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之刃]生生不息》 楔子 距离那次见面……已经多长时间了呢? 思维仿佛被抽干一样空落,连自己身处何地已不可考。 美人抬头,发现夜空中繁星点点散落在辽无边际的深蓝幕布上,一轮皎月似乎也在看着她。 “皎皎空中孤月轮”,不知那人是否也在浩瀚的银河里,凝笑望着她。 「终究是各安天涯,哪里寻得你许我的家」 嘴角绝望地勾起,如果她的面前是清澈的溪水,定能看见昔日鬼杀队里最明亮的笑靥是如何的清绝。 「为什么会这样……鬼舞辻无惨」 「你明明……」 浮云遮住了月轮,刀刃闪过一束清冽。 我们的时间,开始加速。 第一章 我一直觉得,生活在这个时代本来就是一件不幸的事。 战火纷飞的年代,人们大致虚伪彷徨而自以为是,其中虽然也不乏独步于世间的清绝居士,却始终都是不可接近的人物。 当我睁开眼时,呼啸的闪电撕裂了乌云沉沉的天际,冰凉的雨水用力拍打在我身上,我被周围黑压压的人群排挤着前进,四面都是洪水,水中肿胀的尸体漂浮着。 所幸我的身材足够弱小,并没有被挤到人群的边缘。三天后洪水渐渐回落,我也逐渐明白这里是战国年间的大阪郊野,这群人是在洪水中逃窜而出的大阪人。我没有亲人,尽管没有被洪水淹没,几天也濒临饿死,所幸一同逃亡的一些面部菜黄的农民施舍了我一些可以入口的食物,而那些条件稍好的武士大户是不会看向我们的。 我一路东行,甚至在死于路边的尸体上剥下了几套衣服和一些干粮,这些尸体或死于山贼抢劫,有些尸体更是只剩沾血衣物不见其他躯骸。 这些干粮在逃亡半个月后被我消灭殆尽。在一天雨停了的黄昏,在一片整洁的农田旁,我坐在一棵古老的大银杏树下享受着最后一顿并不丰盛的晚餐时,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少年。 那是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少年,神情中有一种悲伤的东西。他好像从树上钻出来的一样,用一种近乎怜悯和哀求的表情看着我吃东西。他很瘦,一脸菜色。 我以为是跟我一样逃亡的孤儿,在他那样的目光下,我终于忍不住递给他了一块难以下咽的饼。 “吃吧。”我说。 他连道谢都来不及就大口吃起来,那块饼很快消失。 “你有多少天没吃饭了?”我忍不住问他。 “两天,”他边吃边说。 我有些怜悯地看着他,他比我高多了,正在男孩子长身体的年纪。我问他:“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他似乎陷入了迷茫之中,“你呢?” 他的神色过于悲伤,以致和他的年龄极其不符。我心里突然一动:“江户。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继国缘一。”他说。 那一刻我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一片混乱。我已经开始弄不清楚其中的逻辑,如果这一切都是注定发生的,那我今天的行为又会发生什么? 在他静静看着我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我突然起身用手抚摸他被淤泥弄脏的脸颊。他懵懂而羞赧地偏头,直到我看到了他脸上熟悉的斑纹。 “我叫萤(けい)。”我突然流下泪来。 最后,继国君还是跟我一起踏上了去江户的旅途。 比起向往自由的继国君,我身无分文地逃亡,几乎是靠乞讨才让自己不饿死。走到快要到京都的时候民生才变得富裕了一些,我和继国君才得以投靠路上附近的农户乞讨度日。 这个世界贵贱分明而等级森严,那些身着华贵的人们永远是我们只可目及而不可触及的,继国君以前就是这样的人。我有时好奇地问过他的事,他只是皱着眉摇头。夜深人静时起身,总会看到他坐在透过月光的窗台旁擦拭着一根竹笛。 没有灾难的饱腹时光,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京都的天空特别蓝,各具特色的寺庙斋群完全吸引了我的目光,有时我会坐在溪草地上,毫无顾忌地伸腿浸入水中,唱起一些故乡的歌谣。继国君听不懂我的语言,静静地坐在我的身旁摆弄着那根竹笛,侧脸看着我的时候眼睛会发亮。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有时我听见乡间的人低声议论着我们,他们愿意收留我和继国君,有时会让继国君帮忙锄草搬东西,借此施舍我们一些衣食。 可是我不一样,我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命运,尽管我一无所有。 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想去江户,每当早晨太阳初升时,我总会听到自己的心音。 ——去江户吧,一定能找到他。 好心并不是总能得到好报,九天之后,我们再一次走到被饿死的边缘。继国君决定去附近的山上采些野果子吃,但我发现他以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所以觅食的大任再一次降临到我的身上。 在附近农户的叮嘱下我只能白天上山,没走多久,我迷路了。身处的地方荒无人烟。 一条宽阔的大河拦住了我的脚步,我发现脚边有一些矮小的植物上结着一些红果,它们看起来娇艳欲滴,饥饿让我再也抬不起脚步,我试着摘了一颗吃,甜美多汁的感觉让我欣喜若狂。 我吃了一些,用腰边捆绑着的破布裹了一些包好放在怀中,准备下山带给南面溪边向来往农户乞讨的继国君吃。饱腹的感觉让我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感官被无限地拉大,阳光慷慨地洒在我的身上,漂浮的云好像离我特别近,我好像看到了他的脸正在冷笑,我想对他打招呼,他却拉上了云层。 然后我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当我再一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床褥上,眼前是肿着眼的继国君和一张陌生的农户的脸。 农户说:“你终于醒了,我和缘一都以为你要死了。”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和继国君,继国君突然冲过来把我抱住,我埋首在继国君怀中,听到农户用侥幸而后怕的声音说道:“你吃了毒海棠,睡了三天了,如果你再不醒我就要让缘一把你埋了。” 我的耳朵嗡嗡地响,安慰地拍了拍继国君的背,想说些安慰他的感激之辞,却发现喉咙发不出一点声响。 我没有了自己的声音。 第二章 命运是多么有趣之物。 在我遥远的记忆中,歌声从未缺席过我的人生。我甚至记得面庞模糊的父亲曾经说道:“萤萤唱歌这么好听,不去当歌星太可惜了”。可现在,我一个人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里生存,带着无声而弱小的身体,而且这条命还是别人救起来的。 我和继国君决定暂时留在了京都郊野的那位救了我的农户村田家,其实这是继国君单方面的决定,我也没有理由反对。 虽然从鬼门关上把我的生命救了回来,我却无法逃脱中毒变哑的命运。此后过去整整两年,我和继国君在村田叔的农田里帮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继国君虽然以前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却显露出其聪慧的天赋,所幸很久都没有遇到天灾,收成一直很好。每天我帮他们洗衣、洗菜,以及打扫农屋。村田偶尔会给我们一些工钱,每次继国君都会默默收下存起来,在这个乱世,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能够饱暖生活,已经是我曾经颠沛流离时的奢求了。 在京都的两年,我见过太多路边的无名尸体,见过被晾在河滩上肚子被刺穿的孕妇,见过熟悉的空荡荡的衣物却没有人骨,见过武士军队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在路上,他们的表情疲惫而忧伤。 村田叔说,我失踪后,村里都以为我被山上的鬼吃掉了,只有继国君坚持上山去寻我。 而继国君每次听到鬼的言论,眼里总是充满无名的悲哀。 继国君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他非常讨村里的乡亲喜爱,尽管他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劳作,在这乱世男丁本来就稀少,乡亲们很快对继国君爱护有加,连幼小可爱的孩子们也不惧怕他脸上深红色的火焰斑纹。 他是一个剑术天才,闲暇时总会在院子里看到他挥舞着佩剑,每当这时我都会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来,静静地看他挥出凛冽而温柔的剑影。 我总觉得我应该为他做些事,可是我对他的了解却如此稀少。纵然我知道不会因我而改变,可我既然来了,我定要为他做些事情。 我开始在破布上画画。 毛笔和墨砚是村田叔在集市上为我买回来的,因为我一直盯着那东方器物不挪身体。一开始我从村民手里捡回了一些织布剩下的布片或白衣补丁画,我的画技很一般,一开始画继国君总会画得抽象不可方物。继国君很喜欢我的画,渐渐在他的鼓励下,我开始画身边的人或物。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画画的名气逐渐在村里传开,我笔下的人物也越来越多,村田叔曾经问我是不是出自书香门第,我摇头。我想做的只是让继国君看到与他所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尽管我不能说给他听。 后来,我开始画故乡的景色,开始画一些村民难以理解的器物。继国君总是耐心地等我画完递给他看。 “这是什么?”他看着布上一个类似弦乐器的东西问我。 「小提琴」我在布上写道,「一种和三味线差不多形状的乐器」 小提琴是我最喜欢的乐器。 每次听到新奇的事物,继国君的眼睛总是澄澈而好奇的。我能做的只有如此。 又一年过去,京都几乎所有的大夫和药店老板都知道了我。 每到祝日,继国君总会带着我出现在京都的大小药店里,村田叔叔给的报酬像流水一样流入他们的囊中,每次他们都会给继国君很多药材,回家后继国君总会帮我煎好,时景一长他的身上总是多了股药味。我的喉咙浸润了所有药液,却依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逐渐绝望,继国君却一直坚持听信了那些老板背后讨论我的嗓子几乎没有希望织好却依旧编造的故事。因为除了这样,我们别无他法。 有一天,村田叔从街上回来,告诉我们京都城里来了一位神秘的医生,那位医生似乎留过西洋,奇怪的是只在晚上问诊病人。我还来不及多想,就听到继国君起身—— “我带萤去看看。” 京都最近并不太平,总会听到鬼吃人的传闻。村田叔叮嘱我们起早出发,晚上尽量不要出门。我有些害怕,只在晚上问诊的奇怪医生,我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人……继国君似乎感受到我的激动,他轻轻抚了抚我的后背。 结果那位医生只是身怀眼疾,不愿白日面患,我看了他开的方子跟之前的别无二致略有失望。回来的时候青空下起了雨,道路泥泞不堪,我们必须赶在天黑之前回去。路上我们遇到了一个老人家,他的腿似乎陷进了泥泞之中,我和继国君上前帮他从泥泞中拉了出来。 他向我们道谢。我安静地点头,继国君告诉他,我无法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突然一怔。他与我们同路,路上他与继国君谈起了我的病情。原来他也是个药种,日本快被他走了个遍了,一直在寻找一味稀有的药物。 日薄西山,我们到了村子前与他告别,他沉吟片刻突然对我说: “萤小姐,我曾经在关东之地寻得了一些治喉疾的草药,也许你可以试一试。” 我几乎快绝望了,若西洋的医师也治不了我的嗓子,恐怕我一辈子都无法说话,但是我还是很高兴地笑着感谢他。 他一边翻找一边对我说: “我是个四海为家的人,这世上苦难太多,但萤小姐的身上仍有一种希望和坚强的气质让我难以忘怀。” 说完这句话后,他突然陷入的沉默,这沉默久到我甚至以为他和我一样变成了哑巴。 “命运总是无法掌握,”他起身轻生说,“走过了大半生,我觉得世界上还是存在着美好的未来,希望姑娘不要忘记这些美丽的东西。” 我无法说话,继国君在一旁若有所思。 他拿出一个小纸包放在了我手上。 “拿回去用水吞服。”他笑道,“希望事情还不是太糟糕。” 老者临走时与继国君寒暄了一会,继国君问他: “你要找的药是何物?我们可以帮你寻找。” 我还是只能看着他无法说话。 老者看着继国君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十分陌生,却又十分温暖,像即将到来的春天一样。 “一朵远东的青色彼岸花。” 第四章 我开始怀疑自己所知道的真相是否真实。 继国叔叔听到缘一归来的消息欣喜若狂,他前些年得知了缘一的天赋,派人去寻找缘一而无果。如今缘一归来,他像失而复得一样关心着这个宝贝小儿子。 继国家的女眷们热情地接待我,尽管我的出身卑贱,她们说我的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尤其是知道我识字通音律之后。小少爷的归来让一切的不合理都变得宽容。 继国家的大少爷一年前就已娶亲,大夫人名叫绮罗,是神户一家有名神社祭司的女儿。圆圆的脸蛋看起来特别有福气,半天时间她一直拉着我问长问短,说有了一个妹妹感觉非常开心。 大少爷辰时就已外出办事,还要到晚饭时间才能回来。绮罗一提起她的新婚丈夫总是满脸幸福,在她的话语中我理解到大少爷是一个英俊、睿智的大方之家,关心民生、宽容大量的好家主,体贴入微、恩爱有加的好丈夫。 跟我知道的那个嗜血凶残的恶鬼完全不同。 缘一被叔叔拉去主室谈心了大半天,绮罗带我到一个宽敞的居室,她说以前缘一弟弟的房间太小。我谢绝了她的陪伴,她叮嘱了新任命的侍女几句便去厨房忙活。继国家的主母很多年前就已去世,她刚来继国家一年多,很多事都要亲自去学习适应。 我收拾了一下行李,好奇心打败了劳顿,我让侍女带我在继国家里转转。 “萤小姐,我叫步(あゆ)。”她说。 继国家很大。继国在神户当地是一个有名的武士家族。武士家族的双胞胎因为在成年之后会相互争夺继承人之位而被视为不详之兆。缘一因为与生俱来的斑纹差点被父亲杀掉,母亲竭力阻止,父亲决定在缘一十岁时将其送到寺院去当僧侣。继国严胜作为继国家的未来家主,从小就收到继国父亲的悉心教导,与缘一千差万别。 这些差别缘一几乎没有提过,如果我不知道,也许我会以为他不在意。 傍晚,我突然听见后院传来一阵急匆的马蹄声,紧接着有个人向我走来。是一位二十岁的青年,面部棱角分明,气质卓然,和缘一有几分相似。 我起先不知道他是谁,直到他走近,我看到他的黑发中同样带着一点红色。 他走近看了我一会,然后问我: “缘一在哪?” 我心下了得,他并不知道我是缘一的妻,以为我是新来的侍仆。 “他在主室。” 他颔首,准备从我身旁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问我: “你是新来的?是父亲那边的?明天来我这里做事。” 我一时语塞,这样的对话未免太过突兀,更令人吃惊的是他接下来的话,语气略微温和: “我知道,你莫要害怕,也许你有什么更好的目的,不要期望过高。” 我顿了顿,说: “严胜大人,我是缘一的妻。” 应仁二年春,东军细川胜元麾下的足轻首脑骨皮道贤于稻荷山布阵,遭到大内政弘攻击败死。 灯火将神户的夜晚染成白昼。 继国家在两任严整的家主管理下少有地热闹起来,步说大少爷的婚礼都不比这次更热闹,小少爷惊喜归来,家中上下所有的仆人都在忙碌,准备着夜晚的宴会。 宴会上继国叔叔开怀大笑,邻近的乡绅大夫争前顾后夸赞他有福,两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绮罗知晓了下午的乌龙,咯咯地笑出声,我之前很担心她会不会误会,她只是笑着摇头,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继国严胜。 缘一坐在我身边,比起我他更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开心。 “谢谢。”他低头在我的耳边低语,似乎理解我回家的提议。 对于我个人来说,这也会是我生命中最难忘的一场宴会。厅堂的灯光炫目,继国严胜、继国缘一……这些只能出现在梦里的人们,现在都活生生地在我的面前。 “缘一,欢迎你回来。”灯光下他的笑容分不清真实,他给人的感受和下午略微有些不同,下午的他面容清静,语气平淡地不像话,现在的他眉宇间多了几分灵动,仿佛生命的火苗被人点燃继续燃烧。 故事中说继国严胜善妒,我不知道他的心境如何,至少在我目前看来,他是一个不错的兄长。 缘一举杯与哥哥交谈,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下午的插曲。谈到我时,缘一轻轻将我搂在怀中,我微窘地低头,没有看到继国严胜的眼神。 现在的我已经不同了,我不再只是一个看客,见多了这个世界的风云变幻。 但我越是这样想,我越是失望。 觥筹交错,宴会接近尾声时缘一已经醉了,我让仆人先送他回去。绮罗已经回房睡下了,我找了个机会喊住了继国严胜。 “还有什么事么?”继国严胜似乎已经摆脱了下午的窘迫,他背着月光而立,我细看才发现,其实他比起缘一多了几分烟火气息,月光将他的身形镶了一层浅边,比起缘一他更让我感受到真实。 我说:“缘一这几年一直很想念你,他经常跟我说起你的事情,我们本来要去江户,他一直想回来见见你。” 他的身影微顿,脸上竟露出一些迷茫,很快便消失了。 “我……”他说, “我一直以为父亲大人是错误的。” “不,哥哥,”我说,“既然你一开始就不相信,那就请一直不相信下去。” 在神户半待了一个多月,缘一每天都被严胜哥拉去比试,从前的日子变得很慢,这半个月绮罗带我逛遍了整个神户,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严胜哥了。 奇怪的是,即使一个月不见,他总是问起缘一关于我的事,还会托人给我带了些礼物。后街首饰铺里精巧的发簪,晶莹通透的手镯,绮罗的布料。 “大概哥哥很喜欢你罢。”一天夜里缘一洗完澡说道,我轻柔地给他拭发。 “白天会不会很累,哥哥也学会了呼吸法吗?”我问他。 “哥哥很聪明,他从小就想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士。”缘一似乎想起了童年回忆笑了起来。 我想了想笑着说, “那你想成为天下第二的剑士吗?” 他丝毫没有意外地说道,“嗯。”他笑的眉眼弯弯。 又过了一个多月,严胜哥在后院接见我。他唤退了仆人,让我入席喝茶。我从以为他很忙到怀疑他是不是在躲着我,我很怀疑他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很快这个怀疑被验证了。 几杯茶下肚,他沉默了一会,似纠结后说: “缘一说你来自遥远的国度,通晓一些奇闻逸事。我本来是不愿意相信的,我想听听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他从来没有喊过我“弟妹”。 我说:“哥哥,传说只有迷茫的人才会相信。” “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处在迷茫之中呢?” 他突然这样说道。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起身站在窗边背对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和缘一,从出生开始就不可同日而语。他走后,我的梦中却经常在追赶他的身影……我一直知道他与常人不同,却无法正视他的强大……” 我突然明白,看剧情时目光很容易被他的弟弟吸引过去,便从未站在他的立场上思考过。 他今年也有二十岁了,缘一二十岁那年,已经练成了日之呼吸法雏形,带起了一团火。而严胜,他也有的缘一所没有的才华,但即使太耀眼,也会被太阳的光辉掩盖。所以他迷茫,他嫉妒,因他不知前面的路该如何走。 我所认识的,只是黑死牟,而不是继国严胜。 于是我柔声对他说:“哥哥不必迷茫,哥哥自有属于自己宽阔的光明大道,日后哥哥前途不可限量。” 他笑起来,他说:“每个人都说继国家的男子前途不可限量。我懒得听这样的话。” 我感到很矛盾,我有一个天大的秘密,我想改变他。 我靠近他,柔声他耳边说道: “哥哥不必妒忌,你一定会成为缘一一样伟大的人。” 他好像是被血鬼术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看了我许久。他把茶杯狠狠砸碎在地上,双手用力捏紧了我的肩膀。厉声说道: “那你为何能如此接近他!你明明和我一样!眼里怎么能容得下他这样的人!”他的眼睛里骇浪翻涌,像一个厉鬼,轻松掐住我的喉咙。 我露出哀怜的表情,我猜中了他的心事,我感到伤心极了。 我眼前的是继国严胜,也是黑死牟。 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也不能改变。 我忍不住双手捧起了他的脸,我想此刻我懂了这个人,我也懂了我自己。我听到自己说,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对你心中的兄弟之情来说,是噩耗;但对你自身的前途,对关西,对整个天下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急剧起伏的胸膛平缓了些许。 “今后继国家的路,都是由你引着走。你迟早能够改变这天下,你只是自己不知道。” 他突然松开我,认真地看着我的脸。 “缘一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我突然想起了这句喜欢的台词,随口改编对他说道。 “星辰大海……?”他若有所思,嘴角竟有了些笑意。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如此笑颜,我有点想哭,居然能看到他发自内心的笑。 几天之后,缘一突然提起了我尘封的心事。 “萤,”他说, “父亲年轻时的一位好友在山梨县任职,父亲给他写了一封信。我想去江户看看。” 一轮朝阳从城池的边缘缓缓升起,而我潮湿的心,也在这日之光辉下,渐渐明亮起来。 番外坑 夜晚的无限城如潭水般死寂,我轻轻地将沏好的茶倒进茶杯,点燃了纸灯里的蜡烛。 明天无惨大人会召集上弦们,我不知道黑死牟大人今天会不会回来,只是做好他可能回来的准备。 毕竟我只是一个黑死牟大人的附属品。 我不知道自己从哪而来,自从我醒来时就身在这深不见底的无限城中,而我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黑死牟大人。 他叫我“萤”。 黑死牟大人和其他上弦们都是极其强大的鬼,堕姬骂我卑贱,喝了黑死牟的血变成的鬼却手无缚鸡之力,连她的攻击都毫无察觉。 在我以为要死的时候,一只大手掐住了堕姬的脖颈。 “不要碰她。” 我的身体因为害怕止不住地战栗,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我抬头,看见了逆光而立的健硕身形。 黑死牟大人,他是我的主人,他是我的绝对服从。 我从头上取下了一支旧发簪。一看就是年代久远的文物,一头的纸质花瓣已经枯黄,几颗碎晶已经掉落被人为强行粘上。黑死牟大人外出任务归来总会给我带一些奇珍玩物,这只簪子是我收拾大人衣物时从箱子深处翻到的,看到它一股熟悉的暖流冲击我的心脏。我拿到大人面前想乞求大人赐予我,那时大人正在擦拭沾血的佩剑,他看到簪子手顿了顿,闭上眼睛让我看不到他的情绪。 “你拿去罢。”他说, “也是难得。” 大人非常喜欢我戴这个发簪,每次他出任务很久归来我都会戴上它。 尤其是在他抱我的时候。 ※※※※※※※※※※※※※※※※※※※※ 后续在a~fd,i~d是keiori 第五章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我和缘一拒绝了父亲给我们雇车队的建议,我不会骑马,只雇了一辆马车前往江户。阿步被派来一路服侍我们,可我和缘一都是不需要服侍的人,路上我本想给阿步一些盘缠让她离开我去自由生活、嫁人,她却执意要跟着我。 “我想跟夫人学唱歌。”她说。 阿步比我小不了几岁,却坚持喊我夫人。从前我无所事事唱起英文歌时,她总是在旁边静静地数着地上的石子。 “夫人唱的真好听。”她说。 教一个几百年前的古人唱英文歌难度不亚于让牛懂琴。我尝试让她从字母记起,这几日她已经识得几个英文单词了。 她的坚持似乎隐藏着心事。 那年的第一场雪来得特别早,秋天还没过去就开始下下来了。我们决定在爱知租了一套住宅住下度过这个冬天。爱知的民风淳朴,我们很快融入了邻里街坊中,隔三差五会有邻居拜访。县里的很多男人常年征战在外,因此每次我去邻居家送点自己做的点心,家中的几个女人看见我都是很高兴的。包括那些天真倔强的孩子们,渐渐地也开始对缘一温和起来,每次缘一去邻居家帮忙他们总会吵着要缘一带他们去骑马。 缘一有时候会教男人们日之呼吸为了强身健体,他教过的大多数人由于资质平凡,很多学到的都是表面功夫。缘一的名气渐渐在爱知大了起来,上门讨教切磋的人不少,后来我们便不开门面客了。 我们一直没有遇到过鬼。 日子在有条不紊地过着,我想了很多,一开始我在想缘一把我留下来或者我为缘一而留的可能性,但是当这两种可能□□汇变成不可能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样子。 兴奋、贫穷、迷茫——却坚定。 我想起那一天在银杏树下,时间仿佛无限被拉长了,他回头,额前的发丝在风中摆动旋转,他的目光像微风掠过我的脸,他的衣裾翻飞出海浪的形状。 他握住我的手,温热的体温顺着我的手穿入我的心,他说—— “我在江户等你。” 然后我在温暖的夜里醒来,那温热的是缘一的体温。 我突然发现我在哭。 很久以前我很少哭,我在爱里长大,一直没怎么哭过,可为什么现在,我在我的爱人温暖的怀抱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我突然想到,还不如和缘一去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没有劳什子鬼杀队,干脆连鬼都消失算了,每天练练剑,晒晒太阳,然后渐渐老去。老了以后或许某夜会在皇族的华队中看到一个穿白衣的永远年轻的英俊男子,然后抱着老去的缘一,做一些伤感而美丽的梦。 泪水在脸上湿了又干。 一只手轻轻拭去了我的泪。 我抬眸,缘一已经醒了。 “你最近好像很不开心。”他说。 我看着他的眼睛,眼前的青年已经有了些倾国绝世的风貌,他的眼睛澄澈温柔,像天空一样包容了我所有的心思。我突然感到十分愧疚,于是我对他说, “从前,有一只金丝雀,有一天它终于飞出了笼子,却专抢其他鸟儿的吃食。后来它飞到了一个小男孩手里,小男孩却不见了,小鸟决定去找小男孩,结果迷路了。” “后来呢?” “……后来它不想去找了。”我闷闷地说道,埋进了他的怀里。 缘一感到很有趣,胸膛微微震动,笑出了声。 “我小时候曾和哥哥救过一只受伤的小鸟,每次我和哥哥练习的时候它就在一边看着我们,后来我想放走它,父亲也不怎么见我,哥哥经常和父亲外出,想让它做家鸟陪我,后来有一天早上我起床,发现它在窗台上盯着我看,便飞走了。” 我有些疑惑:“那是谁放它走的呢?” “没有人放它走,”他说, “一开始就没有笼子。” 一天早晨,我答应了前街伊藤一家去给他家新出生的女儿庆祝“大安”,那天早上路上寂静地不像话,我感觉到一丝不安,很快这种不安得到了证实。 我看到伊藤家门口站着几个宗教打扮的信徒,他们的眼神都是一致的狂热,我的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种不可置信的想法。我决定从侧门进去看清楚情况,不料刚跨进门阶就感受到腿上传来柔软的碰撞感觉,一个华丽打扮的小孩意外被我撞坐到了地上。 “好疼……”下方传来一声痛呼,我低头看清了那个小男孩。 金色炫目的头发,黑色高帽被撞到了地上,露出血迹一般的帽子,穿着华丽而花哨,看起来五六岁左右,他并没有打算自己起来的意思,抬起头,我才看到他精致的面容,和一双如七彩琉璃世界的双瞳。 “呐——大姐姐,”我听到他用稚嫩的声音给我说了最黑暗的话语, “你也是来寻求救赎的吗?” 第六章 生命是轻浮的,爱是沉重的。 如果让我选出最悲剧的人,那一定是童磨。 因为如果没有沉重的爱,就是没有了价值的生命。 我设想过千百种与童磨的见面,但都是几百年之后的事。 此时的他虽然只有约莫五六岁的年纪,没有书中嗜血的气息,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 如果忽略他美丽的、空无一物的眼神的话。 书中童磨的身世已不可考,我思索为什么会在爱知遇见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伊藤家,但我从未想过拯救他。 “姐姐不是来求见我的吗。”我听到他稚嫩的童声,沉稳而柔和的声线。 我说:“童磨大人,你怎么会来参加小信(伊藤女儿乳名)的‘大安’?” 他笑了:“漂亮姐姐竟然认识我,却不是教徒。”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伊藤夫妇被万事极乐教的教徒洗脑,小信的生辰刚好被迷信的童磨父母认为是“神女转世”,准备今天把小信抢回极乐教供为“神女”。 看起来是件喜事,但是我知道,这只是用来骗人拐卖小孩的说辞。其他前来祝辰的客人都相信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在人不自救的时代,迷信之风甚是横行,也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 但是我不能看着小信因为无知的父母被骗走,我不能看着初生的花朵被如此摧折。 正如很久很久以前,我不能看着别人夺走我爱的权利。 我试图旁敲侧击伊藤夫妇的想法,试图暗示小信一旦被送走可能永远回不来了,可是与生俱来的思想难以改变。我看着怀里可爱懵懂的小信,悄悄退席,忧心忡忡地走到后院的石板凳上坐下。 宴会上我一直没有再看到童磨,或许他只是来看一眼,然后内心毫无波澜地回去,我感到烦闷极了。这该死的宗教,可怜的小信。我并不觉得童磨可怜,情窍不通。 “找到姐姐了。” 我看到童磨拉开了炊事房的帐帘走了过来。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面对这怪物,“童磨大人,能不能放走小信。” 他说:“小信是谁?”后来仿佛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同情的哀色,“你是说那个小妹妹吗,她真是太可怜了,出生在这世上。” 我看着他故作哀悼的脸,感到没由来的恶心。 “不过没关系了,”他像变脸一样转涕为笑,“她很快就会得到解脱了,前往极乐,姐姐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吗?” “就像以前很多小妹妹那样。” “童磨大人,”我站起身,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童磨大人,恐怕从未听到过神的回答吧。” 他的眼睛突然瞪大,脸上的笑意更深:“果然,姐姐和其他人不一样呢。” “第一次看到姐姐,我就知道姐姐也是一个怪物。” 我起身弯腰,掐住了他的脖子。 “如果你不想脖子被斩断,就带着你的教徒回去,别再拐小孩了。”还好恶鬼现在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只要一用力,上弦二就要消失了。 “诶~脖子被斩断?听起来是一个非常华丽的死法呀。”他看着我,脸上头一次露出兴奋的狞笑, “可是一个人前往极乐太无聊了,姐姐陪我一起去吧。” “住手!你要对教主做什么!”一声厉喝打断了我。我从未杀过人,虽然眼前的人十恶不赦,我还是下不去手。 最后我还是放开了他。童磨摔倒在地上,摩挲着脖子上的红痕。寻找教主踪影赶过来的教徒作势要制服我,被我轻易地躲开。 “太有趣了,”突然他抬起头,脸上多了不由自主形成的红晕,他的语调第一次激动起来, “我好像,对姐姐一见钟情了。” 最终小信还是被童磨带走了。 在一群附和道喜的人群里面我像一个异类,为小信悲惨的未来愤怒而无奈。 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包围住了我们。我突然感觉到很压抑,我都会感到压抑,那他们呢? 晚上我回到家,闷闷不乐地吃着阿步做好的精美食物。 “小信怎么样?”饭后,缘一看出我的异样,放下了筷子问我。 我看着缘一,那双眸子温和而沉静,像是久经风霜的顽石,又被最细腻的流水温柔打磨地晶莹剔透,不着痕迹。或许这种温柔明亮是上天所赐的礼物,不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也不会改变,乍一看觉得理所当然,细细一想,又觉得悲伤。 少年老成这个词,本就是悲伤的。没有快乐的童年,少年时才会懂得更多。 这样的少年,终有一日也会举起利刃,斩断仇恨吗? 我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他沉默了良久,轻叹了一声,说: “——至少你是在保护她。” “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我低下头,轻道:“可我最终没有救下小信。”我只是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一介弱女子而已。 “不,”他说,“我相信,即使这次形式不利,他还会继续的。只要他继续,我们就有办法捉住他的尾巴。” “那么你认为应当守株待兔?”我问。 缘一托腮,沉默不语。然后目光一转,看着我问:“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说,“我们可以准备好一切,透露一些风声让伊藤夫妇做线。” 缘一晚上说还有一些事物要处理,我走出远门,发现听到一切的阿步在外面等着我。 “夫人还好吗?”她问我。 “我很好。”我点点头。 “夫人从异乡而来,可能不清楚,”她说,“‘神女’‘神童’这些事情,从我小时候长大就是很普遍的事情。” 我疑惑地看着她。 “我出生的地方是一个很落后的渔村,经常看到教徒到村里宣教,带走一些小孩,”她语气平静地叙述着,“很多孩子都是因为家里没有足够的钱和粮食养活他们,才被送走的,也许对于他们来说,生死未卜比饿死和横尸荒野是一件幸福的事。” 我怔了一怔,想到伊藤夫妇家的小信是第四个孩子,他们今天脸上吉祥幸福的笑。 我的心紧了一下,说:“无论怎么样,一辈子还有很长,这种方式永远不会是正确的。” 阿步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叹气,说:“缘一大人真的很爱夫人了,居然会为了您做这些小事。” 我说那是你的逻辑,不是我的。 第七章 从那一次狭路相逢后,我们用尽办法也没有打听到万世极乐教的消息。 缘一说万世极乐教行事隐蔽,这次似乎是第一次踏及爱知地区,从那之后便有意识地避开了这片土地。 我曾去探望过伊藤夫妇,为了感谢他们曾经帮过的忙赠与了一些礼物,阿步的一席话在我的心上不偏不倚地刻上了一道疤痕,它不仅在警告我的怯弱放走了一只恶鬼,而且发出了生命热度的炽痛。伊藤夫人谈到小信时,总是在期盼而幸福的笑,让我感到更加悲伤。 世人总是在一边憎恶着鬼的可恶,一边害怕着有一天鬼会降临在他们面前张开血盆大口。其实我觉得,鬼像野兽,更可恶的,是这个世道。鬼在吃人,这世道又是送多少人到了地狱的门口。人们狩猎着鬼,却狩猎不了自己的命运。 我在爱知度过了一整个冬天。 古代的冬天真长,每一天我都想,等第二天风雪过去了,我就要出发去江户,但每一个第二天,都是湿冷阴寒。 等到终于开春了,我突然又觉得有点舍不得爱知,我在这里周旋过一只恶鬼,却突然发现我还未欣赏过这里的春天。 有一天傍晚,我和阿步去看了城外盛开的樱花走回家,沿路的灯正一点一点亮起来。刚踏进屋内,突然听到前院一声闷响。我闻声去看,发现柴草堆里跌进一个满脸伤痕的年轻男子,身上穿着的黑色制服残破不堪,血顺着他的手一直往下淌。他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十分虚弱地看着我,挣扎地说道:“救救我。” 我一瞬间便认识了这双眼睛,实在太像了,像那只燃烧黑夜的猫头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和呼喊:“抱歉——” 原来他是翻墙进来的,我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神露出绝望和哀求。几乎一瞬间,我迅速把散落的柴草盖住了他,然后叫阿步去开门。 是六个风尘仆仆的带刀武士,他们穿着和受伤男子差不多的制服,他们说:“夫人,你可看见一个负伤的男子?” 我说:“我和阿步一直在这里,并未见任何人进来。” 他们低头小声说了些什么,伸头往里看了看,然后说了声“打扰了”便离开了。 等到他们走远,我说:“你可以出来了。” 猫头鹰男子艰难地拨开身上的柴草爬了出来。我带他入屋,拿药为他包扎,吩咐阿步去煮热水。 我给他包扎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突然惊喜地说道:“啊!是上午看樱花的姐姐!”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说:“姐姐太漂亮了,我上午也在那边!没想到又遇到了姐姐,我真是太幸运了!” 我心里的疑惑更大,且不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没有鬼出没的爱知,怎么会被他的同伴追杀。我在爱知待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出现什么人失踪的新闻。他身形健硕,即使伤痕累累,倔强的眼神里却有一股嗜血的味道。 我说你犯了什么事,怎么会被人追杀。 他说自己属于一个专门帮助无辜百姓的民间组织,前几天刚来爱知,和这里的一户人家的小姐一见钟情,私定终身,不料这位小姐已经被父母许给了一个暴发户,他去暴发户家产生了争执,失手杀了这个暴发户,很快被他同行的队友发现了,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逃跑了。 见我没有说话,他又说了一句让我震惊哭笑不得的话: “但是!今天看到了姐姐,我发现我对姐姐一见钟情了!姐姐才是我想娶的女性!” 我看到阿步的眼神从防备——感动——到了震惊和鄙夷嫌弃。 我整理了下思绪,我说:“我已经嫁人了。那你以后准备怎么样呢?” 他的表情僵住,像是中了雷切一样,摇摇头,一脸的茫然。最后他突然用包好绷带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说:“没关系!请姐姐收留我!” “那怎么行!”阿步已经无法直视他了,忍不住插嘴道:“休想觊觎夫人!缘一大人是不会同意的!” “他们会一直在这里找你的呀。”我说。 “他们身上还有重要任务,过不来几天就会走。等他们走了,我就离开。”他胸有成竹地说:“离开之前我就一直在姐姐这里,哪里都不去。” 我叹口气,心想自己真会给自己添麻烦。后来又觉得不对,这次是麻烦找上门。想了想缘一可能的反应,我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那你就暂且留在这里吧。” “你叫什么名字?”我一边用棉毛巾蘸了些碘酒擦他的脸,一边问他。 “……炼狱椿寿郎!”他羞赧,突然正视着前方大声说道。 炼狱。果然。 “姐姐叫什么名字!” 我放松了些力度,忍不住认真端详起他来,欣赏他的脸一点一点变深的红。 “我叫继国萤。”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炎柱。 晚上缘一回家,“欢迎回来。”我从房间走到门庭迎接他。 “嗯。”他脱下了红色的羽织。我准备把他的剑拿到房间里挂起来,突然听到脚步声伴随着木地板因为被重踩发出的“咚咚”声越来越近,接着像一阵风一样,金色中透了些红发,浑身打着绷带的男人在缘一面前急踩住了刹车。还好没有撞上,我想。 一双猫头鹰般犀利而阳光的眼睛盯着茫然的缘一上下打量了一会,他突然露出认可和兴奋的笑,说: “你好!你就是姐姐的旦那吗!炼狱椿寿郎参上!” “原来如此!你们是准备去江户吗!好计划!”晚饭上我向缘一说明了椿寿郎的情况,当然跳过了他说的那番宣言。他比我和缘一小了两岁,缘一也同意收留椿寿郎到他痊愈。他就像一个小弟弟一样对我们的事情充满了好奇,缘一居然跟他耐心地交谈起来。 可能是因为没有弟弟,所以感觉很新鲜很好奇吧,我心想。 就这样,我们家来了一个新住客,一切风平浪静,除了阿步有时候会跟我说悄悄话要防备椿寿郎图谋不轨之类的。 直到椿寿郎拆开身体上绷带的那天。 那天是祝日,我和缘一都在家做些家务,缘一正在站在庭院里拿着锄头准备除草。 “缘一君!”刚拆完绷带的椿寿郎迫不及待拿着剑飞奔到了庭院,兴奋地对缘一喊道: “请跟我比试一下!” 等我小跑到庭院里时,我看见少年逆光而立,狮般到金发随风飘动,健硕的身体明明穿着单薄的里衣,却像穿着背后写着大大“滅”字的战服一样耀眼。 我恍然想起以前,书上的那个人曾说过的话: 不管未来要走的路有多艰难,都要成为一个出色的人,并且要拥有如火焰般热烈的热情。 第八章 “不对。”缘一把剑收入剑鞘,对椿寿郎说:“你还不够集中。” “嗯?集中?是什么意思?” 缘一和椿寿郎比试了三局,椿寿郎惨败。 “你呼吸的方式不对,”缘一说,“战斗时,试着全神贯注呼吸大量空气,让气息集中在肺部爆发。” 椿寿郎在缘一的指导下第一次尝试呼吸法,我悄悄地退出了庭院,思考着几百年前的剧情。 没想到这一留就是一个月。 每天椿寿郎就在家中做些劈柴烧火的事情,闲了就缠着缘一切磋,对着后院的大树练剑,又一次居然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跑到了缘一白天执教的道馆。他对剑法的狂热到了让人费解的地步,又显露了在呼吸法上的极高天赋。缘一说他的呼吸法运用方式与初始呼吸法略微不同,也许可以在初始呼吸法上有进一步的创新。 即使没有对手,他依然执着地一有空就拿起他那把剑。而且他的剑法十分凌厉,像一团烈焰,招招不留余地。 多了一个弟弟的家的气氛反而比往常更轻松了些,以前都是阿步在旁边一边服侍着我和缘一吃饭一边用难以掩饰地艳羡眼光看着我们,说什么都不肯跟我们同席而坐。现在椿寿郎毫不客气地加入我们,阿步被他的不讲礼节气到,竟也被椿寿郎拉着一起吃饭。 我觉得,恐怕是恶鬼也抗拒不了椿寿郎的阳光和耀眼吧。 于是我和缘一的日常变成和每天看阿步和椿寿郎斗嘴^_^ 没想到这一留就是一个月。 一天我准备出门去采购一些食物,椿寿郎不知怎的非要和我一起去,他的容貌照理是不能见人的,我实在拗不过他,把以前和缘一去看花火大会时买的恶鬼面具给了他。 “总觉得,”夕阳下的林荫小道,我听到椿寿郎提着两个菜篮子,沉稳的声音闷闷地从面具里传来, “姐姐看起来不爱缘一君啊。” 我感觉很意外,抬头看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椿寿郎沉默了一下,说:“因为姐姐看缘一君的眼神,不是喜欢的眼神,” 他的头突然朝着一个方向看,“怎么说呢,感觉……比起喜欢,更像是仰慕?之类的吧。” 我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感到很惊奇。说实话,我和缘一已经在一起生活快十年了,比起轰轰烈烈的爱意,我感到更多的是信赖和依赖吧。我没有反驳他的话。 “而且啊,”他突然质疑道: “缘一君整天都在外面,平时都不陪姐姐,我真的很怀疑这个人的人品啊!” 噗。抱歉缘一,我一边默念对不起一边笑了出来。 我们其实并不富裕,离开继国家时我们并没有拿很多的盘缠。好在我和缘一都很节俭,生活上的小用都是靠缘一在道馆的收入。我以前提出做一些针线活,被缘一和阿步双双阻止了。后来我就在教一些邻居家的孩子识字绘画补贴家用。 “我过的很幸福,”我说,“缘一对我很好。” 他说:“你们为什么要去江户?” “因为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在江户,”我看向天际的远山, “我要去见他。” “诶?是男性吗?”椿寿郎的声音像受到了打击一样,“缘一君知道吗?他同意吗?” 我越听越感到有些烦闷,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桥上,夕阳在湖面揉进了一把碎金子。 “为什么缘一会不同意呢。” “因为姐姐太可爱了,”他笑起来,说,“和我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 “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把姐姐珍藏起来。” 我觉得椿寿郎如果生活在我的时代,肯定是个撩妹高手。我欣赏他的真诚,直率,明白为什么杏寿郎拥有很多迷妹了。但这不代表我对他、我能接受他的一些不正确的想法。 “椿寿郎。”我正色起来, “我爱缘一,可我同样会去找他。” “可是,”停了一下他又轻轻地说, “姐姐会去找那个人,说明那个人比缘一君更重要啊。” 我的大学专业并不是心理学,或许我在感情问题上过于迟钝,椿寿郎轻巧的一席话让我陷入了迷茫的沉思。 不知什么时候他把面具摘了下来,他看着我,想笑又笑不出,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春日的风温暖和煦,我和椿寿郎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天边时不时飞过几只不知名的鸟儿,远处的丛丛房屋已升起炊烟。 我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最喜欢听的一首歌,忍不住唱了出来: “あなたの声が 道しるべ” (你的声音就是我的路标) “一羽の鸟が鸣いている (一只鸟儿在啼啭) 名前のない空に わたしを探して (于无名的青空下 寻觅着我的身影) 优しさで编み続けた (乘着以温柔编织出的摇篮) ゆりかごで明日へいこう (一同启航前往明天吧) 晴れの日も雨の日にも (不论晴空万里或是风雨交加) あなたを守るために (也会为了守护你不惜一切)” …… 好像是和他一起看过的一部剧的片尾曲,具体的细节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他曾经摸着我的头发说我和剧中的女主很像,于是我学了这首歌。 当我唱完时,我发现椿寿郎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我。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他回神,对我说:“刚才的歌是姐姐写的吗?” 我摇头:“这是我故乡的歌谣,失礼了。” 他说:“姐姐太谦虚了,刚才的歌对我来说,有如天籁。” 后来他开始跟我说他的故事,他的家族世代都是组织里“顶梁柱”般的存在,父亲从小对他严格管教,将来他也会成为“顶梁柱”,这是他的梦想。 “我们鬼——啊不,我们队伍里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如果缘一君愿意加入我们,那真是件好事!”他突然说起缘一,眼睛悄悄看着我的脸色。 原来如此。我想。 这样一切谜题都能解开了。 “椿寿郎,”我有些戏谑地笑着调侃道, “那鬼杀队的同伴为什么会‘追杀你’呢?” “对不起!!!我骗了姐姐!!!” 等我们回到家,发现客厅里黑压压坐着一群穿着第一次见到椿寿郎相同的衣服的客人,一位和椿寿郎长得有八分像的中年男子正在和缘一说话。看到我们回来,椿寿郎终于向我们解释了真相。 原来鬼杀队看中了缘一的实力,想把他招进队里,恰好身为炎柱继子的椿寿郎在爱知附近执行杀鬼的任务,便和鬼杀队的其他队员演了一出戏,这一个多月他认可了缘一的实力,便让乌鸦传信让炎柱他们过来了。 “没关系的,椿寿郎。”我摆摆手,对面前土下座的椿寿郎哭笑不得,其实那一天我就猜到十有□□了。 我看着缘一,他有些苦恼地皱眉,不擅长人际关系的他看到我来了,用小动物般求救的眼神看着我。 我大概知道缘一的意思了,其实呼吸法已经传给椿寿郎了,我们也没有遇到过鬼。我有礼貌地回绝了椿寿郎父亲的邀请,表示如果有事情帮忙我们定会奉陪。 其实我也不擅长社交场合,尤其是面对炎柱这样的直性子。 番外·鬼灭学园(1) 东京开春的一天,晴空万里,樱花盛开。冬日的寒气已经没了踪影,像是在庆祝今天的温暖明媚。 “早上好,鬼舞辻同学。”温润的声音从我后面响起。 “啊,早上好,缘一老师。”我回头,看到缘一老师穿着枫叶色的西装走过来。 缘一老师全名继国缘一,是我的国文老师,三十岁,人气长居鬼灭学园论坛top3,俊美的容貌,儒雅的气质,蜜璃每次上国文课时都会看着老师脸红。 之所以不喊继国老师,是因为缘一老师有一位哥哥叫继国严胜,是无限学园的历史老师。两位老师我都认识,为了某些场合便于分辨,在两位老师的认可下我便喊他们的名字。 “富冈同学今天没有和你一起走吗?”缘一老师问。 富冈同学全名富冈义勇,是我刚确定一个多月的男朋友。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后来爸爸工作调动,我和爸爸搬去了浅草,和义勇家失去了联系。直到我一年前入学鬼灭学园才发现和义勇君成为了高中同学。 一个多月前的,义勇君邀请我去水族馆,令我震惊的是他居然对我告白了。用蜜璃的话来说,我和义勇君是“如果对方不主动会永远孤生”的type,义勇君的告白措不及防,我答应了他,不过我到现在还没有“真的和义勇君成为情侣了吗”的实感。 “义勇君要和时透君去采购一些东西,今天我们准备了一个活动。”刚说完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低下头一边走路一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看缘一老师的表情。 大家,抱歉了!我暗暗腹诽。 通情达理的缘一老师并没有再追问什么,他“嗯?”了一声,然后笑着转移了话题: “鬼舞辻同学,有想过大学志向吗?” 突然被问到一个不得了的话题!我思考了一会,说: “我想修习心理学专业,因为总感觉自己不太擅长人际交往之类的事情,想更加善于了解别人的想法。” 缘一老师听完,笑着眯起了眼睛: “很好的想法呢。” 我看不到缘一老师眼里的情绪,他隐藏的太好了,不过我的想法得到了缘一老师的肯定,我笑着说道: “谢谢老师。我也希望能够更多地了解老师。” ——萤,你去切腹吧。说完我就咬舌后悔了,希望老师不要误会啊!我真的很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刚想道歉,听到缘一老师轻轻的说: “……我也是。” 诶?! “老师,马上就要上课了,我还有值日,我先走了,待会见!”我不敢看抬头老师的表情,找了个理由逃遁了。 不要再想多啊,鬼舞辻萤!我暗暗洗脑自己,不敢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唉。”我推开二年a组的教室门,像幽灵一样飘到了座位上,整理书包准备做值日。 “鬼舞辻同学,早上好。”我听到元气的打招呼声。 “早上好,灶门君。”灶门君今天来的好早啊。 “今天轮到鬼舞辻同学值日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帮你打水吧。” “当然可以,谢谢灶门君!”我笑着道谢,灶门君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同学,他有五个弟弟妹妹,最大的妹妹弥豆子在一年c组,长得非常可爱,在学弟间拥有很高人气。 在灶门君的帮助下,值日很快做完了。同学们也陆陆续续来了。 “早上好萤酱!”蜜璃对我说,“呐呐我跟你说,刚才我在走廊上看到伊黑君了!风纪委员制服ver的伊黑君真的好帅啊!doki!” 甘露寺蜜璃是我的前桌,两年校园女神蝉联得主,正在暗恋三年a组的伊黑小芭内君。 “说起来,富冈君和时透君还没有来啊,希望他们不要迟到呀。” 我说:“因为是临时决定,百货商店都还没有开门,义勇君说只能去附近的便利店找找看。”我说完对窗外看了看,没有找到义勇君和时透君的身影。 突然,我的椅子被踢了一下。 “喂。”一声闷闷的声音从我头上传来,“早上好。” 我抬头看,是不死川君。 “早上好,不死川君。”我笑着问候他。 “……嘁。”他咂舌,脸色不善地在我后面坐下。 忘了说,不死川实弥君是我的后桌,虽然看起来脾气很不好,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有一个弟弟在一年b组。 上课之前三分钟时,义勇君和时透君终于喘着气跑到了教室。 “辛苦了。”我走到义勇君旁边递给他我的手帕, “时透君也辛苦了。” 时透无一郎比我小两岁,是天才跳级生,非常受学姐们欢迎,时透君比较高冷,仔细看似乎有一点……天然呆? “不辛苦。”义勇君说。 “……”盯—— 我看到时透君盯着义勇君拿着的手帕,我从包包里又拿出了一块手帕递给时透君。 “给……?” “……谢谢。”时透君平静地拿过来说。 时透君? 我看到义勇君想说什么,接着上课铃响了,我顶着蜜璃八卦的笑和不死川凶狠的视线回到了座位上。 第一节课是蝴蝶忍老师的课。蝴蝶忍老师非常和蔼可亲,每次去办公室向她请教问题她都会耐心跟我讲解,有时会摸摸我的头笑着夸我进步了。 ——才不是 第九章 “姐姐,去江户的路上一定要小心,”临走时,椿寿郎郑重地跟我说,“我们来爱知的路上已经有灭杀不少鬼了,不久这里就会不太平,江户也很危险,夜晚不要出门。” 我刚准备说话,肩膀被温暖的手揽住,我抬头看到缘一扬起笑容对椿寿郎说: “不用担心,缘一会照顾好萤的。” 缘一的笑有些微妙,椿寿郎像炸毛般跳了起来说: “继国缘一!等我回去成为柱之后我一定会把姐姐抢回来的。” “你也小心。”我说。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说:“请等一下,椿寿郎。 我跑到卧室,在柜子里翻出了一个红色的肌体守。当初我和绮罗一起在寺里求了两个御守,一个在缘一身上,另外一个本来准备送给严胜哥的,后来出了那些事,这个和缘一相配的御守便没能送出去。 我把御守送给了椿寿郎。希望神能够保佑这个阳光善良的男孩。 椿寿郎伸出颤抖地双手收下了御守,“姐……姐姐!”突然他握住了我的手,“我会好好珍惜的!谢谢!” 诶?我有些不知所措。椿寿郎的父亲突然给椿寿郎一个暴栗:“你这小子在干什么啊!还不快道歉!”随即又跟我们正色道:“真的不好意思,想必椿寿郎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啊,没有的。”我连忙解释道, “椿寿郎还小,他是一个非常努力的孩子。” 听到我的夸奖,他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临走时他对缘一说:“鬼杀队的门永远向你敞开,行道途中,不要忘了多行善事。” “我会的。”缘一回答。 晚饭过后,家里冷清了许多。缘一在书房写字,鬼杀队破例送给了我们一把日轮刀挂在书房里。我就着烛光给缘一缝补衣服,阿步过来找我聊天。 “夫人,”她幽幽地说,“没想到炼狱君是那样厉害的人。” 我没有看她,一边引线一边说:“他还小,我相信以后他会成为一个更优秀的英雄的。” 阿步沉默了一会,突然说:“其实,我有点嫉妒炼狱君。” 听到了“嫉妒”这个词,我的手停住了。 阿步仍然在自顾自地说着:“他武功高强,是天之骄子,又能那么不掩饰地表露出对夫人的心意,即使是缘一大人在他面前也难抵逊色了几分。” 我说:“阿步,你是怎么看严胜大人的呢?” 阿步没想到我突然提到了严胜哥,她想了一会,说:“严胜大人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她的话里难掩憧憬。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 夜深了,我轻轻敲开书房的门,缘一还在看古籍。我走过去准备给他捶捶背,他突然悠悠地说: “以前,缘一还是大意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直到他起身吻上了我的唇。 (突突突) 我轻轻喘着气,躺倒在书桌上,喉咙有些发哑。桌上一片狼藉,古籍被溅湿得不能看,我无力地捶着缘一,他突然将我和衣抱起准备回房。 我大惊,羞愤地想要推开缘一:“不要,阿步会看到的。” 毫无气力的推搡此刻更像是调情,缘一的气息没有丝毫慌乱,他笑着说:“阿步已经睡了,没关系,” “缘一最近也在呼吸法上有了不少领悟,得让夫人也感受一下好处才是。” 我放弃挣扎,看来是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这个醋坛子。 只能求他不要玩太多花样了。 (突突突) 等我再一次醒来时,缘一那张在我看来是恶魔的脸终于不见了。 阿步偷笑着把午饭送到了房间,好不容易把某人安抚好了,我得开始规划离开爱知了。 下午的阳光温柔地洒进院子里,我坐在椿寿郎手工做的藤椅上摇啊摇打着瞌睡,时光变得很慢。 “呀,果然近看更可爱啊~” 一个猥琐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在我耳边,我惊醒,睁开眼发现一个男子正笑着站在我旁边,留着板寸黑发,身上穿着绝对不会认错的黑色死霸装。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累出幻觉了,这个男的该死的熟悉。 男子看到我盯着他看吓了一跳,一边碎碎念:“不会的不会的她看不见的。” 一边在我面前开始蹦蹦跳跳,在我面前挥了挥手。 我绝对是在做梦,我说:“你是谁?” 面前的男子定在了原地。 原来这不是梦。 “你真的能看见我?”在我站起来准备碰碰他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能够看见死神的人,居然真的遇到了。” “你是谁”我故作疑问地说。 他清了清嗓,虚张声势地开始介绍自己: “在下黑崎一心,是降临现世的死神,普通凡人是看不到我的,你算是个特例。” “死神?”我听到自己说,“是神明吗” 在黑崎一心添油加醋的介绍下,我了解到这个世界死后的人们会被死神带到一个叫尸魂界的地方,而他就是这样一个类似的使者,但是常年待在尸魂界。最近爱知游魂太多,出现了很多叫“虚”的怪物,他才会被派到现世来执行任务。一般人看不见死神,只有灵力特别强的人才会看到。 “’虚’,是鬼吗?”我问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黑崎一心皱眉,说:“鬼是近百年才出现的怪物,和虚不一样。我们也在调查鬼的存在,从某种程度来说鬼也是人类,我们死神无法将他们消灭。” “有些鬼在猎鬼人斩杀后会变成虚,有些鬼恢复了人性,我们死神才能把他们引渡到尸魂界。” “最近出现在你家的那个小男孩,就是猎鬼人。” “原来是这样。辛苦死神大人了。”我明白了,原来鬼的真正面目是人。 黑崎一心像放松了一样拍了拍胸口,小声嘀咕道:“差点露馅了,不过昨天晚上姐姐的表情真的绝赞~” “你说什么?”我-听-到-了黑崎一心轻浮的说辞。 “啊——没有没有,我是说,保护人类是我们死神的职责,像姐姐这样美丽的人更要重点保护了!” “哦?是吗?”我仰起了如茉莉花般圣母微笑,拿起院子里的扫把,在黑崎一心的汗颜下一步步向他靠近。 天气真好,正好我想试试能不能打到死神。 ※※※※※※※※※※※※※※※※※※※※ 死神是为几百年后一个温柔死去的人准备的礼物。 第十章 我做了一个漫长、安静、温暖的梦。 我梦见很久很久以前,炎热的夏天,我在大学的三百人教室里无聊地刷着手机,旁边的女生们在激动地讨论着时下的小鲜肉。我不置可否,却顺手打开了那部漫画。看着那个人出生、长大、丧姐、丧友、迷惘、自责、宽恕、温和、坚定、战斗、一次又一次丧友、绝望、死斗、断臂…… 后来我去了那个人的故乡留学,远东的岛屿,难懂的语言。我挤在一室厅的公寓里一遍遍背着单词,改着论文,那本原版漫画却被我扔在了不为人知的角落。 再后来,我遇到了他,他告诉我,故事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最后,我醒了。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颠簸的车上,窗帘遮住了郊外的浓浓月光。 我又从无言的梦里醒了过来。我们已经离开了爱知好几天了。 马车晃晃悠悠,缘一在身边睡得很熟。 我们准备到静冈歇脚。 椿寿郎那天的话在我的脑海盘旋。 没有了我就没有了缘一,没有缘一就没有了我。这个事情,在我漫长的哑巴时期早已明白。当我再回忆起和缘一的初次见面时,却发现他的青春也丢到了不为人知的角落。 少年时光痛苦而漫长,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差点丧尸荒野。这几年我陪陪缘一,陪陪村田叔叔,陪陪绮罗,陪陪阿步,如果严胜哥叫我,我便和他聊一些缘一的逸事,很平静,也很充实。 我从没谈过恋爱,大学里学的是充满铜臭味的商,如果我还在那个世界的话,应该也会找缘一这样的男人厮守到老。 我已经来到这里十余年了,从一个手无寸铁毫无生活技能的孤女成长为了饱经风霜的早婚妇女,只有一点没变,不管在任何时候我都不想被别人左右。 缘一是个心思极其细腻的人,跟我恰好相反。在爱知时邻居濑户家的叔叔身患重疾,濑户家的小子银介才十六岁,却整天受他无休止的管教和打骂,有时银介会躲到我们家来,一边吃着阿步准备的点心一边痛骂他的父亲。每次喜欢小孩子的缘一都会板着脸纠正他的错误。 濑户叔叔没能熬过那个暗无天日的冬天。 他走得很平静,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濑户阿姨紧紧握着我的手,银介受不了气还在外面没有回来,我想是阿姨故意支他出去的,不想在他弥留之际显露悲伤。 回来时我说:“银介现在都还不肯回来,他已经够固执了,没想到叔叔比他固执一万倍,这时候还要招银介生气。” 没想到缘一却说:“他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就是招银介生气。这样,在死之后,银介就没那么伤心。银介还小,还有太多其他事要做。”他轻轻地说道。 我愣在那里。 就是这样的缘一,让我珍惜又心疼的缘一。 我想自己终于有了清晰的答案,我抱紧了缘一,埋在他的怀里,等着入梦。 来日方长呀。我对自己说。 已经拥有了很多,不再是当初那个对着书哭泣的孩子了。我一定能找到那个人,然后大声对他说: “我很幸福,很高兴遇见你。” 我们继续前行,在干净的、明亮的、空空如也的荒原上。缘一白天在前面骑着马,我一直悄悄看他,有几次他回过头来,触到我的目光便对我笑。 在路上的日子,我经常和阿步聊天。离开了本家,阿步总会情不自禁地聊到她的严胜大人,她的眼睛闪烁着最耀眼的光,如同初春含苞待放的花朵,纯粹得令人憧憬。严胜大人第一次骑马,第一次与家主大论剑,直到他娶妻,阿步的话总是戛然而止。她说,绮罗夫人很好,他们很般配。 我竟然在阿步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some people,some things,i do not understand, just do not want to say.”有一天,阿步突然对我说,脸上有着“初长成”的洋洋自得。 我哑然失笑,说: “that is it.” 我推门走下马车,清晨的风扑面而来。明明是夏天,风中却有了几丝秋意。 我捏紧了衣领子在风中走,一直走到一条河边,才看见一个活人。 而远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一座灰色的矗立的城。 静冈到了。 越往关东的地区越繁华,我们找了一个澡堂好好地洗了个澡,换了新衣,挽了发,准备找家旅舍歇息。当我们路过一座门前挂了几束紫藤花的房子时,几只乌鸦如同黑色的云雾,缓缓降在我们周围。 我忽然想起来一句词句: ——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继国缘一!继国缘一!主公有请!主公有请!” 我的心轻轻抖了抖。 然后我们穿过紫藤花的院子走进屋内,进屋的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目眩,仿佛月亮掉了下来,满屋流淌着白色的光,我眯起眼睛,发现屋内坐着两个面容精致的小童,所有美丽如月的光,是从他们中间那个人身上流淌出来的。那位年轻男子穿着白色的锦衣,长长的黑发垂下来,微微遮住了如画般的眉目。 “我终于见到你了。呼吸法武士。”含着笑,他说道。 我疑惑,为什么书中极其隐蔽的产屋敷家,特别是生命安全尤为重要的产屋敷家主会出现在静冈一家不知名的紫藤花之家里。 “初次见面,我叫产屋敷世哉,是鬼杀队的管理者。”他说。 听到他好像有要事要跟缘一商谈,我行礼默默退了出去。 紫藤花之家的主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我回到安排的房间,发现屋里已经摆好了精美的吃食和碗筷。 当产屋敷夫人来找我时,我正在靠着窗子无聊地唱着英文歌。 产屋敷夫人是位非常美丽的女人,她站在门口安静地听了很久,然后说:“继国夫人唱歌真好听。” 我只是微笑,心想你若能听懂我唱的叫什么才叫奇怪。 她并没有什么架子,很不拘谨地坐在了榻榻米上,给自己倒了茶,然后说: “我一直好奇,继国君是何方神圣,连炼狱家都没能把你们请过来。” 我淡淡地笑了,问道: “椿寿郎怎么样了?” 她说:“椿寿郎比他父亲当年的风范更甚,已经成为炎柱的有力竞争者了,过几年炼狱君全身而退后他就会当上炎柱了吧。” 我说:“他过的开心吗?” 她笑了:“亲手斩杀仇恨之人,哪会有开心的光景。” 我缓缓摇头。 她又说:“这里比关西冷,你应该多穿件衣服。” 我说:“冷一点也不怕的。” “你是不怕,”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你没有遇到过鬼,当然不怕。” 我缓缓低下头,轻道:“缘一是不会成为猎鬼人的,愿夫人谅解。” 她突然走过来,用几只手指生硬地托起我的下巴,让我的目光正对她的目光。看到她的眼睛时我吓了一跳,我还从未见过一个女人眼里有如此复杂的感情:像是悲伤,又很顽强;像是愤怒,又显得冷清。 我看着她惨淡地笑了笑,然后将手搭在我手上。许久,她叹一口气,说: “我的五个孩子,有三个都已夭折了。” “因为那个鬼的诅咒。” 第十一章 人性,有时候可以很伟大,但有时也可以很凉薄。 产屋敷夫人看来并没有很了解我和缘一的身世,只当我是家境殷实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嫁给了有名氏族的小少爷。 “你不应觉得这世界上的都像你一样全醉了,有些人心里是清醒的,他们为了这个世界更可能的明亮,不惜与阴暗的、糜烂的东西拼命。他们默默承担着所有,比你家的大人们伟大的多。你不必明白我在说什么,你也不必认为我在说自己。总之我已说给你听了。” 我淡淡地笑了出来。 “你也不必笑,不必把我想得很悲壮,”她冷冷地看着我,用冰凉的声音说,“世哉大人那样待你们,你们却只为小命完成自己愚蠢的名节。” “难道活下去不是更重要的事情吗?” “不是。” 我有点恼了:“你真以为举世皆醉你独醒吗?无论这世界是怎样,我一定要活下去!” “勇敢的人才会活下去,才会在阴暗的、浑浊的世界里找到一丝微茫的美好!你怎么会不懂?” 我越说越激动,竟有些热泪盈眶。 她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我忽得想起来,产屋敷家的人世代都是黑白分明的,黑发或白发,他们都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你是在哭我,还是在哭你自己呢?”她平静地说。 ——我是在哭她,还是在哭自己呢? 我怔了怔,在她黑白分明的脸上,我找到恍若隔世的倔强。 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产屋敷家这样干净的人了。很显然,我和他们八字不合。 我想起书中的那些产屋敷的家主和猎鬼人们,他们或死在鬼的腹中,或战死在蓬乱的茅草中,或倒在暗无天日的森林里。我想,他们闭上眼睛,只不知道黑崎所在的尸魂界,是否存在一个黑白分明,没有任何阴暗怪物和生死妥协的天国。 我再一次意识到,椿寿郎说我特别的原因。 我果然不属于这里。 我们和产屋敷家不欢而散。 产屋敷世哉比他的妻子更亲和,但语气中有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他们并没有拿生命要挟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想必产屋敷家主早已料想到强取无果。 我们没有在静冈过多逗留,快马加鞭在夏天的尾巴时赶到了富士地区。 我们在一家民宿里安顿了下来,休整了几天,阿步就兴奋地拉着我的手提议要去须津川溪谷看看。 我对这些了解甚少。缘一说: “说到富士的话,除了有名的富士山,其次就是须津川了。” 须津川离我们住的地方不远,我们清晨收拾行囊出发,半中午的时候就抵达了。 须津川山清水秀,因为是几百年前的缘故,大部分都是自然生态的景观。我坐在渔夫的船上,看着初秋渐红的枫叶在头顶掠过,微寒的空气包围着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和朋友去三峡时坐在船上从夜晚漂流到破晓,醒来不知今夕何夕。 “今夕何夕,青草离离。明月夜送君千里,等来年秋风起。”我忍不住唱起了一首流行歌。 “夫人,你唱的是什么意思?”阿步疑惑地问我,我没有教她中文。笑着跟她翻译,她唏嘘:“好伤感啊,这个时候应该开心才对。” 我刚想说点什么,一个热源靠了过来,缘一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看着他,自从上次紫藤花之家里和产屋敷世哉见面之后,他总是在一个人静静想着什么,不与我说。他的头轻轻靠在我的颈侧,眼睛里淌过了漫天枫叶。 我默默从一数到了三,他没有出声。我想,如果我数到十他还没有离开,我就抱住他,告诉他一切。 直到我终于数到了十,低头看他。 肩上只落下了一片深绿的枫叶。 我们在岸边烤了些红薯吃,来须津川玩照例是要在此歇夜的,在这歇息的还有零星游客,有小孩准备进森林抓萤火虫被无趣的大人呵斥,灰溜溜地坐在地上数蚂蚁。 “说起来,夫人的本名‘萤’有什么寓意吗?”我和阿步在一旁烤着火,她问我。 我想了想,说:“在我们那里的传说,萤火虫是从腐烂的草变来的。” 季夏三月,野草在溽暑中死去,萤火自朽叶里腾飞。二十天的光阴,足以燃烧柔弱的今生。 拥抱青葱的前世。然后生死相从,来年再见。这样,如何不值得? “我想,我的人生,就像萤火虫一样吧。” 夜深,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睁开眼发现缘一正坐在被褥旁边,看着营帐外的天空。 我拽了拽他的衣摆,他看我醒了,拉起我的手笑着说: “快看。” ——山河洞房天星烛。我突然想到了这句歌词。 偌大的黑色幕布上,数不尽的繁星像烛火一般闪烁,远处的瀑布像是倾泻而下的星星,水烟袅袅,宛如身在仙境。 “缘一本认为,每个人降临在世上,都背负着使命……” 星空美而遥远,我忘记已有多久未这样仔细看过星空。于是我贪婪地看着,听着缘一静静倾诉。 “缘一,你看。”我举手指着一颗明亮的星说:“那是紫薇星。” 然后我又指着另一颗星说:“玉衡星。” “星星还有名字么?”缘一问。 “怎么没有,”我笑着说,“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名字。” “是么,”他更好奇了,“缘一不认得。” 我指着星空,一点一点地点着星星,跟他说着这些星星的故事。 缘一笑着说:“萤最喜欢哪颗星星?” “启明星,”我说,“不过这个时候,它还未出来,可我看得见。” 然后我按了按他的额头,“在这里。” 他愣了愣,然后微微笑了,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 “启明星,”他喃喃,“真是一个好名字。” ——缘一不是圣人,他永远不是。 我陪他走过了过去的半生,他只是背负太过耀眼了才华,忘记了如何任性。 我把玩着他的手指,夜空下他的手心好像被星光玷污了一样,泛出象牙色的光泽。三条掌纹平滑修长,竟找不到其他的纹路。 “能看出什么呢?”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说明啊,”我狡黠地说道,“说明你以后很穷,不能出人头地。” “是么,”他笑起来,孩子气地看着我,“那你怎么办呢?”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喽”,我做了个鬼脸,“还能怎么办,凑合着过呗。”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跟着向导继续在须津川游玩。我们去看了落差足有六十尺的瀑布,叫做“泷见桥”的吊桥,这个名字真好听,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我站在桥上眺望,试图找到电影的主人公泷。红枫满山,瀑布在阳光下映射出七彩的颜色。 我们的世界里才不只有黑与白。 我看着远处黑白界限分明的富士山,头一次讨厌起这个远东的国度。 番外坑 我又从漫长的黑夜中醒来。 黑死牟大人这次外出任务已经一个多月了,其他的上弦很少回无限城,偶尔我想和鸣女聊聊天,她却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是静静弹着琵琶。 她弹的曲子我好像很熟悉,又一次我竟然无意识地唱了出来: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鸣女的琵琶“砰”的一下摔在了昂贵的榻榻米上,她突然跑过来抱住了我,我疑惑,努力想想起什么,记忆却如断线一般毫无线索。 我试探性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的身体像大人沉默时冷掉的茶一样冰冷。 为什么我能感受到悲伤呢。 我一直以为,鸣女是讨厌我的。 她的血鬼术是空间操纵,有几次大人在居所厅室里抱我的时候,我喘着气偏过头想躲过他的唇,总会发现层层的幕帘后,鸣女沉默地坐在那里看着我们,没有任何动作。 ※※※※※※※※※※※※※※※※※※※※ 后续在a~fd,i~d是keiori 番外·旗袍(一) 一 富冈义勇醒来时,感觉身体像被注了水一样沉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尸体发出的腐臭味侵蚀着他的鼻腔和理智。 他用了五分钟判断出自己正在海浪中起伏的船舱里,可他并不记得自己何时上过船。只记得在横滨地区猎鬼时被鬼暗算了一招失去了意识。不过他没死,可他后来发生的一切都不记得了。 好在他的日轮刀还在他的腰上,他爬过一个又一个发臭的尸体劈开了上锁的船舱,用仅存意识力爬上了船梯,掀开了地板上隐藏的门。 当他探出身时,他听到了城市里的蒸汽机发出的轰鸣声,远处的海市蜃楼正在离他越来越近。 他倒了过去,倒之前还在想自己到底几天没有吃饭了。 幸运的是,当他再次恢复意识,闻到的不再是腐臭味,而是白米粥发出的清香。 他睁开眼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到了天国,会不会遇到锖兔。可是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嘲笑他来得太早的锖兔,而是一个扎着包子头的东洋人面孔。 “你终于醒啦,我叫可依。”女孩笑着,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二 1920年的上海繁华而腐朽。上海居民都是勤劳而精明的,他们每天睡到清晨起床,或是煮起稀货店里售卖的昂贵咖啡打开收音机开始昂贵的一天,或是收拾好行装束起头发拉起黄包车。这种勤快不分年龄不分对象,无论是汉人,还是租界里的洋人,都是在打拼和算计中延续着生命。 可依就是在上海的大世界里勤快的一个。襁褓中的她失去了母亲,五岁那年父亲把她带到上海生活,因为欠下太多赌债把她卖给了法租界一家名声鹊起的歌舞厅。靠着姐姐们的施舍,穿着百家衣吃着百家饭长大。十五岁的她已经能唱的一首好曲儿,跳起一段探戈了。可依是个美女,细腰长腿大高个,鼻子可爱地翘着,比起上海的其他市民来说,苏浙一带来的她多了几分婉约和羞涩。 “喂!鲫鱼!”一天傍晚,她拎着一袋热气腾腾的食物回到了虹口的一个小租屋,对屋里喊道,“看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 一会儿,富冈义勇从屋子里慢吞吞走了出来,他仍穿着鬼杀队的队服,不过外面披上了一件破旧的外套。 “我不叫‘鲫鱼’。”他面无表情地说着日语。 富冈义勇是可依从虹口的港口里捡回来的,她很清楚那些船只做的是什么交易,那天她恰巧路过,发现一个少年被无情地扔在马路边的地上,他的衣服已经发臭,背上的“滅”字夺了她的眼。 她以为是误上贼船的武侠小说里的剑客,于是顺手把他扶回了她的屋子。 没想到居然是个日本人。 上海是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她常年混迹在法租界里,看到过金发碧眼也看到过月代头佩刀武士。她的几个姐姐们为了拉拢这些武士恩客,专门请了一个日语老师教导他们日常交往的简单日语。 可依听不懂他说的话,靠着简单的几个词“名前”“什么”,知道这个日本少年的名字叫……头米又噶鲫鱼? “那就叫你鲫鱼好了!” “giyuu。” “鲫鱼。” “……” 富冈义勇打量着这个女孩,她穿着露臂的奇怪裙子,每天很早就出门,很晚才会带着一些吃的回来,他基本知道了是这个女孩救了他。他不知道女孩是做什么的,这个小而干净的屋子里只住了她一个人,早上她带着清晨的露水出门,晚上带着浓重的胭脂粉气和酒味违和地回来。 他拿来柜子上积了灰的纸笔,端端正正地写下了“富冈义勇”四个大字。 三 周末的可依总是忙得找不到影,他有时会出门转转,繁华的大上海、听不懂的语言、比日本多得多得多的人群晃花了他的眼。他误打误撞进了一家古玩店,发现他很多做工精良的日本刀被当作古时玩具展览在玻璃架上。 他跟店主比划着这些刀的价钱,意外这位店主经常和日本人打交道,会说一些日语。很快,店主说他可能是误打误撞上了横滨驶向上海的邮轮,建议他去联系日租界里的日本大使,并且热心地给了这位“武士大人”电话号码。 富冈义勇没有听说过“上海”,更不知道“电话为何物”。周日可依陪红人姐姐们去教堂做礼拜回来,他便把这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递给了可依。 “啊!我差点忘了!”富冈义勇听到这个上海女子惊讶地说,顺手伸出手指帮她抹掉了脸颊上浮起的□□。 可依只有礼拜三的时候白天才有空在家里忙活,他们清晨从虹口出发,日上中天的时候他们到了外白渡桥。比起虹口来,这里在可依的心目中便宛若天堂了。这里的屋子都是洋房风格的,这里的人身上的衣服都是整齐洁净的,这里全是一山又一山般的建筑。 富冈义勇被可依牵着走,这里的人衣冠楚楚,奇装异服,街道旁的音像店里放着吴中女子嘤嘤呀呀的曲子,头上挂着两行电线的电车疾驰而过,他看到有小贩在吆喝着卖糖葫芦,直到有个人煞风景地扯住了他。 “要先办事,办完再吃。”可依很严肃地对他说。 ——我不是想吃。他居然猜到了她说的话的意思。 可依说完这句话,便毫不容情地往外走去。他看了她的背影很久,还是发现自己只能随着他走。 在最宽阔的那所宅外,可依和带着枪的保安沟通通报后,他们又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他们的腿都站酸了,才有人请他们进去。 他们在一间装饰得很有日本风格的屋子里看到了一个穿着西装的老男人。富冈义勇就和那个老男人说了很久的话,可依虽然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看得出,那个老男人对鲫鱼的态度,从冷淡变得热情。 原来这个老男人是东京的外交官之子,祖代曾经遭遇过鬼的袭击,和猎鬼人有一些渊源。他们外派到上海也有一些躲避鬼的原因。他看到了义勇的日轮刀,知道了他是鬼杀队的猎鬼人非常激动,马上安排富冈义勇到他的府邸休息,并且表示会给他买到最早从上海出发前往横滨的船票,安排好他回日本。 他还握住了可依的手,用流利的上海话感谢了她救了他们的英雄,给她介绍了富冈义勇的身份,还问起了她的事情。临走时,老男人给了可依一袋大洋,让富冈义勇回去收拾好行李搬过来。 回去的路上可依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地面沉默不语。渐西的阳光斜掠过她可爱的脸庞,让她看起来也有些忧郁。因为这点忧郁,富冈义勇就忘了街边小贩卖的糖葫芦,忘了日租界里的高楼大厦。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高兴,不知道那个外交官跟她说了什么,他喜欢她能笑一笑,说点什么,哪怕她不说什么不笑,抬过头来看看他也是好的。 但是可依没有,她闷闷地说: “你要走了。” 富冈义勇听不懂她说了什么,他试着握了握她的手心,就想小时候姐姐对他做的那样。 第十二章 我们决定在富士多留几天。 这里的风景太过秀丽,距离冬天很有一段时间。 我们去看了山中湖,这里从春天到夏天盛开着大片的郁金香和向日葵,我们来的时候还不算太晚,鲜花和富士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地的居民告诉我们,如果在冬天来还可以在结冰的湖面上凿开冰面,钓若鹭鱼,我们在湖边露营,晚上去享受山边的“红富士之汤”和“石割之汤”。 我们又去了富士山信仰的巡礼地——“忍野八海”,据说巡礼者通过喷涌而出的泉水将自己污秽的身躯洗净。犹如南国的海水一样,在当地很有名气。 当我们傍晚回到旅舍时,往常还算繁华的须津这时变得异常寂静,空荡的街上没有一个人影。我们走了许久,才看见从农舍里走出来一行人。而当中的一个青年,穿着红白相间的羽织,而一双温柔的眼睛分外有神。 我惊了。“那不是炭治郎吗?”我脱口而出。 声音在寂静的街上显得特别响亮。他听见了我的声音,便转过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看他指着自己有些尴尬,对我喊道: “您认错人了吗?我叫炭吉,不是炭治郎。” 我恍然大悟,然后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激动起来。 真的太像了,我不得不感叹日本人遗传基因的强大。 灶门炭吉一家生活在富士山脚下,马上就要深秋了,他每天都在给须津一带卖炭。我们回去的旅舍正好是他的销售对象之一,炭吉告诉我们,前几天须津发生了一起鬼吃人事件,这几天村子里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出门,他本来准备在村子里歇息一夜第二天再离开,我想了想书中的剧情,随口建议道: “还是赶在天黑之前先回去吧,晚上照顾好家人。” 他谢谢我的关心,背起了背篓赶在酉时上了山。 我恍若隔世,我已经快忘了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鬼了。 那个夜晚我心里突然若有若无地慌张。太安静了,不像是人为制造的安静。我突然感觉到一种恐惧,但是这种恐惧并不完全是来自对自身安全的担忧。我刚想翻身抱住缘一,突然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是火。 起先是一个女声的惨叫,后来惨叫声越来越多,其中充斥着“走水了!”“快逃!”“有…有鬼啊!” 走廊上满是重重的脚步踩压着榻榻米发出的“咚咚声”,我和缘一起身打开了窗户,看到了永远不会忘记的场面。 五六只有两米高的面目狰狞的鬼,它们聚成一堆,像一个大得无边无际的怪兽,一边从手里不断冒出火球毫不留情地扔向反方向逃窜的人群中,一边捉起漏网之鱼放入口中—— 一只手突然遮住了我的眼睛,就像一片轻飘飘的花瓣。 “不要看,快走。”我听到缘一急促的声音说道。 我迅速拿起被褥旁的行李,这时隔壁房间的阿步也冲了进来,我们三个人从旅舍的后院翻墙而出,跑路的过程中我看到一个男人拿着刀冲进了火场…… “静次!我的静次!” 相比之下他的身型真的太小了,小得太可怜了。纵然他冲进火光中,可面对这样一只庞大的兽,他——他能救得了什么? 我彷徨地看着这一切,怎会如此。 缘一没有出声,拉着我跑上了山。 然而与此同时—— 村子燃烧起来了,天也燃烧起来了。 百姓哭号着在火中在鬼的口中纷纷死去,活着的人不择其路地逃到山上又被燃烧的树压死。这是屠戮。 我呆呆地站在山腰上站在火光中,完全忘记了自身的安危,我呆呆地着这一切。身边的逃出来的人们在大声嚷吵着、哭号着,我已无暇去顾及。 缘一又一次蒙住了我的眼睛。 “不要看。”他说。 我们和其他人在山上无眠地度过了一夜,等天亮后,我们下了山。 城外的一些青壮年已开始将尸首抬去埋葬,没有逃出去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尸体抬开后,许多被染成红色的泥土便触目惊心地暴露出来。 血腥味让我觉得眩晕。 我刚想走开,却见到缘一站在那里。 他就站在一堆尸体旁边。我走过去来到他身边,他回过头来看我,脸上居然有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痛苦表情。 “我是不是做了错误的选择。”他轻声说道。 我心疼地看他,试图用手抹平他脸上痛苦的眉眼。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说。 “战斗破坏和平,然而战斗又是为了和平,”他淡淡说道,“尽管一直是这样想,但每当想起多少人因为鬼而死,缘一心中还是会痛苦。” 我刚要说话,却被一个男人的声音给打断了。 “缘一先生!萤夫人!” 我们回头,看见一天没见的炭吉像我们跑过来,脸上充满着担忧。 “听说昨天村里被鬼袭击了,你们没事吧!” 他看到我们旁边的尸体,脚步踉跄了一下,他的瞳孔急剧收缩着,“怎么会这样……”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产屋敷夫人绝望的眼神。 我又看了看缘一,他神情庄重、温和而充满悲悯。可在这庄重和温和背后,却藏了和我那么像的一点痛。 我不再说话,只是失神地看着自己的脚步,不觉我们走上一个山头。我习惯性抬起眼,去看城里的风景,而与此同时,一阵刺鼻的气味突然迎面袭来—— 我还未看清楚眼前那宛如地狱的余烟与黑红的一大片,缘一一下子掩住我的脸,将我身体扳过去,我感受到他不安地颤抖。 “很多死人吗?”在一片黑暗中,我平静问道。 “是。”他低低地说。 “没关系的。”我柔声道。 他捂我眼睛的手抖了抖,然后还是坚定地说:“你不要看。” “可是你还不是在看?”我叹息道。 “没关系。我应该承受,可是你不应该。”他这样说。 我很想反驳,这些不应该是你承受。他伸手过来,我挽住他的臂,犹豫地迈开脚步。 “不要害怕。缘一不会让你摔倒的。”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温和而沉静。 我淡淡一笑,跟着他的脚步走。我一点都不害怕。 脚下的泥土散发着过分燃烧过后的余温,有时可以听见烧焦的骨头在脚下咯喳作响。 这时我的心又一点一点惶恐起来。 ——我并不害怕。如果有惶恐,也是因为他。我害怕他会去想,如果我不曾出现在这里,如果他答应了产屋敷,那他会不会无所顾忌地拿起日轮刀,那么这出悲剧会不会不发生。 他的手臂在我指间微微颤抖着,我不知道我的体温是否能够同样传入他心里,我希望他的痛苦可以分给我,请分给我一点点,请多分给我一点点。 “我们要离开了。”我听到缘一对炭吉说。 阿步已经把钱给了失去亲人的店主,我吩咐她多给一些。我们离开时听见了小孩的啼哭声,原来已经有新的生命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诞生了。 生命就在这循环不息的悲伤中诞生、延续、轮回。 我们在郁金香花凋落的季节离开了富士。 番外·旗袍(二) 四 第二天,可依起的很早,公鸡打第一遍鸣的时候她已从床上坐起来,公鸡打第二遍鸣的时候她已经跑到电灯桥买早点,等到公鸡打第三遍的鸣的时候,亮晶晶的晨露已经浸湿了她的衣裳。 富冈义勇随着第一缕朝晖一起出现在可依的视线中的。 他穿着整齐干净的鬼杀队制服,眉目间有清朗沉静的气色,唇角有温和地抿着。看着他可依便隐约觉得,昨夜的月亮其实并没有落下,它变成了这个男人然后又随着第一缕朝阳一起出现在她面前。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富冈义勇,忘了说话也忘了笑。 “おはよ。”富冈义勇走到她面前说。 可依还是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笑。 富冈义勇纠结了一下,用断断续续的语气说道: “早……上好。” 可依这才醒过来。醒过来之后她就颇有些恼火,她在“新卡尔登”看到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美男子,这是第一次看个什么人看得忘了说话也忘了笑。这个鲫鱼,真是——不像话。 她带着这些恼火,故意板着脸在桌子上摆上了她买好的小笼包和豆浆。富冈义勇双手合十很短地说了一句,便开吃起来。他很喜欢美味特色的中国食物,可依一边看他吃着,一边有点阴暗地想着,等他跨上回日本的船时,他最好一失足掉到海里去,再由她救回来。 等富冈义勇吃完,可依去里屋拿过来一个用白布包好的包裹。 “给。”可依把包裹递给了他。 他疑惑地打开,原来包好的是干净整洁的他的羽织。 “我已经洗过晾干了……反正你也听不懂。” 富冈义勇呆呆地看着熟悉的羽织,心里扬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他突然想到,已经很久没有人给他洗过衣服了。作为一个鬼杀队的普通猎鬼人,他能得到的优待只有出任务时歇息的紫藤花之家和重伤之后在蝶屋能得到一些照顾,不过这些都是有前提的——前提是他为鬼杀队卖命。 “谢谢了。”富冈义勇很真诚地说。 可依尖尖的下巴扬起来,眼睛眯了起来,心里似有个小小的太阳升了起来,突然怀里多了个硬硬的冷冷的东西—— 她低头,看见一串她不认识的钱币。她茫然地看着他,他还是一副温和诚恳的样子。 “你应得的报酬,收下罢。”他说。 可依不高兴了,可依很不高兴,但可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出来他也听不懂。她要把那串钱塞还给富冈义勇,可富冈义勇坚定诚恳的眼神制止了她。她竟然没有再推过去。因为她觉得她不听他话,他要不高兴了。 早饭时间很快结束了,可依要整理东西去卢湾,他们在老破的小租屋门口道别,然后富冈义勇往日租界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富冈义勇突然停下来回头,看到可依还站在原地不动。他有些奇怪地看着可依。 “可依,谢谢你,你走吧。”富冈义勇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 可依像是猜出来了他的意思,摇摇头。 然后用了很小很小的声音说:“さようなら。” “さようなら。”富冈义勇微微一笑,说。 他说完这话就转身走了,只留下可依拿着包站在原地。可依就在那里呆站了好久好久,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了,她才一跺脚,一转身走了。经过吴淞江的时候,她坚决而愤然地将那串钱扔进江里去了。 五 富冈义勇在外交官的府邸里住了下来,他的府邸在吴淞路,其实离可依住的地方并不远。移居上海的日本人看起来并不少,他附近的区域内建起了不少为日本侨民的住宅、学校、剧场和寺院,看起来很像“小东京”。 外交官告诉他最近开往日本的邮轮是下个月底开往长崎的“上海丸”,也就是说富冈义勇还要在上海呆上一个多月。鬼杀队虽然没有得到政府的认可,但在民间的呼声很高。外交官决定让属下正好带富冈义勇在上海游玩一番。富冈义勇看着招摇在吴淞路上的日本兵,他们都配着枪支,他有些疑惑为什么本国的军队可以在他国招摇过市,他问他的向导,向导一脸尴尬地笑着。 富冈义勇在上海玩了三天,第四天傍晚,向导突然一脸神秘地说要带他去见识见识“夜上海”。 朱葆三路是上海最短街,可同时却又可说是最热闹的街。全街只有10来间屋子长,而街道两旁的大约有20几家店铺,都是餐室、咖啡间、舞场、酒吧之类。向导让他特地换上了一身西装马甲三件套,传统家庭出生、从小训练长大的富冈义勇皱着眉穿上了奇怪的衣服,领带打得更是奇奇怪怪。 舞厅外面耀眼的霓虹灯让富冈义勇感觉新奇,仿佛眼前是一个现实社会与幻觉世界的过渡空间。霓虹灯点缀下的舞厅,隐隐约约看见里面随着爵士乐伴奏起舞的舞女,瞥见她们的衣着,富冈义勇羞赧地别开了头,向导咯咯地笑了。 向导带他进了一家叫做“新卡尔登”的华丽建筑。这里兼营电影、餐厅和舞厅。舞厅八点才开门,到深夜一两点达到高潮,一般不到凌晨四五点,客人是不会散场的。弹簧舞池地板与纵横交错的镁光灯,让人感觉像是在鸡蛋上跳舞。 富冈义勇浑身僵硬,他再怎么少年老成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而舞厅里的舞女比他执行任务在吉原看到的游女们都要时髦得多:有的舞女穿戴很少,帽子、浅帮鞋、细腰布;这里演奏的乐曲都是当时最流行的美国爵士乐,而不是熟悉的三味线。 向导熟稔地跟舞女大班打了声招呼,叫来了两个舞女,其中一个看起来和富冈义勇差不多大,狭长的眼里闪着精光,她居然会说日语,开始和富冈义勇搭话。 “你好,东方来的武士先生,我的日文名叫麻衣。”她娇笑着说。 富冈义勇点头,说:“你好,我叫富冈义勇,我是鬼杀队的成员,不是武士。” 麻衣汗颜,看来是个不好说话的主,她又说道:“鬼杀队?是军队吗?富冈君好厉害!” 富冈义勇答:“不是军队,是猎杀鬼的组织,我不厉害。” 麻衣挣扎:“呃……猎杀鬼?鬼是什么?” 富冈义勇答:“鬼是一种吃人的怪物。”他皱眉想了想,语气温和地说道: “麻衣小姐,你离我太近了,味道……很重。” …… 麻衣卒。 “新卡尔登”每晚开场之前必演奏一支黑灯舞曲。每次想起这首舞曲,灯光全部熄灭,整座舞厅变成一伸手莫辨五指的黑暗世界。 富冈义勇是在舞曲开始之前去洗手间的,向导沉迷于调笑他的舞伴,随意指了一个方向他就点头道谢离开了,他想让麻衣带他去,结果麻衣听完一脸娇羞地扭捏着,他以为麻衣脸色不太好不舒服,于是自己一个人去了。 没想到这里面人太多了,走到一半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他撞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走路晃晃悠悠,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大骂了他一声:“烂琴鬼!”看来是把他当成舞厅的演奏人员了。 他抿唇,虽然这里并没有鬼,他还是很讨厌这里的气味。 六 可依一直觉得“新卡尔登”像教堂里牧师说的天堂。 这里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贫穷。这里的人像末日来临前般尽情舞蹈,像财神爷一样一掷千金,她甚至想一辈子呆在这里,燃烧她的青春,然后在人们对新人的欢呼声中死去。 今天她同样在后台帮忙,死鲫鱼已经走了四天了,她恶狠狠地想,一点也不想念他这个白眼狼。 今天是玉隐姐姐一月一度登台的日子,玉隐姐姐是带她的舞女,人气在“新卡尔登”常年位居前茅,她也靠姐姐的引荐认识了几个肥头大耳的“绅士”,他们肥头大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让她在“新卡尔登”“活”下来。 她早在半年前就在“新卡尔登”“出道”了,因为年纪尚小,那些青年人和达官显贵因为不能动手,对她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有几个偏爱“养成系”的“绅士”会在与玉隐姐姐约会的时候赏她一些。 可依觉得,自己并没有讨厌的权利。 很快,玉隐姐姐画好了精美的妆容,今天她在可依的脸上点了一颗泪痣,据说是“大人”的新爱好。 玉隐姐姐牵着可依在登台之前去客人的包厢寒暄,可依穿着一袭嫩绿的旗袍,小脸略施粉黛,像出生的嫩芽一样可爱动人。又因为衩开得高的缘故,那两条白腿显得愈发修长,在霓虹灯光下闪烁着缎子样的光泽。 她的眼睛在身影扭动的人群之中逡巡着,突然在一个半开门的屋子里看到了一个人。 她的眼睛发起亮来。 第十三章 因为临海的缘故,横滨的冬天异常寒冷,气压差带来的海风打在纸窗上发出“沙沙”的声音。飘洒的雨滴借着风势往墙上拍,雨滴汇聚成一条直线,从门板的缝隙里溜进屋内,在榻榻米上留下了浅浅的水痕。水汽掺杂了泥土和落叶的味道,窗棂已蒙上一层白雾,似一枚哈了气的镜子。 我做了一个不幸的梦,梦里有血,有火,有迸裂的地狱和坠落的天堂。猎鬼人的呼啸声和鬼的惨叫声萦绕在耳边,我欲唤无言。 我觉得很悲伤,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悲伤。最后猎鬼人斩杀了鬼,我目睹了一场伟大而灿烈的胜利。但我还是很悲伤,这种悲伤完全地盖过了胜利的喜悦。 突然,一个濒死的鬼出现在我的身后,刀从胸后刺入,差一点触及心脏。刀尖划开我的血肉,血顺着伤口不停地流出来,我觉得很疼、很冷。可是我还不想就这样死去啊,我还没有见过他,我还没有改变他的未来,我还没有告诉他很多话。就算醒过来的世界充满不安,但只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够见到他,才能在绝望中寻求一些微茫的希望啊。我要活下去,我不想死。 我在梦里看到他,他就在我身边,手指的温度有力地传入我的心,让我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我害怕他要走,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我说:“义勇,你不要走……” 他说:“我就在这里。我不走。” 我说:“我…可能不行了…” 他说:“别说胡话,你不会死。” 那一刻我觉得,我大概真的不会死。但我看到他沾血的羽织、完整的双臂,一转念又明白过来,我惨笑着说:“我是在做梦呀……” 他沉默了一会,说:“你做了好多梦。” 既然是在做梦,那么说什么都会被忘记的吧。我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有些甜蜜又有些怀念地说:“义勇,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好多年……” 他顿了顿,然后轻声说:“你不要说胡话了。” “不是胡话……真的不是胡话……”我这样说着,眼泪忍不住流下来,“虽然我知道它只是梦话…因为只有在梦里…我才敢对你说…我才有资格对你说……” 我感觉呼吸在一点点地流逝。 “那么久了…但你不知道…也永远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我以为我一辈子遇不到你了……现在我要死了……我怕我死了就没办法告诉你了……我是爱你的……即使是在梦中我也要告诉你……” 我一边流泪一边说着,神智又渐渐清醒起来。他的样子越来越模糊,我睁开眼睛,发现一滴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流在了空荡荡的枕头上。 缘一不在我身边。 “……缘一?”我撑起身,看到房间的角落里点起了一盏蜡烛,缘一穿着里衣坐在旁边,低头想着什么。 听到我的声音,缘一侧过身,温和地看着我,我才发现他的双手捧着炼狱家送的那把日轮刀。 “抱歉,吵醒你了。”缘一苦笑着说。 我摇摇头,穿上里衣挪到了他的旁边。 “在想什么?” 缘一沉默了一会,说: “我梦到了须津的那些人。” 看来是同床异梦,梦的主题却是一样的。 “缘一小时候曾怨恨过,父亲的态度……甚至与母亲约定终生不出仕。可是从见到萤的那天起,缘一突然觉得,需要握住剑来保护一些东西。”他抚摸着剑鞘喃喃。烛光下他黑发中的几缕红发格外显眼,一直戴着的耳饰微微摇晃。 “如果能够消除世间的战火,个人的生死荣辱,又算得什么。”他平静地说道。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垂下眼。 “……你哭了吗?” 缘一突然伸出一只手捧住了我的脸颊,手指擦去了我眼角的泪痕。 我深深地看着他。突然之间,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温和而明亮的光。这种光芒我并不陌生,很多年前,我曾在一个叫炭治郎的少年身上见到过。此刻它再度降临,如同点亮黑夜的火把。 “缘一,要不要把刀拿出来看看?听椿寿郎说日轮刀的颜色会根据主人变化哦。”我突然提议道。缘一还没有用过日轮刀,我很想看书中所说的红色之刃是什么样的。 “真的吗?”缘一微微睁大眼,他右手握住了剑柄,坚定地拔出—— 因为季风的原因,横滨不易下雪。整座城池像一只巨大的海龟,韬光养晦地蛰伏在绵延的海岸线旁,吞吐着来自全世界的货物。 虽然海风刮在脸上有着难以忍受的刺骨的生疼,海水的凛冽粘在脸上,直往血管深处钻。我还是喜欢拉着缘一和阿步看海,因为我已经好久没看到过浩瀚无垠的海洋了。 夜雨留下的积水填平了街道的低洼,清晨雾霭重重,那头依稀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走了过来,走了几步又转头消失在拐角,居酒屋外悬挂的大红灯笼不时地随风摆动,在店铺里忙活了一天的男人总要去居酒屋喝酒,缘一被当成了从关西来的宾客邀请到居酒屋,可惜他是一杯倒,几天下来受了不少取笑。 一天下午,我和阿步从港口回来,途中走错了一条岔道,继续上路,路变得崎岖起来,太阳躲到云朵后面去了,乌云无边无际地铺过来包围住我们。我和阿步一搭接不上一搭地聊天,阿步说严胜大人以前在经常神户的海边游泳,跟缘一大人一起捉寄居蟹,后来我们变得非常安静。这种安静潜伏在了阴天中,带了些不可捉摸的危险性。为什么这么安静呢?我突然觉得无法呼吸。 突然我们转弯的时候撞到了一个男子。我抬头看他,却正好触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很干净,甚至带了些说不清楚的抑郁。一头有些蓬松却有棱角的黑发,他有着一双沉默的蓝色眼睛。 太安静了,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是怎样轻轻掠过了我的脸庞,扶住我的手臂上的温度隐隐透过衣裳传过来。 我的脑海却极速运转起来,一切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演绎,我本应该欢喜,心却突然难受得无法呼吸。 在我的意识回来时,他已经用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声“抱歉”然后离开了。 我突然像握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拉住了他的手臂—— “……义、勇、君?” 任远处店铺里发出的吵闹声和风声交织成一片。他顿住,回头,只是一个回头,只比一束光从太阳到达地球的时间略长,只比一只海鸥拍打起翅膀的时间略长。我曾经欣赏过午夜绽放的昙花,即便是昙花一现,也比那一个回头的时间更长。 “你认错人了。”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港湾的空气清新而寒冷,乌云压在天边。转眼间,细雪轻轻飘了下来。 ※※※※※※※※※※※※※※※※※※※※ 你是千堆雪,我是长街。 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 ——王菲 《邮差》 第十四章 从那一天之后,我再也没见到过富冈义勇。 我很震惊,为什么会在战国时代遇到他,他看起来比我年长一些,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那天的他穿着朴素的和服,低低地束着发。他的身体超乎常人的冰冷,让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那天回家,阿步有些不快地问我那个看起来脸白的像纸的男人是谁,义勇君又是谁,我只得跟她解释义勇君是我很小的时候遇到的一个朋友,跟他长得很像,不过他很久之前就已经死去了,阿步这才脸色缓和下来。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不高兴,但是我太过激动,没有去多想。 我们在横滨买了一套离那个坂道很近的房子,其实是我提议的,我说我喜欢横滨的大海,它美丽而神秘,隐藏着无数可能性和惊喜。 缘一在院子里做了个秋千,白天闲来无事我就让阿步陪我荡秋千,对新鲜事物有着无限好奇的阿步却很快对秋千失去了热情,淡淡地说了一句“boring”就走开了。 一天,缘一出了门,阿步也去附近的集市购置一些家用,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荡着秋千,唱着一首又一首陈绮贞的歌。夜的巴黎、雪的北京……真的好怀念啊。 突然海风刮起了庭里的冬青树,发出了“飒飒”的声音,一片片叶子落了下来。 我抬头,发现富冈义勇站在半空中,一双如湖水般沉静而抑郁的眼神看着我。 那身鬼杀队的制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干练的死霸装,他的手臂上戴着一个队章,上面写着大大的“十”字。 我听见他轻轻问我: “你能看见我?” 我哑然,想了很久,握紧了秋千的绳子,小心地说:“……我之前碰到过一个死神,他说我灵力很高,所以能看到。” 他半天没说话。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我也不由沉默着。 “继国萤夫人。”好象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他突然这样开口叫我。 我回头看着他,安静地等他说下去。 他缓缓地说:“我前些天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夫人。梦里夫人受伤的时候,说了很多话。” 我一惊,差点从秋千上摔了下来。虽然看不见自己,我可以想象出此时我的脸有多红。我垂下眼,再也不敢看他,只是胡乱说着: “先生的梦……我怎么晓得……如果有,也都是胡话吧……当不得真,你别介意……” “果真是胡话么?”他这样问。 我只是沉默着。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他又这样问道。 见我没说话,他从空中缓缓下落,像神明一样站在了院子里的草地上,眼神看着远方,茫然地说: “我本是死于大正年间的人,醒来时,发现尸魂界的时间倒退了几百年。” “……队长说,可能是我的灵力太强,执念太深,死神在魂葬我时发生了时空差错,我才被引渡到了这个时代。” “生前的事情,我已经快忘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我到横滨巡逻,结果我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后来又遇见了你……”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明明是人,为何能看到我,又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义勇?” “……你和我的一个故人长得很像,他已经不在了。难道不是在那天路上么?” “果真么?”他有些失神。 那一刻我也有些失神。眼前浮现起那一天的夕阳,横滨的坂道上他回头的瞬间。我知道是他,可他知道是我么? “死神先生,你不要再问了。”我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不会再答你。” 他说:“我不问了。” 我们不再说话,耳边只有一去不返的海风声。一片萧索间,我悄悄地、贪婪地看着他如画般地侧颜。我甚至想,如果能够这样看着他一辈子就好了。 难道这个世界,富冈义勇死于那场人鬼大战…… 我本想,将一切结束在故事发生之前,那么见不到他也不再重要,因为我已经护了他度过平凡而温馨的一生。但这一刻我真的想转身抱住他,如果我哭着唤起他的名字,告诉他前世的记忆,告诉他我心中的悲伤,那么环环相扣的悲剧是否可以被解开? 可是没有如果,我仍是我,他已经是死神。 我突然想起看到黑崎一心那时的惊讶和窃喜,如果我的力量过于弱小,改变不了一切,我可以央求他把我带到静灵庭,成为一名死神,这样我就拥有了无尽的时间。我可以等,从春华等到秋实,从几天到几百年,然后在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在现世默默地守护着他长大、娶妻、变老,然后亲手魂葬他到流魂街最安宁的街道。 造化弄人,世事万变,就像这年的横滨,悲伤地下了很多很多雪。 我眼前的富冈义勇,他年轻过,他美丽过,可此刻他只是一个经历了太多沧桑的男人,他的眼睛里一片死寂,上百岁的身体里是不再美丽了的灵魂。 “……死神先生接下来要去哪?我送你走一程吧。” 他摇摇头,温和的脸在雪中显得格外干净和庄重。 “今天这样是因为义勇心中有惑,且人们看不到我,不要因为我导致夫人行为怪异,让别人的闲话污了夫人的清名。何况我的属下应该还在后面,我要回去接应他们。” 我不在乎啊。我心里苦笑。 他往回走了几步,回头又说:“请夫人原谅义勇,若是那天那位姑娘问起,就说是认错了人,因义勇不想将面目身份暴露给世人。” 我点头说:“我明白的。日后若有人问起,你也只说我是灵力略高的人。” 我突然抬手抓住了他,刻骨铭心地问: “以后,还能相见吗?” 他半天没说话,也没有回头。过了很久,他抬起手心,我看到蓝色的星星点点在他干净的掌心聚集成团,光芒散去,一个雕刻着一圈花纹的黄色纽扣出现在他的掌心。他伸手把纽扣递给我。 “如果遇到危险的话,就把这个抛到最高的天空……” “——如果我能看到的话。” 那个纽扣我再也熟悉不过,忘记天与地我都不会忘记。 我握住了纽扣,却穿过了他的掌心。 他收回手,目光深深划过我的脸,然后他说:“夫人,保重。” 保重。我做出了这个嘴形,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我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反方向走远。 番外·旗袍(三) 七 可依并不是上海人。 她出生在江南,童年时为了生计来到上海。在她十多岁的时候,偷偷喜欢上了后街一家船长的儿子。 船长的地位和她家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可依年少老成,她采取了迂回战术,经常以维持生计为理由往他家的船上跑。他们们的船整日在黄浦江上飘荡,哪里有鱼他们就去哪里。可依记得,那时的天空特别蓝,白云特别清晰,荡起的水波就像少女的心事起起伏伏。 清闲的时候,可依都会和那小子坐在甲板上,毫不犹豫地把两条腿伸进江里嬉闹。渐渐地,那小子看可依的眼神会发亮。有时候可依会听见码头的一些长舌妇低声讨论,她们说可依或许会攀上凤凰。一个身无分文父亲嗜赌的女子,能够嫁给一个有一条船的男子,是多么的幸运。 可依永远记得那天那小子走到她面前,忽地拿起她的手,往手心里塞了一件冰凉之物。 可依一看,居然是一块翡翠手镯! 他忽得像孩子般促狭一笑: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可依没有读过书,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等她明白那句话蕴含的感情时,也没能等来他的下半句“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后来,那个年轻气盛的小子一家人死在了触礁的船上,海浪吞噬了他们的一切,也吞噬了可依的青春。 那些态度转好的长舌妇们再次疏远的可依,甚至把她当成了瘟神,可依的父亲欠的赌债越来越多,于是把她送进了“新卡尔登”。 可依偶尔会戴着那手镯走到码头边静静地看海,大海无边无际,无声地容纳了她所有的感情。她有时会想,他会不会从海的那头游回来,告诉她,他来娶她了。 她一直没等到他,却等到了一个快死了的日本少年。 八 富冈义勇站在走廊上,看着西装革履的男人和带着他受不了的脂粉味的女人一拨又一拨从他身边走过。 那一刻他多么想锖兔过来给他解围,又或者鳞泷老师指着他的鼻子将他痛骂一顿,向导的房间就在尽头,他一点也不回去,他想离开这个地方。如果这时候可依能够出现在他面前用自己的可怜哀求他,或者理直气壮地指责他一番,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可依走。 在这个时候,他甚至不无庆幸地想到,幸亏可依不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到可依?他突然清醒过来。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他只当作是可依晚上回来的时候脂粉味跟这里的很相似。与此同时,他忽然发现不远处有对黑黑的眼睛一闪而过。 他不会认错这双眼睛,这双他昏睡很久之后醒来看到的第一双眼睛。他立即从身边高谈阔论着的大胡子老男人们挤出,尽量诚恳而不失礼数地说: “抱歉。” 他不管身后的老男人们用更大的怒火数落着,他跟随着那个一闪而过的方向,再打开了几扇门之后—— “砰”地一声,包厢的门被踹开了。 只见可依坐在里面,一袭翡翠色的旗袍,惊愕地看着他,似乎又有点惊喜和嗔怒。他马上注意到了,她纤弱的腰肢上搭着一只肥大的手。 富冈义勇一直觉得,人是可爱的,鬼是可憎的。他一直觉得,他只会在面对恶鬼时愤怒地举起日轮刀。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脑袋应该是在晃晃悠悠的船上进水了。不然为什么,他会对人类产生憎意—— 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冰蓝的日轮刀已经拔了出来。 那双肥手的主人腿如筛糠般,颤颤巍巍从的座位上跌了下来,颤颤巍巍地指着他,说:“来……来人啊!保安!”然后颤颤巍巍地起身想奔向后门。他看到坐着的另外一个女人如慢动作般张开了鲜血般颜色的嘴唇大喊,他看到可依的表情从惊喜变成惊吓变成生气,向他走了过来—— “鲫鱼,你要做什么?”可依一把拉住他的手,又惊又急地问。 他蓝蓝的眼睛里清清亮亮地抗议者。 包厢里的混乱惊起了不小水花,保安拿着防暴警棍冲了进来却不敢上前,一边拿着大喇叭变本加厉地呵斥着他。 接着,萧、管、笛、笙的声音都停止了,奇异的西洋乐曲已经远远地飘到了天际去。 他们说什么富冈义勇听不懂,他只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很快,喝的半醉的向导跑过来看到他拿着刀瞬间酒醒了大半,他看了可依一眼,叫富冈义勇把刀收了起来,一脸尴尬地笑着跟保安和闻讯而来的大班们赔礼道歉,然后让富冈义勇跟他回房间。 富冈义勇沉默着跟他走了,拉着可依一起走了,留下过来看情况的麻衣一脸惊讶。 音乐又响了起来,为了活跃气氛,台上新出道的男高音开始唱起了一首新流行起来的歌: “啊! 西天还有些儿残霞, 教我如何不想她?” 九 那一夜,可依跟富冈义勇坐在观景极佳,风景宜人的包厢“牢房”里,在向导略带责备的语气下尴尬地坐着,看着满城灯火蛇般游走。富冈义勇极好的视力甚至看到不远处一个狼狈极了的男人奔走在蛇间,后面有这几个跟刚才打扮差不多的人追着抓他。在月亮爬到半空中时,可依悄悄地拽住了他的衣摆。 他转头,发现她指了指他的领带,然后凑了过来—— 富冈义勇下意识地想拿刀,但是他顿住了,他看到她白皙的手熟练地将他歪歪扭扭不像样的领带解开又系上,他看着她手腕上的翡翠手镯,跟她的裙子差不多颜色,应该很贵。 他听到可依说了两个音节相同的字。向导看出了情况,跟可依交谈片刻后,用日语对他说: “富冈君,这个女孩说她很感谢你,问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如果你对她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带她回去陪你几天?” 在富冈义勇的字典里,带她离开这个地方是对她好的选择,于是他没有多想地点点头。 向导暧昧地笑了,然后对她说着什么,说得她的眼睛越瞪越大,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惊讶。但一转眼她又仿佛明白了什么,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 她终于又笑了。他想。 等月亮又落下去的时候,他们一起坐上汽车回去了。 外交官家里的佣人们都知道这位富冈君是从遥远的日本来的外交官尊敬的人,虽然他平日不善言辞,但为人正经、待人友善,最重要的是人长得也挺帅,他们都很喜欢这位武士少年,尤其是一些女佣们。 当他们看到富冈义勇拽着一个穿旗袍的化妆女孩从雪佛兰上走下来进门时,头都大了。 可依只知道向导给了大班很多大洋,鲫鱼什么也没说就把她带了回去,当然他说什么她也听不懂。她被安排在富冈义勇隔壁的房间住下了,向导说他下个月离开上海,买下她只是为了让富冈君多点乐子。 但她现在感觉很开心,大概是这几年她最开心的一天,比她出道时还要开心。 此时正值春夏交接的季节,对着满天明媚的春光,富冈义勇突然有些莫名的忧伤。 他前几天去人民广场参观的时候看到有人在放风筝,他也做了好几个风筝然后拿到后花园去放。 当风筝一点点飞上云端的时候,他便在想,不知道风筝飞得那么高,能否看见日本,看见鬼杀队? 如果它们能飞那么远就好了。 这个时候可依来了,她穿着短袖褂子和素色长裙,看着他将风筝放上天空,然后忍不住扯住他的手臂指了指风筝,又指了指她自己。 富冈义勇以为她想放风筝,于是把提线给她,她摇头摆了摆手。 他不解,于是他把把那燕子风筝牵引了下来,结果可依把风筝和提线都拿走了。 第二天,富冈义勇出门,发现每一个看到自己的佣人都会一脸戏谑地忍笑看着自己,然后又抬头看天。 富冈义勇很困惑,为什么他们会笑得那么诡异?他茫然地也抬头看天,在看到天上飘的东西的时候,他仿佛被锖兔恶作剧地泼了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他板着脸去后花园找可依,结果可依还在牵着风筝的线一边跑,一边“咯咯”地笑着,旁边围了很多女佣。他一边扯住了可依的线,忘了可依听不懂,一边说: “为什么要在风筝上画我?” 番外·旗袍(四) 十 富冈义勇的手劲很大,把可依抓疼了,身边一个懂日语的女佣赶紧给可依翻译。 “风筝上画的都是很美好的东西呀,”可依一脸无辜,“我就觉得你很美好。” 女佣脸红地跟富冈义勇翻译道,富冈义勇又抬头看了看天上飞着的自己,呆呆地不知道是应该笑还是应该哭。 可他最终还是笑了。 第二天他在后花园里练剑,每当想起天上飞着的自己,他就忍不住孩子气地想笑。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是新鲜的、不排斥的,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血的味道了,这样平和的日子美好地像一个梦境。他边走边想,边想眉眼越柔和,柔和得连那些忧伤也忘了。 他突然觉得可依跟真菰不一样,她很可爱。 兆丰公园的英式园林里野花开得很灿烂,他突然发现河边盛开了一丛茂密的茉莉花。看着那花,他想了想,就把花割下来给可依带去。 可依却不在房间,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或许去放风筝了。他就将花留在了她门口。 傍晚可依就拿着花找他了,可依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问:“鲫鱼,门口这些花是你放的吗?” 他迟疑地微微点了点头,他指了指清香的茉莉,又指了指她。 “送给你的。”他想说。 “为什么送给我?”可依愈发不解。 富冈义勇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给自己添麻烦,他的手臂不自然地比划着,一脸尴尬,他甚至想找昨天那个翻译。 可依看出来他的窘迫和不善表达,她拉着他去厨房找懂日语的佣人。 “富冈君觉得这些花很好,就拿来送给你。”翻译对她说。 “为什么要送给他?”翻译对他说。 “因为觉得你很好……”翻译对她说。 “你们日本人要是觉得一个人很好,就拿自己觉得很好的东西放在门口对吗?”可依眼睛亮起来。 “……是。”富冈义勇心里突然又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但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也不知道如何处理。他就带着这种不好的预感目送可依一蹦一跳地离开,然后回房间像平时擦拭着日轮刀,发了会呆,然后睡觉。天蒙蒙亮的时候,突然被门外一阵喧闹吵醒。 他带着不好的预感打开门。 门口放着几朵带着清晨第一滴露水的芍药,一个写着“上海城隍庙”的护身符,还有一只浑身通白的小鸟,在木质的鸟笼里叽叽喳喳地叫着…… 十一 在富冈义勇第八次敲了敲门就直接推开可依房间又刚好碰见可依在化妆的时候可依终于发脾气,她把胭脂放到一边,板着脸对撑着死鱼眼的富冈义勇严肃地说,以后她没有答应,不许进她的房间。 从小到大接触过的女性仅仅只有姐姐和真菰还有蝶屋那几个经常冲进他房间换药的富冈义勇懵了,他甚至表情有些无辜。 “为什么来找你还要等你答应?”他发出了死亡之问。 路过的女佣一边汗颜一边跟富勇君解释,上海人都是比较保守和讲究个人隐私的。 “隐私?这有什么隐私?”死亡之问x2。 女佣都不敢跟可依解释他说了什么了,可依看着他无辜的死鱼眼又好气又好笑。 “你告诉他,我是上海的女孩子,跟他们那边的女孩子是不一样的!” 富冈义勇很语塞,很困惑。是的,在蝶舞,他有时去找虫柱的继子蝴蝶忍练习时,他也是这样,虽然蝴蝶忍的笑容很奇怪,甚至有点恐怖。 半个多月的日子过去了,他习惯了这发达而文化丰富的城市,习惯了这里精致和平的生活,但始终无法学会像上海人一样过日子。 他是不属于这里的,他和这里其他人都不一样。 “而且,你是男孩子,不能随便进女孩子房间。”可依正色道。 “为什么不能进?”死亡之问x3。 那一刻可依有了崩溃的感觉。可是崩溃之余,看着面前一脸茫然而无辜的富冈义勇,她又动了恻隐之心。她叹口气,想到他可能是个武士,从男人堆里长大,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应该如何又不应该如何对待女孩子。 “鲫鱼,”她耐心地、温和地告诉他:“你找一个年纪大的男人,去问问他,为什么不能进女孩子房间。” 富冈义勇一脸茫然地去了,他去找了向导。一直到第二天,他才回来找可依。他带着翻译,没有像平常那样敲了敲门便横冲直撞进可依的房间,只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脸有些微红。 “对不起,”他轻轻说,“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她温柔地笑了笑,“以后别这样了。” 可依突然皱着眉纠结了一下,又似鼓起勇气般缓缓对他说: “可是鲫鱼,也不是完全不能进女孩子房间。如果跟她交朋友就能进了。是不是?” 女佣“窃窃”地笑起来,跟富冈义勇翻译,他呆了呆,说: “好像是的。” “那么,鲫鱼,”可依抬起头来,依旧红着脸却大声而坚决地说,“你愿意跟我交朋友吗?” 富冈义勇彻底地吓了一跳,一向平静的脸也似是有些发烫,他慌乱地摆着手,说:“不,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可依用“新卡尔登”里最好听的声音,不容抗拒地说。 “交朋友不是随随便便的事。”富冈义勇整理着自己慌乱的思绪,故作冷静地对她说,其实他的思维已经一团乱麻。 “我没有随随便便啊。” “女孩子一生只能跟一个人交朋友……”富冈义勇越说越心虚,他后悔当初没有跟锖兔取这方面的经。 “可是我还没跟别人交过朋友啊。”可依大声说道。 “不行。”他已经找不到其他话说了,坚决地说。 “为什么不行?我很喜欢你,我也没跟别人交过朋友。” “……” 富冈义勇哑口无言。他习惯沉默,也习惯用沉默反驳别人。可这一次他的沉默并不是为了反驳可依,他真的无话可说。 “我明白了,鲫鱼,”可依若有所思,黑黑的眼中泛起一层潮意,“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女佣已经有点看不下去了,她翻译起来的声音颤颤巍巍。 “是的,我不喜欢你。”富冈义勇如释重负,觉得终于找到一个借口下台。他还想接着说什么,但可依已经一跺脚,跑出去了。 十二 富冈义勇撒了一个谎。 一个他自己都不觉得很拙劣,但可依却深信不疑的谎。 鳞泷师傅一生没有娶妻,兢兢业业为鬼杀队奉献了一生,锖兔倒是经常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他说他有两个愿望,一个是消灭所有的鬼,一个是看到义勇成立一个完整的家庭。 他从出生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让他对“完整的家庭”一点定义都没有,他也不明白要怎样去做,他要做的猎鬼,猎鬼,直到了结鬼舞辻无惨。 他没有精力,也没有想法。 不是不喜欢可依的。那天向导跟他说完那些话,他想了很久,也许就像锖兔说的那样。她弱不禁风,连他的日轮刀双手都拿不起来,却生机蓬勃,跟他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他不是不懂得欣赏。而当她露着两条白皙的胳膊,穿着翡色的旗袍站在他面前,黑黑的眼睛看着他时,他又何尝没有心跳乱拍过。 可是他们不可能,用全身任何一个细胞去想都不可能。可依的手握着笙箫,握着鲜花,他的手握着日轮刀,握着仇恨。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不是不能带她走。可是带她走了又能如何呢?日本比上海危险得多,鬼杀队员的安危根本不足一提,那是一个女人的命运如同流星般的世界,根本不是可依能够呆、应该呆的世界。她只属于这片繁华和平的土地。他不禁想起真菰以前养过的花,离开了泥土,即使放在清水的花瓶里,也活不了多久。 更不可能因为她留下。富冈义勇不可能因为任何人留在这里。上海在他的生命中,只不过是一个不能再短的插曲。命运的海浪将他刮到这里,但终有一天要带他离开。 富冈义勇做梦都梦见离开。 鬼杀队产屋敷庭院里的那几棵松树,富冈义勇总会梦到主公坐在榻榻米上笑着,他并非那样刻骨地思念主公,只是因为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他熟悉的世界,更是他的命运。 他终将离开,去京都、大阪、名古屋、新潟、鹿儿岛、北海道……去属于他的舞台中去。 可是这一刻他只能站在陆家浜的瞭望台上茫然失神。太阳东升西落,人们梦醒梦醒,日子和平得好像指间不知不觉流去的沙,可是他仍停留原地,止步不前。 他想离开,去完成锖兔的愿望当上柱,柱建立在功绩之上,功绩建立在流血之上,而所谓的流血,建立在鬼的哀嚎,所谓的正义之上。 有一天他擦拭着日轮刀。刀许久未用,刀鞘上蒙了一层灰。可是鞘中的刀依然明亮,散发着冰蓝色的光。他一遍一遍擦拭着剑身,猛然看见剑身处自己的倒影,便是一惊。 刀身映出的自己,嘴角眉稍有和平怠慢的气质,可也是那一刻,他看清了年轻干净的皮肤下,流淌着和鬼一样阴暗的血液。 ——从仇恨的泥土中呵护萌芽的种子,即使生长枝叶迎接着最爱的阳光,体内也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幽暗的泥沼的印记。 番外·旗袍(五) 十三 一个下午,生着气一直没有找富冈义勇的可依终于忍不住推开了他的门,走进房间,房间里却空无一人。她带着一点好奇心在他的房中走着,看了看墙上的浮世绘又看了看桌上的字,这些字她几乎不认得,只看到几个跟汉字差不多的“滅鬼”、“ 獵殺”之类的奇怪字眼。 然后她走到榻边上,发了一阵呆又准备走开。这时她突然发现床头密密麻麻很多横道,上面写着一些像她在“新卡尔登”看到的,一些日本客人的名牌上的名字。 很多横道。 一横,两横,三横…… 她起先并不明白这些横是什么意思,但当她想了想那天外交官说的,明白过来的时候,心便往下一沉。 他杀了变成鬼的人。 这个单纯、沉静,一双手干净得不像话的少年是怀着什么心情刻下这些道道。但可依能肯定的是,他深深地记住了他杀了鬼这件事情。刻在墙上的道道,很深,却不是一次性划出来的,是反复在墙上磨下的印记。 永不沉眠的夜上海,当其他人都在和平地狂欢,安宁地酣然入睡的时候,这个少年躺在床上,用小刀一道一道在墙上刻出深深的划痕。 第一只鬼,第二只鬼,第三只鬼…… 她推开一扇又一扇门,都没有找到他。炊事班里一直偷偷关注富冈义勇的女佣说富冈君带着刀去后院了。 她跑到后院,看见富冈义勇正在“舞剑”。他气息微沉,全神贯注地举起日轮刀,像起舞一样像前面的稻草人砍去—— “水之呼吸·壹之型 水面斩击。” 一瞬间,可依像看到了幻觉一样,他的剑变成了一股奔腾不息的水柱,向稻草人席卷而至。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稻草人一分为二,她甚至连“剑影”都没有看到。 富冈义勇还没有停止,他对着十几个稻草人一遍遍地练习着水之呼吸。可依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水塘里的蛙叫和百灵鸟的歌喉只能让他的“起舞”更加优雅,他一遍一遍地在稻草人上留下痕迹,仿佛是用来记住站在他影子里的鬼。 可依心中头一次感到这么怅然。 她无声地看着富冈义勇一下午,最终在月亮悄悄爬起的时候,富冈义勇收回剑,轻喘着气,背对着她,安静地看着深蓝色的天空。 “鲫鱼,”可依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富冈义勇温和地看了看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十四 可依在外交官家里又呆了半个多月。 每日晚饭一过,家里的家眷和仆人们便四散开来自娱自乐,夫人们去打麻将,看戏,仆人们开始唠起这些天的奇闻逸事,与这欢腾气氛格格不入的,仍只有富冈义勇一人而已。 他说话的声音依旧平静,他脸上仍是那样高冷的神情,但可依能够透过他平静如湖水的脸看见他内心与日俱增的焦急。 他常常呆在后院练剑,一练就是大半天。而当晚饭过后家眷们开始欢欣鼓舞地享受一天中最闲散的时光时,他也只是垂着眼默默离开一段时间。 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去做什么。 有一天,可依偷偷地跟踪了富冈义勇,她看着他出了府邸往湖边的方向走,他走走停停,仿佛满怀心事。可依以为他要去偷偷做一些特别的事情,可是发现他只是站在湖边呆呆地一动不动。 “鲫鱼。”她忍不住轻轻唤道。 富冈义勇回过头来,英俊的脸上写满跟这沉寂的夜色一样的忧郁。可是当他看见可依,当他又变回缄默的少年。 湖边有条废弃的小船,她就三步作两步地跳上去,然后对他招招手,说: “鲫鱼,走,我们划船去。” 他想要拒绝,但可依黑黑的眼睛一直看着他,他突然觉得拒绝很残忍,就走上了船。 船舷上的一块木头烂掉了,富冈义勇踩上去的时候,脚下斜了一下,可依立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扶住了他可依又对自己恨铁不成钢——为什么会害怕他掉到湖里面去?明明一个月前她是希望他掉进海里去的。 可依什么都没有说。她解开了绳索,慢慢地将船推开岸。划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就收了桨,任船慢慢地随水漂向湖心。湖上一片安宁,浅细的涟漪漾开后又很快归于平静,月亮倒映在水中,触手可及地看着他们。月光让富冈义勇的一身深色和服也有了月光的颜色,空气是凉的,她的心是热的。 “鲫鱼,”她的声音惊散了月光,让月亮的倒影在湖心支离破碎、摇摇晃晃。 “我跟你唱首歌罢。” 富冈义勇静静地看着她。 可依熟练地开始唱: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软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一首唱罢,他静静地看着她,仿佛时间都远去了。 “鲫鱼!”可依指了指他的嘴,又把自己的嘴往上咧,“如果你觉得好听的话,你就笑一个,不然我就把你留在这里!” 富冈义勇头一次深深地笑了,他笑着看着可依的眼睛越瞪越大,小脸红成了金鱼般的颜色,他一直笑着,笑容却如这月光般和煦而寂寞。 “鲫鱼,”可依盯着他说,“你虽然笑了,但你笑得没以前好看了。” 十五 富冈义勇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他从姐姐出嫁那天开始便很少笑过,在上海和平的环境感染下他逐渐学会笑。一开始他以为这只是因为心里有事的缘故,可是过了几天,当外交官和夫人们祝贺他即将回国的时候,当“长崎丸”的船票送到他手中时,他发现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笑了。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到可依了,自从那晚之后可依就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外交官说可依主动提议回“新卡尔登”了,她也没有来和他道别。习惯了这个上海女孩子在他身边像念经书一样地喋喋不休,隔三差五地让他崩溃,这个时候富冈义勇突然觉得真的少了点什么,他已经不习惯一个人了。 一直到临行前一晚,可依才出现在他面前。他在屋里整理行装,她像飘着一般地走进来。她应该刚刚洗完澡,肩上披着湿漉漉的黑发,散发着温热的香气。她破天荒地没有戴那个翡翠手镯,穿着一身深色的,而且是大红色的旗袍,脸上点着胭脂,轻易地就夺了他的眼,甚至比他姐姐出嫁那天还好看。 “你去哪里了?”富冈义勇忍不住问。 可依看他一眼,眼中竟似有些哀怨。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她把第一张纸递给他看,只见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日文写着说: 「义勇君,你明天就要走了吗?」 “是的。”富冈义勇点头。 可依拿出了第二张纸—— 「那你还会回来吗?」 富冈义勇没有说话。 “鲫鱼……”可依轻声说,“我知道你不会带我去……” 富冈义勇张嘴,想说什么欲言,可依却打断了他: 「我也不要你带我去,你答应我一件别的事情就好。」第三张纸上这样写着。 “什么事呢?” 「你陪我喝酒。」可依唇边漾起一个狡黠的笑。 富冈义勇松了一口气,心想她可算提了一个不算太难办到的要求,但转眼又拒绝地摇了摇头,说:“师傅说过不能喝酒……” “不行!” 可依笑眯眯地从身边取出一瓶红酒来。毫不客气地从富冈义勇房间里拿出两个杯子,然后毫不客气地给富冈义勇斟了一大杯,自己只斟了一点点。 富冈义勇心想离自己回去出任务还有一段时间,便没有再犹豫。以前锖兔……的时候师傅和他喝了一点酒,他并不擅长对付酒,但现在就算是喝醉他也愿意。他心里总觉得好像欠着点可依什么。如果是喝醉了,他可能会少内疚一点。 喝下第一口的时候他有些呛着了,醇香的像鲜血一样的液体滑过他的口腔,路过他的心脏,纯实的感觉让他感觉很舒服,他有些吃惊,这个和他以前喝过的完全不同的酒竟然那么香,甚至有点点甜。喝下去丝毫不觉浓重的酒味,好像甘露琼浆一样可口。 这个酒肯定价值不菲,可依又破费了,他想着,便没有阻拦可依不断的筛酒,一杯又一杯地吞下时,他感觉自己像斩杀的恶鬼一样喝着甘甜的血液。 她一杯又一杯地筛着,他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相对无言,就好像一部默剧里无言的结局一样。 很快他发现他是真的非醉不可。红色的酒入口中时仿佛被麻醉一般醺然。很快一瓶红酒快要见底时,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像中了血鬼术般不受自己控制,就好像在横滨晕倒之前的感觉那样,他伏在案上,不知今夕何夕,这里又是哪里。 “鲫鱼,你醉了吗?”可依在问他。 富冈义勇这才想了起来身边坐有一个可依,也想起来了他明天就要离开上海。于是他挣扎着对可依摆了摆手,暗示可依应该回去睡了。 “可是鲫鱼你醉了动不了啦。”可依摇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酒意让她的双颊也泛着红,像晚夏时红润的桃。 “没关系的……”富冈义勇强撑着眼皮说道,“你回去吧。” “不行,我来扶你进去吧。”可依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站起身,准备把富冈义勇扶上塌。 富冈义勇难以抗拒可依的碰触,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他是在醉的太厉害了,朦胧间,他甚至看到了锖兔、真菰躲在半掩的门后看着他偷笑。他任由可依把自己扶进着躺下。然后挥着手说: “你快回去……” 可依没有理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他旁边,说: “富冈义勇,我要跟你交朋友。” 这是一句最简单不过日语,可依却练习了很长时间。 即使是醉中富冈义勇还是觉得一惊,他想挣扎着起来,想要摇头,甚至想进行水之呼吸跳起来夺门而出,或者捏住着可依的衣领把她扔出房间,可是身体不受自己使唤,稍微一动,塌边的手臂便被可依温柔地压住。 可依并没有做什么,她静静地开始自说自话起来,富冈义勇听不懂,隐隐约约地听到“如果”、“离开”、“想念”、“安好”… 她一句又一句地说着,他一句又一句地听着。 月亮爬到最高空时,可依撑不住,扑在了他手边,脸贴在他满是茧的手心上,轻轻地留下温柔得不像话的呢喃: “鲫鱼,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然后黑暗中渐渐响起她温柔而安详的鼻息声。 富冈义勇感觉着她的黑发一根一根地散乱在他的手臂上,感觉着她的呼吸轻轻打在自己手上,有些好笑,但突然又有些难过。 尾声 富冈义勇后来离开了。 他回到鬼杀队,他提升为柱,他立了越来越大的战功,他救下了脸上有斑纹的少年和他变成鬼的妹妹,他在与鬼王最后的决战中失去了右臂,捡回了一条命,却再也握不起剑了。 然后他真的去了很多地方,京都、大阪、名古屋、新潟、鹿儿岛、北海道…… 他走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四十岁时,他在札幌落下脚来。不久后的一天晚上他梦到了可依。他好像很多年没做过这样的梦了。梦中的可依还是老样子,缠足的小脚掂着向他跑来,口中喊着鲫鱼、鲫鱼……他想要应她一声,但突然想起来她在上海,她叫的不是自己。于是他只能走开。 醒来之后富冈义勇一阵惆怅。他忽然觉得可依再也找不到自己了,那个在她口中翻来覆去地念着的名字背后的那个清澈而沉默的男子,已经在不存在于这世上了。 又过了很多年,在一个晚冬积着雪的寒冷的早晨,他忽然觉得自己要死了。他无力地躺在冷清的家中空空如也的榻榻米上,村医薄薄的嘴唇里吐出无情的字眼,附近的乡亲都在偷偷抹着泪,送这位关东来的武士先生最后一程。 他安静地看着村医,一双蓝眸沉寂地宛如阴天的天空。他甚至还想到了可依,他甚至欣慰地想,幸亏可依不在这里。 他做梦也梦不到现在的可依去了哪里。或许她早已嫁人、生子,或者真的跟一个年轻帅气的商人去了香港。他已变得太多,可他总觉得可依还会是那个天真善良的样子,心思像冬天地第一颗雪花般纯洁透明。 可是有一件事义勇到死也不知道:当他如释重负地坐上去日本的“长崎丸”时,可依就站在港口附近的铺子里看着,离得很远。可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武士少年的身影。他的身影干净、明亮、缄默,根本不属于这个浮躁的上海。 她想让他展现一个笑容,不再愁眉不展。但到了最后,她还是愿意让他走。 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是她会一辈子记住他。 即使她在他离开的那一夜,为他穿上了第一次登台时宛若新娘子的红旗袍。 第十五章 生活又走上了原来的轨道,平静地向前推动着。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唱得越来越忧伤,越来越美丽。阿步每次知道我要唱歌,便会悄悄走开。 她说:“夫人的歌声很美。但是阿步如果听得太多,就感觉到人生不过如此,让人意志消沉,不再进步。” 于是我唱给海风听,唱给鸟儿听。 再后来,每次微咸的海风吹起了窗纱,浑身同黑的鸟儿降落在宅院的屋顶时,便知道我又要开始唱歌了。 两年后的春天,我收到了一封信。 是椿寿郎的父亲,炎柱写给我的。 那天傍晚,横滨洋洋洒洒地下去了雨。我撑了把油纸伞去道馆,把缘一接了回来。这两年我们在横滨宁静地生活着,忘了前尘也忘了旧事。他看见我的时候又惊又喜,从那个人离开以后,我变得郁郁寡欢,缘一什么也没问,他静静地给我摇秋千,静静地拥抱我,我想我是亏欠了他的,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领着他走。雨下得很大,他坚持要为我撑伞,结果走到家的时候,我们两个人身上湿漉漉的,我狼狈不堪地抖着身上的水时无意间抬头,发现缘一正对着我笑。 那一刻,我在想,我是亏欠他的。 因为我明白过来,我无法夺走他要爱我的权利,就像他无法夺走我爱他的权利那般。我想,我该放下,好好地爱眼前这个跟我相伴半生的男人了。 沐浴过后神清气爽了很多,我们坐在榻榻米上吃晚饭,突然那只熟悉的黑色鸟儿飞到了庭院里,腿上绑着一个纸筒,在肆无忌惮地叫着: “继国缘一!继国萤!收信!收信!” 原来是炎柱通知缘一,最终选拔快要开始了,尽管两年前我们拒绝了他们的邀请,他还是不依不挠地邀请着缘一。 有一张纸是炎柱单独写给我的,我拿回房很快读完了,眉间从欢欣地舒展到忍不住皱眉。 转眼间椿寿郎已经二十岁,成长为能够独挡一面的柱了,炎柱有意退隐,但想在椿寿郎当上柱之前看着他成家生子。可是他为椿寿郎物色了一年各种各样的女子,椿寿郎总是哈哈哈地笑着逃走,让他头痛不已。 他告诉我椿寿郎自告奋勇地揽下了缘一的培育师这个职位,过几天就会到达横滨。 ……奇怪,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在横滨的呢?我读完信,看着窗外那只一直盯着我看的乌鸦。 一日,我在家中弹着新买的三味线,自导自演自弹自唱着。 突然听见外面隐约传来说话声,有想不到的客人来了。 于是我收了琴,有点激动地走出去,看到缘一坐在堂上和来客说话。与他说话的那个男子背对着我,灿烂的金发飘扬着,一袭黑色和服,背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滅”字,背影异常亲切和温暖。 我的心骤然开朗了,缘一看到我,愉快地招手叫我过去。我走过去,他指着来人对我说:“好久不见了吧,椿寿郎已经长这么大了。” 他的额头上冒出一个大大井字,碎碎念道:“继国缘一我比你小不了多少……”后来又含笑看着我,元气说道:“姐姐好久不见!你的歌声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听!” 我笑了笑,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脸颊,发现他的脸上增添了不少疤痕,我说道:“好久不见了,椿寿郎,谢谢你来看我们。” “姐姐不用这么客气。”他说着,脸上有点微红,“我这次来是为了缘一君参加鬼杀队的最终选拔,缘一君下午有空吗?” “有的。”我听见缘一说。 他们一下午都在和室里讨论着最终选拔的事情,期间我沏了一壶茶端了进去,隐隐约约听到“紫藤花”、“七天”、“太阳”之类的字眼,其实我对最终选拔的过程再熟悉不过了。我出门,看见阿步有些担心地看着我,问道: “夫人,缘一大人真的要去参加什么‘最终选拔’吗?他会去和须津的那些怪物战斗吗?要不要通知一下严胜大人和家主……” “没关系的,”我对阿步说道,也对自己说道,“不用通知他们,这是缘一的选择。” 椿寿郎像两年前一样在我们的家里住下了,他已经对呼吸法掌握得很熟练,甚至开发出了和缘一截然不同的招式,他给这些招式取名为“炎之呼吸”。 “我的呼吸法可是要好好地传承下去的啊!”他对着自己的日轮刀说道。 相比于缘一稳健有力的日之呼吸,椿寿郎的炎之呼吸更加耀眼灼热。他确实成长了不少,肩膀越来越可靠了。 我也觉得他应该成家了,战国的人们平均寿命很短,因为鬼和战争的缘故,很多人十七八岁就已经成家生子。 但是他一直缠着缘一打架,吃饭时饭量也出奇得大,根本没有机会找他谈。 一个星期之后,缘一背着我准备好的干粮和行李,跟着椿寿郎的乌鸦在我们的目送下离开。 “路上小心。”我忍不住握住缘一的手担心地说道。 “没关系的,”他温和地笑着说,“我会回来的,没关系。” 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之后,椿寿郎说:“姐姐不必为缘一君太担心,以他的能力,一定能活过七天的,”他顿了顿,“如果输了,也不过是命一条,可是就这样把无辜的人们让到鬼的嘴里,和他们厌恶的鬼又有什么区别?” 停了一下他又轻轻地说:“如果以后我战死了,姐姐也会为我哭的吧。以后的人们,也会认为我是英雄的吧。” 我怔怔地看了他许久,然后我说:“你不会战死的,你一定能健康到老。” 他看着我,努力想笑起来,却又笑不出来,他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七天过去了,缘一依然没有回来。 彷徨俘虏了家里的椿寿郎、阿步和我。即使是我,也不可避免地感染了这种彷徨。我甚至开始胡思乱想:倘若剧情错了呢?倘若缘一真的回不来了呢? 第八天傍晚,我在房内压抑得要发慌,便决定去街上走走。椿寿郎不放心,决定陪我一起上街。 横滨的夜晚散发着潮湿的感觉,椿寿郎把他身上红色的羽织披在我身上,说:“海滨地区晚上外面比屋子里冷,姐姐应该多穿一件。” 我摇摇头,想起来炎柱写的那封信,我觉得现在是个谈心的好时机,于是我开口道: “椿寿郎,是否已经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 过了好久,我才听见他轻轻地,试探着问我: “你为什么想知道呢?” 我斟酌了一下,淡淡地笑着说:“姐姐随便问问,椿寿郎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 虽然我低着头走路看不见,但我还是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沉默了很久,我轻声说道,“听炎柱大人说,他找了一个家境与你相当,单纯贤慧的女子,她很好,非常适合你。我觉得你们应该在一起。再过几个月,我为你们主婚可好?” 我抬头看他,他的神情中全是犹豫,脸色难看得吓人。 “我不喜欢她们。”他正色说道。 我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笑,我说:“如果我要逼你的话,你仍然不愿意吗?” 他怔了怔,然后说:“姐姐为什么要逼我?” “姐姐,”他停住了脚步,站在我面前看着我说,“父亲大人已经催过我很长时间了,家族里满是流言蜚语,如果我现在松口,我所做的一切都会白费。” 我摇了摇头,说:“不对的,这样是不对的。” 他呆住,突然像下定决心了般,说: “你爱他可以,但你为什么不能爱我?” 我也怔了怔,说:“我既然爱了他,又如何来爱你呢?” 他突然把我按进了怀里,用疯狂的眼神低头看着我低声哀求:“稍微一点点,只爱我一点点也不行吗?” 我叹了口气:“对不起,椿寿郎,我们没有缘分。” “我不要听这种鬼话!”他像要把我融进他的血液里般紧紧地抱着我,把头埋到了我的颈侧,疯狂地说:“如果没有缘分,为什么继国缘一可以得到你?你明明不是那么地爱他!” …… “……因为我是一个没有骨气的女人。” 我这样说着,凄凉地笑了,忍不住流下泪来。 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让他平静了下来。他惊讶地看了我许久,然后松开我用衣袖替我拭泪。 他喘息着,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突然笑了出来。他一边笑,一边却有泪水从猫头鹰般的眼睛里滑落。 “姐姐不用再说了,我虽然愚钝,但还是能看出来,姐姐心里是住着另外一个人的,他是谁?” 我心中一惊。 “姐姐能不能,不承认……”我看着他嘴角一边使劲地咧起,又忍不住落下,一边看着我凄楚地流泪。 我深呼吸,告诉自己镇定,然后对他说:“椿寿郎,我爱他,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与缘一都无关,你不必因此记恨着他。” ——说出来了,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是啊,我是爱着那个人的。 我转身不再说话。 第九天,第十天,缘一都没有回来,我在房间里坐了两天,不曾跟任何人讲话。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在书中看到他深蓝色眼睛的样子,好像是在一片雪地之中…… 后来,我总会把他和缘一的瞳重合到一起,同样温和,又隐藏了些悲伤。 然后我想起来第一次在大阪的郊外见到缘一,那时的我,多么年轻又多么穷困。我被他的眼睛打动了,给了他一块饼。 第十一天,一个身上沾了点腥气的熟悉的身影打开了我的房门。 他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般抱紧了我,低低地说道: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我终于笑了出来,如释重负地回报住他,吻上了他的唇。 ——愿你从地狱归来,仍是少年。 ※※※※※※※※※※※※※※※※※※※※ 幕间放在老地方了,i~d是keiori 第十六章 “你后悔吗?” “不。” 久旱逢甘露。云雨过后,我睡不着,懒懒地躺在缘一的怀里,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梳着他的黑发和碎碎的红发。 他也睡不着,发泄过后,温和地跟我说着他噩梦般的七天。他告诉我他杀了十五只鬼,他告诉我那些鬼被太阳灼烧时恶毒的诅咒,他告诉我那些鬼在跌落地狱前流出的眼泪,他告诉我三十个人最终只有三个人活着走出了紫藤花的瀑布。 他告诉我,生命是多么珍贵而脆弱的东西,他亲手了结了那么多生命。我说,当那些人变成鬼吃了人之后,他们便不配拥有纯洁的生命。我对他这样说,也是对我自己这么说。 “如果你害怕下地狱的话,我会陪你一起的。”我笑着说。 缘一静静地看着我,也笑了:“缘一……终于有了你在身边的实感。” 我抱住了他。 “……弄在了里面……真的没关系吗?”他问。 “没关系,”我说,“那就让它们孕育出生命吧。” 椿寿郎的任务正好安排在了横滨附近,他在我家住了大半个月,一反常态地看起了书房里的古籍,他开始学习写字,闲暇时他经常捧着书来问我天南地北的问题,我问他为什么要读书,他便对我说: “因为姐姐读过很多书,缘一君也是。我以后还要写我的光辉传记!不认字怎么行?” 我笑了笑,拍拍他的头,他已经比我高很多了,我需要踮起脚才能碰到他的头顶,好在他并不排斥,反而会弯下他素来笔直的腰。他已经有了比我成熟得多的外表,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是两年前那个误打误撞、神情倔强的男孩。 最近几天,横滨的气候变得非常奇怪,附近的川崎县已经有天火引发的火灾,很多难民逃到了横滨和江户。这一年,大名四处叛乱战争,人们在私下惶恐不安地猜测,是否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那天晚饭后,我在卧室里调试三味线的弦,突然桌子跳了起来,把我手里的三味线撞掉了,我以为是谁推了桌子一吧,转眼想起来,卧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紧接着,桌子跳了第二下、第三下,卧室中的柜子、衣架,一切都摇晃了起来,梁上的木屑飞落。我意识到地震了,紧接着房门被大力来开,椿寿郎冲了进来用薄薄的棉被包裹住了我,喊道:“姐姐快出去!这里危险!” 我被他近乎强迫地推了出去,外面一片混乱,人们衣衫不整,满脸惶恐,对着摇摇晃晃的房屋下跪祈祷。天灾面前,无论是什么人,都显得如此无力。缘一早晨接到鬼杀队的任务出城猎鬼去了,家中只有阿步、椿寿郎和我。 等等,我环顾四周,却没见到阿步的身影。大地还在不停地摇着,椿寿郎紧紧抱住包裹我地薄被,我心里惊魂未定,我问道: “椿寿郎,刚才你在屋子里,有没有看到阿步?” 椿寿郎像大梦初醒般跳了起来,说:“刚才我跑得太急,没看到阿步从房子里跑出来——姐姐!?” 他话还没有说完,我挣开了他的怀抱,像离弦的剑一般冲进身后那摇摇欲坠的房屋。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够跑这么快,我的脑子里装不下其他东西,地震已经渐渐消减,距离下一次余震应该还有几分钟,只是后院里有点点火光燃了起来。 情况幸好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阿步的屋子没有着火,我一步步跨过地上的碎木瓦砾,一边呼喊着阿步的名字,我看着房间里的大片木瓦,心里突然剧烈地忐忑起来——难道被压在下面了? 这个时候,突然觉得身后有人在看着我。 我回头,看见阿步躲在桌子下面,抱膝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我。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急忙走上去,蹲下来,安心地跟她说: “阿步有没有受伤,快拉着我离开。” 奇怪的是没有任何回应,阿步仍然呆呆地看着我,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阿步?” “……” “要是能保护夫人就好了……”阿步喃喃。 我疑惑:“应该是我保护你才对,抱歉我来晚了。”我把她拉了出来,背起了她往外跑去。跑出去的时候我感觉头部一阵晕眩恶心,我以为是地震的后遗症,强忍着跑着。 才跨出屋门口,突然看见一个身影焦急地向这边赶过来。看清他的一瞬间,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是缘一,他看到我和阿步,脸上的表情如释重负,他以为阿步手上了,走上前想从我背上接过阿步,结果阿步从我背上下来,安稳地站在了那里,闷不吭声。 “椿寿郎呢?”我问。 “他去疏散其他村民了。”缘一说。 “那就好。”我长舒一口气,问:“你……完成任务了吗?” “完成了。”他明白我的意思,又说:“只是担心你,因此地震一起,我就赶来了。” “那就好……”我顿时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书房里铺着的被褥中醒来。缘一趴在旁边的桌子上,黑眼圈很重地睡着了。 地震震坏了我们家的大部分,书房还算完好,我撑着起身,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换成了腹部宽松没有束带的和服。 嗯?我疑惑地起身,推开了纸门—— 我家是近似四合院的结构,纸门外是中央的庭院,我看到椿寿郎坐在木地板上,呆呆地看着水塘里的鱼在阳光下跳起又潜入水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椿寿郎?”我开口问道,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有些沙哑,我睡了多长时间了? 他打了个激灵,慢慢地仰头看着我,露出了一个复杂的微笑: “姐姐,恭喜你。” 我怀孕了。 在这个世界的第二十四岁,在很多很多年之后,我拥有了一个小生命,这是一个漫长又让人不安的过程,更何况是缘一的骨肉,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他。 我悄悄地把那粒黄色纽扣放进了里衣的口袋里。 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也会好好保护他的吧。 比起椿寿郎,缘一更多的是惊喜而无措,他从村子里的大夫家回来之后一直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他有点不敢相信,亲手了结了数十个生命的他,能够得到一个新的小生命。 “缘一真的能拥有这种幸福吗……”夜晚睡着前,他总是喃喃地问我。 而阿步更多的是欢喜。 “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小公子的。”她说。 我笑道她怎么知道是男孩子,她摸着我起伏不明显的肚子,温柔地说: “我就是这样觉得,一定会是比严胜大人和缘一大人更帅气的男孩。” 椿寿郎再也拖不下去时间了,他必须要回鬼杀队完成更多的任务,。 说完后,他便回头看着我,轻轻笑起来,他的笑让他的呼吸变得没有规律,可以看出他在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对他说: “快去吧,那边的姑娘还是在那里等着你的。” “姐姐,等你们……便到本部来吧,本部的环境很好,很安全,等你们来,我便请主公把最好的地划出来。” 缘一苦笑,“不必了,缘一只是癸级队员而已。” 椿·甲级·继子·寿郎突然洋洋得意地说:“对啊!我想起来了!果然姐姐还是让我来照顾吧!” 缘一眯眼:“内人还是我来照顾比较妥当。” 椿寿郎:“……凸。” 我们便向他道别,他磨蹭地转了身又磨蹭地往东边的方向。走出几步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我们仍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于是他终于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番外·血缘 一 二十三岁那年,我在江户遇见了炼狱景寿郎。 在满堂的鬼杀队员之间,他走了过来,用食指指住我的脸,说: “继国缘一、黑死牟是你是什么人?” 他的脸一如既往地阳光,稀奇古怪的眉毛上挑着,金色的眼睛里却看不出任何温度,像一个韬光养晦的狮子。 我迎上他的目光,不慌不忙地回答: “正如你和炼狱梓寿郎、炼狱椿寿郎。” 后来我像被孤立般地一个人在角落喝着酒,我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后来我酩酊大醉,从热闹的繁华之所逃出,在江户夜晚微冷的风中走到街上,倚着一颗大树休息。 鬼杀队这次的围剿很成功,消灭了两个上弦和四个下弦,鬼舞辻无惨又躲到了不为人知的角落,可以肯定的是这几年能太平一些。 酒意逐渐上来,人醺得想窒息。月亮在夜空中高高地挂着,今天却显得如此惨白,白地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在惨白的月光下,我忍不住弯下腰干呕起来。 是时透将我扶回去的。 时透是我的亲弟弟,一个温和、淡漠的男子。他跟我完全不同,在这二十三年里,我从来没看到他在我面前哭过。他甚至放弃了“继国”这个姓,十八岁那年娶了一个名叫“佳”的歌伎,以“时透”的姓氏在江户谋生着。如果他因为一件事不可避免地生气、愤怒了,他就会无言地看着空无一物的苍穹,然后假装忘记了这件事。我一直觉得,在继国家的几个孩子中,他是最不像父亲的人,我甚至觉得,他温和淡漠的血液中,是否有着叔父的影子—— 因为我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一丝嫉妒。 “发生什么事了?”他一步步走过冰冷的石头铺满的街道,听到他平静无波的声音问。 我把宴会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何必跟他说这样的话呢?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尴尬。” 我沉默很久,然后轻轻地说:“我还是原谅了父亲。” 他扭头,不屑一顾。 「很久之后,在我的头颅被火红色的日轮刀割下时,在破晓的第一缕晨光久违地掠过我的身上时,我浑身是血,我又看到了炼狱景寿郎的脸。他依然是那样的表情,稀奇古怪的眉毛挑了起来,像一只显露锋芒的狮子。 他说:“这是你们继国家欠我的。” 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和父亲是多么地相似。在我二十三岁那年回击他时,依靠的是我最后的勇气。」 时透背着我慢慢地走着,灰色的雾太浓了,我们看不清前方。那时我还不知道,那是我身为人的最后一点时光。 神户继国家,从祖父创造家族的辉煌开始,到我是第三代。 到我时,继国家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个“继国”了。嫉妒和绝望将父亲吞噬,他喝下了恶魔的血液,变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鬼”。他吃掉了出了我和时透外所有的孩子,嗜血的他永远地离开了神户,在他离开前的前一夜,母亲把藏在衣柜里的我和时透放走,我是长子不愿逃走,我想见父亲最后一面。 父亲是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童年记忆中的他是一个深受家族上下爱戴的家主,剑术高强的武士,缄默内敛的父亲,他足以称为儿孙的楷模。 尽管记忆中的他一直在练习剑术或者处理家事,对待我和弟弟妹妹们匆匆而来、急忙而去。他还是“人类”时的面容我已经快忘记了,甚至无法记住他具体的一个眼神。他就像被仆人和家臣们拥戴的神一样,我远远地看他,永远无法看得清晰。 即使是这样,我们流着一样的血液,我仍然想看清楚他,直到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一个我不曾见过,却一生的逃不出他的影子的人。 我的叔父——继国缘一。 从我五岁的时,远在江户的叔父家给父亲寄了一封信和一只口哨起,我就开始经常想起这个素未谋面的亲人。在那些身为家族长子被训导和教育的日日夜夜里,我经常想到这个从小离家的,父亲的弟弟。我开始想五岁的他是怎样用温和的眼睛看着冷落他的祖父和行动有障碍的祖母,随着我渐渐长大,我开始想到十一岁离家的他,十七岁娶妻的他,二十五岁有了女儿的他。当继国家渐渐萧条败落后,我开始想他是怎样在那个年纪斩尽无数恶鬼,将鬼王逼近绝路的。 在母亲生命的最后一天,父亲来到我和紧抱着我的母亲面前,继国家的宅院已经人去楼空,幽静又略显得冷清。父亲的刀落到母亲颈上之前,我听到母亲心如死灰地说这—— “……没想到你竟然为了一个相处时日不多的女人奔命至此……” “你永远比不上缘一,她最终选择的,依然是缘一。” “继国严胜——你一定会……” 父亲看着眼神空洞瑟瑟发抖的我,沉默了一会还是收回了剑。 我看着他可怖的六只眼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带着躲起来的时透走出了大门,永远地关上了继国家的大门。时透在我的背上一直留恋地回望,而我背着他,迈着大步走向未知的前方—— 离开神户之前,我的耳边一直回响着母亲的话—— “你一定要保护好弟弟,你太像你的父亲了,太像了。” “我很像我的父亲”,这句话在很久以前是一句夸奖,现在是一句诅咒。 时透却长得很像我的母亲。母亲很美,是神户最有名的神社家的女儿,她有着一双如水的眼睛,如瀑的乌发,如樱桃般的唇。尽管父亲有时候会从家中消失一段时日,我永远不觉得母亲“失宠”。她相夫教子,温柔地将我和弟弟妹妹带大,她最后死在了父亲的刀下,我想,她是心甘情愿的。 但是我心里很坚信,在父亲消失的那段时间中,曾经邂逅过另一个女人。她也许比母亲更温柔安静,也许比母亲更妖冶惑人,也许什么都不是。他肯定是邂逅过一个女人的,也许小心翼翼,也许怯怯生生,也许隐忍而狂热。 我甚至觉得,这是继国家的宿命。 我在二十岁时娶了妻,她是鬼杀队的“隐”,她的脸像母亲一样温柔素雅,无声地陪伴我从癸级走到乙级。她跟着我斩杀了一个又一个恶鬼,陪伴我寻找着父亲的足迹,有时候在夜晚醒来,看着她熟睡的、如婴儿般纯净、可爱的脸庞,心中总会升起几分怜爱和欢欣。在暗无天日的森林里,在灯火通明的城市中,我搂住她温暖的身体,便感觉拥抱了这个世界。 但是在身为人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我步入了父亲的后尘,邂逅了我此生躲不掉的、继国家的宿命。 二 那一天在蝶屋的庭院里,我便注意到了众多伤者中的她。虽然我和她隔得很远,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我注意到了,那及肩短发、男士的鬼杀队和服下是女子的躯体。她的手上缠着绷带,笑吟吟地跟蝶屋的医护寒暄着。后来起了大风,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瞬间打湿了晾着的棉被。我躲进了长廊里,她突然握着一把黑红相间的油纸伞走了过来。直到她在离我非常近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我才看清了她美丽的面容。 “继国家的男子,是你吗?”我听见她问道。 我点了点头,她突然笑了,我感觉气血突然有反应似的上涌。 然后她撑起了油纸伞,包围了彼此。 她笑着说:“我送你回房吧。” 我失魂落魄地跟随着她,一步步踏进了雨幕中。我们并没有回我的房间,而是跟随着她到了她的房间。她应该已经很久没有回到鬼杀队了,房间里堆积了一些灰尘,架子上放了几本看不懂的异国文学,我盯着她桌子上的口哨看了很久,她的口哨跟我的很相似。 我无暇多想,身体不受理智地抱住了她,我甚至感受到了灵魂的共鸣。我从未想过原来能够如此娇嫩而充满弹性,轻轻一按便会陷下去。我使尽力气,这些力气又转化为快乐回到了我的身上。 我大汗淋漓,忘记了自己,我咬牙切齿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 女子“咯咯”地笑了,她说:“如果你愿意,就叫我‘斋藤’、如果你不愿意,便叫我‘佐藤’、‘田中’,什么都可以……” “不行,我要知道你的真实的名字。” “真实的……名字?知道这个有什么意义吗?”她笑意更甚。 “……至少能让我知道一点真实的东西。” “我的名字……你不需,记得。”她狠狠地扳住了我的肩膀,“如果你,非要知道点什么,你只要记住我祖先的名字。她叫——萤(けい)。” “けい?” “けい。” 我用尽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如同泄气了一样瘫软下来,我的大脑思索着这个名字……心一沉,原来是这样。 “难道很奇怪吗?”她笑盈盈地起身,帮我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 “不奇怪,”我抓住了她的手,“只是,有点突然。” “是么。” “……叔母的名字,”我看着她白皙的手腕,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见,“叔父的血缘。”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她笑意更深,看着自己的血管说,“这里,还有产屋敷,鬼舞辻……” “鬼舞辻?”我迷糊地问。怪不得第一次见她,便感觉难掩激动。 “原来你们都在乎这个,”她叹了口气,转了转手腕,“我有时候,也想看看自己的血,是不是冰冷的鬼血。” 我茫然而怜悯地看着她,而她抬头,用最无邪的眼睛看着我。 “也许,等继国、产屋敷、鬼舞辻的血流尽了以后,我便能看见真正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的血液里流淌着继国,但我从未想过要将继国的血流尽的念头。因为叔父流淌着和我一样的血,同样也流淌在她的身上。 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我的叔父。在童年,在梦里,在灭杀时,在暗无天日的森林里,甚至,在和她欢好时,听起来很滑稽,然而抱着流淌着叔父血液的女子时,我总会激动地难以抑制,甚至生出一丝妒恨的情绪来,我甚至想到了,叔父和叔母拥吻的情形。 ——明明素未谋面,我却因为血缘沉迷。 我妒恨她的祖先永结同心,妒恨她的身体毫无瑕疵,甚至妒恨她是主公欣赏的甲级猎鬼人…… 自从那次过后,她的房间变成为了我的好去处。我甚至开始忽略起我的妻,因为一点争执就远走,我翻阅着根本看不懂的异国文学,突然,我在写满蚂蚁般文字的书中找到了一张泛黄的画—— 我敢笃定,这幅画上温和宁静的男子,是叔父。 我着迷般地一页又一页翻看着这些书籍,上面蚂蚁般地字符让我的心安定下来,有时她任务归来,我们便干柴烈火般地拥抱,甚至来不及倾诉。她告诉我叔父和叔母的往事,我告诉她,父亲的过去…… 有一天结束后,她抱住了,仔细地用鼻子嗅了嗅我的脖颈,然后说道: “你的血液,确实是继国男人的味道。但是为什么,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是我所不熟悉的……” 我凝视着她,直到她如玫瑰般的嘴唇,说出了同样的、我挥之不去的诅咒—— “你和你的父亲,味道一模一样。” 这句话如同电流般袭击了我的心脏。 ——我和我的父亲一模一样。 厄运总是猝不及防地降临。在江户执行任务时我遇到了当时的下弦之三,双腿骨折、脑震荡、肋骨被打断,所幸破晓降临,我才被人救出。我的身体被严重地破坏,双脚积水变得肿胀不堪,几乎无法行动。时透默默地背起了我,说: “哥哥……我们回神户吧。” 神户,继国,家,多么温柔而残忍的字眼,比她的名字更加撩动了我的心房。那一刻我想起了年少时,父亲第一次握住了我的手,拿起了剑,彼时的天蓝得令人怀念,风吹过海,倒影着日光。我喃喃着“继国”两个字,固执地甩开了时透的搀扶,踉跄着唤来了我的乌鸦。 “……回鬼杀队。” ——我回不去了,我和时透都回不去了。 我拖着快要死的身子在使者的帮助下回到了蝶屋,大夫看到我总是摇摇头,我看到昔日冷眼相待的同伴在哭泣,居然是为我而哭。 她在下着雨的深夜到来。黑色的发上满是雨水,她默无声息地在我的床边坐了一夜。黎明时分,雨已经停了,她起身要走了,我看着灯下她的黑色衣衫飘动着,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泣,但是我相信,在没有下一次的告别中,肯定会有人哭泣。她看着我,淡淡地叹了口气: “你莫要哭了。” 我看着她割开了自己的手臂,第一次看清了继国血液的颜色,第一次尝到了这血缘的滋味。 ——然后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的身体确实已经坏掉了,我开始对人类垂涎欲滴,幸运的是我的理智依然存在,我不停地吞着口水,强忍着杀意离开了蝶屋。离开蝶屋前我再次见到了她,她没有笑,也没有表露出一点不满。也许她可怜我,也许她并不在乎我,也许什么都不是。总之在那个黑暗的夜里,在她身旁,我又一次说起了我的父亲和叔父,我不停地说,像遗言一般地说,说了一整夜。 我和她说起了我的母亲,说起我温柔善良的母亲,和父亲邂逅的那个女人,我隐约记起,母亲告诉我,叔父寄的那个口哨是叔母送给我的礼物—— 她告诉我,一个女人为我的父亲牺牲了生命,一个女人为我的父亲牺牲了爱情。 黎明过后,我属于了黑夜。 三 那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我真的再也回不去神户。 我已经忘了自己吃了多少人。 我似乎感受不到鬼舞辻无惨,她的血有股神奇的力量,我能够在饱腹的状态下保持理智,我的力量也越来越强,我也再也不敢去见时透。 白天,我是一个大病初愈身残志坚的鬼杀队退役队员,夜晚,我是独立而强大的鬼,我杀过的尸体可以堵塞三途川的河流,每个白天,我的梦里都有浓浓的灰雾,我意外得到了身为鬼的父亲的记忆,我知道了他的恨,他的妒,他的愤懑,他的无奈……我甚至看到他和叔父的战斗,风中的我的眼被黄沙掩盖,接着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直到后来,我在享用着晚餐时头颅险些被斩下,我感受不到人的气息,我抬头,发现了身为人时最想见的、身为鬼时最不想见的人—— 我的父亲,他还是那身紫色的和服,还是那六只冷酷的眼睛。 “真可悲啊——”他说, “你真的变得和我一样了……她说的没错。” 诅咒般的话语击垮了我的理智,是的,我一点也不像我的叔父,我是第二个黑死牟。 我忍不住怒吼,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我是叔父和叔母庇佑下的人,我是她的爱人。 “……是鬼舞辻把你变成这样的?”他沉默良久,问道。 我说,不是。是一个叫“けい”的女人把我变成了鬼,她救了我。 一瞬间,我的头被月亮割了下来。 我看到他的身体头一次颤抖了起来,这是一个很新奇的事,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从来没有这样过,我看着他淡淡地说出无情的话语—— “既然是她,那便随她的意吧。” 很快,我的头恢复了原位,我却听不懂他说的话。 我的心里冒出一个很荒诞的想法,我忍不住想父亲邂逅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我鼓起勇气想问他,却再也找不到他了。 可我无法回头,从我喝下她的血的那一刻起便无法回头。 我终归是鬼杀队的重点观察对象,很快,队员的窃窃私语在我身边交织出阴谋的气味。我就这样无言地、无奈地、无措地,却无法改变地将自己一步一步送入死亡。 那一天,炼狱景寿郎的日轮刀落到了我的颈上,他说很想看看,继国家男人的血,是否比他的血更招人喜爱、更干净些—— 可是他最后什么都没看到,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跑到了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因为,那一定是离叔父最近的地方—— 刀落下的那一刻,太阳升到了高空,宽广无垠的草地上被白茫茫的阳光亲吻。 我的身体消散成了灰,可惜的是,我没有带走那个叔父送给我的口哨。 第十七章 椿寿郎走后,我的生活变得空荡荡了起来。 因为有了身孕,外面也没有什么事情去忙,缘一隔三差五在横滨附近执行任务,阿步因为这个新生命忙得不可开交,偌大的屋子里,竟然找不到人可以陪我说说话。 横滨在大地震之后元气大伤,每天路上都会看到很多失去居所颠沛流离的人,每天即使没有事,我也会去城中转一转,他们让我想起了刚刚来这个世界的我,又是我也会和缘一煮一些吃食救济无家可归的难民。 在这个夏天,关东四处余震不断。稻谷在大地的震怒中一大片一大片被碾落成泥,海啸从东边的地平线上掀起,大口地吞噬着房屋农舍。 紧接着是人祸。虽然各地的大名下令开仓赈灾,但仍然有下级的饥民因为快要饿死成为了流寇。他们在各地烧杀抢掠,甚至比天灾的威胁更大。 前不久横滨也来了一群拿着刀、饿得红了眼的饥民,缘一放心不下我和阿步两个女眷在家,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们准备快马加鞭赶到相对太平的江户。 没想到我竟然会已这幅面目抵达江户,我坐在奔驰的马车上,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已经两年没有见到他了,我的人生在横滨打了个转,我放弃了一些东西,也背起了另外一些东西。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则寓言:有一个孩子从小就想在广袤的天空中飞翔,长大后他得到了一双翅膀,于是他把翅膀插在了背上飞上了天空。在天空中翱翔时,他又觉得翅膀太沉了,没有翅膀他可以飞,于是他放弃了翅膀,也用永远失去了天空。 怀孕的人是多愁而善感的,我发现我想象中的那么坚强,这种哀伤没有任何人能够安慰。后来我发现缘一似乎比我更脆弱,那天他醒来之后,抱着我不停地说着“谢谢”,我能感觉到肩上的衣服迅速湿润。这几天,他总是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睁着美丽的眼睛,说着最茫然的话: “这样的缘一……真的能够做一个好父亲吗?” 我不得而知。我只是默默地对小生命发誓,绝对不会让剧情重演。 初夏时节,我们终于抵达了江户。这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城市,在这个时代也是繁华的。 此刻正是华灯初上,我们来到了“山之手”地区的一个紫藤花之家。江户有两个区域,一个是平民区的“下町”,一个是上流社会区的“山之手”,这里是大名和旗本的住宅区,缘一父亲的朋友也居住于此。江户城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我们纵马直奔入院,院里坐着一圈女眷,正在紫藤树乘凉闲聊。她们看到我们,惊讶地站起了身,问道是不是继国缘一先生。 原来椿寿郎和江户城所有的紫藤花之家都打过招呼了,被戴上了一顶“炎柱挚友”的帽子实在有点难以承受,我默默地把这笔人情记下了。 紫藤花之家的主人热情地招待了我们,在知道我怀孕之后,竟然感动地流下泪来,她说,很少有猎鬼人能够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有的也在没见过孩子的脸的内疚中死去。 第二天,缘一带我去附近一家诊所,我说什么他都不听,硬要扶着我的手臂,生怕我摔了。听紫藤花之家的人说这个大夫是大名的入幕之宾,在江户很有名气,对奇难杂症也得心应手。我们等待了片刻,小侍变招呼我们进去,那是一个年近花甲的白发老人,看起来身体很健壮,他的目光落到了我和缘一的脸上,突然一怔。然后他开始向缘一问起我的情况,给我把了脉,让我安心地在江户养胎,不要再到处奔波了,最后给我开了几方子药。 我们起身道谢欲走,缘一突然顿住,温和地看着老人说: “缘一终于想起来了先生,不知道先生可寻得了青色彼岸花?” 老人突然沉默了,原来他就是几年前治好我哑疾的老人,我也打消了离开的念头,耐心地等待他在说话。 “我寻了整个日本,也没有找到青色彼岸花。” 他突然看着我们说:“今天看到的姑娘和先生,却和当时完全不一样了。” 我不由得端详了下自己:质量上乘的和服很服帖地包在我身上,振袖下的手指上戴着一个镶着宝石的戒指。 缘一同样穿着精美的衣服,他的眼睛像一块打磨过的鹅卵石,温和而有些阴翳,甚至有几分肃杀。 “你们身上,我已找不到当初让我最难忘的东西了。”他缓缓地说。 我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充满了悲哀。 临走前,我还是忍不住对他说: “先生,我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找青色彼岸花,但是很多年后,也许会有恶鬼请你为他治病,我希望你能拒绝他,因为他不会相信先生的话,他会杀了您。” 他呆呆地看了我很久,然后叹了口气,说:“我找青色彼岸花是为了治疗一种重疾,尽管你说的话不合规矩没有常理,我还是相信你说的不是胡话,但是,”他说,“如果因为畏惧恶鬼或是权利对自身造成伤害而对生命见死不救,这不是一个大夫应该做的事。” “可是您——” 他打断了我,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便是我的命运。” 缘一默默地道谢,扶着我走了出去。 命运总是会开一些猝不及防的玩笑,比如暗恋十年的邻家男孩突然闪婚,比如东山再起的企业家股□□然卷款跑掉,再比如—— 我感慨而难过地在缘一的搀扶下离开了诊所,却被一个低着头疾走,迎上来的人在门口撞了个满怀。 为何他的身体,也是冰冷的……我这么想着,这个和我差不多高的男子抬起了头。 那一刻,浑身的血液仿佛倒流了,他一袭白衣,顶着一把深色的油纸伞,头发随意地挽在了脑后,细长的眼睛正冷冷地打量着我,他的眼睛很独特,如果说缘一的眼睛是鹅卵石,那么他的眼睛一定是红宝石。他的一切都是我所熟悉的,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像走马灯般冲击了我的大脑,我一个趔趄,还好被缘一有力地扶住。 我看向缘一,发现不知何时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戒与冷漠,他后退了一步,将我和那个青年拉开了距离。 “……抱歉。”我听到男子抿唇说道,说完急急地走到了阴影下,收伞进了诊所。 “萤没事吗?”我听见缘一关切地问我。 “我没事,”我安抚地回答道,想挽起他的手臂,却发现我的手在轻轻地颤抖,“刚才,那个人,会不会是……” “缘一不是很确定,”缘一皱眉,犹豫着说,“毕竟,缘一没见到过可以在白天活动的鬼,而且……保持着人的理智。” 我们各怀心事地回到了紫藤花之家,本来今天我们决定去附近看看房子,没想到会遇到一个强大的鬼,于是我们决定在紫藤花之家多待几天,毕竟这里是最安全的。 看到那个人的那晚,我竟然一直睡不着,我感受到心跳得过于厉害,我忍不住捂住了它,缘一感受到我的紧张,一只手盖在我捂住心脏的手上,一只手安抚地摸着我的肚子。 这是个什么样子,我羞愧地对自己说。 后来我发现不止是心脏,连我的身体都开始发热,我开始嘲笑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行,自己什么场面没见过,连缘一的哥哥和童磨都泰然处之了,因为这一次连话都没说上的见面,我竟然会如此激动。 更何况,缘一和他都会保护我。 第二天早上,我还是昏昏欲睡,缘一叮嘱阿步照顾好我,他一个人去处理安置的事宜和拜见他父亲的朋友,直到中午我醒来,难受地发现并不是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出问题,而是我自己本身出了问题。 我发烧了,而且烧的很厉害,比妊娠反应还要难受,我躺在榻上昏昏沉沉,阿步端着午饭到我房间时我已经动不了身。她吓了一大跳,赶紧叫紫藤花之家的主人到诊所去叫大夫过来。 我躺在榻上,昏昏沉沉地做着乱七八糟的梦,直到有一只白皙的、没有一点褶皱的、冰凉的手像冰块一样把着我的脉搏,摸了摸我的肚子,又摸着我的额头,我才大梦初醒,然后我听到一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淡淡地说道: “只是发烧了,胎儿很稳定,没有什么大碍。” 第十八章 在我睁开眼,看到他如蛇般探究的眼睛时,我突然想到,这一年应该是多事的一年,剧情中许多东西在这一年逝去,新的东西在这一年萌芽。 我了解这一年发生的所有故事,等待我的却是未知数。 青色彼岸花、医生、白天、紫藤……我还来不及将这一切串联起来,对方就已经来到我的身边,我问自己,害怕吗?当然,因为面前的这个鬼,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无惨。 我不知道他冒着危险来到紫藤花之家有何目的,此时此刻他应该不认识缘一,更不该对我们产生兴趣。但此时此刻我甚至连躲避他的攻击的力气都没有,我只得祈祷缘一早点回来。 我无力地说:“你是……昨天的……” 他探究的神情掩去了,用最冷漠的眼、最温柔的声说:“夫人不必担心,我是后藤源师傅的徒弟,我叫月彦。” 他从怀里拿出了几包准备好的草药,对旁边松了口气道阿步说: “这里是一些我备好的退烧药,你拿去煮好,一日服用三次。” “好的,谢谢月彦先生!”阿步感激地说,双手接过,又担心地看了我一眼,走出了房间。 我静静地看着阿步一步一步地离开,开始思考鬼舞辻无惨会发出怎样的刁难。 阿步关上门的那一瞬间,这个活了几百年的鬼王用最冰冷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听到他的声音狠戾而颤抖着问: “为什么你的身上,会有我的血?”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难道…… 我假装疑惑地看着他,说:“月彦先生,你在说什么?血?” 他的眼睛充满了不可置信,抬起手用力捏住了我的下巴,他的脸突然凑得非常近,似乎想闻出我撒谎的味道,“你明明是人,那天我嗅得很清楚……” 疼,钻心的疼,我的嘴唇颤抖着,新旧记忆交织在了一起,我忍不住感慨地落下泪来,艰难地说:“月彦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我的血……有问题吗?” 水滴顺着我的脸颊,下巴,滑到了他的手上,他像是被电击了般瞳孔微微放大,失手放开了我,我没喘上气,弯腰咳嗽了起来,眼眶里的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刁难…… 我平复呼吸,抬起头看他,却发现他崩溃般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好像那滴眼泪烫伤了他的手一般,他突然捂住了胸口,喃喃道: “为什么会痛……这不可能,我已经……”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眉头纠结到了一起,他突然站了起来,椅子受不了冲击倒在了地板上,他用漫画里看缘一那样的眼神恐惧而混乱地看着我,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我的脚骤然腾空,我用力踢着他,他似乎想要一手了结我,我感受到他的力气慢慢加大,在他掐住我的颈脖那一刻,突然像中了血鬼术一样脱了力。 我重重地摔在了床榻上,气喘吁吁。我头一次看到他难以置信的模样,接着他突然瞬移消失在了房间里。 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的……血?他的血?我无法理解,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那为什么身上会有他的味道,须津的那个恐怖的夜晚,我差点被鬼袭击,说明我的身上并没有他的气息才对…… 我看着他几近仓皇而逃后空空的椅子,陷入了沉思。 虽然无惨的态度让我畏惧,但是他的医术很好,仅仅两包药,傍晚时我的烧就退的差不多了。 这场烧来的猝不及防,不知是真的身体机能出了问题还是中了他的血鬼术,我嘱咐阿步和紫藤花之家的主人不要告诉缘一,只当是长途奔波劳累过度了有点风寒,同时我跟阿步强调,不要说这个叫做月彦的大夫来过这里,阿步疑惑地点头。我松了一口气,终于保护好了我的孩子。 缘一在晚饭后回来时,我正在房间里叠着衣服。 “我回来了。”他有些疲惫说。 真是辛苦他了,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去应付那些交际,我凑上去给他捶了捶肩,开始挑起了话题:“今天去斋藤叔叔家拜访,发生了什么事?” 缘一和我都不擅长说话,他慢慢地说着,斋藤叔叔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他老来得子,大儿子在幕府做事,小儿子还在咿呀学语的年纪。 “斋藤叔叔说,如果我们生的是女儿,不妨跟他的小儿子订个娃娃亲。”他笑着说。 “这么快就惦记着人家肚子了,”我大窘,娇嗔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想了想,说:“顺其自然吧。” 是啊,顺其自然。 我们像两个交往多年的老友一般回忆着过去的怀念的人的一切,谈论着我们熟悉的人们,却不去想明天的命运,缘一说,他想写一封信寄回父亲家,我说好,明天我们去挑些礼物捎给他们。 缘一在斋藤叔叔家附近相中了一个带着小院的房子,他说那里坐面朝东,附近没有苍天大树或是其他很高的建筑,而且地势较高,能够拥抱最全天候的阳光,我说好,明天正好去看看。 我们将横滨的房子变卖成钱分发给了身无分文的游民们,但实际上我们并不富裕,好在缘一在鬼杀队的薪酬很高,斋藤叔叔也扶持了我们一些。 很久很久以前,我的梦想是在寸土寸金的不夜城东京拥有一个小小的一室户,过着朝九晚五的白领生活,我不是结不了婚,只是不想,然后变成一个单身到老的老婆婆,抱着像泡沫般美丽的梦死去。 现在,我居然和触手可及的缘一在江户拥有了一套小小的房子,厮守到老。夜晚我侧身而眠,缘一从背后环住了我的腰,温暖的热源让我思念起了故乡灰色的流淌的河,暖洋洋的阳光,思念那些字正腔圆的话,想念着母亲在卧室里织着的毛衣。 即使不去思念那个人的音容笑貌,我还是忍不住思念故乡。但是我又对自己说,真是没出息,不是你自己当初选择来到这里的吗?我又犹豫,要不然,就回去算了吧?怎么回去呢,缘一和孩子怎么办呢,那个人怎么办呢? 在我犹豫地睡去后,第二天发生的事,彻底打破了我回去的犹豫。 第二天,缘一带我去拜访了斋藤家,斋藤叔叔是一个白手起家的忠厚人,他大笑着说缘一真是有福气,接着又让家里的女眷与我熟悉,她们都很热情,我想是因为缘一,她们没有对我这个出身卑微的女子冷眼相待。 “你这样是无用的。”正寒暄着,我的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稚嫩的童音,我回过头,发现斋藤夫人身边的一个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有些疑惑,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处心积虑地接近我的母亲和父亲,是无用的。”她说。 母亲?父亲?我明白了过来,她是斋藤家的小姐?可昨天缘一并没有说斋藤叔叔有女儿。我尽量温和地对她说,我们只是来拜访斋藤叔叔,缘一是猎鬼人,并不想入仕。 “猎鬼人……?”她的表情终于褪去了冷漠,有些疑惑地问。 我还来不及跟她说太多,突然一个女佣跑了过来,一边擦着汗一边把她带回了房屋深处。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我们在斋藤家用完了午饭,起身去办理房子的事情。 缘一的眼光真的很不错,我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小房子,它坐落在一片住宅区边缘,有种闹中取静的感觉。 缘一和斋藤叔叔派来的管家去处理事务,我一个人在这附近无聊地逛着,直到我发现一个几乎见不到阳光的房子,我心想这家的主人一定对采光捶胸顿足,大门不怕小偷似的虚掩着,我忍不住往里探了探。 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大树的阴影下,侧对着我,他的侧脸我一眼便认出了,我想痛骂自己没事哪来这么多好奇心,起身想逃开,双脚却像定住了一般动不了。 他没有任何反应,他也不说话,也不看我,仿佛我并不存在于这里一样。他只是颇有兴致地逗弄着树上挂着的金丝笼中的鸟儿,而那只鸟儿居然是一只黑色的乌鸦。 虽然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会养了只乌鸦,记忆中他最讨厌的就是乌鸦才对,但是我绝对不会和他搭话。 过了好半天,他还是打破了这份宁静,他回过头来,蛇般的目光像锥子一样刺探着我,问道:“你觉得这鸟如何?” 我怔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鬼杀队的信使?我冷冷地说:“我没有看出如何。” 他傲慢地说,说“你仔细看。” 我的脚不受控制地走了进去,多看了几眼,发现金丝笼子里的乌鸦,居然是三足金乌。 在我的故乡一直有一个三足金乌的传说,这只乌鸦成日生活在太阳中,被后羿射入了凡间。但是无惨肯定不知道,我于是保持了沉默。 他提起了金丝笼,看着我冷笑道: “这是上一任惨死的产屋敷的鸟。”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鸟,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我觉得他在暗指着什么。他突然兴致盎然地说: “这一次来江户带给了我很多惊喜,希望你同样不要让我失望。” 我的双脚突然恢复了力气。 番外坑 一 “木部津寺……”我犹豫地读着这几个字的发音。 真是一个古怪而熟悉的姓,它的发音居然和鬼舞辻一模一样。 在我研究生的第二个学期,我的大学为了海外留学生能够更好的适应和利用图书馆资源,为 每个留学生都对接了一位本地的学生。 据说这位【木部津寺武山】同学是医学世家出身,但他并没有走家里的老路,而是一位物理专业的学霸,修士方向是量子物理,主攻时间可逆的课题。同时辅修了心理学,还专门考了hsk三级(汉语应用等级),简直跟我是天差地别的学霸存在。 推特上有同专业的女生跟我说,这位木部津寺同学小学时曾经被绑架过,警方救出他后他的精神变得不正常,曾经休学了一段时间,后来性情大变,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后来他的偏差值暴涨,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东京有名的高中,东大,直到现在,他的导师曾经评价他:在某些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却一直对这个听起来像个笑话的课题执迷不悟。 我对这个人非常感兴趣,不仅是因为他的经历神奇,而且他的名字的发音——和超人气漫画里的反派boss一模一样。 “啊,果然你也对我的名字很感兴趣,我可不吃人哦~”第一次见面,这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温文尔雅的男子对我说,一双眼笑着眯起,看起来非常无害。 可能真的是种巧合吧,我这么想着,握住了他伸过来的,略有些冰凉的手。 木部津寺同学非常体贴,在他的帮助下,我终于弄清楚了图书馆的馆藏,木部津寺似乎很喜欢看科幻类的书籍,他向我推荐了几本,我拿到前台去办理租借手续,他状似无意地提议道:“萤小姐,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晚饭?” 木部津寺带我来的餐厅是一个高档的西餐厅,他是一个肉食动物,点了牛排、生蚝,我掂了掂自己的肚子,点了一份沙拉。 他很善于挑起话题,在我看来他很友善、健谈,但似乎对有些不一致的意见莫名地强硬。 “萤小姐为什么会选择来日本留学呢?”他问道。 “其实挺幼稚的,”我说,“因为一时冲动吧。” 我开始跟他说起我是为了富冈义勇、也就是和他重名的boss登场的那本漫画,他意外地没有嘲笑我,反而也夸赞起那本漫画,讲得我有点心虚,我已经很久没有再翻过那本漫画了。 我和武山君莫名地有着共同语言,一顿晚饭很快结束了,他好心地提出送我回家,我们无声地走着,其实我有在偷偷地把他的脸和无惨比较,终归一点都不像。 我租的房子离学校并不远,我在楼下跟他道别,他看了眼因为年代久远有些老旧的六层建筑,跟我挥手告了别。 武山君让我的生活突然充实了起来,他会给我发line,安利我东京的吃喝玩乐,纠正我的日语发音,甚至带我去秋叶原看漫画。我喜欢喊他的名字,他居然会同意,我们会一起讨论已经完结的漫画,然后一起骂着boss无惨。其实我是一个宅女,武山君加入了我的生活之后,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家宅一天了。 时光无情地流逝着,很快我的第二学期过去了一半,有一天我鼓起勇气给武山君发了line,以「讨论论文开题」的理由试图约他出来。 「可以哦,我去你家附近吧?有一家新开的咖啡厅xxx……」 武山君总是把一切安排得很好,一开始我以为他想泡我,在我表示「不想和异国男性恋爱」后,他哈哈大笑,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仪的女性,我这才松口气,转眼我又想,他心仪的女性会不会生气我和他交往甚繁呢?可是武山君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可能是日本人很注重隐私的缘故吧,我想。 我想到富冈义勇,叹了一口气,刷了刷p站上的同人图,漫画已经完结很多年了,新鲜有趣的作品层出不穷,只有我这样执迷不悟的人还在沉迷地无法自拔吧。 “萤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富冈义勇呢?”他问道。 “嗯……”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毕竟我也问了自己很多次,后来我说,“第一次见到他,我就有一种一眼万年的感觉……” “一眼万年?”他疑惑道。 “这是我们国家的一句俗语啦,”我向他解释道,“第一次看到义勇的时候,我就觉得,为什么有人,能够像冬天的雪花一样纯洁……” 我开始像怀念少女时期的回忆一样开始跟他慢慢地说着义勇的点点滴滴,曾经有个少年,他的眉眼像梅花一样艳丽而刚毅,他的眼睛像一块沉淀了旧时光的蓝宝石,像一片无声容纳了所有悲伤的湖面,他的故事悲惨而动人,让我无数次想象着能够在梦里去捞他一把,能够替他挡住无惨的那一次攻击,这样他就可以健康安稳地生活下去,而我,就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他变老…… 武山君总是默默地听着,然后眯着眼笑着质疑一句:“他真的有这么好吗?” 在来到日本之前,我一直觉得离开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生活了这么多年,故乡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人,忙不完的事情。可等到真的离开了之后,才发现二十几年的记忆,到最后也只是一片空白,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脑海里已经全是义勇的身影了。 “当然有!”我说,“他比继国缘一,比无惨还要厉害一万倍!” 从那以后,武山君很少跟我聊起义勇的话题,开始说起三次元的事情来,比如他最喜爱的书,最爱看的电影,最喜欢吃的美(肉)食……我也渐渐融入了同学,在武山君的介绍下认识了不少厉害的学长学姐。 有次我去图书馆还书,在熟悉的位置看到了正在默读的武山君。我无声无息地凑到他身边,弯下腰,发现是一本关于犯罪心理刨析的书。 “武山君,很喜欢看心理学的书呢。”我突然出声。 他“啊”了一声,似乎被吓到了,我意识到这是在图书馆里,连忙道歉:“抱歉,抱歉。” “没事。”他无所谓地笑了笑。 武山君说,他最近在看一部罪犯电视剧,他很感兴趣所以看了一些犯罪心理学的书籍。 “犯罪心理学啊,”我说,“会不会术语很多呢,听起来很难懂的样子,阅读起来没有问题吗?” 他摇了摇头:“整体来看的话,还是能勉强看懂的。”他突然拿出了一张a4纸,用黑色水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单词。 “felony”他念道,“这个单词,我不太理解呢,萤是怎么看待‘felony’的呢?” 我背单词书时跟这个单词苦战过,“‘felony’的话,是重刑的意思呢,像谋杀,猥亵,抢劫之类的吧……怎么了?” 他温和的眼睛看着我:“萤身边有犯过‘felony’的人吗?” “诶——好像没有呢,说起来,”我想了想,“漫画里的大boss都是犯‘felony’的人吧,比如杀千刀的无惨啊,迪奥啊……” “无惨也算吗?” “那当然算啊!”我忍不住激动道,“我的炭治郎!弥豆子时透小可爱!我的大哥!我的忍姐姐!都没有了!还有我最爱的蛇恋!还有义勇的手臂——” 武山君看着我,笑着没出声。 “不过……”我犹豫了一下。 “不过?” “其实我觉得,无惨其实没有那么不可饶恕,”我组织了一下语言,用崴脚的日语说: “无惨……其实也很可怜,他为了活下去,变成了鬼,迫不得已地吃人维持生命……我想,以他的性格,一定对那些血肉……很恶心、很痛苦吧……而且,他一直在找青色彼岸花,我觉得,那朵花不是能够让他变成无敌的魔鬼……” “而是恢复成一个,经历喜怒哀乐、生老病死的普通人吧。”我自顾自地说着,无意间说出了中文。 糟了,自我表现太过了,我咂舌,有些尴尬地看着武山君:“那个……刚才只是我自己的意见啊,其实我也挺想他去晒太阳的……” “人不可能两次都踏入同样的一条河流。”他轻声说。 “诶?”我呆呆地看着他,这句话我好像在哪听到过…… “我想,如果无惨真的找到了青色彼岸花变回了人类,他一定会很开心你理解他。”他突然眯着眼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其实挺帅的,我不禁有些脸红。 二 察觉到武山君不对劲,是第二学期尾声时的事。 当时学校的物理专业组织了一场公开答辩,武山君说他会作为最后一位展示,我慕名去观看。 说实话,这次答辩让我有了一种恍若幻梦的感觉。 前面几位物理学修士研究的都是很火的根本粒子物理学和高分子材料制备课题,我听的恍恍惚惚,根本不知其所云,我看到了在台下准备席看到了随意地翻着答辩材料的武山君,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视线,抬头眼光逡巡着,看到了我,笑着挥了挥手。我脸红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武山君穿着修士服的样子真的很帅,我觉得我对日本人有点“真香”了。 晦涩难懂的时间过得很慢,终于,在我的手机被我刷得只剩20%电的时候,武山君上台了。他的课题很奇怪,研究的是时间是否可逆的量子物理学。对于量子物理学,我所知道的只有那句调侃的“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但是他讲述的东西,深深地吸引了我。 他讲到一个人如何利用可逆的时间,回到大正年代。他说,似箭地光阴是存在漏洞地,人可以从过去到未来,人也可以因此回到过去的年代,但这并不代表,时间是可以倒流的。因为已经发生过的故事是无法改变的,它们被写在了纸上,被画在了书里,被写到了命中。 他的数学和物理知识有些差劲,现代知识也一塌糊涂,但他的历史知识信手拈来,当他把这种可能呈现在所有人面前时,又忍不住为他折服。 几位评委导师对他的评价非常两极化,有一位老态龙钟的教授甚至把资料摔到了地上推门而去,有一位年轻的女教授感动得流下泪来,还有几位教授沉默着为他鼓掌。 我甚至觉得,武山君,是一位从大正年代来的古人。 武山君委婉地拒绝了同学的邀请,他答应了我请他吃饭的提议,我选的是一家小众的日料店,我们在最里面的榻榻米房间坐下。 “武山君说的太棒了,”我说,“你研究的课题,简直是我的梦想。” 他笑了笑,说:“其实,这个课题是我小学时就想好的。” 我疑惑,说:“小学?” 他点点头,然后思考了一下,说: “这个故事听起来有些悲伤,甚至有点超乎常理、不可置信,也许你会对世界的观念发生改变,即使这样,你还会想听吗?” 我有些着迷地说:“我想。” 紧接着,我听了一个星星落地的故事。 在武山君七岁的时候,他遭遇了一次残忍的绑架,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歹徒撕票的时候,一束光从天空中降下,冲击了挟持他的歹徒,他自己也被这束光击中,获得了意料之外的记忆。 他获得了一个叫做「鬼舞辻无惨」的可怜人的记忆。恢复意识的第一天,他不知所措着、歇斯底里着,第二天,第三天…他渐渐平静下来,接受了这不科学的记忆。 在他十岁的时候,他在东京遇到了一个漫画家,当时谁也不信他说的话,这个漫画家坐在东京塔下的草地上,耐心地听他叙述着来自大正的故事。 后来,那个漫画家将这个故事画了出来,把所有的人都画出了记忆中的模样,只有他,不知道「鬼舞辻无惨」,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等他说完这个故事之后,我点的秋刀鱼已经凉了。 我听入了迷,甚至连桌上的事物也不曾动过。 “也就是说……”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是的,”他抿唇,像释放了所有压力一样轻松,“那个世界,是存在的,在一百多年前。” “那为什么历史中没有出现……?” “我怀疑,当时被我所不知道的力量做了手脚,”他说,“如果我能够获得这个记忆,那么说明,我同样可以回到那个时代,去找到真相。” “那么你……就是……”我瞪大了眼睛,感觉有些崩溃。 “是的,”他温和地说道,“我就是鬼舞辻无惨。” 三 人不可能两次都踏入同样的一条河流。 从那次吃饭后,我和武山君的距离突然被拉进了很多。我们开始默契地在学校见面,上完课他送我回家,在他的帮助下我顺利地完成了开题和答辩。有一次,他请我去他家做客,我浑浑噩噩地点头同意了。武山君家境很好,叔叔阿姨对我很热情,丝毫没有因为我是外国人而冷淡我,武山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他第一次带女孩子回家。 再后来,我顺利从东大毕业,在一家中国企业找到了一份薪水还可以的工作,我们一起去拜访了那位漫画家,我们去了他被绑架的森林,一起去了日本很多很多地方,他提出了交往,我便同意了,再到后来,我们订了婚。 两年过去了,有一天我决定搬出从研究生开始就租住的老公寓,在收拾一堆又一堆东西的时候,我突然从最里面的抽屉里找到了封面被虫蛀了的那本漫画。 我的眼睛突然流出泪来,我感觉很难受,难受地无法呼吸,仿佛从武山君那天说出真相开始,我就在做一个梦,而这场梦,在我时隔多年再次翻到这本漫画时,便醒了。 我止不住的流泪,直到楼下开车来接我的武山君感觉到不对劲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我的门,发现我正在无声地哭泣着,很久之前我曾经看到,当一个人悲伤到极致的时候,他的哭泣是无声的。 而我,却一个人背负着如此悲伤的秘密。 武山君轻轻地抱住了我,我问他:“我可以去到那个时代吗?” 他怔了怔,说道:“不可以吧……你本来便不属于那个时代,就算是我回去,也会永远地从这个时代消失,那是我的过去,你便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可是……”可是我舍不得他啊,我舍不得那个像冬天里的雪花一般的男人。 “总归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要快乐地活着。”他轻轻地说。 “可是我一直相信,我是能见到他的,而不是通过漫画……”我说,“也许不是在这个世界,但是我们还会相遇的。或许,是在来世……” “萤,你不要在胡思乱想了,没有来世。”他正经地说。 我很想反驳他,如果没有来世,那么你还研究时间可逆干什么……于是我坚持地说道:“会有来世地,我们一定会在来世相见的。” “就算有,我也不同意,”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很霸道,不容置喙,“你一定要幸福地活在这世上。” 我哭泣着,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荒诞的想法—— “武山君,你是不是……只有大正时期的记忆,”我抓住了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我到了更遥远的战国时代……” “……你冷静下来!”他第一次露出生气的表情,我想他慌了,他并没有关于战国时代的记忆,有的,仅是那个男人——继国缘一而已。 后来,我像一个瓷娃娃一样冷静了下来,我经常去武山君被绑架的森林寻找,有没有能够回去的线索。 我找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山洞,它静静地伫立在那里,里面深不见光,我却觉得它异常地可疑。 有一次,我找机会灌醉了武山君,显然他比记忆里的无惨要好对付得多,我询问他那个洞穴,他说,那就是他当初被绑架的歹徒的窝点。 酒醒后,我质问他,他再也瞒不住了,他深深地看着我,有些悲伤地说: “无论怎样,你都要去找他吗,你知不知道我是……” “武山君,我一定要找到他,”我打断了他的话,“请你,帮助我回到原本不存在我的战国时代。” 武山君说,给他一些准备的时间,他数十年的实验仅仅停留在理论层面,并没有实践过。那个夜晚,他很残暴,让我想起了潜伏在他身上的另一个灵魂——无惨。 我想,他是爱我的,所以他同意了,同意让我离开。 四 三天之后,他带着一个奇怪的黑盒子,带我来到了他熟悉的森林公园,拉着我的手带我走进去了那个山洞。 洞里阴暗潮湿,我打开了手电筒,跟着他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走到了洞底,洞底的构造很奇怪,我发现最里面的石壁上,刻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文字。 “以后,你一定会看懂的。”他说。 他牵着我在只有手电筒唯一光源的洞底站了很久,后来他慢慢地掏出了那个黑盒子,用力打开。 里面是一个异常熟悉的鬼杀队的黄色纽扣,我曾经在周边里的鬼杀队制服上看到过,接着他把这粒纽扣递给了我。 “其实……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他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那么接下来,就是你一个人的旅程了。”武山君松开了牵着我的手,对我说道。 “……谢谢你,武山君。”我有点不安,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如果不能成功,恐怕我会永远打消这个奇怪的念头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轻轻地问道: “你给了我这次机会,难道你不需要我的什么作为交换吗?” 他温柔地笑了笑,说:“拿去吧,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一切,只是我私心地想把你留下来而已。” 他突然吻住了我,狠狠地咬住了我的唇,力气重到我怀疑我的嘴唇被咬破了,然后我感受到一股血腥味,发现他把自己的唇也咬破了,他的血慢慢地流到我的嘴唇上,神奇的是,这些血液竟奇迹般地融合了。 我把手里的手电筒给了他,他拿着手电筒,慢慢地顺着洞壁走远了。我站在洞穴最深处,看着他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直到不见。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只留下那一束光源,渐渐地远去了,看起来好像飘在黑暗之中。 那束光源仿佛在很远的地方停住,然后,全世界只留下了黑暗。 “武山君!”我吓地大喊一声,向那光源消失的方向跑去。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抓不到,我被石头绊了一个趔趄,扶着洞壁狂奔着。我在那光源消失得差不多的地方停下,弯腰试图触到手电筒,却什么都摸不到。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因为我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抱我的人力气大到让我的骨头都疼得快要裂掉,我感受到他的心跳很快,他的呼吸急促而浑浊,我甚至感受到他脸上的点点湿意,居然带了温度。 “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你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了……” “原谅我……我的felony……”他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沉默。 “我答应你。”我最后这样说道。 说完这句话,奇迹发生了:我的身体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地变得透明,我感受到理智一点点在消逝,消失之前,他的眼睛一直留恋地看着我,然后我的意识散失,只留下了一两点跳跃的光点,瞬间化为乌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谁也没有来过。 幸福是否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东西,我甚至怀疑它是一副拼图,属于每个人的一块都有着一角或大或小的残缺。有的人握住了这一块残缺黯淡了一生,有的人急切地从别人那里拿来一块补过来,到了最后,每个人都是千疮百孔。 我们在世界上兜兜转转四处奔波,其实只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把玩的几颗藏不住心事的玻璃珠,互相碰撞,然后不小心,被这只手用力碾压成了碎片。而这一只看不见的手的名字,叫做命运。 ※※※※※※※※※※※※※※※※※※※※ 高能预警,本章脑洞大开,次元壁破壁警告,有点雷。 今天晚上码这章的时候我正在吃稀饭,结果码完第三节喝了口稀饭直接呛着了,这章写得太不容易了。 这一章真的是我痛苦的·脑洞大开的·圆掉了第一章和上一章无惨态度的·番外,希望大家 第十九章 那天,我像逃离一样离开了无惨的家。 我一边跑着,一边忍不住哭泣,他和武山君完全不同……当诅咒般的话语再次从耳边响起,我是否能躲开既定的命运? 我从小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我资质平平、不会说话、不善交际、成绩也不上不下……可这样的我,居然受到了上帝的垂青,可是等到再次相见时,他已经成为了死神,我已经成了别人的妻。 一想到妻,我努力深呼吸着,把眼泪逼了回去,然后用最温柔的笑颦,去见我的夫君。 我们买下了这套房子,缘一问我为什么眼睛红红的,我淡淡地说:“只是怀孕情绪有些激动而已。” 别想了,萤,能够得到缘一的爱,一定要好好珍惜才对。 后来,我们去集市上买了一些纸笔,虽然不是第一次逛集市,江户的东西要比曾经去过的那些小城多得多,我的目光在商铺的物架上逡巡着,不知道绮罗有没有生孩子,我挑了一个樱花的发簪送给绮罗,后来,我的目光被一对口哨吸引了。 那是一对陶瓷制成的口哨,用红绳串成了项链,上面画着猫咪的图案,我觉得莫名地有眼缘,于是将这一对买下了。 “一个给我们的宝宝,一个给严胜大人的孩子,多好呀。”回到紫藤花之家,我在烛光下看着这一对做工精美的口哨,幸福地说着。 缘一正在伏案写字,他笑着说:“哥哥一定会很高兴的。” 说着说着,我突然惆怅了起来,我想起了在神户继国家的那段刺激而美好的时光,我说:“等孩子出生了,我想回神户看看。” 缘一停下了写信,他突然轻声问我: “是想回去看看哥哥……和嫂嫂吗?” 我说:“啊……”缘一为什么会这样想呢,“说起来也不知道严胜大人和绮罗姐姐现在怎么样,如果路途太过遥远的话,那就在信里代我问候一下他们吧。” “……好。”他答应了。 缘一很快把信写好了,钻进了被褥。他像往常一样从背后环抱住了我,头靠在了我的肩上,他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贪恋地说: “萤的身上,越来越香了……” “就算是现在……缘一也是想要你想得不行。” (突突突) 从那天后,我们便请人打扫好了新房子,搬了进去。 我们托信使将家书和礼物寄回了神户,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在横滨定居的那几年,缘一的等级越来越高,已经是直逼柱的存在了,他猎杀的鬼越来越多,受的伤也越来越多,有一次鬼杀队的“隐”来通知我我才知道缘一受了重伤,住进了鬼杀队的蝶屋,虽然他叫我不要担心,可我还是放心不下他。 缘一说,总要有人来承担这些痛苦,而他宁愿,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而我说,如果总要有人来背负你的痛苦,我宁愿那个人是我。 我经常去医馆和后藤源先生聊天,想打探出有关无惨的事情。后藤源先生说,月彦患了一种特殊的皮肤疾病,一开始来问诊时几乎见不了阳光,他查了很多以前疑难杂症的文献,惊讶地发现只有他一直寻找的「青色彼岸花」才能医治好他,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找到,所幸他钻研多年,研究出了很多能够替代这个稀有花朵的药材,月彦先生在他医治了半年多时间后,已经能够抵抗微弱的阳光了。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就像「战国秘闻」一般的存在,我从未听说过无惨以前可以耐受一段时间的阳光。每次我和后藤源先生聊天时,那个无法伤害我的月彦先生总会碰巧地来拜访后藤源先生。 “又见面了,继国夫人。”他笑着跟我打招呼。 他的笑容只能让我感受到一股冰冷从耳朵顺着脊背流到心里。 无惨好像有着数不清的问题要问我。 他知道我的丈夫是猎鬼人,也知道无法杀死我,却一次又一次冒着被鬼杀队和产屋敷家抓住马脚的风险接近我,我猜,从他上一次给我看那只三足金乌来看,产屋敷家应该已经元气大伤。 他开始旁敲侧击我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我的身世,以看病为由索取我的血液,但是碍于他刚刚在江户扎根建立起的人类形象,又不好威胁我将他的身份暴露出来。又一次,他甚至派了一只鬼潜伏在我家房梁上,被缘一用日轮刀一刀斩下。 有一次缘一出任务的时候,他晚上突然造访我家,阿步开门时被他惨白的脸庞吓了一跳,让他动了杀机。当我听到动静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他的手指甲骤然变长—— “月彦先生!”我努力扬起了一个笑容,制止了他下一步的攻击,我不禁流着冷汗,走上前去,“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 他微怒的眼神瞥向了我,下一秒,他的表情又变成了温文尔雅的医生。 “萤,”他暧昧地笑道,“今天可是你约我来的呀。” 我愣住了,阿步脸上的敌意变成了怔愣,她看向了我,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和嗔怒,她抓住了我的手,对我说道: “夫人,你怎么能这样对不起缘一大人!要不是阿步来的早,你就要和他去幽会了吗!”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无惨的这一招让我猝不及防,我怒视他,他看我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眯起,表情好似一只残忍的兽。 我揉了揉太阳穴,对阿步说:“阿步,你先回去,我待会再跟你解释。” 阿步拗不过我,我想她可能早就开始怀疑了,或许从横滨开始,又或者从更早的爱知开始……但一切都没有眼前的男人好对付。我有时候会想,当上了鬼王的无惨,生活着的天地并不比以前大,而是比以前小得多。他害怕被欺骗,害怕被属下的鬼们联合起来消灭,他需要将他的势力分散开达成一个平衡。 我无法将无惨赶出门外,即便这样,他也会用血鬼术瞬移到我的房间,与其如此,还不如领他到客厅坐下。 我准备沏一杯茶给他,结果他鄙夷地说: “你是第一天跟鬼打交道吗?茶对我而言,无味。我更想喝你的血。” 我无奈地说:“我的确是第一天跟鬼打交道,你又何必给我打交道呢?” 他似乎很难启齿接下来的话,他冷冷地说:“你对我而言,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我坚信自己从未见过你。而且,你看起来,并不怕我。” “不,”我平静地说,“月彦先生,我和旦那曾经怀疑过你是鬼,但是你却可以在阳光下行走,后来我坚信,你是一个能够不惧太阳的强大的鬼。” “但你似乎杀不死我。那么,我怕你便没有任何意义。” 他突然瞬移到了我身边,狠狠地把我压制在了榻榻米的地板上。 “!你要干什么!?”我倒在了地板上,后脑勺撞得有些眩晕,我惊怒,他的力气出奇地大,压在了我的身上,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被他眼里的杀意和狠戾吓到。 “我不会忍受你这样的存在再活下去……”他咬牙切齿地说着,我看到了他的獠牙。 ——明明是同一个人,一个温柔地像天使,一个是残忍的恶魔。 我的手腕被他掐红了,有破皮的倾向,我甚至感受到他尖利的指甲划开了我纤薄的血管。 血味蔓延到我的鼻腔,几乎是一瞬间,他狠戾的表情突然消失了,像马戏团的小丑一般,他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悲伤和怜惜,几乎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的眉头仅紧紧地皱起,像是脑海里有两个人格在打架一样纠结着。 在他纠结松手时,我从他的身下挣扎逃开。缘一的日轮刀不在家,我正在急切思索着有什么可以制服住这个恶鬼时,他突然受不了地抱紧了头,逃了似的跑出了客厅。 我追了出去,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中,今天是月食之夜,我跑向大门,在一片看不见的视野里,我只摸到了冰冷的门锁。 第二十章 江户的夏日宁静而漫长,似乎在等待着秋日祭典的来临。 我找过很多机会与阿步解释,每次她只是幽幽地摇头,她最近出门的次数似乎有点多,我不好约束她,她已经二十出头的年纪了,每次提到给她找一个合适的人家,她总是摇头。 一晃三个月已经过去了,无惨一次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我的身体已经不便于行动了,鬼杀队给缘一的任务少了很多,产屋敷世哉写了一封信慰问我,信上除了恭喜和关心外,他暗暗地表示新的炎柱已经上任了,而且已经娶了妻。我松了口气,从那以后我经常和产屋敷通书信,讨论江户出现了一个不畏惧阳光的鬼。 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绕了一大圈,爱过了一个人,尘埃落定之后,发现什么也不曾改变。我又拿起了画笔,画着枫叶,画着趴在桌子上小睡的缘一,画着浇水的阿步…… 一个平静的下午,我一直没找到阿步的身影,我拿起了画板坐在院子里。午后的阳光静谧美好,我的头一搭一搭地,快要酣睡过去了。 我听见“咔擦”一声,一双鞋踩在了门口的落了一地的枫叶上,我抬眼,朦胧的视野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穿着熟悉的紫色和服,有着一张和缘一很相似的脸庞,我无法想象与他再次相见的情形,这个惊喜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严胜……大人?”我站起身,惊讶地看着他。 他牵着马走了进来,走到我身前突然犹豫了脚步,我看到他凝视着我,怀念地说: “好久不见了……” 真的好久,大概有八年了吧。 为什么严胜大人会从神户过来?是出了什么事情吗?神户到这里可是一段不短的路程。我正准备问,他突然把我揽进了怀里。 “诶?”我撞进了他的怀里,闻到了一股不同于缘一的麝香味,他想干什么?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不该推开他,这是好久不见的拥抱吗? “严胜大人……?” “让我抱一会儿……”他喃喃。 我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他。他正垂着眼眸看着我,目光复杂而黯淡。 “别压着孩子了……”我低声说。八年未见,我不忍心这次推开他…… 他无声地抱了我一会,然后我们默契地分开,他从马上卸下了不多的行李,我带他进去。 我让他在客厅坐下。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严胜大人,只是认真地又看了他一遍。快有七八年没有看到过他了,当初那个勇敢地说“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的女孩子也不见了,他就在这里,就在眼前,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层薄冰,让人看不清那冰面以下是否有着温柔清澈的暖流。 他的嘴角常年紧抿着,不像缘一常带笑意,岁月爬上了他的脸,留下了一些淡淡的纹路。可他的一头黑发竟像光滑的绸缎,温柔地让人忍不住想去抚摸。 “……严胜大人,我和缘一都过得很好。这些年我们去了很多地方……” 我给他沏了一壶茶,他沉默着一杯一杯地喝着,我絮絮叨叨着一句一句地说着。说到了我的孩子,我幸福地摸了摸已经隆起的肚子。 “是啊……”他放下茶杯,感慨道“你也到该有孩子的年龄了……” 我问起他绮罗的情况,他只是淡淡地说:“她过得很好,几个孩子也在健康长大。” 我不再说话,他接着说:“说起来也很可笑……” 他叹了口气:“你们一去就是八年……八年来,我一直在担心你们……后来你们不通书信,家里的人们都说你们死了……” “死了……我便再也看不到你们了,但是那个时候,我却没有特别地伤心……我相信你们会回来的,我也每天都在等你们回来……” “我们这不是见面了。”我柔声说道。 “是见面了,我以为我会很开心……可是收到你们信件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像追求的东西又远了一步……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只知道……我现在很伤心。” “你还记得吗……那一年缘一回来,我害怕他会夺走属于我的东西……你告诉我,我的征途应该是星辰大海……那一句话,我一直都记着……”他的眼神变得复杂。 “我当时没有勇气去承担……如果你没有这样说,也许我会平淡满足地度过一生……” 他说的话错了一半,又对了一半。 错在我们的今天,会是这个样子。错在,我当时不知道,他的今天,会是这个样子。 我沉默着,思考着如果重来一次,我是否还有选择的余地,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疑惑的表情。他走过来,托起了我的脸。 我茫然地看着他。 他突然淡淡地笑了出来,我想到,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笑。 他用一只手指轻轻划过了我的脸,“你哭了。” 我睁大了眼,他的指尖有一滴晶莹的水珠,分明是我的眼泪。 他低下头,安静地看着手指良久,然后低声说: “我会记得的,你第一次为我流眼泪。” 他捉住了我的手,我急着想挣开,他的力气很大,拉扯间,我突然听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哥哥?” 缘一回来了。 他下意识地松手,我马上跟他拉开了距离,我状似无意地擦了擦脸,然后看向缘一,准备说话。 我第一次看到缘一愠怒的脸,他的脸上充满了惊讶,但是他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我在他的眼里第一次看到了愤怒和惶恐…… 我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严胜大人突然说话: “好久不见了……我的弟弟。” “……哥哥,你怎么来江户了?” 等我走出客厅,准备去厨房准备晚饭,发现阿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厨房里。我跟她说严胜大人来了,她看着我红红的眼睛,说:“其实,我在买菜回来的路上就看到严胜大人了。” 我愣住,问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她只是笑笑沉默。 晚饭吃的很尴尬,我问严胜大人有什么喜好,他淡淡地说:“都可以。”我和阿步一起炒了几个菜,拿出了斋藤叔叔送的酒,结果没有人喝。缘一不知道和严胜大人说了什么,吃饭时气氛很紧张。吃完之后,我和阿步去给严胜大人收拾了客房,铺好了被褥。 严胜大人提出晚饭后要去外面逛逛,缘一有鬼杀队的文书要处理,于是我让阿步陪他去,阿步红着脸答应了。缘一自从我离开后一直没有跟我说话,我在厨房里用剩下的材料做了一碗豆腐汤,换了一身衣服,殷勤地端到了书房。 “旦那?”我站在门口往里面探头,喊出了某些特定场合才会喊的情致称呼,“稍微休息一下?” 缘一面无表情地看着书卷,我赌五个金平糖他在生闷气。 我看到他眼睛下有淡淡的黑色,我劝道:“去好好睡一下吧。” “不想睡。” “你骗我,不想睡,怎么有黑眼圈了。” 他摇摇头,并不说话,也不看我。 我穿了粉色的褥裙,涂了些胭脂,贴了鹅黄,抱着三味线,笑盈盈地走到他身边, “不如我给旦那唱首小曲助助兴?” 他抬头,看到我一愣,我忍不住想笑,骂道:“怎么,家里的黄脸婆看腻了,打扮了一下就傻了?” 他的眼睛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仿佛鹅卵石一样,人们赞叹石头玲珑而圆润,却不想这石头遭受了多少年流水的磨平。 我感受到了一丝心痛。 “缘一不敢,”他终于笑了。 我也笑了,我调了下音,一句没一句地唱起来, “樱花,樱花,想见你,现在就想要见你 没关系,不要再哭了,我是风,正包围在你的身边 樱花,樱花,想见你,现在就想要见你 谢谢,一直都最喜欢你,我是星星,会永远看着你守护着你。” 他一直默默地看着我,脸上有梦一般的表情。 “今天见到严胜大人,我也很意外,”我闷闷地说,“但是,我们没有发生什么,你好像很不开心。” “我想,我应该狠心一点的。” 缘一突然靠了过来,伸出手搂过了我的肩,我跌进了他的怀里。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弯了弯眉眼说:“缘一有时觉得你很稳重,有的时候,又觉得你是个傻孩子。” 他的衣服散发出清新的气味,我有些迷醉,又有些委屈,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低声说:“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找你解释了,你自己吃飞醋去。” 他说:“缘一明白的,萤不必来。” 我抬头看他,用手把玩着他的耳饰:“那你到底信还是不信呢?” 他温柔的眼睛看着我,说:“你说,我便相信。” 我说:“是真的。” 他笑着,不作声。 第二十一章 严胜大人做客的这几天,阿步一直很高兴。 我有时竟会看到她活泼地在草地里拔起一株新开的紫色翠雀,带着清晨的露珠送给了晨练回来的 严胜大人,那花的颜色和他的羽织很像。 我突然觉得,阿步和我一样,是可怜人。 而幸福,是否存在于世间,值得人们生生不息地去追求。 或许一回头,幸福就在身后,可人们还是执迷不悟,行色匆匆地奔向相反的方向。 饭后,我和阿步低眉收拾着碗筷,突然听到严胜大人冷不丁说了一句话: “其实这次来,不只是为了来看看你和萤过得怎么样。” 我抬头看他。 “神户最近出现了很多吃人的怪物,这些怪物白天无影无踪,夜晚吃人无数。家里也发现了被吃的尸体,我们一个月前出征,竟差点被鬼杀死——”他顿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怒,“你在信上说,加入了一个斩鬼的组织,是否与这有关?” 缘一告诉了他,他果断地说: “那么,你就回来,保护继国家吧。” 什么?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缘一也很无措,显然他是下决心才这么说。 我说:“严胜大人,我们不打算回神户,江户是个很好的地方。” 他说:“你们有什么理由,非要留在江户?” 我一时失语。在纷乱的思绪中,前尘旧事永远比当下显得清晰,当时来江户,是因为我坚信那个人在江户出生,也许我能在这个时代找到他的踪迹,另一个理由,是因为,我想无惨一定会在医学最发达的江户。 如今,那个人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我变成了无惨的眼中钉,如果不是横滨变乱,我也许不会被缘一拉着来江户了。 对了,缘一…… 我沉默时,缘一在下面握住了我的手,直视着兄长的眼睛:“哥哥,缘一从小背井离乡,已经习惯了在外漂泊的生活,况且,”他温柔地看向我,“缘一现在已经有了完整的家,想在江户一直生活下去。” 是啊,我们的家是完整的,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们已不再年轻了。 严胜大人沉默不语,他好似在忍耐着什么,接着说: “那个‘鬼杀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严胜大人和缘一大人……真的没关系吗?”傍晚时分,兄弟俩去湖边散步,我坐在客厅里织着毛衣,阿步一边帮我缠线一边问道。 “没关系的,他们两个人都有点别扭,”我说,“倒是你,最近老往外面跑,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帅小伙了?” “没有!”她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度,后来像被发现了秘密一样喃喃道,“我才不想嫁人的。” “你想不想嫁人我不管,这是你的自由,”我说,“但是,我希望你能和爱人幸福地在一起,而不是单相思。” 她沉默良久,说:“夫人不也是……单相思吗?” 我停下了活动的手,叹了口气,说:“你发现了。” 她突然凄凄地一笑:“我跟了夫人这么多年,看着夫人从□□到人母,有什么是我看不出来的呢?”她顿了顿,说:“是横滨的那个男人吗?” 我说:“别问了。所以我才劝你,不要学我以前,应该像我现在这样,爱着丈夫和孩子,还有关心我的兄长,幸福地生活下去。” 她沉默,不答应也不反驳。 我低下头,继续织着小小的毛衣。 深秋,天气一点点地转凉,后藤源医生说我的预产期是十二月,还有两个多月。晚上严胜大人和缘一都披了件大麾,这次他们出去了很长时间,回来时,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严胜大人先去沐浴了,我卸下缘一的大麾,听到他说:“回来的路上,我和兄长碰到了上次在医馆遇到的那个奇怪的男人。” 我心下一惊,努力平静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摇头:“他的气息很奇怪,而且他带着一个女人也很奇怪,我和兄长正在说鬼杀队的事情,他突然和我们搭话。” 我听到无惨带着一个女人有些激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人是珠世。 “他似乎对兄长很有兴趣。”缘一冷冷地说。 我愣住。 不对的,缘一的话唤起了我遥远的记忆。记忆中缘一救了严胜大人,他才加入了鬼杀队,后来围剿鬼舞辻无惨后,才被无惨蛊惑变成了鬼,而现在的严胜大人,连脸上的斑纹都没有…… 平静的岁月像摇篮曲催眠了我,我竟忘了故事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偏离了轨道…… “怎么了?” 缘一温暖的手抚着我微凉的脸,阵阵暖意让我的意识回归了现实。 “……没什么,”我淡淡地说,“严胜大人决定加入鬼杀队了吗?” “哥哥现在还不够强,”他毫不留情地说,“他虽然经常征战,学习了呼吸法,但呼吸法的掌握度还不够。” “这段时间,我会教哥哥怎样斩鬼,如果能够影响到他开启斑纹,是最好的,”他放下手,抱住了我,说:“这样,我们就能在江户好好生活下去了……” 我怀着一丝不安回抱住他,惶惶不安地等待着存在未知数的未来。 严胜大人看起来是一个很不好相处的人。 他追求力量,向往强大。 他也有点奇怪。 一天晚上,缘一在书房里,我慢慢地走在走廊上准备回卧室,严胜大人突然拉开了和室的门,我一惊,低眉说了句“严胜大人夜安”,准备离开—— 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皱眉,感觉到一丝冒犯,我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表情似乎很纠结,他的喉结动了动,然后说: “你为什么怕我……?” 嗯?我一愣。斟酌了一下,说:“严胜大人是家主,我没有怕你,我是尊敬你。” “是吗……” 他若有所思地松开了我的手。 我静静地等他再发话,如果没有,我便准备离开。 我听到他黯淡地说:“在神户第一眼看到你,我便知道你是特别的……结果那时你已经是缘一的妻,我便知道自己还没有邂逅,便错过了……我如愿以偿继承了家业,缘一拥有我想要的一切……” “我在书上看到一句话……‘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为什么,我连选择得到的权利也没有呢……” 我扭过头,不能回应他,也不知道怎样回答他的问题。 谁又有选择的权利呢。 “至少那颗眼泪……是真的吧?” 我点头。 他松开了我的手臂。 “好好过吧。”他说。 离预产期只有一个多月了。 我被严胜大人勒令关在家里,阿步这个见色忘义的人居然说严胜大人做的是对的,我现在身负两条命,不能再去外面乱跑了。更可恶的是缘一,他本想帮我说话,被严胜大人教训了一顿之后居然不再提放我出去玩了。 于是缘一每次总会看到我郁郁不欢地盯着院子里的大树发呆,阿步也一脸无可奈何。 一天下午,严胜大人去山上进行最终选拔的训练,缘一突然回家,拉起我的手,悄悄地说:“缘一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的情绪突然好了一些,终于能出去玩了,我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坐在马上,在缘一的怀里,缘一牵着马慢慢地走了出去。 我们一路慢悠悠地离开了熙攘的房屋和人群,往人烟稀疏的山上而去。四周渐渐开阔起来,远处吹来的江风令人心旷神怡,在一个山冈处,缘一唤停了马。 “怎么了?”我奇怪地问他。 他说,“我们不用骑马过去。最美的风景,要突然尽览才能感受到它的美。” 我在缘一的搀扶下疑惑地下了马,他把马系在树上,走了过来,从怀里拿出一条丝绢将我的眼睛蒙住了。 “怎么学会浪漫了?”我笑着说,“这次是想把我们母子拐去卖掉吗?” “是啊,萤打算怎么办呢?”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 “帮你数钱呗。”我笑着挽住了他的臂。 这一刻,我庆幸自己是缘一的妻。 我感受到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不再像横滨一样清冽的风,风中带着硕果的飘香。 走了不久,他停下,握住了我的手,说:“萤,来。” 我伸出手,他将我的手引到一个方向,突然之间,我感受到秋天微凉的水像欢快的鱼儿一样在我的指尖嬉戏,水流柔顺,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看到的江南的华贵绸缎。 他突然解开了蒙在我眼睛上的丝巾,一切尽收入眼底。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江户城。 手上触及的是浩浩汤汤的江水,江水的后面是连绵的山和飘荡的云,山上的枫叶一片一片地红,阳光亲吻着它们,映照出七彩的颜色。 山下坐落着鳞次栉比的整齐房屋,一眼望去竟如此壮观,让人不禁感叹人的力量,近处的江水清澈温柔,阳光碰到江水便碎成了金子,他握住我浸在水里的手,往外一扬,一圈圈涟漪散开,惊扰了惬意的金鱼。芦苇尖在头顶摇曳着,像鸟儿的翅膀。 “缘一第一次来这里,就想带你来了。”他温柔地看着我,有些羞赧地说,“我不懂如何让你开心,只会带你来看风景。” 我想,不知是眼前的人让我感动,还是着壮丽的景让我感动。 “已经足够了,”我笑着说,“我很开心。” 缘一看着远处的景,说:“你跟我这么多年,不是在奔波,就是在和我一起受苦,缘一希望以后等萤老了,会想起,我曾带过你来看风景。” 我摇摇头,说:“不要。” 他微微惊讶:“为什么不要呢?” 我说:“我不要想这些事,我要一直看着你,一起变老。” “傻瓜,”他笑起来,“也许以后,我会死在鬼的口中。” 我的眼泪轻易地漫上了眼眶:“不会的。”你是最强的男人。 他叹了口气:“鬼的数量越来越多,竟把哥哥也牵扯了进来。” “缘一,”我忍不住说,“鬼不会被你们消灭的。” 他呆了呆,说:“我知道的。” “严胜大人甚至也会陷入危险……” “我也知道。” “那”,我说,“你,你们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抱住了我,我们在江边站立,看着斜阳的余辉映照着远山和奔流的江水。 “山之为山,江之为江,它们又为了什么呢?”他问我。 “爱一个人,只需要帮她做很多事,就足够了。” 最后一弯夕阳和晚风一起下了山。 第二十二章 难产似乎有着遗传性。母亲当年历经千辛万苦生下我,而这次我的生育,仿佛像过鬼门关一样艰难。 预产期刚好赶上了严胜大人参加最终选拔的时间,他本来想拖到下一次,但是继国家已经寄了信过来,请他早日回去处理家事。 清早缘一就去找已经请好的产婆,家里只剩我和阿步两人。缘一离家不久我的肚子开始阵痛,我痛苦地喊来阿步,可她除了用温毛巾细心地帮我拭汗,什么都帮不了减少我的阵痛。 晌午已过,缘一依然没有回来。 我衰弱着呼吸着,我想让阿步去喊人过来,可她坚持缘一大人一定会回来的,如果她离开了,万一我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 我忽然想起了剧情里那个女人,一股凉意从心中蹿起,难道我和孩子,都逃不过她的命运吗…… 我真的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恐惧,我知道大部分人的命运,可是我却忘记了那个女人的命运,她和孩子死在了鬼的嘴里。几个时辰过去了,缘一依然没有回来,我手脚冰凉,忍不住颤抖,我感受到自己的生命迹象正在慢慢消失,呼吸越来越弱…… 我把知道的诸神都祈祷了一遍,乞求有人能够发现我处境艰难,我从未如此渴望活下来,我甚至想到了那个人,心仿佛被揪紧了。 我感受到呼吸地频率越来越快,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我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我几乎绝望了。这时,我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我已经痛得神智不清,眼前一片朦胧。我听到阿步喊道:“你是谁?为什么闯进来?” 我听到一个略低沉的女声:“我是产婆,”那人顿了一下,我感受到那人的视线落到了我身上,声音突然变得焦急,“你,快去烧碗红糖水!” 死马当成活马医,阿步看到“她”颇有气势地一边撸起袖子,一边指挥她,马上跑到厨房去了。 明明灭灭之间,我感觉到那人靠近我,半跪在我的被褥旁,一边用湿毛巾擦着我的额头,一边用熟悉的低沉男声在我耳边说: “不要怕,我来了。” 我是产生了幻觉吗?还是说人在死之前,会梦到自己最想见的人……我努力地睁开眼看“她”,“她”用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地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不要看,用力。” 阿步很快把红糖水端了过来,“她”喂我喝下。 “现在是不是有些力气了?继续努力,不要放弃。”我听到“她”又变回了女声,轻声对我说。 我闭上眼睛,无力地说:“我好累……我感觉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看不到“她”的脸,感觉到一股力度正在帮我,“她”坚决地说:“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请你一定要再努力一次。” 我看到阿步俏丽的眼睛正在流下泪水,她忍着哭腔,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夫人,一定要再加把劲啊。” 加把劲,我感受到浑身都在窜着寒意,我咬住了嘴里的毛巾,神啊,请一定要保佑我们…… 整整一天一夜,我一次又一次地挣扎着,当我感受到小东西已经完全出来之后,我像大战了三天三夜的士兵一样脱力地躺在了已经被汗浸湿的被褥上。我看到“她”喘着粗气,把小东西抱给了我—— “母女平安。”那人仿佛松了一口气般说。 我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阿步帮我扶起来,迷茫中,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她的眼睛,却是熟悉的冰蓝…… 我想,也许是看到“她”的眼睛太像那个人了,所以才产生幻觉了吧。 可是,我并没有听到小东西的啼哭,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心跳和呼吸都很微弱。我有点慌张,怎么逗弄她都没有用。 那人伸手,我忍着泪水把婴儿交给了那人,那人低头,轻拍了拍小东西的背。 然后奇迹发生了,小东西咳出了一口羊水,把那人胸前的衣服弄湿了。 然后慢慢地,她睁开了美丽的红宝石一般的眼睛,她盯着那人看着,然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我醒来,阿步说那人就已经离开了。她是一位路过的产婆,可能听到我痛苦的呼叫,正好帮我过了这一劫。缘一仍然没有回来。 阿步说,那个产婆有些奇怪,在递给产婆毛巾的时候,她发现那产婆手冷得很,好像连呼吸都很微弱。 我坐在床上抱着孩子,陷入了沉思。 每一个孩子在父母眼里都是漂亮的,可是这个小东西比我以前见到的任何一个孩子都要漂亮。她的脸上没有皱纹和潮红,像一块玉一样温润,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阳光。她的眼睛随了缘一,一双红红的眼睛没有丁点人世间的阴影,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恍惚地想到,剧情里这个孩子本来,是属于上天的。我终于把她停留在了这个世界。 上午时,迟到的父亲急匆匆地赶回来了,他的身上被鲜血和汗水渲染,又带了些微凉的晨露。他连羽织都来不解开就冲进了房间,我抬头,看到他的眼里被绝望和自责覆盖,当他看到我和小东西都健康完好时,他呆在了门口。 “站在那干什么,快来看看呀,我都抱累了。”劫难过后,我不想怪这个失职的丈夫,新上任的父亲,因为我明白他肯定有他的苦衷,况且在我最艰难的时候,那个人陪在了我身边。 他像是将死之人忽然回光返照一样,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我,可是他的眼泪,却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我好像是第二次看到他哭,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我差点被毒死的时候……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抱住了我,他全身颤抖着,我的肩膀被他的泪水濡湿,耳边响起一句又一句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回抱了他,却同样忍不住越抱越紧,真奇怪,我怎么也掉眼泪…… 突然“哇——”的一声,被晾在一旁的小可爱应景地也哭了出来,她一哭,我忍不住破涕为笑,我拍了拍深陷自责的缘一,把孩子抱给了他。 他抱过他的孩子,用疲惫的眼睛贪恋地看着,他的泪水掉到了孩子的脸上,孩子竟渐渐止住了哭泣,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缘一愣住,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温情,他也温暖地笑了出来。 “谢谢。”我听到他轻轻地说。 我的心快融化了。 我要缘一给她取个名字,缘一说他早就想好了,叫“晴(せい)”。 我觉得“晴”字有些单薄,最后定下来的,是“晴奈(せいな)”。 晴奈在他怀里睡着了,我问他路上遇到了什么事,他的脸再次变得阴沉起来。 “产婆……被杀了,”他说,“我到的时候,产婆已经被鬼吃掉一半身体了……附近的邻居却是完好无损,那只鬼比以前遇到的都厉害,我一直追上山,直到今天早上才把它杀死——”缘一顿了顿,说:“我怀疑……这是蓄谋好的。” 我一愣:“你的意思是?” 缘一点了点头,说:“一定是鬼舞辻无惨下的命令,我们被盯上了……让你受了这么多的痛苦,我不会放过他。” 我看着窗外苍茫的雪地,知晓了意想不到的凶手,没由来地悲哀起来。 过了一天,产屋敷寄给我的信让我的心情更加复杂。 经过调查,产屋敷世哉确定鬼舞辻无惨在江户,而我说的那个能够克服微弱阳光的没有人气的家伙,非常有可能是无惨。为了我们的安全,他正式邀请我们到鬼杀队的总部避难。 战争一触即发。 然而在战争开始之前,严胜大人轻松地通过了最终选拔,缘一忙里偷闲地当上了柱。 说他忙里偷闲是因为,这段时间他实在太忙了,除了出任务之外,他身兼奶爸·月子组长·霸道萤总的甜心老公多职,除了哄晴奈就是在哄我的途中。 严胜大人七天后就回来了,他沐浴过后来看晴奈,表情难得的柔和,甚至还亲了亲晴奈,晴奈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大伯。 于是由于我的生产,严胜大人回家的日期又往后拖了些,他和缘一轮流带晴奈,有时候真分不清谁才是晴奈的父亲了,因为他们都有一双好看的红眸。缘一因为斩首了那只厉害的恶鬼,产屋敷世哉提升他为柱,他陷入更多的任务和征讨中,在家的时间并没有多长。大部分时间,变成我和严胜大人陪小孩了,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对小孩也不是很熟练,却有着无尽的耐心。我不禁叹了口气,这就是资深家长吗? 等我坐完月子,隆冬已经快过去了,无惨曾经来看过一次,严胜大人去外面和他谈了会话,马上把他赶走了。 也许我再也不想看到鬼舞辻无惨了,我想。 “萤辛苦了,”一天晚上,缘一哄完睡在中间的晴奈,对我说,脸上有种做错事般的表情,“只有这一次,以后我们不要别的孩子了。” 我笑道:“我又不会因为这件事怨你,你不想儿孙满堂吗?” 缘一摇摇头,说: “……我不值得萤为我背负这些痛苦。” 我吓了一跳,他侧着身茫然地看着我,我扭过头去,责备地说:“我是愿意的,这是我做妻子的责任。你快睡了,不要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了。” 他似乎还想表白些什么,结果忍住了,轻轻地说:“没想到缘一真的能做父亲了,真像一场美丽的梦。” 我闭眼睡去,如果这真的是个梦的话,未免也太长了。当自己觉得历经沧桑之后,才发现一切风雨才刚刚开始。 ※※※※※※※※※※※※※※※※※※※※ 性感义勇在线接生。 第二十三章 晴奈说的第一句话,是“パパ”。 她喜欢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一双眼睛又红又亮,像初生的太阳,单纯阳光没有阴霾。 甚至一直帅气冷酷的严胜大人,见到晴奈也忍不住抱起她,走到没有人的房间或者院子里,颠着她发出了“嘬嘬”的声音逗她发笑。她对严胜大人的依恋程度甚至不亚于她的父亲。 她就像新生的希望一样,美好又脆弱,只要几个小时没有看到我,她就会在阿步的怀里开始哭闹,然后阿步就会抱着她来找我,她便会红着眼向我伸出手,用樱花一般娇嫩的唇靠近我的脸。 她第一次喊“パパ”的那天,缘一正在用街上新买的手鞠逗她玩,她像团子一样慢吞吞地在榻榻米上爬到缘一的身边,伸手,够不到,她软绵绵地挥着肉肉的小手,长了乳牙的小嘴急急地喊道:“パパ……パパ……” 缘一惊喜地抱起她亲亲,晴奈拿到了手球,“咯咯”地笑着。 严胜大人在参加完晴奈的满月宴后便离开了,晴奈在他走后还哭闹了几天,好在小孩忘性大。阿步也失神了好几天,后来她便把关注的重心放在晴奈身上了。 我们在江户平静地生活了一年,缘一对带小孩这件事极其上手,他当柱也有一年多了,虽然在鬼杀队有自己的驻地,他还是一有时间就回到江户的家。 在樱花凋落的时节,缘一告诉我,要开战了。 我的美梦戛然而止。 时间流逝的越多,人经历的便越多,于是开始学会遗忘。 而美好的东西,始终会记在心间。 我们准备离开江户的前一天,去看望了后藤源先生。 他的气色不是很好,行路都要拄着拐杖,但他的眼睛依旧明亮有神,他的脸上不时露出善良无畏的笑容,尽管他的身体已经老迈。 他直呼我和缘一的名字,调侃着说:“看来我真的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我给他倒了一杯茶:“您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游历了日本那么多年,都没有问题,没想到在江户给大人们看了三年病,便老成了这样,”他顿了顿,说:“恐怕好不起来了。” “您不要胡说,您还有荣华富贵没有享受。”我突然有点哽咽。 他的眼光投向了远方,突然问我们:“萤,缘一,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呢?” 缘一想都没想地回答道:“在京都,您治好了萤的病。” “是的,我记得,”他突然正色,“你们身上有些东西,让我记住了一辈子。” 他说他记得,我却恍惚了起来。 京都的那段时光忧伤而灿烂,而现在,我有多久没有弹三味线了呢?我有多久没有唱歌了呢?京都那些画过的画,如今又落到了哪里呢? 画上的那些人,如今有去了哪里呢? “你们跟我过来。”他忽然说道,带我们拐过长廊,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和室。 房间里很阴暗,他点亮了一盏蜡烛,从柜子里拿出了几幅画。 当他拿下那些盖在上面的布时,我忍不住捂住嘴,不让自己喊出声。 这些画,笔法来自另一个时代,都是我在京都所作后卖给邻居和画馆的,画了村田叔,画了缘一,画了一幅幅风景。这些画我以为已经无地可考了,没想到它们都在这里,被细心地保存了起来。 “后来我路过京都,发现你们都走了,”他一边抚摸着年代久远的画迹,一边怀念地说,“是不是,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们。” 他后来又从柜子深处拿出了一个药包。 他说:“前些年,月彦曾向我讨教医术,本着从医的良心,我虽然花了不少时间让他能够克服一些阳光,但我始终明白,他不是一个善人,”他顿了顿,说: “有一天,我想起了萤的话,状似无意地向他透露了青色彼岸花的下落,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未见过他。” 他把那药包给我。 “本来只剩最后一味药,他就可以完全克服阳光了,”他说,“我后来想起了萤的话,有时……我也想试试掌控自己的人生。” 我的心纠结到了一块。 “拿去吧,”他说,“毕竟,这是你们的故事了。” 西斜的夕阳照进了屋子,我才想起,是该走的时候了。 他点头,送我们出去,在门口的银杏树下,他看着我们,轻轻地说: “保重。” 我说:“您也要保重,我们过两天走之前会再来看您的。”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天,说:“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不介意再过两天的。” 可最终我们还是没有再见到他。 他去世了,在我们走后的第二天。 我们整理好行装来到医馆,看见门口挂起了白幡,和附近居民的泪眼。我甚至看到了那个人,他已经披上了纯白的羽织,背上写着大大的<十>字。 他看到了我,对我微微点头,我放下心来,队长魂葬的灵魂,在尸魂界出身不会太差,后藤源先生已经去了一个没有病痛的地方了。 我的心里不是不悲伤,更多的是一种迷茫的感觉,仿佛二十多年的喧嚣席卷而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去,留下了一片悲伤的寂静。 我开始意识到,有些人已经踏上了离开的旅程。 我把药包拆开,夏夜清凉的风吹过,把药粉扬起,旋转,最后化为了乌有。 山上的风吹了起来。 我们在清晨离开了江户,在大多数人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时,我最后一次从山上看着江户城,日本最繁华的地方。 我远远地离开了他所在的地方,向充满肃杀的鬼杀队走去。 在一阵跋涉和晕眩后,我们抵达了鬼杀队的总部,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这个宛如世外仙境的地方,还是让我恍惚了起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们先去了缘一的驻地,却发现他在这儿建了一个和江户的家差不多的房子。 阿步带着晴奈回房间歇息,缘一去了产屋敷世哉那里,我跟着他第一次来到了产屋敷家,第一次看到了熟悉的庭院,我忍不住淡淡地笑了,产屋敷夫人走了出来,我和她寒暄着,透过乌纱,我看到她的眼睛还是那样黑白分明,容不下一丝邪恶,也看不见一丝悲伤。 过了一会,我看到椿寿郎走进了庭院,他向产屋敷夫人行礼寒暄着,期间他的目光两次扫过我的身上,却完全没认出来我是谁,让我不禁怀疑难道产后身材走样了? “炎柱,你看这是谁。”产屋敷夫人突然把话题转向了我。 他疑惑地看着我,我把乌纱笠取了下来,露出了脸庞。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惊喜。他走了过来,忘记了身边还有产屋敷夫人和其他人,他握住了我的肩膀,惊喜地喊道:“萤!” 已经习惯了椿寿郎喊我姐姐,此刻我竟然觉得有些不自然,我看着他欣喜的模样,想想就释然了。 他已经比我高一个头了,二十一岁的青年,一身火焰般的羽织包裹住黑色和服下健壮的身体,我已经看到有几个鬼杀队的女孩子偷看他了。 “好久不见了,椿寿郎。”我淡淡地笑了。 当年椿寿郎回到鬼杀队后,没过几天便就任炎柱。一个月后,他把一位叫“永子”的少女娶回了家。 我见到了永子,她看起来比阿步小不了多少,却十分柔顺、内向,我觉得她和椿寿郎的坚韧、外向的性格互补了。 她抱着一个男孩走过来,我眼睛一亮,转头看向椿寿郎。他微微点头,有些复杂地说: “……我的儿子。” 她打了声招呼便回到了屋中,偌大的宅院,几乎没人感受到她安静的存在。 “叫什么名字?” “景寿郎。” 我一愣,“景”的发音和我的名字是一样的。 “你这样做,对不起永子。”我责备道。 他闭上了眼睛,后又睁眼,看向浩无边际的天空: “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一生过去,总是想任性一次的。” 我说:“……什么意思?” 他愣了一下,后来执起我的右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夏天的风吹起了他额前的两束金发,我摸到了一片深色的痕迹,和缘一的斑纹很像。 他苦笑道:“缘一君没有告诉你吗……觉醒斑纹的人注定活不过二十五岁。” “缘一君……会在明年死去吧。鬼杀队很多人都开启了斑纹,我们决定在秋天,围剿鬼舞辻无惨。” 我想起来了,因为缘一特殊的体质,我几乎忘了鬼杀队员开启斑纹活不过二十五岁的事实。我从未对鬼杀队的未来感受过特别的担忧,但这一次,椿寿郎的话深深地击中了我。 椿寿郎送我回到了缘一的驻地,他接过阿步抱来的晴奈,宠溺地看着好奇的晴奈,甚至发出了滑稽的声音逗她发笑。 “等以后晴奈长大了,不如嫁给景寿郎吧!嗯!很好很好!”他突然激动地提议着。 我无语,看着挥舞着小小的手臂和椿寿郎玩举高高的晴奈,说:“随缘吧。” 历史注定是男人的舞台,我在鬼杀队无聊地生活着,去参观了蝶屋,去主公家看庭前那棵长得还没有我高的小松树,闲暇时,我去找永子聊天,问起婚后生活怎样,这个从深闺中长大宛若金丝雀般的古典女人,用最平静的语调说:“也就那样吧。” “那样是怎样?他有没有欺负你?”我问道。 “旦那很好,我也很好。”她的眼中平静无澜。 直到后来我才听说,他和炼狱夫人相敬如宾,很少回到炎柱的居所。他渐渐沾染了些烟花的气息,在花街流连忘返,却很少专情于特定的女子,天一亮便像鸟儿一样飞出了栖息的巢。 一想到他那一句“任性”,我便消去了指责他的念想。 有一天,我准备带晴奈去后山玩耍,碰到了一对像洋娃娃般的孩子,一个白发白眸,一个黑发白眸。 “我的孩子。”一个身影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我一眼便认出,这个绝世无双的男人是产屋敷世哉。 “好久不见了。”他笑着说。 好久不见,只是遇见、告别、再相遇、在道别的重复而已。 第二十四章 那双温润有神的眼睛,沉稳锐利的目光别无他人。但他变了好多,我几乎快认不出他来,他的脸上有着与产屋敷耀哉相似的病容,他的左眼被纱布蒙了起来,变得十分憔悴,憔悴得让我感到不忍。 他微微一笑,说道:“久违了”。 我微微颔首,说道:“主公即使在忙,也应该照顾好身体。” 他咳嗽着,看着远处两个玩耍的孩子说:“天命如此,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我叹了口气:“您不要太悲观。” 他苦笑着说:“我的命运,我心里清楚,只是可惜,有生之年,不知能不能看到鬼舞辻无惨被消灭。” 他的眼光突然转向我,说:“我听说,你曾经和鬼舞辻无惨正面接触过,他竟然没有杀掉你,这种事情是我头一次遇到。” 他的话似有所指,我心里一动,说:“是的,他好像对我的血有反应。” 他的表情依然从容平静,说:“鬼舞辻无惨,是杀不死我的。” 我讶然:“为什么?” 他看着我沉默了许久,说:“他变成鬼前是产屋敷家的人,为了对付他,家族对后代的血脉下了诅咒——” “大家只知道产屋敷家的血脉容易夭折,但生命再脆弱,也可以对鬼舞辻无惨的攻击产生抵抗。” 然后,他的唇边竟泛起隐隐的笑意:“产屋敷家苦苦对抗了几百年,直到遇见了你,我便相信,奇迹是存在的。” 产屋敷家的……血? 我呆住,未经历过的事情,即使在书上读得再多,亲眼见到也是未知。来到这个时代后,尽管多次彷徨过,发现故事还是按照我知道的方向进行着,如今才发现,很多事已经被改变了,那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走上别的轨道…… 如果那万分之一的可能真的发生,那结局会美好还是毁灭呢? “你觉得,鬼舞辻无惨怎么样?”他突然问我。 我轻轻地说:“你真的想听吗?” 他点头。 我垂下眼,看着怀里打着瞌睡的晴奈,想起了一些往事,低声说:“我觉得他——有些可怜。” “诶?”他似乎有些惊讶,孩子气地追问道:“为什么会可怜呢?” “长生不老,无人匹敌,那是多少人的梦想。”也许是压抑久了,也许是因为我的身份特殊,他觉得很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愤愤不平。 我没有立即回答他,用手轻轻抚摸着晴奈的脸,轻轻地说:“这个世界如此不完美,”我顿了顿,“他如何能够人手一个又一个百年甚至千年?” 他突然抱住了我,伏在我的肩头轻轻地哭了出来,我想,他以前肯定有兄弟姐妹,如果没有,他一定会有姐姐,也许是因为他太累了,也许是因为他把她当成了我。 夏天即将过去,我们的日子又少了一天,这样不完美的世界,依然在生生不息地继续着。 当派去侦查无惨行踪的甲级猎鬼人的头被挂在江户城的一个紫藤花之家门上时,整个鬼杀队,只有两个人认为我们能赢。 一个是炼狱椿寿郎,一个是产屋敷世哉。 包括缘一,尽管他恨着无惨,尽管他最终接受了主公的战斗安排,我仍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犹豫。 虽然这次消灭无惨的机会千载难逢,但谁都知道,产屋敷有所保留,保留这些猎鬼人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战时支援,还是为了战败自保,还是为了…… 我不寒而栗,可椿寿郎却近乎狂热地投入到战斗准备工作中。 我曾经很怀疑,一个人哪里会有这么充沛的精力,在一天的任何时候路过产屋敷的庭院,都会看到他在和室中和主公商讨战术和安排鬼杀队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在一天的任何时候看到他,都是神采奕奕。他甚至笑着承受着来自保守派的刻薄,他把整支队伍训练得如同最精密的机械。 缘一从柱合会议回来的时候,不经意间提起: “哥哥当上柱了。” 我愣住:“为什么会这么快时间……?” 缘一抿唇,眉宇间没有一丝祝贺和喜悦:“他开启了斑纹……据他的搭档说,哥哥一路疯一般地斩鬼,已经到了日夜不休的地步……” 我皱眉,说:“严胜大人现在在这里吗?” 他摇头,说:“主公安排他带着一支精锐部队……准备先手。” “是吗……”我喃喃,也许安稳了太久,我的心里开始隐隐地不安起来,仿佛刚从一个梦魇里挣脱,却想不起一点恐惧。 严胜大人进攻的日子一天天远去,有时候我会问自己,是否忘记了在这个严肃而温柔的男人身上,发生了什么? 直到进攻前的第三天晚上,我从噩梦中惊醒,坐在榻上,发现缘一还在主公那里没有回来,我的衣衫被冷汗湿透,那时我才发现,我果然忘记了一件事关重大的噩梦。 我梦到了严胜大人变成了鬼。 产屋敷世哉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我去看望他时,他已经卧床不起了。 在他决定进攻江户时,我找了个机会,努力劝说他采用毒攻,尽量用紫藤花之毒抑制无惨分裂。 他礼貌地听我说完,然后他微微点头,仿佛根本没有在乎我说了什么。 然后他开始请求我,好好照顾他的夫人和孩子。 七月流火,在进攻的前一天晚上,他倒下了。 一开始是低烧,到了半夜转成高烧,他的体征急剧下降,大家才杵逆了他的意,延后了进攻时间请来了医生。 医生颤抖的手把了很长时间的脉,然后叹了口气,对周围用急切目光看着他的柱们说:“主公怕是不行了。” “不可能!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椿寿郎悲愤地喊出声。 医生还想再说些什么,产屋敷世哉缓缓转醒: “大家?为什么都围在这里?” 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他的脸白的令人心酸,豆大的汗珠在他的额头上盘旋。他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了,难得用责备的语气说:“明天就要一战了,为什么都不回去休息?” 椿寿郎眼睛一红,想要说些什么,我站在缘一身后,拉住了他。 我们纷纷退了出去,却都守在了屋外,留下产屋敷夫人和孩子们。他又陷入了昏迷中,直到后半夜,他转醒,第一句话是:“我要见椿寿郎。” 椿寿郎和他谈了很久,后来他又喊我进去。 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非常虚弱了,每一个音节都说得相当费劲,我忍不住劝他休息。 他固执地说:“如果现在不说,便没有机会说了。” 我咬住了下唇,忍住了为他哭泣的冲动。 “你不要恨我。”他说。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继续说:“鬼杀队当时已经元气大伤……如果缘一君不加入鬼杀队……我们恐怕已经不在了。” 我点了点头。 他又说:“虽然是奢望,但是请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答应你。”我听到自己说。 他开始喘气,开始不停地深呼吸,产屋敷夫人红着眼睛扶起他喝水,我说:“您还有什么心愿吗?” 他虚弱着笑:“我还会有什么心愿呢?姐姐已经走了七年了……我也累了。” 我怅然。他已经累了七年,有些人还要累上数十年。 他怅然地说:“只是我没有算到,作为产屋敷家的人,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家里。” 说完,他漂亮的眼睛深深地闭上了,握着产屋敷夫人的手松开了,他的身体开始痉挛起来,直到他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我看着鲜活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消逝,听到不知是谁开始哭泣,接着成群的哭泣响了起来。椿寿郎的眼里悬着泪却迟迟不掉下来,缘一闭上了眼,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外面的天亮了。 产屋敷世哉死后的头七,产屋敷夫人死了。 自产屋敷世哉死后她就没有笑过,也拒绝进食,也许在他死的时候她就想跟着去了,多活的几天完全是为了辅佐好她的孩子当上新任家主,所以在她离开的时候,表情十分平静,仿佛只是睡过去。 在她走之前,只传唤了我一个人,她虚弱地躺在床榻上,虽然脸上已经苍白,但仍然美丽干净,像一朵水仙。她静静地看着我,眼里还是那么黑白分明,她伸手拉住我的手,让我坐到她身边,我们对视着,几年的时光飞逝而过,心中感慨万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突然想起来,在我的故乡,她现在正是盛放的年龄,如今却像凋零的花儿。 最后她先开口,说:“真没想到,我们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路。” 我说:“一生总会有很多苦难,好好活下去才是。” “我知道,但这就是我的命,” 她自嘲地笑着,“我真是可怜,留不住孩子们的命,也留不住夫君的。我怎样都留不住。我这辈子……大概和幸福没缘分了。” “你路过静冈的时候,那所紫藤花之家还在吗?”我突然问她。 “还在,还很热闹,最近静冈的鬼已经被消灭殆尽了。” 她回答。我们突然一起笑了起来。 弥留之际,我退了出去,给她和产屋敷家的人最后的时间。她将要消失在这里,但我仍然会想起她凌厉而脆弱眼神,生命看似很漫长,转眼间便结束了。 我和她,终究是一首插曲。 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开战推迟了半个月。新任家主才十四岁,战斗指挥落到了椿寿郎手里。 但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应该开战的那一天,驻守江户的猎鬼人被大规模地屠杀,一个双腿被斩去的老人用最后的力气用自己的血,将为首的鬼画在了布条上,绑在鎹鸦腿上飞回了鬼杀队。 那天我和缘一都被椿寿郎喊去,在年幼的家主面前,在愤怒的椿寿郎面前,我看到了那沾血的布上画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和缘一相似的发,和缘一相似的身型…… 只不过,他的脸上画着六只眼睛。 月柱叛变! 产屋敷家的和室里乱成一团,年幼的产屋敷家主看着那血画,脸色发白。我的脑袋嗡嗡地响着,这时一位柱握住日轮刀鞘地手颤抖着,厉声说:“主公!月柱实力强大,如今他已变成鬼,我们的伙伴死伤无数,我们还要再战吗?” 我看着缘一,他用悲伤的眼睛看着我,不说话。周围的劝战声不绝入耳,甚至有些中伤缘一的声音,包围着我们。 “不可以!” 椿寿郎突然呵斥,遏制住了不安的蔓延。众人纷纷安静下来,等他说话。 他目光如炬,没有一丝阴霾:“这次是我们抓住无惨踪迹难得的机会,一位柱倒下了,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便白白浪费了为这次突袭而牺牲的队友、同伴、主公……的生命!大家,都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敌人已经来攻,我们当然要迎战!” 他的语气坚定地像在陈述事实一样。 “可是,月柱……”我听到有人仍然在坚持。 “关于月柱,我已经想好了对策,”椿寿郎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我们, “就交给日柱去斩首吧!” 我们回来得很晚,一路无言,到家时阿步正抱着哭闹的晴奈在门口等我们回来,我赶紧走上去抱过晴奈哄她,她已经一岁多了,柔软的黑发扎成了两个小辫,一看到她,所有阴霾都一扫而空。 噩耗接踵而来,连缘一看到晴奈天使般的笑颜,也舒缓了些眉眼。 当我在夜里醒来时,旁边的被褥已经没了温度。 我起身,看到缘一坐在旁边,手里握着那笛子。 我的心纠到了一起。 我凑过去抱住了他的背,柔声说:“你不要太难过。严胜大人只是太累了,受伤后被鬼舞辻无惨利用……” “我知道,”他说,“哥哥他真的很累……现在,还是以前,都是那么地拼命……” 他顿了顿,转过头跟我说:“你知道吗?” 我说:“什么?” “我不如哥哥,我只会打架。” 我无声看着他,他沉默看着我。摇曳的烛光中,他的表情好像无辜而茫然的孩子。我们的眼睛对视着,直至他伸出手,摸着我头顶的发旋。 “不要再悲伤了……这样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缘一了解,所以缘一不想让萤再体验悲伤。” “萤不用担心,”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开始恨着布料为什么能够被泪水轻易濡湿,这泪水为何如此滚烫,烫伤了我, “无论怎样,我想我都可以承受。” 第二十五章 尽管月柱叛变的消息像一片浓重的乌云笼罩着人们的心,尽管彷徨和猜疑暗自生长,该来的战争依然在靠近。 炎柱和风柱已经带领到达了丰岛、江东、荒川,他们准备以网的态势包围江户,对日本最繁华的城市进行一次鬼的大围剿。因鬼与无惨心灵相通,战令一下,只能一鼓作气全部消灭。 一天晚上我走进产屋敷驻地的和室,偶然间听到里面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我站在门口犹豫着,隐约听到“炎柱”、“埋伏”的字眼,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门口是谁?”我听到一个不熟悉的声音喊道。 已退的水柱走了出来。 我打量了他一阵,然后说:“不知道您和主公在谈论要事,我先告辞。” 他意味深长地笑着说:“日柱夫人也来听听吧。” 我进去,坐下。 原来炎柱的信使已经失信两天了,前方的战绩已经不可得知,为了稳定军心,这件事目前只有产屋敷家主和水柱知道。 年幼的产屋敷家主摇摇头,又皱着眉说:“我们现在需要一个身份隐蔽的人去送信,遣谁去才好呢?” 我的脑中突然滋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不禁喊道:“我去!” 主公和水柱震惊地看着我,水柱轻轻地笑出来: “日柱夫人居然会去帮炎柱吗?” “这怎么可以!”主公站了起来,“日柱夫人连刀都没握过,遇上了鬼,如何自保?” “我的血,比较特别,”我淡淡地说,“连鬼舞辻无惨,都无法伤害我。” “不行,不行,”主公连连摇头,“万一有闪失,我无法给日柱一个交代。” “我保证,不会有闪失的,”我说,“缘一……日柱不会怪罪的,说我偷跑了便是。” “绝对不行,”主公还在坚持。然后水柱却轻轻笑起来, “就让她去吧,炎柱会保护好她的。”他对主公说。 主公愣在了那里。 下山时,我又遇到了那个人。 我想应该是偶遇,他还是一袭风雅的白色羽织,在风中飘着,露出了黑色的死霸装,面容依然俊秀,深蓝的头发低低地束在脑后,冰蓝色的眼睛没有一丝波澜。似乎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出头的年纪。 我一身素衣,干净地不像一个即将上战场的人。他看见了我,怔了怔,下一秒瞬步来到我身前。 “……安好?”他沉默了很久,憋出了这样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 “我很好,孩子也很好。你呢?”我答道。 “……还好。”他僵硬了一下,说。 “谢谢你。” “谢我什么?” “我的孩子。还有你来送我。” 细碎的往事突然涌上我的心头,我记得在浪漫的横滨,第一句正式和他说的话,也只是“谢谢。”同样的几个发音,同样需要抑制的感情。原来走了一大圈,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命运跟我开了一生的玩笑。 “……”他沉默。 我们沉默地站立着,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直到萧瑟的秋风又吹了起来,我被披着的发阻碍了看他的视线,才想起要走了。 我用所有的目光和所有的记忆看着他,记住他,对他说:“我要走了。” 他说:“好。” 他又说:“天气凉了,你要多穿些。” 我说:“你穿的也不多。” 他说:“我已经是死去的人。” 我凄凄地笑了,用所有的力气扬起嘴角,说: “义勇、君……有件事,我想问你……” “你问吧。”他说。 “如果我死了……能够让你魂葬我吗?” 他的眉头皱到了一起,轻轻地说了一句话,然后消失在我面前,仿佛被秋风卷走了般。可他的话语,仍然停留在我的耳边。 他说:“现在不行……我会陪你一起老去的。” 我听到了等待了几十年的告白。 江户已经快入冬了。 我怀里揣着那封信,在太阳落下之前千辛万苦找到了鬼杀队的对接人,他的脸色有些奇怪。 我拿出了信,对他说:“我要见炎柱。” “炎柱大人现在不见任何人。”他漠然地说。 我看着他,仍然站在原地。 “你走吧,炎柱大人不会见任何一个人。”他重复了一遍。 我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直到他转身,我割开了手臂,在他闻到血腥味惊讶地回头时我按住他的头,把血灌进了他的喉咙。 “带我去见炎柱。”我淡淡地对挣扎着鬼化的人下了第一个命令。 奇怪的是,这里驻守的人异常地少,一路走进庭院,我竟看不到第二个人。 到了炎柱房间门口,我淡淡地说: “你可以去死了。” 鬼化的男人头颅应声炸裂,画面太过残忍,我不禁闭上了眼睛,在他的身体消散之际,我看到他分开的手指指着我,说: “炎柱……不想看到你……” 直到他的身体消散在冷冽的寒风中,我带着微微冻僵的身体走进了房间,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和剧烈的咳嗽声。 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直到我推开屏风走进了他,冷不丁和他的视线撞上了。 “冈田……姐、姐姐?” 椿寿郎躺在床上,好像很惊讶我的到来。他看起来意外地憔悴。鬼杀队的和服整齐地叠放在一边,房间里点了些柴火,锅里还煮了些草药。 “怎么回事?”我皱眉,无数的疑问堆积在了心头,我走进看他,他突然转过身子,背对着我。 我走到他的榻边,闻到了各种草药混合的香气。 “……姐姐不必担心,我们后方被鬼偷袭,我已让其他同伴去和风柱回合了,我休息一会便会出发。”他说。 “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真的?” “真的。” “主公也来了。”我轻轻地说。 “!?什么——”他惊讶地想要起身,我掰过他的身子,看到了他的前半身—— 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的额头上长了一块大而蠕动着的肿瘤,眉眼已经歪斜,他的嘴角抽搐着,不停流着口水,他惊讶地瞪大了歪斜眼睛,却说不出一个音节。 我忽然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把所有猎鬼人都遣散,闭门不见任何人,特别是我。 为什么他的房间里都是草药味。 他比别人更害怕倒下,可倒下的第一个就是他。 他中了无惨的毒。 “姐、姐姐!不要……看我!”他咬牙切齿艰难地说着,发作起来一把推开了我, “椿寿郎……你别动!你不要怕,我求求你……”我的心痛得无法呼吸,仿佛他的痛苦双倍施加到了我的身上, “不要看我!不要……看到我这个样子……”他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我恍惚地想到,这好像是我第二次看到他流泪了。 我想要扶起他,结果他绝望地坐了起来,捂着脸像个小孩子般哭了出来。 他哭得很大声,像我小时候拿不到心爱玩具的同伴,仿佛失去了全世界一样地哭着。我冲上去想要抱住他—— “滚!你滚!不要靠近我!我已经、已经……” 他背对着我,却一把推了开我。他的力气很大,我一个踉跄,几乎摔倒了地上,可等我坐稳,我又流着泪走上去抱住他。 “椿寿郎……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的……会好起来的……你不会死的……”我紧紧地抱着他,他孩子气地在我怀里放弃了挣扎,想要把所有的悲伤都倾泻出来。他死死地咬住了我的手臂,可手臂上的疼都远远不止我心中的疼。 “会好起来……我却不会好起来了……无惨不会放过我,老天也不会放过我……” 我看着手臂上的快出血的牙龈,脑海里闪过一个疯狂的想法,也许这样,椿寿郎能活下来。 我拿出随身的匕首,准备在手臂上再划一道口子,对,只要这样…… 一只颤抖着的手紧紧握住了拿着匕首的手腕。 “姐姐……你要做什么?”他怔怔地看着我马上要自伤的行为。 “椿寿郎,你……不要再想太多,喝下我的血,你就可以活下去……”我急切地说。 他呆住,手却一刻也没有松开:“姐姐,你是什么意思?” 我抿唇,说:“喝下我的血,你就能变成鬼,你的身体都会好起来。”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复杂,他重重地摇头: “如果是这样才能活下去……那我宁愿作为鬼杀队员,光荣地牺牲。” 夜深了。 “冷。”椿寿郎突然说。 我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挣扎,直到刚才他悠悠转醒。 我的心钻心的疼,我用力搓着他冰冷的手,他仍然深深地看着我,说: “姐姐,我冷。” 我含着满眼的泪水,颤抖的声音说着:“我可以抱住你吗?” 他并没有回答我,亦或者他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他虚弱地第三次说: “姐姐,我很冷。” 我紧紧地抱住了他,伏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跳很轻,很慢,我几乎感受不到他往日热情奔腾的血液。他的身体冷得如同一个冰块。我用尽所有力气抱紧他,他变得瘦了,瘦到骨头都硌到了我的心里。 他躺在床上,一直那样看着我哭的稀里哗啦,不停地抹着一把鼻涕一把泪。 后来,他的脸色突然红润了起来,恢复了些神采和力气,脸上甚至有了健康的神情,便时不时把我散落的发拨到耳后。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到底迷恋姐姐什么。”他看着我,突然轻轻地说。 我已经哭得无法作声。 “姐姐很美,可我从小到大跟随父亲见过无数美丽的女子,姐姐唱歌很好听,可也没到让人离开你的歌声就活不下去的地步。我一直在想,我到底迷恋你什么呢?” 我低声哭泣着,答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我一直梦到,在爱知第一次见到你,明明是我们早已设好的圈套,可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和我遇到的所有女子,是不一样的。那一刻我便告诉自己,除了你,我此生不娶。” 我低头,不发一言。 “那时你已经嫁人了,但你却不爱你的丈夫,一直那样不快乐。我试过忘记你,试过关注其他的女子,可我却始终摆脱不了有你的梦境,现在……我已经不想再尝试了。”他喃喃。 “我只想知道,姐姐心里的那个人……是月柱、还是鬼杀队的人,到底是谁呢……” 我们无言地对峙着,直到门被推开,缘一带着风冲了进来。 他看到回光返照后神采奕奕的椿寿郎和满是泪痕的我,松了一口气,说:“炎柱派的信使被鬼杀了,幸好鎹鸦飞到了我这里。” 我苦笑:“炎柱失踪,鬼舞辻无惨当然不会放过这一片的猎鬼人。” 他不再说话,看着椿寿郎,脸上闪过一丝痛楚。紧接着,他的口气突然坏坏地调侃起来。 “炎柱大人不行呀,”他笑着说,“缘一还在等你跟我‘决一死战’呢。” 听到“决一死战”这个词,椿寿郎呛着了,脸上一红,后来又瞪着他,轻轻地说: “下辈子吧。” 缘一笑容消失,他正色道:“那年在横滨,你……” “一会儿我去了,你打回来便是了,算我看走了眼。”他制止了缘一接下来的话。 我疑惑地看着他俩,记忆中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很好,炎柱也经常在队里公然跟日柱抬杠,可眼前,缘一却像哥哥一样逗着椿寿郎。 “那件事,”椿寿郎轻叹,“只能对不起你了。” “不要说对不起,等你恢复了再向我证明。” 我好奇地问道:“什么事呀?” 没想到这俩人像兄弟一样异口同声地转头对我说: “男人的事,姐姐(萤)不要乱问。” 实在是太罕见了,如果其他柱看见了,肯定会惊叹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炎柱和日柱居然相处得如此和谐。椿寿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的呼吸变得时急时缓,我看出来他在竭力克制住自己的痛苦,然后对缘一说: “即使我走了,你也要想办法克服斑纹,好好活下来,照顾好姐姐。” “我不要想办法,我要你活下来,向我证明谁才是最照顾萤的男人。炎柱大人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吗?” 缘一的问题没有回答。椿寿郎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稳稳地睡着了。 “椿寿郎?”我伸出手扯了扯他,椿寿郎没有动,也没有再笑出来。 一直压抑的眼泪终于决堤,我紧紧地抱住了缘一。 淡淡的月光洒在了他的身上,仿佛披上了一身天使的盛装。 “好吧,”我听到缘一叹了口气,轻轻地说,“等到了那边,再找你算账。” 江户的围剿很成功,损失也很惨重。我回了一趟鬼杀队,把这个消息带给了年幼的主公和留守队员们。 逝者不可追,只有活下来的人们,才能决定一切。 为什么我,不能改变这一出出正在上演的悲剧。 已退的炎柱父亲将椿寿郎的绝笔信打开,看到一半便放声大哭,倒在地上不起。 年轻的产屋敷家主也恍惚起来,一些已退的柱们守在他的身边,也流着眼泪。永子抱着年幼无知的景寿郎静静地站在一旁,无悲无喜。 我走到她身边,试图说些安慰她的话,结果发现她并没有哭,她的脸上很平静。 “椿寿郎的最后一面……你见到了吗?”她轻轻地问。 我犹豫地点点头。对她说,不要生他的气了。 她叹了口气,说:“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一下子不知道从何说起,我拉住她的手,对她说了声抱歉。 “你不必道歉,”她说,“那是他的选择,就算死了,他也没有得到你,不是吗?” 我怔了怔,但还是咬着牙说:“他曾经在烟花之地流连过一段时间,也许……” “我知道,”她轻轻地说,“他不爱我,就算他伤害了我,那些伤害的,无论怎样都弥补不过来。他受到的苦,是他的事情,难道我……就要为这些高兴吗?” 她的眼睛不诚实地红了。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他已经无可救药了。 “因为无法原谅,所以才要饶恕,”永子抱着景寿郎,无悲无喜地看着我说,“饶恕他,便饶恕了自己。这世间充满了苦难,如果不懂得饶恕,又怎么能活过那么多年呢?” 我愣在那里,那一刻,仿佛她才是那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女性,我才是那个墨守陈规的古典女子。 永子说的对,因为有无法原谅的东西,所以人们才需要饶恕。 我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和景寿郎天真无邪的脸,一时间竟忍不住流下了泪来。 椿寿郎的葬礼办得简单而悲怆。晚上,我慢慢走到主公亲手为他立的墓碑旁,看到几个鬼杀队员正在旁边悄悄地点着香烛,看到我来,一脸无措地看着我。 我摆摆手,淡淡地吩咐他们多烧些纸钱。 两天之后,江户城的血战已经接近了尾声。 用两败俱伤这个词来形容这场战斗再适合不过,缘一带领的队伍马上就要攻击到无惨的大本营。 我一定要去看他。 我在渡头亲了亲前来送别的晴奈的脸,和阿步道别。 “晴奈……妈妈是个失职的妈妈,是个不称职的妻子……你以后,一定不能像我这样,要好好地对父亲,对大伯,对继国家的每一个人……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好好爱人,好好幸福……” 阿步平静地站在岸边看着我,那一刻我竟觉得她也有些老了。 “夫人,”她斟酌了一会,说:“请对严胜大人手下留情。” 我点了点头,说好。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夫人”她说,“现在,夫人要走了,也应让夫人知道。” “我知道,夫人一直对缘一大人……很内疚,认为对不起他,可是你知道吗,缘一大人一直都知道。” “知道什么……”我不可置信地说。 “我告诉了缘一大人,他在横滨时找过那个男人,”她平静地说,“我那个时候为缘一大人感到生气,又不愿你去找别人,我就选择告诉缘一大人。他第二天晚上去拜访了那个男人,可是看到缘一大人沉默着带我离开,一脸笑容地对你说‘回来了’时,我竟然原谅了你。”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提起这些事情,我甚至以为江户的那个男人是缘一大人默许的,就连严胜大人用那样的眼神看你时……我也不想再泄露这个秘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我含着泪问。 “因为阿步不想看到夫人背负着这份内疚。现在你要走了,我便告诉你,夫人可以不必内疚了,你如果想去那个男人那里,就去吧。”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我走到她身边,她伸出了一只手,我便握住了那只手,紧紧地贴在我流着泪水的脸上。 “阿步,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我轻声说。 “你说吧。” “我不会去他那里,我会回到缘一身边。几百年后,人们会记住他,记住他怎样为了和平燃尽生命,人们会记住他是最伟大的水柱。他的生命干净得像最甘甜的泉水,没有任何污点。他会孤独地死去,他不会和日柱的妻子私奔,我不会去找他,我原以为可以改变他悲惨的未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无法改变。” “……夫人,到底是谁呢?”她恍然隔世地问我。 “我到底是谁呢?”我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迷茫又难过,“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也许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也许我只是太阳的影子,没有了太阳,我便消失了。” 她复杂地看了我很久,后来轻轻地说:“你走吧,我会照顾好晴奈的。” 我松开了她的手,孑然一身地走上甲板,留给她一个沉默的背影。 再见了。我在心里默念。 雨滴渐渐落下,是谁不能流,是谁来不及流的眼泪呢? 天阴沉沉地,萧瑟的秋风中我抱住了自己,突然开始想念大阪的夏天。 那个记忆中的夏天,天那么蓝,太阳那么温暖,我和缘一牵着手走过泥泞的山路,天高地厚只剩下彼此依靠。 下一个夏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又会在哪里呢? ※※※※※※※※※※※※※※※※※※※※ 下一章战国篇结局。 第二十六章 又是熟悉的江户,如今沾染了血的味道,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我像一个待宰的羔羊在江户城里走着,路过了自己的家,路过了斋藤家,路过了已经关门的医馆,路过了很多熟悉的地方。我割开了自己的手指,我知道,一定会有人、有鬼来找我。 直到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的雾里,接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她穿着满是繁花的和服,头发低低地盘起,她如猫般的鬼化眼眸深深地打量着我,她走到了我面前,却没有发起一个攻击。 “我叫珠世,是鬼”她说,“你不要害怕,鬼舞辻无惨已经将他的记忆分享给我了,他现在也无暇管我。” 我细细地打量着她,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珠世, “你来找我何事?”我好奇地问。 我告诉她,我是来杀死鬼舞辻无惨的。 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却没说什么,垂下了头。 “怎么了?”我注意到她的不自然,“我只是一个人类,难道你不愿意和我相处吗?” “不是不愿意,”她轻轻地说,“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她告诉我,她跟了无惨上百年,我是第一个无惨无法下杀手的人类,她一直很好奇,我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和生前的无惨见过。 我淡淡地说:“……杀不死,又有什么关系呢?人一旦变成了鬼,什么事都会成空,不是吗?” “不是的,”她摇头,“有些事情,即便死去了也会耿耿于怀。” 她看着我,若有所思地说: “真好,”她低低地叹声,“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呢,”我苦笑,“我放弃了我的一切。” 我告诉她,我是来杀死无惨的。 她由衷地说:“亲手放弃一切,和亲手毁掉一切,是不一样的。” “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什么了,”我低声说,“我已经活够了。” 她说:“你想做的事情,是不可能完成的。” “不是不可能的,”我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对她说,“只要用大剂量的紫藤花毒注射进他的快速衰老的身体里面,就可以抑制他的分裂,缘一再将他灭杀,到天亮了,到时候我们把他绑到阳光底下,他就会死。” 她愕然地看了我很久,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摇头: “这恐怕是我跟在无惨身边听到的最荒唐的话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想相信你呢?” “因为我相信着你,所以才会带你说这些话,”我告诉她,“尽管你觉得会很荒唐,但是天涯海角,我只相信你。” 她没有再说话。 “而且,珠世,”我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告诉她,“如果我这次无法成功,你也一定要坚持下去,在几百年之后的未来,你还可以一直不老,还可以活很久,可以将这个计划延续下去……” 她疑惑地看了我好久,终于笑了起来: “好,我相信你。” 我按照珠世的提示在江户城里行走着,夜里的江户城点亮着盏盏纸灯,泛黄的烛光却温暖不进我的心里,偌大的城市恍若迷宫一般,我慌不择路地跑了起来,只记得,向西跑,无惨在距离太阳最远的西边。 可,哪里是西? 四处已没有能让我分清东南西北的事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月亮躲到了浓浓的雾里面,突然我感受到鬼的气息,连忙拉开最近的一家纸门躲了进去。 混乱中响起了鬼的叫声:“无惨大人命令:活捉日柱夫人,赏千人食!献她的头,赏百人食!”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无惨这么恨我?还是想死前拉我垫背? 等他们走远,我继续往前跑着,幸好我穿的不是鬼杀队的衣服,浓雾遮住了我的身影,始终没有鬼发现我。 当我的腿快要断掉时,我终于闻到了无惨的气息,刚想停下来休息时,我感受到一阵剑锋朝我刺了过来—— 我连忙扑下,抬头,便看见一把熟悉的剑从我身上穿过。 下一秒,我便和那个男人对视了…… 准确的说是,他的六只眼睛看着我。 没想到当初那个忌惮杀戮的人,如今却带着死亡的气息看着我。 我喊他的名字,他没有回应。我喊“黑死牟”,他也没有回应。我拼命躲避着他招招狠戾的攻击,他浑然不觉,只是不停地挥舞着剑。 我怀疑他被无惨控制住了心智,可我却不知道如何解开控制,他的剑刺入了旁边的一棵大树,那树摇摇欲坠,一咬牙,我跑了过去,他追了过来,我几步冲了过去,下一秒那树倒在了我后面。 我不敢回头看,往前跑着,所幸在江户住过一段时间,也许他被大树砸中了,我钻进了一个大户人家围墙旁的孔洞,靠着墙瘫坐着。 直到我一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了,我想这或许是我一生最狼狈的一幕,我抬头看着月亮,心想那人一点也不似月亮般温柔。 可我高兴得太早了。 在我眨眼的一个瞬间,一个人影从天上落了下来,紧接着,我的胸膛被毫不留情地刺穿—— 疼,是真的疼。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很喜欢看武侠剧,一阵刀光剑影后,总会有一个人落败倒下,捂着胸口吐血,然后退出这舞台,那时我想,这演员演得也太逼真了,真的把那疼痛演活了。 现在我想,那个演员演技一点也不好,连疼痛的十分之一都没有表露出来。 撕心裂肺的疼,我的衣服开始渗血,他的剑还未□□,我反胃地吐出一口血,抬头看他。 却发现他怔怔地,看着我,看着刺穿我的剑,接着,他的手开始颤抖,他的身体也开始颤抖,仿佛经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他轻声说: “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强忍着疼痛,说:“如你所见……你杀死了我,严胜大人。” “不、不是我……!”他像握住烫手山芋般松开了剑,整个人陷入极大的混乱之中,“我只记得,上一秒我还在无惨大人那里接受命令——” “不是无惨,也不是任何人,”我深深地看着他,一字一字说出最残忍的话语,“这把剑,是你亲手刺进来的。”我的心突然轻飘飘地,仿佛这样说能够将我心中的痛苦和恨意,施加到他身上。 他开始看着自己沾血的手,然后大叫,他的声音很凄冽,仿佛被全世界背叛了一样,我想,他一定能把那个战败的人演活。 直到我又咳出了一口血,他才冷静下来,无措地把我抱紧他的怀里,低声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我、我……不……” 一滴眼泪落到了我的脸上,居然是滚烫的,我看着他的眼泪从琉璃般的眼眸里滴落。 “一切都晚了,”我淡淡地说,“一切都晚了。”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严胜大人?” 在我感觉到自己生命力正在急剧消逝的时间里,他沉寂了下来,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向我叙述着他发生的一切,在他的故事里,永远少不了一个人的背影。 “像缘一这种……根本不该降生在这个世上的人……存在,只会颠覆这个世界的常理。” “现在的他,让我越来越感觉到……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实力与品行都无懈可击的完人。他无论对谁,都愿意将剑技和呼吸法倾囊相授,但猎鬼人中能达到与他相同高度的人……一个也没有……” “很快就连我的身上,也出现了与缘一十分相似的斑纹,不管我怎样勤加锻炼,也追赶不上缘一,而且……我也没有未来,没有时间去追赶缘一了……” 我忍住胸膛传来的阵阵疼痛感,说:“所以……你找上了无惨……” 他摇了摇头,说:“是无惨大人找到了我,他说……只要变成鬼,就能永远活下去,我一直在心底所期望的事情终于成真了,从今往后……我将摆脱一切束缚自己的枷锁……” 我躺在他的怀里,感受到身体的感觉越来越奇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新生。这种感觉一定不是快死了,难道是…… 我低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割开了自己的手臂,献血顺着插入我胸膛的剑身流到了我的伤口上—— “继国严胜!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惊怒,想要起身挣扎却被他用毋庸置疑的力道按住了。 “萤,你不知道。”他说。 “不知道什么?”我问。 “你在我心中……一直是最美好的女子。”他顿了顿,收回了剑,“即使是这样……我们之间最美好的结局,不是死在一起,而是永远在一起。” 我突然有些哽咽,我想告诉他,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一切都是错误的选择。 可是我的心却动摇了,也许是我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不忍心再伤害任何一份感情。 我伸手,摸住了他冰凉的手,依靠在他的胸前,安静地听着他平静的心跳声,他有一些迟疑,但终于好像明白了什么,缓缓将另一只手贴在我的脸上。 我们依偎地坐了很久,我细细地端详着他的脸庞,直到他的表情越来越柔和,越来越欣喜,放下了最后一丝防备时,我的指甲骤然变长,刺进了他紧握着我的手背。 “!萤?”他一惊,想要挣开手,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我从他的怀里挣脱,拔出了胸膛中的剑,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之后,一个东西从我的怀里掉了出来,滚到了地上。 是武山给我的纽扣,外壳已经被剑击碎了,我拾起了它,轻柔地拭去了上面的灰尘,准备离开。 “严胜大人,你中了我的血鬼术,”我说,“谢谢你的好意,我要走了。” “血鬼术?你明明是人。”他怔愣着说. “鬼舞辻无惨没有对你说过,有的人也可以使用血鬼术。”我淡淡地跟他道别。 “……”,他好像用力挣扎着,发现无济于事,深深地看着我。 “你要走了吗?”他的表情宛如梦醒。 “再不走就要被你永远留在这儿了,该走的,还是要走。”我居然微微地笑了起来。 他抬眼看着空中飘落的雪花,落寞地说: “我们……到底错过了多少……” 我没有回答他。 “还会再见吗?”他轻轻地问道。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想,不会了。” “可是我一直觉得,我们还会再见的,”他轻叹,“我们……三个人之间,不会这样就结束了。” “……除了缘一,还有什么阻挡着我们吗?” “有,”我坚定着说,“还有责任,还有命运。” 我看着黑夜里的漫天飘雪,轻轻地在雪地上留下脚印,一边走着,一边说着。 “这一辈子,我来过,我见过,爱过,得到过爱,已经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萤……”他在身后最后一次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他,发现他凄凄地笑了出来,他用可怖的六只眼睛看着我,说: “最后……为我做件事……可好?” 我垂下眼点头,不再看他。 “上一次你对我说,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现在你要走了,能不能再告诉我一次……我的未来?” 未来吗? 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急剧的变化,我感受到我的脸不再年轻,身体正在衰老,也许是变成了鬼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消耗了生命治好伤口。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 “你死于四百年后。” 他倒吸了一口气,仍是沉默着,等着我说下去。 “你死于自己的刀下,死的时候,妻离子散,你的后代也被你腰斩。你一个人孤独地死去,直到死也没有超越缘一,也没有看清你的心……” “我说完了,你还有要问的吗?” 我感受到他失神地看着我,然后慢慢地问道: “那个时候,你在哪里呢?” 我克制住想要转身看看他的念头,可是最后一次,我回头,看清了他的脸,看到他惊愕地看着我,看到他一头沾雪的发,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直到我走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才让雪风把我的真相带到了他的身边。 “那个时候,没有我。” ——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缘一。 当我感受到无惨的气息近在眼前,仅仅一堵墙后就是他罪恶的存在,我却没有勇气再上前。 我曾在路过的小溪边看到了自己的脸,它变得丑陋不堪,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般充满了斑和褶皱,与此替代的是,我胸前的被刺穿的伤口恢复如初。可现在的我一点也不美丽,一点也配不上缘一,我攥紧了手心的匕首,上面涂满了紫藤花毒,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 我无暇多想,准备翻过墙去,突然一个身体撞到了墙上,力气竟大到墙壁轰然倒塌—— 瓦砖落地扬起了呛人的灰烟,我老迈而脆弱的嗓子忍不住咳嗽起来,索性我的声音是年轻的,等灰烟散去,我震惊地看到缘一倒在了我身边,他的衣服上满是血污,脸上多了好几道伤痕,陷入了昏迷。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好多画面—— 年幼的牵起我的手说着“我们一起”的缘一。 京都一边做我的模特一边看着温柔我的缘一。 没有仪式的新婚之夜中脸红着抱紧我的缘一。 须津川上一边揽着我陪我找着启明星的缘一。 富士山下拉着我仓皇从鬼的攻击逃跑的缘一。 为了消除世间战火坚定拔出了日轮刀的缘一。 为了我的执念在横滨温柔地沉默一年的缘一。 为了保护我血战最终选拔十一天才回的缘一。 横滨地震之后不知所措地喜迎新生命的缘一。 为了我十四岁说的一句去江户而赶路的缘一。 为了我改变了很多很多尝尽人间烟火的缘一。 为了我的安稳生活与鬼舞辻无惨对峙的缘一。 为了我吃哥哥的飞醋背负起所有痛苦的缘一。 默默承受所有却无法阻止哥哥去赴险的缘一。 放弃天下只为拥有那一方小家而停留的缘一。 为了让我开心带我去山上江边看风景的缘一。 因为捉鬼差点错失我和晴奈内疚绝望的缘一。 一边忙于队里事务一边哄着晴奈和我的缘一。 为了报仇放弃安稳生活只为我们安好的缘一。 主公和椿寿郎去世之后便背负起所有的缘一。 哥哥叛变忍受兄弟相对无言刀刃相向的缘一。 笑着的,沉默的,生气的,悲伤的,守护着的,默默接受我所有秘密的缘一。 “……山之为山,江之为江,它们又为了什么呢?” 那一刻,我听到了自己理智断线的声音,紧接着,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头一次如此狠厉,如此愤怒,如此仇恨—— “无惨!我要你死!!!!!!!!!” ※※※※※※※※※※※※※※※※※※※※ 感情收不住,还要一章。 尾声 我从没有想过,和无惨的决战,会是这个样子。 我没有练过剑法,格斗知识也差得一塌糊涂,此刻我更像一个护犊的母狮子,双手颤抖地握着涂满紫藤花毒的匕首向无惨刺去。 他的表情从疑惑到轻蔑再到惊恐。他轻巧地躲开了我毫无章法的攻击,每次想发动血鬼术瞳孔都会瑟缩一下,像是被谁控制了一样。 我看到自己的白发与飘荡的大雪融为一体,身体在一点一点地腐朽,他无措地躲避着,瞪大了眼睛,疯狂地说道: “为什么!黑死牟居然没解决掉你?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如此的——” 我听到自己大叫着,再数十次都没有刺到他的身体,我把无惨扑倒了在了雪地上,直起身子高高扬起了手臂,就被他用力握住了。 “鬼舞辻无惨!你居然把缘一……”我死死挣扎着,狠狠地瞪着他,努力不让自己心疼的泪水流下来。 我看到他黑色镌着金纹的和服被我用力扯开,露出了没有血色的皮肤。那一刻我真的想看看,这副虚假的皮囊之下,是否存在七颗不会疼的心脏。 “你冷静一点!他没死!”他大声吼道。 缘一……没死? 我脑中一片空茫,我回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珠世抚起了缘一在一旁,缘一低头大口地喘着气,又拿起了他的火焰般颜色的日轮刀。 我像快要溺海的人突然够到了求生的浮木,一下子丧失了力气,跌坐到了地上,忍不住哭起来。 我是一个懦弱的女子,记忆中的缘一,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值得安心的存在,可这一次,他为什么伤得这么深? “哼……”无惨冷笑着坐了起来,蛇般的红眸盯着我,嘴里吐出了残酷的信子: “继国缘一还真是脆弱,”他的笑容里找不到一点惶恐和愧疚,“我只是透露了一些你的秘密,他的表现竟像个惊弓之鸟……” 我心中一凛,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一字一句地问他:“你说了什么?” 他狞笑,突然伸手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力气大到要捏碎。 “我告诉他,他的妻子身上流着我的血,而你,只是一个不怕阳光的厉鬼,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那一刻我眼前浮现出了缘一的脸:无数道血痕,身上一道又一道破碎的裂口,我心痛到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困难。 “竟然还喊着那么可笑的话……”他又说。 “缘一……喊了……什么?”我艰难地问。 “他说,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只是他的妻子。” 泪水瞬间漫上了我的眼眶,我感受到自己快要被勒死了,我甚至觉得不敢面对缘一,干脆死了算了。 忽然无惨手一松,他往后仰去,一把耀眼的日轮刀划过刚刚他脖子的位置。我倒了下来,一只温暖的大手接住了我。 在漫天飞雪中,我看到缘一转动手腕将日轮刀抵在了无惨的脖子上,低下头,仿佛用了一生的温柔对我说: “夫人,缘一来迟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那一刻我竟像个少女一样脸红了起来。我突然想起自己衰老的面容,我伸手遮住了自己的脸,闷闷地说: “不要看……” 缘一握住了我遮住脸的手,温和地说: “缘一都知道。” ——无惨该死,但即便是死也无法洗清他犯下的罪孽。 也许,死只是最便宜他的一种做法。 在他死之前,我要让他百千倍地偿还缘一所受的痛苦。 我把那象征痛苦的匕首递给了缘一,对他说: “用这个,才能真正把无惨杀死。” 他说:“好。” 在我人生的最后一个冬天,我第一次看到了完整的日之呼吸十三式。我第一次想到,为了水柱来到这个世界的我,竟与漫画中随意一瞥的男人相伴了一生。 一之型 圆舞 二之型 碧罗天 三之型 烈日红镜 四之型 幻日虹 五之型 火车 六之型 灼骨炎阳 七之型 阳华突 八之型 飞轮阳炎 九之型 斜阳转身 十之型 辉辉恩光 十一之型 日晕之龙·头舞 十二之型 炎舞 ——十三之型 周而复始 生生不息 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能欣赏着世界上最美的舞蹈的观众,坐在大雪纷飞的月夜里,看着眼前风华绝代的男人挥舞着与日同辉的赫刀,他仿佛不是在斩鬼,而是在像我表达他绵绵不绝的告白。恍惚间,天地只剩我们二人,与月同辉。 明月何皎皎,照我相思人。 在又一次循环结束,他将匕首趁其不备地刺进了无惨的身体里,紫藤花之毒很快渗透进了他的四肢百骸,我看到他跌坐到了地上,绝望地看着缘一,珠世也呆在了一旁,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强忍着激动,我甚至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无惨的脸因为无法再生变成了红黑色,他突然咬碎了自己的牙齿,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死死地盯着他,缘一上前,却发现他突然像中毒了一样跪倒在了地上,再起不能。 “怎么回事、怎么、怎么可能……!为什么自爆不了!” 一阵难以置信的感觉席卷了我的胸膛,突然,我欣喜若狂,甚至感受到了解脱—— 我改变了他几百年后的命运。 我改变了未来。 我和缘一,打败了无惨…… 无惨抽搐着倒在了地上,嘴里吐出了一大口血,便失去了生息。 珠世冲了过去,我看到她的嘴角不可置信地扬了起来。 雪渐渐停住了。 月色变得很淡,天地间剩下一片白茫茫,世界仿佛被雪冲洗了般干净纯洁。 我倒在了缘一到怀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和疲惫,几十年从未感受到的病痛在一瞬间让我呼吸困难。我感受到头疼和眩晕,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可是此刻我却十分幸福。 一种带着爱老去的、安稳的幸福。 缘一抱着我,我们在大雪纷飞的夜里依偎着,他怀里的温度却阻止不了我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冷,他不停掉落的眼泪也不能温暖我分毫。 “第一次见到脏兮兮的夫君,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我虚弱地说,“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是过了很多年了,”他轻声说,“那一年,你才到我胸口。” “现在你应该快认不出我来了,”我努力扯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我已经变成老婆婆了,已经忘了自己多少岁了……而夫君,才二十五岁。” 他沉默着看我,岁月带走了我的美丽,而我,终于还是要被时间带走。 “天晚了,”我听到他说, “我们回家。” 他说完这句话,我感觉怀里的那颗破碎的纽扣开始发热,似乎要燃烧我所有的生命。 突然,我感觉时间到了。我抬起头,褶皱而枯槁的手抚上了他年轻的脸,温柔地端详着他的脸庞,接着用手轻轻抚摸着他额前的黑发。 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银发,用缱绻而悲伤的眼睛看着我,眼里闪着泪光。 “夫君,是不是看起来很老了?是不是不好看了?”我娇嗔地问他。 最后一眼里的他,嘴角扬起了,用尽了一生的羞涩而温柔。他安详地看着我,给了我一个满足而幸福地笑。 “萤,你永远是我一生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我安稳地闭上了眼睛,我想,我的笑容一定是安详而幸福的。手臂脱力地垂下,我扯下了他额间的第一缕白发。 是啊,该回家了。 人不可能两次都踏入同样的一条河流。 而幸福,那是永远值得人们生生不息去追求的事。 后记·歌 歌的一生,见过三次继国缘一。 第一次见到继国缘一,她才十四岁。家人都因为疫病死去,她站在水田边,想从水田里舀些蝌蚪回去养。 天黑时,她又不忍心,把它们放了回去。 “你不想带他们回去了吗?” 是谁?她仰起头,看见了比她稍大一点的少年站在田边,好奇地看着她。 “因为要硬生生和自己的父母兄弟们分开,真的太可怜了……” 他沉默了一会,她突然听到他说: “一定要早点回家哦!” “诶?”她疑惑地看着他。 少年温和地笑起来。 “因为,只要好好地活下去,一定会找到家人的哦!” 她惊讶地看着他背起了一些木柴,朝一个方向坚定地跑了过去。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少年叫继国缘一,他和一个叫萤的女孩相依为命。城里的村田叔叔收养了他们,后来那个叫萤的女孩吃了山上的毒果变哑了,她每天都会看到继国缘一上山砍柴,小心翼翼地收好所有的钱币。 “你不累吗?”有一天,她在水田边玩耍碰到了继国缘一,她好奇地问那个少年。 少年的头上有不少汗滴,他毫不在意地擦去流过斑纹的汗,没有阴霾地笑道:“萤能恢复声音,什么事情都不会累的。” 为什么会不累呢……她看着少年渐渐走远。 后来,听说那个叫萤的女孩恢复了声音。 再后来,听说继国缘一和萤结为了夫妻。 最后,她日复一日地在水田里干着活,继国缘一跑到了她这里,对她摆摆手: “我要走了。” “诶?你们要去哪?”她问。 “我准备带萤……我的妻子,回家看看。”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幸福。 她与他道别,看着他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第二次见到缘一,她已经四十岁了。 在他离开不久,她遇到了一个身上带着露水气息的男人,那个男人会听她讲故事,和她聊天,为她吹奏最动听的口琴。 后来,她也有了家人。 她在二十岁时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她的生产过程很艰难,她至今还记得那一天,男人在她身边焦急地踱步,呼唤着她的名字,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继国缘一为什么叫她好好活下去。 她二十七岁那年,那个男人像往常一样上山打猎,遇到了数日的大雨和山洪,再也没有回来。 好在她的儿子健康地长大了,在她三十五岁那年,背起了他父亲的弓箭。 她四十岁那年,像往常一样清晨起床在田边晾晒着衣服,第二次见到了继国缘一,与上次不同的是,他牵着一个约莫豆蔻年纪的小女孩。 他已经四十多岁了,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可与她不同的是,她又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温和与幸福。 缘一与她打招呼,她请他们父女到她家做客。 这个俏丽精致的小女孩叫继国晴奈,是他的女儿,晴奈好奇地打量着她,像初生的小鹿般天真无邪,她想他们的生活一定很安稳幸福。 于是她问起了他的妻。 晴奈一下子蔫了,缘一沉默了一会,怀念地说,他的妻子已经走了十五年了。 她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话题,连忙道歉,可她又说: “我觉得,你们看起来过得很幸福。” 已是人到中年的缘一笑了,他说,他的妻子陪着他一起老去了。 他带着晴奈去了很多他和他的妻子曾经走过的地方,人生短短数十年,蓦然回首,他们居然已走过那么多地方。 “我和晴奈,和她,永远都在一起。”他说。 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放下了,只记得从十四岁时一直沉甸甸地背到了上一刻,才放下。 他们第二天又出发了,去神户。 她的孩子渐渐长大,肩膀变得可靠,在她四十五岁那年娶了个脸蛋圆圆,看起来很有福气的女人。 再后来,就是他们的故事了。 之后数十年的光阴里,她带着孙子和孙女,坐在沧桑不变的田边,轻轻讲述着她年轻时美丽动人的故事。 她说,她曾经没有家,有一个人说,让她等。 她等到了。 最后一次见到缘一,是在他临死的时候。 她已经八十岁了,她的儿子儿媳已经先行她一步去了那边,后来她听说,晴奈走上了她父亲的老路,继国缘一老年在京都定居了下来,在很多年前寄养他和那个叫萤的女子的村田叔叔附近。 她已经快走不动了,但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再去见他一面。 当她的曾孙扶着拄着拐杖的她来到他家时,他头发花白,双眼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他躺在床上,红色的眼眸里一如既往地安详而幸福。 她陪他说了很多话,她发现,他并没有痴呆,他记得很多很多事情,大多数都是与他妻子的回忆。 后来,她看到一个妇人走了进来,那妇人身形矫健,进来时无声无息,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是晴奈。她不禁感叹,晴奈已经这么大了。 可她的眼神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温和而坚定。 后来,她发现晴奈不是一个人进来的。 她看到了一个和缘一年轻时身形很像的青年跟着晴奈走了进来,他带着重重的乌纱笠,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他沉默着走到了缘一的床榻旁,不发一言。 接着他摘下了斗笠,她站在他后面,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到他轻轻地说了一句: “你老了……要去找她了吗……” 她看到从未流泪的缘一,指着那青年,眼睛突然清亮起来,他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接着流下了两行泪水。 “……兄长……”缘一激动而复杂地喊道。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然眼前这个青年,怎么可能是缘一的哥哥呢? 下一秒,她看到那青年紧紧地握住了缘一的手,他低头,颤抖地说: “对不起……这些年,是我错了……我是来送你一程……” 她很清楚,此时此刻,她是一个外人,可她依然深深地感动了。她看到青年抱住了苍老的缘一,缘一抽泣着,说: “兄长,我一直……” “我知道,我都知道……”青年安抚地拍着缘一的背,清冷地声音似乎带了些温度。 “再见了,缘一,我的弟弟,我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看到缘一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般,闭上了眼睛。 晴奈重重地抱住了她,她失去了视线,看不清那青年和缘一的动作,只听到了一声轻叹。 但在她看不到之前,她看到缘一,是笑着走的。 他笑得很安详,很幸福,仿佛只是一个人走得太久,终于到了那个人来接他的车站。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缘一说的一句话—— “萤……一直在陪着我,我已经看到了,她老去的样子……” 京都的风轻轻吹了起来,她头一次觉得很迷惑。 “缘一,”她对着太阳高照的天空,轻轻地问,“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 另一种意义上的he,萤老死在了缘一的怀里,某种意义上他们是看着彼此一起变老的。 缘一喜提李逍遥结局,萤死后晴奈陪着他游山玩水,后来他一个人在京都定居下来,守着和萤的回忆老去。 缘一在晴奈和一哥的陪伴下幸福地死去的,他和一哥之间最后一刻释怀了,多亏了晴奈做的工作,回归手足之情,而不是原著里死于一哥的刀下。 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好多伏笔没有圆,好多情节写得有些粗糙,仓促,虽然遗憾但是我蜜汁满意哈哈哈。 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一下子居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就想到什么说什么吧。 人的一生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一个是富冈义勇,一个是继国缘一。 最后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义勇明白了自己的心,萤得到了义勇的告白,缘一得到了萤的爱,每个人注定得不到所有,抓住自己想要的,便足够了。 我曾经尝试过如何让义勇开窍这个课题,塑造了一个听不懂义言义语的女主,写了一篇和战国时代搭不上干系的《旗袍》,结果发现义勇还是孤生了(叹)。 最喜欢的章节是《千堆雪》。 这篇文一开始是为义勇而开的,最后缘一上位成功(捂脸)。 大正篇是all向,先预警一下。 我没有想过自己能写完战国篇,一切都起源于我在2020年2月16日下午三点钟上托福阅读课的时候,老师随口的一句“多一些不知道为什么的坚持”。 写文这件事情被我抓了放,放了抓,我还是在今年敲起了键盘,也许会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敲了下去。 大正篇还没写我就在想写以后的东西了,想写全职,想写花京院,想写一些不那么完美的故事。 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完,就留到下一个后记里说吧! 第一章 我叫织姬,从小在埼玉长大。 收养我的一家姓富冈,是埼玉郊野有名的暴发户。听茑子姐姐说,父亲从河边捡回我的那天正好是七夕,于是给我取名为织姬。 那天他们正在参加村子里的烟火大会,夏夜里星星和烟花争辉,点亮了静谧的夜空和气氛。他们正坐在河边欣赏璀璨的烟花,我就是在这时躺在一片荷叶里漂到了他们身边。 父亲将我抱了起来,那时我才一岁,姐姐说父亲抱着我向周围乡亲问了好久,都没有人认领我。他们猜想我可能是被遗弃的女孩子,好在我当时真的太可爱了(姐姐言),母亲一下子心软了,便让父亲抱我回了家。 姐姐说,我当时在母亲怀里沉沉地睡着了,怎么逗我都不醒,直到趴在父亲背上三岁的义勇用带着刚含在嘴里口水的食指戳着我的脸颊,我才睁开了黑黑的眼睛。 然后我对着呆呆看着我的富冈义勇,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 富冈茑子是我唯一的姐姐,她有一个弟弟叫富冈义勇,是我未来的丈夫。 当时为了母亲的声誉,他们便对外声称我是从乡下抱回来的义勇的童养媳,实际上,他们对我和亲女儿待遇一模一样。我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对自己一无所知,所幸遇到了富冈一家,我才能好好地长大。 但是富冈义勇,真的是我们家的一大败笔! 他真是逊到家了,从小时候姐姐带我开始,他就一直惹我哭,自己还一脸莫名其妙,不过只要我一哭他就没有办法,弯下腰陪我玩背高高。我看着他偷笑的侧脸,用了三秒钟纠结要不要教训他一下。 然后我就捏上了他的脸。 富冈家世代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典当铺,在我六岁时我就会跟着茑子姐姐和义勇去店里玩哦不对,看店,我经常看到穿着西洋服装梳着背头的绅士牵着身穿蕾丝碎花裙、撑着洋伞的小姐来店里淘古玩,在一对时髦的情侣买入了一只雕刻了银纹的怀表,夸我是可爱的小小姐离开后,我戳了戳旁边正在摆弄算盘的义勇软软的脸颊,激动地说: “呐呐义勇,刚才那个姐姐穿的好漂亮啊,我也想穿那样的洋装!还有她头上戴的礼帽好可爱啊!” 八岁的义勇放下了算盘,他有些疲惫地看着我,我甚至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些沧桑的感觉。 他无奈地说:“母亲给你新买了和服你还没穿。” “那不算!”我狡辩,“我想穿那种裙子!就是会蓬~起来的,好梦幻的感觉!然后跟旦那一起散步!” “我不会穿那种衣服的。”他冷不丁地说。 “诶?”我呆住,用自己不太灵光的小脑瓜想了一下,不争气地脸红了。 “啊啊啊义勇好过分!”我挥起小拳拳锤向懵逼的他,他总是这样,让我也没办法! “义勇又欺负织姬了?”茑子姐姐双手托着一个木箱子走了进来,看到我在打义勇,问道。 “我没有,织姬她……” “茑子姐姐今天好漂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义勇又想告我的状,我赶紧打断了他的话,一颠一颠地跳到姐姐旁边,好奇地问。 “织姬今天也很可爱哦,”她笑着说,“是父亲的朋友拿来典当的一些东西。” 父亲今天出了一趟远门,茑子姐姐看店,我好奇地看着她从箱子里一件一件地掏东西,有精美的浮世绘,留声机,八音盒,还有一些西式的衣服,最近埼玉西化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了,可富冈家依然很传统。 茑子姐姐和义勇都是很传统的人,茑子姐姐已经十四岁了,过几年就会嫁人了。我想等我长大以后,会顺理成章地嫁给义勇,和他守着这间不大不小的典当铺过完普通而幸福的一生吧。 ——这种想法,在一年前就被打破了。 我拿着一只雕刻着桃花的簪子,无聊地坐在鹫宫神社外的河边,看着河里的金鱼自由自在地游动着。这支桃花簪是茑子姐姐从箱子里拿给我的,看起来精致极了,我就着清如明镜的河面,侧头把簪子慢慢地插在耳边,满意地欣赏着。 直到河面上我的脸旁边出现了一张熟悉而帅气的面孔,我眼睛一亮,惊喜地喊出来: “缘一先生!” 一年前,我发现自己拥有了守护神。 在我五岁时,我们一家在开春时节到鹫宫神社祭拜,义勇牵着我在人群中穿梭着,可是我们两个人实在太幼小了,不久义勇就发现我们跟丢了父亲母亲和茑子姐姐。 “义勇,怎么办,大家都不见了。”我有点害怕地靠近了义勇怀里,无措地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陌生面孔。 义勇握紧了我的手,皱着眉把我揽到了怀里,用稚嫩而低沉地声音说:“不要乱跑,我们先到外围,再找神社的人帮忙吧。” “好。” 义勇走在前面拨开逆行的人群,我紧紧跟在他的后面,虽然不合时宜,但是我觉得这个样子的义勇真的好帅哦,我看着他微皱的眉想到,要是能帮他抚平就好了。 “……织姬?你为什么盯着我?” 义勇回头想看我有没有不适,发现我眼睛发亮地看着他,他身形一顿,疑惑地问我。 “义勇现在的样子真的好帅啊。”我不灵光的嘴无意识地说了出来。 “???”我看到义勇的脸上仿佛具现化了大大的问号,紧接着他停了下来,用空出来的左手敲了敲我的额头,痛感把我心猿意马的心思拉了回来。 富冈织姬!你怎么说出来了!我回神,忍不住脸红,低头支支吾吾不作声。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我听到义勇说,我抬头,看到他婴儿肥的脸上好像有些红,不知道是跑久了的原因还是别的原因,他的眼光从我脸上撇开,淡淡地说: “等找到父亲和母亲了,你再慢慢看。” 富冈义勇,你刚刚是不是微妙地嫌弃了我一下! 我羞涩的心情一扫而空,我气愤地靠近他,在他的右脸上亲了一下。 “啾咪!” 好像要把小时候他用蘸着口水的手戳我脸之仇报回来一样,我亲的很大声,很用力,很失败地没有把口水糊到他脸上。 我努力装出恶狠狠的表情看着他,你不让我看我偏要看,我还要一直看。 义勇他呆住了,似乎是震惊于我的无赖,他的嘴微张,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过了一会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了一句“随便你”,牵起我的手继续往神社外走。 在我傻傻地看他无表情的脸,没看路的时候,终于不幸地撞到了鸟居的柱子上。 好疼……我被撞得头晕,坐倒在了地上,力度太大没牵住义勇的手。我感觉眼泪都快撞出来了,这根柱子怎么这么硬啊! 迷蒙间,我听到义勇渐行渐远的焦急的声音“织姬!织姬!”难道义勇被游客挤走了吗? 我一下子意识到大事不好,周围的游客冷漠地绕过我往前走,我的周围仿佛形成了一圈隔离带,一下子,天下地上视野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憋不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会见不到义勇,茑子姐姐,父亲母亲了吗?我忍不住开始抽泣起来。 我就是在这时,遇到我的守护神的。 在我低声哭泣的时候,一双冰冷的手温柔地将我抱了起来,下一秒我靠近了一个异常冰冷的胸膛。 “没事了,织姬,不要害怕。”我听到一句很温柔的男声喊着我的名字,不过今天父亲母亲并没有和朋友一起来祭拜啊,这个知道我名字的人是谁? 我抬头,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得到他柔和的下巴和喉结,我看到他黑发里带着些红,他穿着样式古老的和服,披着红色的羽织,他很高,轻轻松松把我抱在他的怀里往一个方向走着,可我感受不到害怕,反而有种淡淡的熟悉和安心感。 奇怪的是,我为什么听不到他的心跳呢?我贴着他的胸膛,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你是谁?”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怯生生地问道。 阳光下他的嘴角似乎扬起了,他感慨而怀念地说: “我叫,继国缘一。” 继国……缘一…… 奇怪,父亲和母亲并没有姓继国的朋友呀。 第二章 正在我纠结这个谪仙般的人是谁时,他稳稳地抱着我走着。因为视野突然拔高的缘故,我看到了好多新鲜的有趣事物。好多人抬着神轿,我用手指一个一个数着。 “八、九、十、十一、……” “有四十个人抬哦。”一直没有作声的男人突然说。 “诶,那个很重吗?”我好奇地问他。 “不知道呢,缘一没有抬过。”他低头看着我,温柔地说。 “大哥哥,你是做什么的呢?”他是神社里的人吗,难道是大家供奉的神? “嗯——”他好像思索了一下,神秘地对我说,“我的身份,不能轻易告诉别人,如果我告诉织姬了,织姬可以帮我保密吗?” 神秘! “嗯嗯!我保证不会和任何人说的,连义勇都不会对他说!”我的眼睛亮了起来,举起小短手对他发誓,还拍了拍胸,真的,我连义勇那家伙都不会说的,我保证! 他看着我的傻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的胸口一震一震地。他笑起来的样子也好帅啊……啊不行!义勇说过,不能对别人随便发花痴,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的。 我扭过头不去看他,听到他说: “缘一其实是织姬的守护神哦,一般人是看不到我的。织姬有危险的时候,缘一就会出现。” “守护神的事情很多,缘一有时候会很忙,不能陪在织姬身边。” 那一天,我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童话,这个叫继国缘一的大哥哥,真的是神仙吗? 我还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他,结果他抱着我走到了我和义勇走失的地方,我看到了父亲母亲和茑子姐姐正在四处呼喊着我和义勇的名字。 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我突然觉得玩累了,接着缘一把我轻稳地放到地上,说: “织姬,快回父亲母亲身边吧,缘一还有守护神的事情要做,下次在人多的地方要注意哦。” “好!谢谢大哥哥。”我笑着跟他道谢。 他笑了,可下一秒他突然在我面前消失,我呆呆地看着他驻足的地方,发现周围的大人们像是没看见一样若无其事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很快跑到了父亲和母亲身边,他们吓坏了,赶紧把我抱起来走着,不久我们在神社的工作人员那里找到了一脸焦灼的义勇,很快回了家。 茑子姐姐说,义勇没找到我,看到我们来找他时,他眼睛都急红了,回家的路上一直悄悄地摸着我的头发。 不过我都不知道,因为那时候我已经趴在父亲的背上做着守护神的梦了。 “缘一先生!好看吗?” 从那以后,鹫宫神社就变成了我和缘一先生的秘密基地,我发现世界上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缘一先生,这个开心的秘密让我觉得自己不再是被上天抛弃的孩子了。缘一先生每次都会消失一段时间,每次见面他都会带一些礼物给我,像茑子姐姐说的圣诞老人一样。 “织姬戴什么都好看。”他笑着说。 “太敷衍啦!别人都是这么说的!”我腹诽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喜欢跟缘一先生撒娇,可能是因为他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神明吗? 缘一先生穿着帅气的黑色和服,他坐到了我身边的草地上,沉吟了一会,侧过头,看着我念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是什么意思呀?是和歌吗?”我好奇地问他。 他笑而不语。 他总是这样,什么话只说到一半,好像有很多事情瞒着我的样子。根据一年死缠烂打都没有答案的经验,我没在这句话上纠结下去,而是凑近他,毫不客气地说:“缘一先生,我要礼物!” 我没有拽他,因为自从那天以后,每次碰到他时,我的手都会穿过去摸到一手空气,这让我更加相信了缘一先生是居住在鹫宫神社的神灵。 “上一次你不是说,想要洋装吗?”他突然调侃地说。 难道是!我想我现在一定是两眼放光地看着缘一先生,下一秒,我看到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精致礼盒。礼盒粉粉的,最上面系着时下最流行的丝带,我在街上的洋馆里看到过这样昂贵的包装,当时义勇还说那种衣服不适合我拉着我走了,他不知道成为公主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吗? 我拆开礼物,里面静静躺着一套做工精致的洋裙,摸起来蓬蓬的,比上次看到的那个姐姐穿的更漂亮。 “缘一先生,你真好!”我凑近了他,在他具现化的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尽管碰到的是空气,我看到缘一的脸还是呆住了。 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虽然我没有了家人,但是我有义勇,茑一姐姐,父亲和母亲,还有守护神。 没有什么比现在的生活更幸福的了。 缘一先生说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很快我和他道别,抱着礼盒一颠一颠地回了家。 父亲和母亲都还没有回来,我跑到茑一姐姐的房间,兴奋地展示给她看。 茑一姐姐非常惊讶,她问我这套价值不菲的洋服是哪来的,我面不改色地说是神社的一对外国游客看到我很可爱赠予我的礼物。 “姐姐,你知道怎么穿吗?”我尴尬地问她,老实说,从小到大都穿着朴素和服的我以前对这些梦幻般的东西仅仅停留在幻想层面而已。 “嗯……我在百合子家里看到过,好像是要这样……”茑子姐姐一边思考着,一边在拿着衣服在我身上摆弄着,半个时辰之后,我终于气喘吁吁地穿上了这身蕾丝连衣蓬蓬裙。 “织姬好可爱呀!”茑子姐姐好像被我可爱到了,不停地叫我转着圈圈。我看着镜中像歌剧里女主角的自己,第一个想法就是去义勇房间找他,让他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会狠狠打他的脸,哼哼。 我一边幻想着义勇一边单膝跪地一边喊我“公主殿下”的情景,一边唱着自编的小调儿蹦蹦跳跳来到义勇的房间,刚抬起手,房间门从里面拉开了。 “……织姬?”义勇看着我的样子呆住了,完全在我计划之中,我对他的表情非常满意。 我当着他的面转了一圈,期待地笑着问他: “义勇,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义勇回了神,却奇怪地沉默了。 “……换回去。” “诶?”我愣住。 “换回去。” “什么……” “……不要再穿这样的衣服了,不适合你。”他抿唇,把头转向了一边,看不到他的表情。 心里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被一盆冰水瞬间浇灭,紧接着是委屈和酸涩悄然滋长,从期待,到不解,到愤怒,到委屈,到苦涩,原来一个人的一句话,会对心灵施加如此悲伤的魔法。又像是精心准备的情书被他的皮鞋反复碾踏。 …… “义勇大坏蛋……” “?!” 义勇总是这么让人讨厌,可她却讨厌不过半天。这一次,他又把她惹哭了。 “义勇你……一直是这样……”我低声说,“我喜欢的东西,你总是不理解,还嫌弃我……你是不是不想娶我,所以才对我这么冷淡……” “不是。”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 我忍不住追问:“你不是之前说洋服不适合我吗?可别的姐姐穿得都很好看,为什么偏偏说我不好看,这不是讨厌我吗?” “不是不适合你。”他沉默了好久,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嘛!就是说我穿得不好看的意思!”我的哭腔越来越重,义勇这个王八蛋,大坏蛋,大笨蛋!永远都不知道我想要穿给谁看,我才不想嫁给他了! “……”他好像放弃挣扎了一样叹了口气,把他红色的羽织披到了低低抽泣的我的身上, “我现在……还不能够、保护、你……”他的声音别扭极了,我看到他牵起我的手,一字一句像机械般说,“你就不能,不能……为我,变得、普通一点、吗?” “你如果真的想穿,那我……” “我不穿了。” “……织姬?” 义勇真的是我家的一大败笔,或者说是我人生的一大败笔。 为什么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把我的心从冬天变成春天呢? 我看着他这张看了六年的脸,思考着全人类几千年都无解的难题。 每个女孩子,当她刚刚踏上人生道路时,都有着一双水晶般清澈晶莹的眸子。 但在身边乃至世界险恶残忍的环境中,这样的眸子会渐渐蒙灰,渐渐寒冷。 这一世,知晓一切的他们会护着一无所知的她。 到底谁曾爱过谁呢?上一世除了在梦里,竟没有说过一个“爱”字,从头到尾,一直在执着追寻爱情的其实只有萤一个人而已。她失去了青春、梦想、乃至生命,她才是一开始就输掉一切的人。 只有义勇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她受过的苦难那样多,可他当时已是局外人,所以总是不发一言。 ※※※※※※※※※※※※※※※※※※※※ 小剧场: 缘一:修兵,帮我去买一套现世七八岁小女孩穿的洋服,要粉色带蕾丝花边的蓬蓬裙。 修兵:? 修兵:好的队长。 买回来后。 修兵:队长,这个是准备送给露琪亚小姐的么? 缘一:不,送给我老婆。 修兵:??? 第三章 在我十岁那年,老天又想起了我。 埼玉是临近东京的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由于东京过于繁华,古老而落后的埼玉渐渐被统治者遗忘,再加上这些年地震洪灾不断,很多人纷纷迁往东京,这里逐渐变得冷清。 父亲的典当铺生意越来越萧条,他考虑把家也搬到东京中野区的亲戚那里,和母亲一起谋划着搬家的日子。 这年的六月,天气异常地热,从月中的一天开始,整个城市走进了一场连绵大雨。 这场雨在埼玉下来整整半个月。 一开始大家觉得很欢欣,期待着秋日的丰收,可是雨势一天天地大起来,惶恐也一天天地加剧。 终于有一天,噩梦成真了。 我跟义勇从店里刚出门,后脚便听到城外一声巨响,接着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即使我们家在高处,可是水面还是蔓延到了我的脚踝,义勇背着我回了家。 “可能是泄洪了。”他说。 尽管形势很不乐观,父亲还是在这段时间把店开着,在积水蔓到我的小腿时,天晴了。我们躲在家里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当义勇牵着我艰难走过潮气蔓延的街道时,不经意间总会看到泡得肿胀的尸体。 “别看。”下一秒,义勇便盖住了我的眼睛。 我本来以为这一场灾难已经过去,可是过了几天,家里传来邻居中有人突然死去的消息。那人死的很突然,身上充满了灰白色的斑点,接着高烧不退,没撑过两天就死了。 只是没想到,过了两天,那家邻居和他们雇来埋葬他的几个人也相继死去了,他们有着同样的症状,浑身布满了灰白色的斑点,高烧不退。 埼玉爆发了瘟疫。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个人,父亲和母亲勒令茑子姐姐,我和义勇躲在家里不要出去,可是家中的粮食很快就吃光了,当父亲从城里回家痛骂统治者时,我才知道埼玉被士兵围了起来。饥饿的灾民跑到城墙上哭嚎,得来的只有这样一句话: “天皇下令,瘟疫没有结束不得出城。” 越来越多的人死去,却不是死于瘟疫,而是饥饿,甚至有人跑到城墙上一跃而下,赌个生死逃出。父亲在乡里的一块无人问津的农地里挖出了些红薯,我们得以再坚持一段时间。终于在有一天,母亲在父亲的脖颈上,发现了一块灰白色的斑。 那天晚上,母亲喊来了我们三个孩子,用压抑的声音说: “旦那恐怕也染病了,但是你们必须活下去。” 我连续紧绷的情绪终于崩溃,可我看到紧咬嘴唇的茑子姐姐和低头不发一言的义勇,我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握住了义勇紧紧握拳的手。 母亲准备好了一些剩下的红薯和昂贵的珠宝盘缠,她说,明天她和父亲会和一些染上瘟疫的人去城门口闹事,嘱咐我们几个还有别家的孩子趁机逃出去。 那天晚上,我忍不住悄悄走出了房间,轻轻推开了义勇的房门,发现他坐在纸窗前夜没有睡。他回头看到我,我发现他的眼睛,是红的。 我的心更疼了,走了进去悄悄地关上门,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说: “义勇,父亲和母亲会离开我们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抱住了我。我终于忍不住低低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着: “我好舍不得……父亲和母亲……义勇你,为什么当时不说话呢……” 义勇紧紧地抱住了我,低沉地说:“不要辜负父亲和母亲的心,虽然不想承认……我们只能这样活下去。” “……活下去,就要失去很重要的人吗?”我泪眼朦胧地在义勇的怀里喃喃。 义勇没有再说话,我想他一定也沉浸在深深的悲伤中,于是我回抱住了义勇,定定地发誓: “我要活下去,但我再也不想失去重要的人了……不想再失去义勇……茑子姐姐……”缘一先生…… 我靠着暖源沉沉地睡了过去,没有听到义勇的呢喃: “不会再失去的。” 第二天夜里,茑子姐姐背着装满行囊的箱子,义勇背着被布料包起来的我,跟在母亲的后面,父亲已经去和其他人汇合了。 城门依然紧锁着,将士们已经沉睡,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士兵拿着枪在巡逻。 那天我伏在义勇的背上,眼睛里看不到一物,只听到越来越大的吵闹声,还有可怕的枪声,更多的,是满耳义勇气喘吁吁奔逃的呼气声。 我的心里仿佛被挖了一个大洞,在一阵颠簸间,我不敢发出声音,只是无声地流泪,可是我的嘴像被绳子勒住一般咧开着,我想哭喊,可我必须忍住,因为我不能失去更多重要的人。 我的眼泪透过一层又一层布料,烫在了义勇的背上。 他难得地懂得了我的心情,沉默着加快了脚步。 等那场噩梦彻底结束,已经是一年之后了。 我们逃到了东京的中野区野方村,得知我们是从埼玉逃出来的,这里的村民很不待见我们,茑子姐姐带着我们在父亲早早买好的一间小屋里安顿了下来。 茑子姐姐才十六岁,义勇十四岁,我十二岁,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们干活,我们只有靠母亲留下的金银珠宝勉强度日。 茑子姐姐在附近姓星野的人家找到了一份针线活,有了些微薄收入,姐姐似乎和他们相处得不错,经常会带一些好吃的回家。 我和义勇因为无父无母,和村子里的孩子们格格不入,在一次我走在路上被卖猪肉家的小子调戏,结果那小子被义勇揍得半死不活之后,我彻底打消了和他们友好相处的念头。 “义勇,你下手太重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回去的路上,我有些后怕地回头了眼倒在地上的男孩,问道。 “有什么不太好?”义勇疑惑地看着我,淡淡地说,“以后不买他家猪肉就是。” “……”我无语,努力忽略心底的一丝丝小欣喜,努力平静地说,“难道你不想交朋友吗?” “朋友?”他细细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后来转头看向前方继续走着, “我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后来,我再也没有刻意去和村里的小小姐们套近乎了。 亲近也好,疏远也罢,我也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 就算全世界都与我为敌,我也会和义勇在一起。 ——开始我以为,只有我和义勇是怪胎。结果有一天我发现,原来村子里新来的怪胎不止我们俩。 直到我看见一个白发背影一边用脚踩着那个不知好歹到处惹事的猪肉小子,一边用手高举着砖头大声喊道:“你再给老子说一遍!?”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没有朋友也许只是时间未到的原因。 那个猪肉小子叫仗次,因为父亲的生意大家境好,经常带着几个小弟在村子里闹事,村民为了关系和睦很多时候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一些像我和义勇一样家境不好的孩子成为了他欺负的对象,好在义勇教训了他一顿之后,他不敢再来惹我了。 今天他似乎又惹了不该惹的人,我一边走近他们一边想着,又可以看热闹了。 但我的举动好像被误会了,我看到那个白发背影听到我的脚步声,回头看我,脸上凶狠的表情还没有褪去。 呜哇好吓人!我被他脸上深深浅浅的疤纹吓了一跳,他的头发是罕见的白色,连眼睛都有淡淡的银色,不过眼神好凶。他脸上的疤痕是怎么弄的呢?除此之外,他长得好帅好有型哦……织姬,你怎么又犯花痴了,淡定淡定! 我后退了一步,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下一秒,我听到这个白发少年低沉地问我: “怎么,你是来为他求饶的吗?为这种人?”他的语气带着隐隐的怒气。 “唔……织姬?织姬!快救救我!这个人他——”仗次趴在地上,抬头看到我连忙喊我帮忙,结果话还没说完,少年恶狠狠地在他脸上踩了一脚。 “?啊啊啊不是的!”我赶紧摆摆手,有些兴奋地说: “大侠,请您揍得更狠一些吧!” 他愣愣地看着我,随即嘴角一扬,露出一个很狂的邪笑: “当——然。” “诶?你是来这个村子旅行的吗?” 仗次很快被前来帮忙的小弟们拖走了,我看完了一整出他被暴揍的好戏,心情大好。回家的路上我发现他跟我顺路,于是我好奇地问起他的事情,发现他不是村子里的人,怪不得我觉得他不眼熟。 “旅行?才不是那么轻松,”他双手交叉靠在头后面走着,“我一直在杀——修行,正好路过这个村子,结果那个臭小子一脸无耻地说这里是他的地盘,抓着我交保护费。”想起仗次,他的脸上又出现了恶狠狠的表情。 “修行?听起来好厉害,”我眼睛亮了亮,凑近他好奇地问,“是怎么样的修行呢?” “额!你离我远点!”他好像很不习惯我靠近他的举动,看着我突然凑近的脸,身体一僵,突然反射性地向后靠,头转向一边凶我道。 什么嘛!原来是个和义勇一样不可爱的家伙!我心里腹诽,头扭到一边,不打算再理他,难道现在长得帅的家伙都跟歌剧里男主角性格完全相反吗? “嗯……”他看到我赌气的举动,纠结了一下说, “是不太令人开心的修行,或者说,是充满恨意的修行。” 充满恨意的……修行? 我转头看他,发现他的头低了下来,夕阳下他的脸背着光,看不清脸色。气氛好像不太好,是我提了不该提的话题吗?我这样想着,突然看见他的脖子上有些血迹,是刚才打仗次的时候溅到的吗? “给!” “什么?……” 我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个随身带着的手帕,洁白的手帕上有我亲手绣的樱花,散发着皂粉的清香,我递到他的面前。 他扭头,呆呆地看着手帕,我连忙说: “你的脖子上溅到血了,不擦一下吗?”我又把手帕往他面前递了递,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拜托,不要像义勇一样老是让我尴尬啊,我居然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下一秒,他的手轻轻地从我手上拿走了手帕。 “……谢谢,”他一边擦着脖子上和脸上的一些血渍和伤口一边闷闷地说, “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 “啊,没关系的,只是一条手帕而已。”我摇头,身为织姬怎么能够不会绣活儿呢,以后我还指望着用这个手艺谋生呢。 “我到家啦,再见啦。”很快我走到了家门口,我和他挥手道别。 突然想到一件事,我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不死川实弥,”他打量了一下我的家和四周,似乎是要记住我家的位置,接着他又说, “注意安全,最近这一片不大太平,会有……怪物出现,晚上不要出门了。” “额……好的,不死川君。”我有些疑惑地答应下来,怪物……是什么?是跟缘一先生那样的吗?说起来,好久没有看到缘一先生了呢,他最近太忙了吗? “嗯,”他应声,“我走了,再见。” “再见,不死川君。” 天一下子黑了下来,东京即便是郊野的夜晚都很繁华,只是看不见埼玉那样多的星星了。 番外·实弥 一 野兽,是没有感情的。 孤独而短暂的生命,漂泊的生活却已变成家常便饭。在有限的记忆中,家便是村子里的几间木屋、懦弱父亲的毒打和弟弟充满恨意的哭泣。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接下了一些杀人放火的勾当,又干掉了一些鬼。谋生的生活是辛苦的,但无论如何,在这样识了几个字也改变不了命运的时代,能够温饱活着,已是很多孤儿求之不得的幸运了。 杀人放火的报酬很丰富,吃饱穿暖后甚至还有些节余,十五岁的那年冬天,长期雇佣他的大夫很慈悲地带着几个朋友和他到花街去游玩。 大夫说,吉原今天来了一个新的歌姬,前几日去看过她的朋友说声音犹如天籁,容貌宛如最美丽的浮世绘。 像他们这样阶级的男人,即使有了节余的积蓄,也不会大胆到吉原来挥霍,只能在花魁道中的时候远远地瞟一眼,尽管他对此没有一点兴趣,甚至不如用这些时间去多杀几个鬼,可这样的人还是很多。当那歌姬走进来时,大夫的眼睛看到发直,同行的几个朋友争先恐后地站了起来,对她前呼后拥,不停地喊着她的花名。 即使他不懂音律,可还是听得出她的声音是美的,宛转得宛如夜里常啼的鸟儿。她轻唱了一首曲子又抱着三味线回了房去,大夫一直到夜深离开还是梦里一般的表情。 同行的屠夫中村是最痴迷的一个。在回去的路上,每隔一会中村就要反复地问他: “不死川,你可曾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 他始终沉默着,他知道沉默不会引起中村丝毫的不快,只要一直倾听中村的倾诉就可以了。 中村一路喋喋不休,仿佛世界上所有情窦初开的傻男人,愚蠢、盲目却又暗自欣喜。虽然他可以说些话让中村的雅兴更高一些,但他始终沉默着。 他沉默的原因,是因为更美的女人,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却不想告诉任何人。 然而他始终沉默着,也是因为他不想告诉任何人,那记忆深处仿佛魔咒般存在着的笑靥,招之即来却挥之不散,是最甜蜜也是最忧伤的,它充满着希望又绝望地提醒着他不应该存在的感情,是野兽心底紧守的秘密。 也是一年冬天,在鬼杀队主公的庭院,那个女人出现的时候,在场原本吵吵闹闹的几个柱和带着鬼的少年,竟不约而同的呈现出一种难得的、仿佛从天荒以来就有的沉默。 她很美,但不是令人失去理智的美,和他见过的任何一种美都截然不同。她穿这一身素色的和服,用一张与俗世没有任何交集的脸出现在人们面前时,她的美丽能让他忘记语言,她的身姿能让他忘记手臂上撕裂的伤口,当她唇间吐出责备的词句时,能让他忘记呼吸。 他的一生从来没有粘过酒,可在很久以后看到她的第一眼时,他便觉得自己醉了。 织姬,是她的名字,实际上,这个名字早就传遍了鬼杀队员口中。当人们提起双水柱时,他们会想起这个名字,当人们仰慕地说起炎柱时,心里浮现的是这个名字,就连蝶屋的小丫头们,也会用天真的语气问蝶柱:“忍大人,我长大后,也能像织姬那样美丽吗?” 那个讨人厌的水柱富冈义勇总会出现在她的身边,不经意地为她挡住很冷的风,炎柱甚至每天都要带些礼物到她的宅邸去,女“隐”们总会一边八卦地谈论她,一边偷偷模仿她的言行举止。天气好的时候在鬼杀队后院的山林里总会看见她陪着主公的孩子们游玩,霞柱很可能也在那里。可她仿佛浪费了这幅好皮囊般,一直穿着一些及其朴素古旧的和服,可即使这样,当人们浑然不觉地看着她走过,直到她走远,才会回过神来。 这是她的传奇、柱们的传奇,乃至整个鬼杀队的传奇,可这些故事中,却没有他的存在。 可是没有人想过,在这些故事开始之前,他就已认识她好多年。 二 第一次见到她那年,他十四岁。 那时他在东京活动着,此前也多次路过中野,却从未脚踏实地地走在中野区的土地上,所以进来时,他好奇又充满防备地看着中野鳞次栉比的房屋,和隐约可见的酒旗,天气已经渐渐转冷了,入城不久,他本想在一家面馆里解决掉午饭,没想到碰到了上来找茬的臭小子。 这个自称“仗次大人”的男孩很快败倒在他的拳头之下,他本来并不太大的怒气,可这个男孩居然扬言让他的亲哥哥来教训他,他感觉自己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又被无情地扯开,等回神时,男孩已经趴在地上口吐白沫了。 仗次的小弟们跑走去找外援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哭泣的仗次,感觉自己像一只野兽失去了理智,他感觉很不好。直到他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碎碎的脚步声,以为是过来教训他这个外乡人的人,他充满怒意地转头一瞪。 那是一个单薄憔悴的,比他低一个头的小人儿,注意到他回头凶狠的眼神,她突然停下来,抬头好奇地看了我一眼。 只是轻轻地一眼,他的视力好到可以看清她纤长浓密的睫毛眨了眨,黑玉般的眸子闪过一丝胆怯而兴奋的飞鸿般的光——他却突然觉得窒息。 那是与野兽完全不同的,弱小而无害的,小兽的眼神。 他再也不能在梦里忘记那一天她看他的眼神。 那一道目光,甚至冲淡了他对仗次的怒意。 当他目送她回到了家,自己再回到辽无人烟的森林里去时,他眼前翻飞的,不是快速闪过的树林和溪流,始终只有风中飘扬的白帕,和白净脸上那一个关心的笑容。 那未必就是爱情。十四岁风餐露宿的男孩,怎么懂得爱情。只是当那个女孩子一身素服,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弱小意味出现在他的视线时,她同时也便出现于他的命运中。野兽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她将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 当他在森林里度过仇恨血腥的一晚后,他站在大树上,看着那熟悉的房子里的女孩出门一件件晾晒衣服时,心里竟没有一丝后怕的感觉。 中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精致的建筑配合着竹林溪流为这座城勾勒出画一般的美景。画中人生,有些默默无闻,另一些则被人津津乐道,代代相传。 她的家世,也是中野居民茶余饭后所喜爱的一桩谈资。当他无数次路过茶馆,无意地听到妇女对她家的闲谈,渐渐勾勒出了她的一切。 他从那方洗得泛白的手帕上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知道了她和姐姐,和她未来的丈夫相依为命,住在父母留下的小小屋子里,艰难度日。 有一次他终于站在树上看到了她,她从院子里的小房内走出来,用单薄的双手在门前那口井中打水。她比他记忆中更加美丽,但是那美丽的脸上,却泛着一种甘于贫苦的安静。 他突然觉得心痛,这让她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向这里看来。他竟急急跃下树去,带着说不清为什么狂躁跳动的心,逃离了那里,忘记归还了那方手帕。 三 后来,他的运气一直都不算太坏。 他没日没夜地完成任务,杀鬼,很快加入了鬼杀队。 在人们以为他会停下来休息一下时,他却带着日轮刀四处杀鬼,十只,一百只……这也许算得上是同龄人中的一个奇迹。但鬼杀队的同伴闲暇时在饮酒作乐时,他却在挥汗如雨,当他们兴奋地向路边的女子搭讪时,他却只是沉着脸别过头去。他们都说,不死川只懂杀鬼却不懂享受,连基本的与人打交道的能力都没有。虽然如此,但这一切并不影响他渐渐赚得盆满钵满。 当中野这个名字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耳朵里时,鎹鸦告诉他要去中野执行杀鬼任务。当同伴们得知中野的鬼可能是下弦时都不愿前往,他马上接下了这个任务。 当他再回来时,他已经晋升为风柱,可是恭喜他的同伴们不知道,在鬼充满仇恨的喊叫声中,他望着灯火通明的中野城,发现自己的灵魂已经慢慢苍老。 那个女孩子早就离开了这里,他要挟一个村民说出她的去向,结果那个村民说她的姐姐死了,她和她的未来丈夫精神出现了问题,被强制送到了远亲家,已经走了好几年了。 这些年,唯一的救赎是心底的那个名字,最是让人甜蜜又怅惘、幸福又感伤的名字。因为那个名字的存在,灵魂虽然苍老却并未死去,心灵虽然枯萎却依然保持了一丝鲜活。 四 再次见到她,是十八岁那一年。 他已经当上了鬼杀队的风柱很长时间,眉眼中都是嗜血的味道,那张手帕被他洗得起了球,却再也擦不净他眼底的血迹。他再也不敢去中野,他也不知道她流落到了哪里,是否已经结婚生子。 那天,他赶到主公这里参加柱合会议,天特别冷,天空中飘着细雪,在去主公驻地的路上,他遇到了一行人。他想可能是鬼杀队没见过的猎鬼人,本应瞥过眼走到一边去,却莫名地看了一眼,然后他便看见了她。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时光倒流,眼前的一切竟和四年前他初到中野时所见的那样相似,她站在自己未来夫君身后,弱小而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他注意到了她腰间的日轮刀,只是瞬间之后他我便明白过来,鬼夺走了她拥有的小小幸福,而她也变得跟他一样,为了仇恨活在世界上。 他情不自禁地尾随着他们的队伍,一直走到了与他目的地相同的主公那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几个柱们寒暄,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便远远地站着。直到主公前来,宣布她未来的夫君和同行的一肉色头发的少年成为鬼杀队的双水柱。 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是和水柱毫无相关的风柱,仅仅是因为她,他才会多关注一些这个消息。他知道了她未来夫君叫富冈义勇,是一个非常不讨人喜欢的人,另一个叫锖兔,尽管看起来还算友好,可锖兔看她的目光让他觉得恶心。 一代隐退,一代又立,多少辉煌而悲喜的人生,到头来都化为史书上的一笔一划,改朝换代也不需要费多大周折。会议结束的柱们散开闲聊,他看到炎柱走上去寒暄,她静静地站在富冈义勇身后,怔怔地摩挲着她的赫色刀柄。 她这样反复做着同一个动作,做了许久,她站在那里,美丽又无辜,可怜又哀伤,连他的眼光都变得温柔了些,那个富冈义勇,为什么不牵着她早点离开? 他忽然意识到他应该做点什么。他回头四顾,发现那些枯枝间,竟还有一朵红梅在顶着严寒开放。他上前将它摘下来,鼓起勇气走到她身边,伸手递给她。 “给你。”他闷闷地说。 她怔怔地看着他,用惊喜的、美丽的目光看着他,仿佛说了些什么,可他却转身跑开。他害怕留得迟了些,脸上的伤疤也会忍不住滚烫。 可他脸上的伤疤还是滚烫了起来,他不想听到富冈义勇说什么鬼话,不想看到甘露寺兴奋的眼神,当他跑了很远,发现自己处在鬼杀队一个陌生的地方时,想到她惊喜的目光,他的伤疤便忍不住滚烫。他无力地站在林间,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难看。 当他恢复冷静地思绪时,他站起来,对着空无一人地群山,生平第一次喊住了她的名字。 “织姬……” “织姬——” 回声在群山间温柔地回想着,似乎是对他的回应。 野兽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不能拥有感情,因为那是最痛苦的软肋。 ※※※※※※※※※※※※※※※※※※※※ 风哥支线。 第四章 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苦难和幸福哪一个先来到。最初搬到中野地区的这座小城时,茑子姐姐是个鬓插樱花的少女,而现在,她将成为星野家的女主人了。 茑子姐姐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她恋上了雇她做裁缝的星野家小少爷,用勤奋和善良打动了星野君的父母,她也许有过别的梦想,但在这些年中野温馨却贫穷的生活中消逝了,她的生命里只剩下一件事,便是让三个人都过上安稳的生活。 茑子姐姐的忧劳和坚韧让我似懂非懂地觉得,也许我和义勇应该走的是另一条人生的道路。姐姐的婚期越来越近,城里的长舌妇们都知道我们家即将翻身飞入凤凰巢了,我去街上置办家用时没有少听到她们略带讥讽的闲言碎语。 我再也没有遇到过不死川君,我想他可能去别的地方修行了,其实我很想提醒他不要太过仇恨了,仇恨让他的周围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我已经整整两年没有看到缘一先生了,我失落地想他可能找不到我了,毕竟我再也没有回埼玉。他说他很忙,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呢?会不会遇到不死川君说的“怪物”呢?也许他会在我遇到危险时再次出现,可那样的话即使我再不舍,我也不想再遇到他了。 在姐姐出嫁前两天,她喊我过去,我到她房间时,发现她正摩挲着一块白玉。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富冈家一代代传下来的宝物,”她缓缓地跟我说,“从现在起,它属于你了。” “什么?”我疑惑地瞪大了眼。 “我要嫁人了,以后,你就是富冈家的主母,一定要将父母的意志延续下去,”她轻柔地摸着我头顶的发旋,我忍不住扑倒她的怀里,不舍却又不敢啜泣,后天是姐姐的好日子,织姬,不能哭。 我重重地点头,说:“我会的,我会陪着义勇一直走下去。” 她轻轻拍着我的背,微微烦恼地说:“织姬,义勇嘴笨,但他的心是为你好的,以后我不在身边……你一定要多体谅他,看在姐姐的面上,少生些他的气。” 我点头。 晚饭之后,义勇去洗碗,姐姐去夫家商讨一些事。我走到他身边,拿过一个碗。 “我帮你洗。”我说。 从小到大,洗碗这个事情基本轮不到我头上,可今天我突然想帮他做点事情,以后也是这样。 义勇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他拿过我手里的碗,低头刷着。 “你的手嫩,破皮了不好办。”他说。 我的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我说:“可是,我想为义勇做些什么啊,就像义勇对我好一样。” “不需要。”他淡淡地说。 什么意思嘛!我生气,突然想起姐姐白天跟我说的一席话,我的气又消了。 “可是,”我听到自己理直气壮地说,“爱一个人,需要帮他做很多事呀。” 义勇刷完了所有的碗,一边解开系在腰后的围裙结一边说:“那是你的逻辑,” 在我准备敲他脑壳的时候,他又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只要做喜欢的事情,就够了。” 没有抢到碗洗,回房间之后,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喜欢做的事情:刺绣、和姐姐玩、和义勇玩……最后一个不算,义勇一点也不好玩。 五分钟之后,我推开了义勇的房门。 “义勇!我来帮你推背吧!白天你不是说很累,不陪我玩的吗!” 义勇他正在脱掉里衣,我话音一落,便看到了他刚露出的背和精瘦的腰肢。 “织姬?”义勇听到我来了,回头疑惑地看着我。 “呀啊!”这家伙怎么光天化日之下脱衣服!我紧紧闭上眼睛,“砰”的一下把门给推上了。 “义勇大变态!”不行不行忘掉忘掉,缘一先生说过色即是空……色即是空是什么意思来着? “……是你先没有敲门的。”义勇无奈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他说的好像是对的……哎呀不对,我家的门想推就推,反正义勇是我老公,以后想怎么看就能怎么看,我怂什么? 我自己给自己壮胆,坚定不移地又推开了房门。 义勇这个变态怎么把裤子也脱了! “你想干什么?”义勇以为我走了,看到我,顶着一对死鱼眼十分无奈地问。 “义勇,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我难以启齿地说。 “洗澡也算特殊的癖好吗?”他问。 原来他是想洗澡啊,看来推不了背了,我灵光一闪,突然鬼使神差地说道:“那我帮你搓背吧!” 我刚刚说了什么? “……好啊。”义勇答应道,开始从柜子里拿换洗衣物。 他刚刚说了什么??? 我懵了,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义勇已经坐在浴室的小板凳上背对着我擦着头发,露出强壮的后背,而我坐在小板凳上拿着崭新的毛巾,盯着他的背看。 天呐,这是传说中的朱丽叶给我的勇气吗?我的大脑一团乱麻,这是我长大后第一次如此亲近地和义勇相处,我脸红地把头撇向空旷的地板,脑海里全是义勇的身影。 “怎么了?”义勇擦干了头发,见我迟迟没有动作,侧头问道。 “啊……”我犹豫,一想到白天答应姐姐的话,我真的想为义勇做些什么,而且这些事情,应该也是妻子应该做的吧……? “没什么!”我赶紧将毛巾打出泡沫,开始帮他一下一下搓着背。 我想我现在的脸一定是红到爆了,我的目光掠过手掌触及的地方,笔直的脖颈,宽广的肩膀,精瘦的腰…… “义勇已经十六岁了啊。”我一边用毛巾跟他背上的泡沫玩耍,感慨地说。 “嗯?”义勇发出疑惑的声音。 “时间过的真快啊……”我搓得越来越熟练,“茑子姐姐就要嫁人了,家里只剩我们两个人了,也不知道星野君对她好不好。”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说, “等明年春天,我们就成亲。” 诶?我的手僵住,义勇刚刚……是在求婚吗? “为为为为为为什么这么突然?”我往后一退,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我的脸又爆红了,还好义勇是背对着我的。 “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从你第一眼看到我开始……就是我的妻子了。” 我第一次找不到话反驳义勇,无论是他平静的态度,还是今天旖旎的气氛,都让我心跳不已。 “……你不愿意吗?”他突然准备转过身看我。 “你别转过来啊!”我忍不住放大了声音,他只围了一条毛巾,“不是不愿意,只是……”太突然了,求婚就是这么突如其来吗? “不愿意也不行,”他停下了动作,喃喃: “你只能是我的。” 我没有听到他的呢喃,心不在焉地帮他搓着背,不自觉地一路向下—— “……你在擦哪呢?”他的声音轻轻颤了一下。 “!啊不好意思!” 直到回到房间,我的心还是“砰砰”跳得很快。我靠着墙坐了下来,拿下挂在脖子上的白玉端详着,心里有种淡淡地幸福。 真的可以一直平淡地幸福下去了吗? 成亲那天,我一定要请姐姐、星野君、缘一先生、还有埼玉的童年玩伴们来参加我和义勇的婚礼,让全世界都来见证我的幸福…… 父亲母亲,一定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吧? 番外坑 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鬼杀队的双水柱在浅草顺利完成了长达一个月的高难度任务,今天终于回到了鬼杀队,在蝶屋接受治疗。 所幸他们受的都是皮肉伤,忍告诉我几天就可以回驻地了,我向她道谢,她却摇摇头,调笑着说:“富冈君那里还需要你的帮忙哦,屋里的孩子都拿他没办法。” “没问题。”我无奈地笑了笑,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实际上,鬼杀队也只有锖兔、真菰和我拿义勇有办法了。 我先去了锖兔的病房,得知他只是手臂受伤,我松了口气,叮嘱他多注意休息,过几天再做恢复训练。 “织姬……”他看着我准备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 我回头看他:“怎么了?” 他纠结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摇摇头:“没事,你快去看义勇吧,他很挂念你。” 我脸一红,娇嗔着“锖兔不要再说些奇怪的话啦!”一边轻轻地帮他关上了房门。 义勇的病房在隔壁,一般没有人愿意进去陪他聊天,虽然我说过他很多次,他还是改变不了自己的说话风格。 我刚刚打开房门,一股巨大的力道将我扯进了一个熟悉气味的怀抱。 “义勇……”我无奈地喊他,他这次回来又是这个样子,真的拿他——没办法。 “动静小一点……”我任凭他解开衣结,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锖兔还在隔壁。” ※※※※※※※※※※※※※※※※※※※※ 老地方。 第五章 如今想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十四岁姐姐成亲前的那个夜晚开始的。 在那个秋日的夜晚,家里有些闷得无法呼吸,茑子姐姐和义勇都不打算睡觉,我悄悄地溜了 出来,准备往城东的池塘去透透气。 树上的小小无花果开始掉落,空气中弥漫着果实的清香,甜腻的空气让我感觉头脑昏胀,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比我高一个头的少年,肉色的中长发随意的散着,白净的脸上有一双流淌着月光的银色眼眸,右脸上有一道深色的疤痕,却一点也不显得凶恶。他很快扶住了我,我注意到他黄绿格纹的和服,白色的羽织,腰间有一把佩刀。 “小心一点。”他低头,轻轻地对我说。 我怯怯地抬头看他,他并不比我大多少,脸上写着善意,我松了口气。 “谢谢,”我连忙站稳跟他道谢,突然看到他隐隐露出的手臂上的伤痕,皱起眉头,“你受伤了呢。” “啊这个,没事的,”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向手臂,摇摇头,关切地说, “最近晚上很不安全,最好不要出门,你的家在这附近吗?我送你回家吧。” “诶?”我愣住,他说的话和不死川君说的一模一样,最近为什么很不安全呢?白天的一切看起来都是好好的…… 他好像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太主动了,我看到他的脸上有些红晕,他用手握拳清了清嗓,眼神飘忽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中野附近会有怪物出没,你一个女孩子有些不方便,所以,所以……” “啊,没关系的,”我想他可能误解了,说:“谢谢你的好心,我准备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 “嗯……” 我挥手和欲言又止的少年道别,感受到他的目光仍停留在我身上,一步一步走回家,不知为何,我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这股味道随着我离家越近越浓郁,我的心里升起一丝害怕,脚步越来越快,直到我跑到门口,发现昔日修整的木门被毁坏地破烂,这种害怕一下子巨大化。 我一边呼喊着义勇和姐姐的名字,一边冲了进去,从门口到楼梯,每个房间和房梁被怪力破坏得凌乱不整,从第二节楼梯开始出现血迹,我颤抖着沿着血迹上楼,突然听到了姐姐的尖叫和呼喊。 ! “姐姐!”我小心翼翼而急切地跨过地上的房钉和木屑,当我走到她的房间门口时,看到了此生都不会忘记的场景。 姐姐浑身是血,跌坐到了地上,原本的左臂不知所踪,她绝望而痛苦地皱起眉头喘着气,胸口渗出的血染红了衣裳。而在她的身后,是茫然无措,面部发白,眼睛失去焦距的义勇,他绝望的眼神看着姐姐和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只我只在怪谈里看到过的妖怪,它的身型有房间那样高,黑漆漆的头发在空中无风飘荡,露出了巨大恐怖的两只眼睛和嚼着东西的血盆大口,我清楚地看到它的嘴里,有一截熟悉的手指。 我好像听到了谁在撕心裂肺地尖叫,接着,我又好像看到谁在绝望而急切地呼唤着名字,最后,我看到那妖怪扬起了长长的怪臂,向我冲过来,我反射性地抬起手—— 直到手臂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感和满眼溅出的鲜血拉回了我的理智,我才知道,原来尖叫的人是我,姐姐呼唤的人是我,妖怪要杀的人…… 也是我。 我看到姐姐崩溃的眼神,义勇突然惊醒扑向了我,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下一刻,我最难忘的场景出现了。 有两个我那么高的妖怪兴致勃勃地看着我的惨样,舔了一口臂上溅到的我的血,突然它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它敲打着自己的头,痛苦地尖叫,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一阵阵不受抑制地膨胀,他的眼珠剧烈收缩着,在我面前,痛苦地自爆。 过于血腥的画面,它的血染红了整个房间,我的身上溅了一身的血,眼前突然变得灰暗,手臂上的痛楚越来越重,我感觉自己快要昏过去了,无力地向后倒去。 义勇颤抖的手接住了我,我抬眸看到他恐惧、绝望、不知所措的眼神,一下子连安慰他的勇气也没有了,我想告诉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已经没事了”,但我发现自己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了。 黑暗拥抱了我,为什么,缘一先生没有来保护我的幸福呢…… 我陷入了忽冷忽热的梦境。 我梦见久违的父亲母亲还有茑子姐姐在哭泣,我走上前去想要拥抱他们,他们却执意推开我,赶我离开。我甚至看到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年轻女人站在他们身后走着,又回过头来看着我,红着眼圈说: “我所求的本来就是我应有的东西,为什么他们非要认为是前世的亏欠呢?” 我听不懂她的话,我朝着父亲母亲和茑子姐姐的方向奔跑着,却发现离他们越来越远,直到一个金发红眸有着奇怪眉毛,长得很像猫头鹰的男子拉住了我的手臂,皱着眉用放软的声音跟我说: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吧。” 我问他是谁,怎么回去,他只是摇摇头,用力牵起我的手朝着他们的反方向走着。周围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在那里,于是我开始和这个男人说话。 “你是谁?” “……” “这是什么地方?” “……” “义勇呢?” “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义勇是谁?” “……” 好吧,除了义勇还活着让我松了口气外,其他什么也没问到,他的手很温暖,我认真看着他的身影,说: “谢谢你,不知名先生,我会记住你的。” 他的身体顿住了,然后开始轻轻颤抖起来,似乎很激动,他走在我前面,教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很快他冷静了下来,继续牵着我走着。 “你不需要记住我……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够了……” 好好活着,多么美丽的字眼,想起昏迷前的噩梦,一切都充满了疑问,得不到解答,我想继续说下去,但他应该不想听我诉苦吧。 于是我问他:“你有好好活着吗?” 他没有回头,淡淡地说:“有,我活得很好。” 我继续问:“怎样才能活得很好呢?怎样才能让你的爱人和你在一起呢?怎样才能让父亲母亲活下来呢?怎样才能没有危险地生活呢?” 他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然后说: “我……不能回答你。” 我有些疑惑,但是每当我问完一个问题,眼前的男人身边总会弥漫一股忧伤的气息,于是我不再询问,我的思绪翻飞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身体忽冷忽热的感觉逐渐消失,眼前的男人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我才发现他的眼睛有些红。 “到了……快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嗯……?!”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发力,把我往前一推—— “啊!”我一下子睁开眼睛,反射性地坐起身来,呆住了。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周围是木头堆砌起来的墙,前面还有一堆柴火在烧着,火上的锅似乎在煮着什么东西,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和香气,我坐在地铺上,身上沾血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换成了白色的里衣,手臂上缠着崭新的绷带,我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看到自己的身旁坐着一个人。 似乎是被我吓到的缘故,他反射性地往后一仰,倒在了地上,当他扶着头起身时,正好撞上了我的视线。 “额……你终于醒啦,”他紧皱的眉头松开了,对我露出一个放松而友善的笑容, “放心,这里是狭雾山,你现在在鳞泷老师家,很安全。” 我认识他,在我微微疼痛的大脑里,有这个人的记忆。 是那一晚扶住我,要送我回家的少年。 我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怯生生地问道:“你……是谁?” “我叫锖兔,”他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怜悯,落寞地说, “对不起……那天,我应该跟你一起回去的,这样,你就不会遭遇这样的事情了。” “锖兔……”我低头,咀嚼着这个名字。然后,我抬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说: “我叫……织姬。” “茑子姐姐和……义勇呢?” ※※※※※※※※※※※※※※※※※※※※ 椿寿郎把织姬拦在了三途川的路口。 他们一直在守护着她。 缘一去解决平子和店长那档子事了,静灵庭元气大伤,他又是仅剩的队长,真的脱不开身,下一章他就要出现啦! 第六章 我们被猎杀那晚妖怪的锖兔和他的师傅鳞泷救下来,他们赶到时已经有些晚了。 茑子姐姐……已经没有了呼吸,义勇一直紧紧抱着我僵直地坐在地上,我失血过多,伤口恶化引发了高烧,已经昏睡了三天。 “你的情况还算好,”鳞泷老师叹了口气,说,“那小子……就有点不好办了。” “……义勇,怎么了?”我微微瞪大眼睛,茫然而担心地看着他。锖兔在我身边皱眉摇摇头。 锖兔扶着我来到了义勇的房间,可我还来不及说话,只看到穿着里衣的义勇急急向我跑来,风中翻飞的白色衣裳让他像一只受惊的鹰。下一秒,我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味让我的眼睛一下子湿润,我轻轻地抱住他,却发现他的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 “义勇?”我呼唤他的名字。 “不要。”他的情绪突然变得激烈,双手用力捏了我的肩膀,我看到他往日平静如水的眼眸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的状态很不对,不是经历了生死之后的悲痛欲绝,更像是极近崩溃边缘的躁狂。他不断说着“不要、不要、不要……” 我心疼欲碎,忘记了思考,甚至忘记了肩膀传来的剧烈疼痛。 “他这几天一直失眠,情绪很不稳定,”鳞泷师傅走到我跟前,说:“他一直过度警觉、食欲低下,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他会疯的。”鳞泷师傅无情而无奈的话语在我耳边回响。 义勇……会疯? 我抬手轻抚他苍白的脸,他应激性地往后退了些,我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他终于平静了下来,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安抚他的脸颊。 鳞泷师傅说:“果然只有你能治好他,我们靠近他一点,他就会喊叫,每次……只有锖兔把他打晕,我们才能给他洗漱喂药。” 我一边轻柔地拍着义勇的背,一边抬头看向鳞泷老师道谢。 “谢谢你,锖兔君。”我说。 听到我感谢他,他有些无措,脸上又出现了熟悉的红晕。 “不用……其实应该怪我……你不用道谢,这小子特别不听话,他闹的时候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说。 锖兔的话让我更加心疼,最让我心疼的,是义勇的眼睛。 他的那双眼睛,不再是我熟悉的眼睛了。 昔日他的眼睛总是很蓝,闪烁着灵动的静谧的光芒,即使在人山人海中,我也能一眼把他的眼睛找出来。 可是自从那夜噩梦之后,那种熟悉的光芒便消失不见了。 它曾经挣扎着最后闪烁了一次。从埼玉来到中野,我们在父亲母亲留下的小屋里继续平静的生活时,在那一刻,我发现他的眼睛中,那种闪烁的东西正在慢慢苏醒。 可当茑子姐姐死在他面前,我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之后,那一种光芒便彻底地熄灭了、死掉了。他的眼睛,变成了冰冷而晦涩的蓝黑色。 义勇的身体撑不了几天,他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被大脑遗忘,在我费尽心力将义勇哄睡着之后,夜已经很深了。 我走出房间,看见鳞泷师傅一直在门口等我。 “他终于睡着了?”他问。 “嗯。” “……” “我有些话要问你,跟我过来。”他转身,向树林里走去。 我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这也正好是我想知道的,于是我跟着他走向了树林深处。 天太黑了,我跟着他七绕八绕,到了一块空旷的地方,在那里我发现了两个人在等着我们。 一个是锖兔,还有一个陌生的少女。 她叫真菰。 我发现他们都不是空手而来的,他们的腰上都带着刀,眼神复杂,我有些疑惑地看着鳞泷师傅,于是他娓娓道来: “我和锖兔到你们那里的时候……那只妖怪已经死了,但是,它并不是被我们这样的人杀死的,而是死于自爆……” 他的眼睛带着箭一样探究的锋芒看向我, “死于自爆,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它说出了它们支配者的名字,二是……” 我的血出现了问题。 在他话音刚落,一道剑光闪过我的眼,紧接着一阵痛感袭来,我的右手被锖兔瞬间割开了一个口子,我吃痛地喊出声,看着他用一个碗接住了我的血。 “失礼了,对不起。”我听到他轻轻地向我道歉。 紧接着,奇迹般地一幕出现了,原本裂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一股突如其来的疲惫感袭来,刚刚醒来没有体力的我失力坐到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我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看着低头沉吟不语的鳞泷师傅和震惊的锖兔和真菰。 “你的身体,在某些方面和妖怪一致……有些地方又很不一致……”鳞泷师傅缓缓地说, “我们曾把你带到阳光下面,发现你并不惧怕阳光,也不惧怕紫藤花,但你的身体却能像鬼一样自愈,而条件就是用生命力去愈合……” “鬼?”我听到他的形容,“是指……那个妖怪吗?” “不要担心,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你并不是鬼,”鳞泷师傅说,“我们属于猎杀鬼的组织——鬼杀队,我会把你的血带回队里研究,那小子也需要照顾,从今往后,你就和我们一起生活吧。” 我还没有出声,一旁的锖兔突然跳了起来—— “师、师傅!?这么突然……” “我早就做这样的决定了,锖兔,”鳞泷师傅打断了他的话,“她和那小子注定和鬼杀队脱不了干系了,而且,”他顿了顿, “我以为这是你希望的。” “诶?”和鳞泷师傅他们……一起生活?我愣住,真菰走了过来,温柔地牵起了我的手,转头责备锖兔: “你下手太重了!万一织姬失血过多又晕倒了怎么办!” “我的力度已经很轻了!这是下得去的最轻的手了!”锖兔反驳道。 我彻底愣住了,听着他们的拌嘴声,低头深深地看着手,一阵酥痒的感觉传来,那个伤口已经彻底愈合,在皎洁的月光下,倒映出一片宛若新生的粉色。 我和义勇留在了这里,一是为了我的血,二是为了陷入躁狂的义勇。 我曾经听过缘一先生说,穷其道者,归处亦同。是不是每一个人最后都会去同一个地方?还是他们会走向不同的方向,直到永远,都是异路? 义勇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他已经很虚弱了,拒绝除了我以外所有人的接触,喂他喝粥时,他的手还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一刻也不分开,我强忍着悲伤吹着气,另一只手喂他喝下。他清醒时,我试着跟他交流,试着唱起小时候的小曲给他听,可他除了我的名字外,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天早上,我喂他喝完药和粥,重复了无数遍地喊他: “义勇、义勇、义勇……” 他愣愣地看着我。 我心一横,执起了他的手,放在我的脸颊上,说:“义勇,你不是承诺我,不会再失去重要的人了吗?你现在,为什么连我都不认识了……我受了太多的苦了……我真的……好辛苦……” 凉凉的水珠滴在他的手上,他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他终于似有反应地看着我的眼睛,发现我正在十分温柔地对他笑,流着泪笑。 我牵着他起身,搀扶着他,无声地流着泪,却用了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疲惫却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走,我们回家。” 其实我们已经无家可回了,那一天清晨的太阳特别地暖和,将树林里的青石板路照得有如镜面。也就是在这样的阳光下,我搀扶着义勇走了很远很远,一直走到了狭雾山的山顶。 我一直在流泪,但嘴角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光亮和疑惑,我便说:“心疼你。” 冬天来的时候,群山光秃秃的,如同宣纸上的四溅的墨,将山谷染成了灰黑色。我扶着义勇坐下,看着他盯着远处发呆,只觉得凄凉。仿佛过了很久,我下定决心终于打破了沉闷,盈盈地笑道: “义勇,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可好?” 他茫然地看着我,突然出声: “什么……故事?” 我惊喜地看着他,拼命压抑住欣喜的情绪,继续说着: “你的故事。” “我……”他的眼中出现了挣扎,淡淡地说:“我没有故事。” 似乎是我又黑又亮的眸子打动了他,他顿下来准备听我倾诉,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说: “从前有一个少年……” 他静静地看着我。 “从前有个少年,他六岁就能握住父亲的□□,八岁就开始学习经商,十二岁就已经可以独自处理家里的当铺,十四岁时,他的父亲母亲死于瘟疫,他于是带着他的……未来妻子,跟随姐姐到了东京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存……” “……后来呢?” 我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自顾自地说着:“后来他们在东京穷苦地过了几年,虽然穷,但是日子过的很安宁顺遂,十六岁那年,他的姐姐要嫁人了……” “后来呢?” “后来,他答应他未来的妻子,来年就成亲……承诺她再也不会失去重要的人……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 我似大梦初醒般抬头看向义勇,发现他悲伤而静谧地看着我。 他看着我,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我突然感觉自己发现了,其实他一直在思念我,我还发现所谓的躁狂,其实都是因为他如此舍不得我。 他伸手,揽我入怀。我说不出一个字,亦不需说任何字。 他终于悲伤地笑起来,这个笑容一点也不好看,他冰蓝的眸子闪烁着,用力将我抱住,说:“我承诺过你的,永远不会说谎。” 我紧紧地回抱他,像是劫后余生的幸存者般紧紧拥抱着唯一的希望。 “让你担心了,织姬。”他说。 “我们一定会幸福的。”我说。 幸福,当时看来,就像天上的太阳般,如此充满希望而生机勃勃,仿佛永远不会熄灭。 我笑了,我想我的笑一定分外灿烂,如同经历了一个严冬后开放在枝头的那些繁茂的花。 第七章 次年开春,身体上完全康复的义勇成为了鳞泷师傅的弟子。 锖兔和真菰都是鳞泷师傅收养的孤儿,从小在狭雾山长大,义勇恢复后,自告奋勇要成为和师傅一样的猎鬼人,开始跟着他们学习剑术和传说中的呼吸法。 而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使尽浑身力气双手都没有握起锖兔的剑,在师傅摇头和锖兔忍笑的目光下,破罐子破摔地过起了我的咸鱼生活。 狭雾山的生活与世隔绝又安宁美好,义勇日出训练日落回来,他需要跟上的进度太多了,一下子竟没有多少跟我相处的时间。去年的喧嚣渐渐散去,最初那近乎癫狂的悲伤,也渐渐沉淀了下来。 我开始和真菰学习烹饪,这期间没少荼毒义勇和锖兔,每次吃饭时看到义勇欲言又止和锖兔一脸菜色的表情我都会忍不住笑出声。 “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煮出来的哦,一定要好-好-吃-完!”我笑着威胁道。义勇肉眼可见地吞了口水,锖兔已经开始幻灭了: “不是吧?又是你做的?真菰呢?” “锖兔君,你对我的菜有意见吗?”我露出了非常友善的笑容。 “……我开动了。”锖兔卒。 在这云端的山坡上,葱郁的森林里有温热的食物,门前流淌的溪水宛如醇美的佳酿,即使再也见不到其他的人了,我也不觉得寂寞。每天醒来后,我便坐在溪边看脚下缓缓流过的云,云朵变化莫测,就像如今十五年的人生一样。 锖兔每次都会坐在我旁边。 他好像能够轻松应付师傅的训练,和每次回来都筋疲力尽的义勇不同,很多时间他都会默默地走到我身边陪我看水里的云,他始终穿着那黄绿格纹扎进裤腰里的和服和白色的羽织,肉色的头发松松地披着,表情总是那样善良而羞涩,我想我的表情是恬淡的。 我觉得他可能是看我一个人可怜,所以会抽时间陪我聊天,大多数时间我只是沉默,安静地像这云端世界的一部分。锖兔从一开始的偷偷看,到后来的理直气壮地盯着我看,就连我一次不小心昏睡过去,醒来之后发现他正借着傍晚的夕阳看着我熟睡的脸。 我轻声问道:“锖兔君?” 他如梦初醒般转过脸,在我以为他几乎要炸毛时,他却犹豫着说: “你好像……一直都有心事,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说给我听吗?” 我回头,安静地看了他许久,在他的脸上又快要出现红晕的时候,我嫣然一笑,说: “锖兔君才是,一直有都有心事。” 他好像被我说中了般一愣,于是我接着说: “你……不需要自责,” “我和义勇能够活下来,已经够幸运了,我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的声音越来越低。 “不是这样的!”他突然双手握住了我的肩膀,把我从悲伤中拉了出来,对我喊道。 “不要再说「习惯了」这样的话了!你的姐姐拼死保护你们活下来,你们应该好好珍惜她托付给你们的未来才对!” “每天哭哭啼啼的一点也对不起你们死去的姐姐!给我振作起来啊!” 我怔住了,看着他据理力争的脸,内心竟被触动了。 果然,这与世隔绝的狭雾山上的人,和尘世中的人是不一样的,他没有一丝扭捏和做作,因为他对我好,这样想着,就说出来了。 没想到把我从悲伤的沼泽里拉出来的,竟然是锖兔。 后来,他带我四处游玩,每天都能看见不同风景的密林深山和缓缓流动的白云,时光缓慢得如同凝固,我的体力不好,他便停下来,陪我慢慢地走。 一天,我们走到了一处溪水潺潺的地方,、他三两下从水里捉住了几条鱼,用竹子串起来,又堆起了柴火,准备烤鱼吃。 我问他:“锖兔……你们狭雾山上的人,一直都对人这么好吗?” 他淡淡地笑道:“这有什么。因为想对一个人好,自然而然便会对他好了。狭雾山也好,山下也好,道理都是一样的。” 我忍不住又问道:“那你想去山下看看吗?” 他奇怪地看着我,问:“原来你是想回去看看吗?” 我立即想到了之前的事情,一阵心酸涌上心头。摇了摇头,说:“不。” 平静的日子过的太久,直到一天,义勇懊恼地从山中跑了回来,我走上去迎他。 “怎么了?” “……”他沉默,我注意到他身上披着的姐姐的羽织上出现了一道裂缝。 “这个,我帮你缝一下就可以啦,不用担心。”我所谓地笑笑,却发现他脸上的懊恼并没有消散些许。 “这家伙遇到瓶颈了,”突然,熟悉的声音从义勇身后传来,我越过义勇的身影,看到锖兔急急地跑来,脸上带着窃窃的笑意。 “……闭嘴。”义勇回头,不耐地跟他说。 我相信了锖兔的话,识趣地不再作声,一股恶作剧的想法从心中窜起,我戳了戳义勇的手臂,他侧头看我,我踮起了脚—— 在他的左脸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义勇一愣,紧皱的眉头不经意地舒展,他抿唇,顶着死鱼眼看我: “你干什么?现在还是白天。” 他把我问傻了,原本准备好“义勇你要是再生气我就再亲你”的说辞说不出口,最让我汗颜的是,锖兔的眼睛都快瞪成鸡蛋了。 “你、你你、你们……”他有些搞笑地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我们,我后知后觉地脸红了,只见义勇把我揽到怀里,平静的声音带些揶揄地对锖兔说: “我们怎么了?” ——义勇,你跟锖兔学坏了,我内心腹诽。好在义勇终于可以轻松地说话了。 后来我才知道,义勇学习了鳞泷师傅的水之呼吸,马上就要和锖兔、真菰一起去参加鬼杀队的最终选拔,可是他停在了最后一关。 “锖兔君,最后一关是指……?”一天早饭后,义勇和真菰跟着鳞泷师傅去训练,锖兔和我留在家里洗碗,我问他。 锖兔说:“我们跟师傅学习的水之呼吸,可以利用它产生的空隙之线将最硬的大石头劈开,” “只有将水之呼吸完全熟练掌握的人,才能看到空隙之线,义勇一直看不到。” 空隙……之线?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词,锖兔突然想到我是个外行人,马上说道: “啊,这个该怎么解释呢……”他烦恼地说,“是很厉害的东西哦!只要看到线,即使是厉鬼的头,也能将它砍下。” 他转过头,笑着对我说: “织姬,只要待在我身后,让我保护你就行了。” 我的心里有些难受,涌起了一股无力感。实际上,我更希望自己能够保护他,保护义勇,我不想只做被保护的人。 可我还是对义勇的困境无能为力,每次看到他夜晚盯着刀发呆,我只能默默坐到他身旁,给他揉揉疲惫肩膀。 “义勇,不要太累了……”我看着他眼下的淡淡眼圈,心疼地说。 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直到锖兔走了过来,给了他一个暴栗,说: “你发什么呆?织姬跟你说话呢!” 我有些尴尬,看着不远处真菰意义不明的笑容,不知道如何是好。 义勇“啊”了一声,似乎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了出来,他抬头看我,低低地说:“对不起。” “你小子不该说对不起啊!应该更有斗志,更有动力去练习!”锖兔激动地说,要不是我在这里估计他都要对义勇上手了。 “哦。”义勇淡淡地回答。 “……” 我看着锖兔吃瘪的表情,再一次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半个多月过去了,那颗比我还高的石头还是没有被劈成两半。 我走到义勇练习的场地,抚摸着这颗大石头,叹了口气: “有时候希望你快点被劈开,有时候,又不愿看到你被劈开,因为这就意味着……” “意味着你们要去最终选拔了,是吗?” 仿佛过了一朵花开的时间,温润而怀念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震惊地转身,发现许久未见的那个谪仙般的男人终于出现在我面前。 他还是一身黑色的和服,外面套着随风飘扬的白色羽织,束起的黑发随风飘动着,泛红的发尾映照着宝石般的红眸,那双眸子深深地看着我,闪烁着怜惜和柔情的光。 ——他瘦了。 明明是天上的神仙,我第一眼看到他,却觉得他的神情疲惫了许多,连身形都消瘦了。后来我发现我看不清他的身影,原来我的眼泪已经盈满了眼眶。 下一秒,他瞬步到了我面前,我再也忍不住,哭着抱住了他。 “缘……缘一……先生……” 仿佛经历了两年多的悲伤被打开了闸门,仿佛流浪已久的人抵达了家的港湾,我在他冰冷的怀里抽泣着,他的手轻轻抚着我的背,我感受到他的身体也在轻轻颤抖着。 “对不起,织姬……我来晚了……” 我没有像以往那样体谅他,而是用哭腔责备着他: “你这个……王八蛋……” “明明是我的守护神,可为什么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没有来拯救我……” “缘一的错……缘一已经处理完所有事情了,”他捧起了我满是泪痕的脸颊,轻轻地吻上了我的唇。 嘴上传来羽毛般的触感让我大脑一下子当机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一下又一下地吻走脸上的泪珠,温柔地说, “从今往后,缘一会一直陪在织姬身边。” ※※※※※※※※※※※※※※※※※※※※ 缘一太强了,回归就夺走了织姬的初吻(笑) 我给织姬和义勇约了个张稿,大概下个星期就能拿到了,下一张准备给萤和缘一约,还有织姬和风哥的。 织姬长得很漂亮,是黑发黑眸,温柔似水型,第一人称我不能自吹自擂(笑),大家看风哥的番外就可以知道。 第八章 “织姬。” “……” “织姬小姐。” “……” “姬君大人。” “……就算你喊公主殿下我都不会轻易原谅你的啊!” 缘一先生太可恶了,好久不见就夺走了我守护了十五年的初吻!虽然我的心跳有些加速,但是这样就想得到我的原谅是不可能的! “公主殿下?” 我眼前一花,原本跟在我后面的缘一先生突然瞬步到我面前,单膝跪地做了一个绅士礼,抬头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 「原谅我吧」他的眼睛告诉我。 “咦——”我的心跳乱了拍,忍不住喊出声。 我拉着义勇看的歌剧上曾经出现过这一幕,当时我叫义勇也这样,他只是一脸无语地看着我说:“这有什么意义吗?” 而现在,这一幕真真切切地发生了,而且对象还是缘一先生。 “缘一先生……太过分了”我低头默默地说。 “嗯?” 我抬头,露出红得发烫的脸颊,看着他微怔的表情,狠狠地说:“你帮我解决一个问题,我就原谅你。” 他回神,笑了。 “这么可爱的织姬,就是教我去摘月亮,我也愿意。” 油嘴滑舌的男人! 我心里腹诽,说:“我不要月亮,我只要你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义勇劈开这个大石头呢?” “义勇……” 缘一喃喃着这个名字,说:“有些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其实做起来难如登天;而有些看起来难如登天的事情,做起来很简单。” 我疑惑地看他:“很……简单?为什么呢,这么大的石头,怎么可能劈开呢?” “织姬,你觉得不可能吗?”他问。 “是的。”我定定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做不可能的事呢?”他问。 “什么……意思?”我有些疑惑。 “你明明觉得那不可能,却抱着希望想完成它,这是为什么呢?”他戳穿了我的自我欺骗。 “因为……因为……”我慌住。 “你的心乱了。”他断言。 不知何时,他走到了我的身后,握住我的手,用我的手拔出了他的佩刀。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刀身,居然是美丽的赫色…… “闭上眼睛,深呼吸,不要看。”他侧头,在我的耳边轻轻出声。一阵酥麻的感觉从耳边袭来,我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下一秒听到了他的轻笑声。 不许笑!我用眼神控诉他带笑的眼睛,可我的心跳又开始乱了起来,奇怪,为什么和缘一先生在一起,我的心老是不受控制呢…… 缘一先生站在我身后,双手帮我的手扶住了剑,我感受到他冰冷的身体挨得很近,他的嘴轻启就会碰到我的耳朵,我听了他的话,闭上眼睛深呼吸…… 接着,我感受到一股力量从心脏蔓延到双臂,这种力量很熟悉,仿佛从一出生就属于我,我感受到力量在手上汇聚,接着,一股陌生的力量从缘一的手掌流汇到我的手上,陌生的感觉让我乱了呼吸,接着缘一冷静地说:“继续,集中。” 深呼吸,深呼吸……我紧紧闭着眼睛,眼前是无尽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听觉仿佛消失了,听不到任何声音,全身的力量集中在握着刀柄的发热的手上,直到一线红色的光出现无尽的黑暗中,红光的中心特别地薄弱。 就是这里! 我的手直觉地举了起来,瞄准了那薄弱的光点劈去—— 那道红光被我劈成了两半,接着,静谧的世界仿佛苏醒过来,我听到了林间沙沙的风声,听到了鸟鸣,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身后冰冷的触感不见了,我轻轻睁眼,发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那颗我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被劈开的大石头,碎成了两半,宛如天上的残缺的月亮。 我发现自己双手握起了一把刀,不是缘一先生的赫刀,而是一把木制的刀,刀落的方向即是石头裂开方位。 “诶……?”我呆住,看向四周,发现缘一先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匆匆赶来的锖兔和义勇,他们也呆住了。 “那个……”我纠结地开口,对他们说道,“不是我弄的,应该是……它自己裂开的吧。” 我一下子变成了锖兔的偶像。 他回去的路上兴奋地说,没想到连他的刀都举不起来的女孩子能够一刀劈开石头,不论我怎么狡辩他都不信,我看着他激动的表情,放弃挣扎般转头看向义勇,发现义勇的周围弥漫着低气压。 “义勇,我跟你说,我知道怎么才能看到空隙……” “不需要。”他冷冷地打断我,加快了脚步,留下我和锖兔怔怔地站在原地。 “锖兔……我惹他生气了吗?”我有些懵地看向锖兔,委屈地问。 他摇摇头,理解地说:“他大概是,受打击了。” 结果,连鳞泷师傅也不相信我能劈开石头,直到我在他和锖兔面前再次集中呼吸表演了一次碎大石之后,他吃惊地看着我。 “奇怪,这看起来并不是水之呼吸,”他托腮沉吟,“织姬,你是怎么习得的?” 我苦苦思索怎样蒙混过关,不能把缘一先生的事情告诉他,又不想骗他,于是我说:“我也不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好像有人在我面前表演过类似的舞蹈……” “舞蹈……?” 我点头:“嗯,那时候我还小,只记得他跳舞的时候,刀柄上仿佛带着火焰一般。” 鳞泷师傅沉默了,在我等得快打瞌睡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你看到的那个人,如果真的存在的话,那可不得了了啊。”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这些都是我无意识想出的说辞,直到他抬头问我:“义勇学会的是水之呼吸,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幸福地笑起来,说:“我和义勇是未婚夫妻。” 鳞泷师傅平静地说:“哦,果然如此。” 锖兔不平静地跑到了我身前,不可置信地喊道:“什么?未婚夫妻!?” “嗯!”我笑着回答他,结果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奇怪……或者说是,失望? “有什么问题吗?”我疑惑地问他。 “当然有!”他斩钉截铁地喊道。 我等待着他的话,发现他欲言又止,胸口起伏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后来他转身离开,一边走着一边碎碎念着“不可能还有机会不可能还有机会不可能还有机会……” 什么呀?我看向鳞泷师傅,发现他叹了口气,也走远了。 什么跟什么呀? 接下来的几天,义勇都没有再找我聊天,每次吃完饭就默默地上山练习,有时中午都不会回来,锖兔察觉到义勇的不对劲,每次都会陪他去训练。 我真的不委屈,真的。 好在这几天缘一先生会来陪我做一些练习,我的不高兴稍微缓解了一些。 “缘一先生,我不知道该不该原谅你,”我坐在小溪边,无聊地看着水面,声音中带着委屈,“我的确会了如何劈开石头,可是义勇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 缘一先生正在烤鱼饼,听到我的话笑着眯起了眼:“男孩子到这个年龄都是这样哦。” 我惊讶地抬头看他:“诶?真的吗?”原来义勇闹别扭是十七岁男孩子正常的现象吗? 他笑着波澜不惊地说:“真的哦,男孩子的心理会发生一些变化,织姬不用担心,义勇君会自己改变的。”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缘一先生应该比我更懂男孩子才对,那锖兔君陪他训练也是为了帮他改变吗?可锖兔君说的是他受打击了才对…… “不要想太多,织姬,你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缘一先生笑着坐到我身边把烤好的鱼饼用纸包好递给了我,令人垂涎的香气勾走了我的注意力。 我看着缘一先生安心的笑颜,放松地咬了一口美味的鱼饼。 “好美味啊!”我释怀地笑了出来。 ※※※※※※※※※※※※※※※※※※※※ 今天一时兴起,梳理了一下目前人物关系: 爱新觉罗·织姬 继国·纯元·缘一 继国·乌拉那拉·严胜 富冈·纽轱辘·义勇 不死川·世兰·实弥 安·锖兔·陵容 缘一迫义成功,下章义勇反击 第九章 “织姬。” “嗯?” 距离最终选拔只剩一个星期了,我坐在鳞泷师傅家的门前,就着阳光缝补着义勇的羽织,习惯了城市里的熙熙攘攘,狭雾山上的世界仿佛只有小桥流水人家,还有每年春天盛开的鲜花。 从早晨到现在,我一直打不起精神来,一针一针地绣着,心其实早跟着义勇清早离开的身影飞了出去。记得两年前我给义勇绣他身上戴着的护身符做束发礼时,为了赶进度竟然顾不上吃饭喝水,一气呵成地绣出了连邻居看到了都称赞的尤物。在我的思绪越飘越远时,忽然听到熟悉的女声喊我,粉碎了我最后一点专注。 真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山中回来,她坐到我的身边,笑吟吟地看着我,似乎想对我说什么。比起锖兔,我和真菰的关系并不算亲近。我从小的身份特殊,邻居家的女孩子们都会用鄙夷的眼光看着我跟在义勇后面,在东京父母走后的异乡人生活,更是与小小姐们的生活格格不入,除了茑子姐姐之外,我一直对女孩子有些防备,更别说交朋友了。 她会主动找我聊天,让我很意外,也有些淡淡地欣喜。 “其实呢,”她看着远方,缓缓地说,“我和锖兔已经纠正过义勇君的问题了,可他一直像在跟什么东西较劲,每到关键时刻就会走神,再这样下去,师傅恐怕不会同意他最终选拔了。” “较劲?”我想到缘一先生说的话,问道,“他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不都是会闹别扭吗?我想锖兔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吧。” 真菰呆呆地看着我,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你听谁说的啊?”她止不住笑地说,“锖兔可不会这样,他是万年独身汉,除了你和我,都没有再和别的女孩子接触过。” 我疑惑地说:“这和女孩子有什么关系吗?” 真菰叹了口气,问我:“织姬,你对义勇君怎么看?” 我被这个问题问到了,想了想,撇着嘴说:“义勇……是笨蛋。” “从小到大,他一点也不会哄我开心,只会傻傻地保护我不被其他小孩欺负,有时候会蹦出一些让人误解的话,有时候……他说的话又会让人很开心。他做梦也不会知道,其实我一直,不想做被保护的那一方啊。” “义勇君,就是在为这个件事较劲哦。”真菰笑了,一语点醒梦中人。 “什么事?”我问。 “被保护的一方,应该是你才对,”她缓缓地说,“我想,从义勇君开始被你保护的那一刻,他的潜意识里就已经,把自己否决掉了。” 义勇……被我保护? 我想起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想起那天夜晚他恐惧的眼神,想起他身边低沉的气压。我的心突然隐隐作痛,我并不痛恨其他人,我痛恨我自己,为什么对最重要的事情视而不见。 原来当我走到义勇的身前面对危险时,他一直想保护的最脆弱的后背便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宛如无言的讽刺。 当我再回神时,双腿不知何时已经跑了起来。我回头,看见真菰正笑着对我摆手,让我放心地离开。我的心里升起一股温暖,也许磨难之后,我真的能得到第一个朋友。 等我跑到义勇平日的训练场时,发现崭新的大石头原封不动地立在那里,不见义勇和锖兔的身影,一些争吵声隐隐约约从前面传来,我的心不禁猛跳,感觉事情越来越向不好的方向发展。我轻轻地往前走,直到争吵声越来越清晰,我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往前探头,却看见锖兔突然把义勇推倒在地上,红着眼对他怒吼: “你那本应第二天与人拜堂成亲的姐姐,可是明知自己可能会死,也仍然勇敢地把你护在了自己身后!唯独你自己……你万万不可这样亵渎自己地姐姐!” “连织姬都为了保护你克服恐惧握起了刀……你绝对,不要再这样郁郁寡欢下去了!” “不需要她握起刀!!!”义勇突然吼了出来,连我都呆住了,从小到大,很少看到沉闷内敛的他情绪如此失控。他突然发力坐了起来,站起身把愣住的锖兔推到了大树身上,几乎发狂地说: “她本来……应该无忧无虑地躲在我的身后,可现在,我什么没做到!没有完成她的承诺,没有好好保护她,她甚至在我面前——” “不要再说了!” 我激动地从树后站了出来,带着怒意走上前拉开义勇扯住锖兔衣裳的手,拽着他的手臂跑走了。偏高的体温从手心传来,我不回头拽着他跑着,就算不回头我也知道,他的表情是怎样的令人心疼。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我的怒意平息下来,我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发现他嘴唇紧抿。 他紧皱着眉头,低声问我:“你都听到了?” 我说:“我都听到了。”顿了顿,我继续说道:“义勇你不需要保护嗯——!” 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话还没有说完,他被我拽住的手臂突然发力,把我往后一推,猝不及防的力量让我一下没有站稳,跌坐在了草地上,下一秒天旋地转,义勇把我推倒在了地上,头一次大声吼我: “富冈织姬,你根本不懂你在做什么!!!” 他的双手撑在我的耳侧,强势地压迫在我的身上,他的脸离我很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不规律的呼气触摸着我的脸,他的眼睛里掀起巨浪,把我的心拍打在了岸上,不受控制地紧跳着。 那一刻,我甚至在想,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我恐怕用尽一生都找不到对付他的办法。就算这是他十五年来第一次凶我,我仍感受到深深的触动和怜惜。 “我……懂,”我轻轻抬手,轻抚他有些瘦削的脸庞,像情人间的甜言蜜语般温柔地对他说,“我懂自己在做什么,我也懂义勇在为我做什么,我很开心,也感到很幸福,可是……”我顿了顿,努力扯出一个微笑。 “我,也会很不安哦,因为我,太喜欢义勇了……喜欢到,想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让你承受的痛苦,少一些……” “但是为什么,看到义勇不开心,我的心就会一扯一扯地疼,为什么我会喜欢得……心脏快要死掉了……” 我又不争气地流泪了,原来爱情的痛感,不只是彼此的误解和背叛,我和义勇的爱情,因为彼此是唯一的救赎,变得如此沉重而苦涩…… 义勇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模糊而逐渐变暗的视野里,有什么美好的东西离我越来越近。 “太任性了。”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嘴唇上传来凉凉的触感,像是冬天的雪花,在唇间融化成了一滩春水,小心翼翼、如视珍宝地触碰着,传递着深沉的感情。 像这春天盛开的一片花瓣,落到了唇间,被细细地厮磨,又落进了微微张开的嘴中,戏弄起青涩而娇嫩的丁香小舌。 忘了如何呼吸,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到了这里,连泪珠悄然滑落到触感也忘却了,生涩地回应,时间仿佛停驻,只剩下温情在舞蹈。 直到我感觉快要窒息,他慢慢地抬头,放我小声地喘着气,一下、一下品尝着晶莹的泪珠。 大脑逐渐苏醒过来,我微微睁开迷蒙的眼,看着他温柔的动作,一个疑问从心底升起。 为什么他们,都喜欢尝她眼泪的味道呢? 暮色渐深,直到义勇牵着我的手回来吃晚饭时,我的脸还是红得不可思议,怎么都冷静不下来。这不能怪我,我转头看向心情不错的义勇,都怪义勇太——耍流氓了! 真菰看到我的样子了然地笑了出来,我一把甩开义勇的手,第一次朝真菰跑了过去。 晚饭之后,义勇请求鳞泷师傅最后一次陪他去训练,我看着他坚定的身影离开,终于松了一口气,没有注意到锖兔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我的面前。 “……织姬,” 他的神情有些黯淡,我看到他的手紧握,犹豫了很久终于说: “我想,和你谈谈。” ※※※※※※※※※※※※※※※※※※※※ 锖兔拿的是安陵容的剧本,后期是要搞事的,你们懂der。 第十章 春分逢雨,我和锖兔从屋子里出来时,连绵的细雨一点点将狭雾山悄悄笼罩,我看了眼锖兔,发现他回屋,再出来时拿了两把伞。 长长的山路上有小动物走过的泥泞痕迹,油纸伞在春风春雨中飘摇,天黑的晚,天地间是一片橙色,而若有若无的夏意悄悄沁入骨髓。 我和锖兔并肩沿着山路走着,一阵风吹过,半边身子便挂了些雨丝,突然草丛里跳出一只小鹿来,我意识到时已经晚了,它经过时一脚踩进了大片的泥泞里—— “小心!” 一股力道把我拉离了小鹿,才让我免于被泥泞溅到身上。我被锖兔揽进了怀里,我的伞碰到了他的伞檐,掉到了地上。 我站定,想弯腰捡伞,却被他紧紧揽住,他的怀抱很温暖却很陌生,一股与缘一先生和义勇都不同的味道侵入我的鼻腔,我抬头看他,推了推他的胸膛,他的脸微红,霸道地说: “你的伞沾到泥了……还是用我的伞吧。” 我看着他微红的脸,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问题: 留,还是不留呢? 还是留吧,之前那些失落的日子,每天面对的都是冬日衰败的枯枝、寒冷的山风和锖兔的陪伴。可我猜不到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或许是义勇的事,或许是妖怪的事,或许最终选拔的事……可他脸红什么?记忆里他好像很喜欢脸红,是因为没见到过其他的女孩子吗?我突然觉得他有些可爱。 “锖兔,你这次准备带我去哪?”我好奇地问他,每次锖兔总会带我去狭雾山不同的地方,每个地方都有独特的风景。 “秘密,很快就要到了。”锖兔笑着说,他总是这么故作神秘。 一股恶作剧的小心思从我心中涌起,我娇笑着问他: “喂,锖兔,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真菰说他只见到过她和我两个女孩子,只要他回答,我就可以怂恿他参加完选拔下山去勾搭可爱的女孩子了。 锖兔突然踉跄了一下。 我的脚步跟着他停了,他突然转头看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震惊而复杂地看着我,喉结突然吞咽了一下。 我看着他,目光由疑惑渐渐变成惊讶,最后从惊讶变成了八卦。 “你怎么知道——”他不可置信地说,还没说完就被我激动地打断了。 “原来你喜欢真菰呀!” 我觉得自己快变成星星眼了,居然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锖兔一系列脸红欲言又止的行为都说得通了,我真是太迟钝了,我想继续问下去,却发现锖兔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不像是秘密被发现的害羞和窘迫,他的嘴微张着,来不及闭上,深深地看着我,竟然有些委屈和失落。 “原来,你只是这样理解吗?”他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 “诶?” 他的眼光晦涩而意味不明,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的眼睛,里面流淌着皎洁的月光。可现在,他的眼睛里的月光仿佛被玷污了一般,失去了光亮。 我有些焦急,和义勇相处时间久了,居然被他传染了有些憨,猜不透锖兔的想法。于是我絮絮地说了许多话: “锖兔,你放心,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告诉真菰的……你比义勇好多了,真菰一定会喜欢上你的……对了,你这次喊我来是为了让我探探她的想法吗……” 他的头越来越低,最后将头扭向一边,低声道: “织姬,你帮我当成什么人了……” 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甚至祈祷缘一先生能够降临到我身边,帮我分析他到底在闹什么别扭,终于,我鼓起勇气说了一句: “锖兔,是我最难得的好朋友啊。” 话说出去,没有得到任何回音,锖兔还是扭着头看向左边,右手紧紧握着伞柄。电光火石间,我竟看到他左肩的衣衫上,一点一滴湿润了。 我不禁握住他的右手,将伞往他那边倾斜了些。 最后我们也没有走到锖兔说的地方,雨下得太大,积水冲垮了必经之路,我看着横在面前的洪流,叹了口气。 “只能回去了啊。”我无奈地说。 “啊……”锖兔怔怔地看着洪流,苍白而疲惫地抿唇,不自觉地收紧了怀抱。 「锖兔本以为,过了今天,他就要遗忘她,她便会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可这个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属于不同世界的少女,总是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总是会“碰巧”看到她:在小溪的旁边,在屋里的角落,在树荫后……虽然有时近在咫尺,又是隔得远远的,他的余光仍能感受到她灼热的目光毫无顾忌地落在义勇身上,有时还会看着虚无缥缈的空气」 「她从不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可他却移不开目光」 我看着有些落寞的锖兔,说:“锖兔,你背我回去吧。” “嗯……诶?”他漫不经心地应着我的话,等到理解了意思之后抬头,红红的眼睛看着我。 “快点啦,不容许拒绝。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越来越像兔子了。”我感受到他的不安,并不是怜悯,而是怀着最大的善意想让他不再孤单。我想到以前受欺负难过的时候,父亲和义勇总会背着我回家,我的难过便消失了。虽然我背不动锖兔,但是他应该也能感觉到……不再难过吧? “呃,啊。”他呆呆地发出几个音节,看着我的眼睛,默默地弯下了腰。 锖兔的背比义勇宽广一些,可能是义勇太久没背过我了,不论是谁,淡淡的安心感总会包裹住我的心。他背着我稳稳地走着,我左手勾住他的脖子,右手举着伞。 “这样我们俩个都不会淋到雨啦。”我开心地说。 锖兔没有回应,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边回响。 “织姬,我们后天就要去参加最终选拔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锖兔的声音冷不丁响了起来。 “什么事?”我问。 “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事,还有,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他缓缓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勾着他脖子的左手捏住了他的脸颊,愤愤地说:“你们三个人都能活着回来的!师傅的很多弟子都通过了呀!” “不是的。” “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很多孩子死去了。” “诶?”我愣住。 似乎打开了锖兔的话匣,他开始说小时候师傅的几个徒弟在最终选拔遭遇的事情,听起来很悲壮,连我的心都一点一点沉下去。我的心一直挂在义勇身上,竟对最终选拔如此不了解,真的好内疚。 “……所以啊,”锖兔的声音里强行多了一些笑腔,“我也可能回不来哦……不过我会答应你,保护好义勇的,毕竟你这么喜欢那小子。” “不是啦!”我红着脸反驳,“义勇是义勇,锖兔是锖兔,还有真菰,你们都要保护好自己才对,如果不行的话……”我的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 “不行的话?”锖兔问。 “没什么!”我赶紧跳过这个话题,“不行的话,我可不会放过你哦!一生都不会!” 锖兔顿了顿,胸膛开始震动,接着他居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他快意地大声笑着,甚至松开了一只手擦了擦眼睛里笑出的眼泪。 “那你可不要放过我哦。” 什么啊!我气不过,又捏起他的脸。 “疼疼疼疼……” 等锖兔背着我到家时,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我从他的背上跳下来,拍了拍他的肩。 “辛苦你啦!” 锖兔无语地看着我:“你是不想自己走回来吧。” “我没有,别瞎说。” “织姬!锖兔!”真菰走出门看到了我们,向我们挥手,跑了过来。 “你们去哪啦?”她笑吟吟地看着我们,尤其是看向锖兔时,笑容多了些戏谑。 我一定要帮助好朋友!义勇的好兄弟!这样想着,我笑着说:“没有,我们只是出去散散步,锖兔真的很贴心哦,很会照顾人!” 锖兔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真菰看了看他,看了看我,“噗嗤”一下捂着嘴笑了出来。 “是吗,我可没看出来。”她的语气有些奇怪。 “那是他太害羞了,你要换一种眼光看他。”我努力用语重心长的语气对她说,结果她笑得更欢了。 “……织姬!”锖兔拉住我的手跑着离开了真菰身边,跑到另一间屋子门前,他双手握住我的肩膀,“你在说什么啊,不是答应我别跟任何人说的吗?” “可是……”我看着他大事不妙的表情,犹豫地说,“我是想帮你呀,难道我帮错了吗?” 我感觉锖兔幻灭了,他无力地捂着脸,止不住地叹气,“完了完了真菰要笑话我了……”他有开始了碎碎念。 她为什么要笑话你?我刚想问,身旁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嗯?”是义勇,他端着洗好的碗筷刚想走出来,看到懵住的我和碎碎念的锖兔,淡淡地说:“你们在干什么?” “义勇……额,”不行,我富冈织姬一定要忍住这个史诗级的八卦,“没事,锖兔就是找我聊聊天!”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我旁边,问:“聊什么?” “聊爱——唔唔唔!”我还没说完,锖兔突然捂住了我的嘴,“没什么,没什么。”他哈哈笑着跟义勇说。 义勇:盯…… 我只是说爱情,又没有说你爱谁!我用眼睛控诉着锖兔,手劲却掰不过他,只能用求救的眼神看着义勇。 义勇沉默了良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走上前,拿开了捂着我嘴的锖兔的手,义勇明明没有用力,却把他的手轻易拿开了。 锖兔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气汹汹地对着锖兔“哼”了一声,义勇空出的手牵起了我,离开了他身边。 “走吧,我给你们留了些饭。”他的语气轻松而温暖。 “义勇最好了!”我一边挽住了他的手臂,一边酝酿起自己的小心思。 这件事情,只要交给缘一先生办,一定没问题的! ※※※※※※※※※※※※※※※※※※※※ 以冬的《惯性失恋》是本文锖兔的角色歌,无论是旋律还是歌词都很契合他。 第十一章 最终选拔的前一天,天气已经放晴。我独自坐在狭雾山的山顶上,手里拿着一枝艳丽的桃花等待缘一先生降临。 这枝桃花是缘一先生送给我的,如果要找他,便带着这枝桃花到山顶上来。令我惊讶的是,这么多天了,这枝桃花一点也没有枯萎。 “缘一先生……”我看着山下的风景喃喃,时隔两年多的相见,现在还觉得有些恍惚,除了知道他是我的守护神之外,我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只是单纯地接受他的好。 想到小时候的那身洋服,数不清的一起看星星,他吹奏的笛,直到那天他浅浅的吻,和义勇完全不一样的宠溺……我的思绪越飘越远,开始想入非非,缘一先生,有没有喜欢的人呢,他真的只属于我一个人吗,可这样,是不是对义勇有些不公平呢…… “在想什么?织姬。”熟悉的声音从我面前传来。我抬头,看见缘一先生逆光站在我面前,嘴边带着宠溺的笑意。 “缘一先生!”我站了起来,想要拥抱他的手摸到了一片空气。 “……今天是灵体状态吗。”我有些失落地说。 缘一先生说,他平时都是灵体状态,常人摸不到也看不到他,只有他穿上所谓的“义骸”时,才会变成冷冰冰但真实的存在。 他说:“抱歉,织姬,缘一发现狭雾山上有些古怪,如果穿上义骸,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说起来,除了那一次他……耍流氓,好像都是灵体状态呢,这附近有什么奇怪的呢? “好吧,”我一边妥协,一边伸出了手心, “礼物呢!” 缘一失笑,温柔地看着我,伸出手,说:“上次答应你的。” 我一看,是一盒做工精致的褐色的西洋食品,上面写着看不懂的洋文。 “巧克力!”我眼神一亮,接过那价格昂贵的一小盒,“谢谢缘一先生!” “织姬喜欢就好。”他笑着,眉眼弯弯。 不一会儿,一盒可口的巧克力都快被我消灭完了,还是我最垂涎欲滴的榛子巧克力。我思索了一下,和正在看远处风景的缘一先生说: “缘一先生,我想,我现在已经有了你曾经说过的,想保护的人。” …… “所以,”缘一先生宠溺地看着我说,“你也要去最终选拔?” 我眉飞色舞地说完自己的计划,发现缘一先生不为所动,只是笑着看我。 “对!有缘一先生在,他们一定不会出事的!”我崇拜地说。 “缘一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他故意撇了撇嘴,“全心全意为了织姬,织姬却想利用我去守护别人。” 诶? “不是的不是的!”我急着站了起来,天真地摆着手反驳,“缘一先生和他们一样重要,是织姬一辈子最重要的人!” 完了,我是不是没表达好自己的意思啊,都怪义勇!是他害得我不会说话,对,就是他! 在我纠结自己说错话了的时候,缘一先生的手上突然聚集了一些灵子,光芒散去,他帮我戴上了缠满深红蔷薇花的花冠。 花冠有点沉,沉得连我的心都被压下去,不能呼吸了。 “缘一并没有责怪织姬,”他温柔地说, “缘一此生,就是为了织姬幸福而来。” 最终选拔前的晚上,鳞泷师傅罕见地做了一顿大餐,连义勇最喜欢的鲑大根都准备好了。我坐在义勇旁边小口地吃着,义勇突然夹了一根鲑鱼给我。我看着正准备递汤给我的锖兔,心想气氛怎么有些不对。 晚饭之后大家都回房休息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地起身,推开了义勇的房门。 他也没睡,只穿了一身里衣,坐在床边擦拭着自己的剑,看到我来了,问: “怎么了?” 我毫不客气地坐到他旁边,细细地端详他越发俊俏的脸。 “……”他侧过头看我,说, “一个人害怕吗?” 我心一动,一股眷恋和不舍的情感涌了上来。 我凑近他,说: “那天那样,我还想试试。” 义勇放下了剑,转身搂住了我,印上了我的唇。 熟悉的淡淡薄荷味,我脸红地抱住了他的腰,承受着他的唇舌和温情,闭眼努力用鼻腔呼吸着,与他交换着呼吸,抱着他的双臂抱得更紧。 义勇好像想跟我比谁先分开般,过了很久,我终于承受不住,红着脸偏头小小地喘着气,他的呼吸丝毫不乱,继续流连在我的耳垂脖子,我微微仰头,把白净的脖子送到了他的唇边。 “你一定要回来,我还等着你娶我呢。”最后,我无力地躺在他的怀里,感受着身体难以言喻的变化,羞得无地自容。 他的气息终于有些慌乱,在我的颈窝平复着呼吸,说: “我会的,不用担心,你也不要乱跑。” 我汗颜,义勇怎么知道我要乱跑,我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不让他看到我心虚的表情。 我们相互依偎了很久,我背靠着他坐在他的怀里,床边的蜡烛在一点点燃烧着,发出“呲呲”的声音,我无聊地玩起了义勇的手指,他的手掌比以前大了许多,也多了很多厚茧和伤痕,我心疼地摩挲着,对身后把头抵在我发旋上的义勇说:“呐,义勇,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他说。 我说:“加入鬼杀队。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和鳞泷师傅学习水之呼吸。” 他想了想,说:“那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我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说:“你慢慢说,我想听。” 他的双手握住了我的手,缓缓地说:“鳞泷师傅救了我们。” “他说,你的血……很特别,你的身世,可能跟鬼杀队有关。” “只要加入鬼杀队,他们就会保护你,而且……” 我仰头看他:“你想报仇吗?” 他沉默了一会,将我搂得更紧。 “其实,我也想,”我垂眼,狭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晦暗的眼神,“如果那天它没有出现,我们和姐姐一定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是……” 我勾起了他的小拇指。 “可是我们遇到了鳞泷师傅,锖兔,真菰,他们告诉我,不应该沉浸在过去的伤痛中。不管遭遇什么,报仇也好,忘却也罢,我只希望,我们能一起活着。” “义勇,答应我,好吗?” 他勾住了我的小拇指。 “好。” 夜深人静,我在义勇的怀里渐渐睡去,他抱着我躺在床上,像小时候一样把我抱紧胸膛,那是离心脏最近的位置。不管怎样,明天的太阳一定是新的,而明天的希望,也会是新的。 当我清晨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冷了。 义勇应该早早起来了,我伸了个懒腰,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裳,端着盆去河边洗漱,出门的时候遇到了真菰,她似乎已经收拾好了形状,腰间别了一个狐狸面具,看见我从义勇房里出来,暧昧地笑着。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羞红了脸,要不是急着去洗漱我都想跑过去捶她了。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我看着河面倒影出自己的脸,发现自己这些年竟没怎么变过,白净的脸上精致的眉眼淡淡地舒展着,一双黑眸清澈动人,像是不食烟火的仙子,从未经历过人世间的坎坷,这张脸太具有欺骗性了,谁能想到我已经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呢。 我端着盆回屋,遇到了路过的锖兔,我笑着和他打招呼,他还是那样欲言又止,我想了想,对他说: “我等你回来,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吧。”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在我转身离开时,他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我。 我想回头看他,一只手蒙住了我的眼睛,我感受到他柔软的头发扫过我的脸。 “……一定要等我回来,织姬。” 好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我的脸颊,我心虚地点头,对不住啦,锖兔。 他松开了我,接着我获得了光明,等我再回头时,他已经不在了。 最后,我和鳞泷师傅站在下山的路旁和他们道别,虽然知道只是短暂的分开,我还是忍不住伤感了起来,鳞泷老师拍了拍我的背,对他们说:“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莽撞行事,互相要打个照应。” 他们点头。 “我和织姬等你们一起回来。”他又说。 真菰的眼睛有一些红,义勇低头沉默,锖兔无言,戴上了他的狐狸面具。 没有人比我和鳞泷师傅更担心他们的安危,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终于放任自己哽咽,我问鳞泷师傅:“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 鳞泷师傅陷入了深深的情绪中,但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定: “为了我们保护的人能够生生不息地活下去。” 我和鳞泷师傅简单解决了午饭和晚饭,等天黑下来时,义勇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最终选拔的场地了,我的心止不住地激动起来。 晚上,鳞泷老师恰好说他有事要出门一趟,我没有思索他为什么难得晚上有事,带着自己的小心思回到了房间,开始整理自己的行囊。 只要和义勇他们一起回来,师傅就不会骂我了……我这样想着,一边叠着自己的和服。实际上我带的东西很少,两套衣服,一些干粮和一个御守,如果少了东西缘一先生可以解决。等到戌时,我的窗户被外面敲了敲。 等我出门,缘一先生站在那里,还是灵体状态,他不再是那一身黑色的和服,白色的羽织,而是换了一身很古老的装扮,黄色的武士服,红色的羽织,看起来意气风发,像浮世绘里走出来的战国武士。此时此刻我居然有了一种私奔的兴奋感。 “缘一先生,”我跑到他身边,激动地悄声说,“我们这样,好像私奔呀!” 缘一先生好像很满意这句话,他笑得眯了眼,问道:“织姬愿意和缘一私奔吗?”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明天和义勇成亲,今天缘一先生带我私奔的话……先不说答不答应,我感觉自己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了! 很显然我的幻想一字不漏地写在了脸上,他笑着没有再说话,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说: “织姬还小,成亲还是很远的事情。” 不是哦!如果不是那妖怪,我已经和义勇成亲了,只是你当时不在而已。我这样想着,没有说出口。 缘一先生走在我身旁,他想帮我拿行李被我拒绝了。 “要是被山上的人看到了会以为见鬼啦!”我说。 他苦笑,跟在我身后,像守护灵一样。 下山的路很长,好在锖兔带我路过很多次,附近的陷阱我已经烂熟于心,缘一先生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越过重重陷阱,说:“织姬好厉害,没想到山上障碍这么多。” “那当然,为了斩鬼,大家都很努力的!”我有些得意地说。 “斩鬼……”他喃喃,眼神看向远方,闪过一丝狠戾。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目光突然尖锐,在我即将走出森林的时候,一句熟悉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打断了我的脚步。 “你果然要走了啊,织姬。” ! 我愣住,呆呆地看着下山的必经之路,树林的前方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是鳞泷师傅,原来他早就在这里等我了吗? 缘一先生也站住了脚步,打量着他。 “这位先生,也任由她去吗?”鳞泷老师脸上戴着面具,我从来没看到过他的真实面目。可这一次,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可怕。 他竟然,看得到缘一先生? 我转头看着缘一先生,他走上前握住了我的手,波澜不惊地说: “原来我感觉到狭雾山一直的不对劲,是你。” 鳞泷师傅双手交叉在胸前,说:“我年轻时在鬼杀队历任的画册上见到过你,没想到那传说竟然是真的。” 鬼杀队……缘一先生……见过? 简单的对话,巨大的信息量让我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我也没想过,这些年的鬼杀队居然会出一两个认得出我的人,”缘一先生平静的红眸看着他说,“不过,我现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而已。” “果然……是和她的血有关系吗?”鳞泷师傅说,“织姬,交给鬼杀队来保护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就连炎柱家族都已经对她发出邀请了。” “炎柱……”缘一先生喃喃。 什么情况? 我越来越懵,我的血?缘一先生要做的事?还有……炎柱? 我感觉自己对一切一无所知,这种茫然无措的感觉让我有些急躁,我想开口询问,缘一先生对着我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嘘”的表情。 我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鳞泷师傅终究是叹了口气,走了过来,说:“不管怎样,光凭我一个人是无法阻止你的,保护好织姬。” 缘一先生握紧了我的手,深深地看着他,说:“我知道。” “织姬,”鳞泷师傅走到我跟前,说: “抱歉,有些事情一直没有告诉你,一方面是为了那三个孩子能够安心准备最终选拔,还有一方面……是出于我和某个人的私心。” “希望等你知道一切……能够原谅我们,还有锖兔……我希望你能稍微用不一样的眼光,看看他。” 我知道鳞泷师傅是为我好,只是他说不一样的眼光……是什么意思? 我想开口问他,却被缘一先生打断了。 “她不会知道一切的,”他的语气里罕见地带了一些愠怒,“她只要幸福就好。” 鳞泷师傅摇了摇头,说: “你太自私了,继国缘一。” 等我们下山时,天空已经破晓了,这就意味着义勇他们已经度过了最终选拔的第一晚。 缘一先生换上了义骸,我伏在他的背上,任由他背着我前进着,困意一点一点袭来,心中的疑惑丝毫没有消失。 到底有多少东西……是我不知道的呢? ※※※※※※※※※※※※※※※※※※※※ 深红蔷薇花花语:只想与你在一起。 织姬和缘一要去斩(蜜)鬼(月)了。 发起一个投票,是关于织姬一、血对象,我会在本章评论里统计,得票最多者胜出。 1.缘一(守护神的礼物) 2.义勇(迟来的新婚之夜) 3.锖兔(我应该在车上) 4.一哥(我被下血鬼术了!) 5.缘一和锖兔(是的你没有看错,他俩有一个重要剧情) 6.锖兔和义勇(水呼一网打尽) 7.善逸(漂亮姐姐喝醉了) 不要问为什么没有缘一和义勇这个选项,他俩四百年老对手了,流水的情敌,铁打的义勇! 风哥支线第四节织姬的表现和第一次有关。 第十二章 我头一次感到有些疲惫。 好像只有待在缘一先生身边时,时间才会有消逝的实感,当我睁开眼时,眼前不再是泛白的天空,而是精致的木梁房顶。 “唔……”我直起身,发现自己正穿着里衣睡在柔软的被褥里,身上盖着薄薄的棉被。陌生的房间里古色古香的家具一应俱全,柴火炉上放着精美的铁壶,正在烧着水升起一股股蒸汽。炉子里烧着不知名的香,缘一先生正坐在榻榻米上翻着报纸。 看到我醒来,缘一先生起身端着一杯沏好的茶走过来。 “醒了。”他说。 我点点头,用手揉着惺忪的眼睛,迷茫地看着他:“缘一先生,我睡了多久?” “午饭已经过了,”他扶着我喝茶,说:“我们今天在城里歇息一晚,明天再动身。” “我睡了这么久吗……”我的手抚上他冰冷的手,喃喃,“可是我还是感觉好累。” 缘一先生说:“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再休息。正好这里是东京有名的温泉乡,傍晚我们可以去泡一会。” “温泉乡……?”我好奇地问他。 “从大正元年开始,东京便陆续建起了温泉乡,”缘一先生说,“因为西洋来的旅客越来越多,天皇为了发展旅游业,这里便建起了很多温泉旅馆,交通也很发达。” 我瞬间打起了精神:“我要泡!”神智逐渐清醒,我马上感觉到肚子饿了,结果它十分应景地“咕咕”了两下。 ……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吗! “噗,”缘一先生不客气地笑了,哄我道:“难得下山了,想吃什么?缘一请客。” 我们准备先吃饭再出门,于是缘一先生叫来了当地有名的由纯天然食材加工而成的怀石料理,第一次吃到城市鲜美的和牛,我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跟缘一先生在一起,真的太幸福了!”我幸福地说。 缘一先生正在喝味增汤,他并不需要进食,只是尝尝味道而已。他说:“织姬喜欢就好。” 我住在一家名叫“能登屋”的温泉旅馆里,这里都是新建的木造建筑,每个旅馆最多只有二三十个房间。缘一先生只要了一间房,为了待会儿泡温泉方便,我把及腰的黑发盘了起来,实际上我已经很久没有盘发了,在狭雾山上时我的头发一直是披散的,现在竟有些不熟练。 直到一双手挽住了我的发。 “让缘一来。” 只见他熟练地梳着我的发,轻巧地扎起,几下就轻松盘好,连我头上的发旋都知道。我顿时心里有些酸酸的,问道:“缘一先生,以前也帮别的姐姐盘发吗?” 他的手顿了一下,眯着眼笑了起来,说:“没有其他人哦。” 呵呵,不信。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等我们换好和服,下楼在门厅换上外出的鞋子时,旅馆的老板娘一脸暧昧地看着我们,笑道:“这位先生真是有福气,能娶到如此年轻美丽的夫人。” 我的脸“腾”一下子就红了,不知所措地看着正在笑着接受老板娘恭维的缘一先生,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弯腰。 他弯下腰低头,我得已踮脚伏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缘一先生,你不是说只剩一间房了吗?” 他狡黠地贴到我的耳边,说着悄悄话: “缘一以为是这样的。” 我们所在的城镇真的是旅游胜地,走过一条街我已经看到不少洋人了,我好奇地盯着他们,路边有不少小童在贩卖《朝日新闻》,我们逛店铺时经常听到商人们在大谈“打到阀族,推倒内阁”。 下午的太阳已经弱了一些,缘一先生在路边买了一把铁柄雨伞,缘一先生牵着我走进了一家百货商店,我看着商店里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的夫人小姐们,有些闷闷地对正在给我挑衣服的缘一先生说: “缘一先生,我是不是,有点土……” 我的心里一直记得义勇小时候对我说的“能不能为他穿得普通一些”,后来我便不去追求穿衣时尚了,尽管有积蓄,也只是买一些式样简单朴素的衣服,义勇也没有嫌弃过。 “嗯?”缘一先生看着我,沉吟了一下,说:“不是哦,织姬不管穿什么都是公主。” “缘一倒是希望,织姬能穿得土一些。” ? 我第一次对男生的理解产生偏差,歌舞剧里的男主角都喜欢穿着美丽的女主角才对啊,为什么连缘一先生都这样说……真是,不能理解。 我叹了口气,虽然我也不太追求这些就是了。 百货商店里一应俱全,缘一先生买了件新式的长袖浅粉连衣裙送给我,当我穿上走出来时,看见缘一先生神情有些恍惚。 “怎么了?”我疑惑地看他,原地转了一圈,问他:“怎么样,好看吗?搭配盘发是不是很奇怪……” 我还没说完,缘一先生突然抱住了我,他的身体冰冷如常,可我却感受到他激动地微微颤抖。 “很好看,”他的头靠在我的肩上,我竟感受到了点点湿意。 “织姬,一直是缘一看到的最美丽的女子。” ——缘一先生,真的太坏了。 身穿古老和服、脸上有疤痕的男子,和穿着时下最流行款式连衣裙的少女,顿时成为了街上引人注目的一条风景线。难得逛一次就街的我兴奋地挽住了缘一先生的手臂,开心地说:“缘一先生!我想去看电影!” “好。”他有求必应,我有些心虚,于是多加了一句:“缘一先生,你有什么想玩的吗?” 他想了想,摇头。好吧,我只能再观察观察了。 我们走进一家热闹的电影院,挑了一部尾上松之助主演的动作片《棋盘忠信》,观众很多,我和缘一先生坐在后排靠角落的位置,灯光暗下来,新奇的黑白场面交汇着,我看得津津有味,当看到尾上打倒了魁梧的武士时,我捂住嘴转头,准备跟缘一先生分享我的激动,却发现他正盯着我看。 “……缘一先生?”因为是在电影院,我小声问他,“我的脸怎么了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缱绻的眼光看着我。 我一下子无言,他盯着我多久了啊……我抬手,轻轻地把他额间的碎发拨到了旁边,轻轻抚摸着他额头上的红色斑纹。 他轻轻捉住我的手,十指相扣放在怀里,我没有挣脱,可能是电影院里晦涩不明的气氛,可能是因为他刚才的表情太过寂寞,像只受伤离群的狮子找到了家。 之后的时间过得飞快,散场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刚才的插曲,心照不宣地沉默,缘一先生牵着我回到了旅馆,晚上我吃不下太多,只要了一碗牛肉乌冬。 缘一先生刚才的眼神,让我有些害怕。即使我是个白痴,也看得出他眼里汹涌的感情,这让我又茫然,又无措,甚至有些委屈。 我再次想起来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缘一先生的过去。用完餐,我先行一步回到了房间,换上了浴衣。旅馆里有四个小型温泉让客人包间独立使用,我不知道缘一先生安排了哪一个,老板娘笑吟吟地带我走进了一个半露天的温泉池,我走进去,里面空无一人,我以为这是给我单人使用的,心情轻松地脱下了浴衣,只围了条浴巾,一脚踏进了温热的水池。 “啊——” 太舒服了!我整个人埋进了水中,水池不深,坐在池子里水面刚好到脖子,天然流动的温泉水带走了我所有的疲惫和不安。 我睁眼看着水面,想到电影院里缘一先生的眼神,心思忍不住又开始猜测起来,他和他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咔擦——” 纸门被轻轻推开,没有吸引我太多的注意,应该是老板娘拿毛巾来吧,我想。 “织姬。” 应该是我幻听了吧,我想。 “缘一来给你搓背。” 应该……嗯? 我被温泉泡晕乎了,梦醒般抬头,看到了帅气的缘一先生,黑里泛红的头发披了下来,他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再往下是蕴含力量的脖颈,宽广的肩膀,再往下是…… 我想我是泡晕了。 当他进入水池,揽过我时,我只是顺从地靠在他身上。 当他的脸贴近我的脸时,我并没有偏过头,只是等待他的唇。 当他抱起我,一步一步走向温泉的里间时,我只是对自己说: ——这不是真的,我真的泡晕了。 “缘一……”先生…… 遇冷的水汽模糊了我的视线,大脑晕晕地嗡嗡作响,隐约间,我仿佛看到他嘴唇轻启,温柔地说出一个音节: “萤……” 我的手指,在他的肩上滑落。 我的心,在他的温柔中坠落。 ※※※※※※※※※※※※※※※※※※※※ 有什么东西碾过去了,没进行到最后一步,放心(?) 缘一不会趁情敌之危(?) 投票晚上我统计一下,结果已经很明显了(笑) 好像还暴露了自己主角团的亲鹅子(捂脸) 第十三章 有小可爱可能注意到卷名改为了【大正前传·周而复始】 织姬一,血是缘一,这其实和我原本的设定是相同的。 首先,萤的第一次是转世现代无惨,在番外·felony也就是萤穿越之前发生的故事里有写,所以织姬我一开始就想给缘一。 其次,相比义勇而言,缘一为了和萤重遇等待了整整四百年。漫长而寂寞的岁月,缘一在尸魂界四百年默默无闻的努力和受苦,如何从一个流魂街游民一步步爬到九番队队长,如何寻找着萤。我会在前传结束后缘一番外【升天入地求之遍】里叙述。 最后,义勇是有的(毕竟我的亲儿子),原作里他在最终选拔的七天里一直是昏倒状态,我会在义勇番外【离散周而复始】里叙述新婚之夜,还有他如何得到战国篇义勇的记忆。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不知不觉大正前传也要结束了(望天)一哥和大哥终于可以出场了,我终于可以写主角队了! 番外坑 “无一郎!” “嗯?” 今天兄弟俩打电话回来,难得都在家吃饭。我去厨房扫了一眼冰箱,食材不多了,于是我准备出门采购。我敲开一楼无一郎的房门,他正在一脸专注地打电动,听到我进来回头看我。 “严胜和缘一今天都回来吃晚饭哦,我要去超市采购,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盯—— 无一郎澄澈的眼睛盯着我良久,居然关掉了电视,站起来准备脱下家居服,说:“那就一去吧。” 诶,好罕见啊,无一郎居然会跟我出门。 不一会儿,他穿着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出现在玄关,换鞋时我看着他,忍不住笑着说: “无一郎好像又长高了,在学校长发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他淡淡地回应我,开门时漫不经心地牵起了我的手。 “走吧。” 等我们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无一郎拿着新买的零食回到房间,我开始整理无一郎拎回来的一袋袋东西。牛肉、蛋类、蔬菜、油、还有抽纸、几袋零食、锡纸、保鲜袋…… 在一个袋子最底部翻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我脸一红。 怎么会买这种东西?是我拿的吗?我记得没有逛……柜台呀,难道是无一郎拿的?这个size……应该是严胜和缘一才能用的,无一郎用会不会……有点大? 我不动声色地把这个东西塞进柜子最里面,拿着食材去厨房。 等缘一回家时,除了正在煲的味增汤,我差不多已经做好了所有菜,严胜回来得早,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我回来了。”缘一在玄关喊道。 “欢迎回来,”我走到玄关帮他拿公文包,“去洗手,叫下无一郎,马上就吃饭了。” “好。”他看着我,温柔地笑道。 “搞快点。”正在看古装武侠剧的严胜突然说。 一顿饭很快在三个男人的扫荡中结束,我多盛了一碗汤给无一郎,“多吃点,在学校很累吧。”我说。 无一郎接过汤,看了一眼低头吃饭的严胜和低头看不清表情的缘一,说:“还好,”然后他把碗递给了我,“姐姐,我还要一碗饭。” “好。”我笑道。 吃完饭,无一郎承包了洗完的工作,缘一和严胜坐在客厅看电视,时不时低声说着什么,于是我便从沙发上起身,到厨房去帮忙。 看着我离开,严胜关掉了电视,和缘一上了楼,我没有再看他们,和无一郎收拾完厨房后,我泡了一杯牛奶端到他房间,在他无奈的眼神中笑着关上了无一郎的门,上楼一走进自己的房间。 窗帘被紧紧地拉上,两股力道拽住我的手,把我扯了进去。 “接下来,” 一前一后的热源靠的很近,四只手、抚上了我的身体,默契的动作让我的呼吸越来越快。 “萤想先吃哪一个呢?” ※※※※※※※※※※※※※※※※※※※※ 今天下午写最终选拔pt3的时候卡文了,准备写一篇结局if线,写着写着就变成突突突了(笑哭)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卡文就想握住方向盘,思路断片之后满脑都是废料,这是个不好的习惯(?) 今天点击破十万了,谢谢大家喜欢!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多多评论,收藏到1000我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蜜汁微笑) 后续在a~f~d,我的老·福·特上也有。 第十四章 “哈……哈……哈……” 不知道已经跑了多久,可我无法停住脚步,每到累的时候,锖兔的坏消息又能给我无穷的勇气。一路上已经不记得看到了多少具残缺的尸体和砍倒的大树,我甚至遇到了面目狰狞的鬼,每次向我冲过来总会撞到缘一的缚道墙上。直到我翻过了最后一个山头,月亮的光辉笼罩着我,我站在山顶上,看着前方的山,内心升起一丝希冀。 义勇,一定要无事啊,我马上就来和你汇合了。我轻轻喘着气,没有注意到身边的缚道已经渐渐消失。一阵诡异的风从我身后吹过来,我回头,看见一个披散着长发,身型可怖的鬼朝我冲了过来,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办!缘一先生的缚道怎么消失了?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血有怪异的能力,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鬼划伤我,碰到我的血—— “砰!” 电光火石间,一个身影从鬼的身后跳了出来,背着月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他围着恶鬼高速旋转着,所到之处的身影留下了波状的闪电,霎那间,庞大的鬼身型被切割得四分五裂。 “雷之呼吸·三之型 聚蚊成雷!” 我震惊地看着如此壮观的景象,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到了地上。好快的速度,竟然一瞬间就把鬼给消灭了!我眼睁睁看着他从空中稳健地落到地上,抬手,将粗壮的竹子狠厉地插进鬼的头中。 “唔!”画面太惨烈了,即使是人型的鬼,听到他痛苦地嚎叫,我忍不住用手捂住了眼睛。 鬼痛苦的咒骂声在我的耳边回响,我也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声向我走来,直到那个人在我面前站定,冷漠地说: “喂。” 他没有下一步动作,我怯怯地松手,抬头看他。 是一个黑发青目的少年,眼里充满了狠戾和不耐,颈上戴着勾玉挂坠,他穿着黑色的和服,仿佛与黑夜融为了一体,月光下的他表情宛如修罗。 “别挡路了。”他冷冷地说。 我怔怔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远处恶鬼的惨状,缓缓地站了起来,抬头看他。 “好厉害啊!请问你……也是参加最终选拔的剑士吗?” 他听到我的话,嗤笑了一声,说:“到这个鬼地方的人,不是参加最终选拔还会干什么?” 看来他应该是好人,我心里的不安消失了一些,于是我努力扬起一个微笑,说:“我叫织姬!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学习水之呼吸的吗?” “……”他静静地看着我一会。 “狯岳。雷之呼吸。” 是一个没听到过的呼吸流派,我好奇地打量着他,看起来应该和义勇差不多大才对,他居然会回我的话,于是我的胆子更大了些,我拽住他的手臂,乞求地说: “请问!你有看到一个昏迷的男孩子吗?脸上戴着狐狸面具,被长了很多手的鬼袭击了,应该倒在这附近。” “没有,关我什么事。”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脸上又露出了不耐和烦躁的表情,讥讽地说道。 “……这样啊。”看来他没有遇到义勇,我失落地松开手,缘一的保护也不知为何消失了,我的心情坠入谷底,这样找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和义勇重遇。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水呼的其他人去哪了,还有你的刀呢?”他冷不防地问我,打量着我明显不是剑士的装扮。 “我……”我犹豫了片刻,说,“我的剑,弄丢了……” 他有些无语地看着我,倒没有再为难我,他看了看远处那只被竹子扎住不能动弹的鬼,又看了看天上高悬的月亮,纠结地说: “你一个人再这样晃下去简直是找死,反正我也是要去东边……我带你去找你的同伴吧。” 我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不会吧,我还以为他要嘲笑我一番然后跑走,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才对……难道鬼杀队的人都是这么友好吗? “愣着干嘛?不想见同伴了么?”他把剑收入剑鞘向前走,又扭头冲着我说。 我一听,赶紧三步并两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激动地说:“谢谢你,狯岳君!”我还想问些什么,一时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身体又僵住了,表情厌恶地用另一只手打掉了我紧抓不放的手,脸转向一边,突然又讥讽地笑了出来。我连忙把手收回,脸上有些滚烫。 完了,我又忘了义勇说不能随便对陌生人做亲密的举动了,他肯定讨厌我了…… 不知道狯岳君到底有没有相信我的话,他径直走在前面,我在后面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直到天渐渐变亮,我终于体力不支地问他: “狯岳君,你能不能……走慢一点?” 他没有回头,“哈?”了一声,嘲笑道: “难道你是准备和水呼的其他人混过最终选拔的吗?” 不知道这次算不算又得罪了他,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顾虑了。我怯怯地说:“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下?我真的有点困……”最终选拔的剑士们只有在白天才能够休息,而且太阳已经从山上冒出来了,我们现在很安全。唉,我为什么会要到这种鬼地方来折腾…… 他终于回头,看到我苍白的脸色和虚浮的脚步,“嘁”了一声,喃喃道:“我怎么会遇到这种麻烦……”却还是停下了脚步。 我坐在一棵大树下,靠着大树,困意开始袭来,一旁的狯岳君却还是握着剑,站着打量周围。 我问道:“狯岳君,你不休息吗?” 他无语地看着我,说:“你是笨蛋吗?两个人睡着岂不是找死——”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走进我,半蹲下来用手捏起我的下巴,看着我邪邪地笑了出来:“喂,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么?” ?我看着他,抬手握住了他捏着我下巴的手腕,露出了一个最温柔的笑: “狯岳君是好人。” 他怔住,脸上又露出了讥讽的表情,仔细看他的耳根竟然有些红,他不屑地吐出两个字: “天真。” 最后我还是在他身边沉沉地睡去了,我真的太累了。 说起来,今天已经是最终选拔第几天了呢…… 等我醒来时,已经日薄西山。 我闻到了一阵香味,站起来揉了揉眼睛,看见狯岳君背对着我,正在烧着柴火烤鱼,我甚至能听到那香味来源正在发出“滋滋”的酥炸声。 我朝他走了过去,他没有回头看我,便说: “醒了?” “狯岳君,你怎么不喊我?”我怪罪道。 “你睡得跟死猪一样,我喊得动你吗?”他毫不留情地说。 我要是死猪,你就是臭虫!我心里腹诽,看在他烤了两条鱼的份上,君子动口不动手了。 于是我说:“那你也要喊我起来啊,这样我就可以守着你,你就能休息一会了。” 他说:“不知道你的培育人是怎么教你的,最终选拔,就是要做好七天不眠不休的准备。”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一条肥嫩香脆的烤鱼很快被我解决掉了,我满意地砸砸嘴,对正在用土扑灭柴火的狯岳君说: “狯岳君,你的厨艺真好!” 他“哼”了一声,说:“真的是头猪,不仅会睡,还会吃。” 我选择无视他,看着他熟练地扑火,决定转移话题:“狯岳君,为什么要用土灭火呢,明明用水灭火会更快。” “用土扑灭不会有烟冒出来,鬼就不会发现我们。用水,那是自寻死路。”他无语地看着我。 ——好吧,我再也不说什么了,我觉得在不熟悉的领域,自己变得像义勇一样。 就这样,勤劳厉害的狯岳君带着吃饱睡足的我在天黑之前上了山,我们又遇到了不少奄奄一息的剑士和丑恶的鬼,狯岳君绝对是这群剑士中数一数二的天才,在我看到鬼的下一秒他就使出了雷之呼吸。 在我看着又一只惨叫的鬼被钉在树上时,好奇地问他:“说起来,我还没看到狯岳君使用雷之呼吸·一之型呢。” 他收剑的动作顿住了,突然脸色不明地朝我走了过来,眼疾手快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 “你……干、什、么……?”他的手劲太大,我无法呼吸,窒息的痛苦包围了我。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怒,为什么突然要置我于死地,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我的手无力地掰着他的手,痛苦地流下了泪水,艰难地喊道:“狯、岳……” 我的眼泪落在了他手上,他突然惊醒般松开了力气,我应声倒在了地上,死里逃生般大口喘着气。 当我再次抬头看他时,他的脸上已是阴霾满布。 “这次救你,是好心。如果你再问这样的问题,休怪我不客气。”说完,他走到了原来的地方,拾起了刚刚掉落在地上的剑。 我一脸不明所以,平复着呼吸看着他桀骜不驯的背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又说错了什么吗? ※※※※※※※※※※※※※※※※※※※※ 今天翻了翻前面的文,发现四百年前萤用一块饼就把缘一骗走了,没想到现在……(望天) 给狯岳封了一个“屑嫔”,猜猜是谁的队友,应该很好猜吧(笑) 番外坑 今天我看了下大纲,意外地发现给自己挖了个史前大坑。 (望天) 因为我不仅列了萤作为义勇童养媳重生的大正线,我在文档底部还找到了萤被一哥的血变成鬼之后的大正线(捶地) 思考了很久,这条线我会另外开一个坑写,那个坑应该是意识流沙雕向了(笑哭),而且叙事应该会跟这篇文风格相差很多,大概明天我会把第一章发出来。(大概) 第一章当然还是继国兄弟的主场(笑) 文案已经放出来了,点我专栏就能看到。 「我的id是上弦美人」 隔壁战国篇if·萤喝下了一哥的血变成了鬼,没有上弦眼瞳的无冕上弦之零。 大家好,我叫萤姬。 据说我变成鬼之前的老公是上司无惨大人的死对头继国缘一,但是这个事实一直被我的同事——黑死牟否认。 但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变成鬼之后被黑死牟“公款旅游”带到了北海道生活了六十年。 虽然这六十年,我除了和黑死牟同志一起看雪就是在睡觉。 六十年之后的某一天,我突然流下了眼泪。 黑死牟同志便带我回到了京都,见到了我老公的最后一面。 后来我一直兢兢业业,为无惨大人寻找着青色彼岸花。上弦一打野,上弦二中单,上弦三上单,上弦四还是我的好姬友辅助,上弦五因为太丑被踢出队伍,上弦六发育路,苦苦找了四百多年无果。 有一天,我蹲在野区的草丛里,被敌军的水柱富冈义勇发现。 为什么敌军老是想泡我? 第十五章 狯岳君的离开也不能阻止我的脚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惹他生气了,以后还是不要随便问人家招式了吧,我一边跑着一边想。眼前是漫无边际的森林,一想到义勇在这里不眠不休地战斗七天七夜,我心如刀割。 我的目光不断地逡巡着,直到我跳过一条溪流,我听到了后面传来一声清脆的铃铛响,我惊讶地回头,发现空无一物。 明明没有人,我的心里突然亮了起来,我朝那铃声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儿,我便看到那个熟悉到心疼的身影。 深红的羽织沾上了更深的血迹,残破了许多,他背靠在树干上脱力地坐着,深深地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沉睡。 我的脚步突然迈不动了。 只剩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他的旁边有几具残缺的尸体,发出了腐烂的味道,可他就像天上的月光摔在了地上般,狼狈又美丽,不知生息。 我甚至在想,如果重来一次,一切还会像如今这样残缺吗? 也许会吧。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鼓起了所有的勇气,走了过去。当我摸到他仍然温暖的脸颊,我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泪。 “义勇!义勇……快醒醒……”我双手拍打着他沾血的脸颊。 好在他只是昏睡了过去,呼吸还算平稳,我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都不是太严重,我轻轻地摇晃他的肩膀,不一会儿他便醒了。 他睁开了冰蓝色的眼眸,眼底万籁俱寂,我却感受到了恍若隔世的悲寂。为什么他会露出这种表情…… 他看到了我,有些迷茫地喃喃:“……织姬?” “我……在哪?”他吃力地问,“现在是……大正?” 我愣了一下,说:“你倒在最终选拔的森林里了,我才找到你。” 长时间没有喝水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我拿出狯岳丢下的木壶,里面还有些水。我轻轻递到他嘴边扶着他喝下。沁凉的水入喉,他眼底的恍若隔世终于少了些许。 他渐渐有了活着的实感,问我:“你怎么会在这……” 我抬起手,想拭去他额头上的血迹,手在半空中又犹豫地停住。 “我……很担心你们,”我缓缓地说,“然后……我就偷偷跑了过来。” 他看着我,眉头渐渐皱起,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完了,他又要训我了,我把手缩了回来,等待着他弹我额头。 他突然紧紧握住了我的手,看着我,眼里似乎又泪水盈上来。 我不由自主地跪坐到了地上,茫然地看着他。 他却又笑了出来。 “你还在我身边,”他说,“至少,我们没有分开。” 他用一只手指划过我的脸,“别哭了。” 别哭了,织姬。别哭了,萤…… 我擦了擦眼泪,紧紧抱住了他:“没事就好,没事……” “我们去找锖兔,和他们会合。” 锖兔还活着,真菰也还活着,义勇也活着。 太好了,缘一先生。我在心里默念。义勇在知道锖兔真菰还活着时仍然很迷茫,他的记忆似乎处于很混乱的状态,我问他时,他一直沉默。 等我搀扶着义勇找到在原地驻扎休息的锖兔和真菰时,已经是最后一天下午了。 他们似乎调理得很好,我问起锖兔缘一先生的去向,他突然有些慌乱,眼神游移着说:“啊,缘一先生已经离开几天了,他好像有急事要处理。” 我有些迟疑地看着他,直到搀扶着的义勇突然说: “缘一先生……是谁?” 我和锖兔都慌了,我说:“啊…是参加最终选拔的一个好心人,我拜托他照顾当时受伤的锖兔和真菰。” 他幽幽的眼神看着我,若有所思。我咂舌,义勇肯定看得出来我说谎了,于是我准备蒙混过关。 让别人闭嘴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闭嘴。我捧住义勇的脸颊,紧闭眼睛害羞地亲了上去。 他的嘴唇软软的,和他倔强的性格一点也不符,我轻轻碰了一会就松开了他,他呆呆地看着我,顿了一会,无奈地说:“说了几遍了?在外面不要这样。” 他说的对,因为我和锖兔的脸已经红得不忍看了。真菰刚刚抱着附近采的一些果子走了过来,看着我们三个人窃窃地笑。 “真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跑到了真菰身边,拉住她的衣袖关心道,留下义勇和锖兔两个人在原地。 已经是最后一天,我们吃了些真菰采的果子后踏上了下山的旅程。义勇和锖兔走在前面,我和真菰走在后面,只有我和真菰两个人在聊天。 在我们快走到一道陡坡时,锖兔突然回头唤我:“织姬。” “嗯?”我看着他。 “……”锖兔微微颔首,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的脚好像有点崴了,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我看着他,真菰突然说:“说起来,你们还没到的时候锖兔的确被露在外面的树根绊了一下……” “……好吧。”我点头,准备走上前时,义勇突然近身,抬手搀扶住了锖兔。 “我来扶。”他说。 诶?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锖兔的脸有些尴尬,他说:“义勇没有问题的话也可以。” 我还想问些什么,真菰暗暗拉住了我的手,开始问我回去的路上去哪儿吃一顿大餐,我的注意力马上被大餐吸引走了。 下山的路安全而轻松,我跟着他们穿过了厚重的紫藤花林,来到了最终选拔的广场,我居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 是狯岳君,但我不敢和他打招呼,我们走过去时他也没有回头看我们,我不知道最终选拔的报名是怎样的,作为一个只为救人的划水人员,我决定悄悄地躲在义勇身后。义勇回头看了看我,我对他摇头,他了然地帮我挡住了更多。 在天上的太阳升起时,广场上迎面走来了两个五岁左右的小童,他们长得非常精致,像女儿节的娃娃,最大的特点是他们都有着黑白分明的发色和眼睛。 “恭喜六位通过最终选拔。”他们软软糯糯的声音齐声说道。 他们好可爱……等等,六个? “诶?”我呆住,什……什么意思? “原本最终选拔报名通过者五名,另外,”那个黑发小童看向了我,脸上多了些笑意, “通过增加一人,富冈织姬。” “现在,请六位来挑选日轮刀的钢。” 不仅是义勇锖兔和真菰错愕地看向我,连狯岳都回头皱眉,眼里充满了鄙夷。 我怎么也通过最终选拔了? “太好了!”回去的路上,真菰开心地说,“我们四个人都能通过最终选拔活下来,师傅一定会很开心的。” “啊,”锖兔回应着,脸色有些勉强,把话头转移到我身上,“是呢,多亏了织姬。” 而我,此时此刻一点也不开心,全都是因为义勇! 自从那个小孩宣布我通过最终选拔之后,义勇的脸色黑得跟铁锅一样,而且他为什么对我凶,又不是我想通过最终选拔的!缘一也没有打招呼就离开了,我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我悄悄看了眼义勇,他闷声走在最前面,只能看到有些凌乱的头发和带血的红色羽织,我心里暗想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帮他把姐姐留下来的羽织缝好。 “锖兔……”我戳了戳身边的锖兔,小声说,“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锖兔受宠若惊地看着我,他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疲惫,他说:“嗯?” 我想了想,说:“义勇,好像生气了……” 他的脸色突然黯淡了,一眨眼的功夫他又恢复了平时阳光的脸色,温柔地说:“回去我和他聊一聊吧。” 好。我心里稍微放松了些。 “谢谢你,锖兔。”我说。 他摇摇头,又纠结了一下,小声说:“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答应他的?我思考了一下,自己好像没有答应他什么事啊,只有—— 用不一样的眼光看他,这件事。 我的心跳突然有些加速了,连肩上的鎹鸦说了什么也没听清。 ※※※※※※※※※※※※※※※※※※※※ 写沙雕文真的太好玩了哈哈哈。 今天写完最终选拔,以后能开始白色相簿了,翻了眼大纲看了下织姬遇到的第一个鬼。 大纲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一哥。 so sad.沙雕文里刚跟他没羞没臊地搞了四百多年了,怎么又是他。 第十六章 等我们回到鳞泷老师那里,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鳞泷老师非常高兴,马上张罗着给我们做好吃的晚饭,我和真菰拿着干净的衣服准备去河边沐浴,锖兔和义勇也去收拾行李,他们似乎还有话要说。 甘甜的清泉包围住了我,我终于如释重负地送了口气,任凭自己整个身子浸入温柔的水中。 “织姬,”真菰在一旁擦洗着手臂,突然向我这里游过来。 “谢谢你来救我们,不然我们一定……回不来了。” “其实不应该谢我啦,我只是有这个心而已,”我摆摆手,笑着说,“应该感谢缘一才对。” “缘一……就是帮我治疗的那位先生吗?”真菰好奇地说,“他好像很厉害,是你的什么人吗?” 我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缘一……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我想了一会,说,“大概,只有生死才能把我们分开吧。” “诶~”真菰的脸突然凑近,过近的距离让我有些紧张,“那义勇呢?” “义勇……”我低头,想到他过于沉默的温柔和别扭的关心,说:“大概,生死也不想分开。” 真菰笑了,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坐在水里我的身边,说:“我突然觉得锖兔有些可怜。” “锖兔?”她突然提到一个我没想到的人,“为什么?” 她静静说:“锖兔……和我一样都是孤儿,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看到他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 锖兔不是喜欢你吗,我忍住想说的话:“谁呢?” 她的眼神宛如平静无波的湖面,玛瑙绿的眼眸里闪烁着光:“你不会找到她的。” 我有些茫然,她好像在跟我打哑谜一样,我想在追问下去,她却笑着起身了。 我不会找到她……?找不到的人,会是谁呢。 她先穿好了衣服回去,我慢吞吞地穿好衣服,穿上了一双崭新的凉鞋,是缘一在温泉乡买给我的新潮款式,我特别喜欢,唯一的不足就是脚趾会露到外面,长期裹脚的我有些羞涩。 我右手夹着装了梳子和脏衣服的盆准备回去时,义勇突然走出树林出现在我面前。 “义勇……?”我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不去看他。 他的心情看起来似乎好了一些,应该是锖兔的沟通有效,但是我不想理他,凶人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赌气低着头,准备绕过他离开。 在我与他擦肩而过时,他突然拽住了我的手臂。 我抬头看他,他的脸依然是缄默的平静,可我还是细心地注意到他的右脸上有一道小小的血疤, 这颗赌气的心马上背叛了我,开始丝丝抽疼。 晚上帮他涂一些酒精吧,我想。 “……干嘛?”心里这样想着,我还是嘴硬地赌气抬杠,语气不善地说。 “……”他沉默了一下。 “脚,没有洗干净。”他说。 诶?我低头,发现脚趾上有一些没洗干净的淤泥,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我的脸又背叛了我,径自红了起来。 “流……流氓,盯着人家脚看干嘛。”我吞吞吐吐地继续嘴硬。 “没有盯着看,”他淡淡地说,冰蓝色的眸子直视着我的眼睛, “看久了,便注意到了。” 我的心跳条件反射似的乱了起来,等我再回神时,自己已经乖巧地被义勇牵到了河边,他卷起了袖子,帮我脱下了凉鞋,舀起水轻轻帮我洗着脚。 他的手上有些粗茧,抚过我的脚时带来了一些酥酥麻麻的感觉,我的心也忍不住酥麻,除了心跳声和他温柔缄默的样子,我已经感受不到其他了。像从小到大最爱的小狗狗用爪子轻轻挠着你的脚心,又不嫌弃地抠出了脚趾上的淤泥,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我的脚,仿佛在看一个收藏的珍宝一样。 “义勇,好温柔。”我忍不住说。 他沉默了一会,说:“你还有一辈子感受。” 一辈子,多么美好的字眼。 在经历了黑暗绝望的最终选拔之后,这样的字词仿佛是暖春盛开的娇花,最美丽也最脆弱。我的心里突然有种战争后的寂静,看着他疼我的样子,想到一辈子就这样过,一股暖意就从心里涌了上来。 我说:“好,那你可不要抛下我,毕竟我很弱。” 他说:“不会。” 等他耐心地擦拭干净,把我的脚穿上了凉鞋后,我的心已经融化成一片了。 我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了他,一点也不嫌弃他脏脏的衣服。难得的二人时光,本来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可是我和他都是习惯沉默付出的人,此刻淡淡的温馨,就足够了。 他回抱住我,一会儿终于开口道: “织姬,等过几个月,我们——” “织姬!” 他话还没有说完,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我从他的肩上抬头,发现锖兔的举起打招呼的右手僵在半空中,一如他僵硬的表情。 !我赶紧从义勇怀里挣脱了出来,义勇也松开了我,我注意到他看锖兔的眼神有些深远。 “呃……不好意思,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他尴尬地揉了揉后脑勺,“但是师傅已经喊吃饭了,所以……” “好的!我们马上过去!”我脸红地大声回应他,准备站起身收拾东西离开。 “嗯…”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没有动作的义勇,想说什么又没有说,转身先离开了。 等我整理完,义勇起身拿走了我的盆,对两手空空的我说:“走吧。” “义勇,你刚刚想对我说什么?”我疑惑地问道。 他沉默,夜晚微凉的风从耳边吹过,带走了他的话: “等日子平静下来,再说吧。” 没过几天,鳞泷师傅家来了四位锻刀人之村的客人。 我和真菰在山林里玩耍,锖兔来喊我们回去,等我们推开房门时,正好看到了惊艳的一幕。 义勇握着完美无缺的日轮刀,刀身像被温柔的海水亲吻般,从刀柄到刀尖自下而上地变幻出汹涌的海浪,等海浪褪去,整个刀身被染上了最纯净的蓝色。 “哦——”我听到一声赞叹,“这是我至今为止看到最纯净的水呼刀!” 我朝声源望去,看到一个男子身形的青年,脸上带着搞笑的面具,如果不是他身侧放着日轮刀,我还以为他是附近的搞笑艺人,同样打扮的有四个人,也在赞叹义勇日轮刀的颜色和工艺。 看到我们回来,鳞泷师傅招呼我们和锻刀人打招呼,全员归来的好消息让鳞泷师傅周身的气场都变得欢快柔和了些许。 我们依次坐好,分别收到了属于自己的日轮刀。 锖兔和真菰的刀都是蓝色,锖兔的蓝更深沉,而真菰的蓝更清澈纯净。 轮到我的时候,那个带着红色面具的搞笑艺人说:“她看起来不像是水呼,气场也很弱,居然能通过最终选拔啊。”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内心腹诽,人家也不是想通过选拔啊,不过我还是好奇地接过他递过来的刀。这把刀出乎意料地轻,钢的材质是我当时随便看对眼选的,握起来居然像碗一样轻。 “豁——,”那个搞笑艺人语气里居然有些惊讶,“这可是最古老的钢制的日轮刀,看来你的呼吸法……” 他还没有说完,我迫不及待地拔出了属于我的日轮刀—— 没有波涛汹涌的海浪,也没有华丽燃烧的火焰,我感觉刀柄一点一点灼烧,太阳般的炎热一下子传至整个刀身,接着从我握刀的部分开始褪去热量,只剩灼烧后的最深的红。这股红一直烧到了刀尖,太阳般的颜色震惊了整个屋子。 是一把罕见的赫刀。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搞笑艺人突然大叫: “怎!怎么可能!已经四百多年没有出现过的——!” 另外三个锻刀人也开始惊叹,我忍不住看向鳞泷师傅,发现他低头沉思着。 “赫色的……是什么呼吸?”我忍不住问道。 那个搞笑艺人甚至扑了过来近距离观摩我的日轮刀,他的搞笑面具甚至掉了下来,露出了意料之外的英俊脸庞。 “我,钢铁冢萤,居然能在有生之年,锻出先代的赫刀!”他激动地看着错愕的我,说:“你练的,可是最古老的——” “日之呼吸!”钢铁冢萤激动地说。 “日之呼吸。”义勇平静地说。 我的疑惑瞬间转移到了义勇身上,连锖兔和真菰,甚至鳞泷师傅都忍不住看他。 他怔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出口了,接着淡淡地说: “小时候,看到过……” 虽然我的关注点还在他身上,可是钢铁冢先生已经握住了我的手疯狂地欢呼了。日之呼吸是什么……是缘一之前教我的那样吗? 等他们离开之后,我握着身侧新鲜的赫刀,它甚至正在传递着温暖给我,我忍不住温柔地抚摸它。 这……也是缘一送我的礼物吗? 风轻轻吹起了我的发丝,我看着天上耀眼炽热的太阳,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等下次见到缘一……该送他什么回礼好呢? ※※※※※※※※※※※※※※※※※※※※ 把你自己送给他吧。(笑) 第十七章 我生无可恋地看着碧蓝的晴空。 阴差阳错地通过最终选拔,阴差阳错地获得了赫刀,真不知道自己该觉得幸运还是不幸,真的好想见到缘一啊…… “呐,锖兔……嗯?”我的目光从纯净的苍穹转向身侧的锖兔,发现他戴着有着疤痕的面具正看着我,我的话顿住了,“你看我干什么?” “啊…没什么,”锖兔勉强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来,“怎么了,织姬?” 最阴差阳错的是鎹鸦告诉我,我的第一个任务是和锖兔搭档而不是义勇,而义勇和真菰执行的都是单人任务。 “任务!西边!任务!西边!”我和锖兔的任务在西边,而义勇要去东边,我……一点也不想和义勇分开。 义勇也不在身边,缘一也不在身边。我只好看着锖兔说道:“锖兔,你和真菰分开过吗?” 他知道了我烦恼什么,笑着说:“有哦。” “以前师傅经常叫我们分开训练,每次分开都是好几天,一开始不适应很正常啦,总是要习惯的。” 我忍不住问他: “锖兔,会寂寞吗?” 阳光给他肉色的头发镶上了一层金边,狐狸面具掩盖住了他的表情,他还是看着我,温柔地说: “现在的话,不会哦。” 我的脸被晒红了一些,低头揪住了和服的衣摆,纠结地说: “我感觉自己好像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还需要依靠别人……” 他的手突然牵了过来。 “没关系哦,织姬,”他轻轻地说, “依靠不了义勇的时候,稍微试着依靠我一下吧。” 依靠锖兔吗?我感受到锖兔手掌传来的体温,脸更红了,心却沉了一些下去。 牵着手走路的感觉比一个人走要好得多,不知不觉我靠近了他一些,他也靠近了我一些。我们翻过了一座山,眼前的远山对我来说是在熟悉不过的景色,对锖兔来说却是少见的风景。 “你真的很少下山呀。”看着锖兔惊呼着远处的山清水秀和点点村落,我忍不住问道。 “有时师傅会下山维持治安会带我们下山,平时我们都是在狭雾山上的。”他说。 “不过,难得下山一次,我就遇见了织姬呢。” 锖兔又来了……我看着他无形撩人,伸手准备去取他的面具。 “锖兔好坏……”我喃喃着,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准备把狐狸面具拿下来。 他有些慌张地躲避我的手,又不忍心下重手:“织姬别、别……” 轻手轻脚地躲避让我动作看起来像调戏他一样,不过他的身手太矫健了,没过一会面具没取下来,我倒是有些累。 哼,我赌气地挣脱自己的手,扭头看向另一边。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除了缘一…… 我好奇地问道:“锖兔,那天你好像欲言又止地,缘一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他矫健的身手僵住了,吞吞吐吐地说:“缘一先生他……叫我保护好织姬啦。” 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他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暗暗决定晚上等他取下面具再观察他的脸色行事。 夕阳快落山时,我们终于走到了一个紫藤花之家。 “打扰了——!”锖兔毫不怕生地朝里面喊道,不一会儿,一个面容恬静的老妇人走了出来。 “啊啦啊啦,你们是新晋升的队员吗?”她一边笑着一边打量着我们,“看起来年纪好小啊,比前些日子来的时透大不了多少呢。” 我刚想问她时透是谁,锖兔笑着说:“我是水呼的新队员,锖兔,她是织姬。” “锖兔君是水呼啊,那织姬呢?”妇人突然用八卦地眼光看着我和锖兔,问我。 我纠结了一下,有些心虚地说: “我学习的是……日之呼吸。” 她的眼睛睁大了一些,有些惊讶地说:“那还真是少见呢……好多年没听到日之呼吸的字眼了,很多队员都以为失传了。” 我笑着打哈哈,锖兔又牵起了我的手,对她说道:“总之就是这样,我们明天要在这周边执行任务,麻烦您给我们安排一下。” 妇人看着我们牵着的手,笑意更深了:“没问题,快请进吧。” 紫藤花之家的堂食特别丰盛,我甚至发现了义勇最喜欢吃的鲑大根,不禁说道:“义勇在的话……肯定喜欢吃这个。” 锖兔的面具已经取了下来,他正在喝汤,有些尴尬地接话:“是…是吗。” “唉,”我忍不住叹气,“可惜他不在这里。” 他很快解决了食物,打断了我的思绪:“织姬,已经不晚了,早点休息吧。”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勉强的笑,犹豫地点了点头。 紫藤花之家的浴汤似乎还有调养身体的疗效,泡完我感觉轻松了不少,我换上了准备好的浴袍,一边走在有些古旧的木地板上一边擦拭着自己滴水的头发。 我舒适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走到锖兔房间门前时,我发现他的门没关紧。 ……小动物最不缺的就是好奇心,于是我从门缝里看了进去。 锖兔背对着我,低头不知道在忙什么,他好像也刚刚洗完澡,穿着条纹的浴衣,只是他坐在地上,双腿有些张开,左手撑在地上,右手伸到身前不知道在弄什么。 我停止哼声,隐隐约约听到了他喉咙滚动不经意发出的喘息声,一声声意味不明的呢喃—— “嗯……织姬……” “他们……呜嗯、到底哪里比我好……” “呃啊…织姬、织姬……” 他在喊我的名字,我突然想到了他在干什么,脑海里想象的暧昧画面让我瞬间红了脸。 为什么会喊我?还有他们……是谁? 落地的一个声响从我脚边传来,我吓了一跳,低头看见擦头发的毛巾不知不觉已经掉到了地上。 完了!我赶紧捡起了毛巾闪过身子,屏气了很久。 锖兔似乎正兴奋着,没有听到外面发出的奇怪声响,我的脑子越来越乱,不经意发现的秘密让我后悔为什么要好奇。 我突然想到缘一那次……也是洗澡之后开始的。难道男生洗澡后都有这样奇怪的癖好吗? 房间里的声音忽然停止了,我听到一些逐渐变大的喘息声,难道是已经……结束了吗?我松了口气,准备起身离开。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臂从门缝里伸了出来,骤然的力道推开门拉住了我的手臂。 “嗯——咦!?”我一惊,眼前的视野天旋地转,等我的头重重撞倒垫在榻榻米上的湿热手臂时,我才稳定下来心神。 可是下一秒的画面又让我脸红心跳。 锖兔的左手臂垫在我的头下面,绝对强势地压在我躺倒的身上,他的腿抵在了我的腿间,房门被拉紧地严严实实,他的浴袍因为剧烈的动作有些散开,我看到了他大敞的衣领和露出的胸口和腹肌,甚至看到了上面流淌的汗珠…… 我忍不住吞口水,没想到他的身材也这么好,和他温柔无害的脸完全不像。他注意到我的小动作,喉结动了动,轻笑了一声,俯下身子彻底压制住了我。 “织姬……“他暧昧地在我脸部咫尺距离喃喃着我的名字,温热的吐息吻过我的脸,我注意到他的 脸异常的红,平日流淌着月光的眼眸此刻翻滚着爱意的浪潮,我甚至闻到了一股酒味。 锖兔喝酒了吗? 他近距离呼吸着,酒味越来越重,我伸手不知道该不该推他□□的胸膛,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按住了他的胸膛。 我怯怯地说:“锖兔,你喝醉了……” 他侧过头,我感受到他贪恋地在我脖颈间吸气,我的身体敏感地僵住。 “织姬,好香……”他不知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地低喃着,在我的惊呼声中抬头咬住了我的耳垂。 “一想到……我就忍不住,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我一点也不敢动,只能被动接受着锖兔汹涌的爱意。 我喊着他的名字,他一点也听不进我的话,转过头想吻我的唇,我下意识地转头避开了。 “锖兔!”我忍不住加重了声音,语气也逐渐激烈起来, “我们这样是不对的……!你应该喜、喜唔——!” 他突然霸道地转过我的脸颊,强硬地吻了上来,不让我再说一句残忍的话。 被吻住打开的嘴唇,被缠起舞蹈的舌,被迫面对的发酵般的感情…… 在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放肆时,我趁他不注意一手劈向了他的后颈。 他的动作一顿,下一秒倒在了我喘息起伏着的身上,陷入了昏迷。 我无力地推开他的身体,坐起来缓缓平复着呼吸和难以抑制的情绪。 为什么会这样…… 我逃似的在走廊上奔跑着,一只手揪住有些散开的衣领,一只手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委屈地哭出 来,锖兔,为什么会对我…… 在我通过最后一个走廊时,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比我稍矮的身影。 “啊……对、对不起,我先——”我羞窘地低头道歉,语气慌乱地道歉着绕过他准备离开,一只有 些婴儿肥的手抓住了我裸露的有些红痕的手臂。 “这位姐姐……怎么了?” 有些稚嫩而沉静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急乱地回头,冷不丁撞上了一双澄澈透明的绿眸,我甚至在他眼里看到了我自己——头发凌乱,浴衣被扯开后胡乱地穿着,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红潮,嘴唇被亲得又红又肿,一副被狠狠疼爱过的模样。 我看着他,第一感觉居然是—— 好美的男孩子啊。 ※※※※※※※※※※※※※※※※※※※※ 锖兔亲,锖兔亲,锖兔亲完透透亲。 第十八章 他叫时透无一郎,是鬼杀队新晋的队员,似乎比我们还要晚一届,我对他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居然相信了他,被他牵到了房间里。 又是一个陌生的和室,他让我等一会又走了出去,我好奇地打量着这里,行李不多,鬼杀队的制服整洁地挂在墙上,我注意到他的日轮刀是淡淡的蓝色,难道他学习的也是水之呼吸吗?不知道刀刃是什么颜色。 我拿出柜子里一个崭新的梳子,对着镜子缓缓地梳理因为情动挣扎而凌乱的头发,深刻的记忆再次涌了上来,我扭头想忘掉,时透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 “我帮姐姐梳吧。” “啊……谢谢。” 时透是个奇怪的男孩子,明明才十二三岁的年纪,比起活力好动的同龄人,他显得格外安静内向,甚至有些迷茫。 “姐姐,被谁欺负了吗。”他随意地问道。 我想了想,难为情地说:“也不算吧……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我并非一个感情上的傻子。亲近也好,疏远也好,隔三差五总是不可避免,当我坦然面对这一切时,所有的真相却遮掩了起来。 我笑了笑,说:“时透君,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啦,你还小。” 他有些不高兴地抿唇。 “没有谁一生下来就懂啊,就算懂……也有可能会忘。”镜子里倒映出的他一边梳着我的头发一边喃喃。 “感情这种事,没有谁会忘啦,”我笃信地说,“就算失去记忆……心里的痕迹也不会消逝。”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时间渐渐流逝,在他的陪伴下我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也有了心情去思考。 “谢谢你,时透君,”我站在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对他说,“我已经好多了,任务小心。” 他的眼睛像无暇的美玉,静静看着我,不发一言。 我的心里突然涌现一个想法。我凑近了他,将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什么?”他疑惑地问我。 “其实我觉得,你也很不开心,”我缓缓地说,“因为寂寞,就有了陪伴。” “我想,一个开心的人眼里,是会倒映出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一切。” 他微怔。 我准备转身,他突然按住了我的肩膀,踮起脚尖印上了我的唇。 !? 我震惊地看着他,他轻轻一碰便分开了,我微怒地看他:“时透君,你做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在我以为他要道歉的时候,喃喃:“忘记的感情......” 他又用那双单纯无邪的眼睛看我:“我会找回来的。” 我不懂他想说什么,转身匆匆地跑走了,这个地方真是让我水土不服...... 我回到房间里等待入睡,淡淡的愁绪在心里流淌,外面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我难得失眠了。 雨下的不小,我掀开被子起身,准备把窗户拉开一些透透气。 当我打开窗户时,窗户外的人准备拉开窗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怀疑自己在做梦。 因为我已经不止一次梦到他了,在梦幻的温泉乡里,在狭雾山的山顶上,在更遥远的琦玉……我的所有幸福回忆里,都有他。 “哦呀,”他的嘴角上扬,轻笑着说:“萤也想来找缘一吗?” 他收伞跨了进来,仿佛带着雨水,把我的眼睛也弄湿了。 “你为什么……每次都迟到……”我不顾一切地冲进他的怀里,冰冷的体温像我冰冷的心情。 他轻轻捧起我的脸,皱着眉心疼地说:“怎么了,萤?” 我犹豫了,不知道如何启齿,思索了一下,说: “缘一,为什么我觉得有些人总是会做出令人出乎意料的举动?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别人也……不想这样。” 缘一轻轻拍着我的背,淡淡地说: “那是因为人们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只想看自己想看的。” 我躺在缘一的臂弯里,缓缓地说着我通过最终选拔和日轮刀的事。 “那个锻刀人好奇怪,说什么四百年一见的赫刀,真的有那么稀奇吗?”我无语地说,“不过这把刀真的好轻啊,和之前锖兔他们的刀完全不一样。” “赫刀,的确已经失传很久了,”我听到他温柔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萤只要用起来顺手就好,或者……缘一希望你永远不会用到。” “怎么可能呢,”我的嘴撅得更高了,“那个鬼杀队非要把我招进去,他们很缺人吗?这次还让我和锖兔一起执行任务,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锖兔君会保护好你的,这次的鬼不是十二鬼月,不会有危险。” “……你刚才去见了锖兔吗?”我背脊一凉,埋进他的怀里故作镇定地问道。锖兔刚才那副样子,真的没事吗? 他顺着我头发的手顿了顿,低低地说:“啊,他还喝了点酒,已经清醒了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能感受到他语气里隐隐约约的怒气。 我决定转移话题:“缘一,你这次是专门来看我的吗?我好开心。”说完我仰头啄了下他的侧脸。 他愣了下,眼里些许寒冰融化成了春水。 “萤第一次去执行任务,缘一当然要来给萤加油打气,”他笑着说,“不用害怕,大家都会保护你的。” 大家……不知不觉,已经有很多人在保护我了吗? 缘一似乎有安神助眠的作用,没过一会儿,我就在他安抚的摇篮曲中深深睡去。 第二天清晨,缘一已经走了。我在房间里解决了紫藤花之家主人热心端来的早餐,花了很长时间做好心理建设,推开了纸门。 锖兔已经在不远处的走廊上等我。他的右脚颇有节奏地点着地板,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锖兔,”我轻轻地喊他,“早上好。” 他反射性地抬头看我,呆了呆,有些勉强地笑了:“织姬,早上好。” “昨天晚上你居然喝了酒,”我努力用轻松的语气和他搭话,“还好没发酒疯,不然我一定会去和师傅告状的。” “是、是吗,”他打着哈哈,“昨天我洗完澡就想尝一点这里有名的清酒,没想到一下子喝多了,没发酒疯就好。” “下不为例哦,”我带有深意地看着他,抿唇说道:“我会很苦恼的。” 他的笑容也逐渐消失,无言地戴上了面具: “……好。” 我们这次要解决的是在附近经常抓年轻女孩子吃食的恶鬼,等到晌午过去,锖兔终于问到了最近一次消失的女孩子家位置,我站在他身后不禁看着他的羽织失神。 真的要和鬼打吗,可是我…我不会啊。 一只手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锖兔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来,说:“织姬,你怎么发呆了?我走了一会才发现你还在这里。”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害怕。” 他轻松地笑着说:“我会保护你的,你只要在一旁保护无辜的人们就好。” 我也能保护别人吗?我看着自己的手掌。 等到天黑之时,我和锖兔埋伏在那只鬼经常出没的居民区,等到月亮逐渐消失在云层后面,突然一股威压从我们前方出现。 “来了。”锖兔戴着面具看不清神情,低沉地说。 我也感受到了,不禁摩挲着腰间的赫刀,等到那股威压越来越靠近时,锖兔的右手大拇指一弹,清冽的冰蓝色刀刃在昏暗的夜里发亮。 我感觉到锖兔的呼吸骤然变化,下一秒他像离弦的箭一样跳了出去。 “水之呼吸伍之型 干天的慈雨!” 我看到跃到空中的锖兔举起日轮刀,向前方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鬼砍了过去。 与其说砍,不如说是润物细无声的雨点朝那恶鬼冲了过去,像我昨天晚上看到的濛濛大雨。锖兔带着数不清的雨点与恶鬼擦肩而过,停在了鬼的身后。 接着,那只鬼的头被雨水冲刷到了地上,脸上还是刚才那副猝不及防的表情。 我不禁捂住了嘴,锖兔真的好厉害,一招就把那只看起来很恐怖的鬼解决掉了。 “太好了,锖兔!”我站起身朝他跑了过去,有些不忍地看着那颗正在消逝成灰的头,“任务已经完成了吗,你太厉害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月亮从云层后露了出来。 锖兔头也不回地收回剑,等到鬼的身体完全消逝后,转身轻松地跟我说:“嗯,织姬,我们可以——” 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像被一阵无形的手压制着半跪到了地上,大口喘气起来。 “锖兔!怎么了?”我皱眉担心地看着他,蹲下来想扶他起来。 “织姬!快躲起来!不要回头看!”锖兔突然大力地扯住我的手臂,带着我逃跑到前面的一堵墙后,手指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慌乱之中,我忍不住好奇心稍稍回头看了一眼到底是什么人来了,连厉害的锖兔都害怕成这个样子,难道是十二鬼月吗?可缘一说鬼月不会让我们负责解决的啊。 在我看到那个高大的紫色身影时,我反射性地回头,接着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不是人,是怪物。 清冷的月光下,那个怪物似乎没有再向我们这边靠近,而是停在了刚才那只鬼消逝的地方。 “专门吃女孩子的鬼吗……恶心至极。”怪物的声音磁性而低沉,没有一丝感情。 我条件反射地屏住了呼吸,看着旁边身体止不住颤抖,面具上都蹭到汗的锖兔。或许是我太弱了,连墙后的那个怪物气息都感受不到。 不过我看到了那个怪物的脸,居然长着六只眼睛,要是以前,我肯定躲在义勇怀里吓哭了。 ※※※※※※※※※※※※※※※※※※※※ 兔兔亲完时透亲,时透亲完缘一抱,缘一抱完一哥宠。 一哥:你叫织姬吗?不要怕我…… 织姬:啊啊啊你走开啊! 一哥:……(受伤) 第十九章 我咬唇看着锖兔,他似乎感觉到我的害怕,握住了我的手,我们两个人的手上都是汗渍。 那个怪物没有再靠近,在我小心翼翼地回头偷看时,他正趁那只恶鬼消逝殆尽之前用小小的瓶子采集了恶鬼的血液。 奇怪,他为什么要采血呢? 过了一会,我听到了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来他要离开了。 其实我并不觉得他没有发现我们,而是因为我们太过弱小不值一提,而他恰好不饿而已。 在那只怪物踱步离开时,我忍不住送了口气,对身边的锖兔悄悄说道: “太好了。” 我确信我的声音很小,小到连树上的鸟儿都没有飞走,小到锖兔都摇摇头,没有听到我的话。 可那个怪物的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下一秒突然向我们这里走过来,脚步声越来越急促。 我下意识捂住嘴唇,已经晚了。为什么他会过来?明明已经放过他们的…… 锖兔拔出了日轮刀开始呼吸,他拍着我的背低声说: “织姬,趁我攻击他时快跑。”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锖兔,怎么、怎么会这样…… “不行,你打不过他的……”我忍不住按住他的胸膛阻止他,那个怪物的气场太强大了,可怖的眼睛里似乎还写着“上弦”…… 锖兔的喉咙里滚出一声轻笑,他轻轻拿下了我的手,不用想也知道,此时此刻他面具下的面容是多么地温柔。 “不用担心我,织姬,”他温柔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 “我的使命,就是保护你。” 诶? 我惊讶地看着他,心跳乱了节拍,连呼吸也放轻了。 我突然想起来那句“用不一样的眼光看他”,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锖兔,也是一个第一次恋爱的男孩子,想起以前的回忆,我忍不住羞愧起来。 这颗真挚而善良、隐忍而深刻的心,竟被挡在了我心前的玻璃墙上,明明触手可及,却委屈在外。 锖兔的手在身上擦了擦汗,又怜惜而心疼地摸了摸我的头: “织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我从离去之人的口中不知已经听了多少遍,如果我不要,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我也想对别人说,“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这句话。 锖兔凝神静气,像离弦的箭一般翻过墙朝怪物冲了过去。 “水之呼吸叁之——” “等等!” 锖兔的身形僵在空中,正好堪堪错过迎面而来的剑影,我看到月亮般的剑影从锖兔面前自上而下地劈下,要不是他身体顿住,恐怕早已被劈成两半。 可他额前的几缕碎发还是被削了下来,脸上的狐狸面具从中间被正好劈成两半,露出了锖兔难以置信的惊慌面孔。 一时间连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只剩面具落到地上发出的“哐当”声,我直直地站在锖兔身后,离那怪物不远的地方,鼓起勇气直视他可怖的脸—— “你的目标,是我才对吧?” “织姬!”锖兔急急落在地上,站在我的身前护着我, “你怎么——” 我看着他焦急担心的脸,温柔地看他,露出一个难过的微笑: “因为,我想珍惜锖兔。” 一个莫名其妙的珍惜,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两颗已知的心。 锖兔惊讶地张嘴,眼睛里闪着动容,他的呼吸也变轻了,甚至有些哽咽。 “这……这是真的吗?”他眼里的月光像死水重新流淌一般, “真的……不是梦吗?” “……不是。”低沉威严的男声从我们面前响起。 一时间,我和锖兔都看向了共同的敌人—— 他有六只眼睛,竟没有一个眼睛里流淌着杀意。 他沉默而深刻地看着我,我甚至感受到了一些感情和怀念,可我马上否决了,这个怪物怎么可能会有感情呢? 他收回了刀,望着离他有些距离的我,疲惫地说: “第一次在神户家里见到你时,好像也只有这么小……也是……用这样紧张害怕的眼神看着我……” “终于找到你了……真的不是梦境,”他顿了顿,“连我……都不敢用力呼吸了……” 他好像很开心,又很难过,很激动,又很失落。我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感情在一个人身上表达得如此深切。 也许因为他不是人,才会有这样的感情。也许是触景伤情,连我的心也不受控制地抽痛起来。 “你认错人了吗?”我站在锖兔身后,鼓起勇气对他喊道, “我没去过神户!也不认识你!” 我的声音越来越有力,最后我对他喊道: “你——是——谁——?” 他仿佛如梦初醒,身形顿了顿,向我走了过来。走近了我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写着“上弦·壹”。 “啊……”我忍不住捂住嘴,惊呼地看着他,难过又不甘心的眼泪润湿了我的眼眶。 鳞泷师傅说过,十二鬼月里最强的上弦,就是上弦壹·黑死牟。此时此刻,他就在我面前。 我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了,因为我只是个半吊子队员, 锖兔只是堪堪熬过最终选拔的癸级队员而已。不甘心的眼泪划过我的脸庞,我忍不住拽着锖兔的衣袖,崩溃地哭了出来: “为……为什么会这样……”我像临死前最后的挣扎般抽泣着, “我……我不想和锖兔一起死掉……” 锖兔感受到越来越强的威压,紧咬下唇,依旧挡在我面前: “织姬……不要哭……” “我会保护你……到最后的……” 锖兔的话压断了我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大声哭着,有些脏的和服衣袖擦不干脸上的泪水,我 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揪起来那样疼痛压抑,连那个怪物的靠近也忘记了。 哭声中,我仿佛听到了锖兔闷哼一声倒地的声音,我绝望地心想,下一个就到我了吧……可我,还没有回答锖兔的心意,还没有和义勇,和缘一…… 一只冰冷的大手轻轻地落在我的头上。 一个伟岸背光的身影蹲在了我面前。 一只冰冷的手指轻轻擦去了我脸上的泪滴。 “别哭。” 我听到了恶魔的低语,也听到了天使的告白。 揪住我心的那只大手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我胆怯而疑惑地睁开眼,发现那个眼里写着“上弦·壹”的怪物蹲在我面前,正在一下一下地拭去我的眼泪。 眼前的情况让我脑海里一团乱麻,我并没有死,他没有伤害我。我想问点什么,看着他贪恋而怜惜的眼神,竟 不知道从何问起。 我怔怔地看着他,打了一个泪嗝。 “嗝。” 他愣住,我也愣住了,怎么能现在打嗝,他不是义勇也不是缘一,是不会笑出来的…… “呵。” 这个眼睛里有月亮的六眼怪物喉咙里滚出一声轻笑。 把我的噩梦也笑醒了。 “你……”我终于有勇气,对他大声责备: “不许笑!没见过女孩子打嗝吗!” 他脸上笑意更甚了,好像几百年都没笑过一样欣喜地笑着,低沉的声音充满了雀跃: “是……好久没见过了……” 黑死牟,真是一个奇怪的鬼。不对,自从我跟义勇上了狭雾山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很奇怪。 他像年长的哥哥一样帮我包扎好了腿上被尖锐石头磕破的伤口,却什么也不说,只有我一句句地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黑死牟。” “不是,”我定定地看着他,“我是问你变成鬼之前的名字。” 他包扎的手顿了顿,看了眼我身侧的赫刀,幽幽地说: “……严胜。” 这个古怪的黑死牟,就是不告诉我他姓什么,难道他是外国人吗? 天不怕地不怕的我随意地说:“严胜你好,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上弦。” 听到我的话,他嘴角又稍稍扬起了: “奇怪的感觉……并不坏。” 我开始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我吃饱了,”他说, “如果你再玩我的眼睛……我不介意加餐。” 上一秒正在好奇地摸他最上面眼睛的我马上乖巧地收手坐好了。 锖兔只是被严胜打晕了,他看着锖兔说:“你朋友?” 我想了想,有些羞涩地说:“是同伴……也是我非常重要的人。” 他身边的气压突然变得很低,严胜冷哼了一声,抬腿踢了一下锖兔:“太弱了,配不上。” 锖兔有些痛苦地□□,我气愤地捶了他一下: “你干嘛,黑死牟!鬼不能随便欺负人!否则……” 他有趣地看着我:“否则……?” 我撅起嘴,放下心里认为最狠的狠话,然后转身生气地背对着他: “否则我就不跟你做朋友了!” 过了很久,锖兔都快要醒了,我也没听到他哄我。我生气地回头,发现他居然在悄无声息地流泪。 只有那双写着“上弦·壹”的眼睛在流泪,我想,那一定是他身为人时的眼睛。 “你怎么哭了?”我不忍地走上前,抬手擦去了他冰冷的眼泪,后来我才发现我竟然一点也不怕陌生的他, “别哭呀,我开玩笑的,我们现在……可是生死之交。” 我安慰地笑着说,他放过我,当然是生死之交了呀。 他茫然地低喃:“我……哭了么……” “生死……之交……”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抓住了我放在他脸上温暖的手,施力把我扯了过去。 !? 我错愕地看着自己身体一点一点地靠近,直到落在他胸膛里,一只冰冷的手抬起我的下巴时,我才回过神,茫茫的脑海停止了思考,只剩一个想法—— 原来鬼的嘴唇,也是柔软的啊。 ※※※※※※※※※※※※※※※※※※※※ 兔兔:我应该在车底 第二十章 当他松开我时,我还是茫然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他让我想起了缘一先生,仔细看来,他们的发型,脸部轮廓,甚至连耳垂的样子都很相似。 被鬼非礼的羞愤感涌了上来,我用力扯开了他的手后退几步,用衣袖狠狠擦了擦嘴,指着那个怪物喊道: “臭流氓!别以为你厉害就能随便欺负我!” 黑死牟无措了一瞬,双手在胸前比划着什么,欲言又止。 他还是沉默了,手握刀鞘有些黯然地转身离开,临走时,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犹豫地说: “你……路上一定要小心,不要被其他鬼……还有男人骗了去,必要时……”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朝我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我就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一步。 他的表情像受伤的兽,让我的心软了些,我一心软,就被他冰冷有力的手握住了手腕。 “你……?”我疑惑地问道。 他似乎很喜欢身体接触,握住我的手腕轻轻摩挲着,贪恋着温热。他突然拿出一个刚才收集鬼血时一摸一样的空瓶,张开嘴露出了獠牙,朝自己的手臂上咬了下去—— !? “你……你在做什么?”我惊讶地看着他自残的行为,为什么鬼会咬自己? 浓稠的血顺着手臂一滴一滴流到了小瓶子里,他的伤口很快愈合。黑死牟拿出一个小小的木塞,将他的血封好递给了我。 “这个可以保护你,”黑死牟自始至终一直凝视着我,“遇到鬼时……如果有生命危险便把这个喝下去。” 喝下……鬼的血? 我皱眉,伸出的手又在半空中停住,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 “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他微微弯腰,把一小瓶血放在了我的手心,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有为什么。” 等到锖兔醒来时,天已经快亮了。 我捡来一些树枝堆起了火,脱下了锖兔的羽织盖在他的身上,静静地坐在他旁边看着燃烧的烟火发呆。热度很快让我的身体暖和起来,木枝燃烧发出了“呲呲”的炸裂声,我抱紧双腿,头一次深深怀疑起了这个世界。 义勇说:“织姬,站在我身后。” 缘一说:“织姬不需要知道一切,只要开心地活着就好。” 锖兔说:“织姬,我的使命,就是保护你。” 连那个上弦之壹黑死牟都说:“没有为什么。” 我曾经向上天祈祷过有一个人能够保护我一辈子,当这个愿望实现时,我却变得有些惶恐。比起他们,我什么也没有为他们做过。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锖兔“唔嗯”了一声。 我连忙转开了水壶,坐到了他身边,欣喜地说:“锖兔,你终于醒了!受伤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听到我的声音,他恍然惊醒,直直地坐了起来:“织姬!你怎么样了!” 他坐起的速度太快,差点撞到我的脸。我尴尬地往后挪了点,轻松地说道:“没事,我把那个恶鬼给吓跑啦!我们现在已经安全了。” 锖兔怔怔地看着我,喃喃:“吓跑……?” 看来是糊弄不过去,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害羞地低头说:“我也以为我们要死了,可是他看到我就停手了,可能是神明保佑吧。” 我决定不告诉他黑死牟的血这件事,锖兔听到“神明保佑”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我眼尖地看到他的手握成了拳。 “是吗……原来是这样。”他喃喃。 锖兔若有所思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和灰尘,再次看向我时已经换上了熟悉的温柔笑意: “织姬,我们走吧,以后我会谨慎对待可能变危险的任务。” 我站了起来,欲言又止地牵住了他的衣袖: “锖兔,你的笑,没有之前那样好看了。” 他僵住的笑意很快消失了,下一个瞬间把我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他抱的很紧,身体微微颤抖,好像在极度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想起这层窗户纸已经被我捅破了,一夜的思考之后,我决定给他我的答案。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很久之后他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我轻轻地推开他,看着他银色悲伤的眼睛,用最温柔的声音说: “锖兔,我喜欢你,但是……” “我可能不会爱你。” 太阳逐渐升起来了,锖兔眼里的月亮逐渐落了下去。 “是吗……”他突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底眉间全是勉强,他低头,轻轻的呼吸变得剧烈,不停地深呼吸着,当他再一次抬头看我时,眼里的月光变成了流水。 “我知道的……”他紧紧咬唇,不让自己的嘴难过地咧开, “我早就知道的……” 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看着他难过含泪的样子急忙打圆场: “锖兔,你是见到的女孩子太少了,所以才会一门心思错误地放在我身上,我真的不值得,比我好的女孩子还有很——” 锖兔吻住了我喋喋不休的嘴。 他撬开了我的牙关,温热的舌头伸了进来,小心翼翼又可怜兮兮地轻碰我的舌,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感受到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流进了唇间,咸咸的…… 我的心疼了起来,心里默念这是最后一次了,轻轻地环住了锖兔的脖颈。 他像是被鼓励了般,生涩的舌头勾起了我的小舌共舞,又游走在我的口腔,暧昧的酥麻感让我忍不住“嘤”了一声,身体软了下来,锖兔熟练地把我抱在了怀里。 分开时,我轻喘着坚定地推开他的胸膛,他伏在我的耳边低哑地喃喃: “我不会放弃的,即使你不爱我……” 我错愕地看着他,他已经无声地带上了面具。 直到我们回到了紫藤花之家,我还是扭头不看锖兔。对于他这种占了便宜还耍赖的无赖行为,我选择冷战抗议。 紫藤花之家的夫人看到我们走进来闹脾气的样子捂着嘴轻笑,调侃地对锖兔说:“啊啦,锖兔君好像已经搞砸了呢。” 锖兔揉了揉肉色的头发,悄悄转过头看我,我扭头,“哼”了一声,径直走进了屋子。 锖兔叹了口气,尴尬地对夫人笑着说:“看起来是的。” 夫人用衣袖掩住了嘴,悄悄走到锖兔身边对他说着什么,我的余光看到锖兔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解决了晚饭,拿好换洗衣物深呼吸一口气,暗暗地对自己说: 富冈织姬,好奇心害死猫,这次绝对不要在偷看别人隐私了,尤其是锖兔,危险! 紫藤花之家的女汤真的太舒服了,我躺在天然温泉里长吁一口气,第一次任务就遇到最厉害的上弦,还虎口逃生,回去之后一定要和义勇吹牛……不对,不能告诉义勇,他一定会训我不知天高地厚不让我出去玩了! 露宿野外的疲惫和不安被温泉冲走了,我像往常一样穿着浴衣,擦拭着滴水的湿发走在屋内的走廊上,特意绕过了锖兔的房间走了远路。 当我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时,我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看来可以度过安全的一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当我推开房门时,单人房间因为多了一个冒着热气坐着的健壮少年显得狭窄,听到我推门的声音,正在按摩手腕的肉色头发少年转过头来,温柔地笑着说: “织姬,你洗完了吗?” 锖兔怎么会在这里! 我心中的危险警报拉响,他看起来也刚洗完澡,水珠顺着柔顺的头发滴下,几颗调皮地流经少年性感的喉结流进了微敞的胸膛里,我不由得想入非非脸红起来。 “锖兔……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快出去!” 我摇摇头试图甩出脑海里暧昧的画面,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可是我有要紧事要做啊,织姬……真的很急。” 锖兔站了起来,原本宽松的浴衣更加松松垮垮,他嘴角噙着胜利在握的笑容,像将军一样一步步逼近我。 “什么事?”一听有急的要紧事,我以为是非常正经的消息,可是他的表情撩人极了,我的心忍不住乱跳, 锖兔拉上了我身后的门,抬起左手按在了我左耳旁的门板上,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我不得不直视他俊俏的脸颊,我突然想到相比第一次遇见他时稚嫩单纯的样子,他变成熟了,也变得让我猜不清他的心思了。 锖兔满意地看着我柔顺的样子,凑近伏在我的右耳旁,轻轻咬上了可爱的耳垂,吐息着蒸腾的热气—— “我来让你爱上我啊。” ※※※※※※※※※※※※※※※※※※※※ 兔兔完全黑了,兔兔a上去了! 兔陵容叛变了,纯元缘一正在提刀赶来的路上 第二十一章 是夜。 沸腾的热水炉冒着蒸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屋子里暖洋洋的,让我的体温也不断升高。 “唔嗯……”后脑勺被少年有力的大手控制,只能被迫仰头接受着他的亲吻,不知不觉牙关也被撬开,我靠在墙上,双手推着锖兔的胸膛,被吻得迷迷糊糊地乞求:“锖兔,求求你,别、这样……” 冒着水汽的少年丝毫不为所动,松开了我的唇,流连在脖颈上,不轻不重地留下一个个痕迹,双手摩挲着我的背,不容拒绝地扯开了浴衣的腰带,又轻柔地扯开我的衣领…… 不行、如果是他、不可以。 当雪白的香|肩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时,我哽咽地哭了出来。 (突突突) 在感觉到什么东西抵在那里时,我绝望地喊道: “夫君……” “嗯?”锖兔听到我终于说了什么,凑近我的脸说,“什么?” 我看着天花板,说:“义勇……夫君……” 曾经我幻想过美好的第一次,但不管是怎样的幻想,画面的主角永远是义勇,他固执地等我与他成亲,一等就是好多年,等到了物是人非,两地分离。 虽然我不再了解锖兔,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强势,但记忆里我喜欢的他,始终是像海洋一般温暖而包容的。 我固执地喊着义勇的名字,锖兔固执地低沉着脸,一手做着准备工作,一手抚去我额间因为挣扎而散乱的发说: “你的夫君……只会是我。” 外面突然传来混乱的声音,我听见马的嘶吼,女人的尖叫,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砰——!” 房门被大力推开,外面的冷气钻进了温暖暧昧的屋子,锖兔进入的动作停住,我顾不上被他人看 光的羞耻,含着泪光求救地向门外看去。 只是那个身影,我到死都不会错认,我惊讶地瞪大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渐渐清晰的视野里,我看到了茑子姐姐的红色羽织。 “夫君……”心里像充了气般骤然放松,我终于安心地扬起一个微笑,难过地失神快要晕倒过去—— 下一秒,身上看着他定住的锖兔被愤怒地推开,带着一身风雪的少年抽出身下的被子包裹住了我,被冻冷的冰凉脸庞靠在我的肩上,紧紧地抱住了我。 “对不起、织姬、对不起……”他的身体不知是因为难过还是愤怒颤抖着,嘴里不住地对我说着对不起,我抬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弯曲的脊背,压抑地说: “义勇,你不需要道歉……”道歉的,应该是懦弱、犹豫不决的我才对。 “你来了,真的太好了……”我喃喃着,终于支撑不住疲乏的眼皮,倒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有漫天的樱花花瓣,梦里的我穿着白无垢,坐在夫君身旁,接受着大家的祝福,有锖兔,真菰,鳞泷师傅,缘一,甚至还有最终选拔时遇到的狯岳,前几天遇到的时透君和好多年没见的不死川君。 当我侧过脸时,我的夫君也看向了我。 他沉静的蓝眸是天底下最美的宝石,他的脸是天底下最俊美的男子,从今以后我只属于他,一生一世不分离。 当他脱下我的白无垢,轻轻把我放在床上时,我从床上醒来。 天已经亮了,我似乎换了一个房间,梦里的义勇此刻穿着鬼杀队的黑色制服,背对着我坐在窗边,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 为什么这是梦,为什么这不能是梦。我支起手臂起身,细微的声响惊醒了沉思的义勇,他转过身来,走到我床边,平静地说:“要喝水吗?” 我点点头,他便去茶桌旁倒水,我看着他健硕,像雪松一样挺直的背影,眼尖地发现他的后颈有一道抓痕。 抓痕非常惨烈,可以看出抓他的人有多么用力,多么愤怒。 我问道:“义勇,你怎么来了?” 他正往茶杯里倒水,说:“鎹鸦飞到我这里,说你们遭遇了上弦。” 原来是这样,我咽了口水,为难地问道: “你和锖兔……后来怎么样了?” 他放下了茶壶,却没有起身。 “他不会再来找你了。”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似乎在掩盖着情绪。 锖兔……不见了? 我怔怔地看他坐到床边,扶起我喝水。他的手上和露出的些许手臂,颈上都有抓痕和深深的伤口,嘴角甚至青紫地肿起,他们后来打架了?这个想法让我再次难过起来。 等我喝完,他把茶杯放在一边,又紧紧地抱住了我,像只受伤的小兽。 “如果我来晚了一些……”他自责地喃喃,如果他再来晚一些,一切都无法挽回。 我也忍不住激动地回抱住他,说出了压抑在心底的话语: “义勇,我们回去成亲……” “……好。” 当我们道别紫藤花之家的夫人时,她一脸歉意地看着我。 “对不起,织姬小姐,我不知道……”她欲言又止,看向身边牵着我的义勇,“我不知道你已经订婚了。” 我摇摇头说没关系,谢谢她悉心的照顾。 义勇向她道歉,似乎是为了昨晚突然冲进来的事,直到我离开,也没有发现锖兔的身影,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了锖兔存在过的痕迹。 义勇是骑马过来的,他抱起我上马,我坐在他的身前,靠在他的怀里沉默地看着不断向后的景色。 第一次任务就如此惊心动魄,我想到了那个可怖又温柔的六眼怪物,温柔又强硬的锖兔,还有震人心魂的时透君,感觉自己真是与鬼杀队八字不合。 我问道:“义勇,我们现在去哪?” 身后的男人回答:“回家。” 家?这个字眼竟陌生起来,我接着问道:“回狭雾山吗?”可我一点也不想回到那里。 “不,”义勇说, “回鬼杀队本部,我打听到了关于你……身世的线索。” 一个更加猝不及防的字眼跳进我的脑海,身世? 我惊讶地抬头看他,忽然想起鳞泷师傅说的话—— “织姬,交给鬼杀队来保护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就连炎柱家族都已经对她发出邀请了。” 鬼杀队,炎柱,我的一切似乎都和鬼杀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想到这,我更加不开心了,如果是命中注定,为什么命运不对我好一点? 我们一路行进了好几天,直到一天中午,几个穿着神秘带着面罩的人与我们接应,看到我和义勇身上穿的鬼杀队制服和日轮刀后便蒙住了我们的眼睛。 一阵天昏地转,当眼睛上蒙的布被解下时,我看到了宛如仙境的画面。 眼前仿佛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远处有鳞次栉比的工整房屋,群山环绕四季常青,还有无数的溪水和温泉,带我们来的人属于鬼杀队的隐,在知道我学习的是日之呼吸后突然对我毕恭毕敬起来,我承受不住他们的热情悄悄躲在了义勇身后,还好他们不喜欢义勇,不久就被义勇的答话气跑了。 隐带我们到了鬼杀队最中心的建筑,我跟在义勇后面走了进去,我们在庭院里静静等待主人的到来,我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眼神不由得被庭院角落一棵松树吸引了。 这棵松树好大呀,起码有四百多年岁数了。 正当我猜测那棵松树到底有四百年还是五百年岁数时,一句温和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棵松树,已经有四百五十年岁数了哦。” 我闻声转过头,看见一个如月光般清秀温柔的男子从房屋深处走了出来,黑白分明的脸上有着占据半张脸的可怕病纹,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秀和高贵的气质。 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却十分怀念地看着我,这让我十分疑惑,我刚想说点什么,不远处的门外又传来一声热情的呼喊: “见到主公要下跪哦!织姬!” ※※※※※※※※※※※※※※※※※※※※ 义勇觉得大哥是最靠得住的,因为大哥和缘一互相讨厌,所以才把织姬带到鬼杀队 锖兔去找缘一了hhh 突突突在老地方 第二十二章 我闻声望去,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他和云端的那个指引我归来的男人长得很像,火红的羽织、金黄灿烂的头发,如烈焰燃烧般的眼睛,浑身充满活力,和那个年轻但疲惫的青年完全不同,我想问他认不认识那个男人,可我却连那个男人的名字也不知道。 我拽紧了义勇的衣袖,怯生生地看着他。我只是癸级队员,这个人一看就是了不得的人物,还让我跪下。 等等……主公? 义勇感受到我的害怕,十指紧扣我的手,低声说:“织姬,别害怕。” 义勇已经是庚级队员,在鬼杀队有一间自己的屋子,我还是在马上才知道他已经独自完成了那么多任务……我的心不禁蜷缩地疼,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我在锖兔面前犹豫不决的时候,他总是在受伤、疗伤、再中伤。 义勇,我不会在与你分开了。 我心里默念着,抬头对上了庭中站立着,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笑容的黑发男人,莫名地不想下跪,甚至有些讨厌这个男人,真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义勇还是跪下了,他任由我站着,倒是那个猫头鹰男子埋着大步走到我跟前,低头炯炯有神地看着我说:“织姬!不得无礼哦!” 说完,他握住我的手腕扯我跪下,我愣住,被他轻浮的动作惹得有些不开心。我皱眉说道: “那个,你是谁?能不能松——” 我还没有说完,一只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腕,一旁静跪的义勇幽深地看着他说: “别逼她。” 男人怔住,茫然无措地松手,看着正在揉被抓红手腕的我欲言又止,最终双手握拳,突然向我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对不起!我叫炼狱杏寿郎!请记住我!请原谅我!” 炼狱杏寿郎的嗓门大极了,我的耳朵被他震了震,原谅是没问题……记住是怎么回事? 我不禁后退一步,没想到他跟着我向前迈了一步,盯着我的脸诚恳地说: “你、练的是日之呼吸对吗!我是炎柱,不介意的话,可以来当我的继子吗?” 什……什么!? 我彻底呆住了,世界奇奇怪怪,鬼杀队也奇奇怪怪,我只是一个划水过了最终选拔的最低级队员,怎么还被眼前这个炎柱找上了?炎柱……鳞泷师傅曾经说“就连炎柱家族都已经对她发出邀请了”,眼前这位炎柱为什么会认识我? 我不顾主公和义勇在场,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急切地问: “炼、炼狱君!你为什么认识我?” 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一股怀念的情绪显露出来,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轻声说: “理由……已经不重要了。” 他重新抬头,瞬间恢复了元气朝我喊道: “总之,织姬!我会一生照顾好你,不让你受伤害的!” 我愣住,深深地皱眉,松开了他的手,跟着沉默看我的义勇一起跪在主公面前。 “织姬?”义勇侧过头轻轻唤我。 我摇摇头,看着自己裹着白布的脚,我不知道在和谁赌气,心里很不舒服。 义勇轻轻拍了拍我的肩,似乎有话想对我说。一旁的炼狱君也跪在我另一遍,看着我的脚尖喃喃: “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我更不舒服了,他没必要照顾我,也没必要向我道歉。突然,我们面前一直无声目睹整个过程的主公终于开口: “杏寿郎,你太过于仓促了。” 在我的余光里,他握着日轮刀的手一紧,指尖泛着白,沉声说道:“……是!” “然后,织姬,”他的话锋突然转向我,如春风般的声音让我的心放松了些, “听鎹鸦说,你们遇到了上弦一?” 此言一出,炼狱君紧握日轮刀的手用力到颤抖,我忍不住看向他的脸,发现他紧咬下唇,一脸后怕与不甘。 我又看向面前的主公,答道:“是。” 主公维持着不变的笑意:“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派柱甚至队员援助你们吗?” 我疑惑地看他,记得锖兔说过,十二鬼月都会交给柱来解决,鎹鸦把我和锖兔的消息带回来后……只有普通队员义勇来找我们。 在我沉思时,主公再次开口:“因为我知道,他,是不会伤害你的。” 黑死牟是不会伤害我的,这件事情他竟然冒着两位年轻的鬼杀队员的生命危险如此坚信。 “义勇,”夕阳西下,我满腹心事地走在鬼杀队本部的竹林小道上,对身旁一直沉默的义勇问道: “黑死牟他,真的是我的先人吗?” 当主公说上弦一是我的祖先时,我清楚地听见一旁的炼狱君噗嗤一下憋笑,义勇看着前方的路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又看向我, “从他没有伤害你这一点来看,主公说的没错。” 祖先会随便亲后人吗?这句话我想问又问不出口,总觉得那个可怖怪物与我的关系不该是这样的,可除了祖先一说,我也想不出其他的关系,那个怪物……又是姓什么呢? 当得知我要和义勇一起睡时,炼狱君表情龟裂了一瞬,低吼着“岂可修”眼睁睁看着莫名其妙的我和嘴角微扬的义勇离开。水柱的驻地离这里不远,身为水柱继子的义勇拥有自己的房间,当他牵着我走进屋子时,我眼尖地注意到了几个女隐看着义勇倾慕的目光。 哼,义勇之榻岂容他人酣睡,我可是他的未婚妻!我突然牵住义勇的手恶狠狠地瞪了回去,那些女隐看到义勇被牵一点反应也没有,便失落地走开了。 “怎么了?”义勇转头问我。 我摇摇头,手指轻轻挤进他的指间,十指相扣:“就是想你了,这样不行吗?” 义勇嘴角扬起了些,看着前方故作轻松地说:“随便你。” 这家伙又开始了,我熟练地挽住他的手臂,朝他身上靠了靠,他自然地转向了我一点,让我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夕阳的余晖透过纸窗洒在相依的身上,我永远不会忘记此刻的温暖。 不管经历多少风雨,我永远追求着此刻一瞬的美满。 当义勇关上房门和众多探寻的目光后,我终于放松下来,脱下制服把赫色的日轮刀和义勇的刀一起挂在墙上,倒在有着淡淡义勇气味的床上,我抓起被子盖住脸深呼吸,黑暗中久违的安心感再次围绕在我心间。 “织姬,别把被子盖在脸上。”义勇一边收拾着行囊一边说我。 “义勇,”我放下被子,看着天花板喃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我看着你的时候,就觉得这就是命运呢。” 义勇没了声音,在我想抬头看他时,身边的被褥突然陷了下去。 一只手臂将我和怀里抱着的被子揽到他的怀里,我怔怔地看着义勇凑近的脸,看不腻的深蓝眼眸仿佛要把我吸进去般,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他就躺在我身边,该如何向他示好呢…… 我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了满是他的迷宫,迷宫的名字叫做我的一生。 隔着薄薄的被子,我也能听到他的心跳变快,他轻轻抚着我头顶的发旋,我的心也在被他轻抚,疑惑与不安逐渐消散,我不禁闭上了眼睛—— 在我闭眼的那一瞬间,轻颤的嘴唇上碰触到略低的温度,像一片羽毛轻轻掠过,在我忍不住沉沉睡去时,耳边碰触到一句温柔的低语。 “以后每个悲伤的夜晚,我都会守护在你身边。” 第二天清晨,我从柔软的被褥中醒来,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义勇的痕迹,我起身拉起房间的百叶窗,温暖的阳光洒在我的身上,睡得有些思维断片的我这才清醒过来,惊呼一声: “啊——!” 我连忙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别人听到。我居然真的和义勇睡在了一起!我以为他会一本正经的拒绝然后说什么等我长大,然后在地上打地铺的!义勇长大了,居然也变坏了! 不过……好开心…… 我躺下来,再次把脸埋进被子里,呼吸着义勇的味道,嘴角止不住地扬起,接着胸膛开始震动,轻轻地笑出了声。 当我幻想着义勇什么时候来向我求婚时,透过阳光的玻璃突然被敲了敲,发出“咚咚”的声音。 嗯?我笑容不减地起身再次朝窗户望去,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本是晚上出行的猫头鹰,现在正无奈地褶皱着眉在窗外看着我,闷闷的声音通过窗户传来: “和富冈君在一起就这么开心吗,织姬?” 是炼狱君,我不知所措地坐在床上后退了些,看了眼身上穿着的皱皱里衣,羞恼地说: “炼、炼狱君!你怎么在这里喊我!”这可是二楼,他为什么不在楼下喊我,最重要的是我还没有洗漱,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肯定很丑! 炼狱君哈哈哈地笑起来,元气地说:“因为想看织姬刚睡醒的样子啊!唔嗯,真的很可爱!” ……什么嘛!偷看人家睡觉还这么理直气壮,我撇嘴,顺手拉下了百叶窗。 “那就不给你看了!” “诶——!?等、等等!我有话要织姬说!”炼狱君笑容僵住,拍打着窗户大喊: “昨天,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保护你吗!我想好了,怎样告诉你。” 我坐在阳光透不进来的屋子里,静静地听着他说的话。 “让你当时那么无措……真的对不起!” 我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再说对不起了,炼狱君。” 窗户外安静了一会,一个黯然神伤的失落声音传来: “因为恐惧……才说对不起。” ※※※※※※※※※※※※※※※※※※※※ 义勇大哥迫害一哥成功,大哥开始卖惨 第二十三章 等我出门时,炼狱君已经在门口等我很久了。 我以为他会像我希望的那样不耐烦地离开,可他一直坐在院子里的大石头上,背对我望着天,不知在想什么。义勇不在身边,我只好亲口问他心中疑惑的事。 “炼狱君,”我走到他身边,戳了戳他的肩膀,意想之中的坚硬,“我也有事要找你。” 他依然怔怔地看着天空,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 我只好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炼狱君!” “……啊!”他僵了一下,回过神恍惚地看着我,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脸, “居然真的……见到了……” 我面无表情地拿下他的手,苦恼地说:“炼狱君,请不要动手动脚,我会告诉义勇的。” 本来我准备就在水柱府邸里问他,这个热情的少年非要邀请我去他家,最后甚至拽住我的手臂拖着我前进:“在这里是说不清楚的!织姬,你到我家就知道原因了!” 我心里万般不愿意,为什么我要去才见过一面的男人家里,他是赫赫有名的炎柱,欺负我一个小队员也说不过去,但是…… 我跟在他身侧,看着他耀眼的金发问道:“炼狱君,你以前见过我……” “你喜欢我吗?” 经历了锖兔的事,我决定以后直接开门见山地问,虽然很羞耻,但是我再也不想经历那种不明不白的暧昧了。 炼狱君的脚步踉跄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这么直接。他转头正直地看着我说: “我见过你!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你,但是,我会照顾好你的!” 我摇摇头,反驳道:“炼狱君,你根本不喜欢我。” “照顾我这件事,于你于我来说都是一种负担,更何况我是义勇的未婚妻——” “我不知道!”炼狱君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坚定地看着我: “亲眼见到你时,我真的很开心,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我是不会开心的!” 这种打直球、听不进去话的男人一点也不好相处,我叹了口气:“可是我不喜欢你啊,你这样会让我很困扰的。” 炼狱君怔怔地看着我,仿佛从小到大都没人对他说过不喜欢他,他转过头去,双手握拳黯黯地说: “我知道的,让别人困扰这件事,”他看着前方不知回忆着什么, “但是我,真的不想放弃啊。” 等我们走到炼狱家时已经是午饭时间,出来迎接的侍女看到我时十分惊讶地捂住嘴,不让自己的声音漏出来: “她、她是……” 炼狱君点点头,拉着疑惑的我笑着说: “织姬,家里的所有人都认识你哦。” 什么?我眼神游移在站在走廊两侧或惊讶或惊喜地看着我的仆人们间,不管是什么表情,他们的眼睛里总是闪着泪光的。 直到炼狱君牵着我走到了二楼最里面的房间,他掏出钥匙一边开着繁重的门锁一边说: “不要太紧张,我们家永远是你的家人。从你当年毫无顾忌地救下我的祖先时,我们已经分不开了。” 门锁被熟练地“啪嗒”一下打开,炼狱推开不染灰尘光洁如新的房门,我好奇地朝里走去,迎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蜡味和一幅幅陈列在阴暗房间里的画—— 这些画的笔法看起来十分古旧,尽管被厚厚的蜡油覆盖保存,一些颜料和黑线还是有了淡化的痕迹,所有的画清一色地使用了暖色系,看得出画主一颗温暖而热情的心。 十几幅画按时间的顺序小心地摆放在檀木画架上,时间流逝的痕迹,体现在每幅画清一色的女子身上。 画中的女子穿着年代久远的和服装扮,最左边的一副,面容美丽而稚嫩的她站在庭院的柴火堆旁,关切的眼神看着画前的我。从走到有女子一幅一幅长大,从娇嗔的少女成为丰韵的少妇。 最右边的最后一幅画中,盘起头发的她坐在有些残破的房屋废墟里,在屋檐下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眉眼柔顺,已经有了人母的模样。 画面戛然而止,谁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仿佛故事就到此结束了。每看一副,就会感受到画主的感情越来越强烈,我的嘴就会张大一些,直到最后一幅我忍不住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她长得和我,简直一模一样。 “啊…啊……”我捂住大张的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些时间的碎片,我看向同样在欣赏这些画的炼狱,他的眼睛发亮,眼神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倾慕。 我们站在恍若画主的时光走廊面前,炼狱君不由地揽住我的肩,他的力道很重,压抑着激动,快要把我的肩膀握疼了。 “她……是你的祖先。”炼狱君颤抖的声线说着。 “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被她的影子困扰……”他似乎想到什么悲伤的记忆,低头自嘲地笑着说, “后来才发现,她的影子……是我成长的路标。” 我的……祖先…… 也就是说,黑死牟认识这个几百年前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所以才放过我的吗? 他们……又是如何找到我的呢?从我被富冈家捡到起,从来没有远游过。我不由得一步步走上前,抬手想要触摸这些画,每一幅画都如此精细,凑近一看,仿佛她的睫毛都画得清清楚楚,画里洋溢着相思之情,仿佛就着记忆写下的情书,是绝望的爱情,想要靠近她,却始终无法走近她的世界。 难道,炼狱君的祖先对我的祖先…… 我回头,和画中的女子一齐看向他:“炼狱君,你——” 炼狱君看着我,嘴角下垂又绷住,透过紧闭窗户的阳光忽明忽暗,我看到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角流下大滴眼泪—— “太好了,”他哽咽着笑眯了眼,“真的,太好了。” 我睁大眼,心没由得痛了一下。我走到他身边,斟酌着说: “炼狱君,谢谢你让我第一次看见了亲人,”我顿了顿,接着说, “前世的缘,今生不要再续了。” 回答我的只有炼狱君坚定的摇头: “你不知道这里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炼狱君是寂寞的。 十八岁少年的寂寞是不纯粹的,浴火奋战的他,寂寞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不是过尽千帆消散的晚霞。他只是活在风雨飘摇中的鸟儿,在这一方画室里恢复元气,等待下一次邂逅的命运中起飞。 我婉拒了炼狱君留我吃饭的提议,我的演技很好,决绝得让我自己都信服。可当我站在门庭里看着抬起双手挡住我去路的炼狱君和旁边躲在墙后偷看的仆人时,还是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无奈地说: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固执呢?” 炼狱君笑了,表情平静,和我一样决绝。他堂堂正正地说: “我从来都是这样固执!” 画主一定和他同样固执,我被杏寿郎拉回餐厅愤愤地想,被猫头鹰缠上麻烦极了。 好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吃饭,精美的和食让我心情好受了一些,等仆人将所有食物呈上悄声退出房间推上门后,我看着毫不客气埋头狂吃的炼狱君,喃喃了一句“我开动了”。 还是不要再问他太多事情了吧,等晚上义勇回来了我再和他商量怎么办。我拿起昂贵精细的筷子生疏地夹起一块鲑鱼,到嘴边时没夹住,掉在了我的腿上。 “啊!” 我惊呼,低头慌乱无措地在桌子上扫寻着纸巾,换洗的衣服还没有干,要趁油变凉前把油渍擦掉,有钱人家的筷子好麻烦啊…… 一个健硕的身影遮住了光线,接着我被灿金的头发晃花了眼,脱下羽织和黑色制服的他穿着帅气修身的白衬衫单膝跪在我身边,看起来像个居家好男人。 他拿着手帕细致地帮我擦着腿上的油渍,我看着他难得安静认真的侧脸,手不知道该往哪放,干巴巴地说: “我自己来就可以……” 他不理我,自顾自地把油渍擦试干净,准备起身时被我抓住了手帕,维持着弯腰的姿势。 “你的手帕弄脏了,我洗干净再给你。”我抬头直视他的双眼。 他本想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松开了手:“好吧,麻烦织姬了!” 我摊开他的手帕,上面绣着“杏寿郎”三个字,把它叠起放在口袋里,低头认认真真地吃饭,一点也不敢□□在闹出什么事情了。炼狱君是个吃饭激进派,飞快解决后便抬手撑在桌子上,托腮看着我。 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吃人嘴软,我低头淑女地吃饭,努力忽略他火热的目光。 炼狱君沉默好久,突然叹了口气,看着我喃喃: “什么时候才能说够你的故事呢……” 他开始跟我讲述我的那位名叫“萤”的祖先和他祖先的故事,十八岁的少年,目睹了太多他不该目睹的场面,听到了太多他不该听到的传说。爱情与命运、责任一齐来到他的祖先面前时,他才知道有些事情是他不得不放弃,又有些事情是他不得不做的。 我看着炼狱君怀念的样子,觉得他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坚硬躯壳仿佛被人敲了个洞,所有情绪统统涌了出来。 敲破的人是我,被情绪压得不能呼吸的人,也是我。 直到宁静的午后他送我离开时,我终于提议自己一个人回去。 炼狱家仆人们千百种情绪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有八卦也有疑惑,但最明亮的一道,是眼前猫头鹰男子的期盼。 我摆摆手,抹去所有投射在自己心上的色彩,收敛住他的感情,淡淡地笑着说: “让我一个人缓缓吧,好吗?” 固执的炼狱君愣了数秒,对我的乞求没辙,竟然无奈地扶额大笑起来: “哈哈哈……”他噙着笑意苦恼地看我,“你果然很聪明,知道我……们,对这样的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转身离开了炼狱家,刚才我试着模仿祖先的语气故作成熟,我知道每接近我一点,他便觉得离画中女子更近了一步,他朝着我的心前进,尽管每一步都很细微。 我注视着平和安宁的风景,头一次觉得自己和鬼杀队的渊源这么深。这样想着时,我错开了回水柱府邸的路线。 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 下一个去找谁呢hhh 第二十四章 竹林里的岔路太多了,我不敢随便乱晃,朝着一个曲径清幽的方向走了过去。 只转一会儿我就回去,我心里默念。鬼杀队本部的风景美得不像人间,这里真的属于杀人不见血的东京吗? 我走到一条不知名的小溪边,水中看到的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脸,可这一刻,我的倒影看起来竟然如此陌生,俏丽的脸下流着祖先的血液,朴素的和服下掩盖着被偏爱的灵魂。 “萤……”我喃喃,缘一当初念的,也是这个名字。难道是因为她,缘一才说他爱……我吗? 我的心突然隐隐地痛起来,仿佛从小到大我所接触的一切,除了义勇,其他都是雾里看花。 在我沉思时,水中娇俏的脸旁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你,在苦恼什么?” 陌生好听的男声惊醒了沉浸在难过中的思绪,我郁郁寡欢地抬头,看见一个异常帅气的男人。 他很高,雪白的短发及肩,俊秀的脸庞素面朝天。眉宇间透露着高傲慵懒的气质,穿着一袭宽松的素色和服,双手抱胸,落下的振袖露出了有力的手臂。 我无神地打量着他,低头看着他露在木屐外的干净脚趾,垂着眼淡淡地说: “没有,谢谢你的关心。” “骗人,”他低喃一句,朝我弯下腰来直视我的脸,“你不认识我吗?” 男人秀丽的脸庞突然凑近,我无措地往后坐了一些,仔细看了看他,在我打量他时,他也在打量着我。 我真的不认识他,鬼杀队我认识的最多也只有水呼队员和不死川君、时透君、炼狱君和主公而已,看他的样子似乎来头还不小,我压抑住心底被打扰的不开心,匆匆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向他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是新晋的队员,第一次来本部……”我低头不敢看他,随口道着歉。 突然,一只手臂像一阵风般擒住我的手腕,我甚至连格挡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被他握住手腕翻了个身,被压住跪坐在草地上。 “你——”视角天旋地转,剧烈的痛感从手腕和背上传来,我回头看这个把我擒拿在地的男人,愤怒地喊道: “你要干什么!我是……”我犹豫了一下:“我是炎柱的客人!” “嘿——”男人如雪的头发在晌午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一双红眸兴致勃勃地看着我, “炼狱居然会有这么弱的客人?”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我撅起嘴,怎么挣也挣脱不开。 “鬼杀队的队员可不能像你刚才那样没有士气哦,”慵懒健壮的男人最终松开了手,摇摇头对我说,“太不华丽了,如果你是因为自己很弱才沮丧,我劝你马上去练习。” “我……才不是觉得自己很弱!”我站定姿势,拔出日轮刀,通红的赫刀一下子晃花了白发男人的眼, “看见没!我学的可是日之呼吸!” 他好像真的被赫刀给吓到了,我看到他倒退了一步,眼里逐渐变得认真起来,“赫刀……” “你就是因为这把刀,才成为炼狱的客人吗?” 我握刀的姿势僵住,他的语气竟如此郑重,我有些失神。 那一刻,十八年的光阴凝聚成风,从我的耳边呼啸而过,我不禁扭头再次看向小溪,自己的脸庞像初生的牛犊天真倔强,而那画中的女子,眼里有着小鹿一般温顺的柔情。 “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沮丧极了, “我……就是靠这把刀……呜……” 当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百年难遇的赫刀出现时,没有人在意我沉浸在无措和茫然中,当缘一把他的心毫不犹豫地抛给我时,我却无法在他给的,爱的云端上自由漫步。 织姬,不能哭,你还有义勇爱你,因为是你。我拼命压抑着酸涩不甘、冒着委屈气泡的泪水,用尽力气对一脸愕然的白发男人惨淡地笑: “对不起,我很弱……弱到谁也保护不了,却凭着运气……得到了梦想中的一切。” “但是我现在,真的一点也不想要了……” 我把赫刀扔到地上,转身哽咽着逃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跑到哪去,以前就算是逃命,总能看到眼前的希望,可现在我什么都有了,前路看起来却那样黯淡。 日轮刀落地的声音终于惊醒了愕然沉思的男人,他弯腰,手指被赫刀意外地灼烧了一下,烫伤地肿起。 “什么!?”他看着烧烫发红的手指,大步追上了我,“喂,你不要跑啊!” 我一点也不想听他的话,积累了半天的不安终于爆发,眼看他就要追上我,我想起缘一曾经教过我的东西。 闭上眼睛,深呼吸,让周围的气息平静下来,集中意识在前方的一点,然后…… 我再次看到了那团仿佛燃烧了很久,生生不息的火焰,当我伸手想抓住它时,奔跑过久而变得沉重的双腿骤然轻盈,仿佛有人推着我去抓住它。 耳边呼啸的风声越来越小,我闭着眼,想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回头看那个人是谁,可是一回头,眼睛突然酸涩得要命,我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我看到身旁的树不断向后,那个白发男人离我越来越远,嘴里呼喊着: “喂——!我知道你很强了!不要哭了——” 诶?我疑惑地眨眨眼,看见自己不断向后的泪珠被他伸手抓住,我颤抖不已的心仿佛也被他抓住了。 连我自己都无法安慰自己时,他的话却让我的眼前明亮起来。我真的……很强吗? 很显然,这个男人使出他的呼吸法也追不上我。奔跑过后,发泄过后,起伏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我放慢了脚步。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是狂风中的蒲公英,被吹到哪儿,便停留在哪儿,不管在哪里,我都会顽强地生根发芽,然后散叶开花。 在我思考自己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义勇时,雪发被风吹得凌乱的男子终于再次站在我面前,气喘吁吁地看着呼吸平稳、怅然若失的我,伸手再次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心下一凛,紧紧地闭上眼睛,看来不能被他的话蒙骗了,现在跑还来得及—— “喂。” 意料之中的天旋地转和疼痛没有如期上演。 “你叫什么名字?” 我们为了得到幸福,匆匆奔波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的名字是宇髓天元,是鬼杀队的音柱。” 为什么我和我最爱的人,不能平凡地在一起? “你跑步的样子……很华丽,抱歉,我不该以貌取人。” 画中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鹿一般的眼眸临死前……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会像我一样,倔强地想要反抗命运吗? 我将疑问埋在心里,抬头故作惊讶地看着他,看着他带着歉意和安慰的眼神。 “音柱大人,我叫富冈织姬,我迷路了,可以请您带我回水柱的府邸吗?” 号称鬼杀队音柱的宇髓先生意外豪爽地答应送我回去,我双手拿着他给的,散发着不知名花香的手帕,哭得抽抽地听他讲话,越来越冷静。 成为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是慢慢成长,一步一步走向深渊的事。这个号称自己是“祭典之神”的男人毫不隐讳地说: “对!我当时的确是想劝你退出,不论是气息的隐藏……还是防御的意识,都太差了。” “逼你离开,是为你好。” 我何尝不想离开,但我不想一个人离开。我问道:“宇髓先生现在觉得呢?” 他的红眸睥向我,撑着脸的手指微点着脸颊,漫不经心地说: “嘛,也不是没有潜力……” “你现在,是水呼的队员吗?” 等到天已经黑下来,熟悉的建筑出现在我面前,我高悬了一天的心终于落地,朝门口跑了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笔直的身影,红色羽织和低束的发随风飘动,沉静的蓝眸看到我的一瞬终于有了起伏。 “织姬!” 我像只离群的马飞快跑到他身边,义勇看着我红肿的眼和泪痕的脸,眼底晦涩异常。看到这一幕的宇髓先生一脸戏谑: “哦?原来是有主的花啊。” 他话里刚落,一股汹涌的海浪像离弦的箭朝他袭击过去,宇髓先生一怔,眼疾手快地从腰间掏出两个纸包,挥舞在海浪面前——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爆炸在我们面前发生,巨大的冲击让我重心有些不稳,下一秒,义勇紧紧地抱住了我。 “是他欺负你的吗?”义勇的眼睛有些瞪红,像只愤怒的小兽。 发生在水柱府邸门口的闹剧引起了不小骚乱,所幸大部分队员都去吃晚饭,这场骚动被音柱强行压了下去。 “没关系没关系,只是比试一下而已。”宇髓先生对前来查看情况的高级队员们笑着解释。我抬头看着义勇,努力压制住翘起的嘴角。 虽然这是场不算误会的误会……但是我莫名地好开心。不行!义勇还在生气呢,不能笑出来! 好在误会解开,义勇并没有因为发起进攻收到音柱的责罚。在宇髓先生离开之际,这个穿着和服动作懒散的男人突然回过头,从未有过的锐利眼神紧紧盯着义勇: “水之呼吸……真是藏龙卧虎啊。” 义勇牵着我去吃水呼队员们做的丰盛晚饭,等我吃饱喝足洗完澡后回到房间时,义勇已经擦干了头发,安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圆圆的月亮。 “义勇,”黑暗中,我静静地抱住他温热的身躯,将脸埋进他宽广的胸膛里, “我一点也不想呆在这里。” 他毫无意外地抬手抚摸着我的发,轻声说:“呆在这里很安全,你何必要去外面受苦呢?” “我愿意,”我闷闷地说, “我想一直待在你身边,我想陪你一段时间。” 义勇好心情地笑出来,胸膛微微震动着:“日子还很长。” 长吗?日子当然是长的,因为我们都还年轻。可像如今这般相濡以沫的平和日子,我悲伤地觉得,并不剩下很长了。 “我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温暖的夜晚,我和他和衣而眠,他的黑发顽皮地戳着我的脸,让我忍不住往他脖颈里靠了靠,继续说着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因为自己是女子而烦恼: “如果我是个男孩子,我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站在你身边,陪你去任何地方了。”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承受你的苦累,分担你的落寞。 义勇嘴角越来越扬起,跟我在一起时,他总是那么爱笑。 他伸出食指抵住了我的唇,阻止了我接下来的碎碎念。 “如果织姬是男孩子,我就不会等……十几年了。” 清冷的月光下,他柔软的嘴唇代替了食指,只言片语漏了出来—— “那我今天和主公提出的娶亲,就白费了。” ※※※※※※※※※※※※※※※※※※※※ 天元,你太心急了,欺负织姬,被义勇教训了吧hhh 第二十五章 “织姬!” “……啊!” 安静晴朗的鬼杀队本部,午后的阳光洒在水柱府邸偌大的院子里,队员间的气氛平静如常,没有人对谁的一去不归表示过丝毫的惊讶。我正在投喂池塘里的金鱼,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我。 一个面容陌生的鬼杀队员走到我跟前,面带喜色:“听说你和富冈君要成亲了,恭喜你们!” “……啊,”原来是这件事,我平静地点头道谢,重复着不知道第几遍的话,“谢谢你的祝贺。” 他抿唇,意犹未尽地说:“水呼的队员们已经很多年没在本部成亲了,这段时间能够驻守这里,遇到这样的事真的太好了啊。” 我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附和道:“是吗。”然后在他的祝福声中目送他越走越远。 义勇告诉我提亲的第二天,除了开始操办婚礼和队员们的祝福,我并没有感受到特别的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等得太久了,经历的事太多了,我和他之间关系如常,平静如常。 每个夜晚,训练完的他洗完澡,带着热气安静地走进来,擦干头发然后吹熄烛火,我看着他沉静成熟的脸跟着烛火一同隐去。我闭上眼睛,感受到身边的床褥陷下一块,然后轻车熟路地抱住我。 “义勇,”我睁开眼睛,逐渐习惯黑暗的视野里出现他闭眼的帅气面容,枕在他的臂弯问道,“你不激动吗?” 他睁开眼,回答:“为什么要激动?” 我抓紧了他的衣摆:“因为……太不容易了。” 他沉默了一阵,在我闭上眼快睡着时,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们本就应该如此。” 我心一沉,这句话在我的心间回响了一夜,在我半梦半醒时,在我听到义勇平稳的呼吸睁开眼凝视他时,内心深处总有一个熟悉的女声重复着这句话: 我们本就应该如此。 婚期定在下个月初七,由主公亲自主持,届时会有不少队员来参加这件难得的喜事,真是奇怪,成亲不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吗?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鬼杀队,每一个人都在忙于活着,忙于斩鬼,忙于所有悲伤的事情,没有多少人能够邂逅幸福。 除了几个不平常的人。 “我不同意!” 其实晴朗的天空下也会有难过,与难过一同到来的,便是争吵。 在我不知道第几次送文件到主公府邸时,只要是清晨,便会听见爽朗的抗议声。我站在门外,看着怀里捧着的公文不知道该进去还是等他离开。 “可是杏寿郎,这是织姬自己的选择……” “太不公平了!”青年的声音还在逞强,“我还没有遇到她,她就要成亲了,现在是这样,当初……也是这样。” 青年声音低了下去,我靠在墙的另一边,低头看着自己抬起的一只手。 这是一只白净稚嫩,纹路分明,没有受过苦的手,却握不住乌有的感情,那些波澜壮阔但与我无关的爱情,都流淌在那些画和那些人的记忆里。 我咬住下唇,内心的烦躁越来越大,想告诉他我其实有些讨厌他了。 他突然跑了出来,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身影越跑越远,像只翱翔的鹰,羽翼尽数扬起,风中翻飞的白色披肩似挑起的战旗,平时再元气不过的眼中也出现了不顾一切的敌意。我眨眨眼,突然觉得认真起来的他,也挺帅气的。 但是我已经心有所属了,我摇摇头,不卑不亢地走进去。自从我来到本部之后,水柱大人给我安排的都是文书工作,我喜欢工作,喜欢为他做些事情。 枝头的樱花开了又谢,而我也在懵懂中从女孩成长为少女。 主公看见我微微一笑:“织姬,你来了。” 他和煦地看了我一眼,让我更加有勇气,然后我也笑了,他却怔住。我想我的笑一定像积冻许久的冰原融化的第一股流水。 “谢谢您。”我衷心地说。 他看向晴朗的天空,丝毫不惧烈日刺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太阳说:“我想,我这样做是对的。” 等向主公报告完事务,今天的任务差不多就结束了。义勇已经出了三天任务了,今天会回来吗?要不要通知后厨做些鲑大根呢? 我百无聊赖地走在路上,向主公报告的那些血腥故事,从鬼门关不知道走回多少次的我听起来并不觉得恐怖,我甚至有些崇拜这些猎鬼人了。他们勇敢、果断、坚强,仿佛一辈子只做了斩鬼着一件事,却已足够后继者们代代传颂下去。 但是,每次看到义勇受伤,从蝶屋回来的那些隐忍而伤痛的人们又让我似懂非懂地觉得,也许他们应该走上人生的另一条路。 到底是什么路呢?我也说不清。 或许是我悠闲的样子和鬼杀队严肃的气氛太不搭了,周围经过的其他队员和隐们都在暗暗地打量着我,我屏去这些目光,心想看什么看!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到一个山头,远方的色彩入眼,教我想起狭雾山顶熟悉而甜蜜的景色。 我轻轻地坐在石头上,拔出熠熠的赫刀,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微风把我鬓边的发吹乱了,擦拭着赫刀的手逐渐抱住了它,我蜷在石头上,等待着远远到来的他叫我的名字。 缘一、先生…… 我从晌午坐到日落,也没有人带着夏天的明媚出现在我面前,给我礼物。难道他知道我要嫁人,所以离我而去了吗?自从遇到黑死牟之后,他再也没有保护过我,难道是在责怪我无意间玩弄了锖兔的感情吗?难道是在怪罪我胆小怯弱不敢直视炼狱的承诺吗? 一个人的时候,我总会越想越难过,无数个荒唐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失神中手里的赫刀跌落了,我弯下腰去捡,突然发现一双少年的脚近在咫尺,鞋上的制服裤管随风微动,露出了光洁的小腿。我忍不住,伸手在他的小腿上轻轻点了一下。好软啊,跟女孩子一样…… “你在干什么?”糯糯的男声从头上传来。 织姬,你在干什么!我连忙抬头:“对不……咦?” 这是一张我做梦也忘不掉的少年的脸,他用澄澈的双眼瞥了我一眼,丝毫不怪罪我调戏了他,若无其事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时透君,”我直起身来,把赫刀放进腰侧的刀鞘,“好久不见了,我正在水柱这里做事。” 他的脸上柔和而迷茫:“是吗……”又看向泛红的天空,“好久不见……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为什么要相见呢?” 我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相见,就像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吻上落魄的我。他身上的制服破破烂烂,凝固的血迹和刀痕斑驳,落魄的人变成了他。我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想问的话许久没有问出口。 “时透君,你受伤了,快去蝶屋吧,”我压下心底的话,劝道:“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你知道蝶屋怎么走吗?” 他依然怔怔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出于那天晚上他帮我梳头的善意,我走上前,自己的身影映照进他空无一物的青眸里:“时——透——君——!你又是这样,” “你不是说过,失去的感情会找回来的吗?” 他似乎想起了那天晚上的记忆,刚想说点什么,一个行色匆匆的隐突然跑上了山头: “时透大人!您快跟我去疗伤!”半露的脸上,他的双眼焦急而敬畏,“您已经是柱了,千万不能拖了伤势啊!” 什么?时透君……成为了柱? 我惊讶地捂住嘴,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比我矮半个头的少年。他身上的伤却是证明他经历了一场恶战,可三个月前,他甚至是完成比我和锖兔更简单任务的后辈,短短九十天,他到底杀了多少鬼? 时透君无神的双眸看向那个焦急的隐:“知道了。” 他实在太平静了,经历了那么多遍我一次也不想经历的事情,怎么还能如此平静?我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腕,问道:“时透君,你……”我顿了顿,接着犹豫地说, “你没事吗?我、我是说…你心里,不难受吗,有没有害怕?你会不会哭出来,还有你是——”怎么做到的呢,可以教教我吗?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突然心里涌起了些不合时宜的心酸和同感,我生命中酸涩纷杂的九十天,居然也会是他人难以熬过的九十天,斩鬼……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呀,虽然语无伦次,但我的关心都是肺腑之言。 我突然听到一声叹息。 时透君看着我,脸色更柔和了,甚至反握住了我的手说:“陪我一起去蝶屋,我就告诉你。” 还没等我开口,一旁半跪等待的隐质问我:“你是哪的人,时透大人的要求还不快领命!” “我…我……”本来只是想问他,没想到竟然会被这个少年拉去蝶屋。 “我叫富冈织姬,是水呼的队员……我还有点事,恐怕去不了了。” 时透君喃喃:“富冈……” 听到他说“富冈”,旁边的隐想起来什么,马上殷勤地说:“蝶屋那里,好像也有一个姓富冈的伤员!” ※※※※※※※※※※※※※※※※※※※※ 不要忘了你们之前投票织姬的第一次是缘一的,某萤的五十米大刀按捺不住了hhh 今天也是某萤写文九十天的日子^_^ 第二十六章 姓富冈的……伤员?! 我用力扯住跪坐在地上的隐的衣领,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义勇受伤了吗?有没有危险!” “义勇?”隐疑惑地问。 “就是富冈,富冈义勇!”我心急地摇晃着他的领子,“他是我的夫君!” “啊…啊……”他被我晃得有点晕,吞吞吐吐地说:“听说水呼的一支队伍遇到了擅长精神系血鬼术的下弦,两个队员重伤昏迷不醒,一个姓富冈的队员醒是醒了,神智好像出现了问题。” 什么…… 我失力地松开他的衣领,任他身体不稳摔倒在地上。我突然想起当初我们刚到狭雾山时,义勇就已经疯了一次,他躁狂的面容是我的梦魇,那双冰冷而晦涩的蓝眸无时不刻告诉我遭遇的悲剧。 怎么会…怎么会又出现问题呢…… 我突然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痛,当初说的“不会再失去”仿佛正在嘲笑我狂妄自大无能为力,恍惚间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流入衣襟,冰凉一片。 “别哭了。” 我无动于衷,怔怔地看着听到男声连忙起身的隐。 “……” 我听到了一声轻叹,时透君走到我身边,弯腰捡起了一方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轻拍两下凑近我的脸—— “你的手帕掉了,”他无神的青眸染上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擦拭着我的脸, “眼泪就不要再掉了。” 这方手帕是炼狱君借给我的,隐约露出的“杏寿郎”三个字让我冷静了些。对,炼狱家和我有渊源,如果义勇真的出现什么问题,炼狱君不会拒绝我的乞求的。 “……谢谢。”我接过手帕,带着哭腔闷闷地说。 时透君松了口气,放下的手紧接着牵起我的左手,淡淡地说:“快走吧,去蝶屋。” 我看着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天已经黑了,鬼杀队的本部似乎被水的悲伤感染,前往蝶屋的路上一片沉寂。隐在前面默默带路,时透君紧紧牵着我的手,许久后终于开口打破了寂静: “你是哪天生的?” “诶?”我一直在挂念着义勇,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道,”我低头喃喃,“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更不知道自己是哪天生的。我是七月初七被义勇…就是富冈家收养的,所以我叫织姬。” “是吗,”他的声音中多了一些迷茫, “我也忘了自己是哪天生的……”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缓和了些口气说:“时透君,也是孤儿吗?” 他摇头:“听起来好像不是的,我只是……丧失了记忆。” 我的沮丧突然减轻了一些,也许是他悲伤的经历打动了我,我挤出一个虚浮的微笑:“没关系的,时透君,失去的记忆,找回来就好了。” 也许他也意识到这一点,便沉默下来,我微微皱眉,拿出擦泪的手帕帮他擦去下巴溅到的血迹。 “唔。”十三四岁的少年突兀地有些不知所措,闷哼一声,侧头看着我。 “转过去,时透君,”我认真地擦拭着他的嘴角,“看路。” 一块小小的血迹很快被微湿的布料拭去,少年的脸上有些微红,我看着他害羞的样子,心情突然好了很多,义勇这么大的时候好像也会脸红,然后装作一本正经地说: “别闹。” 天完全黑下来时我们已经到了蝶屋,说起来,我还没看见过蝶屋的主人,那位大名鼎鼎的花柱呢。隐一边拉着时透君去前屋的治疗室,一边对我说: “富冈他们的病房在后面的房子里,你打听一下就能找到……时透大人!不要跟着她去啊,快和我去治疗!” 我连忙对欲走过来的时透君挥挥手:“再见了,时透君!”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后面的一栋建筑跑去。一个人时,不安总会压住我不能呼吸。 夜色垂落,蝶屋的两个女孩子开门让我进去,我克制住情绪快速问道:“请问富冈君,水呼的伤员在哪里?”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皱起眉,郑重地对我说:“您是富冈先生的什么人?” 我答道:“我是他的妻子。” 她愣了一下,郑重的神色变为同情:“富冈先生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不过性情……跟我来吧,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性情这个词语让我的心沉下去,可我没让自己的思绪再次回到狭雾山上,而是将它扯了回来,声音微颤:“谢谢。” 很快,这个叫做神崎葵的女孩带我走到二楼深处的房间,她轻吁一口气,说:“请冷静。” 我抿唇,等她推开房门,我马上冲了进去—— “义勇!” “嗯?” 房间里有三张病床,最里面的居然是上次恭喜我结婚的前辈,中间一张床上,许久未见的锖兔眉头紧锁,痛苦地躺在床上呼吸着,露出来的双臂和脖颈打满了绷带,脸色烧得通红。 这些都不是我最想看见的,一踏进来,我便和最外面,那个同样打着厚厚绷带的身体被绳子强硬地绑在床头,迷茫地看向房门的男人对上了眼睛。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这种不对劲很快被强忍着的心疼淹没了,我不顾室内跑到了他的身边,坐在床边抱住了他,熟悉的、只属于义勇的味道伴着消毒水的气味侵占了我的鼻腔,我又不争气地流泪了: “义勇…义勇呜呜……你答应过我…不会再让我哭的……” 他的身体骤然僵住,我以为是碰到他的伤口了,松开了他,可他却更加抱紧了我。 “……我没事,织姬,”他靠在我的肩上,语气复杂地在我耳边喃喃, “终于,又见到你了……” 义勇他在说什么? 看到他没事,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对劲的奇怪感觉让我有些不适,阔别已久,本该贪恋他的我此刻竟有些排斥他的拥抱。 “义勇,我听说……”我顿了顿,安抚地说, “听说你遇到了精神系的……血鬼术,到底怎么了?你现在好点了吗?” 我想挣脱他的怀抱看看他的脸,却被他再次抱住了,他埋在我的肩头,看不清脸色。 “啊……已经没事了,”他的语气变回了往日的沉静,“不用担心,也不要想太多,织姬。” 他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我咬住下唇,看着窗外的月亮眉头紧锁。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他抱了很久,直到门口的女孩子干咳两声才放开,看着我的脸温柔地说: “让你担心了,织姬。最近,有没有人欺负你?” 我坐在他的床边罕见地沉默了,没有回答他,只是仔细地再看了他一遍。 他的眼中泛着温柔含蓄的流光,唇角带着失落的笑意,我突然觉得,眼前的人除了这具身体,根本不是义勇了,而是一个我再也不愿见到的男人,就是躺在他身边病床上的那个痛苦的男人。 这个想法让我冷汗涔涔,思维迅速运转起来,不可能的…这种事,但是—— “呐,义勇,”放在腿上的手不自然地绞紧着衣摆,我假装随意地问道, “你还记得,我们的婚期是这个月几号吗?” 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深蓝色的双眸怔怔地看着我,随即反应过来,低头呢喃:“婚期……” 空气安静了几秒,等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露出温柔而歉意的微笑:“抱歉…我刚刚摆脱精神系的血鬼术,记忆有些混乱,婚期……” 他的话被再次端着药走过来的神崎葵打断了:“诶?你们这个月要在本部成亲吗!” 紧紧盯着他脸色的我思绪被打断,我侧头看向走过来一脸兴奋的神崎葵,有些尴尬地说:“嗯,蝶屋的人也会被邀请的。” “真的吗真的吗!”神崎葵兴奋极了,脸上露出的梦幻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婚礼,好期待呀!富冈先生,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 义勇慌乱的表情冷静下来,微微颔首:“会的。” 我眼色微凝,双手接过神崎葵手上的药碗,温和地对她笑着说:“神崎小姐,我来喂他吧,你辛苦了,早点休息。” 神崎葵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感激地对我说道:“太好了!呃、我是说……谢谢您!那我先走了!” “义勇,”我看着她飞奔而逃的身影叹了口气,“你又把别人气到了吗?” “啊……”他盯着我的碗,说,“可能吧,还有,我自己来喝。” 我眯眼笑了出来:“不—行—,你忘了吗,以前都是我亲自喂你的哦。” 他顿了顿,马上轻松地说:“对,我想起来了。” 房间里只有我和他清醒着,我舀起苦涩的药汤喂他一口一口地喝下,他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的习惯,我都看在了眼里。 等喂完最后一口,我把药碗和汤匙放在了柜子上,凑近搂住了他的脖颈,吻上了他的唇。 “……唔!”他的身体再次僵住,双手举在身体两侧的空气中挣扎着,不知该推开我还是不推。 “义勇……”我伸出小、舌敲开了他的牙关,淡淡的苦味席卷口腔,勾起他的舌、头挑逗地搅动。 深、吻过后,我轻喘着气,看了眼脸红得不像样的他,凑近他的耳边柔媚地吹气: “我好想你,我们做吧。” ※※※※※※※※※※※※※※※※※※※※ 这个义勇不是义勇,是锖兔! 第二十七章 我知道义勇会拒绝我,但他不会。 他一瞬间有些失神,眼角突然急得发红,死死捏住我的肩想说什么,然后还是避过我的目光,转开了话题。 “锖兔和前辈还在这里,以后……再说吧。” 我静静凝视他,唇边泛起温柔的笑意,追问道:“义勇,你怎么了?今天奇奇怪怪的。” 月色如水,他的目光穿过我看向窗外的月亮,眼里也有流光,沉默了一会,说:“我还不太适应。” “适应什么?” 他悄悄回头看了我一眼,和我对上目光后,深吸一口气:“这次任务我们胜利了,但这不是我的胜利,是他的胜利。” “他是谁?”我柔声道。 他又开始说奇怪的话:“一个对你我来说都很重要的人,我不想提他。” 你最不想提的人,不就是义勇吗?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自从遇到了上弦壹之后,我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更意外的意外发生了。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我看向旁边一张床上锖兔难受的样子,思索着锖兔为何瞒我。 但在义勇醒来之前,我觉得不能打草惊蛇,目前还不是最坏的境地,我要看看锖兔到底想做什么。 于是我压下心里的不适,说服自己挽住了他的手臂,靠在他微微僵硬的肩膀上开始平淡地唠叨: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呀……” 我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关紧要的事,好让锖兔放松警惕,说到最后我都快睡着了,意识在熟悉的怀抱里渐渐迷失,我感受到一双手把我轻轻放下,让我躺在床上。接着一个热源在我身边也躺下,颤抖的手臂揽住了我。 “织姬……”我听见义勇的声线贪恋地唤我,他的手仔细地挑去我脸上的发丝,再伸向后面,把我的头压进他的怀里。 扑通、扑通。 他的心跳得很快,把我越抱越紧,在我不舒服地嘤咛两声后才反应过来松开我,紧接着我听到他胸膛震动两下,喉咙里滚出一声自嘲的笑声。 “抱歉呐,义勇一直都很疼你吧,”他自言自语地嘲弄, “我呀,好像从来都控制不了自己,也抓不住自己想要的东西。我那时,真的真的不死心,但我知道再问你一千次,你的回答也是一样的吧。” 我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他似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般舒口气,语气瞬间平静下来:“我认识你的时间好像比他们都短,也给不了你什么惊天动地的承诺。我拿十几年所有的勇气做赌注才换来你不一样的眼光,怎么可能……想输在别人的起跑线上啊。” 我颤了颤睫毛,迷茫的心被他说动了。 “我……好不容易才推开你的心门,却发现他们都已站在门后,”他的语气竟然哀切起来,激动地喘息着, “可我真的喜欢你……因为你是织姬,或许从中野那天你对我笑开始,我才发现这个痛苦的世界,是有光的……” 我竟然被这个讨厌的男人话给打动了,我说服自己是因为义勇的声音,可他重复着‘因为你是织姬’,我的心忍不住向他倾斜了些。 锖兔和炼狱、缘一,是不一样的,他和义勇是一样的。 他透过我看到的,还是我。 这一晚,我不想拒绝他的怀抱,在他用义勇的唇轻吻我的额头时,在他附在我的耳边呢喃时,我突然觉得很安心。 “织姬,请你以喜欢的名义,相信我。”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锖兔吻醒的。 他好像天生就有兔子的习性,睡觉时喜欢蜷缩起来,一点点动静就会惊醒,晚上他睡得并不熟,在他的吻逐渐忘情地往下时,我终于睁开了眼睛。 “义勇,”我睡眼惺忪地喃喃,“你怎么变得这么黏我了,好奇怪啊。” 温软的唇马上离开了我的脸,他呼吸有些急促,脸颊微红:“嗯…因为离开太久了。” 唉,你这样就算我信了,水呼的前辈们也不会相信你是真正的义勇的,我动了动睡麻的身体,不小心碰到他的腿。 “唔——”他突然闷哼一声,脸上的红晕更深了,皱起好看的眉,背过身去起身, “我去洗个澡……” 我看着他狼狈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这一点和义勇倒是挺像的。 义勇…… 房门再次被关上的那一刻,我的笑意骤然凝固,起身走到锖兔的床前,用手轻轻拭去他额间的汗珠。 他似有感觉般贴近我的掌心,默契地让我心疼。 你的灵魂一定在锖兔水深火热的身体里挣扎,听锖兔说你们胜利了,可是加害你们的究竟是人是鬼,又会是谁呢…… 睡在最里面的水呼前辈曾经摸着义勇的头说:“一定要珍惜幸福,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水呼的顶梁柱,那个时候你会面对许多残酷到令人无奈的离别。如果离别会让你流泪的话,那你将成为泪流成河的顶梁柱。” 那时,刚刚成为水柱继子的义勇平静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一天。” 前辈感慨地哈哈大笑:“可那一天总会到来的,就算大家都不想见到,或许……很快就会到来,”他的脸色又变得认真, “那个时候,你应该更加坚强睿智,应该明辨对方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你有足够的资本去幸福,那个时候,你可以做一个英明大度、平和的顶梁柱。” 他说得太理想了,连我都忍不住侧目看向背脊挺立的少年。 “如果我做不到呢?”他呆憨地问。 “那就信任织姬,信任你的队友,”他信誓旦旦地说, “你要知道,所有的动荡必然源自内部的猜忌,不仅人如此,鬼也是一样。你可以不够聪明,可以埋怨天意,有些事情你无法做到,大家可以。” …… “义勇,”我轻轻抚摸着锖兔嘴角的疤痕,“相信我,我一定会做到的。” 等锖兔回来时,我已经穿戴洗漱完准备回去,蝶屋的空气里弥漫着花香,夹杂着令人不快的消毒酒精的味道。 “你洗得好慢,”我责怪地嘟囔着,“我等你好久了,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晚点再来看你。” 洗完澡的他浑身冒着热气,点点头,似乎还松了口气。我的五脏庙开始抗议,给他理好床后起身离开。 “……奇怪。”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房门后传出,我惊讶地推开门,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时透君已经换上了和义勇他们一样的病号服,昨天擦血的下巴上包了纱布,他看到我,轻描淡写地走到我跟前嗅了嗅,冷冷地说: “奇怪,怎么有鬼的味道?”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乖乖地看着他说:“时透君,你的伤还好吗?这里可是蝶屋,怎么可能……有鬼呢?” “织姬,怎么了?”原本上|床休息的锖兔看到我杵在门前,竟然走了过来。 不行,不能打草惊蛇!我背对着锖兔对时透君挤眉弄眼,无声地对他比着口型: 不—要—说—出—来。 时透君深深地看着我挑眉,透过我看见了义勇模样的锖兔,眉头反射性地皱了一下。 “唔…”他犹豫选择着词语,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剧烈,锖兔看见了时透君,以为他只是普通的病号,甚至对他友好地颔首。 “唔……”时透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突然感觉到身后的锖兔呼吸突然轻了些,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你好?”锖兔平静地打招呼,语气不至于生硬。 拜托了。我恍惚地看着比我矮一个头的少年,他眉头一松,突然下定心思般拉住我的手向外面走去。 “咦——?”我猝不及防地踉跄两步,颤抖的声音漏出来,“时、时透君!?你要带我去哪里?” “姐姐,你难道忘了吗?”时透君回头看向追上来的锖兔,柔声说道, “你的日轮刀落在我那里了,不去拿回来吗?” 我怔了怔,突然想起来那把被我嫌弃地丢这丢那的赫刀,心虚地点点头,回头对锖兔喊道: “我想起来了,义勇,我先和时透君去拿日轮刀,不用担心我。” “……哦,是吗。” 锖兔看着我们走远,直到我被时透君牵着走过第一个拐角,他始终站在门前,若有所思。 一离开他的视线,我想挣脱,时透君用力揽住我,低声对我说:“姐姐,他的身上有鬼的味道。” 我终于不再挣扎,然后低声对他说:“我没有事,他不会伤害我的,时透君。” 他温和地看着我,平淡地说:“不上报主公吗?” 我又看了看他,他神情温和而平淡,可在这温和平淡背后,藏了和我那么像的恨意。 窗外成群的乌鸦展开了漆黑的翅膀,哗啦啦飞向苍穹,把碧蓝的天空染成一片墨色。 我抿唇,信任地反抱住他,给了他一个同样温和的笑。 他清澈的双瞳里再次倒映出我的样子,只不过这一次,我把他眼里的天空自私地染黑。 “时透君,”我轻声说,“可不可以,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眼前未知的黑暗无尽无边,黑暗中我静静寻找着时透君的心跳,终于听到他的答案: “可以哦,”他突然有些搞怪地笑出来,“姐姐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帮你。” ※※※※※※※※※※※※※※※※※※※※ 义勇表示结个婚太难了,锖兔绿锖兔绿,锖兔绿完无一郎绿hhh 第二十八章 “你会折纸吗?” 鬼杀队本部的天总是特别蓝,云朵的形状也特别清晰,清风绕过低垂的柳梢抚摸湖面上的波澜,每当风吹起的时候,身边的时透君总会反应似的看向天际。 我被他牵到了昨天待的后山,有些茫然地看他,又和他一起看天,说道:“你的要求就是折纸吗?” 他摇头,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掏出几张花纸。 时透君果然还是一个小孩子啊,居然随身带这个……我席地坐在他身边,一会儿看看前面流淌的河面,一会儿看看身旁专心折纸的他。 很快,一只造型精巧的千纸鹤从他青葱的手指上诞生。他捧着千纸鹤,也不给我,也不收起来,而是安静地看着我说: “要学吗?” 我犹豫地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最后叹气说:“时透君,果然——” 他猛地抓住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拽到他的膝盖上,然后掰着我的手指把花纸折成越来越复杂的形状。 我任由他摆弄着,不抗拒,也不主动。一只形状怪异的千纸鹤大功告成,看起来歪歪扭扭的,和他折的根本不能比。 我马上收回手,撇撇嘴:“说吧,到底是什么要求。” 时透君两只手心分别放了一只千纸鹤,他把两只手合到一块,冷淡的表情终于染上笑意: “这样就是一对了。” 我盯着他,他便将两只千纸鹤放在柔软的草地上,说:“主公说……以前,我的哥哥也会和我一起折千纸鹤。” 其实我会折纸,以前,缘一也会和我一起折千纸鹤。我无言难过地看他,而他依然笑起来: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我想不起来了,不过,现在也是一对了。”他顿了顿,露出一个调皮的笑意。 “其实,我是不会告诉主公的哦,因为我觉得他骗了我一次,”他随意捡起脚边的石子,轻轻一弹,石子轻打着湖面落到了彼岸, “如果你能找到的话,我就帮你保守这个秘密。” 我好奇地看他:“主公居然会骗人?” “唔,目前看来是这样,”他突然凑到我的耳边,用手遮住嘴悄悄地说, “他说,后山上有能帮我恢复记忆的宝物哦。” 恢复记忆的宝物?我的注意力全被他的话吸引了,连他亲昵的举动都没在意:“是什么?你找到了吗?” 他摇摇头,然后说:“直到现在也没有。” 他一跃而起,站在湖边遥望着后山连绵不绝的景色说:“当时,主公说我是吃了家附近的忘忧草,失去了记忆,只有本部的后山才有它的解药,但是我找不到,所以……”他收回目光看向我,又拉我起来, “所以,我的要求是姐姐帮我找到解药!” 原来是这样,我看着面前这个隐隐期待的少年,忍不住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我记得你叫时透无一郎,对吗?” 在他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我顺毛的力度加深:“既然要建立长期盟友关系,我就喊你无一郎喽?” 无一郎带我在后山转了一圈,穿着病号服的他脸上很快恢复了血色,这片心旷神怡也让我心里重重压着的石头变轻了些。 “姐姐。”软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下意识地回头,俊秀少年的脸颊突然凑近,举起一株蒲公英放在嘴边,笑着朝我吹了口气。 “啊!”无数的蒲公英花瓣亲吻我的脸,我闭上眼睛狼狈地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抬手驱赶着脸前盘旋飞舞的绒白花瓣,轻咳着责怪道: “无一郎!咳咳……你干什么啊!” 花瓣终于被拍落,一个抬头的瞬间,我发现无一郎正在对我笑。 “姐姐,不累吗?”他毫无顾忌地席腿坐在我旁边,傍晚有些湿漉的草地上,通明的眼睛凝视着我,“一直都在忍耐着情绪,这件事。” 无一郎说:“有的事情,说出来会比憋在心里好受哦,”他顿了顿,又喃喃加了一句,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我沉默了,他澄澈而忧郁的目光掠过我,如同晚风掠过蒲公英花瓣,他黑中泛青的长发翻飞拍打着我的脸,如同不远处打在礁石上的瀑布。 他握住了我的手,我看着向我倾诉了一天的他,不自觉想起我自己刚来鬼杀队的样子。 兴奋、怯弱、迷茫——但自由。 夕阳把他的影子无限拉长,而他,冷漠、强大、坚定,但束缚。 明明是他牵住我的手,我却想带他离开,带他去哪里呢?从紫藤花之家无一郎为我梳头的那刻起,他迷茫的眼神好像无时不刻都在告诉我—— 带我走吧,无论哪里。 “我……”我踌躇着,腰间的赫刀突然掉在地上,三寸刀刃露了出来,剑身倒影的寒光刺伤了我的眼睛。 听说三尺白绫能映射出自己的前世,溺水的湖面能上演自己的前世,可我举起温暖的赫刀,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片寒冷的光芒。 “无一郎,”我突然听见自己心软地呢喃, “我也想要忘忧草。” 最终我什么也没有说,他陪我回水柱府邸的路上,我们以大人们的方式适当地寒暄,后山上放风的时间被无限停滞,队员在我们身边经过,训练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的声音清脆、纤细如头顶屋瓦上的琉璃,但里面不包含任何倾诉。 我们在门口道别,微风吹过,天上流淌着星河,月光流淌进他的眼里。 我突然说道:“无一郎,你知道吗?你以为你的人生被忘忧草暂停,其实它才刚刚开始。” 他歪歪头,鼻子疑惑地“哼”了一声。 我柔柔地笑了:“你还很年轻,我也是。是日轮刀不好,把你和我都照老了。” 我们都还很年轻。无一郎思索片刻,跟我一起轻轻地笑了。 “你也满足我一个要求吧,无一郎。” 这次他是真的疑惑了:“什么要求?” 我反问他:“你有什么愿望吗?” 无一郎抬头,迎着我的目光:“除了解药,我想不到。” 我叹口气:“那目标呢?人生总要有目标的吧,比如说,想打败的对手……之类的。”比如我,想和义勇永远在一起。 他想了想然后说:“无惨。” 怎么是这个,我鼓起腮帮子,叉着腰敲了敲他的头:“这个不好,再说一个,比如鬼杀队的柱啊队员啊。” 他想了很久,眼神充满无辜:“无一郎真的想不到了。” 这次换我拉起他,指着东边灯火最通明的府邸:“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看向我指的地方,又看向我,可爱单纯的脸上满是等待确认的疑惑,我轻轻点头。 “主公?”他仍然不大确定地问道。 “对,主公。”我坚定点头,接着说: “等你找回记忆了,我们一起去教训主公,”我露出一个搞怪的笑容,“谁让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呢?” 他一边喃喃“怎么能够教训主公呢”,一边孩子气地笑出来,举起了手掌—— “说话算话哦,姐姐。” 东边的灯火绵延到了西边,连成一片,我们击掌为盟,月光下的影子离得很近,仿佛随时都可以扑进他的怀里。 之后几天,我一直没有去锖兔那里,反而是他康复后披上了属于义勇的红色羽织回到了水柱府邸。等他走错了房间我才发现,之所以我一直没有见到过锖兔,是因为我和义勇的房间在最东边,他的在最西边,甚至可以从不同的门进出。 关于锖兔的坏话,我可以说出一篇文章。 他像只兔子没有耐性,急于求成,按耐不住,心猿意马,最气人的是!当你想要怪他的时候,他就展开最明朗的笑容,连嘴角的疤痕都变得可爱起来,一口抢眼的白牙,让你心中的气焰被海浪浇灭。 他没有义勇温和,没有义勇妥当,没有义勇滴水不漏,可他比义勇更会搅乱我的心。 “富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老实告诉我们,拼死活下来是不是为了回来娶织姬哈哈哈!”他一回来便收到前辈们的寒暄和后辈们的慰问,这个平时不讨人喜欢的少年,意外地在人们的心中有了分量。 “谢谢前辈,”他漫不经心地淡淡说道, “我答应过织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如果我有什么事,她一定会哭得不行的。” “你这小子!现在倒挺会说话了嘛!” 锖兔抬起头,墨蓝的眼睛深深看了前辈一眼,眼里有个无法触及的漩涡。 我站在楼梯上悄悄看着归来的他,连那位前辈都醒来了,一切都相安无事。锖兔扮演着义勇,而义勇也在锖兔身体里安稳地沉睡,变故像凪面下潜流,暗自生长着。 锖兔的青春,也被丢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了吗? ※※※※※※※※※※※※※※※※※※※※ 锖兔:兄弟的皮,虽然是被逼的,但是真香hhh 缘一:我让你披义勇的皮不是让你泡织姬的啊! 没错,阴谋的主使是继国缘一:) 第二十九章 锖兔身体的情况已经一天天变好,蝴蝶忍小姐说苏醒不过是半个月的事了,这件事让我很烦恼,连续几个晚上辗转难眠,婚期定在下周六,义勇能在短短十天内醒来吗?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窝在义勇怀里攥着他的领子兴奋得睡不着,但自从锖兔和义勇互换以来,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道无形的墙。 “怎么了?”安分睡在另一半床上的锖兔悄声问我,纠结了一会儿,抬手抱住了我的腰, “要……抱着睡吗?” 我始终背对着他,轻轻拿开了他放在腰上的手:“不要了,我有点失眠。” “是吗,”他喃喃,也贴心地翻过身去,不再看我,“明天我陪你去蝶屋买点助眠的草药。” 在月光照不到的里侧,我对着墙难过地咬住下唇不再发声。 每一天,队员眼里的我们都过着“相敬如宾”的生活,我为他准备行装,每夜睡在他身侧,但是我再也不与他亲吻,再也不束起长发陪他去训练,再也不问他一切事情。每天除了以买药的名义去蝶屋看义勇外,形单影只,像个守寡的丧妇。 我恨锖兔吗?每当他出任务,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时,我想答案是确定的。 但是我的心中始终有一轮太阳照亮自己,关于“幸福”的太阳,怎样都不会落下。 云层隐去,些许的月光透过百叶窗漏进屋子,我走到窗前,发现许久不见的音柱站在下面,他骑着一匹漂亮的白马,头发依然随意地披着,穿着松散的和服,双手附在嘴边,寂静的夜里对我比着嘴型。 「我—有—两—件—事—」 我安静地歪头看着夸张扭曲嘴唇的他。 「一件关于义勇,一件关于你」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窗户。 下一秒,音柱突然扬鞭击打了一下白马,朝屋子冲了过来,我眼睁睁看着音柱从马上跳起,稳稳地站在窗台前,两三下把我抱了起来—— “等、等等——”我害怕地惊呼,却被他捂住了嘴,轻巧地降落在马上,把我安置在了身前,调戏般的附在我耳边说道: “会骑马么?” 他的声音低哑有磁性,我感觉耳根都酥软了些,下意识地点头:“会,可是……” 他闷笑一声:“那就行,抓稳了。”说完他加了一鞭,白马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了水柱府邸。 …… 这都是什么事呀! 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颠簸过后,我定下心神看着眼前矗立的陌生府邸,扯着嘴唇无语地说:“音柱大人,我在水柱过得很好……” “看你以前笑容满面的样子就猜的出来,”音柱一边吐槽,一边细心地扶我下马,无意间说了一句: “不过最近看来,不是这样啊。” 我无能为力地笑笑:“是吗,这么明显吗?” 他把温顺的白马牵到马厩里,关心地抚弄着,一眼都没看我:“当然,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难道我天元大人。” 我难得没有反驳他的自夸,蔫了下去:“那音柱大人,把我带来是为了笑话我吗?”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直到我的脚尖旁边出现了另外一双脚尖,接着头顶传来重重的触感。 “当然不是,你怎么一错就一直错下去?”他几下就把我被风吹乱的长发抚顺, “只是因为你和我游离在两个世界,我才会偶尔关注你一下,不过…” 他又将长发弄乱了:“旦那桑出差了你就这么孤独吗?太不华丽了!” 我的心情连同长发都被他弄乱了,我推开他胡作非为的手,忿忿不平地说道:“音、音柱大人懂什么!” 他怎么会懂我的痛苦?明明一生只爱一人,心却被好几双手撕扯破碎,整颗心脏每天晚上仿佛都被泪水浸湿,我的世界随他沉睡,每次看向锖兔,拼尽全力才能藏住一整个世界的悲伤与疼痛。 “本大人当然懂,”他拍拍双手,满意地看着我终于被折腾整齐的头发, “所以我才说有两件事。第一,为什么义勇变了?第二,为什么织姬你也跟着变了?” “音柱大人,您还是喊我富冈吧。”我选择回避他的话题。 “为什么?”他眼睛惊讶地瞪大,“反正你们俩都姓富冈,这样喊最清楚,你可以喊我天元大人。” 会不会太亲密了……我纠结了三秒这样问到底礼不礼貌,还是开口了: “天、天元先生,您娶亲了吗?”即使他不回答,在我的印象中他应该是个留恋花丛,潇洒不羁的浪子,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啊,娶了哦,”他单手叉着腰,挠挠头说,“娶了三个。” 诶?诶!? 我惊愕地向他确认刚才不是幻听:“三个!” “三个!噗——哈哈哈哈!”他看着我震惊的样子扶额,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有这么吃惊吗?还是说……”他猛得凑近了我喃喃, “你想做第四个?” 我喉咙里翻滚着被羞辱的怒气,这股怒气终于战胜了尊敬,我张嘴,对他狠狠地说道: “呸!” “你!你搞什么!”天元大人吓得捂住脸后退几步,“嫁给我是你的荣幸!知道吗!” 我面目表情地看着他,再一次问道:“天元大人,把我带来就是为了欺负我吗?” 他咧唇抹了把脸,示意我跟他进去:“你难道没想过成亲之前放肆一下吗?”他顿了顿,看着沿路亮起的烛灯吟道: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回答他的是漫长的、令人不安的安静,和细碎的脚步声。 许久,我打破了这种宁静,在看似无尽的长廊上,低声说道: “……天元先生,你的爱,可以分给三个女人吗?” 他脚步未停,只是迅速地回头扫了我一眼,然后转过头去不答我的话,垂头看着地板,轻轻地说: “我年少时,经常用绳索和手里剑就能一晚上翻过一座大山,完成雇主指派的任务后再回来,那时候我觉得一生只做这一件事就足够了。我还经常下水去捉鲤鱼捞蒲菜,我觉得和家人们吃这一碗菜就足够了。” 黑夜微弱的烛光中,他步履稳健地走着,语气平稳。 “到了十七岁那年,我只有一个兄弟,人生只剩下一条路,当我没有选择的时候,才发现……”他停下了脚步, “明明是一样的生活,为什么总觉得什么东西不可挽回地失去了。” 我走到他面前,抬头迎向他的目光问道:“为什么不一条路走下去?” 他突然把手从长长的衣袖中伸出来,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采了一株清丽的兰花,爱怜的目光透过娇嫩的看向我,轻道: “因为人,都是贪心的呀。” 我一怔,白发男子将兰花插在我的发间,深邃的红眸里有着韬光养晦的光芒,顺手轻轻拂过我的脸:“人心都是一样的,当你失去选择时,就是在放弃幸福。” “幸福,从来都是多选题。” 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缘一的背影。 音柱府邸深处的和室里,我坐在榻榻米上难以平复混乱的情绪,看着这个谜一样的男子,心里泛起无尽的好奇,那个追着我跑的男人,竟然知道这么多我从未听过的哲理。 “想不到我会这样华丽地回答你吧,”天元先生笑着看我,慢慢地笑容褪去,窗外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但是以后不会了,即使换了别人也不会了,我老了。” 我忍不住挪近反驳:“天元先生才二十多岁,哪里老了?”只比我大三岁而已。 他的手从衣袖中伸出来摸了摸我的头,淡淡地说:“至少比你大。” 我仔细端详他,眼前的男子有着帅气而潇洒的容貌,神情中透露着陌生的苍老和疲惫,眼底的黑夜漫无边际。或许他的心,比二十岁要苍老许多。 天元先生也好奇的凑近了我。 “唔——”我毫无防备地撑着榻榻米往后挪了一些,近距离的他,嘴角有着冷酷和痛苦的纹路,好像整个世界的爱恨都由他背负。 “织姬,”他的脸近在咫尺,要不是他已经娶了三位老婆,我都要怀疑他打我的坏心思了,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很相似?” 我疑惑地摇头,我要是像他,早被义勇追着打了。 “……嘛,或许吧。”他眨眨眼,也不和我争执,带过了这个话题。 天元大人摆弄着三味线,摇头晃脑陶醉地说:“你会唱歌吗?” 我挺了挺胸脯,没安好气地制止了他:“当然会!以前我……经常唱,你会弹嘛?” “我好歹是音柱,训练时练了不少音律。”他把手指放在琴弦上,纤巧敏捷的手微动,好听的音符便轻快地跳出来。 我有些羞涩地张嘴,其实我已经很久没唱歌了,自从父母亲走后,那个围在义勇身边爱唱歌的织姬仿佛也走了。可当我鼓起勇气张开嘴,婉转的歌声便和琴声一起融进了月光。 我本想只唱一首的,结果一曲完毕我的情感还是堵在嗓子里,于是便有了第二首、第三首,原本唱给义勇听的音乐全部错付给了寂寞的月亮。 在我唱得嗓子快要哑时,天元先生放下了三味线,拿起旁边果盘里的几个果子递给我,说道: “感觉好点了吗?开心了?” 我眨眨眼:“天元先生……?” 他撑着脸颊,或许是曲子和歌声太动人,他脸上沉默中透露着凌厉的表情消散,看着墙上高悬的日轮刀低声说: “如果老天不开玩笑的话,我可以天天逗你开心,织姬。” 我一点也不想睡了,静静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以前和义勇偷偷翻阅的,古籍上的一句诗词——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 天元带着织姬往一妻多夫(?)的道路越走越远(bushi 我觉得幸福是一道多选题,下面摘录一段自己在番外·felony里写的一段话: 「幸福是否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东西,我甚至怀疑它是一副拼图,属于每个人的一块都有着一角或大或小的残缺。有的人握住了这一块残缺黯淡了一生,有的人急切地从别人那里拿来一块补过来,到了最后,每个人都是千疮百孔。 我们在世界上兜兜转转四处奔波,其实只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把玩的几颗藏不住心事的玻璃珠,互相碰撞,然后不小心,被这只手用力碾压成了碎片。而这一只看不见的手的名字,叫做命运。」 第三十章 第二天,我终于见到了天元先生传说中的三位夫人。 她们竟然相处得分外和谐,一点也看不到话剧里那些姬妾争宠的影子,甚至开始手把手教我结婚的礼仪,原来天元先生找我是为了这件事。 “鬼杀队真的好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雏鹤夫人一边为我梳头,一边说道,“和鬼杀队员相爱一定很难吧,织姬?” “啊……”我从眼前琳琅满目的珠宝饰物中回神,昂起头坚定地说,“不难。” “那就好,”她微笑道,“相爱很累,人生很累,你如果不怕累,便是最好的。”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看着须磨夫人带来的纯洁美丽的白无垢,欲言又止。 雏鹤夫人看在眼里,问道:“怎么了?” “三位姐姐……”我沉吟,“为什么会选择一起嫁给天元先生呢?” 她突然笑出来,一旁的槙与夫人和须磨夫人也跟着笑了。 “你放心,如果你的夫君敢再娶第二个,我们会替你收拾他的。”雏鹤夫人假装威严地说。 我连忙摆手,慌张地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很疑惑……” 雏鹤夫人摸摸我绾好的发,说:“我们的生命是相连的。” “我们会为他整理好衣装去斩鬼,为他擦去眼泪重新启程,为他做尽自己所能的所有事情。我们要他的名字被记载在正义的史册中,同样,我们的名字也会和他连在一起。” 她托起了我的脸,眼神落到我头上的簪花上:“我们没有彼此就会痛不欲生,为何要再苦恼其他的事情呢?” 婚礼前的三天,我一直往蝶屋跑。 “你不是和姓富冈的结婚吗?”在我熟练地上楼找房间时,一个女声突然从身后响起。 我回头,一瞬间觉得自己看见了蝴蝶,眼前站着戴着蝴蝶发饰,短发英气的女生,穿着纯黑的鬼杀制服,单纯的紫眸里充满毫不掩饰的不解。 我点点头,顷刻间有些犹豫地说:“是的,但是锖兔……他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我有些放不下他。” 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突然一个更似蝴蝶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白皙骨感的手放在英气女生的肩上。 “忍,你先去拿药,”她语气平淡,紫眸比这个叫“忍”的少女更加深邃柔和,“待会再过来。” “姐姐……”少女不满地嘟囔两句,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 我有些茫然,看着眼前女子美丽的蝴蝶羽织,看着她走过来握住我微凉的手,笑着说:“我在想,你来得很是时候。” “你们是?”我问道。 “啊啦,炼狱没有跟你介绍我们吗,太失礼了,”她柔柔地笑,“我是花柱蝴蝶香奈惠,她是我的妹妹忍,织姬,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您好,”我终于忍不住说道,“忍小姐她…好像看我不顺眼。” 她眯眼神秘地笑了,说:“这段时间锖兔君是忍负责照顾的,你进来看就知道了。” 推开门后,我更惊讶了。锖兔身上的绷带今天已经全部拆掉,脸上恢复了血色,从远处看嘴里好像在喃喃着什么。 “病人换完药往往是最清醒的时候,”她低下头看着我,轻声说,“你去听听,就知道了。” 我走过去坐在床边,俯下身子,听见锖兔沙哑的声音无意识地呢喃: “织姬……” 我明白过来,起身看向笑意不变的花柱,心中五味俱全,说:“不是您想的那个样子。” 她走到我身边,看着眼睫微颤的锖兔,意味不明地说:“其实,自从他们几个被送到蝶屋时,我就知道了。” 我愕然定住,抬头看一脸平静的她:“那您……” “我听说了你的事情,织姬,你遇到了上弦,却逃了出来,”她看着我说,“我想你对鬼的感受,一定也是不同的。” 原来她早就发现了义勇和锖兔身上的异样,却心慈手软地保守了这个秘密,在她示意说下去的目光中,我竟然下意识地开口:“我觉得他们……很可怜。” 这句话莫名熟悉,仿佛很多年前我就说过,一说完,我看到花柱眼里若隐若现的寒冰融化了。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她脸上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正经。 思绪飘转间,我想起黑死牟后悔的脸色,点点头。 “他……他们很可怜,”我低头,伸手抚摸锖兔的脸颊,“越强大,就越不幸福,于人于鬼都是如此。” 窗外远处淡淡地青烟弥散开来,小路上有两排漂亮的梧桐树,记得义勇昏迷前,我们经常一起散步,这条路其实绕了很远,平时并没有几个水呼队员会走,但我偏偏喜欢那里。 “看来我的做法是对的,”花柱沉默了很久,宽慰地笑了,“接下来,好好团聚吧。” 我回头,看见花柱已经走到门口,关门时她还是那样安静地看着我,温和的紫眸如同深湖。 我说:“谢谢。” 她轻轻说:“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 在我想到要说什么时,她已经关上了门。 屋子一下子变得很安静,我将目光投向锖兔,他的手指轻轻抽动,我突然不敢看他,只是盯着窗外的那条梧桐小路,一时间心如乱麻。 我在想我自己,想锖兔,想义勇,想黑死牟,更多在想花柱,我想,或许她也遇到过一个特别的鬼。 到了晌午,太阳升到最高空的时刻,昏睡快一个月的锖兔终于睁开眼睛。他醒来的一刻,我选择了起身离开。 我飞快地跑下熟悉的楼梯,径直奔向了水柱府邸,甚至发动了日之呼吸,没有再走那条绕了远路的梧桐小道。 “那个,义勇在哪!?”我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家,在队员们讶异的目光中扯住一个人的衣袖问道。 “义勇啊,他今天好像休息,一直没见到他出来。” 他话音刚落,我已经几步上了楼,在最东边寂静冷清的房门口,停住了脚步。 我慌张,害怕,委屈,深呼吸抬手推门,没有任何预感,门从里面被打开。 屋里亮着未熄的烛火,仿佛里面的人刚刚起床,门后站着一个人,听见我的脚步声便起身开门。 他安静的脸,沉静落寞的眼神,嘴角边若有若无的微笑,是我此生梦见过无数遍的容颜。 那是我今生狭路相逢的爱情。 一个真真正正的义勇出现在我面前,他先是怔愣,接着沉默。我低着头,鼓起勇气悄悄抬头看他一眼,发现他正在凝视我,蓝眸中是湖水般的温柔。 我的眼睛仿佛被捆绑,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这么多天,只有这一次看对了眼,心里逐渐安静下来。 “你的头发,变长了。”我听见他轻轻说,抬手抚摸着我的发。 自从他“变了个人”,我的头发就没剪过,一个月能长多长呢,他握起一缕黑发,不为人知的思念交织,缠绕着他的手指。 我紧紧抱住了他,熟悉的怀抱终于让我安心。 “怎么了?”他回抱住我问道。 “……你,”我低声呜咽,“你睡了好久,我经历了好多事,只有我一个人。” “我突然觉得,爱一个人真的好难,没有保证的未来,幸福难以抉择……但我不想离开你,我好怕自己习惯了没有你的生活……我好怕如果我喜欢上了别人……” 我抱得越来越紧,窗外下起了细雨。义勇叹了口气,微微松开我,弯腰平视着我的泪眼,柔声说道: “抱歉,让你一个人面对,不要想太多了。” “…可是,可是……”他的安慰一点用也没有,反而让我更有劲委屈了, “我总是会忍不住想太多……我不知道我们以后会怎样……” 他伸手拭去了我的眼泪,说:“富冈家由我撑起来,织姬,你要想的,只有两件事。” “哪两件事呢?”我看着他温柔的面庞,脱口而出。 他把我抱在怀里,低头一点一点摩挲泪痕,我的心不由得加速了—— “第一件事,你知道。第二件事,你更知道。” 我愣了愣,脸上泛着红晕。 “第一件事,”他的声音伴随着雨声传到我心里, “我们的生命是相连的。” “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他淡淡地笑了,“不管你到哪,哪一世,我们都会在一起,” 耳边响起他告白般的话语,满心只有义勇笑起来的样子。他在告诉我,也在告诉他自己。 “第二件事……”他顿了顿,将头埋于我的颈间,语气中有淡淡的眷恋, “爱的方式不困难,” “像现在这样抱紧我就好了。” 锖兔明天从蝶屋出院,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双喜临门让府邸热闹了不少,年轻夫妻不论在哪都是受瞩目的。深夜,我面对着墙壁,还是忍不住翻个身抱住了他的背。 “睡不着?”他翻个身面对着我。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娇羞极了,假装懊恼地捶了下他的胸膛,娇嗔道: “怎么可能睡得着!明天你还要跟我一起去学习礼仪……” 他轻笑着握住我的手腕:“我很开心,也睡不着。” 他的手顺着手腕往上,大拇指和食指揉搓着我白净的手指,轻轻地说:“真好啊。” 我躺在他的身侧,看着手上的淡茧,露出一个温婉的笑:“过段时间,该缝小孩的衣服了。” 他嘴唇轻颤,似激动似怅然地把我拉近他的怀里,轻拍着我的背喃喃:“啊……希望是个女孩。” 听到他的大胆发言,我的脸更红了,骂道:“老不羞!” 老不羞接着喃喃:“如果是我来接生……” “富—冈—义—勇—!不要再说唔——” 屋里的吵闹声消失,温存的气息流转漏出屋子,飞往银河。 希望和绝望挤进时光的缝隙,因为别无选择,所以死心塌地。 第三十一章 锖兔从蝶屋出院的那天,我缺席了。 紫藤花之家决裂那晚,义勇承诺不会再让锖兔出现在我面前,当他问我为何睡在自己房间时,我只能说: “你中间醒来过几次,但你好像不记得了……什么异样都没有,不用担心。” 义勇看着我若有所思地点头,我和他都是内敛的人,或许是他平时太沉默了,走进水呼探望的队伍中时,竟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成亲前的一晚根本没有睡觉的安排,水呼队员大多为男性,天元先生和主公商量好,晚上把我安排到他的府邸去,由三位夫人做好我这边的工作,正好也成一件音水柱间的美事。 我拉下百叶窗,准备一上午都在家呆着养神,听说明天很多柱会来,时透君,炼狱君,天元先生,还有花柱大人。我有些紧张,成亲时才发现自己连娘家人都没有,只能投靠强大的陌生人。 娘家……我和衣躺在床上,看着干净整洁的天花板,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往事。父亲、母亲、茑子姐姐,你们在天上看着我们吗?中野的那间死气沉沉的屋子,刻着义勇身高的惨白的墙有没有倒塌?那口三个人赖以生存的井有没有枯竭?那些擦肩而过的人们,现在过得幸福吗? 我渐渐睡着了,意识越来越沉,梦见了我五岁的样子。 童年中美好的五岁,东京的天是那么蓝,小小的我被义勇牵着,穿着祭典的和服像只自由的鸟儿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像被解开绳索的船随着江水飘远。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惶恐的话,那就是怕时间过得太快了,过到人生尽头,过到缘分尽头。 我撞到了神社的柱子,对上一个仙人的眼睛。那双红眸温柔、坚定、隐隐露这些寂寞,后来的十几年我越了解他,越接触到他深不见底的寂寞。最后一次见面,他在雨中撑着伞来看我,哼着摇篮曲哄我睡着,一睡就是几个月,再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我恍然坐起,在泪水中醒来,周围是看不清的浑浊,我迫切想要在浑浊中抓住什么,可是什么也抓不住。 我抹净眼泪下床,一闪而过的铜镜照出头发凌乱失意的模样,我轻轻拿下挂在墙角的赫刀,摩挲着精致的纹路,淡淡的暖流顺着刀鞘流经手心。 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面对着厚厚的墙,像是对墙另一边的人说话: “……缘一,”我咬唇,懊悔和彷徨在心中暗自滋生,“我好像一下子跑得太快,飞得太远了……” “我遇到了好多人,好多事,可这些事和与你一起经历的事完全不同,它们让我苦恼,让我难过,让我……一点也不幸福。” 我说得越来越激动,当年踌躇满志地和缘一走下狭雾山救人,只不过几年,便对未来满怀彷徨和疑惑。时间真的可以磨平一个人的棱角,当年默默发誓要做茑子姐姐伴娘,和真菰锖兔做最好的朋友,陪着鳞泷师傅老去,和义勇缘一相伴到老的那个娇俏而直接的少女,再也找不到影子了。 留在这里的,只有头发凌乱,不爱说话,满揣秘密的无知女人。 难道这就是成长吗?我发现自己变得和义勇一样越来越内敛了,即使是去找年轻的时透君,也只是泡壶茶,坐一会再到后山散步,默默等待时间的流逝,资历深的前辈经常看着我们感叹青春短暂,可我和义勇,更像是一觉醒来百年身的人。 我越这样想,就越难过。第一次来到鬼杀队时靓丽祥和的风景仍在眼前,可世上并没有世外桃源,纷乱嘈杂的声音无时不刻穿过本部厚厚的院墙扰乱我的思绪,有谁去了,有谁再也没回来,这些声音很多,却没有一次是关于缘一的。 我想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来找我,这些日子过去,他好不好。琉璃瓦的院墙之间没有人知晓我的心思,只有赫刀在提醒我—— “你是不是,找不到我了呀……” 我伸手触摸着冰冷的墙,自嘲地笑了,却流下泪来: “小时候明明说是我的守护神,等我长大你却缺席了好长时间,你说你很忙,可青春真的很短暂,你说会保护我,可我一直在受伤。” “你说话不算数,也不来……参加我的婚礼,”我痴痴地笑着, “你也忘了我吗?就像萤忘了你一样,我还以为,以为……” 轰——! 脚下的木板突然地动山摇,我一个趔趄,眼疾手快地用赫刀撑住身子,在我以为地震准备逃跑时,眼前的墙在我眼前裂出一道细缝,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大块大块的砖石落地扬起呛人的烟雾,地板停止了震动。不对,这不是地震,我拿着赫刀后退几步,眼睁睁看着面前坚不可摧的墙壁被另一边擦出漩涡的裂痕,接着应声而倒。 现在水呼府邸人应该很少,或者说根本没人,隔壁砸墙的会是谁呢?那一刻我想推门而出逃跑,但脚却像生了根般停在原地不动。 呛人的烟雾让我剧烈咳嗽,咳到眼角泛红,等烟雾散去,没有任何动静,我轻轻睁眼,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缘……缘一!?”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许久未见的男人黑发里泛着红,一身再熟悉不过的古旧和服,义骸的手被砖石砸得残破不堪。他的脸上是令人心疼的梦一样悲伤的表情,与我对视后,竟隐去了悲伤,一双红眸静如死潭。 看到他严肃冷漠的表情,我一下子跪坐在地上,心中扬起的犹豫和懊悔冲淡了激动的情绪,我突然像个顽皮的孩子看见了家长,不管有没有做错事都会心虚和害怕。 “……你怎么会来?”他冷静的表情让我心慌,我坐在地上,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刀,仰头望他。 他一脚跨进我和义勇的房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淡淡地说: “缘一来祝贺。” “祝贺什么?”我愚蠢地问道。 “……不是要嫁了吗?缘一来送贺礼。”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我出嫁只是他来鬼杀队的一个附加理由。 我半天说不出话来,惊愕地看着他冷淡地从怀里拿出包装精致的礼盒。见到缘一的那一刻,我以为他会抱紧我诉说思念的话语,会抓住我的手带我私奔,我甚至准备了许多劝解的话,可此时面对缘一平静的祝福,我的心反而一阵阵痛起来。 “缘一……你不想我嫁的是不是?你不要这个样子。”我凝视着他年轻不老的面容,起身试图抓住他绯红的衣袖,触及到布料的那一刻紧紧握住了他义骸残破不堪的手。 “不想你嫁又能怎样呢,”他微皱起眉,抿唇将礼盒放在一旁的书桌上,打量了眼简单而温馨的房间,用冷淡至极的口气说: “你的心早已偏向他,”他顿了顿,接着说: “缘一还在这里捣乱做什么,成人之美……” “你不要这个样子!”我的脑袋嗡地一声涨大,深吸一口气抱住了他健硕冰冷的身体,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你不要这个样子……”我带着哭腔说,眼泪濡湿了他纹丝不动的衣衫, “对不起,我不该逃避,只想着义勇一个人,我不该忘记…缘一也是一个人……” 缘一直直站在原地,双手垂在身侧,既不抱我也不推开我。我见没有动静,悄悄抬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心里倒抽一口冷气。 他脸色苍白,好看的眉蹙起,额头的斑纹和红眸是仅有的艳色,让我想起中野遇到过的那些醉倒街头的失意男子,手里捧着洒满一地的女儿红。 “缘一只能这个样子。”他的眼里闪过挣扎,低垂的手还是忍不住抬起拭去我的眼泪,我终于在他的眼睛中找到哀怨。 “如果让萤非要从我和他之间选一个,萤肯定会痛不欲生。”他的语气带着回忆的沧桑,仿佛早就看穿我难堪的心思,把我揽得更紧, “与其让你痛不欲生,不如让缘一自己痛不欲生……”他顿了顿,痛苦地说, “缘一早就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番外·大正之前(一) 一 “你有饼子吗?” 流魂街破败的八十一区,十多岁模样的继国缘一饥饿地在尖锐堆积的瓦砾下攀爬,突袭的大虚破坏了大片房屋,贫困的他蹒跚而行,灵体被划破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他快要死了。 这里是静灵庭管不到的地方,惨叫声此起彼伏,继国缘一悲伤的红眸看着生灵涂炭的流魂街,却没有力气再发动日之呼吸,握起正义的刀。他开始想到归去,却再也找不到归去的路。他的父母恐怕早已失去记忆,兄长不在这里,妻子不知所踪,他想他也没有勇气站起来保护人们了。 可他依旧下意识地蹒跚,爬到不远处的小溪边,如果生命要终结,好歹也要终结在追求希望的路上。 后来他终于痛得动不了,倒在了小溪旁,太阳渐渐落下,绯红色的夕阳洒在他的身上,意识模糊间,他感觉到不远处有一个人,迈着非常轻盈的步伐走到了他身边。 他抬起虚弱的眼,看见一个潇洒不羁的男子,留着寸头,手臂上系着白色的羽织,隐约可见<十>字随风飘扬。他单膝跪在继国缘一身边,用一种怀念而怜悯的眼神看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饼,轻轻说道: “吃吧,缘一。” 二 “我叫黑崎一心,你先在这里住下,等明年真央开学,你就来静灵庭。” 这个叫做黑崎一心的男人把他带到流魂街的第一区里一间朴素简单的屋子里住下,他抓住缘一的手,看着他身上若隐若现的伤口,轻轻吟唱,很快他身上的伤口便愈合如初。 继国缘一没有忘记生前的记忆,他看了黑崎一心很久,问道:“您认识我?” 黑崎一心淡淡一笑,说:“我曾经在爱知驻守过一段时间。” 他曾和萤在爱知待了一个冬天,继国缘一便不再多言,认真地感谢了他。黑崎一心很忙,匆匆安排好事务便瞬步回到静灵庭,缘一换了衣服便上床睡觉,安逸的疲惫压垮了他,终于沉沉睡去,没有再做梦。 一年时间过得很快,黑崎一心偶尔会来看他,教他些真央考试的内容和技巧,他天资聪颖,学得很快,也变得更内敛,独来独往。他的家干净而整洁,墙上挂着闲暇时作的书画,桌上摆着几本书籍,怎么看也不想普通流民的住所。真央入学考试前一晚,黑崎一心带着一坛酒和两个碗,和他坐在庭院的走廊上,大剌剌将摆在他身边。 “倒酒!” 他刚倒满一碗,便被黑崎一心一饮而尽,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端着清冽的酒踌躇着。 “现在喝多少也不会影响手稳哦,”黑崎一心看懂了他的心,微微一笑,说, “已经是死去的人了,多少放轻松一点吧。” 继国缘一有些茫然,他摇摇头,说:“缘一还有要事。” 黑崎一心摇摇头,以不容置疑的力气拿过他的碗往庭院里一洒,意味不明地说: “这碗是敬她的。” 继国缘一看着洒满院子的酒,手里突然又被塞进一个被装满的碗。 “喝吧。我和你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看着黑崎一心,双手握住冰凉的碗张嘴灌了下去,眼睛微睁。 这分明不是酒,是水。 三 继国缘一喜欢晴朗的天气。 当他进入真央灵术院时,一场飘飘洒洒的大雪也随之落下,将宁静繁忙的静灵庭悄悄包围,在此之前,静灵庭已经整整两年没有下雪了。每天都是阳光灿烂,灿金色的阳光亲吻静灵庭鳞次栉比的房屋,将他的影子拉得纤细绵长。 他抱着书籍,从一个教室来到另一个教室,又从另一个番队出发。他只是想进入一个和睦的番队,然后开始他美好的寻找。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晴朗的少年,眼中看破通透的尘世,发丝间都是阳光的味道。 可现世的大阪总是多雨,雨丝顺着枯败的树枝漏进暗无天际的森林中,一直往他怀里钻,年幼的世界变得潮湿,也弄湿了他的眼睛,他跟着饥荒的人们,他们说世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悲伤。 所以他一直东行,去关东,去太阳升起的方向,他只是想要看到一些温暖人心的东西慰籍。 在银杏树茂密的枝叶下,他遇见一个女子,她长长的发漆黑如夜,她黑黑的眼睛灿若繁星。 继国缘一从未想过,原来夜晚也能如此美丽,他像颗一无所知的太阳,被她如画的眉目吸引。她的脸上有股和其他人不同的希冀,因为这一点希冀的存在,她看起来便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少女,更像是抗争命运的女侠。 他接过她的饼,他想跟她走。也许是因为饥饿,也许是因为银杏,也许只是因为她。 在他心目中,这应该是人生中最晴朗的岁月,如果能携手同归,那是再好不过。他想陪伴她,想守护她,想娶她。 只是没想到,其实晴朗的世界上也会有悲伤,与悲伤一同来到的,是漫长的等待。 她告诉他,她要去江户,她要找的人,在日本离太阳升起最近的地方,他爱情的和歌还未展开,就成了悲音。 他陪伴她,守护她,娶了她,她死去的那天,他的灵魂也跟着死去。等他死后,前往另一个异乡,他以为在充满灵子的世界,仍然可以和她携手同归。 他在尸魂界也经历过许多晴天,也见过茂密的银杏树,却感觉总没有他在大阪见过的银杏长得好看。他甚至见过许多强大而美丽的女子,她们在席位排名赛后也会温柔地看着他,可她们的眉目间,找不到一丝希冀的味道,而他心中的太阳,也渐渐落下了。 他从一个番队来到另一个番队,又从另一个虚圈出发。通透的红眸渐渐蒙上阴霾,发丝间开始沾上潮湿的味道,美好的东西已找不到,可他依旧在流浪。 四 “继国君!” 一个阴天下午,九番队三席继国缘一刚刚解决两只亚丘卡斯,从番队的宿舍里走出来,穿上新定制的死霸装,身上混杂着草药的香气,长发微湿。一个年轻人朝他冲了过来,稚嫩的脸上满是憧憬。 “听说继国君晋升三席了,恭喜!” 继国缘一微愣,冷峻的眉眼不习惯地柔和下来,轻轻地问他,语气却不凌厉: “谢谢,训练怎么样了?” 年轻人连忙站直,看着继国缘一眉目间清朗的气色,唇角温和的幅度,隐约觉得隐藏在乌云后的太阳并没有落下,它变成了这个男人出现在他面前。于是他大声说:“挥刀训练两百次和破道训练五十回都完成了!” “真努力啊。”继国缘一自然地笑笑。 年轻人见到他的笑,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笑。 年轻人想说,比起真央第一名毕业,从五番队被引荐到九番队,短短两年就成为三席的继国缘一,他的辛酸和努力根本不值一提。他想说,受人敬仰的三席可以稍稍休顿,面对那些讥诮与不屑的目光,可以从容地离开,不带走一丝尘埃。 可他还来不及和继国缘一说话,不远处便拉响了警报,又有大虚闯入九番队管辖的地域。继国缘一眼睁睁看着年轻人急急离开,风中翻飞的黑白死霸装让他看起来像只离弦的箭。 再次见到年轻人时,他已经是一具残破不堪的灵体,手指开始消散成冰蓝色的灵子,看着前来支援的继国缘一,露出一个欣然而遗憾的笑: “三席,我做到了,对不起……请您,请您……” 他还是没有说出让继国缘一休息的话,因为他觉得,这句话不应该是他说出来。 继国缘一放下变成灵子的年轻人,抬头不让眼里的悲伤被随行哭泣的队员们看见,晴天正在渐渐远离他,他想他应该离开这里,却依旧留了下来。 留下来罢——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虽然这里不会再有晴天,也不会有大阪的银杏树,他隐隐预感到,他还会再见到她。 五 继国缘一再一次走入五番队时,静灵庭久违地又下起了雪。 和记忆中温文尔雅的样子比起来,蓝染变了很多,他的眼睛不再黑白分明,焕发着不属于温润副队长的凛冽气质。可他已经长成二十多岁的模样,双肩不再单薄,只是那一双红眸,依然清澈明亮。 蓝染像静灵庭繁华深处一个匍匐的影子,每日工作过后,总会喊上他到流魂街最热闹的茶楼,叫几分点心和现世进来的茶,和他坐上一两个时辰。 “当初果然没看错继国君,”蓝染取下了眼镜放在一边,手撑着下巴欣赏地看着继国缘一,“无论是九番队还是五番队,继国君总能处理得游刃有余。” 继国缘一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去,轻轻摇晃着手里的茶杯:“蓝染君过奖了,如果不是您,缘一不可能如愿来到九番队。” 蓝染轻笑一声,望着窗外夜市中热闹的景象,说: “我果然还是很好奇,继国君的性格明显更适合我们负责救援的五番队,为什么会去看管牢狱的九番队呢?” “……你好像和巡逻警备的十番队富冈队长,交情很深。”他状似无意地说。 继国缘一终于抬头仔细看他,蓝染的眼神深远而凌厉,里面包含的,应该是一个世界吧。 常年与黑崎一心等队长打交道的他端起茶杯,望着平静的茶水说:“静灵庭牢狱……不仅看管尸魂界的罪、犯,也收容了现世犯下滔天罪行的恶人。” “至于富冈队长……”他的手颤了颤,茶面上径直竖起一根茶叶, “只是志同道合罢了。” 说完,他仰头欲喝下,左手突然被对面的男人按住,他眨着眼睛看向蓝染,发现蓝染正神秘地笑着起身,拿起酒杯朝他的茶杯里倒满了酒。 “酒比水好。”蓝染像是劝酒般规劝他说道。 继国缘一微怔,看着杯里的茶酒,想起百年前踏入静灵庭前的那个夜晚,已经不知所踪的原十番队队长黑崎一心递给他一碗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思念地说: “水比酒好。” 番外·大正之前(二) 六 静灵庭的日子宁静祥和,身在这样的世界、这样权威的朝廷,所有生活的波澜不过是死神们无聊的自娱自乐而已。 继国缘一第一次见到富冈义勇,就是在一场自娱自乐上。 为了庆祝二番队三席浦原先生新上任十二番队长,几位闲来无所事事的队长们在流魂街最大的茶楼组织了一场聚会,傍晚,换上常服的九番队队长六车拳西踢开了继国三席的房门。 “缘!一!”白发男人双手抱在胸前,锋利的眼神看向坐在书桌前整理书卷的黑发男子,兴奋地大吼道, “快,还在这磨蹭什么,本队长带你去好好玩一趟!” 继国缘一放下手里的静灵庭牢、狱名录,温和地问:“队长,今天的公文处理完了吗?” 六车拳西噎了一下,轻咳两声,走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走走,白会解决那些无聊的东西的。”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走在队长后面,却被队长一手揽住了肩,像好兄弟般扯着走了出去。 一出门他便发现静灵庭又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好在死神感觉不到寒冷,他隐约看见队舍里陆续有人走到窗前惊呼美丽。 “你,一直没忘记生前的记忆吧?”揽住他脖子的六车拳西突然问道。 他一惊,面容依旧是温和的样子,便说起生前的事情来,当说到斩鬼时,他的红眸闪过一丝痛楚。 六车拳西看穿了他的心思,低头深深地看他一眼,说:“和你一同入队的队员,都已经重新开始尸魂界的生活,你如果放下,也与他们一样自由自在了。” 继国缘一神情变得严肃,悄无声息地拿下他的手臂,低头说道:“缘一愧对队长的关心。” “你并不是愧对我,缘一,”六车拳西硬汉的面容变得淡然,“你是愧对你自己。” 继国缘一想说什么,但六车拳西摇头,继续说道:“你什么都不必说,我来得比你早几百年,也有……忘不掉的时候,你的心思我都明白。真央没有教过你这些事情,但你已经是三席了,该到明白的时候了——” 他的目光骤然锐利,像只暗处的鹰盯着继国缘一,说道:“静灵庭除了自己,任何队员的情义,都只是利益的产物,你忘不掉的人,有朝一日也会忘记然后伤害你。我栽培你,虽然我欣赏你,但也处于自身的考虑。这里平静太久了,积压的矛盾总会爆发。” 除了黑崎一心,没有人对他说过如此无情的话。继国缘一怔住,忍不住问道: “等矛盾爆发时,您会离开吗?” 最无情的话说完,六车拳西面容又恢复了潇洒不羁,他豪迈一笑,用最亲切的语气说: “如果将来我离开,找到更好的出路要离你而去,你一定要好好撑起九番队,我知道你会怪我,但你迟早会理解我的,缘一。” 真是倔强的队长,继国缘一微微叹口气,对拳西说:“不要太任性,会被队员讨厌的,队长。” 六车拳西像被戳中笑点般哈哈大笑起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出静灵庭,繁华的流魂街包围住他们,拳西拍去身上的积雪,一边掀开幕帘,一边戏谑地说: “静灵庭最讨人厌的队长可不是我啊,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继国缘一看着脚尖的目光往上,猝不及防和面前热闹拥挤的人群中,那个穿着死霸装披着白色羽织,黑发扎成低低的马尾,面容俊秀的男人对视。 对方看他的目光沉静而淡定,蓝眸里没有一点惊讶,仿佛等他已久。 继国缘一脚步顿住,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他想问候,却无话可说。心里骤然升起一股不知为何的心酸,他想起了很多事。 心思通透的人,看整个世界都是通透的,可这一次,他却无关想到了妻子的很多事情,萤恬静的笑颜,看向远方低落的思绪,横滨的大雪,萤心里的那个人……还有一些压抑很久的思绪,悲伤又无处不在,可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么多呢? “十番队队长,富冈义勇。”觥筹交错间,蓝眸男子朝他一步步走来,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妻子那么喜欢雪,眼前沉静的男人,就和落在他肩上的雪花一般冰凉纯洁。 继国缘一隐下了惊弓之鸟的讶然,向他颔首,淡淡地说:“队长好,我是九番队三席,继国缘一。” 但是没关系,太阳会融化一切。 七 富冈义勇并不是一个十分受人爱戴的队长,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巡逻警备的十番队,经常往现世跑。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和九番队受人爱戴的三席一见如故。 他的秘密,恐怕只有前任队长黑崎一心知道。 每个下雨天,继国缘一撑伞去十番队递送文件时,总会看到义勇坐在队舍的房顶,身上挂满了雨丝,他坐在高处俯瞰着整个静灵庭,亲近着雨,整个人看起来一点没有淋湿的狼狈。 继国缘一不由得站定,放眼望去,空空的街道上没有几个人,雨更大了,他脚步变得更快,可义勇岿然不动地坐在房顶,流转的视线对上了他的,神色微动,下一秒瞬步到他面前。 “好久不见了,”他淡淡地说,“进去坐坐吧。” 十番队队长的房间比他更简洁,只有寥寥无几的家具和堆积如山的公文,缘一说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义勇的脸如玉般温润,仿佛蒙上了一层月光,“辛苦的是你才对。” 缘一笑起来:“没有队长辛苦,我只是做些整理文书工作。” 义勇顿了顿,好看的眉微皱,纠结地开口说道:“你……没忘记生前的事情吧。” 缘一惊愕,为什么每个走近他的人都会说这句话,他看着义勇,目光里意味深长:“富冈队长想说什么?” 他似乎很不善言辞,沉默了很久,说道:“萤,是我亲手魂葬的。” ! 继国缘一突然觉得身体里冰冷的血液重新流淌起来,他第一次激动逾矩地扯住了富冈义勇的衣领,激荡的语气难掩疯狂: “您…你!你把萤引渡到哪里?为什么缘一在流魂街找不到她?” 他在流魂街,在静灵庭,甚至在牢狱里寻找了两百多年,别说继国这个姓氏了,连一个叫做“萤”的女人都没有找到。事情不可能这么巧,是谁把萤藏了起来?是谁不让他们相遇!? “很疯狂是吗?”义勇不挣扎,冷静地看着他,突然这样问。 他始终佩戴的假面被义勇一击而碎,深深地皱眉,而义勇很沉稳地说:“这个故事很长,也很疯狂,”雨声和他的声线交织在一起, “要从两百年后说起。” 雨声渐渐小了。 “我本是黑崎队长在大正时期魂葬的人,”义勇的眼睛温和而坚定,带着令人信任的诚实,“但等我从流魂街醒来,生前的事已经忘得差不多,只记得自己叫做‘富冈义勇’,可当时的时代却是战国。” “我查遍了大灵书回廊,也找不到答案,直到我再次遇见黑崎队长,他告诉我答案也许在现世,我便申请长期现世长期驻守,”他顿了顿,平静的语气染上感情, “……直到我遇见了萤。” “一个战国时代的人类,喊出了我的全名。” “黑崎队长怀疑我和萤的生命因为某种原因连在一起,大正时期的我被魂葬到战国,而萤……” 继国缘一压抑激动的情绪,确认着自己的答案:“你的意思是说,萤的灵魂被引渡到了大正时代。” 富冈义勇仔细地看着继国缘一,他在知晓答案的一瞬间有些老了,可他的眼睛仍是在横滨最初窥见的那双眼睛。继国缘一本该是像烟花般绚烂一个时代的人,他有卓越的天赋,杰出的才能,十多岁便可击败成年男子,他本来可以在天下无敌中度过一生,可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为了他心目中的幸福,他将自己作成萤追求幸福的路上铺垫的石头。 “你不应该做石头,”富冈义勇忍不住轻拍他的肩膀,“你是一块玉。” 继国缘一轻轻摇头:“不是这样的,我们都是石头,”似是想起什么,他无奈地笑了,怜惜地说: “萤她——不像别人想的那样,她如果知道缘一不幸福,一定会伤心,也不会就此丢下缘一不管。她是一个……温柔到让人无法生气的女子。” 富冈义勇别过头去:“是吗……希望今天,她能看得到。” 一场无声的暴风雨悄无声息地结束。 最初的惊愕过去,缘一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没想到,居然是富冈队长。” 义勇没有回答他,只是走到窗前,抬头看着雨过天晴后露出脸的太阳,轻轻说:“昨晚我梦见她了。” “我也经常梦到萤。”缘一怀念地说。 “我很少做梦,”义勇沉吟着,“我梦见萤和生前的我一起长大,消灭了虚……不,鬼。最终我们仍在一起。” 缘一红眸微睁:“那你……” “那个梦太真实了,以至于我醒来之后,几乎忘了自己是死神。等看见继国君时,我才发现萤早已不在了,我很难过。” 继国缘一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听他说下去。 “因为她早已不在,这里还有什么人能够回答我的存在呢?那个时候她在现世,我能找到坚持寻找下去的理由,现在她不在了,我更要去别的地方寻找,”他顿了顿,说, “身为人的我,在大正是怎样的人生,拥有怎样的记忆,萤又是怎么认识我的,我想知道,我也不会放弃。” 继国缘一安静地看着他,心想他真是一个固执的人,却不免被他所感染,很久很久以前的战国年代,萤也是这样的固执。如果他还有时间坚持,或许固执的萤会偏心于他吗? 可是没有如果,所以到底谁对谁错,谁又是对的人,永远也说不清楚。 “你和她很像。”缘一感慨道,萤的下落终于有了头绪,他可以安心等待百年后的大正了。 义勇微怔,若有所思地说:“是吗……” “我们是朋友了吗?”临走时,富冈义勇问他。 继国缘一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那好,”富冈义勇轻描淡写地说,“再见,还会再见面的。” “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会,真像梦一场。” 缘一回头看他,如果是梦,这个梦未免也太长了,历经了几百年的沧桑,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番外·大正之前(三) 八 尸魂界的时间悄无声息地推进了上百年,只是很少下雪了。 继国缘一知道了富冈义勇喜欢吃鲑大根,也知道了为什么萤在横滨时经常做鲑大根,他看着拎着便当光临队舍的义勇,精美的食盒散发着鲑鱼的香气,无奈地开口道: “富冈君,你这样会让冬狮郎很苦恼的。” 护庭十三番都知道了不苟言笑的富冈队长新收了位真央的天才少年,继国缘一熟悉他,都是因为眼前自顾自双手合十说道“我开动了”的男人。 “为什么?”义勇咬下一口鲑鱼,平静地问道:“我们不是朋友吗?这样很正常吧。” 缘一叹了口气,拳西队长的话仍回旋在耳边,不知到底他们和义勇谁是异类。 朋友。他的生活中,应该是有很多朋友的,队员们和他一起聚会,队长们见面能和他说几句话,但风一吹还剩下的人,只有炭吉和义勇。 炭吉已经被他引渡到流魂街安宁地生活,成为死神之后,只有义勇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渐渐地,他也知道了关于这个朋友过去的故事。 原来萤爱的人,和他同样有着烦恼,他曾是黑崎一心最器重的下属,在队长失踪后沉默地扛起了备受指责的十番队,面对中央四十六室的质问不发一言,受到志波家族敌对势力的诋毁和污蔑,而他只是以韬光养晦的实力和雷厉风行的手段,迅速将十番队从混乱的形势中整顿好。 听到这故事时,两人正在流魂街围着滚烫的炭火烤肉,掀开门帘走进来的烤肉店老板炭吉看着俩人相顾无言的模样,笑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义勇率先回神,向炭吉摇头:“不,很美味。” 缘一收回撑在桌子上的手,直起身来向炭吉笑道:“不愧是连队长们都推荐的店。” 听到夸奖,炭吉难为情地笑了,挠头说道:“不不,缘一和富冈君太抬举我们了。” 灶门一家在流魂街开了家烤肉店,这其中当然有他的功劳,缘一没想到的是,义勇居然和炭吉也成为了朋友。 炭吉一家比他去的晚,灶门家世代生活在富士山上,缘一守在病榻上的炭吉夫妻身旁,看着他们双手相握,一起安详地笑着闭眼,然后把他们魂葬到流魂街最安全的地方。 “原来真的有人能够死在一起么。”义勇听完,看着手里的茶杯喃喃。 他心里一动,侧头看向义勇,而义勇正将目光投向他。两人对视良久,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他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不能以朋友的方式对待义勇。 饭局结束,紧闭的房门被一只幼小有劲的手推开,穿着死霸装的白发少年粗喘着气站在门口,手臂上别着<十>字的名牌,祖母绿的双眸发出隼般的目光,在看到端着茶杯优哉游哉的义勇时,终于炸毛了: “队长!总队长下达任务了!队里还有那么多文件没处理完!你居然还在这里吃——” 缘一轻轻打断他的话:“好久不见了,冬狮郎。” 白发少年噎住,暴怒的双眼逐渐平静,他怔怔地看着缘一,眼神染上不自知的憧憬,立马弯腰鞠躬道:“继、继国副队,好久不见!” 他的眼神缘一很熟悉,鬼杀队的队员,甚至炭吉都用过这种眼神看他,只是现在他会选择沉默,成为生命的旁观者。 “晚饭吃过了么?” “吃过了!” “这样啊……”他看向义勇,只见他已经起身披上羽织。 “走吧,”义勇向冬狮郎示意,再关门的瞬间朝缘一比了一串嘴形。 「小心蓝染」 缘一看懂了他的嘴形,心沉下去。 “缘一先生,最近过的好吗?”熟悉的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神,发现不知何时炭吉又回到了只剩他一个人的房间,关心地问道。 “我过的很好。”缘一放松了警惕答道。 “怎么好呢?”炭吉问。 “……有朋友陪着。” “缘一先生,平时都是一个人吗?”炭吉不可置信地问。 他想到了静灵庭的事,叹了口气:“我平时总是要面对很多人。” 炭吉更加疑惑了,又听见他说: “缘一曾经和义勇一样,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变成缘一现在的样子了。” 他只说了这么多,炭吉不懂,看他有些怅然的表情也不敢继续问下去,便换了个话题—— “缘一先生,还没有找到萤夫人吗?” 他不愿炭吉知晓太多,便摇摇头,没想到炭吉坐在他身边,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第一次在富士见到你们时,我真的吓一跳呢,”炭吉笑道,“好像看到了两个仙人。” 头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缘一微怔:“为什么?” “因为啊,”炭吉似乎在回忆,微笑中带着艳羡, “缘一先生的眼神总是放在萤夫人身上,萤夫人总是悄悄看缘一先生,就算是身为旁观者的我也会偷笑出来呢。” 缘一沉默了,不是因为无法反驳,不是因为相信,而是激动地不愿去想。 萤……会悄悄看他吗?和她在一起时,他片刻也不愿萤离开他的视野,相拥而眠的数夜,他总是固执地紧握她的手,仿佛一松手,她就会追随着那片雪花而去。他们在一起的十几年那么短,分离的痛楚持续了几百年。 “缘一先生以前说,看着幸福的人们,自己也会高兴,”炭吉有些羞赧地抠着脸颊,眼神移向他处, “我看着缘一先生和萤夫人相伴离开富士时,心里真的……很高兴。” 缘一手里的茶杯落地应声而碎,他突然感受到铺天盖地的痛,冲过来抱住了炭吉,泪水不停地滴入他深红的发。 “……缘一,先生?”炭吉呆住不敢动,抬手轻拍他宽广的背。 缘一抱着他无声地哭着,通透的世界被泪水染得朦胧,此刻脆弱不甘的男子和方才与义勇周旋的副队简直判若两人。 可他还是要做回副队,许久后缘一放开炭吉,看着他疑惑的脸庞说: “我和萤是幸福的,对吗?” 炭吉怔了怔,只见缘一的眼中决绝而坚定。他恍惚间明白过来什么,不假思索地重重点头。 九 炭吉的烤肉店在流魂街开了四百年。 天空飘着初夏的细雨,九番队副队长继国缘一在街口和炭吉道别,和之前的每次道别相同,他们知晓很快就会相见,便没有不舍。 “听说最近出现很多死神大人失踪事件,”炭吉担心地说,“请小心。” 他点头,实际上,没人比他更清楚失踪事件到底是因为什么。年轻时为了爱情放弃所有不难,他已经不再年轻,与恶魔做交易的代价是沉重的。 他转身离开,眼里满是决绝。他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幸福,所做都是值得的。可他每次看到地上空空如也的死霸装时,心中总会升腾无尽的悲伤。继国缘一告诉自己,坚持下去,这些事情总会过去的,虽然不知会以什么样的结局过去。 白天,他是受人爱戴的副队,有个粗鲁大条的队长,每天费心劳神。 夜晚,他同样是静灵庭深处匍匐的影子。 当初他们恭贺晋升的浦原喜助正在研究危险的东西,为了调离五番队完成自己的目标,他答应了蓝染的计划,同样在研究危险的东西。 流魂街最繁华的茶楼是蓝染手下的产业,他和蓝染坐在最里间,蓝染喝酒,他喝水。 “银已经布置好了,”取下眼镜的蓝染慵懒地坐着,举止间散发着王者的气息,把玩着酒杯,“下一步,就是等待猎物入网。” 缘一平淡地问道:“这一次是谁?” 蓝染只是淡淡地笑,看着他的眼睛笑:“十番队队长,富冈义勇。” 握住茶杯的手施力,指尖泛起了白。 “富冈队长没有参与浦原队长的计划,”他的手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压抑着愤怒说:“为何要牵扯进队长?” 笑容在蓝染脸上褪色,他挑起眉,低沉地说:“富冈队长是第一个。” 缘一看着蓝染的眼睛愣住沉默,耳边响起六车拳西说过的“这里已经平静太久了”。 “继国君是在抗议吗,”蓝染对上他幽深的红眸,“奇怪,之前的那些‘试验品’继国君都没有说什么,是和富冈队长关系很好么?” 他静静地说:“不要触碰缘一的底线。” 蓝染笑出来,起身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走到窗边看向一望无际的流魂街说: “底线……吗?” 现世的新天皇即将上任,崭新的年号将取代明治,流魂街出现了很多新潮打扮的灵体,他的耐心也到了极点,静灵庭的天,该变了。 公元十九世纪末,流魂街燃起了一场熊熊大火。 正在队舍处理公文的继国缘一听到流魂街走水的消息,立即撞开门瞬步冲了出去,带着满脸愤怒来到火势最旺的一区,猝不及防地看见炭吉开的烤肉店在火海中消亡。 他急忙冲进去,却被身旁放水的队员奋力扯住衣袖:“继国副队长!您不能进去啊!” 他的红眸被火光映照着更亮,头一次怒吼:“放开我!”炭吉一家还在里面! 队员们死死拉住他,通天的火光前,继国缘一的气息变了,他深呼吸,漆黑的死霸装衣袖仿佛也染上了火光,队员们愣神之际,他已经甩掉束缚的手,束起的黑发在滚烫的风中翻飞出焰火的形状。 “这、这是……”队员们惊诧,他们根本没有感受到灵力波动,这分明不是破道! 缘一冲了进去,火焰灼烧到他的灵体,空气中混杂着浓烟和血腥味,他心急如焚,终于在二楼断裂燃烧的房梁后找到了炭吉。 “炭吉!快走!”他一边吟唱一边喊道。 炭吉背对着他,用厚厚的棉被裹住什么,听到他的喊声如梦初醒般回头,脸上充满了茫然和绝望。 “走……走、去哪?” 缘一被他的表情惊到,接着被炭吉因脱力松开的被子惊呆在原地。 厚厚濡湿的被子里紧裹着的炭吉的妻子,已经感觉不到她灵力和气息,灵体已经开始消散,痛苦的表情莫名和临死前的萤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啊……”他的红眸痛苦地睁大,噩耗来得太突然,唯一记得的是冲过高温拉住炭吉被灼伤的手臂数落:“先出去躲避再说,这里太危险了!” 炭吉抱着妻子,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他的手臂,正色道:“我不走。” “快走,你不能死在这里!”缘一几乎要哭出来。 炭吉看了眼他,又看向怀里逐渐消逝的妻子,眼里充满难过和爱怜:“就是要死,我也要和朱弥子死在一起。” “你怎么能——”缘一心急如焚,看向他的头顶,后半句话哽在喉咙,他抬起的手放下,跌坐到了地上, “算了,现在跑也来不及了。” 炭吉抬头,看见头顶的房梁摇摇欲坠,竟然微笑起来。 “缘一先生保重,再见了,”他的笑容温暖,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凄美,“谢谢你的照顾,这几百年我们过得很好。” “没想到……”他看着漫天火光,最后的笑靥如花, “当年我们避过了富士的大火,没有避得过这场大火。” 炭吉的声音平静中透着绝望后的死寂,不知道是否是错觉,缘一看见他乐观阳光的双眼泛起了朦胧水雾。 这抹水雾让他平静下来,他抬头看着漫天火光,透过绝望似乎见到了蓝染幽深的双眼,这里的人们,却比恶鬼更加残忍。 “炭吉……”他低头居然笑了,笑得那么温柔,又那么悲伤, “对不起。”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才对,”炭吉说,“缘一先生一个人在静灵庭过得肯定很辛苦,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炭吉想起什么,说道:“不知道,尸魂界死后的人们会去哪。” “去现世,”缘一说,“有的会成为尸魂界的花草树木,有的会转世为人。” “啊,这样吗!”炭吉开心地笑出来,大火吞噬了他的双腿,朴素的布料消散成冰蓝色的灵子,他却不为所动,期待地说: “那我一定要转世为人,再遇到朱弥子,然后——” 他的声音被火光淹没,幸福的笑颜化为青烟飘向天际。 “消灭恶鬼,再遇见缘一先生。” 十 继国缘一开始思念。 思念现世的春夏秋冬,暖洋洋的阳光,思念晴奈软糯的声音,思念一去不归的人们。 当他思念的时候,又会暗道自己没出息,不是他自己选择走到这番境地的吗? 缘一又梦见了萤,梦中的她始终低垂着头,脸上有鹿一般温驯的表情,他恍惚间想到,这样令人屏息的美丽,或许是出自她骨子里的悲伤和思念。 而她思念的人,有朝一日竟然由他来亲手除去。 “如果你有我的梦想,有我这样的能力,你也不会甘于现状的。”蓝染凑近他,脸上有着王者的笑容,确定地说。 继国缘一看了他许久,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我不会。” “为什么?”他好奇地问。 “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已经被我打败,”他的笑从未如此自信洋溢过,带着不顾一切的洒脱, “倘若你要我继续帮你完成这么残酷的使命,请允许我食言。” 蓝染离开后,继国缘一瞬步往静灵庭一座不知名的山上走去。他的灵力消耗很快,路过郁葱不变的山林和溪流,太阳隐在了云层后面,细雨打湿了他的衣,透明的液体顺着脸颊滴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 “萤,”他坐在银杏树下,失魂落魄地喃喃,“缘一想你了。” 一开始,他只是靠着树干低声诉说他的思念和迷惘,接着喊了出来,喉咙仿佛被刀割般痛楚,怎样也不肯停,远山回应着他嘶哑的声音,听起来犹如女子的低泣。 第一次爱上的女人,缘一永远都无法忘记。他记得很清楚每个温暖的夜晚,他怀里萤的呼吸、体温和颤抖,还有她飘忽的眼神,但是他却无声地接纳了所有。 因为他相信,在她老去之前,不止他一个人记得她最美好的样子,一如既往地爱着她。 明治的年号太长了,长到甚至让他有些不耐,可等它真的过去,他又感受到丝丝难过。 杀一个死神不难,对于真央天才毕业的他来说更不难,他的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世也只会杀一个人。 没有月亮的夜晚,他来到十番队后山时,发现孤独身影早就站在约定的地点等他。 “来了。”孤独的身影转身,露出一张平静的面孔。 深冬的雪花开始飘落,似乎等待他的到来已久。 番外·大正之前(完) 十一 “来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卷起了死霸装的衣摆,纯洁的白在漆黑的布料上格外刺眼,雪花落在了男人黑中泛红的发上,红眸凝视着眼前男人沉静的蓝眸,微微抿唇。 缘一抬手,却没有拔出斩魂刀,而是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饭盒。 “……萤在时,经常做这个,”刻着鲤鱼和娃娃图案的木制饭盒看起来古旧极了,边角被细心地涂上蜡,他摩挲着饭盒,轻轻打开木盖,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米饭和鲑鱼萝卜,显然是刚做好的, “吃得多了以后,缘一也喜欢上了这个味道,”他喃喃,“究竟是什么魔力呢?” 义勇看到饭盒微怔,眼里的肃杀之气散去,抬眼看向缘一。月亮从云层后探出来,月光落在他的眼里,把那一双红眸照得愈发通透,仿佛红宝石的双眸,在月光下静静倒映着世间尔虞我诈、光怪陆离的一切,毫无保留。 “因为真的很好吃,”义勇看向天上的月亮,答道,“让我想起了家的味道。” 再怎么想起家的味道,他们已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即使没有了家,仇恨和爱情却被淋漓尽致地继承下来。 “你不恨我吗?”义勇突兀地问道。 缘一盖好饭盒,看向义勇高而略有些消瘦的身影,和他身为十番队队长格格不入的忧郁神情,目光落在身上,想着不在这里的人。 大雪就这么下着,把青瓦铺上了一层白,他们站在两端,谁也不想往前跨一步。 “……不,”缘一露出温柔的笑,“而且,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为什么?” “你的眼睛太干净了,所以注定无法承受世间的很多东西。” 义勇静静看了他许久,说:“可我已经来了,而且你……也是一样。” 缘一继续笑着,笑容有些惨淡:“一样又如何呢,最终……我们还是不一样的。” 义勇有些不解,他以为缘一会和他设想的那样赶尽杀绝,明明得到的情报是如此,为什么眼前悲伤的男人既不攻击,也不责怪?他和萤的关系,谁也说不清道不明,可眼前萤的丈夫没有一点想要伤害他的意思。 “你别这样,”义勇忍不住劝他,“不管我们怎么样,最后做出选择的还是萤。” 他深深地叹息:“缘一什么都能看懂,却终究离不开萤,无法去破坏她誓死守护的东西。” 雪覆盖了他的肩,义勇倒退一步,萤……竟然会守护他吗。 他想起那天庭院的秋千上,黑发清丽的女子向他乞求:“死神先生接下来要去哪?我送你走一程吧。”她抓住了他,问道:“以后,还能相见吗?” 那时,他的心乱了,现在,他的心更乱了。他几乎无法呼吸,放在心上的女人在最美好的年华用死亡定格,把他的心也偏激地定格在了四百年前,他懵懂的爱情活在标本盒里,此刻激动地鲜活起来。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灵力波动,义勇敛下心神,再次看向他的目光没有了迷惘和难过,反而充满了压抑久之后的释放。 他抬起双手开始吟唱:“继国君,谢谢你。” 看来时间到了,缘一收起从现世晴奈的遗物里找到的饭盒,悲伤的红眸看向他,积郁已久的愤然终于爆发:“你不打算反抗吗?” 义勇摇头:“光凭我一个人是无用的,况且,”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般笑起来,笑容无限温柔, “我已经得到答案了,现在,我要去完成它。” 他发动的不是攻击性的破道,也不是制伏敌人的缚道。继国缘一没有拔出斩魂刀,他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既然他爱人,他就不会杀人。远处市丸银的灵压越来越近,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义勇发动禁术,不动也不说话,凭空望着白光逐渐笼罩他的整个身体。 不管他还是义勇,谁也没办法对萤珍视的人下手,这难道是爱情最残忍也是最温柔的惩罚吗? 漫天的雪将夜晚染成白昼,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从天荒到地老到时间,白光逐渐散去。星星沉了,北风停了,三个人之间的小小孽缘,也随着他的离去了。 雪瓦上只剩他站在一端,像是活到最后的胜者,也像是被抛下的败者。 风又起了,冰冷的雪花滴把他的长发弄得更湿,滴在他额头的斑纹上,漆黑的夜幕上扯出白色的细线,像义勇的背影般冷清落寞。 继国缘一突然发现义勇留下的空荡荡的死霸装里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他犹豫地走上前,弯下腰拾起,发现一颗黄色的纽扣。 这枚纽扣他在熟悉不过,萤死后整理遗物时,他也曾在她的怀里看到过一模一样的纽扣。 他不由得愕然,片片雪花落在他的手心,却怎么也埋没不了纽扣,他抬头看向天际,面前的鹅毛大雪,却和他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雪花融化在衣物上,成了雪水肆意流淌,仿佛横滨汹涌的大海向他拍打过来。他似乎能够感觉到,手里的纽扣,正在一点一点发光发热。 “义勇,你去找她了吗?”他喃喃地问。 没有人回答,只有一阵风吹来,带着雨丝吹散了他束发的发带,也吹落了一地的寂寞。地上义勇的队长羽织在风中挣扎,像一只不屈服的白鹭,正在向他微微颔首。 十二 继国缘一开始寻找。 富冈义勇消失的第七年,是他在现世寻找的第七年。 护庭十三番都知道九番队副队自从好友失踪后一直郁郁寡欢,就连总队长也难得批准了他往返现世,毕竟这个男人自从进入静灵庭的一刻,在无数人的眼睛里没有做过任何错事。 这几天是现世祭典最热闹的日子,太阳升起时,他熬夜处理完公文,收拾好了义骸,独自前往黑腔,剩下的事队长会处理好的。 进入黑腔前,他回头,发现许久未见的新队长冬狮郎站在不远处凝视他。 白发少年没有像往常那般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只是把头别向一边,又深呼吸走到他面前,祖母绿的双眸对上他深邃的红眸说:“富冈队长,到底去哪了?” “冬狮郎,”缘一温柔地唤他的名字,仿佛是他的弟弟,“不要怨我们,世间上太多无常,有时候放手离开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只是确信地问一句:“那你也要离开吗?”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银杏叶轻轻落在缘一义骸的红色和服肩上。 “我不会离开,”静灵庭的晨钟响了起来,缘一静静等待钟声敲完,说, “缘一哪里也不会离开。” 说完,他毅然转身,迈进了现世的万丈红尘。 人间无限好,何日君再来? 华丽的祭典热闹地举行着,继国缘一有些不适应人山人海,这里鹫宫神社是埼玉久负盛名的胜地,他抖了抖肩,拂去方才坐在男人身上小孩洒落的碎糖。 这是他头一回来埼玉地区寻找,冷静麻木的红眸在无数张脸中逡巡着,哪一张都不是他心中的模样。祭典即将尾声,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心灰意冷,他从关西找到关东,这是最普通的一站。 当他回头时,拥挤的人群突然四散开来,绕着神社的鸟居形成了一个圈,空荡荡的柱子旁坐着一个小小身影。 上天放逐了他几百年,终于眷顾了他一回。被人群隔离开的小女孩穿着粉嫩樱花图案的和服,跌坐在地上低泣,这对他来说有如禁地一般的画面,他曾在梦中描画了无数次。 凭借他出色的视力,很快就穿过她再次见到义勇年幼的模样,正在焦急地拨开人群喊着—— “织姬!织姬!” 那一刻,他什么都懂了,更恨不得把生前死后两辈子的温柔都挥洒在她身上。握着她的手,由晨曦至黄昏。他顺应了自己的心,浑浑噩噩地走了过去,跨进了无人踏入的圆圈,轻轻抱起了她。 继国缘一怔怔地看着她怯生生的小眼神,只对他说话,只对他哭泣。几百年的岁月仿佛不复存在,时间在怀里的温暖中凝固,一分一秒都长如永恒。 “别哭,织姬。” 修长完美的手指轻拭她圆润的小脸,她才止住眼泪,透过迷朦的眼看到他陌生的脸。 他揩去了她的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 “我叫,继国缘一。” 将近五百岁的他,抱着五岁的妻,一步步朝他的百年老友走去。他的面容温柔依旧,心中想哭,依旧哭不出来。他轻拍怀中女孩稚嫩温热的背,感受小小温暖的体温,仿佛什么也没有思考,思绪却又翻飞过一番沧海桑田。 …… “不然织姬认为,像缘一这样的神明,降临世间,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小女孩仰头看他,不满地撅嘴:“缘一先生,你拥有那么多,又何止那一点?” 他抚摸她小小的头颅,柔软的发轻刺得他心软:“老天是给了我很多,可这些都不是缘一想要的,缘一想要的,始终求而不得。” 她黑曜石般的双眼眨呀眨,好奇地看着他说:“也许你求的就在身边,只是你一直没有发现呢?” 继国缘一淡淡地笑了,看着不远处跑过来的瘦小挺直的蓝色身影,恬静的月光照出他寂寞的脸:“也许吧。” 炭吉说得没错,这样爱着,天上的神仙也会羡慕他们。 他枯竭的温柔随着女孩的笑颜苏醒,将今生的缘分珍藏了多年,然后重温故梦,终于握在了掌心。 他还有很多时间,陪她长大,然后再将她娶回来。 第三十二章 我心疼地看缘一,他的红眸里倒映着我的模样。缘一其实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这一刻,我分明看到他眼中的紧张与期盼。 仿佛是过了百年那么久,缘一突然静静地开口说: “织姬,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吗?” 我真的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却还是我五岁时见到的那个样子,把我抱在怀里,轻揩我的泪。只是现在是鬼杀队而不是鹫宫神社,我也不会再属于他。 “我记得。” “那年你才五岁,”他低头凝视我,轻启双唇,“真像是一个美好的梦,只是不会有第二次了。” 我抬起手想抚摸他的脸,缘一就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自遇见他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无法摆脱对他抱有的“依赖”的情愫。 “既然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轻声安慰道,“我只是嫁人,也不是生离死——” “嘘,”他按住我的唇,“不会有第二次了。” 我怔了怔,然后说:“我只是和义勇——” “不会再有了。”他安然打断我的话。 我的心向着一个漆黑无尽的深渊下沉,若有所思地说: “既然你知道没有第二次了,那你为什么来找我,又握着我的手不放呢?” 缘一的表情渐渐黯淡,这次不管我怎样安慰他,总是苍白无力的。 因为我自己都无法安慰自己,只能抱住沉默的他,共享最后的温存。我甚至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年我要在神社里玩闹,为什么我所知道的要这样多。 为什么我会在炼狱君家中的那些画里看见他的身影,有祖先的爱恨纠缠,有在这些风雨中受伤的缘一。 为什么你要这样义无反顾地来。 为什么我无法为你改变今生这场悲剧。 我最心疼的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凄凄地笑了,泪水反而更加汹涌地从眼中流出, “我真的好笨,爱明明是很好很好的东西,为什么我早就拥有了它,却总是把它忘了呢?” 缘一低头,吻上了我的唇。 “我们都很笨。” 冰凉的和温热的唇抵死纠缠,血和感情剧烈地往脑上涌,不知是谁先撬开了谁的牙关,粗粝的舌勾起丁香小舌起舞,席卷了溽热的口腔,一点一点夺取了所有呼吸。 我仰头承受着暴风雨般地深吻,意识逐渐迷失,整个人失力地瘫在他的怀里,拉紧的百叶窗挡住所有光线,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没有人知道我们究竟隔了多少年再度拥抱。 我无法拒绝眼前的男人,他陪伴了我太多岁月,他的爱怜庄重而温和,让我深陷。从五岁那个美好的幻梦算起到现在,不知不觉已过去十二年。 一个轮回,放在生命的长河中也许不算什么,可是放在爱情的最后,却是无法挽回。 我们还剩下多少个轮回纠缠呢? 一个都没有了。 当我缺氧地被他抱起,轻放在床褥上时,棉被间散发出义勇的味道让我清醒,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抬手推开压在身上的缘一,失魂落魄地喃喃: “不行……” 他似乎很满意我被吻得迷蒙的模样,握起我推搡的手腕,将唇贴近轻轻咬了下,酥麻的感觉让我轻颤。 “当年你嫁给缘一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我…嫁给你?”我迷蒙地问,衣衫渐解,顺着手腕啄吻到雪颈的缘一抬起头来,露出最幸福无邪的笑容。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画中的那个女人,在她的模样和铜镜中的我重合在一起时,突然明白了一切。 “萤……”我的心跌进深渊,苦笑着抚上他的黑发, “那时我叫萤,对不对?” 房间里一片废墟,剥落的墙纸上印着些许斑迹,砸断的墙破败堆砌在地板上,也不及我心底的破败。这样撕心裂肺的悲伤,我在很久很久以前仿佛见过。 他终于从温香软玉中清醒过来,用仿佛梦醒,有些嘶哑的声音问道: “你想起来了?” 心一紧,无尽的空虚蔓延开来,我不去回他的话,失神地看着他说: “你们爱的,都是她。” 缘一的动作骤然停止,他的眼里终于流露出惊慌,仿佛印证了我说的事实。那一刻,我仿佛透过这幅俊美无暇的身体,看见了他伤痕累累的灵魂。 “……不是的,”他蹙眉,伸手抚摸我的脸,“你就是她。” “可是,我不记得了。”我笑了,我想我的笑一定是温柔而残酷的,一步步撕开他完美的伪装,萤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有如毒药,无时不刻在提醒自己只是替身般的存在。 “小时候每天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神社找缘一先生,入睡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您,您是我的朋友、师傅、守护神乃至最亲密的人,没有您……我仿佛什么都干不了,哪里都不想去。” 我的手穿过垂落的黑中泛红的发,抱住他光洁的背,略微施力便将他按在身边的被褥上,抚摸着他的锁骨,低头不去看他。 “但是,我是织姬,一个无父无母,喜欢坐在家门前的无花果树下呆呆望着义勇回来的普通女孩子,没有通天本领,没有温顺的性格,也没有……记忆,我配不上您。” 我终于直面这个残酷的事实,清醒的感觉压抑而恐惧。我对自己说:这个神明,身边的这个男人,是我爱的,却不是我想要的。不管多少次品尝这句话,竟是那么伤感。 回应我的是长久的沉默,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泛起疙瘩,泛红的吻痕刺眼,我想起身穿好衣服,却看见缘一突然把脸贴在被子上,整个人一下子脱力陷进了柔软的床里。 他,他怎么了?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他健硕宽广的肩膀微颤,胸膛剧烈起伏着,因我发现他在哭泣。 这个宛如神明般的男人,自我认识他以来,早就习惯他永远温和微笑的脸,也从不曾见过他的眼泪。但现在,他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闷闷的声音从棉絮中传来—— “原来你的心中,从未放弃过缘一吗?” 那一刻我想要不顾一切地抱住他,吻干他脸上的泪水,告诉他我是多么地舍不得他,多么地喜欢他,但我的手却像被束缚了般垂在身侧,明知不能抱他,可我还是心软了。 我揽住他的肩,他很顺从地连同被子依靠在我的怀里,当我拂过他的肩时,才发现即使是神明,也会像大男孩般倔强,也会脆弱。 “我没有放弃过你,任何时候都没有,”我附在他的耳边安抚地呢喃,“我只想你能开心些,也希望你能原谅我,因为你是我的守护神,除了你,世上没有别的男人能让我如此心疼。” 怀里的男人仿佛被击溃了一样脆弱:“如果我不原谅你呢?” “……我只要你开心就好。” “何必说这样的话,从一开始,你就不是这么想缘一的。” “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凭什么让缘一相信你是这样想的呢?” “……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我轻轻抽出他的被子,双手捧起他的脸。 缘一怔了怔,徒然让我吻去他脸上的泪痕,红眸呆呆地看我,回忆着我的声音。 “我输了,”我坦然地笑了,心中涌起欣慰的感觉,不知是悲是喜,“我信了你的话,因为在神社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在想——” “为什么天上的神明,让我的心这么疼呢?” 上天总是太过残忍,赐予我意中人,也赐予了我心上人,天元先生说的多选题,我还是无法做出选择。昏暗的房间里,我闭上眼热情地搂住男人冰冷的脖颈,嘴里吐出最冰冷的诅咒: “这是最后让我心疼了,好吗。” 他安静地随我贴近他的身子,扳住我的肩,十指紧紧抓进我的肉,不舍而绝望地说—— “……好。” 这几天都是吉日,鬼杀队宁静祥和的本部突然之间狂风大作,深绿的树叶纷扬落下,沉醉于欢欣的队员们不以为意的笑起来。有人从老人变成了婴孩,有人从男孩变成了青年,有人从女孩变成了女人。 刺骨的疼痛,癫狂的快乐,都让我感觉没有下次,我紧咬嘴唇不让痛呼和□□溢出来,无声地承受着他给予的一切。 太阳还没有落下,光源被吞噬在交缠的唇齿之间,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最后的道别,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任性。 等我悠悠醒来时,发现缘一躺在旁边,我微微动了动身子,惊讶地发现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不适。 “缘一已经治疗好了。”他红瞳黯淡,眼里充满不舍,轻轻地撩起我的发,那一刻我发现了些端倪,抬手轻抚他的眼尾。 “你竟然老了。”我喃喃,被艳丽的斑纹夺取视线,竟没有发现他眼尾出现的淡淡皱纹,我突然发现原来天上的神明,也会很可怜。 他轻轻笑着,面容安详中透露着幸福,伸手把我拥进怀里, “我知道自己不好,也知道这对你和义勇都不公平,但缘一真的希望你能走向我,缘一那么想看到……”他的声音却仿佛有些哽咽。 “如果我不愿意呢?” “缘一仍要坚持。” “你在逼我吗?” “不,”他把头枕在我的发旋上,“缘一不逼你,只是希望你这样……” 我没有说话,抬眼看向房间,不知何时狼藉的砖瓦已经被收拾干净,百叶窗被拉起,窗上显现整片橘红。 “缘一,我要走了。” 他没有说话。 我平静地起身穿衣,没有流泪,也没有任何悲喜,心里仿佛被狂风吹过似的空白。 “你明天不必来参加我的婚礼,我走之后,请你要好好幸福。” 他仍没有说话。 我推开门,回头看他:“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缘一会陪你一起老去,来接你的。” 我怔住,想起数年前在温泉旅馆的夜晚,曾经眷恋地抱着他入睡,那个时候,爱和喜欢反而更加混乱。 “……我感激您。”我说。 他红眸微微睁大:“为什么感激我?” 我回忆着:“如果当年不是您,我可能还在神社里哭,找不到家人,可能早被恶鬼杀死……即使我能活下来,也不会经历这么多事,走得这么远……” “你知道吗,”他突然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和锖兔认识了。我只是想让他和义勇斗起来,我也知道他和你们闹掰后一直很内疚,可是你知道吗,其实不关你的事。” 我震惊,手一施力关上了门,讶然道:“为什么?” “锖兔喜欢你,我利用了他,他们互换的血鬼术,我也知晓。” “那是……”我不可置信地说。 “那是我指使的,”缘一看向窗外的夕阳安然说道,“那时,我知道你和义勇马上要成亲了,就选择让锖兔顶替义勇来让婚期延迟,没想到鬼杀队有人能解开此术,之后,我便来了。” 我捂住嘴,含着泪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是你……” 他沉默地看了我很久,通透的红眸闭上了,说: “缘一偶尔,也想尝尝酒的滋味。” 晚风吹起了我披散的发,我一步步向音柱府邸走去,看一看这平静又暗潮汹涌的本部。 “织姬,”一个再也不想看到的身影站在音柱府邸必经之路的树荫下,他转过身,肉色的碎发随风飘动, “对不起,其实……” “不要再说了,”我皱眉,自嘲地笑起来,“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锖兔怔了怔:“为什么?” 我轻轻地说:“因为我生无可恋。” “……你还是嫁给他了。”锖兔喃喃,银色的眼眸晦暗地看着我,我突然发现比起年幼时狭雾山的他,变得我一点也不认识了。 “锖兔,”我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做?” 他露出一个落寞的笑:“我一直想知道,如果我和义勇站在对立面,我乞求你的时候,你会不会向着我。现在,我知道你无论如何都不会。” 他嘴角的疤痕上扬,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其实锖兔也很可怜。 但我没有再心软,平静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心里仿佛被流水冲刷后,空白如洗。 “织姬,”等我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时,他才如梦初醒地问道, “你是不是非常恨我?” 我没有说话。 “你……有没有爱过我,一点点?” “在狭雾山上时,有的。” “狭雾山……”他咀嚼着这个名字,“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停下了脚步,捂住了嘴唇。 “你走吧。” 直到我走得很远,回头发现他仍站在那里,只是转过身面对我,却没有睁开眼看我,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 夕阳的光与树荫的影子交织在锖兔的脸上,我看不清他的眼角是否含泪。 大结局 成亲前的那夜,风在窗外不停呼啸,树叶如同手心流出的沙砾,纷纷扬扬落下来。音柱府邸里忙活成一团,耳饰不知收在哪里,须磨夫人将梳妆盒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出来,急忙帮我戴上。 直到珍珠折射烛光映花了我的眼,我才从沉沉的思绪中惊醒,发现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槙与夫人抚去我脸上浮起的白、粉,笑道: “这几天都没睡好?” 我淡淡地笑着点头。岂止没有睡好,是一点也没睡。铜镜里的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美过,只是他再也看不到了罢。 美丽的白无垢裹住了全身,再看看自己,已经丝毫看不出曾经欢爱的痕迹。我就这样捏着衣摆径直走过欢送的人群,假装接受实际无视向我祝福的人们,有一阵子心疼得几乎让我疯狂,但渐渐适应过后,便也习惯了这痛。 我疑惑,我生气,明明是今天是我最期待的日子,我却不争气地难过,为自己亲手逼走的人难过,到底是谁错了,谁又没有错。 我就这样低头失落地走着,直到我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干净宽厚的手。 我抬起头,看见义勇穿着梦想过无数遍的新郎和服,沉静的蓝眸罕见地起了波澜,闪着再熟悉不过的激动与感慨。 “终于。”他说。 我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朝他走过去,给了他我的手。 他轻轻地为我戴上了樱色的珠花。 婚礼在产屋敷家族的礼堂中举行,我头上戴着白纱和义勇的珠花,身上穿着音柱夫人连续数天为我赶制的白无垢,走在他的身旁,在潮水般涌动的祝福中前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交换最美丽的誓言,脸上带着幸福的笑。 除了锖兔,鬼杀队几乎所有柱和高级队员们都来祝贺,主公甚至在典礼后腾出主厅来敬酒。 新婚夫妻不论何时都是被调侃的,我和义勇都不是能言善辩的人,他为我挡酒,不一会儿我们都已经醉得醺然,不论是面对笑容僵硬的炼狱君还是面无表情的时透君,我都是满脸感谢的笑意。 可是当一个白发身影前来敬酒时,我却安静下来。 “……恭喜。” 他的面孔熟悉又陌生,我迷糊地看向他,张嘴没说出话,却突然清醒过来。 “不死川君?” 他的眼神比十四岁那年更加低沉,倔强挺立的发丝间少了桀骜不驯的味道,穿着鬼杀队的制服,腰间佩带着绿色日轮刀,脸上新添了几道骇人的疤。 我的心茫然地颤抖着,没想到不死川君真的能来参加我的婚礼,没想到是以这种身份,一切都和我当初想象的完全不同。 “啊,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他的表情突然多了微妙的不悦,挑眉看向身边的义勇, “不赖嘛。” 义勇面对不死川的挑衅,悄无声息地把我挡在身后,眉头微皱: “你是谁?” “风之呼吸,不死川实弥,”说完他举起手中的酒杯,豪放地大口喝完,来不及吞咽的清酒顺着下巴流到敞开的胸膛。他将空空如也的酒杯举向义勇,侵略性的视线掠过我的脸看向义勇,嘴角咧开似乎要将一切吞吃入腹, “——以后的风柱,记住老子。” 宴会热闹非凡,没有人太注意这里的骚动,义勇身子一凛,嘴唇轻启: “是吗,请多指教。” 当我们离开前往下桌时,我特意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始终黏在我身上。这种视线让我有点被盯上的不适感,可我还是隐下来对他点头。他怔住,“嘁”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不死川君……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当我们晕晕乎乎敬完最后一杯酒时,眉眼微倦的花柱笑盈盈地扶我先行回到张灯结彩的水柱府邸: “你的眼光很好。” 我转头看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是吗,”她顿了顿,说,“那位鬼先生呢?” 我怔了怔,愚蠢地问道:“鬼先生?” “就是发动血鬼术让锖兔君和富冈君互换的鬼先生,他一定很伤心吧。” 她的笑容染上了悲伤的意味,看我的表情有些同病相怜,我摇头又点头,叹了口气: “是很伤心,但是已经无法回头了。” “可以回头的,只要你愿意。”她的紫眸闪烁着,在她动容的脸上,我找到恍若隔世的倔强和坚持。 我低头沉默,抬手看向自己的手心,一点一滴添上了泪痕。 今天笑得累了,独处时便安静下来。我起身打开窗,微风吹进来,银河挂在天上,明年七夕,和义勇去鹫宫神社参拜吧。 红烛燃烧到只剩残留时,紧闭的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我抬头,义勇的黑发有些凌乱,双颊有些酡红,目光有若寒星,落到我身上时,我的心如鹿撞。 我朝他微笑,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他也在笑,眼睛里的星星落下眼眶。 我们终于走到了一起。 暧昧在红绡帐内流转,温情在舌尖传递,干净修长的手解开我的衣带,我下意识地躲闪,却把义勇吓着了,他的双眼翻滚着欲望,怔怔地看着我喃喃:“怎么了?” 我眼睛闪烁着,移过眼神看向柜上的红烛,心虚地说:“没有……我害怕。” 他抿着嘴,露出一个令雪花都融化的温暖笑容,再次慢慢压住我。我没有再拒绝他,任由他将白无垢慢慢褪下,在我的耳边轻轻呢喃: “小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怕过……” 我刚想狡辩,红唇被他含住说不了话,然后娇羞地闭上眼睛。 “温柔一点……” “好。” 最后一滴烛泪燃尽,世界陷入黑暗,变成另一幅模样。朦胧而梦幻,快乐又充满欲念,娇嫩的花在温柔不失霸道的力度下绽放,初春一点都不寒冷,象征流水的男人用手燃起一团火,将理智和克制燃烧殆尽,只剩狎、昵的爱意和至死方休的交缠。 交颈的爱语,双双弓起的脊背,红梅在屋外凋谢,在身上点点盛开,有什么在消逝,有什么在诞生。 之后他睡得一直不安宁,睡意朦胧间,我感觉到他始终捉着我的手,我动动身子抽回,他又会寻到,继续抓紧。 他的体温和我一样温暖。破晓时他突然从床上坐起,呆呆看了我许久,然后说道: “真的不是做梦么?” 我睁开眼,坐起身的义勇逆着光,在梦中划过千万次曲线的微尖下巴,温润的蓝眸逐渐湿润。 这次换我握住他的手,确信地摇头:“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完美了,夫君。” 他躺下来抱住了我,脸上有沉沉的激动和欣慰,头埋进我的脖颈里,我感觉到有水珠滑落。 “对不起……”他的语气染上深深的愧疚,激动难抑, “对不起……” 我有些不明所以,还是温柔地回抱他,用最温和的声音告诉他: “没关系,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受多少伤也是值得。” 可我终究是太疲惫了,来不及擦去他的眼泪,便再次陷入了沉睡。 晌午我睁开眼,看见凌乱的被褥和空荡荡的身侧,未清醒过来的意识中有个声音在默念,缘一现在,应该正在天上看着我们罢。 可当我醒来后,声音便消失,然后随着四季的更迭,这样的声音再也不曾有过了。 一年后寻常的雪夜,孩子们在蝶屋艰难地出生了。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天际,浮云散开,月亮从漆灰的夜空中探出头来,将银装素裹的天地照映得雪白。 先出来的哥哥头上长着稀疏的黑发,纯净的蓝眸比孩子父亲的要浅一些,低声啜泣着,我怜爱地把他抱在怀里,他长得和孩子父亲一样俊秀,美丽褶皱的小脸看起来像女孩子。 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产屋敷家突然宣布收养了一个已故队员生前留下的女婴,在义勇出任务时只给少数队员们匆匆见了一面,便将她送到大阪的分家作为普通人抚养。 离开时,我抱着儿子站在离马车很远很远的地方,沉默地看着他们离开。 “舍不得吗?” 我抬起眼,看见一张男子俊秀的脸,温和的眼睛望着我。 我整理思绪,垂下眼,用压抑住的平静声音回答:“主公,谢谢您。” “不用谢,你辛苦了。”他的声音也很平静。 晚冬的风一如既往地寒冷,他解下披风递给我:“你还未恢复,披上吧。” 我想拒绝,可他的眼睛和声音有种说不出的信服力,只好走近他,让洁白的披风温暖地包围自己和怀里的深雪。 “一切都结束了吗?”主公望着侍从翻身上马,若有所思地喃喃, “是不是有些太过仓促呢。” 我怔了怔,说:“这样不好吗?” 他笑起来,不回答我的话,扭头看西面的天空:“无惨还没有被消灭,很多事情都没有结束,每个人的愿望都没有实现。” 我像失了魂般说不出话来,此时好奇地盯着主公看的深雪突然大哭起来,我连忙安抚地轻拍他的背,欲盖弥彰地说:“至少我的愿望实现了。” “是吗……”他的声音缓慢而沉静,“即使是流水,结成寒冰也能做成利器,每个人的背后,都有另一幅面孔。” “什么意思?” 他向马车的方向挥手,留恋地笑着说:“等你看清自己的影子,就明白了。” 我没有太过在意,而是顺着他轻挥的手看着车轮转动,渐行渐远。 抱上车时惊鸿一瞥的女婴,双眸是罕见的赤红,主公赐名为“葵”。 日子平静成了纱,我是队员眼中无可挑剔的水柱夫人,孩子母亲,即使年少时荒唐过,即使拥有了很多又把它们尽数抛弃,可是如今我在本部相夫教子,过得本分而幸福,又有什么值得再重提的呢? 两年后的一个普通的夜晚,当义勇回到家时,雪已经停了。 和室的门被推开,夹着雪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我抱起趴在榻榻米上玩耍的儿子,扬起幸福的脸,笑着对门口的人说: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室内燃烧的火盆将他的脸映得温暖,看到我们,紧抿的嘴角终于放松地上扬些许,放下了日轮刀和沾雪的红色羽织。 儿子在我怀里,兴奋地朝他挥舞着小小的手臂: “爸…爸爸……” “深雪,乖。”他穿着里衣在火盆旁坐下,把儿子抱进他怀中,虽然没有说什么,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但我能看清他深蓝的眼中洋溢的满满温暖的笑意。 “这次任务遇到了熟人,”他边跟我说着,边逗着深雪, “奇怪的是,身为妹妹的鬼居然不会攻击哥哥。” 我靠在他的肩头,好奇地说:“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他们叫什么名字?” “姓灶门,”他看着怀里玩累了,昏昏欲睡的深雪说,“会变得越来越幸福的。” 火盆里的火烧得暖,一直暖到心里,浑然不觉屋外冰寒刺骨。 每个人都会越来越幸福,我们也很幸福。 -全文完- 后记 终于完结了。 20200218-20200620,历时123天,我的第一部同人终于按照原计划完结。本来只是一时兴起,结果写得出乎意料地长,说来惭愧,我是只看过tv版和一点点漫画的人,基本上都是原创情节。 其实true end不是上一章,真正的结局很悲,就没有再写了,就让美好停在上章的温暖吧。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喜爱,尤其是从战国篇起追着看完的读者们。笔力不足,承蒙喜爱,太过惭愧。 谢谢所有收藏营养液评论的读者,爱你们,是缘分让我们相遇,祝好! true end 织姬在大战中双目失明双耳失聪,义勇在二十五岁时死去。 「“我要走了。”义勇说。」 义勇死后,缘一归来照顾手无缚鸡之力的织姬,直到织姬死前才亲口揭开这个真相。 「我淡淡地笑着,在睁眼之前,已说:“缘一,是你。” 我很平静,从我三十多岁时视力就在慢慢恢复,可我从来没有睁眼看过他,既然要死了,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平静地与他道别。我以为自己再无可恋,以为自己不会再心疼。 我告诉自己:要回头了。 当我真的睁开眼睛,带着伪装了半个世纪的平静与从容,可目光落到他脸上的那一刻,我依旧感觉无法呼吸。 他还是记忆中那副俊美的模样,身形健硕而挺拔,一双红眸温和而坚定,隐隐带着悲伤。雪花沾满了他的身子,木屐淹没在雪地里。其实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在回头之前,我就幻想过他的模样,他陪了我这么多年,又有什么理由不平静。 可是,他的发…… 他那头乌黑如墨,发尾泛红的发,那么多年岁月流逝都没有沾染上一丝斑驳的发,竟变成了雪一样的颜色,温柔地被束起,垂在他的背上,映照着茫茫雪地,发出柔和的银光。 他同样无法呼吸,怔怔地看着我喃喃:“原来你早就知道是缘一了么?” 我安静地靠在院子里的木塌上,伸出苍白满是皱纹的手想要抚摸他的发,手动了动还是虚弱地垂下,我努力从年迈的心中找到最后残留的平静,用最安稳的声音陈述道: “义勇二十五岁死后,陪在我身边五十多年的,一直是你。”」 战国时期萤死于二十五岁,大正时期织姬从二十五岁时便和缘一重新在一起。 「我安详地笑了:“听说前世我死于二十五岁,这样算来,也是陪你共度完整的一生了,缘一。”」 织姬死后,在现代的医院中醒来,实际上只是昏睡了八十一天,武山陪着萤直到醒来。 魂归战国,情迷大正,这一切真的是一场梦吗?萤回到了现代人的生活,和武山和平分手,她的心早就在梦里给了两个人。 萤决定回国,在去机场赶的士的路上,她撞倒了一个小男孩,身边的男孩女孩连忙扶他起来,萤向他们道歉,才发现这三个孩子长得和义勇,锖兔,真菰一模一样。 被她撞倒的男孩子宛如冬天的雪花般纯洁,澄净的蓝眸莫名心疼地看向萤—— 「“姐姐,别哭了。”」 最终,萤坐上了飞机回国,把这个美好而伤感的故事变成了温柔绵长的文字。 她的笔名,叫做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