子,如一块块的翡翠层层堆叠,而茎叶顶上是五六个如鸽子蛋大小的花蕾。 裴若华走到雍钦帝近前,双手将花枝递出去。 “陛下。” 雍钦帝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和她手里的那支花,拧着眉头: “这就是你的贺礼?” 裴若华轻笑: “是,请陛下笑纳。” 雍钦帝有些生气了,这算是什么? 从大殿里随便拿来一枝花,就当成是送给自己的寿礼,不说他是一国之君,就是普通人家的长辈过寿,后辈也没有这么随便敷衍的道理。 一旁的贤妃啧了一声,不满道: “裴三姑娘,你要知道,陛下是万圣至尊!你用一枝花做寿礼,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恪慎公主齐岚轻蔑地一笑,想必这位裴三姑娘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去年陛下的寿辰,晋王四哥送了陛下一朵干瘪的野花让陛下开怀大笑,所以也想着模仿,别出心裁一回,瞧瞧她选的那支花,还是花蕾,没开花的。 哼,也不看看自己是哪根葱哪头蒜,简直是哗众取宠。 淑妃好脾气地道: “裴三姑娘,你也太不懂事了些。陛下,念在她年纪小,就不要怪罪了吧。” 雍钦帝忍着怒意,摆摆手: “你退下吧。” 裴若华并没有听从他的命令退下,反倒是上前了一步,目光幽幽: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这是唐末黄巢的一首诗,许多人都说,其文采平平,却写得气势凛然。想必雍钦帝这位君主听了,会有更多的感受。 雍钦帝眼角的肌肉颤了颤,青帝是指天庭中掌管时令的神,主行春天时令。 有朝一日,我要是成神,我将安排菊花和桃花同在春天盛开! 一个小姑娘竟然有这般豪迈的气派,这是很多男子都无法企及的。 雍钦帝深深看了裴若华一眼,对她的印象有些改观了。他沉默了片刻,抬手接过了那一支金背大红。 裴若华的笑容很淡很淡,却反而让人有一种极干净的感觉。她双手迅速捏动手诀,指尖相交,相合,一连串神秘的动作让人眼花缭乱。 众人看她的眼神逐渐变了,这个裴三姑娘似乎真有那么些不同寻常啊。 裴若华低声喝道: “天命之皇,龙气加身。开!” 只听“叭——”的轻响,花枝轻颤,花瓣一片一片,渐次向外张开,露出金红色的纹路,缓缓绽放,花蕊展现在眼前,艳丽娇媚,一股奇异的香味迎面扑来。 含苞待放的花蕾转眼间盛开得无比绚丽,雍钦帝被眼前这景象给惊住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这……开花了……难道,真的是青帝之命?” 贤妃喃喃道: “这怎么可能? 裴若华笑着朗声道: “天人感应。天命注定了人的命运,人的品德也能被天命所感应到。 陛下天命之主,福泽深厚,就连花儿也能感应到寿辰喜庆的气氛,盛开为贺寿辰。” 别人兴许不可能,但在魔术师的手里,一切皆有可能。 贤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狠狠剜了裴若华一眼。 她还能怎么说?说花儿不该在陛下的寿辰开放?还是说陛下不是天命之主? “好,好一个天人感应!” 花开在民间就是大富大贵的吉兆,雍钦帝嗅了嗅花香,放声笑道,面上的乌云一扫而空。 他还没从高兴中缓过劲儿来,便听裴若华道: “接下来的寿礼,我需要准备两样物事,其一,我已是得了,其二,要在宴席上找,还请陛下恩准。” 还有寿礼? 这个小姑娘真是太有意思了,不知她还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准,准!” 雍钦帝红光满面,眸光中满是期待。 得到了雍钦帝的允许,裴若华绕着宴桌慢慢地走了一圈,眸光清澈如水,从众人身上缓缓划过。 她两手空空的,还有寿礼? 她到底要做什么? 众人的目光也不由得随着裴若华游走,心中有些担心,担心她设下了陷阱,要将自己拉进去。又有些期待,她能够当场让花蕾盛开,也许,她真的有奇缘,被仙人赐予了仙家手段? 谁都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裴若华在旁人心中的印象,似乎已经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再不是那个窝窝囊囊的废柴庶女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着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裴若华的目光落在了齐穆的身上,他的嘴角溢出一抹浅笑,眼神因为饮了酒的缘故,稍显迷离。 “晋王殿下。” 裴若华轻声唤道,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仿佛揉进了星光,此刻正温和的凝视着他。 众人心中一震,晋王,她选了晋王! “裴三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坐在贤妃下首的丽妃见状,眼底光芒若隐若现,不满地说道。 上次齐穆出了她的景秀宫,不久就传来了中毒的消息,她一时间手足无措,又是担心又是害怕,直到知道他没有危险之后,这才放心下来。 之后,她花了大力气揪出了埋在自己宫里的钉子,又暗中派人给齐穆送信,可惜齐穆一直都没有回应。 算起来,她好久都没有见到他了。 第二百零三章 真心难求 这一回陛下的万寿宴,因为知道齐穆是必定会参加的,所以她期待了许久。 她花费了许多心思,从衣着打扮,到朱钗发簪,就是为了让自己艳光四射,让他眼前一亮。 正好位置的安排离他不远,她暗暗欢喜,只是看到其他千金贵女黏在他身上的目光,心里就不舒服,就更别提如今裴若华借故和齐穆接近了。 齐穆这样男人,又岂是一般的庸脂俗粉配得上的! 裴若华面上带笑: “陛下,臣女想问晋王殿下要一样东西。” 这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丽妃心里来气,一时嘴快: “晋王殿下尊贵,可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裴若华微微蹙眉,瞧丽妃的打扮和她坐的位置,想必是雍钦帝后宫的一位高位的妃嫔,可这说话也未免太不靠谱了,陛下就在跟前呢,他都没发话,有你什么事儿啊。 “娘娘,我正在征求陛下的意见啊,难道你认为,你可以代替陛下发号施令?” 丽妃呼吸一窒,连忙朝雍钦帝解释: “陛下……臣妾没有这个意思……” 她很少这般失态,一定是见到齐穆,太过得意忘形了。 雍钦帝深深地看了丽妃一眼,直看得她心头发冷,这才移开目光,点点头: “朕之前已经说过了,准!” 丽妃脸色微微发白,抿着唇垂下了头。 “你要的,我这里有?” 齐穆的声音,低沉而又略带着沙哑。 裴若华应道: “是。” “我给你。” 齐穆慵懒的笑着,将手里的酒杯往宴桌上一顿,一拂衣摆,站起身便朝她走过来,在距离她还有一步的地方停下。 此刻,大殿内一片静谧,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中间的两个人身上。 面对面地站着,与齐穆目光相接,还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裴若华明眸微弯,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 她抬起手,慢慢朝他探过去…… 齐穆抬眸深深看她,隐隐有光从深邃的眸底一闪而过,直到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左边胸膛之上,隔着层层的绸缎,他似乎能够感觉到她手里暖暖的温度,心脏仿佛为之停顿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万年。 当她将手拿开,他这才听见“扑通——扑通——”,自己心脏恢复跳动的声音。 只见裴若华将手握拳,仿佛在握着什么东西。同时,她的另一只手抚在自己的左侧胸膛上,也像是从内里拿出了什么。 “陛下,我需要的,是两份真心。一份,是我对陛下的敬仰之心。另一份,就是晋王殿下的孝顺之心。” 敬仰之心,孝顺之心。 雍钦帝眸光深沉,默而不语。 在场有些人的眼神当场就变了,他们不知道裴若华想要做什么,但若是坐实了晋王的孝顺之心,对他们来说肯定不是好事情。 齐穆本就已经受宠,虽然因为他生母的身份和有心人时不时的挑拨,父子俩偶尔会有些龃龉。滴水石穿,任何一份感情,都不会牢固到能够经受一次又一次的波折。 但是,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孝顺,是顶顶重要的,只要这个前提在,那么一切的不愉快,都是可以原谅的。 裴若华将握拳的两手交叠在一起,动作缓慢,似乎很小心,正在将拳头里的东西捏在一起。 “天哪,快看,那是什么……” 有人忍不住低呼出声。 只见裴若华的手指轻轻动了,相互揉搓,从她的手中一下飞出了许多金色的碎屑,迎着微风,像是金色的叶片,漫天飞舞。 齐穆不由得抬头,金色叶片仿佛无穷无尽,在空中翻腾,辗转,慢慢地环绕着他和裴若华,两人仿佛被托举到天街,踩着云朵飘飘,看黑夜隐退,看晨曦渐明。 一片金叶轻盈地落在她的肩头,菱角分明,没有杂质,是那样的纯粹。 齐穆牢牢地看着她,看着她淡笑的眉眼,恍惚间,回忆起初见她的夜晚,彼时寒冬腊月,滴水成冰,一抬头便能看见一弯血月。她站在一片霜色之中,清冷桀骜。 这一刻,他忽然体会到了心动的感觉。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是寻找了千年的等待,还是守候在被遗忘的时光里? 或许是因为一个眼神,满心的喜悦呼之欲出。或许是因为有她的存在,就是风雨也感觉温暖。 最后一片金色叶片落在地上,众人也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往白玉地砖上一看,那是金光灿灿的四个大字——万寿无疆。 裴若华跪倒在地上,一磕到底: “臣女祝陛下万寿无疆!” 到了这时候,齐穆当然也明白了裴若华的用心。 他也立时跪下,头抵着冰凉的地砖: “儿臣祝父皇万寿无疆!” 大殿之内,众人震惊之后回过神来,皆是神色各异,平心而论,裴若华献上的寿礼非常的有心思,有新意,是从未有见过的,并且在座也没有人能够做到的。 一枝花在手中绽放就让雍钦帝兴高采烈,面前的这一幕,雍钦帝又该会如何欣喜? 左丞相祝陵和右丞相刘致远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今日的寿宴,怕是要成就了晋王孝顺的名声了。 然而,雍钦帝只是定定地看着裴若华和齐穆,当中多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 “千金易得,真心难求啊。” 他的语气带着叹息。 不得不承认,裴若华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震撼,有那么一刻,看着漫天的金色叶片,男的俊朗,女的俏丽,就好似仙人跟前的金童玉女。他的心中有些动摇了,会不会传闻是真的?裴若华竟有这般大的造化,得遇仙缘了? 众人眼珠子乱转,陛下这到底是满意呢?还是不满意? 对雍钦帝很了解的淑妃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但心里却是很憋闷。她的皇儿为了准备一份出彩的寿礼,可谓是殚精竭虑,没料到这份用心轻轻松松地就被旁人给盖过了。 在看看陛下,他的笑容舒缓,眸光柔和,是一种真正放松下来的状态。 第二百零四章 学宫 往日,即便是在高兴的时候,陛下的眉梢眼角也是带着冷硬的。他是大雍帝国的王者,仁厚,只是表面上的,那股说一不二,杀伐果断的王者之气依然篆刻在他的骨子里。 淑妃抿了抿唇,薄唇成了一条细线。 这个裴若华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自己出风头就算了,还捎带上了齐穆。 不对,瞧这两人眉来眼去的,不会是之前就认识的吧? 淑妃心里不平静,其他的妃嫔也都一样,就算是丽妃,虽然心里油煎一样翻滚,既为齐穆能得到雍钦帝的欢心而高兴,又暗恨裴若华出尽了风头,却也不敢再多话。 帝王心思到底有多深? 谁也不知道。 所以众人都非常识趣,沉默着没有开口。 片刻之后,雍钦帝道: “你们起来吧。” “谢陛下。” “谢父皇。” 裴若华和齐穆齐齐应道,随后站起身来,站起身来,垂手而立,显得恭敬异常。 雍钦帝嘴角微扬,脸上似笑非笑,双眼细细打量着裴若华,给人的感觉,像是之前从未见过她,如今重新认识一次似的。 “裴家丫头,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裴若华镇定自若上前一步,笑道: “陛下,臣女的寿礼,不知陛下可还满意。” 雍钦帝看上去心情很好: “朕觉得,还不错。” 裴若华道: “君为国之最尊者,父为家之最尊者。以国为家,君即是父。能让君父开怀,对臣女来说,已是荣幸,是陛下给予臣女最好的奖赏。” 话说得很漂亮,但归根结的意思是,裴若华她不要任何奖赏。 众人很惊讶。 尤其是临安候老侯爷,他坐不住了。 裴若华的出色表现让他与有荣焉,不自主地挺直了胸膛。可当听到裴若华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陛下的赏赐,他肉疼得几乎龇牙咧嘴。 这可是陛下的赏赐啊,给你就接着吧,多么大的荣耀啊,不仅仅是裴若华,整个裴家都能跟着沾光。 真说不清老大父女俩今儿带给他的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临安候老侯爷掏出了帕子,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珠,轻吁了一口气。 雍钦帝惊讶的同时,又感觉到很舒心,看来这孩子真是纯善,做的一切不为了邀宠,不为了名利权势,只是为了他高兴。在座的人那么多,可真正能做到这般的,又有几个? 他刚刚还在心里暗自盘算着,只要她的要求不过分,他都会答应她的。没料到她什么也不要。 这就让雍钦帝有些犯难了。 “真不要赏赐?” 雍钦帝饶有兴趣的看着裴若华,又问了一句。 淑妃倒吸了一口凉气,也许就连雍钦帝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裴若华说话的时候,极有耐心。 裴若华缓慢而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稳坐龙椅三十多年,见多了朝堂上大臣们的勾心斗角,口是心非,一个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雍钦帝只消从脸色神态就可以看得出来。 裴若华这么一拒绝,雍钦帝又是高看她一眼,倒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心里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他想了想,道: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既然你不要赏赐,那么朕就准你进学宫学习吧。” 学宫? 裴若华还没怎么样,就听见周围吸气声不断。 她有些不解,侧头望向齐穆。 虽然在场的人里面,有对她还算关怀的谭氏和裴正明,还有她名义上的父亲裴觉兴,祖父临安候老侯爷,但面临难以选择的节点时,她的第一反应,是齐穆。 齐穆眸光一亮: “还不领旨谢恩。” 裴若华皱了皱眉,情况还没弄清楚呢,就领旨谢恩,这算怎么回事儿呢? 齐穆轻声道: “信我。” 裴若华心中一动,确实,除了初见那次的剑拔弩张之外,齐穆对她一直不错,相信他不会害她。而且,陛下说是进学宫学习,这应该也没什么不好。 罢了,回头再去详细问问吧。 裴若华深深地吸了口气: “是,臣女谢陛下恩典。” 恪慎公主齐岚别有深意的看了裴若华一眼,这个转折也是她没有料到的。一个废柴庶女竟然能够进入学宫,而自己贵为公主,却只能待在偏僻苦寒的道观里,日日伴着青灯。 真是可笑啊。 “恭喜裴三姑娘了。” 裴若华看了一眼恪慎公主,淡声应道: “谢恪慎公主。” 一旁的裴明珠看到这一幕,肺都快要气炸了,她的脸色有些扭曲,一双手拢在袖管里,死死地捏着,指甲都嵌进肉里了。 学宫,那可是大雍帝国武者修炼的圣地! 帝国历史上最出类拔萃的武者,都曾是学宫的学生,并且以学宫为荣。 学宫九长老,那是站在帝国武者巅峰的九个人,德高望重,武功出神入化。平常他们都很低调,不经常露面,然而一旦出现,是连陛下都要礼让三分的。 在学宫里,不仅仅能够修行武功,还能学到驭兽,炼丹等等本领。有资格进入学宫的,无一不是天资聪颖,才能卓绝,身负出众武魂之人。 想她裴明珠十三岁便突破了炼气境,达到了武道一重境,成功凝结了白狐武魂,知道的人都是交口赞叹的。 然而就连她,连考了两次学宫,都被拒之门外,裴若华那个窝囊废怎么这么好的运气!? 陛下怎么就会对她亲眼有加呢? 如果当时自己献舞,是不是也会得到陛下的赞誉? 在裴明珠看来,裴若华就是抢夺了属于她的东西! 越想心里越生气,到后来,裴明珠竟然连二太太都埋怨上了,如果不是她多嘴说了那么一句:我们家的三姑娘蕙质兰心,不如让她来代替明珠表演吧。只怕裴若华也没这个机会在陛下面前出尽了风头。 二太太口里发苦,心里也是止不住的后悔。 早知道就不理会二老爷的话,直接遂了恪慎公主的心意,让明珠跳舞算了。到时候二老爷怪罪下来,也可以说是公主的命令,明珠无法违背就行了。 早知道,早知道,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谭氏觉得有些懵,就一盏茶的功夫,裴若华就被陛下钦点进入学宫,这是多少人都难以企及的。她不禁庆幸自己改变了对待裴若华的态度,她只有裴正明这么一个儿子,裴正明的个性她是很清纯的,将来若是能和裴若华相互扶持,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二百零五章 夜访 贤妃拧紧了眉头,不知为何,她就是看裴若华不顺眼: “陛下,若是臣妾没记错,这位裴三姑娘天生没有修习武功的资质,您让她进入学宫,这不是为难人家么?” “天生没有修习武功的资质?” 雍钦帝看了裴若华一眼,心中不怒反喜,这就更好了! 如果她在学宫能够出学好,不就更是证明了她乃是神仙选中之人,就算是天生没有修习武功的资质,也还是可以出人头地。 只听贤妃继续道: “不能修习武功,只怕学宫长老们也不会允许她进入的。学宫向来收学生有多严格,您是知道的。当初景儿想要拜元胡长老为师,也花费了不少的心力呢。” 雍钦帝沉吟着,贤妃说的也不无道理。裴若华是他开口要送进学宫的,万一学得不好,也就意味着自己的眼光不好,识人不明。 可是一国之君,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断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学不了武功,可以学驭兽,炼丹嘛,学宫里的长老们学识渊博,总不会连个孩子都教不了。” 雍钦帝打着哈哈说道。 “陛下……” 贤妃还想反对,她身后的老嬷嬷已是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臂,私底下对陛下撒个娇,小小地顶撞一下,是情趣,可是大庭广众之下,置喙陛下的决定,就是让陛下没脸了。 贤妃有了这片刻的停顿,心思一转,也是想到了,话锋一转,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 “陛下说的是。” 这时,临安候世子裴觉兴快步走出,在雍钦帝跟前一跪: “臣叩谢陛下恩典。” 雍钦帝见到裴觉兴,又不自觉地想起裴觉兴献上来的玄门经下部,心里顿时释然了,无论能不能学好,都是自己给裴若华和裴家的恩典,就算是看在玄门经的份上吧。 雍钦帝一摆手: “平身吧。” “臣谢陛下。” 裴觉兴说着,站起身来,裴若华在一旁,伸出手虚扶了他一下。 他的眸光一凝,眸光在裴若华的手上一扫而过,那一缕幽邃的闪烁,遮住了内里的复杂,旁人根本无法窥见他内心深处的波动。 淑妃笑笑,轻抿了一口水酒,放下酒杯之后,见机插进话来: “陛下,既然寿礼已经敬献完了,不如,继续让教坊的舞姬们来跳舞吧。” 雍钦帝微微颔首。 淑妃做了个手势,顿时,丝竹鼓乐声复起,一阵珠帘响动,环佩叮当,有十数舞姬自殿后转出,人人皆穿着粉红霓裳羽衣,顿时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 裴觉兴,裴若华和齐穆便趁着机会,退到了一旁。 齐穆深深地看了裴若华一眼,然后飞快地敛下眉眼,深邃眸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你刚才帮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 裴若华耳边响起齐穆的声音。 她勾了勾唇: “你我之间,无需这样客气。” 无论是谁,都有可能遇到危难和困境,谁也都有可能成为弱者,如果只是索取而不懂得回报,再多的情分也会磨平了,终有一天会孤立无援。 裴觉兴听到了裴若华和齐穆的对话,若有所思的眸光不着痕迹地在两人的身上转了一圈,但脸上还是云淡风轻,一派平静之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再热闹欢快的时光,终将会过去。 宴会结束了。 马车在临安候裴府前停下,裴觉兴没有任何停留,叫了家丁,抬着软轿,直接回了天水阁。 裴若华看着裴觉兴的背影,对谭氏问道 “母亲,父亲他没事吧?” 照理说他把羊皮卷献上,雍钦帝大喜,不应该是这般阴沉的脸色啊。 谭氏抿着唇,沉默着还没说话,身后传来临安候老侯爷的声音: “没事儿,你父亲许是累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谭氏和裴若华齐齐回身,朝老太爷福了福身,应道: “是。” 老太爷眸光先是扫了裴若华一眼,然后背着手,踱步进了府门。家丁们抬着软轿来了,他却摆摆手,示意不用。 “母亲……” 裴若华佯装看不懂,侧头奇怪地问道。 谭氏叹了口气,裴觉兴今日献上的玄门经下部太过令人震惊,不仅仅是对裴府,甚至就连与裴府联络有亲的家族影响也是巨大的,也许各人都需要些时间来做出应对吧。 “咱们进去吧。” 天水阁。 月上中天。 柔和的月光落在树丫上,落下斑驳的黑影,零星的像是碎条儿挂在树丫上一般。 没有风,却感觉有丝丝凉意涌到身边。 裴觉兴坐在太师椅上,手指屈起,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他眸中闪着精光,冷漠到无情。 一个小厮跪在他跟前,瑟瑟发抖。 “世子爷,奴才的一家老小,全被二老爷捏住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呀。” 他出生在遥远的边城,并不是裴家的家生子,小时候因为家里穷,才跟着人牙子跋山涉水来到京城,卖进了临安侯府。 最近几年,他得以进入天水阁伺候,每月拿到的月银比起之前要翻了几番,时不时地世子爷还会给他们赏赐,日子过得越发滋润了。 要知道,天水阁可是不好进入的,天水阁里伺候的小厮,除了必须能干之外,无一不是没有家人,无牵无挂的。也只有这样,才能没有羁绊,忠心耿耿地一心伺候世子爷。 他辗转托人将攒下来的银子送回了老家,家人的生活宽裕了许多,结果好日子没过过少天,去年老家遭了大水,一家老小一合计,便决定到京城来投奔他。 他不敢让人知道他的家里人来了,就怕被赶出天水阁,于是便帮着家人安顿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小镇上,本以为一家子总算是团圆了,可是就在上个月,他回到了城外的家一趟,却发现一大家子人全都不见了,屋子里空落落的,只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写着——要是想要家人平安,就得去找二老爷。 去找二老爷是个什么意思他知道,其实就是背叛了世子爷。 他心里纠结了很久,最终心里的天平还是倾斜了,血脉亲情,是他无法放弃的。 第二百零六章 冷笑 虽然觉得对不起世子爷,但其实他心存着侥幸,世子爷和二老爷毕竟是亲兄弟,就算自己替二老爷在背后做做手脚,应当不会给世子爷带来什么大的伤害。 裴觉兴淡淡敛下眉眼,不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不过一个小厮罢了,他还没放在心上,但如果这一次平平淡淡就过去了,其他的奴才难免会以为他心慈手软,有样学样就不好了。 屋子里静谧一片,似乎连呼吸声都能够听见。那小厮心里一抽一抽的,越发慌乱,冷汗一滴一滴从额角滑落。 世子爷的性格冷淡,但对身边伺候的人还是和颜悦色,很宽厚,然而这样的人一旦生气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世子爷,您饶了奴才这一遭吧。” 说着,那小厮开始“呯呯——”地朝裴觉兴磕头,很快,额头上就红肿了一片。 “饶了你?你既然敢在我将要献给陛下的寿礼上做手脚,那还会怕死么?” 在他动手的那一刻,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裴觉兴的声音冷冷,仿佛是从山峰的缝隙里刮出来的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那小厮听到裴觉兴的话,一时间怔住了,连磕头也忘了。 那份手抄的玄门经,都知道是世子爷将要献给陛下的寿礼,十分的重要。一旦出了岔子,世子爷兴许会丢官夺爵,更严重些,可能会掉脑袋。 不过他还是听从二老爷的吩咐,悄悄地在世子爷手抄的玄门经上用墨汁糊上了几行字,又在册页中间夹了几张墨色淋漓的“死”字。 原本以为世子爷将抄好的玄门经放进锦盒里封存之后,不会再回头检查,不料,裴觉兴出门之前,不知为什么觉得原来的锦盒不好,命人去换一个来。锦盒一打开,他的所作所为就这么被发现了。 天水阁的管事是个有能耐的,抽丝剥茧,就查到了他的身上。 “奴才……” 裴觉兴眸光微闪,抬眼看到那小厮苍白的脸色,心中冷笑一声: “杖责三十,把他的卖身契给他,赶他出府便罢了。” 好像是一柄重锤砸进了心里,那小厮的脸色“唰——”的变得铁青,身体打摆子似的哆嗦不停。 站在一边旁观的其他伺候的人个个噤若寒蝉,一句话不敢说。 杖责三十,听起来似乎是从轻发落了,但其实行刑的人用大竹板,大头阔二寸,小头阔一寸五分,重超过五斤。三十仗从大腿打到后背,一顿下去,即便侥幸没被打死,往后也是个废人了,生活都不能自理。 裴觉兴让所有的人都来围观,未免没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天水阁向来很宁静,进来的人很少,出去的人也不多,各人干好各自的活计,不多说什么,也不多做什么,似乎和裴府格格不入又超脱其上。 但人心始终会变。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背叛的代价! “世子爷饶命啊,饶命啊……” 那小厮回过神来,又开始“呯呯——”地朝裴觉兴磕头。他已知道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的,但心里又存着一丝侥幸。 裴觉兴敛下眉眼: “好了,退下吧。” 一旁的伺候的人听了,连忙上前拉住那小厮就往外走。 那小厮瞳仁一缩,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左右一拧甩开旁边人的手,手脚并用爬到裴觉兴跟前,扯住他的衣摆,撕心裂肺地喊道: “世子爷,奴才死不足惜,求您救救我的家人吧……” 他后悔了,当初他为什么要鬼迷心窍背叛了世子爷啊。他大可以将二老爷的算计老老实实地告诉世子爷,世子爷知道之后,应该会帮他的。 如今后悔已经晚了。 他不能死啊,他全家大小都还在二老爷手里,二老爷会怎样处置他们啊? 那小厮满手冷汗涔涔,在浅灰色直缀上留下了一个污浊的银子,裴觉兴微微皱眉,嘴角抽了抽,面上浮出一丝不悦。 家人? 他可不是个心软的人,相反,他的心肠硬得很。在做出背叛他的事情之后,自己能够保住命就是幸运了,还敢奢求他救人? 伺候的人吓出了一身冷汗,这还得了,世子爷好洁,这样就更让他生气了。 几个人一拥而上,将那小厮果断地拖了出去。 裴觉兴走向内间,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一身衣裳,坐在窗下的太师椅上,抬眸看着夜空的明月,若有所思。 那卷羊皮,裴若华是如何得到的? 雍钦帝不知道的是,他对古文字也有所研究,羊皮卷上的经书看懂了七七八八,他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玄门经下部,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文字当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智慧。 这一桩还没有头绪,裴觉兴又不由得想起,齐穆看着裴若华的眼神,那若有似无的情愫,他是过来人,自然很清楚。 情况好似越来越混乱了。 裴觉兴一向淡然无波的心境起了些许波澜,他沉吟了片刻,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小院。 裴觉兴推开院子的门扉,“嘎吱——”的声音在黑夜之中显得诡异异常,他抬眸,只见窗棱透着光,一个纤瘦的身影印在窗纱上。 “是谁啊?这么晚了。” 黄嬷嬷听到动静,从屋里匆匆地走了出来,见到裴觉兴,微微有些愣怔,世子爷怎么来了? 她到文泉阁的时间虽然不久,但关于世子爷的传闻也听过了一些,他不问世事,就连对大太太和二少爷都是淡淡的,就更别说三姑娘了。 “奴婢见过世子爷。” 裴觉兴双手负在身后,淡声道: “你们姑娘歇下了么?” 黄嬷嬷垂头应道: “姑娘在看书呢,世子爷里边请。” 裴觉兴进了屋,裴若华抬眼对上他深邃眸子,心里暗自感慨,那卷羊皮真是个好东西,竟让这位亲自上门了。 她放下手里的书册,站起身,走上前,对裴觉兴福了福身: “见过父亲。父亲请坐。” 裴觉兴点了点头,然后坐下。 甘蓝捧上来一盏茶,裴若华接过,递给裴觉兴: “父亲,请喝茶。” 第二百零七章 心绪 第二百零八章 生气丸 出了那背叛的小厮,丁总管心里也是窝着火,多少年了,他手下就没有过这等吃里扒外的事情。他年纪老了,难免心宽一些,想着大体上过得去就罢了,让各人都好过一些。只是这一松,就出了大乱子。 看来,他得打起精神来,拿出以前的手段,必定要下狠手整治整治天水阁里的人手才行。 裴觉兴看了裴若华一眼,又迈开了步子,裴若华见了,忙朝丁总管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丁总管的眸光一路跟着裴若华的身影,直到她转过了一个拐角,看不见了,这才暗叹了一口气,世子爷带三姑娘进书房了。 书房,是天水阁的禁地,向来是由丁总管亲自打理,旁的人别说进去,就是靠近也不能。 “三姑娘长大了,越来越像她了。” 一阵风刮来,将丁总管的话吹散在空气里。 亭台楼阁,清幽秀丽。 裴若华跟着裴觉兴拐了几道弯,走过一道月洞门,又穿过一道游廊,侧面是一溜的藤架,凌霄花缠绕在竹格上稠密的绿叶衬着鲜艳的花朵,煞是好看。游廊后一片竹林,一支支竹叶从墙垣间垂下来。 游廊的尽头,露出了一角飞檐,裴觉兴推开屋子的隔扇门,径直走了进去,裴若华脚下顿了顿,也跟着走了进去,转身将隔扇门合上。 屋子里的空间中等大小,里头的摆设很朴素,正中的书案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个白瓷梅瓶,瓶子里插着几支石竹花。四盏黄铜制的灯架分布在屋子的私教,点着油灯,照得通明。 “坐吧。” 裴觉兴简单交代了一句,便走到书案旁,抬手将白瓷梅瓶转了个方向,只听“咔嚓——”一声,书案弹出了一小抽屉,裴觉兴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木盒,之后,他将抽屉推回去,又把白瓷梅瓶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他走到裴若华跟前,将木盒递给她。 裴若华接过,扫了一眼,木盒金丝楠木制成,很光滑,一丝花纹也无。 她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父亲,这是?” 裴觉兴并不回答,只道:“打开来看看。” 裴若华打开木盒,盒子里铺着红绒,有两个小凹陷,一个凹陷里头空着,而另一个凹陷里头放着一颗红色的药丸。 裴若华更为纳闷,这到底是什么?按说她的伤早就好了,裴觉兴就算是要对羊皮卷的事情表示感激,也不该给她药丸啊,给些金银珠宝不是更实惠么。 “木盒里本有两颗药丸,一为生气丸,一为闭气丸。”裴觉兴沉声道,“闭气丸已经用了,剩下的这一颗,是生气丸。” 裴若华淡淡挑眉。 “这生气丸,闭气丸,有何作用?” 裴觉兴面容平静如水。 “要练武,就必须凝练出真气。” 裴若华点点头。 “我知道。” 真气是武道的根基。 裴觉兴道:“有些人,天赋不足,无法练武。而这生气丸,就帮助练武者打通体内凝涩的筋脉,顺利凝练出真气。至于闭气丸的作用,你目前还不需要知道。” 他的话,让裴若华拿着木盒的手微微一紧,能够帮助练武者凝练出真气! 这生气丸何其珍贵! 但是,问题来了,既然有这生气丸,为何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人天生无法练武。纵然生气丸珍贵,但有权有势的人家也不少,为了后辈子侄能够在武道上有所建树,光耀家族,就算是为了生气丸一掷千金,相信也是大有人在。 “不过,生气丸也是有局限,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裴觉兴淡淡开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太师椅上,浅浅抿着,“用它的前提,是丹田内已经有了气脉。” “气脉?”裴若华微微皱眉,“那是什么?” 裴觉兴淡淡看了她一眼,说道:“如果把武功修为比作一颗树,修为的不断增长,这棵树就会枝繁叶茂,不断成长。而气脉,就是这棵树的种子。没有种子,就算你往土壤里浇水施肥,却还是不能够种出树来。你明白了么?” 裴若华想了想,应道:“明白。” 明白是一回事儿,可是他把药丸给自己,难道,是帮助她凝练真气? 裴若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她的记忆里,裴觉兴对原主向来是很冷淡的,颇为有些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 原主年少时,为了改变自己在裴府的处境,尝试过修炼武功,可是那时,裴觉兴也并没有出手帮助过她,在她尝试失败后,受尽所有人的白眼欺辱,他也没有出来维护过她。 倒是在她从庄子上回府之后,受伤了裴觉兴给她送药,如今又是生气丸,这样的反常,裴若华可不会认为他是突然良心发现了。 裴若华默了默,合上盒盖,将木盒递还给裴觉兴。 “父亲,这生气丸您还是收回去吧,我没有气脉,留着也是白费了。” “我知道。”裴觉兴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给裴若华把脉的时候,就知道她的经脉凝涩,丹田内空空如也,“你就不想试试看?试试看在没有气脉的情况下,生气丸能不能为你凝练出真气?” 想当然是想的,如果凝练出真气,那么她的神凰戒能够发挥出来的实力,至少是现在的数倍。 可是,裴觉兴的目的不明,总是不能让她放心。虽然她是她的亲生父亲,可是她并不信任他。 裴觉兴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唇边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生气丸,是用天下三百六十种珍贵的药物,辅以灵兽犀牛角尖的一缕灵血,在药炉中炼制九九八十一天方能成药。因为对火候的要求极高,所以顶尖的九品炼药师,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够成丹,就算是成丹,也不一定能够得到一品的丸药。而你手上的这枚,恰恰是最为难得的一品丹药。 是药三分毒。但凡丹药,服用过后,多少会有一些残渣沉淀在经脉里,天长日久,残渣淤积,就会影响武者的修炼。而一品的丹药之所以珍贵,就是它的残渣接近于无的缘故。” 第二百零九章 注定 裴觉兴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继续道:“陛下金口玉言,让你进入学宫。你兴许还不明白,那是个什么地方。简而言之,大雍帝国最顶尖的武道高手,最聪慧,最有潜力的学子都汇聚在那里了,仅凭着你如今的能力,不足以在学宫站住脚跟……” 不得不说,裴觉兴的这番话打动了裴若华,因为她自己也深深的清楚,她的实力应付一些小鱼小虾是足够的,然而遇上了真正的高手,就不够看了。 裴若华略一沉吟,问道:“在没有气脉的情况下,生气丸凝练出真气的机会有多大?” “以我所知,不到一成。” 裴觉兴说道。 不到一成,这个几率也太低了。 “有多大的风险?” 从无到有,是一个跨越,想得到什么,就得先付出什么,就算生气丸是神药,使用它的人也不会不付出一点代价。 裴觉兴眼里光芒一闪而过,曾经,她是有机会脱离裴府,去过普通人的生活,生儿育女,平凡一生。可是她回来了,带着让人炫目的光芒,回来了。 难道,这真的就是命运的选择么? 既然躲不开,那也只有直面前方这一条路了。 “若是失败,浑身经脉尽断,从此,就是一个放废人了。” 裴若华眸光一紧,浑身经脉尽断,只怕不仅仅是一个废人,而是行尸走肉,只不过吊着一口气罢了。 虽说几率低也未必是完全没有希望,但自己是不是真要冒那么大的风险? 维持现状,也没什么不好。 不! 安于现状,就会渐渐变得懒散,这不是她的性格。 如果没有尝试的勇气,成功哪那么容易实现,凡事都要试一试才知道。即使失败了,那便失败了。 至少曾经努力过,尝试过,拼搏过。 裴若华轻舒了一口气,将拿着木盒的手收了回来,这枚生气丸太珍贵了,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也许就没有下一次了。 她眸光坚定。 “那,我便试一试。” 裴觉兴听了她的话,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愧疚,他的情爱,在木紫薇撒手人寰那时,就像是烟火散尽一般,消失殆尽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对另外一个人好,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任她像是野草一般的生长,偶尔瞥上一眼,心里难免有些意难平,木紫薇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他自问也不差,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天资平平的女儿? 然而,他拿出了生气丸,一步一步诱导着她做出了选择之后,他又开始担心,木紫薇的结局并不好,她踏上了这条道路,又会面临着什么? “决定了?” 裴若华点点头。 “决定了。父亲,多谢。” 生疏的谢意,让裴觉兴敛下眉眼。 “不必言谢。生气丸虽然珍贵,但比起你交给我的羊皮卷,不值一提。” 听他这么说,裴若华的心里反倒是松了松,原来这是谢礼啊。 她朝着裴觉兴福了福身,垂头道:“那父亲早些歇息,我这便回去了。” “慢着。”裴觉兴道,“择日不如撞日,你就在我这儿付下生气丸,凝结真气吧。” “什么?”裴若华瞪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这也太过仓促了吧……我还没有准备好……” 裴觉兴打断她的话:“你体内经脉凝涩,丹田空空,有没有准备都一样。” 裴若华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说是这样说,但这样大的事情,不说身体上的,至少心理上也需要时间做做准备吧。 赶鸭子上架,还能不能好了。 她支支吾吾地道:“我……就不好打扰父亲了……” “不打扰,我正好为你护法。” 裴觉兴沉声说着,那果断的语气让她没有反驳的机会。 裴若华脸皱得跟苦瓜似的,裴觉兴在一旁盯着,她怎么可能静下心来集中精神。练武的人都知道,在练气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心神不宁,一个不好,就要走火入魔。 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对裴觉兴说道:“父亲,上次和英伟法师一战,我伤到了心脉,虽然吃下了您给的灵药已经痊愈了,可是心脏处偶尔还会有些憋闷的感觉,这个问题不解决,我担心……” 反正她受伤的事情,裴觉兴是很清楚的。 果然,裴觉兴眉头一拧。 “你怎么不早说!” 裴若华道:“我之前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不影响日常生活。但若是要服用生气丸凝结真气,不容有失,身体自然要调适到最佳的状态。” 裴觉兴沉吟了片刻,道:“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这样吧,明日我派人去给你好好诊治,开几贴药,将身体调理好。” “成。” 裴若华连连点头,只要不叫她在这儿服用生气丸,凝结真气,怎么都行。 “很晚了,你便回去歇息吧。” 还不待裴若华说话,裴觉兴就下了逐客令。 裴若华心头一喜,连忙应道:“是,父亲,您也早些歇息。” 说完,脚底抹油,便溜之大吉了。 裴觉兴眸光悠远,似乎在凝视着裴若华的背影,又似乎是透过她,回看着自己的回忆。 紫薇,我终究是违逆了你的心愿。 但她既然是你的女儿,就注定不会是平凡人。 裴若华回到小院,回想刚刚发生的事,还是觉得有些云里雾里,她掂了掂手里的小木盒,心里有了盘算。 第二日。 午后。 阳光暖暖的,丝丝缕缕落下来。风是柔柔的,在这样浅淡的时光里,那慢慢消融的七彩丝,透过窗,像是重叠的年华。 裴若华眼皮像是被灌了铅一样,不由自主地下沉,迷迷糊糊地有些睡意。 这时,黄嬷嬷走进里屋,对她说道:“姑娘,天水阁的丁总管带来一个人,说是来给你把脉的。” 昨夜里才说,如今就来人了,效率还挺高。 裴若华打了个呵欠,眼角冒出了一点泪花。 “知道了,我这就去。” 她站起身来,正了正发髻上的钗环,又理了理略微褶皱的裙摆,这才往外屋走去。 第二百一十章 调理 “见过三姑娘。” 丁总管见到裴若华,躬了躬身,说道。 裴若华微微一笑。 “丁总管好。” 丁总管道:“这位,是专门负责管理老太爷医药的供奉罗大夫。” 老太爷? 专门负责管理医药的供奉? 自从隐贤宫一行之后,裴若华就知道老太爷有自己的心腹,这群人名义上是临安侯府的仆从,但是,他们很神秘,极少在人前露面,而且只听从老太爷一个人的命令,即便是老太太,又或是世子裴觉兴,都使唤不了他们。据说,这是从第一代临安候传下来的规矩。没想到,这群人之中,不仅仅有武功高强的武者,还有懂得医术的大夫。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那大夫一眼,他一身灰色长衣,约莫六十岁的年纪,头发像罩了一层白霜,眼睛凹了下去,眼角的皱纹很重,不过腰板挺得很直,看起来很精神。 只听丁总管又道:“老太爷交代了,三姑娘即将进入学宫,理应好好调理身体。老太爷还说,姑娘往后有什么需要,直接去找邱管事便可。” 邱管事是老太爷的心腹,管理着老太爷手里的各项产业和私库,就连老太太也须得敬他三分。 裴若华恍然,进入学宫可真是个好用的理由,裴觉兴就这么名正言顺地绕过了裴觉宏手下的那群府医,说动了老太爷,派出自己的心腹。虽然二太太被夺了管家权,但她经营日久,府中得用之人几乎都是她升上去的,对二老爷裴觉宏和二太太惟命是从。不过老太爷都发话了,裴觉宏和二太太自然就不能把手伸到文泉阁来。 “是,多谢祖父费心。” 说着,她朝罗大夫道:“有劳了。” 他是祖父身边的人,虽然是奴,作为孙辈,也还是必须敬重。 罗大夫点了点头。 “不敢当。” 把脉之后,罗大夫缓声开口道:“三姑娘身体无甚大碍,只是心脉确实有些虚弱,老奴先开几贴药吃吃看。” 说着,他拿起狼毫,将药方写在一张宣纸上,然后交给黄嬷嬷,又细细嘱咐了些注意事项,便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黄嬷嬷有些懵然,裴若华看着很正常,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并没有表现出病恹恹的样子,所以她一直以为裴若华的身体已经痊愈了,原来,还留下了病根? “都怪我,都怪我,没有照顾好姑娘。” 黄嬷嬷一脸懊恼,连声责怪自己。 裴若华笑道:“嬷嬷这是什么话,这跟你不相干,其实我自己觉得倒好,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黄嬷嬷紧皱着眉峰,小心翼翼地将药方收好。 “姑娘,这可不能玩笑,大夫既然都说了你的身体有毛病,那就是有毛病。你如今年轻,还不觉得什么,将来年纪大了,可就难受了。” 黄嬷嬷自己,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她的丈夫早逝,自己又当爹又当娘,吃尽了苦头,这才将儿子拉扯大。到老了,一身病痛,多亏了三姑娘上一回给了她仙方,儿子拿到外头去请大夫配齐了药,如今才觉得舒坦了些。 裴若华朝她挤挤眼,手放在嘴边,小声道:“嬷嬷难道忘了,我有幸遇仙,有仙方。” 黄嬷嬷心头一跳,连忙走到隔扇门旁,左右看看,然后将门掩上,这才压低声音道:“嬷嬷没忘。只是姑娘这话在咱们屋子里说说就罢了,到了外头,可别张扬。” 她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懂得最朴素的道理—— 树林里最高的大树总是最先被大风吹倒,一个人太过出众,又或是身怀异宝,就会受到嫉妒,觊觎,惹来祸端。 裴若华心中一暖。 “嬷嬷心疼我,我知道。” 黄嬷嬷看着她,这样可人又心善的姑娘,谁不心疼呢。人心都是肉做的,相处下来,她是真把裴若华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照顾着。 “嬷嬷这就去熬药,姑娘你回里屋歇着吧,或者看看书,或者写写字,怎么样都好。” 裴若华眸光微闪,吃这位罗大夫开出的药方之前,她要去见一个人。她连裴觉兴都不完全信任,更何况是老太爷。 “嬷嬷,你先别忙,我要出去一趟。” 黄嬷嬷眉心更是难以舒展。 “姑娘怎么这会子要出门?” 裴若华抿了抿唇。 “有些事儿。” 黄嬷嬷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你就别往外头去了,什么事儿能比身体更要紧呐。” 隐贤宫里的听风,是她母亲的旧识,她在裴觉兴面前拖时间,就是想去问问他关于凝结真气,关于生气丸,若是两相对照之下没有问题,裴觉兴给她的生气丸她才敢用。 裴若华上前,拉着黄嬷嬷的胳膊摇了摇,撒着娇道:“嬷嬷,好嬷嬷,我是真没事儿,你就让我出去吧,我答应你,就这一回。” 黄嬷嬷被她晃得心软了,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罢了,姑娘去问问大太太吧,若是大太太答应就行。” “哎。” 裴若华笑着应了一声,拉起裙摆转身就往外跑,黄嬷嬷只感觉一阵眼花,眼前人就没了影。 她急忙上前两步追了上去,高声道:“姑娘慢些,好歹带着甘蓝。” “知道了。” 裴若华远远的声音传来。 大太太谭氏并没有多做为难,很爽快地答应了裴若华,只是要求要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裴若华想了想从京城到隐贤宫的路程,坐马车的话,应该是来不及的,她干脆到马厩,牵了两匹马,横竖她和甘蓝都会骑马,这样也更为自在。 阳光炽热明亮,照耀着生机勃勃的大地。就连心中的阴霾,也似乎抵挡不住这份温暖,渐渐消散。 裴若华带着甘蓝,一人一马,极速奔驰在官道上。 隐贤宫坐落在城外的凌凤山上。 凌凤山,传说是凤凰涅槃之地,翱翔天际之时落下一支五彩斑斓的羽毛,便成为了凌凤山。凌凤山冈峦连绵起伏,风景雄奇秀丽,有巨石林立,有悬崖峭壁,还有有瀑布飞流。 第二百一十一章 随意 山路十八弯,入目之处皆是苍天大树,但之前走过一趟,所以也就并不觉得艰难。 距离隐贤宫很近了,两人下得马来,缰绳拴在路旁的树干上,树边是大片嫩绿的小草,马儿甩着尾巴,非常欢畅地吃起草来。 淡淡的雾气氤氲,隐约听见山泉流淌叮咚,森林越发的茂盛清幽,奇形怪状的老树伸展着枝桠,婉转动听的鸟鸣在唱响着,和那夜到达时,又是不一样的景致。 甘蓝走在裴若华身前侧,抬手拂开一丛绿叶,那绿叶脉络清晰,边缘呈锯齿状,看着很是粗糙的模样。 “姑娘,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 裴若华穿一身男式天青色暗纹团花箭袖长袍,腰间束着红色宫绦,花开富贵翡翠佩。乌发挽成圆髻,只插着一支凤头桃木簪,很简洁,又带着几分英气的打扮。 “漫山遍野的清新和洒脱,让人觉得快意无比。我不累。” 说着,裴若华折下一朵紫红色的无名小花,簪在甘蓝的发鬓间,笑眯眯地说道:“瞧,我家甘蓝多漂亮。” 甘蓝脸上泛着淡淡的红云。 “多谢姑娘。” 两人来到山门前,叫住一个手拿笤帚的小道童。 “小师傅,我找听风真人。” 小道童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师叔祖他不在观里。” 师叔祖? 没想到听风年纪轻轻,辈分却那么高。 裴若华弯下腰,平视着小道童,笑道:“你能告诉我他去哪儿了么?” 小道童远远眺望,指着山间的一处亭子。 “随意亭。” 裴若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两方悬崖峭壁之间,突兀地卡着一块巨石,巨石好似刀劈斧削一般,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把悬崖峭壁连成一体,让人不由得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随意亭便就孤零零地立在巨石之上。 甘蓝看着一阵心悸。 “姑娘,石头卡在山间,这亭子会不会掉下去呀?” 小道童清脆的声音,却说着相当老成的话语:“放心吧,自有凌凤山,便有随意亭,传说这是仙人的手笔,并非凡人之力。” 裴若华对小道童道了一声谢,便迈开步子。 “走吧。” 甘蓝满脸的不认同,她紧紧地拉着裴若华的手臂。 “姑娘,还是回府吧,耽搁久了,黄嬷嬷会担心的。”顿了顿,她又道:“何况这亭子也太险了。” 裴若华拍了拍甘蓝的手,笑道:“小师傅不是说了么,随意亭看着险,其实很稳固的。” 甘蓝固执地摇了摇头。 “这可说不好,风吹日晒的,万一……奴婢不能让您去冒险。” 府里的人都在说,三姑娘鸿运当头,被陛下钦点入学宫,将来一定前程似锦,眼见她熬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出头之日,说什么也不能去冒险。 裴若华不愿拂了她的好意,想了想,道:“这样吧,咱们就现在亭子外头看看,确定安全了,再进去也不迟。” 甘蓝虽然固执,但也分得清轻重,她明白裴若华一路奔波来到隐贤宫,定是有要事与听风相商,心中不情愿,但还是慢慢地松开了手,艰难地点点头。 “好吧。” 距离随意亭越近,山势就越发的险峻。 甘蓝往山边上瞥了一眼,只一眼,就让她心惊胆战。 云蒸雾绕,悬崖深不见底,还有怪石嶙峋,纵横交错。甘蓝的目光落到裴若华身上,她腰杆笔直,步伐坚定,似乎有一种毅然决然的意志和力量蔓延在山间的每一个角落。 甘蓝深深地吸了口气,稳了稳神,飞快地跟了上去。 随意亭就在眼前。 裴若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眼望去,悬崖山石上爬着藤蔓,根基虽然纤细,却顽强地盘踞在每一丝缝隙中,在山风的吹压之下,愈发显得顽强而又坚韧。 “有朋而来,唯有清茶相迎。” 清朗的声音传来,久久回旋在空旷的山崖间。 石阶陡峭,裴若华快步而上,回头对甘蓝说道:“你瞧,听风真人在随意亭里,很自在,所以不必担心。在此处等我。” 甘蓝停住脚步,顺从地低应了声:“是。” 听风坐在石凳上,他眸光烁烁,深蓝色的道袍随着山风微微飘动,颇有几分红尘之外的仙家气度。 裴若华朝他一拱手。 “听风真人。” 听风抿嘴一笑。 “三姑娘多礼了。” 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裴若华一番,听风道:“多日未见,三姑娘可好?此番前来,有事?” 裴若华点点头。 “确实有事。” 听风抬手拿起石桌上的白瓷茶壶,壶身一侧,便有淡绿色的香茶从壶嘴里流泻而出,落在白瓷茶杯里,茶香伴随着浅浅的涟漪,幽幽浮动。 “此茶名为快绿,采自凌凤山云雾深处,香气宜人,有宁神定心的功效,三姑娘不妨一试。” “多谢。” 裴若华也不客气,道谢之后拿起茶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任茶香沁入心脾,随即小口小口地浅尝着。 听风含笑看她,直到一杯茶饮毕,裴若华放下茶杯,感慨地叹道:“好茶。凌凤山果然是钟灵毓秀之地。” 茶喝过了,自然就要谈正事了。裴若华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个小木盒。 “真人看看这是什么?” 听风接过木盒,看了看,这才打开。 “生气丸。” 他的眸光一扫而过,抬头望向裴若华,说道:“你怎么会有这丹药?” 裴若华应道:“我父亲给的。” 听风勾唇淡笑。 “他竟给了你。” 裴若华问道:“很珍贵?” 听风道:“那是自然。只怕整个大雍帝国,不超过十枚。不过,怎么只有生气丸,闭气丸呢?” 裴若华耸了耸肩。 “不知道。我拿到手上的时候,只有生气丸。” 听风默了默。 “他想让你凭借生气丸,凝结真气?” 裴若华抿着唇,道:“是。” 听风眸光一凛。 “你答应了?” 裴若华嘴角微微上扬。 “是。” 听风咬了咬牙。 “你知不知道此举会有多大的风险?” 裴若华依旧淡淡笑着。 “我知道。” 第二百一十二章 意义 听风眉峰一聚,拧成一个川字,声调也上扬了不少:“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答应?” 尤其是她通身气脉淤塞,就算生气丸能够在丹田里凝结出来真气,也无法顺利在经脉里头流转,说不准就要爆体而亡。 裴若华不动声色,轻声回应:“陛下钦点我入学宫。” 听风胸口一窒,因为这个缘由,也就怪不得裴觉兴愿意拿出生气丸,而裴若华又情愿冒这么大的风险了。 “我听父亲说,我成功的希望是一成。” 听风嗤笑一声,错了,是不到一成。就算一成的希望,跟没有有什么区别。他的心里腾然间冒出怒火,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看起来有些扭曲。 裴若华到底是木姐姐的女儿,他怎么能这么狠心! “不行,我不同意。” 听风沉声说道。 裴若华摇摇头。 “我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征求你的意见,而是希望你能帮我。” 听风抿着唇。 “我不会帮你!究竟是进学宫重要,还是你的生命重要?裴家的人是为了光耀门楣,你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裴若华,为了木紫薇。 她取代了裴若华的生命,在这里活着,那么裴若华和木紫薇过往所受到的伤害,就都是她的责任。她有责任做些什么,来慰藉藏无辜的亡魂。 但,这些话她不能对听风说,这是她最大的秘密。而且,木紫薇希望听风的生活安定,除非逼不得已,她不愿将听风扯进漩涡里。 裴若华默了默,道:“平庸无能的日子,我过够了。如今有这个机会,我当然不能放弃。” 听风沉默了。 针不扎到肉不知道疼。 说风凉话当然容易,但,站在别人的角度去考虑考虑,也许就能得到不一样的结论。 裴若华继续道:“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只是为了三餐一宿,浑浑噩噩地活着吗? 人的一生像蚍蜉一样短暂,怎么能把宝贵的时间轻易挥霍浪费掉?我要为自己活着,我有那么多的梦想值得去追逐,有那么多的风景值得去欣赏。如果只是一昧的逃避,不去克服自己的困境,征服自己的恐惧,如果对自己的人生不抱有信心,那么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听了裴若华的话,听风惊愕地睁大眼睛,嘴巴张大,像个木头人一样定在那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了,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很小的时候,他认为,生命的意义就是活下去。遇见了木姐姐之后,生命的意义就是跟随她的脚步,做她想让他做的事情。 也许,他也该为自己活一次。 古井无波的心湖好似被人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一阵阵的涟漪。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久久地凝视着裴若华,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裴若华坦然地回望他,眸光清澈。 听风低低地叹了口气,继而无奈一笑。 他恍惚记得,木姐姐也是这样的,平日里温和得紧,言笑晏晏,可一旦心里做出了什么决定,那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他的态度软化了。 “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裴若华本以为会大费周章,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被自己说服了,心里也不由得一松。 “我想知道,这生气丸,是真还是假?” 听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你连临安候世子也信不过?” 裴若华低垂下眉眼,她也不愿将裴觉兴想得这般不堪,但他对原主的冷淡,让裴若华很寒心。 “裴家是一潭浑水,相比之下,我更相信你。” 至少,听风没有伤害自己的理由。 听风听裴若华这般说,心里高兴,也是没料到自己在裴若华心中竟有这样的地位。 他不由得挑了挑眉,说道:“所谓虎毒不食子。临安候世子是你的父亲,害你应该还不至于。” 他若真那么道德败坏,木姐姐当年又怎么会甘心委身做他的小妾。 听风沉吟了片刻,又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裴家……确实一言难尽,凡事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说着,他又再仔细看了看木盒子里的药丸,凑近鼻子闻了闻。 “是真的,而且是一品生气丸,我更正我刚刚的说法,一品生气丸,整个大雍帝国,不超过三枚。” 裴若华点点头。 “这就好。” 这样她就能够放心吃下去了。 “吃下生气丸之后,需要些什么步骤,才能够凝结出来真气呢?” 这一段裴觉兴并没有说,她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裴若华又问道。 听风摇了摇头。 “这……我没吃过生气丸,我也不知道。” 看着裴若华那期盼的小眼神染上了些许失望,听风连忙道:“不过,我在一本古早的医书上看到过有人服下生气丸的描述,服下了生气丸之后,丹田内就会有气息涌向四肢百骸,而这个时候的气息,还不叫真气,所以此时,必须引领气息在经脉里运行。切记,一遍顺行,一遍逆行,次序万万不可有错。 九个大周天之后,气息重新汇聚丹田处,这时的气息经过提纯,就是真气了。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气息在经脉里运行,是很危险的,一定要控制好,气息太过缓慢,就会沉淀在经脉里无法流动。气息太过急促,经脉就会承受不住而爆裂。” 裴若华眸光微敛,听风说的话倒没有让她感觉到意外,如果凝结真气那么简单,那么满大街都是武者了,生气丸也就不会这样珍贵了,反正她早就已经做好了面对困难的一切准备。 “我记住了。” 说着,裴若华好似想到了什么,又从袖管里摸出来一张药方。 “这是老太爷派来的大夫开的药,说是能够调理我的心脉旧伤,有劳你帮我看看。” “知道你能进学宫就这般殷勤,以前怎么没派大夫给你看啊。” 听风一边埋怨,一边接过药方。 裴若华笑笑,不以为意。老太爷是个阴沉薄情,唯利是图之人。他只在乎裴家的利益,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他是根本不会看一眼的。 听风一手支着头,一手点点药方。 “这大夫的医术马马虎虎吧,你若是照着方子吃药,大概一年才能断了病根。” 裴若华低呼:“一年,这也太久了。” 事情宜早不宜迟,她不可能等到一年之后才吃下生气丸凝结真气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有办法 听风瞥了她一眼。 “你心脉的毛病并不简单,一年能够调理好,已经不错了。”见裴若华秀眉微蹙,他又道,“罢了,好人做到底,一会儿我给你些药,一个月就能够治好你的旧病。” 一个月,太好了。 和一年比起来,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是很短了。 “咦,有这么好的药,你上次为什么不给我呢?” 裴若华侧着头,笑着问他。 听风一瞪她。 “你以为配这副药很容易吗?你知不知道,你上次离开隐贤宫之后,我便上山采药,十天前才回来。一回来,气还没平顺呢,又开始开炉炼药,说来也是你的运气,前天我已经将药丸炼成了。” 裴若华本是玩笑话,但是听了听风的话,笑容渐渐敛了下来,眼前浮现出了一幕又一幕,听风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山道上,身侧就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倾盆大雨,听风一身湿透,躲在山洞里头……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之所以能够不断深入和日渐长久,靠的就是相互间的珍惜和感恩。如果所有的人都把别人对自己的好当成是理所应当的话,那只会让人不断的索取,却不付出,这不仅会慢慢的消耗彼此之间的感情,还会让自己变成一个不懂得感恩的人。 她也许嘴上不会说得天花乱坠,但是别人对她的好,她都默默的记在心里,并且在行动上不断的回馈给对方。 听风对她好,很大的原因是为了木紫薇,但他是真的用心了,所以裴若华也领他的情。 “多谢。” 裴若华凝视着他,真诚地说道。 听风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她的目光,耳尖微微发红。 “也没什么,上山采药,炼药,我自来都是惯了的,也没多辛苦……” 冷硬的山风吹拂着裴若华的衣诀,她沉默片刻,开口道:“我很感激,真的感激。” 听风怔了征,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她能体会自己的苦心,那么辛苦一些,也是值得。 他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一板一眼地说道:“真感激我的话,就好好吃药,好好调理身体,切记了,凝结真气必须要等到身体完全恢复,一定不能够勉强。”顿了顿,他担心裴若华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又加重语气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裴若华笑了,眉眼弯弯。 “知道了。” 这一回的隐贤宫之行,裴若华并没有停留太久的时间,但她和听风都有默契地感觉,两个人的感情亲近了许多。 裴若华赶在天黑之前回到裴府,大太太谭氏很满意,留她吃了晚饭。 饭后,她带着甘蓝回到了小院。 黄嬷嬷自从裴若华离开之后就一直坐立不安,直到看到裴若华安全回来,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一顿梳洗换衣之后,裴若华还想再看看书,无奈黄嬷嬷不让,强硬地将她赶上了床榻,守着她睡着了,自己才熄灭了油灯,离开了里屋。 天青色三足凤头香炉内,有轻烟袅袅升腾,似素绢,又似玉带,逶迤着清雅的苏合香气。 这一边,裴若华睡得香甜,可是另一边,却有人抓心挠肝,烦躁得很。 文山阁。 自二太太贾氏被老太爷夺了管家权之后,她身心遭到严重打击,一直精神不济,又想着陛下的寿辰已近,便强撑着,从陛下的寿宴回来之后,她一病不起,每日汤药伺候着,足不出户,却不见好转。 “娘,您今天可好些了?” 裴明珠沉着脸一路走来,走到二太太的身边,脸色才缓和些,握着她手,问道。 二太太轻咳了两声:“也就这样了。你可吃过饭了?” “吃过了。” 两人正说着话,柳嬷嬷端着药碗进来了。 “太太,喝药了。” 裴明珠见状,退到一旁,柳嬷嬷坐在拔步床的脚踏上,拿着汤匙,一口一口地喂二太太喝药。 裴明珠身子一扭,坐在太师椅上。 “娘,你可要快些好起来,昨日,老太爷领着那窝囊废去了祠堂,令她在裴家历代祖先排位前诚心跪拜,以祈求祖先护佑。 如今府里人都去巴结那窝囊废去了,难道咱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窝囊废进学宫么?我不服气!” 裴明珠的话让二太太心里一沉,她只喝了半碗药,就再也喝不下去了。 说起来,族中有子弟能够进入学宫,的确是件要紧的事,但老太爷这般做派,未免隆重了些。 似乎裴若华就已经出息了似的。 柳嬷嬷无法,只得端来一杯白水,二太太就着柳嬷嬷手里的瓷杯喝了一口,漱了漱将水吐在铜痰盂里,捏着丝帕印了印唇边留下的水渍,感觉口里还是泛着苦味。 “不服气也没办法,这可是陛下的金口玉言。” 二太太叹息着说道。 她如今失去了管家权,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以前那么方便了,也更需要时间和精力来计划,偏偏她如今病着,精力大不如前了。 柳嬷嬷往二太太背后塞了个大迎枕,二太太便就半躺半靠在床榻边上,病仄仄的,有气无力。 裴明珠咬着牙,当初要不是自己没跳舞,将机会让给了她,如今还有她什么事儿。 裴明珠想埋怨两句,可看到二太太那苍白的脸色,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她很清楚,娘亲是一门心思为自己好的。 “有办法的,娘,你一定有办法的。” 往日里,裴明珠就是裴家的金凤凰,裴若华连替她提鞋都不够格儿,如今,裴若华摇身一变,成了陛下亲口赞赏过的人,风头一时无两,不说裴明珠心里不平衡,就说二太太,也是难以接受的。 二太太略一思忖,道:“你别急,一切要从长计议。” 裴明珠一跺脚。 “怎么能不急嘛。听说今儿祖父派自己的心腹大夫去给那个窝囊废调理身体,您都没有这种待遇,她凭什么!” 提起这事儿,二太太心里也是无比郁闷。老太爷这么做,明面上看,是他看重裴若华,可是暗地里,就是不信任他们二房的表现。 府里人的身体,除了老太爷之外,全由养着的府医负责,而府医都是裴觉宏的人,这本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第二百一十四章 怪异 老太爷不让府医照看裴若华的身体,不就是担心府医会趁机下手暗害裴若华么。 说实话,她原本是有这个打算的,可是还没来得及实施,苗头就被老太爷给掐死了。 看来得想别的办法了。 “那个窝囊废今儿骑马出门了,她怎么就不摔了马呢?她摔死了,兴许我就能够顶替了她的位置进学宫了。” 裴明珠拧着丝怕,口不择言地说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二太太眼睛一亮,若有所思。 这一日。 阳光明媚。 清朗的天空湛蓝如镜。从远方飞来几只鸟儿,轻快又灵动,温暖着天空的寂寞。 裴若华吃了听风的药已经十天了,药效果然很好,胸口偶尔的憋闷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 她今日穿一身藕荷色素面妆花褙子,深紫色挑线裙,发髻点缀着一支水仙花头金簪和两朵紫红色的小绒花。打扮简洁,平淡,却将她衬托得越发清秀动人。 文寿阁。 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都已经到了。 裴若华一一行礼,大太太一如既往的温柔和顺,三太太越发的光彩照人,只有二太太,脸色苍白,眉目间全是萎靡之色。 她垂头站在大太太身后,默不作声地听着各人说话。 老太太看着二太太,很是关心。 “老二媳妇,你的身体可大好了。若是不好,就不必来请安了,论理,孝顺也不在这上头。我呀,瞧见你们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三太太轻轻地撇了撇嘴,老太太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心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二太太生病了就不必请安,她和大嫂生病了,只要不是昏迷不起,都得拖着身体过来,也不见老太太这般和颜悦色。 二太太强打着精神,笑道:“谢母亲关心,我好多了。” 老太太看了她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瞧着你的脸色,还是不大好。前儿金宁伯府派人给我送来了两斤上好的血燕,一会儿你带些回去,让柳嬷嬷给你拿银吊子熬了吃。” 二太太眼眶微红,拿起丝怕抿了抿眼角。 “病着的这一段时日,也没来与您说笑解闷,反倒让您挂心,实在是媳妇的过错。”她眸光一转,“母亲,听说南城的清音戏园来个新的戏班子,排了好几出新戏,那些戏子的扮相,唱腔也不错。我想着,最近天清气朗,不如,咱们把戏园子包下来,先派几个人打扫干净,然后出去散散心也好。” 老太太兴致勃勃。 “哦,有这事儿。” 老太太平日里的消遣不多,就喜欢看戏。 “咱们家里养的戏班子听来听去都是那几出,都听腻了。” 二太太应道:“正是这话。听说东乡伯府,定远侯府的老太太都去看过了。” 几家交好的老太太都去看过了,自己就更要去了,要不然下次见面,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 这时,裴明珠适时地添了一把火。 “几位老太太都说,新戏很好看呢。老太太,咱们就去嘛。” “只是你的身体?” 老太太看着二太太,有些犹豫。 二太太笑道:“我天天窝在屋子里也气闷,倒不如去外头走走的好。” 老太太点点头。 “你说得倒也是。”她转身,朝着大太太和三太太,“老大媳妇,老三媳妇,你们怎么说?” 大太太和三太太对视一眼,老太太出门,她们做媳妇的肯定是要随伺在身旁,再加上孙辈,几乎就是阖府女眷都出动了,那么跟随的丫鬟婆子可不少,还有外围负责开路,护卫的小厮仆人,还有车架马匹,各种物事,这么大的阵仗,要安排的色色俱全可不容易。而且她们初初接手府里的各项庶务,千头万绪都还没理顺,老太太又兴出新文来,真是让人头痛啊。 但是老太太的意思又不能违逆,否则老太太一个不高兴,她们就是不孝。 大太太笑着道:“能让母亲高兴,是咱们的福气。媳妇回头就派人去安排。” 老太太对大太太的识趣表示很满意。 “嗯。” 二太太笑着对大太太和三太太说道:“大嫂,三弟妹,往日府里女眷出门,一向是交由外院李管事打理的。” “外院李管事?” 老太太一时想不起来这么个人。 这时,她身边的大丫鬟紫玉弯下腰身,在老太太耳旁轻声道:“就是上一回,郊外采青那时,为老太太备下蚕丝垫软轿的李管事。他办事牢靠,人也心细,老太太的喜好最是清楚不过的。” 说着,她轻轻地摸了摸手腕上的一只水头极好的翠玉手镯,那是二太太今儿早上赏她的,说是请她在老太太面前帮腔几句。 说起来,她和碧玉一样,都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只不过她没有碧玉那般机灵,会做人,在老太太那里只得退居在碧玉后头。 后来,碧玉离开文寿阁,又入了贾府成了贾世杰的小妾,老太太也想过要提上一个人来补了碧玉的差事,可是总也没有合心意的。所以如今,老太太的事情,就全都依仗紫玉了。 老太太“哦”了一声,她想起来了,春日里她到郊外采青,只是走了没多久,她就累了,而跟随前来的管事命人抬过来一架软轿,她便坐上轿子欣赏风景,心情很是舒畅。 二太太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低:“我就是这么随便一说,至于要交给谁来打理,还看大嫂和三弟妹的意思。” 听到二太太这么说,老太太回想起二太太掌家理事的时候,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如今无精打采的模样,实在让人心下不忍,还没等大太太应答,便听老太太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交给李总管去办吧。” 外院的李管事,是二太太提拔起来的人,最近大太太和三太太管家,一般重要的事情都不会交给他去办,但老太太都发话了,她们又不好反驳,只能应道:“是。媳妇一会儿就将对牌发下去给李总管。” 二太太和裴明珠交换了一个眼神,似笑非笑的眸中有怪异的光芒一闪而过。虽然只是一瞬,却被裴若华敏锐地发现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动手脚 裴若华的眸子亮的惊人,宛若星辰,心下却暗自奇怪,这俩母女,难道又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 转眼就到了出门那日。 阳光很柔和,很温软,为大地描绘着灵动的色彩。几朵棉絮般的白云好似一叶叶扁舟,浮游在湛蓝的天际。白云汇聚,而后缓缓地分散,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府里的大小管事,丫头、仆妇、小厮们,早已经备好了一应物品,只等着一声令下,随即出发。 裴若华今日穿一身秋香色绣绿萼梅花棉绫褙子,橘红色百褶裙,百花分肖髻的左侧,斜插一支米珠流苏金凤步摇,右侧发间,别着两朵金镶红宝石钿花。阳光晕出七彩的光圈,流连在她身上,微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她安然自在,高贵得如同月下琼树。 裴明珠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酸的直冒泡。也真是奇怪了,明明是一样的五官相貌,可是裴若华前后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裴明珠今天穿一件草绿地绣小碎花琵琶袖交领小袄,系一条云白色百褶裙。堕马髻上插一支金累丝嵌玛瑙簪子,另一侧点缀着两朵桃红色的镶米珠绒花,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 原本,裴明珠对自己的打扮很满意,但一站在裴若华身旁,顿时感觉自己被她给比下去了。 二太太如何不懂得她的心思,且先让裴若华得意得意吧,想来今天之后,她就再没这个机会了。 她轻轻拍了拍裴明珠的手,轻声道:“上车吧。” 裴明珠脸上迅速换上笑容,搀扶着老太太,在众人的注目下,上了一辆朱轮华盖马车。 “祖母,您仔细些。” 朱轮华盖马车是专供老太太出行时使用的,非常豪华大气,以坚硬的榆木打造,大小足足是普通马车的四倍,车厢里头铺着厚厚的地毯,木雕花小桌上摆放着黄铜香炉。 老太太舒服地倚靠着软枕,裴明珠挽着裙摆跟着上车,并且亲热地挽着老太太的手臂。 见到大太太,三太太和裴若华上了一辆翠盖朱璎马车,二太太心里一松,也上了老太太和裴明珠的那辆朱轮华盖马车。 马车夫马鞭一扬,老太太的那辆马车在前,大太太的马车在后,急速地向着城南而去。 街道两旁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道:“这是哪家的贵人出门呐?这么大的阵势。” “瞧见没有,前头打出了‘裴府’的牌子,那就是临安候裴府啦。” “怪不得,原来是公侯之家呀。” “真是富贵逼人啊。” …… 陪同出行的小厮、仆妇们听见了周围不间断的议论,立时抬头挺胸,满面生光。 朱轮华盖马车上,裴明珠笑眯眯,将一盏茶送到老太太手里。 “祖母,您喝茶。” 老太太接过茶盏,伸手点了点她的俏鼻,嗔道:“伺候我的丫头婆子一大堆,哪里就用得着你来端茶倒水。你这猴儿,莫不是有什么小心思?” 裴明珠歪着头,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哪里有什么小心思,明珠就是想着好好伺候祖母。” 老太太抿了一口茶,老怀安慰。 “好,好,祖母就喜欢明珠孝顺的心性。” 二太太在一旁看着,但笑不语。 突然,马车左侧一颠,像是车轮轧到了什么东西似的,摇摇晃晃,老太太,二太太和裴明珠已是坐不稳。老太太手里的茶盏拿不稳,里头的茶水便晃了出来,洇湿是衣裳。 老太太眉峰一拧,有些不悦。 二太太连忙拿起丝怕替老太太擦拭。 “马车颠颠簸簸的,这驾车的车夫怎会如此不经心?” 她话音刚落,“轰——”一声闷响传来。 出什么事儿了? 马车里的三个人一头雾水,但是马车外的人倒是看得分明,原来是马车车轴断了,车轮掉了一个。 稀里糊涂地东倒西歪,三人你撞我,我撞你,最后撞在马车壁上。 少了一个车轮,马车往左侧一沉,剐蹭在地上,老太太,二太太和裴明珠稀里糊涂地东倒西歪,三人你撞我,我撞你,最后撞在马车壁上。 而右侧的车轮却离地而起,眼看着就要翻车。外头一声声尖叫起此彼伏,还没等老太太,二太太和裴明珠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整个马车翻了个身,车身散架,窗框,木梁通通砸在三人身上,三人疼得冷汗直冒,白眼一翻,晕过了去。 …… 大太太和三太太正在说着闲话,裴若华趁着她俩不备,撩开窗帘,向外头望去。这时,一个小厮在马车外急声说道:“大太太,三太太,不好了,老太太和二太太的马车出事了!” 三太太眸光一凝。 “出什么事儿了?” 大太太虽然安安稳稳地坐着,语气却是十分着急。 “快仔细说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说道:“老太太和二太太的马车翻了,全都散了架,如今人都被压在下面……” 天哪! 大太太脑子一阵轰鸣,倏地站了起来,推开马车门,小厮连忙放下脚踏,大太太和三太太飞快地下了马车。 裴若华冷眼旁观着,心中没有多少起伏。 几日之前,二太太忍耐着身体的不适,也要说动老太太出门,更是有意地在老太太跟前提起李管事,让李总管打理老太太的外出事宜,这让她感到蹊跷,二太太这么做,会不会别有深意? 于是,裴若华便派了二宝和三白去盯着二太太和李管事的一举一动。 果然,李总管安排的行程得到了大太太和三太太的首肯之后,二太太便命令李总管在大太太和三太太以及裴若华即将乘坐的翠盖朱璎马车上动手脚。 二太太最为看重的掌家权如今落在了大太太和三太太手里,而裴若华又一向和文山阁不对付。 毫无疑问,二太太是想要通过这一次的算计,将她最为痛恨的几个人一网打尽。 很可惜,二太太不能如愿了。 裴若华让二宝和三白将翠盖朱璎马车修好,用同样的手段,在同样的位置,弄坏了二太太即将要乘坐的朱轮华盖马车。 以二宝和三白的功夫,这一切做得是神不知鬼不觉。 第二百一十六章 无妄之灾 第二百一十七章 生气 海嬷嬷走上前来,给大太太递过一块热毛巾。 “三姑娘不放心,说是要等你回来再回去。老奴劝了,也是劝不动。” 大太太心头一暖。 “傻孩子,我又没什么事,你快回去歇着吧。瞧瞧,眼底下都发青了。” 裴若华笑笑。 “母亲,我还不困。你不如先吃点东西吧。” 大太太用热毛巾擦了擦手,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些许,她将热毛巾又递还给海嬷嬷,转而笑着拉住裴若华的手。 “既如此,你陪我吃一点吧。” 两人坐在八仙桌旁,桂花鱼条,鸡丝银耳,烤鹿脯,海嬷嬷伺候在一旁,盛了两碗燕窝粥。 裴若华看着大太太,眸光清澈。 “母亲,老太爷有没有因为今日之事,责备你和三婶?” 大太太喝了一口燕窝粥。 “没有,老太爷只是命我们好好照顾老太太,二嫂和明珠,别的,什么都没说。” 其实她心里也是战战兢兢,做好了迎接老太爷怒火的准备。不料老太爷虽然脸色不善,却没有大发雷霆,这就更让她忐忑难安,暴风雨之前的平静,总是特别的可怕。 裴若华拿起乌木筷子,夹了一筷子鸡丝银耳放在大太太面前的瓷碟里。 “老太太出事,就连父亲都到文寿阁探望了,二叔和三叔,也去了么?” 大太太对裴若华笑笑,将鸡丝银耳送入嘴里,咽下去之后,才说道:“三老爷来了。他来的时候,老太爷也在,还说了很长时间的话。至于二老爷。”大太太缓缓地摇摇头,“他没亲自来,自是派了身边的小厮,说是吴王殿下那里有事走不开,事情办完了既立刻回来。” 裴若华心念微转,临安候府的老太太在大街上出事受伤,为了裴府的脸面也好,为了给老太太一个公道也好,老太爷是一定要派人去查这件事情的。 世子裴觉兴和老太太向来关系冷淡,而且他对府中事务并不关心,能亲自露面也是因了一个孝字。二老爷精明,可是自己母亲受伤表现得这般淡然,实在是说不过去。所以这件事情的查证,很大可能,又落在了三老爷的身上。 二宝和三白玄武卫出身,能力毋庸置疑,裴若华一点不会担心他们露出马脚。只要给三老爷透露一些信息,将他的注意力投放在李总管的身上,顺藤摸瓜,想必二太太也跑不掉。 裴若华没再说话,她安安分分地为大太太布菜,而大太太也是真饿了,胃口出奇的好。 可是裴若华却不让她多吃了。 “母亲,七分饱就好了。吃撑了对身体不好。” 大太太点点头,笑着放下了筷子,她自然也是懂得饮食和养生的道理。 裴若华给她捧过来一盏茶。 “母亲,您早些歇息吧,明儿还要到文寿阁去呢。” 既要照顾病人,又要打理府中琐事,没有充沛的精力可是不行。 听到文寿阁三个字,大太太略微松弛的心骤然又紧张起来。 老太太醒来之后,因为疼痛,因为愤怒,整个人显得异常暴躁,不仅仅是身边伺候的人,就连府医,也被她破口大骂。 二太太的伤势是三个人当中最轻的,只是手臂有一大片的淤青,但她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呆呆愣愣的,问她什么都不回答,只是一昧的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不该会这样?” 而裴明珠就惨了,她被一块尖锐的木片割伤了脸,伤口很深,从右边脸颊一直延伸到脖颈,虽然不致命,但那姣好的容貌兴许是毁了。所有的府医都不敢保证,裴明珠的伤口能恢复如初,不留下疤痕。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所有人心中都有默契,没有告诉裴明珠她的伤势,就怕她受不住。她是京城著名的才女,向来自傲,容貌毁了,可想而知是多大的打击。 大太太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如果可以选择,她是真不愿到文寿阁去面对那三个人,可她是老太太的媳妇,又是裴府的掌家夫人,有自己必须承担起来的责任。 她勉强笑笑,对裴若华道:“我明白,你也快些回去歇息吧。明儿,你也要到文寿阁去伺疾。” 裴若华看了看时辰,点点头。 “那我回去了。” 转天清晨。 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新荷跳雨泪珠倾。 绿伞般的荷叶,圆圆润润,挨挨挤挤,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雨丝缠绵,好似薄薄的轻烟笼罩着湖面,有一株株清新动人的荷花在盛开。 风过雨歇,残留的雨水顺着花枝落下。滴滴甘露,洗去了纤尘,湿润了泥土。 裴若华撑着一把油纸伞,伞上描着几笔山水画,慢步地朝着文寿阁走去。 正院。 进了屋,里头鸦雀莫闻,丫鬟婆子们都垂头站着,看着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的模样。 裴若华秀眉微蹙,抬脚就往里屋走去。 还未穿过木雕花月洞门,就听见“呯——”,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老太太尖锐的嚎叫传来:“这么烫,你是想烫死我吗?” 三太太的声音很隐忍:“老太太息怒,媳妇这就让人去换。” 裴若华走近,抬眸一看,只见老太太坐在床榻上,柳眉倒竖,怒气勃发,她脸色暗黄,但说起话来还是中气十足。 大太太轻声劝道:“老太太息怒,小心身子。” 老太太冷笑一声:“小心身子?我看你们俩巴不得我早点死!” 大太太和三太太心头一跳,连声道:“媳妇不敢。” “不敢?”老太太抬手指着站在床榻旁的大太太和三太太,眸光带着嘲讽,“你们送来的吃食汤药,不是热了就是凉了,要我怎么吃?你们存心不让我舒坦,不就是巴不得我早点死么?” 语气略微停顿了片刻,老太太突然高声喝道:“给我跪下!” 大太太和三太太怔了征,目光扫过一地的碎瓷片。 “怎么,你们两个孝顺的好媳妇,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重重地敲着床榻,“咚咚——”声在屋子里诡异地回旋着。 第二百一十八章 心思 “老太太……” 三太太只感觉一股火气上涌,这两天,她和大太太低眉顺眼,精心伺候,老太太无论说什么,都应承着照做,不敢有一丝一毫忤逆,可是这位老太太可折腾人,要粥要汤,小厨房巴巴的送来了,她又说没胃口,要茶要水,递到嘴边不是冷了就是热了,这些都没什么,细心些,辛苦些也都能应付过去。 最过分的是,她动不动就让人跪下,手里的汤粥茶水直往人身上砸。今儿上午,大太太和三太太就已经换过了两套衣裳,如今一地的碎瓷片,真跪下去,膝盖也就遭殃了。 老太太自己受伤了,也要拉着别人同她一起受苦,这心理也太阴暗了。 眼见着三太太压抑着的情绪就要爆发,大太太连忙一把拉住她,压低声音飞快道:“三弟妹,老太太受了伤,心情不好,你多忍耐些。” 三太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隐在袖管里的双手紧握成拳。 她正是体谅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了伤,身体和心里都不自在,这才一忍再忍。她明白,老太太之所以对她和大太太百般刁难,完全是借题发挥,意在责怪她们办事不力,这才在路上出了事。 可老太太也不想想,这一回出门的一应事项,都是二太太推荐的李总管一手安排的,当初这个李总管,也是老太太亲自同意的,要怪也怪不到她和大太太的头上啊。 “若华给祖母请安。”看到这里,裴若华施施然地走出来,裙摆翩翩,“祖母今日感觉可好?” 裴若华的出现,让大太太松了口气,老太太让她和三太太跪下,她们就得遵从,否则,人人都只会说她和三太太不孝,而不会说是老太太不慈,但裴若华这么一打岔,兴许老太太就不会揪着这一茬不放了。 然而,大太太想错了,老太太岂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她冷冷地瞥了裴若华一眼,从鼻孔哼了一声:“死不了。” 说完,她的目光又再大太太和三太太扫过。 “我叫你们俩个跪下!” 她阴狠的目光,像是一条毒蛇,让人心里发寒。 大太太深深地吸了口气,罢了罢了,跪就跪吧,只盼她遂了心愿,不要再磋磨人了。 就在她双膝往下坠的时候,裴若华握住了她的手臂。 大太太的眸光不由得落在了裴若华身上,只见她面如秋水,一副淡定的模样。 “老太太,您兴许没有留意到,地上满是碎瓷片呢,您让母亲和三婶跪下,万一她们受伤了,告了病假,谁来伺候您啊?” 她们不来伺候你,你又去磋磨谁呢? “你的胆子不小啊,老大媳妇和老三媳妇都不敢这样和我说话,偏偏你敢!”老太太冷声道。 裴若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自然是因为老太太慈祥,所以我才敢畅所欲言。” 老太太冷若冰霜。 “好一个畅所欲言,难道你以为,你要进入学宫了,我就不敢罚你了?” 裴若华低垂着眉眼。 “若华不敢。” 她眸光微闪,一步一步地走近老太太的床榻。 老太太狠狠瞪着她。 裴若华躬下身,凑近老太太的耳旁,用只有她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母亲和三婶不在,老太太就只能磋磨丫鬟婆子,可这,哪里有磋磨世家千金有意思。老太太,您说是么?” 老太太身子一抖,脸上“唰——”的完全失去了血色。 “你……” 裴若华是怎么知道,她心中最为隐秘的想法的。 诚然,她疼爱二太太,因为二太太是她的侄女,血浓于水。而她厌恶大太太和三太太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因为她们的出身高,就是所谓的名门贵女。 老太太年轻时,她的父亲贾老爷是个很不起眼的小官。长成之后,她的母亲带着她参加各府举办的宴会,开始时,她很是兴奋,穿着最好的衣裳,带上最精致的首饰,一心想要在宴会上出风头。不料,她非但没受到赞赏,却经常受到一些名门贵女的白眼,甚至是欺辱。 她满腹的怨气,但她的父亲说了,她不能反驳,也不能反抗,只能笑嘻嘻地打落门牙往肚里咽。 久而久之,她心里对于那些出身世家名门的贵女极为厌恶,却又无可奈何。 后来,她机缘之下,嫁入了临安侯府,成了正正经经的侯爷夫人,可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她本以为这样就能够扬眉吐气了,在参加宴会时对旧日相识的夫人们爱理不理,瞧瞧,你们以前看不起我,但是如今,我足够尊贵了,已经不稀罕你们的友谊了,你们后悔吗? 很遗憾,羡慕老太太的千金小姐们并不多。因为一来,那些千金小姐们嫁的人都是门当户对,而她只是填房,临安候的原配丁夫人留有子嗣,并且被封为了世子,就算将来她生下儿子,继承临安候府的人跟她也没有血缘关系。二来,临安候府已是日薄西山的三流世家了,早就不复旧日的荣光了。 她的满腹怨气还是没有地方发泄,直到大太太谭氏进了门。 谭氏出身武威将军谭家,她的祖父和父亲皆是骁勇善战,在大雍帝国的兵士中拥有一定的威望。虽然官位并不十分显赫,但也是老太太的娘家贾家所不能比拟的。 老太太原来是想着把自己的侄女贾氏嫁给世子裴觉兴,这样,裴家和贾家的联系就更为紧密了,而且将来临安候府的继承人,也有了贾氏的血脉。但她的盘算被老太爷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化为了泡影。 她见到谭氏就来气,于是就命令谭氏在她跟前立规矩,端茶倒水,梳头更衣,看着谭氏像个丫鬟一样,就像是看到了旧日相识的千金闺女们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心里头的那种畅快,就别替了。 高氏出身南州伯高家,单单从出身来说,高家比谭家要强些。 老太太本来看着三老爷的份上,对高氏的还是不错的,然而高氏因为出身和教养的关系,性格直率,从不对她谄媚,有时候说话直来直去,很不讨喜。老太太最为厌恶这种模样,龌龊的心思也就收不住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原因 裴若华眸光一凛,脸上似笑非笑。 “老太太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老太太紧张地咽下了一口口水,点了点头。 裴若华神色微敛,淡声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老太太悚然一惊,纸当然包不住火,可那也得有火才行。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就连最亲近的二太太贾氏都没有说过,难道,裴若华会读心术不成? 自己在裴若华面前无所遁形,这让老太太觉得十分可怕。 她做了临安候夫人这么多年,伤人害命的事情也是做过的,只不过最近这些年,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这才收敛了些。 裴若华她,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滚出去!你们通通给我滚出去!” 老太太不愿再面对裴若华,歇斯底里地说道。 裴若华抬手掖了掖床榻上的蚕丝被。 “老太太消消气,母亲,三婶和我都是来伺疾的,我们要是走了,谁来照顾你呢?” 她的声音轻飘飘,却像是重锤落在老太太的心里。 “我不想见到你们,我不需要你们照顾。” 裴若华叹了口气。 “老太太的意思咱们自然要遵从的,否则,您的心里不快活,影响了身体,就都是咱们的过错了。母亲,三婶,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太太和三太太不知道裴若华对老太太说了些什么,但见到老太太脸色大变,心下狐疑,听到裴若华的话,都不由得点点头,老太太这臭脾气,谁愿意在她跟前受气呢? “是这个道理。” “横竖,老太太这里丫鬟婆子一大堆,一定能够得到精心的照料的。母亲,三婶,府里的事务繁忙,二婶和大姐姐那里也需要人照料,不如咱们就此告退吧。” 大太太眼角的余光瞥了老太太一眼。 “可是老太太这里……” 老太太此时巴不得她们赶紧走,抬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了几下,呼喝道:“滚,快滚!” 三太太立刻应声音,似乎害怕老太太反悔。 “是,媳妇告退。” 说完,一手扯着裴若华,一手扯着大太太,飞快地退了出去。 出了屋,三太太扬手招来一个小丫鬟,对她吩咐道:“去二太太和大姑娘那里说一声,让丫鬟婆子们精心伺候着,若是需要什么,只管去我那里取。” 小丫鬟应了一声,走了。 直到离开了文寿阁,三太太这才轻吁了一口气。 “若华,这一回,可多亏了你。” 否则,她和大太太还指不定怎样受折磨呢。 裴若华微微一笑。 “三婶说笑了,我也没做什么。老太太受了伤,脾气阴晴不定,母亲和三婶委屈了。” 裴若华的话让三太太暖心不已。 “不管怎么说,今儿能稍微的轻松些了。” “三弟妹,慎言。” 这话,心里想想就算了,要是被多口的人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又是一桩麻烦事。 三太太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 正说着话,迎面走过来几个婆子,一见大太太和三太太,连忙福了福身,面上都是如释重负的模样。 “大太太,三太太,请您二位到前厅去吧,办事的人都在等着领对牌。” 没有对牌,就没办法支银子,没有银子,就无法去办事。 大太太和三太太对视一眼,齐齐苦笑,偌大的裴府,每天府里庶务采买,府外应酬,多则两百件,少则一百来件,为了伺候老太太,倒是将许多的事情都耽搁了。 大太太转头,朝裴若华说道:“若华,你先回去吧,我和你三婶到前厅去一趟。” 裴若华知道她们忙,便笑道:“我知道了。” 却说这一边厢,三老爷带着几个小厮,面前是一堆横七竖八的马车零件,开始了对这一次意外的查证。 他平日里虽然漫不经心,但是真办起事来,还是挺认真的。 昨日得了老太爷的命令,他便派了几个人,到大街上出意外的地点,将散了架的马车全都运回了府里。 他一一安排道:“你们两个,负责这边,你们两个负责那边。发现了异样,第一时间来回报。” 他身后的几人齐声应道:“是,三老爷。” 这几个小厮是三老爷从求总管手里要来的,有的擅长木工,有的擅长驾车,查证这事再适合不过了。 安排好了之后,他走到廊下,那里摆着一张竹椅,一张竹台,他一撩衣摆坐在竹椅上,拿起茶盏喝起来。 天气清凉,他一时又没什么事儿,趟得舒服了,睡意也就上来了。 “三老爷,三老爷。” 一个声音在他耳旁叫唤。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面前时一个小厮。 “什么事儿?” 真真是扰人清梦。 那小厮说道:“回三老爷的话,那边,又发现。” 三老爷一个激灵,整个人像是弹簧一样弹起身来。 “你说什么?又发现?” 那小厮道:“是的。” 三老爷抹了一把脸,本来还以为有的查,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发现了。 “快,带路。” 三老爷跟着那小厮走到零散的马车前。 “就是这儿?”他蹲下身,四处看看,“在那儿呢?” 小厮指着一条婴儿手臂粗细的圆柱形木条,对三老爷说道:“三老爷你请看,这是一条支撑车轮的木轴,意外之所以会发生,就是因为马车在行驶的过程中,木轴断了,车轮松脱,以至于整个车厢翻倒。” 三老爷点点头。 “继续说。” 小厮道:“这木轴上,有锯子锯过的痕迹。奴才推测,是有人刻意将木轴锯开,只留下一点的连接,所以马车初初启动的时候,并没有异样,但行驶的时间久了,木轴难以支撑,便断了。” “还有别的原因么?” 三老爷沉声问道。 那小厮摇了摇头。 “我们反复查验,只找到了这一处。这个地方很隐蔽,但是破坏性也是巨大的。” 三老爷眸色沉沉,他略一思忖,便道:“把当天驾车的马车夫给我带过来,还有,安排此次出行的外院李管事,也一并给我带过来。” 夜。 天色黑沉,犹如被墨水浸染着,无边无际。 第二百二十章 放纵 第二百二十一章 烦躁 老太爷的神色更加难看,额角有一条青筋轻轻跳动。 你以为我想要袒护那不中用的妇人?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我只是不想打了老鼠伤了玉瓶。 老太爷是裴家的族长,二老爷裴觉兴的前途,裴家的名声,都是他需要考虑的。 “老三,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三老爷急了。 “爹,我就不明白了,二嫂一而再再而三做了错事,难道不应该惩罚吗?上一次若华那事是这样,得亏大哥和大嫂厚道,否则,早就二房闹起来了。 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事情,我看,是您非要想得太复杂才是。” 老太爷烦了,也不想再和三老爷解释,只怕解释了,他也听不懂。 “行了,行了,你先回去吧,我自有道理。” 三老爷还想再说些什么。 “爹……” 老太爷双眸一瞪。 “滚!” 从小到大,三老爷是最怕老太爷生气的,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肩膀立时耷拉下来,恹恹地应道:“是。” 书房安静下来。 老太爷走到窗边,仰头看着天空的星辰,心情颇为有些复杂。 平心而论,老三说的也有些道理,老大是孝顺的,从来不会置喙他的决定。但是,老大始终是世子,临安侯府将来的主人,为了二房而令他委屈太过,这样对于他的威信也是一种打击。 老大性格冷淡,本就对朝堂之事并不关心,若是再没了威信,临安候府里的一众人等又怎么会对他服气。 老大媳妇虽然懦弱些,但是品性纯良,待人宽厚,当年他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替裴觉兴聘下了她。 老二媳妇这一回对她出手,会不会…… 老太爷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惊,不期然地想起老太太曾经想要将贾氏嫁给裴觉兴的过往。 如果老大媳妇死了,那么临安候世子夫人的位置便要空了出来,如他当年一样,再娶的填房地位自然不会有嫡妻那么高,家世好,人品好的姑娘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会不会,老太太还是不死心,和二太太合计好的,除掉了老大媳妇,再从她们贾家娶一个过来。 老太爷面沉如水,心里将贾家从上到下扒拉了一遍,现如今贾家嫡系是没有适龄的姑娘,但是老太太有一个堂弟,血缘关系也是很亲近的,那位堂弟有个闺女,年龄和裴觉兴相仿。 如果她们真是这样打算的话,那么这件事就不能轻易翻篇了。老二的前途重要,但老大的后院同样重要。 所谓妻贤夫祸少,表壮不如里壮。单看看贾氏,就知道贾家的姑娘难登大雅之堂了。 三老爷一回到文石阁,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三太太高氏,出乎他的意料,三太太并没有愤愤不平,只是冷笑道:“二嫂,又是二嫂。不过呢,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这回,也算是得到报应了。” 三老爷有些惊讶。 “娴儿,你不生气?这一切都是二嫂一手安排的。如果不是李总管错认了马车,只怕受伤的就是你和大嫂,若华了,想想都让人心有余悸。 三老爷拍着胸脯说道。 三太太气定神闲,之前,她总是觉得,大嫂出身将门,却养成了懦弱的性子,在老太太跟前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多少有些让人看不起。 但这些日子她和大嫂一同掌家,接触多了,便觉得大嫂温和,宽容,有时候纵然下人仆役们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她也能淡然处之,单就这一份气度,比二太太好了不知多少。 想来,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有时候你认为的缺点,也许换一个角度来看,就是优点了。 “夫君,你还不知道吧,明珠她毁容了。我可怜她们母女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呢。” 她不生气,只会觉得大快人心。 哼,什么京城才女,什么温柔可人,裴明珠人前人后两张脸。她可是清楚得很,老太太对她刻薄,二太太与她龃龉,有不少是裴明珠在当中挑拨的。 三老爷悚然一惊。 “什么?明珠毁容了?!” 三太太点点头 “明珠脸上伤了,府医没有明说,但几乎可以确定,疤痕去不掉了。” 三老爷长大了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三太太拍了拍三老爷的手。 “夫君,既然你已经将查证结果给了老太爷,后续如何,你就不要管了,让老太爷自己决定吧,咱们,跟着大房走就是了。” 二太太嫁给二老爷二十年,就只生了裴明珠一个女儿,她对裴明珠寄予厚望,一心想为裴明珠寻得一门贵婿。 如今裴明珠毁了容,她的心愿顿时化为了泡影,而这一切,是她亲手造成的。 三老爷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烟云,向大地播撒着五颜六色的繁华。 绯红的朝霞,晶莹的露珠,芬芳的花朵,那些夜的忧伤随着新升起的希望, 消失得无影无踪。 经过半个月的修养,老太太的伤势已经康复了,二太太和裴明珠也搬回了文泉阁修养。 南苑。 裴明珠坐在贵妃椅上,府医站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地将覆盖在脸上的纱布揭开。 “嘶——” 在场伺候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裴明珠的脸颊上爬着一条粉红色伤疤,约莫两寸长,看着像是丑陋的蜈蚣,很是狰狞。 二太太倒退了两步,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娘,你怎么了?” 二太太的反应,让裴明珠心中一沉。 自她知道自己脸上受了伤,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不过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在安慰她,而她自己也不愿意往不好的方向去想,可是如今她的状况,似乎很不好。 二太太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动着。 “明珠,明珠……” 二太太魂不守舍,偏偏又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来,这让裴明珠又是着急,又是烦躁。 第二百二十二章 扭曲 第二百二十三章 怒火攻心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不理会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不放弃 裴觉宏觉察到了吴王对自己态度的微妙变化,他也多少明白吴王因何对自己起了疑心,可他真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有关玄门经的事情,裴觉兴是如何得到的?是什么时候得到的?他一概不知道。不仅他不知道,后来他找老太爷一问,老太爷也是一头雾水。 因为害怕老太爷看出他别有心思,裴觉宏又不敢怂恿老太爷去问。 天水阁被打理得跟铁桶似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好不容易收买了一个小厮,却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还暴露了自身,被罚杖责,那小厮没扛过去,打到半路就死了。 为了重新取信与吴王,裴觉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揽了许多本不该由他管的事情来处理,已是焦头烂额了,偏偏二太太这里又出了幺蛾子,裴觉兴没心思理会她,禁足就禁足吧,还更清净,省得她一天一天的给自己惹事情。 蠢就算了,可怕的是蠢而不自知! 老太太的气还没消,二老爷不想理会,裴明珠纵然心急火燎,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二太太禁足在北苑,本以为老太太或是二老爷一定很快就来将自己接出去的,无奈等了一天又一天,除了来送饭的婆子,她压根儿见不到任何一个人。 日子久了,她的心一点点地冷了。每日里除了愣愣地看着墙角的蚂蚁搬家,竟没有事情可以做。 自从知道了三老爷将李总管拿了,又将查证的结果交给了老太爷之后,裴若华便丢开了手,不管了。 如今她心里最最重要的事情,是生气丸,是凝结真气,也只有凝结了真气,才是真正的武者。据说突破了炼气期之后,就能够凝结出武魂了。 因为听风说过,木紫薇的武魂是青鸾,裴觉兴的武魂螭吻,这俩都是能量巨大的神兽,那么自己,又能够凝结出什么样的武魂呢?对此,裴若华还真是很期待啊。 服用听风给她的药丸,整整一个月了,裴若华抽了个空,又去了一趟隐贤宫。听风为她把脉,确定心脉的毛病已经完全根除了。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裴若华决定就在今夜,服下生气丸,凝结真气! 夜色降临。 桂花上飘摇的月光,湖水上流动的月光,树林里跳动的月光,无时无刻都在烙印着岁月的感觉。 裴若华回到里屋,将门窗关好。 对于未知的将来,她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先在地上铺上一张厚厚的羊绒毯子,结跏趺坐。 不忙服下生气丸,而是在脑海里回忆着听风嘱咐她的话—— 人的身体主要由正经十二脉和奇经八脉构成。 正经十二脉为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足阳明胃经、足少阳胆经、足太阳膀胱经。 奇经八脉是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阴维脉、阳维脉、阴跷脉、阳跷脉的总称。 气血的运行循环无端,继而连成一个大的循环通道,所以经脉决生死,处百病,调虚实,气血必须通畅循环。 我并没有服用生气丸的经验,所以不能教给你什么。只是,在催动生气丸的时候,必须有武功心法作为引子。我如今口述一部武功心法与你,这是所有武者都必须修行的最基本的练气术,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裴若华深深地吸了口气,打开放着生死丸的小木盒,拿出生死丸,塞进嘴里,一仰头,便吞了下肚。 腹中很快就有了温热的感觉,裴若华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光芒一闪,识海轰然炸响。 “啊——” 裴若华低呼出声。 该怎么做? 催动生气丸,然后吸收生气丸,随时保持气血通畅。 裴若华心中默念着听风传授给她的武功心法,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经脉淤塞,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武功心法石沉大海,没得一点用处。 但裴若华并不气馁,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武功心法,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全身的经脉散发出一点点尘埃似的莹莹微光,极细微,却不容忽视。从莹莹微光之中,淤塞的气脉里开始带出一丝丝的气流。 裴若华心头一阵狂喜,她的经脉有所松动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每一次使用功法招数,催动神凰戒,对她的经脉都是锤炼,和以往的身体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丹田里的生气丸感应到了这丝丝气流,开始自然分解,慢慢的把气流聚集在丹田处。 这个过程很缓慢,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裴若华的丹田里头,方才有一团指甲盖大小的气团。 经脉里的气息和生气丸这样的天材地宝相结合,丹田的压力肯定会很大,而既要集中精力,又要注意丹田中的气团,还要注意生气丸的能量反馈,中间是丝毫不能有停顿的,对于裴若华的识海来说,无疑是一次重大的考验。 如果不能稳固心神,如果精神力无法压制住生气丸的力量,要么就是气血沉淀,要么就是经脉爆裂。 裴若华坚定沉稳,武功心法引领的微光越来越多,丹田内的气团闪着银光,那景象,像是茫茫宇宙中的一团星云,在里围绕着生气丸在不停的旋转。 这时,裴若华的丹田里有两团星云在飞速旋转,一团是练气术武功心法运转时凝聚的气流,另一团便是生气丸。 裴若华只感到这两团星云就象是有着强大的吸力,想要把体内的力量和气息都抽干。 练气术武功心法聚集的丝丝气息伸出触须,想要分解和吸收那团生气丸的力量。 生气丸一被触碰,便产生了反击力量,它的光芒陡然增强,发出了强烈的“轰轰”响声,裴若华的丹田受到的压力剧增,整个人仿佛背负着一块巨石,难以呼吸。 这就是生气丸的反噬力。 生气丸的反噬力越来越强,全身的骨骼此时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像是炒豆子一般,直击灵魂深处,使人无法稳定心神。 肌肉抽搐,额间冒出豆大的汗水,裴若华感觉越来越吃力。 识海里远远传来一个声音,有时候清晰,有时候模糊——放弃吧,你承受不住的。 放弃? 不! 我决不放弃!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决不放弃 第二百二十七章 相处 回溯中,裴若华能够感觉到木紫薇对女儿的爱,以及她做出那个决定时候心里的挣扎,可纵然如此,她还是做了。 她本身就是一个武者,很清楚在一个武道为尊的世界,一个被定义为天生无法练武的人,注定会活得平凡,活得普通。 她聪明通透,很清楚在裴家这么一个跟红顶白的地方,一个被定义为天生无法练武的人,注定会活得艰难。 但她还是做了。 相信这一定有她的理由。 而裴若华冲开了药物的压制,成功凝结了真气,在不知不觉中违逆了木紫薇的心愿,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裴若华低低地叹了口气。 她起身,走到窗户旁,目光投向遥远的天边。 此时,已是黎明。 天刚蒙亮,苍穹启明。 鱼肚白貌似濡染了一层胭脂红,耀眼而炽烈。似乎有微风吹过脸庞,偶尔听见鸟鸣,清脆婉转。 昨夜的星辰,已经彻底逝去,留下的只匆匆一瞬,物是人非事事休。 岁月让人逐渐习惯了平淡,习惯把片刻当永恒,很少人还能记得起年少时的梦和理想。 黎明,是一天的开始。 光线是那么的柔和,从东边升起,带着似水的柔情,更带着生命的希望。 蕴藏在黑暗中的一切都将要显露出来,深沉,迷蒙而又浑浊。 尘世如潮人如水。 也许一切都终将被遗忘,然后消失成天边的一片浮云。 但每一个人,都在迎接着属于自己的黎明,寻找着属于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最美。 裴若华收回心神,她觉得,自己应该去一趟天水阁。 “丁总管早。” 裴若华唇边含笑,说道。 丁总管一只手拿着浇水壶,另一只手扶着壶嘴,认真地浇着一盆盆开得灿烂的月季花。 见到裴若华,他笑了。 “三姑娘来了。” 从树叶间洒下的一片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脸上,使他饱经风霜的脸庞看上去显得温和而又慈祥。 丁总管放下浇水壶,拿过一跳布巾擦拭干净双手。 “世子爷在侧屋,老奴带你过去。” 裴觉兴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天青色湖绸长衣,正在用早饭。 “见过父亲。” 裴觉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丁叔,再添一副碗筷,我和三姑娘一起用早饭。” 丁总管命小厮拿过来一套干净餐具,亲自将象牙筷子递给裴若华。 “看你急匆匆的样子,想是饿着肚子过来的。什么要紧的事,先用了早饭再说。” 裴觉兴不容置疑的表情,加上裴若华也真是饿了,便接过了象牙筷。 “是,父亲。” 熬制燕窝粥的时候放了些冰糖,清甜不腻,暖暖地喝了,很妥帖、很舒服。 裴觉兴看着裴若华,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偶尔筷子碗碟相互碰撞的声音。 丁总管看了看裴觉兴,又看了看裴若华,轻轻地将一碟冬笋丝往裴若华那边推了推。 “三姑娘,这是世子爷最爱吃的冬笋丝,味道不错,你尝尝。” 裴若华怔了征,抬头望向裴觉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裴觉兴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并不是很自在。 “好。” 裴若华夹起一筷子冬笋丝,轻声应道。 她并不习惯和裴觉兴相处,想来,裴觉兴也是一样。 好不容易,一顿早饭终于吃完了。 丁总管将桌上的碗碟撤下,然后摆上一整套翠青瓷茶具。 从清洗茶具,放茶叶,泡茶,斟满茶杯,丁总管做得很是熟稔。 “三姑娘,这是雀舌茶。老奴采集夏日时尚未绽放的荷花花苞,将茶叶放置在花蕊之内,吸取香气,所以茶叶既有荷花之清香,又有雀舌之甘爽。” 丁总管叨叨絮絮地说着,将茶杯放在裴若华跟前。 裴若华拿起茶杯,只见白瓷薄如蛋壳,通体透明,里头的茶水透着一片温婉的青色。放在鼻尖上轻轻嗅着,手腕微微地摆动,烟气氤氲,茶水带着特殊的花香气。 “没想到,丁总管竟有如此心思。” 裴若华喝了一口茶,笑道。 丁总管笑眯眯。 “哪里是老奴的心思,这些都是先侯夫人教的。” 先侯夫人? 丁氏。 丁总管晲了一眼裴觉兴的神色,见他气定神闲,并未开口阻止自己,便放心地说了下去:“先侯夫人还说,春天里,要喝桃花上的雨水,夏天要喝荷花上的露水,秋天里要喝桂花上的霜水,冬天里,要喝梅花上的雪水。四季更迭,人也要顺应自然。” 裴若华听得有趣,自己的这位祖母出身书香门第之家,在娘家夫家都享受着荣华富贵,如今看来,她是一位非常有生活情趣,蕙质兰心的女子。 “还有呢?” “还有啊……”丁总管想了想,笑道:“当年先侯夫人带着身边的丫鬟们亲手制茶。采茶只采摘最嫩的一片,颜色、大小、形状必须相当。摊晒时只在清晨,说是这样茶叶才能吸收阳光的紫气。还要带着香气的桢楠木料点火烘焙,还需得揉捻、干燥、蒸制……” 裴若华单手托腮,俏丽的小脸上满是神往。 “祖母的日子可真是精细呢。” 丁总管叹了口气。 “正是呢。” 如果先侯夫人还在,三姑娘小时候有她庇护,定不会过得如此艰难。如果先侯夫人还在,见到三姑娘脱胎换骨,如得新生,必定会很安慰。如果先侯夫人还在,一定会将自己毕生的所学都教给三姑娘…… 感觉到丁总管情绪有些低落,裴觉兴淡声道:“丁叔,你先退下吧。” 人老了,就越发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 丁总管脸上蛛网般的皱纹更深了。 “是,老奴告退。” 裴若华看着丁总管的背影,眉心皱了皱。 “丁总管他,没事吧?” 裴觉兴低垂着眉眼。 “他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就好,你不必担忧。”顿了顿,他又道:“你来找我,有事?” 光顾着说闲话,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裴若华敛了敛神色。 “父亲,我昨夜服下了生气丸,已经成功凝结出真气。” 裴觉兴眉头一跳。 “当真?” 第二百二十八章 炼气五层 第二百二十九章 原因 第二百三十章 答应 裴觉兴不知想起了些什么,眸光变得柔和起来。 “学宫的考察,是由几位长老抽签,然后决定让谁来出考题。考生们直到考试当天,才能知道考察的题目是什么。 我当年的主考官,是淡竹长老,她是个极有忍耐力,极为坚韧的武者,所以在出考题的时候,考察的侧重点,就是年轻武者们的心性。武道一途,修炼是永无止境的。有时候,武者会面对许多的诱惑,唯有意志坚韧之人,才能够不忘初心,脚踏实地。” 裴若华来了兴趣,双眼亮晶晶的。 “父亲也曾在学宫修习?” 裴觉兴抿了一口茶,他已经很有没有说这么多的话了,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喜欢清静,没有要紧事都不敢打扰他,几天不说一句话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过今日和裴若华的对谈,却让他感觉很愉悦。 他感慨地说道:“我十五岁时突破了武道一重境,恰好当年学宫招生,便去参加了,距离今日已是过去了二十多年了。” 他在学宫修习三年,可惜身体先天不足,不得不退了出来。但是那三年的时光,足以让他一生受益匪浅。 “除了您之外,咱们裴家还有人进过学宫么?” 听了裴若华的问话,裴觉兴的声音淡了淡。 “在我之前往上数五十年,裴家旁支有一位,在学宫修习炼丹之术。不过,他和我一样,身体不大好,寿数不长。在我之后,便是你了。” 裴若华的心尖颤了颤,果然是命中注定啊,就连本事那么大的武者,也逃不脱生死轮回。 她不想在这个沉闷的话题上继续勾连,便转而问道:“那么,每次招考来的人多么?” 裴觉兴笑道:“自然是多的。在学宫招考前半年,就已经有武者陆陆续续从帝国各地到达学宫。还记得在我参加考察的那一年,有超过八千名年轻武者报名。” “那录取多少人呢?” 裴觉兴道:“合格者七十五人,天资出众,被长老破格录取者,两人。” 还不到百分之一的录取率啊。 如果抛开陛下钦点这个因素,单凭自己的能力,不知道能不能被学宫录取呢? 裴若华若有所思。 阳光透过窗棱照进屋子,像是滚上了一条金色的花边。 裴觉兴温声道:“你昨夜才成功凝结真气,今日不可劳心太过。你先回去吧,还有什么问题,回头来问我也是一样的。” 裴若华看了一眼沙漏,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在裴觉兴这里已经待了将近两个时辰了。裴觉兴的身体不好,这样长时间的交谈,想必会感觉很疲惫。 裴若华站起身来,面上带这些歉然。 “叨扰父亲了,是若华的不是。” 裴觉兴容色淡淡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他也没有想到,这个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女儿,会有与他面对面畅谈的一日。 顿了顿,裴觉兴好似想到了什么,他起身走向一个通顶黄花梨木柜,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个黑色瓷瓶。 “补中益气丹,可以帮助炼气期的武者快速补充真气,提升等级。” 裴觉兴将瓷瓶交给裴若华。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你必须努力修炼,不可懈怠。” 裴若华心里也明白,纵然自己是陛下钦点,可若是自己的能力连学宫招生的最低标准都达不到,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脸。 她大大方方地接过瓷瓶,眼珠子一转,进入学宫如此不易,而她有这个机会机,可算是裴家的大事了,她有要求,大可以趁机提出来。 她笑道:“父亲,府里最近不太平,如今正是紧要关头,我想,到外头去修炼。一来,清净,二来,安全。” 裴觉兴眉峰一拧,他自然知道裴若胡说的“不太平”是什么意思。 二太太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二房,之前是对裴若华下毒,如今在马车上动手脚,老太爷却和稀泥似的,蓄意害人竟然只罚她禁足,真以为他是软柿子不成。 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 可是她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到底不妥。 裴若华眸光微闪,笑得天真无邪。 “父亲,我喜欢那个庄子。不如,您帮我把那个庄子弄过来吧。” 裴觉兴一愣。 “哪个庄子?” 裴若华笑意越深。 “就是那时我停灵的那个庄子。” 裴觉兴眸光一凛,她要哪个庄子不好,偏偏看上了那个。 “你也不嫌晦气。” 裴若华不以为然。 “也许对旁人来说,是晦气,可是对我来说,那就是福地。我想,定是那庄子的风水合我的时辰八字,所以我才有这个机缘死而复生,又见到神仙,学到了仙法呢。” “说实话!” 看到她说起那庄子时一副生气十足的模样,裴觉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是一道涟漪,迅速划过脸部,然后消失,又重回沉郁。 真是不好糊弄啊。 裴若华暗叹了一口气,小脸一垮,肩膀一塌,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那庄子四面环山,虽然没有良田,但却有不少矿产。您知道的,我又没钱,又没产业,真真是一无所有的……”说到这里,她晲了裴觉兴一眼,又飞快地加上一句,“不过,那庄子山清水秀,我是真的很喜欢。” 老太太和二太太两位姓贾的夫人掌家这么多年,二老爷裴觉兴控制裴府的心也越来越强烈,在各处都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手。也不知为何这个隐藏了丰富矿产的庄子成了漏网之鱼,还未被他们发现,真是太难得了。 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不拿在手中,更待何时! “你啊。” 裴觉兴很无奈,恍惚间感觉像是看到了十多年前的木紫薇,虽然明知道她狡黠的小心思,可是对于她清泉一般的笑颜总是毫无招架之力。 “我知道了。” 裴若华欢喜极了,眼睛里像是有两点火星凝聚,亮闪闪的。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裴觉兴这么轻易就答应她了。 “多谢父亲。” 裴觉兴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但好半晌,发现裴若华还站在那里。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安排 他心里纳闷。 “还有事?” 裴若华呵呵笑道:“父亲,好人做到底,不如,您把庄子上那些人的身契也一并给我吧。” 这就不像话了吧,要了庄子就算了,还想把人也带走? 裴觉兴双眸一瞪,训斥道:“得寸进尺!” 此时,就连裴若华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在裴觉兴面前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拘谨,轻松自在了许多。 “不瞒父亲,我回府之前那几日,在那庄子上收了几个人。” 吴总管和吴婶被裴若华收服的经过,自然有人详细回禀了裴觉兴。但从裴若华口中说出来,倒是让他感到啼笑皆非。 “你倒是手快。” “他们在庄子上多年,那里的大事小事都已经做惯了,若是新换上一拨人,又得重新熟悉环境,太麻烦。反正他们不受府里的重用,身契在我手里对裴家也没什么损失呀。” 裴若华一本正经地说道。 裴觉兴深邃的眸中若有所思,裴家不算旁支,孙辈只有裴明珠,裴秀英,裴若华三个女儿。裴明珠是嫡出,老太太和二太太又疼她,好东西自然数不胜数。裴秀英和裴若华一样同为庶女,但卢姨娘这么多年为裴秀英攒下的身家也是不少。只有裴若华,苦哈哈的,要靠丫鬟的绣品来养活。她如今多为自己着想,平心而论,也没有什么不对。 “我知道了。” 他松了口,便算是答应了。 “多谢父亲。”裴若华笑得跟朵花似的,“若华告退。” 看着裴若华的背影,裴觉兴的脸上浮出一抹笑容。 “你不是一无所有的,你娘给你留下的东西,整个裴府都比不上。” 声音极轻极轻,宛如一抹淡淡的轻愁。 过了几日。 皎洁的月亮爬上棱花窗,那么清朗,那么柔美,洒下朦胧的光晕。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色,最适合读一卷古朴的书,听一曲婉转的琴音,又或是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的与月光对视,感受那一份内心的安然。 “姑娘。” 甘蓝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人。 裴若华抬眸一看,原来是大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白鹭。 “白鹭姐姐你来了。” 白鹭笑着向裴若华福了福身。 “见过三姑娘,太太让你过去一趟。” 裴若华挑了挑眉。 “现在?” 白鹭点点头。 “是。” 裴若华心下有些奇怪,以大太太谭氏的性格,如果不是要紧事,想必是不会夜里急急就让她过去的。 “好,我先换身衣裳,就跟你过去。” 裴若华走进大太太谭氏的屋子时,她正坐在罗汉床上看账本,看了一页翻过一页,十分认真,她跟前的小木几上还摆着一个老式的黑木匣子。 “见过母亲。” 大太太笑着朝裴若望过来,只见裴若华穿一身嫩黄地绣折枝梅花长褙子,云白色马面裙,白皙的脸庞更显得清雅娟秀 “若华,过来坐。可用过饭不?” 裴若华坐在大太太的对面,应道:“已是用过饭了。” “白鹭,给三姑娘上一碗杏仁露,夜里别喝茶,否则就睡不好了。” 大太太吩咐道。 裴若华笑道:“多谢母亲费心。您唤我过来,有事?” 大太太点点头。 “确实有事。” 这时,白鹭端着一碗杏仁露走了过来。 大太太温声道:“放下吧,这里不用伺候了,你先退下。” “是。” 白鹭垂头应道,将杏仁露放在桌子上,飞快地出了屋子。 大太太收起账本,放到一旁,然后将黑木匣子推到裴若华跟前。 “打开来看看。” “这是?” 裴若华打量了一眼黑木匣子,疑惑地看着大太太。她猜测,里头应该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否则,大太太不必支开白鹭。 大太太抿唇一笑。 “你看看便知道了。” 裴若华将黑木匣子打开,只见里头是一叠纸张。她拿起最上面的那一张细细一看,原来是那个庄子的地契。 她心头一喜,裴觉兴说到做到,而且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办成了。就是不知道,他在办这些事情的时候,使了什么手段,老太爷竟答应了,连人带庄子都给了她。 这时,大太太柔和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庄子的地契,还有庄子上三十四个人的身契,都在这里了。这些地契,身契都在官府留了底,从今往后,就都是你的私产。” 今日裴觉兴将大太太叫到天水阁去,说是劳烦她将东西交给裴若华,按理说,给闺女一个庄子,很正常,但连人带庄子一起给出去,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毕竟裴若华连亲事都没定下,这就开始替她安排陪房了。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问的,裴觉兴回答她说,往后,裴若华不仅仅需要钱,更是需要自己的人手。 大太太恍然,看来裴觉兴对裴若华,应是寄予了厚望。 她心中有一点点苦涩,又有一点点原来如此的感觉,毕竟是紫薇的女儿,他再怎么漠视,也不可能一点都不为裴若华打算。 裴若华静静地听着大太太的话,她知道,那天她说的话,裴觉兴是听进心里去了。 “你父亲还给了你一间铺子,就在青铜大街上,如今正经营着文房四宝,生意还不错,据说每年都有三百两银子左右的进账。你若是得空了,便到铺子里转转,认认掌柜和伙计。他们的身契,也都是你的了。” 大太太紧接下来的话让裴若华有些震惊,裴觉兴竟然给了她一间铺子,而且还是连人带铺的一起给。 要知道,青铜大街可是整个京城最为繁华的地方,街上铺子的主人,非富则贵,有些铺子甚至是几代人传下来的,有钱也没地方买去。 大太太还在继续说着:“里头还有一千两银子的银票,是我给你的。你马上要进入学宫了,人情往来,打点琐事,处处都需要银子,你也别省着,不够就跟我说。” 大太太对她本就不错,不过一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一下子拿出来,兴许也是看在裴觉兴的面子上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谭氏的回忆 第二百三十三章 伤痕 谭家也没法子了,只好答应了木紫薇的要求,从那时起,她便成了谭氏的大丫鬟。 不知为何,裴若华总觉得大太太谭氏叙述中的木紫薇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儿。 “你也感觉到奇怪,是不是?” 大太太谭氏看着裴若华,问道。 裴若华沉思片刻,终还是点了点头。 大太太叹了口气。 “紫薇,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武功高强自不必说,她知书识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很多时候,我都有一种感觉,她比我更像一个受过良好教养的千金小姐。” 如果说,木紫薇年少时父母双亡,那么教养她的,就是她的师门了。 大太太苦笑一下。 “紫薇说,她的师门只是江湖上的一个很小的门派,而且她不上进,行走江湖多年,毫无建树,心中有愧,便不敢自报师门。” 听了大太太的话,裴若华觉得自己非但没有更了解木紫薇,反而觉得她越发的神秘了。 “那,后来呢?” 裴若华沉吟着问道。 “后来啊……”大太太双眸沉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亦没有丁点儿温度,“我与临安候世子定下了亲事,本来已经说好了,我嫁入裴家之后,紫薇就会离开谭府,继续游历江湖。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大太太面上若无其事,但是仔细听,能发现她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 裴若华心中一紧,这件事情必定极为凶险,以至于现在大太太回忆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母亲,您先喝口杏仁露,润润嗓子。” 裴若华将小木几上的杏仁露捧到大太太的跟前,她双手接过,一口气便喝下了半碗。 “那天夜里,丫鬟婆子们都被我打发吃完饭去了,我正在自己的屋子里绣嫁衣,一切都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我看了一眼更漏,所以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是酉时末刻,我觉得头晕眼花,眼皮子越来越重,捻着绣花针的手在打颤,我以为我是做绣活太久了,身体疲乏的缘故,便强打着精神,想去倒一杯水来喝,谁知我刚刚站起身来,就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浑身无力,就瘫倒在地上。 门被打开了,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黑衣,蒙着脸,十足十劫匪的模样。我心下大惊,就要张口喊救命,可是任凭我怎样努力,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个劫匪走到我的身旁,弯下腰,那一双三角眼闪着狰狞的凶光。他说,别白费力气了,你中了我的迷香。 说完,那个劫匪一把把我扛在肩上,出了屋子。他似乎对谭府的地形很了解,避开了看家护院,很快就出了府。 我心里一片冰凉……” 说到后来,大太太的声音已是哽咽。 裴若华坐在大太太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事了,都过去了。” 大太太泪眼朦胧地看着裴若华,她记得,当年,紫薇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咱们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忘了它,让它过去吧。” 裴若华轻声道。 这件事情对她造成的伤害,是难以磨灭的。纵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依然像是一个破烂的伤口,虽然表面上结了痂,但是微微一触碰,还是会鲜血淋漓。 大太太既然嫁给了裴觉兴,成为了世子夫人,也就意味着她被劫持这件事被压下去了,并没有闹大。 这条计策太毒辣了,毁人清白。 一个名声已经坏了的姑娘,如何能成为公侯之家的当家主母。就是小门小户要娶,只怕也会斟酌再三,又或是对娘家提出许多苛刻的条件。 不提,不说,真的就能够忘记么?真的就能够当成从没有发生过么? 不。 不能。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谭家夫人下了严令,任何人都不能在谭氏面前提起半个字,如有违反,乱棍打死! 然而午夜梦回,那双三角眼永远闪着凶光,她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既然如此,这摊烂肉,就由她自己亲手挖出来好了。 大太太拿起丝怕轻轻拭了拭脸上的泪痕。 “那个劫匪把我带出府去,很奇怪的,我心里反而镇定下来了,想着再坏也不过如此了,但总不能让害了我的人遂了心意。就算是死,也得让家人找到尸体,为我报仇! 那时,我手腕上带了一串蓝玛瑙珠子,不是特别名贵,但是胜在特别。我咬断了串珠的绳子,把珠子攒在手里,没过一段路,我便扔下一颗……我的头实在是太晕了,强撑着扔完了所有的珠子,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我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还是跟以前一样。 其实,府里的人看着我的眼神,已经变了,但他们不说,我也不说,自己骗自己,只当是不知道。 可惜,自欺欺人终究也只能欺得了一时。 那一天,我想去找母亲说说话,到了她的屋外头,发现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被遣了出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当时我很好奇,便命丫鬟婆子们不准出声,自己悄悄地贴在门缝往里瞧,我见到了……我见到了母亲直直地跪在紫薇跟前,声泪俱下地哀求着紫薇,求紫薇体谅她的一片慈母心肠,陪我一同嫁到裴家来。而父亲在一旁,却任由母亲跪着,并不阻止,还说,只要紫薇点头,谭家愿意满足她三个条件。 我惊呆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母亲为什么要跪下?紫薇为什么要成为我的陪嫁?父亲又为什么要满足紫薇的三个条件? 紫薇将母亲搀扶起身,并没有立时答应,只说会考虑。 她们说完话,紫薇便告退了。我躲闪在一旁,等紫薇走远了,这才匆匆忙忙地进了屋子,她坐着垂泪,父亲正在一旁劝慰,一见我来了,两人都很慌乱,看着他们手足无措,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模样,我的脑子里轰鸣一片,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又明明白白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痛哭失声。 母亲见我这样,心知再也瞒不住了,何况这些日子,她对着我笑,背着我哭,心里已是极苦,这一下情绪爆发出来,也就搂着我嚎啕大哭……” 第二百三十四章 交易 大太太一口气说完,整个人也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精神气,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不振。 裴若华有些不忍。 “母亲,您累了,先歇会儿吧。” 大太太摇摇头。 “我不累,真的,不累。我想说的,还没说完呢。后来,从母亲那里我才知道那天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紫薇和丫鬟婆子们吃过饭之后,便往我的屋里去,只是一推门进屋,她就喊了一声,坏了。丫鬟婆子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见紫薇脚下像生了风似的跑进屋里,口中喊着‘二姑娘’。 她嗅到了残存的迷香的味道,心觉不好,又没找见着我,便连忙让一个老成的婆子去给父亲母亲报信,自己出府去找我了。 往后的事情,母亲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当夜亥时末刻,紫薇背着依旧昏迷着的我回来了。紫薇说,多亏了我一路洒下的蓝玛瑙珠子,她才找到了我。 这是她第二次救了我,真正是我的大恩人。 既然是我的大恩人,又怎能当我的陪嫁丫鬟?一旦被姑爷看上,可是要做妾的呀。 紫薇是个侠肝义胆的女侠,江湖游历,如闲云野鹤一般自由自在,别说她了,就连我都不忍心折断紫薇的翅膀,把她困在后宅里头。 母亲哭着哭着,终于说出了她的担忧。 原来,那个劫匪,是江湖上一个颇有名气的杀手,这种人,没有任何道德良心,只要银子足够,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愿意去做。紫薇把他打服了,又断了他的一条脚筋,他这才说出来,出银子让他害我的,是贾家!怪不得那个劫匪对谭家的地形那么熟悉,原来都是他们家姑娘来我们家做客之后,回去画出来的。” 上一次祸害裴正明的就是贾家! 裴若华眉心一跳,没想到大太太谭氏和贾家的仇怨,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为什么贾家要害您?” 裴若华忍不住问道。 谭氏抿着唇,眸中迸发出一股仇恨的光芒。 “因为,老太太原本打算将她的侄女,也就是现在的二太太贾氏聘给世子爷,可是老太爷不同意,反倒与谭家结了亲。贾家气不过,认为是我挡了她们家姑娘的青云路。于是便找来杀手,只要毁了我的清白,裴家自然就不会再要我这个人了,她们家姑娘,就又有机会了。” 竟是这样。 裴若华气不打一处来,怪不得她打过交道的几个贾家人,个个蜂目豺声,不是好人,原来这一家子从根子上就是坏的。 “贾家做了这等恶事,谭家就没有回敬回去。” 到底是将门之家,不至于连这点骨气都没有。换作是她,有人这样欺辱自己的亲人,直接就打上门去了。 谭氏嘴角抽了抽,这件事隐秘之至,只有谭家的几个主子知道,即便是亲密如海嬷嬷,也不知道。 但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想对裴若华隐瞒,因为她直觉,裴若华是一定赞同的。 “我大哥趁夜潜入贾府,在井水里做了些手脚,所以贾家现任的家主贾老爷,无论纳了几个妾室,就只有贾世杰这一个儿子。” 裴若华“噗嗤——”一声笑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谭家大舅爷和裴正明可真有意思,这舅甥俩有意无意地,就断了贾家的香火了。 她连忙掩住嘴,却掩不住眉眼弯弯。 “母亲见谅,我只是觉得大快人心。” 大太太眸中凝聚起一抹阴沉。 “确实大快人心。幸而正明的腿养好了,否则,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不会让贾家好过!” 伤害她,她可以忍,伤害她的儿子,她不能忍! 裴若华宽慰道:“母亲您放宽心。都说否极泰来,我看哪,二哥哥后头一定是有大福气的。” 谭氏心中一暖。 “母亲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愿意把这些陈年旧事说给你听。你若还想听,我就继续说。” 谭氏的情绪似乎好了许多。既然她有勇气直面自己的伤痕,裴若华自然不会阻拦。 有时候,倾诉创伤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治愈。此时此境,无论是倾听还是倾诉都是一种必然,倾诉者在倾诉中,获得解脱,获得放松。倾听者在倾听中,与倾诉者共同承担痛苦和快乐。 “母亲您说。” 大太太谭氏点点头,想了想,继续道:“知道了这个缘故,我母亲后悔极了,觉得都是自己害了我,才替我选了这一门亲事。可是三媒六聘都已经过了,整个京城也已经传遍了,不嫁也不行了。 裴家老太太就是贾家的女儿,既然贾家有心要害我,老太太肯定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她又怎么会让我有好日子过。 我父亲到裴府,试探老太爷的意思,想要用我武道修为太低配不上世子爷的借口,看看能不能把婚给退了。然而,裴家筹办我和世子爷的婚礼正如火如荼,也并不知道我的这个事儿。 我父亲猜测,那个劫匪被紫薇挑断了脚筋,一时半会间,不敢再到谭府来作怪,反正银子不管多少,总归是到手了,他脚底抹油,溜了。贾家没了那劫匪的踪迹,想要再安排一个杀手劫人已是不能够了,一来,贾家舍不得再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二来,经过了这件事情之后,谭家就加强了戒备。他们无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世子爷娶我了。 后来还是我祖母发了话,做人媳妇,总是艰难的。我时时刻刻要谨记着,夹起尾巴做人,少说话,多顺从,务必让老太太抓不到错处。万一真出错了,要伏低做小,有世子夫人的名头在,老太太要磋磨媳妇,也不敢太过分。为了裴家的名声,那件事,老太太应该是不会说出去的。 只要保住命就行,我还年轻,总有熬出头的时候。 可是后宅里头,要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丢了命,也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要怎么保住命呢 我的父亲便想到了紫薇。她武功高强,人正直又聪明,只要她在我身边守着,我的性命应当是无忧了。可是她并没有卖身谭家,是随时可以抽身走人的。所以祖父便决定,只要紫薇愿意当我的陪嫁,护我周全,就答应她三个条件。” 第二百三十五章 面目狰狞 裴若华轻吁了一口气,她和听风百思不得其解的缘由,原来竟是这样的。原来老太太厌恶谭氏,磋磨谭氏,除了自己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还有这样一层原因。 也难怪谭氏在面对老太太的时候如此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一步,这么多年,她心里的负担也太过沉重了。 “结果是,我娘跟着你嫁到了裴家,那么,不知谭家许了她三个什么条件?” 大太太摇摇头。 “我不知道,就连我的母亲也不知道。我问过父亲,可是父亲说,他和紫薇有过约定,要保密。” 裴若华微怔,随即便是一声叹息。 “母亲,您很幸运,虽然夫家不怎么样,但却有这么多疼爱你关心你的亲人,他们为了您,殚精竭虑,百般呵护。” 相形之下,木紫薇的潇洒洒脱,当中蕴含着深深的孤寂。她孓然一身,就算偶尔有人陪伴,也很快就分开。她就像是一个过客,从结识她的人的世界里路过,留下惊鸿一瞥的背影。 也许木紫薇也是感动于这一家人的深情厚谊,方才答应下来,陪着谭氏嫁到裴家。 大太太将将止住的眼泪又再一次滑落下来。 “你说得是。我上头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很慈爱,从来不会偏心我们任何一个人,兄弟姐妹们相亲相爱,非常和睦。说实话,若不是有他们一直在支撑着我,只怕我熬不到现在。” 裴若华叹道:“既然如此,母亲又何必为了已经过去的事情自苦?您心中忧愁难解,岂不是浪费了亲人们疼爱您的一片真心。” 谭氏含着泪。 “道理我知道,可是……” 做不到。 这么多年,她总是惴惴不安,担心事情会在某一天被人宣扬出来,所有的人会耻笑她,鄙视她,看轻她。她不愿因为她的缘故,致使谭府的门风受损,连累谭氏一门所有未嫁姑娘的名声。 “嫁入裴家之后,因着这事儿,我总觉得在老太太面前抬不起头来,有时候看着她的眼神,听到她说的话,总觉得别有深意。 所以我谨记着祖母的嘱咐,拿定主意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对老太太无比顺从,哪怕我知道她是在无理取闹,我也忍耐着。后来,贾家姑娘嫁给了二老爷,她们姑侄俩联手,我就更难过了。所幸不久,你三婶嫁了进来,老太太也看她不顺眼,不过三弟妹可不像我,她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有时候噎的老太太说不出话来,只生闷气。 天知道我有多羡慕她啊,敢说敢笑,敢爱敢恨。” 敢爱敢恨。 裴若华心中一动,看来,谭氏,裴觉兴和木紫薇之间,恐怕是那种最老套的她爱他,他不爱她,他爱她的三角恋戏码了。 “母亲多心了。 要我说呢,当年谭家已经把事情压下去了,知道原委的人本就不多,无非就是谭家的几个仆人,而且过去了这么些年,死的死,散的散,就算被人闹出来了又能怎样?难不成他们真能将那些人找出来?就算将那些人找出来,他们吃里扒外,污蔑主子,直接扭送官府就是了。难道他们还能将那杀手找出来指认么?就算那杀手被找出来指认,您只问他要证据,咬死不承认就好了。我想我娘办事还不至于这么不经心,落下了把柄在那个杀手手里。 您别害怕,那杀手真那么不长眼,要钱不要命,您跟我说,我挑断他另一条腿的腿筋!看他往后还怎么害人!” 裴若华说这些话的时候,还只是抱着劝慰谭氏的心思,没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她说的每一句都一一应验了。 谭氏眸光微闪,其实话说出来,她心里舒服多了,她抬手摸了摸裴若华的脸颊。 “若华,你是个好孩子,往日,是我误了你,你会不会怪我?会不会恨我?” 裴若华从小跟着李嬷嬷,没有人教她读书识字,没有人教她为人处世,她就像是田间的野草,她没有长歪,而是出落成了如今这亭亭玉立,光明磊落的模样,想必是紫薇的在天之灵保佑着她。 裴若华微微蹙眉。 “母亲,您这话问得奇怪。” 谭氏抿着唇。 “紫薇是我的救命恩人,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不仅如此,她还是我的好友,当初,她虽然名分上是我的丫鬟,可是我从没有把她当成下人来看待。闲暇时,她会告诉我许许多多外面的风光,美食,没有她,我都不知道原来世界是这么大,这么精彩。 紫薇成了陪嫁丫鬟,本就已经是委屈了,可是为了我……她成了你父亲的通房丫头……当时,她不同意,是我……是我对不起紫薇……世子爷是真心爱她的,直到如今还爱着她,可是对于紫薇来说,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紫薇临去之前,最不放心的人就是你,可是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好好照顾过你,还让你落水淹死了……所幸你福大命大,要不然将来到了地下,我都不知要如何对紫薇交代。” 这些话,压在谭氏心里很久很久了。 木紫薇是因为她才做了裴觉兴的通房丫头,可是在她的心里,尽管努力压抑着,可是嫉妒却像是带刺的荆棘一般疯狂生长,将她刺的遍体鳞伤。她知道这不应该,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所以她疏远裴若华,但是心里,她又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忘恩负义。 两相矛盾之下,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变成一个面目狰狞的人了。 裴若华只能叹息一声,这又该如何分辨谁对谁错呢? 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苦衷。 设身处地为谭氏想想,只能说她冷漠,却不能说她有错。 一方面,裴若华并不是谭氏亲生的,虽然木紫薇是谭氏的救命恩人,是她的好友,为她付出过许多,但同时,也是夺走她丈夫爱情的女人。这样的心里挣扎之下,该如何面对裴觉兴和木紫薇的孩子,就让她很是无所适从了。 另一方面,谭氏自己的境遇也不好,心里压着事情不说,文泉阁外,要应付刁钻毒辣的老太太和二太太,在文泉阁里,又要面对冷冰冰的丈夫,没有的得到任何一点的夫妻温情。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迷蒙 作为嫡母,她对原主不是很热情,但也并没有亏待过。逢年过节,她会给原主送些衣裳吃食,小药包和一些小银钱。 作为亲生父亲的裴觉兴都对自己的女儿冷若冰霜,哪里还能去要求谭氏做得更好,更多呢。 也许就连谭氏都没有想到,这些因为恻隐之心而从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小恩惠,一直被原主记在心里。 对于谭氏,原主是很敬重的。 而如今,说得现实一些,是她变得出息了,有能耐了,能给别人带来好处了,她和谭氏的关系也才日渐亲近起来。 若她还像是往日那般沉寂,很难说谭氏会不会改变对她的态度。 裴若华看得开,也看得通透,你无法要求别人无条件对你好,每一個人所做的每一件事,出发点大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所以,像是木紫薇这种侠肝义胆的品格,就显得尤为可贵。也怪不得裴觉兴,听风这么多年还对她念念不忘。也怪不得谭氏这么多年一直愧疚在心。 想了想,裴若华开口道:“母亲,我从不曾怪您,也不曾恨您。我理解您的苦衷,也理解您的压力,人活在世,都不容易,甜酸苦辣各种滋味都得尝到,没有必要总是去自怨自艾,自哀自怜,这样,自己是永远都不会得到快乐。相信我娘这是这么想的。” 她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格替木紫薇去原谅谁,然而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何必总拿过去的事情来折磨现在的自己。 谭氏一把揽住裴若华,“哇——”一声大哭起来,直哭得眼睛红肿,鼻尖发红,仿佛要将这么多年压抑着的郁气全都发泄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谭氏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之后,裴若华为她擦去泪水,又理了理略微散乱的发髻,这才问出了自己很想知道的问题:“母亲,我娘和文寿阁的苏姨娘,关系如何?” 大太太谭氏怔了征。 “苏姨娘?为何突然问起她?” 裴若华道:“苏姨娘在夜宴上对我下毒,我寻思着,我之前与她也没有打过交道,结仇结怨就更谈不上了。她要害我,总要有原因吧?会不会,她跟我娘有仇?所以迁怒在我身上了?” 谭氏的眉头紧拧。 “苏姨娘……苏姨娘……我记得,她是在我嫁进来裴府三年后,才被老太爷抬进来做姨娘的。她人长得妖媚,很得老太爷喜欢,这么多年,一直盛宠不衰。 我与苏姨娘一向少打交道,除了平时给老太太请安,逢年过节团聚夜宴,基本见不着面。至于你娘,更更谈不上与她有来旺了。” 裴若华不死心。 “母亲,您再细细想想。” “想想……” 谭氏冥思苦想,忽然,她眼睛一亮。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我伺候老太太晚饭回来,听到苏姨娘的声音从紫薇的屋子里传出来,当时,紫薇住在正院的东侧屋,并没有搬到你现在居住的小院。” 裴若华心头一跳,当中果然有内情,忙问道:“母亲您可听清了苏姨娘说了什么?” 谭氏一手托腮,想了想,道:“我当时离得远,听得不是很清楚。苏姨娘她好像在问紫薇要一个什么东西,语气……还挺恶劣的,还说什么走着瞧之类的,然后气呼呼地就走了。 当时我觉得奇怪,就问紫薇苏姨娘来做什么,紫薇说,苏姨娘不见了一个东西,正四处找呢。我也不以为意,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不见了一样东西? 裴若华记得,文山阁的丫鬟五儿,是因为握住了苏姨娘的什么把柄,就摔了一个羊脂白玉雕紫薇花香炉在天香居的牡丹园里,还污了苏姨娘最喜欢的一株豆绿,以此来要挟苏姨娘,并最终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裴若华就是从这里,猜出了木紫薇和苏姨娘,应该是有着某种瓜葛。 难道这种瓜葛,为的是一样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比人的生命还要贵重。 “我娘是在苏姨娘那次的来访之后,才搬到小院去的?” 谭氏的脸色变了变,好像真是这样。 “那时,我娘已是父亲的通房丫头了。” 裴若华推测,木紫薇察觉到谭氏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渐渐疏远起来,而且又有苏姨娘的关系盘桓在当中,所以木紫薇主动提出要搬到那个偏僻的小院去住。 这样一来,即便苏姨娘再去找木紫薇,也没人知道了。 谭氏张了张嘴,只说了个“我”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个小院又偏僻,又腐旧,本来是文泉阁的柴房,后来丢空了,然而当紫薇提出要搬到那里的时候,她也没有阻拦。后来还是还是世子爷看不过眼,命人修缮了一回。 裴若华只是想通过过往的事情,来推测木紫薇和苏姨娘之间的恩怨,并没有责怪谭氏的意思。 “母亲,您别多心。” 谭氏点点头。 “我明白。” 只是脸色仍然有些愧疚。 裴若华默了默,又问道:“母亲,当年我娘身边,除了李嬷嬷,还有伺候的人么?” 木紫薇在裴府的地位太低,本身就是个伺候人的通房丫头,能拨给她一个嬷嬷服侍,就已经很不错了。 果然,谭氏应道:“没有。” “那她有没有和谁关系比较密切?” 谭氏的声音越发低了。 “也没有。” 紫薇是个很有理智,自制力很强的人,她看起来对谁都非常的友善亲和,但从不与人交心。 裴若华暗叹了一口气,她早该想到的。 木紫薇与苏姨娘的往来,似乎不愿让旁人知道,所以刻意选了个偏僻的小院,李嬷嬷早就不在了,这条线索算是断了。也许如今,想知道真相,就只有从苏姨娘处入手了。 不过,今夜和谭氏的倾谈,还是收获很多的,裴若华始终相信,就算她得到的信息都是碎片,但碎片拼凑起来,迟早能够得到一幅完整的图案。 见谭氏面带疲惫之色,裴若华便告辞离开了。 甘蓝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微明的光线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恰似一笔朱砂,带着雾里看花的迷蒙。 第二百三十七章 细雨 凝结真气,成功突破了炼气期,是一件大事,尤其是对于裴若华早在十岁时就被下了定论,天生经脉淤塞,无法练武的人来说更甚。 裴觉兴挑了个日子,亲自将裴若华带到文寿阁老太爷处,向老太爷请安。 “父亲说,老太爷给了我一个庄子,我也没做什么就得到老太爷如此厚爱,实在是诚惶诚恐。” 裴若华用一种十分恭谨的语气说道,把那庄子的事情全都归功于老太爷的慈爱,这让老太爷听了心里非常受用。 他抚着胡须,说道:“你被陛下钦点入学宫,这是我裴家的荣耀,往后,也要谨记你是裴家的子孙,处处要以家族的利益为重,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裴若华种种出人意料的表现,老太爷是很乐于见到的,至于市井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他嗤之以鼻,有些人呐,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无非是看裴若华之前窝窝囊囊,如今出息了,嫉妒罢了。 他巴不得裴府的子孙个个都能像是裴若华那样,突然开了窍,子孙有出息,对于整个家装来说,是大大的好事。 裴若华得了庄子,心情大好,就连老太爷看着也亲切了几分。 “是,若华谨记。” 老太爷又道:“三丫头,我已是听你父亲说了,你是服用了生气丸,才成功突破炼气期的,到底是借用了外物的力量,与自主突破炼气期的武者比起来,基础较弱,所以这些日子,必须认真修炼,巩固境界才行。” 正是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裴若华连忙道:“正是呢,所以我决定到城外的庄子上清修,还望老太爷准允。” 老太爷还未发话,一旁的裴觉兴就已经沉沉开口道:“不可。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在外头成何体统。” 裴若华嘟了嘟嘴,做了个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但好像畏惧裴觉兴,不敢说话。 她咬了咬唇,终于按捺不住,朝老太爷那边走了两步,低声道:“祖父,您就让我去嘛,这几日,府里不太清静……” 老太爷当然明白裴若华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沉吟着,只听裴若华又道:“只要您发话,父亲是一定会同意的。” 二太太贾氏搅风搅雨,说实话老太爷也是很厌恶的,但二太太身上,还关联着裴觉兴,这就不得不让他有所顾忌。 裴若华咕哝着说道:“我是无所谓的,只管好自己的事情便罢了,怕就怕有人又惹上门来。” 老太爷心中一动,确实,如今二太太看着是消停了,但她毕竟是老太太的侄女,老太太就算再生气,也终究会心软,若是老太太开口求情,他少不得也要给两份情面,放了二太太出来。 如今对于裴若华而言,正是关键的时刻,若是二太太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拖累了裴若华,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而且,还有那人,也是个不省心的…… 想到这里,老太爷不再犹豫。 “到自己的庄子上清修,也可以。” 裴若华面上一喜,却听裴觉兴冷冷说道:“父亲,这不合规矩。” 老太爷瞥了裴觉兴一眼。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你啊,年纪不大,怎么就这么迂腐?三丫头是到自己的庄子,又不是别处,多派几个人跟着便是了。” “父亲……” 裴觉兴还想再说,老太爷一摆手。 “好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三丫头想去,就让她去。” 裴若华双眼放光,高兴道:“多谢祖父,您真是太好了。” 她这句话是出自真心,老太爷冷酷无情且唯利是图,只在乎裴家的利益,但有一点,他从未颠倒黑白,摆出一副正直高尚的模样来掩饰自己的自私。 整个裴府都知道,原主窝窝囊囊的时候,他对她视若无睹。如今裴若华有利用价值了,他便对她另眼相看。不仅仅裴若华是这样,裴家所有人,在老太爷眼里,只分成两类——有用的,无用的。 在裴若华看来,真小人比起伪君子,要好上那么一些。因为至少他不伪装,让人不用去猜。 老太爷难得对裴若华露出笑容。 “庄子上都是你的人,你旁的事情都不必管,只管修炼就行了。” 从老太爷的书房出来,裴若华抿唇轻轻一笑。 “多谢父亲。” “嗯。” 裴觉兴心领神会,应了一声。 其实,若不是裴觉兴唱黑脸,一口反对裴若华到庄子上去,兴许老太爷答应得不会那么干脆。老太爷很享受作为裴家之主,一锤定音的感觉。尤其在裴觉兴反对的情况下,就更显得老太爷的重要性。而且裴若华这一声道谢里头,也包含了对裴觉兴给她那一间铺子的谢意。 “准备准备,便到庄子上去吧。” 裴觉兴淡声道。 裴若华点点头。 “是。” 阴沉的厚云,伴着九月还有点清凉的风,像是一种淡淡的哀伤,如烟蔼般笼罩在心里,久久的,挥之不去。 裴若华留下黄嬷嬷看家,自己带着甘蓝,水芹坐上了马车,往城外的庄子上疾驰而去。 半道上,下起雨来。 淅淅沥沥的雨丝,如烟如雾,飘飘洒洒,湿湿的水气无法阻挡远方的一片葱茏,不知名的小花在细雨中也显得无比娇艳柔美。 裴若华撩开窗帘,向外头望去,这条路是原主最后走过的路。 路依旧还是那条路,当日原主躺在棺材里被送到庄子上来,裴觉宏还利用她的丧事算计了齐穆一把,虽然最终自食其果,但原主凄惨的遭遇却不是假的。 如今裴若华一步一步,不但在裴府站稳了脚跟,还有进入帝国学宫的机会,在旁人看来,也算是时来运转了。 也许只有踏过万千阻碍,才会有春的苍翠葱茏,才会有花的芳菲鲜艳,才会有不一样的繁华景致。 马上就要回家了,甘蓝十分兴奋,叽叽喳喳地对水芹说着一路的风光。 吴总管早就得到了消息,带着吴婶和老罗,也就是甘蓝的爹,早早地等在了庄子大门外。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东院 第二百三十九章 老仆 真想不到郊外一个偏僻的庄子上,竟有这般精致的院落。 吴婶笑着道:“三姑娘先歇息吧,一会儿我送晚饭过来。” 裴若华点了点头。 “你去吧。” 裴若华梳洗一番,换上了一身家常衣裳,另一边,裴若华带来的物事已经送来了,水芹正在收拾清点。 “你慢些无妨,反正如今不在府里,大家都可以自在些。” 水芹身上的毒素已经完全清除了,修养了一段时日,身体已经大好了。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笑道:“甘蓝姐今日可高兴了,能回家见到父母兄弟了呢。” 她的眼神暗了暗,低低地叹了口气。 “我都快忘记了自己家人的模样了。” 水芹很小的时候,她的家人便都离世了,多亏了李嬷嬷心善,回乡将水芹从老家接到裴府,没几年之后,李嬷嬷也去世了,水芹这时,就再没有亲人了。 裴若华很能够理解水芹的心情,她上前拍了拍水芹的手。 “别难过,你还有我。” 她们一同长大,一同经历了人生最艰难的时刻,感情和亲姐妹也没多大区别了。 水芹心头一暖,忙笑道:“我知道,姑娘对我好,我不难过的。” 她这条命,说是姑娘给的也不为过。当初若不是姑娘收留,她就没办法留在裴府。姑娘活得艰难,但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只要有一碗粥,姑娘必定分给她半碗。加上她这一回中毒,如果不是姑娘尽力救治,只怕早就死了。 哪个丫鬟能有她这般的好命,遇上了一个天下最好的主子。如果她还不知足,还不懂得珍惜,那真是要天打雷劈的。 两人说话间,吴婶带着两个婆子提着食盒,送晚饭过来了。 “三姑娘,这是我亲手做的,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打开食盒,玉米羹,桃仁鸡丁,糖醋鱼卷,油焖鲜蘑,清蒸鹌鹑,干烧冬笋,粳米饭,还有几样甜点,三色糕,栗子糕,芝麻卷,芳香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水芹将饭菜一一拿出,笑眯眯地说道:“好香啊,吴婶子,你辛苦了。” 她长得娇俏,声音又甜,加上又是裴若华身边得用的大丫鬟,吴婶一见她便喜欢。 “水芹姑娘客气了,往后啊,有什么想吃的就只管跟我说,别的我不敢说,但厨房里的手艺,整个庄子,还没人能够比得上我的。” 吴婶扬了扬下巴,很有些骄傲,顿了顿,她又道:“三姑娘,才刚我一见您,高兴的跟什么似的,都忘了跟您说,世子爷之前把东院交给了两个老仆打理,他们一直住在院子里。 如今您来了,您身边只有水芹姑娘和甘蓝姑娘两个,有些粗重的活计,还得有人来做。这两名老仆,还继续留在院子里,供您使唤,您看可使得?” 先不说裴若华如今是她真正的主子,单说之前裴若华显示出来可怕的能力就让她不敢造次。凡事都要听过裴若华的同意,不敢自把自为。当家的悄悄跟她说了,只要做得好,让三姑娘满意,往后求求三姑娘,定能将家里的老人从其他庄子上调过来,这样就算是彻底摆脱了二老爷的掌控,一家团聚了。 东裴若华的眸光扫了一眼,院花草繁茂,窗几明亮,看得出来,那两名老仆很负责任,尽心尽力,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去改变什么。 “成,你先让他们过来让我见见。” “哎。” 吴婶应了一声。 “三姑娘您先用饭,一会儿我再带他们过来。” 等到吴婶离开,水芹抿着嘴笑道:“这位吴婶,还挺有眼力见儿的。” 裴若华笑道:“那是,这个庄子没有肥沃的农田,但在吴总管和吴婶的打理下,庄子上的农户过得还不错,他们夫妻确实是有能力的。” 顿了顿,她对水芹摆摆手,道:“坐下吧,一起吃饭。” 离开了裴府,水芹人也少了拘束,便坐在裴若华对面,与她一同吃饭。 水芹拿起碗筷,往嘴里塞了一筷子糖醋鱼卷。 “嗯,吴婶的手艺真不错。” 裴若华笑眯眯地看着她。 “喜欢就多吃点。” 两人饭毕,水芹收拾了桌子,净了手,给裴若华端来一杯清茶。 这时,吴婶也带着两名老仆过来了。 “三姑娘,这位是牛叔,这位是牛婶。” 因为老仆是裴觉兴留下的,每一年,裴觉兴都会派人给两人送银钱米粮过来,庄子上的农户都知道两人在裴府是有大靠山的,所以吴婶言语中对他们也很是尊重。 “老奴见过三姑娘。” 牛叔和牛婶朝着裴若华深深地一躬。 裴若华连忙上前扶起。 “牛叔牛婶不必多礼。” 牛叔高个儿,宽肩,穿一身深蓝色短褐,古铜色的脸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牛婶中等身材,头发几乎全部变白,像是铺上了一层银霜,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裴若华,笑起来的时候,抬头纹和眼角纹都很重。 牛叔支起胳膊碰了碰牛婶,牛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退了一步,低眉敛目。 凝结了真气突破了炼气期之后,裴若华的五感灵敏了许多,而且,一个武者,除非是到了返璞归真的无上境界,否则,就算是刻意收敛,身体里的真气或多或少的总会泄露出来。 牛叔和牛婶,都是武者,她虽然无法知道他们在武道上的确实等级,至少境界上要比她高上一大截。 裴觉兴手下的人,卧虎藏龙啊。被他送到庄子上看屋子的,都是高手。 “不知牛叔牛婶之前负责什么样的活计?” 裴若华问道。 牛叔应道:“老奴负责照看院子,我老伴儿负责打理屋子。” 裴若华微微一笑。 “既如此,往后也不必有变化,你们之前怎么做,往后也怎么做吧。你们是父亲身边的老人了,我信得过。若是没别的事,你们可以回去了。” 牛叔和牛婶很淡定,一点儿也不多话,只应道:“是,三姑娘。” 送走了牛叔牛婶,吴婶也准备告退了,裴若华却叫住了她。 “吴婶,请留步。” 吴婶忙问道:“三姑娘可还有事?” 第二百四十章 山峰 第二百四十一章 神出鬼没 裴若华道:“你辛苦了。” 又要忙碌庄子上的事情,又要隔三差五来照顾春兰,确实是辛苦的。 吴婶看了春兰一眼,虽然山洞里头多了两个人,可是她好似一无所知,泥塑的人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辛苦,不辛苦。她很安静的,也不闹腾,给她吃就吃,给她穿就穿,其实也不需要怎么照顾。” 吴婶心下叹了口气,其实也是个可怜人,竟像是个行尸走肉一般,似乎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 裴若华走到春兰跟前,蹲下身,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逆着光,手指的阴影在她的脸上变幻。 春兰终于动了,她撩起眼帘,看了裴若华一眼,眼珠子便又转了回去。 裴若华不知前因后果,单单见到了春兰这个人,也想不出来当中有何玄机,竟然引起了两位王爷的关注。 不过,她也没感觉到失望,吴王和晋王的瓜葛,那是神仙打架,她一个小人物,就不瞎掺和了。 就在裴若华想站起身的时候,对面的春兰忽然伸出双手,冲了过来,她的手略微抽搐,手指不自觉颤抖,五指缩至鸡爪。 裴若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她冲过来的力度掀翻在地上,春兰速度很快,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手卡在裴若华的脖子上。 “哎哟哟,这是怎么了?快放手……” 吴婶拍着大腿,心里那个着急啊,她才对裴若华说春兰很安静,也不闹腾,转身春兰就给她打脸了。 不对呀,她和当家的来来回回那么多次,春兰都没什么动静,跟个木头人似的,怎么一见着三姑娘就疯了? 她慌慌张张上前,一把将春兰推开,扶起裴若华。 “三姑娘,您没事儿吧。” 一边说着,吴婶一边给裴若华整理衣裳。 裴若华站定,喘了口气,看着缩在一旁的春兰,面色如土,双眸现出怯弱的神情。 “三姑娘您别生气,她……”吴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这儿不正常。” 裴若华低垂着眉眼,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片刻之后,她对吴婶道:“没事儿,我们走吧。” 吴婶应道:“是,姑娘。” 原路返回。 吴婶小心地瞅着裴若华的脸色,心里埋怨着春兰,也不知裴若华会不会暗地里责怪自己。 洞口处站着一个人,他挡住了一部分的光线,使得整个山洞都暗淡下来。 吴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被吓了一跳,“啊——”的叫了一声。 裴若华眸光一凛,这个地方,被人发现了。 必然是为了春兰而来。 难道春兰的反常和这有关? 她一抬手,就要催动神凰戒。 “是我。” 清朗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裴若华定睛一看,他一身天青色锦衣,紫金冠束发,眸子就似一块墨黑的宝玉,越看越觉得深邃迷人。 裴若华怔了征,面前的人是齐穆。 他的笑容,犹如雨后晴日初绽,黯淡的空气被渐渐点亮。 裴若华松了口气,放下手。 “殿下,你来了。” 虽然他神出鬼没,但她也没有太大的惊讶。毕竟他手下的玄武卫如此了得,打探到春兰在这一处,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殿下? 吴婶脸色微白,看看裴若华,又看看齐穆。 大雍帝国尊称殿下的一共有五位,不知这位是谁,但看情形,他和三姑娘似乎很熟。 齐穆抬手指了指吴婶,声音有些冷。 “你先出去。” 吴婶这才反应过来,当下收敛心神,知道这里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应了声“是”,便匆匆出了山洞。 齐穆很随意地走到裴若华对面,看着她不施粉黛,一身男装打扮,秋香色长衫,腰间系着如意结玉佩,颇有几分英气。 影总在灯下,人总是恰好遇见。 光影摇摆,她在不经意间,一步一步地走近。 “你这个庄子,风景真不错。” 裴若华笑着,也不说才刚春兰突然间的疯狂,只说道:“是啊,山明水秀。重要的是,契合我的生辰八字不是。” 齐穆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知道她说的是自己死而复生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事情,当时就是在这个庄子上。 裴若华侧头看他。 “里头那位,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齐穆道:“是她。” 裴若华不解。 “既然是她,你为何不带走。” 明明当初找得心急火燎的。 这个庄子虽然现在属于她了,但凡事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放心呐。 齐穆一笑。 “我一带走,难免打草惊蛇。所以,劳烦你再照料几天。” 裴若华恍然,想必这个春兰是某个事件中的重要一环,如今还未到将一切揭开的时候,春兰隐在暗处兴许对齐穆更为有利一些,而且说不准吴王还有二老爷在庄子上还有眼线。 “她是谁?” 齐穆沉吟了片刻,道:“她是我母亲当年的侍女。” 裴若华又问道:“她的神智,是不是不太正常?” 齐穆应道:“她经历了一些事情,确实受过刺激。” 受过刺激,神智不正常也是情有可原。 裴若华点点头,不准备继续问下去了,想必齐穆会有自己的打算。 这事情和自己并没有关系,也就无需知道太多。 齐穆也没有继续说春兰的意思,他笑道:“我听说你成功凝结了真气,便来看看你。知道你出门了,便过来这边找你。” 寿宴之后,他们一直都没有见面,很快,他就要离开京城去办差,春兰这边,有玄武卫的人盯着,这一次,他确实是专门来找她的。 听说? 想必是二宝和三白那两个家伙做的好事。 不过,在裴若华接纳二宝和三白的时候,便早已经预料到这些了,他们毕竟是齐穆的人,自然事事以他为重。 凡事有得必有失。 裴若华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齐穆凝视着她,只见她微微低垂着眉眼,耳畔垂下几缕碎发,辗转着淡淡幽香。 “那你这一回到庄子上来,是想要突破武道一重境?” 裴若华抬眸,有些惊讶于他竟猜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只是其一,其二,是到庄子上躲清静来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清霜 齐穆淡淡一笑,裴府最近确实挺热闹。 但若是说裴若华会怕那些人,他是不相信的。裴若华的性格他多少有些了解,她是那种很能坚持,不轻易吃亏的人。 还记得他们初次相遇那时,她即便伤在他的剑下,眸中的桀骜依旧不减半分,更是在危急关头挫败了松林六煞的锐气,可以说,那一次他在和吴王的暗斗中得到了胜利,与她是密不可分的。 如今对于裴若华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学宫,其他的事情,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进入学宫虽然是陛下钦点,但能不能站住脚就全凭自己的能力。 齐穆相信,裴若华是绝对不能容忍自己被人看轻,然后灰溜溜地离开学宫的。 他慢慢悠悠地问道:“学宫那边,你有何打算?” 若是不清楚的话,他还可以给她详细解惑。 “学宫的事情,我听父亲说了不少。我相信自己不比任何人差,也非常期待能在学宫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裴若华毫不讳言。 灼灼光芒仿佛在她的眼中凝固,凝固成坚毅与执着,有如夜星,点燃无边的黑暗。 齐穆沉吟了片刻,终于问出了让他好奇的问题。 “只是,你的经脉淤塞,天生无法修炼武功,这一回凝结真气,是怎么做到的?” 莫非,真是有神仙在暗中传授她仙法? 在雍钦帝寿宴过后,裴若华那匪夷所思的表现,不仅仅让所有人瞠目结舌,更使得一向不信神佛的齐穆有了一点动摇。 裴若华抿唇一笑,也不隐瞒,道:“父亲给了我一颗生气丸。” 齐穆眉头拧了拧。 生气丸确实珍贵,但要靠它来凝结真气,还是有很大的风险,否则,那些财雄势大的家族里的子弟,也不会因为没有练武天赋而苦恼。就像是一大堆的湿柴,一朵火星扔下去,成功点燃的几率其实很微小,更大的的可能,是冒出一大股烟气,徒劳无功罢了。而且对于天生经脉淤塞的人来说,它的作用到底有多少,还真不好说。 因为天生经脉淤塞吃下生气丸的例子他听过了几个,但通通失败了。失败了不说,有的经脉爆裂,结局还相当的凄惨。 “生气丸,不可能打通天生淤塞的筋脉。” 齐穆默了默,说道。 这是他一贯的认知。 裴若华挑了挑眉。 “我并非天生的筋脉淤塞,而是有人在我年少时给我服药,压制住了经脉。” 齐穆眸光一凛。 “是谁?” 是谁这么恶毒? 剥夺了一个人修炼武道的机会,其实也就是剥夺了上进的机会。尤其是对于女子而言。毕竟男子若是在武道上没什么成就,还可以参加科举,只要足够优秀,同样可以封侯拜相。 裴若华低叹了一声。 “我的生母。” 齐穆怎么都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个答案。裴府里和裴若华不对付的人有许多,他本还想着,无论裴若华说出来的人,是谁,只要她需要,他会帮她出气。 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别扭。 他知道裴若华的生母是临安候世子的通房丫头,她低微的出身,使得裴若华也受尽了旁人的白眼,若是想要裴若华摆脱这样的境地,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在武道上取得成就,大成就,到那时,就没有人敢小瞧。 可是她为何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嗫嚅这问道:“为何?” 裴若华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个中的因由,我父亲并没有说。” 临安候世子竟然也知道? 她,应该会难过吧。 自己的母亲,却是造成自己在裴府苦苦煎熬的人。 都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但谁又知道,有些父母对子女的淡漠,比陌生人更甚。 齐穆瞧着裴若华的眉眼,语气带着两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小心翼翼,似乎害怕自己的话让她的心情雪上加霜。 “那,你可怪她?” 她在裴府的苦难,除了裴觉兴和谭氏的忽略之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无法修炼武道,这在临安候老侯爷的心里,不啻于废人一个。 一个废人,裴府愿意养着就不错了,好待遇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裴若华微微一笑。 “不怪,我相信她这么做必定有她的理由。” 一时间,齐穆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你和临安候世子的关系,似乎缓和了许多。” 生气丸这样珍贵的灵药,他也愿意给。 “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他还是一样淡淡的。” 裴若华回想着裴觉兴的眉眼,说道。 齐穆干脆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 “对了,我今夜来,是给你送东西的。” 说着,他解下了腰间佩着的长剑。 “喏,拿着。” 裴若华这时才发现,他腰间的佩剑并不是他惯用的金乌剑。 她双手接过长剑,眸光中有些疑惑。 “这是……” 目光扫过,只见长剑全长约莫六尺,剑鞘银色,满布祥云暗纹,灰色的剑柄头形似灵芝,其上挽着二寸余长的红色璎珞缠玛瑙。 齐穆看着长剑,眸中似乎有些特别的情绪。 “这长剑名为清霜,位列兵器榜第三十四名,虽不如我的金乌剑,但也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好剑。” 这是他谦虚了。 兵器千千万万,数不胜数,能够上兵器榜的,必不是凡品。 只是送给她,会不会太珍贵了。 裴若华想了想,将清霜剑又递还给齐穆。 “这太过贵重,还是请殿下收回去吧。” 齐穆一手搭在剑身上,正色道:“再好的东西,没有适合的人用,也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依仗,但,学宫那里人多眼杂,你初初进入,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齐穆虽然说得隐晦,但裴若华懂得了他的意思。 她的依仗,就是神凰戒。 神凰戒里的红光和黑雾,乃是大杀器,甚至在她还没有凝结出真气的时候,就能够将英伟法师这种中级的武者斩杀,可见其威力之巨大。即便是齐穆这般武功高强,见多识广的,第一次对上,也颇有些难以置信,就更别说别人了。 人心难测,保不住有人见到好东西,就觊觎上的,杀人夺宝,可不少见。 第二百四十三章 炼气六层 裴若华如今的实力,对付一个两个人,兴许还能够,万一好些人一同算计呢?万一陷阱一个接着一个呢? 她再小心,也总会有疏忽的时候。 藏拙,也不失为自保之法。 裴若华沉默了。 齐穆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 “陛下寿宴那时,你帮了我,清霜剑,就算是谢礼了。收下吧。” 他这话也不算是假,因为自寿宴之后,陛下对待他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对于他的制约放松了一些。那是一种父子间真正的信任。虽然不多,但也比没有的好。 这种变化,也许旁人感觉不出来,但身为当事人,齐穆自然是能够感觉到的。 齐穆握着剑柄,微微一用力,将长剑从剑鞘拔出。 寒光一闪,裴若华只感觉一股凛冽之气扑面而来。剑刃青光茫茫,如冰似霜, “果然好剑。” 她喃喃道。 这般的好剑,不喜欢是不可能的。比起其他兵器,长剑她用起来还是比较顺手的。何况齐穆还体贴地为她找好了理由。 裴若华心中纠结了片刻,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如此,便多谢晋王殿下。” 她的指尖冒气一簇红光,绕着手腕上的小黑镯子,发出“嗤嗤——”的轻响。那镯子本是一条小黑蛇,名为赤珠雷蛟。 传说赤珠雷蛟继承了祖龙的血脉,乃是上古至强神兽之一。它的身躯覆盖着一层坚硬的麟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拥有极其强悍恐怖的战斗力和防御力,尤其擅长吞噬和施放雷电灵力,淬炼本体。在它体内的血脉之力觉醒之后,就能够进化为神龙。” 之前齐穆曾经向她求取,但是她没有答应,但如今,她觉得,小黑蛇跟在齐穆身边会比跟在自己身边更安全。 小黑蛇动了动,游弋到了裴若华的掌心里。 “小黑,我要到学宫去了,今后,你就跟着晋王殿下,好不好?” 小黑晃了晃脑袋,似乎有些不满。 而听见她的话的齐穆则是愣住了,那可是赤珠雷蛟啊,她怎么说给就给了。就算清霜是把好剑,价值也远远比不过呀。 “三姑娘,我给你清霜,并未想过要从你这里交换什么。” 齐穆抿着唇,说道。 裴若华笑着看他。 “我知道。如果你是那样的人,我也不会把小黑托付给你。” 齐穆拧了拧眉。 “托付?” 裴若华点点头。 “你刚刚不是说过么,学宫那里人多眼杂,初初进入,还是低调一些为好。你帮我好好照顾小黑,让它一路进化,我相信,它终有一天,会龙啸九天。” 小黑跟着她这么久,还是一条小黑蛇,她除了是不是给它一簇神凰戒的红光之外,根本不懂该如何去照料它。而齐穆就不一样了,他是王爷,手上的天材地宝必然不少,兴许能够帮助小黑进化也说不定。 如果被人发现了小黑,自己能不能保住还另说,倒不如直接给了齐穆,想见的时候随时可以见到。 她抬起手指轻轻触碰小黑的小脑袋,轻声说道:“我不愿你有任何的危险,也不愿你落入心术不正的人手里。晋王殿下是我的朋友,我信得过他。” 我信得过他。 她把自己排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齐穆心里闷闷的,又带着些许说不出的暗喜。 在这样的信任之下,她的任何要求,他都会答应。 小黑好似听懂了裴若华的话,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 裴若华看着齐穆,眼睛亮晶晶的。 “不过,我也是有条件的。” 齐穆笑道:“说来听听。” 裴若华道:“小黑不认主,不做契约兽。你不能逼它做它不愿做的事情。” 齐穆抿着唇,笑道:“好,我答应。” “如此,便多谢晋王殿下。往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殿下尽管开口。” 裴若华眉峰一松,将小黑送到齐穆跟前。 齐穆便伸出手,并在她的手腕旁。 小黑便缓缓的从爬到了齐穆的手腕上,头尾相接,变成了一个黑镯子。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便出了山洞。 此刻,有山风从身边吹过,空气清朗,草木在微风中,迎来了黄昏。 “下山吧。” 裴若华对齐穆道。 齐穆知她今日奔波,便应道:“好。” 将她送回到庄子,齐穆自己便离开了。 吃过晚饭。 月亮悬挂在天空。 月光在流淌,朦朦胧胧。 裴若华百无聊赖,趴在窗台,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微风拂来,树枝摇曳。 有隐约的狗吠声传来,不过片刻又停了。 水芹走上前来,轻声道:“姑娘,时间不早了,歇息吧。” 裴若华轻呼出一口气,明日开始,就要开始修炼了,是该早些睡才是。 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早。 吃过早饭,裴若华让二宝和三白守在暗处,又安排水芹和甘蓝打理院子里的杂务,一切井然有序,这才进了书房里盘腿而坐,进入了冥想入定。 识海里一片云雾。 裴若华在云雾中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守得云开,只见一片朗朗晴空,又有高山流水。大小不一的泉水汇成一条条小溪,沿着山涧“汩汩”流淌。花木扶疏,郁郁葱葱,甚至可以看见蝴蝶飞舞。 小溪汇成一脉, 从山腰溢出,水贴着几乎垂直的山体而下,形成一条瀑布,像是一条银白色的绸带。 一朵朵水花溅起,像一层薄纱,水浪一波一波,到了山底,凝成了一个瀑布下有个很深的水潭。 裴若华思绪放空,只循着本能,直接走向瀑布,一个跃身,跳进水潭里。 巨大的水流从头顶砸下,冲击力撞出声声巨响。 裴若华只感觉像是有不间断的响雷在身旁炸响。 “轰——” 裴若华立时催动体内真气,真气在水流的刺激下,急速的流传,经脉一下受到了如此巨大的压力,血管都要撑破。 裴若华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的全身如灌铅一般沉重,灵魂都要被冻僵了。 “呼……” 她连忙调整呼吸,稳住了心神,将自己整个人都沉入了水潭中,动用身体的每一处来对抗水流的冲击。 每个人的识海都不一样,它代表了一个人的心性以及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虽然很痛苦,但通过识海修炼,可以同时淬炼身体经脉和精神力,是许多武者修炼首选的一种方式。 “轰——” 巨响不断。 水流不断地压迫着身体,就像是有无数的银针在扎着,真气游走,不断被消耗,又不断被补充,在水里无法用口鼻呼吸,心肺巨痛,仿佛心脏都要爆裂。 痛苦到了极致,反而使得身体促发新的生机。 筋脉里的真气滚滚流动,最后竟然与瀑布的水流形成了一个和谐的循环。 “快要突破了!” 裴若华觉得身体忽然迸发出一股力量,炼气期第五层的瓶颈也开始松动。 她的精神力高度集中,凝气,冲击,成功了! 炼气期第六层! 不知过了多久,裴若华从识海里走出,缓缓地睁开眼,她这一天的修炼已是成功进阶到炼气期第七层的初期。看看自己的双手,其上还有些真气在萦绕,眸中透着欣喜,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是凝结真气之后,她第一次正式的修炼,以这个速度,相信她很快就能够进阶武道一重境。 最为让她期盼的,是进阶武道一重境之后,有机会凝结武魂。 武魂,取决于武者的天赋,也决定了武者日后的成就。 武魂各种各样,细数起来,可以分为三大类——植灵系武魂,有花,草,树木。自然灵武魂,有风,雨,雷,水,火,冰。兽灵系武魂,有青龙,白虎,黑蛟等。 众多武魂之中,实力最强的,是兽灵系武魂,自然灵武魂次之,至于植灵系武魂,则最为鸡肋,攻击力和防守力都很弱,但由于和植物亲近,拥有植灵系武魂的武者大多有炼药师的天赋。 不知自己的武魂,又会是什么? …… 京城。 吴王府。 端坐在主位上的吴王齐衡穿着一件家常衣衫,嘴角微微上扬,一双眸子像是犀利的豺狼。 “你说,那个余孽已经成功凝结真气了?” 吴王俯视着下首的裴府二老爷裴觉宏,一脸漠然。松林六煞是他网罗回来的,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他们是驭兽师,并且成功培育出了毒火蝎的变种,未来于他还有大用,但庄子上与齐穆一战,竟一个个失了心智,成了傻子着实让他又气又恨。 后来裴觉宏给他传来的消息,说是庄子上将松林六煞打败的人里头,有裴府的三姑娘,说是死而复生又得遇仙缘。 吴王对此嗤之以鼻,这怎么可能。 该不会是裴觉宏为了推卸责任,胡乱抛出来的一个理由吧。 一个天生无法练武的窝囊废,竟有如此本事,难不成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所以再之后他接到裴觉宏传过来的消息,说是她又如何如何了,他都没放在眼里,以为裴觉宏只是在大惊小怪罢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来得正好 他的自以为是,终于狠狠地打了一回自己的脸。 “是的,殿下。而且如今老爷子很看重她,把郊外的一个庄子给她了,现如今她到庄子上修炼去了,说是要巩固境界。” 二老爷裴觉宏垂手站着,躬着身,神情很是恭顺。 吴王眉头一拧,脸色更为阴沉。 她在雍钦帝的寿宴上大放光彩,得到了雍钦帝的赏识不说,更是被钦点入了学宫。本来,她无法练武,就算进了学宫,也会很快被踢出来,没料到,她凝结真气竟然成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起雍钦帝寿宴上那漫天飞舞的金叶子,那一双气质出众的璧人,再想想前几日雍钦帝交给了齐穆一个差事,他对她的厌恶就更深一层。 他隐隐有种感觉,事情似乎在某些地方脱离了他的掌控。 “她不是天生筋脉淤塞,无法练武么?” 吴王若有所思地问道。 裴觉宏连忙应道:“回殿下,她十岁那年经过严格的测试,三个测武师同时做出定论,确实是经脉淤塞,天生无法练武,只是,她从庄子上回来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奴才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吴王眸光一沉。 “你不知道?” 你自己府里发生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 那我要你还有何用! 空气仿佛骤然一冷,裴觉宏只感觉额头冒出了细细的冷汗,他的腰压得更低,慌忙解释。 “殿下恕罪。近来府里接二连三发生了许多事情,奴才的夫人被老爷子褫夺了管家权力,现在是世子夫人和三弟的夫人接管后宅庶务。奴才手里许多得用的人被调换了位置,一时之间消息的收集就没有以往那么顺畅了。不过您放心,奴才已经在安排了,很快就会恢复原状的。” 裴觉宏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将二太太骂了个狗血淋头。都怪这个愚蠢的女人,若不是她失去了对后宅的控制,自己又何至于此。 吴王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没用的东西。” “是,是。” 裴觉宏的声音有些颤抖,别看他在外头人模人样,但是在吴王面前,就只能小心翼翼。 说白了,能为吴王殿下办事的人有很多,吴王可以器重他,当然也就可以废弃他。但是他想要出人头地,就只能抱紧吴王这根大腿。。 “殿下,要不要把她给……”他抬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拉,“杀了!” 吴王冷冷一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是猪脑子么? 父王前脚钦点她进学宫,我后脚就把她给杀了,父王虽然沉迷于修道,但是他的耳目却一点没有放松的,一旦父皇知道了,该会如何看待本殿下?” 裴觉宏心中悚然一惊,很不能抽自己一个耳光,自己这是给吴王殿下出了个馊主意啊。 “殿下恕罪,是奴才思虑不周。” “不杀她,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任她,毕竟她的身份……”吴王沉吟了片刻,阴笑道,“你派人去毁了她的丹田,我倒要看看,没了练武的根基,这余孽还能掀起什么动静来。” 裴觉宏连忙回道:“是,殿下,奴才知道了。” “好了,你退下吧。” 吴王一摆手,赶苍蝇似的说道。 “是,殿下。” 裴觉宏虚汗直冒,跪退而去。 屋子里一片静谧。 吴王齐衡眼中射出一抹杀机。 “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夜幕四合。 那一片晴朗的星空,犹如宁静的海洋,充满无限的神秘。 书房。 裴若华修炼完毕,正坐在太师椅上休息。 此刻的东院,除了风吹动树,再无动静。 一个灵活的黑影出现,仿佛暗夜的幽灵,一把阴森的匕首出现在手中,寒光逼人,从院墙的一侧直接翻进后院中。 有情况! 裴若华的左眼皮跳了跳,敏感地觉察到一股极为陌生的气息,但她呼吸平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黑影不知道裴若华已经发现了自己,在慢慢逼近书房,轻轻一个踮步,来到了书房的门口。 二人就隔着一道门。 来得正好。 她正想试试自己这几日的修炼成果。 想要自己死的人有很多,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她根本就不怕,反倒是有些跃跃欲试。 裴若华嘴角微微上扬,双手握住清霜剑,剑锋出鞘! 没有牵动任何空气波动,裴若华身体一跃,带起清霜剑狠狠的劈向木门。 “轰——” 一声巨响,木门化作碎片,气劲四射。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黑影大吃一惊,没有防备之下,黑影的反应算是很快,一个反手,匕首护住胸前,清霜剑的剑气穿透木门碎片,撞击在匕首上,虽然没有受伤,但劲气逼人,让黑影直接倒飞出去。 “噗——” 黑影咳出一大口血,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裴若华。 她真的只有炼气期的修为? 这一剑的力道,就算是武道一重境的武者也不一定使得出来。 裴觉宏那厮竟然对对手的实力评估错误,等她回去,必不会放过他! “你居然一招就伤了我!” 黑影脸色煞白,咬牙切齿地说道。她握着匕首的手,虎口都被那霸道的真气给震开了一道口子。 裴若华知道,黑影的武道修为比自己要高上许多,而之所以能够伤她,靠的也就是八个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这一声巨响惊动了牛叔牛婶,他们也猛然睁开双眼,对视了片刻,然后齐齐看向窗外。 “书房那边出事儿了。” 半晌之后,牛婶身影一闪,不过几息间就已经穿戴完毕,准备开门冲出去。 牛叔一把拉住她。 “别出去,三姑娘会解决的。” 牛婶急了。 “三姑娘只不过是炼气期的修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要如何向世子爷交代。” 牛叔脸上的皱纹越发的深邃。 “三姑娘马上就要进入学宫,那是群雄环伺的地方,如果她连这些事情都无法解决,又该如何在学宫立足? 世子爷送消息过来,却并未指明我们可以代替三姑娘出手,想必世子爷心中也是有考量的,养在在温室里的花,没有风吹雨打,没有日晒雨淋,再好看,也都是脆弱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有信心 牛婶瞪着牛叔看了好半晌,灼灼的眸光暗淡下来,见她这样,牛叔也松开了手。沉声道:“三姑娘这些日子很努力,我们要对她有信心。” 毕竟,她有那样出色的一对父母。 牛婶不说话,点了点头,没有再往屋外走。 裴若华仔细地打量着黑影,一身黑色劲装,身材不高,腰肢纤细,瓜子脸,皮肤白晰,容貌秀丽,看着应该是个女子。 黑影脸色阴沉,就算她开局不利,但是无妨,她的实力足够 碾压裴若华,并且杀掉她! 黑影目光一寒,握着匕首反扑裴若华,匕首带出的寒光残影不断,空气中充斥着血雨腥风的杀戮气息。 裴若华看着黑影冲向自己,不怒反笑,手中的青霜剑快如闪电。 “八仙剑法!” 八仙剑法一共十五招,是上一世裴若华用得炉火纯青的剑法。如今凝结了真气,就更是如虎添翼。 裴若华的清霜剑已经刺到了黑影面前,仙人指路,青龙出水,风扫落叶,回头望月…… 一剑接着一剑,每一剑既是独立的招式,又承上启下,相互连接,剑招之间顺滑无比,威胁成倍数地增加。 这就是八仙剑法的威力! 黑影倒吸一口冷气,举起匕首应付裴若华。 自己已是武道三重境中期,若是和灵兽配合,实力足以碾压武道四重境中期的武者,若是运气够好,说不定可以抹杀武道四重境后期的 武者,可是在裴若华面前,却讨不到任何便宜! 该死! 黑影咬了咬牙,催动真气,匕首连续刺出。 霎时,裴若华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真气压迫而来,一时之间只能从攻势变化为守势,到底是境界比对手低,力量不足抗衡。 黑影发现了裴若华的弱点,随着匕首的走势,刃光竟是化成了肉眼可见的实质,迅速化为几十柄匕首,每一柄都跟黑影手中所持的匕首完全一模一样。 匕首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同时朝着裴若华攻击过去,附近所有的草木,竟同时被这股暴戾的气息切割成了碎片。 裴若华像是陷入了漩涡,随风而动,险而又险的躲开了这雷霆攻击。 就在刃影围城一个圆圈,要将裴若华完全包围的时候,裴若华猛吸一口气,身体从刃影中突破而出,腾空跃起。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如同凤凰展翅一般,身形急剧飞升的同时,手中清霜剑连挥,无数剑芒化作一道道巨大的弯月似的光芒,朝着黑影怒号而去,将刃影劈得粉碎! 黑影脸上怒意一闪,周身的气势顿时一变。 裴觉宏告诉她,吴王殿下的命令,是毁了裴若华的丹田,留下她的性命,不过她可从没答应过! 她这一回,就是为了取裴若华的性命来的! 为了不破坏吴王殿下的计划,她一直忍耐着。 天知道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了。 黑影蠕动着嘴唇,默念着咒语,又黑的瞳仁渐渐收缩,变成了一条竖线。 竖瞳! 裴若华心头一紧,此时也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一股阴冷的气息骤然升起。 “嘶——” 刺耳的鳞片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空气中混杂着腥臭味袭来。 “蛇!” 裴若华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第一反应,便是运转全身的真气用力向后一跃,离黑影远远的。 “嗤——,胆小鬼!” 黑影见裴若华如此反应,唇边挂起了轻蔑的笑容。 “哗——” 不远处一从山茶花中间,忽然窜出一个巨大的蛇头,锋利獠牙正滴着腥臭的粘液,细长的蛇信正一左一右不断地摇晃着。可是蛇头上顶着两朵山茶花,恐怖之中又多了两分诡异之感。 蛇身游动而出,花花绿绿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凶光四射的倒三角眼直勾勾的盯着裴若华。 裴若华心里觉得毛毛的,对于面前黑影的身份也猜出个大概。 驭兽师。 之所以她对驭兽师有这样深刻的印象,全因她初初穿越而来,松林七煞当中的六人驾驭的毒火蝎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黑影一扬手,巨蛇腾然而起,向着裴若华扑过来。 “呼……” 空气被撕裂,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裴若华猛吸一口气,身形一动,脚尖一点,双脚落地,又猛然纵跃而回,躲了过去。 好险! 这人到底是谁? 她脑海里灵光一闪,想杀她的人很多,但与她结下仇怨的驭兽师,便只有那几位了。 “你是,松林第七煞?” 裴若华试探着问道。 齐穆曾说过,那一次,松林七煞只来了六个人。 松林六煞的结局,她也曾问过齐穆,齐穆并未细说,只简单一句——他们已是废了。 既然齐穆这般说,裴若华便也就不操心了。 没想到,今儿别人找上门来了。 黑影冷笑一声。 “你倒是机灵。 没错,我正是松林七煞中的小妹。你害了我的六位师兄,如今,我就取你的性命,来为师兄们报仇!” 据说松林七煞的王牌招数,是万象驭兽大法,江湖上有万象一出,众兽皆听号令的说法。 想必,那条巨蛇,就是黑影的契约兽了。 所谓契约兽,是指通过秘法,使得兽类与主人的气脉相连,力量共享。简而 言之,就是主人越强,契约兽也就越强。主人越弱,契约兽也就越弱。如果主人死了,契约兽肯定是活不成。如果契约兽受了伤,主人也会连带着吃瓜落。 巨蛇看到自己的猎物竟然躲开了,当即嘶吼一声,蛇尾甩出一道弧线,仿佛一根铁鞭一般,自上而下的朝着裴若华杀了过来! 饶是裴若华全力催动体内的真气,却依然被这一击正中胸口。 只听见“咔嚓”一声,她胸口的肋骨似乎已经爆裂,巨大的力量,顿时让她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嘴里更是有鲜血不断的涌出。 “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黑影得意洋洋地说道。 她手上的匕首挽了个刀花,并没有乘胜追击。 一下子把人弄死了有什么意思,得慢慢折磨她,让她受尽千般苦难,如此,才能为自己的师兄们出口气。 第二百四十六章 手下败将 “咳咳——” 裴若华重重地咳了两声,她抬手,擦去了唇边的血痕,挣扎着站起身来。 “你以为你赢了,未必吧。” 裴若华心中发狠,敌人已经下了死手,不会放过她,那么她也一定要逼出自己的潜能,不可坐以待毙。 她的眼神阴沉冷硬,催动真气,心中默念:“神凰戒!” 掌中凝出一团红光,不多时,红光上凸起一个小点,然后析出一条丝线,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从红光上扯出来的一般。 渐渐地,红色丝线越来越多,密密地缠在清霜剑上。 整把清霜剑被蒙上了一阵妖异的血光。 黑影心下一动,暗道不好,饶是她和师兄们走南闯北,但是这样的招数,还从未见识过。 似乎充满了邪性。 而那巨蛇又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裴若华一口吞来! “清霜剑,去!” 裴若华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一声。 清霜剑爆发出惊天杀气,接着化作一道血色闪电,“嗖——”的一下射入了那巨蛇的上颚之中! 兽类对危险的感知,比人类更为敏锐,在清霜剑发出攻击的一瞬间,巨蛇便感觉到了极度的威胁。 它本来想躲。 但是清霜剑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巨蛇想往一侧移动身子,清霜剑便刺入它的口中! “嗷——” 巨蛇的动作僵住了片刻,随即狼狈的摔到了地面上。 一股尖锐的刺痛顿时遍布它的全身。 巨蛇开始扭动身体,鳞片剐蹭在地上,现出一条条深痕。被它取而代之的则是疯狂的扭动! “啊——” 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脸色惨白,口鼻中狂喷出鲜血,双目浮上了一层血雾,她的身体剧烈颤抖,想要站稳身体,无奈却像是秋风中的一片落叶,哆哆嗦嗦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巨蛇是她的契约兽,它受伤了,她也无法幸免。 黑影满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她竟然被一个炼气期的人所伤。 要知道,境界高的武者,对境界低的武者是有绝对压制之力的。 所以她也并未将裴若华放在眼里,只带了契约兽便来了,也没多带些兽类做帮手。 没料到啊…… 不仅仅她自己无法相信,就算是说出去了,又有谁会相信。 但这是现实。 第一次,她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这还不够!” 裴若华声音冷冷,神凰戒与她心神相同,如今红光控制着清霜剑,在裴若华的指挥下,锋利的清霜剑从巨蛇的上颚一笔而下。 纵然巨蛇有一身坚硬的鳞片,但清霜剑乃是武器榜上有名的利剑,再加上神凰戒之威,硬是将巨蛇开膛破腹! 黑影胸口剧痛,又再喷出一口血来。 巨蛇虽然还未曾开灵智,但也知道了面前这个女子不好惹,何况一剑下来,它也没了半条命,干脆不再挣扎,瘫在地上。 看着那气息奄奄的一人一蛇,裴若华松了一口气,顿觉得全身脱力。 “结束了吗?应该是结束了吧。” 深吸几口气,勉强抑制住身体和精神的困乏。 裴若华一步一步走到巨蛇旁边,手握清霜剑剑柄,猛地一抬,“噗嗤——”巨蛇身上爆出一阵血花。 剑尖直指黑影。 裴若华冷声道:“蛇胆给我,我绕你们俩不死!” 黑影自然是不愿意的。 巨蛇是她师傅无垢老人养大的,后来传给了她,虽然血统比不上师傅他老人家的契约兽黑狮兽,但实力也是相当的不俗。 巨蛇的蛇胆,带着火系的气息,效用等同于一颗超品灵丹,能够益气补血,对武者的修炼大有好处。 看着裴若华冷若冰霜的俏脸,黑影心中越发的气闷。 本来是来报仇的,没想到将自己的契约兽给折进去了。 不甘心。 然而她已是别人的手下败将,不甘心能如何?不愿意又能如何? 裴若华有足够的能力杀掉自己和巨蛇,这一点她毫不怀疑。 转念一想,所幸裴若华要的只是蛇胆,而不是蛇丹,虽然心疼,但巨蛇养个三五年,也就能够恢复过来了。 黑影默了默,终于艰难开口道:“好吧,我答应你。” 裴若华对她的识时务很满意。 她走到巨蛇旁蹲下身。 巨蛇震慑于她身上的气息,一动不敢动。 裴若华笑笑,伸手钻如蛇身上的伤口中,一番摸索下,终于找到了那颗硕大的蛇胆。 手上血淋淋的,但裴若华也不理会,仰头一口将蛇胆咬破,一股温热的浓稠液体便涌了出来。 这一人一蛇害她今日受了伤,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修炼,裴若华心中气愤,不从她们身上找补回来,是万万不行的。 蛇胆胆汁淡淡的,没什么特殊的气味。裴若华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咽下肚。 一时间,周围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随着胆汁入体,裴若华感觉到经脉中涌出阵阵的暖流。不多时,之前受伤的肋骨处,痛感也缓和了许多。 裴若华长吁了一口气,伤处应该没有大碍了。 “我们可以走了么?” 黑影沉声问道。 裴若华当然也不愿这一人一蛇继续留在东院,虽然看起来丧失了战斗力,可黑影的武道境界毕竟要比自己高,尤其她还是驯兽师,留有后手也说不定。 自己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了,再打下去,一点好处都没有。 她淡淡一笑。 “请便。” 黑影狠狠地瞪了裴若华一眼,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一把抱起巨蛇,脚底抹油,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裴若华确定松林第七煞已经走远了,不会再回转了,这才开口道:“出来吧。看了那么久,还没看够?” 裴若华声音琅琅。 周围一片静默。 “大大方方一些,何必当个缩头乌龟呢。” 裴若华语气中带着些许戏谑。 不多时,游廊的阴影里,走出了一个人影。 待到他走进,裴若华这才看清他的脸。 “二叔,是你。” 裴若华勾了勾唇,很是淡定,像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一般。 没错,这人就是裴府二老爷——裴觉宏。 裴觉宏脸色沉沉,他一早就到了庄子上,刚才黑影和裴若华的战斗,他看了个全场。 第二百四十七章 没安好心 “废物!连个炼气期的都打不过。” 他心下暗自骂道。 亏他为了今日暗自谋算,派心腹将吴王殿下要对裴若华下手的消息不露痕迹地泄露给了黑影,想必以他们松林七煞的感情,她应该很想为自己的师兄亲手报仇才是。 黑影平日里可是自持自己是无垢老人的徒弟,是驭兽师,高傲得很,除了吴王殿下,何时见过她正眼瞧人。 还以为她如何厉害呢,其实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不过黑影到底还是将裴若华打伤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本想着趁裴若华不备,悄悄将她给杀了,再将责任都推在黑影的身上。 到那时,想要的东西也到手了,吴王殿下追究起来,也怪不到他身上。 只是,他已经隐匿了气息,她是如何发现的? “二叔深夜前来,可是有事?” 裴若华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还是自裴若华回到裴府,第一次直接与裴觉宏面对面。 他害了原主的性命,说不定木紫薇的死亡,当中也有他的手笔。 血海深仇啊。 裴觉宏呵呵一笑。 “没什么大事儿,二叔只是过来看看你,习不习惯庄子上的生活。”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三岁孩子都知道的话,裴觉宏难不成以为能够糊弄自己? 裴若华清了清嗓子。 “二叔有话可以直说,不必遮遮掩掩。” 见裴若华不愿维持表面的和睦,裴觉兴也不多说废话了,自己和那松林七煞不同,他坚信裴若华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三丫头,你身上带着的武器,二叔很感兴趣,既然你已经有了一把剑做武器,那便把红光和黑雾都给二叔吧。” 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裴若华忍不住噗嗤一笑。 裴觉宏听出了她笑声中的轻蔑,眸中凶光一闪。 “怎么,你不愿意?” 裴若华抿了抿唇。 “自然是不愿意的。我的东西,为何要给你?” 裴觉宏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压住了脾气。 “你想要什么好处,尽管开口。” 裴若华莞儿一笑,一边开口说话,一边催动体内真气融合才吃下去的巨蛇蛇胆。 “二叔,我要的东西,只怕你给不起。” 裴觉宏眉头紧拧,感觉面前这人淡定自若,那通身的气派比起公主也不差。 “说吧,你要什么?” 裴若华慢条斯理地道:“我要苏姨娘的命!” 裴觉宏万万没想到裴若华会说这句话,他怔了征,脸上怒意一闪。 “你放肆!” 夜风卷拂着她的裙摆,清丽绝伦的脸庞上笑容一点一点地收敛起来,萦绕着让人惧怕的森冷气息。 “放肆么?我不觉得。苏姨娘既然敢害我,就要有承受我怒火的准备”她看了一眼裴觉宏,“更何况,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她的语气其实很轻,但却像是重锤,击在裴觉宏心上。 她知道! 她竟然知道! 是谁告诉她的? 连她都知道了,那么裴觉兴,应该也知道了! 裴觉宏瞳仁一缩。 要知道,他的那位世子爷大哥,对那个贱妾可是一往情深。 若是他知道了,会怎样对付苏姨娘? 如今,他的布置还未完成,不是世子爷的对手。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住苏姨娘。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母亲区区一个贱妾,苏姨娘为何要杀她?” 裴若华轻轻吁出一口气。 “少来这一套!我母亲是贱妾,苏姨娘又高贵到哪里去呢?甚至她的出身,可是要比我母亲低贱多了。” 此时此景,裴觉宏眼里的凶光四射,裴若华也不愿再与他虚与委蛇,干脆撕破脸得了! “你……” 裴觉宏震惊,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裴觉宏明显来者不善。裴若华也不愿再与他虚与委蛇,干脆撕破脸得了! 她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道:“至于苏姨娘为何要杀她,二叔,你心里不是很清楚么?” “咕咚——” 裴觉宏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裴若华知道他和苏姨娘的关系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听裴若华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似乎知道了木紫薇和苏姨娘的纠葛? 裴若华看他那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裴觉宏死死地盯着裴若华,目露凶光,比之刚刚黑影的那条巨蛇,还要凶狠几分。 现在他算是理解了苏姨娘的感受,一次又一次,她就像是一只狡猾的虫子,总也摁不死,不仅摁不死,还让人越来越心烦。 裴觉宏手一扬,从腰间解下黑色长刀,气势凛然,体内溢出的真气激起衣诀逆风飞扬。 他跃上了空中,真气催动,用出十成的功力,长刀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脱手而出,直直朝着裴若华劈过来。 裴若华祭出清霜剑抵挡,只听到一声金属交鸣的声响,然后裴觉宏就看到裴若华的长剑与自己的长刀撞在了一起,爆出一连串的火星,势头不相上下。 裴觉宏心中冷哼,这丫头手里的长剑,看着不是凡品,想必不是老太爷给的就是世子爷裴觉兴给的。 他不忿,自己的儿女都没有这么好的武器呢,凭什么她有! 眼中的杀机毫不掩饰,裴觉宏咬牙切齿地道:“三丫头,你可别怪二叔心狠。只是,这一遭你必须得死!” 裴觉宏说话时运起真气,空气中却泛起道道肉眼可见的声波扩散开来。 你说死就死,口气也太大了。 裴若华眸光冷冽。 “二叔只怕要失望了,我的命,阎王爷都不愿收呢。正好,昔日的旧账,今天也该清算清算了!” 她刚才服下的蛇胆此时已经完全融汇在她的血液里头,她催动真气,一股凌厉的气息便冲天而起! 真气涌动间,清霜剑上顿时浮起水一般的碧光。 裴若华立时刺出一剑,真气震荡,立刻向四周席卷而来。 裴觉宏的瞳孔陡然一凝,挥动手上长刀一挡。 “呯——” 两人同时“蹬蹬蹬”——,连退三步。 裴觉宏脸色微变,心中升起了和黑影同样的疑问:裴若华,她真的只有炼气期修为么? 裴若华确实只有炼气期修为,她之所以能够和比自己境界高的武者对抗,是因为她对于武功招式的极致拿捏。 第二百四十八章 忌惮 她的修炼道路,和这个世界的所有武者都不一样,旁人都是先有真气,再学习招式,而她则是对招式烂熟于心,再凝结真气。 这样一来,她就一下子跨越了新手期,无需再苦苦地思索,感悟,磨合,不断地练习招式。 要知道,一个招式高一分,第一分,左一分,右一分,快一分,慢一分,对战时的结果是完全不同的。每一招,都落在了对手最薄弱的点上,这样,才是制胜的关键。 而裴若华恰恰在这一点上,做到了完美无缺。 虽然她的境界远不如黑影和裴觉宏,若是战时拖长,需要拼真气,她自然是不敌,但是甫一交手,她是不落下风的。 怪不得苏姨娘派出了几波人,都奈何不了她,确实是有点本事的。 裴觉宏眼中闪过一抹忌惮之色。 罢了,还是速战速决吧。 裴觉兴疯狂催动真气,爆喝一声,额间显现出一道红色的火焰纹。 “咦?” 裴若华见状,有些好奇。 只见一从火焰从裴觉宏身上骤然生起,长刀带着滚滚灼热的气息,朝着裴若华冲杀而去。 人与火相生! 裴觉兴竟有这本事。 裴若华怔忪了片刻,等到她回过神来,长刀逼到眼前,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神凰戒!” 裴若华心念微动,手腕一转,一道红光闪过,裴若华整个人便笼罩在一个半圆形的光球中。 长刀与光球撞在一起,空气中蒸腾起大片的水雾。 水雾之中,裴若华的身影翩翩,真是好像云中的仙女一般。 “果然是个好东西。” 这么好的东西给她拿着岂不可惜。 裴觉宏的眼神冒着贪婪的光,夺宝的心思更甚,长刀燃烧着霸气的火焰,一股爆裂气息再次撞在光盾上。 裴若华的精神力高度集中,光球在长刀和火焰的双重攻击之下,依旧巍然不动。 使出了自己的必杀技,却仍然久攻不下,裴觉宏心中有些急躁。 “二叔,好叫你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武器,而是神仙赐予我的神通!我活着,神通便在我身上,我死了,神仙变会收回神通,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得到。” 裴若华冷声说着,她才和黑影一场大战,如今又再苦战,真气已经用尽,就连丹田内也接近枯竭,坚持不了多久了。 但,今天她哪怕是拼上最后一口气,也不会让裴觉宏好过! 这样想着,裴若华心中充满了无穷的战意! 裴觉宏无非是对神凰戒的神奇武器起了觊觎之心,裴若华便粉碎他的希望。 “你想要得到,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你往黄泉路上走一遭,说不定神仙也觉得与你有缘,赐予你神通。” 裴若华几句话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多长。 “你说什么?!” 裴觉兴的脸色徒然一变,他不知道裴若华的话是真还是假。 万一是真的,她无论是死活,这一回,自己是得不到任何好处。 万一是假的,自己就会失去了大好的机会。因为他也看出来了,现在裴若华只是在苦苦支撑了。 “我不相信!” 他手上的动作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不停地催动真气。 裴若华竭力抵挡。 “不相信的话你不妨试试看,不过,我提醒二叔一句,若是我死了,你不但得不到任何东西,反而会受到老太爷的责难,甚至,是陛下的怒火。 这一切,你准备好了么?” 裴觉宏呼吸一窒。 是啊,裴若华在寿宴上大出风头,已是得到了陛下的关注,更是被钦点进入学宫,老太爷因此对裴若华很是重视,这是裴府阖府皆知的事情。 如果自己杀死了裴若华,陛下和老太爷知道了,自己还不得倒霉啊。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不正是自己的谋算么。 自己暗中的动作,没有人知道,何况还有松林七煞那个蠢女人在前面顶着么。 不过几息之间,裴觉宏心里已是转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 “哼,少废话。” 他双手一合,一道巨大的火焰凝聚而出,带着滚滚的热浪,光球周围仿佛荡漾起了海洋,一波又一波的火焰此起彼伏。 裴若华冷笑一声,神凰戒凝出黑色的浓雾。 她轻喝一声:“神龙现身!” 黑雾扭曲,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龙影。虽然是虚影,但仿佛立刻就有一股力量灌注在其上。 自从裴若华凝结了真气,神凰戒的威力也随之进阶了。 这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只要她的武道修为不断精进,神凰戒的威力也会越来越大。 裴若华手腕一抖,黑色龙影一个翻滚,如同切豆腐一般冲进裴觉兴放出的火焰里。 龙影在火焰的海洋里游弋,龙息喷张,几息间便将火焰吸收个干干净净。 龙影吸收了火焰之后,明显庞大了一圈,一个回身,便朝着裴觉兴扑杀而去!硕大的龙口张开,一道足足有好几米长的黑色火焰从喷出,瞬间就将裴觉兴笼罩在了其中。 和裴觉宏的红色火焰不同,龙影喷出的黑色的火焰,散发出冰寒的霜冻,似乎连空间都被这霜冻冷得的有些扭曲了。 没料到,即便是在力竭之时,裴若华依然能够放出这样恐怖的招数。 在这样的压制下,裴觉兴若是想要继续放出火焰,就需要调动和消耗加倍的真气,一个不好,真气枯竭,就连经脉也会受伤,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愿这么做。 裴若华的表现,完美的印证了自己说过的话。 果然是神通! 他现在也不得不相信了。 震撼的龙吟声中,清霜剑化作一道流光,猛地朝裴觉宏刺过去! 清霜剑的强悍,裴觉宏只得避其锋芒,他后退两步,他手腕一抖,身体向上一纵,闪过裴若华的袭击,但清霜剑的剑芒,到底在他手臂上割出了一道血痕。 伤口处血花喷溅,裴觉宏捂着手臂,恨恨地咬着牙。 自己竟然受伤了。 着实是耻辱! 但,裴觉宏对裴若华的忌惮之心前所未有的深重。 那是神通啊,普通的武功哪里能够和神通相媲美。 不想再继续打下去了,而且他心里还存着事情,那就是世子爷裴觉兴到底对自己和苏姨娘的事情知道多少? 第二百四十九章 炼气期十三层 对于裴觉兴,他一向是忌惮的,不仅仅是因为他临安候世子的身份,更是因为他看不透,看不透云淡风轻的外表下,裴觉兴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为吴王办事,他不断地渗透裴府的各个角落,为的就是将来能有能力与裴觉兴一争高下。 然而裴若华那几句话,却让他产生了担忧。 裴觉兴微微合了合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自己总有一日会杀了她,不急在这一时。 “你给我等着!” 撂下一句狠话,裴觉兴几个跃身,便离开了。 “这就走了。” 裴若华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她没有去追,因为此时,她浑身的真气已经耗尽,只不过凭着过人的意志力在坚持着。 她捂着胸口,口中流出一缕鲜血,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 裴若华脑袋晕沉沉的,仿佛有千万根丝线,将她一层又一层地裹着,蚕茧似的,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拼命想要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颓然无力。 只有经脉里的一缕真气,默默地沿着熟悉的路线,开始了一个又一个新的循环。 随着时间的推移,裴若华身体里的经脉真气越来越充盈,每运行一遍,就会凝实经脉,像是将力量渗透在经脉里面似的。 她感受着体内真气的流动,不知不觉地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她睁开眼,眸光中闪过一道精光。 仿佛跨过了一道沟壑,天地已然变了副模样。 炼气期十三层! 距离武道一重境,只有一步之遥! 实战果然是提升实力最好的方式。 若是靠自己打坐冥想修炼,只怕要再过半月,才能到达这个境界。 一时间,裴若华对于未来充满了希望。 “姑娘,你醒了。” 水芹的声音带着惊喜。 裴若华笑笑,她已经记不清水芹说过多少次这句话了,好像自从自己回到裴府之后,就一直大伤小伤不断。 “我睡了多久?” 裴若华声音嘶哑。 “已经三天三夜了。”水芹边说,边从八仙桌上端来一杯清水,又扶起裴若华,喂她喝下,“当时看到你就这么躺在地上,怎么也叫不醒,我和甘蓝都快要急死了,后来还是牛叔牛婶说你只是太过疲劳的缘故。 姑娘,如果下次再有贼闯进来,你喊人呀。咱们这么多人,一人一拳头,能把贼打跑。你可别再自己一个人往上冲了,多危险呐。” 水芹啰啰嗦嗦地说着话,裴若华听着都笑了。 “那牛叔牛婶还说了些什么?” 水芹侧头想了想。 “没什么了,只是让我们将你好好安置,其他的都不用担心,你身上只有一些小伤,自己会醒来的。” 裴若华伸展了一下身体,确实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被那巨蛇蛇尾扫过的伤处,恢复得这般快,想必那颗蛇胆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黑影想来杀她,却反而给她送来了一样好东西。 这样的人来多几个也挺好的。 裴若华摸着下巴,这样想着。 水芹还在叨叨絮絮:“那贼也不知是什么人,牛叔说,庄子周围没见着尸体,应该是跑了,也不知还会不会再来……” 这时,牛婶进了屋,手里捧着一个黑漆托盘。 她看了一眼水芹,那目光炯炯,若有实质,水芹立时噤声,不敢在说话了。 “姑娘,你醒了。” 牛婶淡声道。 “嗯。” 裴若华看着牛婶,觉得牛叔牛婶虽然平日里和她相处时淡淡的,秉持着主仆的身份,但看着她的眼神,却是实打实的关心和慈爱。 水芹缩手缩脚地上来,往裴若华的后背垫了个迎枕,让她能够坐得更舒服些,然后又缩手缩脚地站在一旁。 “这几日,辛苦你和牛叔了。” 裴若华笑道。 水芹一个小姑娘,甘蓝虽然生长在庄子上,但毕竟没经历的事情少,东院是裴觉兴的地盘,看吴总管和吴婶的意思,他们是不敢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那么她受伤昏睡之时,里里外外就全仰仗牛叔牛婶了。 只是,那黑影和裴觉宏偷袭进来的时候,二宝和三白到哪儿去了? 牛婶的眸光在裴若华的脸上扫了一圈,见她气色不错,这才说道:“应该的,不辛苦。” 裴若华和黑影,裴觉兴连打两场,等到一切平息之后,牛叔牛婶出来一看,发现除了屋门被轰烂之外,花园里也是一片狼藉,地面好像被犁过一遍,土屑全翻出来了。 可想而知,当时的战斗是多么的激烈紧张。 牛叔和牛婶对裴若华刮目相看,她凭着炼气期的修为,却力压比她境界高出一大截的武者,还是两个,这么些年来,他们都没见过如此出色的小辈了。 作为裴觉兴留在东院的奴仆,原本裴若华有危险,牛叔牛婶理应出来救人,而他们却选择了放任,就是不知道裴若华会不会因此而心生芥蒂。 庄子如今属于裴若华,东院属于裴若华,他们两个自然也就成为了裴若华的奴仆。 牛婶想了想,说道:“三姑娘,昨儿夜里,有人偷袭。我和我家老头儿,是知道的。不过我们并没有现身帮忙,是因为潜心修炼固然好,但是在战斗中,进步才是最快的。 对于三姑娘而言,有敌人来袭,虽然是危险,但也是机会。” 裴若华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既然别人给了自己解释,并且是很有道理的解释,她也不会无理取闹。 对于一个武者来说,对手的意义就跟磨刀石差不多。既可以从中知道自己的不足,也可以快速地增加实战经验。 “我明白。” 见裴若华容色平静,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牛婶也放下心来。 “三姑娘,这是补中益气的药,你快趁热喝了吧。” 水芹听了牛婶的话,连忙从托盘里将药汁端过来。 裴若华接过,仰头便喝了。 她不会怀疑牛叔和牛婶的忠心,既然裴觉兴让他们留在庄子上,也就意味着是裴觉兴安排给她的人,如果想要对她不利,裴觉兴有一万种方法,根本无需牛叔牛婶经手。 “我如今已是炼气期十三层,我想要尽快突破武道一重境。” 第二百五十章 正直 炼气期十三层,牛叔在给裴若华把脉的时候已经了解了。 牛婶只是吃惊,裴若华竟然这般的勤勉,明知自己身体受伤的情况下,还想着修炼。 然而有时候,勤勉太过也不是好事。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牛婶沉吟了片刻。 “三姑娘如今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突破,老奴建议,还是现将身体养好再说。” 道理她明白,然而,她不愿意再耽搁了。 昨夜对战黑影和裴觉宏,虽然两人并不是什么顶尖的武者,却还是让她深深地感受到了高境界武者的压制之力,要不是有神凰戒这个逆天的存在,只怕她早就输了。 她要变强! 她要变得更强! 裴若华容色平淡。 “我马上就要进入学宫,时不我待。” 牛婶却很坚持。 “三姑娘,昨夜的战斗,你的真气耗尽,经脉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这都需要时间来恢复。从炼气期冲击武道一重境,是一道坎,着急不得。 就像是要建造一座稳固的屋子,根基必须要打好,这不仅仅关系到你未来的武道修为的高低,更关系到武魂的凝结。” 当年牛叔和牛婶也算是江湖上数得上名号的人物,天资出众的人物也见过不少。 但是呢,武道的修炼,是一条很漫长的道路,每一步都至关重要。他们就曾见过有武者因为被仇家追杀,而不得不在身体受伤的情况下强行突破,结果,敌人是被打跑了,但是凝结出来的武魂生生地降了一个品阶。要知道,武者能够达到的高度,是与武魂息息相关。 武魂强,武者便强。 武魂弱,武者便弱。 生死之战,为了保住性命,不得不为之。 然而裴若华如今,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是绝对不能发生这样的状况的。否则,他们老两口哪里对得起世子爷的信任,将来到了地下,又哪里有脸面去见木夫人。 裴若华垂下的眼帘慢慢抬起,黑漆漆的眼眸和牛婶对视,忽而一笑。 现在她明白了,为什么裴觉兴明知吴总管和吴婶已经被自己收服了,却还是要把牛叔和牛婶留在这里了。 忠心。 正直。 他们选择的做法,也许在旁人看来,并不是一个奴仆该做的,但却是对她最好的。 这样的身边人,着实难得。 因为顺从奉承容易讨得欢心,而直言不讳却容易遭到厌恶。 但是,往往是不好听的话,才对自己是有好处的。 良药苦口利于病。 “好,就听你的。找你看来,我还要修养多久,身体才能达到巅峰状态。” 牛婶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幸好,她的话三姑娘听进去了。 若是三姑娘固执己见,说实话,她也没什么好办法。 “依老奴看来,至少要七天的时间。” 裴若华点点头。 “那么这七天里,我可以继续修炼么?” 牛婶应道:“三姑娘可以催动真气,在体内经脉运转三个大周天,温养经脉,却是不可再多了,否则,会对经脉造成负担。若是真气充盈,一定要在丹田内压缩,不可放任真气冲击识海。” 裴若华抿着唇,道:“好,我记住了。” “三姑娘可还有别的事?” 牛婶问道。 裴若华笑道:“没有了,你先退下吧。” 等到再看不见牛婶的身影,水芹才走到裴若华身旁,吐了吐舌头,道:“牛叔和牛婶看着慈祥,但不知怎么了,我总觉得一靠近他们,就有很大的压力似的。” 裴若华微微一笑。 “那是自然,那是天然的压制,你没练过武,牛叔牛婶则是武者。” 而且是境界不低的高手。 水芹侧了侧头。 “像是甘蓝那样?” 裴若华笑得眉眼弯弯。 “比甘蓝要厉害多了。” 甘蓝只不过炼气期,兴许在牛叔牛婶看来,就是个小虾米。 “哦。” 水芹点点头,笑道:“那有牛叔牛婶在,我就不用担心了。姑娘你不知道,牛叔说有贼人闯进来,还和你打起来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裴若华拍了拍她的手。 “二宝和三白呢?” 不提起他俩还好,提起他俩,水芹就生气。 “不知道他俩去哪儿了,好几天前就不见人,找也找不到。若是他们在,姑娘也不至于被贼人伤了。” 明明该保护姑娘的人,在最需要的时候却不见了。 裴若华微微凝眉,齐穆到庄子上来了一趟,二宝和三白就不见了,想必是齐穆有事交给他们去办。 “没什么,你家姑娘我呀,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将来,也能好好保护你们。” 水芹重重地点头。 “嗯,我相信姑娘一定能做到。” 不依靠任何人。 姑娘能做到自己想要做的事。 一连几天,裴若华确实在好好休养,不像是往日那样没日没夜地修炼。 闲暇时候,看看书,喝喝茶,很是惬意。 黑夜。 月影星光。 闪耀着宁静。 “呯——” 园中传来一声巨响。 灯下看书的裴若华眸光一凝,而正在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的水芹则是悚然一惊,瞌睡虫立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姑娘,不会是那贼人又来了吧?” 裴若华秀眉微蹙,心里也是充满了疑惑。 松林第七煞的契约兽巨蛇没了蛇胆,可以说是伤到了根本,估计她在这一段时间里,为巨蛇疗伤是当务之急,毕竟契约兽要是死了,对驭兽师也是重创,所以,应该不会是她。 那么又会不会是裴觉宏呢? 可能性不大。 裴觉宏输给她,无论是从一个长辈的身份还是武者的身份,都是奇耻大辱,以他这么自负的性格,在没有必胜把握的情况下,不会再来。一次输了还可以说是不小心,再输一次,那可真是什么脸面都没有了。 这时,甘蓝从外屋冲了进来。 “姑娘,出事儿了。” 裴若华沉声道:“我去看看。” 院子里一株大榕树下,二宝和三白躺在树底下,浑身浴血,奄奄一息。 “啊——” 水芹叫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令人几欲作呕。 牛叔和牛婶比裴若华到得早一些,此时,牛叔蹲在二宝和三白身侧,正在查探伤势。 “牛叔,什么情况?” 裴若华问道。 第二百五十一章 恩情 牛叔听到裴若华的话,头也不回地应道:“失血过多,伤势很重。” 这两人身上不仅仅有刀伤剑伤,还有骨折挫伤,很明显是从高处落下所致。 裴若华又问道:“有没有性命危险?” 牛叔沉吟着道:“如今还不好说。”他站起身来,看着裴若华,“先将他们送回屋,我来给他们治伤。” 裴若华点点头。 “好,有劳了。” 院子里只有老老少少五个人,裴若华想了想,便又问道:“牛叔,你需要人帮忙吗?可要我唤些人过来。” 庄子上的人,牛叔也不是每一个都信得过,但救治两个伤员,需要大量的热水,药汁,绷带等等,仅仅靠着他们几个人,确实力有不逮。 “找几个人过来,别靠近主屋,就在外面帮忙。” 二宝和三白的身份,是齐穆麾下的玄武卫,不知他们受伤,是否牵扯到别的什么事情,所以牛叔这样安排,裴若华自然不会不同意。 甘蓝连忙道:“我去喊我爹和我娘,还有我弟弟妹妹过来,他们口风很紧,不会乱说话的。” 牛叔牛婶和甘蓝水芹相处了一段时日,时间虽然不长,但甘蓝和水芹对他们很是尊重,平日里温言软语,有说有笑的,并没有自持自己是姑娘身边得用的丫鬟,就目中无人。 牛叔牛婶没有儿女,所以对甘蓝和水芹也颇为喜欢。 听甘蓝这么说,牛叔便点点头。 “也好。” 裴若华想了想,又对甘蓝道:“去找吴总管,就说我被偷了件东西,小偷如今兴许还藏在庄子上,命他多带个人,点上火把,敲锣打鼓,巡一遍庄子。” 二宝和三白实力不弱,能将他们伤成这样的,一定是高手。庄子上房子多,这样危险的人物,若是隐藏在某一个角落里,纵然有牛叔牛婶在,也不一定能够保证庄子上所有人的安全。 吴总管也不过炼气期修为,庄子上的农户多数只有一把力气,当然不会是对手,所以裴若华只是让他们点燃火把,敲锣打鼓,能把人逼走最好,不能,也能让庄子上的农户提高警惕。 甘蓝应了一声:“是,姑娘。” 说着,便转身往外头跑去。 裴若华挽起衣袖,走到二宝身边。 “水芹,快过来帮忙。” “哦。” 被吓呆的水芹回过神来,也学着裴若华挽起衣袖。她的手指接触到二宝,却像是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姑娘,要怎么做?” 她有些踌躇。 二宝通身的血迹,伤口皮肉翻开,极为可怕,叫她不知如何下手,一个不慎,加重伤势怎么办? 裴若华咬了咬牙。 “顾不了这么多了,先把人抬进去。” 说着,她两手穿过二宝的腋下,水芹见状,心下一发狠,便抬着二宝的双腿。两人一处用力,便将二宝抬了起来。 牛叔和牛婶对视一眼,忍不住莞尔一笑。 “来,老婆子,咱们来抬这一位。” 屋子里点着油灯,牛叔还嫌不够敞亮,裴若华便和水芹一起,将所有能用的油灯,蜡烛都找了出来,一一点上,整间屋子顿时明亮如同白日。 甘蓝将她那一大家子人都带过来了,牛婶便过去安排他们干活。 整整一夜过去了,血水泼了好几大盆,牛叔人仿佛忽然之间就老了几岁,整个身体都佝偻起来。 “老奴尽力了,至于他们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天意了。” 裴若华朝着牛叔深深一躬。 “牛叔,多谢。” 救命之恩,无论再怎样感激,都不过分。 牛叔坦然地受了裴若华一礼。 “三姑娘客气了。药方老奴已经写好了,按方熬药,无论有没有醒过来,每隔两个时辰喂一次。” 裴若华应道:“是。” 她心里有些担忧,若是因为救治二宝和三白,致使牛叔身体受损,这是她万万不愿意见到了。 “牛叔,你的身体……” 牛叔微微一笑。 “老奴虽然老了,身体没有年轻时那般硬朗,但还能撑得住。” 裴若华松了口气。 “这就好,这就好。要不,牛叔,你先回去歇一歇吧?这里我会看着。” 牛叔也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甘蓝和水芹始终记着裴若华裴府千金的身份,就算是裴若华要求,她们也绝不同意裴若华插手照料二宝和三白。 裴若华无法,便坐在了火炉前,亲眼盯着那上头正熬着的药汁。 不知过了多久。 “醒了,醒了,姑娘,二宝醒了!” 水芹惊喜的声音传来。 裴若华回了回神,连忙向床榻那头跑去。 二宝面如金纸,暗淡的眼眸半张半合。 一见到裴若华,他的双眼明亮了一瞬、 “三姑娘……” 裴若华点点头。 “醒来就好。你伤势重,就好好养着吧。” 二宝蠕动着嘴唇,似乎没有力气再说一句话,头一歪,又昏睡过去。 水芹看着裴若华。 “姑娘,他……不会有事吧……” 裴若华也不敢确定,她知道,毕竟一天伤势没有转好,一天都是徘徊在鬼门关。 但她又不想水芹难过,毕竟在裴府,二宝和三白暗地里帮忙不少,水芹甘蓝和他们相处得颇为愉快。 “会好起来的。” 裴若华低声道。 兴许是牛叔的医术高超,兴许是二宝和三白吉人天相,总之,在牛叔牛婶,甘蓝水芹的悉心照料下,二宝和三白渐渐好起来了。 而二宝和三白身体能够动弹的那一刻,第一时间,朝着牛叔就跪下了。 “前辈的救命之恩,咱们弟兄俩没齿难忘。” 牛叔摆了摆手。 “无需如此。我是看在姑娘啊的面子上,才出手救你们的。” 如果二宝和三白不是裴若华的护卫,牛叔是眼尾都不会动一下,就更别说救人了。所以二伯和三白最大的可能,是死的凉透透的,然后成为花肥被埋在地下。 “往后,好好保护三姑娘便是了。” 三宝一脸严肃。 “三姑娘我们会好好保护,前辈的恩情我们也永不敢忘,将来前辈有用得上的地方,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二百五十二章 她猜到了 虽说嘴上不在意,但听到三宝的话,牛叔心里还是很舒坦的,毕竟,耗费了极大的精力,若是救回来两头白眼狼,可真是要气死了。 “快起来吧,若是再牵动了伤口,我这把老骨头可没力气再救你们一回了。” 牛叔笑着说道。 一旁的裴若华,却是在思索着另一个问题—— 伤了二宝和三白的,到底是谁? 听裴若华这么问,二宝和三白脸色沉重,却一直没有开口回应。 “不方便说?” 裴若华眸光灼灼。 二宝斟酌着道:“姑娘,我们受的伤我们自己知道,当时都以为是死定了。你和牛叔牛婶,还有甘蓝水芹花费了大力气救了我们,是我们的大恩人,但是这件事,真不能说……” 裴若华不以为忤,谁人没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呢,但此事事关庄子上每一个人的安全,她不能不重视。 她想了想,道:“既然不能说,我也不逼你们……” 二宝和三白松了口气。 “不过……” 她的话音又让二宝和三白的心吊了起来。 “这样吧,我说,你们只要回应我是,或者不是,行吗?” 二宝和三白你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你,这……只是回答行或是不行,应该问题不大吧。 只是裴三姑娘自己聪明,猜出来而已,和他们没有关系呀。 二宝便点点头。 “好吧,三姑娘你请说。” 裴若华想了想,问道:“你们这几日的行踪,是晋王殿下安排的?” 二宝和三白还没有答话,一旁听着的牛叔和牛婶暗暗心惊,晋王殿下是何许人也,不但是天潢贵胄,在江湖上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如今虽然不是武道顶尖的大宗师,但二十四岁就已经突破了武道八重境,武魂乃是无与伦比的神兽霸天玄武,无论攻击力,防御力,控制力和速度力都称得上独占鳌头。 他的天资卓绝,即便是在帝国四千年的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 三姑娘身边的护卫,听令与晋王殿下,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晋王殿下派人护卫三姑娘的安全。 没想到,三姑娘和晋王殿下,竟有这样的交情。 二宝抿了抿唇。 “是。” 他已经听水芹说起,裴三姑娘夜间遇险之事。 裴三姑娘本应该生气,然而在他们重伤之时,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援手,救了他们的性命,他的心里很有些愧疚。 玄武卫惟晋王殿下之命是从,所以一收到晋王的手令,便立刻前往执行,谁知竟被人钻了空子。 “殿下命你们到山上去守卫一个山洞?” 裴若华又问道。 三白有些惊讶,她是怎么知道的? 但还是点点头。 “是。” 听到三白应是,裴若华知道,下面的情况即便两人不再回答,自己也能大概猜出来。 吴王知道齐穆发现了春兰的踪迹,便派人去山洞。 不过当初春兰是由裴觉宏送到庄子上来的,所以吴王的人应该只是要将春兰带回去,而不是想要将她杀了。 因为齐穆还未曾达到目的,很明显,春兰还有用。 于是,两派人便打了起来。 二宝和三白不敌,受了重伤。 裴若华沉吟着道:“山洞那人,被吴王的人带走了?” 二宝和三白很是震惊,她不过是问了两个问题,第三个问题竟然跳到结果上去了,那也就是证明,当中的经过她已经猜到了。 二宝咽了口唾沫。 “……是。” 裴若华自顾自的点点头。 “既然晋王殿下派你俩去山洞那边,定然有万全之策,怎么受伤这么严重?” 结合牛叔说的两人的伤势和山洞附近的地势,她脑海中灵光一闪。 “莫非,你们从悬崖上摔下去了?” 三白叹了口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 “是。” 二宝和三白武功不弱,与吴王派来的人打的是不分上下,但晋王殿下叮嘱过,做做样子即可,不必当真,所以他们且战且退。 吴王的人越追越紧,而两人撤退时的路线有了些许偏差,最后竟被吴王的人逼到悬崖边上了。 那时,吴王的人人数占了绝对优势,他俩力竭,终于不敌,被打下了悬崖。 回想起来,也真够丢人的。 堂堂的玄武卫,不是战死在战场上的,而是摔死在悬崖下的。 幸好,幸好啊。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裴若华也就安心了。 既然是吴王的人,目标是春兰,那么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就不会对庄子上的人不利了。 至于其他的事情,和自己无关,那也就不再多问了。 二宝和三白逐渐康复,裴若华的身体也调理得当,冲击武道一重境自然而然就成了最为重要的一件事。 牛婶很紧张。 一遍又一遍地向裴若华复述着冲击武道一重境时的注意事项,知道她是好心,裴若华也不觉得烦,笑眯眯地一遍又一遍地听着。 自己没有经验,难得有人愿意将经验传授给自己,多听听总是好的。 清幽的月光,随着一阵阵微风迎面吹拂而来。 又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东院。 书房。 一块蒲垫,裴若华盘腿而坐。 她催动真气,沿着体内经脉游走,丹田内的金色小苗凝成一团金光,那一团金光放出灼热的能量,仿佛有千刀万刃,一遍又一遍的在裴若华的体内肆虐,似乎没有休止的迹象。 裴若华紧咬着牙关,强忍着疼痛,一刻不停地催动着真气。 然而,这样被动挨打可不行。 越痛苦,裴若华的神智就越为清醒。 识海内的根基,动起来吧! 从识海迸发出了无限力量,使得丹田内的金色小苗骤然放光,应和一般。 疼痛仿佛从灵魂深处奔涌而出,裴若华脸色惨白,整个身体在猛烈的颤抖。 裴若华的身体,内部除了丹田完好无损外,所有的脏腑,血肉,骨骼,经脉都破成了碎片! 之前裴若华并不知道,也从没有人对她说起过,只是在进阶的前一天夜里,牛婶才十分严肃地对她说: 从炼气期进阶武道一重境,对于一部分的武者来说,就像是吃饭睡觉那么简单,但对于另一部分的武者来说,是难以逾越的天堑,但同时,也是凤凰涅槃的重生。 第二百五十三章 武道一重境 因为在进阶的时候,武者本身,是可以选择的—— 选择只进阶真气,又或者,身体和真气同时进阶。 只进阶真气,过程很轻松,几乎没有什么困难和痛苦,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但结果就是,武道一重境之后,丹田比炼气期扩大一倍,真气容量扩大一倍,真正实力的增长,却没有多少。 而真气和身体同时进阶,是一个破碎身体经脉血肉,又重新铸造的过程。非常痛苦难熬,甚至有些人在过程中无法忍耐,咬舌自尽! 但只要突破了这道关卡,整个人就等同于脱胎换骨一般,铜皮铁骨。对于往后的修炼,自然是大有裨益。 裴若华选择的,自然是后者。 别人是如何想的她管不着,但她绝对不愿意为了暂时的轻松,而放弃了锤炼自己的机会,要知道,这脱胎换骨的机会,只有一次,弥足珍贵。 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成! 有一口气在,就有希望! 痛苦到了极致,就是麻木。 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难以忍耐。 裴若华也不着急,任由金光在筋脉流转,流淌过的地方,经脉,血肉,脏腑,开始慢慢重塑,生长。 看着那些碎片聚集,融合,裴若华精神高度紧张,但她不断的提醒自己,千万不可以烦躁,不可以急于求成。 经脉的金光随着生长修复的同时,融入了血肉,骨骼之中,使得裴若华的骨骼和五脏六腑更为强健,经脉更为开阔。 金光所过之处,经脉上的各处灵窍纷纷洞开,并且灵窍中留下浅浅的带着金光的真气。 金光随着真气,完成了第一个循环,流转到了识海。 这是属于裴若华特有的真气,一旦冲击武道一重境成功,她体内的真气就会彻底变成金色。 就在这时,外界的天地灵气蜂拥而至,透过毛孔渗入到裴若华的经脉之中。 此刻,身体重铸已成! 金光并没有在识海停留多久,而是开始了新一轮的运转。 在这个过程中,经脉里的真气飞速积累,等到所有的经脉和灵窍中完全充盈着真气的时候,金光突然一闪,竟然在经脉之外又开始开辟起另外的经脉。 细细密密的小经脉依附着主经脉,触角延伸到身体的每一个细微的角落。 就这样,真气不断的扩大自己的运行路线,从一条线一样的循环,渐渐的变成了一张循环的大网。 裴若华不知道的是,此时,她的身上绽放金色的光芒,散发出一股与天地相互应和的玄妙气息。 正在书房外为裴若华护法的牛叔牛婶本来是合着眼睛坐在地上打坐,感觉到了那股气息,不由得睁开眼来,入目的那一抹金光,竟然透过窗户直射而出,令一向沉稳的牛叔都激动起来。 “金灵真气,是金灵真气。没想到啊,我都半截土埋了,还有再看到金灵真气的一天。” 一般武者的真气,是无色透明的,也只有天赋最为出众的那一小撮人,能孕育出与别不同的真气。 比如六十年前惊才绝艳的魏王妃,她的真气就是红色的,又被称为火灵真气。又比如晋王齐穆的真气是绿色的,又被称为木灵真气。 牛婶笑得合不拢嘴,她双手合十,一叠声地说道:“真真是老天保佑!再想不到三姑娘竟有这般气运。 世子爷和木夫人都是顶顶好的人,他们的孩子,应该得到老天爷的厚爱。” 听到牛婶提起木夫人,牛叔的笑容僵了僵。 “三姑娘的今日,是多少人梦想着,却又难以企及的。只是,木夫人兴许并不想看到这一幕的发生。” 牛婶刹那间红了眼眶。 许久,才哆嗦着嘴唇说了一句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两人不约而同地又将目光投射到越来越灿烂的金光上,仿佛透过光芒,在怀念着什么,在追忆着什么。 裴若华这一边,她只觉得脑袋一蒙,随即天旋地转,仿佛跨过了一道薄膜,天地已然变了副模样。 她已经能够感受到经脉里的真气与以前的大不相同了,锋锐之中带着一股博大沉渊的气息,从丹田内流出,经过识海之后,又重回丹田。 一遍又一遍,足足七七四十九个大周天之后,金色的小树苗明显成长,其上长出了整整九片叶子。 真气开始在丹田内压缩,一滴一滴无色的液体在金色的小树苗下形成了一片小水洼,缓缓的在荡漾着。 这液体便是真元! 所谓真元,便是真气压缩到极限,慢慢凝固,从气态真气转化为液态真气。 武道一重境,成! 裴若华心中激动,嘴角轻轻上扬了起来。 从今日起,她就是真正的武者! 裴若华伸出中指食指,并拢成剑,催动真气,一道金光便在裴若华的指尖凝而不发。 她极为欢喜,这道金光锋锐无比,若是和神凰戒相结合,自己的实力肯定又能够再上一层。 欢喜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裴若华便平静下来。 武道一重境,仅仅只是入门。 不够! 在追逐力量的道路上,远远不够! 可以高兴,却不能自满。 一山还有一山高。 更别说能人辈出的学宫了。 这样想着,她又合上了双眼,催动真气,继续在经脉里头流转。 时间,就这样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裴若华不吃不喝,无知无觉,完全沉浸在修炼里。 直到将境界夯实,这才缓缓地睁开眼。 起身,走出屋子。 阳光落在树梢上,致使这片绿色,有种波光粼粼的感觉。 她环顾四周,景色还是那些景色,却仿佛更为宽大开阔了,想来是心境不同的缘故。 长长地舒了口气,裴若华这才发现,原来牛叔牛婶一直在屋子外,而因为她太久没有离开书房,甘蓝和水芹担心,也齐齐守在门口。 “我成功了。” 轻轻的一句话,却见到了眼前几人不同的反应,水芹欢呼,甘蓝激动,两人拉着手直转圈圈。牛叔牛婶则是满脸欣慰的看着裴若华,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 离开庄子 “多谢你们守着我,从今往后,换我来守护你们。” 裴若华的这句话,甘蓝和水芹并没觉得什么,因为在她们的心中,早就把裴若华当成了自己最大的靠山,而牛叔牛婶很有些震惊,他们在心里把裴若华当成晚辈,却没料到裴若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牛婶有些局促。 “三姑娘,你是主,我们是奴……” 裴若华抬手,止住牛婶的话。 “在我这儿,会把对我好的人放在心里。”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对我好的人,我会加倍对你好! 牛婶怔了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红了一圈。 牛叔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膀,他也在极力地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情绪,手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他们的异样,裴若华看在眼里,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属于自己的一片深海,在那里,也许沉没着不愿为人所知的回忆。 既然这样,自己又何必寻根究底呢。 接下来的日子,裴若华过得很轻松。 除了修炼,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操心。 因为东院里的大事小事,牛叔牛婶,甘蓝水芹,二宝三白全部包揽,安排得妥妥帖帖。 三个月的时光,便就这样飞快地流过。 要离开庄子了,马车就等在庄子门口。 裴若华从早上开始,就一直磨磨蹭蹭,直到再也拖不下去了,这才不情不愿地动身了。 牛叔牛婶还是如同往日一样,并没有特别送她,只是牛婶给她做了几坛子糟鹅掌,带回裴府。因为裴若华说过,她爱吃这个。 有些心意,不必说出口,也能真切感受到。 回头望着,裴若华心里千万个舍不得。 吴总管和吴婶在一旁瞧着,连忙笑着劝道:“三姑娘启程吧,晚了,回府就赶不上晚饭了。世子爷和太太也会担心不是。” 裴若华撇了撇嘴。 “赶不上就不吃呗,多大点事儿。” 吴总管苦笑。 这位三姑娘,强悍是真强悍,任性也是真任性。 当然了,再怎么任性,裴若华也知道底线在哪里。 她向往着那种平淡悠闲,什么都不需要烦恼,什么都不需要操心的生活,但她也知道,自己如今,还没有能力过这样的日子。 这三个月的时光,可以说是裴觉兴给她的庇荫。 而她,想要靠自己过上这种日子,还差得远。 有时候,你不去惹事情,可是事情偏偏会来惹你。 人呐,无论何时何地,都无法随心所欲。 所谓的随心所欲,都是有限度的。 吴婶上前,笑着对裴若华道:“等姑娘从学宫回来,再到庄子上来也是一样的。这是您的庄子,咱们也会一直等着姑娘回来。” 裴若华叹了口气,点点头,转身对甘蓝水芹道:“上车吧,咱们走了。” 甘蓝和水芹扶着裴若华上了马车,自己也坐了上去,马车车门一合上,车夫扬起马鞭,“啪——”的一声抽在枣红马身上,枣红马嘶叫一声,撅起马蹄开始奔跑起来。 一阵沙土飞扬,掩住了马车。 不多时,马车远走,再看不见。 “回去吧。” 吴总管对吴婶说道。 “哎。” 吴婶应了一声,又抬眼看了看远处。 “怎么了?” 吴总管看着她,问道。 吴婶摇了摇头,心里莫名感觉空落落的。 “三姑娘就这么走了,怪舍不得的。她要是能长长久久留在庄子上就好了。” 其实三姑娘在庄子上的时候,也很少出门,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东院里。但是她的到来,像是一股春风,潜移默化间,庄子渐渐被改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三姑娘来的时候,准备了好些笔墨纸砚,庄子上每家每户都分到了一份。 庄子上的农户日日劳作,心里想着的,无非是温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笔墨纸砚是很稀罕,很奢侈,甚至想想都不敢想的。 三姑娘还说,庄子上的孩子,一定要念书,不求成为博学宏儒,但一定要知礼,明理。 恰好,离庄子不远的一个镇子上,有一个老秀才,无儿无女,孑然一身。吴总管征求了三姑娘的意见之后,便将老头接了过来。 三姑娘对老秀才很是敬重,说是只要他愿意留在庄子上给孩子们做老师,拨给他三间屋子自住,每年给他二十两银子做束脩,并且将来庄子会为他养老送终。 老秀才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从此,每天清晨,总有农户们停下手里的活计,蹲在老秀才的屋子外头,聆听里面传出来朗朗的读书声。 虽然听不懂,但心里也高兴。 “无知。”吴总管瞪了吴婶一眼,“三姑娘是有大造化的人,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庄子能困住的?” 吴总管目光悠远。 “过于丰富的情感,对于她而言,反而是绊脚石。她只有强大,更强大,我们这些依附在她羽翼下的人,才能过得更好。” 吴总管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一天—— 三姑娘告诉他,山里有朱砂矿石。 吴总管顿时震惊了,什么,朱砂是矿石,是藏在山里头的? 不对呀,人人都说朱砂是从猪身上来的。 三姑娘毫无仪态地大笑起来: 我说的是朱砂。 你说的是猪砂。 那是猪脏器里的结石,一个是生病,一个是矿石,别弄混了! 这是不一样的么? 吴总管无语。 当夜,他包了两包猪头肉,提着一瓶子酒,到老秀才屋里虚心请教。 老秀才抿着酒,慢慢悠悠地告诉他: 朱砂是一种矿石。相传是吸收了日月精华之物。有开运祈福,镇宅辟邪,镇静安神之用。 人们将朱砂制成朱砂墨,因其天然的特性,制作出来的朱砂墨呈红色,经久不褪。用朱砂墨画出来的画,哪怕只是寥寥几笔,都能成为镇宅之宝,极为受追捧。也因此,朱砂墨的价钱也跟着水涨船高。一块金锭子,才能换一块朱砂墨,就这,还供不应求。 然而,朱砂矿石稀少,朱砂墨的制作方法和一般的墨锭不同,向来是不传之秘,据说整个大雍帝国,能制作出朱砂墨的,也不过三家。 看着老秀才伸出的三根手指,吴总管再次震惊了,他在庄子上住了将近三十年,从来没听说过山里有朱砂矿呀。 若是有这宝贝,庄子何至于被冷落这么些年。 不说别人,二老爷第一个不会放过呀。 第二百五十五章 飞黄腾达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不太一样 那姑娘硬着头皮,道:“我大伯和大伯娘逼我嫁人,我不愿意,就偷偷跑了出来,我是死也不会回去了。” 裴若华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那姑娘可还有别的亲人可以投靠?” 那姑娘摇摇头,抿着唇说道:“没有了,我爹娘早死,没有别的亲人了。” “这可就难办了……” 裴若华叹了口气,说道。 那姑娘上前两步,眸光很是火热。 “姑娘,让我跟着你吧。你救了我我一命,救命之恩大于天,我愿意为奴为婢,伺候姑娘。” 裴若华摸了摸耳朵,心道: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甘蓝撇了撇嘴,瞧瞧,被她猜中了不是,果然是别有居心。只是这套路也太老旧了一些,什么救命之恩大于天,什么愿意为奴为婢,这一套说辞兴许别人会相信,但是想糊弄自家姑娘是不能的。 “你也瞧见了,我身边已经有了伺候的丫鬟,而且家里也不缺人手,姑娘,你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恕我无能为力了。” 裴若华淡声道。 那姑娘急了,大概是没料到裴若华这么直接了当地就拒绝了她。 “裴三姑娘,你就好人做到底,再救我一回吧,我真是无家可归了。” 裴若华眼睛一眯。 “你知道我姓裴?” 那姑娘有些慌了,眼神闪烁。 “我没有……我猜的……呵呵……没想到猜对了……”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裴若华勾了勾唇。 “原来是猜的呀。只不过你无家可归,也不是我的责任呀。我本是好心救你,怎么你反倒讹上我了?” 那姑娘目瞪口呆。 不对呀,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不是应该温柔善良,看不得人受苦,别人哀求两句,就心软了的么? 面前这位穿一身粉蓝缎子绣七彩荷花褙子,云白色挑线裙上莲纹滚边。三鬟髻的一边,饰着两朵绒花,另一边斜插一支米珠蝶翼金步摇。黝黑的眼眸闪耀着温润的光芒,宛若暴风雨过后清澈的涓涓细流。 她的语气倒是温和有礼,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带着骨头似的,让人不知怎么回应才好。 若是裴若华知道她心里的真实想法,估计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么?那怕不是个傻子吧。 真正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大多像是裴明珠那样的,表面温柔善良,内里该有的手段一点都不少。 水芹“噗嗤——”一声笑了。 “得亏她是个女子,要是个男的,不就跟话本子里头那种以身相许的书生一模一样了么。” 甘蓝瞪了水芹一眼,低声斥道:“你再胡言乱语让人看了笑话,回头我告诉黄嬷嬷,看她怎么罚你!” 黄嬷嬷最是讲究规矩的,对于水芹喜欢看话本子是早就不满了,骂了她好几次,好好的跟着姑娘读书识字,要看也只能看圣人圣言,学到做人的道理。 话本子里什么狐妖夜会公子,什么书生小姐两情相许,年轻姑娘看了还得了。 闹得水芹只能偷偷把话本子藏起来,半夜里躲在被窝里看。 水芹扁了扁嘴,她素日很听甘蓝的话,虽然觉得有些委屈,但还是应了一声:“哦。” 那姑娘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无语。 这一主两仆,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虽然裴若华拒绝了她,但她可不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人。 “姑娘,我大伯和大伯娘逼我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那老头儿的儿子年龄比我还大,这是活活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若是被他们找到了,我是再也活不了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姑娘,你就发发善心,带我走吧。只要你带我走,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甘蓝皱了皱眉,凑近水芹,压低声音说道:“当初在老太太那里,碧玉也是这么说的。” 听甘蓝提起碧玉,水芹就气不打一处来。 水芹是个脾气很好的姑娘,几乎就没跟人红过脸,但她至今不能原谅碧玉,可以想象她对碧玉的所作所为有多么的厌恶。 不知不觉间,水芹心里将面前的姑娘和碧玉联系起来,对她的观感一下子就直线下跌。 裴若华若有所思。 “是这样啊……” 那姑娘心头一喜。 看来有门! 死缠烂打果然是有用的。 “你想跟着我,也不是不可能……”裴若华慢条斯理得说道,“不过,你得签下卖身契。” 那姑娘声音一拔高。 “什么?卖身契?” 她可是从来没想过要签什么卖身契。 开玩笑,她好好的一个人,做什么要卖身给人家。 裴若华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你不是说只要我带你走,要你做什么都行,那便签下卖身契吧。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你自己留着,将来等你到了年龄,我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在加上一份嫁妆。 任何一个家族,都不是善堂,随便收留人的。签下了卖身契,就是自己人了,这又不同。你既然愿意为奴为婢,自然要签卖身契的。 就算你不是跟着我,跟着别的主子,也是一样的。” 一样? 不,不一样! “可是,可是……”那姑娘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甘蓝和水芹,抬手指着她俩,道,“她们俩也签了卖身契?” 裴若华点点头。 “那是自然。” “不行,我不能签!” 那姑娘斩钉截铁地道。 裴若华也不恼,笑着道:“我给你指出了一条明路,可是你不同意,我也无话可说了。就此告辞,姑娘自己保重吧。” 这姑娘可不是个普通人,她手上的茧子,是练武功练出来的。因为练武的人手握武器,和普通劳作的人磨出来的茧子位置是不一样的,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奇怪地出现在自己回府的必经之路上,想必是早有准备,演一出戏下来,死活要跟在自己身边,到底有何图谋?她的背后,又有没有人指使? 往日倒是无所谓,将人带回府里,就当解闷了。 但很快,自己就要进入学宫,甘蓝和水芹无法一直跟在身边,黄嬷嬷年老,这么一个人放在小院里,太危险。 第二百五十七章 西岭 所以裴若华提出了卖身契,相信那姑娘审时度势,是不会答应这个要求的。 那姑娘看着裴若华越走越远,双手握成拳头,捏的死紧,骨节都发白了。 这位怎么这样难缠? 就这么失败了么? 不行! 她一这回出来,就是为了帮主子排忧解难的。什么事儿都没做成,回去也没脸面见主子。 主子收到消息,说是这一位竟然死而复生,而后性情大变,从一个武道废材摇身一变身负武功。人人都猜不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就连主子也是感到非常疑惑。 何况另外一个人,也在裴府里。她就像是一只苍蝇,总是“嗡嗡嗡——”的发出杂音,让人心烦。 可是,卖身契要她怎么签得下手。 一旦签下卖身契,她就是奴婢了。 就算将来离开,还要顶着个逃奴的身份。 主人对她这么好,都没要她签卖身契。 这位,凭什么! 她咬着牙,心中左右拉扯着,始终拿不下主意。 眼见裴若华已经快要上马车。一旦离开,她可就没机会了。 她头脑一热,不顾一切地张嘴大喊道:“你别走,我愿意,我愿意签卖身契。” 裴若华身形一愣,说实话,她确实被惊住了。 没料到这姑娘为了接近自己,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甘蓝苦笑。 “姑娘,怎么办?” 裴若华低低地叹了一声:“何必呢。既然她愿意,那就签吧。” 水芹有些不乐意,在她心中,那姑娘已是和碧玉划上了等号。 “姑娘,她来历不明,带她回去不好。” 裴若华笑着掐了一把她的小脸。 “我谁都不担心,就担心你。往后,你离她远点。” “姑娘……”水芹扶着裴若华的手,“疼……” 裴若华笑着道:“疼你才会长记性。你们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既然她执意要送上门来,便带她回去,看看她有什么图谋也好。 那姑娘喊出那一句话之后,头脑空白了片刻,回过神来之后,整个人反倒是轻松了。 横竖只是一个选择而已。 她只知道,如今她一定要跟着这位,至于将来,到了那时再说吧。 几个晃身,她来到了裴若华的跟前,一扫之前的憔悴之色。 裴若华看着她,这姑娘的五官长得端庄,颇有几分英气。尤其一双眼睛犹如点漆,内里蕴着一股说不出的明澈。 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理应不是老奸巨猾之辈。 “你可考虑好了?一旦签下,可没得反悔。” 那姑娘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后悔。” “好吧。” 多说无益。 裴若华挑了挑眉。 “甘蓝,写文书。嗯,写个活契吧。” 为将来留点余地。 虽说签了卖身契,就没有了人身自由,一切都要主子来决定,指定婚嫁,转卖,甚至是打死都可以的。 但,所谓的活契是指自己可以花钱买回自由身,死契则不可以。 “唰唰唰——” 甘蓝一蹴而就,很快就将卖身契给写好了。 把手上的毛笔递给她,甘蓝冷声说道:“喏,签上你的名字。” 那姑娘一把拿过笔来,毫不犹豫地写上了两个大字——西岭。 裴若华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句诗来: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她笑笑。 “好名字。” 西岭很有些骄傲。 “那可不。” 是主子亲自给我取的名字,自然是好的。 甘蓝收起卖身契,没好气地说道:“府里不同别处,规矩多,人事也多。你如今是姑娘身边的人,代表着姑娘的利益和脸面,往后,你要少说,多听,多思,少给姑娘惹麻烦。” 喲,这个叫甘蓝的姑娘还挺厉害的,那个叫水芹的就笨一些。 不过,主子说了,聪明不在正处,还不如笨一些的好。 她朝甘蓝咧开嘴,笑道:“知道了。” 裴若华抿唇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府吧。” 马车里多了一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裴若华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甘蓝,回头你给西岭安排住处,再点五十两银子给她。” 她做事讲究公道,既然西岭签了卖身契,那么自己理应将答应得银子给她。 甘蓝点点头。 “是,姑娘。” 西岭对那五十两银子并不放在心上,跟在主子身边的时候,什么绿玉碟子,玛瑙杯子,见的多了,不是奇珍异宝,还真是惹不起她的兴趣。 她倒是很好奇,不知临安候裴府,内里是什么样子的? 因为西岭,所以在路上耽搁了。 回到裴府,天已经黑了。 正院。 裴若华第一时间拜见谭氏。 “若华见过母亲。” 谭氏才吃过晚饭不久,有些懒懒的,见裴若华一回府便到自己这里来,很高兴,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她转头对海嬷嬷道:“若华还未用晚饭,定然是饿了,嬷嬷去端碗燕窝粥,还有点心来,先垫垫肚子。” 海嬷嬷一段时日没见到裴若华,也很是想念,笑眯眯地应道:“这就去,三姑娘稍等片刻。” 裴若华笑道:“辛苦嬷嬷了。” 谭氏上上下下打量着裴若华。 “好似高了一些,脸色也红润了一些,庄子上的人还不错,懂得伺候。” 裴若华挑了些新鲜事儿说给谭氏听,又把庄子上农户们做的竹根笔筒,牛皮纸风筝,草编花篮拿出来。 “母亲您看,这些东西虽然简陋,难得新奇有趣。” 谭氏拿起竹根笔筒,其上雕刻着年年有鱼的图案,线条很是粗粝,并不太精致,但却有一种古朴的意趣。 “你有心了。” “母亲您喜欢就好。在庄子上住着,没事就看看山,看看水,心情也好多了。母亲您有时间的话,不妨也到外头走走。” 裴府对于谭氏来说,是一个极度压抑的环境,长期生活在此,精神上,身体上都是很大的伤害。 她能一直支撑到现在,殊为不易。 还不如暂时离了这里,也许还能够开朗些。 谭氏低垂着眉眼,笑容也淡了。 “我未出嫁时,偶尔也回到家里的庄子上修养。” 可是嫁了人之后,上头有公婆要侍奉,下头有丈夫要顺从,中间还有复杂的各种亲戚关系要应付,那些美好的时光,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如今她管理着临安候府,每日都有大堆的事务等着她去处理,又要时刻为儿子的将来打算,想要甩手离开,就更难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想你 该怨吗? 该恨吗? 也许开始的时候会有。 可是如今,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两个字,几乎可以磨灭一个人心中所有的火光,只剩下一堆灰烬。 裴若华心中有些后悔,不该提起这些,让谭氏不高兴。 她想了想,便道:“母亲,我这次在庄子修炼,大有收获,成功从炼气期突破武道一重境。” 谭氏眼睛一亮。 “太好了!太好了!” 裴家大房,除开世子爷不算,裴正明已是武道二重镜后期境界,如今裴若华也迈入武道一重境,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只要两个孩子稳稳地朝前走,将来相互扶持,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谭氏几乎落下泪来。 “定是紫薇的在天之灵保佑着你。若是她知道你有如此成就,一定会很高兴的。” 裴若华怔了征。 看来,谭氏是不知道木紫薇在她年幼时下药封住她经脉的事情,否则,不会这样真情实感地说出这一番话来。 本来是挺高兴的事情,一时间,却让裴若华的心中也有些戚戚然。 恰好这个时候,海嬷嬷端着燕窝粥和几碟子小点心过来了,打断了两人的话头,同时也让裴若华松了口气。 吃过了燕窝粥,裴若华便对谭氏提起西岭的事情。她是裴若华的嫡母,也是临安侯府的当家主母,买下丫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得告知她。 谭氏听了,微微皱眉。 “你若是不够人使唤,何妨与我说。我这里的白鹭,画眉,都是好的,让她们过去伺候你也使得。要不然找人牙子过来,买个身家清白的不好? 你半路买下她,且不说她会不会伺候人,但说她的家底,也不知道干不干净,万一有什么麻烦事带累了你,可如何是好?” 裴若华知道谭氏这一番话,确实是在为自己考虑。 试问,一个人若不是真的关心你,又何必对你苦口婆心地劝告? 想了想,裴若华说道:“母亲,白鹭姐姐和画眉姐姐都是您用得上的人,若是我带走了,您一半会儿的哪里能够找到合适的。 西岭,我是看她可怜。 既然救下了她,就干脆好人做到底。她说她的父母都没了,一个姑娘家,流落在外头,我也实在是于心不忍。” 谭氏看着裴若华,好半晌,叹了口气。 “你啊……刚强的时候是真刚强,心软的时候也是真心软。 罢了,好歹还签了卖身契,明儿你让黄嬷嬷带卖身契到官府过了明路。 若是她有什么不对劲儿,立刻来回我。” 裴若华点点头。 “母亲,我知道了。” 见谭氏面有疲惫之色,裴若华便起身告辞。 “母亲,我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给您请安。” 谭氏知她回来还有许多物事要收拾,也不留她。 “去吧。” 小院。 西岭跟着裴若华进了院门。 啧啧,外面的传言果然不错,这位裴三姑娘确实被裴家忽略得彻底。 裴府是多么富丽堂皇的地方,谭氏的正院也不差,但她竟然住在这般寒素又偏僻的一个小院里。 黄嬷嬷早早地等在了院门口,一见裴若华,便乐呵呵地迎上来。 “老奴见过姑娘。” 裴若华灿然一笑。 “嬷嬷,我回来了。” 黄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嬷嬷。” 见到黄嬷嬷,就数水芹最激动,扑了过去将黄嬷嬷一把抱在怀里。 “嬷嬷,我很想你。” 孩子们离开的日子里,黄嬷嬷又何尝不想念她们呢。 往日里热闹的屋子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适应过来。 摸了摸水芹头顶的乌发,黄嬷嬷舍不得骂了,只是柔声道:“多大的人了,还怎么跟个孩子似的,没规矩。” 水芹腻在黄嬷嬷身旁,满脸的笑容。 “嬷嬷,这位是西岭。我已是收了她做丫鬟。” 裴若华拉着西岭的手,带她走到黄嬷嬷跟前。 “西岭,这位是黄嬷嬷,这个院子里的大小事务,都由嬷嬷总管。往后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直接问嬷嬷便是。” 西岭很是乖觉,对黄嬷嬷福了福身。 “西岭见过黄嬷嬷。” 黄嬷嬷眯着眼睛看了西岭好一会儿,心中有些奇怪,出门一趟,怎么带回来了一个大姑娘? 站在裴若华和西岭身后的甘蓝给黄嬷嬷递了个眼神——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回头再给您老解释。 黄嬷嬷心领神会,便不再多问。 走进屋子。 西岭环顾四周,嗯,虽然简陋了些,但东西不落俗套,品味还不错。 甘蓝扯了扯西岭的衣袖,对她说道:“西岭,黄嬷嬷为我们准备好了饭食,先去用饭,然后我带你去你的屋子,先让姑娘好生歇着吧。” 西岭有些意外。 “怎么,我能有自己的屋子?” 甘蓝有些冷淡道:“咱们这个院子里人不多,屋子却不少,你可以自己一个人住。” 西岭笑了。 裴三姑娘这偏僻院子还有这等好处。 “好呀,我跟你去。” 甘蓝,水芹带着西岭离开了。 黄嬷嬷心中对西岭不太满意,她给裴若华斟了一杯茶。 “西岭姑娘,性子似乎太跳脱了。” 那双眼睛四处乱转,根本没有一个丫鬟的样子。 裴若华唇边浮现一抹笑容。 “看着她,饭食衣裳一律不准她经手,其余的,一概不管。” 黄嬷嬷惊讶道:“姑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裴若华低垂着眉眼,看着茶杯里淡绿色的茶水,低声说道:“她呀,不知是什么人送到我身边来的钉子。” 黄嬷嬷心头一跳。 “那姑娘你还把她带回来?” 这不是给自己招不自在么? 裴若华有些无奈。 “我也不想的,她像是狗皮膏药一般,甩不掉。不过,这样也好,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企图。” 黄嬷嬷很郁闷。 整个裴府,和三姑娘不对付的人可多了,二房太太,大姑娘,甚至还有文寿阁老太爷的姨娘,如今又来了一个钉子,可真是让人头痛啊。 “那,姑娘打算怎么做?” 黄嬷嬷问道。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悦 裴若华大大咧咧道:“我没有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呗。” 黄嬷嬷目光闪了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倒是裴若华又开口道:“我离开这几个月,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黄嬷嬷想了想,很认真地道:“府里在大太太和三太太的约束之下,一切都好。若是说什么特别事……上个月,贾府的大老爷和大太太前来拜访,求见老太爷,听说是想给二太太说情,请老太爷解除了二太太的禁足令。 老太爷没有答应,后来,贾府大老爷和大太太去文山阁探望二太太,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裴若华秀眉微蹙。 “就这些?” 按说亲戚走动,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可不知怎么的,裴若华就是感觉有哪里不对。 黄嬷嬷心下盘算了一回,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苏姨娘怀孕了。” 什么? 怀孕了? 裴若华一口茶水几乎要喷出来。 老太爷都已经七十多了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每个人具体情况不一样,某些二三十岁的青壮年,有可能无法生育,某些七八十岁的老年人,却是可以正常生育的,所以说这种事情,年龄倒不是决定性因素。 裴若华将手里的茶杯放到一旁。 “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黄嬷嬷应道:“约莫一个月前吧。老太爷很高兴,说是吉兆,赏了府里每个下人五百钱。” 老来得子,确实应该高兴。 裴若华沉吟着,说道:“苏姨娘怀孕在先,贾府大老爷和大太太拜见在后?” 黄嬷嬷回想了片刻。 “是的。” 二太太之前的所作所为确实触碰到了老太太能够容忍的底线,可是苏姨娘怀孕了,她本就得老太爷的宠爱,一旦生下个一儿半女,恐怕会更嚣张,更不把老太太这个嫡妻放在眼里了。 老太太其实也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已经成年,纵然苏姨娘生育,地位绝对越不过自己去。 但女人总归是感性的,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忍耐又是另一回事。而在整个府里,她最信任的人,又能给她出主意的人,就只有跟她同宗同姓的二太太——贾芳了。 这种信任,就是二老爷和三老爷这两个儿子也比拟不了的。 他们两人虽然是儿子,但首先是男人。 男人对待三妻四妾的态度,天然的就跟女人不一样。 很多女人认为比天还要大的事情,在男人看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抱着这样的想法,老太太悄悄地给贾府递了消息,让贾氏出面给二太太求情,希望老太爷看在姻亲的份上,将二太太放出来。 不过老太爷也不是傻的,明知二太太一出来就会搅风搅雨,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所以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贾氏。 至于老太太如今的心情,估计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这些都是文寿阁的事情了,横竖与自己无关。 裴若华伸了个懒腰,起身往里屋走去。 “嬷嬷我累了,先去睡了。” “去吧,去吧。”黄嬷嬷的笑容带着纵容,“瞧你眼睛都凹下去了。东西我带着甘蓝水芹来收拾便是。” 夜深。 喧嚣彻底退却,繁星点点在夜空中如此的耀眼,如此的美丽。以至于无数个这样的夜晚都让人留恋忘返。 文寿阁。 天香居。 裴觉宏踏进正房。 苏姨娘半倚半躺在贵妃榻上,面色有些不悦。 “怎么这么晚才来?” 裴觉宏并没像往常那样哄着她,只是一撩衣摆,坐在太师椅上。 吴王殿下的命令,是毁了裴若华的丹田,让她失去练武的根基,可惜松林七煞并没有做到。 吴王生气,训斥他不会用人。 松林七煞执行谋害晋王的命令全都受了重伤,若是吴王再训斥,难免会让其他属下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而且当初他为了请动松林七煞,还是花费了不少心思,若是承认松林七煞实力不济,不就是承认了自己眼光不行了么。 这是万万不可的。 但吴王心里憋着的一口气必须发泄,所以裴觉宏自然而然就是那个倒霉蛋。 再加上裴觉宏自己也没在裴若华手下讨到便宜,心情就更为郁卒。 屋漏更逢连夜雨。 在这个当口,苏姨娘竟然怀孕了。 在裴觉宏心里,虽然苏姨娘是老太爷的妾室,但他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 任何一个男人,但凡有些血性,谁能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他甚至怀疑,苏姨娘心里从头到尾没有真心对待过自己,从头到尾没有尊重过自己。 一切的甜言蜜语,不过只是利用罢了。 “你既然怀上了他的孩子,又何必再见我。我劝你一句,少折腾了,往后好好过得了。” 裴觉宏声音冷硬。 苏姨娘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雪青,胸口一起一伏的喘着气,半响没说出一个字来。 “你说这话是想我死么?” 苏姨娘默了半响冷声道。 裴觉宏瞥了苏姨娘一眼,不说话。 苏姨娘见他这样,一时有些心灰意冷,嘴唇动了动,手抚摸在小腹处。 “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我还不是想彻底弄死那个贱人!” 既然裴若华敢用下毒来陷害她,那么她就要用怀孕这一招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裴觉宏闻言,心中怒意翻腾。 “想弄死她的法子有的是,你何必这样做?你这样要将我置于何地!” 苏姨娘紧紧握着手中的帕子。 “只有这个法子才能十拿九稳。你想想,若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因为那个贱人流掉了,老太爷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裴觉宏摇摇头,她将一切想得太简单了,就凭她来来回回对裴若华动手了多次,没一次成功的,就可以知道裴若华有多难缠。 “你是不相信我么?我说过你无需再理会她,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动手将她除去。” 苏姨娘紧紧握着手中的帕子,断然道:“我不想再等了!我也不愿当中出现什么变数!那贱人就和她的死鬼娘一样,天生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魔星,有她在一日,我便一日不得安心,我要尽快除掉她。” 最近她给她的亲爹送消息,可是总也没有回音。 兴许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住了,她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这才不得已做出了这个决定。 第二百六十章 不需要 天知道为了怀上这个孩子,她付出了多少,老太爷年事已高,她是服用了药物才怀上的,这个孩子,根本无法正常生下来,随时都有流掉的危险。 而她的身体也因为服用了这种促孕的药物,会影响到将来的受孕。 就算她一开始对裴觉宏心存利用,但天长日久的相处,到底有了几分真心,也想过要为他生儿育女。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那个心愿重要。 为了能够完成那个心愿,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裴觉宏脸上半点表情也无,稍显淡漠的声音说道:“既然你都决定了,那还找我干嘛?” 苏姨娘胸口一窒。 找他干嘛? 当然是因为她想念他,想要见到他,想要听他轻言细语的安慰,抚平她心中的烦躁。 她本以为裴觉宏会理解她,可是没料到他竟是这般的冷淡,像是她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一般。 不。 她没有错。 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扫平一切拦在她路上的绊脚石。 “二郎,我知道你生气,但你就真那么狠心,不肯原谅我?” 苏姨娘眸中莹莹有光,她知道裴觉宏最心疼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 可惜,裴觉宏的心越来越冷。 有时候,爱与不爱,只是一念之间。 他甚至开始反省,自己将一腔爱慕之情投注在这个女人身上,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行事极端而又疯狂,弄不好有一天,会拉着自己一起摔下地狱! “你有孕了,想必老太爷会多花些时间陪着你。天香居,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就不过来了。免得被老太爷发现了端倪,对你对我都不好。” 苏姨娘倏然间睁大了眼。 “二郎,你就真那么绝情,不顾我们多年的情分么?” 裴觉宏淡淡道:“牡丹,不顾我们多年情分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我的性格你知道,有些事情,我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苏姨娘犹不死心,嘴里慢慢升腾起一抹苦涩。 “可是,我并不会生下这个孩子,等到我的计划完成,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的。” 裴觉宏摇摇头,再开口已经多了两分不耐。 “你肚子里的孩子,能保住还是保住吧。将来你也好有个依仗。” 说完,裴觉宏不再理会苏姨娘,起身走出了天香居。 苏姨娘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眉宇间透出几分不安。 “依仗……” 倏忽间,她的眸光一凛。 “不,我不需要任何依仗,我的依仗,就是我自己!” …… 翌日清晨。 裴若华醒来的时候,窗外“哗哗啦啦”的下着雨,天空一片阴霾。 细碎的脚步声,那是甘蓝,她将裴若华的衣裳拿了过来。 “姑娘,你醒了。” 裴若华一头秀发松散散随意的披着,应了一声:“嗯。” 甘蓝笑着道:“姑娘今儿要到文寿阁去请安呢。” “是啊。” 裴若华轻轻吁了口气。 说实话,她是不怎么想和老太太打交道的,但不行,她是祖母,是长辈,请安是最基本的礼仪和孝道。 吃过早饭,裴若华带着西岭来到文寿阁正院,她发现除了大太太谭氏和三太太高氏之外,苏姨娘也在。 苏姨娘低眉顺眼地站在老太太身后,很是恭顺的模样。 裴若华心中涌起一股怪异之感,苏姨娘仗着老太爷的宠爱,何时将老太太放在眼里。怎么怀孕之后,反倒是变了个人似的,在老太太跟前立规矩了。 压下心中的异样,她上前两步,朝老太太行礼道:“若华给老太太请安。” 兴许是因为苏姨娘这根刺,老太太看着别人都觉得顺眼了些许,少有的没有为难裴若华。 “你才从庄子上回来,想必是累了。我这里不用伺候了,你回吧。” “是。”裴若华乐得轻松,“若华告退。” 裴若华这边还未转身,便听见苏姨娘对老太太说道:“老太太,妾觉得有些头疼,想回天香居去。” 老太太抿了抿唇,有些不满,却又不好发作。 请安这回事,苏姨娘一向都是这样,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老太太也习惯了,不和她计较。 今儿也不知哪根筋不对,苏姨娘早早就过来了,过来便过来吧,却又说头疼,感情这是专门给自己添堵来了。 “我已是对你说过了,你有身孕,便无需再来请安。瞧瞧你这身子弱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好向老太爷交代。好了,你回去吧。往后好好养着吧,不用再过来了。” 苏姨娘面上不动声色,心下腹诽,哼,这个老太婆,摆什么嫡妻的款,以为自己很想见到她这张刻薄的老脸么,若不是为了今日的计划,就算是用请的,自己也不愿来。 “老太太说的是。” 裴若华见她这样,本能感觉苏姨娘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她一把拉着西岭。 “快走。” 西岭此时并没有一个做丫鬟的觉悟,以为自己还是以前的那个自己。 “我自己会走,拉拉扯扯做什么。” 裴若华就算再好的脾气,这时也不禁黑了脸,但在老太太这里又不好发作,本来今儿是水芹跟着裴若华出门,但西岭一声声哀求,说是想要见识见识裴府的风光,裴若华也是被她吵得烦了,便答应带她出来。 裴若华很想问自己,脑袋是不是进水了,否则怎么会答应西岭呢? 就在这时,苏姨娘已是快步走到裴若华身后,她隐藏在阔袖里的手腕一动,一颗圆滚滚的小石子激射而出,正好落在西岭的脚下。 裴若华自从进阶武道一重境,自身的对外界的感知敏锐了许多,立时察觉有一股气息擦身而过。 遗憾的是,西岭自顾自地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出神,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 “三姑娘,那副画可是白鸟先生的作品……” 西岭一句话还没说完,便一脚踩在了小石子上。 “哎哟——” 她一条腿往前方滑了出去,整个人一歪,就往裴若华身边倒过去。 在西岭倒过来的时候,裴若华其实是有一些准备的,她只是踉跄了一步,将将稳住了身形,还能分出手来扶着西岭。 只是忽然间,她的腰间伸过来一只手,把她狠狠地一拽。 那拽人的力度很大,加上又有西岭这么一撞,两相冲击之下,裴若华脚下一拧,整个人仰着向后一摔。 可她并没有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有人为她做了垫背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惶恐 原来这就是苏姨娘的打算啊。 裴若华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便听到耳旁传来苏姨娘的一声尖叫:“啊——我的肚子好疼……” 这一幕,在老太太,大太太谭氏和三太太高氏看来,便是裴若华和她的丫鬟摔跤了,殃及了苏姨娘,三个人像是叠罗汉似的,倒在了一起。 糟了! 大太太猛然站起身来,忍下心头惶恐。 “这是怎么了?” “好疼……救我……救我的孩子……” 苏姨娘痛苦的叫唤着,声音里的惶恐十分强烈。 此时,她不需要假装,因为她的肚子确实疼得不行,感觉有什么东西扯着往下坠。 三太太是生育过的,有经验,见大事不好,连忙快步来到苏姨娘身旁,蹲下身,一手握住苏姨娘伸在空中颤抖求助的手,用力捏了捏。 “姨娘别慌。” 她可是知道老太爷对苏姨娘这一胎紧张得很。 这时,大太太也扶起了裴若华,低声问道:“若华,你没事吧?” 裴若华看着苏姨娘的眸光冷如冰霜。 “我没事儿。母亲,这一次可能会有麻烦。” 没想到苏姨娘为了除掉自己,竟然这么大的手笔,以一个还未出生的婴儿作为筹码。 “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您都别帮我说话,我不愿牵连你。” 裴若华急声说道。 “可是……” 大太太声音带着惶恐。 看着西岭慢吞吞地爬起身来,她恨不得上前给西岭一个耳光! 可是如今做什么都晚了。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过错,就不该答应裴若华放人进府,如今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可要如何是好? “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我一个人怎么样都行,可一旦您牵扯进来,我没有把握保护好您。” 裴若华镇定地说道。 无论老太爷对苏姨娘的宠爱是真的还是假的,但苏姨娘的孩子是他的血脉,何况还是老来得子这么大的一件喜事。 在苏姨娘的计划中,老太爷定然会雷霆震怒,不过,自己手上并非没有筹码。 大太太心中一震,没想到裴若华直到这一刻,还想着不要牵连自己。她颤抖着手,一把握住裴若华,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悲切的无力感。 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 另一边,老太太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周围看着,她简直要开心得大笑起来。 老天有眼啊! 瞧瞧,血都将裙摆浸湿了,那个狐狸精的肚子必然是保不住了。 让你在我面前嚣张! 说不定那个狐狸精会因为流产死了呢。 她心中那根刺就可以彻底拔出来了。 可是这毕竟发生在自己屋里,万一老太爷迁怒,说是自己照顾不周,又该如何是好? 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裴若华的身上,把全部的过错都推到她身上不就得了,反正是她摔倒连累了苏姨娘,一点儿也没有冤枉她。 这样想着,老太太一叠声地道:“快,去请老太爷过来,府医,去请府医。” 屋子里乱成一团。 老太爷和府医前后脚到了。 见到老太爷,苏姨娘梨花带雨,哭得更是凄凉。 “老太爷,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的孩儿啊……” 因为无人敢搬动她,所以苏姨娘此时还是躺在地上。 老太爷额角青筋直跳,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却还是耐心地安慰苏姨娘道:“别害怕,府医来了,不会有事的。” 老太太见状,只觉得胸口发堵,酸水一阵一阵的直往上冒,心里早将苏姨娘诅咒了一遍又一遍。 “老太爷您来了,我就不怕了……” 苏姨娘喘着粗气。 一阵哭喊之下,她额上冒着汗,脸上流着泪,鬓角濡湿了一片。 府医蹲下身,命医童搭了一条帕子在苏姨娘手腕上,这才将手指搭了上去。 他的眉头越来越紧,片刻之后,朝老太爷摇了摇头。 “保不住了。” “不会的,怎么会保不住呢?不会的,老太爷,求您救救我们的孩儿……我可怜的孩儿呀,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抛下娘亲去了呢……” 苏姨娘爆出一阵哭喊,撕心裂肺,死去活来。 老太爷也伤心气急,但见苏姨娘这样,又不得不好言抚慰。 “牡丹啊,别太难过了,是这孩子没福,和咱们没这个缘分。” 苏姨娘抽泣道:“我不信孩儿和咱们没缘分,既没缘分,他怎么会投生在我肚子里!我是那么喜欢他……老太爷,您也那么喜欢他……” 老太爷被她说得心中一酸。 “牡丹啊,这就是命……” 苏姨娘扑在老太爷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太爷,我真没用……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没能保住……我真是没用……” 老太爷将她搂在怀中拍着后背。 “你别难过了,将身子养好,他便再次投胎也会回来找你的!” 苏姨娘闻言一怔,但她很快回过神来,眼眸中含着期盼,望着老太爷。 “真的?” 老太爷的目光轻轻扫过苏姨娘的腰间,腰带上佩着一个玫红色的香囊,上头绣着石榴多籽的图案。 他叹息道:“当然是真的!” 见苏姨娘的情绪平复了些许,老太爷抬头,看着老太太,眸光忽然变得刀锋般凌厉。 “怎么回事儿?牡丹为什么会摔倒?” 老太太脸色一白,心中莫名有些恐惧。 “是三丫头和她带来的丫鬟摔了,压住了苏姨娘。” 老太爷狠狠地瞪了裴若华一眼。 “果真是这样?” 裴若华淡声应道:“确实是这样。” 不是她不想为自己分辨,而是此时此地,分辨一点意义都没有,因为那是事实。 而也不会有人想到,就算想到了,也不会相信,苏姨娘为了要害她,竟然会搭上自己的孩子。 这不符合逻辑。 对于后宅的女人们来说,尤其是一个妾来说,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的。 裴若华此时的好奇心更是到达了顶峰。 究竟是什么仇怨,使得苏姨娘一定要在杀害了木紫薇之后,还要将自己也置于死地? 老太爷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来人,把三姑娘和那个丫鬟绑起来,关到柴房,听候发落!” 几个裴若华从未见过的嬷嬷从老太爷身后斜刺里走出来,一个个杀气腾腾。 第二百六十二章 别再浪费时间 听了老太爷的话,苏姨娘心里松了口气。腹中如刀绞一般疼痛,她忍耐了许久,等的就是这一刻。 双眼一合,苏姨娘便晕了过去。 老太爷命人将苏姨娘送回天香居好生照料,自己再没和老太太多说一句话,拂袖便走了。 老太太心中气闷,苏姨娘流产跟我有什么关系,做什么朝我出气? 却也是无可奈何。 柴房。 三大五粗的嬷嬷们拿着麻绳上来绑人的时候,西岭原本想要反抗,对于她来说,摆平这么一群人不费吹灰之力。 但她聪明了一回。 因为她发现裴若华一双眸子波澜不惊,淡定地就这么让人绑着,西岭顿时恍然,难道裴三姑娘早就已经料到了这一遭,留下了什么后手不成? 这样想着,她便也乖乖地任嬷嬷们施为。 柴房其实是一间土屋,土墙很厚实,四面密不透风。两扇沉甸甸的门板,关起来严丝合缝。嬷嬷们走的时候,用一把铜锁将门从外头给锁上了。 几十捆干柴摞在柴房的一角,裴若华和西岭便就靠着柴垛坐着。 “这里的环境也不错么,至少干干爽爽,我最讨厌那些又湿又脏的地方了。” 西岭转了转脖颈说道。 那些嬷嬷还真是挺有力气的,麻绳捆得死紧,她试了好几次力,都挣脱不开。 裴若华的目光从门板上收回来,作为魔术师,她擅长打开各种各样的锁,不过这一次,她并不打算这么做。 危险,其实也伴随着机会。 也许可以借着这一次苏姨娘发难,彻底将她打垮。 “你知道,苏姨娘的真实身份?” 裴若华看着西岭,问道。 对上裴若华冷飕飕的目光,西岭脸上的笑容一僵。 “……不知道啊,姑娘说笑了,我进裴府才几天哪,怎么会知道。” 裴若华微微挑了挑眉。 “是不是因为我之前是个武道废柴,但是后来又听说,我懂得武功了,所以你非要跟着我,看看当中是为了什么缘故?” 西岭心头一跳,坏了,她怎么知道的? 裴若华瞥了她一眼,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到底是什么人,对我的事情特别关注呢? 其一,是自己的天资与我一样,天生无法练武,见猛然间出了这么一个另类,觉得自己也看到了希望,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更多。 其二,就是与我有渊源的人。这种渊源,应该是来自父族和母族。父族裴氏一门世世代代居住在京城,也几乎日日与我相处,我的事情,似乎不需要再额外派一个人来了解。那么,那就是我的母族了。我娘木氏是谭氏夫人的陪嫁丫鬟,但这只是她表面上的身份,实际上到底如何? 西岭,也许你会比我更清楚呢。” 她三言两语,就点出了西岭的身份,让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的西岭目瞪口呆。 “三姑娘,我……” “再让我来猜一猜。”裴若华好似沉浸在这种推理之中,乐此不疲,“你初初进裴府的时候,我观察过你,发现你看到庸俗的装饰,摆件的时候,会露出轻蔑的眼神。相反,当你看到品味不俗的物件时,会露出赞许的微笑。由此可以得知,你生活在一个充满文化氛围的环境中,或多或少受过教育。 那么在根据我之前的推测,派你来的人,应该是一个有修养的文人雅士,与我的母族有渊源,而因为自身的原因,无法修炼武功,一直引以为憾。” 西岭猛然抬眸直视裴若华,明亮的目光与裴若华的在空中直直相碰,她分明看见裴若华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她赌气似的转过头,颇有一种任你怎么猜,我就是不应答的模样。 裴若华淡淡一笑,真以为你不回答,我就猜不出来。 她能感觉到,西岭是个武道修炼者,武道修为在自己之上。 那么问题来了,苏姨娘射出那一颗石子,自己都察觉到了,为何西岭却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当时西岭的心神,都在老太太屋子里头挂着的那幅画上。 说起那副画,也是很有来头的,据说是画圣白鸟先生的作品,前几年老太太六十大寿,贾家砸下一大笔银子,又托了不少关系,这才得来的,送给了老太太做寿礼。这也是在给老太太争脸面,显示贾家崇尚文墨书香的意思,不是那等庸俗没有底蕴,上不得台面的人家。 “你真正的主子,是白鸟先生吧。” 裴若华轻轻的一句话,却像是响雷,在西岭耳旁不断轰鸣。 她像是看着鬼一样地看着裴若华。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你还知道些什么?” 裴若华耸了耸肩。 “我什么都不知道,等着你来告诉我呢。” 西岭心下怄气,不知道,你都把我的来历说了个底掉,若是这都算是不知道,那还有什么事知道的。 她泄气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你想知道什么?” 裴若华勾唇一笑。 “苏姨娘啊,我才刚不是问过了么?我想知道她真正的来历。” 一个歌女,攀上了临安侯府的高枝,成了老侯爷最受宠爱的小妾,手里还握有一队实力不算弱的杀手,这样的女子,可真让人好奇。 “她呀,可不是什么好人。明明出身低微,却又心比天高,妄想要鸠占鹊巢。可惜呀,她聪明,别人也不是傻子啊。” 不知想起了什么,西岭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不屑。 这一句话,信息量很大呀。 鸠占鹊巢。 谁是鸠? 谁是鹊? 不过,看苏姨娘这么疯狂,不择手段想要除掉自己,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裴若华轻声道:“原来,她竟是为了这么一个原因,杀了木紫薇。” 牡丹乃是花中之王,怎能容忍并不起眼的紫薇开得比自己更为灿烂呢。 听到木紫薇三个字,西岭怔了怔神,那个女子,她从未见过,但心里幻想出来的模样,理应如同天人一般,可望而不可即。 毕竟自己的主子,谪仙般高贵的人物,却将木紫薇放在了心尖上,挂念了一辈子。 “你果然知道了。” 西岭喃喃道。 裴若华摇了摇头,眸子透出清冷的光华。 “我们别再浪费时间猜来猜去了,直说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 没料到 西岭嘴角抽了抽,绝大部分时候,她的行动依据,就是主子白鸟先生。 主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所以,她很少会去自己考虑,某些事情,该不该去做,又要如何去做。 就像是这一次,她知道了裴三姑娘的行踪之后,背着主子,悄悄地溜出来,目的就是为了给主子一个惊喜,若是主子也能像是裴三姑娘那般,从一个没有天赋练武的人,突破成为武者,那该有多好啊。 只是没料到,裴三姑娘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问,只不过在一旁静静看着,就猜到了她的来历。 西岭忽然想到,能生出这么一位聪颖的女儿,木夫人又该会有多么优秀。 那么现在裴三姑娘要问的,就算是自己现在不说,以她的聪明才智,早晚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其实,裴三姑娘的身份,一直是隐秘,除了三位堂主,以及他们身边最为信得过的几个人之外,少有人知道。 关于裴三姑娘,各位堂主有过争论,自家的主子白鸟先生坚持,她是木夫人的女儿,嫡系的血脉,理应有权力知道一切,理应得到统领者的位置。 但其他两位堂主不同意,认为木夫人尚未有能力完全统领天阳宫,何况她的女儿?裴若华一个天生的武道废柴,就算是嫡系血脉,已经没有资格带领大家,需要另寻一位资质能力更为出众的统领者才对。 西岭是白鸟先生的属下,自然遵循着白鸟先生的意志。也许面前的这位姑娘,将来就是天阳宫的主人。 她抿着唇,很严肃地问道:“三姑娘,你知道天阳宫么?” 天阳宫。 裴若华脑海里随即闪过一块木牌,那块木牌,就是上一回,裴若华前往隐贤宫祈福的路上,遭遇了黑衣杀手,从杀手身上找出来的。 晋王齐穆曾经说过,那块木牌和天阳宫有关。 黑衣杀手又是受苏姨娘的指使,所以裴若华猜测,是苏姨娘和天阳宫有着某种关联,但是一直没有得到证实。 如今听西岭一提起,她心头一跳,难道果然如同她猜测的那样? 大雍帝国的开国皇帝登基之后,分封了七位为皇朝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异姓诸侯王,每一位诸侯王统领三十七个郡县。 千年过去,七路诸侯王国根深蒂固,相互间联络有亲,权力越来越大,竟有跟朝廷分庭抗礼之势。 六十年前,当时的雍肃帝下旨撤藩,欲将所有权力都收归朝廷。 诸侯国中的魏,宋,蔡,申四国联合反叛。 四诸侯国十分富庶,兵强马壮,战事纠缠近十年,最终,雍肃帝得到了胜利,但朝廷的力量也遭到了重创。 四诸侯国虽然败亡,但是血脉后人却是保存了下来。他们有的是诸侯王的嫡系血脉,有的是诸侯王族的旁支,更多的,是诸侯国中各大家族里的子弟,甚至是忠诚于诸侯王族的平民百姓。 天阳宫,就是由宋国流落的后人建立的,目的,是恢复宋氏一门的荣光。 裴若华缓声说道:“我以前见过一块木牌,墨绿色,木质纹路很特别,有细密的银线脉络形成网状,一面,三道就像是太阳的光线,纠缠在一起,成为一个‘天’字。另一面,是一个‘铁’字。” 西岭嘴唇动了动。 “那是天阳宫铁石堂的身份铭牌。” 天阳宫之下,统领着三个堂口,分别是金谷堂,玉木堂和铁石堂。金谷堂开拓生意,负责敛财,玉木堂收集天下信息,联络四国流散在各处的后人,至于铁石堂,人数最多,负责天阳宫的日常事务。 裴若华能够感知柴房周围,并没有留下人把守,兴许认为两个姑娘,翻不起什么大风浪来吧。但她仍然压低了声音,此事着实事关重大,西岭很有可能,宋国流落的后人。 “这块木牌,你可有?” 西岭定定地看着裴若华,好一会儿,吐出一个字:“有。” 裴若华微眯着双眼,这时她感觉身上绑着的麻绳碍事了。 从肩膀开始,手肘,手腕的关节微微错开了位置,然后转动一下,十分轻松地就将手从麻绳里解脱出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 西岭满脸的疑惑。 她并没有察觉到裴三姑娘身上有真气外放的痕迹呀,而且麻绳也没有崩断,可裴三姑娘就是将麻绳给解开了。 裴若华笑笑。 “这是缩骨的功夫。这麻绳浸泡过茶油,又蒸过晒过,很坚韧,又有弹性,一般的武者就算用真气,也崩不开。否则,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放心,把咱们往这儿一扔就完事儿了。” 西岭眼睛一亮。 “缩骨功我以前也听说过,不过从没见识过,原来竟有这般用处。三姑娘,不如你教教我吧。” 裴若华一边给西岭解开身上的麻绳,一边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高深的功夫,不过练起来要吃些苦头就是了。” 缩骨功对于顶尖的魔术师来说,算是很普通的技巧了,在魔术表演的时候,经常需要用上的。 一时间,西岭连身上被麻绳捆绑后的酸痛都忘记了,连声说道:“我不怕苦,求三姑娘教我。” “成,等我把苏姨娘这一摊事情料理干净,就教你。”裴若华笑道,“好了,现在给我看看你的身份铭牌。” 就连西岭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对裴若华的态度,在悄悄改变着,从原来的漫不经心,变得尊敬起来。 她松了松衣领,从脖颈处扯出来一条红色丝线编织成的项链,其上挂着一块和裴若华印象中一模一样的木牌,只是一面的“铁”字换成了“金”字。 那木牌自西岭十二岁之后,就一直挂在脖子上,没取下来过,木质被汗水油脂浸的油光水滑,看着如玉如绸缎一般。 “你是金谷堂的人?那么白鸟先生,是金谷堂的……” “堂主。主子是金谷堂的堂主。” 西岭接过裴若华的话。 “那么如今,天阳宫的统领者是谁?” 听裴若华这样问,西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光有些复杂。 裴若华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西岭叹了口气。 “天阳宫如今,没有宫主。自从上一任宫主去世之后,天阳宫已经有十多年没有统领者了。” 裴若华有些奇怪。 “为何没有?再选一个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何必要耽搁十来年?” 西岭又叹了口气。 “本来确实不是难事,老宫主是有留下血脉的,奈何……” 第二百六十四章 鸠占鹊巢 裴若华嗤笑一声:“奈何她的血脉不争气,是一个无法练武的武道废柴。天阳宫又怎么能将自己的未来交到这样一个百无一用的人手里呢?” 西岭的心尖一颤,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必细说,裴三姑娘一准儿能猜出来。 看着西岭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瞪着自己,裴若华笑道:“这根本不难猜。 你都承认了和我的母族有关系了,你的主子又是金谷堂的堂主,苏姨娘一心要将我们母女置于死地,为何,就为了鸠占鹊巢!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三姑娘你真聪明!” 西岭真心实意地发出一句赞美。 “西岭你真胆大!” 裴若华学着她的语气,应了一句。 “敢单枪匹马到京城来,你就不怕……” 她记得齐穆说过,其实四诸侯国后人的背后,都有自己的一股势力,只不过,有些隐藏得深一些,有些实力弱一些。 而宋氏这一支,这么些年来并没有什么异动,似乎只专注于赚钱。 那场大战,四诸侯国虽败,但朝廷也是元气大伤,民穷、兵弱、国库空虚。 四诸侯国流散的后人到底有多少,根本难以统计。他们就像是一颗颗野草的种子,洒落在各处,有的深埋在土壤里,有的只是浅浅地冒个头,就算剿灭过一次两次,只要有合适的时机,又会顽强地生长。 四诸侯国延绵的历史几乎和大雍帝国等同,早已是根深叶茂,朝廷里不可能没有他们的势力存在。 但是,明面上,朝廷和皇帝陛下对于四诸侯国流散的后人和势力是深恶痛绝的,一旦发现,是要以谋逆斩首论处的。 西岭翻了个白眼。 “苏牡丹都不怕,我怕什么!” 裴若华眸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个人。 “有一个老头儿,面上有一道疤痕,武功不弱,不知是苏姨娘的什么人?” 西岭想了想,“哦”了一声。 “想必是苏牡丹她爹,苏达。哼,若是没有苏达,苏牡丹想要鸠占鹊巢,也不容易。” 裴若华来了兴趣。 “这个苏达,是什么来头?” 西岭眉宇间带着一股子狠厉。 “金谷堂,玉木堂,铁石堂之下,各有九位旗主。 苏达是铁石堂李堂主旗下的其中一名旗主。他之前,是老老宫主的贴身护卫,他家老婆,是老宫主的乳母。 听主子说,老老宫主和老老夫人都是眼光极为长远,心胸极为宽阔的人物,他们并不沉迷于享乐,足迹遍布整个大陆,为天阳宫积累了数不清的财富。 在老宫主还小的时候,老老宫主和老老夫人积劳成疾,相继去世了,两位又只有老宫主这一点血脉,而苏达和他老婆深得老老宫主和老老妇人的信任,所以由他们负责照料老宫主。 苏牡丹比老宫主大一岁,老宫主是真心地把她当成自己的姐姐来疼爱的,但凡自己有的,都要给苏牡丹留一份,什么好东西只要苏牡丹看上了,毫不吝啬都给她。 但也就是这一份善心,养大了苏达一家的贪婪,养得她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西岭说到这里,裴若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谓老宫主,应该就是木紫薇了。 木紫薇如果还活到现在,也不过是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远远称不上老。而西岭之所以称呼她为老宫主,恐怕是因为天阳宫如今宫主之位依旧悬空的缘故。 至于老老宫主和老老夫人,则是裴若华的外祖父母。 西岭深深的呼了口气。 “详细的情形,我也不太清楚,主人没跟我细说,我只知道,后来,苏牡丹偷走了木夫人的天阳宫主的身份铭牌,被木夫人发现,苏达夫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要杀害木夫人,后来木夫人逃了出来。那狼心狗肺的一家人不甘心,一路追杀,木夫人受了重伤,不得已,只得找了一个地方躲起来。 苏达夫妻和苏牡丹拿着身份铭牌,来到天阳宫的总舵阳东城,说自己就是木夫人……” 听到这里,裴若华有些疑惑。 “慢着,慢着,苏牡丹拿着身份铭牌到天阳宫总舵,说自己就是木紫薇,不可能吧,两个人又不是双生子,就算年岁相近,模样也不一样啊,她要怎么冒认?难道天阳宫总舵里的人,从未见过我母亲?” 西岭认真的点点头。 “正是呢。 我才刚说过了,当初老老宫主和老老夫人并不经常在总舵,他们一年到头四处行商,而老宫主就是在行商的路上的临波城出生的。当时跟在老老宫主和老老夫人身边伺候的,除了苏达夫妻之外,还有其他十二个人,都是他们的心腹。 后来,老老宫主和老老夫人先后去世。 他们去世之前,安排那十二个人护送木夫人回总舵,可是苏达夫妻先将木夫人藏了起来,然后又给那十二人下蒙汗药,等到他们失去了知觉之后,再动手将人全都杀了。 之后,苏达夫妻又假传老老宫主和老老夫人的命令,说是要带着木夫人隐居下来,先不回总舵了,之后好多年,都再没了消息。 所以总舵里的几位堂主,只知道老宫主的名讳,唯一见过老宫主的,是天阳宫临波城分舵的一位旗主,但当时老宫主刚出生没多久,小孩子一年一个样,所以那位旗主自然也认不出来。” 裴若华很是感慨,外祖父母精明一世,却是在最重要的事情上信错了人。 “既然苏达一家把知情人都杀了,那么这些情况,总舵又是如何知道的?” “那十二个人里头,有一个人懂得龟息大法。当时他们很信任苏达,所以对他没有防备。可是蒙汗药的药效一起,那人就知道坏事了,连忙运功假死,这才躲过了苏达的查验。 后来他醒过来之后,快马加鞭赶回总舵,将事情禀告了上去,三位堂主这才知道苏达一家做下的事情。 可惜那人受伤很重,再加上一路奔波,回总舵后没多久,还是熬不住,去世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不相信 见裴若华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西岭继续道:“苏达夫妻和苏牡丹的痴心妄想当然不可能成功。他们虽然是老老宫主和老老妇人的心腹,但一些绝对隐秘的事情,并不知情。 要成为天阳宫的宫主,除了要有身份铭牌证明身份之外,最重要的是他通过血脉的试炼。 天阳宫的宫主,向来是由宋氏的嫡系血脉来继承。而三堂堂主之位,金谷堂是由白家,铁石堂是由李家,玉木堂是由徐家的嫡系血脉来继承。 白,李,徐三家,是当年追随宋氏的肱股之臣。宋国的最后一位诸侯王,宋哀王,曾经誓愿,与三家不离不弃。每一位宫主即位之前,都要在三位堂主的见证之下,完成血脉试炼。 天阳宫的总舵里,珍藏着一枚玄铁虎符,传说这枚玄铁虎符里融合了宋国第一代诸侯王宋贤王的血肉,一滴鲜血滴上去,是宋氏嫡脉的,血液会一直保持着鲜红色,若非宋氏嫡脉,血液会立时变成灰色。” “这么神奇?” 裴若华有些不相信。 西岭耸了耸肩。 “苏牡丹没通过试炼,所以无论她如何叫嚣她就是老老宫主和老老夫人的女儿,但三位堂主一直都没有松口承认过,她也因此无法坐到宫主的位置上。 反正我是没有亲眼见过的,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将来可以去试试看,看看传闻是真还是假。 对了,听说木夫人后来也曾经到过总舵,经历过血脉试炼,她是通过了的。可是她身上又没有身份铭牌,所以除了金谷堂白鸟堂主之外,其他两位堂主很犹豫,还是没有承认她的身份。” 天阳宫的谨慎,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在四诸侯国覆灭之后,藏匿起来的血脉,归拢起来最后的一点实力和财富,就是他们恢复旧日荣光的唯一希望了。是绝对不可能掉以轻心,将这重要的位置交到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手上的。 不过,在裴若华看来,天阳宫内部也不都是铁板一块,苏达凭什么能调动那么多黑衣杀手,帮助苏姨娘一次又一次地害人,若说天阳宫里没有支持他的人,谁相信呢。 其实木紫薇对于天阳宫宫主的位置应该也不是很稀罕,看她寄情山水,四处游历,活得通通透透就可见一斑。 但,她毕竟是宋氏血脉。后来她对外人说她姓木,分明就是支撑着一个家的顶梁柱,可见这份责任除非她一无所知,否则是无法抛下的。 可是,这份责任又要怎样承担起来呢? 她走过四处,知道安居乐业四个字,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如果要她为达目的,搅风搅雨,煽风点火,破坏本该安定的生活,她是不乐意去做的。 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之下,即便是木紫薇这般聪颖绝伦的人也感觉到了迷茫,她愿意成为谭氏的陪嫁嫁入进入裴家,当中有没有一点逃避的原因呢? 也许中间还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她最终选择了给当年年仅两岁的裴若华下药,封印了她的经脉,使得她无法练武。 对于有些人,有些事,一无所知,其实是一种幸福。 她宁愿自己的女儿成为最普通最平凡的人,哪怕是粗茶淡饭,哪怕是清贫寒素,也比牵扯进去一个永远望不到底的漩涡要好得多。 一个无法练武的人,即便有着宋氏血脉,对于天阳宫来说,也是没有前途的。 一时间,裴若华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既有对木紫薇一片慈母之心的感佩,又有自己违背了木紫薇心愿的愧疚。 “三姑娘,你怎么了?” 见裴若华有些怔忪,西岭问道。 裴若华勉强笑笑,道:“也不知道苏达夫妻是怎么教养的,自己的亲生女儿养成一副蛇蝎心肠,反倒是木紫薇聪明豁达,正直善良。” 西岭抿唇一笑。 “听主子说,苏达夫妇养着木夫人也就三四年的时间吧,那两夫妻简直不是人,也不教夫人练武,也不教夫人念书,天天让她赶着一群羊上山,就是想将人养废了。 后来木夫人逃了出去,之后有了自己的机缘,这才蜕变成后来人们看到的样子。” 裴若华好奇。 “哦,什么机缘?” 西岭摇了摇头。 “不知道,主子说他也不知道,木夫人没说。” 听西岭话里话外的意思,白鸟先生和木紫薇的关系应该很不错,木紫薇虽然有保留,但是也坦然告诉了他不少。 裴若华沉默片刻,又说道:“苏姨娘害了我娘的性命,你主子知不知道?” 西岭倒吸了一口凉气。 “竟然真的是她做的!竟然真是她做的!苏牡丹好大的胆子!” 西岭的神色不似作伪,裴若华双眸一眯。 “你主子真不知道?” 西岭咬着牙,满脸的恨色。 每到木夫人忌日的那几天,主人的心情就会十分的低落,将自己关在院子里,不见人,也不吃不喝,那伤感凄凉的模样让人瞧着就辛酸。 而造成这一切,让主子伤心难过的人,就是苏牡丹! “主子和木夫人有书信的往来,但并不频繁,约莫两年一封的样子。 苏牡丹当时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木夫人在裴府,便削尖了脑袋,想法子也进了裴府,当时主子就说干脆除掉苏达和苏牡丹算了,他们一肚子坏水,肯定没安好心。但是木夫人说她感念苏家对她那三四年的照顾之恩,他们可以不仁,但她不能不义。主子后来也就没再提起这个事情了。 主子最后收到木夫人的信,信上写的是她生下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儿。主子也为她高兴,还命人往裴府送了贺礼。 当主子再一次收到裴府的来信,是临安候世子寄来的,说是木夫人已经去世了。 主子那时候,就怀疑木夫人的死跟苏牡丹有关,他亲自来到京城。可是临安候世子说,一切他会处理,他不会放过任何害过木夫人的人。 主子听他这般说了,便也就不再提了。” 西岭一口气说道。 第二百六十六章 唏嘘 她的心里有些唏嘘,木夫人的噩耗让主子受到了沉重打击,他当时都快要疯了,哪里是她话中那般轻描淡写,但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再重提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裴若华抬眸瞟了瞟西岭,抿唇不语。 这样看来,木紫薇死亡背后的内情,裴觉兴是知道的,就算不是完全知道,至少知道当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裴觉兴对木紫薇的感情应该是很深刻的,这一点,可以从大太太还有其他人,包括西岭的话里得到佐证,然而深爱的人被人害死了,正常来说不是应该以牙还牙,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么?那么裴觉兴放任苏姨娘蹦跶那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苏姨娘,真是搞不懂她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明明是天阳宫因为她没有通过血脉试炼而不承认她的身份,她不去对付天阳宫,非要杀了木紫薇干嘛?甚至将这份仇恨延展到裴若华的身上。她们母女死了,她的血脉就能够改变么?天阳宫就会因此接受她么? 不可能的! 按照西岭的说法,似乎在宋氏之外,还有几个比较显赫的家族,就算宋氏的血脉断绝了,也轮不到苏姨娘啊。 裴若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太复杂了,复杂到她根本就不想再去探究了。 说实话,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需要为木紫薇和原主讨个公道,然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西岭并不知道裴若华心里的想法,见她没再问,便垂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三姑娘,那往下,我们该怎么办呐?” 饶是她大大咧咧,但也知道,苏姨娘想要对付裴若华,而她一不小心着了苏姨娘的道,成了苏姨娘计划中的一个棋子。 裴若华勾了勾唇。 “办法,总会有的。” 西岭眼睛一亮。 “三姑娘你有办法?” 裴若华并不直接回答她,只问道:“那你说说,你费尽心思也要跟着我,为的是什么?” 西岭微微苦笑。 若是可以,她也不愿这样做啊,她可是签下了卖身契的呀。 “我的主子,天生无法练武。虽然他是白家的嫡脉,虽然他精明能干,虽然他画圣的美名满天下,虽然他是金谷堂的堂主,但是……”她叹了口气,情绪很有些低落,“白家的嫡脉有不止他一个,对于天阳宫来说,恢复旧日宋国荣光,是责任,也是必须做到的事情,一个无法修炼武功的人占据着重要的堂主之位,总会有些人不服气。” 西岭的话说得很隐晦,但裴若华完全能够明白,在西岭心中接近于完美的白鸟先生,却有着致命的弱点。 单单临安候府的后宅,就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何况是天阳宫。 记得齐穆说过,四诸侯国是有千年积淀的王族。在反叛之前,就做好了准备,不仅仅藏匿了嫡系的血脉,更是将一笔庞大的财富聚拢,万一失败,将来也有资本东山再起。 据传当时动用了大车三万余辆装载金银财宝。就算是平分成四份,数量也是非常惊人的。 金谷堂掌管天阳宫的财富,堂主之位无疑是更为令人眼红的。 回想起以前原主因为无法修炼武功在裴府受到的冷待,裴若华对白鸟先生的遭遇也是感同身受。 裴若华沉吟道:“白鸟先生有没有想过法子?” 西岭道:“怎么没有,家族长老尝试用真气为他打通经脉,丹药都不知道吃了多少,可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否则,她也无需在接到裴家三姑娘竟然成功凝结了真气的消息之后,震惊不已,不管不顾地来找人了。 不想打击她,但裴若华还是沉吟着说道:“我不是天生无法练武,而是娘亲用药封住了我的经脉。” 西岭目瞪口呆。 “什么……不是天生……怎么会这样?” 裴若华继续道:“而且我吃下了生气丸。” 她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就仿佛眼前的灯塔之光倏然间熄灭了,心中茫然。 “完了……完了……生气丸易得,只是没想到你和主子的情况不一样……” 原来裴三姑娘之前无法修炼武道的原因竟是这样,不是天生,而是人为。 裴若华见状,劝道:“你也不必灰心,有句话,叫做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兴许你主子也是有什么缘故,不是先天造成的。” 这话别人说倒是没什么,但是从裴若华的口中说出来,又让西岭看到那么点希望,毕竟裴若华就是她唯一听说过的,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人。 “嗯。” 西岭弱弱地应了一声。 裴若华从她的话中听出了浓重的无奈,她主动开口,想要缓解一下气氛。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我们先养养神,一会儿,还有麻烦事情要解决呢。” “嗯。” 西岭无精打采地又应了一声。 裴若华见她这样,便也不再说话,合上双眼闭目养神。 新月如钩。 点点星光,喧嚣声散去,整个世界沉醉在这轻描淡写的梦境之中。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裴若华和西岭同时惊醒。 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眸中里看到凝重的神色。 裴若华低声嘱咐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谁来问你,你只说不知道。其余的事情,我会解决。” 西岭心虽然粗,但却不蠢。 “苏姨娘腹中,是临安候老侯爷的孩子,只怕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三姑娘,祸是我闯下的,理应由我来承担。” 裴若华声音冷冷。 “如今说这些已经晚了。这个锅,你背不动!” 西岭动了动嘴。 “主子说过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能……” 裴若华一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她的眸光在一瞬间变得犀利,道:“那你的主子有没有告诉过你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自己能力之外硬撑着出头,不会有好结果! 你放心,我没你想得那么没用,你乖乖待着别给我添乱就好。 苏姨娘以为用这等魑魅魍魉的手段就能打击到我么? 太天真!” 第二百六十七章 狗眼看人低 西岭对裴若华身上突如其来的杀气感到愕然,还来不及开口,裴若华又继续说道:“一会儿看好了,看看苏姨娘是怎么挖坑把自己给埋了的!” “呯——” 木门被用力推开。 几个凶神恶煞的嬷嬷叉着腰走进柴房。 裴若华和西岭都很乖觉,早就把麻绳绑回自己身上。 “三姑娘,老太爷要见你。” 领头的嬷嬷走上前来,猛地伸手一揪裴若华的衣襟,生生地把她给拽了起来。 “你放肆!” 西岭气得脸都白了。 三姑娘是临安候世子的庶女,这样的出身让很多人瞧不上,但她木夫人的女儿,若是宋氏还在,她就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苏姨娘谋害她还不算,就连这些这些嬷嬷也敢来欺她。 真是狗眼看人低! 裴若华神色不变,鼻子一哼,这一声灌注了真气,引得空气震荡。 那个嬷嬷的脑袋一懵,耳边只剩下一声来来回回的哼声。 她不由自主地松了手,裴若华只觉得抓住自己的力度骤然一松,惯性令裴若华后退一步才站定,冷冷地看着她。 “好好说话,何必动手动脚。” 那嬷嬷有些忌惮地看着裴若华,这时,从她身后走出来一个高个子,她撇了撇嘴,轻佻地说道:“哟,还摆着主子的款呢,我劝你呀,清醒一些吧。老太爷和老太太可生气呢。” “你又是谁?” 裴若华微眯着双眼,问道。 高个子嬷嬷冷笑道:“我呀,是天香居的人。” 如今苏姨娘还在床榻上躺着呢,瞧瞧老太爷那紧张的模样,这位三姑娘,肯定十死无生了。 裴若华勾唇一笑,不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天香居的看门狗啊。” “你……” 高个子嬷嬷气急,因为老太爷宠爱苏姨娘,她们天香居的人在府里走动,也是特别有脸面,就连老太太院子里的人,都要礼让三分,何时被人这般当面叱骂过。 她“噔噔噔——”,上来就要动手,想要给裴若华一个耳光。 这些嬷嬷们都有些隐秘的手段,能够把人折腾得痛不欲生,但表面上又看不出来什么。 平时哪个小丫鬟犯错落到她们手里,要么就偷偷塞钱,换得她们手下留情,硬抗的话,只怕要脱一层皮。 裴若华眸光一凛,身上气息瞬间转变,她一抬腿,带着强大的威压和力量朝着高个子嬷嬷踢过去。 “啊——” 高个子嬷嬷顿时被掀飞了出去,撞在柴垛上,一捆捆的柴枝“噼里啪啦”掉下来,砸了她一身。 裴若华冷声道:“老太爷,老太太还没发话呢,就凭你,也敢对主子不敬。” 她虽然深恨这种狐假虎威之人,但是也知道如今一波未平,实在不宜再生事端,节外生枝,所以下脚的时候也只是使了三分力。 但武道一重境武者的一分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看到这一幕,所有的嬷嬷们不由得齐齐瞳孔一缩: 这三姑娘,可真狠! 就连西岭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讶然之色,接着哈哈大笑道:“让你欺负三姑娘,活该!” 裴若华冷冷地扫了一眼,对领头那嬷嬷说: “怎么了,还走不走?” 领头嬷嬷如梦初醒,看向裴若华的目光里充满了畏惧。 “走,走。” 裴若华朝西岭努了努嘴。 “我走了,她怎么办?” 领头嬷嬷应道:“老太爷只说要见三姑娘,没说她要如何处置。” 裴若华点点头。 “带上她一道去吧,她当时也在场。” 西岭落单了,如今裴若华是没办法分心来保护她的,还不如将西岭带在身边稳妥。 “这……” 领头嬷嬷有些为难。 裴若华又道:“既然老太爷有话要问,那就一次问个清楚,她和我一同去,也省得你们多跑一趟。” 她冷冷的声音,让领头嬷嬷不敢违逆。 “好吧,那就一同带过去吧。三姑娘您请。” 嬷嬷们往两旁分开,让出一条路来,裴若华便带着西岭,向外头走去。 天香居。 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就连裴觉宏也冷淡了自己,她一定要看着裴若华在自己眼前死! 抱着这个念头,苏姨娘求了老太爷,终于让他松口,命人将裴若华带到天香居来。 “老太爷,老太太,三姑娘来了。” 一个小厮匆匆进来,朝老太爷和老太太行礼,说道。 老太爷身形一顿,将手里的茶盏放在小木几上,懒洋洋的老太太也打起精神,端端正正地做好。 里间的苏姨娘听了,强撑着支起身子。 “小娟,扶我起来。” 看着苏姨娘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小娟有些担心,轻声劝道:“姨娘,您歇着吧,外头有老太爷和老太太在,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小腹一抽一抽的疼,但苏姨娘浑不在意,她眸光灼灼,一把抓住小娟的手,恨声道:“我说扶我起来!” 苏姨娘发狠的样子瞧着有些吓人,小娟不敢再劝,连忙扶起她。 “姨娘小心。” 苏姨娘踉踉跄跄地走出里屋。 老太爷一见她,眉头便紧紧地皱起。 老太太晲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地开口:“苏姨娘,你怎么出来了?唉,到底是年轻,不懂事。女人小产可是大事,得好好养着,若是留下了后患,可怎么是好?我和老爷还盼着你给咱们裴家开枝散叶呢?” 苏姨娘咬了咬牙,恨不能撕了老太太那张装模作样的脸,但她也知道自己只能是想想,自古妻妾有别,就算老太爷再怎么宠爱她,但老太太的地位,还是她无法动摇的。 “多谢老太太关心,只是我那苦命的孩儿死的太惨了,我一定要看着害他的人受到惩罚,这样才能心安。” 说着话时,她整个人摇摇欲坠,眸中含着泪光,格外惹人怜惜。 老太爷叹了口气,转头对老太太道:“罢了,她想看就看吧。” “是。”老太太微微颔首,很快吩咐道,“你们还不快在椅子上铺上厚厚的褥子,让苏姨娘坐得舒服些。” 丫鬟婆子们领命,忙碌起来。 “姨娘,您小心些。” 小娟扶着苏姨娘,苏姨娘身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歪着倚靠在她身上。 等到苏姨娘坐在太师椅上之后,小娟才发现,自己后背上的汗已经将中衣都浸湿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生气 裴若华和西岭一前一后地走进屋子。 “若华见过祖父,祖母。” 裴若华福了福身,行礼道。 老太爷久久没有言语,只深深地看着裴若华。 见老太爷不开口,老太太轻声道:“老太爷,要不,我来问?” 老太爷沉吟着点点头。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 “三丫头,你可知罪?” 裴若华挑了挑眉。 “请老太太示下,若华何罪之有?” 老太太还没怎么着,苏姨娘倒是气得七窍生烟。 “你这贱人!明明就是你,把我的孩儿害了,你怎么还有脸在这里大言不惭!” 老太太斜晲了苏姨娘一眼,慢声道:“苏姨娘,莫激动,注意身子。我和老太爷问话,你好好听着便罢了。” 裴若华看也不看苏姨娘,只对老太爷说道:“莫非祖父也是这样觉得,是若华害了苏姨娘的孩子?” 苏姨娘尖叫道:“那么多人亲眼看见,就是你害我摔倒!老太太也看见了,你还敢狡辩!” 老太太晲了老太爷一眼,心中对苏姨娘着实厌恶,但正如苏姨娘说的,那么多人亲眼看见了,做不了假。而且事情发生在她的屋子里,一个不好,难免牵连到她的身上。 “我确实看见三丫头摔倒,撞在苏姨娘身上。” 听老太太这么说,苏姨娘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之前还隐隐担心,老太太和自己不对付,会开口帮裴若华。 她冷笑一声:“老太太最是公正不过的。三姑娘,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裴若华沉思片刻道:“若说是我撞上了苏姨娘,这我承认……” 裴若华还未说完,苏姨娘立马截住了她的话,对老太爷说道:“老太爷您听听,她承认了,她承认是她害了咱们的孩儿!” 裴若华秀眉一蹙,朗声道:“苏姨娘,你也未满太着急了些,我只承认是我撞上了你,却没有承认是我害了你的孩儿。” 苏姨娘柳眉倒竖。 “你撞了我,我摔倒了,孩儿没了,所以你害了我的孩儿!” 裴若华觉得好笑,不过这样的推论,逻辑上似乎也没什么错。 她好整以暇,道:“女子小产,原因有许多。撞伤,摔伤固然是原因之一,但也可能是胎儿先天就有问题,保不住。” 说着,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苏姨娘脸上转了一圈。 裴若华的话像是一记重锤,落在苏姨娘心里。 她额角青筋直跳,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若华低垂着眉眼,挡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凌厉光芒。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将所有的可能性列出来,免得冤枉了好人。”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老太爷开口了:“府医诊断,苏姨娘腹中的胎儿,确实是因为撞击所伤而小产的。” “哦。” 裴若华应了一声。 老太爷眸光骤然一狠。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裴若华点点头。 “当然有。 我与苏姨娘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反倒是苏姨娘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一次又一次地暗中谋害。这一次,说不定苏姨娘是故意的呢?以自己的孩子为筹码来害我!” 苏姨娘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裴若华竟然就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而且还说得分毫不差。 “你放屁!” 她猛地站起身,又因为头晕而重重跌回太师椅上。 苏姨娘素白着一张脸,气喘吁吁地说道:“我好不容易得来一个孩儿,喜欢心疼还来不及呢。你连我孩儿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值得我这样来害你?” 她紧抿着唇,眸中蒙上了一层水光,看上去极为虚弱,惹人怜惜。 此时,老太爷压抑着的怒意濒临爆发。 临老得子,本是人生的大喜事。 一场欢喜一场空,换谁都生气。 无论苏姨娘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是怀了他的孩子,而且孩子确实是因为裴若华的缘故没了,就算裴若华不是有意的,但这个罪责,她必须承担! 只是,裴若华在陛下面前得了脸面,到底不好随意处置,老太爷便给她一个机会说话。 让她做个明白鬼,就是最大的恩赐了。 “来人!” 老太爷喝道。 裴若华微眯着双眼。 “慢着,祖父,敢问一句,您处置我,可问过我父亲的意思?” 老太爷脸色一黑。 自然是没有的。 他把裴若华关到柴房的时候,派人将来龙去脉通报了天水阁一声,说是明日召集众人,才来处置。 后来挨不过苏姨娘的苦苦哀求,心中也觉得如果裴觉兴在场,定会阻止自己对裴若华的惩罚。 旁人兴许会以为裴觉兴身子弱,没有大本事,不过仰仗着临安候府混吃等死罢了。 但老太爷却是知道的,自己的这个儿子,并非泛泛之辈! 所以,他干脆命人趁夜把裴若华带来,等他处置完了,裴觉兴就算有再多的意见,也没法子了。 “你不错,懂得用你爹来压我,不过,临安候府是我说了算!” 裴觉兴只是世子,他一天没死,一天就是临安候,裴府的主人! 就算裴觉兴来,也无法改变什么。 老太爷一挥手。 “来人,把酒端上来!” 毒酒! 裴若华面色微变,老太爷竟然真要置她于死地! 这让她对老太爷的绝情又有了更清楚的体会。 看来,苏姨娘确实了解老太爷,知道怎样做,才能彻底激怒他,才能借他的手来除掉裴若华。 跟在裴若华身边的西岭瞳孔紧缩,声音急切道:“三姑娘,这个老匹夫!我护着你杀出去吧。” 裴若华心念飞转,自己才突破了武道一重境,西岭是武者,但裴家老太爷本身也是武道五重境的武者,更别说裴府家丁护卫不少,就凭她们俩人的实力,是不足以冲出裴府的。何况她们并没有错,为什么要背上这个害人的黑锅? 眼见一个嬷嬷捧着托盘走了进来,站到裴若华的面前,托盘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杯子。 “三姑娘,请。” 嬷嬷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身上的真气,所以裴若华刻意感觉到,她的武道境界应该要比自己高上一大截。 见裴若华抿着唇,不说话,也不动作。 嬷嬷又道:“三姑娘,请。” 裴若华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耽搁下去,嬷嬷一动会动手,将毒酒灌进自己口中。 她做出了决定。 第二百六十九章 你说什么 裴若华略微用力,将西岭推开,低声喝道:“别轻举妄动。” 她手腕一转,一股浓黑的雾气迸射出来。 西岭只感觉那股黑雾带着刺骨的冷意,她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等到雾气散去,西岭发现,裴若华整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了。 清冷,傲然,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裴若华手指灵动,结了个手印,掌中“嘭——”冒出了一团幽幽蓝火,火光剧烈闪耀,让人睁不开眼。 拿着毒酒的嬷嬷头发被燎烧得冒着青烟,她吓了一跳,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破碎的瓷片四处飞散。 “这是怎么回事儿?” 嬷嬷顾不得老太爷和老太太还在上首坐着,连忙抬手拍打着自己的头发。 裴若华的初衷也只是吓吓她,便一合掌,收了火焰,淡淡道:“本仙来也。” 本仙?! 嬷嬷惊呆了。 苏姨娘也惊呆了。 还有这一出?! 她又好气又好笑,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着裴若华斥道:“三姑娘,你在装神弄鬼!” 裴若华挑了挑眉,心中好笑,就是在装神弄又怎样? 只许你设下陷阱害人,就不许别人想法子反击? 她面色如常,冷声道:“大胆!本仙乃是九天玄女座下弟子,法号落霞是也。 没想到本仙有些日子未下凡,一来便碰到这种事。” 九天玄女乃是九天道法之祖,是符籙法咒之宗。传说,她法力无边,恭行天 律,部领雷兵,神威所到,肃清魔魅。 “本仙?”苏姨娘翻了个白眼,“吓唬谁呢?” 不但苏姨娘,老太爷和老太太当然也是不信的。 这边要给裴若华灌下毒酒,那边神仙就来了。哪里有这么刚刚好的事情。 老太太说道:“三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老太爷面前,岂容你造次!” 裴若华不理会她,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本仙上一次来的时候,曾留下话,这座府邸有恶煞鬼气作乱,缘何过了这么久,还未清除?” 老太爷一怔,是了,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往了。 自从英伟法师之后,他继续派人去寻找高人,可是高人哪里是这么容易找到的,这样一来,事情就耽搁下来。 苏姨娘自然不愿大好的局面就这么被搅和了,她心念飞转,立时道:“三姑娘,你如今在老太爷跟前都敢装神弄鬼,谁知道上一回,是不是假的?如果是假的,那什么恶煞鬼气,就是无稽之谈!” 裴若华瞥了她一眼,看不出来,苏姨娘还挺有急智,这话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不过,她要做的,就是无论是真是假,老太爷还愿意相信她。 老太爷明显将苏姨娘的话听了进去,望向裴若华的眸光变了又变。 苏姨娘趁热打铁。 “老太爷,别再听她废话了……” 裴若华冷声打断苏姨娘的话。 “若非与贵府有缘,我又岂会一而再地前来提点。我想,最近府上,应该不太安宁吧?” 苏姨娘冷哼一声。 “府里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你说了不等于白说么?” 裴若华不理会她,直直望着老太爷。 “恶煞鬼气,最是容易蛊惑人心,人心被蒙蔽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如今贵府发生的事情还算不得什么大事,若是真让恶煞鬼气继续盘踞下去,就不可收拾了。 本仙记得我上一回说过,府上有人的生辰八字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五行带阳水,七杀坐命,落陷空劫星,尤其需要特别注意。 不过现在看来,你们并没有把本仙的话放在心上!” 老太爷还没怎么着,老太太的脸色先变了。 她的手骤然一紧,拽住了膝头上的衣摆。 这个三丫头,难道竟真有神仙附体不成? 生辰八字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府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二老爷裴觉宏! 这是个秘密! 老太爷笃信仙神之道,当初裴觉宏出生时,老太太很清楚他的时辰八字不吉利,担心老太爷会不喜而厌恶了刚出生的儿子,连带着自己也失了宠,于是就买通了接生婆,将裴觉宏的出生时间晚报了半个时辰。 后来,她派了几个人,将接生婆杀了,抹除了痕迹,除了自己和几个心腹之外,就再没别人知道这个事情。 上一回从谭氏口中听说,老太太心里就已经不安了,裴若华是怎么知道这事情的? 又不能开门见山直接去问裴若华,只好自己安慰自己,兴许是瞎猫撞着死耗子,歪打正着了? 好不容易,恶煞鬼气的事情似乎揭过了,老太太也放下心来,哪知又在今天被忽然提起。 五行带阳水,七杀坐命,落陷空劫星。 老太太不知道这两句话意味着什么,不过听起来也不像什么好话就是了。 裴若华将老太爷和老太太的神情都收入眼底,老太太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但老太爷似乎是一无所知,这就有趣了。 老太爷手底下能用的人有很多,竟然没查出来这个事情。 至于裴若华是怎么知道裴觉宏乃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其实还多亏了裴秀英。 有一回,裴秀英起了坏心,捉弄原主。 后来,天色不好下起了大雨,原主来不及回小院,被雨水淋了个透湿,无奈之下便躲到了假山的缝隙里,她人又瘦又小,加上雨幕的遮盖,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假山旁有一座亭子,老太太的几个心腹正在那里避雨闲话。 她们以为周围没人,说话也没有顾忌,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裴觉宏的生辰八字,就这样来龙去脉就全都被原主听见了。 当初整治裴秀英和卢姨娘的时候,裴若华灵光一闪,打算给裴觉宏挖个坑,老太爷愿意自己找出答案就最好,不过看起来,老太爷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又或是有意忽略? 如今看来正好用得上,反正裴若华是不打算轻易放过苏姨娘和裴觉宏了。 裴若华面上含了些许笑意,神态轻松自然,仿佛只是日常的寒暄。 “临安候,你真的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么?” 老太爷脸色如常,只是眸光骤冷,像是刀锋一般凛冽。 果然,苏姨娘和裴觉宏的私情,他应该是知道的。 老太太大惊,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转念一想不妥,又赶紧坐下。 苏姨娘那个贱人竟然和别的男人有私情,还珠胎暗结? 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不早些让她知道! 若是她知道了,还能容忍这贱人天天在跟前蹦跶,给自己添堵? “你……你说什么?!” 第二百七十章 说谎 “三丫头,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能说!” 老太爷双眸一眯,缓缓地,沉着声音开口道。 苏姨娘心跳飞快,后背一凉,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淋下。 她是个做事冲动,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这些年,她在裴府如鱼得水,不但老太爷宠爱她,裴觉宏也对她百依百顺,就更加忘乎所以了。 她一门心思地想要除掉裴若华,却没想到,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裴若华死到临头了,怎么会不把她和裴觉宏的私情撕开来。 “你血口喷人!” 裴若华嗤笑一声。 “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府上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人。” 老太太震惊得无以复加,差点要从太师椅上摔下来。 苏姨娘的野男人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儿子和父亲的小妾有私情,可是乱了伦常。 这怎么可能! 老太太从最初的窃喜转为恼怒,转头看向老太爷,眸光有些闪烁。 虽然老太爷还不知道裴觉宏的生辰八字被他改了,但老太太始终有些心虚。 “您别听三丫头胡说八道……” 老太爷的脸色黑得像是锅底一般,死死盯着苏姨娘。 其实苏姨娘的肚子,老太爷也是有些怀疑的,毕竟自己年纪大了,还真能生? 但是架不住苏姨娘言之凿凿,又撒娇又卖痴,老太爷心一软,犹犹豫豫之下,也就信了。 到底是相处了几十年的夫妻,老太太对老太爷很是了解,看到老太爷的表情,愤怒似乎不是对准裴若华,而是苏姨娘。 老太太心中一沉,难不成裴若华说的竟是真的? 算起来,苏姨娘和老二年纪相仿,苏姨娘又生的袅娜,老二若是一时昏了头…… 老太太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听裴若华说道:“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人体质特殊,阴气过重,命数里注定福缘浅薄,事事无成,子嗣稀少。 这也就罢了,府上鬼煞之气横行,一旦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人有了子嗣,生下来之后福缘不但没有,反而会吸取家族的气运,成为败家的根本!我观临安候府的气数未尽,这个孩子注定是不能被生下来的。” 老太太额角青筋直跳,什么叫做命数里注定福缘浅薄,事事无成,子嗣稀少?什么叫做有了子嗣,生下来之后福缘不但没有,反而会吸取家族的气运,成为败家的根本? 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她寄予了厚望的儿子竟会是福薄之人! 老太爷心里翻腾起滔天巨浪。 他不想相信裴若华的话,可他心里直觉,裴若华说的是对的。 府里的人,甚至老太太都不知道,当初纳苏姨娘为妾,他详细地调查过她的身份。临安候府到底世代侯爵,纵然如今没落些,还是有几分底蕴的,一个来路不明的歌姬,就算做妾,也高攀不上。 而苏姨娘自以为周密,其实她的所作所为只要根本瞒不过有心人。 老太爷不但知道了她是诸侯宋国余孽天阳宫的人,更是通过苏姨娘这条线,挖出了木紫薇的真正身份,以及她们之间的恩怨纠葛。 没想到谭氏一门家世不显,女儿的陪嫁,竟然这么大的来头。 他一方面震惊,另一方面又在算计。 老太爷没有忘记,六十年前四国叛逆,隐藏起来大笔的财富,当中天阳宫就掌握了其中的一部分,更别提如今天阳宫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几乎富可敌国。 无论是苏姨娘,还是木紫薇,只要她们成为裴家的人,无论谁上位成为天阳宫的宫主,都能给裴家带来莫大的好处。 就算她们的身份暴露,陛下要追究,他大可以推脱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木紫薇是谭氏的陪嫁,要怪就去怪谭家。至于苏姨娘嘛,他色心起来了,宠爱一个歌姬也很正常。 这么一点风险和能够换来的好处比起来,微不足道。 后来,木紫薇早死,留下的女儿又没出息,眼瞅着苏姨娘离成功越来越近,老太爷心里的天平彻底朝着苏姨娘倾斜了。哪怕察觉出苏姨娘和裴觉宏有私情,他也并没有太生气,不动声色地忍了下来。 却没料到裴若华平地一声雷,忽然表现出来的实力,让所有人震惊,就连老太爷也无法忽视她。而苏姨娘则像是昏了头一样,频频出手,又次次失败。 老太爷渐渐冷静下来,开始反复思索裴若华的话,这时,他才惊讶地发现,原来那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人是他的二儿子裴觉宏! 不对呀。 老二是他和老贾氏的第一个孩子,当时他还是很高兴的,所以清楚记得生辰八字明明不是裴若华说的那个。 那么裴若华和老太太,肯定有一个人在说谎! 老太爷眼锋一扫,裴若华是淡定从容,另一边的苏姨娘脸色苍白,嘴唇哆嗦,整个人坐立不安,面上再也没有了咄咄逼人的气势,而老太太的情形,和苏姨娘也差不离了。 他心中一沉,苏姨娘就罢了,毕竟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老太太呢,她又在慌什么? 无需多想,他立刻明白了,裴若华说的是对的,那么换而言之,他肯定是被这个女人瞒骗了!而且一骗就是三十多年! 老太爷怒了。 他一拍桌子,朝老太太厉声喝道:“老二的时辰八字,是不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 “不……” 老太太慌慌张张地抬头,便见老太爷的目光仿佛尖刀,直直地指向她。 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这件事情会在这种情况下被揭开,又惊又惧之下,否认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太爷,我……” “你什么?!到现在了你还想骗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老太爷眼睛里燃烧着怒火,像一只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人的野兽。 老太太吓得瑟瑟发抖,如同秋天枝头的枯叶一般,她哪里还敢隐瞒,不得不一五一十地招了。 老太爷听着听着,怒极反笑,其实老太太的手段并不怎么高明,但当时的自己根本就没料到她会在这上头动手脚,毕竟是自己的枕边人,他对老太太还是给予了一定的信任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不是小事 而她就是利用了自己的信任,欺骗了自己! “老太爷,我只不过是把老二的生辰推后了半个时辰,应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您何必发那么大的火……” 老太太嗫嚅着说道。 老太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生辰八字能够预测人的命运,财运,事业,官运,婚姻,家庭,学业,健康,祸福,流年运程,等等等等,能是小事? 若是小事,你为何要瞒骗? 不过现下,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老太太就先放到一边,横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老太太心头一颤,肩膀缩了缩,不敢再说话。 老太爷紧皱眉头。 “苏牡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苏姨娘对于老太爷语气生硬,连名带姓的叫她,感到瞠目结舌。 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事情就来了个大反转。 她小产了啊,她是受害者啊。 要惩罚的人明明是裴若华啊。 怎么现在老太爷来质问她了? 裴若华只说了几句话,老太爷就信了么? “老太爷,你要相信我啊!我清清白白,肚子里的孩子当然是您的。” “哼。” 老太爷冷哼一声。 他当然不会只被裴若华的几句话就说动。 苏姨娘还不知道,她和裴觉宏的私情对自己早就不是秘密,不过,她在天阳宫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留着她还有用。 至于她的肚子…… 相对于苏姨娘,老太爷无疑更相信裴若华的话。不对,应该是附身在裴若华身上的神仙的话。 裴若华虽然脱胎换骨,但毕竟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老太爷觉得,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她也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如果她知道,老太太会放任她不管么?肯定是先下手为强,弄死她的!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剩下的结论就算再荒诞,那也是事实。 裴若华确实被神仙附身了。 能被神仙眷顾,也是他们裴家的福分。 反正苏姨娘肚子里的胎儿也已经小产了,再惩罚裴若华,也于事无补。 “来人。”老太爷沉声道:“苏姨娘身体不适,把她送回房休息,没有我的吩咐,不得出天水阁一步。” 苏姨娘面皮一抖。 这不就等于将她囚禁了么。 “老太爷,我没有……您一定要相信我……” 老太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几个嬷嬷一拥而上,将小娟挤到一旁,架起苏姨娘就往里屋走去。 苏姨娘拼尽力气挣扎。 “防守!你们这些奴才,给我放手!老太爷……”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重重帘帐里。 裴若华冷着脸看着这一切。 老太爷清了清嗓子,对裴若华说道:“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不知仙子可还满意?” 裴若华淡声道:“此乃贵府家事。” 老太爷拧了拧眉,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转而道:“关于府里的恶煞鬼气,不知仙子可否出手替裴家解困?” 裴若华摇了摇头。 “上一回我已经说了,我只提点,不负责解决。不过,贵府三老爷乃是有福之人的命数,可以交由他来处理。” “哦?” 老太爷有些意外,裴若华竟然提起老三,而不是帮临安候世子说话,这也就更坚定了他的想法,裴若华确实是被神仙附身了。 只是他有些不解,怎么解决还分人的么? 裴若华道意味深长地:“有福之人运气好。” 老太爷恍然。 运气好的人做什么都事半功倍,走在大街上都能捡到银子。而运气差的人,有时候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成功。 “多谢仙子提点。” 裴若华挑了挑眉。 “本仙去也。” 话音刚落,人便软软的往下一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西岭如梦初醒,连忙上前一把抱住裴若华。 凭她怎么想,也没想到裴若华竟是用这种方法脱困,而且还成功了! 老太爷深深地看了西岭一眼。 “送你们姑娘回去,好好服侍。” 西岭眸子里闪过一道厉色,抿了抿唇,应道:“是。” 回到小院。 裴若华睁开眼,眸光清明。 面对满肚子疑问的西岭,她只是摆摆手,示意她什么也别问,裴家这些事,知道太多,对她不是好事。 她心里明白,单凭这些,还不足以让老太爷完全放弃裴觉宏和苏姨娘,因为在他心里,这俩人对于裴家,还是有用的。 不过,她不着急,总有一天,裴觉宏和苏姨娘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西岭只得喏喏地退下了。 苏姨娘小产的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裴若华只知道老太爷连着几天都很忙碌,将几个儿子叫到书房,至于说了些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她还知道老太太“病了”,老太爷命她好好休养。所谓的休养,其实和禁足也差不离了。 一个月后,裴若华收拾好行囊,往学宫出发。 十天的路途,裴若华坐在马车里,她此时已是进入了安平镇的地域范围。 她撩开窗帘,微微抬眼,看向远处的高山,山势陡峭,几座耸立的山峰直冲云霄,在云雾里缭绕。 “想必那就是天柱山了。” 裴若华喃喃道。 学宫,就在天柱山上。 帝国历史上最出类拔萃的武者,都曾是学宫的学生,并且以曾经在学宫修习为荣。 学宫九长老,从来都是由帝国武者境界巅峰的人来担任。如今学宫九长老之首,乃是至圣长老广白先生。 而学宫里的先生,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们中的一些人是皇亲国戚,一些人是朝廷重臣,还有一些人是江湖豪客。 在学宫里,不仅仅能够修行武功,还能学到驭兽,炼丹等等本领。 “马上就要到学宫了,裴若华,你准备好进参加考核了吗?” 裴若华自言自语地道。 学宫每三年招生一次,凡是十六岁以下,达到了武道一重境的武者均可报名。学宫九长老会设下几轮考察,合格者又或是达到要求者,会被招进学宫。 这是每一个年轻武者修习的最好机会。 “我准备好了。” 她握了握拳,听见自己坚定的声音。 安平镇很大,有学宫的庇护,繁荣明显要远超附近的城池。 以前裴若华也只是旁人说起过安平镇,但在她的印象里不过只是一个概念罢了,根本不真实。现在,她终于见识到了,安平镇的繁华比之京城,也不遑多让。 初升的太阳把大地照得金黄。 第二百七十二章 肃穆 此刻来往城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高大而厚实的城墙上,使得安平镇变得固若金汤,有士兵装扮的人笔直的站立在城门两侧,浑身散发出肃穆的气息,明显是经过严格训练。 查验过路引,裴若华便进入到安平镇里。 抬眼望去,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商贩们的叫卖声环绕在耳边经久不息。 “卖灵药,绝对的上品,药到病除!” “奇兵利刃,品质保证,价廉物美!” …… 裴若华觉得有趣左顾右看,目不暇接。 商贩们的生意都不错,大雍帝国几乎所有符合资格的武者们不远万里而来,齐聚安平镇,一切都只为进入学宫,获得更好的修行。 天柱山。 山脚下,有一片平原,平原宽广足以容纳数万人。按照北斗七星的分布,坐落着七座宏伟的殿宇。殿宇的廊柱上,奇异的纹路汇聚成各种各样的珍禽异兽,仿佛牵引天地之势,隐隐散发出强悍的气息。 一条白玉铺垫而成台阶,穿过殿宇,一直往上延伸,仿佛通向天际,据说,这就是学宫著名的登天路。 想进入学宫的第一步,必须踏上登天路!征服登天路! 台阶两旁,种植了一株株不知名的大树,阳光落在树叶上,反射出点点的荧光。 在殿宇的周围,建筑一圈厚墙,三丈高,一丈宽,气势极为宏大。 厚墙的两端,是一座城楼,城楼下便是城门,采用青铜铸造。 今日,这里格外热闹。 无数的车架从各个方向驶来,有的车架十分华丽,居然是用灵兽来拉车,一路轰鸣,着实令人震撼。 当然,也有许多人保持低调,未掀起丝毫波澜。 人虽然很多,却保持着良好的秩序,在这里,没有人敢放肆,就是那些世族豪门也没那胆子,学宫的威势可见一斑。 裴若华下了马车,走到青铜门前。 她仰望着巍峨的山峰,目光里带着火热的期待。学宫的考核即将正式开始,为了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很久。 两名身穿天水蓝色交领长衫的青年站在青铜门前,他们梳着圆髻,腰上挂着佩剑,向每一个经过青铜门的人递来一个圆形的闪着七彩光芒的圆球。 “拴在腰上,一旦坚持不住,捏碎它,自会有人来带你离开。” 其中一人开口,温和的对裴若华说道。 裴若华双手接过七彩圆球,道了一声谢,便走到一旁,细细打量起来。 七彩圆球大概有桔子大小,不知什么材质,光溜溜的,一头勾着绳子。 她顺手便将圆球挂在腰带上。 有不少人已经拿到了七彩圆球,三五成群,正在闲话,有的衣着华贵,有的气质不俗,反倒是裴若华,年纪轻轻,衣着也很普通,她一身浅碧色素面缎子长衫,长发用一个金环扎成马尾,腰间挂着齐穆赠与的青霜剑,非常低调所以基本没人注意到。 这些都是来参加学宫入门考核的人。 裴若华站在一旁,目光不自觉的扫过。 此番前来的参加学宫入门考核的人,至少也有五千。而这,还仅仅是她看见的。 只不过,能留下几个还未可知。 不知谁有那样的幸运和实力了。 “你们看,有人来了。” 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 裴若华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影自青铜门后走出,他身姿挺拔,英气逼人。头戴金累丝镶黑曜石束发冠,身穿藏蓝色骨朵云纹样圆领窄袖袍衫,足蹬黑皮皂靴,黑色腰带上坠着一方圆形玉佩。 阳光,澄黄湛澈,折射出一片片晶莹,暖暖地晕染在他身上,嫣然明媚。 他声音清越,在真气的包裹下传出,萦绕在众人耳边。 “我是李寒川,今天的考官之一,幸会。” “京兆尹李寒川大人。”裴若华身边的一个青年人十分激动,“早就听闻李大人是学宫里的老师,一直心向往之。没想到李大人竟是今天的考官,他天资卓越,文武双全,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裴若华低低地叹了口气,往边上退了几步。 没想到。 真是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李寒川,而且他还是考官之一。 李寒川的目光扫过人群,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几个诸侯国的王族,还有无数江湖上或是世家里小有名气的武者,这些人个个出身不凡。当他的目光落在裴若华的身上,停顿了片刻,又转移开来。 “我为大家介绍一下学宫的考核规则。”李寒川道,“按往年惯例,考核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考验心性,第二部分,测试武道修为,第三部分,则是由学宫长老亲自出题考核。全部通过者,可入外门修炼!” 听了李寒川的话,无数少年少女脸上都浮现出跃跃欲试的表情,他们都是来自不同地域的天才,自然有好胜之心不甘落于人后! “当然了,若是能得到长老的赏识,收为弟子,便可以直接进入内门,无需通过学宫大比!” 李寒川话音刚落,人群瞬间躁动起来,学宫长老的身份不言而喻,能够被他们亲自收为弟子,那必定是真正的天骄奇才。 “提示一下,考核过程中,每人只能带一样兵器,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完成,违者直接剔除!” 李寒川肃然道。 “时间一到,请各位有序进入青铜门,考核正式开始。各位尽全力,但当力有不逮之时,要懂得适时放弃。”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是,便开始排队等待进入。 裴若华独自一人,她身材娇小,容貌出众,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那少女是何人?长得不错。” 一个圆脸青年摸着下巴,凑近身边的长脸青年,问道。 长脸青年闻言,上上下下打量了裴若华一眼。 “不知道。她身上没有任何家族的标记,身边似乎也没有人护送。” 今日所来之人按照学宫的规矩,不得超过十六岁,除去小部分来自民间的平民武者,大都有些背景,从小金尊玉贵,自然眼光极高,看出裴若华衣着朴素又形单影只,似乎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第二百七十三章 仙境 两人的对话裴若华听得很清楚,不过她丝毫没有在意,只是从容的站在那里,目光看着云层交叠的天幕。 “学宫之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入的。” 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传入裴若华的耳中。 裴若华勾了勾唇,这是在说她不够格么? 她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原来是一名身着华服的青年,他穿着一袭滚金边月白色直缀,浑身上下都慢了傲慢。 他距离裴若华几步之遥,在他身边,几个侍从打扮的男子,小心翼翼的在旁伺候着。 有人压低声音议论。 “谁啊他?这么傲。” “他是诸侯国梁国六王子梁宝应。听说他天赋极高,甚至和晋王殿下不相上下,最近几年,他在外历练,江湖上名声很响。” “哦,怪不得。” …… 六十年前四诸侯国反叛之后,余下的诸侯国虽然被帝国皇室打压,但地位仍然显赫,这位梁宝应,是梁国诸多王子之中,资质极高的一位,眼高于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什么人能入,什么人不能入,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斜刺里一个女子冷笑一声,双目毫不闪躲的看着梁宝应那张颇为英俊的脸。 梁宝应微微皱眉,身为王子,罕有人敢如此顶撞他,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眸光瞪了那女子一眼,眼底掠过一抹轻视。 “学宫之贵,多少人想要攀附,却也该有些自知之明。” 梁宝应身边的侍从们,自是应和着梁宝应的话,附和连连。 “正是,正是。” “六王子身份贵重,何须与这般人计较,有些人不自量力,便让她去好了。” …… 那女子大步走出,停在梁宝应跟前,微微挑眉,看着他身边谄媚的侍从,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一分。 “身份贵重?可笑之至!学宫之前,众生平等,便是皇亲国戚,还不是要如同常人一般,等待考核?” 梁宝应的面色,因为那女子的话,又难看了一分。 她说的没错,就算他贵为诸侯国的王子,可是想要进入学宫,却还是要和其他人一样,参加考核,并且能否入学宫,还需要看资质是否足够,是否能够通过考核。 侍从方才的恭维,此刻反倒是让梁宝应有些难看。 裴若华觉得这位少女有点意思,只见她穿着一身嫩黄地绣折枝梅花长衫,白皙的脸庞清雅娟秀。 那少女和梁宝应之间的争执,着实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纷纷投来目光,却没让她感到不自在,依旧落落大方,反倒让不少人高看她一眼。 “那姑娘年少气盛,得罪了梁国六王子,怕是要吃亏。” 一个圆脸稍胖的少年武者叹了口气道。 “为何?” 他身旁一位相熟的问道。 “此番来参加考核,最终是否能够进入学宫都还未可知。若是那少女入了学宫,倒还好,诸侯国虽然高贵,但还是不敢对学宫弟子下手。可是若没通过考核,就算是出身世家,又怎可与诸侯国王室抗衡?” 圆脸武者说道。 相熟的笑道:“也许她确信自己可以通过考核呢?” 圆脸武者摇摇头,道:“学宫的考核哪有那么简单?便是我,修炼多年,怕是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更何况是那丫头还那么年轻。” 裴若华眉头轻皱,觉得那人说得很有道理。 她下意识地望向青铜门内的李寒川,他不是考官么,来考核的武者们发生争吵,怎么也不见他来说和? 只见李寒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垂着眉眼,鸦羽似的睫毛在眼底扫出一层淡淡的清影,整个人冷淡得像是冰霜雕砌的一般。 这一边,梁宝应上下打量着那女子,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梁宝应此话一出,一旁的围观者们心知肚明,这是记恨上了。 那女子从容一笑。 “我姓郑,郑玉燕。” 没有丝毫的犹豫,郑玉燕直接自报家门。 周围人“嗡”的一声。 “她姓郑,是我知道的那个郑氏吗?” “你傻啦!天下能姓郑的就那么一家,是诸侯国郑国的国姓!” “那这位郑玉燕……” “她应该是诸侯郑国郑德王世子最小的女儿。” “怪不得敢跟诸侯梁国的王子对上呢,感情自己也不弱呀。”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 裴若华心中一动,诸侯郑国,齐穆的母亲郑贵妃正是郑国的郡主,如今郑德王的女儿,郑德王世子的亲姐姐,那么这位郑玉燕,瞧着年纪,应该是齐穆的表妹一辈了。 梁宝应怔了征,没料到对他出言不逊的竟然也是诸侯国王族。但为了面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弱了气势。 “郑玉燕是吗?我记住了。” 郑玉燕笑得眉眼弯弯。 “梁宝应是吗?我也记住了。” 梁宝应咬了咬牙。 “你最好祈祷,你可以通过这一次的考核,否则……” 他还没说完,便听郑玉燕冷声道:“我是一定会通过考核的。你就不一定了。不过,你想要做什么尽管放马过来!我随时恭候!” “你……” 梁宝应没想到郑玉燕这么硬气,一下倒让自己下不来台了。 一些的武者见场面难以收拾,连忙道:“好了好了,考核马上开始了,咱们准备进入青铜门吧。” 郑玉燕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抿唇一笑,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算是给了出口说和的人一个面子,也给了梁宝应一个台阶。 梁宝应见状,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毕竟自己一个大男人,和小姑娘斗嘴,总是不好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一沉沉的钟声响起。 一声,两声,足足九声。 博大,厚重。 一刹那,似乎整个世界都在颤动着。 “进入登天路。” 李寒川的声音穿透空气,传入裴若华的耳朵里。 伴随着他的声音,山顶之上,倏忽间一抹金光,自云层之中洒下,光芒将青石路照亮,仿佛铺上了一层金子。一股无形的波动如水纹般蔓延而出,那登天路散发出磅礴的气息。这一刻,那些铭刻在殿宇上的珍禽异兽仿佛具有生命一般活络起来,浩瀚博大的力量席卷天地。 似仙境,竟不似人间。 第二百七十四章 是真的还是幻觉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无论是少年还是少女,一个个都变得激动无比。 裴若华眯了眯眼,恍惚觉得金光里冒出一层层的利刃,锋利得可怕。 是真的还是幻觉?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去吧。 就从这里开始。 若是连第一步都没有勇气踏出,便是没有半点可能进入学宫。 “小子,加油啊,错过今年你就彻底没机会了!” 看着向前跑去的少年武者,有前来送考的家族老人说道。 “放心吧,我一定会成功的!” 那少年武者开口,很是坚毅,这是他第二次来参加考核了,也是他最后的机会,因为他今年已经年满十六岁了。 “你一定要成功,族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 同样的场景在不同的地方上演着,长辈们在这些少年人身上寄托了太多的期望,倾注了太多心血! 也许,长辈们的遗憾都会在他们的身上实现。 顷刻间,已是有不少人在万众瞩目之下跨入青铜门内。 裴若华的心中异常的平静。 她缓缓抬脚,足尖踏入金光之中。 “啊……” 惨叫传来,只见一支金色的光刃,穿透了一名少年的脚背! 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 “好可怕!” “怎么会这样……” …… 那少年紧咬着牙根,抓住金色光刃,狠命拔了出来。 霎时间,鲜血喷溅。 众人面上满是震惊之色,一时间不敢随便动弹 出身世家大族的武者们家族底蕴深厚,对学宫考核的了解也更为深入。 “踏入登天路,每一步都是考验,切莫掉以轻心。” “每个人碰见的情况都不一样,没有经验可循,大家小心些。” …… “那……我们要继续往前走吗?” 一个带着珍珠抹额的少年弱弱地问道。 梁宝应耸了耸肩,冷声道:“我就说吧,学宫之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入的。既然害怕,就推出呗。” 少年被他这么一激,脸色通红。 “谁说我怕了!” 他拔腿就走。 这时,金光扭动,一条长蛇从光芒中显出形状,甩着硕大的头颅,从下而上,迅速缠住了少年。 “救命……” 少年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救命……” 若是在平时,肯定会有人上前帮他,可是如今情况诡异,众人都不敢上前。 谁知道自己一动,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呢? 裴若华叹了口气,她不愿多管闲事,可是作为一个武者,若是连面对敌人的勇气都没有,空有一身高强的武功,又有何用? 她拔出清霜剑,朝着长蛇一剑挥过去。 只见寒光一凛,长蛇被砍成了几截,软趴趴地掉下来,融在金光里。 少年喘着粗气。 “多……谢……” 要是没有裴若华及时出手,他恐怕真要被长蛇给勒死了。 裴若华面无表情,收剑回鞘。 “你刚刚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少年怔了征,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想到了一片沼泽,里面有蛇……” 裴若华想了想。 “你之前经历过?” 少年点点头。 “战斗很艰难,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 梁宝应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难道金光能够迫使人回忆起最恐怖的经历?” 裴若华还未说话,此时,郑玉燕杏眼圆睁,大声叫道:“清霜剑!你身上怎么会有清霜剑?” “兵器榜榜上有名的青霜剑!” 周围有些人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裴若华的目光就变了。 裴若华此时没有心情与郑玉燕闲话,冷声道:“与你无关。” 郑玉燕柳眉倒竖。 “怎么与我无关了。清霜是我姑姑的剑!是用我们郑国最坚硬的玄铁铸造的。” “你姑姑?” 裴若华接受清霜剑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把剑竟然有这样的来历,曾经属于齐穆的母亲。 她沉吟了片刻,笑道:“如今她是我的剑了。你如果想知道它为什么在我的手里,通过考核之后再来找我吧。” 说完,裴若华不理会郑玉燕,转身就走。 随着她的脚步,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金色脚印,细细一看,脚印好似托着她往前走。 郑玉燕眼中不由的溢出惊讶,就连阻止裴若华的话都忘记了。 “唉,你慢一些,等等我呀……” 裴若华只感觉光芒耀眼,一股强大的压迫力从四面八方袭来,她连忙将精神力高度集中,很快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裴若华大步流星地走着,抬脚之处,脚印浮现,落脚之时,脚印又倏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让人惊叹的一幕,长长久久地留在众人的脑海里,以至于将来的许多年,都不能忘怀。 等到众人回过神来,裴若华的身影已经变得很淡,隐在金光里。 郑玉燕眨巴着眼,伸出脚尖点了点金光。 “我也来试试。” 梁宝应“呵呵”干笑两声。 “你小心些,别又出来一条蛇……”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噎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看见,就像裴若华一样,郑玉燕的脚步触及之处,也浮现出了金色脚印。 “呀,成了。” 郑玉燕斜晲了梁宝应一眼,很是得意,蹦蹦跳跳地朝着裴若华前进的方向走去。 “要不,我再试试?” 被长蛇缠住的少年忐忑地说道。 梁宝应又在大煞风景。 “你还是别了吧。再引来一条蛇,可没人会救你。” 他的话,成功将少年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打散了。 “让我来。” 梁宝应稳了稳心神,学着郑玉燕的模样,伸出了脚尖。 金光在他的脚下同样凝出了一个脚印,只不过认真看看,会发现这脚印比起刚才郑玉燕的那片光芒要单薄一些。 梁宝应喜出望外。 “有了,有了!” 他一脚踩下去,不料“噗通”一声,脚下的脚印像是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抖了抖便消散了,他一脚落空,摔了个狗啃泥。 “嘶……疼……” 梁宝应捂着摔伤的脸,惨叫道。 “怎么回事?” 他的脚下明明有脚印凝聚,怎么一脚下去,却是空的? 为什么裴若华和郑玉燕可以轻而易举的踏上登天路,他却如此狼狈? 第二百七十五章 何须解释 第二百七十六章 莫名的好感 瑶光球? 裴若华侧头想了想,便听李寒川道:“你腰上的那个,能够记录考核武者的成绩。” “哦。” 裴若华扯下腰间的七彩圆球递给李寒川。 “挺好看的,原来这叫瑶光球。” 李寒川不说话,手上光芒一闪,注入瑶光球。 他公事公办道:“你是登天路的第一。恭喜。请你往下一个考核。” 裴若华拿回瑶光球,摇了摇,又仔细看了看,这是材质做的?这么神奇,竟然能够记录参加考核武者的成绩。 她小心翼翼地将瑶光球挂回腰上,朝李寒川一拱手。 “多谢李大人提点,告辞。” 李寒川看着裴若华的背影,眸色深深,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登天路的尽头,一座牌楼掩映在云雾之中,看不到高低的牌楼上盘踞着巨龙,彩凤。 牌楼下,站着一名身着烟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抬眼自裴若华的面上扫过,心中略有诧异。 这位少女,看着不过十四五岁,武道境界应该也不高,因为感觉不到武魂的灵力波动,然而她竟击败了所有参与考核的武者,成为通过登天路的第一人。 登天路难行,尤其对于第一次踏上它的人,幻象丛生,身边即是万丈深渊,这等景象,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人慌了心神,可是这位少女扛住了压力,脚步平稳,神态自若,第一眼的印象,让他颇为满意。 他略一点头,示意裴若华等在一旁。 裴若华料想,中年男人兴许和李寒川一样,是考官之一,所以也没说话,朝他鞠了一躬,便乖乖地站着。 很快,第二个人冲过来了,裴若华定睛一看,他竟是那位在登天路开头被蛇缠住的那位少年,没想到他克服了自己的恐惧之后,后劲十足。 他豆大的汗水不断溢出,浸湿衣衫。 “姑娘,你好厉害!” 裴若华抿唇一笑。 “你也不差。” 那位少年笑道:“我叫祝邱。你呢?” 裴若华心中微动,姓祝,这个姓氏可了不得。 朝堂上最大的两派势力,一派是右丞相刘致远,另一派,是左丞相祝陵。而祝氏家族掌管帝国军武,族中子弟多从军,皆是武功高强之辈,所以祝氏比之刘氏,更为显赫。 “裴若华。” 闻言,祝邱眼睛圆睁。 “你,你就是那位死而复生的裴家三姑娘?” 有关于裴若华的传闻在市井传得沸沸扬扬,又因为她在陛下寿宴上的表现,所以祝邱也是对她的名字印象深刻。 裴若华点点头。 “是我。” 祝邱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第三个人来了,她便是跟在裴若华身后的郑玉燕。 只见她此时的身体摇摇晃晃,动作缓慢,竟像是有些体力不支了。 郑玉燕看到裴若华,眼睛一亮,像是骤然有了精神似的,猛地朝裴若华冲过来。 “我的天哪,累死我了。我最怕高了,刚刚吓死我了,我都以为我要掉下去了,幸好坚持住了。” 兴许是因为清霜剑的缘故,虽然裴若华并没有告诉她清霜剑为什么在自己的手里,但郑玉燕就是对她有着。 她看也不看中年人一眼,迫不及待地就朝裴若华抱怨起来。 裴若华笑笑,伸出手扶着她。 “没事儿了,你走过来了。” 郑玉燕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是呀,好在走过来了。你不知道,我刚刚听到叫声,忍不住回头看,惨,太惨了,有个人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也不知能不能找回尸骨。” 中年男人听着她俩的对话,心里腹诽,学宫这是为了考核,不是为了杀人。还找回尸骨呢,哪有那么恐怖。 登天路试炼的是人的心境,是在身体受到力量压迫的情况下,是否还能够保持平静。金光中掩盖住的是人的幻觉,支撑不住掉下去受伤那是一定的,但肯定不会死就是了。 越来越多的武者通过了登天路,而淘汰者,约莫有三分之一。 最后一个成功者,竟然是梁宝应。 淘汰者已是没有进入学宫的可能了,中年人抬手轻轻一挥,洒落登天路上的金光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梁宝应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本以为自己肯定能够轻易拔得头筹,谁知竟然是最后一个。 简直…… 简直是耻辱! 但是,登天路实在是太难了。 太难了! 他的脑海无数次闪过一些让他心慌气短的回忆,若不是他维持住本心,一定无法坚持到最后。 学宫。 问道堂。 “诸位,今年这些人中,可有心仪的人选?” 广白长老瞧着晗光镜,淡声问道。 他穿着流云广袖,鹤发童颜,深邃的瞳仁熠熠生辉。 “今年的武者考核,资质突出者并不多。不过诸侯梁国的六王子梁宝应还算不错,心智坚韧,依我所看,他应当可以通过考核。” 决明长老捏着胡须,看似悠闲,实则体内强横的气息蛰伏着给人一种极危险的感觉。 淡竹长老不以为然,她一身青衣,身材高挑,很消瘦,皮肤白皙,眼睛清澈有神。 “决明长老,你说的那个梁宝应,可是排在最末。我倒是觉得第一名的那个小姑娘不错,心境很稳。” 文质彬彬的元胡长老笑着说道。 “淡竹长老的眼光自然是好的,不过,我还是觉得梁宝应有冲劲,更出色一些。” 淡竹长老勾了勾唇,不说话。 考核通过者,便可进入学宫,成为外门弟子,经历一次大比之后,排名在前列者,才可进入内门。 学宫内,主修武道,往下又细分炼丹,驭兽,炼器,阵法四门。方才开口的决明长老和淡竹长老,便是武道中实力最强的两位之一,地位很高。 正当众人将目光聚焦在裴若华,梁宝应二人身上时,身材高大,目光精明的元胡长老透过晗光镜看向了那位正在和裴若华交谈的少女。 “我倒是觉得这丫头挺有趣。” 元胡长老笑眯眯的开口。 此话一出,当即引来其它几位长老的侧目。 第二百七十七章 武道境界 “那丫头好似是诸侯郑国的小郡主,叫郑玉燕,同梁宝应一样,出身显赫,但她的实力和名声就没有梁宝应那么响亮。” 决明长老说道。 元胡长老道:“方才通过登天路,她比第一名的那个姑娘活泼些,又比梁宝应沉稳些,实力虽然不是最优,但我认为她是可造之材。” 广白长老慢条斯理地道:“接下来还有考核,我等且看着便是。” 学宫考核的第二项,便是要看武功境界的高低。 测试的方式也很特殊,只需考核武者,将手直接放在一块一人高的灵石之上催动真气,武道等级如何,灵石便会显出颜色。 炼气期,为黄色,突破武道一重境,为橙色,二重镜为绿色,三重境为蓝色,四重境为紫色,五重境为褐色。 十六岁以下,超过武道五重境的武者,自有学宫以来,从未有过,所以也就没人知道灵石会浮现出什么样的颜色。 这样的测试是很公平的,因为有些武者能够隐匿自己的武道修为,有些虽然武道境界不高,但是能够越级击败对手,这样一来,其他的测试就不太准确,而灵石不管武者是否隐匿修为,又或是战斗时的实力如何,该是什么境界,就是什么境界。 “第一名先来。” 中年人朗声说道。 “是。” 裴若华应了一声,从人群中走出。 众人都很好奇,毕竟裴若华登天路走得很顺畅,比所有人都顺畅,那么她的修为,又会不会给人惊喜呢? 郑玉燕和梁宝应的目光也落在了裴若华的身上,只是郑玉燕是期盼,而梁宝应则是不悦。 裴若华已在登天路上夺了头筹,若是实力尚可,只怕会成为他最大的竞争对手。 梁宝应的目标,不光是要进入学宫,更是想以第一名的身份进入。 世人都说他的资质与晋王齐穆不相上下,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那么晋王能够做到的事情,自己也一定能够做到! 问道堂之内,九位长老的目光也都集中在晗光镜上,裴若华在登天路的表现出色,自然引起他们的注意。 裴若华在众目睽睽之下,镇定自若地走到灵石前,缓缓的抬起手,催动真气,不一会儿,灵石随之起了变化,一抹橙色笼罩其上。 武道一重境而已。 梁宝应松了口气。 “武道一重境,下一个。” 中年男人说道。 就在裴若华想要收回手的时候,灵石上骤然金光缭绕,随即像是蛛网一般,将灵石完全包裹起来。 中年男人眸光一凝。 “金灵真气!” 他脱口而出。 但凡是武者,都明白金灵真气意味着什么。 众人“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金灵真气,是金灵真气。没想到啊,我竟然亲眼看到了金灵真气。” “真的是金灵真气?没骗我们吧?” “你这话说的,这可是学宫的灵石,谁都可能骗你,唯独这灵石不会!” …… 一般武者的真气,是无色透明的,也只有天赋最为出众的那一小撮人,能孕育出与别不同的真气。 比如六十年前惊才绝艳的魏王妃,她的真气就是红色的,又被称为火灵真气。又比如晋王齐穆的真气是绿色的,又被称为木灵真气。 九位长老也是相当震惊,久久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广白长老一声叹息:“自晋王殿下之后,另一个天才横空出世了。” 完了,完了。 梁宝应犹如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自认为,他唯一比不过晋王地地方,就是真气了,他和普通武者一样,是透明的真气,虽然很不甘心,但他也知道,特殊真气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纵观大雍帝国历史上,也只有那么几个顶尖之人才有。 那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炼出了金灵真气。 中年男人看着裴若华的目光变得热切起来。 “好,好,请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裴若华沉着应道:“裴若华。” 中年男人想了想。 “是否来自京城?” 裴若华点点头。 “正是。”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 “原来是临安候裴府的姑娘。” 话说临安候裴府沉寂已久,如今有这么一个天资卓绝的后辈,只怕兴盛就在眼前了。 裴若华之后的,是祝邱。 他依样画葫芦地将手放在灵石上,其上显出的依旧是橙色的光芒。 中年男人说道:“武道一重境。” 接下来,是郑玉燕,灵石浮现的是绿色。 武道二重境在考核的武者当中,境界算是不高不低。尤其是在裴若华的金灵真气给人的冲击过后,倒是显得武道二重境没有什么惊喜了。 之后接连上来的人,要么是橙色,要么是绿色,极少数的是蓝色。 待到最后,梁宝应上前一步,众人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梁宝应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知道自己的境界如何,但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有些紧张。 他将手放在灵石上。刹那间,一抹蓝色浮现,以极快的速度蔓延了整个灵石。 “武道四重境,真气充沛,非常好,是今日所有考核者当中武道境界最高的。” 中年人颇为满意的看着梁宝应,尤其他还这么年轻,前途不可限量。 梁宝应的脸上略过一抹笑意,终于扳回一局了。 他微微抬着下巴,非常享受众人羡慕的目光。 “不愧是王族子弟,我看梁宝应必能通过这一次的考核。” “梁宝应据说今年刚满十六岁,就已经是武道四重境了,假以时日,只怕能够超越晋王殿下也说不定。” “超越晋王殿下,不能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殿下乃是木灵真气,十四岁参加学宫考核时便已经是武道四重境中期境界,二十四岁便突破了武道八重境,整个学宫的历史上,就没有比他更优秀的。” …… 武道修为的测试结束。 中年男人朗声道:“之后的考核还有很多,各位请继续努力。” 考核武者们精神抖擞,齐声应道:“是。” “牌楼之下,便是下一场考核,你们去吧。” 中年男人走到一旁,将前进的道路让出。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可怕 第二百七十九章 傲风剑 郑玉燕点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站在阵法之前,看着树丛缓缓打开,露出了入口,她咬了咬牙,最终走了进去。 云雾缭绕之间,郑玉燕看不清眼前路,她下意识的顿住脚步,云雾却忽的散去。 在她眼前,陡然间出现了一片火海,火焰翻腾之间,他隐约看到了一双腥红的眼睛,正火海深处,直直的看向她。 下一秒,一个庞然大物从火焰中走了出来,浑身一片赤色,硕大的头颅,长长的尾巴,尖锐的獠牙闪烁着寒芒。 郑玉燕在看到那只灵兽的瞬间,心脏陡然间提到了嗓子眼。 “辟火金睛兽!” 完了! 郑玉燕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 辟火金睛兽的战力虽然比黑铁狼兽要逊色,但是它会喷火! 但马上的,她又想起裴若华说的要坚持到底,拼了! 她拔出腰间的长剑,猛喝一声:“杀!” 便朝着辟火金睛兽冲了过去。 “吼——” 见到有人敢挑战它的尊严,辟火金睛兽狰狞的张开巨口大吼一声,甩头摆尾,一股炙热的火焰朝郑玉燕喷过来。 郑玉燕一个旋身,好险躲过了火焰,疯狂催动真气,剑影翻飞,犹如飓风席卷,声势骇然。 “傲风剑,斩风!” 一道凌厉剑光破空而下,斩向辟火金睛兽。 “呯——” 郑玉燕的攻击狠狠的与辟火金睛兽的头撞击在一起,本以为那头颅要被斩下,可却是如同钢铁一般,竟是激起了火花。 郑玉燕脸色大变。 她的攻击反而更加的激发了辟火金睛兽的凶性。 只见它两眼红光闪烁,向郑玉燕扑过去。 辟火金睛兽猛的扬起巨爪拍向郑玉燕,破空劲气发出尖锐的鸣响,郑玉燕一旦被拍中,肯定会血肉横飞。 面对辟火金睛兽的狂暴冲击,郑玉燕也急忙后退,避其锋芒。 “傲风剑,斩空!” 郑玉燕再度一声高喝,一剑狂刺而上。 她的傲风剑和清霜剑一样,用的是郑国最坚硬的玄铁铸造。 辟火金睛兽长尾一甩,正好扫到郑玉燕的腰间,瞬间,她的身体宛如沙包一般被撞飞出去,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肆虐的疼痛,让得郑玉燕的脸庞有些扭曲起来,身体不住的颤抖着。 她挣扎着站起身,催动真气,调动起全身最后一点力量,使出最强一击! “傲风剑,斩天!” “轰——” 周围的空气扭曲,郑玉燕的强大一击,倒是将辟火金睛兽给震退了,身体上一大块肉被砍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郑玉燕将心神感知放到最大程度,分析辟火金睛兽身体最为薄弱之处,在脑海中模拟着出手的线路,力道大小,她知道,她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必须尽可能的考虑到所有的因素。 郑玉燕再度迅雷般刺出一剑,直奔辟火金睛兽的眼眸而去! 这一剑的速度很快,甚至辟火金睛兽都没有回过神来,等它反应过来,那一剑距离它的眼眸只有半寸多。 就在郑玉燕憋着一口气的时候,突然眼前一花,然后整个人被送出了阵法。 她眨了眨眼,什么情况? 鏖战正酣呢,怎么就出来了? 她还懵懵的,便听见女声道:“好了,下一个。” 祝邱朝裴若华点点头,一句话没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阵法。 裴若华将郑玉燕扶起身来,感觉到她的气息有些紊乱,似乎是受伤了。果然,下一刻,便见郑玉燕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黑色的丸药吞下。 “没事吧?” 裴若华低声问道。 郑玉燕摇摇头,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中年男人,附在裴若华的耳旁说道:“你小心些,里面的灵兽很厉害。我碰上的是辟火金睛兽。” 裴若华承她的好意。 “多谢,我记住了。” 另一边,祝邱当进入阵法时,发现自己竟是来到一片辽阔的草原上,微风拂面,青草的香气扑面而来。 突然,一阵阵马蹄声响起,远处有数十匹骏马呈扇形,以摧枯拉朽之势,向着祝邱包围过来。 骏马上的黑衣人牛高马大,气息冷冽,手中长刀泛着幽光,背后还背着弓弩。 祝邱微咽了一口唾沫,紧了紧手里的长剑。 “嗖嗖——” 犀利的破空声从身后传来。 祝邱脸色瞬间巨变,瞧这气势力度,绝对是一等一的射手。 他下意识扑倒在地上,就地一滚,与六只遇支羽箭擦身而过,然而草原上无遮无挡,他只能一直翻滚躲避,最后骨碌碌地滚下了一个山坡,这才算暂时有了一处遮蔽。 几十支羽箭插在山坡上,发出‘嗡嗡’的声响,还在摇摆的尾翼。 祝邱只觉得背心发凉,刚才要是再慢一点,说不定就成了刺猬。 等到箭雨停了下来,祝邱探出半个脑袋望去,黑衣人手上握着大大刀,正快速朝这边奔来。 祝邱便起身窜了出去,狂奔起来。 “轰——” 一个轰天雷在身侧响起。 一大团泥土被气浪喷到半空,又砸在祝邱的身上。 祝邱快速扫视了一下四周情况,看来一昧的躲是不行的,得突出去! 想到这里,祝邱也不跑了,猛地回身,朝着黑衣人攻击过去。 他的速度极快,身形犹如鬼影一般,忽左忽右。 黑衣人连忙又拿出了弓弩,朝着他射出箭雨。 “嗖——” 一名身材魁梧的黑衣人,反手从背在后背上的箭筒内取下一支箭,另一只手举起一把特制弓弩,瞄准快速奔来的祝邱,手一松,射出去的箭,尤如闪电一般极速射向祝邱。 犀利的破空声让祝邱眉头一皱,连忙朝着一边躲去,但是这一支箭的速度太快,擦着他的大腿过去,一瞬间,祝邱感觉到了右大腿火辣辣的疼,膝头低头瞧了一眼,一道长长的伤口,正往外流着鲜血。 “这么厉害!要是被直接射中,不死也得半残!” 祝邱,沉着脸咕哝了一句。 “嗖——” 那魁梧的黑衣人,死死盯着祝邱,又取出一支箭,都没怎么去瞄准,朝着祝邱就射了出去。 “该死的!” 祝邱无比气愤的怒吼道。 被激怒了的祝邱,没有再选择躲避,他将握在手上的长剑,迅速一剑横扫过去,准确将射过来的箭,弹飞出去。 第二百八十章 毒物灵兽 第二百八十一章 战力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丛林 这里是一片密林,大树参天。 确认安全之后,她才缓慢起身,回应道:“我在这里。” 与此同时,梁宝应和郑玉燕也找了过来,四人很快聚集在一起。 裴若华沉吟着说道:“这处地方不辩东西南北,若是没有地图,只怕对将来的考核不利。” 祝邱连忙道:“那三姑娘你的意思?” 裴若华道:“先找地图,然后再找到我们的对手。” 郑玉燕点点头,反正她下定决心跟着裴若华,所有的建议她都不反对。 梁宝应双手环抱在胸前,微眯着双眼。 “地图哪那么好找的,有没有还不知道呢?干嘛要浪费时间做无用功。早点找到对手杀过去得了。” 裴若华淡声道:“我们要面对的,不止一次战斗,随便乱走,谁知道会遇见什么样的对手?而且你们三人身上都不同程度带着伤,所以,要保存实力,不能每一次都拿命去拼,那样不划算,也太愚蠢。 学宫安排我们在这里接受考核,肯定不是无的放肆,若是能够最大限度地利用地形,那我们成功的几率,会大许多。” 梁宝应虽然骄傲,但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尤其裴若华分析得鞭辟入里,他也不得不服。 “好吧,就先听你的。那我们要如何开始?” 祝邱和郑玉燕都看着裴若华。 裴若华沉吟了片刻,道:“我们的对手是十五小组,先不着急,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应该也会来找我们的。这样,我们先走一遍树林里,尽量留意周围有没有特别的东西,还要熟悉熟悉地形,并且在关键的地方做好记号。” 说着,裴若华踮起脚尖,在地上画了个三角形。 “就是这个记号。” 片刻之后,她又在三角形上猛踩几脚,将图案彻底抹去。 郑玉燕侧头问道:“什么是关键的地方?” 她娇生惯养,很受宠爱,虽然武道修为不错,但很少在外头历练,而且身边保护她的高手也很多,所以战斗经验比之裴若华,梁宝应和祝邱是要差一些。 梁宝应轻咳一声。 “关键的地方就是优势地形。比如有掩体,房子,石头什么的。在战斗中,如果双方势均力敌,那么在有掩体的情况下,对手难以发现自己,就可以发动偷袭,这样胜率会高出许多。丛林里是非常优秀的躲藏地点,无论是趴在草丛中或者躲在树木边,都可以有效的减少被对手发现的几率。但是因为我们和对手都身处其中,这个优势就相对不明显了。还有高地,地势高,视野就更好,更容易观察到对手的战术布置,群体战斗中显得尤为重要。” 裴若华和祝邱都不住点头,梁宝应说得已经很详尽了。 郑玉燕很是惊讶,没料到这个眼高于顶的六王子是真有两把刷子。 “好的,我记住了。那我们是分头行动,还是一起行动?” 三人的目光又齐齐望向了裴若华。 裴若华环顾四周,这一片丛林看不到边际,不知学宫用了什么方法,完全无法从大自然里分辨方向,手里又没有指南针一类的东西,一旦四人走散了,只怕一时半会儿的找不着人。战斗随时有可能发生,分头行动只怕不切合实际。 她便把自己的考量说了,梁宝应便道:“那我们就一同走。” 算是一锤定音了。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穿行在密林中。 一路走来,已是见到不少人交手,真气外放,各种武功招式,兵刀武器碰撞在一起。 他们没有看热闹,借助着古木的遮掩迅速离去,转眼间,消失而去。 丛林之中无日夜。 裴若华几人,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景物和出发地那处的几乎一模一样,个个都是疲累不堪。 祝邱看着步伐虚浮的郑玉燕,心有不忍,便道:“要不,咱们先休息一下吧。” 裴若华看了梁宝应一眼,见他没有异议,便道:“好。咱们就地休息吧。” 郑玉燕几乎是在裴若华的话音落下,就“啪”的坐在地上,再也不想动弹了。 梁宝应坐在她身旁,双手叠在脑后往后一仰,便躺下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好像总也走不到头,但是看记号,咱们又并不是围着一个地方打转的,真他娘的奇怪。” 裴若华道:“我去猎几只灵兽回来,你们在周围捡些干树枝,砖块什么的,一会儿烤肉吃。” 她一路上见到不少灵兽,想必打几只来吃,应该问题不大。 梁宝应像是安了弹簧似的,身体一跃而起。 “烤肉?” 裴若华晲了他一眼,笑道:“是啊,烤肉,难道你不饿?” 梁宝应瞪大了眼睛,光听到烤肉两个字就好像已经闻到了肉香。 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饿,怎么不饿!本王子快要饿死了,就算是一头牛,也能吃得下。可是咱们什么都没有,光有灵兽也不成啊?” 单单是生火,就是一个大问题。 想不到啊,堂堂修武之人,竟被这点小事给难倒了。 裴若华抿唇笑笑,一把扯下腰间的佩囊扔给梁宝应。 “拿着。” 梁宝应忙不迭接过了,打开一看,眼睛一亮。 佩囊里头,有肉干,丝帕,丹药,火折子,蜡烛,调料,甚至连针线都有。 这时,梁宝应才后知后觉,细细打量裴若华,她腰间带着玉扣蹀躞,蹀躞上除了挂着清霜剑,还有好几个皮质佩囊。 “你是怎么想的,来学宫考核还带那么多东西?” 不过还真是派上用场了。 “有备无患。”裴若华眨了眨秋水般澄亮的眼眸,“就在这附近行动,别走远了。” 看着裴若华的背影,梁宝应从佩囊里头掏出肉干,塞进嘴里嚼了嚼,口感微微的辛辣,咸中带鲜,很是好吃。 他不由得感慨道:“服了,真服了。” 郑玉燕眼皮都懒得动一下,闲闲道:“自我姑姑仙逝之后,清霜剑就被我表哥珍藏着。我表哥,是晋王齐穆。” 梁宝应闲闲地道:“我知道,晋王的母亲郑贵妃,是郑国的郡主。” 第二百八十三章 钦佩 诸侯郑国的宁平翁主嫁入大雍皇室,被封为贵妃,梁宝应当然是知道的。 事实上,往上数数,大雍皇室和诸侯王室频繁联姻,彼此间是联络有亲的。 别人不说,单说梁宝应的姑祖母,就是先帝的妃子。 这说明什么? 以晋王殿下的身手,估计没有什么人敢,也没有什么人能够从他手上抢东西。尤其裴若华不过是个武道一重境的菜鸟。那就意味着,清霜剑在裴若华的手上,是晋王自愿送给裴若华的。 祝邱也在一旁搭话,从裴若华不得宠开始,细细地说了京城里关于裴若华的传闻。 雍钦帝寿宴那天,他虽然没有参加,但听族中公子千金的描述了一遍又一遍,自己也能说得绘声绘色。 郑玉燕和梁宝应都不知道这些,不由得听入了迷。 “她真是死而复生,又有仙人附身?” 她好奇地问道。 祝邱重重地点头。 “那是自然,你们是不知道,陛下寿宴那会儿,她命令花朵绽放,天飞金叶,就连陛下都赞口不绝。很多人都在背后议论,说是她懂得仙法。对了,其实陛下金口玉言,钦点她无需通过考核。不过如今看来,她是想要凭借自己的能力考进学宫。” 这也是祝邱佩服裴若华的地方,不是每个人都有自信和勇气,放弃一条更为舒适和容易的路,偏偏裴若华做到了,而且前面的几次考核,她表现得很出色。 这一回,不但郑玉燕,就连梁宝应,也是愣愣怔怔的。 “仙法,怪不得,怪不得晋王殿下会把清霜剑给她呢。” 祝邱也道:“怪不得她有金灵真气呢。” “怪不得她能未卜先知,带齐了东西呢。” 郑玉燕喃喃道。 他们是来学宫参加考核的武者,又不是来游玩的,谁会带那么多的东西呢? 就算不嫌麻烦,也累得慌。 就算家族长辈耳提面命,可是学宫每一回的考核题目都是新鲜的,就算是登天路,也并非一成不变,所以过往的经验,也就用不上了。 郑玉燕想到了什么,顿时喜笑颜开,一拍手,道:“既然这样,我们和她一组,是再正确不过了。她能得到仙人传授仙法,那是多大的福分啊。我们只略略沾一沾,也够用了。” 祝邱和梁宝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认同。 可是梁宝应又想到了什么。 “阿……” 郑玉燕被他吓了一跳。 “你莫名其妙叫什么?!” 梁宝应一叠声说道:“慢着,你才刚说三姑娘和李寒川有一段过往,李寒川可是登天路的考官啊……还有,她和晋王殿下相熟,晋王殿下他也是学宫的教官呐……不会给她泄露了考题吧?” 郑玉燕瞪他一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宝应耸了耸肩。 “你们说,会不会李寒川给她走了后门?她可是登天路的第一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郑玉燕给打断了。 “你又不是没看见李寒川的脸色有多冷淡,像是谁欠了他钱似的。三姑娘话都没跟他说一句。 再说了,三姑娘何必那么费劲?陛下都钦点她进学宫了,她就想不想走后门才来参加考核的嘛。 至于你说我表哥徇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的人品,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梁宝应想了想,不得不说,郑玉燕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于是,裴若华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让三人对她一致信服了。 约莫半个时辰,裴若华回来了,便见到一棵树地下摞着一堆干树枝,梁宝应和祝邱拿着自己锋利的长剑,在地上挖了个小坑,又在小坑两边插上树枝,做了个建议的烤肉架。 裴若华一手捧着叶子编成的箩筐,另一只手里提着几个收拾好的山鸡。 “离这里不远,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我试过了,水可以喝。” 说着,她将箩筐放在地上,里面的清水晶晶亮,折射着幽光。 “太好了,渴死了。” 郑玉燕一声欢呼,捧起箩筐“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水,抬手用衣袖擦去嘴角淌下来的水线,长长叹了口气。 “三姑娘,你真好。” 裴若华笑道:“别叫三姑娘了,叫我若华就好。” 郑玉燕一把搂着她的肩,头歪在她的颈窝,亲亲热热道:“好呀,我唤你若华,你便唤我玉燕吧。” 两人说话间,梁宝应和祝邱将箩筐里的水全部喝光。 祝邱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 “那你们也唤我祝邱吧,” 郑玉燕笑眯眯的。 “成啊。” 气氛很和谐,梁宝应也想加入他们,可是话到嘴边,却变了个样子。 “你们还是喊我六王子吧,听着顺耳一点。” 郑玉燕轻嗤一声。 “知道了,高贵的六王子。” 裴若华动作很快,她往小坑里放上干树枝,吹了吹火折子点燃火堆,山鸡用一根树枝叉着,架在火上烧烤。一边烤着,一边仔细地撒上盐巴和调料,不一会儿,烤肉特有的香气,在空气中飘动,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郑玉燕鼓掌欢呼。 “若华你真棒。” 说着,她一跃而起,攀在树上折下几片硕大的叶子。 裴若华心领神会,拔出清霜剑往山鸡上一割,半只山鸡落到叶子上,碧绿上浮着一层油光,香气似乎更为浓郁了。 “来尝尝我的手艺。” 梁宝应老实不客气,抓起山鸡大口咬着,皮素肉嫩,味道鲜美。 他是王族,平日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但是眼下,饥肠辘辘,确确实实觉得这是自己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了。 他微眯着眼。 “很香,很好吃。” 郑玉燕和祝邱见他这般,知道不是作伪,便也抓起山鸡,大口大口吃起来。 “若华,如果让我表哥知道了,你居然拿清霜剑来切烤肉,他一定会生气的。” 郑玉燕口齿不清地说道。 裴若华勾了勾唇。 “武器嘛,不就是拿来用的。” 梁宝应一嘴的油光,神情却是一本正经。 “说是这样说,可是清霜剑不是一般的兵器,若是它有灵的话,应该也是有傲气的,宁愿在战斗中断成两截,也不屑于切烤肉的,沾满一身油腻。” 郑玉燕难得赞同梁宝应。 “就是,就是。” 第二百八十四章 宝贝 裴若华心里不以为然,再珍贵,也只是一把兵器,派不上用场,跟破铜烂铁也没区别。吃烤肉可以补充他们生命所需的能量,用清霜剑来切烤肉,和它用来战斗的意义也不相上下了。 当然了,裴若华不会直接说出来,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观念,和从小受到武道至尊灌输的他们还是不同的。 一阵风卷残云,地上便留下了一堆骨头。 裴若华将骨头推进小坑里,又填上土把小坑填平。 三人见她手脚麻利,心下暗暗称奇。 纵然是庶女,但毕竟出身侯府,平日里也是丫鬟婆子伺候着,怎么做起事情来这样熟练,像是做过许多次一般。 “好了。这样就不会留下痕迹了。”裴若华拍拍身上的尘土,抬头,便看到三人定定地看着自己,“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还是自己脸上脏了? 裴若华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脸。 祝邱笑道:“没什么不对,你做得太好了。” 梁宝应也不由得点点头。 像是他这种大家子弟,除了修炼真气提升武道境界,游历江湖增加战斗经验也是很有必要的。 每到这时候,族中都会派出高手跟随保护,所以一路上虽然条件不如家里,但也是不乏人照顾。 他自问换成他来做,不会比裴若华做得更好。 裴若华轻笑了一声,眼睫低垂。 上一世,她可是经历了严格的野外求生训练,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技能,难不倒她。 “我喜欢清静,身边伺候的人不多,很多事情,能自己做的就不假手于人了。” 想了想,裴若华还是解释了一句,否则,自己真是过于怪异了。 祝邱想到了京城的那些流言,怕裴若华难堪,便连忙转移话题。 “既然休息过了,也吃饱了,那我们继续向前走吧。” “好,走吧。” 郑玉燕附和道。 梁宝应摆摆手,吃饱喝足,他的精神头又上来了。 “呵呵,咱们说不定还能发现点宝贝。” 郑玉燕扭头看了梁宝应一眼。 “六王子,你还真敢想……” “吼——” 一群邪苍狼,嗷嗷叫着,四人奔过来。 邪苍狼属于等级较低的灵兽,战力普通,但是一群围拢上来,还是有些棘手的。 郑玉燕气不打一处来。 “六王子,瞧瞧你这乌鸦嘴!” 梁宝应摆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我说的是宝贝,可不是它们。可惜咱们已经吃饱了,这些邪苍狼,听说肉质鲜美,是制作烤肉的不二之选。” 说着他飞身而上,一下就窜了出去。 裴若华忍不住笑道:“这家伙,还真是个吃货。” 祝邱也一个闪身窜出了几丈远。 裴若华和郑玉燕,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郑玉燕拉了拉裴若华衣袖。 “若华,我们要不要也过去。” 裴若华摇摇头,拉着郑玉燕走到一棵树底下坐着。 “让他们折腾去吧。他们两人联手,对付邪苍狼应该不在话下。咱们一旁等着就好。” 邪苍狼群中的梁宝应,并没有急着下手,而是左右躲闪着,寻找着狼群的头狼。 抱着这样想法的祝邱,同样没有急着下手。 “嘿嘿——”梁宝应怪笑几声,“原来你在这儿!” 他一个旋身,向着身侧跃过去。 几乎同时,不远处的祝邱,一样的快速朝梁宝应的方向冲过去。 因为他们两个人,都发现了邪苍狼群的狼王就在那边。它身上的皮毛是深青色的,额间一抹银色,双目冰蓝。 “吼——” 嘶吼声极为嘹亮,狼王四蹄一蹬,泥土硬生生的被它蹬出四个大坑来。 梁宝应手握长剑,连续刺出,剑芒如电,瞬间禁锢了邪苍狼。 祝邱跟上就是一掌,力度之大犹如惊涛拍岸。 没费吹灰之力,就将狼王给弄死了。 “吼——” 眼见着狼王死了,邪苍狼群的吼叫变得极为凄厉。 但是摄于梁宝应和祝邱的威势,所有的邪苍狼都不敢再上前,片刻之后,竟然无奈地撤走了。 “没劲。” 梁宝应撇了撇嘴,顺手一剑将邪苍狼王劈成两半。 “咦?”祝邱眼尖,瞧见从邪苍狼体内掉出来一片亮闪闪的东西,他从地上拾起,拿在手里,“这是什么?” 梁宝应凑上来一看,那片东西有巴掌大小,柔软而且可以折叠,打开一看,有一尺见方大小,其上的线条很简单,但是因为这片丛林他走过不少的地方,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 “地图。”梁宝应难以置信地从祝邱手里扯过地图,“被她说中了,竟然真有这东西。” 祝邱也笑道:“她是有仙缘的人,运气自然不同。” 梁宝应正要折起地图,却忽然发现,地图上的一些红色的原点竟然在移动着,他倒吸一口凉气,莫非,这些红点就是他们每一个小组所在的地方! 天哪,这简直闻所未闻,人竟然可以出现在地图上,并且移动! 学宫究竟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地方! 若不是裴若华说要熟悉地形,他们不会一直走到这里,若不是裴若华做了一顿美味的烤肉,他们的精神体力不会这么充沛,三下五除二地就将狼王给收拾了。 梁宝应觉得当初自己鬼使神差地决定加入他们,实在是太正确了。 有了这张地图,他们就能知道对方的位置,继而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胜算大增啊。 梁宝应和祝邱走到裴若华和郑玉燕坐着的那棵树底下。 郑玉燕撩了撩眼帘。 “完事儿了?” 梁宝应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咱们说不定还能发现点宝贝。” 说着,他食指和中指夹着地图,在郑玉燕眼前晃了晃。 郑玉燕不理会她。 裴若华便好心问道:“什么宝贝?” 郑玉燕搭话道:“左右不过是灵兽体内的兽丹罢了。不是我说,六王子,你什么珍禽异兽没见过,邪苍狼的兽丹等级太低,有什么可稀罕的。” 梁宝应鼻子哼了一声。 “本王子是那种眼浅的人么?区区兽丹,我还不放在眼里。我和祝邱在邪苍狼狼王的体内,发现了这片丛林的地图!” 第二百八十五章 浓雾 “你说什么?” 郑玉燕看着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地图,是真的。” 祝邱帮腔道。 郑玉燕跳起身来。 “让我看看。” 说着,她一把抢过梁宝应手里的地图,细细看了起来。 说起来,她虽然对裴若华的建议很支持,但也没有想过他们竟会这样顺利就得到了地图。毕竟当初考核的时候,考官没有给予他们任何一点的提示。 郑玉燕看了好半晌,似懂非懂,她侧着头问:“我们如今是在哪儿?” 裴若华抬手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地方。 她也没想到学宫的地图竟然这样的厉害,和她上一世的高科技也差不离了。 “在这里。你瞧,这里有水波的图案,应该就是我才刚取水的地方。” 郑玉燕又道:“那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几处地方都有水源。” “不止,地图上还标注了一些低等灵兽的巢穴。你们看,这里就是邪苍狼的地盘。” 裴若华指着一个米粒大小的邪苍狼狼头,沉声说道。 祝邱有些惊了。 “他们想干什么?” 这一处丛林里,有食水,还有低等灵兽可以做食物,意味着…… 梁宝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沉声道:“看来,我们必须要留到最后,才能出去了。” 裴若华挑了挑眉。 “也不一定,被淘汰者也可以出去,但是想要通过考核,必须留到最后。” 郑玉燕秀眉紧拧。 “不是说两两对决的胜利者,会继续抽签选择对手么?就在这里抽签?” 裴若华静默片刻,略一思忖。 “这些先别管。如今我们得到了地图,目标就完成了一小部分,可以一边熟悉地形,一边去寻找我们的对手了。” 穿过那条小溪,眼前的景象终于变了,那是一片低矮的灌木林,裴若华一行四人进入了灌木林,却发现不知何时,竟然身处一片浓雾中。 “呯——” 梁宝应脑袋撞在一棵树上,他痛呼一声:“该死的,怎么突然会有如此大的雾,大家小心。”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揉了揉撞疼的额头。 “哈哈——” 郑玉燕大笑几声:“六王子,我们跟你可不一样……” 话还没说话,郑玉燕‘哎呦’的叫了起来。 原来她只顾着说话,没看路,也一头撞在了树上。 裴若华很是无奈,梁宝应和郑玉燕早在学宫的青铜门外,就已经不对付,一路斗嘴,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片浓雾中的灌木林有点奇怪,我们少说也走了一个时辰,却没能走出去,更奇怪的是没有鸟叫虫鸣,还有,连一只灵兽的影子都没看见。” 听裴若华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觉得这片灌木林很蹊跷。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祝邱突然停下脚步,一脸苦笑的回头。 “我好像迷路了,就算看着地图也分不清方向。” 郑玉燕习惯性地看着裴若华。 “若华?” 裴若华摇了摇头。 “我也分辨不出来方向,六王子,你呢?” 梁宝应脸色不大好。 “别看我,我压根就没有留意方向。”。 四人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看来他们还是低估了考核的难度,以为只要有地图在手,就能高枕无忧。 裴若华想了想,道:“没关系,我们一直朝前走,应该能够走出去的。” 说完,裴若华就往前继续走去,同时挥手示意众人跟上。 梁宝应点了点头。 “也是,管他什么东南西北,我们一直往前走就是了,只要不拐弯,总会走出这片灌木林的。不过为了安全,各人要跟紧,千万别走丢了。” …… 此刻,丛林里的其他小组已经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有的小组成功过关,有的小组惨遭淘汰。 十五小组的四人心里也是越来越着急,无头苍蝇似的在林子里走了那么久,却总是找寻不到七组的痕迹。 他们到底去哪里了? 还在浓雾中的灌木林里,朝着一个方向前行的裴若华一行人,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始终无法走出去,这让他们的心里,都产生了一种焦躁的情绪。 忽然,郑玉燕停了下来。 裴若华连忙拉她的手。 “玉燕,怎么了?” 郑玉燕脸色有些苍白。 “我胸闷得难受,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不妥?” 说着,她背靠着一棵大树,慢慢地坐了下去。 裴若华望向梁宝应和祝邱,三人一同摇了摇头。 梁宝应沉吟了片刻,道:“难道雾气里有毒?” 裴若华脸色微变。 “那我们三个为什么没事?” 祝邱轻声道:“也许玉燕的武道修为最低,所以最先出现反应。” 他的修为是武道三重境,比武道二重镜的郑玉燕高一截。 “不对,”裴若华杏眼圆睁,“我只是武道一重境,还不如玉燕,怎么我没事?” 梁宝应摸了摸下巴。 “你可是拥有金灵真气的,若是真论起天赋,比我们都要强。”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这是个事实。 裴若华的语气不急不缓。 “还是先给玉燕服用一粒解毒丸试试。” 梁宝应点了点头,取出一颗梁氏王族特制的解毒丸给郑玉燕服下,过了没多久,郑玉燕便感觉好多了。 看着恢复过来的郑玉燕,祝邱很高兴。 梁宝应微微皱了下眉头。 “还是别高兴太早,我们还在有毒的雾气中,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说着,又拿出三颗解毒丸,给裴若华和祝邱各分了一丸,自己也服下一丸。 裴若华服下解毒丸,道:“六王子说得没错,还是赶紧走出这片灌木林为妙。” “咯吱——” 就在裴若华一行人走了不过十来步,一阵令人牙酸的怪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祝邱,脚步一下就停住了。 负责殿后的梁宝应也察觉出来异样,周身气势一凛。 “似乎是灵兽。” “要不,我过去瞧瞧。” 祝邱道。 如果是灵兽,只怕数量不少。 裴若华心中有一股不祥的感觉升起。 “还是不要过去了,等它们出来好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钻地灰鼠 郑玉燕脸上都露出了好奇之色,对于发出如此奇怪声音的灵兽,在她的记忆里,似乎还从未见过。 裴若华看着她,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玉燕,你身体撑得住么?” 郑玉燕微微笑了笑。 “放心吧,我没问题的。” “咯吱——” 没多久,裴若华就看到了一群浅灰色的老鼠像是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数量极多,密密麻麻像是一层地毯。每只灰鼠都有一尺左右,最为恐怖的是远处有一只,居然有着三尺来长。 梁宝应脸色大变。 “钻地灰鼠。” 他对这种灵兽是有深刻印象的,有一回,他和王族旁支的一位小公爷一同外出历练时,就见到过钻地灰鼠。那位小公爷嘻嘻哈哈的走上前,伸手抓起一只钻地灰鼠,得意的笑了笑。 而就在这时,地上的一只钻地灰鼠,扑到那位小公爷的身上,尖尖的利嘴一啄,他的胸口顿时出现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那位小公爷惨叫着倒在地上,鲜血的腥味将四周的钻地灰鼠,一下都吸引过来,短短的时间间,他全身就被钻地灰鼠爬满。 等回过神来,刚准备去救人,爬在那位小公爷身上的钻地灰鼠,就迅速的遁地而散,留下了一具白惨惨的骨架。 “别轻举妄动!千万别轻举妄动!”梁宝应喝道:“钻地灰鼠极度嗜血,擅长遁地和吞噬,而且数量特别多,它们的撕咬力和速度,我们不一定能应付得了。” 那只三尺长的钻地灰鼠应该是鼠王,在发现裴若华四人后,张开嘴怪叫连连。 “咯吱——” 成千上万只的钻地灰鼠,同时朝着四人的方向,潮水一般涌来。 “天哪。”郑玉燕头皮发麻,“这些老鼠竟然跟狼群一样,还会发动群体攻击。” 裴若华咬了咬牙,钻地灰鼠群,似乎比狼群更为可怕。 “我们现在无路可退,只有拼了。六王子,祝邱,你们保护好玉燕!” “裴若华,你疯了……”梁宝应一把拉住裴若华,“哪有大男人躲在一边,让姑娘去拼命的道理!” 裴若华狠声道:“你们三个身上都有伤,伤口崩裂,血腥味会引动鼠群。”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梁宝应无可反驳。 钻地灰鼠的嗜血,是他亲眼见过的。 他喉头发干。 “那……你要小心。” 裴若华轻声笑了笑。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拔出清霜剑,迅速转身,一跃横在鼠群的前面。 “咯吱——” 钻地灰鼠,见到裴若华,怪叫着朝裴若华窜去。 裴若华催动真气,全身被一层淡金色的光芒包裹,她身姿轻盈,紧握着清霜剑的右手上下翻飞。 “八仙剑法,第四式,回头望月!” 这一剑挥出之后,清霜剑上出现了一片水样的光泽,闪烁之间,让人心底发寒。 “砰——” 一瞬间,扑向裴若华的钻地灰鼠,全都被反震了回去,有少部分的钻地灰鼠,直接就被震死了。 “咯吱——” 跟在鼠群后面的鼠王见到这一幕,愤怒得暴躁尖叫。 钻地灰鼠群仿佛听见了召唤,再一次朝着裴若华冲过来。 裴若华眸光冷冽,当中闪动着疯狂的战意,手中的清霜剑快速的迎了上去。 无数的剑影,在裴若华的身前闪出,铺天盖地,一如咆哮的海浪。 “八仙剑法,第十二式,潜龙吸水!” “轰——” 剑影和鼠群撞在一起,将前面那一层的老鼠绞碎。 可是一股巨大的灵力,却从鼠群传出,在这股巨力的剐蹭下,裴若华的手背瞬间出现数道血痕。 嗅到血腥味的钻地灰鼠更加兴奋,不怕死的一轮又一轮冲上来。 在一旁观战的梁宝应,郑玉燕和祝邱头皮发麻。 “老鼠好像无穷无尽,这是要把我们拖死?” 郑玉燕的呼吸有些紊乱,她从未见过这般血肉横飞的可怖场景。 “不行,这样下去,她撑不了多久。” 梁宝应的嗓音很沙哑,“唰”的拔出长剑。 祝邱连忙叫住他。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梁宝应顿了顿,摇摇头。 “你和玉燕在这里等着,保存实力,万一我和若华都撑不住了,你再来。” 祝邱听了,心里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 大敌当前,自己人最重要的是团结。 梁宝应不愧是武道四重境的武者,真气充沛,挥出的剑芒如有实质,迅速的横扫出去。 一道道血光随着梁宝应的每一次,都能看到好多钻地灰鼠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 钻地灰鼠的尸体密密麻麻铺,血流了一地,整个灌木林弥漫着浓重的血腥臭味,让人作呕。 可是后面的钻地灰鼠似乎没有丝毫畏惧,还在疯狂的前赴后继,而且越来越凶狠。 梁宝应的加入,让裴若华的压力减轻了许多,但她并未感到轻松。钻地灰鼠长年生存在地底深处,没有人知道它们的数量到底有多少,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种非常难缠的灵兽。 “是鼠王在控制着鼠群。宝应,你对付鼠群,我去把鼠王给斩了。” 战斗中精神高度紧张,裴若华一时没注意,没有叫“六王子”,而是唤了一声“宝应”。 梁宝应怔了征,除了亲近的家人之外,极少有人这么称呼他,但裴若华这么叫,听起来还挺顺耳。 “好!” 裴若华飞身而起,脚尖连点树干,借着力跃出了十多丈远。 “咯吱——” 鼠王似乎明白裴若华的打算,又是一声怪叫,只见它身躯微蹲,猛地向前一跃,向着裴若华冲了过去。 地面一阵颤动,仿似地震了一般。 鼠王瞬间张开了血盆大口,紧跟着一道利刃形状的真气出现,对着裴若华击杀而去。 裴若华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快速的挥动清霜剑劈过去,剑芒直扑对方吐出的风刃。 “轰——” 一声炸响顿时传来,双方的力量竟然势均力敌。 鼠王知道眼前这个人不一般。 它再次吐出了一道风刃,同时整个身体也快速的扑了过去。 裴若华见到鼠王的攻击,迅速的挥剑迎上,此刻已经是全力以赴。 “八仙剑法,第三招,怀抱琵琶!” 凌厉的剑光迅速的劈了过去。 第二百八十七章 退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宫殿 裴若华想了想,从佩囊里拿出小刀,认真地削去鼠皮上的油膜和残肉,完成之后,又拿少许盐巴抹了抹,之后拿出针线,开始细细地缝制着。 郑玉燕默默地走过来,坐在她身侧,看着不说话 此时,梁宝应和祝邱已经生起了火堆,开始烤肉。 融融的火光照耀着她们的面容和身影,仿佛是涂上了一层鎏金的仕女画,娴静而又美好。 郑玉燕赞叹道:“若华,你的针线活真好。” 针脚看着又均匀又细密。 裴若华笑道:“算不得好。” 她也不是自谦,上一世的她是不懂得针线女红的,不过是循着原主的记忆,依样画葫芦罢了。 郑玉燕又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围脖,咱们一人一个。咱们在外头,没法子硝制皮毛,时间又紧,只能随便做做。我总是感觉,在丛林里我们碰上的一切都不是没有意义的。像是在邪苍狼身上,我们找到了地图,而钻地灰鼠呢,我们又能够得到些什么?先生说过,机遇总是与危险并存的,那么从钻地灰鼠身上,我们又能够得到什么?” 郑玉洁瞠目结舌,没料到裴若华竟然想得这般深远。 “那你怎么就知道,该用钻地灰鼠的皮毛?” 裴若华的发丝被风吹乱了,她却不以为意。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是跟着直觉去做。 郑玉燕咧嘴一笑。 “有个围脖就很好了,反正我是感觉到了,不仅仅是风大了,而且还冷了,虽然我们练武之人也修炼体魄,但多一些保暖的总是是好的。” “好了。”裴若华收了针,偏头将线头咬断,将钻地灰鼠皮毛做成的围脖给郑玉燕带上,“合适不合适?” “合适,太合适了。” 郑玉燕连连点头。 钻地灰鼠毛厚实柔软,泛着油光,带在戴在脖颈上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裴若华有些遗憾。 “可惜时间不够,要不还可以做几对手套和袜子。” 斜刺里递过来一根树枝,树枝上插着一直正滴着油的钻地灰鼠。一股香气钻入鼻尖。 只听梁宝应笑道:“反正有那么多鼠皮,风干了带走,你想什么时候做就什么时候做呗。” 裴若华接过树枝。 “你说得也是。” 咬一口鼠肉,果然如同梁宝应所说,肉质细嫩,但是因为心里对老鼠总归是有些膈应,所以裴若华吃得并不多。 郑玉燕也是同样,两人早早就吃完了,又没有别的事情做,干脆挤在一边做针线。 梁宝应和祝邱就没有顾忌,放开肚皮,吃了个撑肠拄腹。 火光融融。 梁宝应和祝邱负责守卫,裴若华和郑玉燕便安心睡着了。 一路走来,确实累了。 “哗啦——” 隐约传来流水声声。 祝邱侧耳细听,感觉水声越来越响,他的手猛地握住长剑,与此同时,微合着双眼的梁宝应也立时清醒过来。 “有情况。” 梁宝应立刻将裴若华和郑玉燕摇醒。 “醒醒!” 裴若华眸中的迷茫只是一瞬。 “出什么事儿了……” 话还没说完,就是发生在转眼间的事,一阵紧似一阵的巨响仿佛在天际之处炸开,排山倒海地落入人间。 只见泥黄色的滚滚洪水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犹如万马奔腾,溅起几米高的大浪,像是恶魔,随时要将世界吞噬。 梁宝应和祝邱目瞪口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场景震得说不出话来。。 裴若华一把拉起还在揉眼睛的郑玉燕。 “快跑!” 可惜此时,跑是跑不了了。 洪水溪水翻滚着,汹涌着束缚住了四人的脚步,并且飞速地漫过了腰际,没有给予他们任何反抗的机会。 一个小山似的巨浪卷起,就这样铺天盖地地将四人全部吞没。 四周全是浑浊的水,不断地挤压着裴若华,她好不容易地把头从水里抬起来,微微地喘了口气,很快又有一个浪头将她打压下去。 此时,山洪在她身边缓缓地形成了一个漩涡,范围越来越大,漩涡眼似乎深不见底。 漩涡将裴若华吸到中间,其余三人也随着漩涡流转着,洪水里还夹杂着大量的砂石泥土和树枝树叶,打在身上,好像被利刃剐蹭着,一阵阵地疼。 裴若华只感觉头昏脑涨,又一个浪头落下,压迫得她根本无法呼吸。她憋着气,想要浮上水面,可是这一次,她像是落入了深渊,明明水面隐隐泛着光,却似乎远在天边,无论再怎样伸手,依旧是一段她永远也无法企及的距离。 窒息的感觉,让裴若华的肺部难受得快要爆炸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嘴,想要呼吸,想要清新的空气。而水飞快地从她的口中,鼻中灌入,知觉仿佛消失了,脑子一片混沌,她昏迷了过去。 身体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就连动动手指这样稀松平常的事情,此时也感觉到分外的艰难。 裴若华缓缓地转了转眼球,发涩的眼睛舒缓了些许,便慢慢地睁开眼。她咬了咬舌尖,尖锐的刺痛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 她,没死。 脑海中那一片混沌渐渐清明起来。 裴若华动了动手脚,站起身来。 四面被群山包围,谷地方圆大约几百多丈,谷内芳草萋萋,百花怒放。在谷地的中心还由四周高山上流下的清泉水汇聚起了一汪小湖,湖水淡淡的散发着白色的雾气,小湖之后,是一栋高耸的,宏大的,像是宫殿一般的建筑。 她伸手揉了揉双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玉燕,宝应,祝邱,你们在哪?” 空旷的四周,一遍遍响彻着她的声音。 “我们在这儿。” 祝邱搀扶着郑玉燕,从一片两人高的草丛里踉踉跄跄走了出来。 两人走到裴若华身旁,一屁股坐在地上,头发还沾着草,看上去十分狼狈。 祝邱喘了口气,道:“幸好钻地灰鼠吃了个饱,要不然,还真是没有力气撑到现在。” 祝邱和郑玉燕被洪水冲到了一处,郑玉燕早早就昏了过去,祝邱又要顾着自己,又要拉着她,就怕一不留神,她被冲走了,别提有多费力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糊涂 郑玉燕拍了拍他的肩,大大咧咧地道:“这一回,真是辛苦你了。” 祝邱摆了摆手。 “对了,宝应呢?怎么不见人?” 此时,梁宝应的声音幽幽传来。 “这边。”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梁宝应正坐在宫殿大门处。 “你怎么在那里?” 裴若华问道。 三人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往梁宝应的方向走过去。 “呵呵。” 梁宝应轻声笑了笑,道:“我醒了之后,就在这里了。我才刚绕道宫殿后面,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的入口。我们的运气也不知是好还是坏,这座宫殿,地图上并没有标注。” 没多久,四人齐聚在宫殿门口。 只见大门上方挂着一块黑色牌匾,上面篆刻着“极地”两个字。 不知怎的,裴若华只觉得自己的目光像是被钉在了字上,无法挪开,全身真气翻腾。 等到这种莫名的牵绊一断,裴若华才回过神来,心下暗忖,居然能够影响自己的心境,幸好不是恶意的,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仔细打量了一下紧闭的大门,只见上面刻画着许多复杂的符文。 “咦?”郑玉燕凑近大门,“这些是阵法符文,像是……防御阵法?可是一座宫殿的大门而已,有必要设置阵法防御吗?” 说着,她抬手就想推门,可是双手刚一触摸到大门,就被一道雷电劈到胳膊上。 “好疼。” 郑玉燕龇牙咧嘴。 裴若华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啊,明知有防御阵法,还去硬碰硬。” 郑玉燕揉着被雷电劈疼的胳膊,有些狼狈。 “这里这么荒凉,我没想到这阵法居然是开启的。” 梁宝应微微皱眉,仔细打量着门上的符文,又转头看郑玉燕。 “你会破阵?” 郑玉燕道:“不会。我能认出是防御阵法就很不错了。我要是懂得那么多,头先考核的时候,直接就破阵了,还会跟辟火金睛兽打那一场么。” 梁宝应又问祝邱。 “你呢?” 祝邱摊了摊手。 “我也不会。” 裴若华见梁宝应准备开口问自己,连忙道:“你们家学渊源都不会,我就更别提了。” 阵法师的修炼,比起武者,炼丹师,驭兽师,炼器师更难,因为阵法符文是在是太深奥,太难以掌握了,每一个符文,都有自己蕴藏的力量,不同的符文相互组合,能够激发出不同的力量,要怎样搭配使用符文,使之发挥最大的能量,是阵法师修炼的关键。 大雍帝国优秀的阵法师本就不多,六十年前的四诸侯国和皇朝的大战,阵法师几乎死伤殆尽,幸运留下来的,要么是不问世事,要么就是平庸之辈。这也是为什么帝国新一代的武者,都对阵法相当生疏的原因。 梁宝应挠了挠头,只听裴若华又道:“要不咱们走吧,既然设置了防御阵法,想必主人不愿人进去。” 梁宝应的想法恰好和裴若华相反,既然设置了防御阵法,那里面肯定有好东西,不进去,是不是太可惜了。 他寻思着,这里已经不在地图的范围之内了,灌木林里的洪水来得诡异,把他们都冲来这里就更诡异了。兴许,这宫殿里能够找到一些什么线索,毕竟,他们还是要回去的吧。 他说了自己的想法,郑玉燕和祝邱都表示同意。 裴若华这下想要反对也没有了,只得点头。 梁宝应现在考虑的,是要如何破解阵法。 雷暴符文是没错,可雷暴符文没如此大的威力,绝对是加持了阵法师力量的 缘故。 难不成要用蛮力? 不行,蛮力破解掉阵法,极有可能会被阵法的防御力反弹而受伤。 但不这样干,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开启宫殿的大门。 不管了,赌一把试试。 梁宝应下定了决心,抽出了长剑,双手慢慢将长剑高举过头。 他催动真气,长剑迅速朝大门劈斩了过去。 “轰——” 随着一声巨响传出,大门发出一声脆响就碎裂开来,但梁宝应被一道雷电,重重的劈飞了出去。 “呯——” 倒飞出几丈远的梁宝应,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 “宝应,你还好吧。” 裴若华,郑玉燕和梁宝应奔上前去,急声问道。 胸口气血翻腾,但梁宝应还是嘴硬地应了声:“我没事。” 看着被自己一剑破开的大门,他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梁宝应擦去唇边的鲜血,站起身,取出一粒补血丹服下,又将长剑收进剑鞘,一马当先朝破开的大门走去。 “我们进去吧。” 裴若华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无奈。 进入宫殿的几人,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殿堂,墙壁,地面,屋顶上,铺设着大块的黑水晶,通通透透,清晰地倒映着几人的影子。 不知哪里射过来一束光,正面的水晶墙上水波般晃了晃,显现出了一名蒙面女子。 她身穿五彩霞衣,梳着飞仙髻,环佩叮当,虽看不清楚面貌,但裴若华可以肯定一点,这名女子绝对是个美人。 蒙面女子饶有兴趣的盯着裴若华一行人。 “能够到达极地宫殿,说明你们不但有实力,福缘也不差。本尊是极地宫殿的接引使者,你们就叫本尊使者大人好了。” 裴若华感觉,这一幕有些类似于投影。 那么这个女子是什么人?不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甚至连真身都不愿表露。 梁宝应怔了征,随即压低了声音,在裴若华耳旁问道:“你看,她是人,是鬼,还是仙?” 裴若华翻了个白眼。 “我怎么知道!” 梁宝应啧了一声。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你可是死而复生,得遇仙缘之人,肯定能分辨出来。” 那都是我胡诌的。 当然裴若华不可能这么说,她眯了眯眼,缓声说道:“这不好说。她只是一抹投影,我看不出来。” 不过,她直觉这里的气氛十分诡异。 梁宝应有些失望。 裴若华勾了勾唇,上前两步。 “使者大人,请问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呵呵。”蒙面女子捂嘴轻笑几声,“极地宫殿里,有宝藏,有秘籍,当然还有危险重重,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你们闯关成功,就能得到想要的。” 裴若华有些糊涂。 “为什么?” 听蒙面女子这样说来,颇有些天上掉馅饼的味道,可是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处。 第二百九十章 好奇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一模一样的屋子 第二百九十二章 摔了下去 梁宝应想也不想地应道:“就右边第二个吧,从一而终。” 他叹了口气,上前推开门…… 本以为门后又会蹦出来什么怪物或者灵兽,没想到,梁宝应一脚踏空,猛地摔了下去! “啊……” 梁宝应的双手在空中扒拉着,想要抓住些什么。 跟在梁宝应身后的裴若华只觉得一阵烈风刮到脸上,眼前一花,梁宝应就消失了。 她反应非常快,猛地趴下伸手一抓,险险抓住了梁宝应的手腕。事发太突然,而且梁宝应体重不轻,他就这么悬空地挂着,将裴若华的身体也拉出去一大半。 裴若华一手扒着门边,死死地咬牙支撑着。 山壁环绕,形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悬崖。山势十分的陡峭,刀削一般,几乎是垂直地兀立着。黝黑的万丈深渊里头,黑桐一般,这种景象实在是触目惊心,让人有一种生命悬于一线的感觉。 郑玉燕和祝邱震惊得张大嘴巴,几乎能够塞进一个鸡蛋。 “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帮忙,我快撑不住了!” 裴若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哦。” 郑玉燕如梦初醒。 但又有些无从入手的感觉。 她想了想,干脆自己也趴下来,紧紧地抱着裴若华的腰,将她往里拽。 “宝应,别怕,我们一定拉你上来。” 郑玉燕喊道。 梁宝应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低头望了一眼,顿时头晕目眩,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片瑟瑟发抖的树叶,随时有可能飘落,摔得个粉身碎骨。 风像是刀子一样刮着,都快把他吹傻了。 “我来帮忙……” 祝邱话还没说完,突然,“吼——”一声怪叫传来。 “刚刚那只丛林黑豹,它没死!” 祝邱转头一看,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只丛林黑豹身上满是伤痕,眼眸闪着凶光,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走过来。 他整个人都哆嗦了。 “怎么会……怎么会……” 郑玉洁腾出一只手,一拍他的头,声嘶力竭地吼道:“发什么愣!赶紧杀了它,不然我们都要完蛋!” “哦,哦。” 祝邱如梦初醒,连忙催动真气,“连环掌”朝丛林黑豹轰了过去。 丛林黑豹不给他出手的机会,它抬起巨掌,凝出一道风刃,懈去了连环掌的力度之后,又凝出一道风刃。 “啊……” 最先倒下的是祝邱,他起初还抓住门边硬撑,可是不多时就被风刃打下悬崖,当他从梁宝应身边擦身而过时,梁宝应动了动僵硬的手,像是裴若华抓住自己那般抓住了祝邱。 裴若华和郑玉燕只觉得手上的力度骤然一坠,顺着力度,裴若华整个身体向前滑行,被拖了出去,郑玉燕连忙抱着裴若华,可就连郑玉燕的半边身体,也露出了门边。 梁宝应目色赤红。 伙伴们的心意,他感受到了,能在学宫考核认识他们,是自己的幸运。 “若华,放手,不然我们四个都活不了!” 裴若华紧抿着唇,额角冒出青筋。 “不放!只要我有一口气,就不会放弃你和祝邱。” 梁宝应嘶吼道:“别傻了,放手!” 他话音刚落,丛林黑豹又一道风刃袭来,裴若华和郑玉燕也支撑不住,双双被击下悬崖。 …… 冰寒剌骨的感觉让裴若华悠悠地醒转了过来,全身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反倒让她安心了不少,因为这说明了一个问题,自己还没有死! 全身浸在冰冷的水中,裴若华不由苦笑,看来自己从这么高的悬崖上跳下来时,经脉多少受到一些损伤。 想到这,裴若华只得忍受着撕裂般的巨痛和剌骨的冰寒,闭目养神,等体内恢复一些力气之后,这才缓缓划动四肢,朝着一个岸边划去。 除了水波泛起的响声,天地间一片寂静。 裴若华越划就觉得身体越冰冷,而岸边距离自己的位置并没有缩短。 难道这是幻觉? 想到这,她不由得有些惊讶,停止了划动,静静地思考脱困的办法,这种剌骨冰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意识被寒冷一点点地吞噬着。 看来是这水有问题,寒气恐怕已经入侵到自己五腑六脏之中了。 裴若华一惊之下连忙催动真气,一股暧流自丹田而起,运行全身,体内的寒气这才驱散了不少。 这又是什么地方? 宫殿里还是宫殿外? 其他人在哪? 在总是无法抵达岸边的情况下,裴若华只好暂时放弃了上岸的打算,不断地催动着真气抵御着冰寒。 裴若华寻思着,这样下去自己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就算不被冻死,也会真气衰竭。 她想了想,干脆选择了一个与刚才完全相反的方向,聚起残存的最后一点体力,挥动着手臂向前划去。 “嘭——” 裴若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朵巨大的水浪劈头而来,将裴若华卷进了水的深处。 此时,裴若华在宫殿里得到的小木盒突然放射出金色的光芒,光芒慢慢凝固,像是一条蛟龙,将她的身体紧紧地缠了起来,令她几乎窒息了过去。 她张大嘴想要呼吸,冰冷的潭水不断地灌进了肚子,仅存的这点力气,根本无法挣脱得了。 裴若华的脑海中意识越来越弱微,但是,她本能地生起一个念头——我死了也不会让你好过! 她一口朝着缠住身体上的光芒狠狠地咬了下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一股腥血味弥漫口腔。 腥味入口,裴若华心里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是死死地咬着,她并没有发现,光芒从她的口中,一点一点地进入她的身体。 两柱香之后,光芒竟是被裴若华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裴若华缓缓地浮出了水面,吸入清新的空气后,神智渐渐变得清醒了过来,裴若华觉得肚子涨涨的,竟然打了个饱嗝。 咦? 这水怎么变得暧和起来了? 暧洋洋的感觉让裴若华身上的伤痛全失,连刚才那种剌骨的冰寒也消失不见了。 裴若华全身放松,催动真气在经脉里头流转,谁知这一试之下,她惊得差点又沉入水里去。 奇经八脉不仅没有损伤,反而比以前更坚硬开阔,真气有如大江大河,奔流不息。 裴若华立刻引导着真气不断运行,丹田中的真气越积越多,直冲识海 “轰——” 雄厚的真气在裴若华体内有如脱了缰绳野马,冲破了境界的平静,居然还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 第二百九十三章 武道二重境 可是裴若华知道,若是没有打好根基强行进阶,并不见得是件好事。无论什么时候,基础的强大,都是很重要的。 心念一起,她勉强将翻腾的真气压了下来,引导回丹田之内。 裴若华内视丹田,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就这样突破了! 武道二重镜! 她竟然从武道一重境的中期,跳过后期,直接进阶! 怪得不人人都对藏有宝藏,秘笈的地方趋之若慕,纵然明知道有危险,也在所不惜。 因为得到的价值更高! 裴若华催动真气,身体一掠,便踏上了岸边。 果然,境界提升了就是不一样。 她催动真气,将湿漉漉的衣服烘干,周身萦绕着一股浓重的水汽。四处看了看这个方圆约莫百丈,正在不断地冒着白色寒气的水潭,果然,境界提升了就是不一样 她又抬头望了望头上的悬崖,苦笑了一下,心中暗忖,看来自己只有另寻出路了。 “哗啦——” 寒潭里又冒出来一个人,“噼里啪啦”地划着水上岸来。 裴若华定睛一看,脱口而出。 “宝应。” 梁宝应浑身湿透,落汤鸡似的。 他听见裴若华的声音,怔了征,然后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若华,是你。” 裴若华有些奇怪。 “你也在水潭里?” 梁宝应道:“是啊。” 裴若华拧着眉头。 “可是我刚刚怎么没见到你。” 梁宝应瞪大眼睛。 “你是说,你也在寒潭里?” 裴若华点点头。 “没错。” 梁宝应摸了摸下巴。 “难道那水里有什么把我们隔开了?” 裴若华没好气地道:“鬼知道,这地方这么诡异。” 梁宝应干咳了一声。 “那个,若华,你的小木盒里,有没有什么宝贝?” 裴若华也不瞒他。 “我也不知道那小木盒里是什么东西,不过确实是宝贝,我突破了,如今是武道二重境!” 梁宝应看着很激动,手舞足蹈。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突破了,如今是武道五重境。” 十六岁之前能达到武道四重境的武者,已经是天才了,人数极少,突破武道五重境的,更是凤毛麟角,难怪梁宝应这么高兴。 “虽然那宫殿里的记忆非常不美好,但是值了!”梁宝应笑眯眯地道,“我们应该多走几个房间,多拿些小木盒才是。可惜了。” 裴若华抿唇淡笑。 “这种不得了的东西,得了一个,已经是大运气了,你还想要多少,又不是街市上的大白菜,想要多少买多少。” 梁宝应道:“你说得也是,这人呐,还是要知足。” 裴若华墨玉似的黑瞳瞥了他一眼。 “既然你我都是在寒潭里头突破的,想必祝邱和玉燕也是一样的,我们就在这里等等他们吧。” “好。” 梁宝应盘腿坐下,合上双眼又开始修炼。 裴若华知道他是在稳固境界,也不打扰,也在他身旁坐下。 第三个上来的是祝邱,紧接着是郑玉燕 同裴若华和梁宝应一样,他们同样有所突破,双双达到了武道三重境。 几人聊了聊,发现各自进阶的经历都是大同小异。 祝邱摸了摸脑袋。 “就这样进阶了,我现在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梁宝应拔了颗野草咬在嘴里。 “过去没听说过到学宫来考核还能得到机缘的,真是奇哉怪也。” 郑玉燕侧着头,朝裴若华挤了挤眼。 “兴许是我们运气特别好。” 就如同之前和梁宝应,祝邱闲话,裴若华身上的气运分给他们一点,都受用不尽了。 别的小组怎么样她不知道,反正她们的好处是大大的。 裴若华沉吟了片刻,说道:“这里,会不会是一处秘境?” 这个世界是武者的世界,与玄幻多少沾点边,他们的奇遇,很难解释,但如果这里是一处试炼的秘境,就能解释得通了。 梁宝应默了默,道:“这也难说,毕竟学宫的历史久远,深厚的底蕴是我们难以想象的。” 反正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有结果,裴若华便道:“我们要走了,别忘了考核。” 梁宝应一拍脑门。 “正是呢,开心过头了,连这个都忘了。走吧,走吧。” 崖壁上光溜溜的,只有一个石洞,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四人只得走进去。 石洞很深,很空旷,曲折蜿蜒。 走出石洞,四人惊讶地发现,自己就身处在被洪水冲走的那片灌木林。 灵兽低沉的吼声间断着响起,荒凉之中参杂着萧索的气息,让人心生寒意。 裴若华打开地图看看,她心头一跳,指着当中的一个缓慢移动的红点。 “十五小组,距离我们很近了。” 梁宝应一击掌。 “来得正好!我做主力,你们三人辅助。” 他境界提升,正想通过一场战斗练练手。 在寒潭时,他们身上的伤都已经养好了,所以裴若华,郑玉燕,祝邱没有异议。 四人快速地讨论了几句战术分配,“沙沙——”,灌木林里传出一阵树木摇晃的声音。 梁宝应朝三人做了一个手势,他们心领神会,身形一闪,隐藏好了自己。 他双臂环在胸前,大马金刀地站在那里,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诡异的弧度。 近了,很近了。 梁宝应已经感觉到有几双眼睛在盯着他。 “找了那么久,终于找到第四小组了。果然是诸侯梁国六王子,有点棘手啊。” 茂密的叶子底下,有人带着难色说道。 “怕什么,谁不是两只眼睛,两条腿。他不过是武道境界比我们高一些罢了。”有人说道,“而且,看他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我恨不得马上就冲上去打他两拳。” “咦,其他三个人呢?没见着啊。” 有人又说道。 另一个人回答他:“也许走散了也说不定。” 梁宝应武道等级提升,耳力目力也都随之提升,将那些人自以为隐秘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心中腹诽。 “混蛋,待会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清了清嗓子。 “诸位,也是时候现身了,躲了就么久,你们不嫌累,我都嫌心烦,你们要是有事说事,没事就走人。”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太强了 说着,梁宝应冷哼一声,目光中满是轻蔑之色。 那些人虽然身份不如梁宝应尊贵,但都是来自不同各大家族的天才级人物,一向只有他们轻蔑别人的份,何曾有人敢蔑视过他们,当下便有些炸毛。 “什么玩意儿!” “叫他一声六王子,尾巴就翘上天了,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这小子太讨厌了。” …… 周围传来不满的话语声,接着便有四道身影怒冲而出,都是武道三重境以上的考核者。 终于有人肯动手了。 梁宝应捏了捏指骨。 “我的修为的确比你们都高。” 他平淡的说了句,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然而,对方听起来就觉得有些刺耳。 “那又怎么样?你稳赢不输么?” “你只有一个人,你们小组的其他人呢?哈哈,是看你不顺眼,把你给蹬了吧?” “哈哈哈,说不准呐。” …… 四人几乎同时催动真气,劲风席卷,强横的气势压迫而来。 如果在以前,梁宝应一定会为了十五小组那四个人说的话而火冒三丈,但是和裴若华,郑玉燕,祝邱一路走来,一场场并肩战斗,尤其是在他悬身悬崖时,他们奋不顾身地救他,最后一同落入寒潭,梁宝应从心里把他们当成了值得信任的朋友,又怎会为了几个人的挑拨离间而动气。 他面色依旧,淡然开口:“我就是稳赢不输!” 他脚步猛地一踏地面,身形瞬间暴射而出,与此同时,一道凌厉的气势压制下来,顿时,令得那些人面色骤变。 这是境界的压制! 十五小组的几个人都知道梁宝应乃是武道四重境的境界,但现在他只有一个人,而他们四人当中,有两个是武道三重境的境界,有两个是武道二重镜的境界,联合起来,未必没有胜算。 但是梁宝应一出手,好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 真气鼓荡,犹如惊涛拍岸一般。 “怎么会那么可怕?” 十五小组那四人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数丈的距离,梁宝应转瞬将至,他催动真气,手中长剑轻颤一下,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龙吟,顿时,万道剑芒爆射而出。 “轩龙剑!” 真气从长剑溢出,如同飞龙在天,张牙舞爪,自半空中呼啸而下,朝着人群噬来。 这还是裴若华次见到梁宝应使出他的必杀技。 “轰——” 狂风四起,吹得那些人头发凌乱,衣袂翻飞。 他长剑一回,在空中缓缓地划出一道半圆,遥指九天,剑芒联结成网,顿时之间,天地间一片肃杀,仿佛时间都为之停顿了下来。 十五小组那四人连忙拼命催动真气,妄图从这巨大的剑芒中脱身而出,一时间,刀光剑影排山倒海地向梁宝应卷来。 梁宝应眸光冷冽。 “轩龙剑,毁天灭地!” 锋利的长剑擎天而起,散出万物寂灭的气息,在这巨大的威势压迫下,那四人不由得为之颤抖,那是死亡的气息。 他们嘴角满是苦涩,他们的反应,就是跑! 但是这是考核,一旦逃避,下场就只有一个——淘汰! 不甘心。 一路走来,他们看到了胜利者,自然也看到了失败者,他们辛辛苦苦走到这一步,不就是为了进入学宫么,所以无论如何,不想放弃。 十五小组领头那人大喝一声:“兵分四路!” 其他人便不再犹豫,转身就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开去。 梁宝应再强,总归不是三头六臂。 “兵分四路,可惜没有用!” 梁宝应微微一笑,说道。 他长腿一迈,瞬间出现在一个人身后,那人面色大变,看着梁宝应举起的长剑,惊恐着大叫一声: “不要!” 梁宝应没有理会他,一剑劈了下去。 他并没有心理负担,反正考核规则里面,并没有说不能这么做。 “嘭——” 当长剑触碰到那人的身体,他突然化成了一团烟云,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梁宝应只是皱了皱眉,转身又往另一个人那边追过去。 那人拔腿狂奔,哪里还管得上其他人的死活。 然而,下一刻,裴若华的手掌毫无征兆的落在他的肩头,强大的劲气迸发而出直接将他抛飞出去,撞在一块大石头上,“嘭——”,变成一团烟云。 祝邱倒吸了一口凉气,非常庆幸梁宝应不是自己的敌人,而是自己的伙伴。 “太凶残了。” 这就是为什么武者要追求更高更强的境界,只有更高更强的境界,才能将武功招数的力量发挥得淋漓尽致,随心所欲。 还有最后两个了,别追了,一起处理了吧。 梁宝应喝道:“轩龙剑,灰飞烟灭!” 他的声音冷酷得仿佛从地狱而起,长剑带起了一股巨大的气流,仿佛将周围的空间撕开了一个无尽的深渊,疯狂地吞噬着一切。 十五小组剩余那两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这股摧枯拉朽的力量扑来,眼中满是绝望之色。 “轰隆——” 声音响彻云霄。 剑影如同一道有形的光刃,向四处飞散而去,方圆几里的灌木林瞬息之间,被剑影夷为平地。 “嘭——” “嘭——” 两团烟气炸开,一个机械的声音响起:“十五小组,出局!小组下一轮的对手,十九小组。” 就这样结束了,梁宝应收回长剑,犹自感觉意犹未尽。 郑玉燕蹦了出来,一张俏脸红扑扑的,显然十分激动。 “宝应,你太厉害了,我们都不用出手,你砍瓜切菜一般就将十五小组那几个人踢出局了。” 梁宝应“嘿嘿”直笑。 “那是,本王子是谁啊,那几个人根本不值一提。”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没有半点掺水。 对比起他们见到的灵兽,陶人,十五小组无疑实力是最弱的。 若是平时,郑玉燕肯定是看不惯他傲慢的模样,但这一回,梁宝应的实力确确实实折服了所有人。 裴若华也给他举了个大拇指。 “宝应好样的。” 四人嘻嘻哈哈了好一会儿,祝邱挠了挠头。 “你们说,那十九小组是什么来头?” 梁宝应霸气地一摆手。 “管他们什么来头,咱们一定是赢家。” 郑玉燕笑眯眯的。 “就是呢。” 第二百九十五章 斗志 梁宝应越发的斗志昂扬。 “我们乘胜追击,去找十九小组,怎么样?” 虽然问的是所有人,但却望向裴若华。 郑玉燕和祝邱也不说话,只看着裴若华,似乎大家都把她当成了主心骨。 裴若华笑了,眼睛微弯。 一千多人分成四百多个小组进入这片丛林,每个小组四人,如今他们已经淘汰掉了十五小组,对手是必然淘汰了其他小组的十九小组,可以想象,竞争会更为激烈。 但越激烈的竞争,就越能激发裴若华的斗志。 “好啊。” 横竖他们的武道境界都提升了一个等阶,身上的伤也神奇地痊愈了。 祝邱笑过之后,有些苦恼。 “可是这片丛林无边无际,我们该去哪儿找十九小组?” 郑玉燕笑道:“我们手里有地图呀。” 裴若华接口道:“不止,你们瞧瞧你们腰间的瑶光球。” 梁宝应三人听了,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只见系在自己腰间的瑶光球清晰地显现出了一个“七”字,代表着他们就是第七小组。 祝邱瞠目结舌。 “竟然可以这样,太神奇了!” 这也是裴若华想说的话,自从进入了这片丛林,似乎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足为奇了。 “既然这样,就更为稳妥了,不必担心弄错了对手。” 梁宝应高兴地挥了挥拳,目光落在地图上。 “十九小组,在这里,应该离我们不远,出发!” “方向是哪一边?” 梁宝应环顾四周,直觉灌木林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但要说出确实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错的话,应该是那边。” 四人便朝着梁宝应指出的方向走,远远地,便见到一道浓烟冉冉升起,随风飘扬。 “你们看那边,不知是谁人在生火?” 郑玉燕好奇道。 梁宝应道:“我们去看看!” 和之前在灌木林林里漫无目的地打转不同,四人十分顺利地就出了灌木林,越过略矮的小山坡,遥望浓烟升起之处,正处于对面山腰的凹陷之所。 周围树木茂密而高大,也看不到内里的情景。 “要过去吗?” 祝邱犹豫了。 这一片丛林实在是太诡异了,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经历过极地宫殿,梁宝应心里似乎有了些许领悟,却又不太真切,朦朦胧胧的,似懂非懂。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在那宫殿里,虽然极其危险,但所得也有很多。所以我认为,还是要过去。说不定还有什么机缘在等着我们呢。” 郑玉燕笑道:“你以为机缘是这么好得的,我们能进阶,已是大幸运,若是一路机缘不断,那苦苦修炼的人可是要哭死了。” 可不是么,修炼武道,本就是一个艰辛和挑战自我的过程。 突破一个境界,有人也许需要三五年甚至是更多的时间,也许卡在瓶颈处无论怎样努力都没有用,能够遇上机缘是幸运的,但也不能奢望时时会有这样的幸运降临,否者,就会失去了修炼武道的初心。 裴若华打量了下地形。 “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要更改了。” 四人决定前行。 转过一处山坳,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中,出现一道狭窄的路口,而路口竟有一道土石结构的厚墙耸立,“哗哗”的水声不断传来。 举目望去,浓烟正是从内里飘出。 “这地方好阴森,而且还有水声,把我们冲到宫殿那里的洪水不会就是这里来的吧。” 郑玉燕紧靠着裴若华,说道。 “事到如今,总要上前看看。纵然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了。” 裴若华自然看出这地方不同寻常。 四人穿过厚墙,向里走去。 小路弯弯曲曲, 正对面现出一条十余丈高的小瀑布,瀑布下有口水潭,方才听见的声音就是从此处传来。 水流顺着一条几丈宽的小溪潺潺地蜿蜒流淌着,水潭边上有间草屋,门前地上一推木柴正在燃烧着,旁边一连串略显凌乱的脚印,似乎曾经有人在这里逗留过。 气温仿佛一下子就降低了,周围的竹枝不知什么时候笼上了一层白霜,如同身处冰天雪地中。 郑玉燕连忙翻出裴若华做的灰鼠皮围脖,戴上,这才感觉到暖和些。 梁宝应和祝邱见状,也连忙戴上围脖。 “幸亏咱们身上带了许多剥下来的灰鼠皮,实在不行就先做衣裳,总归不会被冻死。” 一股黑气弥漫而来,渐渐地在空气中翻滚。 和灌木林里的黑雾不同,这股黑气要淡一些,有一个隐约的影子飘浮在半空中,用手中挥舞的骷髅头拐杖操纵黑气。那骷髅头散出惨绿的光芒,黑洞洞的眼眶里则不时地有妖异的红光闪动。 郑玉燕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 就连裴若华也暗暗心惊,这明明就是个武道世界,可是怎么进入了学宫的这片丛林之后,一切都变得诡异起来,不能以常理来衡量。 十数道利芒带着破空声呼啸着向四人狠命攻击,所过之处的空气都被染成了灰黑。 所幸四人早有准备。 裴若华挥动清霜剑,一道道凌厉的剑影升起,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飞舞, 利芒碰到剑影之后,能够轻易地穿透进去,剑影发出“嗤——”一声轻响,然后消失不见,好象被黑气戳破的水泡。 空中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巨响,黑雾源源不断,洪水般向四人扑过去。 一阵刀光剑影下来,裴若华还能坚持住,但郑玉燕的力量相对下降,黑雾里的影子敏锐地感应到了,她是四人中的薄弱之处,骷髅头便密集地打在郑玉燕身上,郑玉燕每受一次攻击脸色都要白上一份,显然对手的实力比她强大许多,她应付起来十分吃力。 祝邱看到她吃紧,心里焦急,恨不能以身相代,他移形换位,靠近郑玉燕,一拳轰击在那影子上面。 那影子却不理会他,骷髅头势大力沉,朝郑玉燕劈来,她来不及阻挡,眼前一花就被击飞了出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 出局 第二百九十七章 指引 第二百九十八章 光芒 祝邱听见了她俩的对话,笑道:“没事的,别害怕。” 洞底深处依旧是光秃秃的石壁,温度似乎有些升高,有的地方还有些突出来的石头散着点点白光,使得幽暗的地洞更加的诡异。 梁宝应走上前去,想看看那是些什么石头,怎么会发光呢? 不料手刚碰到上面,便一下子缩了回来。 “好烫!” 烫? 梁宝应如今已是武道五重境的武者,在江湖上行走,也会有人尊称一声高手了,竟被烫着了,这温度到底是有多高? 不过,裴若华几人已经没法考虑这些了,因为梁宝应刚刚碰触到那些散着白光的石头,整个地洞中的气氛猛然一变,一股强大的压力向几人袭来。 裴若华心下暗道不好,联想到洞壁的纹路,她猜测,梁宝应也许是阴错阳差之下,触碰到了某些机关,现在阵法已经启动了。 梁宝应的脸色一白,很明显也是想到了。 “我只是想看看……不是故意的……” 裴若华叹了口气,他们是队友,最重要的是相互信任,相互支持,就算是某一个人的决定或者是行为错了,也不能相互埋怨,因为这不仅无济于事,反而会让大家离心。 “我们不会怪你。” 郑玉燕也道:“是啊,宝应你别责怪自己了,这个鬼地方,就算你什么都不碰,想必也一样不会消停的。” 这时,地洞里渐渐亮了起来,只见洞壁上竖着九根巨大的柱子。每根柱子都深入地里,上边画着数不清的纹路,让人眼花缭乱。 这样看着看着,祝邱便情不自觉的走上前去,走到了一根柱子旁边,伸出了手,就要摸上去了。 “祝邱!” 裴若华见状,脑子里灵光一身,猛地大叫了一声。 祝邱闻声,动作一愣,慢慢的转过头来,脸上带着迷惑的表情望着裴若华。 裴若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祝邱身边,把他拉了回来。 “这些柱子透露着一种古怪的气息,我觉得很不对劲。” 祝邱恍然。 “怪不得呢,刚刚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只想上前去触碰柱子上的纹路。” 梁宝应有些震惊。 “难道这个阵法,竟然能控制人的心智?” 裴若华摇了摇头。 “我也想不透,反正小心些总没错。” “那……我们怎么出去啊?” 郑玉燕纠结着这个问题。 “让我看看。” 裴若华说着,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小心翼翼地走到一根柱子边上,只见其上篆刻着一道道的水波纹,线条简洁,却很有厚重感。瞬间,裴若华好像听到从远古传来的吟唱,竟是从自己的内心中散出来的一样,裴若华能够感觉到,它并没有恶意,反而具有包容一切的博大。 裴若华顺着这层感觉,渐渐深入进去,眼前一抹幽蓝浮现于眼前,继而渐渐扩大,将她包裹在其中。 裴若华一伸手,便将幽蓝抓入手中,一股沁凉从掌中直击内心。 她一晃神,低头看手,手中却什么都没有了。裴若华难以置信的翻来覆去数遍,仍是没有找到那抹幽蓝。 这时,一束蓝色的从其他八根柱子上同时冒出,仍是那种温和又博大的力量,裴若华置身于其中,很想沉沉的睡去,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 怎么办? 裴若华有些急了。 她又回忆起了刚刚抓住那抹幽蓝时的感觉,将自己的思绪放空,慢慢的,裴若华融入到了其中,仿佛这片蓝色就是她,而她,也化身成了这片蓝色。 如此,裴若华感觉自己成了蓝色的一部分,精神力遨游于这片世界中,没有压力,只是觉得很舒服。 “若华,若华。”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声呼唤将她拉回了现实。 一瞬间,裴若华清醒了,而那声声呼唤,是郑玉燕的。 她满脸的焦急,看着裴若华。 “若华,你没事吧?我们看你呆呆愣愣的,一动不动,叫也不应,真是吓死了。” 裴若华也说不清自己才刚经历的到底是什么,便摇摇头,轻声道:“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 忽然,地面一阵剧烈晃动,竟像是地动山摇一般。 几人东倒西歪,好不容易站定,发现那九根柱子“扑簌簌——”的往地下缩。 裴若华几人连忙跳到一旁,柱子消失的地方塌下去一个大洞,一条赤蛇赫然现身。 赤蛇身体的身体只有几尺长,人的手臂粗细,和松林七煞的巨蛇比起来,赤蛇显得娇小多了,但是散发出来的慑人气势,却远不是巨蛇能够比拟的。 “赤蛇!” 裴若华几人脱口而出。 据说,赤蛇善聚宝,有它在的地方必出天材地宝。 “赤蛇的战力很高,而且看它浑身披挂火红色鳞片,足生四爪,头上长有个细角,会不会已经生了灵智,要进化为蛟龙了?” 梁宝应压低声音说道。 “化蛟?不会吧,蛇化蛟可太难了,只存在在传说里头。” 郑玉燕打量着赤蛇,应道。 那赤蛇好似察觉到梁宝应和郑玉燕正在议论它,舌头吞吐不息,一个甩尾过来,拍在了两人不远处的洞壁,碎石块“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嘶——” 那赤蛇趁着梁宝应和郑玉燕两人推开,又是一个甩尾。 “小心!” 祝邱大惊失色。 “噗——” 千钧一发之时,梁宝应推了一把郑玉燕,而自己则是被蛇尾砸到了背上,一大口的鲜血喷了出来。 电石火光的一瞬间,便生了这般巨变,裴若华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她和松林七煞的巨蛇对战过,也在学宫考核时遇见过毒蛇,所以与蛇对战,她并不怵。 清霜剑陡然出击,箭一般的刺向了赤蛇那庞大的身躯。 而祝邱也是同样的愤怒不已,身影一闪,从另一个方向扑向了赤蛇。 郑玉燕这一刻却是傻了眼,她看看梁宝应,又看看裴若华和祝邱,心中第一次升起一股无力感。自从进入了丛林以来,每一次遇险,都是朋友们挡在她的身前,甚至就连和她在学宫门口拌过嘴的梁宝应,也为了救她而受伤,她真是太没用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激动 “我跟你拼了!” 郑玉燕大吼一声,拔出长剑,向着赤蛇冲过去。 感受到强大的力道扑来的赤蛇身体猛然地向后移开,避开了郑玉燕的攻击。 这时,赤蛇冲着裴若华这边扬了扬头,火红色的芯子不断的张吐着,裴若华能感觉得到,那是一种轻蔑,甚至是一种挑衅,仿佛在说,愚蠢的人类,你绝对不会是我的对手! 裴若华不由一阵的心头火起。 “八仙剑法第三式,蜻蜓点水!” 清霜剑寒芒一闪,化作万千光华,令人眼花缭乱。 原本得意的赤蛇身子突然绷紧,扭转身体,那通红的蛇尾“啪——”的一声,朝着裴若华抽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裴若华身子连忙后仰,横着避了过去。 赤蛇尾扫过裴若华的手腕,她只觉得手腕剧痛,清霜剑几乎就要脱手而出。她紧咬牙关,好不容易稳住,万幸的是,只是伤了皮肉,骨骼还是完好无损。 裴若华长舒了一口气,一脸庆幸,若是手腕受了伤,无法挥动清霜剑,那可就麻烦了。 另一边,祝邱与赤蛇对峙着,蛇眼里的无尽杀意,让祝邱一阵心惊肉跳,不由得回想起自己之前在沼泽和巨蛇战斗的经历,那也是在他历练的过程中,最为惊心动魄的一战。 忽然,赤蛇的身体如弹簧般的跳到壁上,一张嘴,一道火光从它张开的嘴里喷涌而出,射出几尺远。 祝邱从后背拔出长剑,与火光相击。 “轰——” 地动山摇。 一声巨响伴随着光芒爆闪,洞壁龟裂,纹路一直延伸出几丈之外。 无数碎石纷纷落下,能量的震动波久久不尽,裴若华清晰感应到周围的温度忽然升高。 裴若华跃身而上,一招八仙剑法第四式,回头望月! 赤蛇也不示弱,张嘴喷出一道火光。 侧身闪过赤蛇的攻击后,裴若华挥剑就砍中了赤蛇的蛇头。 “嗤——” 灌注了金灵真气的清霜剑劈开了蛇头上覆盖的鳞甲,发出了类似切割金属般的声响。 “嘶——” 突遭重创的赤蛇猛地向后一缩,立刻脱离了裴若华的近身攻击范围。 赤蛇毕竟是赤蛇,虽然遭受了重创,但攻击力并没有太大的减弱,它的蛇尾像是一条巨大的鞭子朝着裴若华横抽过来。 裴若华冷哼一声,身体微转了一个方向,长剑抬起,再度斜挥而下。 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青色的剑芒,挡住了赤蛇的狂怒反击。 “呯——” 赤蛇的蛇尾和清霜剑的剑芒狠狠地撞在了一起,裴若华感觉到一股极为强劲的力量从剑身上传过来,通过剑柄涌入自己的手臂,迅速地地淹没了她的全身。 裴若华只感觉自己的周身经脉在剧烈地颤抖着,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燃烧起来。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对于裴若华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那么久。 她明白,自己不能够被这股力量所压制,她闭上眼睛,精神力高度集中,丹田内的真气想着奇经八脉急速流。 当真气从各处经脉中回归丹田,犹如一股股涓涓细流最终汇聚成汹涌的洪流。 裴若华倏然间睁开双眼,如鬼魅一般旋身转到了赤蛇的后方,身体一跃,直接从它的头上凌空扑下。 “八仙剑法第五式,白鹤抖翅!” 裴若华双手紧握着长剑,直刺赤蛇受伤的头颅。 赤蛇根本没有料到裴若华不但挡住了它的甩尾攻击,而且后续追击的速度是如此之快。 蛇口才刚刚张开,想要喷出火光,裴若华的长剑已然闪电般地落下,从它原先的那个伤口刺入,瞬间穿透了整个蛇头,将其硬生生地钉在了地上。 赤蛇痛苦极了,蛇身本能地蜷缩,照着裴若华猛地一卷,想要将她困住,勒死。 赤蛇的身体并不算庞大,但它本身所具有的力量却是非常强悍的,缠死裴若华也是它最后的反击。 蛇身卷过来的时候,以裴若华的能力是完全能够及时脱身的,不过她并没有闪避,她双手握住剑柄斜斜举起长剑,她如今真气充沛,便灵光一闪,既然神凰戒的红光和黑雾能够结合使用,也能够附着在武器上,那么真气呢?如果将真气附着在清霜剑之上,又会怎样? 心随意动,真气翻涌。 顿时,裴若华周遭的空气猛地下降,空气中的水汽好似受到了感召,吸附在清霜剑之上,剑身上布满了一滴滴细细的水珠,不多时,水滴从剑尖开始,一路到剑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一层薄霜,散发着凛冽的寒光。 郑玉燕看得呆住了。 “凝水成霜!” 清霜剑之所以能够位列在武器榜之内,并非浪得虚名,除了它锋利无匹,削铁如泥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能够借助天地间水的力量,为我所用。 但清霜剑的这种力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能够掌控了。 以郑玉燕所知,就连齐穆的母亲郑贵妃,也无法用出凝水成霜。没想到裴若华能! 冰霜到处,带起一阵寒风,眨眼之间冲到了赤蛇的身前。 赤蛇身体上包裹的鳞甲在寒风中冒起了一层霜花,它的动作完全不受控制地减慢,清霜剑杀到,剑身极为轻松地就撕裂了赤蛇的身体,剧烈的疼痛让它痛苦的嘶嚎,没过多久便再也无法动弹。 完胜! 不过此时此刻,赢得胜利的裴若华并没有多少激动,她完全沉浸在了才刚用出凝水成霜的感觉之中。 感觉清霜剑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哪怕是极其微妙的角度,自己也能够操控清霜剑到达。 虽然这并非武道境界的晋升,但其重要性不啻于武道境界的晋升。这是对于武道招数的灵活运用,而非纸上谈兵,也只有从实战中,才能够得到的领悟。 裴若华和赤蛇的这一场战斗,就连心高气傲的梁宝应也是心服口服。 凭她只有武道二重镜的境界,竟然能够斩杀赤蛇,这可是将要化蛟的赤蛇啊,多少武道五重境以上的武者都做不到。 第三百章 羡慕 她做到了! “清霜剑,名不虚传!” 郑玉燕长舒了一口气。 “怪不得晋王表哥要将清霜剑交给你,想必是他早就知道你能够发挥出清霜剑最大的力量。” 裴若华有些懵,她觉得自己只是自然而然,不知怎的就得到了郑玉燕这样高的评价。 只听郑玉燕又道:“凝水成霜,只是清霜剑其中的一个绝技。听我祖父说,清霜剑还有凝水成冰,凝水成雾三个绝技,一旦使出,天下少有敌手。若华,你要努力啊,早日习得另外两个绝技,也让我开开眼界。” 裴若华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只愣愣地答了一句“好。” “你们快来看看这边。” 祝邱的声音传来。 梁宝应拧了拧眉头。 “怎么了?” 难道还有赤蛇? 不会吧,这是捅了蛇窝了? 祝邱蹲着身子,目光落在了洞壁的一角。 梁宝应,裴若华和郑玉燕凑了过来。 “你们看。” 祝邱的声音很轻,似乎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郑玉燕好奇。 “什么啊?” 只见洞壁和地面的缝隙里,长着一株赤灵芝。 梁宝应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唯恐自己看错了,还揉了揉眼睛。 “天哪,是九色赤芝!” “九色赤芝?” 郑玉燕和裴若华齐齐叫出声来。 祝邱点点头。 “千真万确,我观察很久了,就是九色赤芝。你们看,赤芝上带着祥云纹样。” 九色赤芝至少需要三百年才能长出九叶,如果武者服下,可拓宽经脉。经脉越粗壮,能够容纳的真气也就越多,对于武者而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赤蛇善聚宝,果然不错,有它在的地方必出天材地宝。 梁宝应喜形于色,进入了这片丛林之后的收获,比他在外头历练一年所得的还要多得多,不仅仅晋级了武道五重境,竟然还找到了九色赤芝,之前听族中的老人说起各自的学宫考核经历,可从没提到过考核还有这等好事情。 “把九色赤芝摘下来,我们分吃了。” 梁宝应搓着手,急切道。 很多时候,夜长梦多,越是耽搁,就越是容易有变数。 “哦。” 祝邱应了一声,正要朝九色赤芝身后,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洞壁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轰击,裂开了几条大缝隙。 什么情况? 裴若华几人面面相觑,但没弄清个所以然,又是“轰——”的一声。 石块四处飞溅,洞壁被砸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大口子。 四个人鱼贯从大口子里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说道:“好不容易将赤蛇给杀死了,据说赤蛇善聚宝,有它在的地方必出天材地宝,不知我们能得到什么样的宝贝?” 裴若华的眸光落在了那几人腰间的瑶光球上,只见上头明晃晃地写着“四百七十”。 她和郑玉燕交换了一个眼神,四百七十小组,正是他们的下一个对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梁宝应和祝邱也是同样的想法,只是没料到四百七十小组也和他们一样,遭遇了赤蛇。 难道,他们之前在这个地洞里经历过的事情,四百七十小组也同样经历了一遍? 当然,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毕竟他们是对手,自然不会将自己的经历告诉对方。 四百七十小组的四人见到他们的时候,话突然截住了,对于裴若华几人出现在这里也很是惊讶。 “你们……” 他们很快反应过来,申请变得凝重。 “原来是第七小组。” 说话那人倏然间抽出背后的大刀,身影蓦然窜了出来。 他的身法诡异,动作无声无息仿佛闪电般迅疾,在瞬息之间飞窜到了洞壁上,借力使力向着裴若华几人猛扑过来。 他的速度快,裴若华的速度更快,提前就做出了反应,凌空飞身而下,瞬间转移到了他的身后。 一抹森冷寒芒直刺他的后背,赫然是清霜剑的剑芒。 蕴藏其中的庞大力量蓦然涌入了体内。 尽管他有所警觉,但是根本就没有办法避开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只是眨眼之间就决定了双方的胜败。 他抽搐了几下,只听到“嘭”一声,化作一团烟气。 四百七十小组余下的三人瞪大双眼,似乎是没料到自己的同伴竟然这般轻易地就被击败了。 裴若华缓缓收回了清霜剑。 “她不过是武道一重境,怎么会这么强?罗宇可是突破了武道三重境中期。” 四百七十小组的其中一人喃喃道。 另一人咬牙切齿地道:“金灵真气,真是让人羡慕啊。” 看着那人嫉妒的面孔,裴若华不禁暗自庆幸自己并没有将神凰戒暴露在人前,回想起齐穆对自己说过的话,学宫人多眼杂,初初进入,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得亏金灵真气是天赋资质,旁人无法抢夺,若是不然,只怕这一回想要将裴若华置于死地的人会有许多。 梁宝应擎起长剑,迈步到裴若华身旁,冷声道:“要打便打,少废话。” 梁宝应的实力,对方还是有所忌惮的,但是考核的规矩就摆在那里,只有战胜自己的对手,自己才能够进入学宫。所以就算梁宝应再强,他们也得战胜他。 四百七十小组一照面,就损失了一个人,可以说,他们之前的胜利,多少让他们的心情松懈了些许,对于自己的实力高估了,对于对手的实力低估了。 他们以少对多,本就处于劣势,这种情况下,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一起上吧。” 他们催动真气,一起使出最强招数,刀光剑影之下,气浪在有限的空间里翻腾,洞壁不断掉下石头,反弹着落在地上撞成了碎片。 裴若华双手握住剑柄,剑尖朝地蓦然向下一压,金灵真气的力量灌入剑身之中。 梁宝应手中的长剑蓦然抬起,剑身光芒大盛。 眼看着双方即将撞击,梁宝应爆喝一声,长剑猛然一颤,剑芒骤然暴涨,直直地对准了四百七十小组其中一人的咽喉。 那人瞳仁一缩,本能地向后一倒,躲过了剑招,等回过神来,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好险! 梁宝应的长剑距离他的咽喉不到一寸! 第三百零一章 最后一个对手 第三百零二章 有意思 第三百零三章 一不留神 第三百零四章 实力一般 第三百零五章 气势如虹 第三百零六章 外门弟子 另一边的梁宝应就轻松多了。 他带来的随从得知他通过了学宫的考核,比他还高兴。 “六王子殿下天赋卓绝,进入学宫之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一个随从谄媚道。 明知他是拍马屁,不过梁宝应听得开心,便笑道:“你倒是会说话。回到梁国,给我父王和母妃说,不必担心我,我在学宫会好好的,不会给家族丢脸。” 那随从连忙应道:“是,小的记住了。” 梁宝应摸了摸鼻子,神色有些赧然。 “让他们保重身体,等我假期回家。” 那随从笑得更欢了。 “是,小的记住了。王爷和王妃知道您惦记着他们,一定很高兴。” 梁宝应摆了摆手。 “好吧,你们回去吧。都耽搁了好些时候了。” 那随从便道:“那小的们就走了,六殿下保重。” 打发走了一众随从,梁宝应遇见了同样和随从告别之后的郑玉燕和祝邱。 他左右看看,有些好奇。 “怎么没见若华?” 郑玉燕那日病仄仄地从丛林里出来,那位中年考官便往她的嘴里塞了一颗丹药,是什么丹药不知道,反正吃下去之后,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跟没事人一样。 本想着拿出九色赤芝问一问考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每个人都被进入学宫的喜悦充斥着,一时间,也管不着九色赤芝的事情,就这样耽搁下来了。 郑玉燕笑眯眯地道:“若华她是一个人到学宫来的,所以也不存在告别这档子事儿。她如今一个人在食堂等着咱们呢。” 梁宝应“哦”了一声,转而拧着眉头道:“那裴家怎么回事儿?若华一个女孩,就算是有武功在身,也不该如此疏忽。” 祝邱摇了摇头。 “我上回不是说过了么,之前的裴家恨不得没她这个女儿,又怎么会对她上心。” 梁宝应嗤笑一声。 “这一回可是打脸了。裴家那么些年,最有出息的,就数咱们若华了。” 郑玉燕笑道:“都少说两句吧,咱们到食堂去,一会儿若华该等急了。” 食堂。 裴若华坐在靠窗的竹椅上,一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 对面的墙根可能因为时日久远,长满了青苔,几株垂丝海棠开得正盛,粉红色的花朵,灿若云霞,明艳又不失清雅。偶尔一阵微风吹来,花瓣好似波浪般翻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幽香。 几个人走了过来,有说有笑,打破了宁静。 走在最前面那人是一位少女,她穿着新进弟子的天青色长衫,鹅蛋脸上略施脂粉,头上插着几只朱钗,脖颈上带着七宝项圈,整个人十分娇艳。 她考核时因为裴若华得到了一颗玲珑草,而对裴若华心生嫉妒。不仅如此,当时她按捺不住开口,又得罪了考官,两下相加,心气就更为不顺。 原本以为裴若华武道修为不高,在众多武者当中平平无奇,肯定无法通过考核,没想到,裴若华竟然通过了。 真是气死人!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啊。” 少女阴阳怪气地说道。 裴若华循声转过头,那少女虽然长得很美,但脸上的轻蔑神色,却生生将她的容貌扭曲了。 她轻笑一声,眸如点漆,青丝如云挽成圆髻,只插了一支牡丹花头碧玉簪。 “有事?” 少女微眯着双眼,打量着裴若华,素色衣衫被她传出了超凡脱俗的味道,反观自己,一身珠光宝气,倒显得俗气了。 她一仰头,冷哼一声:“我要坐在这里,你让开!” 裴若华换股四周,此时时间还早,到食堂来用饭的学子并不多,桌椅还有不少空着。 “我先来的。” 裴若华淡声道。 少女斜晲了她一眼。 “我管你先来后到,反正我就是要坐在这里。” 娇纵任性,被宠坏的人啊。 可是自己又不是她的什么人,没有义务忍耐她。 裴若华勾了勾唇,不说话。 少女见她这般,脸色沉了沉。 这时,跟在少女身后的一位少年武者开口道:“这位姑娘,还请你行个方便。” 裴若华抬眸看他,十五六岁的模样,浓重的眉,高挺的鼻梁,长得还算是端正。 少年武者见裴若华盯着自己看,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为人处世需得谦逊有礼,少女明显针对裴若华,可是在丛林战斗时,他和少女是一组的,也算是共过患难,结下了情谊,自然就比旁人亲近。他不愿忤逆了少女的心意,又不愿她和裴若华起冲突,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裴若华劝走了。 裴若华双臂抱在胸前,闲闲道:“我为什么要走?” 一个粗哑的男声插了进来。 “敏之看上的地方,你就得走。” 裴若华扭头一看,说话的少年身材中等,脸颊长痘,兴许是在变声期,声音像是鸭子般,极为难听。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你若是嚣张,也就别怪我打脸了。 裴若华眸中冷芒一闪。 “你们怎么会认为自己有资格命令我?这里是学宫,不是你们家那一亩三分地!” “你放肆!” 怪声少年脸涨得通红,一拳就朝裴若华轰击过来。 裴若华早有准备,她一个侧身,避过拳头,手掌准确地握在怪声少年的手腕上,用力将他一甩,怪声男孩便拔地而起,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 “阿诺!” 那少女尖叫一声,声音之大,吸引了食堂里其他学子们的注意,纷纷抬起头往这边探看。 “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些新来的真是吃饱饭没事儿干,莫非是考核那时打得还不够?” “瞧着是那三个人先惹的事,别人反击也很正常。” …… 而裴若华还是定定地坐在竹椅上,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丢死人了!” 那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难堪,她狠狠地剜了裴若华一眼。 “怎么回事儿?” 一个穿着水蓝色长衫的青年走过来,他看了地上的怪声少年一眼,拧着眉头问道。 第三百零七章 找茬 第三百零八章 鼓舞 山谷的空地。 新进弟子们进入学宫后的第一课。 一百六十人围成一个大圆圈。 圆心处,一个高大健壮,身穿水蓝色长衫的青年大声道:“我是内门弟子,姓李,大家叫我李师兄便可。你们在进入学宫之前,已经有了各自的修习真气的心法,我如今教给你们的,是学宫的基础心法,已经流传数千年的——《无极经》。 无极,无边际,无穷尽,无限,无终。无极经,有打熬筋骨,滋养经脉,增强身体的根基的效果。从今日起,你们要停止修习过去的心法,开始修习无极经。” 新进弟子们没料到第一课竟是这样,人人神色各异,但心情几乎都是一样的。他们过去修习的心法,要么是门派的真传,要么是家族的传承,虽然不敢夸下海口说是天下第一,但能一直流传至今,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而且修炼了十多年的心法,说停就停,说换就换,怎么这么儿戏的感觉? 会不会对修行产生不好的影响?会不会危害身体? 梁宝应站起身来。 “李师兄。” 他是所有新进弟子当中,武道修为最高的,于是所有的新进弟子都以一种期盼的眼神望着他。 李师兄看了他一眼。 “讲。” “停止修炼过去的心法,换成《无极经》,会有危险么?” 真气孕育于丹田,流转于经脉,心法就相当于孕育真气的土壤,修炼心法换了,对真气的影响不知道,但对于丹田肯定是有影响的。 丹田,对于武者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 李师兄沉吟了片刻,道:“会。最好的结果,是你们的丹田,经脉接纳了无极经,整个人脱胎换骨,武道境界会有一个大的提升。中等的结果,过去的心法和无极经共存,坚实修炼基础,拓宽经脉。” 他说到这里,便闭口不言了。 新进弟子们急了,这个李师兄怎么这样啊,要么不说,要么就说个明白,说一半留一半,这叫什么事儿,不是存心引人好奇么? 梁宝应微眯着双眼。 “最坏的结果呢?”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屏住呼吸,望着李师兄。 李师兄默了默,开口道:“两种心法无法共存,爆体而亡!” 爆体而亡! 新进弟子们心头一凛,这样凶险么? 他们到学宫来可是为了武道修炼的,而不是自寻死路的。 梁宝应得到这个答案之后,没再多问,默默地坐下了。 一位少年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嗫嚅着道:“李师兄,《无极经》可以不学么?” 李师兄眸光一凛。 “所有学宫的弟子,都需要修习《无极经》。不想学,当然也可以,你不是学宫的弟子,想学也学不到!那么,有自动退出学宫的吗?” 新进弟子们噤若寒蝉。 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进了学宫,可谓是梦想成真。可以想见,整个家族都因为他们而荣耀。 自动退出学宫,不是因为实力不济,而是吃不了苦!这肯定要令家族蒙羞,也是往后武道修炼上的一个污点。 除非杀了他们! 李师兄的声音灌注了真气,在山谷中久久回旋。 “我最后再问一次,有没有人要自动退出学宫?” 一片寂静。 “有没有?” 李师兄又吼了一声。 他眸光犀利地扫了一眼。 “很好,既然没有,那么我们开始学习《无极经》!” 足足两个时辰,直到最后一名弟子牢记了心法。 李师兄道:“你们别以为进入外门就高枕无忧了,在学宫,无论是内门还是外门,崇敬的,永远是强者!你足够强,在学宫的地位就越高。” 新进学子们认真地听着。 李师兄进入学宫已有十五年,是今年才被任命来教导新进弟子的。他乃是武道七重境的境界,但是对教学却没有任何经验。 他想要说些鼓舞的话,好让这批学子们树立起信心。要知道,在武道修习上,有信心和没信心,出来的结果是天地之差。 停顿了片刻,李师兄脑海中回想着他当年被师兄们教导的情景。 他慢慢地抬起右脚,催动真气。 “轰——” 李师兄左脚膝盖以下的已经全部插入了地面。以左脚为圆心,周围蛛网状的裂纹不断向外侧蔓延开去。 “天哪……” “那么深一个坑!” “我能感觉到强悍的真气海浪一般,源源不绝。” “李师兄好厉害!” …… 惊讶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乎所有的新进弟子都被李师兄给镇住了。 李师兄嘴角微微上翘。 “看到了吗?这就是《无极经》的力量。相同的武道等级,修习了《无极经》的武者,比修习其他真气心法的武者绝对力量要强悍得多。 只要你们认真学,修习的时候专心致志,有克服困难的决心和意志,就一定能学好。” “真的啊。” 新进弟子们战战兢兢的心情顿时受到了鼓舞,眼中都满是亮光。能进入学宫的,都是天之骄子,李师兄行,没理由他们不行! “我一定认真学!” “我也是……” “我相信我能行!” …… 跟着之前师兄们的做法,果然有用。 李师兄心里得意地想着。 新进弟子们信心越足,学习的的热情就越高,日后李师兄教导起来自然也就越容易。 讲课完毕之后,新进弟子们回到了各自的斋舍。 裴若华盘腿坐在地上,合上双眼,脑海里开始回忆《无极经》的心法。 普通的心法,真气孕育于丹田,流动于经脉,就像是滔滔的水源被局限在水道里一般。水道有深有浅,又宽又窄,循环着真气,也制约着真气。 而《无极经》的厉害之处,则是引导经脉里的真气冲开身体里的灵窍穴位,这是天玄大陆独一份。 学宫出来的弟子大部分武道修为精深,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无极经》。 人体周身约有52个单穴,300个双穴,50个经外奇穴,一共720个穴位。 这些灵窍穴位里蕴含种种灵性,一旦冲开,真气便不限于丹田和经脉,而是在体内无处不在,武道修炼之路会变得无比顺畅。 第三百零九章 身影 第三百一十章 点拨 她愿意点拨她,已是她的幸运了。 裴若华回到斋舍,继续修习。 这一次,《无极经》真气的凝结很不顺利,她尝试了许多次,接过都是徒劳无功。 裴若华并不气馁,她从来都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她尽量不让自己回想第一次凝结出《无极经》真气的情形,而是让思绪放空,很快,她就进入到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中去。 裴若华仿佛看见,自己丹田中的那颗金色的小树苗长大了不少,枝叶摇曳,很是精神的模样。然而小书面的根部,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青绿色,这在之前是没有过的。 难道,这是《无极经》的影响? 窗外,天已经全黑了。 一轮皎洁的月,高高悬挂在夜空。 淡淡的黄晕在漆黑中格外明显,几丝灰色的云在月光的映衬下,显现出一种与别不同的妩媚。 “算了,先放在一边吧。出去走走,换换心情。” 裴若华暗道。 她推开门,走出斋舍,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偶尔擦肩而过几个人,越走,位置越偏,也就再看不到一个人了。 吹着微微凉风,仰望夜空,疏疏落落的星光犹如一个个美丽的梦。 忘记了谁说过,天上的每一颗星都代表着地上的一个生命。裴若华却觉得每一颗星都像一盏明灯指引着前行的道路。 星辰的距离有时很远,远在天边,有时又很近,近在心里。 裴若华走进一条游廊,游廊上一溜挂着八角琉璃灯, 风缓缓卷起灯下的流苏,像是在云水间飘荡的精灵。 不远处的假山,流泻着一道瀑布。 约莫三十丈的落差飞流直下,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盘,水声铮铮。 游廊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裴若华停住了脚步,抬眸看他——李寒川。 霎时间,她的好心情飞到了九霄云外,暗道一声晦气,怎么出来随便走走,都能遇见不想见的人呢。 裴若华果断转身,想要离开这里。 李寒川见状,迈大步追了上去,挡在她的身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若华,闹够了吧?你要躲着我躲到什么时候?” 裴若华扭动着手腕,无奈他握得很紧。 “你放开!” 她有些怒意地瞪着他。 李寒川的脸色愈发阴沉。 之前裴若华爱慕他,对他千依百顺的时候,而他对她可有可无,甚至感觉厌恶,如今裴若华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他又觉得心里郁气洋溢,极为不爽。 自己的心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复,李寒川不想去追究,他心里始终认为,她是无法离开自己的,就算她现在的表现,也是在使小性子,想要对自己欲擒故纵罢了。 既然自己多少有些舍不得,那就把她放在身边好了。 “若华,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低哑着嗓音说道。 裴若华眼角发红,她催动真气,一把甩开李寒川的手。 “这句话该我说才对,李大人。” 李寒川沉沉地看着她,好半晌,才道:“好吧,下一次我回京城,会请人到府上提亲,纳你为侧室。” 是侧室,而不是妾。 侧室虽然不如正妻尊贵,但也是有正经的礼仪,可以上家谱,地位是小妾比不了的。 李寒川自认为,裴若华这回该高兴了吧,毕竟当初她的愿望是宁愿做妾,也要和自己在一起。 裴若华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哈哈笑了两声之后,见了鬼似的看着他。 “你与夫人鹣鲽情深,夫人能答应你再抬一个女人进门?” 当初李寒川承诺会纳原主入门,不过需要等,等他慢慢地劝服自己的夫人,毕竟夫人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 原主那个傻姑娘就这么相信了,傻傻地等着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李寒川浓眉一拧。 “她温柔贤惠,会同意的。” 她温柔贤惠,会同意的。 既然她这么好,你又怎么舍得伤害她? 还是你为所谓的深情设下了一个前提,前提就是不能妨碍到自己。 裴若华气不打一处来,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轻飘飘的几句话,会让两个女人都受到伤害。 她见过丁氏,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丁氏给她的印象还不错,确实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 裴若华冷声道:“可惜我不同意。” 李寒川眸中寒芒一闪。 “你说什么?” 裴若迎上他的眼睛,分毫不让。 “我说,我不同意。你凭什么觉得让我做你的侧室,我就会欣然接受,甚至是感激涕零?你凭什么认为时至今日我依旧对你还抱有感情? 对不起,我是个很惜命的人。我无法忍耐自己的身边躺着一条毒蛇!尤其是这条毒蛇还露出过毒牙,想要杀死我!” 裴若华不愿再与李寒川虚与委蛇,在她心中,李寒川就是个恶毒虚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瀑布的水声轰鸣,飞溅起的水珠象雾气弥漫四周。 李寒川心中一震。 她竟然,知道! 李寒川逼近她,身影将她完全盖住,杀意勃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裴若华勾唇一笑。 “一开始我就知道。从你那封奇怪的信开始。” 李寒川:“那你为何还要到荷池?” 既然明知道那封信只是个诱饵,将她引到荷池好让苏姨娘下手,她为何要去? 裴若华紧紧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道:“为了让自己死心!为了让自己确认爱上了一个多么卑劣的人!” 李寒川紧抿着唇,脸上看不出表情,脚下却是后退了一步。 他仿佛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清冷的月光下,她的容颜秀丽绝伦,眼底却灼灼有光,闪烁着桀骜之气。 原来她知道了一切,却不动声色,像是看猴戏一样地看着自己,自己却毫无察觉。 那一双眼睛里,有嘲讽,有不屑,有痛恨,唯独没有爱意。 明明过去她是那样的钟情于他,甚至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唯一。 李寒川一时不知道自己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无地自容多一些。 “所以,今后请李大人离我远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不要太自信 第三百一十二章 经验 第三百一十三章 黑蝉 第三百一十四章 龙卷风 “快躲!” 回过神来的裴若华大喝一声。 好在四人身后就是一块巨大的岩石,他们马上扑在地上一个滚身,躲进岩石后面。 龙卷风所到之处,沙尘满天,飞沙走石,天地灰蒙一片。 周围的浓雾,被龙卷风带动,猛然形成一个旋涡形状的雾气旋,并且速度扩散,很快已然展至百里。 龙卷风来的莫名其妙,去的也是莫名其妙。 四人灰头土脸地从岩石后面走出来,面上都带着无奈之色。 来的时候可没有想到过仙鹤山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但是无论怎样,历练堂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裴若华几人在林中崎岖穿行着,远远看见了一座格外凸起的小山峰,山峰上隐约有几座高高的塔楼,顶端在微微闪动着光芒。 裴若华心中一阵激动。 “瞧,那是什么!” 有建筑物,就意味着有人。 梁宝应手搭凉棚,顺着裴若华的视线望过去,他也是想到了裴若华所想到的,脸色不禁有些兴奋。 “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希望他们别被其他小组消灭了才好。” 他激动太过,谁料到一脚踩到了一块石子,脚下一滑,整个身子竟向崖底滚落下去。 “啊——” 梁宝应反应很快,抬手紧紧抓住了山崖上的一株藤蔓。 裴若华,郑玉燕和祝邱连忙七手八脚地将他拉了上来。 见到瘫倒在地上的梁宝应,郑玉燕忍不住训斥道:“你啊,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毛毛躁躁的毛病?在丛林里那座宫殿是这样,如今又是这样!” 梁宝应喘着气,胸口一上一下地起伏着。 等梁宝应缓过气来,四人这才往那座山峰走过去。 离那几座塔楼近了,裴若华几人放慢了速度,放轻了手脚,悄悄潜入了山林之中。 梁宝应压低声音道:“那几座塔楼,应该是土匪窝的岗哨,肯定有人把守。要进入土匪窝,一定要扫清障碍。这样,我们每人潜入一栋塔楼,将守卫的山匪强盗干掉,然后回到这里集合。” 裴若华几人点点头。 “没问题。” 梁宝应嘱咐道:“动手一定要快,不要恋战,否则便会打草惊蛇,惊动了土匪窝的的山贼了。” “明白。” 裴若华应了一声。 “行动吧。” 随着梁宝应低低一声,几人身形一闪,很快消失不见。 裴若华侧着身体,蹑手蹑脚地推开微合着的木门,眸光左右看看,确定没人之后,方才闪身进入。 她往里头走了几步,便见到有两个山贼一边说闲话,一边剥花生吃。 裴若华突然飞身而出,准确地捏住了一个山贼的脖颈。 “咔嚓——” 一道细微的闷响传开,对面的那个山贼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的同伴就已经魂归地府了。 而裴若华也没有给对面的那个山贼反应过来的机会,手掌一劈在他的咽喉,干脆利落地将他毙命。 沿着楼梯一直往上,裴若华又发现了三个土匪,全部被她用同样的手法取了性命。 就在这时,裴若华忽然停下了脚步,她觉察出来,塔楼里应该还有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外放的气息很强,和才刚遇见的山贼不一样。 她的手轻轻地放在清霜剑上,万一有异动,能随时拔出长剑。 而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朝着裴若华的方向走来。 一不做二不休。 裴若华一把拔出清霜剑飞身而出。 “锵——” 清霜剑破开空气,光芒耀眼。 那人心里一惊,下意识往旁边一躲,无奈裴若华的速度太快,又是偷袭,所以他还是被清霜剑割到了手臂,顿时鲜血淋漓。 那人又惊又怒。 “你是什么人?” 裴若华冷声道:“为民除害之人!” 那人脸色大变。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硬闯山寨,是不要命了么。你若是现在就离开,我饶你不是,要不然,我就把你千刀万剐。” 裴若华嗤笑一声。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说着,清霜剑斜斜向上一抬,剑尖直指那人。 那人忍着手臂的剧痛,不敢和裴若华硬碰硬,只得再次躲了过去。 裴若华冷笑道:“就这点本事,也敢人前夸海口。” 裴若华一边说着,手中的长剑不声不响的朝着那人的咽喉刺过去。 “尝尝我这一招拳!” 那人再不躲避,而是凝聚了大量的真气,一拳朝着裴若华轰去。 这一拳,势大力沉,足以排山倒海。倘若裴若华被击中,估计会直接败北。 只可惜,裴若华可没这么容易就输。 “八仙剑法,蜻蜓点水!” 裴若华握紧手中的清霜剑,用剑脊和那人的拳头对上。 “嗤——” 一道闷响传开。 裴若华的清霜剑,和那人的右拳双双被震开。 “还有一拳呢!” 那人忽然向前猛踏一步,左拳轰出。 这一拳,依旧是威力无比。 “想击中我,可没这么容易。” 裴若华眸光一闪,迅速后退了两步,整个人身形瞬间和那人拉开了距离。 “八仙剑法,叶底藏花。” “噗——” 一道寒芒闪过,刺中了那人的肩头,但令人意外的是,这一击竟然没有伤到那人。 “哈哈,我里面还穿着一件软甲,就凭你的攻击,也想破开?” 那人大笑道。 一个山贼身上竟然还有刀剑不入的宝贝,能够挡住清霜剑,倒是让裴若华有些意外。 “我倒是要看看,你的软甲,是否真的能够抵挡我的清霜剑!” 裴若华眸光一凛。 “嗤——” 剑芒闪过。 再次准确地落在了那人的肩头上,而清霜剑上灌注了真气,剑势虽然被软甲挡下了不少,但还是砍得他鲜血直流。 那人是有几分见识和眼力的,望着裴若华手里的清霜剑,想到她绝妙的剑招,眼中闪过一丝恐慌。 这是什么宝贝,竟然这般锋利! 而裴若华心中暗自想到,那个人的武道境界,应该在自己之上。 “我的剑招多得是,足够将你击败!” 这时,裴若华催动真气,整个人的气息忽然暴涨了起来。 那人脸色沉得能够滴出水来。 “看来不使出绝招,是打不赢你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又见武魂 第三百一十六章 彼岸山庄 第三百一十七章 财富 第三百一十八章 墓室 第三百一十九章 逛街 第三百二十章 洋洋得意 第三百二十一章 价高者得 见裴若华默不作声,徐敏之就更得意了。 “我说裴三姑娘,你买不起就一边去,别妨碍人家做生意哈。” 天工楼掌柜的目光落到裴若华身上。 其实在裴若华提出价高者得这个建议的时候,她就约莫猜到裴若华的心中所想。不过这对于天工楼又没有损失,她也乐得看戏。 裴若华神色不变,笑道:“徐姑娘放心,不会妨碍。就三百五十两吧。” 徐敏之杏眼圆睁,没想到裴若华竟还在往上加价钱。 三百五十两! 足够买一套头面了。 那只是一条项链而已,怎么值这么多的银子。 她咬着嘴唇,心里有些犹豫了。 裴若华挑了挑眉,笑道:“徐姑娘,说实话,这条项链不值三百五十两银子。” 徐敏之有些诧异地看了裴若华一眼,心想这人是不是傻? 你明知不值那么多钱,还往上加价? 转念一想,裴若华为什么心心念念想要得到这条项链?为此不惜高价? 难道说,这条项链有什么隐藏着的价值是自己还不知道的? 徐敏之一脸冷笑,觉得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既然不值得,那你为何还要买?” 裴若华斜眼看她。 “因为我有钱呀。” 徐敏之被气了个仰倒。 合着她的意思,是自己没钱? 徐敏之一叉腰,脱口而出:“四百两银子。” 听她这么一说,天工楼掌柜的眼睛亮了。 四百两银子啊,足足比原价翻了一番。 这两人今日这么一闹,倒是让她额外赚了一笔。 这就是俗话说的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吧。 “四百五十两。” 裴若华淡声道。 徐敏之当然不愿意示弱。 “五百两。”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将价钱抬到了一千两。 这时,天工楼的其他顾客也被吸引过来了,团团围在裴若华和徐敏之的周围。 “一千两。” 这时轮到裴若华皱眉了。 她叹了口气,又转头看了看那条项链,很是纠结的模样。 徐敏之朝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不是有钱吗?怎么还不加价呀?” 有围观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给徐敏之帮腔: “有钱就加价,没钱就滚蛋。” “就是,就是。” “这位姑娘,麻烦你快一点,咱们时间宝贵……” …… “关你们什么事!” 裴若华抿了抿唇,面上带着怒意。 徐敏之嗤笑一声。 “裴三姑娘,恼羞成怒了不是。” 裴若华心下暗笑,面容不显,紧抿着唇,像是赌气道:“也罢,我不要了,你喜欢你买吧。” 说完,一拂衣袖,出了天工楼。 “哈哈哈……” 徐敏之顿时感觉畅快不已,大笑了几声。 “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庶女,也敢跟我斗,哼!” 天工楼掌柜见状,走到徐敏之身旁,笑道:“姑娘瞧着应该是学宫的弟子吧,果然气魄过人。” 徐敏之抬头挺胸,沾沾自喜。 “小二,把那条项链给这位姑娘包起来。”天工楼掌柜扬声道,“姑娘,一千两银子请问你是给现银呢?还是给银票?” 徐敏之的笑容僵住了,她这时才想起,她出门的时候觉得安平镇一个小镇能有什么金贵的物事,三百两银子尽够了,所以如今身上的银子不够付账。 她抬起手肘捅了捅吴东格。 “你身上有银子么?” 吴东格见徐敏之向他开口,哪有不应的。 “有,有。” “先给我一千两,回头还你。” 吴东格在荷包里拿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徐敏之。 “敏之,我只有这些。” 徐敏之接过,看了看。 “我问你要一千两,你给我五百两,什么意思?” 吴东格苦着一张脸。 “敏之,我就这些,真没了。” 他上上下下摸索了一遍,又掏出来十来两碎银子,捧到徐敏之跟前。 “敏之……” 众目睽睽之下,徐敏之不觉得感动,只觉得丢人 她一把打开吴东格的手,“哗啦”一声,碎银落了满地。 吴东格有些尴尬,搓着手,一时不知怎么是好。 才刚看了裴若华热闹的人见状,起哄道: “我还以为多有钱呢,还敢在天工楼摆谱,原来是打肿脸充胖子。” “学宫的弟子非富则贵,一千两都拿不出来?” “自己没银子,却把有银子的赶跑了,这是诚心不让天工楼做生意吧。” …… 徐敏之脸黑得快要滴出水来。 “通通给我闭嘴!” 她的声音蕴含着真气,让人耳膜嗡嗡作响。 周围一时间安静下来。 可是不过片刻,人群又炸开了锅。 “这姑娘真横!” “横又有什么用,没钱啊!” …… 就在这时,吴东格不怕死的开口说了一句:“敏之,要不这项链咱就不要了。看来看去,都不值一千两啊。” 给徐敏之花钱他乐意,但也不想当冤大头啊。 徐敏之剜了吴东格一眼,紧咬着牙关,正要发飙,这时,天工楼的掌柜发话了:“客人一时手头不方便,那也是有的,要不这样,姑娘,既然你的银子不够,这一桩生意,就此作罢。” 她态度温和,并未对徐敏之口出恶言。 听她这般说,围观的人们就更是激动了。 “那怎么行,掌柜的,你是不是忘了,刚刚走了的那位姑娘可是一直想买这条项链,只不过她一直太高价钱,所以买不成。别人走了,她又不买,这不分明就是找茬么?” “天工楼买卖一向公道,但也不能心软到这个地步,往后要是人人都这样,还做什么生意?” …… 天工楼的掌柜面带难色。 “天工楼一向与人为善,就算买卖不成,交个朋友也是好的。不过,各位说的也很有道理……” 说着,她望向了徐敏之。 徐敏之本就被围观众人的话弄得心烦意乱,被她这么一看,心里就更为焦躁了,明明自己只是路过,见裴若华在就进来想给她添点堵,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个骑虎难下的局面? 这条项链,不买是不行了。 她想了想,朝掌柜的派出八百两银子,又从腰间扯下一个翡翠玉佩。 “这枚玉佩的价值超过两千两银子,我先放在你这儿。回头我再拿银子过来。” 第三百二十二章 斗气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怪笑,喊了一句。 “你说超过两千两就超过两千两了,要我说呀,二两银子都不值。” “你放屁!” 徐敏之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不过,天工楼掌柜到底是有眼力的,自然看得出来玉佩的价值,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小二麻利地打包项链。 围观众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也就三三两两离去了。 出了天工楼,吴东格瞥了一眼徐敏之,又垂下头,再瞥了一眼徐敏之,再垂下头。 本想着修炼辛苦,好不容易找点时间到安平镇来走走,没想到受了一肚子气。见他这样,徐敏之忍不住火冒三丈。 “有话你就说,磨磨唧唧做什么!” 吴东格嘿嘿赔笑道:“敏之,你别生气了,俗话说千金难买心头好,虽然我觉得这条项链不值这么多钱,但你喜欢就好了。” 他这么说本有劝慰之意,但徐敏之听了,就更生气了,因为她根本就不喜欢这条项链! 一条银链子,一颗黑珠子,有什么好看的! 她一向喜欢华丽闪亮的首饰,这样素净的,她几乎是不会用的。 如果不是跟裴若华斗气,她根本就不会买下这项链,更何况是用一千两银子。 这时,徐敏之倒是有些回过味来了,这项链本来的价钱是二百两,是裴若华和她一次又一次把价钱提上去,直到了一千两。 裴若华甩手走人,这么干脆,留下她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难道,是裴若华陷害她?有意让她以高出数倍的价钱买这么一条项链。 捏着木盒的手紧了紧,合着,她被裴若华给耍了?! 而另一边厢,裴若华心情好得不得了。 那条项链虽然喜欢,但是也没到非要不可的地步,能给徐敏之这种没事找事的人添点堵,她高兴。 走着走着,裴若华隐约听见一抹悠扬悦耳的琴声,如同溪流缓缓流淌。 她对于音律并不大精通,想要忽略这琴声,可是那琴声却像是生了钩子似的,缠住了她的心。 她一边听,一边不由自主地顺着琴声的方向找过去。 忽然,琴声骤停。 几乎在同时,裴若华停下脚步。 她环顾四周,顿时觉得这种情况有些诡异。 琴声再起。 这一次不同于方才的悠扬婉转,时而高亢,时而嘹亮,时而萧瑟,时而欢快。 裴若华再次顺着琴声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处宅院前。 这处宅院青砖灰瓦,外头看着很朴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裴若华上前敲了敲门,可是无人应答。 再敲了敲,还是无人应答。 裴若华摇了摇头,转身就想走。 这时,琴声像是窥见了她的动作,又响了起来。 兴许是某位认识她的人? 裴若华心下好笑,倒是勾起了兴趣。 她左右看看,选中了围墙的一处,双脚忽的在墙上一蹬。借着这个力道,裴若华身子往上一跃,轻松越过了围墙。 宅院并不大,但十分精致。 亭台楼阁,花木葱茏。 院落东侧,是一池秋水,水边建了一座亭子,那阵阵琴音似乎就是从那处亭子里传出的。 裴若华唇角微扬,径直往亭子的方向走去。 穿过月洞门,沿着游廊一直走到底,行至那处亭子时,琴声骤停。 裴若华脚步不停,往亭子里走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架转珠纹琴台,琴台上放着一把古琴。 一侧摆着一张石桌,几张石凳。 石桌旁摆了火炉,炉上摆着水壶。 水壶里烧着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冒出丝丝袅袅淡白色烟气。 “晋王殿下,别来无恙。” 裴若华笑道。 虽然没想到会在安平镇见到齐穆,但裴若华并未有多么惊讶,反而挺高兴的,他乡遇故知么。 齐穆看她,眸光隐隐含了一丝笑,从琴台后起身,坐到石凳上。 “你来了。坐。” 裴若华和齐穆相处得多了,也知道他的脾气,并不拘束,坐在齐穆对面的石凳上,奇怪道:“殿下知道我今日会出门?” 自己入了学宫,成为外门弟子,齐穆知道不奇怪,可是今日出门,是自己临时起意,他又如何得知? 齐穆笑道:“不是我夸海口,这世上,只要玄武卫想知道的事情,就没有不知道的。” 这口气真是太大了。 世间之大,世事岂止万千,谁又能说知道呢? 齐穆端坐在石凳上,提起水壶往桌上的两个玉杯之间轻点,便见那沸腾的开水顺着他的手势注入玉杯中,两杯醇香飘溢的清茶便泡制而成。 裴若华在一旁看着,笑道:“晋王这一手泡茶的功夫当真与别不同。” 大雍帝国的茶道步骤复杂,如齐穆这般简洁的,算是很少见的。 裴若华执起其中一杯清茶,闻而不饮,眯起双眸,感受鼻端缭绕的清雅茶香。 她的脸庞上露出沉醉的模样,却是散发出一股与往日不同的妖娆气息。 齐穆凝视着裴若华,眸底深处闪过异样的光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指尖轻轻划过她平放在石桌上的手背。 肌肤相触的温度,让裴若华心下一颤,蓦地睁开了双眸,瞬间迸射出一道清冷犀利的目光,直直落在的齐穆深不见底的乌眸。 两人目光交汇,不过片刻,裴若华便移开了视线。 “殿下这茶清香扑鼻,想必是稀世罕见的名茶,今天我好口福。” 齐穆淡淡一笑。 “这是大雍名茶出水芙蓉,你喜欢的话,我让人给你送去。” 出水芙蓉,传说每三年才能成茶,茶叶带着天然的芙蓉香气,所以名为出水芙蓉,一向是进贡给帝王之物,民间极为罕见。 裴若华也微微笑笑,看着玉杯中清透碧色的茶水,浅啜了口茶,入口香醇,回味悠长,唇齿留香,果然不负名茶之称。 “如此便多谢殿下了。” 齐穆看着裴若华。 “在学宫生活可习惯。” 裴若华点点头。 “一切都好。不过……” 齐穆笑道:“怎么?有什么不好说的?” 齐穆是裴若华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而且一路走来,也帮了她许多,除了神凰戒还有她的来历之外,齐穆几乎是了解她的一切事情,而她也没想过要瞒着他什么。 第三百二十三章 值得更好的 “也没有什么,只是学宫的入学考核,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裴若华将自己学宫考核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齐穆,这个问题存在她心里很久了,她想,将自己学宫考核的经历告诉齐穆也好,他是学宫的先生,了解的一定比自己多。 齐穆侧头,目光专注,显然是听得很认真和耐心。 “我总觉得,那片丛林里有宫殿,有山洞,有人,有灵兽,不像是普通的地方,倒像是秘境。而且我和我的伙伴们在里面都得到了机缘,武道提升了一个境界。” 虽然考核距今已经过了大半年了,但裴若华回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齐穆沉吟了片刻,道:“学宫的终极考核,是由长老出题,而决定到底是哪位长老出题,则是靠抽签。今年的终极考核,是由决明长老来出题。决明长老在学宫,是以战力著称,据说他的武道修为,仅次于广白长老,是学宫乃至大雍帝国顶尖的存在。他一向认为,作为一个武者,天赋资质是最为本质的,强者为尊。” 裴若华一边听,一边点头,只听齐穆继续道:“每位长老的考核,都有其独特的方式,即便我是学宫的先生,知道的也不会比你多多少。” 裴若华有些意外。 “你也不知道?” 齐穆道:“我当年考核的长老是广白长老,考核的地点也是一处丛林,但是不同的是,我在丛林里度过了一生。” 裴若华挑了挑眉。 “度过了一生?” 齐穆眸光望向虚空,思绪似乎飘得很远很远。 “是的,一生。经过了几轮的考核,余下不足两百人。刚开始进入丛林,学宫只是说考核,并没有给我们定下目标。我和其他的考核者一样,热血上头,很激动,一路打灵兽,可是后来,日升日落,我们好似被遗忘的一群人,就被困在丛林里,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日子总归要过,但是长此以往不是办法,总不能进了丛林反倒把武道修炼拉下了,所以我寻了个山洞,开始修炼。 渴了,就去摘几个果子,饿了,就去打几只灵兽。若有人来挑衅,就把人揍得满地找牙。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招惹。山洞中修炼,不知是什么缘故,比外面的修炼缓慢许多,我每日努力,很艰难才修炼到了武道五重境。 有一日,我发现自己竟然须发皆白,便走出山洞,震惊地发现和我一起进来的有些人因为相互勾心斗角,消失了。有些人忍受不了孤寂的生活,竟然成亲了!还有些人每日浑浑噩噩,放松了修炼,武道修为掉了层次,只有极少人和我一样,努力修炼,提升武道等级。 又过了一段日子,我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生机流逝,死亡马上就要来临了,回忆间,只感觉一生如同白驹过隙,该坚持些什么?又放弃了些什么? 就在我有所感悟的时候,眼前的丛林消失了,就这样回到了现实世界。后来,我们这一辈进入学宫的,都是那些能够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初心的武者。” 裴若华若有所思,只觉得学宫比她想象中的更为高深莫测。 齐穆继续道:“学宫的历史悠久,有许多的秘密不为人所知,就说这整座天柱山,只怕内里隐藏着什么玄机,就连九位长老也不一定能说个清楚分明。” 有时候,打破砂锅问到底并没有任何意义。你只要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来,需要做什么,就足够了。” 裴若华沉吟了片刻,无声一笑。 “我明白了,多谢殿下提点。” 两人又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一会儿闲话,看看天色,时候已经不早了,裴若华便起身告辞。 不料,齐穆抬手竟是一抓,扼住了她的手腕。 两个人的距离因此而更加接近了。 近到几乎能闻到他的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天色渐渐昏暗。 微光尽情地洒落在她的脸上。 裴若华有些惊讶,抬眸看着他。 他面如冠玉,十分俊朗。 “殿下,还有事?” 齐穆面沉如水,眼里很清冷,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会抓住她的手,只是顺从内心的想法,许久没见着她了,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然而细细一想,自己确实是唐突了。 他缓缓地松开手。 “无事。” 裴若华淡淡地看了一眼手腕,上面似乎停留了他手掌的余温。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没有错过齐穆眸中闪过的情愫。 但是,对于这份好感她很惊讶,回想起来,她和齐穆的来往并不频繁,齐穆对她的了解又有多少?何况这份情愫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又是新鲜,她不敢肯定。 两人身份太过悬殊,而且她相信,对于齐穆而言,感情只能占据他人生的很小一部分,而她,同样也有自己的目标要达成,感情于她而言亦是奢侈。 所以,还是保持现状,不要捅破那层窗户纸比较好,至少这样,大家还能以朋友的身份来相处。 齐穆看了她一眼,目光越过她,看向遥远的虚空。 “你喜欢天工楼那条项链?回头我给你送来。” 裴若华怔了征,没想到她和徐敏之在天工楼的冲突都被他看在眼里。 她笑笑:“不必麻烦了,也就是看着有趣而已。” 齐穆点点头。 “你值得更好的。” 齐穆也不再留她,他是学宫的先生,往后要见她也不难。 “需要我送你回学宫么?” 裴若华连连摆手。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殿下再会。” 说完,她也不等齐穆回应,一拱手,转身便走了。 齐穆勾了勾唇,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再会。” 回到学宫,已是夕阳西下。 郑玉燕等在斋舍前,一见裴若华,就上前挽着她的手,笑道:“若华,你上哪去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裴若华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到安平镇逛了逛,怎么,找我有事?” 郑玉燕撅了噘嘴。 “小没良心的,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裴若华无奈的笑。 “自然不是。” 第三百二十四章 比试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不急不慢 虽然这一场比试是徐敏之先挑起来的,但是,有学宫的规矩在,徐敏之即使是厌恶裴若华,也是绝对不敢下死手的。 可是,现在裴若华顺着徐敏之的意思,说出这样的话,那徐敏之肯定是不可能手下留情的了。 裴若华,这是你自找的。” 徐敏之的脸上闪过一丝的得意。 裴若华依旧淡定。 “徐敏之,我都已经表态了,难道你不觉得你也应该表明自己的态度吗?” “你说什么?”徐敏之就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裴若华,你该不会是觉得,你还能够赢我吧?” 不仅是徐敏之,周围看热闹的学宫弟子大都是这么认为的,甚至还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在嘲笑裴若华了。 裴若华波澜不惊。 “比试最重要的是公平,徐敏之,如果你不愿意表态,那我刚刚过的话,也不算数了。” 徐敏之冷笑道:“那好,便如你所愿。我徐敏之此承诺,在等一下的比试中,即使我受伤,甚至丧命,那都是自己实力不济,和裴若华无关。 说完,徐敏之侧头看向裴若华。 “你满意了?” 裴若华含笑,脸上带着一丝的意味深长。 “满意。” 郑玉燕对裴若华的实力很有信心。 “既然如此,那比试现在开始。” 说完,她一个跃身,退出两丈之外,而围观的学宫弟子们也自发地退后,给裴若华和徐敏之留下了一大片的空地。 比试已经开始了。 可是,徐敏之和裴若华都没有先动手。 突然,徐敏之动了。 她拔出长剑,催动真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裴若华刺过去。 这是她练习了千百次的剑招,动作要领就是快,干脆利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这样一剑下去,也许不会要了裴若华的命,但肯定是会重伤裴若华。 从头到尾,徐敏之都没有想过要裴若华的命,这里毕竟是学宫,弟子之间比试伤了性命,虽然有裴若华表态不追究,但到底违背了规矩。 然而,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会让裴若华好过,裴若华在天工楼戏弄她,她肯定要给裴若华一个狠狠的教训,否则,人人都会认为她是个好欺负的。 眼看着徐敏之手中的剑已经逼近,裴若华却没有任何的动作,依旧淡定的站在那里。 这在围观弟子们看来,裴若华就是被吓傻了,根本就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了。 “徐敏之这一剑太快了,也难怪裴若华躲不开。” “唉,看裴若华自信满满,谁知这第一招就落败了……” 话音还未落,只见裴若华突然快速向侧边一闪,只留下一道残影,直接就躲了过去。 徐敏之一剑刺空,脸上有些难以置信。 她怎么能比自己还要快?! 这样的结果,让除了郑玉燕之外的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意外。 裴若华站定,看着对面的徐敏之,挑了挑眉。 “徐敏之,继续。” “裴若华,你不要得意。” 徐敏之又气又怒,咬牙说道。 “裴若华,不要以为侥幸躲过了这一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今天就要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徐敏之手腕一转,身体后仰,整个人呈现出了一个看起来非常怪异的姿势,不过瞬间,她的手臂瞬间绷直,长剑就像鞭子一般,猛的朝着裴若华斩去。 她的速度不算快,起码在裴若华看来,并不快。 但是,这一招是徐敏之家族的绝学,蕴含着极大的力量,剑刺出的角度非常刁钻,一时间,就连空气也似乎凝涩起来。 裴若华虽然并不怵徐敏之,可也知道自己必须小心。 她身形一闪,直接就避了过去,来到徐敏之的右侧,手一张,擒住徐敏之的右臂,就用力一压,使得长剑改变了方向,朝着地面打下去。 徐敏之被擒住了手臂,本能地就想要反制。可是裴若华的手比她有力,让她根本就无法挣脱得。 “轰——” 长剑在地上砸出了一道深深的裂隙。 由此可见,徐敏之是一点都没有留手的。如果这一剑击中裴若华,那就真的是非死即伤。 “裴若华,你……” 徐敏之催动真气,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可是裴若华把她的右臂紧紧地控制住了。 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手,又如何控制自己的剑? 徐敏之气得脸色通红。 裴若华并不理会她,手一扬把徐敏之甩在一旁。 “徐敏之,你实力不强,口气不小。如果就只有这一点本事,那你今天就完了。” 裴若华的话,让徐敏之指尖发抖。 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对于她来,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她没料到,裴若华竟然轻轻松松地就化解了自己以往引以为傲的武道招数。本来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教训裴若华一顿。然而现在事情的发展却和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金灵真气真的这么厉害?竟然能够跨越武道的压制? 不,不会的! 武道自有其规律。 天赋再好,也难以跨越武道境界的鸿沟。 裴若华把徐敏之所有的表情都尽收眼底之下,她勾了勾唇,笑道:“徐敏之,我在等着你出招。” “气死我了!” 裴若华的云淡风轻让徐敏之的怒气一发不可收拾,她是家族捧在手心里的天才,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般的轻视,顿时,她体内的真气变得狂暴起来。 徐敏之红着眼。 “裴若华,我要杀了你。” 说话间,徐敏之擎着长剑,就朝着裴若华攻击过去。 比试之前,她还只是想要重伤裴若华,让裴若华乖乖在她面前认输。那么现在,她是真的想要把裴若华置于死地。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徐敏之气势上的变化。 面对徐敏之那样狂暴的攻击,裴若华不急不慢,不断的闪躲,有几次,徐敏之手里的长剑擦过了她的衣角,十分惊险。 “裴若华的运气也太好了吧,每次都能躲过去。” “我看她一直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 “郑玉燕在武道三重境的武者当中,算是强手了。” 听着身旁人的议论,郑玉燕看着不断闪躲的裴若华,一言不发。 第三百二十六章 高手过招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裴若华似乎显得很狼狈了。 虽然是躲过了徐敏之的攻击,然而比试的战况几乎可以说是一边倒了。 甚至不少人开始吆喝起来,让徐敏之赶快把裴若华打败,好结束这一场比试。 不过,此时的徐敏之,却远远没有旁观者以为的那样轻松。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水。她用尽了全力,对着裴若华穷追猛打。每一次她都以为自己能够击中裴若华,可是每一次都不如她所愿。 她感觉到自己的真气开始枯竭了,开始有点力不从心。 即便是这样,徐敏之也绝对相信自己能够战胜裴若华。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输了,要让她给裴若华跪地磕头认错,那她真的是宁愿死了算了。 现在在徐敏之的心里的想法已经悄然改变,狠狠教训裴若华,变成了绝对不能输。 再一次的攻击落空后,徐敏之眼底闪过一丝狠光,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干脆把身体所有的真气凝聚到了自己的手臂。 这样强制凝聚真气也是很危险的,一般人不是到了紧急的关头,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要知道,这样做很容易会损坏真气凝聚那处的经脉,对将来的修炼造成影响。 其实她一开始的躲避,只是为了试探徐敏之的实力。看到徐敏之的样子,裴若华猜测,她要放大招了。 围观的学宫弟子们自然也是看出来了,他们都没有想到,徐敏之居然会做到这一步。 裴若华后退几步,“唰——”的一声,拔出清霜剑。 这个时候,围观的学宫弟子们才猛然发现,之前裴若华和徐敏之比试时,一直是两手空空的。 也就是说,裴若华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正视徐敏之和这场比试。 “裴若华,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徐敏之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脚尖一点,就朝着裴若华跃身上前。与此同时,她快速把右臂凝聚起来的真气逼到剑刃上,只见剑刃上带着一股股旋转的气旋。 可以想象,这样一击,是十分凶险的。 裴若华的清霜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妖艳的青芒,长剑的震动之音不断自空气之中蔓延而来,她忽然动了,仿佛一只凌燕冲天而起,直取徐敏之而来。 “八仙剑法,第九式,鹞子钻天。” 这一招不同于寻常脚踏实地,稳扎稳打的剑招,而是凌空飞扑,变幻莫测,虚实难料。 长剑横空,犹如流星划过般耀眼。 “好!” “好剑招。” “好身法。” …… 裴若华这一出手,让所有人眼前一亮,都是识货之人,自然博得了这满堂的喝彩之声。 从裴若华长剑闪烁的第一道光芒开始,徐敏之的心中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有人喜欢事情超脱自己掌控,因为这往往会使得自己落入别人的掌控之中。 但此刻的徐敏之已经没有办法考虑太多了,她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要赢得裴若华而已。 裴若华瞳孔微缩,眼底闪过一丝凌厉。 高手过招,等同于沙场决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一旦气势上为对方所制,纵然有一身功夫,首先便已经削弱了三分威力。 徐敏之一声暴喝,长剑如虹,带着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势,朝着裴若华的胸口刺过来。 二人的距离本已不算太远,长剑挥动的瞬间,她已是一步踏出。 裴若华眸光一凛,清霜剑陡然出击,青光迸射,好似飞龙游弋,于毫厘之间,与徐敏之长剑的剑芒纠缠在一起。 两剑相交,仿佛两颗星辰相撞一般,刹那间,一般巨大的内劲爆裂而出。直激得空气一阵波动,徐敏之被气浪逼退了好几步,方才稳住了身形和手中的剑。 等她抬眸一看,裴若华的身影却没有退,素衣翩翩,凌风而动。 下一刻,裴若华已是变化了招式,一剑袭来。 八仙剑法,第二式,仙人指路。 她整个人已经收敛了凌厉的气息,犹如历经了千万年的老者,一股不可撼动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一剑是裴若华在这场比试里的第一次主动出击,一如翻滚着的江河湖海的源头,之前越是沉默,爆发的时候,就会有着越是惊人的力量。 和围观的学宫弟子们相比,徐敏之无疑是第一个感受到这种力量的人。 她咋舌,自问自己并没有这般强悍的力量,但是,裴若华有! 裴若华竟然这么强! 徐敏之的后背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裴若华的清霜剑逼到眼前,她已经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了,她下意识地催动真气,抬起长剑。 剑与剑再次的碰撞。 “锵——” 徐敏之手中的长剑断成两截。 她看着剑柄,目瞪口呆。 这一把长剑虽然并不像是清霜剑那么有名,位列兵器榜之上,但也算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更为重要的是,自徐敏之从炼气期进阶武道一重境之后,这把剑就一直跟随着她,对她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如今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报废了,心里的怨恨和不忿可想而知。 然而,长剑只是替徐敏之挡下了第一波的力量,只见清霜剑迸发出的剑芒狠狠地打在徐敏之身上。 “啊——” 徐敏之被击飞出去,口中一阵凄厉的喊声。 胜负就在这一剑当中尘埃落定。 徐敏之的右手手,此刻正在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左手,她的指缝冒出了鲜血,明显是受了伤。 裴若华手里挽了一个剑花,收回清霜剑,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丝的放松。 徐敏之艰难地站起来,看向裴若华的时候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切齿痛恨仇人一样。 “裴若华,你毁了我的剑,我要杀了你。” 此刻的她脸色狰狞,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格外恐怖。 即使是围观的学宫弟子们,都能够感受到徐敏之身上那浓重的恨意了。而他们望向裴若华的目光就更为复杂,有打量,有忌惮,有畏惧。 “想要杀我?”裴若华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语气中带着一丝的讥屑,“现在的你,还有力气吗?”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不认输 听了裴若华的话,徐敏之心中一惊,她体内的真气已然枯竭,而裴若华却丝毫无损,她的的确确不是裴若华的对手。 不过,在裴若华的面前,她还是不甘心认输的。 “裴若华,这一回,是我大意了,下一回,你不会再有得意的机会!” 不能输,她绝对不能输。 如果输了,要在裴若华跟前磕头认错,那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学宫待下去啊! “下一回?”裴若华挑了挑眉,露出一抹笑容,“你不认输?” “我没输。” 徐敏之强撑着一口气,说道。 裴若华摇了摇头。 “大家同为学宫的弟子,我也不想咄咄逼人,可是比试么,总要分出一个胜负,你既然不认输,真是遗憾啊。” 她一个闪身,手握成拳,直接一个拳头,就朝着徐敏之的肚子打了下去。 徐敏之抖了抖,“哇——”的吐了一口鲜血。 她的身子顿时就软了下来,整个人摇摇欲坠。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此刻的徐敏之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徐敏之,你认输吧。”裴若华声音柔和,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火冒三丈,“只要承认输了,那我们的这一场比试就结束了。” “你休想!”徐敏之想也不想就怒吼道:“裴若华,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其实,刚刚的那一拳带给她的痛苦,她真的很想要就这样认输算了。可是,如果认输了,那她就要给裴若华磕头认错,从此在裴若华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而且徐家的名声也会因她而蒙羞,将来徐家的子弟再要到学宫来修习,只怕一踏入这里,就要面对嘲讽。那样简直是要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对了,学宫是有规矩的,弟子们私下的比试,不可伤人。 可是,徐敏之很快又想到,自己可是在众人面前承诺过的,即使受伤,甚至丧命,那都是自己实力不济,和裴若华无关。 好恨呐! 裴若华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她一定是想到了这一幕,挖好了陷阱就等着自己往下跳。 徐敏之后槽牙咬得“嘎吱——”响。 裴若华也不愿逼人太甚,毕竟都是学宫的弟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但徐敏之这种人,无事还要生出三分风浪来,看她一次次地给自己找麻烦,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不如一次将她压制住,挫伤她的气焰,让她往后不敢再来挑衅。 “机会只有一次,既然你不要,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裴若华一个闪身,就要再次出拳。 徐敏之大吃一惊,不过,她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随后直接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短刀,朝着裴若华刺了过去。 她习惯用剑,短刀是族中长辈交给她用来紧急之时防身之用的,没想到现在居然也派上用场了。 现在徐敏之已经顾不得什么光明磊落,公平比试了,她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要挽回自己的脸面而已。 在徐敏之的短刀刺过来的那一瞬间,裴若华马上收住脚步,直接向侧边退了一步,堪堪躲过了那短刀。 她也没有想到,徐敏之的身上居然还带着武器。 围观的学宫弟子们,在看到了这一幕,也纷纷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徐敏之打不过,认输就算了,还亮出隐藏的武器来偷袭,这就太卑鄙了。” “比试么,就是各凭本事,谁让裴若华没发现徐敏之还藏着武器呢?” “就是,何况比试之前,也没说过不能多带武器啊。” …… 周围的议论声,裴若华和徐敏之自然也是听到的了。 不过,这对于裴若华并没有什么影响,反而是徐敏之,越发的心浮气躁起来。 徐敏之虽然无法再催动真气,不过她凭着自身良好的体力,攻势还是十分猛烈的。 裴若华是完全没有把徐敏之放在眼里,否则,只要她催动神凰戒,徐敏之只把就要当场把性命留下了。 她躲闪了几回,然后趁着徐敏之身后的一个空隙,直接握住徐敏之那拿着短刀的左手,往后一个扭曲。 “咔嚓——” 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短刀应声落地。 徐敏之的手臂顿时就垂了下来,软绵绵的,再也使不上任何的力气了。 围观众人在看到这样一幕的时候,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们都可以想象得出徐敏之的痛苦,手臂就这样硬生生被卸了下来。 不过,众人也都看得出来,裴若华是手下留情了,否则,凭她的能力,将徐敏之的手臂拧断,也不在话下。 一时间,现场变得格外安静。 要说现在最痛苦的人是谁,那肯定是徐敏之了。 此时的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若是在之前,有人会告诉她,她会在一场比试当中输给武道境界不如自己的人,那么她一定会嗤之以鼻。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徐敏之输了! “徐敏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认输么?” 裴若华说道。 此言一出,顿时围观的学宫弟子们的目光又再次看向徐敏之。 如果徐敏之认输的话,她可是要向裴若华磕头认错的。 “好了。” 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围观的学宫弟子们顺着声音看过去,赫然发现开口的人穿着一身内门弟子的衣裳,有人认出了他,脱口而出:“是钱师兄。” “徐师妹受了伤,裴师妹,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自从上一次食堂的相遇,徐敏之便经常去找钱师兄,两人相处下来,徐敏之的娇俏可人,让钱师兄不知不觉地对她关注起来。 钱师兄将这场比试从头看了下来。虽然在食堂那一次,他见过裴若华出招,但心里并未觉得裴若华有多么厉害,他也有些惊讶,徐敏之竟然不敌裴若华。 这个时候,这种气氛,围观的学宫弟子们大都不会开口,免得给自己惹麻烦,也只有钱师兄这样的内门弟子,才有这个资格和地位了。 感受到周围落在自己身上或是赞赏,或是钦佩的目光,钱师兄心里是很受用的。 徐敏之抬眸看向钱师兄,脸上满是感激。 钱师兄感觉到她的目光,心里得意起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 落泪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月上柳梢 第三百三十章 又见武魂 第三百三十一章 武魂剑齿虎 单脚支地,身形旋转,裴若华已经来到了身影背后。 清霜剑带着一声轻啸飞向背影的背心。 剑齿虎武魂骤然明亮,仿佛一道盾牌,将清霜剑挡了回去。 身影猛然转头,眼中嗜血的光芒更盛。 他再度出招,速度竟然更快了几分。 裴若华此时已是应接不暇,根本没有想到他能如此快的进行反击。 清霜剑刚刚举起,身影的双手已经拍到,她被掌风,撞到一株树干之上。 裴若华只觉喉咙一甜,鲜血从口中溢出。 鲜血的气味似乎刺激到身影,他背后的剑齿虎武魂仰头,张开巨口,裴若华只觉得心神一震,耳膜嗡嗡作响,仿佛真的听见了剑齿虎在高声吼叫似的。 身影的掌风带着巨大的冲力朝着裴若华袭来。 裴若华很是狼狈,只能就地一滚,躲过对方的攻击。 口中鲜血的腥甜味道,激起了裴若华的斗志。 她明白一直靠着躲避,根本无法招架。 而且她发现,身影召唤出剑齿虎的武魂之后,虽然力量上如同怪物,但是在身体灵活性上却被减弱了许多。 原本她一直以为武魂能够增强武者的实力,今日倒是第一次知道,武魂原来也会削弱武者某一方面的实力。 这也许是她的机会。 身影狞笑了几声,双掌一推,再度轰击过来。 “受死吧!” 裴若华双目一凝,屏住呼吸,他的动作在她的瞳仁中渐渐放慢。 就是现在! 清霜剑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一招“白鹤抖翅”,最后汇聚到一点,正是身影的右眼。 千钧一发的瞬间,身影感觉到危险,嘶吼着双手平举,做出了防御的动作。 但是削铁如泥的清霜剑配合八仙剑法的攻击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抵挡的,一股沉稳而又锋芒的力度,刺入身影眼中,在对方眼中炸裂。 “啊……” 身影惨叫一声,捂着伤口倒地,鲜血从指缝流出。 裴若华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战斗还没结束,她没忘记身影召唤出武魂之后展现出来的强大能力,如果不是在最后关头,灵光一现,自己恐怕唯一的结果,只能是被对方强大的体力慢慢耗死。 她想要乘胜追击,无奈身影恢复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还要快,他的左眼一片狼藉,但是血已经不流了。 身影仅剩的右眼冒着凶光,双目红得如血,里头充满了如野兽一般的暴虐之气,裴若华心里一沉。 无法一击断绝,身影接下来只怕会不要命地攻击了。 果然如同她所料,痛苦化作了无边的怒火,激起了他无边的怒气。 他的双脚重重的踏在地上,真气化作实质,凝成好似火焰的一片,在身影周身围绕,几乎将他的身形完全包裹起来。 他的手已经变成了虎爪模样,隔空向裴若华狠狠的一挥。 一道银色的爪影带着足以让人心惊胆寒的力量,从他手上飙射而出。 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击,毫无变化可言的一击,裴若华却不得不凝神应对。 她提起了清霜剑。 “八仙剑法,凤凰抖翅!” 裴若华挥剑。 只见一片璀璨的剑光,仿若星辰,进而流转起来,凤凰展翅一般。在这片光芒之中,无数剑气交织,一无与伦比之势迎上了身影那一掌。 “轰——” 剑光与虎爪交击在一起,在空中爆起了一阵巨响。 身影的那一击就这样被裴若华给化解了,看似有些轻描淡写。 这怎么可能? 身影看了看自己的虎爪,十分震惊,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感觉到震惊了。只能说裴若华的表现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已是召唤出了武魂,用了最强招数,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给化解了。 这怎么可能! 但一切又确确实实发生了。 虽然裴若华化解了他的掌法,但他依旧不相信裴若华有能和自己抗衡,乃至战胜自己的力量。 当下,他疾步前冲,身体一跃,整个人化作一道幽影,于空中散开九道虚幻的身形。这些身形呈扇形打开,将裴若华围了起来。 身影不停地向裴若华发起攻击,掌风变成了影刃,铺天盖地,层层叠叠,令人难以躲闪。 在裴若华的眼中,身影的动作恍如幽灵,令人难以捉摸,或是笔直向前又突然生了折转。或是向上纵跃又突然往旁边闪躲。 一举一动,随心所欲,出人意料。 裴若华拧着眉,不对,不可能没有规律。 或许人的想法是难以捉摸的,但武功的招式是客观存在的。之所以没有发现招式之间的规律的,其实是自己还不够聪明。 裴若华甚至在想,如果自己发现了武功招式当中的规律,是否就可以自己去领悟,掌握,进而进化武道境界! 当然,这都后话,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在战斗中活下去,然后取得胜利。 自己还没有武魂,要赢得武魂强悍的武者,这是做梦吗? 也许吧! 裴若华清楚自己必须做到这一点。 若是不把他打败,那最后死的就是我。 裴若华这样想着,手中的清霜剑挥舞得越加密致,凤凰抖翅之后一连接了两招叶底藏花和蜻蜓点水,一时间,剑光凛冽,剑影绵绵不绝。 不管朝自己攻击的身影招式是如何变换,她都沉稳淡定,以不变应万变。 身影见久攻不下,心里也开始有些着急,使出来的招式更为诡异,那分散的虚影飘飘忽忽,犹如鬼魅。 裴若华渐渐适应,觉得他的力量虽强,但也没强到令自己无从抵御的地步。 她的眼睛微微的眯起,紧紧的盯着身影,冷静地分析着他的一举一动,很快便把握了身影散开的虚影的一些规律。 不过,出于谨慎考虑,裴若华并没有立刻反攻,而是在继续抵御的同时,暗自预测九道虚影下一步的位置。 裴若华心有成算,果然,他看到七道虚影轻轻一伏,余下的两道虚影向上跃起,就半空中自上而下的朝自己的天灵盖抓来! 这一招自然是来势汹汹,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的裴若华毫不意外。她挥动清霜剑,让剑气翻涌闪出更为耀眼的光芒,如同翻腾的浪花,瞬间便将这一招给吞没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无计可施 “啊……” 裴若华的清霜剑和身影的手爪又碰撞在一起。她感觉自己握剑的手恍如被锤子狠狠的砸了一记似的,一阵酸麻。 不过,异样的感觉只是短短的一瞬,裴若华只将真气往自己手上的经脉缓缓一送,顿时感觉好了许多。 当下,她手中的长剑连连变招,剑光一转直接轰向身影虚影攻击的下一个点。 “在这个位置,他应该向右侧攻击……” 前面的正确判断给了她自信,裴若华看着身影的动作,肯定地想着。 说时迟那时快,她手中的清霜剑斜斜画了一个弧线,让人炫目的璀璨剑芒顿时收敛起来,化为一个光点,直直的向前刺去。 八仙剑法,乌龙回首。 招数简洁,却带着难以匹敌的气势,犹如划破夜空的流星,爆发出最耀眼的眩光。 身影不由得眯了眯眼。 裴若华的动作和招式无比的快,快的让对手都反应不过来了。 当身影还在为裴若华改了剑招而感到高兴,明明是大好的局面,自己竟然龟缩起来,这实打实是自己取胜的机会。 但下一刻,她便不这么认为了。 因为这一剑竟然预测到了自己的下一步动作,剑尖闪着凶光正对着自己胸前的空档。 “该死……他怎么做到的?难道她运气这么好?” 身影迷茫了。 裴若华的速度太快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虚影撞上那剑尖,来个一剑穿心! 身影心中顿时焦急无比。 虽然他是武道七重境的境界,但他的武魂是战力极为出众的剑齿虎,他召唤出剑齿虎的武魂,在武魂的加持之下,他的武道境界会有一个极大的提升,即便是武道九重境的武者,也是有一战之力的。 据他所知,裴若华之前是个练武废柴,一点真气也无,后来得到了其余,不但能够修炼武功,还进入了学宫。但无论怎样,裴若华的实力和自己相比,也还是相距甚远的。 而又是什么样的原因,使得裴若华如此强悍,和自己交手不落下风? 他心中对裴若华生出了极大的兴趣。如果自己能够掌握这当中的秘密,是不是自己的实力也能够急速提升? 想到这里,身影不着急除去裴若华了,把她活抓,似乎对自己更有好处。 他猛然催动真气,身形微微一拧,“唰——”的一声,将九个虚影收回,紧接着整个身子高高跃起,如旱地拔葱一般,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这极为凶险的透胸一剑。 裴若华见状,很有些失望 若是那剑再快一点,只怕…… 真是可惜啊! 不过,看那家伙喘着粗气,眼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裴若华料想,刚刚的一击,他虽然避开,但肯定也是很不好受的。 裴若华乘胜追击,手中的清霜剑一抖,剑势又为之一变。 八仙剑法,抽丝连环。 只见剑光仿佛一波紧接着一波的潮水,绵绵不绝。 刹那间,便有细如青丝的剑光在她身边聚拢,密密地缠绕到身影的身上。 身影脸色微变,对于这些看似轻飘无害的剑气,不敢有任何大意。他挥动锋利的尖爪,案板切菜似的,将裴若华攻来的剑气一一斩断。 然而,还不等他松一口气。裴若华的剑气一直不断,越积越多,像是个硕大的蚕茧,一点一点的朝身影压去。 身影瞳仁一缩,那剑气蚕茧才到自己身前三尺的地方,便已经令他呼吸不畅,要是砸在自己身上,可怎么得了。 “该死的!” 身影怒吼一声,然后挥爪。 这一招,他催动了自身八成的真气,带着恐怖的威势,当头砸向裴若华。 裴若华面色不变,抬臂挥剑,将剑气蚕茧压得更低,令他觉得分外难受。 “该死!” 火烈鹰目赤欲裂。 眨眼间,两人又交手了几十招,裴若华的招式虽然无法一举拿下身影,但身影的招数似乎也对裴若华没有任何办法。 战势就这样胶着着。 但是,僵持并非是两人想要见到的。 身影都想突破僵局。 裴若华同样。 无计可施之下,身影加快了自己出招的度和力道,试图想通过自身的力量压垮裴若华。 他已经看出来了,裴若华的剑招很独特,自己从未见过,并且在出招的时候极为精准,这样才能在武道境界不如自己的情况下,硬抗自己的招数。 但是,若论道力量,裴若华是无论如何无法与自己相比的。 而裴若华则是万变不离其宗,依旧使用八仙剑法,这套剑法她在原来的世界已是用得炉火纯青,如今凝结出了真气,突破武道二重境,再加上锋利的清霜剑,便能发挥出莫大的威力。 八仙剑法,是由八位仙人的特定造型动作结构而成,此剑恪守法度,讲究剑道,攻守兼备。 裴若华心中暗念。 她轻轻的瞄了一眼身影的动作,发现此时的身影的动作偏低,也许正在蓄势往上窜。 “既然你要上窜,那我便……” 裴若华眸光灼灼,暗自盘算,手中的清霜剑向前点出,看似是要从上往下进宫,但实际上却是剑到半途猛的向上一撩,直戳身影的丹田之处。 八仙剑法,鹞子钻天。 “什么……” 身影大惊。 然而,此刻的他信心满满,向上跃起,四周根本就没有借力的地方。 裴若华刺来的这一剑角度刁钻无比,这让他根本就没有闪避的余地。 “嗤——” 一道寒芒亮起,而后便惊起了身影那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身影的身体倒飞出去,重重的跌落在地上,溅起了一片尘埃。 他一身黑衣看不清伤口,却能够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啊……” 身影捂着小腹,低低吼叫着。 这是好机会。 裴若华两步上前,挥动清霜剑,倒也不是她心狠,只是这人是杀手,想要取自己的性命在先,若是自己拘泥,说不准死的就是自己。 这一剑势若闪电,隐隐有清凉的鸣响从其上传出,一时间,剑光大盛,几乎要将人眼给晃花。 第三百三十三章 情愫 却不想,当她的清霜剑就要刺下去的时候,一道劲风猛地袭来,“当啷——”一声,狠狠的打在了剑刃之上。 裴若华只觉得手上一震,清霜剑不由得一歪,一剑刺空。 她心中大叫不好,难道这人还有同伙不成? 她低头一看,一颗金色的豆子静静地躺在地上。 “金子?这人距离这么远,竟然能用金子将清霜剑击开……” 她顺着金子射来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约莫一丈之外。 他逆着月光,看不清面容。 但裴若华却感觉莫名的熟悉。 心中灵光一闪,那人,是齐穆! 此时,他满满走进,淡淡笑着。 “晋王殿下。” 裴若华微眯着眼,她的双眸,燃烧着簇簇火光,像是一头蛰伏的猛兽,静待着进攻的时机。 “晋王?殿下?” 身影难以置信地,忍着疼痛抬起头。 黑色丝绒一般的天幕,只有疏疏落落,少得可怜的几颗星子。微弱的星光,仿似即将熄灭的烛火,颤颤巍巍地闪动着。 星光之下,那位年轻人的样貌和衣着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非常英俊,穿一身玄色滚边石青色长袍,脚蹬牛皮长靴,腰间配着宝剑,玉树临风。 晋王殿下齐穆的名头如雷贯耳,身影并未见过他本人,所以并不敢相信这年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晋王。 身影虽然受了重伤,但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裴若华看上去,和那年轻人是认识的,那么在裴若华要出手的时候,他又为什么要挡开裴若华的剑呢? 如果不是有他突然冒出来,恐怕此时的身影已是一具尸体了。 不解,戒备,疑惑,种种表情在身影的脸上浮现。 这会不会是个阴谋? 齐穆走到裴若华身旁。 “放他走吧。” 裴若华拧着眉,看了齐穆半晌。 他为何要提出这个要求? 难道他与这个杀手有什么渊源不成? 难道是他派这个杀手来的? 应该不会。 自己和齐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不是那种不问是非就随意伤人的人。 更何况,他要杀了自己有的是机会,无需大费周章派来杀手。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萦绕在裴若华心头,但她明白身影还在,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她想了想,收回了清霜剑。 身影心里震惊。 他还没从“晋王”带来的震撼中清醒,又被齐穆的话镇住了。 他为何要这么做? 印象中,自己从未与这个人打过交道。 与裴若华同样,身影心里的想法也不少。 但是无论如何,能够活下去,谁又愿意死呢。 才刚裴若华那一剑下来,身影的心里早已经凉透了,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 不料峰回路转,自己保住了一条命。 不管齐穆心里有什么想法,有什么目的,那都是后话了,如今,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命。 身影捂着伤口,目光扫过齐穆和裴若华,一言不发,拔腿就跑。 夜色掩盖住了他的身影,很快就再也不见了。 “为何要放了他?” 裴若华冷声道。 用金豆震开自己的剑,齐穆应该给自己一个解释。 齐穆从安平镇回学宫,路上觉察到了这边有真气碰撞的气息,他本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鬼使神差的,便走了过来。 他看着裴若华战斗,心中惊讶她的实力在短短的时间里有了长足的进步。他本可以出手,帮着裴若华将身影打败,但是战斗也是学习的一部分,尤其身影的实力还不弱,让裴若华和他战斗,从中领悟武道,对裴若华也是有好处的。 齐穆挑了挑眉。 “放长线,钓大鱼。” 裴若华道:“你的意思是……” 齐穆接口道:“我命二宝去跟着他了,你放心,他跑不了。” 如果不把幕后的主使找出来,即便消灭了一个杀手,也会有另一个杀手继续来。 财帛动人眼。 为了银子铤而走险的人还是很多的。 只是没想到,这个杀手还挺有胆色,竟敢偷摸着进入学宫害人。 裴若华心中一动。 “二宝和三白也来了。” 齐穆点点头。 “我这次来,把他们也带来了。他们就在上回那宅子里,你平时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们去办。” 裴若华很快就将杀手那事儿抛在脑后,既然齐穆已经发话了,他肯定跑不远。 她知道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很多时候,都不方便。但她到学宫来,是为了修炼武道,不是为了享受,身边还带着伺候的人就不像样子了。 “多谢。” 齐穆淡淡一笑。 “走吧,咱们回去。” 两人并肩走着,身形拖出了长长的剪影。 微风乘着夜色而来,在这渐渐凋零的时光里。 齐穆眸光璀璨,表情意味深长。 他很喜欢和她共处的感觉,十分的平和,仿佛世俗的一切勾心斗角,都化为灰烬。 这是其他人都不能带给他的安宁。 真想要,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他为这种感觉而迷惑,故此思考了很久。 最近,他终于想通了。 或许,有的人,注定会相遇,然后携手一生。 以前他还有些犹豫,因为从没有一个女子,能够让他的心湖荡漾。 不过如今,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 她就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不在战斗中的裴若华,整个人都气质翻地覆的变化。那种凌厉的锋芒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一股沉着的淡然。 一身素衣,把她映衬的越发的清丽。 齐穆幽深的眸子,在夜色中透着隐约的光芒。 “在想什么?” 他并不擅长聊天,说出来的话也干巴巴的。 裴若华侧头,看清了他眸中不加掩饰的情愫。 她想到了什么,心中暗叹一口气。 齐穆很好,很优秀,但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裴若华直到如今,也没觉得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她始终牢记着,自己是一抹异世的魂魄,也许某一天就要离开。 所以,她心里所有的想法,便是竭力为木紫薇和原主报仇,然后好好精进武道,其他的,都不在她对未来的打算里。 这只是一场萍水相逢的缘分。 裴若华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 很直接,没有一点的拐弯抹角。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所顾忌,那么现在她很果断,不再拖泥带水。 第三百三十四章 走进你的世界 齐穆听了她的话,眸色诲暗。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么?” 声音带着暗哑,齐穆缓缓的勾唇。 “无妨。那我便走进你的世界。” 齐穆以为自己的声音很轻。 其实,裴若华听的一清二楚。 不是一个世界,那么,我便走进你的世界。 一瞬间,裴若华冷静的心,微弱的混乱了一下。 她不是没有感情的石头。 除了第一次想见时的剑拔弩张之外,齐穆其实一直很尊重她,一直在帮助她,她也是心存感激。 但是,她的世界与他不同,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触碰。 没有结果,就不应该开始,否则对于双方都是伤害。 裴若华不敢再多想,也不敢再多说,凝涩的气氛让她感觉有些尴尬,她下意识地快步走着。 齐穆一把拉住她的手。 “你跟我来。” 他的力气很大,裴若华不由自主地跟在他身后。 “去哪儿?” 齐穆淡声道:“跟我来便是了。” 两人在林中穿梭,速度极快。 不知过了多久,齐穆渐渐的放慢了速度,穿过一人高的灌木,那里有一片斜坡,月光洒下来,像是镀上了一层银光。 这一处斜坡视野开阔,风景十分的迷人,对面,是烂漫的山花。 星空寂寥。 齐穆找了个地方,随意坐下,身体往后一仰,两手撑开,悠闲的享受着徐徐夜风。 他微微一侧头,笑道道:“坐吧,你不累?” 他的语气轻松,好像之前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根本就不存在似的,这让裴若华的心情也开朗起来。 累啊,当然累。 身影的武功高强,她为了抵挡,已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不过,此时她最想回斋舍好好睡上一觉,而不是在这里吹冷风。 裴若华看着他这副懒洋洋的模样,缓缓的勾唇,大大咧咧地坐下,说道:“莫不是刚才那话让你不高兴了,所以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吹风?” 齐穆凝视着她,坦坦荡荡地说道:“当然不是,只是想和你看看这里的月色罢了。” 裴若华笑笑,月光刚好洒在他们的身上。 比任何的风景还要美好。 只不过身在其中的两人不都自知。 “我在学宫当弟子的时候,最喜欢到这里来,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我的地方。除了我,大概没别的人敢靠近了。” 齐穆眸光悠远,说道。 裴若华双眸直视前面的山花。 “这里风景确实很好。” “你喜欢,那往后可以多来。” 齐穆看着她的面容,意味深长。 他一脸认真,那目光仿佛要把裴若华深深的吸引在其中。 裴若华撇开了头不去看他的模样。 好半晌之后,只听齐穆轻笑一声,然后说道:“我在学宫里接了一个任务,你想不想和我一同前去?” 学宫的外事堂会颁布任务,每一位学宫弟子都能够去接任务,任务完成之后,能得到贡献点,凭着贡献点,能够到学宫的书楼里查阅各种各样的武功功法。 武功功法,和武道境界同样重要。 相同境界的武者,谁掌握的功法多,谁使出来的功法更为精妙,就成为了制胜的关键。 而学宫的书楼里收集了天下最为完善的武功功法,浩如烟海,学宫之所以在大雍帝国有着如此崇高的地位,和学宫的书楼也有很大的关系。 只是不知,原来学宫的老师,也是可以接任务的。 裴若华对学宫的书楼很感兴趣,问道:“是什么任务?” 齐穆声音含笑。 “容我卖个关子,总之,这个任务非常有趣就是了。” 有趣? 裴若华心念微转,如果连见多识广的齐穆都感觉有趣,该是什么样的任务呢? 横竖如今师兄们教的也都是如何领悟《无极经》,对于她而言用处不大了,还不如跟着齐穆出去见见世面,积累贡献点的好。 出了京城,来到学宫,这一个世界,还很广阔。 只是这样,与齐穆的关系会不会太近了? 齐穆好像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 “你放心,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勉强你。” 裴若华顿时觉得自己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齐穆这样的人品性格,尊荣地位,必然是个拿得起放得下之人。 “好,我和你一起。” 裴若华应道。 齐穆面色淡然,实则心中喜悦。 “那你回去先准备准备,两天之后我们出发。” 天边飘着小雪。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纯洁而清澈,如同温婉的淑女,随着寒风起舞,而是盘旋,时而舒展,染白了树梢,拂去了尘埃。 离别总是艰难的。 “没想到你这就要出门了,也不准我们一起跟着。在外头,要好好照顾自己。” 郑玉燕紧紧地拉着裴若华的手,说道。 裴若华换下了学宫弟子的衣裳,穿上一身秋香色长裙。 她耐心地听着,而后笑着道:“玉燕,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样唠叨,这话我已经听了好多遍了,我知道了。你在学宫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修炼。” 重重的一个荷包被塞进手里,耳旁响起梁宝应的声音: “里头有银票,有散碎银子。你是女儿家,万事要小心,恶人恶行多半是由贪字来,要记着有财不外露,得意不猖狂。” 梁宝应说完,祝邱也往她的手里塞了个荷包。 “玉燕和宝应都把话说完了,我也没什么说的了,一路平安。” 真情总是最触动人心。 来学宫的时日不长,但裴若华已经和郑玉燕,梁宝应,祝邱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 裴若华也不跟梁宝应和祝邱客气,情谊记在心里就好。 “我知道了。” 呼啸的北风,将发鬓的碎发吹得凌乱,郑玉燕为裴若华理了理发髻,又紧了紧大毛斗篷。 雪停了。 天空湛蓝湛蓝,好似被仙女洒落的露水浣洗过一般。 “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一旁的齐穆冷眼看着,说道。 裴若华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一次出行,他也没带一个随从。 “好。” 马儿嘶鸣着,扬起马蹄。 马蹄声声,踏雪碎霜。 寒风,卷起裴若华的斗篷,如同波浪般剧烈地翻滚着。荔枝红地金银缂丝,闪耀夺目,如萤火,如流光,缓缓地倾泻在每个人的心头。 第三百三十五章 相处 第三百三十六章 未来的打算 老妇人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里约莫有三两银子了,她连忙推却。 “不用的,不用的。” 裴若华拿过银子,塞进她的手里,笑着:“大娘,你收下吧,往后兴许还有劳烦你的时候。” 老村长一挥手 “老太婆,收下吧。”顿了顿,他又道:“我也不白要你的钱,老太婆,收拾些鸡蛋,瓜菜,米面给他们带过去吧,总要吃饭的。” 老妇人听了老村长的话,干脆地应道:“成。” 齐穆笑道:“还是老村长想得周到,多谢费心了。” 齐穆的话说得妥帖,老村长听了心里高兴。 “好人做到底,木匠的屋子偏僻,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老村长和齐穆在前头走着,裴若华便在他们身后跟着,听着齐穆和老村长东拉西扯地说闲话。 约莫一刻钟,老村长便将他们带到木匠空置的屋舍前。 屋子的位置确实偏僻,左右邻居的屋舍距离都比较远,孤零零的。 木头篱笆疏疏落落,藤蔓缠绕着,虽然没人打理,还是长得很好,一片翠绿。院子很大,里头用石头砌成的猪圈、鸡舍早已经空空如也。 屋舍几间,看着十分老旧、潦倒的模样。 老村长朝齐穆说道:“没有人气,屋子就显得破败些,不过木匠当时,在村子里也算是殷实的人家,所以床铺被褥,锅碗瓢盆,都没有带走,你们可以随意取用。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到我家里来找我。” 齐穆朝老村长一拱手。 “多谢老村长。” 老村长捻着胡子,笑道:“不必谢了。你们好生歇息吧。” “是。” 齐穆和裴若华齐声应道。 送走了老村长,齐穆将屋门推开,门板发出一阵沉闷的“嘎嘎”声响,一股灰尘伴随着空气的流动,扑面而来。 走进屋子,环顾四周,只见家具摆设还算是整齐,只是上头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屋顶墙角,挂满了蛛网,抬手往墙壁上一抹,便沾上了满手的粉末。 裴若华二话不说挽起了袖子,从院子的角落里翻找出来一把笤帚,一个木桶,一块抹布,里里外外的开始忙碌起来。 齐穆正要上前帮忙,裴若华拦住他们。 “不用,我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这些活儿很快就能收拾好了。” 齐穆年少时便在外游历,也不是什么不通世务的纨绔子弟,不过裴若华这般说,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便也就不勉强,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时间过得很快,等裴若华将屋子收拾干净之后,已是月上柳梢了。 晚饭,由裴若华来做,齐穆给她打下手。 白米淘洗干净,放入适量清水,盖上盖子,大火蒸。五花肉切成一寸见方的块头,码放在砂锅里,添上盐,酱油,料酒等作料,在炉子上小火慢慢地炖着。萝卜丝丝切得细细的,油锅里放少油,烧的通红,放下萝卜丝,只听“嚓”的一声,便冒出白白的烟气,一股清香随之扑鼻而来。 裴若华拿着锅铲,速度飞快地翻炒着,很快,萝卜丝微微变了颜色,便乘盘装起。小葱切碎,混合着金黄的蛋液,在油锅里翻炒片刻,一道菜又嫩又香的小葱炒鸡蛋便就做好了。 齐穆在一旁看着,不由得赞叹道:“真好!” 裴若华笑着:“煮食的材料有限,只能做几道简单的菜式。” 晚饭摆在四方木桌上,齐穆笑着对裴若华道:“还是第一次吃你做的菜。” 裴若华笑眯眯地:“晋王殿下不嫌弃就好。” 砂锅打开,红烧肉浓油赤酱,让人食指大动。 齐穆眼睛眯成一条缝。 “真香。” 裴若华催促道:“快试试看,好吃不好吃。” 齐穆见她眼眸中那若隐若现的期待,不由得哈哈笑了。 这一顿饭,两人吃得开怀。 饭后,裴若华沏了茶,两人捧着一杯茶,有滋有味地喝着。 青瓷油灯那蚕豆般大小的火苗轻轻地跃动着,摇摇晃晃,或明或暗,偶尔爆出一颗小火花,伴随着一缕淡淡的黑色烟气。 悠闲的时光飞闪而过,齐穆放下手里的茶杯,低眉敛目,收起了笑容。 “若华,你对将来,可有打算?” 齐穆沉声问道。 他大雍帝国是陛下的儿子。 对于皇权的争夺,是不会停止的。 既然自己对裴若华动了心,那么她势必,要站在自己这边。 而据他所知,临安候裴府的二老爷裴觉宏,是二皇子吴王齐衡的心腹。 他知道裴若华将裴觉宏视为敌人,但是万一呢?她毕竟是裴家的姑娘,打断骨头连着筋。 裴若华深深地凝视着齐穆,她的双眸,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明净深邃,瞳仁里蕴着一抹说不出的清冷,笔直地刺入内心,似乎能撕破所有的伪装,看透人最为真实,最为隐秘的自我。 许久。 方才听见裴若华开口,声音犹如三月初的天气,乍暖还寒。 “为母报仇,精炼武道。这便是我未来的打算。” 她不愿与裴家牵扯,也无意于勾心斗角,最重要的是,她的未来里,没有自己。 齐穆心中满不是滋味。 只听裴若华又道:“你问的问题,和景州城有什么关系?” 齐穆眸光一闪。 “确实与景州城有关。”他收敛心神,正色道:“这些年,各位皇子私底下小动作不断,你来我往相互挑衅,相互牵制,但依旧还是保持着克制。 这种状态下,强自出头,是为不智。其一,万一挑起战事,必将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在道德上已是落了下乘;其二,如今任何一位皇子,都没有绝对实力。既然如此,何苦将自己竖为靶子,引来旁人的同仇敌忾。” 裴若华点点头。 “然后?” 齐穆深深地看了裴若华一眼。 “景州城外的山脉里头,有一个储量异常庞大的银矿,我必须得到它。” 声音平缓,却好似炸雷一般,震得人的耳膜嗡嗡响。 “银矿。” 裴若华倒吸一口凉气,储量异常庞大的银矿,谁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第三百三十七章 确定 慢着,这样重要,隐秘的事情,齐穆为何要告诉自己? 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并不是好事。 何况,自己并不愿和他在感情上有任何的牵扯。 裴若华抿着唇。 “我之前记得,你说是学宫的任务?” 见裴若华冷淡下来的眼眸,齐穆心中一跳。 他想要斟酌着说话,但是最后发现,面对裴若华,还不如实话实说来得好。 “我确实是骗了你,不过我不这样说,你也不会跟我出来不是?” 裴若华斜晲了他一眼,怎么之前从未发现齐穆还有这样无赖的一面? 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罢了,木已成舟,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齐穆见她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放下心来。 “若是得到了那个银矿,产出银子由我自行安排。” 裴若华一手支着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可是,是怎么确定银矿没有被别人发现呢?” 大雍帝国所有已经勘探,开采的矿藏,都标记在地图或者是书籍上,由皇家控制,而储量异常庞大的银矿,还未被发现,那么齐穆又是如何得知? 齐穆挑了挑眉,既然他决定将这个秘密告诉裴若华,就不会在这些细枝末节对她有所保留。 “四年前,我在学宫的书楼里发现了魏王妃留下的一本手札,便是从那里得到的线索。后来,我陆续派出玄武卫,秘密找了三年,直到不久之前,才终于确定了银矿就在景州城。” 魏王妃。 又是魏王妃。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听过许多人提起她,裴若华对这个惊才绝艳的女子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只听齐穆幽幽地说道:“没有人发现银矿的存在,因为就连我,也不知道银矿的确切位置在哪里。” “你的意思是,银矿的确切位置,还得靠我们自己去勘探?” 裴若华瞪大眼睛,问道。 齐穆道:“是的。” 裴若华摇摇头。 “就凭你我两人?” 齐穆道:“我认为我们两人就足够了。” 裴若华“哈哈”一笑。 “殿下你太自信了。” 齐穆深深地看着裴若华。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裴若华若有所思,齐穆只带着自己出来,想来就是不愿银矿的事情为外人所知,必须要保密。银矿这样一块肥肉怎能不让人垂涎?若是有一丝风声传出去,必然会引起许多人的争夺。 大雍帝国陛下育有五位皇子。 嫡长子楚王,元后宣荣皇后所出。二皇子吴王,淑妃所出。三皇子卫王,贤妃所出。四皇子晋王齐穆,端敬皇贵妃所出。五皇子舒王,康妃所出。 除了五皇子舒王天生腿部有残疾,早早退出了皇位的争夺,乐呵呵地做个富贵闲人之外,每一位皇子背后都有着一派支持的势力,如今陛下身体康健,即便争斗,也不敢明目张胆,但终归,继承人之争,是无法避免的。 而朝堂上的朝臣们,也拥有着强大的势力。人总会有私心,为了各自的利益,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想通了这些,裴若华的眉目间,一片清清冷冷,看来临安候裴府,早就已经卷入了这个漩涡,如今就连自己,也不能避免。 不过,支持齐穆,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的人品自己信得过。 楚王,卫王,自己并不认识,只在陛下的寿宴上远远看过一眼,而吴王似乎和二叔裴觉宏关系匪浅。 再说了,齐穆他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人,这是多么难得的缘分。 “那么,我们要如何做,才能在不惊动各方势力的情况下,勘探得银矿的确切位置呢? 裴若华的话又将重点拉回到了银矿之上。 齐穆沉吟片刻,朝着裴若华说道:“我的手上,有玄武卫绘制的地图,还有魏王妃的手札,据我所知,在银矿所在的山脉李,有几派山贼流寇。我的想法,四派山贼里头选择其一,为我所用。帮助其合并,统领其他寨子的势力,这样一来,银矿可以顺利勘探和开采,还有人对银矿进行守卫。”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齐穆虽然执掌玄武卫,派几个人去办事,无伤大雅,但若是派出的人数太多,只怕会惊动本就紧盯着玄武卫动向的人,反而会坏事。 事关重大,一子落错,也许满盘皆输。 两人继续讨论着,终于讨论出了一个大致的方案。 裴若华伸了个懒腰。 “如今夜已深了,先歇息吧。” 齐穆望了望窗外的夜空。 “好。” 他走出了裴若华的屋子。 月色缓缓流淌,仿佛遁入荒芜的河流。 第二日清早,裴若华已经将早饭准备妥当,是简简单单的一瓦罐熬得浓稠的肉末粥和一碟子白菜包子。 齐穆在木桌旁坐下,接过了裴若华捧给她的一杯热茶,喝了两口。 裴若华拿着瓷碗,乘上一碗粥,端放在齐穆面前。 齐穆心中一暖,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生活,粗茶淡饭,两个人平平淡淡,却又蕴含着最朴实的烟火气息。 阳光正好。 就连空气中的尘埃也变得活跃起来,在缕缕的光芒中精灵般地跳动着。 裴若华来到院子里,仰着头,微眯着双眼,让愉悦的心情将阳光一页一页地收藏。 远远地,传来一阵喧哗声。 裴若华循声望去,那一条窄窄的,蜿蜒的小径,一个男孩在前头踉踉跄跄地跑着,后头另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双双挥舞着棍棒,紧紧地追着。 “你给我站住。” “跑,你还敢跑,看我抓住你就给你好看。” …… 齐穆循声望去。 “发生什么事儿了?” 裴若华手搭凉棚,定睛细看,只见跑在前头的那个男孩披头散发,十分狼狈,而后头追赶的两个孩子则是如狼似虎,凶神恶煞。 待到三人跑近,裴若华便见前头跑着的那个男孩身上的衣服灰扑扑,脏兮兮的,并且非常宽大,与他瘦小的身形极不相称,肩膀的衣袖耷拉着,而长长的裤腿卷到膝盖处,还有一两个非常显眼的补丁。 难道,后头的两人是在追小偷? 第三百三十八章 透彻 裴若华心中这样想着,可是当前头跑着的男孩抬起头,他的眼神,不经意间撞入了她的双眼,立时让她推翻了这种想法。他的眼眸非常干净透彻,仿似两汪被工匠打磨得完美无瑕的翡翠,莹然生光,不沾染俗世一点尘埃。 这种纯澈,代表着心无执念,人生能够走到这种境界,也许是有德的贤人,也许是看透世情的智者,也许是天性的,没有被世俗沾染的纯良。 裴若华看着他,怔住了,面上露出了不忍和怜惜。 齐穆瞧见了裴若华的神色,他默了默,道:“我去把后头那两个孩子拦下来。” 说着,齐穆走出几步,打开篱笆门,那跑在前头被追打的男孩收势不及,一头撞在他身上。 齐穆顺势,伸手一把抓住瘦小男孩,将他拉倒自己身后,挡在他跟前,随即,对紧追不舍得那俩孩子呵斥道:“你们俩,做什么呢?” 他天生具有一股上位者的尊贵和威严,即便是伸出小村庄内,刻意收敛着,仍然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 追逐的男孩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女孩跟了上来了,气喘吁吁地朝他说道:“哥,怎么了?” 男孩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他斜睨了一眼齐穆,村子里就那么百十来号人,相互都熟悉,见来了个新面孔,男孩双手叉腰,语气嚣张。 “你谁啊?这儿没你的事儿,让开。” 齐穆笑了,还真是少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 “你又是谁?” “你管我是谁!你给我让开,要不然,我给你好看。” 那男孩趾高气昂,挥舞着棍棒,喝到。 齐穆哪里会怕他,抬手指了指身后的瘦小男孩,问道:“他做错了什么事儿?要被你们追打?” “这是我们家的事儿,跟你没关系。” 女孩抖着唇,叫叫嚷嚷地说道。 齐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不过十二三岁左右,怎么出落得跟个母夜叉似的。 他声音冷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你们是哪家的孩子?如此没有教养。他做了错事,自有长辈约束。犯了法,自有官府判决。哪里轮得到你们在这里撒野。” 女孩气急,往日里打了那个贱种就像是喝水吃饭一样的随意,如今听得齐穆说道又是长辈,又是官府的,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你……我们家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不服气?” 齐穆大步迈上前,高大的身躯给人以一股压迫感。 那女孩心中有些害怕了,加之齐穆是生面孔,不明白他的来历,只得拉着男孩的衣袖,低声道:“哥,咱们先回去。告诉娘,回头让娘来收拾他。” 男孩听了女孩的话,也觉得这话在理。 他狠狠地剜了齐穆背后的男孩一眼。 “好吧,我们先回家。”心中到底不忿,他啐了一口,又扯开嗓门吼叫道,“小兔崽子,有本事你就别回家,回家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他跺了跺脚,拉着女孩的手,一溜烟地跑了。 他们说话间,裴若华一直在仔细地关注着被打的男孩,只见他很有些畏惧地凝视着那兄妹俩,身子如同冬天凋零的落叶,一直在不住地颤抖。 心下叹息,又是一个可怜人。 裴若华低垂着眉眼,心里怪难受的。 待到那两兄妹走远,身影消失在几棵大树之后,那被打的男孩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双手合十,对裴若华和齐穆深深地一躬身。 裴若华眼尖地发现,男孩的手臂,小腿上满是青青紫紫的伤痕。不仅如此,他身上还有一股十分难闻的酸臭味儿。 齐穆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拿出伤药,又走到那男孩的身旁。 “自己上药吧。” 男孩的眸子紧紧地看着齐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伤药,却有些无措,不知该怎么做。 给自己上药都不会吗? 裴若华凝视着那男孩,叹息。 “苦孩子太多了。” 齐穆走近,从男孩的手里拿过药瓶,蹲在那男孩身侧,为那男孩上药。 战场上,苦难的人他见得多了,心里早就坚硬的如同石头一般,但是这个男孩不同,裴若华有恻隐之心,他便愿意给予这个男孩多一些的照顾。 浅碧色的药膏,带着淡淡的薄荷气味,涂在皮肤上,有一种清凉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 齐穆看着他,低声地问道。 那男孩仿若点漆的眼眸注视着齐穆,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喉头断断续续地发出几声低哑的,不成语调的“啊,啊”声,手比划了两下。 裴若华见状,秀眉微皱。 齐穆怔了怔,马上反应过来,转头望向裴若华。 “他似乎不会说话。” 这时,那男孩嘴唇又动了动,这一次,他仿佛很着急,有许多的话想要表述。 裴若华在自己的世界里是顶级的魔术师,唇语自然不陌生,但男孩说得太快,她好不容易才读懂。 “他说他不会说话,但是他识字,也懂得看人说话的口型辨别说话的内容。” 齐穆有些不敢相信,和她在一起,总是能发现她身上与别不同之处,这也是他为之倾心的原因之一。 “若华,你是怎么懂得他的话的?你学过唇语?” 齐穆的师傅是学宫至圣长老广白,他曾经提过唇语这门学问,简而言之,就是看别人说话时嘴唇的动作,来解读别人说的话。这是一种很难的技巧,需要大量的练习。 裴若华自然不会将缘由告诉他,她侧头,面上似乎带着迷惑不解。 “什么唇语?我也不知道呢,就看着他的嘴唇,然后就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齐穆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看来若华这是一种天赋,就跟师傅说过的,有些人,不开口也能说话一样。” 齐穆说的这种,称为腹语,是指改变了发音方式和发音部位的一种特殊的发音技巧。 有些行邪门歪道的江湖术士,便是依靠这种技巧,招摇撞骗,甚至害人。 确实,腹语对于裴若华,也不难,齐穆这般说倒是提醒她了,也许某些时候用出来,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第三百三十九章 金子总要发光 第三百四十章 多谢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不需要 这一刻,整个小村庄显得格外的宁静和安逸,像是一个玩耍累了而回家甜蜜酣睡的孩子。 “大姑娘,大哥儿,你们来了。” 老村长的大嗓门惊醒了昏昏欲睡的慵懒。 裴若华抬头,只见老村长精神抖擞,不见疲色,迈着大步走来。他穿一身褐色短褐,挽着裤腿,穿着草鞋,肩上扛着一把锄头,脸庞被阳光晒得通红,皱纹好似刚犁过的田野,沟沟壑壑。 老村长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个身材高大的壮小伙子,当中一人穿深蓝色短褐,两手各提着一个大木桶;另一人身穿驼色短褐,挑着扁担,扁担上挂了一个竹筐,竹筐里头铺放着浅浅一层的野蘑菇,并两把短铁锹。 老妇人正与裴若华说闲话,拉家常,见了他们父子三人,连忙起身,迎上前,笑眯眯地道:“老头子,你们回来了。” “嗯,回来了。” 老村长一边应着,一边卸下肩上的农具。 老妇人双手展开,一左一右地分别拉过那两个小伙子,笑着朝裴若华等人介绍道:“大姑娘,这是我的两个儿子。胖一些的是老大,瘦一些的是老二。”顿了顿,她又转头,对有些拘谨的小伙子们说道:“他们就是我和你爹提起过的外乡人,昨儿才到咱们村。” 两个小伙子看着都是腼腆的性子,只微笑着,在陌生人面前却不太爱说话。 老大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站在一旁的王小金,便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金。” 王小金抬起头来,见是老大,脸上立时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倒是老大见他鼻青脸肿的模样,面色一沉。 “怎么?他们又欺负你了?” 王小金只笑笑,眼里的落寞一闪而过,又垂下了头。 这时,老妇人已经将老村长拉倒一旁,在他耳旁嘀咕了好半晌。老村长耐心地听着,时而皱眉,时而点头,时而沉思。 “大姑娘,你想要买下小金。” 老村长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裴若华连忙站起身来,正色道:“是。” 老村长一板一眼地说道:“小金不会说话,耳朵也不好使,虽然能够照顾自己,可去伺候别人估计够呛。你再看看他那小身板,你把他买回去,也干不了什么力气活。” 老村长虽然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个小山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是逢年过节,也回到镇子上走一走。镇子上的闲言碎语,也不少听过。 世家大族里头,伺候的小厮,皆是耳聪目明的机灵人,即便是低等的仆役,也须得有满身的力气干活。 小金这个情况,谁家愿意养着一个天聋地哑? 裴若华点点头。 “老村长说得是。” 老村长面色冷冷。 “那你为啥还要买下他?” 老妇人见老村长说话直来直去,生怕他惹恼了裴若华,忙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说道:“老头子……” 老村长狠狠地瞪了老妇人一眼,她抿了抿唇,将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裴若华好似并未看到这一幕,她笑笑,道:“小金身有残障是不假,但是上天既然让他存在于世间,就必然有他的价值。也许他有很多的缺陷,但他也有他的优点——听不到声音,使得他的心稳,少受外界浮躁的干扰。不会说话,使得他的心定,少招惹口舌之争。 我不需要太过机灵的人,只要心正,忠心,就足够了。 小金继续留在村子里,会是个什么结局,老村长想必也能预料到。与其终日浑浑噩噩,受人欺辱,倒还不如让他跟我走,说不定他将会时来运转,为自己博得一个前程。” 听了裴若华的话,老村长的脸色和缓了些许。 “大姑娘买下小金,也不是不行。不过……” 有些话老村长说不出口,有些黑心肠的龌龊人会买下贫穷人家的儿女,调理几年,然后再高价卖到妓院和小倌馆,好好的孩子便就这样沦落风尘,实在是让人寒心。 小金的命已经够苦的了,这样善良干净的孩子,若是落到那等肮脏之处,只怕就活不了了。 无论如何,老村长是绝对不能容忍这种情况发生在小金的身上。 老村长的心思裴,若华并不知道,但他对王小金的关心是真真切切的。 裴若华柔声道:“我薄有家资,虽然跟世家大族不能比,但也是衣食无忧。老村长可以放心。” “大姑娘,小金的身世不知你知道不知道。他是个苦孩子,年纪还小,他娘便去了。 后来,他爹又找了个婆娘。这婆娘,心狠,手辣,嘴毒,可以说是没有半点善心,不但将小金娘的嫁妆给占了,将他赶到猪圈里去住,还常常将他打得浑身是伤。村子里的人可怜小金,时不时给他点吃的,穿的,还得悄悄的,不敢声张,免得给那婆娘知道。 那婆娘骂街的架势,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她的厉害,我们都是见识过的。 大姑娘,老头儿自信有两分眼力,看你的说话行事,衣着打扮,想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咱们这些人是远远不能比的。只是不知道你家里的人是不是好相处? 若是也有那凶神恶煞的,倒还不如让小金留下的好。至少村子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知根知底,小金总归有一口饭吃,不会饿死。” 老村长摇头叹气地说着,老妇人一边听,一边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 “老头子,你别说了。” 老村长又是一阵叹息。 “怎么能不说清楚?若是大姑娘家里,上头主子仁慈,下头伺候的人和睦相处,我自然巴不得小金离了这里,可若是从狼窝入了虎口,我这不是把小金给害了么。”顿了顿,老村长再道:“大姑娘,你别嫌弃老头儿说话不好听,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怕得罪人。小金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跟自己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了,我总归是为了他好。” 老村长直言不讳,问得越仔细,说得越直率,就证明对小金也就越关心。看来,世上还是好心人多。 第三百四十二章 有福气 第三百四十三章 她的家 第三百四十四章 轻蔑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老村长身后瘦弱的王小金身上,只见他微微垂着头,神情看不真切,一如既往地呆滞,甚至是麻木。 王铁匠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该说什么好,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回忆仿佛飘到了很远很远,那时候他刚刚娶了王小金的亲娘,日子过得蜜里调油。那时候王小金的年纪还很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这样幸福的日子,就在王小金亲娘离世的那天戛然而止。 他很难过。 但是,人不能永远生活在回忆里。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只是这一刻,仿佛看见了与她永别时眼角的那一颗晶莹的泪珠,刀锋般地划过,让他的心脏骤然一痛。 老村长见王铁匠久久地沉默不语,声音缓了缓,开口道:“王铁匠,依老头儿看,让小金跟了大姑娘去也好。” 王铁匠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 “老村长,我想和这位姑娘说几句话。” 老村长望向裴若华,见她点头应了,便对王铁匠说道:“你说吧。” 王铁匠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神飞快地掠过裴若华,却不敢久留:“这位姑娘,不知你是哪里人氏?家里的情况……” 还不待王铁匠说完,老村长截住了他的话头,摆摆手,道:“这些老头儿已经问过了,大姑娘信得过!” 王铁匠对于老村长的插话也不以为意。 “小金他是天生的聋哑,能干的活儿,会干的活儿不多,只怕大姑娘买回去之后,会对他不满意……” 王铁匠的话让王铁匠家的听着不对味,怎么好像舍不得似的。 再看看他的神色,黯然低落,王铁匠家的心中暗恨,难道他想要留下那女人的儿子?他心里肯定还惦记着那女人! 不成,王小金绝对不能留下。 裴若华冷冷的眼神松动了些,无论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至少在这一刻,王铁匠的心中对王小金是有愧疚的。 也许,自私是人的天性之一。 将个人的意愿放在前头,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甚至将自身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裴若华沉默片刻,道:“既然我决定买下小金,就不会苛责他。你可以放心。” 王铁匠嘴唇嗫嚅着,王铁匠家的生怕他说出拒绝裴若华的话来,当下,也顾不上到底是五十两银子还是四十两银子了,连忙开口道:“就是,就是,看这位姑娘的样子,是个好人。” 王铁匠的眼睛闪了闪,便见王铁匠家的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终于,他不再犹豫了,其实他的心里也明白,王小金离了这个家,也许会生活得更好。 他点点头,沉声道:“好吧。就让小金跟着姑娘走吧。” 闻言,王铁匠家的脸上笑开了花,欢喜不已。 老村长抬手,拍了拍王小金的肩膀,只见王小金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睛里蒙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水光。 “小金,你爹答应了。” 老村长缓缓地说道。 王小金怔了怔,继而扯着嘴角轻轻一笑,那笑容,带着一股淡淡的悲伤,当中,有几分疲惫,还有几分解脱。 感觉到王铁匠凝视着他的视线,王小金静静地回望着,他心中有犹豫,有惆怅,却没有后悔。 那些懵懂,快乐,痛苦,清晰地定格在曾经。也许未来,这些曾经将会被扫入时光的裂隙里,无影无痕。 老村长见状,叹了口气,摇摇头。 有些事,旁人能够帮忙,有些事,旁人永远没法帮。 他转头对裴若华道:“大姑娘,小户人家,生活不易。就五十两银子吧,买断了父子血脉亲情……” 裴若华抿着唇,温声道:“既然老人家发话,晚辈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五十两。只是这卖身契上,还得老人家和众位乡亲做个见证。” 老村长点点头。 “应该的。” 齐穆在一旁,很快便将王小金的卖身契递到王铁匠跟前。 “你识字么?识字的话便签上名字。” 王铁匠看了看那张薄薄的纸片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便按上手指印吧。” 裴若华又道。 在裴若华的指点下,王铁匠伸出了大拇指,沾上了鲜红的印泥。 白纸黑字,王铁匠的手有些颤抖,拖延了片刻,王铁匠家的急了,她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抓住王铁匠的手,用劲狠狠地按下了指纹。 那枚指纹,清晰的好似雕刻,深深地烙印在王小金的心里。 意味着,他将要离开这个家。 老村长和村民们陆续地在王小金的卖身契上做了见证。 裴若华点了五十两银子,交到了王铁匠的手里。 王铁匠家的迫不及待,从王铁匠手里一把抢过,喜滋滋地将银子拥在怀里。 老村长深深地看着王小金,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金啊,能够跟着大姑娘,是你的福气。将来到了主家,要存好心做好事,要听话,别偷懒。人啊,无论在哪里,只要踏踏实实地努力,上进,就能过得好。” 小金眼里含着泪水,他张开口,声嘶力竭,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但老村长看懂了他的唇形。 “老村长,小金记住了。” 老村长十分欣慰,小金是个很淳朴,很善良的孩子,哪怕受到这样多的磨难,依旧保有一颗赤子之心。 这比什么都重要。 忽然,王小金眼神一紧,好似想起了什么,他面露焦急,拔腿飞奔,一阵风似的跑进院子。 王铁匠家的跺了跺脚,高声骂道:“喂,你已经被卖了,不准再进我的家门。” 王小金不理她,一头扎入猪圈里。 围观的村民们有些好奇,不少人伸长脖子,踮起脚尖张望着。 不一会儿,王小金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牌位,走了出来。 村民们脸上皆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铁匠的身上,轻蔑,鄙视,嫌弃。 那可是他的原配妻子啊。 年少相伴,有结发之情,纵然换了新人,又怎能将旧人的牌位丢弃在猪圈里,如此不近情理,如此泯灭良心! 第三百四十五章 高贵 第三百四十六章 憧憬 第三百四十七章 嘱咐 第三百四十八章 很失望 第三百四十九章 有能耐 第三百五十章 天赋极为重要 第三百五十一章 遇见就是缘分 第三百五十二章 来者不善 第三百五十三章 全神贯注 几年安定的生活,磨去了些许杀气,但眼光还是有的,虽然不确定清霜剑的来历,但那股清寒凛冽的剑气,足以让他们忌惮,这必定是稀有的宝贝。 裴若华脸色不变,催动真气,凌厉的剑光瞬间闪了起来。 六名大汉自然感受得到剑光的变化,他们能在险恶江湖活下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会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他们步伐急换,向着裴若华攻击过去。 裴若华还没怎么着,杨公子却急得直跳脚。 “你们这群饭桶!我让你们杀了那小子,不是让你们伤我的美人!” 六名大汉其中的一人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美人! 老实说,不是看在白花花的银子份上,他才不愿保护杨公子。 一个一无所长,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 六名大汉自己就是武者,自然能够从王小金和裴若华的出手中看出来,到底谁的修为高。 王小金不过炼气期,而裴若华至少有武道二重镜的修为,再加上她手里的剑,实力就更添一层。 八仙剑法,点石成金! 裴若华将剑尖朝下一压。 “轰——” 一声轰鸣,仿佛有一颗巨石砸在地上,烟尘瞬间荡起,无数条纵横交错的裂纹则是布满了地面之上。 下一刻,反弹回来的剑气撕裂空气,朝着那六名大汉射了过去。 六名大汉的脸色都是猛地一变,身形立刻退了开来。 “咔嚓——” 只见剑气打在他们刚刚站立的位置,落在石墙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印痕,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压力。 看那样子,若是刚刚六人闪避不及,少不得要受伤了。 第一招就是下马威! 六名大汉心头一凛,一招之间,难得的是剑气发散,但劲道十足,一个小姑娘,竟然能够把他们逼到这个程度。 裴若华的第二招紧接而来——八仙剑法,抽丝连环! 剑尖划出一个又一个圆弧,青光瞬间暴涨。 “啧啧,招式不错,身法也不错。可惜啊,可惜,双拳难敌四手,我们弟兄六个,而你只有一人,无法真正对我们造成威胁。” 六名大汉交换了一个眼神,嘴角噙着冷冷的笑,他们同时催动真气,只见周围的空气仿佛水波一般涌动了起来。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六名大汉挥舞着长刀,朝着裴若华攻击而来。 裴若华以一当六,十几招之后,她除了脸色有些微白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的一丝变化。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裴若华和六名大汉的身上,再也没有人留意到已经悄然退出战阵的王小金。 王小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紧紧地揪了起来,纵然他的武功低下,但也能看出裴若华支撑得有些勉强。 必须尽快找到殿下,否则…… 王小金不敢继续往下想,他收回目光,转身撒腿就跑。 他跑得很快,风“呼呼”的刮过,被他甩在身后。 而六名大汉的身形几乎是同时一变。 “砰——” 一把长刀砍到了裴若华的跟前, 裴若华只感觉到一道刺骨的寒意逼迫而来,她的瞳孔微缩,几乎没有考虑便高擎起清霜剑迎了上去。 刀剑相击,寒气瞬间突破了裴若华的真气,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面色有些发青,许久都未曾恢复回来。 这是什么功法,这般诡异。 裴若华后退两步,身形闪烁,脚下轻轻一点,已然退出了两步,这才稳住身形。 “抓住她!”见裴若华露出了颓势,杨公子兴奋得满脸红光,“哈哈,没想到本公子也能纳一个武者做小妾。” 裴若华手臂酸疼,清霜剑拿在手里,似乎有千斤重,不过幸好,她并没有受伤。 她咬了咬牙,她不会就这样退缩,她相信,自己的能力,并没有达到极限! “呼——” 裴若华,轻轻的吐息着,重新凝聚真气。 真气流转从丹田流转到指尖,又从指尖回转丹田。 裴若华的眼中,豁然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她的手腕一动,清霜剑的剑尖,对准六名大汉的其中一个,一瞬间迸发而出。 剑势叠加,形成了一股仿佛浪潮一般的力量,剑刃周围方圆两尺的空气,瞬间被切割无数碎片,逸散着涌向四面八方。 “嗤——” 八仙剑法,蜻蜓点水! 那人反应不弱,立刻全神贯注。 “唰——” 长刀挥动,正好将裴若华这突来的招数正面化解。 剑势被阻,裴若华脸色一变,对手比自己想象中更为强横。 清霜剑震荡间,仿佛飞龙在天,剑势一变再变,每出一剑,就变幻一种剑势,中间居然没有任何间隙。 八仙剑法,龙归沧海! 那人手中长刀一抖,施展身法奔走如飞,整个人只留下一股残影,在猛然杀到了裴若华清霜剑的剑尖,将裴若华的剑招,一举拦住。 “哗——” 剑气扩散,原本率先出手,打算对六名大汉逐个击破的裴若华攻势被打乱,身形亦是连退两步。 裴若华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长刀带来的压力,带着一丝死亡的气息,在这一瞬间,仿佛身周空间化为了一片刀光,像是有无数寒芒抵在身上一样。 她反手挥剑,一抹青色在空中一闪而逝,那道璀璨的剑光直接将刀光撕裂出了一个口子,凌厉无匹的劲气飞散。 “呯——” 那人催动真气,再度凝结而出的刀光将裴若华整个人淹没。 “看你能坚持多久。” 狰狞的笑容浮现在那人脸上,双眼紧紧盯着裴若华。 他一抬手,掌中出现了一团黑色的圆球。那圆球并不是光滑的,表面显得有些凹凸不平。 这又是什么招数? 裴若华心生戒备,握着清霜剑的手紧了紧。 “去!” 那人一甩手,黑色圆球腾空而起,当升到半空时骤然散开,像一朵绽放的花,变成了一张大网。 大网带着巨力,朝着裴若华砸下去,恐怖的气息足以让空气都冻结。 裴若华心中一沉,果然从实战中,能够学到许多学宫无法教给自己的东西。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不会想到那人竟会随身带着一张大网,把大网当成了武器。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大网 第三百五十五章 齐穆来了 马蹄声远远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软鞭飞旋,从天而降。 几匹骏马近在眼前,铜铃似的眼睛,闪闪发光,几乎能够感受到马鼻喷出的热气。 只见为首的男人骑着一匹石青色骏马,他身着墨青色滚金边长袍,脸如冠玉,目似寒星。 在他身后,是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孔。 有人一拍额头,这才想起来,他正是之前跟在那姑娘身边的那位。激烈打斗之时,都没有人注意到他,后来才发现他不见了踪影,原来是回去找人去了。 可惜他们来迟了一步,那姑娘已经被杨家的人带走了。 想到这里,众人不禁又叹了口气。 王小金从马背上下来,左顾右盼,却不见裴若华的踪影,他急了,双眸浮上一层血丝,一把揪住一个路人,张着嘴就想要问,可是除了“嘶嘶——”声之外,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从没有如同这一刻一般焦躁,痛恨自己无法开口说话。 那路人明显是被王小金给吓坏了,愣了好半晌。 齐穆比他要冷静许多,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犹如一潭深水不起一丝波澜。 他走到王小金的身旁,一手按住他的肩膀。 “别担心,她不会有事。” 她的能力他是知道的,自保没有问题。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会如此恐慌?就像是被一只无名的大手紧紧揪住,呼吸都沉重的几分。 “你们……是那姑娘的家人?” 路人试探着问道。 齐穆沉声道:“是。” 路人脸上带着遗憾的神色。 “你们来晚了,那姑娘被杨公子带人给抓了回去。” 众人见有人开了头,杨公子往日的所作所为又实在是让人恶心,厌恶,便纷纷将才刚发生的事情说给齐穆听。 杨公子,杨家。 他不会放过。 齐穆咬了咬后槽牙,眸中精光四射。 王小金一把握住齐穆的胳膊,眼睛里又泪水在打转。 齐穆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也明白裴若华对于他的意义。 他心念飞转,此次出门,目的地是景州城的银矿,因为事关机密,就连长风和雷动都没有跟来,没料到路过林州城,就发生这么个事情。 杨家他并不放在眼里,但是杨家背后是林州城的知府,还与京城左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左相又是吴王齐衡的表亲,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林州城里他的手下虽然不少,但是否真正忠心,值得信任,还有待商榷。 该要怎么做必须好好思量。 一时冲动,也许会将裴若华推入更为危险的境地。 “我们先回去。” 王小金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除了齐穆,没人能够救出三姑娘。 他只能相信他的话。 回到齐穆的宅院,王小金的情绪很是低落。 沉默不言了许久的齐穆突然开口说道:“今儿夜里我进杨府探探。” 王小金愣了愣,齐穆能告诉他自己的决定,是对自己的尊重,而这份尊重,也是因为来自于裴若华。 他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身份,若不是因为裴若华,根本无法靠近齐穆的身边,更别提得到他亲自在武道上的指点了。 王小金点点头。 “是,少爷,请您一切小心。” 入夜。 星光点点,好似一把剔透的水晶,撒落在天幕。 王小金在屋子里来回地踱步。 他时不时扭头朝着窗外张望。 这都快两个时辰了,少爷怎么还不回来? 正想着,齐穆推开门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外罩一件石青色棉绫披风,将披风解开,里头是一身黑色素面长衫。 王小金长舒了一口气。 “少爷,您可回来了。” 他知道齐穆武功深不可测,可如今裴若华已是陷入了危险之中,齐穆就是主心骨,不能够再有事了。 王小金接过齐穆的披风。 “少爷,可还顺利么?” 齐穆点点头。 “杨府的守卫虽然多,但并不很严谨,没遇上什么麻烦。” 王小金给齐穆端来一杯热茶。 齐穆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他那一双眼眸在灯火的映衬下,尤为深邃,冷然,好似明月透过婆娑的树叶,流泻的光华。 见王小金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齐穆抿唇一笑。 “我入了杨府之后,先是在府里转了两圈,摸清了杨府的基本状况之后,寻到杨公子的院子。 那院子不太大,但富丽堂皇。院子的东北角和西南角,各有两栋二层高的小楼,四周安排了仆役严密把守。 未免打草惊蛇,我只在远处观察,并未靠得太近。 我隐约听见了小楼里头传出女子的哭泣声。并且我还听得丫鬟说,那几栋房子里住了不下三十个女子。不听话的就打骂,若是有女子生病了,就要被送到郊外杨府的庄子上,任其自生自灭。” 王小金怒了,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叱骂 “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齐穆眸色冷冷。 杨家到了杨公子这一辈,已是几代单传,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宝贝。 齐穆走到书桌旁,拿起小狼毫,蘸了蘸墨水,在一张宣纸上寥寥几笔,便将杨府的布局给画了下来。 真厉害! 王小金心中惊叹。 “那三姑娘也在那几栋小楼里?” 齐穆道:“是的。我听丫鬟说杨公子一回府,就被最宠爱的小妾给找了过去,只命人好好安置若华。” 那小妾这样急切,无非是听到了风声,杨公子又带了美人回府,害怕自己失了宠,便使劲浑身解数来争宠。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裴若华眼下是安全的。 王小金很是不解。 “少爷,既然您已经知道三姑娘在哪里,为什么不将她救出来?” 让裴若华一个人待在那个危险的地方,就好比群狼环伺,这怎么是好? 齐穆眸光一沉。 “因为我要让若华堂堂正正走出杨家门,要让杨家匍匐在若华的脚下,为他们所做的一切悔不当初!” 凭他和裴若华的能力,趁着夜色离开杨家自然不成问题,但是,杨公子的过错,裴若华清清白白,为何要这般悄悄地离开? 齐穆的话像是一把重锤,落在王小金的心里。 第三百五十六章 贵客 他对于齐穆,又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这个男人,真正让人敬佩的,不仅仅在于他的出身高贵,武功高强,更在于他的顶天立地,如同山峦一般,让人仰视。 “那少爷,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还有其他被抓到杨府的女子,我们也一并救出来吗?” 王小金问道。 只要杨府依旧风光地存,只要杨公子不思悔改,总会不断的有可怜的女子被霸占,被抢入杨府。 世间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齐穆沉吟了片刻:“咱们能救的,只是有缘人。” 有缘人。 确实。 如果当初不是三姑娘和少爷见到自己受到欺负,买下了自己,自己如今应该还在王家村里,过着日复一日的悲苦生活。 每一天,有许许多多的人擦肩而过,相遇,相识,便就是缘分。 人各有各的命运,很多时候,能够拯救自己的人,也许只有自己。 王小金很是感慨,叹了口气。 “我能够遇见少爷和三姑娘,是幸运。” 齐穆并不否认。 “的确是幸运。” 夜色越发深沉。 冷冷的风从窗子的缝隙里头挤进来,让人心中平添了一份萧瑟。 齐穆没有告诉王小金的是,他除了杨公子的院子之外,还在杨府各处主要院落里多转了转。 杨府老太君那里早早就歇下了,并无甚特别。 杨府老爷则在书房里头和手下人说话。 齐穆在书房外依稀听到几句—— 左相大人派人送了信来……须得送二十万两白银往麒州城…… 齐穆一动不动,仿佛雕塑一般,并非呆滞,并非木讷,他在沉思。 淑妃的娘家就在麒州城,而左相刘致远也是在麒州城起家的。 那么大一笔银子送往麒州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久。 只听齐穆轻声道:“明日,我们走一趟杨府。” 王小金立时道:“是,少爷。” 齐穆地垂下眉眼。 “你先去休息吧。” 等到王小金退下之后,齐穆命人去找李同知。 书房的烛火彻夜点亮着。 第二日。 早晨。 冬日的阳光很柔和,很温软,为这片曾经历过严寒的土地,描绘着灵动的色彩。 街面上叫卖的小贩十分的卖力,来往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整个城市仿佛从沉睡中醒来,生机勃勃。 杨府。 大门十分的气派,两扇高大的门板被漆成红色,铮亮发光。 王小金上前,敲了敲门板上的兽头铜门环。 不一会儿,大门裂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小厮的脸露了出来。 那小厮斜睨了王小金一眼,又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齐穆,一脸不耐烦,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们是什么人呐?杨府的大门是能够随便惊扰的么?” 王小金抬手亮出玄武卫的令牌。 那小厮没好气地摆摆手,像是赶苍蝇似的。 “去去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王小金的眉眼笼上了一层寒霜。 他猛地一伸手,令牌几乎贴在了那小厮的脸上。 “你想死……” 那想小厮扯开嗓子正要破口大骂,猛然发现了令牌上篆刻着一个“齐”字。 他一个激灵,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虽然是个身份低微的小厮,但毕竟生活在林州城首富杨府,也不是什么都不懂,齐姓是国姓,除了皇家后裔之外,没有人敢冒认。 那可了不得。 他再看了一眼王小金,终于注意到王小金身后的齐穆,他一身石青色暗花箭袖直缀,牛皮短靴,气度不凡。 那小厮当下气短了半截,擦了把汗,不敢怠慢。 “请稍待,请稍待。” 说罢,那小厮急忙转身就跑。 王小金紧抿着唇,见齐穆并不以为意,有些奇怪。 玄武令都不放在眼里,这是何等的怠慢! 自己都憋了一肚子气,何况齐穆是晋王殿下。 “何必与这等人计较。” 齐穆嘴角含笑,深邃的眸子浮上一层淡淡的嘲讽。 看来杨家的家风不正,就连区区小厮也这般目中无人,这就难怪大少爷嚣张跋扈,成为林州城人人痛恨的一霸了。 等待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大门又再度打开了。 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而来,身上的穿着打扮要比小厮精细了许多。 他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 “怠慢了贵客,请见谅。小的是杨府管家,不知可否让小的看看您的令牌?” 王小金望向齐穆。 齐穆微微地点了点头。 王小金便将令牌交给管家。 杨府管家细细地端详着手里的令牌,好一会儿,才将其交还给王小金。 他虽然没亲眼见过玄武令的令牌,但毕竟经验足而且规制就摆在那里,很好辨认。 玄武卫,姓齐,天底下就只有那么一位——晋王齐穆。 杨府管家心下十分惊讶,这位尊贵的主怎么到林州城来了,之前一点儿风声也没有。 咱们杨府和晋王府往日并无来往,不知他这一回到杨家来到底意欲何为? 他身边除了一个小厮之外,也没带别人,兴许他是否暗中前来,不愿意显露自己真实的身份? 杨府管家想了想,走上前,朝齐穆深深地鞠了一躬,见他目不斜视,容色端肃,极为庄重。 他心中紧张,恭恭敬敬地道:“小厮无礼,多有得罪,请贵客进府吧。” 杨府府门大开,下人们分两侧,雁翅排开迎接。 杨府。 假山,游廊,小桥,流水,建筑十分精致,富丽堂皇。 堂屋。 一位五十左右的中年妇人早已经等在那里,她端坐在主位,穿一身赭红色绣如意八宝纹样长袄,鸦青色马面裙。细看,她身材中等,皮肤白皙,虽然眼角已经爬上了些许鱼尾纹,但能够看得出来年轻时必定容貌姣好。 “这位是杨府夫人。” “夫人,这位是今日来拜访的贵客。” 虽然有令牌,但齐穆并没有表明身份,所以管家也就含混其次地说道。 听了杨府管家的话,齐穆和杨夫人不约而同地打量着对方。 齐穆先开口说道:“冒昧前来,还请夫人见谅。” “哪里的话,您尊贵非常,平日里是想请也请不到的贵客呢,今日能光临寒舍,实在是荣幸。”因为管家早已经暗中派人知会了杨夫人,所以杨夫人心头雪亮,不敢怠慢,面上带着热情的笑容,道:“贵客快请坐。” 管家张罗着丫鬟们端上热茶,点心。 寒暄了几句,杨夫人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茶,似是无意地问道:“我家老爷今日不在,不知贵客前来,所为何事?”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不情之请 第三百五十八章 寒意 第三百五十九章 气恼 第三百六十章 狠狠地打 杨公子一听这又冷又凶的声音,便知道大事不好,他撩起眼帘,偷偷地瞅了一眼杨夫人,只见她嘴唇紧抿,神色萎靡,不禁心头发颤,轻轻唤了一声:“娘……” 杨夫人看着杨公子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下一软,就算有千错万错,到底是自己的儿子。 默了默,她说道:“昨儿你带回来那个姑娘的事儿,你爹已经知道了。” 闻言,杨公子眉头一跳,而杨老爷则是狠狠地瞪了杨夫人一眼。 “爹,是儿子的错。您就原谅儿子吧。” 杨公子不是傻子,这些事情他也很有经验,不过挨一顿臭骂罢了。 反正鸡蛋碰石头的事儿他不会干,如今赶紧认错就好。 杨老爷凝视着杨公子,平心而论,杨公子像他母亲更多一些,五官清秀,除了因为纵情声色而导致气色有些蜡黄,气质有些油滑之外,还是看得过去的。再加上平日里口齿伶俐,所以杨老爷内心对他还是很疼爱的。 见他知错,杨老爷心中的怒气便去了两三分,声音稍微和缓。 “你既然已经知错,明日便亲自将那姑娘送回去,再好好地给晋王殿下陪个不是,取得他的谅解。” 将裴若华送回去,杨公子心中一万个不愿意。自从带她回来,自己以为十拿九稳了,直到现在还没有亲近过呢。 “这……” 她不像是其他被带回来的女子,哭哭啼啼的,一副恨不得去死的模样。她该吃吃,该喝喝,淡定得很。 不过说来也奇怪,她的剑被收走了,气穴也被封住,按理说武功就被压制住了,可是她手里有一把红色的匕首,极为锋利,今日早间他想要接近她的时候,就被那匕首削去一截头发。 不过也正是这份与众不同,让杨公子对裴若华更为上心。 杨老爷浓眉紧拧。 “怎么?” 脑海中浮现出裴若华那艳若桃李又冷若冰霜的脸庞,杨公子把心一横,干脆地说道:“爹,我喜欢她。我想纳她为贵妾。” 杨老爷眸色一冷,声音一沉。 “你喜欢她?” 杨公子鼓足了勇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我喜欢她。” “你要纳她为贵妾?” 杨公子抬起头,直视着杨老爷。 “是,我要纳她为贵妾。” 杨老爷被杨公子这愣头青一样的反应是气得面如金纸,却怒极反笑。 “你知道她是谁么?你知道这样做会惹怒晋王殿下么?你又知不知道惹怒了晋王殿下的下场?” 杨公子心想,我不过是要纳一个贵妾而已,跟晋王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晋王殿下在京城呢,手哪里伸得那么长,这里可是林州城。 他豁出去了。 “爹,何必怕晋王殿下。晋王殿下还是梁王殿下的弟弟呢,他又管不到咱们这儿,何况,不还有知府大人呢么?” 蜜水里长大的孩子,没有经历过挫折和坎坷,以为拥有的一切都是必然的,都是永恒的,从未曾想过危险,也从未曾想过会失去。 此时的杨老爷怒火中烧,但更多的,是满心的无力感,还有对杨家前途命运的担忧。 “愚蠢!无知! 你有没有想到过杨家只是一介商户,没有官位爵位,而晋王殿下乃是玄武卫的统领,陛下的儿子!杨府和晋王殿下作对,无异于蚍蜉撼树!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杨家倒了,咱们做子孙的,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你有没有想过失去了杨家的庇护,你会如何?你的亲人们又会如何?” 杨老爷说着,仿佛看到了未来一片灰色,心中越发的灰心丧气,脸色颓然。 杨公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爹,你在说什么呐?杨府家世万代,富贵无双,怎么会倒?何况我只不过想要纳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而已,多大的事儿啊,哪里就扯上这些了?” 家世万代,富贵无双。 历史的长河里,多少世家大族显赫一时,又默默消失,像是长河里的一朵浪花。 区区杨府,渺小仿若尘埃,怎敢往谈家世万代,富贵无双。 忽荣忽枯,忽丽忽朽。世事变幻无常,人心善变莫测。 杨老爷直挺挺地坐在圈椅上,仰天长叹。 “逆子,逆子!难道这就是杨府的劫数么?” “爹……” “老爷……” 杨公子和杨夫人面面相觐,两人都无法理解杨老爷目光中流露出的那一抹深刻的无奈。 “娘,我爹这是怎么了?” 杨公子轻声问道。 杨夫人抿着唇,道:“那姑娘,不是什么丫鬟,很有可能是……晋王妃。” “什么?晋王妃?”杨公子呆若木鸡,“娘你不是在跟我说笑吧?” 杨夫人还未说话,便听杨老爷暴喝道:“给我将公子拿住,传板子,打,狠狠地打。” 杨老爷以往无论如何生气,也不过就是训斥一顿,罚抄几页书而已,谁知如今竟然传了板子,杨夫人和杨公子闻言,惊住了。 杨老爷此时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既然这个儿子是教不好了,他们这一支是杨家的主脉,杨家还有十数条支脉,与其日后让他惹出大祸连累家族,还不如自己亲自将他打死的好。 小厮们不敢违逆,有三个人过来拿住杨公子,将他按在凳子上,另有三人拿来了板子。 那板子长三尺五寸,宽三分五厘,重有足足二十斤,一顿板子下来,只怕要皮开肉绽,不见了半条命。 杨公子拼了命地挣扎,无奈杨老爷在一旁疾言厉色,狠声道:“拿住了,狠狠地打。谁敢偷奸耍滑,不出力,立刻发卖。” 听了杨老爷的话,小厮们不敢有片刻的放松,高高举起板子,重重地打了十几下。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钻心的疼痛,让杨公子口中乱喊,犹如鬼哭狼嚎一般。 “爹,我不敢了……娘,救命啊,娘,救命啊……” 杨夫人此时方才如梦初醒,她连忙上前,顾不得还有许多人在场,自己当家主母还有没有体面,拉住杨老爷的袍襟,贴膝跪下,哀哀切切地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儿子有错,是该打,可是也请老爷念及老太太年高体弱,打死儿子事小,倘或老太太一时身体不自在了,岂不事大?” 第三百六十一章 叱骂 第三百六十二章 客气 第三百六十三章 补偿 第三百六十四章 坊市 在场的女孩们都惊喜极了,有些甚至哭出声来。 她们进到杨府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杨公子的小妾众多,个个都知道他的品性,也害怕极了有了新人自己会失宠,所以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缠着杨公子不放。所以自愿回家的这些女孩们,都是清清白白的。 能够回家她们就已经很高兴了,但心里也是担心会因此而得罪杨家,连累家人,但能够得到杨大人的保证,无疑是一颗定心丸。 裴若华眉眼舒展下来,笑道:“有知府大人见证,我自然是放心的。我便替她们多谢知府大人和杨老爷了。” 知府大人心里有些别扭,明明他在一旁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偏偏又被裴若华扯了进来。 他讪讪地道:“本官乃是林州城的知府,一点小事,应该的。” 杨老爷也拱手道:“不敢当。” 杨夫人心下一松,不知怎么的,裴若华虽然言笑晏晏,却让她觉得极为强势,非常有压迫感。 一直沉默着的齐穆看着裴若华,温声道:“此间事了,我们走吧。” 裴若华点点头。 “好” 杨老爷连忙笑着。 “那便由我亲自送几位出府。” 穿粉色长裙的姑娘眼眶微红,眸中含泪。 “姑娘多谢。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永远不忘……” 裴若华认真地注视她,还有其他女孩。 “不用谢。好好生活吧。” 别院。 东厢房。 裴若华倚立在菱花窗旁,出神地望着窗外。 阳光的影子,落在灰黑色的屋顶上,像是岁月的烙印,在这一刻停留。 齐穆就站在她身旁,也不说话,任这一副恬静的画面定格。 许久。 裴若华开口道:“我能帮她们的其实很少。” 被杨公子那一帮人带回杨府之后,裴若华多少知道了有许多女子被困在他的后院里。 她难忍怒火,一度想要凭借神凰戒,掀了杨府。 但最终还是冷静下来。 凭借武力的确可以压制住杨府一阵子,可是她走了以后呢? 杨府可以很快就起来,那些女子该惨的还是会很惨。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很无力。 齐穆沉吟了片刻,说道:“天下可怜人很多,能帮就帮,帮不了的,也是命。” 裴若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命运。 似乎每一个人都是期盼上的棋子,而命运就是那个运棋的人。 你看不见他,却能够感知到他的存在。 就好比如她自己,好好的进行一个魔术表演,却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个世界来。 许多的事情,真不是自己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她笑笑。 “你说得对,是我着相了。” 齐穆见她眸色淡淡的,知道她心中还是有些放不下。其实看她对待王小金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她虽然在平日里或是战斗时,对待敌人很果断,但内心是个很柔软的人。 “左相和吴王今日问杨家要了一大笔银子,目的不明。未免打草惊蛇,所以现在还不能动他们。不过,我已经命李同知暗中派人盯着,他们不会逍遥多久了。” 裴若华抬眸,看着齐穆,心中一暖。 其实这些事情他大可以不必对自己解释,但他还是说了,可以想见,在他的心中,对自己是保有一份尊重的。 而这一份尊重,在这个世间,难能可贵。 裴若华抿着唇,轻声道:“我知道了。” 齐穆墨黑的眸子凝视她。 “这两天你受委屈了,都是我的不是。若华,你有没有怪我……怪我没有杀入杨府救你?” 如今的齐穆,也终于体会到了患得患失的心情。 裴若华觉得他的眼像漩涡,紧紧地吸引着自己。 她有些不自在,连忙将目光挪开。 “我不会怪你。你衡量过的处理方式,一定是因为对我有信心。我没事,倒是杨府不太高兴吧。” 回想起今日杨老爷和杨夫人又压抑,又战战兢兢的表情,裴若华不禁微微一笑。 这也是他们该承受的,谁让他们那么放纵杨公子呢。 齐穆暗地里松了口气,同时也很欣慰裴若华对自己的理解。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有时候,观点不同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不沟通,对方无法知道自己的想法。 “你先好好歇息,明日我带你到坊市逛逛,换换心情。” 坊市? 那是什么? 见裴若华满脸好奇,齐穆笑着解释道:“坊市是一个大市场,贩卖各种各样的东西,可谓是应有尽有。你没去过的话必须要去见识见识。” 裴若华弯了弯眼眸,点头应了。 暖风轻吹天无云。 这一日,是个好天气。 因为要到坊市,所以裴若华略微打扮了一下,白地撒大朵胭脂色芍药花交领褙子,正红色留仙裙,百花分肖髻的左侧,斜插一支米珠流苏金凤步摇,右侧发间,别着两朵金镶红宝石钿花。 阳光晕出七彩的光圈,流连在她身上,微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她安然自在,多了两分柔和,少了两分锋利。 “我们走吧。” 齐穆今日一身月白色墨竹锦衣,玉冠束发,俊朗的脸庞透着清澄的笑颜,眼波幽深。 “坊市在林州城东面,不过那里龙蛇混杂,行事还是要谨慎些。” 前往坊市的路上,齐穆和裴若华说着闲话,王小金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不多时,坊市就到了。 裴若华不仅惊叹,规模是在太大了。 坊市四面没有围墙,四通八达,人人都可以进出。 远远看去能看到一幢幢三四层高的建筑,数不胜数的商贩,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声鼎沸。 真没想到林州城的名声不显,整个城池也不算大,竟然有一个这样热闹的坊市。 来到这个世界时间也不短了,就算在京城和安平镇,裴若华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坊市,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小摊贩、商铺伙计就站在道路两边,向来往的所有人介绍自家的东西。 除了小摊贩和商铺之外,这里还有酒家,茶馆,甚至连赌坊和青楼都有。 青楼的花窗大开,时不时的露出一张俏脸,带着勾人的笑容,裴若华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引得齐穆浓眉紧拧,有些不满。 第三百六十五章 琴声 据说这个坊市里有许多大商户,背后是由大雍帝国世家大族把控,信誉度还是有保障的。 裴若华一边走,一边随意的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有些人脸上带着面具,很是神秘的模样。 她在观察别人,别人也在打量她。尤其齐穆外形出众,不少大胆的女子更是盯着他看,眸光火辣辣的。 齐穆倒是淡定得很,根本不受外界的影响。 “我们进去坐坐?” 裴若华抬头一看,面前是一座茶馆,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写着“香茗楼”三个字。 往里头瞥一眼,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不少客人,生意还不错。 伙计早就看到门口的齐穆、裴若华和王小金了,连忙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请进。” 裴若华朝齐穆点点头,便跟着伙计到了二楼一处靠窗的位置。 落了座,齐穆扫了一眼墙上挂着的一排小木牌子,对伙计道:“一壶清茶,再来几样你们这最拿手的点心。” 说着,他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伙计,估计得有二三两。 寻常人家一两就能生活一月,就算是上茶馆,下酒家,也不过花费几百文钱,伙计见齐穆这样大方,顿时眉开眼笑,将银子收好,说道:“客官稍后,小的保证一定让您满意。” 一壶茶,几碟点心很快就上了桌子。 伙计热情地说道:“这是茉莉花茶,这是蝴蝶卷子、绿豆酥、鸡油饼、蜂糖糕、荷叶卷,尤其这个绿豆酥和荷叶卷,是咱们这儿最拿手的,客官请慢用。” 裴若华不太饿,只捧着茶杯喝茶,王小金可能是之前饿怕了,吃什么都觉得很香。 出了茶馆,拐过街角,便见到一间赌坊。 齐穆好似想起什么,抿唇一笑。 “听说,有一回你帮裴觉兴赢回来不少钱?” 裴若华笑笑。 “三叔输太惨了,又不敢让三婶知道,我帮帮他。” “这里的赌坊和京城的可不一样。”齐穆声音有些冷肃,道,“赌的不是钱,是命。” 赌命?! 裴若华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赌徒才会拿自己的命去当赌注。 输了别的东西兴许还能再翻本,输了命那可就一了百了。 就算赢了又如何? 别人输掉的性命再能转移到自己身上不成? 简直不可理喻。 齐穆看到裴若华一脸疑惑,便解释道:“在这里赌命的有三种人。一种是两人间有生死大仇,赢的一方可以杀了输的一方。 第二种就是生来喜欢生死间的搏杀,不在乎别人的性命,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第三种是赌坊自己培养的死士,两两相斗,死士如果能连赢十二场便能获得自由身,还有一笔丰厚的银子。 而赌坊就以此来做赌局,给赌徒下注,同时还会收取入门的门票。” 裴若华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不得不感叹一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想进去看看么?” 齐穆问道。 裴若华摇了摇头。 “不必了。咱们走吧。” 在这个武道为尊的世界,每一次战斗,何尝不是赌命? 强者为尊。 只有比敌人更加强大,才能够活下来。 赌坊斜对面,是香萍院。 彩色灯笼挂在屋檐下,热闹比之赌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香萍院前,花枝招展的女人们笑容满面的招呼着过往路人。一句句温言软语,稍有意动便被一阵香风簇拥,卷进楼去。 几个女人一见齐穆和王小金,顿时眼睛一亮,正想要上前来勾搭,可是见裴若华好整以暇地站着,一时间又有些忌惮。 裴若华挑了挑眉,看着齐穆。 “要不,进去看看?” 齐穆轻咳一声。 “不行。” 裴若华道:“去吧,我还没去过青楼呢,去开开眼界也好。” 齐穆拧着眉头。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去也罢。” 在这个世界的眼光来看,女子进青楼,确实不像话。 但裴若华好奇,着实想进去看看。 “去吧,就一小会儿,我保证。” 见齐穆不为所动,她干脆转身,自己走了进去。 王小金连忙跟在她身后。 “若华……” 齐穆无语,叹了口气。 香萍楼里装饰得很精致,廊柱画着彩画,屋顶悬挂粉红色的帘帐。 见裴若华一个女子进来了,香萍楼里的女人们并不感觉有多惊讶,毕竟三不五时也会有些女武者来喝喝酒,听听曲什么的, 裴若华环顾四周,发现最引人注目的,是南面的一堵白墙,从这头道那头足足有二十几尺长,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大字。 裴若华起身朝王小金说的那面墙走了过去。 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 “几位客人,这是我们香萍院客人留下的墨宝,风雅之极,几位要是有雅兴,也可以试试哟。” 说着,她朝齐穆抛了个媚眼。 裴若华稍微靠近一点,以便看清墙上的文字。 有人题字,有人写诗,有人联句,边上还有一群人对着那些某年某月留下来的字迹评头论足。 不难看出,到香萍院来的,少有名流雅士,字写得一般,诗句也是马马虎虎。更多的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还有一些则是壮志未酬,干脆沉迷于温柔乡,醉生梦死。 齐穆见裴若华看得认真,不做声,也没劝,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一声悦耳的琴声陡然在耳畔响起,嘈杂的大厅像是刮过一阵寒风,顿时冷了下来。 细细倾听,曲子里似乎蕴含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裴若华似乎感觉一个妙龄女子正在倾诉着,身世的飘零,命运的无奈,生活的艰辛。 她渐渐沉溺其中。 手上忽然一痛,裴若华回过神来,侧头一看,原来是齐穆握住了自己的手,暗暗使上了力气,但这也让裴若华从琴声中跳脱出来。 裴若华心中暗暗惊讶,好厉害的琴声,居然不知不觉间便左右了自己的情绪。 四周看了看,除了齐穆和自己,还有天生听不到声音的王小金,大厅里的其他人几乎琴声所迷惑,表情各异,难以自拔。 这应该是精神力控制的一种吧,居然无声无息的控制这么多人。 如果弹琴之人起了杀心,谁能逃得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花魁 裴若华这样想着,心头越来越冷。 琴声持续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挺住,缓然消散。 沉醉其中的人这才一个个猛然惊醒。 “诸位,方才的琴声可还能入耳?” 一把柔媚的女声问道。 “好听极了!” “此曲只应天上有。” “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啊,哈哈!” …… 周遭一片赞美之声,仿佛说得慢一些,别人就会说自己不懂得风雅似的。 但裴若华也不得不承认,刚才的琴声的确不凡。 “多谢诸位捧场。” 还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一仰脖子灌了杯酒,扔下酒杯,抬手抹了把嘴,高声道:“在下走南闯北也算是有些见识,曲子琴音也听过不少,我肯定只有当世琴道第一大家岚蓝姑娘的琴声才能如此让人沉醉其中。不知岚蓝姑娘可愿意现身,让咱们一睹芳颜?” 络腮胡男人话音刚落,整个香萍院就炸了锅了。 裴若华看了周围,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这些人激动成这样? 她扭头问身边的齐穆。 “岚蓝是谁啊?” 齐穆此时似乎若有所思,闻声,道:“岚蓝是大雍帝国的琴道大家。” 裴若华无语,琴道大家才刚已经听络腮胡男子说过了,难道除了这一句就没别的了么? “她还是大雍帝国第一花魁。”齐穆眸光闪了闪,“只不过……” 岚蓝不是应该待在京城留香院么? 怎么到林州城来了? “哦。” 裴若华听明白了。 这所谓的琴道大家应该也是个青楼女子,只不过她是顶级的,大雍帝国第一花魁。 有了第一这个名号,在寻芳客心中的地位自然非比寻常,要是能够得到她的青睐,是多有面子的事儿。 想必这位岚蓝姑娘一定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加上之前的琴声,怪不得大厅里的人都这样激动。 就在这时,一个袅娜的身影从盘旋的楼梯上慢慢地走下来,长裙迤地,风姿卓越。 她乌油油的头发挽成飞天髻,插着一支鎏金步摇,发髻左边一侧簪着一朵艳丽的牡丹绒花。身穿鹅黄色绣百蝶穿花大袖罗衫,下衬胭脂色百褶裙,系一条桃红色宫绦,她年纪约莫二十岁,五官精致,一对峨眉弯弯,尾端却微微勾起,眉心一点朱红胭脂,极为妩媚动人。 “小女子岚蓝这厢有礼了。” 大厅里众人见了都呆住了,一时惊为天人。 “岚蓝姑娘比我去年在留香院见到的又漂亮了不少。” “果然不愧是第一花魁!” “真好看啊……” …… “方才那曲《离愁》正是出自奴家之手,不知诸位可愿意配上好词?” 岚蓝眸光潋滟,扫视了大厅一圈,娇声说道。 络腮胡男子拍着胸脯,第一个应道:“能为岚蓝姑娘效劳是我的荣幸!” “不知岚蓝姑娘喜欢何种风格的曲词,在下必当竭尽全力。” 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也说道。 络腮胡男子一瞪眼。 “你是哪根葱?给我往后靠!” 书生模样的男子白眼一翻,舔了舔嘴皮子,不屑道:“我说大爷,你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淡定点行不行?不嫌丢人啊?再说了,岚蓝姑娘要的是好词,你这个大老粗,知道什么是诗词歌赋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两人扰攘间,一个个自负才华的男子纷纷站出来,更有人从楼上的雅间里冒了出来,生怕自己比别人慢了一步。 自岚蓝现身的一瞬间,裴若华就没来由的一愣,然后看着那袅娜的身影微微出神。 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是武者?” 裴若华压低声音问道。 齐穆道:“是,她的琴声就是武器之一,武道等级低一些的,都极容易被她控制了神智,你要小心些。” 裴若华回想起才刚沉浸在琴声中的情形,不由得浑身一颤,如同被当头浇下一盆冰水。 “要不,咱们走吧。” 裴若华心中暗忖,这位岚蓝姑娘到底想要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施展如此鬼魅手段。 但无论她想要做什么,与自己无关,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齐穆斜晲了她一眼,淡笑道:“不是说要看看眼界,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见到第一花魁的机会可不多呀。” 裴若华秀眉微蹙。 “你对她有兴趣?” 齐穆正要说话,只听岚蓝又道:“小女子游历各地,就是为了向天下文人雅士求词以作曲。兴许是缘分未到吧,至今还未能如愿得到满意的曲词。如今初到贵地,望诸位助小女子一臂之力完成心中夙愿。”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模样端的是楚楚可怜。 裴若华心中异样更重,这声音也好熟悉,肯定在什么地方听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她苦恼地摇摇头。 “怎么了?” 齐穆见她这般,问道。 “不知岚蓝所求曲词有何限制?在下愿先一试。” 一道青色身影从三楼的栏杆旁纵身一跃,稳稳的落在大厅正中间,潇洒的朝岚蓝拱了拱手。 络腮胡男子气不打一处来,别以为你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的就能够肆无忌惮,凡事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他张嘴就要开口训斥,不料岚蓝灿然一笑,柔声道:“小女子无甚要求,只要是好词就成。” 岚蓝都开口了,络腮胡男子自然也就无话可说,只得将满肚子的话又噎了回去。 青衫男子略一沉思。 岚蓝便道:“来人,笔墨伺候。” 马上就有两名婢女捧来了上好的笔墨纸砚。 青衫男子眸光一亮,立刻抬起笔,蘸了蘸墨,下笔如行云流水,片刻间便写完将笔搁下。 边上围观的人已经议论开来。 “这词写得还不错。” “嗯,用词遣句很精准。” …… 听见各种赞美之声,青衫男子得意地笑了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他朝岚蓝拱了拱手。 “请岚蓝姑娘过目。” 岚蓝摇曳着身姿走了过来,带来一阵香风。 她拿起纸,朝上看去,轻声念诵着曲词,还轻轻地点点头。 片刻后,岚蓝对着青衫男子福了福身,以示谢意。 第三百六十七章 好戏才刚开始 第三百六十八章 嘲讽 裴若华心里有些生气。 说自己写不出来? 认怂然后灰溜溜的离开? 甩出华丽诗篇打脸? 他们值得么? 裴若华叹了口气,他们是不值得。可齐穆是晋王,向来以文武双全著称,若今日的事情传了出去,不是会让人说名不符实吗? “写词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的词可不是为了岚蓝姑娘写的,只是有感而发。 说实话,你才刚弹奏的那首曲子我并不太喜欢,总觉得有些刻意卖弄了。” 岚蓝听了裴若华的话,完美的笑脸上有了一丝裂隙。 裴若华面色淡定,走到桌案旁,铺开一张新纸,提笔就写。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这是宋代词人柳永的一首《迷仙引?才过笄年》。 描写的是一位虽然深陷泥潭,命薄如花,但仍然心怀对美好生活和爱情向往的青楼歌姬。 只是,在岚蓝看来,却满不是这么回事。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 这不正是在嘲讽她以色侍人么? 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这不正是在嘲讽她人老珠黄么?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这不正是在嘲讽她终难寻觅到可以信任和依靠的爱情么? 岚蓝的胸腔中燃起怒火,望着裴若华的眼里闪烁着凶光。 裴若华的才华齐穆早就见识过,但当他看了这首词之后,还是感到微微的惊讶。 短短的时间,便能够写出一篇佳作,字里行间干净利落,通俗易懂而又真挚动人。 所有人都围在周围看热闹,见裴若华搁下笔,便快步走上前来,倒要看看裴若华写的是什么。 本来那些人脸上还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心想一个姑娘能写出什么惊人的曲词来,但当看到纸上文字的时候,都愣住了,头也不抬,就跟丢了魂儿一样。 桌旁围了一圈人,后面的人再想挤进去也挤不了了。 许久,才听到一个声音叹息着说道:“写得真好。” “也就一般吧。” 络腮胡男子撇着嘴说道。 书生模样的男子不屑道:“一般?你能写出来?” 络腮胡男子顿时没话说了。 “姑娘才华,确实出色,小女子真是看走眼了。” 岚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裴若华笑笑。 “岚蓝姑娘谬赞了。” 说完,她转头望向齐穆。 “我们走吧。” 齐穆点点头。 这一回,在没人拦住他们。 而他们也没看到岚蓝在身后流露出的狰狞神色。 出了香萍楼,裴若华深深地吸了口气,只感觉空气都新鲜了许多。 拐过一个街角。 “卢氏炼器坊。” 远远地看到一家铺子,裴若华眼睛一亮。 王小金进阶炼气期,虽然还只是新手,但没有自己的武器,赤手空拳的,难免吃亏。在和杨府六名护卫交手的时候,就充分暴露了这一点,裴若华都不敢让他正面和别人对抗,只让他保护好自己回去报信。 “进去看看吧,我想给小金打制一样武器。” 裴若华看着齐穆说道。 这时,一名小厮笑着过来迎接。 “几位客人请进。” 齐穆笑道:“那便进去瞧瞧吧。” “不知几位客人是想要定制兵器还是直接购买成品,若是定制的话必须先准备好材料。” 小厮熟练的介绍道。 裴若华侧头看向齐穆,她对这些并不擅长。 齐穆抿唇一笑。 “先看看成品吧。” “好的,客官这边请。” 小厮对此一点意外都没有,毕竟要找到合适的原材料不是那么容易的,买成品省心省力。 裴若华、齐穆和王小金随着小厮来到一个兵器架前。 小厮滔滔不绝地介绍道:“这把长刀,精钢所制,很是锋利。这柄重剑,青铁所制,剑刃要比一般的长剑要宽,杀伤力强……” 裴若华的眸光跟随着小厮的介绍,缓缓扫过一排的兵器。 这时,听到后院里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我这么大一块玄铁,难道还不够打制一把铁锤么?” 裴若华好奇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牛高马大的粗犷大汉,挑眉竖眼,手中拿一块泛着银光的东西对面前一个颇为瘦小的中年男人大声说道。 “若真是这么大的玄铁那自然没有问题,只是这位客官,你这玄铁质地不够纯,里边的杂质太多,精炼之后能够留下一半就算不错的了,怎么可能够打制铁锤,若是换成短刀或者是匕首之类的兵器我小老头倒是可以制作出一件精品。” 中年男人仔细跟粗狂大汉解释道。 那粗犷大汉听了有些不耐烦。 “要不在另外掺一些青铁?”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 “这样一来,倒是浪费了这块玄铁,掺杂了青铁之后,打制出来的兵器品阶至少掉了一阶。”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 那粗狂大汉更加烦躁,这块玄铁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他双目一瞪,一股浑厚的真气骤然迸发出来。 中年男人面上淡淡的,似乎对这股强大的压力不以为意。 “我只是从一个工匠的角度来提出意见,至于怎么做,还要看客官自己的决定。” 那粗狂大汉举棋不定,这时,只听那中年男人又道:“或许客官可以另找一位工匠问问看。” 粗狂大汉默不作声,他来到林州城之前,已经找过许多工匠,不是技术不够,就是夸夸其谈,他可不敢将这玄铁交给这些人。 这位卢师傅给他的好友打制了一把铁斧,十分趁手好用,他这才慕名而来。 如今这种状况,倒是没想到。 裴若华心中有些意动,听中年男人的意思,那玄铁是个好东西,粗狂大汉应该对自己未来的兵器很是期待。 第三百六十九章 合适 她本不应夺人所爱,可是中年男人也说了,玄铁不适合打造粗狂男人合用的兵器,硬是要用,也只是浪费。那干脆她买下来,给王小金打制兵器好了。 王小金身材瘦弱,得用的估计也就是长剑一类比较轻灵的武器。 她走上前去,对那粗狂大汉道:“这位大哥,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这块玄铁不足以打制您需要的铁锤,掺杂其他材料又太可惜了,不如您将玄铁卖给我,如何?” 粗狂大汉听了裴若华的话,翻了个白眼,本想一句话怼回去,但看着裴若华是个姑娘,自己也不可太无礼了,便瓮声瓮气地说道:“姑娘你可知这玄铁得来不易?哪里能这样轻松说卖就卖。” 裴若华笑道:“我明白,否则您也不会如此纠结了。可是仅仅凭您手上的玄铁,无法打制出您心中满意的兵器呀,倒还不如卖给我,您拿着银子或是再买或是再找,我相信总能找到适合的原材料的。” 粗狂大汉有些动摇了,裴若华说的不错,如果硬要打制大锤,只能掺杂其他金属,卢师傅都说过了,这样兵器的品级就会降低。 “那你能出多少银子?” 粗狂大汉斜晲了裴若华一眼,问道。 裴若华沉吟着,收下了杨家五万两银子,她如今可谓是财大气粗,但她对于玄铁的价格一窍不通,倒是不知该如何报价钱了,如果报价太高岂不是在告诉别人自己很富有,引来贪财之人可就不好了。 裴若华犹豫了老半天的样子,这时,齐穆插进话来:“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 确实是个很让人心动的价格了。 可是粗狂大汉还是有些舍不得,他看着手中的玄铁,踌躇着道:“一万两啊……” 齐穆瞧着他的脸色,淡声道:“白玄铁说难得,倒也不是太难得。你手里的这一块,品相并不是最优,一万两银子,很公道。” 其实这样的玄铁齐穆府库里还有不少,材质更为精纯,但因为如今在外头不便,而王小金又确实需要兵器,所以他也赞同裴若华的做法,从粗狂大汉手里买下玄铁。 一旁的卢师傅看了看裴若华,看了看齐穆,又看了看粗狂大汉,问道:“不知姑娘你要这玄铁做什么兵器?” 裴若华指了指王小金。 “不是我的兵器,是他。” 卢师傅的目光落在了王小金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让王小金心里都有些发毛了。 只听齐穆道:“我认为,他使软剑比较合适。” 卢师傅想了想,道:“如果有适合的功法,以这位小哥的身体条件,软剑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说着,他对粗狂大汉道:“我看,你这玄铁就卖了吧,一万两,足够买赤铜,打制出来的大锤比起这玄铁打制出来的也不会差太多。” 粗狂大汉面上一喜。 “卢师傅,你这儿可有赤铜?” 卢师傅道:“我这里没有,不过可以帮你留意,如果有适合的原材料,我马上通知你。” 粗狂大汉立时应道:“那感情好。” 他也不矫情,一旦下定决心,便干脆利落。 粗狂大汉对裴若华道:“那成,这玄铁就一万两银子卖给你了。” 齐穆正要掏银票,裴若华连忙止住他,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银票。 “还是我来吧。” 齐穆见她这般,也不与她相争,反正用她掏出来的银子和自己掏出来的,也没多大区别了。 齐穆已经将裴若华纳入了自己人的范畴。 粗狂大汉接过银票,仔细看了看,确定了银票为真之后,便将玄铁交到了裴若华手里,又给卢师傅留下一千两银子的定金,细细嘱咐了一番,请卢师傅务必给自己寻找到上好的赤铜,之后便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齐穆问道:“玄铁打制软剑需要多长时间?” 卢师傅应道:“不需要多长时间,你们七天之后来拿便是。” 他甚至都没有说有打制失败的风险之类的话语,看得出来,对自己的技术是很有自信。 齐穆点点头,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从他听见卢师傅和粗狂男人的对话,便知道卢师傅在打制兵器上应当是有很深的造诣。 毕竟一个好的工匠,应该有自己的坚持和看法,不应为了迎合克服而随波逐流。 告辞之后,裴若华、齐穆和王小金出了炼器店。 王小金直到如今还是有些懵懵的,三姑娘和少爷为了给自己打制兵器,花了好大一笔银子。 他不知道,一万两啊那到底是多少银子。但他知道,很快,他就要有属于自己的兵器了。 他到底是走了什么好运,能够得到三姑娘和少爷的垂青? 每当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他总会这样自己问自己。 到最后,他认定,一定是母亲在天上保佑着自己,这才能让他遇见三姑娘和少爷。 他心潮起伏。 “三姑娘,少爷,谢谢。” 裴若华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她帮助王小金,带他离开王家村,跟在自己身边,并非是希望有什么回报,但是王小金是个很善良的人,知道好歹,懂得感恩,这让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没什么,往后你好好练武。” “嗯。” 王小金重重地点点头。 几人在坊市上闲逛了半日,裴若华已经没有了初时的兴致,她侧头,望向齐穆,正要说回去的话,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街面拐角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摊位。 这不是个正经摊位,只是在地上铺上了一张皱巴巴的灰色棉布,棉布上横七竖八地摆着一些物事。 而摊贩的主人一身黑色的大氅,脸上带着黑色面具,除了露出两只眼睛之外,藏得严严实实。 裴若华心中一动,也许是直觉吧,总之就是有一股力量吸引着她向那个小摊走过去。 齐穆见状,便也跟上她的脚步。 裴若华走到小摊前,蹲下身,下巴搁在膝盖上,细细地看着棉布上的物事。 短刀,匕首,玛瑙,琥珀,项链,耳坠…… 第三百七十章 黑龙 第三百七十一章 有缘人 第三百七十二章 龙鳞 第三百七十三章 倾其所有 第三百七十四章 果然是他 “再去准备二十万两银子,这一回,让那六人亲自去送。” 杨老爷抬手,揉了揉额头,只感觉身心俱疲。 那六人是杨家能找出来的武功最高的人了,如果他们都无法安全将银子送到,那杨老爷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管家点点头。 “是,我这就去办。” 二十万两银子虽然多,但对于杨家而言,还能承受,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盼只盼晋王殿下得了这二十万两银子,能高抬贵手,放杨家一马。 杨公子可是他这一脉几代单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要如何去见祖宗。 别院。 齐穆手中拿着一叠底下人传来的消息。 果然不出他所料,杨家出事了。 是他们送往麒州城的二十万两银子。 知府大人给吴王送信,替杨家说话,说杨家重新准备银子,请吴王宽限几日。 想必吴王已经知道了齐穆就在林州城,知府大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是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跟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齐穆眸光里的寒意欺霜赛雪。 果然是他。 李同知。 齐穆对于属下的控制力很强,但毕竟远在各个城池,一时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他早就觉得林州城里的下属有些古怪,他们确实按照他的意思来行事,但是很多时候,得到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甚至有时候,会有消息提早走漏,让对手早有准备。 齐穆心中有几个怀疑的人,但是一直没有抓到把柄,不过这一次,通过杨家,他给那几个怀疑的人安排去办的不同的事情,而李同知这儿,就出了状况。 不过,这也让他知道了,李同知,是卫王齐景的人。 打劫杨家的正是卫王的死士。 这一招祸水东引确实不错,白白得了杨家送给吴王齐衡的银子,将黑锅甩给齐穆,等到吴王和齐穆闹起来,卫王便从中得利。 说起卫王,他是雍钦帝的第三个儿子,自以为聪明,实则心性阴险。 他的武功颇高,武魂乃是青眼火蝠,擅长轻功。 卫王的生母是贤妃,祝氏之女。 如今祝氏的族长,是右相祝陵。 祝陵在朝堂上位高权重,不仅深得雍钦帝的重用,许多官员们都是他门下的学子,势力比之左相刘致远要更胜一筹。 齐穆食指屈起,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暂时并不打算动李同知,李同知的身份已经暴露,能够在自己的掌控之下,知己知彼。 而且,在需要的时候,还可以通过李同知向卫王传递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为自己所用。 齐穆将手里的纸张送进油灯,火苗舔舐,纸张很快化为了灰烬。 转眼间,裴若华,齐穆和王小金在林州城已经待了半个月,也是时候离开了。 三人上了马,直接朝着城外大道赶去。 道路两旁的树枝光秃秃的,周围没有一只小鸟出现。 到了岔路口,前面有条往右拐的岔路,正是通往下一座城池阴阳城。 夕阳带着最后的笑靥,消失在云端。 荒郊野岭,没有客栈。 齐穆和裴若华便决定就在野外露宿 王小金捡来干枯的树枝,点燃了一堆火。 吃过干粮,齐穆和裴若华两人都在闭目修炼,王小金也干脆盘膝坐起,修炼起来。 真气的修炼枯燥乏味,全靠积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真气在体内循环周天运转,经脉更为坚固。 裴若华引导着丹田的真气,她已是武道二重镜巅峰期,已经摸到了武道三重境的边沿。 可是,她如今体内的真气循环,像蜗牛一样,慢慢吞吞,还不敢随意加速,否则经脉会时不时产生撕裂似的疼痛感。 无奈吐了口气,裴若华睁开眼,看到齐穆和王小金还是老样子,就一个打坐的姿势。 天色很暗,超过十尺之外的距离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裴若华感觉有点冷,就把双手伸出来靠近火取暖。 周围很安静,便也就让她有了定下心来思考的时间。 她心里一直想着一件事情——武魂。 武魂是根据每个武者先天天赋和真气的诧异,凝结而成,一旦武魂凝结成功,变会洗精伐髓,淬炼肉身,脱胎换骨。 武魂越强悍,表明身体的潜力就越大,拥有上等的武魂,可成就一番霸业。 据说,有些极少天赋出众的武者,从炼气期突破武道一重境之时,就能够凝结出武魂。 普通的武者突破武道三重境,也大多能够凝结出武魂。 听风真人说过,木紫薇的武魂是青鸾,仅次于凤凰的神鸟,羽翼青如霜天,虽然不是以战力见长,但精神力和灵识特别强悍,在战斗时,木紫薇能催动精神力,控制比她修为更高的敌人的神智。 而临安侯世子裴觉兴,武魂是螭吻,龙的第九子,龙头鱼身,能喷浪降雨的螭吻。 这两种武魂都可以称之为一等的武魂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够凝结出什么样的武魂? 不知道武魂凝结之前,会不会有什么征兆? 裴若华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闭上眼睛睡着了。 睡梦中,她看见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桃花林。 这里是? 裴若华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桃花树像是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强行向两边分开,当中出现了一条峡谷。 峡谷很是幽深,上方萦绕着一丝丝的云雾,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内里的情景。 心里有个声音叫她千万不要往前走,可是脚下却不听使唤,一步一步地往前迈进。 约莫走了数百米,在高大的岩石峭壁之上,镶嵌着一扇黑色的巨型大门,大门之上凸起奇特的纹路。 大门外表凸起的纹路突然活了起来,宛如游鱼一般灵活游动,组合成一个硕大的阴阳八卦图。 阴阳八卦图霎时间爆出银色的光芒,整个图案像是涂上了一层闪亮的白银,异常耀眼。 一阵巨响,大门自动向后打开,显露出一条宽敞的大道来。 她沿着这条大道向里头走去。 这时,一名婀娜女子从山壁里走了出来,裴若华微眯着眼,终于看轻了她的容貌。 第三百七十五章 想起来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青龙宗 他哪里是会轻易认输的人,心里只认为是一不小心着了道儿,双眼眯了眯,眼中的杀意更甚。 浓眉大眼的男子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呼啸着砸向王小金。 那拳头铁锤似的,势大力沉,若是砸在王小金的身上,只怕会当场受伤。 不料王小金不躲也不闪,手中的软剑不断震动着如同水流一般的波动,将他的手腕越绞越紧。 “哎呀——” 浓眉大眼的男人眼见手腕上流出了鲜血,终于撑不住大叫了一声,拳头还未碰到王小金,真气便衰竭了。 裴若华将手中的竹筷轻轻往桌上一放。 “一万两银子,买你一只手。” “噔噔噔——”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膀大腰圆的大汉走了过来。 “大胆!敢伤我青龙宗的人,你们活的不耐烦了!” 青龙宗? 裴若华之前从未听过这个名号,她望向齐穆。 齐穆好整以暇,淡声道:“不值一提的小帮派,实力弱,乌合之众太多,平日里干的都是些欺善怕恶的勾当,上不得台面。” 那几个大汉听齐穆这般肆无忌惮地对自己的门派评头论足,还没有一句好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混账小子,竟然辱我青龙宗,你找死!” 说着,“唰——”的亮出了各自的武器。 裴若华也不怵他们,一手支着下巴,笑道:“一万两银子买一只手,很划算呐。” 浓眉大眼的男子此时已是疼痛难忍,“嗷嗷”叫着。 “放开我师弟!” 一个大汉指着裴若华,高声喝道。 裴若华笑眯眯地道:“我说过了,一万两银子换一只手。” 大汉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般。 “一万两!你口气也太大了吧。你敢动我师弟的手,我就将你碎尸万段!” 裴若华挑了挑眉,侧头对王小金眨了眨眼。 王小金心领神会,手中软剑一动,剑刃深深地陷入皮肉里。 “哎哟,疼死我了!我给,我给!” 浓眉大眼的男子麻利地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仍在桌上。 裴若华瞥了一眼,便对王小金做了个手势。 王小金手上力度一收,软剑便松了开来。 浓眉大眼的连忙动了动手腕,发现只是皮外伤,并未对经脉造成影响,他放下心来。 他狠狠地瞪了裴若华和王小金一眼,心里极为不忿。 我记住你们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师兄,咱们走!” 浓眉大眼的男人招呼自己的同门道。 几个大汉见当事人都发话了,也不多言语,转身便离开了酒楼。 裴若华和齐穆也没当一回事,让王小金收好银票,继续喝酒吃菜。 越是强大的人在阴阳城里越是活得好,活得久。 实力是根本。 酒楼里没有人在乎这边发生的事情,因为这在阴阳城并不新鲜,人们都看腻了。 吃过饭,从酒楼里出来。 还没走几步,便有十来个人拿着兵刀杀气腾腾的从街头另一边走了过来。 领头的是个身材高瘦的男人,满脸横肉,手里拿着一把大刀。 之前从酒楼里走掉的浓眉大眼的男子和几个大汉正跟在高瘦男人的后面。 “宗主,就是他们,诓了我一万两银子!” 浓眉大眼的男子指着裴若华说道。 这一吼,顿时让街上的人都侧头看了过来。 有些人瞟了一眼就继续走,有些人则是饶有兴趣的停下脚步,就站在街边等着瞧热闹。还有些不怕事的,在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 “算他们倒霉,惹到青龙宗了。” “可不是么,青龙宗的宗主心狠手辣,日常纵容手下为非作歹。” …… 来者不善。 裴若华似笑非笑地道:“看来一万两银子也不是这么好拿的。” 但她也不避让,不紧不慢地朝着来人迎了上去。 见她这般淡定,来人倒是有些惊讶,一个姑娘家,要是没有真本领,是不可能在那样多凶神恶煞的男人面前丝毫不惧的。 “你们到底什么来头?” 高瘦男子喝道。 他有武道五重境的境界,因为在外面劫杀了几回过路的客商,积累下了一笔不菲的财富,十年前来到的阴阳城,成立了青龙宗。 在阴阳城,除了自己又能力之外,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是顶顶重要的。 稍有不慎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高瘦男子虽然武功不是太高,但他识时务,这才让自己的青龙宗存活至今。 眼前这三人面生,但容貌却是不俗,应该是外地到阴阳城来的。 凡是听过阴阳城的名声,即便是实力不错的新人也会小心翼翼不敢生事。 像这般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极为少见。 “你们到底什么来头?” 高瘦男子又问了一遍。 裴若华赶了一天的路,又见到这般挑衅的人,心下厌烦,一言不发,上前就将清霜剑拔了出来。 齐穆一把拉住她。 “这些人怎么值得你脏了手。” 高瘦男子脸色铁青。 他本想套两句话,探探眼前这个人的底细,若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呢,他便出手,除了替自己的手下夺回那一万两银子,也要将几人身上的细软搜刮一空,这才符合他青龙宗宗主的身份。 若是有点本事的人物呢,撂几句狠话就算了,毕竟命比什么都重要。 谁想对方根本就没说,直接亮了兵器。 齐穆催动真气,祭出金乌剑,长剑像是有灵性一般,顿时发出“铮——”的一声鸣响,随即有金光四散,仿佛烟花一般散出大量光点。 只是眨眼间,齐穆整个人面前骤然亮起一道剑光,那剑光犹如闪电般一剑斩向高瘦男子的胸膛。 高瘦男子瞳仁一缩,这小子一出手就是杀招! 幸亏他走南闯北的经验丰富,反应足够快,一把提起大刀就拦在在胸前,趁着大刀挡住了剑光,自己一个退步,溜出几尺远。 是可忍孰不可忍! 自己要是不给那小子一点厉害瞧瞧,将来在青龙宗里还有什么威望可言。 高瘦男子吼道:“通通给我上!废了这小子!” 青龙宗众人立刻就举着兵器朝齐穆扑了上来。 齐穆脚下灵动,身形如同鬼魅般飘忽,游刃有余的在十几人的攻击中游走,对方居然连他的衣角都没有触碰到。 青龙宗的人有些急眼了,依旧拿身形诡异的齐穆毫无办法。 “噗——” 一个青龙宗的帮众脚下稍微慢了些许,就发现一道金色的剑光朝着自己袭来,速度之快,根本不容他闪避。 他手忙脚乱之下,竟然忘记了自己可以举起兵器格挡,他整个人被剑光斩中,飞出数尺,在半空中翻滚着,“嘭——”的一下砸在地上。 第三百七十七章 远远不如 那人一动不动,生死不知,一下让在场的青龙宗众人都愣住了。 “你们退下!” 高瘦男人心中暗自叫苦,但他也看出来了,自己的手下就算加在一起,也不是齐穆的对手。 他心念飞转,在盘算着脱身的方法。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全身而退,又不能在帮众面前丢了脸面。 他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剑术高超,身法诡异,实力远超自己的想象。 高瘦男人扎稳马步,大刀一劈,带着猛烈的力道当头而下,周围的空气形成威压,朝着齐穆攻击过去。 齐穆感觉到了对方这一刀上应该是用尽了全力,但他的武道修为比对方高上许多,就算是用尽全力,也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他挥出了一剑,划出一道圆弧形的剑光。 金乌剑剑光闪动,他一个旋身,竟划出两条重叠的圆弧形剑光,将凝固的空气撕开。 这便是致虚剑法的精髓之一,四两拨千斤! 这一下却惊住了高瘦男子。 这什么剑诀? 感觉没有真气流转,却可以卸掉我的力道?! 就在他愣怔的时候,金乌剑剑光大放。 他连忙双手持刀,不断阻击着剑光。 人被逼急了,总能激发出潜能。 高瘦男人以自己都惊讶的速度移动着,身法极快,每每只能看到一片刀光剑影划过,倒真是让他坚持了不短的时间。 两人又战了十来个回合。 齐穆始终占着进攻的位置,神情淡定。 高瘦男人脸上冷汗密布,他知道自己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他将真气催发到极致,无奈,往日引以为豪的力道在齐穆面前失了威风,无法攻破齐穆那诡异的防御和金乌剑的剑光。 他心里越发慌张,他想要停手或者抽身而出,就会被金乌剑的剑光主动缠上,脱身不得,只能被迫继续。 高瘦男子心知自己的实力远远不如齐穆,无法坚持太久,就算能坚持,也必然会出现破绽,到时候以对方的手段自己不死也得重伤。 心里焦急之下,也管不了自己手下的死活了,正要高声招呼身后的手下群起攻之,却听远处传来一阵阵呼呵声。 “知府大人车架到,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阴阳城知府骆鼎天。 齐穆眉头拧了拧,手上动作慢了半分。 好机会! 高瘦男子心中一喜,身形一闪,泥鳅一般闪过齐穆一剑,退出几尺。 其余在看热闹的人群也纷纷避让到街边靠墙站立,有些甚至退进了两边的店铺里,大气不敢出。 裴若华回头,看到一辆华贵的车架由四批高头大马拉着徐徐驶来,周围簇拥着一群美貌的侍女,马车后是两排手执梨花枪的护卫。 好大的架子,好大的威风! “知府车架到,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又是一声吆喝,齐穆眸光闪了闪,收了金乌剑,退到了一旁。 高瘦男人心想,看来这个亏,是不吃也得吃了。 罢了,罢了。 再和齐穆打下去,自己是必输无疑。 干脆趁这个机会溜走吧。 他咬咬牙,朝青龙宗众人做了个手势,帮众便也从善如流,隐藏在看热闹的人群里。 等到知府大人的车架过去之后,青龙宗的众人也消失不见了。 没了热闹可看,看热闹的人又开始自行其事。 “咱们走吧。” 齐穆对裴若华笑道,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才刚那场激烈的打斗从未发生过。 顺着街道一直走,大概一刻钟左右,齐穆找到一家卖丹药的铺子走了进去。 这铺子很简陋,不但没有吆喝的伙计,甚至连牌匾都没有。 进了店,裴若华发现店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掌柜的坐在柜台后面,晕晕欲睡。 齐穆敲了敲柜台。 听见声音,掌柜的撩开耷拉的眼皮,爱答不理。 “有事?” 齐穆淡声道:“紫莲丹,有多少要多少。” 掌柜顿时精神大振,笑容可掬的道:“这位小兄弟可真识货。来来来,里面请,上档次的丹药可不摆在外面的。” 说完,掌柜的从后院招呼来一个小伙计在外面看店,自己领着齐穆,裴若华和王小金进了里间。 掌柜的扒拉着算盘,笑道:“客人,小店这儿有紫莲丹一百枚,每枚二百两银子,满打满算一共二万两银子。” 二百两银子一颗丹药。 有点贵啊。 裴若华凑近齐穆,问道:“这紫莲丹,有什么效用?” 掌柜的耳尖,听到裴若华的话,还不待齐穆回答,便开口道:“这位姑娘想必对丹药了解不深,这紫莲丹,是用天紫枝、石心花、丹草等十多种灵药炼制而成,对跌打损伤有奇效。” 裴若华了然。 “成交。” 齐穆道。 掌柜两眼放光,这么爽快的客人可是不多见。 齐穆数了五张五百两的银票,交给掌柜。 “将丹药准备好,派人送到京城铜钱胡同,找长风便是。” “好好好,客人尽管放心,小店绝对办好。” 掌柜一叠声应道。 出了小店,齐穆对裴若华说道:“紫莲丹是给玄武卫准备的,别看这间小店不起眼,他这儿的紫莲丹品质是一流的。” 玄武卫的兵士们日常修炼,受伤在所难免,备着紫莲丹也是很有必要的。 裴若华对丹药并不太了解,齐穆便对科普了一番。 丹药分九品,一品最低,九品最高。 像是紫莲丹这种丹药,属于三品,但顶级的炼丹师也是能够炼出来四品的紫莲丹,这种品质,能让疗效提升一倍,就不是二百两银子能够买到一颗的了。 而当初裴觉兴给裴若华的生气丸,能够帮助凝练真气,相当珍贵,属于七品丹药,也只有七品以上的炼丹师才能够炼制出来,就算炼制出来,也不是每一颗丹药都能做到品质优秀。 炼丹师通常是有师门传承的,不仅仅需要对灵药有清楚的认识,更是需要有一手好的控火技术。 但也有一些炼丹师天赋异禀,自己修习《炼丹诀》上记载了丹方,取得不俗的成就。 炼丹需要的炼制的灵药有许多,一般而言,灵药的品级越高,越珍贵,炼制出来的丹药品质就越高。 第三百七十八章 赶上了好时候 齐穆说了许多,裴若华很是认真地听着。 “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 齐穆找了一家最好的客栈。 裴若华有些奇怪。 “不去你的别院么?” 齐穆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话,只是说道:“你觉得林州城,我的属下如何?” 裴若华想了想,道:“这不好说,一来,我对你的属下并不了解,二来,知人知面不知心。” 齐穆很是赞同她的话。 “你说得对,所以这一回,我就不露面了。” 他这般说,裴若华便明白了,必定是他在林州城的属下出了什么纰漏。 当下,她也不再多言。 这家客栈的名字就叫“悦来客栈”,是阴阳城里最贵的客栈。 客栈里装饰豪华,客房整洁干净,所以贵也有贵的道理。 第二日,吃过早饭,齐穆带着裴若华出门逛逛,让王小金留在客栈里。 王小金看看裴若华,见她没有异议,便安心地留下了,能有更多的时间可以修炼,他是很开心的。 阴阳城比起林州城要更大一些,更热闹一些。 逛到傍晚,吃过晚饭,两人便准备回客栈了。 但走着走着,便见到一片灯红酒绿,人头涌动。 仔细一看,街对面有一座三层小楼,牌匾上书“留香院”。 留香院? 那不是岚蓝在京城的青楼,怎么这里也有? 裴若华有些惊讶,不由得望向齐穆。 便见齐穆也是微微皱眉,显然也是觉得很意外。 “要不,进去看看?” 裴若华轻声道。 齐穆心里不情愿,他还记得当裴若华出现在林州城香萍院的时候,围绕着她的或是惊艳,或是觊觎的目光。 但裴若华已经认出来岚蓝是李寒川的同伙,李寒川背后似乎蕴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果仅仅是这样,齐穆也不想理会,毕竟人活在世,谁没有些不想为别人所知的事情。然而,李寒川能做到京兆尹这个位置,是左相刘致远提携的,这也就间接证明了李寒川应当是吴王齐衡的人马。这样的话,就不能掉以轻心了。 他沉吟片刻,道:“好。” 进了留香院,抬眼望去,一楼大厅里居然已坐满了。 齐穆唤来小二,递了几两碎银子,小二立刻眉开眼笑,不动声色的便领着齐穆和裴若华到了大厅的一处角落,看似偏僻,却视野极好。 “今儿怎么这么热闹?” 齐穆看似无意地问道。 小二笑着给裴若华和齐穆斟了一杯清酒。 “今儿是选出咱们留香院新花魁的日子,贵客您们可是赶上了好时候。” 裴若华一手支着下巴。 “新花魁?” 小二看了看齐穆,又看了看裴若华,却是一点儿也不惊讶裴若华一个姑娘也会到青楼来。 反正来的都是客,只要有银子就行。 “贵客您不知道吧,咱们留香院可是阴阳城最大最好的青楼,美人儿无数,但凡事都得分个高低,所以就有了选出新花魁这么个事儿。” “哦。” 裴若华点点头。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四下打量。 没多久居然看到了昨日在街上和齐穆交手的高瘦男子,他身穿白色长衫,背着手,挺着胸,身后跟着几个眼熟的彪形大汉,径直朝楼上走去。 他进来之后没多久,一个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他一身低调的烟灰色直缀,身后跟了四个护卫,看得出来都是武者,而且修为不弱。 “小二,这一位是什么来头,瞧着不似修士啊。” 齐穆斜倚在太师椅的座靠上,神色有些慵懒地问道。 “贵客,那几位可了不得。前面那位,是青龙宗的宗主。后面那位,是平沙门的门主,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所以,他们到楼上的雅座里去。” 收了钱,小二倒是尽心。 才喝了两杯酒,天色就全都暗下去了。 前前后后估计有将近百人直接上了楼,都是小二之前说的“大人物”。 小二微微躬身。 “那客官您慢用,有事儿就招呼小的。” 齐穆摆摆手。 “你下去吧。” 大厅之中有一座圆形高台,一个笑眯眯的中年女人走了上去。 她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纵然徐娘半老,也能看得出来年轻时候的美貌。 她先是朝着来客福了福身,才扬声道:“今日多谢诸位莅临留香院。咱们留香院和京城留香院同出一源,姑娘也是十分出色,通过斗艳,斗乐,斗诗,选出咱们留香院的花魁。还请诸位多多捧场!” 裴若华饶有兴趣地看着,而中年女人说的“多多捧场”,也无非就是要来客多多掏钱。 果然,话音刚落,从楼上便扔下来十数朵五颜六色的绢花。 这些可不是普通的绢花,可是要银子买的。而根据留香院的规则,谁最后能够得到最多的绢花,谁就是花魁。 第一个上场的女子身材微丰,模样也是十足的艳丽。 如意朝着来客们屈膝行礼之后,便弹奏了一曲,然后是跳了一支舞,最后还写了一首诗。 虽然裴若华觉得她才华平平,但她的表现还是博得了诸多掌声,也有不少人给她抛下绢花。 一个接着一个,十二个美女轮番上场,各展神通。 看客们都激动极了,一时间,绢花如雨水一般,倾斜而下。 最终选出的花魁,是一位名为如意的女子。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裴若华若有所思。 “殿下,这个留香院有蹊跷。林州城的香萍院,也有蹊跷。” 齐穆抿着唇,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短短的时间,两座城池,都有所谓的花魁。” 裴若华看着他。 “殿下打算怎么做?” “派人去查,也许我们要在阴阳城留久一些了。” 留香院里,依旧是莺歌燕舞。 中年女人穿过院子,左右看看,见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这才走进不远处的一间毫不起眼的厢房。 她关紧房门,用力推开正中的一张桌子,弯腰在地上摸了一把,接着地面就响起一阵“哗哗——”的机括声,然后出现了一条向下的楼梯。 中年女人点着一盏油灯,往下走了足足一炷香,眼前才开阔,看到亮光。 “拜见统领。” 第三百七十九章 迎娶 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人坐在桌前正低头书写着什么,他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嗯。” 中年女人觉得有些紧张,喉头发紧。 “统领,外面都按照您的意思安排好了。” “没有什么疏漏吧?” 面具人也没抬头,继续埋头疾书。 中年女人连忙道:“一切都很顺利。” 顿了顿,她又道:“统领,平沙门三日之后会又一场大宴,宴请阴阳城里的各帮派和势力。” 面具人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这才搁下笔。 “这些都是你这次任务的后续安排,你自己拿回去看,记下之后烧掉。你走吧,没别的事儿不用过来了。” “是。” 中年女人接过一叠白纸,朝面具人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上了楼梯,出了厢房,中年女人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面具人的声音平平淡淡的,但莫名就给人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她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另一边厢,齐穆的手下也不弱,很快收到了平沙门举办宴会的消息。 裴若华清亮的眼瞳,若隐若现地倒映着烛火。 “这个平沙门,什么来头?” 齐穆道:“平沙门在阴阳城算是一流帮派,但在大雍帝国,就只能算是三流。不过他们有一门流传下来的功法,可以传授给每一个入门的帮众。 这门功法极为邪门,修炼的速度很快,但武者的修为越高,体内的阴鸷之气越盛,日日忍受彻骨阴寒折磨,时不时会陷入疯狂状态,这种状态之下,做出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所以上到宗门高层下到普通弟子,各个都是煞气冲天,满手血腥。” 为了压制阴气,平沙门又发明了一种独门丹药,名为青阳丹。据说这种丹药可以将沉积在体内的阴气消弭掉。但这种丹药的缺点也不少,服用之后,阴阳之气时而此消,时而彼长,最终紊乱不堪,导致无法生育。 所以平沙门的武者们成亲和生育都很早,只要年纪超过四十岁,基本上就不会再有后代了。” 这种功法确实邪门。 但仔细一想,又挺公平的,武道修炼本就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除了一些天赋特别出众的人之外,谁不是苦哈哈的一边苦修,一边历练。 想要比别人更快,更强,就要付出更多。 裴若华听得入了迷,一时间思绪纷纷。 只听齐穆继续道:“平沙门传到如今,已是第十七代了,现任门主宋智年过三十,武道七重境的境界,在阴阳城算是一等一的武者。 他妻妾众多,不过只有一个儿子,宋智和景州城的杨老爷一般,把这个儿子宠上天去了。 不过,他这个儿子身体弱,不是练武的料,宋智无法,灵丹妙药养着,还帮儿子挑了一个童养媳,等着岁数到了就给他再生一个孙子,好歹把香火传下去。” 裴若华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留香院里那一位穿着烟灰色直缀的男子。 “那在林州城香萍院的那位宋龙,又是谁?” 齐穆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会这样问。 “宋龙是宋智堂哥的儿子。” 裴若华看着齐穆的眼里很是崇拜,难得这些犄角旮旯的关系,他都能够知道,记得住。 “那平沙门的宴席,我们去不去?” 齐穆斜晲了她一眼。 “你想去?” 裴若华笑笑。 “想去凑凑热闹。” 其实她并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但是一路走来,发现了不少诡异之处,她隐隐感觉到背后暗流涌动,而且自己似乎被这股暗流所裹挟,无法置身事外了。 齐穆眼波幽深,就似一块墨黑的宝玉,越看越觉得深邃迷人。 “既然你想去,那咱们就去。” 说着,他从纸堆里翻出一张红色的请柬,扬了扬手。 裴若华挑了挑眉,原来他早有准备。 融融的火光照耀着她们的面容和身影,仿佛是涂上了一层金色。 今日。 平沙门大宴。 平沙门总坛里,厅堂宽敞,正好拿来摆宴。 桌子都是一个规格,不大,四人一张。 齐穆和裴若华稍稍易容,掩盖住了出色的容貌,拿着请柬,在角落寻了一张桌子坐下。 迎客的都是平沙门的弟子,脸上带着笑容,十分的客气。 没多久。 便坐满了人,有男有女,粗略一算,近三百人,想必全是阴阳城里头的大人物,比之前留香院选花魁的时候来得更齐,由此也可见平沙门的号召力。 满桌子的菜肴,齐穆和裴若华都没有动筷子。 齐穆给裴若华斟一杯酒,裴若华便喝一杯。 作为主人家的宋智,却是最后一个到。 “哈哈哈,诸位久候了!” 也许是平日里当老大当习惯了,就算请客也要别人等他。 “诸位,今日本门主召集诸位前来,一来是想跟诸位喝一杯,叙叙情谊。之前本门主已经提议过,咱们阴阳城各个帮派虽然守望相助,但毕竟没有一个正式的联盟,倒不如真真正正联合在一起,然后选择一个盟主,将咱们的力量发挥到最大。诸位以为如何呀?” 一个帮派的力量有限,但是阴阳城的帮派众多,真要是结成联盟,那可是不得了。势力大了,能够得到的资源自然也会更多,而选出的盟主只怕也会成为大雍帝国最有势力的人物之一了。 但是,这样一来,本来可以自己做主的门派就要听别人的使唤了。 当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 宋智哪里不知众人心中所想,他只假装不知道,继续道:“本门主还有一事要向大家宣布。”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就听宋智道:“本门主已经决定迎娶琴道第一大家岚蓝姑娘为平妻。一个月后便是迎亲礼,希望到时候诸位到时候能够来参加喜宴。” “岚蓝姑娘可是绝色佳人啊,宋门主有福气。” “恭喜宋门主,贺喜宋门主。” …… 众人口中一叠声地恭喜,却是心思各异。 岚蓝,知道的都说她是琴道第一大家,这也不过是恭维之词,人人都明白,她出身青楼,她更为有名的,是第一花魁。 宋智好歹是平沙门的门主,武功不俗,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他的嫡妻是海龙帮帮主的女儿,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第三百八十章 这般机缘 第三百八十一章 半仙 最近宗主为了结盟的事情很心烦,他们这些底下的人也无所适从。 没想到收到了一封信之后,态度就有了大变化。这样最好,只有他们青龙宗好,他们这些帮众才会有好日子过。 “是,宗主,我明日一早就去办。”小厮躬身应道,“宗主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青龙宗宗主摆摆手。 “没有了,你先下去吧。” 他慢慢踱步,在太师椅上坐下,细细盘算着明日该如何和平沙门门主宋智谈,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好处,谈完之后,又该如何按照信中的指示将消息传给玄武卫。 这一思量,便是夜深,直到三更才睡下。 第二日清晨。 裴若华去找齐穆。 不料,齐穆不在。 裴若华也没感到有多惊讶,想必是他有要事要办。 和王小金吃过早饭,裴若华觉得有些无趣,便带着王小金出门逛逛。 因为有了林州城杨公子的前车之鉴,裴若华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比甲,又在皮肤抹上了一层黄粉,眉毛加粗,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没有一点气色。 街上的人不多,卖的东西也不那么新奇。 拐角处,有一株大槐树。 槐树下,有一个穿着青灰色长衫的老头儿,他支了一个小摊,摊子旁竖了一根竹竿,竹竿上挑着一块布,布上面写着“李半仙”三个大字。 裴若华兴趣来了。 算命先生这一行,有真能窥见过去未来,预见运势之人,但是极少。 更多的人,观察力强,善于把握别人的心理,三两句话套下来,能将对方的情况了解个大概。 只见那李半仙的摊子旁,坐着一个二十五六左右的年轻男人。 李半仙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年轻的脸,又抓起他的双手捏了捏,然后长叹一声。 “你啊,命中注定家宅不宁。” 年轻男人眉毛耷拉下来,看着就更为愁眉苦脸。 “半仙儿你说得是,我深爱表妹,表妹也深爱我,她……已经有了身孕了,可是家里的着实厉害……半仙儿你可有解决的办法?” 李半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上上下下打量着年轻男人。 嚯,可真是一出痴情男女的狗血大戏呀。 “有当然是有的,不过……” 李半仙的眼神让年轻男人有些不自在,他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满怀期待地看着李半仙。 “半仙儿,你就帮帮我把。” 李半仙笑眯眯地将银子揣进怀里。 “将这些符咒烧成灰,混在水里让你家里那个河东狮喝下去,七天之后,保管对你服服帖帖。” 李半仙一边拿出七张符纸,一边说道。 年轻男人半信半疑。 “这……真的可以?” 李半仙眼睛一瞪,就要将手里的符纸收回来。 “都说心诚则灵,你既然心不诚,那就请到别处去吧。” “哎,别呀,我信还不成么。” 年轻男人连忙拦住李半仙,将他手里的符咒抢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袖管里。 李半仙还要对年轻男人说话,裴若华凑上前来。 “李半仙,给我算一算。” “一边儿排队去,没看这有客人么。” 李半仙睨了裴若华一眼,心中盘算着能榨出多少油水来。 裴若华淡淡一笑,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 “能算吗?” 雪花银在阳光下晃着眼,李半仙立刻变脸,笑得见牙不见眼。 没想到这姑娘容貌平平,打扮也不像是有钱的,竟然这么大方。 “算,算,当然算了。不知姑娘想算什么?” 裴若华笑道:“算自身吧。” 李半仙拿过银子。 “算自身,不知姑娘年庚八字?” 年轻男人见裴若华横插一脚,有些急了。 “我说李半仙,你这怎么回事儿啊,我付了你银子,你就这么打发我了?” 李半仙连忙转头,对他说道:“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先跟这位姑娘聊两句罢了。” 说着,他的眼珠子在裴若华脸上转了一圈,脸色阴晴不定,突然“哎呀”了一声。 “姑娘,看你脸色发暗,印堂发黑,似乎有血光之灾啊。你若是想要化解的话……” 裴若华看着一群人远远地朝这边走了过来,领头的是一个怒气冲冲的中年女人。 她的直觉,这群人应该是冲着要算命的那年轻男人来的。 “李半仙,我对算命也略知一二,我算你最近也有血光之灾。” 李半仙脸色一板。 “姑娘,可不能随便玩笑,你确实有血光之灾,信不信由你。” 裴若华摇摇头。 “李半仙,我也不与你开玩笑,你确实有血光之灾,信不信由你。” 话音刚落,只见有什么从眼前飞过,李半仙没等反应,脑袋就被一只绣鞋砸中,他一时没有防备,整个人倒了下去,额头撞到桌角,“哗哗——”的淌血。 李半仙有点懵了,额角的伤口一抽一抽的疼。 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女人风风火火,叉着腰站在摊子前,声如洪钟,冲着摊子旁的年轻男人大吼道:“你活腻了吧?!竟敢背着我在外面养狐狸精!” 果然是个泼妇,怪不得拴不住自己男人呢。 瞧那中年男人瑟瑟发抖的模样,李半仙摸了摸仍然在流血的额头,心中暗道倒霉。 但他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姿态,沉声道:“这位大嫂请勿生气,须知家和万事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非要喊打喊杀呢?” “你又是谁?” 高壮女人斜晲着李半仙,说道。 李半仙一把拉过竹竿,指着上面的大字,道:“老头乃是李半仙,祖传算卦秘方,包算包满意,算不准,不要钱。” 高壮女人鼻子里哼了一声。 “原来是个骗子!” 李半仙心下一抖,嗫嚅着不敢再说话。 高壮女人继续骂骂咧咧,不依不饶。 中年男人此时一脸委屈,他鼓起勇气,小声道:“她是我表妹,不是什么狐狸精。” 高壮女子冷笑。 “好一个表妹。你既然喜欢她,何不早早娶了她?为何又要和我成亲之后,与她勾勾搭搭? 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谁给你的?还有你家里的老父老母,是谁在供养?就凭你家那三亩瘦田,你们一家子得去喝西北风!” 第三百八十二章 骂街 第三百八十三章 细看 第三百八十四章 露出马脚 “咦,这里有些奇怪。” 裴若华抬手指着其中的一个木箱,说道。 齐穆观察了片刻,浓眉紧拧。 “确实奇怪。” 其他的箱子,都是瓷器归做一箱子,布匹归做一箱子,铜器归做一箱子,唯有金银首饰这一箱里头,突兀的放进了一个描金青瓷手炉,显得格格不入。 王小金和玄武卫的那人面面相觑,这有什么奇怪的,箱子不都是用来放东西的么?而且里头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没见有翻动过的痕迹呀。 玄武卫那人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齐穆沉声道:“就是这样才更奇怪。证明有人精心布置过这里。” 裴若华赞同齐穆的说法,接口道:“这里应该放着一个和手炉差不多大小的东西,被人拿走了,为了填上这个空档,所以从瓷器那里拿了东西过来填补。” 玄武卫那人迟疑着说道:“也有可能是那女人自己拿的吧。” 听了他的话,裴若华勾了勾唇。 “凭那女人的性格,如果是她自己拿的,拿了也就拿了,根本不会多此一举。做这件事的人,为的是糊弄前来查看的人,不想就露出了马脚。” 玄武卫那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虽然自己就是那个被糊弄的人,却又觉得裴若华说得很有道理。 齐穆眸光沉沉。 “这样看来,那女人的丈夫嫌疑就更大了。毕竟能够有时间,有机会做这些事情的人除了他,也没谁了。” 裴若华点点头。 “而且被拿走的东西应该很重要,否则,那女人也不会连命都没了。” 就在这时,又一个玄武卫兵士走了进来。 “殿下,青龙宗那边有结果了,我们的人说,那女子是先被人掐死,才扔进井里的。” 裴若华冷哼一声。 “那就几乎可以断定是那个男人做的了,否则,他为什么要说谎。” 玄武卫兵士道:“青龙宗宗主也是这般说的,可是那男人口风很紧,咬定他妻子是失足落水。” 齐穆抿着唇,倒是可以对那男人用刑,只不过要顾忌到知府大人那边,手段不可以太过了。 裴若华眼珠子一转。 “我倒是有个办法。” 齐穆问道:“什么办法?” 裴若华踌躇着道:“这个办法似乎不是正路。” 齐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 “到底是什么办法?你快说呀。” 裴若华的眉眼蕴着狡黠,她附在齐穆的耳旁,压低声音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温热的气息萦绕着,齐穆不由得耳尖发红。 “这法子你觉得怎么样?是否可行?” 裴若华看着齐穆,轻言细语地问道。 齐穆眼睛一亮。 “我觉得可以,就照你说的去办吧。” 顿了顿,齐穆又道:“我这就去安排,不过,有些细节……” 裴若华低声道:“你只管去,那些细节我亲自来做。” 夜凉如水。 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大风。 疾风拍打着树叶,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距离青龙宗不愿,有一处荒山。 四周一片幽深。 只有一处地方透出苍白的光。 那男人躺在地上,似乎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男人幽幽醒来,他揉了揉眼睛,身体下的一片透凉让他迅速地清醒。 他坐起身来,四处张望,偌大的空地上,就只有他一个人。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明明记得他和家里人被带入了青龙宗,不过他之前已经去官府报备过,有知府大人在,想必青龙宗宗主不会对他们一家子怎么样。 冷风一吹,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觉得在那看不到尽头的幽黑里,像是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的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前前后后将事情细细地想了一遍,觉得并没有什么破绽,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他这样安慰自己,等到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他就可以将表妹接过来,到时候,表妹给他剩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一家人整整齐齐,又有那母老虎留下来的嫁妆,日子就有盼头了。 突然,一阵轰鸣,伴随着强光。 强光散去,只见上首摆着一张长条桌案,桌案后坐着一人,他头戴高帽,身着朝服,虽然看不清面目,却能感觉到无比的威严。 两旁站着青面獠牙,尖嘴猴腮的仆役,手拿棍棒,铁叉,看着十分骇人。 那男人被巨响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见这阵仗,心里害怕得直冒冷汗,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威……武……” 仆役们沉声喝道。 惊堂木一响,桌案后那人厉声喝道:“堂下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那男人虽然惊慌,但是并未失去理智,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个仆役出列,一巴掌甩在那男人脸上。 “大胆。判官大人在上,岂容你叫嚣。” 判官? 那男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煞白。 “判官……这里是地府?不可能!我还没死呢!” 仆役冷声道:“这里就是地府!你是没死,不过有冤鬼在判官大人跟前喊冤,判官大人派了鬼差把你的魂魄抽离。” 这里是地府? 冤鬼? 喊冤? 一个又一个念头闪过,让那男人像是五雷轰顶一般,呆若木鸡。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那男人正是做了亏心事,所以现在心里害怕得很。 “不……不可能!胡说八道,我好好地活着,哪里死了!” 那男人歇斯底里地说道。 仆役沉声道:“判官大人会对你问话,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若你是清白的,自然会放你还魂,若是有所隐瞒,你的魂魄就要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桌案后那人冰冷的声音再度传来。 “堂下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不待那男人和那男人开口,那仆役恭敬地说道:“回判官大人的话,堂下之人,乃是阴阳城青龙宗宗主妹妹的丈夫。” 见那仆役这样清楚自己的来历,那男人的脸垮了下来,哭丧着脸。 “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仆役冷声道:“这里是地府阴司,自然什么都知道。” 第三百八十五章 高招 第三百八十六章 面具人 那人出了阴阳城城门,往城外的山岭奔去。 她走过一条条小路,不一会就来到一座高山下面。 黝黑的大地上,山脉连绵起伏,地面长着杂草和大树,黑色石块和泥土混杂。 一块巨大的青灰色岩石,架在两块石壁之间,相当于一座石桥。 青灰色岩石上,站着一个人,他身穿一件黑色斗篷,从头遮盖到脚,一阵夜风吹过,轻轻掀开斗篷的一角,便见他脸上带着一张银色面具。 “拜见领主。” 那人伏跪在地上,面具人身上放出的威压,让她心惊胆寒。 裴若华不由得凝神屏气,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引起黑衣人的注意。 时间缓缓过去,约莫十数息后。 面具人开口,的声音很是怪异,沙沙哑哑的,像是砂砾在相互摩擦。 “东西可拿到了。” 那人颤抖着声音说道:“是,属下竭尽所能,终于办到了。” 说着,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子,双手奉上。 “嗯,很好。” 面具人抬手接过木盒子,声音微微一扬。 那人的手指划过黑衣人的手掌,冰冷如同冰块一般的温度让她赶紧缩回手,微微打了个寒颤。 裴若华远远看着,心中暗忖,看这个木盒子的尺寸,很像是从青龙宗宗主妹妹的嫁妆里拿出来的。 那人听了面具人的话,心中一喜,连忙表功,她对于自己的一系列计谋是十分得意的,轻而易举就将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青龙宗宗主的妹妹又怎样,在自己的魅力面前,丈夫和她离心离德,她最终连命都没了。 “多谢领主赞赏。自从院首将任务交给属下之后,属下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懈怠。属下收集了青龙宗宗主妹妹所有的信息,发现她的男人又懦弱,又贪财,最终决定从男人那里下手。 属下先是去了那男人在乡下的姨丈姨妈家,杀了他们一家三口,然后冒充那人的表妹,到阴阳城来。那男人果然相信了,对属下言听计从。 属下数次潜入他们家,确定了东西确实在青龙宗妹妹的手里,之后,便想方设法挑拨他们夫妻间的关系,终于激起那男人的杀妻之心,属下就趁着他杀人的当口潜入,拿到了东西,并且打扫干净收尾,将来就算是有人怀疑青龙宗宗主之妹不是因为意外死的,也只会怀疑到那男人的头上。” 她的话太多了。 面具人有些不耐烦地打断。 “不必再说了,规矩你是知道的,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那人,也就是表妹脸色一下就白了,生怕惹怒了黑衣人,讪讪地道:“是,属下知道。” “好了,你可以走了,以后有事,我会派人通知你。” 面具人道。 表妹朝着黑衣人一躬身。 “是,领主。” 裴若华眸光微闪,当即决定兵分两路,自己去跟着表妹,而齐穆就留下来对付黑衣人这边。 她对齐穆做了个手势,齐穆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裴若华轻身一跃,便追着表妹离开了。 一阵夜风拂过,周围的枝叶晃了晃。 面具人眉头紧拧。 “看了这么久的戏,也该现身了。” 面具人缓缓地伸手,指向齐穆藏身的方向。 既然被发现了,齐穆也就不再隐藏,干脆利落地走了出来。 面具人声音微变。 “是你?” 齐穆挑了挑眉。 “你认识我?” 面具人“哈哈”一笑。 “大名鼎鼎的的晋王殿下,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齐穆淡然道:“你知道我,我却不知道你,不如你大方一些,自报家门吧。” 面具人冷冷地应道:“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或许将来,你会知道的。” 齐穆微微一笑,也不在意。 “你从青龙宗宗主妹妹那里拿到的是什么?” 面具人道:“看来晋王殿下知道得不少嘛。晋王殿下,我很欣赏你,只可惜啊,你撞破了我的事情,今夜,是留不得你了。”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一道尖锐破空声响起。 面具人手腕一翻,一把长剑握在手里,一道道剑光霎时席卷而来。 齐穆祭出金乌剑,舞动时暴发着金光,只要剑身轻轻一震,就能翻起一片剑气。 面具人一跃三尺高,手腕一抖,身体向上一纵,长剑耀出银色光弧,朝着金乌剑打过去,便听见空气中传来一阵阵的暴响。 齐穆举剑相迎,兵器相击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金铁鸣音。 金乌剑突然剑光一闪,剑气缩成一道道的细丝,好似一张大网。 面具人手中的长剑引动出数十条黑雾,如鲸吞牛饮一般,以黑衣人为中心,形成一个真气漩涡,如同潮水一般涌过来,牢牢将齐穆围住。 齐穆并不把他放在心上,他闪身而退,动作如行云流水,落在黑衣人几丈远之外,冷冷的看着他。 面具人的声音露出一丝嘲弄,双腿狠狠踢起,朝着林新蹬过来。 “殿下不敢和我硬碰硬?” 说着,他双腿狠狠踢起,脚下走出了一套诡异的步伐,身形在快速移动,不过几息之间,他便到了齐穆的身前,不到一臂的距离。 几丈,转瞬即至! “锵——” 一道剑光陡然亮起,黑衣人脚下炸开一阵闷响,整个人利箭般冲向齐穆,带着真气爆发威力。 齐穆神色凝重。 面前这人,武功境界至少在武道七重境之上,和自己相比也不差多少了,更为难以对付的是,他的剑法凌厉,身法诡异迅速。 齐穆在思索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危机感,似乎一场巨大的变故就要来临。 面具人从青龙宗宗主妹妹得到的东西是什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然而,眼前的一切已经不容得他多想。 他一个闪身,直接往一侧跃开,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一道泛着白光的剑芒劈在了自己刚才所站的位子上,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整个天地间似乎都充满了冰寒的气息。 好险! 齐穆心中暗忖,他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第三百八十七章 没有收获 黑暗的夜空下,闪烁的剑芒纵横交错,激烈无比,连风似乎都被这激烈的战斗给割裂了,发出奇怪的鸣响。 致虚九剑第三式,知常容。 齐穆催动真气,金乌剑“铮——”的一声鸣响,回身向着面具人刺去,仿佛内里蕴藏着席卷一切的豪迈力量。 面具人有些震惊,他的对手,竟然只用一招,就完全挡住了他如狂风骤雨一样的攻击。 致虚九剑,不愧是当世第一剑法。 之所以称为第一,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威力无穷,更是因为它实在是太难学了。 这套剑法一直收藏在学宫的藏经楼里,传说,是前朝一位剑术大师在看破红尘之后创造出来的。 每一个学宫的内门弟子,只要想学,都可以尝试去学。然而这么多年来,就只有晋王齐穆一个人学会了。 除了武者本人的实力之外,对天赋的要求非常苛刻,必须有着绝佳的心性以及对剑意特殊的感悟。别看它只有九招剑法,可是每一招都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变化,若非靠个人的感悟,死记硬背是永远都背不下来的。 换句话说,大家都知道致虚九剑是宝贝,可是这宝贝捧到你面前,你都没有本事将它拿走。 “他的武道境界似乎又有所提升了。” 面具人心中暗忖。心头低吼,手上动作不断,杀意更为凌厉。 双剑相击,齐穆手腕一振,金乌剑上倏然间升腾起一片金光。 齐穆身上的战意在烈烈燃烧,战斗力霎时间突破到了武道第九层。 面具人眸光一凝。 虚化进阶! 这是一种临时提升战力的功法,武者可以在战斗的时候使自己的武道境界提升一到两个等级。 不过,这种提升是临时性的,并不能持续太长的时间。 一时间,面具人只感觉强悍的剑气扑面而来,破风声不断冲击着双耳,剑意甚至化作丝丝缕缕的银针,穿刺着面具人脸上的面具。 若是寻常武者在铺天盖地的攻势中,根本难以抵挡,而这分秒间的呆滞,很有可能就决定了胜负,甚至是生死。 面具人握紧手中的长剑,双脚狠狠一踏,坚实的地面陡然裂开两道裂缝,身形好似被强弓射出的利箭,爆射而出,凌空直下,直扑齐穆。 剑势陡然凌厉了无数倍,璀璨的光芒喷薄而出,炫人眼目。 齐穆的双眼锁定住空中的剑影,只见剑光一闪,金乌剑便将面具人的剑势劈开,黑色的外袍割开一道口子,虽然没有见血,却刺得皮肤一阵阵生疼。 “怎么可能这么快!” 面具人心中惊骇,齐穆这一剑爆发出的威力太强,这种速度和力量,显然是之前的齐穆隐藏了自己真正的战斗力。 难道,他并非是虚化进阶,而是真正突破到了武道九重境? 面具人心头疑惑。 若是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了,自己的武道等阶不如齐穆,全靠功法和身法支撑着,但能够支撑多久不好说,如果齐穆真的是武道九重境的武者,那自己根本就没有得胜的把握。 罢了,出绝招试试看。 真不行再走也来得及。 面具人仓促之中做出了决定。 他挥动长剑,斜斜向下劈出一道剑芒,剑芒发出去不过一丈,长剑又再度发出另一道剑芒,一前一后,如同流星赶月,想要在瞬息之间便夺回上风,压制齐穆。 面对面具人的反击,齐穆招式丝毫不变,依旧是致虚九剑的第三招,知常容。 然而,招式在细微之处的变化,使得面具人暗暗心惊,一招攻势依然变成攻守兼备,迅如闪电,势若惊雷。 “嗤——” 金乌剑的剑光过处,凛冽的剑气已然破开空气,黑衣人长剑的剑芒倏然溃散,若不是他身形迅捷,躲了过去,只怕胳膊都会被金乌剑削下来。 面具人惊出一身冷汗。 太强了! 金乌剑和致虚九剑的配合简直是天衣无缝! 不行,自己不能再和齐穆打下去了。 否则,失败的一定会是自己。 虽然有些小小的不甘,但面具人很是清醒,明白武道境界的高低是很难以逾越的,尤其战斗拖得越长,对自己就越不利。 反正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算是有收获。 面具人这样想着,双足一踏,好似一头矫健的猎豹,果断溜了。 齐穆见状,也并未追赶,他如今是武道八重境巅峰,虽然已经摸到了边缘,但还未曾突破武道九重境,才刚是强力催动真气,使出了虚化进阶。 他想要逼面具人使出更多的招数,因为只有面具人自乱阵脚,他才能够通过武功招式看出他的来路。 无奈面具人很谨慎,使用的武功招式都很偏门,看不出来任何端倪。 齐穆暗叹一声,希望裴若华那边能够有所收获吧。 话分两头,裴若华跟着表妹沿着来时的路下山。 不料七拐八拐的,就不见了表妹的踪影。 人呢? 哪儿去了? 裴若华很纳闷,四处探看。 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裴若华循声望去,只见一块巨石朝自己这个方向滚过来。 她反应很快,脚尖轻点,纵身一跃到旁边的一课大树上,看着巨石滚滚而过。 原来不是表妹消失了,而是她发现自己在跟着她了。 想法子对付自己。 不错,脑子转的还挺快。 好半晌之后,表妹的身影跑了过来,围着那块巨石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叉腰大笑。 “哈哈哈,敢跟着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裴若华唇边勾出一抹讽刺的笑容,从树上跳下,正好落在表妹的身后。 “你说的是谁?” 表妹一时不妨,随口应道:“是你呀。” 说完,才觉得不对劲,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 “你,你是人是鬼?” 裴若华“噗嗤——”一声笑了。 “敢害人还怕鬼,你真有意思。” 表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过,裴若华这般说,也就证明了她是人,不是鬼了。 “你跟着我干嘛?” 第三百八十八章 桃花林 裴若华也不兜圈子,干脆利落地道:“我想知道,你从她的嫁妆里拿走了什么?” 表妹顿时脸色大变。 “你说什么?” “装什么傻呀。”裴若华道:“瞧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多无辜呢。其实想要杀死青龙宗宗主妹妹的人是你,那男人不过是做了你的替死鬼罢了。” 表妹咬着牙,神色越发狰狞,在月光下,看上去像是厉鬼一般。 “你还知道些什么?” 裴若华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知道的想要你告诉我。” 表妹恨恨地盯着裴若华。 “你知道得太多了。” 知道这么多,就不能留了。 因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当然了,此时表妹还不知道面具人和齐穆已经打起来了。 裴若华像是没看见她满溢着杀意的双眼,自顾自地道:“怎么,想杀我,不过我可不像是青龙宗宗主的妹妹那么好骗。” “是么?” 表妹冷笑一声,手腕一转,从袖管里抽出一根竹枝似的物事,约莫有一根筷子长短,她咬住一头,用力吹一口气,顿时有一股黑色的烟气冒出。 裴若华眸光一凝,是毒! 果然在江湖上行走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不过,经历过林州城杨府拿着大网做武器的那几个大汉,裴若华的警惕性高了许多,明白不能小看了任何人,否则,吃亏的只有自己。 现下四处一片漆黑,除了表妹和她也没有别的人,倒是无需再掩饰神凰戒的威力了。 只见裴若华手腕一转,一道红光激射而出,拉高拉长,凝成光盾,挡在身前。 表妹开始的时候还得意洋洋,她的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用毒有一手,而且出其不意,许多高手就这样败下阵来。 只是,裴若华那是什么武器? 人安然无恙,而毒雾一触到光幕,竟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神凰戒真是太强了! 每一次都能给自己新的惊喜。 其实裴若华对神凰戒的了解还是很有限,但是随着她武功等级的提高,发现神凰戒和自己的契合度也越来越高,威力也比之前大了许多。 这不由得让裴若华对于神凰戒到底能够发挥出多么大的威力有了深深的期待。 不过她也知道,这取决于自己的实力,所以她很努力地修炼,不仅仅想要早日凝结出武魂,同时也想要让神凰戒的威力更上一层楼。 裴若华挥手收了光幕,祭出清霜剑。 表妹的余光突然瞥到,裴若华嘴角扬起了一抹轻笑,她心中陡然泛起一丝寒意。 一声剑鸣,声震八方。 表妹面对寒光凛凛的清霜剑,心里着实有些害怕。 她本可以哄骗那男人拿到东西便罢了,但那男人对她死心塌地,一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使她飘飘然,竟然怂恿那男人杀了青龙宗宗主的妹妹。 而今日又接到了领主见面的通知,心里高兴,一时也就忘记了带上兵器,自以为有毒在手,足够保护自己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不过,就算是想到了,带了武器,估计自己拿三脚猫的功夫,也抵不过面前这人吧。 裴若华才不管表妹心里在想什么,她手腕一动,清霜剑的剑芒猛然掠过。 “嗤——” 表妹脸颊旁的一束头发被削去。 裴若华冷声道:“说,还是不说。” 表妹愣愣地看着那一束头发飘飘忽忽落在地上,心都快要跳出胸腔。 这时她才觉得,自己不应该怕鬼,明明裴若华比鬼要可怕多了。 她一跳而起,撒腿就跑。 “想跑?” 裴若华哼了一声。 她轻身一跃,就追了过去。 表妹拼命地跑着,她觉得喉咙被捏住一般,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她丝毫不敢放慢脚步,因为她清晰地感受到,从身后裴若华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 裴若华从表妹的头顶掠过,稳稳地挡在她的面前。 又是一道剑气划过,表妹的脖颈现出一条细细的血线。她毫不怀疑,只要裴若华再用力一些,自己的脖子就要被割断了。 表妹刹住脚步,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牙齿磨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饶了我,别杀我。” 裴若华翻了个白眼。 “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杀你。” 她会将表妹交给官府,作恶的人自然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表妹咽了一口唾沫。 “我说,我说。” 裴若华收了清霜剑,表妹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那个面具人,是谁?” 裴若华沉吟了片刻,说道。 表妹瞪大了眼,没想到裴若华从那个时候就盯上她了。 “他是我们的领主。” 裴若华微眯着双眼。 “你们?” 表妹点点头。 “我们是桃花林的人。” 裴若华有些疑惑。 “桃花林又是什么?” 表妹的脸上浮现出了向往之色。 “桃花林就是这一片红尘俗世里的净土,只要能进入桃花林,就会过上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日子。” 裴若华更疑惑了,怎么听起来神神道道的。 “你去过桃花林?” 表妹摇摇头。 “没有,我的等级太低了,没有这个资格。不过我努力完成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到达桃花林里的。” 裴若华揉了揉额头。 “你现在的身份是?” 表妹默了默,看得出来,她不太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她如今为了保住性命,对裴若华说了这些,其实也就是对桃花林的背叛了。桃花林对待背叛者,可是从来不会手软的,能泄露得少一些,兴许过失也就少一些? 但裴若华一个眼刀飞过去,她即刻就怂了,以后怎样以后再说吧,现在保住性命才是迫在眉睫。 “我明面上的身份,是留香院的姑娘。” 留香院? 岚蓝那个留香院? 裴若华拧着眉头。 “你杀了那男人的亲戚一家,用表妹的身份接近,是面具人给你交给的任务?” 表妹道:“任务是院首交给我的,我的等级太低,如果不是得到了那东西,领主是不会现身见我的。” 裴若华抿着唇,问道:“院首,又是谁?” 表妹看了她一眼,道:“是留香院的院首。” 裴若华心中一动,脱口而出。 “院首是岚蓝?” 第三百八十九章 灵光一闪 表妹很惊讶,眼眶旁的肌肉抖动了一下,肩膀不自觉地耸了耸。 裴若华是怎么知道留香院的院首是岚蓝姑娘? 要知道在外人看来,岚蓝姑娘只是琴道大家,大雍帝国的第一花魁,若不是留香院自己的人,都不知道其实岚蓝是留香院的院首。 无需表妹回答,只要看她的表情,裴若华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岚蓝。 之前的景州城,现在的阴阳城,都有她的踪迹。 她在这几座城池长袖善舞,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么所谓的桃花林,和留香院,又有什么关系? 慢着,桃花林,桃花林。 像是有一阵风吹开了阴霾,裴若华顿时觉得有些模糊的东西逐渐清晰起来。 原来竟是这样么。 裴若华眸光闪了闪,换了一个问题。 “你在青龙宗妹妹的嫁妆里,拿走了什么?” “是一个木盒子。” 表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心下暗道,反正裴若华不知道木盒里是什么,自己搪塞两句,想必她也不会察觉。 裴若华看出了她的心思,冷笑一声:“我自然知道那是一个盒子,手炉大小。其实你将屋子打扫得很干净了,不过有时候,多此一举,过犹不及。” 表妹一向对自己的手段很有信心,毕竟就连院首也称赞过自己心思缜密,她在青龙宗妹妹的屋子里查找,拿走木盒之后又将所有物件归置整齐,几乎和原来一模一样,不料却被裴若华评价为“多此一举,过犹不及”。 她心里有些不服气,但一想到裴若华既然能够这样说,肯定就是抓住了自己的把柄,情绪也不由得低落下来。 “木盒里面是一片小羊皮,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就看见上面有些奇怪的线条。” 表妹没有继续隐瞒,其实按照规矩,她本不应该打开木盒,因为她的任务就是将木盒拿到手,别的一概不能多管。 但她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悄悄将木盒打开,看了一眼,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木盒里并没有什么金银珠宝之类很贵重的物事,只是一片残缺的小羊皮。 裴若华却是陷入了沉思。 小羊皮,画着奇怪的线条。 能够给自己妹妹作为裴家,这份东西必定有其价值。如果不是特别珍贵,表妹口中那位桃花林的领主也不会降尊纡贵,亲自跟表妹见面。 但如果很珍贵的话,青龙宗宗主的妹妹肯定会密密收藏,而不是将它跟自己的嫁妆随意摆放在一起。 如今小木盒在面具人的手里,也不知道齐穆能不能夺回来。如果不能,那就只有去问一问青龙宗宗主了,毕竟他和这个木盒关系匪浅。 裴若华想到这里,开口道:“你的院首给你安排的后续任务是什么?” 表妹摇摇头。 “还没有,只是让我继续留在山鸡胡同,听候召唤。” 裴若华觉得自己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便道:“我的话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表妹眼睛一亮。 “真的?你不杀我?” 裴若华勾了勾唇。 “我是守信用的,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为难你。” 表妹松了一口气。 “那我走了。” 裴若华摆摆手。 “走吧。” 表妹立刻撒腿就跑,像只兔子一样,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裴若华冷冷笑着,跑吧,谅你也跑不了多远。 其实裴若华倒真是给了她一个机会,如果她能趁着这点时间,果断离开阴阳城,就算裴若华将她的情况告诉了官府,只怕想要找到她也颇有些难度。 但是,裴若华认为,她是那种事事都要考虑周详,反而失去了冲劲,不是那种能够狠得下心来的人,她很大的可能会回到山鸡胡同,收拾收拾细软,然后再跑。 常理来看,这并没有错,出门在外,身上没点银子那肯定是寸步难行。 然而,在生命和银子之间,肯定是生命更为重要。 她又怎么能这么肯定,自己就能两全其美,既可以拿到自己的财物,又能够侥幸跑掉呢? 裴若华摇了摇头,很快就将表妹抛在脑后,毕竟表妹透露出来的讯息,倒是比她本人更为重要。 她回到客栈。 齐穆比她早一些到达。 两人一见面,交换了各自得到的讯息。 “表妹口中所说的桃花林,我直觉,会不会是南台山无忧观附近的那一片桃花林。桃花林只是障眼法,里面的峡谷才是别有洞天。”裴若华所有所思地说道,“李寒川和岚蓝,我曾在桃花林和里面的峡谷里见过他们,表妹说岚蓝是留香院的院首,这就证明了桃花林和留香院很大可能就是一伙儿的。那么李寒川,他的身份就耐人寻味了。” 齐穆的脸隐藏一侧的光影里。 “你是说李寒川,就是桃花林的领主,那个面具人?” “李寒川是不是面具人我不敢肯定,但他和桃花林,和岚蓝肯定脱不了干系。” 裴若华说道。 李寒川此人外表温文尔雅,实则心狠手辣,他做出什么事情来,裴若华都不会感觉到奇怪。 齐穆沉吟了片刻,道:“我在京城虽然和李寒川接触不多,不过他也是学宫的教导老师之一。他是通过科举入仕,才华得到世人的赞誉。虽然也是武者,但只有武道五重境的境界,水平居中,而我今夜与面具人交手,他的武功颇高,至少有武道七重境的境界,所以,应该不会是他。” 裴若华低垂着眉眼,想了想。 “还是有另外一种可能的,会不会是他可以隐藏自己的武道境界?” 齐穆道:“这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裴若华追问道。 齐穆的眼眸就像是一块墨玉,深不见底。 “除非,他修炼了一门特殊的功法,那门功法能够掩盖武者的武道境界,使得外人无法窥探出武者的真正实力。只不过,那是诸侯国申国的不传秘法,只有王族中人才有资格修炼。” 诸侯国申国。 将前前后后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裴若华脑海里灵光一闪。 第三百九十章 很有可能 大雍帝国立国以来,分封了七路诸侯王国。 大雍帝国的开国皇帝登基之后,分封了七位为皇朝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异姓诸侯王,每一位诸侯王统领三十七个郡县。 千年过去,七路诸侯王国根深蒂固,相互间联络有亲,权力越来越大,竟有跟朝廷分庭抗礼之势。 六十年前,当时的雍肃帝下旨撤藩,欲将所有权力都收归朝廷。 诸侯国中的魏,宋,蔡,申四国联合反叛。 四诸侯国十分富庶,兵强马壮,战事纠缠近十年,最终,雍肃帝得到了胜利,但朝廷的力量也遭到了重创。 如今,她已经知道了天阳宫,是诸侯国宋国后人所创,她的母亲木紫薇是诸侯宋国的后人,而诸侯宋国的后人,建立了天阳宫,当今画圣白鸟先生,是天阳宫金谷堂堂主,而包括苏姨娘在内,都是天阳宫的人。 诸侯蔡国的后人也有属于自己的力量,便是彼岸山庄。 至于诸侯魏国后人建立的夜海门,人数众多,也是不可小觑的力量。 如今,诸侯申国的后人也浮出了水面,应该就是桃花林了。 齐穆也是想到了这一层。 “这样推测的话,李寒川……” 裴若华接口道:“李寒川他很有可能是诸侯申国的后人。” “嘶——” 齐穆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想到李寒川隐藏得这么深。 他是在石山郡的明诚书院念书,如今官至京兆尹,官位虽然不高,但是他是京城的父母官,地位显然十分重要。 而且李寒川是右相刘致远的心腹之人,右相刘致远又是吴王齐衡的母亲淑妃的娘家亲戚。 再往下想,不由得让人不寒而栗。 “那么他从表妹那里得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齐穆声音低沉,像是自言自语。 裴若华沉默了片刻。 “我们在这儿瞎猜也没用,直接去问青龙宗宗主是最好的。” 看看窗外,天边翻起了鱼肚白。 齐穆道:“你说得是。” 两人来不及休息,便径直往青龙宗宗门的所在地。 书房。 青龙宗宗主也是一夜没睡。 他这个妹妹和他年岁相差有些大,所以从小,他一直宠着她。 阴阳城里的其他门派都知道,无论谁得罪他,就算是一时无法报仇,他也会暗暗记在心里,等到机会来了果断出手,人人都说他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但是他对这个唯一的妹妹,确实是很好。 当年,他想在青龙宗给妹妹找一个夫君,只要有他在,保证没人敢对她不好。 他手下的人,心里怎么想他管不着,但是表面上,对他从来都是恭恭敬敬,这与他的地位有关,更与他的实力有关。总会有些人野心勃勃,不甘心居于人下,对宗主的地位和青龙宗的财富虎视眈眈,他但凡弱一些,心智差一些,肯定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不料自家妹妹偏偏看上了那个穷书生,说什么武夫见得多了,不喜欢,还是喜欢有文化的人。 刚开始他不答应,她就闹得不可开交,他愁的头发都白了,最终还是答应了。 只她过得和和美美,那书生穷一些也没关系,最多多给她点嫁妆就是了。 自家妹妹每一次回来,都说那书生对她好,他看她的精神气色也确实不错,也就信了。 最近这些日子,自家妹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青龙宗了,没想到自己收到的竟是她的死讯。 青龙宗宗主揉了揉额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时,小厮走了过来,他知道青龙宗宗主的心情不好,也不敢高声说话。 “宗主,有客人来了。” 青龙宗宗主摆摆手,这个时候,他根本没心思见什么客人。 “就说我出去了,不在家。” 小厮弯下腰。 “宗主,他说,他是玄武卫的主子……” “什么!” 小厮话还没说完,便见青龙宗宗主整个人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厮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当下有些战战兢兢,但青龙宗宗主的命令又不敢违抗。 “他说他是玄武卫的主子,有要紧事要见您。” 玄武卫的主子,除了晋王齐穆,还能有谁! “他如今在哪?” 青龙宗宗主连忙问道。 自己为了妹妹的事情求到了玄武卫跟前,原本只是想要尽到作为哥哥的责任,给自己的妹妹一个公道。 玄武卫的人说晋王殿下已经答应了出手相助,昨儿半夜就将那男人带走了,以玄武卫的能力,想必妹妹的死因也会很快水落石出。 可是如今,晋王殿下亲自前来,又是为何? 不会,是他反悔了,不想让玄武卫帮我吧? 青龙宗宗主并没想到晋王会亲自出手,这么快就将事情给查了个水落石出。 这样想着,他的心里焦急起来。 小厮应道:“在正堂候着。” 青龙宗宗主一撩衣摆,越过小厮,一阵风似的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还没走进正堂,青龙宗宗主远远地瞧见了两个人影。 他加快了脚下的步子,高声道:“请贵客见谅,是我来迟了。” 待到走进正堂,青龙宗宗主的目光落在齐穆和裴若华的身上,这一看,倒把他下了一跳。 “怎么是你们?” 他们不正是在大街上和自己打了一架的那两人么? 当时他为了青龙宗的门人出头,谁知道不知这两人的对手,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怎么,他竟然是玄武卫的主子,晋王齐穆? 这可糟了! 青龙宗宗主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小的有眼无珠……竟然不知尊驾竟是晋王殿下,青龙宗蓬荜生辉。小的之前多有得罪,还请殿下饶恕。” 他是个识时务的人,打自己又打不过,对方竟然还有这般显赫的身份,自己根本就是跪的太晚了。 齐穆淡声道:“起来吧。那也不是多大的事。既然你归顺于本王,本王自然不会与你多计较。” 青龙宗宗主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 “是,多谢殿下。”他站起身来,问道,“不知殿下前来,是不是为了平沙门门主宋智提议的建立门派联盟的事情?您放心,我已经约了宋智,定会按照您的要求去做。” 第三百九十一章 发自内心 他想来想去,觉得这个理由比较合理。 齐穆点点头,这个青龙宗宗主果然是有其独到之处,也难怪他毫无背景,只凭借着一己之力,将青龙宗发展成为阴阳城里的二流门派。 “我此次前来,不是为了平沙门的事情。” 青龙宗宗主有些纳闷。 “哦?殿下降尊纡贵,是为了何事而来?” 齐穆眸光幽深。 “你的妹妹,并非意外去世。” 青龙宗宗主顿时浓眉倒竖。 “我就知道,哼,说什么喝醉了酒,失足掉进井里,我半句话都不会信!” 齐穆对裴若华道:“若华,你来对他说,事情的前因后果有些复杂。” 裴若华想了想,便从自己看见街上算命先生小摊前发生的事情说起,详详细细地将来龙去脉说给青龙宗宗主听。 青龙宗宗主越听越生气,牙齿咬得“嘎吱”响。 “这个狗娘养的,我妹妹对他掏心掏肺,他竟然敢!我要亲手宰了他,让他给我妹妹陪葬!” 说完,青龙宗宗主转头就要往外走,他一时血涌上头,气愤不已,竟然忘记了那男人此刻并不在青龙宗宗门里。 齐穆开口阻拦。 “慢着。” 冷冷的声音顿时让青龙宗宗主清醒过来,他迈出去的脚步一僵,随后又收了回来。 “请殿下赐教。” 齐穆道:“那男人已经签字画押,承认是他害了你的妹妹。他跑不了的。” 青龙宗宗主心下一松。 这就好。 这样一来,就算自己不出手,那男人也活不了。 他朝齐穆深深一躬。 “多谢殿下。” 和之前的谄媚不同,他的语气里很是真诚,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我有话要问你。” 齐穆道。 青龙宗宗主忙道:“殿下请问,在下一定知不不言言无不尽。” 齐穆沉吟了片刻,说道:“给你妹妹的嫁妆,你还记得吗?” “我妹妹是三年前成亲的,嫁妆什么的我不大记得了,不过嫁妆单子我有,”青龙宗宗主点了个婢女,“你,去夫人那里将大小姐的嫁妆单子找出来。” 婢女领命,急匆匆地往后院去找夫人。 约莫过了两刻钟,婢女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叠宣纸。 “宗主,夫人说当初给大小姐的嫁妆都在这上头了。” 青龙宗宗主接过,朝着婢女摆摆手。 “行了,你下去吧。” 说着,他双手将嫁妆单子交给齐穆。 “殿下。” 齐穆接过嫁妆单子,眸光一扫,只见上面写着——商铺两间,拔步床一架,绸缎二十匹,珍珠一盒…… 齐穆拧着眉头,这样看来,也看不出表妹从嫁妆里拿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宗主,你记不记得嫁妆里有一个手炉大小的黄花梨木盒?” “黄花梨木盒?” 青龙宗宗主有些疑惑,不知道齐穆为什么会对自己妹妹的嫁妆这样在意。不过既然他在意,肯定会有自己的理由,自己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好好配合就是了。 “好像是有那么一样东西。”青龙宗宗主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是有这么一个木盒,那是我母亲的嫁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我母亲去世得早,给我妹妹留作念想。” 齐穆和裴若华交换了一个眼神,说道:“还记得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么?” 青龙宗宗主挠了挠头。 “好像是一张残缺的小羊皮?” 裴若华心中一动,这和表妹的话对上了,她连忙问道:“这小羊皮是用来做什么的?” 青龙宗宗主两手一摊。 “我也不知道。我小时候看过那羊皮,只依稀记得上面画着一些杂乱无章的线条,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裴若华又问:“木盒里有没有暗格?” 青龙宗宗主想了想,犹豫着说道:“应该……是没有吧。如果有暗格,就证明有重要的东西放在里头,我母亲应该会告诉我才是。” 齐穆和裴若华有些无奈,看青龙宗宗主一脸不敢肯定的样子,想来他知道的并不比自己多多少。 裴若华有些失望,齐穆倒是神色淡然。 青龙宗宗主心里焦急,这是晋王殿下头一回对自己问话,显然自己并没有能够让他满意,作为一个属下,一定要让主子看到自己的价值,否则,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青龙宗宗主冥思苦想,把和那个小木盒有关系的记忆都扒拉了一遍,还终于让他想起了一些什么。 这个有关于自己母亲的隐秘,事关重大,到底能不能说,他心里忐忑,一个不好,不仅仅是自己,就连整个青龙宗,也许都将万劫不复。 但是,齐穆身上自有一股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信任他,臣服他。 青龙宗宗主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殿下,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齐穆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说,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 “讲。” 青龙宗宗主面色讪讪。 “这有关于我母亲的身世,也是我们家族的禁忌,说之前,我想要殿下一个承诺,不会对我,对青龙宗秋后算账。” 齐穆微眯着眼,什么事情那么要紧,说之前还要自己打包票。 青龙宗宗主心下苦笑,这一回自己可是豁出去了。 他知道,单凭他自己的能力,青龙宗撑死了就只能是阴阳城里的二流门派,想要进入更广阔的天地,一定要有靠山,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可以攀上晋王殿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牢牢抓住。只希望自己运气好一些,不要被晋王殿下厌弃。 好半晌之后,齐穆淡声道:“说吧。” 便是同意了青龙宗宗主的请求。 青龙宗宗主松了口气,这才开口道:“我的母亲,是夜海门的门人。哦,她不是嫡系,只是亲缘很疏远的旁支。 后来,夜海门里发生了一些变故,她跑了出来,嫁给我父亲之后,两人就在阴阳城定居下来。那个小木盒,应该是她从夜海门里带出来的东西。” 夜海门。 诸侯魏国后人建立的门派。 诸侯魏国最后一任诸侯王,是魏厉王。 第三百九十二章 是个识时务的人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不得不承认 齐穆默了默,他决定对裴若华坦诚。 “玄武卫的人的确有暗线在临安侯府,不过他们主要关注的对象是你的二叔裴觉宏,因为他是吴王的心腹。其他的人,关注得比较少。所以木夫人和天阳宫的关系,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玄武卫的人一直盯着苏姨娘,她想要孤注一掷,还动用了自己最后的力量去联系天阳宫的人,玄武卫跟着这条线,最终发现了她想要做的事和当中的原因。” 裴若华双眼微眯。 所谓孤注一掷的意思她明白。 “她还不死心?还想杀我?那天闯进学宫的杀手也是她找来的?” 齐穆默不作声,裴若华就当他是默认了。 裴若华冷笑一声。 “那她孤注一掷的结果,也不怎么样嘛。” 她话音刚落,齐穆道:“那夜闯进学宫的杀手跑了之后,我命人跟着他,就是想要知道他的来路。后来便发现他是苏姨娘派来的人。 玄武卫的人打探到,自从你进入学宫以来,天阳宫的人已经在暗中观察你,你展现出来的实力,让他们很满意,他们已经决定放弃苏姨娘,转而希望由你来继任宫主。” 裴若华眉头皱起。 “暗中观察我?继任宫主?我怎么不知道?” 齐穆俊朗的脸庞透着清澄的笑颜。 “破船还有三根钉,天阳宫继承了诸侯宋国的力量,也算是能人辈出,想要暗中观察你而又不被你发现,并不是太难的一件事。 至于继任宫主,当然是能者居之。据说,当年支持苏姨娘的人认为你的母亲虽然武功要比苏姨娘高出许多,但心性太过善良,不够狠辣,对于天阳宫的统领者来说,这恰恰并不是优点。 而如今,苏姨娘已经歇斯底里,完全丧失了理智,让她来做宫主,无异于将天阳宫交给一个疯子,弄不好会玩火自焚。 最重要的是,你的进步让人惊讶,又有勇有谋,未来可期,身上还留着老宫主的嫡系血脉,由你来继承天阳宫再适合不过。” 虽然没有和天阳宫有过正面接触,但裴若华对天阳宫的观感并不是太好。 齐穆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天阳宫的人在木夫人和苏姨娘之间摇摆,无可否认,有些人是有自己的私心,但有些人,是从趋利避害的意识来考虑的。” 木紫薇是老宫主的女儿,而苏姨娘一家只不过是老宫主的仆人,妄想要鸠占鹊巢。但从天阳宫的角度看,是不是真正的血脉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苏姨娘有老宫主的信物,信物是真的,天阳宫也不能否认。 木紫薇就算大家都知道她是老宫主的血脉,但她拿不出来信物,这就令苏姨娘有机可乘了。 而且,木紫薇和苏姨娘之间的争斗无论谁赢谁输,对于天阳宫来说,他们只需要强者,最后的胜利者接过宫主的地位就可以了。 裴若华吐出一口浊气,道理她明白,但她并不能赞同这种做法,这和墙头草有什么区别。 说实话,苏姨娘这么疯狂,害死了木紫薇之后,又一定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和天阳宫的纵容不无关系。 裴若华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点,苏姨娘的所作所为,为什么裴觉兴无动于衷? 大夫人谭氏回忆过往,裴觉兴对木紫薇可是一往情深。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往情深,才使得裴觉兴的行为更让人感觉不解。 “你有没有感觉,我父亲对待苏姨娘的态度有些奇怪?” 裴若华斟酌着说道。 齐穆认真地注视她,琥珀色的眼睛仿佛有一种特别的魔力,不动声色地看透人心。 “你对临安候世子似乎有些误解,他并非什么都没有做。” “嗯?” 裴若华纳闷。 他做什么了? 只听齐穆继续道:“临安候世子的实力并不如他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弱。” 裴若华想起,听风真人也是这么说的。 她点点头。 “没错。” “木夫人去世之后,临安候世子很快就查出来到底谁是凶手。他不动声色,联系了白鸟先生,若华你应该知道白鸟先生是谁吧?” 齐穆问道。 裴若华应道:“我知道。” “临安候世子和白鸟先生联手,将天阳宫支持苏姨娘的人几乎铲除殆尽,只留下几个容易控制的,这也是为了避免让苏姨娘起疑心……” 齐穆还未说完,裴若华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可是苏姨娘在天阳宫明明可以调动人手。” 齐穆道:“那是因为得到了白鸟先生的允许。” 裴若华挑了挑眉。 “就算是来杀我的人,白鸟先生也允许?” 齐穆温声道:“他们的想法,你不能以寻常人的心思来看待。” 裴若华呼吸一窒,回过头来想想,倒也是,如果天阳宫个个都是心软的善人,他们估计也活不到今天了。 “我爹和白鸟先生这样做为了什么?他为什么不直截了当为我娘报仇?” 齐穆深深地看了裴若华一眼。 “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他的声音淡淡的,但听在裴若华耳里却感觉心头一寒。 齐穆说道:“临安候世子和白鸟先生打算先将苏姨娘捧到一个高处,让她自以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已经唾手可得,然后再将她打落尘埃,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即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却永永远远得不到,不但得不到,而且还落入了宿敌女儿的手里,这种心灵的煎熬,对苏姨娘这种人来说,可谓是比死更难受。” 裴若华抿着唇,不说话。 她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对苏姨娘最好的报复。 苏姨娘那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未出生的孩子都可以牺牲。若是她知道自己付出了一切,却最终失去最渴望的,绝对是比死更难受。 “所以我猜测,临安候世子是想要将天阳宫夺下,将来交给你。” 齐穆的话让裴若华极为震惊,甚至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可是那时候我经脉淤塞,无法练武,整个裴家都把我当成耻辱,他要将天阳宫交给我?” 齐穆勾了勾唇。 “不支持木夫人的人,几乎都被临安候世子和白鸟先生铲除了,就是为你铺路,即便你没有任何武功,你也能够坐上天阳宫宫主的位置。那是属于木夫人的,也会属于你。” 裴若华苦笑。 “没有武功的宫主,就算能坐上那个位置,又能坐稳多久?” 如同一个幼童怀抱珍宝,引来觊觎的人反倒是害了自己。 齐穆笑笑。 “倒也未必。据说白鸟先生也不会武功,不是一样牢牢把握着金谷堂堂主的位置。” 第三百九十四章 阴雨 第三百九十五章 蝴蝶 透过蜡烛微弱的光亮,可以看到屋内除了几张布满灰尘的桌椅,什么也没有。 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有不少的脚印留下,似乎在他们进来前,已经有人先进来过。 “这个地方有些奇怪。”齐穆摸着下巴,缓声说道,“我们要小心一些,以防不测。” 裴若华正要说话,只感觉眼前一花,就像是蹲在地上太久了,忽然起身的晕眩感,她还未适应这种感觉,耳朵里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说话声。 这屋里还有人! 她合了合眼,再睁开,眼前的景象却让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只见烛光里,三个衣着熟悉的人影,正小声的说着话。 其中两个面对着她的,赫然是齐穆和王小金,而背对着她的那个人,居然就是她自己的背影。 “怎么回事!?” 裴若华心头一紧,赶紧揉了揉眼睛。回头朝齐穆和王小金方向望去。 再次望向烛光时,却空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有人躲在暗处使障眼法? 出于一个魔术师的本能,裴若华这样想到。 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忽然感觉眼前又在模糊晃动起来。 她努力地眨了眨眼睛,烛光却是一灭,顿时整间屋子陷入黑暗。 “若华,若华。” 齐穆的声音从身侧响起来。 裴若华心下明白,事情不对劲了,她缓缓地睁开眼,便看到齐穆和王小金正莫名的看着自己。 从窗户吹进来的冷风打在身上,感觉凉飕飕的。她这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几乎将衣裳濡湿。 “若华你是不是太累了?怎么跟你说话你都是愣愣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齐穆看着她笑道。 王小金也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裴若华遍体生寒,她微眯着眼睛四处探看,却没发现有任何异样的地方。 但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更为让人感觉不安。 “不对……”她低声开口道,“这里有些不对.....” 见她的眸中带着些许慌乱,完全不像是平常的她,齐穆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若华,你感觉到了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就是感觉不对。”裴若华迅速接话道,“我们还是先离开这比较好。” “好,我们马上走。” 齐穆本来还想说什么,但他心知裴若华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她这样说一定有她的理由,便立刻答应了。 “可我们离开这里,附近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王小金有些无奈地打着手势,“这样的天气,淋了雨会生病的。” “生病总比陷入未知的危险要好一些。” 裴若华直截了当说道。 听她这般说,王小金也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话。 忽然,一阵紧接着一阵的“嗡嗡”声从屋子的四面八方传出。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是从什么地方,钻出一只金黄的蝴蝶,这蝴蝶不同于普通的蝴蝶,它的背上有两对翅膀,展开时能够看到一个鬼头的图案,在幽幽闪闪的烛光中,尤为可怕。 齐穆脸色微变。 “鬼脸蝴蝶!” 裴若华眉头一皱,看到这鬼脸蝴蝶的第一时间,她就感觉到了威胁,它像是在看着自己,她甚至能够感知到它的思维,就像是活人一样,透着一股子诡异。 鬼脸蝴蝶扑闪这翅膀,直接朝着裴若华扑去。 “若华小心!” 几乎和齐穆的话音同步,裴若华“唰——”的拔出清霜剑,陡然亮起的银光化为一道寒芒,砍在鬼脸蝴蝶身上。 鬼脸蝴蝶直接被削成两半,落在地上。 齐穆看着这一幕,脸色沉得像是能够滴出水来。 “鬼脸蝴蝶,擅长迷惑人的心智,它的嘴巴长着尖刺,有剧毒,一旦接触到人的身体,不出一时三刻,人体就会麻痹,继而死亡,毒素还能够将人慢慢融化,到最后尸骨不剩。” 听了齐穆的话,裴若华微微变了脸色,迷惑人的心智,怪不得刚刚她仿佛出现了幻觉一般,还以为是有人躲在暗处使用了障眼法,原来竟是这鬼脸蝴蝶惹的祸。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地上的鬼脸蝴蝶上。 “不过是一只蝴蝶,这么厉害。” “不,”齐穆沉声道,“鬼脸蝴蝶除非不出现,一出现就是一大群。” 一大群蝴蝶铺天盖地涌来,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怪不得屋子空空荡荡,地上却布满了脚印,只怕进来的人都被鬼脸蝴蝶给害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走吧。” 裴若华急了,提高了声音。 齐穆此时面色凝重,眉头紧锁。 “只怕,走不了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大群鬼脸蝴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飞了出来,黑压压的,就如同之前天上的乌云一般。 齐穆眸光一凝,拔出金乌剑,挡在裴若华身前。 “小心。” 出乎齐穆的意料,裴若华却收起了清霜剑。 “若华,你……” 他们虽然都是武者,但是架不住鬼脸蝴蝶数量众多,而且更为可怕的是,鬼脸蝴蝶有毒! 但还未等他的话说完,齐穆便看到裴若华手腕一转,一股浓重的黑雾,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黑雾从她的指尖溢出,像是一条黑色的长龙,张开血盆大口,风驰电掣地闯入那群鬼脸蝴蝶里。 这是齐穆第二次见到裴若华使出黑雾,但依旧他感觉到震撼,来势汹汹的鬼脸蝴蝶一触碰到黑雾,毫无反击之力,就如同阳光下的冰霜,片刻之间就融化得无影无踪。 其实,在初见那时,裴若华和松林六煞打斗时使出红光和黑雾,大败毒火蝎,齐穆回去之后便翻阅群书,想要找出这两种武器的来历。 凭着亲眼见到这两种武器的威力,齐穆认为,红光应该是玄元光。 传说上古之时,浑沌一体,不知过了多少年,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降为地,自此,万物生长繁衍不息。 而天地间残留的几许清气和浊气相互融合,化为万道明光,普照天地。 在上古神魔大战中,神魔两界不分伯仲,龙血玄黄,赤地千里,更是有无数的神魔在大战中直接陨落。后来,神界动用了万道明光,方才险胜魔界。 第三百九十六章 解决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碧波湖 炸好的面饼黄澄澄的,香气四溢。 这时,有人轻轻地扯了扯裴若华的衣袖,裴若华回头一看,是一个小乞丐。 “有事?” 小乞丐侧着头,递给她一张白纸。 “有人给了我五个铜板,让我把这个给你。” 看了一眼小乞丐脏兮兮手里的白纸,裴若华接过,又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五个铜板。 “给你的。” 小乞丐眼睛一亮,连忙伸手去拿。 裴若华却将手一缩。 “不过你得先告诉我那个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 小乞丐立时道:“那个人很高大,穿着一身黑衣服,看不清样子,不过听声音,是个男的。” 裴若华拧着眉头,她和齐穆王小金昨日才到达景州城,这个人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何况她就是个小虾米,齐穆比自己名声大得多了,什么人会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裴若华展开白纸,便见白纸上写着一行字——城西碧波湖。 她心念微转,将手里的铜板交给小乞丐。 “拿着吧。如果你帮我办一件事,我就再给你十个铜板。” 小乞丐拿过铜板,高兴极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今儿真是运气,一大早就赚到了二十个铜板,只是跑个腿而已,还不费什么力气。 他连连点头,说道:“你说,我一定办好。” 裴若华压低声音,道:“你到迎来客栈,找到这个人……” 小乞丐听完裴若华的话,在心里默念片刻。 “我记住了。” 裴若华笑笑,这个看不出来这个小乞丐还挺机灵的。 她掏出十个铜板,交给小乞丐。 “那便有劳了。” 小乞丐一把抓起铜板,脚底抹油溜了。 城西碧波湖。 知道地方,但其实并不好找。 景州城很大,不过热闹的地方都在城东和从城南,城西那里就是一片荒郊,居住的人很少。 马车在一片林子外头停了下来,马车夫指着一条窄窄的小路,对裴若华说道:“姑娘,您要找的地方估计就在这片林子里。路不好走,马车进不去,也只能请您在这儿下车了。” 裴若华环顾四周,也确实如同马车夫说的那样,那条小路只够一个人走。 她下了马车,给了车费,车夫便驾驶着马车离开了。 此时虽然天色已经大亮,但林木森森,遮天蔽日,周围还是给人一种很幽暗的感觉。 裴若华的精神力比他人强大,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林子内外无所不在的威压。 她开始有些犹豫,自己贸然到这儿来,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这时,一缕悠远的笛声传来,如泣似述。 笛声铺开仿佛铺开了一条路。 裴若华咬了咬牙,来都来了,退回去未免有些可惜,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故弄玄虚吧。 走到湖边,远远看见一个身影怡然自得地坐在一块光滑的大石上,一袭黑色大氅在他身后铺开,倒影在水中,地面上是星星点点不知何时落下的花瓣。 落叶密密地铺在地上,像是一张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落叶便发出细细碎碎的破裂声。 声音惊动了吹笛的人,笛声停住。 他转头看过来,面上是黑色面具,除了露出两只眼睛之外,藏得严严实实。 他的眼眸珠光点点,像是深幽的寒塘。 一片硕大的芭蕉叶在他的头顶上延伸,肩头零落着一点嫣红的花瓣。 “你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裴若华心中一动,她认出来了,他就是在林州城坊市里,以四万两银子卖给她龙鳞的那个人! “你是什么人?” 裴若华容色不变,问道。 他沉声道:“我的名字叫云边,是夜海门的人。” 夜海门。 他也真够直接的,真就自报家门了。 如今四诸侯国的后人都这么大大咧咧,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行踪露出痕迹么? 话说夜海门真不愧是诸侯魏国的后人,家大业大,竟然有龙鳞那么稀罕的东西。 裴若华挑了挑眉,问道。 “不知云边先生约我来,是为何事?” 云边并没有回答裴若华的话,他身形一闪,大氅刮起一阵疾风。 突然,空中某一点爆出几条银色的光芒,犹如闪电划过,一股恐怖的威压便从头上笼罩了下来。 裴若华眸光一凝,银色光芒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动手了! 什么情况? 自己和他无仇无怨,为什么突然就要下死手? 此时要祭出清霜剑已是来不及,裴若华眼中掠过一丝寒意,手腕一转,神凰戒放出红光,随着她手上的动作,红光拉开拉长,形成了一面光盾护住头顶。 只听“咔嚓”的一声,银色光芒落在光盾上,光盾竟然出现了蛛网一般的裂痕。 裴若华感觉到胸膛内热气上涌,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即便是齐穆,也无法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将红光击毁至此。 而且自己如今是武道二重镜巅峰期,已经摸到了武道三重境的边沿,红光的实力要比没有真气之时强大许多。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自己引以为傲的神凰戒在此人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果然如同齐穆所说,云边的实力深不可测,夜海门居然有这么强大的高手存在。 云边手势一变,一掌朝着光盾拍下来,又是“咔嚓”一声,光盾破成了碎片。 危急之下,裴若华也顾不得狼狈不狼狈,就地一滚,避过云边的当头一击。 然而,还没等裴若华喘一口气,迎面两道的凌厉的银色光芒已经呼啸而至。裴若华瞳仁一缩,下意识地往后一仰,银色光芒险之又险的从她的头顶掠过, 凶险至极。 虽然处于极为明显的劣势,而且几乎不可能有胜利的机会,但是裴若华心中已有计较,没有轻易认输,因为认输就是等死!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引导经脉里气息的流动,吐气纳元,缓缓的抬起手,凝聚起全身的力量,手腕一振,掌中有红光和黑雾同时激射而出! 红光和黑雾拧成树干粗细的麻花状,有光华在流动着,声势如同长龙摆尾,威风凛凛,空气中爆出一连串的火星不断地炸响,迸出一股几乎能够毁天灭地的能量。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不满 云边怔了征,他能感觉到红光和黑雾凝结的长龙隐隐有着雷电之威。 裴若华双脚在地上一蹬,手掌轻摆,红黑长龙带着一股冲天煞气,朝着云边攻击而来。 云边轻咦一声,但他脚下未动,手上的玉笛一挥,数十道寒芒纵横交错,光影照在裴若华的身上,攻击宛如狂风骤雨般袭来,夹杂着惊人的气势。 裴若华控制着红光和黑雾,极为消耗精神力,又要分出一部分心神出来躲避云边的攻击,她身法一动变得缓慢起来,压力也是越来越大,感觉到力不从心,实在是危险到了极点。 然而裴若华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到最后不轻易认输。 她疯狂催动真气,全身气势飙到巅峰,红光和黑雾爆发出强大的能量向着云边碾压过去。 红光和黑雾一举将寒芒冲开,然而裴若华也已是强弩之末,强行压制住沸腾的血液,将冲到喉咙的鲜血咽了下去。 云边转着玉笛,跃身后退了几步,站在湖边。 随着他的动作,那股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消散。 轻轻擦干嘴角溢出的鲜血,裴若华双目冰冷异常。 虽然受了伤,但伤势很轻,只要引导真气修复,身体就会恢复如常。 裴若华全身的气势却没有丝毫的减弱,反而更加的凌厉,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 不过云边似乎没有了继续打下去的打算。 “你只有武道二重境的境界?甚至连武魂都没有?我给你的龙鳞你没有用?” 云边的声音响起,听起还似乎还有些不满。 裴若华心下腹诽,你有什么不满的,现在打不过受伤的人可是我。 幸而她的伤势并不重,否则真是要后悔死了,自己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这次真是鬼迷了心窍,没事找事来了。 “你既然将龙鳞卖给我,我要怎么用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裴若华冷声道。 云边踱步,又坐在了那块大石头上,黑色大氅遮住了他的身形,几乎和那块大石头融为一体。 “龙鳞是好东西,你若是用了,至少可以冲上武道四重境的境界。哎,好好的玄元光和幽冥雾,在你的手里像是无牙老虎一般,软绵绵的。” 这句话信息量可太大了。 裴若华眨了眨眼。 原来红光和黑雾还有名字,叫玄元光和幽冥雾。 可这明明是自己原来那个世界的父亲裴潇的遗物,是楚河在自己穿越那日亲手交给自己的。按说和这个世界没有一点关系,那么这位夜海门的云边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他说自己用起来像是无牙老虎?软绵绵的? 意味着之前有人用过神凰戒里的武器,并且比自己用得更好。 一时间,裴若华心中猫爪似的,有无数疑问。 只听云边幽幽道:“武道二重境的境界,太弱了。” 裴若华翻了个白眼,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一个被压制了经脉,根本无法练武的武道废柴,就算后来有了真气丸,凝出了真气,但到底和从小就练武的人不能比,有今日已是殊为不易了。 裴若华试探着问道:“云边先生之前见过有人用和我一样的武器。” 云边很快应道:“没有。” 裴若华纳闷。 “那你是怎么得出我很弱这个结论的?” 云边慢慢悠悠地说道:“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裴若华气结。 这个人到底什么毛病啊, “那你今日让我来有什么目的?” 云边道:“没有目的,只是想见见你。” 裴若华这下真是无奈极了。 “你之前认识我?或者认识我爹?我娘?” 云边默了默,半晌之后,才道:“算,也不算。” 算,也不算。 什么意思? 裴若华觉得心累,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云边站起身,朝裴若华走过来。 裴若华立刻防备起来,正要拔出清霜剑。 这时,云边伸出手,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心里,赫然是一片温润的龙鳞! “尽快提高武道境界,凝结出武魂。” 裴若华愣了愣。 “给我的?” 夜海门就算再富有,可这龙鳞不是普通的东西,不仅仅不是普通的东西,而是稀世珍宝。 他就这样将龙鳞轻轻松松送人了,还是送给一个不相干的人,真的好吗? 云边有些不耐烦了。 “给你就拿着。” “哦。” 裴若华回过神来,木然地伸出手接过龙鳞。 云边又道:“好钢用在刀刃上。我手里的龙鳞也不多了,你可别再浪费了。” 裴若华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应又了一声:“哦。”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声道:“你们夜海门是不是有一样宝贝?破碎的羊皮,上面画着奇怪的线条?” 云边沉吟了片刻。 “为什么这么问?” 裴若华道:“我知道这东西,不过后来被一个面具人给拿走了,那个面具人说,他来自桃花林。” 她紧紧地看着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一点端倪来。 若真如云边所说,他是夜海门的人,代表着诸侯魏国后人的力量,那么夜海门的宝贝,被属于诸侯申国后人的桃花林夺走,夜海门会怎么做? 如今四诸侯国的后人是否如同当初一样关系密切,互有往来? “那羊皮是什么东西?桃花林将它夺取做什么?” 裴若华追问道。 让裴若华失望的是,云边很平淡,眸子里波澜不惊。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你如今的能力还不足以掌控天阳宫,牵扯进来对你没有好处。” 裴若华脑子里“轰”的一声响,他说什么? 他说天阳宫。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木紫薇的身份。 一时间,裴若华心中升起一股荒谬的感觉,关于自己的事情,所有人知道的似乎比自己知道的还要多。 究竟还有什么关于自己的事情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云边摆了摆手。 “我这里没事了,你走吧。” 裴若华心中虽然有很多疑问,但是明白就算是自己问,云边也不会说。 她握紧掌中的龙鳞,对云边道了一声谢,转身便离开了碧波湖。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不真实感 回到迎来客栈,回想起在碧波湖边的经历,裴若华一时间有一种不真实感,彷如从一个虚幻的世界回到现实一般。 “若华,你回来了。” 齐穆冲进房门,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心。 今日一早,就有店小二来报,说是有个小乞丐来找。 迎来客栈里的人从来不看轻任何一个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永远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哪怕是面对一个小乞丐,也是客客气气的替他传话,至于齐穆见不见,那就和迎来客栈无关了。 齐穆见了小乞丐,知道了裴若华要往城西碧波湖的事情,直觉不好,便命玄武卫的人去找,不料玄武卫的人还没有传回消息,这一边裴若华就回来了。 裴若华的眸光一闪,对上了齐穆一双深邃的眼睛。 “我没事,倒让你担心了。” 齐穆自然知道事有蹊跷,便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裴若华默了默,缓缓将事情的经过告诉齐穆,不过,她隐瞒了云边给了自己龙鳞,不是不信任齐穆,而是暂时还不想说。 她觉得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云边虽然对自己出手,但似乎又对自己没有敌意。 还有那句“算,也不算”,让人难以理解。 齐穆沉吟着道:“他竟是夜海门的人。” 裴若华揉了揉酸痛的额头。 “我也不知道他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太奇怪了。” 齐穆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 裴若华点点头。 “还好,只是有点累。” 齐穆道:“要不,先休息几天吧。” 裴若华摇了摇头,她并没有这般弱不禁风。 而且云边的话到底是对她产生了影响,她如今的实力太弱,神凰戒确实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威力,她迫切想要回到学宫修炼。景州城这里的事情自然是越早结束越好。 “夜海门对我应该没有恶意。我们到景州城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银矿,未免夜长梦多,我们还是早些去找到银矿吧。” “可是……”齐穆想要说什么,见裴若华眼神坚定,不愿违逆她的意思,便又将话咽进肚子里,“好吧。不过,我需要两天时间去准备一应物事。” 裴若华拧了拧眉,齐穆之前跟她说过,银矿在景州城外的大山深处,人迹罕至,要进入必须做好准备,但需要准备那么多的东西?难道他也不知道银矿到底在哪儿?还要进去慢慢寻找不成? “你能确定银矿的位置吗?” “大概能。” 齐穆低垂着眉眼,有些话,他一开始有些含糊其辞,并没和裴若华说的太明白,他怕说的太明白了,裴若华就不愿跟他一起出来了。 但如今,不说是不行了。 “银矿所在的山是一座无名的山脉,之所以无名,是因为这座山和别的山不一样,有许多诡异莫名的事情发生,周围镇子里的百姓无论是农户也好,猎户也好,都不敢靠近。当初玄武卫往山里派出了三拨人,出来的只有两个,而他们回到京城之后,都患上了重病,虽然经过医官的诊治,与性命并无大碍,但是整个人就完全虚弱下来了。” 齐穆默了默,看着裴若华。 “我瞒着你,是我的不对……” 裴若华摇了摇头。 她不会生气。 每个人都有想说又或是不想说的话,自己也有隐瞒他的事情,又怎能苛责他事事都对自己明言。 何况每一次有危险,齐穆都会挡在自己身前,他纵然隐瞒了事情,但出发点并不是为了害自己。 “会不会是山里有瘴气?” 裴若华思量了片刻,说道。 齐穆见她神色如常,确实没有不悦的样子,暗暗松了口气。 “不好说,玄武卫回来的人对于山里发生的事情记忆并不太清晰。” 裴若华眸光闪了闪。 这也难怪,如果真那么容易找到,只怕这个银矿早就被开采了,哪里还等得到如今。 出发那日,天色阴沉,厚厚的云团仿佛棉絮般一层又一层,翻翻卷卷,将清朗的蓝天都遮掩了起来。 裴若华喜欢阴天。 艳阳高照,心花怒放的晴日,适合无拘无束地挥霍时光。阴天似乎更令人心情冷静,头脑清醒,适合斟酌再三的思考。 裴若华和齐穆一致决定将王小金留在迎来客栈,并且给他留下了充足的银两,又嘱咐他如果他们超过十五日还未有音讯,便去给玄武卫留守在景州城的人送信。 出了城门,走在官道上,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马儿足足跑了两个时辰,终于身处一片蜿蜒起伏的群山之中。 此时的小道已经不再适合跑马了,裴若华和齐穆便下了马,将马拴在一处野草丰美的树下,然后往大山深处走去。 小道两旁野草、野花丛生,一直蔓延到山林深处。 走着走着,荆棘和半人高的野草越来越茂密,几乎看不到前路。 齐穆拔出金乌剑,左右挥舞着,一边走一边开路。 越过一个小山头,却发现树木忽然稀少起来,走进一个山谷,方圆十里的之内地方都遍布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石头,石头底下是黄沙,一眼望不见边际。 裴若华看到齐穆的神情似乎有些奇怪,于是走上前问道:“怎么了?” 齐穆左右看看,摇摇头说:“感觉这里有些奇怪,可是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裴若华看着这一片巨石的森林,心中莫名也有些不舒服,也有一种恐惧,这些竟不像是山里,更像是沙漠,石头千奇百怪的模样,犹如一只只野兽张开了大嘴,正等着他们走进去一般。 先往前走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裴若华这样安慰自己。 她发现,这些石头之所以让人感觉不适,是因为在它们周围,没有任何植物,哪怕是一根小草的存在。 这是不是能够说明,这些石头的背后,隐藏着什么的危险。 “咱们越过这里。” 齐穆道。 突然,平地里挂起一阵大风。 风沙迷了眼睛,裴若华和齐穆都不由得抬起手来遮挡。 当他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竟然雾茫茫的一片。 怎么会这样? 这片浓雾是从哪里来的? 怎会凭空出现? 裴若华心里一惊,这时齐穆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温暖的感觉从指间流过,让裴若华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别怕,我在。” 第四百章 若无其事 第四百零一章 风暴 第四百零二章 石像 第四百零三章 错过 鳄鱼的四肢比较短小,在陆地上爬行的速度应该不快,可是面前的这些鳄鱼,却以一种极为迅速的速度向着裴若华和齐穆靠近。 齐穆手腕一转,一把飞刀激射而出,朝着最前面的一只鳄鱼疾驰而去。 “呯——” 飞刀撞击在鳄鱼的皮肤上,竟然丝毫不能扎进去,被反弹落到了地上。 裴若华看呆了。 这些鳄鱼的皮,简直比盔甲还要坚硬。 齐穆冷声道:“果然不是普通的鳄鱼。” 鳄鱼这种动物在大雍帝国比较稀少,并不多见,所以齐穆并没有一上来就用金乌剑,而是先用一把飞刀试试看鳄鱼的实力,看来这些鳄鱼不是普通鳄鱼,表皮极为坚硬。 说话间,那些鳄鱼已经到了两人面前。 一张血盆大口正要朝着齐穆的大腿咬去。这一口要是咬上去,估计齐穆的一条腿就没有了。 说时迟那时快,齐穆拔出了金乌剑,剑芒仿佛闪电一般掠过,用着极大的力量轰击到了鳄鱼的脑袋上。 “嗤——” 鳄鱼被破开两半,一股血腥气迅速弥漫在空气中。 金乌剑之锋利,果然无坚不摧。 那边裴若华面前也出现了一只鳄鱼,她没有用清霜剑,只是等待鳄鱼抬起头露出雪白的下腹部的时候,催动神凰戒一抹红光激发出去。 云边说过裴若华没有很好地发挥出神凰戒的作用,在学宫她为了不引来旁人觊觎,所以从不用催动神凰戒,不过如今和齐穆在一起,就没有了这个顾虑,所以裴若华也是有意识地让自己多练习用神凰戒。 随着一声闷响,鳄鱼雪白的腹部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鳄鱼吃痛,巨大的嘴张开,连连翻滚。 也许是裴若华和齐穆的强悍吓到了这群鳄鱼,它们越来越多围绕在裴若华和齐穆的周边,却迟迟不敢上前。 既然鳄鱼群没有动作,裴若华和齐穆也不会自讨苦吃主动出手。 齐穆冷声道:“别管它们,我们走。” 说着,他一把拉过裴若华脚尖一点,整个人拔地而起,从鳄鱼群上方跃过,稳稳地落在石阶上。 裴若华快步的跑上了石阶,从通道钻出去,来到了原先的石室,齐穆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还好吧?” 齐穆看着裴若华问道。 裴若华回头看看后面的通道,没有鳄鱼跟上来的身影,这才摇摇头,松了一口气。 就在裴若华渐渐安心下来的时候,异变突生。 “咔嚓——” 在半圆形石室的顶端的位置,两块石板突然裂了开来,裴若华和齐穆循声望去,才发现裂开的大缝隙里挂着一个巨大的土黄色物体。 这东西呈纺锤形,看上去像是一大坨黄泥,表面布满孔洞,密密麻麻的,让人头皮发麻。 裴若华瞪大双眼,直觉不好。 “这又是什么东西?” 齐穆没有回答,他一跃而起,借着墙上的一个凸起凑近那东西。 裴若华看他这般也不敢再开口,提心吊胆的看着他。 齐穆从包袱里摸出一把飞刀,在那东西的下方处割了一刀,然后一掌拍过去,那东西摇晃了两下,“啪——”的一声,砸了下来。 那东西被齐穆割了一刀的地方突然爆开,从碎块中突然钻出一群黄黑相间的虫子,翅膀一振,飞上了半空。 裴若华仔细一看,这些虫子每一只都有两三岁小孩的巴掌大小,背上一对透明的翅膀,虫体黄黑相间,脑袋两侧长着黑色眼珠,腹部末端还有一根长长的螫针。 虫子接连不断的从那东西里钻出,周围充斥着巨大的“嗡嗡”声,不断挑拨着二人的神经。 裴若华连忙催动神凰戒,放出红光凝成一个半圆形的光球,将自己和齐穆护在里头。 “这是什么虫?” 裴若华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齐穆答道:“冥王蜂,毒兽榜上排名第五十八。它的毒刺刺入人的身体之后,能让人全身抽搐而亡。” 眼前密密麻麻的冥王蜂让裴若华想起初到这个世界时候见过的松林六煞的毒火蝎。 才从鳄鱼群里脱身,又来了一群毒蜂。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啊。 “这石像可真够狠的,在自己的身体里边养这么多奇怪的玩意。” 裴若华说道。 这些冥王蜂停在空中,不断地扑扇着翅膀,似乎是在向裴若华和齐穆挑衅。 随着钻出来的冥王蜂数量越来越多,第一批出现的那些开始不淡定,缓慢的向着光盾靠近。 裴若华却不甚在意,光盾虽然没有攻击力,但是防守这些毒物却是小菜一碟。 当那些张牙舞爪的冥王蜂贴近光盾的时候,红光一闪,冥王蜂像是被电击一般,挣扎了几下,便死去不动了。 齐穆心下赞叹,玄元光,真的很强。 围在光盾周围的冥王蜂数量虽然很多,可是裴若华和齐穆却是十分放松,干脆盘腿坐了下来,一旦冥王蜂贴近光盾,就会立刻死去。 地上很快铺上了一层冥王蜂的尸体。 而剩下的那些冥王蜂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在光盾的跟前是没有办法讨到便宜的,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知是哪一只冥王蜂起头,反正陆陆续续地,所有的冥王蜂都撤了回去,回到石室顶上的裂隙里。 完事了。 裴若华和齐穆对视了一眼。 不过裴若华不敢贸然撤了光盾,万一那些冥王蜂是欲擒故纵,见光盾撤了又攻击过来就麻烦了。 冥王蜂是灵兽,灵智是比一般动物要高的。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当确定冥王蜂不会再出来的时候,齐穆道:“这个石像太诡异,不是久留之处,我们走吧。” 裴若华点点头。 “好。” 说着,她挥手便收了光盾。 正在裴若华和齐穆迈开步子,准备走出石室的时候,整个石像突然晃动起来,然后紧接着便是一阵“轰隆”的声音,地面裂开了蛛网,然后出现了一个大深坑! 不好! 裴若华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一波紧接着一波,让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凭齐穆的轻功,他可以第一时间跃起,可他并没有,而是一把拉住了裴若华的手,就因为这一两秒的停顿,他错过了最佳的时机,来自地底深处的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正吸引着裴若华和齐穆落入深渊。 第四百零四章 情感 第四百零五章 巫师 第四百零六章 大蟾蜍 她连忙将木偶放下,手在衣摆上擦了擦,那个小东西看上去更恐怖了。 “那后来呢?” 齐穆道:“后来,巫师九郎死去之后,这门邪法也就失传了,据说有巫师想要学着去做,但一直不成功。至于是不是真的失传了,也没有人确切知道。” 裴若华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木偶出现在这里,会不会墓葬的主人和诸侯魏国有关?” 齐穆眸光凝涩。 “很有可能。” 如果和诸侯魏国有关,再加上七级汉白玉台阶,那么墓葬的主人应该是诸侯王级别的。 至于是哪一位诸侯王? 为何他死去之后不是安葬在诸侯魏国的领地,而是在大雍帝国朝廷实际控制的城池里头? 这不符合常理。 他默了默,继续道:“也有可能与巫师有关。” 巫师在诸侯魏国的地位一直很高,如果深得诸侯王的信任,用七级汉白玉台阶也不是不可能。而且木偶黑邪与巫师心血相连,巫师很少会将黑邪木偶赠与其他人,即便是王室后裔,也不大可能。所以黑邪出现的地方,多数是巫师本人带来的。 巫师? 裴若华在做魔术师时,表演的节目让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也常有人猜测她到底是不是会魔法。每次听见这种说法,她总是会付诸一笑。 因为在她心里,并没有什么超越自然的力量,所谓的神奇都是人力可以达到的。 但自从自己穿越异世,神奇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她以前的看法多多少少已经有了改变。 所以当齐穆提起巫师时,她的心里是十分好奇的。 “巫师真有超越自然的力量?” 齐穆叹了口气,道:“应该是有的,不过能力有大有小。据说巫师九郎手里有几千黑邪木偶,当时的几个诸侯国,甚至朝廷,对诸侯魏国都多有忌惮。” 裴若华咋舌,这么凶悍的力量,怎么能不忌惮呢? “几千个木偶,那不就是杀了好几千活人?” 齐穆点头,道:“是的,而且巫师九郎杀的人,都是那些作奸犯科的大恶之人,他命令亲信把那些人活生生的砍死,割下头颅放血。制作出来几千个黑邪能够以一敌百,相当于武道七重境的武者。” “好可怕。”裴若华喃喃道,目光忍不住落在地上的木偶身上,“那这木偶现在还能活动么?” 齐穆拧着眉。 “应该是不能了吧。除非操纵它们的巫师还在。” 裴若华眉峰一挑。 “现在还有巫师?” 齐穆的语气不太确定。 “六十年前,诸侯魏国有巫师,至于现在,不好说。” 那场大战改变了许许多多的事,许许多多的人。 两人正说着话, 西北角一处萤火照不到的角落里,有一个物体正慢慢地蠕动着,它的影子投射在石砖上。 裴若华和齐穆同时警醒。 “小心。” 那是一只七彩斑斓的大蟾蜍,身上的四条胖腿一颤一颤,嘴巴张开,一条长舌伸得老长。 裴若华头皮发麻,这看着太瘆人了。 忽然,大蟾蜍微微抬起头,嘴里吞吐着长舌,长舌上沾着黏液,像是箭矢一般朝裴若华和齐穆袭来。 齐穆目光闪动,抽出腰间的金乌剑,双腿轻点,朝着虚空出猛力一击,一股气流划破虚空,滚动的剑芒将大蟾蜍吐出的黏液截断。 那大蟾蜍吐出的黏液似乎是有黏性的,顺势便缠绕在金乌剑上,只见金乌剑上黑芒一闪,大蟾蜍吐出的黏液便化为碎屑,抖落在地上。 大蟾蜍栖息在地底已经很久很久了,乍见有人来,显得尤为兴奋,嘴里不断喷射出黏液。 这大蟾蜍吐出的黏液所到之处,地面被划出一道道深刻的痕迹。 齐穆目光如电,身影如虹,飞快地避过大蟾蜍吐出的黏液之后,一剑斩向大蟾蜍。 金乌剑黑色的剑刃落在大蟾蜍身上时,刺耳的碰撞声响起,仿佛是金玉在铿锵。 大蟾蜍的背上骤然被割出一道的伤口,里头流出青色的液体。 它被激怒了,以两条后腿为支撑,立身站起,那庞大的身躯,约莫有两人高。它的肚腹长满了碎密的枝条纹路,看上去好似其中生长了植物一般。 齐穆纵身一跃,催动真气,剑光仿若闪电,只听“咔嚓”一声,大蟾蜍被斩落一脚,鲜血四溅。 断脚砸向大地,将地面霎时砸出一坑。 齐穆再次挥动着金乌剑。 致虚剑法,不知常。 剑刃斜斜刺出,仿佛扭转了周围的空气,轰然而破,这是真正的开战! 大蟾蜍仰头咆哮,长舌在口中摆动像是一条扭动的蛇。 齐穆紧接着使出无为剑诀的第二招——不闻。 金乌剑画了个圈,析出星星点点金色碎光。 大蟾蜍立时被包裹在碎光里。 但这大蟾蜍是个丧心病狂的畜生,丝毫不惧怕这逼人的剑光,它的身体扭动着,像是一辆战车,左右撞击,毫不畏惧,几息之间便冲破这剑光。 大蟾蜍伸出一条腿扫向齐穆,他躲闪不及,只得顺势倒在地上一滚。 大蟾蜍双眸现出一丝红芒,妖异如魔,它一步一步紧逼,脚步正正落在齐穆滚过的地方,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好强悍的一头灵兽。 大蟾蜍望着齐穆,那滚圆的黑色眼珠露出了诡异的凶光。 它的肚腹突然瘪了进去,上头的纹路似乎改变了颜色,这时,大蟾蜍大嘴一张,吐出一大坨黏液,黏液在空中飞舞,很快便聚成一个巨大的白色漩涡。 周围的一阵气流涌动,随着白色漩涡一起旋转,像是一个巨大风火轮,在整个空间里如同遮天蔽日一般。 齐穆被强烈的气流带得跌跌撞撞。 大蟾蜍见到此情此景,顿时兴奋不已,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 齐穆屏息凝神,将每一股细微的力量凝聚在一起,然后催动真气,剑芒迸射而出。 他身子一跃,腾空而起,使出致虚剑法的第三招——知常容。 金乌剑的剑气交织,瞬间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影刃,坚硬的剑气将白色漩涡轰成了一片粉碎。 趁着不见剑招的余威,齐穆挥动金乌剑又是一道剑气。 第四百零七章 担心 剑芒如同海潮一般汹涌,且延绵不绝,剑芒分出四份,急速刺入大蟾蜍的身体,将它钉在青砖石上。 “嗷——” 大蟾蜍惨叫一声,身体抽搐了片刻,再没了声息。 齐穆收回金乌剑,目光平静地看向那毫无生机的大蟾蜍。 在一旁观战的裴若华也不禁赞叹。 “殿下的剑法,实在厉害。” 齐穆并未因裴若华的赞美而沾沾自喜。 他神色凝重地道:“若华,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否则,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样的危险。 裴若华心中也是这般想的,她虽然已经是武者,但进入地下的墓葬,还是第一次。 这座墓葬又有这样多的诡异之处,实在是让人胆寒。 齐穆径直走到南边的祭台前,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前辈,我们贸然闯入,但并没有恶意,请您见谅。” 裴若华没有料到齐穆会这样做,便也走上前来,跪在齐穆身旁,也磕了三个头。 “我们无意打扰前辈的安宁,还请前辈给我们指一条明路。” 这个祭台约莫五尺高,十尺长,周围雕刻着繁复的纹样。 祭台上还是那尊石像,雕刻精美,栩栩如生,不过缩小了许多。一个铜香炉,还有玉雕成的各样瓜果。祭台下有一条台阶,上面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应该很久没有人走动过了。 裴若华发现,祭台上的纹路都是一种飞禽,像是老鹰,又像是大雁,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灵兽。 她凑到齐穆的耳旁,低声问道:“殿下,这些图案雕刻在祭台上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啊?” 齐穆扫了一眼。 “那是诸侯魏国的一种古老的神兽图。” 又是诸侯魏国。 看来这个墓葬的主人必定是来自诸侯魏国了。 “神兽图又是什么?” 见裴若华不解,齐穆也没有不耐烦,道,“所谓神兽图就是一种信仰的图腾,它能给人带来吉祥,带来守护。人们相信,在死后,用神兽图来祭祀,靠神兽图腾的力量,就能去往极乐仙界。” 极乐仙界。 裴若华看着神兽图,心中一动,这可是很稀罕的东西,只怕出了这里就见不着了。 她依旧是跪着膝行几步,凑近祭台,鼻尖几乎触碰到祭台,呼吸吹动灰尘,又吸进自己的鼻子里。 裴若华顿时感觉鼻子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额头磕在祭台的神兽图上。 “疼……” 她捂着额头,缓缓回身,看了一眼强忍笑意的齐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出了这样的蠢事。 “我……” 就在裴若华想说些什么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只听“咔嚓——”一声响,祭台从中间向着两边分开。 经历过石室顶部裂开,飞出冥王蜂的经历,这番异动让裴若华和齐穆都吓了一跳。 不过,分开的祭台里并没有什么怪兽和机关,只有一个小凹槽,凹槽里放着一个黑色的小木盒。 裴若华望向齐穆。 “这个……要拿吗?” 她不敢轻举妄动,万一像是青砖墙上的白虎眼,一触碰就有机关,那就麻烦了。 齐穆把裴若华拉了回来,沉吟了片刻,道:“让我来。” 裴若华应了一声,但她知道齐穆此时虽然神色如常,但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心里也是有些紧张的。 “小心些。” 齐穆退了两步,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小块银子,向着祭台上的黑木盒扔过去。 “啪——” 小块银子砸中了黒木盒,裴若华的心猛跳起来,抬起手随时准备催动神凰戒。 但是,很平静。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又过了片刻,齐穆才道:“应该不会有事。” 说着,他走上前,伸手将黑木盒拿出。 当黑木盒被拿走后,祭台又向着中间合拢,像是从未打开过的样子。 “我们走。” 齐穆并未细看黑木盒,而是将它塞进包袱里,握住裴若华的手站起身来。 “往哪走?” 裴若华问道。 齐穆道:“祭台下的台阶,应该有一条路。” 裴若华的心一下子紧绷起来。 “会不会越走越深?” 齐穆的眸光灼灼。 “即便会,我们也会遇难成祥。” 裴若华呼出一口气。 “好吧。” 走下台阶,约莫一炷香以后,裴若华和齐穆安全的走到一处平坦的高地。 可还没等他们喘口气,映入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非常巨大的沼泽地,古墓里会出现沼泽地,这可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但是裴若华已经麻木了,觉得这座墓葬里出现什么情况自己都不会感觉到惊讶。 这片沼泽一眼望去,黑茫茫的,即便齐穆点燃了火折子,也无法看清楚沼泽地到底有多大。 沼泽地中,长着一丛又一丛的芦苇,无风自动,好似一只只鬼手一般晃来晃去,让人看着觉得胆颤心惊。 裴若华四处张望。 “这片沼泽地看起来很阴森啊。” 齐穆已经走上前去。 “若华,你跟在我后头。” 裴若华连忙道:“殿下,你小心些。” 这片沼泽地虽然在地下洞穴里,但是十分巨大,就像没有尽头一样,裴若华和齐穆走了很久,都无法穿过沼泽地。 而且,这片沼泽地里芦苇遮挡,即使想要在沼泽地里前行,也是十分困难的。 裴若华感觉有些心累。 “这片沼泽不会是像石头林一样,有阵法吧?”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齐穆,他停下脚步,从包袱里拿出罗盘,仔细探看。 好半晌,齐穆才道:“前面好像有点不对劲,若华你在这里等着,我先过去看看。” 说实话,自从进了这座山脉,是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裴若华不想自己一个人在这儿,若是齐穆不在身边,她真有些害怕。 齐穆想了想。 “那你跟在我身后,别跟那么紧。” 齐穆还是担心她的安危。 裴若华连忙点头。 “知道了。” 齐穆往前面走去。 借着火折子的光线,依稀的可以看清,前方出现了一个水潭,黑洞洞的一片,究竟有多深,谁也不知道。 水潭在沼泽地是十分危险的存在,想要过去,绝非易事。 就在裴若华苦恼的时候,齐穆眼尖地看见了在一丛芦苇旁,藏着一条小船。 第四百零八章 小船 第四百零九章 牵扯 第四百一十章 光 第四百一十一章 脱困 第四百一十二章 羊皮 第四百一十三章 齐穆进阶 如果说,之前齐穆只是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对于未来还有那么一两分钟的不确定,那么经历过这一连串的惊险之后,他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在生死一线之时,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她。 这份情意这样深重,自己又如何感知不到呢? 裴若华心中对齐穆当然也是喜欢的,他沉稳,优秀,重要的是,为了自己,他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之前只是因为心中的犹豫和不确定,所以裴若华并没有接纳齐穆的感情。 而如今,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理由拒绝这份深情。 “可是我的身份,不要紧吗?” 裴若华侧头看他。 她是临安候府的庶女,这个出身,放在一般女子身上,也许只能给齐穆做妾。 不仅如此,她还是木紫薇的女儿,诸侯宋国后人的血脉。 陛下能够答应自己的儿子娶叛逆四国的后人? 齐穆见裴若华并没有拒绝自己,眸中暖暖。 “你手里有玄元光,幽冥雾,将来,天阳宫和魏王妃的宝藏都是你的,配不上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裴若华低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手指上淡淡的神凰戒印痕。 玄元光,幽冥雾。 她不止一次听齐穆还有神秘人提起,她知道神凰戒很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 齐穆看她的模样,以为她还在胡思乱想,便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不要想太多,一切有我。” 听了他的话,裴若华的心中好似有一汪清泉流过,这个人都宁静,开阔起来。 “好。” 她应道。 能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其实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笑容染上了齐穆的眉眼,他双臂一展,便将裴若华拥进怀里。 温馨的时光还没过多久,裴若华和齐穆便听见远远传来一阵阵“咔嚓咔嚓——”的声响。 夜色中,有一排人齐刷刷地走了过来,周围没有什么光亮,所以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齐穆将裴若华拦在身后,紧紧地盯着这些人。 不多时,他却发现这些人有些奇怪,他们的身影高大,动作整齐划一,却很有些僵硬,看起来就更为诡异。 裴若华低声道:“看着不像人,倒像是木偶。” “木偶”两个字一说出来,裴若华不禁打了个寒颤,想起石室里那个诡异的黑邪木偶。 齐穆点点头,他也发现了。 “是有人操控的?”裴若华左右看看,又道,“那人在哪里?会不会是巫师?” 齐穆微眯着双眼。 “我对付他们,你留意着周围。” 裴若华点点头。 “我明白了。” 她正说着话,领头的那个“人”已经挥舞着一把长刀,朝齐穆扑了过来。 齐穆眸光一凛,拔出金乌剑,长剑爆发出一道耀眼眩目的金光,犹如一道惊雷划过夜空,周围的空气向四周泛起一道道如同波光流水般的涟漪。 但这涟漪却并不美丽,反而充满了森然杀意。 那“人”手中的长刀被金乌剑劈成两截,但却毫无退意,竟然直接伸手抓向金乌剑的剑刃。 这一刻,整个空间似乎都凝固,时间也停滞不前。 裴若华瞪大了眼眸,看着金乌剑和那“人”的手掌相击。 “啪——” 那“人”的手陡然爆裂,而他后的空间微微颤抖,似乎承受不住金乌剑所散发的威能,骤然裂开一条大缝,像是一道死亡深渊。 裴若华震惊。 原来在地下深处,齐穆的出手是、留了力,并没有全力以赴。 也是,以金乌剑的威能,万一地底崩塌了,那可真就全完了。 裂缝的拉扯力仍在不断的增长,地上大大小小的石块都被吸附得飞了起来。 双方对拼的刹那,裴若华便感受到一种锋锐力量,坚硬异常,无所不摧。 忽然,裂隙陡然爆发,猛地一震,那“人”似乎是不能承受这般的力量,整个身体分崩离析。 一块块不规则的金属碎片在空中浮游,裴若华眼角跳了跳,喃喃道:“原来不是木偶,竟是铜人。” 而这时,跟在第一个铜人后面的其他铜人气势汹汹的朝齐穆袭来。 已经出了地底,齐穆没有了顾忌,他也毫不保留,直接挥剑迎了上去。 “轰——” 金光一闪,爆发出一声闷响。 另一个铜人被齐穆的一剑劈成两半。 齐穆身体微动,又跃向另一个铜人。 裴若华此时精神力高度集中,她环顾四周,一旦发现了操纵者的身影,神凰戒就能够随时激发。 齐穆脚下踏地,双足陡然发力,整个人犹如鹰一般凌空腾起,金乌剑闪动着耀眼的金色雾气,又在瞬间化作一道黑影,以雷霆万钧之势刺向铜人。 “砰——” 金属相击的声音。 那些铜人一往无前,不知疲惫,一个紧接着一个朝齐穆攻击过去。 齐穆眼角似乎闪过一丝嘲弄,脚下未退,挥动金乌剑,与铜人硬拼,毫无退意。 铜人只是傀儡,除了攻击并不知道进退。 齐穆越战越勇,不断催动真气,已经隐隐有突破武道八重境的界限。 他的身体围绕着一层淡淡的青光,那是他的木灵真气。 裴若华自己是金灵真气,但在战斗时,哪里还有心思关注这些,此时看到齐穆的木灵真气,还是感觉很新鲜的。 “真厉害啊。” 齐穆犹如天神降临,俯视着剩余的铜人,浑身青芒四射,散发着阵阵恐怖的威压。 铜人的关节处被压迫得“劈里啪啦——”一阵乱响。 齐穆明显已经掌控住局面,青色光芒蔓延得越来越广,犹如广阔的深海一般。 很快,铜人就被齐穆解决了,地上留下了一堆小山似的的金属碎片。 齐穆的真气并没有收回来,只见他眉心骤然大亮,浮现出一点青芒,他身后的空气开始扭曲,仿佛打开了一扇神秘之门,跨越了亘古虚空。 裴若华知道,齐穆是要在此刻突破武道九重境了。 此时正是关键的时候,她不敢放松心神,凝气于目,依旧严密地观察着四周。 齐穆真气四溢,身上的衣衫都被震得鼓荡起来。 第四百一十四章 武道九重境 齐穆的青灵真气和他的武魂霸天玄武一样,沉稳,博大,代表着生机,并没有多少杀戮的气息。 其实对于武者来说,越到后面,武道等级的提升就会越困难,因为不但要靠自身的实力,也需要对武道的领悟力。而领悟力,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如果说武功招式可以学会,那么领悟力就实实在在是一种天赋了。 周围的世界似乎也感知到了齐穆身上那股气势,随后在齐穆身侧,空气开始急速凝结。 齐穆眉心的一点青芒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浓郁,最后凝成一滴水珠状,却在一闪之后忽然消失。 裴若华不知道,青芒是真气之中的精华所在,淡青色的青灵真气顿时在齐穆全身汹涌澎湃,蕴含的能量更加强大,更为强悍。 青芒开始向齐穆周身运转,流经奇经八脉,淌过每一寸肌体,经脉瞬间被里头的锋锐气息割裂,全身骨骼“噼啪——”直响,随即又缓缓重组,经脉变得更加宽阔,骨骼变得更加坚韧。 与此同时,身体里那看不清的杂质被一点点的冲刷、清理,然后从体内排斥而出。 短短的时间里,齐穆身体的力量在青灵真气的流转中,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增长。 夜空中陡然亮起两点星光,那是齐穆的双眸,开阖间精光闪烁,似乎能够看破虚妄。 不多时,他全身气息骤然收缩进丹田,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美玉一般沉稳内敛。 “武道九重境,成了!” 裴若华见状,比齐穆还要高兴,双眸似水,波光连连。 “太好了,恭喜你,殿下。” 武道之途漫漫无边,一路上可谓是艰辛与危险并存,唯有勇者和智者能登上那顶峰,豪气冲云天,一览众山小。 齐穆静静的看着她,笑了。 他在武道八重境巅峰已经盘桓了许久,一直有突破的迹象,如今真正突破了,对他而言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见裴若华这么高兴,他心里也随之轻快起来。 裴若华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才刚一直密切注意周围,并没有发现有任何陌生人的气息。” 齐穆点点头,他当然是相信她的,而且他也感觉到并没有陌生人的气息。 但是,这些铜人如果没有被人驱使,是无论如何不能动起来的,驱使它们的人却不在这里,至少不在这方圆五里之内,否则,凭齐穆的功力,应该是能感应到异常的真气波动。 这些铜人的实力不弱,各个都有武道三重境以上的境界,可见操纵这些铜人的人,实力是有多么的强悍。 齐穆想了想,道:“这深山里不知还有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情,既然我们已经有了决断,便不要再留在这里了,免得夜长梦多。” 裴若华无比赞同齐穆的话。 齐穆的方向感很好,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他带着裴若华,往来时的路走去。 本以为进山不容易,出山也许也会面临种种危机,但没想到,一路上很顺利,竟然没有遇上什么阻滞。 这倒让裴若华有些不安。 “殿下,该不会是,走错路了吧?” 他们距离那巨大的石像是越来越远了,而且困住他们许久的石林也不见踪影。 如果不是他们迷路了,难道,路上的关卡会自己变换不成? 不过这也说不定,如果魏王妃的宝藏真的藏在这里,那么肯定会有许许多多的机关,单单看地下的那座墓葬就可想而知。 齐穆看了看手上的罗盘,斟酌了片刻,道:“应该没有错。” 裴若华轻吁一口气,她当然是相信齐穆的,既然他说没错,那就一定没错了。 “那我们继续走吧。” 一天一夜过去了。 天蒙蒙亮。 齐穆看看四周,那是一幕熟悉的景色。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们走出森林了。” 不远处,他们留下的两匹马还在优哉游哉地吃着青草。 不过,周围地上本来青翠丰茂的青草已经被马啃得坑坑洼洼。 裴若华和齐穆骑上马,向着景州城的方向奔去。 一路顺利。 回到迎来客栈。 王小金自从裴若华和齐穆离开之后,日日担忧,但又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 他如今懂得的事情比以前多多了,知道齐穆和裴若华的身份,说不定会有别有用心的人在一旁暗中盯着,一旦他表现出来异常,也许会给齐穆和裴若华带来麻烦。 他掰着指头数日子,牢牢记住齐穆嘱咐过他,如果他们超过十五日还未有音讯,便去给玄武卫留守在景州城的人送信。 今日不早不晚,正是第十五天。 眼瞅着太阳就要下山了,王小金的心沉了沉。 他已经决定好,明日一早,就去找玄武卫的人。 “咚咚——” 门被敲响了。 王小金太过专注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间竟然没有听见。 敲门声之后,门被推开了。 一股冷风,伴随着更大的声响,终于惊动了王小金。 他扭头看去,便见裴若华正笑吟吟地看着她,齐穆就站在她的身侧。 是做梦吗? 王小金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然后大喜过望,几步跑过去, “三姑娘,少爷,你们回来了。” 裴若华点点头。 “嗯,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王小金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他明白,裴若华和齐穆要去做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们不告诉自己,自己是没有资格知道的,如今他们平安回来了,对于自己来说,就足够了。 齐穆拍拍王小金的肩膀,然后转头对裴若华说道:“若华,你也累了,先回房歇息吧。过两天,咱们就回学宫。” “嗯。” 裴若华应了一声。 他们出来已经有些日子,算一算,学宫的大比将要开始了。 这一次大比,对于裴若华他们这一批新入学宫的弟子来说非常重要,要是通过了大比,就能够进入内门,成为内门弟子。 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虽然都是学宫的弟子,但地位是不同的。 最明显的区别,外门弟子只能跟着内门弟子学习最基本的武道知识,但内门弟子就能够跟随老师修习更为高深的武技,而且年资深的内门弟子,还有资格自己收徒弟。 对于裴若华而言,赢得学宫大比,进入内门修习更为高深的武道,是她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第四百一十五章 回学宫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着王小金,说道:“小金,我要回学宫继续修炼,不过你无需担心,我会派人将你送到京城外我的庄子上,吴总管和吴婶会好好照顾你的。” 王小金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说实话,他是很想跟在裴若华身边的,平日里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儿,也甘之如饴。 裴若华让他到庄子上,是不是因为自己做得还不够好?给三姑娘拖后腿了? 但他也习惯了顺从裴若华说的话,便点了点头。 裴若华看出了他的心思,开口道:“学宫里有规定,不许弟子带随从,所以你不能继续跟在我身边了。庄子上的人都很容易相处,你放心,没有人会欺负你。” 听了裴若华的话,王小金心头一松,原来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不过自己也不能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一定要更努力练武,将来好保护三姑娘。 “三姑娘放心,我明白的。” 在迎来旅馆休息三天,裴若华除了练功,吃饭,睡觉,一步都没有踏出过房门。 而齐穆则是召见了玄武卫驻守在景州城的将领,商讨事项,并且派人将王小金送往京城。 三天之后,裴若华和齐穆踏上了回学宫的路。 他们没有选择像是来时那样,经过一座又一座的城池,只是走官道,这样可以节省约莫一半的时间。 有时候道路平坦一些,有时候山坡陡峭一些。 下雨了,便找个地方躲雨。 天晴了,便策马扬鞭一路飞奔。 裴若华甚至有种错觉,是不是会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也没有尽头。 眼前,是一片荒芜凋敝的大沙漠。 马匹的蹄子踩在沙丘上,松松散散的沙子顿时往下滑。 裴若华和齐穆不得不下马行走。 她将陷入沙子的左腿拔出来,右腿又陷了进去。 齐穆蹲下身,伸手抓起把黄沙,任细沙在指缝间流走。 他从背后的包袱里拿出地图展开,凝神静思,灼热的阳光,在他身后拉出了一个长长的背影。 “殿下,怎么了?” 裴若华问道。 齐穆手指地图,眉峰紧皱。 “地图上,官道当中并没有这一片沙漠。” “嘶。” 裴若华倒吸了一口凉气,仔细地看了看地图,又放眼远望了片刻。 “可是我们一路行来,皆是按照地图指明的方向在行进,不可能有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穆道:“这些山峰,湖泊,都对的上,只是这一片沙漠,倒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 裴若华愣了愣,想到了什么,喃喃地:“这里看着有些眼熟,难不成,又像是森林里的石林那般?” 齐穆瞪了她一眼。 裴若华吐了吐舌头,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齐穆伸出手来。 “指北针。” 裴若华连忙将指北针送上。 齐穆用指北针配合着地图,不断地比对着,参看着,再次确定了方向。 “方向没错,地点没错,如今我们要考虑的,是横穿沙漠,还是绕行过去。” 裴若华心中一沉,她对大雍帝国的地理环境了解不多,心好好的一片山山水水之中,突然出现一片沙漠,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都知道沙漠危险,流沙,沙尘暴,但凡有变化,全是灾难,都会让人轻易地丢了性命。可是如果绕行,不知还要再走多少的弯路,浪费多少的时间。 两人沉默了好半晌。 思虑了许久,齐穆终于决定自己进入沙漠探路。 “你一个人去?不行,太危险了。” 裴若华沉声道。 齐穆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裴若华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要不我和你一同去吧?多一个人总多一份保障。” 齐穆眉目低垂下去,他并不意外裴若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他摇摇头,对于沙漠的认知就连他也只是来源于书籍,从未曾真正踏足,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他想要好好保护她,不想要她涉险。 “我一个人去。” 他很坚决,是毋庸置疑的坚决。 裴若华无论怎么说,都无法说服他,最终只能作罢。 阳光隔着烟云照射,黄沙折射出金子般的光泽。 狂风呼啸,似乎还带着低低的呜咽之声,让人心惊胆寒。 齐穆运起轻功,几个闪身,身影很快地消失不见。 裴若华便在沙漠的边沿处扎营,临时安定下来。 四个时辰,六个时辰…… 裴若华在心中默默地记录着。 一天一夜过去了,没有齐穆任何的踪迹,沙漠还是那么的荒芜广袤,黄沙延绵,此起彼伏的一直铺到天边。 裴若华的焦急渐渐写在了脸上。 她明白自己答应过齐穆要在这里等他,最好就是照做,否则一旦齐穆回来了,她又不在,齐穆要去哪里去找她? 当人孤身进入了大沙漠之中,无异于一滴水汇入了溪流,异常的渺小。 齐穆在哪里? 他会不会已经遇到了危险? 虽然他武功高强,才突破了武道九重境,但人和自然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 她就在忐忑不安中又等了两个时辰,齐穆还是没有回来。 不管了。 裴若华咬了咬牙,决定进入沙漠去找齐穆。 她在显眼处留下了一封信,便头也不回地走进沙漠。 在浩渺的沙漠中行走着,翻过一座座沙丘,沙纹逶迤,像是大海涌动的波浪一般。 不知走了多久,她只记得太阳升起,又沉了下去。 在她口干舌燥之际,发现自己来到一片湛蓝的海子,岸边长着几丛小荆棘,绿叶小小的,虽然很不起眼,但它长在了干旱的沙漠里,这就是生命强大的启示。 远远地,她看到一个人在沙丘上缓慢地行走着。 裴若华心头一跳,那人,会不会是齐穆。 她拔腿就跑,想跑到那个人的身边去。 那个人像是感知到她的存在,艰难地抬了抬头。 他见到裴若华,眼睛亮了亮。 “若华。” 果然是齐穆。 他进了沙漠之后不久就遇上了风暴,而且还不止一次,若不是他武功高,催动真气使自己沉在沙地上,只怕早已经被狂风吹到不知哪一个角落里去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因为真气衰竭而只能放慢脚程。 第四百一十六章 夜 第四百一十七章 天意 第四百一十八章 喜悦 “殿下。” 直到这时,裴若华才开口说话,就连之前见到那个神秘男子的紧张和不安都抛在脑后。 齐穆看着她,眸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若华。” 从黄沙漩涡里落下之后,齐穆一直在周围寻找着裴若华,但他知道,如果自己的真气一直是衰竭的状态,就算找到了裴若华,也会面临着无法保护她的风险。所以,他干脆在这里调息运功,恢复实力,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 而这一次又一次的遇险,脱险,让齐穆更为坚定自己和裴若华是有缘分的,纵然分开,也一定会重逢。 天际的边缘,极淡极淡的蓝色,晕染着浅浅的橘红,纯净明澈,犹如孩童的眼眸。 极目远眺,只见天边的红色越发浓烈,晨雾中透射着细线一般的金光,温柔地亲吻着裂开缝隙的云朵。 一轮红日正慢慢地从云层深处涌出。它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气,如同最耀眼的红宝石,镶嵌在天边。 周围的云彩似乎被日光点燃了,明媚而又炽热。 又是新的一天。 回到学宫,已是八天之后。 裴若华看着学宫宏伟的宫殿,那些古老的柏树,根繁叶茂,挺拔峭立。树皮十分粗糙,沟沟壑壑的,像是老人失去活力的皮肤,正在默默地诉说着岁月的风尘,心中恍然生出一种隔世之感。 “终于回来了。” 这一路,她和齐穆经历了许多,有什么也在不知不觉改变了。 齐穆站在她的身侧,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低道:“是的,我们回来了。” 那当中蕴含着的情感,也就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裴若华耳尖红了红。 “我先回斋舍。你也回去修习吧。” 虽然已经表明了心意,但是裴若华还是不太习惯和齐穆过于亲密。 齐穆笑笑,也不戳破,横竖这段日子他会留在学宫,见面的机会还有许多,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一刻。 “好。” 裴若华推开屋门,进了自己的房间,扑面而来的是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她的目光环顾四周,走到窗旁的圈椅上坐下,整个人这才完全放松下来。 这时候,郑玉燕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只见她挽了个垂鬟分肖髻,发间别着牡丹花头金钿花,耳垂上缀着珍珠耳环,显得俏皮可爱。 “若华。” 郑玉燕满面笑容。 “真的是你回来了,才刚有人跟我说,我还不信呢。” 裴若华站起身来,朝郑玉燕迎过去。 “是我回来了。许久不见,你还好吗?还有宝应,祝邱,他们都好吗?” 郑玉燕一把拉住裴若华的手。 裴若华风尘仆仆,身上的衣衫来不及更换,都皱皱巴巴的,郑玉燕见状,不禁嗔道:“怎么赶得这样着急?” 细细地端详着,才发现裴若华消瘦了不少,一身竹青色男式直缀穿在身上,有一种弱不胜衣的感觉。 郑玉燕絮絮叨叨地开始说了起来:“你这一走就是小半年,我们都好,修炼无极经小有所成,尤其是祝邱,进步最快,即将要突破武道四重境了……” 裴若华含笑听着,觉得这些日常琐事是这样的有趣。 说着说着,郑玉燕严肃起来。 “对了若华,下个月就是学宫大比了,我们这一批新入门的弟子,有好些都在这段时日突破了,其中就包括那个讨厌的徐敏之。你在外头历练,武道可进阶了?” 这一次学宫大比是对外门弟子的考核,许多长老也会观战,成功进入前三十名者可以成为内门弟子。 另外,排名前四者若是得到学宫长老的青睐,甚至可以被收为入室弟子,这是何等的荣耀。 他们这一批新人弟子加入学宫不过一年,但不少人例如郑玉燕,梁宝应和祝邱,都展露出了过人的天赋,如无意外,进阶成为内门弟子都没什么问题。 裴若华摇了摇头。 “没有。” 郑玉燕一跺脚。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裴若华笑道:“是啊,我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听裴若华这般说,郑玉燕眼珠子转了一圈,道:“没事,没事,等明儿我和宝应,祝邱齐齐给你补课。” 郑玉燕毫不掺假的关心,让裴若华心里暖暖的。 “那我就全靠你们了。” 也不知郑玉燕是怎么和梁宝应,祝邱说的,反正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就一起来到了裴若华的斋舍,督促着裴若华练功去了。 时光匆匆,很快就到了大比之日。 连续九声悦耳的钟声响彻山间,预示着学宫大比即将开始。 场地十分宽广,至少能够容纳上千人。 不多时,人已经站满了,人数虽然多,但井然有序。 正对着场地,是一道高台,青石台阶,九级,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高台上坐着广白长老,决明长老,淡竹长老和南星长老,还有学宫的诸多老师也在列其中。 “拜见诸位长老,老师。” 学宫弟子们躬身行礼。 端坐上首的至圣长老广白须发皆白,给人一种高山仰止,道骨仙风的感觉。而他身旁的决明长老则是不怒自威的模样,可谓气场十足。唯一到场的女长老淡竹,青色裙裾翩翩,如琼似玉,墨黑的头发挽成圆髻,斜插着一支镶绿宝石凤头金簪。她微仰着头,眸光柔和坚定。南星长老看上去约莫五十岁左右,像是一个谦谦有礼的读书人。 无论他们表现出何种模样,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学宫长老,便是大雍帝国武道的佼佼者,是站在巅峰的人物。 负责学宫大比的管事朗声说道:“诸位,今天是学宫三年一度的大比,现在,由我讲述一下比武规则。 第一条,便是严禁伤人性命!谁敢在比武过程中,残害对手性命,不管是谁,不管何种恩怨,都必须一命抵一命!第二条,便是禁用暗器,灵兽和毒物。一旦有违,立刻取消比武资格!” 管事语气顿了顿,继续道:“诸位长老,第一轮抽签已经结束,可以开始了。” 至圣长老广白点了点头。 “学宫大比,正式开始。” 他的声音蕴含着深厚的真气,传遍学宫的每一个角落。一股强悍的气息,也瞬间自他的身体之上散发了出来。 第四百一十九章 学宫大比(一) 随着这句话落下,裁判连忙喊出第一轮上场比试的弟子名字: “一号擂台,梁宝应,吴庆。” “二号擂台,祝邱,罗明安。” “三号擂台……” …… 听到裁判的话,下面顿时议论纷纷: “吴庆也真是倒霉,怎么就抽到了梁宝应。梁宝应如今可是有武道五重境的境界,咱们这一批人里头,谁都比不过他。” “唉,只能怪他命不好了。” …… 很明显,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个吴庆,认为他肯定不是梁宝应的对手。 一号擂台上,梁宝应摩拳擦掌。 “孰胜孰负,还未可知。” 吴庆明知自己处于下风,表面上还是信心满满。 他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少年,身材有些瘦削,但目光坚定,从始至终都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仿佛根本不把梁宝应在眼里。 “有脾气,我喜欢。” 梁宝应嘿嘿笑道。 “开始!” 裁判爆喝一声。 话音未落,吴庆挥出一掌,对着梁宝应当头劈去,力道十足。 面对吴庆的来势汹汹,梁宝应还是那副轻松的神情,他身形微侧,抬起手臂,一拳打在吴庆胸口。 一股至阳至刚的拳风从天而降,憾人肝胆。 “呯——” 吴庆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便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出擂台,摔在地上。 全场愣了愣。 虽然大家都肯定吴庆不是梁宝应的对手,但至少过上几招那应该是没问题的,这也是一个武者的尊严问题,可以输,但是要输得好看。 谁料这吴庆竟然口气大,实力差,只一招就被梁宝应踢出局,连武器都没来得及亮出来,真是让人无语。 “一号擂台,胜者梁宝应。” 裁判立刻宣布道。 “宝应好样的。” 郑玉燕小脸通红,高声叫道。 梁宝应朝着她的方向招了招手,表情颇为有些得意。 就连高台上的几位长老也微微点头,对梁宝应露出欣赏的表情。 很快,其余三个擂台也决出胜负,祝邱顺利地晋级下一轮。 裁判又叫上来八名弟子,接着比试。 参加学宫大比的外门弟子共有六百多人。除了这一批新入学宫的新人之外,还有之前进入学宫的,却在之前的比试中没有进入内门的弟子。 第一轮战斗很快, 裴若华这一轮抽到的对手,是一个名为李素素的姑娘。 裴若华看到一个高挑的少女从角落里走出来,她长相清丽,穿着一身鹅黄色纱裙。 “她就是李素素?还挺漂亮的。” “这个李素素我认识,平日里修习很刻苦的,已经达到了武道三重境巅峰,我看好她。” “可是那个裴若华可是身负金灵真气,不可小觑呀。” “裴若华?不认识。平日训练场也没见过她呀。” “这么说她不怎么用功?那肯定是李素素赢了。” “那也不一定,她有一回和徐敏之打,把徐敏之打得落花流水。” “真的?” “嗨,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 由于裴若华进入学宫后不久就跟随齐穆外出,所以认识她的人不太多。 不同于其他女生,裴若华穿着一身月白色男装,头发用一根胭脂色绸缎束着,艳丽的眉眼里顿时多了两分英气。 没多久,裴若华便和李素素来到一号擂台上,相对而立。 郑玉燕,梁宝应和祝邱都是一脸的淡定,了解裴若华的他们都知道她的胜算很大,所以并不担心。 “裴姑娘,请。” 李素素看了裴若华一眼,神情显得十分的冷漠。 裴若华挑了挑眉。 “请。” 李素素小脸微冷,拔出腰间长剑二话不说直接冲了上去。 剑招真气凛然,冰冷至极的气息如同冰刀一般刺了过来,看来,她是想像梁宝应那样速战速决了。 裴若华擎起清霜剑,身影一跃,窜向场中。 她虽然后发,但是速度比李素素还要快,快的令人眼花,只听空气呼啸,带起一道残影,她瞬间来到李素素面前。 “好快!” 李素素内心一惊,连忙躲开,从始至终,她并没有抓住裴若华的剑招,眼睛只模糊看到剑光一闪。 裴若华看着并不是十分突出,但是却给人一种奇特的感觉,仿佛纤瘦的身体中蕴含着无以伦比的力量。 李素素忍不住眉头直跳,之前的信心满满开始有了动摇。 来不及多想,李素素手上剑招一变,斜斜地往下划了一道弧线,一股旋风自剑尖形成,向着裴若华压过去,看上去威力十分的巨大 裴若华却敏锐地发现李素素的剑招其实并不算太流畅,某些地方甚至的有些卡顿,就是因为这一丝丝的停顿,叫她看出了破绽,清霜剑向上一挑。 “呯——” 两剑相击,李素素只觉自己的手仿佛被一把重锤敲击着,疼的发抖,不等她化解这股力量,裴若华的剑招已经迫在眉睫。 面对裴若华的攻击,李素素忽然发现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武技在此刻全都失去作用,快没有对手快,攻击又攻击不到点子上,唯有硬着头皮抵挡。 裴若华的剑招其实都不复杂,但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提炼,她已经能够做到精准,精准出招,精准发力。 因为在战斗中,面对的是生死敌人,如果无法做到精准,那么很大可能就会失去先机。失去先机意味着什么,武者都懂。 眼见着裴若华的剑招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李素素心中滕然生出一种自己无法战胜对方的感觉,只能下意识的选择后退。 裴若华的连续数招,最终都被李素素躲开,就在她准备再次后退时,突然脚下一滑,从擂台上翻身跌下去,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已经退到擂台边缘,退无可退。 李素素的双手深深陷阱地上的泥土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输得如此狼狈。 她咬了咬牙,飞快地站起身离开了。 “胜利者,裴若华。” 裁判朗声道。 那些之前看好李素素的人傻了眼,尽管有些难以接受,但事实摆在眼前,整场战斗他们都看到了,李素素几乎全程被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这位裴姑娘很厉害呀,把李素素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她的招式虽然简单,但是如同行云流水般流畅,果然不愧是身负金灵真气着,天资卓绝。” “都说学宫卧虎藏龙,我们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啊。” …… 第四百二十章 学宫大比(二) 第一轮比赛的胜利者全部决出,很快即将开始第二轮的比拼。 郑玉燕,祝邱,裴若华和梁宝应同样,顺利地在第二轮胜出,进入到第三轮的比试。 午后。 温暖的阳光挥洒下来,照亮整个场地。 能够闯过第一轮和第二轮的外门弟子,实力基本都不弱,所以第三轮战斗需要的时间要更长一些。 裁判高声道:“二号擂台,祝邱,王陌阳。” “原来他就是祝邱啊。” 看着走上擂台的祝邱,有人轻声说道。 “怎么?” 旁边的人奇怪问道。 那人压低声音:“京城祝家。” “哦”。 问话那人明了,原来是京城权倾朝野的祝家,顿时对祝邱重视起来。 “不过,这位祝邱似乎是今年新入门的弟子,而王陌阳,则是上一批的学宫弟子,在上一回学宫大比中,他排名三十五,只差一点就能够进入内门,十分可惜。据说他的实力很不错,这一回,应该是很有竞争力的。” “祝兄,还望手下留情啊。” 王陌阳的长相很是不错,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让人看了一眼,就会有很深的印象。 他拱手,十分客气的与面前的祝邱抱了一拳,然后王陌阳便率先动起了手。 手中一柄长剑刺出,在空中留下一连串的剑影。 祝邱很镇定,清隽的面庞上,看不出是喜是忧。 他的身形微微向一旁侧了过去,这一道剑影就如同是贴着他的面庞横扫而过的。 祝邱的手中出现一柄长剑,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就在他躲过对方的这一击之时,长剑猛然一挥,一道剑芒毫无征兆的在前方的王陌阳身前,好像是流星一闪过。 飞来蹿去的人影,眼花缭乱的剑招。 祝邱的身体一跃,在空中旋转起来,形成了一股旋风,剑芒跟随着他的身体一起旋转,竟然在擂台边上留下些许刻痕。 王陌阳瞳仁一缩,他手上的长剑维持不住剑影,摇摇晃晃,就好似要在这凌厉的气势下崩碎。 “王陌阳输了……” 梁宝应看着擂台上的情况,轻声说道。 “哦,何以见得?我看……” 旁边一个学宫弟子摸着下巴说道。 只是,他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呢,擂台之上的王陌阳却是突然闷哼了一声。 紧接着,一道剑芒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来,王陌阳的身体便化作了一道抛物线,掉落在了擂台之下。 梁宝应这时才慢慢悠悠地解释道:“他们两人的武道境界差别不大,王陌阳要高出祝邱一些,王陌阳虽然招式娴熟,然而缺乏变化,这样直来直去对方很容易就会发现破绽,打下去是一定会输的。” 他旁边那人也很虚心。 “原来是这样,受教了。” 王陌阳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虽然没有受伤,但剑芒的冲击还是让他感觉心口一阵憋闷。 他已经很努力了,但无奈对武道的领悟力差了一些,停留在武道四重境许久,都不得突破,如今还输给了新入门的弟子,面子里子都有些挂不住了。 他的目光朝着擂台上的祝邱看了一眼,抱了一拳,便垂头退了开去。 胜负已分,自然也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而听到裁判宣布自己获得了胜利的祝邱,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从擂台之上走了下来,还和梁宝应击掌庆贺。 三轮比赛结束之后,参与比试的学子越来越少,就剩下约莫七十名了。 第四轮比赛开始。 “四号擂台,郑玉燕,徐敏之。” 郑玉燕听裁判这样说道,不由得嗤笑一声:“真是冤家路窄啊。” 在她心里,徐敏之和裴若华不对付,就是和自己不对付。 众人也都知道当中的纠葛,目光时不时的朝着不远处身穿水红色长裙的徐敏之身上扫去。 徐敏之眼眸里闪过一丝凶光,但是随即又快速的掩藏了起来。 她自认为自己已经成功进阶,和郑玉燕的实力不相上下,虽然输给了裴若华,但一定不会输给郑玉燕! 她看也不看郑玉燕一眼,快步走上擂台。 郑玉燕嗤笑一声,也跟着走上擂台。 “出招吧。” 徐敏之冷声道。 郑玉燕笑道:“那就承让了。” 说着,她将腰间的宝剑“唰——”的抽了出来。 只见剑芒一闪,徐敏之感觉一股劲风袭来,脸上的神色开始有些紧张。 郑玉燕可不会跟徐敏之客气,她身形一动,化成一道虚影,向徐敏之冲了过来。与此同时,她抬手向前一伸,长剑划破空气,“呯”的一声,空气立刻炸响,威力不同凡响。 徐敏之立刻将长剑握在手中,长剑剑身加上剑柄,长度将近有五尺,两侧剑刃锋利,在阳光下闪耀出一缕淡淡的金属光芒来。 她一个飞身,避过了郑玉燕的剑招。 徐敏之和裴若华比试那一回,自己用惯的长剑断成两截,她又不敢传信回家,让家里知道,害怕家里的长辈知道了会怪她不懂事。 她只得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到安平镇上重新买了一把长剑。 这把长剑虽然所费不菲,但和她以前的长剑比起来,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用起来也不太顺手。 即便是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也只能努力地修习,以求在学宫拥有一席之地。这样的话家族自然也就会给她资源,不会再追究这些细枝末节了。 郑玉燕眼眸里闪过一丝淡淡的精光,紧接着又是一招,整片空气突然一抖,恐怖的压迫力使得空气好像海浪一般,掀起成片成片的风波。 她一闪身,如同疾风,眨眼便已到了徐敏之的身后,剑芒像是闪电一般。若是徐敏之无法躲过,失败就在眼前。 徐敏之只觉得脑后疾风阵阵,不由心中暗道:“郑玉燕果然厉害!” 她并没有转身应对,而是向前约跃出了一丈远,这次反身击出长剑。 徐敏之的长剑高高的举起,直飞向郑玉燕。 就在剑芒接近郑玉燕的时候,郑玉燕突然变招,将长剑横扫出去,能量如同风暴般与那徐敏之的长剑对撞了一起,“轰——”的一声巨响,强烈的冲击波向四周散开,将徐敏之逼退几步。 第四百二十一章 学宫大比(三) 郑玉燕趁着这当口,催动真气,瞬间攻出几招,她身上的气势也在无限的拔高,直冲苍穹。 长剑过处,似乎有千百道纵横的气流交错,密不透风,将徐敏之牢牢地笼罩着。 徐敏之心中着急,却又避无可避。 郑玉燕的眼神变得无比的犀利,一道清亮的剑光闪过,存在的时间很短,但是气势无比的惊人。 徐敏之呼吸一窒,她紧咬着牙关,无论如何都不想认输。 她催动全身真气,狠狠地将长剑一挥到底,一条笔直的剑痕顿时出现在郑玉燕的面前。 郑玉燕见状不好,连忙身体高高跃起,以双脚为轴高速旋转起来,避过了徐敏之的杀招。 郑玉燕的长剑的迅速向徐敏之压去,空气似乎都被燃烧了,变成丝丝炙热的火气。 “嗤——” 空气瞬间被层层刺破。 徐敏之连忙抬剑去挡。 “锵——” 徐敏之手上的长剑断成两截。 整个场面异常的静,没有嘈杂的说话声,甚至没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只有徐敏之沉重的呼吸声。 她看着手里的短剑,愣住了。 这是第二次了,自己的武器被对手完全破坏。 如果说第一次是自己太大意了,那么这一次呢? 裴若华打不过,郑玉燕也打不过,自己真的就实力不如人么? 郑玉燕不知道,她这一场比试,将徐敏之的自信彻底打没了,从此以后,心里都会留下阴影。 随后,各种惊叹声从观众席上爆发出来: “郑玉燕赢了。” “刚才那剑的速度有多快?你们看清了吗?” “我只看到一道剑光闪过,徐敏之的剑就断成两截了。” …… 这场比试没有悬念。 只听裁判道:“郑玉燕,胜。” 徐敏之沉着脸,而郑玉燕却是欢呼着跑下擂台。 四轮比试下来,进入内门的弟子名单基本就已经成为定局,但输了的弟子们也不必灰心,因为他们还是能够以外门弟子的身份继续在学宫修习,等待下一次的学宫大比,只要足够努力,是一定会有机会的。 之后的比试,则是为了荣誉而战了。 第二日早晨。 艳阳高照。 几朵棉絮般的白云好似一叶叶编舟,浮游在湛蓝的天际。 第五轮比试开始了。 裁判道:“一号擂台,裴若华,高明。” 底下的人顿时叽叽喳喳议论开了。 “这个裴若华身负金灵真气,一路比试以来表现不错,不过遇上高明算她倒霉。” “就是,高明可是上一批外门弟子里最出众的一位,如果不是因为外出游历受伤,错过了学宫大比,早就进了内门了,何必等到今日。” “话说高明几天前刚刚突破,如今可是武道五重境,论起实力,只怕和梁宝应不相上下。” “裴若华连武道三重境都没突破,再怎么样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你说得对。” “不过就算裴若华输给高明也不丢人,何况她也赢了四场,以一名武道二重镜的武者来说,相当优秀了,进入内门也是板上钉钉。” …… 一个不高不矮,手持铁扇,宛如书生般的男子和裴若华一起来到一擂台上。 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裴若华。 “你就是那位身负金灵真气的新人弟子?” 裴若华朝着高明一拱手,她也没料到众人口中十分厉害的人物竟然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高明进入学宫在前,所以裴若华得称呼他一声“师兄。 “高师兄。” 高明耸了耸肩。 “裴师妹,所谓好男不和女斗,你还是直接认输吧。” “哈?” 裴若华怔了征。 高明清了清嗓子,道:“裴师妹,我呢,如今已是武道五重境的境界,而你呢……”他皱了皱鼻子,似乎有些不屑,“武道二重镜,和纵然有金灵真气,和我也是差得远了,结果不是明摆着么,干脆咱们就别白费力气了,你直接认输就好了。” 自信过了头,就是自命不凡了。 裴若华对这位高明立时没了好感。 她冷声道:“还没比试就认输,这不是我的性格。” 高明嘿嘿笑道:“刀剑无眼。虽然学宫规定比试不能伤人性命,但没说不能受伤,你瞧你细皮嫩肉的,万一受伤了可就不好了。” 裴若华波澜不惊。 “多谢高师兄的关照,不过,是输是赢,还是要比过才知道。” “哼,不知好歹。”高明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杀意一闪而过,“既然如此,裴师妹,请吧。” 裴若华道:“高师兄,请。” 两人便一前一后,上了擂台。 风吹拂着裴若华的衣摆,她的背脊一直是笔直的,傲气的翠竹一般宁折不弯。 第五轮比试,留下的弟子都是实力强劲之人,再加上裴若华是罕见的金灵真气拥有者,而高明又是此次学宫大比实力最强的人之一,他们的战斗自然很受瞩目,就连高台上的诸多长老也充满期待。 南星长老饶有兴趣地说道:“特殊真气的拥有者,天赋更胜一般人,往往会在战斗中爆发出非同一般的实力,打败比自己等级高的武者也不是不可能。” 决明长老拧了拧眉头。 “这种情况是有的,昔日晋王殿下在大比时就越级战胜过比自己武道等级高的对手,不过,这丫头不仅仅是武道等级低,而且连武魂都没有,我不看好,还是高明的胜算大。” 南星长老想了想,觉得决明长老说得有理,同意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淡竹长老听着他们的对话,抿唇一笑,却什么都没有说。 “裴师妹,你先出手吧。” 高明“唰——”的甩开铁扇摇了摇,那轻松的模样像是在优美的景致中闲庭信步一般。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裴若华笑了笑,旋即不再多言,从腰间抽出清霜剑。 清霜剑聚拢出剑芒,随着裴若华的移动,像是撒下一片细碎的星光,突然,裴若华的脚步停了下来,剑尖自左向右一挥而过,隔空向着高明一剑劈下。 一快一慢的强烈冲击中,竟然蕴含着无限杀机。 “咦?”高明眸光一凛,“这裴若华果然有些独到之处。” 说时迟那时快,高明一甩手,铁扇便朝着清霜剑砸了过来。 第四百二十二章 学宫大比(四) 细细一看,原来扇尾那一头还连着一根细细的银色铁链,被高明紧紧握在手里,铁扇就像是风筝那般,被高明控制着。 裴若华挥动长剑,寒光凛凛之间,剑芒便将铁扇击开。 可是随后而来的景象让裴若华微微惊讶,打开的铁扇合起,在高明的操纵下又直直的向裴若华冲了过来。 就在裴若华要被铁扇击中的时候,她飞身跃起,身形直接往上窜去,铁扇直接从她脚底下擦了过去,在擂台上留下了一个大坑。 裴若华眸光一凝,她旋身,在空中先是向东移动几步,长剑不住地点刺。又向南移动几步,长剑正面斩击,再向北移动几步…… 这几下腾挪翻转,移形换位,动作迅猛如同电光火石一般,高明的铁扇因为还牵着铁链的关系,速度肯定没有裴若华的速度快。 裴若华轻飘飘的一个跃身,正好落在高明身后一步之外,长剑的剑芒由剑尖突剌而出,仿佛是一支短箭,极为凌厉。 高明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的感觉非常敏锐,剑芒呼啸而来,留给他的时间已然不多了,他身形一闪,脚下不动,身体硬是向左微微一侧,铁扇猛地张开阻挡,剑芒剐蹭着铁扇,带起几朵火星。 高明清楚的看到,裴若华的步法轻松诡谲,剑招虽然简单但是直接有效,这就说明她所展现的实力,尚在他的想像之外。 这下高明不敢再掉以轻心了。 他收回铁扇,催动真气,迸发出惊人的力量,直直的向裴若华冲过去。 虽然是铁扇,但发出的影刃不断的向四周激射,像是刀锋一般的锋利,一开一合之中,变化莫测,令人防不胜防。 八仙剑法,第六招,叶底藏花。 裴若华从容淡定,将清霜剑舞动起来,利锐之气,仿佛随时可以将空气划破,有一种行云流水的感觉。 “高家扇法。” 高明大喝一声,身体拔地而起,高高向空中跃去,手中的铁扇狠狠的向裴若华劈去,势不可挡。 裴若华握着清霜剑的手一圈圈的旋转起来,而剑尖的顶端位置却毫一丝位置都没有改变。 “砰——” 清霜剑如同陀螺一般,将高明的铁扇弹开,不料高明双腿微蹲,猛地一跳,身影立刻化为虚无,消失在原地。 裴若华的一剑自然落空了。 高明这一招乃是虚招。 着实称得上高明。 只见高明脚尖轻轻一点,身影一晃,就如同低空滑翔的燕子一般,身体一阵扭曲,立刻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出现在裴若华的身后。 铁扇张开,这时众人才看清原来铁扇的顶部是一排尖刺。 在擂台下观战的梁宝应脸色一沉。 “这一回若华有麻烦了。” 眼看铁扇距离裴若华越来越近,裴若华却因为要抵挡虚招而无暇顾及背后高明的攻势。 高明面露喜色,在他看来现在裴若华要躲已然晚矣,自己必胜无疑。 裴若华铁扇“啪——”地刺入裴若华的肩头,一簇鲜血即刻冒了出来。 学宫大比的规则,是不准下狠手伤人性命,但打斗中一些小伤是在所难免,所以不是伤及要害之处,而参赛者自己又没有提出放弃,裁判一般是不会干涉比试的。 受了伤当然很疼,但裴若华咬牙忍下来了,清霜剑在地上一戳,稳住身子,单脚为轴,身体轻轻一转,面向高明。 她一剑从下往上挑起,高明这边早有准备,铁扇打开,“锵——”的隔阻了清霜剑的剑势。 “认输吧,裴师妹。你的力量太弱了,不是我的对手。” 高明冷声说道。 随着他的话音,铁扇一晃,扇影纷纷,每一道扇影的庞大力量都将空气搅得支离破碎,刺耳的破空声不断的传入裴若华的耳朵。 自己被看的这么扁了,裴若华心中有些不忿,但这很明显又是事实。 高明见裴若华不为所动,心中有些恼怒,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机会,可惜她并不识趣,那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反正学宫大比的规矩,不伤性命就可以了,至于受伤,管她呢! 高明催动真气,从手指到铁扇,一阵寒光流动,铁扇像是蒙上一层薄薄的冰。 裴若华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不再是一柄铁扇,而是终年不化的寒冰。 这个高明果然有些本事。 她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自己的手和清霜剑似乎被铁扇上传出来的寒气给冻住了。 高明淡淡的说道:“本来我不欲伤害你,奈何你不识趣。” 说完,高明再次甩出铁扇,铁扇拖着长长的铁链,向裴若华急速飞去,速度非常之快。 那张开的铁扇来势凶猛,所过之处,空气被击的粉碎,并发出“蓬蓬——”的破空声,加上后面那长长得铁链,就真的如同一条长蛇一般活灵活现。 裴若华见势不好,正想侧身躲过,然而铁扇散出的寒气使得她的动作比平时要慢上两分,就是这两分,坏了事。 “轰——” 裴若华被这股力量狠狠的击飞出去,砸在地上,嘴里忍不住溢出一丝鲜血。 郑玉燕急了。 “若华!” 梁宝应也是满脸担忧。 “若华,反正咱们肯定能进入内门,你已经受伤了,不要再继续了!” 再继续下去似乎没有意义,但是裴若华就是不认输! 作为一个武者,终极的目标就是变得更强。 也许她最后的结果还是输掉这一场比试,但不是现在,因为她自己知道现在的她,并没有拼尽全力。 一滴汗珠从裴若华的额角滑落,砸在灰蒙蒙的擂台上上,腾起一圈细雾。 她抬手拭去唇边的血丝,咬牙站起身来,轻轻一笑,她的双眸如同寒冬中的天空一般透彻,却叫人觉得无比寒冷。 高明有意无意地放出真气威压,令裴若华觉得丹田里的气息有些不稳,身体接连受到冲击以至于气脉不通畅。 她聚精会神,引导真气在奇经八脉流转,以至于撑得经脉丝丝胀痛。 过了不久,当真气在裴若华体内完成一个小周天循环之后,经脉里的真气终于顺畅地流转起来。 第四百二十三章 若华进阶 令裴若华感觉到错愕的是,在真气的冲击之下,她那已经松动的武道三重境的瓶颈有了突破的迹象。 很快,真气聚集得越来越多,裴若华感觉到经脉有一股淡金色的气息,开始钝钝地疼痛。 无论怎样的难受痛苦,裴若华始终在默默承受着,在淡金色真气的带动下,身体里的温度不断的升高,裴若华全身都在颤抖着,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多久。 狂暴的灼热能量仿佛有千刀万刃,一遍又一遍的在经脉里肆虐,似乎没有休止的迹象。但是,那股能量却神奇地绕过了她的丹田,没有对丹田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裴若华能听到自己的骨骼血肉在火焰的灼烧之下,发出“劈啪——”的声响,火焰所造成的疼痛和灼热越发的明显,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好像一滴水落入了一锅滚油里,煎熬着,却又不能逃脱无法反抗。 她的身体摇摇晃晃,神识也有些恍惚,看着齐穆进阶武道九重境似乎很就简单,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这样艰难?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放松,裴若华咬紧牙关,缓缓合上了双目,收敛心神,摒弃一切杂念,用自己那强大的意志力,不断的运转真气。 裴若华的识海一片通透,心境无比明澈,似乎是领悟到了那进阶的玄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裴若华为了维持身体的气脉畅通,就连精神力也压榨到了极致,就在她实在是无以为继,快要崩溃的时候,奇迹出现了——身体里的灼热的温度竟然开始下降。 那淡金色的真气分裂成了一朵一朵的小焰花,融入裴若华的经脉,血肉和骨骼…… 顿时,经脉气息快速流动,没有任何一丝的凝涩,像是成功完成了一次洗筋伐髓一般。 仿佛过了千年,又似乎只是刹那,只听“轰——”的一声,裴若华感觉体内传来一阵鸣响,经脉的某一处仿佛瞬间崩塌,全身经脉被完全打通,气息圆融,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畅快淋漓的感觉。 丰沛的真气从裴若华的体内激射而出,仿佛卷起了狂暴的风潮,刮得对面的高明脸颊生疼。 武道三重境,成了! 高明脸色有些难看,他没料到仅有武道二重镜的裴若华这般难缠,更没料到她竟然在比试之中突破,这样一来,她的气势就上来了,就更难对付。 坐在高台上的广白长老抚了抚白胡须,笑道:“这丫头心性坚韧,不错。” 淡竹长老接口道:“我也觉得她不错,我打算在比试之后,收她为徒。”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哦,”南星长老转头看着淡竹长老,“你想要收她为徒?” 淡竹长老笑着反问:“不行吗?” 南星长老呵呵笑道:“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记得淡竹长老已经有五年未有收过弟子了,那么多之前那么多实力天赋俱佳的弟子你都没有选,偏偏看上了这个丫头,看来她定是有什么独到之处了。” 淡竹长老笑容淡淡。 “没什么特别原因,就觉得她合眼缘罢了。” 一直未开口的决明长老插话道:“这丫头虽然武道等级低了一些,但胜在有金灵真气在身,算是可造之材。” 决明长老在学宫一向是以性格强硬,能力强悍而著称,他眼高于顶,收下的徒弟没有一个是低于武道四重境境界的,可以说,学宫里最有战力的弟子,几乎都在他的门下。 这一次他在学宫大比之中看中的是之前一直看好的梁宝应,所以裴若华能够得到他一句“可造之材”的评价,也算难得了。 听到了长老们的谈话,同样坐在高台之上,这两天一直关注着裴若华比试的齐穆紧皱的眉头松了松。 齐穆相信裴若华的能力,但是关心则乱,看到裴若华被高明击倒的时候,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上前去。 他是了解裴若华的,知道她做任何事情都更愿意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做。 “咦?” 广白长老有些疑惑,裴若华已经进阶武道三重境了,但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又是为何? 难道高明才刚一击伤势太重? 进阶武道的时候,由于真气的流转,一般的伤势都可以自行痊愈,但是太过严重的伤势,就没有办法了。不过太过严重的伤势,真气大量流失的情况下,也无法成功进阶。 而就在裴若华全身充满力量,准备再与高明一较高下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后背的两条经脉一胀,似乎有一股澎湃的力量冲入其中,裴若华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快要被撑裂了。 她心中一惊,这是什么情况? 不会是突破失败,走火入魔了吧? 裴若华感觉到无数罡风短箭似的,齐齐地从后背刺入她的身体里。 “啊——” 撕心裂肺的疼痛使得裴若华嘶吼出声来,她的体内气息再度凌乱起来,后背的两条经脉一片阴寒,与才刚的灼热截然不同,于是一热一寒两股能量犹如行星相交,“轰——”裴若华体内仿佛来了一场惊天大碰撞一般,恐怖能量向着身体各处横冲直撞。 裴若华身体之中一片混乱,好似随时都要坍塌。 “喀嚓——” 清脆的骨骼断裂的声音,那是她的两条手臂,痛到了麻木,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疼痛让裴若华面上的肌肉忍不住地抽搐。 “喀嚓——” 胸骨断裂,腿骨断裂…… 就连五脏六腑,也受到了强力的冲击,鲜血从裴若华的嘴角溢出,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淡淡的血腥气息弥漫在空气之中。 在场众人都傻了眼,就连高明也愣住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明之前看着裴若华突破了武道三重境,怎么如今她通身真气又不受控地狂飙起来? 疼痛仿佛从灵魂深处奔涌而出,裴若华脸色惨白,整个身体在猛烈的颤抖。 所有人都不知道,裴若华的身体,除了丹田完好无损外,所有的脏腑,血肉,骨骼,经脉都破成了碎片。 越痛苦,裴若华的神智就越为清醒。 但,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有希望! 慢慢地,极致的痛苦渐渐平息下来。 那股灼热的气息和阴寒的气息同时被淡金色真气凝成一个圆球,从丹田出发,向着奇经八脉缓缓地流淌。 裴若华也不着急,任由那两股力量自己运行,流淌过的地方,经脉,血肉,脏腑,开始慢慢重塑,生长。 第四百二十四章 感受着那些碎片聚集,融合,裴若华精神高度紧张,虽然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不断的提醒自己,千万不可以烦躁,不可以急于求成。 灼热和阴寒两股能量随着真气修复身体的同时,融入了血肉,经脉,骨骼之中,使得裴若华的骨骼和五脏六腑更为强健,经脉更为开阔。 此刻,裴若华的身体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裴若华身上有一层自上而下红光笼罩,她如同浴火重生一般,踮起脚尖,身体轻盈地转着圈,仿佛迎风飞起,整个人光芒四射。 这时,原本清朗的天空狂风大作,乌云密布。 在场的人又惊又惧: “突然变天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 一道闪电亮起,将乌云撕裂,雷火猛烈地炸开,整个天空中似乎都被雷电布满,“劈里啪啦——”闪耀不停。 高台上坐着的长老正襟危坐,紧紧地盯着墨黑的天空。 广白长老叹息着说道:“看来,那丫头是要凝结武魂了。” 决明长老眼睛一眨不眨,神情有些严肃。 “这么大的动静,引动天地感应,难道,是有神兽武魂要现世了?” 淡竹长老淡然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声音发紧。 “上一次有神兽武魂现世,还是晋王殿下凝结的霸天玄武,神兽武魂当中的最强者,莫过于魏王妃的金角黑龙……”说到这里,淡竹长老的话顿了顿,半晌之后,才继续道,“不知那丫头会凝结出什么样的武魂?” 此时旁人口中被提起的齐穆紧握着双拳,似乎比自己当年凝结武魂是还要紧张。 根据每个人的天赋和真气,会凝结出不同的武魂,每个人凝结武魂的情况都不一样,有人轻松些,有人困难些。 武魂的存在会激发出武者的最强实力,同时也影响着武者武技的发挥。 也只有凝结出武魂,武者才是真正的武者。 武魂分为四种,植物系武魂,例如花,草,树木等。自然系武魂,例如风,火,雷,电等。器灵系武魂,例如刀,枪,剑,戟等。而最强的武魂,则是兽类系武魂,例如老虎,鹰,狼等。兽类系武魂当中的神兽武魂,例如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又凌驾于所有兽类之上。 但是神兽武魂当中也有等级的区分,像是囚牛,睚眦,狴犴,狻猊,饕餮这类龙子龙孙,就属于比较低等的神兽武魂,但纵然在神兽中排位较低,仍然是普通武魂无法企及的高度。 至于实力超群的神龙,凤凰,就属于可遇而不可求的了。 武者能够达到的高度,是与武魂息息相关。 武魂强,武者便强。 武魂弱,武者便弱。 裴若华眸光灼灼,遥望着虚空,身后缓缓出现一道虚影,腾云驾雾,昂首破云而出,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五彩色,高达三丈有余! 虚影摇头摆尾,延展双翅,身躯和乌云几乎融为一体,带起了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势。 虚影仰天长啸,竟然真的发出了一声凤鸣! 声音震耳欲聋,似乎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能量,好似滚滚大河,滔滔不绝,整个空间都在为它的力量而颤抖着。 裴若华缓缓合上双眼,神识之内一片空明,她的手指不停动作,结出一个个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含义的手印。 齐穆的呼吸跟随着裴若华的每一个动作,虽然知道她很美,可是这一刻的她却美到让人灵魂颤抖。 南星长老猛地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道:“凤凰武魂!” 广白长老眸中闪过一丝激动,但面色仍然淡定如常。 “不,不是凤凰,而是千凰之王!” 古籍中记载,凤之类有五,青者鸾也,青鸾是常伴西王母的一种神鸟,多为神仙坐骑。紫者鸑鷟也,象征着坚贞不屈的品质。其色赤文章凤也,就是传说中的鸟王!黄者鹓雏也,用以比喻贤才或高贵的人。白者鸿鹄也。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鸿鹄。 而裴若华身后显现的武魂,身具五彩,当仁不让是凤凰当中的王! 擂台下也是“轰——”的一声炸了锅。 “那是武魂吧?” “当然是了,除了武魂还能是什么?” “凤凰武魂,好厉害!”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能够亲眼看见神兽武魂现世。” “这位裴姑娘真是了不得了,既有金灵真气,又有神兽武魂。” …… 虚影凤凰绕着裴若华,在空中振翅飞了一圈,之后变成了一道流光,像是一支离弦的剑,直接穿透了雷电,没入裴若华的额头里。 雷电落在远处的山岗上,“轰——”地面被雷电之力给劈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缝,足足有十多米,更是一直向前延伸出去,周围也开始龟裂开来,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头滚滚而落。 天空的乌云不知道何时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边的火焰一般的彩霞。 “圆满至极。”广白长老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抚了抚衣袖,欣慰地笑着,眼睛周围的眯起了一条条深刻的皱纹,“淡竹长老,要给你道声抱歉了,这丫头,我要收为徒弟,亲自教导。” 淡竹长老微微向广白长老躬身,没有异议。 “是,广白长老。” 从裴若华凤凰武魂现世的那一刻,她就清楚知道,这个弟子,与自己无缘了。她纵然是大雍帝国的顶级武者,学宫九长老之一,但是论起地位,不如学宫排名第一位的至圣长老广白,论起实力,不如决明长老,论起出身,不如元胡长老。 裴若华若是只有金灵真气在身那也就罢了,自己收她为徒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如今不同了,裴若华凝结了凤凰武魂,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不是她这位自然系风灵武魂的老师可以教得了的。 决明长老正要说话,听见广白长老这般说,干脆地把到嘴边的话都咽回肚子里。 当年晋王殿下来到学宫之前,就已经凝结了霸天玄武武魂,他的天赋和实力让学宫里多位长老都有意收他为弟子,其中就包括了广白长老和自己。 但是晋王殿下的脾气古怪,不愿意拜任何人为师,只是一头扎进学宫的藏经阁,倒是真让他学会了致虚九剑。 致虚九剑,由三千年前武道巅峰大宗师致虚老人所创。 致虚剑法虽然只有九式,却玄妙精深,包含种种变化,更为神奇的是,有人善于攻击,有人善于防守,有人则是攻守兼备,而每一个人的天赋领悟不同,学成后使出的招数也不尽相同,号称天下第一剑法。 第四百二十五章 收徒 但是致虚剑法需要很强大的武学基础和领悟力,因为它极为深涩难懂,一不小心,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所以学宫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三个人学会致虚剑法,上一个武者,距今也有将近八百年的时光了。 晋王殿下也因此,成为了致虚老人的隔代弟子,虽然这个时间相隔得委实有些太长了,可是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晋王一人学会了致虚九剑,称其为致虚老人的弟子,也没有错。 没能够收晋王殿下为徒弟,广白长老还是很遗憾的。 因为六十年前的魏王妃,身负金角黑龙这种无敌的神兽武魂,天资卓绝,能力出众,却没有到学宫来求学,反而到了无涯山拜千峰老祖为师,这让广白长老深以为憾。 广白长老和千峰老祖的实力在伯仲之间,在大雍帝国的地位也是伯仲之间,两人惺惺相惜,却又暗中较劲。 千峰长老收下了魏王妃这么个惊才绝艳的弟子,着实是赢了广白长老一回。 所以广白长老一直憋着气,就是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收一个像是魏王妃那般,甚至比魏王妃更为出色的弟子。 只是神兽武魂罕见,哪里是那么容易碰到的,所以今日一见凤凰武魂现世,便起了爱才之心,迫不及待地要将裴若华收为弟子。 就站在擂台下面观战的郑玉燕眼眸里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来。 “神兽武魂啊,真好。没想到若华不声不响,给了我们这样大的惊喜。” 梁宝应跟着应了一句:“是啊,真好。” 祝邱没说话,眸子闪过了一丝晦涩的神色。 南星长老轻咳一声:“各位,这场比试还没有完呢。” 他的一句话,将所有人的视线拉回了擂台上。 没错,裴若华和高明的比试还没有完。 但是在凤凰武魂现世之后,谁还会在乎这场比试的结果呢? 无论结果如何,裴若华都赢了。 高明脸色憋得通红,他觉得有些气恼,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裴师妹怎么运气就这么好呢? 如果她是私下凝结了凤凰武魂,虽然也会引起学宫的重视,但不会如同现在这般众目睽睽之下,引发如同浪潮一般的震撼。 他又为自己一开始让裴若华直接认输而感到尴尬。 若是知道裴若华会在比试中进阶,甚至是凝结武魂,他说什么都不会撇下那样狂妄自大的话语。 他心知自己即便如今乃是武道五重境的武者,等级在裴若华之上,但自己武魂也只是一把没有什么攻击力的折扇。 他虽然无奈,却又无力改变,因为折扇武魂,是高家的祖传,但凡是嫡传子孙,无一例外。 所以他干脆自己的武器也选择了一把铁扇,这样两相加在一起,能让自己的能力发挥出最大的水平。 自己如今,可是骑虎难下了。 如果赢了裴若华,那自然最好,她身负金灵真气,又有凤凰武魂在身,这都打不过自己,自己脸上也有光。 万一输了…… “输了”这两个字,在踏上擂台之前,完全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赢得更漂亮,除了进入内门之外,如果能被学宫长老青睐,收为亲传弟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万一输给了裴若华,可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一来,她是女子,二来,她的武道等级在自己之下。 就在高明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裴若华清脆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高师兄,请。” 高明立刻清醒过来,再不敢对裴若华轻视,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裴师妹,请。” 而这一场比试此时,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裴若华和高明的眼神在半空中对撞,瞬间将对方锁定。 “高家扇法!” 高明出绝招了,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高家争口气! 高台上的学宫长老,老师,不少是朝廷中,江湖上位高权重的人物,自己能在他们面前好好表现,高家面上也有光彩,说不定,被哪位贵人高看一眼,高家从此就能青云直上了。 随着高明的一声厉喝,铁扇散发出一阵阵寒光。 他健步如飞,闪电般冲向裴若华。 裴若华已经达到了武道三重境,并且凝结了武魂,与之前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境界了。 清霜剑挽了一个剑花,青光蜿蜒,像是从老树根分出的支脉,便听见空气中传来一阵阵的暴响,她人却如同一道强弓射出的利箭。 高明手腕一抖,身体向上一纵,闪过裴若华的袭击,催动真气,手中的铁扇光芒更盛,与清霜剑相击,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火花四射的激情画面,一切都仿似很平静很平静。 只是,清霜剑的剑芒消散之时,高明手中的铁扇似乎失去了光彩,暗淡许多。 见到裴若华的剑势竟然比之前要强悍许多,高明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安之色。 他之前也和武道三重境的武者对过招,但是能达到裴若华这种实力的,他从未见过。 想必是凤凰武魂给她的加持。 神兽武魂,果然名不虚传。 裴若华不知高明心里在想什么,她目光一凝,手中清霜剑再度扬起,一股更加强悍的气息不断在她身上凝聚,似乎接下来的这一剑,气势将会更强。 你来我往十多招,两人谁也不让谁,战了个平手。 如果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高明相信自己可以战胜裴若华,但是此时面对裴若华快如闪电的攻击,他哪里敢有半点的松懈,只得咬紧牙关,双臂振动,好似飞鸟一般向前冲。 裴若华势头正盛,有时候比试,靠的就是这一股一往无前的势头。 丰沛的真气在清霜剑上萦绕,更显得锋锐无比。 高明右手紧握铁扇,“唰——”的一声张开,陡然劈出。 清霜剑划破劲风,猛然砍在张开的扇面之上,一股强大无比的真气“嗤——”将铁扇裂开。 高明愣怔地看着手中破开两半的铁扇,心里凉了半截。 武器都被人给毁了,这一战还怎么打? 他只擅长用铁扇做武器,认为应该将精力全都放在一个门类上,这样才不会贪多嚼不烂,所以一般的拳法,掌法,高明学得都不太好。 第四百二十六章 凌云峰 裴若华收住了清霜剑。 “高师兄,你需要换一样武器吗?” 这只是学宫大比,高明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师兄,两人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裴若华也犯不上逼人太甚。 说不准,往后还要见面相处,关系闹僵了,也没意思。 这其实也是给了高明台阶。 高明想了想,自己很想赢得这场比赛,为自己,为高家争口气,但是现实摆在眼前,自己的武器已经坏了,再打下去,不但无法发挥自己的水平,只怕还会落下一个输不起的名声。 反正自己已经进入内门,将来还有的是机会,无需在这一场比试中纠缠。 这位裴师妹明摆着会有好前程,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高明就是这样的人。 很快衡量过得失之后,高明朝着裴若华一拱手,道:“裴师妹好功夫。我只擅长用铁扇,如今铁扇已坏,那我就认输吧。” 他说得坦坦荡荡,倒让裴若华对他高看一眼。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你明知道他是真小人,但他也不伪装,比起伪君子要好得多。 裴若华抿唇一笑,语气多了两分真诚。 “坏了高师兄的铁扇,是我的不是,多谢高师兄承让。” 高明一摆手。 “比试嘛,本就有输有赢,无妨,无妨。” 一场原本剑拔弩张的比试,就在表面上的和和气气中结束了。 梁宝应嘿嘿笑道:“这位高师兄不错,若华刚刚突破,又凝结了武魂,风头太盛了,就算他能赢,赢得也不会漂亮,还不如卖一个人情给若华。” 一直沉默许久的祝邱终于开口了。 “可是打下去,高师兄也未必会输。” 郑玉燕听他这般说,觉得没什么不对,但心里就是莫名的不舒服。 她侧头看向祝邱。 “若华赢了,你不高兴吗?” 祝邱一愣,裴若华赢了,他是应该高兴的,毕竟在学宫考核的时候,裴若华在众人都袖手旁观的时候,出手帮了自己。可以说没有裴若华,自己能不能进入学宫还不一定。 但是…… 祝邱心底叹了口气,干干地笑了一声。 “我高兴呀,当然高兴。” “那你刚刚还说高师兄不会输?” 郑玉燕嘟着嘴,道。 祝邱笑道:“我只是这么一说,何况高师兄的武道等级确实比若华要高。” 郑玉燕回头一想,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儿,便点点头,不再说话。 只听裁判高声道:“裴若华,胜利。” 学宫大比经过七轮,终于定下了最终的名次。 梁宝应毫无悬念成为了第一,并且得到了决明长老的赏识,收为亲传弟子。 祝邱排在第九,郑玉燕排在十一,两人一个出身京城祝氏,一个是诸侯郑国的小郡主都被南星长老看好,虽然并没有进入前四,但也被收为了亲传弟子。 裴若华排在第十三,被至圣长老广白收为亲传弟子。 这在学宫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已经多少年了,广白长老连大比第一的弟子都看不上,而裴若华前十不入,却被收为亲传弟子。 但没有人提出异议。 那日天空中振翅高飞的凤凰武魂太过让人震撼了,纵然心有嫉妒,那又如何?只能怪自己不争气,没能凝结出神兽武魂。 很多年以后,这一次学宫大比的名次已经无人记得,但裴若华在关键时刻凝结武魂,千凰之王凌空振翅的场面,却一直为人所津津乐道。 七日之后。 裴若华,郑玉燕,梁宝应和祝邱穿着内门弟子日常的水蓝色长衫,和这一次进入前三十名的外门弟子一同走进学宫的内门。 大家心中虽然兴奋,但是不敢高声喧哗,只和自己关系较好的弟子低低说话。 学宫外门建筑在半山腰,而内门,则是建筑在山顶,从外门到内门,要跨越九十九级台阶。 裴若华,郑玉燕,梁宝应和祝邱四人从进入学宫开始,就一同经历艰险,一同生活,一同训练,如今被不同的长老收为亲传弟子,自然就要到不同的山峰殿阁继续修习生涯。 人生就是这样,有相聚就有离别。 一想到往后可能见面的机会不多了,四人依依不舍地告别,之后便转身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而未来,他们将要走向何方,这一刻,谁也不知道。 凌云峰,属于广白长老。 云雾缭绕间,像是身处于仙境一般。 裴若华还未走进山门,远远便见一个高挑的男子负手而立,望着自己微笑,他长得浓眉大眼,一副机灵模样。 裴若华连忙加快脚步,走到他跟前。 “小师妹,欢迎你。” 他笑着说道。 裴若华拱手向他行礼。 “我是裴若华,师兄不知怎么称呼?” 他道:“我名叫向晚,是广白长老座下的第三位徒弟,往后你称呼我为三师兄就可。” 向晚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裴若华,见她身形略有些消瘦,肤若凝脂,一双美目流盼,彷如清波剪影,顾盼生辉。 “大师兄和二师兄外出游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如今凌云峰就只剩下师尊和你我,若是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仆从替你去办,要是有什么事情自己拿不定主意,尽管来找我。” 说着,向晚递给了裴若华一个腰牌。 裴若华接过腰牌一看,只见腰牌乃是黄铜打造,一面篆刻着“凌云峰”三个字,另一面篆刻着一个“裴”字,铁笔银钩,从中竟然能够感觉到一股逼人的气势。 向晚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这是师父亲手篆刻的,昨日他老人家也将你的名字写入了凌云峰的系谱。” 就像是做梦一般,裴若华舒了口气,自己从此就真真正正是凌云峰广白长老的亲传弟子了。 她将腰牌挂在腰带上。 “多谢三师兄指点。” 向晚温声道:“小师妹客气了,我先带你去拜师尊,然后再送你回你的院子休息。” “院子?”裴若华好奇,“我能有自己的院子吗?在外门的时候,都是一人一间斋舍。” 向晚耐心地解释道:“凌云峰人少,屋子多,别说一人一个院子,就算是一人两个院子,也是足够的。” 裴若华点点头,也是,广白长老的地位最为尊崇,作为他的亲传弟子,自然要比外门弟子资源要来得丰富许多。 第四百二十七章 博大 山路拾阶而上。 向晚带着裴若华一路走,一路低声向她介绍着凌云峰的基本情况,裴若华也不多话,只静静地听着,认真地记着。 这一路很漫长。 拐了个弯。 脚下,是一片鹰嘴似的突出的宽阔平台。平台对面,有一道瀑布从山壁之巅飞流直下,汨汨流泻。 瀑布之上,横跨着一座石桥,从这一头到那一端。石桥质朴无华,颜色黝黑没有一点花纹的石板,石板上的缝隙里长着厚厚的青苔,似乎在叙述着岁月的沧桑。 石桥的尽头是一路台阶,自下而上,盘旋在山岭之上。台阶很有些陡峭,两旁长满了青翠的植被,染得人的眼眸也是一片的清澈。 顺着石阶,到达了山岭的顶端,面前的景象让裴若华感觉非常震撼。 通体云白色的宫殿,仿佛是由整一块巨石雕琢而成,镶嵌在山岭上,闪耀着如同露水一般,温润明净的光泽。 “这是凌云峰的主殿,是师尊他老人家平日里办公的场所,那边的云顶院是他老人家的住所。我带你过去。” 云顶院和主殿的浑厚恢弘不同,它精致,秀丽,院中游廊曲折,花木深深,一座石拱桥横架在一条小溪之上,极为清幽。 红梅开了,美不胜收,淡淡的花香,一缕一缕,渗入风中,沁人心脾。 云顶院的东北角,有一座六角亭。亭子的周围,放下了翠绿色的绞纱帐,既透光,又将寒风严严实实地遮挡在外头。 亭子里,摆放着一张黄花梨八仙桌,桌上,一水儿摆放着玛瑙碟子。碟子上装着几样点心,甜香四溢。四个炭盆放在亭子的角落,上好的银霜炭滋滋地燃烧着,偶尔散发出红红的火气,将空气烘烤得暖意融融。 一位鹤发童颜的灰袍老者歪在鹅颈靠上看书。 严格意义来讲,这已经不是裴若华第一次见到广白长老,之前参加学宫大比时,广白长老也在场,只不过裴若华只是远远地见过他,并没有直接说上话。 这样的场景,蕴含着浓厚的生活气息,印象中那个天人一般的广白长老的形象忽然就鲜活起来,让裴若华略微有些忐忑的心情放松下来。 向晚走进亭子,朝着老者行礼道:“师尊,我把小师妹给带来了。” “来了就好。” 老者听见声音,放下手中的书册,他的气息很温和,却给人一种宽宏博大,无可匹敌的感觉,仿佛连天地都匍匐在他脚下。 他抬眸看着裴若华,便见她一身内门弟子的水蓝色长衫,满头乌发只用一支白玉簪扎成圆髻,脸上不施脂粉,眉宇间带着一股桀骜的英气。 广白长老虽然没有收过女徒弟,但是也见过别的长老或是资深内门弟子的女徒弟,哪个年轻姑娘不爱俏?像是裴若华这般朴素的真是少之又少。 “你这丫头也太老实了,就算是不喜欢那些花啊粉啊的俗物,也不该打扮的太素净了,活泼些才好。向晚,你可有在库房给你师妹挑些布匹首饰啊?” 裴若华怔了征,没料到广白长老一开口说的竟是这个。 她正要说话,便听向晚说道:“挑了,挑了好些呢。” 裴若华心中的拘谨已经去了几分,含笑说道:“弟子在外走动,习惯了男装方便。女装好看是好看,就是那些钗环珠花太麻烦,不但不利索,万一和人打斗起来,不小心就掉了,我可吃过不少亏,所以学乖了。” 广白长老“噗嗤——”一声笑了,指着裴若华道:“丫头看着挺老道,其实还是个孩子。无妨,那些身外之物掉了就掉了,咱库房里有的是。” 广白长老的平易近人,让裴若华心中对他立时生起一股亲近感。 裴若华上前,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结结实实地给广白长老磕了三个头。 “弟子裴若华,拜见师尊。” 俗话说,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拜师就意味着传承,授业,解惑,是一种非常重大的关系。 广白长老笑得十分和蔼。 “起来吧。” 裴若华道:“多谢师尊。” 说着,她解下后背的包袱,打开。 向晚瞥了一眼鼓鼓囊囊的包袱,问道:“小师妹带了什么来?” 裴若华抬头,双眸笑成两弯新月。 “是拜师的束脩。” 在民间,拜师需得准备六礼束脩,亦即弟子赠与师父的六种礼物,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红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干瘦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 这是裴若华知道广白长老要收自己为徒弟之后,赶紧跑到安平镇上精心采买的。 东西并不贵重,但代表的是自己尊师重道的心意。 广白长老饶有兴致地看着被裴若华一样一样拿出来的束脩,笑意越深,语气很是有些感慨。 “老三是十年前进山门的吧?” 向晚忙应道:“是的,师尊。” 广白长老道:“我也有十年时间没有收过弟子的束脩了。” 裴若华心头一跳,三师兄看着年轻,原来已经进入凌云峰十年了。 广白长老收徒严格,自己若不是凝结出了凤凰武魂,只怕也没有资格进入凌云峰,可想而知三师兄一定非泛泛之辈。 向晚笑道:“每年有多少弟子期盼着能够进入师尊门下,得知师尊不收徒,又失望而归。如今小师妹来了正好,咱们凌云峰也能多几分人气。” 广白长老轻叹道:“我也老了,精力不济,教教你们几个师兄妹便罢了,收徒太多,又照顾不过来,没得误了别人的前程。” 说着,广白长老唤来老仆。 “把若华的拜师束脩收好。” 老仆应了,将带着束脩便退下了。 广白长老收敛了笑容,凝视着裴若华,道:“身负金灵真气和凤凰武魂,这是上天赐予你的天赋,往后,要戒骄戒躁,不忘本心。” 裴若华再一次跪下,真心实意地道:“是,弟子谨记师尊的教诲。” 第四百二十八章 震惊 广白长老摆摆手。 “起来吧,咱们凌云峰人不多,平日里无需太过拘谨。” 语气顿了顿,他继续道:“比试之时,我见你的武器是清霜剑。” 裴若华才刚站直身,听广白长老问话,忙应道:“是,清霜剑乃是晋王殿下赠与我的。” 进入凌云峰之前,齐穆曾经找到裴若华,有过一番详谈。 齐穆告诉她广白长老是一位正直慈祥的老者,德高望重,可以信赖,无论广白长老问什么,她都可以据实回答,无需隐瞒。 广白长老听她提起齐穆,双眼意味深长地眯了眯。 “除了清霜剑之外,你可还有别的用惯的武器?” 裴若华没有犹豫,便道:“有的。” 说着,她手腕一转,催动神凰戒,先是发出一簇红光,红光击中距离亭子不远的假山,“轰——”的一声砸出了一个深坑,飞落的石子顿时变成粉尘。 而后她又放出一条黑雾,无声无息地将假山尖锐的一角完全融化成了一滩黑水。 空气凝滞,整个天地为之一静。 向晚脸色大变。 “小师妹这是什么武器?好生厉害!” 说着,向晚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裴若华的双手,却发现她的双手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脸上的神情就更为震惊了。 “小师妹,你这是神通不成?” 广白长老瞪了向晚一眼。 “平日里就嘱咐过你多读些书,我看小四的武器,倒有些像是古籍中记载的玄元光和幽冥雾,随心所至,随意而发。” 乍一听广白长老称呼自己为“小四”,裴若华有些不习惯,不过想到广白长老称呼三师兄向晚为老三,便也就会心一笑,觉得再亲切不过了。 她早就从齐穆那里听过玄元光和幽冥雾的来历,觉得用这个来解释神凰戒的存在也挺好的,所以广白长老说起时,她也就很是自然地应道:“师尊说的是,正是玄元光和幽冥雾。” 向晚又是一惊,玄元光和幽冥雾他当然知道,可这都是只存在于上古传说之中,谁也没有见到过。 “小师妹你是怎么得到这两样东西的?” 向晚脱口而出。 这话一说出口,向晚便觉得自己有些逾越了,身为练武之人,自然会有自己的机缘,机缘到了,得到什么天材地宝,都不足为奇。 裴若华莞儿一笑。 “三师兄是自己人,说出来也无妨,只是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有时候想起来,自己都觉得没有真实感。” 说着,裴若华便将原主在裴府的生活,自己那套死而复生,又得遇仙缘,然后通过生气丸凝结真气的说辞又再复述了一遍,只是隐去了木紫薇和自己的身世。 这跌宕起伏就像是听话本一般,向晚不由得目瞪口呆,其实他也不大相信有人能够从一个无法练武的武道废柴一跃成为一个人人羡慕的拥有卓绝天赋的武者,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他不信。 就连见多识广的广白长老也是一副沉思的模样。 “这……师尊,小师妹这经历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正正是因为匪夷所思,而裴若华又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所以除了她的那套说辞,也真没有别的原因可以解释了。 “不过,小师妹身负金灵真气,又凝结了凤凰武魂,说是得遇仙缘,也不奇怪。如果不是有这等气运,如何能够有这样的天赋。” 向晚又说道。 广白长老望向裴若华,沉吟了片刻,问道:“小四,你自己对此有何看法?” 裴若华怔了征,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自己拥有这样可怕的力量有何看法。 她想了想,道:“刚开始时自然是开心的,不瞒您老人家,当初我气脉淤塞,无法练武,在家里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后来又经历了不少凶险,多亏了玄元光和幽冥雾,否则,很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 不过如今,倒是觉得有些可惜,我的实力不够,玄元光和幽冥雾在我的手上,似乎无法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广白长老点点头。 “你能这么想,很好。一个人拥有什么,是机缘,但若是因为拥有了许多,而自得自满,不再努力的话,就违背了初衷了。” 语气顿了顿,广白长老拧了拧眉,神情似乎有些为难。 向晚看着觉得很新鲜,已经多少年没有让师尊为难的事情了。 只听广白长老说道:“原本我准备了一些功法让你修习,不过如今看来,有些不合适了。玄元光,幽冥雾……我得想一想,重新找适合你的功法,现下你就先跟着老三继续修炼无极经。” 广白长老执掌学宫的年头已经很长很长了,见多了有资质,有实力的武者数不胜数,但如同裴若华这般天赋出众,又气运逆天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她身上所拥有的,随便一样,放在别人身上,都不得了了,肯定能成为家族的重点培养者,偏偏她能够拥有这么多,神奇的是,她还曾是一个气脉淤塞无法练武的废柴。 不过幸运归幸运,这样的徒弟也很难教就是了。 既要发挥她的所长,又不能埋没了她的天赋。 “是,师尊。” 广白长老不仅仅亲自教导她,并且还根据她的情况因材施教,这让裴若华心中十分感激。要知道以广白长老的地位,就算收了自己为徒,也大可以让年长的师兄来教她,不必自己劳心劳力。 广白长老看着裴若华,又道:“玄元光和幽冥雾的事情,学宫里可有别人知道?” 裴若华摇了摇头,她始终将齐穆的忠告记在心里,在没有足够的实力的时候,将过于珍贵的东西显露在人前,并不是好事。所以,就连在郑玉燕,梁宝应和祝邱面前,她也从未动用过神凰戒。 “学宫里只有您,三师兄和晋王殿下知道。在外历练的时候,除非是生死危机,否则,我也不会轻易动用。” 广白长老眉目舒展了些许,看来自己这个小徒弟心中还是有成算的,不是那种热衷于炫耀的人。 “很好。” 第四百二十九章 竹院 广白长老又和裴若华,向晚说了一会儿闲话,就打发他们走了。 看着裴若华和向晚的背影,广白长老抚了抚白胡须,得意地道:“我的眼光果然不错,小四将来,成就定然不在魏王妃之下。只是,玄元光和幽冥雾,要配合什么功法才好呢?” 广白长老陷入了沉思。 从云顶院出来,向晚带着裴若华走向凌云峰的另一边。 “大师兄居住在梅院,二师兄居住在菊院,我呢,住在兰院……” 说着,向晚笑眯眯地看着裴若华。 裴若华眉眼弯弯,接过向晚的话:“那我便住竹院好了。” 向晚挠了挠头,笑道:“其实空院子有不少,小师妹你可以随意挑你喜欢的,至于院落的名字,我和二师兄都是随了大师兄,大师兄那个人,怕麻烦,说是院子的名字不要弄得太复杂了,不好记,所以……” 裴若华眸中笑意越深,她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凌云峰了,广白长老和蔼可亲,几位师兄看着也是很有意思的人。 一阵淡雅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她抬眸看去,便见不远处就是药圃,里头的灵药不可计数,有的像是花儿般的姹紫嫣红,有的像是柳枝般的柔和青翠,有的像是老树根般的生意盎然。 药圃的右侧,有一个小小的院子。 几杆翠竹,植于庭院,一阵微风吹过,疏影寥寥。 裴若华指了指那边。 “我就要那个院子吧。” 向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拧了拧眉,不太满意。 “小师妹,那个院子太偏僻,也太小了,你还是换一个吧。” 裴若华笑道:“我一个人住,要那么大的院子也没意思。而且院子就在药圃旁边,早晚伴着药香,还有那几竿竹子,也不负竹院之名了,多好啊。” 向晚看她眼神真挚,知她是真的喜欢,便不再劝了,唤来仆从将那小院收拾干净,再把一样一样的家具杂物搬进去。 小院干净整洁,温馨舒适,她能够感觉到被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愉悦气息所包围着。 屋子里的摆设很是简洁,却绝非平凡之物——翡翠床,珍珠帘,鲛绡帐,还有夜明珠,散发着融融的光芒。 在白玉雕成的梳妆台上,摆放着一个大大的首饰盒,里面满满地堆着各种各样的首饰,满目的珠光宝气。 裴若华愣住了,也太奢侈了吧。 “三师兄,这些……” 向晚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 “这些都是寻常之物,你是没见着青云峰,决明长老座下大师姐的院子,那才真是富丽堂皇,稀世珍宝无数。你是咱们凌云峰唯一的小师妹,这些东西我都觉得委屈你了。” 裴若华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这都算是委屈,那她之前在裴府住的院子,在向晚的眼里不就是马圈了? 怪不得天下武者都向往学宫,除了学宫乃是大雍帝国武道巅峰之外,还因为学宫历史悠长,累积了巨大的财富,特别豪气吧。 “可是这也太多了。” 裴若华道。 向晚不以为意。 “不多。库房里还有的是,咱们凌云峰就你一个女孩,你要是不用,东西也是白白堆放在那里。 对了,师尊命我挑些东西给你使用,我也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就在库房里随便拿了几样,你若是不喜欢,就自己去库房里挑。喏,拿着你的腰牌就能进库房。” 裴若华声音干干的。 “不用了,我觉得这就很好了。” 向晚眼睛一亮。 “你喜欢?” 裴若华连忙点头,强调。 “喜欢,很喜欢。” 向晚一击掌。 “我就知道,我的品位一向很好。” 裴若华抿着唇,笑意忍不住从双眸流泻。 向晚看看天色。 “时候不早了,小师妹,我该走了,一会儿会有仆从来给你送饭食,你今日就好好歇息,明日到兰院来,我带你练习无极经。” 裴若华朝向晚拱手行礼。 “今日劳烦三师兄,陪了我一整天。” 向晚热心肠,性格活泼,说话行事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她初来乍到凌云峰,多亏了向晚替她将一切打点周全。 向晚笑道:“应该的。自己人,就不要说客气话了。明日记得早起,误了时辰,我可是要罚的。” 裴若华应道:“知道了。” 吃过晚饭,裴若华在小院附近散步消食。 入目之处,皆是如同画笔描绘一般的美好,奇花异草,夜风习习,一方池塘碧水悠然。 她信步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楼阁前。 楼阁有五层,黑色匾额上写着“书楼”两个字。 这样简单明了,不知会不会又是那位怕麻烦的大师兄的手笔。 裴若华想了想,走上前,摘下自己的腰牌,朝站立在书楼前的守卫晃了晃。 守卫看了一眼,便将书楼门推开,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书楼第一层四面墙壁上挂着夜明珠,光亮如炽。 这里有无数历史悠久的典籍,有些典籍的珍贵程度,就连学宫藏经阁里的典籍都比不上,是历代凌云峰峰主的私人收藏。 典籍被分门别类地摆放在木质书架上,裴若华一一看过去,当中有修炼真气,拳法,剑法,掌法等等,也有炼丹,兵法,医术,驯兽等典籍。 裴若华随手从掌法类取出一本翻看,只见里头记载的是名为“烟波掌”的掌法,文字简练,十分的生涩难懂,饶是她天资聪颖,一时半会也还是不知所云。 她看了一会儿,便将手里的典籍归置原处,又拿起一本炼丹书细细看,渐渐地,她看下去了,最基本的丹药,譬如固本丹,能够治疗严重的伤势;培元丹,能够增强人的体质;清寒丹,能够解毒…… 读完一册炼丹书,裴若华来到一个角落里,那里摆放着一张白玉书案,书案上放置着文房四宝,并几本册子。 裴若华上前,拿起一本册子,那册子线装,靛青色封面,封面无字,很普通,无甚特别之处。翻开,只略看了几行字,她便被里头的内容给吸引住了。 传说,天柱山乃是西王母出巡时,掉落的一支花簪,历经千万年的沧桑,凝变而成。 第四百三十章 指点 不知过了多少的时光,天柱山迎来了第一位大能,他天赋异禀,再加上刻苦勤奋,在凌云峰开宗立派,广纳弟子。 他去世之后,弟子们将凌云峰发扬光大,这才有了今天的学宫。 所以,凌云峰在学宫的地位超群,虽然凌云峰的主人与其他长老一样同样称之为长老,但是长老之前会冠以“至圣”之名,其实就是学宫的执掌者。 岁月荏苒,册子的纸张有些发黄了,上面记录着的便是一代又一代凌云峰的继承者们,他们的经历,他们的选择,他们的人生。 裴若华走出书楼,已是月上中天。 守卫恭敬地朝她一躬身,裴若华也还了一礼。 虽然已是广白长老的亲传弟子,但裴若华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也不觉得自己从此以后就可以凭借着这个身份作威作福。 她很明白,别人尊重她,归根结底,是尊重广白长老,既然如此,她就更应该谨言慎行,不能给广白长老和凌云峰抹黑。 星辰羞怯地躲在云层之后,乌云浓密,一层一层地席卷着,仿佛张开着大口,要将漆黑的天幕吞噬。 第二日清晨。 裴若华早早起身,吃过早饭,便往兰院去找三师兄向晚。 刚走到兰院门口,向晚正从里面往外走,一见裴若华,他便笑了。 “小师妹怎么这样早?” 裴若华笑道:“我担心晚了会被三师兄罚、” “哈哈。” 向晚大笑两声。 “正好,咱们一起去向师尊请安,回来我再带你修习无极经。” “好咧。” 裴若华干脆地应道。 虽然只相处了一日,但向晚对裴若华这个小师妹是满意的,她冰雪聪明,天资卓绝自不必说,能得到广白长老看重,进入凌云峰的人都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更重要的是她大方知礼,懂进退,还听话,这可就难得了。 但凡大家族养出来的女子,就算是经历过严苛的武道修炼,但骨子里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免不了有几分自以为是的傲气,总觉得自己的家族,自己顶顶了不起,没有什么人能够比得过。 这种心态在武者当中最是要不得,须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知道自己的不足和缺点,才能够不断地进步。 这一方面,裴若华就做得很好。 对每一个人都彬彬有礼,不因为自己的天赋资质而骄傲自满,目中无人,他让她早些过来兰院修习,她便乖乖听话来了。 从云顶院请安回来,向晚便开始带着裴若华修习无极经。 裴若华一听向晚讲解无极经,便明白了广白长老为什么会收他为徒弟了。 他的领悟力极其高,学宫最基础的,内门外门弟子都要修习的无极经,经过他深入浅出的讲解,裴若华立刻就察觉到了之前自己从未关注过的细枝末节之处。 裴若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立马把自己在修炼无极经当中的一些疑惑一股脑儿地问了出来。 向晚很耐心,最重要的是,他所讲的东西正是裴若华想要知道的。可想而知向晚对于无极经的了解是有多么的深厚,不仅仅自己能够学得好,也能够把别人教得好。 一门功法,表面浅显并不代表没有内涵。无极经就是这样,越学到最后越难精通,而人与人的区别,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为什么学习同样的东西,有的人就能够学得比别人都好,学得比别人都快,当中的秘密,就是他学透了别人都忽略的细枝末节之处。 然而,想要找出这些关键之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学习者对于所学的东西熟练掌握,举一反三,并且有深刻的领悟能力。 可以说,领悟力和天赋一样,决定了一个武者的前途。 裴若华按照向晚的指点,催动无极经,果然,原本有些艰涩的关窍被打通,变得顺畅起来,真气在体内循环一个大周天,顿时感觉无比通泰。 裴若华长长地舒了口气。 “多谢三师兄的指点。” 向晚拍了拍裴若华的肩膀,笑道:“外门弟子的基础功法都是由选定的内门弟子教导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些人自己的基础都不牢固,教出来的师弟师妹自然惨不忍睹。你的无极经能够修炼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裴若华侧着头,道:“我的无极经,是李师兄教的,不过他说的那些,我觉得模棱两可,后来有一回,应该是在食堂吧,我遇见了淡竹长老,她点拨了我几句,当下我就懂了。后来我修炼,都是按照她说的来做。可惜她说得不多,后面有好些都是我自己摸索的。” 裴若华本来并不知道在食堂里指点自己的青衣女子是谁,但在学宫大比上,见到淡竹长老,便认出了她。 向晚眉峰一挑。 “你的运气真好,刚开始打基础的时候,能由高人指点,这就避免走了弯路,淡竹长老的武道修为是极深的。” 她愿意指点裴若华,证明裴若华身上有她欣赏的优点。 回想起淡竹长老的模样,瓜子脸,远山眉,皮肤白皙,眼睛炯炯有神,身上隐约有一股淡淡的清冽香气,像是青草,又像是翠竹。 裴若华还记得,父亲临安候世子裴觉兴对淡竹长老推崇备至,一个女子,能做到以实力在武道中立足,能以品质为人所赞许,是很不容易的。 只听向晚又道:“没想到淡竹长老这样欣赏你,在你还是外门弟子的时候就已经默默关注了。你还不知道吧,大比的时候,淡竹长老还有意收你为徒呢。” “收我为徒?” 裴若华更加震惊了,她感觉自己进入学宫以来,并没做过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是凭的什么能让淡竹长老对自己刮目相看?又是亲自指点,又是收为徒弟。 向晚道:“不过,淡竹长老的武魂是自然系武魂,教不了你的凤凰武魂。” 裴若华长见识了。 “原来收徒弟是不能跨越武魂的呀。” 向晚摇摇头。 “也不能这么说。就像是淡竹长老,她的的徒弟里就有器灵系武魂的,她的实力足够强,一般的武魂她不但能教,而且还能教得很好,只不过你的武魂太特殊,太难得,凭淡竹长老的能力,能教你,却没有办法教会你将凤凰武魂的能力发挥到最强。咱们师尊爱才,所以才把你收为徒弟。” 第四百三十一章 闲谈(一) “哦。”裴若华恍然,“那咱们师尊的武魂是什么呀?” 向晚斜晲了裴若华一眼。 “想知道?” “嗯嗯。” 裴若华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向晚也不再吊她的胃口,骄傲地道:“咱们师尊的武魂是白泽。” 白泽! 裴若华心中震撼。 白泽不但是地位崇高的神兽,更是祥瑞之象征,是令人逢凶化吉的吉祥之兽。传说白泽能说人话,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亦知道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和驱除的法术,曾应黄帝所求作鬼神图鉴,内有万一千五百二十种鬼神。 向晚笑着看她。 “厉害吧。” 裴若华眨巴眨巴眼。 “非常厉害。” 向晚道:“所以,你要好好学,努力学,将来一定超过魏王妃,别给咱师尊丢人。” “不是,三师兄,这里头又有魏王妃什么事儿啊?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她都是几十年前的人物了。” 裴若华不解,拉着向晚问道。 向晚叹了口气,道:“这说来就话长了。” 裴若华连忙起身,从屋里端出来茶水,给向晚斟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 “三师兄,不着急,你慢慢讲,细细讲。” 向晚也不客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这才说道:“八十年前,师尊刚刚入主凌云峰,执掌学宫,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诸侯魏国传出来消息,说是有一位天才少女,年仅十五岁,便已经是武道四重境的境界,更是凝结了神兽武魂——金角黑龙。师尊爱才,便主动修书一封送往诸侯魏国,想要收这位少女为徒。不料少女拒绝了师尊,转而到了无涯山,拜千峰老祖为师。这位少女便是后来的魏王妃。 魏王妃的选择无涯山放弃学宫,可让咱师尊丢了一回脸。 话说无涯山的千峰老祖,他和咱们师尊可谓是大雍帝国武者当中最为出色的两个人,就像是天空中最明亮的双子星。两人年纪相仿,实力相近,师尊执掌学宫那一年,无涯山上一任掌门人逝世,千峰老祖正好继位无涯山的掌门人。他们甚至在一年之内,先后突破了武道十三重境。在这种情况之下,两人既是朋友,惺惺相惜,又是对手,暗中较劲,都想压过对方一头。 千峰老祖的武魂是螣蛇。 螣蛇也是神兽之一,如果需要两相比较的话,螣蛇的攻击力比白泽更胜一筹。但是螣蛇属阴,诡异多端,性情难测,和光明正大的白泽比起来,自然没有那么正气凛然。 师尊和千峰老祖的性格多多少少会受到自己武魂的影响。 无涯山是大雍帝国影响力最大的门派,旗下高手众多。和咱们学宫广收弟子不同,无涯山收徒很谨慎,规矩是贵精不贵多,只有天赋实力特别出众的武者,才能够加入无涯山。一旦加入无涯山,就能得到大笔的资材和修炼功法,以支撑他们继续修炼,所以无涯山的武者进步速度极快。 魏王妃加入无涯山之后,修炼一日千里,很快崭露头角,成为年轻一辈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向晚缓了口气,目光悠远。 裴若华也不打扰他,便就静静地等着。 片刻之后,向晚继续道:“如今魏王妃的名声是毁誉参半,但是作为一名武者,她无疑是非常成功的。天下所有武者的武魂,是虚影,所以才称之为‘魂’。在战斗中召唤武魂出来的时候,也只能够激发自己的实力。只有魏王妃,唯有魏王妃,她的金角黑龙能够凝成实体,是真龙!真正的龙! 你可以想象一下,战斗中面对的对手是一个人,一条龙,那该又多么绝望?你还有胜利的机会吗? 千峰老祖甚至当众说过,将来无涯山掌门的位置,是要传给魏王妃的,甚至如果当世能够有一个人能够在武道上超越自己,那一定是魏王妃!” 向晚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裴若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什么神乎其神的武技?竟然能让武魂凝成实质! 仅仅从向晚的描述中,她就能够想象到,黑龙呼风唤雨,穿梭云间的赫赫威势。 “好厉害!” 怪不得魏王妃纵然顶着叛逆诸侯国王妃的名头,却依然是无数武者心中的传奇。 她足够强。 强大到别人只能够仰望。 虽然周围没有其他人,但是向晚还是压低着声音说道:“如果不是魏王过于轻信他的手下,也许那场战争的结局就会改写了。 当年,魏王妃横扫四方,朝廷的将领根本就被她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后来,魏王妃有孕,魏王不放心,强令她从前线撤下来,自己带着手下的兵马冲了上去。 魏王的力大无穷,武功高强,也是一员猛将,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一直信任的心腹竟然叛变了,投靠了朝廷,诸侯魏国几十万大军就这样一点点被绞杀,等到消息传回诸侯魏国的时候,魏王妃已经无力回天。 诸侯魏国是四诸侯国当中最强的一支,他们溃败之后,诸侯蔡国,申国,宋国没有坚持多久,也败了。” 不知为什么,听向晚提起魏王,裴若华突然间就想起景州城那片深山老林当中的那座威风凛凛的巨型石像,还有石像下面那一座可能是属于诸侯魏国的墓葬。 向晚见裴若华怔怔的,以为她对陈年旧事不感兴趣。 “嗨,我说这些做什么,小师妹你一定听烦了吧。” 裴若华摇摇头,淡声道:“没有。” 但向晚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咱们师尊后来收了三个徒弟,大师兄的武魂是囚牛,二师兄的武魂是白蛟,我的武魂是重明鸟,和一般的武者比起来,我们几个师兄弟的天赋出色,但和魏王妃一比,就不够看了。后来晋王殿下到学宫修习,他的武魂乃是至刚至正的霸天玄武,和魏王妃的金角黑龙是各有千秋,当时师尊想收晋王殿下为徒,不过晋王殿下不愿意,他说自己到学宫来修习只是暂时的,他还要统领玄武卫,不可能长久留在学宫,所以不愿拜师。” 第四百三十二章 闲谈(二) “师尊虽然嘴上不说,但我们都知道,对于魏王妃没有到学宫来修习,他心中是很遗憾的。如果当初魏王妃选择了学宫,那么她的命运会不会就此不同?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却以这种方式陨落,太可惜了。 不过如今说什么都无补于事了。 小师妹你的武魂绝对不输魏王妃,而且有金灵真气,玄元光和幽冥雾在身,你一定要好好学,好好努力,给咱师尊争口气!” 向晚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杯一仰头将茶水喝了个干净。 裴若华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她斟酌着说道:“三师兄,龙多么威猛啊,呼风唤雨,凤凰的战力还是比不过真龙的,是吧?” 向晚一瞪眼。 “谁说的?!龙凤是同样等级的存在,从没有谁压谁一头之说。何况,你的武魂不是普通的凤凰,而是千凰之王!” 裴若华有些疑惑,她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提起“千凰之王”这四个字了,可是这四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她还是一头雾水。 向晚面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拍了拍桌子,语重心长地道:“小师妹你啊,平时要多看些书,作为一个武者,对武魂的了解如此之少,那可不行。 在战斗中,你的对手激发出的武魂,往往代表着他的最强战力,以及他最为擅长的武技,例如一名武者的武魂是器灵类的盾牌,那几乎就可以肯定此人擅长防守,既然擅长防守,那么在进攻上就一定会有所欠缺,所以我们就可以避开他的优点,只从他的缺点入手去攻击,这样胜算就会比较大。” 这个理论裴若华还是第一次听到,但是细细一想,又结合自己曾经见过的武魂,确实很有道理。 她对向晚竖起了大拇指。 “三师兄优秀!” 向晚笑笑,笑容里有小小的得意。 “传说血脉高贵的龙族也是分等级的。血统最为高贵的,便是上古神龙,譬如应龙,还有被女娲斩杀的黑龙。次一等的是真正的纯种龙族,譬如受过玉帝赦封,上了仙神榜的四海龙王和其嫡系子孙,以及“四灵”之一的东方青龙。再次一等的便是普通龙种,其中包括螭龙,蟠龙,虬龙,虺龙,蜃龙,夔龙等等,以及由蛟类甚至鱼进化而来的龙。最末一等的,便是龙族和其他妖兽通婚,生下来的带有真龙血脉的蛟类。” “然后呢?” 裴若华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向晚。 向晚见她是真的不懂,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道:“魏王妃的武魂金角黑龙排在第一等,属于上古神龙。好了,现在我们来说一说凤族,你知道凤凰分为几类?” 裴若华心道,这个问题我会。 她忙道:“凤凰分为五种,是以颜色区分的,凤,鹓雏,鸑鷟,青鸾,鸿鹄。” 向晚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但是你的武魂,并不属于这五种,因为你的凤凰武魂是五彩的,也就是说五种颜色兼而有之。五彩凤凰,是凤凰族里的王!又因为传说中凤族的数量不超过一千,很是稀少,所以你的武魂又被称为千凰之王!这下明白了吧?” 在向晚的耐心解说之下,裴若华终于明白了到底何谓“千凰之王”,没想到自己的武魂竟然这般厉害,可是自己并没感觉到凝结武魂后的自己,实力有大幅度的提升呀?难道是自己太差劲了,连千凰之王都拯救不了? 只听向晚又道:“你看,魏王妃的黑龙武魂和你的凤凰武魂,都是一等一的,你并不比她差!所以你好好学,好好努力,有朝一日超过魏王妃也不是不可能的。” 裴若华已经算不清这已经是第几次听向晚说“好好学,好好努力”这句话了,她很有些无奈,有人天生就是学霸,有人天生就是学渣,这当中的差距可不是单单凭努力就可以拉近的。 但见向晚信心满满的模样,裴若华也不忍心打击他,便硬着头皮说道:“三师兄,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即便向晚不说,她也一定会努力的,因为她本身就是不服输的性格。 但她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魏王妃的实力,是已经处在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她只能说自己尽力去追赶她,而不敢妄言自己能够超越她。 向晚见她受教,很满意。 “不过你也无需太过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慢慢来,咱们先把基础打好,往后学起来就轻松些。” 裴若华知道向晚是真心为了自己好。 “多谢你,三师兄。” 向晚笑笑,转了个话题。 “昨晚休息得好么?” 毕竟是第一天到凌云峰来,凡事都要有个适应的过程。 想当年他初初进入凌云峰,可是高兴极了,三天三夜都睡不着。 裴若华道:“昨夜我到书楼去了。” “书楼?” 向晚有些诧异,没想到裴若华这么努力,第一时间就去看书。 “昨儿晚饭后散步,溜达到那里,便想着进去看看。” 裴若华补了一句。 向晚饶有兴致地问:“那你看了什么书?” 裴若华侧头笑道:“一本看不懂掌法书,炼丹书是半懂半不懂,哦,还有咱们凌云峰的历史。” 向晚撇了撇嘴。 “女孩子看什么掌法,粗鲁,一点儿不优雅,那是大汉才学的东西。” 横竖裴若华对掌法也没什么兴趣,便顺着向晚的话头:“三师兄,你会炼丹吗?我瞧着炼丹倒是挺有意思的。” 裴若华已是将炼丹之法背了下来,就连前人留下的经验和心得也了然于心,然而这些也不过纸上谈兵。 向晚迟疑了片刻,应道:“精通谈不上,略懂。” 他这不是谦虚,是实话。 他过去听学宫里的炼丹师讲过课,自己也试过炼丹,不过到底不是专修这一门的,所以也没放多少心思在这上头。 裴若华眼睛一亮。 “那三师兄你教教我呗。” 向晚轻咳一声:“小师妹,炼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配药倒是不难,难的是掌握火候,你看哪个炼丹师不是终日烟熏火燎,一身烟火气的,你一个女孩子,学炼丹太辛苦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执着 万一她真的一头扎进炼丹里,而放松了武道修习,岂不是浪费了绝佳的天赋。 裴若华却是咬定青山不放松。 “我只是感兴趣,想看看是怎样炼丹的,三师兄,你就教教我嘛。” 向晚拗她不过,便道:“既然那我就先炼一炉丹,你在一旁看着,若是真有兴趣了,学学也无妨,不过不可太过沉迷。。” 裴若华开心笑了。 “知道了,谢谢三师兄。” 凌云峰什么也不缺,师兄妹两人在药圃逛了一圈,备下药材,向晚带着裴若华到了炼丹洞,生起了炉火。 炉鼎冒出一缕缕青烟,嗅到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草药味道。 向晚动作很快,一样一样地将药材扔进炉鼎里。 忽然,炉鼎里一声闷响,随即便又一股烧焦的味道传出来。 “三师兄,这是……” 裴若华望向向晚。 向晚尴尬地笑笑,他已经有些日子没炼丹了,手生,本以为按照程序做应该没问题的,想不到竟是失败了。 “那个,失败了。” “哦,没事,要不师兄你再试一次?” 裴若华浑不在意,她在书里看到过,炼丹失败是很常见的事情,就算是大炼丹师,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成功的,何况向晚还不是专门修习炼丹的炼丹师。 裴若华这种态度让向晚舒坦了许多。 “嗯,再试一次吧。” 他骨子里,也是个执着的人。失败就越发的坚定,困难就是前进路上的荆棘,不能彷徨,不能犹豫,更不能惧怕。 将炉鼎清理干净之后,向晚再次往里头放入药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炉鼎里传来一阵香气,那不是某一种药材独特的香气,而是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成功了,成功了。我的培元丹成功了。” 向晚眉开眼笑地高喊着。 他的喜悦,是这样的纯粹,这样的酣畅淋漓。 炉鼎十分的滚烫,可向晚哪里还顾得上许多,一手掀开炉鼎盖,里头冒出氤氲的白色烟气,七颗龙眼大小的朱红色丹药静静地躺在炉鼎底部,光滑圆润。 “小师妹,你看,这就是培元丹。” 裴若华细细看了看,取出一颗培元丹,放入嘴里,细细地品尝。丹药微苦微凉,咽下去之后,很快,便感觉丹田处有一股暖流,缓缓地流向四肢百骸,周身脉络,气息运行得异常通畅。 “怎样?” 向晚看着裴若华,神情有些紧张地问道。 裴若华笑眯眯地道:“我对丹药不是很了解,不过,师兄你的培元丹吃下去之后气息通畅,我想应该是极好的。三师兄,你真厉害。” 向晚赧然道:“也不是,炼丹这事儿,有时候运气比实力更重要些。” 这一次炼丹的成功,也给向晚带了了莫大的喜悦,所以裴若华的问题,他几乎是有问必答。 直到日落西山,两人才将将道别。 之后的日子,裴若华过得是如鱼得水,她每天专注修炼。 由于向晚的指点,也因为凝结了武魂的原因,裴若华在无极经的修炼上突飞猛进,武道三重境初期稳住了之后,她开始冲击武道三重境中期。 这一日,修炼完毕,裴若华坐在窗边打棋谱。 黑白子交错,粗看好似山峦连绵,细看却犹如振翅雄鹰,界限分明而又相映成趣。 夕阳的一缕光芒洒落在她身上,带着糖果一般甜蜜的温暖。 “咚——” 一道敲门声响起。 裴若华的视线从棋盘上抬起,以为是向晚来了,于是走到门边去开门,便见到齐穆站在她的面前。 她有些惊喜。 “殿下,你怎么来了?” 齐穆看着她,笑道:“你不欢迎?” 裴若华眸光潋滟。 “当然欢迎,只是凌云峰守卫严密,你是如何能够进来的?” 向晚可是说过,凌云峰是有护山大阵的,广白长老亲自布下的阵法,可不是人人都能够突破的。 齐穆指了指腰间的腰牌。 “广白长老给我的,说是我可以随时到凌云峰来。” 虽然和齐穆没有师徒缘分,但广白长老对齐穆很是欣赏,偶尔也会请齐穆过来喝喝茶,下下棋,次数多了,干脆就给齐穆一个腰牌,许他自由出入凌云峰,省得麻烦。 裴若华瞥了腰牌一眼,发现他的腰牌是木质的,和自己的不一样。 齐穆猜出了她心里的想法,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是广白长老的亲传弟子,自然与我不同。你的腰牌能够在凌云峰甚至是整个学宫各处走动,无人敢置喙,我的腰牌只能出入凌云峰。” 裴若华点点头,侧身将齐穆请进屋子。 自从大比之后,齐穆和裴若华就再没见面,心里想念得很。 他凝视着裴若华,感觉她的双眸像是星辰,特别明亮。 齐穆拿出一条项链。 “明月石,可以清神静心,平顺真气,带着修炼,不但能提升修炼速度,还能避免走火入魔。” 明月石泛着皎洁的微光,淡雅之极,裴若华一眼便喜欢上了。 “真好看。” 齐穆见她喜欢,眉眼也流露出笑容,走到她身后,温柔地将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 裴若华问:“怎么突然想起给我这个?” 齐穆回答道:“你不是凤凰武魂倒还罢了,你展现出来的天赋,广白长老和你的几个师兄必定不允许你辜负,还不得督促着你勤加练习。我担心你在修炼中过于急切,真气不稳,所以找来明月石给你。” 有人将自己放在心上的感觉真好。 裴若华心里泛起了一股甜蜜的滋味。 “在凌云峰可好?” 齐穆轻声问道。 裴若华笑道:“师尊和三师兄待我很好,是真的很好。” 她这般说,齐穆才真正放心了。 “这就好。” 他的语气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裴若华就是听出了不舍。 她转过身,凝视着他。 “怎么,你要离开学宫?” 齐穆眸子闪过一丝讶异,自己都还没说什么,她怎么就知道了? “我虽然是学宫的老师,但是很少给弟子们上课。” 他是晋王殿下,不想给弟子上课,自然也不会有人强迫他。 只听齐穆继续道:“我不能离开京城太久,所以,明日就要回去。” 第四百三十四章 历练任务(一) 裴若华想了想,点点头。 齐穆统领着玄武卫的精兵强将,离开京城太久,不仅仅他的几个兄弟不放心,就算是陛下,也许也不能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吧。 他一这回出来,名义上是到学宫来给弟子们上课,实际上却是为了寻找银矿。 虽然银矿的事情出了些岔子,但也不是毫无收获。 见她低垂着眉眼,似乎有些低落,齐穆道:“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你可要回京城?” 裴若华本来并没有回京城的打算,但见到齐穆的目光中隐隐带着期盼,心中一动,便道:“我回去。” 听了她的话,齐穆笑了。 “那好,我便在京城等你。” 夜明珠的柔光洒落在齐穆身上,暗淡的光影使他的五官看起来更加深邃,更加坚定,唯有那一双眼眸,蕴着深刻的温柔。 “嗯。” 裴若华应道。 他笑笑,不再多言,轻轻将裴若华拥进怀里。 就在这时,仆人送来了晚饭。 听着轻轻的敲门声,裴若华连忙将齐穆推开。 将饭食放在八仙桌上,裴若华对齐穆笑道:“殿下,相请不如偶遇,就请你赏脸,陪我吃顿饭如何?” 齐穆挑了挑眉,一撩衣摆坐在八仙桌旁。 “我的荣幸。” 屋子的翘角挂着银质的风铃,微风拂过,铃声阵阵。 月华醉人,花吐芬芳,藤蔓倚栏栅。 蒜泥凉拌鸡丝、口蘑炒鸭片、清蒸丸子、卤牛肉、虾仁时蔬炒饭,香气诱人,色味俱全。 齐穆将视线投向桌面,只见白瓷碟子盛着的炒饭色泽金黄,颗颗分明,还有切成小丁的胡萝卜,黄瓜,虾仁点缀其中。 玛瑙碗里,清蒸丸子冒着氤氲的烟气,汤汁浓稠。 卤牛肉肉色发亮,筋络分明,切成均匀的薄片整齐地码放在缠丝珐琅碟子上,淋着香浓的卤汁。 “咱们上一次相对小酌,似乎是许久之前了。” 齐穆含笑道。 记得那时裴若华揭破了裴觉宏和苏姨娘的私情,被裴觉宏派人追击,她跳进了河里,恰好齐穆就在河上的一条小舟上喝酒,两人就这么遇上了。 裴若华提起青瓷酒壶,纯透的清酒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滑进了酒杯,微微地漾出涟漪。 “不到一年,也不很久啊。” 淡雅的酒香浸润在空气里,继而随着微风消失无踪。 裴若华双手将酒杯捧到齐穆面前。 “殿下,请。” 齐穆接过酒杯,深深地凝视着裴若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可是我觉得,我们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 恰在此时,一阵夜风悠然地吹拂而过,风铃叮铃叮铃响成一片,将齐穆这句话消散在风声里。 …… 这一日,裴若华出了凌云峰。 因为向晚说,她这些日子修炼无极经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是时候检验一下修炼的成果,于是便让她到历练堂去找一个任务来做做。 历练堂,是学宫面向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发布历练任务的地方,完成历练任务之后,会得到奖赏。 裴若华在发布栏一个一个任务看过去,忽然扫到了旁边的一张任务令。 上面的任务,就是击杀花斑豹,然后取豹骨回来交任务。 回想自己在外的经历,遇上的灵兽不少,但花斑豹似乎还未见过。 裴若华眼睛微微一眯,直接将这一张任务令揭了下来,因为上面有花斑豹的位置。 根据任务令上的指示,有五只花斑豹盘踞在天柱山西侧的深山之中。 地方不远,大概一日就可以来回了。 当下,裴若华出了学宫山门,朝着西边掠去。 两个时辰之后,裴若华找到了任务令上的那一座深山。 据说花斑豹的实力很强,尤其是运动速度特别快,是很难对付的一种灵兽。 这座深山,树木遮天蔽日,除了花斑豹之外,还有许多灵兽,切切不可放松大意。 “吼——” 裴若华在山间随意走动着,听见了一声咆哮。 这声音,不像是老虎,那会不会是花斑豹呢? 裴若华心中一动,朝着声音来源缓慢走去。 不多时,她就见到一只浑身斑点的豹子,正在啃食着一只已经面目全非的野猪。 果然是它! “吼——” 陌生人的气息,一下子惊动了这一只花斑豹。 它抬起大脑袋,紧紧地盯着裴若华,片刻之后,将已经气息全无的野猪扔在一旁,似乎已经不再感兴趣,而是朝她慢慢悠悠走了过来。 “吼——” 又是一声咆哮。 花斑豹张开满是鲜血的大嘴,前肢微曲,猛地朝裴若华扑过来。 裴若华眸光闪烁,祭出清霜剑,迎了上去。 “八仙剑法,叶底藏花!” 裴若华直接全力劈出一剑,然而这一击并没有伤到花斑豹。 因为它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剑还未完全落下,它就已经腾挪躲闪在一旁。 “竟然躲过去了。” 裴若华回手又是一剑。 这一回,花斑豹没有躲,它身上的那一层花斑忽然绽放出妖异的红光,在体外凝结出了一层光罩,挡住了这一剑。 咦,这倒是和自己神凰戒放出的红光有些相似。 每一种灵兽都有自己的特殊力量,比如这只花斑豹,它那身妖异的红光,其实是利用体内血气凝结成的防御。 “八仙剑法,仙人指路!” 裴若华一剑横扫而出,剑气瞬间犹如花开一样,绽放出无数锋芒。 这一道道锋芒非常凌厉,竟瞬间切开了花斑豹的血气防御。 刹那间,花斑豹身上便是多了十多个小伤口,鲜血直流。 没想到,花斑豹受伤了之后,那流出来的血液,反而让自身的血气防御更为坚固。 看来,花斑豹这种实力强劲的灵兽,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果然厉害!” 裴若华眸光一沉,再度抬手攻击。 “吼——” 花斑豹仰天长啸,再度朝着裴若华扑过来。 她催动真气,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哧——” 裴若华趁着花斑豹扑击的时候,一剑破开了血气防御,刺进了花斑豹的体内。 花斑豹的腹部被清霜剑破开,鲜血顿时“哗啦——”流泻而出。 它瘫倒在地上抽搐着,裴若华皱了皱眉,上前一剑,将重伤濒死的花斑豹给斩杀。 第四百三十五章 历练任务(二) 在凌云峰修炼的这一段日子,有向晚的指点,自己果然是进步飞快。若是放在以前,哪里能这么容易就将花斑豹斩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吼——” 林子里又响起了一阵咆哮声。 “是刚才那只花斑豹的叫声惊动了它的同伴?” 裴若华眉峰一挑。 据说这座山里有五只花斑豹,死了一只,还剩下四只。 但消息是否确实,谁也不知道。 而且裴若华也不想将花斑豹赶尽杀绝,只要完成任务便罢了。 但如果那几只花斑豹攻击自己,她也只能还手。 等裴若华看着这两只花斑豹从山林中缓缓走出的时候,脸上还是露出了忌惮的神色。 这两只花斑豹的体形比刚刚那只大了不少,肌肉看上去更有力,身上的斑纹也更多。 原来刚刚那只花斑豹并不是最强的。 裴若华心中想道。 这两只刚刚抵达的花斑豹,看着地上那只花斑豹的尸体,双双发出悲鸣。 “嗷——” 就在一瞬间,这两只花斑豹目露凶光,同时扑向了裴若华。 一对一的情况下,裴若华倒不觉得难对付,不过一对二的话,就得谨慎点了。 裴若华紧握手里的清霜剑,催动真气,“铮”的一声破空刺响,清霜剑骤然迸发出耀眼的青色光华。 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瞬间落在其中一只花斑豹的身上,但是,竟然没有破开它的血气防御。 “这么强!” 裴若华脸色微变。 “难道这两只大花斑豹服用过一些增强体魄的天材地宝,所以血气才如此旺盛?” 裴若华心中暗忖,这也不奇怪,天柱山钟灵毓秀,生长在这里的植物多种多样,有几样天材地宝再正常不过。 她心念飞转,两只一起攻击自己未免分身乏术,倒还不如先解决一个再说。 裴若华身影跃出,犹如闪电,全力一剑斩向一只花斑豹。 剑影纷纷,刚开始的时候,那只花斑豹还能与裴若华战成平手,可是裴若华越战越勇,不多时,那只花斑豹身上已是伤痕累累。 另一只花斑豹见状,急得团团转,它想冲进战局,可是只要它一冲进来,裴若华就躲开,换成另外一个角度去攻击那只花斑豹。 不过,裴若华聪明,那只流血花斑豹也不笨,它不再和裴若华纠缠,很快就站在另一只花斑豹的身旁,明摆着要一起对付裴若华。。 “八仙剑法,回头望月。” 裴若华全力催动真气,这一次,她出手的力度,比起之前要强大了一倍不止。 “噗——” 一道剑芒以裴若华从未想象过的角度,击向花斑豹,竟然一下就破开了那只花斑豹的血气防御,将其击伤。 “呀,这是怎么回事儿?” 裴若华有些吃惊。 回头望月出招的角度似乎要更高一些,但很明显,刚刚那招将角度压低一些,破坏力似乎更强。 裴若华茫然。 她回忆起,方才在全力催动真气的时候,自己的手部动作似乎有些偏差,以至于出剑的角度低了,剑芒流向了新的路线。 莫非她歪打正着,改进了这个招数? 裴若华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忽然明悟,所谓剑招,应该是多变的,而不是死板的,因为每个对手都是不同的。 死板的是剑招,灵活的才能称之为剑法! 八仙剑法本就很强,攻守兼备,如果再对战中根据对手的实际情况,略微改变一下出剑的角度,想必会更强。 这一次出来的历练收获可真大。 三师兄向晚可算是自己的福星了。 裴若华面上带笑,再度出手。 这一次,她先观察了花斑豹所在的位置才出剑。 “回头望月!” 因为花斑豹已经对裴若华的动作有了准备,身体一跃,所以裴若华的剑尖拉高了几寸,又是一道凌厉的锋芒席卷而出,瞬间刺中花斑豹的腹部要害。 只见红光一闪,血气防御骤然破碎。 “噗通——” 大花斑豹就被伤得几乎站不起来了,只能发出低吼,用那对大眼睛忌惮地望着裴若华。 如果不是它的血气防御足够厉害,只怕早已经像它之前的同伴那样,被清霜剑开膛破肚。 这样的话,两只花斑豹都失去了战力。 这时,裴若华倒不急于进攻了。 她朝两只花斑豹说道:“我不想杀你们,你们走吧。” 那两只花斑豹有些灵智,似乎能够听得懂裴若华的话,它们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地上花斑豹的尸体,圆滚滚的眸子中满是挣扎。 裴若华叹了口气,道:“你们的同伴已经死了,你们要是再不回去治伤,只怕也会跟着一起死了。” 那两只花斑豹硕大的身体抖了抖,看着竟有两分可怜。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哀鸣一声终于是离开了。 见状,裴若华也是松了口气,她做任务只需要杀掉一只花斑豹就够了,既然这样,她就不愿多做杀戮。 她蹲下身,正准备取出花斑豹的豹骨,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咻——”,忽然一道破空声响起。 裴若华心头一紧,只觉得背后一阵劲风袭来,她迅速向后一个翻身。 下一刻,就有一道寒光从她眼前闪过,那是一支寒光闪闪的短箭!正正落在她刚才所在的位置。 如果她不是反应快,躲过这一击的话,恐怕身体已经被短箭射了个对穿! “是谁?!” 裴若华迅速转身,对着身后一声呵斥。 “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身穿黑衣,带着面具的男子从林中走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裴若华心中一沉,这人,她认识! 不正是林州城出现的那个面具人? 据说,他是诸侯申国后人建立的势力桃花林的主人。 裴若华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地上的花斑豹,道:“除了它,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面具人阴恻恻地说道。 裴若华眯着眼睛,道:“我不该出现在这里?那你又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面具人哈哈一笑。 “我出现在这里,自然是为了除掉某人!” “除掉某人?” 第四百三十六章 又见面具人 裴若华秀眉微蹙。 “某人,指的是谁?” 面具人阴森森地道:“知道得太多了,对你没有好处,不过,让你知道也无妨,反正你也走不出这里了。” 裴若华冷声道:“废话少说,到底是谁?” 虽然齐穆已经回了京城,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林州城那时,齐穆和面具人可是实打实地战了一场。 面具人冷哼一声,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李寒川。” 他开口吐出三个字。 李寒川? 裴若华怔了征,没有想到竟然是他。 听面具人的意思,李寒川在这里? 裴若华四下看看,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出现。 其实,当时在齐穆和面具人一战之后,根据之前的蛛丝马迹,裴若华就怀疑桃花林的主人是李寒川,可今天这么一出,难道桃花林的主人另有其人,而李寒川竟然和他也有过节?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又该怎样解释李寒川和岚蓝的关系呢? 裴若华可没有忘记在桃花里看到的一幕。 就在她思索之时,面具人突然动手了! 他直接化作一道黑色流光袭向裴若华。 裴若华连忙收敛心神,高擎起清霜剑迎战。 清霜剑一动,剑芒喷薄而出,如虹贯日,连绵不绝,裴若华催动真气附着在清霜剑之上,震得面具人气血翻腾。 面具人再次出招,攻击裴若华,攻势猛烈犹如狂风暴雨。 裴若华凌空而起,将手中的清霜剑擎起,纵身直刺向面具人。 随着裴若华的动作,空气像是水波一般剧烈抖动着,一道强大的剑气瞬间将他脚下的地面一分为二,并从中爆裂开来。 裴若华自从刚刚领悟到了剑法不变和变的精髓之后,在使用剑招上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强烈的剑气纵横交错,面具人左支右拙,显得有些吃力 面具人紧咬着牙关,狠狠地瞪了裴若华一眼,心中暗道:不是说这女子只有武道二重镜的境界,怎的这般厉害? 就在这一瞬间,裴若华忽然身形一闪,清霜剑便随着她青光闪耀,一道青色的光柱从剑端爆射出来,立时将面具人笼罩了起来。 面具人微微一愣,连忙晃身躲闪。 可是光芒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不断的从清霜剑中爆出,这让他感觉到了无比棘手,也让他对裴若华更为忌惮。 空气强烈地颤抖起来,一道道青色的流光从光柱激射而出,如同流星袭向面具人。 面具人神色一变,身形也快速动了起来,突然纵身一旋,躲过了流光的袭击。可是这样,就令他的后背完全暴露在裴若华的攻击范围之内。 裴若华手中的清霜剑急速倒转,青色剑芒涌动,面具人哪里敢硬碰硬,心中迟疑一下,身形就变得有些缓慢起来。 裴若华看准机会,清霜剑的剑尖猛然一挥,面具人瞳仁一缩,急忙猫下身往地上一滚,剑尖擦过他的咽喉,刺入肩膀。 面具人惊出一身冷汗,感觉裴若华不好惹,立即萌生了退意。 他捂着肩膀上的伤口,盯着裴若华的三角眼恶毒得像是毒蛇,冒出刺眼的凶光。 “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他几个跃身,就不见了踪影。 这黑衣人来得诡异,去得同样诡异。 裴若华环顾四周,林子幽深,不知还有没有面具人的同伙藏在里面。 她不敢掉以轻心,飞快地破开死去的那只花斑豹,取出腿骨之后,准备离开。 然而,意外又发生了。 “吼——” 花斑豹的一道咆哮声,响彻山间,同时也落入了裴若华的耳中。 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像是离开走了的那两只花斑豹。 难道,它们遇见了面具人的同伙? 裴若华本来是不想管的,但转念一想,那两只花斑豹被自己重伤,如果真遇见面具人的同伙,那可就死定了。 裴若华决定过去看一看。 可是,待裴若华顺着声音走过去,看了一眼后,便是大惊失色。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而花斑豹正张大嘴,准备一口咬在那个人的脖子上。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面具人说的,他想要除掉的李寒川! “李寒川?” 裴若华忍不住惊呼出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听到她的声音,花斑豹止住了动作,晃了晃大脑袋,又看了看李寒川,终于是后退了两步。 看来,裴若华留给它们的恐惧,确实是深入内心的。 裴若华叹了口气,从荷包里拿出两枚止血丹,一手一枚,塞进花斑豹的嘴里。 灵兽的直觉是很灵敏的,花斑豹直觉裴若华对它们没有恶意,大舌头一卷,把止血丹吃了进去,听话地嚼了嚼,吞了下去。 裴若华轻声道:“倒是聪明的。” 她抬手摸了摸花斑豹的大脑袋,感觉那看上去绒绒的长毛竟然像是钢针一般坚硬。 她说道:“快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花斑豹听了她的话,点点头,又看了看她,这才相伴走了。 裴若华蹲在李寒川身旁,打量了他一下,便见他脸色苍白,嘴唇一丝血色也无,长袍前襟上都是血,想来是受了重伤,失血过多昏迷了。 “李寒川,李寒川。” 裴若华轻轻拍打着李寒川的脸,唤道。 李寒川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如果不是他的胸口还有些微的起伏,裴若华真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怎么办?要不先上点药? 裴若华出来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身上是带了伤药的。 但她不懂医术,只会处理最基本的伤患。 对于李寒川这种重伤,甚至伤及内脏的,她根本不敢乱碰,万一加重伤势那就麻烦了。 看着李寒川的脸,裴若华心里浮起一个念头,害死原主的人里,有李寒川的一份,他死在这里,也算是给原主偿命了。 裴若华这样想着,猛地站起身来,转头就走。 地上枯黄的树枝被她踩断,发出“咔嚓咔嚓”清脆的响声。 走了几步,她停住了脚步。 只觉得心里一阵涩涩的。 裴若华知道,这不是属于自己的情感,她对李寒川只有厌恶,甚至连同情都没有。 第四百三十七章 决定 那么,这就是属于原主的感情了。 她对李寒川的爱慕已经深入了骨髓,即便是他害死了自己,即便灵魂离开之后,身体的本能也在怜惜着他。 在生死之间,原主不想李寒川死! 眼见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夜里深林里定会有更多灵兽出没,何况面具人是不是还隐藏在附近? 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裴若华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想了很久,终于回头,决定将李寒川带回学宫了。 她扶起李寒川,然后自己蹲在他的身前,让他趴在自己的后背,一个使力,将李寒川背了起来。 李寒川的头耷拉在她的颈窝,一缕乌发扫过她的脸颊。 “好重。”裴若华咕哝了一声,“我救了你一命,不求你感恩,只求你别恩将仇报就好了。” 裴若华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李寒川的手指动了动。 身上背着这么一个大男人,肯定不如来时那么轻快。 裴若华觉得双腿越来越沉,没迈出一步,都很费力气。 她干脆一边走,一边催动真气在体内经脉里流转,她不知道,其实这么做也是一种修炼的方式,尤其对于炼体的武者来说,这样做可以令身体更有耐力。 就这样足足走了四个时辰,比来时的时间多了一倍,裴若华才背着李寒川回到学宫。 此时已是午夜。 云淡风轻。 周围十分静谧,花木也收敛着艳丽,沉沉睡去。 天空中繁星点点,只凭着这弱小的光芒,与整个黑夜对抗。 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学宫的山门守卫是轮值的内门弟子,见到裴若华,手中长枪一振,呼喝道:“什么人?” 竟有这个胆子深夜闯入学宫的地界? 裴若华腰都快被压弯了,她艰难地扯下自己的腰牌,朝着守卫一晃,哑着声音道:“凌云峰的人。” 凌云峰的腰牌没人敢假冒,也没人能够假冒。 守卫脸色微变,凌云峰的广白长老最近收了一位拥有凤凰武魂的女弟子,这是学宫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裴若华,没想到自己竟然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物。 “拜见师姐。” 裴若华摆摆手。 “不必多礼了,快帮我把人扶下来,送到医士堂去。” 医士堂里有学宫最出色的大夫,有他们照顾,李寒川性命应该是可以保住的。 “是,是。” 守卫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李寒川扶了下来,见他还是昏迷着无法站立,一个守卫干脆像是裴若华那样,把他背在自己后背上。 “师姐,他是谁啊?” 守卫见裴若华挺好说话的,便问了一句。 裴若华捶了锤酸痛不已的后腰,应道:“不认识?是学宫的李寒川老师。” 李寒川在学宫的知名度还是很高的,他虽然武道境界不是特别高,但武功也不弱,而且他是大雍帝国的探花郎,像他这般文武双全而又风度翩翩的人,着实是不多见的。 守卫大吃一惊,忙细细打量,果然这才发现果然是李寒川。 “怎么伤得这么重?是谁伤了李寒川老师?” 裴若华长出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我是在路上遇见他的,便顺手带回来了。好了你们别那么多废话了,赶紧带他去医士堂。” 守卫“哦”了一声,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师姐你呢?你没事吧?” 裴若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没事,自然是回凌云峰了。” 守卫估计也认识到自己太多事了,有些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 裴若华不理会他,径直走了。 反正已经回到了学宫,李寒川也不会有生命危险,退一万步说,他有个三长两短,也和她无关了,她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事情。 回到自己的小院,仆从早已经睡下了。 裴若华没有惊扰她们,自己在炉子上烧了一大壶开水,她相继和花斑豹,面具人大战一场,李寒川身上的血污又沾在身上,可不得好好清理。 转眼天已经亮了。 裴若华干脆觉也不睡,先去云顶院给广白长老请安,然后拿着花斑豹的豹骨和任务令,到历练堂交任务去了。 等到她回到凌云峰,发现向晚正坐在自己小院角落荼蘼架下的石凳上。 “三师兄,这么早。” 裴若华招呼道。 向晚微微一笑。 “就是来看看你任务做得怎么样?” 裴若华坐在向晚对面,笑道:“我接了个任务,是拿到花斑豹的豹骨,很顺利。对了,三师兄,我和花斑豹对战时,发现……” 她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昨日和花斑豹对战的经历以及发现李寒川的经过事无巨细地对向晚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面具人的存在。 当向晚听到裴若华对剑法的领悟时,他不由得点点头,很是满意的模样;可当他听到李寒川受了重伤时,眉头又拧得紧紧的。 “什么人伤了李寒川老师?” 向晚问道。 裴若华摇摇头。 “不知道,当初一支短箭朝我射过来,我躲开了,后来四处探看,却没发现任何人。后来,就发现李寒川老师受伤躺在地上,怎么叫也叫不醒,所以我就带他回来了。” 面具人的身份牵扯到的东西太多,裴若华不愿让向晚也涉入进来。 在裴若华的心里,向晚都是很纯粹的人,一心追求武道的更高境界,这样的人,没有必要让俗世污染了心境。 向晚沉吟了片刻,道:“李寒川老师在学宫的资历并不深,但他是朝廷命官,而且地位不低,这一回的事情,可真是不好说啊。” 裴若华一手支着下巴,不在意地道:“他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跟咱们凌云峰无关。我救了他的性命,他欠了我们凌云峰一个人情,仅此而已。” 向晚哑然失笑,不过想想,也真是裴若华说的那样。 “好了,小师妹,今儿师兄就放你一日假,先吃早饭,然后再好好歇息去。” 看向晚就要走,裴若华连忙叫住他。 “别呀,三师兄,我才刚有些领悟,正想找你带着我练剑呢。” 向晚弯起手指,瞧了瞧裴若华的脑袋。 “人就像一张弓,需得张弛有道。” 裴若华咕哝着道:“不是你要我好好学,好好努力的嘛。” 第四百三十八章 护短 向晚“噗嗤——”一声笑了。 “得,这还是师兄的不是了。” 两人说话间,一个仆人走了过来,对向晚和裴若华道:“向师兄,裴师姐,才刚内务堂的人过来,让裴师姐过去一趟。” 向晚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想了想,道:“应该是问有关于李寒川受伤的事情,小师妹,我同你一起去。” 裴若华摇摇头。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三师兄你还得晨练呢,别耽误了。” 向晚一摆手。 “耽误不了。内务堂的人不好相处,你是我师妹,我自然要护着你,不让你受委屈。” 内务堂的总管都是学宫的内门弟子,因为他们资历深厚,又颇有人脉,仗着自己打理学宫的事务,眼高于顶,对于一般弟子态度十分冷淡。 有人做靠山的感觉可真好啊! 裴若华不禁感慨,能够进入凌云峰,拜广白长老为师,真是自己的幸运。广白长老和向晚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比起裴家那些所谓的亲人,更为真心实意,也让她十分感激。 裴若华和向晚来到内务堂。 内务堂的一位大管事和两位副管事端坐在上首,看样子已经等了裴若华一段时间。 向晚给裴若华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便一马当先,步入了内务堂。 裴若华紧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进去。 上首的三位管事神情很是严肃,眉头紧拧,嘴角下垂,尤其是居中的大管事,他四十岁左右,一袭黑衣,目光凌厉而阴冷,如同夜空中的鹰隼。 看来李寒川受伤的事情,对他们的冲击很大。 不过见到了向晚,到底不敢过于端着架子。 毕竟向晚是凌云峰广白长老的亲传弟子,在学宫的地位不是一般的内门弟子可以比拟的,就算他们是内务堂的管事,也不敢在向晚面前造次。 内务堂的管事虽然名为管事,但手上也仅有小小的权力,真正能够左右学宫的人物,只有九位长老。 所以他们根本不敢得罪向晚。 “向师兄,你怎么来了?” 向晚和他的两位师兄一样,专注于修炼,一向很少管闲事。 向晚淡淡一笑,向三位管事一拱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我听说你们找我小师妹,所以我就跟着一起来了。”向晚走到一张太师椅前,撩起衣袍坐下,“不知你们找我小师妹有何事?” 裴若华不着痕迹地站在向晚的身后。 内务堂三位管事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本以为裴若华才进入凌云峰,她的地位还未稳固起来,自己就算是有所怠慢,她也不敢说什么。 没料到向晚竟然这般护短,亲自陪着裴若华过来了。 当下,大管事的语气软和下来。 “也没什么特别事,就是昨夜山门守卫将受伤的李寒川老师送到医士堂,还说李寒川老师是凌云峰的裴师姐带回来的。 如今李寒川老师依旧昏迷不醒,所以我们便叫裴师妹过来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事情是这样的……” 裴若华开口,正要说话,向晚一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小师妹这事儿我知道,我来替她说。” 向晚简单的三两句话,总结了一下裴若华在历练堂接受了任务,然后遇见受伤的李寒川,然后将他带回学宫的事情。 内务堂的三位管事听得很认真。 向晚说完,大总管便问道:“裴师妹可看见是谁伤了李寒川老师?” 向晚立刻应道:“没有看到。事实上,当初甚至有人朝我小师妹射冷箭,若不是她反应快,只怕也会像李寒川老师那般身受重伤。在这种情况下,小师妹并没有吓得自己跑掉,而是将李寒川老师也带回学宫,救了他一命,这种勇敢的行为,内务堂应该大力褒扬才对。” 大总管有些无奈地望向裴若华。 知道向晚护短,可也不该如此护短,该回答的问题还是要回答的。 裴若华抿着唇。 “事情的经过我都详细告诉了三师兄,确实就是他说的那样。” 大管事又问道:“裴师妹是在天柱山西边的深山里发现李寒川老师的?” 向晚斜晲了他一眼。 “那是自然。我说过了,小师妹接了历练堂的任务,狩猎花斑豹。历练堂的任务令里就有花斑豹的位置,小师妹自然是跟着任务令走的,而且花斑豹的豹骨和任务令已经交回历练堂了,你们大可以去历练堂查看。” 花斑豹的豹骨是否新鲜,有经验的武者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做不得假。何况内务堂的大管事也确实到任务堂看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就是没有任何问题,那才奇怪。 向晚拧着眉。 “问完了?” 内务堂三位管事见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便点点头。 “问完了。” 向晚表示满意。 “其实我小师妹只是救了人,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想要了解什么,等李寒川老师醒了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大管事叹了口气,在学宫的地域内出手伤了学宫的老师,这到底是冲着李寒川来的?还是冲着学宫来的? 也许真如向晚所说,要等李寒川本人醒了才能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走了。” 向晚站起身来,闲闲说道。 大管事笑笑。 “辛苦向师兄和裴师妹走一趟。” 向晚摆摆手。 “小师妹咱们走吧。” 望着向晚和裴若华的背影,一位副管事心中有些不忿。 “同是内门弟子,向师兄也太嚣张了,根本没将咱们内务堂放在眼里。咱们要问话的人是裴师妹,向师兄全程代为回答,这根本不合规矩。” 另一位副管事斜晲了他一眼,心中腹诽,人前不敢说,背后又在嚼舌根, 人都走了,还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有本事你就当着向师兄的面说呗。 大管事沉声道:“向师兄和裴师妹是凌云峰的人,他们平日里不多事,但不代表就能够被轻视,这一回,咱们还是大意了。” 把别人的随和当成好欺负,这是大大的失策啊。 “制作一个褒扬令,派人送到凌云峰去给小师妹。” 听大管事这般说,两位副管事有些惊讶。 “是不是太早了些?李寒川老师还没醒呢?” 大管事轻飘飘地说道:“无论李寒川老师醒没醒,都无法否定裴师妹救人的事实。” 两位副管事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一回事儿,既然早晚都要做的,早比晚要好。 第四百三十九章 来访 “是,我这就去办。” 一位副管事应道。 跟着向晚回到凌云峰,裴若华就将这件事情搁下了,在她的心里,李寒川并不值得自己花费心思,甚至将他救回来,也是看在原主对他一片痴心的份上。 就连内务堂命人送来的褒扬令,也是三师兄向晚代替她去收的,那时裴若华正在书楼翻看各种各样的剑法,她自从在剑法上有所感悟之后,心里又有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就是好几种剑法能不能融会贯通,取其精华,成为一种更为厉害的剑法。 向晚听了她的想法,一顿鼓励赞扬,使得裴若华打了鸡血似的,一连几天都待在书楼里。 这一天,裴若华吃过早饭,正又要往书楼去。 一个仆人走了过来,说道:“裴师姐,李寒川老师传信,说想要见你,当面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说着,仆人交给裴若华一张拜帖。 裴若华打开一看,里头的字跌宕遒丽,即便只是一张拜帖,用词也非常优雅。 果然不愧是令陛下都欣赏的探花郎啊。 “他如今人在哪里?” 仆从应道:“就在峰下。” 李寒川不像是齐穆那样,得到了广白长老的同意,有自有进出凌云峰的腰牌。他要进入凌云峰,必须要有人带路才行。 裴若华想了想,道:“那你去带他过来吧。” “是,裴师姐。” 仆从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约莫两刻钟之后,仆从带着李寒川来到裴若华的小院。 裴若华眸光在李寒川的身上一扫,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神色间带着些许疲倦,向来是伤重未愈的原因。 “坐吧。” 李寒川从善如流,坐在裴若华对面的石凳上。 “若华,这一次多谢你救我,如果不是你,我只怕已经死了。” 李寒川的声音带着虚弱,双眸始终都不从裴若华的身上移开,眼底深处似乎蕴含着浓浓的情意。 裴若华勾唇,嘴角边带着阴冷的弧度。 “只是恰好碰上了,想着大家都是学宫的一份子,举手之劳而已,无需挂齿。” 李寒川似乎没看见她的冷笑。 “于你是举手之劳,于我就是救命之恩。救命之恩不敢忘。” 裴若华摇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你的伤怎么样了?” 李寒川道:“吃过医士堂大夫的丹药,伤势可以自己慢慢的恢复。” 裴若华眼底有光芒闪过,她沉吟了片刻,道:“那日伤你的人是谁?” 听了裴若华的话,李寒川的目光有些躲闪。 “若华,这些你无需知道,那人心狠手辣,你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裴若华秀眉微蹙。 “那日他向我射冷箭,我也差点受伤,我想知道他是谁,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 李寒川轻轻闭眼,半响后,方才睁开。 “那人的身份牵扯重大,恕我不能明白告诉你。他身后有一个庞大的势力,不好惹。这一次是我连累了你,很抱歉。若是下回你再遇见他,一定要小心。” 裴若华眯起了双眸。 看来李寒川对于面具人的身份是很清楚的。 裴若华在衡量,该不该向李寒川挑明,然而一旦挑明,势必会暴露自己和齐穆在林州城遇见面具人的事情,会不会因此泄露了齐穆的行踪,引来有心人的注意? 一旦挑明自己知道了诸侯申国后人的桃花林,会不会又引出木紫薇和天阳宫的关系? 可是面具人身上隐藏着太多的谜团,还有回京城路上那一片沙漠,无端端地出现了毒火蝎和另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这些和桃花林又有没有关系? 裴若华抬起头看向李寒川英俊的容颜,轻轻的抿了抿唇。 她最终还是决定不问。 从心底里,她信不过李寒川。 裴若华低垂着眉眼。 “你和那人有仇?” 李寒川看着裴若华。 “是。” 说了这个字之后,李寒川就再没有开口。 裴若华也没有再问。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最后,还是裴若华打破了沉默。 “你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还是别在外头耽搁太久,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么? 李寒川眼眸暗沉,一抹莫名的情绪从双眸中一闪而过,很快他就已经将情绪收敛好,再次用那中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裴若华。 “好吧。” 李寒川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坐在石凳上的裴若华,不过片刻,他转身,往前方而去。 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 转眼过了一个月,马上就要迎来新年。 这一个新年,对裴若华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新年。 这个新年过后,她在这个世界就生活整整一年了。 一年的时间,可以说很短暂,但是她的生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一个顶尖魔术师,成为了武道世界中一个世家大族的庶女。 经历了常人想不到的事情,也收获了意料之外的快乐。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会有些茫然,自己生活过的两个世界,是真实的么?或许如今的自己,只是陷入了一个悠长的梦境? 但无论怎样,有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那就是无论身在何处,她都很努力地去生活,活出自己的精彩。 学宫马上就要放冬假了。 按照学宫的规矩,弟子们可以选择回家,也可以选择留在学宫。 不少的弟子已经开始打点行囊,准备踏上回家的路途。 另一些家族距离学宫实在距离太过遥远的,就不得不放弃新年的团聚,留在学宫。 内务堂命人,在学宫内张灯结彩,放眼望去,处处都是热闹的红色,看着很有新年的气氛。 “三师兄,你不回家过年吗?” 裴若华一手支着头,朝向晚问道。 向晚笑笑。 “不回去了。大师兄和二师兄在外游历,小师妹你要回家过年,我得留在学宫陪着师尊。” 其实,不是他不想回家,而是他的那个家里,已经没有自己牵挂的人了。 向晚并不像是绝大多数的学宫弟子,出身在显赫的世家大族,他的家在一个小镇上,很普通。 父母开了一间绸缎铺,家里的生活还算是富余。 第四百四十章 多谢你费心 他年少时便因为天赋出众进入学宫,学武之人的寿命比起普通人要长许多,待他极好的父母早年间已经过世,虽然有兄弟姐妹,但这么多年的分离,各人有各人要走的路,感情早就淡了。 没有了牵挂的人,家也就不再是那个家了。 更何况在成为了广白长老的徒弟之后,他是真心将这位老者当成了自己的最亲近的人,新年这么重要的节日,自然要陪伴在师尊的身边。 裴若华怔了征。 平时觉得凌云峰清清静静还挺好的,如今整个学宫被布置得花团锦簇,凌云峰就显得冷清了。 其实若不是因为齐穆的关系,裴若华也不愿回京城,裴家那些勾心斗角她虽然不害怕,但也由衷地厌倦,哪里有凌云峰来得逍遥自在。若是说家,她倒是觉得凌云峰才是自己真正的家。 如今听向晚这般说,裴若华对于自己扔下师尊和师兄这事情有些愧疚,他们对自己这样好,而自己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却只想着自己。 “三师兄,我也不回去了,就留在学宫和你们一起吧。” 向晚揉了揉她的发顶,用对着妹妹说话的口吻道:“这么些年,咱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若是想热闹,多的是人想来凌云峰奉承凑趣,只不过师尊嫌太呱躁罢了。都说物以类聚,咱们凌云峰的人都是一样的,喜清静。 你就安心回去过年吧,见见家人也是好的,如今是我带着你修炼,师尊还在找适合你的功法,将来师尊亲自教你的时候,哪里还有如今这般的空闲,只怕到时候,你想回家都没时间了。” 裴若华张了张嘴:“我那些家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并没有瞒着广白长老和向晚有关于自己和裴家的关系,但闻言,向晚打断她的话: “别人倒还罢了,见见你的父亲吧,毕竟血浓于水。” 听他提起临安候世子裴觉兴,裴若华心中想起齐穆对她说过的话,正常来看,裴觉兴肯定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他又确确实实地为原主的未来考虑着。 裴若华觉得有些矛盾,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向晚见她这般,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还是不要留下什么遗憾吧。” 外界传闻临安候世子裴觉兴身体不算好,向晚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还是继续劝说着裴若华。 裴若华到底还是听了向晚的话,打点好行装,离开学宫,来到安平镇。 裴若华正想雇一辆马车,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若华。” 裴若华愣了愣,慢慢地转过身,便见到李寒川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浅浅一笑。 这一笑,温暖了冬日。 裴若华淡声道:“李大人。” 李寒川脸上的笑容一僵,曾几何时,裴若华都是唤他“寒川”,字字句句,缠缠绵绵。 他原本是不在乎的,甚至对她很轻视,毕竟自己已有家室,她一个女子这般,未免太不庄重。如今变成了“李大人”,他的心又莫名空落落的,仿佛又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离他远去了,他想挽回,却怎么也留不住。 但他的异样只是一瞬,他走上前,看着裴若华带着的行囊,问道:“你今日回家?” 裴若华点点头。 “是。” 李寒川笑道:“正好,我也要回京城,咱们同路,不如一起走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不必了。”裴若华冷声拒绝,“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李大人自便。” 说完,裴若华也不理会他,径直离开了。 李寒川看着裴若华的身影,眉头轻皱,心底百味陈杂。 也许是临近心念,四面八方的学宫弟子都赶着回家,裴若华找了两个时辰,竟然没有雇上一辆马车。 不是早已经被人雇走了,就是被人预定下了。 裴若华有些气闷。 这时,一辆两匹马拉着的马车停在她的身旁,车门打开,李寒川从里头走了出来。 “若华,还没雇上马车吗?” “嗯。” 裴若华应了一声。 李寒川嘴角挂着一抹笑容。 “要不,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裴若华依旧是拒绝。 “不必了。” 李寒川叹了口气。 “若华,你我之间非要这样吗?” 见裴若华抬眸看他,李寒川低声道:“我知道,过去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大街上人来人往,而他就这样毫不顾忌地牵起了裴若华的衣袖。 裴若华眸光一冷,一把将他的手拂开。 “李大人,请自重。” 李寒川深深地吸了口气。 “好吧,若华,咱们先不说这些。其实每到年关,整个安平镇的马车都不得闲。你今天来是这样,明天来是这样,后天来肯定也是这样。你若是不跟我走,只怕就要留在学宫过年了。” 裴若华心里有些恼怒,又暗自怪自己没有考虑周全,不知道提前预定一辆马车,以至于现在如此被动。 要是让她跟李寒川一路回京城,她还不如干脆回学宫算了。 李寒川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幽幽说道:“离开京城那么久了,就不想回去看看?就没有想见的人?” 裴若华心中一动,想见的人,确实是有的。 除了齐穆之外,她最想见的就是裴觉兴,因为心里有许多的疑问,只能问他,才能得到答案。还有听风真人,这个当初跟在木紫薇身边的少年,她想见见她,多了解了解木紫薇。 裴若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街市上人来人往,李寒川就这样静静地等在裴若华的身旁,等候她给出的答案。 终于,裴若华决定了,回京城。 可是跟李寒川同乘一辆车,又让她感觉到不自在,而且,如今她还不能确定李寒川和桃花林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万一路上有变,就凭她一个人,势单力薄,怎么都不可能是李寒川的对手。 想来想去,裴若华决定去买一辆马车。 可是问题又来了,去哪里买? 天工楼! 裴若华眼睛一亮。 天工楼不是号称什么都有,什么都能买得到嘛。 想到这里,她对着李寒川展颜一笑,眼眸璀璨如星,风带起青丝飞扬,辗转着淡淡幽香。 “李大人,多谢你费心了。不过我自己有办法,就不麻烦你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有缘 说完,裴若华露出一副狡黠的神色来,看也不看李寒川一眼,转身离去。 留下一脸阴沉的李寒川。 裴若华要去哪儿呢? 天工楼! 天工楼不但精于制作各种物品,而且还是整个大雍帝国遍地开花的大商号,一应物品应有尽有,号称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想必一辆马车应该不在话下。 不多时,裴若华便是来到了天工楼。 刚进门,就有一个天工楼的小二迎了上来。 “不知这位姑娘可看上了什么?咱们天工楼里的出品都是一等一的。什么样的宝贝这儿都有,我不夸张的说,在咱们这儿没有的东西,那这安平镇上您也找不着哪家有了。” 裴若华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撩起眼帘一看,发现这小二正是上一回她在天工楼见到过的那一位,连推销的说词都几乎一模一样。 她轻笑一声。 “我想要买一辆马车,你们这里可有?” 小二抬头,仔细一瞧裴若华的模样,也是怔了征,看来他也认出来了裴若华。 其实,天工楼里每日客似云来,生意相当旺,不是每一个客人小二都能够记得,但是裴若华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一条本来只买二百两银子的项链,因为她的几句话,竟然卖到了一千两。 实在是太厉害了! 小二的脸色有些为难,他挠了挠头,马车,他们天工楼没这东西。 “姑娘,咱们天工楼没有……” 裴若华挑了挑眉,眸光扫过,语气慢慢道:“你才刚不是说在你们这儿没有的东西,那这安平镇上也找不着哪家有了?” “这……” 小二觉得她的眸光像是外头没有融化的冰霜一般沁凉沁凉的,他缩了缩肩膀,语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裴若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小二苦着脸,他可不敢再多嘴了,面前的这位姑娘明显就是不好惹,万一砸了天工楼的牌子,那他可就完了。 “姑娘请稍候,我去找掌柜来。” 裴若华也不为难他,点点头同意了。 小二一溜烟地跑了。 不多时,有一个穿着胭脂色出风毛长袍的女子摇曳着腰肢走了过来,她一头青丝挽成一个飞仙髻,插着七宝流苏步摇,脂香粉浓,嘴角勾起盈盈的笑意。 “姑娘,咱们又见面了,可真是有缘啊。” 裴若华抿唇笑道:“确实有缘,这不,我想请掌柜的帮我一个忙。” 掌柜眼中笑意越深。 “想要一辆马车?” 裴若华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坦然道:“这不马上过年了么,我打算回一趟京城,可是初来乍到,也不大懂这里的规矩,没有订好马车。” 三师兄向晚虽然把一切都给她准备好了,但是毕竟他也很久没回过家了,里头的门道都不甚清楚。 掌柜轻叹一口气。 “每年过年前后,安平镇的马车可是没有空闲的,也难怪姑娘你找不着。这样吧,咱们天工楼虽然不卖马车,但是我可以把我自己的马车借给你用。” 裴若华没想到掌柜这样爽快,其实她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了,天工楼售卖的商品,本来和马车就不是一个门类的,本来还以为要多费些口舌,没料到掌柜立马就答应了,而且就把自己的马车借给她。 她抬起清凌凌的眼眸看着掌柜,笑道:“如此,便多谢了。” 说着,裴若华便要往外掏银票,别人是好心帮忙,她也不能把别人的好心当成理所当然。 掌柜的抬手止住了裴若华的动作。 “姑娘,这倒是不必。” 裴若华纳闷地眨了眨眼。 掌柜笑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咱们商户人家粗鄙,就当是交下了我这个朋友吧。朋友之间相互帮忙理所应当,谈钱就没意思了。” 自从上一次打交道,裴若华就留给掌柜很深的印象,她看得出来,裴若华很喜欢那条项链,可是即便是喜欢,她也能很理智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像是徐敏之那般,被任性冲昏了头脑。 而且最近学宫有消息传出来,有一位姑娘在学宫大比上成功凝结了凤凰武魂,大放光彩,并且以第十一名的排位,破天荒地被至圣长老广白收为弟子。 掌柜眼尖,才刚一出来就看到了裴若华挂在腰间的凌云峰的腰牌,心头雪亮,原来面前的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姑娘,就是那位众人口中的风云人物。 学宫弟子她见得多了,出身名门,天赋出众的学宫弟子她也见过不少,但裴若华可不一样,不仅仅是凌云峰的弟子,还有神兽武魂加持,将来的成就必然不会小。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 别人巴结都巴结不上的人物,今儿出现在面前,还是有求于自己,想来她今日也是走了运了。 如今结个善缘,指不定将来还能为自己带来莫大的好处。 裴若华却没有她想得那么长远,只是觉得她的善意有些突兀。 掌柜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否则天工楼在大雍帝国各处都有分号,多少有能耐的人,她也无法年纪轻轻就坐到掌柜这个位置。何况还是在安平镇这么重要的一个地方。 她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似乎有些太过于急切了,欲速则不达。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也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上一次姑娘帮我多赚了八百两银子,我还没有感谢你呢。就算是你要付车资,那些银子也够了。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我觉得姑娘的脾气很对我的胃口,想结交你这个朋友罢了。” 裴若华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再拒绝就未免太矫情了,便笑道:“在下裴若华,多谢掌柜帮忙。” 掌柜一听她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心下松了口气,笑容就更加灿烂了。 “我名叫何英,年纪应该比若华你虚长着几岁,若是你不介意,便唤我一声英姐如何?” 裴若华并没有意见,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英姐。” “哎。” 何英清清脆脆地应着。 第四百四十二章 礼物 裴若华并没有意见,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英姐。” “哎。” 何英清清脆脆地应着。 “既然是姐姐,少不得要替妹子好好安排,往京城路远山高,光有马车还不行,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安排一个马车夫给你赶车,还有一个婆子照顾你日常生活。你先别急着摇头,一路上少不得住店打尖,你一个姑娘家多有不便。回到京城之后,你也不必管他们,他们自有去处。你只管告诉他们一个回学宫的时间,他们自然会去府上把你接回来安平镇。” 说着,她唤来一个小厮,对他交代了几句,小厮连连点头应诺。 打发了小厮,何英又转过头来,看着裴若华,便见裴若华蹙着眉,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其实她自己赶马车也是可以的,她从京城到学宫就是一个人,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何英看到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的想法,顿时摇摇头。 “一路风尘仆仆的,本就已经够累了,你到底还是个姑娘家,没得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这样回家也不好看。” 见裴若华还要说话,何英板着脸,眼睛一瞪。 “别婆婆妈妈的,就照我说的办!” 裴若华抿唇一笑,当下也不再多说了,这份人情,以后还回来就是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了。” 何英见她答应了,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正是这话呢。” 顿了顿,何英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若华,你回家有没有给家里人捎带些礼品?” 礼品么,自然是有的。 三师兄向晚很周到,替她准备了不少。 不过…… 她觉得拿不出手。 不是因为太小气了拿不出手。而是因为太大方了拿不出手。 向晚给她准备的是一袋子的七彩宝石! 说是回家一人给一颗,又有面子,又简单不麻烦。 当时裴若华的第一反应是太贵重了,自己不能收。 但是向晚并不以为意,说是师尊广白长老年轻的时候,在大雍帝国四处游历,攒下许多好东西,后来师尊年岁渐老,没有什么特别事,就只待在学宫不出门了。 不过,凌云峰库房里的东西非但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因为他们师兄弟三人学有所成之后,也陆陆续续地外出游历,每一次外出,都能带回来不少好东西。 向晚让裴若华无需俭省,该花就花,反正凌云峰也不是供不起。 老实说,裴若华和裴家那些人并没有什么感情,尤其是二房那几位,就不仅仅是没交情,而是直接结下仇怨了。 不过除了二房之外的其他人,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亲人,两手空空地回去确实不礼貌,尤其是现在她拜广白长老为师,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和凌云峰有关。 她不在意被别人议论,反正原主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再难听的话她也听过。但她不能容忍凌云峰和师尊因为她的缘故而受到腹诽。 见裴若华迟疑着,何英便笑道:“这也难怪,你啊,一来专注着修习,哪里还会花费心思在别的地方,二来,到底是年轻,这些人情世故一时间想不到也是有的。” 她的话说得很妥帖,不愧是滴水不漏的天工楼掌柜。 裴若华听了,心念微转,道:“那不知英姐这里,可有适合的礼物,我一并买了带回去倒也方便。” 何英笑道:“我是很想做成你这笔生意的,但是临近年关,学宫的弟子们都来采买回家的礼物,天工楼里好一些的东西都卖出去了,剩下的,估计若华你也看不上。” 如今裴若华的身份不比以前了,她来学宫之前,虽然是临安候裴府的姑娘,但一个庶女,并不是很引人注目的存在。如今她不但身负神兽武魂,而且还是学宫至圣长老广白的弟子,无论过往她的名声如何,都不会再有人在意,别人只会说她天资好,运气好,前途无量。 天工楼如今剩下的那些货色给以前的裴若华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现在的话,只怕别人会说天工楼怠慢了。 人情冷暖就是这么现实。 裴若华点点头,表示理解。 看来也只有回到京城再准备了。 只是那样的话,会比较麻烦。 何英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道:“安平镇百里之外,有一座六树城,六树城是去往京城的必经之路,城里有一间名为锦绣的拍卖行,那里的东西还不错,不知若华可想去看看?” 六树城? 裴若华想了想,来的时候似乎是经过这么一座城池,不过她当时一心想着学宫,想着考核,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太关注。 既然是必经之路,那么在那里准备礼物也不错,至少不需要多花费额外的时间。 裴若华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要进锦绣拍卖行,是不是有什么规矩?” 不怪裴若华这样问,既然能在何英的口中提出来,就证明这间拍卖行不是一般的拍卖行。 何英给裴若华递了个赞许的眼神,不愧是广白长老的弟子,就是聪明。 天工楼在大雍帝国的各处城池都有自己的分号,而六树城也算是个颇为大的城池了,但天工楼并没有在那里开业,原因就是这个锦绣拍卖行。 锦绣拍卖行和天工楼一样,号称无所不有,他们也确实有底气说这个话,拍卖行里的货物都是很罕见,一等一的,凡是在江湖上游历过的人物,或多或少都听过锦绣拍卖行的名号。 锦绣拍卖行的拍卖会,并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只有锦绣拍卖行亲自颁发邀请信函的人,才有资格参加。 可以参加的拍卖会的大多是有权有势的人物,锦绣拍卖行拍卖的东西,就算以他们的地位和权势,也眼热无比。 不过,纵然锦绣拍卖行名声在外,但他们并没有如同天工楼一样,往四处扩张,而是老老实实地在六树城里,算得上是闷声发大财了。 何英招来一个婢女,对她低声说了几句。 婢女匆匆离开,又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封黑色洒金信笺。 何英拿过信笺,递给裴若华。 “这是锦绣拍卖行的邀请信,你拿着它,就能畅通无阻了。” 裴若华接过,朝着何英一拱手。 “多谢英姐。” 何英这一来二去的,可帮了自己的大忙了。 何英摆摆手。 “何必客气。等你从京城回来,给我带些特产便是。” 第四百四十三章 回程 裴若华挑了挑眉。 这位天工楼的楼主真是位妙人。 说话爽快但又很有分寸,不会让人听着不舒服。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要靠有来有往,否则,再好的感情也会冷淡了。 “这是自然,等我从京城回来,再好好感谢你。” 何英笑得更加开心。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有些事点到即止,双方都心知肚明。有些话说得太透彻了,反倒不美。 “时候也不早了,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你出发吧。” 见到小厮远远地朝自己打了个手势,何英转头对裴若华说道。 裴若华向何英道别:“再会。” 然后转身往外走。 马车就停在天工楼外,旁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他们虽然穿着简朴,但一身衣裳浆洗得干干净净,见裴若华走过来,连忙向她躬身见礼。 “见过姑娘。” 因为小厮提前叮嘱过的缘故,他们知道裴若华是掌柜看重的人,所以也就不敢怠慢。 裴若华笑笑。 “你们好,请问要怎么称呼?” 男人笑道:“我姓李,她是我老婆。” 裴若华道:“李叔,李婶。” 女人连连摆手。 “担不起,担不起,姑娘只管喊我们一声老李和李婆子便是了。” 裴若华淡淡一笑。 “这一路辛苦李叔李婶了。” 无论什么身份地位,谁都希望能被别人礼貌以待,一时间,裴若华给李叔和李婶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姑娘客气了。请上马车吧。” 李婶一边对裴若华说话,一边在马车旁放了一张小凳子。 裴若华便踩着小凳子上了车,李婶也尾随其后。 李叔见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一甩马鞭,出发了。 而李寒川的马车就停在天工楼对面不远的街角处,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没料到真让裴若华从天工楼找到了马车。 “啪——” 他合上车窗,冷声道:“跟上去。” 马车夫一听他的命令,立刻挥动马鞭,驾着马车跟了上去。 因为距离过年还有一段日子,所以裴若华并不赶时间,路过小城小镇,也会停下来吃顿饭,歇歇脚。 李寒川一直跟着她,她停车吃饭住店,他也停车吃饭住店,虽然裴若华没给他好脸色,但李寒川并不在意,还是一样的温文尔雅。 五天之后,裴若华到达了六树城。 从京城到安平镇,路上要经过若干个城池和小镇,而六树城就是当中最大的一座城池。 上次从京城到学宫,她没有多少心思观赏六树城的风景,这一次就不一样了,毕竟她还要在锦绣拍卖行购买回京城需要的礼物。 找了一间客栈安顿下来,裴若华让李叔和李婶先休息,毕竟两人年纪也不小了,一路风尘仆仆,也挺辛苦。 她自己便向店小二打听清楚了六树城的情况之后,便出了门。 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来到了六树城最繁华热闹的天元大街。 行人来来往往。 三五成群的姑娘们有说有笑;年轻的小伙子步履匆匆;老人拄着拐杖悠闲漫步。 身处其中,呼吸着热闹的空气,让人不由得放慢脚步,去融入眼前与周围的一切。 “咦,这个小葫芦很是精致。” 经过一个小摊,裴若华被摊子上的各式物品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串木珠,珠子顶上是一只油黄光润的小葫芦,葫芦上烙着月宫天河的图案。 摊主见有生意上门,十分热情。 “姑娘,您瞧瞧这个,也不错的。” 他拿起红绳方胜结,结上绾着雕刻着双鱼戏珠图样的小核桃递给裴若华。 裴若华笑意嫣然,虽然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难得的是精致有趣。 “多少钱?” 摊主笑道:“每个十文钱。姑娘既然喜欢,就都买了吧。” 他见裴若华一身锦衣,气质脱俗,知她定然出身不凡。 裴若华从荷包里掏出二十文钱,交给摊主。 “多谢姑娘。” 摊主麻利地将东西包好,交给裴若华。 裴若华笑着收了,继续在大街上闲逛。 前头不远处,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大群人。 裴若华不喜欢凑热闹,又见前面实在是人多,挨挨挤挤的,她干脆走进了街对面的一间茶楼。 店小二引着她上了二楼的临窗雅座。 “姑娘您坐这儿,这儿光线好,又通风。” 裴若华心下觉得好笑,这店小二估计是以为她想要找个好位置看热闹,才把她带到这儿来的吧。 她居高临下望过去,清楚地看见人群中,两个小商贩正在激烈地争执,拉拉扯扯。只是距离太远,一句话只听得清楚半句。 “姑娘想吃点什么?今儿的枣泥山药糕特别的新鲜,您可想要尝一尝?” 店小二咧着嘴笑着,殷勤地问。 “既然好,那便来一份。一壶清茶,再来一份鲜花玫瑰饼。” 裴若华淡声道。 “好咧。” 店小二干脆地应着。 正要转身离开,就被裴若华叫住:“小二哥,外头发生什么事儿?怎的这么热闹?” 店小二嘴皮子十分利索,三言两语便说清了。 “地上有十文钱,卖卷心菜的和卖花生的都说是自己不小心掉下的,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就吵起来了。” 裴若华点点头,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在裴潇和楚河的爱护下,生活无忧。但这个世界里的原主,是过过苦日子的,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娇小姐。 普通百姓人家,八文钱就能买一斗米,够一大家子吃上十天半月。一天的买卖下来,只怕也赚不到十文钱。吵架自不必说,就是打,也得打出个结果来。” 店小二见她沉默不语,便躬身说道:“姑娘稍候着,茶水和点心马上就来。” 裴若华挥挥手,示意店小二退下。 忽然,街面上看热闹的人群一阵轰动。 裴若华听见声响,转头将目光投向那处,争执的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让谁,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总之就已经扭打在一起。 裴若华摇了摇头,打成这个样子,太惨了。 但转念一想,恐怕如今争的,已经不仅仅是那十文钱,而是是非对错和尊严。 第四百四十四章 探花郎 在这里摆摊,做的是街坊生意,周围的小贩也都是熟人,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又愿意背负贪婪、见财起意的坏名声,被人戳脊梁骨? 做些小生意养家糊口,挣钱不易。如果打出个好歹,只怕两个家庭都要遭殃。 就在这时,人群阵阵骚动,然后不约而同向两边分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他头戴白银束发冠,身穿藏蓝色回字纹样圆领窄袖袍衫,黑色腰带上坠着一方圆形玉佩。 阳光,嫣然明媚,暖暖地晕染在他身上。 是李寒川。 裴若华静静地看着李寒川。 只见他先是拉开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然后从路人中喊出两个人,细细询问一番。 那两个争执的小贩见到他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一左一右地拉着他,都想他先听自己的陈述。 李寒川也不多言,十分有耐心地听完了所有人的话。 他扫视了周围一眼,这一眼,像是带着洞明一切的透彻,又像是带着无形的压力,所有的人立时安静下来。 李寒川走到一旁卖鱼的小摊前,让老板拿过来一只盛满水的碗,将引起争执的那十文钱投落在碗中的水里。 片刻之后,李寒川手指着碗,说了几句话。 这时,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听着李寒川细细分说。 他面带笑容,泰然自若,仿佛有一种天然的说服力。 片刻之后,人人脸上皆是恍然大悟的样子。 李寒川将碗里的十文钱交给卖花生的小商贩,而卖卷心菜的小老板则是灰溜溜地缩成一团,承受着旁人轻蔑的眼神和叱骂。 卖花生的小商贩非常感激,对着李寒川连连作揖。 裴若华一手支着头,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但解决了纷争,而且让人心悦诚服。 她侧头沉思,心中翻来覆去地想着那一个个小细节。 半晌,拧成川字的秀眉松开——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果然不愧是惊才绝艳的探花郎,这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围观的人群对李寒川高声赞颂。 “这位公子实在是太聪明了!” “就是,怎么我就想不出这个法子呢?” “嗨,你那笨脑袋怎能和别人比。” …… 李寒川淡淡笑着,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仰头,朝裴若华这边看过来。 他的笑容很明朗,眉宇间那隐隐约约的阴霾一扫而空,狭长的双眸灵动飞扬,闪烁着璀璨光华。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裴若华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人物,也难怪原主对他死心塌地了。 李寒川并未在那里逗留多久,三两步便走进茶楼。 “若华,你也在这儿。” 李寒川笑眯眯说道,也不等裴若华招呼,自顾自地坐在她的对面。 裴若华几乎要对他翻个白眼,这人演技真好,明明是他一路跟着自己,现在还要假装成偶遇。 裴若华冷哼一声,不理会他。 这时,店小二双手捧着放满茶点的大托盘稳稳地走来,托盘里的点心甜香四溢,分外诱人。 “姑娘,您要的茶和点心,都给您送来了。” “放着吧。” 不等裴若华说话,李寒川应了一声。 店小二看了李寒川一眼,很机灵地迅速又添了一个茶杯。 他一样一样地将茶点摆放整齐,又细心地将清茶斟入茶杯,瞥见李寒川也在座,热情地夸赞道:“卖卷心菜的和卖花生的撕扯了那么久,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的事儿,旁边人也没法分出个好坏。公子一来,那坏蛋马上就现了形。公子好本事,将来一定能够中状元,做大官儿。” 裴若华听了店小二的抿嘴轻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这人的眼光真是不错,李寒川确实是大官儿,他虽然并未高中状元,但是探花郎也不差了。 店小二实在是好奇,想知道其中的缘由。 “不知公子是怎么知道那十文钱是卖花生的,而不是卖卷心菜的?” 李寒川似乎并无卖弄之意,语气平淡无波。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店小二有些失望,其实不止是他好奇,茶楼的所有伙计们,还有掌柜,都在等着他听完,好下去告诉他们到底是个什么缘故。 裴若华瞥了李寒川一眼,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其实里头的来龙去脉很简单。 将十文钱投放进装满水的碗里,如果碗底清澈水干净,钱的主人是卖卷心菜的小商贩。如果水浑浊碗底有沙泥沉淀,则钱是卖花生的小商贩的。 因为卷心菜生长在卷心菜秧上,卖卷心菜的小商贩双手较为整洁。而花生生长在泥沙地里。卖花生的小商贩双手不可避免地沾满了泥沙,尤其是指甲缝里。他用沾满泥沙的双手给顾客收钱找钱,他的钱上也会因而沾满了泥沙。” 裴若华的声音清亮,看着李寒川道:“我猜的对不对?” 李寒川怔了怔,没想到她猜出来了。 店小二抬手一拍额头,作茅塞顿开状。 “原来是这样。”他忙不迭地一躬身,“您二位请慢用,小的先下去了。” 说着,一溜烟退下了。 李寒川的眸光定定地看着裴若华,而这一看,眼神便移不开了。 她乌油油的头发挽成堕马髻,发髻的一侧,斜插着一只电催飞凤金钗,另一侧别着牡丹花头金钗。天水蓝色绣白玉兰花出风毛立领褙子,鹅黄色棉绫裙,虽然不施脂粉,仍旧清丽动人。 李寒川只觉得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看着裴若华徐徐转头,望向窗外,恬静美好得像是一帧风景。 裴若华却没有留心揣摩他的心思。 卖花生的小商贩赢回了公道,不声不响回到了自己的摊子上,平静地拿着帕子擦了擦脸,好像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 卖卷心菜的小贩默默地蹲在自己的几筐卷心菜后头,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个个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人围在他的周围,毫不留情的斥骂: “你的心肠怎么这么坏,明明不是你的铜钱,非说是你的。” “就是,如果不是那位公子,我们都要被他给骗了。” …… 有的人说的不解恨,甚至上前捶他两拳,踢他两脚,他也不反抗,垂着头,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 众人见他这样,也觉得没意思,骂骂咧咧两句,便甩手离开了。 卖卷心菜的小商贩或许有苦衷。 裴若华若有所思。 再看,箩筐里的卷心菜被摆放得整整齐齐,衣衫虽然破旧,但每一个补丁用的是颜色相近的布料和针线,看上去显得很协调。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他的家里有一个贤惠的妻子? 第四百四十五章 值得 虽然见财起意是他的错,然而被当众揭穿也并没有恼羞成怒,认错的态度算是诚恳,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他并非一个毫无廉耻之心的人? 在人人蔑视的情况下,没有逃走,依旧摆摊子继续生意,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他实在拮据缺钱?” 想到这里,裴若华一声不吭地起身,往楼下走去。 李寒川的脸色沉了沉。 难道她竟是这样讨厌自己,连和自己坐一张桌子都不愿? 回想这一路自己为了讨她的欢心,温柔小意,以前自己何时这般低姿态过? 看着裴若华的背影,李寒川眸光晦暗。 不过,如今的裴若华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裴若华了。 金灵真气,神兽武魂,凌云峰广白长老的弟子。 李寒川从来不是个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的人,但是这一刻,他实实在在悔不当初。 要知道她有今日,那时她愿意给自己做妾,纳了她就是了,又怎会有如今这些麻烦事。 可是当初的他只想着维护自己一向洁身自好的名声,不愿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而有所损伤。 如今不要说做妾,就算是正妻,自己恐怕也是高攀不起了。 李寒川揉了揉微微酸痛的额角,呼出一口气。 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她如今的价值,值得自己这么做。 他也站起身来,跟在裴若华的身后一起走了下楼。 卖卷心菜的小商贩觉得有一片阴影挡在跟前。 也许是上前责骂的人吧,他这样想着,把脸藏在臂弯里,感觉自己真是没脸见人了,但是自己做了错事,就该受到惩罚和唾弃。 他也想远远地逃离这里,逃离所有的鄙夷和不屑,但是他不能。 裴若华蹲下身,看着卖卷心菜的小贩。 “请问,你家里最近遭逢了什么变故么?” 入耳的声音清透得如同春雨洒落在夜色中芭蕉叶。 卖卷心菜心中动了动,终于抬起头来,就见到一位非常好看的姑娘站立在前方,而在她身后,那位刚刚戳破他谎言的公子负手而立,也正在看着自己。 他干瘪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那位小姐发髻上的金钗,在阳光下盈盈闪耀,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想起了家里的娘子,嫁给自己多少年了,发髻上簪着的还是刚成亲不久买的银簪子,时日太久了,簪子都发黑了,但娘子还是宝贝得很。 “他爹得了重病。” 出人意料的是,开口说话的,竟然是一旁卖花生的小商贩。 “我与他同住一个坊市,认识他爹,老人走街串户替人修补瓷器,是个很和善很勤快的人。” 卖花生的一字一句,仿佛刺中了买卷心菜的小商贩心中最痛最苦的地方,他将脸埋在弯曲的手臂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娘死得早,是他爹又当爹又当娘,一手把他拉扯大,还未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就得了病。他请了大夫来瞧,说是素日里劳累太过了,必须好好养着,可是穷苦人家,又怎会有那个福气好好养着? 围观的人群多数已经散去,还剩下的几个人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出现如此戏剧化的转折,一时间都静默下来。 卖花生的小商贩脸色有些许哀伤,语气沉沉。 “按理说他家里有难,街坊邻里搭把手帮帮忙是应该的。如果是两文钱、三文钱,我也就不计较了,就当是孝敬老人。只是十文钱,我……。”说着,他叹了口气,“我家里也穷,小子才出生没多久,家里又添了一张嘴吃饭,实在是挤不出余钱来。” 一番话,更是让卖卷心菜的小贩羞愧得无地自容,他抬头看着卖花生的小贩,擦了一把泪,声音沙哑。 “兄弟,我拿了你的钱,又把你打成这样,你不怪我我已经很感激,你还站出来替我说话,我实在是……”他猛地抬起手,狠狠地打自己耳光,“让你坏心肠,让你贪心……” 卖花生的小商贩连忙止住他。 “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也难。” 卖卷心菜的小商贩脸红肿成一片,扯着嘴角,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看着那钱,好像被鬼迷了心窍,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就是控制不住伸手。 家里的钱全用来请大夫、买药,能借的我都借遍了。家里几亩薄地,就种了些卷心菜、豇豆,媳妇舍不得吃,说是要拿来卖钱。她给我们吃玉米面,自己天天上山挖野菜,喝了好几天野菜汤,脸色都黄了,我想买些肉,给我爹和她炖口汤喝……” 周围发出阵阵低低的叹息声。 “你的卷心菜看着很新鲜,多少钱?我全买了。” 卖卷心菜的小商贩怔忪之间听得裴若华的话,缓缓地瞪大眼睛,望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姑娘……” 裴若华微笑着又问了一次。 “卷心菜多少钱?” “二十文,不,不,小姐您要的话,只要十五文钱就可以了。” 卖卷心菜的小贩如梦初醒,急急地说道。 裴若华从荷包里拿出五十文钱,放进卖卷心菜小商贩的掌心里。 “我连菜带框一起买,这些钱够不够?” 卖卷心菜的小贩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够了,够了。” 岂止是够了,再买上一份同等多的卷心菜和箩筐都够了。 裴若华笑笑,眸光落在他腰上挂着的一个香囊上。 “你那个香囊很好看,我想买了,一两银子,够不够?” 卖卷心菜的小贩彻底懵了。 那个如意结,是自己的娘子用碎布头缝的香囊,里面塞了一些从山里采回来的草药,没什么大用处,只是用来驱蚊蝇的,根本不值钱。 一两银子想买什么香囊买不到啊。 裴若华笑道:“怎么,舍不得?” 卖卷心菜的小贩如梦初醒,一把扯下香囊,结结巴巴道:“不是舍不得,姑娘,这东西不值钱,你要是喜欢,我送你吧。” 裴若华接过香囊,将一锭银子放在他的掌心里。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天经地义。” “小姐,我……这……” 卖卷心菜的小贩如果真不知道裴若华这是在帮自己,那他就是傻子了。 他红了眼眶,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两银子,也许他辛辛苦苦卖一个月的卷心菜也赚不到。他心知自己不该收,可是如果不收,自己的老爹,娘子,都熬不下去了。 “拿着吧。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不容易。”裴若华温声道,“你也不必有什么负担,也许你觉得这个香囊不值钱,但我觉得,它值。” 一个妻子对于丈夫,家庭无怨无悔地付出,多少银子都值。 不但卖卷心菜的小商贩,就连旁边做买卖的几位小商贩,也不禁红了眼眶。 卖卷心菜的小商贩颤抖着声音:“多谢姑娘,姑娘好心肠,好人一定有好报。” 让他感到震惊和感动的,不仅仅是裴若华的一片善心,而是这片善心背后的一点尊重。 第四百四十六章 心软 他知道,这位姑娘在真心实意地帮助自己,她不需要买卷心菜,她也不需要买香囊,之所以买下来,只是为了告诉他她即便是出于怜悯,但并没有看不起他。 他手足无措,感激、欣喜溢满胸腔却又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整个人犹如秋风中的一片树叶,瑟瑟发抖。 裴若华叹息一声。 “好了,快回家吧,别让家里人好等。” “是,是,是。多谢姑娘” 卖卷心菜的小商贩擦了一把泪,连声应道。 裴若华朝他笑了笑,又走到卖花生的小贩身旁,伸手指了指卖卷心菜的小商贩。 “他才刚有句话说得不错,好人一定有好报。你的花生我也连筐买了。” 说着,裴若华同样递给他五十文钱。 “身上的伤请个大夫看看吧。” 卖花生的小商贩欢喜得笑逐颜开,眼睛放光,好似被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砸中了似的,哪里还顾得上受伤。 “多谢姑娘帮衬,您心善,咱们这些粗人,这一点小伤不算什么,请大夫还浪费钱。” 裴若华淡淡一笑,便随他去了。 卖卷心菜和卖花生的小商贩勾肩搭背一起回家了。 围观众人见到这一幕,有感慨的,有叹息的,看着裴若华的目光,都充满了敬意。 李寒川当时见她走到两个小商贩的面前,不是因为讨厌自己的缘故才离开的,心里的不快消散了不少。 他看了一路,并未说话。 可怜的人他见多了,如果谁都要出手去帮,哪里帮得过来? 不过对于裴若华会这样做,李寒川并没有多么惊讶,毕竟,他印象中的她,确实是个心肠很软,看不得别人受苦的人。 他只道:“这些卷心菜和花生,你打算怎么办?” 裴若华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了,她看着面前几大筐卷心菜和花生,是呀,要怎么办才好呢? 如果此地是安平镇,那么她可以把卷心菜和花生送回学宫。如果此地是京城,她还可以把卷心菜和花生送回裴府又或是她自己的庄子。 可是这里是六树城,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这些东西要怎么办? 扔了? 那是绝对不行的。 那是农户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食物,怎么能浪费。 李寒川见她一脸苦恼的模样,抿唇淡笑。 “要不,送给六树城里的乞丐们可好?” 裴若华闻言,眼睛一亮,对呀,卷心菜和花生虽然不是主食,但至少也能够填饱肚子。 把东西送到需要的人手里,再好不过了。 可是问题又来了。 “我不知道六树城的乞丐在哪里?要怎么送?” 裴若华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李寒川。 他既然开口了,就一定会有办法的。 李寒川也不含糊,说道:“乞丐们分散在城内各处,不过据我所知,城东的一处破庙里,有好些乞丐在那里落脚,不如我们把东西送到那里去,如何?” 裴若华没有反对。 “好。” 李寒川不愧是右相刘致远的心腹之人,办事老练,很快就找到了几个汉子,张罗着将几大筐卷心菜和花生抬上了一辆大板车。 卷心菜和花生还是很有些分量的,所以大板车走得慢慢悠悠,而裴若华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忙,干脆跟了过去,李寒川见她要去,自己便也就在后面跟着。 “你是如何知道有好些乞丐在城东的破庙里落脚的?” 裴若华心中对李寒川是很不信任的,他一个京兆尹,怎么对千里之外的六树城这么熟悉? 李寒川淡淡一笑。 “我虽然常住京城,但每年都有几个月要到学宫教学,这一路的城镇我都走了个遍,不算太熟悉,只是略有些了解罢了。” 李寒川这番说辞,让人挑不出什么不对来。 学宫的老师们确实来自天南海北,不仅仅有江湖中人,也有朝廷重臣,听说偶尔,左相祝陵也会到学宫来授课,只不过时间很短就是了。 对于大雍帝国的武者来说,能被学宫邀请成为老师,是一种荣耀,也就意味着自己在武道上,是有一定的过人之处的。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 李寒川抬眸望望,抬手指向前方。 “那里便是了。” 裴若华循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一个老乞丐懒散地坐在地上,背靠着一堵破墙,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面上的表情却是一派悠闲。 裴若华还要继续往前走,李寒川一把把她拉住。 “乞丐们有自己的规矩,咱们在这里等着就好。” 裴若华修眉微蹙,但还是听了李寒川的话,站定不动了。 只见几个汉子将大板车推近破庙,那个老乞丐掀了掀眼皮,还是一动不动。 几个汉子跟他打了个招呼,便将大板车上的卷心菜和花生卸了下来,又对着老乞丐说了几句话。 老乞丐浑浊的目光朝裴若华和李寒川看过来,好一会儿,他拱了拱手,以示感谢。 裴若华和李寒川也一拱手,算是回应。 李寒川对裴若华道:“好了,此事已了,咱们走吧。” 裴若华点点头,只听李寒川又问:“你还想去哪里逛逛?” 看天色不早了,裴若华便道:“我要回客栈了。” 她的回答在李寒川的意料之中。 “我送你回去吧。” 裴若华觉得和李寒川相处着实不自在,便道:“不必了,我认识路,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李寒川抿着唇,神色似乎有些低落,但还是说道:“六树城中有一个锦绣拍卖行,很有名,他们明天有一个拍卖会,若华你想不想去看看?” 裴若华到六树城的主要目的就是锦绣拍卖行,她是当然要去的,只是她没想到李寒川竟然主动邀请她一起去。 这倒让她不好拒绝了。 “我确实要到锦绣拍卖行……” 李寒川不等她把话说完,便道:“既然你也打算去,那太好了,明儿我到客栈去接你。” 他也不问她愿不愿意,也不问她有没有邀请信函,总之一开口就把她的所有借口都堵住了。 这真的是让她想要开口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 裴若华只得有些不情愿地道:“那好吧。” 李寒川心里略松了一口气,她终于答应了,真是不容易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寒川好像是习惯了和裴若华地位上的转变,从一个被追求者变成了追求者。 第二日,李寒川按照约定,来到了裴若华落脚的客栈。 随即两人向着锦绣拍卖场奔去。 第四百四十七章 进场 第四百四十八章 功法 红宝石的颜色纯澈,一丝杂质也无,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李寒川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怕整个临安侯府也未必能够找得出另一块比这红宝石更好的了。 她手里有这个,又何必到锦绣拍卖行来买礼品。 但转念一想,裴若华的地位虽然今非昔比,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低调一些还是好的,何况裴家对她一向冷漠,礼物并不代表亲近,只是代表她懂得礼数罢了。她自己有多少家底,也没必要向裴家交代。 李寒川意味深长地看着裴若华,这么聪明的女子,自己以前为什么就看不清,认为她只是个无用的废柴? 裴若华收回手,红宝石的光芒隐没在她的掌心里。 李寒川沉吟了片刻,道:“照我看来,这块宝石至少值八万两银子。” 八万两,还是至少。 这下裴若华心里有数了。 想想向晚塞给自己的那一小袋宝石,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就成了一个大富豪。 “六千三百两。” 裴若华开口道。 不远处传出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六千五百两。” 裴若华和那个苍老的声音一来一往,银丝软甲已经被抬到了一万两的高价,并且还在继续上涨,有些人已经退出了竞价,这样的高价,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承受能力。 李寒川压低声音对裴若华道:“一万五千两,若是超过了这个价,就不值得了。” 裴若华点点头,她虽然不缺钱,但是也不愿乱花钱。 “一万两五千。” 裴若华直接加价,其他人皆是一惊,纷纷将目光投向裴若华。 高台上那位穿着胭脂色长裙的女子看向裴若华,道:“这位姑娘出价一万两五千,还有没有更高的了?” 那个苍老的声音沉默了,最终还是没有再喊价,看来一万五千两银子也是他的底线,超过了这个数,用来买一件银丝软甲,价格实在是有些高了。 “一万五千两!成交!” 高台上,那女子笑盈盈道。 有了这个价钱做参照,其后的几件银丝软甲也是以一万五千两银子的价格交易。 随后,一件又一件拍卖品推上了高台,武器、丹药、奢华饰品甚至是灵兽应有尽有。 裴若华接连喊价拍下了几瓶极品养颜丹和养生丹,这是送给老太太和二叔,三叔的。至于他们敢不敢吃她送的丹药,这就不是她应该考虑的问题了。三套翡翠头面,这是送给大太太谭氏和二太太、三太太的。还有一些金钗珠玉,是送给同辈姐妹和黄嬷嬷,水芹,甘蓝的。 她和二房结下过仇怨,但是并未撕破脸,虽然心里不愿,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接连几次出价之后,裴若华已经拍下了超过五万两银子的东西了。 裴若华年纪轻轻,又是生面孔,这样大的手笔,震撼了拍卖行内的所有人。已经有人将目光投射在她身上,嘀嘀咕咕了。 “接下来的拍卖品,是一本古籍残本。” 胭脂色长裙女子一边说,一边掀开绸缎,展出一本封面已经发黄的古书。 “这本古籍残本里记载了一套功法,名为流水诀,起拍价五万两银子。” 古籍功法! 若只是古籍倒还没什么,但是古籍功法,有些人的眼中,已经涌起震撼之色。 功法是一种传承,也就只有大家族和大的江湖门派,乃至学宫这样的名门才能够拥有,更何况是古籍功法,基本上不可能用金钱来买到,也只有在一些顶级的拍卖会上,才会偶尔的出现。 不过,当听到五万两的价格,好些人黯然失色,起拍价就这么高,后续的价格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 “七万两。” 一侧传来一道声音,裴若华认出,是阴阳城里平沙门的门主宋智,他直接加了两万两。 裴若华记得齐穆说过,平沙门在阴阳城算是一流帮派,但在大雍帝国,就只能算是三流。不过他们有一门流传下来的功法,传授给每一个入门的帮众。 这门功法极为邪门,修炼的速度很快,但武者的修为越高,体内的阴鸷之气越盛,日日忍受彻骨阴寒折磨,时不时会陷入疯狂状态,这种状态之下,做出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所以上到宗门高层下到普通弟子,各个都是煞气冲天,满手血腥。” 为了压制阴气,平沙门又发明了一种独门丹药,名为青阳丹。据说这种丹药可以将沉积在体内的阴气消弭掉。但这种丹药的缺点也不少,服用之后,阴阳之气时而此消,时而彼长,最终紊乱不堪,导致无法生育。 所以平沙门的武者们成亲和生育都很早,只要年纪超过四十岁,基本上就不会再有后代了。 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功法,又何必再花大价钱来购买这本并不完整的古籍流水诀呢? 不过,平沙门的功法是有缺陷的,说不定他们想要借着其他功法完善自己本门派的功法。 只是,这一本功法,裴若华也想要。 这是她打算送给临安候世子裴觉兴,也就是自己父亲的礼物,她直觉,他应该会喜欢的。 她想了想,开口道:“九万两。” 同平沙门门主宋智一样,往上加了两万两。 众人的目光如有实质,“唰——”的投向裴若华,要知道裴若华之前已经花出去五万两白银了,再加上她喊出的九万两,这位年轻姑娘,怎么会拥有如此多的财富? 拍卖行内陷入了沉寂之中,九万两白银,足够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然而,还是有些人提高了价码,一本古籍功法,完全可以当成家族的镇族之宝,让家族内的所有武者受益。 “十万两。” “十万五千两。” “十一万两。” …… 价格在断断续续的上涨,竞价的人都红了双眼,也有一些人发出一声不甘的沉喝。 “十五万两。” 平沙门门主宋智喊道。 “十七万两。” 裴若华又往上加了两万两。 拍卖场内,顿时鸦雀无声。 就连坐在她身边的李寒川,手也忍不住微微抖了抖。 裴府的情况李寒川是知道的,不克扣她已经够好了,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一笔财富供给她。 那么她现在所有的财富,肯定来源于凌云峰,没想到凌云峰竟是对她这般看重。 大部分的人在听到这个价格之后,都退缩了。 平沙门门主宋智咬着牙。 “十八万两。” 裴若华淡声道:“二十万两。” 第四百四十九章 成交 宋智脸色沉重,他之前也拍下了一些东西,二十万两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携带的银票,已经不足以让他继续加价了。 而裴若华那云淡风轻又游刃有余的模样,刺痛了他的双眼。 “呯——” 他不甘心呐,好不容易见到一部功法,自己却拿不下来。 平沙门不像是那种底蕴深厚的门派或是家族,想要得到一部功法是很难的。他一拳头砸在红木桌子上,上头的茶杯都随着他的动作抖了抖。 “那丫头到底是谁?!” 岚蓝瞥了裴若华一眼,当看到她身旁眸光柔柔的李寒川,不由得脸色一沉。 除了李寒川的夫人丁香,她还从未见过李寒川对哪个女人流露出这样的神色。不,和丁夫人还是不一样的,他对丁夫人是温柔的,可也仅止于温柔。但他面对裴若华,温柔中还有几分纵容。 李寒川此人冷心冷情,何时见过他会把一个女人放在心上。 她当然知道裴若华是谁,也知道她和李寒川纠缠的过往。 但她知道,李寒川对她只有利用罢了。 只是没料到,当年那个武道废柴,如今不但进入了学宫,还凝结了武魂千凰之王,拜了广百长老为师,不可同日而语了。 就算是利用,这个利用价值也足以让李寒川对千依百顺。 怕就怕李寒川戏假情真。 岚蓝唇边勾起阴冷的一抹笑。 “正是呢?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般阔气。门主,如果在此前可以少拍点,说不定这本中品高阶功法就是你的了。太可惜了!” “哼!” 宋智目露凶光,心中越发的不甘。 “二十一万两。” 这已经是他手上所有的银两。 只听岚蓝又在一旁娇声道:“这可是古籍功法,若是能得到,说不定将来门主你就能够摆脱你们平沙门的功法,武道修为更近一步了。” 宋智的眸光深了深,他觉得岚蓝说的话很有道理。 “二十三万两。” 裴若华面上波澜不惊,依旧是往上加了两万。 宋智怒了。 “你是要和我作对?!” 他猛然站起身来,怒喝一声,手指着裴若华,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二十三万两,已经不是他能够承担起的了。 “承让了。” 裴若华冷笑一声,我花自己的钱,价高者得,说什么作对不作对的不是太无聊了么。 拍卖场内,所有人都在为二十三万的天价而感到震惊。 这本古籍功法虽然珍贵,但锦绣拍卖行的开价也不过是五万银子,这样几个来回,价钱提高了四倍不止。 “姑娘,算上你之前拍下的东西,已经将近三十万两银子,你有这么多的银子吗?” 平沙门门主宋智阴森森地说道。 裴若华之前和齐穆去过平沙门的宴席,不过宋智并没有留意到她,所以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和自己作对。 裴若华冷哼道:“关你什么事!” 宋智脸色沉沉。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若是拿不出银子,就是有意扰乱锦绣拍卖行的规矩,跟我们这些出得起银子的人可是息息相关。” 他的话音刚落,顿时引来不少人的共鸣。 “就是啊,以前也没见过这号人,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 “一出手就是三十万两银子,我怎么就不信呢。” “该不会是锦绣拍卖行拍进来专门提价的托儿吧?” …… 见那些人攀扯上锦绣拍卖行,高台上那胭脂色长裙女子轻咳一声,不是她看不起裴若华,其实她也知道,看人是不能看表面的,但是如果她不开口,只怕会有损锦绣拍卖行的名声。 “这位姑娘,银子数额太大,请问您是否有足够的能力?” 顿时,有好事者阴阳怪气地道:“就是,有能力的话就让咱们看看呗。” 裴若华冷哼一声,根本没把那些人当一回事,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三颗红宝石,随手扔在桌子上的托盘里,每一颗都有鸡蛋大小,闪烁着妖艳的光芒。 议论声戛然而止。 宋智目瞪口呆,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家伙,能到锦绣拍卖行来的人,都有一定的眼力,这三颗宝石一扔出来,谁还敢质疑她没能力。 裴若华看向展示台上的靓丽女子,笑道:“可以宣布竞拍的结果了吧。” 胭脂色长裙女子这才从失神之中恢复过来,她在锦绣拍卖行许多年了,但这么大,品相又这么好的红宝石,她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果放在拍卖行拍卖,至少每一枚的价格要在十万两银子之上。 “当……当然。”那女子道,“这位姑娘以二十三万两银子的价格,拍下了古籍。本次拍卖会到此结束。” 没过多久,锦绣拍卖行的人,纷纷找上了买主,带着他们去密室,交易拍卖品。 走向裴若华和李寒川的,正是主持拍卖会的那位胭脂色长裙女子。 “姑娘,公子,这边请。” 胭脂色长裙女子笑着说道。 裴若华和李寒川便是跟着她离开了。 三枚红宝石交给胭脂色长裙女子之后,裴若华拿到了自己拍卖下的东西,不仅如此,胭脂色女子还送了裴若华一张不限次数的邀请信函和一套纯金打造的头面,这样爽快的客户,不好好笼络住就是傻子了。 裴若华见状,心下暗道,看来这些宝石的价格,比李寒川的估计还要高出许多。 出了锦绣拍卖行,李寒川将裴若华送回到了客栈之后,自己便也就离开了。 他知道,裴若华如今对他态度冷漠,如果他过于急切,反倒会适得其反。还不如慢慢接近,重新培养感情比较好。 需要的东西都买好了,第二日,裴若华便出发,离开了六树城。 裴若华不知道的是,她在锦绣拍卖行拿出红宝石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觊觎。 想她一个姑娘,手里拿着那么多的宝贝,可不让人眼红么。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姑娘只怕是有来头的,否则,她哪来那么珍贵的宝石? 知道归知道,但还是挡不住某些人心中的贪婪,所以,各种阴谋诡计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远离了六树城之后,一路上越发的苍凉。 官道两旁的树木光秃秃的,偶尔路过一个村落,房子都已经破败不堪,看不见一个人,似乎一丝生机都没有。 裴若华推开马车的车窗,向外望了一会儿,又关上了车窗。 李婶见她闷闷的,想说些话于她解闷。 “姑娘,这一段路是比较荒凉,等过去了就好了。” 裴若华应道:“我来时也没留心,都没发现热闹的六树城之外竟然有这么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 李婶笑道:“以前听老一辈的人说,以前这里也是一座城池,虽然没有六树城那么大,不过也还是挺热闹的。后来,来了一个武功很高的人,霸占了一个村子,将村里的人全都赶走了,原来他是来这里躲仇家的。因为他的缘故,越来越多躲仇家的人聚集在这里,时不时就会有一场恶战。” 第四百五十章 长尾鸟 顿了顿,李婶继续道:“这群人知道,要守住他们懒以生存的地方,就得互相帮助。所以,他们霸占的地方越来越大,无论是谁来寻仇,就算和自己无关,他们也会出手。这样一来,普通人哪里还敢待下去,就都拖家带口走了,剩下的就都是那些来躲仇家的人了,久而久之,这里就叫恶魔谷了,再没有人就记得城镇以前的名字了。” 恶魔谷。 这名称裴若华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翻出地图,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恶魔谷的准确方位。 “是这里。” 她的指尖指了指官道旁的一处地方。 看来这六树城也是卧虎藏龙,和恶魔谷做邻居,居然可以相安无事。 “听说恶魔谷里的人不会主动惹事的,这条路是通往学宫的必经之路……” 李婶话还没说完,只听“轰隆——”一声,马车骤然一歪,整个翻滚了半圈。 裴若华和李婶没有防备,又因为惯性的关系,一下撞在了车壁上。 李婶比较倒霉,撞到了后脑勺,白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裴若华一惊之下,很快冷静下来,顺着马车翻了一圈,等到马车停住,她双手撑着车壁,将将稳定住身体,看李婶没有性命危险,便推开了车门跳了下去。 只见官道上有一个大坑,横着陷阱了坑里,李叔被甩在路旁,头破血流,同样晕了过去,看来这一下的力度真是不小。 那个大坑有伪装过的痕迹,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草席,草席上覆盖着泥土,和正常的官道别无二致,这也难怪李叔是个有经验的马车夫了,都看不出来异样,一头撞了上去。 裴若华眸光一凝,看来这是冲着她来的。 她觉得如果自己猜的没错的话,昨天在锦绣拍卖行,看来是钱财外露,被人盯上了。 也是怪自己没有考虑周全,被那宋智几句话一激,就露了家底,必然会引来觊觎之人。 “嗤……” 一道道黑影从上空掠过,天空像是被乌云笼罩住了,黯然无光。 裴若华抬眸细看,心下一沉,是长尾鸟。 长尾鸟是一种会飞的灵兽,极为凶猛。 它一身乌黑的羽毛,嘴似铁钩,张开时凸出着锋利狰狞的獠牙,额骨上生长着犄角,眼睛猩红如滴血,爪子坚硬如鹰爪,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所以名为长尾鸟。 麻烦的是,这里不止一只长尾鸟,而是一群! “吼……” 那群长尾鸟去而复返,像是一片乌云般的急飞而至,疯狂的扑向了裴若华。 裴若华当然毫不客气,拔出清霜剑狠劈过去。 剑影带着真气,暴雨般袭向长尾鸟。 “嗤——” 空气像是被焚为无数飞灰,蒸发在虚无深处。 剑影没入一只长尾鸟的体内,“嘭——”的冒出一簇血花,直直地朝下跌落。 裴若华连续激发七道剑招,化作一波又一波的剑影,顷刻间便把扑向她的许多长尾鸟击杀,掉落的满地都是,乍一看,像是地上铺上了一层黑色的地毯一般可怖。 “呼——” 一声尖锐的鸣响传来, 长尾鸟纷纷伸出硬爪,悍不畏死的朝裴若华猛扑而来。 看来这些长尾鸟是由人精心训练出来的杀戮机器,它们无比凶悍,只服从自己的主人,只要主人一声号令,便不怕死的凶猛杀过去。 裴若华今天是第一次遇见长尾鸟,对它们的了解,只是从书本的记叙描述中而来,今天一见,果然是以凶猛著称的灵兽。 她也被密密麻麻的长尾鸟激起了满腔的怒气。 八仙剑法,白鹤抖翅。 裴若华右手闪电般一伸,清霜剑腾然间迸出一道青色光影,迎着长尾鸟的硬爪,便是猛然一击。 “就凭几只灵兽,还镇不住我!” 她金灵真气在身,又有千凰之王武魂的加持,武道境界虽然在武道三重境中期,但实力早就已经达到甚至超越了武道四重境。 “噗嗤——噗嗤——” 清霜剑势不可挡,剑刃将长尾鸟的硬爪砍断,她的威势丝毫不减,清霜剑又猛地击出一道圆弧光刃,一下便把好几只长尾鸟斩落。 裴若华发现,长尾鸟群中只有几只长尾鸟的体型更为巨大,尖嘴和硬爪更为锋利,应该是领头的,其他的体型比较小,想必是比较低级的灵兽。 在裴若华凌厉的绞杀下,长尾鸟一只紧接着一直落下来,数量在肉眼可见地减少。 “呼——” 又是一声鸣响,不过这一次的要比上一次的短促些许。 长尾鸟像是得到了命令,波浪翻腾一般,朝着四面八方退了下去,不再朝裴若华扑杀了,而是遵命撤退下去,拍拍翅膀以极快的速度飞走了,仿佛刚刚那场恶战只是自己的错觉。 裴若华朝着不远处的山坳一望,看来,长尾鸟只是一场试探,战斗在她离开六树城的时候,不,或许更早,在她离开锦绣拍卖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这时,李寒川的马车也跟了上来。 马车夫看着这一地的长尾鸟尸体,心中骇然,一拉缰绳,远远地便将马车停了下来,他回头敲开了马车门,将见到的情况禀报给李寒川。 李寒川立刻从马车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裴若华跟前,看了一眼歪倒在地上的马车,神色冷峻。 “若华,发生什么事了?” 裴若华微眯着眼,李寒川出现的时机,不早也不晚,正好是在长尾鸟撤退之后,他和岚蓝的关系,他和桃花林的关系,甚至他和面具人的关系,这一次自己遇到袭击,不知道他有没有牵扯其中?又或许在里头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李寒川当然认出了这一地的长尾鸟,见裴若华衣服上带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心下有些着急。 “若华,你有没有受伤?” 裴若华淡淡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 李寒川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刚才发生了什么?” “有人控制长尾鸟群袭击我,不过被我赶跑了。” 裴若华轻描淡写地说道。 但李寒川看着周围的情况,他知道事情肯定不会如同她说的那么简单。 “知道控制长尾鸟群的人是谁吗?” 裴若华道:“不知道。那人是用声音控制的,从头到尾没有露面。” 第四百五十一章 软柿子 李寒川沉吟了片刻。 “看来对方是驯兽师。” 兽类凶猛,并且各有各的力量和神通,但兽类神识低微,灵智未开。而驭兽师所做的,就是通过秘法对兽类进行控制,为我所用。 驭兽师的等阶为九品,一品最低,九品最高。 裴若华看着李寒川,问道:“你可知这是恶魔谷的地界?” 李寒川点头应道:“知道。不过这么多年来,来往的旅人都没出过什么事,这条官道是通往学宫的主要道路之一,恶魔谷的地界不包括这条官道,所以他们的人不敢造次。” 裴若华冷哼一声。 “那他们今天可算是破例了。” 李寒川何其聪明,他轻叹一口气。 “财帛动人眼罢了。” 裴若华在锦绣拍卖行轻轻松松就拿出那三颗红宝石,有心人料定她身上定然还有,就算没有,她昨日从拍卖行买来的东西也足够让人眼馋的了。 裴若华有些好奇。 “过去锦绣拍卖行的买主路过恶魔谷的时候,也有过被劫的情况发生吗?” 李寒川想了想。 “也许有,但我没听说过。” 裴若华嗤笑道:“那也是,一般光临锦绣拍卖行的人都有钱有势,没人敢动歪心思。何况如果买主出了锦绣拍卖行就被劫,那他们的生意也不要再做了,谁知是不是和劫匪勾结一气呢。” 裴若华的语气越来越冷。 “看来,他们是觉得我是软柿子,好欺负吧。” 看裴若华冷若冰霜的模样,李寒川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既然你已经把长尾鸟赶跑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裴若华眸光沉沉。 那些人还没达到目的呢,能这么顺利就让她离开吗? 她想了想,对李寒川说道:“李大人,请帮我一个忙。我的随从都受伤了,你先带他们走吧,我随后就来。” 李寒川脸色微变。 “你要一个人留下?” 裴若华冷冷说道:“你我都知道,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我跟你一起走,那么我们所有人都走不了。” 李寒川紧抿着唇,裴若华说的话正是他所预料的,但要让他扔下她一个人自己走,他做不到。 他认为,自己现在对裴若华低声下气,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她有利用价值,有小部分的原因是自己心里对她隐隐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就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所以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不会扔下她一个人自己走。 他想了想,招过来自己的马车夫,对他吩咐道:“裴姑娘的人受伤了,你带着他们先离开,在前面的高城等我们。” 马车夫急了。 “大人,您不走?” 李寒川淡声道:“你们先走,我和裴姑娘随后就到。” 马车夫一叠声道:“可是这里也太危险了……” 李寒川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无需多言。正是因为危险,所以你们先走。” 马车夫见他这样坚持,明白多说无益,便点头应道:“是,大人,那么我就在高城等您,您要多加小心。” 他的力气很大,一个人便将昏迷的李叔和李婶搬上了马车,又帮着将裴若华的马车从大坑里弄了出来,细细看了一会儿,说道:“也是运气,这马车没什么问题,还能用。” 一切都料理妥当之后,李寒川的马车夫带着李叔李婶走了。 看着远去的马车,李寒川对裴若华道:“我们也走吧。” 裴若华本想拒绝他,但他确实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命人将李叔李婶带走了。李叔李婶是安平镇天工楼的人,是自己要回京城从天工楼要来马车,这才将他们牵扯进来,她必须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而此时,一双双觊觎的眼睛就躲在暗处,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好吧。” 裴若华点点头,跳上了马车。 李寒川坐在马车夫的位置上,一扬手,马鞭一挥,马车便动了起来。 裴若华斜晲了他一眼,想不到他驾马车还挺纯熟的。 走了没多久,斜刺里窜出来一行人,一身黑色夜行衣,手握大刀,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裴若华和李寒川交换了一个眼神。 来了。 那群人里冒出一个声音:“那女人很有钱,劫了她咱就发财了,弟兄们,跟我上。” 李寒川眸光一寒,他的身法轻灵,蜻蜓点水一般,掠身而起。 裴若华这时才看清他的武器——碧玉剑。 剑身通体莹润,呈现深绿色,上面刻着纵横交汇的纹路。 这似乎和他在桃花林里使用的武器不一样。 裴若华这样想着,而李寒川的目标,是刚才说话的那个人。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 当他站定在离说话那人约莫几步远的距离之时,他的身后,有几个杀手已经闷声倒地,脖颈挂着一条血痕,死在了他一气呵成的剑招之下。 李寒川的剑招比之以往,要流畅和凶悍许多,看来他的武道境界已经有所提升了。 只见李寒川的碧玉剑斜斜刺出,他周围的土石泥沙纷纷飞扬而起。 说话那人眸色一冷,当下不敢怠慢。 他经历过无数战斗,刀锋上舔血,自然知道对方是虚张声势还是实力超群。右手还握着大刀,左手却从腰带上一扯,便见到一条皮鞭,握在手上。 黑色长鞭,色泽晦暗,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倒刺。皮鞭先声夺人,如同灵蛇一般在李寒川身边游走,却丝毫无法近身。 裴若华暗自惊讶,这人实力不弱,竟然能够双手同时使用武器,而且招数相辅相成,这样一来,他的实力是成倍地增长。 李寒川改攻为守,剑芒光华大盛,将皮鞭左右牵引,引蛇出洞之后,便朝着那人的胸口刺来。 那人身形一闪,腾空而起,堪堪躲开了李寒川的一击,微微回身,鞭子凌空,直指李寒川身后的空挡。 长鞭的锋芒呼啸而至,李寒川并未惊慌,碧玉剑倾斜,剑锋迎上,与长鞭正面相击。 黑色皮鞭和碧玉剑一接触,只见那鞭子好似荆棘一般,瞬间吸附在碧玉剑之上,紧紧地将之缠绕。 两种武器相互搏击,突然,碧玉剑寒光四射,如同烟火爆发一般,缠绕着的黑色鞭子无法支撑,断成几截。 第四百五十二章 追 裴若华此时没有再作壁上观,她拔出清霜剑,凌空而起,朝着那群人的方向,猛地斩杀过去。 “噗——” 她所过之处,剑影连成一片,所向披靡。 “退……” 说话那人有些狼狈,嘶吼着说道。 果然,那群人闻声哗啦一声,退了下去。 裴若华和李寒川的前方,骤然空了起来。 “追吗?” 裴若华看着李寒川,问道。 李寒川沉吟片刻。 “追。” 其实这也是裴若华的想法,刚刚那群长尾鸟也是这样忽然来了,又忽然走了,现在这群人也是这样,如果继续放任他们走了,等会儿又会来一些什么奇形怪状的人或是灵兽? 倒不如主动出击,看看他们的老巢在哪里。 当下,裴若华和李寒川,一个晃身,倏地跟在那群人身后。 而那群人也知道裴若华和李寒川追击着他们,脚下也是越来越快,向着不远处的山坳拼了命的冲过去。 就这样你追我赶,将近十里,李寒川脚步微微放慢了下来,对裴若华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已经进入了恶魔谷的地界了,一切小心。” “嗯。” 裴若华应了一声。 突然之间,那群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全都不见了。 裴若华和李寒川急停住脚步,两人心中同时一沉,这情形太诡异了,好好的一大群人,怎么就突然之间不见了? 这是一处山谷,中间地上,有一座宝塔。宝塔有九层,高达数十米。 而在宝塔之外,围绕着九只巨大无比的长尾鸟,它们此时一双硬爪撑在地上,铁疙瘩般的肌肉,宽阔巨大的翅膀覆盖后之上,看着就像是一尊尊的恶魔一般。 那九只长尾鸟,裴若华第一感觉就是不一般,她从未见过能长得这样高大健壮的鸟类,尤其是配上那巨大的翅膀,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李寒川也有片刻的怔忪,他低声道:“这些长尾鸟,很大可能是变异了。” 变异? 裴若华心中一动,不由得想起自己初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遇上的松林六煞和他们的毒火蝎。 火蝎之所以名为火,是因为它五行属火,并且蝎毒中带着火元素,先天带有灼热,焚烧的属性。 而松林六煞的毒火蝎,喷出的毒雾中竟然蕴含着冰元素! 两种属性出现在一只兽类的身上,罕见,但也不是没有。但是两种相克的属性出现在一只兽类的身上,确实是闻所未闻。 所以齐穆那时就猜测,那些毒火蝎似乎是变异了。 如今李寒川又提了出来,裴若华心中隐隐有种感觉,李寒川似乎对灵兽的变异比别人更为敏感。 一只长尾鸟扭头狰狞的盯着裴若华,裴若华感觉到它似乎正在轻蔑的冷笑。 只听李寒川轻声道:“这九只长尾鸟,相当强大……” 突然,“唰——”的一声,急促的鸣响从那座宝塔中飞出,裴若华脸色微变,这声音她之前听到过,正是用来控制长尾鸟群的。 果然,一只长尾鸟目露凶光,张开嘴,那嘴像是个黑洞一般,呼出一股浓重的黑烟,竟然有几丈长。 身边的景象突变,原本不算太大的空间忽然向外延伸开来,并形成了迷迷蒙蒙的一片虚无。 裴若华握紧清霜剑就要往上冲,李寒川一把拉住她。 “我来。” 裴若华微微蹙了蹙眉,如果是齐穆在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他,但是对于李寒川,她是不敢将自己的安危交托给他的,谁知道他和那些人是不是一伙儿的。 李寒川从她毫不掩饰的眸子里看到了质疑和不信任,他心下苦笑,之前自己虚情假意的时候她深信不疑,如今自己投入了真心,虽然这份真心也并不纯粹,但确确实实是一片真心,她却始终怀疑着。 他用力地握了握裴若华的手,语气带上了诚恳。 “我来。” 李寒川不久之前已经达到了武道七重境巅峰,比起裴若华,实力还是要高出一筹。 裴若华还在犹豫。 而另一边厢,长尾鸟不断地扇动着翅膀,原本平静的空气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股强大的吸附力让李寒川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那漆黑的漩涡滑过去。 裴若华瞳仁一缩,下意识地就要去将李寒川扯回来。 可是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李寒川的时候,李寒川向她轻轻挥出一掌,力度刚刚好将她推了出去, 裴若华向后踉跄了几步,这才站定,她的眸光晦暗,看着李寒川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李寒川将她推开的意图很明显,就是不愿让她跟着自己身陷险境。 就在李寒川即将要被那幽深的漩涡吞没的时候,他眸光一凛,手中的碧玉剑一动,剑芒喷薄而出,如虹贯日,连绵不绝,他瞬间脱离了那道漩涡,剑芒片刻间将黑烟绞得粉碎。 剑上的真气震得长尾鸟气血翻腾,翅膀上的黑色羽毛“扑簌簌”地往下掉。 不等长尾鸟再次出招,李寒川凌空而起,将手中的碧玉剑擎起,纵身直刺向长尾鸟。 随着李寒川的动作,一道强大的剑气瞬间将他周围的空气一分为二,并从中爆裂开来。 强烈的剑气纵横交错,长尾鸟毕竟只是灵兽,不是人,没有人的思想和智慧,左支右拙。它的身体虽然坚硬如刚,但碧玉剑轰出的剑气也是在它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血痕。 就在这一瞬间,李寒川忽然身形一闪,碧玉剑便随着他青光闪耀,一道青色的光柱从剑端爆射出来,立时将长尾鸟笼罩了起来。 长尾鸟微微一愣,立刻张开翅膀飞了起来,可是光芒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不断的从碧玉剑中爆出,凝聚着极为浑厚的真气。 空气强烈地颤抖起来,一道流光从碧玉剑激射而出,如同流星袭向长尾鸟。 长尾鸟纵身一旋,躲过了流光的袭击。可是这样,就令它的后背完全暴露在李寒川的攻击范围之内。 李寒川手中的碧玉剑急速倒转,青色剑芒涌动,碧玉剑的剑尖不偏不倚地划破了长尾鸟的喉咙。 长尾鸟发出凄惨的一声哀鸣,鲜血喷涌,挣扎着倒在地上,不多时便没了声息。 裴若华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这才是李寒川真正的实力吗? 第四百五十三章 文武双全 世人都说他是惊才绝艳的探花郎,可惜武道修为差了一些,可是今日一见,才知道传闻不可信,他分明就是文武双全的一个人才是。 那么问题就来了。 难道那些人从来没见过李寒川出手吗? 不见得。 如果他们没见过李寒川出手,又怎么会得出李寒川武道修为不太行的结论的? 既然李寒川真实的实力并非如同旁人看到的那样,是不是就意味着李寒川有意在人前隐瞒自己的实力? 至少上一次裴若华在桃花林里看到的李寒川和今日看到的李寒川,不仅实力更高了,就连气势上都不同了。 那么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了? 跟李寒川接触越多,就发现他身上的谜团也就越来越多。 但是现在也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九只巨大的长尾鸟死了一只,还剩下八只呢,都不好对付。 这时,从宝塔里又传出来声音,一阵紧似一阵。 又一只长尾鸟动了! 裴若华感觉到从宝塔传出来的声音蕴含着浑厚的真气,声音对于长尾鸟的作用,像是滚油和烈火似的,烈火越是疯狂,油就越发的滚烫。 “宝塔里的人……” 裴若华轻声说道。 李寒川眸光凝视着宝塔,同样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是驭兽师。”经过了和长尾鸟一场战斗之后,李寒川可以肯定,这些长尾鸟都是被驭兽师操纵着的,“而且他的驭兽品级应该不低。” 裴若华心念微转。 “驭兽师只能控制一种灵兽,还是能够控制多种灵兽。” 李寒川应道:“看他们的能力。能力差的,控制住一种灵兽就已经很好了,能力强的,能控制住好几种灵兽。” 裴若华环顾四周。 “既然这位驭兽师这么强,那除了长尾鸟之外,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其他的灵兽。” 李寒川的脸色越发冷峻,似乎裴若华这句话让他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经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必须先把这个驭兽师除掉。” 变异的长尾鸟已经够麻烦了,谁知他还会召唤出什么怪兽出来。 “吼——” 那只动了的长尾鸟鸟嘴一张,竟然喷出滚滚火焰,空气顿时一阵扭曲,像是蒸腾而起的水蒸气。 裴若华和李寒川脸色皆是一变,刚刚那只长尾鸟嘴里能够喷出黑气,而这只长尾鸟竟然能够喷出火焰,它们同为长尾鸟,竟然拥有不一样的能力。 那个未露面的驭兽师在裴若华和李寒川心里的危险指数再次上升,因为嘴里喷黑气和喷火,都不是长尾鸟天生就拥有的能力,那么只能够是它们后天变异带来的。 而灵兽的变异又是一件很困难和很罕见的事情,像是这样多的变异长尾鸟,从自然的状态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也就是意味着,这些长尾鸟的变异 ,有人的操纵在里头,最可能的人物,就是那个驭兽师了。 他不仅能够控制灵兽变异,还能够让变异后的灵兽有异能,这就可怕了。 长尾鸟伸出一只铁爪,一脚向裴若华和李寒川踩过去。 裴若华和李寒川见状,连忙旋身躲避。 “轰——” 铁爪踩在地上,地面顿时裂开一条丈余深的裂隙。 李寒川骤然暴起,挥动碧玉剑猛然一击,剑化狂风,闪电般劈在长尾鸟的铁爪之上。 “噗——” 势如雷霆闪电般的碧玉剑,骤然刺入那长尾鸟的硬爪,顿时爆出一团耀眼的光芒,可想而知长尾鸟的硬爪是多么的坚硬。 李寒川和长尾鸟被冲击力逼得各自退后一步,势均力敌。 裴若华双眸之中精光灼灼,她紧握清霜剑,如同闪电,身体凌空而起,几乎只看见她身形一动,就已经出现在了长尾鸟的面前。 “轰——” 她在空中旋身,清霜剑爆出一片绚烂的光芒,好似有无数繁星自天空中坠落而下,天地之间绚烂一片,将长尾鸟笼罩其中。 光芒之中,清霜剑婉若游龙,暴强的力量如同一记重锤轰在长尾鸟的身上,长尾鸟一时间来不及反应,顿时就宛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甩飞出去。 长尾鸟的身体向后跌飞,重重的摔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不过很快,它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裴若华挑了挑眉,她分明听见清霜剑那强烈的一击轰在长尾鸟的身上,之后传出了骨骼的碎裂声,现在长尾鸟居然又像没事一般站了起来。 片刻间,长尾鸟身形一晃,顷刻间就像是一片乌云笼罩而下。 裴若华冷哼一声,清霜剑举过头顶,剑芒自剑尖处激射而出,如同一匹白练一般破空直上。 漫天的剑芒像是附骨之疽,紧紧的将长尾鸟包裹起来。 裴若华手中的清霜剑寒光一闪,一道璀璨的光芒便旋转翻腾起来,好似无穷无尽的波浪一般直袭长尾鸟。 长尾鸟急忙后退,双脚一点,跃至空中。 裴若华的第二道剑芒接踵而至,比起第一道剑芒强了不止一倍,她施展出了她的最为凌厉的剑招。 这一段时日,她都窝在书楼,冥思苦想如何能够将八仙剑法更进一步,发挥出更大的能量。 她找出来一本普通的剑法,不断地和八仙剑法融合。 至于为什么是普通的剑法,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的实力还不够。 越是深奥的剑法,对于真气的等级和长剑的掌控力就要求越高,每一招都做到了极致,这才能够被称为精妙。 相反,普通的剑法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但也正是因为普通,使得学习起来也更为容易。 她将两套剑法融合之后,惊喜地发现,八仙剑法在攻击上凌厉了许多,虽然在防守上并没有太大的进步,但已经足够。 就连三师兄向晚和她对过招之后,也非常感慨,说她不愧是身负千凰之王武魂的人,在武道上天赋出众,一般的武者,能够将剑招学好就已经不错了,再出色一些的,也无非是将招数锤炼道精益求精的地步,而像是裴若华这般,能够将两套剑法成功融合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第四百五十四章 幻术 清霜剑凛冽的剑芒撕裂虚空,直欲刺破苍穹,向长尾鸟所在的地方席卷而来。空气中激起了一道冲击波,长尾鸟躲闪不济,左边翅膀被裴若华一剑砍下。 裴若华脚尖一点,站立在一块巨石上,发簪在打斗中不知跌落在何处,一头锦缎般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值得吗?”她冷声道,“为了一点钱财,让你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灵兽变成一具尸体,值得吗?” 她的声音冷清,蕴含着真气,在空间中久久回旋。 裴若华相信宝塔里的那个人一定能够听到,她已经给过他机会了,就看他要如何选择了。 李寒川看着裴若华出招,心里还是很震惊的。 她和学宫大比那时候的状态比起来,又进步了。 虽然知道她有金灵真气在身,又有神兽武魂的加持,但这样快速的进步,还是很让人难以置信的。 毕竟她的武道修为并没有确切的提升,但是她的实力明明白白地败在那里,李寒川相信,即便是武道五重境的武者,裴若华如今也有一战之力,这种情况是非常罕见的。 这就表明她的基础打得非常扎实,在别人都为进阶而绞尽脑汁的时候,她却不断地在精进自己的武功招数。 一声幽幽的叹息从宝塔里传出来。 听着,像是个女子。 “啪——” 宝塔的大门打开了。 光影之中,一个穿着天青色长裙的女子一步一步地从里面走出,那看似纤柔的身材却是散发出凌厉的气势,裙摆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女子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长尾鸟,又看了一眼少了一边翅膀的长尾鸟,不由得又叹息了一声。 她其实在裴若华第一次和长尾鸟群交手的时候,就意识到裴若华不好惹,本不想再趟这趟浑水,毕竟自己培养出这些长尾鸟也不容易,别的不说,单说从普通的长尾鸟里面筛选出一些带有特殊天赋的,就耗费了她许多的精力和时间。 但有时候,有些事情不是说自己想怎样就能够怎样的。 她是躲避仇家来到的恶魔谷,这里给予她庇护,那么换句话说,当恶魔谷需要她出力的时候,她是义不容辞的。 否则,以后都别再想继续安稳地留下来。 只是眼见着自己辛苦培育出来的长尾鸟死的死伤的伤,她心如刀绞。 她也知道,裴若华和李寒川并没有错。 没有武者会在别人攻击自己的时候不反击的,这不仅仅关乎性命,也关乎武者的尊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只能战,而不能认输。 女子的手腕一转,一支竹萧出现在她手里。 见她这般,裴若华和李寒川都明白,看来她是要死战到底了。 女子吹响竹萧,整个空间的气息为之一变,一朵硕大的花在空中显现,花瓣像是被墨染成了黑色,缓缓绽放。 什么情况? 裴若华怔了征。 李寒川嘴唇微动。 “是幻术。” 幻术? 裴若华感觉恶魔谷的经历刷新了自己的认知,怎么武者除了武功之外,还会幻术? 裴若华眼前一晃,有片刻的恍惚,似乎嗅到了那朵花散发出的甜腻的香气,整个人仿佛身处在一片花团锦簇之中,更有蝶影翩翩飞旋。 那朵花仿佛有生命一般,漂浮在裴若华的跟前,明艳的花瓣之上还沾有一滴滴晶莹剔透的露珠。 裴若华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那颗露珠,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花瓣的时候,猛然间,李寒川一把拉住她的手。 “若华,你清醒一点。” 一阵清凉的感觉直冲脑海,裴若华顿时惊醒过来过来。 李寒川旋身一转,飞快地换了一个方位,将裴若华拦在自己身后。 裴若华呼吸略微急促起来,心中暗忖,果然是幻术,竟然有这么强的迷惑心智的力量,如果不是李寒川及时提醒,只怕自己会吃大亏。 “没想到你竟然能够抵御我的幻术。” 那女子看着一脸沉郁的李寒川和一脸后怕的裴若华,禁不住掩嘴娇笑起来,双眸之中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只见她的竹萧换了一个调门,那朵黑花猛然加速,几息之间便飞到李寒川的跟前,绽开的花苞里,冒出了无数尖锐的钩子。 “雕虫小技。” 李寒川冷声道。 他飞身而起,在他身旁的裴若华都已感受到他催动真气时候劲风激荡,便看见一道突如其来的剑光出现,朝着那朵花一剑劈下,碧玉剑刺破空气,爆出一串火星。一阵炸响,那朵花的花瓣被烧得七零八落。 裴若华紧随其后,她身影一闪,直接从空中跃到那女子的身边,清霜剑横扫下去,刚猛霸道的剑芒未到,带起的疾风就已经刮的那女子的脸庞一阵阵刺痛。 在裴若华和李寒川的手下没有讨得任何便宜,不仅长尾鸟损失惨重,自己的幻术也被轻松破解,这让那女子的心气极为不顺,面对清霜剑的赫赫威势,却也不闪不避,芊芊素手带动着竹萧,向上一挑,一道青光耀眼,在空中凝结成一道凶光。凶光与清霜剑的剑刃撞在了一起。 强大的力量横扫四方,不仅她和裴若华,就连李寒川皆被甩飞出去。 李寒川最先站定,他整个人悬浮在空中,顺势手中招数不停,无数道影刃几乎连成一片,交织成一片青色的网笼罩住那女子,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那女子感觉到一股极为强悍的气息向自己背后席卷而来,由于这道气息极快,让她根本无法及时的躲避。 电光火石之间,她立时吹响竹萧,一只长尾鸟得到召唤火速杀到,展开翅膀将她护在其中,铺天盖地的影刃被长尾鸟阻挡住了。 李寒川眸光一凝,不断催动真气,剑影顿时光芒大盛,这时,长尾鸟在剑影的攻击下,身体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鲜血淋漓。 但没有那女子的命令,它竟是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沉闷的一声巨响,那只长尾鸟再也坚持不住,瘫倒在地上。 裴若华瞅准机会,紧握着清霜剑猛然轰出一击。 八仙剑法,黑虎卷尾。 第四百五十五章 认输 只见清霜剑银光一闪,流星一般急速飞行。 那女子只感觉耳边传来一声呼啸之声,她眸光一凝,没有了长尾鸟的保护,又来不及再召唤一只,她连忙身子一滑,斜飞出去足有十几米,险险地躲过了清霜剑的攻击。 那女子此时心中已是有些胆怯了,原本只是以为要对付一个裴若华,她认为自己的长尾鸟绰绰有余,不料又冒出来一个李寒川,两个人实力都不弱,她就算拼尽全力一搏,也不见得就能够赢。 她左思右想,终于下定了主意。 裴若华容色冷然,衣袂飘飘。 那女子催动真气,再次召唤长尾鸟。 六只长尾鸟同时引颈长鸣,声音又高亢又尖锐,似乎响彻天地之间。 裴若华丝毫不惧,清霜剑高擎过头顶,一道银色的璀璨光芒从天而,那女子顿时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裴若华挥舞着手中的清霜剑,急速地向那女子攻去。 半空之中,一阵阵剑影与竹萧撞击,炸裂声如同雷云一般,不断爆裂着,终于两人再次相互接近,一剑一萧相互对峙,时间仿佛静止了,两人就在原地持续不断地消耗着自己的真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女子的身体晃了晃。 裴若华眼眸中精光一闪,敏锐地发现她体内的真气已经衰竭。 凌厉的剑芒激射而出,那女子瞳仁一缩,连忙往一旁躲闪。 可惜,她躲闪不及,还是被剑芒伤到了左肩。 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女子微微地合上了双眼,一会儿之后又睁开,颓然道:“我认输。” 李寒川上前,碧玉剑的剑尖直指她的咽喉。 “一句认输,我们就会放了你么?” 那女子面无血色,勾了勾唇,并没有多么害怕。 “和我死磕?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的长尾鸟也不是吃素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纵然你们能把我们都杀了,可是必然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这里是我的地盘,后面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你们呢,你们确定要在我这里耗费那么多的精力?” 李寒川双眼微眯。 后面还有很多人? “恶魔谷是穷疯了不成?” 他语带嘲讽,就算裴若华身上的宝石值钱,可再值钱顶天了也就百十万两银子,以恶魔谷的实力,在此地耕耘多年,要多少银子没有?又为何要对裴若华这般穷追不舍呢? 那女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寒川一眼。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二当家下的命令,不能让她……”她指了指裴若华,“活着走出恶魔谷。” 裴若华有些意外,她从没和恶魔谷的二当家打过交道,也不记得除了苏姨娘,还有谁和她有这样的深仇大恨,非要致她于死地? 她看了一眼李寒川,只见他也是眉头紧皱,一脸不解的模样。 裴若华心中一动,莫非这一次的事情,真的跟李寒川没有关系? 那女子此时受伤,倒有七分真,三分假的味道。 也是,她自己和裴若华,李寒川无仇无怨,只不过是奉了二当家的命令行事罢了,明知自己不敌,又不能主动认输,难道就只能白白牺牲了自己和自己的灵兽? 为了将自己摘出来,就只好用一招苦肉计,她的长尾鸟死了不少,自己也受伤了,算是拼尽全力了,没能杀了裴若华,完全是实力不如,就算是二当家来了,也说不出她不好的话来。 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 她被仇家追杀不得不躲到恶魔谷,年纪越大才越懂得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愚蠢,和人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怨,其实很多事情若是愿意退一步,都无需走到这个境地,害人害己,何必呢? 所以她说话的字里行间,有意无意地透露了一点消息给李寒川和裴若华,就是希望他们不要因为今日之事而记恨自己。 裴若华和李寒川都不笨,多少明白了那女子的心思。 李寒川默了默,收回了碧玉剑。 “你们二当家知不知道,我们从安平镇来?” 那女子脸色微微一变。 从安平镇来。 意味着什么? 他们是学宫的人! “二当家没跟我们提起过。” 李寒川冷哼一声。 只怕是真不知道的。 若是知道裴若华是广白长老的弟子,他们还敢动手么? 看来恶魔谷的消息不怎么灵通,甚至还不如安平镇天工楼的掌柜。 李寒川的问题裴若华并不怎么关心,她倒是很好奇,那一群跟在第一批长尾鸟身后的黑衣杀手,忽然间就不见了,他们去哪里了? 她就这么直白地问了出来。 那女子愣了愣,道:“是幻术。其实他们还在,只是你看不到他们罢了。凭借幻术甩开你们的追击之后,他们就撤回去了。” 这么诡异的场面,说穿了其实也就这么回事儿。 裴若华有些失望,但她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是几品的驭兽师?” 那女子知道他们是学宫的人之后,态度上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何况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便道:“我是七品驭兽师。” 驭兽师最高九品,七品已经很厉害了。 “每个驭兽师都会幻术吗?” 裴若华又问道。 那女子笑笑。 “并不是。这是我们这一门的独家法门。” 其实幻术虽然看起来诡异,只要掌握了法门,就很容易修炼,至少不比武功招式困难。 她只需每日在自己房内练习,把真气融入经脉就行了。然而就在这看似简单的动作中,却蕴含着无穷的奥妙。 不过,这门幻术,需用一生去修行,不断的去改进,不断的变化,没有顶点穷尽之时。 而裴若华也发现了,那女子的武功其实很普通,但靠着驭兽和幻术,没人敢小瞧她。 李寒川见裴若华有跟那女子拉家常的架势,笑着打断她的话。 “好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走吧。” 裴若华皱了皱眉。 “这里已是恶魔谷的地界,我们能走出去吗?” 李寒川眸光中带着笑意。 “把那些人都打败,自然就能够走出去了。” 裴若华有些惊讶地看了李寒川一眼,他一向给人的感觉是温文尔雅,几乎没有见他流露过这种张扬的姿态。 第四百五十六章 自以为 也许人的性格都是有多面性的,很多时候,我们自以为了解一个人,其实了解的只是他愿意表现出来的那一面。真实的他是怎么样的,谁又知道呢? 不过,他刚刚那句话说得也有道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是枉然。 只是,他们只有两个人,又如何是恶魔谷这么多人的对手呢? 裴若华和李寒川离开了那女子的地盘,远远地已经瞧不见那高大的宝塔了,裴若华这才道:“恶魔谷,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李寒川沉吟了片刻,道:“恶魔谷的来历你已经知道了吧?” 裴若华点点头。 “知道。” 李寒川继续道:“据说恶魔谷现任谷主的修为在武道十重境,算是大宗师级别的高手了。谷中武道九重境的武者,有七人;武道七重境以上的,总共有三百余人左右。” 裴若华蹙着眉,这样看来,高手还不少。 如果整个恶魔谷都与她为敌,以她和李寒川的实力,远远不是恶魔谷的对手。 她想了想,道:“如果他们只是求财,那么我就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他们吧。”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虽然很心疼,但关键时刻,当然还是命比较重要。 李寒川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会这么说。 “怎么?” 裴若华斜晲他一眼。 李寒川抿唇笑道:“我以为你想在恶魔谷试试手,召唤武魂呢。” 召唤武魂? 这裴若华倒是没想过,主要是她才凝结出武魂不久,还不是很熟悉在战斗中要如何利用自己的武魂,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李寒川说道:“据说,当年魏王妃在战场上召唤出黑龙武魂,不过一时三刻,就横扫对面上万人的兵马,十分厉害。” 裴若华翻了个白眼,魏王妃,又是魏王妃。 为什么这些人总喜欢用她和魏王妃来比较呢? 三师兄是这样,现在李寒川也是这样。 魏王妃的实力,她现在只能仰望,她也从没有奢望过有朝一日能够超越魏王妃。 那太难了。 何必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呢? 裴若华干笑两声。 “魏王妃我是远远不如的。” 李寒川意味深长地道:“以前也许是这样,不过如今,千凰之王的武魂,你也未必会比她差。” 裴若华叹了口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寒川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据我所知,恶魔谷的谷主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大管事了,他如今一门心思地修炼,想要冲击武道十一重境。如今的恶魔谷,是二当家在做主。这位二当家,武道六重境的境界,不过人缘倒是不错。” 这样说来,想要害她的人是恶魔谷的二当家了。 裴若华侧头想了想,问道:“这位二当家,和苏姨娘相熟?” 她琢磨了很久,只能想出这个理由。她到学宫只有短短一年时间,和齐穆出门,走的是和六树城恶魔谷相反的方向,她从没和六树城或是恶魔谷的人打过交道,这从天而降的仇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自己也很迷惑。 听她这般说,李寒川怔了征。 苏姨娘,是他不愿触及的一个人,毕竟当初他为了苏姨娘许诺的好处,将裴若华骗了出来,这才让苏姨娘有机会下手害人,裴若华没有死,自然他的恶行也就暴露了。 李寒川低垂着眉眼,沉默半晌。 “我想,他们应该是不认识的。” 裴若华摊了摊手。 “那就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除了苏姨娘,还有谁巴不得她去死的? 李寒川叹了口气,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道:“其实,你母亲木夫人的身份,虽然是一个秘密,但是知道的人还是有的。” 如果因为木紫薇的缘故,有人要谋害她的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裴若华眉峰一挑,追问道:“谁知道?” 李寒川凝视着她。 “至少当时,我是知道的。” “谁泄露给你的?” 裴若华微眯着双眼,说道。 李寒川道:“我时不时会从一些消息贩子手里购买消息,那些消息来自天南地北,有些只是只言片语,但是偶尔会有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混在在其中。你母亲的身份,就是这么知道的。” 消息贩子,通过走南闯北收集消息赚得盆满钵满。毕竟,像是李寒川这样的人物,在朝廷,在江湖长袖善舞,手里掌握的消息越多,对自己就越有利。 裴若华闻言,问道:“所以苏姨娘的身份,你也一早就知道了?” 李寒川摇了摇头。 “这倒不是。我当时只是知道你母亲的身份,和一些关于天阳宫的消息,至于苏姨娘的身份,还是她找到我的时候,我猜出来的,后来她要对你动手,我便确定了。” 裴若华冷笑一声。 “所以,你身居京兆尹之位,却介入了天阳宫里的内部争斗?” 李寒川呼吸一窒。 只听裴若华声音冷冷,继续道:“那时候,苏姨娘到底许给你什么好处,以至于探花郎要变成刽子手?” 裴若华的话是真的扎心,李寒川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说道:“是一部武功功法。你知道的,我的武功平平,我希望能够在武道上提升自己。” 裴若华嗤笑一声,明显不信。 “你是右相刘致远大人的心腹,还是学宫的老师,想要一部功法根本就不难,不至于要被苏姨娘这样的人差遣。” 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不是这么好糊弄了。 李寒川眸底有晦暗的光一闪而过,但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面上带着挣扎之色,终于,还是说道:“天阳宫有一样宝贝,是一块羊皮碎片,上面记载这魏王妃的宝藏的线索。苏姨娘承诺,只要我帮她把你引出来,她会把那碎羊皮给我。” 说完,李寒川整个人像是萎靡了下来,失去了一向的精神气。 碎羊皮,魏王妃的宝藏。 李寒川的话在裴若华心里掀起巨浪,她和齐穆一路,遇到的事情多少和这些有关。 她现在相信李寒川说的话是真的了,想必也只有这样大的诱惑,才能使李寒川冒险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因为一旦事情暴露,对于李寒川的名声也是致命性的打击。 她假装不知,自己是第一次听到魏王妃的宝藏这个说辞,蹙着眉头,问道:“魏王妃的宝藏,那是什么?” 第四百五十七章 火灵真气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不好惹 裴若华身后就是密密的丛林,裴若华几乎再无路可退,似乎已被逼到了绝处。 “受死吧!” 赤豪面透笑意。 忽然,裴若华一个急促闪身,往左侧一晃,脚下踩着罡步,骤然前踏。 赤豪一掌拍空。 他目瞪口呆,没想到这都能让裴若华躲过去。 赤豪心里恼怒,她虽然身负金灵真气,但毕竟武道修为和自己还有一大段距离,竟然能在自己的招数之下支撑了那么久,对自己来说简直就是耻辱。 他气沉丹田,催动真气,手掌顿时冒出一股红色烟气,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拍往前。 可以想见,若是这一掌拍在裴若华身上,只怕立时就会受伤。 千钧一发之时,李寒川催动周身灵力,他的速度极快,仿佛踩在风口之上,快到赤豪的眼睛都无法捕捉到的他的身形,只能见到一片虚影闪过。 李寒川手中的碧玉剑聚拢出剑芒,随着他的移动,像是撒下一片细碎的星光,突然,李寒川的脚步停了下来,剑尖自左向右一挥而过,隔空向着赤豪一剑劈下。 一快一慢的强烈冲击中,竟然蕴含着无限杀机。 赤豪心头一震,此时已经无暇顾及裴若华。 他以为李寒川只是个小白脸,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强。 赤豪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了。 看来只有使出自己的杀手锏了! 赤豪的双臂高举过头顶,双掌之间隐约有“劈啪”的声响,他一掌派出,竟然在空中凝出了一个硕大的红色手掌。 说时迟那时快,赤豪一甩手,红色手掌便朝着李寒川砸了过来。 李寒川连忙挥动碧玉剑,寒光凛凛之间,他扎稳了马步,长剑的剑芒便将红色手掌劈成两半。 可是随后而来的景象让李寒川微微惊讶,红色手掌散成了气体,又涌动到了一起,重新形成了一个红色手掌,直直的向李寒川冲了过来。 就在李寒川要被红色手掌击中的时候,他飞身跃起,身形直接往上窜去,红色手掌直接从他脚底下擦了过去,砸在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上。 “轰——” 四散而起的碎石激射,像是倾盆大雨一般,李寒川将碧玉剑挥舞的滴水不漏,剑芒仿佛形成了一张光网,将他牢牢保护着。 等到眼前的灰尘烟雾散去,虚空中又冒出来几缕红芒,凝结成手掌状。 李寒川的眸光冷了冷,抬起长剑又往红色手掌上砍了过去。 长剑一次又一次的劈,砍,挑,刺,终于使得黑烟再无力聚集,消散在天地之中。 李寒川淡笑道:“还有什么招数,你尽管使出来吧。” 赤豪双眼微眯,身形一动,纵身而起。 这时,因为他的真气外放,空气的波动开始变得剧烈起来。 说赤豪猛地一冲,抬手就是一掌,别看这一击平平无奇,但霎时间光芒强盛,整个手掌像是变大了数倍,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一股无比强大的真气压迫而来,似乎能够将人压垮。光芒到处,疾风呼啸,腰粗的树木被折断,卷起飞上半空,抛出老远。 李寒川眸光一凝,他旋身,在空中先是向东移动几步,长剑不住地点刺。又向南移动几步,长剑正面斩击。再向北移动几步。 这几下腾挪翻转,移形换位,动作迅猛如同电光火石一般,每一步踏出,也都似看穿了赤豪的意图。 不多时,虚空中盘桓着的真气就消失殆尽。 李寒川轻飘飘的一个跃身,正好落在赤豪的一丈之外,碧玉剑的剑芒由剑尖突剌而出,仿佛是一支短箭,极为凌厉。 剑芒呼啸而来,留给赤豪的时间已然不多了,他身形一闪,脚下不动,身体硬是向左微微一侧,剑芒剐蹭着他的手臂,擦身而过,如果不是他反应快,这一剑便将剌破他的胸膛。 一旁的赤豪心中一紧,他清楚的看到,李寒川的步法轻松诡谲,剑招虽然简单但是直接有效,李寒川所展现的实力,尚在他的想像之外。 不仅赤豪震惊,就连裴若华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如果说这才是李寒川的真正实力,那么他在和之前的驭兽师对战时,绝对是有所保留的。 也许他对于对手的认知非常清晰,脑子异常机智,应变能力异常强大,所以就能根据对手的情况分配自己的精力,这样一来,就不会出现自己筋疲力尽,被一个又一个对手拖垮的情况。 裴若华觉得自己学到了新东西,但同时,对于李寒川也就更为忌惮,她深深地记得,在桃花林那时,李寒川和齐穆的手下雷动打,是受了伤的,看着可怜兮兮。 那个时候的李寒川,究竟是真的实力不敌,还是装的? 李寒川自然不知道裴若华此时心中所想,他唇角一挑。 “赤豪,你们有多少人,都喊出来吧。” 赤豪脸色大变,李寒川这是明晃晃的瞧不起自己呀。 觉得自己根本不够看,多喊些人来帮忙? 赤豪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他最不能忍耐的就是别人对他实力的轻视。 要知道,他虽然不是恶魔谷里的最强,但也绝对不差,在恶魔谷里也是有一定地位的。 “去死!” 赤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真气爆发,凝聚全身的力量,拍出一掌。 “轰——” 数十丈空间内泥尘飞散。 而李寒川并未和他硬碰硬,飞退到了十米之外,稳稳站定。 赤豪并不是那种心胸宽广的人,无论如何不会甘愿认输,在裴若华看来,他的气度还不如之前的那位驭兽师,至少她有自知之明,不会死缠不休。 李寒川眼含不屑,他之前让赤豪把他的帮手都叫来,也不是单单是为了刺激赤豪的话,女驭兽师已经说了,后面还有许多人在等待着他们,也就是说,恶魔谷这一回是决定倾巢而出了,那么就让那些人聚集在一起,如果到了紧要关头,裴若华应该会放出自己的武魂,只要恶魔谷的人不全是傻子,自然明白神兽武魂意味着什么。 如果这样恶魔谷还要继续与他们为敌,那他也只能说是恶魔谷自取灭亡了。 学宫是好惹的吗? 凌云峰是好惹的吗? 广白长老是好惹的吗? 第四百五十九章 放武魂(一) 第四百六十章 放武魂(二) 裴若华催动真气,让真气在经脉中逆行,刚开始的时候,真气运行并不太顺畅,毕竟真气逆行是有违正常的,约莫一炷香之后,经脉里的真气终于顺畅地流转起来。 当真气在裴若华体内完成一个小周天的逆行循环之后,裴若华感觉全身上下暖洋洋的,由内而外,从头到脚,像是沐浴在阳光里一般舒适,然后真气集中在气海,整个气海开始旋转,如同一个小漩涡一般,翻涌流转着,真气开始成倍增长。 天空中顿时风起云涌。 李寒川抬头望望,心里松了口气,裴若华她召唤自己的武魂了。 裴若华进入学宫的时间并不长,对武魂的了解也不深,她也许并不知道,她进入了凌云峰,得到了广白长老的承认之后,她的气脉就与凌云峰内的气脉联系在一起。 而普通武者召唤自己武魂的时候,会影响周遭的环境,而神兽武魂召唤的时候,更是会引起天地间的回应,她催动武魂,凌云峰是能够感知到的,如果她有什么危险,凌云峰会第一时间派人来救。 裴若华身后缓缓出现一道虚影,腾云驾雾,昂首破云而出,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五彩色,高达三丈有余! 虚影摇头摆尾,延展双翅,身躯和乌云几乎融为一体,带起了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势,竟然真的发出了一声凤鸣! 声音震耳欲聋,似乎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能量,好似滚滚大河,滔滔不绝,整个空间都在为它的力量而颤抖着。 “武魂!凤凰!” “天哪,我是不是眼花了!” “竟然是神兽武魂!” …… 以赤豪为首的那十多个大汉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们都是在江湖上游历过的人物,一见这阵仗,就知道裴若华在召唤武魂,可是没料到她的武魂竟然是神兽凤凰! 神兽武魂极其罕见,只要出现,那都是能够傲视群雄的人物。 联想到她在锦绣拍卖行出手阔绰,只怕这姑娘的出身不得了啊。不是大家族的子弟,就是大门派的弟子,有神兽武魂在身,必定是最受重视的那一种,他们惹不起啊。 这时的赤豪脑子里灵光一闪,好似突然变聪明了一般。 “他们是从学宫那个方向来的,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是学宫的弟子?” 这个假设让所有人打了个寒颤。 若是真是这样就更麻烦了,谁不知道学宫九长老最为护短,无论是谁伤害了学宫弟子,都要讨一个说法。 学宫伸出一根手指,就能把恶魔谷给捏死,恶魔谷完全不是学宫的对手。 一个青衣大汉还算是冷静,压低声音对旁边的人说:“快回去给二当家的报信,就说这姑娘身负神兽武魂,不是一般人,咱们再招惹她,只怕会惹来祸事啊。” 旁边那人听他这么说,撒腿就往回跑。 赤豪嘴里咕哝着:“二当家也是,行动之前也不打听清楚,好歹知道别人的来历吧,如今可好了,踢到铁板了,我倒要看看这回要怎么收场。” 赤豪心里对二当家早有不满,武道修为不高,却坐上了二当家的位置,真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二当家让他来狙杀裴若华的时候,他是不怎么愿意的,可是二当家许诺,他出力最大,所以会把裴若华身上大部分的财宝交给他,他这才勉为其难地来了。 他被逐出师门才到恶魔谷来的,如今又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可怎么是好。 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赤豪也开始烦躁不堪。 神兽武魂带来的压制是无形的,而又恐怖的,也就是裴若华武道修为不高,所以那几个人才感觉到气脉呆滞晦涩,陡然间运转不灵。如果裴若华有武道十重境大宗师以上的境界,只要一催动凤凰武魂,就足以让他们气脉紊乱,无需动手,就能够伤了他们。 这就是神兽的力量! “轰——” 空气陡然炸响, 如同一道惊雷,一下震醒了极度震撼中的赤豪等人。 “怎么办?” “咱们走吧!” …… 说实话,裴若华就算是召唤出了凤凰武魂,激发出自己的潜力,但他们那么多人一拥而上,赢她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他们都看出来了,她的武道等级并不高。 但是,他们害怕的是裴若华身后的力量。 身负神兽武魂,肯定不是泛泛之辈,伤害了她,就得面对她背后力量的报复,而这些,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众人都看向赤豪,毕竟是他把他们找来的。当时女驭兽师给二当家传话,说自己实力不够,被裴若华和李寒川所伤,二当家便把赤豪派了出来。而二当家也说了,要是赤豪也输了,那么派上去的就是他们了。 他们想,反正早晚都要遇上的,既然赤豪来求援,那么卖他一个人情也是好的。 不料竟然遇见这么个情况,也算他们倒霉。 赤豪左想右想,咬了咬牙,终于道:“咱们走,不打了。” 那些大汉如释重负。 “对对对,咱们走吧。” “可万一二当家追究起来要怎么办?” “他敢追究就让他自己来!哦嘴皮子动动就想要咱们给他卖命,想得美!” “就是,他如今还是二当家,不是谷主。他真敢追究,我一定告到谷主那里,到时候,倒霉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也只能如此了。” …… 等到那些大汉走得没了影之后,裴若华硬撑着的真气一散,颓然瘫坐在地上。 除了凝结武魂拿回,这还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召唤自己的武魂。 召唤武魂原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大量的真气支撑,她刚刚只感觉到自己的真气飞速流失,除了支撑武魂现身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李寒川见状,连忙走到裴若华身旁。 “若华,稳守心神,催动真气在经脉里流转。” 裴若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她咬着牙,照着李寒川说的去做,但是丹田里的真气仿佛枯竭了一般,似乎一丝真气也没有了。 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做不到。 第四百六十一章 感谢 第四百六十二章 回府 第四百六十三章 喜庆 老太太的感受就复杂许多了。 她是老太爷的续弦,裴若华的父亲临安候世子裴觉兴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而是老太太的嫡妻丁夫人的儿子,也就是说,裴若华和她并没有血缘关系。虽然喊她一声祖母,但裴若华带来的荣耀,并不属于她。 好在,裴若华能够给裴家带来好处的话,她和她的子孙们也能跟着沾光。 回到了文泉阁,在裴觉兴这里,他见到她还是面容还是淡淡的,但眼中的笑意还是泄露了他的惊喜,而谭氏的高兴则是完全的不加掩饰,拉着裴若华问长问短,说了好久的话,又留了她吃晚饭,这才让她回到自己的小院里。 黄嬷嬷,甘蓝和水芹早就收到了消息,知道裴若华回来了,早早等在院子门口,见到她自然是喜出望外,围着她嘘寒问暖。而天阳宫出来的西岭,则是在她出发往学宫没多久之后,就悄悄离开了裴府。 一年的时光,对于在学宫的裴若华来说,有许许多多难忘的经历,但是对于黄嬷嬷,甘蓝和水芹来说,就平淡如水,每一天和昨天几乎都是一样的。 不过,如今是大太太谭氏和三太太高氏掌家,也因为裴若华成功进入学宫的缘故,裴府也没人敢对她们怎么样,日子过得还算是舒心。 临近过年,京城的每一个角落,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街旁的树梢上,挂着红色的绸带。那是人们用最虔诚的心,将对于来年的美好祈愿和期盼寄托其上。远远望去,像是燃烧着一团团红色的火焰,分外鲜艳。 孩子们成群结队,欢快地穿梭在大街小巷,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唱响着可爱的年谣。 “二十三,祭罢灶,小孩拍手哈哈笑。再过五,六天,大年就来到。辟邪盒,耍核桃,滴滴点点两声炮。五子登科乒乓响,起火升得比天高。” 裴府上下,人人陀螺似的连轴转,忙忙碌碌。 打扫庭院,买办年货,贴新画,换桃符,易门神,祭灶王,各家年礼、筵席往来不断。 年二十九,开中堂,摆上供品,点上香烛,后辈三叩九拜,祭拜祖先。 这一日,老太太摆家宴,宴请族中女眷。 文寿阁。 屋子里地龙烧的暖暖的,如果不是窗外偶尔窜入鼻尖的一抹清冷的气息,会让人忘却如今依旧是寒寒冬日。 女眷们衣香鬓影,欢声笑语,济济一堂。 大太太谭氏身着湖水蓝色织金妆花纹样出风毛交领褙子,刺绣镶边马面裙,福髻正中是一支雀尾镶珠钗,额头扎着灰色貂毛镶翡翠暖额。她掌家理事日子久了,人也显得越发的雍容端庄。 裴若华跟在大太太谭氏身后一步错开之处,她一身丁香色绣牡丹花棉绫立领褙子,胭脂色金丝滚边凤尾裙,三环髻上斜插一支金累丝镶玛瑙飞凤步摇,明艳照人。 “给老太太请安。” 大太太谭氏和裴若华向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见她们都毕恭毕敬的,心里舒坦,矜持地笑了笑。 “坐吧。” 大太太谭氏坐在老太太的下首, 女眷们看着大太太,又看看裴若华,目光里有羡慕,有探究,她们暗地里都说大太太谭氏这是时来运转了。 本来裴府的掌家夫人是二太太贾氏,这贾氏在老太太的支持下,掌管裴府后院近十年,正经世子夫人谭氏,出身好的三太太高氏都被她压制住了,尤其是大太太,可想而知日子过得有多么郁闷。 可是就在去年,二太太贾氏的好日子到头了。 她不知犯了什么错,被老太爷禁足,直到现在还没出来。大太太谭氏和三太太高氏如今共同掌家理事。 不但如此,大房的庶女裴家三姑娘竟然从一个武道废柴变成了武道天才,在陛下的寿宴上大放光彩,这还不止,她成功进入了学宫,听说还成了广白长老的弟子,真是让人羡慕。 虽说裴三姑娘不是大太太亲生的,但是她的亲娘死得早,大太太这个嫡母和她关系也不错,将来两兄妹互帮互助,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三太太高氏站在老太太身旁,一五一十地将过年送往各家的年礼单子汇报给老太太知道。 老太太边听边点头,对于这个小儿子媳妇,她也还是喜欢的。 “就照你说的办吧。”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被紧锣密鼓地送到席面上。 满屋子有说有笑,推杯换盏,突然,传来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音,极为突兀。 哪怕是美食当前,也阻挡不住人的好奇心。 女眷们纷纷抬起头,竖起耳朵,瞪大眼睛,瞧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三姑娘裴若华的衣裳印上一大片油油亮亮的污渍,上头还沾上了几片碎碎的青葱,污渍浸润着衣料,越扩越大,十分难看。 在裴若华身旁坐定的裴明珠气定神闲,斜眼看她,笑道:“三妹妹,姐姐手滑,对不住了。” 裴若华冷冷地一瞥,裴明珠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不过不想和她一般见识罢了。 “既然大姐姐已经道歉了,那就算了。” 裴明珠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没处撒。 吴王齐衡向二老爷裴觉宏提亲,以侧妃之位许给裴明珠,裴觉宏欢天喜地地答应了,裴明珠知道后,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他们二房这一段日子以来,诸事不顺,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希望能将二房的霉运一风吹散了才好。 在她看来,自己虽然没能做到吴王的正妃,但是吴王尊贵,是陛下的亲儿子,人也长得一表人才,侧妃她很满意了。 裴若华进入学宫有什么了不起,若是有朝一日,吴王荣登大宝,那自己至少就是皇贵妃,如果运气好一些,说不定还能做皇后呢,这才是真正的风光。 今日,裴明珠心里憋了一股劲儿,存了心要艳压群芳,一定要让所有人都见识到自己的风采, 谁知裴若华一出现就夺走所有人的注意力,她姿容艳丽秀美,举止落落大方,而自己的母亲还被禁足在二房不能出来,取代了自己母亲掌家理事的大太太谭氏也是被众人追捧,风光无限。 第四百六十四章 热闹 第四百六十五章 省亲 高氏问道:“大嫂,上次与你说的那个事儿,入股玉容阁,你考虑得怎么样?” 玉容阁是高氏自己的生意,在陪嫁的铺子里卖胭脂水粉,生意很不错。她希望拉着谭氏和自己一起,这样一来,三房和大房的关系就更为稳固了。 没办法,将来临安候的爵位终归是要落到大房身上,而二房二老爷自己会钻营,是吴王的心腹,前途也是一片光明,唯有三老爷,样样不出众,如今虽然收敛些,不再做那些混账事了,可是未来,也还是要靠自己筹谋。 三老爷和世子爷虽然是同父异母,但世子爷对三老爷一向还不错。 府里都知道裴明珠将要嫁给吴王,成为侧妃的事情了,然而侧妃说难听些,到底还是妾,上头还有正妃压着呢。看前途,还是大房更好,和大房打好关系,对三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谭氏想了想。 “玉容阁的生意那么好,三弟妹你让我入股,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这样一来,未免分薄了你的利益,似乎不好。” 谭氏看得很通透,这样做对她有好处,而对高氏则似乎没什么好处了。 高氏抿唇一笑。 “大嫂你只看到赚钱了你分薄了我的收益,可如果亏钱了呢,还有你跟我分担呢。做生意么,哪有人敢铁板钉钉,说自己就只能赚钱不会亏钱。” 谭氏也笑了。 “你说得也是。” 高氏顺势说道:“咱们俩一起,凡事有个商量,我这心里啊,更踏实。” 谭氏见她这般说,知道她是真心的,便道:“那好,我明儿就给你拿三千两银子。” “哎。” 高氏眉开眼笑应了一声。 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高氏好像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地道:“大嫂,你知不知道宫里特许,众位娘娘在新年回家省亲。” 谭氏喝了一口茶。 “听说过,不过这也和咱们没关系,咱们家又没有闺女在宫里。” 高氏笑道:“看个热闹罢了。宫里没有皇后娘娘,陛下也没有指定哪位娘娘摄六宫事,所以宫妃都无法召见自己在宫外的亲人。据说那几户人家都盖起了省亲别墅,那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了。” 谭氏无可无不可地说道:“宫里的娘娘,自然什么都要最好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就各自散了。 年初七。 是陛下钦定的宫妃省亲日。 四更天了,夜黑得像是墨染了一般。 没有明月的衬托,几颗细碎的星子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但京城城东的吴府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灯火璀璨,将夜幕辉映得分外妖娆。 吴府是宫里丽妃娘娘的娘家,丽妃娘娘今年得天恩准许归家省亲,整个吴府都在严阵以待。 省亲的各项事务早已经准备妥当,管事们指挥着仆人各安各位,不准到处乱走,也不准大声喧哗。 天色渐亮。 晨曦渐明。 早有小太监出宫,用长长的褐色布帛为隔拦,将街道严严实实地遮挡着。 卯时。 吴老太爷带领着族中有官身的子弟,官服穿戴整齐。吴老太太与族中女眷,有品阶在身者,俱是按品大妆,华贵非常。 辰时。 一名小太监骑着马直奔吴府,宣陛下圣旨,恩赐丽妃娘娘归省。丽妃娘娘用过午饭后,申时末方才动身。 酉时。 八名护卫骑着骏马开路。 一群太监紧随其后簇拥着丽妃乘坐的仪车。 仪车后头,一名太监举着红缎七凤曲柄伞,伞后又是一群太监。 仪车在吴府门前停住。 宫女摆上脚踏,丽妃扶着宫女,走下仪车。 只见她头戴翟凤冠,金丝绣凤红色大衫,云肩霞帔,通身富贵雍容的皇家气派。 吴老太爷和吴老太太等人跪倒叩头,口呼:“丽妃娘娘万福金安。” “起。” 领头太监中气十足地喝道。 丽妃远远地看着两鬓发白的祖父,微微发福的父亲,不禁红了眼眶。 她快步上前,搀扶着吴老太爷。 一旁的小太监机灵,连忙扶着吴老爷起身。 吴老太爷毕竟见多识广,声音稳稳地道:“谢丽妃娘娘恩典。” 吴老爷也道:“谢丽妃娘娘恩典。” 丽妃抿着唇,稍稍仰头,今日天色清朗,万里无云。而自己已经离开数年的家,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只是自己的心境,经历了几年宫中生活的磨砺,已然和当初不同了。 丽妃深深地吸了口气,凤冠上长长的珠串微微地颤动着。 宫女虚扶着丽妃走入吴府大门。 庭院两旁,吴老太太和族中女眷早已经等候得心焦不已,一见丽妃,连忙屈膝下跪,齐声道:“恭迎丽妃娘娘。” 丽妃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不待太监叫起,便脱口而出。 “快快免礼,平身吧。” “谢娘娘。” 众人麻利地起身,谁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小太监招来一顶小轿。 丽妃上轿,四名太监一同抬起,往正堂的方向走去。 到了正堂外,丽妃出了小轿走进正堂,在主位上安然落座。 一个宫女捧着茶盘奉上茶来,另一个宫女捧着银漱盂候在一侧。 丽妃接过茶杯,漱了漱,拿起帕子,按了按唇角。 又一名宫女奉上鹅黄色缠枝花纹样瓷茶盏,这才是喝的茶。 丽妃浅抿了一口,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出了皇宫,将那一道宫墙抛在身后,心里头感觉无比的轻快。 皇宫里步步为营,她能够坐稳如今这个位置,可谓是费尽心思。 此时,以吴老太太为首,众女眷也随后进屋。 丽妃站起,凝视着吴老太太和老太太身后自己的母亲,向她们行了一个家礼。 吴老太太和赶忙上前虚扶着她的手臂。 “娘娘身份贵重,可使不得。” 丽妃忍不住热泪盈眶。 “老太太,太太,一向可好?” 吴老太太紧紧握着丽妃的手,慈祥笑着。 “咱们都好,娘娘无需挂念。” 吴太太鼻子发酸,百感交集,自己娇滴滴的女儿就在眼前,却不敢过于亲近,她有满腹的话想要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吴太太细细地端详着丽妃,只见她黛眉弯弯,明眸皓齿,美则美矣,只是她整个人的气质似乎没有初入宫时那样开朗,身姿也清瘦不少。 第四百六十六章 后悔 吴大太太想着女儿刚刚出生时是那么粉嫩的小团子,到渐渐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在女儿身上倾注了无限心血。 后来女儿进了宫,位居妃位,虽然荣华富贵到了极点,惹人钦羡,但是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目光,可谓是步步惊心,一点儿都不能出错。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也只能逗留几个时辰,又要再次分别,下次再见,不知是何时了。 吴大太太心中一痛,不由得抬起丝帕,垂下头遮掩眼中的泪水。 丽妃想要和祖母和母亲说说心里话,于是吩咐众人都退下,独独留下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在身边。 “老太太。” 丽妃扑进老太太的怀里,痛快地哭了出来。 此时,她放松下来,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丽妃娘娘,而是往日那个老太太身边娇滴滴的小孙女。 “老太太,我心里苦啊。陛下虽然春秋正盛,可是一心问道,平日里就在自己的宫殿之中,几乎闭门不出,后宫里的妃嫔们都形同摆设。 淑妃,贤妃,康妃她们还好些,进宫的日子早,生养了子嗣。 我进宫时日不长,为了得到陛下的青睐,我想尽办法投其所好,不但将道门经典背诵的滚瓜烂熟,还给陛下身边伺候的奴才们不少好处,又有父亲帮助,这才坐稳了妃位,可是我没有子嗣,未来的日子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丽妃越说,越觉得难过。 听了女儿的哭诉,本就伤感的吴大太太心如刀绞,抬起丝帕掩着鼻子,也跟着泪如雨下。 丽妃是在吴老太太跟前长大的,感情深厚,她见丽妃这样,心中酸楚,咬着牙,到底没有哭出声来,只有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往下掉。 好一会儿,吴老太太抬起帕子抿了抿眼角,轻拍着丽妃的后背,劝慰道:“娘娘,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切都是命啊。” 吴老太太心中暗自叹息。 当初丽妃不是没有选择。 吴老爷是学宫种植堂的堂主,虽然只是管理着药材的种植和培育,算不上是学宫特别重要的位置,但他为人厚道,所以在学宫人缘还不错。 学宫里优秀的弟子不少,吴老爷想着自己的长女也就是如今的丽妃年纪也不小了,当中挑选一个做女婿也好,只是丽妃自认为才华出众,眼光太高,他看上的人丽妃都不喜欢。 晋王齐穆进入学宫之后不久,独自外出游历,不慎受伤,他开始的时候不以为意,等到回到学宫之后,伤势已经颇为严重了。 吴大老爷得到消息之后,及时给晋王送来了治伤的灵药,这样一来,晋王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吴大老爷对晋王很是欣赏,他心想丽妃和晋王差不多年纪,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晋王殿下是皇室贵胄,自家虽然有点根基,但实在是高攀,不过如果女儿喜欢晋王的话,那么他拼着这张老脸,哪怕做出让人不齿的挟恩图报的行为,也一定要让女儿如愿。 他和丽妃提起这事,丽妃也很心动,晋王除了出身高贵之外,武功高强,而且长得一表人才,哪个姑娘会不喜欢呢。 可就在那时,宫里传出消息,陛下决定选秀,充盈后宫。 丽妃犹豫了。 她对晋王动了心,但入宫为妃对她而言无疑也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衡量再三,丽妃最终还是决定进宫,放弃晋王。 吴大老爷觉得非常可惜,可他又明白自己的这个女儿虽然看着娇弱,可心里是很有主意的,而且陛下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若是进宫能得宠,对家族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吴老太太的话,让丽妃想起了往事,她抽泣着,满是泪痕的脸从老太太怀里抬起。 “我知道,只是这些话,在宫里我不敢对任何人说,回家见到老太太和太太,心里难过,一时忍不住。” 她后悔了。 非常后悔。 初时,她与其他进了宫的女子一样,野心勃勃,盼望着凭着自己的容貌和才华在宫中脱颖而出,得到陛下的宠爱,为家族,为自己争下一场泼天的权势和富贵。 可惜天不从人愿。 原本向往的风光如今只剩下一片荒芜,她和淑妃、贤妃她们不一样,她们可以跟着吴王、卫王去见陛下,有时吴王、卫王办事让陛下满意,她们也会得到陛下的赏赐。而她想要见陛下很难很难,景秀宫如同冷宫一般寂寞孤清。 丽妃心中隐隐有些酸涩,她还记得,初见齐穆那时,是在帝国学宫的桂花园里。 桂花树下的少年,冷清,高傲。 颀长的身材穿着一身青色长衣,乌发束着紫金冠,衬得他修眉俊目,比那延延绵绵盛开的花朵更显尊贵。 然而,少女心的萌动终于敌不过野望,她想要站在最高处,最终还是选择了进宫。 如果当初她选择的是晋王,哪怕做不了正妃,只是个侧妃,想必生活也是锦衣玉食,会幸福许多。 至少和家里人见面就无需这般艰难。 只是如今,既成事实,她是陛下的妃子,这一点永远也无法改变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吴大太太拍拍丽妃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娘娘别胡思乱想了,陛下给你尊荣,想必心里还是有你的。你还年轻,一定要放宽心,养好身体,这样才能给陛下养育子嗣啊。” 有了子嗣,一切都不一样了。 丽妃呼出了一口浊气,是啊,只要有子嗣,就和别的妃嫔不同了,至少站在了和贤妃、淑妃同样的位置,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她也有能力一争了。 可是陛下都不到景秀宫来,也不召她到宫殿里陪伴,她要怎样才能生育子嗣? 吴老太太低垂着眉眼,心里头倒是清醒过来,宫妃省亲乃是陛下的大恩典,见到亲人太激动了哭几声倒还罢了,总是这样哭哭啼啼的算怎么回事儿? 陛下虽然一心问道,但该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丽妃今日说的话算是对陛下有怨怼,是大不敬。 虽然这间屋子除了她们三个就没有别人了,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些话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丽妃,吴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这种情况下,吴老太太又不忍责备丽妃,毕竟心里的苦楚连最亲的亲人都不能倾诉的话,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 第四百六十七章 盘算 第四百六十八章 心领神会 过去,一直是贤妃和丽妃在明争暗斗,康妃不敢,也没这个能力,只能远远地躲在一旁,只求安分度日就罢了。而其他低位妃嫔也不声不响地选择自己看好的人依附,在这个当口,丽妃封妃不久,立足不稳,人脉也不如淑妃和贤妃充足,正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外援。 楚王齐旭是长子也是嫡子,有自己的势力,他正妃的妹妹是陛下的安嫔,嫔位距离妃位,也就是一步之遥,所以就算楚王要插手后宫之事,也会选择和自己有亲戚关系的安嫔,而不是丽妃。 卫王的母亲是贤妃,吴王的母亲是淑妃,皇五子舒王的母亲是康妃,那么她能选择的皇子,就只有母妃已经逝世而又手握玄武卫大权的晋王齐穆了。 虽然看上去,晋王是自己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但丽妃其实心中暗自欢喜,她对齐穆的那一份感情,一直压抑在心底深处。 也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丽妃能感觉到每每见到齐穆,她的心都在蠢蠢欲动,对他的感情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深了许多。 如果能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来,帮助自己坐上皇后之位,两人携手,共享这天下最尊贵的权势,那是不是也算是另外一种拥有呢? 丽妃想得很完美,因为她心里固执地觉得齐穆对她应该也是有感情的,虽然齐穆从来都是淡淡的,对她和对待别人一样没有表露过什么,但她就是执着地这样想着。因为她的父亲说过,只要她愿意,他一定能帮她嫁给晋王。 她想,是不是晋王向父亲透露了什么,否则父亲为何这般笃定呢。 但是她的身份和齐穆的身份,终归不能太过明目张胆,要知道,宫里可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等着她犯错。如果她对晋王的心思被陛下知道了,别说掌管后宫,只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丽妃需要一个名头,一个合理的,将齐穆和她联系在一起的理由。 “四妹妹今年十六了吧,也该是定亲的年纪了。” 丽妃是吴家的嫡长女,在她之后,吴大老爷的两名小妾分别给他生下了两个女儿,丽妃口中的四妹妹,是和她真正一母同胞的妹妹。 吴老太太眉峰一挑,心领神会。 “娘娘您的意思……” 晋王! 丽妃低垂着眉眼,遮住了眸中闪过的一抹痛楚和嫉恨,将自己的妹妹亲手推向自己所爱的男人,能不痛吗?能不恨吗? 但这是最快捷的,最有用的拉进晋王和自己距离的方法,四妹妹成了晋王妃,那晋王就是自己的妹夫了,两人的来往,帮助自己在宫里夺取更大的利益不就是名正言顺了么。 丽妃回想起刚刚走进吴府,看到站在众人当中向自己行礼的吴四姑娘,身姿袅娜,唇红齿白,端丽好似出水芙蓉,她这位四妹妹和自己有七分相似,想必晋王殿下会同意迎娶她的。 即便晋王殿下不同意,有父亲在,应该可以解决。 吴大太太蹙着眉头,晋王殿下这一两年她也开始为自己的小女儿相看人家,但不是他们吴家嫌弃别人,就是别人嫌弃他们吴家,总没有合适的。 晋王殿下当然非常出色,身份地位什么的自不必说,如今他王府的后院还是干干净净,一个有名分的都没有。 当年吴大老爷有提起过让大女儿丽妃嫁给晋王殿下,那时她就已经震惊不已,不过长女容貌才华都十分优秀,又凝结了武魂——鹦鹉,她和晋王殿下站在一起,还真是一对非常般配的璧人。 只是四姑娘的容貌才华都稍逊一筹,武道还停留在炼气期,武道一重境都没有突破,如果能嫁给他,哪怕只是个侧妃,都是幸运了。 但京城里比吴家家世好的姑娘多得是,晋王殿下能瞧得上他们家吗。 “这……娘娘,咱们家的家世,配不上啊……” 丽妃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你们答应了就行,其他的,我会想办法的。” 她已经盘算好了,就在宫中正月十五的元宵宴上,只要计划成功了,晋王殿下就一定会迎娶四妹妹的。 只是…… 丽妃的眼前闪过齐穆清隽的风姿,她的心脏一缩,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拽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缓了缓,宽大衣袖中的手掌握成拳头,指甲深深陷进了皮肤里。 没有什么可是,自己已经做出了这样大的牺牲,不能再回头了。 吴老太太和吴大太太听她这般说,脸上带出了喜色。 饶是她们怎么想,也不敢把念头打在晋王殿下的身上。 但丽妃这么一说,倒觉得不是不可能。 毕竟他们家里出了一位娘娘,还有一位学宫的管事,和顶级世家没法比,但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如果四姑娘能够嫁给晋王殿下,那他们家的势头肯定能再进一步。 丽妃见吴老太太和吴大太太的表情,便知她们是巴不得有这样的好事情的。 她压低声音在吴老太太和吴大太太耳边说了几句。 吴老太太有些惊讶。 “娘娘,这样做万一晋王殿下不愿,四姑娘可就全毁了呀。” 丽妃摆摆手。 “我怎么会害我的亲妹妹?晋王殿下不是那种不负责任之人,你们放心好了。” 吴老太太和吴大太太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忐忑不安。 两人都认为丽妃说的话太过冒险了。她们两人在后宅多年,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段没见过,但那可是皇宫,那可是晋王殿下,一个不好,整个吴家都要跟着遭殃。 吴大太太嗫嚅着道:“娘娘,是不是可以用一个更为稳妥的法子……” 丽妃秀眉微蹙,有些不满。 她在宫里战战兢兢就算了,怎么回家还有人对她说的话提出置喙? 吴家能够有今天的风光,全靠她在后宫里如履薄冰,如今让她们稍微付出一些,就不愿意了?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若是有其他的办法,她又怎会这样做。 要知道,她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在贤妃和淑妃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个安排,她几乎动用了她手上的所有人脉。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第四百六十九章 叱骂 第四百七十章 叹息 第四百七十一章 庙会(一) 第四百七十二章 庙会(二) 第四百七十三章 庙会(三) 第四百七十四章 劝说 第四百七十五章 眼红 第四百七十六章 看好戏 第四百七十七章 结果 第四百七十八章 不为所动 第四百七十九章 现实 第四百八十章 宫宴 黄嬷嬷道:“是有的。” 裴若华沉吟了片刻,道:“黄嬷嬷,一会儿你出去一趟,带些银子给彤儿的家人,让他们把人赎出来,如今彤儿这个模样,估计要不了多少银子就能出去了,再让她家人去找个大夫给她看看伤。” 水芹只是想给裴若华说说自己听到的事情,却没想到裴若华会这样做,她咬着唇,嗫嚅着道:“姑娘,你不怕彤儿又是一个碧玉吗?” 如今的水芹遇上了问题也会仔细思考,不像是以往那样天真了。 裴明珠想要谋害裴若华的鬼点子,肯定需要手下人替她去跑腿的,彤儿作为裴明珠的贴身丫鬟,肯定起了重要作用,也就是说,害裴若华的人里面,彤儿也有一份。 当初碧玉哭哭啼啼求到水芹面前,水芹心软,便帮她在裴若华面前说好话,求裴若华让碧玉留在小院。 谁知碧玉恩将仇报,竟然伙同贾家想要害裴若华,幸好被裴若华及时识破,后来碧玉跟了贾世杰做妾,被打发出了裴府。 水芹恨极了碧玉。 如今只要说起碧玉,都是一脸不屑的模样。 裴若华笑笑。 “毕竟是一条生命,总不能因为碧玉,就见死不救吧。” 彤儿是裴明珠的贴身婢女,裴明珠要她做什么事情,她也只能去做。 而且裴若华也不是无底线的善良,只是出了一些银子,至于彤儿将来是生是死,就全看她的造化了。 水芹咕哝着道:“也就是姑娘心肠好,二房的人都巴不得彤儿死呢。” 大姑娘下手那么狠,一点余地都没留。二太太明明知道,却让人将彤儿拖下去,这么重的伤,不说请大夫,连一枚药丸都不给,分明就是要看着彤儿去死。 裴若华笑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快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 吃过晚饭,裴若华早早便休息了。 时间过得很快,正月十五到了。 气势磅礴的皇宫此时一片喜庆。 亭台楼阁,红花绿叶,香影缤纷,真如人间仙境。 御膳房热火朝天。 两道长百尺宽十米的长台,长台上左边有十个火灶,右边有五个蒸炉,对面的另一道长台的左边摆放着上百个精致碗碟,右边这是各种各样奢华的食材。 长台前,一个高高壮壮的中年男子身穿石青色短褐,他的手掌执起身旁一把锋锐的短刀,三下五除二,便将一条胡萝卜雕刻成了一朵栩栩如生的鲜花。 火灶前,是一个矮矮胖胖,同样穿着石青色短褐的中年男子,他时而搭配食材,时而烹煮,时而装盘,看似繁琐的动作显得格外井井有条。 烹煮好的菜品被一一运送到正殿和侧殿的膳桌上。 正殿是陛下、诸位皇子和朝廷大臣们的宴会,侧殿则是各宫娘娘和朝廷大臣们家眷的宴会。 裴若华跟在大太太谭氏身后,她很少做今日这般明艳华贵的打扮。 孔雀蓝织金滚银狐毛立领对襟缎子长袄,枣红色百褶裙,飞仙髻上戴着六尾点翠孔雀大金钗,项上还带着镶七宝鎏金项圈。 她额贴花钿,口涂香脂,明眸只是轻轻一瞥,如同铺开万里清光。 “来若华,这一位是张大太太,这一位是王二太太,这一位是陆大太太……我们家若华如今在学宫求学……” 大太太谭氏带着裴若华和一位又一位夫人们打招呼,看着夫人们艳羡的目光,谭氏心中也很高兴,毕竟,能在学宫求学的人不多,个个都是精英。 不过,也只有少部分人将目光落在裴若华的身上,大部分人,关注的是吴王未来的正妃李家姑娘和侧妃裴明珠。 裴明珠今日铁了心要将李家姑娘压下去,身穿胭脂红色绣百蝶穿花大袍,发髻的一侧簪着金凤展翅金钗,另一侧簪着一朵新鲜的牡丹花,她笑脸盈盈,娇滴滴如同要滴出水来。 李家姑娘确实比裴明珠低调多了,一身绛紫色出风毛织锦长袄,碧水色马面裙,头挽百合髻,发髻两侧各是一支玛瑙黄金步摇,她是鹅蛋脸蛋,略显丰润,眉梢眼角却是隐隐透着不合年纪的沉稳,看似温柔敦厚,实则应是一个颇有心机手段之人。 围绕着裴明珠和李家姑娘,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我瞧着裴家姑娘长得好看些。” “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还是李家姑娘好。” “就是,李家姑娘端庄气派,一看就是正室主母范儿。” …… 因为老太爷不允许老太太和二太太贾氏出席宫宴,只让大太太谭氏和三太太高氏带着裴明珠,她本就有些不高兴,听到这些议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她很清楚这样一个场合里面,自己稍有不慎就会惹来麻烦,她和吴王的亲事虽然已经定了下来,但毕竟还没有过门,未免节外生枝,哪怕再生气,她也要忍耐。 所以,无论听到这样的话语,裴明珠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这倒是让许多原本想要看她笑话的人偃旗息鼓了。 “贤妃娘娘到,淑妃娘娘到,康妃娘娘到,丽妃娘娘到。” 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丽妃资历最浅,所以她走在最后,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然后端坐在上首自己的位置上。 看着下面向自己行礼的众人,听着“娘娘千岁”的呼声,丽妃心里涌上了一股满足感,一呼百应,这也许就是权势让人着迷的原因吧。 她的眸光扫了一眼,落在了吴家老太太和吴家大太太和吴家四姑娘的身上,吴家老太太朝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各人款款落座。 裴若华的位置被安排在一个角落里,单人单桌,旁边是两位并不认识的姑娘。大太太谭氏和三太太高氏在她前面一行的位置。 她垂眸一看,膳桌上摆放着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子鹅,酱鸡,都是比较油腻的菜品。 她的饮食向来偏清淡,如今就连裴府的大厨房也摸清楚了她的口味,知道给她安排些清淡的饭食。 这一桌子菜肴闻着很香,看着却没什么胃口。 裴若华只吃了两只素馅的饺子,便放下了筷子。 她提起一旁的银质小酒壶,准备给自己斟酒。 就在这时,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先于她把酒杯盛满。 “姑娘请慢用。” 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小宫女在裴若华身旁轻声说道。 第四百八十一章 目的是什么 第四百八十二章 宫门 第四百八十三章 出人意料 第四百八十四章 怎么做 这一战之后,北荒的塔真族人和狄索族人畏惧玄武卫,更畏惧齐穆,不敢再明目张胆地与大雍帝国作对。 但是他们又不甘心,便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探子潜伏在大雍帝国的各处,一方面是收集消息,另一方面是给大雍帝国制造些麻烦。 那个太监,在宫中已经潜伏了五年了,当初丽妃刚入宫,他曾和丽妃有过几面之缘,他觉得丽妃天生丽质,又不乏野心,很适合在宫中生存,于是他便想尽办法,投靠了丽妃。 丽妃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很快便跃升妃位,成为与贤妃,淑妃、康妃平起平坐之人,而他也在丽妃的关照下,终于在今年做上了御膳房的副主管太监。 丽妃命令那个太监在齐穆的吃食上做手脚,他当时十分兴奋,因为对于北荒的塔真族人和狄索族人来说,齐穆就是他们的死对头! 之前,他不止一次想要在食物中放入毒药,想要毒死齐穆,哪怕毒不死齐穆,毒死雍钦帝也是好的。 可惜,齐穆并不住在宫里,就算进宫向陛下请安,也极少留在宫里用饭,他根本找不到适合的时机下手。 而雍钦帝笃信道门,自己的宫殿里头有小厨房,有几个指定的御厨为雍钦帝准备饭食,他们在雍钦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已经在雍钦帝身边伺候,已经几十年了,知根知底,其他的人雍钦帝根本就不相信,就算是参加宫里的宴会,雍钦帝所用的饭食,也都是由自己的小厨房送来的,所以御膳房对于雍钦帝来说,其实也只是个摆设。 今夜的宫宴,就是最好的机会。 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料到,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人制住了。 刚开始的时候,那个太监以为是淑妃或是贤妃的人发现了他的异动,可是后来,他发现制住他的竟然是玄武卫! 难道,他的身份被发现了?! 那个太监能在宫中潜伏那么多年,他肯定不是一个遇事胆小慌乱之人,面对玄武卫,他表现得很沉稳,然而,就是这种沉稳,让雷动察觉出了异样。 一个太监,年纪不算太大,明知自己的事情败露,面对玄武卫的时候竟然能够处变不惊,真是稀罕。 雷动用了些手段,那个太监最终还是没抗住,全说了。 不仅仅说出了他自己的底细,还把京城与他有联系的探子一并供了出来。 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 裴若华淡定地听完了齐穆的话,她侧头略一沉吟,眼眸璀璨如星。 “殿下希望我怎么做?” 雷动和雨霁对视一眼,果然是殿下心仪的女子,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也不吵不闹,知道如何配合殿下得到利益最大化才是眼下最为重要的。 齐穆浅浅一笑,压低声音对裴若华说了几句。 裴若华认真听了,点点头。 “我明白了。” 听了齐穆的话,裴若华是很淡定的,因为这样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遇到。之前碧玉和贾世杰,就想通过这种法子来陷害她,不过被她早早发现了,顺水推舟,将碧玉和贾世杰送作堆。 如今吴王也是这样,不过依照齐穆的性格,只怕他也不会轻易地放过吴王和丽妃吧。 就在这时,长风走进小房,朝齐穆说道:“殿下,外头传来消息,贤妃娘娘和丽妃娘娘带着人,到小楼去了,吴王和吴家四姑娘,已经被发现。” 齐穆眸光灼灼。 “很好。” 他转头,对裴若华笑道:“我们也过去吧,是时候上场了。” 正殿。 雍钦帝见到下首的一群人,不由得有些头疼。 才刚贤妃风风火火,带着一群朝廷大臣的家眷们进入正殿。 “臣妾拜见陛下。” “臣妇拜见陛下。” 雍钦帝看着下面的人群,有些讶异。 “贤妃,丽妃,你们怎么来了?” 看到自己家眷的官员们也是面面相觐,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贤妃神情有些严肃地说道:“陛下,臣妾原本也不想打扰陛下的兴致,可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又不得不回禀陛下……” 雍钦帝直觉不好,后宫那一群女人天天争风吃醋,能有什么大事? 但又没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拒绝的话,毕竟人家贤妃可是说了,事关重大,她不敢决断,只有来见陛下。 雍钦帝有些无奈。 “贤妃,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贤妃清了清嗓子。 “那臣妾便从头说起了。丽妃妹妹说是侧殿有些闷,邀请臣妾和她一同出去走走,正好臣妾也想出去透透气,便问淑妃姐姐是不是要一同去,淑妃姐姐忙着和未来媳妇说话,说是不去了,不过又建议臣妾带着一众夫人和姑娘们在宫里逛逛,陛下,您是知道的,臣妾向来是没什么主意的,既然淑妃姐姐这般说,臣妾便就这般做了。 臣妾带着夫人和姑娘们走到一处小楼,便想进去歇一歇,谁知,在小楼里瞧见吴王和丽妃妹妹的亲妹子——吴家四姑娘……臣妾也不知该怎么是好了,就带着吴王和吴家四姑娘来找陛下了。臣妾身后的这些夫人们,都是在场的见证,证明臣妾说的都是实话。” 贤妃说完,向后略退了一步,她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时间,只要看戏就成。 就在这时,贤妃派人去通知的淑妃,李家老太太,李家大太太,李家姑娘,吴家老太太,吴家大太太,还有吴王的未来侧妃裴家大姑娘,还有裴家大太太,裴家三太太,也都一并到达了正殿。 她们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除了淑妃之外,其他的人心里都有些忐忑,听了贤妃的描述,无一例外,都是一脸震惊的模样。 雍钦帝的脸色铁青,他心里有些埋怨贤妃,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自己悄悄处理便好了,何必捅到众人面前,现在好了吧,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天家的笑话呢。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是迁怒了。 后宫里的女人们向来是面和心不和。 如果贤妃插手处理,先不说吴王是否服气,只怕淑妃就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贤妃。而且被这么多的夫人们一起撞破,又事关自己的儿子和自己妃子的妹妹,压是压不住的,贤妃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第四百八十五章 阴沟里翻船 陛下的心思,贤妃也能猜到一些,但是吴王的丑事让她帮忙遮掩,凭什么呢? 吴王可是和她的儿子卫王斗得热火朝天,都巴不得把对方压下去,都巴不得对方一蹶不振。 这么一个好机会,贤妃看热闹还不嫌事大,怎么会出手帮他呢? 而且,贤妃回想起来,是丽妃邀请自己出来散步的,又是淑妃怂恿自己带着一众人等出来的,如今面前这两个人恰好又都和丽妃和淑妃有关,当中,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算计在里头? 贤妃在宫中多年,深知宫里的女人每走一步,每说一句,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看来,自己是被人当枪使了。 丽妃和淑妃这两个可恶的女人! 好啊,你们把我当枪使,我就把你们当猴戏来看。 雍钦帝瞪了一眼站在一旁垂头敛眉的吴王,好好的日子,都被你给搅和了。 吴王觉察到雍钦帝的目光,不由得缩了缩肩。他自命不凡,真没料到这一回阴沟里翻了船。 雍钦帝又看了一眼吴家四姑娘,她长得和丽妃有几分相似,双眸含泪的模样,还颇有几分楚楚动人的风姿。 想起丽妃,雍钦帝的目光便落在了丽妃的身上,他对这个年轻美貌的妃子,虽然没有特别的宠爱,但心里还是有些怜惜的。 “丽妃,事情可是贤妃说的那般?” 事关丽妃的亲妹妹,雍钦帝决定,先给丽妃一个说话的机会。 从最开始的震惊,丽妃很快就冷静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那要怎么做,才能得到最大化的利益? 回想当时—— 侧殿里的丽妃收到了她的人给她递过来的消息,说是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丽妃明眸有片刻的晦暗,但很快又恢复了光艳。 她捏着酒杯抿了口酒,康妃因为身体不适,提早退席,丽妃瞥了一眼正拉着李家姑娘和裴明珠拉家常的淑妃,又瞥了一眼无所事事的贤妃,其实她早就已经决定了人选,就是贤妃。 因为贤妃性格火爆,说得好听一些,就是直爽,说得难听些,就是冲动鲁莽,她在雍钦帝的后宫,如果没有祝氏做靠山的话,根本不可能走到今天的地位。 而淑妃则是一个笑面虎,别看她一脸和善的模样,其实心里颇有心机,不到逼不得已,丽妃并不想要招惹她。 “贤妃姐姐,在这里坐久了,也觉得闷得慌,要不咱们出去走走,透透气吧。” 丽妃笑着说道。 贤妃对丽妃并不喜欢,她觉得丽妃就是个狐媚子,要不然每隔几年进宫的女子那么多,都是美女,可唯有丽妃脱颖而出,封了妃位,晋升的速度,就连当年的自己都比不上。 但丽妃说得也没错,侧殿里人多,脂粉气,酒气还有食物的油腻气味混杂在一起,确实让她感觉不舒畅。 贤妃想了想,便道:“好吧,既然丽妃妹妹有兴致,那姐姐便陪陪妹妹吧。” 丽妃笑容更盛。 “多谢贤妃姐姐。” 淑妃听着她俩人的对话,眸光凝了凝,似乎若有所思,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淡淡笑着。 贤妃见状,便对淑妃说道:“淑妃妹妹也去?” 淑妃摇摇头,笑道:“不了,喝了些酒,身子有些乏了,贤妃姐姐和丽妃妹妹你们去吧。” 顿了顿,淑妃又道:“在座的各位坐了那么久,应该也闷了,不如贤妃姐姐也带她们出去走走?” “好吧。”贤妃的眸子在在座的夫人和姑娘身上转了一圈,道,“各位夫人和姑娘,要是愿意的话,本宫以及丽妃妹妹带你们在宫里头逛逛。” 能够巴结上贤妃,有些夫人和姑娘自然是求之不得。 “承蒙贤妃娘娘和丽妃娘娘不嫌弃,带着咱们,真真是天大的恩典。” “就是,就是,臣妇还从没见过御花园的景致呢,今儿真是太幸运了。” “多谢贤妃娘娘。” …… 一片奉承的话让贤妃听得心里舒坦,她扶着宫女的手站起身,道:“既然如此,各位便随本宫一起吧。” 淑妃看着贤妃和丽妃的背影,唇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夜凉如水。 白日的御花园,纵然是冬日,也是一派如画的优美景致,可是此时,冷风吹拂,刮得枝叶沙沙作响,周围一片萧瑟,让人不免生出几分沉郁来。 丽妃心中有些紧张,有些忐忑,又有些兴奋。 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她盼望这计划能够成功,而如今就要亲眼见到自己计划的成果,她又有些难过,甚至,对四妹妹充满了嫉妒。 她因为心里有事,所以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不过身边都是那些夫人和姑娘对贤妃的吹捧之声,她也懒得搭话。 走过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穿过一重月洞门,便见一个小院落。 粉墙环护的院子内有一座精致小楼,那小楼有三层,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极为气派。 如果裴若华在,一定能够发现这里就是刚刚那个小宫女带她带到的地方。 没错,齐穆的人依照他的命令,误导了丽妃,使得丽妃也选择了这里作为自己的动手场所。 而吴王和丽妃两拨人打着同样的鬼主意,只要做一个时间差,就能将他们隔开。 见到小院,丽妃知道自己该出场了。 只不过她还没说话,便听见一个弱弱的女声道:“贤妃娘娘,外头风大,不如咱们进去这小楼里坐坐吧。” 丽妃心中一喜,连忙也道:“是呀,贤妃姐姐,要不咱们先歇一会儿。” 其实一出侧殿,贤妃就后悔了。 侧殿里烧着地龙,十分温暖,所以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不过外面可就不一样了,滴水成冰,寒风刺骨。 可是自己已经发话,要带着人去宫里逛逛,如今退缩,太没面子了。 所以贤妃咬着牙忍了下来。 如今丽妃提议进小楼,她哪里有不同意的。 “这样也好,本宫倒是无妨,不过姑娘们娇滴滴的,万一被冷风吹病了,可就是本宫的过错了。” 听贤妃这般说,那些夫人和姑娘们又是一声声: “贤妃娘娘太贤良了,真是让臣妇们太感动了。” “贤妃娘娘对臣妇们关怀备至,臣妇感激涕零。” …… 就这样,一众人等浩浩荡荡,有说有笑涌进小楼里。 第四百八十六章 失败 第四百八十七章 别有用心 皇宫毕竟是陛下的家,而且今日这个日子特殊,做出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必定会让陛下不喜。 但是为了裴若华,他愿意冒这个风险,因为裴若华身上的价值值得他这么做。 何况自己的背后还有母妃的支持,到时候再向陛下吹吹耳旁风,这事情就这么翻篇了。 至于吴四姑娘…… 吴王冷哼一声。 他是看到了信号才到小院来的。 他的人约定好了,只要发信号,就表明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来到小楼前,迎接他的是他事先安排的宫女,她垂着头,隐没在黑暗里,看不太清楚人,也没多话。 当时的吴王心里有些急切,于是也没多想。 等他进去小楼之后,以为躺在罗汉床上的女子就是裴若华,因为喝了掺了软筋散的酒,武功暂时消失,人一动不动的。 配合着幽暗的光线,浓郁的香气,端的是活色生香。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从那个宫女开始,一切就出了问题。 怪只怪自己当初没有多留一个心眼。 不过此时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追究,也没有时间再去想裴若华,眼下,得先应付了陛下那一关。 “陛下容禀。” 吴王迈出一步,说道。 雍钦帝看了他一眼。 “说。” 丽妃想要往他身上泼脏水,也得看他越不愿意接着。 吴王道:“儿子在宴席上酒喝多了,头有点晕,便想到外头醒醒酒。当时只是随便走走,我也不知怎的就走到那栋小楼里。 里面光线很暗,看不清楚,我在罗汉床躺下之后,才发现有人,然后就稀里糊涂的……我进去之前是真不知道里面有人,还是丽妃娘娘的亲妹子,如果知道,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进去的。” 他只要咬死了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那么这一切,就是不全是他的责任,毕竟他也不知道吴四姑娘比他更先到小楼。 吴王的这一番话,在场的人望向吴四姑娘的目光就有些变味了,这里是皇宫,你一个姑娘家,单身一人呆在小楼里做什么?有什么企图? 其实吴王说的话倒也没错,吴家四姑娘跟着丽妃的人,悄悄来到小楼,幽暗的光线和特殊的香气,都是丽妃的人安排的。 丽妃的人还说,吴家四姑娘只要顺水推舟,一切就都能成了。 卫王齐景“噗嗤”一声笑了。 吴王微眯着双眼,神色很不悦。 “二哥你笑什么?” 卫王好整以暇地说道:“今日三弟你稀里糊涂认错了人,他日会不会稀里糊涂地办错了事,哥哥我可是很担心呐。” 吴王咬牙切齿地说道:“所以喝酒误事,我今日才有了切身的体会,他日必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不会再给别有用心的人机会了。” 别有用心? 吴家四姑娘眨眨眼,望着不远处那个和自己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心中又是不安又是惶恐。 确实是别有用心。 只不过不应该是吴王殿下! 祖母和娘亲不是说,是晋王殿下吗? 晋王英俊潇洒,年少有为,是京城不少女子心仪的对象。 她对晋王当然也有好感,但也知道自己无法高攀。 当祖母和母亲告诉她,说丽妃娘娘会帮她,她只要勇敢一些,豁得出去,就能成为晋王妃的时候,她不能不动心。 她也想像是自己的亲姐姐那样,高高在上。 她也想像是自己的亲姐姐那样,被众人钦羡。 于是便有了今夜的一幕。 不是的……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能感觉到周围一双双注视着她的眼睛,鄙夷的,轻蔑的,不屑的,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她要怎么办? 吴家四姑娘恨不得此时此刻自己能够晕过去,可她偏偏又清醒得很。 “吴家四姑娘,你有何话要说?” 陛下威严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吴家四姑娘心里有些慌乱。 她抬眸,望向丽妃,那是她的亲姐姐。 对,这条计策是姐姐想出来的,她一定有办法的,她一定不会不管自己的。 “姐姐……” 吴家四姑娘眸中含泪地唤了一声。 “妹妹别怕,有什么委屈尽管对陛下说,陛下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丽妃走上前,用力地捏了捏吴四姑娘的手,眸中的凶光一闪而过,吓的吴四姑娘呼吸一窒。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们做的那些事情是在算计晋王殿下,都是见不得人的,是万万不能说的。 可如今她失去了清白,她要说些什么? 她不知道呀! 吴四姑娘慌了,哭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吴家姑娘哭得涕泪横流,却歪打正着,引起了一些人的怜惜。 会不会,吴家四姑娘也只是刚好路过那里? 会不会,吴家四姑娘也是被别人算计了? 陛下若有所思。 一旁的臣子们有些也按捺不住在窃窃私语。 “没料到吴王殿下竟然是这般不管不顾之人,竟然在宫中就……” “唉,到底是年轻。” “可是陛下今夜才给吴王赐婚,一位正妃,一位侧妃就发生了这种事情,李家和裴家的脸面可全没了。” …… 旁人口中的李家,正是未来吴王正妃李家姑娘的娘家。 李家众人面色沉郁,自己家的闺女还没有过门,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吴王殿下分明是不把李家放在眼里。 李家姑娘虽然沉稳,但是到底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裴家众人则是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今日宴席,临安候老太爷和世子裴觉宏都以身体不好为原因缺席,二老爷裴觉宏害怕吴王的气没消,不敢出席,三老爷裴觉行不够资格出席,所以裴家来的都是女眷。而且裴明珠未来的身份是侧妃,这种事情似乎也没有裴家置喙的余地。 裴明珠狠狠地剜了吴家四姑娘一眼,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贱人,竟然敢勾引吴王殿下,真是该死! 看着吴四姑娘俏脸因为害怕而苍白,一双眼眸带着泪珠,楚楚可怜的模样,裴明珠就更为火大,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两个耳光。 就连向来云淡风轻的淑妃,面上也闪过一丝慌乱。 吴王和她说过想要纳裴家三姑娘为侧妃的事情,因为裴三姑娘身份特殊,所以也得用上特殊的法子。 第四百八十八章 满意 吴王的计划她知道,她也是答应了的,只是一个女子,自己的儿子能看上她,是她的幸运,所以淑妃也动用自己的人手帮助吴王安排。 淑妃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明明目标是裴三姑娘,怎么会变成吴四姑娘? 原本计划中,是由淑妃带着人去撞破,不过既然丽妃和贤妃要去,那么她也就无需露面,她只是命人,在她们路过小楼的时候,提示她们进去,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她就亲自去了。 淑妃心中很是懊恼。 “丽妃呀。” 雍钦帝开口了。 丽妃连忙收拾心情。 “陛下,臣妾在。” 雍钦帝慢条斯理地道:“朕瞧着,小三和吴家四姑娘也挺有缘分的,既然他们两情相许,不如,就赐给小三做侧妃吧,今日三喜临门也不错。” 有缘分。 两情相许。 三喜临门。 吴王眼眶周围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荒诞感。 天知道,这些词句都是他准备好了,用在打算用在裴若华的身上的。 而了解雍钦帝的人听他这话,便知道这是陛下不想继续追问,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毕竟如今还在新年,闹大了谁的脸面都不好看。 不过也难怪,吴王喝醉了酒,稀里糊涂,吴家四姑娘哭哭啼啼,不清不楚,两人若不是有缘分,又怎么会在那栋小楼相遇呢? 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的偶然。 所谓的偶然,有时候就是必然。 这种事情,难道雍钦帝不知道吗? 但是他既然不想再深究,那么肯定有他的理由。 淑妃可以说是最懂得雍钦帝心思的人,她连忙笑着应道:“陛下说得是,我瞧着吴家四姑娘也是很喜欢呢。” 雍钦帝很满意她的回答,望向丽妃。 “丽妃,你说呢?” 丽妃面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吴王殿下天潢贵胄,四妹妹能成为吴王殿下的侧妃,是吴家天大的荣幸,臣妾多谢陛下恩典。” 其实丽妃在心里衡量来,衡量去,也只有这个是损失最小的方法了。 如今再计较自己的计划为什么会失败已经没有意义。 吴四姑娘和吴王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不嫁给吴王,她还能嫁给谁? 就算是想嫁,也得别人吴王愿意娶。 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大雍帝国,想要得到吴王青睐的女子数不胜数,以吴王的身份,想找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说实话,要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又闹到了陛下的面前,吴家四姑娘能不能成为吴王侧妃,还不好说。 丽妃的话似乎在雍钦帝的意料之中,他笑笑。 “既然如此,那么下个月,在李家姑娘行过大礼之后,吴家四姑娘就和裴家大姑娘一并入吴王府吧。” 淑妃和丽妃齐声应道;“是,陛下。” “陛下金口玉言。” “千里姻缘一线牵啊。” “吴家四姑娘真真是有福气啊,恭喜吴家老太爷和老太太了。” …… 听着众人的共贺之语,吴家众人脸上笑开了花。 他们敢算计晋王齐穆,本来就是抱着豁出去的念头,来到正殿之后,本来战战兢兢,害怕事情败露,陛下和吴王都不会放过自家。 哪里知道事情竟然有着这样的转折。 晋王是王爷,吴王也是王爷。 同样尊贵。 虽然做不了正妃,但有个侧妃的位置也心满意足了。 “多谢陛下恩典,多谢陛下恩典。” 吴老太爷笑成了一朵花。 吴王看着他那谄媚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他根本就不想娶那个吴四姑娘,他不喜欢这种柔柔弱弱,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女子。 吴王心中一动,这是不是她们姐妹的阴谋。 丽妃和自己的母妃一向不对付,丽妃将妹妹送入自己的王府,做内应?还是做眼线? 难道自己算计裴若华的事情被丽妃发现了,所以她将计就计? 不行,这就更不能娶那个女人了。 “父皇,我……” 吴王正要说话,可是一旁的淑妃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微不可查地朝他摇了摇头。 她又何尝不知吴王的想法,但是陛下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是不容反对的。 在朝廷大臣们的面前,切莫忤逆你的父皇。 作为儿子,你要孝顺,要对你的父皇言听计从。 吴王从淑妃的眼神里读出这样的话来。 他的话到嘴边转了一圈,终于还是道:“父皇,我都听您的。” 雍钦帝笑着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此时此刻,无人在意李家和李家姑娘的心情,也无人在意裴家和裴家大姑娘的心情。 这是陛下的旨意,心里不快,也只能笑着接受。 正殿外的小太监高声道:“晋王殿下到。” 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这才发现原来晋王并不在正殿里。 齐穆大步走进正殿,裴若华距离一步,跟在他的身后。 “参见父皇。” “臣女裴若华参见陛下。” 听到裴若华的声音,吴王的目光像是一支利箭,“唰——”的射过来。 本应出现在小楼里的裴若华却换成了吴家四姑娘。 在他以为她已经消失的时候,她却突然出现在眼前。 说实话,吴王对于裴若华,并不那么上心,想要纳她为侧妃,也只是看中了她身上的价值。 但是,对比起吴四姑娘那种小家碧玉,无疑裴若华的明艳英气更为让吴王欣赏。 而且他这一次计策失败,不得不迎娶吴四姑娘为侧妃。 想要将裴若华纳入自己的王府,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吴王如今,对裴若华竟然生出了一丝执念。 雍钦帝对裴若华的印象很深刻,毕竟在他的寿宴上,裴若华给了他那样特别的一份礼物,雍钦帝还破天荒地为了裴若华,亲手书信一封给学宫推荐裴若华。 后来,得知裴若华没有用上他的推荐信,而是靠自己的实力考上了学宫,他对于这个小姑娘就更为欣赏了。 “朕还记得你,裴家丫头。你在学宫可好?” 雍钦帝语气和蔼,好似拉家常一般与裴若华说话。 裴若华笑道:“一切都好,多谢陛下天恩庇佑。” 雍钦帝摆摆手,转头望向齐穆。 “小四,你不是说宴席没意思,要提早回府的么,怎么又回来了?” 齐穆指了指裴若华。 “我陪她过来。” 第四百八十九章 疑惑不解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引起了无数人的遐思。 这是什么意思? 晋王殿下和裴家三姑娘相熟? 丽妃隐在人群之中,眸光却像是一条剧毒的蛇,缓缓缠上了裴若华。 她看着齐穆望向裴若华,眸色淡淡却仿佛蕴含着星河。 此时她已经不再去想齐穆为何没有出现在小楼里,脑海里只是反复地涌动着一句话: 齐穆从没用这种眼神望着她! 而淑妃则是光明正大了许多,她用眼睛严厉地瞪着裴若华,那眼神像要冒出火花一般。 都怪她,要不是她,自己的儿子也不用被迫娶了吴家四姑娘。 身为皇子,竟然这般憋屈! 淑妃一反以往温柔可亲的模样,上上下下打量了裴若华一眼,冷声道:“裴三姑娘的衣着打扮似乎和刚进宫时的不一样呢?” 裴若华淡淡一笑。 “回淑妃娘娘。我确实换了一身衣裳。因为宴席上有一个毛手毛脚的小宫女,将一碗鱼翅羹打翻在我身上,我只得去更换。” 吴王眉头紧拧。 他能够确定,裴若华口中毛手毛脚的小宫女,就是他安排的人。 看来裴若华确实是被他的人带走了,可是后来呢? 她人去哪里了? 为什么小楼里的人变成了吴家四姑娘? 淑妃也是满肚子的疑问,但她面上不显,笑着问道:“哦,不知裴三姑娘是在哪里更换的衣裳?” 裴若华道:“那小宫女把我带到离侧殿不远的暖阁,我便是在那里换的衣裳。对了,我换好衣裳出来之后,还见到贤妃娘娘和丽妃娘娘带着一众夫人们走抄手游廊走过。” 反正那小宫女已经被玄武卫的人安置在晋王府的车队里,随后会带着她一同出宫,将她送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想必吴王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那个小宫女了,所以裴若华无论怎么说,都无需担心。 淑妃和吴王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疑惑不解。 “那后来呢?怎么不见你回到宴席上?我可是一直在侧殿里,怎么都没见到你?” 淑妃本能地感觉裴若华有问题,可是她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也许是她太急切的缘故,在座的许多人,包括雍钦帝都看出了异样。 为何淑妃对这位裴三姑娘这般关注? 别人都说了缘由,还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当然,并没有人将裴若华和吴王、吴家四姑娘的事情扯上关系,就算是再有想象力的人,也难以将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三个人联系在一起。 裴若华应道:“因为就在我准备回到宴席的时候,我发现有人从正殿拐角处一闪而过,手里似乎还拿着武器,今夜陛下和众位大臣们都在正殿里,我担心那是刺客,所以就追了上去。” 裴若华说得很平淡,但听在所有人耳朵里,不啻于惊雷一般。 即便事关吴王的风流韵事,左相祝陵和右相刘致远,也一直没说话,在闹哄哄的正殿里冷眼旁观,但是此刻,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有刺客! 雍钦帝的眸光骤然一凛。 只听裴若华继续道:“后来,那人发现了我,朝我攻击过来,他对宫里的环境似乎很熟悉,一路打,一路往偏僻的地方躲。数十招之后,我不是他的对手,所幸那时正好遇见晋王殿下,殿下出手,制住了那个人。” 说着,裴若华抬起右手,这时众人才发现,她右手衣袖上,有一道约莫五寸长的裂口,像是被什么利器割破的一样。 就连吴王,也觉得裴若华说的话没有任何破绽,可是问题是,那个小宫女还是不是自己安排的小宫女?如果不是,谁在这里面插了一脚? 雍钦帝拧着眉头,望向齐穆。 “真是刺客?” 相比裴若华,他还是更信任自己的儿子。 齐穆点点头。 “是的。武功还不弱,武道七重境的境界。” 武道七重境,称得上是高手了。 虽然皇宫里也有高手保护雍钦帝,但再密不透风的保护,也在总会有松懈的时候,何况刺客隐匿在暗处,万一被他瞅准了机会,那可就危险了。 “那人何在?” 雍钦帝问道。 齐穆道:“来人,把人带进来。”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雷动和长风扭一个清瘦的男子走进正殿。 那男子嘴里塞着一团布,双手反绑在身后,更为让人震惊的是,他穿着一身太监日常穿的深灰色圆领窄袖袍。 众人很是震惊。 “这是……” “是宫里的太监吧?” “是真正的太监还是伪装成太监的刺客?” …… 听了朝臣们的议论,丽妃有些好奇,眸光穿过人群,从那人脸上扫过,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但五官还是能够认出来,丽妃不由得大惊失色。 他不就是自己一手提拔上去的御膳房副总管太监么,自己还嘱咐他要在齐穆的吃食里头下手,好进行自己的计划。 他是刺客,怎么会? 不止丽妃,贤妃,淑妃也认出来了。 贤妃和淑妃不约而同地朝丽妃望过去,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 一时间,正殿里极为安静,似乎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够听得见。 雍钦帝微眯着眼,既然是玄武卫出手,那么想必这人的身份,齐穆应当是清楚了。 “这个人是什么身份?” 齐穆朗声道:“回父皇,此人乃是北荒塔真族的探子,五年前秘密潜入我大雍帝国,并顺利地隐匿在皇宫里,如今,他是御膳房的副总管太监。” 雍钦帝眼角一跳。 五年前! 还顺利地隐匿在皇宫里! 御膳房的府总管太监! 这时,所有的人都闭紧了嘴巴,不敢再多说一句。 因为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了雍钦帝有多么的愤怒。 他的皇宫,竟然成了筛子一般,就连御膳房这样重要的位置,都能够被一个探子所把持,如果不是他日常谨慎,只吃自己小厨房里做出来的饭食,只怕早就被人给毒死了! 如果今日那探子没有被裴若华和齐穆发现,他到底还要还要在皇宫里隐匿多久?! 雍钦帝的脸顿时扭曲,声音像是雷声一般沉闷。 “他在皇宫里可有同伙?” 齐穆应道:“儿子制住他不久,就问了几句话,只知道他的身份,然后就和裴三姑娘一同前来面圣,详细情况还未来得及问。” 雍钦帝咆哮道:“把他拉下去,给我查,一定要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 齐穆沉声道:“是,父皇。” 说完,他做了一个手势,长风和雷动便又将那人给拖了出去。 那人口不能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第四百九十章 收获 齐穆继续道:“父皇,御林军那边,还请您下一道旨意,加强宫里,尤其是您的宫殿的防卫。” 雍钦帝立刻唤来身后的一个中年太监,对他耳语了几句。 中年太监很快便领命而去。 丽妃感觉有些眩晕。 今夜的打击一个接着一个,她的脑子几乎都有点不够用了。 怎么会这样? 她和那人往来密切,素日里她看哪个妃嫔不顺眼,就吩咐他往她们的饭菜吃食里加点料,不至于害死人,只是让她们生一场病罢了。那人在御膳房,做这些事情轻而易举。 作为回报,丽妃也帮助那人在宫里站稳脚跟,步步高升。 万一那人把她这些事情说出来了,她该怎么办? 陛下的多疑,丽妃是知道的。 他出了相信他身边那几个从小跟到大的奴才,就连自己的枕边人,亲生儿子,有时候也会心生忌惮。 所以淑妃才压着吴王,让他对陛下事事顺从。 陛下若是知道了自己对妃嫔们下药,肯定就会猜测自己会不会对他下药,一旦陛下生出了这样的想法,自己就是必死无疑了。 丽妃觉得寒意从脚后跟直冲天灵盖。 这时,雍钦帝的表情也缓和下来了。 “裴家丫头,你很好,帮助朕找出了宫里的刺客,你要什么奖赏?” 裴若华朝雍钦帝福了福身。 “多谢陛下。臣女不需要奖赏,那个刺客暴露自身,乃是因为陛下洪福齐天,有上天保佑的缘故。能够替君父分忧,是作为子民的职责。” “好,好,好。” 吴王让雍钦帝闹心,又出了北荒塔真族探子潜伏在宫里的事情,雍钦帝心情跌入谷底,听了裴若华一席话,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 裴若华这话他爱听,他可是真命天子,就算是周围有魑魅魍魉,也一定伤害不了他。 在场众人看着裴若华,心中都不禁感慨,裴家太幸运了,看着就要没落了,却出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后辈,又有本事,又会说话讨陛下的欢心,看来裴家是振兴有望啊。 齐穆趁着这个当口,插话道:“对了,父皇,裴三姑娘在学宫已经顺利凝结了武魂,并且被广白长老收为弟子。” 齐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是重锤一般落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广白长老的弟子! 在座不少朝廷大臣都曾在学宫求学过一段时间,但他们有些是外门弟子,有些是内门弟子,能够被学宫九长老收为亲传弟子的,更是少之又少。 凌云峰对于他们而言,更是神圣一般的存在。 如果仍然按照学宫的规矩,裴若华现在的辈分是很高的,恐怕在座的许多人都得唤她一声师姐! “不是吧?” “真的吗?” “谁敢冒充广白长老的弟子呀,不要命啦!” “晋王殿下说出来的话,还会有假?” “也是,殿下和凌云峰的关系一向不错。” …… 左相祝陵一跃而起,他没看裴若华,只看着齐穆。 “殿下,您说什么?能否再说一次,老夫有些耳背,才刚没听清楚。” 齐穆笑笑。 “裴三姑娘凝结的武魂乃是千凰之王,广白长老对她很是欣赏,已经收她为弟子。” 祝陵愣住了,他知道齐穆这样说,那肯定就是了。 他转过头,紧紧地盯着裴若华。 “千凰之王?神兽武魂?” 若是一般人,只怕会被他凶恶的目光吓得瑟瑟发抖。 裴若华倒是很坦然的,毕竟自己和他又没有打过交道,何必怕他。 “是的。至少师尊是这么说的。” 众人又是震惊不已。 “竟然是神兽武魂!” “果然,能进凌云峰的,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 …… 祝陵若有所思。 “如果是这样,那就难怪了,广白长老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收弟子了。只是我看裴姑娘,武道等级似乎不高。” 裴若华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是的,我只有武道三重境的境界,不过师尊说不必急于求成。” 祝陵也没有取笑她的意思,反倒觉得她这般坦坦荡荡,正是凌云峰的本色。 “正是这话,基础打好了,将来的路才会更好走。对了,我祝氏也有一位子弟在学宫求学,不知裴姑娘可认得他?” 裴若华笑了,弯弯的眉眼,煞是好看。 “祝邱,我认得,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 祝邱心中一喜,学宫凌云峰的广白长老是他一直敬仰的人物,无奈广白长老却不喜他的性格为人,不愿与他有更多的结交。 若是能通过这位裴家姑娘拉近和凌云峰的距离,倒是好事一桩。 “这就好,你们年轻人嘛,正应该互相帮助,互相扶持。” 贤妃和卫王齐景对视一眼,心中暗忖,左相对裴家姑娘很是欣赏啊,看来可以尝试拉拢一下裴家了。 雍钦帝听到这里,也颇为高兴,甚至还有些隐隐的自得。 裴家的这个丫头,是自己写信推荐给学宫的,想当年,她还是人人口中的练武废柴,只有朕,看出了她的天赋。 看来,朕还是很有眼光的。 “裴家丫头,看来这一回,朕的赏赐是必不可少的了。” 推拒雍钦帝的赏赐,可一不可再,裴若华并非那种真的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当下,她也不矫情,说道:“裴若华多谢陛下赏赐。” 这一次,她是以广白长老弟子的身份接受雍钦帝的赏赐,所以雍钦帝很是大方,也很是舒心。毕竟学宫的地位,广白长老的地位,就算是雍钦帝,心里也是怀抱着崇敬之心的。 这件事情一打岔,就没有人再关注吴王和吴家四姑娘的风流韵事了。 看着裴若华明艳的笑容,吴王和淑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齐穆在众人面前挑明了裴若华的身份,也断绝了吴王的一切念想,毕竟广白长老的徒弟,是绝对不可能给人做妾的。 即便是皇子,那也不可能! 今年正月十五的宴会可谓是一波三折。 有人欢喜有人愁。 不过收获最大的,肯定是裴若华了。 她带着陛下赏赐的一大堆珍玩珠宝回到裴府,可以想见,又会引来不少人羡慕嫉妒,乃是痛恨的目光。 不过,她可不管别人的看法和说法,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反正正月十五过后,裴若华就要返回学宫了,京城里的事情都和她没有关系。 第四百九十一章 得益最大 吴王府。 书房。 外头天寒地冻,屋里虽然烧着地龙,但吴王的谋士们一言不发地站在下首,他们一个一个皆是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觉得屋里的温度似乎比外头还要冷,哪里还有平日高谈阔论的姿态。 吴王坐在黄花梨书案后,烛火一闪一闪,使得他本就冷漠的脸上更为晦暗不明。 竟然失败了?! 怎么会失败?! 他动用了淑妃在宫里的人手来安排,淑妃在宫里可是经营了二十多年,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可是竟然…… 回想起吴家二姑娘,人虽然长得不错,但长得好看的女人多得是,身负神兽武魂的女人却可遇不可求。 何况裴若华长得又不难看,吴王甚至觉得裴若华身上散发出来的硬朗和英气,比起吴家二姑娘那种柔弱像是花朵一般的姑娘更为吸引人。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雍钦帝对裴若华的印象很好,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能力,更是因为她应对得体,面对雍钦帝并不过分谄媚,但也表达出了恰到好处的尊敬。 身为帝王,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下面文武百官的面色,心机通通收于眼底,可以说,雍钦帝看人的水平很高,几乎从眉梢眼角,就能大概知道那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谁都知道,一旦得到了帝王的欣赏,从此便一飞冲天,但谁也知道,君威难测,帝王的欣赏可不是那么好得到的,本想卖弄聪明,结果做了蠢事的例子比比皆是。 裴若华既不因为畏惧皇家威严而畏畏缩缩,又不因为想要引人注目而特立独行,她只是如同平常那般行事,言语,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没有变过,所以在雍钦帝看来,她很真诚,也很真实。雍钦帝对于这样的人,尤其是年轻人,是很欣赏的,裴若华算一个,京城府尹李寒川也算一个。 吴王一直握成拳头的手就没有松开过。 可惜了。 太可惜了。 如果说之前裴若华对于吴王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一个攫取利益的工具,那么今夜的宴席算他很用心地在观察着她,倒是真切地感觉出她的好处来。 然而刚刚萌芽的心思被齐穆一开口,将裴若华凝结出千凰之王武魂的消息公诸于众的时候,就被斩断了。 吴王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得到裴若华了。纵然裴若华只是一个庶女,纵然临安侯府已经没落了,但如今她的身份,是广白长老的弟子,没见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左相祝陵也对她亲切有加。 除非他毁掉和李家姑娘的婚约。 可是这样一来,他的企图就太过明显了。 首先李家是不会愿意的,就算愿意,肯定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而且一旦闹大了,他的脸面,淑妃的脸面可就都丢尽了。 其次陛下肯定会察觉,如果因此对他起了防备之心,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下首的谋士们瞧着吴王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心情也跟着七上八下。 纳谁做侧妃,这本是吴王的私事,他们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并没有真正涉入。他们原本也觉得这并不是是一件多么大的事儿,而且有淑妃娘娘在,等到生米煮成了熟饭,即便这位裴三姑娘再有能耐,也还是得乖乖地嫁入吴王府,要不然,事情传了出去,那些看热闹的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把她给淹死。 谁知道事情竟然会有这样的翻转。 看吴王殿下的样子,是气得不行了,怕就怕他把怒火迁怒到他们一干人等身上啊。 “查,给我查个清楚明白!到底是谁,敢坏了本王的事!” 吴王一拳砸在书案上,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一拳又沉又重,竟把书案上放着的茶盏给震得叮当作响。 “是,殿下。” 吴王身旁一个穿着银甲的校尉沉声应道,匆匆地走出书房,不多时又折返回来。 这人是吴王殿下的贴身侍卫,真正的心腹。 他武功高强,冷血无情,瞧瞧他腰间的佩剑,寒光锃亮,真是让人心惊胆寒啊。 谋士们都大气不敢出,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到地上,也没人理会。 吴王微眯着双眼。 “你们说,这一回,是不是老四在使坏?” 老四,自然就是皇四子晋王齐穆,吴王跟他一向不对付,所以自家这边一旦出事,第一时间就会想是不是老四给自己添堵。 顿了顿,吴王又道:“要不然,他和裴三姑娘怎么就会一起出现呢?” 他鹰隼似的狠厉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一个谋士身上,抬手指向那个谋士。 “你来说!” 那个谋士撩起眼帘看了吴王一眼,心头一跳,不敢再看,连忙又垂下眼帘。 要怎样回答才好呢? 那个谋士心念飞转,如果顺着吴王的话头去说,把一切都推到晋王的身上,这也许是吴王愿意听到的。 可是这一回,因为晋王揪出了潜伏在宫里数年的刺客,陛下对他正是满意的时候,与晋王对上,并没有好处。 而且吴王的对手,又不止晋王一个人,楚王,卫王都有可能出手,而且楚王妃的亲妹妹是陛下的安嫔,卫王的母亲是陛下的淑妃,他们在宫里的人脉,用起来怎么也会比晋王更为顺手。 还有丽妃,她也有嫌疑,怎么别家的姑娘都安安分分,就他们吴家的二姑娘那么恰好地出现在了那座小楼里呢? 宫里的屋子成千上万,若是没有人带着,自己乱走乱逛的话,可真不好说自己会走到哪一间屋子。 将黑锅扣在晋王身上,万一错了,不但放走了真正的幕后黑手,只怕晋王也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那个谋士心里略微淡定下来。 “回殿下,属下以为不能因为晋王殿下和裴三姑娘一起抓住了刺客,就断定这一切都是晋王殿下谋划的。” 吴王挑了挑眉。 “哦?说说你的看法。” 那个谋士便道:“殿下的目标是裴家三姑娘,可是不知为何,却变成了吴家二姑娘,从结果来看,这对于晋王殿下是没有任何的影响的。” 吴王的侧妃是谁,跟晋王有什么关系? 当然是谁得到的好处大,谁就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吴王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你的意思,是丽妃?” 这件事,从头到尾,得益最大的就是吴家。 第四百九十二章 倒霉 虽然家里出了一位娘娘,虽然吴老爷在学宫里占据着一个总管的位置,但在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大族看来,吴家还只是一个中等家族,算不上顶级。 以吴家二姑娘的身份,即便是吴王侧妃,也是高攀了。 何况吴家二姑娘无论是容貌上还是才华上,都不突出,从正常的谈婚论嫁上来看,她是入不了吴王的眼的。 但这件事情一出,吴王就是不愿意,也得捏着鼻子认了,谁让你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呢。话又说回来了,吴家虽然不济,但丽妃还是要忌惮两分,她入宫时间不长,却已经坐到了妃位,这手段可不一般呐。 吴王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觉得从这个角度考虑,丽妃的确是最可疑。 一来她是后宫的四位妃子之一,虽然地位和人脉都不如淑妃和贤妃,但还是有人愿意为她所用的。 二来,丽妃无子,也许就想要通过将自己的妹妹送入吴王府,来拉拢自己。未来若是吴二姑娘生下了孩子,那也是天家血脉,尊贵非常。 那个谋士当然也不敢一口咬定就是丽妃,毕竟丽妃身份不一般,而且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是大胆假设罢了。 “殿下,属下以为,凡事要做一件事情,最先要考虑的,就是利益。楚王,卫王,晋王都有可能算计您,但是如果说谁的得益最大,那必定是丽妃。” 吴王点点头。 确实,他那几个兄弟,除了从头到尾看了一出好戏之外,似乎也没得到什么好处。 齐穆倒是得到好处了,不过人家那好处,是从别的地方得来的,一想到这里,吴王不禁又觉得牙酸。 说起来,那个北荒的探子在宫里隐藏了那么些年,一直都没被发现,如果不是今夜裴若华插手,齐穆还未必就能够揪出那个探子来。 如果当时遇见裴若华的是自己,也许这份功劳就会落在自己头上了。 不过,这也说不准,如今雍钦帝看着是对裴若华和齐穆抓到了北荒的探子很满意,但是过不了两天,他也许就会想,为什么那个探子在宫中多年都没被人发现,而裴若华和齐穆只是偶尔进宫一趟,就发现了呢? 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话,实在是雍钦帝生性多疑,要取得他的信任可是很难很难的。之前就有过一个老太监因为一句话说得不够谨慎,触怒了雍钦帝,被他打发到浣衣局当总管。这还是因为那个老太监年纪大了,雍钦帝对他也有几分可怜之心,才没有赶尽杀绝。 想到这里,吴王猛然想起一个人。 “那个宫女呢?在计划里,她必须将裴三姑娘带到小楼,如今她人呢?” 这时,吴王身旁那个穿着银甲的兵士说道:“回禀殿下,我们的人在宫里找过了,并没有找到那个宫女。不过,能够确定的是,在宴席的间隙,有几两马车出宫了,其中有一辆马车,拿的是景秀宫的腰牌。我们的人已经循着踪迹去追了,不过如今还未发现那个宫女的踪迹。” 其实这些消息,都写在了小报上,只不过吴王还没来得及看,他又问了出来,所以银甲兵士也就很快回答了。 吴王眸光猛然一沉。 丽妃,果然是丽妃! 那个宫女原本替淑妃做事,淑妃选中她来对付裴若华,必定也是信任她的。 然而,人心难测,在宫里哪里会有永远的忠心不二,只不过看谁的出价最高罢了。 也许他和淑妃的谋算不知在那个环节泄露了风声,以致于被丽妃觉察到了,所以她就顺着杆子爬,干脆买通了那个宫女,将要带到小楼的人从裴三姑娘换成了吴二姑娘。 事成之后,又把那宫女送出宫去,如今人都找不到了,也算是死无对证了。 丽妃,好算计啊! 难道在你心目中,我齐衡就是这么好糊弄的人么? 吴王冷笑一声,眸中精光四射。 一层一层地想下来,吴王已经认定了丽妃就是幕后黑手。 这都在齐穆的预料之中。 丽妃既然敢算计他,那就要有事情败露触怒他的准备。 吴王所看见的所有线索都指向丽妃,自然是齐穆命令玄武卫安排的,两人既然那么爱算计,那就狗咬狗去吧。 而在另一边的景秀宫,丽妃吩咐所有太监宫女都退下,自己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窗下的太师椅上。 她心中纳闷,自己的目标明明就是晋王,怎么临到头了换成了吴王? 回想起齐穆和裴若华站在一起,光风霁月,正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丽妃的心中就跟针扎似的。 骤然发生的变故,让吴家手足无措,但以吴二姑娘的资质,说实话,能够成为吴王侧妃,吴家就已经很高兴了,其实,在他们算计晋王之前,也已经做好了打算,即便晋王不愿给予正妃的位置,一个侧妃也是可以的。 丽妃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她只觉得今夜发生的事情让自己有些恍惚了,都好似不记得宴席是怎样结束的,自己是怎样打发吴家出宫的,又是怎样回到景秀宫的。 如今略微回过神来,觉得吴家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她可没有忽略李家和李家大姑娘的反应,还有临安候裴府,那位身负狐狸武魂的裴大姑娘,这两个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如今有陛下的旨意在,他们不敢怎么样,但是将来吴王府的后院终归是正妃娘娘说了算,以吴二姑娘的个性,未来的路不会好走。 罢了罢了。 见一步走一步吧。 如今的自己,也没有那么多的心力来想吴家二姑娘的事情了。 眼下,迫在眉睫的就是那个北荒的探子。 丽妃眸光凝了凝。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太监,是陛下赏赐给景秀宫一批瓜果,他被总管太监派过来跑腿的。 她左想右想都想不通,那个太监不过就是伶俐了些,嘴甜了些,也没有太过突出的地方,怎么就是北荒的探子呢? 虽然那个太监为自己办事,并不是明面上头的,但是该知道的人一定会知道,比如贤妃,比如淑妃,比如那个蠢蠢欲动的安嫔。 至于陛下,那就更不必说了,向来只有他不想知道的事情,而没有他不能知道的事情。 自己怎么就怎么倒霉,用得顺手的奴才偏偏就是北荒的探子呢。 第四百九十三章 软弱 如果他是别的身份,那也许还有两分余地,但是北荒和大雍帝国向来不和睦,大大小小的战争没少打,那个探子蛰伏在宫中,就像是有一把刀随时在雍钦帝的身边晃荡,雍钦帝能够容忍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 丽妃没来由地身体一颤,心底有些发慌。 贤妃和淑妃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万一借这一件事算计自己,再加上陛下生性多疑,一旦被陛下厌弃,自己可就全完了。 唉…… 丽妃低低地叹了口气,眼角落下了一串眼泪。 自从进宫以来,她很少流露出自己的软弱,哪怕前路步步惊心,她也是斗志满满的,但是以往她面对的都是宫里的女人们,只要能够得到雍钦帝的怜惜,她就不会担心自己会输。 这一次,她要直接面对雍钦帝,面对他的怀疑,甚至雍钦帝会不会认为自己是那个探子的同伙? 真的这样的话,不但从此以后就会失去了雍钦帝的宠爱,这个妃位保不保得住,还不一定。 没有帝王宠爱的妃嫔,是很可怜的。 看看康妃就知道了。 她生养了皇五子舒王齐泰,但雍钦帝对她很冷淡,同为妃位,她虽然也是锦衣玉食,但是没有任何存在感,不仅仅没有贤妃,淑妃的尊贵,就连比她品阶要低一等的安嫔都比不上。 康妃安于这种生活,但丽妃却觉得若是自己沦落这个地步,还不如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就如同槁木死灰一般。 怎么办? 自己要怎么办? 吴家肯定是帮不上忙的。 自己的二妹妹马上就要嫁入吴王府为侧妃,那么吴王会帮自己吗? 不,不会。 丽妃心里马上否定了。 她可没忘记吴王那黑得像是锅底一样的脸和望向吴二姑娘那恶狠狠的眼神。 很明显,他并不喜欢吴二姑娘,如果不是陛下发话,吴二姑娘未必能够得到一个侧妃的位置。 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出手对付吴府已经是好的了,怎能奢求他能帮助自己。 如今丽妃自然是不知道在自己算计齐穆的时候,吴王也在算计着裴若华,只是因为被齐穆识破,故而将吴王和丽妃这两条线搭在一起。 她还以为是自己这边出了纰漏,把吴王错认为晋王给带到吴二姑娘那边去了。因为受她指使,在宫宴上对齐穆食物下手的人正是那个探子,如今探子在玄武卫的手里,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已是不得而知了。 不过,她如今也没工夫追究这些了,只想着自己怎样才能从这一潭浑水中全身而退。 要不,去找晋王帮忙? 丽妃脑子里闪过念头。 自己虽然算计他,想将自己的妹妹推上去成为晋王妃,但是事情没办成,估计晋王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所以如果吴家代替自己出面去求求他,估计他看在父亲的情分上,会帮自己一把的。 想到这里,丽妃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的谋算失败了,算是给自己还留了一条后路。 她轻吁出一口气,只是以陛下的性格,如今必然会安排了人手盯着景秀宫,自己如何往宫外晋王那处传递消息呢? 丽妃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看来这件事情要从长计议,免得被陛下知道了,那就是错上加错。 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 贤妃,淑妃,在自己背后虎视眈眈的安嫔恐怕早就已经有所动作了,自己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丽妃细细思量,终于还是决定要冒险。 天亮了。 丽妃高声唤道:“来人。” 几名宫女鱼贯而入,她们谨守规矩,在自己的位置站定。 丽妃的贴身婢女站在丽妃身旁,看着她容色憔悴,眼底乌青,忍不住道:“娘娘可是一夜没睡?伤了身体可怎么是好?” 丽妃摆摆手。 “无妨。对了,你开库房,去挑几样东西送到吴府,就说是本宫给二姑娘的贺礼。” 吴二姑娘即将成为吴王的侧妃,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宫中,不是什么秘密。 贴身婢女点点头。 “是,娘娘。” 丽妃对贴身婢女招了招手。 贴身婢女心领神会,躬下身,丽妃便压低声音在她耳旁说道:“本宫修书一封,放在贺礼里头,由你亲自送回吴府,你要仔细,莫要露了行迹。” 这名贴身婢女是丽妃从吴府带进宫里的,本身能力不俗,所以很得丽妃信任。她听丽妃这般说,便知道丽妃要给吴府带话,但事情隐秘,不可让旁人知道。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 丽妃满意地看了她一眼,紧绷了一个晚上的心弦终于略微放松下来。 她在给吴家的信中,详细写明了自己如今的境况,请父亲去找晋王殿下帮忙。 至于吴府会不会因为眼下的情况而放弃了她,这个她倒是不担心。 如果吴府还想要保住自己的荣耀,就一定要保住自己,这笔账,他们不会算不清楚。 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丽妃这才感觉到有些困意,便歪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 贴身婢女按照丽妃的吩咐,从库房里挑出了几样又贵重看着又贴面的珍品,把丽妃的书信藏在木盒子的暗格里,这才出宫去。 一路上,无惊无险,很顺利地到达了吴府。 吴府对于丽妃和那个太监的瓜葛是一无所知,如今还在为吴二姑娘即将到来的婚事而高兴不已。 收到丽妃的贺礼之后,觉得这是宫里的赏赐,就更是喜上加喜。 只不过贴身婢女的脸色有些沉重,隐晦地表示贺礼里头有丽妃给吴府的书信。 等到贴身婢女离开吴府之后,老太爷带着吴府的几位老爷一同来到书房,打开丽妃的书信,这一看,人人脸上的喜色都不翼而飞。 原本以为昨儿宫里夜宴,裴府三姑娘和晋王殿下揪出了隐藏在宫里的探子,自己家只是看个热闹,哪知道七弯八拐的,竟然就扯上了关系。 吴府现在可是被推到了悬崖边上啊,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 要怎么是好? 众人都将目光望向吴府的主心骨——吴老太爷。 第四百九十四章 拜访 吴老太爷也是头疼,心里犹豫不决。 不说贤妃和丽妃的娘家,就是安嫔的娘家,吴家也是远远比不上的,所以,吴家不拖后腿就算是好的了,真要帮助丽妃,吴家也帮不上什么。 但是不管丽妃,那肯定是不行的。 吴府日益兴旺,与丽妃在宫里的地位水涨船高是分不开的。就算他们想和丽妃撇清关系,也不见得就能成功。 于是,吴府众人在商议了一番之后,觉得丽妃的提议还是可行的。 吴大老爷和晋王多少有些交情,去求求晋王,想必晋王也不会见死不救。 所幸正值新年,吴大老爷从学宫回到京城吴府过年,行事也方便,如果他现在尚在学宫,等待消息传递,一来一回的,只怕时间也来不及了。 事不宜迟,夜里,吴大老爷就往晋王府递了拜帖。 给晋王府递了拜帖,但晋王也不是说你想见就能见着的。 就这样又等了三天,一点消息也没有,整个吴府的气氛越来越凝重,甚至还有人提议,是不是该走走吴王的门路,毕竟将来,吴二姑娘是吴王的侧妃。 吴老太爷也愁啊,就在他游移不定的时候,终于等来了晋王府的消息,说是晋王在晋王府等候吴大老爷大驾光临。 吴府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吴大老爷连忙赶往晋王府拜见。 “大老爷,晋王府到了。” 车夫提醒道。 吴大老爷打开马车门,便见晋王府的红漆大门有一丈多高,门上的铜钉闪闪发光,门口有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你们是什么人?” 看到马车停在了自家门口,门房从一旁的小侧门出来问道。 晋王府里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门房,也轻易得罪不得。 吴大老爷连忙递上牌子,道:“我是吴府来的,今天特地前来拜访。” 门房一看牌子。 “嗯,管事交代过,你请进吧。” 吴大老爷跟随着门房进了晋王府,走在一条弯弯曲曲的清雅小路,一路往侧殿走去。 入得院子,曲折游廊,廊下种着几株梨花和芭蕉。 侧殿进门便是一张黄花梨大案,上面摆放着纸笔墨砚,一个小六角景泰蓝香炉正袅袅燃着苏合香。不远处的窗格上糊着天青色窗纱,窗下摆放着一张长椅,上头还垫着绒毯。西边靠墙的书架上满满都是书卷,墙上还垂着一副山水图。 齐穆穿着一身碧色长衣,黑发随意地用翡翠玉簪拢着,端坐在黄花梨案桌后。 吴大老爷心头一凛,总觉得齐穆那看似悠闲放松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不可知。 “拜见晋王殿下。” 他不敢怠慢,恭敬地朝着齐穆深深一躬。 齐穆淡笑。 “不必多礼。不知吴大人请见本王,所为何事?” 吴大老爷还想要客套两句,但看着齐穆似笑非笑的模样,登时歇了心思,想了想,心下自嘲,晋王殿下时间宝贵,能抽出空来见自己就已经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了,自己可不能不识趣啊。 这样想着,他便道:“在下是为了昨日宴席上那个北荒探子而来。” “哦?北荒探子?” 齐穆明知丽妃和那北荒探子的关系,也料到了吴大老爷此番来意,却故作不知,假意有些惊讶,想听听吴大老爷接下来的话。 吴大老爷叹了口气。 “殿下,请听在下细细说来……”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齐穆的脸色,但见齐穆面淡如水,心里就更是打鼓,看不够齐穆的想法是什么。 等到吴大老爷说完,齐穆沉默着。 难道,是那个探子在玄武卫的问话时候胡乱攀扯丽妃? 就在吴大老爷心里越来越慌的时候,齐穆开口了。 “吴大人的意思,本王明白,不过,此事事关重大,陛下宴席上也下了旨意,说是要彻底查,本王总不可能徇私。” 听晋王殿下话里的意思,事情还没有一个最终的结果。 吴大老爷连忙道:“在下并非求王爷徇私,只是这件事,丽妃也是被那探子蒙蔽,虽然与他打过些许交道,但并不知道他真实身份,还望王爷明察,陛下那里,也请王爷代丽妃和吴家澄清一二。” 吴大老爷人品还是不错的,齐穆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感,何况自己还欠了吴大老爷一个人情,若是在这一次将这个人情还了,倒也不错。 齐穆沉吟片刻,道:“若真如吴大人所言,丽妃与那探子并无甚瓜葛,你们自然无需过虑。放心吧,玄武卫办事一向公道。” 吴大老爷见齐穆并未松口,心里有些失望,但他也明白,玄武卫秉持公道的话,其实也就是帮了丽妃帮了,毕竟如今这个情况,宫里想要对丽妃落井下石的人可是不少。 再说了,陛下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如果丽妃真是无辜,陛下也不会胡乱处置了她。 “多谢晋王殿下。” 齐穆摆摆手。 “不必,既然陛下将此事交给本王,交给玄武卫,本王自当尽力而为。” 吴大老爷出了晋王府,虽然心情还是有些沉闷,但已经不再像是最初那般忐忑。他心里清楚,他们能够做的都做了,其他的,就看陛下的意思。 宫里,吴王府,晋王府,吴家发生的事情裴若华都不知道,如今她正准备返回学宫的事宜。 大太太谭氏也放下手边的事情,来帮着裴若华收拾行李。 和第一次去学宫相比,这一次裴若华要带的东西就多了许多,裴老太爷郑重其事,开了库房,亲自挑选准备给广白长老的年礼。 谭氏打理得妥妥帖帖,裴若华一时竟插不上手。 想了想,自己这一次回京城,多亏了安平镇天工楼的掌柜何英,若不是她给自己提供了一辆马车,又吩咐李叔李婶一路照顾,恐怕此行并没那么容易。 如今李叔李婶还在京城天工楼里等着她的消息,一同回安平镇。 裴若华便打算往天工楼去一趟。 据说天工楼的名下,聚集了大雍帝国最顶尖的工匠,比如打铁的,修路造桥盖房子的,雕刻的,还有制琴的,等等。裴若华还记得,京城天工楼的掌柜,是个身材瘦削颀长,姓陶的年轻男子。 第四百九十五章 冤家路窄 第四百九十六章 越来越窝囊 裴若华披着石青色滚灰狐毛大氅,穿一身藕荷色镶大花出风毛褙子,月白色棉绫裙,凌虚髻上插着点翠飞凤钗,配一副连环珍珠的耳环。 一路的红灯笼闪着和暖的光,光团将她笼罩着,素颜仙姿,有一种淡雅飘逸的美感。 他从裴老太太那里得知裴若华已经凝结了神兽武魂,并且被学宫广白长老收为徒弟,从此已是自己不可高攀的人物了,贾世杰心中更恨,同时涌上了一股强烈的不甘。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都越过越好?! 而我却是越来越窝囊?! 我不服! 我不服! 所以贾世杰并未检讨自己,反而将心里的仇恨都一股脑儿地倾泻在裴若华和裴正明的身上。 到底是在外头,就算是有多么大的仇怨,也不能让人看了笑话,毕竟裴家和贾家还是亲戚。 裴正明经历的事情多了,人也成熟了,想法也深刻了,知道很多时候,不能凭着自己的喜好随心所欲地行事。 有时候,自己是高兴了,可是却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 就如同面前的贾世杰,他虽然不是裴家人,但是他是裴老太太宠爱的侄孙,老太太对贾世杰比对自己这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可要好多了。 一旦自己和贾世杰发生冲突,裴老太太肯定会护着贾世杰,到时候受到斥责的,不仅仅是自己,甚至连母亲谭氏也会受到牵连。 如今谭氏已是裴府的掌家太太,裴老太太虽然面上没什么,可是心里还是想让自己的侄女二太太贾氏掌家,为此暗地里没少使绊子,如果不是谭氏和高氏齐心,只怕早就让老太太得手了。 裴正明心里明白,自己的父亲是临安候世子,将来临安侯府终究是要传到自己手上的,那么大的一份家业,裴老太太和二房那一群人又怎么会甘心呢? 不过就是使出各种各样的手段来为自己谋求好处罢了。一旦再得不到好处,只怕那群人宁愿毁了裴家,也不愿裴家由大房来继承。 所以自己可不能傻里傻气地中了别人的计,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贾兄也是来参加文会的吗?” 裴正明问道。 “贾兄?”贾世杰嗤笑一声,不怀好意道,“裴正明你什么时候那么客气了?啊,也对,你本来就是个伪君子,这里人那么多,不装模作样怎么行呢。真是可惜啊,别人没见着你的真面目。” 贾世杰的话说的难听,裴正明虽然心里告诫自己要忍让,但毕竟还是年轻,和裴正明本来就不对付,哪里忍得住这种恶气。 “你……” 身后的裴若华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哥,别同他一般见识,被狗咬了一口,难道你还要咬回去?” 裴正明拽紧拳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三妹妹说得是,咱们走。” 贾世杰看着裴正明和裴若华的背影,眸中的精光越发狠厉。 只是他们都没有料到,这一幕,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三妹妹,往这边走。” 裴正明瞧见不远处有一汪碧水,旁边有一大片的空地,整齐地摆着很多圆桌,桌上是一碟碟的点心瓜果,每张圆桌配上六把椅子,湖里则是停着一艘精致的画舫。 来到池畔,已经有不少人等在那里了,不但有参加文会的人,还有拿着天工楼邀请函的人。 裴正明找了一个略微偏僻位置坐下,他可不想再见到贾世杰了,晦气。 裴若华倒没有被贾世杰影响到心情。 “哥哥,你有见到书院的同学吗,我们要不要去打招呼?” 裴正明笑道:“书院确实有几位同学来了,不过我们不太熟,才刚在外面打过招呼,如今各管各的就好。” 天色渐渐暗下来。 四周的灯火陆续点燃。 附近的圆桌渐渐坐满了人,裴正明和裴若华这桌也坐满了。在每张圆桌的左右,还站着两名小厮,他们手拿着一本册子和笔墨,穿着深灰色短褐,衣服袖口上绣着朱砂色的“天工楼”三个字,看着十分显眼,想必是天工楼派出来作为比赛记录的。 裴若华见状,心中觉得自己对于天工楼的能力还是小看了,除开那些有能力的掌柜们,这些识文断字的年轻人才是天工楼最大的财富。 “听说了吗?” 一个人说道。 另一个人一头雾水。 “听说什么?” “听说几天前皇宫夜宴里,有北荒来的探子。” “这个我早知道了。” “但是你不知道后来的事情吧?” “后来?后来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说那个探子招了,北荒有不少探子还隐匿在京城里。” 第一个人神秘道。 “什么?还有这事儿?” “千真万确。” “听说北荒的人很凶悍啊,除了玄武卫,谁都不怕。” “那可怎么是好啊。” “不怕,咱们不是还有玄武卫么。” …… 裴若华听了一耳朵,等听到“玄武卫”三个字的时候,不禁秀眉微蹙,北荒的人只害怕玄武卫? 一般人可能觉得这是称赞,可若是传开了,传到到雍钦帝的耳朵里,可就不一定了。 玄武卫能力那么强,功劳这么大,将来会不会使君王受到威胁啊? 裴若华深深地看了看说话的那几个人,想着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齐穆。 说她是小题大做也好,总归小心一些是没错的。 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大家请安静,文会要开始了。” 声音久久回旋,裴若华虽然只是武道三重境的武者,但也能够感受出来,这人说话的时候运起真气,所以声音才会这般洪亮,久久不散。 他话音刚落,池中的那艘画舫瞬间变得灯火通明,一群人出现在画舫上,裴若华记性不错,认出那几个人曾作为评委出现在万花节天工楼挑战台上,当中那人赫然就是天工楼的陶掌柜。 “我宣布,天工楼新年文会正式开始。奖品是天工楼出品的紫檀木七弦琴一张和白银一千两。”陶掌柜朗声说道,“文会的评委都是咱们天工楼的老供奉,保证公平公正。大家只管将自己的答案报上来,自然会有人记录,老供奉们商议过后,会给出排名。每一轮有二十人出局,知道决出最后的胜利者。” 第四百九十七章 值得期待 “好,好。” 身边有人鼓掌喝彩。 想必是天工楼的新年文会口碑很好,所以人人都很期待。 “快出题吧。” 有人高声说道。 陶掌柜轻咳一声,笑眯眯地说道:“好的,那就事不宜迟,第一回合:对联。和顺一门有百福。” 身边不少人都说出了自己的答案,裴正明左右看看,然后靠近裴若华,压低声音道:“三妹妹可有好对子?” 裴若华摇了摇头,笑道:“哥哥,我在文墨上并不大灵光。” 如果确实要对对联,她也不是对不出来,像是万花节那一回,因为天工楼拿出来的乾坤袋和她之前做魔术师时的道具太过相似了,勾起了她对以往的回忆,她着实想要那个乾坤袋,就展现了一番。 只是,她如今已经足够出挑了,神兽武魂,金灵真气,还是广白长老的亲传弟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个人再优秀,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的,样样都压过别人,只会引来不必要的嫉恨,以裴若华如今的身份,何必再去出这种风头呢,低调些正好。 裴正明点点头,心想也是,自家妹妹在武道上从一个废柴变成天才,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即便文墨不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哥哥你有什么好对子?” 裴若华盈盈笑道。 裴正明想了想。 “倒是有几个,可是都不大好,我再想想。” 片刻之后,裴正明缓缓说道:“平安二字值千金。” 一旁记录的天工楼小厮听到裴正明开口后,将裴正明排队领到的数字和答案都工工整整地抄写好了。 等到没有人再回答时,小厮们便将抄写好的纸张送上画舫。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只听陶掌柜开口道:“第一回合,出局的是六十五号,九十四号,一百二十七号……第二回合开始,对联,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如果说第一回合只是开胃小菜,那么第二回合就是正餐了,明显要比第一回合难许多。 在场的许多人真的被难住了,冥思苦思,却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下联。 陶掌柜的眸光扫了一眼,心中暗自得意,这是他好不容易在古籍中翻出的对联,哪里就那么容易对得上了。 “怎么没人出声呀?都被难住了?” 接到邀请函参观的人低声说道。 “这一联确实比较难。” 有个人回应道。 身边陆续有人说出了自己的回答。 裴正明拧着眉头,他还没什么头绪。 裴若华便一手支着下巴,一时看看他,一时望望天。 忽然,裴正明眼睛一亮。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裴若华笑了,她看得出来,裴正明是真的把心思放在了学问上,而且进步很大,对于以往性格一贯跳脱的他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 她很欣赏裴正明,开朗,乐观,并且拥有一往无前,克服任何困难的勇气和决心。 “哥哥真厉害。” 裴若华不吝啬地赞美道。 裴正明耳尖红了红,伸手挠了挠头。 “嘿嘿,我也是突然想到的。” 评委评出优胜之后,陶掌柜又宣布了二十个出局的号码。 “刚刚的那一条对联,有参赛者极为出众,这是最后一条对联了,大家可要努力啊。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哥哥,加油哦。” 裴若华朝裴正明挥了挥手。 裴正明抿了抿唇,点点头,自家妹妹这般优秀,自己也不能拖后腿。 他沉吟着道:“僧游云隐寺,寺隐云游僧。” 裴若华听了,朝裴正明竖起了大拇指,他如今已是渐入佳境表现越来越好了。 一盏茶之后,再有二十人出局。 “接下来是诗词环节,大家从春花、秋月、美酒三者选其一,作一首诗词吧。不过这一次有限时,一刻钟。” 陶掌柜说完,拍了拍手,小厮们便上前,快速地为参加文会的选手安放好笔墨纸。 一刻钟后,所有人都将自己的作品交了上去。 没有明确规定只能作一首,所以有些人并不止作了一首诗或者是词。 为了保证公平,小厮们将参加选手的号码都用一张纸糊上四边,这才交给了评委。 好完善的规则。 怪不得天工楼的文会有这样多的人追捧呢。 等待结果的时候,看得出来裴正明有些紧张,裴若华便有意东拉西扯和他说着闲话,得知自己进入下一轮之后,裴正明松了口气。 一连三轮诗词比拼,裴正明都过关了。 虽然到最后,裴正明只拿到了第七名,一百两银子的奖励,但他已经兴奋得满脸通红。 知道自己进步在哪里,也知道自己的不足在哪里,这就更加坚定了他的前进方向。 “恭喜你,哥哥。” 裴若华笑眯眯地说道。 裴正明咧开嘴笑道:“同喜,同喜。三妹妹,咱们去一趟流芳阁,这一百两银子买两支簪子,你和母亲一人一支,再买一枚玉佩,送给父亲。” 裴若华和谭氏都不缺簪子,想必临安候世子爷不缺玉佩,但是这一回不一样,这是裴正明用自己的实力赢回来的。他得到奖励的第一时间,不是想到自己,而是想到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这份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好啊,那就多谢哥哥了。嗯,我喜欢鎏金的步摇,一闪一闪的,可好看了。” 裴若华侧头笑道。 裴正明一挥手,豪气万千。 “买!” 只要妹妹喜欢,只要自己有能力,咱买! 裴正明看着裴若华,神情格外认真。 “三妹妹,哥哥知道你有本事,哥哥也会努力的,将来,哥哥和裴府都会是你坚实的后盾。” 上一回脚伤,让裴正明了解,自己这个妹妹虽然沉默寡言,但却是个有注意的人,而且妹妹对自己好,那么自己肯定也要对妹妹好,承担起作为一个哥哥的责任。 一个武者就算再能耐,也是需要支持的,人脉,资源,样样都不能少。 家族,必须要在武者背后发挥力量。哪怕不能提供支持,至少不能拖后腿。 裴正明坚定的目光,让裴若华心头一暖。 过去,她对裴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是裴正明的这一番话,像是将她紧闭的心门推开了一道小缝隙,原来裴家,也是有值得她期待的人。 第四百九十八章 紧张 裴若华和裴正明高高兴兴地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贾世杰正恶毒地盯着他们,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 虽然公布名次的同时,也公布出来了各人的回答,但贾世杰就是看不惯裴正明,心里满是不甘。 第七名,裴正明他凭什么?! 天工楼的文会近几年在京城的名声是越来越响亮,许多才华横溢的仕子都来参加,即便不能拔得头筹,只是进入前十名,也能小出一把风头。 原本贾世杰想趁着天工楼文会这个机会,在众人面前重塑自己的形象,没想到第二轮就被刷了下去。 真是太可恨了! 裴若华自然是不知道贾世杰心里的想法,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实力才是硬道理。 看着裴正明高兴,裴若华也没忘了自己到天工楼来的目的,可是今日闹哄哄的,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到李叔李婶。 想了想,裴若华叫住了天工楼的一个小厮。 那小厮很有礼貌。 “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裴若华笑道:“我想找安平镇天工楼来的李叔李婶。” 那小厮不露痕迹地打量着裴若华。 “李叔李婶在的,不知姑娘是……” 小厮的话还没说完,裴若华便听见身后传来陶掌柜的声音:“是裴三姑娘吧,没想到你也到文会来了。” 裴若华转身,朝着陶掌柜一拱手。 “见过陶掌柜。” 小厮见状,心里有些惊讶,听陶掌柜的话,似乎与面前这位姑娘相识。 陶掌柜朝着小厮挥了挥手,示意他先退下,又笑着对裴若华道:“裴三姑娘的才华在下是见识过的,怎么今日没有展示展示?” 如果说裴若华初初回到京城的时候,还是名不见经传,经过了宫中元宵夜宴之后,她的名气很快就传开了。 不过京城天工楼因为安平镇天工楼的关系,知道她的情况要更早。 陶掌柜没有料到,当初惊鸿一瞥的裴若华,会成功进入学宫并且有如此惊人的表现,陶掌柜同安平镇天工楼掌柜何英想的一样,能和这样一位前程似锦的武者打好关系,对于无论是对天工楼来说,还是他们个人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弊的。 不过凡事也不能太过刻意,自然一些,关系也会更为长久。 既然安平镇天工楼的何英掌柜已经先人一步,与裴若华打上了交道,陶掌柜并没有贸然去找裴若华,毕竟裴若华返回学宫的时候,要和李叔李婶一起,而如今李叔李婶就在京城的天工楼,只要有心,是一定会遇见。 当裴若华在文会上一露面,就有人通报给陶掌柜,所以文会一结束,陶掌柜便有意过来和裴若华套近乎。 裴若华抿唇笑道:“我哪里有什么才华,万花楼那一回,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陶掌柜太客气。今日我是和哥哥一同来的,哥哥参加了文会,成绩还不错,第七名。” 陶掌柜哈哈笑道:“裴三姑娘过谦了,今日文会的前五名,在京城文人士子中名气很响,都是今年科举状元郎的热门人选,令兄能够得到第七名,确实相当突出了。” 自家哥哥被称赞,裴若华心中高兴,口中还是要谦虚几句,她心念微转,便将自己要找李叔李婶一同回安平镇的事情说了。 陶掌柜点点头。 “这个事情我知道,李叔李婶都已经和我说了,三姑娘你放心,我会转告李叔李婶,一定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 裴若华笑道:“如此,便有劳陶掌柜了。” 陶掌柜摆摆手。 “三姑娘太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不知三姑娘打算何时启程?” 裴若华应道:“初步定下是五天之后,若是有变化,我会提早过来通知李叔李婶。” “成。” 陶掌柜干脆地应了一声。 和陶掌柜闲聊了两句,裴若华和裴正明便离开了天工楼。 裴正明此时还沉浸在文会得到名次的喜悦之中,干脆带着裴若华走到了两条街之外的流芳阁,细细挑选了两根簪子一块玉佩。 回到裴府,裴正明顾不得天色已晚,拉着裴若华一起来到大太太谭氏的院子,将流芳阁里买回来的簪子送给她。 谭氏看到簪子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当得知是裴正明从文会得来的奖励买来的时候,欢喜得合不拢嘴,一旁的海嬷嬷还在凑趣,把裴正明好一顿夸,谭氏就更是喜不自禁。 一支簪子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儿子孝顺自己的心,重要的是儿子终于上进了。 谭氏吩咐海嬷嬷将簪子收好,又命画眉端来两碗燕窝,亲眼看着裴正明和裴若华吃了,才让他们离开。 月影流水般倾泻,洗去夜的清冷。 裴若华仰头看了一会儿月光,才对裴正明说道:“哥哥,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裴正明却欲言又止。 “三妹妹,我……” 裴若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哥哥有事便说吧,你可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呐。” 裴若华抿着唇,吞吞吐吐道:“那块玉佩,我想现在就送去天水阁。” 裴若华笑道:“去呗,时间还不太晚,想必父亲还没休息。” 裴正明低垂着眉眼,裴觉兴从小和他就不亲近,他对裴觉兴虽然是一片孺慕之心,但更多的是敬畏。 所以让他一个人去面对裴觉兴,他心底里是有些害怕的,每一次走进天水阁,裴觉兴都还没说话,他就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三妹妹,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我……” 裴若华心念微转,大略猜到了裴正明心里的想法。 她暗叹了一口气,裴觉兴只是性格冷淡了些,其实并不太难相处。 “好吧,左右我没什么事儿。” 天水阁。 天水阁的总管姓丁,五十多岁,身板看着十分硬朗,古铜色的脸上,深深地刻着一道道皱纹。他是先侯夫人丁氏的陪房,裴觉兴还小的时候,丁夫人就将总管安排在裴觉兴身边伺候,很得裴觉兴的信任。 丁总管见到裴若华和裴正明,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少爷,三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裴若华环顾四周,笑道:“怎么,我们打扰父亲休息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假的 第五百章 原来 容貌可以无限相似,可是眼神不能。 恰好裴觉兴给裴若华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就是眼神。 他的眼神很深很深,接近虚无,像是最执拗,也像是无所求。 而眼前的“裴觉兴”,他的眼中有杀气,虽然只是一丝丝,但裴若华还是感觉出来了。 “裴觉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动了动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屋子里很安静。 安静得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你们都不想说?”裴若华眸光扫过面前的两个人,声音一沉,“还是不能说?” 两个人沉默着,不发一言。 裴若华不想继续浪费时间,深邃的黑眸熠熠发亮。 “那好,既然你们不能说,那便由我来猜一猜。父亲和丁总管出门,遇到了伏击,父亲和丁总管都受伤了,父亲被俘,丁总管逃回来了?至于天水阁的护卫,包括这人在内,都是父亲的暗卫?丁总管你把他们都派出去营救父亲了?” 裴若华可以肯定的是,年前自己从学宫回来之后,见到的裴觉兴是真正的裴觉兴,她将在锦绣拍卖行买下的经书交给裴觉兴,裴觉兴虽然表情还是淡淡的,但裴若华能够感觉到他心情的愉悦。 之后的大年初一,裴觉兴在给老太爷问安之后,便推说身体不适,一直没有在人前露面。 丁总管瞪大着双眼看着裴若华,嘴唇有些颤抖。 太聪明了。 三姑娘和木夫人一样,实在是太聪明。 许久之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浑身的精气神像是被抽干,整个人老了十岁不止。 他朝着“裴觉兴”说道:“丁一,告诉三姑娘吧。” 裴若华瞥了“裴觉兴”一眼,原来他叫丁一。 丁一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丁总管叹息一声:“三姑娘是世子爷和木夫人的孩子。” 丁一身体一震,抬眸望向裴若华,他眸光晦暗,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终于,他没再摇头。 “三姑娘猜的没错,我和世子爷出门确实遇到了伏击,那些歹人下手非常狠。世子爷殊死搏斗,终于杀出一条可以让老奴逃走的间隙。老奴回来之后,除了留下丁一在府里代替世子爷,其余的暗卫都派了出去营救世子爷,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丁总管说完,双目通红,含着眼泪。 他只有武道四重境的修为,他不但没能帮到世子爷,甚至还要世子爷分出精神来保护自己。 他非常惭愧,那一刻,为了不拖累世子爷,他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世子爷发现了他的企图,一枚金叶子打落了刀尖,他看着世子爷又是愤怒又是决绝的眼神,便明白了如果他还有自尽的念头,世子爷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世子爷性格冷淡,但一直对他很好…… 裴若华秀眉微蹙,所以果然如同她所想,裴觉兴不在裴府。而且比她想的更坏的情况发生了,裴觉兴遇袭失踪,派出去的暗卫竟然联系不上。 “父亲是否有性命之忧?” 裴觉兴如今活着还是死了?袭击他的人是为了活抓他?还是为了杀死他? 丁总管也是一筹莫展。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离开的时候,世子爷是活着的,如今……” 他不敢说,也不敢想。 裴若华默了默,又问道: “你和父亲是何时何地遇袭的?对方有多少人?实力如何?派出去的暗卫一共有多少人?又是何时出发的?” 既然已经决定说,丁总管就没想过要隐瞒,所以裴若华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世子爷和老奴在大年初三离开府里,半月之前,在澜水城外遇袭的。对方大约有三十人左右。老奴是武道四重境境界,对方的人都比我要强。 咱们暗卫一共十二人,其中五人是丁夫人留给世子爷的,七人是世子爷自己训练出来的,除去丁一留守,有七个人被世子爷派出去办事,余下四人在九日前出发往澜水城。” 澜水城。 裴若华看过大雍帝国的全域图,记得澜水城在京城南边,距离约莫五百里。 半月前遇袭,也就是说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派出来的杀手武道等级和人数都明显压制着裴觉兴和丁总管。 从逃出回府到派出暗卫,丁总管花费了六天时间。 要知道,这一路他肯定不是顺风顺水的,既然对方决定出手,那肯定不愿放虎归山。十倍于自己的敌人,就算裴觉兴用尽全力,又能够拖多久?想想丁总管那一身伤,他肯定经历了无数困难,这才回到京城。 裴若华从未怀疑过丁总管对裴觉兴的忠诚,毕竟裴觉兴可是喊丁总管一声“丁叔”的。 如果不是相互信任,裴觉兴又怎么会宁愿自己深陷险境,也要将丁总管救出。如果不是互相信任,丁总管也不会置自己的伤情不顾,回到府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出暗卫。 裴若华又问:“就只有你和父亲两人到澜水城吗?所为何事?” 丁总管应道:“世子爷和白鸟先生有约,所以只带了老奴去。” 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丁总管又道:“世子爷出门的时候很着急,老奴本劝他将外头的人都叫回来,多带几个护卫在身边,可他说来不及了,只带了老奴一个就走了。” 白鸟先生。 和天阳宫有关。 那又是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印象中的裴觉兴,可是淡然如水,八风不动的人物啊。 裴若华沉吟了片刻。 “见到白鸟先生了吗?” 丁总管点点头。 “见到了,我们是回程的时候出事的。” 那么白鸟先生也是有嫌疑的。 “他们之间说了什么?” 裴若华追问。 丁总管叹息道:“老奴不知道,当时所有人都不在场,只有世子爷和白鸟先生。” 裴若华若有所思,之前裴觉兴说过,白鸟先生和木紫薇关系不错,在木紫薇去世之后,白鸟先生在某种程度上,和裴觉兴是合作的关系,两人一起对抗着天阳宫其他派别的势力。 如果这一次遇袭和白鸟先生有关,那么这些年,白鸟先生和裴觉兴之间,又发生过什么?这一次见面,谈的又是什么? 如果和白鸟先生无关,又是不是和天阳宫其他人有关? 裴觉兴出事了,那么白鸟先生呢? 她眼神一暗,直接就说道:“丁总管,依你看,会不是白鸟先生做的?” 丁总管默了默,神情萧瑟。 “三姑娘,老奴不知道。老奴回来之后曾向白鸟先生传信,可是同样没有收到回音。” 没有收到回音,要么就是白鸟先生知道裴觉兴出事了,无需回信;要么就是白鸟先生自己出事了,无法回信。 所以又会是哪一种? 第五百零一章 等 第五百零二章 进阶 英伟法师来到裴府闹事那一回,裴若华曾经在众人面前放出过红光和黑雾,所以丁总管和丁一都是见过的。 而裴若华明面上的武器是清霜剑,他们也都是知道的。 所以丁总管和丁一都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裴若华这样说是何意? 裴若华勾唇淡淡一笑,手腕一动,催动红光。 只见一抹红影闪过,从小窗射出,猛然对着一颗水桶般粗细的大树轰了上去。 “砰——” 大片树叶飘落,强横的力量蔓延出去,大树的表面竟显出蛛网似的裂缝来。 “咔嚓——” 大树被攻击之处,徒然撕裂,最后轰然倒了下去。 可以说,裴若华神凰戒的威力已经提升了几个档次,今非昔比。 “我的师尊说,我的武器,一样是玄元光,一样是幽冥雾。” 无需多说,懂的都懂。 果然,听了裴若华的话,丁总管和丁一都愣住了。 短短一句话,比那轰倒的大树还让人震撼。 他们听见了什么? 玄元光? 幽冥雾? 虽然他们的武道品阶都不高,但武者该有的知识一点都不少,玄元光和幽冥雾,那是只存在于神话中的武器啊。 竟然在三姑娘手里? 竟然就是他们见过的红光和黑雾? 如果只是裴若华说,那么他们还不一定相信,但是这是广白长老说的,这意味着什么! 广白长老站在大雍帝国武者的巅峰,任何人都可能看错,但是广白长老绝对不会! 怪不得,那时候的三姑娘击败比自己强大太多的英伟法师,甚至英伟法师还召唤出了自己的武魂,依然免不了身死魂消的下场。 玄元光。 幽冥雾。 这样一想,又不觉得奇怪了。 和神级的武器对上,能赢才怪了。 丁总管和丁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不加掩饰的狂喜。 然而狂喜之后,他们又很快冷静下来。 既然知道了三姑娘有这般厉害的武器,就更不能让她去了。 说到底,还是她的武道修为太低。 对方的人数是不是真的只有三十人?对方真正的实力如何?对方是什么来头?对方是什么目的? 他们完全没有头绪。 就这样贸然闯进澜水城,只怕就会和那四名暗卫一般,石沉大海。 丁总管沉声道:“三姑娘,世子爷早就留下话,如若他不在了,你就是他的继承者,所以,你不能冒险。” 裴若华的眼底酝酿出一股肃杀之气。 裴觉兴遇袭失踪这件事情她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如何还能袖手旁观。 裴觉兴是裴若华的父亲。 原主是善良到极致,甚至有些迂腐的一个姑娘,害死她的李寒川她尚且还有两分可怜之心,何况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我是那种为了继承父亲家业,而把父亲性命置之不顾的人么?” 丁总管目瞪口呆。 “不是……三姑娘,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裴若华冷声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否则,我就不会还站在这里和你们好好说话。你们都是父亲身边的老人,父亲信得过你们,我自然也信得过。 不过你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我的武道境界太低,到澜水城也是添麻烦,也许,是时候进阶了!” 裴若华从腰间佩囊里拿出一块黑色圆片,她和齐穆曾在林州城的坊市遇见了一个神秘人,用四万两白银得到了一片龙鳞,龙鳞里有真龙的遗留,对于武者实力提升又莫大的好处。 但因为小黑赤珠雷蛟虽然名为蛟龙,但实际上并不是真龙,为了帮助它进化,裴若华将龙鳞交给了齐穆,让他等到将来小黑进阶的时候再使用。 没想到,在景州城外又一次遇见了那个神秘人,这一次,裴若华知道了他叫云边,是夜海门的人。 云边送了一片龙鳞给裴若华,并说武道二重镜的武者凭借着龙鳞,能够冲上武道四重境。 裴若华紧握着温润的龙鳞,心中暗想,自己如今是武道三重境的境界,能不能依靠龙鳞冲上武道五重境? 如果成功的话,再加上神凰戒的威力,在澜水城自保应该是没问题的。 至于其他,就走一步算一步了。 丁总管和丁一觉得裴若华说的话越来越难懂了。 什么叫“是时候进阶了”,武道境界讲究的是一个水到渠成,哪里有你想进阶就进阶这样好的事儿。 可话还未问出口,便听裴若华道:“丁总管,能够保证天水阁的安全吗?” 丁总管神情凝重。 “当然。” 在外头遇到袭击还能说是没有防备,若是连自己家都守不住,那他活着也没有什么用了。 “好。我如今要进阶,麻烦你们给我守一守。” 裴若华漆黑的眸子掠过一抹坚定,将脑中的杂念抛之脑后,当即盘腿坐在地上,将龙鳞塞进嘴里。 龙鳞入喉,有一瞬间的清凉,然后化作一股对于裴若华来说极为庞大力量,急速游走裴若华全身经脉,继而到达四肢百骸。 庞大的力量顷刻间让裴若华的经脉膨胀起来,足足比平日宽阔了三倍有余,骨骼像是重组一般“嘎吱”作响,痛苦得脸庞都开始曲扭起来。 龙鳞实力之强悍,令裴若华大惊失色。 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利用天材地宝境界,固然是节省了时间,但同时免不了要承受随之而来的痛苦 好在,裴若华很快回过神来,开始运转无极经。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疼痛依旧存在,但裴若华已经慢慢习惯,龙鳞之力悉数浸润到了裴若华体内所有经脉的最深处。 这时,裴若华需要运转着丹田的真气,等到体内的龙鳞之力略微平缓的时候,控制着真气旋转,开始将真气与力量融合。 有着以往进阶的经验,裴若华缓慢地控制着龙鳞之力进入丹田。 龙鳞之力进入之后,裴若华丹田形成了真气和龙鳞之力割据的局面,当真气不如龙鳞之力时,就会被压制;当龙鳞之力不如真气时,就会被蚕食,所以必须保持着很好的平衡,这才能够两者融合。 这个过程是非常枯燥的。 一天一夜过去了,裴若华似乎已经习惯了经脉和骨骼的疼痛,沉下心来,慢慢融合真气和龙鳞之力,并且将已经融合的气息又从丹田全部引到骨骼和经脉之中,用来锤炼身体。 第五百零三章 武道五重境 气息散出点点金光,真气铺天盖地而来,一瞬间淹没了裴若华。 气息运转,如同根根钢针刺入裴若华的身体,那疼痛的感觉甚至比之前更甚,让裴若华想要就此晕死过去。 裴若华的牙齿都快被咬碎了,但仍然坚持着。 其实龙鳞的力量,已经超越了裴若华身体可以承受的限度,但修炼就是这样的,如水行舟,不进则退。 哪怕再痛苦,你咬咬牙扛住了,收获的好处也是十分巨大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裴若华全身泛起了淡淡的金光光,气浪仿佛潮汐般围绕在她身侧不停涌动。 骨骼在锻造下已经接近了玉的颜色,经脉也不断被拓宽,裴若华体内的气息仍然在不断的流转。 又是一个一天一夜。 丁总管和丁一谨守在裴若华身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如此艰难的修炼,真是难为她了,不过想要变成强者,就必须付出更多。” “果然不愧是神兽武魂的拥有者,意志力太强悍了。” 就在这时,一股强劲的力量形成一股金色的冲击波从裴若华身上向四周激射而出,将书房里的物件冲击得东倒西歪,就连丁总管和丁一都被掀翻在地上。 但两人同时面露喜色,三姑娘成功进阶了! 裴若华缓缓睁开双眼,发出冷然的光芒,像一池深邃的黑潭。 武道五重境,成了! 感受到体内汹涌澎湃的无尽力量,裴若华呼出一口气,顿时便有源源不断的带着龙鳞之力的真气从口中流溢而出。 裴若华并不觉得可惜,这些多余的龙鳞之力,以她现在的武道等级根本无法完全吸收。 若是将这些力量强留体内,很可能最后的结果会是自伤经脉。 绵长的呼吸之后,裴若华身上气势缓缓收缩内敛,正式稳固在了武道五重境。 裴若华站起身来,缓声道:“澜水城,我是一定要去的,你们无需再劝。” 丁总管和丁一见证了裴若华武道进阶,心中对于裴若华自然是叹服的,拥有天材地宝的人不止裴若华一个,但是能够成功越级进阶的人却不多,除了天赋之外,意志力也是关键。 也许父女连心,三姑娘真能够创造奇迹也说不定呢。 丁总管和丁一对裴觉兴忠心耿耿,当然希望裴觉兴可以平安无事。 “是,三姑娘。” 两人口气很平淡,眼神中却有欣慰。 裴若华点点头。 “父亲的事情还未有定论,无需告诉府里任何人,包括大太太和少爷在内。丁一继续扮演好该扮演的角色,丁总管守住天水阁,切不可让旁人把手伸进来。” 也不知裴觉宏和苏姨娘是否觉察出丁一是裴觉兴的替身,万一外面的事情还没完,家里头又闹腾起来,那就麻烦了,尤其裴觉宏对世子的位置虎视眈眈,正巴不得裴觉兴早点死呢。 丁总管对于裴府的情况也是心里有数的,知道裴若华话里的意思,是要自己提防二房一干人等,连忙应道:“是,三姑娘,老奴明白。” 裴若华想了想,到底还是不放心,裴觉兴手下的暗卫就只剩下丁一,丁总管还受了重伤,天水阁里必定有许多重要的物事,万一守不住…… “如果天水阁有危险,你便到晋王府去求援。” 丁总管心头一跳。 “晋王府?可是世子爷和晋王一向并没有什么交情啊。” 裴若华抿着唇,一时不知该如何想丁总管解释,便道:“我与晋王殿下是朋友,丁总管你照我的吩咐做就是。” 丁总管怔了征,回过神来一想,三姑娘是广白长老的亲传弟子,身份贵重,和晋王殿下结交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如果有晋王殿下做后盾,那他们的压力就小了许多。 他当下便应道:“是,三姑娘。” 丁一问道:“三姑娘你打算何时出发?” 裴若华沉吟着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但是澜水城情况未明,我需要做一些准备,估计还要几日时间。” 丁总管忙道:“三姑娘需要些什么不妨告诉老奴,老奴替你去置办。” 裴若华道:“暗器。我知道一些暗器的图纸,打算画出来让天工楼的工匠替我制作。” 景州城和恶魔谷的经历,让裴若华清楚认识到在武道修为还不如人的时候,多一些保命的手段是必不可少的。否则,不但不能救出裴觉兴,反倒还把自己折在里头。 丁一眼睛一亮。 “三姑娘懂得制作暗器?” 虽然在江湖中,有许多武者对于使用暗器不以为然,认为这不是一条正大光明的路子,但不得不承认,在武功上可能不如别人,如果搭配上暗器,那战斗力绝对成倍数往上涨。江湖中就有几个不算太大的家族,凭借着对暗器的精通,让比他们实力更强的武者也不得不避让三分。 裴若华嘴角半弯。 “我不懂得制作,但我会画图纸。” 前世她表演魔术时,经常要用到道具,而魔术的道具其实也是魔术师最为重要的辅助之一,小到一张扑克牌,大到一架飞机,可以说道具的魔术远比手法魔术简单和神奇。 但是道具的设计和制作并不简单,需要利用到很多科学知识和原理,裴若华为此,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来研究。 今日裴若华给予丁总管和丁一的震撼是一个接着一个。 他们往日和裴若华接触并不多,纵然裴若华进入了学宫,凝结了神兽武魂,成为了广白长老的亲传弟子,裴若华给他们的印象却并不深刻。 可是今日,裴若华展现出来的聪慧,果决和坚韧,才让他们彻底明白为何裴觉兴对于裴若华抱有这样大的期望。 能够制作暗器的工匠本就不多,能够画出图纸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这种人才,要不就是被江湖门派招揽,要不就是被大家族严密地保护起来。 裴若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丁总管和丁一的心都颤抖起来。 尤其是裴若华还在继续道:“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那时候看过一些书,有感而发,随便写写画画,真要做出来还不知是什么样的呢。” 第五百零四章 应该做的 第五百零五章 惊喜 裴若华脸上笑意愈深。 “好好好,我不管,不过你做针线的时候多点几盏灯,别熬坏了眼睛。对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回学宫的日子应该会推迟一段时日,你们慢着些,不用赶。” 甘蓝很惊喜,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姑娘暂时不走了?” 裴若华笑道:“是啊。” 甘蓝一拍手。 “真是太好了,我明儿就告诉黄嬷嬷和水芹,姑娘你不知道,水芹舍不得你,晚上睡觉还偷偷抹泪呢。” 裴若华心里酸酸涩涩的,也不怎么好受。 黄嬷嬷和甘蓝跟着自己的时间并不太长,而水芹可以说是和原主一同长大的,情分又是更深了一层。 “等将来有机会,我带你们到学宫去看看。” 裴若华叹息着说道。 甘蓝连连摆手,面上有些赧然。 “姑娘使不得,咱们只是奴婢,哪能让姑娘费心。 黄嬷嬷说了,咱们在姑娘面前要高高兴兴,不能哭哭啼啼,姑娘去学宫是学本事而不是去享受,不能让姑娘一边辛苦还一边担心着我们。我才刚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姑娘你别怪我。” 裴若华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便道:“天晚了,歇息吧。” 甘蓝应了,服侍裴若华洗漱,便各自去睡了。 一晃眼,三天时间过去了。 裴若华心里有些急切,不知丁总管那边的进展如何,但丁总管没来消息,她也没去催。 天水阁一向是少与府里各人打交道的,如果自己忽然表现出来太热络,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裴若华相信,丁总管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便放手让他去做。 夜里,裴若华拿着一本书在灯下看。 “呯——” 窗棱外发出轻微的一声闷响。 裴若华心中一动,放下手里的书册,悄悄走到廊下。 她四下看看,并未发现有人的踪迹,便走到才刚发出声响的窗棱边细细探看,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枚闪着蓝光的短针。 成了! 这时裴若华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应该是丁总管做出了暗器,以这种不露痕迹的方式来通知自己。 裴若华小心地将短针拔下,乘着夜色,几个跃身,便向天水阁飞奔而去。 丁一等在书房门口,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身高体型和裴觉兴差不多。 “三姑娘,你来了。” 裴若华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做出来了?” 丁一脸上满是笑容。 “是。” “丁总管辛苦了。” 裴若华见丁总管衣裳皱皱巴巴的,头上的圆髻有些凌乱,看着像是这几天都没有好好收拾的模样,不过他的双眼精光四射,并未让人感觉到憔悴。 “丁总管这几天都没休息过?你身上还有伤,这样不好。” 裴若华秀眉微蹙,说道。 丁总管一摆手,浑不在意。 “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死不了,只是老奴能力有限,三姑娘,你画出来的暗器图样我只做出来两样。” 裴若华唇角微弯。 “做出来两样已经很好了。” 她本以为丁总管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慢慢参详图样。 毕竟这些图样,她也是第一次画,经验是没有的,肯定是有些不合理的地方还要继续修改。 “这两样暗器非常厉害,真的非常厉害!” 这一回说话的是丁一。 裴若华转头看他,细看之下发现,丁一和裴觉兴上除了眉宇间的冷凝之外,容貌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裴若华不禁感慨,裴觉兴手下的能人辈出,丁总管三天就能做出来以前从未见过的暗器,还有人能够做出和别人容貌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如果不是裴若华对天水阁和丁总管的怪异之处怀疑在先,有心观察,只怕也无法发现端坐在书房里的裴觉兴其实是丁一假扮的。 “所以才刚是丁一拿着暗器去我的小院试手来着?” 裴若华面带微笑,问道。 丁一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 看到图纸的时候还没什么,当真正的暗器摆在眼前,他惊喜极了,迫不及待想要检验一下是否真如丁总管所言,这暗器能够对付武道八重境的武者。 刚好,丁总管让丁一想办法通知裴若华到天水阁来。 要掩人耳目,丁一便换了夜行衣,拿着暗器悄悄溜到裴若华的小院外,丁一心想,反正图样是裴若华提供的,她看见了就应该明白暗器已经做出来了,自然就会到天水阁来。 暗器激发的速度极快,只有微弱的声音,如果不是事先有防备,真的很容易被暗算。 裴若华看着丁一手里那半只手掌大小的铁盒,笑道:“暴雨梨花针。” 丁总管点点头,面上带着些许骄傲。 “我根据三姑娘的图样做了一些改动,暴雨梨花针,盒子里有铁针一百零八枚,可以单针激发,也可以双针,多针激发。可以单面激发,也可以多面激发。” 丁总管又拿出一根铁管,约莫有四寸长短。 “这是孔雀翎。” 孔雀翎使用时藏在手腕处,上面有两道机关,触发机关,筒里的暗器便飞射而出,五条尖锐的弯钩张开在手掌之间,模样就像孔雀开屏一样,看着美丽,但是一掌拍下来,一身血肉模糊是难免的了。 眼前这两件暗器和自己想象中的几乎完全重合在一起,裴若华真心赞叹道:“丁总管了不起,说实话,我虽然画出了图样,但是对于成品是不是真能做出来,还真是心里没底。” 丁总管哈哈一笑,虽然这几天他不眠不休,非常辛苦,但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做出一点成就,确实令人很有喜悦感,仿佛这些日子的颓丧都消散了不少。 “老奴只是出了一把子力气,还是多亏了三姑娘的图样。” 裴若华笑道:“咱们也别那么客套了,丁总管,不知你做了多少暴雨梨花针?又做了多少孔雀翎?” 丁总管道:“暗器要求的手工非常精细,所以我只做出了两盒暴雨梨花针,一支孔雀翎。” 数量很少,但是裴若华并没有失望,毕竟三天的时间,从无到有,就已经是一个突破了。 第五百零六章 澜水城 (一) “我明天就动身前往澜水城,这几样东西我全部带走,你之后再做些出来和丁一自用。” 裴若华说道。 丁总管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三姑娘,世子爷和咱们派出去的暗卫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回来,澜水城,可能就是个阎罗殿啊。” 阎罗殿,有去无回! 但,即便是阎罗殿,裴若华也要去闯一闯。 裴觉兴和原主血浓于水,而且如果没有他,自己也不可能得到生气丸,成功凝结真气,踏入武道。 裴若华淡声道:“丁总管,我明白,我会小心的。” 丁一沉吟了片刻,开口道:“要不,还是我去吧。我和三姑娘一样,都是武道五重境的境界,带上这些暗器,出其不意,未必就没有机会。” 裴若华摇了摇头。 “你若是去了,谁代替父亲坐镇天水阁?” 丁一想了想,道:“天水阁平日里就没有访客,其实我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还不如到澜水城去,兴许还能救回世子爷。 裴若华看着丁一,沉声道:“你必须在这儿。因为我们谁都不知道,府里是不是有人已经识破了你的身份。也许他在怀疑,还不能确定;也许他能够确定,却因为忌惮父亲而迟迟不敢下手。你在,即便他知道是假的,但也是代表了父亲的力量在。一旦你离开了,天水阁空虚,也许就是他出手的时候了。” 丁一成为裴觉兴的替身已经很多年了,自问小心谨慎,从未出过岔子,早年间他也想过自己会不会被人识破,不过最近,他已是很少去想这个问题,如今裴若华突然提起来,却让他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慌,头皮发麻。 丁总管听了裴若华的话,也道:“丁一,世子爷给你交代的任务,就是在他不在的时候守护好天水阁,你可不要忘记了。” 丁一心中一凛,即便如今世子爷不在,自己也不能自把自为,忘记了本分。 “是,丁总管,世子爷的命令,我绝不敢忘。” 离开天水阁之前,裴若华问了丁总管自己一直比较好奇的问题,那就是裴觉兴的武道境界到底如何? 丁总管略微一怔,回答道:“世子爷去年突破了武道六重境的境界。” 武道六重境,不太高,但也不太弱,就是不知在一大群人的围攻之下,还能不能够自保。 之前听风真人说过,裴觉兴的武魂是螭吻。 螭吻,是龙的第九子,龙头鱼身,能喷浪降雨。 如果不是天生身体羸弱,限制了他的修炼,他的成就绝对不仅于此。 早知道六树城里锦绣拍卖行的银丝软甲就多买一套,送给裴觉兴,他穿上也可以防身。 想到这里,裴若华不由得叹息,早知道,这世间哪里会有早知道啊。 转天清晨,裴若华早早便起身。 “甘蓝,我今日有事,要出门一趟,也许要过几日才能回来。大太太那边,你替我过去说一声,让她不要挂念。 这一封信,送到晋王府给晋王殿下。 还有,到天工楼,通知李叔李婶,就说我暂时不回学宫,如果他们在安平镇还有事要忙的话,请他们先回去也是可以的。” 因为裴若华早就对甘蓝说过自己要出门,甘蓝也不感觉到惊讶,因为她也知道,裴若华已经进入了学宫,哪怕裴若华是侯府千金,那也和普通的千金小姐是不同的,她甚至早就已经给裴若华收拾好了简单的行囊。 “姑娘,我记下了,一定办好。” 裴若华点点头,黄嬷嬷年纪大了,水芹性格不如甘蓝沉稳,所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裴若华通常都是让甘蓝去办。 “你们在家好好照顾自己,一切小心。” 甘蓝心中隐隐有不安一闪而过,连忙道:“姑娘你也要好好的,平安回来。” 裴若华并没有用裴府的马车,而是自己雇了一辆马车往澜水城驶去。 这几天趁着空闲,裴若华翻了翻书册,寻找关于澜水城的信息。 澜水城是一座有几千年历史的古城,据说是大雍帝国最大的城池。 到达澜水城门外,裴若华和马车夫结算了工钱,又花了一两银子,在城门口换来了一张进城牌,一脚踏进去,满耳全是小商贩们的热情叫卖。 虽然寒风阵阵,天气是冷了些,但却没有阻止红尘俗世里的繁华热闹。 “包子,卖包子啰,皮薄馅儿多,又香又好吃!” “卖烧饼,卖烧饼,外酥里嫩,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 初到澜水城,城墙特别高,街道特别宽阔,建筑特别高大,果然不愧是大雍帝国最大的城池。 裴若华在城里粗粗逛了一圈,正打算找些吃的,就在这时,轰然一声巨响,一道黑色的身影似乎是从天而降,摔落到裴若华的脚边。 那人满脸是血,看上去应该是受了伤,眼神却很清明,身体一侧,就地一滚,缩到一旁。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影扑了下来,落到黑影的身侧,一把提起地上的人,“呯——”地往黑影脸上砸出一拳。 拳头裹挟这劲风,黑影的鼻子里又喷出一道血痕来。 黑影虽落下风,但明显是不甘心的,只见他手腕一转,一掌拍在白影的左肩。 “咔嚓——” 一声脆响,白影的骨头似乎被那一张拍裂了。 看问题不能看表面,白影看上去似乎占尽了优势,可是他的攻击对黑影十分有限,反而黑影攻击不多,可是每一次出击都能给白影带来不小的伤害。 这时,二人身形几乎同时跃起,每一招蕴含着充沛的真气,对抗明显。 有人冷眼旁观,有人驻足围观,更多人表情不变,该干嘛就干嘛。 这样怪异的场景,裴若华也只是略微惊讶的一下,原来书中说的都是真的,大雍帝国武道为尊,而澜水城又是所有城池里最为推崇武道实力的。 这里的武者可以随便比拼,却不能随意伤人性命,一旦牵扯上生死,必须到城主那里写下生死文书,否则便是坏了澜水城的规矩,轻则赶出澜水城永不准入,重则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第五百零七章 澜水城(二) 第五百零八章 不会让你吃亏 第五百零九章 认输 第五百一十章 闲聊 第五百一十一章 西岭来了 君来客栈掌柜“哈哈”笑了两声,摆摆手。 “我也是听说的,并未真正见过,我这儿就是个小客栈,贵人们哪里看的上啊。” “哦。”裴若华眸光微动,她知道这位掌柜没说实话,但也不算说了假话,江湖门派并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但是世家大族中人行走江湖很多时候都会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比如换一个假名什么的,这样一来,若是武者间的比试输了,也不会丢了家族的脸面。 她不能再往下问了,免得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那掌柜的你忙吧,我去街上瞧瞧。” 君来客栈掌柜笑道:“那好,中午和晚上的饭食可要给姑娘准备?” 裴若华想了想,道:“准备晚饭吧。” “好咧。” 君来客栈掌柜干脆应了一声。 裴若华在澜水城逛了一天,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饶是如此,心中也生出了两分茫然,裴觉兴如今在哪里?是死是活?丁总管派出去的暗卫如今在哪里?是死是活? 一点头绪也没有,也不知要从何下手。 街头巷尾并没有因为城主大寿临近的缘故而安静下来,武者间的比试一点都不少。当然了,没有动手只是吵架或是相互冷哼甩白眼也是有的。 裴若华百无聊赖,干脆回到君来客栈。 吃过晚饭,回到屋子,她拿出纸笔,沉下心来,从头开始,在纸上一条条地写下自己已知的线索和未知的问题,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些有用的东西。 夜色中,星光点点,好似一把剔透的水晶,撒落在天幕。 裴若华坐在灯下看着写满了字的纸张,融融的灯火,淡淡的光影,映照着她的侧颜,是一份静谧的美好。 “咚咚咚——” 窗棱被敲响 裴若华指尖一顿。 有人。 在窗外。 是敌是友? 裴若华抬手放出一缕真气,扑灭了烛灯,手里紧握着清霜剑,压低了身体缓缓地向窗户那边靠过去。 因为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使用暗器,所以裴若华十分的小心。 她还未靠近窗户,便听见一声响动,窗户被从外头打开了,不过眨眼之间,一个身影急速跃进了屋子里。 “啪——”的一声,窗户又关上了。 裴若华不慌不乱,她屏息凝神,清霜剑陡然出鞘,剑气交织,瞬间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影刃。 那身影也许是察觉到了危险,连忙开口: “三姑娘,是我,我是西岭。” 西岭? 死皮赖脸跟着她回裴府的那个白鸟先生的婢女。 裴若华可没有忘记当初她进裴府的时候可是签下了卖身契的,只是自己往学宫去了,她就脚底抹油,溜回了天阳宫。 当然裴若华也不想跟她计较就是了,她身边又不缺人使唤,就算缺人,庄子上还有很多呢,不是非西岭不可。 入耳的声音很熟悉,可以确定就是西岭。 裴若华手腕一转,收了剑招。 剑气形成的影刃瞬间消失。 黑暗中,只听见西岭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姑娘,一段日子不见,你的武道修为竟然进步得这样快,简直不可思议,怪不得能被广白长老收为亲传弟子呢。” 裴若华不理会她,走到桌旁拿起火折子点亮烛灯。 骤然而来的光线让西岭有些不习惯,她抬手挡了挡眼睛。 裴若华便见她外罩一件石青色棉绫披风,里头是一身男装的深蓝色短褐,看来是有备而来。 丁总管说白鸟先生和裴觉兴约定,在澜水城见面,两人见面之后,裴觉兴出事了,而西岭是白鸟先生的婢女,此时出现在澜水城,只能证明—— “白鸟先生出事了?” 裴若华一开口,把西岭吓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的?” 话已出口,才想起当初自己和裴若华被裴府的人关在柴房,她仅凭着一点点信息,就将自己的身份和天阳宫的关系猜出个大概,这样一想,也就觉得没什么可惊讶的了。 “是,白鸟先生出事了。” 说出这句话来,西岭顿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白鸟先生确实出事了。 新年后他只带着一个随从,急匆匆就出门了。 白鸟先生临走的时候说是最多不过十天半月就回来,开始的时候偶尔还会有一两条消息传回来,后来就渺无音讯了。 西岭急得不行,但面上又不敢表露分毫。 大雍帝国的开国皇帝登基之后,分封了七位为皇朝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异姓诸侯王,每一位诸侯王统领三十七个郡县。 千年过去,七路诸侯王国根深蒂固,相互间联络有亲,权力越来越大,竟有跟朝廷分庭抗礼之势。 六十年前,当时的雍肃帝下旨撤藩,欲将所有权力都收归朝廷。 诸侯国中的魏,宋,蔡,申四国联合反叛。 四诸侯国十分富庶,兵强马壮,战事纠缠近十年,最终,雍肃帝得到了胜利,但朝廷的力量也遭到了重创。 四诸侯国虽然败亡,但是血脉后人却是保存了下来。他们有的是诸侯王的嫡系血脉,有的是诸侯王族的旁支,更多的,是诸侯国中各大家族里的子弟,甚至是忠诚于诸侯王族的平民百姓。 天阳宫,就是由宋国流落的后人建立的,目的,是恢复宋氏一门的荣光。 天阳宫之下,统领着三个堂口,分别是金谷堂,玉木堂和铁石堂。 金谷堂开拓生意,负责敛财,玉木堂收集天下信息,联络四国流散在各处的后人,至于铁石堂,人数最多,负责天阳宫的日常事务。” 白鸟先生,便是天阳宫金谷堂的堂主。 而各堂堂主之下,又有九位旗主。 天阳宫内并不是铁板一块,各人都有各人的小心思,否则,也不会明知木紫薇就是老堂主的亲生女儿,却一直空着宫主的位置,任由苏姨娘上蹿下跳,无他,只是想从中得到利益罢了。 所以,一旦白鸟先生失踪的消息传出,他的地位肯定会受到严重的挑战,甚至即便他还没死,也会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因为白鸟先生和其他堂主不同,他其实是一个无法练武的普通人,一旦对上武者,并没有自保的能力,他之所以能够坐上金谷堂堂主的位置是因为他太聪明了,别人走一步想一步,他走一步能想到五步。 第五百一十二章 欲哭无泪 第五百一十三章 越来越多 裴若华低垂着眉眼。 “天阳宫和云家有没有往来?” 金谷堂开拓生意,负责敛财,云家坐拥澜水城,财大气粗,两边有来往也很正常。 西岭的眉头越拧越紧,她搜肠刮肚地想着,可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裴若华觉得有些失望,不过西岭毕竟是白鸟先生的婢女,平日也只是负责照顾他的日常生活,一些隐秘的事项,她也不可能会知道。 “没事儿,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裴若华还未说完,便听见西岭叫起来:“我想起来了,五年前,白鸟先生到澜水城参加过云翔城主的生辰之宴。后来他回到天阳宫之后,有一段时间常常见他走神,我还听见他自己跟自己说话……” “说的什么?” 裴若华急声问道。 西岭犹豫了一瞬,道:“不是他……不会是他……” 不是他。 不会是他。 他,是谁? 问题非但没有变少,反而越来越多。 但裴若华却觉得在千头万绪之中,自己似乎已经捉摸到了一些什么,虽然丁总管说过裴觉兴和澜水城里的人并没有往来,但是白鸟先生和云家是有来往的,生辰之宴,如今也只能抓住这个线索了。 裴若华走到西岭身边,拍了拍她的肩。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横竖如今我们都在澜水城,慢慢来吧。” 西岭的声音带着哭腔。 “白鸟先生不会武功,我怕……” 裴若华叹了口气。 裴觉兴还是武道六重境的武者,但就连跟了他几十年的丁总管也不能保证他就一定能够平安度过。 “会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 有了裴若华的安慰,西岭心里踏实多了,即便还是很担心,但是至少她觉得只要有裴若华在,就有希望。 裴若华并不知道西岭是这样想的,如果她知道,也只会苦笑着摇头,因为这一次,未知的事情太多,她也没有把握。 想了想,裴若华拿出一个小铁盒,交给西岭。 “拿着吧,用来防身。” 她一共就两盒暴雨梨花针,给了西岭一盒,还是有些肉疼。 但是澜水城的气氛诡异,西岭又不是什么高手,万一她落了单,裴若华还真是不大放心。 西岭接过,左右看看,觉得这小铁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如何防身? “这是什么?” “暴雨梨花针。你看,这里是机关……” 听了裴若华的解释,西岭瞪大了双眼,好厉害的暗器。 天阳宫也有能够制作暗器的工匠,不过不多,听白鸟先生说,他们稀罕得很,得锦衣玉食好好供养起来。 当时西岭不解,白鸟先生就笑着对她说,有时候,暗器能发挥出的作用比武道高手还要大。 西岭知道,这暴雨梨花针是好东西,紧急的时候,是可以救命的。她知道裴若华的身份,将来很有可能入主天阳宫成为宫主。 她连忙推拒。 “我不要,三姑娘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裴若华看了她一眼,笑道:“我还有,这不是太稀罕的东西,只不过做起来有些,要耗费很大的精力。我也不太清楚你的武道境界,猜测约莫是武道二重境吧,澜水城里卧虎藏龙,多一个法子防身总是好的。” 西岭心中一暖,除了白鸟先生之外,裴若华是第二个对她这样好的人。 此时裴若华在她心里的位置直线上升,仅次于白鸟先生了。 “三姑娘你真好。” 裴若华抿唇一笑。 “嗯,好好保护自己。”语气顿了顿,裴若华又道:“你就跟我住到这个客栈里吧,不过还是得有些安排,不然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西岭点点头。 “我都听三姑娘的。” 第二日,裴若华照样出门溜达。 不过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西岭。 裴若华笑着对掌柜说道:“今儿在街上遇见这位小西姑娘,她也是到澜水城里赶热闹的,我觉得我俩挺投缘的,就把她带回来一起住了,往后掌柜的多准备一份饭食。” 说着,裴若华又拿出一张银票交给君来客栈的掌柜。 “银子够不够,不够我这儿还有。” 端的是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的模样。 君来客栈的掌柜将银票又推回给裴若华,笑道:“上一回姑娘给的银票还没花完呢,不着急续上。” 裴若华听了,便收好银票,似乎是不经意地问道:“对了,掌柜的,城主的生辰之宴是哪一天呐?我们好瞧热闹去。” 君来客栈掌柜道:“就是两天之后。” 裴若华点点头,招呼西岭上楼。 君来客栈的掌柜看着她们的背影,感慨一笑。 “有钱人家的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信得过的人,贸贸然就把人往身边带。不过也不关我的事,有时候啊,人不吃亏,就记不住教训。” 说完,他又低下头,瞧账本去了。 回到屋子,关好门窗。 西岭压低声音对裴若华说道:“三姑娘,澜水城主的生辰之宴,我们要摸进去吗?” 时间离澜水城城主的生辰之宴越近,城里越发热闹起来,谈论生辰之宴的人们也越来越多。 裴若华不置可否。 “生辰之宴是澜水城的大事,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澜水城的武者也多了起来,为了保证安全,城主府邸必然会安排多守卫,我们摸进去,肯定不容易。” 西岭有些着急。 “那怎么办?白鸟先生和裴世子也不知是不是就关在城主的府邸里?” 裴若华对西岭分析过自己的看法,认为白鸟先生和裴觉兴的失踪,多少和澜水城城主有关,毕竟要调动超过三十名武功高强的武者围攻裴觉兴,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也只有有些底蕴的家族和门派才能够做到。 但她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一切只是自己的分析和直觉。 西岭很相信她,几乎就已经认定背后的黑手就是城主云翔。 “我们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你冷静些,别到时候人没找到,反倒把自己折了进去。” 西岭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现在,裴若华就是西岭的主心骨,几乎是裴若华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这日傍晚,裴若华和西岭下楼吃饭。 君来客栈的掌柜笑容可掬地交给裴若华一张帖子。 “这是生辰之宴的帖子,虽然进不了城主府邸,但是可以留在城主府邸外围。” 要知道,每一次的生辰之宴,除了城主府邸大摆宴席邀请各路尊贵来客之外,府邸之外,也划出了一大片的地方,允许澜水城的百姓进入,城主府邸会送出来各种各样美味的食物,也会安排歌舞,让百姓们也同享城主的生辰之宴,这也就被百姓们称之为外围宴席。 第五百一十四章 邀请 当然,外面的这一片地方也不是什么人随便想进入就能进入的,同样需要帖子,但是得到帖子的要求就宽松多了,但凡有些门路的,都能拿到,而参加一次生辰之宴的外围宴席,就是一次最好的炫耀方式,所以很多人也都乐此不疲。 裴若华很是惊喜。 西岭的武道实力不强,她原本是打算自己趁着生辰之宴人多眼杂,瞧瞧摸进去城主府邸,因为地形不熟悉,这样做着实是有风险的。 如果有帖子的话,哪怕只是进入生辰之宴的外围,也比自己一无所知地摸进去要好得多。 但她同时也有些疑惑,这君来客栈的掌柜,因何会无缘无故地给她帖子前往生辰之宴? “多谢掌柜。”裴若华瞧着一脸兴奋的模样,“可是帖子难得,掌柜的就不想去凑凑热闹吗?” 君来客栈掌柜笑道:“这是我家亲戚给我的帖子,他和城主府邸的一个管事有些交情,所以也不算太难得。虽然我吧,也挺想去凑凑热闹的,可是生意不允许啊,我出门了,客栈怎么办?客人的食宿安排又怎么办? 我瞧着你们两个姑娘家,好不容易到澜水城一趟,不好好瞧瞧热闹就回去了,未免太可惜了。所以,这帖子就给你们了。” 他说的可不是假话,对于商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赚钱更重要的事情了。 裴若华知礼又大方,君来客栈掌柜对她印象很不错,知道她想去生辰之宴看热闹,恰好自己手上又有一张帖子,就干脆结个善缘好了,说不准以后裴若华的家族里头还有什么人回到澜水城来,这些都是自己潜在的客人啊。 “多谢掌柜。” 裴若华笑得眉眼弯弯。 她心中左右衡量了一下,觉得就算是君来客栈的掌柜不安好心,但这张帖子她一定得接下。 在澜水城那么多天,生辰之宴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不谢,不谢。” 送礼送到别人心坎上,君来客栈掌柜也挺高兴的。 吃过饭,回到屋子。 裴若华这才仔细看手中的帖子。 胭脂色封面,其上画着一株松柏,两只仙鹤。 打开帖子,是几句邀请的客套话。 “三姑娘,我们一起去?” 西岭询问裴若华。 裴若华依旧垂头看着帖子。 “嗯,一起去。” 到了生辰之宴外围之后,再见机行事好了。 西岭点头,也觉得应该这么做。 “明日就是生辰之宴了,我们要不要做些准备。” 裴若华暗叹了一口气。 “我们现在除了等,什么也做不了。” 西岭想了想,也是,便也就安静下来。 第二日午后,裴若华和西岭跟君来客栈掌柜说了一声,便出门,开始朝着城主府邸的方位慢慢前进。 她们在澜水城多日,早就已经将整座城池走了个遍。 前往城主府邸参加外围宴席的人有许多,裴若华和西岭顺着人潮走动,绕了大半个澜水城,成功抵达城主府邸外围。 远远看过去,城主府邸是一片恢弘的建筑群,青灰色高高的院墙,金黄色的琉璃瓦,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十分富丽堂皇。 城主府邸外围的一大片空地划分了许多区域,百姓们拿着帖子对号入座,在各自的区域坐下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中有武者,也有普普通通的百姓。 “生辰之宴将启。” 城主府邸深处,一声话语传来。 那个声音不高亢,不尖锐,却让无论远近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可见说话之人催动了真气,而且他的真气相当之浑厚。 裴若华和西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忌惮之色。 有武道修为的人还好一些,许多普通人被着声音震得身体直打抖,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 这算是立威,也算是提醒。 因为生辰之宴,从四面八方来到澜水城的人很多,鱼龙混杂,澜水城需要让来到的人看到自己的实力,免得有人在城里借机生事。 城主府邸门户大开,一排又一排的仆人鱼贯而出,手里捧着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佳肴。 等到菜品都摆放完毕,又是一声高呼:“城主到。” 裴若华心头一颤,立刻抬头四处观望,只见城主府邸里一座城楼的最高处,站立了两名男人,一人身材高大气势沉稳,另一人正是说话之人,身材要矮小一些。 因为离得太远,所以裴若华屏住呼吸,催动真气,让真气都集中在眼睛部分,这样可以看得更远更真切。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显眼处,穿一身玄色织金长袍,腰间佩着白玉腰带,五官端正,一双眼睛深邃黝黑,整个人带着上位者的气势,威压浑然天成,仿佛经历无数岁月洗礼的坚硬磐石。 裴若华心中暗忖,能够坐拥澜水城,这位云翔城主果然不凡。 身旁众人当即起身,高呼:“城主万福,城主威武!” 裴若华和西岭也随大流跟着起身,跟着一起动了动嘴唇,像是在叫喊。 震天动地的呼喊声之后,云翔拖着音调缓慢道:“今日乃本城主五十岁寿辰,故而广邀贵客。诸位今日不必拘谨,当共畅饮之。” 说完,云翔便从身旁的男人手里接过一个酒杯,朝底下众人挥了挥衣袖,然后一仰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动作极尽潇洒。 “恭祝城主生辰,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立刻起身,举杯拱手,一口饮尽。 做完这些之后,云翔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裴若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凑近身边的一个高瘦女人,问道:“离得太远了看不清,不知城主身边站着的那个人是谁?” 那个高瘦女人见裴若华年纪轻轻,笑眯眯的模样挺讨喜的,便笑道:“那是副城主李旭。” 副城主。 这样看来,那位副城主李旭不显山不露水,但是武道修为要比云翔高。 只是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如何,表面上看,李旭还是很尊重云翔的。 不多时,从城主府邸里走出数十个歌舞姬,她们穿着彩色纱衣,身姿曼妙,随着鼓声音乐声歌唱舞动起来。 丝竹管弦,轻歌妙舞,珍馐佳肴,外围宴席里的众人一边吃一边喝一边看,席间渐渐传出说笑声,气氛十分愉悦。 西岭有些紧张,频频左顾右盼。 第五百一十五章 听得入迷 第五百一十六章 城主夫人 第五百一十七章 直觉 裴若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自己完全掩藏在黑夜里。 远远走过几个提着灯笼值夜的小厮,不过都被裴若华躲了过去。 这一次夜探城主府,裴若华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她只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白鸟先生和裴觉兴都不是泛泛之辈,而能让他们失去反抗能力的人,就更是不简单,如果这样容易就被裴若华看出来破绽,这不符合常理,裴若华反倒会认为这是一个陷阱。 城主府很大。 梭巡了一圈,花费了一个时辰,一无所获。 会不会自己的直觉错了? 裴觉兴和白鸟先生的遇袭和失踪,与澜水城城主并无关系? 裴若华秀眉微蹙,她当初的推断,并非无的放失,裴觉兴是在澜水城外遇袭的,神不知鬼不觉,后续前来的护卫也失踪了,如果不是丁总管千难万险跑回京城裴府,只怕一丁点消息都传不出来。 整个澜水城,除了城主,谁还有这能耐? 如果是其他武者,那么他们必须对澜水城的环境地形非常熟悉,也必须具备一定的实力,可是以裴若华对澜水城的了解,澜水城除了云家,一般的武道家族都并不突出,在大雍帝国也只能算是三流。 一个三流武道家族,只怕未必有这个胆量敢于同时向临安候世子裴觉兴,天阳宫金谷堂堂主白鸟先生下手。 南边的那一处地方冒出一点微光,裴若华微微叹了口气,整个侯府,就剩下那个角落了,去看看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裴若华蹑手蹑脚地往那一处靠近。 有点不太对劲。 她略微有些迟疑,停住了脚步。 和齐穆前往景州城的一路冒险经历,让裴若华得到了许多实战经验。 就如同现在,她就感知到了危险。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无法解释,但就是深深地存在于意识当中。 裴若华不动声色,环顾四周。 这里,有花有树有草有湖,应该是一个小花园。 西边,不远处有几间后罩房,灯光就是从后罩房里透出来的。 看着就是普通的园林景致。 裴若华在城主府梭巡了一圈,大大小小的院落经过了不少,但让她有这般怪异感觉的,只有这一处。 阵法? 裴若华不是很确定。 她见过的阵法并不多,但每一次都十分凶险。 所以在学宫时候,裴若华专门听阵法师讲过几堂阵法课,不过阵法师讲解得很粗略,裴若华并未学到什么很深奥的知识。 裴若华缓慢地一步一步上前,那股危险的感觉越来越浓重,当中还隐约藏着杀机阵阵。 裴若华凝视着前方,一片红花绿树当中,有几株枯树特别突兀,一颗颗圆滚滚的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在花园里蜿蜒,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 裴若华神色凝重。 她仿佛看到有淡淡的薄雾析出,渐渐笼罩在虚空中,枯树有七株,若是将其连接成线,似乎与天幕上北斗七星的方位遥相呼应,而蜿蜒其中的鹅卵石小径活脱脱是一条长蛇! 看来的确是阵法。 若是她毫无防备地走进去,会发生什么犹未可知,只怕会凶多吉少。 裴若华心中惊讶之余,又有些奇怪,这一处地方偏僻,她一路走过来,就连一个城主府的护卫都没见到,为何城主府会在此处布下这么一个杀气腾腾的阵法? 事出反常必有妖。 看着后罩房里漫出的灯光,裴若华略微思索着,破阵最重要的是找到阵眼,因为阵眼是阵法的核心,灵魂之所在。 只是凭她的能力,根本发现不了阵眼。 怎么办? 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要放弃? 这么明显的怪异之处,放弃了,裴若华是绝对不甘心的。 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裴若华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屏息凝神,心无旁骛,催动真气并将真气集中在双眼。 金灵真气在经脉之中缓缓流动着,她的眸光骤然犀利,透过迷雾。 一幅完整的阵法图缓缓地在她的眼前显现,如此的清晰。 阵法好似察觉到了裴若华的举动,一股压力从四面八方涌动,朝裴若华压缩而来。 枯树骤然变得高大,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石头小径蠕动着,翻滚着,不多时,一个硕大的蛇头显现,窜到裴若华跟前,大嘴完全张开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裴若华的视线再也无法集中,开始变得模糊,金灵真气骤然一振,锋利的气息潮水一般蔓延开来。 金光笼罩着她,蛇头刚一靠近金光,就像是被灼伤了似的,极快地缩了回去。 裴若华的眸光清亮,这个阵法看着凶险,但自己未必没有破阵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裴若华凌空而起,身影一闪,跃进了阵法里头,很快就融入了夜色之中,不见了踪影。 此时,正与副城主李旭说话的城主夫人感应到了什么,心口一窒,猛地咳嗽起来。 李旭的一颗心都放在她身上,见她这般,连忙轻拍着她的后背,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城主夫人缓了口气,脸色有些苍白。 她微眯着双眼,沉声道:“有人闯进了我的阵法。” 李旭眉峰一挑,很有些惊讶。 城主夫人的阵法他是知道的,摆在城主府的这一个角落里已经好几年了,刚开始的时候,总会有人不小心,落在阵法里,尸骨无存。久而久之,城主府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一处的怪异,再没有人敢靠近。 “谁那么大的胆子,不要命了?” 城主夫人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不一样,这一回不一样。” 她能够感应到阵法灵力有着巨大的波动,这就意味着闯入阵法里的人是武者,而且武功不弱。 城主夫人抿着唇,心下暗恨,她布下的这一个阵法名为七杀蛇形阵,此阵极为精妙,阵眼的所在之处会随着七星方位的变化而不断改变,而且攻击力极强,如果不是因为她自身体弱,无法给予阵法更多的灵力,七杀蛇形阵甚至可以灭杀一个武道九重境的高手! 第五百一十八章 掀不起什么风浪 第五百一十九章 攻击 第五百二十章 还没输 幽冥雾螺旋状地缠绕着玄元光,一黑一红两道光芒使得裴若华手中的长鞭气势更盛。 身后隐隐传来长蛇穿梭时带动的劲风。 裴若华有玄元光和幽冥雾在手,一时倒也不着急着出手,毕竟她的玄元光和幽冥雾第一次联合,就诛杀了召唤出武魂的英伟法师,而今自己的实力远比当初要强大许多,玄元光和幽冥雾联合理应发挥出更强悍的力量。 裴若华左右穿插,想要发现这长蛇的命门,无奈这长蛇并非活物,一时半会儿的还真发现不了命门所在。 于是,裴若华将手里的长鞭不时在长蛇身上甩上几鞭,刚开始伤害有限,但玄元光和幽冥雾何等厉害,积少成多之下,有一部分构成长蛇的鹅卵石碎裂了,“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裴若华眼睛一亮,她敏锐地感觉到长蛇的能力消减了许多。 构成长蛇的鹅卵石不存在了,长蛇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此时,枯树上的火苗早已经熄灭,枯树光秃秃的,只剩下一座座树根,树根周围是一圈黑色的灰烬。 广阔的空地上,留下长长的裂缝,巨大的真气冲击形成的坑洞,到处都是。 裴若华越战越勇,长鞭的光芒在金灵真气的加持下犹如长虹贯日,在空中汇集成一道刺目亮光,然后划出半圆形,向那长蛇的头颈间攻击过去。 仿佛飓风翻腾,卷起波浪,汹涌的能量漫天纷飞。 长蛇蛇头被重重一击,“哗啦——”一声巨响,一大堆鹅卵石像是雨点一般从天而降。 长蛇少了蛇头,能力至少削弱一半。 只见黑红两色光芒涌动,裴若华手中的长鞭,紧紧缚住长蛇的身体。 长蛇只得拼命扭动,却挣不开长鞭的缠绕。 长鞭越缠越紧,每收紧一寸,便有几块鹅卵石从长蛇的身上掉落下来。 裴若华见时机已是差不多,猛然催动真气,喷薄的真气从长鞭上倾泻而出。构成长蛇的鹅卵石便在这一击之下寸寸碎裂,不复存在。 裴若华一个人轮番与枯树和长蛇对战已经一个时辰了,她身体的真气并没有大幅度减弱,一招一式依旧流畅精妙。 但城主夫人就不好受了。 六棵枯木被燃成灰烬,虽然火焰并未直接烧到她的身上,但她依旧能够感觉到被烈焰灼伤的痛苦。 副城主李旭大惊失色,他看不到阵法里头发生了什么,但城主夫人这样的反应,只能说明阵法如今的情况并不算好。 他心急如焚,没多少时候,竟看到城主夫人捂着胸口,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夫人……”李旭再也按捺不住,“阵法里的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伤你至此,我去会会他!” 城主夫人脸色苍白,气息微弱。 “我同你一起去。” 李旭摇头,望向她的眸光温柔下来。 “你别去了,你的身子撑不住。” 城主夫人的目光幽冷闪烁。 “我撑得住。虽然枯树和长蛇都没了,但阵法还在,我还没输。” “什么?枯树和长蛇都没了?” 虽然李旭对阵法的了解不多,但他知道,七杀蛇形阵和城主夫人气息项链,枯树和长蛇受创,城主夫人也必定会连带着受到伤害。 这样看来,那个伤了城主夫人的人,是非除去不可了。 城主夫人咬紧牙关,强忍住身体的不适。 “咱们走。” 李旭有心再劝,但他也明白城主夫人是个外柔内刚的个性,只要她决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 他也只得叹了口气,扶着城主夫人往七杀蛇形阵走去。 阵法里头,破碎的鹅卵石粉尘弥漫。 虽然裴若华毁去了枯树和长蛇,但她知道,较量并未结束,因为阵眼还在,阵法里依然有藏匿的杀机在伺机伤人。 “嗤——” 裴若华感觉到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她立刻侧身半步,一道杀机在裴若华的脖颈处险险地擦过。 裴若华嘴角露出冷冷的笑意,手中的长鞭甩出一道弧线,所过之处音爆不绝于耳。 等到漫天纷飞的尘土落定,裴若华便见一男一女站在自己不远处,男的她远远见过,是几个时辰之前站在澜水城主云翔身后的副城主李旭,女的脸上带着面纱,看不清楚容貌。 裴若华可不会天真地认为这两个人只是偶尔路过此处,很大可能他们就是布下这个阵法的阵法师! 想必是她一心想要破阵,闹出动静太大,已经惊动了城主府的人。 但她神色平和,眸光朗朗,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副城主李旭眸光森冷,锁定了裴若华。 “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闯进城主府!” 裴若华一身夜行衣,还带着面具,分明是有备而来,李旭和城主夫人本能地心生忌惮。 裴若华压低声音,冷冷回了一句:“与你何干!” 副城主李旭扯了扯嘴角狰狞一笑。 “我看你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说着,他身形一闪,亮出一把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裴若华劈了过去。 裴若华眉峰一挑,也不说话,手中的长鞭闪过黑红两色的锋芒,硬生生地扛下了这一刀。 大刀闪着粼粼寒光与长鞭相击,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金铁鸣音。 副城主李旭武道修为在裴若华之上,但裴若华也并不怵他。 一路走来,她已经战胜过许多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李旭也并非是最难以对付的。 何况,她不但有神凰戒在手,更有丁总管特制的暗器暴雨梨花针和孔雀翎,这一战,她的胜算很大。 只不过,她的行踪已经暴露,若是李旭召唤城主府的护卫前来,仅凭她一人,还不知能否全身而退。 李旭见裴若华接下一招,便变换了方位,长刀猛地一下刺出,喷薄的真气从刀刃上激射而出,化作无数劲风,对着裴若华呼啸而至。 裴若华眸光沉沉,长鞭紧握在手里,她催动真气,强大的金灵真气灌注在长鞭之上,四周的空气被长鞭的气势破开,发出了巨大的呼啸声。 第五百二十一章 本事 第五百二十二章 来路 城主夫人口中发出一声急促而又尖锐的长啸,眉心显出一个黑色的符文,就在这时,那朵火焰仿佛受到了召唤,想要脱离长鞭向城主夫人飞回去。 裴若华哪里能够让她得偿所愿,催动真气,长鞭就像是一条绞索,缠绕着那朵火焰紧紧绞动。 城主夫人神色狰狞,声音变得越发尖锐,幽深的暗夜里,声音传得又长又远,让人毛骨悚然。 不多时,天幕竟然闪过一道白色的闪电,照得暗色的天地骤然一亮,紧接着狂风大作。 裴若华看着城主夫人,心下暗自惊讶,不知这位是什么来路,竟然能够引动天地异象。 一般武者只能够调动自身的力量,只有武道十二重境以上的武者,如同广白长老那般达到武道巅峰的人物,才能懂得到天地的力量。除此之外,就只有高明的阵法师,才能够调令自然的力量为我所用。 但是自从六十年前的那一场大战,高明的阵法师几乎死伤殆尽,在裴若华的经历中,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够引动天地异象的阵法师。 这也就表明,自己面前的对手很难对付,而且对方身边还有一个武道高手李旭。 随着城主夫人的动作和声音,那朵火焰猛然增大,长鞭剧烈地抖动着,似乎就要被火焰冲破。 裴若华连忙催动真气,只见手腕上一道金色的气脉亮起,浑厚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涌向长鞭。 便见长鞭黑红二色的光芒大盛,那朵火焰仿佛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剧烈地跳动着。 城主夫人见状,脸色大变,她双唇紧抿,眸子变得血红。 裴若华只感觉耳旁似乎响起一声悠悠的叹息,距离近得甚至让她感到了摄人的冷气。她看见城主夫人的双眸此时已经变成没有瞳仁,只剩下刺目的血色,那深深的眼窝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裴若华感觉到有一股冷意顺着长鞭蔓延道她的手掌,她只能疯狂地催动着真气,手腕上一道接着一道的金色光圈向着长鞭送去。 长鞭黑红二色的光芒在金灵真气的助力之下,变得越发的厚重,牢牢地禁锢着那朵火焰。 此消彼长的一阵拉锯之后,只见那朵大火焰的光芒渐渐萎靡,越缩越小,最后变成了几点火星,闪烁着消失不见。 “噗——” 城主夫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额头上汗流如注。 此时,她的眼睛已经略微恢复了正常,血色散去。 她喃喃地道:“你是什么来路?” 裴若华面沉如水,并没有说话。 她和对手的战斗,明面上似乎是占据了上风,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几乎是已经使出了自己所有的底牌,如果此时李旭出手,很明显,她将很难继续抵挡。 裴若华紧了紧手里的长鞭,看来这一回,自己是要拼命了。 而李旭也似乎看出了裴若华已是强弩之末,他轻蔑地冷哼一声。 “我去杀了她。” 城主夫人咬紧牙关站立不动,她紧紧地盯着裴若华,片刻之后,冷声道:“不必。” “夫人,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此时万万不可心慈手软。” 李旭急声说道。 他眉头皱在一起,瞧着确实是一脸焦急的模样。 对方避过了守卫,悄然侵入了城主府,更为可怕的是,对方在阵法中来去自如,逼得自己和城主夫人现身,而他们两人联手,都没法速战速决将对让诛杀,对方的实力可见一斑,若是放虎归山,将来指不定会有什么麻烦。 裴若华心下好笑。 心地善良,心慈手软之人,又怎会布下这种杀戮之阵。 每一个阵法师布阵之时,阵法中都凝聚了自身道境,或许沉稳,或许锋利,或许九曲十八弯,或许直来直去,而七杀蛇形阵最主要的就是一个“杀”字,里面的每一步,无不透露这杀戮的气息,由此可以看出布下这个阵法的阵法师,修炼的定然是杀戮之道。 城主夫人勾了勾唇,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她当然不会心慈手软,更不会放虎归山,她还没有愚蠢到如此地步。既然一时半会儿无法诛杀此人,那便将此人送往那个地方,由阵法慢慢折磨,让此人不得好死,岂不是更合她的心意。 都说七杀蛇形阵可怕,其实这个阵法可怕之处并非在表面上的步步杀机,而是在阵法之下,另有一个阵法,那才是七杀蛇形阵的精髓所在。 城主夫人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咳嗽了两声,口中吐出血沫。 纵然如此,她还是保持着高傲的姿态,视线扫过裴若华,然后又飞快地移开,那眼神,像是看着蝼蚁一般。 “送他去哪儿吧。” 城主夫人轻描淡写地说道。 李旭眉峰一挑,随之“哈哈”一笑。 果然不愧是夫人啊,将对手送到哪里也好,自己也不必与对手硬碰硬,只是…… 李旭有些担心地道:“可是哪里还有两人,他们……” 城主夫人摆摆手,不以为意。 “那两人进去了那么久,估计早就已经死透了,不碍事。” 李旭点点头。 “也是,夫人的七杀蛇形阵举世无双,即便是武道大宗师来了,只怕也要把命留下。” 裴若华听着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飞转。 看来自己才刚面对的只是七杀蛇形阵的一小部分,似乎还有很重要的一部分隐藏起来了。 那么阵法的另外部分到底隐藏在哪里? 裴若华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如果七杀蛇形阵的另一部分就在周围,那刚刚自己在阵中时就应该激发了才是,难道…… 裴若华心中一动,难道阵法的另一部分,在地底? 也只有隐藏在地底,才可能做到既与地面上的阵法隔绝,在需要的时候又能够随时联通。而且,地底部分的阵法应该比地面部分的阵法要厉害许多,否则,对方也不会如此自信满满,当着她的面来讨论这个问题。 因为对方认为,一旦进入了地底的七杀蛇形阵,一定是十死无生的,所以当着面说,也就无所谓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草房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不过如此 是幻觉? 还是真实?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阴风,就像是那身影朝着自己哈了一口冷气,裴若华浑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那身影猛然一闪,如同鬼魅一般,朝着裴若华攻击过来。 一道黑色光芒穿梭而过,空气中发出“嗤——”的一声响,似乎撕裂了空气,迸发出无数能量。 这身影也不知是人是鬼,反正速度快得让人惊讶,裴若华只感觉大开眼界,看来阵法当真不能以常理来看待。 她面沉如水,黝黑的眸子里满是自信与从容。 裴若华甩动神凰戒黑红二色长鞭,衣摆被带起的劲风吹得摇摆。 那身影杀到近前,裴若华能够看到她的双手长着长长的指甲,铁爪一般闪烁着幽光。 这蓄满了真气的一击,裴若华并未硬碰硬,只是往侧面一个跃身避开了,“轰——”一团劲道竟将地面轰开了一个深坑。 裴若华虽然闪避开去,却飞溅的乱石波及,衣袖被剐蹭出一道裂隙。 那身影并未停顿,随之而来又是一招。 裴若华眸光一凛,长鞭带出一个又一个圆弧,一道道光芒凝成光弧,盾牌似的,还是最坚固的那种,将那身影的招数撞击开来,防守滴水不漏。 那身影久攻不下,似乎有些急躁,指尖黑芒山洞,再次攻裴若华。 裴若华轻笑一声,她已经发现,那身影应该是没有灵智的,就像是被植入了指令一般,那身影所有的攻击都有套路,一套攻击下来,如果没有胜利,那么就再次重复这一套攻击,直到胜利或者败亡。 那身影不会根据对手的招数来改变自己的招数,这样的对手,也只是看起来可怕而已。 毕竟如果招数就这些,那么几轮下来,即便对手再强,自己也能够找到破绽所在。而这似乎也是阵法的缺陷之一。 裴若华心有所悟,眸子里满是欣喜。她明知那身影不会回应自己,却依然笑道:“看来,你要输了。” 裴若华瞅准一个空档,飞身而起,扬起长鞭,居高临下一击。 “嘭——” 那身影正好被长鞭抽中后背,断线风筝一般向后跌飞,撞在土石上,过了几分钟才勉强站起来。 这一击之后,那身影开起来似乎模糊了一些,没有之前那般凝实。 见状,裴若华心中好奇,这身影到底是什么做成的,虽然有实体,但似乎随着被攻击的次数多了,力量渐渐消散,实体也就维持不住了。 裴若华心下有了计较,双目望向那身影,催动真气,金灵真气大量灌注入长鞭之中,下一刻,长鞭骤然一亮,“嗡嗡”作响。 她忽地扬鞭攻击,长鞭朝着那身影横扫而过。 雄浑的真气仿佛奔涌的江河,积蓄着足可排山倒海的能量。 那身影感觉到强悍的气息,朝一旁躲避,但裴若华根据那身影躲避的路线临时变招,一声轻响之后,长鞭狠狠地落在那身影身上,几乎将那身影劈成两半。 “嗤——” 那身影剧烈摇晃了片刻,从伤口处冒出一阵灰色浓烟,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七杀蛇形阵也不过如此。 裴若华手握神凰戒长鞭一笑,朝着草房的门口走过去,在门口边上只犹豫了一瞬,便一步迈进了草房里。 “啪——” 身后的草房门猛然关闭。 裴若华身形一顿,也未回头多看一眼。 其实她想要躲开地底的七杀蛇形阵有的是办法,虽然对方阵法师的实力很强,另一个人也是武道高手,她想要战胜了两人并不现实,但是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如果不是她心甘情愿,对方想要将她打入地底的这一处七杀蛇形阵也不那么容易。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深入险境,裴若华自然也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而且阵法中,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都不奇怪。 外面看着并不大的草屋,如今却给人一种无边无际之感。 这里很黑,所幸神凰戒化作的长鞭散发着的红色光芒,不至于漆黑一片。 阴冷无比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不断的吹出来。 裴若华一直朝前走,却好像总也走不到尽头。 走着走着,前面突然传来了“哗啦啦——”的流水声。 裴若华心中一动,朝着水声走过去,刚走了没几步,突然脚下一滑,好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咔嚓——” 她低头一看,踩到的竟然是一堆白骨! 这些白骨在这里应该有许多年了,都已经酥了,裴若华一脚下去,将那些骨头踩的粉碎。 裴若华眉头紧拧,看来,这个七杀蛇形阵应该被不少人闯入过。但是那些人都不行死在阵法里,怪不得对方这般自信,认为自己一旦入阵,必定会没命。 裴若华不再多想,继续朝着深处走去。 然而,裴若华没有想到的是,那具白骨只是第一具,后面遇到的白骨就越来越多,横七竖八的铺在路上。 裴若华必须很小心,否则一个不注意,就会踢到满地的白骨。 即便是裴若华外出历练的经验也不少了,还是暗自心惊,这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白骨? 即便是蛇形七杀阵,也不至于杀害这样多的人。 越是往前走,裴若华的心情就越是凝重,她原本只是想要找到裴觉兴;到了 澜水城之后,遇见了西岭,白鸟先生也失踪了;进了城主府,又误打误撞发现了蛇形七杀阵中的白骨。 澜水城。 这座出了名的城池,热闹的外表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裴若华一边思索,一边走着,忽然,前面出现了十数个绿幽幽的眼睛,圆滚滚的,有鸡蛋大小。 那是什么? 裴若华举起神凰戒长鞭,就着红色光芒微眯着双眼,却还是看不真切。 管他是什么,反正肯定是怪物就对了。说不定这一路的白骨就是那些怪物作恶的受害者。 裴若华手中神凰戒长鞭一甩,红光顿时暴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些绿色眼睛打了过去。 接连数声惨叫传来,绿色眼睛被打得分崩离析,长鞭的回声在耳旁“嗡嗡”作响。 下一刻,裴若华一甩手,长鞭化了一个圆弧,红色光芒如有实质,彻底将那些绿色眼睛绞杀。 第五百二十五章 大结局 这些怪物来路不明,也不知道会不会身上带毒,裴若华也畏惧几分,所以,裴若华便直接下了重手,远程击杀,以绝后患。 越是往前走,裴若华就越是谨慎,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怪异的东西。 一步一步靠近那些被击杀的怪物,裴若华趁着神凰戒的红光,发现那些怪物的模样有些像是老鼠,但是提醒比老鼠要大许多,身上一层厚厚的长毛,口中还有锋利的尖齿。 跨过了那些怪物之后,裴若华又往前走了约莫百尺,除了地面上铺遍的白骨之外,没有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不过裴若华的心神一直都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有些紧张,黑暗的环境加上未知的危险,一点一点地加深着心里的压力。 “咔嚓——咔嚓——”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裴若华立马挺住脚步,眸光紧盯着前方。 一个庞然大物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这个庞然大物是个人形,但是比正常人整整大了两圈,身上穿着银色铠甲,手里握着一把大剑。 慢着。 裴若华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庞然大物的动作很是僵硬,而且在铠甲头盔处,空空洞洞的,除了一片黑色,什么也没有。会不会走来的其实并不是人,而仅仅是一具铠甲? 就在这时,那铠甲一跃而已,就朝着裴若华猛扑了过来。 裴若华楞了一下,回过神来,连忙后退了几步。 那铠甲虽然庞大,但是速度奇快,手中大剑朝着裴若华,轰然斩出了一剑。 裴若华扬起长鞭抵挡。 “锵——” 长鞭和大剑相击,击起火光四溅。 一招之后,裴若华身如魅影与对方擦身而过。 下一刻,裴若华的长鞭犹如迅雷,猛然打在铠甲的左臂之上。只见一阵红光闪过,那铠甲的手臂竟然已经被齐齐的斩断了。 裴若华勾了勾唇,这个铠甲和之前草房外的身影以及地面上的蛇形七杀阵里的枯树和石头蛇一样,虽然战力不俗,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没有灵智。 没有灵智就只会按照既定的招数不会变通,而变通,随着对手的招数不断地应对这恰恰又是作为一个武者必备的素质。 那铠甲没有灵智,自然不知道疼痛,即便折断了一条手臂,也似乎对它毫无影响。 它挥动着手里的大剑,顿时剑刃周围布满了剑气,强横的力量冲天而起。 裴若华微眯着双眼,看来这铠甲的实力比起草房外的身影和才刚绿眼睛的怪物都要高。 呼啸的剑气涌动,配合着铠甲庞大的人形躯壳,看起来恍若天神下凡一般。 不过也仅仅是看起来罢了。 裴若华冷冷一笑,在不断的战斗中,她使用神凰戒的神通越来越得心应手。 她催动真气,一层金色的光芒渐渐包裹这长鞭,就连空气都在轻轻颤抖,似乎就要承受不住这浑厚的力量了。 裴若华一双眸子清澈无比,整个人纵身跃起,长鞭甩动只是,化作无数圆弧倾斜而下,看起来就像是漫天红雨一般。 那铠甲果然实力不俗,单手出剑,在瞬间挥洒出数十道剑气,轰得周围土石碎屑乱飞。 裴若华避其锋芒,后退两步,长鞭横扫,金灵真气混合着玄元光和幽冥雾不断涌动,“轰——”的一声砸在了那铠甲的长剑之上。 只见气浪翻滚,裴若华和那铠甲都被震得齐齐后退了两步。 乘胜追击! 不给对手任何机会。 裴若华继续催动真气,金灵真气翻涌,整个人似乎被镀上了一层金色。 长鞭闪耀,她纵身跃起,顿时一股强悍之气冲向那铠甲,招式干脆利落,竟然有排山倒海的气势。 “轰——” 轰鸣声响起。 等到气浪散去之后,那铠甲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坑,那铠甲被裴若华一招轰得倒在地上,铠甲片七零八落,再不成人形。 裴若华飘然落下,与那铠甲的战斗,胜负已分! 她并没有在这一处盘桓多久,她扩过那堆七零八落的铠甲片,继续往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 裴若华感觉自己像是拐了一个弯,难道这草房里还有岔路不成? 她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前方透出来一线光亮,就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浓云遮盖的天空。 裴若华心中一喜,原来这个草房是有边际的。 原来自己做的这一切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其实她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黑暗一直无边无际,如果自己这一路只是在不断打怪,而又找不到裴觉兴和白鸟先生的话,她就打算用神凰戒的神通劈开黑暗。 毕竟这里只是一个阵法而已。 她不相信有破不开的阵法。 眼前有温润的光芒一闪而过。 那是…… 裴若华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从地上捡起一枚玉佩。 只见玉佩圆形,通体圆润,坠着流苏,一面是狼纹图样,另一面刻着一个“裴”字。 裴若华心头一跳,她认出来了,这是裴觉兴随身的玉佩! 这就证明裴觉兴确实到过这里! 裴若华望向前方,无比坚定。 无论前路有多少未知,她一定会勇往直前! (全文完) 第五百二十六章 野牛 第五百二十七章 消失的城池(一) 第五百二十八章 消失的城池(二) 裴若华想了想,齐穆这话说的也算有道理。 “好吧,那这里又如何解释呢?” 齐穆放眼望去,除了荒凉一些之外,其实和地面上的风景也没多大的区别。 横竖一时半会也讨论不出一个结果,他便道:“古籍当中,有许多事情也当不得真,听过就算了,我们往桥那边走吧。” 裴若华翘首相望,只见桥那边又是一片宽阔的草地,不见边际。 “也好。” 两人很快到了桥头,这是一座木桥,横跨河流两岸,河面并不太宽,但齐穆是知道的,河水非常深,他一路潜游过来,本想探探水的深浅,可是他一路往水下沉,却总是碰不到底,饶是他实力深厚,最终还是无法抵挡深水的压力,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桥面是由几根粗大的树干并排铺成的,非常简单也很坚固。 走过了木桥,继续往前走,一路都很平静,并未出现什么异样。 但正是这种平静,让裴若华和齐穆戒备心更重了几分。 这里可不是寻常地方,是地底深处,裴若华是通过城主夫人的七杀蛇形阵,而齐穆也是从另一处机关下来的,单就这一个原因,也不可能掉以轻心。 所以现在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预备。 穿过平坦的草地,翻过一处小山坡,便见到一大片的农田,东西南北各有四条大路横穿农田,直通一座城池。 裴若华之所以认为那是一座城池,是因为高大的城墙顺着地势延伸,望不到起点,也望不到尽头。 可怪异的是,农田里的庄稼郁郁葱葱,周围却不见一个人,城墙的城门虽然大开,却没有一个人出入。 齐穆沉吟道:“这里有古怪,要多加小心。” 裴若华点点头:“我明白。” “咔咔——” 裴若华和齐穆听见声音,同时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城门里整齐走出两队兵士。 有人?! 裴若华和齐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惊讶之色。 不过回头一想,既然有活着的野牛群,有人也不是那么难以想象。 “不对……” 看多了两眼,裴若华秀眉微蹙。 齐穆也发现了异样。 “确实不对,那些不是人!” 裴若华接口道:“殿下,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为了矿藏到景州城的那一回。” 齐穆自然是记得的,而那时,他们遇见了战力不俗的一对铜人,和面前这两队兵士颇有些相似之处,两者都是身材高大僵硬,动作整齐划一,但看上去极不自然,似乎只有关节可以动弹,不知被什么人在背后操纵着。 裴若华低声道:“这一回,不是铜人,是木偶吧。” 齐穆沉声道:“不管是什么,我们都不怵!” 确实,如今齐穆的实力比之在景州城那时,提升了不知三个小境界,要知道武道修为越高,境界的提升就越困难,武道九重境之后的三个小境界,即便是资质优秀的武者,也需要至少三年的时间。可齐穆如此之快地突破,除了他自身的天赋之外,对于武道的领悟力也是相当惊人的。 更别说裴若华利用龙鳞的力量,一举从武道三重境突破到了武道五重境,如今他们两个人联手,可以说实力比当初强了一倍不止。 两队木偶兵士雁翅排开,朝着裴若华和齐穆攻击而来,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杆长枪。 齐穆眸光一凛,拔出金乌剑。 长剑瞬间爆发出一道耀眼眩目的金光,仿佛一道绚丽的闪电,周围的空气也随之泛起一道道如同月华般的涟漪。 齐穆长剑一挑,只见剑光闪耀如浪潮,汹涌澎湃。 他斜身反手一剑,顿时将两个木偶的手臂横削下来。 “啪嗒——” 像是两截木棍掉在地上,没有鲜血淋漓的恐怖场景,那些木偶兵士也没有痛感,依旧迈着僵硬的脚步攻击过来。 一招过后,对于木偶兵士的实力,齐穆已经心中有数。 齐穆右手一偏,步法出奇,金乌剑极快,极猛,又削掉了两个木偶兵士的手臂。随即,一掠身,变化一招,砍下了两个木偶兵士的大腿。 很快,在齐穆的凌厉剑招之下,木偶兵士七零八落,看上去好不可怜。 裴若华一边看,一边感叹,果然是高手,齐穆的剑法比之前更为精进,一招一式当中劲道凛然,剑气更为逼人,致虚剑法本就变化莫测,齐穆如今更是将致虚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眼见那些木偶兵士已经失去行动力,齐穆挽了个剑花,收回金乌剑。 而裴若华早已经不关注那些兵士了,因为它们对齐穆根本构不成威胁,她反倒是对那个城池充满了好奇。 别忘了,那些木偶兵士可是从城门里头出来的,那么城里又隐藏着一些什么呢? 裴觉兴和白鸟先生又会不会在这座城池里呢? 裴若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齐穆。 齐穆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过去看看。” 横竖在这里,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裴若华和齐穆选了一条路,往那座城池走去,而那些木偶兵士之后,城门里鸦雀莫闻,再没有一丝动静。 走近才发现,城墙上面爬满了爬山虎,显得里面阴气森森的。 走进城门,和城外像是两个世界。 周围灰扑扑的,空气中像是充满了灰尘,又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温度骤然降低,就像是深处寒冬腊月一般,裴若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怎么这么冷?” 齐穆武道修为比裴若华要高,所以温度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能坚持住吗?如果不能,就别硬撑,咱们退出去。” 裴若华催动金灵真气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小周天感觉问题不大,便道:“我没事。” 走着走着,他们似乎走进了城池里的主干道。这里的房屋建筑,和澜水城有那么几分相似,让裴若华和齐穆惊讶的是,这座城池里头竟然也有人,街面上的小贩正和客户讨价还价,来来往往的路人行色匆匆,只不过,这些“人”和那些木偶兵士一般,全都非常僵硬,难道,他们全都是木偶? 裴若华和齐穆身处这样一群人之中,只觉得有说不出来的诡异,因为过于低的气温,纵然有金灵真气护体,裴若华依旧感觉自己背后冒出了一层冷汗。 “殿下,这里的情形,古籍中有记载过吗?” 裴若华问道。 第五百二十九章 消失的城池(三) 齐穆脸色凝重。 “没有,至少我没有见过。” 他心里也满是震惊,没想到大雍帝国的江山里,竟有这般诡异的地方。 裴若华抿着唇,说道:“殿下,你有没有发现街上的‘人’虽然在沟通交流,生活仿佛与地面上的无异,但脸上无精打采,神情萎靡。” 齐穆道:“木偶人不能算是‘人’。” 他跟裴若华想到一块儿去了。 此时裴若华却有些不确定了。 “之前你说过,诸侯国魏国有巫师,所以可以操纵铜人,但我想,巫师的能力始终是有限的,这里人数这样多,要多少巫师才能操纵他们呢?” 诸侯魏国早已经覆灭,留存的后人也很稀少,只怕没有这般能力出众的巫师了。而且,这里是澜水城,如果澜水城有巫师的存在,那么他们和诸侯魏国就有关联了。 这般想下去,事情可就越来越复杂。 有时候,想得复杂并没有益处。 “殿下,阵法师能做到操纵铜人或是木偶人么?” 裴若华换了个角度想,她是通过城主夫人布下的七杀蛇形阵来到地底深处的,这里的一切理应和城主夫人有关。 也许这些“人”是她操纵也说不定。 齐穆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 “应该不能。阵法师擅长的,是利用自然界的能力,而巫师的能力,是控制自然界的能力,两者并不相同。” 裴若华又问:“那有没有可能一个人既是阵法师,又是巫师呢?” “这……” 齐穆一时语塞。 他从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是裴若华一说,他深思过后,却发现,是有可能的。 “一个人能够成为优秀的阵法师,需要很高的天赋,如果这个人同时是巫师的话,那么她的天赋就不能够用优秀来形容了,那是得到了上天的厚爱。” 的确,自从裴若华踏入武道以来,几乎所有人都不再在意她之前是个练武废柴这个事实,反而说她天资出众,但即便是裴若华这般的天赋,在学宫听阵法课的时候,也时时感觉到有些吃力。 阵法是一门十分高深的学问,其中晦涩难懂的地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领悟的。 裴若华摇头叹息,如果城主夫人真的是阵法师又是巫师,那么只怕此行的凶险程度又要翻倍了。 只听齐穆又道:“我认为我们如今不该纠结于这些问题,无论我们的对手是谁,无论这处有多么诡异,只要没有性命之忧,我们大可以不必理会。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为了找寻临安候世子和白鸟先生。” 齐穆说得很对,裴若华感觉自己是钻了牛角尖了,总想要寻根究底,但其实那些和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这个世界上,不为人知的事情有许多,又何必费尽心思非要弄个清楚明白呢,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 “你说得对。” 裴若华叹了口气,说道,就在这时,感觉鼻尖嗅到一股子异味,淡淡的,带着腐败的气息。 她拧着眉头。 “殿下可闻到异味?” 齐穆眸光一凝。 “异味?” 他催动真气,深深吸了口气。 不好! 齐穆脸色骤然变得阴沉,这异味是毒! “催动真气,屏住呼吸。” 齐穆低声喝道。 裴若华立刻按照他的说法去做,可随即,她就感觉到心跳加快,恶心想吐。 齐穆见状,一把拉过她的手为其搭脉,片刻之后,才松了口气,道:好在无大碍。” 说着,齐穆从随身的佩囊里掏出两颗解毒丹,先塞了一颗到裴若华的嘴里,然后自己咽下去一颗。 齐穆说道:“可别小看了这股异味,这是地底深处孕育而出的一股腐气,人若是长久吸入,就会头晕眼花,四肢麻痹,进而失去知觉。不过这种毒素也不算很麻烦,一般的解毒丹就能够解决。” 原来是这样。 裴若华点点头,吃了解毒丹之后,感觉确实好多了。 这样的话就更加验证了这座城池里的人都是木偶人的事实,因为没有活人能够在这种怪异的环境里长期生存。 “走吧。” 齐穆牵着裴若华,往前走去。 走了不过百尺,变故突然发生! 街道两旁的屋子里,忽然冲出几十个木偶人,个个手执利器。 裴若华心头一跳,所幸她和齐穆已经服下了解毒丹,身体并无异样,否则,在那种地底腐气的侵蚀之下,只怕难以对付这些攻击过来的木偶人。 环环相扣,果然厉害。 而齐穆面色依旧淡定,全然不放在眼中。他催动真气,周身的真气化作一道道气旋,力量散发之间,周围空气都被挤压,刮起一阵阵烈风。他右手一抖,金乌剑猛然出鞘,剑芒上下飞舞,寒光耀眼。 这些木偶人的实力应该比之前从城门里走出的那一队兵士要高出一筹,他们手中的利器锋利,张牙舞爪朝着裴若华和齐穆攻击而来。 “呯——” 只见金乌剑的剑光飞速凝聚,化作一道道剑芒,剑芒冲破空气,直奔那些木偶人而去。 一时间,齐穆和木偶人交手数回合,一道道剑气将木偶人震开,真气轰击之下,地面上尽是坑坑洼洼,泥土飞泄。 虽然齐穆游刃有余,但裴若华也放出了玄元光,凝出了一把红色的宝剑。 裴若华和齐穆很有默契,两道身影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剑招的配合也相当流畅,不多时,那些攻击过来的木偶人就被裴若华和齐穆通通剿灭。 裴若华看着一地七零八落的木偶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们进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些木偶人为何会突然在这里出现? 她决定遵循自己的直觉,朝木偶人冒出来的方向走过去。 齐穆看着她,并没有制止,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那些木偶人冒出来的地方,是几栋半新不旧的房子,没什么特别的,周围除了一些花花草草之外,只有一口枯井。 裴若华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口枯井处,她绕着井口走了几圈,然后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停下了脚步。 第五百三十章 枯井 齐穆问道:“发现了什么?” 裴若华走到井沿边,蹲下身,抬起手指向井沿靠近地面的一处。 “这里有我父亲留下的记号。” 齐穆眉峰一挑,连忙凑上前来。 定睛一看,果然,那里有一个极小的“裴”字,因为有杂草遮盖,如果不是认真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确定为真?” 听了齐穆的话,裴若华点点头,她认得裴觉兴的字体,这个“裴”字以真气刻下,虽然有些潦草,但她能确定是裴觉兴的手笔。 裴若华刚想开口说话,却有一股庞大的吸力从井口冒出,她本就站在离井口很近的地方,被这股力量一带,登时站立不稳,整个人仰倒,被拖进了枯井里,眨眼之间,人就不见了! “若华!” 齐穆眼睁睁地看着裴若华在自己眼前消失,又是惊又是恨,目赤欲裂。 只在呼吸之间,齐穆毫不犹豫地跟随裴若华,跳进枯井里。 “呯——” 两声沉闷的声响,裴若华和齐穆同时落在了一片平地上。 这口枯井十分奇怪,井口小,越往下空间越大,呈一个漏斗状。 一线光亮从井口漏下,齐穆看到了不远处的裴若华,连忙起身过去,问道:“若华,你没事吧?” 虽然冲击力很猛,但幸好并未受伤。 “我没事,你呢,还好吗?” 齐穆暗自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道:“还好。” 两人正说话间,地面忽然震动不已,不多时,裂开一个巨大的缝隙,那裂缝之中,似乎有滚烫的熔浆在翻滚,十分可怕。 裂缝越来越大,齐穆和裴若华避无可避,便被吞噬进去。 说来也怪,吞噬了两人之后,裂缝缓缓愈合,恢复如初。 本以为落入熔浆之中,肯定是必死无疑了,裴若华心中有些难过,这一回,是她连累齐穆了,如果没有她,齐穆还在好好地留在京城,不会冒险到澜水城来。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熔浆虽然在翻腾,但并没有炙热的感觉,整个人就像是落入温水中,很快,两人落到了一个极大的空洞里。 这里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井口应该是被封住了,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嗖嗖——”的冷风从四面八方灌下来。 齐穆为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以身冒险,不顾生死,回想起来,他似乎并没对自己说过多少甜言蜜语,但却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爱意。 裴若华忽然想,能和这样一个爱自己如生命的男人一起共度余生,其实是莫大的幸运。 “殿下,等回到京城,咱们就成亲吧。” 裴若华是个很干脆利落的人,只要打定了主意,就不会拖泥带水。 齐穆根本没想到裴若华会说出这番话,心里震惊之余也是异常欣喜。 裴若华见齐穆久久不说话,心里有些忐忑,贵族联姻尚且注重出身,更何况齐穆是皇子,而自己只是一个没落侯府的庶女,在世俗的眼光看来,是配不上齐穆的。 “殿下,你是不是觉得不妥……” “没有!”齐穆干脆道,“没有任何不妥,等回到京城我就入宫请陛下赐婚。” “你久久不说话,我以为你不乐意呢。” 裴若华抿唇笑道。 齐穆笑道:“我求之不得,怎么会不乐意。” 两人的手紧紧握着,虽然在这幽暗的地底,也弥漫着甜蜜的气息。 但毕竟深处险境之中,一切的前提,还是先破解眼前的困难。 裴若华催动神凰戒,放出一片红光。 环顾四周,一片空空荡荡。抬头,只见头顶出现一块巨大的石板悬浮,上面雕刻着复杂的图案,裴若华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便看向齐穆。 齐穆神色凝重,道:“这是星图。” 星图? 裴若华讶异,她记得天空星辰的方位不是这样的。 齐穆紧接着道:“虽然和我们观测到的星辰方位不一样,但它确实是星图。” 裴若华便又将视线投向那石板,如果是星图的话…… 她越看就越感觉熟悉,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一样。 就在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同时射出了几十根弩箭! 裴若华和齐穆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身体凌空飞跃,几个空翻避开,要不是他们反应快,估计现在已经变成刺猬了。 还没喘过来一口气,一团黑影从天而降,裴若华的肩膀被猛的一抓向后拽开。 “小心!” 齐穆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裴若华和齐穆退出几步,面前有一个“人”,只见他手脚弯曲贴地,姿势就跟蜘蛛一般。 那“人”一张嘴,一条白色的丝线从他口中喷出来,有手指般粗细,异常坚韧。 齐穆手中的金乌剑剑气铮鸣,寒光闪耀,而他的剑法更是飘逸,迅如疾风,一招便将白色丝线斩断。 那“人”不依不挠,快速爬动,又是几道丝线从口中射了出来。 裴若华身形敏捷,躲开了丝线的袭击。 那些丝线却步步紧逼。 齐穆见丝线逼来,也不躲闪,金乌剑闪动,左右挥动,将所有的丝线斩断之余,剑芒剐蹭在那“人”身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啊——” 那“人”吼了一声。 “咦?” 裴若华和齐穆对视一眼,两人都以为这个也是木偶人,如今听他叫喊出声,难道,竟是活人。 齐穆两步上前,想要制住那人,不料,那人速度十分快,手脚并用,三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齐穆脸色铁青,在他的手底下,能这么干脆利落跑掉的人可不多见。 裴若华微微一笑。 “那人对这里的地形熟悉,一时半会找不到也不奇怪。” 齐穆闷声道:“本想制住他,好问问临安候世子和白鸟先生的消息,可惜了。” 数点青幽幽的光芒骤然出现,在齐穆和裴若华周围缓缓移动,裴若华有些惊愕的瞪大双眼,这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幽光飘飘忽忽,裴若华只觉得眼前一闪。 “你看,那儿似乎有一道门。” 裴若华抬手指向东边,给齐穆指明了方向。 “走。” 齐穆牵着裴若华的手。 幽光竟然像是为他们引路似的,一直飘在前面。 走了不久,看见一扇高不见顶的门,就这么浮在空间中。 幽光忽然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前进。 齐穆上前,正要触碰那扇门。 裴若华一把拉住他。 “小心。”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诡异,触碰那扇门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又或是触动了什么机关。 齐穆默了默,他当然明白危险,但这里除了这一扇门之外,他们已经没有别的出路,想从下来的井口出去,明显是不可能了。 “放心。” 齐穆安慰着裴若华。 他抬起双手,贴在门上,只觉得触觉一片冰凉。他屈起手指,轻轻地往门上敲了两下。 “咚——咚——” 许久,没有反应。 齐穆换了个地方,又轻轻敲了两下。 “咚——咚——” 像是有石头砸在门里,骨碌碌地响。 裴若华和齐穆猛然一震,门里有人! 会是谁? “是谁?” 裴若华提高声音喊道。 声音在空间久久回旋,可是却没有人回应她。 齐穆沉吟了片刻,道:“也许对面听不见,我来把门推开。” 裴若华看了看这扇可以称得上巨大的门,觉得要推开也许很难,而且刚刚那个会吐丝的人应该就是从这扇门里来的,推开门之后,又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第五百三十一章 找到了 一味的拖延不是办法,裴若华和齐穆都不是懦弱的人,不多时,都决定要推开门去看个究竟。 两人一人站在一边,双手贴在门上,催动真气,很快,门缓缓地被推开。 没有声响,很安静。 有毛骨悚然的寒意从门缝里溢出,四处弥漫。 裴若华有些犹豫。 “要进去吗?” 齐穆立刻应道:“我进去,你在这里等我。” 这里莫名诡异,就连齐穆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够应对一切将要发生的事情,他的武道修为要比裴若华高,只能尽量去保证她的安全。 裴若华抿着唇。 “不行,我要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不怕,”裴若华握着齐穆的手,“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齐穆确实能够给予裴若华安全感,一路走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便是生死攸关之时,他都会挡在她的前面,把最危险留给自己,能和他并肩而战,哪怕是下一刻即将面对死亡,也觉得值得了。 齐穆心中一暖。 “好吧,我们一切进去。” 走进门里,并没有预料而来的危险,而是一大片林子。 齐穆牵着裴若华的手,往林子里走去。 林子越走越密。 只见一条蛇从树枝上探了下来,口中吐着蛇信。 裴若华冷着脸,手腕一动,一簇红光激射而出,将蛇断成两截。 裴若华打量着周遭,林子里的树密密麻麻,要是有什么隐藏其中,那还真是很难发现。 细微的声音隐隐传来,裴若华和齐穆都感觉到了,同时停下脚步,裴若华转头看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方才明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怎么突然之间就没了?” 裴若华拧着眉头说道。 齐穆走到觉得不对劲的位置,金乌剑寒光一闪,直插入地面。 那地方忽的凸了起来。 裴若华眉峰一挑,下面有东西! 只见那凸起来的地方骤然移动起来,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活动! 那东西往裴若华的脚边移动过来,裴若华手腕一转,玄元光红光迸射倏然刺向那东西。 泥土飞溅,那东西破土而出。 “嗖——”的一声朝裴若华窜来。 神凰戒立刻被裴若华催动,红光凝成一道光幕挡在面前,裴若华定睛一看,那东西赫然是一条大蛇! 之前林子里见到的蛇不过是两指粗细,这蛇的却有水桶那么粗。 齐穆动作迅捷如风,金乌剑寒光化成一个圆弧,蛇头猛然落到地上,蛇身抽搐了几下,就这么死了。 齐穆将死蛇踢到一旁。 “没事吧。” 裴若华摇摇头。 “没事,只是一条蛇而已,我们走吧。” 在这之后,裴若华和齐穆很顺利地穿过了林子。 裴若华放出玄元光,环顾四周,忽然心头一跳,不远处的一块巨大的石头之下,似乎有两个瘫坐着的人影。 她拉了拉齐穆的手,暗示他朝那边看。 “会不会是父亲和白鸟先生?” 齐穆微眯着双眼,只是由于光线太过昏暗,两个人都隐没在石头的阴影里,看不太清楚。 “你确定。” 裴若华有些犹豫。 “只是看着像,并不太确定。” 她和裴觉兴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即便是原主,对于自己的父亲也没有太过深刻的印象,更别说她从没见过白鸟先生,她只是直觉是他们罢了。 齐穆便道:“过去看看。” 两人朝着石头的方向走过去。 那两个瘫坐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了动。 就是这一动,一张侧脸显露出来,手里的兵刃猛然一振,似乎就要蓄势待发。 裴若华细细一看,确实是临安候世子裴觉兴! “父亲。” 裴若华心中一喜。 自从进入澜水城以来,危机四伏,目的就是为了找到裴觉兴,如今人就在面前,怎能不激动。 裴觉兴听见裴若华的声音,整个人一颤,身体一转,往裴若华这边看过来。 他暗淡的眼眸忽然一亮。 “若华。”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呼吸不稳,“走,你快走!” 裴觉兴话音刚落,便听见有“咯——咯——”异样的响动从石头后面传来。 裴觉兴脸色煞白,嘴里不断喃喃道:“若华,走,快走!” 石头后面,赫然爬出好几个人来! 裴若华眸光一凝,立刻催动神凰戒,玄元光凝成一柄红色宝剑,紧紧握在手里。 “是刚刚那些像是蜘蛛会吐丝的人?” 齐穆看着那些人,冷声道:“看着很像,不过他们身上杀气更重。” 在玄元光的照射下,裴若华看见那些人身体扭曲,皮肤呈现怪异的棕黑色,他们身上留有一些伤痕,想必是和裴觉兴打斗的时候留下的。但这些伤痕并不致命,他们虽然看着很诡异,但动作流畅,完全没有木偶人的僵硬感,就像个再正常不过的活人。 “咯——咯——” 原来这些古怪的声音是从那些人的喉咙中传出来。 当中一个人抬起双手,口中吐丝,猛然朝裴若华扑了过来。 裴若华冷哼一声,长剑挥洒如虹,剑芒如同一张大网,控制住那人,教他一步也无法再上前。 那人被剑芒挡住,气得身形摇晃,张嘴又是吐出一股丝线,这一回,丝线来的又猛又急,像是一支箭矢。 裴若华一招将丝线劈开,紧接着斜斜刺出一剑,只见红光不偏不倚正刺中那人的心窝。 “啊——” 一声惨叫,那人栽倒在地上,胸口鲜血流淌。 其他人见状,怪叫几声,同时朝裴若华攻击而来。 齐穆脸色越发冷厉,催动真气,无数道寒光从金乌剑激射而出,剑芒横扫,那几人立时就被强盛的劲风震倒在地,有两个人当即就吐了血。 那些人虽然遭受重创,并未后退,很快站起身来又再一次发动攻击,不过这一回,他们的目标是齐穆。 想要靠人多战胜人少。 可齐穆是何等的实力,他真气强盛,剑招精炼,一刻钟下来,即便是几人围攻,都无法伤到齐穆半分,反而是他们自己已是真气耗尽,摇摇欲坠。 齐穆蓄力,发动终极一招,只见金乌剑光芒闪耀,迸发出一道剑芒,剑芒如有实质,撞向那几个人。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四下已倒地一片,无法再对齐穆和裴若华构成任何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