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入衍心》


 楔子

    世世代代皆为预言者的巫家，不仅拥有预言每个人未来的能力，且准确率趋近于百；也就是说，他们的预言──
    从来不会有错。
    这项与生俱来的能力替巫家带来了金钱、地位、权力，同时也将他们推上了风口浪尖，毕竟树大招风，更何况是在这个难以生存的年代，眾人皆虎视眈眈。
    不过巫家人做事向来有分寸，从不接下任何一家拋来的橄欖枝，若有委託人找上门，他们也仅负责预言，若有人妄想改变未来的轨跡，他们绝不插手。
    老天给了特殊技能，巫家人就按照本分做事，明哲保身四个字正是巫家百年来屹立不摇的原因。
    这项技能的确为巫氏带来了许多好处，不过有好自然也有坏。
    坏在巫家人丧失了爱人这项能力，连带其他喜怒哀乐等情绪都相当薄弱，因而做事不近人情，全凭理性。
    且巫家百年来都是一脉单传，纵使无法爱人，但为了繁衍后代，必须找愿意为巫家生子的人，从古至今都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后代部分不棘手，就是孩子可怜些罢了。大部分人无法容忍他们的冷酷无情，皆是拿钱办事走人，其中也有捨不得的，但终究也只是捨不得，人类是自私的物种，几百年间从来就没有人留下。
    与孩子们最亲近的大抵是那些聘请来的保母，不过保母终究是外人，怎么亲近也不过如此，思及此，也许该庆幸他们生来无情。
    若论巫家人在商场及面对委託人时的客气有礼、话语间的进退得当是怎么来的，大抵是为了融入社会，后天习得的。
    一回到家，他们便会撕下偽装的假象，变回真实的自己。
    幸而丧失爱人能力并非无解，巫家的传家之宝「未来之书」曾预言，若哪一辈人遇到无法被预言者就有机会懂得爱，那人的未来无法被预言，也就代表预言者能够打破框架、改变命运。
    然纵是「未来之书」的预言不假，遇到无法被预言者的机率可谓是趋近于零，毕竟巫家在这几百年间来从未遇见无法被预言者。
    直到──

 1-1

    h大。
    顾迟迟最近的心情可谓是春暖花开了，只要五天、再倒数五天，她就能从h大毕业，晋升为社会新鲜人了。
    并非在这里过得不顺心要毕业一事才使她如此快乐，而是爱自由不受拘束的天性，让她不甘心只侷限在一方天地，更乐意四处闯荡。
    儘管学分数够了，不过学校就是不让人省心，大四还有一门必修课，不把课修过还拿不到毕业证书，还是那种每堂必点名的课。
    总而言之，就是堂翘不了的课。
    要不是还有一帮大学好友陪着，顾迟迟觉得上这堂课简直是虚度光阴。
    今日教室特别吵闹，兴许是烦人的必修课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堂，原本该睡着的人也醒着，从来不到课的也到了，彷彿是要趁这最后一堂课把握所剩不多的校园时光。
    而毕业在即，大家最关心的就是未来的去处。
    如今这工作难找，人人领着22k的时代，哪怕是顶着名校光环也未必有公司愿意聘请。
    顾迟迟看着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教授，忍着想梦周公的衝动转头问了在她身后的宋渝：「你毕业后要去哪？」
    正看影片的宋渝头也没抬就答：「还不知道，之前实习的那些公司我不是太有兴趣，我也不想勉强自己，再看看。」
    顾迟迟正要开口，宋渝没给她这个机会便紧接着问：「你呢？」
    「巫氏寄了工作邀约给我。他们竟然让放完暑假上班！」顾迟迟越讲越欢快，只差没把巫氏当神拜。
    宋渝用着一脸「你没救了」的目光看着顾迟迟，便没再出声，低头继续看刚刚剩馀的影片。
    顾迟迟也很识相的没再打扰宋渝，转而看着窗外发呆。
    脑袋里不自觉想着工作的事，其实她对于自己一直都挺没自信的，资质平平又不爱读书，说话老是不经大脑还总祸从口出，长相称得上可爱，不过身材有点圆润。
    唯一的优点大概是心地善良，但在这个靠脸吃饭的时代，「内在美」还真没什么用处，她怎么都不觉得业界内排名前三大的集团会主动给她发offer。
    最后一次上课，这两堂课竟过的异常地快，不似往常般度日如年，时间似乎被快转了数十倍，感觉上课没多久下课鐘便响了，痛苦的必修课也在今天彻底结束。
    悠远的鐘声将顾迟迟飘远的思绪拉回来，她甩了甩头决定不再想工作的事，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唄。
    现在她最应该要烦恼的事，应该是──
    她和闺蜜们的赌约之日要到了，但她现在对于那件事的进度可是零啊，让人怎么整才好。

 1-2

    关于顾迟迟和她闺蜜们的赌约是怎么来的，就要先重温一下顾迟迟跟闺蜜们的认识经过。
    她和沉沫、程怡打从国一时同班就莫名凑在一块儿，一晃眼就互相扶持到了现在，虽说这么多年来也有吵架吵到过要决裂的地步，好在三人都是有话说开就好的性格，一路上走来跌跌撞撞，但友谊这条小船歷经了十年还是挺坚固的，没遇到世界末日那种海啸大概也翻不了就是。
    至于这个让顾迟迟感觉困扰的赌约就是——
    在大学毕业之前没脱鲁的人就要请其他两个人吃大餐，还是五星级饭店的自助餐！
    本来顾迟迟一点都不担心的，毕竟程怡上一段感情受创之后说暂时不想谈恋爱，而沉沫找男人的标准高的简直没谁了，谁知道这才几个月没见，她们竟一个个的都成为了叛徒！
    这让顾迟迟怎么是好，根本就不可能在三天内脱鲁。她可是一丁点儿都不相信凭她圆润的外貌可以吸引到对她有兴趣的人。
    顾迟迟越想越觉得人生好难，唉再这么下去她可就要散尽家财了。
    正当她又为这件事烦恼时，手机铃声十分不识相的响起，顾迟迟望了一眼屏幕，心不甘情不愿的摁下了接听键，程怡的声音便从彼端传来：「宝贝想我吗？」
    顾迟迟白眼都要翻上了天，程怡这人说话从来没正常过，刚开口就不正经：「鬼才想你！你没事打来干嘛？」
    「没事我打给你干嘛，当然是来问你找到伴了没，我很期待吃免费的大餐耶，你钱准备好了吗？」程怡没良心的说着。
    「还没。还有三天你急什么呀，最后谁请谁还不一定，你等着！」顾迟迟丢下这句话后就毫不留情地掛掉手机。
    程怡在顾迟迟掛掉电话后笑的不行，她觉得顾迟迟的反应实在太好笑，她们哪会那么没良心逼顾迟迟请吃那么贵的餐厅，不过就是逗着玩的。
    沉沫和程怡一直觉得她们这个好友条件并不差，也许她的外貌不是很符合世人审美的标准，但她内在的优点是无可取代的。
    其实顾迟迟也并非没有追求者，不过她就是秉持着「寧缺勿滥」的原则，才造就她到现在单身二十二年的窘况。
    另一边，放话给程怡的顾迟迟现在正躺在床上苦恼着。
    「怎么办……难不成我真的要散尽家财了？刚还跟程怡讲的那么有自信，现在好了，我要去哪里生个人来爱我？」顾迟迟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把头埋在枕头里不停碎念。
    抬头看向墙上的掛鐘，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两点，顾迟迟觉得睡觉比较重要，最后索性放弃思考这件棘手的事。
    她决定明天去问问宋渝，她做事向来有条理，鬼点子又多，希望她能有好方法可以帮帮她，不然她就……认了。

 1-3

    虽然顾迟迟很想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解决她的烦恼，不过为了不辜负自己的名字里的两个迟字，她依旧是她们这群好友里最后一个到的。
    眾人看顾迟迟比预定时间晚了半小时才到一点都不意外，毕竟之前系上办的烤肉聚会她可是迟了足足两个半小时，今日这半小时只是小菜一碟。
    宋渝对顾迟迟老是迟到的行为已经从一开始的生气到现在的毫无反应，她看着顾迟迟开口：「没看过像你这么人如其名的，连来学校的日子所剩无几你也不放过任何能迟到的机会。」
    听着宋渝的调侃顾迟迟也不恼，只是笑笑的回话：「别这样嘛，我也只剩这几天可以尽情迟到好不好。」
    「你真是没救了！」宋渝受不了的喊了声还顺带赏了顾迟迟一记白眼。
    身为在旁看热闹一员中的c赶紧插话，不让宋渝和顾迟迟继续斗嘴下去：「好了啦！你们真的很幼稚耶，从大一到现在都要毕业了还是没变，今天是要来拍照的，我们就快开始吧！」
    「对呀，快点来拍照！。」a在c发话后也接着说。
    「你们先去那里站好！」b指着不远处印着校徽的墙壁，接着把后背包里的相机跟脚架都拿出来。
    待大家就定位后，b把相机牢牢地卡在脚架上，确认全员入镜后才摁下快门，倒数声响起，她迅速回到队伍之中，比起招牌剪刀手，女孩子们微笑着倒数，镜头将五人最后的校园时光封存在一张又一张的相片里。
    接着她们在操场、教室、停车场，会议室等充满四年回忆的地方留下了许多纪念。
    时间不会为谁的不捨而停下，但曾经有过的回忆不会消失，那些照片就是她们拥有过这段校园生活的最好证明。
    拍完照后顾迟迟提议到她们最常去的简餐店吃饭，一行人很快地选定了自己想吃的餐点，而在等餐点送上的同时顾迟迟赶紧讲了赌约之事的来龙去脉，苦恼的问大家有什么好方法。
    同学们一致认为顾迟迟乾脆就花钱了事得了，毕竟期限已经迫在眉睫，怎么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个对象来，得到她们一致答案的顾迟迟顿时想喊声荷包君保重。
    刚从化妆室走出来的宋渝则给出了让眾人都觉得不太好，却也是现下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找一个人假装不就行了？不论是男的女的，反正只是要一个可以陪你出席饭局的人。」
    餐桌上瞬间沉默一片。
    宋渝说的方法顾迟迟何尝没有想过，不过为了一顿饭就骗人让她觉得很不道德。其实她也不是真的那么不想愿赌服输，她只是不想在闺蜜们面前看起来那么落寞。
    眼看她们一个两个都有人相伴，顾迟迟很替她们开心，也真心祝福。可眼看着仅剩自己还是孤家寡人，心里不免发酸。
    儘管她们觉得她很好，顾迟迟依然感到自卑。
    如果她真的那么好，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孤独一人，如果她那么好，为什么现在要为了对象的事烦恼。
    顾迟迟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好。

 1-4

    h大的毕业典礼相对自由，只要求全校聚在一起丢个学士帽和让毕业生代表致词后便能够自由活动，并不像其他大学那样有冗长的程序，彷彿捨不得学生毕业一样，连最后一天也不放过能荼毒学生的机会。
    虽然大学不像以往国高中因课程固定，又有强制参加活动的规定带来的高度向心力，但顾迟迟所在的班级里同学感情都挺不错，每次班级聚会除非真的有要事未能参与，否则基本上都会全员到齐，所以在大学毕典上少见的几个人抱在一块儿哭的画面在顾迟迟所属的班级上还是有的。
    和顾迟迟四年都同班也同组的宋渝、同学a、b、c几个女孩子感情更是深厚，个个都把妆给哭花了，连四年来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的同学c也留下了不知道是过于欢喜或是捨不得的泪水。
    重感情的顾迟迟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妆给哭花了不说，鼻涕跟泪水混在一起看起来跟胶水涂在脸上没两样。
    回顾着h大种种的宋渝转头看到顾迟迟的「哭相」眼泪都给硬生生逼了回去，马上笑的没心没肺，其他几人都被这突兀的笑声给吸引了过来，看到顾迟迟的「哭相」，一瞬间原本有点哀伤的气氛立刻染上了愉悦的气息。
    终于笑到一个程度停下来的宋渝开口：「顾迟迟你能不能哭的好看点，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人哭的这么有喜感的。」
    顾迟迟接过a递来的卫生纸将脸上混在一块儿的液体擦乾净，顶着浓浓的鼻音回话：「我是真心实意的开心毕业这件事，但我又很捨不得大家。就感觉进来这里彷彿还是不久前的事，竟然转眼间就毕业了，像在做梦。」
    她又吸了下鼻涕接着说：「但这是我人生中做过最美好的一场梦，谢谢你们有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真的很幸运。」
    「你真的很三八，讲这么感动的话害我又想哭了！」刚用掉一包家庭号卫生纸的b赏了顾迟迟一掌。
    「我们傻迟还会说好听话啊？」平常被顾迟迟懟上天的同学c不放过最后一次能反击顾迟迟的机会。
    宋渝一反常态没跟着砲轰顾迟迟，反而感性起来，「虽然傻迟看起来呆呆的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人也大剌剌的，不过她内心特别细腻，这些话她也许已经放在心里很久了，只是想着等毕业这天再告诉我们吧。」她转头对顾迟迟眨了眨眼。
    顾迟迟心里一阵温暖，宋渝果然是最懂她的人。
    「宋渝说的没错。我是真诚地把我放在心里的话讲出来，不然平常讲这些也怪噁心的。」接着她收拾好情绪，「既然该哭也哭过了，我们就把握最后的时光在校园里四处晃晃吧！」
    女孩子们都同意顾迟迟的话，抹掉眼泪便在校园逛了起来。
    她们一起走过了许多地方，平常吃饭的学生餐厅、体育课乘凉的百年榕树、宿舍门禁过后爬的围墙……
    最终来到了校门口，是一切开始同时也是结束的地方，出了这个门之后便要各自啟程去追寻自己的未来以及想要完成的事，在岁月的洗礼下，成为更好的人。
    大学四年是她们校园生活的最终站，是青春岁月的尾端，而新的篇章才正要开始……

 1-5

    顾迟迟和程怡、沉沫约定好要履行赌（散）约（财）的日子是在毕业典礼隔天晚上六点半，墙上掛鐘的时针很快地指向了下午四点的位置。
    儘管顾迟迟一点都不想离开那张舒服的双人床，但她知道要是不提早准备铁定会迟到，于是识相地起身了。
    在这种关键时刻，平常可以迟到就绝对不准时的顾迟迟还是懂分寸的。
    她从衣柜里拿出前一晚就搭配好的连身碎花小洋装换上，着装完毕后坐在梳妆台前略施粉黛，妆容也确定完美后拿出发雕来维持自己头发的捲度，待她打扮完成，时间已经悄悄地来到晚上六点。
    顾迟迟的准备动作也来到最后一个步骤。她背上了淡粉色的coach小包，脚上踩着高三公分的裸色高跟鞋，出门前她最后再看了看连身镜里的自己，很是满意。
    心满意足的顾迟迟终于在晚间六点十分出了自家家门。
    六点半准时踏进饭店大厅的顾迟迟一眼就望见程怡和沉沫和她们的男友早已在大厅等候，至于为什么男友们也要来自然是来当归密们成为叛徒的「证据」。
    沉沫看顾迟迟准时抵达的身影开心的像中了发票头奖，赶紧向她挥了挥手，「我们在这！」
    「你们也太准时了吧。」顾迟迟没忍住抱怨，又转而看向站在一旁的男人们便对着好友开口：「不介绍一下？」
    程怡率先开口，却不急着介绍，「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进包厢再聊。」
    眾人点了点头对程怡的话表示同意，便由服务生领进包厢。
    待服务生介绍完餐点、也点完餐后，沉沫便主动开口介绍坐在她身旁的男人，「这是我男友，林嘉南，是之前实习时负责带我的学长。」
    云嘉南？这什么喜感的名称？呃、不对，是林嘉南才对！顾迟迟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
    「你好，我是顾迟迟。」顾迟迟礼貌地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程怡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大家好，叫我嘉南就可以了，沉沫常常跟我提到你们，以后如果有什么法律方面的问题可以找我，免费諮询！」林嘉南不愧是业内有名的大律师，既长的一副好皮相，还特别会说话，一点都不辜负他的职业。
    难怪能入的了眼高于顶的沉沫的眼，顾迟迟心里想着，脸上掛着友好的微笑。
    紧接着程怡也介绍了自家男友，「他是宋年。是我在实习时认识的客户，职业是软体工程师。」
    在程怡介绍完后宋年只给了眾人一抹极淡的微笑，客气而疏离，不似方才林嘉南那般热络。其他人也不为宋年的态度感到不快，毕竟每个人的个性都不一样，兴许人家就是个高冷仔。
    结束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餐点也陆续上桌，而沉沫也开口问了唯一一个身边没人的顾迟迟，「你的对象呢？」
    顾迟迟正欲往嘴里放菜的手抖了一下，被沉沫突然其来的问话吓的不行，还能不能让人愉快的吃饭了！
    顾迟迟索性破罐子破摔：「没有。如你们所见我身边并没有别人，这个赌约是我输了。」她一脸沉重悲痛的表情，「所以我愿赌服输，这餐我请。」
    「好了好了，瞧你那一脸悲痛的表情，要真让你请了我都不忍心吃这顿饭。赌约这种东西好玩就行，今天要负责请客的对象，不是你。」
    听到程怡这一席话的顾迟迟惊讶的不行，试探道：「你们真不敲诈我呀？」
    「你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程怡刚就是骗你的，这顿饭你爱请就请，我继续点了。」沉沫语毕便伸手要去按服务铃，幸好先一步被林嘉南给拦下。
    「沫沫你别生气啦，我就是确认一下嘛。」顾迟迟低声下气地安抚着沉沫一边还不断地给程怡使眼色。
    「好啦沉沫别再捉弄傻迟了。」程怡出面缓颊还不忘骂顾迟迟傻，沉沫瞬间也不那么气了。
    「我和沉沫与你订下赌约的用意不是为了敲诈你一顿饭，只是想藉由赌约看能不能激励你，好好找个对象陪在你身边。虽然这样讲话有点伤人，不过你也知道，我跟沉沫身边一直以来都有不少追求者，就算暂时有空窗期那也不过是几个月的事……」程怡没想长篇大论下去，「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幸福，你值得。」
    顾迟迟知道了程怡和沉沫的想法之后很感动，也为自己之前只想到要散财的想法感到相当惭愧。
    她是知道的，程怡她俩一直把自己当成是真正的家人，她们对顾迟迟来说是超越友情一般的存在。
    她们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当年顾迟迟和她们会变的要好并非只是单纯的玩伴关係，而是当初她们的那一句「我们当朋友吧」让她卸下了心防。
    顾迟迟会接受正是因为她们看她的眼神不像其他人一样充满了同情、怜悯，嘲笑等复杂的目光，她们就只是单纯的想成为她的朋友，当她的支柱，她们是漫漫长夜里璀璨的夜空。
    顾迟迟是个孤儿，早已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感到麻木不仁，被那一句句嘲笑自己没有双亲的恶毒话语伤的体无完肤。
    若是没有程怡和沉沫在她身后，顾迟迟根本就无法坚持到现在，也不会有今天这样乐观正向的她。
    对她们的感谢，用顾迟迟简单粗暴的话来讲就是：我把我的小心心都献给你们！
    虽然程怡刚讲那一大段很让人感动，但顾迟迟想到这里还坐着两位男人，程怡把自己和沉沫说的拥有许多追求者，要林嘉南和宋年怎么想啊。
    「谢谢你们。不过感情这种事没办法勉强啦，也许适合我的人不久后就会出现了。」顾迟迟无奈的说，还是提起了吃饭到底谁付钱的事，「不过不是我请客那是各付各的吗？」
    宋年惜字如金的开口：「我付。」
    林嘉南也不落人后：「是我跟宋年一起付，这顿饭算是给小仙女们的见面礼！」
    听到宋年和林嘉南的回答，顾迟迟心中大石终于放下，总算可以欢快的吃饭了。
    而所谓「适合顾迟迟的对象」也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出现了。

 2-1

    今日的天气明媚晴朗，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洒满一室暖黄，照得屋子里一片金灿灿的，不像前些天，雨总是下个没完没了，好似上天在为谁哭泣。
    顾迟迟特别开心这天，今天可是她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应该是且必须是个好天气。
    惯性迟到的顾迟迟自然不可能跟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开玩笑，早上九点准时出现在了巫氏集团的大门口。
    她尚未开口，前台人员便前来接待，「是新来的助理呀，我带你上楼。」
    前台人员也没等到顾迟迟回应就把她一路带进电梯，按下了上面写着十九的键，一系列动作快的让她来不及反应。
    等到透明电梯缓缓上升，顾迟迟才回过神来，「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我都没回答呢，你怎么知道我是新来的助理呀？」
    「因为只有总裁助理的上班时间是九点鐘。」前台人员十分客气地回答她的问题。顾迟迟心里还没来的及为自己比别人晚上班这件事窃喜，就听前台人员又补了句，「不过巫总的工作时间会到很晚，而助理的职责就是必须要跟着他的行程走。」
    顾迟迟原本对这份工作高度的热情瞬间被这一席话浇熄了一大半，这让她这个每天准时十一点上床的人可怎么好？
    电梯很快抵达十九层。
    「你以后工作的地方就在这儿啦。」带顾迟迟上来的前台人员指了指在她不远处的白色办公桌，接着说：「东西放下后就快进去吧，巫总已经在里面等你了。」
    顾迟迟向前台人员道谢后赶紧把东西放了就走去敲办公室的门，她还以为是她等老闆，结果是老闆等她？
    她真怕自己上班第一天就被撵回家。
    「进来。」沉重的胡桃木门后传来一抹好听的音色。
    顾迟迟以为一进去就会见到自家老闆所以紧张得很，可没想到老闆坐在办公椅上，方向竟然还是背对着她的。难道是自己长得太丑老闆不想看？不过履歷上都有照片，如果真的丑到无法接受应该就不会发工作邀约给她了吧……
    这些小剧场三秒内就在顾迟迟的脑海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赶紧开口：「巫总你好，我是新来的助理顾迟迟。」
    「顾迟迟？」听到不该出现在自己耳里的名字，巫堇燁转过头不解的喃喃：「我看到会成为新任秘书的人是夏天才对……」
    他看到的未来不可能会出错的。
    顾迟迟听到巫堇燁的话之后就觉得大事不妙。敢情这是工作邀约发错人是吧……她就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公司会找上她，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个美丽的误会啊。
    「那既然您要找的不是我那不如我就先走了？」顾迟迟丢下这句话后就想开溜，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巫堇燁见眼前的女孩子要走连忙留人，「等等！」
    顾迟迟十分不解，要找的人不是她，现在还不让她走是想做什么？
    巫堇燁盯着顾迟迟的脸，望进她的瞳孔，固执的想从那双清澈的双眼看出些什么未来片段，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照理来讲只要看着灵魂之窗应该就会有些破碎的画面出现，这女孩是怎么回事——
    竟然是一片空白！

 2-2

    巫宅。
    本该好好待在架上的「未来之书」突然不见踪影，吓的负责守护的人全乱了套，只得赶紧通报总管陈诚。
    「来人！快去通知老爷子书不见了！」
    陈诚听到后火急火燎地赶往巫宇所在的书房，其他守护神书的人并不知晓那本书有多重要，只以为那是本名贵非常的书，见到书不在架上便赶紧通报。至于陈诚，那是从年轻时就跟在巫宇身边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那本书的重要性，那本书若真丢了，整个巫家上下怕是不得安寧。
    「老爷！神书消失了！」陈诚也顾不上平时敲门的礼貌恭敬。
    「陈诚，你倒是岁数大了愈发不稳重。」老爷子苍老而宏亮的声音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书在这儿。」
    陈诚一听到书在巫宇那儿，他那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就放了下来，冷静过后才想起「未来之书」在预言时会四处乱飞，只有身上有神书碎屑之人才能知晓「未来之书」的去处。
    今天神书不在架上，那大抵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下人喊的我这心里慌的很，抱歉老爷。」陈诚恭敬的道歉，接着问：「不过书会飞到您这儿是有什么新的预言吗？」
    神书特别玄，不常预言，但只要一飞就代表有大事将要发生。
    「一切都是未知啊……」老爷子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抬头看着发出金光的「未来之书」很是苦恼，「祂两个小时前就飞到我这儿了，怎么也不肯停下。」
    随着话音一落，垄罩在「未来之书」周围的金光瞬间越演越烈，翻页声沙沙作响，频率越来越快，最终归于平静。泛黄的书页上只有短短两行字——
    能够改变巫家宿命的人，出现了。
    「终于、终于啊……我巫家几百年来的宿命也许有救了。」看到那两行字的老爷子很高兴，赶忙拨通了巫堇燁的号码。
    ?
    巫氏集团十九层。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巫堇燁看到是巫宇的来电只得请顾迟迟先坐着等他，自己则走进办公室里一处为了休息而特地隔出来的空间接电话。
    「怎么了？」
    老爷子的声音里听起来满是欣慰，「神书今天飞了整整两个小时，总算是把我们盼了几百年的人给盼来了。」
    儘管巫家上下没什么感情，但听到这个好消息的巫堇燁语调也不禁染上了几分欢喜，「挺好的。」随即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补充，「另外，我的预言出错了。」
    没听到来自电话另一头的回应，巫堇燁继续讲下去。
    「从我能看见他人未来的那一刻起，我所看到未来从未出错过。上周我替巫衍看了新来的助理是谁，今日来的那个女孩竟然不是我眼见之人。」
    「后来让人事部去查，发现是工作邀约发错人。这些人为因素向来不会动摇预知的未来，这次竟然出错了……」
    「更妙的是，我试图看透那女孩，想看究竟为何会坏了未来的轨跡，可我分明已望进她瞳孔深处，但却连一星半点的未来都看不到。」
    老爷子听完后沉默了几秒便开口：「也许，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你的预言前所未有的出错了，追根究柢是因为那女孩。既然你看不到她的未来，那就证明她是我们想要找的人。」
    「先把人留住，剩下的事让巫衍来处理。」

 2-3

    顾迟迟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脸上神色闪过一丝不耐。
    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特别缺耐性。没耐性的程度到什么地步，大抵是「自己可以让别人等但别人不能」的那种，更何况方才老闆都说了助理应该是叫夏天的，她的名字跟两个字差的可多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让她留下来，她实在无法理解。
    巫堇燁在顾迟迟内心疑惑许久后才缓步从隔间里出来。
    「既然你人都来了就留下吧。」巫堇燁在顾迟迟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后开口。
    顾迟迟思索了几秒，「我应该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吧？方才不小心听到您说新来的助理应该叫做夏天。」儘管她对这份已经到手的工作就这样飞了不是太高兴，但她并不想霸佔不属于自己的职位。
    她无谓的道德感让巫堇燁感到很麻烦，他从出生到现在整整五十年还未遇过被人拒绝的情况出现。
    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动之以情」这件事，但也懒得晓之以理，最后索性把事情推给远在澳门出差的巫衍。
    「我不是你的老闆，你的去留我无法决定。」
    ……搞了半天原来这个英俊的帅大叔不是老闆啊。
    不过能在总裁办公室里呆的那么心安理得的人应该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人吧，顾迟迟想着。
    「您是？」
    眉眼好看的中年男人简单的介绍了自己，「我叫巫堇燁，是你上司的父亲。」
    照理来讲，总裁的父亲不是应该比总裁还高一阶的吗？怎么会连她一个小小助理的去留都不能决定？
    巫堇燁趁着顾迟迟还在消化这个资讯时赶紧开口：「明天准时上班，你可以走了。」
    顾迟迟还是不能接受，不过人家都下逐客令了她也不好再反驳，恭敬的道谢后就退出办公室。
    她心想大不了等「真」总裁回来再好好跟他说就是了。
    顾迟迟走后巫堇燁就拨了跨国电话给巫衍。一声、两声、三声……直到都要出现英文版的「您拨的电话无人回应，请稍后再拨」的机械式女声，电话那头才终于接了起来。
    「什么事？」
    「把手上的工作交接好就回来，这里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你处理。」
    得到巫衍的回应后巫堇燁就把电话给掐了，他们俩的相处一直都是如此，后者给出命令，前者负责执行。
    与其说他们是父子，倒不如说他们的关係看起来更像是关係不好的上司和下属。
    看着佈满办公桌的文件，男人烦躁的嘖了一声。
    纵使他有万般不愿去处理巫堇燁口中那所谓「更重要的事」，最终还是让人订了今晚回国的机票。
    ?
    顾迟迟一踏入家门就把包包和外套随手往沙发上一丢，接着从牛仔裤的后边口袋掏出手机，拨出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那端被接通她就开始说个不停。
    「我跟你说，巫氏集团的工作邀约真的不是发给我的。我就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呢？原本他们是要发给一个叫夏天的女孩子。结果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变成发到我这里来。」
    「更怪的是，都已经弄明白了工作邀约发错了人，总裁他爸竟然还让我留下来！说什么我的去留他无法作主，总裁他爸不是该比总裁大的吗？这点小事难道都不能自己决定？」
    「我不想抢人家工作的！」
    宋渝被顾迟迟一顿劈哩啪啦的砸的头有点昏，「什么总裁又总裁他爸的？」
    顾迟迟赶紧解释：「就是我今天去公司见到的人，不是总裁本人而是他爸。」
    宋渝听完她的解释，又在脑中消化了下她刚刚讲的那一大串，这才算是明白了。
    「我不知道你的道德感怎么能在工作面前还这么强烈，你这不是跟钱过不去吗？更何况这也不是你的问题！」宋渝实在搞不懂顾迟迟脑子到底都装了些什么，道德跟生存孰轻孰重她不清楚么。
    「可是……」顾迟迟还想开口反驳，宋渝可没给她这个机会。
    「这份工作一个月的薪水可是55k，其他公司可不会给一个刚毕业的职场小白开这么高的薪资。」宋渝说完就掛了，「你想清楚了。」
    宋渝知道顾迟迟心地善良，但她只想要顾迟迟为自己多着想一点。
    被掛了电话的顾迟迟也并不生气，只是仔细思考着宋渝掛电话前跟她说的话，55k确实是助理一职难得的高薪，她天人交战了很久，最终还是做出了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她只能在愿意且有能力帮助别人时才能去做，现在的她确实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既然都做了决定，那明天去公司一定要好好巴结「真」总裁，顾迟迟想。

 2-4

    巫衍乘的是晚上九点到h市的班机。
    从澳门起飞时还是艳阳高照的好天，与此时h市的细雨纷飞天差地别，巫衍没有看气象预报的习惯，自然也不会为了天气而大费周章地动用预知能力。
    深夜细雨挺凉爽，就是这雨丝丝，不大不小更招人烦，重点是，他没伞。
    男人进到机场躲雨，思考要去往何处，他不想回巫家老宅，那儿沉闷，而他此时只想洗去一身疲惫。
    招来了一辆计程车，最终归处是位于h市市中心的高级公寓，比起虚有其表的巫宅，好歹这儿是自己一手佈置的，勉强也能称得上是个「家」。
    进到公寓巫衍就把行李随手一放，拿起白色浴袍便往浴室去。
    乾溼分离的透明玻璃因蒸气而氤氳一片，巫衍看不清镜子里自己的样貌，脑海里却没来由地响起宋年在大学时说过的话。
    「那么多人明里暗里爱慕着你，你不懂爱，也不上心。」
    这话听起来半是嘲讽又半是羡慕，巫衍不介意，爱这件事对他来说有好无也罢，人生短短数十载，不过是来走一遭，就当是路过人间，懂不懂爱这件事，无所谓。
    他偏乐意，独自一人，孤独终老。
    不过昨天从巫堇燁处得知的消息，让巫衍感觉平淡无趣的人生似乎会变得很有趣。
    ……无法被预言者啊。
    ?
    巫衍一早便进了公司，疲惫的他应该一夜好眠，昨夜却意外地失眠了，他抬头望向掛在浅灰色墙壁上的木质掛鐘，指针向七，离九还有整整两圈的距离，按压原子笔的手速变快了，显示出那隻手的主人耐性渐失，还有两个小时、一百二十分鐘，七千两百秒。
    巫衍不是有耐性的人，他已经等得太久，不想再等了。
    他伸手按下桌上的分机，「八点，我要看到我的新助理。」
    人事部经理有些无奈，「巫总，助理的上班时间是九点，现在突然把她叫来，不太好吧？」
    「经理一职似乎很多人覬覦，你要坐稳了。」巫衍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在教导不懂事的后辈那样稀松平常，话里却盈满了威胁之意，人事部经理隔着话筒都能听出电话彼端的来者不善。吓得他赶紧通知顾迟迟来上班，他才不想为了一个新来的助理丢掉这份高薪的工作。
    此时还在睡梦中的顾迟迟一早接到电话扰了她的好梦，照理来讲她该劈头就骂得没完没了，但对方是人事部经理，骂不得，而使唤人事部经理打来的是「真」总裁，也怨不得。
    她虽然不情不愿，却也还是准时在八点整来到了九十九楼，远远地就见人事部经理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彷彿末日在即仙女下凡那种感恩戴德，她觉得挺浮夸，至于么。
    依照人事部经理的态度来看，「真」总裁脾气好像不大好啊，怎么顿时有种自己以后都没好日子可过的预感。
    正当她在进与不进办公室两者之间天人交战时，办公室的门开了。
    从门内缓步而出的男人，五官精緻的不似人间所有，狂放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被他梳的一丝不苟地发丝，视线下移，衬衫叛逆的没有扣到最高领，一袭黑色手工西装将他本就修长的身子衬得更加挺拔，阳光正好，还为他镀上金光。
    世上最美好的一切此刻都在他身上。
    顾迟迟看傻了眼。
    巫衍对于眼前人会出现的反应早已见怪不怪。毕竟每个人看到他的第一反应都相差无几。
    男人看够了顾迟迟丧失行为能力的样子，才打断她的呆愣，「小胖子，看够了？」
    「你才胖你全家都胖！」顾迟迟听到敏感字辞瞬间就炸了毛，她才不管对方是谁。
    「敢情你方才愣了许久是因为我胖？」顾迟迟一下子被他堵得无话可说。
    「我只是比较圆润一点！」她一百六十公分、六十公斤，应该不算到要被人家说是胖子的程度吧。
    巫衍嘴角弯出了好看的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留她下来不过是为她的身份罢了。
    他简单地自我介绍：「巫衍，你的上司。」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我这个人啊……最欠缺的就是耐性。」
    男人又往前踏了一步，女孩子后边就是办公桌，她无路可退。
    巫衍单手压在桌上，将她禁錮在了自己和办公桌之间，由于过份靠近，他的呼吸都伴随着一字一句的话语喷洒在顾迟迟的耳廓。
    「以后你的上班时间，是八点。」
    巫衍语毕就像没事人一般，收回了那隻骨节分明的手，只留顾迟迟还呆愣在原地。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桌咚」吗？

 2-5

    顾迟迟觉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真」总裁除了长得帅就没其他优点了，不但让她把上班时间提前一小时，还随随便便就对女职员「桌咚」，怎么想画风都不太对，她悔了，当初就不该听宋渝的，应该跟钱过去的。
    忙了一天总算稍微得空，桌上的分机却不给她喘息空间地响起，想都知道麻烦又来了，毕竟这层楼除了她便只有里面那位。
    「小胖子，进来。」
    「我不是！」顾迟迟气到不行，权威之下还是很没志气了挪动了脚步，为了以示她也是有小情绪的，于是她没敲门。
    「出去。」顾迟迟才踏进去没几步，巫衍又让她出来。
    ……这是存心在捉弄她吧。
    「这样很好玩吗？」顾迟迟的怒气值已经到了要爆发的临界点。
    「你没敲门。」
    敢情这是她没敲门惹的事？好好好，为了55k她忍了，忍了还不行么。
    顾迟迟遵照巫衍的指示将整个流程重新跑了一遍，总算进了办公室，这次她也没再想着反抗巫衍，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巫衍发话。
    反正小虾米永远是赢不了大鲸鱼的。
    巫衍看着桌上的永动仪，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知道为什么我爸让你留下来吗？」
    顾迟迟没有回答，因为她也想知道答案。
    巫衍没有想要得到顾迟迟的回应，自顾自地说下去：「听过巫家吗？那个家族的每个人都有能够看见未来的能力。是可以替除了自身以外的他人，甚至是非人类预见未来会发生的事。不过他们的宿命就是不懂爱这件事情，除非出现无法被预言者，才有可能改变他们的宿命。」
    「懂了吧？关于你为什么能够留下来的原因。」
    顾迟迟有听没有懂，怎么可能会有人可以预见未来？还有「无法被预言者」又是谁？
    她真的不懂，而且这跟她为什么被留下来一点关係也没有吧？
    顾迟迟现在整个脑海里都佈满了问号，但也不能把巫总晾在那儿，她还是硬着头皮回答。
    「我不懂。那个看见未来的家族跟我被留下来有什么关係？」
    巫衍被气笑了，他就没见过理解能力这么差的人。话都说得这么白了，她怎么就没听出自己就是他口中那个「无法被预言者」？
    他想到用今晚开奖的威力彩来做说明，「我换个方式让你理解。」
    威力彩的玩法是由第一区01～38当中选出六个号码，再加上第二区01～08选出一个号码，这样就是一组，若开出来的号码与你所选全部相符合，那就是头奖，其馀选项则以此类推。
    巫衍的语气不紧不慢，好似这组号码已经自他口中说出无数遍，「今天威力彩开奖号码是01、08、09、21、29、31以及07。」
    「你怎么知道？」顾迟迟还是不信，但见巫衍说得如此肯定，让她都不得不动摇。
    巫衍离开了办公椅，走到位于皮质沙发前的电视机。电视一打开就是新闻台，争相报导这次威力彩的开奖号码会是多少，得主又会是谁，毕竟前几次都没人有幸能得头奖，累积的金额已经来到了十九亿之高。
    「六点开奖，你想知道的答案，由你亲眼见证。」
    顾迟迟看着新闻台上左下角的小区块里的时间，秒数一秒一秒的跳动，五十八秒、五十九秒，六点整。
    现场连线记者也紧跟着开出来的号码播报，「第一区的号码01、08、09、21、29、31，第二区的号码07！」
    记者不断重复着这次开奖的号码，顾迟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跟巫衍讲的一模一样？
    她不死心地拿起遥控换台，每一台的报导内容皆是大同小异，头奖数字却无一例外。若只有一、二台相符顾迟迟还可以说服自己，说是记者报导错误，可事实摆在眼前，这让她不得不相信这荒谬至极的预言。
    巫衍说的一切都并非空穴来风，儘管心理的天秤已经倾向于相信的一端，但她还是想二次确认。
    「你，真的看的到未来吗？」

 3-1

    那天的后来，巫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顾迟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而她却还发问，惹的巫衍不想回答，亦或是有其他原因，但那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不管是谁都会再三确认的吧？
    所以这不能怪她呀。
    巫衍心里倒没有顾迟迟那么多心思，他纯粹不想回答。
    信者恆信。
    关于「预见未来」这件事，也不是他再次回答问题顾迟迟就会百分之百相信，对他来说，没必要多费唇舌。
    ?
    今日是令人愉快的礼拜六，也是顾迟迟和闺蜜们约好聚会的日子。
    几个女孩儿聚在一块从来不特别找地方去。比方上上礼拜去沉沫家里、上礼拜去程怡那里，这礼拜自然就是顾迟迟的住处。
    「傻迟，我们来啦！」程怡和沉沫还未进门声音倒是先传了进来。
    顾迟迟不急着起身去开门，由于她容易忘东忘西，家中钥匙一共就打了三把，一把放自己身上，另外两把分别给了程怡和沉沫，顾迟迟觉得钥匙放在她们那里比自己身上有钥匙还安心许多。
    自从有了顾迟迟家的钥匙之后，程怡她俩出入顾迟迟的公寓那叫一个随心所欲，要来之前从来不会先通知。
    顾迟迟正努力地从她温暖的被窝爬出来，只能朝着客厅大喊：「你们先吃！我换个衣服就出去。」
    还好她们对顾迟迟家是熟到不能再熟，要是换了别人八成待不下去。
    顾迟迟出现在客厅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你们怎么那么早？」顾迟迟一屁股坐上她不久前才购入的懒骨头，拿起桌上的滷味就准备开吃。
    沉沫指了指墙上的麋鹿掛鐘，「是嫌以后没机会睡是不是？」
    顾迟迟顺着沉沫指的方向看过去，时针指着二的数字……好吧，她承认她是夸张了点。
    「我会这样都是总裁害的！」顾迟迟决定把责任都推给害她每天下班之后都累到不行的罪魁祸首。
    程怡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你是说真总裁吗？」
    「对。我真的不知道他除了帅之外还有什么优点。」顾迟迟说。
    「帅就是优点！快形容！」沉沫和程怡异口同声。
    顾迟迟觉得自家好友没救了，两个非单身的人能不能收敛一点？
    她今天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抱怨，所以就算她俩不问她也会说。那抱怨的部份里自然也会提到巫衍的顏值简直高到人神共愤的部分。
    在程怡和沉沫充满热烈期盼的目光之下，顾迟迟边吃滷味边开始讲她这几天来所发生的事。
    她讲了很多很多，包括巫衍可以预见未来的事、他向她展示他的能力，以及巫衍最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儘管巫衍老是欺负她，但在顏值的部分顾迟迟还是毫不吝嗇地夸讚了一番。怎么帅她就怎么形容，没有丝毫加油添醋，毕竟巫衍那张脸怎么说都没人会觉得有多浮夸。
    害她严重睡眠不足的大重点她更是不可能漏掉；像是她明明早上八点就上班了，巫衍却总是让她陪他一块加班到大晚上才走之类的。
    又是半小时过去，由顾迟迟独挑大梁的抱怨大会正式结束。
    沉沫向来不太相信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怪异现象，「他真的看的到未来？也许他看你傻又好欺负早就串通好了来框你的。」
    「人家堂堂一间公司的总裁框傻迟干嘛？又不是傻！」程怡出声反驳。
    虽然顾迟迟到现在还觉得预见未来这件事是只有在奇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不过她也不觉得巫衍是在骗她。
    就像程怡说的，巫衍又不是吃饱了撑着专门骗人。
    「那你让他看看你的未来？若如他所言什么人、什么事情都可以预言，那请他看看你的未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这样你也可以知道他有没有骗你了。」沉沫给出了个提议。
    在旁听着的程怡也点头附和：「这方法挺不错。」
    顾迟迟潜意识里并不觉得巫衍是个会说谎的人，况且他也没必要这么做，可不得不说沉沫的提议让她很心动。
    一次的预见可以说是巧合，倘若第二次也说的与事实相符，就代表巫衍真的有这个能力。
    况且人都是有私心的，顾迟迟虽然没什么大愿望，却也跟大多数人一样都很想先看看未来会发生些什么。
    除去巫衍欺负她的那些时候，她觉得他其实是个好人。
    对充满好奇心的顾迟迟来说，现在的巫衍就像是黑板上一列列的排列组合，让她好想解开，看看那些公式背后的答案究竟会是什么。
    再三思索之下，顾迟迟决定下週一上班时去测试巫衍。

 3-2

    俗话说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美好的周休二日就如同白驹过境，转眼间就到了要上班的蓝色星期一，是忧鬱的一天。
    唯一让顾迟迟不那么忧鬱的事，仅有要测验巫衍那么一件而已。
    不过还得等到下班才能干这件事，无法估计的小时数啊……
    依照顾迟迟这一个月来跟巫衍共事的经验，她发现巫衍对于工作方面非常认真，上班时间几乎不谈私事，特别公私分明。
    由于最近有几件大案子都需要经过巫衍拿主意，身为助理的顾迟迟要先帮他过滤一下文件里有没有太低级的错误，才能将文件往里头送，要不整叠整叠没被检查过的公文往里面送，巫衍得看到何时才是个头啊。
    不过这几件大案子的到来倒是让顾迟迟轻松了不少。平日里巫衍实在对她太好，他让她公事上只需要对他一人负责，但也不把什么重要的事交代给她，也不知道是巫衍觉得她太笨会把公事搞砸，或是什么其他原因，无所事事的时间就如同途经驱虫药的蚂蚁，慢的可以。
    像这样一直检查公文，时间就像是手中掌握的流沙，流逝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就到下班时间，巫衍的下班时间。
    顾迟迟今天一反常态的不似以往一下班就跑的不见人影，就坐在位置上慢条斯理的收东西，她没耐性，等了几十分鐘便开始碎念：「怎么还不出来呀，今天比之前还慢是怎么回事……」
    她的碎念偏就不是小声到让别人听不到的音量，顾迟迟那就是一般正常说话音量，所以当她埋怨的正开心，就有人不想让她高兴了。
    「谁让你等的，小胖子。」顾迟迟到这儿也已经过了一月有馀，巫衍叫她名字的次数少的她五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倒是叫「小胖子」这三个字的次数已经多到让她数不胜数，听到无感。
    「谁想等你啊，我有话想问。」顾迟迟觉得下班时间一到，他们不是上司跟下属的关係，可以随心所欲的说话，礼貌什么的就用不着了。
    「有话直说。」刚结束视讯会议的巫衍脸上写满了疲惫，连带着本来就不多的耐性也跟着直线下降。
    顾迟迟将巫衍的疲态一清二楚的收进眼底，她没有废话，很快地把自己的来意告诉巫衍。
    「我想让你看看我的未来。儘管上次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不过从威力彩开奖的当下我就相信，相信你的能力。虽然我对未来没有什么伟大的志向，不过我很好奇我的未来，可以吗？」
    巫衍没有想到顾迟迟会提出这样子的要求。
    儘管巫家在上流圈子可谓是声名远播，但不相信的也大有人在，更何况是并不身处在上流社会的她。
    哪怕巫衍在上次的威力彩事件上对她崭露了他的能力，但他没想到顾迟迟会只因上次的事便相信他。
    看巫衍一直没回应的顾迟迟又再度开了口：「巫衍？」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同以往喊他巫总，这次是直唤他的名。
    顾迟迟平常让他烦躁的声音在此刻竟意外地顺耳。
    「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顾迟迟再度喊他，他不是也想早点下班吗，为什么不回答？
    巫衍在顾迟迟的叫唤声中很快回过神来，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开口：「抱歉。」
    「那你能看我的未来了吗？」顾迟迟抓紧时间做正事。
    「不能。」
    问了那么久巫衍竟然不看？他难道是在耍她不成？
    「为什么？难道你上次真的是跟电视台串通好的？」顾迟迟实在想不到巫衍不看她未来的理由。
    「我看不到你的未来。谁的都可以，唯独你不行。」巫衍没有回答顾迟迟电视台的问题。
    「巫衍你是大骗子！」
    连威力彩十九亿开奖号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她区区一个顾迟迟难道他大预言家会看不懂？
    说穿了就是个大骗子！
    顾迟迟这一生最讨厌谎言，她拿起包包就想走，脑海里想着好险沉沫的智商在线，还知道要她来实测一下，否则她被框了都不知道。
    眼看着女孩越来越小的背影就要进入电梯，巫衍嘴唇翕动，最终还是没能开口说些什么。
    他眼睁睁的看着顾迟迟走了。
    巫衍想解释，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从来没开口向人解释些什么，因为没有必要。
    可自从顾迟迟出现开始，一切好似都开始不一样。
    就像此刻，她逼得他手足无措，进退不得。

 3-3

    顾迟迟一气之下只顾着赶紧离开公司，也没有注意到一旁的交通号志已经变了顏色，等到反应过来时早已深陷在车阵之中。
    巫衍在不远处的人行道上就看见顾迟迟困在车海之中的景象。
    他顾不得现在究竟是小红人或小绿人、是不绝于耳的喇叭声，或是人们因害怕造成事故的叫骂声——
    此刻他眼里唯有那个被困在车阵里的女孩。
    巫衍不顾自身安危，以肉身挡住车辆，以极快的速度将呆站在原地的顾迟迟给拉到安全的地方。
    他突然有点恨自己看不到眼前人的未来，不知道是因为她「顾迟迟」这个人，抑或是她「无法被预言者」的身分。
    巫衍没来由的害怕她会有什么意外，但关心到了嘴边却不是什么好入耳的话。「你就会给人找麻烦。」
    「我又没让你救我！」顾迟迟听到此话更气了，要不是他骗她，她能跑马路中间给车撞么。
    巫衍本来没打算跟着顾迟迟出来的，他已经放弃了解释的机会，还来追着她这算什么事儿。可他的脚步却跟大脑唱了反调，鬼使神差的跟在顾迟迟离开的方向，哪怕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他还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然后，他就看到他的身影在马路正中央。
    再然后，他的身体早就比他的大脑更快一步运作，把人给拉了回来。
    事态不该如此发展，向来理性的他不该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而被救回来的人竟然不知感恩，这让巫衍烦躁到了极点。
    巫衍面色如常，语调也平淡如水，无波无痕。后话却让人心都凉了大半，「你的莽撞会带来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顾迟迟还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可巫衍说的都是事实，她无话可说。
    儘管她很生气巫衍的骗局，但她知道是自己给巫衍带来了麻烦，她让他很困扰。
    可让她道歉她也说不出口，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巫衍本来就是个话不多的人，自然很擅长沉默，可想而知最后是顾迟迟先败下阵来。
    「我先走了。」对，她知道落跑很可耻，但他俩要在这再站下去可真没完没了。
    「我送你。」巫衍不可能再放她独自一人，他不想方才发生的事再重演一遍，看不到她的未来，他不敢冒这个风险。
    顾迟迟烦死了，她实在搞不懂巫衍在想什么，骗她的是他、跟着她的是他，骂人的还是他，那他现在又要送她回家，在经歷上述事情以后，在歷经方才漫长沉默之后。
    巫衍这人有病吧，顾迟迟想。
    「我不！」她才不让一个骗子送她回家。
    「那你走吧。」巫衍也不坚持。
    顾迟迟听到巫衍不再坚持送她，走的叫一个健步如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后头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她。
    巫衍没有打消送顾迟迟回家的念头，他只是不想再继续与她对峙下去。
    等她走了一段路再跟上就好，被发现就说顺路，路这么多条，他就偏偏顺的这条，巫衍连藉口都想的顺理成章。
    后来，直到巫衍都目送顾迟迟进到了家门，顾迟迟都没有发现有人尾随。
    男人在女孩上楼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还在她家附近徘徊几圈才叫计程车离开。
    计程车很快就到了。
    巫衍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景，思考着今日发生的一切，从自找麻烦的跟着她走，再到送她回家都不是平时的他会做的事，到底为什么？
    不该这样。
    向来都将一切牢牢掌控的巫衍第一次觉得事情乱了套，他只是听从巫堇燁的命令让她留下来，但他并不想要一个失控的人生，甚至失控的自己。
    她是巫家的希望，百年间都未曾出现的「无法被预言者」，恰好就让他遇上了，他怎么能放过脱离宿命的机会。
    起初不过是抱着捉弄的心态，可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还挺关注顾迟迟的，莫名且毫无来由。
    他也曾遇过形形色色的人，偏偏就是这么一个顾迟迟让他在意了。这么一个长的不怎么样、脾气差，还挺爱找麻烦，他甚至讲不出一个她身上的优点，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嘖，真烦。

 3-4

    宋年一打开包厢门，看到的就是自家好友颓废的景象。
    他觉得巫衍真是白白浪费了那支八二年的拉菲，他发誓出生至今二十九年还没有见过有人喝红酒是用灌的。他更正，现在有了。
    巫衍虽然喝了近半瓶的红酒下肚，神智依旧清醒，「你跟以前一样没礼貌，老是不敲门。」
    宋年特别不明白，巫衍怎么老爱跟门过不去，他们大学四年都形影不离，熟到再熟就会烧焦的程度，到底为什么还得敲门？
    照巫衍的说法敲门就代表礼貌，但在熟人面前需要礼貌吗？宋年的答案是不用，所以他就没有一次按照巫衍的意思敲过门。
    宋年没有理会敲门的问题。他只想知道是什么事儿，能让纵使股票跌停眼皮都不掀一下的巫衍坐在这儿喝闷酒，「什么事能让我们巫总来酒店灌酒啊？」
    「女孩子。」巫衍不卖关子，老实回答。
    「女、女孩子？」宋年着实被吓了好大一跳。要知道巫衍当年在大学可是被多少妹子追着跑都没有动摇过的人，现在却为了一个女孩买醉，至于么。
    「你不会是追不到人家所以来这买醉的吧？」宋年就随便说说，反正巫衍就一不懂爱的人能怎么样。
    「追人？」巫衍剑眉一挑，「我还用得着追人？」
    宋年听到这句话是真的气，比电视上新闻前不久播的一位大婶说的气气气气气还气。
    他以前喜欢的女孩子都跑去追巫衍了，现在当事人还在这说的理所当然，让他能不气吗？
    眼见巫衍又要伸手去开第二支拉菲，宋年一把夺过那支酒，「别喝了。」
    「库里还有几支，想要就少惹我。」宋年很想跟巫衍说酒剩几支不重要，重点是喝酒伤身，还有红酒不是这样浪费的吧？
    想要是一回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另外一回事，小孩子才做选择，他宋年贪得无厌，全部都要。
    「难不成是那个人？」宋年继续追问。
    「是。」
    巫衍几杯黄汤下肚，把最近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宋年。
    宋年静静地听完全部，只感到不可思议。
    巫衍有多毒舌会叫人小胖子这点他不意外。他会想要解释误会、自找麻烦的去马路中间拉人回来，最后还送人家回家？
    ……怕不是长了个巫衍的躯壳然后住了个不是巫衍的灵魂。
    「你是巫衍吗？」宋年将巫衍拉起来转了一圈检查，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啊。
    巫衍用一脸「你是白痴吗」的表情看着宋年，他不承认这是他朋友。
    「你对她什么感觉？」
    「以前没有过的感觉。」这是哪门子感觉宋年实在不懂，谁他妈知道你以前什么感觉啊！
    就他俩现在吵的天翻地覆的情况来看，宋年问了句：「那你想好怎么解释了？」
    巫衍有那么一点想解释，但他不会。所以他说：「我不觉得我有错。」
    宋年真的是要操碎了心。他也知道巫衍没有错，可人家妹子就是误会了，那你堂堂一米八三大男人不先释出善（解）意（释）的吗？
    「你难道想一直这样下去？让那什么迟的一直误会下去？」他觉得巫衍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拥有幸福的机会，可他偏偏就要把机会往外推。
    巫衍面上不善提醒道：「顾迟迟。」
    宋年撇了撇嘴，名字都不能错，那就说明了顾迟迟这女孩对巫衍来说是重要的，巫衍就是个不懂得把握的情场呆子。
    「你他妈就别解释，活该一辈子孤独终老。」宋年也不高兴了。
    「我就乐意孤独终老怎么了。」巫衍一句话就把宋年给懟的不行。
    就死撑着吧你，改天被顾迟迟整个没完就别哭着来求我，宋年在心里想着。要换成平时他就说出口，但还念着那几支价值连城的酒没敢造次。
    最后他们谁也没有再开口，巫衍投掷着飞镖脑海中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宋年叫了一杯威士忌来小酌，他看着巫衍若有所思的模样觉得他心中自有盘算。
    巫衍从以前就是这样，哪怕面上不动声色，有些事他自己心里最明白要怎么做。
    更重要的是，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所以宋年想，哪怕巫衍现在还不懂自己想要什么，但他也绝不会放任他和顾迟迟之间的关係这样恶化下去。

 3-5

    到家后顾迟迟不似平常直往床上扑去，倒是反常地拿起前一天就准备好的换洗衣物往浴室走，她觉得洗澡时有助思考，今日特别需要，淋浴后还难得泡了回澡，怕是真的乱套了。
    她将进公司这一个多月以来的事情都一一回想。从被发错工作邀约、巫衍说他能预见未来，以及他看不了她的未来。
    最后，顾迟迟觉得巫衍是骗子。怎么可能唯独她的未来看不了？威力彩开奖号码都一码未漏，怎么可能；除非……除非自己是无法被预言者！
    顾迟迟脑子里驀地闪过了巫衍曾经说过的话——
    除非出现无法被预言者，才有可能改变巫家的宿命。
    巫衍亲自向她展示过他的能力，她眼见为凭。
    倘若因自己无法被预言者的身分导致巫衍看不见她的未来，这一切就不是个骗局，是自己单方面的误会。
    顾迟迟觉得自己简直笨到极致，还跟自己的名字一样迟钝的可以；双倍份的迟钝。
    巫衍明明在最初解释为何留她下来时就说了，是她自己听不懂。
    甚至在她误会他之后，他依然不顾自身安危地把她从马路上救了回来。
    顾迟迟仔细回想起事情的发生经过，从头到尾就是她误会了巫衍。
    是她错怪了他。
    可巫衍也就这样任由自己误会，他一点想解释的念头都没有吗？
    顾迟迟是越来越看不透巫衍这个人了。
    她将整个身子连同头部都泡在水面下，她喜欢这种被温暖的水包裹住的感觉。
    待她再次从水面浮出，下了明天去和巫衍道歉的决定。
    ?
    隔天。
    顾迟迟听其他人说巫衍通常七点就到公司了，于是她特别早到，她对自己单方面的误会感到很懊恼，想到她昨晚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前台人员看到她时还挺震惊的，顾迟迟上班一直都是压秒到，这一个月多月以来都是如此，没人见她哪天特别早到过，前台人员觉得今日太阳或许是从西边升起的。
    顾迟迟只是笑了笑就搭上了电梯。
    将包包放下，她便去敲巫衍的门。顾迟迟不想浪费一分一秒，她希望道完歉还能有时间小憩。
    奇怪的是，平常不出几秒鐘就会从木门后传来的回应竟然迟迟没有出现。
    顾迟迟瞬间就紧张了，她又敲第二次，还是无人回应……不是吧，难道巫衍今天刚好特别晚到？
    她想也许是昨天她误会他，所以他特别不乐意看到她，今天就不想那么早到。
    人家是总裁，要晚到早到哪是她一个小小的助理管的了的，顾迟迟也就不坚持等到回应。她决定趴在桌上小憩一下，也许待她醒来巫衍就到了。
    后来叫醒她的不是巫衍，是上次那个看到她像看到仙女一样的人事部经理。他说巫衍今天不进公司，让她可以先下班，工资还照算，就是放有薪假的概念。
    由于顾迟迟还没完全清醒，就随便应答了声。人事部经理还有事要忙只管把话带到就走了。
    挣扎了几分鐘过后，顾迟迟算是完全清醒了，若要换成平时让她提早下班工资还照算她肯定特别欢乐的。可今日不同以往，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是最想见到巫衍跟他道歉。
    ……平常每天都见的人这会儿要找怎么就见不着了呢。
    顾迟迟昨夜被对巫衍的愧疚折磨的不行导致整夜未眠，此刻她只想和床约会，包包一拿就决定赶紧回家。
    她到一楼时看见有个职员急急忙忙的跑着，像发生大事一样，她没忍住就问了声：「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迟迟馀光瞄到她名牌上的名字，是个叫张颐恩的小姐姐，「是这样的，我这有份文件今天必须给巫总签名送出去，所以我正赶紧拿去给巫总。」
    今天就要送出的文件，现在才要拿给巫衍签名？这让重视工作的巫衍知道了还不直接把这位小姐姐请回家。
    「我是他的助理，巫总今天没进公司。」顾迟迟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分，因为她一直都在九十九楼工作，平常接触不到什么同事，很少人认得她。
    张颐恩眼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顾迟迟只当她是紧张，「怎么办？这份公文今天没送出去我在公司也待不下去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顾迟迟平常最怕麻烦，可是她也不想看到张颐恩只因一份公文就丢了工作，更何况她也有私心想找巫衍道歉；两相权衡之下，她自告奋勇地接下签公文这块烫手山芋。
    张颐恩听到顾迟迟要替她处理公文，并不是解决麻烦事的反应；而是露出一丝忌妒的神情，但很快她就将面部表情控制好，顾迟迟一心想道歉，没注意到。
    解决完公文的事，两人很快道别。
    顾迟迟从来没有想过，此时的善意会让她的未来险些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叫计程车之前，顾迟迟先联系了人事部经理的电话问巫衍的地址。她真心觉得自己是个不称职的助理，竟连上司家的地址都不知道。
    人事部经理很快将地址用简讯发了过来，巫衍家特别好找，就在h市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连顾迟迟这种神级路痴都知道。
    悠然居主打幽静，在市里难得，可称得上世外桃源，离公司近，路程不到十分鐘，她对门口的警卫笑笑地说她来找巫衍签公文，警卫见她一女孩儿还拿公文也不像坏人，很快就放她上楼。
    巫衍特别喜欢高处，他的住处毫无疑问是最高的三十层。
    三十层只有一户，顾迟迟很快就按下了电铃，铃声响了几个循环，响到顾迟迟都想在按第二回时，门开了。
    巫衍看到门外的人是顾迟迟时很意外，他不记得自己给过她家里的地址，「你怎么来了？」
    顾迟迟晃了晃手中的公文，「拿公文来给你签。」
    果不其然巫衍的眉立刻就皱了起来。
    需要他签字的公文早在送出前三天就应该签完了，不可能他休一天假就会有公文。
    「你不请我进去吗？」顾迟迟转移话题。
    经她提醒巫衍才发现他们是站在门口说话，他让开身子让顾迟迟进门。
    他没等顾迟迟说话，拿起放在桌上的钢笔迅速签下他的大名，笔锋犀利，字字清晰。顾迟迟没承想他会签得这般快速，她三十秒前才刚进来；那现在是得出去了吗？
    ……这刚进来又立马出去的场景好像似曾相似。
    顾迟迟望了眼墙上的电子掛鐘，从她离开公司到现在也不过半小时，那她现在跟巫衍道歉应该还不至于影响到送公文的时间。
    「我有话跟你说。」
    「小胖子。」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先说。」顾迟迟夺了话语权。
    「那天是我误会你了。后来仔细想想才发现其实你早就跟我说了，关于为什么留我下来，我就是那个无法被预言者吧？所以你才看不了我的未来，明明威力彩的事就是你能看见未来的证明，我却还骂你是骗子，甚至没看号志灯就跑到马路中央，让你还不顾自身安危来救我，对不起。」
    顾迟迟一鼓作气讲完全部她想讲的话，就等着巫衍回应。
    她又再一次的让巫衍感到了意外。
    巫衍方才是想向她解释的，说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用他那笨拙的话语。
    他没想到顾迟迟能那么快就理解她无法被预言者的身分，原来她也没有想像中的笨。
    「我也没有解释，算了吧。」巫衍的意思是他在被误会的当下也没有想要解释，所以这件事就算了吧。
    顾迟迟这次意外地听懂了。
    这件事能这么快就了结也在她的意料之外，她以为巫衍会像当初她没敲门一样为难她，结果没有。
    那她现在只剩下一个疑问：「你当时为什么不解释？」
    「顾迟迟，我以前从来就没向别人解释过些什么。因为没有必要，而且我不在乎，你……」巫衍似乎觉得有些彆扭，但还是接着讲了下去，「是第一个让我有过想向人解释的念头的人、是第一个让我不顾一切只想护你周全的人，也是第一个让我失去控制的人。」
    「我不得不承认，你让我失控。」

 4-1

    顾迟迟在听完巫衍那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后，便藉着公文今天急着要的理由飞也似地离开了。
    速度之快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她没敢多想从巫衍那些话有什么意思，只管把那份已经签了名的公文交到张颐恩手上就又离开了公司。
    今天放了带薪假，平常最讨厌排队的顾迟迟难得去光顾了h市里最有名的叉烧店。至于有名的程度是怎么样的，就是每次一到吃饭时间外带都大排长龙，内用也是座无虚席那样的。
    待她到家时已经接近下午一点，平常三分鐘都不想等的顾迟迟今天排队竟然排了整整一小时。
    她火速地打开冷气，又拨放了最近火红的手足真人秀影片配着美味的叉烧饭，在这大热天里能在家快乐的耍废，没什么能比这更愉快了。
    影片里的小孩快乐的打闹着，但有一位特别失控，没办法适应群体生活，导致第一天大多时候只有自己孤单一人，顾迟迟看到这个片段时心狠狠酸了一把。
    失控的小孩终究也只是个小孩、大人都会失控了，更何况是小孩？
    失控……
    「我不得不承认，你让我很失控。」
    顾迟迟脑子里驀地闪过了今天早上巫衍说过的话。
    还有在失控那句话之前的解释，巫衍怎么能把一个「你当时为什么不解释」的正经问题回答那么像在告白啊，多让人误会吶。
    ……还用那么多第一次，最好有那么多第一次，次次都让她赶上了。
    她早上着急送公文，可以暂时将那些话拋到脑后，可一间下来，脑海里却只剩下那句话。
    巫衍说他有想向人解释的念头这是第一次，顾迟迟很好奇，是因为对象是「她」还是因为她「无法被预言者」的身分？
    今晚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她被巫衍的话折磨得辗转难眠。
    ?
    悠然居。
    高智商零情商如巫衍也看的出来，在他说完话后顾迟迟的反应极为不正常。
    依照她平常拖拖拉拉的性子，既然正事都办完了也就没什么需要着急的地方，是不可能走得那么急的。
    那小胖子在急什么？
    难道是他说的话有什么不对么，还是他给的答案她不满意才气得走人？世人皆说女人心海底针，巫衍此刻算是明白这句话的真正涵义了。
    虽然巫衍和宋年每次见面就是斗嘴，但他们的兄弟情也是铁打的好，没有多加思考宋年现在是否繁忙，巫衍拿起手机就拨通他的号码。
    手机里的来电答铃响了几个循环，响到巫衍实在都要听腻了，宋年依然没有接通。
    虽然他烦顾迟迟的事，可还不至于烦到给人一直拨电话的地步，但他只是基于想要解决问题的心理，所以他选择拨出第二通、第三通、第四通……直到数不清是第几通电话，宋年终于接起。
    宋年一接起电话就破口大骂：「你有病吧？」他不过就是搭飞机途中开了飞航模式，才短短两、三个小时，巫衍十几分鐘就打了二、三十通。
    你他妈至于么。
    「没见过你这么让人不好找的，手机装饰用的？」巫衍理直气壮的很。
    「手机当配件倒是挺好看的，也不一定得拿来用。」宋年继续开着玩笑，接着说：「你要没事我就掛了。」
    「有事。」
    「赶紧说。」宋年边看行程表，另一手拖着行李箱，脚下踩得飞快，他六点还有一个会得开。
    巫衍隔着话筒都能感受到宋年的繁忙，于是赶紧将今天和顾迟迟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宋年。
    宋年听到他们解开误会还挺开心，巫衍这廝本来就自有打算，但他后面还听了什么？巫衍讲了一堆不正常的话还怪人家女孩给跑了是在？
    「你好好回答问题就行，没事告白什么？」宋年总算是赶上了高铁，可以放心地和巫衍讨论一下他的终身大事。
    「谁告白了？」说的就是你，宋年心里想。
    「你讲的那些话通常都是告白才会出现的话，人家只是跑了没把你当成怪人就不错了！」宋年很无奈。
    「我只是单纯回答她的问题。」
    「行，你有理。」宋年实在没办法跟一个不懂爱的人在感情事上交流，所以他没给巫衍再次说话的机会就逕自结束通话。

 4-2

    放假的日子转瞬即逝，顾迟迟毫不意外的失眠到了隔天早上。她看着镜中自己的黑眼圈，浓的像是动物园里的团团圆圆。
    简单洗梳后她拉开窗帘，想看看今日天气如何，结果外面的雨大的跟瀑布没什么两样，她最讨厌出门时遇到下雨，麻烦的不行。
    这下好了，她昨晚彻夜未眠，现在又下雨，她真想装病不去上班。
    顾迟迟仅存的道德感告诉她不能这样，且昨天才刚放了带薪假，今天不去算什么好员工！
    她视死如归地拿着一把超大自动伞就出门了，然而雨伞并没有什么用处，狂风一吹雨水便从四面八方飘来，待她抵达公司时全身早已湿透，无一处倖免。
    顾迟迟现在就特别后悔，怎么方才会有莫名的道德感闪现要自己来上班，不明白不明白。
    且她也在这儿上班还不算太长时间，没来得及在这里放置备用衣物，这层的冷气温度还调的特别低，顾迟迟冷得直发抖。
    她正准备写字的手抖得厉害，怕真下笔整份公文都得毁在她手上。她深思熟虑许久决定去问巫衍能不能把冷气转弱一点。
    顾迟迟自从歷经了「没敲门事件」被请出来重做一次后都挺乖巧的敲门，这次也是。
    即使冷得直打哆嗦，她依然乖乖地站在木门前等候。
    「进来。」巫衍的声音很快就从门后传来。
    顾迟迟一进去看到的就是巫衍低头认真工作的景象，只怕连他方才喊的那声进来都是在头也没抬的情况下回应的。
    虽然巫衍不喜欢在上班时间谈私事，不过她现在已经冷到影响工作，提这点小要求，是可以的吧？
    巫衍一直没听到来人说话，便先开口：「有事？」
    「巫总，能把冷气温度调高一点吗？」顾迟迟小心翼翼地开口。
    巫总？顾迟迟现在是叫他巫总？怎么听起来就那么不顺耳。
    巫衍终于从公文堆里抬头看了顾迟迟，纠正她，「叫我巫衍。」
    顾迟迟一脸莫名其妙，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不应该公私分明的吗？
    「巫总，现在是上班时间。」而且她只想把冷气温度调高。
    「这是命令。」巫衍显然不接受顾迟迟的反驳，他皱了好看的眉又重复一次。
    「巫衍，能把冷气温度往上调了没？」顾迟迟颇是无奈的叫了，她真搞不懂巫衍这公私分明的界线在哪儿。
    巫衍原本想问你很冷吗，后来发现顾迟迟身上没有一处是乾的，他瞬间有点火大，但他也不大明白自己生气的缘由。
    他把自己放在公司的备用外套丢给她，「穿上吧。」还把外面空间的冷气给调成了暖气。
    顾迟迟本来想拒绝巫衍的好意，毕竟在公司穿着总裁外套这种桥段在狗血剧里一定会被砲轰的很惨，哪怕整层楼只有她和巫衍，她还是怕。
    但那只是本来，在她看到巫衍冷冰冰的视线后，她一点也不敢拒绝，她怕一说出「不」那个字她就得冷死在这里。
    顾迟迟不会知道巫衍比谁都更捨不得她，因为就连巫衍自己也不知道。
    她十分识相地在巫衍面前穿上他的外套，男人看了很满意。顾迟迟达到她的目的之后就欢快地办公去了。
    今天一样是有很多公文可以检查的一天，所以时间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但不是顾迟迟的下班时间，是其他人的。
    顾迟迟把巫衍交代给她的工作完成，百无聊赖地玩起了电脑内建的新接龙，无奈她实在不太擅长玩益智游戏，总是没办法顺利完成一条龙，在越玩越无聊的情况之下，她选择把电脑关机。
    女孩走到落地窗旁俯瞰这整座城市的夜景。外头依然下着雨，却并不影响这座城市的繁华，夜色依旧醉人。
    顾迟迟边看边喃喃：「难怪巫衍老爱把地方往高了挑。」十九层的办公楼层，三十层的公寓。
    巫衍出来的比较慢，恰好没听见顾迟迟的喃喃，「小胖子，送你回家吧。」
    若是以往的顾迟迟肯定会拒绝的，她不喜欢麻烦别人。
    但外头雷雨交加的天气让她不大想自己冒着风雨回家，人家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此刻她选择接受巫衍的好意。
    她不好奇巫衍为什么主动说要送她回家，和巫衍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就觉得他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顾迟迟懒得多想，左右不用淋雨就行。
    顾迟迟此刻比较担心待会在车上的尷尬。她和巫衍充其量就只是上司与下属的关係，聊公事以外的话题，还真没试过。

 4-3

    男人的驾车是audia8，黑色款，和他个人的气质特吻合。
    巫衍动手将暖气的温度往上调，顾迟迟表达感激之意，之后无尽的沉默蔓延在整个车身内。
    他好像没有在车上听音乐的习惯，顾迟迟在心里猜测，否则他怎能容忍车外的恼人雨声和车内的尷尬气氛。
    于是她一直看着车窗上的雨滴，看着一颗、两颗雨滴滑落，紧接着匯集成一条小河，最终归于平静。
    其实顾迟迟的公寓离公司并不远，照理讲十五分鐘的车程就差不多。不过天公不作美、雨太猖狂，再加上市中心的交通本就堵塞严重，车辆的流动速度比乌龟的移动速度还慢上几分。
    顾迟迟看腻了车窗上的雨滴，于是她开口：「巫衍，你为什么都那么早来上班？」
    儘管是红灯，巫衍还是紧盯着前方路况，然后反问：「这很重要吗？」
    顾迟迟被这突然的反问给噎的无言以对，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不重要。」顾迟迟随口回了句，左右这天都聊不下去了。
    巫衍在经歷了三个红绿灯后还是没能通过这个路口，也不知道他打哪来的想法，决定在整座城市哭泣的夜晚去吃消夜。
    于是他没有徵求顾迟迟的同意，就丢出了个肯定句。「我们去吃消夜。」打了方向灯从一旁的巷子拐进去。
    顾迟迟的反应跟不上巫衍的脑回路，她迟了几秒才开口：「我没答应跟你一起吃消夜的呀！」而且吃宵夜会胖的！
    「我出钱。」
    「那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巫衍很认真地发问，他只是想要顾迟迟陪他，再多一点时间。
    那是什么问题？顾迟迟一时之间也答不上来。
    要去吃消夜也不是不行，可最重要的邀约呢？巫衍都没徵求她的意愿就逕自决定了，这是打哪儿来的小霸王？懂不懂得尊重人啊？
    「巫衍，你都没问我愿不愿意跟你一起吃消夜就直接开去目的地，一点都没有尊重我，这就是问题；很严重的问题！」顾迟迟严肃的回答。
    吃消夜还得问？巫衍十分不解。他以前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和宋年去学生餐厅吃饭时，只要一旁还有空位，都会被一群女生围得水洩不通，他以为能得到跟他共享消夜的消息顾迟迟会高兴的。
    「你不高兴吗？」巫衍将车停在路边，认真看着顾迟迟。
    顾迟迟实在脑子疼，她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生气或不高兴，但巫衍看起来好像误会了。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要尊重我的想法。」顾迟迟叹了口气。
    思考了许久，最后巫衍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你可以陪我去吃消夜？」
    「可以。」顾迟迟笑了笑。
    徵求同意后的巫衍继续驾车上路，顾迟迟则又像刚上车时那样一直盯着车窗上的雨滴。
    她有时候真搞不懂巫衍这个人，突然要送她回家又要请她吃消夜，搞得像在追她一样。
    等等……她在想什么？
    他可是巫衍啊，一个能把全世界的未来都掌握在手里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她；甚至是追她？她八成是疯了才会胡思乱想。
    都怪巫衍老爱做一些会让人误会的事！
    巫衍确实是个综合各方面条件都好的没话说的男人，同时她也很清楚他绝对不可能会对自己有意思。
    也许巫衍就只是觉得她有趣，毕竟她还有「无法被预言者」的身分，他在她身上多点关注也实属正常。
    她相信没有人在经歷和巫衍这么优秀的男人朝夕相处后，还能不对他心动。但顾迟迟在每日和他相处的时光中都提醒自己，不要在名为巫衍的汪洋中晕船。
    消夜最终没能顺利吃成。
    巫衍抵达目的地时，外面的牌子写着本日公休四个大字。顾迟迟心想巫衍就是存心捉弄她吧？否则他带她来的店，怎么会连什么时候公休都不知道？
    幸好她一直都有在提醒自己，不然光送她回家和请吃消夜这些招数一出现就能让她心里的鹿先撞晕几万隻。
    可是真的好吗？
    如果好，那她现在感觉被捉弄的失落心情是什么，为什么她的心就像窗外的天气，满是倾盆大雨？
    她无时无刻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轻易心动的警告，都在这一瞬间成了海市蜃楼。
    名为喜欢的种子在她内心深处耕种，如今花季正盛，而主人才刚发现原来她的喜欢已成花。
    她远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迟钝。
    但不可能的人终究是不可能，这场消夜就是最佳证明。
    顾迟迟不喜欢做徒劳无功的事，就连谈恋爱也一样。她不想浪费时间在不可能会有结果的人身上，伤身又伤心。
    她会扼杀掉心中盛开的花，学会如何在与他的朝夕相处中放弃他。
    「送我回家吧。」顾迟迟牵动了下嘴角。
    可有些命中注定的人，本身就是她的在劫难逃，既放弃不了，也无处躲藏。

 4-4

    又是不眠之夜，顾迟迟搬出入睡绝招「数羊」。当羊数到第九百九十九隻依然没有睡意时，她放弃睡眠。
    自从遇到巫衍之后她就经常睡不好，今夜更是如此。
    她并不打算把自己喜欢巫衍这件事告诉好友们，她不太喜欢麻烦别人，况且感情的事就算说给再多人听，最终依然要独自面对。就算告诉了她们也只是徒增担心，还不如不说，她相信自己可以处理好。
    关于喜欢巫衍这件事也许不是毫无徵兆。
    是他认真工作的神色、是他公私分明的态度，还是他叫她「小胖子」的时候？顾迟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也许她早就对他心动而不自知。
    还有，连最一开始听到会不高兴的「小胖子」这个称呼，到现在她都觉得很特别。
    顾迟迟不属于一见钟情的类型，她是容易日久生情的人，且特别能被日常互动吸引，哪怕巫衍看上去冷冰冰的、嘴巴又毒、还不按常理出牌，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她心中种下了喜欢的种子。
    但他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人、是能看到眾人未来的半神、是业界跨足好几个领域公司的领导者，是她穷尽一生都不敢奢望的人。她只是个平凡又自卑的普通人、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她除了「无法被预言者」的身分外一无所有。
    这样什么都没有的自己，怎么敢妄想能够喜欢这么好的他？巫衍值得世间一切美好，但那些美好里不包含她，也不能。
    ?
    巫衍脑海中有诸多烦恼，不过一切都是他多馀的想像。
    他烦恼着顾迟迟今天似乎不太高兴一事。在车上她虽然解释过，单纯是他没有发起邀约就擅作主张，让她感觉不受尊重，并没有不高兴，不过他到此刻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因此而感到不高兴。
    且今天居酒屋的公休完全在巫衍的计画之外，破坏了他想和顾迟迟一起吃消夜的计画。
    扰乱了他想和她能多相处的时间。
    顾迟迟没说，但她看到居酒屋没有营业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巫衍并没有错过。
    最后她未留下隻字片语，只是让他送她回家，巫衍也只能照做。他分明是想做些什么来弥补没吃到消夜的遗憾，可最终他什么都没做。
    一如上次没能解释一般，意外总是来的措手不及，而他来不及解决这些意外。
    此刻的巫衍还不明白，顾迟迟眼里藏着的并不只是失落，更多的是因为喜欢上了他而有的黯然神伤。
    因为她想喜欢但不能、因为她不想要一场註定未果的恋爱，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够好，而偏偏他值得最好的。
    她不得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学会放弃对巫衍的感情，所以才会不自觉流露出那种神情。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巫衍明显察觉到了顾迟迟的不对劲。
    他感觉她在躲他。
    之前被他纠正过后她早就直呼他的名，最近又莫名叫回了巫总这个听起来冷漠而疏离的称谓，让她改也不听，坚持着说这叫公私分明，就连平日里能听到她边工作边抱怨的碎念声，最近也不再出现。
    最重要的是，顾迟迟最近的笑容少了很多。
    反常的顾迟迟让巫衍感到浑身不自在，他想要原本的那个她回来。
    巫衍仔细思考，发现这一切发生都是在消夜事件之后，莫非是没吃到消夜惹的祸？
    他巫总决定今天提早下班，而且是提早全公司一个小时下班，他要补偿顾迟迟。加快办公速度，他终于赶在四点五十五分将今日份的工作全部解决。
    巫衍将东西收拾好就赶紧走出去，想约顾迟迟共进晚餐。
    顾迟迟听到开门声后赶紧停下原本在滑手机的动作。她很意外巫衍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走出来，还拿着公事包，难道要外出？
    但她的猜想很快就被证实是错误的。
    「小胖子，我请你吃晚餐，补偿上次没吃到的宵夜。」

 4-5

    巫衍总是能轻而易举瓦解她想放弃他的念头。
    ——这是顾迟迟在听到巫衍的邀约后有的唯一想法。
    脑海一闪而过乾脆答应算了的念头，可是不行，理智告诉她这样不行。这几天都躲他躲成这样了，绝对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簣。
    「我晚上有约了。」顾迟迟拒绝完拿起包包就离开，她怕再多留一秒都会让她克制不住自己，让放弃他的念头溃不成军。
    这次都有按照sop先邀约了，为什么还是被拒绝？
    巫衍真的不明白，以至于他完全没听到顾迟迟拒绝的原因是因为她晚上有事。
    「我的步骤错了吗？」
    巫衍说什么步骤？她明明说因为晚上有事才不跟他吃饭吧？即使这只是她用来逃避的藉口。
    顾迟迟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次：「我说，我晚上有事。」
    「顾迟迟，你晚上真的有事？」巫衍突如其来的问句让她有点心虚。还有他改变了对她的称呼，也很不寻常。
    「我真的有事。」顾迟迟用她自认为很诚恳的表情看着巫衍，随后又补了句，「难道你认为我在说谎吗？」
    巫衍本来也没想过顾迟迟说晚上有事可能是个谎言，她随口一问却让他起了疑心。
    她最近有诸多不寻常的地方，也许是上次气还没消拒绝他的邀约也说不定。但巫衍也不能确定自己的推测是否属实，他想就先让顾迟迟离开，他就跟着看她究竟是躲他或是真的有事。
    儘管跟踪这种行为有损道德，但他不在乎。
    「没有，走吧。」
    巫衍比她想像还来的容易就放她离开，这让她很意外。一方面顾迟迟也担心巫衍一会儿又反悔，简单的跟巫衍道别就离开公司。
    拒绝巫衍邀约的顾迟迟心情自然不好。她无处可去也不想回家，于是搭上了往百货公司的公车，那里有她最喜欢的甜点，最近的她特别需要甜食。
    公司离百货公司不过短短三站的距离，不用十分鐘就到了。顾迟迟决定先去吃完甜点再慢慢逛街，要不甜点没了就枉费她特地跑这一趟。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地下美食街第三排第二家名为「动心」的甜点店，menu都没有翻开就点了一杯乳酪圣代。
    甜点很快上桌，顾迟迟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大匙，乳酪酸甜的滋味瞬间在口中散发开来，甜而不腻的口感让人想一口接着一口，她也确实是不断将甜品往嘴里送，但她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起来。
    「真的好甜……」可是怎么吃了这么多甜的，心里还是那么苦、那么酸？
    ?
    巫衍没有在顾迟迟一离开公司后就跟着，太明目张胆会被发现。
    但他不会丢了顾迟迟的踪跡。
    他先在楼上观望顾迟迟往哪个方向走，确定了方向后才开车往那个方向跟去，不晓得该说运气好，抑或是命中註定，巫衍停红灯时正好看到顾迟迟上了公车，他顺势跟着，在公车之后更不怕被发现。
    后来他看到顾迟迟在百货公司一站下车，便快速将车交给泊车小弟，赶紧跟着进去。
    巫衍边跟上边想，难道她所谓的有事就是来逛百货公司？可这跟他邀她共进晚餐有何衝突？
    顾迟迟最终到了地下美食街，在一间名为「动心」的甜点店前停下。
    巫衍躲在顾迟迟看不到的死角，只是远远看着，直到顾迟迟把整杯圣代都吃完。他也不懂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明明只是来求证顾迟迟是否说谎，可他这么一跟就又离不开她了。
    他想，要不就一直跟着直到她安全到家吧。
    顾迟迟在吃完乳酪圣代后稍作休息才又起身四处乱晃，巫衍跟着她离开百货公司时已是夜幕低垂。
    他点亮手机萤幕，时间显示晚间八点。
    巫衍看女孩搭公车的方向也不像是要回家，难不成她的「有事」现在才正要开始？
    他开车继续尾随，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这样偷偷摸摸的只为一个人。
    这次的目的地比较远，公车开了将近四十分鐘才停下。令巫衍惊讶的是，顾迟迟下车的地方竟然是一间酒吧！
    她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跑来酒吧做什么？巫衍从看到顾迟迟站在酒吧门口那一刻心里就特别不舒服，但他没想打草惊蛇。
    他倒要看看这小胖子究竟想做什么。
    顾迟迟一进酒吧便熟门熟路地走到吧檯的位置，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来。她向调酒师要来一杯螺丝起子，调酒师一听这声音还挺熟悉，抬头一看竟发现是他国中同学。「你是傻迟吧？」
    「江良？你在这儿工作？」顾迟迟相当惊讶，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以前的国中同学。
    「也不算是。你也知道调酒是我的兴趣，刚好我朋友有事就请我代班。」江良笑嘻嘻地解释着。
    顾迟迟点点头表示明白。其实她高中时和江良关係还挺不错，只是后来毕业大家都就各自散了，很少联络，此刻能在这儿遇到他也许是缘分。
    江良又问：「你心情不好啊？」
    顾迟迟本来想说没有，她却突然想起以前为什么会和江良好起来的原因，只因两个人都爱酒成痴。
    江良喜欢调酒，顾迟迟爱品酒，尤其心情不好就想小酌，她没想到江良还记得她的习惯。
    「大晚上的来喝酒，莫非你失恋了不成？」
    顾迟迟刚喝进去的调酒差点一口吐出来，江良是什么料事如神的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会有结果的感情还是趁早喊停比较好。」顾迟迟苦笑。
    「是吗？」江良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有没有结果好像不是你说的算。」
    「什么意思？」
    「看。」
    顾迟迟好奇地往江良指的方向看去，她竟然看到了巫衍！

 5-1

    巫衍自是藏在不起眼处，还能被察觉只能说明他的目光太过毫无遮掩，炙热的令人难以忽视。
    正抬头喝酒的巫衍并没有察觉到顾迟迟的目光，他只知道自从看见顾迟迟跟调酒师的互动后他浑身都不对劲，怎么她的有事难道就是来这儿喝酒找男人？
    巫衍心中又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焦躁，平时的冷静自持在此时全乱了套。
    他看到顾迟迟和除了自己以外的男人有说有笑心里就闷，就像是本来十之八九稳了的案子又突然溜到竞争对手那里去一样，越看越难受，当然他不会知道这是吃醋的反应。
    心里窝火的巫衍把酒当水在喝，眼见杯中酒又要见底，他抬手将服务生招了过来。令人意外的是，过来的人不是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是那个他看了觉得很刺眼的调酒师。
    江良抢在巫衍开口前先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江良。」
    「我们认识？」巫衍一开口火药味就挺浓，再加上他冰冷的视线跟表情，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不好惹。
    「我们不认识。」江良笑笑，「不过我们有共同朋友。」
    巫衍清楚他们之间的「共同朋友」是谁，不过他不明白这傢伙突然提到顾迟迟的用意是什么。
    「所以呢？」
    「没有所以。」江良收起方才轻浮的态度，严肃地开口：「你跟着傻迟到底想干嘛？」
    巫衍听到一个陌生男人把顾迟迟的名字叫得如此亲暱，心里那把火烧的更甚，但有关江良拋出的问题，他一个字都回答不出来。
    是啊，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跟着她？为了确认她是否说谎，可哪怕她是真的说谎那又如何？她也没必要向他解释为何说谎不是么。
    但巫衍总有千百种说法可以合理化他做事的动机，就像现在。他睁眼说瞎话，「我只是在保证她的安全。」
    「你就是跟踪，少拿一堆藉口来合理化你跟踪人的事实。」江良气笑了，他一开始就是抱着来帮傻迟牵线的心态，他没见过这么能随口胡诌的人，跟踪就是跟踪，什么鬼话都讲得出来。
    「你是顾迟迟什么人？凭什么指责我？」巫衍嘴角勾出了好看的弧度。
    「我是她男朋友。」江良满意的看着因为这句话表情有些微惊讶的巫衍，「这个身分不知道还够不够用、能不能指责？你堂堂一个大总裁跟踪我女朋友算什么事，变态上司？」
    这下还没等巫衍出声，一直待在暗处偷听的顾迟迟就先开口：「江良！谁是你女朋友啊！」
    「傻迟我是在帮你……」江良瞬间就怂了，像个做坏事被妈抓包的小孩。
    不过这场闹剧还没完，情商不在线可智商没下过线的巫衍听他俩一来二去的对话的也知道自己被骗了，极力隐忍到现在的怒气刚好到了爆发点，无人倖免，而首当其衝的绝对是顾迟迟。
    顾迟迟见巫衍一脸山雨欲来的表情都知道自己要完蛋，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花式作死。
    「解释一下？」巫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像没事人一样，可顾迟迟觉得他这副样子才更让人心里发毛。
    「我、我……」顾迟迟很慌，她要怎么解释是江良说要刺激巫衍然后她没把人给拦住才会造成现在这种局面，她哪敢讲？
    「嗯？」可巫衍就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狗急还会跳墙，顾迟迟一急她就想到了是巫衍先跟踪她的，于是她不管不顾地把问题丢回到了巫衍身上，「那你是不是也要解释为什么跟踪我？」
    顾迟迟原本以为巫衍会因为站不住脚而放弃追问，没承想，他还是一样的说法，「我说了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顾迟迟，不要再逃避我的问题。」
    顾迟迟觉得她再不回答巫衍的问题就真的得完，可是她老实说的话也得完，她想了想还是将责任都推给早已不见人影的江良，「是江良他看不惯你一直盯着我跟着我才这样做的！」
    「我不信。」
    她真的会气死，巫衍根本就没有要相信她的打算吧？那还问她做什么，看她会给出什么更可笑的解释吗？

 5-2

    巫衍简直欺人太甚，明明是他先跟踪她的，为什么现在搞得全是她的错一样，她是错了，错在没能阻止江良去刺激巫衍。
    也许她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于是她利用江良的出现来测试巫衍，看看此举是否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现在看来，她是全盘皆输，巫衍会这么生气不过是因被人摆了一道，与她无关。
    「爱信不信随便你。」
    顾迟迟讲完就想走，她一点都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待在这个有他的地方，可事与愿违，巫衍抢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你所谓的有事就是大晚上的跑来这里跟男人见面还有喝酒？甚至不惜推掉我的晚餐邀约也要来是不是？」
    啪的一声，将一室里所有目光都引向这处，顾迟迟在听到巫衍一连串情绪发言后终是忍无可忍的赏了他一巴掌。
    随着那一巴掌落下，顾迟迟的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了下来，她边哭边说：「我晚上根本就没事，只是因为不想跟你吃饭所以才撒谎，来喝酒是因为我心情不好，可是我为什么会心情不好？他妈的还不都是因为你！你现在凭什么站在这里指责我？你以为你是谁？我爱去哪里爱跟谁在一起都不关你的事！」
    儘管顾迟迟讲话含糊不清，巫衍也没错过她那句：她心情不好是因为他。
    「是那天没能吃成消夜？」巫衍怎么思来想去都只有这个原因能让顾迟迟心情不好，可他不是说了请她吃晚餐当补偿么，是她不接受的。
    顾迟迟听到巫衍的问句简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要哭还是要笑，他难道到现在还认为她心情不好是因为上次消夜的事？
    「巫衍是大笨蛋！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酒精会将人的情绪放大好多倍，顾迟迟顺势坦白。「因为你！我明明就知道是因为我身份特殊你才把我留下来，你的无意撩拨也只是捉弄人的伎俩，可我还是克制不住自己，无论告诫过自己多少次、无论有多想扼杀这份情意，到头来，我终究一事无成，依然无药可救的喜欢上你。」
    喜欢？巫衍对这个词语感到很陌生，他对于这个词语的认识仅止于两个字拆开来看，合在一起的话他真不懂；更正确的说法是没办法懂。
    可是他眼看着顾迟迟这么难过，他觉得自己的心好似也被她的悲伤渲染，但他要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够让她不再难过？
    要怎么样，才能让她留在他身边？
    顾迟迟总是能让巫衍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顾迟迟，你……」只得先安抚她，「不要再哭了。」
    可巫衍没想到这句话一讲出口，顾迟迟的眼泪又掉的更兇。
    「连我现在要、要哭你都不让我哭……呜呜呜……」顾迟迟这一次的落泪又将眾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那些目光大多是以斥责的眼神投射在巫衍身上，巫衍真想喊冤，他明明想让顾迟迟止住眼泪，没想到会造成反效果。
    巫衍决定先把顾迟迟带离酒吧，回头得找人来压一压新闻，否则他和这女人明天就会是各大娱乐报的头条。
    「先离开这里，我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我偏要留在这里！」
    「顾迟迟，我没有给你选择，你只能回家，而且必须是被我送回家。」巫衍感觉顾迟迟醉了，他不想让她这么闹下去，他没有那种把私生活摊在阳光下给眾人知道的癖好。
    「我、说、我、不、想！」
    「这由不得你。」巫衍语毕就将顾迟迟整个人扛起来，任由顾迟迟怎么在他身上胡闹都没有停下走的稳妥的脚步。
    最后他俩在眾人诧异的目送下离开了酒吧。
    「你就不能开慢点？」顾迟迟在时速两百的audia8上是彻底清醒了，她真的没醉，方才实在是太委屈。
    巫衍直线上升的车速代替了他的回答。
    好吧，顾迟迟觉得她把巫衍得罪惨了，这下可能真得上天堂了，喔不，依照她造的口业部分，可能要下地狱才对。
    她没敢再说话惹巫衍。
    这场尷尬的沉默只经过十分鐘，顾迟迟却觉得比一世纪要久，最终以抵达她家楼下告终。
    没敢想为什么巫衍知道她住哪，她一心只想下车，只要想到刚刚一时酒精作祟加上被巫衍气到就一个不小心告白跟赏人家一巴掌，就后悔的不行。这下好了，她就是名副其实的丢脸丢到家。
    顾迟迟都还没付诸下车的行动就被阻止了，她正欲伸手去解安全带的扣环时却看到了一隻骨节分明的手——
    巫衍的手竟把安全带的扣环紧紧摁住了！

 5-3

    顾迟迟特想下车，可巫衍的手就放在那，怎么也不肯移开，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彷彿就是在互相等着谁先认输一样。
    以往一定会是顾迟迟先败下阵来，但她现在真的不敢跟巫衍讲话，刚刚快到要起飞的车速还令人心有馀悸，她会怕。
    令人意外的是巫衍先开了口：「只要你答应以后不再躲我，我就让你走。」
    「好，我答应你以后都不躲你。」她现在就只想下车，当然什么都好，关于躲他什么的，以后再说也行。
    巫衍冷哼一声，他才不意外顾迟迟一下就答应了，看就知道她现在只想跑，他也不拆穿她。
    「下车。」巫衍说完就把摁住安全扣环的手移开，但只是移开，他没有贴心的顺便把扣环解开。
    顾迟迟一点都不介意，巫衍一把手移开她的手就急着凑过去把禁錮住她的安全带解开，连声再见都没说就下车了。
    巫衍的动作也挺快，顾迟迟都还没来能打开公寓大门就听到身后的audi像箭发射一般咻的开走，车开得那么快都不怕出事，到底得有多气啊。
    男人离开后并没有马上回家，犹豫再三之后才将车子开往宋年家的方向。
    此刻他急需宋年这个情场老手的帮助，虽然以前宋年喜欢的人喜欢的好像都是他。
    宋年家是独栋建筑，位于h市的郊区，巫衍开了有一段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他没有事先通知宋年他的到来，反正他家密码锁是什么数字他一清二楚，要是宋年恰巧不在，他等就是了，有求于人态度要放软这点他还是懂的。
    显然巫衍在诸事繁杂之下没注意到时间已经到了午夜，想当然宋宅内是一片黑暗，还好这里也只住着宋年，宋年的双亲长年都在国外居住，巫衍闯空门也闯的挺没负担。
    他自动换上了双室内拖后准备往二楼上去，在他迈开步伐前，走廊尽头隔着门缝传出来的黄光阻止了他的行动。
    差点忘了，宋年偶尔也会在半夜待在书房看书，至于大半夜的能看什么书，他也不是太清楚。
    巫衍很快就来到了位于走廊尽头的书房，房门没有完全合上，还留有一丝缝隙，他正想伸手去推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令人充满遐想的声音——
    「嗯、啊，对就是那里，再进去一点……」
    ……大半夜的在书房这种地方？宋年还真是好兴致。
    若平常巫衍就会识相地离开，但今日不同以往，他有正事得做来着。
    但他没有直接开门，他先开口：「宋年。」
    无奈书房内部战况激烈，连巫衍在没完全关死的门外叫宋年的名字他都没听到，接着巫衍又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声音。
    「宋年……你快一点，我、我快不行了……」
    再次传来的声音让巫衍彻底的失去了耐性，他不想再等，伸手就推开了门，然后他看到了——
    搬柜子的画面。
    他从没见过哪个人搬柜子搬得如此……像在做爱做的事，真的是挺难得。
    宋年看到大晚上的巫衍出现在自家宅子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但当他看到友人的脸色不是太好看，他有种今夜注定失眠的预感。
    「搬柜子搬的像在开车似的，容易么。」
    听得出来巫衍话中有话的程怡整张脸就瞬间红的跟什么一样，他们就只是单纯在搬柜子，是宋年总找不到她想要放的位置，而且实木的柜子还真的是挺重的啊！
    宋年见自己女友脸红的不行觉得挺可爱，但他还是赶紧圆了圆局面，要不他怕自己待会就得惨。
    「你连车都开不上，你说说你容易吗？」
    巫衍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宋年在一旁乐得很开心，倒是站在宋年身旁的程怡拉了拉他的手臂让他别再说了。
    「没事，我俩平常就这样讲话的。」宋年脸上一副欠揍的表情，「倒是你，是不是挺维护那傢伙的？」他看程怡盯着巫衍盯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让他不是很高兴，巫衍就长了一张祸害人间的脸。
    「我才没有！」程怡赶紧转移话题，「你们有事要谈，我先走一步了。」接着她就溜了，这有事就溜的部分程怡和顾迟迟这姐妹俩还是挺像的。
    宋年倒也没有为难，他现在得先解决眼前这个大麻烦。

 5-4

    宋年知道巫衍不是没事找朋友叙旧的性子，他这人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半夜的找上门八成是又在那什么迟的女人身上吃了瘪。
    「去适合说事的地方。」宋年边说话边挪动脚步。
    巫衍配合地跟在宋年后头，这酒窖他还是第一次来，装潢的挺好，整体是走的工业风，再搭配上暖黄的灯光，要是开店指不定得红。
    儘管宋年觉得巫衍需要酒精，但他还是询问了下，他可不想倒了没人喝，这里每一支都是他的珍藏，他不想活活浪费。
    出乎意外的是，巫衍说他不喝酒。
    ……他就一看起来需要藉酒浇愁的主。
    宋年没忍住贫了下。「请开始你的爱情故事。」
    坐到一旁皮椅上的巫衍听到这句话也没什么反应，他就从吃宵夜的那件事开始到顾迟迟说喜欢他结束，鉅细靡遗的，连点细节都没漏掉。
    听完来龙去脉，宋年算是了解整件事情的经过，他都替那位姑娘感到可怜，摊上巫衍这么个人，还能不能好好谈恋爱了？
    也许这就是命吧。
    顾迟迟是为了拯救巫家而出现的「无法被预言者」，所以她先对巫衍动了心，好来教会他怎么去爱一个人，只是在教会他的同时自己也得先摔得头破血流，而巫衍最后爱的人也未必会是她。
    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巫衍分明是已经动了情，宿命因素使得他无法懂得这种心情就是爱。
    宋年觉得感情这事他没办法，巫衍就必须在顾迟迟身上体会。
    「消化完了没？」看着坐在高脚椅上毫无反应的宋年，巫衍失去了本就剩馀不多的耐性。
    宋年依然没有回应巫衍，他正在思考他应该是要推波助澜，还是应该要让巫衍自己去处理这件事。
    人生中有很多事情本就该自己体验一次，哭过、痛过、笑过，苦过才能明白个中滋味，他能给的再多也只是建议，比不上巫衍亲自体会。
    宋年沉思良久后吐出口气，像悟出了什么人生大道理。「你觉得你为什么来找我？」他不想他说什么巫衍就做什么，但他可以丢出问句让巫衍自己去想。
    思考很有意义，会有意想不到的惊人进展也说不定。
    巫衍没有回答宋年的问题。
    没有了对话的声音，整个酒窖里安静得吓人。巫衍对于自己好友拋来的问句进行了深思。
    为什么？
    因为以前他不曾如此，从出生以来有记忆至今，从来没有一件事情超出他的掌控范围。
    他没有忽略自从顾迟迟出现之后他的情绪起伏波动的甚是频繁且异常。
    巫衍不知道单纯是因为「顾迟迟」这个人，或因为她是「未来之书」中所预言能改变巫家宿命的「无法被预言者」，才使他整个人不同以往。
    而当他今天看到顾迟迟在自己面前流下眼泪，他的心不自觉的紧缩，像是有人握住他的心脏狠狠地捏，明明是她在难过，为什么他更痛？
    「我不想要她难过，但我该怎么办，她看着我泪流满面，哭诉着说一切都是因为我。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喜欢我，她会难过？」
    「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难过我也会痛，她跟别的男人靠近一点我都难以忍受。」
    「宋年，我也不知道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因为我遇到了我无法处理的事情，或是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想要一个，为什么我会沦落至此的答案。」
    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而且还乐此不疲，心甘情愿。
    宋年听着对面男人一字一句道出自己深思后的结果，他很满意，他终于如愿听到巫衍充满人性化的发言，他的烦恼终于也是平凡人的烦恼。
    他这个把世界踩在脚下的人也会有因为感情慌张至此的模样。

 5-5

    巫衍那边忙着追老婆，巫家这里也出了状况。
    「未来之书」继上次预言无法被预言者出现至今已经消停了好一阵子，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毫无预警的又闪着金光满屋子的飞。
    有了上次的经验之后，负责看顾「未来之书」的人发现书又不见了，依然非常紧张，但被巫老爷子训斥过的陈管家就长了记性。
    陈管家让保全不要紧张，又开了玩笑说神书怎么可能甘心待在书架上，保全们听得目瞪口呆，没听过书还会自己溜出去玩的。
    「未来之书」这次飞到了远在日本度假的巫堇燁身旁，每个巫家的人身上都会有书的碎屑，书祂爱往哪飞往哪飞。
    不过通常如果「未来之书」即将要预言的部分和某个人有关，那祂就不会飞到「某个人」身旁，祂会选择让预言给非当事人以外的巫家人看见，再来按照辈分，所以基本上「未来之书」的预言最先看到的都会是当家作主的巫老爷子。
    所以巫堇燁看到神书出现在自己身旁，脑海里就瞬间闪过不好的念头。
    他驀地想起他正逢三十一岁生日的那年，在庆生派对完美落幕之后，自己就被父亲叫去书房，他知道的，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是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的在书房里谈话。
    「父亲，请问您有何事交代？」巫堇燁恭敬地站着，像一尊完美的铜像，站姿完美的无处挑剔。
    但恭敬到了如此地步，显而易见父子俩没有任何感情，充其量就是有血缘关係的两个人罢了。
    巫宇看着站在他眼前的男人，才发现光阴如梭，时间流逝的速度是如此快。
    一转眼，巫堇燁都这么大了。
    「巫堇燁，我接下来所要说的事情跟整个巫家的命运都有关，你静静听便是。」
    巫堇燁点了点头。
    「这个是神书的碎屑，这一角给你。」巫宇走到站在书柜旁的巫堇燁身边，将手心摊开。
    接着他继续开口：「这是巫家歷年来的传统，每位继承人到了三十一岁的时候都会得到来自前一代所守护的神书碎屑。如此，以后神书预言时将会飞到你身旁，当然，在我还没死去之前，「未来之书」并不会越过我直接把预言的内容先让你看到。」
    「给你这一角碎屑一方面是因你年纪已到，这本该是你应得的。另一方面是因为，若有一天我将殞落，「未来之书」会告知你这个消息。神书预言的条件有二，一是排除当事人为首位接收人，二是辈分。」
    巫堇燁全神贯注地听着，他没想过原来连自己的死期都是由「未来之书」所预言，好来告诉自己死期将至，他抬头看了正在他眼前来回踱步的巫宇，他才发现他早已不再年轻，头上的青丝不知何时竟也佈满了白发。
    巫家掌握了太多资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他忘了他们预言家其实也只是一介凡人，若撇除看见未来的能耐，他们也与一般人无异。
    「最后一点。堇燁，你没有好奇过为什么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吗？」
    巫宇说出这句话时心中五味杂陈，眼神里写满了复杂。
    然而他毫不意外的看见巫堇燁在听完这句话后脸上惊讶的表情，就如同他当初在父亲那里得知事实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巫宇自顾自地讲了下去，「我们就像半神，掌握除了我们自身以外的人的命运，可我们终究不是神。我们的未来与命运依然是握在上帝手中，握在神书之上，我至今告诉你的公司未来方针、股市走向，以及未来几年会兴盛的產业，都是神书的预言。」
    「我们巫家，没有一个人能看见自己的未来。」
    得知所有实情的巫堇燁愣了很久。
    巫宇没有催促他。「我的神书碎屑在我殞落之前，我会放在书房书桌的右手边由上数下来第二层抽屉，我若走了，碎屑你便自行取走，待你的后代三十一岁时，将你今天所见所闻原封不动地告诉他。」
    巫堇燁放下正欲拿香檳的手，转而将掌心向上让「未来之书」可以平躺在他的手上。
    他以为「未来之书」会乖乖平躺在他的手上，他以为。
    但事实不是如此，「未来之书」只是不断闪着金光跟在他身旁飞来飞去，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让第一次直接面对「未来之书」的巫堇燁也很慌张，他只庆幸还好他今天把应酬的行程给往后延，要不大庭广眾之下一本书在天上飞还让人怎么整。
    他坐在饭店的沙发上，原本想看一会儿这次合作者的兴趣爱好，好来拉拢他们对巫氏的投资，巫堇燁这次来日本美其名为度假，实则为和合作者们交际应酬，上流圈子谈生意的手段，向来不在办公桌上。
    但「未来之书」飞的人烦躁又心慌，他看了五分鐘还停在第一行，最后索性不看了，他靠着椅背，就看神书何时会停下来。
    这次飞的比上次要久，墙上掛鐘的时针都从三走到了八才终于停下来，巫堇燁没来的及伸手去接下「未来之书」，他只顾着看神书四周金光越演越烈，手上没法动作，后来神书自行降落在了满是资料的桌上。
    巫堇燁正想伸手去翻，就见「未来之书」已经先一步摊开了页面，上面只有一行字——
    巫宇将在五天后殞落。
    书上那一行冰冷的字句是多么残忍，可是上帝预言的未来，没有人能够改变。
    趋近于百的准确率，又怎能容下一点误差。
    巫堇燁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也许他曾想过，但那也仅仅只是一瞬。
    他看着通讯录里栏位写着父亲的页面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拨打了出去。
    既然早晚都得说，不如快刀斩乱麻。
    电话彼端很快就被接通，传来巫宇歷经沧桑的嗓音。「书飞到你那去了？」他一点也不意外，似是早有预感死期将至。
    「是。」巫堇燁没想到巫宇早已洞悉了一切，那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也不再那么难开口。「神书说您将在五日后殞落。」
    「我知道了。」巫宇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光年之外传了过来，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巫家，就交给你了。」
    巫堇燁习惯性了点了点头，口头上也有应答，巫宇很快就把电话给掛断。
    他的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是为了巫家的担子即将落到自己身上，亦或是那个他叫了五十几个年头父亲的男人即将逝去。
    巫堇燁的心里没有一点平凡人该有的情绪，于他而言，走了一个巫宇不过就是本就该发生的事它发生了，他相信，以后他殞落之时，巫衍也会是这个反应。
    巫家看似什么都有了，但正是此刻，巫堇燁回头一看，又彷彿什么也都没有。

 6-1

    自上次酒吧丢人现眼后，巫衍给顾迟迟放了为期一个礼拜的长假，带薪的那种。
    顾迟迟收到邮件当下还挺意外，她还以为巫衍那天说的别躲会在週休二日后实践，没逞想竟是放假的消息先到。
    知此消息顾迟迟自然乐的开心，内心的小剧场又转起来，她担心巫衍是真被她惹恼，或她的告白使他困扰，苦恼了许久，最后什么也没想，反正她又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有假放咱就放，别想那些没用的。
    于是她在得到放假消息的瞬间就传讯息到群组里。
    迟迟：礼拜一出来浪不？
    chenmo：你不用上班？平时没少约你不都说累得半死不出门？
    程：约起来！
    迟迟：巫总没事给我放了一个礼拜的带薪假，要我怎么不浪？
    程：我跳槽吧要不？
    chenmo：巫总有钱没地方花？
    ：……。
    之后三个女人的群组炸开了锅，几百条讯息刷刷刷地跳，讨论着週一晚上的行程，最终拍板定案宋年家一聚。
    至于为什么呢，这週正逢宋年出差，程怡跟他同住一幢大别墅，他一走整间房子都空荡荡的，留下程怡一个人特别孤独，乾脆把人都给约来这里，才不辜负这间房子，至于屋主同意的部分，程怡早就处理好了。
    所以今晚的行程就是：先买吃的、再买酒，然后回到宋年家开酒……不对！是开属于女人的谈心大会。
    她们约定的集合地点在市中心大名鼎鼎的夜市，霸佔每年观光客夜生活必去排行榜第一名多年。即便今天是忧鬱星期一都有许多人光顾，顾迟迟到达夜市时才六点半，人潮却早已多的她脚步都不想挪动分毫。
    ……到底是谁说要来逛夜市的？
    顾迟迟回忆了昨天的群组内容，发现作死的人原来就是自己呢。
    沉沫和程怡早就到了，她们用着关爱智障般的眼神看着顾迟迟，一脸你昨天在群组热血个屁，说要夜市逛起来，现在看来是要被人群推起来吧。
    但她们没有打退堂鼓，毕竟都来了，得要逛一逛才算不虚此行。反正进入社会的她们也很久没像年轻人一般来逛夜市了。
    三人进去很快就被人潮推着走，边怀念起以前下课就衝来逛的时光。时间流逝得很快，从夜市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鐘。
    回到宋宅的时候每个人手上都是满满的战利品，当然都是吃的，有必吃的地瓜球、滷味、香酥肉条等美食，每一样都是她们的回忆，都是学生时期的热爱。
    当然，最重要的啤酒她们也没忘。
    程怡坐定位后就拿起吸管戳破木瓜牛奶的膜纸，赶紧吸了一口才说话：「要掛了要掛了，好久没那么热血。」
    「虽然傻迟给的提议让我感觉特别苦，」沉沫儘管毒舌，但最后还是给了讚赏：「但真的让我有回到过去的感觉。」
    顾迟迟只顾着咬非常有弹性的地瓜球，对于她俩讲的话隔了将近一分鐘才回应，尤其是她吃东西又慢。
    「是吧是吧。」顾迟迟准备对麻辣鸭血下手，笑的美滋滋的。
    沉沫无言地看着只要有吃的就能很快乐的自家好友，觉得她根本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最佳代表。
    程怡因咀嚼食物安静了好一阵，吞嚥下肚才突然想起正事，「傻迟，是说你巫总怎么给放带薪假？」
    顾迟迟挺懵的，什么时候成了她巫总？
    「我也不知道。」顾迟迟耸了耸肩，笑得特别心虚。
    沉沫在一旁笑得很阴森，没事哪有老闆会给自己的员工放带薪假？这事一定没这么简单，沉组长眉头一皱发现案情并不单纯，于是对着一旁还在喝木瓜牛奶的程怡使了个眼色，程怡立马就明白了。
    她俩联手对正在吃麻辣鸭血的顾迟迟使出搔痒攻击，这招从以前到现在，怎么用怎么成功，屡试不爽。
    就像此刻，顾迟迟被搔痒的东倒西歪，嘴里吐着求饶的话，只差没举白旗投降，她招，她招了还不行嘛！
    于是她把从上次没讲给的进度都一次补齐，从威力彩预言后到放带薪假前的事，讲的那叫一个鉅细靡遗，一字不漏。
    包括她跑到马路上让车撞巫衍救了她、她自己就是那个「无法被预言者」、遇到国中同学江良，还有她在酒精作祟之下就和巫衍告白，这几个重点事项她一件都没漏。
    程怡和沉沫消化这令人惊讶的信息量也花了好一段时间，最先回过神来的还是沉沫。
    「所以他真的不是骗子？」沉沫只想确认这一点，她不管巫衍是预言家还是顾迟迟的上司还是拥有好几间跨国企业的人，只要他不会害了顾迟迟，哪怕他一无所有她都满意。
    顾迟迟很清楚沉沫的顾虑，极为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睛回答：「真的不是。」
    倒是方才回过神来的程怡，她的疑问跟沉沫不太一样，「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我们都不知道你就告白去了？」这剧情走向太快她跟不上。
    顾迟迟笑着解释：「你们都知道我不爱麻烦别人，所以我没有告诉你们。」
    程怡和沉沫都点了点头，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们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但凡能自己解决的事，顾迟迟绝对不会开口麻烦别人。
    「我一直以为我能够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他是那么耀眼的人，就算我身分特别又如何？我跟他不可能，我不想谈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恋爱，可如你们所见，我处理的并不好。」她嘴角掛着苦涩的笑。
    「是我高估了自己，我对他的感情早就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那天酒精作祟我才大胆说出自己的心意，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抱歉。」
    顾迟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接着补充：「也许他放我假是暴风雨前的寧静，现在心里正盘算着要把我撵回家，毕竟……」
    她话音未落，宋宅的门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被打开了。

 6-2

    三人都被这开门声吓的不行，同时转头看向门口。
    她们当中感到最意外的当属程怡。宋年分明就说他要出差一个礼拜；还说房子尽量用没关係；怎么都还没怎么用，就有人来了？
    来者是一个男人，还帅的不像人；不像人间该有的人。
    顾迟迟看清来人后比程怡还更惊讶。
    巫衍怎么会在这？
    巫衍看清屋子里的情况之后也很意外。他就是来找宋年请教公事上的问题罢了，没有料到一室都是女人，连把他弄得心烦意乱的人竟然也在这里。
    「你（你）怎么在这里？」他们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程怡也十分惊讶，她看着巫衍，「你……是上次的帅哥？」
    巫衍挑起一边的眉峰，似是困惑曾几何时见过眼前人，高速运转脑袋后发现，原来她就是上次跟宋年在开车的人。
    「所以，你们都认识？」沉沫不解地看着在场所有人。
    程怡很快就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是宋年的朋友，我之前见过一次。」至于傻迟怎么认识这个男人她就不清楚了。
    「宋年不在？」巫衍不合时宜的问了句。
    身为女主人的程怡摇了摇头。另一方面她也觉得挺奇怪，如果是好朋友，为什么会不知道宋年出差，但她只是想，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不过，你怎么进来这里的？」程怡上次就想问了，上次真的有够丢脸，后来她一直盯着巫衍看，似乎惹得宋年有些不快，最终也没敢问。
    巫衍惜字如金，「我有密码。」
    「……。」
    三女一男这场面看着也挺尷尬，程怡想了想又问：「帮你打给宋年？」
    她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蠢的可以，他难道会没有宋年的电话？
    「不用。」巫衍转头准备要走，反正宋年不在，他留在这儿也没用。
    听到巫衍开口要走程怡自然也顺水推舟，礼貌性地跟他道别，再尽主人之谊将他送到门口，她原本以为会很顺利的送走巫衍，结果——
    「巫衍，你为什么放我假？」
    顾迟迟突如其来丢了个问句，让巫衍原本跨了一半出去的步伐顿了一下。
    她的好友们听到这句话心里就有底了，敢情这就是顾迟迟的上司，简直是……能理解为什么顾迟迟会说要趁早扼杀这份感情。
    这男人，一看就不平凡。
    巫衍本就没想过会在除了公司外的地方遇到顾迟迟，所以他没有事先编好说词。但她问起，他也不想隐瞒，确实那天在车上得到了她不再躲他的答案，可之后，想要逃避的人竟然会是他自己，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他想了很久，也许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处理他和她之间的关係，但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不适合和她频繁见面，这会让他不理智，所以他放她假，让她离自己远一点。
    「不好吗？」巫衍皱了皱眉。
    顾迟迟撇了撇嘴，她为他突如其来的假想了千百种状况，他一句「不好吗」就想打发她。
    「那你怎么不乾脆放久一点，一个礼拜能干嘛？」顾迟迟给他气的，宝宝有小情绪了。
    「顾迟迟，」巫衍恶狠狠地看着她，「你又想躲？」
    「是谁想躲？」
    这句话直击心脏，巫衍竟有种被看穿的感觉，是谁想躲？
    是他还是她？
    不知道，也许他们都想躲。
    「下礼拜准时进公司。」巫衍丢了句就迈出脚步，随着逐渐远去的距离，顾迟迟传来的声音显得悠远而渺小，可巫衍偏偏听的特别清晰。
    她说：「我如果说不要呢？」
    巫衍都能想像小胖子的表情，就像个撒泼的小孩。
    不要？她若没准时来上班，就算是把整个h市给翻过来，他也不会让她再逃。
    一个礼拜的时间够了，够久了。
    一个礼拜过后，他会让他们之间的关係有个结果。
    关係的改变势在必行。
    巫家几百年来既定的宿命也许面临正在被改变的命运，因为她。

 6-3

    巫衍放顾迟迟一週假不仅单纯要躲她；事实上，他另有其事。
    把顾迟迟从酒吧扛回家的隔天，他便收到巫堇燁传来的讯息，屏幕上安静的躺着一句话。「老爷子在五日之后会殞落。」
    他忽然觉得白色背景亮的特别刺眼。
    巫衍对这个消息不免感到意外，却也算是在意料之内的意外，人生在世，终将难逃一死。
    他难得回巫宅待了几天。
    他觉得自己很诡异。对于顾迟迟，哪怕再微小的一举一动都能轻而易举让他的心动盪不已，可当他听见自己的亲爷爷死期将至竟然不为所动，好像，不配为人啊……
    就连回来巫宅，也不过是遵循活到至今世俗会有的作法。
    人们总是这么做，在亲人病重时齐聚一堂，不论背地里有多少明争暗斗，但在将死之人面前都会端出一副好皮相，显得自己是多么温谦恭顺，是为了要让人好好的走，还是有其他利益，他不知道。
    巫衍对利益自然没有兴趣，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撇除他所拥有的一切，光靠他那张面孔跟傲人的能力，人人都抢着要，又有什么好争的？
    他一直以来都是宣告别人的未来会如何的预言者，巫堇燁是，巫宇更是，可这次，神书亲自预言，曾经的预言者如今也成了被预言者，在劫难逃。
    巫宇这几天都没有出门，上帝的预言究竟怎么实现，巫衍很想知道。
    也许这才是他回来巫宅的本意，想看巫宇怎么离开人世。很丧心病狂，但他自己终有一天也会沦落至此，他只是提前预习自己将来离开之时，倘若在哪里都无法避免上帝的预言，那他不会像巫宇一样在家等死。
    他要死，也会死在有顾迟迟的地方。
    早将生死置之于度外的巫衍此刻有点想嘲笑自己懦弱的想法，为了顾迟迟，他竟然也会对踏进死亡的道路上有所恐惧。
    人都是有弱点的，无一例外，爱钱的人怕破產、爱人的人怕失去爱人，怕死的人想要长生不老，巫衍以为自己无坚不摧，在遇到顾迟迟之前。
    他想，若有人现在问他弱点是什么，他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她的名字。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司汤达所着的《红与黑》一书中看过的话。
    「我从地狱来，要到天堂去，正路过人间。」
    他对生死的态度淡漠的就像来自地狱的撒旦，能看见未来的能力却堪比上帝，只是他此刻正路过人间，是天堂也是地狱的人间。
    人间于他而言虚无飘渺，他唯一在意的只有一个她。
    对巫衍来说，顾迟迟才是她的人间。
    巫宇走了。就和神书的预言如出一辙，仅差别于祂没有预言死因。
    巫宇的死因为心肌梗塞，是无论在内在外，都必无可避的意外。
    巫宇生前找巫堇燁谈话的内容就是他所要交代的全部。此外，他对自己死后的事没有留下隻字片语，哪怕他有所要求，像葬礼简单就好之类的要求，巫家恐怕也做不到。
    葬礼办的庄重而盛大，业内外几个有头有脸的大老闆都来了。很多人，脸上无一例外都掛着「请你们节哀」的表情，但他们不会知道，没有情，又何来的哀可以节？
    当天葬礼是艷阳高照，没有人流泪，只有成千上万的花束和数不清的慰问，整个过程很快就结束了。
    葬礼结束后紧接而来的是高层会议。当然，这不会有拉谁下台的场面发生。
    巫宇走了，继承人自然是巫堇燁，他不过是去走个过场，做做样子，毕竟许多股东都跟了老爷子许久，一时之间换了人来压他们自然有人不服气，他要表现亲民，对他们和蔼，这样他们才会死心蹋地，等到时间一久，在利益面前，很多事自然不值一提。
    巫堇燁继承了所有事业，巫衍身上的担子也比以前更重，他给顾迟迟一个礼拜；同时也是在给自己期限，七天，他要解决周围所有事，他要他们之间毫无阻碍，他要朝她而去。
    巫衍依然不懂爱是什么，但为了将顾迟迟留在身边，他可以为她做尽所有事。

 6-4

    带薪假转眼即逝，顾迟迟难得准时上工，倒也不是因为巫衍的那句让她准时进公司的话，就是莫名的，来了，还罕见的在闹鐘响起之前起床。
    今天依旧过得顺风顺水，是有很多案子可以确认的一天。
    低头认真的她丝毫没有发现时间流逝的快速，再度抬起头时早已夜幕低垂，窗外繁星点点。
    电脑右下方显示的时间，晚间九点，不愧为假日回来的bluemonday，每次都加班到很晚，毫无例外。
    她从门下缝隙透光就知道巫衍还没有下班的打算，哪怕她手上的案子已经确认的差不多了，但他不放人，她就不能走。
    内建的电脑游戏早就在这几个月以来等巫衍的时间里被她玩腻，现在她连开都懒得开，索性把电脑关了。
    走到落地窗前，能看见几颗星星散发着微小却耀眼的光芒，在光害十分严重的都市里十分难得，眼前漫天星光，她看的目不转睛。
    巫衍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整片星光和女孩子融成一片，很美。但他眼里只看的进她，明明顾迟迟长的不是什么天姿绝色，这璀璨夜空此刻竟也不及她半分。
    顾迟迟被美景吸引入神，没有注意到身后。
    「不下班？」巫衍一开口顾迟迟差点吓死。
    他俩真浪漫不过一秒鐘。
    「您巫总在里面我下什么班？」顾迟迟没好气地笑了笑。
    「请你吃消夜？」
    「有开吗？」顾迟迟真是怕了，却还是拒绝不了。
    「有。」他想了一下又补充：「没开就换一间。」
    巫衍问她要不要吃消夜，当然不会只是单纯要吃消夜这么简单。
    一个礼拜的时间拉开他与她之间的距离，看不到她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觉得特别难捱，文件上的签名栏都险些要签成她的名字。
    有时候拉开距离才能看清一些事实。
    歷经一个礼拜没有她在身旁的日子，巫衍都能将这句话奉为圭臬。
    他看清了，「不能一天没有顾迟迟。」这个事实。
    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觉得不只三秋，他觉得好几百秋都不能形容他一天没看到顾迟迟的心情。
    顾迟迟上车时有点迟疑，上次的车速令她心有馀悸，几分鐘后她提着的心很快就放下了，今日车速正常。
    他们很快就抵达目的地。
    是一间在小巷弄里的居酒屋，整体走的復古风，採用暖橘色的灯光，很温馨，是在大都市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老闆看上去是位很和蔼的中年人，大概四五十岁的样貌，给人一种爸爸的感觉，他热情的招待着每一组客人。
    这是顾迟迟想像中父亲的模样。她鼻尖发酸，有种想哭的衝动。
    「小伙子，你交女朋友啦？」老闆看到来人是巫衍特别开心，还不放过八卦的机会。
    顾迟迟没想到巫衍跟老闆竟然会认识，他跟这里看起来格格不入，一点都不搭。
    她想看巫衍怎么反应，关于老闆的问题，他会怎么回答？
    巫衍嘴角勾着好看的笑容，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上的戒指，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顾迟迟甚至都不觉得他会回答老闆的问题。
    「嗯。」
    嗯？这是什么意思？默认？同意？那谁来经过她的同意？
    老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放他们上楼。
    顾迟迟不太高兴，碍于老闆在场她并没有马上向巫衍发难，但她一上楼就先对无辜的菜单发了难。
    她拿笔就往特别贵的品项点，还画的特别用力，菜单被画的沙沙作响，红色签字笔的痕跡在菜单上晕了开来，看起来像是菜单在哭泣。
    巫衍有点哭笑不得，只能任凭顾迟迟撒泼。
    他慵懒地像隻猫，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等着顾迟迟开口。
    服务生很快走过来将菜单收了去。
    顾迟迟盯着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感觉他笑的不怀好意，她自然不会知道巫衍在打什么算盘。
    她依照巫衍心中所想，很快就开了口。
    「你为什么不否认老闆说的话？」为什么，要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

 6-5

    巫衍没有马上回答顾迟迟的问题。
    掛在窗沿的风铃被秋风吹的叮噹作响，清脆的声音起起落落敲的人心发痒。
    两人的视线隔空交缠了许久，战火看起来就要一触即发。
    宛如隔了一世纪那么久，她才看到他的薄唇一张一合吐出话语，明明离的那么近，巫衍的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光年外传来。
    「既然是事实，」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讲比较好，「又何必要否认？」
    事实？成为女朋友也要走流程的好嘛，这是走的哪一国流程？
    「你喜欢我吗？」顾迟迟问。
    她如愿地从巫衍游刃有馀的脸上窥见一丝松动。
    顾迟迟总是搞不懂巫衍想要什么。
    她是说过喜欢他，说的清楚明白，巫衍没答应也没闪躲，甚至还要她别躲，后来却又放了她一个礼拜的假，那天在宋年家，她问他是谁在躲，他没有回答，她当他默认。
    现在，这一切到底又算什么？
    巫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他不懂爱、不会爱也不能爱，他要怎么回答，要怎么给她想要的答案？
    他只知道，把顾迟迟留在身边这件事很重要，势在必行，且不容任何差错。
    「很重要吗？」在顾迟迟的耳里巫衍的口气听起来是如此漫不经心。
    能不重要么，都说没有物质的爱情就像一盘散沙，若连喜欢都没有的两人，究竟要凭什么走下去？
    「巫衍，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段感情到底要从何开始？」
    「顾迟迟，怎么样才算喜欢？世上难道有一套准则？我不懂爱这种东西，但我知道看你跟别的男人有说有笑我就浑身不对劲、看你站在马路中间手足无措我也很心慌，还有，没有你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我还想你留在我身边，寸步也不离。这些，可以算喜欢吗？」
    顾迟迟此刻只听的到自己躁动的心跳声，大的近乎震耳欲聋。
    算。如果这还不算喜欢，那什么才是？
    她怎么就忘了巫家的宿命：「有看见未来的本事，却丧失爱人的能力。」
    倘若巫衍口中的「无法被预言者」真能改变命运，那他由她来爱，他不懂，她教。
    哪怕宿命难违她也会为他去破。
    过往的一切歷歷在目，像大萤幕上的电影一样，清晰非常。从她初见巫衍时被他鬼斧神工般的面貌惊艳、到他救了困于车阵中的她、不按牌理出牌的他，还有很多个他，不同的他，都是他。
    最后画面静止，她的眼里只有面前这一个他，为了把她留住，笨拙地诉说自己心意的他。
    顾迟迟很胆小，也很没有自信，可是当她看到被宿命所困而丧失爱人能力的巫衍是那么努力的朝她走来，她觉得她应该要勇敢一点，跟他携手同行，风雨同舟。
    她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在茫茫人海里遇到了这样一个他，如果他也喜欢她，她没有放手的理由。
    「可以。」
    「巫衍，」顾迟迟忍住想哭的衝动，「你不懂爱，我可以教你，教到你懂为止，你不懂也没关係，我会在你身边，一直。」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微笑，「好。」
    巫衍特别开心，但他不善于表达。
    顾迟迟特别想哭，碍于在外面这样不好看，她硬是忍住了。
    七十多亿人，互相喜欢的机率多低，她刚好是特别的身分，占尽了先机。
    命中注定要走到一起，他们是彼此的不将就。
    老闆的上菜打破了他们之间想哭的氛围。原本老闆听到收单的服务生说那对情侣看起来像在吵架他还想问问，现在看来没事他老人家就放心了，将食物放下就赶紧离开，老闆也是过来人，谈恋爱嘛，就是需要一点空间的，他都懂。
    顾迟迟看了看摆满整个桌子的串烧，尷尬的笑了笑。
    她刚一时烦躁就大手一撇，什么鸡肉串、鸡心、明太子马铃薯，培根捲金针菇都给点了，呵，她的体重要一去不復返了。
    巫衍见她呆愣的表情觉得心情很愉悦，但他嘴上不饶人，「撑死你。」
    她没好气地嘖了声，也不看看谁害的，罪魁祸首还那么心安理得。
    但美食当前，所以她不跟巫衍计较，反正钱是他出的，女朋友是他选的，撑死了他都得要。
    女朋友。
    顾迟迟脑海中闪过了这个词儿，整颗心都甜的发腻。
    她觉得今天又睡不好了，但跟以往因为巫衍而烦恼的失眠不同，今天的无法入眠，只因幸福来的太快，令人措手不及，她兴奋的睡不着觉。
    每次失眠的对象都相同，如今，失眠的理由变了，他们的关係也变了。
    变的更好。

 7-1

    时光飞逝，两人也携手走过了两个年头。
    顾迟迟在教巫衍爱的路上非常辛苦，她曾经为此懊恼过，不禁觉得自己两年前在居酒屋时心里所想简直是异想天开。
    哪怕宿命难违她也会为他去破。
    都已经两年了，她每天都在努力，为什么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
    巫衍在这两年间没有亏待过她，该宠的宠，该给的一样也没少，每逢特殊节日都带她四处飞，她所有的要求他都会为她做到，只差没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给她。
    明知道他已经做尽了他能做的所有事，但顾迟迟没有亲耳听到一句我爱你心里就不踏实，她明明应该知足，可人总是如此贪婪，有了还想要更多。
    当她一千两百二十九次问巫衍。「你爱我吗？」
    记得那是在冰岛，他带她去看极光，那天正好是情人节，她一时没忍住就问了。
    尷尬的气氛一下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顾迟迟看到巫衍愣了许久，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发问。
    他不想让顾迟迟失望，但欺骗的行为往往更不可取，哪怕只是个善意的谎言，他别无选择，「抱歉。」
    「我还是不懂爱是什么。」巫衍叹了口气，「难道我的行动不足以证明？」
    那是他第一千两百二十九次回答顾迟迟的问题，他想，也许他有点累了。
    对于学会爱这件事情，他真的累了。
    他做了一切能做的事，却依然不懂爱是什么，可这并不能否认他长久以来所做的努力。
    顾迟迟后来让极光的盛世美景吸引了目光，没有再纠结于懂不懂爱的问题，让巫衍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不想一个美好的假期毁在这个该死的问题身上。
    当初他和顾迟迟交往的消息公开，眾人都欢天喜地，宋年身为他的多年好友，自然是最开心的。他以为巫衍这颗万年铁树终于破了宿命，女方亲友也很开心，这么优秀的男人跟自家好友在一起了还不好好庆祝！
    但所有人都并没有开心太久。
    有一次他们几对情侣约出来一起聚餐，有沉沫、林嘉南、宋年、程怡，和身为重点对象的巫衍和顾迟迟。
    饭桌上有些话题总是避不了。
    这次饭桌上的宋年和赌约之时的他不似同一人，摇身一变成为了个话癆，其他人都很吃惊，只有程怡和巫衍波澜不惊。
    依照他的话说他当初那么淡漠是因为不熟，如今都是自家人了那还不热络一点，要依巫衍的话来讲他那就是装逼，装的没谁了。
    他在饭桌上就是一搞事代表，哪壶不开提哪壶，恭喜的话讲完就开始发问，活像个八卦记者。
    「敢问巫总，爱情的滋味怎么样？」
    巫衍一眼就扫了过去，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山雨欲来。
    他没有如想像中般勃然大怒，他也不会。「顾迟迟的滋味自然好，至于爱情，我可管不了。」
    眾人听到前面那句话瞬间就全带上了曖昧的微笑，几乎没人会管后面那一句话。但凡事总有个例外，宋年敏锐地捕捉到了巫衍话语中的闪避。
    「巫衍，你还是不懂爱？」
    宋年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巫衍也有些不快，但他面上还是掛着得体的笑。
    可通常他越生气脸上的表情就越是高深难测。
    平时私下说无关紧要，现在是公眾场合，宋年想让谁没面子他不管，也不在乎，但顾迟迟在场，他不会让她受委屈。
    程怡看着巫衍笑的越发灿烂的脸庞莫名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明明是在笑，怎么就笑出了滔天怒火的感觉来。
    「宋年，适可而止。」巫衍依然保持微笑。
    俗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偏偏宋年玩的花式作死。巫衍对顾迟迟的好是有目共睹，哪怕是不懂爱，也容不得外人来说三道四。
    「我跟巫衍怎样是我们的事。」顾迟迟很不高兴，「跟你有什么关係？」
    巫衍见不得顾迟迟委屈，敛了笑，「十几亿的资金你要是不缺，我可以撤。」
    宋年没有财务自由，谈到钱就马上闭嘴，不敢再与他贫。

 7-2

    顾迟迟正在整理出国用的行李，视线无意间晃过橱窗里的相片，回忆如同海水般袭来，她回想起宋年的反应就觉得很好笑。
    十几亿吶……巫衍为了她还真敢花钱，这是她当天回家时的唯一想法。
    至于在整理谁的家，当然还是她自己的房间，两人谁也不曾先开口谈同居，儘管交往两年，还不是住在一起的状态。
    平时每天在公司都会见面，顾迟迟觉得住不住在一起没差别的，她和巫衍都不是必须无时无刻跟另一半黏在一块的人，这样的距离她觉得很刚好。
    难得的週六全花在整理行李，托了下周得陪巫衍出差的福，她绝对不是在抱怨。
    上班日忙得翻天覆地，假日才更显可贵，以往的工作内容就是确认文件有没有错误这种小事罢了，可自从她和巫衍处对象后，工作量就暴增，每天都得搞到三更半夜还回不了家。
    直到那时她终于知道巫衍有多辛苦了。
    顾迟迟还问巫衍为什么她的工作量突然暴增，他说以前就该是那些份量，是因为他挡着，把她的工作全部揽下来或交给其他员工处理。
    顾迟迟不懂，又继续追问为什么，她以为会听到巫衍说甜言蜜语，但是没有。
    巫衍很老实的回答，是因为她看起来很笨。
    顾迟迟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巫衍接着补充，交往后是他捨不得，所以挡着。至于后来为什么又把工作交给她，是因为希望她学得更多，想要她成长。
    顾迟迟当下听得很开心，但在工作时还是很闹心。
    突然其来的电话铃声将顾迟迟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她看了来电显示，是巫衍。
    顾迟迟马上放下杂物空出手来接电话，「喂？」
    「在做什么？」
    「我在整理行李。」她按下扩音键，继续整理。
    巫衍听到电话彼端东西不断碰撞的声音，开口调侃：「还在摸？」
    顾迟迟傻笑得特别尷尬，她就喜欢东摸西摸拖到最后，左右也不是今天要飞。
    「对。」她才不会白目到去问巫衍整理好了没，她深知他的性格，一切都井井有条，八成行李箱都放车上了。
    男人也不骂她，故作可惜，「哦，我原本想说提早飞去吃当地有名的甜点，既然有人喜欢多摸几天，那也只能算了。」
    甜点？算了？这怎么可以！她就是一个对甜点完全没有克制力的女人啊，怎么可以算了！
    「我可以！你明天几点到？」
    巫衍在电话另一头笑出了声，他的小胖子还真是为了吃什么都做得出来。
    「早上十一点的飞机，你自己斟酌，掛了。」
    她都没来的及答就听到通话被切掉的嘟嘟声，忍不住碎念：「也不等人回应再掛……」
    顾迟迟不会知道这通电话是巫衍抽着空给她打的。为了提早飞，男人硬是把工作压到了极限。
    听到甜点后顾迟迟动力都来了，可行李还是到晚上八点才整理完，毕竟他们出一个礼拜的差，女孩子的东西总是很多。
    美其名曰为出差，但实际上他们和合作方谈合约再加上巡视当地分公司的时间也才不过四天，剩下的时间都是他们小俩口的。
    巫衍这招用的叫行云流水，一切开销报公帐，工作之馀还兼情侣小旅行，一举多得。
    出游的日子也来的特别快，顾迟迟满心满脑只想着甜点，半夜都没怎么入眠，就像期待出游已久的小孩。
    深知自己拖性坚强，顾迟迟早上九点就起床准备，人如其名真的不是没道理，就连走vip通道，她还是要特别早起。
    当她全副武装走出家门，就看到那台熟悉的audia8早就停在不久处，在阳光的照射下将整个车身镀了一层金光。
    可她偏觉得坐在驾驶座里的人比天上骄阳、比车身金光，都更耀眼几分。
    巫衍很快就下车帮顾迟迟拿行李，他看她拉着出国专用28吋行李箱，看着都重。
    「我来。」他筋络分明的手一把拿过她手中的箱子，顾迟迟一瞬间轻松了许多。
    巫衍很快把物件放好。看顾迟迟还愣在原地，没忍住打趣了下：「要我帮你开车门？」
    顾迟迟很快就反应过来，开什么车门啊？她可不是小公主，要人家拿行李还要人家开车门。
    她没回应巫衍的揶揄，熟悉的走到了副驾的位置就坐了进去，巫衍也不恼，很快就跟着上了车。
    美其名曰出差实则为情侣小旅行的澳门行正式拉开了序幕。

 7-3

    两人在澳门的居住地为世界排名前十大的优质饭店之一，是盛世集团旗下產业，名为冷翠。因座落繁华地段，一晚就要价台币两万，幸得服务良好，机能性绝佳，是巫衍每每出差澳门的居住首选。
    刚到达机场就望见饭店派来的接驳车，他俩决定先去办理入住手续，小憩一会儿再开始今日的行程。
    冷翠大厅是挑高装潢，一室由真金实银堆出来的富丽堂皇，头顶上是华丽的水晶吊灯，高贵却并不让人感到俗气，灯光由暖黄与白光交错而成，顾迟迟爱极了。
    入住手续很快完成，两人没有在大厅多作逗留，电梯很快就来到最高的楼层，是巫衍每次出差都住的那间，有绝色风景的夜景房，放眼望去，满天星光都尽收眼底。
    一进房门顾迟迟就往那张kingsize的大床扑过去，扑床的样子活像一辈子都没看过床。
    巫衍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的弯起了唇角。
    「别睡。」坐在一旁书桌的办公椅，巫衍出声提醒顾迟迟，她上了床就不下床的个性他还不清楚。
    顾迟迟在洁白的大床上滚了好多圈才依依不捨地离开，转移阵地到沙发上，但这沙发也好软好舒服，怎么样都想赖在上面。
    她的双腿晃呀晃的，沙发有点高，光着的脚丫碰不到地板。
    意图驱散瞌睡虫的她慵懒的抬了抬眼皮，环顾她方才未来得及观察的房间四周，从壁画到花瓶摆设，再从波西米雅风的地毯到胡桃木色的办公桌，然后，她的目光停在了巫衍身上，再也看不下任何除了他以外的所有。
    目光所及之处，唯有他。
    顾迟迟看着他因谈着公事而略显严肃的侧脸，眉头有些微促起，却并不影响他俊美的面容，依然那么好看。
    好看的她真的要死，被性感死的。
    儘管每天都看，她还是不捨得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分毫。
    正专心谈着公事的巫衍好似察觉到有一道炙热的目光正看着他，转头就看到顾迟迟紧盯着他看。
    他皱起的眉头被女孩的目光抚平，严肃的脸庞有了一丝笑意，正谈着公事的电话很快就被切掉。
    「怎么了？」顾迟迟为他切掉电话的行为感到诧异。
    巫衍没有回答。他起身，步伐稳健，笔直朝她走来，像是为她而来。
    事实上，他也是为她而来。
    她白净的双腿晃呀晃的，每一下都晃在了他心尖上，惹的人无法专心。
    他现下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吻她。
    「巫衍？」顾迟迟看着男人站在她面前，也不说话，于是又开口叫换。
    他感觉自己的嗓子哑的可以，眼里闪着忽明忽灭的零星光芒。
    巫衍好看的双眸里盛满了慾望，看上去就要一触即发，但被他有分寸的止住了。
    千言万语到最后，他只说了句：「出门吧。」
    顾迟迟一脸懵，但还是把鞋子穿好迅速跟上已经倚在门边的男人。
    巫衍让顾迟迟在饭店大厅等他，她以为他去叫接驳车，可她远远望去竟然是巫衍驾车，还是那台熟悉的audia8，顾迟迟看到时难免惊讶，却又觉得在他身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巫衍可是好男友的标准模范，手煞车一拉，大长腿一跨便下了车，为的就是帮自家女友拉车门，举手投足都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看得其馀路人好生羡慕。
    领顾迟迟上副驾驶座的同时还不忘用手护着她的头，顾迟迟乐得很。
    「巫总不如转行当司机？」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孩打趣。
    巫衍骨节分明的双手扣着方向盘，唇边掛着的笑意因这句打趣的话而逐渐加深。
    「那我可会载到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啊……」随着交通号志而停下来的油门，男人的话语也稍有停顿。
    「也许会载到倾城绝色的女人，我这容貌身分摆在这，你不怕？」巫衍笑得狡猾，像隻老谋深算的狐狸。
    「怕。」顾迟迟陡然就沉了语气，半分开玩笑的心思都没了。
    怎么会不怕？
    巫衍的容貌身分就在那，她怎么不怕？
    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在那，她怎么不怕？
    携手走过了两年，却还是等不到一句我爱你，要她怎么能不怕？

 7-4

    巫衍留心车况，却也没错过顾迟迟语气里的几分怪异；他趁号志转红的空隙穿过车阵，到一旁路肩暂停。
    「怎么了？」巫衍看着那张出门前还明媚的脸上，此刻竟全覆上了一层灰，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又袭来。
    顾迟迟嘴唇翕动，心里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该说什么？她什么都想说，但又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该说。
    从和巫衍在一起的第一天顾迟迟就很清楚了，跟他在一起需要承受些什么，来自舆论的压力、本身的自卑，以及他们之间的差距。
    有一日恰巧送公文到楼下，无意间听到她曾经帮忙过的职员，用看轻她的嘴脸和别人说自己帮助她拿公文去签不过是想趁机接近巫衍，不安好心。
    顾迟迟站在角落阴影处，藏的很好，没有被发现。
    本来她不看公司论坛的，那天听到那令人作呕的话语之后竟鬼使神差的上去逛了下，热门帖子上的标题字一瞬间就刺痛了她的双眼——
    论秘书怎么勾引总裁。
    帖子下的留言都只有满满的恶意，每一字，每一句。明知那些话语有多么伤人，顾迟迟还是自虐地把每一则留言都看完。
    一瞬间她彷彿又回到了童年，记忆里那些人骂她克父克母，有人生没人养，真可怜。
    她以为长大后的自己已经坚不可摧，其实没有，自己还是和当年一样脆弱。
    舆论能杀死一个人。
    她看到当下并没有想要告诉巫衍，她不想再造成他的困扰。于她而言，她觉得巫衍和自己走在了一起就是他的困扰，她相信巫衍并不这么觉得，但她会，刻在血骨里的自卑时至今日依旧存在。
    顾迟迟当初既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巫衍，如今她便也不会说。
    因为她的自卑，与巫衍无关。
    「没事。」顾迟迟轻勾了勾唇角。
    「那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巫衍并没有看出顾迟迟的异样，也没有读出她那抹笑容里的无力。
    「你的问题挺戳心。」
    巫衍牵过顾迟迟的手，笑得温柔。「别瞎想。」
    「你仔细看着我眼睛。」
    顾迟迟毫不迟疑地照做。
    「你在我的眼里看到了什么？」
    「我。」
    「我的眼里只有你。」顾迟迟笑了，发自内心地笑。
    短暂的小插曲并没有让巫衍放在心上。
    后来他们一起走过了澳门的很多地方，合作也谈得很顺利，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短短几天的澳门行终究到了要结束的时候。
    顾迟迟不想回台湾了。巫衍那几句玩笑话让她惴惴不安，她一点都不想看到那些同事。
    回程时顾迟迟的脸色不大好看，巫衍只当那是舟车劳顿的疲惫，并不知道她心中焦虑。
    直到回国后不久，发生了一件让巫衍此生难忘的事。
    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所有会发生的事都早有踪跡，是他不够敏锐，毫无防备，才让顾迟迟吃了这么多苦，才让他差一点下半辈子都万劫不復。

 7-5

    是夜。
    h市正式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眼界所及之处，街景皆被覆上一层纯白。
    顾迟迟收到管理员室发来的通知，有一封她的掛号信。外头天冷，她望着外面纷纷飘落的白雪，内心此刻是天人交战，究竟是现在下去拿信好？还是明天上班时再取才好？
    五分鐘后，顾迟迟妥协了。她此刻正顶着被冻得通红的鼻子站在管理室前。
    警卫伯伯很快就开门让她进去，一瞬间她如置天堂，好温暖，嘎嘎作响的牙齿也不再颤抖。
    「谢谢陈叔。」顾迟迟露出了灿笑，由于警卫没少帮她收过网购来的货，一来二去也就熟了，而且还对她顶好。
    陈叔泡了一杯热茶给顾迟迟，笑的可开心了，「小迟啊，跟你男朋友出差去啦？」
    顾迟迟尷尬地傻笑了下，巫衍每天都送她回家，还送好送满送上楼，次数多到陈叔都记住了。
    「嘿嘿，是啊。」顾迟迟随意应答也没把正事忘了，「陈叔，我来拿我的掛号信的。」
    陈叔抓了下脑袋，瞬间想起那封被他忘在抽屉的信，「人老了记性就是不好，差点就忘了……」
    顾迟迟看着陈叔的背影笑了笑，陈叔是她为数不多的亲友之一，她可真心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人珍惜着。
    「是谁寄的呀？」顾迟迟挺好奇，都等不及拿到信就先问。
    陈叔好不容易从杂乱的抽屉里翻到了掛号信，听到顾迟迟的问题连抽屉也没关，赶紧将信左翻右看，还是没看到寄信人的姓名。
    「上面没写寄件者，也许是我眼力不好，你自个儿看看唄。」陈叔唸叨着把信交予顾迟迟。
    顾迟迟也是将信翻了个彻底，上面只写着收件人姓名，真是奇怪。
    谁没事会寄掛号信还不留名字，真诡异。她内心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快速和陈叔告别就上楼。
    顾迟迟盯着那封信许久，犹豫再三下还是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叠照片。
    照片里的人是巫衍，他被绑在椅子上，眼睛被一层黑布矇住，平时的好看得体早已全数消失，看上去很狼狈。
    顾迟迟一瞬间如坠冰窖。拿着照片的双手颤抖不已，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先打电话；先打电话确认他是否平安，可能只是一场恶作剧，照片是可以合成的，如果这是一个陷阱，那她不能傻傻地跳进去。
    顾迟迟拿起手机打了一通又一通的电话。
    第一通无人接通，她想也许是在忙。接着是第二通，依然没有被接通，她想也许是在洗澡吧？再来是第三通，还是没接，她继续用无数个理由说服自己巫衍没事。
    在拨出她算不清是第几通的电话时，她不得不承认，巫衍遇害的可能性非常高。
    现在该报警吗？歹徒想要什么？她该怎么办？还没来得及想出下一步动作，顾迟迟的手机铃声率先响起——
    来电显示是巫衍。
    「你怎么不接电话？」她劈头就问，电话那头却迟迟没有回应。
    「你说话啊！」
    「顾小姐想让我说些什么？」
    不、这不是巫衍的声音，可却是巫衍的手机号码。
    「你要什么？要钱？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把他还给我！」顾迟迟焦急的心乱如麻，她什么都可以给，只要巫衍平安。
    「少废话，明晚九点，你自己一个人过来，地点我会另行通知。记得，不准报警。」
    「否则他会怎么样我可就不晓得了……」
    「喂、喂……」
    话筒里只馀电话被掛断的嘟声。很快简讯提示音响起，上头写着她明晚九点将要去的地点，是郊区的一处废弃工厂。
    那废弃工厂确实杳无人烟，不仅手机没讯号，眼界所及之处更是荒芜至极，别说是人了，连半隻蚊子也看不见。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此行凶多吉少，顾迟迟知道。她彻夜未眠，新闻报导说入冬的第一场雪不会那么快停，甚至会发展成暴风雪。
    外头的晨光照进了室内，却照不进顾迟迟的心里；此刻，她的心如同这窗外的雪，暴雪将至，怕是停不了了。

 8-1

    顾迟迟没打算向外界求助，歹徒要求她一个人去，且不准报警，有去无回的事她不想和任何人说，说了又能如何？
    在出差回来后，巫衍让顾迟迟放了一个礼拜的假，今天是假期的第四天，是真不吉利。
    巧了，不吉利的事也来了。
    她看着软木塞墙上满满的照片，一张张都是她和巫衍笑得灿烂的面孔。顾迟迟不懂，为什么上礼拜还好好待在她身边的人，过几天就全变了样？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爱情对她来说不会是必需品，也不会有爱的死去活来的一天；可当巫衍落在了歹徒手中，生死未卜，她的心就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插入，鲜血喷涌而出，狂流不止。
    脑海中有千万个疑问，为什么，被绑的人不是她？
    他不在，时光的齿轮就像是被悄悄偷走了一般，停止转动。除了盯着时鐘确认时间，她什么事也没做，维持昨夜接完电话后的姿势在地板坐到现在。
    她内心盘算晚上六点半要起身冲澡，再画上精緻的妆容，换上最美的服装。若是最后一面，她想要被记住，以她最美的姿态，被她爱到骨子里的人记住。
    也许情况并没有想像中棘手，但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巫衍在这两年内圆了她所有的梦，就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白马王子，把她这个平凡无奇的人宠成了公主。
    这次轮到她了，换她为他做一回英雄。
    她什么都没有，可爱他这件事给了她莫大的勇气。顾迟迟可以为了巫衍不顾一切，无所畏惧。
    窗外夜幕低垂，时间也悄悄来到八点，手机的提示音在一室寂静中响起，是计程车到了。
    顾迟迟离开前再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住了好几年的房间，终究是没有停留太久，转身出了家门。
    司机大哥是个很爽朗的中年男子，见一可爱姑娘上车就热情招呼：「请问姑娘要到哪儿去？」
    没多做寒暄，顾迟迟很快将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地址告诉司机大哥。顾迟迟毫不意外看见司机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之色，大概是无法想像一个女孩子在大晚上的要到一处杳无人烟的地方去吧。
    还好司机大哥并没有多问，只是应答了声就缓缓驶入车流，顾迟迟松了口气。
    坐在计程车后座，看着繁华夜色离的越来越远，车子越往郊区驶去，顾迟迟心里的忐忑就多一分，她很怕。
    歷经了四十五分鐘的车程后，计程车缓缓地停在了离废弃工厂仅有二十公尺的距离。
    拿了钱，司机看着姑娘远去的背影，终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赶紧将车子掉头离开。
    明明只是二十公尺的脚程，顾迟迟却走得艰辛异常，她真的怕，怕她看到巫衍狼狈不堪的样子，怕她为他而来的勇气在一瞬间崩溃坍塌。
    明明是普通的柏油路，可每踏出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刀尖上。
    终于，顾迟迟到了门口。
    来者也早有准备，九点一到，因废弃许久而生锈的铁门被打开了。
    顾迟迟在看清来者的容貌之后，彻底愣住了——
    怎么会是她？

 8-2

    张颐恩并没有错过顾迟迟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她冷哼了下，叫来两个手下将顾迟迟架了进去。
    顾迟迟对两个壮汉粗暴的行为并没有多做反抗，她知道那没有用。
    女人坐在距离十公尺远的皮椅上，带着一抹似无若有的笑打量着她，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坐在皮椅上的那人率先开口：「看到我很讶异？」
    张颐恩并没有想要得到谁的回应，自顾自地说下去：「谁会想到会被自己曾经帮助过的人绑架，何况你帮的可是一个能让我保住饭碗的忙，」
    「没想到会有今天吧？现在的你就像隻任人宰割的羊，丝毫没有反抗之力，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配的上巫衍！」
    「废话少说，巫衍在哪？」顾迟迟一点也不想理会这个女人丧心病狂的话。
    「他不在这。」张颐恩露出轻蔑的表情，扭曲的面孔似是在嘲笑顾迟迟的愚蠢。
    「蠢女人，你知道现在科技很发达吧？你所看到的那些照片全都是合成的，难不成你当真相信巫衍在我手上？」
    「你是小看了巫衍的能耐，还是高估了我？」
    张颐恩的话让顾迟迟沉默不语。
    她上述的逐字逐句难道顾迟迟都没想到？当然不。现在的科技有多发达，有多少东西可以拿来以假乱真，她比谁都清楚，但她不敢赌，不敢用巫衍的性命来当赌注。
    哪怕这是个陷阱，她都得亲自送上门来。
    「我没有害过你！」顾迟迟的四肢早已被麻绳绑的动弹不得，能自由活动的仅剩没被堵住的嘴。
    「甚至还帮助过你不是吗？因为知道巫衍对公事有多重视，儘管冒着会被他骂的风险还是替你送了公文，」
    「可笑的是，如今我却被你绑在这里。」
    顾迟迟不敢置信。她知道世界并非处处有温情，但至少截至目前为止的人生所带给她的一切都让她还愿意相信，相信这世界上是有爱的。
    她深信不疑人性本善，但她如今看到了什么？
    「帮我？」张颐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不可控的笑了出声，「你就只是个想勾引巫衍的贱货罢了，讲得自己有多高尚似的。」
    「我本可以成为离他最近的人，就因为你的出现，害我在秘书的甄选上落选，在原部门被处处打压，最后还被调到其他部门当打杂的，」
    「我在公司三年、整整三年！我天天盼，终于盼到了这个机会，可偏偏你出现了，这口气要我怎么嚥的下？」
    顾迟迟被张颐恩情绪化的发言绕的特别晕，她只记得当初巫堇燁预言当助力的姑娘，儘管她不记得名字了，但也绝对不是张颐恩三个字。
    「你到底想要什么？」
    张颐恩笑了，看上去特别吓人。「我要你消失。」
    她又想到什么似的补充：「而且，我是你自己消失，且心甘情愿。」
    顾迟迟还在思考她字句里隐藏的涵义，张颐恩的下一句话让她如坠冰窖。
    「脏掉的东西都不会有人喜欢的，更何况是巫衍那么骄傲的人。」
    「如果你脏掉了，他还会要吗？」
    张颐恩丑恶扭曲的面孔在顾迟迟的脑海中被无限放大，她克制不住的惊叫出声——
    「啊！」
    只是梦，你早就从那里出来了，没事的。顾迟迟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
    巫衍一进到病房就见她冒着冷汗，口中喃喃不止，模样很是不安，像隻受惊的兔子；他伸出手想去安抚她，给她力量，告诉她自己在这里，可当手快触碰到她之际却被不着痕跡的躲开了。
    他看见她痛苦又受伤的神色。巫衍顿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他想给她一点温暖，可顾迟迟的反应让他不敢动作。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巫衍目光放在窗上开的正盛的花，轻声说。
    「不会好的。」顾迟迟闭着眼，神色凄然。
    她不敢看他，她害怕看到他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怕看到巫衍同情的目光，这是她现在最不需要的。

 8-3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为这本就死气沉沉的白色空间又添上了一分沉闷。
    「会好的，小胖子。」
    顾迟迟听到他好听的音色喊出那亲暱的三个字，语气就和以前毫无分别，她突然很想大哭，想要他抱抱她，想把一切都宣洩在他温暖的怀抱，就像溺水的人急需一根救命的浮木。
    但她不敢。
    「会和以前一样吗？」顾迟迟小心翼翼的问。
    「会的。」他简单两个字，却掷地有声。
    很快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室温情，来者是顾迟迟的主治医生。
    「现在感觉如何？」医生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姑娘，十分友好的问着。
    「还行。」顾迟迟笑笑，心里不舒服能治么。
    「那就好，除了被麻绳勒出的痕跡及一些擦伤之外，你的检测结果一切正常。」
    一旁的巫衍似乎并不满意医生的答案，「既然检测结果一切正常，为什么还昏睡了整整三天？」
    医生真的是头很痛，这位祖宗他可得罪不起，当初送来要死要活的，现在好不容易人清醒没事了，他倒是不信。
    「造成昏迷的原因有很多，也许是惊吓过度，或潜意识里不想面对现实等。」接着医生拿出检测报告给巫衍，「这是报告结果，您可以过目一下，如果不放心我们可以安排二次检查。」
    巫衍没有马上接过报告，倒是顾迟迟很快伸手接下，自顾自地看了起来。她没看到任何关于自己被……过的纪录，难道她在那之前就获救了？
    仔细思考一下，她的脑海里似乎也没有那段记忆。
    顾迟迟看着巫衍的侧脸十几秒，内心鼓足了勇气才开口。「医生，我没有被……侵犯吗？」
    医生忍不住笑出了声，敢情方才气氛如此严肃是姑娘误会了什么。
    下一秒笑声便被巫衍一记眼刀扫得停下，医生歛下嘴角上扬的弧度，正了神色说：「没有。你被送来时处于昏迷状态，身上仅有几处擦伤及红痕。」
    看着眼前姑娘越发呆愣的神色，医生不禁又问：「难道你男朋友没有告诉你吗？」
    巫衍和顾迟迟彼此对看，谁也没有说话。
    医生又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识相地走了。
    顾迟迟沉浸在自己没有脏掉的喜悦里，她就像是差那零点几秒即将罹难的人，在最后一刻看到了希望，从深渊里爬了出来。
    天知道她有多庆幸，还好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真的还好。
    窗上的花似乎又比方才开的更盛了些，迎光而生，蓬勃生长。
    「巫衍。」顾迟迟轻声唤了站在椅子旁的男人。
    「嗯？」
    巫衍站的近了些，顾迟迟伸出双手就扑进男人的怀里放肆撒泼，「为什么没告诉我啊！知不知道我快吓死了，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甚至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你，呜呜呜……」
    「而且、而且你都不觉得我讲的话很怪？什么脏掉、不会好的，你怎么都无动于衷？」
    「还有，你的手机怎么都不通？」
    后来她还说了很多很多，巫衍就维持站姿任凭她抱了半个小时才坐下。
    「我只觉得你是惊吓过度。」巫衍低头玩弄顾迟迟白净的手指，「还有，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要，我们一切如初，我跟你，不会改变。」
    哪怕巫衍的口气有多稀松平常，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她就是知道，他的话特别认真。
    可那场恶梦歷歷在目，如影随形，让她至今回想依然后怕，还是忍不住想问。
    「巫衍，如果我真的被……」
    馀下的话语全数被巫衍突如其来的吻给夺去。
    他不想听，不想从她口中听到那令人痛心地问句，而他也绝对不会，让如果发生。
    相同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从今往后，那些接踵而来的恶意、纷沓而至的意外，他替她抹平。

 8-4

    今年冬天似乎不大冷，单人病房里有一整片落地窗，外边艷阳高照，阳光透过窗户晒的室内一片暖黄，连空气中细小的尘埃都清晰可见。
    和煦的阳光让人只想发懒，小俩口在床上腻歪了一阵，到了吃饭时间，谁也没想起身。
    倒是顾迟迟的肚皮不给面子的咕嚕叫了一声，她的双颊瞬间爬上两抹红色，像颗红通通的苹果。
    巫衍见她两颊可爱的红晕，没忍住捏了两下调笑：「想吃什么？」
    顾迟迟没说话，只是双手把巫衍抱得更紧，男人也没再开口，只是伸出手一下又一下的摸着她的头，似是安抚又像是在珍惜着稀世珍宝一般。
    「巫衍。」
    「嗯？」
    「你知道么，当我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有多害怕，怕真的就再也看不到你了，」顾迟迟感受到巫衍摸她头的手顿了下，没能影响她继续说：「我也想过可能是陷阱，可我不敢赌，不敢用你的命当赌注，我怕要是输了就一无所有。」
    「所以我特地穿的很好看，画上你说最好看的妆，想说是最后一面也要以最美的姿态的被记住。那时候我心里就在想，这次换我为你做一回英雄了。」
    「帅吗？」顾迟迟回想起那时候的煎熬，嘴角嚐到了一丝海水咸。
    「帅。」巫衍伸手为她抹去眼角的泪水。
    「其实我特别胆小，但一想到被绑的人是你，我的勇气突然就升到了最大值。我是不是特别棒？」
    「是。」男人在顾迟迟眼角落下一吻，「别再想这些事了。这些事不会再发生，是我的疏忽才会让有心人见缝插针，没能保护好你，是我的错，我以后会做得更好。」
    顾迟迟知道巫衍不想她记着这些不好的事，她乖巧回应：「好。」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最后几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废弃工厂？还有，那些人在哪？被警方抓了？」
    巫衍盯着顾迟迟的发窝，沉默了好几十秒才缓缓开口。
    「我在你手机上装了能追踪位置的app。是怕你笨找不着路，不是想监视你的行动，」他说着一边观察顾迟迟的表情，见她神色如常才又接着说。
    「那天我手机忘在公司，在路上又出了车祸。事情处理完我看见手錶里全是你打的未接来电，很快回拨却没人接；也许是我多疑，立刻就想看你的位置，确认你是否安全，结果却显示你在荒郊野外，」
    「我什么都没想，抓着车钥匙就出门。到的时候黑灯瞎火，也许是老天有眼，让我踩到一只耳环，拿手电筒仔细一照发现是你的，恰好工厂里传出尖叫，」
    「后来……」
    「后来？」
    后来巫衍并没有再说下去，好险顾迟迟因惊吓过度忘记了那段记忆，他只是避重就轻的带过。
    当时的状况巫衍至今还心有馀悸，当铁门缓缓上升时他看到的是顾迟迟衣衫不整的情景，那些人正要对她做出最可怕的事。
    只要再晚一步，后果将会不堪设想，再晚一步，他此生都将万劫不復。
    「那些人呢？」顾迟迟又追问。
    巫衍笑着敲了顾迟迟的额头，「好奇宝宝。」
    「坏人自然要被绳之以法，难道你还想去探望？」
    顾迟迟的头立刻摇得跟波浪鼓似的，巫衍笑得不行。
    坏人真的被警察抓了吗？当然不。巫衍不会那么简单就放过他们。
    张颐恩在顾迟迟身上做的事，巫衍都加倍奉还；对顾迟迟动手的人，动哪隻手，巫衍就让人卸了哪隻手。
    巫衍不会告诉顾迟迟这些。染血的事情他来做，她的世界里永远是洁白无瑕的。
    看不见她的未来没关係，她的未来有他就够了。

 8-5

    三天后。
    顾迟迟被巫衍逼得硬是在医院多住了三天才出院，住的她全身骨头躺的都快断了。
    眼见车子已经驶过自家的巷口，顾迟迟出声提醒：「欸你开过头了！」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着方向盘，又安稳的转过了一个弯。
    「搬来跟我住吧。」
    「咦？那、那也要让我回家整理东西啊！」她可是很想念她的小公寓的。
    「东西都送到我家了，你住院这几天我让宋年夫妇整理好了。」搞什么？不带你这样不尊重人的吧，竟然连程怡也参与这行动，真是有异性没人性，他妈的男友狗！
    顾迟迟试着跟他讲道理：「巫总，您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吗？这不就跟我们还没交往前吃消夜不问我意见一样么，尊、重！」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不在我身边就让我焦躁不安，重要的人不只要放在心里，还要放在身边，放在眼皮子底下。」
    「如果我是多啦a梦，我就会用百宝袋装着你，一生一世。」
    顾迟迟的内心得到一万点爆击，心脏里的鹿快要撞破她的身体衝出来了。
    她怎么觉得巫衍从她出事之后就变得特别多话，还特别会说情话；这还是那个以前像座冰山的巫总吗？
    但咱顾迟迟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是我很重的。」
    「那你减减吧。」
    说好的浪漫呢？我小拳拳过去你可能倒地不起。
    车子稳稳地驶进了煌耀建筑的地下车库，巫衍还没来得及帮顾迟迟拉开车门，那边就已经蹦蹦跳跳地衝来勾着他的手。
    儘管浪漫不过一秒，顾迟迟对巫衍少见的情话还是很受用的。
    「瞎开心什么。」
    「多啦a梦跟百宝袋。」顾迟迟笑的可开心了。
    巫衍的耳朵很不争气地红了，方才顾着专心开车，也没想自己怎么讲出了个卡通人物。
    「巫衍。」
    「嗯？」
    「我的房间长什么样子啊？」
    顾迟迟这女人竟然还想着要分开睡？巫衍没有回答，只是在锁上输入了密码，开门让顾迟迟先进去，自己在后头带上门。
    她一进门就往懒骨头上扑了过去，怕被谁抢了似的，躺着舒服了还没忘记方才没得到回答的问题，「我的房间到底长什么样子呀？」
    「还没弄好。想睡的话先去我房间吧。」还没弄好就是个幌子，人先骗进去再说。
    顾迟迟就像任人宰割的羊，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被送入虎穴，还很配合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了位于二楼走廊最深处巫衍的房间；羊把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送入虎穴。
    顾迟迟一开门就迫不急待往床上去，整个人躺成了大字型，在kingsize的独立筒床垫上放肆翻滚。
    老虎很快也进来了。
    「满意吗，这个房间？」
    「嗯？这是你的房间，你满意就好了呀。」顾迟迟有点摸不着头绪，但还是讲了她最满意的地方。「我很满意这个床！」
    「满意就好。」巫衍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但躺在床上的人儿没发现。
    顾迟迟很快收敛了她躺的猖狂的大字型，男人跟着上了床，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吓到。
    「你干嘛？」
    「你睡了我再走。」
    顾迟迟心底乐的开花，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吃掉。
    房间里有摆放令人安神的扩香，再加上连日来在医院里睡的不好，倦意很快袭来让她的眼皮克制不住的闔上。
    「小胖子。」
    「嗯？」
    「其实没有什么你的房间，」他伸出手来把玩她露在棉被外的几根发丝，嗓音低沉好听，如同酿了陈年的老酒，扑鼻又芬芳，「在我的地方，只有我们之间，」
    「而你竟然还想着自己睡一间，可是……」巫衍的声音陡然低下，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我只想和你同床共枕，想要早晨清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你。为了此刻，我已经等了太久。」
    他确实等了很久，已经数不清是千百遍，有好多时刻他都想开口对她说。
    「一起住吧。」
    在每天早上睁开眼身旁空荡荡的时候，在每一个想念她到无法入睡的时候，在很多时候，在无时无刻。
    「我比你想像中还要爱你。」
    巫衍看着早已熟睡的人儿，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她耳边轻声耳语。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他就已经将她爱入骨血，她是他生存的意义，是他信仰般的存在。
    是她，让他枯燥乏味的生命被赋予了新生。
    男人还记得在冰岛时顾迟迟第一千两百二十九次问他爱不爱她，他当时对于这个问题感到厌烦、疲倦。
    他早已用行动证明了一切，可顾迟迟没听到一句肯定的答案内心就是不踏实。
    巫衍心里一直很清楚，关于顾迟迟的自卑，他也迫切的想出承诺，可是他更不愿意拿谎言来塘塞她。
    当他在废弃工厂看到顾迟迟奄奄一息的模样，她是那么脆弱，他看到她即将在他面前消逝，信仰瞬间如大厦倾塌。
    忽然间他懂了爱是什么，爱就是她。
    如此简单的事情，却花了如此大的代价他才懂得。
    他想他终于能懂电视剧里上演的那些情节何意，因为如今他也是一个懂爱的人。

 9-1

    与此同时，巫宅藏书库里的「未来之书」周身金光顿起，发出的光芒垄罩了整个空间，吓坏了负责看守书库的保全。
    他们只知道这书与眾不同，可书会自己发光还是超出了他们脑海中的「与眾不同」的想像，只得赶紧通知陈管家。
    陈诚很快就连络到了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的巫堇燁，于是他火急火燎的赶到藏书库，却对「未来之书」的状态感到很是讶异。
    这是继巫宇离世后，神书首次发出的预言。
    可他现在已经是家主，且上次巫宇殞落之际神书也是飞到他身边来给出预言的，没道理这次会发光又什么指示都没给。
    巫堇燁对「未来之书」也是摸不着头绪，只得让保全们先离开，自己留下来看这神书究竟想说些什么。
    男人百无聊赖地拿起书架上的书，一页又一页的翻，空间中除了一片金光，静的只馀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墙上木质掛鐘上的时鐘转动了一圈又一圈，书桌上的永动仪也无止尽的转动了无限多次，不再冒着热气的金盏花茶被他换掉了好几杯，等待的时间是如此难熬。
    终于，在九个小时后，金光忽明忽灭，最后──
    竟出现一名身形佝僂的老者！
    巫堇燁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不可能是他中年眼花吧。
    「你、你是？」
    老者杵着拐杖，颇有气势的敲了地板两下才开口：「吾乃书灵，今亲自走一遭是因巫家竟有人破了几百年来的宿命，知晓了爱为何物。」
    巫堇燁听完老者的话震惊地久久无法回神。
    他无法回神还有一个原因是神书本身就是一很玄幻的存在，现在竟然还有书灵？
    「凡人，好好珍惜你馀下的人生。」老者摸着长及地板的鬍鬚，露出了和蔼的笑。
    巫堇燁并不太懂老者话里的意思。
    「书灵，祢此次来还不只宿命被破一事吧？」他可是等了整整九个小时啊。
    老者乐呵呵地笑了，「当然。既然宿命已经破了，巫家往后遇到的挑战只会多不会少。人有七情六欲，你们以前没有，现在有了，有了情感就会有罣碍，有了在乎的东西，弱点就会变多。」
    「巫堇燁，该换人当家作主了，好好珍惜你馀下的人生。」
    「巫家的下一个课题，是亲情。」老者语重心长地留下最后一句话，一阵金光乍起又熄灭后，一切又恢復原本的样貌。
    「未来之书」安好的放置在架上，巫堇燁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看似什么都发生了，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个百年大家真的好玄。儘管他才刚从巫宇手中接下现在这个位置，也许就像老者说的，确实该换人当家作主，好好珍惜馀下的人生。
    虽然他还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
    巫堇燁很快就把书灵的事告诉了巫衍。
    电话那头的巫衍语气听不出来喜怒，巫堇燁只觉得这通电话讲的没有和以前一般如陌生人般的感觉。
    他进一步提出了要求：「那女孩，带回家正式介绍介绍吧？」第一次用了问句，而不是命令。
    「好。」巫衍温和的回应。
    他不知道是顾迟迟在身边的缘故，抑或是懂得爱的缘故，他也有感觉，有些什么正在悄悄地被改变。

 9-2

    家大业大的巫氏，主宅范围自然也相当可观，是从雕花铁门入口至主宅处还需要开车十几分鐘的那种大。
    主宅的设计看上去很是復古，沿用了中古世纪的城堡风格，再搭配上周围一整片的落叶松，看起来就像一座美轮美奐的建筑。
    正值冬季大雪纷飞，犹如一座闪闪发光的冰雪宫殿。
    在一片雪白的落叶松林中唯一的道路上奔驰的audia8尤其显眼，驾驶人毫无疑问是巫衍。
    巫衍最近回家的次数好像变多了。正看着监视器的巫堇燁心里想着。
    巫堇燁脑子里驀地闪过一个月前书灵说的话，巫家的下一个课题，是亲情。
    确实，巫衍破了巫家几百年来的宿命。对他们这种冷血无情半辈子的人，亲情确实是艰难的一课。
    巫堇燁今天亲自去开了门，恰巧早了巫衍一步。
    「陈叔今天不在？」巫衍见是巫堇燁亲自开门很是意外，只得顾左右而言他，他至今还是不太懂要怎么和巫堇燁好好对话。
    在打破宿命之前，他们充其量也就只是同住于一个屋簷下的，有血缘的陌生人罢了。
    两个月的时间，都还不足够让两个人有什么实质上的改变；他们都在努力，努力做个好父亲和好儿子。
    「冬天一到他就膝盖疼，我让他放假了。」巫堇燁教科书般的回答。
    「那你膝盖疼吗？」顾迟迟说正常父子都会互相关心的，方才巫堇燁亲自替他开了门，他也应该予以关怀才是。
    巫堇燁挑了挑眉，「我看起来到那个年纪了？」
    巫衍觉得这天没法聊下去了，为什么跟自己父亲相处起来这么难？
    偌大的客厅中只有电视机上的综艺节目发出的声音，父子俩一人占据一边沙发，空气里都是大写的尷尬，巫衍觉得他还是上楼吧。
    他踏上第一层阶梯时，想了想还是主动邀约，「礼拜五晚上我和迟迟在公寓邀了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你、您也一起来？」
    巫堇燁有些受宠若惊，「好、当然好！」
    巫衍应了声好当作回应，没有再回头就上楼。
    坐在沙发上年近半百的男人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这种感觉前所未有，是愉悦、是欢喜，是他至今为止的人生，最美好的一刻。
    三楼，巫衍的房间。
    没有什么聊天聊不下去的巫总，只有正盯着手机画面，像个小孩一般期待视讯通话被接起的巫三岁。
    叮！你的顾迟迟已上线，手机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顾迟迟的脸。
    「你有问伯父吗？」顾迟迟劈头就问。
    「问了。」
    「那他什么反应呀？」
    「看起来很高兴？」巫衍不太确定。
    萤幕里顾迟迟的脸立刻就皱了起来，显然她并不满意巫衍的答案。
    「阿衍，你应该在伯父身上多用点心。他是你的家人，我知道这种事急不得，可是你不应该原地踏步，就像当初你朝我走来，现在也应该为了你的家人而努力。」
    「我知道。」
    「你就只会敷衍我！」
    巫衍无奈解释：「哪敢敷衍你。我答应你会努力的，万事起头难，我和他半辈子都形同陌路，不可能一夕之间改变，让我慢慢来好吗？」
    顾迟迟没在这话题上继续纠结，她相信巫衍会好好处理。
    「你还有事吗？我累了。」她在大床上翻滚，眼皮早已沉重不堪。
    沉默半晌巫衍才开口：「有。」
    「那你快说，我真的好累啊……」她边说还伴随着呵欠声。
    若是平时巫衍一定会放顾迟迟去睡，但他有必要告诉她一些事，之前碍于绑架案没敢开口，如今噩梦过去已有一段时日，也是时候该处理了。

 9-3

    「顾迟迟，你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什么？除了爱以外。」
    巫衍问话的神情似笑非笑，总是令人看不透，是她最怕的模样。
    「除了爱以外……是信任吧，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信任，这样才能走得长久。」
    「你信任我吗？」巫衍继续追问。
    「当然……」
    顾迟迟才回答一半就被打断。「想清楚再回答。」
    巫衍收起笑容，不再是平时的散漫样貌，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面孔，等她一个答案。
    滴答、滴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始终没有回答。
    原本她下意识地想回答当然信任，可才说到一半就被巫衍打断，引得她不断反问自己，却仍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她真的信任他吗？她不敢说，不敢跟方才一样肯定。
    顾迟迟一直以来都很清楚，她从来都没有全心全意信任过巫衍，时至今日，哪怕经歷过绑架案，她还是活在会随时失去他的恐惧里，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你没有答案，我来替你说。」
    「答案就是，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巫衍笑了，笑容苦涩的刺痛了顾迟迟的心，但他替她回答的是事实，她无力反驳。
    「有事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我没有。」顾迟迟的眼神闪躲，一点肯定的语气也没有。
    巫衍叹了口气。他拿他的小胖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特地在视讯通话时提起，就是怕当面谈他会因为心疼而放过，可避无可避，就算隔着手机他依然心疼。
    但横跨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必须解决，否则问题就会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直到不可收拾，到那个时候，注定要分崩离析。
    哪怕此刻再疼，他都必须狠下心，逼她说出口。
    「看来我们助理是贵人多忘事。」巫衍故作好心，「给你个友情提示，公司论坛。」
    顾迟迟不可置信，「你调查我？」
    她以为这种事情只会在小说里出现，从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论坛上把你讲的那么难听，你为什么不说？」
    「明知道那不是事实，为什么不反驳？」
    「因为你害怕、因为你骨子里的自卑，因为你打从心里觉得配不上我，所以连反驳都不敢！」
    「够了。」巫衍字字句句都是最伤人的利刃，直直往顾迟迟心口上刺。
    「还不够。」
    「我不想听！」
    即使隔着屏幕他也清楚感知到她的痛苦，可是看她如此，他更痛。
    「顾迟迟，或许你觉得我们天差地别，一点都不适合，那又如何？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和你携手前行的人是我，要和你共度一生的还是我。对我来说，你才是我的奢求、是我的光，是上天给我枯燥人生里最好的礼物，」
    巫衍笑的温暖，「所以，对自己好一点，给自己多一点自信，你不要害怕。」
    「没有人天生完美，要相信自己值得被爱。」
    听到巫衍所鼓励的话，顾迟迟沉默一阵才擦乾了眼泪鼻涕，带着浓重的鼻音，将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全部交代。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对不起，我确实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是那么耀眼的人吶，我怎么敢奢望？还记得刚进公司时你老爱捉弄我，我拼命说服自己是因为我身分特殊，所以你对我特别，如果不想伤心就不要丢了自己的心，可是在感情里；我的理智溃不成军，我仍旧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你；越喜欢我就越怕，怕你知道了就会赶我走，怕你觉得我是在高攀，」
    「直到拥有你之后，一切都美好的像童话，可现实终究不是童话，没有从此幸福快乐的日子。身分的差距、你不懂爱的宿命、世俗的眼光，还有许多事都让我对我们的感情更加没有信心。我啊……甚至做好随时被你拋下的准备；我确实是从来都没有全心全意的信任过你，」
    「也从来没有相信过，你是真的不会走。」
    巫衍越听心里越难受，关于顾迟迟的自卑，他一直以来都很清楚，哪怕她不说，他也了然于心，只是他从未料到，她内心的不自信到了如此地步。
    他始终在等，等她的全盘信任，等她亲口告诉他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只可惜还未等到噩梦就先来袭，这是他的始料未及。
    视讯通话还在继续，许久之后，顾迟迟在巫衍若有所思的神情下再度开口。
    「巫衍。」
    「嗯？」
    「我最好的模样你见过，现在我将心里最黑暗的想法也全盘托出，我每个模样你都看过了，这样的我，你还要不要？」
    「我……週五给你答案。」
    通话在经歷漫长沉默后，最终以巫衍这句话作为收场。
    巫衍的回答远在顾迟迟意料之外，在他那些鼓励的话之下，她以为他会毫不犹豫的说要，一如既往的肯定。看来，哪怕他心底明白自己从没信任过他的事实，可当亲耳听到……肯定是自己将他的心伤透了吧，顾迟迟想。
    巫衍的话让她反思许久，她确实不应该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生而为人，没有人天生完美，也没有谁配不配的上谁，每个人都值得被爱。
    她平静的等待週五的到来，最好的、最坏的打算她都想过，哪怕不能再和他携手同行，她也不后悔。
    人总说教会你爱的人未必是陪你到最后的人，她教会巫衍什么是爱，巫衍教会她要为了自己有自信一点；他们都在这段感情里收穫了很多，这样就够了。
    如果不是好结局，她的心一定会疼得血流不止，但她依然祝他幸福，盼望他遇到更好的人。
    至于巫衍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自然没有一丝要跟他心上宝分开的念头，不过是在暗中筹备，准备在週五赠她一场精心准备的惊喜。
    仅剩三天时间，巫衍亲自包办所有项目，没有一项假手于人，也没有将消息让任何人知道。
    他要给她一场，只专属于他们之间的求婚典礼。

 Final

    等待的日子没有想像中难熬，週五很快便来临了。
    傍晚时分巫衍就开车载巫堇燁回到悠然居，顾迟迟早在屋里等候许久，听到密码锁开啟的声音就迎了上去。
    走在前头的是巫堇燁，顾迟迟恭敬的问好。「伯父好，快进来呀。」
    「好好好。」巫堇燁见到准媳妇可开心了，丝毫忘了还在门外的自家儿子。
    巫衍进屋后交代顾迟迟好好招待巫堇燁便进了书房。说话的语气和平常毫无分别，她一点儿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两人谈话还不到半小时，宋年夫妇和沉沫也到了，至于林嘉南则因有事无法出席。
    巫衍早已事先打过招呼，眾人看到巫堇燁都不是太惊讶，齐声打了招呼：「伯父好。」
    「好。」巫堇燁心中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流动，平时不苟言笑的表情也松动了几分，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阿衍呢？」宋年环顾四周后没看到人就发问。
    「在书房里。」顾迟迟无奈的回答，她可不知道这会儿他独自在书房里做什么。
    宋年碎念了句：「要吃饭了还在书房里搞什么。」
    「原来是你来了才特别吵。」巫衍从书房里出来，也不甘示弱。
    巫堇燁以为这两人要吵起来便赶紧圆场将人赶上餐桌，「行了，吃饭吧。」
    一直待在一旁没作声的沉沫此时终于开了口：「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饭在哪？」她把厨房到餐桌都看了个遍，连道菜的影子都没看见。
    大伙儿面面相覷也没个答案，直到巫衍往宋年的方向看去，眾人的目光也跟着往他身上跑，他觉得特别冤，他只负责被邀约，何时轮到他管饭了？
    「别看我啊，没人告诉我要自带食物过来的！」宋年一脸无辜。
    巫衍理所当然，「我订了韩湘楼的菜，你下去拿。」
    他拿，他去拿还不行么！
    有主动跑腿者，其他人自然乐得开心，坐等着佳餚上桌。
    许是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告别，再加上巫家的宿命也被打破，餐桌上一片和乐融融，就连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巫氏父子也有不少交流，将两人的距离又拉得更近了些。
    难得齐聚，多讲了些话，一顿饭吃下来时间也到了晚间八点。眾人纷纷告别，巫衍本想送巫堇燁回家，他却笑着说要多留点时间给他和顾迟迟相处，恰好宋年要去市区里办事，顺便就接下了送巫堇燁回家的任务。
    将间杂人等都送走后，是时候来办正经事了。
    「小胖子，过来。」巫衍看顾迟迟还傻愣在厨房里就知道她又胡思乱想了，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
    顾迟迟心里的小剧场确实正上演着，她贪恋巫衍叫她专属称号的语气，内心又担忧害怕这是分开前的最后温柔。
    「你不过来，是想让我过去吗？」巫衍边说就要从沙发上起身，顾迟迟此刻终于有了些反应，赶紧走到巫衍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你说吧，我准备好了！」顾迟迟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眼看着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的不肯让眼泪落下。
    「准备好了？」巫衍再次确认。
    「好了。」
    「我不要你做我女朋友了，换做我老婆。」
    顾迟迟瞪大了眼睛看着巫衍。「你再说一次！」
    「我说，不要你做女朋友了，换做我老婆。」巫衍耐心重复。
    顾迟迟久久没有回应，巫衍正想再开口却听见她嚎啕大哭，「呜呜呜……我、我真的以为你不要我了，你是大坏蛋！」
    「别哭。」他伸手抚去她的泪水，「我心疼。」
    顾迟迟洩愤似的将泪水鼻涕都擦在巫衍的手工订製毛衣上，泪眼朦胧的问：「戒、戒指，你的求婚戒指呢？」
    「没有戒指、没有鲜花，只有我，你还要不要？」他学着她视讯通话里的语气。
    「什么都没有你拿还想娶我？」顾迟迟破涕为笑。
    「拿我一辈子守你护你爱你的心为聘，够不够娶？」巫衍调笑道。
    顾迟迟佯装深思熟虑的样子，其实心里特别开心，「没有鲜花跟戒指，我得考虑一下吶。」
    巫衍为了求婚精心策画，鲜花是真的没有；至于戒指，他思来想去，最终决定亲手做一只，不过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短短三天时间不足以让他将戒指完工，因此才开天窗。
    可对他来说，鲜花和戒指都是锦上添花之物，若真爱一人，又何必要那些东西来增加求婚成功的机率。
    「你究竟嫁不嫁？」巫衍心急如焚，纵使他胸有成竹，也怕极了她的拒绝。
    她会害怕，他又何尝不是？
    「嫁！」顾迟迟终于点头。
    「顾迟迟，你想清楚了，此刻答应就是一生，不论未来如何，我都不会再放手。意思是，这一生我都不会放过你。」
    顾迟迟伸手捧着巫衍的脸，看向他的眼里此刻有整片星空在闪烁，「就算你肯放过我，我也会一辈子赖着你的！」
    「顾迟迟。」
    「嗯？」
    「我可以吻你吗？」巫衍语气诚恳，像极了忠诚的教徒。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巫衍是开心傻了吧，又不是第一次了是在慎重什么？
    「可以。」
    很快她就后悔自己方才的随口答应。她本以为巫衍的吻是一如既往的浅嚐輒止，没料到会如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她嘴唇红肿也不肯放过。
    「巫衍，我快不能呼吸了……」直到她一口气快没了才开口。
    「我会给你氧气，」巫衍耐心诱哄，「我们再来一次。」
    巫衍很快又发起比上一轮更加猛烈的攻势，手也不安分的探进顾迟迟的衣服下襬。
    「巫衍……」顾迟迟全身软得像一摊水，眼神迷离。
    巫衍顺势将顾迟迟抱回房间，将她轻放在床上，爱怜地吻了吻她的眼角，在姑娘迷离的眼神中轻声说：「我会给你快乐。」
    给你一切，给所有你想要的，倾尽我所有。
    为了这一刻，他们都已等得太久，夜还很长，此生也还很长……
    end.

 Epilogue：about trust

    嗨大家好我是谦！！！很高兴终于在后记跟大家见面了，写后记的时候简直像在做梦。
    这个故事是在我经常失眠的那段时间里蹦出来的。
    心里一闪而过预言家的设定、感觉还不太够，再加点霸总身分好了、还有命定的不懂爱宿命，以及无法被预言者的身分，东加西加，故事的大纲就这样完成了，整体走的是互相成长、疗癒的故事。
    总之，是温暖甜宠向！
    因为无虐，这篇故事我写得相当愉快，虽然文笔不怎么好是真哈哈哈哈哈，不过也只是单纯写自己想写的，人生嘛，图个快乐就挺好。
    再来，谈谈标题的关于信任。
    其实原本唯一的坎只有「不懂爱」的设定，写到半途却莫名有信任的问题蹦出来，控制不住，也许是笔下角色们的意识吧（笑）。
    个人觉得在一段感情里，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信任彼此真的比什么都还重要。
    像在文中，由于迟迟太过没有自信，导致她没有全心全意信任身边最亲密的人，以至于这个问题险些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好险巫衍愿意狠狠打醒迟迟，没有因为被爱蒙蔽双眼。否则，就算他们能熬得过轰轰烈烈，最后也可能会输给信任二字，亲手葬送得来不易的幸福。
    所以，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珍惜在身边的人呀，有问题就说出来，要相信对方会陪着你（你）走过人间苦难，成为彼此最坚强的后盾。
    顺带补充，其实一开始没有江良这个人物，是写到酒吧那段他才自己蹦出来，完全就是出现来神助攻主角的感情的xddd（江良：把我放在哪里？）
    最后，也许这个故事写的并不是太好，但希望大家可以在此找到一些温暖，也祝福你们在未来能够遇见和自己携手一生的人！
    感谢每位愿意来听我说故事的宝们，我们下个故事再见！
    2020.03.01

 Special：1-1

    还以为携手一生会是幸福的起点，没承想竟会是争吵不休的开端。
    顾迟迟一直以来都是特别怕麻烦的人，就连在自己的终身大事这一点上也是，不像大部分女孩想要一场盛世婚礼；她注重仪式感，唯有三个要求：拍婚纱、上教堂，以及她最期待的度蜜月。
    在婚礼一事上，她的想法和巫衍可谓是背道而驰。
    倒是巫衍巴不得昭告全天下人顾迟迟是他一个人的，便希望婚礼办的越盛大越好，自从求婚当天过后，两人为了此事经常争吵不休，弄得本该充满甜蜜氛围的公寓里只馀乌烟瘴气。
    身为兄弟和闺蜜的宋年夫妇二人也劝过了，怎么就是劝不动。
    直到有次两人又为了这事儿吵闹。
    顾迟迟在开放式厨房忙进忙出，应付着巫衍，「为什么得办一场盛世婚礼，不觉得麻烦吗？」
    「我想让全世界见证我们的幸福。」双手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巫衍看着公司这一季的财务报表。
    幸福还得昭告天下，怕不是有病吧^_^
    在经歷一个礼拜以来第三次争吵之后，顾迟迟终于说了重话。「你如果坚持要办婚礼，婚礼上就只会有新郎。」
    言下之意就是，你自己去淌这趟浑水吧，我不买单。
    「明明结婚是那么快乐的事，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我退一步？」密密麻麻的数字铺满了整个电脑萤幕，巫衍什么也看不进去。
    「那你为什么不为了我退一步？」将鸡汤从瓦斯炉移驾到餐桌上，顾迟迟忽然觉得肚子有点疼痛，回话也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埋首在财务报表上的巫衍没有发现顾迟迟的异常，继续回话：「算了。先吃饭吧。」
    越讨论只是将结打得更死，依旧没有答案。
    餐桌上，两个人一阵沉默，只有客厅的电视声在偌大的空间里孤独的拨放着。
    顾迟迟一直没怎么动筷子，巫衍以为她是情绪上来，也不勉强，只是自顾自地吃着饭。
    直到巫衍抬眼看见她双眸有着泪水在打转，才发现她的脸色异常苍白。
    「你不舒服吗？」巫衍边询问边起身。
    「肚子好痛……」顾迟迟从齿缝间挤出短短五个字都显得如此勉强。
    「怎么不说？」
    「吵架。」
    巫衍一把将顾迟迟抱起就往门口走，路上将油门踩到底还嫌不够快，看着副驾驶座上脸色越发苍白的人儿，他焦躁地连喇叭都按上。
    该死、该死，为什么不多注意一点？
    急诊室的医护人员早已等候多时，直到顾迟迟被送入急诊室后他才发现自己双手染血。
    是自己太不上心，为了场婚礼和顾迟迟不断争吵，才会连她的身体也没有顾。
    他到底在做什么？
    急诊室外，宣告诊治中的红灯牌过了整整一小时后才熄灭，男人在吸菸区早已将整包完好的香菸抽得所剩无几，样貌颓废。
    医生本想唸几句难道不知道病人腹中有胎儿严禁情绪大起大落么，看到巫衍的模样将那些话语又硬生生给吞了回去，只是叮嚀了句她现在是孕妇，别让她再动了胎气，否则孩子就……
    后面的话医生没有说完，大家心里都有底的事，不用说得如此明白。
    由于打了麻醉针，顾迟迟尚未清醒。巫衍坐在病床一旁提供给家属休息的黑色摺叠椅上，思绪又被拉回到几个月前顾迟迟因为自己而被绑架的时候。
    他记得自己那时候说过的话、许下的承诺，是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但是他没有做到。
    顾迟迟在短时间内又进了医院，而这次，始作俑者依然是他。

 Special：1-2

    窗外乌云密布，月色被垄罩在黑暗之中，黯淡的光线照亮不了浓重的墨色。男人半边轮廓被隐藏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之下，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顾迟迟其实很早就醒了。麻醉剂量下的恰到好处，并没有让她昏睡，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巫衍，于是假装。
    事情总是如此相似，他和她上次差点分崩离析是在医院里，这次依旧。
    她厌倦了争吵不休的日子。明明应该是要很幸福的，为什么又会走到如此？
    顾迟迟一直注意着巫衍的行动，他转头，她便将眼睛闔上。
    巫衍握紧她的双手，低声说：「抱歉。」
    「我太想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的人，说我们有多幸福，却忽略了你的感受，还想用爱来情绪勒索，希望你能退一步完成我荒唐的要求。你现在一定不想看见我吧？又是我害你躺在这里，竟然连你怀孕了都不知道，还差点害了我们的孩子。」
    「要拿什么让你原谅我？」
    「或是你醒了想要离开我，我也心甘情愿，不会强迫你留在我身边。」巫衍说着说着有点语无伦次，双眼猩红。
    顾迟迟本想继续逃避，可一听到离开二字她无法再装作无动于衷，于是出声质问：「是不是你也恨透了这些日子的争吵，所以想顺势将我推开？」
    「不是！」
    「不是最好，你想都别想。」
    他怎么可能有过分离的念头？可他不但没有尽到保护她的责任，甚至连她进医院都是自己一手造成，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资格继续待在她身旁？
    两人此时都在情绪上头，像小孩儿似的赌气，说出口的话也不清不楚的，没个逻辑。
    顾迟迟握紧拳头就往巫衍身上落下，似是要将所有不满都尽数宣洩，而男人也将那些不痛不痒的攻击悉数承受，落在他身上的拳头持续几分鐘后，直到再也没有力气，她终于放弃。
    「恨我自己为什么那么爱你。」
    明明就很生气，明明就不想再看到他，明明他那么坏，可是那么多明明，都在看到巫衍的泪水之后不攻自破，让她溃不成军。
    她还是愿意伸手抹去他的眼泪，张开双手拥抱他。谁让她就是认死理的人，对巫衍的爱深入骨髓，无论他再怎么惹她伤心难过，可她偏偏对他毫无办法。
    「别哭了，你堂堂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不嫌丢脸啊。」
    「没哭。是泪腺太发达，跟我对你的爱一样，控制不了。」
    「别用甜言蜜语来搪塞我。」顾迟迟撇过头，嘴硬心软，「我没那么轻易原谅你。」
    病房里微弱的日光灯打在巫衍脸上半边，显得他本就白皙的肤色更显苍白，佈满血丝的双眸此刻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他低下头颅，似是兵败如山倒的丢盔弃甲，「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无法原谅，错了就是错了。
    沉默宛如过了一世纪之久，终于熬过月色重新拨开浓墨夜色而生，照亮灰暗无光的病房。
    顾迟迟再次开口：「这几个月以来，不好的事太多了，绑架、住院，为了婚礼的争吵，无止尽的意外都让我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迷惘。本以为宝宝的降临可以改善一切，于是我满心欢喜地藏着消息想在几天后的纪念日告诉你，没想到意外总是打的人措手不及，」
    「迟迟，我……」
    巫衍还想说些什么，她示意他听自己说完，润了润喉，她重新开口，语气是充满新生的期盼。
    「可是那些恶意都让它留在以前吧。」她对着他眨了眨眼，眼眸里的光比月色都耀眼。
    「你看，我们的宝宝不是平安无事吗？也许这是上天给我们的第二次机会吧，祂希望我们重头来过。」她看着他，神情真挚，「既然如此，那能不能我们也尽释前嫌，给彼此再一次机会，以今天为界，作为我们新的起点，从此让爱新生？」
    他看着顾迟迟盛满星子的眼，愣了几秒鐘后才紧紧地抱住她，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开关那般滴滴答答流个不停。
    「好，我们重头来过。」
    就让我们都忘了吧，以今天为界，忘掉从前所有不好的回忆，只留下美好的一切。
    我在此起誓，会加倍珍惜上天给的第二次机会、这份新生而来的感情，用尽一切守护住顾迟迟这个人，从此不让她有再落下任何一滴泪水的机会。
    此生无论生老病死，都愿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此便好。
    end.

 Special：2

    一晃眼又是五年光阴。
    当年考虑到巫堇燁日渐年老，再加上顾迟迟怀孕的缘故，几经讨论之后两人决定搬回巫家本宅，共享天伦之乐。
    上述为好听的版本。
    不然这对关係虽然有拉近却还是不冷不热的巫氏父子俩再这么下去，将来把宝宝也教成了个大冰块可怎么办？这才是顾迟迟内心的真实想法，她一直特别担忧孩子的教育问题，就算那宿命破了又如何，刻在骨子里的淡漠怎么可能在几年之内尽数根除。
    直到宝宝出生以后，顾迟迟才发现是她想多了。
    看看在不远处的父女俩，玩得可开心了。
    「笑笑是最漂酿的对不对？」四岁的巫笑笑童言童语的问着，圆滚滚的大眼直朝着巫衍放送光波，可爱非常。
    不愧是地表最强小三，父亲的前世情人，巫衍无视巫笑笑流了他满身西装的口水，把她举高转圈圈，大声回答：「对。」
    巫衍再这么无法无天的宠下去真的没救了，比当初的她还过犹不及啊，失宠了失宠了。
    ?
    晚间九点。
    起初巫衍是想培养顾迟迟成为他的左右手，将一些重要决策交予她做，不料她对数字的概念简直烂到、好，是人各有长。财务报表做出来不是少一个零就是多一个零，做十次大概只会对一次，对的那一次还是他偷偷改数字的。
    在歷经他们交往两年再到她一孕傻三年过后巫衍终于放弃了。
    后来他发现顾迟迟对设计还挺有兴趣，做案子到半夜三更也乐在其中，没有像看报表一样昏昏欲睡，于是忍痛将她调离自己身边到对她更有帮助的设计部去。
    而顾迟迟也没有让他失望，除去总裁夫人的名号，她在设计部默默耕耘，在短短一年之内就让眾人信服，爬到如今创意总监的位置。
    这不，他都将巫笑笑哄睡了，心上人还坐在萤幕前努力着。
    顾迟迟恰好在休息，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便出声调侃：「难为你哄完小的还顾的了大的。」
    「吃醋呢？」男人从背后将她环抱，呼吸都喷洒在她颈侧。
    「我可不敢。上次我不过是让巫笑笑少吃一颗巧克力，她在你面前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你不是还反过来念了我几句。」顾迟迟哼了声。
    唉，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他可是一个都惹不起。
    「人家不说女儿要富养么，小时候宠点怎么了，长大就是别人家的。」巫衍叹了口气：「只有你才会一直在我身边，很久、很久。」
    「又在感叹什么了？」顾迟迟连人带椅转了一圈，面向巫衍。
    「还没遇上你之前我总觉得时间漫长，活着是虚度光阴。直到现在才突然发现时间不过弹指之间，岁月流逝的速度快得吓人，我总是不断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样陪你的时光才能再更多一点。」
    「年龄始终是无法跨越的鸿沟，越成熟好像就越怕死啊，怎么办？」
    顾迟迟看了面前与她相差七岁的男人，纵使他面容再鬼斧神工也抵挡不住岁月在他脸上刻画下的痕跡。
    「别怕，路还那么长，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巫衍哑然失笑，原来他在她面前是如此脆弱，无一不是弱点。
    「休息了，陪我睡觉。」巫衍在她身边苦熬到了十一点鐘，人老了抵挡不住瞌睡虫，终于开口。
    「我案子还没弄完，你先睡。」
    顾迟迟戳了戳他的手臂，结果顺势被握住手臂，巫衍将她整个人从旋转椅上公主抱起来，步伐稳健直往主卧而去。
    「放我下来！」顾迟迟蹬着双腿不断挣扎。
    「你小声点，别把笑笑吵醒。」
    顾迟迟瞪了他一眼，口口声声都在替他宝贝女儿着想。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巫衍低头在顾迟迟的锁骨处吻了吻，那里是她的敏感地带，怀中的人儿不出所料的颤了颤，令人满意的反应。
    「我案子还没做完！要是害我明天开天窗我就罚你去跪算盘！」顾迟迟故作凶狠的威胁在巫衍的怀里一点都没有效果。
    「明天跪。」
    主卧室的灯光是曖昧不清的晕黄灯光，浪漫非常，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般。
    「我不想要。」顾迟迟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还比着昨天在胸前留下的痕跡表示它还没消退。
    「可是我饿了，痕跡淡了补一补才会更加好看，乖，我会很温柔。」巫衍低声诱哄，磁性嗓音全喷洒在她最敏感处，漂亮白皙的身子很快就泛起一阵战慄及淡淡的嫩粉色。
    「我不想动。」
    「我负责动，你负责享受。」
    于是昨夜顾迟迟就被反覆折腾了好几回，姿势也换了好几个，叫的她喉咙都哑了，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动；于是今日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案子也华丽的开了天窗，她起身时巫衍已经不在身侧，连点馀温也没留下。
    等我吃完午餐就来找算盘^_^
    顾迟迟抱着此心态恶狠狠地下了床，一出门就看见巫衍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心里忽然就暖的开出了花。
    他转头扫了扫餐桌上的三台算盘，「你选一台满意的，我煮好去跪。」
    顾迟迟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要他跪了。
    她看着巫衍继续忙碌的背影，脑子里想着地球七十多亿人口里遇到彼此且相爱的机率有多低，哪怕一路上满是荆棘，但有幸风雨同舟走一回，好险回首彼此都还紧握，哪怕命运要她重新选一次，她也绝不后悔。
    过了多年，巫衍在她心里的模样依旧如故，他一直是她初见时那个耀眼的人，她不要、也不需要他弯曲膝盖跪在她面前，哪怕只是生活情趣也不行，他就应该那么骄傲。
    此生她只愿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与他携手馀生，岁月静好。
    如此便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