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书渡劫》 0 欲哭无泪! 她愣愣地看着一地的惨剧,那几乎快碎成沙状的残片,完全无法想像原来是面镜子的模样。 「怎么办?」 身边月娘害怕颤抖的口气正好衬出她此刻悲凉的心情,她怎么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可是上古神器阴阳镜!现在碎成这样她一个小人物怎么跟上头交代? 枉费她还高兴自己得了个梦寐以求的安稳工作,而且期限是永远,可现在看来,她才上任不到一个月,自己怎么就捅了个大篓子? 「月娘,你说说,砸坏了阴阳镜,会有什么惩罚?」她看向一旁不断皱眉叹气的月娘,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惩罚?你还真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这可不是普通的犯错!那些天界的罚则是不适用的。」 哀伤沉重的口气,加上适时的停顿,让她紧张得胃都揪在一起,各种可怕残酷的画面轮流在脑中上演!让她硬生生想起那段断气后途经冥府的时间。 她不会就因为一面不经摔的破烂镜子去十八层地狱受苦吧? 「这事绝对不能让天君知道,不然你跟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幸好,咱们这很少人来,应该还能瞒一阵子!」 能瞒一阵子,也不瞒一辈子啊!可既然月娘这么说,就代表还有法子!她顿时理解到那种快溺死的人抓到浮木的感受,虽然她不是溺死的! 「先把碎片捡一捡,或许能用咒把它回復原状!」 「可是……」这样真的能行吗?坏掉的神器只要用个咒就能回復吗?是她这个脑袋跟不上天界的高端思维吗? 月娘没好气的看她一眼,一付朽木不可雕也,「它只要看起来没坏就行了!至于是哪一个笨蛋会去碰它那就不关我们的事。」 喔!原来如此!她默默记下了!以后天界的东西千万不要乱碰! 只是…… 眼前书本与碎片交错,她们也不敢擅用法术,怕会影响到神器的残肢碎体,只能一块一块的慢慢捡,一本一本慢慢收。 折腾了好一阵子,终于把书归类完毕,而月娘那里正念咒努力湮灭她俩犯罪的证据。 望着眼前偌大的藏书阁,她松了一小口气,虽然这么做不人道,但她真的一点也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她生前就是个书痴,而且是个小说痴,爱看故事爱写故事,当初在选填天界职务时,原本是想当个司命君写人一生命运,但有鑑于生前的创作经验,她实在无法狠下手虐待自己笔下的主角,所以就看上这个给司命君写命格时当参考资料的藏书阁管理员。 虽然上任前就听说这里既偏远荒凉,待遇又不怎么样,没什么权力也没什么油水,是天界各职务中离达官贵人最远的,唯一的好处大概就只有凉一些!但上任后她才明白,那些人(或神?)根本就不懂得文字运用。这里根本就是放着书的废墟,好吗? 除了月娘,上任以来她从没见过任何一个生灵,用句古代的话来说,这里就是比冷宫还冷的地方,格局还不晓得承袭哪个朝代的阁楼,年久失修到堪比鬼屋,只有不断进货的书确立这还是个运作中的机构。 不过她却甘之如飴,完全符合她生前的人生规划,只要悠间愜意、有书看就好,在过了许多天归档、聊天、喝茶、看书的悠间日子后,她不晓得哪里的脑子抽风了,竟然想落实什么建筑室内设计,把这个藏书阁改成结合东方元素的后现代建筑,悲剧就是这样发生的。 这没事到底是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往废墟上摆? 偏巧碰上她这种有轻微完美主义和洁癖的人,她不过就是想把这面镜子移个位置,又好死不死看到貌似污痕或裂痕的东西横在镜面,然后用力擦一擦,结果月娘一个出声制止,它就这样华丽丽的脱了手,月娘一个心急施了法,她一个心急惯性用手抓,结果就哗啦哗啦,一片混乱后,就是残破的镜子在地上,而杂乱的书又散落在镜子碎片上的悲惨景像。 简而言之,就是悲剧之上的悲剧,害她从此要过上担惊受怕的日子!月娘话说得轻巧,要找下一个替死鬼,但是,依藏书阁的现况,要猴年马月才会有第三人选出现啊? 在这之前准备揣着脑袋过日子吧! 「糟了!」 突然传来月娘的惊呼,拉回她的神游之旅,她急忙地跑过去,仔细一看,整个头皮发麻。 传说中的上古神器就这么躺在月娘的案上,像块穿在乞丐身上的破布。 1 眼前这面神器,是勉强能看出它原来的样子,但是东缺一角,西漏一块,还有像筛子般的缺口,简直比破烂还破烂,哪里有半分神器的神气?但她实在没心情嘲笑它,因为这么一来,她们连要祸水东引的本钱都没有了! 「剩下的碎片呢?」她记得她们明明都小心翼翼的在捡,地上连粒沙都没逃掉,怎么结合起来,镜子会成为这副模样? 「我怎么会知道?」 她很确信她听见月娘回这句话时还嚥了口口水,但绝不是因为兴奋。 「怎么办?」她只能冒出这个问号。 「再找找吧!」月娘的尾音明显不稳。 她们重回神器分尸的案发现场搜寻,未果,决定放宽搜寻范围,扫遍地上尘沙,但镜子仍旧是破烂的老样子,丝毫没有进展! 她和月娘相顾无言,只有满满的苦涩,瘫倒在书柜旁。 她举头,只见月满中天、群星明亮,这阁楼应该不是一开始就没盖子的,怨不得她想更改这里的建筑格局,这里早该整修整修!这天界的人到底都在干什么吃?活像人世间的公务官僚,连个藏书阁也能维护成观天阁,好幸这里是用法术的,雨来的时候结个界挡挡就好!只是苦了她这种菜鸟! 「啊!说不定还有一个法子!」月娘突然跳起来衝回案上。 待月娘回来时,手上就多了片稍大点的阴阳镜碎片。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听见月娘这一声低语后,看着月娘对着手上的残片施咒法,残片发出暗红似血的光。她才来到天界不久,学艺不精,但转念一想,大略知道月娘施的是什么法。 应该是要藉着残片去感应其他碎片的存在,只是这法子原来是用来寻人,藉着那人使用过的物品来探寻那人的方位,如今用物找物适用吗? 看着月娘拿着碎片来来回回,眉头也快结成团了,她的心就越来越冷! 「我也来帮忙!」她伸手取来月娘手上的碎片,入手时还有种温麻感。她才来天界不久,会施的咒也不多,只好捡个现成便宜,而月娘向来也不计较,反正在这种边疆地带,用不着太强的咒法! 有术法的残片就像是现今的高科技探测器,在一定的距离内会有反应,虽然她不是很确定那反应是什么! 她才踏出个一两步,她就觉得手上一阵痒,好像是碎片在抖动,而摊开手又看不出什么异样,她随意移动,手上的碎片还是一抖一抖的,只是在靠近书架时抖的比较厉害! 莫不,碎片被夹进书中了?越想越有可能,当时的书散落一地,不少是打开的! 她也来不及多想,就做出一个后来她怎么想就怎么后悔的惯性动作,就是抽出一本书,只是她根本就来不及打开就摊上另一场更豪壮的悲剧! 一阵天旋地转中,她还依稀听见月娘的半声惊呼! 2 「碰!」 她听见自己的身体撞上一片硬物的巨大声响,她当下的感想竟然是庆幸,幸好她已经死过一遍了,不可能再死一遍! 不过片刻之后她才知道她真的高兴得太早了! 真死是不可能的,但快痛死倒很容易!周身涌来巨大的疼痛感,但偏偏她意识清醒的很,脑中不断自动跳出她毕生接触过的所有脏话与粗话! 「干……」 在不晓得轮回第几遍之后,她终于觉得生理与心理都好过些,才睁眼慢慢起身打量周遭的环境。 黑压压一片,但却吹来强劲的风,混着属于大自然的青草味和一丝丝她无法辨明的噁心味道。 好半晌后,她慢慢适应黑暗后,发现这里并非全黑,还能藉由天上偶明偶灭的星光辨物,不过用处不大,因为她身边一片空旷。 没错,她现在就坐在地上,更准确来说,是坐在一片旷野的地上!虽然她死不了,但却有感觉,那就是冷、非常冷!而且看样子说不定会下雨! 她急忙想找个地方躲,但马上就想起来,她现在可不是普通的凡人,她有法术! 可是…… 她现在应该要念什么咒呢?脑筋一片空白! 当初她上天界时,虽然有受过简单的基本训练,但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当她知道法术与职务无正向相关且不会列入考核之后,她就把它拋之脑后,高高兴兴地过她的休间生活,反正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嘛! 真是失策! 等等不对!她怎么会在这里呢?这又是哪?这问题好像更重要。 她当下念了个传音咒,这个她最擅长,用来叫月娘!藏书阁虽然破旧,但却很大,在整理时需要帮忙时就能派上用场! 对她来说,也就传音咒和移物咒像吃饭一样简单! 「月娘!月娘!你在哪?」 没什么反应! 「月娘!月娘!」 她的法术好像传到某个地方就被什么吸收或挡住了! 试了两三次后,她只觉得越来越冷! 先生个火吧!但咒语忘了!天界气候宜人不需要用火,怎么可能会记得? 找个遮蔽物吧!但周围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可以移,如果要无中生有,难度好像比生火更高! 自体发热?有这种咒法吗?还是算了! 天界的术法包罗万象,除了不能倒转时间和起死回生,几乎没什么做不到的。可是,前提是她得先记得施咒的方法和咒语啊! 三秒之后,她终于认知到自己就是一个与凡人无异的天界菜鸟!美其名是仙人,但事实上就是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天界小公务员,除了不会死,好像没什么可以自傲的! 现在也就只有手上的碎片还算是温热的,还好刚才没有松过手,就暂且当个暖暖包吧! 她将碎片贴身藏在心口的位置,老实说,没什么帮助,不过聊胜于无。然后随便挑个方位,使用移物咒瞬间移动,前进速度就像滑行一般,但缺点是要顶着冷风。 就这么滑着滑着,眼前的景物开始不那么千篇一律,她听见树叶的沙沙声,同时发现了一个洞穴,然后二话不说的躲进去。 结果一抬眼,她就发现这个不深的洞穴里早就有人待着,看影子是倚坐在岩壁上的,但她都已经走进来了,也不好退出去,再说歇脚处也不容易寻。 「不好意思,打扰了!」礼多人不怪,她先是出声打个招呼。 站一小会儿,对方完全不搭理,要不是听见粗重的喘息声,她都怀疑眼前是个死人! 她摸索着向前,「你还好吗?」 「不准过来!」 是个低哑的男声,而且气息不稳,但却有说不出的动听,让人不禁想靠近。 犹疑了两下,她继续前进,反正死不了,有什么好怕的? 走近些,她就发现这地方还有馀温和烧木味,看样子是柴火刚用尽不久,她心下一喜,马上折出去用移物咒把远处树枝折个几枝下来,回去加炭火。 等到火生起来后,藉着火光,她才走近看清眼前这个人,同时心口传来一阵一阵异样的骚动。 3 她记得,最先入眼的就是半面金色面具,恰恰遮满他右面,只露出唇与右眼,五官深邃但却面色狰狞,一身黑漆漆的,活像个刺客,而且是个受伤的刺客。 仿若证明她的猜想,她发现他手上握着把银剑,但剑却是贴着地面,可见此刻他没有任何一丝举剑的力气,不然以他刚刚的口气,她身上早就多了个大窟窿。 他就这样侧着脸斜眼狠狠的瞪着她,然后用力的喘息。 不久后,她就发现她越是接近,胸口的震动就越是厉害,是那块阴阳镜的碎片! 灵光一闪,原来…… 其他碎片肯定就在附近,说不定就在他身上! 不过,她并没有屁颠屁颠的衝上去,这人全身上下就瀰漫着一股叫做杀气的东西,杀气这东西虽然看不到,但光看他那杀人的眼神,她也知道不能轻举妄动! 「你好!」虽然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好,「不要对我这么有敌意!我叫璃雅,是新来的,痾……」 她要怎么说?总不能说,她弄坏阴阳镜,要来找碎片,请问这位大神你有没有看见?是不是在你身上?如果真的这样问还用玩吗? 而且,在天界,越是穿着古装就越是经验丰富,因为大部份天界的人都会依着生前的习惯来穿衣,穿古装就代表死很久了!这种人最不好呼弄,而且权位又高! 当然,免不了有些人故弄玄虚,但都不敢太过,怕真遇到同朝代的人,一聊之下露馅,像她自己现在就是一身结合旗袍元素的仿古裙装,既合群又不显得菜! 「你是谁派来的?……想做什么?」 她偏了偏头,仔细打量,越看就觉得,眼前这人是真正的人,不属于天界,然后她就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她不会掉进什么时空裂缝了吧? 然后她就决定要问一个最直接的证明问题,「你死了吗?」 「哈……」他疯魔般仰天长笑,一个结束,直勾勾的盯着她,「如果你要本侯的命就动手……不过告诉本侯,是谁派你来的?…….寒夜是吧!」 她的脸一下就刷白。 拜託!她的打击更大,好吗?她现在到底掉进什么鬼地方了? 「什么寒夜热夜?我一个也不认识,而且,我对你的命也没有兴趣!」 她很焦躁! 不过这样也好,不是天界的人,她就不用费心想什么说词,直接逼供就得了! 她从衣襟里直接摸出之前藏的碎片,递到他面前,「你有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这是什么?」他的脸从忿恨转为狐疑,而此刻碎片正一闪一闪地发光。 「是我在问你问题,回答!」 碎片发光应该就是感应到其他碎片的反应,她现在实在没心情跟一个凡人,而且是个作古的凡人囉嗦。 「哼!」他採不合作态度! 没关係!做人就是要自立自强!她蹲下身开始地毯式的搜索!结果她发现碎片只有在接近那个古人时才快速闪动! 「说!这东西到底在哪里?」她一把抓正他的脸质问,不过是个古人,不用客气,而且她早就看清他现在没有反抗能力。 他另外没带面具的半边俊脸挑起眉,冷冷冷冷的,有股不容侵犯的气势。 「快说!」她加重手上的力道,但又不禁心软,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这样俊美的男子。 「你说不说!」 迟迟得不到回应,她倒真急了!找不到碎片的后果,她实在无法想像! 「你再不说,我就自己搜!不要以为我不敢!狗急都会跳墙,你最好识相点!」 「还从来没有人敢叫本侯识相点!你知道本侯是谁吗?」 自己不都说是本侯了吗?她可没少看歷史小说! 「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也一样!本姑娘没再怕的!快说!」 「你不说是吧?」看他那不合作的态度,她把心一横就把手贴上去! 静气静气!虽然生前没碰过男人,但身为一个现代人,摸摸身体又不算什么,再说眼前这个这么秀色可餐,不亏不亏!手抖了几抖,快速从肩膀胸口往下搜索! 「住手!」他奋力拍开她的手,但那软绵绵的力道洩漏他只能任人宰割的事实。 「瞧你现在副模样,竟敢不合作!哼!」她又把手伸出去,索性把那人的腰带扯下来,绑住他挣扎的双手,然后继续她未完的搜身。 「住手!我身上没你要的东西,你不许这般折辱本侯!」 「你说了我就要信吗?」也不瞧瞧刚才那不合作的态度! 「你这个……混帐东西!你这个……」 那些咒骂声她置若罔闻,她先是大略摸了一遍,在从他怀里、兜里翻出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一开始她还有些怯弱,后来,这些动作倒越做越顺!不过做得再顺也没顺出个令她满意的结果。 「奇怪!怎么可能?你不会也贴身藏着吧!」她手拿着闪光的碎片一片迷茫! 还是…… 「你想做什么?」刚才还一直维持气度的男子完全不敢相信她接下来的动作! 「把衣服脱了吧……」 「不准!你住手!……你这个混蛋王八蛋!……你就不要落在本侯手里!……」 浅浅的洞穴里竟回盪着男子凄厉的回音! 6 然后,她就被绑得像麻花捲一样被一群人带到一旁押着。 其实,绳子对她来说是只要一个移物咒就能解决的事情,但她架不住人多啊! 那几个侯爷的属下进进出出,看起像在商谋什么大事,但她现在没什么看戏的心情,她敢赌,等一下她绝对会成为那个最悲惨的砲灰,所以正在苦思自己的逃命大计! 她都还没有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就被单调冷漠如机器的黑衣人拎进洞穴里! 然后她就看见一道修长人影,那傢伙换上一身贵气的紫,将长发束在身后,眸如沉星,朱唇微啟,深邃的东方面孔上还带着一抹笑,配上他脸上的面具,竟有股妖艳! 不过再接近些,就能感觉到这层美好外衣下透着逼人的威严与怒气,她都可以感觉到他属下应对的小心翼翼。 「又见面了!」他用那低醇如酒的嗓音向她打招呼。 「侯爷好!」她眼巴巴陪笑。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是今日这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本侯看你笑,就觉得非常不好!」 她急忙敛笑,一副没骨气的模样,连自己都忍不住心下鄙视。 「你说说,本侯该如何处置你?本侯好像说过,别落在本侯手里,是吧?」他就像她昨晚对他那般抓正她的脸。 「本侯瞧瞧,你到底适合什么待遇!」 她看着他邪恶的笑,总直觉联想到抓到老鼠的猫,通常抓到老鼠的猫都会慢慢地把老鼠玩死。可怜她一个天界的仙人,竟有虎落平阳的时候! 「我说侯爷,小女子昨晚真的不是故意要脱你……」 「拖什么?」侯爷眼冒怒火打断她的话。 「没,没什么!」她怎么可以在他属下面前拆他的台,她还想活命呢!虽然她死不了,但他一定有办法让她半死不活! 「小女子在这里向侯爷赔罪,侯爷是贵人,肯定不会向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计较!」她很用力的想挤出一两滴眼泪,营造泪眼汪汪的楚楚可怜感,好歹,她也算是个美人,使个美人计加苦肉计绰绰有馀。 「瞧你这小模样,明眸大眼、絳红樱唇,倒是个尤物!」 嗯嗯!既然这样,昨晚的事就别计较了!她满心盼望! 他轻抚过她的脸,一派温柔,「很适合当奖赏!」 什么?! 他的眸光移转到她身后,像是在挑合适的属下! 他奶奶的!想想昨晚的一切,这傢伙是真的可能叫他的属下来凌辱她! 冷静冷静!现在情况很不利,不能乱了心神,不然,她的清白就毁于一旦,而且还不是毁在美男身上,这可是她生前的坚持! 转念,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会直直盯着她的脸,他要确定什么是她最在乎最害怕的,然后毁了它! 「侯爷!你想把小女子当奖励小女子没意见,侯爷的属下想必跟侯爷一样,身材如豹子般,怎么说,就是……」她觉得言语不足以形容侯爷那完美的身材。 杀人般的眼神直射过来!激怒他了! 「其实,小女子是很中意侯爷昨晚的表现,不过侯爷如果嫌弃小女子,麻烦侯爷为小女子做主个好的!」 哈哈哈!太佩服她自己的小心机了!这话一出,他的属下肯定浮想翩翩,哪个属下敢动疑似侯爷的女人?就算侯爷执意赏赐,也失了施恩的功效,属下肯定苦不堪言。如果要这位侯爷解释昨晚的表现是怎么回事,那不如杀了他算了! 如此一来,她已经将机会扼杀于摇篮之中! 「这招算你狠!」又是昨晚那种眼神!「不过,本侯知道你最在意的是什么!」他转而一笑,把手伸进她的衣襟! 「还是藏在这个地方嘛!」他拿着闪闪的碎片在她眼前一晃。 「卑鄙、无耻、下流!」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她是仙人! 「过奖!本侯向来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你千万不要衝动!不要乱来!」她眼看他拿起腰上的宝剑,利锋出鞘。 「用剑砸,倒可惜了这把剑!」 屁!他那十把破剑也比不上一块神器的碎片!看他拿着剑在碎片上方比划来比划去,她就在心下盘算要不要使用移物咒,她不想在人前施法,尤其是在这么危险的人物面前! 突然有个黑衣人走上前,低声道:「侯爷,此地已不宜久留!」 「嗯!」他对属下摆摆手,收起碎片斜眼看她,「看你的表情,也不想让你这么早就绝望!一併带走!」他的最后一句明显示对属下说的。 7 「咳咳咳!」她将嘴鼻掩在臂下,瞇起眼打量周遭的景物风光。 那个混蛋侯爷命人将她绑在马后拖着跑,这要换个别人就去掉半条命了!不过她不是别人,她只需要将脚移在离地三吋的距离,做做样子就行了!只可惜烟尘太重,不然是趟不错的兜风之旅。 那傢伙如果知道实情应该会气到吐血吧!哈哈! 不过,可惜他不会知道,既然他想折磨她,她自然要从善如流,装出累得半死的模样,毕竟,阴阳镜的碎片还在他身上。 此刻,他正骑着一匹枣红马在她右前方,只望见一身藏青色的披风飞扬,从背后看来瀟洒帅气,如果她不是跟他交锋过几次,还真会被他那身皮相所惑。 她看见一个黑衣人从前方打马折回,与侯爷并骑前行,状似在匯报些什么。 然后整批队伍就在侯爷的授令下改变行进方向与队形,而天色也渐渐变得昏暗。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有种山雨欲来的骚动! 「呜──」 前行没多久,她就听见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声,然后,整批队伍被勒令停下。 「怎么?……狼群还是盯上来了?……」 那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借风传过来。 狼群!她听到关键字!她最近是犯太岁吗?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这么办!……警醒点……」 然后那个傢伙突然向她看来,策马割绳将她抓到他马上。 难得他还会在意人质的心情!不过她想,应该是不想要造成累赘吧! 「你放心!我很轻的,不会造成你们负担!」她已经决定等一下用移物咒隔空减轻马的负担,既然他那么好心,她向来是个投桃报李的人。 听到这句话,他面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打马继续前进。 接着,他策马的速度越来越快,晃的她头昏眼花,还有,环在他怀里的感觉异常怪异,心跳地非常不规整,让她无法思考! 不晓得何时,他转为一手持韁绳,一手将她紧紧抱着,让她紧张得全身僵直,她从来没这么被一个男人抱过,而且还是个那么好看的男人。 在她还在晕呼呼的时候,只听见他轻轻俯在她耳边,用那极具魅惑的嗓音说声保重。 然后在她还搞不清楚状况时,只觉身下一凉,拋空落地。 呼吸了两息,她突然有个最糟糕但非常可能的推论。 雪特!她被拿来喂狼了! 奈何她一世英名,竟栽在这美男计上,而且对方还没任何一点勾引的本意,真的是太可耻了! 结果,几个小时前悲惨的画面再度上演,只是这次从一群黑衣人变成是一群银白的狼。 其中,有隻特别雄壮威武的大狼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张开雪盆大口向她扑来,准确的对上她的颈动脉,然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 那个混蛋侯爷……就别让她遇上,这个樑子她算是结上了! 8 一座雕楼画栋的三层建筑──如云客栈内,她正风捲残云最后一盘叫什么锦绣什么牛的菜,那个噁心又乱七八糟的名字她实在记不住,不就是盘牛肉杂烩吗? 要不是为了补血,她才不想再这里猛塞东西奋斗!上了天界之后,是不需要吃不需要睡,之所以会有食物那是为了品味。 像她这样连续吃了十道相同的菜,根本就品不出什么山珍海味,简直活受罪! 她眼刀杀向隔壁桌一直盯着她的客人,对方被她吓得马上低头。 是!她承认,她的穿着是奇怪点,但那可是道道地地的当地衣着,只是她对这复杂的衣服没辙,就胡乱穿了,再加上脖子上绑着大大的结,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她一路上这样一家一件的摸,很不容易,好吗?凭什么拿那眼神瞧她?她就连当偷儿都也有良心,怕一次偷足害贫苦人家损失惨重。 颈子又痛了!她急忙隔着布压紧伤口,她已经够怪的,千万不要赶在这时候流血! 都已经过几天了,伤口怎么还没癒合?这几天光受人注目就比她生前一生加起来还多,如果是看本姑娘正、本姑娘美也就算了,是在看本姑娘狼狈! 去你的!这笔帐就记在那混蛋王爷头上! 如果不是他把她丢在狼群里,她怎么会沦落成现在这副模样? 当那狼一口咬上的时候,她真的是痛到死去活来,血是用喷的,不用看也知道是咬断动脉,畜牲都是有咬死猎物的本能,要不是她是仙人,她早就被狼群分食掉,那傢伙真是好狠的心肠,用她来换取时间、空间。 还好她心理素质够强,反应速度够快,用移物咒扳开狼口、解开绳子,硬是把还没溅出来的血液压回体内,赶快逃命,不过即便是如此,她也去掉了半条命,还得撑起精神处理那血淋淋的伤口,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把它復原,只是利用布来加压固定,看它能不能自然凝固,情况时好时坏。 一边手压着伤口,一边把钱袋里的钱倒出来,那个钱包当然是她刚才与某贵公子「擦身而过」时顺手用移物咒摸过来的。 她之所以上这间客栈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里高档,来的都是有钱人,掉个钱袋不算什么!她还刻意挑个好看的贵公子踏出去的时机走进来,因为她现在只要看到有点姿色的男子都反射性的厌恶,看他们破财自己也高兴。 虽然她知道这样实在太愤世嫉俗,但她的心情就是异常地不好!她刚才还打听到现在是个叫做大桓朝的时代,这里是个叫作梁京的边都。 她的歷史不算差,纵观中国歷史上所有朝代,她还从没听过什么大桓朝,深怕现在是什么五代十国的乱世,而大桓朝是个淹没在歷史中的朝代,她还特意打听了什么秦汉唐宋,结果那人像是见到疯子的眼神让她至今记忆犹新。 如果她的推测没错,综合她出事前后的情形,她应该是掉到书里了!还掉进一个架空的古代。 早知如此,她应该手刃那个混蛋侯爷! 「你就不要落倒我手里!」她捏紧空空如也的钱袋。 等等!这好像是那混蛋的台词,呸!呸!她又没吃了他口水! 好半会后她才收心静气,摊开手,发现这个钱袋挺特别的。 红色为底,绣上并蒂莲花和两条活灵活现的小鱼,越看越讨喜,丝绸的手感,应该是上品,不过,好像有点褪色,上面还有几道扭扭曲曲的补痕,活像躲在角落的蚯蚓,相较于原本的绣功,这肯定是二愣子补的! 一个有钱人,怎么会拿着这样的钱袋?乍看之下精美,但细究之下,显得太过惜物! 如果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就是这个钱袋对主人来说很重要,有特别意义。 唉!她运气怎么这么背,连偷钱袋也偷到这种的,不还回去她会良心不安! 好吧!等一下再去偷一个,然后把钱和钱袋一併还回去! 她举手把一个小廝招过来,指着桌上的银两,「多少,自己拿!」 那小廝一看马上叠出笑脸,鞠躬哈腰地扫些银两入手,十足市侩! 「等一下!向你打听些事!」她用眼角扫了桌上剩馀的银两。 小廝会意后异常热情,「客倌既然有问,小的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回想了一下刚才与她擦身而过的那位公子,只依稀有点印象,「两刻鐘前来用过饭的公子是谁?穿着白杉,面如冠玉。」 「这……咱们如云客栈每天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今日穿着白衣来用饭的公子也不少!不知道客倌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就是一眼望过去,特别好看的就是!没多久前才出去的!」 那小廝的笑渐渐染上些苦意,「小的是不确定客倌看到的是谁,不过,在梁京,若论穿着白衣的好看公子,就非英公子莫属,而且英公子也是不久前才出去的。」 「英公子是吧!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 那小廝又苦恼的道出几个名字。 「嗯!」她拨出个银两给那个小廝,继续问道:「你们大桓朝有几个侯爷?有没有一个戴半边面具的侯爷?」 「戴面具的侯爷吗?这个小的知道,那是永寧侯,这梁京就是在他老人家的治下,可以说,没有永寧侯就没有今日的梁京,永寧侯的名号大桓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据说他老人家不仅文武双全,还貌比潘安,在梁京无人不钦慕。想必姑娘也有听说,这永寧侯的丰功伟业三天三夜也……」 「行了行了!」她急忙阻断那小廝的眉飞色舞,再让他说下去难保她不抡起拳头打人,「你只需要告诉我永寧侯府在哪就好!」 「喔!」那小廝难掩失望,好像她这种反应不太正常,「永寧侯府就在……」 那小廝话都还没说完,她就觉得她旁边多了个人,还抄起她原本放在桌上的钱袋。 「英公子……」 她听见声响,转头去看,是那个好看的公子,剑眉凤眼、面白唇红,有种温文如玉的俊逸,只是眉鬓疑似因为焦急而渗出薄汗,煞是迷人。 然后那位公子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将视线从钱袋移到她身上,在转瞬的诧异之后恢復常态。 真倒楣,连当个小偷都被失主来个人赃俱获! 她还在盘算是要强行逃跑,还是演个苦肉计来博取同情之时,冷不防一把剑就架在她脖子上。 「你这个可恶的偷儿!」旁边不晓得什么时候冒出个侍卫。 「昭久,不得无礼!」那个公子文文弱弱的嗓音,「都还没把事情搞清楚,说不定姑娘是捡到我的钱袋,是吧?」 他最后两个字是微笑对着她说的,倒像是要给她找个台阶下,不过她不太乐意,她一向敢做敢当,更何况偷他东西本就有错在先,她不想错上加错。 「没错!就是我偷的,不过希望公子不要送我去官府,盗亦有道,刚才我还想把钱袋送回去给公子,不信,你可以问问那位小廝,刚才我是不是向他问起你?」 她指着那位小廝,才发现那小廝面露恐慌,像是没见过这种阵仗。原来,整个如云客栈的人都正眼睁睁地看着她这个骚动的来源,看的她莫名其妙的心虚。 「姑娘,你流血了!」 不晓得从哪里传来这句话,她才发现脖子上的血已经渗到她的衣襟。 9 她小心翼翼地将红色的丝帕打出一个可爱的结,确定与她现在身上这套衣服相配,至少看起来不会那么突兀。 压了压脖子的伤口,感觉好多了,果然还是需要正统的大夫。 不过想起当时那个眉鬚皆白的老大夫看见她伤口的表情,她就很担心他下口气会接不上来,这样算不算欺负老人家?更何况人家还是个慈眉善目的爷爷,不但帮她小心翼翼缝伤口,还给她遮瑕膏,惋惜她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家会留下伤疤。 太让她窝心了!自从来到这世界,这还是她第一次遇上这么好的人,她都差点忍不住告诉他这疤真的没什么,只要修容咒就可以恢復原貌,她只是还没想起来罢了! 揣着他老人家给的药膏,推开房门。 「咦?」 一个背影熟悉的白衣公子就站在庭中一丛青竹前,不晓得在望些什么,那身影飘逸出尘地像仙人一般,仿若一幅水墨风景。 「你还在啊!」她缓缓走上前去,闻到他身上的药香,庭中上风处一直不间断的熬着药,可见她在治伤时他一直待在这里。 他侧身面向她微笑,「这身衣裳很适合姑娘!」 她穿着不久前他遣人送来的新衣裳,还细心附上遮掩她伤口的丝帕,他既体贴又有审美眼光。 「谢谢你的衣服。」她对他鞠躬行礼,「还有这个!」她摸着脖子上的伤口。 「不!这是我的错,毕竟是我的人伤了你!」 「不关你的事,这伤是我本来就有的。还是谢谢你!」 他在第一时间就送她来医馆,而且还替她备间厢房治伤,而治伤的两个多小时,他一直站在这。 「大夫说你的伤口……」 「我知道,不用担心,没什么大碍!倒是你,一直站在这,该不会是想送我去官府吧?」 他轻轻笑了笑,听出她话中的促狭,「不是!是想跟姑娘讨教那句盗亦有道。」 「喔!我当小偷也是有当小偷的格调!贫者、弱者不偷,他人心上之物也不偷!」 「我是问,姑娘怎么偷的?你应该没近我的身,而我的钱袋是放在兜里的。」 「呵呵!」她总不能说她是用咒吧!「小偷也是门功夫,公子不会想学吧?」 「不了!」他察觉到她不想多说,也适时打住,「不过,这不是谋生的长远之计,如果姑娘需要,我倒是可以为姑娘安排差事!」 「不用!我不需要长久打算!」她又没想在这里落地生根,「如果你想帮我的话,只需要告诉我永寧侯府怎么走!」 「为什么?」他有一瞬愕然。 「因为永寧侯欠我项东西。」她想起那块碎片就咬牙切齿,本来是来找碎片的,结果新的碎片没找着,原来的那片还丢了!有什么比这更窝囊的? 「你要去要?」 「不对!是去偷!」那傢伙怎么可能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但既然去了,那就顺手多摸个几件,往后我的日子就不愁了!」 听到这句话,旁边这人突然直不起身,好像在笑? 「你是外地人?」好半晌,他终于直起身。 「嗯!」 「那永寧侯到底欠你什么东西?」 「一个别人不觉得怎么样,但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就像你的钱袋一样。」 「永寧侯府戒备森严,如果你想进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 10 她愣愣的睁大眼,完全不敢置信,她就这样大摇大摆走进永寧侯府,更让她惊讶的是身前的这个白衣身影,踏进永寧侯府像踏进他家似的。 「这就是我的院落!」他走进一个院子后转身看她。 她被这句话轰的七荤八素,完全来不及反应。 「你就以侍女的身分待下来,会太委屈你吗?永寧侯的院落就在那,这几日你可以先探探路!」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在医馆,他听到永寧侯府时会有那样的反应,她怎么会笨到去跟一个人说她要去偷他家? 但是,等等! 「为什么?」……要帮她? 听到她的问话,他原本要远去的脚步突然一顿,「你不要以为进来永寧侯府事情就很容易,永寧侯的院落私下有不少暗卫!」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突然觉得他在飘逸的表象背后似乎埋有深藏的神秘。 「璃雅姑娘,请随我来!」是那个叫作昭久的侍卫,一看就是一板一眼的严肃性格,眉间有深深的刻痕,彷彿常皱着眉头,从刚才观察看来,她觉得他似乎不纯然是个侍卫。 昭久的话不多,只是领着她绕英公子的院落一圈,这院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看不出什么门道,但它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很少,一路走来没几隻小猫,转进侍女住的厢房后,昭久就一声不吭地的走了!她一直怀疑昭久看她不顺眼! 她走进跟其它的侍女打个招呼,而她们两个看她出现的脸色异常精采,惊吓中略有诧异,然后转为不自然的古怪,彷彿多个人是什么天下奇观似的,后来她才知道眼前这两位就是这院落全部的侍女,包括她三位,再度证明她的推测,这院落果然冷冷清清。 侍女的厢房隔成四个小房间,她找个没人的边间住下,开始好好思考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之前已经是过好记次传音咒,但就是联系不上月娘,现在她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碎片是一定要拿回来的,但是她要怎么回去?碎片明明对那个混蛋侯爷有反应,但她就是找不到。还有,都已经过了好几天,那个混蛋侯爷会不会把那块碎片随手丢掉吧?她实在不敢想像各式各样的恐怖可能! 天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过就是改个装潢格局,怎么会牵连这么多事情?她那一去不復返的悠间日子呢? 唉!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11 「唉!」她坐在椅子上一边拄着头,一边抬眼看整个房间拂尘抹布乱扫的景况。 她现在就关起房门,善用她的仙人优势利用移物咒打扫这间厢房,但她大概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人,把移物咒用在这么窝囊地方。 而且窝囊的不只这样,这已经是第五天,她晚上想藉移物咒翻墙时都被昭久拦下。 「你的轻功了得,只是呼吸太沉,你这样出去会给英公子招来麻烦!」昭久在第一次拦下她时就扔下这句话。 什么轻功了得、呼吸太沉,她怎么会栽到这个有武功的古代世界?她唯一的优势在武功的衬托下,就只能用在打扫房间的这种窝囊地方。看来想要拿回碎片也只能另闢蹊径。 不过也幸好遇上英公子,不然她现在肯定翻墙不成,不晓得又要付出什么代价?果然,千万不要随便觉得古人可欺!这是她这段期间得到的最大教训。 待在永寧侯府的这几天,她已经能够适应这里的古代生活、知道这里的风土民情,也打听到不少消息,活把自己搞的像扒粪的狗仔。 永寧侯,就是梁京的辖主,是梁京与周边几个辖城的中心人物。梁京作为与外族比邻而居的边都,既是来往贸易的枢纽商城,也是进攻防守的重要军事领地,大桓朝没人敢小看梁京的位置,也没人敢小瞧梁京的主人──永寧侯。 而这位永寧侯偏偏又是个年轻有为的,自从他全面接管梁京之后,进行一系列的治辖改革,梁京的地位与商贸达到空前绝后,就连朝廷也特意赐婚个名满京城的士族才女作永寧侯夫人,以表拉拢示恩,前不久才轰动全朝地成婚。 而英公子就是永寧侯同父异母的弟弟,为永寧侯协管梁京,尤其在与外族交往上表现亮眼,是梁京的第二把交椅。 所有人谈起永寧侯与英公子都是滔滔不绝,没有人不爱慕鼎鼎有名的永寧侯,说他时就像在说什么大英雄,不过若要论闺女们理想中的夫婿,那就非英公子莫属,原因很简单,因为英公子至今还未娶妻,而且最是洁身自爱。 不像永寧侯,花名在外。 想到这个她就有气,一个三天两头上勾栏,家里有个十妾八妾的人,怎么那么小气?不过就是脱个衣服、摸个身体,弄得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还把她抓去餵狼!太过分了! 听他们说永寧侯最是怜香惜玉,对送来的美女来者不拒。对!他肯定转头就把她们当奖励。 听他们说永寧侯最是爱惜美色,为一个得宠的侧夫人,一掷千金,到处搜罗珍宝,就为侧夫人一笑。怎么可能?他肯定有双重人格! 听他们说永寧侯最是同情弱者,尤其是身世堪怜、流落风尘的美人。屁!她当时的美人计加苦肉计根本没用,还是她根本算不上美人?他是瞎了吗? 综合以上,她的结论就是,永寧侯是个又瞎又怪又毁容,双重人格的做作烂男人。怎么就没人发现这个事实呢? 还是…… 等等!她好像还没见过这个传说中的永寧侯,永寧侯在她来的当天就出门了!原本她还想着趁他不在正好可以大搜特搜,不过这个如意算盘在遇到昭久后就落空了!她不会想错人了吧?说不定这年头带半边面具是风尚?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不会她在这边耕耘了半天才发现白忙一场? 「甄璃雅啊!甄璃雅啊!你做事什么时候可以不掉链子啊?」 她马上咻的一下,把乱飞的抹布拂尘都收了起来,碰的一声撞开门就往书房跑去。 12 「你不知道规矩吗?」英公子从案桌上举头对她皱眉,貌似在高兴她不吭一声地闯进他的书房。 她气喘吁吁向他走去,「很重要的事,先借个纸笔!」 其实她不是故易冒犯他,是她也没料到他会在这,据其他侍女说他常常不在永寧府里,身边也不让人侍候。 「嗯!」他好脾性地自发性让个位置,好像是在探究她的冒失。 这时候她才想起这年代用的都是毛笔,原本她是想画那个混蛋侯爷的素描,向有看过永寧侯的人确认一下。 「你们这,有炭笔吗?」 「炭笔?那是什么?」 「哎呀!」她要怎么解释?她环顾四周,看见火盆旁有些还没用的碳块,就急忙取来,三两下就在案上画出个大概。 「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哥?」 「没错!他就是永寧侯!」 还真是个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的答案。 「你的画工还挺不错的!特别!找个机会教教我?」丝毫没察觉到她的失落,英公子一惯平淡的口气。 「喔!」她没用多少心力应付他,好的画工并不会改变她悲惨的景况。 「那就这么说定!以后每日巳时都到书房来一趟!看需要什么我来准备,碳笔是吧!」 蛤?什么?他刚才不是说找个机会吗?怎么这么快就拍板定案? 不过算了!她也承他不少情,教个素描不算什么,她顺势往旁边一瞄,看见许多封信,落款都是韩燁。看来,在她进来之前,他不是在写信就是在读信,不过韩燁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她顺手抄起一张,「这是什么信?」 「都是些对外族日常行事的问候信。」 这么说,韩燁就是英公子的落款,「所以你名叫韩燁?」 他用种无可奈何的眼神看她,「名燁字英,但我不喜欢韩燁这个名字。」 韩燁、寒夜,她想起来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在那混蛋侯爷口中,他还怀疑她是韩燁派去杀他的。 但他们不是亲兄弟吗? 「你跟你哥有仇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将桌上的信收进信封。 总不可能把洞穴的事告诉他吧!「没什么,我总觉得你哥不信任你。」 「嗯!」他还是低头。 她的脑袋转了几转,「所以你才帮我?」 她还想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帮着外人偷自己家的兄弟? 「我帮你是因为你那重要的东西,而不是因为恩怨,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伤害韩家。」 她觉得可能还有句潜台词,就是觉得她能翻不起什么风浪。 「还是,你有其他的意图?」 她突然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威胁。 「我劝你别打着伤害韩家的主意。」 「那如果打着伤害你哥的主意呢?」 他嗤笑一声,「那也要你做得到才行!关于这点,我不会替永寧侯担心!」 言下之意非常小瞧她! 听到这种轻蔑的言论,她正当要发作时,门外传来微弱的敲门声,院落里领头的那个名唤夏荷的侍女推门进来,将饭菜放在远处的几上,全程无声无息到十分自然,连头都不抬一下。 「喔!吃饭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午膳的时间到了,因为她不会饿,不过为了合群,她还是会掐着点用餐。 这时候侍女才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此刻与英公子并肩而立的她,好像看到鬼一样。 13 后来,她才知道,为什么夏荷那天会是那个表情。 因为英公子已经洁身自爱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没有几个女人能近他的身,连日常的侍候也不行,胆敢凑上前去的没多久就会被发落出去,以至于整个院落也才留下两个侍女,以防万一给客人端茶送水的。 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而他把她带进来是来闢谣的。 更何况,现在她还每天都要来书房一趟,待上一个时辰,虽然十天有七天会被放鸽子,但这并不影响现在夏荷和秋菊看着她的曖昧眼光。 她真心觉得她被算计了!英公子一定是一眼就看出她现在有美男创伤后症候群,让她待在身边非常安全。 她推开书房的门,毫不意外,没看见人影。 不过这样也好,她可以偷间思考,关于她的夺碎片计画,目前进度是零。永寧侯迟迟未归,而她的武功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有长进,她只能想办法从其他地方下手,最好是大大方方的走进去。 这段时间,她观察到英公子跟永寧侯的感情一定很不好,除了每个月的份例,永寧侯的院落与英公子的院落几乎没什么往来,尤其是永寧侯的管事,防英公子的人像是在防贼似的,她都没什么正当理由可以进入永寧侯的院落。 她都快想破头,还是一筹莫展,她很认真的考虑,要不要等永寧侯一回来就直接衝上去要东西,管他想对她做什么,总比在这边玩心机还玩不赢别人好。 嗯!定下大计后,她就把这件事拋之脑后,开始寻找她的精神粮食──书。 既然叫书房,这里当然是有书,这里使用繁体字,是她觉得唯一值得安慰的事,她从那柜经史子集中,想找些话本、小说的,果然没找到!不过她有看见她的次爱,诗文词曲,但大多都是她看过的,也就将就将就。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她唸着唸着就突然间想起她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史籍,好认识一下这个朝代,人家说多一分认识就多一分保障。 正当她要起身去换书时,听见脚步声,有人推门而进。这时候,没有别人,自然是那个迟到的英公子。 「原来你识字!怎么不唸了?」英公子特别诧异。 瞧他这口气,真把她当乡野村夫,好歹她生前也是名校毕业,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谁不识字?」她白他一眼,「而且,你刚才是在调戏我吗?」 刚才那闕词的下半句就是「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这么一说,英公子也回想到下半句,意识到自己的孟浪,急得脸都红了,频频摆手,「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不要误会!」 看他这么清冷的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反应,她实在觉得有趣,「是吗?你莫不是打着近水楼台亲近我的打算吧?」 「你千万不要误会!」眼前的翩翩公子竟摆头挥手像隻八爪章鱼似,活怕她会缠上他。 看他手足无措的憋屈模样,她也出了刚才那口气,就不想再为难他,「我知道,开个玩笑而已!你有心上人,我没那么没眼色!」 那个钱袋上面绣着并蒂莲,寓意是永结同心,看他那么珍惜,坏了还用蹩脚的绣工补,她才不相信是他娘做给他的。 「你在说些什么?」英公子眼瞪大大,死鸭子嘴硬的口气。 她也不勉强他,低头将纸笔铺好,准备授课。英公子在上次见识过她的素描之后还真的照她的叙述把简易版的碳笔给做出来!所以,她的画法也易教许多。 在指导他片刻之后,他的尷尬也恢復如常之后,英公子突然幽幽地绕回最初的主题:「都还没问过你从哪来?家里是什么环境?既然识字又为什么要当偷儿?」 她抬眼,心道还真是一个不容呼咙的人物,只好一一回话,反正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我当偷儿是方便,是情势所逼。家里环境小康。我从远方来,一个跟这里很不一样的地方。」 他这么一问,她才意识到他的大胆,敢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往家里带,到底是对她太相信?还是对自己太有自信? 默默听完她的回答,他突然不咸不淡地说道,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一样,「既然你识字,那当侍女太委屈,我这缺个管事,让你负责,也减轻昭久的负担。」 毫无心机的她,当下自然地「喔!」了一声,她没反对,至少管事这职位比像清洁工的侍女高档太多! 但后来事实证明,人们是很容易被被表面的名义所惑,忽视其背后潜藏的危机,包括已经不算是人的她。 14 扶着额头,她叫自己吸气、吐气,吸气再吐气。 望着眼前杂乱无章,东一堆、西一撮,层层叠叠的库房,她实在无语问苍天,早知道,管事这职位就不应该接的这么爽快,根本就是来这里开疆闢土的! 原来这个院落根本不是缺个管事,而是根本就没有管事一职,反正这个院落人不多,就让昭久这个武人随便管管,这随便还不是普通的随便。 简单说,昭久除了每月从英公子的份例里拿钱发给下人之外,还真的什么都没做。 院落里有两个侍女、三个小廝、一个厨娘,加上昭久,每个都知根知底,每天只要管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好,对外的应对进退大多都由昭久负责,昭久不在就由夏荷负责,不过这样的机会不多,不是因为昭久常在,而是因为英公子的院落真的是乏人问津。 但就是因为如此,内务不管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若真心要管,就会发现问题很大。 拿这个库房来说,原本钥匙是在昭久手里,他管理库房的方式就是往里面堆,还分成两堆,一堆是从永寧侯府拨来的东西,一堆是英公子交际应酬的礼物。 就这样一个叠一个,还没有登录造册! 那要用的时候怎么办? 慢慢找啊!找不到没关係,反正英公子也不会特别需要些什么,英公子喜欢的东西早就在第一时间就被英公子拿走了,不会流落到库房这种地方! 库房里的都是要当礼物送出去的,给永寧侯府的人就拿交际应酬那堆,对外送礼就拿永寧侯府那堆,还真是简单又实际! 那如果不小心出了差错怎么办? 没关係!光是英公子那真情实意、风度翩翩的态度与气质就够令人心折,没人会计较这种小事!更何况,看他那天上謫仙的样态怎么会懂得身外这种俗物? 还真的让他就这么得过且过地过到今日。 她还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太不食人间烟火,还是压根就不把这院落放在心上? 只有帐册还仔细了些,因为是英公子亲自过手,但也没好到哪去,根本就是来多少去多少,她都怀疑他根本就是看收入在花钱的。 总结来说,昭久绝对不是当管事的料,而她这个管事就要从基础开始打起。 接手这个职务可以说是她做过最不划算的事情之一,她这人的人生信条之一,就是凡事先看投资报酬率,想她经验丰富还是被英公子坑了! 这院落本来就人手不足,当管事后,从前清洁工的工作没少做,还多了许多任务,奖励只是多了份例、换了独立的厢房,这买卖多不划算啊!房间她又不睡、这里的钱她也不花。唉!事情要全盘了解之后再做决定,不然这一失足成千古恨,她离她悠间的日子越来越远了! 她在想怎么挽回颓势,直接去跟英公子说说?说这管事她实在无法胜任,请他换人吧! 不过,不管怎样,此刻还是要先认命地整理库房。 自从她拿出第一样东西之后,她没敢再用移物咒,因为这里的东西都太贵重,她怕出什么差错。 老实说,这里的珍品还真不少,从綾罗珍宝到古玩字画,都可以开间小型收藏馆了,她从前就爱这些东西,不过都只是欣赏而已,这放到现代随随便便一件都抵得上房子车子,她哪玩得起?只能过过眼癮! 现在终于可以一偿宿愿。 没多久,她就发现一串光滑圆润的小珊瑚珠串,很合她眼缘,她好喜欢,为了这串珠,就算她再当十年的管事也值! 她差点起心动念把它偷走,不过,既然能成为仙人,起码自我掌控力很好。她当然没干这种蠢事。 不过,她三秒之后决定去干另一件跟它差不多的蠢事──直接向英公子要! 16 有句俗话是这么说的:「人怕出名猪怕肥。」她不是猪,也不担心肥胖的问题,但她真心觉得名气太大不是件好事。 像她,短短不到半月,从一个最菜的侍女,升为院落里仅次于昭久的管事,儼然成为永寧侯府的红榜人物。 根据定律,只要是人群聚集之处,消息的传播速度与广度,永远超乎预料。现在,无论是永寧府内还是永寧府外,谁都对英公子身旁的女管事感兴趣,因此,英公子的院落更多了些交际,她也更加繁忙。 她真不知道英公子是怎么对外说法的,怎么越来越多人往这撒帖子?她还时不时听见人们在她身后窃窃私语,说她不晓得用什么妖法勾搭上英公子,虽然人们说的是事实,但那只是部分事实。 她不是人没错,用术法没错,但她不是妖精,更没有任何勾搭英公子的想法,她只想要赶快回去她的天界,这只是一个虚幻的世界,若是认真起来,受伤的永远会是自己。 现在想想,早知道会惹上这么多是非,她就不应该为了一串珊瑚珠上火坑,她这个人既怕苦又怕累,但更怕事,而且还是成为眾所瞩目的那种,想必她现在已经成为梁京所有黄花大闺女的假想敌。 真冤!明明她跟英公子什么都没有,却要担上那些莫名其妙的恨意。 她深切怀疑这根本又是英公子的算计,她怎么每次都被坑地不亦乐乎呢? 她觉得英公子有种本领,永远都能隐陷阱于无形,或将算计包装成令人无法拒绝的好意,就像包着碎玻璃的巧克力。 她一定要找机会好好刺探刺探他,会不会,他就是那种腹黑的男主角?这年头,人们最是喜欢这种调调! 「甄管事!」 当她从门房那又拿回一叠帖子往回走时,院落里迎来一个面生的小廝。 「小的是邓老遣来的,邓老请你走一趟,说是要各院要拨些入冬的布匹。」那小廝恭恭敬敬对她行礼, 邓老是永寧府的总管事,每天经手的事十分庞杂,分布匹这种小事怎么会让总管亲自过问?下面不是还有一堆小管事? 「往日有这样的惯例吗?」她记得昭久说过,往年的份例都是直接送过来,从没有去领的习惯,不然他那个假管事怎么当得这么轻松。 「回甄管事,小的刚进永寧侯府,并不清楚!」那小廝又是伏低又是做小。 这年头在这大宅院混的都不是好荏,一个小廝,说话就滴水不漏! 她想了想,这大概是衝着她来的,指着她的名,这还不明显吗?大概又是由侍女摇身成管事这个风头惹的祸,不过,到底是谁对她有企图,又或者是对英公子有企图? 本来,她是可以找个由头回绝他,但是她没忘记她来永寧府的初衷,她怎么可以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 「知道了!请你稍后,等我手边整理一下,叫上个人就过去,还烦请小哥带路。」 18 走出永寧侯院落,她一直悻悻然,直到今日,她才见识到什么是后院宅斗,什么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她一直都在推敲这到底是本什么样的书,穿越?权谋?爱情?怎么到现在好像什么都来一点。 雾里看花! 不过至少有一点值得庆幸,那个混蛋侯爷家的后院要失火了!一边是聪慧的夫人,一边是得宠的小妾,看今天萧如夫人那不愿善了的表情,永寧侯回家后有得瞧的。 虽说,她今天扫到点颱风尾,但好歹全身而退,而且自认还做了个不算瞎的决定,虽然得罪了两方,但也保持了中立,坚守自己管事的立场,还保留转圜的馀地,毕竟她的上司是英公子又不是侯爷夫人和萧如夫人,没理由出手帮谁。 现在想想,如果她当时如果为任何一人说话,反而会落人话柄,乖乖!再次觉得自己的选择值得安慰。 这样一来,看那些人是否还敢小瞧她? 过程是艰辛了些,但结果还算美好。 她满怀心事敲敲书房的门,门内传来英公子应声。 「你找我有事?」她推开门,英公子回府不久就急着传她,不太平常。 「听说你今天插手永寧侯的家事?」他就坐在书桌前,面色严肃。 她思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不算插手永寧侯的家事吧!你知道月华锦的事?」 「嗯!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插手永寧侯府的私事。」 她记得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她不是把事情踢到侯爷那里吗?「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我今天做的就是这件事,我只是捍卫你的权利,没插手永寧侯的妻妾之争。」 「你不该出现在那。」他脸上出现她从未见过的微怒。 「你明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永寧侯府,现在有那么好的机会进去,我怎么可能放过?」她为了那个碎片费那么多周折,凭什么放弃?她以为英公子应当理解。 「那你也不该出声。」英公子突然变的执拗。 笑话!「如果我不出声,怎么把月华锦带回来?」 「我并不在意那一匹布,并不想捲入纷争,我不介意让。」英公子不晓得吃错什么药,执意指责她。 而她偏偏不是那种乖乖挨骂的善荏,出言抵抗。 「今天是匹月华锦,那明天呢?我看不出你是这么怕事的人,有些东西是基本的底线,不能失守!如果别人欺负到头上,你还什么都不争,那就准备让人得寸进尺,到最后会落得一无所有。」她之前一直以为他性子清冷,但想不到竟然是无能、迂腐。 他脸色大变,听到一无所有时还直瞪着她,良久才从嘴角迸出三个字:「无所谓!」 「你无所谓,但我可不。今天的状况我没做错,如果我这个管事带不回那匹月华锦,院里的人会怎么看我?我又要怎么立足?」要是月锦华在她手上失手,她还真不知道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什么妖精狐狸精通通都出笼了吧! 看英公子微妙的表情变化,她顿时明瞭英公子一直明白她现在的处境,火不打一处来,「你早就知道那些风言风语吗?我不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 「真金不怕火炼,谣言止于智者。」他别过头去。 这句话间接承认他知道那些事,可是却放任事态发展,他究竟安什么心? 「说得倒轻松,反正被指指点点的也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升我为管事,会有这么多破事吗?不想捲入纷争、谣言止于智者?还真是站着讲话不腰疼。」她被他无所谓的态度和作为气到。 「你是在怪我升你为管事吗?」英公子转头回瞪她,有股咬牙切齿。 「你以为管事这职位多好当吗?」说不定根本就是一场他的算计,不然他怎么对谣言一点反应也没有? 「总之,我最后再说一次,我是请你来当我的管事,而不是当永寧侯府的管事。不要多管间事!也不要动不动就往永寧侯后院凑!」他动了真怒。 这家伙到底哪条神经短路?她尽忠职守,捍卫他的权利,他非但不领情还怪罪她。她算是看清他了! 「如果不能进永寧侯的院落,那我还当什么管事?我倒不如当个简单的侍女,你以为我希罕管事这职务吗?」 「我没架着你当管事。」 意思是她喜欢自己找虐吗?这口气她吞不下,「不当就不当,等永寧侯回来,我就去跟他了断。不多赖在这。」 碰!她甩头夺门而出。 走回房间收拾那一点点的家当,搬回原来当侍女的那个房间,惊动其她休息中的侍女,他们各个一脸好事地伸出头,只差没问出心中那句「刚才发生什么事?为什么要搬回来?与英公子的最新进展又是什么?」 在如狼似虎的目光环绕中,她更是愤恨,关门前狠瞪她们一眼,「看什么看!姐要回来当丫鬟,不行吗?」 快意落下这句话,她可以想见门后她们面面相覷的表情。 19 她提着水桶、抹布略过迎面而来的夏荷,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一定臭着一张脸。 「甄管事!」夏荷怯弱的声音。 她头也不回,「这里没有甄管事。我去客房打扫。」 「可是……」这表情一看就是有事要处理,如果没事应该也没人想在这时候凑上来。 「如果有疑问就去问英公子。」 「英公子一早就出门了!」 那就去问昭久,但她话还没出口就想起昭久就是英公子的小尾巴,英公子都出门了,他大概也不在,就回:「那些事不处理不会怎样!」 英公子都说一无所有无所谓,那些杂七杂八的琐事算什么? 她两三下就甩开夏荷,避开那些探究的目光和尷尬的状况。 她承认,昨晚她脾气太大失控了,但那是因为尽心尽力却还被人怪罪,谁不委屈? 但是后来想想,干嘛动那么大肝火?不过就是本书嘛!谁先认真谁就输了!又什么过不去的,书中人物的想法到底有什么重要?真是搞不清事情轻重! 但不干的话都说出口了,没法收,那就这样吧!她也落得轻松。 她是一个心理调适很快的人,毫不恋栈。 等她将院落里里外外清扫完,天色已经昏暗,她好像忙到将午膳和晚膳都忘了! 还有,应该要将帐册和库房钥匙还回去,她也忘记这件事。 果然是很会掉链子的性格,不当管事也好! 她将东西整理一下,却在书房扑个空。 也不晓得英公子回来没?她不想去问其他人,就只好在院里到处晃,结果,在英公子房外听见咳嗽声。 她就捧着东西走进去,站在房外。 「英公子,我知道你在里面,这是帐册和库房钥匙,我放在门外,你等一下自己出来拿!」她知道他不让女人进卧房的规矩。 根本就是洁身自好到近乎变态的傢伙! 「拿进来!」从房里飘来微微一丝声音。 出乎她的意料,她整理心情推开英公子房门,望向这几乎等于禁地的卧房。 方方正正的房间一眼望尽,除了墙上一幅的卷轴,房内摆设简单规矩到没有任何一丝装饰赘物,以黑、白、棕三色为主,如果不是榻上有人,她都怀疑这是间没人住的客房。 房内没有烛光,只有借窗洒进来的月光,只见英公子披头散发和着中衣斜卧在榻上,面色柔和地宛若天仙,双眼茫然不晓得聚焦在何处。 她轻轻将东西置于桌上,打算退出,转眼瞄到桌上那几乎没动的饭菜,想起他昨晚的脸色, 半吞半吐间,她问出一句:「你不会是被我气到吃不下饭吧?」 那天仙般的人面向她回过神,掉回人间,从嘴角微翘变成大笑,许久才停住。 她就尷尬地站在那里,差点风化。 「你到底打哪来?怎么会有这种自信?」 她气到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她忘了,他是一个性子清冷的人,而她又不是他什么人。 为了免除尷尬,她只好插科打諢,假装不懂他话里的调侃,接说:「本姑娘就是打东边的东边,一个叫蓬莱的小岛上来的!」 她没说谎,她的家乡是台湾,有人怀疑它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蓬来。 「原来是仙人!失敬失敬!」他好像打定主意跟她过不去,满是玩笑。 她插腰看他,心想:「你就笑吧!笑死你!」 「咳咳咳!咳咳咳!」他笑到咳起来。 活该! 「咳咳咳!咳咳咳!」 这情况好像不对劲!她才发现英公子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 她走上前去,「你怎么了?」帮忙拍背顺气,才发现手上的温度有点烫人,「你生病了?」 她看看桌上的饭菜,并不适合病人吃,「他们不知道你生病吗?我去叫大夫,也请厨娘重作一份清淡点的粥。」 他抓住她,「不用!」 她一听就来气,「你这个人那么不爱惜自己?不争不抢也就算了,连照顾自己身体也做不到吗?」 「一点小风寒而已,对练武之人来说不算什么!不用麻烦!」 原来他还是个练武之人,真看不出来! 「真的没关係?」她不太相信。 「你是我娘吗?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再说,你现在出去嚷嚷,你在意的那些风言风语…… 就会甚嚣尘上! 好吧!既然他坚持,她也不好勉强。 「那我去厨房帮你做点粥,生病的人不好没有元气。」 她这个人就是好,再说,来到这世界后,他其实帮她不少,怎么好意思在这时候撇下他? 「你是不是不想当管事,却想在我房里谋个侍女?」他没放开她的手。 「你……」她见他那种态度有点来气,「我知道,不做就不做,省得我麻烦!」 她是聪明人,一眼就知道英公子不想麻烦她。 他见她不高兴幽幽开口:「我的意思是当个侍女比较好吗?昨天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要捲入侯爷夫人和如夫人间,眼不见为净。」 这一次,他的口气和缓许多。 「其实,我也没想捲入她们间,只是,你知道我目的。」 「我不是要阻拦你。那些风言风语,时间一久他们就会明白,如果造成你困扰和伤害,是我思虑不周。」 英公子眼下都已经身架放软,她也不好死咬不放,会显得她气量狭小,「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昨晚我太衝动,口气也重了些!」 「那么,你还想把那些东西还给我吗?」他看向桌上的帐册。 她随即会意,他是在挽留她,她心下盘算盘算,就算她现在变回侍女,风言风语也未必会改善,而且当管事才好进永寧侯院落,至于明天以后其他人的目光已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我只承诺你尽量不插手永寧侯后院,但我还是会想尽办法进去!」有些事还是要先说清楚。 「可以!但我还想多做个要求,我希望永寧侯后院平和,你可以在达到这个目的得前提下採取相对行动。」 「我尽量。」她答应之后感慨,「你还真是个好弟弟!」可惜那个混蛋侯爷未必这么想。 他终于松开手,她也不便多留,拿回桌上的钥匙帐册就走。 「对了!永寧侯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她到房门口时突然想起这件事。 「算时日,他早该回来,我倒有点担心!」 她急忙转身,「蛤?他不会……」那个混蛋侯爷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实在不敢想像她的碎片怎么办? 他领略到她话里的含意,紧紧顰眉没好气:「我不是担心他的命。」 「呼!那就好!」她转身往门外跨去,然后又不放心回头,「你真的不需要喝点粥吗?」 他一笑,「如果你不怕麻烦的话,我不介意。」 言下之意就是若因此被传得满城风雨,他也没关係,只是,别再找他跳脚或算帐,就行! 她心下愤慨:「你就死鸭子嘴硬吧!」 21 她看着眼前与几分鐘前一模一样的院子,叹口气! 宣告鉴定完毕,她在永寧侯后院迷路了! 她从藏书阁出来之时还是跃跃欲试,但此刻却像霜打的茄子,抱着两本书在微风中颤慄。 她原本打着一手如意算盘,以借书的名义跟邓老打过招呼,混进永寧侯府。因为她现在是个管事,才可能有这种待遇。 邓老遣个小廝来为她带路,来到藏书阁后,她就找藉口支开小廝,随手抽个两本书就急忙出来,想一探永寧侯的书房、卧房等,看能不能找到她的碎片。 结果,出师未捷,她都还没找到永寧侯的书房,就一直在绕圈圈。 真是,没事把自己家建成迷宫干嘛? 「夫人说,把这个送去侯爷房间。」 她突然听见隔壁院子的女声,马上躲进角落,两眼放光。 这下,有人带路总不会错了! 她尾随那个捧着东西的侍女在永寧侯院落绕来绕去,在她绕晕之前终于抵达目的地,眼见侍女推门进去,没多久就退了出来,手里已没了东西。 看来,这永寧侯府的戒卫根本就外紧内松,一路走来如果不发出声音,不会有人特别注意,她躲在暗处等那侍女离开,还特意用敏锐的五感确认附近和房内都没有人在。 见机不可失,她就一鼓作气衝进永寧府的卧房内。 永寧侯的房间不小,陈设精巧,既有文人的雅气,又有武人的豪阔。 她考虑了一下,以混蛋侯爷那种变态性格,动了他东西就算恢復原状,说不定还会发觉那几分几毫的不同,既然如此,为节省时间她也不想轻手轻脚,反正只要不被抓到就行了! 她撇开刚才送上来的衣服,从桌上开始,一路搜过去。 这当小偷还真是体力活,她才搜到一半,就已经大汗淋漓。 突然,她敏锐的五感察觉远方有人接近。 是路过,是路过,是路过,她停下手脚暗中祈祷。 但可能是跟天界的上司太不熟了,祈祷无效,那人明显往房间接近。 现在最算想退也无处退,她只好靠在门边闭气赌运气。 果不其然,推开门,是个侍女。 好幸,天不亡我,如果来个会武的侍卫,她就无所遁形! 不过,她庆幸没多久,她就发现那侍女手上拿着扫具。 情况不妙!她躡手躡脚移到那侍女背后,想避开侍女的视角。 就这样缓缓缓缓,移动移动,见自己站的地方背对正门口,就急急忙忙退出去。 还来不及庆幸自己能在这高难度的环境中全身而退时,突然,她觉得她的后背堵上东西,而且,还能听见呼吸声。 肯定是刚才在紧张之下选择性注意,才没发现自己身后已经来了个人。 「甄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个不晓得在哪见过她的侍女,准确叫出她的称呼。 她转头尷尬一笑,心中还抱着那千分之一机率,息事寧人的幻想,颤抖地把怀里的两本书掏出来。 「我来藏书阁借书,结果迷路迷到这里!」这藉口怎么听怎么虚弱。 「是吗?」那个侍女也对她一笑,笑得她背脊发凉。 「是啊!呵呵呵!」不用照镜子,她也能想见自己的脸色有多么难看了! 22 议事厅内,从没像今天这般特别、热闹。 侯爷夫人坐在左首,面色凛然。 右首与右下首虚位以待。 左下首坐着不久前闻风而来的萧如夫人,面色玩味,像是打定主意要来看齣戏。 再下首坐着元老级的邓老,而各房各院相关小廝与侍女都跪在议事厅中央,也就是她身后。 而她却独独站着,门外一圈侍卫。 低压压的沉默。 「还是不说?」穿着浅黄色衣的侯爷夫人发话,对着她。 沉默。 「看来,姐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怎么会放个〝明事理〞的人混进侯爷房里?看来姐姐该好好重新学学治家,不然可就堕坏姜家士族的名号。」萧如夫人一身靛色挑眉轻讽。 「妹妹,请小心说话,这里可不是侯爷家后院。」言下之意,此事牵涉到的可不只侯爷后院,还有英公子。 似曾相识的场面,同样夹在两人中间,只是这次她是导火线。 她刚才偷溜进永寧侯房间,被抓个现行,因为她不是永寧侯后院的人,地位尷尬,因此惊动侯爷夫人,事件几乎牵扯到侯爷府大部分的人,尤其是她的上司英公子,不晓得会被怎么刁难? 英公子这么不争的人,她还能怎么指望他?等一下不晓得会被怎么发落?看来,她不能抱着太大的期待,人必自救而人后救之。 她现在就是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所以也不惺惺作态,眾人皆跪我独站。 在几道目光注目之下的沉默,直到眾所等待的那个人脚步声传来。 「侯爷!」 除了她的所有人皆起身行礼,他缓缓从她右后方走至右首,在认出她的同时,惊讶一闪而逝。 「免礼!」他坐到右上首。 「听说……你擅闯本侯的卧房。」他黏进椅子那刻,摆出那种万事在握的间散姿态,还是戴着那面闪亮的金色面具,但却是一身湛蓝。 「我是迷路,也不知道那是侯爷的房间,只能说是一场误会。」 硬梆梆的口气,她怎么可能承认她是要去偷东西! 「本侯很不喜欢不诚实的人。」他眨眨眼,仿若看穿她。 其实她也不喜欢说谎,所以索性放弃挣扎。 「是,迷路不假、误会也不假,但我是知道那是侯爷房间,所以才进去!」说到这,她适时地停顿一下,直勾勾地盯着那混蛋,眼神间千军万马:「侯爷贵人多忘事,我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 末了,还挑眉挑衅了一下! 「管事!」他一字一顿缓慢说道:「你可能不清楚,光是擅闯这条就足以家法处置。」他就是有不怒而威的气势。 「侯爷要处置我没意见,但要如何处置?处置多重?也要英公子在场才能一併处理。」公事上避无可避,当然要先缓一缓! 但既然都闹到这般田地,私事当然要抓紧处理,她逮机会就开口:「所以,在这之前,请侯爷先算一下你我之间的帐!」 处罚她不怕,但碎片要先拿回来。 眼前的混蛋一副不闻、不理、不处置的模样,让她决定要加码,拿洞穴的事提醒侯爷:「还是侯爷好面子,觉得不大方便,需要私下处理?」 她故意把话说的曖昧,让他不能私下解决,在眾目睽睽之下,侯爷那人爱形象,不能用些骯脏手段为难她。 侯爷听后,那半面的表情青了又白,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那时也没心情探究眾人脸色变换几次,只是下意识觉得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精采。 「不用私下处理,本侯还记得你的东西!」他还是老样子地立马止血,然后又狠狠倒打她一靶:「只是本侯不记得搁在哪?要找找!」 那口气,说怎么欠揍,就怎么欠揍! 「侯爷,请你赶快想起来,我们的帐才算的清楚,有些事该忘的才会忘!」她确定她语中威胁的意味可弥漫三千公里外,「侯爷需不需要我帮忙找找,我真的很需要这东西!」 后半句她说得咬牙切齿,很是明白打铁要趁热的道理,过了这村没这店,碎片能不能回到她身边就看此一举。 侯爷像是退下阵来,举手召了个下人,向他低语,然后那下人就低眉顺目地走出去。 她追随那人离去的身影,暗怀希冀,没多久,又冷不防被那混蛋的嗓音闹出怒气。 「你现在是燁的管事,既然你需要这东西,早来跟本侯说,本侯自然会还给你,何必擅闯本侯的卧房,惹来这么多争议,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要偷东西或加害本侯。」一番话说的声情并茂,善意真诚亲切。 但她的感想只有─「我呸!」 她直要他会给才怪! 「我怎么会害侯爷?难道侯爷忘了?捨身饲狼为侯爷和一干人眾争取时间的是谁?」他既然都噁心她一大把了,她又何必纂着张脸皮不放? 「璃雅相信侯爷不是那种不知感恩的人!」这话一出,等一下如果侯爷处罚过重,不免让人齿寒。 她真佩服她在危难之下的急智! 「看来,燁的这个管事真是好记性!恩仇都记得很清楚。」怪模怪样地语调,言下之意就是,他们之间是仇不是恩,他就算要报也不是报恩。 她算是领略到这傢伙的小气叭啦。 所有人就看着她和侯爷一句来一句去的打哑谜,但就是没人敢打断,或问个清楚。 「怎么回事?」这时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应付了这么久,总算等到另一个主角登场。 「英公子!」不少人出声行礼。 依旧是一身白衣的英公子缓缓踱进厅内,走到右下首,一一行礼,「见过侯爷、夫人。」 「见过小叔。」侯爷夫人回话,「是小叔这位管事被人发现擅闯侯爷的房间,所以才劳烦小叔跑这一趟。」 「是吗?」英公子一脸惊讶,戏作得十足,「这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她对英公子不抱什么希望,也不想替他惹事,所以就先抢话,「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不知道侯爷房间不能进去。」就推个不知,罪应该不大。 英公子看她一眼,转头看向永寧侯和永寧侯夫人,「是我教导不周,才会闹出笑话!我会带回去好好管教!」 想不到英公子竟然把事揽在身上!太让她意外,他不是个怕事不争的人吗? 「看来英公子很是护短爱才!」萧如夫人的声音十足尖酸。 「没错!这是两院的事,总不能让燁自己带回去自己解决。」侯爷面无表情地发话。 她就知道摊上这个小气侯爷,事情没那么容易收场。 她瞥见刚才那个下人从一旁上来将东西交给侯爷。 「这就是你要的东西,对吧?」永寧侯手拿着发光的碎片,对着她问。 看着它完好无损,她一时心情激动,就要衝上前去。 突然右手被人一把猛力抓住,是英公子,阻止她太过衝动。 「麻烦侯爷把我的东西还来,要怎样处置再商量!」她眼巴巴看着,像一条看见骨头的狗,只差没泪眼汪汪。 「还自然要还,但甄管事不懂规矩就要学规矩,不然出去会丢燁的脸、丢永寧侯府的脸,所以今后甄管事每天就抽三个时辰来本侯后院由夫人调教,为确保甄管事尽心尽力,这东西就先留在本侯这,等甄管事学成自当归还。」 侯爷那话说得一整个正气凛然,但包藏的祸心只有她能领会。 「不要!」她马上出声反对!东西放他那不安全。 英公子示意她闭嘴,接过场子开口:「侯爷,甄管事毕竟是我的人,东西不如先放在我这,由我保管。」 「燁,不是本侯信不过你,而是信不过她!」他看向她,「就这样!」他起身离开,经过她时还对她冷笑,叫嚣宣誓意味十足。 她那个气急攻心呀!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骂声脱口而出:「你这个混……」蛋字都还没出口,就被人捂住。 英公子像是知道她要接些什么似的,低声警告:「你不想要你的东西了?」 她满是气愤尷尬,然后脑袋一热,一个衝动张嘴一咬。 手的主人自然吃痛放开。 接着,就是满厅其他人骇然的目光。 23 「你还真咬!要不是我练武,你都能咬出血来!」英公子冻得像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对不起!」她犯错后的态度一向良好,「你这不,只有咬痕吗?」 要降人火气,有时候狗腿的嘴脸必不可少! 「你当真以为有没有咬出血来是重点吗?」英公子像是很不满意她的回答,驀然停下脚步,狠瞪她一眼。 呵呵!除了傻笑,她还找不出第二个表情。 莫可奈何,英公子转身推开书房的门,她也默默跟进去。 回想起刚才满厅里人人精采的动作表情,她立马就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侯爷夫人瞪大眼、朱唇微起,一脸写着她看错了! 萧如夫人则冷着脸快速离席。 一旁的邓老一张老脸不断摇头叹息。 散落四处此起彼落的抽气声和低呼声。 在场唯一脸色如常的大概就只有正甩着手的英公子。 「唉!」她怎么就这么衝动呢?英公子出手捂她已经很挑战他们的接受度,更何况她还出口咬他,怎么看起来会让人觉得内情不单纯。 不晓得流言会为她和英公子脑补多少情节? 「看你还知道后怕,那刚才为什么有胆跟永寧侯叫板?还想辱骂他?」英公子看她神色懨懨,飞一枚白眼过来。 英公子果然见微知着,知道她当时想骂那个混蛋侯爷,如果英公子没拦着,她还不晓得会说出多少难听话,逞一时口舌之快的结果她不敢想像。 「这不,被气到了!你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哥哥?混蛋王八!扣着我东西不还回来!」 「他是他,我是我。你现在怎么骂,东西也不会回来。」他坐回他的位置。 劫后虚脱,她身体一软就往旁边的椅子上坐。她何尝不知道这道里?但恨就恨,她什么咒都想不起来,只能虎落平阳被犬欺! 眼睁睁看碎片从她眼前溜走,还有什么惩罚!闷透了! 「明天之后你就白天去找侯爷夫人学规矩,院里的事你回来之后再处理,左右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他从一旁拿出张纸,低头做自己的事。 「知道了!」这处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她好不容易适应的生活又起波澜。 「怎么说,你也是我下属,我会写封信给侯爷夫人,请她不要太为难你!」他老早就动起笔来。 「真的?」她突然觉得英公子的白衣纯洁无暇,只差没发光,「你刚才在大厅也帮我,谢谢,我今天才知道你是这么好的人。」 又一个白眼,「你的意思是我之前是个坏人吗?」 「还不到坏人的地步啦!」只是怀疑你坑人,这句她很明智地没说出口。 「就你这脾气,你明天就自求多福!」他顺溜一句风凉,但还是拿起纸不忘把墨吹乾,装封后把信拿给她。 「你跟侯爷夫人是旧识吗?」潜台词就是这封信有用吗?表面工夫谁不会做? 「我跟姜家还有些交情,嫂夫人还没嫁给永寧侯之前,打过几次照面,也许会卖我的情!」英公子回復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 犹疑过后,她伸出手,腹緋:「那也只是也许!」 不过,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谢谢!我会尽量沉住气!」她接过信,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特会惹麻烦的下属。 「我相信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他拂去衣上的灰,要踏出门去。 「喔!」她突然想起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问的事,「对了!我一直有疑问,帐册上的资金流向……」她总觉得他特意把钱拨出去,不晓得用去哪里。 「我在外面有自己的院落、人手和生意。」他回答地非常乾脆。 原来如此!摊上那样的无良哥哥,不能怪英公子预做两手准备。 但……「为什么要告诉我?」难道,她已经被英公子归类到亲信的范围? 「为什么不告诉你?」他回头睁着无辜的眼反问。 这回答……是!她就是脑洞开太大才会多此一举,问了等于没问! 24 「其实我不喜欢你!」侯爷夫人将信纸撕碎,优雅地扔进一旁的燃香炉内。 她就坐在下首低头听训。 今天是学规矩的第一天,自从她踏进永寧侯后院后就一直战战兢兢,生怕说错话做错事,像个媳妇似的。 她见到侯爷夫人时,没忘记英公子昨晚的交待,暗示夫人她有东西要给,夫人就秉退左右,才拿过公子盖过封章的信,拆开来看。 「既然英公子亲笔拜託,我也不好拒绝。不过,也不能太难为我,侯爷虽然没亲口说,但我看得出侯爷不想让你好过,所以,我只能暗中帮衬点。」夫人端起桌旁的茶,抿一口,「明面上的规矩要学、苦要吃,但我会找些由头让你偷间。」 「谢侯爷夫人!」她站起来行礼致谢。 「你这几天先跟着如香学规矩,之后看有没有机会,把你调到我身边帮忙!」夫人轻轻将茶杯置回桌上。 「你叫璃雅是吧!在这里,你不是管事,我们就这样叫你,可以吗?」夫人抬起眼,眸中无喜无怒。 「我没有意见!」又作个揖。 「那好!你就跟如香下去。」夫人看向此刻唯一在一旁候着的侍女,「还有,我希望你能把这些规矩记在心上,至少,在人前,不要驳主子的面子。」夫人现在是在训她昨天当眾咬英公子一口的事,「记住!这种事我不想再看第二次,你是遇上个好主子,若换个别人,不会有这种待遇,你很幸运!请你珍惜!」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侯爷夫人那句幸运和珍惜特别咬牙切齿,带股酸酸的恨意。 「璃雅谨记!」现在她除了是、低头、点头、鞠躬哈腰,什么也不能做。 有够窝囊!但转念一想,为碎片、为英公子,她也只能忍。 侯爷夫人垂眼摆摆手,一旁那个聪明水灵的丫头就上前领她下去,绕进隔壁院子。 看格局,是个独栋的平房建筑,窗明几净,倒是个爽利的地方。 「这是教习房。」如香领着她走进,「所有新进侍女和妾都会先在这学规矩,按理是要由教养么么来教授规矩,但甄管…璃雅你的情况特殊,就由我负责。」她们走进风格像日式和房的隔间,如香示意彼此在几旁跪坐。 「你好!我是如香,请多指教!」 「你好!」她在如香身旁跪下,「是璃雅才要请如香姐姐多指教!」她认出眼前这位就是昨天在永寧侯府抓包她的侍女,原来是在侯爷夫人身边侍候的,怪不得面熟,她第一次进永寧侯后院时就有见过,分入冬布匹时,如香就站在夫人身边。 「嗯!既然如此,我丑话就先说前头。教规矩时,我不会客气!还请璃雅姑娘多包涵!」 她还能怎么回答?打官腔唄! 「不会!规矩我会尽力学的。」 「那么,就现在开始吧!」如香优雅一笑。 往后她才知道,这就是她恶梦的开场白。 25 自从上辈子死亡之后,她从没像此时此刻,那么期待午餐时间的来临。 什么时候才要用午膳啊?她在心下怒嚎! 呜呜!学规矩真不是人干的!虽然她并不是人,但也不能这么折磨! 什么礼怎么行,遇上什么人要行什么礼,光是这样就弄得她头昏脑胀。 其实她只要记得遇上那个混蛋侯爷要行什么礼就好,其他天皇老子她也遇不到,干嘛背这么多无关的事物? 她这辈子就最恨死记活背,除非是她感兴趣的东西,不然,她老早就把天界那些咒语记下来,还用得着在这受气? 她突然好想念好想念月娘,以前,只要想用咒就跟月娘说一声就好,连术法册都不用看。 因此事实证明,古人说的那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很有道理,她就是往日活得太安乐,才会在忧患中死得毫无竞争力。 唉!她都快斜躺过去了。 不行!摇摇头,她赶紧坐正,缓缓举起手。 在如香的目光下她缓缓道出一句:「我内急,可不可以去茅房?」 「嗯!」 听到这句话的她如蒙大赦,赶紧离开那个她一开始觉得窗明几净的地方,她觉得那里不应该叫教习房,应该叫修罗殿才对。 那个混蛋侯爷说要学完规矩才能拿回碎片,她可没那么乐观,她总觉得学规矩只是个藉口而已,他压根就不想把她的碎片还回来。 她走到茅房不远处的阴影处蹲着,突然有种浓厚的失落,想念起在天界的悠间日子。 突然她听见远处人的交谈。 「真的吗?你说,定兰人会发兵吗?」 「我怎么会知道?只是最近边境情势紧张,连我在府内都有感觉。」 「那还不是因为你有个征远军队长的表哥,消息自然快!」 「所以我说,你还是别让你弟走这趟商,不安全!是兄弟才告诉你!」 「可是……」 那两人好像转往另一个院子,声音渐小。 定兰人、征远军,她记得定兰是这附近势力最大的外族,简直可以说是个王国政权,而征远军则是护卫梁京的皇军,近年整飭得不错,颇得民心。 如果他们说的事真的,那么,梁京最近不挺危险的,难道在这金玉其外的繁华下,其实早已败絮其中? 不过,以边都来说,本来就很危险,只是她身处侯府,感觉不到罢了!怪不得连英公子那个文文弱弱的人也有武艺傍身。 只可怜她一个平凡仙人,人多能往哪逃? 她想起那些歷史小说中可怕的战争场面,想想她的移物咒,然后,突然想到一个破解办法。 她笨啊!飞天上不就好了?她当时逃出洞口时就应该想到才对! 就不会有后面这堆破事,人的惯性真是件可怕的事,怪不得那时她在天界选择当藏书阁管理员时,那个分发员会感叹那是个接触不到仙气的地方,她现在终于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打个比方,那就是她这个仙人在体质上已经硬体升级,但是她的脑袋还是人的思维,软体完全没有跟着转换,所以才会这样,明明就有资源,却不能善加利用。 完全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怨谁? 她望着那个像修罗殿的教习房唉叹。 26 她望着满天星斗,身体摇摇晃晃,仿若置身于海中的小舟。 在半天学规矩的疲惫之后,加上半天管事职务的操劳,她发明了这种抒压方式。 英公子书房院内,有两棵长得粗壮的松树,她在等英公子回来匯报公务之际,拿条绳子悬掛于树上的两端,然后用移物咒躺在上头摇晃。 这灵感还是来自于神鵰侠侣的小龙女身上,她记得小龙女都是这般睡觉。 晃着晃着,她几乎都快进入梦乡,自从死后,她就从没睡过。 「璃雅!」 她恍惚间听见英公子的声音。 「璃雅!」有人碰了碰她。 「英公子!」她睁开眼一惊之下,差点摔下来。 幸好,她下意识使用移物咒,没有跌倒,也没有出糗,好端端的坐在绳上。 只是英公子离她近得吓人,她都能感到他得呼吸,让她有点尷尬。 「英公子!」她又唤了一声,英公子连忙退了一步。 「今天学规矩很吓人吗?」英公子好半晌后才说道。 「不吓人,是累人。」她回。 原本她是会大肆抱怨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空气中属于他的味道让她有点扭捏。 「所以,才用条绳子当摇篮?你这般怎么不会功夫?」他突然逼近她,目光从上到下,打量她,让她无所遁逃。 「我是真的不会武功,但我想学,你能教我吗?」她突然联想今天上午她脑中出现的战争画面,如果有武功应该能争取更大机会。 英公子面无表情看她,然后突然出手,直取她咽喉。 她何曾见过这么肃杀的英公子?一时呆愣,惯性往后退,差点翻过去。 不过英公子动作更快,一个箭步拉下她,环在胸前,待她站定后才放开。 「你真的不会功夫!」是肯定句的决断语气。 原来,他刚才是在试探她,让她有点齿寒。 她绕过他离开,突然意兴阑珊,觉得那些公务不说也罢! 往前走两息,他无声出现在她面前伸手拦她,可见武功不低。 「你不是有事找我?」 「不重要了!」 「你在生气,你气我试探你?」英公子一副莫名其妙,不得其解的模样。 她如果说是,显得太过小气,如果说不是,又太违心,索性闭口不言,只摆张扑克脸。 「这是练武之人彼此切磋会做的事。师门有令,武功不外传,但可与人〝切磋〞。」他切磋二字特意加强语气,明显有其他意思。 她的小脑袋瓜转了几转,突然明瞭这上句不接下句的对话涵义,原来,他是要以切磋之名行教学之实。 这人做事都这样吗?不把话说清楚。 「所以说……你愿意与我〝切磋〞?」她有点怀疑这人怎会突然大发善心?不会有什么但书吧? 「不过,师门的秘门武功并不外传,基本功,都可切磋。」他站在月光下,身影如清松般爽朗,驀然偏头,凉凉地说句刺激她的话:「但是,你有时间吗?」 她突然发觉韩家绝对有落井下石的不良血统! 不过,她可是仙人,不用睡觉,只有偶尔打坐练习吐纳,怎么会没时间? 要论嘴上功夫,可很少人能从她这讨的了好,「哎呀!」她嗲声嗲气作模样:「是小女子怕英公子你这贵人没有空!」 他白天常常看不见人影,哪来机会、时间教她? 「那就晚上!你有空再来找我切磋,不要勉强。」言语交锋,与她过招完败,他幽幽丢下这句话就走。 「嗯!」她没料到英公子竟然一口答应,她原本只是跟他赌气,随口抬槓随口说说。 「你不跟上来吗?还是那些公事真的不重要?」他站在往书房的方向回头,察觉她还睁大双眼,愣在原地。 「喔!」她忽然醒悟。 一片月光下,只见她跟上他飘逸的白衣身影。 27 在踏出永寧侯院落的那刻,她呼出一口大气。 最难熬的时刻已经过了!接下来就是亲切可爱的管事职务和与英公子的功夫切磋,那才是生活嘛! 不像教习房,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不过,教习房肯定不是最糟的,因为这三天来,她都还没遇上那个混蛋侯爷。 听说,最近边境情势紧张,侯爷这几天都忙到都睡书房,哪有馀力来找她算帐,连带夫人也常往书房跑,没时间管她。 夫人那时说要帮她偷间,结果空间时间就像乾涸土地上的一滴雨,简直杯水车薪。 她真心觉得侯爷夫人的话中,只有不喜欢她那句最实诚,果然跟那混蛋侯爷是夫妻,话说起来好听,坑起人来狠心。 但其实,除去这件,那个侯爷,完全出乎她意料,听府里人谈论,他还真是严以律己、勤政爱民。 整天忙公事不说,他还不吝于救苦济贫,府里受过他恩惠的不在少数,虽然他行事作风狠烈,但几乎全府的人都向着他,可见,在收买人心上,他颇有一套。 对女人也是,除了夫人和萧如夫人,他另有六七个小妾,不过常临幸的也就萧如夫人一人,其他的都稳稳的哄着、供着、养着,据说,那些都是与外族交际推不掉的礼物,也就是以裙带为连结的契约关係。 想来,那个侯爷的一言一行,都是有他以大局为重的长远目的与打算。因此,梁京人对永寧侯的崇拜与爱戴也不是全无道理。 这让她开始反省,是不是她一开始的举动真的对他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创伤,才会让他这么对她?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寻找她与侯爷间解套的可能性时,突然听见远处英公子的嗓音。 「不!我拒绝!」愤怒的情绪穿透震盪。 听起来,英公子正在议事厅与人议事。 「你也知道,这阵子边境紧张,梁京需要这场联姻。」是永寧侯的声音。 她随即决定站在阴影处听墙角。 「解决办法有很多,不一定要我!」英公子的声音满是焦躁。 「犬夷是个小外族,想请朝廷联姻,京里的皇亲贵族一定没人看得上。难道,要放任犬夷和定兰结盟?还是我们韩家有女儿可以外嫁?」 「你给我时间,我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 听英公子的口气,好像这件让英公子生气的事已经箭在弦上。 永寧侯嗤笑一声,「你以为一个堂堂犬夷公主愿意下嫁于你是看谁的份上?」 什么!犬夷公主要嫁给英公子? 「如果侯爷觉得不错,那就侯爷去娶。反正侯爷有什么喜欢的人娶不到?」 英公子的声音听来倒有点偏激疯狂,看来很不乐意。 「放肆!」侯爷出声的同时传来重重的拍桌声。 安静、是种针锋相对的可怕安静。 之后她只听英公子一字一句缓缓吐出:「侯爷,请你不要再做那些强人所难、夺人所好的事!」 没错!就这句她听来最赞成,最心有戚戚焉! 「韩燁。」侯爷的声音夹着怒气,「谁叫你生在韩家、长在韩家?谁叫韩家在梁京这块土地上?谁叫你和我都是同一种命运?别无选择、必须牺牲!」 侯爷句句掷地有声,彷若敲在人心的重鎚,字字含恨、字字血泪。 骇得她寒毛竖立,只听人推开门,看见永寧侯冷噙着笑,满眼不知所谓的愤恨,快步离开议事厅。 空气里,满是阴风阵阵…… 28 她还在想着下午侯爷和英公子的那番对话,冷不防,昭久挡住她的去路。 「让开!」她端着盘子,上面还放锅粥。 据说英公子从午膳后就没用过饭,把自己关在房里搞自闭。她这个管家当然要做点什么表示关心,特意下厨煮锅粥来看望英公子。 英公子上次生病时,就说她煮的粥特别好吃,所以她想,说不定这粥能刺激英公子食慾。 「璃雅姑娘,英公子不想让人打扰,更何况,公子卧房也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来的地方。」 笑话!在他没看见时她都不晓得来几次了? 「我都不在意了!你在担心什么?再说,你主子晚饭什么都没吃,不然,你来把这锅粥送进去逼他吃。」 她把锅凑到昭久面前。 「这……」昭久本来就不好看的脸因为为难显得更加难看。 「你放心,英公子如果生气,我担着!」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还算是了解英公子的脾性,也知道昭久此刻既忠心护主又不敢违抗命令的矛盾心态。 「你可以说,是我誆你有天大的急事,让你不得不放行!」 昭久听后天人交战了许久,才往旁撤一步。 她见毫无阻碍,自然提脚上前。 她走到英公子房前,奋力推开门,连敲门都省了!因为她知道英公子是习武之人,不可能毫无所觉。 英公子听到动静依然故我,斜卧在榻上两眼睁睁,像在看墙上那幅画。 她不说一句地把粥放在桌上。 「你规矩到底都学到哪去?」英公子口气冷中带硬。 「学是学,但不一定要用,我最讨厌人逼迫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 「出去!」英公子丢出简洁二字。 「可以,你先把粥吃了再说!」 英公子终于把视线锁上她。 「你现在,不就在逼我做不想做的事?」 「那我没有去学规矩吗?」 英公子不应,直接下逐客令,「我不吃,趁我还好声好气时,离开。」 「要比执拗,谁不会?但你不吃不喝事情就能解决吗?就像我大吵大闹碎片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一样。」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懂,我知道你不想娶犬夷的公主。」 英公子一个激动,「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我在永寧侯那不小心听说的。」她故意说的模稜两可,让英公子误会她是在永寧侯后院得知,然后转移话题,「不管怎样,先吃饱饭再说。」 她盛碗粥递给他。 他没接过去,转头继续看画,原来是他那幅用炭笔画的素描。 「如果你再不吃,我现在就去帮那幅画『上色』,黑白实在太单调。」说上色其实是美言,意思是毁了那幅画。 「不准!」他抓住她拿碗的手。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目光来回看墙上的画和手上的粥,与他对峙。 终于让他接过碗去。 「那个犬夷公主的事,我们可以再想办法!」看他喝下第一口粥,她出口安抚。 人在面临困境时都需要自我安慰、自我麻醉,再不济,阿q精神也行,总之,要想办法把这道坎平过去才行! 「不娶!绝对不娶!」英公子像是在对自己喃喃自语。 「我知道你有心上人,你告诉我她是谁,我帮你想办法!」她嘴上哄人般这么说,但心里有八成觉得事情没那么容易,要是简单,英公子需要在这里难过吗? 英公子摇摇头,「她嫁人了!」 这下就不用讨论,连转圜的馀地都没有。 「那…」她鬼使神差冒出一句:「她幸福吗?」 英公子苦笑,「我不知道。」 看他这样子,她突然悲悯心爆棚,决定充当心理諮询师,諮询这颗不开窍的脑袋,「既然如此,你能做的就只有祝她幸福,和连她的份一起幸福,如果,她是爱你的,她也一定希望你快乐!」 他缓缓地抬起头,彷彿一个无助的小孩,「是吗?」 「嗯!谁都有自己的理想和坚持,但遇上了,难不成要跟自己过不去?提起精神来,你还有一眾下属,关心你在意你!」她加油打气、比手画脚,只差手舞足蹈。 他的微笑如曇花在凄苦的雨中一现,「谢谢你!璃雅。」 「不用谢!」她无预警收到感谢,突然感到扭捏,「只要你不要再随便糟蹋自己就好!」 英公子听后,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在喝他的粥。 但她总觉得在英公子对她道谢那刻,空气中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29 「关于迎娶犬夷公主这件事,英公子说些什么?」 侯爷夫人又是屏退左右,把她从教习房救出来,但却劈头就问她这件事。 这……要怎么回侯爷夫人? 英公子对这件事发表的看法可不是只有一句两句。 后来她才知道为什么英公子会那么气闷。 因为隔天一起,英公子与犬夷公主和亲的消息早传满整个梁京,连犬夷公主送亲的队伍都早在路上。英公子别说是说不的权利,他连挣扎的权利也没有,这跟姑娘家被绑着上花轿有什么两样?虽然说,他是不花一分一毫聘礼,就可以迎娶一个公主,外加一份嫁妆。 在她看来挺划算的,要是她是英公子,她就效法永寧侯,就把犬夷公主高高兴兴娶回来供着,她爱碰就碰,不碰,光是名号晃出去就羡煞一票人,试问,这世上能有几个人娶公主?而且还是个年轻貌美的,还能再三妻四妾。 英公子听她这番开解,气得把她赶出去。 她就真心不懂,这买卖怎么看怎么划算,就英公子那颗榆木脑袋,纂着名份不肯放,说什么不愿娶妻,闹得叫他娶公主像是上刑台一样。 这些她当然没跟侯爷夫人说,她只简短说了三个字:「他不愿。」 她这些日子算是摸透永寧侯夫妇,都是个话少藏深的人。 「这件事,我也没有及早知晓,替我向英公子道歉,没能提前阻止。」侯爷夫人明如清泉的声音传来。 听起来,侯爷夫人倒是挺照拂英公子。 「还有,替我转告英公子,如果这件事如果我帮得上忙,姜瑜不会推託。」 她急忙起身行礼,「璃雅在此先替公子谢过夫人。」 然后又坐回位置上,感觉如鯁在喉。 为什么夫人会这么想要帮忙?而且还站在侯爷的对立面?她记得夫人可是侯爷的得力助手,不只内宅,就连外务侯爷也不吝于让夫人帮忙,这事全永寧侯府的人都知道。 「你现在一定很想问,我为什么帮忙,对吧!」 她脸上的表情有那么明显吗? 「如果英公子也有相同疑问,你就替我回说,姜瑜曾受过英公子的恩,只是英公子未必记得。」 「原来如此,那夫人要不要详加描述一下?说不定英公子记得。」 「不必!」侯爷夫人弯睫如月的眼眸垂下。 看起来,谈话到此已告一段落,她又差不多要回教习房受苦受难。一想到此,她就在心理失落地撇起嘴。 「我知道你不想回教习房,我会叫如香跟你去书阁取些书,我要用,这府里识字的人不多。」 多好的藉口!而且又是她喜欢的藏书阁,她立马点头如捣蒜。 「你今天不必进教习房!」她临走前,夫人又补上这句。 她几乎喜极而泣。 上苍啊!感谢侯爷夫人终于想起应承过英公子的话,盼了这么久,她终于迎来久旱后的第一场甘霖! 30 但不久后,出了侯爷夫人房里的境遇,直让她觉得她跟这本书一定八字不合。 一开始一切还很正常,风和日丽、人语鶯鶯,一腔好心情。 而如香也特意带她绕路,欣赏永寧侯各院的格局与造景。 一直到遇见萧如夫人。 更准确来说,是去碰萧如夫人。 当时,她与如香走到永寧侯府的后花园。 时值冬日,后花园里一片萧瑟,除了树上的黄绿,就是潭中的红亭最受瞩目。 而亭中还掛个橘衣的美人,那人上半身斜在亭外,手持酒壶、长发散乱,低头就往潭中探,仿若下一秒就会栽下去,垂垂危矣! 「小心!」 她身比心快,见这幅画面,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前奔去,一旁的如香根本来不及阻止。 她把那美人抓下来后才发现,那是脂粉未施的萧如夫人。 还是那么美,比起先前那几次见面,甚至有种如莲花般的乾净,只是有股浓浓酒味与醉态。 「放肆!谁准你碰我?」萧如夫人脾气挺大。 她赶紧放开萧如夫人的手,怕惹上这尊大佛。 听说,在永寧侯后院,也就只有萧如夫人能横着来,侯爷还纵着她! 「你不就是那个管事?」 这下,换萧如夫人不乐意放她走,硬是拉她衣袖。 「你真的只是管事?」萧如夫人的手像蛇一般游上她的手。 「嗯!」她点头。 然后萧如夫人突然发难,环身摀住她的嘴。 她一个措手不及,只能瞪大眼呜呜啊阿! 「这似乎不是该对管事做的动作!」萧如夫人偏头。 她终于知道这个姿势为什么会这么熟悉,这不就是在模仿英公子吗?前后一连,她苦泪涟涟,挣扎着想说:「我可以解释!我可以解释!这只是个意外,这只是个误会。」 「你现在一定很伤心!」萧如夫人终于放开她的嘴。 为什么? 但转念随即明白萧如夫人在说什么,萧如夫人以为她失恋了! 她不禁失笑。 萧如夫人啊!其实现在伤心的应该是那个犬夷公主,随随便便就变成契约纸上的印章,更重要的是还盖在英公子那张纸上。 不过,她什么都还没机会说,萧如夫人手上的酒壶就凑上来。 「也陪我喝几口!」 萧如夫人在醉眼惺忪的状态下,还能很准确的捉住她下巴,硬是把酒倒在她嘴里。 倒的太快太急,她反被呛到,防卫性的动作让她往后一退,推开萧如夫人的手。 「咳咳咳!」她感觉到脸上一道痕又麻又辣。 然后一旁的萧如夫人呆愣看着自己的左手,她仔细一瞧,才发觉萧如夫人左手食指的指甲上儼然有个缺口。 「我不是故意的!」萧如夫人反应很大,很歇斯底里。 「没关係!」她下意识回话,因为她感觉到萧如夫人慌乱下的真挚。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萧如夫人反覆同一句话,看起来受到很大的惊吓。 「没事!没事!」她想靠近萧如夫人又有所忌惮,只好一直重复这句话。 结果这场面变得有点滑稽,她这个受害者还要反过来安慰加害者。 「璃雅!」如香满脸惊恐地走过来,后头还跟着侯爷夫人。 原来刚才如香一见事态不好就去搬救兵。 「来人!把如夫人请回去!」侯爷夫人人都还没到就急忙发话! 「不要!我不要回去!」萧如夫人嘶吼着推开围上来的人,转身逃离。 下人们面面相覷,慢手慢脚,好像没人想动。 「算了!让她去吧!」侯爷夫人望着萧如夫人背影。 一旁的如香早就上前关心她的伤势,「对不起,府里人都知道如夫人酒后要避着,刚才来不及阻止你!」 「没关係!」她摸摸脸上那道疤,有血! 「你这伤口不要动,要请大夫好好处理!」夫人上前关心,递出绢帕让她擦拭酒渍,「这次,她实在太过了!」一脸真诚的忧虑担心。 她担心横生枝节,因此进退有度、疏离有礼,侯爷夫人着人将她领下去。 走远时,一阵风吹来,断续送来如香的低声嘀咕:「真是的,就想不明白侯爷那般明理的人怎么就这么宠着?」 八卦心起,但因为风停,她实在没听清侯爷夫人回了些什么…… 31 「你这伤到底怎么回事?」 书房庭内,英公子看到她左脸接近下巴的位置有道两寸长痕,一脸忧虑担心。原本就因为犬夷公主的事焦燥难安,现在更是口气爆烈:「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脸蛋,怎么搞成这样?」 「不对!」她无所谓摇摇手,「姑娘家更重要的是脑袋,再说,大夫也说这应该不会留疤!」 「应该?」英公子不晓得吃错什么药?像颗燃烧的炮竹。 「反正脖子上也有,没差脸上这痕!」她只要有修容咒就不用担心!不过在这之前,上次那个老大夫给的遮瑕膏正好用得上。 「脖子上那个能遮,脸上这个能吗?不行!我去找永寧侯理论!」英公子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她拉住他,「不要衝动!如夫人也不是故意的!」 他突然顿住,「萧如夫人?」 「是萧如夫人喝醉酒误伤我,事情没那么严重!」 「萧如夫人喝醉酒?」英公子上扬的语调都高了八度,「她会喝酒?」好像不敢置信。 「是啊!有问题吗?」这里难不成有女人不能喝酒的风俗? 「女人家学男人喝什么酒?永寧侯也不管管。」英公子脸色怪异,像是吃进隻苍蝇, 「女人家为什么不能喝酒?只要不过量就好,萧如夫人虽然常喝,但也没真喝多。」这是她从听来的,据说,今天萧如夫人喝得比往常还疯,就被她遇上。 轻笑一声,「说的也是,这是永寧侯的家事,我也没立场管!」英公子跺回亭中的石椅,倒有点落寞。 她摆一摆头,把转瞬即逝的怪异联想甩出脑中,刚才那刻,她好像有个奇怪的直觉,但又想不上来那是什么。 她脑袋转阿转,没转出答案,倒转出正事。 「现在,我脸上的伤啊什么的都不重要,你那个未婚妻的事才大条!我到底还有几天时间准备新房?」 「准备什么新房?」英公子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那我换个方式问,送亲队伍什么时候才会抵达梁京?」 「预估五天后。」英公子回到他习惯的位置坐下。 「那你我都只有五天时间,你应该帮我跟侯爷告假,这几天不用学规矩!」她也坐在他身旁,语气难掩欢快。 「为什么?」英公子斜眼。 「正当理由是筹办婚礼,真实原因是偷懒,外加顺便帮你想办法。」她伸出手指依序数出个三指。 英公子看到最后那指想办法,脸色非常忧伤。 「怎么?你们有想出什么好主意吗?」她问。 英公子今天就是在他府外的私院召集人手想办法。 「办法是有几个……」他欲言又止。 「但最好的还是你壮烈牺牲,对吧!」她见状接下去。 永寧侯那么精明的人,自然是挑那条最有利、最乾脆的路。要不是永寧侯已经娶妻,也不好让一个国公主给人作妾,说不定永寧侯就自己娶了,省的麻烦! 「我看,你就从了吧!你只要……」她都还来不及把她话里的精华道出来就被粗鲁打断。 「如果你想把你昨晚劝说我的那套搬出来,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英公子好像看透她,知道她后面要接些什么。 她马上住嘴不言,她很是知道英公子话素中有多少的真实浓度,而且,她与他「切磋」时曾见识过他的功夫,所以这个威胁,可不是说说而已。 「我怎么觉得我娶亲你好像很开心?」英公子危险地靠近。 「错!错!错!」她急忙溜到安全范围内,「我是比你更认清,你的情况。」 见英公子还在不断靠近,看那表情,只让她联想到逗弄老鼠的猫,她只好急忙拋出讯息,转移注意力,「不过,我给你带个好消息,侯爷夫人说你她有恩,侯爷夫人愿意帮你,不过你得先想出办法。」 听到办法二字,英公子又愁到皱眉,像颗洩气的球,随兴而坐。 她见状况解除,安全无虞,就缓缓蹲到他身边,「唉!其实你换个角度想,这何尝不是给你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过去的就该留在过去!」 她实在不愿看他挣扎的脸,轻轻伸手抚平他的眉。 「心结不一定能打开,但日子还是要过,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娶妻。你想想,韩家人丁单薄,永寧侯迟迟无所出,你不怕你爹娘从地里爬出来教训你?」她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个古人会介意的理由。 「既然不能改变现况,那就只能接受它。」她知道,命运给人的选择不多,更何况,是在本书里?因此,怎么看才是最重要的,人们不能改变註定,但能选择心情,「身为一个朋友,我希望你好好想想。」 她仰头看他,只见月光如洒。 然后,这句话让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英公子早已成为她在这书中唯一真心的朋友。 32 「嗯!今天新郎倌很帅气!」她替英公子绑上那朵比碗公还大的胸花时笑得比那花灿烂。 今天的英公子换下长年的白袍,穿上大红的喜服,令他更显瀟洒风流,让人别不开目光。 原来他换下縞素,是那么意气风发的模样。 「以后别总穿白袍!」她忍住拥抱他的衝动,拍拍他胸前的那朵红花。 与红花的喜气相对,英公子一脸严峻,面沉如水。 「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但我不说恭喜,因为我知道你一点也不欢喜,不过我祝福你,祝你有个幸福的新生活!」她望这他,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英公子直盯着她,一笑,漫出浓浓苦意。 然后她的心突然像被针扎到般,冒出酸疼。 她突然觉得她做错了!她不应该劝说他接受这段婚姻的安排,因为她从来不知道他真正的痛是什么!她从来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谈些什么划算的生意? 英公子整整衣裳,抬脚就要往房外走,猝不防被她抓住。 如果英公子会因此而痛苦,那她怎么可以袖手看他走进不快乐的坟墓? 「如果你真不愿意,也许……你还可以逃,逃婚、逃离韩家!」 虽然说事已置此,要逃有点难度,但也不是不行,只要英公子愿意放弃一切。她相信,以永寧侯的本事,应该有办法收尾。 英公子侧脸定定看她,好半晌,「如果可以逃,如果可以撇开韩家,早在很久以前我就逃了!」英公子冷冷抽开手,「不用等到现在。」 她从没听过英公子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句里冷凝结冰,冰冻如铁,锐利地割人,看着英公子忧伤决绝的背影,她无能为力。 就到房门前,英公子忽然停下,背着她,语气幽幽。 「如果,我是说如果。」英公子咬到如果二字,还特意强调,「如果我逃了,你会陪我吗?」 英公子丢出的这句话,让她震惊,英公子知道他在说什么?陪他一起?他只是一个书中人物,而她是一个书中的意外,她只是来找碎片的,怎么逃?逃去哪?能逃回天界吗? 她还在混乱间想不出解答,英公子已早一步做出行动。 「我知道了!」英公子等不到她的回答,推开房门就走。 阳光直射进来,带有冬日的温暖,但她却觉得悵然。 是不是,她不知不觉将这些都当成与她切身相关的真实,然后產生感情? 跟着英公子离开房间,她将这些莫名奇妙的情绪拋诸脑后,亦步亦趋跟在英公子身后,送英公子出府上马,热热烈烈去迎亲。 直到迎亲队伍已看不见,她才回头,望见全府无处不是亮晃晃的红,突然有点厌腻,明明当中这好些就是她的手笔。 矛盾至极。 她片刻之后打起精神,继续应付其他琐事。虽然侯爷夫人那里派了如香和一个叫做翠环的是女过来帮衬,但她还是要打理不少事务,可不能出错半分。 这次的婚礼很盛大,几乎梁京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席了!这婚礼同时也是个对外安抚人心的宣告,宣告梁京与外族的关係融洽,宣告朝廷与犬夷的结盟,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外族。 不能出半点岔子!因此永寧侯府全府都严阵以待,明面上人人忙进忙出,但暗中侍卫不知凡几,冲淡了喜气,多了分肃杀,连进府的宾客都经过层层筛选,深怕有心人暗中混入。 犬夷公主要待的地方更是围的像铁桶一般,为了今天明面、暗里的布置,不只是她,连侯爷夫人也连续忙了许多天。 这几天,她真心见识到侯爷夫人的厉害,这次的婚礼可以说是夫人一手策划安排,她勉强也只能算是打打下手,帮忙些无关紧要的琐务,连婚俗都要请教如香翠环,毕竟她们两个都曾参与过侯爷与夫人那场惊世婚礼。 听说那场面盛大到梁京城的人至今津津乐道,儼然能传个两三代。 今天也不惶多让。 她绕过英公子的院落一圈,确认所有人都准备就绪,就等英公子把那位犬夷公主迎回府。 正当她恍惚间,迎亲的嗩吶声由远至近,侯府正门传来惊人的炮竹声,迎亲队伍已然抵达! 她连忙奔出门口,发现四周人影窜动,以侯府门口的空地为中心,迎亲队伍外围了黑压压一群梁京百姓,大家都是来目睹两族联姻的盛况,更何况,听说这位犬夷公主还有个称号,草原上的一枝花。 虽然说,新娘子有头盖看不清面貌,但这不影响全梁京人的热烈,嗩吶声都盖不下周遭的纷扰议论。 「停轿!」 领轿的声音一出,全场屏息,眼看大红的花轿落下。 英公子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到花轿前等待。 「新娘下轿!」喜娘在念完一串吉祥话之后,终于说出眾人等待的这句。 现场屏息以待。 良久,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场面在平静下隐入些微的躁动。 「新娘下轿!」喜娘又高声催了一次。 还是没什么动静,欢闹的气氛都冷了!时间长到不对劲。 一旁的英公子见事态不对,也不管什么习俗禁忌,急忙掀开轿帘,然后她就敏锐地察觉到英公子的脸色不对。 咯噹!她心下一沉,瀰漫一股不祥的预感。 「快!快去叫大夫!」英公子的声音不大,但在人群中却清楚不已。 33 一刻鐘后,偏厅里,永寧侯修长的手指正规律地敲动,落在檀木椅的扶手上,冷冷地看着眼前一干侍卫。 她在远处只听见永寧侯吐出简短两字:「去查!」 语气十分严峻,跪在地上的一眾侍卫得令后马上迅速退去,深怕扫到永寧侯现在的火气。 她已经站在厅外近一刻鐘,但她还是不想走进去,此刻的永寧侯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她不想再火上加油。 刚才大夫一看犬夷公主的病况,马上断定是中毒,已没有生命跡象,但英公子还是坚持抢救。 她就是来匯报这个消息,但她想一想,结果还没出来,也不急着跟永寧侯说,因为她估计等一下就是犬夷公主的死讯。 为什么她现在一定要去撞永寧侯的火气? 「永寧侯!」好半晌后,她终于做好准备走进去。 永寧侯连头都不抬,「如何?」 「大夫说是中毒,情况不乐观!」她尽可能如实且简短的转述,好缩短人在暴风圈内的时间。 「混帐!」永寧侯一扫,桌上的壶杯碎成齎粉。 蹭!蹭!还有一两块滚到她脚旁。 她心下快速盘算全身而退的方案方法。 正巧,当值英公子走进来。 「她死了!」 这一句话让原本的阴天瞬间变为雷雨。她心下哀嚎,英公子果然很不会看脸色、场合说话,是事实也不一定挑现在说,更何况还用这种不喜不怒的语气。 「这下,换你高兴!」永寧侯瞬间把苗头对上英公子,隐含怒气。 英公子置若罔闻,冷冷开口:「绝不是我下的手,我不会拿梁京和韩家开玩笑。」 然后大大方方找个离侯爷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好像感觉不到永寧侯的狂风暴雨。 沉静一大会儿,就见侯爷痛苦地闭上眼,将怒气化成一声叹息:「白忙一场!」 英公子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紧接一句:「怕就怕,不只这样!我怀疑是公主自己人动的手脚,上轿前只有他们的人能碰到公主。」 对谈间浓浓的阴谋论,她站在原地,越来越侷促。 但英公子好像没有察觉到她在此处的不妥,继续说下去。 「但人是在梁京出事的,恐怕犬夷那里不会善了。现在所有人都看着这场婚礼,要是……」英公子话都还没说完,她只觉得好像迎来一道打探的目光。 永寧侯突然面色不善看着她,那眼神直让她起鸡皮疙瘩,联想到那时把她丢去餵狼的恐怖回忆。 「她和犬夷公主的体态是不是有八分相似?」永寧侯突然冒出这句。 她有种恶梦重演的感觉。 「你想做什么?」英公子明显跟她想到一块去。 「你叫璃雅,是吧?你应该是本侯和燁都信得过的人,对吧?」永寧侯连续丢出两个不像问句的问句。 「我……」她还在考虑怎么表达自己摇摆、危险的立场。 天可怜见,她真的不值得信任!让永寧侯这种恐怖份子相中,绝不是好事! 像是看穿她的拒绝,永寧侯马上接句:「你不是一直希望能拿回你的碎片?」 永寧侯那傢伙果然掐住她的死穴。她就知道! 「婚礼必须完成,现在就由你替代犬夷公主!」永寧侯的嘴角有可疑的上扬,让她怵目惊心。 「可是……」她试图做最后的挽回。 她想说这样就算瞒的了眼前,也瞒不了犬夷那边的人,不实际啊! 「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永寧侯截过她的话,「本侯会发落,目的是不能让梁京的百姓知道这件事!」 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英公子显然也不赞成,还想再多说些什么,永寧侯马上瞪向他。 「不过做场戏,难道,你想让梁京民心难安吗?」 34 是夜,大红喜房内。 她拄着头很认真考虑,要不要把自己身上这件嫁衣脱下来研究研究。 扶正桌上被她玩出诡异倾斜角度的酒壶,她深深叹口气。 「这婚礼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她越想越觉得永寧侯这个主意根本就是昏招,把公主那边的人圈禁起来,推她出去粉饰太平,没错!大家是热热闹闹地看了场拜堂,但是,事情就不会穿帮吗?她很怀疑,要是犬夷的人知道自己家的公主还没过门就死掉,然后准夫家依旧热热烈烈地拜堂,会怎么想? 她从上午被拉着行完礼后,就一直待在这间为新娘准备的新房,很无聊! 整个新房的摆置已经被她玩过一轮,连凤冠也没放过,正躺在榻上,就剩她身上这件由犬夷公主带来的嫁衣还没研究。 理论上,宾客闹洞房这个环节应该已经取消了才是!之前在跑婚礼流程时,侯爷夫人考虑到犬夷公主的安全毅然决然拿掉这个环节,没想到侯爷和夫人千防万防,犬夷公主竟然在入府之前被杀。 念头转了几转,脱衣服这个主意还是打消,看在碎片的份上,不能轻举妄动。 她坐回榻上,练她的呼吸吐纳。 突然,门被人推开,扑鼻就是酒气,一身红衣亮得晃人。 「都走了吗?」她见是英公子就抢着问话。 「嗯!」英公子走到桌前坐下,直盯着桌上乱七八糟的器皿。 她看英公子怪异的脸色,辩解:「我想,接下来的礼应该不用进行了吧?」这不是疑问句,而是反问句。 英公子连正眼也不瞧她一眼,只发出一位不明的拉长音:「嗯──」 「那这些东西就不用了!长什么样子没关係啦!」她故做轻松指着桌上那堆面目全非的礼器。 活泼气氛的举动失败,看英公子鬱鬱寡欢的脸色,她从榻上溜下来,坐到英公子身旁。 心里推算一下英公子现下的心境,对症下药:「事情都发生了,你担心也没有用。」 观察英公子的脸色,纹风不动,继续从侧面下手:「你看,上天还待你不薄,你不想娶,祂就没让你娶!」 虽然她打心里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因为书里的人物都命运多舛,除非英公子是个跑龙套的,不然后面肯定还有料。 英公子还是没什么特别反应。 好半晌才幽幽一句:「不管是在我还是在世人眼中,这都不是一场戏。」 英公子这段话时的视线不晓得聚焦在何处,听这话到底是有感而发?还是真将这场婚礼当真了? 这防微杜渐的道理她懂,基于连她都分析不出原因的微妙情绪,不管英公子是单纯因为他最佳情人称号终结而抒发还是对她真有那千分之一的情意,她都不想让话题继续往下走。 身为局外人,既然没本钱认真,就只能装疯作傻了! 「你是不是个大姑娘?」她上下打量因为酒气脸带红晕的英公子,「怎么扭扭捏捏?」 是没玩过扮家家酒吗?这婚礼充其量也只是大型了点而已。至少,在这点上,永寧侯比英公子通透许多。 英公子好像没接收到她的任何信息,像是自言自语般接了一句:「幸好,娶的是你。」 一听这话头不妙,怕英公子等一下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台词,她抢快开口,反正这话还没接后半句原因,怎么分析都有理?得赶紧! 「是,好幸娶的是我,我不会当真、介意。」她顺着他的话,「在我的家乡啊,这些都可以不用作数。」如果穿嫁衣拜堂就要作数,那职业演员怎么办? 「我懂!」英公子终于用无可奈何的眼神看她,「现在我比较担心的反而是梁京的处境。」 呼!话题终于转正了,她急忙赞成点头。 今天的事件是有心人的算计,杀得永寧侯措手不及,而且,既然出手了,就一定还有后招。 「那永寧侯打算怎么办?」她问。 「把兇手找出来,尽力补救和犬夷的关係。永寧侯说在这之前需要犬夷公主时就由你顶替,院中的人也瞒着。」 什么?要她顶着犬夷公主的身分过生活? 「我跟犬夷公主又不像,再说院里的人都认得我。」她马上指出计画最不靠谱的部分。 不会要她往后都带着面纱跟英公子装恩爱吧?这么一想,她心下都凉颼颼的。 英公子很有耐心,「璃雅,在院里时,犬夷公主就是由你侍候,不见其他人,而在外面,则有面罩,我想除非必要,永寧侯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意思就是她往后还是用璃雅这个身分行走,而犬夷公主就是待在闺房里的闺秀,不会拋头露面。好幸好幸! 「我想,这样的情形不会持续太久,永寧侯的手下没那么饭桶。」英公子为自己斟杯酒。 「希望!」事情如果能顺利那最好,但她总觉得这本书的作者应该是特别会折腾的主,这风暴可能不会只有一部曲而已。 35 婚礼过后,也不全然都是坏事。 她发现学规矩的日子竟好过一些,毕竟她那天也帮了大忙,就凭这点,永寧侯也应该把碎片还回来,但,不晓得永寧侯是真的太忙了,还是故意忘了,碎片迟迟没回到她身旁。 但日子明显好过许多,因为侯爷夫人赏识,赏识她做事有条有理,而且临危不乱,胆色十足,想那天拜堂的场面可不是一般的丫头片子撑得过,而她竟然能将一国公主与异国外族表现得恰到好处。 有鑑于此,她不用在去教习房,就留在夫人房里帮忙。 所谓福祸相倚,这应该就是那场假婚礼之祸的福利。 这天,她将夫人要的特製信笺拿到侯爷书房,其实,夫人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侯爷书房帮忙,因此,在夫人房里帮忙的人到书房跑腿算家常便饭。 侯爷夫人真是个厉害的人,明明年纪比她还轻,才满十九岁,可样样比她强,管理内务不必说,自她来侯爷府后并没见到预料中的后院争斗,夫人不仅掌揽管家大权,也没跟萧如夫人撕破脸,光是这点就让她敬服,更何况,夫人还时不时帮侯爷处理外务,据说,侯爷有许多公务都与夫人参详,儼然是个得力的贤内助。 她踏进侯爷书房时,侯爷夫人正站着书案前蹙眉,手握着一幅书卷,看得出神。 这样的夫人彷彿古卷上一幅画,嫻静、明媚、端庄,还有种娟秀的气质。 怪不得是名动京城的大才女,站在文武双全、声名远播的永寧侯身边毫不逊色。 好一个郎才女貌。 「你怎么站在这?」 是永寧侯的声音。 她转过身去,又是那面招牌的金色面具,而脸上的另一半略显疲态,但还是很好看。 她都想吐槽这个无良的作者,怎么会把一个完美的长相配个这么残忍的性格。 「见过侯爷!」她行礼。 侯爷略过身,走向书桌,而侯爷夫人也略侧过身跟迎上去。 「夫人,这是你要的信笺。」她手捧着信笺,被晾在原地。 「搁着。」侯爷夫人指着书桌上一角。 她依言完成指示,面色犹豫,想着机会难得,她都乖乖扮演公主,连堂都拜了,永寧侯是不是应该要释出善意,把她的碎片还回来? 一旁的夫人仿若知情般眼角含笑。 她终于集够勇气,开口:「侯爷,璃雅规矩已修习一段时日,不知侯爷可否验收?」 语里话里都在提醒侯爷他曾经的承诺。 侯爷听后缓缓从卷首中抬首,将目光放在侯爷夫人身上。 「侯爷,姜瑜还有事,先行告退。」侯爷夫人马上读出侯爷目光,缓缓退下。 房内就剩她与侯爷两人。 「不必验收,本侯的承诺本侯还没忘记,杀害犬夷公主的兇手伏法之后,本侯自当奉还。」 永寧侯是说「杀害犬夷公主的兇手伏法」,她多留个心眼一想,这句话大有陷阱,像兇手这种阴谋者,很有可能被私下干掉,就算没被干掉,永寧侯也未必会把他送官府,那杀害犬夷公主的兇手要何年何月才能伏法?她没那么笨! 这么一来,她就沉不住气了!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不打算把东西还我?」这里没第三人,她也不想客气。 「没错!至少现在不行!」侯爷邪魅一笑。 为什么现在不行?她想起过去种种,突然了解侯爷对她的所作所为,一开始扣碎片是因为英公子,现在扣碎片是因为犬夷公主的事。 「我懂了!你就是要紧捉着我的弱点,因为怕我威胁你、出卖你。」 「看来你不笨!」他替她拍拍手,「而且根据初次见面的所作所为,本侯必须留个心眼!」 她真的觉得很冤,她在这里又没有派别、立场、利益纠纷,怎么会危害侯爷? 「拜託!侯爷,我真的对你没有威胁,也不会被出卖你,你可不可以先将碎片还来?」 「口说无凭,在本侯觉得安全以前,你不可能拿到碎片,不过,本侯承诺你,那块碎片在本侯这里很安全。」 「你……」 她支吾老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骂人却投鼠忌器,毕竟侯爷的态度好不容易才软化,她不想把事搞砸,而想好言相劝却放不下身段,只好转头就走! 可恶!她一定要再想办法,不过,看这状况还是值得庆幸,至少,在她想到办法之前,碎片很安全。 36 在杀害犬夷公主的兇手伏法之前,犬夷公主在大亲之日死亡之事,已经隐约传到犬夷,犬夷高层震怒,只是不好在名面上撕破脸,但不断暗中遣人确认,让永寧侯府这几日都夜半不寧。 她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她的院子就在犬夷公主院子的隔壁,婚礼后为掩人耳目她就这样安排,结果却苦了自己,夜半总听到一波又一波的打斗声。 但最糟的事,不仅如此。 定兰那边来人向梁京下张战帖。 要战争了…… 才怪! 有哪个人要打人之前,还先去对方说,你好!我要打你,几分几刻会痛殴你下巴!几分几刻会踹你右脚! 所以,这是个赤裸裸的威胁,威胁朝廷派人去和谈,或按往例交换人质。 她听英公子说,定兰与朝廷曾经交换过人质,定兰派出无用的皇亲贵族,而朝廷则派出梁京韩家的夫人和年幼的世子,也就是现今的永寧侯。 因此,这张战帖非同小可!而且又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得不让人联想犬夷公主的死因与定兰之间的关係。 英公子和永寧侯都深怕犬夷与定兰会私下结盟。 这阵子的永寧侯府陷入一片愁云惨雾,无人不小心翼翼,包括她。 而今天,她踏进侯爷夫人院子时,所有人都格外沉默。 迎面而来的如香看见她,只幽幽地说了句:「夫人已经等你许久,且随我来!」,而看她的眼神则十分地深沉而古怪。 接着她就被带进偏厢,入门就闻得一阵薰香。 原来是一间小巧的棋室,正中间一桌棋盘,而夫人则跪坐在左方持子沉思。 「夫人,璃雅姑娘来了!」如香入稟。 夫人抬头,有种与平日不同的亲和,「你来了!」 她还来不及行礼,夫人就举手招呼她,「坐吧!」 眼前的夫人去掉上位者的光环与威严,却有种淡定的间然。 她就在夫人对面坐下,而如香也默默闔上门,估计是去守着。 「会下棋吗?」夫人一边落下白子一边问。 「不会!」她摇摇头,整间棋室只见夫人一人,手边放着一盘白子、一盘黑子。 「夫人一个人下棋?」她问。 「是,因为很难找到对手。」夫人缓缓拿起黑子,深思。 「可惜!」没有敌手是件孤单的事,她顺其本心惋惜一叹,然后才发觉此举太过踰矩。 但夫人看似毫不掛意,接着她的话说,「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夫人终于把黑子放下,「我要在人生这盘棋上对弈、在家国这盘棋上落子。」 她第一次从女子口中听见这般豪气干云,语气虽轻,但透着坚决与自信。侯爷夫人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瞪大眼狐疑。 「我跟侯爷自请出定兰和谈。」 什么!?夫人的这句话震得她好半天闔不上嘴。 「为什么?」一个女人家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去定兰那种地方可不是开玩笑,一个不小心,能不能回来都难说,而且为什么要跟她说。 「侯爷府本来就该派个人,侯爷走不开,身为他的谋士,我不能袖手旁观。」 「谋士?」她听到一个奇怪的关键字,一个嫁作人妇的女人竟有如此眼见自称谋士? 「不然,你以为我如何自由进出侯爷的书房?从我知道永寧侯府的情况之后,这就是我选择的一条路。」 不经意有风拂过,原来窗通着一个小缝,这永寧侯府的情况?这句话什么意思? 她好像从来没认清楚过所谓的永寧侯府的情况,而今天夫人的这句,好像在她眼前点破了契机,即将有些什么浮到她眼前来。 「从京城嫁来,我本该当隻金丝雀,但我不愿。」说到这时,她竟然从夫人望着棋盘的眼神里感觉到锐利。 「所以,我会冒点险、付出些代价。」夫人的注意力终于从棋盘转到她身上,意有所指,「永寧侯府内,每个人的存在都有其存在的原因及目的,没有毫无来由的人,也没毫无来有的权。」 夫人是在暗指她手上所拥有的管事之权吗?到底再说些什么?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在这种莫名的境地,她脑中还很不合时宜地冒出原来夫人在这本书的设定这么有勇有谋,不会是主角吧?这种想法。 「你一定在疑惑,我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夫人的声音适时唤回她的走心和神游。 转眼夫人又落下一子,「在永寧侯府,我能用的人不多。」 没错!没错!终于说到一句跟她对上频道的话了!她早在很久前就发现,这里的人都对侯爷忠心耿耿。 但,话说回来,侯爷夫人为什么不能放心用侯府的人?这侯爷夫人到底又想做些什么?她忽然有种慢慢走进一个网中,满目扑朔迷离的感觉。 「我们来做个交易,我可以帮你拿回你的东西,而你必须在我离开侯府这段时日帮我。如何?」夫人清婉的声音正拋出勾人的诱惑。 既然什么都想不透,那就不要浪费这无谓的脑细胞。她可没忘了,她来到这的首要目标! 「那你要怎么帮我?」她开口。如果要交易,那夫人必须有谈条件的资本才行,「东西在你手上吗?」 「东西不在我这,但我自问比谁都了解侯爷,我能帮你取得侯爷的信任。」 她直视侯爷夫人,企图从眼神中分析其中的盘算,可惜那一潭深黑里幽幽,望不见尽头。 「口说无凭,夫人可不会再打空手套白狼的主意吧?」 夫人听后灿然一笑,「我们是以空卖空,我提供你方式方法,而你需要做的只是在你拿回你碎片的行动中,一点举手之劳。」 「那你要我怎么做?」她偏过头,想听听这夫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名义上,我会把侯府管家大权交给你,因为如香的身分无法服眾,但别担心,实际内务我会让如香负责,而我给你机会待在侯爷身边拿回碎片,你只需要帮我盯着侯爷,注意那些有心人的举动就行!」 她懂了!原来,侯爷夫人需要的是个管家的人头。 「我会给你足够的权力,但,我希望你清楚你的本分是什么?」忽然间,夫人的语气急转直下,颇含警告。 她点点头,转瞬一想,「那你要把管家大权给我,如何名正言顺?而且,我的身分方便吗?」她是英公子的人去管侯府怎么想怎么奇怪。 「这件事不用你担心,只要侯爷和我授权,无人敢异议。」 「侯爷会愿意?」这真是实打实的惊讶语气,她实在不太愿意相信。 永寧侯那傢伙跟她之间好像从来就没「信任」这词,别说是管家、管库房了,估计连让她管茅房都不可能,这事如何能成? 「如果我连这点小事都无法说服侯爷,那我也不必出定兰和谈了。」夫人一副胜券在握。 「可是,大家能服吗?」这命令若是下达,想像这场面,光大家敌视的眼神就能把她淹死。 「我不会难为你,你只需要如常表现就行。你的名义会是管事,好歹,你现在也是英公子的管事,如果侯爷授权,交给你比交给我的贴身婢女更能服眾。更何况,外人的身分做起事来也没有人情负担。」 她沉默看着夫人,示意夫人上述应该还有下文,要合作,她可不希望彼此有太多隐瞒。 「当然,我承认我还有我的私心和很多考量,也许你不是管家大权最适合的人选,但,是我少数能全心託付的人当中符合某些条件,而又能担大任的!」 横竖,她还只是拐瓜裂枣中比较能拿出手的?与人合作敢这么说话,夫人还真不是普通人! 「但为什么是我?」她若是夫人,随便一个如香都比她合适,就算其他人有微词,也不是很难处理的事,侯爷夫人凡事胸有成竹,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去委任一个外人? 侯爷夫人嫣然一笑,好像万事都如所料,「因为,你不是永寧侯后院的人,而且,我知道你有心计,但没有野心!」 侯爷夫人说这话时,眼眸绽放出能穿透人心的犀利,让她一骇。 原来夫人是有忧患意识,怕院里的人有二心,等她回来难收拾,夫人就是看准她不可能长久待在这。 她在夫人的目光中扛不住气,垂下眼盘算。 这笔交易平心而论,目前看似划算,但,潜在的风险并不晓得在何处?能答应吗? 「好好想清楚,眼下是个很好的机会,而且,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侯爷夫人话说得无情,但人家就是有资本,她能奈何? 侯爷夫人需要名正言顺和无忧眼线,而她需要她的碎片,侯爷夫人的顾虑正是她的不屑,这笔交易不过就是各取所需共创双赢,她的需要还更强烈一些,没道理不答应。 但一口应下,又不禁让她有些气闷,凭什么谈合作,她看起来就那么弱势? 「你就不怕我不合作,然后出去把你的盘算大声嚷嚷?」 「你,」夫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罢了吧!」笑得莫测高深。 好不容易停歇,就听见夫人正经一句,「记着,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那个幽幽的笑让她觉得有必要重新评估一下眼前的这位夫人,眼前的这个女人可能不是只如她想像般,是个适合深院宅斗的一妇人尔。 顿时,让她有种踏上贼船的忧患感。 38 继上次被逼着娶犬夷公主之后,这次英公子可是很雄姿英发地被朝廷敕封为皇钦使,目的正是要代表朝廷出使定兰。 至于,为什么会把这两个任务相提并论呢? 因为,这两件都是那种表面风光、暗里神伤的糟心事。 光看昭久的表情就知道了!黑得像锅底一样。 当永寧侯府为接圣旨折腾完后,英公子正要走回书房,而昭久在后面追着,低声嘀嘀咕咕。 「公子,不要去!这趟实在太危险了。」 「我有哪一次不危险的?」 英公子和昭久得音量充其量也只能算是窃窃私语,不过因为她五感灵敏,却一字不漏地都听进耳里。 可见这次的任务不简单,在她印象中,昭久是那种英公子说一就一,说二绝对不做到三的那种人,大部分的时间都充当大型雕塑,什么时候那么多话了?还那么苦口婆心? 「公子......」看那样子,昭久还想再劝。 但英公子却在要推门入房时,瞥到她这条一路尾随的小尾巴。 「有什么事?」这句话英公子当然是对她说的,这让昭久闭上了嘴巴。 要说有事也可以,要说没事也行。她就只是不自觉地跟来而已,心里头不放心! 「我只是??????」支吾了半天,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想问这事不是侯爷夫人要负责吗?怎么变成你了? 想问这朝廷为什么要选你当钦使?你事前知道吗? 想问很多,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来,圣旨都下了,探究这些还有意义吗? 「你到底是想做些什么?」今天的昭久像吃了砲仗一样,「公子现在哪有那个间功夫处理你那些狗屁倒灶的???小事」后面两个字昭久是囁嚅而出,因为英公子正狠狠地一旁瞪着他。 原来在昭久眼里,她就像个跳樑小丑似的,处理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过想想也是,不过就是块碎片,搞的跟稀世珍宝似的,常人根本无法里解。 「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是我帮得上忙的。」 虽然英公子脸上不显,但是她就是依稀感觉到他有什么困难。 「你不是还有你的事要忙?这事与你无关,你不必、也帮不上我什么忙。」英公子直视她,立场坚定,转身就要去推门,一旁的昭久还想上前去劝。 「都下去吧!」英公子像是背后有长眼睛似的,「我心意已决。」 她暗中端详昭久的脸色,实在很不解昭久要劝英公子什么,劝英公子不要去定兰? 要怎么不去?难不成还能抗旨不成? 39 英公子抗不抗旨这问题,她也没纠结多久,因为她当天下午就被叫到永寧侯院落,被正式宣派为侯府内院管事。 当她被带到议事厅时,几乎永寧侯院落的人,该到齐的都到齐了。 主位坐着永寧侯,副位坐着侯爷夫人,连总管事邓老都颤巍巍地坐在左下首,唯一不见的大概只有萧如夫人。 这种坚强的阵容让她联想到上次不怎么愉快的私闯侯爷卧房事件,直让她头皮发麻。 她瞅了瞅侯爷的脸色,再看了看夫人的面容,嗯!没有怒色,应该不是来算帐的。虽然她也想不出来她有什么帐可算的,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总是要多担点心,把自己调整进备战状态,免得被杀得措手不及。 这两夫妻可不是什么好鸟! 就当她心里小剧场演得正欢时,突然听见永寧侯出声了! 这廝还很装模作样地先咳个两声,不是清喉咙的那种咳,而是呕心沥血、要把胆咳出来的那种。 这傢伙什么时候这么病弱了? 「梁京如今形势???险峻,定兰下战书、朝廷???出钦使???咳咳咳???」话说没两句,永寧侯共计喘了三口大气。语速像老牛拖车一样,最后再索性来个长咳。 整厅堂的人都屏气凝神听着他的???咳嗽声。 侯爷夫人见状,赶紧顺起旁边的茶,起身抚过侯爷的背说:「你身体微恙,剩下的话还是我来说了吧!」 侯爷点了点头,用喝茶盖过他的咳嗽声。 「侯爷的意思是定兰出使一事永寧侯府应当有所表示,自该出人出力。虽然英公子也算是永寧侯府的人,可是这次是代表朝廷,因此,本夫人决定要以永寧侯夫人的身分出使定兰,为永寧侯府,也为梁京表达立场、出份心力。」 此言一出,眾人譁然。 邓老第一个跳出来:「夫人,请您三思啊!夫人是永寧侯府的女主人,内院诸事都仰仗夫人定夺,外府的事可能有许多人选,可后院不可一日无主啊!」 嗯!这番话说得含蓄,但就是在委婉指责或是规劝,这女人家不应该掺和男人的外事。 「邓老的心思,本夫人明白。这后院是我职责所在,再说侯爷也在这里,我何尝捨得离开?」夫人说到这,还很应情应景地垂下头,抚着侯爷作含羞夫人之状。 「不过,对我更重要的昰侯爷的心思啊!」夫人轻搭着侯爷的左手驀然收紧,而侯爷放下茶紧握夫人的手。 从远处看,一双璧人一坐一站,好一个夫为妻忧,妻为夫愁的感人画面啊! 不过,应该也就只有她发现他们的眼神没有一丝交集,仿若作戏。 「咳!咳!此次出使,以永寧侯府在梁京的地位,势必得派人。若论对定兰的瞭解,本侯是不二人选。」 「万万不可!」侯爷话还没说完,邓老就急着抢话。后来他自己也意识到不妥,赶忙补充:「梁京还需要侯爷留下来坐镇吶!」 嘖嘖嘖!邓老真是太急了!人家的铺陈都还没结束,你就急急把下文给补满。 这时候,她再笨也知道侯爷和夫人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了。这么看来,夫人还是按原计画出使定兰。还是说,其实计画从没变过,这一切都在侯爷和夫人的预料当中? 所以???她有个想法滑过脑际,却被夫人的出声扰乱了! 「所以身为永寧侯夫人,有谁还比我更适合代表永寧侯府?」侯爷夫人说完话还站直身,环视所有人,「所以,为了侯爷、为了永寧侯府、为了梁京,龙潭虎穴我也去定了!请大家来一趟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侯爷夫人这段话掷地有声,所有有资格坐着的各司管事,都被夫人的气势给震住了! 「外府的事情有侯爷,我不担心,至于内院???」说到这里,夫人很戏剧性地停顿一下,目光穿过汹涌人潮,准确地跟她对上。「甄管事,上前来吧!」 顿时,她眼前像摩西分红海一样,人们主动闢开了一条路,直通万眾瞩目的中心。 她一步一颤地走到了侯爷和夫人面前,工工整整给行了一礼,静待下文。 「大家应该都认识甄管事,我就不多说了!今后,甄管事就兼管永寧侯府的内院,为内院大管事。我不在的这段期间,凡我能作主的事,甄管事就能作主。」 所有的人应该都傻了吧!眾声寂静。 「如香。」被点到名的如香捧个方正的小盒上前来。 「侯府内院管事的印信就交给你了!你别让我失望!」 夫人说出这句话时意有所指,她能领会!而一旁的侯爷目光幽幽,她探究不出什么,只是,这是第一次,她在侯爷面前,侯爷有如此平静的目光。 40 在夫人的寄予厚望,加之如香的协助和邓老的提点之下,她很迅速地对内院管事一职有了初步明确的认知,在大量交接事务的疲劳轰炸之下,她终于得以从永寧侯院落逃出生天。 虽然,很多事情夫人都说如香会替她把关,她只需要盖个章、掛个人头就好,可是要掛的实在太多了!就算要作戏也要熟剧本啊!怎么能连自己同意过什么也不知道? 所以,她的工作量自然又暴增了!这永寧侯内院可不比英公子院落,人多嘴杂、是非多、决断更多。她已经可以预见,只要夫人一离开,她的日子绝对会超常丰富和精彩。 一想到夫人和英公子要出使定兰,她这心就阵阵发紧。 今天从如香和邓老那旁敲侧击,她对出使定兰这事的危险係数有了更新版的认识。那真的昰个玩命的任务,如果跟定兰谈得来一切都好说,但如果谈崩了,别说是娇滴滴的夫人,连身为皇差御史的英公子,被要命或被折辱也都是分分鐘的事。 更何况,定兰人的野心和残暴梁京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怎奈,因为朝廷对外政策的关係,永寧侯府一直以来都很憋屈,只能打落牙齿或血吞。因此,二十几年前,才会有夫人和世子送定兰为质的事情发生。 有这样的先例,所有人的担心自然很容易理解。 老实说,就连她自己,也忍不住替英公子担心。 「我去找公子谈谈!」 守在英公子卧房院外,昭久看到她时欲言又止。整个人瀰漫着一股丧志的气息,撇过头算是同意她的提议。 「你也是来劝我的吗?」英公子听见她的脚步声,没有回过头来,一袭白衣端坐在月光下,彷若镀上一层金光。 「要劝你什么?抗旨吗?」她老样子地走进来,坐在略后于他的石椅上,「你白天的话,我没那么快就忘了!」 「那就好!」坐近才发现,英公子比往常多了一把银白色的笛,把玩在手上。 「但???我还是有话要说的!」她从怀里抖出一份清单递上,「一个人要出远门,尤其又是那么危险的地方,怎么可能不需要别人帮忙?总是要打包行囊的吧!这是我列的清单,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明天一早我请他们赶紧收拾。昭久他今天八成只顾着劝你,这事肯定没处理!」 英公子在她的自语中端详那份清单,还疑似微笑的嘴角上扬,「我看整院里,像你这样的,大概是独一个,真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聪明?」 「拜託!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在该傻的时候傻,该聪明的时候聪明啊!」这点,她自认为做得很好。 「那你真的知道这趟有多危险吗?」英公子突然这样问。 「嗯──」她点头。原来英公子的潜台词是你怎么不跟着大家劝劝?她又不傻,干嘛跟着劝?都已经是拿定主意的事情,她干嘛讨嫌? 「我还真不知道。」她回,「不过我知道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连侯爷夫人对出使这事都这么有自信了!你这个钦使怎么可以没有底气?我绝对是无条件的支持你、相信你、帮助你。」 「那如果我说,这次是真的很危险,我也真的害怕,你会阻止我吗?」 她看着英公子。而英公子也因为她不说话侧过头看她。 「你想让人阻止你?」这是个反问句,她紧皱着眉头。 「也不全然是。」英公子把目光低下,反覆抚着手上的笛,「我只是有点迷茫,所谓的命。」 看英公子的目光陷入虚无,她闭上了嘴。 「其实当年该去定兰当质子的人应该是我。我和永寧侯不是同母所出,当年因为父亲的私心、我母亲的骄纵,让我拥有这二十多年的富贵荣华,但我因此付出很沉痛的代价。有的时候想想,我倒寧可当年去定兰的人是我。」 原来如此,听起来像是个宠妾灭妻的故事。然后上一代的恩怨又延续到下一代,造就现在英公子和永寧侯这尷尬、不合的气氛。 「可是,这二十年前和二十年后,就是不一样了啊!」樑子都结下了,要解可不容易。她很直白地指出这点。 「我知道。」英公子终于聚焦在她脸上,「所以我想,该命里有的,我不想躲了!」 「好!那就不要躲了!去跟你心里那些过不去的,了结!」人有时候会这样,明知道是无用功,可总想要做些什么除去心理的负罪感,英公子想必也是如此。 她抓紧英公子的袖口:「但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去、好好的回。有很多人都很担心你,而我也是。」 英公子看着他被抓皱的衣袖说:「好!我尽量。」 42 纸张不断翻动的声音,她的汗又滴下一滴。 「嘖─嘖嘖嘖!」这帐面上的数字让她不断摇头。 摇到不敢置信。 「别看了!你没看错,那边那位就是这么受宠。」坐在一旁整里庶务的如香斜睨她一眼,好像她多没见过世面。 早就耳闻侯爷是多么宠爱,但这份宠爱如此精确地化作数字摊在她面前时,她着实不可思议了一把。 每月光是萧如夫人院里的支出,就够侯爷府里所有人用两个月了!更直接粗暴的概论就是,萧如夫人的个人花销竟佔侯府内院支出的三分之二。三分之二啊!一个人吶!整日吃金子喝银子也花不来这么一笔钱啊? 也不知道侯爷是怎么想的?供爹供娘也不用供这么大手笔,更何况是供个如夫人,说穿了不过是个妾室。 怎么就没有人好好地跟侯爷说道说道?这萧如夫人也太会败家了!也不管管? 「管?」如香嗤笑。 她身处自己侯府内院管事的小办公房,精神松懈一点,不小心自言自语地太大声,全被如香听见,所以得来如香的一阵抱怨。 「也不知道那是侯爷的什么心尖宝贝?夫人多劝几句就红脸,还管哩?」接下来是如香以为她听不到的咕噥:「到底是跟老永寧侯一个样,灭妻宠妾!什么良配?」 「咱们的萧如夫人如果没有添麻烦,我就烧高香了!钱能解决的,都不是大事。」如香从一沓卷册中抬头看往萧如夫人院落的方向,「她最好是能这样金金贵贵、安安稳稳地到夫人回来。」 「一定可以的。」不是说夫人临走前一切都给安排了?这样,萧如夫人是还能生什么事端?再联想两天前送行英公子时遇到的萧如夫人,不晓得是生理还是心理的问题,看样子还要修养一阵子,应该不会惹事生非。 「不过话说,萧如夫人这阵子有对外请医吗?我前几天看她,状况好像不太好。」 如香狐疑地看她一眼,「谁知道她呢?对外请医倒是没有,只是听下面的人来报,她那院子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 彷彿是在应证如香所说,萧如夫人院落方向出现疑似物品掷地碎裂的声音,接着是怒骂声和低低的求饶声,只是应该只有她听见,因为如香早已如常地埋进那叠侯府内院管事的庶务当中。 她有点忧心地望向萧如夫人院落方向,像是要把门望穿那样,心下正在盘算要不要抽空去探望萧如夫人? 只是被许多人耳提面命,别去招惹萧如夫人的告诫仍在耳边,和英公子册子上对萧如夫人的描述和评语落差甚大,让她万分纠结。 听说,有些罹患绝症的患者会性格大变、情绪容易不稳。该不会,萧如夫人其实是病了吧? 43 萧如夫人是病了没错!神经病! 她想到几天前她氾滥的同情心就唾弃自己。她前天竟然还想关心这个女人,真是脑子被驴给踢了! 当她接到消息,从英公子院落赶过来的时候,议事厅前的广场已经是剑拔弩张的场面。 她指的不是真刀真枪,而是女人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 「恕如香不能从命,实在是萧如夫人的要求有悖常理。」 这句话虽有劝諫之意,却有容不得人拒绝的气势。 简单来说,这两个人就是槓上了! 但其实,如香的举动她完全可以理解。 任谁看到这场地正中桌案上,摆着各色各样奇奇怪怪的法器,和案后方一脸装逼的道士,心情都不会好到哪去,再听到萧如夫人提出的要求,要内院所有人放下手边事来参与这场作法,这种事怎么想怎么荒唐。 先不论这个道士的真假,和这场法事是否有效。什么时候一个区区如夫人一声令下,就可以让全府内院总动员了?就算有,那也是夫人来之前的事。这侯爷夫人才走没多久,就急着篡权作乱了? 这次是作一场法事,下一次呢?要一个侯府内院的掌家之权是不是也要双手奉上? 这事她能想到,如香没道里不知道。所以才说什么都不肯让步。 「甄管事来的正好。」如香站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她匆匆走来。 从如香那里接收到的眼神,明确地让她知道,现在正是她侯府内院管事一职派上用场之际。 这场内院权力战已开打,她被绑上侯爷夫人的阵营,而且是当战旗使的那个。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怂,要最大程度的捍卫侯爷夫人开拓下来的权力领土。 她本无意要开啟战端,但敌人都已经打到她面上了,她不得不应战。 「咳咳!」她清了清喉咙,试图创造出她身为内院总管事伟岸的形象,「萧如夫人,您这是?」她视线扫过这几乎媲美中元大普渡的法事阵仗。 「甄管事,你也知道,近日梁京、乃至于永寧侯府,局势紧张动盪。」 萧如夫人一开口的高度就是梁京和侯府,恐怕不好应付。 「这几日我更是噩梦连连,睡都睡不好。」 细看萧如夫人的脸色,粉厚厚一层,巧妙演绎出固作精神之下的憔悴。 「道长看过之后建议侯府做场祈福法事,既然是替侯府做的,侯府内院的人怎么可以缺席?你说是吧?」 是什么是?骗谁哄谁啊?是谁准你做这么一场法事的啊?侯府内院的人又为什么要配合? 她合计合计,赶紧找一个有力的弱点进行反驳。「侯府的事当由侯爷做主,只要侯爷下令,璃雅绝无二言,内院人手自当鼎力相助。否则的话,璃雅身为夫人授命的内院总管,恕难从命。」 「你的意思是,我要办这场法事,你不同意?」萧如夫人走近她,威胁的语气。 她低头赔礼,但却梗直着腰。 「所以现在,我在我家要办场祈福法事,还要徵询你的意见了?」 「侯府自当非寻常人家可比。」她回。 「那我就是要做,你能奈我的何?」针锋相对后,萧如夫人撇头向自己的小丫环号令:「去个人,跟内院所有人说,这场法事就是要所有人到场。不来的人,招福还是招祸,后果自负。」 真真太可恶了!竟然利用人们对鬼神事物的敬畏心理! 这下,肯定所有人都抱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姑且一来的想法。就算用权位喝令大家不准来,日后若有人头痛脚热也必然牵拖。她空降上位本来就惹人眼红,流言蜚语不断,接下来若是又以势压人,恐怕会惹犯眾怒,场面不可收拾。纵然让她今日压得下人,日后呢?怕是会威信渐散、民心尽失。 旁边的如香显然也想到这事,气到身躯微颤。「你???」好半天接不出下面一个字。 唯今之计只有釜底抽薪了! 对上萧如夫人的微笑,她喊道:「来人???」 她指着桌案后方。「这假道士来路不明、招摇撞骗。把他给我请出去!顺便把这乱七八糟的物什一併给丢了!」 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软柿子,好搓好揉好捏吗? 「你敢!」萧如夫人飆起尖音。 「还不把他给我叉出去!」 回应萧如夫人的只有道士气急败坏的指责:「你们别乱来,我可是堂堂的天一道长,你们这些人???」 「你们都是死人吗?」萧如夫人一个眼色使过去给自己的小廝。 「你们别忘了你们归谁管的。」相较于威吓整内院的人,威吓这么一小撮人还比较容易。 听到她的话,萧如夫人的小廝,一下子看看这边,一下子看看那边,一时犹豫不决。 「甄璃雅!你赶快住手!」萧如夫人怒吼。 想当然尔,她当然不会下令住手。 整个议事厅前热热闹闹,那道士还在抵死挣扎不从。 直到??????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侯爷戴着闪金面具,黑着半边脸出现。 所有人都定格当场。 45 横、点、勾、捺、撇,再竖、勾、点。 停笔、举手挥一把汗。 奇怪,她怎么从来没发现,这还不到中午,阳光就这么炙热了? 抬头看一下灿金色的太阳,在低头看一下案右方一大叠黄到刺目的符纸,她只好安慰自己,就快完了快完了。这段日子,她可是每天都抽两个时辰来完成萧如夫人所谓的祈福仪式。 不做什么,就只画符。按那道长给的符纸,依样画葫芦。不过这一画,不是一张两张,而是一箱两箱。她屈指一算,眼前这一叠已是最后一叠,她苦难的日子总算快到头了! 这些日子她总算是看清了!萧如夫人就是在刁难她。说什么画符要吸收日月精华,所以桌案摆在院庭正中;说什么派个侍女侍候帮忙,但实则是监督;又说什么心静而诚,画符前还要来净手焚香。这一桩桩一件件根本就是不让她好过嘛! 可偏偏她又无能为力。祈福是侯爷下的令,她坐在这位子上就该遵命。说被虐待折磨也稍嫌夸张,毕竟这些任务也折腾不死人,只是让人既苦又累。 而她就是那个倒楣的人,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萧如夫人?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无意中见过几次萧如夫人看她的眼神,真像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样子。搞得她这阵子不断仔细回想,她这么寡欲少求、贸贸然闯进书中,与书中人物都没什么关係的人,到底哪时哪刻结下这恨意满点的冤仇? 但这么仔细一想,就发现她这阵子已经与这本书產生千丝万缕微妙的关係,说不定还在不知不觉中左右了情势发展?这样想会不会太抬举自己了? 不然,细数她的举动,说跟萧如夫人结怨还算正常,但若说结仇未免也太过夸张?还是萧如夫人就是那种气量狭小、有被害妄想倾向的人? 还真真不能小看在争宠的女人,怪不得写那种后宫妃嬪生涯的书,动不动就在死过来、死过去,砲灰踩雷的龙套特别多。阿弥陀佛,她在这本书可千万不要成为其中一个。 不过,她应该也不会成为其中一个,因为她死不了!旁人都畏死,唯独她不。 死!没错!就是死!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又死了啊!」 这句话打断她的思绪。 「可不是嘛!」 两个小丫鬟从萧如夫人房间内出来走远之后开始窃窃私语,正好经过她身边。 她听到这么敏感的关键字,耳朵都竖直起来。 「看来,里面那位又要一阵好哭。」 哭?听到这个动词,她不解。 「咱们伺候人的,皮又要绷紧点了!」 「我们松过吗?每次这隻一死,日子又更难过了!」 隻?这时候她才发现其中一个小丫鬟提个笼子,里面一坨鲜绿色羽毛横躺。这一看,就是死鸟。她的胃猛然揪起来。 她最看不得无辜动物的消亡,尤其她对鸟还有特殊情感。她生前,或者说上辈子,养过好几次鸟,所有的动物里,她就对鸟最亲厚,胜过猫啊狗啊!忽然看到这画面很伤心。 「没办法,只能撑到下一隻来了。」 听到丫鬟这样说,她心情更不舒服了!好像是等下一隻要来送死,好让她们解脱。 「不晓得又要什么时候了?这种鸟抓不到的。」 那就千万不要有下一隻出现了! 「不然之前几隻怎么来的?用金子砸,什么鬼砸不出来?更何况是隻禽兽。」 这人怎么这么说话!难道,她们不觉得鸟很无辜? 「也对,听说现在那片竹林满满都是猎户,各出奇招,就想活抓这种鸟。」 什么!?这???这是谋杀!权势迫害谋杀!既然要活捉,肯定弄死的也不少。 「我就说嘛!你等着看,应该用不了多久,可惜这种鸟就是养不活。禽兽就是禽兽,过不了金枝玉叶的祖宗生活。」 听这话,萧如夫人很爱惜这种鸟,但也是因为这种爱惜才让牠们致命。 「唉!这种鸟真倒楣,被那位喜欢到没什么好事,都是破门灭家的事。」 「说到底也是这禽兽活该,你没听那位说,她住在竹林时,这鸟跟她感情有多好。这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要怪就怪这禽兽没那享福命,好事搁在牠身上也成了坏事。」 难道,萧如夫人不知道自己的喜爱已经为所爱带来很大的伤害?这到底算哪门子的喜爱? 「如夫人是没再去过那竹林,她如果再去,只怕不一样了。」 这句话,说得她都沉重,爱之足以害之,这种无心真是可悲又可恶。 「你管好自己比较重要。还真是菩萨心肠,还有心情管那位的心情啊!」 两个小丫鬟的谈话声越来越远,能听这么久也不容易,这种蚊子音量想她们俩以为没人听得见,所以才本性毕露吧! 她们关注的点和她关注的总不太相同,她呀!更在乎那些无辜被捲进来的鸟,就因为其中某几隻以前亲近过萧如夫人就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太昂贵了! 那片竹林的鸟什么选择也没做就已经被决定命运,很残忍。这么一想,让她转了一大圈人生哲理。鸟无辜,有些人不也是吗?尤其是在书里这种皇权阶级的时代,难怪这些人对鸟没有同情心。 她手维持抽纸的姿势,但触感却是木桌,没有纸了!她后知后觉地欢呼起来。原来在她神思发想之际,手上动作没停,时间咻咻过去,那叠纸已经被自己解决掉了! 她整备好符纸,自然去找萧如夫人「交作业」。 「都好了?」萧如夫人没坐相地瘫在贵妃榻上,脸色被帷幕掩着,声音听起来有种不满的惊讶。 「是。」她回答时心下惴惴。 「拿来我瞧瞧!」萧如夫人终于坐起来,眼睛红红,看起来哭过。 但,拿过去是能瞧什么? 榻上的人惊怍一场戏后她终于明白,是!就是瞧她不顺眼。 「不好意思,下面的人忘记在朱砂里掺鸡血,这是道长特别交代的,只能再劳烦甄管事一次了!」萧如夫人噁心巴拉地拉着她的手作戏。 她实在气不过,把手抽回来:「你就直说吧!我到底哪里得罪你?」 这句心里话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萧如夫人虚偽的笑容倏忽不见,只留下正正经经的端详。 「我看你也不傻啊!你是哪里得罪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46 就在萧如夫人开口说出那句话,女人的直觉让她在千分之一秒间有个惊人的答案。 她从前也算是在人堆里滚过的,一个女人跟另一个女人间,最会装傻充愣的莫过于感情。虽然她跟侯爷的关係不一般,但是明眼人应该猜得出来,那绝对是过节而非缠绵,眼下跟她最有牵扯的是英公子。 尤其是英公子往常行动流露的线索,让她瞬间连起来。 胡适有句话说得好:「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 所以,她这段日子以来,不断打探消息,像第一次自己睁开眼睛,认知周边这些人物没说出口的那些事情。 其实她早该这么做。原以为过客不需要用心,但都已经生活这么久了,不用心的结果就是报应。搞得她现在有疑问还不晓得向谁问去。英公子离开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孤立无援,原来她早在不知不觉间依赖他却自己没发现。 她如果早去打听以前发生过的事,她一定会对英公子多点关心,也多谈点心。 三年多前,梁京先后发生几件大事。 老永寧侯病重、梁京与外族关係紧张、人在定兰为质的韩湛突然现身京城、挟圣旨回梁京任征远军辅帅、替梁京发动一场不小的战争震慑四方、韩湛一战成名、英公子主动让贤世子之位、老永寧侯病逝后梁京在韩湛的统理下脱胎换骨。 如今已在这外族强敌环伺之地稳坐政经重心位置,任谁想发动战争都得先掂量掂量,是否能够承受梁京经济停摆导致其他外族利益受损所引发的怒气。 当然,现在的梁京还不是铁饼一块,只是已经比老永寧侯在位时腆脸陪笑好太多太多了!三年的时间还太短,韩湛明里暗地做的事只能慢慢发展。只是所有人都相信,假以时日,梁京在韩湛的治理之下,一定会变成一块没人敢轻咬的饼,纵你金牙铁口也不行。 因此,定兰才这么紧张,手段、动作从不间断,也是被赶急了才如此。 而萧如夫人也是三年前被抬进府的,是檯面上,永寧侯的第一个女人,所以情分才不一般吧!时间点她还特别注意了,萧如夫人进府不久之后,英公子才从当初的韩燁世子变成如今的英公子,那时的英公子正结束自己母亲的孝期,丧母之痛都还没走远就接着丧父,如果萧如夫人和英公子还真有过一段情,那中间还夹着失恋。难怪,英公子丧母之后就一身白衣,旁人都说是穿出喜好来了,她看可未必。 真不知道三年前那段时期,英公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听说他早前曾有肆意玩笑的意气风发,但如今却日益飘逸出尘,好像一阵风来就能把他刮去当仙似的。在她听来,竟然有旁人悟不出的悽凉之感。别人是看不懂他的心情,而她是从不关心他的歷史。 英公子那念念不忘的心上人,有十之八九就是萧如夫人,因为萧如夫人喜爱的那鸟是特有种,鸟栖息的竹林也是,而那种竹子她在英公子錶框的那幅炭笔画里看过。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 只是暂时不能直接跟英公子印证,问问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让自己的情人变成自己大哥的女人。 推测出这些事情之后,老实说,她画符有画得比较心平气和一点。这样,能让她对不够关心英公子的这件事少一点愧疚。毕竟,这本书里,英公子是第一个向她伸出友谊之手的人,而且也颇照顾她,但她却从没积极主动想为他做些什么,甚至连明晃晃的线索摊在她眼前,她也视而不见,都懒得多问一下。 她深刻地检讨自己,也把这画符当作惩罚。多累点、多痛点才会吃教训、长记性。生活啊!要分得清好赖,要多用点心。不要总想着事不关己、高高掛起。 她看着桌上没完没了的黄色符纸,笑了! 也不管一旁监督兼伺候的侍女那脸色,估计觉得她被刁难到疯了吧。 47 当她再次要去「交作业」时,就低眉顺目许多。 因为她知道,她不被刁难才是奇怪,所以,当她听见要用那一箱箱符纸亲手摺纸莲花时,真的非常非常心平气和,连眉都没多挑一下。 如果她没有在转身时多看一眼,应该会像小媳妇似的领命执行。真的! 就因为对到那眼神。是上次在这里看到的那种鸟,而这次她看得个是活的,更准确的说,是要死不活的。那隻鸟的眼睛里,有太多她说不上来的情绪,像个放弃一切希望,无法挣扎的灵魂,让她心一酸、脑一热,脱口一句:「怎么不放了牠?」 「你说什么?」萧如夫人摒退左右,从榻上起身,向她走来。 「我说??????」 「啪──」她左脸突然一阵钝痛,懵了三秒才领会到她被赏了一巴掌这个事实。 「你凭什么?」萧如夫人这句话,在她左耳一阵嗡嗡声下,被她接收到。 心头火起,唰的一声拨开萧如夫人即将拍到她脸上的左手。 他奶奶的!左脸是措手不及,右脸要乖乖挨揍?想都别想! 打脸哪!这不管是在她生前还是死后都没享过的待遇。区区一个书中人物、又只是区区一个如夫人,凭什么打人?尤其,打的还是她? 「你才凭什么!」她恶狠狠的。 萧如夫人好像没料到她这种激烈反应,睁大眼睛看着她,全身气到发抖。 妈的,谁才是该生气的那一个? 「你凭什么打我?」她抓住萧如夫人再次挥过来的手,逼近,又暗自紧戒眼前人会突然暴起伤人。 果不其然,她又扣下萧如夫人的另一隻手。在武力值上完爆对方。 「要打人之前也要看看你要打的是什么人。」仙人是普通人打得起的吗? 「你???你???」萧如夫人你了老半天,很不甘地往后退去,挣脱她的控制。 「你要做什么?」 萧如夫人拔下簪子,满脸都是杀意,忽然像前扑来。 这时候,她也不管露不露馅,心运移物咒就向后闪躲。她左躲右闪,很明确的知道这刻萧如夫人是真想杀她。 三四下没得手,萧如夫人慢慢地自己停下来,眼神渐渐恢復清明。 这时候,她倒不敢太刺激对方,只能稳住阵脚对峙着。 「我伤不了你。」萧如夫人握簪转起手腕,「可是我伤的了我自己。」 萧如夫人鬼魅一笑,手就往自己心口刺去。 察觉到萧如夫人的意图,她赶紧用移物咒夺下簪子,人也像前扑去。这电光石火间,反应迅速到连自己都惊叹。 「你疯了吗?」 喔不!这句是废话。 「你就算想栽赃陷害,你刚刚那个力道,是会没命的!」她赶紧一手抓一隻萧如夫人的手,完全禁錮对方的行动。她是真怕了这疯子不要命的狠劲。 「你敢吗?你做得到吗?」萧如夫人看她。 她敢什么?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她心里话没说完,就听见萧如夫人兀自狂笑,笑出泪来。 「命?我要这条命做什么?我要这条命做什么?」前一句怒吼,后一句悲鸣。 萧如夫人离她很近很近,近到她能轻易感受到很强烈的挣扎跟痛苦。 应该比那隻鸟好不了多少吧!她很清楚的感觉到。 她是不知道萧如夫人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是她知道这个受伤的灵魂已满是鲜血和眼泪,像不断撞击栅笼,撞到鲜血淋漓的野兽,正在发出嘶吼。 「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好吗?」她别过头不去看,只是紧紧地环抱着萧如夫人。 任怀中的人从挣扎、哭吼到呜咽,最后是安静的力竭。 「我不知道你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是因为英公子对吧?」她小心翼翼开口,捡着词不造成刺激,身体也渐渐放松对萧如夫人的桎梏,只是还压着双手。 萧如夫人对她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听到英公子三个字的时候,眼睛动了一下。 她继续刺探:「我跟英公子不是外人想的那种关係,我跟他之间清清白白的。所以我跟你没有任何的利益衝突。」 萧如夫人还是连眼都没抬。 「我不会说,我理解你这种矫情的话。你经歷过的、你承受的,我不知道、也无从想像,更不要说理解了。但我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些事。很单纯的,我只看到那隻垂死的鸟。」 萧如夫人终于有了反应,转头看向那隻鸟,就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牠微幅起伏的胸腹确认牠还活着,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生机的气息。 「你仔细看看牠,你觉得这里,是牠想待的地方吗?」 萧如夫人垂下眼不发一语。 「他们说,你很爱牠。那就爱吧!换个方式爱,好吗?」 萧如夫人听到这句话,终于正视她的眼。 「换个爱牠的方式,符合牠的本性、能成全牠的追求。好吗?」 萧如夫人的眼慢慢对焦,好像神魂终于归位,「那你也爱他吗?」 嗯?萧如夫人口中的他,究竟是牠?还是他?也许是双关。一语惊醒了她。 她爱这隻鸟吗?她爱英公子吗?这隻鸟于她跟英公子于她,究竟有什么不同? 「应该还不到爱吧!我只是看不得我觉得美好的人、事、物承受极度的痛苦,然后走向毁灭。」 没错!这隻鸟是如此,英公子也是。她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她知道了,她就不会撒手不管。 「请放牠自由!」她一眼望进萧如夫人眼里,满是坚定。她相信,萧如夫人会做出正确的决定,因为她是真的爱那种鸟,眼里已有不捨的松动。 「如果你捨不得,那就让我来吧!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牠最好的。」 在萧如夫人退开身、闔上眼那刻,她知道她成功达到目的,小心翼翼提走鸟笼。在闔上门时对上站在正中的萧如夫人,发鬓凌乱,看模样十分狼狈,可却站得直挺挺的,好像为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傲然。 「其实,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牠,以你的本事。」和侯爷对你的宠爱,这句潜台词相信萧如夫人应该能读懂。「你随时都能回竹林里看看。」 听到这句话,萧如夫人再次睁开眼对她。 「真正过不去的不是过去,而是对过去紧抓不放的心。」在关门前,她还是忍不住多嘴了这么一句。 48 马车匡啷匡啷,颠簸过梁京的干道。 她掀起帘,旁观外面吆喝的摊贩、来往的行人和正讨价还价的顾客,多重多样的人声交织成一幅生机蓬勃的城镇景象。 「这片地,若放在五年前,这景象真是无法想像!」驾马的车伕可能是看见她的举动才这么说。 「这啊!都多亏了现在的永寧侯。」 这车伕可能是因为职业因素,也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整路嘴都没个消停。在听见她要回的地方是永寧侯府时,情况更变本加厉,三句不离歌功颂德,五句不离永寧侯爷,让她见识到这梁京人对永寧侯的爱戴。 对于这些话,她淡笑不语。虽然永寧侯跟她不对盘,但不能否认,客观来说,他是个很不错的统治者。从来回竹林的这段路上,她用眼睛和耳朵鉴定了一切。 上午从萧如夫人那把鸟救出来后,她片刻不敢耽误,深怕萧如夫人会改变主意,从永寧侯府奔到集市,随便雇辆马车就往竹林去。 那片竹林就在梁京市郊,离城镇中心不远也不近,刚好离群索居但又在梁京城的守备范围里,是个很适合隐居或散心的地方。 把鸟放生后,她心情轻松起来,虽然今天挨个巴掌,但也不是全无收穫,至少她把话说清,又救条性命,这就当作是代价。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要有得必先有牺牲。 「小姑娘是在永寧侯府做事吗?」当马车转过街角,永寧侯府矗立在眼前时,车伕忍不住问。 「是。」她看着不算太起眼的高门大户回答。 平心而论,永寧侯府这样的门第,却不比外面的高级商楼奢华,这是件不容易的事。可见无论是永寧侯还是英公子都是干实事的人,不讲究无谓的排场。不过,侯府的门第摆在那,看起来当然不至于寒磣,只是普通了些。 谁也没想到这么个侯门大院,还藏着不为人道的私密事。 绽金的鸟笼还搁在她腿上,她当然不能跟任何人分享这些故事。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车过侯府才停住。这种平民车马基于规矩和礼貌,不会停在侯府正门口,她还要多踏几步路。 「哎呀!姑娘这么好教养、好福气,一看就知道是侯府的人。」 她掏钱结算车资时,车伕眼睛多敞亮,不过不是因为看见车资尾款,而是因为羡慕她的来处。 「谢谢!」她说这句话时,竟然有种微妙的悸动。姑且不论侯爷私下的性格如何,能被这样钦与称讚,让跟着沾光的她也蛮欣慰和骄傲。 不过这种好心情只维持到她踏进永寧侯府那一刻。 府内和府外是截然两个不同的世界。 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很森森然,从门房、小廝、侍卫到小丫环,看她的目光真是一言难尽。 会这样的原因大概也就只有那个。 上午在萧如夫人那发生的事,到底被流言传成什么样子了? 她提着那个鸟笼越走越尷尬,正拿不定主意是要把鸟笼放哪去时,一个小丫环叫住她,把她领去她的管事办公房。 推开门,不意外,如香早就等在那。 「你刚刚去了趟京郊竹林?」 「嗯!」没错。 「听说,你上午冒犯萧如夫人?」 「嗯!」在这没有正当防卫主张的年代,她的确是冒犯了。 「所以,你真的为了救一隻鸟,跟萧如夫人动手了?」如香这句语尾明显上扬,还在鸟这字加重语气。 「嗯!」是动手没错,但说她挨打才差不多。 但如香关注的重点显然不是她本身。还没听完她的回答如香又跳针地问:「就为了救一隻鸟?」 「嗯!」如香越来越狰狞的面孔让她只能发出微弱的一声嗯。 「甄大管事,给你个内院管事当当,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嘶──倒抽口气,她知道,这次是她衝动了! 「连侯爷的宠妾都敢动手,你是在找谁麻烦啊?」如香从她进门到现在,就坐在椅子上叉手,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射成筛斗。 她摇头,她真没想找谁的麻烦,通常都是麻烦找上她。 「你今天的举动跟夫人交待的任务有没有任何关係?」 她思考了一下,还当真没有。 所以她又摇头。 「夫人给你脸,是要你帮她,不是让你来扯后腿的。」 「我没有要拖累夫人的意思!」 「但你做的事就有这个意思。你这个位置,是夫人向侯爷担保来的。你觉得侯爷记恨你,会不把帐算在夫人身上吗?」 「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拖累别人。」 「这事你说了算啊?」如香嗤笑,表明不可置信。 「我说了算!」她一时受不得激。 「好!看来你还搞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你知道上一次因为萧如夫人得罪侯爷的人是什么待遇吗?」 「我不怕!」因为有个想法已在她脑中缓缓成形。 所谓破罐子破摔。她最大的弱点都已经握在侯爷手里了!她还真想不到侯爷还能怎么威胁她。 反倒是她,可以趁这个机会在侯爷面前表现她「很怕死」这个弱点,争取用假弱点换真弱点。不然,按照现在这情况,萧测夫人把她刁难死,她都见不到侯爷,哪有机会实行她死了不少脑细胞才顿悟的计画? 「你不用担心我,我也不会连累你。」她又再强调一次。 「敢情好!」如香咬牙切齿,却笑得很灿烂:「那我就在这儿等着看,看侯爷会不会收拾你。」 50 当她走出萧如夫人的房门时,她怀疑自己掉进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兔子洞里。 不然,她看见的萧如夫人怎么这么温和、这么善良?不但亲力亲为所有的纸莲花,还跟她说了很多农村趣事和...许多跟英公子有关的一切。 故事很老套,但情节却令人哀伤。 一对相爱的恋人,已经要论及婚嫁了。萧如夫人和英公子以为即将唾手可得的幸福,可以让人欣羡的一切,都在韩湛的忽然出现之后,绝然变调... 现在的永寧侯韩湛不只抢了英公子的世子之后,还威胁压迫的手段强娶萧如夫人,就只因为萧如夫人是英公子的爱人,为了要报復英公子。 永寧侯那个混蛋、混帐、王八蛋!怎么可以做这种事?英公子在这之后,每天与他相对,是怎样的心情?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为大哥的女人。 应该心如刀割吧!她到底有什么资格劝他想开一点?现在想来,那些安慰他的话,真的都好可笑。她一点也不知道,他在受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折磨... 所以,她终于有点懂得英公子是怎么走到他今天的样子,知道的同时,她的心也痛到快要窒息...她终于知道萧如夫人为什么那么不甘心,要是她,都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绝对不会让那个混蛋侯爷那么好过...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梁京,就是英公子和萧如夫人最大的罩门,他们想顾念这个地方的心意,成为困住他们最大的囹圄。 泪含在眼眶却不落下,她忽然有种想做些什么的衝动。她一直以来拚命想将自己定位成过客的身分,想用最旁观的角度冷眼书中的世界,可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不作为也是种作为,是个更绝情,也更容易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她闭上眼,把没落的眼泪逼回去。既然,她的出现已无法抹灭,那么今后她决定,要插手这书中的世界,就算改变他们既有的命运也在所不惜,对她来说,他们已经不再只是个纸上虚构的角色,而是活生生,会笑会痛的平凡人类。 她再也无法冷冷看着命运或是作者的上帝之手的无情捉弄。也许读者需要错综复杂的纠结情节,但她不需要。没错!她一点也想看到,任何人的痛苦。她又想到当初她不当司命的原因,她这么心软的人,怎可以一直都没意识到藏在每个角色背后心里的挣扎和痛呢? 「出来!」突然间,她手腕被人扯住,硬被带离萧如夫人的小院。 是侯爷!这是他的声音、衣裳和步调。 「做什么?」她大力挥开他的手,还残留刚听完故事愤恨的情绪。 然后意识到自己不能感情用事,控制住怒气后僵硬的转圜说:「这样拉拉扯扯不好看。」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侯爷口中的她,想当然自是萧如夫人。 她叉着手,微笑地看着侯爷。忽然发现看侯爷吃鱉的表情让她十分愉悦。 「侯爷不该问我对她做了什么,而是应该自己捫心自问。」她逼近指着侯爷胸口,「你都对她做了什么?」 她和侯爷的眼神在空中交锋,大战三百回合后,侯爷幽幽的开口:「你还当真不怕激怒我?不想要你的碎片了?」 碎片...该死的! 她闭上了眼,脑中无敌的高速运转。她要让侯爷还她碎片,就不能表现出碎片对她很重要。 「你不腻吗?三天两头就拿碎片来威胁我。你如果是君子,就应该重信守诺,把碎片还给我!而不是佔着人家心爱的东西不还,还得寸进尺。」 她的最后一句另有所指,让侯爷变了脸色。 「喔!我差点忘了,侯爷本来就有这样的习惯,专抢人家心、爱、的!」 「你!」侯爷高冷的形象在也崩不住,双手捉她衣领,越掐越紧。「到底懂些什么?」 侯爷的怒气和双眼透出的癲狂,真让她有点害怕... 她奋力拍着他的手,这力道会掐死人的。 她得装得像一点,怕死怕死!快没呼吸了!「侯爷!有话...好说...好...说...放放放放」...手..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她的脖颈终于获得自由,不过也被重重推倒在地。 「来人啊!」侯爷放声大喊,不善罢干休的样子。 这样下去,会乱套的! 「是!咳─咳─侯爷息怒...侯爷息怒...」她努力颤抖着身匍匐求饶。 成大事者就应该能屈能伸,能屈能伸...她边求饶边安慰自己。忍...忍... 「怎么?怕死了?」侯爷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她顿时暂停动作,慢慢抬起头来,侯爷轻蔑的表情近在咫尺... 「璃雅,不怕死...璃雅怕的昰,不能好好的活着。」她刚刚酝酿的几滴泪适时跌落眼眶,「侯爷不是想知道璃雅对如夫人做了什么吗?璃雅只是告诉夫人要活就要活得好好的。这样,而已。」 「你什么意思?跟着我,活不好是不是?」 「如夫人过得如何,侯爷心里有数。」她又深深的磕了个头。 「好个心里有数。」说完之后,侯爷轻笑了起来,「好!你们都想要成全,好啊!我就成全你们。」 侯爷不知从哪里拿出她的碎片,「但,我有条件。」 51 她原以为侯爷一定会趁机刁难,没想到,只是让她多出卖点劳力而已。 这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像是送萧如夫人离开侯府这种任务,简直是吃饭一般的难度。 果然,萧如夫人还是选择回到竹林里。而她,终于见到英公子画中的风景。 「如夫人,一切请多保重。」就在安顿完,确认周遭环境无虞后,她终向萧如夫人辞行。 「不要再这样称呼我了!今后再也没有侯府如夫人,有的只是我萧苑而已。」 「是!萧苑姑娘。」她不自觉的为萧苑眉眼间的开怀而笑。 「你也是该多保重。你在侯府越来越被倚重,希望你记得答应过我的。」 「放心!英公子对我有恩,纵然你不说,我也会尽力照顾的。反倒是侯爷,要我带句话给你,他说: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萧苑在听到承诺二字时有片刻的踌躇,然后很快的笑了出来。 「你让侯爷放心吧!我的心已经死了大半,再也不能爱或被爱了!」 一个人,能笑着说出这句话,是什么样的境态呢?她只觉得心酸。 「萧苑...」她想找句安慰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收起你的伤心,这次,我是真的看开了!不甘心、怨恨、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这么多年,我是真的累了!」情慟处,萧苑哽咽:「怀着怨恨想着復仇,只让我越来越痛苦、越来越丑陋,有好几次,我每每对着镜子,都认不出自己的脸...」 萧苑说着说着,越来越激动。她只好上前拥抱,想给点力量,好让萧苑心情平復。 「其实,我也有些话想让你带给侯爷。」好半晌,萧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韩湛,放下吧!别让愤怒矇蔽你的眼睛。不恨你之后我就发现你不是个坏人,但我不会祝福你的,只是为了梁京着想,你还是不要活得太糟。如果你能放下过去的恩怨,你就会发现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么长的一段话。」她重述之后对着萧苑笑:「我会一字不漏的转告。不过,你真的很不容易,还能对他那么说话。」换作是她,也未必有这种胸襟。 「其实,这段时间我真的想了很多,说来说去,我们不过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我不知道韩湛在定兰时发生过什么,但应该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血海深仇吧!所以他牵怒英公子、也牵怒我。这些年他处处顺着我、宠着我,说到底,不过就是想弥补他对我的亏欠而已。」 蛤?混蛋侯爷也会觉得亏欠人? 可能是她脸上写的不可置信太过明显,萧苑解释:「接下来,你会有很多时间待在侯爷身边,你会更认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那种,即使你跟他有过节,也很难让人打从心底恨透他的人。」 是吗?她暗暗摸着兜里侯爷还给她的碎片。 「韩湛他是个心中有大是非又有大义的人,他永远先公而后私,这点你不得不讚佩他。虽然他曾做些可恶的事,但在他心里,这何尝不是英公子该还他的公道?」 「但你是无辜的。」 「他也知道啊!可是恨是需要出口的,就像我牵怒你一样。」萧苑牵起她的手,「我走过所以我懂!如果把这一切想成我对英公子的付出,我会好过些。我相信,如果韩湛能放下恨,他也会看清这些。」 想不到,萧苑竟是个如此通透的人。 「是你点醒的我,我想,你也一定能帮助韩湛。如果他能不再恨燁,燁的日子应该也能好过些。」 说到底,萧苑还是为了英公子,两个相爱的人,怎么就走不到一起呢? 「你放心,我一定做所有我能做的。」解开横在英公子和韩湛之间的死结。 53 这夜,议事厅内灯火通明。而侯府内外,一波波人暗里来来去去。 她从议事厅内断断续续传来的谈话声,稍稍拼出些事情的轮廓。 好像是英公子传来暗报,说已经找到定兰派人杀害犬夷公主的证据,但是,定兰那里怕是起了疑心,夫人和他都被暗中监视,夫人被请进定兰王宫,而他则被限制在钦使府内,不得随意进出。 定兰怕是不会轻易放人了! 侯爷整夜都在部属怎么营救夫人和英公子。 而她也是此时才知道,原来,英公子有养一批自己的暗卫。侯爷知情但却无法与其接触和联系...更别谈合作。 如今的局势,侯爷这里也是捉襟见肘,如果能整合的话... 她摇一摇头,在想些什么?怎么可能?他们俩互有心结,都不相信对方会善待自己,所以都互相留着一张底牌,就像侯爷也有自己的暗卫和情报网一样。 在她看来,是很浪费资源的事,在他们眼中,是很稀疏平常的事。 如果能整合的话... 她只能很可惜的想...他们两个都是英才,如果真能毫无芥蒂,如亲兄弟般合作的话...说不定就不会陷入如此险地... 英公子的暗卫,英公子在外府的情报网...基地一定在梁京,一定有人在梁京坐镇,而且,他对英公子的掌握绝对比侯爷这边的掌握更详尽,他们也一定也在想办法营救英公子... 无论如何,她都应该想办法跟他们联系,应该会有跡可循吧...英公子的处境是最危险的... 一旦皇钦使在定兰被杀,征远军就师出有名了! 虽然这个提议当下被侯爷以时机尚未成熟给否决了!但是无论是计划的制定还是人力的佈署,侯爷都无力支援英公子这方,她在一墙之隔偷听的可清楚了!侯爷说:「韩燁有他自己的人,应该有他自己的办法。」 所以,英公子会是侯爷最后考虑的。也不晓得这严峻的形势,英公子的人马没有侯爷和梁京军力的支援,能不能应付? 不行!得想想办法!甄璃雅,你快想啊!想想英公子有没有跟你提过外府的事?还是,你经手那么多英公子的事务,有没有什么线索? 她等在侯爷院落时,一边苦恼一边来回踱步。脑中徘徊刚偷听来的军情、过往忽略的庶务和准备好的说辞,全乱成一团,她究竟要怎么表达她满腔想帮忙的心? 「侯爷!」房门一开,她马上迎上去,她知道,她只有眼前这次的机会。 「何事?」侯爷一身劲装配上披风,即将啟程长途的模样。 「璃雅在此,有事要求侯爷!」她打躬作揖,是向侯爷汇报的习惯动作,「求侯爷让璃雅参与此次行动,同往定兰。」 她想过了!前线瞬息万变,如果她能跟,说不定能利用她敏锐的五感及时救援。 「本侯没空与你说笑!你一介女流是想去添乱吗?」 「不!」侯爷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但她没那么容易放弃,「侯爷,我知道英公子的处境很危险,我不能坐视不管。」 「对耶!你是韩燁的人。」好像侯爷现在才忽然想起这关连,「那我就更没有带你去的理由!」 「为什么?」侯爷对她大方的器重让她知道侯爷是个对自己实力有信心的人,侯爷相信永寧侯府在他掌握之中,所以不怕她也不怕英公子搞小动作。 既然如此,侯爷又因何顾虑? 她急忙张大手,想拦住绕过她而走的侯爷,「难道侯爷觉得英公子的人马会在这时候拖侯爷后腿?还是,侯爷正在计画着伤害英公子的事情?」 「甄璃雅,是谁给你胆子跟我这样说话?」侯爷低沉的嗓音显示他的怒气。 只是她不怕,这阵子跟侯爷相处,她也是有些心得的。侯爷鲜少在盛怒之下做决定,他深諳决策要屏除情绪的道理。更何况,只要让侯爷归为自己人,侯爷向来都是宽厚的。他做做样子的怒气只是纸扎的老虎而已。 「还以为这些日子,你当清楚本侯是什么样的人。」侯爷微瞇着眼看向她。 她何尝不知道?她还有听见侯爷的打算没错,但她实在想不通,大敌当前,永寧侯怎么还拘束于过往的恩怨? 「我相信侯爷绝对不会在此时加害英公子。」这种小人行径侯爷不屑去为,「但我想侯爷一定有办法和英公子接上头吧?那为什么不能谈一谈合作?如果能合作,对侯爷也有助益,不是吗?」 他们两个都是一时之选,若能真心合作,又有什么困难不会轻易瓦解? 英公子她是连系不上的,但总能劝劝侯爷。 「你以为,问题出在我身上吗?」 「对!」她语音高扬,「因为,侯爷从来不就曾放下报復英公子的念头,也从来不愿真的把英公子当作亲兄弟那样对待。」 侯爷身躯一震,良久没有作声。 她好像看到那么点希望,「侯爷,我不求你什么,只求你多付出那么一点善意就好!」拇指和食指间悬出两三公分的距离,她递到侯爷面前,另一手紧紧抓着侯爷的衣袖。「您不应该将英公子排除在整个计画之外,这样会置英公子于险地。」 侯爷紧盯着她手上象徵的手势,慢慢把袖口抽离,「不、可、能!」 果然,单凭嘴皮子功夫要扭转一个人的执念是不可能的,萧苑那次应该是因为有生命牺牲在前吧? 人类往往要在南墙上撞的头破血流、痛彻心扉之后,才会领悟前人说的道理,再浅显也不过的那些。 是啊!她怎么会忘记这个道理,她当初为人的时候,这样的错也犯了不知多少。她怎么能指望侯爷因为她的两三句话尽释前嫌? 「因为我不信任他,他也不信任我。你与其在这里跟我谈这些,还不如做好你份内之事。」侯爷面无表情的推开她,「韩燁他,哪是个那么好对付的人?区区一个钦使府还困不住他的。」 是这样吗? 空荡荡的,她只觉得侯爷走后的空气,特别寒凉。 54 如果,她有夫人一半的聪慧,应该就能找到其他利害关係和论点去说服侯爷了吧? 不然,也应该能在这间书房里找出些什么吧? 她正无比挫败地坐在英公子的书案前,只差没自暴自弃的落泪。 她真的是用尽一切办法想找出英公子在外府的据点或是接头的人。 她问过车伕、门房、小廝、婢女,查过库房、帐簿、请帖,有可能的地方都几乎被她翻遍了!就是没翻出什么线索,推敲英公子的外府究竟在哪里。 别人没有权的,她都有权:别人不能碰的,她都能碰。整个永寧侯府,包括英公子的院落,几乎没有她不能管的事,连外院和紧急的军情,她都有办法弄到手。 夫人离开后短短的两个月,她已经从想方设法服眾的内院管事,到如今是仅次于邓老,永寧侯府的第二把手。 纵然她收集了不少侯爷即时的佈署和消息,可她偏偏连系不上英公子暗中在梁京的人。所以无从帮忙,更无从得知英公子在定兰的实际情况。 如果,她那时候多用点心就好了!说不定能打进英公子的心腹圈里,不用像现在,两眼摸瞎。 她平生第一次后悔,没有将仙人的本事学个十成十,就算没有全会,残存个两三个咒语也好,像是隔远观物或是读心,要找英公子,这些应该就绰绰有馀了。可惜,她在这边绞尽脑汁,也只有她最熟悉的传音和移物咒。 「英公子!好歹我也是你的管事,你临走前也不交代交代?有这么不信任我吗?」 她已经绝望到把书案当作英公子,恨恨地用头衝撞。 「不然,在看不到的地方,留些线索也好,这么清清楚楚、乾乾净净,让我要扒粪也没得扒。」 那些侦探小说写的全都不符合现实!不但不符合现实,连书里的情境也没一个符合的。 是她这个侦探当得太失败了吗? 等等!若是说到英公子临走前,倒是有给她一样东西。 她急急地往她兜里摸掏。 那本侧子因为英公子特别看重的样子,她就没敢收在其他地方,一直贴身带着。 握住册子时突然手上一痛。 啊!因为抽得太急,一时忘记,侯爷还回来的碎片,也被她收在同一个地方,她全身上下最安全之处。 糟了!不晓得会不会用脏?她一边按着掌心汩汩流出的血,一边小心翼翼地把书册和碎片摊平在桌上,正要端详时,突然一声熟悉的呼唤。 「璃雅!」 是月娘的声音!是传音咒! 她自侯爷还给她碎片后,她也试过无数次,忽然间连系上让她热泪盈眶。 「月娘!月娘!你听的到我说话?」 「可以了!怎么突然可以了?好像屏障消失了!」 「月娘!」她喜极而泣,「到底怎么回事?我能回去了,是吗?」 「我也不知道。我这里发生很奇怪的事。像是这本正被重写的书,你的名字出现就出现在上面,我记得之前没有啊!你是不是在里面?」 「应该是,架空小说,大桓朝、梁京。」 「那就没错了!好像因为你的出现,情节更动了,至于,会因此改变什么,我也不敢肯定。这本书后面是空白的,字慢慢出现。所以,变动还在持续。」 「所以,从我进来,到现在,你都看着?」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只能看得见环绕着女主几个重要角色的故事和观点。很遗憾,你不是这本书叙述的视角。」 月娘这么说,她大概明白,这本书听起来像是有限度的全知观点,也就是故事只围绕着几个重要角色的眼光和心理做发挥,「那,主要的叙述视角有谁?」 「这本书的主角是姜瑜。」 「永寧侯夫人?」 「对!她是未来的女皇帝。」 「女皇?」她困惑了! 「这本我有印象,是部斗争小说,现在大概连前半的剧情都还没走到吧!毕竟永寧侯府这段不是姜瑜的主战场。」 「主战场?」 「侯府这里,顶多只能算是姜瑜对权谋的试水。她后来嫁给四皇子当侧妃之后,才是这本书宫斗、政斗的主战场。」 「怎么会?永寧侯夫人可以成为四皇子侧妃吗?」 「怎么说呢?我记得,梁京陷落之后,姜瑜被定兰人掳走,然后又被他们一个什么王看上蹧蹋。」 「噢─」她倒抽一口气,她无法想像现在的夫人未来会遭遇那么可怕的事。 「反正定兰那地方被作者写得很可怕!永寧侯那时候也是!」 「所以,永寧侯也战败被掳?」不! 「我说的他在当人质的时候啦!定兰那地方专出变态!不然你以为他脸上的疤怎么来的?」 所以侯爷带面具果然是为了掩盖伤痕? 以这个作者心狠的程度,她突然不是很想问发生过什么。 「我是觉得永寧侯这角色也是挺可怜的。他是有错,但让萧苑和姜瑜联手杀害,也太悲惨了!就是因为永寧侯死了,定兰才轻易直取梁京。」 「不可能!萧苑明明说她不恨了!」 「我说的是你没有出现之前的版本。这个挺妙的,我印象中萧苑那时候是个满心愤恨的疯女人,也没离开过侯府啊!可见你的出现间接影响了剧情。」 「这么说,我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 「你想救谁啊?你现在认识的这些角色,都只是让姜瑜六亲不认、紧抓权力的前菜而已。她要成为女皇必须冷心冷情。」 她脑中浮现夫人那像画中仕女般婉约形象,「夫人是这样的人吗?」 「她现在当然不是,所以永寧侯府时期对她至关重要。在她杀了永寧侯那刻,她就杀了心中的美好和爱,从此,她就是为了恨和仇活着的人,当她拥有越多、爬得越高时,她就越寂寞越痛苦。后来,姜瑜常常回想她在永寧侯府的生活,但一直到她死前那刻,她才发现,她掛念和遗憾的原来是永寧侯,而不是她一直以为的英公子。」 「英公子?」 「对啊!姜瑜是因为在京城对英公子一见钟情,那时候的英公子还是永寧侯世子,所以姜瑜想方设法为嫁给未来的永寧侯铺路,没想到半路世子换人,她却把自己给坑了!」 原来如此,知道夫人喜欢英公子,她好像不太意外。 「不过,姜瑜也是她的先入为主才害惨她自己。她在永寧侯府当谋士的时候,就跟永寧侯很契合,如果不是后来被仇恨矇蔽了眼睛,说不定她会发现自己早就爱上永寧侯了。其实小说在描述永寧侯死的场景时,姜瑜就心痛欲绝!只是她还是一直说服她自己是因为第一次杀人,她没有做错,她终于为英公子復仇了!」 「你没看过这本吧!就属姜瑜死前的顿悟写的最精采!」月娘说的兴起,开啟平时与她聊小说的架式,「我想作者从头到尾想表达的都是,权力不会带来快乐,仇恨只会让你忽略那些重要的美好,斗争只会...」 「等一下!等一下!你刚刚说夫人要为英公子復仇?所以,英公子是怎么死的?」 「他追查犬夷公主事件,无意中拿到定兰皇储跟四皇子勾结的证据而被追杀,然后被四皇子的人引发的雪崩活埋。」 定兰、活埋!糟了!侯爷已经出发二十九天,不会吧? 「月娘,没时间废话了!我需要你的帮忙。」 55 雪莹莹一片,当她瞬间移动到英公子所在地时,已经是雪崩之后。 「不!」她瞬间念咒移开所有障碍,看见还是一身白衣的英公子,伤痕累累。 「英公子!英公子!」她想唤醒他。 可以手上冰冷的触感,让她忍不住颤抖。不可能! 「来不及了!」 「不!月娘,你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对不对?」她抱起英公子,追杀留下的箭翎还插在他胸口,看的她心碎。 「如果是奄奄一息也许还有办法,但他是已经断气了!」 「还不一定啊!也许只是心脏骤停,还有救。」 「书都写出来了,英公子自己的感受、想法,和他的死亡。我们不能扭转死去的性命,这是规则。」 「那是适用人界的,这是一本书。」她紧紧抱着英公子,一阵不甘心,不!英公子那样的人不该是这般下场。「这只不过是一本书。」违规了又如何? 「甄璃雅,你还知道这只是一本书啊!」 「月娘,算我求求你!你在天界那么久,知道的比我多,有没有什么救刚死之人的办法!就算是留着灵魂也好。」 「你...该不会喜欢上英公子了吧?」 喜欢?她眼前已是一片模糊,看不清了!她英公子的脸。 「应当是喜欢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心痛? 过往的一幕幕滑过,就像她的泪滑落一样。 她的啜泣惹得月娘长叹,「我也没有办法啊!书里的角色有灵魂吗?就算有,也没有办法留住...」 忽然,月娘话音一顿,「也许,我们都办不到,但阴阳镜就是传说中能流通和打破所有空间的神器,自然也能疏通阴阳两界。但你只有一小块碎片,而且,在这书里啟动阴阳镜,怕是连你都有风险。」 月娘说的道理,她之前也有猜过。她来到这书里,一定跟阴阳镜的神力有关係。现在如果轻举妄动,也许这空间会毁灭也不一定。 但,她就是想试一试,找不出回去的方法,为英公子冒些风险也无妨,不然她接着待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月娘,既然你这么说,就是你知道怎么啟动阴阳镜,对吧?」 「你真的要赌?」 「没错!」如果是为了英公子那样的人,付出些代价也无妨。 她心念一动,她和英公子就回到侯府,英公子的书房。 她轻轻将碎片覆在英公子的额上,用手抵着,唸起月娘刚刚教的啟动咒。她感觉到手中的碎片有了一瞬间的灼热变化。 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什么也没有!她又等了一刻鐘,一样还是什么也没有。 英公子还是一具冰冷的遗体,碎片没有任何改变,她身处的空间,风平浪静。 「月娘!有什么改变没有?」 「没有!书没有,我这边的阴阳镜也没有。」 她拿起碎片端详,也看不出所以然,「所以失败了?」 「看来是没用的。我想,书里的角色,没了就是没了!那只是作者的想像,理论上不具魂体。」 无能为力。她摊靠在英公子桌角,消化着这个事实。 她是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月娘,你说,英公子遇到的若不是我,而是其他比较有能力的,就不会事发后才赶到,他也不用那么辛苦,最后还落得如此下场。」 「你不应该自责的。英公子如果不是遇见你,他死前应该会有更多的遗憾和不放心。书里写着,因为他死后的一切将託付给你,他相信你,所以像卸下重担般离去。」 「重担?拖付?」 「你还不知道吧?英公子临行前不是交给你一本册子吗?一旦他有了不测,他的属下就会来找你,封面的夹页里,有他对身后安排的交代,当中也指定好由你来接手他的经营。他是百分之百的相信,你一定会遵照他的遗志,不带私人的好恶。」 原来,早在英公子决定出使之时,他就做好一切最坏的准备。而她竟是他最终託付的人。 「所以,英公子最大的遗愿是什么?」册子就在案上,但她却一动也不想动。应该是萧苑吧? 「是梁京。」月娘叹了口气,「他以梁京兴亡为己任,希望他的人放下他,为侯爷所用。」 她扬起嘴角,又哭又笑,「是啊!英公子就是这么宽大、无争的人,直到最后一刻想的仍是梁京的苍生。」 他相信她就像她支持他一样。 所以,再给她一点时间悲伤。在这之后,她一定会打起精神,不负英公子重託,以他的意志为意志,是她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56 能者多劳,连能留给悲伤的时间都不长。 半天过后,侯府的人就派人来报,说是侯爷和夫人回府了!要她回去主事。 原来,是夫人受伤了!被侯爷单骑快马送回来医治。 府里的人心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出使的夫人受伤而归,侯爷打进梁京城后就造成梁京人心惶惶,各式谣言甚嚣尘上。 侯爷赶着安抚梁京民心,如香忙着近身伺候夫人,府里的大小事自然就落到她头上了。 此时的梁京和侯府暗流中涌盪着焦躁,大家都在等,等英公子这个象徵皇权的钦使归来,给他们一个说法。 只有她知道,大家等来的会是更令人心痛的消息。 她举目抬眼都像看到之前的自己,所有人最坏的打算,都不包涵她到现在还无法接受的那个事实,就连侯爷也是,还沉浸在此行暗中的收获,拟定梁京的防御和攻击策略。 说真的,即便英公子的遗体是被她亲手收置在安全的地方,她仍有几刻的恍惚,好像英公子会回来,就如大家所期盼,再次踏进侯府,带来关于定兰的消息。 每每夜深人静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数这难捱的时间,在大家满怀希望之际,只有她默默对着冰封的英公子垂泪。 她在等,等昭久回来,等着读英公子对她最后的交代。 也等夫人还不算重的伤痊癒,等着夫人收回权柄,更等着下一步在她眼前出现。 看着与英公子在世时无异的侯府,她强戴着如常的面具,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还幸好,她有月娘的声音为伴,才能冲淡点她的忧伤。 也藉此知道所有事情的进程,像是全知的上帝掌握着一切,有能力运用术法探求任何一个她想知道的事情和角落,包括每个人的想法。只要她愿意,这世界无所遁形。 尤其是女主角─夫人。 因为她知道未来梁京的兴与落全在夫人的一念之间,所以,她紧紧盯着夫人,不敢放过一丝一毫。 正因如此,她知道,因为她的存在造成萧苑的离开,也因为萧苑的离开让侯爷有更多的时间和心力去照看夫人,而夫人对侯爷的心思也在无意识间渐渐转变。 姜瑜,你发现了吗?你自己的心? 当她透过远处观物,看见夫人微扬的嘴角,是因为知道侯爷特别的观照与交代时,隔空轻轻的问,如果等下传来的不是噩耗,是不是,你就能及早看清你自己? 撇过头,她看见,此时的昭久,已风尘僕僕,策马踏进梁京城内... 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英公子亡故的事实... 57 天色暗将来雨,侯府一片縞素。就像她最初看到的那片茫茫白雪,侯府也在凄惶苍茫当中。 也许是她早已震撼过了,所以,她和昭久反而是最冷静的那两个。 虽然昭久没有找到英公子的遗体,但该办的礼俗还是一样不减,用的是英公子衣裳替代。她也有过挣扎,该不该让英公子的遗体隐形随礼土葬? 但她还是自私,想留着英公子,让他在冰封里听一听梁京的未来,也让她在孤单彷徨时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英公子最后的意志。 听月娘说,英公子去的坦然,因为觉得为梁京牺牲也算死得其所,只可惜,手上定兰与皇家四皇子勾结的证据没办法公诸于眾、善加利用。 所以,她得留着英公子的遗体,说不定,有天需要时,能够趁势来个寻回尸体,顺理成章地,让英公子身上的证据派上用场。 只要能救得梁京,相信英公子做什么都会乐意。眼下,就让她自私的再多留英公子一点时日吧。 灵堂前、夜色中,她按规矩守着,香烟纸钱不断。 「我真想不懂,公子为什么那么信任你?」昭久落坐在火盆前,与她相对,「明明就认识没多久,还屡屡为你破例。」 她直盯着盆内捲烧金纸的火舌,「是缘吧?」 她刚好在他脆弱的时候,走进了他的孤寂。 但却毫不用心。 「哼!公子走了,你像个无事人似的,连泪也没掉几滴。」 她抬眼,的确,昭久满面杂鬚、目露红丝、潦倒困身的模样。对比她,衣着整齐、应事条理的样子,好像比较不伤心。可是,她暗中的衡量考虑和煞费苦心,是几个人能明白的? 她不想多费唇舌,「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我看你根本就是侯爷派来的人。」 「随便你怎么想,英公子人都没了!你还有心情记掛侯爷不侯爷的,在我看来,你也没多伤心嘛!」 「你!...」昭久站起来横眉竖目的,气到好半天接不出一句话。 「咱俩话不投机,我就让你一个人冷静冷静。」她知道这也是昭久想要的。他就是看她不顺眼,尤其是,她现在在侯府里拥有越来越高的地位和权重。 当然,她暂时还不会主动放弃这些,因为她要有一张合理的保护盾牌,否则,她要怎么解释她的灵通的消息从何而来。 投完最后一张冥纸,她还丢下一句:「若我真不在乎英公子,我就不会放下侯府所有的事,回来料理英公子的后事。」 她当然也知道,这样的解释昭久不会满意,要让昭久接受她,还需要心力与时间,但她不急,东西在她手里,昭久无论想做什么都不能越过她去。 是这样,对吧?英公子。 「听月娘说,你留给我的遗书里,有记载号令暗卫的信物所在。你这几乎是将首领的位置都留给我安排了!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她回到自己房内,对着躺在床上,结界里的英公子喃喃自语。 现在的英公子早已被她收拾乾净整洁,乍看就像沉睡了一般。 「我想,你之所以没把册子交给昭久的原因应该也是如此。你瞧!」她凌空幻出现今灵堂里的画面,昭久愤恨不甘的表情一览无疑,「他实在太情绪用事了!」跟之前的冷面判若两人。 「所以,你料想,昭久会因为你的死失控,未必会遵照你的指示,甚至会藉此报復侯爷,对不对?」 「而我,虽然吒吒呼呼的,但其实最能衡量局势,且尊重你的选择,对吧?」 「英公子,你真的一点也没看错。」 「璃雅,」月娘突然出声打断,「书上写姜瑜往灵堂去了。」 「我看见了!」 夫人一身黑衣,踏进灵堂内,马上得到昭久的低吼:「出去!」 不过,夫人哪是那么容易就胆怯的角色?自然更加靠前。 「怎么可能?」夫人拨开黑帽,露出含泪、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少在那里假惺惺,一切不是在你的算计当中吗?」 「算计?」 「公子当初就不应该相信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援军!」 「不可能!我明明就...」 「你少在那里演戏,图什么?公子死了!这下你们高兴了!」 「你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少装蒜了!你骗公子把犬夷公主被害的证据交给你,让我们分头引开追兵,然后,后面根本就没有你说的援军。公子就是在被追杀的过程中被雪崩压死,连尸首也寻不见。」 「怎么可能?我明明就...」把身边保护自己的人派去支援他了? 她用读心术读到夫人的想法。 「这边不欢迎你,滚!」昭久愤而将夫人推出去。 让得知事实的夫人失魂落魄的离去。 「为什么?」目睹事件的她问的正是月娘。 「姜瑜派出去的人临时被永寧侯调走,所以才没有及时赶到。你也知道他的部署人力吃紧,他其实也没料到。可姜瑜不可能直问,就算直问,永寧侯那么好面子的人,也不会说他自己不是故意的。事情就是这样被误会的。」 「大家都以为永寧侯有害英公子之心。这样一来二去,永寧侯就被杀了、梁京也就此丢了!」 「可是,这次不是没有萧苑,事情应该不会这样发展吧?」她说。 「你不要忘了,一个人会是什么样的命运,通常都是这人的个性脱不了干係。用同一个错误的姿势走,他没在这条道上摔,也会在那条路上翻。纵使没了萧苑,侯爷的个性和姜瑜的原则,她还是有很大的可能走上復仇的路。」 她也是活过一世的人,她很清楚月娘说的是事实。 「只是,这次姜瑜会比较麻烦,没有萧苑那个疯女人帮她。她要顺利杀了侯爷,可能要费点思量。」 这样啊!她,是不会坐视这种悲剧发生的。 58 终于等来了!传说中的暗卫头子夜鹰。 夜鹰比她想像中的还要癯瘦,年纪也不轻。 「璃雅姑娘吗?」他的双眸绽着精光,倒也不枉他夜鹰的名号。 「是。」她回,就站在她的房内。 夜鹰出现地毫无徵兆,不过,当然没有瞒过她,敏锐的五感还是让她提前察觉夜鹰的行跡。 「看姑娘的表情,没半分惊讶,想必是猜岀我和我的来意。」 「先生如何称呼?」虽然她早就从月娘那知道,但戏还是要做足。 「夜鹰。」 「先生的来意,我的确猜到了一些。」她把册子拿在手上,「我知道英公子有自己的人马。出使这么危险,他必然有些不测之后的交代。而他为求公信,会把它交给信任且中立的人。」 「例如我。」她稍微翻了下册子,以示从旁根本看不出端倪,「英公子没有明说,但我从昭久对我敌对的态度,倒猜出这本册子,应该没我想得这么简单。」 「昭久那傢伙,脾气还是那么沉不住气。」夜鹰一副对昭久十分熟稔的样子,「倒是姑娘,让我另眼相看,怪不得,公子会把东西给你,也怪不得,你能在侯府这么快就立稳脚跟。」 「谢先生谬讚。相信先生亲自出马,应该不只是单纯来拿这本册子吧?」 「姑娘聪慧,还请姑娘移步,带着册子随我出府一趟。」 「没问题!劳烦先生领路。」 夜色中,夜鹰驾轻就熟,带着她出了侯府,往一个小院带。小院离侯府并不远,但却隐密在弯弯绕绕的小巷中,若不是有人领路,定然不易察觉。 推开正厢房门,早有五、六人等在房内。其中,还有道她也熟悉的身影─昭久。 她入内掩上门后,烛光也被点亮,在场的人都有所默契,互相交换眼神。当然,她除外。 不过,夜鹰也没让她尷尬太久,马上开口说道:「这位,是甄璃雅姑娘,公子最后留下的册子正是在她手上。」 她在夜鹰的示意下交出本子,由他们去折腾,不久,她就看到书的封面被拆掉,撕开后还有夹层,然后他们再将拆开的书封泡进某盆水中。料想,那水应该已经特殊处理过,用来显影书封上的字。 「这是给你的。」夜鹰递来一摺纸条,上面簪花小字写着「仅致甄璃雅」,纸条没有作封,只是对摺再对摺,是刚才从书封夹层内取出来的其中一件。在场拿到纸条的也不仅仅只有她。 她略走向旁,颤抖着打开这薄薄的纸,上面没几行字。 「如果你看到这字条,代表我食言,没有活着回来。 对不起,也谢谢你。我不后悔这个决定,而你是唯一支持我的那个。 所以,让我拜託你最后一次。我把身后的一切都交给你。 无论发生什么事,用何种手段,我只有一个嘱託:守护好梁京。 我相信,你是那个最清楚我会如何选择的人。算我欠你一次,若有来生,定当结草衘环。」 她看着英公子的字跡,喉咙一哽、鼻头一酸,眼泪就不可控制的,扑簌簌地掉下来。 若有来生那四个字,让她心痛的像被人紧捏着似,因为她知道,在这本书里,缘尽就是缘尽,没有那些虚无縹緲的未来。 「你还好吗?」可能是她这里太久没有动静,月娘传音问道。 「没事!看到英公子的遗言,有点难过。」她在心里回应。 月娘只能看见书里写出的内容,而这在场的人物在书里不太重要,想必这场景并不在书的描写范围。她只能跟月娘大略描述了一下。 「璃雅姑娘。」 她听到夜鹰的叫唤抬头,发现不晓得什么时候,大家聚到了一块看着她,神色复杂。 她走近,夜鹰把已经沥乾的书封拿给她,上面是文白夹杂着英公子正式的遗命。而她只看到后面重如千钧的几个字:「着甄璃雅管事为号令,请诸位马首是瞻。」 空气沉默了好几分鐘。 她知道她不能服眾,但她也说不来放弃两个字。 「我不服。」 不意外,是昭久的声音。 这么正面的挑衅,她若想握住英公子给的权柄,这是第一关。 「我知道,对大家来说,我就是个莫名其妙、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外人。要忽然担这么重的担子,大家会有所疑虑。」 她马上将自己的来歷和现职对大伙报了一报。 「我知道我一个小姑娘家,无论是资歷和实力都比不上在场任何一位,且又从没干涉过英公子的外务。这是我的劣势,但同时也是我的优势。」 这番话让在场的人脸上都摆着疑问。 「诸位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英公子?英公子把我摆在这个位置上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维系大伙的和气且休生养息。」 「试想,若英公子把这号令的大任交予你们任何一位,都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会引发你们其中任何一位的不平。但交给我,你们就不会生比较心。而且,英公子对我也就一个交代。」她晃晃手中的字条,「守护梁京。我相信,这也是大家共同的目标。既然如此,不是为了梁京所下的令你们也不会遵从。这也是英公子牵制我的苦心,不是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永寧侯派过来的奸细?就等着把我们一网打尽。」 「昭久,天下就只有你对英公子忠心耿耿吗?你凭什么怀疑我?就凭我是侯府管事?这英公子不知道吗?还是,这只是你个人的喜恶?」 「你...你...」昭久从不是个擅于言词应对的,自然被她懟到说不出话。 「还是,这年头,所有人的忠心,都需要证明了?」她抬眼与在场的每个人眼神一个一个相对,都看见他们眼中的惊骇。 「果然伶牙俐嘴,不愧是英公子选上的人。」一个有富家老爷相的人,摇着羽扇对她笑了笑。「单针对你,没意思。」那人又摇了两下扇子,「可是,我们的确对你不放心,昭久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那邵爷想怎么做?」一旁有人发生。 「我想保持距离,多分安全。我们手下都有好些人,我希望璃雅姑娘直接号令我们就成,手下有哪些人,还请让我们保密。」 「这应该不是英公子在时的规矩吧?」 他们面面相覷。 「但我暂时接受。日久见人心,我不急于一时向你们证明我的赤诚。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信任我。不过,总不能只有你们有要求,我也有。」她的眼神再次扫过这些人,「那我希望你们彼此坦白势力然后互相监督。」 「什么意思?」 「请各位不要误会,我不是不信任各位,我是怕你们之中有人被仇恨蒙蔽眼睛,不遵照英公子的遗愿,一心只想着报仇。」她直视昭久,「傻事自己做不够,还想拉着大家下水,那就不好了!」 「你是在说我是吧!」昭久一气之下想衝上来,被夜鹰喝止拉住。 「为英公子报仇有什么不对?」当中有人脱口而出。 「没什么不对。但你们不能把它放在梁京的安危之前。梁京已经失去英公子了,永寧侯就变了很重要。轻重缓急你们应该拎的清。」 「璃雅姑娘说得没错。我们也都听着吧!」那个被称作邵爷的人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同时,也有人拿出了英公子做为号令的信物往她走来... 59 她接掌英公子权仗的隔天,她就带着侯府内院的印信求见夫人。 该来的,跑不掉。她想通了!她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全力不让永寧侯被害,才能保梁京安全。 而这里,自带主角光环的,当然就是侯府夫人姜瑜,她只要能左右夫人的决定就行了! 但,这又谈何容易? 深吸一口气,她推开夫人的房门。 「璃雅见过夫人,今日特来向夫人请罪。」她一进门就对准夫人面前跪了下去。 她看不见夫人的表情,但她知道,夫人在一瞬间的惊愕过后,就思绪发散而混乱。 夫人还没完全从英公子的死中缓过神来。 没错,她现在面对着夫人,使用了最耗费心神的读心术。这术法实在太耗神了,不是重要时刻,她也不用。 但此役实在太过重要,她即便有仙人的优势可以作弊,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想要成为夫人的心腹。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可以諫言,也可以在关键的时刻动手脚。既然,这本书的设定,夫人是斗争的好手,那么贸然成为夫人的对手,是事倍功半、最不明智的的选择。 她现在有侯府内院管事这个不错的开头,她应该想办法把这优势延续到结尾才行! 「夫人回到侯府这么久,璃雅现在才来拜见,是璃雅的不是。」 「你先起身回话!」然后夫人指着圆桌旁的位置,「坐!」 「不想让夫人误会,这是侯府内院管事的印信。」她将手上盖着蓝布的托盘放置在桌上,「璃雅时刻谨记夫人临行前的话,这印信也是早该还给夫人的。」 她向夫人微伏一礼坐下,「只是先是夫人受伤,后又料理英公子后事,这事就被璃雅耽搁了!」 「无妨!」夫人像是不太想动脑的样子,嘴上说的和心中想得没什么不一样。 这不对劲!夫人这根本就在放空啊... 「夫人!」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把夫人摇醒!这放空的模样,她是要怎么跟夫人交心啊?「夫人还好吗?英公子库房里是有些滋补的药材,原本想替英公子聊表心意的,但后来璃雅一想,夫人这里什么珍贵的药材没有,哪需要英公子的?」 「我...」夫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终于心中有了看法。 人都没了,药材又如何?我不过就是个连悲伤都不能名正言顺的大嫂,眼前这人还能名正言顺的处理他的遗物,而我呢?夫人心想。 这要糟!可不能让夫人继续想下下去!再想下去,她都要变情敌了! 「何况,英公子人都走了!人说,人走茶凉,想替英公子交际也用不上了!」她一定要站稳对英公子忠心耿耿的立场,「只是夫人,璃雅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英公子走后,英公子的院落理应由侯爷发落。而内院有属夫人管辖。」她言里话里无不提醒着夫人对英公子身后事是有指挥权的。「英公子院落本来就没几个人,而英公子走的忽然,大家都还没能接受这个事实,是不是,能让英公子的院落还暂时维持原样?等到侯爷真的有需要时,再做打算?」 好让你继续当着英公子院落的管事?夫人在心里嗤笑。 「而我想跟在夫人身边。」她可不能让夫人误会。「我想留着英公子的院落,只是想留个念想。毕竟,英公子对我有恩。但英公子走了是事实,我们留下来的这些人,也真成为无主的浮萍了!」 无主的浮萍?这比喻夫人在心中复诵了一次。好吧!连她都觉得这比喻有点噁心。 但她还是要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下去,「璃雅不能替其他人选择,所以就自作主张地替他们争取些时间。而璃雅自己是有打算的,夫人临行前帮过璃雅一把,让璃雅得偿所愿,对璃雅有恩,璃雅不能不图报,而且,璃雅也的确需要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她说完,起身向夫人行了一礼。终于让夫人正眼且认真的打量起她来。 「你好像不大一样了!」 当然不大一样!现在,才是她真正认真起来的模样。 她都快忘了,她生前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精跟人精,都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璃雅再见夫人,也是恍若隔世,」她大胆的抬起头与夫人相对,用眼神表达她的坚定。「相信夫人有看见这段时间璃雅所展现的实力。而璃雅也不想成为安于闺阁的女子,良禽择木而栖,而璃雅相信,夫人是那株浓荫的大树。」 「你这是,想谋些什么?」夫人这时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当然,没一个猜中她真正所想。 「夫人,璃雅不是会说二话的人。想谋的自然是璃雅和夫人都双赢的好事。」 「你想要权势?那你应该要向侯爷说去,怎么会来向我投诚?」 果然是书中主角,一眼就到破盲点,丝毫不容含糊,幸好,她早已预备好答案。 「夫人,璃雅不是傻子。第一,夫人对我有恩,恩将仇报的事璃雅做不来。第二,夫人曾说是侯爷的谋士,璃雅不想冒任何触怒夫人的风险,若能夫人携手,又为何要与夫人为敌?第三,我曾与侯爷有过恩怨,虽然现已无事,但璃雅心里还是有疙瘩。第四,侯爷毕竟是男子,璃雅要越过夫人掌事,少不了间言碎语,有英公子这个前例,璃雅已经很深刻的反省了。」 「其他细碎的考量还很多,夫人想继续听下去吗?」 「不必了!看来,之前是我太小瞧你了!」 「不!正是因为夫人昔日的提携,才会有今日的璃雅。」她装出炯炯有神的目光,表达她对权势的渴望。 原来是这样啊!她听见夫人心里这么说:「掌过大权之后,再也不甘于成为小小的侍女。」 她要的也就是夫人的这个以为,人只要能被看穿慾望,自然就能被掌握。 「好!英公子的院落,就先维持原样,这事就交给你。英公子是为梁京而牺牲,纵使你不说,也没那么快人走茶凉。至于这印信我就先收下,你往后的安排,我还得想一想。」 「是!」她就算没读心术,她也知道夫人要想些什么,自然是能信任她多少?所以,她又补了一句:「夫人,璃雅知道,真心不是用嘴上说说,而是需要时间来证明的。只要夫人愿意给璃雅机会,璃雅会用尽一切力量和方法,为夫人排忧解难。」 让夫人不走上那条最含恨辛苦的冤枉路... 她默默在心中补上了这句。 60 「情况怎么样了?」她一边从书架上拿书,一边问月娘。 「她还是不太相信你。」 「我就知道姜瑜不好说服。」和夫人谈完之后,她为了省力,也不隔着那么远距离使用读心术,因为她有个更快的捷径─月娘可以读到小说内容,里头有姜瑜更完整的心路歷程。 「道阻且长啊...」月娘下了一个很中肯的註解。 「没关係!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她相信一半也好。」她拿着书走出藏书阁。她要更融入书中的场景和朝代,她还特别去找些经史典籍来读。 走经后花园时,发现潭中的红亭里坐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现在,侯爷一个人在后花园喝酒。」月娘即时报读。 「我看见了!」 「还有,姜瑜知道后正往这里走来。」 夫人要来?她看着庭中掛着的帘幔和侯爷面潭而坐的方位,突然心生一计。 她三步併两步,快速奔到亭前,再慢步走进去。 她还用读心术窥探侯爷在想些什么,结果,侯爷什么都没有想,更准确来说,侯爷是在回忆,一幕幕的画面毫无章法,但同样的让人感到忧伤。 她看见英公子神色飞扬的样子,也看见当年的萧如夫人和英公子相视而笑,佳偶天成的模样。 然后她看见的是...纳妾礼? 之后又好像看见英公子小时候。那粉嫩的小男孩被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牵着,然后突然眼睛一亮,笑着奔向一个俊秀的男子。好一幅和乐融融的样子,视线一转,就看到一个高贵艷丽的美人,冷若冰霜的神情。 然后同一副面孔再下一幕却转成痛苦的样子、奔走的背影,还有大火和嘶吼? 那情绪太浓烈,未免太受影响,她赶紧收了读心咒术。 「侯爷,一个人喝闷酒啊?」 永寧侯偏头斜睨她一眼,「是你。」然后又转过头去,「你哪隻眼睛看见本侯在喝闷酒?」 两隻眼睛都看见了!当然,她没那么回。 她挑了一个离侯爷最远的椅子,逕自坐下去,然后一言不发。默默用远处观物观察夫人走到何处。 「你怎么还赖在这边?」侯爷一口又乾了杯酒,「怎么,你也想喝?」 「我在想,侯爷怎么没到英公子灵前去过?」 侯爷持酒的动作,突然顿了顿,然后,充耳不闻。 「侯爷如果愧疚,不应该在这里喝闷酒,而应该到英公子灵前一趟。」她仔细乔着坐姿的角度,力保自己的馀光不会瞄到掩在帘后的夫人。 「就跟你说了!本侯没在喝闷酒!」酒杯被侯爷重重敲在桌上,酒都洒出来了。 她原想让永寧侯说出歉疚,好打消夫人报仇的念头。可见永寧侯这副嘴硬的样子,自己也被激怒了! 「难不成,侯爷这是弟弟死了,在这里寻酒作乐?」 「关你什么事?」侯爷这句咬牙切齿的。 竟然还有脸握紧酒杯压抑怒气,好像英公子天生欠你的模样! 她一时没忍住,反唇相讥:「喔!我倒忘了!侯爷向来不把英公子当弟弟,而是当仇人。如果当初侯爷不把英公子当仇人,愿意听我的劝,跟英公子合作,,英公子也不会死!」 她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怒吼。这时她才发现,她是怨的,怨自己也怨侯爷,若是他当时让她随行,说不定事情也不至于斯。若是当时她更坚决一点...说不定就能救得英公子一命... 「趁我还没喊人之前,你给我滚!」 「侯爷你这是听不得真话,也听不得事实。恼羞成怒!」 侯爷一个箭步,抓着她的衣领,把她从位置提了起来,「给你几天安生日子,你这胆子又肥了起来。」 侯爷的面色狰狞,但她不惧不怕。 「你只是不想承认,你在难过,因为你的战略疏失,间接害死英公子。」虽然她在盛怒之下,可是她也没忘记她的目的。 她捏紧拳头,控制怒气,把台阶铺成这样,侯爷只要顺着她的话,就可以证明他不是有意要害英公子。 「谁说我难过?韩燁早就该死!我在可惜,可惜不是我亲手了结他。不过这次他以钦使的身分而死,还能让朝廷未来出师有名,也算是他最后的价值。」 你这个混帐!她在心里大骂:「想帮你解厄,你还硬是要往枪口上撞?」她都快被气到吐血,更不要讲听到全部对话的夫人。 大势已去,她实在是气到没力,也有点不管不顾了!懒得分辨这是永寧侯的真话还是假话。 「永寧侯韩湛!英公子没有欠你什么。就算有欠你什么也早就还了!上一代的恩怨,你应该找老永寧侯讨去,而不是找英公子洩愤。他最爱的女人被你强娶,还在你的强迫下娶了犬夷公主,你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还不够多吗?现在人都死了,还没办法解你的恨吗?」 她这段话问得平和,语气中没有一点愤怒,而是真正的疑问。 她拨开永寧侯的手,也不指望他能给她一个真正的回答,她只是很想敲醒他,再大的仇怨,当事实一但铸下,报復并不是能得到平静的解方。 可是她知道永寧侯听不下去,所以转身离开。人向来如此,自己的错误,只有经歷了血和痛的代价,才会领悟,但通常到那种地步,人都已经失去太多了。 踏出亭中之际,她正好与呆愣没有躲避的夫人对上眼,她不知该做何神情,只好错身快步离开...... 61 「你搞砸了!」 「我知道!」 「你更坚定了姜瑜要復仇的决心。」 「她原本復仇的心难道不坚定吗?」她的心情从踏出亭中之后,就已经够烦燥了!月娘还一边报读一边提醒她。 「也对!不过倒有个好处。她现在比较相信你了!她甚至觉得你可以是她復仇的伙伴。」 她扶额,「她到底怎么得出这个错误的结论?」 月娘笑了起来,「你觉得你刚刚的表现没有吗?怨恨侯爷。」 「怨恨是怨恨,可不代表我想要报仇啊!」 「你不想吗?」 被月娘这么一问,她突然一噎。 「那是因为你知道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你还有英公子的遗愿要完成,而且,你知道未来可能的走向。」 「还有,」月娘还漏说了最重要的,「我知道侯爷不是真正的坏人。他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这个才是她从不想对侯爷下手的真正原因。 她不会否认他的过分,但也不能因此抹煞他对梁京百姓的付出和功劳。他会受到梁京百姓的爱戴不是没有道理,她这段时间跟在他身边也不得不对他的尽心尽力动容。 明明这样的人只要愿意放下过去、放下仇怨,就能轻易得到救赎和幸福...可就是...唉! 「那是因为我们是全知的观点,但姜瑜不是。你不觉得他们两个很像吗?」 「像。」都同样默契、同样聪明、同样被仇恨鬼遮眼的模样。 「姜瑜现在觉得你不向侯爷投诚真正的原因是因为英公子,你反而得到她的信任。」 她冷笑,「那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我觉得你可以将错就错。」 「不能只是如此。姜瑜报仇的心这么强烈,永寧侯还那么白目,我怕这剧情不能扭转,我还得多做两手准备。」 「你打算怎么做?」 「我记得你说过,梁京是因为永寧侯死才被攻陷。我要让夜鹰安排人进军中,最好成为领将,要不也要培植些领将势力。至少,不能让梁京没了永寧侯就成了块豆腐渣...我还想...」 「嘖嘖!」月娘突然到抽一口气。 「怎么?」 「你不会自己看吗?」 看?她赶紧用术法把夫人的境况投映到眼前来。 是侯爷的房间,夫人正艰难地把侯爷扶到床边,侯爷看起来醉得不轻。 「这到底有什么好惊讶的?」她问月娘。 「你不知道吗?姜瑜从没进过永寧侯的房间。而且永寧侯在的时候,也不喜欢让人进他的房间,连受宠如萧苑,都没进来过。」 好像有那么听说,但那又如何?「不就因为他醉了吗?」总有人要扶他回房吧? 「他是醉了,不是昏了!正是因为醉了,才更真情流露啊!他就是已经把姜瑜当成最重要的亲近之人,才会破例让姜瑜送他回房。」 夫人费了番力气才把侯爷安置在床上,然后,在被子拉到一半时,动作顿住,面上有点发愁。 「她怎么了?」她问月娘。 「她在想要不要帮侯爷把外衣脱了!酒溅湿了他的衣裳。」月娘的语气充满欢快,「脱吧!快脱吧!顺从你心中的渴望!」 「月娘!」还渴望咧!她如果不知道月娘接下来期待看见些什么,她就是笨蛋。 夫人好像听到月娘助威呼喊,虽然表情为难犹豫,但还是动手扒侯爷衣服。 曖昧的氛围在急速飆升。 月娘的传音好像在她耳边一般,嘰嘰喳喳,一下子说夫人秀气,一下子嫌侯爷温吞,闹的她心烦。 夫人脱完侯爷外衣,要离开时被侯爷一把拖回来,固住,四目相接,就像电视剧演的那种天雷勾动地火的前戏,让她也忍不住屏息。 「你应该帮他们一把。」月娘忍耐不住。 「什么?」这样的气氛,还需要帮吗?而且,她如果这样做不就有坑夫人的嫌疑? 「你傻啊?你应该帮助他们深入培养感情啊!你想啊!原来的版本是因为萧苑在,所以她们两个没机会。但现在眼前有这么好的机会,能让他们俩从质变產生量变,说不定,姜瑜能藉此看清自己的心。对你的计画有帮助,你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明显是为了看床戏,假公济私在说服我?」 「你想,姜瑜现在失身给韩湛,总比之后被糟蹋凌辱好吧?」 她看着眼前这个比电视剧还要俊男美女、还要登对的养眼组合,心中默默赞同。 「可是,这样不就违背夫人自己的意愿啊?」她向来不喜欢这种强迫别人的事,更何况还是这古代女子看的比天还重的清白? 「谁说,违背她的意愿啊?我们这顶多算是添把柴而已。而且,他们本来就是夫妻,做这种事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是打算?」 「酒精不是抑制剂吗?姜瑜刚刚也喝了酒。你只需要放大抑制的效果,抑制姜瑜想起英公子的事,你信不信?只需要做到这点,他们两人之间水到渠成!要不,来打个赌?」 「才不要!」她又不是瞎子! 侯爷现在很温柔又小心地用拇指描摹着夫人的眉、眼、鼻、口,深情的让人溺毙!所以夫人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双手抵在侯爷胸前,好像是动情,但也彷彿一个发力,就能将侯爷推开。 让她也跟着紧张...「好吧!你说服我了!」 她眼看着侯爷的脸靠夫人越来越近,夫人的眼好像要从朦胧中被理智敲醒。 不管了!月娘说的没错,人的领悟,有的时候就是要靠强烈的外力衝击! 「月娘你说,我这应该施什么咒才行?」 62 一个晚上过去,迎来崭新的白天。 侯府暗地里的消息都涌动起来,不过,总归一个重点:夫人昨晚歇在侯爷房里,这可是开天闢地头一回啊!可见这萧如夫人走后,夫人即将取代萧如夫人,成为侯府最受宠的女人。 整个侯府都替侯爷、替夫人、也替自己欢天喜地的,可见夫人做人有多么成功。 夫人跟萧如夫人不一样,明理、端庄、贤淑、治下严明、掌家有术,未来的侯府会一片光明,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想像中,总之,侯府里没一个人不乐见开心,除了,永寧侯夫人姜瑜本人。 说到这里,她就心虚。 「你说,我这是做对还是做错?」她现在也只能跟月娘商讨对策。 「这事本来就没有对错,你就别多想了!」 但她就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安,尤其是她看见侯爷走后,夫人一瞬间垮下来的表情,如丧考妣,然后,夫人就回房把自己关着,再没踏出一步。 所以,基于愧疚、弥补的心理,还有,她也要趁势表现自己知心、贴心、好帮手的特质,她特别带着安神香求见夫人。 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说服如香,让她进夫人房里。 「你来做什么?」夫人斜倚在床上,佣慵懒懒的,全不像平时的夫人。 「当然是来关心夫人。」她向前行了一礼,在夫人的示意下入座。 「关心?是想来道喜吧?」夫人当然知道侯府大多数人的心情。 「道喜?是夫人需要的吗?我看倒不是。」说罢,她就把安神香拿出来,「这个是特製的安神香,没什么味道,但安眠的效果却非常好。」 「你什么意思?」夫人终于抬起精神看她。 「夫人不要多想,我就是听说夫人昨晚宿在侯爷房里,今早却没踏出房门。想说夫人可能初承雨露,身体难免吃不消,替夫人送来了这个,想让夫人缓个几天。」这番尷尬的话,她越说头就越低,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是璃雅擅自揣摩,若是猜错了!还望夫人海涵。」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揣摩这些?」夫人这问话,也是明显尷尬。 「璃雅为了夫人,打听这些算不上什么。」 「也难为你有心了!」 她就是知道夫人混乱的心思,明明暗恋的人的是英公子,可却在喝了点酒后,跟英公子的哥哥,甚至现在还是害死英公子的人上床?这点,让夫人内心发慌,也让夫人深受愧疚感的折磨。 这让夫人无心去探究,自己为什么会一时意乱情迷这个问题。 她知道夫人这两天肯定没心情应对侯爷,也知道夫人不愿向如香求助,所以就赶紧送来解方,也是图个心安。 「如香贴身服侍我这么久,这次都没读懂我的心思,想不到竟然被你看透了!你当真厉害。」 「夫人谬讚!因为如香侍候夫人久了,只当是日常。而璃雅现在正处心积虑,要赢得夫人信任,当然比平常更小心小意。」 「你这直言的风格,也当真有趣。」 「璃雅是什么样的人,逃不过夫人的眼睛。」她不着痕跡地小小恭维了夫人一把。 「昨日,我听见你和侯爷的谈话。」 「璃雅那时的确又衝动了!侯爷没有怪罪吧?」她听到夫人提到这事,心里直打鼓。 夫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似乎对英公子的事知之甚详,你也跟我说说吧!侯爷到底对英公子做些什么?」 「其实璃雅知道的也不是全部,既然夫人有令,那璃雅就把知道的都告诉夫人。」 为了博得夫人信任,她把知道的都全盘托出。她已经尽量用中立平和的立场陈述故事,但仍掩不了心中的愤慨。 语罢,只听夫人提问:「你是不是想替英公子报仇?」 心中突的一跳,夫人这记直球对决真是杀她个措手不及,因为怎么回答都不对。 答是,不但违背她的本心,而且,这不就表示自己之前没跟夫人说实话,对夫人有二心,另有盘算。这样的人不适合引为心腹。 但答不是,就显得自己凉薄,旧主被害,却没有半分报仇的心。更重要的是,夫人想要报仇啊!她答不是,又要怎么参与夫人往后的计画? 这时候,她真的打不定主意,哪个回答更好一些?所以,她就用起读心术。果不其然,夫人更想要听到她说是。 「怎么?这个问题那么难回答?」 她深吸了一口气,向夫人跪下。 「其实这事,璃雅自己心理也乱着。璃雅虽然心中有怨,但却没曾想对侯爷不利。请夫人明察。」她还是无法昧着自己的道德和原则。 「你是在我面前才这么说,还是真这么想?」夫人走下榻,把她扶了起来,「如果我说,英公子死于非命,我心中也很是不甘呢?」 夫人这么快就打定主意?用替英公子报仇这个目标来逃避探究自己内心的声音吗? 她抬起头,故作惊讶:「夫人不会是想对侯爷不利吧?万万不可!」 「怎么说?」 这题,她早有准备,她一直都在琢磨如何让夫人放弃復仇的念头。 「梁京需要永寧侯。不然夫人以为,英公子为什么一直忍气吞声?世子之位、心爱之人、甚至是他自己的性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侯府威望和梁京安全。所以,永寧侯是绝对不能动的。夫人应该也知道永寧侯对梁京有什么样的贡献,安内攘外,等于是梁京的定海神针。侯爷一动,梁京危矣!绝对不是英公子乐见的。」 璃雅说得有道理。她听见夫人心里这么说,赶紧打铁趁热。 「再说,虽然侯爷对英公子的死有责任,但英公子真正的死因未明,我们不应该轻举妄动。夫人千万不要做任何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只差告诉夫人真相。四皇子与定兰勾结滋事体大,她怕贸然提及会让夫人衝动行事,到时候却牵连到整个侯府和梁京,反而不美。 至于书里原来的版本,对现在的夫人来说,只是未来的一种可能而已,没有说服的效益。 「夫人,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梁京渡过这次的危机。钦使出了意外,又加上定兰意图离间我朝和犬夷。如今,朝廷可能随时会兴兵,总不能让梁京出战没有主将,没有侯爷这个主心骨吧?」 「你说的对,报仇的事,我们应该徐徐图之。」 什么?!夫人这话让她差点吐血,她说了这么久,夫人就只挑想听的听?拜託,她想说的是不要报仇,而不是晚点报仇啊... 「没错!我们应该把侯府的权力和梁京的民心一点一点的收拢,直到梁京不再需要侯爷,就是能除掉他的时候。」 「夫人...可是...」她脑袋转的不够快,还找不到反驳的话。 「璃雅。」夫人突然抓着她的手,直呼她的名字,显得信任和亲密,「我一样把侯府内院交给你,而我会利用侯爷的信任,取得更大的权限,把侯府的外务、甚至是整个梁京都抓在手中。」 夫人抓她的手,越抓越紧,「璃雅,我需要你的帮忙。」 看着夫人坚决的眼神,她知道她无法改变夫人的心意,心下叹气:「既然夫人有所吩咐,璃雅定不辱命。」 之后的夫人好像打了鸡血似的,开始勾勒起復仇大业,完全把昨晚的繾綣拋诸脑后。甚至还在心中默默得出结论,要自己捨身实践美人计,与侯爷虚以委蛇谈情说爱,麻痺侯爷达成目标后再一击毙命。 她言里话里无不明示暗示,叫夫人三思而行、不要衝动、不要违背本心。只可惜无论她怎么说,夫人总能得出另一个她不想听到的结论。 她后来终是看透了,原来,夫人对英公子的暗恋和求而不得,早已成为夫人的执着和心魔,阻碍夫人看清自己的心。所以她也只能在一旁点头应和,终于捱到踏出房门那步。听到月娘爆笑出声... 被这门外的热气一衝,她只觉得烦躁、疲累和晕眩。 「我就说没那么容易吧!」月娘终于笑够了,开口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顶替了原本萧苑扮演的位置。」 很可惜,月娘看不见她翻的白眼。 「让夫人知道侯爷的可恶、坚定夫人报仇的心、还成为她里应外合的伙伴。我看,你除了没帮侯爷暖床外,其他萧苑的功能你都完成了!秉持着让夫人放弃復仇的心,让夫人走上与原版差不多的路!哈哈!」 「你还有脸笑,你出那什么餿主意,一点用都没有。」 「那可不一定,毕竟,跟原版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很难说这个不一样的地方会產生什么连带效应,你啊!应该要鼓励夫人和侯爷培养感情,这样更能得到侯爷的信任,说不定...」 「算了!他们俩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一个执迷不悟一个冥顽不灵。指望他们扭转情势倒不如来落实我的备案比较实际。」 她说完,就召个下人准备马车。 「你要出府?」 「当然!我现在也是有手下的人了!总是要吩咐他们做做事。还有,我想去看看萧如夫人。」她手一挥,萧如夫人的境况就出现在她眼前,「我怎么看她一天病的比一天重。」 英公子死讯送到时,她有特意抽空远观一下萧如夫人的状况。前两天是受打击没错,但还是如常生活,再然后就是受了风寒,到如今,人都已经躺在榻上了。 她觉得,萧如夫人的脸色一天比一天不好。 「这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她那是心病。你真以为她能放得下英公子啊?」 她脑中闪过萧如夫人后来过得像老尼般淡薄的样子。 「她若放得下,就不会是如今的样子。在我看来,你就算去看她,也帮不了她。」 月娘说的,她心里有数。她只是因为同情和道义,走上这么一趟,求得也只是自己的心安而已。 「这里一个个不是心魔就是心病,没有自觉,就算神有心想帮,也渡不了人。」 「月娘,她的病我是真的没办法插手吗?」 「你想怎么插手?若真是风寒而已,自然会好。但若她打心里不想活了,你多留着她也是痛苦。这种状况,你也只能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她又何尝不知道呢?她长叹了一口气,踏上下人缓缓牵来,已整备好的马车... 63 梁京的日子,就在表面平淡日常,但实则暗潮汹涌的景况下,过了月馀,还是迟迟没等来朝廷的进一步消息。据说,朝廷的大臣们正为和定兰是战是和吵得不可开交。 不过,朝廷再怎么吵破天,梁京的百姓没有感觉,侯府就更没有感觉了。 这个月来,少了萧如夫人的跋扈,多了夫人的体卹,又加上她井井有条的管理,侯府倒有点岁月静好的味道。除了,府外征远军的军营大规模的招乒买马,其馀,没什么不同。 当然,这是外人看起来的模样。而她来看,就不是这样... 先不说定兰那边的动作,光是侯府,就大不相同。首先,是夫人手上握有的权力,比月馀前只增不减。夫人的执行力,真不是开玩笑的。一旦确立目标就卯足全力以赴! 更不要说,现在的夫人,可以说是佔尽天时、地利、人合。 首先,英公子原本的政务悬缺,造成人员填补的流动和洗牌,夫人正好趁这个机会明正言顺揽起部份政务,由于夫人日前出使定兰的表现,让夫人接掌政务并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而夫人也藉由自己过人的胆识、智慧、能力和佈局,让眾人心服口服。 而且,夫人的娘家本来就是京中的世家大族,在朝中也是颇有势力。夫人自愿且不遗馀力地促成侯爷、自身家族和部分朝廷势力的结盟,夫人居中牵线斡旋,也展现自身拥有的政治资源和实力,更加深永寧侯夫人这个角色在梁京地界的权力和影响力。 最后,则是永寧侯夫妇的鶼鰈情深。因为侯爷的授权,夫人可以帮忙处理侯爷无暇顾及的大小事,加上侯爷对夫人的全心信任,这让梁京和侯府逐渐养成一个习惯,所有的人看见夫人就像看见侯爷似的,大家也渐渐懒得分辨这两者的区别。 一切就像温水煮青蛙似的,才过了月馀,永寧侯夫人在梁京已不单单只是个侯府夫人这么简单,夫人在眾人之间的声望,也几乎与侯爷相匹,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夫妻,所有人都这么想。 其实她也是。只可惜,夫人一直没有放弃復仇的念头。但有的时候连她也分不清,夫人究竟是因为想早点取代侯爷,还是真为了侯爷,才这么不遗馀力。 夫人常说,要欺骗对手,尤其是很难缠的对手,一定要拿出真情实意,最好是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她真的不知道,夫人的这句话,到底是在骗人还是在安慰自己。也许夫人已经隐约察觉到自己对侯爷越来越失控的感情,所以,夫人才越来越急。 她不是没劝过夫人,但是成效不彰。也有好几次在想,乾脆把夫人的盘算告诉侯爷好了!但她每每看见侯爷对夫人含笑的眼眸,她就说不出口。而且,她的良心也不容许自己做这种等同背叛的事情,无奈这事就只能被耽搁至今。 而这天是一年一度的乞巧节,也就是后世的七夕情人节。在这里也是个大节日,早几天,府内的人们都准备起来,当天有许多习俗和活动,男子拜魁星、女子拜织女,更重要的,这是属于适婚男女的节日。 梁京在乞巧节有个风俗,当天有个乞拜大会,各家会展示自家用来拜魁星或织女的物品供大家欣赏,男男女女可以相约游逛,这乞拜大会就是怀才的男女向眾人展示自身文采、绣活等等个人才艺的时刻,同时也未婚男女也藉此机会相看,每年过了乞巧节之后,各家各院也开始谈婚论嫁。 人人一展所长,求良人的、求良才的,全挤到一处来,有人看门道、有人看热闹,人多了自然成了集市。大街就像大庆典似的,人来人往,各摊小贩、各式游乐尽出。听说,就算入了夜还是灯火通明,人们会放天灯或放水灯祈福求愿,听说这样能心想事成。 这么大的日子,侯府也从善如流,放眾人一天休沐,让大家去凑凑热闹,或去求求良缘。 「走!我们也去逛逛。」侯爷对着夫人说。 虽然大家都放假了,但侯爷夫人还是有事要忙。过午了,都还没告一段落。 「可是...」夫人看着自己手上还没初批的摺子。 「走吧!」侯爷走过去夺下夫人手上的摺子,「这梁京城的热闹你应该还没见识过。」 侯爷转手就将摺子放回摺子堆上,「这些事,虽然还没完,但也没那么急了!」 夫人囁嚅着嘴,还想再争取些什么,侯爷马上环住夫人的腰,食指搁在夫人的小嘴上,强势的说:「不许推託!」 「嗯!」侯爷的语音上扬。 越来越逼近的身子和越来越曖昧的姿势让夫人有危机的下意识点头,这让侯爷勾起嘴角,但却没放开夫人,反而开始轻抚夫人的嘴。 侯爷是个骨子里离经叛道的人,其他时候他都还能披个永寧侯的矜贵正经样,但在床事上,唯独两人时,他可没那么多顾忌。 夫人见这态势不好,赶紧抓着侯爷的手,说:「不是要出门?」 瞧夫人也知道,再这样磨蹭下去,若一个擦枪走火,他们连书房的门都出不去。 「咳咳!」看着这两人随时可能会烧起来的氛围,她在大开的书房门前,特意表达她的存在感。 当然,换来的是侯爷的白眼加蹙眉。「你怎么还在这?」 这不是问句,而是表达他不满的惊叹句。 她看着自己手上端着的小点,再对侯爷眨眨眼,说:「既然侯爷夫人要出门了!要吃什么点心没有?我还是端下去留给我自己好了!」 侯爷的脸以可见的速度又黑了一层。自从上次质问候爷后,她顶撞侯爷也不是一回两回,她就是乐得看他黑脸的模样,所以常常很没眼色,像今天这样破坏他们。 侯爷之所以还容她在身边的原因,除了夫人的面子之外,完全是看重她的能力,也算是个惜才的人。 「滚!」侯爷从齿间迸出这句。 真是的,好没创意!这些日子以来,她若真听侯爷这句话,她早就是颗球了! 「好了!璃雅,这些你就端下去吧!难为你这么有心了!」 还是如往常一样,由夫人来打圆场。而夫人也趁这个势,从侯爷怀里挣脱。 「有心?我看是有心想破坏我们!」 侯爷的低语,她选择性的忽略。 「谢夫人赏。」她行了一礼马上退下,去时就跟来时一样快速无声。 不过,也已经破坏侯爷和夫人间的旖旎,所以,夫人就被侯爷带着出门逛去。 他们两人的腻歪,她也懒得看。眾人皆赴盛会,晌午她已逛过一圈,如今只想图个清静。 她回到房里,看着像在沉睡的英公子。还是老样子,跟他絮絮叨叨发生的事。 她将远处的景象,投映到眼前,然后再根据眼前的景物,向英公子描述,大会的热闹、各家的精采,还有一些比斗文武或绣技的意气之争。 「我看见侯爷和夫人了!他们俩的装扮特别,微服出巡啊!混在人群中...」笑的很开心,像一对寻常夫妻。 不知道为什么,接下来这句她却没说出来。可能是下意识的知道这一直是英公子的渴望,曾经触手可得,可却被狠狠摔落的那个。 她一个挥手,画面就转到萧苑那。 萧索,这是她看到画面时脑中唯一浮现的形容词,尤其是在这个眾家欢欣的时刻,萧苑脸上的黯然就更加刺目。 房子和屋内的傢俱都是竹製,陈设也异常的简约,没什么多馀的装饰,就跟一身素白的萧苑一样,她披衣坐在桌前,面向着窗外,眼望茂密的竹林,像在想些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想。 跟她上次去看的萧苑一样。 萧苑那时候也是这种神情,她进去后,才发现自己说不了几句话。欢快不适合、安慰没有用、悲伤又只是徒增苦痛,也只能坐在一旁,直到夕阳西下才告辞。 自那次过后,她就没再去看萧苑,只是通过这远处观物默默关心,萧苑的病情不见加剧也不见好转。常常像这样握着字条发呆。 「今生已负,来世莫敢相误。吾愿凡事皆遂汝念,望你馀生怡然,恰如初见。」 这是英公子最后留给萧苑的遗言。也是夹在那本册子里的,那天她没仔细看,想来应该是夜鹰他们送来的。看来,约莫跟着英公子的老人都知道萧苑的事,应该也因为这样,更怨怪侯爷吧!对她也是没什么好脸色,面服心不服。 不过,她可不管那么多,他们对她的命令有照办就好。前些日子招兵,夜鹰手下已有些人进了军营,期望他们能有好表现,这样她也能更有底气一点。 「知道你除了梁京,就是关心萧苑,只是她这样,谁也帮不了她。」 她仔细一看,萧苑那桌案上有砚,而砚里还留着墨,信笺上走笔至半。上书:「吾心吾念,唯愿廝守」 「嘴上说得容易,她到底是放不下你。」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放下不容易,我也没资格说她。就像现在,明知道你看不见听不见了,还是忍不住想跟你说话,好像你还活着一样。明明你活着的时候,我才不做这种事。」 其实她想过,她的确是喜欢英公子,但这个喜欢并没有任何机会成长茁壮。所以,她更多的的是愧疚和遗憾。她想弥补、她想导正,让这个世界向她所希望的正轨,符合英公子和她的期望。 她默默拿出一直带在她身上的碎片。这段日子以来,她真的把找碎片这事搁下了,不过,回去的念头却从没搁下。只是,她暂时还不敢尝试寻找碎片,至少,也要等梁京转危为安,事情告一段落再说。曾几何时,她已经把书中虚构的世界看得这么重了? 她不想再留下遗憾,只是决定了之后,自己究竟会怎样,在衝动之后,不安也慢慢浮现上来,只是这事她无法跟月娘分享。正好,这模式被月娘念了几次之后,月娘也懒得再搭理,每当她跟英公子说话,月娘就不出声,正好让她得个清静。 脑子乱糟糟的,容易让人失去时间感,等她觉得室内昏黑,天色已暗了下去。 正当她盘算该去看看晚上的热闹时,突然听见月娘焦急的传音:「璃雅,你快!昭久动手了!」 64 动手?如果是昭久,他大概只想做那件事─为英公子报仇! 糟了!她直觉挥手,利用远观去看侯爷。 正好看见惊险的一幕。 一支箭正中侯爷的左臂,然后又一支箭接踵破空而来... 侯爷伸直着左手将夫人护在身后,右手抽出随身携带的软剑,刚刚好将已到身前的箭击落。 「有刺客!」有人大喊。 人们涌动起来,往事件中心以外散去。 只剩下侯爷的暗卫衝上来,一人护在侯爷身前,一人凌空往发箭处而去,同时还尝试着回击。 不得不说,昭久搞暗杀,还是有点脑袋的。他特别挑这人山人海的日子,特别选在游舫之上动手,隔着河岸距离不算遥远,突发冷箭暗卫不易设防,而自己得手后,又容易隐入游客中伺机逃脱。想必,昭久是沙盘推演过的。 但,他没料到,侯爷对箭声如此敏锐;也没料到自己的执着,没正中要害捨不得走;更没料到暗卫反应和轻功如此了得,竟踏水而来,且暗器直取他面门。 昭久偏头避过,但就在这须臾间,暗卫已到他身前。昭久不得不提出全副心神应对,两三招后,昭久屈居下风。情况变得非常危险。 她听见昭久的心声,他寧可鱼死网破。 不要!她不想看到这样的悲剧,一次牺牲两个顶好的人力,这怎么可以? 所以,她隔空凝结了昭久那不要命的攻势,不过却因此让暗卫的剑刺向昭久的胸口,目测是很靠近心脏的位置。 昭久的脸上布满惊诧,但马上做出决断,他绝对不能被眼前的暗卫生擒。所以,索性往后一躺。 哗啦一声,昭久落入水中。 而另一边,侯爷的状况也不太妙,豆大的汗珠正从他额前滴下。 「你没事吧?」侯爷问的当然是夫人。 夫人还呆愣愣的,好像是还没从这场攻击中回过神来。 其实,刚刚侯爷明明可以躲过那支箭的。因为是侯爷先喊出小心,那箭才到夫人眼前。 如果不是为了护着反应不过来的夫人,侯爷不会中箭。 结果,侯爷一转头,头一句问话,就是关心夫人有没有受伤,夫人大感震动。 「侯爷,这是毒箭!」那个护在侯爷身前的暗卫见危机解除,转头关心侯爷,然后脸色大变。 「活捉刚刚那名刺客!千金悬赏!」那暗卫高声大喊。 开始有回过神来的人,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当中,心思活络且諳水性的人,首个跳进水中。 有了第一个,后面的就不难了!不少人咚咚咚地跳进水中,但凡会游泳的,都想替抓刺刻尽份心力。 「他妈的的该死!」她突然意识到事情在这短短的几秒间恶化到什么程度,脏话脱口而出。 她必须得一次兼顾两条人命!侯爷的和昭久的。 「月娘!」她跟月娘之间的默契,话不用多说。月娘知道她想做的。 「先封住两人的血脉,这样能留着一口气在,再徐徐图之。」 她按月娘教的咒术做了!侯爷立马晕了过去,吓惨才刚围过来的大夫。所有人都慌了起来。她快速衡量了一下,就先着手处理昭久。若让他们抓到昭久,想再救会更麻烦。 所以她瞬间移动到水中,再把昭久带到自己房间,在月娘的帮忙下先止血续命。 然后再关心侯爷那边的状况。 侯爷昏迷过去,一脸苍白,大夫正在为他施针。她赶紧施法为侯爷处理,把毒素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不致丧命。她是很想直接为侯爷解毒,但转念一想,这样不符合常理,大概不太合适。 「月娘,你知道侯爷中的是什么毒吗?有解药吗?」 她在想要怎么解毒才合情合里?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天界的术法就一定有办法让人活着,所以她不担心。她现在比较耗神的会是该怎么收拾这个困局才好。 「书上没有写得很明白,但应该有解药。昭久刚才不想被人抓到,就是不想让人循着他的身分找到解药。」 「那这么说...」她看着一身狼狈的昭久,「夜鹰应该知道。」 65 这晚,注定是个不眠的夜。 侯爷被送回侯府,叫了一拨又一拨的大夫,但所有的大夫都面色凝重、不敢下手。只能勉强吊着侯爷的命,说要再商议商议。 而她也乘夜,编了个要延请隐世大夫的名义,出了侯府的门。 带着昭久,九弯八拐地进了英公子的议事外院,她一刻鐘前发了暗号,临时召集所有头头来到。 她把已无性命之忧的昭久放在内间,自己则在正厅上首坐等。 英公子手下的效率还算不错,到了约定时辰,人也来齐了。但她没发话,所有人都只能站着。她知道她的脸色非常难看、气压很低。 在场的都是人精,从一进门就发现不对劲,只是都还沉着气。 「来齐了?」她点亮桌案上的蜡烛,让室内亮堂起来。 这时候他们才能够面面相覷,她察看他们彼此交换神情,也听着他们的心音。这才确定下来,他们对昭久的事并不知情。 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过,不知情不代表不用究责。她把桌上的茶碗提了起来,狠狠得摔下去。 匡啷一声,茶碗碎裂一地。 「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回事?」她很生气! 他们都被惊了惊。 「璃雅姑娘,你这是?」 终于有人发话了,大家一脸无辜。 「知道今晚发生什么大事吗?」她问。 这个,没有人不知道吧?侯爷中箭的事早在第一时间传满整个梁京。 所以大家点点头。 「所以,你们知道这个刺客是谁吗?」 大家下意识的摇头,但摇到一半,大家就品出这点不对劲了! 难不成,是自己手下的人? 「这人,大家都认识。」 在场的人脑筋一转,就只有一个答案。 「你们觉得这刺客如果被抓住,会发生什么事?」她恨恨地拍了一声桌子,「你们答应过我什么?不是应该互相监督的吗?结果呢?」她又忍不住拍了一声桌。 「等等,刺客不是没捉到吗?你是怎么知道的?」有人提问。 她指了指内间,「你要不要进去好好的看看?」 她话音刚落,夜鹰就抬脚走了进去,在场的人也三三两两跟上去。 大家围着已经昏迷的昭久,察看他的伤势。 「已经请人处理过了!死不了的。」她斜倚门框,面无表情。 虽然她冷冷淡淡,但在场的人可以推断出她在眾人的围剿下暗中救出昭久,且即时替他处理伤口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可以说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夜鹰眼神真挚。 她嗤笑一声,「谢什么?」她直起身,前走两步,与每个人眼神相接,「我无论你们是怎么想的,从我接下英公子号令那刻起,你们,就是我的责任。」 说完之后,她转身要走。 「姑娘!」是夜鹰,「这次全是我的疏失。夜鹰愿意领罚!」 她回过身,只见夜鹰已单膝跪下。 她皱皱眉,盘算着该怎么办时,一旁的邵爷也出声了:「也不是只有夜鹰一个人的责任。既然当初跟璃雅姑娘保证,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辜负姑娘的信任。我也该一併受罚。」说完,邵爷也同夜鹰一併。 「我们也是!」在场的人都一一跪了下去。 「请姑娘责罚!」这次倒很异口同声。 她没见过这阵仗,反而有点慌了,「你们先起来再说。」 她伸手就想先将夜鹰和邵爷扶起来再说,但他们却纹丝不动。 「唉!」她深深叹了口气,「责罚?那若我罚你们把手下的名册交出来,你可愿意?」 罚他们所有人,那该怎么罚呢?倒是名册,她虽然没真的需要,但却是一种信任的姿态。 「手下愿意领罚!」 他们答应的那么爽快让她稍稍意外,「你们真放心了?要不,先交一半好了!」 「姑娘,我们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邵爷发话了,「姑娘既是英公子选中的人,又愿意再这么危急的情况下保住昭久的命,我们怎敢对姑娘还有所怀疑。今后,姑娘的命令,在下肝脑涂地。」 所有人都出声附和,好一幅热血团结的景像。 「我知道了!」她的心也热了起来,「都起来吧!」 「我也不是专断独行的人,以后,大家有商有量,共同为梁京的安危努力吧!」她顿了顿,没忘记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永寧侯还是要救的,你们对昭久可能用的毒有想法吗?」 邵爷站起来说:「那我请孙大夫走一趟,昭久能拿到的毒大概就是他製出来的,能製自然能解。」 「那就好!如今景况,我也不便离侯府太久,我就先回去了!昭久就交给你们。记得,要看好他,别让他再做傻事。」 66 是夜,她回府时,也引荐孙大夫替侯爷治疗。医学专业上的事她帮不上忙,只能全然交託信任。毕竟,有她和月娘在,要让侯爷断气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话说,你还是要盯着姜瑜点,她可还没放弃要杀韩湛的念头。」月娘特别提醒。 「可,她也还没下定决心。」 这事不用月娘说,她一直盯着呢!如果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手,现在,会是最好的时机。这事她知道,夫人也一定知道。只是,夫人到现在迟迟不行动,这让她心喜。 这代表什么?代表夫人的心动摇了!夫人犹豫、不忍心了!这是个好的跡象。如果夫人能自己想通那是最好的。 看来,这段时日,侯爷的真情,和生死一线间的维护,让夫人动容了! 「夫人,一宿了!您还是回房休息吧!」如香正劝着夫人。 夫人整个晚上都没闔眼,就待在侯爷身旁,看着大夫来来去去。所有人都动容他们俩的夫妻情深。 但只有她知道,夫人这是在心里打了一个晚上的架。夫人心里不断重复播放回忆画面,当年与英公子的初遇、披嫁衣时的不甘、侯爷的放任与知遇、出定兰的生死临危、意外的噩耗、谈情说爱的作戏、再到侯爷那时生死一线间的维护。 夫人想的最多的,自然是侯爷的好,那些在不经意间流露的小动作,夫人感觉得出来自己和韩湛之间的默契,以及自己对韩湛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 最重要的是,侯爷从来就对夫人很好!夫人自己也知道,所以夫人实在拿不定主意,杀不杀侯爷。 「夫人,你还是去瞇一下吧!不然,如果外院有什么事,夫人哪有精神处置?」 她这么一说,夫人果然听劝了!只是没回自己房里,倒是在侯爷院里叫人另整一间房休憩,以利掌握事情最新进展。 就在夫人离开后没多久,有刺客的消息来报。这让她心里惊了一下,不过她马上就冷静下来,她相信无论是她手下的善后还是她的救人,应该都没露出马脚才是。 她发了话,夫人才刚休息,不要打扰。然后,把人请到偏房,想用隔空用心音探出侯爷这人都查出些什么。 结果,探了老半天,这人除了忙着欣赏侯府,就是在脑中不断模拟,若要试探侯府消息,该用什么办法,除此之外,没想些什么。 果然把工作当作兴趣的人,能成为一个好探子。 她叹了叹,只好亲自走一趟。 「甄管事!」 她一进来,对方就立刻来打招呼。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实在是我不忍打扰夫人,夫人为了照顾侯爷一宿都没闔眼。想说让夫人多休息会,只好委屈你了!」 「小人省得。」对方又是一阵客套和恭维。 在侯府做事,初照面总会如此。敬称个来头、歌功点事蹟,一来二去才切入正题。 「刺客到现在还没抓到,关于刺客的消息,有第一时间给其他的先生送去吗?」 在府里,人们都敬称侯爷外院能领事的手下为先生。负责抓拿刺客和追查刺客分属不同领事。 「管事放心!我们这些人都是同时互通有无。只是,这些事情还是应该跟夫人汇报一下。」 「嗯!」对答间,她开始读取对方心中的画面,果然得知了追查的进度和轮廓,她放下心来,果然没查到什么。「那等夫人出来,我会马上请她过来。」 「我已经来了!」房门一把被推开。 是夫人,走了进来。 「听说有刺客的消息。说吧!查到了什么?」 一进来就切入正题,看夫人并没有摒退她的意思。 「小的不才,目前只查到,刺客应该不是定兰派过来的。」 「怎么说?」 「侯爷一直有在定兰那安排人卧底,据回报,他们并没有动手。」 「也许,他们动手了!只是巧妙瞒过我们的人。」 「不大可能。因为那刺客在梁京的踪跡被抹去地十分彻底,估计是本来就在梁京经营的势力所为。如果这事真是定兰做的,那么梁京危矣!」 「这么说,无论是那刺客本身还是他的可能来歷,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被抹的一乾二净?」 「是小的办事不力!」 「在梁京城里,竟然有人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 「正是如此,小的们才急着来稟告夫人,让夫人有所准备。」 「知道了!这事你们继续查。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小的告退。」 房们关上,夫人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尖敲击桌面。 「璃雅,你怎么看?」 她驀然被点名,心下暗道一声糟! 连她都推断地出来,夫人又怎么会不知道。 「在梁京城里,要经营这么深又这么庞大的势力,能有几个?」 是英公子手下的人! 她听见夫人斩金截铁,在心理这么说。 「璃雅,你知道这事吗?」 不晓得是因为她的表情,还是因为她的举动,夫人还是怀疑她了! 坦诚,还是说谎?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夫人质问。 她心中快速推演,坦诚和说谎都不是好选择。 「夫人,因为有件事,让璃雅心里不安。」 她定晴与夫人相视:「昭久,已经失联好多天了!」 67 夫人脸色微变,正好被来人的呼叫声打断:「夫人,侯爷醒了!」 在听到消息的那刻,她知道,夫人后悔了!后悔自己拖那么久,没有早一点动手。 她也跟过去关心,只是心里很惋惜。 她知道这回,因为刺客是英公子手下这件事,让夫人下定决心,要侯爷的命。 她再也没有拖延的馀地,必须在侯爷或夫人之间做个选择。 而她也,早有了答案。 默默的,她一直利用她的优势全方面监视着夫人的一举一动。 所以她知道,夫人暗中买了剧毒的药、调开医术最精湛的那几位大夫、亲身照顾刚醒来还很虚弱的侯爷。 然后,夫人把毒放进下人送上来的药汤里,正一步一步走向侯爷。 「谢谢你,姜瑜。」 此刻,除却夫人,再无旁人。侯爷轻声地像夫人道出感谢。 「这两天照顾我,你辛苦了!」侯爷接过那药碗,单手捧着。 「吓到了吧?」侯爷顺势抚上夫人的手,像对待宝贝那般。 夫人没有说话。 「对不起。」侯爷的这句话,音量很小,但却很温柔。 夫人瞪大眼,呆呆看着眼前这个还微露病态的男人,正念着自己哪里思虑不周,让自己的女人担惊受怕。 被人刺杀明明就谈不上对与错啊! 「原本要讨你欢心,结果却让你又受惊吓又受折磨的。是我不好!」 「看你这才两天就瘦了一圈。下次,一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下次?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思及此,夫人面上有所波动。 侯爷手上的碗,越来越靠进嘴边。 夫人像竭力抑制什么一样,微微地颤抖起来。 侯爷此刻已垂眼,所以只有一直用远观关心着事情进展的她才能发现夫人的异样。 「你真要这么做?」这是月娘的声音。 「这是最一劳永逸的。」 只要让侯爷自己亲歷过一遍,他才会确信夫人真有害他之心,他才会有所防范。 所以,她也只能对不起夫人了!她早把孙大夫和解药都安排好了! 儘管,她很不想要走到这一步。 侯爷口唇覆上碗沿,正要一股作气把药全喝下时,药碗突然被人拨开。 呆愣两秒,侯爷看着翻倒在地,碎裂的碗、四散的汤汁。好像明白些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动手的夫人。 而夫人也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拨开碗的手,全身剧烈颤抖。 「为、什、么?」侯爷声音喑哑,一个字、一个字,都吐地艰难无比。 为什么?夫人自己也在问,为什么做不到?做不到看他死在眼前。 侯爷看着夫人摇头向后退去,心不断下坠。摆在眼前的事实只有一个:「你要杀我?」 夫人眼眶盈满泪水,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你要杀我?」侯爷追上前去,抓着夫人的双肩问:「为什么?」 夫人豆大的眼泪不断滚落,撇过头去。 但得不到答案的侯爷不肯死心,一直逼问,想逼问出夫人的苦衷。 没错!说不定真有什么苦衷!侯爷双目通红,摇着夫人双肩,轻换夫人的名:「姜瑜,告诉我为什么?你是不是受到什么威胁?你不要怕,我...」 「够了!不要再这样对我!」夫人拍开侯爷双手,「没错!就是我要杀你的!是我要杀你,替英公子报仇!」 侯爷如遭雷劈。 「为什么为什么?我也想问你为什么,英公子该死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夫人怒吼,恨侯爷、更恨自己。 「你喜欢他?」侯爷看着夫人眼神意识到这件事。 「对!」夫人毫不迟疑。 「你喜欢他,你竟然也喜欢他!」候爷说着说着就笑出声来。 情况不太对劲! 「报应!真的是报应!」侯爷仰头长笑后直盯着夫人,「所以你这段时间,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报仇,都是在骗我。」 夫人没有说话。 「我掏心掏肺地待你,你...」话还没说完,倒先溅出一口血来。 侯爷手抚胸口、面色发白、不断咳血,只一双悲愤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夫人,好像下一秒就喘不过气来。 夫人这次是真的慌了:「韩湛!」 夫人伸手想去扶,却被侯爷用力推开,撞到后面的桌凳后跌倒在地。 刚刚这么大的动静,待在院里的寥寥数人面面向覷,既担心状况又害怕擅自作主。 她身为总管事,她有权也有胆,所以赶到后就一马当先带着孙大夫衝了进去。 刚好扶住侯爷要倾斜的身子,然后发现状况不对!侯爷已经心脏骤停了!她当机立断护住侯爷心脉,再让孙大夫接手。 真的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侯爷就要被气死了。 想来真是后怕!纵使她做足准备,还是漏算了这点。漏算了夫人在侯爷心中的重量、漏算了侯爷知道真相后的打击。 已经一阵子不得安寧的侯府,今夜过后,注定还要迎来它更加坎坷多舛的未来... 68 那晚过后,夫人被剥夺所有权力,囚禁在自己院子里。 除了她,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侯爷对夫人大发雷霆。 整个府里都在传,侯爷差点被夫人气死。可是,除了被软禁,侯爷也没对夫人下任何指令,只说每天吃喝供着,像后院里那些小妾一样。 只是,是夫人耶!曾经侯爷那么看重、曾经是那么恩爱的夫人,能一样吗? 所有人心中都有相同的疑问。所以,当抓不定主意的时候,都一个一个来看她眼色。 谁叫她活该是个内院总管事! 她叹了大大一口气,这走向,完全是她始料未及。 咿呀推开门,她拿着点心走向夫人。夫人坐在榻上,夕阳照映她半张身子,有种颓败寥落之感。 「夫人,恭喜你!」 「真有趣,前不久与侯爷同房,你进来时没说什么!现在跟侯爷撕破脸,你一进来却道恭喜,这是为何?」 「我这是同夫人心、同夫人理,夫人心心念念报仇,如今报得仇了!为什么不恭喜?」 「他怎么了?」夫人的语气里面透着焦急。 「他没事!但也不全是,他现在很痛苦,可能比死还痛苦。所以夫人,你也算大仇得报了!」她淡淡笑出声来。 夫人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夫人,你高兴吗?」 夫人愣愣看她,手紧抓着衾被。 「夫人,高兴就吃点东西吧!从出事到现在,下人说你一整天滴米未进,这样,你会先熬死你自己的。」 她把碗端到夫人面前,是道汤汤水水的甜米粥。 夫人别过头去。 「夫人,你现在是在折磨你自己吗?你又为什么要折磨自己?」 夫人开始不说话,跟下人报的一样。 「让我来猜一猜。」 她搅动甜米粥,热腾腾的,应该放凉。 「夫人吃不下是因为没有心情,没有心情是因为很痛苦,跟侯爷一样痛苦。侯爷昨天把房里的东西全摔坏,而夫人是吃不下一口饭。你们有什么不一样?」 「喔!当然不一样。侯爷至少没有伤害自己。夫人之所以这样伤害自己、饿自己,是因为夫人发现了吧!」 夫人突然瞪大眼看着她。 「夫人的復仇计画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夫人的身体洩漏了你的心。」 「夫人,你早就爱上侯爷了!所以人都看了明白,只有你自己不承认。」 「不!」夫人突然蜷起身子掩起面,「不!」然后放声大哭。 直到哭声稍歇,她才继续又说:「夫人,其实,我劝过你无数次了!但事已至此,折磨自己不能改变什么。」 她想将甜米粥放到夫人手上,可是夫人怎样也不愿伸手。 她只好把碗放在桌上,「多少吃一点吧!」 她知道她多劝无益,只是忍不住在离开前又说了一句:「夫人,英公子不会想看你这样、侯爷更不会想看你这样。」 70 自乞巧节侯爷被刺杀之后,垄罩在侯府上空的这片乌云就从没远走过。 先是侯爷中毒,情形险峻,身体需要休养一阵子才能如故。 再来就是夫人无故惹侯爷生气,被囚禁在院子里。 最近,好不容易等来朝廷旨意,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消息让躺在房里的侯爷,连摔十几个茶杯,气才消停。 钦史被害,朝廷没跟定兰开战也就算了!还想跟他们和谈!想和谈也罢,还上赶着送了一堆礼? 朝廷软骨头的样子,差点又把侯爷气的吐血! 那定兰是什么?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越是柔弱、越是低姿态,越是被当猎物般看待! 皇上还给侯爷来个口諭。翻成大白话就是:朝廷也是事出无奈。这两年中原这里有灾那里有难,实在没什么钱,可以给梁京买马买粮打仗,咱们先按兵不动,跟对方和和气气的,打仗的话过几年再说。 侯爷把传话的公公送走后,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没钱买马买粮,却有钱买礼了? 这说到底,还是侯爷离朝廷太远,输了在朝廷那里的角力。朝廷自有它一番考量,但讲白了!还不是外患未除,就开始忌惮起永寧侯这个内忧,毕竟侯爷在梁京经营得太好,反倒成为被攻击的把柄,朝廷实在不放心继续扩张梁京的军备。 朝廷这举动,实在凉薄!尤其又是在这定兰的强敌环伺之下,突然挨这一记,侯爷实在有苦无处说去。这两日,侯爷和府上的先生都对这钱两和军餉伤透脑筋。 所以,看那传旨意的信史,越看越来气! 不过就是一个皇城来的太监,也敢在这梁京城里作威作福?这边跑跑、那边逛逛,还出入官衙当自己家,直接对底下的官员颐指气使。真当自己是号人物了? 「把他给我直接扔出梁京去!」 侯爷好不容易,终于从房里出到议事厅,才刚要理理正事,结果第一件奏上来的,却是朝廷来的信史这两日是如何目中无人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发了狠话。 底下的先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传言果然不虚,侯爷这阵子跟夫人吵架,果然暴躁到不行!往日侯爷若遇到这种事,决计不会这么衝动,想直接下朝廷面子。 「侯爷,这样不妥!若真把他扔出去,他回去朝廷参侯爷一本,梁京又更雪上加霜了!我们还是想个正当的由头,赶快把那公公请回去吧!」 侯爷咬咬后齿,不置可否,知道自己是衝动了。 下面的人见状赶紧把已经拟好的几个腹案提出来让侯爷决断。 最后决定让信史带些定兰军情的密奏,赶快送回朝廷,把这尊大神给请出去。 虽然对着军情密奏好一阵痛诉,说梁京粮缺马少,又对上定兰与周边小国联盟的险境。但 这封密奏并不能解决梁京当前潜在的危机,所以,所有人又齐聚一堂,想针对此事,拟出些章程办法,重新部署梁京周边的军力配置。 府里的先生商议来商议去,拆东墙补西墙的,终于拟好战略。 抽调梁京城和峡虎关的一些军力分散驻守其它关卡。峡虎关地如其名,易守难攻,军力可抽调,而通往梁京附近的关卡只要守住,梁京就无虞,所以也不用留太多军力。当然,这么做自然冒险,可是,粮马不足也没有更好的安排。 「权且如此。」侯爷手抵太阳穴,拍板定案。 这场议事,让侯爷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其实侯爷这身体状况是心病大于身病,但终究不好这么操劳,所以她适时去敲议事厅的门,同时劝諫:「侯爷,已议事一个时辰,诸位都累了,何不休息一刻鐘再继续?」 得到侯爷首肯,她遣人送上些点心,安排更加舒适的环境,毕竟议事都是很烧脑的。 自从夫人被夺权之后,有一部分的事又落回她身上。因为毕竟是她举荐孙大夫才治好侯爷的毒,可见没害侯爷之心,所以在洗牌夫人心腹时,并没把她洗掉,反而j委以重任。 「甄管事,接下来的事你也留下来听吧!有些可能需要侯府的配合,省得转达的麻烦。」侯爷闭着眼如此说道。 「是,璃雅遵命。」她嘴角微翘。这一步一步,她终于也走到这议事厅内...... 英公子,真希望你也能瞧见,这些她为梁京所做的努力。 71 这是与平常无异的一天。 关心过夫人、处理完内务、照看些侯爷、听夜鹰汇报后,她回到房里已经三更半夜。 正想分析夜鹰刚才报上来,关于定兰驻军的异动,究竟代表着什么时,忽然听到月娘的传音。 「璃雅!打仗了!」 「什么?」 「书上正在写定兰军偷袭涵关。」 涵关,她对这关卡有些印象。离梁京很近,是週围关卡防线中居中的要衝,如果真的被拿下,势必会成为突击梁京城的一大破口。 「喔!不对!是定兰军正在入军涵关。」 「什么意思?」 「来不及了!」 她听月娘这么一说,就想用远观看看涵关,可惜没见过实物,只靠个名字,要用远观必须多绕几个术法才能达到目的,更耗心力,倒不如直接问:「到底怎么回事?」 「涵关混进奸细,已经引定兰军入关。」 她一听,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此事非同小可。 「怎么混进奸细的?其她关卡会不会也这样?没有狼烟,不就没有人知道吗?」 太危险了! 她脑中忽然快转最惨烈的状况,如果有两三个关卡都如此,定兰军就如入无人之境,不到半日,定兰军就会来到梁京城外。单靠城墙和仅存兵力,梁京城能撑多久?怎么办? 她急得团团转。 「你先别慌!天界的术法,就算是你一人去对千军万马,你也不用担心!」 可惜月娘收不到她的白眼,「少来跟我说那些,如果术法让大家看见不合常理的事,传言出去,到时候就算解决眼前,也会后患无穷。」 「这样不正好。天降神兵、有如神助。到时候朝廷肯定容不下永寧侯,你也顺便报仇了!」 「我疯了吗?而且,我不想造杀孽。整支定兰军耶,开什么玩笑?让我强行插手扭转,取他们性命,我做不到。」 「果然是能上天界的。」 「月娘,都这么紧急的时候,我不想跟你讨论哲学、价值、天道、原则之类的问题。」 「好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涵关有人逃出去送消息了!而且其他关口目前还没这问题。」 「所以,涵关确定失守了?」 「涵关确定失守,只是定兰大军没那么快到。这是祕密行动,来的是一支几百人的小队,大军太惹眼,没确定拿到涵关他们不会动。」 「所以,现在就是比速度,想办法在定兰大军真正驻守前,把涵关抢回来!」 「在战略上,应该是这样吧?你问我?」 「说的也是,术业有专攻。行军打仗的事,应该要问侯爷。」 「你不用担心,征远军有套秘密的传讯系统,估计不出半个时辰,侯爷应该会收到紧急军情。到时候赶过去还来得及,你不用替他担心。」 「只是,侯爷如果离开梁京出征,这个梁京要交给谁来看守?」 这个人,能力不能差、地位不能低,更重要的是,还要能安民心、能行号令。除了已经过世的英公子,还有谁符合这些资格呢? 72 还有谁有这资格?她心里是有个人选。只是... 她叹了口气,用远观看着侯爷接到军情后,连下好几道指令,却没如她预想的处理这件事。 「让所有军士点装,一刻鐘后出发。」 所有人都急忙动起来,只有侯爷一人默默地往夫人院子走去。 「出了什么事?」半夜侯府惊动,夫人也有察觉。 「是我。」 回答夫人的,不是门外的下人,而是侯爷本人。 「韩湛。」 夫人急忙打开门,驀然与侯爷相对。 一个在门外,一个在房里。 一个一身鎧甲军装,一个单穿素白中衣、赤裸着脚。 谁也没向前一步。 「我说过不来扰你,但我此刻不得不来找你。」侯爷首先开口。 夫人不是傻子,打量完侯爷的穿着,也猜到大概发生什么事。 「你要出征?」 院里的冷风瑟瑟吹过,扬起夫人一头散发。 「对。涵关被偷袭。」 侯爷的嗓音就同这夜般低沉,「此战定兰蓄谋许久,必定是场硬仗。所以,有件事拜託你。」 夜色很深,但侯爷的目光却十分烫人。 「替我守好梁京。」 听到这句话,夫人瞪大眼,似乎不敢相信侯爷竟然还愿意将这重责大任交付给她。 「这事只有你最合适。梁京,是韩家世代守护的地方,我想你就是为了韩燁,也会全力以赴。」 在听到侯爷提到「韩燁」二字时,夫人低下头。夫人无法承受侯爷提到「韩燁」时,那种自嘲而受伤的眼神。 忽然,一柄沉黑的长物,被递到夫人身前。 「这是?」夫人缓缓接过手。 「这把剑是韩家的传家信物。是我曾曾祖父,也是第一代永寧侯,一生征战沙场的武器。」 夫人轻轻抚过沉黑的剑身,彷彿在感受,这韩家的信念和歷史。 「你也算是韩家人,如今,我把这韩家交给你。我希望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不负韩家多年来的心血,也不负梁京眾多百姓的托付。」 「你...」夫人没接下去。 任谁突然这么大的责任砸下来,都不知该说什么。 侯爷简单的交代梁京目前的状况、未来的情势,大致的战略和走向。 「姜瑜,你是聪明人。你一定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你毕竟是永寧侯夫人,这段时日你为报仇所累积的声望,应该足以在梁京取代我。我知道,你想要报仇,我可以成全你。」 「什么意思?」 「答应我守好梁京,我这条命就归你。我希望,我韩湛此生,若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死在这把剑下。如今,我把这剑交给你。」 潜台词就是,你可以用它来杀我。 「这是你说的。」夫人手持剑身两端,微微用力,霜锋出刃,剑上闪着森森然的银光,「如果要我守好梁京,你就替我留着这条命,活着回来。」 好像没料到夫人会这么说,侯爷突然沉默,好半会之后,才听到一句:「好!」 相顾无言,侯爷毅然而然,转身就走。 所以,他来不及看见,夫人缓缓伸出的手。 还有自己的披风轻轻在夫人手边擦过... 73 很快,梁京就进入战时状态。 宵禁、严格盘查进出人口、粮食贩卖流通管制,以及奔腾不息的前方战报。 永寧侯夫人出马,所有官员、将士都很给面子。梁京城内井井有条,在如此危机肃杀的气氛中更显团结一致。 即便没待过战场,她也知道这样的景象有多么难得。 没有人哄抢物资、没有人吵闹、更没有人举家搬迁。大伙都最大程度维持着日常生活,虽然是在一片忧虑之下,但他们仍想办法挤出笑容。 他们相信梁京、相信夫人、相信永寧侯,相信这只是一点小风浪,一切情况都尽在舵手的掌握当中。 他们不是不惧战火,而是更相信,相信梁京比起周遭,是更为坚固的壁堡和守护。 真正情势如何严峻,只有梁京的主人、核心的官员和理事的幕僚才知道。 侯爷走后,得侯爷临走前授意,夫人揽下大多数的决断工作。 此时夫人,才真正理解,身为梁京的主人,那般操碎心的滋味是怎么回事。 很多事情,不能照着自己的好恶,还有更多的事情,是在两害相权取其轻中抉择,就像选择断左臂还是断右臂般。 一定有所痛苦、一定有所牺牲,但只能眼睁睁看自己无能为力,还要亲自下令那些令人伤心的残忍决定。 有好几次,她旁观,都觉得夫人快撑不下去。 不过,主角就是主角,虽然背地里哭了许多次,但一到人前,夫人还是永寧侯夫人的样子,甚至,还被人说,越来越有侯爷的风范,杀伐决断。 夫人坚决的心智绝非常人可及,侯爷倒也没看错人。 就像侯爷在战场上的战略一样,侯爷在第一时间就使计夺回涵关,不过,情况也不容乐观。 定兰大军不动则已,一旦动了,怎愿空手而回? 梁京防线受到极大的挑战。附近的关卡受到定兰的围困、攻击、偷袭。兵法千百招,定兰大军轮翻上演,征远军的防守也是疲于奔命。 说到底,还是一句话。双方兵力太过悬殊,让带兵的将领也无从发挥。 为此,夫人也是忧心,甚至做出把部分梁京兵力往外支援的决定。 夫人说,她已经遣人往京城送去急报,定兰侵略,朝廷定然会管,必然会派兵增援。都这种时候了!她只能尽可能利用娘家的权势和方便,在京城活动活动,试图增加后方支援,她只能赌,赌朝廷会出兵。 「此举实在太过冒险。」有谋士规劝。 「此时,没有不冒险的。」夫人站在舆图前皱眉。 粮食能徵能借,但兵力可就没办法。朝廷管控兵力比管控粮食还要严谨,没有军令是调不来兵的,只能自己人支援,所以捉襟见肘。 一排战报摊在桌上,都是各个关卡传来的求援,大多的关卡都受到定兰军的进攻。 定兰大军虽多,但也不可能分散兵力攻击,这么多点都来求援,事不寻常。 夫人皱眉在想。 里头,大概只有一个是定兰大军真正的目标。 只是,对于防守方来说,任何一个都不能放松。 从最北方的狭虎关往南,一路几大关卡分别为玉峰观、恆颈关、儼关、涵关、洛关、木萧关、淡城关、寅水关。北方,高岭险峻为守;南方,水泽沼地环绕,除了狭虎关,这些关卡同样都是入关后腹地平阔,很适合成为目标。一旦被攻下,大军都能轻易推进梁京。 「如果是我领定兰大军,会选择哪一个点呢?」 夫人在想,站在边上的人也在想,包括她。 当然,她是没想出什么来。毕竟,她生前大半辈子根本就不是活在冷兵器时代,更不要说对这兵法谋略有何建树。 她之所以站在这里,完全是她苦心经营的结果。 上次听过一次事后,她就顺理成章为自己在这议事厅内摆一个位置。侯爷临时出征,夫人接手,一时没想这么多。更何况,夫人的心腹也不算多,捨她其谁? 所以,夫人接了原本侯爷的位子,她接了原本夫人的位子,然后,起復后的如香,承揽她大多数内院的差事,权力转移平和,侯府运作如常。 只是,替自己谋了位置的她,对战略和整体安排的贡献并不太大。 能拨出去的兵力,究竟要去增援哪里呢? 在场的先生一人一句,分析兵法、地形、军力优劣势,大家各执一词。 老实说,目前连那个真正发号司令定兰军的那个人是谁都不确定,又要怎么会知道,人家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错!我方的探子还探不出这次真正制定和执行出征计划的到底是谁,所以,事情比想像中的麻烦。连她想要利用术法刺探敌情也不得其门而入。定兰幅员广阔、人员眾多,她要先锁定目标才能监视,目前连个目标都没有,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只会平白浪费她的精力。 场上,讨论的声音越来越热络,简直就快吵起来。 「那个...」她低低举手。 周遭瞬间一静,好像没预料到她这个近乎大型摆设的人怎会突然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徒然都聚集在她身上,让她莫名胆怯。 只是,这都开口了!自然没有回头的道理,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所有先生的看法都很有道理,兵力往哪派都不是。要不,乾脆给侯爷算了!侯爷得的都是第一手消息,看的应该比我们仔细,让侯爷决定这些兵要驻扎在哪里,不是更好吗?」 又是一番沉默...... 沉默长到让她都想开啟读心术,看看大家在想些什么。 还好,是夫人及时「嗯」了一声。 「虽然说追上侯爷后再去驻地可能会多耗点力气,但这不失为一个办法。」 在场有人默默点起头来,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让她有点飘飘然。 「好吧!那就先这么定了。大家就各行其事吧!」夫人拍板定案。 74 之后几天,夫人都在等着朝廷消息。只是,迟迟没有等到。 这夜,都已经三更天,夫人还没睡,只是在院子里踱步。 她上前去,手持一件披风。 「夫人,更深夜重,还是多加件衣裳吧!」 夫人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双唇微动,欲言又止。 看这样子,她不用读心术也知道,夫人忧心。 「夫人放心,梁京的地理位置重要,朝廷不可能不管。说不定,大军就正在路上。」 其实她苍白的安慰,夫人也知道。 「在路上又如何,也不晓得多久会到。下午狭虎关来报,说这次攻击非常猛烈。你也知道,狭虎关是所有关卡里,兵力最薄弱的。」 夫人的话,让她的心也随之一沉。 的确,她下午远观时,那边的战况相当惨烈,惨烈到她不敢再去看。 「侯爷昨天已前去驰援,算一算时间,应该也到狭虎关地界。」 她这句话,好像让夫人更加忧心,又开始来回踱步。 「没错!他们的选择就是狭虎关。」 不然如何解释,为何其他的关卡都消停,战报都传来定兰退军。所以,定兰是决定将兵力都集中在狭虎关,决一死战? 不知道为什么,连她都感染到夫人的不安。 好像,她们都疏忽了什么...... 「但为什么?为什么是狭虎关?」 若论客观条件,狭虎关是个峡谷,狭谷前关后关都有我们的驻军,可谓易守难攻,纵使先佔领前关,狭谷腹地狭小,能容纳兵马前行也不多,定兰大军要过,必须分军,也难过后关把守,又加上狭谷的狭管效应,此间风大,行军更是不易。 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个地方?花好几倍的力气,却不佔地利。必然要以十倍或百倍的军力硬攻才有可能获胜。定兰大军是脑袋有洞? 她想,不可能。必然有什么阴谋等着。 只是...「夫人,你在这来来回回也无济于事啊!」 当她还想再劝,突然,听到月娘的传音。 月娘向来在她说话时,不会这样打扰。 「璃雅,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怎么回事?」她回。 「这是书上侯爷说的。定兰军已佔领前关,可却按兵不动,很不寻常。按书中这笔法,该是憋着什么大事还没发生。」 她相信月娘的判断,毕竟是天界藏书管理员,看过的书没有千万本也有百万本。大事要发生的前兆是一定看得出来。 她忽然想起,如果按原剧情走,侯爷早该死的。 「没错!可是,我就是悬着颗心,怎么都放不下。眼皮还直跳。你说。」夫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这是不是什么预兆?」 夫人的力道很大,可能夫人自己也没发觉。 「夫人,你是在担心侯爷,对吧?」 夫人像是被她这句话烫到似的,松开了手。 「我...我...」夫人我了好半天也没接出一句话。 她叹了一口气,反手握住夫人。 其实,迷途的世间眾人又何尝不可怜? 至少夫人已经察觉,察觉自己的过不去的坎和自己的心意。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满脑子就一个想法,我想到狭虎关去。」 夫人自然知道自己念头的荒唐,所以,不敢正视她。一直低着头说:「我突然好害怕....好怕来不及...」 来不及大军驰援、来不及救下人命、来不及见侯爷一面、更来不及坦露自己的心、也来不及弥补这一切的伤害。 夫人的来不及没有说完,但她知道。 也知道,夫人现在没有选择的馀地。明知道会是遗憾,也只能眼睁睁看它发生。因为...... 「夫人,你现在不能离开梁京。」 夫人现在可是梁京的主心骨。如果梁京百姓看不见永寧侯夫人,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如果梁京民心浮乱,那才真的大势已去。 「我知道。」 她都能想到,夫人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再怎么牵掛侯爷,夫人也只能做出那个顾全大局的选择。 英公子的死又何尝不是如此? 侯爷当初也只是做出那个他认为更好的选择而已。 如果侯爷当初真存杀英公子之心,也不会回到梁京这么多年都不曾真的动手。 「所以,那时候,侯爷也是这样的心情。」她终于懂了! 而夫人也懂了! 懂她在说什么,夫人抬起头看她,好像如遭雷击,然后痛哭失声。 她紧紧拥着哭泣的夫人,夫人内心强烈的悲伤随着哭泣声溢满出来,让她的心随着夫人的哭泣声,阵阵作痛。 那个瞬间,她内心一个强烈的念头压过其他。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她不容许,这种「相爱却不能相守」的遗憾发生。 「如果夫人允许,璃雅愿意替夫人去看看。」当夫人的哭声稍歇,她幽幽开口。 「你?」夫人微肿的眼还很迷濛。彷彿在说,你一介女流,去那里做些什么? 「夫人。」她必须说服夫人。许多法术的施展,越靠近越省力,也越能随机应变,「我一定能保住侯爷。」说不定还能助其取胜。 夫人虽然伤心,但脑袋还是清楚的,所以满脸狐疑。 但她不能说真的实话,但能挑实话来说。 「我手底下还是有些人的,一人能抵十几个人用。是英公子留下来的。」 「他们愿意?」 这无疑是玩命的举动,却为了一个旧主的仇人?这不合常理。 她也知道夫人疑虑,「只要夫人答应我,也信得过我,后面的事交给我就行。」 听到她这么说,夫人破涕为笑。 「曾几何时,我以为轻易能拿捏在手里的人。已经独当一面到能向我援手了!」夫人擦擦自己的泪说道。 这让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和夫人谈交易,夫人那胸有成竹的气势,以及自己势弱的样子,不禁失笑。 英公子走后,很多事,都不一样了!更重要的是,她不一样了! 「那是因为心境不同,选择也不同。我愿意顾念身边的人,愿守护他们而努力。虽然爱与恨都能让人强壮,但恨带来的是痛苦,爱產生的是喜悦。所以我选择后者。」 「还是你看得明白。」 「我希望夫人,不要再为难你自己了!英公子的死,不是你该扛的。」真正的兇手其实另有其人,只是她还不到时候能说。 「嗯,我知道了!」夫人点点头,「狭虎关就只能麻烦你了。」 「谢夫人信任。」 「不,是我要拜託你,拜託你让我有弥补的机会。拜託!」夫人最后的这句话,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着老天祈求。 76 风声在她耳边呼啸而过,漫漫黄沙,让她要很努力瞇起眼,才能辨明方向。 策马疾行真的是件挺受罪的事。尤其是她为了养精蓄锐,没有使用任何的法术,规避这马背上的颠簸。 她现在只觉得脸被刮得疼、头被吹得痛,还有,跨间也被磨得烧热热。心里轮番着一串又一串的脏话,怨念颇深。 所以,当她听到月娘的传音时,一时没听清,觉得自己幻听。 但一想到那是月娘,瞬间挺直腰领。 「侯爷那边怎么了吗?」 「不要那么紧张,书里现在都在写姜瑜这边。告诉你一声,姜瑜她也往狭虎关来了。」 「蛤?」她吃惊,不过在细想之后,好像也不那么意外。「她说服姜霖了?」 「当然没有。」月娘像回想着什么,笑了起来,「她是先斩后奏。」 她脑中想像夫人一知道姜霖到了!就马上谋划起如何跟援军出走。 说的也是,前线刀剑无眼,姜霖又爱护妹子,纵使夫人说破嘴也不可能出梁京,只能用偷跑的。 「书上说,姜霖的脸都绿了!被自家妹子摆了一道。」 「可是这样,领援军的人是谁?」 「你放心啦!是姜瑜的堂弟,姜植。姜瑜不会做那种没脑袋的事。冀北节度使是来增援梁京,本来就应该留在梁京调度军马,所以派他的副将出去。」 「所以,夫人就一个人一匹马跟在援军后面?」那怎么行? 「是啊!很少看姜瑜这么莽撞。她打算到半路再亮身分,让姜植带着她。只是...」 夫人撑得到半路吗? 这么一想,她不得不提绳勒马。 环顾四周,心中有了一个决定。她把手下召上前来。让他们回头去护送夫人。 「璃雅姑娘,那你呢?」 「你们不用担心,我自有打算。这是我的命令。去吧!」 她的手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调转马头。 看着他们的背影,她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再颠马了! 她慢慢打马散步,她决定了!要把自己隐在暗处出手。毕竟有援军在后,这时候就要靠智慧暗中助我方取胜。 她要找一个最佳的观望位置,然后伺机而动。 她要把她的法术和精力用在最恰当、最关键的地方。所以,她现在反而最不能急。 她回想狭虎峰的地形图和驻军位置。她知道前关后关之间的峡谷地形,因为风蚀程度不一的关係,峭壁并不平整,凹凹凸凸的,倒能容人藏身。 她可以把马留在一个有草有水的地方,然后再瞬间移动到狭虎关,同时观望两边的状况。再看看自己能怎么帮忙。 主意既定,她也没拖延,不久之后,真让她看见个水草较丰的绿洲处,她花了点心力安顿好她的座骑。既不让人发现这匹马,也不让这匹马有逃走的机会,更重要的是,要确保牠能活得好好的,不然没了这道具,她再生个十张嘴,也没办法解释她怎么出现在狭虎关,毕竟这里可不是人来人往的都城。 等到她安排好一切,抬头正看见日头渐渐低下去,让她窃喜,入夜,正好能掩藏她的身影和瞬间移动。 她自信满满动起咒术,却在抵达睁眼的那刻,被惊出一身冷汗。 她哪里料到,她抵达的地点,身旁还会有人,而且,还不只有一两个。 还好她反应够快,马上腾空而上,紧紧攀在峭壁上,才没暴露。 下面的人,也只是骚动了一下,復归于平静。 她缓慢地腾空行走,发现沿途两峡的凹凸处都藏满蒙面黑衣人。他们隐藏行踪、放慢呼吸,几乎要与夜色融进两旁的峭壁中。要不是她五感过人,刚刚又落在近处,这些黑衣人,根本就大可能被发现。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她吃惊之下,下意识寻求月娘意见,只听到月娘这般的回答。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下面的人,「书上半点都没写吗?」 「没有!书上正在写援军和姜瑜呢!我建议你别衝动,先搞清楚这些人是敌是友。」 「这一定是敌啊!你不是说过,侯爷也是视角之一吗?如果是侯爷的战略,你会半点不知吗?」她突然浮起层层忧虑。 看来,定兰是要动手了!她怎么办啊? 「璃雅,你现在不能硬碰硬,你必须先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这样才有办法。」月娘的声音无比严肃。 她突然想起涵关被袭一事,当时不也是这样,定兰那方的安排和谋算并不会写在书上,等到书提的时候,都已经是计画啟动、攻击开始之时。 所以,这一次,她还来得及吗? 77 是真的来不及。 还没等她探询观察完整个状况,底下的人好像接到什么讯号,大家都动了起来。 这一切,像是看场战争片一般。 她眼见有大队人马,从前关那往后关前进。这次,可真的是货真价实,穿着定兰军服的定兰军士。还推着个大型器具,看起来像是攻城的云梯之类的。 因为无论是前关还是后关,都是驻扎在峡壁半腰上,方便由上而下阻拦外敌,所以,进攻採用大型攻城武器也属正常。 只是,这大型器具一定会有大动静,那又为什么挑在晚上这个时机? 当然,我方的军士也不是吃素的,警示的号角一吹,大家都大规模的动了起来。 双方的军士开始正面对决。 只是,她也只有一双耳朵和一双眼睛,所有人动起来,她眼花撩乱,竟无从顾及。 这个时候,她只能选择盯着侯爷,不能让他丧命。 其实攻城战也就那样。一层又一层奔上来的人,被弓箭射落或被石子砸落。可理论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还有从远处飞溅来的鲜血喷在她身上,留下来的温热好像会烫伤人似的。眼见一场残酷的战争活生生在她眼前上演,她受到很大的震撼。基于人道,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 只是,她不能跑。所以,她把自己提到峭壁的最高处,眼光只锁定侯爷。 两军交锋后没多久,我方军士开始有人手脚无力或瘫软在地。 是迷烟! 原来如此!刚才的蒙面黑衣人都已经爬到峭壁半腰燃烟,原来是要藉着夜色和隐蔽行踪和浓烟的顏色,而今晚刚好是大风,风向是由前关到后关,对我方不利。等到我方军士察觉,大多都已是中招的时候。 定兰的军士大概已提前吃过解药,所以此时战况明显有了此消彼长的趋势。 「吩咐下去,让我军湿巾蒙面。」侯爷下令。 这种分散在空中的迷烟对身强体壮的练家子效果有限,较受影响的反而是普通的士兵。所以,在这种拼人数的攻城战中,我军的人数不多,又被迷烟废掉一批人,就会是最大的弱点。 不能让情况再继续恶化下去。 「改变风向吧!」 「正有此意。」她赞同月娘的意见,当下施起了法。 当然,改变风向最省力的方式大概是交换两边的高低压,但即使如此,动到天相气候,可不是简单的法术。 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行。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她大汗淋漓,终于完成术法。 「咦!风向变了!」 「看来,连老天爷都帮着我们。」 她依稀听见我军心喜的议论...... 盘起腿吐纳,她大概只能帮到这了!他们应该能支持到援军前来吧? 此时战场陷入胶着,定兰那万万没料到会有这个变数。 等她回復精神时,她睁开眼看见我方军营燃起大火,火光在未明的夜里格外醒目。 「糟了!」她听见月娘的传音,下意识去看侯爷。 只见侯爷脸色苍白惊恐,呆愣愣的看着大火。 「怎么回事?」她问月娘。 「他想起在定兰的事,害死他母亲的那场大火。因为...」 月娘还来不及解释完,她就听见定兰军士眾口传音:「永寧侯韩湛贪生怕死,弃母潜逃。」 定兰藉由这种方式想动摇军心。但偏偏现在的侯爷只沉浸自己的世界,没有发动反击。 「侯爷!」有人想要提醒侯爷,但才刚碰到侯爷就被侯爷甩开。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侯爷双手捂着耳朵,身子也渐渐低了下去。 看样子是受到不小的惊吓和挣扎。 侯爷身旁的人面面相覷。虽然大家都知道侯爷的来歷,但还从没真得去探究侯爷在定兰时究竟遇过什么事情,顿时,大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皱着眉听着月娘说着过去那场大火的始末。 大概就是那时的侯爷因为长得好看,被定兰爱男风的王爷看上,被强迫带进王宫偏殿,接闻消息的侯爷母亲为了救侯爷闯进去。可是,在定兰为质的母子哪有什么自保能力?为了不让侯爷受到侵犯,侯爷的母亲把心一横,决定和那个王爷同归于尽,所以引起大火。而侯爷的脸也是因为在大火中,试图想要挽救母亲而被烧伤。 当然,侯爷最后也没有救出母亲。这件事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如今被当眾被这么指控,侯爷一时被困在过去和愧疚与自责当中。 再这样下去,我军可要丧失斗志了! 就在她还在想法子的时候,忽然远处传来另一阵声音:「定兰兵不会打仗,只会中伤!」 沿着来处望去,她在重重的人海中,第一眼看见夫人。 这时候的夫人因为长途跋涉,外表凌乱狼狈,但是挺直的腰桿、坚定的眼神,都传达出上位者的那股自信,儼然是援军中,能发号司令的存在。 「是永寧侯夫人!」征远军中有人眼尖。「还有援军。」 有了底气后,那句口号,也被我军一个接一个的传了过去。 战场的情势顿时有了微妙的变换,我军气势高涨。 夫人打马直奔侯爷,连声呼喊侯爷的名字。 侯爷终于抬起头来,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夫人一直跑到侯爷的三四步前才停了下来,眼眶含泪。 四周的人见状都默默的走离或把眼光转开。 「韩湛。」夫人又叫了一声侯爷的名字,然后三两步飞身扑进侯爷怀里。 侯爷踉蹌了两步,才紧紧将夫人拥住。 他们什么也没说,但好像心里什么都清楚。相拥的那刻,天光也渐渐亮起来。 她深深松了口气,这惊心动魄的一夜,终于是结束了。 78 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多了。 因为定兰的口号,让她追到开尊口的源头,想必那也是领军的核心人物,她自然好追踪定兰那方的举措。 而另一边,她也趁着这兵荒马乱的时机混在军里现身。因为她施法后苍白的脸色,倒真像经歷一场大战似的,连装都不用装,没人怀疑。 这场攻城战,因为援军的出现,定兰当然没有取胜,退回前关。 双方陷入胶着。面对我军的坚守,定兰那边不得不考虑另闢蹊径,又或是退兵。 所以,她和夫人都在狭虎关留了下来。 夫人是夫人,留下来当然没有问题。侯爷赶不走夫人,也不想赶走夫人。 夫人当然宿在侯爷帐里,自那夜过后,他捫俩重修旧好、恩爱非常。看侯爷每日那春光满面的脸,她都要怀疑,这难道不会影响到军心吗? 所幸,他们在帐里怎么回事,大概也就只有她,因为帐篷设在他们俩旁边,而且五感又异于常人敏锐,才听得出来。他俩出了帐外,一个赛一个正经,正事也从没被耽误过,倒也没引起下面的军士风言风语。 倒是她,比较尷尬。 论身分,她一个侯府管事,理应不该出现。论性别,满军营除了夫人,也就她一个女人,自然引人侧目。所以,侯爷自然是想请她回梁京,夫人也赞同。 听完侯爷和夫人的来意,她低服一礼。 「请侯爷和夫人成全,璃雅想去定兰寻回英公子遗体。」 两人都吃了一惊。 好半晌,还是夫人先发话,「你这样太危险了!」 「夫人放心,我是个小人物,我悄悄的去,不会有人在意。更何况,英公子出事的地方在两国的交界,离这里也不远。我都来到这里,没有过去,我心难安。」 夫人听她这么说,为难的看了眼侯爷,但脸上也流露出渴望。 以夫人和侯爷之间的默契,夫人只需要一个眼神,侯爷都能心领神会。 他知道夫人也想跟去。 「不行!」 不意外,侯爷低沉着脸。 侯爷拉过夫人的手,「没有我陪着,我不放心。」 夫人原本低垂的嘴角,在听到这句后,突然荡漾开来。 「所以,只要你陪着,就可以?」 「嗯!」侯爷发出低低一声。 她的心瞬间一沉。 「等到定兰退兵,我再多带些人跟你们一起去。」 夫人听到侯爷这么说欢天喜地。 而她却是愁上心头。 妈的!夫人跟着去,那她不就又要做戏了? 唉!这两个,怎么就不懂她的苦心,她是顾念着英公子身上的那些证据才不得不这么说,过个场,最终不就是想帮梁京一把? 你们早一天知道四皇子在这中间扮演的角色,这战争说不定就早一天结束。若要等,又不晓得要牺牲多少将士的性命? 但她这面上是不能流露出半分她的想法,还只能高高兴兴的谢过侯爷。 不过话说,侯爷真的不一样了!竟然愿意去找英公子的尸身,这么说,侯爷对英公子的态度是有所改变了?对害死英公子这事有所愧疚了吗? 她甩了甩头,这不是她要关心的,她现在要关心的,是要怎么顺理成章的把四皇子勾结的证据送到侯爷和夫人面前。 79 至于这个问题,她不到三秒鐘就想到了解答。 侯爷不愿意放人,难道她就不能偷跑? 她算了算来回的脚程,她只需要三天就够了。一天赶路、一天找尸、再一天赶路。她就不信,侯爷和夫人会愿意为了她和英公子赶上来? 等到她三天后回到狭虎关,虽然可能会被骂上几句,可是,她会立下更大的功劳。也能在眾人心中博个忠心顾主的形象。 她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逃出去,对她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她算着守军换防的空档,用移物咒轻轻松松地溜出去。 然后,她就...出门漫步赏风景囉! 反正她只要时间快到时,用瞬间移动把英公子的遗体带回去就行。 就在她一边暗中追踪定兰军,一边游玩时,忽然听到月娘的传音:「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嗯?」 「你家夫人她发现你不见,所以也跟出来了。」 「蛤?她又一个人自作主张了?」她单手扶额,第一次觉得夫人太聪明真不是好事。 「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那两三个手下?」 「唉!」她就觉得那两三个人碍事,所以才没带上,想不到,倒成全了夫人偷跑。 夫人定是用寻英公子遗体那套说服了他们。 「然后,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怎么?还有一个?」 「嗯嗯!你家侯爷跟你家夫人现在感情如胶似漆,他发现你家夫人不见,二话不说也跟着出来。」 「什么?他就他的兵将放着不管?」 「严格来说,是的。反正狭虎关现在有姜植坐镇。他低调点,倒是可以一个人行动。」 「啊─」她掩面。想说,好不容易可以放松个一两天,想不到,她的如意算盘还是被坏得粉碎。 她真的深深怀疑,她跟这本书的磁场不和。从她认真生活那刻开始,她就是颗辛劳的陀螺。为了梁京和侯府,她可算是鞠躬尽瘁、呕心沥血、机关算尽。 看来,这场戏,不做还不行了! 哀悼一下自己劳录的命运,她也只能开始着手佈置英公子出场的布景...... 就在她安置好英公子的遗体,正好迎来夫人一行人。 她故作惊讶的追问了几句,就打发那两三个手下,分散寻人。 开玩笑!英公子身上的证据是极机密的,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就慢慢地把夫人引往她刚才安置英公子的地点,然后,让夫人在地上发现英公子从不离身的玉珮。 「璃雅,你看!」 到狭虎关后,夫人不晓得从哪刻开始,都这么亲密的直呼她的闺名。 「英公子会不会就在这里?」 夫人奔过去,用颤抖的手拾起玉珮。她假装没看见夫人的眼眶含泪。 「我们就在这附近试试看。」她说。 一番折腾之后,英公子的遗体终于现身。 表面原因是因为遗体埋在雪下,但实际原因是她施过法术。英公子的遗体保存非常完整,没有丝毫腐坏的跡象。 所以,看到这样的英公子,夫人复杂的心情可想而知。 她很有眼色,慢慢的退到一旁,把时间和空间留给激动的夫人。 她知道,夫人终是该跟英公子好好告别,才能更无碍的奔向拥抱侯爷的未来。 只是,她没料到的,侯爷来的比她想像中快。 从她看见侯爷那招牌的半边面具开始,她就想出声提醒夫人,却被侯爷作势阻止。 转念一想,其实这样也好,让侯爷听听夫人真正的心情,看能不能真正拔除,鯁在他捫夫妻间最深的那根刺。 侯爷看着伏在英公子身上痛哭的夫人,他也跪坐在夫人身旁,双手拢着夫人的肩,轻轻拍抚着。 夫人没有转身,更没有抬头,只是倏忽一顿,然后好像知道来者是谁般,又顾自哭了起来。 夫人哭了多久,侯爷就抚着夫人多久。 这低低得哭声好像会传染,良久,她看见侯爷红了眼眶,然后,几乎是叹息一般的一声「对不起」,自侯爷的口中而出。 这么轻的一声对不起,好像暂停了时间、震慑了天地。 夫人终于转身直看侯爷。 看侯爷像释然了什么一般,露出一抹苦笑,望向像沉睡般的英公子,喃喃而道:「对不起,明知很多事错不在你。但我没办法原谅自己、也没办法释怀,发生在我母亲身上的事情。所以选择伤害你。」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侯爷低哑着声,语句如这漫天的雪地般苍白。 侯爷像个呆愣的木偶,翻来覆去一句对不起,不知在向谁诉说。 突然间,天上飘起雪来。 这漫天,点点的飞雪,落在侯爷身上,再被风抖落到英公子遗体上,让人更添心酸。 明明是两个好人,两个血浓于水的亲人,却落得如此下场。 在呼呼北风下竟显凄凉。 夫人大概也真的心疼侯爷,所以转身就抱住侯爷,这次,不再哭出声,只是不断流泪,好像把该侯爷流的泪都替他留了一般。 真把站在一旁的她当透明人一样。 也罢!都是情之所至。 但就在这时,在她身上的碎片却有了异动。 转眼,在她身上的碎片就飞到半空中。只见侯爷刚才落在英公子身上的泪,都一一凝聚起来,竟显现出碎片的模样。 然后,这些小小的碎片,像受到大碎片的召唤般,腾空飞起来,与大碎片相合成整体,还发出阵阵红光。 还是她用咒术收拢起来,大碎片才又回到她的手里。 到这刻,她才突然明白。 原来,她最初来到这个世界,在侯爷身上感应到的碎片,是抽象的。那是侯爷没解开的心结,所以难怪她当初怎么找,也找不到剩下的碎片。 而如今侯爷泪下懺悔,所以,遗落在侯爷身体里的碎片,才得以被解放。 原来事情是这个样子。她在此刻才大彻大悟。 她笑摸着变大后的碎片,一抬头,就发现书中的世界不一样了。也是在这个剎那间,她知道,她可以离开这个世界。 80 当然,她没捨得。 因为,她看见英公子的灵魂就站在侯爷身边笑着。 一错身,她和英公子对上了眼。 那刻,英公子眼中盛满惊讶:「你看得见我了?」 她点点头。 「我一直都听得见你说的话。」 英公子没头没尾这句,但她却瞬间领悟。 原来,这书中也是有阴阳两界的。她之前一直被困在书中的阳界,所以,自然看不见英公子。但她现在超脱书外,所以自然能看见书里的各种空间。 「你让他们留意我身上的证据,送到....」英公子滔滔不绝的开始下起指导棋,好像他从没离开过那样。 是的!英公子的心就从没离开过他掛心的梁京。 「我知道了!」她用传音告诉英公子。 传音术本来就是跨越空间的,所以,她能选择传送的空间。 英公子欣喜的点点头,然后很认真的向她行了一礼:「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的所作所为,实在超乎我的预料!」 她噗哧一笑:「我在你心中的预想值到底是有多低啊?」 英公子一愣,然后也大笑起来。 那种感觉,彷彿让她回到英公子还在世的模样。 可不是吗?死亡只是转换生命的形式而已,而她何其幸运,能再次跟英公子谈笑风生。 在那个瞬间,她最后一点的惋惜和遗憾也消失了! 只是,她这阵子跟英公子说了不少真心话,包括自己的来歷,想来顿觉尷尬。 「也对,你本来就不是凡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好说好说,你也瞒了我不少事情啊...」 英公子笑着,眉眼间,没了往日的淡然,倒多了不少欢快。 「你这身...」她这时才仔细端详英公子的穿戴,淡黄色的衣袍纹藏金色腰带,低调的张扬,「该不会是你早年的衣服吧?」 英公子继续笑着。 她看着英公子的脸,恍然大悟:「这是你早年的样子!」 她怎么会忘了?一旦成为灵魂,能够随心所欲,回到自己最喜欢的样子。而那通常都是自己人生中最快乐、幸福的时期... 所以,连带的,她想起另一个人。 「萧苑她...」她才刚起个话头,英公子的眼神就黯淡起来。 她不禁咒骂起自己。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把好好的气氛搞成这样! 「我会守着她。她活着,我在这等她;她死了,我也会去寻她。」英公子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似的,回答了她。 「那就好!」她笑着,心中释然,但又随即感到唏嘘。 只能眼见这漫天飞雪越下越急,更显天地一片茫茫。 该是离开的时候。 她以整理英公子遗容为由,让侯爷自行发现藏在英公子身上的证据。 不经她的手,所以,自始至终,她都假装不知道。 英公子的遗体离开雪地就不能久放,侯爷思量再三,还是希望把英公子的遗体带回梁京,入土为安。 「这事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把英公子完完整整带回梁京。」 当然,还有一个人,应该要见英公子最后一面。 「我和姜瑜不宜久留,先回狭虎关了。」侯爷頷首,去搀扶夫人。 虽然不捨,但夫人还是知轻重的。这次,夫人没有犹豫,选择跟着侯爷走。 最后,就只剩下她,召集夫人带来的手下们,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带英公子的遗体回程...... 81 「璃雅姑娘!」她的手下在她身后喊,但她没有理会,更没有停下。 在他们一行人进入梁京城后,她找着个理由,寻了个空档,放倒他们的交通工具,把拖拉英公子遗体的小板车,套上她的马,骑了就跑。 一路奔到城郊的竹林,奔到萧苑那里。 萧苑此刻正呆呆站在竹林中,不晓得在看些什么。 看着萧苑的样子,她只觉得,萧苑又比之前更消瘦了。 「不要这么做,这样太残忍了!」 她听见英公子这么说。吁的一声,她拉紧韁绳,放慢马速。 她回头望着坐在板车上,英公子的灵魂。 「那你觉得,怎样才不残忍?」 英公子低下头,「至少不要在那里...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听到这,她停下马:「那你觉得她为什么会在那?」 英公子不言,答案很明显。 「与其拖着,倒不如给个痛快!」 她把心一横,再度催马前进。 近到临前,萧苑才被她的动静扰动,偏过头来,好半晌才认出她来。 淡淡道句:「是你。」 「是我。」她回道:「但也不只是我。」她用眼光引导萧苑看向小板车。 「我把他带回来了!」 萧苑颤抖地走向他、颤抖的揭开谜底。 竹林中,风声呜呜,连带吹倒竹子依─歪─依─歪地叫着,像是悲鸣。 「燁郎。」萧苑捧着英公子的脸,像捧着至宝,轻轻用手指描摹着英公子的五官,好像在回忆些什么,又像在告别着什么。 而英公子的灵魂只能在一旁轻唤萧苑的小名,又或是隔空虚抱着萧苑,但萧苑永远也无法感受到。 她忍不住闭上眼。英公子说得没错,这样的画面太残忍了! 可是,若不如此,让萧苑不生不死地活着,那不是更大的折磨吗? 与其这样,长痛还不如短痛。 「璃雅姑娘!璃雅姑娘!」 她的手下追过来了! 她转身就想去拦,不想他们打扰。 只见他们骑着不晓得打哪借来的马,一脸焦急和不解,问道:「璃雅姑娘,你在做什么?」 「我...」正想解释,但循着他们视线,加上他们的神情,让她心头一跳,顿时看向小板车的方向。只是此刻,哪有萧苑的身影?连英公子的魂魄都不见了。 她急得上前,才发现,原来,萧苑已经躺在板车上,依偎在英公子怀里。 这画面很温馨,却也很不对劲。 还是她手下有经验,一个箭步就去探萧苑的鼻息。 「她断气了!」 怎么可能?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 她伸手去摸萧苑,身体还温热的。她扶起萧苑,血就从萧苑的嘴角溢出。 「她这是怎么了?」她看向她的手下,但他们却避开视线。 「璃雅姑娘!」这次,也是她熟悉的声音。 正是邵爷拉着孙大夫奔了过来...... 孙大夫,二话不说,就先去看萧苑的状况。而她就只能迎向邵爷的目光。 「璃雅姑娘,你太衝动了!他们说你拉着英公子跑的时候,我就猜到会是这样。我还是来晚一步。」 「怎么会?」她喃喃道。 「萧苑姑娘她这阵子太虚弱了!前两天,还是孙大夫勉强用药吊住她一条命。被你这么一刺激,唉!」邵爷摇头叹气:「看来是活不成了。」 活不成?所以,是她亲手推人上黄泉路?只是,对萧苑来说,那样活着还算活着吗? 她一直看着孙大夫的动作,最后还是只见他摇头。 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似无地关注在她身上。 「把他们葬在片竹林吧!」 此话一出,眾人皆惊。 还是邵爷出声:「不好吧!萧苑她...」 毕竟曾是侯爷的宠妾。 她看邵爷的脸也知道大家在顾忌些什么,萧苑和英公子的曲折也就寥寥几人知晓,但若这么做,外人可能会胡乱猜测,英公子的名声不保。 她长叹一口气:「韩家已经有了英公子的衣冠塚,英公子真正的遗体就留给萧苑吧!」 「英公子喜欢这片竹林,我相信他愿意与萧苑长眠于此。」 「永寧侯那边...恐怕不会同意。」邵爷马上冷静直指问题。 「放心,侯爷那边我会交代,你们尽管动手,有事我担。」 虽然他们脸上还是很犹疑,但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 她也上前帮忙理了理萧苑的仪容,意外从萧苑与英公子相握的手中,发现那张字条。 「今生已负,来世莫敢相误。吾愿凡事皆遂汝念,望你馀生怡然,恰如初见。」 是当初英公子留给萧苑的那张字条,只是这张字条后面,又多出了萧苑添上的几句话:「吾心吾念,唯愿廝守。生生世世、相爱相思,生死不能隔绝。」 这么张字条让她长叹一口气:「你真傻!明明就遇见个狠心的,可你却至死不悔。」 她自问,这种痴心,她从来就做不到。 轻轻的,她把抽出的字条放回原位,然后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圈起意念而生的红线。 这就是后世传说的七世姻缘线,还是她第一次试作,也不晓得有没有用。 其实,世间传说的红线也不如世人所传说的那样,只要牵上红线必能修成正果。它的功用,只是让牵上红线的两个人,未来的几个来世,交集和纠缠会更深刻,但至于能修成什么样的缘,说到底,还是要靠己身... 这是她目前能给的最大祝福。若英公子和萧苑有再世、来世、来来世,希望他们都能相遇,尽而相知相爱相惜。 「吾愿凡事皆遂汝念,今生不成,望你们来世如愿。」 82 完成合葬,倒了却她心头一桩大事,该是告别的时候。 无论是侯府,还是从英公子那得来的权力,她都陆陆续续、不动声色地交付下去,眼见顶替的人越来越上轨道,她也越来越放心。 如今就只剩,与侯爷、夫人,和她在这书中的一些牵绊,做最后的告别。 梁京的安危大抵已定。 定兰在狭虎关僵持许久后,因为侯爷暗地从中作梗,迟迟等不到四皇子的支援和进一步承诺,才终于退兵。 两国暂时休战,侯爷和夫人也会随着一票大军回防梁京。 大家寒喧、庆住了一阵,她才终于找到机会,向夫人秉告去意。 夫人当然对她再三挽留,最后还是侯爷,看不下去才出声说:「让她走吧!既然是你珍视的人,那你就更应该成全她。」 对于能说出这话的侯爷,她真的深感欣慰。 看来,侯爷真的学会释然和放下。不然,他也不会完全不追究她把英公子和萧苑合葬的事。 那时候,她硬着头皮告诉侯爷,她并没有昭告天下、更没有把英公子带回韩家,只是将英公子默默地跟萧苑合葬时,侯爷先是吃了一惊,然后默默闭上眼睛,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就这样放过她了! 当时,侯爷都出声发话了,夫人没再挽留。但却在她要踏出侯府大门时,得侯爷和夫人的亲送不说,门口还等着辆马车。看到马车伕、马车和夫人陆陆续续拿出来的一堆东西时,她傻眼,但也几乎红了眼眶。 夫人替她备下不少东西,从乾粮到财宝,再到路引、腰牌等等,就怕她离去的路上受了半点委屈。这让她想起以前在世时,每每要出远门时,都会收到家人类似的叮嚀和安排。 好像,不知不觉之间,她也此地生了根,对这本书的一景一物都有了深刻的感情。 只是这一别,是真的诀别。瞧她的举动,想来,侯爷和夫人也应有所感。所以,他们才这么郑重其事。 「谢谢!」她接过夫人为她准备的包袱,还真不知道能为夫人留些什么,毕竟剧情前路漫漫,作者之笔可能就此放过主角吗? 虽然夫人送她的东西,她大多用不到,但手上沉重的心意,仍让她心难受起来。 就连侯爷也取下他腰间的玉坠递给她,清清喉咙说道:「若在外族邻国行走,本侯的名号还是有点用的。」 侯爷半边的面具巧妙掩盖他扭捏的神色。 回想起跟侯爷的恩怨情仇,可真是世事难料。她怎么都不会预想到有天,她会从侯爷手中接过他的贴身配件。 有许多话该提醒交代,可到了嘴边,她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毕竟,她再也没有先知的优势,不能帮侯爷夫和人趋吉避凶。英公子的势力,她也特意嘱託过,暗中帮助侯爷和夫人。能做的她都做了,该留的她也留了。 也找不出她还能再贡献些什么... 「保重!」 因为夫人强忍着哽咽,所以,这句话是侯爷说的。 突然间,她想到了侯爷的这半边面具。 「侯爷,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会想摆脱你的面具吗?」 侯爷蹙眉,「甄璃雅,你这是还记着旧仇,临走前非得找我不痛快,是吧?」 唉呀!是啊!她怎么就忘了,这面具根本就是侯爷的地雷区啊... 「没!没!没!」 侯爷深呼吸两口气,「算了!过往恩怨就不跟你计较...算你运气好!我已不再像以前那么在意这件事了!」 侯爷突然勾起嘴角,与夫人相视一眼,彷彿交换着他们才懂的语言。 好吧!就算她没用读心术,也感觉得到他们在放闪... 至少,他们此刻是如此幸福,能幸福到有足够的能量和勇气去面对接下来的波折...... 「那璃雅就此别过。」她坐进马车里。从外不张扬、内极奢华的摆设里感受到主人的祝福和用心,所以,决定再送这对夫妻最后一份大礼。 她请马车伕绕道竹林,想替英公子和萧苑上坟后再离去。却不曾想邵爷、夜鹰,还有昭久也等在这里。 她私下是有告诉过夜鹰和邵爷,英公子被害的真相,看来,他们是告诉昭久了! 她对昭久微笑:「你们什么都不用多说,做好我的交代就好。未来,韩家和梁京就交给你们了!量力而为。」 说完,她取过鲜花,摆在「隐竹林佳侣之墓」碑前。取过美酒,洒在坟前祭典。 酒香霎时飘散开来... 「终须一别。都散了吧!」她回过身,眼前都是多是习武江湖人,倒也不扭捏。 「你也回去吧!」她对着驾车的马车伕道,但那马车伕倒面露苦色。 「你放心回去。」她递出一封信,「把这拿给侯爷和夫人,我保证他们不为难你。」 那马车伕终究在她的劝说下掉头走了!她也独自往竹林深处走去。 她施了些法术,淡笑着用远观看着一切。算是成全她自己的私心。 马车伕送回去的信上,在侯爷和夫人打开的那刻,字才渐渐浮现:「谢谢你们的心意,让侯爷脸伤恢復就当我的回礼。还有几句终告,四皇子命格清贵,有继承大统之相,可他实非明君之选,唯夫人命相可加以剋制,天道曲折、前路蜿蜒,与其周旋必存万分小心。珍重勿念。璃雅亲笔。」 ...... 「终于捨得回来了!」 当她再次睁开眼,她回到她熟悉的藏书阁里,身边站着的是她熟悉的月娘。 「月娘!」她泪眼模糊,但仍不忘把神器的碎片拿出来... 毕竟她为了这个可吃了不少苦、费了好一番功夫,还伤心了许多次。 「你办到了!」 「嗯!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她把她的推论告诉月娘。 其她的碎片很可能掉进其她书的人物心里,而且要拿出来,都要引导他们领悟,受一番折磨才行。 说到这,她已经无力哀怨了! 如果每一小块碎片都要这么千辛万苦,她真想甩手不顾... 她和月娘之间瀰漫着一股低气压... 算了吧!这件事等她恢復精神再来讨论,她现在只想关心:「那后来呢?」 回答她的,是朝她飞来的一本书:「你不会自己看啊!」 她快速的瀏览过,终于放下心头的一块大石头。 还好还好,书中的情节依旧精彩,只是这次,夫人一直与侯爷齐头并进,一同搅动风云。只是,无论夫人和侯爷身在何处,爬到了什么位置,他们依旧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对人人称羡的伴侣,也是大桓朝的最跌宕起伏、最激励人心的一则传奇。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