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求生欲[快穿]》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
书名:非典型求生欲[快穿]
作者:讳疾
文案:
霁摘星在无数次转生中,按部就班地做气运之子的工具人。
突然有一天,他想活得久一点。
·星际世界
有幸和三殿下达到99%的基因适配度,平步青云的第一步,就是让皇室将他塞入帝国学院借读,好镶金。
天骄们对其不学无术十分鄙夷,直到有日他们发现,这个借读生论文比他们多写十页纸,课题习惯用三种方法解答,随堂测永远最高分。
于是等三殿下宣布心爱之人另有所属,众天骄振奋:“真的?那我可以追求霁首席了吗?”
·修仙世界
有幸被老祖择为道侣的剑修与老祖恩断义绝,剖下一身道骨赠其首徒补全灵根。世人这时才知老祖与霁摘星结为道侣,为的是他一身化物道骨,能救下自己心系之徒。
霁摘星半身被血浸透,神色漠然。
“我如今不欠你了。”
……
霁摘星:不是很想活,也不是很想死,凑合过吧。
·排雷:苏爽白,万人迷美人受,大量外貌描写。
内容标签:打脸快穿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霁摘星┃配角:攻┃其它:
一句话简介:美人手可摘星辰
立意:当代青年,爱岗敬业。
作品简评:
霁摘星在无数次转生中,按部就班地做气运之子的工具人。突然有一天,他想活得久一点。被爱人抛弃?努力进学,以首席身份和优异成绩毕业,效忠帝国,受众人倾慕景仰。被师尊取灵根?放弃天生灵体,转修苍生道,一剑定星辰。不是很想活,也不是很想死,秉承着非典型的求生欲,霁摘星在各个位面穿梭,终于找到了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本文讲述了各个世界剧情中配角意识觉醒后的故事,“咸鱼”主角希望避开各类离奇死亡,在小世界中认真求生。而在这一过程中,主角实现了自我价值的提升,也找到了可以相携一生的爱侣,两个人在互相变得更优秀的同时,也完善了小世界的剧情,留下了无数段专属于他们的传说。
第1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一)
“云前辈,”霁摘星声音温和,“这样贵重的异宝,摘星受之有愧。”
他眼前的分神真君端一幅淡漠姿态,银发似霜雪蕴成,脊背挺直如竹,整个人冰冷冷的,唯独一双黑沉瞳中落点凡尘气。
那双黑瞳倒映出如今霁摘星含笑神情——少年其实生得极为好看,意气风发,鲜衣长锦,如让豆蔻少女们心慕的梦中人。
但云疏眸里只是平静无波。
“无妨。”云疏道,“下月廿三便是道侣大典,你应尽快修至金丹修为,否则恐失宗门颜面。”
霁摘星好似未听出他言语中的冷峻,仿佛那些话是再熨心不过的柔情,只微一点头。
而唐槐梦穿梭过长亭落雪,又透过垂落着、又被风卷起的半透鲛纱,正能看见霁摘星站在他师父面前微笑的模样。
少年简直乖得不行。
一双红艷唇瓣微向上弯,轻柔的温情;肤色冷白,便愈显得乖巧沉静。只是那双修长皙白的十指,却是捏着一只奁盒。
那里面装着的东西,灵力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是金雀兽的金丹。
——他样貌生得这样好看,却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只知道向师尊讨要灵物,藉由外物提升修为,着实让正经修士看不上。
唐槐梦这样想着,一点也没发现自己的目光专注得过头。
唐大公子实在讨厌霁摘星,从霁摘星入暝灵剑宗第一日起。
……又或者说,师尊带着少年出现在他们眼前,轻描淡写地宣布这是他择定的道侣起。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
唐槐梦原本以为,师尊的道侣应当是一位与他相配,霁月光风又修为高深的大能才对;没想到却是个下界来的驽钝剑修,年十八了才堪堪筑基的庸材,除了一张脸外,别无长处,不思进取。
但那毕竟是他师尊亲自择定的道侣。唐槐梦哪怕再有怨怼,也只能在师尊淡淡一瞥下隐忍下去。
只是在偶尔有接触时,当然不会有好面色。
“师尊。”作为云疏老祖的二弟子,唐槐梦不仅天赋极高,出身亦是名门,当然不必对霁摘星客气。他意有所指道,“南海真君有一事相禀,只是事关剑宗,恐怕不好让外人听闻。”
云疏还未开口,黑发剑修便极识趣地开口,唇边犹带笑意:“我出去看雪。”
唐槐梦下意识看向他。霁摘星低垂着眼,鸦翅般的睫羽打出细密的阴影;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位唐大公子的目光,他微偏过头,颔首致意,便起身离开。
全程礼貌自持,温和得很。
只留唐槐梦莫名出神地想,按宗门里风传的那些流言看,霁摘星应该是个再趋炎附势不过的修士了,可是他为什么不对我也那般奉承专注,乖巧温顺呢?
似乎在这暝灵剑宗里,只有师尊一个人得过他的笑。
……
其实那南海真君所言不过絮事,但唐槐梦不知为何,不太想见那霁摘星与师尊共处一室,便有意拖延了些时辰“霸占”师尊。直到云疏都有些不耐,对惯来宠爱的二弟子下逐客令为止。
天渐黑,受阵法驱使,长廊每隔数尺便燃起一盏碧海灯。灯光如豆,虚虚暗暗,并不如何敞亮,如月光一般温柔地散开来,落在身上又好似搭上匹银缎。
少年半身被灯光照亮,隐可见肤白如雪,神色平淡地望着廊外绵密雪花。
唐槐梦却是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霁摘星还守在外面。
因云疏是冰灵根,他所居的整座出云峰都用阵法笼罩,终日落雪,冰寒刺骨,也就只有殿内屋中好些。这廊外雪景虽雅致,但寒风穿透却不好消受,若是霁摘星修为高些便罢了,但他一个刚筑基的小修士,恐怕捱不住。
也不知站了多久。
从他衣摆凝上的霜花来看——唐槐梦面色微僵,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时神色多难看。
直接便上前,将黑发少年往里一扯,下意识挡住廊外风雪,沉声道:“你站这做什么?”
被唐槐梦捏住的手几乎可称得上消瘦了,却又十分柔软,轻易便能锢在手中,哪怕隔着层衣缎,都让唐槐梦微微出神。
霁摘星像是才发现他,微微抬头。
少年的眼睛生得好看,哪怕黑沉如深渊,也让人提不起提防之心。似因受了冻,他面颊苍白无比,比廊外落雪都白上一层,偏偏唇瓣是殷红的、柔软的,简直好像刚饮过血,一点朱色便活色生香。
唐槐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关注一个男人的样貌,他只意乱了一瞬,便更加凌厉的开口斥责:“你这样,好像我故意欺负你,让你在外面受冻……”他只说了一半便卡壳了,因为的确是他将霁摘星赶出去,也是他故意与师尊长谈了许久。
霁摘星的态度并不如何热络,像是连探知唐槐梦为何会这么想的兴趣都没有。他将手从唐槐梦钳制里抽离,神色如常:“唐前辈误会了。”
“快到戌时,我去向云前辈问安。”
唐槐梦脸色微沉,恨恨道:“你若是把讨好师尊的功夫用在修炼上,如今也不会这样不成器。”尤觉不够,他伸手要去强夺霁摘星袖中、那装着妖兽金丹的奁盒,却不小心擦过少年手腕,触到那冰凉、却柔软细腻的肤。
他一下子后退几步,昏暗的灯盏下,冰凉的风雪中,脸却刹那间升腾起温度。
唐槐梦立即转身,不再看霁摘星,却仍放着狠话:“我劝你最好把那金丹扔了,借这些丹药灵物修炼,便是逞一时之快。只怕等雷劫之时,你修为匮乏,捱不过两下便成灰了!”
他心慌得有些不敢再留,拂衣而去,背影倒是潇洒利落。只是听到少年平淡的回应“我不会扔”时,还是微有些踉跄,压抑不住地恼火。
霁摘星见着那人背影没在长廊,从袖中抖出奁盒,指腹摩挲过匣扣边精致纹路时,脸上倒是有分笑意。
在他看来,唐槐梦哪怕厌恶他,却仍有分赤子之心,比起他的师尊来,简直幼稚天真的像个孩子。
霁摘星并不是刚足舞象之年便被从贫瘠的宗门中带出,骤然被大能垂怜,便慌乱不已诚惶诚恐的少年。
他是已经轮回过无数次、经历过无数荒诞死法的怪物。
直到上个世界,他发现自己可以开始违抗脑海中被灌输的“剧情”,选择大相径庭的路线,从而获得一个相当安定的结局。
这种经历让霁摘星非常愉悦。
他突然不想死了。
或者说,他想选择由自己掌控、相当舒心的死法。
这个世界也如此,“剧情”清楚地告诉他,他是被云疏从一个灵气匮乏枯竭的小世界救出的剑修,原本云疏想将他收入暝灵剑宗做弟子,却意外发现他身负化物道骨。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
化物道骨并不是真正的白骨,而是依附在白骨上的一类灵根。可自行吸取周围灵气,哪怕拥有者是个不学无术的庸才,也能轻易修炼至臻,拥浩瀚丹田灵海。
也就是霁摘星生在那样贫瘠的几乎没有灵气的小世界中,才让化物道骨无用武之地。
这其实是件好事,因为化物道骨的拥有者,其实没一个能修炼飞升,且惯来没有好下场——谁叫它是能被抢夺的。
云疏这样冷心冷情的大能,尚且动心。
不过他不是要自己用,而是给他弟子用。
云疏的第一个弟子随云姓,叫云留。是云疏从宗门外捡来的孤儿。那时云疏还不是如今令人噤若寒蝉的分神真君,不过是一名金丹剑修。几乎少年时期所有的温情柔软,都被云疏给予了这个徒弟。
而这位被云疏寄予厚望的徒弟,天资悟性极佳,还未学会走稳便先会使剑,心性也好,在暝灵剑宗这种万万年传承的大宗中亦是天骄,俨然下一个云疏。
可他却成不了下一个云疏真君。
云留天生留有暗疾,丹田有损,汇不成多少真元便会溃散,吃得最多的丹药便是补灵丹。
他可以这样修炼至金丹、元婴,却撑不过出窍、分神,乃至飞升。
化物道骨可以弥补这个缺憾。
可遇不可求。
可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将堪比灵根般重要的宝物献出,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云疏隐瞒了化物道骨的事,并粗略定下了抢夺的计划。
他会亲手取走霁摘星的道骨,但与此同时,也会和霁摘星结为道侣。他会给霁摘星数之不尽的修炼资源,给他来自分神大能的庇佑,甚至到霁摘星修炼瓶颈时,与他双修促其修为。
当然,霁摘星还没到与云疏双修时就死了。
或许是被夺走道骨的打击太大,又或许是那些黏在耳边无法摆脱的暗讽;他开始拼命修炼、吞服丹药,也很快进阶元婴,很快至出窍——然后天雷一道,灰飞烟灭。
“剧情”还在继续。
用着他道骨的云留同样进境飞速,却根基深厚,无愧天骄之名。云疏默默陪伴着自己的弟子,情愫暗生。
最后两人结为道侣,竟也成了佳话。
“剧情”里面总会有一人或者两人占比相当大,云疏和云留便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不过霁摘星并不关心,连看一眼那个用着自己道骨的云留长什么样都不在意。
他只是把云疏予他的法器、丹药、灵草都收拢起来,束之高阁。
然后亲手将这段孽缘斩断,刮骨断腕得干干净净。
第2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二)
近日修真界最能掀出惊涛骇浪的大事,就是云疏老祖要结道侣了。
像云疏老祖这般修至分神境界,还愿意结道侣的大能,在修真界中寥若晨星。尤其是他的道侣,还是一位籍籍无名的修士。
霁摘星。
如今修真界中,还未曾听过以霁为姓的名门望族。
倒是有心思活络的去暝灵剑宗中探听,未曾想这“霁摘星”的来历并非什么隐秘。他原是云疏老祖下界历练除魔时,救下的小世界修士,修为不过筑基一阶……可不知如何,便勾上了云疏老祖,要和他结成道侣。
简直让万千修士称羡。
有位分神老祖照拂,可不是道途无忧,堪称一步登天?
其实云疏与霁摘星的道侣大典,并不算如何高调声张,不过是剑宗内举办,又给那些师出暝灵的弟子、相交甚笃的修士们散了张请柬。
动静远不如瘦情真君聘亲那日散下九万壶琼宵饮、无崖宗主辟出一处秘境以赠宾客那样浩大,让天下修士皆知,人人艳羡。
但这却是分神老祖的道侣大典,只会让那些修士们更趋之若鹜地想要登门。
而暝灵剑宗内部,便是再对老祖的眼光有怨言,却还是操持的兢兢业业,不敢有分毫懈怠。
霁摘星好似成了剑宗中最闲的人。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
他的地位极尴尬。
既不是拜入宗门的暝灵弟子,亦不是修行在此的客卿,不过是黏在云疏身上,啖其血肉的附庸。
便是那些宗门修为最低的素衣弟子,也是看不上他的——哪怕他们在明面上自持无比,做尽了大宗门弟子的气度。
霁摘星也并不在意。
他待在暝灵剑宗,除去给云疏晨昏定省,便是去宗门藏典阁,翻阅那些功法灵简、修真界秘识。
即道侣大典,霁摘星不便和云疏相见,便连这每日耗费时间的应对也免了。
虽未如何勤勉修炼,但凭借化物道骨,霁摘星倒也在道侣大典前结丹,步入金丹真人行列。
他这个年纪的金丹真人,其实已经相当惊才绝艳;但与百岁分神的云疏老祖相比,自然不相衬。
……
藏典阁外的碧海灯逐盏亮起,吞噬夜色。阁内有阵法笼罩,一至夜间便不可视物,每到定昏时闭阁。
霁摘星虽然急于汲取这些灵简内容,但明日便是道侣大典,他再沉溺也当戛然而止。
藏典阁的主簿真人是个面容冷峻的丹修,每日负责赶出那些到点还在阁中贪学的弟子。
不过他对其他那些好学修士们,向来睁只眼闭只眼,晚个片刻出阁也无妨。倒是每次霁摘星在的时候,主簿总是不厌其烦又兴师动众地亲自盯人。
视线长久地落在霁摘星身上,好似冰冷的寸量。
霁摘星猜测,大概是他在暝灵剑宗中的名声实在不怎么好,而这位年轻主簿又尤其“嫉恶如仇”的缘故。
所以这次被逮着,他也一如既往将玉简放了回去,微敛下眼,神色带着几分歉然:“晚辈迟滞许久,这便出阁。”
霁摘星声音向来如细风拂月,令人失神的温和好听。
如豆灯光落至他冷白修长的脖颈上,映亮半边略显孱弱的身形。
哪怕再铁石心肠的人,恐怕也会难以对这样的黑发修士露出斥责神色。
年轻的主簿微顿了顿,声音果然不带怒意:“明日……可还会再来?”
明日是霁摘星的道侣大典。
同样是他离开暝灵剑宗的时日。
霁摘星道:“自然没有闲暇。”
不知为何,那位主簿脸色似更苍白了一些,眸中有些说不清的低落。
“那祝霁道友良缘永缔,道途坦荡。”
“多谢。”
霁摘星出来时,又回忆到那位主簿的神色——实在是那灰暗的眸光与脸色,太引人注意了。
或是云疏的爱慕者。
可惜他念念不忘,却绝无回响。那位分神大能,只将心系在了他的弟子身上。
霁摘星又在藏典阁附近的驭灵池里,领了只羽鹤回出云峰。至山脚处,便喂了羽鹤几颗丹药,将它放回去了。
倒不是他有多闲情逸致要散步而归,而是云疏生性孤僻冰冷,未免被人滋扰,给整座孤云峰下了禁制压制灵力;又布下迷阵守峰,连自小在孤云峰修习的洒扫弟子都不一定能轻松走出,何必为难一只心智懵懂的白鹤。
不过霁摘星倒是到出云峰第二日,便记下了迷阵破法,出行方便。
他月白色的长衫自迷雾中穿梭而过,衣摆沾了些雾气。越近云疏洞府,天便愈冷寒,再走段路,就要落雪了。
一声很突兀的哭声传来。
好似打破了什么僵局,紧接着便是又一阵细软的、仿佛奶猫嘤嘤般的哭声。
“这哪找的到人!”
“晋芜,你流了好多血……”
“你手好凉,会不会、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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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这种昏话!我已经把爹爹给我的命牌捏碎,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那是一群人类幼崽的吵嚷与哭声,粗略估计下来,大概有五六个。
“闭嘴。”
这个声音虚弱而低沉,年岁同样不大,有些娇气地抱怨:“疼死了。”
是误入迷阵的人。
暝灵剑宗倒是有多这样年岁的小弟子,大多是其他小宗门或世家送来的根骨好的孩子,一个个成熟稳重,即便有爱玩闹的,也不会贪图玩乐到不知轻重地闯进出云峰迷阵。
多半是那些来赴宴的修士带来的孩子。
霁摘星如此想。
那些小崽子们的啜泣好像又大了些。
黑发修士略微停步,只思索片刻,便改变了前行的路径。
他倒不是很热衷做助人的君子,只是那位云疏老祖布下的迷阵的确颇具危险性,这些外宗来的小崽子们大多出身不错,若真出了什么事追查起来——他路过此处见死不救被发现,也是个事端。
那些小崽子们果然各个是被如珠似宝宠爱的小孩。哪怕狼狈却也看得出出身极好,脸颊白嫩柔软,服饰精致。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小孩年岁大概要大些,穿着殷红夹金边的长衫,衣摆上大片绣着神鸟衔棠,每一处都透着养尊处优的气息。
只是此时,他的脚踝深陷在一处阵法形成的刺锁中,让他只能疲乏得维持着一个动作,却还是免不了脚部被扎得血肉模糊。
霁摘星走了过去。
现在天色暗得出奇,这群小孩修为也没到能在出云峰夜视的程度,只看到一个修长身影走了过来,似乎是个很好看的少年。
虽然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小崽子们还是像找到了主心骨般,眼睛亮了起来,开始求援。
霁摘星倒没有先忙着安抚他们,只是俯身下去捏住受伤少年的脚,手上捏了个法诀,一下便将那让他们束手无策十分惶恐的刺锁解开。
小崽子们对霁摘星顿时充满了信任!
霁摘星又从储物囊里取了药粉敷在伤口上。那看上去便极娇气的小少爷“嘶——”了一声,有些闷闷地问道:“这是什么药?”
“五味散。”
小少爷不说话了,大概这药名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
这是霁摘星从小世界的原宗门带出来的药,基本和凡人草药所制的伤药没区别,哪怕这些小崽子们对修真界各类灵草如数家珍,恐怕也很难得知这药的来历。
上完药,霁摘星又用备在储物囊的纱布简单止血。他见眼前小孩脸色苍白得像是下一刻就会断气的模样,倒也十分贴心,俯身将小孩抱了起来。
晋芜吓了一跳。
小少爷对陌生人的接近很有些排斥,微微向后仰,却阻止不了什么。但是真正被揽进怀里时,又觉得那人动作细致轻柔,不仅没有造成疼痛不适,还十分……让人安心。
连衣襟中的味道,都是干净又好闻的。
晋芜紧皱的眉,倒是松懈下来。连半推拒的手,都变成尴尬地捏住霁摘星的衣袖,又像拒绝,又像迎合的模样。
“我带你们出去,”黑发修士的声音温和亦好听,“可以牵着我的衣摆,也可以牵着同伴。”
“有陡峭不平的地方,我会提醒你们。”
“小心一点。”
霁摘星大多时候都是话很少的人,但他要是真正需要和人交流的时候,就会显得尤其细致温和,让人对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期待不已。
这群小崽子们紧绷的神经,也跟着舒缓起来。
他们甚至相当踊跃地要和这位大人搭话。
而霁摘星的回复也永远不会让他们觉得敷衍轻视,于是小崽子们很快把信息抖落了个干净。
比如他们来自哪个宗门。
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不出霁摘星所想,这些小崽子们果然是跟随父亲或是师长来参与云疏老祖的道侣大典的。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6
“我们想领略一下那位云疏老祖的风采。”
一个天青色长衫的小姑娘说道,她刻意咬文嚼字,非常有大人包袱:“听说他弱冠至元婴,百岁成分神,修杀生道,威风凛凛。”
霁摘星:“你们明天也能看见他,怎么这样冒失地跑进来。”
小崽子们都很怕给漂亮哥哥留下不好的印象,连忙解释道:“其实、其实我们还想看一看云疏老祖的道侣……”
没想到这群小孩鬼精,抖八卦抖得飞快。
“听说那个叫霁摘星的修士,修为连我都不如!”
“云疏老祖救了他,他就赖上了老祖,非要老祖娶他,要不然就以死相逼。”
“他肯定是看上了云老祖的修为权势,心机深沉!”
霁摘星很快将小崽子们带到近迷阵出口。好在离这最近的医修苑,也不过一炷香的路程——毕竟在出云峰阵法受伤的弟子,实在如过江之鲫。
而霁摘星听了一路的坏话,倒是面不改色,仍旧温和得很:“或许那位霁摘星,并没有要逼迫云疏老祖结成道侣的意思。”
小孩子的思维惯来直来直往,并对自己认定的“善恶”坚定不疑。
“你被他骗啦!不要把人性想得太好。”他们摇头晃脑地说道。
“我只是觉得没有一个人喜欢他,实在为人有些不妙。”霁摘星道。
他们走了出来。
迷阵中无处不在侵袭的黑暗褪去,如明珠珠光的月色散落,小崽子们一下看清了带领他们走出迷阵的黑发修士。
银光似雪,那修士生得比他们见过最美的美人还要好看上许多许多,一下子就摄住这群小崽子心神,只眼都不眨,觉得眼前景色美好万分。
他们对样貌的概念其实很懵懂,但这个时候,完全是出自人对美的下意识追求。
“哥哥。”这个时候,小崽子的声音一个甜过一个,“你住在出云峰吗?我们还能来找你吗?”
那生得好看的哥哥说:“你们明天就能看到我了。”他微顿了顿,含笑道,“我叫霁摘星。”
第3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三)
刹那间,挤攘的小崽子们都安静下来,四周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小孩的眼睛都生得圆而亮,这时更微微瞠大许多,脸上不是冲击过度后的空白,就是强烈撼动下的茫然无措。
因脚伤闭目养神,脸色苍白地蜷在霁摘星怀中的晋芜,都愕然地睁开眼,不经意间拽着霁摘星自肩头垂落的一缕黑发。
冰凉、细软。
这群娇生惯养、之前叫嚣着要收拾霁摘星的少爷小姐,真正见到“幕后黑手”了,却一个个又甜又乖地好似是块小奶糕,掰着手偷觊霁摘星。
也怪不得小崽子们震惊,他们想象中的霁摘星,是个擅长玩弄心术又趋炎附势的小人。出身低微,修为浅薄,合该生的獐头鼠目得让人一眼认出来,怎么会和眼前的美人哥哥扯上关系。
幼崽们甚至罕见的,对长辈们天然的信任,都生出一缕裂痕。
——他们为什么骗我?
霁摘星明明……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见幼崽们一个个手足无措,霁摘星倒没有再逗弄他们。只将人都带到医修苑,把受伤的晋芜交给医修弟子;又安排好了行事稳重的巡卫将这群精贵的小惹祸精送回去。
这时夜色已将整座暝灵剑宗笼罩,小崽子们见着霁摘星为他们忙前忙后,神色不见不耐,不免又生出一点愧疚来。
这位哥哥看着,并不比他们长多少岁。
霁摘星月白色的长衫,也不经意间蹭上了晋芜的血,污了一片。
他没有注意到。
小崽子们却尤为关注,尤其晋芜,更觉得不小心弄脏了霁摘星,让他羞恼起来。
幼崽们想,应该道谢的。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7
又或者先道歉。
但一时之间,都别扭地没说话。
霁摘星打理好,便准备返回出云峰了。
他猜测这群小孩多半正好面子得紧,是不情愿与他搭话的,便也没做出什么要接触的举动,只是在离开医修苑时,低声道:“我回去了,你们莫再走丢了。”
于是孩子们一下子慌了,拥上前期期艾艾地道歉。
他们不应该这样说霁摘星。
着天青色薄烟裙的小姑娘,更是眼角抹红,鼻尖微热地道:“你……你不要和云疏老祖结为道侣好不好。”
她一下子语出惊人。
“我也喜欢你,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做你的道侣的。”
霁摘星原本要离开的脚步微顿,倒是回过身来,目光垂落在小姑娘柔软的发旋上。
霁摘星想,她大概是听了自己那句自嘲,于是抱有柔软的同情心。但仍半蹲下身,看着小姑娘道:“谢谢你的喜欢。”
“傻姑娘。”
黑发修士离开后很久,那青衣的小姑娘都还踮着脚,望向霁摘星消失的方向。
其他的幼崽们,大致都有点艳羡她,因为只有她独占了霁摘星的一份温柔。
晋芜的伤口不算很深,只是的确失血过多,此时半仰在榻上,显得有几分虚弱。他看着明显魂不守舍的小姑娘,微微挑眉,好似漫不经心地低声反驳道:
“你说了他那么多坏话,他才不喜欢你。”
……
暝灵剑宗今夜不息。
宗门里撤去了锁灵阵,灵气向周边溢散,惠及过路灵修。更引来凤鸟环绕,显出祥瑞意象来。
皆因修真界里让众人敬仰、又凤毛麟角的分神真君要结亲了。
醴泉今年所酿的灵酒,全被剑宗收拢去,用来宴请宾客。饱熟的可滴出醇厚汁水的灵果、熟炙调制的千年妖兽肉,这些平日需抢夺的异宝,都被暝灵剑宗当成司空见惯的吃食般散出去。于是那些来贺的修士们,笑容都更情不自禁地真心些。
还有些修士,更热衷与同道辩论道法,又或恭敬请教那些平日见不着的大能祖师——哪怕再有架子的修士,也不会在今日寻衅的。
卜算的吉时是在今日戍时,尚隔两个时辰。
而天将未亮时,便有人将喜服送至霁摘星处了。
修士随性,道侣大典自然不像凡人结亲那样繁缛,只衣饰梳洗上精心些。
可那替霁摘星梳理的几个女修,是头一次见这藏在出云峰的美人,都有些目眩神迷。
也怪不得云疏老祖,会愿意和他结成道侣,若是换成她们……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妒忌霁摘星能攀上大能好,还是嫉恨云疏老祖能将这样的美人摘下来好。
霁摘星实在生得太好,女修们连给他上口脂和面药都觉得多余,索性只将黑发用殷红的发带束好,发尾自然垂落,又提醒霁摘星换上喜服。
喜服里衣是白金色交领长袍,外披一层艷红外衫。霁摘星身着喜服,抬袖间,便隐见缎料上的桃花暗纹,叠叠交织,生动无比,好似都能闻到一股香沁气息。
修士黑发白肤,鲜衣修长。
霁摘星肤色是冷白的,但搭上这样稠艷的衣装,好似眉眼间都落了一点桃花,便显得整个人……都艷丽起来。
令人神魂颠倒。
他很乖地任由女修们梳洗完,便收到了云疏的传讯,要他去主殿相见。
那些女修们觉得,云老祖真是一刻都等不得。
也是,换她们藏着这样的美人,也会将他含在掌心舍不得离的。
其实寓意上来言,道侣大典将近,双方是不应提前见面,要不然日后相伴坎坷。但谁叫云疏修为太高,多少年随心所欲,未曾被规矩方圆束缚,怎么会在意这些虚礼。
何况他们本便不是情投意合,不必在意日后不恩爱美满。
云疏把霁摘星叫来,也不知是为何。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8
分神老祖端坐在主殿之中,并未换上喜服,只是素日所着白衣,看上去十分冷峻。
因云疏刚修炼完的缘故,殿中甚至比外面蕴着霜雪的长廊还更冷一分。霁摘星行过礼,目光便落在云疏身后,刀架上悬挂的无鞘长刀上。
只多看了一眼,霁摘星便收回目光,端雅平和。半点没有今日要结亲的喜意,更瞧不出他要结亲的人,是这世间罕有的分神大能。
一如他第一日进暝灵剑宗那般。
云疏并没有意识到,两人间的氛围相比一对正常的道侣而言相差多少;或者是意识到了,也并不在乎。
他突然抬手,真元便汇成一道冰刃,向霁摘星修长的脖颈刺去。
霁摘星反应也极快,他起身以真元汇成一掌接住,面色微有些苍白。
云疏在试霁摘星的修为根基如何。
金丹期巅峰。
于是难得开口夸奖道:“很好。”
化物道骨是宿主修为愈高便愈好取出的,金丹以下则无法完整剖出。
而云疏已经筹谋好在今夜,便亲手取出霁摘星的道骨。
分神大能的猝然出手,哪怕已手下留情得像是一场戏弄,也让霁摘星应接的颇为辛苦。口腔中甚至泛出了一点腥气,霁摘星微微舔掉唇边的猩红,在云疏的夸奖下,他抬起眼,眸子璀如晨星,满心满眼的,倒映出眼前银发的男子。
“云前辈过誉。”霁摘星唇微微弯起,突然回忆起从前般,“那日前辈出现在郁水宗时,也是这样一式,便斩杀了槐妖。”
郁水宗是霁摘星从前的宗门。在那个贫瘠小世界中,已算是修真界魁首了。
小世界灵气衰竭,练气期便是“真人”、“仙长”,半步筑基便是一方大能。却偏偏穷山恶水地养出了近元婴期的槐妖,肆意吞杀生灵,强占郁水宗,小修士们却奈何不得。
但那槐妖还未遭天雷劫难,便被下界除妖积攒气运的云疏斩杀。只顺势一举,不仅救下郁水宗,连着这方小世界也免于崩塌在三千大世界里。
霁摘星提起这些往事时,面上皆是温情,极缱绻地道:“前辈恩情,摘星不敢忘怀。”
这样的话,霁摘星说过很多次。
甚至对云疏同样感激的人,也有很多,毕竟他是时常亲临下界斩妖的大能。
云疏已经听惯了。
他只淡淡回应一声,又道:“你回去吧。”
霁摘星便依旧含笑,拂袖告辞,只是临走前,他的目光又落在云疏身后的刀架上。
落在那柄如流淌着月华、剑锋雪亮的长刀上。
“云前辈,”霁摘星问,“这把长刀,能不能赠予我?”
说来奇怪。霁摘星在云疏身边待了这么久,虽然资源不少,却从没有主动讨要过什么东西。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
“这是妖刀。”云疏淡漠地看着他,“你压不住它。”
虽是这么说,云疏顿了顿,又改变了主意:“我寻相配的刀鞘给你。”
这便是答应了。
霁摘星又笑起来,眉目无一处不柔和。
“多谢前辈。”
美人含笑,霁摘星本便十分的样貌,又多出十二分的摄人。这幅场景,便是谪仙看了也要心神不属地扎进美人乡中,但云疏见着那笑,却只是微顿了一顿。
突然生出一种相当微妙的心绪来。
……
澧泉美酒的香味,弥漫在整座极欲宗里。
谁人也未料想,云疏老祖的道侣大典,竟然也引得另一位分神大能出宗前来。
谢池梦行事向来随意,他挑了地落座,也不必暝灵剑宗专人来招呼,便只顾招惹逗弄对面的男子。
“阿留啊,你说说你师尊,连结道侣这样的大事,也不问问你的意见,”谢池梦笑嘻嘻道,“只怕有了道侣,便要忘了徒弟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9
他眼前俊美苍白的男子,神色颇带无奈:“师尊要寻师娘,何必要问过我。”
第4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四)
师尊结亲此事,云留亦是意外。
他出宗磨砺修为,途中寻获二三知心好友,又遇无数机缘秘宝,不免在外游荡颇久,骤得师尊密信,才想起已许久未回暝灵剑宗了。
可直至回到剑宗时,才发现师尊信上未提及的事……原是要结道侣。
他心中一时微妙。
云留毕竟是分神老祖的嫡传弟子,在宗门内亦颇得其他弟子推崇景仰,因此哪怕他坐在角落,也好似蒙纱的明珠,很快教人发觉。
便有弟子拥上前来,热切唤着师兄,将他从偏僻的位次上,带到了上席座。而云留身边跟着的谢池梦,弟子们不眼熟,也颇遵礼数地作揖,一同布置安排席位。
这些负责引路的宗门弟子们,大多十分忙碌。却还是有人停步,欲言又止地看向云留。
弟子提到了那位霁摘星。
“云师兄……”他似同情又似愤慨地轻声安慰,“你莫要太难过,云疏老祖,也不过是被那厮一时迷住。”
云留失笑,有些莫名。
“我有什么可难过,还有,再不准这样……”他顿了顿,“议论师娘。”
那弟子有些不服气,但约莫还忌惮有外人在,不便再提,借口先去做事了。
在修士们热烈的论道中,吉时将近,宾宴们俱安静下来,目光投向欢喜台。
云疏这时已换上喜服,红衣夺目,只是仍旧一头银发束起,眉间冷淡也要凝出寒意来。
这可是真正的分神大能。自云疏成名后,便鲜少出面。因此哪怕有修士惧他的声势,却也壮着胆气仰头看去。
云疏作为已脱凡胎的大能,自然相貌生得极俊美,只稍嫌冷冽。他手中亦牵着红绸——据传是促织宗女修亲手所制相思绸,为上品法器;而连着相思绸的另一位主人,便是云疏老祖那位亲手择定,夕旦间登上青天的道侣了。
不论是坐在上等席位上的真君真人们,还是稍远些的散修,俱望了过来要一睹芳容,怎样的男子能让云疏老祖动了心。
浓郁酒香几乎盈面,谢池梦手中的白玉酒杯被他掌心灵气都熨得微热。他唇边微含笑意,桃花眼里是兴味,对云留挤眉弄眼:“来了。”
他说:“我倒要看看这霁摘星是否当真生得如霁月晨星,连云疏那块冰块都能捂化……”
只一抬头间,谢池梦却微怔住了。
浓稠的酒液滴落在指缝间,白玉酒杯被瞬间失控的灵力捏为几瓣。
谢池梦毫无所觉。
事实上,也不仅是他一个人这般失态,在场的修士们,大多都溺进了那美色中。
霁摘星的手微缠着红绸,被那艷色衬得更是五指莹白修长。他墨发为发带半束,垂落颊边,只半敛着眼,便好似一腔风月,尽入其中。
修士们晕乎乎地想,怪不得,怪不得。
云疏老祖会老树开花,这么多年来也要动情寻一位道侣。若是他们遇见这样的美人,也会、也会……
他值得的。
霁摘星低垂着眼,感觉到许多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几乎不加遮掩。
他与云疏同牵一块红绸,被云疏带着走出来。暝灵剑宗千年来不换的碧海灯,也全换作琼鲸灯点亮,耀眼金光打在两位新人身上,让人生出有骄阳煦日笼罩的错觉来。
而霁摘星只站在那里,便好似一颗沉星。大致是因为先前喝过结道酒的缘故,他白皙的面颊上,亦有一点晕开的艷色,连着低垂的黑沉眼睫,都像一下撞进人眼中。
……好像在害羞般。
唐槐梦不过是挣扎下的抬头一瞥,几乎像被魇住了。
随即心中又被压抑得难受,如同金丹破碎,身遭雷劫,那奇怪的情绪几乎汹涌地,要将他整个人撕裂开来。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0
唐槐梦甚至生出落荒而逃的窘迫感。
欢喜台上。
云疏修为实在太高,高到暝灵剑宗都挑不出比他境界更深又未闭关的大能来,便也免去向师长前辈行礼的礼节,至共饮合卺酒的步骤。
云疏一口饮尽。
“我云疏,与霁摘星结为道侣。谨白头之约,至飞升渡劫,不灭不陨。”
便是连求娶道侣的誓词,云疏也说的毫无波澜,如同在念功法口诀。
霁摘星修长苍白的手,也将那灵酒拢在掌中。
他望向云疏,含笑神情。连目光都缱绻深情,好似眼中满目星光,只余下云疏一人。
霁摘星轻轻一扯红绸,牵动两边。
“云疏老祖。”他声音很轻,但因有阵法加持缘故,依旧清晰地落在每一个修士耳中。
往前霁摘星从未这样喊过云疏。
苍白又艷丽的美人,微微仰头,一点点饮尽杯中物。唇瓣便好似被花汁浸染过般,润泽无比。
“您对我有恩。”霁摘星微微笑道,却不似以前那般温情,而是莫名透出一种意气的决绝。
云疏微微蹙起眉头,看着霁摘星饮酒模样。
“一是为我宗门斩杀槐妖,救一方小世界性命。二是将我带至暝灵剑宗,让我看到修真途中,元婴之上,皆有长生可能,可飞升成仙。”少年的眼睛极亮,“那一日起,我愿肝脑涂地,以偿您的恩情。”
霁摘星说话温声细语,这话份量却重。
那样深重的感激之情,几乎让在座的修士们,又对云疏老祖生出一分艳羡来。
毕竟小世界的妖魔,也不过是没有上界修士才肆无忌惮,对他们而言并不难清除,而将少年带到上界,也不过随手可为。这样简单施恩,便能换得美人真心,实在让人妒忌。
黑发的修士,仍徐徐道来:
“我对您,是对前辈、强者的景仰和钦佩。所以当您告诉我,想与我结为道侣时……”在其他修士都抖擞精神,心道居然是云疏老祖先出手时;霁摘星微偏了偏头,黑发与殷红发带皆垂落于面颊,那一瞬亦明艷得摄人。
“我在此之前,从未爱过任何人。但我想从那日起,我愿与您结为道侣,履冰试探,只此真心一颗,全力以赴。”
修士席上,怕是亦有人心碎。大能有意,美人痴情,哪来插足的份。
霁摘星却又淡淡敛眸:“本当如此。”
合卺酒杯落下,碎裂成尖锐几瓣。霁摘星微微后退,红绸自他掌间抽过,只这么一个动作,便好似两人生疏无比,隔阂如同天堑。
接下来的情形急转直下。
霁摘星淡淡道:“可云疏老祖不过是为我身上一截化物道骨,以补爱徒灵根。结为道侣,是弥补,还是施舍?”
云疏总是冰冷自如的神色,此时终于破裂,眼中略有些惊愕:“你如何……”
他又很快反应过来,神色是旁人看不出的一点慌乱,带着怒意道:“霁摘星,你想逃?”
“可无论如何,你也逃不出暝灵剑宗。”云疏道。
众人皆惊。
大能让人胆寒之处或在此。
真正无心无情,又翻云覆雨。
便是那些修士,都对云疏的作为生出一股寒意,一股愤怒,却只能化作无力——只因云疏是个分神真君,哪怕他光明正大要抢夺道骨,却也有这样一手遮天的实力。
云留已经惊愕地站起来了,面色惨白如纸。
哪怕他再蠢钝,也明白霁摘星口中“爱徒”是谁。
师尊竟因他做出这种事……
让两人结为道侣的欢喜台,是隔绝一切分神修为以下的修士术法的,以防有人寻衅,这时却正好将云留挡在了外面。
而本该结为道侣的两人,也目光冰冷相对,僵持无比。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1
霁摘星骤然解了艷红的外衫,只身着白金色的里衣,他的腰间,被外衫笼住的地方,系着一把修长的刀。
无鞘妖刀。
霁摘星只道:“我已等到今日,为何要逃。”
云疏不知为何,心中都积蓄着烦躁之意,他近乎阴冷地盯着胆敢挑衅他的金丹剑修,周身气息森冷无比。
“霁摘星,只凭一把妖刀,你以为能伤到我?”
霁摘星含笑,他那样少年意气风发。一如原本在那个小宗门里,受尽宠爱的宗门少主。
云疏从未被霁摘星用这样陌生的目光看过,又莫名焦躁起来,丹田积淤着隐痛。
黑发的剑修道:“云疏老祖,当日的话并非虚言,你要什么,我给你。”
他抬起手。
锋利的无鞘妖刀,刀身雪亮如新,第一次开刃,便是饮主人的血。
霁摘星以锋刃相抵,从肩头划至胸口,被刀锋穿透的脊背,潺潺流出鲜血来,一下便浸透半身。
云疏的瞳孔微缩,眼前的景象,像是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一下子脑中如受一击,空白无比。
尤其是那人浑不在意,口中施念法诀,眼角有不知如何沾上的一点血迹,好似是面颊上的一点红痣,既美艷无比,又好似穷途末路。
莹白的道骨,被一点点剖出体内。
霁摘星从未这样肆意张扬过。只是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像是下一瞬间,便会魂飞魄散在云疏眼前。
霁摘星在剧痛之下竟也稳得住清醒神智。
他对云疏道:“老祖教了我那么多精深术法,我一个也没学会。唯独这剖骨秘诀,只见一次,便铭记于心。”
第5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五)
温热的血透着腥气,浓郁得像是某种熟透的浆果。莫名让云疏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动杀孽时,满身的冷悸。他执剑的手惯来极稳,却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甚至有些抑不住地轻微颤抖。
云疏微蹙着眉头,扼住拿剑的手,莫名意乱心烦。
明明眼前景象,应当如他所想,如愿以偿,不过实行的人,换了一个。
云疏甚至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步,想要扼住霁摘星的手腕。
霁摘星简直像被惊动的某种幼崽,他抬头看了云疏一眼,默念的法诀便暂且停下一段。
“云疏老祖。”霁摘星轻笑道,几乎带着点促狭,“我错了一步,这剖出来的道骨便废了。”
霁摘星身上的血迹,几乎要将那喜袍浸染的不成样子,他却毫无所觉,只是苍白的面颊有着不正常的晕红。他又几乎是压抑不住地喘息了一声,看上去当真是消耗至油尽灯枯的模样。
云疏停了下来。
他知道其实这术法极其危险,中间错了一步,不仅是道骨将废,便是连霁摘星也绝活不下来。
云疏很多年没体会过这样鲜明的、仿佛被忤逆般的怒意。他面色极沉,积蓄着冷意,一点一点念黑发剑修的名字:“霁摘星。”
霁摘星这个时候,莫名的胡思乱想起来。
——也不知云疏是什么爱好,难道好亲自动手,好让他疼得死去活来?
紧握着刀柄的手指,因力道用得过度的缘故,指腹都按压得发白。倒是从刀锋上倒滚而出的热血,一下子渗入指尖,好似接在掌心的一捧花。
他一点点的,将那道骨完整剖出。
分明是从人骨肉里分离出来的一截,化物道骨却偏偏莹润无比,蕴着微光,好似一段精琢的美玉。霁摘星将它剖出后,便半拢在掌间。
那柄行凶的妖刀,也被霁摘星垂眸抽出。这样严重的外伤,又加失了道骨的缘故,霁摘星那原本完满的金丹巅峰修为,也刹时间跌落境界,明灭不定的稳在了金丹初期。
他面颊惨白,那一点殷红唇瓣也失了血色。又是一段密咒,将道骨送到了云疏的跟前。
几可让整个修真界为之疯癫的秘宝,便这样轻易送到云疏触手可及的地方。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2
他梦寐以求,不惜以大能身份出手也要获取的化物道骨。
云疏没有动。
霁摘星看着云疏的目光,再没有过往那般专注,好似满目星河,都落在他眼中。
“云疏老祖,”霁摘星道,“我们从此,爱憎两清。”
爱憎两清。
云疏的唇微微抿紧,黑瞳中仿佛有风暴凝聚,像是积蓄着极大的愤怒。
“你……”
夹在袖中的灵符滑落下来,霁摘星以两指轻轻一蹭,便有紫焰燃烧起来。
黑发的剑修亦是抬起眸,好似释然,决绝了断。
紫焰燃尽,霁摘星周围的灵气猎动,几乎将整个人细密包裹起来——那张灵符是他来到暝灵剑宗前,他师长倾百年修为为他绘制的一张上品空间符,本留作保命的底牌,倒是被霁摘星用在了此处。
云疏的瞳孔微微收缩,大致也预料到霁摘星的意图,却并未阻挠他。
霁摘星便这样,生生消失在他眼前。
爱憎两清……
云疏的面容,更似蕴着冰霜一般。
其他修士眼见道侣大典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胜唏嘘,只见云疏还是将那截化物道骨纳入了袖中。没人知晓他冰冷神情几乎要维持不住,仿佛下一刻,就要发疯。
“唐槐梦。”云疏喊道,“你去将霁摘星带回来。无论如何,他是我暝灵剑宗的人。”
台下的修士,其实隐约是有些意动的。
那样决绝又深情的美人,不过占其一,便让人神魂颠倒,何况二者皆齐?竟然与云疏老祖结不成道侣,那……
此时,却是对云疏老祖的霸道蛮横倒吸一口气——这话分明是暗含威胁与警告,让他们不准接近霁摘星;便不是自己的,也不准让他人染指。
云疏的目光复又落在,自己最心爱的小弟子身上。
“云留,你与我来。”
道骨被剖出后,迟一分便少一分炼化道骨的机会。
云留的面色已是煞白,难以自持。
他几乎难以想象,那群同道们,会如何看待自己……抑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
便是谢池梦,也微微颦眉,望了他好几眼。
而另一个被点到名的唐槐梦,则是忽觉置身寒窟中,既愤怒,亦惊惶。
他难以想象,师尊竟然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要与霁摘星结为道侣。
唐槐梦也是自大宗门中生出的后继者,知晓大道无情,也见惯那些宗门内斗,夺机缘夺秘宝;此时却也无法为师尊所为,找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只一想到霁摘星得知真相时的心情,和他曾经,出言讽刺他的话——
唐槐梦甚至有一分微妙的恨意。
师尊这样折辱霁摘星,还不如让霁摘星与……
唐槐梦垂首,他还是站起身,几不可闻地应道:“是。”
眼底满是痛苦。
……
浸透衣摆滴落的血,落在窸窣的灌木丛中;因那血液中的灵气浓郁的缘故,吸了血腥的木叶皆轻轻摆动,像是生出点混沌灵智来。
霁摘星十分畅快。
和原来命定的纠葛脱离开,至少能保证他多活个百年。
化物道骨的确是修真界人人垂涎的宝物,霁摘星失了,却也不后悔。谁叫他身负道骨的消息,并不算多隐秘。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3
当年随着云疏下界历练的暝灵弟子们皆知晓此事,怀璧其罪,要想保住道骨便需时刻提防,不如舍去给云留。
轮回中的气运之子,自是不惧这些麻烦。
何况,还了结一段孽缘。
霁摘星敛目,又施一道清尘决,将身上的血腥味掩去。纵是他金丹修为,在这般严重的伤势下,
也有两分虚软无力。
只是霁摘星未曾预料,会碰见唐槐梦。
他印象里的唐槐梦,对他惯来无视,偶尔天真傲气。倒没有过以这样狼狈姿态出现在他眼前。
——是来寻仇?
霁摘星思索着,又对自己潦草上过药的伤口,用上两个愈合术法。他手中无鞘妖刀嗡鸣,刀身尚泛一点淡红,正是刚开刃还未饮足血的迹象。
霁摘星按捺住妖刀。
他所做的事,大致也将云疏的好名声惹了污,他的弟子来寻仇也是寻常。
但霁摘星绝不可能这样束手就擒。
他想活得久一些。
霁摘星大抵还未注意到,眼前的唐槐梦其实是失魂落魄的。
唐槐梦亲眼见到此时的霁摘星,其实如此狼狈。只能执刀抵住地面,勉强支撑,那处伤口深得骇人,猩红血液浸润半身,他神色却仍是平淡。
苍白面容,殷红的唇,哪怕落魄却也惊艳,几乎让唐槐梦挪不开眼。
唐槐梦不断的回忆起,他某日穿过长廊,见到的霁摘星含笑模样,记得他扼住霁摘星的手腕时,其实是相当瘦削,单薄的份量。
可也是这样瘦削得显得有些孱弱的人,亲手剖出了自己的道骨。
两人间,是难耐的沉默,仿佛一场对峙。最后是唐槐艰涩开口。
“我带你回暝灵剑宗。”
说出这句话时,唐槐梦脸上发热,自己都觉得可耻。
他并不提起师尊所下的命令,只专注盯着霁摘星,“……你受了重伤,一人在修真界中行走,无人护持,恐被小人暗算。”
竟不是来寻仇的?
霁摘星握着刀柄的手,略微松了些。
唐槐梦眼中,满是要溢散出来的紧张,像被判决前自暴自弃的挣扎:“我希望……你能和我回去。”
霁摘星一双眼,生得其实极为漂亮。此时眼中并无爱恨,只余平静。
“那我怕是要辜负唐道友心意了。”
“……我必须如此。”
霁摘星又忽然笑了起来,真正如朗月疏星,满是意气:“我原以为你讨厌我,因我名不副实,占了云疏老祖道侣的位置。”
“是我错了,”唐槐梦近乎失措地打断他,“师尊错了,我也错了。霁摘星……”
“如今的我一无所有,倒是这幅残躯还自由。”霁摘星鸦翅般的眼睫低垂,打出一小片阴影。他这幅模样几乎让唐槐梦胸腔里被搅碎般,空了一块,还能听见血肉碰撞的黏稠声。
“我不愿回去。”
“唐道友,若你执意,我们也只能刀剑相向。”霁摘星含笑道,只眼中,是一片决绝。
唐槐梦元婴巅峰,霁摘星金丹不稳,两人对决。是以卵击石,亦是孤注一掷。
氛围生冷无比。
最后是唐槐梦神色惨淡,退让一步——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眼看着霁摘星伤上加伤。
唐槐梦声音有些嘶哑:“霁道友,多加珍重。”
霁摘星亦没想到唐槐梦竟会这样轻易让步。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4
在修真界里道德水平极高。霁摘星评价道。
“多谢,唐道友。”
唐槐梦是在三日后再回到的暝灵剑宗。
他先去回禀面见云疏。而云疏见到唐槐梦,自然觉得他将霁摘星带回来了,立即道:“让霁摘星来见我。”
不过说完,云疏便又站了起来,否决了先前的话:“不……我去见他。”
“师尊,”唐槐梦满含苦涩道:“我并未带回霁摘星。”
“他既已如此,您放过他吧。”
第6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六)
那日在出云峰的扫洒弟子们,皆察觉到老祖之怒,灵力威压似山石覆顶,压得他们双腿瑟瑟,亦不敢言。
云疏老祖虽为分神大能,记忆中却极少有怒形于色的时候。对他的亲传弟子也向来容忍得令旁人艳羡,不论是云留还是唐槐梦。
却也是第一次,下令处罚了他的弟子。
“不尊师长,你自去刑慎堂领三十鞭。”
唐槐梦半跪于地,胸口处的掌印仍滚烫热涨,疼痛不已。但他清楚只这点伤势,凭借师尊修为已是留了情面,要不然他现在早金丹破碎,也轮不到去领罚了。
他苦笑道:“是。”
就在唐槐梦离开时,显得格外冷厉无情的大能,却又罕见多言几句。
“你以为你在帮他?”
“那一日想将他亵于掌中玩弄的修士有多少,不妨猜猜看。”
唐槐梦有时候的想法,实在是天真至可笑。
他几乎是一听云疏的话,便血色尽失,显然也想到了霁摘星那样的人,被觊觎也再寻常不过。
他至少应当护持到霁摘星伤好为止。
这消息令唐槐梦心乱如麻,仓惶间,唐槐梦急切地恳求道:“那么师尊,请让我……”
“不必了。”云疏一双眼眸真正如冰雪蕴成,他目光点在唐槐梦身上,好似高高在上的无情仙人,极冷凛道。
“你既然不愿带他回来,那么便再也不必接近他。”
……
而早便候在外面的出云峰庶务主簿,也猜出云疏心情不佳,他卡在这个关头求见,实在战战兢兢。
等面见云疏老祖时,涔涔冷汗已浸透外衫,主簿只一进来,便拂衣半跪,将手中宝匣打开,递至云疏眼前。
里面摆着镶着透亮灵玉的储物戒。
云疏神色冷淡。
主簿不敢再沉默,连忙开口道:“扫洒弟子在打理霁、霁道友居所时,发现了这枚储物戒。应是霁道友所遗,扫洒弟子不敢私藏染指,便嘱咐我来递交老祖。”
霁摘星所遗之物?
若换作平日,云疏大抵也就不在意地赐给那些扫洒弟子们,但不知为何,此时鬼使神差地伸手去取那储物戒——
甫一入手,云疏微微一顿,周身威压骤然间泄露得可怕,那储物戒也被捏的碎成两半,泄出一点灵气来。主簿虽也有元婴修为,却也绝承受不住这无意间铺天盖地的灵力,牙齿打颤地哀求道:“老祖!”
云疏这才发现他的失态,只一滞周身气息便平静褪去,紧抿着唇道:“退下吧——这其中的东西,你散给峰下弟子。”
主簿胆颤心惊地接过差一点便毁坏的储物戒,不敢应声。他甚至心中隐隐知道云疏老祖为何如此恼怒——
那储物戒上并无禁制,所以主簿一触及时,便下意识用神识扫过储物戒。那里面的灵草、丹药、法器的数量多到令人咂舌的程度,几可媲美一个小宗门一宗之力。
其中几件灵物主簿是熟悉的,是他亲手从老祖那里送到了霁摘星的居处。这显然不是朝夕间剩下来的,而像是霁摘星,从一开始便从未动过老祖的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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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之下,尚且如此冷静自持,怪不得能舍弃老祖道侣之位,断的狠绝。
……
三千下世界之一。
近来修真界里出了件轶事,那随着“仙君”离开下世界,去了上三千大世界的霁摘星回来了。
霁摘星离开也不过几月,此番异动,显然不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归来。于是传播轶事的修士们,言谈间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还以为郁水宗的霁少主有多么惊才绝艳之姿,一朝登上青天。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在他们这下世界中出挑,真正到了那些传说级别的大宗门里,哪怕不为鞋底之泥,也是泯然众人。
也就那郁水宗人没见识,才每天做些霁摘星能修炼成一方大能,回来光耀宗门的梦。
有猜测霁摘星是因悟性愚钝,修炼不上去,才被逐出大宗门;有人讽他是自视过高,受了打击才自甘堕落逃回这落魄下世界中。有些更恶意的,便说霁摘星是叫大能看上做了炉鼎,玩腻便一脚踢开了。
郁水宗在这下世界中亦算巨鼎宗门,没去收拾这些恶言相向的修士,也不过是将精力都放在为霁摘星治伤上了。
至今霁摘星的师长,都能回忆起那日发现他身上的伤口时,魂飞魄散的心惊后怕,和几乎抑不住的愤怒。
当时的黑发剑修的确凄惨。
半身血迹,满目皆伤。半跪于宗门石碑前,以一柄刀支撑身体。
发如墨泼散,挡住了他半边雪白面颊。
霁摘星闭着眼,好似在冰雪中被冻僵的行人,已是半昏厥的状态。撞见他的还恰好是霁摘星准备出门历练的同门师弟,一眼认出后,几乎是踉跄着跑到他面前,试探他的气息。
剧情中,霁摘星在郁水宗的十八年,纵说不上被宠得无法无天,也受尽偏爱,何曾受过这样严重的伤。
而霁摘星意识复苏以来,在郁水宗待过一段时日。才于自剖道骨脱离原本的命运轨迹后,选择了在这个下世界休养生息。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的确避开了某些麻烦。
因为大抵没人会想到,霁摘星会回原来的下世界。
下世界与大世界的差距太大了。
哪怕是单灵根天才,生于下世界中,便是被冥冥中束缚住了。受限于灵气匮乏,受限于天道不公,至死能突破金丹之人寥寥无几。
在金丹遍地,筑基如草的大世界中,几乎没修士能想象,一个筑基便能做宗门长老,练气九层便是天骄修士的小世界是何种模样。
也因此,莫说见识过大世界的修士,便是到过中世界的修士,也决不会再回贫瘠的下三千小世界。
至少中世界中,亦有大世界宗门下界广收门徒,道途有望,而小世界却全然是被大势修真界摒弃的地方。
从上界去下界并不难——要不然霁摘星也不会在身受重伤的境况下,仍能回到郁水宗;但从下界飞升上界,非元婴大能以上不可及,一旦回去,便是自愿放弃道途,受限于几百年寿元,再无求索大道可能。
偏偏霁摘星不在乎。
所以他回到了郁水宗。
只是霁摘星的确也伤得太重。
为了治好他的伤,郁水宗主自然不吝惜宗门内库,又冒险去苦寒极地寻觅灵药,与守药妖兽一番苦斗,颇受了些内伤。
用灵药治了几天,霁摘星便醒转过来了。
寅时,苍穹湛蓝,一弯银月。
还是他以往在郁水宗的住处,房中幽静,只床头摆了颗明珠用纱布蒙着,闪烁着微光。
霁摘星看了一眼守在床头撑着面颊,将睡未睡打盹的少年,忆起他是自己的小师弟——才将十六岁,正是爱犯困的时候,便半撑起身,将床榻腾了出来,又用移风决试图将小师弟搬上去。
没想到这少年却是警觉,一下醒了过来,看着霁摘星几乎要眼泪汪汪。
“霁师兄,你总算醒了。我去喊师父师娘他们——”
霁摘星昏去几天,喉咙有些发哑,这时声音简直轻软的好似猫崽般虚弱:“夜深,莫惊扰师长。”
这声音虚得霁摘星都微顿了一下,调整片刻才对温和地对小师弟道:“小师弟,辛苦你照料我。”
“哐——”
小师弟猛地站了起来,动静大得掀翻了身旁的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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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他从小被霁师兄看着长大,对霁摘星的样貌也见得惯了。却没想到仅隔几月,霁师兄又生得仿佛更加、更加好看了些。而含笑神情,更让人心驰神漾。
“抱、抱歉霁师兄!”他惶急地道歉,“你好好休息,我去外面守着,有事喊我即可。”
霁摘星失笑:“外面风大,你睡我这吧。”
小师弟脸热的都快口齿不清了:“不了,我不敢,我怕师父打断我的腿。”他几乎已经意识错乱到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
霁摘星觉得他说的夸张——便是他是伤员,也大可不必这样谦让,师父也不会这般不慈。
倒是宽慰他:“我已金丹修为,去外间修炼便可,等卯时正好拜见师长。”
小师弟先是失落:原来不是睡在一块?紧接着便反应过来,惊讶道:“霁师兄,你已修炼至金丹修为了?”
他见霁摘星满身皆伤,狼狈无比,甚至隐隐猜测师兄跌落境界,还是莫提起他的伤心处为好。没想到师兄竟已是金丹真人,几乎是此方小世界的道修修为巅峰了!
“自然。”
霁摘星在小师弟看来,简直无半点无金丹大能的倨傲。
又见他师兄起身,被揉散的里衣露出一点莹白锁骨。霁摘星微垂下头,细密眼睫低垂,极轻地点了一下小师弟的额:“好了,去睡吧,小心日后要长不高了。”
……
霁摘星能回来,大约郁水宗中人都是忧虑又高兴的,但也有例外。
舞姬雪白臂膀缠着一层薄纱,身姿摇曳,手中拢着酒杯。几步间便快靠进那几位客人怀中,递上美酒,显出一段婀娜腰身,让人分不清是美人更香,还是美酒更醇厚。
只可惜这次的主是个不怜香惜玉的,一把便将美人粗暴推开。
他的几位狐朋狗友面面相觑,有人略微一顿,陪笑试探道:“谈少宗主,怎么今个气性这么大?”
谈琅面色又是微微一沉,阴沉道:“少宗主?他回来了,我算什么少宗主。”
那些朋友们都是知道谈琅和霁摘星的恩怨的,顿时不敢说话逗趣了。
谈琅是郁水宗宗主与夫人的独子,偏偏或是大能都脾性古怪,那郁水宗主放着亲儿子不要,将少宗主位传给了门下弟子。
也就是几月前,霁摘星随大能去上界了,这少宗主头衔才落到谈琅身上——那知偏就这么阴差阳错,霁摘星没多久就回来了。
谈琅冷冷饮了一口酒,大致也知道在外人面前,不好多言。
只是心里却偶尔闪过疯狂的念头。
霁摘星为何不干脆死了,永远要和他争抢。
第7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七)
霁摘星还记得他离开前,师尊长发灰白,精神矍铄,如今还是那副颇英气成熟的面容,却略微带些疲惫。
“师尊、师娘,”霁摘星半跪下身抬袖行礼,黑眸微敛,那截宽大的云袖微微下滑,露出一截清瘦苍白的手腕,“徒儿不孝,有辜所望。”
这动作幅度不大,却是微微压住了伤口。
他师尊目光微微一凝,皱眉蕴着一股恼意,一挥袖用真元托举起霁摘星的动作。
“我们有能有什么期望,”谈宗主道,“只希望你改改逞强性子,我郁水宗倒不至于落魄到养不起你一个修士——”
他的语气亦不算太好,倒是惹得霁摘星师娘挑眉,微拧了谈宗主一下,顿时将谈宗主捏得咂舌,一点仙风道骨所剩无几。
霁摘星低着头,微微忍笑。
“是,师尊。”
他这样脾性温和地受训,谈宗主再多训斥也死于腹中。只冷着脸去探查他的伤势。
两位师长全然默契,不问霁摘星这满身狼藉伤处如何而来。
并非不担忧,正是因为重视,才格外审慎。
霁摘星倒是瞧出些端倪,便只轻声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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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经历,自觉不惨烈,形容起来便也只是轻描淡写,反而多提到在大世界的见闻逸事,修炼功法,倒让他两位师长也不禁露出憧憬神色。
最后在剖道骨一事上停下,说他还了恩情,便回来了。
霁摘星语气轻巧诙谐,但他回来之时,几近被血浸没的半身,贯穿整个身体的伤口,将没了半条命的模样,他两位长辈还未忘记。
那云疏仙长,原救郁水宗水火之中,他们全宗皆感念恩德,却如何也没有,让一个少年人去偿还的道理。
郁水宗主微微发怔,一时失了表情,半晌才反应过来,紧抿的唇却昭然显示出他此刻所思。
“你受委屈诸多。”
师娘笑容亦是微僵,只眨眼间便又恢复成温婉慈爱模样,宽慰夫君:“既回来了,便不再念那些过往。”
又温和地与霁摘星道:“摘星,你如今只管将养身子,无须紧着修炼。师娘先前为你做了青莲桂糖糕,放小厨房中温着,这便去给你取来。”
其实霁摘星已结金丹,道体无尘,除去灵食外,应少用凡俗食物,只是此是仍含笑应是。他眸眼晶亮,仿佛十分期待。
一如师娘眼中,被领来郁水宗时,那个尝一块糖糕都高兴的崽子。
谈夫人前去取糕点,他师父坐不住,也跟着去搭把手。
霁摘星原本是安稳坐着,只到底觉得让师长操持不妥,又起身,依记忆中的路径寻去。
他金丹修为,耳力极好,未至却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啜泣声。
“我们将摘星好好地交给那位仙长,不图他如何前程光耀,结婴得道;可也不是让他被夺了道骨,一个人重伤归来,几近死在路上——”
是谈夫人的声音。
而谈宗主声音疲倦,含着悔意。
“是我的错。”谈宗主道,“早知今日,我便和那槐妖同归于尽,也绝不会请上界大能出手。”
“我们郁水宗欠下的债,如何也不该让摘星来偿还。”
霁摘星一时伫立在此。
等他师长两人再收拾好平静神情出来,霁摘星已悄然回了原座。
只是临告辞时,霁摘星含笑垂眸,修长的五指半拢,隐可见他手腕雪白的肤下隐着黛青色的血管。那只漂亮的手张开,掌心是被灵气催发的一枝七星棠花,微微含苞而绽,鲜嫩娇俏。
他递给师娘,低声道:
“我已修至金丹期,不至一无所得,令师长担忧。”
“往日之事,决不再现。”
谈夫人微怔了一下。
接过那朵七星棠,却是破忧而笑,眼角一点细纹,仍无愧她的美人仪容。
……
谈琅以修炼为借口在外厮混了几月有余,本也到了回禀宗门的时候,可他一想起霁摘星那厮,便又想硬着头装瞎。
还是他老子用驭灵术和他传信,说不回来便打断他的腿——
为了腿考虑,谈琅自然是回来了。
好在他老子虽然不慈,娘亲却温柔。
因着顶嘴,谈琅被罚跪一个时辰,只是一炷香不到,又被谈夫人偷偷喊去。
谈夫人和他道:“你莫要和你父亲争执,他也不会这样罚你。”
谈琅含糊地应了一句是。
心里却是想着,你让霁摘星犟犟看,会不会既被罚跪又要断腿。
他正抱怨,谈夫人又喊弟子提了笼糕点来。
一股极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那漆器中摆着素花油纸包裹的青莲桂糖糕,米白色泽,形制精致,一点桂花点缀其上,暗香浮动。
谈夫人拿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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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琅惊奇,他虽然不爱吃糖糕,但还能认出这是他娘亲手所制——因步骤繁琐,又不能用灵力控制火候,谈夫人已许久未亲自下厨了。
大致是心疼他,知道谈琅这个不着家的回来了,便兴师动众一番。
挑了一块扔进嘴里,谈琅刻意问:“怎么有闲心做这个了。”
“摘星爱吃……”谈夫人看着谈琅神情一僵,心道说漏嘴了,亡羊补牢,“不是剩给你的,特意留了一份。”
谈琅:“……”
他面无表情道:“算了,我不爱吃这个。”
知道霁摘星是他爹娘的心头肉,谈琅其实惯来将情绪表现的很克制。谈夫人大抵也不清楚他们矛盾如何尖锐,还寻思借机让两人好好相处一番。她微微一顿,和缓提出,让谈琅去照看霁摘星,带着他四处散心。
谈夫人知道谈琅好享乐,却不知他平时去的都是何种地方,否则也不会这样宽心。
谈琅面色微沉,有些戾气浮出。
好,让他带着霁摘星——他当然不会拒绝了。
忙着弄死霁摘星还差不多。
……
霁摘星自然也受师娘所托。
只是他那边的说辞,是谈琅惯来不成器,让霁摘星多加指点约束,至少不如以往那样放浪形骸,每日和朋友厮混着不修炼。
霁摘星对谈琅有印象。
他意识觉醒的虽晚,但郁水宗中难得出个对他有敌意的人,霁摘星还是察觉的到。
只是谈琅并不怎么付诸行动,讨厌他的理由亦光明正大。
没人会喜欢和自己分薄爹娘宠爱,甚至夺走地位的人。
霁摘星表示理解。
所以当他就寝修炼时,谈琅贸然闯进,将门柩踢得哐当作响,霁摘星也不过是睁开眼睛,起身迎接了他。
黑发剑修还仅穿着一件素白的中衣,黑发未规整束起,而是散在肩上。因他仍受着伤,面上有分病气,看上去孱弱无比。
谈琅第一眼见到他,便愣住了。
几乎以为自己进错了门。
他印象里的霁摘星冰冷傲气,只一张脸生得不错,每次见他便是漠然无视而过,讨厌至极。谈琅自然也这般以对,简直到了有我没你的地步,有霁摘星出现的场合,谈琅能绕着几百里走开。
却没想到霁摘星一将头发散下来,显得这般孱弱可欺。
还好看。
谈琅觉得自己昏了头。
他仍然是满身戾气,一把握住霁摘星的手腕——
瘦削,冰凉。谈琅下意识放轻了力道,简直和牵着姑娘的手似得,只是依旧带着挑衅口吻问道:“带你找乐子,去不去?”
霁摘星微微一顿。
虽是夜深,他金丹修为倒也不必夜间眠息,想到谈夫人的话,和她对谈琅的评价,霁摘星道:“去。”
谈琅没想到霁摘星会这般轻易的答应。
毕竟他实在不像半夜会跟着人出去胡闹的模样。
谈琅皱眉盯着他,松了手。那般柔软的触感骤然失去,他心烦意乱地送出几道传音符,给他那些狐朋狗友传消息,人已经上钩了。
谈大少要攒局,身边还带了个人。
那些纨绔子弟没听说谈琅最近有相好的——何况谈琅出来也从不带相好的,纷纷八卦问道那身边人是谁。
传信的那位满脸难以言喻,神情看得别人心里咯噔,就听他张口说了。
“那位霁少宗主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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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绔子弟傻了。
这哪里是浪荡局,分明是鸿门宴啊。
第8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八)
夜里的郁水宗寂静无比,只剩草木窸窣摇摆,年轻弟子挥斩千万次木剑的细微声响。
霁摘星外披了件黑色的长衫,缎面繁复,有线绣星河。愈衬得他伸出来的一截手腕、一段脖颈,都雪白细腻。
那黑发仍然微微散在肩头,随性无比。霁摘星此时不同白日那样规整,一看便知是休憩时让人强拉出来,透着一股慵懒意味。
出宗的路并不好走。
那些嶙峋突出的怪石横生,弄得谈琅心烦意乱,时不时便要照看一眼霁摘星。
谁叫霁摘星如今一幅修为倒退,一推便倒的模样——谈琅怕他走半路就从这跌下去跌死了。
夜色中,谈琅时常回眸,眸眼晶亮。
他忍不住询问,语气冰冷:“要不要我牵着你?”
霁摘星眼中的谈琅,向来不是体贴善良的性格。于是霁摘星略一思索,也反问道:“你不认路?”
谈琅:“……”
一路上谈琅再没开过口。
两人便这么气氛沉寂地出了郁水宗。
谈琅带着霁摘星熟门熟路,寻到一处如同废弃的隐蔽法阵,挥手摆上两颗中品灵石。
站定后,霁摘星眼前微微一晃。
睁眼便不再是那偏僻荒林,而是一条繁华街道,路边挂着殷红的灯笼引路,香风自那道路尽头传来,一股甜香气息。
“跟紧我,”谈琅刻意冷漠、又带着点恶意道,“这里面可不仅有道修。”
霁摘星微颔首。
其实那路途拢共也没几步,谈琅带着霁摘星走进一侧阁楼中,香风淡去不少,又立即有白肤貌美的女婢上前俯身引路。
“几位真人皆在后庭。”
月色饱满,一眼便可看清美人起舞,腰肢柔曳。这整栋阁楼都被包了下来,在后庭设宴。谈琅的那些朋友们,都候坐在席中,等着他两人的到来。
和谈琅厮混在一块的纨绔,大致都是些胆大妄为,不受管制的修二代。
他们生在宗门望族里,行事荤素不忌。知道这次要整治的人,是那位从云端跌落的霁摘星,也不过犹豫了片刻——戏弄这般天骄,让他如笼中困兽般,岂不是更有趣?
但当他们看见那黑发修士随着谈琅走进来时,都是微微怔愣。
霁摘星简直和他们像两个世界的人,连出现在这等声色场合都格格不入。
听郁水宗那些事听久了,他们都道霁摘星是个什么鸠占鹊巢的货色。如今一见,却发现他居然生得……这般好看。
雪肤黑发,容貌昳丽。便是再厌恶他的人,也难挑剔出不好来。
谈琅眼见着这些人的神情,甚至有些目光,近乎不掩痴迷,心中不知为何便生出一股火来。
他面无表情地选位坐下,取了桌上酒痛饮而下。那些急湍流出的酒液,一下子浸透他的衣襟,一幅浪荡情态。
“带了个人来。”谈琅说道,“今天玩什么?”
那戾气都快溢出来了。
明眼人都能瞧出他心情不佳,心道谈琅看来当真和这么个美人势如水火。但或是抱着私心,或是还念着一起放浪的情谊,纷纷按他们之前谋划好的话,笑嘻嘻答:“玩射箭啊。”
霁摘星便坐在一旁,听闻他们讲取规则。
他们这有九人,一人从签筒中挑一支玉签。玉签底端为朱色者射箭,底端黑色者,则蒙眼拿箭靶,等射箭者射过九箭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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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皆是修真门人,自然不会用普通的弓。而是需以真元催灌拉开的灵弩,箭头寒铁所铸,颇为危险。
霁摘星只在一旁安静的听,既不出声也不反对,乖得出奇。
那些纨绔们心中想,他应该是第一次来这么玩,都不怎么说话。
定下了规矩,身边伺候的柔媚婢女便去取了签筒,让每一位修士轮流抽取。
等送到霁摘星眼前时,他微微敛眸,也没拒绝,从那其中抽了支玉签,签底没有颜色。
那婢女看他好看,有意亲近,像柔顺的猫一般靠了过来。
偏偏霁摘星十分不解风情,动作微慎的半点没触到女子白腻的肤。
还犹记得道谢。
“多谢。”
谈琅隔着一席懒懒地抬眼看他,见霁摘星的动作,不知心情为何好了点。
他看霁摘星正低头审视那玉签,黑发披散,侧面所见他黑沉睫羽细密,如画中人。
太好骗了。谈琅觉得。
欺负起来都没什么意思。
抽中“奖”的恰好是谈琅身边两人,他们走出去,相隔百米射箭。那蒙眼之人将箭靶举得离身边极远,口中叫嚷着:“你那破箭术,可别射到我了。”
“废话。”
那人运足灵力,将弓拉满亦有些吃力,最后下来,九箭偏了八箭。
自然是被大笑讥讽。估计是他们私下规矩,还被索取了好些灵石。
那被嘲笑的射箭者脸上微微发烫,目光不自知地就飘到霁摘星身上,见那人没看自己,既安心又失落,嘴硬道:“早知方才,就该一箭将你射死!”
又玩了两轮,霁摘星始终未抽到带色的签。第四轮将开始时,倒是有人拦住,道:“这玩的没什么意思,不如再加个彩头。”
“射中了,举靶的人要喝杯酒;落空便射箭者喝酒。”他笑嘻嘻道,又让女婢端酒过来。
那酒并非凡酒,而是压了百年的灵酿,名为七日谈,极为烈性。
其他人皆是应好,于是第四轮抽签又开始了。
这次发签的次序略有不同,一圈人抽完,皆为未上色的玉签,最后也只剩霁摘星和谈琅两人未动手。
这签筒早被做了手脚,谈琅再清楚不过。
而霁摘星,便要去做那个“箭靶”,被蒙住眼睛,封住灵识,只能听着耳边的风声,感到未知恐惧——谈琅不会借此机会故意伤他。或者说先前有这个想法,也早打消了。
不好和爹娘交代。
谈琅如此劝说自己。
而最后的彩头,亦是重点戏。那七日谈,是真切极烈,可醉倒金丹。霁摘星酒后若失态,甚至做出什么荒唐事来,他便用留影石记下来,便也是一个把柄了。
谈琅也觉得自己卑劣。
但他不知为何遐想到霁摘星醉酒时,又多出许多奇怪的想法来。
霁摘星去抽那玉签时,谈琅便装作把玩佩玉,漫不经心地往那瞥一眼。
便见霁摘星微微低头,莹润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玉签。玉签尾端是色泽殷红的一截。
他微偏过头来:“原来是我来射箭。”
“这如何可能?”
其余暗暗关注的人,几乎是下意识反驳出声。
“如何不可能。”霁摘星还是那副无害又温顺的模样,他微微笑道,“我惯来运气好,谈琅道友觉得呢?”
“……”
“的确如此。”谈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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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算再迟钝,也看出是霁摘星反作手脚了。但是这时候又不好承认,如同不打自招。
反正霁摘星大抵也射不中几箭——像谈琅这样近乎百发百中的人,毕竟是少数。
谈琅拿着箭靶走至百米外。好在霁摘星也没有刻意手偏手抖,将那箭矢插在他的身上的打算。
霁摘星合上了一只眼,也不像多费劲的模样,修长的指勾住弦,开弓时弓身微斜,他的脊背舒展而成一个相当漂亮的弧度,好似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让人目光都锁在他身上。
箭矢疾速射出。
谈琅只觉得手中箭靶微沉,耳边一下爆发出赞叹的喧哗。
正中靶心,完美无缺。
那些纨绔们是真心钦佩。要知他们光用灵力控稳这弓都困难,何谈能这么精密完美的一箭。
谈琅微微抿唇,连蒙眼之布都未摘下来,让婢女送过来七日谈,一饮而尽。
他酒量其实极好,但预料之外的,原是爆裂的酒力发散的这么快。
直到第六杯时,谈琅被半蒙住眼的整张脸都红了。只觉得耳朵中、喉咙中都冒出热气,既疼且晕。
他有些意识模糊起来。
他的那些朋友们都有些怕了,原本是打算一杯灌醉霁摘星的,现在却是害怕谈琅喝死过去,纷纷出来打圆场:“到这里也差不多行了,不喝酒,我们看霁兄射箭——”
谈琅一把推开他们,舌头都有些迟钝,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愿赌服输。”谈琅道。
“反正我永远赢不过你——”他抬头,虽然蒙着眼,但谁都知道他在看霁摘星。然后含含糊糊地,骂了句脏话。
这时候就显得霁摘星特别冷静一人。
他对着谈琅道:“你快站不稳了。”
谈琅几乎是多年以来,和霁摘星作对到条件反射,立即道:“不必你假好心。”
霁摘星只看他一眼,然后便连发三箭——只是这次,三箭一箭未中。
“结束了。”他道。
霁摘星便又放下弓弩去取酒,那些纨绔们微微一愣,也来不及阻拦,便看霁摘星连倒了三杯。喝的特别急,是那种极容易醉的喝法。
饮尽后,霁摘星便闭着眼冷静了一下。
他神智仍还是清明的,只是面颊稍微发红了一些——然后就是雪白的肤几遍染透,连那微微露出一点的锁骨都是盈满了淡红。让人忍不住想去遐想,他是不是四肢百骸都染上了这抹艷色。
霁摘星紧蹙着眉,慢吞吞道:“霁某身体有恙,颇为不适,先告辞了。”
那些人里面都没个去拦霁摘星的,都莫名有些羞愧,支支吾吾地应好。
霁摘星又微微颔首,脑中颇迟钝地回想回去的路径,可也不过几步的距离,便有些踉跄地停了下来——
他脚步不稳,自然有修士地上前扶了一步。
修士原本以为霁摘星是喝醉了,还颇有些脸红心跳,不好去看他的面容。但他又离得很近,便闻到了因院阁中香气太重,被掩去的一点血腥味。
因方才射箭的动作牵扯,霁摘星旧伤未好透,又有些破损。喝了烈酒,更是催动伤势。
“你、你受伤了?”修士有些许茫然慌乱地求助,“霁摘星流血了。”
这一声简直振聋发聩,吓得谈琅心中一惊,酒醒了大半。
第9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九)
黑色外衫提供了极好的遮掩,被血洇湿的一块缎面不过微深,只揭开外衫才发现血迹渗透里衣,殷红夺目。
谈琅先前脚步还有些虚软,此时醉意却早化作冷汗从脊背上流出,脑海中却仍然迟钝的糊成一团。
这是霁摘星先前受过的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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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知道的。
但是知晓和亲眼看到却是另一番感觉。
这些纨绔公子们哪怕被娇惯得再好,既是修真者,手上都免不了沾点血。谁还没杀过几个魔修妖物,却偏偏在这点阵仗上自乱阵脚,慌得脸色发白,不知所措。
被霁摘星半倚靠着的那位,更是僵如磐石,动都不敢动一下。
谈琅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去搀扶住霁摘星,将他带到软榻上先歇息。
霁摘星也不知什么毛病,一触到软榻便正经端坐起来,脊背挺直,黑沉如鸦翅的睫羽微敛着,那点酒意带来的晕红在雪白的面颊上愈加明显。
他其实醉得厉害。
不过是他醉后愈加显得安静内敛,才让旁人将他的懵懂混乱,都当做了旧伤复发的无力和疼痛。
这一处是风月街,又如何能寻到恰当的医修。
谈琅睁开眼,无比冷静地道:“去将容昼请来。”
他的那些朋友们,便各个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定谈琅是不是一时意气下,才这样嘱咐。
容氏一族为医修世家,容昼更是单水灵根的医修天才,已有筑基巅峰修为。若说他的用药和医术,是许多医修也及不上的。但谈琅早就在半年前,便和容昼单方面决裂,再不往来了。
这次却……
那些纨绔们,目光又鬼使神差地落到了霁摘星身上。
很快便做出了抉择。
……
如烟雾般轻拂的鲛纱垂落在霁摘星的腕上,凉意如水。他睁开了眼,眼前是熟悉居室,原是不知何时便回到了郁水宗。
霁摘星身上里衣是新换的一件,连那处剜去道骨时遗留下来的伤口,都被重新包扎过。
十分细心。
霁摘星有些意外。
他的记忆尚且停留在昨夜,喝完了那三杯酒。
紧接着,便是意识全无,在霁摘星预料之外。
不过从如今的情形来看,谈琅对神志不清的他,尚且十分有耐心。
略微打理过仪容,霁摘星便又循以往的作息,晨昏定省,去他两位师长那处拜见。但或许因今日起晚的缘故,竟然也碰到了意想外的熟人。
谈琅也在主殿外候着。
“谈琅道友,”霁摘星主动开口,“多谢昨日照拂。”
谈琅还没想好,要以怎样的态度面对霁摘星。
毕竟他昨日酒后失言,简直是对着霁摘星撒气,不加掩饰地针对;又用着下三滥的手段,设计霁摘星加入他们的“游戏”。虽牵引他身上伤势并非谈琅原意,但最后的结果,亦让谈琅颇为无颜相对。
还有那最后落空的三箭。
和他饮下的烈酒。
其实谈琅早在百米外,一眼间,目光便不自禁地落在黑发白衣的剑修身上。
只是他实在未想好如何开口,便也只能神色轻佻冷淡,从霁摘星身上挪开,仿佛从未注意到这个人。
偏偏霁摘星和他说话。
偏偏还情真意切地道谢。
谈琅微有些恼怒,他觉得自己面上都有些发热。若不是霁摘星神色实在温和无辜,他都要以为那是霁摘星对自己的嘲讽了。
“你……”谈琅咬牙切齿。却在对方黑色的眼里,看到了如今自己的模样。
简直好似被调戏一般,脸颊淡红,眉目泛春。
谈琅一下子气急败坏的都“你”不出来了,只拂袖而去,动作大得能听见猎猎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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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见他脸都气红了,便也没追上去再说什么,只微微出神地想到,昨日的谈琅果真是难得心善,才将他送回郁水宗。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拜见了郁水宗主及夫人。
只是一边为父子,一边为师徒,待遇却是截然相反。霁摘星,他是来挨夸的;谈琅,他是来挨训的。
郁水宗主从谈琅的言行举止批到了道德修养,还有他那十年如一日的修为境界,气得痛心疾首,白须微颤。想来要不是霁摘星在一旁,他的修辞形容,还会更加丰富些。
而对霁摘星,则俨然如慈父,不过关心衣食住行,丹药补给,还有劝勉他平日修行,无须如此耗神。
换作之前,恐怕这时候的谈琅已经脸色难看,无论如何也坐不住地要离开了。但是这时候,他听着霁摘星一句句回答那些细枝末节,不厌其烦,心中竟然生出了这般听着也很有趣的念头来。
甚至想着……若换作他来“养”霁摘星,应该能养得更好才对。
郁水宗主询问着,冷不丁突然提到:
“摘星,你昨夜和谈琅去了何处?我听巡守长老言,你们今日寅时才回。”
未料见他爹早得知此事,谈琅的眼皮微微一跳。却听霁摘星道:“夜间无趣,正好谈琅师弟相邀,我便借机出宗透气了。”
郁水宗主显然比他夫人更清楚谈琅平日喜好。也没来得及思考他二人关系何时变得这般熟稔,顿时微妙担忧:“你们是去……”
“射箭。”霁摘星道。
他眼中如缀着星光,仿佛在回忆重温,轻柔又温情地提起那些谈琅都未注意的景致,和有趣的细节。
“我们还喝了酒,”霁摘星微微偏头,“我喝的比谈琅师弟要少一些,只喝了三杯。入喉回甘,只是后劲有些大。”
霁摘星之前从没喝过酒,如今尝一尝,又十分克制,并不是什么坏事。而他说的“后劲颇大”,也只被郁水宗主当做霁摘星酒力尚浅忽略过去了,有些感慨地对谈琅道:“你到底懂事了些。同门和睦,兄弟相宜,是应当如此。”
宗主夫人亦满脸慈爱。
谈琅:“……”
等他被夸的头晕,第一次被父亲和颜悦色地送出来时,谈琅对着霁摘星的印象,又有些变化了。
他知晓霁摘星是有意为他隐瞒昨天的事。的确一句谎话也没有说,但一个语境,状况便天差地别。
原来霁摘星这般乖顺的弟子,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谈琅想到这点,发现其实自己一点也不讨厌霁摘星的那些……回护。
他只能勉强维持冷脸:“你不要以为帮我说几句话,我便会感激你了。”
霁摘星走在他一旁,微垂着眸,盯着曦光穿透枝叶摇曳在地上。
他的肤色雪白,侧面亦精致好看,如同无尽柔美月色都落在他一人身上,谈琅偶尔注视他时,便会有些出神。霁摘星听到谈琅似想要撇清干系的话,也并不生气,微偏头道:“自然。”
谈琅又埋头,快步先行几步。
他们住的侧峰相隔颇远,霁摘星和他并走了一段,也不过出于礼貌。这时候谈琅表现出要分道扬镳的意思,霁摘星便已经思考好从哪一条道回去得快——
却又忽然听到,前面的人传来含糊地质询声。
“你明日,有没有时间?”
……
谁都道谈琅近来浪子回头,一月未出过郁水宗,传来消息也是他修为突破的喜讯。简直从修真界人尽皆知的纨绔,成了一心求道的新任名流。
连他那些朋友,都情不自禁抱怨,少了谈少宗主的酒局要无趣许多。
又有些人格外沉默。
他们微妙地猜测到缘由。
大致是因为……霁摘星罢。
那样的人,他们也会在看到的第一眼,便生出将珍宝掠夺私藏的心思来。也就谈琅对他心存偏见,才肆无忌惮,张扬显摆。
而现在谈琅亦收起来了。
连着所有窥看都阻挡在外,他们却无任何立场指责。
其实谈琅,一开始倒未思虑到那么多。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4
他几乎是带着一点补偿的心思和霁摘星相处的,自然不可能带他去进行任何可能会牵引伤势的举措。
连着那些声色之地,亦和霁摘星不相衬。排除下来的选择,便显得十分匮乏了。
于是到后来,谈琅忍不住询问霁摘星的意见。
“想去做什么?”霁摘星略微沉吟一下,抬起头时,漆黑的发有一缕落到锁骨中。
“去。”他略微笑道,“齐光阁第二层的妖物志我才看到一半。”
郁水宗不似暝灵剑宗那般有浩瀚秘典,又有将每卷秘典都刻进玉简中的强悍真元修为。但古卷收集的亦不少,除去载体不同外,本质承担的传道授识的用处并没有变。
霁摘星在以自己的方式,试图融入进这次的轮回世界中。
当然,霁摘星也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认知度其实和普遍大众上的认知度已经出现偏差了。
霁摘星那样温情乖顺的神情,连语气都更接近斟酌商讨,谈琅原本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无趣”,在那人注视下,又变成了微微僵硬的一字。
“行。”
……
“今日去灵渠罢,我想看看波粼草的幼株形体如何。”
“驭灵术的玄妙,我仍未参透,还需修炼。”
“今日齐光阁闭馆的时辰,据说会推晚一些。”
——不是一起修炼就是看书,谈琅倒也坐的住。而他又并非极愚钝的根骨,这么近一月的修炼下来,竟然松动了他许久未动的境界,突破至筑基巅峰。
谈琅人都静默了。
他也在外浪荡惯了,有按捺不住想出宗的时候。霁摘星亦从不拦他,只不过谈琅每次还未下山,便又想起霁摘星冷白的侧颊,和含笑的眸。
又似乎天生对疼痛迟钝,对伤势不经意,修炼起来便是日夜连转,没半点自律。
谈琅忍不住地越想越多,面色越想越黑,离开不到半个时辰,便又忍不住回去了。
那些郁水宗里知道他不喜摘星师兄,对谈琅提防揣摩的弟子们,都忍不住感慨是他们这次错怪了。
两人温和相处的时日,在某个时机到来前,便显得格外温馨。
直至容氏的少主容昼于郁水宗作客,而这些时日常居郁水的谈琅和他碰了个正着——
“谈琅。”容昼看着那急促离开的背影,微僵的身形,忍不住喊住了他。
容昼生得隽美精致,只身姿有些清瘦。他微微苦笑道:“在你不求于我的时候,便连看我一眼都嫌恶,是么?”
谈琅停了下来。
他回头望向容昼,半晌才道:“并非如此。”
容昼:“我知道你那日让我医治的人是谁了。霁摘星,原来是他。”
容昼又道:“听闻你们近来关系很好。”
谈琅不置可否。
容昼轻笑起来,连肩膀都有些发颤:“可是你忘了么,他是如何夺取你的一切的。父母的宠爱,同门的信任,包括你年轻时候喜欢的那个姑娘。”
谈琅神情近乎有些厌烦了,他皱着眉:“和你又没什么关系——”
“谈琅,”容昼轻声道,“可谈宗主,他准备将得登仙缘的大道都给霁摘星铺好,唯一能飞升去中世界的机遇都留给他。”
“你才是他们唯一的独子。”
“这样,你也依旧不恨霁摘星么?”
第10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十)
今夜无风。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5
温暖橘光残噬夜空,替代繁星,一盏盏的孔明灯升起,铺天蔽日,郁水宗的每一处角落都能瞧见。
霁摘星微仰起头,那些光芒便落在他冷白的肤上,他每一处精致眉眼都被映亮,连漆黑的发、殷红的唇,都鲜明好看的像一幅画。
谁都会偏爱他的。
谈琅如此想到。
他却几乎控制不住、如同自虐般地不断去回想容昼的话。
“虽传闻只有元婴修为才可飞升至中世界,但只要拥有升龙令,再集十个金丹大能护持阵法,便可打破这一界限。谈琅,谈宗主请求我父亲为此事出力,但是他要送走的人,却并不是你。”
“你说有什么意思呢?别人梦寐以求的上世界,霁摘星弃如敝履。可如今却还是有人巴巴凑上来,再赠予他一次光明道途。”
谈琅几乎是抑制不住地向容昼发怒。而容昼却并不生气,目光黏着得专注,让人颤抖的欢喜。
“谈琅,只有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
“谈琅。”这两字被念的轻柔温情,与容昼截然不同的声音,一下子将谈琅从出神的状态中唤醒。
霁摘星微偏过头,那点跃动的暖光落在他长而细密的睫羽上,又落在他的眼旁,好似一颗艷丽的痣。
“你在走神。”
谈琅应当是迁怒霁摘星的。嫉妒他得天独厚的宠爱,厌恶他即便被偏心至此,自己也难以为继的仇视。
便是此时,谈琅的语气也如何都生硬不起来,只挪开眼,冷淡地道:“没有。”
霁摘星若有所思:“你似乎很不高兴。”
黑发修士微微靠近了一些,衣袂在摆动间几近捱上谈琅的手。而那隐蔽、又极淡的,如同松柏上一团新雪般的香气,顿时也拥簇过来。
谈琅的反应大得惊人。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一下子退开来两三步:“不要和我靠这么近。”
好似霁摘星是个会吃人的怪物。
霁摘星微顿,他问道:“是在生我的气?”
其实谈琅早就发现,霁摘星对他熟识的人而言,实在脾性好得出奇。就像这个时候,他排斥的意味鲜明,霁摘星却也只是微敛下眼,平缓地询问他。
这从来不是他的错。
谈琅又道:“没有。”
依旧是这两个字。
一波波的孔明灯已放飞殆尽,占据了整片夜空。霁摘星听到谈琅的回答,不再追问,他只是微微侧眸,眼中映出暖橘色的灯火。
“祈明祭要持续三天,明天也会有这样多的花灯。谈琅,你明日……”
“霁摘星。”谈琅却是打断了他的话,他微微撇开脸,刻意模糊他记忆中,所有与霁摘星相关的那些景象。
心疼与懵懂。
“和你在一起,实在是有些无趣。”谈琅道,“你的伤应当也好的差不多了。”
他十分委婉地,暗示出了一点无情的含义。
以往的那些温情全被打碎,好似他们曾握手言和,都是一场幻觉。
霁摘星微微一怔,面上仍是含笑。他似在思虑着什么,细密眼睫掩住了眼中的光。
“好。”
他依旧平静地应道。
·
郁水宗的弟子们,发现谈少宗主再不日日和霁师兄黏在一块了。
谈琅倒也没有故态复萌,又成修真界中有名的纨绔风流,而仿佛真正沉下心来,每日只闭关修炼,比原来最刻苦的弟子还要多用几分心力。
所以这总体而言,实在是一件好事——以往每每靠近霁师兄,都会被谈少宗主的眼神给吓住。而现在却是各凭本事,看谁能占据霁师兄更多一分注意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6
祁白扇尤为抢占师兄的翘楚。
他是谈宗主所收的最小的弟子,亦是一开始便照顾霁摘星的小师弟。整天师兄来、师兄去的,好不绵软,像块奶糖般黏人。
偏偏霁摘星待他还温和无比,尤为宽容。
他也被人嫉恨得尤其多,可是性子太直了些,连被人使绊子都察觉不到。
祁白扇唯一察觉到的……可能就是他谈琅师兄、宗门少宗主的目光了。
真正阴沉得如同要吃了他一般,让祁白扇无数次在内心反省过失,以及回忆自己是何时得罪了谈琅师兄。
又一次路上碰见谈琅,祁白扇先老实行礼,谈少宗主这次没用眼神杀他,而是“嗯”了一声,又问道:“你昨日拿了酒去找霁摘星?”
祁白扇有些转不过来地“啊”了声,小心回答:“只一点山门下送来的梨花酿。”
“别拿酒找他。”谈琅道,“他伤未好全。”
祁白扇也不敢说别的,应了声“是”,又道:“霁师兄没喝。他说他不喜欢喝酒。”
谈琅又一次怔在原地。
霁摘星原是不喜欢喝酒的。
祁白扇只觉得谈琅师兄有些古怪,可他是受师尊传召,已在路上耽误许久,这时候也顾不上,便先告辞了。
正殿中,除了谈宗主外,霁摘星也在。
今日霁摘星穿了件青色长衫,腰际微微一束,便勾出清瘦漂亮的弧度来,发也用玉簪简单挽起。
于是祁白扇一看,眼睛都有些直了。先是对师父行礼,又满怀害羞,甜甜腻腻地喊霁师兄。
霁摘星原是坐在另一旁的座椅上,手上翻阅着什么;眼见小师弟来了,便也站了起来。他黑发如瀑,白肤红唇,只对着小师弟微微一笑,便更显出稠艷得摄人心魂来。
祁白扇傻敦敦地按了按胸口,当真是心如擂鼓。
“白扇。”谈宗主道,“这一届寒林试剑,由你作为领头师兄,率郁水宗十名弟子前去。”
祁白扇正偏头偷看霁摘星,心中美的荡漾,便被这消息砸的微微一懵。
寒林试剑倒并不一定要比剑,而是修真界中各大宗门年轻弟子展现实力的机会。赢了不仅是宗门荣耀,灵石、灵器奖励亦十分可观。
祁白扇倒是去过不止一次了,却也从没当过领头师兄,顿时有些心慌拒绝:“我如何可行?不如、不如……让霁师兄来!”
霁摘星失笑。
“胡闹。”谈宗主道,“你霁师兄年纪倒是符合,可他的修为——怕是一出手那些老家伙都要和郁水宗反目成仇了。”
霁摘星一个金丹期去和些练气期的弟子比试,委实有些太欺负人了。
霁摘星见着祁白扇急得满脸通红,温和喊了一声:“师尊。”
谈宗主微微一顿,也不逗小徒弟了。
“不过,这次你霁师兄也的确是要去的。”谈宗主道:“这次的带队长老,便是他。”
因先前出过宗门弟子在赴寒林试剑时,被魔修截杀的事故。往后每一届,不论大小宗门,都会派出宗门长老护持弟子安全抵达,底蕴越高的宗门,派出的长老修为便愈深。
却没想到这次是霁摘星。
他可能会是整个郁水宗、甚至整个修真界以来,最年轻的宗门长老。
谈宗主原本也不是爱张扬的人,毕竟怀璧其罪,霁摘星这种未满弱冠的金丹真君,哪怕是在大世界中渡的劫,也实在骇人听闻。
可谁叫谈宗主还惦念着那些在修真界中风传的流言,便是以郁水宗之力围堵,也总管不住那些散修之口、私下密语,倒不如堵不如疏,让他们亲眼见一见——
他们腹诽的人,是如何模样。
·
等霁摘星与师尊商讨完带队的细节,时日已近黄昏。
曲径回廊的尽头,站着个白衣少年,他身形孱弱,光看背影便透出股清俊来。
霁摘星走近了,那少年才回过身来,露出一张略带病气的面容,微微含笑,拦住了霁摘星。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7
两人狭路相逢。
霁摘星记得他每一个同门的面貌,自然知道眼前的少年并非郁水宗之人,便也只审慎地望着他。
少年虽然清瘦,却很高,甚至比霁摘星还高上半头。
“霁摘星,”他极重地念出眼前人的名字,好似在舌尖早已滚瓜烂熟地念过千遍,“你可能不记得我,但我认识你。”
“我叫容昼,医修容氏传人。那一日你射箭后伤口裂开,就是我为你处理的。”容昼微微笑了起来,两眼微弯,倒是显得有些可爱。
霁摘星倒是立即回忆起来,他那时身上被细心包扎的伤口,手法不知比自己熟稔细致多少。后来愈合的速度也颇快,果然是出于专业医修之手。
是他忘记询问感谢了。
霁摘星道:“多谢容道友援手。”
容昼唇角微弯:“不必谢我,毕竟是谈琅喊我来的。那时我们有些小矛盾,许久未联络,所以当我看到霁道友——尤其是霁道友还生得这般好看时,还有些吃醋。”
这个吃醋一词用的尤为精妙。
容昼的笑容越来越大,好像乐的光:“所以我……希望他能和霁道友保持一点距离。若是他近来冷落了霁道友,还望道友不必介怀怪他,都是我的主意。”
霁摘星略微有些出神。
他道为什么谈琅突如其来的冷淡,原来是为了避嫌。
霁摘星受师娘嘱托,要正正谈琅的性子,自然带谈琅做的都是修身养性的事。本以为谈琅厌倦便是失败了,没想到他后面刻苦修炼,显然颇有成效。霁摘星心中宽慰,便也不再管谈琅的私人喜好,讨厌他便讨厌罢。
但现在得知是因为其他原因,霁摘星还是有些宽慰的。
他道:“本应如此。”
本预想着,像霁摘星这般沉静的人在受到挑衅后,是愤怒抑或悲伤的容昼微微一怔。
霁摘星黑沉的眸注视着容昼,他微微弯唇,语含鼓励:“你们既为对方钟情,便当相互扶持,戮力同心。”
“谈琅师弟尚有许多不足,需你多费心力,促他早日走上正途,大道登仙。”
霁摘星简直好似看着自己弟媳一般,温和欣赏地总结:“辛苦你了。”
容昼:“……”
容昼:“……噢,不辛苦。”
第11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十一)
长亭曲回宛转,回廊尽头。黑发青衣的修士微微含笑,眸中如蕴着星光。
而他身旁的白衣修士,亦俊美清瘦,微微垂首,如同羞涩。
乍看上去,只觉得他们十分相称亲密。
霁摘星与容昼聊了半晌,才发觉日渐西沉,他耽误了人颇久,天际最后一点金光都被吞噬,只留下朦胧暗影。霁摘星回过神来,睫羽微垂,温和地道:“我多话了些,不知容道友住在哪一峰?我送你一程。”
容昼整个人都处于相当微妙、麻木的状态,因此当霁摘星询问他时,他脑中未如何细思,几乎是下意识地平板回复道:“淮竹峰。”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悔起来。
因为这代表两人又要并行一路了。
好在这一路上,霁摘星其实相当沉寂。
忽而便下起细雪,落在肩膀上消融,轻易浸湿衣衫。
霁摘星有真元护身,隔着一层雪花,先前还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当他微微偏头时,便看见容昼几乎是半个身子都被融雪打湿,脸色冰冷青白,好不可怜的模样。
他一个筑基修士,这样狼狈其实有些奇怪。
“容道友。”霁摘星抬手牵着他的衣袂,真元便顺着指尖传导过去,替他隔开那些落雪。与此同时又道:“你虽为医修,却也需多顾虑自身。”
容昼只觉一阵暖意,从那袖摆间传渡了过来。他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像是有些不习惯,下意识探看了霁摘星一眼。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8
他牵着自己的衣袖,略微先行了步。微垂首时,细雪飘飞,侧颊被那雪光映出,便显得那肤色格外冷白,五官稠艷。
容昼紧盯着他,目光几乎是有些迷惑、又专注的。
他以为这段路程应当难捱才对,事实上不过眨眼间,淮竹峰便近在眼前。
霁摘星松开了他的衣袖,落雪也恰时停下。
“容道友,”霁摘星的声音落在这层绵密的雪中,也显得尤为温和,“再会。”
容昼恍惚间回过了神。
“再会。”他微微抿了抿唇。
那人便转身离开,一袭青衣,背影格外清瘦。
容昼又在原地呆站了会,忽然便抬起头,望向隐秘的角落道:“谈琅。”
——他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
就像他曾经把谈琅喜欢的那个姑娘逼离郁水宗,他亲手破坏谈琅每一次萌动。谈琅从怀疑到崩溃,渐渐开始排斥身边亲近的人。
谈琅从暗处走了出来,紧抿着唇,有些愤怒失落,还多了些隐秘的敌意。
“容昼。”他冷冰冰质问。
白衣的瘦削青年,微微弯起了唇,面上是满足的笑意。
既然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你一边和我说霁摘星夺我所好,一边却又接近他,”谈琅目光微微有些复杂,好似有些气急败坏,“你就算不喜欢我了,也不该移情别恋至他身上。”
容昼的笑容微僵。
“……”
·
霁摘星带着他那些师弟离开郁水宗时,天朗气清,是近来少有的好气候。
寒林试剑在即。他们乘坐形如巨舟的上品宝器,从郁水宗离开,行至卜梦门的地界。
咸湿的风吹拂而来,落在面颊上有些发凉。祁白扇便站在巨舟船头,微微仰头,意气风发得很。
“师兄!”
他直起身子,又转过头来,有些许期待地望着霁摘星,面颊微微泛红。
“是海——”
霁摘星正用真元输入宝器灵核,驾驭这一艘巨舟。听到祁白扇的呼喊,亦有闲心侧目望去,蓝碧海水一望无际。
“嗯。”霁摘星温声回应。
祁白扇虽然出宗过几次,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巍峨壮阔、深不可测的大洋。
这届寒林试剑于卜梦宗中举办。那是修真界领头的三大宗之一,素有海中仙宗之名。宗门由数座岛屿连绵而成,被白浪环抱。
卜梦宗的实力或许不能称之为第一,却是凡人界中最为人所熟知的修仙宗门,受当朝天子供奉。每年招收的凡人弟子,亦是根骨最好的,
祁白扇满心憧憬,却不知在底下的那些卜梦宗弟子,仰头看来,都被这恢宏巨舟法器所惊,赞叹起郁水宗的宗门底蕴深厚来。
郁水宗前来,自然有卜梦宗的修士前来接应,又空出一处灵岛让巨舟停泊。
接应的修士是卜梦宗峰主之一,筑基修为,见人皆笑脸相迎。
此时霁摘星去将那巨型法器收入乾坤囊中,要耗费些许时间,便让他们这些弟子先下来一步。
祁白扇为领头师兄,这个时候便收敛许多,宠辱不惊,颇有天骄风范。
他年少英姿,连着身后几个郁水宗弟子亦显得英俊淡泊,十分知礼。让人见了便赞叹一声不愧是修真界第一大宗,调养出来的弟子天生便蕴着贵气。
正巧来迎接他们的张峰主,是祁白扇本家的一门远亲,便显得格外热切道:“祁师侄。”
祁白扇亦是微笑,唤他一声前辈。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9
那张峰主感慨道:“不过半年,祁师侄修为又精进不少。想必此番前来寒林试剑,定有所斩获。”
祁白扇十分谦虚:“不敢当。”
张峰主又殷切地问询道:“不知这次郁水宗前来的长老又是哪一位?是安符君还是梦长老?”
他说的这两位,皆是郁水宗的金丹长老。这张峰主年寿两百,修为筑基高阶,也到了应渡劫金丹的时候,自然对前来的金丹前辈十分在意,若能得到些许指点……
祁白扇想到霁摘星,便生出与有荣焉的感觉来,面上的笑意更真诚了些:“倒不是这两位长老,而是霁……霁长老。”
张峰主听到这个姓,顿时有些许微妙,有些勉强地笑道:“却不知这位霁长老名讳?”
祁白扇谦虚低调:“自然是我霁师兄,霁摘星。”
张峰主的脸色,便稍微有些沉了。
他知道这霁摘星来头颇大,那郁水宗主将他当亲子般的养着。若是真能一遇风云变化龙就算了,可是一个从上世界被驱逐回来的人,哪怕要为他再留着面子造势,也不该拿寒林试剑、拿郁水宗的名声开玩笑。
当然,他这也的确是因无缘得见金丹前辈的迁怒。
眼前是郁水宗的弟子,张峰主虽然心中埋怨,却不敢显露。只是语气有几分客气地道:“原来是他。”
“祁贤侄,我这仍要迎接其他宗门弟子,便不先耽误,日后有闲暇再叙,我让我大弟子为你们引路。”
祁白扇到底年轻,也不是那种娇惯的非要人时时捧着的性子,没注意到不对便应下了。
于是等霁摘星将那法器化作一核大小,收进乾坤囊时,见到的便只有他那几个师弟,旁边有个卜梦宗弟子侯着。
那弟子看上去十分老实规矩,低垂着头,只顾盯着人衣摆看。他察觉到霁摘星来了,也不过是俯身行礼,便一言不发地往前带路。
像这弟子这般孤僻的模样,免不了会招那些大能嫌弃,生出龃龉事端来。
偏偏霁摘星的性子,某种程度上而言好得出奇,便只让他带路。
一行人被带去了卜梦宗所占据的七十二小岛屿之一,是其特意为郁水弟子腾出来的地界,格外僻静,一路上便也未曾碰上什么人。
弟子带到路,像个闷葫芦般,也并不做介绍就回去了。
霁摘星放出神识简单探查院落,便开始给每个弟子分配居所。
没了外人在,祁白扇这时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散下来,眼睛晶亮地凑过来:“师兄,我还不想去休息。”
他似乎觉得这个理由太无理取闹了,又思考了一下:“我好紧张,睡不着,想你陪着我。”
其他那些郁水弟子,也都很希望与霁师兄亲近,一个个便都黏在院落中,也不提去休息的事。
霁摘星略微沉吟,他道:“那我今夜便陪你们……”
弟子们眼睛晶亮。
“修炼。”
“……”
霁摘星含笑:“谁先来?”
祁白扇唇角微微一抽,有些哀怨:“霁师兄,你欺负人。”
霁摘星道:“我将境界压制到练气与你们比试。”
几个弟子都有些吃惊。
像霁师兄这样身为金丹真君,却愿意迁就和他们比试的,便是他们各自的师尊,也从未如此耐心过。
霁师兄为他们尽心竭力,他们如何也不能让其失望,顿时又斗志汹涌起来。
于是几位师弟们商量了一下先后顺序,便轮流向霁摘星讨教。
最后自然是失败。
——还是惨败。
他们发誓,绝不是对霁师兄心存敬畏或被美色迷失斗志,而是真正在他举重若轻地一剑下,尚且走不过一招,便被抵住喉口命脉,稍有异动便要身亡命殒般;若那不是霁师兄,他们甚至觉得,今日就会死在这一剑之下。
没想到平日温和沉静的霁师兄,原来拿起剑来,是这般凌厉……凶狠的模样。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0
他们输得太快了,甚至根本没回过味来。
霁摘星问道:“你们觉得自己为何会输?”
弟子们一个个慌乱反省,诚恳作答。
譬如霁师兄虽压制境界,但对剑术融会贯通的理解,仍是金丹水准。
譬如心境不同,霁师兄道心圆融。
祁白扇道,是霁师兄抢占了先机,于是一步错,步步错。
霁摘星听完他们各自的话,略微沉吟道:“你们都未说错。”
“只不过,”霁摘星神色轻缓温和,如同宽慰,“我方才是将境界压制至练气三阶。”
而他们这里哪怕修为最低,也在练气七阶以上。
师弟们:“……”
他们突然间,深深的羞耻起来。
第12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十二)
练气三阶几乎与凡人无异,却偏偏能杀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地;哪怕那位是他们憧憬、敬仰的霁师兄,郁水宗内闻名的天骄,这样的差距也让这群弟子们由衷生出了挫败感。
他们连练气三阶都赢不了,在寒门试剑中,岂不是成了被跨阶反杀的靶子,一个个无能为力的废物?
这些少年人们,都肉眼可见地低落起来。
霁摘星并没有出声宽慰他们。
他只轻声喊道:“金闻宁。”
被他喊到的弟子,下意识应了一声,抬起头。
“师弟的基础功很稳,体修是你的优势,因此在面对我时,”霁摘星手中那柄平平无奇的铁剑一转,指向双腿足腕处,“袭击我的下盘,再近身缠斗,不让我有挥剑空裕。”
“凌俊。你是水木灵根,用木缠术与水笼术来拖延敌人行动是个不错的思路,但在没有同修道友为你掩护施术时,你或许可以以水陷术为起手,再争取袭击的空裕。”
“狄莺蓉。步法敏捷……”
霁摘星平缓地依次念出这些弟子们的名字,又将他们或有的小缺憾点了出来,神色寻常,如同在做件寻常小事。
但是对这些弟子们而言,其实格外的不一样。
记住祁白扇的名字是理应如此,毕竟祁白扇在郁水宗中颇有名气,又是霁摘星的同门亲传师弟。
但他们,或许也就在霁师兄眼前混个眼熟,却没想到霁师兄不仅对上了他们的名字、样貌,连出手惯性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为他们殚精竭力。
实在是受之有愧。
霁摘星说完,唇微微一弯,温和询问道:“那么要再试一次吗?”
“目标,”霁摘星取剑出鞘,平静地道,“打败我。”
这一方宁静岛屿中,不断传来利器相接的声音。
郁水宗的弟子们比之前更认真些,也不拘泥一二次序,最后索性变成混战。
他们当真是每一个术法都经过思虑,精准又迅速。
霁摘星的动作远算不上快,如同在刀光剑影中漫步,却又能将一招一式发挥到极致。每一次抵挡都是进攻,让这群还生涩的狼崽子们有些慌乱起来。
没有人赢过霁摘星。
而站到最后的,是练气九阶的祁白扇。
他这人不仅修为最高,人还鬼精的,每次都让他师弟、师妹们先上,只躲在暗处出手偷袭。
但如今,却是没人给垫背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1
祁白扇的法器很特别,是扇中刃。那法器白扇张开时,便会从折页中蹿出猩红利刃来。
这法器,祁白扇一般是当做近身武器用的,便尤为霁摘星这个剑修所克制。
霁摘星不过微微变换步法,欺身而上,冰凉剑锋一下子抵住了祁白扇持扇的左手。
点到为止,也胜负已定。
却见祁白扇微微沉眸,像是下定决心,那硬抵着剑锋的手腕,竟也灌注真元,向前逼近一步,触到了霁摘星的发间。
霁摘星在那瞬间微一皱眉,收回了剑,大抵也没想到祁白扇这般莽撞。若不是他收手的快,祁白扇这只左手也废了。
祁白扇的手到底被割出一道血线,那扇中刃没拿稳,一下子跌落带起风声。
霁摘星抬眸看他,神色些许冷淡。
原本即将狂喜乱舞的祁白扇顿时老实起来,半点看不出他先前往剑锋上撞的凶悍,甚至仰起头,有些可怜地说道:“霁师兄,我这算不算赢了一招?”
霁摘星这时才发觉,祁白扇方才那一招如同悍不畏死,原来只是挑断了他用来束发的发带。
“……”
一抬手,便能触到那被可怜割成两截的发带。冰滑的丝绸缎面,好似掬水满溢在掌心。
霁摘星一头如墨的发,也顺着本就不堪重负的发带的抽离,而披散于肩头。
墨发雪肤,样貌精致好看得晃眼。
祁白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师兄把头发披下来的模样,也很好看……”
其他郁水宗弟子在心中疯狂赞同。
霁摘星道:“谢谢。”
那截发带被他挽在手心。霁摘星略略一顿,并未扔掉,而是随意系在了眼睛上,蒙住视线,温声说道:“你们进步很大,尤其是小师弟。”
祁白扇又是嫩脸一红。
便听他师兄又温和地说道:“那我们继续训练,这次我蒙着眼,将境界压制至练气九层修为,你们要该如何应对。”
祁白扇摸了摸鼻梁,有些微妙的觉得……
他好像要倒霉了。
·
雍连隐便是在这个时候,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和困惑,悄悄攀上了院落围墙的边缘。
他也是此次来参加寒林试剑的修士,修为在他这个年纪可以说是极高,也当属惊才绝艳人中龙凤的那种。
可谁叫他出身的宗门太落魄,是卜梦宗八百年前的分支小宗,延续至今就两口人——他仙逝已久的师父,和他这个不靠谱的宗主。
不靠谱成什么样,大抵也就是来参加寒林试剑,被卜梦宗修士当成蹭吃蹭喝的流氓。便是他拿出可参试的令牌,那修士打量他的目光,都像在盘问雍连隐从哪偷来的。
最后商议结果就是参加可以,空余房间没有,卜梦宗不留人,自己去宗门附近岛屿上寻客栈。
雍连隐很想争口骨气,摸一摸钱囊,怂了。
他就没住客栈的钱,金银没有,灵石更无。
于是,便生出了些小心思来。
他知道卜梦宗给那些出身大宗门的弟子,别说一人安排一间房屋了,就是一人一间院落也是有的。他偷溜进去,蹭几宿住,应当也不会如何。
雍连隐甚至想着,把他那灵石角角留下当房资,会不会有些太寒碜人家了。
可惜雍连隐的运气惯来不好。
他特意挑个地广人稀的分岛,屋舍繁多,准备小心翼翼蹭住。
哪知一合眼,旁边的院落中便传来兵戈声。
他天生感官敏锐,想着这些修士不累么,大半夜还聚众斗殴。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终于憋不住了,小心隐蔽身形准备去看一眼——
只这一眼,他差点从墙头给人跌下去。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2
雍连隐见着一个特别好看的美人。
在月光下肤色雪白,青衫一系显得那腰身特别的细。漆黑的发顺势披下,有一些落在锁骨之中,更衬得肤色凝雪一般。
雍连隐其实是看不见少年全脸的,因为他大抵是眼睛有疾,目上缠着一条雪白药带,看上去孱弱无比,惹人心疼。
而这院落中其实还有其他的人,长得倒还人模狗样,却各个手持凶器,向着美人逼近。
雍连隐在那一瞬间,脑中迅速回忆起无数本他看的狗血话本,心中脑补出宗门倾轧,美人受苦八十万字。心道这些大宗门都脏,这么多人对着个长得好看又孱弱的大美人也下得去手,禽兽啊!
雍连隐此人,其实还是有些古道热肠的侠气的。此时他想的就是哪怕得罪这些大宗门弟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大美人受欺负,当即便翻身下去,将手中符箓燃起;院落中顿时便覆起迷烟,便是有一双灵眼神通也看不真切。
霁摘星哪怕把自己修为压制至练气期,他的灵识却还是十分敏锐的。几乎立即意识到了不对,以及有人潜伏偷袭——
就在霁摘星准备出手时,那人也已经到他身边了。
“别怕,”雍连隐紧张兮兮地说,“我是来救你的。”
霁摘星:“?”
雍连隐此人识得相当多的偏门秘法,便如同此时,他趁着霁摘星犹豫的瞬间,便迅速补全绘得只差一笔的空间法阵,带着他消失在了原地。
等那诡异迷雾散去,郁水宗弟子们面面相觑,发现他们谁都没有少——偏偏霁师兄让人给偷没了!
那临时绘出的空间法阵带着两人传送到五百里外的岛屿边缘处,雍连隐尤觉得那些宗门弟子不会善罢甘休,催促着霁摘星赶紧走,十分悲壮地道:“我帮你拦着他们的追杀,你不要回头——”
霁摘星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要真是追杀,也是追杀你,不是杀我。”
雍连隐觉得大美人太善良了,不知人间险恶:“那是你看不见,他们都打算欺负你来着。”
霁摘星便将蒙眼的发带给摘下了。
虽不知道对方误会了什么,但想必还是早日说清楚好。
于是霁摘星一摘下蒙眼之物,便见到一个颇为俊朗的青年呆怔怔地看着他。
——雍连隐猜到了对方是大美人,可没想到霁摘星生得这样好看。那双眼睛蕴着一点雾气,极为漂亮,恐怕也只有瞎子才会以为他是瞎子。
雍连隐的喉结微微滚动。
大美人问他:“你是哪一宗的弟子,怎么来了此处?”
雍连隐以前是从不在意自己出身,大咧咧宣传自己的穷破小宗宗主身份的。但是当着霁摘星的面,他又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出身于饭都吃不起的小破宗,来卜梦宗路上住了一月的野地,想着岛上风大夜里冷实在没骨气的来蹭别人屋。只好随口扯了天下第一大宗的名声——反正大宗人那么多,也容易浑水摸鱼。
“咳,我郁水宗的,就是迷路了。”
霁摘星:“……”
雍连隐生怕他追问郁水宗什么样,心虚地问道:“你呢?”
霁摘星:“郁水宗。”
雍连隐:“…………”
第13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十三)
雍连隐很尴尬。
尤其是眼前大美人不见愠色,只微微垂眸,平静询问他为何冒充郁水宗弟子时,这种尴尬简直是成倍地翻涌而来。
他不是什么会撒谎的人,何况方才被拆穿过,要是再说谎一次教大美人发现,那他可就真没脸了。
雍连隐怂搭着脑袋,将自己的来历用意全盘托出,尤其强调了自己不是变态,先前也从未顶着郁水宗弟子的名头出去兴风作浪过。
霁摘星看他目光澄澈,眉间一股直白正气,便也没有再为难他。
“方才那些也是我郁水宗门人,我们只是在对练修为。”霁摘星解释道。
雍连隐虽然觉得那些弟子还是品行不良,以多欺少;但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脸上微微有些发热,尴尬又窘迫地道起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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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又指向往南边的那处院落道:“那里分给你。你可以住在那里,直到寒林试剑结束,我们离开为止。”
雍连隐脑中一懵,没想到大美人人这么好,不仅不训斥责备他,还愿意将自己的院子分给他住。顿时涕泗横流地恨不得以身相许,整个人脚底都轻飘飘的,红着张老脸。
而霁摘星处理完他的事,便准备回去了——他估计那群小朋友还懵着在等他。
海浪与岛屿相接处,翻出层叠的白浪。那些细小的浪花沾湿了霁摘星的袍角,连着皎白的月光,都似独独恩宠他一人般,洒在那修长脖颈、凝白的手指上。
像是思凡的谪仙偷渡人间,现在又要离开了。
雍连隐看着霁摘星的背影,突然又生出一点悸动来。
他很想和对方再相处一会,但又清楚意识到未免僭越,话到嘴边,也只成极轻的一声。
“道友——”
霁摘星竟然听见了。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回眸望他。
那双眼睛实在生得很漂亮。
雍连隐好似都能听见自己心如擂鼓地闷响,略微组织语言,干巴巴问道:“你也是这次寒林试剑的修士吗,或许,或许我们可以一起……”
雍连隐刚出口,其实就有些后悔了。
他对自己的修为实力,倒还是有几分信心的。但那信心却也没支撑到让他厚颜开口,以一个小破穷宗门的出身,去邀请一位出身名门、看上去优异卓绝的人物。
果不其然,被拒绝了。
只是拒绝的理由却不是雍连隐想的那般。
“我并不是来参与寒林试剑的修士。”霁摘星解释完,微微颔首,这才离去。
倒让雍连隐一时间回不过神。
大美人既然不是参与试剑的修士,又为何会出现在郁水宗的队伍里——难不成,他是哪位修士的亲朋……亦或是道侣?
分明只是一种无端猜测,却让雍连隐顿时难捱起来,一股酸涩意味在胸腔中蔓延。
·
郁水宗身为修真界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宗,在寒林试剑初赛时,自然是无需出手的。
只是按照以往的规矩,他们虽然不必参赛,却也会现身于演剑台旁观看,对此届同修道友的实力有分寸把握。
但这次,郁水宗门人并未出现。
原本是由祁白扇带着人来观察的。但是祁白扇看着那些比试,实在是道法生涩无比,招式间的破绽都叫他们看了个透彻,远远不如他们自己对练,更别提受霁师兄指导的效率,便寻了个借口开溜了。
祁白扇都溜了,其他弟子便也坐不住,很快散了个干净。
这些落在了旁人眼中,便成了这些郁水弟子目中无人,没个定性。
——这其实并不算什么大毛病,至少依郁水宗的实力而言,他们的确有资格如此。
可巧就巧在,不知为何,有人将此次郁水宗的领头长老是霁摘星的事传了出去。
霁摘星。
这个名字起码对来参与试剑的修士们而言,都不陌生。
年少筑基,郁水宗宗主首徒,受尽万千宠爱。
十八岁时,受上界大能青眼,平步青云,一朝闻名修真界。
百年来最有希望突破元婴、甚至更高境界的修士。
无数人嫉妒艳羡他。
而后来,便更“传奇”了。
霁摘星并没有那个气运,他于上世界逢难,又狼狈回到他们这三千下世界来。
而就是如此愚钝、不知把握的人,他的师尊谈宗主不将霁摘星赶出郁水宗便罢,甚至还百般袒护。连寒林试剑这样的盛事,为了帮他造势,都让他成了领队长老,和那些大能平起平坐。
这不仅是他们郁水宗的事,简直是对其他所有宗门长老的一种侮辱!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4
那些郁水宗弟子不反抗便罢,甚至还在霁摘星的纵容下十分懒怠,在众人眼前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
便有人酸道:这样轻浮的长老能带出什么好弟子来,别是鼎鼎大名的第一大宗,几个弟子连一个前十名次都进不去,可就贻笑大方了。
郁水宗弟子几日未曾出门,静心修炼,因此也并不知晓,在外面那些宗门的拉帮结派下,他们霁师兄被指摘成了何种面目——若是让他们听一句那些污言秽语,恐怕都是要闹得掀天的。
暗流涌动下,寒林试剑也抉出了最后百人人选。
郁水宗当出战了。
·
郁水宗、镜花道、卜梦宗,便为此界修真界前三大宗门。
这三位宗门的领头长老,也应占据首席位次,比试剑的评委长老都要高上一位。谁叫他们大多都为金丹真君,若不是碰见为宗门小辈扬名的盛事,绝不会轻易出关露面的。
卜梦宗和镜花道的领头长老打了照面,两人间的氛围十分友好。又不约而同地落座两侧,将中间那一席位空了出来。
倒不是真正谦虚,要对第一大宗保留尊敬。
而是看留着这个位置,霁摘星他坐不坐得稳。
郁水宗众人,便是当着众人非议出来的。
郁水宗惯来有着不符合它第一大宗身份的低调,弟子们不过是并成两排安静走进来,各个身着形制整齐的白衣,面目英俊或美貌,只让人一眼,便觉出这是大宗门出身的弟子。
但这并非众人都保持缄默的缘故,而是他们的目光,都情不自禁、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些白衣修士身前,带领队伍的黑发修士身上。
许多人也是半晌,通过身后那些面熟的郁水宗弟子,才将他和“霁摘星”这个名字牵连到一块。
这其实对一名宗门长老而言,是极不礼貌的——哪怕这个长老已经被嘲弄为公认的绣花枕头,也不是他们这样不敬直视的缘由。
可是霁摘星实在生得太好看了。
即便在修真界众多美人之中,也绝无人能和他并提的好看。
他们甚至疑心,霁摘星早些年,真的是因为根骨天资和大能首徒而扬名的,而不是因为那张脸实在是——
对这些注目,霁摘星早已习惯许多,倒是祁白扇那些弟子们,还没经受过这么过于专注的阵仗,神情有些微僵。
郁水宗的弟子,自然有专门的位次。
祁白扇向霁摘星施过一礼,便带着弟子们各自入座。
而霁摘星看向卜梦宗安排的地方,也并不慌乱,起身入座在两位金丹长老中间。
他的背脊挺直,是那种看上去便很端正的坐姿。
偏偏霁摘星的姿态又似漠然。他乌发如墨,唇艷如血,修长的指尖微微敲了下手边扶手,才让演剑台下修士们回过神来。
霁摘星对着外人,惯来是没什么表情的,可便是他那样冰冷如皑皑白雪的神色,也会让人想起他眼角若微泛着红,殷红唇瓣张开的模样,该何等稠艷。
一时有人,心虚地低垂下了眼。
那台下甚至有人,用着宗门秘法传播起心音来。
我先前觉得,那些人传霁摘星的消息未免有些子虚乌有,还说他是教人带去当了炉鼎……如今,倒觉得我先前想法狭隘了,便是修无情道的大能,大抵也有破戒的时候。
别开玩笑了,另一人道,要真是那样,会有人肯放他离开?
撇去这些隐秘的想法不谈,雍连隐见到霁摘星时,才是真正脑中一片空白。
他、他虽然说了他不是来试剑的修士——
但雍连隐如何也没想到,对方竟是一派的长老啊!
再联想起之前种种,雍连隐脸上通红,恨不得表演下当场去世。
还有些狼狈和低沉。
霁摘星应当,是没注意到他的。
雍连隐想。
而试剑百名前第一赛也开始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5
评判长老揭开灵牌,念出了两人名字。
“郁水宗比玉君,祁白扇。”
“镜花道灼浪君,平驹少。”
霁摘星微抬了抬眼。
仔细听去,台下仍有讶声,显然对这第一局的人选便惊讶无比。
寒林试剑说是随机对决,但也会将修士实力略微分个档。像郁水宗掌门亲传的祁白扇、镜花道金丹长老亲传的平驹少,都属于第一档的人物,不应让他们在上场的第一局就碰面才对。
两人总有一人要出局,这出局的人便是笑柄……也不知道是针对郁水宗还是镜花道。
祁白扇已是飞身上了演剑台,语气平和道:“请赐教。”
第14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十四)
祁白扇早料到对方不好对付,却没想到如此难缠。
镜花道的平驹少亦是年少成名,为金丹长老的亲传弟子,颇得宗门青睐。他初扬名时,便有人猜测其是最有可能修成下一位金丹大能的修士。
演剑台上两人目光相接,祁白扇微笑颔首;平驹少却是面色微沉,如同看见什么秽物,微一触及便挪开。他满脸厌恶,又抽出了自己的法器——
那是一把锁链,长时柔韧,可束缚敌人手脚;短时便成一把满是倒刺的凶器,比刀剑更凶,又能寸长间取人性命。
虽然这般想不太好——但是祁白扇总觉得他那武器有点邪,不像是正道修士所用。
当然祁白扇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他那一柄扇中刃看着风雅,实则是由他亲长取一根大妖脊骨所制成,也很邪,和平驹少的法器不相上下。
他两人一开始是势均力敌的。
但很快祁白扇便神色微肃,眉心亦是蹙起,有些应接不暇。对方的真元如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锁链法器在他身上不断留下伤痕,那身白衣也被刮得破烂,对方的态度却轻佻如同猫戏鼠般。
不能再正面对战下去。
祁白扇微敛气息,转变步法。正是他祁氏一门的秘法之一,将身形隐入暗处,很快消失在目视范围内。
他这项法门尚且算生涩,但祁白扇是风灵根,可操动风向为他遮掩,扫去破绽。
演剑台下,众修士微惊,不加遮掩地热烈论道起来。
“这是祁氏的暗行决?”
“祁白扇年轻轻轻便掌握这项法门,看来下任祁氏门主的人选已经择定了。”
也有人已经开始夸赞起祁白扇的修为精深,非池中物,恐怕镜花道的平驹少要折戟于此了。
那些话也传进了演剑台上,平驹少的面色,已是极为可怕。
他冷笑道:“跳梁小丑。”
瞬息间,便见平驹少放出神识,向四周铺陈而去。有神识助力,暗行决尚且生涩的祁白扇毫无反抗之力便被发觉,锁链如影随形而来。
外放神识,需筑基修为才可做到!
平驹少竟已筑基,且隐藏了修为,才让祁白扇误以为他和自己一样都是练气九层。
其他的修士,也已看出门道,惊疑不定起来。
实在未曾想到平驹少如此年岁,竟已是筑基修为,天资出彩。也怪不得他撞上与他齐名的祁白扇,也不见慌张。
三大宗门的领头长老稳坐上席,将演剑台情势尽纳入眼底。
那卜梦宗长老越过霁摘星,冲镜花道长老微拱了拱手,眼中是真情实感地艳羡。
“没想到意回长老首徒竟已进阶筑基,不愧名师出高徒,想必令徒成长起来,镜花道又将添一名金丹真君了。”
这意回长老正是平驹少的师尊——若不是此次来参与试剑的是他首徒,他也不会坐在此处。
卜梦长老之言,不论是吹捧还是实话,都切中了意回的心意。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6
若有似无的,意回长老的目光落在霁摘星处,又轻飘飘挪开,十分大气道:“道友说笑,我这顽徒还是年轻气盛了些。原是让他到决胜十名时再展露修为,没想到他这个时候便按捺不住了。”
说完,意回又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霁摘星的神情。
霁摘星……霁摘星没什么表情。
他的脊背依旧挺直,显得身段无比清瘦。目光微垂着盯向演剑台,修长白皙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显然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试炼上。
祁白扇几乎快撑不住了。
被平驹少识破暗行决后,攻击便愈加如狂风骤雨般凌厉。他本便只有五成胜算,发觉平驹少的真正修为后,这五成便又跌成半成。
练气与筑基的差距,几可如高山仰止,他不敢僭越。
而就是在这时,祁白扇微微偏抬头,几乎像是求助一般,落魄地望向霁摘星。
他的霁师兄仍坐在那里,他们目光相撞,祁白扇看见那一双如墨的眼静静注视着他,似乎微微弯了弯唇,是个很轻柔的微笑。祁白扇心中微微颤栗,但又奇妙地,生出无限的孤勇来。
他不能输在这里,不能给郁水宗丢脸。
不能、不能让霁师兄……失望。
祁白扇尤记得那日,霁摘星是如何以练气三阶修为将他这个练气九阶打的毫无还手之地的——相比起来,练气九阶和筑基初阶的差异,似乎没有他想象中如隔天堑。
祁白扇动作渐渐迟缓起来,他让平驹少的法器在他身上留下无数的伤痕;好似行动瑟缩,目露恐惧迟疑。
就在平驹少真正冷笑一声,锁链将缠在他命门处,评判长老要宣布胜负之时,便见祁白扇行动胜似鬼魅,那些缠住他的锁链早被扇中刃割开一道缝隙,不等收紧时,他的扇面张开,折页缝隙中猩红色利刃飞出,深深嵌在平驹少的每一处命脉上,再深一步,便可绞断他全身骨肉。
平驹少已经完全被制约住了。
这一招出手极快,顷刻颠倒胜负。
祁白扇以真元精密控制那些利刃,不割出更深的伤势来。然后微微一笑,得意又挑衅,满是少年人的冲撞意气。
“承让了。”
他赢了。
台上那些评判长老久久未有反应,许久,才似听到一声惊讶叹息。
“郁水宗,比玉君祁白扇胜。”
谁能想到,筑基期的平驹少会在第一局时便落败。
意回长老的脸色,已经是死灰一片,显然眼前这个局面,实在出乎他所料——
平驹少如何会输?
此时祁白扇已经撤回了那些利刃,他看着实意间半跪在地的平驹少,终于被唤醒那些微的同情心,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伸出手。
“欸,你没事吧,我下手有些重了。”
平驹少的发已被汗湿,他抬起头来,眼睛有些妖异的红色血丝,看上去极不正常。
祁白扇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跳。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并不欲出手,只是想离平驹少远一些。眼前却有一抹猩红颜色抹过,平驹少的法器一下子刺穿了祁白扇丹田处。
难以忍受的痛楚在刹那间爆发出来,祁白扇眼前微微恍惚,他甚至已经分不清,耳边的声音是他疼痛之下喊出的,还是其他修士震惊的呵止声。
比所有人都快的是霁摘星。
几乎无人看清他的动作,霁摘星便出现在演剑台上,一脚踢飞了将凶器拔出的平驹少,接住摇摇欲坠的小师弟。
从祁白扇腹部流出来的血,一下子沾到霁摘星的衣摆上,他毫无察觉,鼻尖满溢腥味。
霁摘星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一双手冰凉无比,他眼底蕴着极暴戾的冷意,借着微微敛眸的动作遮掩下去。
他又缓缓将真元渡给祁白扇,如海一般的消耗终于勉强维持住祁白扇丹田不溃散。
那一脚实在很重。平驹少被踢飞后,便开始不断地呕血,几乎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快死了,但这仅是一个开端。
平驹少犯了大忌。
寒林试剑的确有生死自负的规矩,他那一招若是在比试时,会被人批太过阴狠毒辣,却不会受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但是在比试结束之后,他趁祁白扇不备毁其丹田,便是恶意诛杀同道,魔修行径了。
平驹少好似终于生出一点害怕意味来。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7
大量真元渡出,霁摘星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他半扶着祁白扇,动作十分温柔,眼底却满是杀意。
这个时候大抵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几名医修上演剑台为祁白扇治伤,霁摘星确认过他们皆是可信之人后,便松开了手,脸色苍白无比,唯一点艷红唇珠有些颜色。
他道:“多谢,师弟便交给你们了。”
那些医修有些受宠若惊,纷纷点头应是。
霁摘星又抽出那柄平平无奇的佩剑,雪白细腻的指尖紧握着乌黑剑柄,一时反差极为鲜明。那剑刃倒是很锋利,刃口雪亮,剑身上有一条淡红色的血线,无比妖异,如同霁摘星此时给人的感觉。
他有杀意。对平驹少。
平驹少如同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身子拼命绷直,好像一条竭力的鱼,即便是霁摘星那样美至稠艷的面容,也半点不能缓解他内心中的恐惧。
他害怕又战栗地喊道:“师尊——”
意回长老如梦方醒。
只屏息间,意回长老也落于台上,悍然掀袖,只听皮肉相接的一声闷响,平驹少脸上浮起一层鲜红掌印,肿成一片,让人倒吸凉气的狼狈。
这一掌意回带了内力,金丹真君的一掌,几乎打得平驹少境界不稳。
意回长老并不回头看他,只面对霁摘星,露出羞愤欲死神色,与霁摘星道:“孽徒竟犯下如此大错,我定将他带回宗内,以门规重重处之!”
“当然,哪怕倾全镜花道之力,尽本君身家灵石,我们也定将祁白扇医好。”
这是要保下平驹少,让霁摘星尽管开口要补偿了。
凭郁水宗的实力,倘若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郁水宗任何一个金丹大能,意回都不会冒险为平驹少开口。但眼前的人是霁摘星,一个筑基修士,他这金丹真君自然有分薄面……意回甚至开始庆幸,郁水宗来的是霁摘星了。
霁摘星没有收回剑。
他乌黑的发垂落下来,衬得那一段颈项洁白细腻,万分柔软,哪怕他拿剑的姿态,都美得好似一朵可被轻轻攀折的花。
霁摘星甚至微微挑唇含笑,那一刹当真靥如春花,在原本的美色上又好看至十分、百分,几乎让不经意间见证这笑的修士都失魂落魄、神魂颠倒。
他轻声道。
“你们镜花道教不好弟子,我来替你们教。”
第15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十五)
少年剑修黑发,白衣,唇殷如血,一点艷色。
分明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甚至不过是筑基修为罢了,那一瞬间的压迫感却如没顶潮水般倾涌而来,几乎要淹没意回。
以至于刹那间,意回长老感知到的不是被一个年轻后辈所顶撞的恼怒,而是难以言表的恐惧。
哪怕对方看起来,简直温和美貌得像是被大能豢养的珍宝,满受爱抚的艷丽眉目。
卜梦宗长老,身体微微绷紧,随时准备出手阻拦——若是郁水宗的霁摘星在卜梦宗出事,他们也难辞其咎。
但是出乎预料的,意回长老竟未出手。大抵也是忌惮郁水宗,和理亏在前的缘故。
低哑干涩的声音,从这名金丹长老喉中发出:“那霁道友,想如何教导他?”
他一退再退。
平驹少的脸色从趋于平静,又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少年苍白漂亮的指尖,便那么轻轻握着剑柄。霁摘星垂眸,四周涌动的风轻拂起他的黑发,他那样如同蕴着温情的神色,几乎会让人生出,霁摘星是个异常好说话的人的错觉。
众修士听见他的声音。
温和、平缓,像在心间轻拂的风。
可是他却温声道:
“他想毁了我师弟的丹田,”霁摘星唇畔含笑,“我也如此。”
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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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意回长老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淡去。他神色阴郁,声音几乎是从喉中挤出来般:“霁道友,莫要得寸进尺——”
霁摘星低头自语:“看来意回长老,也没被如何教好。”
意回在刹那,脑中如充溢着一股热血,某种让他崩溃的情绪倾轧而出,一道蕴藏着金丹修为的掌力向霁摘星拍出。
卜梦宗那位金丹长老,已经是极为震骇,起身呵斥道:“意回!”
这一掌毫不留情,意回在出手片刻,瞳孔便微微收缩,顿时生出了一些悔意。郁水宗之怒,绝不能由他来挑起,若是霁摘星出了事……
然而预想中的惨案并未发生。
那一掌中的灵力被霁摘星轻轻推散,不过是他袖口微晃,能看见那白如雪的手腕上一点淡青色的经脉。
就是这样孱弱的一只手,却轻易消融了意回长老的一掌之力。
意回很清楚,他方才冲动之下,绝无留手,一时有些愣怔。
这仿佛开战的号角。
身边的风声与哗声皆停了下来,一股惨淡寒意在瞬息间爬上脊骨,仿佛意回正身处于雪山之中,那些风都凝着让人战栗的寒意。
意回发觉,身边的人都不见了。
其他修士,甚至于平驹少都不见了。唯独剩他和眼前那个,靥面艷丽无比却如同妖魔的霁摘星。
冷汗、亦或是喉头微微滚动的声音。
意回近乎于失神落魄地喊:“剑域?这是谁的剑域——”
然后他的疯狂,在触及到霁摘星一双冰凉的眸时,又戛然而止。
“你不是筑基期。”他牙齿都似打着颤,有种难言的惧意。意回这时才发现,他随手探查霁摘星修为时,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真元气息,并非是因为对方为筑基修为,灵力低微而不足挂齿的缘故,而是因为——
“你是金丹期。”意回笃定道。
甚至是,修为比他更高,以至于探查不出的金丹高阶。
霁摘星好像仍旧是那般冷淡神色,不动声色得安静又夺目。
他说:“意回长老,你要保你宗门弟子,无可厚非。”霁摘星又接着,微微弯唇,有种内敛地挑衅意味:“我也是。”
而在外界的修士看来,霁摘星和意回长老依旧在他们的视线中,但又好似处于另一个玄妙空间,他们无法触及,不可接近。
同时他们也听见意回所言。
原来、原来霁摘星的修为竟是——
他才多少岁?未足弱冠罢。
也怪不得那郁水宗主予他事事顺遂,甚至不惜将少宗主之位给霁摘星。现在看来,分明便是心有城府,以宗门名义才束缚得住这等天骄!
这般巨大的剑域生成,甚至惊动了卜梦宗的镇派长老。那已寿元无多的大能从沉眠中苏醒过来,用神识探查,苍老浑浊、又异常清醒的眼中,真真切切闪过一丝对后生可畏的震撼。
雍连隐抬起头,注视着那黑发白衣,无比决绝的剑修,亦是眼中满是触动:“原来是剑域……”
他因出身那破败小宗门,哪怕也进了前百名,位置却不太好,身边都挤着人。有人听见雍连隐的喃喃自语,便凑了过来,好奇道:“你知道剑域是什么?”
“被天道所眷顾的剑修,才能修炼出来的领域。在记载上,修为最低而有剑域的剑修,”雍连隐微微低头,“是元婴期。”
那人震撼,几乎因为太过超出认知的缘故,反而显得有些不信了,迟疑道:“你是说,霁真君他其实是元婴老祖……”
“不,不是。”雍连隐微微笑了起来,神色有些低落,“可就是这样,才更可怕不是么。”
身处敌方剑域之中,便相当于被斩断退路,别无可退,只能迎战。
虽然意回还未从霁摘星是金丹修为的刺激中彻底回神,但他很清楚一件事,不管霁摘星如何惊才绝艳、天资过人。他在离开此方小世界前,也不过是筑基修为,也就是说霁摘星无论如何,也刚至金丹不过半年。
他的年岁是他最令意回忌惮的地方,也是意回最大的筹码。
此时意回已经后悔,为一个弟子对上郁水宗,对上金丹大能了。面上却依旧平稳:“霁道友,两名金丹相斗,恐怕便是不死不休。不如各退一步……”
“没有退步。”霁摘星极平静道:“我代表郁水宗一日,便决不退一步。”
霁摘星声音惯来是很轻的,他本人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郁水宗的那些弟子们,都微有些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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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不是两名金丹间的争斗了。
而是宗门之争。
“好、好……”意回长老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他面色微沉,不再犹豫,而是选择先出手一步。
意回并无法器,他的法器便是可驾驭生魂。
因杀孽太重,他已多年不再用于斗法,现在却是真正被激至绝境,展袖间,便见无数如墨般浓黑、形状散漫的生魂从袖中飞出,向霁摘星撕扯而去。
台下的那些修士们,已是真正惊讶又振奋了。
金丹大能的斗法,他们恐怕蜉蝣一生中也见不到一次,谁能想到能有幸至此。
剑域中。
那些带着浓重血腥气的生魂扑来,霁摘星的剑只微一偏斩,那剑锋划过一道完整的弧度,便生生撕裂十几只生魂。剑身上一条淡红色的血线,大概是因为开刃的缘故,逐渐染上一点殷红,变得鲜艳无比。好似活物一般,如同剑的经脉。
意回面色有些难看。
他拿血喂出的生魂,仿佛不被对方放在眼里。
那剑简直不知疲惫地斩杀着。
意回又放出无数只生魂,然而不管是刚练成没几年的小魂魄,还是他用百年妖魔做成的厉魂,在霁摘星剑下,好似都没有什么区别一般。
被生魂围攻,而霁摘星披散于肩头的黑发,甚至没有一分散乱。他苍白的手腕上,不见一点被戾气沾污的痕迹,细密鸦黑的眼睫微敛,几乎是极温柔的神色。
心底的畏惧和冷意,更加鲜明地拨动着意回脑中那根弦。
这根本不是交手,而是一种单方面的欺压。
因为他不管做出什么举动,霁摘星好似都没有因为他的术法而被阻拦脚步,有半分迟疑。
霁摘星离他,已经很近了。
剑垂下,那剑锋指着地下,生魂怨气都化成黑血,一点点汇聚着滴落于地。
意回原本还想出手偷袭,但他现在甚至根本站不住了。
他看到霁摘星的一双黑沉的眸,深不见底,几乎无法从其中窥出任何痕迹。
那剑落在了他的丹田处。意回的情绪翻滚,无比煎熬之感几乎要让他在那瞬间昏厥——
霁摘星轻声道:“你输了。”
“还要护着他吗?”
那大概是意回一生中,最灰暗的时刻。
他之前在恍惚中,甚至觉得霁摘星是要杀了他。
好在并非如此,霁摘星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杀掉一个金丹长老。
虽然意回觉得他敢。
即便是如此,意回也没有任何傲慢的资本了,他的声音略微嘶哑,只低声道:“任由霁真君处置。”
剑域散开。
平驹少几乎快疯了,他难以相信他的师尊会输。发现霁摘星向他走来时,他没有哭求,而是怨恨地要霁摘星杀了他。
也是,对于修士而言,要废去他的丹田,还不如杀了他痛快。
但霁摘星面上甚至没有一分动容或不忍。
也没有犹豫。
平驹少又近乎意识混乱,口不择言地道:“你郁水宗,是要与镜花道为敌吗?”
意回已经没有力气了,要不然他现在很想再给平驹道一掌,让他闭嘴。
其他修士的目光落在意回身上,都好似光灼一般,让他半点金丹大能的尊严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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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不为所动。
他的神色平和,如同只是在做一件寻常事宜。
挥手间,一道真元便打入平驹少的丹田中,像利刃一般搅动,如他给祁白扇的那一击。
一股极恶臭的腥味传出来。
霁摘星的步伐微顿,目光落在平驹少的丹田伤势处,目光微凝,看的久了些。
平驹少伤处流出的,竟是干瘪的、像是模糊人形的,不过掌心寸长的黑色半流体。
意回现在的心情,简直不比得知霁摘星是金丹期时要好多少。
修真人士目力犹甚,看到这般怪异景象,纷纷议论起来。
“他那丹田里,流出的都是些什么腌臜玩意?”
“看得我,实在有些,呕——”
平驹少的脸色仿佛成了一块木头,他去按住那丹田伤势处流出的东西,手碰到时,却被消融成白骨,他却毫无知觉一般。
·
今日的寒林试剑不过比了一场,便因故结束了。
不过虽也只比了一场,但是后面那场金丹对决,已经够让不少修士从中得体悟,是百年难遇的际遇,足够让他们感慨不虚此行。
霁摘星要去卜梦宗的医修苑,身旁跟着两个金丹长老,一名是卜梦宗那位,一名却是意回。
意回长老全程,脚步和嘴都没停下来。
又是道谢又是道歉,偶尔目露仇恨阴沉,却是对着那平驹少了。
——平驹少丹田那情况,就是瞎子也不能当没看见。拿摄魂术一拷问就出来了,原是他得了一秘法,将其他修士的道体练进丹田中,便能夺去他们的修为和根骨。
平驹少一共练了十一个人进去,不是魔修,更甚妖魔。因他挑选的都是有些资质却出身贫寒的弟子,竟然这些年下来都未被人发觉。
这简直是惊天的丑闻。可想而知,接下来镜花道的名声要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好了。
意回也是忍了又忍,才没将平驹少当场诛杀,而是让人将他押解至镜花道,将这件事的原委审出,有牵连的余毒皆不可放过。
而对带出此事的霁摘星,他更不能显露出怒意,否则他是平驹少的师尊,本就受其牵连,要是被人猜测是他、甚至是镜花道去指使平驹少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那可真正算是声名尽毁了。
何况,意回本就有意和霁摘星修好,毕竟与他为敌,绝不是什么好事。
霁摘星在意回的感激歉疚中,仍是那样平静淡泊的神色。
说起来,他其实那一瞬间,还是有些茫然的。
……还好当时没用剑。
霁摘星便抱着这样纷乱的心思,抵达了医修苑。
祁白扇的伤势很重。
便是杀了平驹少,也半点不能挽回他所受创伤。
霁摘星守在榻边,眉眼低垂,大致在思索什么。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师尊的意回长老,也十分知趣地不再吭声。
祁白扇在霁摘星眼前总是讨巧卖乖,好似一刻都静不下来——而现在这样安静的模样,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负责医治的医修道:“祁道友现在还昏迷着,是在调用体内灵气修筑灵台,而他丹田受损,这灵气便极难聚集……”
意回问道:“需服用万灵丹?”
医修为难:“恐怕收效甚微,祁道友没有意识,无法化用丹药。”
霁摘星:“请道友告知,应当如何。”
医修言:“若能服用筑基修士的精血,或可醒转过来。”
这精血指得是满蕴真元修为的心间血才行,入口便可化作灵气,便是昏迷状态也能服用,但对提供精血的修士有些损伤。
其实霁摘星在暝灵剑宗的藏典阁中,见过几种如修士精血般入口便生效的丹药,比直接用精血药效好的多,只是现在也来不及炼出。他便询问道:“金丹修士的精血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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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修实在讶异,甚至结巴了一下:“自然、自然是更好的……”
意回心中一惊,心想难道霁摘星是要他取血?
嗐,他的修为。意回心下一横,不必霁摘星开口,主动道:“那便用我的。”
霁摘星淡淡瞥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意回竟然从那一眼中,察觉出了微妙的嫌弃。
霁摘星道:“我来。”
意回:“霁真君不必和我客气……”
霁摘星微微敛眸:“我师弟不愿意。”
意回:“……”
第16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十六)
霁摘星好任性一人,意回想到。紧接着就被赶了出去。
但天骄总是有特权的。
医修战兢道:“只是取金丹大能精血一事,晚辈修为不精,还请让晚辈去请师叔来。”
“好。”
那医修转进隔间去请他长辈,恭敬的问话透过薄薄一层鲛纱传来。隐能听见他态度敬重,言辞诚恳。
霁摘星听到里面那人,含糊地应了一声。紧接着是云靴落地的响声,和那人掀开隔帘时的冷淡神色。
来的人是熟人。
霁摘星抬起眼,平和地道:“容道友。”
原来是容昼。
这下界修真界里,最为著名的医修都出身于容氏。容昼作为容氏嫡长,出现在这里也并不奇怪。
霁摘星想到,医修容氏桃李满天下的传言,倒所言非虚。
容昼依旧一身素净白袍,腰际佩着短刀。不同于初见时那般温柔缱绻的微笑,此时容昼微抿着唇,神色极为冷峻。
大抵医者在治伤救人时,都会与平日判若两人。
容昼目光有些暗沉,他迅速扫过眼前的伤者,微微蹙眉,像是不敢置信般地询问:“你要用精血医他?”
这时候,霁摘星甚至已经将衣袖掀开了。他微抬起头:“劳烦。”
“……”
容昼微抿了抿唇,取下腰际的刀。
十指连心,这心间精血是可从指尖逼出来的。
身为容氏嫡长子,容昼的修为并不算差,只是用刀刺破霁摘星的指尖取精血时。还是忍不住手腕微颤,锋利刃口连划了几下都未见血。
这般失手连容昼自己都怀疑,他是不是蓄意报复了。
接连失误让他似乎有些焦急,温热的吐息都快落在霁摘星的指尖,几次不成功后,容昼抬起眼望向霁摘星,脸上是病态的晕红。
黑发剑修低敛眉眼,神色如常。
容昼道:“你划破手,我来取精血。”
霁摘星倒是没有要责怪的意味,从善如流:“好。”
他接过那柄特制的刀,很快便在指尖划开一道口子。容昼抵住霁摘星冰凉的指腹,适才默念口诀。
一点从指尖凝出的血,色泽浓郁至极,蕴满真元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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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出一滴后,容昼让精血滚落至玉瓶中,取给祁白扇服用。
祁白扇仍安静沉眠,胸腔无一丝起伏。只是被喂进那精血后,苍白面色浮起一缕淡红,唇瓣亦变成鲜红柔软的色泽。
容昼掩住眼底冷然:“祁道友应当很快能醒过来。”
霁摘星略微一顿:“寒林试剑……”
这时却是那卜梦宗医修接口:“以祁道友天资,自然是可进前十的。宗内已经安排好祁道友的比试,在最后一日。”
这便是补偿与退步了。
霁摘星神色淡淡:“有劳。”
容昼的脾气,与上次相比显然要大很多。他见到霁摘星似乎有昼夜守着的意思,便寻了借口将他赶回去休息了。
“医修苑夜间不留人。”容昼冷淡道,全然忽视身旁医修的迷惑目光。
霁摘星某种程度而言,倒并不爱行使特权,十分配合医者。
他回去时,院落门口守着卜梦宗一名修士。
“奉老祖之命,来送予霁真君此物。”头戴玉冠的弟子微微俯身,语气谨小慎微,敬畏地递上一枚玉牌,“霁真君可持令牌在宗内随意行动。”
霁摘星问:“期限?”
修士恭敬回答:“并无。”
这就是卜梦宗对霁摘星的收拢与诚意了。往来也只有归属卜梦的客卿长老才有这般待遇。
予另一宗门的长老如此大的权限,堪称绝无仅有。
霁摘星略微思索,却是收下了。他的眉眼微垂,显得更沉稳静谧。
“多谢。”
有了此物,霁摘星在宗门中便出行自如,也能随时来照看祁白扇了。
·
祁白扇仍躺在榻上,身形清减不少。又有许多郁水宗弟子前来看望他,眼中满蓄着忧虑。
只是他们在霁师兄无声安抚下,又很快变得坚定起来。
霁摘星冰凉的指尖落在祁白扇的额上,也就少年人温热体温,显出一点活气来。
黑发剑修面容沉静,只是睫羽低垂,眼底落下一片阴翳,莫名显得低落。几乎让看见的人都忍不住微微心疼起他,想叫他开心一些。
眼前剑修纵使金丹修为,悍然无畏,到这种时刻,却也好似羸弱的孤身一人。
明日便是寒林试剑的最后一日。
霁摘星起身,询问容昼:“若是要让他在明日之前醒来……”霁摘星又委婉地换了另一个问答,“祁师弟如今丹田,最多可以承受多少精血?”
容昼目光微微闪避,他其实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在霁摘星的坚持下,还是声音略有低哑地道:“九滴精血。”
一滴精血,便已是颇伤元气,而霁摘星整整取了六日。便是面容都透出虚弱病气,半点不像金丹大能,而似被人精心将养的娇子。
如今一次性要取更多——
霁摘星的刀便落在了腕上,才生生逼出那点浓郁精血。
如雪一般细腻的肤上,又添上一道殷红艷色。
这种特制的对修士道体有损的刀,伤口是一时半刻不好痊愈的。容昼看着霁摘星指尖的数处伤口,还有那腕上猩红血线,便是连漠然神色都再难维持。
霁摘星的脸色很似苍白,他微微敛眸,眼底的情绪便被盖住,没人能发现他刚才的失神。
在容昼眼底,霁摘星这幅模样和他在那日落雪中,认识到的形象完全不同。
他苍白虚弱,好似病气沉沉的魂魄,随便来个人都能欺负他。
却也克制又决绝,一张面靥……美得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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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昼喉结微动了动:“你过来,我给你上药。”
这还是容昼第一次要为他治伤。
霁摘星虽然心狠,却并不逞强。他稳住步伐,在容昼身边寻了一处坐下,正准备将手抬起时,却发现容昼已经拂起衣摆,半跪在他身前,双手极有技巧地按住了他的左手。
冰凉又柔和的灵气推入霁摘星的伤口处,那血倒是止住了,只是愈合的痕迹并不明显。容昼的唇微微绷紧,又去取用了一些药膏给霁摘星抹上,适才包扎起来。
他又一如往常般,开始赶人。
只是在霁摘星离开前,又递给他一张薄薄药方,那里面皆是些用来养气蕴灵的丹药和一些灵草。
霁摘星扫过一遍,收了起来,问道:“祁师弟醒来时,便可用这些药么?”
容昼的动作微微一顿,咬牙道。
“那是给你用的。”
·
祁白扇醒来的很及时。
在寒林试剑决赛前一日,他终于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他霁师兄的侧颊,稠艷美貌,黑发如瀑般垂下。
霁摘星亦是第一时间,便察觉到祁白扇的醒转。
他神色如常,好似祁白扇不过是一觉睡醒般寻常,对祁白扇微微笑了一下,便让身旁侯着的医修去请容昼过来。
那一日法器扎进他丹田处的触感还十分鲜明,痛楚难以忘怀。以至于祁白扇一时见到霁摘星,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死是活。
愣了好一会,才向霁摘星可怜巴巴地卖惨。
容昼前来时,便见到祁白扇好似黏人的狗一般,围着霁摘星打转,眸底略微有些冷意。
他走到了两人身旁。
祁白扇无意识地躺了这么久,却只是身上虚软了些,他原本以为自己就算从鬼门关上走回来,修为也定当不稳了,没想到丹田中却是真元充裕,甚至隐隐要成厚重基台,是进阶前兆。
再加上听霁师兄平和地和他说那平驹少的下场,他心中最后一丝负担都没,故意逗趣道:“他肯定后悔死了。这么一下没把我弄死,我修为反倒还稳固了些。”
他这样不着调的语气,算是激出了容昼的最后一点怒意。容昼懒懒瞥着他道:“你自然修为不跌,若是吞噬了金丹修士的精血还不能修成筑基,那当真是不知废物成什么样了。”
霁摘星原本一直微笑着听小师弟的话,却听到容昼这般犀利言辞,略微怔住,侧目望向他。
其实霁摘星那一眼,是没什么情绪的,不过奇怪容昼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但容昼却像受了刺激,浑身血都冲上来了,接着道:“你以为你这次受伤不重?不如看看你师兄为救你用了多少心头精血,散去多少修为,再看看他手上的伤。”
不等霁摘星反应,祁白扇已经从呆怔里回过神来,一把勾住霁摘星的手。
那原本用来持剑的,白皙修长的手上缠上一层又一层的细碎绷带。祁白扇不敢掀开,手微微有些颤抖,想象出来的伤势便愈加可怖,好似亲眼见到了那些斑驳错乱的血痕,一时声音有些低哑。
“师兄……”
他生死之际尚且未哭出声,此时却眼睛红了一圈,隐忍啜泣着,又颤抖地将脸贴在霁摘星的手上。
“对、对不起。”
霁摘星一时之间,并不懂祁白扇为何这样难过。
他其实是很难与人达成共情的人。
霁摘星微沉默了一下,平静地道:“那日我伤重醒来之时,在我身边照拂的便是师弟。如今我亦也照拂师弟,有何不可。”
祁白扇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他发觉平驹少想据他于死地的时候,都没这般怨恨,现在却恨不得将那罪魁祸首拉出来千刀万剐。
他也同样怨恨自己的弱小。
“都是我的错。”少年的眼中似燃起一团火,又空荡荡如同一片黑沉深渊,“今后,我绝不如此大意,心慈手软。”
也绝不会让师兄,再受半点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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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十七)
祁白扇的修为本就至练气九层巅峰,经这一番动荡,丹田中真元浑厚,他不过闭关一夜,第二日便渡劫至筑基初阶巅峰。
想必再缺一个契机,便能成筑基中阶。
少年人因破劫缘故,身形又抽条不少,脸上那点稚气也退去。看着霁摘星时,几乎满心满眼只映出他师兄一人。
霁摘星为祁白扇探查修为,知他进阶虽快,根基却完满,倒是放下心,垂眸道:“切忌骄忌躁。”
祁白扇心知师兄关切他,抿唇笑了一下,倒显得有些无邪懵懂:“自然,师兄不必担忧我。”
实则他现在想着的,全权是如何渡劫金丹,想突破进阶的欲望从没有如此迫切过。
祁白扇想将体内精血修为,他所拥有的一切,包括未来会修成的那颗金丹,皆偿还给师兄。
执念深的几乎要成妄念。
·
这届的寒林试剑,比以往皆扬名四方。
不仅是两名金丹的比试、霁摘星的一剑惊天;还连这届参赛弟子的修为,都是最高的。
往常的寒林试剑,最高修为也不过练气九阶,但此次不仅出了筑基修士,除去修炼邪道的平驹少外,甚至整整有三名筑基。
筑基初阶那位,是镜花道的掌门次徒——他的修为倒并未用心机手段,是实打实自己修炼上去的。却因为同门所做下恶事,心中负担极重,便是实力也无法尽展,最后不过堪堪止步第四。
第三为卜梦宗的弟子。
这前二的天骄人物,其中一名自然是以练气修为胜筑基期,如今又已成功进阶的祁白扇;还有一人,却并非出身三大宗,而是来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先前也从未在修真界展露头尾,这一下却是蛟龙得水石破天惊,当叫其他人更震撼些。
那无名修士便是雍连隐了。
他说起自己宗门来历时,别人皆是茫然神色,显然不知这“天下第一宗”是个什么门派,光论这名字,都透着下九流骗子门派的气息。
以至于雍连隐进前五十名次时,几乎没几人注意到他,甚至觉得他定然是十分好运,才凑巧一路顺利赢过来。
直到雍连隐进了前十。
前五、前三——到这最后一战,面对筑基初阶巅峰的祁白扇,他才真正显出实力,酣战淋漓。
最后险之又险地,胜过了郁水宗祁白扇。
寒林试剑的魁首,真正落于这么个先前的无名之辈手中。
雍连隐自知,这不过因为祁白扇未筑基多久,对真元尚且不可灵活掌控的缘故。若是他真正与自己修为平级,雍连隐恐怕也要屈居之下。
好在祁白扇还未成长起来。
雍连隐的修为是极高的,甚至于让其他修士惊掉眼珠的高。
年二十二岁,筑基高阶,离金丹一步之遥。
便是有未及弱冠便金丹修为的霁摘星珠玉在前,也免不了雍连隐在众人眼中,简直是一块香喷喷的肉。
便有许多门派,甚至是镜花道这样盛名的三大宗之一,都向雍连隐大开方便之门。
进入大宗门,凭雍连隐的修为,不论他是做客卿还是内门亲传弟子,皆是前途无量。
寒林试剑本就不止是让大宗门弟子成名之处,以往也有这般璞玉生辉,待大宗发觉,只不过是那些人都没像雍连隐这样惊人,夺得第一罢了。
意回长老便有些意动。
他折了个徒弟,回去又免不了受宗门惩治,便不宜惜亲身拦住雍连隐,十分诚挚道:“雍小友不如来我镜花道?不提其他,我们内门亲传弟子的月俸为每月三百枚中品灵石,三十枚上品灵石……”他又似想到平驹少的事,微微咳呛一声,补充道:“自然,那般心思不正之徒,镜花道向来严惩不贷,不会姑息,小友千万不要有误解。”
雍连隐没打断他的话,等意回说完了,才长长叹息道:“可我已经有宗门了。”
意回暗示:“人往高处走,想必贵宗宗主也不会忍心雍小友的天赋被耽误。”他要是耽误你,那么别犹豫,赶紧踹了他。
雍连隐无辜:“可是我就是宗主。”
意回:“……”
雍连隐目光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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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意回长老离开时的黑郁神色,雍连隐估计对方在心里骂自己来着。
而其他那些小宗门,眼见着意回真君都未成功,便也收了心思,只客气的和雍连隐结交。
其实雍连隐的心思,早早就飘到别处去了——
不远处,正是郁水宗的席位。
祁白扇微蹲下身,靠在了霁摘星的腿上,小心翼翼地虚环着师兄的腰肢撒娇。
他像是十分委屈,声音都有些低落沉闷。
“师兄,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祁白扇是领头师兄,又差不多算是郁水宗年轻一辈的风流人物,得了次名,对他而言自然不算什么好名次。但霁摘星未曾想到,会让他这么难过。
霁摘星微微垂下眼,声音温和,手在祁白扇乌黑的发上轻轻沾了一下,似安抚般地无奈道:“你做的很好。”
“起来罢,这么大还爱撒娇……”霁摘星微微含笑道,“要是让喜欢你的姑娘瞧见,怕是心都碎了。”
祁白扇这才期期艾艾地起身,面上有一层红晕,好似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轻声道:“师兄要是不喜欢,我下次不这样了。”
不知为何,雍连隐看着有些心气不顺。
那祁白扇怎么和没骨头似得。
他因为霁摘星的缘故,对郁水宗弟子都有些好感,比试起来也留情许多。
最后以修为胜了祁白扇,雍连隐还着实觉得有些愧疚,若不是怕祁白扇误解,恐怕他还是要向他致歉的。
但是如今心里,却是一点内疚都不见了。
不过是输了一局,怎么好向师兄这么撒娇讨抱,没有半点修士风度,实在是不知廉耻,令人鄙夷,十分地……让人羡慕。
是不是他也做霁摘星的师兄弟,也能这样近的靠着他?
雍连隐一边盯着一边酸着,不知为何便走近了,霁摘星微抬起头,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他身上:“雍道友?”
霁摘星分明是还记得他。雍连隐心间,顿时浮起一层甜意,有些晕乎乎地道:“霁、霁真君,多谢之前襄助。”
霁摘星微含笑道:“举手之劳。也恭喜你取得魁首。”
实在是霁摘星容貌生得太好,笑得也太温柔。雍连隐像是被妖而蛊惑的凡人书生,魂都被勾走了,喉结微一滚动:“……郁水宗还招收新弟子吗?”
他几乎是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胡话。
黑发的剑修微微一顿,鸦翅般的睫羽微垂,大致是在思索:“我并不知晓,这是外门掌事所负职责。”
他回答的正色,让雍连隐的面颊更如同火烧一般,呆怔怔地“噢”一声。
正巧耳力绝佳的意回长老:“……”
现在的修仙后辈简直一个比一个过分!
被撇在一旁的祁白扇,盯着面前面颊通红的修士,微微眯起了眼。
·
寒林试剑落下尾声,前十名的弟子除了领法器丹药与灵石作为奖励外,最令人振奋的奖励,当属可进入新生秘境中亲自采取灵草和驯服灵兽,取其中秘宝为己所用了。
他们这下三千小世界虽灵气匮乏,但好歹“祖上阔过”,有几处灵气浓郁生满灵物的秘境,或是天道所育,又或是先天大能所遗。
只可惜秘境虽是宝地,能承担的修士人数却有限,开放时期十分短暂。
最近卜梦宗海域里有新出现一道碎裂须弥,里面通往人阶秘境。因修真界共识,这秘境自然不得被独占,商议之下,便定好唯有寒林试剑前十的弟子可进入其中,搜刮资源,也是为了好让这秘境不被取之一空,竭泽而渔。
像这般的人阶秘境,约莫都生着百年乃至千年的灵草,最为值价,还有数般传承机缘。只要不存着训杀妖兽的心,几乎没有危险,作为奖励而言再合适不过。
这前十人中,郁水宗足足占有五个名额。
这些弟子进秘境之前,霁摘星便给他们分发下了趁手法器,还有补足灵气的万灵丹和止伤的生灵散等物。用来隐匿身形气息的逍遥丸,也一人发了二十枚——此物却是霁摘星私藏了。
他白衣如雪,眉目稠艷惊人,却莫名含着一点温情般,只嘱咐道:“万事小心。”
倒是不如其他宗门长辈,叮嘱好门下弟子要让他们带回某种灵植数株或是妖兽骨血之物,才算完成宗门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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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郁水宗本便底蕴深厚,不需这些尚且年轻的弟子为宗门做出什么贡献来。
那些弟子被霁师兄一鼓励,俱都眼眸晶亮起来,十分振奋。其中又以祁白扇为甚,凑到霁摘星身旁,轻轻嗅了下师兄身上淡如新雪的香气,眉眼也温和许多。
他道:“霁师兄,我定当竭尽全力。”
紧接着,便是由霁摘星和其他两位金丹长老,以磅礴真元开启秘境入口,这些弟子便纷纷踏入其中。
他们需护持秘境三日,这也是众修士商讨出来给这些弟子的时限。
然而三日后,那秘境入口却无一名修士出来。
了无痕迹,如一潭死水。
这些弟子都是出自大宗门的修士,绝不至于因秘宝繁多而迷了眼、无法自持才拖延时间。
这是他们修真界中最年轻优秀的道修弟子,绝不能有半点差池。
霁摘星的目光落在那秘境入口处,停滞刹那。他的面颊白如细雪,唯一点殷红唇珠,艷丽无比,此时也微微抿紧,神色冷淡。
此事兹事体大。
卜梦宗的宗主,也因这等差错,出关来到海上仙山,碎裂须弥处,只一探查便变了脸色。
那苍老面容,顿时生出一种极为疲倦、不敢置信的情态来。
“这……并非本尊当日探查出的秘境。”他道,又很快摇头否决,“不,是那处秘境。”
“但是品阶变了,这不是人阶秘境。”
身旁的卜梦宗长老低声问询细节,便听卜梦宗主又道:“天阶之上,吾不可探寻。”
刹那间,四周一片死寂。
莫说天阶之上,天阶秘境是如何?
里面随便一只妖兽,最低也有金丹修为。元婴妖兽随处可见,甚至有传说中的出窍期妖王——这些都来源于,下界修真界中唯一留名的元婴老祖的记载,他曾经误入一次天阶秘境,差点命丧于那处。
眼前的秘境入口变得无比诡谲起来,好似噬人陷阱,让那些修士都忍不住后退一步,只觉得骇人可怖。
谁能想到一次机缘会变成如今境况?
那些练气期、至高不过筑基的弟子,入了这等十死无生之地,恐怕早就化作白骨了。
不知是谁在惊惧之下,忍不住悲戚,微微啜泣出声。
猎猎吹拂的风,好似将这般伤心意味传开来,不少人都红了眼,为这些本该意气恣意的天骄。
当然,最伤心的当属霁摘星才对,他们郁水宗足足去了半数弟子。这些修士想。
“狄莺蓉。”霁摘星突然唤到一名郁水弟子的名字,“你将此事告知宗主。”
小姑娘被叫住,应了句“是”,又反应过来,霁师兄这话说的倒像不回宗门似的,伤心又害怕地劝说道:“霁师兄,今日之事非你之过,你不要自责。”
“嗯。”霁摘星微微垂眸,神色平和地道,“我去接他们回来。”
第18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十八)
小姑娘微微怔住了。
在耳旁痴缠的风变成了一种尖利的叫嚣,好似鲸沉海底时的悲鸣,一时她有些反应不及,便见到霁摘星转身的背影。腰身被束带系出一弯孱弱弧度,黑发如墨般倾泻而下,好似被拉长、调淡的一幅水墨画。
那般好看的身形。
却决绝不带犹豫地、投进那万分诡谲的碎裂须弥里。
“霁、霁师兄!”小姑娘声音带着悲戚。
然而已经没人应答她了。
其他的那些修士,也正处于惊骇中未曾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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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的确强,剑惊四方。假以时日,必成修真界一方大能魁首,甚至能修成千百年来,此界唯一飞升的元婴真君。
但那又如何?
现在的他也只是金丹。
霁摘星若成元婴,这天阶以上的秘境许是他的机缘所在。
但他以金丹修为进去……要知妖兽本就比同阶人修要更强悍,便是霁摘星在此方小世界已占据巅峰修为,只怕也会落成秘境妖兽乃至灵药精怪的养分——
可他偏偏去了。
知其不可为而为。
海面波澜不惊,青绿无际。那秘境入口仍闪烁流光,众修皆默然。
·
四周灵气浓稠得像一团水,左右挤压着霁摘星。挂沾在衣襟上,吐息间便有数点浓郁灵气涌进。
虽说秘境中灵气浓郁的确胜过外界,但此方天地里,莫说拿霁摘星身处的灵气匮乏的小世界相比,便是在上世界暝灵剑宗时,也从未感知过如此充裕的灵气。
只进入这秘境当中,恐怕无需如何抢夺秘宝,便是当即坐地修炼,恐也能进境飞速,从练气至金丹指日可待。
霁摘星微微垂眸,神色平静,倒放心许多。
郁水宗几名弟子大多机敏,这般异象,就算他们先前会在惊喜下迷失心智,也会很快反应,谨慎对待这处已变得迥然不同的秘境。
当初几名金丹修士在外给他们结下封印,指明的秘境出口处,已经彻底混乱方位,遍寻不见了。
霁摘星刚入这秘境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经见到了数株奇珍异宝。
奇诡密林中,花露馨香。那些千年生、乃至万年生的灵草便随意地长在四周,好似它们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野草。
千年份的“化骨草”、万灵丹最稀缺的一味灵药“汇灵”、极品防御法衣的主材“剥丝桑”,一眼望去,熙攘拥簇在一块。
还有于妖兽大补,百年叶、千年花、万年生果的“碧珠果”,几乎已经结成饱满红润、压得枝头都沉下去的重叠一串。
它们随意地长在枝头,无人采撷,要是丹修、药修进了此处,只怕眼睛都要掉下来了。
霁摘星注意到一点。这里面的许多灵草,至少在他所处的下三千小世界中,是绝无仅有的。
他还是凭借曾经在暝灵剑宗的藏典阁中所见到的典籍,才将这些草药认出十之八九。
霁摘星心中隐有一些猜测。
一路走来,霁摘星也采了些许灵药。
他进秘境是为了救人,自然不像饕餮般把这些灵药采净。而是只取用了药性温和,可解毒、止血、生肌、补灵这类的灵草,以备不时之需。
密林越往深处,便愈浓密,逼得霁摘星要用剑将那些枝叶斩断才能前行。
忽便起雾气。
那些雾气极冷,落在霁摘星的黑发上,便凝结成了霜一般,像盖上一层半透明的鲛纱。他黑沉的眼睫、单薄的肩头,都被染上那一点银白,似霜似雪。
霁摘星只着两层衣袍,细腻柔软的手腕都被冻成苍白颜色,青色经脉蛰伏在如雪的肌骨下若隐若现。
霁摘星像是步行在漫天雪中一般。
他明明应当是极冷的,却好似半点未曾发觉,任由那雾气成冰,打透衣衫,也不用真元隔绝,拂去一二。
脚步渐渐迟钝。
好似就是那么瞬间,霁摘星的步履略微踉跄。他取剑支撑身体,却毫无用处,一下子向后跌倒,靠在那粗壮的古树根部,脸上苍白,身上的热气不断流失。
他冷的几乎睁不开眼,微微咬住唇,殷红的唇被噬咬出更加艷丽的色泽。
白雾更重,霁摘星身上如雪一般的冰花也堆得更深。
一团如精魄一般漂浮的奇诡妖灵,便从那白雾中探了出来,悄悄地靠近在它眼中、充裕着新鲜血肉气息,无比诱惑他的修士。
那一团几乎聚不成固定形体的白雾,微微张开了一条黑色缝隙——那是它的“嘴”,正要将闭眸的修士吞噬时,却见黑发修士突然睁开了眼。
那瞬间,霁摘星的黑眸异常明亮,如同天上星辰皆跌入他眼中,清明冷静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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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剑也极快地抽出,一下子便刺向那对他张嘴的妖灵,微微辗转身形,便在妖灵口腹划开极大一条创口;剑修本便克制这些鬼魅,霁摘星打入真元,死死将剑刺入,一张艷丽面容冰冷又沉静无比,将那妖灵杀得不能再死得更透了,才将剑拔出。
顺便将那妖灵内丹剖了出来。
那内丹足有半掌之大,上面有白浊雾气缭绕,十分完满,几乎可对应修士的金丹高阶修为。
金丹遍地走,果然没有夸大。
霁摘星微微一顿,便将那内丹收进了须弥戒中。
也正是在此时,突然便传来窸窣脚步和交谈声,从那雾气远处隐约飘过来。
“师兄,我见着那只蜃妖便是向此处来了——”
“嗅灵兽好生激动,我几要控不住他了。怕是里面不止那蜃妖,还藏有大妖才对,不可贸然前行。”
“嗤,”先前嚷着蜃妖在此的少年嘲讽地笑了一声,“方游,你学艺不精控不住座下妖兽罢了,说什么大妖,这才不过是灵域边缘呢。”
“方简,你找揍?”
两人火气更盛,几乎要打起来了。那大致是领头者的师兄有些头疼地道:“别吵了,我去看看。”
霁摘星听了一会墙角,发觉那修士靠近,微微敛眸,将那妖灵的尸身收进须弥戒中,又柔顺地靠于树根,闭眸半倚。他面颊苍白,半按住腰腹之处,不再隐藏气息。
那蜃妖所至,带来的妖雾实在太大,以至于陆灯明一时看不清眼前事物,只隐约见那远处的古木下,靠着一个白衣修士。
虽然知道边缘之地,不大可能出现能幻化人形的妖兽,那蜃妖的蛊眼之术也瞒不住自己,但陆灯明亦是十分谨慎,取下手中法器,缓缓靠近那人——
看上去身形孱弱的修士,发出一声压抑地咳呛声。
他似乎已经极力克制,那声音都被吞没在唇齿胸腔间,却还是有一分狼狈动静。
白衣修士声音应是极为好听的,这般压抑下,甚至能显出一种清冷悦耳来。
那修士似乎发现他了。
大致是微微仰起头,看了陆灯明一眼,便又踉跄地站了起来,以剑支撑起身体,十分勉强地半压住腹部伤口。
白衣修士沉默了片刻,声音温和又恰到好处的疏离:“不知这是道友狩猎地盘,我这便走。”
他没有一分要求取帮助的意味,看似温文有礼,实则警惕心重,又十分好强。
在雾气遮掩下,陆灯明看不清霁摘星的面容,却只觉得这修士踉跄身形和冷淡的声音,一下子让他的脾性都软了下来。那警惕不知为何便放下了,温声道:“这又有何妨?我见道友……似乎受了伤?”
霁摘星微微沉默,依旧十分寡言:“被蜃妖所伤。”
“那蜃妖是被我们所驱赶。”陆灯明满怀歉疚,正欲开口时,他的师弟们却都等不及走过来了。
方简年不过十八,外向性子,见到霁摘星便问了起来:“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怎么一人在这灵域中?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秘境,你擅自行动,小心折在里面。”
他说的畅快,又微微靠近,想在这妖雾中看清这修士的脸,嘴上依旧不停:“咦?我见你不过金丹初期修为,是怎么进得来灵域的——”
陆灯明打断他:“简师弟慎言!”
“我和同门走散了。”霁摘星只简单解释一句,只是那未尽的低落之意,好似又透出了更多的信息来。
其实霁摘星十分欣赏方简这种话多的修士。
话愈多,他能获取的信息多,顺便也验证了霁摘星心中猜测。这果然不是一处普通秘境,而是古卷中记载的情况,“灵域”和秘境的域重叠在了一起,他们通过在下三千小世界折射的一处入口,进入了上世界最为危险也最为修真者所重视的“灵域”。
也怪不得这秘境等级如此之高,因它原本就不该出现在灵力匮乏的小世界当中。
方简被他惯来稳重的师兄一凶,撇了撇嘴,不敢说话了。
却见陆师兄转眼间换上温柔语气道:“这灵域当中,独自行动实在危险,道友不如和我们一并前行,到找到同门为止。”
说完,他又怕霁摘星误会,温声补充道:“道友不必担忧我们别有所图。陆某出身暝灵剑宗,绝不会使那些下三滥手段。”
暝灵剑宗,在上世界搬出来都要令众修士抖一抖的巨型宗门,正道魁首,道修领袖。从暝灵剑宗出身的弟子,各个都是身世清贵天之骄子,搬出来便是个活招牌,在这危险秘境中如同指明灯般让人信任。
不太信任的霁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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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十九)
我知你们一宗门都是正人君子,对我别无所图……或许云疏除外。
霁摘星想。
若他知道眼前这群修士其实来自暝灵剑宗,恐怕霁摘星会选择早早避开,而不是刻意接近,套取和秘境相关的情报了。
毕竟要是让这群修士认出,他就是差点成了他们老祖道侣的那位无名剑修,境况也实在有些尴尬。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几月,但他当日作为,恐怕还是会让这些弟子记忆犹新。也就是妖雾太重,他们看不清自己全貌,才这样温煦和善。
霁摘星一个念头在心中转过几回,再面对陆灯明的邀约时,便更显得冷淡了。
“多谢道友,我一人便可。”
这次倒不是以进为退,而是十分诚恳的拒绝。
然而他的推拒却并未起到作用。
那叫方简的修士性格跳脱,已经低声抱怨:若是这件事传出去,免不了叫人说他们暝灵剑宗心冷如铁,眼看着同修见死不救。
便是陆灯明,他虽然态度温和,却也透露着一股执拗意味来,沉默守在霁摘星身旁,肩上都落下氤氲的雾气。
霁摘星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个落单的、仅有金丹初期修为的修士出现在十分危险的灵域中,已经够不寻常了。而他就算性格孤僻,也不该拿生死大事开玩笑,去拒绝同门修士的帮助,放弃目前来看唯一的可行生路。
霁摘星殷红的唇抿紧,散乱黑发从肩头滑落。最后他微微垂眸,极轻地应道:“多谢。”
陆灯明听见那一句话,心中就抑制不住地泛出柔软。
一行人从诡密幽深的密林中走出,陆灯明几次回首,大致是想搀扶一下脚步踉跄的白衣修士,都被对方冷淡又礼貌地拒绝了。
因此他刻意将步伐放得很慢,好让那人走的不这样艰辛。
一路上,陆灯明的声音低沉,像是在小心翼翼接近一只刚断奶的猫崽:“你叫什么名字?”
霁摘星微微一顿:“……霁星。”
方简和方游百无聊赖地跟在师兄身后,心道这名字没怎么听闻过。
要知大世界中金丹修士虽多,但这么一个年轻的金丹真人还不至于到泯然众人的程度,便又多问一句:“出身哪个宗门?”
霁摘星将记忆中,他道侣大典时受邀的那些宗门过了一遍,很快选定其中一个,低声道:“无镜门弟子。”
方氏兄弟出身于第一宗门暝灵剑宗,显然是听闻过无镜门的。但是他对这个门派了解也并不多,只知他们是以血脉传承、联姻娶亲扩充弟子的宗门,从不收纳外人入宗,十分神秘。这么一想,藏着几个他不知姓名的年轻金丹修士倒也平常。
妖雾渐薄,眼见要走出这片密林,霁摘星略微一顿,悄无声息地对自己用了匿容术。
那张艷丽面容,顿时变成在修真界众人中平平无奇、泯然众人的清俊容貌。
这匿容术比幻形术要高上一阶,属于四阶异法,虽不像幻形术那样可以改变身形,好处却是除非旁人比施术者高上两个境界,否则绝看不出这伪装有何处违和。
这也是霁摘星在藏典阁里学的冷门术法,也就在逃出暝灵剑宗,回小世界时用过一次。
当枝叶终于被拨开,灵域中罕见的温旭日光落在身后。陆明灯的心微微停顿,下意识侧过头,看向跟在他身后的金丹修士。
——他手持乌鞘长剑,肌骨在曦日下几乎是如雪一般的颜色,身形修长,唯独一张脸……
的确无奇。
在皆是美人的修真界中,甚至可以算的上丑了。
他和自己想象中……有些不一样。陆灯明想到。
便是在迷雾中看不大清,陆灯明也暗暗勾勒着少年的面貌。想象出来的画面极为动人,但眼前少年却是寻常,倒是那双眼睛,十分、十分的……
陆灯明和霁摘星无意中对视一眼,只觉那眼睛仿佛勾勒着让人离魂的魅力,竟然让他觉得生得十分好看。甚至比他被那位以美貌强大出名的云留师叔还要动人些许。
我一定是疯了。
陆灯明强逼自己将脑中杂念抛出,对霁摘星温和地笑了一下。
暝灵剑宗能来灵域的弟子名额并不少,只是他们都师从于不同主峰,派系差异颇大。像是陆灯明便是宗主弟子,这一脉跟随他的弟子都是玄华峰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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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被陆灯明统驭的弟子,恐怕没几个想带上个不知根底的外宗人。可既然陆师兄开口,他们也不会反对,索性让人跟着就是了。
接下来的路程十分奇怪。
灵域边缘的妖兽大多为金丹期,至高不过金丹巅峰。便是出现了元婴期的妖兽,凭陆灯明的修为也可将其制服。所以他们这样浩荡一群修士,稍微修出灵智的妖兽,都会主动避开才是。
之前也的确是这样。
但是从布阵猎杀过那只蜃妖后,妖兽们便像处于躁动期般,经常主动袭击,成为他们法器下的功勋。弟子们从一开始小心翼翼地扒下妖兽皮毛、滴血不留,到后期疲惫麻木地只掏出内丹,再取一些身上的特殊部件就将兽尸丢弃——转变不过两日。
虽然不必为追捕妖兽心烦,但是这频繁的进攻,未免让人太吃不消。
灵域中的妖物何时变得如此之多?
霁摘星是第一次进灵域,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样遭遇妖兽的频率有多不正常。
陆灯明大致将霁摘星当成了带伤之身,每次有妖兽来袭前,都会在他身边,保护的滴水不漏。
“霁道友,小心那玉凌蜂袭击,你站里面些。”
“妖灵花在花期时,四溢的花粉有毒,霁道友用这湿帕掩一掩就好了。”
“霁道友还请站我身后,这似蛟蛇不好对付。”
堪称耐心细致的代表人物,让暝灵剑宗那些弟子都十分感慨,陆师兄对一个外人都这样体贴客气,不愧是下任宗主候选之一,这般气度与凡人不同。
要说他们为何没想歪,实在是“霁星”那张脸长得太安全了些,他们陆师兄又没眼瞎,怎么会看上这样平平无奇的弟子。
霁摘星在某些时候,脾气尤其的好。几乎是陆灯明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杀妖兽的时候,陆灯明不需他出手,他便不出手,乖顺地站在后方。
而且霁摘星是顺道跟上这些暝灵弟子,也不和他们抢夺资源。若是有什么珍稀灵草、妖兽精血,从来只在一旁看着他们采撷,偶尔忙不过来时会去帮忙——相处下来,便是有些暝灵弟子看不惯他连只妖兽都杀不死,也觉得“霁星”脾气实在很好,不好接着针对了。
陆灯明其实有些过意不去,心疼他的太过晓事明理,便强硬地塞给霁摘星一些天材地宝。
被拒绝时,他便笑道:“你两手空空回去,要怎么和宗门交代?”
霁摘星略微犹豫后才收下,轻应了一声“多谢”。
·
灵域中日月轮转极快,六个时辰便是日夜。
修士们虽都有金丹修为,不必夜眠,但总归做了十几年凡人,有夜间停下歇脚的习惯。
陆灯明抬头看着天上两轮诡月,算好时辰方位,心知到了佛谈花成熟的时候。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去摘取——佛谈花靠近灵域中心,其他弟子修为不够,只他一个元婴修为能快去快回。这分开的时间,若出意外,他照拂不及。
方简偷饮被他从灵果汁换成酒的水囊,催促着师兄快去采摘那佛谈花。他无所顾忌惯了,见陆灯明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霁星”身上,便笑道:“嗨呀,师兄不必担忧霁道友,我来帮你保护他一段时间嘛。”
他就这么随口一说,陆灯明心却微微一跳,脸有些欲盖弥彰的红了起来。
霁摘星好似没听清方简的调侃,依旧坐在篝火边拨动着灵火,他坐姿极为端正,脊背挺直,那些暧昧的火光照得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都变得五官隽美起来。
陆灯明轻咳一声,先离开了。
方简等师兄一走,便也懒得再假装正经,打开水囊时浓郁的酒香便飘出来。
他哥哥方游瞥了他一眼,嗤道:“陆师兄回来闻你一嘴酒味,看他训不训你。”
方简顿时收敛许多,又坐在温暖的灵火旁,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
霁摘星就坐他对面。
从方简这个角度望去,能见到跃动的火光在霁摘星脸上打出明灭阴影。他开始觉得那个平淡寡言的道修,鸦翅般的睫羽好翘,生得还挺好看的,也没平时瞧的那么丑。
一时有些入神。
夜间歇停时,暝灵宗弟子都会布下藏匿灵气的阵法,又在四处撒上妖兽厌恶的药粉,所以每到这个时候,他们都是很放松的。
于是谁也没想到,会有妖兽的身影从隐没的黑暗中浮出。
它那样巨大,行动却寂静无声,几乎瞬息间便挪到了方简身后,大张可将人吞噬的巨齿。
突然蛰伏暴起的危机,刹那间,惊诧的恐惧甚至取代了修士们所有的反应,而方简也不过是闻到一股恶臭腥风刮来,他微微仰头,便对上了那奇诡的、伸长扭曲的脖子,连着一对黄澄澄的兽瞳。
方简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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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他被摄住了。
某种力量支配着他无法动弹。
而平时惯来爱和方简呛声的兄长方游,反应极快,他想起身施展木御决,却发现身上被一股沉重力道所拖累,根本无法施展术法。
那一瞬间,他们只看见霁摘星起身。
雪亮的剑锋出鞘,像是划破夜空的一颗流星,又像天光乍破的一点寒芒,几乎在瞬息间便划破那妖兽的喉处。巨大的脑袋滚落,血雾溅了尚且茫然的方简一身,却一点未沾到霁摘星的袍角。
他的身姿其实极为好看,即便出剑的动作像是最最平实不过的剑法,那一剑也十分干净利落。在斩杀完妖兽后,霁摘星便如同无事发生一般将剑入鞘,墨黑色的发也乖顺地披在他肩头,又维持着方才的端正姿势坐下。
猎猎火光跳跃。
方简:“……”
暝灵众弟子:“……”
他们方才看见了什么?
果然……一个金丹修为的弟子,能在灵域中活这么久,根本不是普通修士!
第20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二十)
采摘佛谈花的过程十分顺利,那妖兽尚在沉眠之中,根本未发现有个“卑劣”的人类修士,已经撷取走了它护在尖利鳞爪下的灵草。
迟则生变,陆灯明的速度很快。当他赶回暝灵剑宗休息驻扎的领地上,看见几名同门都一如以往守在原处,那火光映亮来路,陆灯明顿时像是寻到归处般,安心下来。
他们皆平安无事。
“霁星”的侧颊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尤其静谧清秀。陆灯明走了过去,他闻到一股极重的血腥气,以为是白天遗留下来的,并未在意。
只提了一句灵药已经被顺利采回,便望向霁摘星。
“霁道友……”陆灯明刚刚开口,便发觉他的同门们都望了过来,目光幽深,好似在深夜中漂浮的萤萤鬼火,专注又带着一点哀怨。
陆灯明顿住了。
他平日虽然也是众人的焦点,但还没有哪个是用这么古怪的目光盯着他的,有些微妙的奇特感。
好在“霁星”依旧如常。黑发剑修微偏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声音平缓地询问他这次前去是否顺利。陆灯明便像是一下子被安抚下来,十分话多又绘声绘色地描述那守护灵草的妖兽有多庞大可怕。
其他暝灵弟子们:“……”
师兄,我们觉得坐你旁边那位可能比你口中的妖兽要更可怕些。
天一亮,他们又往灵域中心处行进了些。
那些仿佛失去灵智,狂暴无比的妖兽依旧埋伏两侧,伺机袭击。
陆灯明默念灵决,让法器在妖兽中近乎杀进杀出。他又守在霁摘星身旁,不让危险寸进半步。偶尔遇见陡峭些的地形,也如往常一般护在霁摘星左右,十分温和地道:“霁道友,小心脚下,此处十分险峻,莫要受伤——”
方简忍不住“啧”了一声。
那声音很大。
陆灯明微沉了沉脸色:“简师弟,不许对霁道友无礼!”
方简:“……好。”
师兄,我不是在对霁道友无礼,我是在对你无礼啊!
你把人家一个战斗系剑修逼成什么样了!
陆灯明都没发现,那些弟子在妖兽突袭时,更爱捱着霁星站了,好像这样更有安全感似的。
暝灵剑宗对这片灵域大概是了解颇深,连带着霁摘星也将边缘地图记下八九分。
但还不够。
他始终没见到祁白扇他们的形迹,要么是这群弟子掩藏得太好,要么就是他们运气实在太差,落到了……灵域往里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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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灵域边缘,对这群最高不过筑基的弟子而言也是危机重重,若一现身便在里域,那才是真正无可解的死路。
霁摘星对这种境况,冷静得近乎漠然。
只要没见到尸体,他便不会离开。从踏进灵域的第一时间,霁摘星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夜幕四合,灵域的顶端又挂上两轮弦月,似乎是和往常一样,再平静不过的夜晚——
如果不是陆灯明躁动的神色和队伍中不安的氛围,本该是如此。
陆灯明将须弥戒中的符箓法器皆取出,在四周布上法阵,神色比他们任何一天都要慎重许多。
霁摘星站在一旁,并不询问,只是目光紧跟着陆灯明施布下术法的指尖。陆灯明一回头,便看见了,甚至觉得“霁星”这样微微茫然的模样,很是有几分可爱。
“霁道友是第一次来灵域罢?你应当不知晓……”陆灯明还未说完,便被截过了话头。方简眼睛晶亮,十分殷勤地凑过来道:“每隔一月,灵域中便会极特殊的一天,被称作溯回夜,灵域中的所有生灵都会沉睡,比如我们这些修士,自然也包括那些妖兽、精怪。”
霁摘星轻声问道:“那些妖兽也会陷入昏睡?”
“应该是的,”方简道,“毕竟没听过谁在溯回夜醒来之后,身旁的修士被吃了的。”
被抢走和“霁星”说话的机会,陆灯明不知为何有些暗恼,他敲了一下方简的额,冷漠道:“那也要好好加以防范,要不然恐怕你就要做这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陆灯明又转向霁摘星,语气放得低柔一些:“修士在溯回夜里沉睡,会梦到一些可怕的事——你要记得那是在梦境里,不要怕。”
……
要记得那在梦境里。
霁摘星抬头望见苍穹上第三轮弦月时,几乎有些分不清,这是溯回之夜来临的前兆,还是他已经跌入梦境中了。
白衣的剑修睫羽渐垂,在万籁俱寂、偶有生灵吐息声中,站了起来。
陆灯明、方氏兄弟、那些暝灵宗弟子,都像是落在掌心的雪般,无声无息地消融在身旁。而霁摘星毫无察觉地,提起他那柄乌鞘长剑,走入那条向灵域深处延伸的路径中。
他有些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向前走。好像受到了某种召唤,而前方有极吸引他的珍藏秘宝。
路径两旁,那些蛰伏的妖兽悄悄探出了头,但仅仅只是发出两声嗷叫,便又蜷缩了回去,像被困在了巢穴中的小兽。
霁摘星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黑发如瀑,白衣如雪,他手持长剑,像是一抹洒脱离魂,匿容术也失了效用。
霁摘星隐约察觉到,那路旁蛰伏的妖兽,最次也有元婴初期修为。所以他身上每一处都处于极戒备的状态中,剑鞘嵌合在掌心的位置十分完满,能以最快的速度拔出与斩杀——但是那些妖兽,始终都与他保持着一个相当谨慎的距离。
像是怕吓到这个人修。
苍穹之上,三轮弦月几乎要合成一轮。
林木翕动,那些在惨淡月色下的阴影被拉得细长,黑暗悄悄占据了大片地面,身形庞大的妖兽从后方袭奔而来,带起的猎猎风声让霁摘星想装作没听到都不行。
他回过身,灵气聚在长剑刃口,身体比神识反应更快一步,一下子便划破眼前长空,然后落进一团皮毛里。
那柄饮过数血的凶剑好似突然变得贪生怕死起来,在妖兽的皮毛上滑动了一下,然后弹开来。
霁摘星:“……”
他能察觉到这只妖兽的修为,恐怕在元婴之上。
那只妖兽已然露出了全貌。不似妖界各种奇形怪状的凶兽,它非但不凶悍,甚至长得还有些可爱。雪白柔软的皮毛在月光下微微颤动,眼睛是溜圆如幼崽般的形状,冰蓝色泽,有着粉嫩的三瓣嘴。此时那嘴已经凑了过来,在霁摘星的身上嗅了一下,便张开来——
像这种凶兽,历来是要食精血才能生得这般强悍,霁摘星飞速念出木御决以作抵御,却见妖兽没将他囫囵吞下去,而是用带着软刺的舌,舔了一下。
几乎要舔遍霁摘星全身。
木御术虽抵抗攻击,却不防舔,那一身衣襟都被添的湿润润的。
紧接着,妖兽便倒在地上,露出白软软的皮毛,在地上翻滚,蹭在霁摘星的身上。
那么大一只,霁摘星被它蹭的踉跄一下,甚至要用术法稳住步伐才不至于被蹭倒。
妖兽尤不满足,换了许多个姿势,却只有一点毛毛能蹭到年轻剑修的怀中,顿时委屈地大声嚎叫了几声。
霁摘星:“……”
妖兽看起来十分想将自己整只兽都塞进霁摘星怀中,它稍微努力了一下,便扒在霁摘星身上,身形缩小,四肢拉长,那身雪白皮毛变成了柔软光滑的银色布料,竟是化成了和黑发剑修一模一样的人形。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3
妖兽抬起眼,还有些属于兽类的耳朵、尾巴未化形好,便这么耸搭着,愉悦地滚进少年剑修的怀中蹭来蹭去,同时发出兴高采烈地“咪”的一声。
霁摘星又承受不住地后退两步:“……”
虽然看上去生的乖巧可爱,但它实在还是原型的份量,死沉死沉,以至于将霁摘星撞的佩剑掉了,手腕上也浮起淡青的淤伤。
大概便是这时,霁摘星听到了远处传来人声,那人音色清润,仿佛带有一丝愕然。
“狢轩,你化形了?”
霁摘星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那身影静静地走了过来,一下子便提溜开化形的妖兽。
他捏着妖兽的脖子,仿佛十分轻巧一般,而兽正用着手脚在空中划动,这动作乍看上去还有些古怪的搞笑——
霁摘星微微抬头,便看见了一头银发,面目俊美的男子。
他几乎是下意识将剑从旁边拾了起来,然后以剑锋向着对方,那双黑瞳微沉,满是警惕冷淡。
霁摘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云疏。”
他轻声道。
对面的男人似乎怔住了。
他虽然也有着白如霜雪蕴成的银发,极冷情似是漠视众生的黑眸,那张脸也与云疏老祖生得近乎一模一样。但他的反应,的确比云疏要起伏波澜点,倒显得很好亲近。
男子甚至还微歪了歪头,看向霁摘星,微笑了一下:“这是你给我取的名字?”
他眸眼晶亮:“我以后就叫云疏了。”
那张脸、这般语气……实在让霁摘星觉得有些古怪。
但是那位云疏长老,恐怕见到他,要么是给他一剑,要么便将他当做目下尘土。完全没必要在意,更没必要装作不认识般来骗他。
霁摘星甚至开始考虑云疏失忆的可能性——但这个可能性也十分之小,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危机能让一名分神真君这般没有防范的出现在他眼前。
霁摘星收回了剑,没有回答男人的话,倒是反问道:“这是哪里?”
云疏怔了怔。
他像是完全不懂得如何去拒绝人,有些沉闷地应道:“我不知道。”
“我从有意识起,就在这里了。”
度过了千年、万年,一直在此处。
那原本在男人手中挣扎,叫狢轩的妖兽,被男人轻拍了一下后,恹恹地收起了张牙舞爪的姿态,十分小声地“咪”了一声,用水润的眼去看霁摘星。
“你是我在这里,第一个见到的人修。”他温和地补充道:“并且你还让狢轩化了形——他一直不愿意变作人形,因为觉得人长得又丑又奇怪。见了你之后,似乎又觉得还不错。”
“为了感激你,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霁摘星道:“送我离开这里。”
云疏愣住了。
也不知为何,他见到霁摘星这样冷淡疏离的神色,心中忽然便有些奇怪的难受。
好像这人本该对他温和体贴,轻柔温情。
而不是现在这样,如同多看他一眼都厌烦。
他看着霁摘星,将问他名字的那句话咽了回去,轻轻地应道:“……好。”
·
一夜大梦。
霁摘星睁开眼时,还清楚的记得昨夜发生的事,比如那个化成人形的妖兽,还有长得和云疏一般的男子。
他身边一些修士已经醒了,譬如陆灯明;还有些修士正陆续醒来,方简正大声抱怨:“怎么就让我们撞上溯回夜了,讨厌死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4
“我梦到我被魔修追杀了一晚上,跑的累死了。”
“我在梦里都被妖兽给活吞了,嚼成一块一块的——嘶,疼死了,我怎么觉得我身上还怪疼的?”
“你不知道,昨晚……”
“霁道友,”陆灯明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你梦到了什么?我见你面色不好,不如吃两粒镇魂丹?”
难不成云疏就是自己可怕的噩梦?霁摘星想。
可他虽然和云疏有些不尴不尬的矛盾,倒没有到害怕他的程度。
“梦见被妖兽追赶,咬了一口,”霁摘星道,“陆道友不必担忧。”
可他们都未想到,第二轮溯回夜又极快的到来了。
第21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二十一)
疲惫、昏睡与酣眠交织的夜晚。
碧蓝夜空有弦月勾叠,隐约显现。在那些冷白月光照耀下,轻装便行的修士们脚步迟缓,他们未走出几步,便软倒在密布的丛林之中,碾碎了那些饱满成熟的浆果,呼吸声亦渐渐静谧。
霁摘星微微踉跄一步。
他像是对这种奇妙的困意难以抵抗,黑沉的睫羽垂落,像是颤动得被惊走的蝶。
……溯回夜?
又来临了。
夜风和月光都吹拂过剑修的面颊,像是一种轻柔的抚摸。
霁摘星又重新回到了那条路径上。
身边还是那些蛰伏的凶兽,霁摘星还清晰记得三天前的景象,几乎要以为现在是时光倒流,这恰好的契机便被打破。
“狢轩。”
霁摘星听到身后的略略叹息声,紧接着肩背上一沉。
精致漂亮、尤带着兽耳兽尾的少年扑了过来,他两条纤瘦雪白的手挂在霁摘星修长的颈项上,力量沉得能将一间屋舍压塌;又十分满足地,在霁摘星背上蹭了蹭。
被蹭过的一块脊背都疼痛起来。
霁摘星:“……”
好重。
“咪。”少年发出可爱的一声,看上去很想再舔一舔黑发修士暴露在外的柔软皮肤。
然后肩背上的重量一融,少年又被提了起来。拿捏住狢轩的男子俊美出尘,身量要更高一些,近乎是感叹地斥责刚化为人形不懂规矩的妖兽。
“不可无礼。”
霁摘星虽然基本放弃了抵抗妖兽挂他身上,但男人举动还是有助于他减负,一回身,果然是那张熟悉的面容。
如今在月色映衬下,云疏显得更斯文雅逸了些,他看上去心情颇好,手里还拎着扭动的小兽。
“我为何在此?”
“你又来了?”
两人同时发问,又同时陷入沉默当中。
云疏看上去,微有些心虚地垂下眼,慢条斯理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可以送你回去。”
月光落在霁摘星的肩背上,微微垂首便可看见他那一截雪白柔软的颈项,还有隐没在白色领口里纤瘦的锁骨。
霁摘星对眼前这个好似没有任何脾气,可以随意揉搓的云疏,也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情绪。
“多谢。”霁摘星顿了顿,漆黑的眼中满是认真,“需要我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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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疏怔了一下,才发觉霁摘星大概是将他说的话,当成一种交换的条件。
“你不必如此……”
霁摘星道:“来都来了。”
云疏:“……”他为难地想了一会,才试探着提议道:“你教狢轩说话吧?他一直不说人话。”
乖乖待着,像是影子般融入他们中间毫无存在感的凶兽,此时抬起头用那双冰蓝的眼望着霁摘星,幽幽地“咪”了一声。
黑发剑修冷淡地盯着云疏手中的凶兽,然后半蹲下身,异常镇定地和一只凶兽说话。
云疏看见了霁摘星倾身的姿势,如墨般的发散落,他忽然便觉得,这个姿态,好似有些奇怪。
他一下子将狢轩给放下了。
狢轩超大声反抗地“咪”了一声。
忽然间受到影响,霁摘星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云疏一眼。这个角度实在微妙,云疏一眼便看到了霁摘星原本安静埋在衣衫中的瓷白锁骨,还有殷红的唇。
十分稠艷的颜色,像能吸食人精气的艳鬼。
云疏白皙的脸,瞬间便红了个彻底,有些发烫。他后退两步,当真是十分内敛模样,好似眼前的霁摘星才是那会噬人的凶兽。
霁摘星的方法实在是很无趣,但是狢轩爱跟着学,不一会就从只会“咪”的凶兽变得开始陆陆续续蹦出几句人话。
而云疏始终在一旁,安静又含蓄地,长久看向霁摘星。
至天明。
黑发修士醒来时,身旁的暝灵弟子还在昏睡。霁摘星确认他们不曾有离魂之症,便将他们唤醒。
当陆灯明睁眼望见霁摘星,脑中迟钝了好一会。他脸上有些发红,半晌才从朦胧中清醒过来,这并非是在梦中见到的霁道友。
“我怎么……”
那些修士陆续醒来。
陆灯明这才确认起来:“昨夜……竟像是又回到了溯回夜。”
可溯回夜一月一次,距离上次,不过过去三日。
还有更多暝灵弟子,醒来陷入茫然之中。
灵域中有异状悄然改变,他们却一无所知。
·
霁摘星第三次来到“梦境”当中。
云疏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微恰到好处的惊讶。
“这次,我想请你帮忙教导狢轩如何用人形行动。”
……
“我想通晓外界修真界之事。”
……
“多谢你。狢轩很想你,你不在的时候他又变回兽形了。”
一次又一次的溯回夜,云疏始终在此处等候霁摘星。他大概是察觉到霁摘星的冷淡自持,并不如何接近,谨慎保持着交往范围。
溯回夜的到来短则间隔两日,长则间隔七日。霁摘星尚好,夜间不过逗弄刚化形的妖兽,那些暝灵弟子却是已经压抑至边缘了。
毕竟一次梦魇还好说,隔几日来一回,便是修真者心智坚韧异于常人,也受不了时常在梦中被各类形迹可怖的魔物摧残。
何况灵域的异常,本便是最大的危机。
陆灯明权衡之下,倒是决定提前返回出口,离开灵域。他自然也将决定告知了霁摘星,想亲自将霁摘星送回无镜门驻扎处,向宗门长老告知这次的意外,实在是难继续搜寻秘宝。
霁摘星面上不动声色。
心中却已经思虑,该如何和陆灯明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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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不能回去。
接连的、十分频繁的溯回夜,到底也触发了妖兽们的焦躁。
此处近灵域边缘,陆灯明未曾想到会受元婴期妖兽的伏击。
——甚至不止一只。
盘踞在松软沼泽中,三只似蛟非蛟的妖蛇爬出袭击,腥臭的涎水滴落于地,便腐蚀了大半株枝叶。它们显然比起巢穴附近的妖兽血肉,更垂涎修士的精血些。
这一行人中当属陆灯明最高,可到底只有一人,面对这三只伴生妖兽不算举重若轻。便是杀死它们,也需要一些时间。
更何况那三只妖蛇约莫有心神共通的本领,两只缠住了陆灯明,另一只便向着那些修为较低、却仍就大补的金丹修士去了。
蛇怪形态凶恶,只身上覆着一层银鳞闪烁,金木不侵。它张嘴时,猩红的内部露出,隐约可见利齿上残存着猩红碎肉,虽然身形笨重,动作却迅猛,像是在水中潜伏仰躺的龙。
黑发剑修目光沉静,手中长剑已是出鞘半截,漆黑的眼映出妖蛇凶悍模样,便静待蛰伏。
暝灵宗弟子们虽明知霁摘星不过金丹修为,却还是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近一步。
妖兽近在眼前。
霁摘星将出剑时,却略微停顿片刻,偏头望向远处。
——远处一道剑光劈斩而来,如利刃夺魂,风光无比。只一击,便破开了妖蛇鳞片,将它连着那身妖骨精血,都碾作飞灰。
伴生妖兽中的一只已死,陆灯明要杀剩下两只,又变得容易起来。等他处理完了,回身时才发现来人,微微愕然:“云师叔。”
旁边那些暝灵弟子也似惊似喜,纷纷道:“竟能碰见云师叔!”
霁摘星不知为何,听到这个称呼便想到了云疏。
又很快否决。
方才出剑的男子已经走近,他面容苍白而俊美,身着白金相间的长袍,微微笑道:“灯明,没想到能在这撞见你们。”看来,应当是和陆灯明关系亲近才对。
霁摘星望着出现的男子,和他手中拿着的剑,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眼熟。
直到陆灯明稍微打理了衣衫向前行礼,恭敬地喊他“云留师叔”时,霁摘星才知这面熟从何而来。
他便是云疏最为宠爱的大弟子。
同样也是化物道骨后继的拥有者。
霁摘星没和云留相处过,只知他是剧情中的“主角”。要说起来,也没什么偏见,因此当云留真君目光扫过来时,霁摘星顶着匿容术的效用,十分镇定如常,好似不过先前远远听闻过云留真君的名声,没见过本人,很符合他如今身份。
霁摘星倒没想到,云留竟主动来询问他。
“这位是?”
陆灯明替他回:“他是无镜门弟子,与同门失散,便同弟子一并行动。”
霁摘星:“嗯。”
云留并不在意霁摘星的冷淡,对陆灯明带上其他宗门弟子,倒也并没有意见,反倒微微点头:“都是仙门中人,自应守望相助。”
云留又主动问询道:“灵域中的异动,你们应当知晓了。”
“是。”陆灯明回。
“这出口也发生了变化,不在原来的裂隙中,”云留见那些弟子微微睁大眼,像是有些焦虑,宽慰道:“不必担忧,合力再寻到出口便是。”这也是他从出云峰一系狩猎地点离开的缘故,毕竟他们同出一门暝灵剑宗,若有一脉出事,也不好解释。
陆灯明心道还是云留师叔心细,于是一拍即合。
他又似想到了什么,询问道:“唐前辈也与云师叔在一起么?”
“自然。”
·
霁摘星发现自己一时未意识到,陆灯明口中的“唐前辈”……正是唐槐梦。
倒有些不尴不尬的。
其实霁摘星待在暝灵剑宗的日子里,唐槐梦也算是他较为熟悉的人,又并未生出如何龃龉;唐槐梦甚至在后面追捕时,放过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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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关系不差,也好不到哪里去。
至多算是十分意外的巧合。
说不定唐槐梦已经将那些前尘旧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霁摘星为了避免尴尬又不必要的“相认”,准备要寡言少语些,好在他平日也不算多话,不会显得特别刻意。
唐大少爷比起先前,好像又猛地拔高了一截,也清瘦许多,看上去便落落穆穆,十分不好接近。
而陆灯明一脉暝灵弟子回来时,大概是霁摘星这个陌生面孔太显眼——又或者他实在相貌无奇的在美人如云的修真界中显得太“出奇”了,唐槐梦的目光一下便落在了霁摘星身上。
出乎预料地对霁摘星有兴趣。
虽说还是那般冰冷,目下无尘的模样。
陆灯明知道,这位唐师叔某种程度上比云留师叔要难缠许多,若是他现在开口,要赶走霁星,不允许陌生弟子与他们同行,他也半点不会奇怪。
于是他主动回禀,不似对云留那般实话实说,而是略作加工:“这是晚辈的友人,他与同门失散,便暂且跟着我这一支行动。”
唐槐梦就算再冷血,也不至于驱赶陆灯明的人脉。
“友人?”唐槐梦重复了一句,语气恹恹地道,“你过来。”
他是对着霁摘星说的。
霁摘星也察觉到,现在的唐槐梦有些奇怪……倒是不如当初在暝灵剑宗见面时的那般有些傲气却也纯善可爱。
黑发的剑修,便这样沉默地走了过去。
他眉眼低垂,神色并不如何柔软——毕竟现在霁摘星想着,唐槐梦要是让自己离开,那算是又帮上一个忙了。
唐槐梦半敛着眸,神色慵懒,那手却是触上了霁摘星的脸颊。
这般亲近的动作其实并无一分暧昧,至少霁摘星很清楚,他在试探自己脸上是否用上了幻形术——倒是十分敏锐。
陆灯明眸色微沉。
唐槐梦又懒洋洋问:“叫什么名字?”
“霁星。”
唐槐梦忽然间,微微僵住,手上力道微微失了分寸,将霁摘星脸上捏得泛红。
第22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二十二)
霁摘星虽说用了匿容术,脸倒还是自己那张脸,白肤柔软,被这么一掐,顿时浮上研丽的红色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唐槐梦。
陆灯明掌心微微紧握,隐忍愤怒,侧身挡在唐槐梦与霁摘星之间,面上也没了笑意:“唐前辈,你这是在做什么?”
唐槐梦如梦方醒。
他松开了钳制住霁摘星面颊的手,那点柔软触感似乎还残余在指尖。
“抱歉。”唐槐梦这样出身世家满身傲气的天骄,竟然也有好似歉疚的时候。他的目光又扫过眼前黑发修士平平无奇的脸,落在他眼角一点薄红上,语气有种不为人知的落拓:“你的名字很好。”
很好?
那些修士们暗忖,“霁星”听上去也很平平无奇啊,难不成是哪位成仙大能不为人知的道号?
霁摘星微颔首,并不出声,顶着被捏出来的鲜艳红痕后退一步,乖顺的像是可以任由人随手掀翻的猫崽,都不带挠人的。
唐槐梦大致是“检查”过霁摘星,发现没有异常后,便不再关注。他坐在一旁,宽袖轻拂,神色如寥寥寒冰,闭目修炼起来。
唯独熟悉他的人,才能从唐槐梦眉心微蹙中察觉出,现在的他有多心绪不平。
陆灯明仍对先前唐前辈的做法满怀介意,便不动声色地待在霁摘星身前一步。
他们各自的反应都落在云留眼中。云留勾唇微笑了一下,像是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有趣,并不说破,寻了一处地方调息休整片刻。便开始规划他们之后要走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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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域边缘已经被探索摸清,并不见出口所在的秘隙,想要离开,便只能向内部探索。
如今他们修为最高者,唐槐梦半步出窍、云留元婴巅峰。其他弟子大多为金丹修为,贸然对上灵域内部可能出现的元婴期妖兽,显然有些冒险——但他们到底是暝灵宗弟子,年少结丹备受师长宠爱,手中法器丹药不计其数,各有底牌,倒不会在这时便慌神。
云留所规划的路线,恰好与霁摘星心中想法相合。
黑发剑修略微垂眸,将那绘制的地形图又记在心间,与他亲身走过的地方略作修改,灵域外围景象便已浮现在心间,每一处地貌都被完美复刻。
离开的时机倒是可以再推晚一些——霁摘星这般想着,忽然便抬起了头。
极其细微的挣扎、哭求与辱骂声,像是一根细弦传导而来。
霁摘星略略起身,白色锦缎顺势滑下。他神色还是如常,只是瞳中那一点冷凝,被蕴含在黑沉的睫羽下。
与此同时,正闭目修炼的唐槐梦似也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他默默听闻那骂声愈加悲戚绝望,包含着浓烈的怨恨。
此时日月轮替,无比明亮的月光洒落于地,云留起身,俊美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有些苍白:“你们可听到了什么?”
有弟子细细用神识探知,才道:“有人呼救,莫不是被妖兽所伤?”
“倒并非如此。”云留保有未尽之意。
可既然听见了,像暝灵剑宗这样为修真界正道魁首的大宗,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云留道:“我前去一探。”
他一行动,霁摘星也站了起来。
黑发剑修样貌无奇,但他的面颊在月光映照下,却显得尤其白腻,像是被娇惯的世家公子似的,天生蕴着一种“乖。”
他看着云留,声音极轻地道:“一起。”
云留原本想要拒绝,但是撞进霁摘星漆黑的眸中,发觉那双眼极为清亮,不知怎么便换了句话:“跟紧我。”
那些原本跟着云留的暝灵一脉弟子,没见过霁摘星出剑的模样,因此他跟来时,只觉得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修士。
可没想到这修士一来,不仅引起了他们唐前辈的关注,便是在云前辈眼前,也要仗着云前辈性子好,百般接近图谋。
果然是小宗门出身,实在太有心机了。
陆灯明自然也跟着霁摘星走,立即道:“我便跟着——”
“你留在这里,”唐槐梦起身冷淡道,“我去。”
“……”
暝灵宗弟子们,忽然便嗅出一种风雨欲来的味道来。
陆灯明虽是暝灵宗主亲传,下任宗主候选,但他待长辈也确实十分尊敬。因此在宗内,声名极好,可算是年轻弟子的领头人物。
但是此时面对唐槐梦的话,他神色却淡然,毫不退让。
“唐前辈,恐怕不行。”陆灯明话说的温文,可任由谁都能闻出其中的火药味。
其余弟子微微屏息,便是和陆灯明关系较好的方氏兄弟,也忍不住去牵了牵陆师兄的衣袖,示意他如何也不该这样顶撞唐前辈。
云留微眨了眨眼,他温和的语气倒是打破这一片尴尬。
“不如一起去吧。”云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又交代好剩余几个修为较高的弟子看守,正好化解了此时尴尬又针锋相对的局面。
四人行步皆快,顺着声音摸近,很快便看见了那哭喊声的来源——
修士的咒骂十分恶毒,饱含怨恨如同濒死的鬼魂,但恐怕谁也不会有闲心指责他们用词粗鄙,毕竟眼前画面实在不堪了些。
在这附近,原是春明门的狩猎地盘。
几个身着浅棠色宗门服弟子,正笑嘻嘻将哭喊挣扎的两名男子束缚住,准备将他们当做炉鼎之用。
而那两名修士大约是已经骂了很久,眼中泣血,除了恨不得自缢的屈辱外,便是满眼的仇恨,癫狂如同入魔。
春明门也是上界大宗门,甚至可以说是门人弟子人数最多的宗门之一,名声却不如何好——和暝灵剑宗这类大宗并提,都像是笑话。
他们宗门核心秘法便是合欢术,曾经一度沦落为魔修门派,也就是他们如今宗主力挽狂澜,与分神老祖结为道侣,这才保全宗门,甚至一跃而成了上界七大宗之一。
春明门对弟子的资质根骨并不如何要求,修炼又较为轻松,因此广收门人建立极快。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9
像是这样起来的宗门,暝灵剑宗这类真正以实力闻名修真界的,大多有些看不上。
但是他们哪怕看不上,春明门也并非魔修,强掠别人以作炉鼎之事未免太过,要知能进灵域的,都是有名有姓的宗门弟子。互为竞争是一回事,若结下死仇,便是宗门相斗了。
云留也正为此而来,他见春明门之人未有反应,又发出了一点动静。
那些春明门弟子正在兴头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人来了,才仓促打理好回首望去——结果便撞见一堆修士,看服饰为暝灵剑宗之人,将身下那根都吓软了下去。
一时尴尬窘迫。
他们为首的大师兄芳奇春,眼力倒是十分好,认出这还不是普通的暝灵剑宗弟子,而是在修真界中引发腥风血雨的人物,顿时十分恭敬地和他们行礼。
也就云留回应了他。
霁摘星站在稍后一步,神色冷淡地盯着那被欺凌的两个修士。
竟和他心中隐约猜测撞上。
倒并非是郁水宗弟子,却也真真切切,是他们那方小世界的修士。一名是镜花道剩下那位筑基期弟子,另一人是卜梦宗之人,练气八阶修为。
霁摘星还记得他们的脸。
这两名修士落入这灵域中,幸运未被妖兽所食,却落入了同为道修之手,受尽屈辱。
只一想到他师弟们若是被撞见,也大多受此待遇,霁摘星微垂的眼中,便是抑不住的杀意。
虽然尴尬,云留垂眸辨认的时间,却也认出了那两名修士绝非被选召进入灵域的弟子——实在是他们的修为太低,出现在灵域中本身,都像是荒诞的笑话。
而春明门大抵也没有资源雄厚到,会将极为珍贵的名额浪费在两个炉鼎身上。
云留眼中的探究太过明显,芳奇春也并不隐瞒,大方说道:“这两人是从三千下世界而来——意外得运,不知为何从进入秘境,变成误进灵域。”
在这些金丹修士眼中,练气弟子如同凡人一般,不过蝼蚁,可以随意磋磨。而下世界的练气弟子,连忌惮对方背后身家的顾虑都无须有。
那两名修士早早被施了闭口术,此时也无法开口,只是眼中满是火光。
大致是怕暝灵剑宗几位觉得他太过残忍,芳奇春紧接着解释道:“他们这样的人,在灵域中自然是活不下去的。我便自作主张,收容了他们,保全性命。哪知这二人贪心不足,竟看上我们夺取的灵物,想要偷窃逃走,我震怒之下,才把他们收纳为奴隶,全当个发泄玩意。”
他这话倒是很正气凛然。
云留也像是信了他的说辞,微笑道:“那便不打扰了。”
只是下界几个蝼蚁罢了,便是死了,也没什么妨碍。
云留的所有斟酌好意,都是给“同修”的,而当他发现那并非同类时,便也不会再耗费心神。
哪怕略一思索便会清楚,两个无意中闯入灵域、最高不过筑基修为的弟子,又如何会有勇气,能在一群金丹修士手中盗窃秘宝——便是偷到了,他们在灵域中本便九死一生,还要躲避金丹报复,哪里有命逃出去。
那两个弟子眼中怨毒几不可消。
他们所想,哪怕是化成厉鬼,永不可超生,也好过在这里任人污蔑,受尽折磨。
云留都已经告辞了,而此时在他身后一步,近乎要隐没进影子中的黑发剑修却是突然上前一步,望向芳奇春,唇边甚至有着一种十分含蓄、温和的笑意。
“不知道友,能否将这两人让给我?”霁摘星道,“我有些兴趣。”
芳奇春看向站出来的那个弟子——先前他在人后,不好观察,芳奇春拿不定他是哪位。但是这么一走出来,便能很轻易地发现他和旁边那些暝灵弟子的衣饰区别。
这不是剑宗的人。
那人相貌,甚至谈不上差强人意,而是显得有些丑了。五官分开来看,倒各个端正清秀,可是合在一起,便如白开水一般没滋没味。
偏偏身段生得极好。
那双黑瞳翦水,鸦翅般的睫羽,好似有什么魔力一般,让人眼睛盯着便挪不开了,仿佛那是一张非常、非常有韵致的面容。
芳奇春看惯了美人,也不待见丑人,但是霁摘星一出来,便好似打破了他这个魔咒似的。
他那本来生得俊朗,却因为眼中常年蒙着欲色而显得十分浑浊的眼,甚至眯了眯,细细打量着他。
可惜了,哪怕是眼前人生得再出彩一些……
虽然认出这不是暝灵剑宗的弟子,不过既是和云留、唐槐梦和宗主首徒这般人物并行,他也不好动手。芳奇春很快打消了念头:“道友说笑了,两个手脚不干净的炉鼎,哪能送过去污眼。”
霁摘星依旧是那副温和模样:“那我一定要呢?”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60
他也并不提出,拿什么来换,半点诚意也无,倒像是强抢了。
芳奇春的笑容微微有些冷下去了。
“道友似乎有些……仗势欺人了。”
陆灯明听到霁摘星讨要那两个修士时,也是微微惊愕,心中思绪复杂。一时之间,想到的是难不成霁道友也对这些歪门功法有心思?
可真要如此,去讨要两个低阶的炉鼎又有什么效用,还不如……
陆灯明脸上又红又白,便只听身旁唐师叔嗤笑一声,顿时反应过来,有些许羞愧。
霁道友不过是想救下那两名修士,他怎么会想到那处。
芳奇春是知晓唐槐梦的,也知他行事冷峻。这般嗤笑一声,顿时以为唐槐梦是在嘲讽这黑发剑修不知分寸,肆意妄为,以为借着暝灵剑宗的面子,便可以这般大口气地对待他。
正准备展现自己的大度不在意时,却又听见唐槐梦懒洋洋地说道:“喜欢抢过来便是,何须多费口舌。”
只这一言,当真半点面子不留,让芳奇春白了脸。
他像是好半晌才缓过来,知道唐槐梦得罪不起,竟还能挂起一层假惺惺的笑:“唐前辈说笑了,也就两个小玩意,顺手就送了。”
说着芳奇春侧开身子,将那两个修士完整露了出来。
对这两个弟子而言,从一个丧尽天良的修士换到另一个修士手中,也并不是什么好的飞跃。
因封口术的缘故,那截舌头都几近烂掉,口中满是血腥味,凉风一灌,便像是刀刃细致割在舌上,疼痛无比。他们的瞳孔中,亦满布血丝,便这么死死盯着接近他们的黑发修士,像是要把对方的脸永久留存在眼底,转生来世也不可忘记这血海深仇。
霁摘星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两名修士裸露在外的伤处上,而是微微倾身,手放在束缚住他们的锁链上,轻轻一用力。
“咔嗒”一声细微声响。
锁链碎裂。
霁摘星仍是那副冷淡神色,眼角带着一丝薄情的红。
“起来,自己走。”
·
芳奇春觉得今夜极冷。
那令人不安的溯回夜并未到来,身边却极为寂静。不仅是那些吵嚷的妖兽,甚至连鸣叫的虫声,都听不见些微。
其他弟子都被他派去看守阵法边缘,而他有些焦虑地,在灵火旁踱步。
有什么从天上滴落,黏稠、温热的一滴。
芳奇春忽然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抬起头,却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容,是那卑贱的下界蝼蚁,蹲在树岔上,手中的弯刀露出,刀锋正凝着一滴又一滴的血,落在他脸上。
那个人的眼睛在黑暗中也极为明亮,他微微一笑,像是要将人抽皮剥骨吞下去的妖怪。
……
这是祁白扇十几年来,最为艰难的时日。
从原本应该去的秘境来到一处神秘莫测之地,他们十人虽都在一处,竭力小心,却还是有两名同门死在金丹妖兽的爪下。
他们艰难活了下来,又撞见了春明门修士,将那些修士当做可以求援的前辈,而对方一点善意,让这些来自小世界的弟子受宠若惊,崇拜敬仰。
他们自认没什么可让这群真君利用的地方,便一腔信任全托付,哪知对方不过把他们当成蝼蚁猪猡,看他们挣扎求生,竟觉十分有趣,愉悦大笑。
祁白扇被驱赶进入魔窟中取药,他以为自己应当死在那个地方。
可他不仅没死,还继承了一名分神魔修的传承,借用秘境中充裕灵气一举突破金丹。
他成了魔修。
与他一样有好运气的,是那个雍连隐,被逼落无底崖,摔成废人也找到仙药救回性命,甚至得了半品仙器为本命法器。
他们无意中撞见,并且思路非常相合的——要报复回去。
一定要报复回去。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61
万般谨慎小心,在看见那些人不加思索投入陷阱中都变成了失望。这群他们曾经仰视的“大能”修为的确极高,运用却还不如他们这两个刚刚结丹的弟子,简直一个比一个废物,用来逐个击破都好似过于谨慎可笑。
只有那个芳奇春难对付一些。
祁白扇将最后一个春明门弟子杀死,自己也快没了半条命。那具软绵绵的尸骨便在他手中,颈脖侧歪,眼里还残存着不敢置信——他们看不起的蝼蚁,竟然成了索命的冤魂。
祁白扇将他的金丹挖出服用,又把精血吸干——那具尸体血肉迅速消融,成了一张干巴巴的皮覆在白骨上,等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以后,便被祁白扇随手扔在地上。
他的真元又重新充裕起来。
雍连隐回来了。
他手中弯刀还牢牢抵在被打断了手脚的芳奇春命脉上,看到那满地的干尸,微微皱眉,却也未曾对祁白扇的作为发表什么看法。
毕竟能活下来就已经够不易了。
祁白扇瞥了一眼雍连隐手中的东西,语气十分冰冷:“为什么不杀他?还是让我来?”
“不是。”雍连隐道,“他说和我们一起的弟子里,还有活着的……被他送给了其他宗门的修士。”
“他做了标记,能带我们找到他们。”
那两个活着的……有可能就是郁水宗弟子。
哪怕是其他修士,对祁白扇和雍连隐两人而言,也有特殊的意义。
祁白扇那张白净的脸上,还残存着猩红的粘液,他微微俯身,那双眼瞳有些泛红:“你撒谎了吗?”
芳奇春微微一颤,他不受控制地、嘶哑不成声地道:“我没有撒谎。他们活着,我能找到他们。”
在祁白扇心目中,这些上界大宗门弟子的形象都已经被春明门修士替代了,一个个空有修为的废物,又是一样的禽兽人渣,再多杀几个也无所谓。
“带路。”祁白扇道。
仇恨之下,他懒得多说一句话,也错过了芳奇春眼中心惊胆战的侥幸。
只要祁白扇再多问一句他的目的,恐怕就是必死之局了。
他们大概完全不清楚暝灵剑宗与春明门之间的差距,这般妄自尊大,他一定会让这群蝼蚁们,都死在暝灵剑宗的剑下。
·
霁摘星第三次辞行被拒绝。
他面上仍是寻常神色,并不作声,十分安静。只眼中偶有些低落,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陆灯明也忧虑重重,看着霁道友被火光映照的侧颊,被勾了魂似的。
此时那两人,已经换上了干净装束,身上伤口上过药,遮得严实。他们不和暝灵剑宗弟子待在一处,只蜷缩于角落,不发一言。
其实这两名弟子也未想到,黑发修士将他们要来,却并不做什么出格举动。
甚至都没有特意给他们上锁链,像是懒得管他们逃不逃。
连练气筑基需食用灵食这种小事,黑发修士都似记得,去采摘来了灵果,又捕了只未生灵智的妖兽,将那腹部柔软的一点肉剖出来,烤成酥软又暴着浓郁油香的熟食,分给他们两人。
那些暝灵宗弟子们,对霁星出去带了两个外人回来,是没什么意见的,但是对于霁星烤肉这件事,十分有意见。
分明已经结丹不必有饱饥之忧的暝灵宗弟子们,闻着烤肉香,口中便不断分泌出液体来。
真是奇怪了,怎么这样香……
两名修士仍旧又恨又怕,但闻到那股香味——春明门又不可能给他们吃东西,捱了一会也捱不住了,将那块烤肉并着灵果吃了干干净净。
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嗝,嘴中还留有那入口便化的厚重油脂滋味。
两名修士觉得十分屈辱。
云留遥遥见着霁摘星和他们相处的模样,微微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与身旁人道:“那位道友倒很心善,只是有些浪费精力了。”
唐槐梦以往还恭恭敬敬喊他师兄,那件事过后,两人确实很久未曾说过话。这个时候唐槐梦嗤笑一声:“那也轮不到你来管。”
氛围一下冷凝下来。
云留垂着眸,静静挑动着火光,不再出声。又忽地抬头道:“好重的……腥气。”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62
·
雍连隐打断了芳奇春身上每一根骨头,祁白扇又扯断了他的舌头,弄瞎了他的一只眼睛。就是算不上万无一失,也能称之为顾虑周全。
偏偏他们对这些大宗门出身的修士,还是预料的太过简单了。
芳奇春将他们引来暝灵剑宗驻扎的地方,便是全身骨头碎裂,血流不止,却还是露出了诡异的微笑。他并不叫喊,被雍连隐钳制的躯体微微一软,便只剩下了一层人皮。
如同脱壳金蝉,芳奇春像是拥有一具崭新的身体,皮肉都是粉红的颜色,他来不及管下跌的修为,踉跄逃到云留跟前时,差点被云留一脚踹出去。
“云道友,救我!”他哀声叫喊,将祁白扇和雍连隐昨夜所为说出,痛苦的流泪叹息道,他们宗门弟子,如今只剩他一个活人。
哪怕被下界蝼蚁而杀十分丢人现眼,芳奇春也顾及不到这些了,直言道:“今日暝灵剑宗援手之恩,芳奇春铭记于心,回去定然告知师尊上门道谢。”他这句话分量不可谓不重,又道:“这二人,一个手持半品仙器,定也是抢夺而来;一个更是堕入魔修,罪大恶极,只请暝灵剑宗相助!”
提及仙器之时,便是半品仙器,在场修士也皆露出震骇之色。
一有援助同门大义在前,二有仙器利诱在后;尤其是那两人里面甚至有个魔修,将其斩杀,再合情合理不过。如何选择,好似也不必再考虑。
霁摘星从目光触及到来人时,便微微顿住。
祁白扇满身血污,脸上也有褐红血痂不曾拭去,此时正带着嘲讽冷笑,看着眼前一切。
小师弟入魔了。
霁摘星那柄饮血之剑出鞘,他的脚步分明迟缓,却一时无人注意到他。剑锋瞬间便从芳奇春背部插入。干净利落,透着一股狠决。
长剑饮血。
芳奇春的笑容僵在原地,这是他第二次失算。
霁摘星的声音很稳,没有一点波动,听上去漠然无情,半点不同他平日。
“你该死。”霁摘星道。
那些暝灵剑宗弟子,似乎一时间都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是祁白扇和雍连隐,都目带探究,像是弄不清这群上界修士,忽然间便“内斗”了。
霁摘星又给了芳奇春一剑,这次更为狠绝,真正是一剑毕一命毕。他踩着芳奇春倒落的身体往前,走过血泊中,衣摆却未沾染上一分污迹。
他走到祁白扇眼前,回过身,将剑指向了暝灵剑宗的修士。
“抱歉,我骗了你。”霁摘星声音很轻,落在陆灯明耳中,却如遭雷殛。
第23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二十三)
陆灯明有些失神,他惊愕之下,手中法器都拿捏不稳。那睫羽微微一颤,说不出的神色落拓,好似当真被伤了心般,脸色惨白:“霁道友……”
祁白扇原本玩味的神情,在陆灯明开口时微微一僵,显然是这个称谓让他想到了什么,面容微肃。
他浑身血肉此时已经被淬炼成了魔体,眼睛自然也如此,看不见正常事物。眼界所触都是血色朦胧一片,能更好用来发现身具灵气的修士,原本作用却退化不少。
祁白扇看着挡在他眼前的修士,依稀认出他所穿白衣,黑发如瀑。却不是他这几日所想的那人样貌——不过是同了个姓罢了,眼前人是那大世界中修士之一,和他师兄又能有什么联系。祁白扇如此劝慰自己,心中却愈加焦躁起来。
而霁摘星挡在他们身前,顺便将那两还受伤的修士用风驭术带过来,他白衣不染一尘,神色漠然。眼中或是含着歉疚的,此时鸦翅般的睫羽垂落,在白皙肤上落下一层细密阴影。
“我并非无镜门之人。”霁摘星道,“而是三千下世界的修士,来此处,是为了寻我宗门弟子。”
镜花道与卜梦宗两名修士,显然已经愣住了,想不通原来在他们下世界当中,会有人进这龙潭虎穴中寻人。
而正自欺欺人的祁白扇,真正僵住身体,天崩地裂感比之前的陆灯明还要鲜明。
一切特征吻合,除他师兄以外,又有何人会进到这诡异秘境中来。而他满手血污,噬血入魔的卑劣模样,也全落进了霁摘星眼中。
祁白扇简直不敢想象,师兄会如何看待这样的他……
原本最想隐瞒的秘密,还未设计精心遮掩便被剖开在日光下。祁白扇唇瓣苍白,微微翕动,最后还是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有多危机暗伏。
可能会道途陨落,不入轮回——
祁白扇只一想象师兄可能会经历他所遭遇的事,便按捺不住近乎要奔溃而出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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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最后对霁摘星说出的话,也不过是后怕又颤抖的一句,半点重话难落于口舌。
黑发修士挡在他们身前,脊背挺直如竹,分明是极瘦削的身形,那一瞬却又似强悍无比,牢牢将他们遮掩于身后。
雍连隐便是再迟钝,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神色难耐起来。
陆灯明已经从方才的打击中清醒过来,他看着被霁摘星护在身后的人,竟隐隐生出一点妒意。
也怪不得……霁道友会对那两个修士心生怜惜。
他发觉自己先前的表现实在不太好,并不将这些下界修士当成同等的道修,反倒自认高人一等。忍不住苦笑道:“我不怪你,也没有资格怪你。”
真正让陆灯明难过的,反倒是霁星对他以剑相向时,他心如槁木,胸腔中裂出那难言酸涩意味来。
原来和他对立,是这种滋味。
云留见着陆灯明神色,大致也猜出他的立场。
他袖中剑已被抖落至手中,莹白的剑身衬着如玉雕般精致的手,一颦一笑皆是如玉君子模样。云留神色悲悯,对霁摘星道:“道友义勇,实在让人动容,既然如此,那两名修士你可以带走,我也不计较你杀了——”他微微一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眸中凝着冷意,倒与他师尊那般无情模样有些相像。
“可你身后这两人,为魔近妖,戮杀春明门弟子十余人,暝灵剑宗不能坐视不管。”
“他们我不会放过,道友可带着另外两人离开。”云留语调冷淡,元婴巅峰的威压倾泄而出,几乎可令每一个修为低于他的修士心惊胆战。
云留实际上,对霁摘星是有些好感的。甚至他对方才霁摘星的那一剑,都觉得十分欣赏。
但是这些微的好感,还不足以让他在这个时候将利益拱手相让,放他们离开。
霁摘星如今修为识海,也不过近金丹中期,和云留差了一个大境界有余。
而面对全盛时期的元婴巅峰,他竟也没有流露出惧意,一如之前的平和神色。
他看出云留那尖锐不加掩饰的杀意,竟是微微笑了起来。唇边微挑,如同冰雪消融,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容上,似乎都因为这一点含笑而生出无尽的艷丽情态。
霁摘星道:“你要杀的,是我师弟。”
眼中清亮光芒,像是含蓄收刃的刀。
他剑意冲霄,寸步不让。
祁白扇终于忍不住那点酸楚,脑中都似被沉重一击,昏昏沉沉地喊他:“师兄。”
“师兄……对不起。”
霁摘星语气平静:“你没错。”
云留也挑了挑眉,他看着那样温文君子,动起杀意来却极为可怕,直指向霁摘星。陆灯明这时如如梦方醒,上前一步制约住云留的法器,略微惶急:“云师叔,不可!”
云留的眸光温和似水,力道却分毫不减,陆灯明拦住他,他也不曾松懈,只语气冷静,含笑质询他:“灯明,你要为了他忤逆师长么?”
暝灵剑宗阶级严明,尤其是云留这样身份特殊、占据分神老祖首徒位置的修士,更是地位超然。陆灯明脸色微微一白,却还是拦在云留眼前,固执地道:“弟子知错。”
知错,却不改。
云留几乎要被他气笑了。
祁白扇看着霁摘星,有点想去拉他的衣袖,又因自觉如今手上沾满鲜血污秽,止住了动作,默不作声移到霁摘星前方。
“弟子惹出的祸患,没有让师兄替我应对的道理。”
他似乎是想牵强地笑一下,却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师兄。”祁白扇微微合眼,眼前猩红事物,似乎都在提醒他,他和以往的不同。
我曾经说过再不让你受半分损伤,却还是一次一次,让你身陷险境囹圄。
他堕入魔门,愧对师长,要是再害霁摘星涉险,才是真正无可超脱。
祁白扇已经看出那持剑男子的修为,至少在元婴期,又怎么可能让霁摘星奔赴于他之前。
与此同时,雍连隐手心都被汗湿,他不敢看霁摘星一眼,好似这般便不会被霁摘星发觉他如今狼狈;他艳羡祁白扇不必付出,便被霁摘星百般偏爱,连对他的庇护都像是顺带。
可他依旧想站在霁摘星之前。
便是半品仙器尽毁,魂飞魄散也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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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道:“师弟,你都像要哭出来了。”
“又不是生离死别。”
霁摘星的语气无奈,还似带着一分调侃笑意,让祁白扇猛擦了擦眼睛。
黑发剑修在调侃过后,目光又落在云留身上,冷静估算着彼此之间的强弱差距。
要从云留手中逃出不难,唯一的变动……便是现站在一旁,神色沉郁不定的唐槐梦了。
第24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二十四)
陆灯明竭力拦着云留的后果,便是被云留的剑气所伤。
他虽然和云留同为元婴期,却比他低了两个小境界,又因云留是长辈,陆灯明理亏在先的缘故,并不还手抵御,任由云留裹挟剑气向他袭来,也笔直站着不动。
他被斩掉一截落发,剑气灌体,口中也浮起淡淡腥味。
陆灯明踉跄两步,便被方简和方游扶住,勉强稳住身形。
霁摘星的目光,从陆灯明沾血的唇角处掠过,那一眼轻拂的像一尾羽毛,漫不经心又不动声色。
“既是除非生死不可解的局,便不劳陆道友为我求情了。”霁摘星语气微沉,生疏无比,冷淡得甚至显的有些不近人情。
如果陆灯明未发觉他方才、相当在意的那一眼,大概也会这般想。
那疼痛的伤处都似被掺进一点蜜水,变得无比奇特,陆灯明下意识露出一个浅淡笑容,并不回应霁摘星的话,只兀自对云留道:“还请云师叔三思。”
云留也是一时没收住手。他看见陆灯明被他所伤,甚至在刹那间疑心这是否为苦肉计——不过这一想法,很快便被浮上的愧疚心绪压过了。
他学过的偏门术法也并不少,此时微微敛容,对陆灯明低声说了句什么,便施了一道天字禁咒。
陆灯明微微一怔,脸色神色有些惊慌,却还是在那道咒术作用下,沉沉昏睡过去,眉心紧蹙。
云留适才转身面对霁摘星,显然是不为动摇。心硬如铁。
霁摘星并不反对他的做法。
毕竟他利用陆灯明良多,不至于连此事都要拖累他。
而在他们之外,阴郁的视线扫过眼前与他们对立的修士,好似凶兽巡游,满是戾气。
唐槐梦的目光从那手持半品仙器的男子身上,穿过堕魔修士,最后落于白衣黑发,手持长剑的修士身上。
下三千小世界、姓“霁”、剑修。
这些无比巧合的点在脑海中碰撞,却始终如同缺少九连环中关键一环般,让唐槐梦微微皱眉,烦躁不已。
他或许是……需要闭关修心了。
一如往前的每一次。
要不然也不至于碰到一个剑修,便疯狂忆起那个人。
也同样是因为这迟疑,和对云留的那点微妙情绪。在黑发剑修已经与云留对峙出手时,唐槐梦却并无行动。他站在一旁神情轻佻,如同观赏戏剧,想看到黑发剑修能做到何种地步。
这对霁摘星而言,是件好事,但是对云留来说,情况便不那么美妙了。
云留原以为便是仅凭自己一人,也能死死压制三个金丹修士,毕竟大境界上的差距如隔天堑,多少金丹终其一生也修不成元婴真君。但事实却并非如他所想——毕竟能以下界修士的身份,在短短数天内杀死春明门修士的人,当然不会是什么普通金丹。
那两人一个比一个疯,若是云留微微将目标转向霁摘星,哪怕只是一点势头,都能让他们疯得更厉害些。偏偏他们一个功法诡谲,一个得半品仙器,可伤元婴道体,都不好松懈。
而且真正让云留头疼的人,正是那个仿佛被保护的霁修士。他偶尔出一剑,行云流水举重若轻,不仅挡住云留的攻势,还能在出其不意之下伤他一招。
同为剑修,云留很清楚对方的水平,每一剑都使得恰到好处,倘若云留不是和他对剑的那个人,大概会在旁边抚掌称笑,赞赏这人若能渡过金丹门槛成为元婴,便会成修真界中留名的剑修大能。
可他们偏偏对立,而云留一时之间,还奈何不了他。
霁摘星神色虽轻松,脊背上却是渗出冷汗,微泅白衣。
他和云留的最大区别,便是识海中储蓄的真元了。那一剑剑都在飞速消耗他的真元灵气,霁摘星微敛眼睫时,那黑沉睫上甚至有一点细微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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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面僵持。
云留何其骄傲的人。
便是一时拿不下霁摘星,他也绝不会向唐槐梦求援,也不会让其他暝灵弟子出手,否则便是他身为剑修,败了一步。
云留微微冷静下来,默念灵决,衣袖被充裕灵气冲击,微微翩跹鼓起,四周灵气皆汇聚于他脊背而上,道骨之中。最后化为至指尖的一点精纯灵气,汇聚于灵剑之锋。
简直像劈开一点烈日骄阳,熠熠夺目。
这是极不寻常的一剑。
霁摘星神色依旧平淡,微微含笑,只是在迎上这一招时,略微运起灵气,将在身侧的祁白扇和雍连隐推开,迎面对上那如蕴骄阳的一剑。
宽大的衣袖微微下滑,露出一截极为莹白的肌骨,那手握剑握得极紧,清瘦指节、微微突出的腕骨,连着淡青色的经脉,都显露的一清二楚。
而这样一只似乎生来便适合拿剑的手,在迎面对上云留的化雪剑时,也微微有些发颤。
并非是霁摘星有畏惧,而是云留真正想将他置之死地,那一剑来势极狠。
霁摘星也同样将真元尽灌入剑中,唇因口中一点热血,被浸润成殷红颜色。
他不能失手。
否则便剩死字。
雍连隐的瞳孔在惊惧之下微微散开,祁白扇那张俊美面容,也在刹那间如同成了修罗恶煞,神色阴狠畏惧无比:“师兄——!”
霁摘星到底抵住了那剑,他和云留捱得极近,在剑锋相交之时,两人的呼吸都几乎交融于一处。
云留又一次极近地看到那双黑瞳,黑沉如深渊又如坠有星辰,漂亮得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霁摘星退后一步,未脱手中剑,这一招他们仍是平局。却见那中间有一条猩红血线的长剑,中间红色逐渐黯淡,然后从剑身中心生出细纹,渐渐裂了开来。
剑身已毁。
霁摘星微微俯身,下意识用那灵气托住了断裂的半截剑身,将它随手送进了须弥戒中。
场面一时尴尬。
毕竟霁摘星用的剑,在下世界中虽算是品质极佳的,但相比云留那用万年陨晶并麒麟血练成的举世皆知的名剑,还是要差了一分。
就在霁摘星思索着要不要将须弥戒中留着的几把备用长剑拿出来用的时候,便见云留脸色因愤怒微红,显然有些生气。
——眼前他视之为对手的剑修,竟拿着这样一柄劣质长剑来和他比试。
云留已经完全忘了,对方是临时上阵的。
“你……”云留还想说些什么,却是微微怔住了。
因为此时,他眼前的修士,面颊上忽然浮出一点雾气,容貌有了些变化。
匿容术效用虽好,却是需要持续供给些微灵气才能维持的术法。
方才霁摘星将所有真元都灌注于剑上,自然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术法需要维持。
而霁摘星现在还未发觉,在他的一时失手之下,匿容术已经失去效用了。
云留连剑,都快要拿不住了。
他一生自持温雅,还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
云留此人,也并不怎么看重皮相,毕竟他本就是暝灵剑宗中出了名的美人。
但是偏偏是云留,也禁不住为眼前剑修的面容失神片刻。那容貌当真是每一处都生得极好,眼如含星,眉目稠艷。也或许是他先前看来,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样貌,这般冲击,便尤其让云留生出一种头晕目眩感。
当然,后续让他如此失态的,也远不是因为霁摘星的面容生得好看。
云留虽然和霁摘星贴得紧,但是他惊惶之中后退一步,那与他持剑相抗的修士,面容便完整的显露出来了。
正紧张无比、抱着不知所措的心态围观的暝灵宗弟子,一时也陷入了冲击中,晕晕乎乎想着这大美人从何处而来,像是失了魂般。
只一刹那,这一方天地连稍重的呼吸声都不剩,好似他们微微惊喘一口气,便会惊了眼前的美人。
修真弟子,这些定性还是有的。他们在持续性的受到冲击后,也开始迟钝想起,这黑发雪肤的美人,其实是相当面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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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给他们的印象,也深刻嵌埋在记忆中,只需要一点引子便能引爆。
云疏老祖。我们从此,爱憎两清。
眼前这人,正是拒绝了做云疏老祖道侣,在道侣大典当日,欢喜台上,用一柄妖刀生生挖出自己化物道骨,说用来偿还恩情的那个剑修!
要说起来,现在云留师叔身上的道骨,便来源于……
云留心神大悸,面色惨白。显然是没想到他最不愿意触及的过往,便被这么猝不及防地挖了出来。
霁摘星此时也察觉到了,那些目光实在炽热的有些奇怪。他看着云留一脸震惊失魂,倒也不至于一无所觉,摸了摸脸便清楚了。
……有些尴尬。
想必对面的暝灵弟子更加尴尬。
毕竟大家差点成为同宗一族,他辈分还在他们之上。而后来霁摘星离开的方法,更算不上温和体贴。
云留尚且在失魂落魄中。而唐槐梦却已醒转过来,如同见着了新鲜血肉的凶兽一般,目光无比贪婪地落在霁摘星身上。
他甚至有一分茫然失措,怀疑自己身在梦中,而眼前都是他所臆想出来的景象。
便是在这时,云留步伐微挪,像是要做出什么行动——
先前无数画面的冲击下,唐槐梦的眼瞳倏然紧缩,几乎像是野兽在受到攻击时,穷凶极恶的反抗,只刹那间,唐槐梦便忽然出现在众人视野当中,一声尖锐的法器碰撞声,他与云留混战在一处。
挥斩的法器让云留手腕都传来一点钝痛,他后退一步,看向如同疯魔的唐槐梦——他们修为相近,方才唐槐梦的那一击,差点真正要了他半条命。
“你疯了?”此时云留心乱如麻,再维持不住端庄君子模样,语气尖锐冷漠无比。
唐槐梦道,我确实是疯了。
他不看霁摘星一眼,语气甚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恶意报复。
“怎么,”唐槐梦眼中满是积蓄的恶意,“他剖下道骨给你的时候,几乎已经死了一次。你如今,要亲手送他死第二次?”
道骨。
云留只觉得他全身血液在刹那间冰凉,忍不住去回想唐槐梦说的话。
如今他身上,他体内,那对他而言不可或缺、甚至比灵根更重要之物,支撑他渡劫金丹,踏入元婴巅峰的因果,是来源于……别人的。
来源于霁摘星。来源于眼前的这个修士。
云留甚至忽然间生出一种荒谬的幻觉,霁摘星是来找他复仇吗?
毕竟他应当极为怨恨他,怨恨他这个夺取道骨的卑劣窃者才对。
霁摘星看着眼前这幕,下意识以为是云疏门下弟子的内部斗争,唐槐梦才如此言辞犀利。
他甚至在心中补充了一下,倒不是给云留的,主要是给云疏斩断因果的。
“道骨?”
小师弟微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霁摘星:“……”
有点不太好解释。
第25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二十五)
手持断剑的黑发剑修神情冷冽,那宽大衣袖下,隐可见他消瘦手腕,和藏在雪白肌肤下的青色血脉。
祁白扇从未如此郑重地观察过他师兄。
也是这时才发觉,霁摘星其实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强大无匹,没有弱点。他身形甚至是有些单薄的,微微收束的腰际、瘦削的脊骨,映入眼帘中,不断提醒着祁白扇。
他师兄也不过是比他年长不了几岁的少年。
唐槐梦听到祁白扇那颤抖的一声疑问,唇角微微抿紧,绷成一条直线。他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霁摘星舍身来相救的同门,竟连他受过什么伤都不清楚。此时唐槐梦的目光,又带着一些冰冷嘲讽意味,停留在云留身上,一字一句,像是个瞧戏的旁观者,将当年旧事又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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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留微闭上眼,那眼睫微微颤动,看上去,有一分失魂落魄的可怜意味。便是手中的剑,也如何都握不住了,颓然地垂着。
不仅是他,霁摘星当初在暝灵剑宗所历之事,细细回想起来,都让这些暝灵弟子露出两分尴尬神色。
他们暝灵剑宗自认正道首领,却只这一件事,问心有愧。
霁摘星微微侧首,眼见着小师弟脸色惨白,眼圈也是红的,实在害怕他下一秒便哭晕厥过去。便也只轻叹一声,有意阻止唐槐梦再说下去,面色微微肃然,一派无情剑修神色。
“当初之事不必再提,”黑发剑修神色淡漠,唐槐梦口中的过去,已不能触及他心中半点涟漪。他所有弱点,都被包裹的坚不可摧。“一切行径,皆出我愿。”
他用一句话简单定性,似乎想将这事划下休止符。
但却没那么容易戛然而止。
惯来积极达观的雍连隐,在这般冲击下,神色都是惊愕又疼惜的。
雍连隐除去第一面的误解外,只见过霁摘星卓绝、出挑的一面。他是郁水宗最年轻的长老,是以一剑之威碾压金丹同修的大能;雍连隐看出郁水宗的人都极护着他,便以为霁摘星从小起便这般受尽万千宠爱,在众人锦簇中出落为一代金丹大能。
可偏偏现在听到的,并非如此。
眼前的黑发剑修,曾有那么一段让人光是旁听寥寥几语,便心悸无比的过去。
祁白扇此时,已经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的确见过霁师兄刚从大世界中回来的模样。满处皆伤,白衣都被血水浸染,祁白扇夜间梦寐时,似乎都能闻见那一点萦绕在鼻尖的腥气。
他的确心疼。
却也只将那些当作过往抛却。
若是祁白扇早知晓,他师兄曾在陌生的大宗门中,被肆意嘲讽、夺取道骨,一日之内从天之骄子堕落于渊底,然后孤零零一人,便这么回到郁水宗来。他恐怕会真正对这些大宗门恨之入骨,恨不得现在便冲进大世界中,让那些仗势欺人的修士血债血偿。
可他还是……太弱了。
祁白扇对修为追求的欲念又强一分,他便被魔体影响的堕落更深一分。
那剔透玲珑的眼珠,都似放在血液中浸泡过一遍,紧紧盯着眼前众人,眼界中都是荒芜的血色。
这时候的霁摘星,却未曾发觉到他小师弟的反常,注意力被云留占据大半。
元婴修为的云留,却不再抵御唐槐梦的攻击,像是完全不在乎受伤的可能,整个人都失去光彩。
像一张惨淡白纸,一抹异数的鬼魂,恍惚地看向霁摘星。
唐槐梦最终还是没冲他下死手。
倒不是心存同门情,而是在暝灵剑宗的弟子眼前,不能真取了云留的性命。
云留的发都似被汗水汗湿般,带着潮气。他眼中尖锐杀意,此时对着霁摘星,都似凝结不成,只剩下一些明显忌惮、和埋藏于深处的愧疚。
“霁道友——”他微微叹气,眼底如同燃烧着一层幽暗的火光。身体甚至有些颤抖,却仍是十分坚定地喊着眼前人,“霁摘星。”
他早该想到这是霁摘星。
“不论你信不信,我原本,从未想过要夺你的道骨。”
这话一说出来,云留都只剩一分苦笑,觉得自己委实厚颜无比。
他用化物道骨所取得的利好,非一言以蔽,现在再来说这话,简直像是别有用心的炫耀。
霁摘星眼睫微敛,神色冷淡地望着他,并不作声,像是奇怪云留为何说出这番话。
“如果你想要回你应属之物,”云留几乎不敢去看霁摘星的面容,只将他那柄闻名天下的化雪剑,推送到霁摘星眼前,沉默地解开身上那件防御法衣,露出他苍白的胸膛。声音低沉嘶哑。
“现在便将它亲手取回去吧。”
云留心乱如麻。
他对自己的心态,甚至都难以把控,充满算计。
他既希望霁摘星动手,好从此以后不再欠他;又害怕霁摘星动手,失去一切,变回原来境况。
霁摘星看到那被术法所控,推到眼前的剑,微微一怔。
——他要是取走了云留的道骨,那与暝灵剑宗又结了死仇,还要劳烦云疏再走一遍流程,何必如此。何况化物道骨一物,霁摘星实在不想沾染上这个麻烦。
霁摘星上前,握住了那柄化雪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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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惯来有不侍二主的灵性,但是如今那化雪剑落在霁摘星手中,却只是微微挣动,发出玉石击鸣声。那剑柄被霁摘星握进手中,一下严丝合缝,如同他天生便是这剑的主人。
云留闭上了眼。
他颊边冰凉一线,像是雪花融在肤上。
化雪剑被霁摘星脱手抛出,划破云留面颊,最后死死钉在云留身后巨木上,木俱成灰。
“我不要的东西,不会再捡回来。”霁摘星语气极为冷淡,像是再看云留一眼都会厌倦。他细密眼睫落下一层阴影,分明是乖顺柔和的模样,却又对人冰冷无情至此。
云留被这样的黑发修士微微晃了眼。
——霁摘星好似天生有这种自傲。
被无数修士争夺、算计,引来狂蜂浪蝶的天赋秘宝,也不过是他决定丢弃之后,便能弃之如敝履的废物。
真正斩断所有因果,无情无惧。
这境况显然出乎云留预料,他心中仿佛空了一块,面色更是惨淡。
“你……”
唐槐梦微微撇开头去,似乎小声低骂了一句。
如今的云留在霁摘星眼中,也不过是一个他面熟的普通修士。
“云道友,”霁摘星问,“你还要不要拦我?”
云留自然是不可能再拦的。
他实在没有厚颜到,在这些弟子眼前对霁摘星出手的地步。微吸一口凉气道:“今日我就此作罢,只是以后……若是遇见那位魔修,我不会手下留情。”
祁白扇嗤笑一声。
他已经记住了云留的模样。
还有那个云疏。
他如今杀不了他们,也总有机会在突破境界后……
云留似乎因为那句嗤笑,面颊又白了一白,却始终只盯着霁摘星。
霁摘星没有对云留的话做出任何反应,只准备带着几名弟子离开。却见唐槐梦突然又跟了上来,挡在霁摘星身前。
显然不是要放他们离开的意思。
黑发剑修的目光微微一凝,相比起云留,他自然更不想和唐槐梦对上。
却见唐槐梦仍是那般高不可攀的少爷模样,轻描淡写地道:“霁摘星,我之前放走你的那一次,便后悔过。”
“……那一次,我的确是应当谢你。”霁摘星声音很轻,若有所思。
可他这次却不能束手就擒。
唐槐梦定定看着霁摘星,忽然笑道:“那要么这次你不准走。要么,带我一起离开。”
暝灵剑宗弟子:“…………”
霁摘星:“?”
正当霁摘星还迷惑着唐槐梦这话有什么深意的时候,足下所踏之处,忽然地陷山崩地裂开来,磅礴灵气汹涌如飓风海浪,向灵域中心疯狂涌入,掀得衣袖猎猎作响。
霁摘星立即稳住身形——顺便替那两个筑基弟子也施下立身术,微回过神。
灵域深处,那修为接近出窍、甚至近乎分神的可怖妖兽纷纷醒转而来,便是修士们仅身处灵域外围,也能感受到如海水般汹涌而来的威压气息。
那股极具威慑力的灵压,甚至让这些弟子汗毛耸立,生出寸步不能动弹的错觉来。
相比起来,霁摘星的反应便很小。
他只是看向灵气疯狂汹涌聚集的灵域深处,颦蹙着眉,生出些不妙预感来。
这种时刻,大致谁也没有想到。“溯回夜”便这样降临了。
甚至不是在夜晚,而是苍穹中尚存两轮耀日时,那只在溯回夜出现的诡异现象,一个个复刻在修士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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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将将抵御住灵气席卷,这般危机时刻,却又被困意裹挟,强行带入了昏睡之中。
霁摘星微咬破舌尖,试图维持清明神智,却还是在恍惚之中,又来到了他曾经在溯回夜里,步入过无数次的地方。
幽暗苍穹上高挂三轮弦月,延伸的道路两旁,是潜伏的凶兽。
那些凶兽似乎十分害怕,在林木遮掩下颤抖着身躯,不时发出恐惧的低咽声。
唯一与往常不同的,便是这次没有见到那银发白衣的男人,站在路径的尽头,见到他时会压抑着含蓄惊喜的神色,向他矜持的点头。
另一个云疏,他不在这里。
霁摘星从没有试过自己离开溯回夜,所以他只是思索了一会,便向前走去,这一处地界瑰丽得美如幻境,他在教狢轩走路时已经看过一遍,将地形都记了下来。
只走进了没两步,霁摘星便闻到一股浅淡血腥味。
他的视线尽头,拥有白色柔软皮毛的妖兽正趴伏在一张白玉台上,它恹恹缩成一团,身上倒是没有什么明显伤痕,却莫名让人觉得妖兽正处于一种相当疲乏、灵气枯竭的状态。
霁摘星靠近了,微微俯身时,冰凉柔软的黑发落在妖兽的皮毛上,让它迟缓地醒转过来。
“狢轩。”
这是霁摘星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狢轩睁开了眼,依旧是圆滚滚的无辜模样。它小声“咪”了一下,似乎非常想化成人形滚进霁摘星怀里,但是实在没什么气力,便团成了缩小的形态,那只巨兽变得只有一只猫崽那样大,软趴趴蹭进霁摘星怀中撒娇。
仿佛十分委屈。
霁摘星下意识挼了狢轩两下。
他原本挂念外界的诡异状况,这时却又微微停顿下来,询问道:“云疏在哪里?”
这也是霁摘星第二次喊“云疏”这个名字,以往他都是喊道友,要么不喊人。狢轩却像是听懂了,“咪咪咪”的给霁摘星指路。
一个敢指,一个敢听。
霁摘星抱着怀中凶兽向更曲折的地方走去。
然后踱过一层结界,再抬眸时,日月变换,苍穹上积蓄着极为可怕的磅礴灵气,与跃动的雷光漫步。
白衣银发的修士,立于金云之下,汹涌灵气的中心处。
霁摘星微微蹙眉。
眼前之人在渡劫。
第26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二十六)
大抵还是出窍以上的雷劫,要不然不会引来天道震怒阻拦,那苍穹之际跃动的九尺金光,皆为练魂神雷,不是修为圆满的大得道者,怕是连第一道都撑不过去。
银发的修士微微睁眼,漠然看着眼前的天道惩治,那些微金光映亮了他的面颊。他好似无所畏惧,任由集汇的灵气冲入道体之中,在他宽阔的经脉中奔腾冲击,丹田灵气汹涌,然后将修为凝于剑上,对着逼至眼前的金雷一斩——
那练魂神雷,竟还未触到他的道体,便被消弭于天地间。
能看到这样修为的大能渡劫,自然是极为稀少的体验。
霁摘星微微仰头,冰凉墨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于颊边,被风带的拂动,黑沉的眼中,映出的是那极为瑰丽明亮的金雷、还有那一身,尽显风流意气的白影。
狢轩极为虚弱地“咪”了一声。
“不必担忧。”
霁摘星冰凉指尖又抚上它毛茸的软毛,带着一点真元灵气,揉散至狢轩体内,顿时让妖兽的精神微好了些。它又软软咪了几声,湛蓝色的兽瞳这才聚精会神地转向云疏。
练魂神雷可称最强的雷劫之一,视修士修为和平日功德降下,分为三道、六道、九道,且一道比一道威力更盛。
霁摘星看云疏的如今境况,隐约猜测,他大概是要历九道神雷的。
事实也如同霁摘星猜想那般。
那些金雷一道比一道凶悍,云疏从第四道神雷开始,便不能再举重若轻地以剑招化解,而是由修士身躯硬生生扛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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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在天雷淬炼下,也愈加坚韧。只是不知为何,云疏不像其他道修那般,用无数法器、符箓和阵法抵御天雷,而是仅凭自身之力,身上除去那一柄长剑外,竟再无长物依靠。
第六道练魂之雷劈下,很快,便接连第七道金光闪烁。
苍穹上的攒动金云,趋近安静。
云疏除去衣着看上去狼狈了些,表情沉凝冰冷,便半点不像方才渡完生死大劫的修士,捱了九道雷劫和没事人一样。
霁摘星这时才从结界中走出。尚未平息的碎裂金光下,他的面容被映得愈加雪白,只是唇瓣殷红,如同被血液浸染。
云疏站在云层舒卷的高处,神识布散开来,猝不及防便撞见了黑发白衣的修士。
他的神色原本接近漠然,像是那些传闻中的登仙之人,阅尽苍生亦不带有丝缕情绪,万物皆为平等,也皆为刍狗草芥。但是在撞见霁摘星时,云疏好似骤然间从玄奥状态中回过神,眉眼之中是讶异又惊惶的神色,一下便沾染上凡尘气息。
如同冰雪消融。
他微微张嘴,似乎想要说一句什么,在此时,那原本偃旗息鼓的雷云却整装重来,轰鸣声响彻耳旁。霁摘星神色甚至在那瞬间,有一分茫然。
第十道天雷落下。
没有任何一本古籍上记载过,天雷劫有第十道——
云疏却好似见怪不怪,剑术无法抵御,他便任由那雷劫劈在他的背脊上,淬炼每一分筋骨。而便是他这样修为精深的大能,大抵也抵抗不了天道震怒,原本光洁的肌骨,被劈的伤痕累累,皮肉溃烂。
全身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云疏的目光却只落在霁摘星身上。
他眼中,似隐隐蕴着光芒般,却故作沉稳地问他:“霁道友。”
霁摘星见他顶着天劫一步一靠近,有些无言:“……道友还是离我远点为好。”
那雷劫落下了整整十二道,云疏只在最后一道下,挥剑间剑锋与雷光相抗,而他神色漫不经意。甚至微微偏头,将目光落在霁摘星身上,像是意外的偷觊。
十二道雷劫过。云疏身上的气息,显然发生了一种很奇妙的变化。四周灵气浓郁无比,以他为中心,溢散开来。
云疏的修为此时无法探查,只觉境界上下起伏得非常厉害。
他的目光隔着万千,和霁摘星相撞,似乎含着一点笑意,又变成一点莫名惊慌,肃容道:“你如何找到了这里——”
霁摘星道:“像是以往溯回夜,我睁眼便身在此处。”
云疏:“可是这次我没有……”他的声音忽然停顿。
霁摘星也沉默了一下:“那先前,都是你所为?”
云疏还没有说话,霁摘星怀里那小只的妖兽,便开始兴奋地“咪”了起来,像是大力夸奖云疏的做法。
云疏狼狈地咳了两声,面上是抑制不住的绯红神色。霁摘星见他实在咳得很凶,人也尴尬,便不再追问他,而道:“恭喜道友渡劫成功。”
这话让云疏微微恍惚。
他顿了顿苦笑一声,有些叹息:“我是在渡劫,却不可能成功。”
他每每十年便会如此,经历一次飞升劫。
循环往复,永不得终结。他永远也踏不过最后劫难,也不会因此陨落。在这处灵域里的千年万年,云疏时时反省,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才被置入进这永不终结的梦魇里。
仿佛他的报应。
但这梦魇中,他又经历过一些很美好的相遇。
云疏并不点破,笑容遮掩住颓丧:“我先送你离开这里,带着狢轩,不要靠近我。之后会很危险。”
这是云疏的经验之谈。这世上恐怕再没有比他历劫更多次的修士了。
可这回的云疏,却偏偏失策。
元婴以上大修渡劫,需过天雷劫、心魔劫两重。以往云疏渡过雷劫时,约间隔一日,便是心魔劫难,因此他以为时间充裕。
但是此时云疏上前一步,正想握着霁摘星衣袖,送他离开时,眼前景色却突然变幻。
扭曲阴郁的景象、漂泊的血雾遍布,遮蔽了云疏的眼。
是心魔劫来临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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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哭泣的声音,荒败的村落,死去的怨灵纷纷呈现在他眼前。云疏在一时的慌乱后,便微一皱眉,对眼前那心魔之物,不再予一分注目,便将它拦腰斩断。
他已经非常熟稔了。
云疏向前走去,无论是布满伤痕、令人垂怜的垂危幼童,还是血腥无比、面容狰狞的妖灵恐吓,皆不能让他脚步有半分停留。
银眸修士直步前行,他心知这心魔劫的最后一重。是一座在灭国之战中的孤城,满城百姓坚守,而不论云疏选择杀了他们还是放了他们,心魔劫都始终失败。
是他逃不出去的咒魇。
但现在的云疏,已经不在意了,他只想快点出去——
然后,便发现眼前景象变换。
站在他眼前的影绰背影,是一黑发白衣的修士,他的腰部被收束成极漂亮的弧度,带着水汽的湿润黑发披散,让四周氛围都潮热一分。
云疏的脚步猛地停下。
第27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二十七)
他已经意识到了眼前人是谁,所以尤觉不敢置信。云疏眼睫重重垂拢而下,并不喊出那人姓名,仿佛这个界限一被打破,便是梦魇成真,心魔难脱。
然而在心魔劫中,这些当然不会随着云疏的意志而改变。
那羸弱背影回过身来。
赫然是霁摘星的样貌。
少年人平时淡漠冷静,但眉眼却显得极为多情稠艷。雪白的面颊上蒸腾着淡淡粉意,好似化在雪中的一抹胭红。他全身都似刚从热浴中离开般,衣襟都是半带着水泽的,紧紧黏连在身上。可以看见他苍白细腻的皮肤,还有被勾勒出的腰身。
……好细。
云疏恍惚间想。他其实目光偶尔落在霁摘星身上,也会那样去寸量;知道黑发剑修的身形,其实相当瘦削单薄。
他眼前的霁摘星冲着他微微一笑,四周本就潮热的氛围变得更加蒸腾起来。霁摘星的衣裳似乎又被打湿许多,他缓缓走过来,衣摆、衣袖间,皆有晶莹的水珠滚落,云疏甚至能看见他胸膛处若隐若现的一片细白肌肤,上面也滑过水光。
云疏的脸微微有些红了。
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眼前的景物,便慌乱地垂下头去,眼睫颤动。
然后霁摘星便走到他面前了,捱得极近。
鼻尖嗅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那滑落的晶莹水珠,皆变成了黏着、猩红的鲜血,不断从霁摘星身上渗出。云疏见到那缓缓滴落在地上的,是猩红的血,于是在怔愣间抬头。
方才如同从水中浮出的美人,身上皆是狼狈创口,鲜血已经浸透半身。
“霁道友——”云疏几乎慌了神,他的那柄莹白长剑,被他无意间落在地上,发出极清冽的一声响。
而云疏伸出手,扶住了眼前人时,被那近乎冰凉的触感惊得微怔。
那人身体很软,只是不带一点热气。
紧接着,云疏就发现了这样多的血,是从何处流出的。
霁摘星身上有一道极为明显的刀伤,从肩头到胸口,是被刀锋贯透的痕迹。
那道伤痕延绵不绝地漫出猩。好似霁摘星全身血液,都要在这一刻流干似的。
云疏面上看来,仍然是冷静的。
他将愈治术法用在霁摘星身上——这样简单的一个法诀,云疏甚至连着念错了两遍,直到第三遍才成功用出。
却毫无作用。
霁摘星似乎被他的动作吸引了,他微微抬头,面颊肤色依旧是雪白的一团,却覆盖着病态的殷红。唇瓣微微挑起,黑沉的眼睫不住地颤动着,霁摘星将手按在伤处,语气显得温和绵软至脆弱的地步:“好疼啊。”
“好疼。”
霁摘星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每一次都像狠狠凿在云疏的心间,将他一片肺腑搅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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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疏强抑着心中情绪,他将真元灌入霁摘星脉搏中,又逼出精血去喂他。那只拿剑拿得极稳的手,在这个时候竟然微微发颤。
“别怕。”他说,“摘星,别怕。”
“云疏。”少年半靠在云疏怀中,软的像是被抽掉了一截骨头,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银发白衣的修士僵住了。
他怀中的人,甚至带有一种纯然天真的疑惑,一遍遍问他:“为什么杀我?”
云疏没有反应。
或者说,他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想起来了。是因为你的弟子呀。”少年得不到答案,微微偏头,带着恍然大悟的神色,主动凑到云疏耳边轻声叹息。他唇边的笑意愈深:“为了你的弟子,你将我骗到剑宗中,逼我剖出道骨,献给旁人——好疼啊云疏,太疼了。”
云疏神色如遭雷殛。
他的面容在刹那间变得阴郁无比,像是整个人都被戾气纠缠。
眼底被愤怒的暴戾与心疼惶恐所占据。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
云疏怀中依偎的人已经不见,变成在几步之遥处,远远看着他。
以妖刀刀锋相抵,霁摘星脸色惨白。
莹白道骨被妖刀剖出,黑发剑修的声音极平静地传来,是霁摘星平日的淡泊语气,却莫名冰冷,无比决绝。
“你要什么,我偿还给你。”
那些殷红的血滴落。
“……从此,爱憎两清。”
云疏被这眼前景象,折磨得近乎要疯魔。
他上前要阻止霁摘星,那人却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如何也触及不到半分。
所有有关霁摘星的记忆,都被眼前景象替代。云疏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这些事,然而那些画面如此真实,仿佛往事回溯,是他真真切切、曾经逼迫霁摘星至此。
我明明没有——
——真的没有吗?
他无比纷乱的脑内,突然传来这么一句话。
这些不都是你亲手做下的事吗?
云疏。
·
当年云疏年少成名,结下九品金丹,已然是惊才绝艳的剑修。便是在天才济济的暝灵剑宗中,也无年轻弟子能与他争辉。
云疏脾性在宗门之中,风评极好,饱含悲悯之心。便连下山门一趟,都能捡回一个被魔修灭了满门、孤苦无依的凡人孩童。
他似乎比大多数修士,都有更柔软的心性。
变故是从一场猎魔会起。
当时的云疏还只是跟在师尊身旁,与众人围堵天魔。便在天魔垂死挣扎之际,猩红魔眼忽然锁定了云疏这个尚且金丹的小修士,发起了攻击。
没人知晓为何天魔玉石俱焚下,不是去报复那些给予致命一击的大修,而是对着云疏这么个金丹。
所有人都以为云疏死定了。他自己也是。
但是当云疏醒来时,身上却并没有什么损伤,只不过他少了一缕分魂。
“欲魂”,掌七情。
云疏自然是忧虑的,少去一抹分魂,和没了半条命也差不多。
他的师尊也为此事日夜奔波,为防有心之人图谋,不曾告知旁人。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73
然后云疏师尊在一次蓄意阴谋中意外身陨,云疏悲悸之下,全然忘了分魂之事,他勤勉修炼,刻苦异常,只为寻仇。
从那时起,磋磨修士的修真大道却像对他彻底敞开,一日一进境,百日之内破元婴、通出窍。
他迟缓意识到,似乎是因为分魂缘故,自己修的是戾气极重的杀生道。剑修者,绝情断欲,心外无物,才能真正羽化登仙。
云疏的修炼没有瓶颈,他很快成为修真界最年轻的分神老祖,却如何也无法修至大乘。
渡劫失败数次,一次机缘巧合中,云疏相逢一位渡劫大能。那大能看向他,语带悲悯。
“魂魄不全之人,是无法飞升的。”
云疏又想到那一抹分魂。
他从须弥空间中找到那曾被舍弃的分魂,却发现它竟生出了自己的意识,比起一抹分魂,甚至比云疏更像一个人。
被摒弃的分魂生出灵智,自然不愿意再被融合进本体中,那于他而言,与抹杀无异。
如今分魂与云疏同享了修为,它凝聚出了形体,又是分神境界,殊死一搏从云疏手中逃出,自然不难。
它来到了灵域,躲藏在秘境最中心处。
分魂和本体记忆共享,便狠心构筑可困住自己的仙阶法阵,又将所有记忆尘封封印,虚构自己的过去甚至未来。
它将记忆毁灭去,本体也会忘却此事。
只是分魂未曾想过,它便是云疏的悲悯之心。以至于云疏每每犯下杀孽——比如他追寻杀师之仇的转世,那时那人已是一介凡人,是一座城池的城主。云疏为了报仇,将城池屠戮殆尽。
云疏自然不会难过,他并无七情可言。
心魔全落在分魂之上;哪怕分魂从未意识到那些。
云疏一次次渡劫失败,对分魂而言,亦是永不结束的噩梦。
直到这次,心魔之中,那座血流漂杵的城池,变作了苍白虚弱的少年。
——他将一切都想了起来。
分魂清楚,他的本体也重新知晓了全部。
·
云疏从心魔劫中脱出,冷汗涔涔,面色苍白。
自然,这次渡劫也失败了。
像这般大能渡劫时,若有外力相助,便会受天道惩治,将难度提升至倍数。所以霁摘星早在他有渡劫预兆时,便带着狢轩退至一旁,不发一言。只看着云疏挺直而立,四周无比不祥的黑气环绕着他,几乎要将银发修士淹没其中。
待云疏清醒过来时,他一睁眼,便看见了在一旁的黑发修士。
无比熟悉的面容。
却让云疏的思绪瞬间翻江倒海起来。
心中是无比绵密的针刺之感,如同万蛊噬心,他的面上却仍带云淡风轻的笑,眼眸明亮,满是温和神色。
云疏修为在他三个大境界上,霁摘星一时无法看出他是不是渡劫成功,要不要贺一句恭喜。
却听银发修士温和地道:“霁道友。”
“我能抱你一下吗?”
古怪的问题。
霁摘星看云疏虽然温和神色,却总觉得他如今状况有些怪异,微微一顿道:“好。”
云疏便上前一步,不是霁摘星想象中那样一触即放的礼节性行为,而是一下将他拥入怀中,禁锢的力道大得几乎无法挣动。
那一团似新雪的气息跌入了怀里,云疏十分珍惜这一次、可能是他们最亲密的接触行为,他感受着怀中少年的存在,瘦削得近似羸弱,云疏却清楚他外表之下,一腔孤勇与隐忍。
他将手轻抚过霁摘星的背脊处。
那里曾有一道濒死之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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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二十八)
温热吐息近乎要交融至一处,相拥触感也极为鲜明。霁摘星略微一怔,他能听见云疏胸口攒动的心跳,还有轻拢着他背部的手,在微微发颤。
黑发剑修当然不习惯与人靠得这么近,便是衣物厮磨都透着一股古怪氛围,显得太过亲密。
但现在的云疏,将头埋在他的肩上,脆弱得像是要在这时推开他,下一刻便会流露出悲戚哀伤的神色来。
……难道渡劫失败后还有这样的后遗症,会变得心性敏感脆弱?
霁摘星略微沉吟。
好在云疏似乎也只是敏感了这么一瞬间。下一刻他将霁摘星松开,微微后退一步,举止十分君子。
银发剑修面上神色是冷淡平静的,只在触及霁摘星时,眼中冷冽才略微消融。可偶尔垂眸间,那股专注的温柔,便也盈满了愧疚和痛苦。
“我要离开这里了。”云疏缓缓说道。他的目光总是在不经意间,像一枚轻飘飘的尾羽般落在霁摘星身上。
像是对待被自己遗失的珍宝,茫然无措却无法挽回。
他大可以再次躲避本体的云疏。
寻到一处更冷僻危险的秘境,再次将记忆封印,陷入自己编织的记忆里。
如无意外,他将这样度过千万年,在寿元殆尽中死去。
但他会遗忘霁摘星。
永生永世,大概也会再见不到他。
分魂这时无比嫉妒能站在苍穹烈日下的本体。
他从前从未有过这些负面情绪,至多不过是不甘。
可他现在真正想要奔赴而战,他不想成为被摒弃的一抹分魂,而是做一个拥有姓名,真正的“人”。
他的名字是霁摘星给的。
即便和本体同名,分魂心中还是有种隐秘窃喜。
这些被遮掩的真相,云疏一句也未告诉霁摘星。
他对霁摘星有着抵御不住的欢喜和懵懂,这些情感甚至连云疏本人也未曾意识到清晰概念。只是如今再相对而立时,云疏时常想到霁摘星背脊上的一寸伤,像是将欢喜和痛惜全都搅缠在一起,如何也无法剔除。
云疏不会在霁摘星眼前,显露出分毫异样。
他的确是个极为自私的人,害怕黑发剑修发觉真相,发觉他便是那个逼他剖骨、立誓生死两清各不相干的“云疏”。
像是最开始,因为想见到这个人时所行使的小小手段。云疏一如往常撒谎得熟稔,只是这次学的更加滴水不漏,也不再是那些羞涩与窃喜,而变得痛楚难忍起来。
云疏答应了将霁摘星送回去。
只是在临行前,他的眉眼微垂,带有一分恳求:“我要离开,却不能带上狢轩。”
他微微苦笑:“你能不能替我照顾他……狢轩如今不过是两百岁的幼崽,我实在不放心留他一人。”
未及弱冠,年不过十八的霁摘星:“……”
这时候,那毛皮软绒雪白的妖兽已经蹭了过来,眼睛睁的圆滚滚的,带着一股乖巧意味。甚至在霁摘星蹲下身时,凑上去轻软地舔了一口他的手,满是讨好。
看上去非常渣兽,异常喜新厌旧。对旁边即将离开的云疏没有半点眷恋,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黑发人修。
可霁摘星不可能永远留在这灵域中。
他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约莫是狢轩现今模样实在乖巧,又或也有因为云疏的缘故,霁摘星捏着妖兽脖上的雪白皮毛:“他能离开灵域么?”
云疏道:“自然。”
如今妖兽和道修的关系并不算好,妖兽只能被修士驯服亦或圈养,最多便是作为脚力或是炼器、炼丹的原材料。哪怕是御兽门,弟子手下的妖兽大多也是被强行驯服,没了主仆契约的牵制便要噬主的狠角色。
霁摘星沉默地戳了一下眼前的妖兽。
狢轩非常识趣,觉得霁摘星在逗他玩似的,顺着那手指便躺下去,露出更加雪白的肚腹让他挠。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75
还真是……
黑发剑修眉眼微垂。
他对狢轩道:“狢轩,你现在可否化作人形?”
狢轩方才那样虚弱疲乏,现在却也精神了不少,他微微“咪”了声。虽然对他而言兽形更舒适些,但因着霁摘星的话,还是老实变成了人形。
银色衣袍,黑发白肤的少年便这么出现在眼前。狢轩比先前几次化形要熟练一些,这次倒是没坠着根兽尾了,只是柔软的兽耳依旧埋在黑发之中,微微扑闪。
狢轩抬起头看着霁摘星,耳朵立即竖起来了。
霁摘星端详,对狢轩用了一道遮掩的法诀,那唯一异常之处也被掩盖掉了。
他对这只尚且懵懂的妖兽道:“从这里走出去,切忌不可在外人面前暴露身份。”黑发剑修微微垂首,声调温和,“你在外面……便说是我的弟子。”
狢轩眼睛明亮,撒娇似的“咪”了一声。
云疏在一旁看着,竟然生出几分酸意来。
不过他还是微微梳理好情绪,在一旁安静、温柔地注视着霁摘星。对他道:“既然你已经接纳了狢轩,那么另一件东西,我也想交给你。”
云疏轻轻握住了霁摘星的手。
他这一下不带有任何旖旎暧昧,全然是赋予重任般,谨慎认真。
“这片灵域,便交给你了。”
他们掌心相触处,一股极为纯粹的灵气传递过来。霁摘星微讶异,他近乎奇妙的和云疏想法同步,明晰他话中含义。
这灵域,指的是他们如今身处的地方。
来不及细思云疏究竟是什么来历,这灵域又如何是有主之物,霁摘星便试图收回手。
“你不必——”
云疏微微含笑,他其实还是有些许私心的,眸光微亮,又加了分不容拒绝的力度,两人十指相扣。
这灵域是上古大妖的巢穴,大妖后代传到如今,也不过只剩狢轩一支血脉。要成为灵域之主,除去掌握灵核外,便是被大妖血脉所认同了。
霁摘星极招狢轩的喜爱,如今云疏又将灵核给了他。
云疏简单概述了几句灵域形成、和狢轩的来历,微微抿紧了唇。
“我没什么能留给你的。”云疏似漫不经心地补充,终于还是泄出一点难过与温柔的破绽,“……对不起。”
第29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二十九)
抱歉声如同叹息,乘风而来,像是低俯在耳边的絮语。
霁摘星颦蹙着眉,无法理解云疏突如其来的低落情绪。
他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好似那句满含歉疚的话是云疏的救赎。只要自己有些微推拒,便会让眼前人跌进无尽深渊之中。
他们的目光在这种诡异氛围中相接,霁摘星因为被强牵着手挣脱不开,方才脸上甚至飘起雾一般的晕红。
云疏似乎低笑了一下,那笑容寡淡,透着漫不经意的慵懒妥协,他微微俯身,黑沉眼眸似乎要将眼前少年刻进其中。
灵气暴乱冲击着,再一转眼,灵域中心仅剩下霁摘星一人,和他身旁仍是迷茫神色的妖兽。
微不可闻地几声喘息。
霁摘星看见自己手腕上,方才被男人细细按过的位置,有一点殷红的红痣。
那点细小红色在雪白肤上极为显眼,又像是生来便点在此处,巧合无比。
一种很玄妙的意识沉浸进霁摘星的识海中。
如今霁摘星身处灵域之中,却能察觉足下每一寸灵土。万物生灵,妖兽盘踞,好似只在他寸息之间,便化成一幅画卷展现在灵识之中。
灵域中心处,原是沉睡着许多修为近乎大乘期的大妖。亦有许多对应人修出窍修为的妖兽,他们皆生出了灵智,在灵域中试图炼化兽骨,化作人形。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76
占据最多主体的是元婴金丹期妖兽,它们如今灵智未启,仅仅被天性驾驭知晓杀戮和饥渴,若能有机缘点拨,才算真正踏入妖修之路。
那些天材地宝、灵药灵矿所在,自然不必说,心念所致便能取用。
甚至还有那些上古修士传下来的秘境和传承,霁摘星也已经清楚在何处——只是他倒没有心生欲求,毕竟那些修士只算借地长眠于此,并不属于灵域的一部分,霁摘星也不需要去传承他们的功法。
当然最让人未曾想到的……还是身旁这只“两百年的妖兽幼崽”了。
狢轩竟是出窍初期修为。
要知妖兽本便比人修强悍,狢轩的境界,几乎可抵人修中的出窍中期了。
霁摘星有些出神地想着,下意识揉了揉狢轩的黑发。
妖兽幼崽满足地眯起眼。
整个灵域对霁摘星而言一览无遗,可偏偏,云疏不见了。
他神识遍布,却也未曾发现那人。
·
霁摘星接掌灵域,却只将自己当做暂代。
因的确有所需求,他询问过狢轩意见,在妖兽茫然点头下,开始行使灵域之主的部分职能。
受原本灵域主人云疏渡劫的影响,灵域中那些宗门弟子,都陷入了沉眠状态中,霁摘星微一敛眸,心念转动间,便将那群大世界修士送离。
接着,便是寻找误闯进灵域的那些小世界同门。
除去他师弟、雍连隐,和那两个被救下的弟子。
偌大灵域中,只余下一名修士的气息。
那人是郁水宗弟子,他被芳奇春当做诱饵,扔进无梦花中吸引注意,好去采摘妖花的伴生灵草。
无梦花将修士精血当成吸食养料,大概是许久不见荤腥,对这个猎物享用的精心,一直吊着命。
那弟子命悬一线,像是风中残烛,一刮即灭。
霁摘星认得他,叫做金闻宁,是个体修却颇为羞涩,看人时似乎总是微微低头,脸也会红。
现在他的四肢却被当成妖花养料,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肉贴在白骨之上,吐息微薄,若他不是体修,若不是妖花想要长久享用,他或许早便死了。
霁摘星心神微动间,来到了金闻宁眼前。
黑发剑修此时,近乎是没什么表情的。他从须弥空间中随意取出一柄剑,斩断了无梦花的花叶,又仿佛漫不经心般,将那根茎一并挖出,将被困的弟子救了出来。
那十名原本意气风发的修士,不过剩下五人。
而郁水宗弟子,也只活了两个下来。
霁摘星给金闻宁喂了丹药,渡过真元,看着他趋近微弱的吐息平缓起来,周身经脉灵气运转。
黑发修士情绪平静的有些奇怪。另外那些弟子,已经是尸骨无存——霁摘星便立下了坟冢,低念安魂决。
狢轩很喜欢那段安魂决,他靠在霁摘星身旁,聚精会神地听着。又察觉到霁摘星情绪不佳,偷偷到他怀中蹭了蹭他,又帮忙抱起金闻宁。
他的人修形态,其实走路都有些不太稳,但是对于妖元的把控精准,很小心地未曾伤到怀中之人。
霁摘星对这只幼崽笑了一下,很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发,又去寻剩下的弟子。
祁白扇从那不可抵抗的沉眠中醒来时,便看到眼前人乌黑的眸,雪白的肤。
霁摘星唇边含着笑,那是极浅淡的一抹笑意,却让祁白扇的内心瞬间便像被什么充盈一般,一眨不眨地看着霁摘星。
他看见师兄乌黑的发垂落,细白的颈项透出柔软的触感,祁白扇微微有些出神,甚至想去碰一碰那样白瓷般脆弱的颈部。却又看到霁摘星对他伸出的手,指节修长,白皙颀长,顿时犹豫不决,要先去挨哪边比较好。
霁摘星当然没有发觉他师弟的失神。
他只是温和地对祁白扇道:“我来接你了。”
霁摘星的指尖柔软,冰凉细腻。祁白扇触碰到那一点时,才像是终于从一种失意的幻觉中醒来,沉闷的、委屈的,点了点头。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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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地狱回到人间。
·
云疏分魂回到了暝灵剑宗。
说来也有些荒诞出奇,他从暝灵剑宗正门而入,一路上不管碰见的是守门的戒律弟子,还是修为精深的一派峰主,见到他后,都神色惶恐又是震惊,纷纷退开一步躬身行礼,甚至蒙出细汗来。
云疏往日从不出出云峰,但现在他现身于暝灵剑宗外围,竟也无人疑虑。
或许是分魂身上威压甚重,便是那端着的冰冷姿态,也十分符合弟子们对老祖的印象。
在出云峰值守的弟子不多,毕竟老祖喜静。
他们修为皆在金丹以上,也算是宗门中杰出的修士。来到出云峰看职,不过是盼望着或许哪一日便得了运道,被云疏老祖看中点拨几下,便是平步青云。
但实际上,他们很少有人能碰到云疏老祖。
这些值守的弟子,因出云峰终年落雪,这雪还蕴着灵力,奇冷无比,偶尔便会喝酒温身,也会凑到一起推杯换盏。他们还在讨那剑宗下哪家灵酒坊献的酒好,争执间,便见到了记忆中的那位分神老祖踏雪而来。
他们一时都呆滞住了,酒壶中的酒也倾洒出来,融了一片落雪。
“老、老祖。见过老祖!”这些年轻修士,声音都是打着颤的。
若不是他们那酒刚没喝两口,都要以为是醉酒下的幻觉了。
云疏竟然淡淡应了一声。
于是弟子们更觉得像在做梦了。
哪怕那些知道云疏老祖在闭关的修士,也只觉得老祖修为深不可测,形迹无法探查,根本不多加询问,恭恭敬敬将路让了出来。
云疏微微垂眸,心道本体还真是……便是自己取代他,也无人发觉吧。
而本体云疏,大抵也没想到分魂会主动找上门来。
他用了许久,才消化完那些骤然归来的记忆,得知了他修为无寸进的真相。只不过没预料到,他尚且未出手,那生出神智的分魂竟然会送上门来。
身上满是杀意。
想必,是生出了不属于他的欲求。
十分可笑。
本体云疏将身侧的剑放下,眸中透出的一点杀意凛冽。
他看着接近的分魂,神色漠然。
·
下三千小世界,灵域出口处。
海面波光粼粼、温和湿润。
那些守着的修士们都知晓,包括金丹期的那位霁真君,他们进入这天阶秘境,便不可能活着回来了。
也就是这些进入秘境的修士实在地位超然、是每个宗门最具天赋根骨的弟子的缘故,秘境入口这才仍守着许多人。
他们不知已经守了多少个日月。
从最开始不切实际的试图谋划,到最后接近绝望的等待。
这里面数目最多的修士,来自于郁水宗。
这样的无妄之灾,对郁水宗的打击自然是最大的,毕竟他们宗中几个根骨绝佳、天赋鼎盛的弟子都送了命。还有一剑惊四方,能以一己之力打破如今三宗平衡、让郁水宗登上修真界巅峰的霁摘星,也折在里面了。
宗主不能轻易离宗,如今带领郁水弟子的,是郁水宗少宗主谈琅。
筑基修士没几个能像他这样不眠不休。谈琅猩红的眼紧紧盯着那原本的入口处,若不是现在那处已经无法再开启,他大概也会忍不住冲动——
狄莺蓉将意外变故的消息带回郁水宗时,谈宗主一时失神间跌碎了珍爱把玩的灵玉,一夜间便似苍老数年。
宗主夫人被告知突如其来的噩耗,神色仍温婉镇定,宽慰宗主,安抚上下弟子,却修炼之时出了差错,差点走火入魔。
谈琅也知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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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谈琅才突然意识到,他那日听见容昼所言,谈父要合力将霁摘星送出小世界之时,为何会那般惊诧难过,甚至是按捺不住的暴怒。
原来不是一时失衡下的妒忌。
他只是怕霁摘星离开。
他们相隔如同一个身在凡尘,一个是耀目之星,他仰望而不可及。但现在,却真正见不到那人了。
永失所慕。
而事后,谈琅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询问起父亲金龙令之事。
谈宗主讶异他居然会得知此事,却还是难得颓丧和气,像个普通的父亲一般,将那件事原委道来。
他的确曾想借金龙令之力,将霁摘星送去中世界。毕竟下世界千年来未曾再修出一个元婴,他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弟子在其中消磨灵气。
并且谈宗主也想着,待霁摘星修成元婴之后,他还会回来,将谈琅和一些弟子,带回至中世界。
霁摘星的品行,谈宗主作为他的师尊,自然很信的过。
但是霁摘星拒绝了。
“若为外界所知,这般际遇却并非落于您亲子、如今的少宗主身上,又会传出怎样流言,”当时的霁摘星道,“只怕会觉得谈琅朽木不可雕,便是与您有血脉牵连,您也不愿意助他得道。”
“寿元仍长,不必急于一时。”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谈宗主性情极直,他意识到不妥后,也再未曾动过这个念头,更没想过,会被谈琅得知。
如今谈琅一次次回忆起,他将霁摘星推离时的回忆。
“和你在一起,实在是有些无趣。”
霁摘星当时是如何应答的?
——他大概是笑了笑,看上去温和沉静无比,应了一声“好”。
那些不断翻滚出来的记忆,和悔意不断纠缠着谈琅,以至于海面上发生异动时,他也未曾回神。
灵气似乎翻涌起来,像是一道接连的门被推开。
第30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三十)
霁摘星带着那些弟子从灵域中离开,重回小世界时,耀眼日光一下子便倾洒在霁摘星身上,将他那原本冷白的肤色,都衬出一种温柔意味。
明明已经是金丹修士,霁摘星却还是被那骤然亮起的光,刺激得有些睁不开眼,细密的眼睫垂下,仿佛他如今的情绪内敛。
衣袂被风吹得作响,他背负长剑,一截雪白皓腕露出,连被修长漂亮的手握着的那柄灰色长剑,都好似瞬间变得无比古朴、神秘起来。
他们出来时,明明面前满守着修士,却在同一瞬间,众人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谈琅从恍神中抽离,他抬起眼,正好便看见霁摘星持剑身影,修长瘦削。
像是有什么混沌意识在脑中炸开,无比的狂喜、不敢置信淹没了他,如同救赎一般将谈琅从深渊边缘拉回。他下意识上前一步,迟钝地和霁摘星交谈,然后在这途中如游魂被喊回来般,眼眸愈加晶亮。
霁摘星回来了。
无数修士在脑海中重复着这一句话。
眼前的黑发修士略有倦色,只是神色依旧平和,眉眼低垂间都似蕴着温和的光。谈琅这时已经彻底回神,不像方才那样无法自控仅凭本能开口。
他望着霁摘星。
没人会不想知道,那天阶秘境中发生了什么,只是谈琅看着霁摘星身边仅剩的几个弟子,也猜测出了大概。
宽慰的话到嘴边,便成了冷冰冰一句安排:“先去休息。”
那些受伤弟子,他会安排妥当。
还有……
谈琅的眸色微沉。他神情平淡,其他宗门的修士,都隔得极远,完全没法从他的神色中猜测出谈琅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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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那是很低的一句道歉声。
霁摘星原本将离开的脚步,忽然顿了顿。
他发觉,最近听见这句话的频率……似乎有些多。
忽然出现的天阶秘境,三大宗门天骄折损于此的悲耗,大抵都没有后面那条传出来的消息震动人心、惊心动魄——霁摘星竟然真带着人,从那十死无生的鬼门关处闯回来了。
那些没见过霁摘星,只听闻其名声的修士,都想送他一个活阎王的名号了。
霁摘星带回来的五名修士,并非都是郁水宗弟子,连着其他宗门修士,他也救了回来。这份恩情,不论是卜梦宗还是镜花道,都是愿意承的。
连他们这些偌大宗门,都已经接受放弃这些弟子的事实,准备好重新去培养宗门年轻一脉的领头魁首;谁能想到霁摘星不仅是修为境界高,连着品性,在修真界中都是难得的君子之心。
叫他们这群人精般的修士都有些愧疚起来。
霁摘星应了谈琅的话,却没真去休息。
他带回来的几个弟子身上多少有些隐秘暗伤,恰好百里外便是卜梦宗,医修容氏也客居在此,医治之事不必担忧。
其中伤势最重的是金闻宁,便是霁摘星续住了他性命,救治起来也需多费时日。
原本祁白扇和雍连隐也是命悬一线,伤势不比金闻宁要轻。可他们偏偏受天道眷顾,几乎可算是气运逆天之人,在获得传承之后,身上的伤也不药而愈,现在他们遮掩修为,倒是像没事人一样。
雍连隐是出于宗门缘故隐藏修为,而祁白扇却是害怕被人发现他堕入魔修,给郁水宗带来麻烦,索性也安静低调。
卜梦宗如今有众多医修在此,金闻宁的伤势不好移动,又还昏迷着。霁摘星思虑过后,带着祁白扇和狢轩先一程回了郁水宗。
谈琅原本也想跟着回来,但他到底是少宗主,不能将门下弟子便这么丢在其他门派地盘上,只好情绪焦躁地留了下来。
那镜花道和卜梦宗的两名弟子被精心救治好,面对着宗门长老的嘘寒问暖,心中却有一些出神和惆怅。他们略微伤势好了些,便去询问那位霁真君如今在哪里,想要去亲自道谢。
得到的答复,却是霁摘星早已经离开了卜梦宗地界,一时微微怔愣,心中漫起一层悔意。
·
霁摘星回到郁水宗中,是带着谢罪之心来的。
那些修士们还没得到霁师兄已经离开秘境的最新消息,见到霁摘星出现在宗门中的身影时,几乎要以为这是青天白日下自己生出的幻觉。
是他们悲寂过度了?
霁摘星神色从容冷淡,他入了宗主主殿,一眼看见师尊花白的发和明显的老态,微微垂眸。
谈宗主还在恍惚之中,看见他的弟子走进来,下意识直起了身,脚步踉跄。
在惊喜后,脸上便又覆上无比愤怒的神色。
霁摘星低头认错。
他此次带出去的十一个弟子,有三人被永远留在秘境之中。
他没有将人领回来。
——可在谈宗主和众人眼中,这也决计不该论做霁摘星的错。
谈宗主愤怒的,也不过是他不顾自身性命,便进入了那天阶秘境中。
明明如今霁摘星带回了那些弟子,也平安归来。谈宗主却还是感到一股后怕。
黑发剑修单膝跪下,抬手时云袖滑落,那段洁白的手腕便露出来。他垂着眸,手上呈着的是一条戒律鞭。
“请师尊责罚。”
谈宗主简直要被气得恨不得现在就拿起那根鞭子,狠狠抽……自己一下。
他努力压抑住了愤怒,对霁摘星道:“摘星,我有时候总会反思。是不是我对你太过严厉,才会让你这般轻视自己。”
·
主殿外,祁白扇被拦着,不能进去偷听师兄和师尊的对话,便也只露出一副乖巧模样,守在了外面。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模样俊美精致,看着年岁也不算大的银发少年。那些值守弟子好奇地想要来问问他的姓名,都被少年的一眼冷意给吓得离开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80
祁白扇虽然站在他身旁,却是极其厌恶这人的。
他那时被师兄唤醒,满心满眼都只容得下霁摘星一人,还是到很后面一段路程,才发现多了个拖油瓶。
霁摘星倒是介绍过他的,说这是自己决定收下的徒弟,便只在短短半天内,祁白扇多了个师侄。
霁师兄首徒,多让人嫉妒的名号。师徒间的关系,总是更多一些渊源的。
尤其是这人一路上和霁师兄故作亲近,祁白扇更不喜欢他了。
祁白扇越想,便越忍不住阴郁神情,眼中涌动的猩红血气明灭不定。他站立许久,突然对身旁人挑衅道:“你不要以为师兄将你收做弟子便是看重你了,他不过是心性柔软,哪怕眼前是只妖兽,他都会救。”
狢轩:“??”
狢轩感受到了十分的愤怒,他抱着胸,极其冷傲挑衅的对祁白扇道:“咪!!”
祁白扇:“……”
草,这人有病。
第31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三十一)
两人面面相觑,相看两厌。
若不是现下在宗主正殿门口,霁摘星又与他们只相隔几步之遥,只怕已经要打起来了。
霁摘星出来时,便见着他们两人相对而立,目光都似要黏在一起般紧紧捱着,像两只彼此嗅闻的幼崽,还以为他们关系应当很好。
他微微笑道:“小师弟,师尊有话要和你说。”
一人一兽这时才发现霁摘星出来了。他的黑发微散,不知因什么缘故,一截衣袖卷起,露出极清瘦的一段手腕,那凸出的尺骨上泛着淡淡的红,像是蒙上一层薄胭一般。
祁白扇正心虚着呢,微微低头,便正撞见那一段白腻的手腕,更有些出神了。被霁摘星又唤了两声,才迟钝反应过来,从脸颊热到了鼻尖。
“噢……好。”祁白扇慌忙撩着衣摆进去了。
霁摘星又看向那从他出来开始,便直勾勾地望着他的少年。也就是被法术遮掩着,要不然埋在发中的兽耳此时应该立起来了。
他细软银发上被覆上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发顶。
在霁摘星眼中,狢轩还是个毛茸柔软的妖兽,举动便会下意识轻柔些。
“旁人面前,你要喊我师父。”霁摘星眉眼微垂,说话的声音轻软,莫名显得温柔许多,“至于其他时候,喊我名字便可。”
霁摘星对狢轩的耐性向来很好,因知他是由妖兽化形,对修士之事并不了解。便只是些有关人修的细微常识,解释起来也不厌其烦。
狢轩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他乖巧地在霁摘星掌心蹭了蹭,温驯可爱的不行。紧接着便开口了,这一次发出的倒不是妖兽的声音,而是蕴含着少年人音色,无比清亮的一句。
“摘星!”
也不知和谁学的。
·
祁白扇去见师尊,倒没预料到师尊将要说的话,只第一句,便将他给问懵了。
师尊已然知道他堕入魔修之事。
祁白扇只觉脑中一股热流涌动,他咬着牙便跪了下去:“是弟子的错,污了宗门名声清白。弟子今日便叛出宗门,绝不会牵连郁水宗,只是……”
少年人的眼眶微微一红:“今日以后,我可否能与郁水宗之人接触?”
谈宗主有些胸闷,实在是他收下的弟子,一个个都不得灵性,让他有些怀疑自己。
宗主怒道:“如今魔修的名声的确不好,可说到底,不过是一种修炼途径罢了。何况上古修士亦不同于我们如今,你并非因为心性杀戮缘故堕魔,不过是传承功法,又何错之有?”
“我叫你来,也并非为了斥责你,不过是希望你既走上此途,便是你的机缘。不必因为旁的缘故易道,好好修炼便是,宗门不能助你,只能靠你自己摸索。”谈宗主摸了摸自己颤抖的心口,又道:“只是你霁师兄也说,此事暂时不宜告知旁人,还需一个时机才能透露出去。”
谈宗主此时的神情,又变得有些奇怪起来。像是自豪,又有些叹息折服,幽幽地道:“你师兄要做的事,可比你的事情严峻多了。到时候流传出来,恐怕也无几人会拿你堕魔来做文章。”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81
当时祁白扇还未意识到,师尊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半月后。
郁水宗的霁真君本便是修真界中风云人物,讨论间被提及次数最多的修士,近来更是风头大盛,一时无二。
修士们谈论他是如今年岁最轻的金丹修士,是一剑便治服镜花道那位长老的孤高剑修,是进入天阶秘境当中,尚且能平安归来的大能。当然还有更少数的一部分人,赞叹霁真君生着张绝世的面容,莫说女修,便是男修见之一面,也会神魂颠倒,世间颜色再难入眼。
当然这最后一段的说法,是要让人听见耻笑的,霁真君强悍成那般模样,还有谁会在意他的样貌?想必是些修为低微的修士,才会关注这些。
有关霁真君的热烈传言,将将要平息之时,霁摘星便又做出一件极让人震骇之事。他带着郁水宗的近百名弟子,又进入了那天阶秘境之中。
不加掩饰也不予辩解。
要知上次的郁水宗人,虽是侥幸捡回条性命,却也真切有几个折在里面,霁摘星怎么这般想不开,带着百名弟子,前去送命?
甚至有人阴暗揣摩过,那霁摘星说不定是与里面的什么东西做了交易,要拿人活祭换取一条性命才苟且求生。反正再多普通修士的性命,也是抵不上他们这些宗门天骄的一根手指的。
这些言论实则没有对郁水宗内部产生丁点影响。大致是这些外界宗门的人不太清楚,霁摘星的名望在郁水宗中,早便不是普通修士对境界高深的前辈的崇拜敬仰;而近乎让他们倾慕的师兄,近乎不可亵渎的地步了。
霁摘星清楚,灵域对于这些弟子而言,是极为险恶之地。便是连他自己,也绝不会忘记他在灵域中立下的三道坟冢。
可修真道途上,大多数人都并非道途通顺无阻,而是危机四伏。只为争取一点机缘,便是送了性命也是寻常事。
这些不过练气的弟子,也并非就灵根低微、或是天性驽钝不堪所用,而是生来便受了限制,困于小世界的灵气稀薄,便是再如何勤勉修炼,砸下无数灵石法宝,都抵不上中世界里,哪怕一个小宗门的外门弟子所获的资源。
天道生来不公。
但那灵域中的灵气,却是充裕得近乎要化水一般,不提中世界能与之相比,便是最为得天独厚的上世界,也不是处处都有这样充裕灵气。
哪怕只是在灵域中修炼,于这些弟子而言也是莫大机缘。
利弊很是明晰。
霁摘星询问过狢轩,让众多修士进入灵域是否会造成负面影响——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便征询意见,让那些弟子进入灵域外围修炼。
他自然也身在其中,用真元布下阵法,隔绝出一片安全地界来。
霁摘星以灵域之主的身份,与那些已有神智的妖兽交流过。他们这些修士暂居在此修炼,有些打扰,便请见谅。
这些妖兽收到传音,甚至有些迷惘,以往灵域中也会进来很多修士,动静恨不得要将这灵域拆了,相比起来,这些年轻人倒是很懂规矩。
至于那些金丹、元婴期的妖兽,并无灵智,也不能驭使。若它们敢侵入一步,便只能做霁摘星剑下亡魂了。
霁摘星安置好同宗弟子,自己也寻一处地界静心而坐,修炼功法。
他丹田中凝聚灵气数不胜数,若说心境,也没什么拖累之处,早到了该结成元婴的时刻。
那些灵气在他周身飞速凝结,又渗入丹田之中,凝为浓郁水滴。九品灵台上,一枚纯净金丹徐徐旋转吐纳。修士闭着眼,黑发雪肤,极为姣好的容貌微微皱眉,苍穹顶端,一道金光裂过苍穹,雷劫缓缓聚来。
·
整三日。
云疏意识渐渐归来,他半阖着眼,无任何人得知他所历经之事。正如出云峰常年落雪,夜间灯黯,寂静无声的接近死城,也绝不会有人试图打破他的权威。
主魂与分魂的厮杀极为漫长,在这个身体中,充盈着两份记忆。
云疏无比贪婪地开始扫视回忆他和霁摘星的以往,那些无数的细节回忆,甚至让云疏自己开始嫉妒起来。
霁摘星每日都会到主峰中和他说话,眉眼含笑,神色轻缓;他对于旁人,从来都不是那样温和模样,而是循礼冷淡,让人一眼便瞧出生疏。
他喜欢去藏典阁翻阅灵简,最常撑那柄黑色的竹伞挡雪。
最开始相遇时在下界。
云疏为修功德,下界屠妖,便在数千小世界中,选择了唯一特殊的那个。
杀槐妖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当时还将将筑基的少年便落在他身后一步,云疏回眸之时,便看见他露出一个温和微笑,眸眼似乎都微微亮起,映出自己的身形。
少年人唇红齿白,那一笑便足以让所有知晓颜色的人都为之颠倒。
当时的云疏想将他带回宗门。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82
他觉得,是见少年人的根骨极好,可拜入暝灵剑宗门下。
现在七情回归,才知那时悸动。
……叫做一见钟情。
霁摘星当真跟着云疏回来了。
从小世界至上世界,又是到暝灵剑宗这样的门派,霁摘星举步维艰,他冷漠旁观。
好似从来没想过少年在这样偌大宗门之中,该如何自处。日夜接触间,能熟悉依靠的便只有自己一人。
分魂同样得知了一些只被本体所知,令人绝望的真相。
他破了一道传承秘境,找到了修真界中最后一位渡劫期大能的遗留灵简。本是想从中寻获渡劫失败的缘故,却意外得知秘辛。
现今天道不全,这世间再无人得以飞升,除非有九名渡劫修士愿以身补全天道,才能开辟飞升之路。
已有八位大能为此而亡。
那位最后一名为人所知的渡劫大能,刚好能算作第九名渡劫修士。
可他不甘愿,宁愿就此陨落。
云疏自然也不甘愿。
必须得有一位渡劫修士,要成他登天之阶。
所以在云疏发现霁摘星的化物道骨时,理所当然的想,这便是一个好苗子。
哪怕少年如今不过筑基修为,云疏也有把握能护持霁摘星进境至渡劫。
但是最后云疏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抢夺霁摘星的道骨,给那个被他收留的弟子补全灵根。云留身为孤儿并无背景,又对他视为师长满心敬仰,比不知底细的霁摘星而言,更为合适。
云疏近乎冰冷无情,无比清醒地算计着。
也只有现在回归七情的云疏才理解。
那时他为何要和霁摘星结为道侣,而不是从其他地方补偿。
为何会日日对他的来临冷漠相对,在结成道侣前不能相见的那一日却焦躁无比。
为何会在霁摘星剖骨离开之后心中悸动,在唐槐梦未将他带回来——而霁摘星执意离开时,会那样心生恼怒。
他只觉霁摘星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失去道骨便没了利用价值,便是再不能相见也无妨。
这样坚定不移的冷漠心性,在七情融合之后,却前所未有的后悔起来。
云疏后悔了。
他想见霁摘星。
而在分神大能失魂落魄地,想要离开之时,他身处的苍穹之上,已经凝出层层劫云,四周灵气疏狂扭曲,整个出云峰都被玄奥阴沉的氛围笼罩着。
旁边那些暝灵弟子,正漫步在山门之间,都被这震骇的声势所惊,他们抬起了头,望向那劫云笼罩之处。
好一会,他们才惊惶反应过来,声音颤抖尖锐的有些失真。
“是老祖、云老祖要渡劫了。”
第32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三十二)
郁水宗的霁老祖,便是做出什么事,修真界众人都已经麻木了。
他闭关修炼,境界连跃三阶,成如今修真界中独一的元婴老祖。
带领郁水宗弟子进入天阶秘境,两月出关后,那些弟子皆成了金丹修士。
以至于后来霁老祖继承那天阶秘境、上古传承,获取无数功法密卷,卜一流出,修真界众人听着都很镇定。
因为实在太过传奇了,修士们连妒意都生不出来,好似在听闻某种传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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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他们身边人还都各个挣扎在筑基难关上,修士们可能要怀疑小世界变天了,他们如今根本就待在上世界的修真界中罢。
不管如何,拥有数个金丹真君、和至少明面上一个的元婴老祖的郁水宗,已不可同日而语,成为了修真界中真正的鼎流门派,独执牛耳。再没人会提什么三大宗门,而是只以那第一宗门来指代郁水宗。
无人能想到,便是修为已经登峰造极、名声辉煌至极致的霁摘星,还能做出更令诸多修士疯狂的举动来。
霁摘星要对外宗弟子开放去“灵域”的权限——在郁水宗门人的传扬下,大家都知晓那并非天阶秘境,而是更加玄奥的地方——他们几乎都疑心,这是不是郁水宗要一统修真界的阴谋了。
可是霁老祖也并不要他们以叛出师门另投别宗做代价,更没规定他们宗门每年要“进献”多少个天资卓越的弟子,连修成之后为郁水宗偿还恩情多少年的年限都没有……所索取的条件,不过是一人一斛中品灵石。
中品灵石虽稀有,但对宗门这个体量而言,那也是出手几斛都不带眨眼的,何况一个金丹真君的价值无法估量,能拿灵石来交换修为,那可真是梦中都梦不到的好事。
也正是因为太过不可思议了,以至于连着各个大小宗门,都没敢出手。
第一个进入郁水宗、拿灵石来换取机遇的,还是那个听着就不靠谱的“天下第一宗”的宗主雍连隐。
现在的雍连隐已经算是小有名气,他在寒林试剑中闻名各大派,又在灵域中得了机缘,甚至有了可进阶的仙器作为本命法器。
但他还是穷。
穷的将从灵域中采摘的灵草全卖了,将先前的法器给当了,还凑不满一斛灵石的束脩,差着两颗被挡在山门外。
雍连隐都想着,要不要将半品仙器先给抵押了吧……可就不知哪家宗门铺子能收了。
最后是祁白扇发现了他被看守宗门的小弟子拦在门外。
他们说起来还有些渊源,怎么也算共同患难过了。看着雍连隐少说一个金丹真君能混成这种落魄模样,都忍不住有些无语,替他掏了那两颗中品灵石。
祁白扇带着雍连隐去找师兄。
按理来说,霁师兄现在都不管带弟子进灵域了,反正每个郁水弟子都很安省,不必操心。但毕竟这是“外客”,第一次交束脩来体验,总该让他安心些的,这才带到霁摘星眼前。
雍连隐虽然心中抱着一点私心,但却没想到真能再见到霁摘星。
他现在所在一片剑场中,大致是刚练完剑,黑发微微束起,露出雪白柔软的一点后颈,衣物单薄,收束出的身型也清俊。
剑意未平,霁摘星眼中的光自然是锋利又决断的,和他平日的温和沉静有一种奇妙冲突,比他那稠艳的五官更让人挪不开眼。
至少雍连隐是如此。
或许还能再加一个祁白扇。
霁摘星练剑的时间不久,或者说,他看见雍连隐来了,便有意停下来。
披上一件青色的外衫,走到雍连隐眼前,霁摘星微微含笑道:“是你。”
他还记得自己啊。
雍连隐的耳朵微有些红了,在内心补充,这是他们第五次见面了。
祁白扇懒懒在旁边道:“霁师兄,他是来进灵域修炼的。”
霁摘星轻轻应了一声,走在他们一步之前,对雍连隐道:“我带你去。”
雍连隐竟然莫名生出些失望来,他以为还能再和霁摘星多说几句话,没想到郁水宗的办事效率也太高了——大致是他脸上的失望意味太明显了。霁摘星都忍不住弯了弯唇,宽慰他:“你不必太担心。”
那笑容实在太煞人了一些。
雍连隐又昏昏沉沉地低着头,他的目光专心致志地落在霁摘星的青色袍角上,那股晕染开的青色像是天边的云翳一般,仿佛在这一瞬间,就只剩下他和霁摘星两个人了。
“霁前辈……”雍连隐像是忽然间醒过神来,声音都很轻,十分纠结地道,“你为什么会将……进入灵域的权力,开放给其他修士?”
他眼前的黑发修士,步伐微微一顿。
其实就在之前,谈宗主也问过霁摘星同样的问题。
谈宗主倒不是想干涉弟子什么——毕竟就算霁摘星不允许任何一个郁水宗弟子进入灵域,谈宗主这个爱溺弟子的师尊大概会将它当成一条门规颁布下去。但是现在的霁摘星未免太过惠及天下修士,那一斛中品灵石听着多,却也买不来能让修士从筑基至金丹的灵药,更何况他们郁水宗还真不缺那点灵石。
当时霁摘星却也只是很温和地回复。
“这只是我的一个设想。”
“或许修真界中的灵气,本便会受到修士回馈给它的灵气影响。所以大世界中修士的修为极高,灵气也愈盛。而我们如今所处的小世界……从最开始,还偶有出窍期大能出现,到如今,便是元婴期修士也好久未曾见过了。”
谈宗主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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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是很多修士都知道的事,修真界的确是在渐渐衰败。
出了霁摘星这样根骨的修士,本便是千年难见的奇迹。
“何况,”霁摘星微微笑道,“师尊,如今你已在金丹巅峰,很快便可破丹结婴。而现在的郁水宗,也的确是第一宗门,桃李天下,实力鼎盛,您还有什么不满足么?”
得了霁摘星这样的弟子,亲儿子转了性好好修炼,宗门又在他的治理下强盛达到了巅峰。谈宗主当然道:“自然很满足。”
霁摘星微微有些失笑。正好他师娘煮了莲花霞米粥送过来,霁摘星便微微挽袖去给他师尊盛粥。倒是师娘听见了,敲了一下谈宗主的头,颇有些怒其不争:“修仙之路正是要‘不满足’,与天斗,与人斗。你大小也是个一宗之主,怎么这般没悟性。”
谈宗主这才发现自己走进了岔路。
霁摘星修长的手拿着碗匙,侧颊看上去静谧温和,半点不像元婴大能。他盛了小半碗递给师娘又递给师尊,这才道:“如今以郁水宗的地位,您夙愿已成。可若是其他宗门核心弟子皆为元婴,长老为出窍大能,掌门之位需分神乃至大乘期才能担任,师尊可会不忧虑?”
谈宗主光听他的形容,全身都颤了一下。
“上世界中,便是这般。”
“可是我们不过身处小世界罢了。”谈宗主微微叹息。
“那如今我们便有个机会。”霁摘星神色平淡道,用调羹轻轻将那粥中的莲芯拨开,“从小世界,跨越为中世界。”
那野心初露锋芒。
修士当然是会往高处走,去竞争各类修真资源的。正如这小世界诸君,若有机会飞升别界,恐怕没一个愿意留在灵气匮乏的小世界中。
但霁摘星偏偏不如此。
他回到小世界第一日,便开始筹谋改变整个修真界。
苍穹边际,落雷劈下。
霁摘星微微回神,对小师弟笑道:“去取两把伞来。”
黑发修士走在侧前方一步,雍连隐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见他如玉般的肤,殷红的唇微微勾起:“我只是很期待,能出现更多可并肩而行的修士。”
雍连隐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刹那间红得透顶,便是他肤色微黑,也看的十分分明。
第33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三十三)
夺宝大会,黑衣修士再次一鸣惊人。
不同他在寒林试剑上的出彩却青涩,这次对上修真界早负盛名的金丹真君,雍连隐亦毫不寸让,甚至到了让人觉得穷凶极恶的地步。
胜下最后一局,雍连隐将法器收回,随意悬挂在腰间。那弯刀戾气极重,锋面却是不挂鲜血,此时正一滴一滴汇聚着往下淌。
英姿飒沓。
那些老一辈的修真大能,这时见着雍连隐,心中都掀起澎湃的爱才之心;看着他,简直能想象出自己也能培养出一个霁摘星那般的苗子来。于是纷纷上前寒暄,甚至试图指点他修炼——
当他们问起雍连隐如何修炼时,少年人微一眯眼,仍是纯然没有心机的模样,他的笑容甚至诚恳热烈:“自然是在灵域中修炼而来。”
雍连隐这话也并非谎言,字句属实。
于是大能们都噎住了。
雍连隐贴心补充:“是交一斛灵石进的那个灵域。”
这插曲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在修士们心中引发惊天骇浪。
在雍连隐之后,寻来郁水宗的先是卜梦宗与镜花道的修士。
或是这些大宗门眼界更开阔一些,又或一斛灵石对他们而言实在不算什么代价,这次送来的弟子倒有许多,只是资质皆算平平。
那几个年少成名的弟子都未在其中,显然怕是郁水宗有什么动作,让他们宗门未来的天骄折在里面。
郁水宗的修士也看出门道,态度不算很好,引路时微微倨傲地走在前方一步,沉默不言。
毕竟举目见到的都是金丹修士,这些外宗弟子也实在惶恐,纷纷大气不出,像在雨中簇成一团的小鹌鹑似得,透出一点可怜意味来。
他们大致也没想到,能撞见霁老祖。只见在前引路的几位郁水宗修士忽然停了下来,言语中有一分热切:“霁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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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心知不敬,可是这些外宗弟子们,对霁摘星实在太好奇了些,忍不住抬头偷瞥一眼。
昏暗的天色下,霁摘星的衣袍都被垂暮日光衬为淡金色,冷白的肤也有一种柔软意味。他的眉眼果然像是传说中那般,是生得极为好看的,还是那种特殊意味的好看;就像是霁摘星旁边的银发少年也那样容貌精致,弟子们还是忍不住将更多的目光投注在霁摘星身上。
尤其是霁摘星和弟子们先前见过的大能,都是不一样的。他好似脾性极其温和一般,殷红的唇瓣微弯,低声询问他们的去向。
领头的郁水宗修士立即回答:“霁师兄,这些是外宗的几位道友,我领他们前往灵域。”
霁摘星渡劫元婴之后,便将灵域入口转移开辟至郁水宗内,方便出入。
他此时见到这群面生又年轻的弟子们,黑沉的睫羽垂下,带着勉励意味地鼓励了几句。
那些外宗弟子们心都打着颤似的,只觉脑中微微晕眩,没想到霁老祖这种人物会和他们说话,正紧张犹豫着该如何回答,便听身前的郁水宗前辈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句:“是!”
外宗弟子们:“……”
霁摘星笑了笑,似还想说些什么,衣袖便被身旁的少年扯了扯。
银发少年让他微微俯身,凑到霁摘星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这少年看着相貌精致,却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口音,隐约能听到几声“咪”声。
紧接着,霁老祖便有些歉然地示意要先离开,带着少年向宗门外走去。
等那身影彻底瞧不见了,那些外宗弟子忍不住幽幽叹了一声,甚至有人开口问道:“霁老祖身旁那位……道友,是何来历?”
也太霸道了些,和要独占霁老祖一人似的,哪有这么粘人的道理。
郁水宗弟子咂舌:“嗐,不就霁师兄打宗门外捡来的弟子,叫做狢轩。如今是嫡系亲传,可招人疼,我们哪敢抱怨。”
他这话一说完,那些弟子们顿觉这些前辈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郁水宗修士也觉得这些外界弟子还没那狢轩让人讨厌。于是气氛一时融洽起来,特别有恭谨谦让、不矜不伐的氛围。
这批弟子们在灵域当中勤勉修炼,又勉强能算天资通透,很快便学有所成,回到原先的宗门中,教导其他弟子,为人敬仰。
只唯有一处不好。
——他们心都感觉要飞到郁水宗去了。
那些大宗门的长老们暗中叹道,郁水宗虽然不明着挖人,但这收买人心一招可太绝了。
虽这么感慨,这群宗门上流人物也按捺不住,纷纷带着弟子前去“进修”,誓要在其他宗门反应过来前抢占先机。
·
修真界近来一片欣欣向荣。
灵域能承载的修士人数有限,能进入其中的,大多是各大宗门最出类拔萃的修士。相比起来,那些底层弟子及散修的提升空间,简直小的可怜。
好在灵域,也不过是最初的一个引子。
郁水宗霁老祖做出的惊世之举委实太多,比如在郁水宗外修建藏卷阁,数万卷古籍功法和修炼秘诀藏于其中。不止郁水宗弟子可享,若是其他宗门修士或是散修想得以一窥,只需完成郁水宗的一阶任务再抵一枚下品灵石,便可进其中挑选一卷功法修炼足十二时辰。
又或那些收取的灵石,郁水宗未拿来私用,而是将其化作灵气,温养灵脉和周边土木。耗费极大,便是其他宗门看着都有些肉疼,霁摘星却好像只是听个响。
从郁水宗走出的大能多如繁星,他们对自己的宗门,是归属感,是感念知遇之恩;对郁水宗,尤其是其中的霁老祖,又是另一番动容了。
恩同再造,不外如此。
因此虽然郁水宗收取的酬劳极低,他们却想另尽职能回报。
霁摘星在处理这些修士递上来的函书时,都略微有些惊讶,只好一折折回过去。
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这些修士当真想要回报、否则便心绪难平的话,不如办下几场讲道,为那些尚未筑基入门的弟子指点迷津,便是已经筑基的弟子,也大可来听闻如何修上金丹。
修真界中没有“师承”的人,占了大多数。
不是被哪个修真大能收为外门弟子便算有了师承的,这种师父大多只会给上几株灵草或是一些丹药,还要承担宗门杂务来换;性格再好些的师父,或许会传一些低阶术法,要想他传道授业却是绝无可能,算不上有师徒之实。
而办讲道解惑,虽然只是长则半月短则三天的时日,结下的师门羁绊却比挂名的外门弟子要深得多。
这些修士们大多年轻,也知晓修行不易——以往别说见金丹大能举办讲道了,就是筑基期愿如此高调的也少。
他们感念霁老祖大节,是为庇佑天下间修士,于是也非常自觉和气地安排起讲道顺序;今日你办,明天我来,在郁水宗山门旁也形成了更为修士们所知、甚至凡人百姓也隐隐知晓的“仙家盛地”,叫怀星道场。
从此时起,便是有散修敢夸口修行至当前境界,全靠自身勤勉,不依外力。也不敢说他没去过怀星道场,听过那其中的前辈讲道。
这件事倒全在霁摘星预料之外,算是无心插柳。他也去过一次道场讲道,空前盛状,大抵是因为他是如今修真界最广为熟知的元婴修士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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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第二次再想去,便被同门给拦住了。
——那些平日素来乖巧的弟子,面容都微微有些扭曲。愁道:“师兄道法精深,对那些修为低的修士而言,如同天书。修仙之事不可一蹴而就,霁师兄还是让其他大能前去讲道吧。”
说的很有条理。
霁摘星还没有自妄到觉得他何事都能做好的地步,既然不适合讲道,索性便将机会让给其他人,又沉心修炼去了。
留下那些弟子满脸懊恼惊慌,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说的重了些。
可是师兄再去一趟,他们郁水宗招收弟子名额本就不够用,这下人数又要翻了倍地往宗门中涌。
何况他们的霁师兄……觊觎的人未免也太多了些,实在要防不过来了。
这一年,凡人百姓中,检测出有“仙根”的苗子尤其得多。
便是那些自小生在宗门世家中的婴孩,灵根也尤为珍贵纯粹。
便是郁水宗没有明指,修士们也敏感察觉出了现今修真界的变化。
无上上世界,百境中世界,三千下世界。这是天道间定下的初始,每个知晓修真界内幕的修士都认同的法则。难道当真有修士,可凭一己之力将下世界“渡劫”为中世界?
可不论如何纠结,他们如今所处的下世界,似乎已经和中世界没什么区别了。
·
虚亥年二月三十。
火凤宗少宗主晋芜,受远系族亲陷害,身负重伤,丹田受损,左脚被人活生生踩断。
他在痛苦得近乎令人昏厥的疼痛中,紧咬着牙,细汗朦湿了眼,听见那些行凶者的絮语。
“不能在这杀了他,他身负真凤血脉,命灯一绝,火凤宗便寻到此处来了!”
另外一个男声略略狠厉:“那便将这大少爷扔到……扔到下世界中。依下世界的灵气资源,他如何也活不下来。火凤宗要讨命,便向那些下等修士讨吧。”
第34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三十四)
疼,太疼了。
晋芜惯来对痛觉敏感,十分怕受伤。只因他是火凤宗的少宗主,所以才常常隐忍,不能对外界露怯。
但他如今,也实在是疼得过头了,忍不住泄出“嘶”一声抽气。紧接着便是一碗浓稠苦涩的汤药抵进了唇齿之中。
那汤药中的灵气乏陈可善,治疗作用也一般,但晋芜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
他觉得自己是被苦醒的。
晋芜这时还有些迟钝,眼前的红木图雕和半透鲛纱,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大概身处某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而昏迷前的记忆,也缓缓复苏而来。
少年眼中掠过浓重杀意,半撑起身子。
……这里就是,下世界?
晋芜这样一个大宗门出身的娇贵公子,却比起很多上世界修士,对这三千小世界要通晓得多。
毕竟他从得知那个人来自小世界后,便像是有些入魔般,去翻阅了许多典籍资料,对小世界的恶劣境况很清楚。
灵气匮乏甚至只是最基础的问题,传承断绝、飞升无望,才是让小世界如同一滩死水的缘由。甚至听说许多个小世界,修为最高的修士也不过金丹,偌大修真界连个元婴期都没有。
要从小世界跨越至上世界,更是危机重重,依他如今的修为而言,无异于痴人说梦。
晋芜的眉心紧皱,脸色有些许苍白。
或许是他内心预期很低的缘故,晋芜并不觉得此方灵气有多稀薄。
正巧这时,有几个年轻弟子掀开纱帘,进入了房中,见到晋芜已醒了过来,显然有些惊喜。
那个年纪稍小些的修士,便凑上前问他:“你也是修仙中人吧?我们出宗做任务,见你受伤晕倒,就把你救回来了。”
那人虽是这么问,语气却是很笃定的。因为晋芜虽然看着血污染衣十分狼狈,但那殷红衬金边的衣料十分华美,竟是一品宝器。加上他生得又十分俊美好看,气质出尘,十成十是同道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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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芜沉默地点了点头,又道:“多谢。”
他虽然个性冷淡倨傲,但对这群救了他的修士,仍是十分礼貌的。
那些修士倒也爽朗,连说不必,谈论间又问及晋芜如今是什么修为境界。
晋芜早五年前便已至元婴,有意压制境界,很久没晋升过了。他现在虽然受了伤,但怎么也有金丹期修为,只是为了隐藏身份,他不能显露出异常,要报一个既不显得过于惊世骇俗、又能震慑旁人的境界。
“筑基中阶。”晋芜道。
那个修士说:“嗐,有些低了,我见你气势很能唬人的,以为怎么也该是金丹修士了。”
晋芜:“?”
旁人连忙去捂那修士的嘴:“你说什么呢,他又不是我们郁水宗弟子,有这个境界已经是天资聪颖了”。又对晋芜慈眉善目地鼓励道:“你一定要好好修炼,十年之内必可结成金丹。”
晋芜:“??”
面对这些小世界修士微妙同情的目光,从来是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的晋芜有些微妙郁闷,甚至有些想改口了。
这小世界和他在典籍上所看到的,怎么不太一样?
不是说能筑基便是天纵奇才,可结丹便是百年难遇吗?
·
更让晋芜震撼的还在之后。
他借口神魂有损,记不清之前的事了;那些修士原还只是关切,在发现晋芜连“郁水宗”都不记得后,这种关切又化成了更深刻的同情。
他们带着晋芜四处游历了一遍,讲郁水宗的成就,又领他去怀星道场听讲道。
晋芜原本是不放在心上的,但他发现讲道的那些修士,虽然道法古朴浅显,但这种集益百家之长的形式很有趣;尤其是有这么多修士愿无偿将自己的修炼心得传授给其他人,哪怕是在大世界中,也没有这样好的修炼氛围。
晋芜是一宗少主,自小便有数位大能指导,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晓有多少修士苦于无师门领路,走上邪道。
他对这种氛围的小世界是钦佩的,听到旁边弟子又称颂这功劳大多归于某位修士时,对那名修士的好奇更是到达了顶峰。
年纪最小的那位弟子道:“旁人都尊他为霁老祖,只是我们郁水宗的人,都是喊他霁师兄的。毕竟霁师兄年岁这般轻,喊老祖有些奇怪。”
晋芜微微垂眸,想问一声名讳时,轰鸣的雷声掩住了他的问话。
是劫云。
这劫云隐约闪烁金光,显然很是不寻常。依照晋芜的推算,起码是元婴渡劫出窍才能搞出来的动静。
……还说小世界最高修为元婴以下,太唬弄人了。
而那些先前嬉笑的弟子们,也渐渐变了脸色,要说他们记忆中能将天劫渡出这种气魄的,也就只有一人了。
霁摘星也没想到渡劫这天来得这么快。
不过也算是修为水到渠成。
他将给狢轩烹制到一半的兽肉放下,塞了两枚灵果进尚且茫然的银发少年手中,便将他温和地送出峰内。
“我先渡劫,渡完劫再给你炖汤。”
狢轩这种级别的妖兽和人修不同,人修到了金丹期就不沾五谷了,妖兽却要食许多带有灵气的食物才行。霁摘星为了不让狢轩异常之处为人发觉,这些灵食都是经由他手处理。
因为霁摘星的语气太过平和,以至于狢轩茫然地叼着半个灵果蹲在门口,半晌才反应过来霁摘星方才说了什么。顿时全身都绷紧了,紧紧贴在门上。
他依稀记得,每次云疏渡完劫都是很凄惨的模样。
狢轩不想看到霁摘星也这么惨。
其实霁摘星的渡劫过程,简直堪称顺利了。
那天雷气势十分骇人,实则还不及渡劫金丹时的雷劫强悍,劈斩在霁摘星身上,也并无痛楚之感。只是微微酥麻,好似全身被伐髓洗练过一遍,肌骨变得更加白皙清透,又蕴着极强悍的力量。
霁摘星方寸不乱。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天劫未免过得太轻易了一些。
紧接着是心魔劫。
他并未看到如何扰人心智的魑魅魍魉,只见眼前一条大道平铺,霁摘星走过,便见景色略微变幻,一股真元灌入四肢百骸中,汹涌灵气填满丹田,便是那灵台也扩宽数倍,甚至还在不断扩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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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剑修低敛的眼中,略微有些茫然。
这便成了出窍期?
也正是这时,霁摘星识海中忽然闪过灵犀一点,好似便是那么瞬间,他与草木低吟,万物生机有所共情。
这种感悟与当初初掌灵域时十分相似,但似乎要更玄妙精深一些。
也只在片刻、心神一念间的交流。霁摘星听到了天道所语。
小世界灵气衰败,天道气运也因此跌落。却又因一名修士灵气充裕、道法兴盛,甚至让落暮已久的小世界天道也有所感。
方才天道所授,天道所偏爱。
那一刻的感悟,便是天道所私心给予的机缘。
霁摘星身为剑修,如今已至出窍,却还未立道。
现今他闭目感悟,黑发微散,再睁眼时,目光便变得尤其清亮起来,那稠艷五官,好似一下便让天地间事物黯然失色。
霁摘星如今手中剑,还是由断剑修整而来,有些颓败。现在却被主人灵气滋养,变得既有戾气又有生机起来,剑身一条红线,都像饮足了鲜血那般艳丽。
黑发剑修随心所欲一指,便见风随意动,草木窸窣,山峰似被一道骇然剑意劈开,断裂成两截。
他所立之道,为苍生道。
第35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三十五)
宗门结彩,长明灯燃,那点光芒落在人的面颊上,映亮的皆是欢欣神色。
没人会比如今的郁水宗弟子更兴奋。
他们郁水宗,出了现今修真界唯一的出窍大能!
既有绝对强大的实力作后盾,郁水宗自然也不怕遭人嫉恨,大摆宾宴酬贺。来自各个宗门和某些大能修士的贺礼几乎要堆满整个宗门内库,亦有无数散修向郁水宗赶来。便是附近的怀星道场,也同被数百位金丹大能占据,讲道庆贺,简直好似成了整个修真界的盛宴。
那些外宗修士的热情之高涨,甚至让郁水宗弟子们生出了一些……“他们到底在高兴什么,霁师兄又不是你们宗门修士”的怀疑和疑惑来。
不过大抵而言,渡劫庆典举行的隆重而顺利。
霁摘星也出现在庆典上。
依照他如今修为,其实连郁水宗弟子都未曾想过,能看见霁师兄。
毕竟元婴期的威压已经足够令诸多修士畏怖,何况是传说中的出窍修为。所以多数大能都在宗门深处闭关修炼或辗转于各类秘境当中。
只大抵是因为霁摘星对境界把控精准,或是他自身所立之道的缘故,当黑发修士出现时,那些郁水宗弟子甚至没觉得霁师兄和以往有什么两样。
不过是气势更沉静了些,当他敛眸垂首立于一旁时,便像融入阴翳中一般安静。而一旦注意到他,那白肤艷唇便像是被拓出来的精致影像,极其难以忘却,也如何都挪不开眼。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从那些看惯了霁摘星容貌、也面颊鼻尖都染上绯红的郁水宗弟子来看,他们如今想到的肯定不是“霁师兄强悍无匹能渡劫出窍”这样的念头,而多半是脑中奔腾“今日的霁师兄更昳丽好看了”这样说出来会被师尊关禁闭的想法。
霁摘星似乎心情很好,眉眼间敛着温和,带有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
酿造百年的清秋酿被启开,那股浓郁的酒香几乎要充裕整个正殿,酒水跌进玉杯中的声响都十分清冽。便是平日不爱酒的修士,都忍不住议论一句酒香绵长。
谈宗主有些抑不住激动,给霁摘星倒了酒,眼眶微有些发红。
色泽澄澈的灵酒满蓄着灵气,对修士而言是增加修为的大补之物——当然对霁摘星这个境界没什么增益,但也不会拖累修为。
霁摘星将那酒都饮了个干净,偶尔泄出的一点水光,将唇瓣染成更为殷红的色泽,好似一朵待人采撷的花。白皙柔软的面颊上,也似沾了一点稠艷颜色,如不经意抹上的一点脂膏,倒让他苍白形象多了一点活气。
黑发剑修太听话了些,举杯不拒,烈性的清秋酿喝了大半,若不是他有出窍修为,可能已经醉倒了。
谈宗主倒是真醉了,他近来大概也想了许多,有些心结,叹息道:“是我这个师父拖累了你,到如今还是个金丹期……有意想给你找个更厉害的师尊,却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教你。”
他声音压得很轻,大概是虽然醉了,却还是下意识不想给徒弟添事。
“我总觉得我拖累了你。摘星,若你想出师……”
那澄澈的酒滴微洒,有些滚成珠,落进了霁摘星的领中,沿着锁骨往下滑。霁摘星好似没发觉他方才的失手,微微正立,脊骨如竹,一双黑眸比那佳酿还清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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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少年人的声音在那烈酒浸润下,有股说不出的低哑音色,他微笑道,“您永远是我的师尊。”
·
近寅时。
庆典还未结束,倒是霁摘星已经退场了。谈少宗主偷溜出来,带着他去看这一天间收到的贺礼。
宗库被打开,里面堆满琳琅物件,略微闪烁着金光。从法器到灵药,溢散的灵气都将宗库内部生生从储物的地界养成了修炼宝地。谈琅微抿着唇,神色冷峻,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他侧开身子让出位置来,又将秘匙递给霁摘星。
“你去看看吧。”
霁摘星“嗯”了一声,进去看到那些贺礼时,也略有些讶异。
比他想象中要多很多,也珍贵许多。
谈琅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他道:“最前面暗红色奁盒那个,是我给你的。”
霁摘星略一顿,那些温和的笑意,似乎都融在他眼中。
“多谢。”
黑发剑修大概是想现在就将它拆开的,谈琅忽然便觉得有些紧张起来,他含糊地“唔”了一声,便借口应酬要提前离开。
还没走远,谈琅迎面撞上一个银发小鬼。
他对这银发少年的印象很深——霁摘星唯一的弟子,脾性娇纵。
今夜庆典,因他不喜人多,便没有出席。这时却是嗅觉灵敏,顺着霁摘星的气息竟也寻了过来。
活像还没断奶。
想到对方不通人情世故,大概也没准备什么给霁摘星的贺礼,实在不讨人喜欢。谈琅的敌意散去些,微妙地对狢轩露出一个笑容。
狢轩有点毛骨悚然,他干脆无视对方,加快了步伐。如愿以偿地在宗库门口找到霁摘星,便张手要蹭进他怀中。
霁摘星回过身,按住了他,指点抵在狢轩额头。
微有些发热。
和平时的霁摘星两个样。
黑发的修士微微低头,垂眸凝视了许久。像是才发现眼前的人是谁,懒散地笑了起来。
“狢轩。”
他哄道:“明天给你炖汤,我有点困,要休息。”
其实出窍期大能又怎么会困。
便是连霁摘星都没有想到,以他的修为,还是会喝醉。
只是他喝醉了不太闹人,就是有些倦意。狢轩圆滚滚的眼睛望着他,忽然便化作巨兽模样,将霁摘星叼上背,向平日所栖息的地方走去。
虽然修为高,但狢轩完全没想过要掩饰自己,也就是速度太快了加上途中修士稀少,才没被人发觉妖兽身份。
将霁摘星带回峰内,狢轩又按照记忆中的步骤,把黑发修士带入房中,盖上许久没派上用处的被褥,呆呆在房中站了一会。
霁摘星这时候已经睡熟了,黑发被他压在颊下,遮掩中露出苍白的一点肤,上面潮红仍未褪去。狢轩盯着那点红色,忽然觉得有些心焦气躁起来,他起身向外走去,准备去折腾禁林中那些妖兽。
狢轩走得急,因此并未发现,在他离开之后,房中灵气微微扭曲,隐约出现一个浅淡魂魄。
魂魄面容冷峻俊美,他走到了床榻边缘,微微俯身,那像失去笔墨点缀的魂体缓缓凝聚成实体,一头银发更显得如落霜砌成般。
下界无人识他,但他在上世界中,十分有名。有名得让人奇怪,这位才渡劫成大乘期的大能,竟并不好好修炼筹备升至渡劫期,而是出现在下界一个修士的房中。
第36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三十六)
那些温热的吐息落在霁摘星的面颊上,他黑沉而翘的眼睫被拂的微微颤动,满盈着的潮红在雪白面颊上浮起,像是晕染开的脂膏一般。
银发修士微微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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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床榻边伫立许久,忽然小心翼翼地俯身,去轻触了触霁摘星的面颊。
冷白色的肤上垂覆着青丝。
不经意间碰到的黑发细软冰凉,肌肤却是温热的,十分柔软细腻,像是轻易便可化在掌心间。这忽如其来的冒昧冲动,甚至让银发修士自己都有些不解,他为何心绪悸动得这样厉害。
那茫然失措的模样,几乎让人认不出他就是那位在溟灵剑宗以杀生道闻名、刚从分神渡劫大乘的云疏老祖。
这次云疏用在渡劫上的时日很长,漫长到溟灵剑宗近来气势消沉得很,甚至觉得他们的分神大能即将陨落。但是云疏就是在这样无人料想的状况下欣然渡劫,给修真界又添笔浓墨重彩的记载。
偏偏他连渡劫大典都未参与。而是分下一缕魂魄,下界寻找着那在心魔劫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人。
占据他回忆全部主体的人。
云疏微微垂首。他半张脸埋在阴翳之下,看不清脸上复杂混合,又是阴郁又是疼惜的神色。只觉得他目光是很沉重的,像是被某种枷锁束缚,而隐忍着那几乎要汹涌溃散的欲望。
霁摘星如今很好。就像他想象中——不,比他想象中更为卓绝绰约。
他不该打扰。
云疏是变异冰灵根,天生身上就似带着寒气。哪怕他只是很轻地碰了霁摘星一下,那明显的低温体质还是让昏醉中的霁摘星微微蹙眉。
在银发修士小心翼翼抽出手时,霁摘星明显含糊地念了句什么。
然后他微微动作,温热的肤便一下埋入云疏的掌心中,那调整的动作让霁摘星将大能的修长手指当成了个冰凉的玉枕般,枕了下去。
云疏的瞳孔微微扩散。
便是在追杀一个和自己同等修为的魔头时,云疏也未曾这样紧张过。
他一下便不动了。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座石雕,只是眼眸还微微垂着。
黑发剑修的唇艷的像刚饮过血一般,原本整齐的衣领被揉开了,露出了莹白的锁骨,很是清瘦漂亮。
云疏的目光不过微微偏到那一处,明明也未曾看见如何过火的地方,他面颊却是骤然被点燃了一般,匆忙撇过头去,将视线落在了别处。
心神都被其蛊惑。
那一瞬的心慌实在太过厉害,以至于云疏的耳中皆是心室的急促跳动。他一个大乘期修士的魂魄,竟未曾发觉,房门外正有修士靠近,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紧接着,那人含笑神情便僵在面上。
任是谁看见一个陌生男人守在自己师兄的床边都不会高兴。
祁白扇见着那男子身量颇高,宽肩窄腰,似乎压迫感极强,莫名生出一种警惕防范来。
“你是谁?”祁白扇从狢轩口中听说了,但不知晓如今霁师兄还睡没睡着,强压着火气低声道,“哪个峰的弟子,擅自进霁师兄房中,是要做什么?”
他话中的质问感很重。以至于云疏略有些心虚起来,侧身瞥向祁白扇。
时间似乎都在那一刻凝结。
闭眼吐息之间,便见祁白扇的法器已祭出,扇刃向云疏攻去。他一双眼睛红得骇人,周身魔气浓郁,近乎是快要失控的状态。
他想要眼前银发修士死。
祁白扇当然认得云疏,郁水宗很多弟子都认得云疏。将他当做下界除妖的慈悲修士,是能将人带入上世界的强悍大能——那是之前。
现在祁白扇对他最深刻的印象,是他夺了师兄的道骨,生生将他师兄那般风流意气的天之骄子,逼成落拓又浑身是伤的模样。
那一击未中。
其实理智回归后,祁白扇便知他如今是杀不了云疏的。他眼中畏惧——怕云疏再对师兄动手的畏惧,和仇恨,都十分鲜明,恨意滔天。
“你为什么不能放过霁师兄?”祁白扇紧盯着云疏道,“他已经把道骨给你了,身上没什么能给的了。不管欠了你们宗门多少,都已经偿还清了吧?”到最后,祁白扇的声音微微尖锐起来,他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那语调中充满轻蔑冷嘲。
霁摘星身边的人,都觉得他是来害人的。
云疏想到。
连他也觉得是如此。
想必霁摘星只会更厌恶他。他从一开始,便永远失去了站在其身旁的机会,他们间除了对立的血海深仇,什么也没有。
这个认知对云疏而言,并不算很难以接受,他神色却一下子冷冽阴郁起来,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心魔景象,那些惨烈的幻境和现实不断交织,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压迫溃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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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白扇的指尖紧握着法器。
他痛恨不仁的上界大能,却也痛恨这样弱小的自己。
一触即发。
而这个时候的霁摘星,已经半醒过来了。
他倒不是被吵醒的,方才的祁白扇吐字狠厉却轻,倒是魔气和杀意太重,哪怕霁摘星已经沉醉,对这种危险讯号还是十分敏感的。
霁摘星半撑起身子,看向身旁充满颓废气息的银发修士和满脸敌意的小师弟,被清秋酿影响的思路也开始迟钝地转动起来。他很低地喊了一声:“……云疏?”
那是一种很柔和的音调。
云疏又僵住了,他目视前方,好似被施展了某种定身术法,动都不能动。
“你回来了。”霁摘星道。
云疏终于知道有哪里不对了,霁摘星是不可能对“云疏老祖”这般和颜悦色的,能得他温和语调的,也只有在灵域中和他相见,后来匆匆离开的“云疏”。
即便知道是自欺欺人,云疏还是在怔愣过后,轻轻应了一声。
“嗯。”
霁摘星看着仍满是敌意的小师弟,微微笑道:“误会了。这位不是……上面那位,是我一位友人。”
祁白扇见着云疏的模样,只觉得十分不可信。
霁摘星抵唇咳了两声,平淡地解释道:“要是那位老祖,如何会来郁水宗?我们已经没有瓜葛了。”
·
霁摘星也是翌日酒醒,才缓缓回忆起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云疏来了。
黑发剑修略觉愧疚,昨夜后半夜他又睡过去了,不免有些招待不周,等出了门,便见到云疏和狢轩在一处,狢轩沉着脸让云疏考校功法。
只霁摘星一来,两人都停下来了,十分有默契地转头望向霁摘星。
云疏不知为何,戴了个遮面的面具。
霁摘星问起时,他淡淡答道:“我好像和另一个人长得很像,不戴上面具,感觉会被打。”
想必如果声望能够具现化的话,他在郁水宗的声望大概是“仇恨”了。
云疏说这话时,冷静又正式,好似十分认真。
霁摘星微微忍笑:“不至于。倒是他们会很惊讶才对。”毕竟和上界的大能长得一模一样。
作为郁水宗长老,霁摘星略尽地主之谊,带着云疏逛了如今的郁水宗,又看过修建的藏卷阁。紧接着,他们一起下山,去往怀星道场处。一路上云疏观察的十分认真,不时便停下来说一句:“做的很好。”
霁摘星道:“这些都是通过灵域发展起来的。”他顿了顿,手便牵住了云疏的手,两只修长的手交握,一个冰凉,一个温暖细腻。
这忽如其来地牵手,让云疏整个人都陷入微妙的僵持状态中,一时心乱意动,便听霁摘星道:“多谢你。现在灵域,也可以交还给你了——”
虽然那些修士,的确是因为灵域才能进阶突破,但现今小世界灵气走上正轨,低阶修士的提升亦是改变的源头,灵域已不像最开始那样不可或缺,还给云疏自然是理所当然。
云疏却像是被烫着一般,一下抽回手。便是戴着面具,霁摘星也能瞧出他的恼怒:“那是我给你的。便永远是你的。”
云疏又沉默了片刻,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霁摘星却能听出他的闷气来。
“难道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向你讨要回灵域?”
“自然不是。”霁摘星好笑地答道,“我知道你是想来看狢轩。”
云疏:“……”
更郁闷了。
他唇微抿,吐出沉闷的一声:“……嗯。”
霁摘星见他兴致不高,不知怎么便生出逗趣之意。见到近在眼前,隐约显现的怀星道场,突然问他:“要不要去讲道?”
“我之前去过一次,可惜出师不利,讲得不好,之后就未曾登上道台了。”霁摘星又微微偏头,黑发因他的动作从肩头滑落,他眼含笑意,似乎有些揶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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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疏目光不经意落在了他的发上,不知怎么便想起那天夜里,指尖触碰黑发的触感。有些含糊地应了两声。又忽然间道:“你讲的,一定是很好的。”
“是他们没悟性。”
霁摘星道:“你和我小师弟讲的一样。”
云疏:“……”
更自闭了。
而在这时,道台下的如织弟子里,有一名面目苍白俊朗、身着金红长衫的修士在各个道台中流窜。
晋芜很焦虑。
他受了伤,修为大损,根本不可能依靠自己便回到大世界,而要求助于一名元婴修士渡他。但现在这情况,晋芜根本接触不到元婴修士。
哪怕在郁水宗中,便有几名元婴大能。可晋芜这种暂时借住的外宗弟子,便是修为再高,也不至于打动人家宗门长老级的修士前来见他。
除非晋芜愿意拜入郁水宗,挑个好师父。
可他到底是火凤宗的少宗主,年少结婴。这未免有些委曲求全,便也只寄托于在道场中碰运气。
金丹常有,元婴大能却实在稀少。
哪怕晋芜笃定见到元婴修士便能引起注意再加以说服,现在却也毫无办法。
傲慢又好强的大少爷,眼中火光渐渐熄灭了些。
第37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三十七)
道场讲道的修士人选是提前定好的,但不知因何缘故,久负盛名的那位金丹巅峰宋城修士未现身,而是换上了一个银发白袍、面具遮脸的怪人。
那人对于来听讲道的弟子而言,未免太过陌生。不免便有人低声抱怨:“怎么不是宋城真君。”
“我是听着宋城真君要来,才和我道侣抢来的座次。”
“嗐,时运不济……”
他们的怨声还未停歇,云疏已经摆衣走上道台。他目光掠过台下,看到了此时遮掩身形、含笑而立的黑发修士,目光微一凝。
而当云疏开始讲道时,清冽音色传入道场,修士弟子们的议论声一下便停了下来。
台上那陌生修士所言,不过是最基础的引气入体和筑九品台。但他的方法却非常颠覆,让这些弟子一时难以接受,却找不到反驳点。等到后面渐渐引人深入,所讲道法陡然精深起来,弟子们更加无法参悟了,却又非常玄妙的、感受到了一种骤通灵窍的畅快。
这只能是修为非常精深的修士讲道,才能达到的效果。
虽然听不懂,但也能说明道台上这位大能的境界了。
先前抱怨的修士们,一时都有些羞愧起来,纷纷闭口不言。
却见有数十个金丹真君,匆匆向此处赶来,有些甚至是中途停了讲道而来的。他们寻了位次凝神端坐,仰望台上,眼中惊叹敬畏更深,其中甚至有方才被弟子们议论未到场的宋城真君。
弟子们:“……嘶。”
你们金丹真君也来听讲道的吗?
在拥簇的修士中,自然也有晋芜的身影。
他听闻南方道场出了个面生的大能,虽心知至多不过半步元婴修为,却还是谨怀着一些希望,向此处赶来。
若再不成功,求人不如求己——他总有一日能养好伤势,重回大世界,让那些暗算小人一一偿还。
晋芜紧闭着眼,唇微微抿紧,神色有些肃杀。其他修士们眼见这么一个鲜活俊美的少年,想来搭话,却也被他的漠然给吓退了。
道音清明,布散于道台四处,那些大能听的如痴如醉。
而晋芜只不过踏入第一步,便知这步棋走对了。
眼前的大能,绝不止元婴修为!
狂喜在顷刻间蔓上胸腔,晋芜强抑住要爆发的心绪,稳稳端坐台下,只是手指还经不住地颤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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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股喜意被压下,晋芜全神贯注,却忽觉有些不对了。
道台上的大能,哪怕戴着面具,还是让他有种异常的熟悉感。晋芜眼神迷惘,身形微晃,终于想清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眼前这大能未免太像……溟灵剑宗那位了。
可那位老祖平日溟灵弟子都难以得见,怎么可能出现在下世界中,甚至为一群筑基修士讲道。这场景荒谬的哪怕晋芜到处宣传,也不会有人相信。
而此时,道台上的讲道也结束了。
银发修士并不同那些一讲便需三五日的修士,而是仅占用半个时辰,便将道台让出。此时参悟其中的修士们正意犹未尽,便是紧接着的宋城真君也连连拱手,示意不敢上前。
云疏才不理他们,他要去找霁摘星了。
那拂袖而去的身影,终于让晋芜从自我怀疑中清醒过来。他犹豫着,结了一个法决。
很少有人知道火凤宗和云疏老祖的渊源。
云疏也有真凤血脉,和火凤宗源为一族。此事还是在晋芜的外祖即将渡劫之时,若有所觉此次或将陨落,便告诉了晋芜。
他们曾有血脉相连,若有一日晋芜落难,云疏老祖看在因果牵连上,也会出手助他一力。
晋芜对云疏的情绪,其实是很复杂的。
他曾经或是因为血脉间天然吸引的缘故,十分敬仰云疏。后来因为多年前的那件事,这种钦佩逐渐变为厌恶。
云疏太过无情狠决,让人齿冷。
但眼睁睁看着希望落空未免难捱,再加上心中浓重疑云,晋芜思虑之下还是做出抉择。他逼出精血,结成法决,便在术成的那一刻,血脉间的牵引让他心中微微一突,向银发修士离开的方向看去,已经确定了猜测。
便是再不可思议,那人的确正是云疏老祖!
而同样,在霁摘星身旁的云疏若有所觉。
他极隐秘地向一个方向瞥了一眼,唇微微抿紧,步伐急促。
霁摘星此时正含笑,与云疏说起他方才讲道的表现。深入浅出,说得很好。
少年眼中都似落满星辰,无比璀璨柔和;云疏却是微微喉结滚动,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身旁人身上又迅速收回,显得有些无措与焦虑。
想和霁摘星再待久一些的希冀欲望和那不安的预感交缠,在到达巅峰之时,云疏声音微微喑哑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有私事,先——”
谁也没想到,晋芜能在这一瞬,通过血脉指引追上来。他微微急促喘息,朗声道:“云疏老祖,还请留步。火凤宗晋芜有一事相求!”
晋芜不加遮掩,也根本没注意到老祖身旁,还有个黑发白衣的修士。
骤然被叫破的身份让云疏微微一僵,也就是他平日冷脸惯了,才没显得太过难看。
那激烈的心跳声,让云疏开始担忧被霁摘星发觉,声音却依旧很稳:“我不认识他。”
殷红的长袍微微掀动,晋芜追上两人,便单膝跪下行礼,声音恳切决断地将他如今境况交代一遍。
他受身边人暗算,丹田受损境界下跌,如今也回不去上世界,不好再在小世界中磋磨时光。只希云疏老祖将他带回,火凤宗必重酬老祖。
不提他们间那些血脉联系,便只是陌生修士,火凤宗的少宗主这般恳切富有诚意,所求之事也并不过分。
但如今的云疏……他已经快要气晕了。
面对霁摘星微敛的眼,云疏一下子心慌意乱起来,却只是僵硬地又重复一句:“与我无关。”
看上去很没说服力。
这次晋芜倒是听清了,微微撇唇,想到不愧是心硬如铁的云疏老祖。好狠决一人。
没等晋芜再开口,那个未被他放在眼里的黑发修士忽然转过身来,声音温和:“倒是故人。”
“我们在溟灵剑宗中见过,那个时候你也是伤了腿。”霁摘星的目光落在晋芜半曲的那只脚上,殷红的唇瓣像是春花般漂亮醒目,“怎么这么不小心?小朋友。”
晋芜的左脚被那些人生生碾断,他在小世界中又得不到什么上好灵药,便只用灵气蕴养,留了后遗症。他性情要强,不愿意让人看出来,便强忍着。只偶尔不经意间,会透露出那左脚是有点跛的。
只这一声询问,便和以往回忆交织在一起,纷至沓来。
晋芜怔愣间未曾发觉,他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变得隐忍委屈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云疏:谢谢关心,我和云疏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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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三十八)
给似乎每次见面时,都凄凄惨惨的小朋友上过伤药。霁摘星半蹲在他面前,雪白衣衫垂在冰凉石板上,露出的一截手腕清癯而漂亮。
晋芜能看见他细密眼睫在肤上落下阴影,那块撕裂开的阴翳让他出神许久。
直到霁摘星似含着笑意地问他:“要我背你吗?”
晋芜才回过神来,飞速而果决地答:“不必。”
当年那个和同伴厮混在一起的小崽子毕竟已经成长为四肢修长的少年,怎么好意思让看上去比他长不了几岁的霁摘星背他。晋芜微微抿唇,耳垂有些发热,暗暗回想着,难道他这些年没什么变化吗,怎么会被一眼认出来?又或许他现在形象,还是那样幼稚狼狈……
神思不属的晋芜,似梦游一般地跟着霁摘星走了几步,才想起他刚刚遭遇的是什么诡异境况,现在最该疑惑的是什么。
晋芜:“!”
云疏老祖怎么会在霁摘星身旁?
他两人之间,纵不说有血海仇深,却也算是恩断义绝。当初云疏无情,霁摘星绝情,现在云疏老祖却神色柔和地与霁摘星立于一处,说出去恐怕比“云疏老祖下界讲道”这件事更惹人嗤笑。
晋芜的注视太过鲜明,不加遮掩地疑惑。
霁摘星看他紧盯着云疏,先一步开口:“他并非是那位老祖,你认错了。”
哪怕再熟悉的亲朋,久未见面,也的确有错认的可能。但如今晋芜受血脉牵引,那法决明晃晃指着这边——
少年的唇微抿,正预备开口时,却察觉到一股极可怕的凉意蹿上脏腑,轻易扼住他的喉舌。
银发修士仍是漠然神色,他是微领先霁摘星一步的,好似半点未关注如今境况,也不曾融入他们的谈话。但晋芜很清楚,只要自己再多说一个字,便会被这个随心所欲执掌操控的大能杀死在霁摘星眼前。
略微停顿的沉默过后,晋芜低低应了一声,像接受了这个解释。
但他仍未明白,云疏老祖为什么要这么做,潜伏到霁摘星身旁,装作一个陌生修士,他到底要谋取什么,或者说……还想要从霁摘星身上获得什么?
无数种不好的揣测,在晋芜心中扎根。
霁摘星注意到少年在那瞬间的沉郁,像是瞬间被风雨摧折打焉的花苞。只垂眸间,那样温和的声音又响起:“你不必这样失望。”
“或许,我也可以带你回到大世界中。”
·
这是霁摘星早已预订下的计划。
小世界的进阶已步入缓慢,灵气增长到达了极限。霁摘星需要对比大世界的境况,才能明白从何处入手,改变僵局。
他的确曾身处大世界,也不过是待在溟灵剑宗内,出云峰和藏典阁方寸间。对于广阔修真界而言,他知道的太少。
还有一个缘由,却是因霁摘星自身修为所致。
修士立道后,总有前辈足迹可循。譬如五行道、灾厄道、愈医道之流,皆有明确修炼秘法,但从无人提起,苍生道之流。
至少在霁摘星所待的小世界内没有。
底蕴的差距,并非朝夕间便可克服。
所以这一行程,也早在霁摘星考虑中。
他前往大世界一事,仅告知了谈宗主。第二个,便是同云疏说了。
原本他并没有这样急切,至少要在云疏离开后出发。但因为晋芜的变故,霁摘星有些许抱歉。
他黑沉的眼睫微敛,询问云疏道:“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去。”
云疏很犹豫。
和霁摘星同行对他而言是极大的诱惑,但是上世界中的“云疏老祖”太过传奇为人所知,若是人人都在霁摘星眼前提上一次,只怕原本霁摘星不生疑,也会埋上一颗种子了。
更可怕的是,这揣测的真相还是真的。
云疏只好微微抿唇,含蓄地道:“我不去了。待不惯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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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晋芜:“…………”
他很克制地让自己神情镇定稳重,以免大不敬地冒犯了云疏老祖。
临行前。
云疏的目光才极富内涵地望向晋芜,略略一瞥,满含威胁。再在霁摘星注意到之前,亦掸袖直立,神色冷峻,像极不食烟火的脱俗大能。
晋芜:“……”
呵。
霁摘星已经大致做好准备,他侧过身来,握住了大少爷匀称指尖。极柔软的触感在相碰撞的瞬间,晋芜顿时遗忘了他原本所忿恨不平之事,身形微僵。要是这时有人按上去,会发现他全身每一处,都僵如磐石般。
穿透空间,从小世界前往大世界的剧烈晕眩和撕裂感,在那谨慎相触的指尖掩盖下,似乎都变得不值一提起来。
直到霁摘星松开了晋芜的手,晋芜才发觉,他们就这样轻易跨越了各个小世界间的界限。
他甚至有些怅然若失,觉得步骤太过简单了。
或许就是因为晋芜这甚至显得有些荒谬的念头,以至于在霁摘星将他送回火凤宗的途中,他们遭受了不少阻碍。
那群人没有放过晋芜——或者说不可能放过晋芜。
毕竟意图谋害这样一位九品宗门的少宗主,一旦暴露,所遭受的惩罚足以让他们神魂俱灭,祸及亲族。
以至于哪怕心中笃定,晋芜绝不可能再回来的情况下,那些暗算者也在他身上做了手脚标记。在发现这位少宗主竟能重回大世界,来不及隐秘行事,便是拼着被火凤宗发觉报复的危险,也定要将晋芜灭口在回宗之前。
那些暗杀者潜伏围绕,晋芜摔碎命牌,向宗门求援。
但他们的运气又实在太不好了些,这边缘灵界和火凤宗差得极远,便是火凤宗的大能能心神一动间便行千里,也不可能在瞬息间收到消息,出现在眼前诛杀这些阴祟小人。
晋芜的修为也不过将恢复到金丹巅峰,而前来杀他的人中,甚至有出窍魔君。晋芜一边冷笑,要杀他的人实在算倾家荡产了;一边却又心存愧疚,他恐是要拖累霁摘星了。
那些阴冷的杀意几乎要冲破他的防御法器。晋芜眸色微沉,他对霁摘星微微叹息道:“霁前辈,他们不过冲着我来的。你现在离开,应当不会追杀你……”
晋芜说着便露出一分苦笑,即便是他,也知晓这样的概率极低。
霁摘星终究是被他所累。
晋芜微定心神,在心中默念法决,意图燃烧自己体内的真凤血脉,也要和眼前追杀者同归于尽。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霁摘星,明明是为了帮他,却陷于这种困境当中。
大少爷脸色微微苍白,他几乎是将话当做遗言来说的。
“我身上的命玉可做信物,火凤宗见你如见少宗主。若是霁前辈不嫌被我拖累,请告知我父亲,杀我的……”晋芜微微咬牙,神情狠戾。却见此时,被他护在身后的黑发剑修微微上前。
那一剑出时,剑身上折射出的雪亮银光让晋芜有些迷乱,他甚至能看清那一瞬间,剑身上映亮的自己迷惘的脸。
然后剑气恢宏,杀意冲天。长剑沾上的鲜血连成线般,顺势连珠滚落。不管是那些手段诡异的元婴修士,还是那出窍修为、实力远高于同阶道修的魔修,皆在霁摘星的剑下节节败退。
而霁摘星本人,甚至轻松的像是以往每一次练剑般,仿佛眼前的都不是各个能在修真界数得上数的修士,而是他练剑途中的箭靶。
近乎是单方面的“屠杀”。
霁摘星将那些人解决后,才温和看向身旁似乎有些瞠目结舌的晋芜,将抖去了血的剑收起,随意拢了拢方才散落的黑发,问了一声:“嗯?”
霁摘星方才正思索着该如何用最快的方式解决眼前的敌人,倒是真的没听清晋芜方才说了些什么。
大少爷耻辱地将指尖上还淌着的精血抹去,脸上有些发热,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没……”
他内心已经震撼的有些麻木了。
为什么他眼中的柔弱孱羸的霁摘星这么强?为什么?
霁摘星虽然让那些人都受了重伤,倒也没有下杀手,这些修士如今都还活着,只是只剩下半口气了。
“先审问他们受何人指使?”霁摘星道。
晋芜微吸一口气,正色道:“不必,我知道是谁干的。这些人都杀了,留一个活口就……你不要动手,让我来。”
火凤宗的少宗主当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角色,他下杀手时神色镇定沉郁,便是那些修士哭喊求饶不停也毫不手软。
最后只留下那个出窍魔修,晋芜道:“回去告诉我那个好叔叔,我会亲手找到他头上,他离死期不远了。至于你,既然来杀我,便做好了与火凤宗为敌的准备了吧?”
那魔修不过侥幸得了机缘的散修,并不知晓与火凤宗这样的大宗门敌对有多可怕,纯粹是被那看着漂亮清癯、实则狠戾的剑修吓破了胆,慌忙点头。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96
那些买凶之人,能请到一个愿意为他们奔波杀人的出窍魔修,已是耗尽身家。便觉十拿九稳,哪里想得到一个堂堂出窍大能会失手。
魔修受了重伤,境界下跌,只觉这笔买卖太亏,心存怨恨。他拿了报酬,在雇主讨要证据时,勃然大怒,将人打伤逃走,临走时还不忘将晋芜的话告诉了他们。
这番变故,已经够让那些买凶者惊慌,心知不妙,这遭失手了。
他们是晋芜的远房族亲,和火凤宗也有些渊源,心知瞒不过去,便主动去请罪,只求留一条性命。
火凤宗主已经被他们气笑了,他是最恨不得将他们抽骨剥皮的人,这些天的日夜心焦,哪曾想到这群人还不知死活地求到他身上。
“那便交给芜儿处置,”火凤宗主道,“想必他会很高兴的。”
与此同时,晋芜也终于回到了火凤宗,身边带着一名相貌极稠艷的剑修。
作者有话要说:晋芜:瞳孔地震jpg
第39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三十九)
谋害火凤宗少宗主的罪名不可谓不严重。
即便那主谋与晋芜有些血缘牵连,这位愈加狠戾的少宗主也毫不心软。他将他们的丹田挖出,双腿碾断,挂在宗门边界石碑处示众满了三天,才取得性命。
手段简直如同魔修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据说在这之前,晋溪公子还来替这些谋害之人求过情。
晋溪的身份在火凤宗其实有些尴尬,他的母亲是火凤宗已逝的宗主夫人认下的义妹,陨落后因他生父不明,自小养在火凤宗里,算是晋芜少宗主的表弟。
那些主谋,和他也有些远房族亲的关系在。
所以当晋溪看见少宗主将人挂在石碑上羞辱时,不免便出声求情,结果晋芜没给他半点面子,一边打理着法器,声音不疾不徐,眼眸黑黢黢地瞧着他。
“这些修士要害我,我总觉得他是惦念这少宗主的位置,想换个新人上去,对吧?”晋芜说着,甚至很好心情地笑了笑。
意有所指至极。
晋溪不过想搏个好名声,哪知名声未落得,却还沾了一身腥,由人议论是他指使的人暗害晋芜,气得连修炼都静不下心。
他贴身的忠仆微微犹豫,低眉顺眼地道:“我们是碍不了少宗主什么的……不如让能管教的人去管。”
·
火凤宗的人都知晓少宗主带回来了一个男人,一个漂亮的少年。
晋芜交代了那是他的恩人,宗门修士对其,需要像对待自己一样敬重。
火凤宗和其他大宗门不一样,他入门的弟子皆是签过死契的,既是弟子也是奴仆,阶级严峻,自然不敢商讨来客的身份——哪怕他们心中,其实是知道一些的。
霁摘星远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要出名。
他以为至多不过是溟灵弟子对他印象深刻,其实不然,那一日赴宴的修士里面,但凡见过霁摘星一眼的,都不会忘记他的容貌。
何况他当时剖骨之举……格外印象深刻。
可回忆起来,却无人敢嚼舌根。只老实依照着少宗主吩咐的那般,喊他一声“霁真君”。
甚至在有人在不经意与霁摘星碰面时,都是急惶惶半蹲身行礼便退下,连看他面貌的勇气都没有,生怕知晓了什么秘辛一般。
虽然霁摘星在火凤宗中并不如何四处走动,但还是教晋溪撞见过两次。
晋溪公子那时微微怔住,似乎有些神思不属,迟钝地看了许久,耳朵都有些发红。
等第二次见面时,他终于忍不住问了:“那是谁?”
在晋溪眼中,那黑发修士实在是生得太过好看,青丝如瀑,唇红肤白;因此他下意识未去探查对方的修为,甚至觉得他……大概是那位不近人情的少宗主终于动了凡心,要寻觅的道侣,或养在金屋中男宠。
晋溪的语气很正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般小心翼翼。以至于他随身的幕僚也未发觉晋溪的心思,只将霁摘星的来历道来。
晋溪没去过云疏老祖的道侣大典,却也知晓老祖和霁摘星这个小小剑修间,是出了什么事,顿时神色微僵。他不动声色地答:“原来是他。”
不知为何,那语气中含有一点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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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溪当时也没想到,要借着霁摘星此人做点什么。
·
没过了几日,晋芜便被他父亲传唤。
提到的,正是霁摘星之事。
火凤宗宗主如今已近年岁,他早年丧妻,只得了晋芜这么一个孩子,自然如珠似宝地宠着,甚至将晋芜宠得有些娇气。
但宗主真正威严起来时,亦十分正经肃穆,他轻轻一掸茶杯,便见那杯中生出一丝裂璺来。
“芜儿既然带了人回来,不给我见一面?”
“父亲以前见过。”
“多少年以前?便只这一次,亲自来拜访我这位宗主也不为过。”
“父亲日理万机,他不敢打扰,”晋芜淡淡道,“何况我早有一日要成为宗主的,也算是见过了。”
晋芜在火凤宗的权限极大,不仅是因为他是宗主之子的缘故,而是他继承了他母亲那半的权柄,真真切切拥有一半的火凤宗。
晋宗主微微一噎,也心知不能绕弯子,叹息道:“你可知他的身份,会给火凤宗带来麻烦?”
提到和霁摘星相关联之处,晋芜总算掀了掀眼,显得有些关切:“怎么?”
这件事让晋宗主说出,他还显得有些尴尬。略思索了一下道:“他毕竟是云疏老祖的前道侣,住在火凤宗之中,有些惹人非议,怕是会讨得云老祖不喜。”
云疏已是大乘期的大能,并且极有希望晋升渡劫,便是他自己不说,也会有无数人去揣摩他的喜好,生怕有何事会惹他恼怒。
晋芜:“……”
他几乎要被气笑了,微微着恼地道:“云疏老祖会生气?他自己都……”
话未说完,便被无声吞噬了。
晋芜这才发觉,自己早被那心机无比的云疏老祖施下了噤言术,根本不得透露他换了身份潜伏在霁摘星身旁的事,于是更闷气了。
少年人的恼怒神色太重,于是连晋宗主都开始考虑措辞,最后似退让一步:“好吧,我只是和他见一面,又不吃了他。”
翌日霁摘星来拜访这位分神大能时,晋芜在旁边一步三回头,目光专注地落在黑发剑修身上,像是只要霁摘星开口,他现在就能回过头去,将他拉出这龙潭虎穴中。
霁摘星有些失笑。
等到晋芜终究不甘愿地磨蹭出去,霁摘星端坐抬眸,看着眼前的大能。
晋宗主和他传闻中的形象全然不相符,看上去沉稳而和气,聊的内容也相当随意,似乎这只是一场无意中的友好洽谈。
问的也不过是修为功法方面,当得知霁摘星如今已是出窍修为时,晋宗主明显露出了稍惊讶的神色,试探了一下眼前修士的境界。再抬眸时,晋宗主的背脊微微挺直,情不自禁地夸赞了两声。
上次在溟灵剑宗时,霁摘星还不过是个任人宰割的金丹修士;而失去道骨的情况下,他甚至能如此快的修炼成出窍大能,便是晋宗主修为是比霁摘星高上一阶的,也忍不住对他的惊叹。
霁摘星并非凡俗。
他的态度已经是截然不同了。
晋宗主又问及此行霁摘星的目的,得知他是修为立道方面的错漏,微微一顿,将原本用来赶客的借口删去,非常郑重地对他道:“我倒是有一个建议。”
“你可知‘渡人劫’?”
·
霁摘星待在火凤宗住了半月,一是因为他暂时没有栖身之处,二却是因为晋芜答应他可翻阅火凤宗的宗门秘典。
霁摘星未在那些典籍中寻到苍生道的本源,却被晋宗主指了一条明路。
天道给予天劫,而上世界的一些大能设立了人劫。
修真界的“渡人劫”其实是一场盛会,由修真界中早已成名的分神大能执掌,为后辈们设立劫难,但凡通过的,便算是进入这群大能的庇佑之中。通过者可获取一个名号,可在大世界开宗立派,一夜扬名。
当然最重要的,是让一位分神大能,答应他一个条件。
这种实际上的奖励,甚至比在修真界中扬名还要值得期待。
霁摘星若是不介意,大可拿来询问自己所立之道,——或是留着换置其他要求也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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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渡人劫,自然也需要门槛,而晋宗主很乐意助他一次。也算是迟来的,对他救下独子的感激。
霁摘星告辞之时,天际昏黄,却没想到晋芜还守在外面。
一白衣公子正在和他对立,此时声音柔和地道:“怎么能是我说的?何况,我想这提醒的也并没有错处。”
“他当年给了云疏老祖难堪,少宗主又怎么知道,老祖未曾记恨他呢?”
晋溪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一片冷意,只心中默默道:那人可曾是分神真君的道侣,他连云疏老祖都看不上,难道晋芜以为,他会倾心与你?
霁摘星微微蹙眉。
那些昏暗的落日光芒落在他衣袍上,染上了温暖色泽。
刻意发出的脚步声。
而那原本正在说话,不疾不徐唇带笑意的晋溪,在看到霁摘星的一瞬间,脸色苍白起来。
第40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四十)
一阵尴尬难耐的沉默。
晋溪以为自己应当是能心平气和、坦然面对眼前人的,但是真正两人撞见了面,他远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镇定自若。
连预先想好的辩解都苍白无力。
霁摘星没有看他,只是走到晋芜身旁,睫羽低垂,眸眼含笑,轻声说了句什么。
原本满脸厌恶,连面上功夫都做不好的大少爷情绪平缓下来。他看了一眼晋溪,轻声嗤笑,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过。
霁摘星与他并行。
而晋溪沉默无比,退开半步。那位温和漂亮的修士从他身旁经过时,很是和煦地道:“云疏老祖大抵已经不记得我这号人物了,不劳道友费心。”
原本因为黑发剑修的低声絮语,变得滚烫的耳垂,在瞬间褪去热度。晋溪迟缓地笑了笑,面色惨白。
大概是因为被护着一步,晋芜的心情极好。不过在霁摘星回到主峰前,对他说要离开时,这份心情顿时便跌落谷底了。
像是因为得不到心爱之物而气恼的孩子,大少爷压抑着眉心戾气,询问他:“为什么?”
“是我父亲?”晋芜低低思索了一下,“他要是不让你待在火凤宗,我可以和你一起外出游历修行。反正我如今修为,也到了瓶颈……”
“并非如此。”霁摘星目光温和地落在他的身上,明明他看上去那般好脾性,却总能恰当适宜的在一瞬间,便和人生疏起来,“是晋宗主予我一份机缘,或许我也应当多谢你。”
从一开始,晋芜就知道火凤宗留不住他,只是晋芜没想到霁摘星会走得这样快。他微微仰起头,有些慌乱地问道:“那不能一起吗?我的修为绝不会给你拖后腿,必要时刻,你扔下我也可以。”
霁摘星其实已经意识到,小朋友对他过于眷恋了。
大概是因为他们的两次相见,晋芜都在被迫向他求援。
这种愿意依靠并不算是一种坏事,只是他选择的人或许错了。
霁摘星的黑眸在落日余晖下,有一点隐现金光,像含着暖意。他整个人都是宽和轻柔的,只是微微弯唇时的语调,带着些冷冽意味。
“晋芜,我不算什么好人,你不用感谢我。”
“为我做的这些已经够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晋芜眼底的光沉寂下来,他不敢看霁摘星,只沉闷地往前走。
……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明明已经做了许多,却又像是不愿和任何人牵扯联系。如同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开。
·
渡人劫是修真界的盛会,想鲤跃龙门的年轻修士不知凡几,但真正敢来参与的,修真界已经没几位了。
毕竟若是实力不济功未成,不仅会被冠上急功近利狂妄自大的名声,也是在修真界最巅峰的那批大能眼前出丑显拙,以后再想受到赏识,甚至被其收入门下,便很难实现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99
尤其近些年,还有许多位自觉怀才不遇的闹事,以至于不知哪位无聊大能出了个损招。要将来参与渡人劫的修士所历劫的景象用留影晶石记录下来,复刻千万份,只要有修士愿意出两枚上品灵石,便可买下来观看。
是不是真如那些“怀才不遇”的修士所说,是大能嫉贤妒能,才被针对。
——这种做法极大的激发了修真界其他修士们的热忱。
现如今已成半步分神的某位大能,他渡人劫时的留影晶石,黑市中甚至能拍出四千上品灵石的高价,可想而知修士们的热情。
说好听一些,是想修炼功法,弥补不足,但更多人却是对大能的窥私欲作祟。
霁摘星是以火凤宗客居修士的身份参与的。
他到了阁内,先是递了拜贴,只等了大概半个时辰便收到回讯。
他的请贴被接纳,渡人劫开始的时间在后日。
霁摘星起身告辞离开,目光微偏移间,落在阁角一处。负责引路的修士似乎有些害羞,低声告诉他:“那是留影晶石所安置的地方,每一个前来的修士都会被摄下,我们并无恶意。”
黑发的修士这才将目光收回,起身离开。
渡人劫开始前,那些修真界的大能们还商讨,这次火凤宗举荐的人选是不是他们那位久未露面、据传有真凤血脉的大少爷。
谢池梦一开始也这么以为。
直到他接下那封请帖。
占据“渡人劫”主导权的修士每年都会轮换,今年本该轮到火凤宗宗主执掌,只是因为举荐人的缘故需要避嫌,这一名头便落在了同为分神的谢池梦身上。
谢池梦是个散修大能。到他这个修为,有没有宗门对他而言早已没有影响,反倒是因为没有固定立场,其他分神大能、偌大宗门都对他极为友好。
当谢池梦看见那封请帖,知道火凤宗举荐的人是谁时,他甚至是微微惊愕的,奇异的念头生出。
少有人知晓,用留影晶石记录这个损主意就是谢池梦所提出的。他惯来是爱看热闹,且爱给自己找热闹的人,简直平易近人的不像个早早分神的老祖,在接触到“霁摘星”三字时,他的脑中便迅速浮现之前难以忘怀的一幕。
溟灵剑宗,云疏老祖的那场道侣大典上。
那么多人在意霁摘星肯与云疏老祖断绝因果,他却只注意到霁摘星的刀使的有多漂亮,和他内敛却桀骜的眸眼。几乎让谢池梦确信,霁摘星一定不会就此消声灭迹。
也果不其然,少年没让他失望。要么波澜不惊,要么石破天惊。
谢池梦微微挽唇,让底下弟子现在就启用留影晶石,摄下霁摘星一段景象。无需他做什么动作,只要记录清楚霁摘星的身形样貌便好。
而且这枚留影晶石现在便散出去,定价同为两枚上品灵石,哪怕它只是记录修士在渡人劫之前的一段普通景象。
有渠道购买这些留影晶石的修士,自然不会吝啬几枚灵石,只是觉得这次晶石出来得迅速,倒是纷纷买下来。
晶石中的确仅留存了很短一段影像。
佩着灰色古朴长剑的黑发剑修,身姿清癯,着一身淡青如朦胧春雨的长衫。
要说背影,修真之人皆体型匀称,没几个不修长好看的,但是这段影像中的,却尤其地勾人心弦,让人忍不住想尽观他全态,甚至伸出手来轻轻一触那样看着便柔软漂亮的腰际。
紧接着青衣的修士,似乎意识到了留影晶石的存在,他微微回眸,那一瞬间黑沉清冽的眸被记录下来。他苍白瘦削的下颚和殷红的唇印刻在画面中,轻易攫取住了人的视线。
好似那人透过一层晶石,注视着晶石背后的人。那一瞬间不知有多少人为其神魂颠倒。
影像骤然斩断。
留影晶石外的人却是要疯了!
那些修士先是沉醉于他的外貌,紧接着,突然便意识到了眼前的人有些熟悉。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巧去过溟灵剑宗那场结道大典。
压抑不住、要蓬勃爆发的流言疯传在一夜间,简直像是睁眼间的时隙,整个修真界都知晓了。
这修士可不就是云疏老祖为了替弟子补全灵根,所定下的道侣。
只是这“道侣”也异常烈性,没让云疏老祖亲自动手,便舍去道骨,消湮于修真界中。
可如今,他又回来了,且出现在众人眼界中的方式这般不同寻常。
霁摘星此次既没有遮掩样貌,也没有遮掩修为。
他自觉在上世界中,不过是籍籍无名的小修,或许也就溟灵剑宗的弟子对他有些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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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各个宗门的修士,在那一枚留影晶石后,都对他充满着极端热忱的好奇和求知欲,恨不得亲身到现场看他渡人劫。
作者有话要说:谢池梦的样子像极了贩卖盗版周边的黑心商人(指指点点)
第41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四十一)
留影晶石中所投射出的景象色泽浓郁、漂亮鲜明,如同那人从画面中出来,矗立眼前。被框住的人形一袭青衣,蕴着风流意气,回眸的眉眼稠艷而漂亮。
画面到此结束。
画面外的人却心如擂鼓。
陆灯明已经将这一幕看过很多遍了,多年前的那一场相遇像是梦境一般,当时的他受云留师叔所制,并没有看到“霁星”褪去遮掩后的样貌——便是多年前溟灵剑宗的那场大典,他也因为正在渡劫未曾参与。
或许这也算一场幸事。
只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霁星”的面容,如他最初遐想那般,甚至还远远增色许多。
只霁摘星如今,已经将他忘了吧。
适时,有弟子前来通禀唐师叔来见。
陆灯明慌乱间,下意识想要收起那一枚被自己反复摩挲观看的留影晶石,但正是因为他的举止惶急,便是在唐槐梦进来前,他已经将那晶石跌扫在地,磕碎了边角,画面却还是不如愿地映射出来。
唐槐梦看见这一幕,他原本是不太在意,甚至想帮陆灯明拾起的,却在发觉那映出的是何人身形时,眼眸微微一凝。
“……是他?”
·
着藕荷色长衫的弟子垂眸,在前引路。他们脚步十分轻快,只是脊背总是微微弓起的,头颅低垂,除去他们是实打实的金丹修为能证明修士身份外,几乎和那些人间界的奴仆无异。
霁摘星并没有看到传说中执掌渡人劫的大能,从一开始带领他的便是这些修士们。
他们穿过了很细长的一条路巷,经过无数高低屋檐穿插的阁楼,最后抵达的地方一片青山环伺、绿水如碧。当然,还蕴含着极其剧烈的灵气波动。
两处空间相撞而形成的缝隙中,凝聚着爆裂的灵气,若是将真元覆上双眼,会发现一处隐秘的秘境入口。
而且品阶不低,想必其中通往的,或是天阶秘境。
“第一劫,”那原本微垂着头,看上去安静无比的修士道,“便请霁修士,取出秘境中一物,根据其中价值由老祖判定。”
霁摘星微颔首,步入了秘境当中。
秘境中有什么“最有价值”之物?
从那些珍稀的灵草到妖兽的内丹,自然是品阶最高的最有价值。但秘境中本就机缘无数,或许还包括修士传承、封印秘宝这些无状之物,比明面上可获取的物品要更珍贵些。
湍急的风掠过霁摘星身旁,将他的青衣吹拂地微微掀起,露出他修长匀称腿和一截雪白的腕。他目光掠过四周,御空而起,大致打量了一眼此方秘境的地形——这其实是相当危险的举动。一是因为秘境中的灵气环境和外界不同,这样的做法异常消耗真元,二却是对于秘境中的万物而言,外来的修士是“异者”,一旦暴露可能会引起它们的疯狂袭击。
索性霁摘星也不过是维持这种御空状态了一小会。
他向前走去,因为用上神行术法的缘故,速度很快。若是有人能俯瞰霁摘星如今的线路,就会发觉他是冲着秘境的最中心点前去的。
当然,越靠近秘境中心,其中的妖兽灵植便愈加强大,这当然是常识。
霁摘星向前疾行一段,忽然想起一事。
在霁摘星进秘境之前,那些修士们曾告诉他,会有留影晶石的母石跟着他,摄下他的行动。
主要是老祖会从其中观察他的修行举止,根据这些方面进行评议,并不全看最后结果,让霁摘星不要因此介意,更不要去破坏留影晶石的母石——对方的神情看上去十分的诚恳和卑微,看来在霁摘星之前,有很多人对其做过不太好的举动。
所以霁摘星当然没想过破坏母石,只是现在的留影晶石,有些跟不上他的速度。
考虑了一番晶石所摄的画面也是大能的评判标准之一,霁摘星耐性地原地等待了一会。在出现灵力波动时,极快地将那枚留影晶石捕获——受真元操控的晶石只是十分小的一颗,动作却很敏捷,然后剧烈地挣动起来,如同继承了它的前任、前前任被捏碎时给后辈留下的惨烈警告。
紧接着被霁摘星用术法锢住,挂在衣襟前,牢牢固定住了方位。
此时,连接留影晶石母石,细细观察的谢池梦:“……”
霁摘星在安置好了晶石的位置后,便紧接着向前赶。途中自然碰到了许多妖兽,霁摘星并没有过多纠缠,非常利落地剑起锋落,制下那妖兽。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01
他也并没有去取那内丹。
也是,不过金丹期妖兽罢了,霁摘星大抵是看不上的。
要是他拿这种低阶物品来糊弄,哪怕自己如此欣赏他,也要将他淘汰出去。
在晶石前的谢池梦如此想着。
直到霁摘星又遭遇了无数元婴妖兽,其中甚至有极为稀少的七尾青狐,霁摘星只不过看了一眼,便从它身上踏过去,而未曾去取对方身上极为珍贵,据说一尾可救一人的狐尾。
隔着晶石,谢池梦似乎都能想象到那只妖兽的不敢置信和怀疑人生。
难道霁摘星的目标——是出窍期妖兽?
一个修士想单独拿下出窍妖兽,未免太冒进了些。
因为霁摘星是将晶石别在衣襟上的,偶尔便能看到一些相当刺激的景象。他在妖兽中杀进杀出,数次那妖兽利齿与兽爪只距他些微距离,像是下一刻便能将人类修士那新鲜血肉掏出,却总会在一瞬之间便被压住反杀,便是连一滴兽血都溅不到身上。
异常刺激的体验。
简直如同近景和妖兽搏斗,偶尔还能看见他抬袖时露出的清癯手腕和剑上寒光。
便是在碰到出窍妖兽时,霁摘星的剑也相当一视同仁——将那妖兽逼迫的陷入绝境之中,皮毛耸立,目光悲戚而凶悍,显然有了自灭神魂和修士同归于尽的想法,便被修士淡淡用剑气扫去一旁。
紧接着,霁摘星离开了。
谢池梦:“……”
他有些怀疑地望向投射影像,心道霁摘星是要去找分神妖兽吗?
可是这秘境之中,也并没有分神妖兽。
霁摘星当然不是冲着妖兽去的。
他这么些年执掌灵域,又前后进出过不下百次,自然知晓这秘境当中,其实还蕴含着极其玄妙的一处。
秘境中心出,极浓郁的灵气几近化水,虽然只是光秃秃的一片,但霁摘星却很清楚在地脉之下,其实埋藏有别有洞天之处。
他那柄遭受磋磨又被他修补起的剑,此时上面覆上一层薄薄真元灵气,如同霜雪凝在剑锋之上。霁摘星劈斩之下,向着那连绵山脉砍去,几乎是惊天之能,秘境震动,妖兽齐嚎,惨烈得像是末日来临般。
霁摘星的目光丝毫微动,只是微退两步,选好了方向,又对着那一处劈下。
平缓的灵土微微裂开。
它露出了一截具有极其浓郁灵气的乳白色物体,若是有个博闻强识的大能在此,大概就能认出那是一截灵脉。
准确来说,是生养整个秘境灵气的灵脉根部的灵髓。
霁摘星心黑手狠,生生挖去了那灵髓一截,扔进了储物戒之中。
复又在那灵髓旁落下一剑,将那截暴露的灵土给合上了。
那一剑倒不是要造成什么损伤,是霁摘星所立之道的缘故,他的剑分为“生剑”和“死剑”,那一剑便为生剑,所灌注的是苍生灵气,可辅助灵脉再生……只是那灵脉还是要修养个千年,才能再生出被霁摘星所挖出的那一段灵髓。
谢池梦在晶石之前,都被霁摘星所为给微微撼住了。
……谁知道霁摘星能这么心狠,挖了人家秘境千万年才养出来的灵髓,也太狠了吧。
他再不出来,可能秘境中的妖兽都要忍不住了,这简直奇耻大辱。
晶石中的霁摘星如同听到了谢池梦所言般,寻秘境出口,很快离开。
·
这一次渡人劫的留影晶石一经放出,便到了供不应求的程度,在黑市之中甚至拍出了上千枚灵石的高价——要知道现在还在刚刚售出的时期,并不是多年以后的“收藏价”。
能炒出这样的高价,纯粹是因为,头一次出现放出的留影晶石数目不够的场面。
纵使许多修士义正言辞,是要拿来督促修炼,或者是想看看这位大能的“前道侣”表现如何,但是有更多修士是异常肤浅的……觉得那晶石中的修士样貌好看,十分令人神魂颠倒,才偷偷购来。
听说某个溟灵宗弟子便包全了上千个,说要拿来当修炼参考,谁会信呢?
拿到留影晶石的一瞬间,众修士们迫不及待地打开注入灵气观看。
这次晶石中所录刻的修士动作更多,相比先前那极短的一段影像,黑发修士动起来的模样似乎更加深刻好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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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让修士们恍然中有些理解,为什么当初的云疏老祖会——
他们看见霁摘星走进秘境当中,微微御空而起,那风裹挟住他的腰身,愈加显得他身形清癯。倒是也有些修士回过神来,心道霁摘星修为太浅,这样暴露自己未免太过冒险。
很快霁摘星便又落于地面,向秘境深处走去。
他的速度出乎寻常的快,以至于留影晶石实在追不上。修士们心中暗骂一句多少年了,留影晶石还没个改进,但也知道这毕竟无从下手改变,等霁摘星停下来和妖兽搏杀的时候,晶石自然会慢腾腾寻着灵气找过去。
然后他们便看见霁摘星停了下来,回首望过来时,脸上甚至带着一分无奈神色。
然后静立原地,那双黑眸微垂,像是等待着眼前的人过来一样,带着一点催促意味。
晶石前的修士们如同受到暴击:“……!!”
等留影晶石传过来的画面稳定下来,便见黑发修士突然将晶石攥入手中,天旋地转下,晶石被牢牢固在一处,这次的景象异常清晰,映射出路径和秘境全貌,让修士们如同亲临般的充满代入感。
可是看不见脸。
修士们:“……”
作者有话要说:修士:黑心周边!退钱!
谢池梦:这也不是不可以……
修士:开玩笑的,下次还买。
第42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四十二)
抱怨声微不可闻,众修又很快被眼前的画面所吸引。晶石大致是被固定在衣襟上,他们所见的就是霁摘星的第一视角。
凶兽的突袭,爪牙的凶戾,那仿佛被亲身袭击的感觉和实际混淆,几乎每个人都能体验到秘境中的惊心动魄。
可是让那些修士在下一刻便放下胆战心惊的,是霁摘星几近每次的化险为夷,那些凶兽利爪碰不到他分毫,反而被相当利落地挑开,隐可见晞白的剑光,每一式都如同漫不经心地收割。
因为霁摘星的“一视同仁”,修士们甚至察觉不到前后碰见的妖兽区别有多大,甚至恍惚间觉得,便是他们碰见那妖兽,也应当是轻易便能手到擒来地拿下的。
但是随着投射的影像时间增加,他们也意识到了——
那全身生满黄绒,脸上有一白色倒三角的妖兽分明是湍瑞兽修至元婴成熟期的象征;那泅着血的狐兽皮毛,分明是极其稀有的七尾青狐;连刚刚被霁摘星击败的形似龙蛟的妖兽,他的形体和神态,分明是已经炼化兽骨、开了灵窍,修为在出窍以上的极恶凶兽!
他们虽然看不见霁摘星身形,却知道霁摘星到如今为止,百兽侵袭下,都是毫发无伤的。于是长久以来的认知和眼前所见交织,被痛彻打破裂开,让这些修士有些怀疑人生。
虽然直到见到霁摘星来到秘境的中心处时,他们才算是真正的“裂开”了。
黑发的剑修一剑通天贯地,将秘境的灵髓生生挖出一截,带回了他所认为的秘宝。
还有些修士看不懂那截乳白色之物是什么,四处询问开来,便听同道忍痛和他比喻:“就相当于把你宗门的山头给挖了半截走”,听到这样生动形象的比拟,也纷纷陷入了沉默之中。
但不管怎么样,修真界众人都意识到,霁摘星光是这第一劫难,便一战成名。
修真界中,大概又要诞生一名举世皆闻的修士了。
第二劫选在秘境之试后不久。
霁摘星在前往应劫之地时,他眼前充作指引人的修士微微低头,一截颈项上蹿满了薄红。修士垂首的动作更深了一些,几乎是满含歉意又谨慎试探地道:“这一劫,试炼的是心性。所以要暂且封印霁前辈的记忆,将您投入幻境之中。”
或许是霁摘星的错觉,眼前的修士似乎比先前要更恭敬一些,便是连语调都轻微无比,像是打着颤音。
霁摘星微微垂首道:“无妨。”
他进入了第二劫的试炼中。
·
再次醒来的霁摘星,所剩下的只有幻境给他捏造的虚假记忆,和一身被封印的修为。
自然也发现不了被某位谢姓老祖、连着几天改造的留影晶石的窥伺。
他不过刚刚睁眼起身,房门便被人推开,两个修士上前桎住了他,动作稍显有些激烈。
霁摘星的手被反缚在身后,那力道紧紧掐住他的手腕,像是某种蓄意报复般。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03
“师兄。”
那两人竟是这么喊他,话语里却未曾听出有半点尊敬,甚至是有些恶意地道:“宗主有请。”
“——看来这次便是宗主,也对你彻底失望了。”另一人道。
霁摘星被带到一处空旷的灵场。
紫雷破开金云,饱含雷霆万钧之势,劈落在黑发修士身上。十里内飞沙碎石,灵草尽枯,他仰头受那紫雷,修士苍白体肤刹那间被紫雷撕裂。
殷红的血汇成缚人的红线,缠绕在他苍白脊背上。
霁摘星唇瓣被猩红鲜血浸润成极妖异的艷色,面色略显惨淡如纸,鸦翅般黑的睫羽微颤。
耳边是大能修士暴怒呵斥。
“你若不和那魔修断绝联系,便给我滚出韶剑宗,我也绝不认你是本宗主之子!”
韶剑宗?
霁摘星头痛欲裂,隐隐回忆起来的片段却与如今景象,和他的记忆相悖。
他没有什么爱护他的亲长,更没有尊敬他的同门,那些像是被臆想出的美好景象般。如今的霁摘星是韶剑宗的少宗主,因和魔修相恋,置同宗于不顾,被他的父亲——也是韶剑宗的宗主以雷劫惩治,并让他和那位魔修爱侣断绝往来。
或许是霁摘星神思不属的缘故,他甚至觉得那落于身上的雷劫,其实也没有那般痛苦难忍。
所以他在承受完那紫雷之后,甚至有闲心淡淡瞥一眼对他施加惩治的宗主父亲。那黑沉的眸子骤然像沉寂的夜空,又如同不见底的深渊,让被注视着的修士微微一颤。
“你这是什么眼神?”韶剑宗主的声音有些不稳。紧接着,便是不可抑制地勃然大怒,他朗声嗤笑道:“将他压入寒狱之中!什么时候悔改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霁摘星在受了一顿雷劫后,又辗转回到了阴暗不见天日的牢狱之中。
极坚韧粗长的九天玄铁所制成银链,连通上下,又牢牢地合在霁摘星的手腕上,严丝合缝。那银链所流转的银光,却仍抵不过他所禁锢的人肤白似雪。
黑发的修士没什么惶急模样,甚至有闲心调整被沉重锁链套住的手腕位置,更省些气力,要轻松一些。
足下的那片地界冒出一股阴森寒气,从霁摘星光裸的足踝缠上,那一截小腿被褪去鞋袜,浸泡在寒气之中,冷白的肌肤被冻得显出点淡青色泽。
除了偶尔滴落的水声,霁摘星什么也听不到。
这种寂静可以轻易将任何一人逼疯——但显然不包括霁摘星。他微敛着眼,以一种闭目养神的状态休憩着,若不是他细密的睫羽微微颤着,简直就像是沉睡过去了。
那暗暗窥伺的留影晶石,也将黑发剑修此时的神情完整呈现出来。
他似乎太过沉静了,明明是这般狼狈的境况,却依旧静谧平和,雪白的肤与殷红的唇,几乎像是暗无天地的地牢中唯一的稠艳颜色,浓郁而鲜明。
而正是在此时,地牢的入口被人叩开。
满身浓郁魔气的魔修面容英俊,只是稍显有些邪气,他手中似乎攥着一捧充盈的发,或者说一个修士的头颅。在抵达寒狱之时,便将其扔开,大踏步走了下来。
他看着被银链牢牢捆住的黑发修士,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身上黑袍只沾着几点干涸的血痕,却带有浓郁的血腥味。
“摘星,”魔修温和地道,他轻轻靠近了霁摘星,那鼻子稍微嗅闻了两下,“你的父亲真是绝情,他恐怕根本没把你当亲人。那些韶剑宗的人,恐怕也正暗中耻笑,恨不得拉下你这个少宗主。”
霁摘星看着眼前本该是他心爱之人的魔修,心如止水。
“摘星,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魔修又忽然抬头,目光晶亮,在幽暗之中,显得有些诡异。
霁摘星轻轻地“嗯”了一声。
十分敷衍。
不过因为他那张极好的样貌,诱惑力尚可。
魔修根本没怀疑他的真情,露出一个像是极欢欣的笑:“那不如你堕魔吧?堕了魔,我们之间便再无人可阻碍,可以真正在一起了。”
“挖出道修金丹,炼融道骨,血肉重生。”魔修微舔了舔唇,愈加兴奋起来,眼底似有暗火缭绕,他询问道:“我们重新开始,摘星,好不好?”
留影晶石后,谢池梦知道霁摘星将踏进第一个陷阱中。
一旦他堕魔,便是心性不坚。唯一的转机就是在之后与魔修“道侣”一并逃出韶剑宗后,两人间的心性摩擦和所立之道不同,会让霁摘星对幻境产生怀疑。他若能重归正道,便是破劫成功了。
冷血无情的血亲和宗门,与在危难之际前来相救的爱侣。
哪怕那爱侣是个魔修,霁摘星似乎也只能选择被他折服、受他爱慕。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04
阴冷的寒狱中,霁摘星微弯唇笑了笑:“把我先放下来好不好。”
这个时候魔修像是才注意到,霁摘星还被那银链所桎梏着,于是他用魔元斩断,一声极清冽的碎裂之声下,霁摘星恢复自由,揉了揉被那锁链勒出淡红印记的手腕。
“你说的很好。”霁摘星这样夸他。
黑发的剑修微微含笑,抬起头时,那眼角覆盖着一层淡淡薄红,像是花胭晕染开的颜色,“那你能不能为了我,舍去魔骨,做一名道修呢?”
魔修:“……”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完全没想到霁摘星会有此一问。
稠艷昳丽的黑发修士静待着他的回答,分明也没有催促,魔修却像是被逼迫至极致,身上微微发热,有些矛盾地皱眉:“魔修不好么?”
“自然很好,可是道修也很好。”霁摘星像是单纯疑惑,他抬头望向魔修,黑眸沉静,“难道你舍得我疼吗?”
第43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四十三)
魔修又被问住了,他的眉头紧蹙,眼中那股猩红魔气都淡去不少,满蓄着焦躁和疑虑:“我、我当然舍不得……”
霁摘星的白袍被寒狱中的湿冷气息给泅湿了,半透的衣料捱在他苍白肌骨上,若隐若现地透出冷白色泽。他似乎只是很随意地挽了挽袖子,又将黑发束起。脸颊微微向上扬,好看清魔修的神情,那双黑沉眸眼如含着水,注视落在魔修的身上。
那角度显得他特别温驯乖巧,每一处都似花一般蔓着清甜的蜜意。
“那你为我转为道修好不好,”霁摘星很轻地笑道,带着一种撩拨,“为了让我们在一起。”
魔修心中似被什么触动一般,满是柔软,他几乎要开口应下。张口的舌尖却骤然传来痛楚,那张英俊邪气的面容微微扭曲,所有恶意都被激发宣泄出来。
眼眸被猩红所占据,魔修一把按上了对面黑发修士冰凉清癯的手腕,那样瘦削的手像是轻易便可折断一般,被他牢牢禁锢着:“不行。”
“霁摘星,你要跟着我一起堕魔才可以。”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微微俯下身去,像是想噙住在昏暗湿冷的寒狱中,那唯一鲜明漂亮、殷红的唇。
观察到这一幕的谢池梦猛地站起,他紧皱着眉头,桌案上的物件被他无意中扫落,叮啷碰撞不停。他的神色阴郁,又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幻境中虽然给渡劫者设定出道侣,但那仅仅只是个设定而已,不可能让渡劫者在幻境中真正经历什么亲密之举。
但显然现在的景象,已经超越那个度了。
魔修的动作却微顿,他的吐息近乎都要亲密地、和霁摘星交融在一处,也很快便能触到那一瓣柔软的唇。却因为在那一瞬间贯入体内的长剑,而被迫停止了行动。
紧锢着的手松开,霁摘星抽出剑后退两步,猩红的血星点落在他的身上。像是苍茫雪地里折下的一枝梅,无比的夺目好看。
魔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想到若是那血沾上的是他雪白的面颊,应当会更稠艷妖异。
霁摘星便这么握着剑,神情平和得甚至显得有些温柔:“我不会堕魔。”
至少不会为了一个只想毁掉他的人堕魔。
“我不知为何从前会心悦于你,”霁摘星敛眸,神色温柔,“但是从今往后,不会了。”
魔修发了疯。
他无法对霁摘星下手,便冲入了韶剑宗之中,大肆屠戮,魔气与腥气合并冲天。
韶剑宗弟子死伤大半,几乎是灭顶之灾。
魔修满身罪孽,他近乎阴冷的声音传遍整个韶剑宗。
“霁摘星,你跟不跟我走?”
而便是在这时,他们刚刚受了雷劫惩治、甚至被关进寒狱中的少宗主出现,却并不是要与那魔修离开。而是陡然出剑,两人很快缠斗在一处。
激撞剑气、道魔相争。韶剑宗的弟子从未发觉少宗主的剑术原来这般精深,便是那魔头……
或是因为魔元消耗巨大,又或不忍心痛下杀手的缘故,他的确是节节败退,在最后负了重伤隐匿而逃。
霁摘星也受了些轻伤,步履微微迟缓,那苍白面色中,唯眼角是淡淡晕开的浅红。
因他“大义灭亲”之举,那些韶剑宗修士似乎也改变了态度。先前对他极端恶劣的那两名弟子,甚至上前搀扶,轻声唤道:“师兄。”
语气与之前也不相同,满是孺慕。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05
霁摘星半敛着眼,没有说话。
他的父亲,韶剑宗主亦是前来,宽和欣慰地道:“你能改邪归正,为父甚慰。”
“今后你还是韶剑宗的少宗主,需勉力慎行,切忌不可再犯下大错……”
“改邪归正?”霁摘星突然睁眼,淡淡地询问道。
他的声音是很温和的,让人攒不出怒气的温和。以至于韶剑宗主被打断时,也没有发火,反而顺着他的话道:“这般很好。”
霁摘星上前一步,避开那些试图搀扶他的修士。
先前在与魔修相斗时,他随意束起的发已经散落开来,此时覆在雪白面颊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孱弱与放肆,十分夺眼。
“我以为父亲对我施刑,是想将我逼入邪道才对。”
韶剑宗主显然没预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不敬的话来,顿时恼火起来:“你——”
“我温驯时,可以是少宗主,是为人敬仰的师兄。而当我爱上魔修时,就算未做出愧对宗门之事,也会见到父亲变为刀剑、同宗化为毒蛇。而我对着这样的宗门,尚且推心置腹、视若珍宝。”黑发剑修低声自语,最后带着一缕笑意,“这样荒谬景象,存于我身?”
留影晶石外,谢池梦望着霁摘星弯唇微笑模样,如同被一物击中,心绪微颤。
霁摘星发现了什么?
当真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堪破幻境?
幻境中人当然未曾发觉不对,譬如韶剑宗主还正在发怒:“你的骨血性命皆为我所赐,竟敢与妖邪私通,不孝不悌!我惩戒与你,又当如何?”
“不如何。”
霁摘星的睫羽低垂,他微微叹道:“便只能将骨血性命皆还予你,两不相欠。”
唯独我的神魂情志,仍然自由。
黑发的修士将剑落于要害之处,在那一瞬间,他似乎望向了留影晶石所在的方向。黑沉眸眼相触,仅一回眸便印刻其中,跌宕心绪。
境破。
·
修真界修士们得知第二劫是幻境之试时,都极为激动,以至于哪怕这次放出的留影晶石数目如天上星、价格更是迎风见长,也没能克制他们抢购的热忱。
其实还有些恶劣想法作祟。
在历届渡人劫中,幻境之试的难度是最大的,几乎可以比拟心魔。
修慈悲道的圣人般的修士,在幻境之试中可能会变成屠戮天下的杀星;对自己道侣一心一意钟情不悔的修士,或许会变为广纳后宫的淫修。甚至某位出身皇族的真君,他在幻境中,是将一城凡人炼成傀儡供自己修炼的魔头。
诸多心情欲求,都在幻境中呈现。
当然也少不了让人非议。遇上幻境之试的修士,都是最为倒霉惨烈的。比如某个声名清誉的君子,在幻境中能吸取他人修为轻易成仙,他受不住诱惑,便成了不折不扣的伪君子。最后当真“修炼成仙”,渡人劫也失败了。
——那修士后来受不了旁人异样目光,干脆堕成魔修,逍遥自在。
如今修真界的众人,都十分迫切地想看,霁摘星遇到了什么困境。
开头的设置倒是寻常,霁摘星是因与魔修相恋,而受惩治的宗门少主。虽然同样身陷囹圄,倒也不算绝境,只是受那雷劫之时,观看晶石的修士们眉头紧锁,惦念着身份才没破口大骂。
这雷劫未免太过凶悍,一个幻境中虚拟的修士罢了,竟也如此耀武扬威!
黑发修士看上去已经经受不住,一张昳丽面容惨白得让人心生怜意。
有修士面色漆黑如铁地想,这次渡人劫的执掌人难不成和云疏老祖有旧不成,才这样公报私仇,让霁摘星受此折辱!
作者有话要说:请云疏发表感言一百字:
云疏: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第44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四十四)
接下来的幻境倒是顺理成章,霁摘星渡过雷罚,又受了那幻境中修士的责罚,被关进了寒狱之中。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06
那处极为湿冷阴暗,沉重锁链流转银光,牢牢扣在霁摘星的手腕上。连着他纤瘦漂亮的足踝,也被连接着两根粗重锁链,那极具攻击力的阴郁银色衬得他的肌骨更为凝白,有一种令人颠倒神魂的单薄漂亮。
以至于眼前的画面如此单调,只得他一人便也可支撑起来。
昏暗画面,修士们没一个无聊地将目光从留影晶石投射的影像中挪开,反而微微屏息,不经意将目光落在那些湿冷气息泅湿霁摘星的衣衫、和漂亮修长的身躯线条上。
当然,也会有许多人在想,这个时候的霁摘星应该被冷着了。
比如在投射影像前,漫不经心叩着桌案的唐槐梦。
他的目光落到霁摘星被冻得青白的足踝与膝窝上时,就露出了极为不豫的神色。
霁摘星才刚刚捱过雷罚,那伤口甚至没怎么处理,只不过用了一个净尘决,便好像能掩盖背脊处裂开的伤一般。
这种不豫,在那个魔修“道侣”出现时,抵达了巅峰。
一个幻境中被虚设出的道侣,竟然用那样缱绻语气、充满占有掠夺的目光面对霁摘星,好似那如今受伤落魄的修士,已经成了他的囊中物一般。
唐槐梦甚至现在便想闯入幻境之中,将那莫须有的魔修顶替下来。
自然也有许多人发现,这恐怕便是霁摘星在幻境中需要应对的劫难了。正邪相对的挣扎、堕入魔修的欲望。那魔修的步步逼近打击,显然是要击破此时霁摘星的心房,为这一劫难增加筹码。
但谁也没想到,霁摘星会在最后反问出那番话。
他是含着笑的,神色沉静,似乎极纯粹专注地问询:“难道你舍得我疼吗?”
自然是不忍心的。
不是说那幻境之中的魔修,而是透过留影晶石,与霁摘星距着无可数的距离,静静凝望着他的人。
唐槐梦微微露出苦笑来。
他何其不忍心——可偏偏有人忍心,还很狠得下手。
那魔修似乎也陷进了怪圈之中,纠结崩溃,最后竟如同癫狂般凑近,看的幻境外的修士们心头火起。却只见霁摘星取下系在腰间的剑,轻轻划出一段剑光,一下子便贯入魔修体内。
霁摘星多情的时候,似是能替人采下天上月。当那份情意被收起,便显得格外冷冽。
后面是魔修的震怒,霁摘星的应劫而上。
若说畅快,那的确是畅快的。
霁摘星分明忘了过往,只剩虚假记忆,剑却依旧使得很漂亮,让人初窥他的修为精深。
最后遮天蔽日的剑域,也足以使修士赞叹、剑修嫉羡。
可最后霁摘星对幻境中宗主说的话,又实在让他们痛快不起来。
总是让人想,这人经历过什么,才会在幻境中,说出这样令人压抑的话来?
哪怕最后自戮,破了阵法。那些修士们也并无观看了“好戏”后的畅快,只觉心中压着沉甸碎石,郁结难舒。甚至有修士的眼圈覆盖着含蓄而压抑的浅红,只觉恼火的厉害。
要让他们说出不适之处,倒也很难言,只是心中一下觉得很难过……霁摘星明明已经这般努力,却还是寻觅不到什么好结局,烈性至此,便也只能和幻境中一般,神魂俱灭。
溟灵剑宗,出云峰。
数枚留影晶石堆积于一处,折射出极明亮的光辉来。
云疏的神情却冷冽如冰,若是有其他修士在场,恐怕早便惊慌瑟瑟,怕哪一处惹得老祖不悦。
但实际上,云疏只是在看那晶石投射出的影像罢了。
幻境投射出的霁摘星依旧好看,黑发白肤,偶尔他的目光会正面撞进留影晶石的摄像中,便好似他看了过来,正注视着眼前人一般。让云疏心绪激荡,忍不住想到,霁摘星也曾真正这样注视着他,黑沉的瞳里印出的都是他的身影。
只是越往后看,云疏的神态气势便愈有些变化。
他如同自虐般,反反复复地将影像调整到霁摘星破境的那一段。
“便只能将骨血性命皆还予你,两不相欠。”
这句话和之前融合的记忆悄悄重合——
霁摘星当时取道骨之时,也曾这么说过,那时他眸眼似乎都黯淡下来,却有一种强忍的、令人惊心动魄的决绝意气。
“我们从此,爱憎两清。”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07
他在偿还。
当初的云疏要的是他的道骨,所以霁摘星给他了。若当时云疏要的是他的命……云疏不过试想那个场景,便只剩心如刀割,触目惊心的悲悸。
幻境中霁摘星所说的那句,仿佛魔魇一般,在云疏的心境中亦如附骨之疽难以去除,像是某种既定的昭示。
“我不知为何从前会心悦于你,但是从今往后,不会了。”
那时霁摘星的倾心以对,不加遮掩的温和爱慕,他试图接近的相守相依,已经全被他亲手毁去。
现在霁摘星和云疏只如同陌路,因果尽断。
可云疏却已动心。
银发白衣的大能起身,那些留影晶石在他拂袖之间,全部碎为齑粉。
“我不同意。”他的话低沉阴暗,如同从深渊而来,“——前尘尽断,再无瓜葛?休想。”
·
第三劫的试炼内容,已经定下来了。
这一次因为境况特殊,不会再由留影晶石摄下来。
试炼内容在修真界中迅速风传,不少修士震惊无比,不敢相信那位大能竟能做出这种事来,又是惊讶又是恼火。到最后确定下来,便只剩颓丧和对修真界不公的怨愤了,其中,又夹杂着一些对霁摘星的怜惜。
他们想着,哪怕霁摘星并未渡人劫功成,在他们心里也是成了,谁叫他先前表现极好,却抵不过修真界的种种阴私,暗中被人困在第三劫上。
霁摘星得知试炼内容时,不比外界那些修士要提前多少。
他倒也有些讶异,除此之外,却无其他。
第三劫是与人试。
这内容也能料想到,修为一事,与人相比便知深浅。
一般会由修为高一境界的修士作为对炼者,也并不要求双方决出胜负才行。譬如霁摘星这一试炼的要求,是接住对炼者三招即可。
但这仍然是霁摘星所碰见的,难度最为鼎盛的一关。
因为他所面对的人,是现今修真界唯一的大乘期大能,云疏老祖。
不仅是在修真界风传,便是连各个宗门的宗主和长老都为此惊动。要知能修至大乘的修士大多到了“不心动”境界,若不是致使修真界灭顶的灾难,向来是不出手的。
于是他们也开始听那些修真界传言,云疏老祖是冲着这位“前道侣”去的,怕的是霁摘星起势,而老祖便暗中施压。
不过他们脑内的猜想要更符合逻辑一些,此事并非云疏老祖的手笔,大概是有人怕犯了云疏老祖的忌讳,索性就让老祖来亲自审试。若老祖当真有心打压,也不过是心念之间。
而霁摘星对着这些传言,大抵是不在意的。
他对云疏的出现虽然惊讶,但预料这应当是一开始便做下的安排,没想过与参加者是自己有关。
他们所试炼的地方,也并没有选在溟灵剑宗中,而是一处洞天小世界里,霜雪覆盖,凝结有许多的倒挂冰凌,这样的场地,也很适合云疏老祖灵根发挥。
霁摘星在被人带到场地之后,便将被他温养了一日夜的长剑抽出,与眼前大能相对而立。
银发白衣的修士静静伫立,他回过身来,露出那张俊美而冷冽的面容时,霁摘星神色没有一丝波动,仿佛眼前的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位前辈。
“云老祖。”倒也是霁摘星先开口,语气平静,“请赐教。”
·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天赋能弥补之处应是相当有限的。但霁摘星倒是没察觉到眼前的人,曾有修真界杀星之名,只觉每一处交手都如同喂招般和谐,恰到分寸。
唯一让他有些疑惑的,可能就是在交锋之时,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柔地触碰过他的背脊,覆盖在冰凉的肤上。
若是霁摘星再敏锐一些,他其实应当想到,那是他曾经以妖刀剖出道骨的部位。
但如今他只将心思用在试剑上。
原以为最难度过的第三劫,便这么不咸不淡地通过了。
云疏站在他眼前,目光微敛,没收起那大能的傲气,用极傲慢冰冷的语气道:“你通过了。”
倒是后又补充一句:“剑招很妙。”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08
霁摘星是这百年以来,唯一一个通过渡人劫的修士。
云疏刻意收束放大情绪,好让人看不出他的私心。他道:“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大乘修士缓缓开口,目光掩着漫不经心。可要是仔细看去,应能发觉他眸中热烈、灼烫的光芒。
霁摘星敛着眸,刚才一番比试,让他吐息有些急促,这才缓了过来。
“我只有一个问题。”霁摘星道。
云疏想,他从火凤宗打听到的消息到底不错,霁摘星是要询问他所立苍生道的缘故,也幸他早有准备。
便听霁摘星问道:“如今站在我面前的,是云疏老祖,还是云疏?”
第45章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四十五)
“……对不起。”
真相昭然若揭。
“云疏,”霁摘星闭了闭眼,这次倒没有加上那句端正敬称,他只是唇边带着疏离笑意,“我们就此别过吧。”
如今云疏再回想起那一日,仍被恶魇缠身,近乎痛苦地逼迫自己反复陷于回忆之中。
他或许不应当承认。
然后继续看霁摘星受他谎言所欺?继续若无其事地以“云疏”的身份待在霁摘星身旁?
云疏不甘愿如此。
也到底因为那不甘心,将这些镜花水月碾碎时,便只剩求而不得。
霁摘星彻底在上世界中扬了名,作为百年来唯一渡人劫功成的修士,他甚至能抵得住大乘老祖的试炼,在修真界一时风头无两。再提起他时,众人议论的也不再是他是那位老祖的“前道侣”,而是真正满心景仰倾慕,对他的剑法、或是在幻境中呈现的落拓心性,对霁摘星本人。
霁摘星却没留在上世界中。
他此次前来虽未解决自己所立之道的困境,却对如今小世界的灵气滞缓有些心得,将那半截掠来的灵髓细细将养,埋在小世界灵气汇聚的龙眼处,生成灵脉,好聚天下灵气。
与之前有些不同的是,从上界中陆陆续续下来许多修士,说是景仰霁真君的修为,这才跟随前来,希望得到指点。更有一金红长袍、满脸高傲神色,一看便是仙家气派的少爷,执意要拜霁摘星为师。
倒惹得狢轩这个正经的霁摘星首徒,十分凶悍,像护食凶兽般日日跟在霁摘星身后,生怕霁摘星哪一日不注意,便给人叼走了。
那些从上界来的修士,倒给霁摘星些许灵感。他借着立道之意,在两界中开辟了一条道路,同样也有许多限制,却方便了此方小世界弟子自行前往上界。
大概是因为条件宽松许多,修士们前往中世界、上世界一朝得势的欲望反而淡了许多,大多是前往上界学了术法传承,便想着如霁真君般回小世界报效修真界。
他们心中甚至是有些傲气的,这时候早没了霁摘星是郁水宗修士的隔阂,只觉得霁真君是他们小世界荣光;那些上界修士变着法的想让他离开,他们也定然要争气一些,不能比那些上界修士差得太多了,才能让霁真君留下来。
不努力修炼,他们自己都心怀愧疚。
上界的修士都知道在三千小世界中,有这么独特的一方小世界,有一大能坐镇。说是灵气贫瘠,实则比中世界都强上不少。
里面的修士根骨绝佳亦勤勉至极,时常往来上界却从不定居;便是他们上界的修士,尤其几位风光无限的真君,也像着了魔一般地去往小世界。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在这些“大能”中,甚至还包括了云疏。
云疏道途平坦,很快便从大乘修炼至渡劫期——这实在不算什么好事。
尤其云疏也并不像古籍中记载的那些渡劫大能一般,无情无心。
或者说他所有情爱心绪,都已只给了一人。
云疏时常会下界,变成一个默默无闻的内门弟子、浪荡任性的修士少爷、老成稳重的金丹药修,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变,便这样隐匿身形,守候在霁摘星身旁。
只静静凝视他瓷白柔软的侧颊,便像是短暂得到了救赎般。
几乎已成了瘾。
好几次,云疏甚至发觉霁摘星大致已经发现他的存在了,却什么也没有说,只不过是入了密室中修炼,哪怕明知那道玄陨铸成的门挡不住他。
太温柔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09
柔情的以至于让云疏生出无数臆想来。
直到那一日,霁摘星久留在分神期的修为冲破桎梏,抵至大乘;云疏的渡劫修为也到底按捺不住,处于飞升边际。
他回到溟灵剑宗之中,召回了他百年间未见过一面的首徒。
云留如今也已经修炼至出窍巅峰,他的根骨悟性极佳,也不枉为被称作“云疏第二”,只待一个时机,便能突破,修炼至分神修为。
云留面对他时,似乎十分紧张。明明已是出窍大能,出云峰上的寒气却还是将他的脸色冻得青白,以至于透出一股颓靡病气。
“师、师尊……”云留喊他,喉结微滚了滚,似乎有些压抑不下的畏惧。
云疏微敛着眼,眼底是一片刺骨寒气。
他们师徒二人为何会变成如今模样?
云疏想。
他当初将云留捡回来时,的确满心怜悯,全是真情。
后来失去分魂,他再没有那点怜悯,只剩利用算计。便是分魂归来后,他对云留的感情也回不到当初,甚至还有一些怨恨。
这并非是云留的错,云留当年也不过是接纳了他所犯下的罪行。
是云疏自己不放过。
如今已渡劫期的大能,只不过心绪所动,周身便一片冷意。
云留在他身旁待不了多久,便被冻得四肢泛红,身体压抑不住地颤抖。
不过更令他战栗觳觫的,或许当属云疏接下来所说的话。
大能漫不经心地告诉了他或可撼动整个修真界的真相,天道破损,需九个渡劫大能补全天道。云留并不知师尊为何告诉他这些话,便听云疏道:“当初我将化物道骨给你,便是等你修成渡劫后,补全天道。”
云留脸色微微一白。
“云留,你太不争气了。”云疏看着对方似乎已然崩溃的神情,依旧声音淡薄,“这化物道骨,你也用的够久了。”
“你是现在便舍下道骨。还是要继续挣扎,为我补全天道?”
云留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着,他听到云疏的话,像是终于有理智回归,极端冷静地问道:“那你现在是要将道骨取回,给……霁摘星?”
“你想骗他去补全天道?”
云疏没有说话。
云留却知晓自己没有退路,他微微闭上了眼,安静地道:“我知道了。”
道骨被取出时,他忍不住地战栗,剧痛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忍不住想到,当初的霁摘星,也是这般疼得吗?
直到结束了,云留才忍不住地哭泣起来,一啜一啜,似是被逼至绝境一般地绝望。但他却很清楚,这般难过不是为了自己,连眼泪都虚伪的可笑。
云疏道:“出云峰峰主之位,我会留予你继承。”
“这是补偿?”云留冷笑道,“可我不需要什么补偿,这些年已经是我偷来……不,抢来的了。你要补偿,还不如补偿霁……”他骤然停了下来,更只剩满心的疯狂绝望。
“不是。”云疏道,拂袖间将他排斥出出云峰。
云疏也懒得解释。说到底,他的确如云留所言中那般卑劣,只不过卑劣的不是一个方向。
他知道以霁摘星之资,也定能突破渡劫,面对修真界如今困境。而他便会以自身修补天道,不为所谓修真界平衡,不为什么大义牺牲……
只是为了霁摘星一人。
他希望霁摘星得知。
所以云疏也落下一封书信,所挟道骨与一枚须弥戒,用他一缕无神智的分身带给霁摘星。
紧接着,便进入闭关渡劫之中。
修真界的天要变了。
·
可云疏唯一没料到的,大概是霁摘星如今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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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分为大意志和小意志,大道无情,这些小意志却有偏爱私心。譬如因为小世界强盛,而让此方小世界的天道也觉醒了那混沌意识。
小天道时常指引霁摘星探索秘宝,毕竟它也知这个修士会将得来的机缘都回馈于小世界中,偶尔也会心神相通,助他体悟“苍生道”,能帮小天道更加尽心尽力地建设修真界。
但是当霁摘星即将飞升之时,却如何也没有晋升渡劫期的机缘,小天道这才发觉一件严重的事。
这是它第一次在识海中,与霁摘星“直接”对话。
你并非由世界本源所生,也无法渡劫成仙。
霁摘星在讶异后,很快便意识到了是谁所言。
他们先前已经交流过许多次,想必这便是那虚无缥缈的“天道”了。
小天道又道。
大道虽式微,却意识到了你的存在无状,很快便会将你排斥出此方世界。
霁摘星微微沉默:很快是多久?
……不清楚。
它所言之语的缘由,虽然天道不清楚,霁摘星却很清楚他的来历——他的确并非这个位面所生,而是游荡在各个位面间的离魂。
之前的世界未曾发生过这种事,大概是因为他没能做到触碰“世界核心”的缘故。
霁摘星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一如以往每一次的从容赴死。
他早已经历过无数次荒诞死亡,能在这个位面活这么久,甚至早就惊讶过了。
也是在得知这件事后不久,霁摘星接到了那缕分身送来的信件。
分身达成使命后便已消散,好似它出现的意义便是给霁摘星送上这些物品。
其中有枚须弥戒,其中装的是一些珍稀的灵丹灵草,对如今的霁摘星而言却不算太贵重。只是在目览过时,霁摘星忽然意识到,那是他在溟灵剑宗时,所收下的云疏的“赏赐”。只是他离开之时用须弥戒装置,依数还给了云疏。
而如今看来,除去收纳灵物的须弥戒变了,其他皆一模一样。
另一物,是用大能精血封存的化物道骨。
霁摘星眉眼微垂。
他认出那一物,是自己体内那截道骨才对。
那最后的一封信,是云疏亲笔所书。字数繁多,还有些许墨点,字体虽遒美,倒看不出是由位渡劫大能所书。
上面大多为解释。“两个云疏”之事,并非故意骗他。不过是阴差阳错,当年的云疏丧失分魂,却偏偏碰到了霁摘星;而后来分魂归来,占据主体,却也始终不敢面对霁摘星。
道骨之事是他心结,如今归还。
要恩怨两清,云疏不同意。他还欠着霁摘星。
还有如今天道不全之事,修真界修士皆无法飞升,他会以自身补全天道——并非为了其他,只是为了护霁摘星一人。
那一笔记得浓墨重彩。
云疏又提,便是他去补全天道,也不过偿还了霁摘星部分,他还有许多债未偿,若有来世,便许来世。
“只希冀摘星,永不忘我。”
这是云疏最后那点卑劣难言的心思。
也是信的最后一句。
他却根本不曾得知,霁摘星根本无法飞升,甚至快要死了。
最后霁摘星指尖带光,将那封信点燃了。
他依旧如往常一般,奔赴宗门内外,甚至给狢轩做了一直闹着要尝又极为繁琐的香饮灵鱼。直到归于夜幕,万物俱寂时,霁摘星在识海之中,与小天道沟通。
天道不全,需渡劫大能以身补全?
小天道自然不会撒谎隐瞒,它对霁摘星道,的确如此,天道式微,修真界才无人可以飞升,甚至灵气渐稀……不过这和霁摘星无关,霁摘星没法飞升,不是那个问题。
而且这是大势所趋,实则就算有修士补全天道,也不过看他修为,再续个十几万年灵气,总归会有一日修真界归于沉寂,今后是凡人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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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道:你也会消失?
小天道看得开: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那你帮我看看,我适不适合补全天道?霁摘星微微笑道,一双黑眸如坠繁星般好看。
普通大乘修士自然不行,事实上唯有渡劫修士才能得知天道秘辛。但霁摘星不同,他是三界中唯一能与天道交流的修士,独得偏爱,修得亦是与天道互补的苍生道。
小天道不解其意,它问霁摘星:你要补全大道?你难道不怨恨它要将你除去吗?为何要以神魂牺牲去自取灭亡。
霁摘星只道:“我一生并无如何遗憾,死前不如做件好事。”
郁水宗如今已至巅峰,小世界灵气鼎盛,他有敬爱师长,情如手足的同门。
但要说起来……
黑发剑修露出微微沉寂的神色,他含笑道:
“也不想再欠人一条性命。”
郁水宗之上灵气汹涌翻滚,声势骇人。
这般征兆显然是出窍以上大能渡劫,他们议论着又有何人要升至分神,郁水宗难不成要出第二个分神大能时——却只见有人低声猜测:“当初霁老祖升分神时也没有这般气势……莫不是霁老祖要升为渡劫?”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若换做其他人,他们定然要辩驳一番,哪有人这么快修炼至渡劫的。可当那人变为霁摘星,便觉得理所当然了。
毕竟霁真君简直就像神迹本身。
宗门外。
红金衣袍的少年微微敛容:“是师尊渡劫?倒要赶紧回去了。”
明明是先央人带他出宗挑选贺礼,这时狢轩却极为不客气,紧皱着眉凶道:“那是我师尊,不要乱喊。”
晋芜看他一眼:“师尊总有一日会收我为徒,不急于一时。”
某只分神妖兽看起来更为焦躁气急。
他们拥簇着向郁水宗走去,大概是霁摘星要渡劫的消息传开来,那些平日难得见到的大能修士皆纷纷现身,向郁水宗赶往。
从没人想过,经此一别,他们再也看不见霁摘星。
第46章番外·全修真界白月光
修真界万万年来,独出了一名仙人,便是溟灵剑宗那位赫赫有名的云疏老祖。据传他渡劫之时,漫天金雷席卷大世界,声势通天,如灭世之灾。
这本应当也是万万年来最为人所瞩目的一场渡天劫,但在这之后,却让另一件事抢了风头。
那位霁老祖在一场天劫后神魂俱灭,碧落黄泉也寻不到形迹,宗祠中的命灯已灭,无论何种迹象都指明——霁摘星已经死了。
此事当初震动影响极大,多年之后又起狂澜,缘是云留真君的一言。
当年云疏老祖飞升之后,将出云峰之主的位置传给了首徒云留。之后云留潜心修炼,只是修为如何也不见冠绝修真界,被人暗讽“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可他到底是出窍真君、半步分神,师尊更是那位飞升上神,倒也没几个修士敢招惹他。
众人皆以为他们这对师徒之间师慈徒孝,却不知云留心中心结,让他对云疏早无半点尊爱之意。
云留样貌俊美,有修士追求于他。
那修士家世颇厚重,听长辈说过有关霁摘星的事,知道云留曾经取用过霁摘星的道骨、还知他师尊飞升的幸事一度被霁摘星死讯压过风头,便有意在他面前诋毁那已故之人。
云留多年以来已经修得冷静自持,对谁都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却在那修士讨好之下,罕见地发怒摔了酒杯,将压抑许久的梦魇倾泻而出。
譬如当年修真界式微,天道破损,是霁摘星以自身补全天道。他根本不是陨落了,而是甘心赴死。
而他的师尊,也并不是那般心性无暇的大能,他早已得知天道破损之事,便有意相逼霁摘星,等霁摘星补全天道后,才得以飞升。
其实云留所知道的这些,与真相相比实在有些错漏,但不妨碍他在心中压抑了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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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修士震撼心惊,又是个藏不住话的,转头便将这件事泄露了出去。
云疏仙人是云留的师尊,也是云留如今在修真界立足的后盾之一,云留完全没必要构陷于他。
而霁摘星更是陨落许久,生前还和云留有些不清不楚的怨恨摩擦,云留更没必要在他死后,为他洗明清誉。
而在这之后,陆续有大能透露,多年前的确天道不全,无人可飞升;后来天道灵气再归于九全之数,可运转万年而不枯竭,他们预想是哪个隐世大能出手,却没想到是当时风头遒劲的霁摘星,以神魂为代价换来的安宁。
虽霁摘星本便在修真界名声极好,但真相被骤然揭开,竟也有些沉冤得雪的预感。
他并不是陨落。
只是为修真界心甘情愿地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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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或许这些真相,对部分人来说更为残忍。
怀星小世界。
这原本只是三千下世界中最为平平无奇的一个位面,却因为灵域、怀星道场、藏书阁和……霁摘星而闻名,独冠一称。
后续还有修士探讨,有许多搅得修真界腥风血雨的大能,都是从怀星小世界中出身的。以至于让他们一直怀疑怀星小世界除了明面上这些利处外,应该还有更多的隐秘,或是风水格局异于平常,又或哪位上古仙人的传承便埋藏于此。
毕竟第一宗的宗主雍老祖、化血魔尊祁白扇、兽王狢仙、郁水宗谈琅老祖、连着医仙容真君……都是出身于怀星小世界的。
至于不是出身于此,却定居的大能更数不胜数,不提火凤宗那位——他据传是霁摘星徒弟,连唐家家主唐老祖亦隐匿于此。那位谢老祖渡劫时,据传也选在了怀星小世界,最后也陨落于怀星小世界。
不管怎么算,都是十分传奇了。
怀星小世界中最大的宗门是郁水宗,其实以郁水宗的实力,早可举门飞升上世界,但千百年来从未有人敢提此事。
谈琅继任郁水宗的时日很长,因为原本的谈老宗主早早便想着退位,要潜心修炼。
但即便如此耗费心机,谈老宗主也未修上出窍,寿元早尽,便靠着极珍贵的丹药续命,续了整整百年,最后终于是精气神垮了,再也难支撑下去。
宗主夫人早已仙逝,便只有谈琅一人跪在谈老宗主塌前,不发一言。
门被推开,风雪交加间,一身素白长衫的少年人走了进来。
祁白扇便是穿的素净,也掩不住他身上的杀意与腥味,毕竟他是声名狼藉的魔尊,修真界众道修都避他唯恐不及,哪怕扮得再乖巧,都遮不住魔气。
郁水宗是道修中流砥柱,和魔尊来往,宗门内连宗主带长老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少有人知道祁白扇是出身郁水宗的弟子。
他叛出师门,也不过是因为行事太过诡谲残忍,不好牵连郁水宗受指责。
谈老宗主并不怪祁白扇,他心知祁白扇堕入魔道,沟通神鬼,饲养那些邪魔爪牙,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人罢了。
霁摘星消失时,什么都没有留下,尸骨、神魂,俱无影无踪,让他们怎么肯相信,霁摘星是真的死了。
谈老宗主强撑这些年,也不是因为眷恋人间,不过是希望能活久一点、再活久一点,才有可能探寻到那似乎极为渺茫的、有关霁摘星的些微讯息。
他实在是太苍老了,身体行将就木的不像一个修士,却还是颤颤巍巍地问道。
“小扇啊……”谈老宗主问,“你寻到,寻到摘星的残魂了吗?”
谈琅看向祁白扇一眼,暗藏警告。
祁白扇道:“有点消息了,师兄是、是……陨落了,他的神魂不全,转世耽误了数年,如今落在一修真世家,很受宠爱。待他长大之后,我们便将他带回郁水宗。”
谈老宗主先是目光顿时簇满光芒,后来却是平静下来,不知道信还是不信了。
他道:“我也想看着摘星再长大一次,是我这把老骨头顶不住了。”
房内的两人皆没有说话。
他们修为高深,地位尊崇,还能活许多年,却和谈老宗主一般见不到希望。
待天际染上一条白线,谈老宗主已没了声息,谈琅轻悄打理,祁白扇掩门而出。
那道光似乎太刺目,以至于祁白扇仰头,便落下泪来。
他也只有借着这个机会哭一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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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他和谈琅都知道师兄的去向。
霁摘星死了,以身补道,神魂俱灭。
祁白扇多年下来接近绝望,只想等个结果,却没想到得知这个结果时,并不如何解脱。
他永远也解脱不了了。
狢轩将叼来的九生莲随意扔在了地上,然后盘坐在屋檐上,沐着渐渐升起的日光。他回来的有些晚了,师祖已经过世了——这其实并不难以接受,毕竟凡人总会死的,何况师祖寿数已尽,也捱了太久,他早有预料。
只是他和郁水宗的联系好像断掉了。
什么时候……才能等到霁摘星回来,再给他做香饮灵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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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连隐此人很传奇,出身破败宗门,有个破败师尊,修着破败功法,却好像是天道气运之子般,道途可谓传奇。能将那好似笑话般的“天下第一宗”名号,做成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宗。
据传他还元婴时,便得了可随修为升阶的极品仙器;魔修布局鸿门宴,他能杀出一条血路顺便掠走了魔修尊主的宝物;连他灭了春明门全宗,宗主道侣分神大能对他施压,他都能反手把分神大能一宗也给灭了。
雍连隐桃花债也多,比如第一宗迁移上界时得罪了不少宗门,有些举步维艰。
其中饮春门宗主看上了他,有意联姻结盟,夜里便进了他房中要“商讨”大事,那身段谁了看了不心动,结果雍连隐面色微僵,连夜逃了百里。
饮春门宗主是个样貌极美的女子,她倒也不恼怒,只是又寻了雍连隐,眸光哀怨道:“我看你这个反应,也实在不像喜欢女人的,我还有个弟弟……”
雍连隐谢绝:“男人也不喜欢!”
那宗主道:“这倒奇怪,你这个修为不结道侣是很正常,可女人男人你都不喜欢,就这般清心寡欲?”
她面色古怪:“你不行?”
雍连隐当然很行。
但是他怕被打主意,只好唉声叹气。
后来那饮春门再没谈过合作之事,雍连隐虽然立足艰难,却也凭借自己扎根下来。只是他不太行的事被宣扬出去,还时时被魔修敌手之流攻讦。
最后雍连隐想证明一下自己,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人,连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如那些流言所说,不喜欢“人”了。
可他很久以前,明明也有少年心慕的时刻。
·
火凤宗与唐家联手,霸占了新现的那片秘境,引得修真界众人怨声载道。
当然最让他们哀怨的,可能是这两家联手,猛虎恶狼凑到一块,显然是要让别人不好过的。
晋芜被邀请到唐家做客,他前往唐槐梦的居所时,看见长廊密布,绵绵雪花落下,堆成雪白无瑕的一片。晋芜面上神情微冷,很快便想起了这熟悉的场景,和出云峰景致如出一辙。
他面色便微微冷了些:“看来唐家主与您师尊感情极好。”
唐槐梦微顿:“嗯?”
“这一处景象,是因怀念出云峰所建?”
唐槐梦沉默了许久,以至于晋芜以为他不会回答时,这位日益沉稳、愈显深不可测的唐家主忽然答道。
“不,是因怀念一人所建。”
那时他第二次见到霁摘星。
他穿过长廊落雪,见到黑发的剑修站在廊外,伸手去接那雪花。漆黑发上也挟着星点落雪,他白肤艷唇在黑夜中极为显眼,唇畔带着笑,微微弯起便是令人神魂颠倒的艷。
唐槐梦问身边跟着的灵侍:“那是谁?”
灵侍答:“您之前见过的,老祖带回来那位,霁摘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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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年来最大的谎言,或许就是云疏已渡劫成仙。
当他飞升之时,心中讶异大过惊喜,在绝境逢生后,更多是不知所措该如何面对。
他已成上仙,可与天道沟通,很快便知晓,他为何能飞升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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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人先他一步,补全天道。
而那人姓名——
云疏自堕为散仙。
他在人间游历万万年,也寻了万万年,直到熟悉的人皆死去,修真界式微,灵气散尽,便是连最为特殊的上世界,百年间也出不了一个能修成元婴的修士。
屹立多年的溟灵剑宗早已分宗,四分五裂的隐姓埋名。
云疏还在寻那缕神魂。
他是仙人,与旁的修士不同,便只找到一缕补全大道后的破碎残魂,也能将那人以六道之力重生。
云疏活了太久,几乎快忘了自己叫什么,却还是每天都会极温柔地念一句“摘星”。
仙人的寿数无穷无尽,是诅咒,对云疏而言却是幸事。
他终有一日可寻到。
第47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一)
在伦翡萨星船上,你能看见最瑰丽的环状星河,最壮阔的星粒风暴,要是运气够好,甚至能见到一颗子系行星的坍塌与消亡。
当然,这指的是伦翡萨星船一层以上的客人们所能见到的风景。而不是蜷缩在底层,与诸多船舱工作人员的居所紧捱、像虫族巢穴一样严丝合缝修建的狭小客舱里能见到的景象。
这一处甚至被人戏称为“货舱”;大抵是伦翡萨的船员们也想不到,怎么会有人愿意住在这里,这简直是整座星船最大的设计事故。
选择“货舱”的客人并不受人欢迎,他们大多代表着贫穷而虚荣。
但是这一次,入住狭小客舱的来客显然很引人瞩目,以至于那些礼貌却高傲的侍者,都忍不住侧目,为他接过那些行李,热忱得有些谄媚。
实在是少年的样貌太过漂亮了。简直和这一处灰暗底舱格格不入,像是盈满的星光,映亮了目之所及。
霁摘星被礼貌招待过后,也露出一个微笑来:“谢谢。”
太可爱了吧!!
侍者在心中尖叫,忍住去捏他脸一下的冲动。
少年大概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有着十分纯粹漆黑的发,像是雪一般白的肤,微笑时,殷红的唇更是诱人。比侍者最近心爱的某个爱豆哥哥更乖巧而漂亮。
“冒昧地问一下——”
就在霁摘星即将进入客舱时,侍者忍不住询问:“请问您是Omega么?”
“我并没有其他意思。”侍者也是被少年那样羸弱精致的样子冲昏了头脑,有些许后悔,要知道如今Omega的数量已经稀少到让帝国宪法都列举了数千条法规用来保护柔弱的O,怎么可能会有一个Omega独身前来、甚至乘坐最廉价的底层“货舱”呢?
侍者干巴巴地试图解释:“只是如果是Omega的话,您可以前往第七层的专属区域休息……”
“谢谢您。”霁摘星温和地道,“我不是。”
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霁摘星在终于抵达那仅五平方的客舱时,如此想到。
他在上个世界位面似乎度过了一段非常漫长的时光,霁摘星依稀记得那些与他有所牵连的人,但除此之外,一丝情感波动也无。
只是那段经历大概非常令人怀念,以至于霁摘星现在所想的,便是像上个位面那样好好活下去。
脑海浮现的“剧情”告诉他,霁摘星出身于一颗极为贫瘠落后的混乱星系,作为一名孤儿在区域统领者的政策照拂下被集体养大,因为自小长得好的缘故,很多时候反倒会被欺负。
霁摘星本该在这颗荒星上平凡度过一生,却突然检测出严重基因病,治疗需要花费五千万星币,这样的天文数字,几乎直接宣判了他的死刑。
霁摘星绝望之下已经无路可走,却忽然在一夜间,成了三皇子妃的第一候选人。
当然不是那些区域统领者猜测的那样,霁摘星是因为脸被看上的。而是他在那次检查中,基因被传渡给主系统,然后与三皇子殿下的基因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匹配度——
前所未有。
霁摘星就是皇子妃的最佳人选,他能为皇室诞生最优秀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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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霁摘星现在仍处于分化期,但是没人会怀疑他会分化成为一个Omega,毕竟三皇子殿下就是Alpha。出于各种方面考虑,不论是皇子妃候选的身份、还是一个珍贵的Omega身份,霁摘星理所当然地应该被接出荒星,定居在主星城,从此拥有辉煌而光明的一生。
没人想过霁摘星会拒绝成为皇子妃,连他自己都没想过。因为这层身份,皇室愿意支付他的治疗费,只是手术需要在霁摘星成年分化后进行。于是因为这救命之恩、感激之情,霁摘星战战兢兢又如履薄冰地想要做好皇子妃这个身份,也对那个或将成为他合法伴侣,优秀得遥不可及的三殿下充满了向往。
有人告诉霁摘星,他应当和三殿下培养感情,毕竟他们是天定的AO配,但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那人还给霁摘星支招,于是霁摘星提出了对皇室的第一个要求——他想借读于帝国学院作战指挥系。
当时的霁摘星以为自己只是寻求一个“和指挥系三皇子培养感情”的机会,却没想到他的作为是觊觎帝国学院的光辉履历,是对历届那些帝国学院毕业生的挑衅侮辱;更露出了一朝得势,便将皇室权柄抱在怀中肆意妄为的愚蠢。
没有一个人告诉霁摘星,你这样的举动会让人鄙夷。
皇室……或者说三殿下答应了他的请求。
然后霁摘星便开始了他极为落魄的学院生涯,作为一个Omega,他本该是被众人偏爱谦让的。但帝国学院的每一位学员都是天之骄子,A和O的比例占比惊人,以至于霁摘星这个依靠皇室进来,却被三皇子冷淡对待的O,反而没受到多少优待,并且在各种严苛训练中被折腾的形销骨立。
当然,最为噩梦的一件事,大概就是霁摘星在十八岁分化的那天——变成了一个Beta。
他的皇太子妃梦破灭了。
这不算什么,却也代表着,他付不起昂贵的治疗费用。
学院处没有寄给霁摘星退学通知,他便也浑浑噩噩地混着,直到在一次外出训练中,霁摘星落队却无人发觉,然后可笑地死在了异兽腹中——甚至不是因为那让他日日提心吊胆的基因病。
而现在霁摘星意识醒来,作为不受皇室喜爱的“皇子妃”,孤零零乘坐上了伦翡萨星船。
不管怎么说,霁摘星其实不厌恶他做出了这种强行借读帝国学院的黑幕举动。
能最快获取财富、改变阶层,让一个来自贫瘠落后星系的普通人赚到五千万星币的方法,就在这一纸履历上。
他要活下去。
·
底层的狭窄客舱干燥而昏暗,微弱的能源蓝光映在霁摘星的面颊上,将那漂亮的五官更深刻拓印一分。
那蓝光是一段虚拟立体影像,大致二十公分长宽,机械音介绍着伦翡萨这艘闻名星域而豪华异常的星船,从它的历史由来到第三层甲板上有多少块星砖,连门把细纹有什么含义设计都说得一清二楚。
这原本应当是极其枯燥的一段科普,但是霁摘星微撑着面颊,听的十分认真,鸦翅般黑沉的睫羽轻轻颤动着。
好似在听一堂专业演讲,要不是手边没有纸笔,他大概还会挑着重点速记下来。
便是这时候,眼前的蓝光忽然熄灭了,黑暗重新笼罩客舱。
霁摘星起身去调试时,剧烈的颤动传来,耳边是低沉的交火音响,大致过了两分钟。具有磁性、带着调笑意味的青年声音从星船内遍布的传讯器中传来。
“各位,很高兴我们能成功在此相遇。我是希尔,当然我的另一个称呼你们大概更加熟悉——鬼团长。”
瑰,一个在星际中流窜、臭名昭著的星盗团。
星盗团团长名号鬼团长,确比“希尔”这个名字更出名,也更让人战栗害怕。
“现在请大家集中前往伦翡萨的底层货舱区,你们将实现人生中最大的价值,一人为我们换来一亿星币的财产。当然,这笔钱由帝国支付。”青年愉快地笑了笑,如果他不是一名疯子星盗,大概会有人因他的声音而倾倒。
霁摘星:“……”
居然遇上了星盗团劫持。
“剧情”中是绝没有这件事的,霁摘星回忆了一下,原本他应当会乘坐另一艘中型星舰前往帝国学院所在的行星,但是这次他为了尽快赶到,以节省出适应课程的时间,选择了系统推荐的航行最快的一艘星船。
伦翡萨号。
一船人被劫持,并且嚣张到向帝国索要天价赎金,不可能不引起帝国震动。霁摘星仔细回忆,却发现“剧情”对除与气运之子接触外的细节都很模糊。
他缓慢地随着指示与警告走出客舱,外面已经聚集着许多工作人员,有的手脚被套上了链子,还有的受了伤。
有些侍者看着霁摘星走出来,目光闪烁着掩住了他,少年的样貌被埋在阴影里。
霁摘星开始改变方法,从有关三殿下的记忆中寻找,最后想起来他所参加的一场复盘指挥战役,只拿了B等。
穷凶极恶的星盗劫持了星船上乘客,向帝国索要一人一亿的赎金。帝国筹备了部分赎金派遣专家交涉,又让帝国将军雷云上将带队突袭解救,最后被星盗发觉,丧心病狂的星盗在逃走时,启动了植入进主程序的自毁装置,底舱爆裂,人质全灭。
如果不是全星际的星盗都是一套绑架方案的话——
霁摘星微敛下眼,面容冷冽。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16
在所有人质都被聚集到底舱时,他向前走去,顺便取下了抑制手环。虽然处于分化期中,但那介于Beta和Omega间的香甜又微弱的信息素气息,顿时在拥挤的人流中蔓延开来。
不得不承认,那些星盗之中,相当一大部分都是Alpha败类。
处于分化期中,霁摘星血液中的信息素味道会比身体上的更浓郁一些,他微划开几道口子。在那些Alpha烦躁地找到他之前,便垂首紧咬着手腕。被强迫性地命令抬头时,露出苍白柔软的面颊,和一双微泛着水汽、眼角通红的眸。
他似乎害怕极了。
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遭遇了这种事,似乎已经快疯了。他战栗的只能向眼前的星盗求救:“可以给我一针抑制剂吗?我……我没有带……”
那些Alpha星盗罕见地躁动起来。
这艘星船上居然还藏有一个Omega!
从没见过Omega的星盗当然不会知道霁摘星和真正的Omega间的差距,但是对这种孱弱生物的认知可一点不少。虽然他们不介意标记占有一个这么漂亮的Omega,但是失控起来导致人质逃跑掠劫失败的话,老大大概会崩了他们。
第48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二)
霁摘星的声音很轻,看上去乖巧而柔软,倒不像那些娇纵得要命的Omega一样惹人烦。虽然是穷凶极恶的人渣,但到底也继承了Alpha的特性,这些星盗对一个柔弱的O心存怜惜,同样也有着……对他体能方面的轻视懈怠。
“啧。”一个星盗带着敷衍的神情道,“中央储备室应该有配备抑制剂,我带着你去拿。”
他又突然补充警告道:“不要给我们添麻烦。”
因为O的稀少,抑制剂有效时常又仅有两个月,需要常常更换,因此价格相当昂贵。要寻找到配对抑制剂当然很难,但是对于伦翡萨这种级别的星船而言,基础型号应当都是有配备的。
发言的青年是个Alpha,大抵在这群星盗中地位超然,也没有人反驳他的话,只有几个同伴挤眉弄眼地看向他。
有一位自称是医生的男性说可以帮忙注射,试图跟过来时,被星盗用嵌合在手臂上的粒子炮打伤了腿部。那双深灰的眼瞳凶戾而不屑:“你还是先看看自己的腿还能不能用——老实点,别动那些歪心思。”
霁摘星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温驯乖巧。少年黑发白肤,柔软的后颈露出雪白的一片,几乎没人会怀疑眼前这个漂亮的男孩子不是个Omega。
在狭小客舱中时,那立体的虚拟影像曾经细致解说过,伦翡萨中心区域的中央储备室,配有无数压缩的营养剂和各类特殊药品,当然这不过是它的冰山一角,真正值得人惊叹的是其中的武力储备,甚至有最新研究出来的集合型光炮C2761,是个相当危险、被监控戒严的地方。
而现在这处储备室,在星船的主操作系统被攻击瘫痪后,已经毫无防备地对侵入者敞开。
星盗带着霁摘星从正面进入,左边的舱室里,便摆满有各种特殊药剂。
抑制剂的型号很多,每个Omega有不同的选择,甚至还有专属定制的抑制剂。对此一窍不通的A便烦躁地站在一旁,催促着霁摘星快点选择注射。
霁摘星微微踮脚仰首,漂亮修长的颈项暴露无疑,那点柔软的黑色短发覆在他颊边。少年眸光专注,取下了柜台最顶层的一支玫红色药剂,那样瑰丽的颜色衬在他白皙指尖旁,有种说不出的煽情漂亮。
他又将那支药剂微微擦拭了一下,包括尖锐的针头,因为手的几次颤抖,那针头并没有插进侧颈中,他捏着针的手都稍稍有些颤抖。
“你能帮帮我吗?”少年下意识向身旁的A求助,那语气极为平静,却还是泄露了一分不知所措地惶急,“我实在拿不稳。”
在霁摘星取药剂时,目光便不由自主被吸引过去的星盗微微回过神来,他有些羞于承认盯一个Omega而出了神,但当被求助时,还是冒出了极强烈的优越满足感。给一个Omega注射抑制剂,总之听起来……还不错。
青年没多犹豫,便走了过去。在伸手接过那支药剂时,他看见霁摘星露出了一个温和笑容,漂亮得有些凌人。
然后少年以一种完全超乎普通人的、极快的速度将那支药剂插入了星盗的手腕血管中,一气将针剂推到最底处,不剩一滴。
那样漂亮的药剂却是从深海鲛类中提取出来的,极为可怕的神经毒素,从接触血液到毒发,只需要0.01秒的反应时间。所以在星盗暴怒地想要扼住少年的行动时,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最后的记忆是Omega艷红的唇,微微弯起的模样。
星盗倒了下去,霁摘星微蹲下身,检查他身上的设备,能用得上的有星盗必备的反侦查干扰器,和贴合手腕的小型粒子炮。
霁摘星又在储备室中找了一圈,有些武器杀伤力强悍且便于携带,只是需要组装。他按照旁边简易的介绍说明书安装起来,细小的零件在指尖飞快辗转,几乎要化成一条凝结的银线。
他大概在这一方面是极有天赋的,以至于那些武器被他快速组成,构造完善。有结构复杂的,霁摘星虽然进度已经破解到了百分之八十,却还是很利落地放弃,开始组装另一件设备。
所耗费的时间并不算太久。
霁摘星走出储备室时,身上已经携带了至少五件以上的杀伤性武器。
伦翡萨星船实在太大,以至于那些挟持他的星盗是依靠篡改主系统进行的全盘掌控,他们能依靠反热射子将整座星船躲藏的人们一览无遗,却并不侦查戴着干扰器的同伴们。
现在的霁摘星是自由的。
他如同潜伏在伦翡萨上的游魂,偏偏还对这座星船的构造了若指掌,比如他清楚除了九个中央操纵室外,伦翡萨上还有十二个辅助操纵室,由主系统控制却又相互独立。星盗当然也会派人执守,但是想必人数不会太多。
比如霁摘星眼前的操纵室,外面只守着三个人,其中只有一个是Alpha。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17
他抬起了刚刚被组建构成的光能武器。
一声轰鸣,温热血肉被炸开的声音甚至掩过了消音后的光氪炮发射声。霁摘星踩在血泊上,平静走进操纵室。
面前巨大的光屏上流转着无数数据的光影,像是一条漫无边际又壮阔无比的数据银河,霁摘星上前一步,先切断了辅助操作室与主系统间的联系,转为人工操作。
那些骤然熄灭的光影,落在他漂亮稠艷的眉眼上。
·
“第三小队队长爱华回禀!伦翡萨号坐标丢失,初步确认敌方为代号‘瑰’的星盗团。”
“通讯队操作员队长回禀!已连接到‘瑰’发送讯息要求赎金,正在反向追查坐标来源!”
“……第一小队队长莫赛尔回禀!追踪星舰被击落,全员覆灭,请求支援。”
帝国传奇S级机甲“雷帝”的驾驶者雷云上将面色肃穆而沉郁,提前结束休假后第一场战役便是星级高达双A的紧急任务。
这是帝国史上第一艘被劫持的大型客舰,恶性程度足以被载入国防安全课程,而现在的雷云赶往第一线,肩负着上千帝国公民的生命安全。
他那张成熟英俊的面容上也显现出了一缕疲态,在长久的沉默下,他下达了第一条全员指令。
“我们誓死捍卫每一位公民的生命,优先援救人质。”
“缉拿星盗团‘瑰’,不惜一切代价。”
星盗团已经有些不耐了,如果不是帝国已经交付了二十亿星元用来安抚,大概他们现在就已经开始屠杀人质了。
“我们需要的是诚意。”那位臭名昭著的鬼团长微笑道:“或许我可以拿器官拼凑出二十个‘人’来证明下我们的诚意?”
除了他之外,没人觉得好笑。雷云像是被挑衅至暴怒的凶兽,那双眼睛都染上了猩红色。
而正在这个时候,侦查队传来的讯息简直像一针强心剂,在整个军队里都席卷出一阵狂喜氛围。
“伦翡萨星船正在传来坐标讯号,很微弱,但是能确认——”侦查队长迅速报出一串坐标,因为极度的兴奋和紧张,甚至犯了颤抖得口齿不清这种错误,“请求战斗队现在强攻登陆!”
当然还有人质疑,这是‘瑰’故意设下的陷阱。但是很快便被否决了,暴露星船坐标实属没有必要,何况侦查反馈那是从伦翡萨侧舰一处发送的信号灯,十分微弱,可能是星船上被挟持的船员逃脱,所送来的求援。
行动在电光火石间展开。
他们猜的没有错,那用来指路的信号也是送达的求援。可是那人倒不是什么星船上的工作人员,而是一个普通的乘客罢了。
霁摘星后来想起,他也是复盘过这场战役的,只是没及格,连被批评讲解的资格都没有。
他当时的策略十分消极,认为借助一支机甲战斗队的实力极难抗衡星盗团,最佳方式是里应外合,指引原本的救援军队突击才能救下民众。最后被批评为不切实际,因为谁都知道因为那场救援指挥者、上将阁下决策上的重大失误而导致了惨案。后来甚至因此被降勋,政途一路不顺。
而霁摘星却认为,需要一些契机就能改变。
在信号持续不断地发送后,他得到了反馈。
伦翡萨疯狂颤动,警戒灯亮起,星盗们乘坐星舰与机甲倾巢而出,和那些突袭的军队厮杀于一处,一时局势混乱。
星盗们嗜血残忍,星船上的守卫拦不住,但是被鲜血磨砺过的帝国军队却并不惧怕他们,不落于下风。
希尔冷冷地观察着战斗投影,那丝虚伪的笑意终于褪去。在他的预计中,愚蠢的帝国军队应当没这么快能侦破他的隐匿侦查,除非星盗团中出了内奸,或者……
他的精神力连接主系统操纵星舰,很快便找到了那一处古怪的地方。
“蠢货。”他低骂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骂哪个。
“老大。”他的副手显然也有些慌乱,去征询团长的意见,却见希尔叼着根烟,将手中星粒炮离合打开,满脸杀意:“撤退——我先去抓只小老鼠。”
第49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三)
希尔的神情完全不似他所说的那样轻松写意,仅仅是要将人抓出来,而是恨不得把人弄死的凶戾,星粒炮拖行在地板上,划拉出金属磨砺的声响。
在他前往星船上、被切断联讯的那个侧舵辅助操作室时,雷云上将所代表的精英队已经突袭进星船内部,擒获了这群疯狂的恐怖分子。
还有部分星盗已经乘坐机甲逃亡,雷云下令追捕,又让下属展开救援。
而他自己,向着侦查队反馈的侧舰方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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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操作系统被阻断,霁摘星意识到他的作为大概还是被发现了,在不确认星盗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实施报复前,他还是给操作室外路径添加了几道安全墙,然后着手破译起那些星盗植入的自毁系统。
安静不过维持了瞬间,外界传来更加剧烈的轰鸣声,强烈震动像是要将这座操纵室都拆解体。霁摘星的指尖微颤,发丝散开,那细微操作产生了一些失误。
他的眸眼依旧沉静,略松了松指节,转过身将武器架好,对着入口。
安全墙外的星盗团团长战栗又兴奋,那双浅灰的眸眼却像蕴着极可怕的杀意。
星粒炮轰在安全墙上,被腐蚀的银色金属碎裂成焦黄块状,轰然倒塌堆积。他黑色的皮靴不屑地将那一处踢开,在倒塌的巨响之中,希尔见到了那只毁了他计划的“小老鼠”。
本来他应该在屏障倒塌的瞬间,便送那个让他咬牙切齿的家伙去见上帝的,偏偏在那瞬间,希尔看到的是一个和雪团子一样柔软漂亮的少年,简直像个Omega,以至于让希尔迟疑了一下——在这座操纵室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人。
其实希尔倒不是那种会对Omega留情的人,实在是眼前人和他预料中的反差有点大,所以才迟钝了片刻。
而在他决定杀死眼前人之前,霁摘星已经微微抬眸,在捕获到敌人的第一瞬间便按下了控制器。
先他一步。
灼热的火浪吞没了希尔,不过当那些高度的火焰褪去后,希尔身上并没受什么伤,只是看起来有些狼狈,面色沉如水。
能让他吃两次大亏的,这还是第一次——
这位臭名昭著的团长对着霁摘星扳动星粒炮,瞄准的是少年的心脏,在响声过后。身后传来细微的步履声,多年来流浪星域刀口舔血养成的危机感让希尔察觉到,现在就撤退是最轻松的结果。他抛下星粒炮,用舌舔了舔唇边飞溅出的鲜血。
“上帝保佑,”他轻笑道,“没时间了,希望你还能活着。如果我们能再见面——我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霁摘星的确没死。
他从中央储备室带出的装置就包括一个能快速形成的小型防护罩,在那瞬间顶下了星粒炮冲击,只是那些被残留余波摧坏的装置飞溅,有一块碎片割伤了他的足踝。
霁摘星触到温热鲜血,简单包扎了一下,此时手腕一道伤、脚腕一道伤,奇怪地有些对称。
·
而雷云在赶到时,看到被炸毁的安全墙,心头便被那股不好的预感席卷遮蔽,沉郁如水。
根据侦查队传来的消息,是从这座辅助操纵室传来的讯号,但是那给他们发送信号的先锋者,或许已经……壮烈牺牲了。
他踏入操作室的步履沉重,脱下了头顶的军帽,倒扣在指尖。
然后便看见了在操作室内,坐在被毁坏的星船地面上,弓身按住伤口上蔓延溢出的鲜血的苍白少年。
总之一时之间,是很难将这个漂亮的男孩子和英勇传出讯号的人联系在一起的。他走了过去,身形与霁摘星对比起来,简直高大健硕地有些骇人;不必弯身,他便能将霁摘星轻易笼罩在阴影里。
“是你传出了讯号?”
面对眼前可能立下功勋的少年,雷云本应该将声音放得再温和鼓励一些,但是他威严惯了,一时如同恐吓般的凶悍。
霁摘星这时已经站起了身,他看到雷云的着装和肩上的勋章,微微点了点头。
“谢谢您前来救援。”霁摘星露出一个礼貌温和的笑容。
英俊的男人唇更深深抿紧了一些,在那严肃的神色下,他的五官更加锋利鲜明:“这是军队的责任。”
他顿了一下,又道:“也感谢你对帝国的奉献,我们能展开救援是接到了你的讯号。很让人钦佩。”
雷云上将实在是太少赞扬人了,以至于现在想夸奖几句时,都干巴巴地像是上级对下级的慰问。
好在少年没有在意,他微笑了一下,眸中的光芒晶亮。
“过誉了,谢谢您。”霁摘星这么回道。
他转过身在操作台上将未设定完成的程序重新组织,那手似乎有些颤抖,以至于他在停下来时,揉了一下手腕。
雪白的手腕被揉开了一点胭红颜色,雷云沉默地盯着,并没有打扰他。
“好了。”霁摘星道:“那群星盗在撤退之前,在主系统里埋进了自毁程序,会炸毁底舱——就是现在星船上的人被挟持的位置。刚刚我入侵延长了时限,可以争取到十分钟,接下来便交给您了。”
以帝国军队的行动力和精英部署,依靠他们解决,才是最简单快捷的行动方式。
雷云对他的话完全没有怀疑,很快便进入工作状态,同时安排操作组和遣查队排除自毁程序,又安排人疏通被挟持的民众。等他做完这一切,才发现少年静静等待在他身旁,因为脚上伤势的原因,微有些趔趄疲惫。
那渗出的血迹十分显眼。
雷云的瞳孔微微有些紧缩,他难得放缓了步调——毕竟这个少年在这次救援行动中占据了至关重要的地位,雷云觉得需要给予他一些重视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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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我……”雷云考虑了一下措辞,将“抱”略微改动,“背着你吗?”
“不用了。”
霁摘星想着,这位上校未免太平易近人了一些。
被拒绝后的雷云没什么表情,也不像生气的模样。
毕竟现在霁摘星再次遭遇星盗报复的可能性依旧很大,他没有离开一步,而是让副官送了外伤药剂过来。
一拿到手,雷云便蹲下身,掀开霁摘星粗糙按压住伤口的包扎,轻柔地将药剂覆上。
在一旁的副官瞪大了眼:“??”
霁摘星:“……”
?
他刚刚甚至伸出手要接过药剂了,却没想到雷云会直接帮他上药,毕竟伤势在脚踝——
霁摘星微微顿住,他想后退一步,却发现他的踝骨被牢牢锢在雷云的掌心间。
第50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四)
少年大致还未完全长成,一段雪白足踝精致而纤瘦,像是可轻易折断;那小腿骨肉匀称而漂亮,如同由牛乳浸泡细养出来的,微一用力就可圈在掌心。
雷云从来没碰到过这样柔软的事物。
他很小心,可那被他掌心拢住的一片肤,还是浮起淡红的印记来。还好那上药的动作的确足够轻柔,血很快止住。在霁摘星犹豫着要不要曲身蹲下来时,雷云已经放开了他。
“好了。”
上将指尖还残存着药剂馨香,他站起身,严整的军服因为方才的动作留有皱褶。
霁摘星顿了一下,想到上将果然很亲民,低声道了谢。
雷云让霁摘星跟在他身旁,落后半步的副官噤若寒蝉,一路上保持沉默。只在和同伴汇合时,激动地抬起眼,因为情绪的复杂冲击,五官甚至微有些扭曲。
然而他的同伴在看到跟在上将身旁的少年时,注意到上将那若有似无的遮掩搀扶、目光不经意间落于旁侧,还是在那一刻奇妙地心意相通,明白了副官的意思——
他们的上将,带回了一个漂亮的少年!
一个简直像个Omega一样柔软美好的男孩子。
难得看到苛律自我的雷云上将也有这样春心意动的时刻。因为救援行动基本算作成功,民众也被解救出来,所以即便还残存着紧张氛围,大家也有闲心放松下来,对着上将阁下暗瞥了好几眼,心中感慨着老树开花了。
大概是他们的动作太显眼,表情太含蓄内涵了,以至于雷云甚至感觉到了有些不自在。
他侧眸看着在他身侧的少年,霁摘星微微低着头,那双黑沉的眼睫轻垂拢下来,殷红的唇是紧抿的,倒也不像是生气的模样,只是在那些帝国军若有似无的调笑打量中略微自持,而显得冷淡了些。
于是雷云沉声道:“不要瞎想。”
那些帝国军们实在很想询问一下,“瞎想”的依据是什么,他们明明很有条理站得住脚。毕竟上将的态度太特殊了,便是面对那些贵族Omega少爷小姐们,都没见雷云这般的小心翼翼过。
雷云面色严峻地道:“我们接收到的讯息,是由这位民众传递出来的。他也因为星盗的报复,身上受了轻伤。”
霁摘星温和礼貌地微笑了一下,虽然没有开口,但是他们都知道霁摘星大概是想表达那伤并不重。
那些帝国军人看着霁摘星的目光顿时变了,顿时非常郑重而陈恳。
一个漂亮的少年会赢得他们的好感,而一个站出来的英雄会让人尊敬。
有卫兵对霁摘星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们切实感谢霁摘星所做出的举动,很让人钦佩。
也有人很细心,注意到少年大概是伤在脚上,想上去搀扶他,却被雷云打断。
“现在对星舰内部民众展开调查,星盗很可能潜伏其中。”雷云冷静地道,“传讯给各个支队。”
那些帝国军去下达任务时,还略略有些茫然。
他们不是通讯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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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霁摘星除去给帝国军传讯,作为救援主要突破口外;最重要的是延缓阻止了自毁系统,间接等同挽留了数千人性命。
作战指挥系出身的军官,及其中战绩最为出色的统领者雷云上将都做过模拟逆推战局,星盗团“瑰”根本没有他们所谓缴付赎金便放人的诚意,那自毁程序早在侵入时便安装完成,目的就是将所有被挟持的人质杀死。
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恐怖袭击,就没有留人性命的意思。
如果帝国军的救援再来迟一些,或者自毁程序按时启动,无疑会造成极严重的后果。
几千个公民的丧生,尤其是在伦翡萨的乘客大多处于中上层阶级的情况下,造成的影响显然是极为恶劣的,简直是对帝国的赤裸挑衅与侮辱。而任务完成不利对雷云而言,也是他军途污点,异常容易被政敌攻讦。
考虑到各方面的影响,霁摘星的行为并不仅仅是辅助抵抗了一次星盗团,而是足以被载入案籍中的一次功勋——
雷云是这样说的。
“我们已经向帝国申报了你在此次行动中的奉献与功绩,初次推测,大概会给予颁发二等功勋章的奖章。”
颁发二等功一般是对帝国做出极大贡献才能获予的荣誉,许多帝国军团尚且很难拥有,不少人在死后才被追封。
将将才满十六的少年获得了这样的功勋,如果他以后选择走上军途、以至政途,都会是一个相当大的助力和资本。
然而霁摘星的目光只在雷云提及“金额奖励”时,微微亮了起来。
他坐得端正地询问道:“那么有多少现金上的奖励?”
雷云有些没预料到少年会注意这个,毕竟虽然有实物奖励,但是这些和荣誉相比不值一提,只是捎带的而已。他回道:“会有五十万星际币奖励。”
百分之一的医疗费到手了。
意外之喜。
霁摘星微微弯起了唇,那一刹那的光彩更显得可以蛊惑心神,连雷云看着他,心情都下意识柔软了一些。
但是下一刻,雷云上将又微抿了抿唇,声音略有些低沉干涸:“但是在获得功勋后,暂时不会对外宣布公开。”
霁摘星微微偏了一下头。
像是这样的情况很多,帝国务院的官方页面虽然会定时放出功勋获得者,这些作为帝国英雄的姓名也应当为人所瞻仰牢记,但是非常普遍的,也有“隐姓埋名”的状况。
雷云看着霁摘星的眉眼,忽然生出一种很强烈的歉疚与不适。
“……星盗团余党仍在逃窜中,未免被恶意报复的情况发生,我们对外宣传中会隐瞒你此次的功绩。这是出于对你人身安全上的保护,非常的……”雷云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对不起。”
这次救援伦翡萨的功绩,对外而言,会全权落在雷云所带领的第三军团上。
这会给他的军绩加分,甚至是晋升的大好时机,但是雷云从某种方面而言,并不想侵占应属于少年的荣誉。
他甚至能想到满是少年意气的霁摘星,明明做出了奉献与功绩,他应当是满怀热忱和希望,却在得知被褫夺走那些外界赞扬时,应该有多失望。
霁摘星不是饱受人情事故折腾的成年人,甚至不是军队里的下属兵官,他没必要承受这样的隐忍和无奈,甚至对他而言,可能是第一次碰上这样不公的事迹。
“对不起。”雷云声音低哑,又说了一次。
眼前的黑发少年唇红黑眸,漂亮的明艳。他实在有些难以理解雷云的举动,微微仰头道:“为什么要道歉?”
霁摘星笑起来:“谢谢帝国……和您对我的保护。”
“我已经收到了应有的奖励和回报了。”
霁摘星所指的,其实是那五十万的星际币。
相比起对外扬名的荣耀,安全活下去当然更重要一些。何况他的身份如今敏感,低调些更符合霁摘星的计划预期。
雷云微微有些发怔。
他那颗因全身投入帝国,而显得冷硬而锋利的心,悄悄有些触动。
为眼前这个优秀的、微笑着的少年。
·
因为还要展开一些调查,船上的乘客暂时不能离开中转空间站。虽然被耽误了行程,但是刚刚从星盗手中死里逃生,想必没有人会抱怨这些,更不会对前来救援他们的帝国军队愚蠢地发泄怒气。
只是偶尔会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21
譬如霁摘星。
他原本就想早一点到达帝国学院星温习课程,却没想到早一程出发,还是被兜转间困在路途上,简直像一个逃不出的圆。
雷云注意到了。
上将亲自询问:“你原本预计前往哪里?”
霁摘星已经习惯了他的亲民,他仰头答道:“帝国学院。”
“我是作战指挥系一年级借读生,上将阁下。”
第51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五)
雷云也是帝国学院作战指挥系毕业的优等生,他甚至还是他们当时的年级首席。所以当霁摘星提起他要去帝国学院进行新生报道时,雷云上将难得的、非常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
目光有些柔软。
“这么说起来,你应该算是我的学弟了。”
雷云当时入校时,还没有“借读生”这个概念,不知道这个身份的特殊性,基本等同于“陪读”。他也并不关心其他,只觉得霁摘星应当是值得最好的,要就读帝国学院当然很正常,便强行认下了“师兄弟”关系。
虽然雷云上将突如其来的热忱很奇怪,但霁摘星还是面色沉静,他微微侧首道:“是的,可以算是。”
“那么,我送你先前往帝国学院星。”
全星际最具权威性的高等学府,当然可以独占一个星球,那星系也因此获名。
霁摘星对雷云的回答当然是有些讶异地:“那不是太麻烦您了……”
“虽然你已经通过了危险排查,但是要离开空间中转站,至少要少将以上军衔的军官带领。”雷云上将平静地告诉他。
但让雷云一个帝国上将,要送一个普通民众去报名,还是可以说得上太兴师动众了。霁摘星想了想:“您是因公务要前往帝国学院吗?”
然后捎带上他?
毕竟上将因为霁摘星立功的事迹,对他似乎颇为欣赏。
“不是。”上将声音有些低沉地否决道。
“是因为你。”
·
因为霁摘星自称是Beta,雷云不确定他身体是否能承受驾驶机甲的压迫力,所以“雷帝”被暂且搁置,上将阁下选择了一艘小型星舰。
性能不算好,是他以前认为最累赘无用的“漫途者”型号,但是乘坐会很舒适,还能透过半透明的质子壁看到处理过的美丽的、漂亮的星河。
雷云总算能欣赏到它的可取之处了,比如用来搭乘他身旁的小朋友。
虽然驾驶这种星舰而言对雷云来说易如反掌,他甚至可以只用一丝精神力去操纵,然后将心神放在和身旁的黑发少年交流上。
但雷云仍然是全神贯注、一言不发地,双手都放在虚拟操作键上,好像眼前的简易驾驶程序会比操纵高级机甲更难一样。
霁摘星端正地坐在他身旁。
少年的脊梁挺直,像是苍劲的竹枝,漂亮而修长。他柔软的黑发掩住侧颊,瓷白的肤上仅有唇珠一点艷的惊心动魄,偏偏他的双手端正摆在膝盖上,总之就是怎么看怎么乖巧。但像是霁摘星这样乖巧的人,也不试图和上将阁下说些什么缓解当前氛围。
他们的尴尬局面当然是源于雷云方才的那句“是因为你”,这对霁摘星而言显然分量太重,甚至可以说是负担了。
所以雷云很快便收回了那句话,但还是坚定又不容拒绝地要送霁摘星前去帝国学院星。
“你们的开学测验会很难,我以学长的身份建议你,可以提前准备。”上将淡淡地道。
“就算是第三军团对你的补偿。”雷云看起来似乎还是有些在意那件事,“希望你能接受。”
然后事情就演变成了现在的境况。
以雷云上将的个人信息权限而言,便是学院星的巡防十分严密,他们仍一路畅通无阻。在抵达帝国学院星时,霁摘星下了星舰,便开始向雷云上将道谢,然后去取行装。
紧接着便看见上将提着行装,站在舱门外,目光平静地看着霁摘星,甚至还显出一丝疑惑来,像是在询问霁摘星为什么还待在星舰里。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22
“……”霁摘星又转身去接那些重物,眼里虽然带着感谢,却也显得很无奈,“谢谢您。接下来我可以去办入学手续了,非常感谢您特意送我一趟。”
雷云比他更清楚这所古老院校的潜规则,毕竟他曾经就读七年,做过首席。于是上将阁下笃定道:“没人陪你,会吃亏。”
本来作为未来的三皇子妃,霁摘星应当是由皇室派遣人护送的——但是那是在之前,没被皇室所厌弃前。连护送他从偏僻荒星到遥远陌生的学院星的卫兵都没有,自然也没什么人来接送霁摘星入学。
帝国学院除特殊邀请外不得入内,连在新生入学的状况下,也仅允许新生携一名“家属”进入。
这位家属可以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可以是家族内部的管家,但不管怎么说,这位领步人都决定了新生在学院的七年中受到的资源倾斜和对待——帝国学院本就是为那些贵族们与实力者设立的。
霁摘星想了想,他微微仰起头,露出那样雪白的一截颈项,干净而漂亮。
“如果是因为歉疚,上将阁下,你不必如此。”
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雷云很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我只是看好你呢?”
“作战指挥系新生,现今我所知的年纪最轻的二等功获得者,如果你投身于军部,想必前途无量。我要提前投资我的学弟,未来的同僚,这点无损人情的好处不至于不给你。”
略微的沉默。
霁摘星对这种利益清晰的划分,反而更适应一些。
“好的。”漂亮的少年道,“毕业后,我会申报第三军团。”
那双眸眼,在曜光下也显出浓郁的黑沉,又像映着丁点星光:“我很期待,与您成为同僚。”
雷云沉默不言,只是情绪有些低落地接着帮忙搬运行装。
在前往教务处前,雷云大概是碰上了熟人。那个驼色风衣的年轻男人将他拦在门边,金色的勋章代表了他的教授身份,且品阶至少在院长级别以上。
“雷云,总之这次的实操课拜托你了,做临时导师也好,我需要你给这群小崽子们上一课,我从没见过哪届学生能这样骄傲自大且愚蠢……”
上将阁下敷衍地道:“好的,我会考虑的。”
男人得了回应,更像停不下来一样开始抱怨。雷云虽然无奈,但大抵和这人熟稔缘故,也没打断他。
霁摘星觉得雷云大概还要叙很久的旧,A区的教务处就在眼前,倒没有每一步都非要雷云陪同的必要。于是他打过招呼提前进入,办理好那些手续。
前面大半由智脑处理,直到最后一步霁摘星转进分区中,才见到眼前红发的导师。
伊莲娜见到黑发的少年,先是因为他那张漂亮的脸而愣了一下,心绪涌动,开始猜测他是不是Omega。不过她到底见过无数风格各异的美人,倒很快平静下来,给少年开始办理手续,往智脑内传输身份信息。
在发现眼前新生的姓名时,她忍不住露出一点讶异神色,挑高了眉。
其他人对“霁摘星”这个名字可能没那么熟悉,但伊莲娜不一样,她对皇室的任何一点讯息都充满兴趣,当然知道这个从民间而来的、一步登天的……和三皇子殿下拥有99%契合度的少年。
居然是一个人前来的,真可怜。
伊莲娜忍不住想。
虽然她也是平民出身,但如果她是那个幸运的被选中的人的话,会比少年要听话也聪明许多,至少不会擅自对皇室提出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虽然拥有了虚假的荣誉,却失去了最重要的宠爱。
身份确认完毕,伊莲娜单手递给少年一枚铜色的勋章,向他微笑了一下。
而在这个时候,雷云也紧跟着走了进来。
伊莲娜的目光忍不住落在这个英俊的男人身上,在瞥到他肩章时,忍不住微微屏住呼吸,声音柔和了一些:“您好,先生您——”
雷云径直走向霁摘星,问道:“怎么样?”
霁摘星:“已经办理好了。”
雷云连接智脑看了一下:“C21b栋宿舍不行,给换一栋。”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伊莲娜心脏莫名紧张颤动,迅速更换好,低声回禀。
直到他们离开后,伊莲娜才心惊胆战地回忆,她刚刚看到的肩章应该没记错吧,那是上将吗?
让一个上将阁下来送还未缔结婚姻的小伴侣,三殿下好色令智昏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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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六)
一路上,雷云碰到了许多熟人。
雷云是第三军团的统领者,现今履历最光辉的上将,想和他攀谈的人当然很多。但大抵这种主战派的机甲天才都生性冷硬,不好相处,所以那些在帝国学院撞见雷云的同僚们,都只是礼貌点头,便侧身离开。
谁知道雷云竟一反常态,主动和他们多说了话。
这时那些同僚们才发现雷云身旁,跟着一个很好看的少年。
他这个年纪来帝国学院,其实是显得有些突兀的,毕竟哪怕是一年级新生也大多近十八岁,要成年了,才扛得住学院严苛的训练和沉重课程。但霁摘星看来最多不过十六岁,皮肤白皙而娇嫩,像是一掐就能留个红印,看上去羸弱乖巧,还带着奶味。
一开始他们都以为,是提前来参观帝国学院的哪家少爷——毕竟这是全星际中排名常年占据一二的学府,有人向往一点也不奇怪。
直到雷云开始介绍,才知道少年是一年级的新生。
看上去好乖,这么小就来上军校了?
难道是Omega专属的精神力院系?可是帝国学院连“Omega专业”都很严苛,这少年家里也太狠得下心了。
很可能那位狠心家长就是雷云。
雷云的同僚地位都不低,家中后辈哪怕在外面横行霸道,对着他们也一个个都乖巧柔顺的,可就是没霁摘星看上去顺眼。
他们方才是没注意到这个少年,这一注意到,就觉得眼前这孩子讨人喜欢了。不是那种装出来的乖,而是特别温和沉静的那种,和他们家那些不省心的狼崽一点不一样。
于是也有人和霁摘星说话,刻意逗他。
雷云的同僚,秦炽上将问道:“雷上将,这是你的子侄吗?”
霁摘星、雷云:“……”
雷云脸色微有些沉凝。
他看上去比霁摘星大那么多吗?
秦炽也就是没听说雷云上将有弟弟什么的,随意猜测了个最有可能的选项。但眼前的雷上将肉眼可见的冰冷阴沉,再傻也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又讪讪疑惑道:“是令子?”
雷云沉不住气了:“我欣赏的后辈。”
霁摘星温和地点了点头,他也不忍心让雷云上将因为自己蒙受什么奇怪谣言。于是主动开口交际道:“秦炽阁下,我是今年作战指挥系新生……”
少年眉眼漂亮,看着便让人心软些,吐字清晰不见怯懦。那位秦炽上将原本只是想逗弄他,问了几个问题——霁摘星这种在星船上能将乏味无聊的星船八百年历史都记下来的人,之前当然也熟上所能获取的一切指挥系基础常识,加上他自己的理解,自然回答的很出色。
生涩,但有灵气。
秦炽一下子感兴趣起来,和霁摘星聊了很久。回去后还和下属感慨,雷云真是个可怕的人物,对这些年轻一代很上心,先把占先机,他也要好好关注一下家族后辈的天赋了。
那段期间秦家小辈都很叫苦不迭。
雷云上将带着霁摘星来报名的一幕,因为离正式入学还有很久,学院中行人不多的缘故,没大范围传播出去,但裴黎可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是裴家的长子,颇受家族宠爱,今年就是作战指挥系四年级生了,和三皇子同级。裴黎这人有点纨绔,但不算不成器,在院系里排名高长得又好,十分出名。
但最重要的是,他不仅出身好,还是三皇子殿下的表亲,两人是自小的玩伴。
裴黎这人在意雷云带着霁摘星报名的事,除了上将刚好是他偶像外,还有就是三殿下交代了……让他带着霁摘星报名。
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平民伴侣,三皇子虽然没多热忱,因为对方的要求更显得不亲近;但那有可能是他未来的Omega,没必要让对方初来就碰壁,因此也安排了人领他一程。
但偏偏裴黎玩性大,对霁摘星又没怎么上心,没想到霁摘星提前这么早到,错过了。
裴黎本来就心虚,听到是雷云上将带领的人,则是又心虚又疑惑。
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子妃候选、三殿下的未来伴侣是很关心的,事先调查过,还很嫌弃。霁摘星出身于偏远荒星,没多大见识,连帝都星都没来过,怎么会碰见雷云上将这样的人物?
甚至上将对他还十分照顾友善的样子……
裴黎踌躇了一下,还是老实和三殿下发通讯消息。
他对霁摘星不上心,但是对三殿下交代的事是上心的,这时办砸了,自觉很愧疚。于是裴黎心虚之下,故意模糊重点道:“那个霁摘星,倒是很厉害,有些本事。”
“澄池,你猜送他入学的人是谁?”裴黎这么说着,却没真卖关子的意思,直白告诉他,“是雷云上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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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一说……三殿下也略沉默了一下,没再追究裴黎的事。
白澄池对霁摘星的出身当然更清楚。
所以他一时间考虑的,是雷云上将的行为背后的深意,是不是向他一派投诚的暗示;甚至还想到之前雷云所执行的高危S级任务,虽然现在还处于保密阶段,白澄池没正式加入军部所以不好探听,但或许是失败了,才需要新的派系支持。
但不管是哪个可能,三殿下都未将雷云的出现和霁摘星本人原因联系在一起。
·
伦翡萨星船劫持案还未收尾,雷云其实非常繁忙,带霁摘星去学院星,已经是他动用特权的结果。
现在他要回去了。
霁摘星又感谢过一次雷云上将,甚至打算送他一程。只是虽然礼貌上周全,却没什么不舍模样。
虽然还未开学,但霁摘星已经是帝国学院的新生了,要准备的事务繁多。
他将一个人在学院度过七年的课程——如果他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霁摘星的宿舍区在A10a区,是独栋的、一座相当奢侈漂亮的别墅。虽然是帝国学院的宿舍区,但霁摘星记得“剧情”中他换过一次宿舍,最后居住的地方更类似双层的公寓,而不是面积颇大设施更为完善的别墅区。所以他一开始,还有些疑惑。
不过当他连接智脑确认信息后,倒是清楚了些。
这栋别墅并不是他一个人住,而目前居住在这里的那位室友……正是和霁摘星有千丝百缕关系的那位。
三皇子殿下。
想必也是因为他这一次提早抵达的缘故,皇子殿下还没有开始着手安排。等那位皇子回来发现他这位新舍友后,应该就会想起来将霁摘星安排到别的住宿区了。
在霁摘星进来后,室内的恒温系统才开始启动,屋内暂时没有人。
屋中大部分地方已经被占用了,房门未锁敞开着,有些私人物品也放置的很随意。霁摘星没有去碰那些物品,在选好房间后,便开始摆放随身的行李。
做好了会搬宿舍的准备,霁摘星取出的东西很少。
事实上他也没有几件贴身的物品。
之前的霁摘星是个孤儿,实在太穷了,也是在收下皇室一笔钱后,才开始添置了一些衣物和用品,显得“体面”一点。而霁摘星意识觉醒后,也只购买了星船票和一些在星网上不流通的专业书籍。
这些专业书很贵。
霁摘星在金钱方面比较注意,毕竟他要靠钱续命,但前期投入却很难减少。
而现在身上的星币虽然说是皇室赠予的,但霁摘星很清楚,这是他向皇室“借”来的。
每一笔花销,他都算的很清楚,那五十万星币奖励算是解了他燃眉之急。
还未正式开学,像是模拟场、机甲实操室之类的地方还在封闭中未开放,连图书馆都要先递申请才能进,倒是各个食堂区都开放了。
这个世界的营养剂很节省时间也极其方便,但是学院中都是一水上层阶级,学子们怎么可能用舌头品尝那些钝化的速食营养剂,事实上,他们连吃食堂都极为嫌弃。
这毕竟是军校性质的帝国学院,也就只能勉强凑合着。
霁摘星没去食堂,倒不是因为他也嫌弃食物口味,而是他发现学院可以配送时蔬肉类,价格不管怎么算都比食堂一顿饭菜要低。
“剧情”中的霁摘星一直是吃食堂的,没考虑过自己做饭。但现在他却突然觉得,下厨也不是很难,好像他之前经常烹饪食物一样。
霁摘星有些记不清了。
只是他现在尚且负债,能节省一点也好。
小厨房基本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但在屋内系统的维护下很干净,霁摘星等小型悬浮车将食材送到后,便开火热油了。
他还不太熟悉这个世界的厨房用品,但好在拿出研究机甲的精神研究厨具用法,霁摘星当然上手的很快。
他选用的都是最普通的食材,做了香椿土豆丝、番茄虾仁盅,又熬了一道鲫鱼汤,米饭也在熬汤的时候蒸好了。
每道菜分量都很少,因此哪怕霁摘星才一个人,也能都吃完。
这几道都不用大油,但霁摘星因为是记忆中第一次下厨的缘故,身上还是溅了点油星。他对这个味道比较敏感,洗完手后就上楼去换件衣服,连热腾的饭菜都没先试尝一口。
偏偏就是这么巧合,在霁摘星上楼的时候,三皇子殿下也回来了。
白澄池发现屋内恒温系统运转的时候,一时以为是裴黎或者他的其他几位朋友来了,毕竟宿舍的权限他开放给了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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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先询问,他就被一股极淡的香气吸引了。
那股味道被锁在小厨房中,但是依照Alpha的嗅觉何其敏感,白澄池一下便闻到了那股被暗藏的香味,有多令人食指大动。
他几乎是快步走向厨房。厨具刚刚被使用清洁过,食物盛在碗盘中。
帝国学院是不允许学子带仆人或私厨进来的,但是这些少爷们总是有办法偷渡人进来,偶尔一两次,不会太过分。白澄池也当是裴黎怕先前的事惹他生气,所以特意寻了人做餐赔罪。
不管怎么样,算是有心了。
三皇子殿下很注重外界形象,反而非常少用特权,平时就在第一食堂用餐。
他看着眼前几道色香浓郁的热菜,索性站在小厨房里品尝起来了。
皇室礼仪白澄池当然能做到尽善尽美,但是经历过战场实战,这位皇子也没那么挑剔吃饭场合。
这几道菜都是少见的古蓝星菜系,但是三殿下不至于认不出,这时候也不太熟练地运用起筷子。
虾仁躺在被挖空的新鲜番茄中,白澄池一口一个,鲜甜味美的感觉同时在舌尖溅射爆炸开来,那道香椿土豆丝清爽简单,香椿极嫩,整道菜焯过后泼上热油,只加点盐便极鲜。鱼汤还在锅中,白澄池自己盛出来喝了,他平时是绝不动鱼汤的,嫌腥,这时却觉热汤入腹,奶白汤汁香郁无比。
这些菜分量不多,只有几口,白澄池以风卷残云之势全入腹中,嘴边仅沾有一点汤汁。
那白米饭也让他寻找到了,白澄池知道这算作主食,盛出来就着菜汁和一点鱼汤吃,胃口大开几下便吃完了。于是异常满足的心里又生出一点疑惑来,裴黎这次找人做出的食物很不错,只是未免太少了一些。
灯光依旧是如水般柔和明亮颜色。
霁摘星在下楼前意识到,屋里好像进了人。他沉默地走到小厨房前,便和那站在料理台前捧着碗的人碰见了。
“……”霁摘星一时怔住了。
他有些失语。
他换衣服的动作不算很快,但也就几分钟。所以一时之间不知该震惊他的午餐被三皇子偷吃,还是震惊三皇子竟然在几分钟之内能解决到光盘。
唇边甚至还带着一点汤汁。
霁摘星顿住。
也难为他能认出眼前的人是三皇子了,毕竟“剧情”中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系实战课上时,白澄池从机甲上下来的飒沓模样,而不是现在站在厨房里,捧着碗,还吃着他的饭。
白澄池实在太尴尬了,在人前,他是很有皇子威仪的。这时候属于Alpha的强悍气息几乎瞬间爆发出来,充满压迫感地向眼前人压去。要不是现在在学院中,白澄池可能已经惩罚他了。
“谁让你进这里的?”
白澄池发现眼前少年生得很好看,可能是裴黎或者谁的小男朋友,略冷静了些。
“学院。”霁摘星踏入小厨房,缓慢地说:“我是你的新舍友。”
没有说名字,是给三皇子一个缓过来的时间,以免更尴尬。
霁摘星看了一下多余的、准备留到晚上那顿的食材,垂眸打开了火。
他的神色漫不经心,眼底映出的火光十分漂亮。
“……你还要再吃点吗?”霁摘星问。
第53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七)
白澄池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但他看见霁摘星开锅热油,将食材取出来,取了枚蛋单手敲开,漫不经心地倒进锅里,突然便意识到了……他先前吃的那些东西,可能不是裴黎让人做的。
而是眼前的少年烹饪的。
霁摘星连敲枚蛋,动作都很好看,那双修长的手伸展开来,瘦削漂亮,隐可见雪白肤上埋着的青色血脉;那动作很惬意也很漂亮,像是在调试精密的机甲仪器似的,居然极具有观赏性。
蛋黄是透亮微深的橙红色,蛋液摊来,微微滚动了一下,有细滋滋的油声响起,不一时便飘出了香味。
霁摘星问那句话,也不是真的要请白澄池再吃一餐的意思,而是委婉地提醒三皇子,您既然吃完了就别再伫着了,他是要开火用小厨房的。
事实上,白澄池只吃了半饱,霁摘星问那句话时,他还闻见了油星烹熟荷包蛋的香气,顿时有些意动。如果不是他方才对霁摘星的态度太差劲了一些,现在可能已经开口了。
毕竟以他的出身,要和人交好再轻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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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擅自动别人的餐食,还大发脾气,白澄池这个时候冷静了些,还是要面子的,压着面颊热意退了出去。
那澄黄的蛋很快被煎出,略带溏心,冒着热气。
霁摘星没怎么费功夫,又添了两道菜。一道豆腐煲晶润鲜嫩,微微颤动着;另一道是椿芽烤鱼,因为要速成的缘故火力开得大,烤鱼外边酥脆蕴着汤汁,切成了小段。
只是汤太费时间了,霁摘星便没再熬一道。米饭蒸好后,他便取一份碗筷将食物摆放整齐,端进了侧餐厅用餐。
别墅是两人住的格局,所以设备都是两份。
客厅和餐厅仅隔着一道玻璃门,虽有图纹遮挡,但白澄池还是能清晰看见霁摘星吃饭的模样,筷子捏得很稳也很漂亮,莫名显得他手是很白净修长的。那筷子夹着煎蛋,霁摘星轻轻咬下一口,隐可见那澄黄蛋液溢出,沾在殷红的唇旁。
白澄池的喉结突然滚动了一下,那股仿佛似饿意般的饥渴,又更汹涌地蔓延出来。
他挪开了目光。
等霁摘星吃完,将碗筷送进厨房中时,他才听到三皇子语速极快地道:“我们谈一谈。”
其实白澄池误会也很正常,虽然别墅区是两人间配备,但一般不会安排舍友同住,除非是两个人的关系极好……但是连裴黎都没和白澄池住一块,三皇子殿下一时也想不到学院怎么会不知趣到安排人和他同住。
这实则也是因为伊莲娜的误会。
红发导师看白澄池对霁摘星如此“偏宠”,甚至让雷云上将来送他,雷云上将还特意点了宿舍区的问题。伊莲娜自然多想了些,将两人安排在了一起。
她甚至觉得,三皇子对她的安排应该是很满意的。
白澄池是皇室出身,天赋极佳,甚至早早分化为极稀有的Alpha,他对外人,是很冷淡矜贵的。
但现在,他仍然是银发金眸、神色傲慢的模样,耳垂却是微微透出一点薄红来。
白澄池方才已经查询过系统了,知道眼前的少年是谁。
事实上就在几月之前,这个人的详细资料就摆在他的桌案上。
霁摘星。
他和资料上的虚拟影像,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白澄池想。
大概是因为终于从那颗混乱而贫穷的星球脱身,又或许是不必再受基因病的折磨的缘故,霁摘星似乎长开了些,肤色瓷白而细腻,五官也愈显得漂亮。他虽然没笑,但是那双艷色的唇总是微向上弯着的,让人觉得他笑起来应十分温柔夺目。此时他坐在白澄池面前,不算很拘谨的姿态,只是随意坐着,都显得背脊挺直修长。
看上去不像是荒星里挣扎求生的孤儿,倒像被贵族细致养成的小少爷,一举一动都极具涵养。所以哪怕白澄池明明见过他的样貌,真正对上时,却硬是没认出来。
他对霁摘星的印象就是个贫民小孩,瘦而矮。可等见面时,白澄池才发现霁摘星也没有那样矮,五官也生得很好看。
霁摘星以为三皇子要和自己谈的,不过就是换宿舍的事。但没想到白澄池在略微沉默后,却是对他说:“抱歉,我方才失礼了。”
银发的皇族语气低沉诚恳,礼仪周到,很有风度。
霁摘星接受了道歉。
只不过他现在想着的,是这顿成本都比食堂要高了,三皇子如果是诚心道歉,最好补偿食材钱……但很显然,白澄池没这个意向。
霁摘星现在还欠着皇室一大笔钱,而这笔钱是因他和三皇子有关联才拿到的。霁摘星想了想,便没有开口要。
白澄池除了道歉外,更纠结的是另一件事。
他注重人前姿态,事事都要做的完美,却不会在其他层面委屈自己,本质傲慢。
学院将霁摘星和他安排在一起同宿,他应该会客气却不容抗拒地让少年搬出去,给他安排A区其他栋宿舍,却绝不会让霁摘星留在这里,和他住在一起。
但现在,白澄池犹豫了,毕竟他刚才先犯了错,还在心虚中。
何况霁摘星,刚才表明也知道他的身份。
在白澄池看来,他不会将自己的婚姻交给匹配度决定,和一个陌生的Omega结成伴侣。霁摘星也不过是在皇族长辈的坚持下,作为他的皇子妃候选。
但是对霁摘星来说就不一定了,他在荒星长大,突然出现了一个和他契合度99%的A,霁摘星肯定是……很喜欢他的。
白澄池忍不住想。
白澄池在皇室长大,作为帝国继承人培养,优秀而自知,在他刚成年的时候,就收到过许多贵族Omega小姐和少爷的邀请函了,有的是热烈表白,有些干脆是自荐枕席。白澄池在贵族情感普遍颓靡开放的氛围下,能全部拒绝,就是因为他不仅眼光高而且……还有点自恋。
听说像那种落后的星球,人们对口头婚约都很重视,对基因匹配度更看重,能超过50%,都是要成年就结婚的命定伴侣了。白澄池暗道,霁摘星不会也将他当做伴侣来看待吧,要不然怎么会食物都被他吃了也不生气,立刻就原谅他呢?
白澄池推己及人,他的餐具哪怕被人碰一下,他都是要恼怒地收拾人的。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27
霁摘星虽然比影像中长开了些,但仍很瘦削,以至于白澄池觉得让他立即搬出去,都是一种欺凌。
而且霁摘星得知能和自己住一起时,应当是十分欣喜的,他这样不留情面,欣喜就会全变成失望了。
第54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八)
三皇子在多番考虑后,便抬起了眼,金色的眸子里像流淌着灼热烈阳般灿烂,他一敛眸倒是将那些情绪都掩住了,略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要同住,我们划分一下范围。”
霁摘星没想到白澄池一张口,谈的不是要让他搬离宿舍的事。
那些公共区域和两套设备的地方,当然是很好划分的。
白澄池又道:“虚拟舱、星网构型室、模拟训练室,都归你用。书房里的资料是我带来的,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去看,但不能带走。”像这种特殊的设备,别墅中只设立了一套,这其中还有些是白澄池后来改造过的。他飞速说完,眼皮子略掀了掀,又道:“但是,你不能和我睡一间卧房。”
霁摘星:“?”
他还没从白澄池先前那番话中的含义中反应过来,便听见白澄池所说的,姑且算是……“要求”的话。
他为什么要和三皇子睡一起?
霁摘星的眉头蹙起。
白澄池注意到眼前少年的神色,是略微有些失落的。
他喉结微滚了滚,那原本直白拒绝的话,被他吞了回去,变得意味不清起来。
“我们目前,还不能算作伴侣。”白澄池想了想,说道,“你还没成年,我希望双方保守一些。”
霁摘星:“……”
三皇子殿下似乎思路有些异于常人。
霁摘星向来是很懒得惹麻烦的人,在这之前,他说不定已经在白澄池暗示前,就自觉搬出宿舍了。但是霁摘星又考虑到了,先前三皇子所说的虚拟舱、星网构型室这些地方,可以对他开放。
这在霁摘星印象中,普通宿舍区是没有的配备的,帝国学院中虽然单独设立,但是需要提前申请。
更重要的,如果那些是花费时间便可以体验的,白澄池私人拥有的专业书籍,却是以霁摘星如今权势无法接触的。
那对他的帮助很大。
也更让他意动却犹豫……毕竟这样的人情,并不像金钱一样好偿还。
霁摘星敛眸,黑沉的眼睫微拢着,掩映着细碎的光。他看上去只是微怔了一下,紧接着便道:“好。”
“谢谢您,殿下。”
——霁摘星很多时候对外会显得很冷淡,但是当他想和某个人好好相处的时候,简直是闭着眼都能讨人喜欢。
比如之前的秦炽上将,又或者眼前还生涩、未完全长成的皇子殿下。
譬如白澄池看着霁摘星唇边含着的笑容,大概是他们的契合度太高,以至于虽然霁摘星还没有分化,他都能感觉到信息素间的相互吸引,那让他全身躁动,连指尖都红得熟了一样,透出热度。
他们之间的精神力,似乎引起了共鸣。白澄池的精神力强度,到底要高一些,便单方面察觉到了那样十分纯粹情绪,像是谢意,又有些激动。
只是让霁摘星和自己合住而已,又不是睡一间寝室,躺一张床,他就这么开心吗……白澄池微微怔住,他这么想着,便极快地起身回房,背影利落干脆的甚至显得有点无情。
没办法,白澄池怕自己再待一会……
就要改变主意了。
·
霁摘星和三皇子成了室友,稳定住了下来。
这段时间他办好了学院藏书馆的出入申请,在模拟训练室中进行过一次战役虚拟演练,还看了一些白澄池的藏书。
不得不提,皇室的底蕴很深厚,那些知识仅冰山一角便足让霁摘星受益匪浅。但他现在的基础也实在太差,将那些基础知识学扎实以后,想必才能进境飞快。
于是霁摘星反而不怎么往白澄池的书房跑,而是去藏书馆更加勤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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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学院中能支出的地方很少,毕竟少去一笔买书钱。除去食材消耗外,霁摘星唯一购买的,就是大批量的“深眠药剂”了。
深眠药剂在社会上应用很广泛,被戏称社畜精神食粮。倒不是用来治失眠的,而是让人快速进入半小时深眠时间,积蓄精力,醒来就可以继续工作。
像是一些工作量繁重的职业,尤其是军队那些,都会大批量用到深眠药剂。
甚至还出过某家程序员公司,因为年终福利是一箱深眠药剂,职员气得匿名举报劳动局的事。
因为不管怎么样,深眠药剂只能消除生理上的疲惫,心理上需要得到的放松却无法提供,长期不眠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除了要加班的社畜在繁重公务的压迫下、或者一些科研工作者特殊时期要保持清醒,大部分人都会避免使用这简直反人类的产品。
而霁摘星……他当成日用品来用了。
星网上把熬夜戏称为“修仙”,霁摘星不一样,他是真的修过仙,不眠对他而言没那么痛苦。虽然这个世界的身体素质不能和上个世界相提并论,但是保持意志清醒是很简单的。
他汲取的知识越多,便越觉得现在的学识浅薄,尤其作战指挥系是一个涵盖各方面、知识层面非常广的学科,霁摘星要学的东西太多,便愈觉得时间不够用。
可有深眠药剂,他就能最大限度压缩休息时间了。
霁摘星连着半个月,都在药剂作用下只睡半小时。
而这段时间,白澄池出乎预料地经常待在宿舍内。按理来说,身为皇子事务繁忙,寝室现在又和人合住不太自由,他应该很少回来才对。
但霁摘星就是能在清晨和晚上,每次都和三皇子精准碰上一面。
这接触的几刻中,霁摘星大多时候在做饭。
早上那一餐他也是自己下厨的,一般是熬粥喝。霁摘星将热粥盛出锅的时候,白澄池就坐在客厅里喝冰咖啡和看昨天的数据分析。
虽然冷淡矜傲的三皇子殿下从不和他搭话,但霁摘星总觉得,白澄池的目光偶尔会瞥他一眼,十分灼烈。在他用餐时更甚——
于是霁摘星早上的虾仁粥就多煲了一点,察觉到三皇子的视线时,便望过去。
可是这个时候,白澄池依旧很平静地低头看报告书,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霁摘星的错觉。
还有半锅粥在小厨房温着,咕嘟小火细熬,米应该都被熬出了汁,和鲜甜虾仁融在一处十分细滑鲜美。霁摘星已经吃不下了,他看了一眼白澄池手边喝了没一半的冰咖啡,轻声询问。
“厨房里还有虾仁粥,您要尝点吗?”
白澄池等这么多天终于等来这句,他矜持地抬头看去,便见霁摘星侧着头看他,黑发肤白,眼睛微圆而亮,忽然就被……萌到了。
过了很久,白澄池才“嗯”了一声。
久到霁摘星甚至以为他拒绝了,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点粥时,才发现白澄池已经自顾自起身,走进厨房里盛粥了。
白澄池看着细滑冒着热气的晶莹米粒,问霁摘星:“你吃好了?”
霁摘星刚应,便见三皇子“唔”了声,也不嫌弃地就站在厨房里,将余出来的粥都喝了。
第55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九)
霁摘星:“……”
看来三皇子是真的很想喝粥,先前不是他的错觉。
自从破例一次,霁摘星后来每天早上熬粥时,便会多煮一些。他惯来偏爱海鲜粥,只是海鲜性凉,要分给三皇子的话,多熬的便是养胃养身的粥水。从薏米山药粥到莲子小米粥,或者切碎火腿、鸡丝、排骨这类熬咸粥。最开始的时候还比较费功夫,到后来做熟练了,霁摘星便在闲隙时一边看战役复盘一边熬粥。
白澄池的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
他最开始,其实有意避开霁摘星,以免对方产生些不切实际的“妄想”。但没想到,霁摘星熬的粥,实在是太香了……
米被熬煮成绵密的一口,香气淡却勾得人馋虫大动,再配上小料,有时候是沁甜的香气,有时候是肉类被烹煮后散发的香味。霁摘星哪怕熬粥的时候分心去做别的,也将粥调的极好,便是卖相都很漂亮。
白澄池先前还尝过霁摘星做的午餐,就更难以维持心无波澜不动摇了。
三皇子第一次喝,想的既然是霁摘星的心意,就给他一点面子。
后来几次喝,是想着反正霁摘星只熬粥,他喝腻了就回归正常的用餐。
直到他发现,霁摘星每次做的粥味道都不一样,品类繁多的让白澄池偶尔会皱着眉,辨认不出里面用的是什么食材,能不能让御厨复刻一下。
白澄池内心动摇后,每次晚餐回宿舍,就也坐在客厅中看报告。偶尔抬眸瞥向霁摘星,金色的眸眼中流淌着光,微微仰首,便极具压迫和暗示意味。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29
霁摘星:“……”
他正在厨房里切胡萝卜,在发现白澄池闪亮的、简直像是等待投食的动物幼崽一样期待的神情,很难当做没看见。
尤其是他还欠皇室钱,并且欠着白澄池人情的情况下。
霁摘星便将一天的食材都做了,蒸下满满一锅的米饭,然后向三皇子殿下提出邀请。
白澄池很是矜持了一会——当然,在霁摘星看来,三皇子不过怔了一刻便答应了,和他一起坐进了餐厅中,并且自告奋勇地去端菜。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
白澄池的筷子已经用得很好了,但是没霁摘星那样挟菜灵活,旁观着会觉得看他吃饭是一种欣赏。他们两人用餐时都很安静,咀嚼声几不可闻,在霁摘星先一步吃完后,白澄池加快了速度,将最后一点汤汁也沾光吃掉,在霁摘星沉思是不是分量做少了一些时;不等机械智能来收拾餐具,白澄池就把碗筷送到厨房去了。
这么相处下来……似乎也很不错。
白澄池想。
这么相处下来……太亏了。
霁摘星暗道。
虽然分量做多一些,对他而言没什么影响。但是食材消耗实在太大,而三皇子又没有要付钱的意思。
毕竟对方是迄今为止霁摘星的最大债主,还开放了私人的藏书,霁摘星觉得自己要知恩图报一些,就不去要餐费了。
生活好难,霁摘星暗暗叹气。
·
帝国学院的新鲜血脉,给这座屹立几星年的古老军校注入了更蓬勃的生机。虽然还没到正式开学的时候,但是大抵新生们都抵达了学院,开始和熟悉的朋友攀谈,和家世相近的学子交往,就是宴会都举办了好几场,彻夜交际灯火长明。
作战指挥系和机甲系,是学院中最为人瞩目重视、身佩光环的专业,曾经培育出过无数让帝国骄傲的英才,现今军部的高层,几乎全都是出身于这两个科系。
也因此,入学考试的标准也很高,这两个系的学子俱都是天赋过人的天骄,体质等级平均A级,连精神力等级都至少要B级以上。
精神力院系被戏称为“Omega专业”,这两个专业则是被称作“Alpha专业”了,Alpha占了大多数。
而这其中,作战指挥系的课程和机甲系其实高度重合,区别就是指挥系有很多战役分析课程和理论课,被暗喻为培养将领的专业,所以录取的学生中又有一条潜规则;不入指挥系的身世不一定不好,但是入指挥系的,家中一定底蕴极深。
只是历届学生里偶尔会出意外。
这一届新生,“霁摘星”就是那个例外。
可他不是因为过人的天赋被破格录取的,要说身世——三皇子妃当然是极高贵的身份,但现在霁摘星还算不上三皇子伴侣,只不过是因为那高到令皇室都震惊的匹配度,才走进了众人视野里。
即便是这样,霁摘星也连正式的学籍都没有,只作为“借读生”入学。虽然很多指挥系新生都没见过他,但都自觉将霁摘星划入了和他们格格不入的阶级中。
宴会上,这些刚成年的新生们都已经习惯了各种社交场合,没了长辈在场,仰首间眉眼里都是野心,一张张俊美和漂亮的容颜,更是像给玫瑰喷洒的露水般,给予宴会增色不少。
这是年轻人的场合。
这次宴会是裴明举办起来的,他是裴家最小的儿子,身份高,为人还明朗外向,朋友极多。很多新生都隐约猜测,裴明会是这届一年级生的级长。
裴明邀请了指挥系的所有新生,还有机甲系的一些朋友。他的跟随者来报告来客情况,有一些人回绝了邀请函,他也并不在意。
这些人中有些和裴家是政敌,向来见面眼红;有一些却是孤高冷僻的天才,不善交际,裴明当然没蠢到会去记恨他们。
裴明的跟随者又略微有些犹豫,他问道:“要不要给霁摘星发一份邀请函?”
“毕竟他是皇子妃的候选者。”那人补充道。
裴明的面貌掩藏在昏暗的角落,偶尔转进的光线落在他面颊上,将俊美的五官勾映的更加深刻。
他不笑的时候,甚至是显得有点冷漠的。
“不用了,”裴明道,“我哥说,三皇子殿下并不在意他。”
而此时,不被三皇子在意的霁摘星,正在白澄池的眼皮底下,被按在他的桌案前作复盘模拟。
第56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十)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30
指挥系要用到的知识繁多且广,霁摘星光靠星网上的资料和藏,虽然可以弥补一些短处,却也很难真正接触到核心。
书桌上堆叠着霁摘星记录的手稿和绘制的草图,从战情模拟到机甲设置,文字排列的干净,画图线条繁复却漂亮。白澄池偶尔路过的时候,目光就会下意识落在那叠手稿上,版面清爽的像由系统制作而成,清晰墨迹却又昭显了主人的心血。
白澄池忍不住拿起那叠草图,发现霁摘星虽然一看便耗费了心思,里面却有很多细节上的错误。
他这个人自傲惯了,直接拿笔在上面涂改起来。
要是旁人,看到心血被别人这样涂改可能会心生恼意,但是霁摘星回来时,看见草图上的批注,却是目光微亮。
那些的确是他知识上薄弱的地方。
于是霁摘星在微顿后,第一次越界,去敲了白澄池书房的门。
三皇子坐在书桌前,手指微微叩在桌面上,一边翻阅着文件,因为上面的内容眉头微微皱起。他听见霁摘星敲门,便让他进来了,示意少年坐在他面前。
那张书桌因为是私人用的缘故,并不算很宽大,于是白澄池一抬头,便能看见霁摘星瓷白的肤色,细腻的像幼崽一般柔软。
霁摘星离他很近。
明明身上带着抑制手环,霁摘星又处于模糊不清的分化期,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应该是很淡的。
但是白澄池偏偏就闻到了少年身上,那股很淡、像是淡淡药香与新雪交融的香气。
霁摘星的手腕微卷起,露出一点莹白的肤,手上拿着一叠纸质的草稿。
白澄池修改的时候理直气壮,但是等霁摘星拿到他眼前了,却偏偏生出一点心虚来。
毕竟那素白整齐的纸面,也就剩下他深蓝色的批改十分显眼。
虽然学院中的人私底下喊白澄池三殿下,但是当着他的面,一般都会喊级长。
“级长,”霁摘星道,“这是您修改的吗?”
白澄池放下了手边文件,看他一眼,金色眼瞳十分冰冷,充满着高高在上的傲慢,看上去像是不高兴被打扰的模样。
但是再细心一些,就会发现白澄池全身都僵直着,身体是不正常的紧绷。
“是。”
“……这个地方我有些不太明白。”霁摘星微微敛眸。
他觉得白澄池现在应该很恼怒他的打扰,不过有解惑的时机,哪怕白澄池恶劣一些,他也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
少年如鸦翅般黑沉的睫轻颤了颤,吐字很轻却清晰。隔着一张不过半米的桌案,落在耳旁,让白澄池的耳垂微微有些发热。
霁摘星仍然很慎重地询问:“我想……您能和我讲讲吗?”
霁摘星的语气,实在很难让人拒绝。
白澄池的面色更冷了,偏偏一双手,连着指尖都红透。
他却是接过霁摘星的草稿,用深蓝的墨水写出更多的公式来。
这些知识几乎是在白澄池有记忆时,就由皇室的老师教导给他了,对白澄池而言,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依照他的身经历,大概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不明白这些——但现在的白澄池格外细心温和,不厌其烦地列出繁琐的推导式。
他并不是好为人师的性格。
但谁叫现在的霁摘星极专注地盯着他,那目光甚至让受惯了诸多仰视的白澄池脸颊都生出一些热度,有些不自在,却也觉得异常的……心满意足。
他现在抬头望去,应该都能见到霁摘星黑沉的眸里,像是淬了星光那样明亮。
霁摘星听的很认真。
这些知识点的确浅显,但是没人教导,却很难疏通关键。这下一点灵光,霁摘星只要再琢磨一下,大概就吃透了。
也是这个时候,他的唇瓣微微弯起,露出一个不自知的餍足笑容来。唇瓣像是泅了花汁,才浸出这样艷的颜色。
白澄池其实分了心思,注意到了霁摘星此时神情,他们的面颊低垂间捱得很近,一时之间,体内蕴含的力量更加燥热地翻涌起来。
讲完手稿,白澄池一时坐着,没动。
好在霁摘星先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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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
他道。
霁摘星合拢起那叠手稿,虽然上面有着大片晕开的墨迹,看上去没有先前整洁,但是霁摘星清楚这比先前信息量要大很多,他要回去再整理翻阅一遍。
离开时,霁摘星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今天午餐吃牛排,晚餐还没决定,您要吃什么吗?”
虽然白澄池早晚都和着霁摘星一起用餐,但是他好面子,基本没主动提过自己要吃什么,这还是霁摘星第一次问他要不要“点餐”。
白澄池矜持地点了几个在皇室里常用的普通菜式。
那些霁摘星当然没做过,不过可以他现在学,确认过一遍后,霁摘星便点头回房中整理了。
晚餐果然是白澄池的点菜。
虽然是第一次试验,但是霁摘星做出的几道食物,都非常符合三皇子的口味。
白澄池尝着,甚至觉得比皇室的厨师长调制出来的味道,都要更出色一些。
在这次事件之后,白澄池又掌握了新技能,每次想换口味时,他都会主动去看霁摘星最近遇到了什么问题,帮霁摘星解惑后,理直气壮地开始点餐——偶尔霁摘星碰到疑问的时候,也会主动询问三殿下了。
这倒是住下来的意外收获。
最开始只是单纯的指导理论,但白澄池看着霁摘星的复盘模拟实在做的太差,也会极具压迫性地将霁摘星堵在桌案前,看他一遍又一遍的模拟操作。
虽然霁摘星犯的错谬中,有些也是目前军部都很棘手的难题。但基础错误的占比也很大,以至于白澄池觉得霁摘星的实力实在太差了些——放在以前,白澄池对实力弱成这样的人都是直接无视乃至轻蔑的,毕竟身为天骄总是有各种特权。但是换在霁摘星身上,白澄池却觉得他虽然基础差了些,却很努力。
就读指挥系,又这样尽力地钻研进步,是想要更好接近、追上自己吧。
白澄池这么想着,略微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霁摘星的含笑神情,肤色苍白,孱弱却漂亮的少年,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会敛下一片光芒。
白澄池默许了。
貌似霁摘星要追求他的话……也就不拦着了。
霁摘星仍在书房中整理资料。
有一个前辈指导,他学习的进度显然快了许多,也更了解到缺漏处。
以至于临近正式开学的时候,霁摘星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时间过的这么快。
好在霁摘星很快便能将行程安排过来,略微整理着装,便出住宿区了。
指挥系的第一节见面课在新生开学典礼前,是他们的主导师提前召开的。
帝国学院虽然禁止外界飞行器入内行驶,但是校内的小型悬浮舰,都可以提供给学生免费使用。A区宿舍离课室虽然远,却能很快赶到。
霁摘星去的很早,不过此时偌大课室里,也将近坐满了三分之一。
剩下位置倒是可以随意挑选,霁摘星选在了靠窗的第七排,随意翻开手上的书。
课室外的曦光极好,倚着窗投射进来,在那些细小端正的字符上投下阴影。而落在霁摘星的面颊上时,也愈衬得他肤色凝白如玉,整个人冷冷淡淡的,显得气势格外不同。
少年似乎没注意到,当他走进来的时候,那些同级生们大都望了过来。
一是因为指挥系新生大多熟稔,见着谁都能说两句,往上数几辈说不定是姻亲,但霁摘星是个生面孔。还有就是……他长得特别好看。
这些贵族出身的少年们,身上的基因等级又位于人类位序高阶,外貌当然也是不差的,但就是没有霁摘星那样,一眼便给人精致漂亮的惊艳感。哪怕在什么地方,都会因为他的样貌被人多看一眼。
甚至有人想着……霁摘星是不是走错了。
少年看上去特别像隔壁院系的Omega。
一时之间,倒也没人上前和霁摘星搭话。因为陌生的缘故,他们都觉得霁摘星是某个隐世贵族家的继承人,大概生性冷淡不爱社交,应该也疲于应对来往。
这些新生出身好,也都有些傲气,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当然不会愿意在大庭广众下被拒绝。
只是他们谈话的内容,总是悄悄换了个话题,隐秘谈论着这个新来的少年。
裴明旁边的学生叫陈希郁,他的长辈一直为裴家效命,于是他本人考进帝国学院,当然也是做裴家幼子的助力了。
陈希郁在外面惯来寡言,这个时候也忍不住问裴明:“刚才进来的那个人……是哪家的?”
虽然后来陆续又进来过几人,但是他们都十分默契地知道,陈希郁问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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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明微微沉吟,看了一眼窗边坐着的、黑发白肤的少年,看他修长手指掀开书页,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那是哪家出身的继承人。
裴明暗道,他的交际能力,还是太弱了些。
第57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十一)
他们的主导师到来时,新生已经划分好座位,原本短暂的交流声在来人抵达时瞬间沉寂下来。
戴着单边镜片,身着白色风衣的导师走进来。他有着暗沉的酒红长发,略微束起,肤色苍白,肩头佩着银色的勋章。
来人瘦削苍白,那眼底甚至还浮着黛青,并不算多么能震慑人心的形象。但只要知道这位身世履历的,也定会为他过去的辉煌功绩所咂舌。
这是战斗系的院长,也应该是在接下来七年中和他们相处最久的那位指引人。
“洛恣。”红发的导师打开虚拟屏,他的姓名浮现其中,并不需多余介绍,光凭借此便能让人心悦诚服。
他目光掠过台下的新生,十分冷淡。只在落到霁摘星身上时微顿,短暂凝视了两秒,像是在确认对方的身份,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移了目光。
洛恣导师的名气很大,当然和他名气一样大的,是他的脾气。
但或许是因为才第一次见面,这位导师倒不像传说中的如暴龙一般,出现便让学生们哀嚎遍野,只是相当普通地介绍过新生须知,便准备离开了。
当然,在离开之前,这位导师还布置下了课业。
“菲利斯玫瑰战役分析”。
截止时期是两天后。
也大概因为他们是新生的缘故,洛恣导师并没有为难他们,课业的难度很低。
玫瑰战役非常出名,是有史以来最出名的大型战役之一。在他们进入帝国学院前,就已经作为典型翻来覆去地被研究过,无数次出现在他们眼前。星网上有专门的研究学,各类军部高层几乎都对玫瑰战役写出过新的策论——因此他们哪怕是闭着眼睛,都能编出三英尺长的分析来。
当然,第一次布置的课业,他们当然会更尽心一些,这是一个展示自己的好机会。
在洛恣离开之后,新生们也陆续离开了。
霁摘星合起手上的书籍,也打算回到宿舍区。
在这过程中,他在回想“剧情”中的自己是如何做玫瑰战役分析的,结果发现他根本没有赶上这门课程——在进入学院星的时候,落后星球来的少年茫然无措,耽误了许多时间,以至于错过了洛恣的第一节课。
霁摘星:“……”
由此可见,洛恣导师的脾气其实还可以。
至少允许他在手下混过了几年。
霁摘星很快便离开了,没注意到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迟疑目光,在他转身之后,渐渐黯淡下来。
精致苍白的少年挟书离去,身形都显得格外修长。统一制式白金相间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偏偏十分好看,勾勒出微收的腰身,修长笔挺的腿。腕上的蓝宝石袖扣极其吸睛,微微挽起一截,却更衬得白腻的肤才是那无价之宝的玉石般。
像是高贵不容接近的、那些老派贵族世家的继承人。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于是分明他们的出身也极好,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怯懦起来。
裴明看着对方很快离开,淡漠的气质像与周边隔绝成两个世界,不可接近。
他的步伐微微放缓。
果然与他推断的一样,少年不热衷和旁人交往,是孤僻亦或是天才的傲慢?
裴明想着,他们这届新生,果然有许多难缠的人物。
霁摘星完全没想到,他的新同学们已经给他打上了无数的标签。
哪怕他相当决断而急促地离开,只是因为快到午餐时间——而三皇子已经预定过今天的菜式,做起来会比较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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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典礼在次日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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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各年级独特制定的礼服,学子们游刃有余地往来,在场几乎能找到每个世家的继承人或后代,以至于比起新生典礼,更像是一场名流们所举办的晚宴。
各年级生的往来相当有度,礼堂内并不嘈杂,霁摘星趁着这个时间,在星网上登陆翻阅资料。
旁人可以看见他手腕上的淡蓝色投屏,倒是看不到具体内容。以至于他们看见少年冷淡专注的神色,甚至觉得他应该是在看什么极其精深的策论,或是家族传递的机要文件。
那些淡蓝色的光点映在他黑沉的睫羽上,不时颤动着,极其勾人注视。
霁摘星身旁,不知觉间便安静下来。这份独有的静谧像是会传染,很快地感染了身旁的人,以至于霁摘星所身处的一处,是格外默契的安静和低调。
新生代表上台演讲时,他才抬起头来。
投屏被暂且合上,霁摘星的手很乖地放在膝盖上。他抬起眼,黑色的眼眸像是里面散开了墨迹,无比的沉,此时正专注地凝视着台上的新生代表,裴家的小少爷。
于是那些注视着霁摘星的人,也悄悄挪开目光。
哪怕他们对着现在台上,独得一分关注的裴明,都生出了一些隐秘的嫉妒来。
裴明的发言简洁利落,是学生们欣赏的类型。他唇边挂着笑意,目光自然地掠过台下,看见了他的兄长、以及身旁的三皇子,他们的神情尚且算满意,于是裴明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多了一点诚挚。
紧接着,他的目光就与明明深掩在人群中、应当极其不起眼的黑发少年相撞。
那个极其神秘的新生。
黑沉如墨的眼眸正注视着他,修长的手很漂亮,隐可见手腕上的淡青色血脉。鼓掌的动作亦优雅,满具气质,安静地表达了欣赏。猝不及防间,裴明的心就像被撞击了一下,四肢百骸都蹿起酥麻的感觉。
好在现在演讲已经结束了,他哪怕思维混乱,也能凭借着身体被训练出的良好礼仪修养,顺利地走下了台。
这个角度,是看不到坐席上的新生的,裴明却忍不住瞥了几眼。
刚才……那个新生在看他?
他还以为依照那个新生的性格,应该不会关注其他同级生才对。
裴明微微顿住了,翡翠般碧绿的眼覆上一层情绪,熠熠生辉。
接下来上来的是导师代表,一年级生战斗指挥系的主导师,战斗系的院长洛恣。
这位院长的发言一贯简洁,也很快结束,下台前瞥了一眼台上某处。
各年级总体的学生代表,一般是由首席或是继任首席担当,这一届便是后者。
白澄池上台后,新生们有些惊讶地躁动起来。
那样纯粹的银发与金眸,比任何特征都更好辨认,眼前的人是纯粹的王室血脉,而现在就读于帝国学院的王室只有一个。
作为一名皇子,白澄池其实相当低调,前面两届的学生代表演讲,白澄池都拒绝了出席,也不知为何今年改变了主意。
他的样貌极其俊美,在冷白色灯光下,五官深刻,神色冷淡,更显出独属王室的高贵与傲慢。想必在这次演讲之后,三皇子又会收获更多的爱慕者。
白澄池的目光,不经意间点于一处。
那处的新生们:“……”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觉得今天被注视过很多回了。
第58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十二)
白澄池在看到霁摘星安静乖巧地坐在台下,黑沉的眸凝视他时,那股奇异的满足感便蔓延在心间。
黑发的少年眼也不眨地望着他,微微含笑。
在白澄池的眼中,霁摘星的肤色极白,于是在台上熙攘新生间显得很显眼,像是一副淡描的画卷,光是坐在那里便可成风景。
隔着数人,静谧的目光相触。
白澄池并不知道,他此时面上也浮现出了些微笑意,让他冰冷神情都因此消融,遥不可及的高傲王室在那瞬间为人跌落凡尘。台下的姑娘——或者还有少年们,都因为他这难得的慵懒笑意而讶异出声,又极力抑止住惊呼。
不需要如何准备演讲稿,白澄池已经经历过无数更加正式、盛大的场合,那段清晰演讲脱口而出,甚至因为三皇子所展现出来的兴致高昂,而更显得无比自信耀眼,像是光芒所聚之处,才能生出的天骄。
他的目光,总是频繁而隐秘的落于一点。又或许是三皇子没意识到,他这样的举动,本就是一种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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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掌声不息,不论是学生还是导师,眸中皆为欣赏与叹服。
白澄池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要是用夸张些的形容,他现在像是开屏的孔雀,在追求的配偶前极力抖擞展示每一根华贵羽毛。但是他这样却并不惹人反感,因为不得不承认,哪怕用鸟类来做比拟,三皇子也的确是最耀眼、值得令人都为之赞叹的那只凤凰。
便是连下台时,白澄池都想着,要是霁摘星更喜欢自己了怎么办——
总不能对自己的爱慕者过于苛刻,霁摘星喜欢他,也没法拦着。
白澄池完全没发觉,他的唇瓣高高扬起,在见到霁摘星后,就没有放下来的时候。要说见到心上人后的欢跃欣喜,他自己反倒要更符合一些。
演讲结束后,便是惯例的介绍帝国学院历史,与学院校长对新生的讲话。其实这后面还有各年级生们私下的宴会,但是霁摘星独自离开了,并不知道还有宴会这一环节。
在衣香鬓影中没寻找到霁摘星身影的三皇子,又变回了之前冷冽的模样。甚至因为落差而心情不太好的缘故,一双金瞳如同冰冷的金曜石,神色有些许阴郁,倒吓退了许多对他芳心暗许的女孩子,让人退步。
连他旁边的裴黎都想着,是不是在他没看见的场合,哪个蠢货又惹得白澄池恼怒了。
毕竟就在方才,他还一副春光满面的模样,白澄池又不是喜怒无常的性情。
好在白澄池虽然兴致不高,和人交谈的时候,除去话少些,仍显得冷静利落。只是会让人心中暗想,眼前的四年级级长不愧是王室出身,帝国皇帝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虽然不过刚刚成年,已经很有身为上位者的威压了。
裴明也是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他似乎刚刚喝了酒,身上带着一点浓醇的香气,裴黎见着他过来,便以为他是要和三皇子交谈,正准备热烈地给他引荐时,却见裴明颇内敛地笑了笑,对白澄池点头示礼后,轻声道。
“哥哥,你过来一下。”他脸颊上浮动薄红,显得有些不自在,“我有事找你。”
裴黎稀奇地看着自家弟弟有些害羞的模样,暗啧了一声,先和白澄池打过招呼,便跟着裴明走到了宴会的一处角落。
“怎么了?”裴黎笑道。
“我想向你问一个人——”
同为裴家之子,裴黎身为长子和三皇子的好友,人脉甚至要更广一些。
裴明对这个兄长很信任,他凑近了一些,个人终端开启为分享模式,浮现的光屏上,呈现出一个人的样貌。裴明又微调整了一下角度,以免被旁人看见。
裴黎见他鬼祟的模样,还有心思调笑他:“怎么这么小心,是你喜欢的女孩子?”
裴明的脸在瞬间变得通红,简直分不清是因为酒意蒸腾,还是恼怒的缘故。他道:“不是!”
光屏上那人的样貌已经完整浮现于眼前,黑发的少年坐在课室中,外面是熙攘的风和光,他的眸眼落在面前的书籍上,微微垂着,有种散漫的漠然。
手微微撑着面颊,可以看见他修长的指尖白皙,那一瞬间捕捉的动态更为鲜活而漂亮。这张照片无论是构图和光影,都极为完美,当然,让画面中其他变得黯然失色的,无疑是身为主体的那个少年。
照片当然不是裴明拍的,却是他向其他人要来的。
裴黎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裴明欲盖弥彰:“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名字。这是我们指挥系的新生,我不想在竞选级长的时候,连同学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霁摘星。”裴黎打断了他。
他的弟弟露出有一些茫然的神情。
裴黎甚至一开始,都没认出照片上的人是谁,但毕竟他之前还关注了霁摘星和他的偶像雷云上将一起入学的消息,隐约记得相貌。身为和白澄池拥有99%契合度的天选之子,霁摘星当然会是一个基因优秀的Omega,相貌优秀一点毋庸置疑。
只是这照片上的人,比他印象中又更好看了些,带着某种不同寻常的稠艷精致。裴黎还以为是拍照的人做了艺术加工的缘故,并没有在意,再加上裴明又说他是作战指挥系新生,身份基本可以确认了。
裴黎又见弟弟依旧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以为他是不关注白澄池的八卦,于是好心提醒他:“就是和三皇子基因高匹配度那个,他今年入学,是借读生,你忘了吗?”
裴明脸上的潮红,在刹时间褪去,不知为何,显得有些面色苍白起来。
“是他啊。”裴明道,声音有些低沉。
裴明觉得自己应当是失望而愤怒的,毕竟他以为的隐世家族继承人,性情冷冽的天骄,都是他阴差阳错下的误会。那个人只是藉由和三皇子的高匹配度,以不正当手段进入帝国学院的借读生而已。
但裴明总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好似并不是因失望而导致的愤怒,而仅仅是因为,在得知少年和三皇子拥有极高的命定匹配度后,而难以抑止的嫉妒。
第59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十三)
白澄池回到寝室中,淡白灯光亮起,空荡荡客厅中并无其他身影。没看见那个人,白澄池的唇角微向下压了一压,露出有些不郁的神色,然后又去厨房中逛了一圈,看到小锅里热着吊好的金汤,这才眉目舒展些。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35
霁摘星的汤惯来熬得极好,便是锅中这道汤将荤腥都滤去,那澄澈金汤也如一块软黄的玉般品相诱人。白澄池将小半锅汤都喝尽,味鲜却不腻,那股热气似乎传递到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他神色也好看不少。
虽然霁摘星没在宴会上表达对他的仰慕,有些出乎意料,但他这道汤,到底是说明霁摘星暗含的关注与细致。
白澄池又在上下三层溜达一圈,探查过后发现霁摘星应该在书房中,便轻叩了叩门。
“请进。”
话音刚起,白澄池便自觉推开门。霁摘星正在桌案上绘着什么图,旁边是虚拟沙盘,黑发的少年会时不时停笔,在战役沙盘上规划着不同的形貌,借着观察变化来改变笔下的内容。
而发现三皇子一直站在门口注视着他时,霁摘星便也搁置下手中笔,轻抬起眸:“嗯?”
那些散落的黑发因他的动作而垂下,积汇到了凝白清瘦的锁骨上。霁摘星唇边是含着笑的,或许是因为眼睛盯着虚拟沙盘太久的缘故,眼角带出一分薄红,好端端生出些无边的稠艷。
白澄池有点被他抬起的一眼煞住。
几乎像是鬼迷心窍一般,他耳边似乎长久地静默下来,双S的精神力却没能让他听见周边的细微声响,只能听见霁摘星那样轻的一声疑问,和仿佛荒芜的身体中,拼命攒动的心跳声。
因为那温好的汤而消去大半的恼怒,此时已经无影无踪了。
白澄池一紧张的时候,神色便会分外的凛冽。比如此时,他金色的瞳中便如同有着化不开的坚冰,眸眼傲慢不可一世,走近时,便带来极强烈的压迫感。
“今天晚上的宴会,你没有出席?”
白澄池问道。
他语气中甚至带有一点委屈,原本他打算在宴会上,霁摘星来向他抒发仰慕的时候便邀请少年跳开场舞,谁知道半天没找到人,以至于他十分孤僻的在宴会上晾了一夜。
霁摘星被问的有些茫然。
“今晚有宴会么?”他道,“我提前离开了。”
白澄池这才想起霁摘星的出身——他大概是不懂这些默认的规则的,多半也没有作为舞伴受邀过,于是心情这才更好了些。白澄池顿了顿道:“以后我可以教你跳舞。”
这话凭空而来,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霁摘星显然已经习惯白澄池的“莫名其妙”了,他轻声笑了一下,答应道:“好。”
那双黑沉的眸落在白澄池的礼服上,霁摘星真心实意地赞叹:“您今晚的演讲很出彩。”
他果然一直在看他。
白澄池矜持地勾了勾唇角,肉眼可见的心情大好。
于是霁摘星乘胜追击:“我提前离开,也是因为有一些疑惑的缘故。”
霁摘星将他的手稿摊开来,首张用红墨勾勒出的标题很是显眼。
“菲利斯玫瑰战役分析”。
“这是我们导师布置的课后作业。”霁摘星细密的睫羽垂落,微有些颤动,那些细微的变化都让白澄池觉得很有趣,紧紧地盯着他。霁摘星道:“受到的因素影响很多,很难推测出正确的引导方式。”
白澄池在目光落到那行标题上时,微微顿了一下,神色有些微妙。
“你的导师是?”白澄池拿起手稿,看向霁摘星所记录的内容。
让他更讶异的是,这份课业其实完成的很好,已经初具可计划实施的雏形,看得出非常有想法和灵气。
“洛恣导师。”
白澄池:“……”
他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有点狠。”白澄池道,“是洛恣的话,在他那的及格分向来是A以上。按理来说,这难度简直可以做你们的毕业课题——但是洛恣导师是不会体谅你们是新生的。”
霁摘星如鸦翅般的眼睫颤了颤,显得有些无辜。
少年人微微仰头,雪白的肤暴露在眼前,身上新雪消融过后与极淡的药香混合在一处,让人有些目眩神迷。白澄池的动作微僵了僵,他看向霁摘星,少年与他捱得极近,以至于白澄池的神色有些奇怪,他制服背后被细汗泅湿,耳垂与指尖都热得厉害。
“你打抑制剂了吗?”三皇子退后一步,忽然间这么问道。
霁摘星有些奇怪:“没有。我还没有分化,用不上抑制剂。”
等他正式分化为Beta以后,就更用不上了。
白澄池皱眉,那些燥热的温度并未褪去,甚至一直到他苍白俊美的面颊上,都添了些缱绻旖旎的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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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他干巴巴地答,“我好像闻到你信息素的味道了。”
这句话说完白澄池就后悔了。毕竟信息素是极为私人的,Omega的尤其是。“我闻到你的信息素”这句话说出来简直和登徒浪子没区别,以至于白澄池尴尬异常。
“对不起。”他果断道歉,揭过了这一幕,“我可能是到易感期了。”
不等霁摘星再答复,白澄池便取用了霁摘星桌上的一支笔,在那些手稿上剖析出更关键的信息来。
黑发的新生立即被三皇子的动作所吸引了,全神贯注于课题之上。
相比起直接告诉他答案的直白,白澄池做的更多的是引导和点题,他给霁摘星提供了许多不同的思路,只不过因为今天仿佛很急躁的缘故,并不像平时那样每一处都细致剖开来讲。
当然,三皇子仍然是一个耐心的好导师。
霁摘星梳理完思路后,又露出了他平日最温顺无害,讨人喜欢的笑容。
苍白的肤上,唇瓣是泅开的艷色,分明霁摘星的样貌是精致羸弱的漂亮,却偏偏因为五官上的某一点细节,而变得无比勾人而特殊起来。
“谢谢您。”
白澄池猛地起身。因为动作的仓惶,甚至撞到了桌角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闷响。
因为体质是评定出的最强级的缘故,白澄池也没撞痛,倒是书桌差点被撞坏了。
霁摘星:“?”
“没问题了吧。”三皇子冷漠地道,那神情更显得有些烦躁了,“我去洗澡。”
白澄池紧接着离开,而霁摘星的确也没有多余的疑问了。
霁摘星将被划满而显得有些杂乱的手稿整理,编辑为电子稿发送给导师后,又回想起方才白澄池的神色。
或许他这段时间应该熬一些清火的汤。
第60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十四)
洛恣站在台上,白色的风衣垂搭下来,他身量极高,便显得腿修长笔直,气势无比压人。
面颊上的单边镜片被他摘下来,有些神经质地反复擦拭着,边沿反射出的金光细微,却无比灼眼。
“这就是你们交上来的答案?”镜片已经被打磨的透亮,洛恣的焦躁却没有丝毫缓解。他压抑着怒火,冷声嘲讽道,“我要看的,可不是这些垃圾。”
台下寂静无声。
半透明的光屏占据了半面墙壁,上面投映着关于“菲利斯玫瑰战役”的分析策论,是底下某一新生所作。
里面的理论当然不算多独出机杼,却也称得上言之有物逻辑自洽。却偏偏被洛恣骂得失色,好似那是一团令人作呕的秽物。
谁也没想到他们的主课导师、洛恣院长会这样重视一门策论。
他在堂上依次翻看,冷面如罗刹,对那些上交的作品弃之如敝屣,批评得极为难听。
平心而论,指挥系的新生们虽然将心思用在了别处,但是对导师布置的任务也算是很上心。那些策论拿去外面,说不定还能被夸赞一声构思精巧,洛恣却像如何都不满意。
黑发的少年坐在角落,从他的视角可以看到导师深皱的眉头,像是蓄着无尽的躁意。
霁摘星想到昨日三皇子所说的话——
“出这个课题给你们,要么就是极其欣赏这届新生,要么是极其厌恶,要找个理由辞去主导师的职位。”白澄池道,“依我对洛恣导师的了解,一般是后者。”
可霁摘星总觉得对方并非如此。
他的脊背又挺直了些,像是侧描勾勒出的漂亮弧线,黑沉的眸眼落在光屏上,若有所思。
“我听说你们这一届,招进指挥系的分数很高?”洛恣将那被擦的光可鉴人的镜片戴上,他冷漠地坐在导师椅上,笔挺的腿懒散搭上另一只,高高翘起,是一个很不屑的姿态,“如果都是这个水平,我很失望。这也能算作优秀的话,只能说明现在的生源水平越来越差了。”
简直毫不留情。
“导师阁下!”台下的某个新生,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身为天之骄子的他们,大抵从未听过这么直白的斥责与贬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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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学院虽然阶级也很严明,但是因为入学学子身份都颇高,还有些特殊的缘故,师生间的阶级也是有机会可跨越的。先前便也有过机甲系新生挑战导师的前例在,真正实力强悍的学子,便连学院都会有意偏袒。
站起来的新生叫谭浮木,要说他为何那样沉不住气,大概是因为现在被投映在光屏上的策论,正不巧便是他的。
被公开处刑了许久。
大概是被洛恣的几次类比给气急了,谭浮木的眼睛都有些发红。此时他不快地抿着唇,仍带着世家出身的傲气:“您既然要说这篇战役分析……烂得出奇,那是不是能告知一下,它哪里这样不堪?”
显然,谭浮木不服气。
不要说他,这下面很多新生,都是不服气的。
洛恣冷冷看了他们一眼。
他的指尖微微滑动,光屏中投映的那篇策论,便被圈出一截。
“从沟渠斯坦尼袭进,以艾尔斯汀机甲阵列前进,第一梯队机甲战士点燃聚焦核变……”洛恣总结了一下,“这就是你的战略?”
“是的,阁下。”谭浮木目光坦荡,他之前用智能架构逆推过成功率,战略突袭成功的几率在34%以上,无限接近往前。
这在一场大型的战役中,可以称得上是十分恐怖的成功率了。
“那可真巧,薛上将和你的战略思路近乎完全一样。或许你可以回去查看一下族谱,你们大概是失散多年的父子,我为薛上将后继有人感到祝贺。”
毫不留情的辛辣讽刺穿透了新生尚且浅薄的脸皮,谭浮木的脸微微有些涨红:“……我是参考了一些资料,但是战略内容都是我自己整理的。毕竟玫瑰战役何其出名,策论有所相通,我想导师阁下应当能理解。”
这场战役已经经典到每一个成功率在1%之上的策略,都被人研究过一次,要想不拾人牙慧,对他们这样刚刚成年入学的新生而言,的确太过勉强了一些。
毕竟指挥系的成绩更看中实操得分,理论本身便是弱项。
可是那位洛恣导师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又轻轻划动着指尖,随心所欲地让光屏上的内容呈现为不同的篇章。
“斯比尔提出的同化攻坚策略。”
“《战役指挥实录》第四章节第三篇记载过。”
“雷云上将在星历三七年的一节公共课上讲过。”
“白澄池殿下个人论文对大型战役通解。”
几乎只看过一眼,洛恣便能准确无误的指出他们的策论来源。
他的唇瓣带着挑衅的笑容,近乎碾碎了这群天骄们的信心与傲慢,冷漠地揭开所有的遮掩。
“这就是我对你们的评价,没有价值的垃圾而已。我为什么不去看原版的策论,而在这里看劣质模仿的加工品?”
洛恣的话实在太能击溃人的意志。
其实他很清楚,尚且稚嫩的新生当然不能呈上来一份完美的答卷。只不过要做他的学生,洛恣习惯将他们原本的形态碾碎,然后糅合培养成新的面孔。
倒是洛恣在翻到后面的时候,看到了一些较为满意的答卷。他没有那样刻薄地指出,而是说了一些不足便翻过去。
那些被指出不足的新生当然不觉得丢脸,甚至微微有些庆幸。
翻到最后一份策论时,洛恣看的时间稍微久了一些——虽然也就是从十几秒到一分钟的区别。
顿了顿,洛恣才道:“尚可。”
策论的底端露出了署名。
“裴明”两字。
新生里,唯一得了句夸奖的一年级生。
他的追随者们,都传递过来了充满景仰的目光。
裴明神色淡淡,依旧很镇定。
洛恣导师道:“一周后,我希望看到新的答卷。”
他似乎懒得再多待,将镜片摘下放在口袋中便要离开,学子的席位中却又站起一个人。
“洛恣导师,您还没有看到我的。”霁摘星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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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是极其好听的,冷淡如同融着新雪,极其沁人。那些新生们,一下子便望向了他——
贵族出身的少年们像是压抑不住冲动一样,光明正大地借此机会,将目光投射在霁摘星的身上。
刚才谭浮木站出来反问的时候,这些人尚且能忍住好奇,维持着姿态不为所动。
黑发的少年有着在他们中间,无可比拟的漂亮面庞。以至于新生们都觉得,霁摘星哪怕策论写的稍烂一些,洛恣导师都会不忍心那样指责吧。
裴明像是骤然离水的鱼一样,反应极大地抬头看向霁摘星。
他想做些什么?裴明皱着眉想。
难道霁摘星没有发现,眼前的导师可并没有耐心指导的温柔?
洛恣也遥遥地,望了霁摘星一眼。
新生中,霁摘星的肤色极白,少年的样貌似乎比之前见到的时候,更显得精致好看了些。
而洛恣并没有生出一点意外的欣赏。
在第一节课后,洛恣去查询了手下学生的名册,确认了霁摘星就是那个“借读生”。
洛恣对这种身份来历的借读生没有丝毫的兴趣,无视他已经是洛恣最大的让步和妥协,却没想到对方能不知趣到这种地步。
霁摘星依旧很安静地站着,他今年不过十六,在新生中比旁人要小几岁,更显得格外清瘦单薄。
洛恣没再犹豫,打开了这个学生交上来的策论。
版面出乎预料的整洁漂亮,在一段落的文字后,会标明所引用的地方以及资料来源,他研究匹配了机甲阵型在其中的适用程度与分析,甚至还有简单绘制的战役示意图。
当然,更为难得的,是其中所涉及的战略,是与目前主流认为的玫瑰战役解析完全不同的论调。
洛恣看的很认真。
他烟灰色的眸眼专注地盯于光屏之上,缓慢地向下划动着,因为太过专心的缘故,甚至没有意识到身旁学生诧异的小声讨论。
其实这些久受浸淫指导的新生们,也发觉到这篇策论的特殊之处,那实在太过完善成熟了一些,每一处笔触都完美的不像一个新生的作品。
洛恣从一开始的沉默,到浏览完策论后,如梦方醒般的挣扎。他看向霁摘星,快速询问了几个问题。
少年的回答很简洁,但的确可以算是切中要点,对答如流。
洛恣压住眼中的惊异,他问道:“你推算过成功率吗?”
“41%。”
极高的概率。
而这甚至是全新的分析思路,这份近乎完美的作品,是出自于一个一年级的新生。
“很棒。”洛恣第一次做出了这样的评价,又转而道:“但是被采用的概率几乎为零。虽然突破的成功率很高,却过于冒进,以牺牲前列机甲士兵作为代价,在实际战役中会动摇军心,这份策论的可行性极低——”
“谢谢导师,”霁摘星道,“我在后面写了策论二,是对第一篇的补充衍生,采用的策略更为谨慎一些,是保守型方案。”
新生们:“……”
洛恣:“……”
洛恣:“???”
第61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十五)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份有关玫瑰战役的分析有多复杂细致,光是绘制的示意图,所耗费的心思都绝不是朝夕间便可成的。
但洛恣惊异的点正在于此,霁摘星竟然能在短短两天中交出这样无限趋于S评分的答卷。
而现在霁摘星告诉他,这样的策论并不只有一篇。
洛恣卡在以为已经结束的文章界面,僵硬的指尖在空中划动,第二份策论展示在众人眼前。
洛恣想着,既然是“补充衍生”,应该是在第一篇策论的大方向上研究的,篇幅不会太广,理论也会粗糙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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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紧接着入眼的是同样整洁漂亮的排版,对策论一中提及的实验数据和机甲阵列适配性没有再进行分析,但注解了许多微小细节,说是补充也未免太过谦虚。
这是一份在策论一的基础上,而显得更加成熟的答卷。
洛恣翻阅后,比先前沉思的时间更久。
这位格外任性而苛刻的导师,之前还会在空暇中为他的学生少许提点解释,现在却像自动屏蔽其他,只剩和霁摘星的问答。
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学生,而更像是年轻的对手。
“五千名机甲战士的队列形式?”
“嘎什队列、华中队列和落隍的混合形式,根据人数多少由三梯队间转换。”
“战略地形的推测依据?”
“菲利斯当地的地形由99%以上的硫化水构成,本土星域生长的异族难以抵抗旱原。”
“为什么单单选择了阿穷诺丝算法?”
……
黑发的少年从容不迫,大致因为他如今气势太盛,以至于那张过于美艷而显得像Omega一样不具备攻击性的容貌,都变得格外强势的惑人心神起来。
像是夜中之星,无比明亮。
那些注视着霁摘星的目光,也渐渐从单纯对美的欣赏,变得掺杂了其他的渴求在其中。
洛恣这个时候,已经从导师椅上起身了。他紧紧盯着霁摘星,像是寻觅到了猎物的凶兽,眼底满是狂热的光芒,与他那天生冷淡的性情极不相符。
他的身量简直高的可怕,一站起身,予人的压迫感便更重。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策略成功率是多少。”
这下霁摘星微顿了下。
漂亮苍白的少年便那样注视着他,轻声道:“18%,阁下。”
这个成功率与先前惊艳的41%相比显然很低,但是它又是不同于之前的。是一个切实可行,能真正在战役中实施的计划。
洛恣微微叹息。
他现在心里有种难言的畅快和惊心,霁摘星给予他的惊喜太大,以至于他有些难以置信,能在教导的一年级新生中碰到初绽光芒的璞玉。
但这样的叹息在霁摘星看来——
那就是十分的失望了。
霁摘星的神色依旧沉静,旁边那些同级生的注视十分灼热,倒也没影响到他如今的情绪。
两天的时间还是太过短暂,便是霁摘星在深眠药剂的辅助下,能腾出的空暇也有限。
少年微抿了抿唇。
他原本的计划中有第三篇策论,是在更贴合实际的实现率和成功率中取决平衡,这样的分析趋近中庸,却是他如今的最佳抉择。
但终究因他学识有限、时间不足的缘故,仅写出了两篇策论分析,而这两篇的缺陷处都十分明显。
霁摘星并不满意。
以己度人,他觉得导师也并不满意。
“洛恣导师,”霁摘星平静地道,“一周后,我会递上修改后的课题分析。”
洛恣又是微怔了怔。他顿时将原本想脱口而出的“你做的很好”,改成了另一句。
“好。”洛恣道,“我等着你。”
因为他这段话的语调说的僵硬而急促的缘故,比起鼓励,倒更像是冷漠的挑衅了。
哪怕是洛恣自己,话音刚落,他都觉得他这样有些过于冷硬了。但是惯来高傲的导师阁下,还未学会如何放下苛刻傲慢去鼓励别人,于是他异常纠结地皱了皱眉。
……看上去更凶了些。
霁摘星坚定了完善策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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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恣又一时无话,冷淡接了句“下课”,便选择离开课室。压抑住了想瞬间回到院长办公室,给每一个好友发通讯炫耀今日惊喜的心情。
也就在白色风衣的导师踏出课室的一瞬间,教室中还留存的新生们顿时躁动起来,几乎像是一拥而上——包围住了霁摘星。
当然,他们仍然维持着贵族出身的良好礼仪,掩了掩过分直白的反应,无辜乖顺地看着他们中间漂亮的少年。
然后露出最善良无害的一面,上前接近他。
这些新生们当然都是很自傲的。
被一个冷淡漂亮的美人拒绝,骄傲或许会令他们犹豫。但是当这个美人展现出远令人倾心的魅力的时候,被拒绝算什么?
哪怕只搭上一句话也好。
而新生们开始接近他的时候,才发现被他们窥伺已久的少年,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高傲。
他十分有耐性地回应着。
有时会礼貌性地微笑起来,唇瓣微微弯起时,让每一个见到他笑容的人都像舔到蜜般醉人。
于是新生们内心更炽热了。
漂亮内敛,却比谁都大的Alpha小姐开始邀请霁摘星出席某日的聚会;那些世家少爷们反而委婉一些,询问着有关战役的策论信息。
某个在指挥系里,行事孤僻的世家继承人也忽然挤了进来,对着霁摘星伸出了手。
——他便是那种虽然实操成绩很好,理论却烂得彻底的典型,此时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人,修长而隐含着恐怖力量的手便伸在霁摘星的眼前。
旁人对他的插队很是不满,只是看清是谁后,又恼火地隐忍下来。
“我叫舟登寒。”那手伸在空中许久,来人却一点不尴尬,“认识一下?”
“以后你可以教我写这些课题,我教你操作机甲。”舟登寒道,“在驾驶机甲方面,我操作还可以。”
——并不仅是还可以。
那些新生们都知晓,舟登寒是跟随父辈上过战场杀过敌的战斗疯子。见过血,便尤其的狠戾。
舟登寒的声音在一众人中,十分清朗。而且他一说话,旁人便停下来了,让霁摘星免去了一些应对不及。霁摘星看着眼前少年极其俊朗开明的笑容,和他握手。
“你好。”霁摘星微抬起眼,鸦翅般的睫羽微一颤,“我叫……”
“霁摘星。”在他回答之前,已经有人提前说出了这个姓名。
众人诧异间望去,发现那人是新生中已经很有名望的裴明。
裴明神色漠然,倒是没看向霁摘星这边,眉眼有些烦躁,和他身旁的一年级生说道:“那是个借读生。”
他的语气算不上厌恶,却也能让人听出其中的不友好。
第62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十六)
霁摘星?
新生们有些混乱地回忆起这个姓名所代表的含义。
相比起借读生的身份而言,更深的刻板印象其实是他与三皇子拥有99%的高契合度的传言,然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平民,藉由王室权柄进入了帝国学院,成为指挥系新生。
霁摘星是他们间的异类,无人会在意他,恐怕便是走到眼前,自持身份的贵族继承人们也不会抬头多看他一眼。
却偏偏……
新生们脸上的神情十分精彩。
现在他们真正见到了霁摘星,却觉得他极好,不仅是样貌上的出色耀眼,便是连学识也极为优秀,无愧能成为三皇子妃的第一候选人。
甚至新生们隐隐想着,先前觉得那平民不知走了什么运道才有幸和三皇子结缘……现在倒说不准,他们更羡慕哪一个了。
至少依如今所展现的来看,便他们是三皇子,也会忍不住有些心动。
尤其眼前的少年,应该会分化为Omega。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41
在A和O都极稀有的情况下,指挥系新生们因为出身的缘故,相处接触的A倒是有很多,甚至本身便是Alpha,可能见到的O却极少。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新生的脸上,隐有些心虚泛红。
裴明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这样恶劣的点破霁摘星的身份。
他也不过是见那些人的殷勤讨好,觉得有些可笑。或许点出霁摘星是三皇子的人,会让他们稍微收敛些。
霁摘星和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连他出现在这里,都是为了白澄池殿下。
裴明在心中这样恶劣的想着,却发现他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
裴家的小少爷心情阴郁,在旁人看来,就是他对霁摘星的态度更不加掩饰的恶劣了一些。
舟登寒还低眸凝视着他的手。
方才他对霁摘星伸出手,与少年清瘦指节短暂地握在一处。
他还以为霁摘星那样瘦,手指应该是硌手的,却没想到从指腹传来的触感那样柔软,虽只交握一瞬便松开,细腻的感觉却并不消融。
……好软。
和Omega一样。
虽然舟登寒也并没有握过Omega的手,但是他想象中就该是那样的。
也是这种触感在舟登寒心中回味的久了些,才让他微微怔神,半晌意识才游离回来。
而舟登寒回过神的第一刻,便是不客气地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向裴明压制过去。
裴明也冷冷盯着他反击。
一个强悍的A的信息素,会让同类下意识厌恶与避让,何况是两个A神仙打架,搞得其他新生在心里疯狂辱骂。
身量颇高的Alpha便挡在霁摘星身旁,嘲讽挑衅地扬唇:“借读生又怎么了。裴明,你在嫉妒?”
其实舟登寒所说的,是指方才洛恣导师对霁摘星的夸奖,让只得了“尚可”评价的裴家少爷嫉妒了。
但是裴明却在那一瞬间,便想到了其他的方向。
他……嫉妒?
是对三皇子,还是对这些可以肆无忌惮的张扬讨好的同级生们的嫉妒?
裴明的眉深深皱起,那一瞬间脸上难以掩饰地流露出心慌。而他的目光也在刻意的游弋回避中,撞见了霁摘星的眼。
霁摘星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是苍白漂亮而沉静的。
他全身肤骨,都像是融着雪般的细白。但是唇是艷的,发是稠黑的,一双眼瞳,也似浸着墨般,低眉间便能让人坠进去。
漂亮的少年身上有股和人格格不入的冷淡气息。
但是当他微微扬起一点笑意的时候,又能将任何一人勾进来,像是落进网里的鲛,如何都无法挣脱。
其实这个时候的霁摘星,只是在回想着“剧情”中他和裴明的关系。
裴明应当会是他们这届新生的级长。印象中虽然对他冷漠,却也尽到了级长的责任。在好几次实操课遇险的时候,都是裴明折过身来帮他。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裴明很讨厌他的样子。
霁摘星想。
也或许是裴明原本在“剧情”中就厌恶着他,只是因为责任缘故才隐忍施援。而现在的裴明还不是级长,自然可以不加掩饰私人情绪了。
霁摘星也并不在意这些。
甚至对着裴明,也能展现出他温和微笑的一面,算是为了他曾有过的那些照顾。
裴明对着舟登寒尚且寸步不让,这时倒怔住了。
他现在好似被扔在烈日骄阳下的恶鬼,每一寸血液都沸腾起来,让他极其难受,狼狈不堪,弱点都被照亮在阳光下。
他不敢深想。
“失礼了。”裴明后退一步,冷淡地点了点头,拂开人群离去。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42
他的身后依旧热闹,霁摘星身旁守着许多人。
舟登寒赶走了他,笑嘻嘻地侧坐在霁摘星的课桌上,向少年提出了邀约。
“抱歉。”霁摘星的声音很低,“我今晚有事。”
座椅被推拉的细微声响,和隐约间新生们的议论。
那些声音无比清晰地从身后传来,击溃所有心防,令裴明心乱如麻。
·
霁摘星说自己晚上有事,并不是推脱。
他在藏书馆中终于借到了关于特殊地貌战役分析的书籍,那资料非常宝贵。借出的时限仅为一天,而霁摘星要在一天之内吃透再做个读书笔记——总之时间非常仓促。
当然更重要的,是霁摘星晚上还要做虾仁豆腐、清蒸花鱼还有糖醋小排,再熬道菌菇汤。
他已经炖好了冰糖雪梨,用来给白澄池下火,正在小锅中煨着。
这些不怎么碍时间,可除此外三皇子又特意点了一道甜点,颇似荷花酥,要更精细复杂些,霁摘星准备先提前试一遍。
现在将过下午四点,时间充裕。
霁摘星从图书馆中离开,手中抱着沉重的借出来的那本图书,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白腻的手腕。
他要再走一程路,才能到公共悬浮舰的行驶路线——藏书馆附近是不安排巡游的,以免飞行器启动的嘈杂声影响到学子们。
偏偏便是这么巧合。
白澄池在红色钟楼的最高层,一眼便看见了下面,孤身抱着书的少年。
霁摘星肤色很白,所以很显眼。柔软的黑发这段日子长长不少,便微微束了起来。他的年纪在学院新生中,其实偏小一些,刚来报道的时候也属于可爱乖巧的类型,也不知这段时间是怎么了,身形抽长不提,五官也愈显出一种动人的艷色来。
满蕴风月。
凭借极其变态的体质优势,白澄池能将这腔风月都纳入眼中。
身旁的裴黎发觉了他的出神,也凑过来看,因为目力差距没看到有什么特殊的点,颇有些调侃地道:“嗐,是不是对面Omega专业的室外课啊,看这么入迷。”
白澄池一下子回过神来,嫌弃地将裴黎的头推到一边。他将胸前的银扣解开了一颗,略打理下衣领,便往外赶。
裴黎道:“怎么回事,文书还没批下来——”
“你自己处理,”白澄池道,“我有事。”
以白澄池那强悍到变态的体质,不过是一转眼的时限,便没了身影。
裴黎看着那片翻飞的深蓝色缎面微微出神,半晌才自言自语道:“不会真的有Omega吧?”
三皇子追上了霁摘星。
他们间的距离,只不过眨眼间便被白澄池拉近了。
白澄池是跑过来的,呼吸倒不急促,只是身上带了些细汗,以至于浓烈的、像是火焰灼热燃烧的信息素味铺天盖地的散发出来。又在白澄池皱眉的瞬间,平复下去。
霁摘星尚且未分化,应当是闻不见Alpha的强烈气味的。他只是在那瞬间微微有些脚步发软,身上体温升高了一些。
但那热度很快褪下去了。
他什么也没闻到。
霁摘星若有所察地回过身,看到三皇子时有些讶异。
“白级长,”霁摘星道,“你也在……”
“嗯。”白澄池敷衍含糊地应过去,伸手去接霁摘星手上厚重的可以用作武器的书籍,只是在身体前倾的瞬间,突然警觉道:“你身上一股什么味?”
银发的Alpha猛地凑过去,他一下子与霁摘星捱得很近,那张俊美的五官在眼前一晃,然后便俯在了黑发少年的颈项与锁骨那一处。
那颈项白皙而冰凉,少年的骨架单薄,还带着极淡的药香与新雪气息,以至于那一处简直像是洗净的美餐,无比的勾人。
但是即便那极柔软的一处,也无法掩盖住白澄池现在难看的神色。
像是被侵入领地的国王,愤怒地撩开了爪牙。霁摘星身上除了原本的淡淡香气外,还有一股类似于沉水木的“臭味”,或者说是不加掩饰释放信息素的Alpha,让霁摘星无意中沾染的气味。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43
白澄池又嗅闻了两下。
确定那股味道只是浮于表面,白澄池的脸色微微好了些。等意识到还有属于霁摘星本身的气息迎面扑来、和他现在的动作有多暧昧亲密时,那股莫名而来的恼意被理智重新占据,白澄池猛地后退一步。
面颊通红。
他冷静了一下,不容拒绝地抢过书,走至霁摘星身前一步,语气有些不耐烦:“身上臭死了,回去先洗个澡。”
霁摘星书被抢走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他极认真地嗅闻了一下身上袖口衣边。
“有味道么?”
他问道。
“嗯。”白澄池催促,“正好顺路,我送你,快一点。”
帝国学院占地极广,大型藏书馆就有二十余座,要不是有课程安排,学生们其实很难在学院中撞见。
白澄池正心烦,霁摘星还盯着身上味道嗅闻,两人都没发现他们方才相处的一幕,落到了旁人眼中——还引起了些误会。
第63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十七)
谭浮木刚从藏书馆中出来。
他今日几乎是被洛恣导师当面嘲讽,站出来反驳后更成了笑话,哪怕后来他寻着时机,不动声色地隐匿到角落,也总觉得有嘲讽的目光在他脸上肆无忌惮的巡游。
谭浮木心中恼意更盛。
他原本,甚至想着要在课后去请教那个唯一被夸奖的新生;但是知道霁摘星是借读生后,那本来被压抑的不忿又冒出来了。
凭什么一个借读生能压在他的头上?
也不过就是第一次课业多耍了些心机而已。要不是他忙于交际,参加了几次宴会,他的分析策论也应该能写的更好……
谭浮木抱着这种想法,倒也想争口气,下课后便来了藏书馆查资料。
帝国学院的藏书馆中收纳着许多星网上无法找到的孤本,但附近不允许悬浮舰航行,要走很久。谭浮木也是下决心要狠抓学识,才来这的。
原本还有朋友要来陪他,但是谭浮木嫌丢脸,便没让人跟着,反而借口自己是去散心了。
然后他便看见了霁摘星。
也就是鬼迷心窍了,原本谭浮木甚至没想着和他多说一句话,只把那个黑发的少年当做透明人。但是看到霁摘星抱着沉重的书,独身一人走出去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
他就说了,那些同级生们对霁摘星热情,也不过是被他的外貌蒙蔽了。真正身份揭破后,那些迫于社交礼仪而和他接触的优秀的人们,私底下根本不会愿意往来,甚至避之唯恐不及。
谭浮木想到这里,跟着霁摘星走出去。他甚至想着微笑着出现在霁摘星眼前,然后不计较地和他说几句话,问问他的策论是怎么写的——
然后他便看见身着深蓝色级长服饰的男性,追上了霁摘星,立于他身旁。
那样纯粹漂亮的银发,在整个帝国中不会有第二个世家血脉能够拥有,来人的身份已经很明晰了。
远远跟着的谭浮木微微有些呆滞,想到三皇子,难不成和霁摘星的关系极好?
可是三皇子明明早就对外公开,他不会因为契合度便决定伴侣的人选。
和霁摘星待在一起,大概也就是因为礼貌罢了。毕竟他们关系总是有些牵扯,霁摘星是依靠王室才进入帝国学院的,三皇子关心他的境况也很正常。
放下心,认为不宜再窥探王室的谭浮木正准备离开。却见到白澄池,忽然间上前,俯身而下,用牙齿咬住了霁摘星的颈项。
——离得太远,谭浮木又只是比较出色的Beta罢了,眼力不像A那样好。正好他那个角度还是错位视角,白澄池只是倾身闻了一下,却像极了Alpha对满意的猎物的标记。
颈项是极其敏感私密的部位,尤其是对可能分化为Omega的人而言。
而在苍穹下,白日间,三皇子却这样的急不可耐,去亲吻那样隐秘的地方。
窥伺的新生,脸不知觉间红了,他知道了这样不可思议的隐秘,心慌意乱地想要离开,三皇子慵懒的音调却依旧乘着风传来。
“……洗个澡。”很含糊,但是关键词清晰可闻。
“……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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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白澄池那样的催促。
而他们甚至已经尺度亲密到刚刚还在光天化日下做出了那种事,哪怕谭浮木拿下半身想,都知道三皇子想急着回去做什么。
……不知羞耻!
当然,谭浮木这个形容词是对着霁摘星。便是在心里,他也不敢对着三皇子置喙什么。
谭浮木哪怕回到了藏书馆中,却也心乱如麻,那些细密文字在眼前飘过,一个都没能入眼,皆隐约变幻为刚刚所看见的影像。
霁摘星被桎梏的时候像无力反抗的Omega一样,肩颈甚至有些颤抖,却还是隐忍地承受了下来。谭浮木甚至觉得,他刚刚好像听见少年低哑的呻吟了。
那一幕印象太深了,反复重现着。
谭浮木勉强遗忘,却又忍不住地想,三皇子为何会对霁摘星那样亲密,难不成当真……看上了一个平民?
他对霁摘星的态度,是不是也该有些变化?
就在他微微恼怒地咬住唇的时候,谭浮木却突然想起一个可能来——
那个念头在心中无限扩大,逻辑也自发的整合自洽,直到最后,谭浮木几乎是笃定了那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了。
他再也看不下去资料,起身离开,原本想要借回去的那几本书,也没有拿。
回到了寝室后,谭浮木心知这是自己私人的空间,绝不会被人窥探,才战战兢兢地打开了通讯器。
通讯器另一端的连接人,是那个让他惧怕又恼怒的导师。
但现在谭浮木却无比感谢对方冷硬不变通的脾性。
洛恣导师从某种层面上而言,的确异常的恣意妄为。
谭浮木拨打了两次,都未曾被接通,他并不气馁,于是在第三次的时候,他看见了虚拟投屏上洛恣有点冷淡的神色,红色的发散在肩上,看着谭浮木的目光不算友好。
“什么事?”
那语气让谭浮木确信,如果他只是因为无聊而来打扰洛恣导师的话,下一刻就会被这个可怕的男人撕碎。
然而他确实是有正式理由的,这个刚刚才被训过的新生可怜巴巴地咬着唇,眉眼中有些慌乱,却还是十分固执地强调:“导师阁下,我怀疑霁摘星的那份分析策论……并不是他写的。”
以洛恣导师的脾性,绝不能忍受学生中有弄虚作假的存在。
果然,谭浮木看见对方狠皱了一下眉头,气质凶戾的像是一头被唤醒的凶兽。
“理由?”
谭浮木忙不迭地将今天看到的景象禀告上去,着重强调了三皇子殿下和霁摘星的关系异常亲密。
洛恣并不是关心学生私生活的人,所以他的反应一开始是十分不耐烦的。但是听到后面,倒是也明白了谭浮木的意思,打断了他。
“你是想说,霁摘星的课业是白澄池代笔的?”
“是。”
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是谭浮木依照今天所看见的状况,霁摘星只要在床榻间撒个娇,恐怕不止这一次的课业,便是连七年的理论作业三皇子都能帮他代笔了。
而且相比起来,一个平民能交出一份接近完美的策论,甚至胜过他们这些饱受世家影响浸淫的继承人们,本身就要更不可思议一些。
“我知道了。”洛恣依旧冷冷道,“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在下一次的课堂上。”
得到答复后,谭浮木总算安心下来,甚至有些得意地翘了翘唇角。
他也不担心洛恣会将他暴露出去,从而得罪三皇子。毕竟洛恣导师的名声脾气在那里,便是徇私舞弊的人是三皇子,洛恣也绝不会因此让步。
霁摘星要倒霉了。
谭浮木想着。
·
新生们在这一周中,学习的都是理论课程。那些导师不像洛恣一样凶戾冷漠,反而脾气颇好,对着这群世家出身的继承人们满是亲和。让对学院生涯有些不安的新生们,很快适应了下来。
转眼间便到了交上作业的时间。
虽仍是“菲利斯玫瑰战役分析”这一主题,新生们却没人会天真到觉得简单了。所上交的策论与之前截然不同,几乎所有人都推翻重写,甚至还有去询问参与过玫瑰战役的长辈以此获得资料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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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恣站在台上,深灰色的风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低沉阴郁,酒红色的发被金色发带缠起,露出苍白的有些病态的面容。
课程一开始,他倒也没说其他,便打开光屏开始翻阅新生们上交的策论。
只是这一次不是按照上交顺序来看了,而是第一时间,便精准找到了霁摘星的那篇策论。
其他的新生们,大多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而霁摘星在座位上,也微微抿了抿唇,黑沉的眼眸静静盯着导师,看上去倒是很专注的模样。
他微微仰首的时候,苍白细腻的颈项也暴露了出来,谭浮木看了好几眼,都没发觉霁摘星脖子上的印记,于是暗道,果然是做贼心虚,应该是他怕被发现,所以拿仪器消过了脖子上的痕迹。
洛恣在打开策论前,淡淡看了一眼霁摘星。
然后点了他的名。
霁摘星站起身,因为这段时间身高抽条猛涨,导致他身形显得特别单薄,像是弱不禁风的Omega一般。
“有人向我举报,”洛恣道,“你之前的课业,是四年级级长为你代笔的。霁摘星,你有什么想说的?”
其他的新生们听到微微一怔,然后不可抑制地,目光交流起来。
四年级的级长,不就是三皇子么?
他会为霁摘星代笔?
哪怕霁摘星是皇子妃候选人……那些信誓旦旦恼怒的新生们,想到这里都有些沉默下来了,因为他们都很清楚,Alpha这种生物,在碰到伴侣时都不会太冷静的。
不过三皇子果然,对这个皇子妃候选十分满意……
空中弥漫着一股酸意。
还有些人,也并不觉得霁摘星是被诬陷,甚至像谭浮木一样,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实在是霁摘星的答卷太完美,要是换做是皇子殿下写出这样成熟的策论,就很合理了。
霁摘星也微微怔了一下,很快答道:“不是。”
“白级长的确指导了我一些,但并不是为我代笔。”
他不撇清和白澄池的干系,反而让那些猜测更甚嚣尘上了。
谭浮木冷笑着看他,心道这种时候,还狡辩。三皇子会有耐心去指导人,比他自己直接写一篇还不可信。
洛恣却并未反驳,只淡淡道:“我通知白澄池过来。”
显然是要当面对质,不愿轻轻放下了。
霁摘星倒是想起,最近白澄池很忙碌的模样,今早连蒸出来的虾饺都没吃几个便接到通讯,拎在手上匆匆离开。于是沉静乖巧的少年第一次反对了师长的意见。
“不必麻烦级长。”霁摘星道,“洛恣导师,我想先回去取一样东西。”
第64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十八)
霁摘星要取的东西是他先前记录的手稿。
在星元一零年后的时代,除非特殊要求,没几个人会用纸笔书写。很多人在星网上文思泉涌,但字写起来却如同变成半个文盲,歪歪扭扭不成模样。
虽说练字也是贵族教育中的必修课,这些身为家族继承人的新生们,也被培训有着一手不差的字迹,但平日没事的时候,是绝不会去动纸笔的。
费劲。
霁摘星和他们不一样,他历经过许多个小世界,有些位面没有通讯网络,便以纸笔载道。
就连他印象最深的修仙世界,也同样是用纸笔为多,只是和现在的形式略有不同。相比起来,霁摘星也更用得惯纸笔些。
洛恣的手微敲了敲桌面。
他的神情依旧冷淡,但是没有驳回霁摘星的话,只是掏出一枚金属质的物件,指尖点触操作,物件化成一个精巧的机械人。
然后机械人灵活攀爬走到霁摘星的眼前,那两只细如竹竿的机械手臂微微抬起,给眼前的黑发少年比了个心——不过霁摘星很快便知道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了。因为导师让他映上指纹,给小机械人一次性的出入权限,让它去取霁摘星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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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也更快一些。
霁摘星微微低头,看着“比心”的小机械人,在它手臂上按下了指纹。
小机械人攀爬出去后,课室又恢复一片安静。
许多人悄悄窥伺着霁摘星,却见漂亮清瘦的少年面上并没什么情绪起伏。神情既没有心虚害怕,也不像被诬陷后的愤怒与难过。
好似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他所承担的恶意也不过是随口提出的质疑。
他这样坦然的态度,倒让那些原本多想的新生们,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纷纷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
倒是谭浮木依旧紧噙着眉头,有些不自知地咬唇。
霁摘星到现在还是这样镇定的模样,好像这件事,对他根本没影响似的。
谭浮木恼怒地想着。我就看你还有什么说辞狡辩,连让三皇子来对质都不敢,可不就是心虚。等着哭吧。
但是令谭浮木失望的是,洛恣导师并没有再质问霁摘星,反倒让他先坐下来了。还有闲心在机械人来回的时间里,去看其他人上交的分析策论。
今天的导师似乎比上一次要宽容些,没有再冷言讽刺,而是每一篇都挑重点提两句。
但现下,不管是哪一名新生,都有些魂游天外的走神,哪还有心思听导师说了些什么。
“舟登寒。”洛恣突然说道,音调有些冷。
台下的Alpha微微有些愣怔,但那极好的反应神经让他瞬间站了起来,还有心情对着洛恣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导师,怎么了?”
左右不过是策论写的烂被骂一顿。舟登寒天生有着比其他贵族少爷更粗大的神经和更厚的脸皮,根本不怕骂,非常积极的虚心认错。
洛恣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分析写成这样,除了战斗描述还算精准以外无任何可取之处。你下次还是这种水平,也不用交上来了,免得我每次看完都要自我洗脑,否则晚上会做噩梦。”
舟登寒可怜无比,对天发誓:“导师,这真的是我的真实水平,没划水,不掺水。”
他也就是说完,才发现这句话有点“内涵”霁摘星的意思,于是又忍不住瞥了一眼肤色皎白的少年,有些小心翼翼。
洛恣更气,冷笑:“我当然知道你的水平,这还不足以让我特意把时间浪费在点你名上——不过你一直盯着霁摘星干什么,黏上去了,你是来看他还是来上课的?”
其实有很多新生都暗自偷瞥着少年,他体谅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新生的心性不定,但是舟登寒绝对是里面最嚣张的一个。
坐在舟登寒附近的裴明微微一僵,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洛恣的话,让霁摘星微微偏头,有些诧异地看向舟登寒。
他的神态倒是很沉静的,只是微偏过来的侧颜蕴着窗外曦光,显得格外莹白。
鸦翅般的睫羽微颤着,修长的颈项在那瞬间暴露无疑,让人隔着一段距离,似乎都能闻见飘过来的沁香。少年黑沉的眼,似泛起涟漪的深海,因为导师的话,带着疑惑和询问。
像是问舟登寒为什么一直盯着他。
舟登寒的心猛地一颤。
先前在众人眼底被提出来批,都不带脸红的Alpha,在霁摘星的一眼下,脸却突然灼热了起来。
红到颈的那种灼热。
“咳。”舟登寒自暴自弃地说,“我没一直盯着霁同学看……嗐,我这不是……出于对同学的关心。”
洛恣没心情照顾一颗脆弱的少年心,冷漠地道:“你最好是。”
然后又紧接着,去讲别的策论。
舟登寒心情沉重地坐下,只觉得没脸苟活于世了。
有着舟登寒被公开处刑的前例在,其他的新生们倒是收敛了些,纷纷认真听讲。
直到那个被派出去的小机械人,灵活地走了进来。它爬上操作台,头上与两个手臂间,支绌着一叠厚重的雪白稿纸。
洛恣看了一眼,目光停顿其上,微微有些凝滞。
虽然只一瞬,但是熟悉洛恣的人应该会清楚,他方才的神情,其实是有些惊异的。
“你上来。”洛恣目光定定地落在霁摘星身上,微微仰起头,眼底的光芒灼眼,“现在,来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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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恣的用词有些奇怪。
不是“解释”,而是证明。
不过霁摘星没注意到异常。
他走上台,便在人群中央,所有人目光所汇聚的地方。
白肤黑发的少年微微敛眸,骨架单薄,白色金边的制服衬得他身形极修长,肆无忌惮地抢占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袖口微微折起,露出了那截雪白的、像是霜雪蕴成的手腕。
霁摘星的手指也很漂亮,白皙手指翻动那叠稿纸时,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的手上,反倒忽视了手稿。
黑发的少年静静垂眸翻过一遍稿纸,他已经习惯了这么被人注视,倒也不紧张,只是研究了一下课室内的操作系统,然后将手稿投映到了身后雪白的墙上。
那叠手稿在展现出全貌的时候,霁摘星的身后,清楚传来一阵嘶气声。
也不是这些一年级生们,显得大惊小怪了。实在是霁摘星的手稿乍看上去,异常的震撼。
霁摘星的字写的很好看。
哪怕他是从落后贫穷的荒星来的,也不得不让人承认,他的字迹比那些贵族出身的继承人们,都要更遒美漂亮一些。
标题是颇大的一行“菲利斯玫瑰战役分析”,用鲜红的笔墨书写,下面紧跟着数排整齐文字。
那是霁摘星所书的,相关战役分析的策论资料的记载。
相比一周前,呈现在光屏上的那两篇完整成熟的策论分析,这叠手稿里所记载的文字显然比较随性,几乎是想到哪里写哪里,只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
在这整齐漂亮的稿面上,独独有些不和谐的,可能就是那偶尔冒出来的深蓝墨水的批改——它的主人大概脾气有点不太好,写的龙飞凤舞,偶尔停顿的地方泅开一点浸透纸面的墨点;还会因为力气太大,而出现划破纸背的状况。
且非常杂乱。
字迹还偶尔会和那整齐清瘦的笔迹,碰撞到一块,让那些一年级生们看的有些恼火,怎么这般不讲究,把那样漂亮整洁的稿面,都破坏了。
但是霁摘星却在旁边轻声介绍。
“深蓝色的批注,是白级长对我的建议,”霁摘星道,“我也是照着这个方向修改,策论做出了很多调整。”
越翻到后面,新生们才发现那叠手稿也不只是文字记载,还有非常多的手绘图,零散的标记,时不时填写上的备注。还有在霁摘星策论中提到的机甲队列研究,在这叠手稿里夹杂了非常大量的资料。
这些霁摘星都没怎么提。
他只是很细致地介绍白澄池在手稿上标明的那些批改思路,说的下面的新生们也开始想,虽然三殿下写的东西怪破坏美感的,但却一针见血,可见学识广博。
而且白澄池因为身份原因,要手写签字的时候很多,底下一些新生能认出来,那蓝色的字迹的确是属于三皇子的手笔。不过他只是做了些引导而已,其他的主要思路变迁,都呈现在那叠极厚的手稿上。
而这手稿是霁摘星所写的。
策论可以代笔,这些资料却无法被居功,只要一看便能看出来。
就像旁人说腹有诗书气自华,霁摘星在讲解这叠手稿思路的同时,就能暴露很多信息,这是抄袭或者由他人代笔的人,所难以体现的。
霁摘星一句话都没有正面解释,一切却昭然若揭。
那些对他恶意的揣测,在先前有多鲜明,现在就有多可笑。
——洛恣早就知道。
他甚至比任何人,都更早怀疑过霁摘星。因为以他的知识面,更能发现那篇策论的完美和惊心,知道它所代表的价值。所以洛恣当时便怀疑过,这份答卷并非出于霁摘星之手。
但是他并没有直接质疑,而是问了霁摘星很多相关的问题。
少年的回答让他很满意。
也是那个时候洛恣笃定,他发掘了一块璞玉……不,并不能算作璞玉,这个时候的霁摘星,已经可以非常耀眼了。
洛恣也早就明白,依霁摘星的出身和他借读生的名声,他的优秀大概会引来许多质疑,只是没想到这份质疑来的这么快。
他并不算一个好导师,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恶劣的。所以他并没有警告那位产生了误解,步入歧念的谭家继承人,没有告诉他霁摘星请人代笔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而是对他说,自己会“处理”的。
只是被处理的,将是被他利用作为磨刀石的谭浮木。
一旦有风言起,便要果决打压,绝不能让其有复起时机,绝不能让这个说法以“流言”的方式蔓延在学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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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做旁的新生还好,世家间相互牵制收敛。但是霁摘星……他本身只是一个平民出身的学子,三皇子并不能作为他的背景依靠。
这样还未成长起的鲛珠,太容易被流言摧毁,磨砺光芒才气了。
洛恣不允许。甚至愿意以此牺牲,一个不受他偏爱的新生。
但霁摘星做的,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那份手稿是粗糙的、未成型的念头,但是从某方面而言,却又写的相当细致。
台上漂亮的少年,将手稿翻到了最后一页,很简单的总结重点,信手拈来一些论点论证。到最后手稿上介绍的,甚至已经和玫瑰战役本身无关,而是一些非常渺茫的信息碎片。
从菲利斯星当地的气候传说,到影响战役的第七因素。这些都是霁摘星所调查研究,却没有写在策论中的。
非常数目惊人的废稿。
也是在这些废稿下,才生出的一份完美答卷。
也没有人会想去嫉妒他了,在得知霁摘星背后付出的努力代价要比他们想象中多十倍的状况下。
洛恣内心,其实是异常满意的。
但是他面上的神色却更加肃穆严厉,不近人情地道:“光是有这些,还不够。”
底下的一年级生们,都露出震惊控诉的神色,像是在质疑“这样还不够?导师你收了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霁摘星也微微偏过头看他,神色有些许茫然。
“?”
无情导师冷漠地道:“我现在布置一道题目,给你半小时的时间。”
洛恣布置下的课题,是和菲利斯玫瑰战役差不多的经典战役,洛迪亚酒庄巡围战。不过这场战役,在星网上的分析策论就要少很多了。
“现在,课室内,开放我的星网权限给你查资料。”洛恣说,“开始。”
于是霁摘星有些茫然地,抱着一叠手稿下台。在其他同学听讲的时候,坐在座位上,手忙脚乱地开始查资料。
新生们看着霁摘星苍白的面颊,微微颦着的眉,忍不住有些心疼。
——这也太惨了吧,都什么无妄之灾。
第65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十九)
暂时性的被开放导师权限时,霁摘星才发现他能从星网上获取的资料有多少。
那些隐秘的、珍贵稀少的知识,或许只是因为对象不同,便被严密防护起来,只在部分人眼中展现。
浩瀚的知识海让他有些沉迷,恨不得就此开始研究,但是理智让霁摘星冷静下来,老老实实去查洛迪亚酒庄巡围战的信息,开始设立论点。
半个小时的时限压得很死,以至于霁摘星无暇顾及其他想要了解的讯息,深黑色的墨水在洁白纸面流淌,不受阻碍地记录下一行又一行文字。
偶尔有人偏头去看他。就会发现霁摘星微皱着眉头,瘦削清瘦的右手手腕不停,流畅写出了许多笔触。而他的目光甚至还低头敛视虚拟光屏,些微的光芒映在他的鼻梁与眉眼间,衬得他那一处五官格外的精致漂亮。
霁摘星偶尔皱眉,新生们便像是害怕打扰他,自觉地减弱噪音,呼吸声都无比微弱。
一时间,偌大课室只有纸笔摩挲的莎莎声,还有洛恣导师讲策论的声音。
那些新生们都用目光,一言难尽地看向洛恣,好像他出声打扰霁摘星做策论,是一件多么不可饶恕的大事。
洛恣:“……”
这群愚蠢的新生。
不过在最后的十分钟,他还是做出了一些妥协,便只站在台上挑出一些优秀的策论,让一年级生们记录优点或汲取教训。
霁摘星的策论也接近尾声。
虽然不限字数,但是半小时的时限只仅够他展开部分。很多可深写的地方,只能含糊省略过去。
而在手稿完成后,甚至仅只剩七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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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打开个人终端,设立虚拟屏幕,然后将手稿上的内容誊上去——一边誊录一边做总结处理,润色策论,要更耗费心神一些。
少年的唇瓣抿的殷红,因为最后这项工作可能太过紧张的缘故,他飞速劳作的手都微微有些痉挛颤抖,有极其细薄的汗,从额尖渗透出来。
这依旧无损他的样貌,大概少年紧紧盯着光屏,目光专注的模样,是一种令人心悸的认真漂亮。很难有人忍心,去打扰他。
已经快到时间了。
洛恣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提醒。
反正他的半小时只是随口设定的,如今看来霁摘星所做的工作量,要远远超过半小时。
他便也不将时限限制得那么死,而是可以宽松一些……却在这个时候,最后一秒钟的秒表倒转抵达,霁摘星骤然松了在键盘上飞舞的手,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声音有些低,像是叹息,绵长柔软。
落在人耳里,几乎能让人软了半边身子。
霁摘星凝白的手指微微举起,因为超负额的运转,还微微有些弯曲颤抖。他白皙的面颊,甚至都因为高度的紧张压迫,而染上一些艷色,眼角都是带着红的。将那精致五官轮廓,都勾勒的更加艳丽生晖。
“我写完了,导师。”霁摘星道。
深灰色的风衣微微抖起,洛恣神色极其严厉冰冷。他不作犹豫,便从台上大跨步来到了霁摘星面前,高高俯视着他。
虽然霁摘星这段时间也抽条许多,但是光论身高,当然是比不过洛恣的。所以他的身形被彻底笼罩在洛恣导师的阴影下,微微仰头,看见的是对方的瘦削的下巴。
他微微有些迷茫——
不过只是一瞬间,霁摘星就反应过来了。
他将星网账号退出,被赋予的一次性权限开放失效。然后霁摘星乖顺地将策论分析内容传给洛恣导师。
洛恣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传来“嘀”一声轻响,但是他并没有去看。反而目光将霁摘星整个人都敛在眉眼下,然后冰冰冷冷地道:“手稿给我。”
于是漂亮的黑发少年,在略略沉默后,将手稿也递给了导师。
拿着那叠被霁摘星记录的极满的稿纸,洛恣导师军靴落在地面上的踢踏声响极重,简直就和有节奏地踩在人心上一般,搞得那些新生们也莫名心慌,紧张地提起了心弦。
在打开那篇有关洛迪亚酒庄巡围战的策论信息时,洛恣顺便将手稿也展现出来了。
一样遒美的字迹,只是因为这次时间所致的缘故,要写的仓促一些,偶尔略过去的连笔,都能看出主人的随性。
但是那手稿却又是非常具有条理的,哪怕只是一个开头,基本上就确定了分析方向。
和那两篇策论所展现出的个人风格相差无几。
总之,仅靠这一份半小时的手稿可以窥出,霁摘星先前关于玫瑰战役的分析,绝不是光靠着时间磨出来的——当然那些细节分析和详细资料调查应该是。
策论的正文,便正式多了。文字经过润色,非常的收放自如。
里面还有一些非常隐秘的错误,但洛恣清楚这只是因为时间限制的原因,要是真的当做正式课题来研究,依照霁摘星的细心应该会发觉其中的错误,然后纠正调整过来。
洛恣极其平淡无奇地讲起这份策论。
当然他话里内容,倒并不是平淡无奇的,而是异常热忱,十分推崇,不加掩饰地夸赞。
霁摘星甚至因为这些直白的夸奖,而莫名其妙的有些腼腆,微微垂下眼。
下面的新生们,目光也渐渐灼热起来。
直到洛恣讲到一半,发现霁摘星一个很重要的论点没有再延伸下去。他微微皱眉,翻起少年所记录的手稿,发现也没有提及。于是皱着眉问霁摘星。
霁摘星:“来不及写完,非常抱歉,导师。”
洛恣这个时候,才又回想起霁摘星只写了半个小时的事实。
他让霁摘星坐下。
讲过这样高质量的策论之后,还要面对那些新生崽子们杂乱无章的答卷,实在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于是这个时候的洛恣,便找到了霁摘星有关玫瑰战役修改后的第二份策论。这原本该是他首先看的一份作业——但是因为后面发生的事情,耽误了一些。
一周的时间对霁摘星而言足够充裕,所以这一次他结合了先前两个策论的分析方向,从可实现度与成功率方面结合,写出了新的策论。
洛恣加以赞赏的同时,微微犹豫,又往后翻开。
……然后发现霁摘星,交上了三篇策论。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50
洛恣:“……”
他早该知道,这个学生在某方面而言,有点像怪物。
台下,新生们都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有的是忍不住去看霁摘星,又是倾慕又是艳羡。有人却是满额的冷汗,身体压抑不住的颤抖,冷意从心腔散布至四肢百骸。
谭浮木现在很害怕。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不畏强权,揭发了霁摘星弄虚作假。
即便是三皇子,也没有缘由因此而打压他。
但现在却证明,他不过是捂不住自己的嫉妒心,肆无忌惮地将丑陋的面貌,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谭浮木微微咬着唇,舌尖甚至尝到了一点血腥味,却不敢暴露出来自己的惊慌,甚至在好友担忧地望向他的时候,勉强地笑道:“没有、我没事,就是昨天熬夜了不太舒服。”
他现在在心底无比的祈求着,洛恣不要将他暴露出来。
毕竟他也只是误会了,是无意之举。谁会想到三皇子和霁摘星如此亲密……却连策论都不肯帮他写!
霁摘星本身的出身并不高,倒不至于能报复谭浮木。但是这件事暴露出来,却代表谭浮木能在学院中交往到的人脉就断了,甚至会为那些同为世家的继承人们所排斥。
毕竟这些天骄们谁也不会愿意,身边潜伏一个嫉贤妒能的人,会暗中对他们下手。
便是连现在身旁的这些朋友,也会慢慢地疏远他。
谭浮木抬起眼,隐秘的、祈求地看向导师。
洛恣一开始并没有提关于举报的事。但是临近课程结束,他才轻描淡写地道:“我为一开始向霁摘星同学的质疑,感到抱歉。”
在台下,黑发的新生因为导师的话,微微抬眸。
他唇瓣很轻地动了动,那是一个未被吐出的音调。
“没关系”。
洛恣又极淡地看了谭浮木一眼,见到了谭家继承人眼底的祈求、害怕与讨好,却依旧异常冷硬地道:“我认为,向我肆意构陷同伴的那位同学,也应该道歉。帝国学院是教导学识,为帝国输出更优质人才的地方,我不希望你们在战场上或是哪里,会因为嫉妒优秀的同伴而捅他一刀。”
谭浮木的唇瓣刹时间苍白。
“这件事情,你们先私下处理。”洛恣道,他看向霁摘星,“如果没有收到应予的歉意和赔偿,你可以来找我。我会上报给学校,毕竟还牵扯到污蔑皇子——我不想事情变得太严重。”
从死刑变为死缓。
谭浮木的心像是被寸寸绞碎,他很清楚导师的话,并不是真正维护他,不想让事情太“严重”。
而是真正的威胁。他今后要受制于霁摘星,提供“歉意”和“赔偿”,如果霁摘星有所不满,他便会因为污蔑皇子的罪名被侦查,最好的结果,也是被赶出帝国学院。
他先前所想的被排挤、没人脉,还是太轻了。
洛恣所提供给他的下场,几乎要残忍翻倍。
要么成为霁摘星的“奴隶”,要么被赶出学院成为世家中的笑话,谭浮木连选择自甘堕落,再继续针对霁摘星拖他下水的机会都没有。
他全身冷极了,一直控制不住地战栗,也无法再接着掩饰。以至于谭浮木的那些朋友们,都像察觉到了什么,默不作声地离他远了些。
但是谭浮木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在更糟糕的选择面前,之前的崩溃都算不得什么。
霁摘星完全没发觉在这个课室中,某人的绝望。
对他而言,私下解决就只是私下解决而已。
第66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二十)
课程结束后,洛恣导师将霁摘星叫出去谈话。
路过的新生好奇地探看,却被一层临时搭建的光能墙挡住,听不见声音。仅能看见洛恣皱着眉,循循善诱苦大仇深的模样,应当是在劝导着什么。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51
……不会是让霁摘星别和那个污蔑他的人计较吧?
这些一年级生们光是想着,都微微蹙着眉,觉得导师又不当人了。
实则现在光能墙内的情况,与他们想象中天差地别,洛恣所提的,也只是和策论相关的事。只不过临到末尾,洛恣犹豫片刻,像是有口难开的模样。
他的目光落在少年人柔软干净的颈项上,略微纠结后道:“我不喜欢干涉学生的私人生活。”
霁摘星微微抬头:“?”
洛恣想,虽然谭浮木心怀妒忌,但是他看见三皇子和霁摘星亲密的事,应该不是随意胡言的;毕竟牵扯到三皇子,谅他有几个胆子也不敢造这个谣。何况霁摘星的情况还要更特殊一些——这个少年在入学前就表明过,是因为三皇子才借读帝国学院的。连被污蔑,都想着自己扛下来,不愿意去劳烦那位一点。
要是平时,洛恣不会管这类的学生,但霁摘星这样好的天赋若是浪费,也太让人惋惜了些。
洛恣又道:“我知道你们少年人,以为情爱就是天了。但我希望,你现在还是以学业为主,不要耽搁自己的未来。”
洛恣对霁摘星是痛惜,对白澄池却有点反感和恼怒。
三皇子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偏偏逮着他的学生谈情说爱,半点不知尺度分寸。现在一年级的课程还未曾步入正轨,等真正课程排满的时候,霁摘星哪里还吃得消。
导师的神色变得更加严峻,他脸上仿佛挂着霜,痛心疾首地对他道:“要克制一些。”
霁摘星:“??”
他其实有点听不太明白导师的意思,但是话中道理是对的。少年微微仰首,像是应下承诺般点了点头。
于是洛恣这才心情舒缓一些。
不管怎么样,霁摘星还算一个听话的好学生。
他这人不很会鼓励人,便对霁摘星又交代了一些话——那篇洛迪亚酒庄巡围战的策论要写完,不限时限,做完了就发到他私人邮箱中。
这是单独给霁摘星布置的任务。
洛恣还十分自我感觉良好,这是他看霁摘星被感情拖累得太惨而给的“特殊照顾”。
换做别的新生,这个时候可能已经怨声载道怀疑导师是不是针对自己了。但偏偏霁摘星也是个不同于常人的,面对突然多出的课业,竟然也没什么意见,反而十分认真地询问细节,然后和洛恣约定好,要什么时候上交。
等霁摘星和导师讨论好时间,一年级生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当然,也可能是被洛恣冷眼瞪走的。
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没什么人,但谭浮木还是留在课室中的。他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好,趴俯在桌面上,一截突出瘦削的脊梁骨高拢起,看上去甚至有些畸形;原本还有来喊他的朋友,但是在得知谭浮木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这样“难过”后,眼中也多了一些鄙夷。刻意经过他,傲慢不可一世的声音中带着嘲讽。
“我们走吧。”
没有人理他。
谭浮木过了许久才坐起身。他的眼睛还是干涸通红的,倒是没有哭,只是细细听闻着外面的声响,然后起身,与霁摘星撞见。
霁摘星这段时间抽条许多,但年纪还是显得比旁人要小一些。少年肤骨都似白玉凝成,细腻无比。身上是谭浮木所够不上的,少年的烂漫与漂亮。
看上去很好,比他这个尖酸嫉妒,躲在黑暗中的人要好得多。谭浮木想着。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声音嘶哑,像是十分不甘愿,音调如同从破旧风炉中抽出,也一点都不可怜。明明谭浮木已经想好要放声大哭,才好博得霁摘星的怜悯;现下却只是虚弱又颓败地道:
“对不起。”
霁摘星定定看着他。
目光从谭浮木的肩头到脸上,很快便意识到眼前人,可能就是导师所说的那个构陷自己的人。
他和谭浮木一点不熟。
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巡游的目光像是烹滚的油浇上了火,让谭浮木无比的难耐起来。谭浮木既悔恨又羞耻,狠狠地闭上眼,咬牙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知廉耻的诬陷你,你想要什么,我、我都可以赔偿给你,求你不要不满意,去找洛恣导师。”
最重要的是,绝不可以上报学院。
霁摘星道:“我不会告诉导师。”
这一句话简直像是沙漠中的湖畔一般,赋予行人生的勇气,谭浮木猛地睁开眼,声音艰涩:“你、你原谅我了?”
“我为什么要原谅你?”霁摘星看他一眼,少年的眸眼漂亮,眼角带着一分薄红,“我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一方面,请您让开。”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52
谭浮木侧身,紧接着霁摘星从他身旁经过,声音很淡,像是蕴着霜雪一般的漠然。
“不过我也不希望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如果有疑惑,可以直接来问我,不要耽误上课的时间。”
他从谭浮木身旁擦肩而过,清瘦的骨架,还有仿佛一折便断的手腕,在谭浮木一瞥之间,尽映入眼底。
但谭浮木却不敢去拦他,只闷不吭声,仿佛在那瞬间被人扼住喉咙,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霁摘星没有收下他任何东西,也没有原谅他。以至于谭浮木夜不能寐,总是一合眼便梦见,他被赶出了学院,旁边人鄙夷轻视的目光,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了下来。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哪怕霁摘星和他撞见,也没什么神情,好似谭浮木不过是个普通的同学,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际。
谭浮木消瘦下去,依旧做梦,只是这次梦里的内容变成了霁摘星与他对立时,淡淡瞥他的一眼,眉眼艳丽,眼角泅透着薄红;还有那如一点凝白细雪聚成,仿佛一折便断的手腕。
·
近日霁摘星偏好做甜汤,有时候是冰糖青莲瓣炖汤,有时做蜂蜜莲心马蹄果汤,总之稀奇古怪。白澄池原是不好甜的,但是霁摘星做的,他却会主动跟着喝,喝的唇齿间都是蜜味,每天都怪甜的。
白澄池觉得霁摘星应该和他一样……
三皇子遥遥望着正铺开一叠资料,一边一目十行浏览上面内容,顺便还能调羹的霁摘星。
他怎么这么能一心多用?
白澄池想。
然后看着霁摘星雪白的肤,被厨房中一点氤氲热气蒸成淡粉色。少年如冰雪做的肤骨,都似被揉开了一点艷色,从手腕延伸至上,一直到隐没的折起的袖口。白澄池看着,突然便觉得有些牙痒,想咬一咬那手腕,或者是含一含指尖,看看霁摘星是不是全身上下,都和那冰糖一般是泛着甜的。
白澄池也就是想想,不可能付诸实践——但也就是那突然冒出来的奇异念头,却像是深扎在荒漠中的荆棘藤一般,难以祛除,遐想让白澄池从脸颊红到了耳垂。
霁摘星将甜汤端出来的时候,便见白澄池仰着头,喉结微微滚动。面上覆盖了一张文件,挡住了神情。
三皇子在霁摘星面前,还是很注重形象的,霁摘星没见过他这样以书盖面的懒散模样,有些新奇地凝视片刻,才提醒他汤好了。
而白澄池没动,过了好一会,才将文件取下来,去喝汤。
这时他神色已是如常,只是耳垂还是有些发烫,偶尔会流露出一些薄恼。
待喝完甜汤,霁摘星要先去书房查资料做策论,却被白澄池喊住。
三皇子微微仰首看着他,那双灿如烈日的眼中、仿佛有着金曜光芒在其中流淌,竟微微含着一点冷意。他道:“这段时间,有人给你找麻烦吗?”
白澄池的消息的来源并不算很准确,毕竟不会有人愿意把八卦闹到皇子面前——尤其是还和皇子本人相关的时候。
但白澄池还是听见了一些风声,据说是哪个新生,被污蔑为有人为其代写策论,导师还因为这件事发了火。白澄池一下子就想到霁摘星了,不过又觉得大概没人那么不长眼睛到欺负他的皇子妃候选人身上……并且不管怎么样,出了这种事,自己总会被通知一声的。
以防意外,白澄池还是开口询问了。
谁叫就算不会被污蔑,那些世家的继承人们也都一个比一个排外。
霁摘星微微停顿,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
“导师很负责,对我很照顾,同学也很好相处。”甚至过于热情了。
白澄池微微有些狐疑:“是这样的吗?”
这届的一年级新生们脾气居然这么好,而鼎鼎有名严厉无情的洛恣导师也像是改了性。
白澄池也没细想,将手里甜汤饮尽去放碗,然后对着霁摘星道:“快十月初了,学院决定将你们指挥系新生的第一节公共实操课定下来,就一周后,和机甲系联动,惊不惊喜。”
实操课、还是和机甲系一起上的,应该就是机甲战斗的课程了。
霁摘星记得在“剧情”中,他的机甲课成绩一直很……一言难尽,也不知道努力一把,能不能提上去。
白澄池见少年微微敛着眸,有些失意落拓模样,不知怎么的心中微微一动,酸涩又心急的滋味蔓上来,竟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说话,带着一点幸灾乐祸。
他只是想逗逗霁摘星,没存心把人真的弄哭。
向来傲慢不可一世的三皇子微微垂眼,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地试探:“上实操课……你害怕?”
“害怕算不上。”霁摘星微回神,有些失笑,“最多就是有些担心。”
毕竟机甲实操占成绩比重很大,而霁摘星要的是以优异成绩毕业帝国学院,才能赚取大笔星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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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澄池像是这个时候,才想起霁摘星是个正处在分化期……且很有可能分化成为Omega的少年来。
帝国历史上虽然有出征战场,能操作S级机甲的O——譬如他的母后,在未成婚前就是战果累累的帝国将军,但是大部分的O,体质都很柔弱。
像是霁摘星,要不是因为他,也不会选择进入帝国学院这种军校性质的地方。
白澄池的心里,顿时涌现出一股很奇妙的感触,像是气急败坏的心疼,又莫名有些悸动。
他想把霁摘星藏起来,别说上什么实操课了,简直想杜绝任何造成损害的可能,把Omega变成独属于他一人的脆弱珍宝。
但是这是不对的。
不论是白澄池所受到的教育,还是基于他的理智,都不允许白做出这样的作为。
银发金眸的皇子微微抬眸,罕见的,有一些紧张地道。
“你不要担心。”他说,“我教你。”
·
白澄池的教,倒不是现在就去机甲场与霁摘星对练,主要是他的专属机甲是3S级的,每次使用都要和学院打报告,比较兴师动众。而借用普通机甲的话,恐怕要更兴师动众——那些机甲承不住他的精神力,只能变成一次性用品,用完就散架,学院的财务处因此投诉过他很多次了。
所以白澄池将霁摘星领到了地下室中。
地下室是在霁摘星入住的时候,便划分好全权归于白澄池的领地,因此霁摘星便一直没有下来过。
这一处极黑,便是眼前有白澄池带路,霁摘星也只能模糊看见一片深蓝色的衣袍。他再向前的时候,便被什么绊住了,向前跌去。
这里是阶梯状的路,霁摘星以为自己会摔得很惨,但那一瞬间白澄池回过身来,接了满怀。
分明是瘦削的少年,全身也轻的和没几两骨头一样,落进怀中的感觉却特别软,像是捧了一把蓬松的新雪。手指触到的肤,也是冰凉细腻的,极为舒服,只是太软了,像一捏就能留下青红的指印。
白澄池的呼吸在那瞬间停滞,面上一下子红起来,不知是因为憋气憋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寂静周边,唯独心跳攒动声痛快得惊人。以至于心虚不已的三皇子殿下,甚至想欲盖弥彰地先“指责”霁摘星,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投怀送抱。
就是感谢他,也可以挑个更好的时机才对。
不过白澄池很快就发现,霁摘星的目光微有些放空和茫然,像是找不到焦距,于是瞬间反应过来。Omega的体质还是比不上A的,尤其是他这种体质的A。
“对不起,”白澄池道,“我忘了这里很暗,你看不见。”
霁摘星失笑:“是有点。”
然后撑着身体,要从白澄池的怀里站起来。
白澄池微微低头凝视着眼前漂亮的少年,目光有些危险。霁摘星看不见,便只听那低哑的声音道:“太、太危险了……我抱着你下去?”
霁摘星微有些茫然:“要不然,点个灯?”
“……”
白澄池面容冷峻地松手,点亮了虚拟屏,强光直射,映透这片路径。
只不过他不容霁摘星反抗,又牵住了少年的手,没好气道:“还是牵着,以免你滚下去了我拽不住你。”
霁摘星没反对。
修长莹白的手指被人攥紧。
此时白澄池领着霁摘星,背脊挺得笔直,莫名显得有些紧张,那背部甚至微微渗出薄汗,又走了一段路,白澄池才道:“到了。”
以前都没发觉,这段路这么短。
下面倒不是连接着什么机甲暗斗场所,而是一台由无数精密器械组成、管道在半空中织成一道网的大型设备。那些管道的连接处,最后都汇聚在两台类似休眠舱的设备上。
白澄池低声道:“所有机甲战士用来锻炼精神力、体质和机甲操作熟练度的地方。”
“虚拟战斗星网。”
第67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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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以前不知道有虚拟星网的存在,便是他努力回忆“剧情”,能找出的相关讯息也寥寥无几。
现在白澄池在一旁给霁摘星讲解,一边帮他躺进“休眠舱”中。
那些冰凉的营养液浸透半身,湿黏触感并不怎么让人能习惯。霁摘星的黑发散开,像是飘散在水中的一朵花,又像一团浓云蔽月,遮在他的肤旁,衬得那肤色极白,对比的有些触目惊心。
白澄池去碰少年的手,让他不要攥那么紧;到最后,自己手上也沾上一片湿黏营养液,有些许溅在深蓝色的级长服饰上,泅开一片湿润痕迹。白澄池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温声宽慰着霁摘星。
“不要紧张,闭上眼。”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喑哑,“很快就能见到我。”
霁摘星的意识被投映到一处。
他的外貌和身形都发生了变化,变成一个极“标准”的男青年,脚下悬在空中,四处是空茫白色。想到白澄池和他说的话,倒也没有慌乱,只是依照步骤前进,选择默认外貌后,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耳边响起。
确认虹膜,编号A32177公民,已为您创建角色。
请确认代号。
霁摘星连着说了几个名字,都被告知重复。
卡在这一关卡,霁摘星想着三皇子还在等他,并不想耽误太久。他心念一动间,也不知怎么便想起了白澄池的姓名,张口道:“白星。”
而这个代号居然被通过了。
霁摘星:“……”
他顶着白星的虚拟ID接着往前走。
他和白澄池是相连着的两个虚拟舱一同进来的,有默认通讯方式,但白澄池在见到他后,还是加了好友,然后面对那个“ID”微微挑了挑眉。
白星。
还行,也怪顺眼的。
霁摘星也学着他的方法,去看通讯录里,白澄池的ID……
“咳。”猝不及防地一声轻笑,霁摘星努力忍住笑意,反倒呛咳了两下。要不是现在是在虚拟星网中,用着数据组建的身体,他此时的眼角,应该都会因为咳嗽而覆上一点淡红。
白澄池冷淡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唇紧抿着。只是仔细观察应该能瞧出,现在三皇子颇有一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在。
白澄池的ID名字很特别,不是姓名那种,而是一个称号。比如现在霁摘星眼前明晃晃的,“暗夜暴君”的称号。
帝国的整体文化氛围很宽松,取虚拟姓名将自己取成帝王、皇帝、皇子的也大有人在,但不知道为什么白澄池一个真正的皇子取这种名字,霁摘星却觉得格外的好笑。他唇瓣微微扬起,像是盛着一点蜜意,显得特别甜,偏开头望他:“你喜欢这种名字,暗夜——暴君?我觉得要是那些大臣知道,可能会对你提意见了。”
这名字实在浮夸的很有意思,霁摘星怀疑这是白澄池小时候还不懂事的时候取的。
幼稚的三皇子殿下。
白澄池更恼怒了,耳垂都红得透顶,无能狂怒地挣扎着:“不是我取的,是我母后取的!不要提醒我了,这么多年虚拟星网上没谁会喊我什么暴君的,我都快忘记了——
“哟,暴君啊。”刚说完,白澄池手边通讯响起,漂浮起一行文字。
“很久没见你上线了。第99层竞技场A1区,速来。”
白澄池:“……”
霁摘星:“……”
他轻笑出声。
白澄池在虚拟星网上很有名,他从八年前起便浸淫其中,上线程度活跃到让人觉得他是某个帝国退休没事干的老干部。但是那个名字又特别的……不像很成熟的人,于是被揣测为政途不顺,抑郁不得志处处受打压的老干部。
他先前便是有名的竞技场狂魔,被称为战斗疯子。虽然在竞技场的胜率不高,但是因为打的次数多,积分排名却还可以,渐渐进入众人视野,被评价为“虽然天赋一般,但足够努力”的类型。
但谁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白澄池,才只有十二岁。对着这些成年的、饱受真正战场磨砺的军官战士们,当然被教训的很惨烈。
后来的白澄池胜率越来越高,以至于最近几年,他的战斗胜率接近百分之百,先前屡战屡败的黑历史不仅不算黑历史,还被当成励志典型来说。那些崇拜他的人知道白澄池觉得这个ID羞耻,便从来不完整的叫,而是尊称他为暗夜大神之类。
虽然暗夜听上去也很幼稚浮夸,但总没有暗夜暴君那样听上去令人尴尬。
但是有和白澄池过不去的,比如自认为对手、发来信息的这位,便特别喜欢喊白澄池黑称,要么叫他暗夜暴君要么喊暴君,怎么嘲讽怎么来。
偏偏竞技场分段低的人,还不能拒绝高分段人发来的消息。
白澄池这两年虽然胜率高,但他上虚拟星网的次数少了很多,今年更是没比过两场,所以分段还是属于偏高,却不是金字塔顶峰的那一截。只是因为每场比赛特别精彩,时时被人回顾,才被拖出来喊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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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无表情地删掉了讯息,便先带着霁摘星去竞技场,选择单人对战。
好在竞技场内,是收不到消息打扰的。
虚拟星网中模拟的机甲完全真实,除了一些特殊定制的私人机甲和S级机甲无法重现,A级以下的机甲几乎都能在竞技场中找到。
霁摘星对这些机甲,仅限于文字上的认识。
这也是他学习内容的一部分。
战斗已经开始,但因为是私人对战,白澄池没动手,两人间的通讯器连接着。
霁摘星听着通讯器传来的指引,一步步进入机甲,操纵精神力连接,那些炫丽的让人眼花缭乱的操纵按键,却偏偏在他眼底下十分迎合乖巧,每一部分的职能,霁摘星都能将它对应的部分连接起来。
他慢慢回应着白澄池的话。
“嗯,找到操作台了。”
“这样……是放射催镭光炮?”
“可以操纵着躲开。”
霁摘星虚心求教着。
好在他在机甲战斗上的天赋虽然大概率不怎么好,但是记性却极好,他之前又对这个型号的机甲几乎是拆分式的了解过。清楚它每一个零件应该安在什么位置,每一个操纵指令下达会造成什么影响。
霁摘星上手的很快。
他的目光微敛,锁在操作台一处,那双漂亮的手像是用来绘画的艺术品,半点不像是能操作机甲这种凶悍爆裂的武器的模样。
——但霁摘星操纵起机甲战斗起来,和平日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凶悍、直白,带着一丝让人觳觫的疯劲,向着白澄池冲去。
白澄池一下子便被挑起了战意,大概他这个性格,也永远学不会什么叫温柔体贴。最开始还想着对面是霁摘星,他要收敛些教导,最后却是凶性爆发,放开了束缚,几乎可以说是穷追猛打的凶悍异常,步步逼近迫使面前的机甲被逼进角落,然后一击致命。
炮火轰鸣!
白澄池才反应过来。
刚才下手……好像有点狠。
霁摘星被传送出竞技场。虽然那一场输了,不过因为他和白澄池的积分差距太大的缘故,甚至没扣分,而给加了一些积分。
虚拟星网毕竟是和敏感的精神力来建立连接,在这其中死亡落败,其实会有些微的心悸感。霁摘星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心悸感会更重。
他站在场外缓了一会,眼睫有些发颤,等到三皇子出来时,才睁眼去看他。
少年用着星网上的默认脸,对着刚出来的白澄池,露出一个温和笑容来。
默认脸当然是不好看的,这样如春风拂面,令人心颤的笑意却直扣心弦。
霁摘星扬起的唇角,甚至让白澄池也出现了那种竞技场死亡后才会出现的微微心悸感,一直呆得久了一点。直到他回神,想要道歉时,又看见霁摘星走过来微微仰着头,数据拟成的眼睛里都似带着期盼。
“级长,再来一次吗?”
白澄池眼前的选项,仿佛被抠掉了“拒绝”那一项。
他同意了。
这次的战斗比一开始更加凶戾又酣畅淋漓,以至于霁摘星坚持的时间比上次更短一点——不过他已经找到了一些技巧可言。
在后面的几次里,面对绝对的实力压制而造成的无处可施展技巧的现象也开始好转,霁摘星从最开始全神贯注的抵御,变成了偶尔可以回手,甚至有几次能击中白澄池的关键弱点而得分。只是两个人的胜率,还是异常惨烈的一百比零。
战斗对精神力的消耗非常大,白澄池强压着霁摘星坐下来休息,两个人开始复盘。
白澄池并不算一个好的导师。
他的基础太高,而以他的身份和实力所能接触到的对手,几乎都是机甲高手,早忘了一个新人应有的水平是什么。
只不过隐约觉得,霁摘星的表现应该还可以。
两人总体算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霁摘星眉眼间都蒙着一层细汗,有些柔和的映衬光芒。他听见白澄池的话,又想到之前自己坚持的两分钟、最多不过三分钟,微微有些失笑。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56
他道:“你不用安慰我。”
少年人分明还未成年,说起话来却像模像样地成熟:“我自己心里有数的。”
不过就是实操成绩烂,还可以再练。
白澄池听他这么说,对自己的判断也有点怀疑,只安慰他道:“没有,我是认真的。你的水平和……裴黎差不多。”
至少他打裴黎和打霁摘星的感觉一样轻松。
霁摘星不认识裴黎是谁,但知道那大概是三皇子的朋友,于是落下了三皇子有个朋友——机甲操作和他一样很差的印象。
白澄池觉得霁摘星只和自己对练,还是有些欠缺,于是提议道:“我们组排,去混战类的中型竞技场。”
“嗯。”霁摘星没有犹豫,随着白澄池安排。
只不过等他们排进混战的竞技场时,还在准备时间,白澄池的通讯器传来调侃的一声。
“啊,暴君。可算等到你了。”
霁摘星微微偏头望去,看见白澄池的脸色在刹那间有些阴沉。
他们好像被人“狙”了。
第68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二十二)
自认白澄池做对头的那人星网ID叫明穹。
——从名字到经历,都透着和白澄池深仇宿怨的意味来。
明穹先前给白澄池发挑衅通讯,三皇子忙着陪自家小朋友,没理。现在倒是被追到竞技场中来了。
在竞技场里,被“狙”便是被拦分的意思。白澄池的积分虽高,但霁摘星却是纯粹的新手,按理来说他们组队,中和一下,排到的应该都是普通积分选手,不至于和明穹这种级别的撞上。
唯一可能,就是明穹耗费积分使用特权和他们排进同一场——这对他而言完全没有好处,赢了不会获得积分评价,输了却要倒扣一大笔积分,纯粹就是来碍事膈应人的。
竞技场的内部通讯器关不掉,明穹的话还挺多:“你身边还带着个新人对吧?我们这种段位,能随便带新人吗?嗐,不会是你领导给你塞任务,让你带带他儿子孙子什么的……”
白澄池面无表情,若不是额角微微跳动着,显示着他的恼怒,就和没听见一样。
“暗夜暴君。”明穹的话微微转冷,带着一丝告诫和正色,若不是白澄池的ID这个时候太破坏氛围,明穹的话应该是能体现的很严肃正经的。“看看排行榜,你都掉第几名去了?不来竞技场训练也就算了,还带着一个拖累,这是你第一次参加双人混战吧?”
白澄池的眸眼冷冷的,正暴躁地要回骂过去的时候,便见霁摘星突然凑了过来,对着那通讯器轻柔地开口。
声音似乎特意被掐得细些,霁摘星柔弱道:“人家才不是拖累呢,暴君哥哥最爱带我玩了,是吧,暴君哥哥?”
对面的明穹:“……”
白澄池:“……”
白澄池愣了半天,发现喉咙有些发痒干涩,顿了许久才道:“嗯。”
霁摘星又对着通讯器说:“你不可以来抢走暴君哥哥注意力喔,就算你想和哥哥玩,也要等我不在的时候,男孩子要洁身自好~”
对面似乎受到了世界观的冲击与震撼,半晌沉默。然后不可思议地道:“你、你们……无可救药!”
然后通讯挂断,彻底安静了。
但白澄池还盯着霁摘星:“?”
霁摘星也回看:“?”
白澄池发现自己喉咙还是有点痒的,耳垂发烫,学着霁摘星刚才的话,不确定地重复道:“暴君、哥哥?”
他自己说出来还有点羞耻。
白澄池不太喜欢暴君这个称呼,是因为后面以这个来喊他的人,大多带了点恶意。但是从霁摘星嘴里说出来,尤其是喊“哥哥”的时候,他的背脊似乎都有些痛快的发麻。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触,连着这个称呼,都变得无比缠绵美好起来。
霁摘星有些忍笑,他道:“刚才那人,可能是单方面将你当成宿敌了,见你不理他还怪‘恨铁不成钢’的。我故意气他,以免他还来骚扰你。”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57
少年人微微仰头,漫不经心地笑道:“是不是怪恶心的?不过他应该会有很久不来打扰你了。”
白澄池也一时没有说话。
直到准备时间过去,两人各自登上机甲。霁摘星听见白澄池那边几不可闻地传来一声。
“……没有恶心。”
·
霁摘星和白澄池都没有预料到的,可能便是明穹幼稚到不仅仅是一个人进来搞事,他身边还带着二十几人,聚成团体,齐齐针锋相对。
这二十几人,可能是外界便认识的,也可能是明穹后续召集起来的,不过目的都很鲜明。
他们的攻击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人。
霁摘星。
大概是刚刚那番话,少年拉得仇恨太稳。也可能是在他们两人的组合下,霁摘星的确是一个非常明显的弱点。
白澄池凶悍,要是这是在现实战场上,恐怕这些人撑不过他双S级机甲的一击便会覆灭。但竞技场的机甲参数有所调整,武力值被设定上限,不可能出现一招制敌的情况。
说是混战模式,但是真正的散人已经被清掉了,便剩下霁摘星和他两人,还有的就是明穹那边的人。
明穹的声音阴冷地传出来,也不惧霁摘星听见,反倒像是怕他听不见。
“不管其他人,只盯着那个白星打。”
白澄池的手速发展到极致,属于Alpha的强悍爆发力在虚拟星网中依旧有优势。但是他的机甲从来不是防御型,而是极端进攻型,对于保护同伴的机能设计几乎为零,只能十分残暴地秉承着谁打霁摘星他打谁的原则。
霁摘星也索性从最开始的时不时偷点伤害,变成了主职闪躲。明明才只操纵过几次机甲,他的动作却能细微到毫米地恰好躲过那些攻击,不浪费一丝能源。
直到最后,针对他的人逐渐被淘汰出局;明穹微微有些喘息,目光泛红,几乎是自杀式袭击地向他冲过来。排行榜选手的操作当然不容小觑,霁摘星在左右支绌,精神力极速消耗中,控制机甲险之又险地躲开了那致命一击,只是肩胛部分的机体受到了损害。
偏偏他机甲上积累起来的损伤太多,这几乎是最后的稻草——
霁摘星被淘汰。
与此同时,将所有力量都放在攻击性能上,不作任何防备的明穹,也在下一刻被白澄池击毁,出局。
霁摘星一直在通讯器温声和他说话,这时却失去声响。哪怕白澄池清晰知晓,这只是一场竞技赛,那一瞬间莫大的惶恐还是在瞬间攥紧他的心脏,仿佛扼住了全部心神。以至于白澄池的脑子有些发热,不受控制地大肆屠戮了起来。
等他清醒过来,竞技场已经结束,获胜了。
霁摘星和白澄池是组队参与,虽然机甲性能受限,但赛果共享。
此时霁摘星微微低头,便看到因为赢得竞技场而获取了大量积分的消息。他依旧微微含着笑,即便刚刚被那般针对,也没什么恼怒模样。
却是白澄池一出来,便上前锢住了少年的手腕,脸上神情紧绷。哪怕只是虚拟的数据表象,也能瞧出白澄池现在的阴郁恼火。
白澄池:“对不起。”
霁摘星:“怎么了?”
两人同时说道。
白澄池当然是恼火的,哪怕是竞技场赢了也没有丝毫快感。反倒是霁摘星被淘汰出去的时候,对他的负面影响比较大。
短暂的寂静后,白澄池正欲开口,通讯器却响起。只是这一次不是他的,而是霁摘星的。
“怎么样?”明穹阴测测的传音冒出来:“被我杀的爽吗?”
白澄池的理智瞬间被点燃了——
“还好,”霁摘星答:“也就和你被暴君哥哥杀的时候感觉差不多吧。”
霁摘星对着白澄池微笑,眼睛眨了眨,一瞬间鲜活可爱的让白澄池心跳又停了一拍:“谢谢暴君哥哥给我报仇。”
明穹被这两个狗男男膈应得不轻,噎了一下,负隅抵抗地讽刺道:“可惜啊,暴君那么厉害还不是带不动你。两人差距太大有什么好后果,对自己有点自知之明吧。”
明穹深谙打击之道,心道白星就是在强撑。一个新人,在经历过那样毫不掩饰的恶意针对后,尤其这种恶意还是被旁人牵连,总是会留有心结的。一点点诱因,便能将这种矛盾无限扩大。
可惜明穹没扎到霁摘星心上,倒是扎白澄池身上了。
三皇子抿了抿唇,心态有些崩。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58
霁摘星依旧带着笑意:“嗯?这样吗。因为我和暴君哥哥对战的时候从来没撑过两分钟,我还以为在你们围攻下能活那么久很厉害。”他接着道:“原来是——”
明穹:“!”
神经病啊,谁知道暗夜暴君对自己人都下手这么狠。
霁摘星微顿,对着白澄池笑道:“他挂了。”
“是我的错。”白澄池却完全处于心绪纷乱中,没听进去,很低声地嘟囔,“……下次不会了。”
霁摘星也没听清,他微微“嗯”了一声,又对白澄池道:“我们再去一次吗?”
他发现操纵机甲迎战,其实是有些上瘾的事。
白澄池道好。
这一次在中型竞技场中,白澄池选的不是常用的进攻型机甲,而是均衡性的,可以配合队友。霁摘星对每一个型号机甲特点都记得很清楚,他看着三皇子的选择,想了想道:“没必要受影响。”
白澄池声音很淡。
“打他们够了。”
十分狂妄。
于是霁摘星没再犹豫,他也换了机甲型号,不是之前敏捷型的,而是一个基础款机甲,被称为“夸父之背”。当然,被戏称为乌龟之背的时候更多,因为这款机甲除了防御力一骑绝尘外,笨重而战斗力弱,便是求稳的中年战士,都不热爱用这款了。
霁摘星却在先前无数次的被攻击中,悟出了一点操纵机甲的特殊手法来,脑中有个模糊预设准备实现。
明穹大概是恨他们恨得深沉,虽然这次在准备时间里十分安静,没有说话,但的确又“狙击”了他们一次,跟进了同一个竞技场中。
故技重施,依旧是无数人先针对霁摘星。
看着“夸父之背”,明穹露出冷笑来。
以为换上防御力高的机甲便可安居一隅了?未免太过天真,没了敏捷操作躲开光炮,机体反而会损坏得更快;他这一次,想必能以比上次更快的速度攻破防线,一雪前耻。
明穹想起白星的话,便气的牙发抖。
霁摘星被追的节节败退,连其他一些散人,都发现了这个被针对的倒霉蛋,而去掺和上一手。
机甲的机体不断与人碰撞,发出沉闷声响,而那个在他们想象中应该惊慌失措的机甲主人,在和白澄池很闲散地对话。
“……嗯,没关系的。”
“级长去盯着317Cb坐标处的机甲,这边可以留给我。”
“当然。”霁摘星听到白澄池的话,觉得三皇子某些时候,实在非常有仪式感,“谢谢您保护我。”
“嘣”一声,某处机甲炸成烟花。
虽然倒霉的乌龟之背号看着很好欺负,但是他的队友未免太过凶悍,两人间配合也算无间,终于有散人发现这是两尊煞神,放弃目标转而去寻找新的敌手。
明穹有些焦躁,因为他发现这么久下来,白星还是没有被淘汰出局。
他的机甲与坚硬的夸父之背碰撞摩擦下,四肢、身躯、肩边、连接处都有了细小的损伤。因为那些机体损伤实在轻微,在20%以下,属于可以自我修复的范畴,甚至没到报警区间,明穹并没有在意。
不过他对白星似乎是故意撞上来,又有些警惕。
偏偏夸父之背型号机甲的战斗力几乎可以不计,只要躲开暗夜暴君的袭击,他应当是很安全的。
明穹太过专心,没注意到那些损伤已经达到29.99%无限延伸的程度,再高一点就是30%损伤的警告区。他依旧致力于怎么弄死白星,以至于看见白星操纵机甲展开一道锋利金属长刀时,第一时间是觉得可笑。
这种特殊金属制造的冷兵器只在面对虫族时有效,而很显然,现在他的对手不是虫族。
那长刀挥斩而下,明穹从容不迫地展开防御罩。依照原本明穹机甲的防御力而言,是当然可以抵御的,偏偏他的机体有细微损伤,手臂迟钝导致防御罩展开晚了一秒。而那长刀击中机甲核心部位,也不过是一瞬,何况核心有厚重机体保护,差点便毫发无伤。
——可惜是差点。
有句话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
霁摘星深谙其道。
那些细微的损伤在瞬间便都成了隐患而闹腾起来,从核心处开始向外崩溃,连接全身机体,环环相扣。
那一瞬间,明穹耳边响起警报声,原本29.99%的机体损伤率,在眨眼之间飙升到了79%!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59
这几乎代表他的机甲失去了大部分的机能。明穹几乎是以直觉行事,身体比思想更快地做出了撤退维护机甲的决定,却在即将闪现离开之前……
霁摘星懒散地补了一光炮。
夸父之背的战斗力极低,连光炮都是最基础的光能炮,杀伤力几可不记。
明穹却在微微晕眩间,被传送出竞技场。
他被淘汰了。
第69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二十三)
明穹被淘汰是很正常的事,但他是被霁摘星淘汰的,对他那些同伴而言就打击很大了,一个个迟钝的像是驾驶着真正的“乌龟之背”。
以至于在白澄池的雷厉风行下,迅速被清出竞技场,甚至连前三名都没有。
最后竞技场结束,这次是两人并立获胜。
白澄池听见通讯器中传来霁摘星的轻笑声,突然便觉心脏鼓噪不安,耳朵仿佛充满血,阖眼之间,只能听见一人的声音。
他们被传出竞技场后,霁摘星看了一眼获得的积分,唇畔笑意更真切了一些。
白澄池便在他身旁,静静看着他,眉眼所拢下的一处角落,便仅够站下霁摘星一人。他问道:“还来吗?”
霁摘星道:“等一下去。先看看这次明穹会发什么消息过来。”
白澄池:“……”
霁摘星见他一脸郁闷,知道白澄池当真了,失笑道:“我开玩笑的。我觉得他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见到你……”霁摘星想了想补充,“我们了。”
他们又进了几次竞技场,明穹大概真被打击的失魂落魄,再没出现过。而霁摘星经历过几次被针对后,便觉得现在的竞技场难度骤降,除了他们组队进去被骂了几句“排行榜大佬来炸鱼,闲得没事干了”外,几乎没有任何不顺利的地方。霁摘星虽然积分刷得很快,但是这样单方面的碾压,到底让他有些诧异;再经历过无数次,便没什么意思了。
白澄池和他一起从竞技场中出来,看出他的若有所思,道:“积分上去后,就能碰见些有趣的对手。”
霁摘星:“那——”
“今天不行。”三皇子冷淡拒绝。只是他的眉眼神情,却远不像他语调那样生硬,而莫名透着一点温情意味来,“要休息了。”
他们是近傍晚进入的虚拟星网,不知觉间,便在其中耗费了六个小时。依照白澄池的精神力等级,倒不至于累,可偏偏他的那些难得细腻的心思,在这个时候终于起了点作用,担心霁摘星会因此难受。
霁摘星却以为是白澄池要休息。何况他已经霸占了对方这么久,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
少年点头道:“那先休息,再见。”
他说完,又有些觉得好笑。
他们的“再见”,的确很快便能再见。毕竟他们的休眠舱都接在一处,自下往上看去,是他们在一块合住的寝室。
白澄池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愉悦之处,跟着霁摘星,唇角微扬起来。
只不过他现下想着的,却是“再见”这个词,的确是个很妙、很好的词。
和白澄池现在心情,截然相反的恶劣的人,恐怕就是明穹了。
他先前觉得自己是一时失手,反倒让一个新手偷袭成功。但他将那场竞技场复盘翻来覆去地看,终于不得不承认,在战场之上从没有什么巧合,只最开始的一环,便昭示着他的落败。
只是这些若都在白星计算之中,那他这个人,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这个时候明穹倒不将白星当成缠着暴君的附庸了,连先前几次对话,都变成了白星满具心机的算计伪装,阴险异常。
明穹只觉得白星虽然虚拟星网上的账号是新人,在现实中应当是驾驶机甲多年的战士,再根据星网上暗夜暴君的年龄推测,说不定也有五六十了。这么一想,明穹总算气顺了一些。
他还有很长的时间来和他们交手对战。
帝国的未来,终究是属于他们这些年轻人的。
明穹踌躇满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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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驶机甲多年、经验老道的战士”此时正在上他的第一节公共实操课,除去指挥系的新生外,还有机甲系新生也一并安排在一起,便显得人多了些。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60
这两系是帝国学院中最出色的顶尖专业,历届年级级长都出身于其中,偏偏两系的主体课程还差不多,便添了点王不见王的宿怨意味在里面,每年级都是对家。
还相看两厌。
他们的实操课导师是帝国退役上将索菲亚,一个金发女A,性格颇热情火辣,但是面对学生的时候,便是不折不扣的魔鬼了。
因为是第一节课的缘故,倒没先按成绩分,而是让新生们自由两两组队。
裴明心中微微一动,瞥向一处。
那个方向所站着的黑发少年,已经被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围满。接踵的白金色服饰相擦缝隙间,隐约露出少年的侧脸。极沉静的神色,面颊的肤细腻的像是由牛乳浸出,玉石淬养才能养成。
年轻的新生们的热情,几乎要将他淹没般的让人不知所措,霁摘星微微抿着唇,神色间笑意很淡,还没有答复。
似乎有人想去碰碰霁摘星,不管是脸还是那截清瘦的手腕都好——又被他旁边同行的人,愤怒地拉下来了。
于是裴明原本高高挑起的眉,也在那时被克制下来。
又有更多的人围过来,裴明已经看不清霁摘星的身形了。他嘲讽地笑了一声,挪开了眼,然后随意点了个和他同行的副手,两人组队。
被他点到的副手有些惊喜,几乎可算作喜笑颜开。毕竟能和裴明这种优秀的人组队,等于将他的课程评分锁定在B+以上了。
“摘星、摘星!”来人隔着极远,便扬声喊霁摘星,语气亲昵。不知让多少也想跟着喊“摘星”却不敢唐突的,腹里泛着酸水。
偏偏这个人还就是有本事,哪怕霁摘星被人围得严实,也有人被压制的给他让路,让他走进去。
舟登寒也不知刚刚去做了什么,穿的单薄,白金色的规整校服被他扯开,衣扣一颗没扣,便这么懒散地搭在肩上。半透的白色衬衫下,隐可见那身漂亮又饱含力量的肌肉。舟登寒身上带着一些汗,倒也不难闻,只是Alpha的气味十分鲜明,让那些和他同为Alpha压制等级却没他高的新生,有些不太舒服地退开一步。
“你和我组队吧。”舟登寒的眉眼亮的惊人,他唇边带着笑,凑过来道。他似乎想搭一搭霁摘星的肩头,但看着黑发新生整洁的一丝不苟的白金制服,再想想自己身上刚出的汗,到底没有狠心出手。那伸出去的手又溜了个弯,自然垂在身侧,舟登寒凑到霁摘星身边追着说:“我很强的,我们一联手,基本可以角逐第一名,稳定前三百。”
三百是整个作战指挥系新生和机甲系新生加起来的数。
但舟登寒虽然这么开玩笑,却没人会怀疑他的实力,能将霁摘星也带到第一名。
——因为霁摘星清瘦漂亮,又可能是羸弱的Omega的缘故,指挥系新生们都默认虽然他的理论课堪称惊才绝艳,但对机甲操作却该是苦手。
而舟登寒却与霁摘星正好相反,可以说整个学院中,就算有人和舟登寒的体质等级、操作实力不相上下,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谁叫舟登寒是战场上下来的,饮过血的人,那个路数的狠辣和疯是别人赶不上的。要不是舟家怕他杀戮太过会影响精神力,都不见得会把人送到学院中来。
舟登寒主动开口,其他新生自知没戏,也不敢和他争,便自己让步了。
而霁摘星看着眼前满脸笑意开朗的少年,微微顿了一下,竟是应了下来:“好。”
在虚拟星网上的训练,的确让霁摘星微微开了点窍,比如他现在就觉得,舟登寒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要更强一些。
而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和人操纵机甲战斗,应用这些天学到的技巧,对手当然是越强越好。
得到答复的舟登寒,眼睛微微睁圆了点,像是他自己都没想到霁摘星会答应一样。满腔的欢欣都塞进身体里,唇边的笑意压都压不下来。
舟登寒道:“好,我去登记。”
但是当听到索菲亚导师布置的任务时,他微微诧异地“哈?”了一声,掏着耳朵看向身旁的追随者。
他的追随者被这一眼看的胆颤,无奈地苦笑道:“没听错,今年忽然改规则了。”
以往导师安排的,一般是两两成组对战,且对战的双方通常为操作系和机甲系两个分院。但这次的索菲亚不知为何突然改了策略,让组成小队的新生,队内两人对战,然后由系统评价得分。
那些觉得抱到“大腿”的新生,脸一下子就白了。
舟登寒更不可思议,迟疑地道:“所以我的对手是摘星?”
追随者又颤颤巍巍地道:“老大您留手,那可是三皇子的心肝小宝贝,别把人打坏了。”
“什么三皇子的心肝小宝贝,那是我的——”舟登寒噎了一下,啐道:“我兄弟,懂吗,我会下那种毒手吗。”
这边都哭天抢地的愁云惨淡,霁摘星反而因为不知道往届的对战内容,反而觉得这个安排很正常,低头开始查阅舟登寒所擅长的机甲类型特点。
舟登寒觉得这次的任务难度太高了些,要知道他从来只擅长把对面干死,便是以弱胜强也从来不怯半步,现在却开始及时思索。
他要怎么划水才不太明显?
第70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二十四)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61
没等舟登寒想出对策,索菲亚已经让各个小队开始准备对战。舟登寒也只能硬着头皮被推上阵,面对霁摘星满脑子都是要怎么下手才轻点。
他们被带到空旷的蜂巢式战斗场中。
对战组皆会被分到一处场地,除去最后胜负决定评分外,过程中也会由系统自动记录战斗要素给出评价,作为最后成绩的打分依据。
因为对练的新生太多,索菲亚导师也不会一个个看过去,便只挑选自己有兴趣的分组关注。
她的目光在掠过舟登寒的姓名时,兴奋地战栗了一下,依稀记得这个天赋无比强大、只是脾性不够讨人喜欢的后辈,没想到他成了这届一年级的新生。
但是当索菲亚的目光又落到那个和他对战的名单上,微微凝滞了几秒钟,才从这个姓名里找到对应的印象。有些纳闷。
虽说霁摘星现在是理论导师的宠儿,但是索菲亚这个彻头彻尾的战斗狂,可没听过他的名声。留存在脑海中的印象,也就是他是和三皇子匹配度极高的平民,和学院中开天辟地头一回出现的“借读生”名号,总之,都不算什么好名声就是了。
尤其是有借读生的原因在,想必依他的实力,是够不上能就读帝国学院的标准的。
索菲亚便有些兴致缺缺,没再关注了。
虽说强悍的战斗能让她热血沸腾,但就如同宝剑也得配英雄一般,一场激战总要有相衬的对手才能显出兴味来。
虽然不知为何舟登寒选了这么个借读生对练,但是实力差距太大的单方面压制根本挑不起她的兴趣。索菲亚甚至只想着,舟登寒最好能收手点,不要在第一节公共课上就弄出点什么乱子来——
银质的操作门合上,严丝合缝地发出一丝轻响。
霁摘星登上机甲操作台,这里和他在虚拟星网上所见的别无二致,每一处操纵键都可在脑海中勾勒出来。
像是瞬间虚幻与现实交融,让霁摘星略微有些恍惚。
操作台上的通讯器中传来舟登寒的声音,倒瞬间打破那层隔阂,将霁摘星拉了回来。
“摘星。”经过机体传导来的声响有些失真,比平时舟登寒的音调,要低沉一些。那人极其轻松地道,“先说好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你放心,我不会对你下重手的。”
霁摘星微偏了偏头,如缎的黑发便顺势散下。他修长的手搭在操作键上,极尽延展伸长,潜在雪白肤下的是几条淡青色筋脉,看上去孱弱无比,不堪一折。
那指尖在操作键上敲了几下,颇有节奏韵律。
霁摘星答道:“好。”
对战开始——
几乎没有从虚拟星网转进现实需要产生的适应期,霁摘星好像生来便适合驾驭机甲。甚至比起之前在星网上操练,他如今操纵现实中的机甲,都要更得心应手些。
精神力连通后,每一个指令都变得更加迅速果决。
高大的机甲没有使用那些极其耗费能源的光子炮,反倒是抽出原本配备的与手臂齐长的巨大光剑,劈斩而去。
舟登寒原本正在走神,想着要如何攻进才能让这场战斗显得更“势均力敌”一些,却在那瞬间瞳孔微微扩散,在战场上千锤百炼而出的直觉迫使他迎进,接住了这一击。
有效击伤,系统忠实地记录下来。
而舟登寒微微一怔,机甲播报破损程度的声音还萦绕在耳旁,他心里只剩一个想法。
好快……
霁摘星的进攻好快。
顿时便疑虑丛生,这是一个……机甲操作不太行的人应该会有的操作吗?
没等舟登寒继续怀疑人生,两台机甲顿时又碰撞在一起。霁摘星身影犹如鬼魅,行动迅猛,不时出现在隐秘盲点,甚至想绞断舟登寒机甲的机械手臂,彻底废掉行动能力。
舟登寒抵御,霁摘星失手却也不在意。他的主体武器是光剑,而用光剑本就对能源消耗极小,偏偏这极小的能源,在他手上杀伤力却变得尤其的大。
机体不断受损的舟登寒冷静推算,发现自己再这么打下去,根本耗不住能源这般消耗。被逼至绝境,他顿时也冷面红眼,孤注一掷地拼杀起来。
两人正式开战,血脉激涌和步步逼近的威胁下,舟登寒早忘了对面是谁。
他原本想着要对霁摘星留手,可是被压迫至此,哪里还有留手余地。
那双平日总坦荡带笑的面容上有些凶意,整个人变成了昔日战场上的疯子,横冲直撞地杀去。
霁摘星在对面放开手脚后,打得也算酣畅淋漓。
舟登寒的操作技术比明穹还要好一些,几乎可以算作霁摘星目前碰到的第二厉害的人——虽说他总共也没和多少人交手过。
这一场地上,系统捕捉战斗而自动录入的得分不断升高,最后几乎到了正无穷的状态,变成了超额的红色警告。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62
索菲亚还在通过个人终端,观察新生们的战斗,在注意到这一处的异常时,诧异地“嗯?”了一声。不等她调开战斗转播的状况,便见那显示异常的分屏上,已经跳出了“战斗结束”的提示。
而更在意料之外的,是那显示出的获胜者姓名。
“霁摘星”。
如果她的记忆还没到衰退到,转眼发生的事便能遗忘的地步的话,她记得这个霁摘星的对战目标,是舟登寒?
怎么会是他赢?
索菲亚第一时间想到的,当然也是舟登寒出了状况或者刻意放弃比试之类。于是犹豫地点开了记录下来的战斗影像。
她的瞳孔微微散开。
……
霁摘星从机甲中脱离而出的时候,是身手极漂亮地跳下来的。
他虽然现在的身量,在指挥系新生中并不算很高,但腿却长,比例很漂亮,这样直接跳下来的时候,便有点飒爽落拓的味道。和他不同,舟登寒有些狼狈,几乎是踉跄着跌下来的。
霁摘星见他站不稳,上前几步,伸手扶住他,倒终于被唤醒了一些对同学的关切情:“没事吧?”
舟登寒被他一扶,脸有些红。一是和霁摘星接触的怪不好意思,少年一双手触感温软;二却是想到之前自己的大放厥词。他微有些咬牙,哼唧半天才道:“说好的友谊第一……摘星,你怪不客气的。”
霁摘星:“……”
他说:“我也是没有想到。”
至于是不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弱……舟登寒收了声,决定不自取其辱了。
那些指挥系的新生们、还有舟登寒的追随者,见舟登寒一副虚弱模样地倚靠在霁摘星身上,第一反应便是这人在卖惨。
谁叫舟登寒没进帝国学院之前便凶名赫赫,关于他会进指挥系还是机甲系的赌约开的遍地都是,几乎没人觉得舟登寒会有在机甲战斗上输的那天……或者说就算是哪天输了,也会是冷啐出一口血,然后凶戾着准备随时报复回来的模样。哪里会像是这样恹恹的,靠在霁摘星身上。
机甲实操课毕竟危险系数高,有医疗师随行。霁摘星将舟登寒送到休息区,又问他要不要喊医疗师来看看。
舟登寒严词拒绝,他现在都还没能从被霁摘星按着打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更不同意丢脸到被打的送去看医生。
霁摘星只好道:“那我去给你要一点安神的药剂?”
这次舟登寒没有拒绝。
只是霁摘星一走,那些探知的目光更明显了些。舟登寒的跟随者走过来,看着还坐在休息区中的他,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老大,牛逼啊!”
“这演技今年罗梦斯奖不提名你我都不服。”
“摘星好乖,你看他多紧张你——”
舟登寒被他们吹的一头雾水,正准备打断他们,便听见那人叫的摘星,顿时正色:“去,叫什么摘星,能不能有点距离感?还有,什么演技牛逼……”
“这不让您放水么,”有人笑嘻嘻道,“你看霁摘星他输了都不生气。”
“他赢了。”
这一句话下来,旁边都静了静。有人皱眉问道:“那、放水的太明显,导师会不会怀疑啊?”
舟登寒:“……”
他一时有些无言,脸还怪红,又清了清嗓子准备解释:他根本没划水的机会,你们知不知道霁摘星多凶?
被逼迫至绝境的人是他,还偏偏要他大张旗鼓地反复告诉所有人他舟登寒被打得很惨……想想也怪不容易的。
只是这时霁摘星也回来了,手里捧着向医疗师要来的安神剂。
霁摘星去的时候,估计医疗师将受伤的人当成他了,不仅要详细检查,还给霁摘星多添了一道信息素稳定剂让他每天记得用。
毕竟少年漂亮而文弱的模样,看着都不太适合出现在机甲战斗场这种暴力场所中。要不是霁摘星说明来意,他们甚至会以为是隔壁Omega专业的学生来求医。
霁摘星解释了许久,药是给同学拿的,才被允许放出来。
他走到舟登寒身旁,除了递药,还给带来了一杯子温水。
舟登寒也承情,他喝的时候,才发现里面还放了点细盐,而霁摘星温温和和坐在他身边,手很乖地放在膝盖上,鸦翅般乌黑细密的眼睫半敛着,侧头望着他。
那样柔软的样子顿时击中了舟登寒心脏,只觉得自己也跟着软的一塌糊涂,哪里还记得起刚才霁摘星凶悍的样子……和是他把自己打得还不了手的。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63
而就在这个时候,舟登寒美滋滋喝着盐水,却偏偏有人来打破这片静谧。
来人是机甲系新推选出来的新生级长,似乎是辞家的继承人。他探究地看了舟登寒一眼,目光最后却落在霁摘星身上。
“霁摘星,索菲亚导师找你。”
原本因为两系间的矛盾,机甲系级长的到来还带来些硝烟味,这时却都顾不上了。
指挥系新生们看向霁摘星,便是裴明,都隐秘地瞥了一眼。
他们想着,该不会是舟登寒弄虚作假的太明显,以至于导师迁怒了霁摘星?
第71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二十五)
但不管怎么猜测,一时也不好阻拦。
霁摘星起身,倒没什么芥蒂模样,几句话间便跟着机甲系的那位级长走了。
舟登寒紧紧盯着他们,一下子翻身起来,手中的盐水倒是端的稳,一点没洒。他几口饮尽,喉结微微滚动,看上去有点邪气模样。
“跟上。”舟登寒皱着眉,他倒不像其他人担心的那样,是他“放水”导致的霁摘星被叫过去训话,反而他很清楚,霁摘星的表现应该很好才对,难道是被叫过去……夸?
舟登寒不确定,但他的猜测,其实也和真相差得不远。
索菲亚导师原本站在终端前看着各组对练,要不是系统反馈而出的超乎寻常的数值、要不是她记了一眼舟登寒的对手是谁,可能在这么多新生中,她根本不会想到要去看霁摘星的战斗记录。而她发觉这枚璞玉的时机,不知要推延多久——
想到这里,索菲亚竟还有几分庆幸的后怕。
她的目光紧盯在那一段视频回录上。虽然已经看过几十遍,但如今她依旧热血沸腾战意凛然,恨不得亲身上阵,将和霁摘星对战的人,换成自己。
要是她,应该能让霁摘星更尽兴发挥些。
索菲亚舍不得腾身,连喊人都是让自己的得意弟子辞别镶去。她的语调当时很紧促,眉眼是微微扩散开来的兴奋,以至于辞别镶没察觉出她的情绪波动,甚至误以为导师带着一点愤怒。于是他神色冷淡,去将霁摘星喊来了。
“老师。”辞别镶传讯说,“他来了。”
索菲亚一下子从终端前离开,懒得慢腾腾地走,便凭借Alpha的强悍体质,直接跳到了空旷的室外。这一下子动静有些大,以至于已经有些结束对战的新生们,俱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辞别镶的背后,跟着一个人。
索菲亚看了那个少年一眼,有些怀疑:“你就是……霁摘星?”
黑发白肤,面容稠艷的少年颔首。
这和索菲亚想象中的那个、能架势机甲做出极其精密操作的学生的形象,似乎有些不同。霁摘星看上去肤色极白,唇却是殷红的,外貌五官似乎好看得有些过界,比那些以相貌闻名的星际偶像还要更令人魂牵梦萦。只是他身形清癯,看上去柔弱的和Omega一样。索菲亚虽然承认他的样貌极为优越,但却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是那座机甲的驾驶者。
于是又逼问一句:“和舟登寒对战的,是你,你还赢了?”
这个时候辞别镶也微微一顿,看向霁摘星的目光中多了一些打量。
他先前听过舟登寒的名声,将他视为敌手,怎么也没想到有人能比他先胜过舟登寒,且这个人看起来……总之,不像操作机甲很厉害的模样。
霁摘星又点头。
他看着面前的金发导师,那满脸惊怔又不敢相信的模样,依旧很温和地道:“导师找我来,是为了……”
金发女A似乎有些焦躁了。她一撩头发,风衣微微扯开,露出极好的身材和那一层锻炼的漂亮的腹肌,紧盯着霁摘星,好似猎豹般金色的瞳孔微微竖起。
她说:“你,去挑机甲。”
“和我比一场。”
新生们的惊呼声微有些沸腾,那些落到漂亮的少年身上的目光,更多了一些。
而跟着霁摘星前来的指挥系新生们,都有些错愕,反应颇大。
舟登寒因为清楚霁摘星的实力,倒是要好一些,只是紧抿着唇,一头雾水。
没听说索菲亚导师,什么时候添了亲自下场和新生比试的兴趣。
索菲亚虽然已经退役,但她之前可是帝国第四军团的统领者,拥有上将头衔,斩杀虫族异族无数,实力强悍,要不然也不会被选作做指挥系和机甲系新生的实操课导师。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64
而这种地位的索菲亚,竟然要和某个新生对战,想也知道有多能引爆新生们的好奇和疑惑了。
被索菲亚直视着提出要求的霁摘星微微一怔,倒也没拒绝,很平淡地应下来:“好的,导师。”
霁摘星虽然恶补了很多如今世界位面的常识,但将心力大多用在指挥系的课程上,还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比如索菲亚曾经在军部的地位。
在他看来,导师要和他对练就只是一场普通的老师对学生的指导,霁摘星除了被挑中而有些意外外,倒也没什么紧张负担的情绪。
偏偏其他机甲系的新生看着漂亮的少年被拉扯去战斗场,还有些心慌和不忍心。
索菲亚虽然有魔鬼导师的名号,却很有分寸。不知道这个少年是犯了什么大错,才被这样对待。
索菲亚要和霁摘星对战,当然不会选用原先新生们用的蜂巢式战斗场,而是选在第一层的正式战斗场里。这一处的视野极为开阔,只要有心,从外界微微一瞥便能看见战斗场全貌。
也因此,往这里聚集的新生更多了些。
霁摘星没注意到那些聚过来的新生们。
他面前的机甲种类繁多,让霁摘星眸眼微亮。这场对战的权限似乎很高,他眼前便不再是普通课程中,被允许出现的仅仅几个型号。
其中甚至有A级机甲,秘银色的机体发出的光泽透亮,极为迷人。
霁摘星的双眸投视在其中时,似乎都被微微蛊惑。
但他还是掠了过去,只选择了惯常用的那艘敏捷型机甲。
不知是不是巧合,场上索菲亚选择的机甲,和他是同一类型,只是外观上略有不同,一黑一白。
霁摘星并不怎么在意,从他登上机甲,连接精神力起,神情便微有些变化。少年眉眼微垂,掩住了潋滟光芒,目光所及处,便是对面的黑色机甲。
他们是敌人。
在战斗开始后,便只剩这一个念头。霁摘星出刃相向。
两台机甲很快交战在一块,因为型号相同的缘故,在那场极其震撼的战斗中,新生们甚至有些分不清,哪个是他们的索菲亚导师,哪一个是霁摘星。
黑色机甲凶悍直行,白色机甲敏捷精密,因为才刚刚开始,一时难以分出上下。但是便是这种情况,也让新生们大为震撼。
这里其中一人,是索菲亚上将!
而另外一名新生,竟然能和她势均力敌?
霁摘星现在的状况,很有些不好。
舟登寒在他这“第二名”的位置,很快被更新换代,变成了导师阁下,甚至能与白澄池一争第一的地位。
因为索菲亚实在很是不同,有许多次,能将他彻底贯穿击败的时候,偏偏又留了手,让霁摘星躲了过去。
刹那间的反应极快,几乎是眨眼间便要做出数十操作,外界的人看不出,霁摘星却能真切察觉。
不过像这样猫捉老鼠式的戏弄,并没有让霁摘星觉得屈辱和不快。他向来是很会把握时机的人,既然索菲亚放过他一次,便要做好他借着这些微松懈反击,而给她找麻烦的准备。最后反倒是索菲亚,被压得有些节节败退了。
但索菲亚并没有生气。
她甚至很兴奋,兴奋的身体都轻微战栗着,脊背微微弓起,像是一只捕捉到猎物的金豹。那牙齿都因为剧烈的颤动,而咬出了血来。
霁摘星果然——就是那个人!
依霁摘星现在的实力,尚且不能胜过自己。但让索菲亚这样动容的,是霁摘星的天赋,和在他的精密操作下,对冷兵器如臂使指的能力。
那些恶心的异种,和愈加令人厌恶的虫族,它们的身躯在进化,渐渐变得能够吞噬能源化成的光炮。能源武器对它们的杀伤力肉眼可见的下降,那些兵虫更是日益难缠。而偏偏霁摘星,他拥有着索菲亚从未见过的,可以斩杀虫族的天赋。
这样的人,若是投身军部,便是帝国的幸事。
这场战斗似乎已经持续旷久。
甚至不止连新生们,索菲亚这样冲动的举动,便是连学院校方的人都惊动了,害怕索菲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宜来。
要知道以她上将的实力和新生对战,简直和谋杀无异。结果派人赶到时,却只看见“旗鼓相当”的两人机甲对战。
校方人员:“?”
他们纳闷地问身旁的新生:“是哪个导师和索菲亚打起来了?”
被询问的新生一脸激动模样,仿佛正膀胱憋得发抖般的战栗,极其兴奋地道:“那个,就是那个指挥系的霁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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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方人员:“???”
霁摘星到底弱上一分。
毕竟索菲亚这个曾经的上校,战斗经验比舟登寒要强上太多,何况霁摘星刚刚一场比试未结束多久,本便体力有些不支。
白色的机甲手臂大面积损毁,与肩胛相连的部位被死死钉入武器破坏,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系统这才给出胜负结果。
因为安全缘故,战斗结束后,霁摘星此时机甲内部能源已经被切断了,他无法控制,便只能打开舱门。
核心的操作区一片黑暗,灯光熄灭,霁摘星躺在其中,面色微有些苍白。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又像骤然被惊醒一般,艰难地离开机甲。
消耗的体力有些严重。
霁摘星眼睫微敛着,想到先前果然有些误解,他在机甲操作上,还有很多要学习努力的地方——
而这个时候,眼前猛地闪过一道金色的光芒,索菲亚导师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女Alpha满脸兴奋,脸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水,身上信息素的气味无法抑制、铺天盖地的传来。
“霁摘星。”索菲亚痛快地道:“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弟子?”
这句话问的有些奇怪。
霁摘星微怔,正准备回答时,一股猝不及防的晕眩感袭向了他。
眸眼阖上。
最后的意识里,留存着身旁人惊慌的喊声。
第72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二十六)
“是的,索菲亚阁下,精神力耗尽导致的昏迷。”
“病人处于分化期末期,状况不稳定,受到信息素的刺激后有轻微紊乱状况。”
“这个……理论上说,由契合度极高的Alpha安抚是可行的。”
少年一截雪白的手腕露出,连接着针剂,淡青色的抑制剂缓缓滴定传输。
他一身无暇肌骨,倒是比洁白被褥还显得更白上些。
意识渐渐回归。
霁摘星躺在一张极柔软的床铺中,绵软的絮褥近乎将他整个人埋进去,四肢都陷入其中,微抬起来都有些吃力。
他偏头望去,看到那些悬挂的抑制剂。因为这个世界医疗装置陌生的缘故,他抬手的动作略大了些,手上的针管脱出,挣扎间划出一点血迹,而那些半悬挂的抑制剂,也因为他的动作倾倒,发出了碰撞的破碎声音。
守在病房外的医疗师顿时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差点吓得魂飞天外。连忙小跑过来按住了霁摘星,旁边的助手帮忙扶稳了抑制剂。
“怎么回事?”
医疗师是个棕发的Beta,但此时他紧皱着眉,话里都像含着冰,气势尤盛。以至于霁摘星微怔,以为他说的是那些差点被磕破的药剂,于是语含歉意道:“抱歉,是刚才……”
“伤口有些大。”医疗师皱着眉打断,让助手去拿外伤喷雾,一边按住针管,“现在的新生都这么不爱惜自己?”
霁摘星一时无言。看着那些殷红的血被拭去,又喷上外伤喷雾,才轻声道:“谢谢。”
索菲亚导师也走了进来。
她目光是很关切的,等医疗师离开去拿报告,才走到霁摘星身旁问:“好一点了没?”
霁摘星没想到自己在课程上昏迷,还会劳烦到主课导师都来看自己的地步,略微内心反省,便答道:“没什么不适,谢谢您。”只是他看着手腕上连接的药剂,还有些犹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离开。
他觉得自己没有虚弱到要在床上躺半天的程度。
但索菲亚却觉得有必要。
这位漂亮的女Alpha严肃地看向他,那双金眸似乎微凝成了直竖的形状,让霁摘星觉得她有些紧张。
事实上索菲亚的确有些紧张,她磕磕绊绊地道:“今天是个意外,你要知道,我并不是那种……严苛的导师。我很抱歉,没注意到你的身体状况,不知道你正处在敏感时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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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因为“敏感时期”这个词略微沉默了一下。
“我还是想问一次。我想知道……你愿意做我的弟子吗?”索菲亚的脸微微有些涨红,她紧张极了,大概在被授予上将军衔那天都没这么激动,“我想做你的老师!我向你保证,你会成为最棒的战士!毕业之后可以直接进入第四军团……”
学生和弟子是不同的。索菲亚被授予了学院导师的任务,她可以带领许多新生,但是这些学子毕业后不需对她有什么师生情谊。
如果是她主动收的弟子,那便是她未来的传承者,是极亲密的关系,甚至可能导致双方的家族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然,出于霁摘星是孤儿的缘故,这倒没有什么可顾忌的。
反倒是霁摘星可以因为索菲亚的缘故,拥有一个军部世家作为依靠。
霁摘星还没有明白索菲亚为何如此热切,听到她的话,便下意识拒绝:“我以后想申报第三军团。”
这并不让索菲亚烦恼,毕竟她已经从第四军团退役了,只是出于能更好照顾弟子的缘故,才让他直接进第四军团。
听到霁摘星有投身军部的意向,索菲亚眼里的喜意都要漫出来,她觉得收徒成功的概率又大了一些,微微倾过身去,充满诱惑地许诺了许多好处。
甚至到最后,索菲亚还道:“我可以将你从指挥系调到机甲系,然后学籍再办理一次。借读生的名号,总是比不过正式学子来的方便。”
这句话,其实稍微有些触动霁摘星。
但没等他开口回绝,便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极其熟悉的轻笑。
只是这熟悉的声音里,又带着极为陌生的矜贵与傲慢,而略微显得有些嘲讽起来。像是陡然落进心腔中的一块冰,凉得惊人。
随着医疗师一起走进来的,是帝国如今的三皇子殿下。
索菲亚看到白澄池,还略微有些吃惊。只是想到霁摘星和他之间的干系,又觉得有些理解了……虽然三皇子说过,他并不喜欢由基因决定感情,但霁摘星到底是由王室决定下的皇子妃候选人,他进了医疗室,三皇子总要来看一眼,全上表面事宜。
霁摘星偏头望去。
那属于帝国王室血脉才能拥有的银发极其纯粹耀眼,在医疗室的白色灯光下更如同隐含着银河星光般。他的目光只略微触及了霁摘星一下,又平淡地挪开,倒是更让索菲亚肯定了猜测。
“白级长。”索菲亚这么称呼他,但是面上却十分恭敬,“您是来……”
看望霁摘星的吗?
她还未说完,便见白澄池走过来一撩外衫坐在了霁摘星床旁,倒是不动声色地把索菲亚给挤开了。索菲亚一愣,也没在意,只是往旁边挪了两步。
便听到白澄池淡淡道:“来看看。毕竟我听说霁摘星和导师对战,被送进了医疗室,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只是后来一想,他一向乖顺,应该不会被这样教训才对。何况学院导师都该有分寸,不会如此莽撞,应该是误传了。”
索菲亚听的有些冷汗涔涔,感觉和被骂了一通般,但又觉得白澄池不会在意这些,可能真的只是误解了。有些尴尬地笑道:“不是……嗐,就是我,是我下手有些重,没想到会……”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白澄池让医疗师报告一下霁摘星如今身体情况。
这下就算索菲亚再迟钝,应该也知晓三皇子不待见自己了,只是不知因为什么原由。
医疗师在一旁,平静地念起报告。
如今这份详细的身体报告中,甚至提到了霁摘星的基因病,成年后,要尽快进行改造手术。
白澄池微皱了皱眉,没有打断。
接下来是一些身体数据报告,据医疗师的说法,霁摘星的体质和精神力等级都很高,在分化完成后,应该会进一步的提升才对。但是不知为何,他的信息素始终都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因此导致身体状况也受到了影响——
虽然目前危害还十分微小,但到底是有隐患在。需要后续配合检查。
霁摘星看着医师严厉的目光,下意识乖顺地点了点头,保证配合治疗。
便见旁边的白澄池,也跟着配合地点了点头。
医疗师虽然觉得三皇子也跟着郑重其事,有些奇怪,但没怎么多想,又极严肃地问道:“请患者配合回答一下问题。”
“最近的餐饮?”
霁摘星报了一下大致,白澄池在一旁补充。
医疗师微微一怔,强自按捺下古怪:“机甲训练时间?”
“虚拟训练每天四小时左右,实际训练在今天,大概两小时。”
索菲亚听到霁摘星竟然是第一次实际操作机甲,更加振奋,目光灼热。
白澄池在一旁补充:“有三天在六小时以上。”
医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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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硬着头皮继续提问。
“那么,您使用过深眠药剂之类的产品吗?”
霁摘星微微一怔,答道:“是。”
“一年的使用频率是?”
霁摘星听到医师使用的单位,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略微沉吟道:“365次?”
对面的医疗师明显愣住了。
霁摘星道:“开玩笑的。最近几个月才开始使用。”
“使用频率是……”白澄池的脸色,似乎因为意识到什么,都变得极为难看,霁摘星却只能苦笑着说完,“每天。”
“你连续、几个月、每天都用深眠药剂,而没有正常的睡眠?”医疗师的唇色都有些发白,极其不可思议地质问。
深眠药剂被评选为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也是本世纪最令人厌恶的发明,毕竟它对人心理上造成的负担太重。甚至还有某位研究者,为了完成一项研究,连续使用一个月的深眠药剂,结果得了很重的心理问题的前例在。
医疗师简直难以想象。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请尽快停止使用,保证每天的睡眠。”
霁摘星温和地抗争:“我可以减少使用频率。目前我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立刻停用会对我的计划造成影响……”
“闭嘴。”白澄池恶狠狠地凶了一声。
那语气真的十分凶恶,至少三皇子殿下,还没有在两人以上的场合露出这么气急败坏的一面。
霁摘星怔住了。
不过他不是因为白澄池突如其来的凶戾,而是在那一瞬间,三皇子扣紧了他的手腕。白澄池的掌心十分温热,却湿润地溢满汗。光从外表上来看,完全瞧不出三皇子流了这样多的冷汗。
那掌心握得极紧。
白澄池冷冷道:“以后我会好好监视他睡觉。”
他恶狠狠瞪了霁摘星一眼:“毕竟我们一直睡在一起。”
索菲亚:“???”
医疗师:“……”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
当夜帝国学院校内论坛军事版升起热帖。
【我怀疑虫族应该又有异动了,事态很严重。】
1L楼主:是这样的,Lz因为以后要参加前线兵团,对虫族比较关注,最近发现……
[图][图][图]
然后让我确定事态严重的,是那位的反应。
我是指挥系四年级的,你们应该知道那位是谁吧。今天他在机甲课上准备上场演示的时候,不知道收到什么消息,脸色突然就白了,气势很吓人那种……然后也没请假,直接就走了,当天没回来。要知道那位虽然身份高,但是很注重学院秩序,这种情况从没有过。听说他已经开始接管第X军团处理军部的事了,我猜应该是收到了前线消息,至于什么消息能让那位都闻之色变的,你们自己想吧……
第73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二十七)
霁摘星原本以为,白澄池那句话多少带着点负气意味。
只是等到傍晚,他打完抑制剂回到寝室时,下意识要准备晚餐,才发现小厨房中的莲藕排骨已经被炖成了汤,其他几样食材也处理好了,只是做出来的菜式卖相尚可,闻着香气却一般。
霁摘星微顿,望向白澄池一眼。
三皇子从到医疗室起,便一直跟在他身旁。
只是出了医疗室后。除了开悬浮车的时候,霁摘星差点踉跄一步撞到舱门,他拿手垫了一下说了句小心外,之后便一直保持着沉默。舱门外的银色光辉落在白澄池身上,这位皇子殿下微微偏开头,深蓝色级长服饰被风拂地时不时扬起一角,像是一片蓝色海浪般翻滚。
可白澄池的心胸,大概远没有大海那样的宽大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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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在悬浮舰上也侧过身,看他一眼。
皇子金色眼瞳里仿佛蕴着烈日淌下的金泽,耀眼无比,隐含着愤怒。
那时候霁摘星便想着,他是不是生气了——
但回宿舍的时候,又好像一切如常,连晚饭也已经提前准备好。
霁摘星思索着自己要不要坐下一起吃,还是另外准备时,便听白澄池生硬地道:“坐下吧,两人份。”
果然是三皇子让人准备的。
霁摘星不是会浪费食物的人,何况食材是他买的。他拿起双筷安静用餐。米饭稍微煮得粘稠了些,其他几道菜味道倒是不错,口味偏甜一点。只是霁摘星看到三皇子深深蹙着眉头,好似此时吞咽下去的是满嘴的砂砾,便也察觉到他有多不满了,甚至略微有些失笑。
他两人坐在餐桌对面。霁摘星第一次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微微抬起头,温暖的灯光落在他的面颊上,又延伸进颈项、锁骨,直至肩胛那一片微露出的凝白的肤,是极温软的颜色,好像伸手可触,淌着潋滟与风色。
“白级长,”霁摘星问,“要不要我给你做点消食的汤?”
当然,这汤是不是拿来消食就说不定了。
只是依照白澄池的性格,是如何也开不了口承认自己安排的食物不合胃口,要霁摘星加餐的。
黑发白肤的少年抬头看他,唇边含笑,温暖的光落在四周。这一幕甚至让白澄池微微有些恍惚,因着那实在温馨的氛围而错乱地生出幻觉来。仿佛这里不是学院的寝室,而是他在每日结束公务后回到的家中。对面的人亦不是和他住在一块的室友,而是他的……
白澄池猛地回过神来。
三皇子那苍白的肤色,变成了遮掩不住的红,简直烫得似乎整个人、都要被血脉下暗藏的火焰烧灼一般。
他略微有些恼怒地道:“不需要。你把做饭的时间用在休息上吧,我还不至于到要这么压榨你的地步。”
白澄池说出这样的话,倒是让霁摘星明白他为何表现的这样奇怪了。
原来还是在意深眠药剂的事。
“可是就算没有级长,我也是要做饭的。”霁摘星唇边噙着笑,似乎有些无奈,“而且我在处理食材的时候,也会看投屏影像。这段时间不会因为我手上没其他事要做就减少。”
当然,我比较在意的是,如果殿下能分摊一下食材的费用,那就更好了。
这句话霁摘星只是在心里想想,介于他的债还没有还完,霁摘星对三皇子目前还有着乙方对甲方的敬畏。
少年喝完最后一口汤,用餐巾擦拭过唇瓣,在轻微的摩挲下,唇瓣更透出一点殷红色泽来,简直好似方才在遮掩间,抹上了一层口脂。
“我答应您,暂时停用深眠药剂。如果产生依赖性,的确是很糟糕的后果。”霁摘星垂眸,声音极轻地询问,鸦翅般的睫羽低垂,“那么明天的早餐,由我来做么?”
几乎没人能拒绝这样的霁摘星。
至少现在的白澄池拒绝不了。
他猛地起身,因为动作颇大,甚至微微撞到了桌面。上面的几支郁金香杯碰撞在一块,里面半盛的水洒在桌面上,显得有些无序。
三皇子高高地,俯视着他。
那双仿佛盛着流淌的烈焰的眼,更显得透亮了一些。
“……好。”
沉默半晌,白澄池艰涩地道。
·
霁摘星以为依照三皇子的性格,他在今天,是很难见到白澄池再出现在他眼前了。
身形单薄的少年刚将笔记整理完成,传到星网上。这个时候应该是他进行虚拟训练的时间,不过霁摘星看了时间后微微犹豫,他将床头那还未用完的深眠药剂收起,细致地封存起来,然后去浴室中淋了个澡。
氤氲的热气将他淹没,霁摘星出来时,苍白的肤上被蒸腾起一片淡红色,从露出的脚踝、指尖、锁骨处,都能将那点含蓄的红色看的鲜明。
少年身形修长,只是骨架清癯,他近日生长得太快,骨头时时会发疼,有时候挽开一截裤摆,都能见到一块青色亦或是明显的红色。只是揉开了,倒也很快散去。
这样用热浴泡一下,倒是好上许多。
发上也是蒸湿的水雾,霁摘星吹过一道,虽然还有些湿润,却也没管它了,微微打理过后,便要关灯,却听见门被敲响的声音。
白澄池从没有这个时候找过他。
霁摘星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便立即过去开门。三皇子站在他面前,身穿一件深蓝色的常服,样式规整严谨,纽扣扣到了最上面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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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澄池见到这样的霁摘星,微微怔了一下,目光触及到那被热气蒸腾过,而显得有些暧昧淡红的一段颈项,略微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眼。
可霁摘星出来的急,反正木质地板被机械智能打扫得很干净,便也没来得及穿拖鞋。那睡裤裤脚微微卷起,可以看见少年一截漂亮而瘦的脚腕,足背弓起的弧度也显得清癯许多,肤白如雪,那些蒸腾的热气倒是褪去了。
于是白澄池,又呆了一下。
他极为艰难地又一次挪开目光,这次没有看向霁摘星所站着的任何地方,冷漠地道:“让开一下。”
霁摘星这才发现,白澄池手上是拿着什么东西的。
他退了半步。
三皇子便这么走进他的房间,在床边地板上将自己手上的东西放开来,那物件快速构成重建,变成了一张简易的床,上面甚至还带着枕头和被褥。
白澄池翻身上了床。
他身上虽然穿的是柔软面料的常服,但是将身体遮得严实,总之睡觉的时候不会太舒服。白澄池却像是毫不在意般,看了霁摘星一眼,催促道:“到时间了,快睡。”
霁摘星:“……”
他这时才算明白,白澄池之前说的“监视”睡觉,居然是实打实的监视。
他有些无奈地道:“白级长,你不记得我搬进宿舍的时候,你和我说了什么?”
“什么?”白澄池是真有些记不清了。
“既然要同住,我们划分一下范围。”霁摘星模仿着当初,三皇子的话。语气不算惟妙惟肖,但是的确非常抓得住其中“神韵”,连那一丝强调和傲慢,都完整重复了出来。
“你可以去……”霁摘星数了一些地点,说到重点时,看了白澄池一眼,略微带着调笑,却还是重复:“但是,你不能和我睡一间卧房。”
白澄池:“……”
霁摘星问:“您当时说的话,应该还算数?”
白澄池:“……”
“那我去睡隔壁了。”霁摘星微微叹息。
虽然寝室安排的是两人寝,但是除了两间主卧外,倒是还有几间客房。屋内系统会定期打扫,当然不至于落灰,只是可能会不太舒服些。
霁摘星说这句话,想的是他走了,白澄池自然也会回房睡觉,不必委屈在一张折叠床上。但他正准备打开门的时候,却被按住了手。
三皇子竟然已经站到他身后来了。
“之前的话,不算数了。”
白澄池道,声音甚至还显得有些委屈。
第74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二十八)
就在霁摘星顿住的瞬间,白澄池的手已经从按着他,转移到了门上,三两下反锁。他又换作扼住少年的腕,微微向里一带,霁摘星踉跄一步稳住了,倒是没跌进他怀中。
室内系统受精神力影响,灯光已经熄了,只余下床头的一盏银白色勾弦灯。映过来的光芒微弱,尽倾泻在白澄池的半身,和霁摘星那张侧颊上。
漂亮稠艷的五官被银光攀附,勾勒得清晰而惑人,少年一身肤骨,都似用霜雪堆出来般的白,他微微半阖着眉眼,突如其来的暗似乎让他有些不适应。白澄池盯着少年每一处细微反应,便是那微颤的睫羽,竟陡然让他生出了,一些难以言说的念头来。
这念头来的湍急,以至于像灼灼烈焰般燃起来,烧得白澄池全身滚烫。便是他立即放开了霁摘星的手腕,那一点细腻的触感也残存在指尖,缱绻不已。
微弱银光下,白澄池不知自己的脸有多红。他的吐息都熨着热意,神色也不大自然,偏偏说出来的话,语调倒还是平稳的。
“不能住隔壁。”白澄池平静地道,“你在我这里的信誉值,已经为负了。”
那股极淡的,像是枝间新雪、混着些微药香的气味传来,微微安抚了燥热的温度,又好似只是饮鸩止渴般,让本便有些混乱的意志,变得更加混沌起来。
“我要亲自看着你才行。”这一段的音调陡然转低,三皇子似乎低垂着头。霁摘星察觉到一股温热气息,散在他的颈项旁,略微有些不自在。
但眼前是他熟悉的人,是白澄池。
霁摘星平和地道:“好吧。”
他似乎无奈地叹了一声。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70
少年走回去。只是这一次,他是坐在三皇子带来的折叠床上。
白澄池微微一怔。黯淡光辉下,那双金眸和流淌着烈焰般,灼烫得惊人。
霁摘星道:“我睡这里,你可以躺在我床上。一小时前系统刚换过床单被褥,我没有睡过,很干净。”
白澄池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却不可能答应。他微微仰起头,以至于霁摘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见皇子殿下的声音傲慢而专制:“不可能,病人先去好好休息。”
于是霁摘星从善如流,“好好休息”地顺势躺在折叠床上,甚至还很乖地摆齐枕头,掖了掖被角。
白澄池:“……”
山火焚林,一发不可收拾。
白澄池微叹了口气。
霁摘星某些时刻,便会显得尤其得倔。比如此时三皇子俯下身来,要挽住他的膝弯与肩背,揽在怀里,强制性地把霁摘星带到旁边那张柔软大床上时,他便默不作声地往里挪动些许,闭目养神,抗拒的姿态太过明显。
白澄池还要动他,霁摘星便睁开眼睛望向白澄池。那双黑沉的眼眸里,似含着一层潋滟的雾,让人觉得要违逆他的意愿,是一件多么难以办到的举动。
“我有腿,你把我抱过去,我总能自己走过来。”霁摘星微微含笑,只是说出来的话,不像平时那样乖,反倒气得人青筋直跳,“三皇子总不能按着我一夜。”
——我可以。
我当然可以。
但是这句话只在舌尖滚了两下,白澄池就立即清醒过来,显得格外的沉默。
也无人知晓他脑海里正想着什么。
白澄池到底是来让霁摘星好好休息的,总不能督促的作用没起到,反而成了阻碍。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喑哑:“我们可以……一人占一边。反正这张床,也很大。”
这算是两人各退一步。
霁摘星微微一怔,还在思索的时候,白澄池已经将这床被褥收拾好,盖在了另一张大床上。
只略微整理,的确可以做到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反正他们两个都是男人,而且一个是Alpha,一个是Beta。
霁摘星在略微犹豫时,见白澄池已经合衣躺下来,用目光暗示着他。霁摘星便也起身,从白澄池身上绕过去,乖顺地躺在另一边的枕上。
那原本微带着水汽的黑发,因为这一遭下来,也已经变得细软而干了。
两人躺在床上,没有一处肌肤相触,却也透出一点亲密意味来。
霁摘星道:“晚安。”
白澄池没有回话。
霁摘星也不在意,他闭上眼,不一会便生出倦意。
白澄池依旧睁着眼。
他实在睡不着。尤其Alpha的耳力,让他能极其清晰地听到旁边人轻柔的呼吸声,好像近在耳畔。
而也的确如此,白澄池只需微微侧过身,便能看见霁摘星比起的模样。
哪怕只这一个念头,都令他兴奋地浑身战栗起来,山火燎原。
他们这就睡到一处了,会不会进度有些……太快了。
但反正,霁摘星未来会是他的皇子妃,好像这样亲密,也没什么不对。
一夜不眠对一个Alpha而言,实在是很容易做到的事。
·
霁摘星虽然没再使用深眠药剂,但他持续了许久的作息,总不会一夜间便改变得彻底。
夜间陆陆续续醒来了许多次,只是每次想要起身做些什么或看会书的时候,翻身的动静总会吵醒了“浅眠”的三皇子,以至于又无奈地躺了回去。
直至睡足了七个小时,霁摘星才起身下床。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71
这次白澄池没醒,面容埋在枕被里,看不分明。
霁摘星简单做完早饭,他知道白澄池今天上午没课,便没特意去喊他,将一份汤包与姜茶热好后,先去了今天的课室。
昨天的实操课评分已经出来了,寄到每个新生的个人终端里。霁摘星料想他昨天早退,成绩应当不算太好,但是点开报表通知时,差点被那金色的光泽给闪了眼。
S+的评分。
还附带一句鼓励的话,和:)的表情。
署名是索菲亚。
看来这个导师,实在对他很宽容。
霁摘星又想起昨天导师和他说的,要收他为弟子的事。只是最后被三皇子打断,也没了后续,他也没来得及拒绝。
霁摘星对索菲亚并不排斥,但是当她说要成为真正给自己传道受业的老师时,霁摘星却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就好像,他曾经是有过这样的一位老师的。
可再细想些,霁摘星也记不清什么。
今天上午的主课导师是洛恣导师。
课后,霁摘星将修改过的第三稿有关“洛迪亚酒庄巡围战”的策论交给他。洛恣站在原地,粗略看过一遍,这次显得有些满意。
他还有急事,便也顾不上和霁摘星继续交谈。将单边镜片摘下来略微擦拭,便放进衣兜里,行色匆匆地准备离开。临走前对霁摘星道:“你这两篇策论我已经整理好,给你投了科研战斗指挥新兴部和第七局下属支部的科研刊,录入征用应该能确定下来。只是如果有人联系你需要修改部分内容的话,你先联系我。”
霁摘星点头。
但洛恣刚离开没多久,便和他那名同事擦肩而过。
金发女A今天极为靓丽灼眼,她在学生们中口碑不错——毕竟是退役的上将阁下兼机甲课导师,性格又尤为爽朗。所以一路走来,都有新生和她打招呼。
和索菲亚家族有商业来往的某位新生,好奇地问她:“索菲亚阁下,您是来?”
“我来找一名学生。”
她说道。
其实依照索菲亚的身份,她大可直接发个通讯消息让霁摘星去她的办公楼。但是这么一来,总是显得不太有诚意的。
洛恣听到之后,除了这位同事性情未免太跳脱,一点导师的威严性都没有,倒也没什么其他想法。
紧接着,便听到索菲亚兴奋地喊道——
“霁摘星!”
洛恣猛地停住了脚步。
索菲亚今日的念头,和昨天相比也没什么变化,不过就是让霁摘星做她的弟子。
她不会以强权压人,也不屑于去做那样的事,但是却会许以许多好处,来吸引眼前在她看来被埋没了光芒的璞玉。
“至少要先转到机甲系。”索菲亚是机甲系毕业的,对于自己的分院,当然更偏爱一些,“你的天赋就应该放在机甲训练上!战斗指挥系的课程,简直是在消耗你的生命和才华。当然,我知道你最近情况特殊,我可以向学院申请虚拟星网训练……”
“你在说些什么。”洛恣快步赶了回来,满脸阴郁,“他‘不适合’战斗指挥系?!”
索菲亚当然是认识洛恣的。而当着人家指挥系院长的面挖墙脚,她到底会有些心虚。但想到这是自己的弟子,洛恣怎么也管不到她的弟子身上,便又硬气起来:“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他的天赋本来就更适合机甲系的训练。”
洛恣冷笑道:“莽夫要多少有多少,他是将才,你不要误人子弟。”
在一旁的霁摘星:“……”
索菲亚也危险地眯起了眼:“你是在内涵机甲系了?”
矫健漂亮的女A一把揽住霁摘星的肩:“可惜我是要认星星当弟子的,我建议我的弟子选择人生最优解,有何指教?”
他两人唇枪舌战,又都是长辈,霁摘星本便插不上话,这么被喊一句“星星”,更有些无奈。
他和索菲亚导师,似乎昨天才见过一次。
而洛恣也怔住了。他涨红了脸,不敢置信地道:“可是他也是我看中的弟子!”
“明明是我先来的。”洛恣导师屈辱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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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亚:“……”
霁摘星:“……”
旁边的新生们,也看的有些呆了。
他们这种出身接触到的人物,从来只听说过几个学生抢一个老师的,还没见过两个老师要收同一个弟子的。
嘶。
第75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二十九)
霁摘星感激洛恣,这些天以来的重视与照顾并不作假。但是要让他认作老师的话,却会不自在。
他很郑重,也带着歉意地拒绝了。
少年的唇微微抿紧,唇畔的弧度平直,那双似泅开墨的眼,也像落进了星光般透亮而专注。
被霁摘星拒绝,像是洛恣这样性格骄傲的导师,本应该被激怒才对,他却偏偏生不起气来。
谁叫天才总是有特权。洛恣甚至主动让步地想,哪怕霁摘星可以不认他做老师,也绝不能从指挥系转出去。
与之相反,索菲亚简直是惊喜又热忱了,要知道就在十秒钟之前,她还因为不一定能比过洛恣而惴惴不安。
但没想到霁摘星会拒绝洛恣——也是,洛恣那种脾气,当他的弟子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免不了会被日夜敦促鞭策,是学生们最讨厌的那类老师。
而她在某些时候,却怪讨学生喜欢的。
索菲亚心花怒放,恨不得现在便在乖巧漂亮的少年面颊上印一枚热吻。而霁摘星此时微退开一步,少年目光清朗,定定凝视着她。索菲亚突然生出一种不妙预感,但没等她开口,霁摘星已经礼貌又生疏地道:“也同样感谢索菲亚导师对我的偏爱,但是我目前……”少年顿了一顿,似乎在思考措辞。
“并没有要找老师的想法。”
竟然是也拒绝了索菲亚的请求!
其他的指挥系新生们有些咂舌,却又觉得情理之中。
虽然索菲亚有着上将头衔,在军部拥有实权,但将拒绝她的人换成霁摘星,好像也没那么难以理解了。
“而且,我也很喜欢指挥系。在毕业之前,应该不会向其他方向发展。”少年温声含笑,更是给索菲亚扎了一刀。
洛恣却是觉得气顺了。
他擦拭了一下手中单边的金框镜片,从鼻底慵懒地发出一声嗤笑。他不再看索菲亚,而是以胜利者的姿态从他们身旁经过,又轻轻拍一下少年的肩头,鼓励道:“好好努力。”
霁摘星是他们作战指挥系的新生。
洛恣目光中,都写着这样的傲慢。
索菲亚简直要被气得惊厥,她也高傲地看向洛恣,回以不屑的目光。
——只要锄头挥得好,什么墙角挖不倒?
等着!
·
出乎预料,在那天之后,洛恣虽然没再提过要将霁摘星收为弟子的事,但检查布置策论的次数频率却没有减少,甚至带霁摘星参加过几次高年级讲座和活动。
当然,是以洛恣导师助手的名义。
长久下来,学院中的学生们,都知道洛恣导师有个得意弟子,十分偏爱,经常作为助手陪伴左右了。
索菲亚当然也不甘示弱,可偏偏霁摘星因为处于分化期的缘故,有学院特批下来的假条,上实操课的次数很少,一般是用虚拟星网训练。所以每次索菲亚在实战上指导的时候,都不为人所知。气得索菲亚抓心挠肝,每天想着该怎么隐晦暗示那些人,她也与霁摘星充满了师徒间的其乐融融。
霁摘星被洛恣导师带着参加高年级讲座和课程,又仿佛找到了新的目标。
一年级的基础知识对他而言,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但是高年级指挥系的课程,更触及到实战运用方面,还有许多关于机甲构成的知识点,都是霁摘星需要了解的地方。
他要学习的方面还有很多。
霁摘星开始向白澄池借高年级的教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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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洗完澡的黑发少年吹过了头发,穿着白色宽松的睡衣,俯身在书桌前。
极为漂亮的两瓣蝴蝶骨如振翅欲飞,勾勒出少年清癯的身形,他半踩着棉拖,偶尔露出的足背也纤瘦好看,淡青色的血脉在极白皙的肤上显得分明。偶尔他不在意地动一下,也会露出一截漂亮的小腿来。
哪怕是相比Omega而言,霁摘星似乎都太瘦削了些。但是他身形比例好看,便显得身量颇高,偶尔不含笑、而是神色冷冽地看着人的时候,也显得十分飒沓。
就像其他年级的学生看到他的时候,大抵都会觉得这个无比漂亮的少年,性情应该是冷漠又高傲的。
也只有白澄池知道,霁摘星唇边含笑望过来时,是多柔软甘甜的模样,他虽然心不自知,却偏偏勾得人神魂颠倒。
连那双黑眸里,都似敛着潋滟的光,举止之间哪一处都招人喜欢得很。
也是这一点让白澄池庆幸,霁摘星在他面前温柔乖顺,但在大多数陌生人眼前,都是漠然生疏,礼貌却自持的模样。
要不然白澄池实在是很难抑制住,Alpha对伴侣与生俱来的独占欲。
白澄池一走近,便见到霁摘星那只光裸的、微微晃荡的足踝,是极纤瘦的弧度,像是一握便能桎梏进掌中。
他的金眸又翻覆上深色,像蒙着层暗光。
白澄池极艰涩地挪开眸,尽量保持着镇定神色,又上前贴近了些。
现在的霁摘星似乎处于苦恼中,无意间被指尖抵住的唇晕开淡红色泽。
白澄池看着少年蹙着的眉,和反复翻阅资料、轻叩的指尖。
毕竟霁摘星现在开始学习的,是四年级的课程。对于一名一年级新生而言,当然会显得艰涩。
白澄池理解地想到。
他倾过身去,问霁摘星有哪些不懂的地方。
被高年级课程弄得有些头晕目眩的霁摘星,在身旁人询问之下,也并不犹豫扭捏,将那被重点标记过的知识点露出来,轻声询问。
极淡的香气似乎又传到鼻息之间,白澄池微微有些恍惚,金色眸眼更深了一些。然后他立即定神,看向霁摘星指向的那一点。
白澄池:“……”
倒并不是那题太难了,三皇子回答不上来。毕竟他所受的教育,其实已经远超过了学院能授予的知识。
而是白澄池看着其中涉及的数系理论,微微无奈地道:“你已经看到六年级的课程了?”
甚至还是六年级后期,比较艰涩难懂的知识点。
霁摘星点头。
“四五年级的已经看完了一遍——”霁摘星道,“但只是过了一遍,没有很理解。”
白澄池知道霁摘星的学习习惯,他说的“过”了一遍,至少是弄清楚了初始原理。而这样可怕的学习进度,甚至让白澄池开始犹豫,要不要也努力巩固一下理论课程,要不然他可能很快就教不上霁摘星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俯身更好“看清”那段理论,也更捱近了霁摘星。
白澄池不算是一个好导师。
他为霁摘星解释的方法都很跳脱且另辟蹊径,不太容易被理解吸收。奈何霁摘星是一个好学生,实在一点便通,最后连白澄池都想着,自己是不是有这方面的天赋了。
毫无自知之明的白导师教学完,见到少年还垂着眸在终端上实践原理,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他对霁摘星的课程安排记得很清楚,比如明天下午两点,指挥系一年级没有课程。
但是他们指挥系四年级,却安排了关于历史战役复盘的理论课程。
白澄池忍不住道:“明天下午,你要不要来和我一起上课?”
霁摘星微顿:“去蹭课?”
这么说倒也没错。白澄池道:“学院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规定。”
既不阻止,也不鼓励。
只要能将本系的学分成绩修满,学院对学生个体的干涉很少。
又不是什么特殊课程,这类的理论课,的确是其他系或者其他年级的学生来旁听,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白澄池之前听说过,要是关系亲密的伴侣,他们会在上完自己系的课程后,去旁听伴侣的课程,增加相处的时间。而他们这样做……不就和那些黏黏糊糊的伴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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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会不会被其他人发觉,然后暗下不满他们未免太过粘腻。
白澄池虽然这么想着,内心却生出一点期待来。
霁摘星也有些动心,答应下来。
第76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三十)
白澄池面无表情地坐在第三排中间。裴黎从他背后绕过来,坐在他左手边座位上,顺便翘起腿微微晃了两下,也就是这么抖两下的功夫,他突然僵住了,神色有些惊恐地看向旁边的三皇子。
那望过来的目光极其冷冽,像是要将人抽皮剥筋般的凶恶。以至于裴黎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咕囔道:“我就抖个腿,这么凶干什么。”
原本坐在他旁边的,不该是裴黎的。
白澄池想。
只是霁摘星虽然和他一并同行,要进课室前却错开了。
霁摘星神色有些许抱歉:“坐在白级长旁边,太过引人瞩目,我坐在后排就好了。”
因为是来蹭课,霁摘星今日还特意戴了帽子和口罩,这样安静坐在人群中,当然不算张扬,但旁边要是添个白澄池,那恐怕就是坐在最后排也会被人一眼看见,导师瞩目。
白澄池虽然不甘愿——他们的关系又不是不可告人,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是心里又隐隐有些遗憾。
只想着霁摘星和自己同处一室,两人不过离得远些,才算被安抚了点。
霁摘星的确在后排看着白澄池。
银发的级长英俊傲慢,端正的坐姿无可挑剔,不时有人和他交谈,但坐在他身边的只有裴黎一个。而在导师进入教室前,不知为何裴黎也从他身旁离开,坐到后面去了。
身边空荡荡一片,好像被人孤立了一般。
霁摘星微怔。
孤立当然是不可能的,但身为王室的三皇子,白澄池的压力或许也很大。
在霁摘星考虑着要不要发条通讯询问时,这节历史战役课的导师已经进来了。
台上的这位导师,大概是霁摘星在学院中见到的年纪最大的一位,脸上几条深深沟壑,如风干燕皮,蓄着一点白须,眉毛和头发也是干枯的苍白色。
唇角微微向下弯着,一副不大好相处的模样。
事实上这位科索导师的确颇为严厉苛刻,是学院特聘来的一位头衔极高的教授,授课已有五十多年,经验丰富。
他手边没带着平日热衷带着的手写教案,而是一叠极厚的朱贝纸,那摞极高的纸颤颤巍巍地搭在一处,看着又沉重,简直让人怀疑台上的科索导师是怎么将它带过来的。
科索又让学生下传纸张,每人取了五张,到霁摘星这里的时候,却是余了二十多张。霁摘星正要将多余的交出去,却见台上的导师突然愤怒地怒斥几句,手边的绿松石长杖敲得地面砰砰作响。
他的眉毛飞扬起,骂得中气十足,以至于霁摘星微微一怔,那朱贝纸便还留在手上。
科索所斥责的,是上次他布置下去的课业,交上来的错漏极大,近乎有一半人写偏了题,气得这位老导师都开始自我怀疑了。
他今天发下纸,也不是为了让这些学生写检讨书,而是要随堂测。
作为一个年龄颇大的老先生,他惯来只接收手写稿。而不太习惯用纸笔的学生,这个时候又在心中悲嚎了几句。
科索回身,便在背后光幕上落下几个字,是这次的考试题目。
霁摘星:“……”
他的运气实在不好,没能听到课也就罢了,还正巧赶上随堂考。
霁摘星甚至动了偷偷离开的心,可是他刚从座位上站起来,便见老先生如鹰一般锋利的目光直射下来,紧紧锁定着他。
科索导师清了清喉咙,神色不耐。
霁摘星:“……”
他又乖乖坐了回来。
白澄池回头来望了他一眼,虽饱含同情,但又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看到了刚刚他准备溜出去,又被按回来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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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只好无奈地开始随堂小考。
笔是课桌中摆放的,不是霁摘星平日惯用的那类黑墨笔,好在他不怎么挑,除了最开始几个字写的有些艰涩,后面便行云流水起来。
导师布置下的考题恰好是冷兵器战役相关,以至于霁摘星虽然没听过课,却笔中有物,再结合他所了解的这个星际位面的历史,很快便写出一份答卷来。
等写完了之后,四周依旧静谧,显然是离测验结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霁摘星没忍住,又开始写起第二份回答来,比起先前中规中矩的分析,这次笔触要狂放许多,里面很不严谨地加上了许多推断性论题,一写便又有点收不住,洋洋洒洒写了十张左右。
等霁摘星停笔,又觉得这份回答,其实有些不太切实际。何况剩下的朱贝纸也没有几张,他干脆就先前的一个论据开始分析,这次因为要查阅大量资料的缘故,进程较慢,处处严谨推断,花费的时间最多,却也仅写满了三张纸。
等他将三份答卷订好,恰好随堂测也结束了。
来收答卷的学生接收到霁摘星这份时,还有些疑惑,怎么这么多张,是将其他同伴的一并交上来了?恰好霁摘星还戴着口罩,也见不清样貌,只是那只伸出来的手极其漂亮修长,手腕雪白细腻,微微凸出的一截腕骨也清瘦得令人印象深刻。
这是他们班哪个学生?
这位四年级生皱起了眉,还没开口询问,便听到科索导师喊他,一时顾及不上便回去了。
霁摘星在下午四点后还有课,今天是想不到再蹭课了。因为怕迟到,他几乎一结束就从后门离开,也没和白澄池说上话。
白澄池站起身回望时,正巧看见少年修长背影离开,微微顿了一下,便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去,好像他刚才什么都没想做。只是眼底的光微微黯淡,整个人都和凝着一层冰般,连裴黎都不敢去招惹他。
手腕上扣着的终端响了一下。
白澄池低头看去,那是霁摘星发来的消息——
“我先去上课,晚上见。”
“冰箱里放了草莓千层。:)”
这个“:)”微笑的表情,还是霁摘星跟着索菲亚导师学来的。
而白澄池看着那个堪称可爱的符号,想着霁摘星打出这段话的样子,唇畔向上高高扬起,忍不住低笑起来。
裴黎惊恐地看着他:“……”
怎么回事,这难道就是君心难测?
·
之后的霁摘星,倒是真正得了几次蹭课的机会。
他行事很低调,再加上有的导师虽然发现了他,却并不在意,也不会特别点明,甚至有的时候提问,还会提到霁摘星头上来——
虽然他站起来回答的时候,身旁的学生都有些茫然,想不起这是哪家的继承人。
不过那节历史战役课因为后面课程冲突的缘故,霁摘星一直没找到去第二次的机会。
以至于在那节课上,还发生了一些尴尬的小意外。
科索老先生在今日算的上红光满面,兴致高昂。他手上抱着一叠朱贝纸,是他学生的得意之作,虽然前些天还被一些不学无术的学子气得头疼,但只见一见那些顶尖的天骄人物,科索觉得自己还能再教两年。
一进课室,他便将上次随堂测试的优秀答卷拿出来,投映在光屏上给四年级生们参考。
其中以白澄池的答卷为首,后面又点评了裴黎、梦长醒之流。这些都是优异惯了的学生,科索导师夸完后,语气却骤然严肃了起来:“接下来还有一位很特别的学生。这次交上来的答卷非常完美——是的,甚至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
“虽然他以前低调,导师也没有很好的关注到,但是这样的态度让我动容,我相信以后这位同学,也会交出同样完美的作品。”
白澄池原本有些散漫的态度,突然凝聚了起来,他专注凝视着光屏,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直到他见到光屏上,出现的答卷字迹熟悉。
科索老先生抑扬顿挫地道:“我说的完美,并不是单指内容方面。我带大家看一下,这篇答卷对知识点的跨度很大,能看出……”
他从容不迫地介绍完篇幅特性,被多加赞扬的这篇答卷构思的确很完善,字迹偏偏还遒美漂亮,但还没有到连科索导师这种资历深厚的人物,都这样赞不绝口的程度。
直到科索又打开第二篇开始介绍,他说道:“这同样是那位同学交上来的答卷,我们再来看一下……”
四年级生们:“??”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连着测验了两场吗?
这次的答卷大胆狂放,还对许多虚构的冷兵器做出解析,风格极其独特,很受学生们的欣赏。或许科索并不算太喜欢,却也夸奖了几句其中特色,然后科索导师道:“接下来这篇,是我个人最欣赏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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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级生们再次冒出一个问号。
倒是白澄池忍不住低笑,满眼都盈着兴味。
果然很有霁摘星的风格。
等科索导师讲完,他兴致依旧很高,说道:“那么请霁摘星同学来说明一下,他的作答思路。”
底下的四年级生们面面相觑。因为家族关系,他们个人间的联系都很紧密,就算不亲近,也不至于名字都记不住。就像“霁摘星”,他们很确认四年级没这个人,而且这个名字不是……
面对空荡荡的,无人应声的讲台,科索显然也陷入了尴尬中。
“霁摘星。”他又喊了一声。
因为逃课的惩罚极重,一般不会有学子逃课,可偏偏科索便遇到了一个这么“桀骜不驯”的人。
尤其是先前,科索对霁摘星没有任何印象,这也能解释通了,因为霁摘星这个学生的认真,可能只在特定的时候……科索顿心中,顿时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又不太想直接惩罚,有些下不来台。
没等老先生彻底发怒,白澄池已经站起来,无奈地道:“导师阁下,霁摘星并不是四年级生。他是一年级新生……”
白澄池顿了顿,说道:“来陪我旁听的。”
第77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三十一)
科索老先生此时的神情,简直可以具现化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白澄池接着解释:“他当时大概是因为……不太好离开。所以顺便跟着测验了。”
那些四年级生们,都不知道是该先惊诧三皇子原来和那个霁摘星这样熟悉,还是该先愧疚反思一下,为什么一个一年级新生的答卷都显得这样优异,而将他们给比下去了。
科索导师也算得了梯子好下台,表示了一下今天霁摘星同学不在情有可原。可转念一想,他刚刚夸赞了许多句知识跨度大、对讲课内容理解得深,结果根本不是他教出来的学生,更气急败坏了。
那白须都在愤怒间颤抖,科索痛心疾首道:“我这都是教了什么玩意出来,一个个知识点理解连一年级新生都比不过,你们还怎么毕业?”
他又点了几个名字,怒道:“除了这几人,其他人都重新写一份答卷,质量至少要比一年级生的答卷高——字数六英尺以上,下节课检查,下课!”
绿松石手杖敲在地上,是极其沉重的声响,好像下一刻,那手杖就要敲在他们脊背上一般。
科索导师离开后,四年级生们面面相觑。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如果科索导师说的“一年级新生标准”是指那个霁摘星的话——他们很有可能,难以达到那个水准。
不少高年级的指挥系学生们,默默咬了咬牙。
裴黎因为恰好是被幸免的人,倒是不慌,眸带戏谑地看向白澄池,低声道:“白级长,你家小朋友好像有点得罪人啊。”
白澄池漠然地瞥了他一眼,那张俊美面容上没什么神情,但裴黎总觉得他唇瓣扬起,带着极得意的笑容。
“没办法。”白澄池道,“小朋友太优秀了。”
科索导师回了办公楼,越想越气。
要是那个霁摘星真的是他的学生就好了,应当能被调教为得意弟子,却偏偏才一年级。而科索带完这一届的指挥系学生,便彻底不再管学院的事,只挂个荣誉院长的头衔了。
也就是说,他是没机会做霁摘星的导师的。
在强烈的遗憾触动下,科索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以霁摘星的成绩,其实跳级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能看的出来,他的基础是十分扎实的。
科索想到便实施,在晚上课程结束后,便找到了洛恣那里。
洛恣是这一届指挥系新生的主导师,事务繁忙。但谁叫科索的辈分太大了,尤其是科索先前也做过他的导师……于是洛恣将其他事都先推到了一边,接待这位老先生。
科索来找他,的确是有事要帮忙。
说能不能将一名学生,跳级调到四年级来。
今年学院的奇事实在太多,又是借读生,又是要跳级的。洛恣失笑道:“我倒是想同意,但具体还是要看学院安排。”
“学院那边我去申请。”科索老神在在,十分笃定。以他的辈分资历,和学院校长请他教学而欠下的人情而言,帮助一名新生跳级,确实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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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恣当然也应下来,帮他调出学生的学籍档案,顺便问了一句:“那个学生叫什么名字?”
“霁摘星。”
“嘭”的一声,洛恣将档案录合上,眼底有些震惊神色。
科索觉得不对劲,去询问他怎么了,便见洛恣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要与老先生促膝长谈的模样。
面对科索,洛恣当然不能像对索菲亚一样冷嘲热讽,而是面容沉静,神情肃穆地道:“科索导师,霁摘星这个学生,问题非常的大。”
科索:“?”
洛恣一口气,便将霁摘星那些“劣习”说出来了,连没有上进心自控力这样的借口都用了出来,表示他不建议这样的学生跳级。
科索导师毕竟年纪大了,每天不爱关注些其他。他最开始连霁摘星和三皇子之间的牵连都不清楚,自然更不知道洛恣对这名学生的偏爱,反倒信了大半。略微犹豫道:“那就让他做我的学生吧,毕竟年纪还小,这些不良习性都是能改过来的。”
这个“学生”,当然不是普通的学生。
洛恣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这件事情,您先回去考虑一下,我这边也会整理一下关于霁摘星的资料,给您送过去。”
老先生想了想,倒也回去了。只是他临出门前,却见到了抱着稿纸站在门口的黑发少年,相貌漂亮,温和乖顺,一看便知事懂礼的大少爷模样,应该也是成绩优越的优等生。
科索忍不住感慨,要是霁摘星既有这样的才华,也能像少年这样懂事,不是纨绔性格就好了。
他离开的急,没发现在他走后少年便进了洛恣的办公室,而洛恣导师碰倒了手边的咖啡,有些惊吓复杂地道:“霁摘星?”
霁摘星是来送上次讲座整理出来的资料,和洛恣最近让他写的战略分析。方才办公室里有导师,他便先没急着进去,而是在外面等了一会。
洛恣见到他交上来的分析,一如既往地很满意,却还是板着脸挑了些错漏出来。
少年乖巧地站在一旁听着,不时垂下睫羽思索片刻给他答复,和往常一般认真乖顺。洛恣原本担忧背后说人被逮住的紧张感便淡去了,他想着霁摘星应该是刚来,他方才说的话没听见才是。
处理完这份新的课业,洛恣又想起一件事,问霁摘星道:“一年级指挥系的级长,你有兴趣担任吗?”
一般一个年级会选出两名级长,各自出身于机甲系和指挥系。除非是某种极稀少的情况下——譬如白澄池那一届,便只他一人担任级长,因为无人可与他并肩。
这时机甲系的级长已经敲定许久,倒是指挥系级长还没确定下来,洛恣见霁摘星目前的表现,他又和这个学生最为熟悉,自然会询问霁摘星。
而霁摘星,反倒是有些诧异了。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回想起,“剧情”中的这个时候,裴明应该早当上了级长才对,现在却不知为何拖到了今天,级长的人选还没有争定。
他略思索了片刻便道:“裴明同学应该很适合。”
成绩优异,人脉广,也极擅长沟通社交,对同伴上心,应该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才对。
洛恣反倒有些惊奇。
他所了解到的,裴明似乎与霁摘星有些矛盾,没想到霁摘星竟然会举荐他。只略想了想便爽快应下,不提其他,裴明本身是个不错人选。
事情都处理完,霁摘星便准备离开了。
只是他在回身带上门前,又想到件事,神色沉静语调温和地道:“还有导师对我不良习性的批评,我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
洛恣微微一顿。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先前对科索导师说的那些话,其实都被霁摘星听见了。
洛恣:“……”
简直就……尴尬,离谱!
·
科索导师终究没能如愿以偿,他惦记的学生没弄到四年级不说,洛恣又给他推了几个课题实验,以至于这位老先生一大把年纪,还天天实验室课堂两头跑。一年的学习课程,也在这其中渐渐接近了尾声。
一年级生们都知道指挥系的那位借读生,是何其可怕的存在,没见到真人都有些敬畏;而导师们却极其偏爱,知道他认真勤奋,课业从来完成的完美不提,或许因为出身缘故,脾性也极好,被多加些课题任务也从来不急……当然,这群导师听说霁摘星处于分化期,身体不太好的缘故,也并不怎么压榨这位得意弟子。
等一年级结束的时候,霁摘星的学分和评价都修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程度——要具体化的比喻的话,便是他现在的学分,甚至已经够霁摘星从帝国学院毕业了。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结果。
谁能预料到当初藉由王室权柄进入学院的少年,一个平民出身的新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而学期结束,帝国学院的学生们,也进入了漫长的冬歇假期。等假期结束后回来,便是二年级生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78
霁摘星没准备离校。
毕竟对他而言,那个混乱星系的状况,实在不适合作为“家”来存在。
他递了留校申请——还是当天白澄池在书房里给他批的。
而白澄池要去往首都星,但在王城待不了几天,便会折返于军部训练,以至于这段时间,他并不好带上霁摘星一起。
宿舍区大部分被封闭,留校生本来应该迁往固定的区域,但是A区的宿舍不受此影响,霁摘星依旧住在那里。
白澄池离开前,霁摘星送他一程。英俊耀眼的皇子殿下在登上王室的星舰前,突然回过身来,拥抱了他一下。
一触即离,恰到好处的像是朋友的尺度。
霁摘星被他身上滚烫的温度,覆盖的有些茫然。便听到白澄池说了句:“明年见。”
又往他的手中,塞了一个精巧的匣盒。
“这是升学礼物——”白澄池懒洋洋地说道,已经登上了星舰。
那支匣盒在掌心的温度,似乎还带着皇子身上热意。
霁摘星直到回到宿舍后,才打开了礼物。
那是一枚银质胸针,极剔透的蓝色宝石镶嵌其中,切割映衬的完美,又颇带着含蓄东方气质,胸针底座首尾有龙凤相连,被它们衔在中间的,便是那颗蓝色珠宝。
总之是一枚,非常漂亮的胸针。
霁摘星在收起来时,想到明年开学的时候,他大概应该给白澄池,也准备一份开学礼物才对。
假期的时间中,霁摘星也没有多少空暇,甚至因为要在这段时间赚取星币的缘故,参加了许多不公开的竞赛和奖项,以至于发展出了不少副业——这让他比之前在学的时候,更加繁忙了。
不过便是在这样繁忙的时刻,他也没再用到深眠药剂,作息时间规律的简直像是位垂暮老人。
直至某天,洛恣导师找到了他。
这位导师赶来的匆忙,酒红色的发上,都狼狈的滴着雨水。
第78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三十二)
他刚下悬浮舰,走到寝室的一小段路也懒得撑开能量罩,便被淋成了这幅模样。
霁摘星也微微怔住,他拿了新的棉拖,又去准备热茶和毛巾——
“不用了,”洛恣打断他,“站在这里说就可以。”
他眼前的少年,似乎已经和刚入学时差别极大了,面貌长开,身姿清癯,眉目间都是光风霁月,以至于洛恣定定看着他时,都略微有些恍惚。
“我来这里,是想问你一件事。”
水珠从酒红色的发梢滚落,啪嗒滴在地板上,散开来一股潮气。
那双烟灰色的眸静静注视着霁摘星,像是接下来的话题十分艰涩一般。
“我为你申请了正式入学的文书,可以从借读生转入正式学籍,但是在这之前,我又收到了一个消息。”
“帝国学院需要扩招,而新招的一届学生,不再是由世家举荐入学再进行筛选,而是向整个帝国、整个星际,招选最优秀的人才,进行考核。霁摘星……这是皇帝陛下改变的第一步决心,意义非凡。”
上层阶层的固化与腐败,已经让这位陛下厌倦,而起了要清理那些沉疴宿疾的心思。
帝国学院的下一届新生,会成为被整个帝国而关注的一届,作为平民出身的优秀学生,会获得一场最快实现阶级上升的机遇。
洛恣没有再多说,他只是略微沉默后问道:“现在你眼前的选择有两个。转为正式学籍的二年级生,或者放弃借读资格,去参加新生入学考试。”
话尾末端,被屋外的惊雷声淹没,洛恣的侧颊被映亮,只能看见他翕张的口型,但霁摘星已经知晓他所说的内容了。
答案显而易见。
霁摘星从来不后悔藉由王室的权利进入帝国学院,那时的他别无选择,也只能这样卑劣利用,剧情中的记忆并没有告诉他下一年的招生制会出现这样重大的变化。大概是因为对那时的霁摘星而言,这属于不重要的消息。
但他偶尔也会对三皇子心怀歉意。毕竟他的存在,是无声的捆绑了白澄池与王室,才能依存于此。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79
霁摘星从微怔中回过神,他对着面前的导师,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意来。
“谢谢您告诉我这个消息。”
那一点野心被敛进眼底,像是化开了一滴墨,泅在深海中。
“我会在明年,以新的身份来到这里。”
洛恣紧绷的唇,也微微放松了些。他深深地看了眼前的学生一眼,斟酌地道:“我会向学院申请,调配为下一届新生的主课导师。”
“希望我们那时候,还能再见。”
他说道。
等洛恣离开后,霁摘星将晚饭做好,在等待汤熬好的时间里,他已经利落地办好了退学申请——当然,在这之前先向白澄池传讯说明,又复制了一份一样的投递给王室,就算做了报备了。
白澄池并没有回复。
霁摘星也并不准备收到回复,他清楚现在的白澄池应当正在军部之中,不允许和外界通讯。
因为退学缘故,宿舍也要暂且搬出,在附近星球暂居住宿。霁摘星收拾随身物品时,必然的看到了那枚镶嵌着深蓝色宝石的胸针。
——他一并收了起来。
总之升学礼物告吹,但至少可以当做他的……入学礼物?
如果白澄池还愿意的话。
深蓝色的胸针被装进匣中,轻轻扣上,安静保存着。
帝国学院新生录取的改革,显然在帝国中刮起一阵狂风浪潮。当然也少不了反抗质疑,俱被如今的帝国皇帝以铁血手腕压下去。
据说某位世家贵族,在皇后的宴会上曾忍不住出口抱怨,内涵如今的改革,是全然不顾世家们曾为帝国做出的贡献,这位英明一世的帝王,也终于到了刚愎自用的时刻。听到这些的皇后殿下只微微笑了一下,当众漫不经心地问询道:
“你们享受着帝国最昂贵的资源,最顶级的教育,后代在没学会走前就已经有三个以上的精神力疏导导师。现在告诉我,你们在一场考核中,甚至胜不过平民的后代,嗯?”
“如果真的废物成这个样子,那被淘汰应该是件好事才对。”皇后殿下微微笑起来,语调轻松,但没谁敢跟着松下一口气。
“帝国不养废物。”皇后轻飘飘地道。
一锤定音。
除了平民学子在为这场前所未有的考核做准备外,连那些世家的继承人,也在日以继夜的训练中被磨砺的差点断气。
这一届的新生录取对所有人而言,都意义非凡。
当然,即便只是参与帝国学院考核,也是需要资格的。而霁摘星的入试资格,早在之前便安排好了,他只需要静心练习,等待考核到来。
·
第一关是笔试,时长为三天三夜。考生有专属的隔间,除去书桌和一张狭窄的床外,再无其他设施。因为食物是营养剂的缘故,更是连其他生理需求都节省了。
每个考生被允许带20ml内的深眠药剂,可想而知,光是笔试一关就有多严苛。
霁摘星预览过规则,不算太紧张,准备好深眠药剂和个人终端上的资料辈分,又去被分配到的考场中看过一次,便如常作息备考,准备翌日参加笔试。
只是他虽然不太紧张,他的导师们却十分紧迫,譬如洛恣,在深夜便赶到了霁摘星如今的住所前,准备接他。
夜间露重,他也不知等了多久。以至于霁摘星出门时看到面前的银色星舰,微微怔住,默不作声地退掉了昨天订好的悬浮舰,道谢后跟着洛恣去了考场。
索菲亚也是后来才知道霁摘星的决定,她是十分支持的,根本没想过霁摘星会有考不上的可能,也等在了考场门口。准确捕捉到少年后,笑眯眯往他手中塞了一道祈来的考试符——少年含笑接过去了。以至于索菲娜心花怒放,揽着霁摘星准备亲一下,没有得逞。
那道考试符最终没能带进考场中。不过霁摘星极为小心地寄放在了考务处,带着被检测过关的深眠药剂,进入了考场中。
试题卜一下发,便有许多考生哀嚎。
手写答卷本就困难,何况这简直题山题海,数目繁多。先前还觉得三天三夜用来作答,且不得提前交卷的条件过于严苛的考生们,此时却只剩下悲愤了。
这么多题,便是不眠不休能做完吗?光翻着都手酸了。
霁摘星将试题都翻过一遍,先用稿纸打了张计划表,除了做题的时间,便是安排下每天七小时的睡眠——带上深眠药剂只是以防万一,现在看看题量,没到要他做满三天的程度,自然不打算再用药剂了。
这些试题当然不算简单,但也确实不难。至少对于已经上过帝国学院大半课程的霁摘星而言,更显得浅显易懂。
他本来解题速度便快,便是有心放缓,细致分析,也不过花了一天不到的时间,便答完了卷面。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80
只留了其中一道题,是考卷末端最后一题,证明如今一道未被破解的猜想。
夜里霁摘星熄灯休息,躺在狭窄的床上过了一宿。
营养剂自然是吃不惯的,但好在就这几天,他不是不能忍的人。
生物钟让霁摘星准时在清晨睁眼,又去破那道猜想。
正好这两天时间也十分宽限,霁摘星在那道猜想下面写了约莫六种解答,都不算很满意。但是这个时候交卷的时间已经快到了,每个隔间进来一名机械助手前来收卷,霁摘星便将考卷整理好交出去——
第一场笔试,结束了。
洛恣导师并不懂什么“考生家长十大忌讳”之流,等霁摘星出来后,便横冲直撞地上去问成绩。
这下不仅是索菲亚,连着其他过来接考生的父母长辈,都对他翻了个白眼。
洛恣莫名其妙。
霁摘星道:“一般。”
他其他题目虽然做的不错,但是那道猜想,并没有解出来。
旁边的家长考生们,顿时投来同情的目光。等发现是个漂亮的让人屏息的少年的时候,便更意存怜惜了。
索菲亚顿时提心吊胆。
在他看来,霁摘星虽然应该闭着眼睛都能考上,但若是成绩排名没那么惊人,便没有意义了。可洛恣反而放下心来,他比较清楚霁摘星“一般”的水平,只要没出现重大失误,高分录取是必然的。
果然不过半月后,霁摘星便收到了第二试的参考通知。
笔试的具体分数还未宣布,参与资格是由智脑系统自动筛选分数合格的考生再下发通知,全程没有人工调控的机会,以至于哪怕是洛恣他们,也并不知晓霁摘星的具体成绩。
但好在过了笔试,已经让人放下一半的心。
第二试是实操和专业测试,要考核的方面有许多,在帝国学院内部分批进行。
因为是在学院中这样熟悉的地方,洛恣反倒没有过度紧张,一大早便去接霁摘星,只是也和索菲亚跟着陪同,送霁摘星去考场。
——虽然从熟悉度而言,霁摘星记得每栋教学楼的位置,其实没多大必要。
临进入前,洛恣轻描淡写地鼓励道:“不要紧张,随便发挥就好了。”
“嗯。”索菲亚难得赞同洛恣的话。他们虽然不知道考题,但想必也不会比实操课的课程难,也跟着道:“虽然很简单就能过,但是也要认真啊。”
霁摘星点头应是。
只是这一番话,偏偏被他身旁的某位考生家长也听到了,顿时露出了气愤神色。
艾老板并不算出身豪门,只是做的星际航道生意,小有资产。对家中独子,也舍得花大价钱培养,几乎一半收入,都花在了给独子买机甲和机甲训练这一方面。
原本想着入学一座普通机甲院校便好了,哪里想到正赶上帝国学院学制改革,便立即拿一条航线资源,换来了参与的资格。
他的儿子也并不是庸才,顺利过了笔试,来帝国学院参加第二试。引得艾老板又惊又喜,热切陪同他来参考,当进入帝国学院的瞬间,男人甚至热泪盈眶,恨不得俯身亲吻这片地界——这可是帝国学院啊!要不是儿子争气,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能踏入帝国学院。
可是他这般的自豪,却听见旁边考生的家长竟口出狂言,贬低帝国学院的试题“十分简单”!
从艾老板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少年清癯身形,还有他面前那两个看着出身良好,或英俊或美貌的男女,没想到却这样无知狂傲,于是忍不住和他们争辩起来——
“上帝!”他压着怒火道,“你们知道你们在贬低什么?这可是帝国历史最久、最久负盛名的高等院校,将来是为帝国高层以及军部输送人才,有多少赫赫有名的人物,是从帝国学院出身的?”
洛恣、索菲亚:“……”
男人的独子在一旁,也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瞥了他们一眼:“好了父亲,或许他们是从偏远的乡下星球来的,对帝国学院并不了解,不用再说了。”
霁摘星:“……”
他也听到了这些话,转过身来。只是不巧预考时间到了,霁摘星微顿,转向考场走去。
那个满脸傲慢的少年,在霁摘星转过身来时,不经意瞥了眼他的样貌,有些呆怔住了,情不自禁地跟着他走。半晌才回过神来,对对方“家长”的傲慢无知而产生的恶感也灰飞烟灭,有些羞涩地追上前去,问他:“你、你好,我叫艾文,你叫什么名字?准备报考帝国学院的哪个专业呢?”
霁摘星顿了顿,温和地回了他姓名。
然后顿了顿道:“我有一点小建议给你,比如,不要报考作战指挥系和机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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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三十三)
这两个系是帝国学院的顶尖专业,考核要求极高,艾文本便没抱着能上的希望,因此听到霁摘星的话也并不生气,而是眸眼晶亮地紧接着搭话。
可这个时候,已经轮到霁摘星进行考核了。少年微摆了摆手,唇边的笑意温和烂漫,转身向前走去。
霁摘星报考的是作战指挥系,除去要进行驾驶机甲机能测试外,还有专门面向报考指挥系的考生设立的虚拟战役对敌系统。考核内容是考生在星网中需要作为统领战局的上位者,和虫族对抗,坚守人类基地。
这种训练,霁摘星早已经历过无数次了,因此并不紧张。
甚至主考官,是霁摘星曾经蹭过课的一位先生,主教学机甲分析科。在这位导师看见霁摘星时,他显然微微顿了一下,目光从惊奇到慈爱,然后对少年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声音都宽和许多。使在场的考生们受宠若惊地想到:不愧是帝国学院的导师,内敛风华,收放自如,一看便腹有诗书。
他们皆躺进了营养舱里,开始连接特殊的区域星网,进行考核。
这一项考核最为费时——因为越是天赋好的学生,便愈能在和虫族的对抗中支撑颇久,保证基地留存的时限,最后的考核成绩也会愈好。
开始不过半小时,便有人被淘汰。
被淘汰的考生,哪怕是笔试成绩超群,专业测试的评分却差得太远。就算能被帝国学院录取,也绝不可能再进入指挥系。
好在这些考生们心态尚可,也能坦然接受。
而在半小时到一小时间,又陆续出局了一半考生。
接下来的两小时,倒是陷入微妙平衡中,没有人再被淘汰。
时间很快流逝,又有营养舱亮起红灯。当发觉是谁出局时,主考官的神色显然有些吃惊,眸中顿时满怀着遗憾和安慰。
那人竟是霁摘星。不少导师的得意弟子。
这个时间不能说很短,被录取进指挥系也有很大可能。但是对于霁摘星而言,显然是发挥失常了。
主考官微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以免少年负担过重,只是眼里还是带着可惜。
霁摘星从营养舱中坐起,粘腻的液体自发梢滑落,他接过机械人递过来的巾帕,轻轻擦拭掉那些液体,便准备离开考场了。只是在这之前,他也接收到了导师同情的目光——再一看考场中空了大半的营养舱,便知晓原委了。
霁摘星漫不经心地想着,系统给他们设立的双方实力差距过大,虫族皆是强悍雄虫士兵,人类基地却只剩老弱病残,机甲也是早被淘汰了二十年的Zx系列机甲。以至于霁摘星在战略指挥中,赢的十分艰难,耗时许久。
他甚至有些惊讶,因为在霁摘星的印象里,他以为学院不会将试题设立的这么难才对。
但显然还是他想岔了些,比如他以为自己处理虫族的速度已经够快,却没想到已经有近一半的考生比他提前结束了,可见还是人外有人。在帝国之中,潜伏着无数优异的天才。
霁摘星这么想着,出了考场。
就像苏菲亚更担心霁摘星的笔试成绩一样,洛恣导师更担忧他的实操成绩。
红发的导师身穿墨色风衣,在考场外行为刻板地转了许久,脸都紧紧绷着,维持着这个冰冷的神情将近一天。
索菲亚都不敢触他霉头。
而霁摘星一出来,便见到了两位导师。
他抬起手摇了两下,神色温和含笑。少年的五指修长,一点莹白露出,细腻的像是由霜雪蕴成。
洛恣的唇角顿时放了下来。
霁摘星走过去,主动道:“发挥一般。”
索菲亚抢在洛恣前面,大力安慰道:“反正都考完了——小摘星,要不要来放松一下?”
这下便是连洛恣,也没有阻拦,矜持地仰起下巴表示赞同。
可是洛恣不同于其他想着要犒劳考生的长辈那样,要给予什么奖励待遇,洛恣让霁摘星放松心情的方法,是又给他布置了一份课题任务——
偏偏霁摘星觉得还挺解压的。
他这段时间将精力放在研究其他各大院校的考核试题上,为了养成惯性记忆,像这样难度较低的题目,几乎已经做到了意识麻木,看到题目的下一瞬间便会浮现出答案的程度。
这时再去研究一些较为繁琐的课题,便显得很“有趣”了。
索菲亚原本想着,等霁摘星参考结束,便带着他去著名的旅游星系放松,她甚至已经订下了一颗雪原星球备用。却没想到霁摘星比较赞同洛恣提出的办法,根本没打算走出学院星,而这样的放松方法,又让她叹为观止。
她只能默不作声地改了行程——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82
哎,好累。
·
等待最终考核成绩出来的时间并不算久,这个时候,三皇子甚至已经结束了边际军部的训练,准备返回首都星了。
整个星域星民、首都星的贵族们、连着那位王宫之中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都在等待着改革带来的、帝国学院的新生招录人选。
这是由中央主脑直接控制处理,评判出的得分和录取名额,其中便是连那位陛下,也并不能提前知道,只能等待公布名单的那一天。
而那天实在是太过意义非凡,为众人瞩目。
便是在最最偏远的荒星上,每日为生存奔波的星民们,都花费了一枚沃兹币的代价登上星网,然后查看关于帝国学院新生招录的消息。
这几乎成了最为热门的交谈话题,出现在酒馆中、港口上、夫人们的茶话会里。
等那天到来时,录取结果公开,一个消息像被点燃的油桶般,猛地炸开。
这次的招录结果实在让人咂舌,但萦绕在每一个人嘴边的话题,便是在这场考核中,有一个新生——被满分录取!
700分的总分值,笔试和实操各占一半,他居然能全部拿满,要用优秀来形容的话,不如干脆说是神迹,一个无可比拟的神迹。
霁摘星准时登陆上星网,开始查询成绩。
他租住的地方是一套复式公寓,设备虽然完善却也有些老化,以至于霁摘星查询成绩的时候,眼前的光屏界面还微微迟缓,浮现出来的是一片白色。
霁摘星没怎么在意,调整了一下接口,在刷新之前,收到了洛恣的通讯。
他腾手接起,洛恣导师的虚影浮现在眼前。红发导师仿佛是太过激动,一时之间只能听见他低沉喘息,半晌说不出完整字句,倒是那额角闷热出的汗水,不时淌下来,水光泽泽。
“霁摘星……”洛恣开口的瞬间,霁摘星注意到那光屏也刷新了出来,在个人资料后面,紧跟着浮现出的分数评价。
“你是第一,”洛恣的声音,似乎都有些嘶哑地浮现在耳边,“满分。”
这个成绩不仅很多人没想到,连霁摘星自己都没想到。
他微微有些恍神,半晌才显出一点喜意来。黑沉的眸像是里面坠进颗星,唇边含笑道:“谢谢您告诉我。”
洛恣整个人都还有些难以相信的战栗,仿佛飘在空中,唇角的笑容却怎么也压不下来,看上去有些憨傻,平日的形象受到了极大的损害。但很显然,洛恣这时候已经顾不上这个了,他追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一般,笔试一般,实操一般……然后拿了满分?”
霁摘星:“……”
虽然说起来有些古怪,但他觉得自己的表现,并不算很出色,甚至实操考核堪称平庸,这样的成绩着实意料之外。
洛恣的通讯还没挂断,索菲亚导师的通讯也打来了。就像是某个预兆般,顷刻间,无数的通讯请求涌入进来。
第80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三十四)
一时之间,霁摘星收到的通讯和祝贺多得超乎想象。学院的各个导师、一年级指挥系的同级生、甚至还有高年级和其他院系的学生——
他甚至有些怔神,原来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接触到了这样多的人。
霁摘星出门的时候,发现公寓外的投递处塞满了各式各样给他的贺礼。
也不知是怎么找到的地址。
霁摘星将那些贺礼,都依次记录下来,过于贵重的便退回致歉,剩下的则备注回礼。
他收到的贺礼里,来自舟登寒的那一份,是一颗奥利弗星的黑石原矿,作为新式能源,不过仅重50g,价值却相当于几百万星币,且有市无价。
而在剔透的原矿上,还贴了张看上去十分不和谐的白色信条,上面绘制着一个小人,欠兮兮地对霁摘星说:明年你就是我的学弟啦!
舟登寒的贺礼属于被“退回”那一栏。
只是霁摘星在退回原矿的时候,盯着信条上面绘画的张牙舞爪的小人看了一会,然后撕了下来,收纳进了藏柜里。
他又俯身在回信里,信手勾勒了一只小猫,抬着爪子表示拒绝。
他们明年还会再见。
只是这么多来信里,却并没有来自白澄池的消息。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83
按照白澄池当初告诉他的时间,这个时候应当快从军部出来了。
霁摘星敛着眸想。
那枚胸针他还没拿出来佩戴过,保存的很好,蓝宝石像蕴满了月光一般,变得愈加透亮瑰丽。霁摘星拿出来看过许多次,不知是否为错觉,总觉得比白澄池当日送给他时,还要更耀眼漂亮些。
照常只瞥过一眼,霁摘星便又将它锁在匣中。夜幕低沉,他合眼睡去。
这一届帝国学院的新生录取实在太过紧要,其中涉及的暗潮汹涌,比面上呈现出的还要复杂许多。而霁摘星便成了在一片暗潮中的风暴眼了。
毕竟只他一人,比第二名甚至高上七十二分。如同耀眼霁月,一时间光辉蔽日,将其他人都压制的黯淡许多。
那满分的考核成绩,不管想起来多少次,都会教人咂舌。
因着霁摘星不接受任何采访,别说民众们对这个天骄鬼才极富兴趣,便是连那些世家贵族都有些焦灼。
少年的平民出身说明他没有任何预设立场,而要是能收归己用,便是一等一的助力。
这是霁摘星这个名字,第二次在那些世族心底留了名。
只是之前,他是作为一个幸运的、与三皇子高度契合的匹配者,一个珍稀的Omega。现在却是以一个极其优越的个体身份,出现在众人眼前。
像是宇宙中骤然出现的一枚新星体,炽热耀眼,攫取着所有人的目光。
便是王室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据说那位皇帝陛下,有想召见霁摘星,收归为亲信的念头。
当然,这仅是外界风传的谣言,霁摘星本人当然没收到所谓皇帝陛下的召见,因为他不太外出的缘故,除了收了一段时间爆发式的赞誉和艳羡,几乎和之前的假期生活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要硬说还有什么不同,便是洛恣导师会带着他出席各类实验和活动。
·
一场机甲能源分析交流会上。
往来的各界大拿许多,不仅是从事这方面研究的学者和军部高层,还有许多政界与商界的人物。洛恣作为受邀的主要来宾,在这其中亦有不少熟识的朋友,堪称如鱼得水。
酒红色的长发被微束起,他身着一席白色礼服,唇带笑意。这位帝国学院的导师难得温和许多,看着温文知礼,不同往日的严苛。
只是比他要更夺眼一些的,反而是他身后那名学生。
黑发黑眸的少年,有着像细雪一般冷白的肤,眉眼稠艷漂亮得惊人,攫取着所有人的目光。殷红的唇若是露出一点笑意,只怕都能将人勾得神魂颠倒。几乎有不少人猜测,这样漂亮的少年,他的第二性征应该是Omega才对,甚至也有不少的O,都持着酒杯准备上前来一场曼妙的偶遇——
便见着漂亮的少年,起身去接一支药剂,目光专注地做着一环调衡实验,从瑰丽折射着光芒的透明药剂瓶中,可以看见他苍白瘦削的下颌,和那显露出来的极其漂亮的五官。
调衡实验这一环节本来是另一个少年人的实验演示过程,他是某位机甲大师的弟子,只是今日紧张过头,一直出错。最后打泼了一支药剂,那些带腐蚀性的液体甚至溅射到他手上,穿透了他的防护手套,迅速烧灼出伤口。
少年惊叫一声,眼里已经含了泪。却还是处理过后,颤颤巍巍地又去拿一支新的药剂,要做完实验。
洛恣当时平淡地瞥到一眼,便暗示他的学生去帮忙。
霁摘星便上前接过了药剂。他身上甚至没任何防护措施,手套也没带,但是动作却异常平稳。不过几分钟便做完了调衡环节,将位置重新让给那个少年。
此时少年的眼里,已经全是惊诧和憧憬了。他似乎想道谢,但是在抬头看见霁摘星的样貌时,又满脸晕红地垂下头去,嗫喏地说不出话来。
霁摘星也没有在意。
在导师的示意下,他又很自然地去准备接下来要用的课题资料。霁摘星虽然少与人接触,但社交能力却也很好,毕竟他脾性是不可思议的和缓耐心,反倒是和他交际的人,都有些不敢看他的模样,略微显得语结。
洛恣看这个学生,当真是怎么看怎么好。当然,要是能成为自己的弟子,便更好了。
他这么想着,那些熟识的朋友也聚了上来,和他交谈着。这里面一些人,是工作时认识的人脉,大多数却是因为家世原因,自小便在一块玩的好友,交际起来没什么顾忌。
他们的话题反倒不是围绕着今日主题,而都是相关私人生活。这里也有不少人娶妻生子,归于家庭,便免不了谈论到后代。
其中便有一人抱怨道:“我家那个纨绔子实在太不成器了些,让他考帝国学院考不上,弄的现在,我只能将他送到帝都机甲学院去了。”
洛恣一听到这个话题,便竖起了耳朵,深以为然道:“我家那些后辈,也很不争气。今年也没一个能考上帝国学院的。”
那人见到洛恣连身为学院导师,家中子侄都“翻车”了,顿时大为感觉命运共通,和洛恣成了知己般,拉着他吐苦水:“哎,你是不知道,我老婆他还……”
他实在太过忿忿不平,以至于没注意其他人注视过来的,对他饱含怜悯的目光,和对洛恣的谴责唾弃。
只见洛恣又道:“好在我的学生,还是争点气的,考上去了,成绩也不错。”
那个朋友一听,便也没有那么激动了,觉得还是自己最惨。但出于礼貌,还是询问了一句:“这样啊,还是你会教人的缘故。多少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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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自投罗网……
他们的朋友都同情地看着他,这幅样子,应该就是洛恣炫耀下的“漏网之鱼”了。
只见洛恣弯了弯唇角,十分谦虚矜持地道:“是学生自己努力。他的分数你应该知道的,整数也比较好记,就是考了第一的那个。”
朋友一时懵了:“…………”
第一,不就是……满分那个?
是啊,七百分整,多好记。
他呆滞了一下,大怒:“洛老贼,你这就很过分了!”
洛恣回他一个极其“茫然”又挑衅的笑容。
霁摘星还不知道自己的导师,给他招了多少的仇恨值。
洛恣要演讲的“Xm系列机甲淘汰分析”是个极其广大的课题,霁摘星需要整理的资料有很多,在他登陆常用的数据网做分析表格时,网站的页面却突然出现了波动,原本logo页面彻底瘫痪,变成了黑底红字的一行标语,只要点击便可跳转进二级页面。
这一系列变故让霁摘星怔了怔。
那段标语的排列审美实在很糟,不过内容却很吸睛,鲜红的字体写着——
“帝国有史以来最大的谎言,陛下,这就是您要的变革?”
霁摘星的手微顿,没有点进去。
光屏倒射出的一点蓝光,映在他的眉目上,将眉眼勾勒的极为漂亮,却也带着一点冷情。
异变不止这些。
在那瞬间,不止是霁摘星所登陆的网站,星网上其他各个版面的网站、包括星域中站点最广的社交网都被数据入侵,在开屏即可见到的最醒目的位置,都写着这么一段话,里面痛斥着一场阴谋。
霁摘星发觉又有些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只是与先前不同,带着一些十分微妙的情绪。
黑发的少年微微垂眸,在面对着光屏上的那行字时,点了进去,浏览起来。
大概也就是两三分钟的时间,他的导师突然赶来,神色极其阴郁,又带着些慌乱。在看到霁摘星盯着光屏的瞬间,便上前一鼓作气,遮住了他的眼睛。
洛恣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样的举动有多幼稚。
“不用去看,也不用管,这种谣言很快就会解决。”洛恣这么说道,眼底都有些狠戾。
但是他察觉到霁摘星的睫羽在他手心中微颤的时候,又有些许心软,安慰道:“你不要……因此难过。”
霁摘星只好将导师的手,拉了下来,有些许哭笑不得:“我怎么会因为这个难过。”
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在光屏上,有些许思索:“只是我也有些奇怪……它里面提到的点。”
这在眨眼间侵入星网各处的消息,是将主要矛盾对准了帝国学院新生录取考核不公的事,其次才是暗示,霁摘星的成绩,是依靠暗中操作得来的。
第81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三十五)
若只是说霁摘星作弊,引起的反响可能会轻些,毕竟作弊只关系个人。但幕后主使的目的显然不仅于此,那肆虐传播的消息,“揭露”的是帝国主脑被程序干预,将霁摘星的成绩调为满分,力压众学子。
而有权限对主脑程序做出修改的……仅有皇帝陛下一人。
这涉及的便不仅是一场考核了。
入侵者的理由,也给的很充足。
譬如霁摘星并不是普通的平民,他曾经被检测出与某位皇子有着极高契合度,是皇子妃候选者;譬如他早在之前便入学过帝国学院,甚至受了一年教育,却特意退学备考。
他为何这么做?这里面值得阴谋论的地方,便很深了。
当然,哪怕霁摘星出身再不简单,这也只是单方面臆测而已。那个入侵星网的人,还爆出了关于考核的试题,其中笔试里,有一道题是关于证明“罗赫德猜想”,这是世界性的难题,至今未被破解。敢问一个参考的学生——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答对,甚至获得满分?
可以说笔试的分值,根本不存在有满分,但是却有人达到了。
再说实操题。那些操作便是帝国学院的毕业生,也难以完美作出。更何况指挥系的额外题目,是带领人类基地抵抗虫族,依照策略性、生存时长、机甲操作做评判,可以说是相当具有弹性的试题。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85
哪怕主脑赋予的分值再高,也不值得让人意外,却偏偏是满分……不免让人察觉,主脑作为不具备感情的精密系统,是否有些太过偏爱了?
霁摘星的成绩本便让人难以置信。
凭借着民众对考核严格的信任,就算出了再高的分数,也不应当让人有所怀疑。
可这偏偏是满分。
哪怕有一个失误都难以抵达的成果。
这让许多人心怀质疑。甚至这些质疑的人,也大多不是普通的平民,而是些具有一定社会地位和学识的人们。这个被爆出来的“阴谋”,使他们的不理解和妒忌彻底爆发了出来。
根本不存在能获得满分的天才!
霁摘星不过是通过和王室的交易手段,才被塑造成了这样一个“神迹”。
那个攻击各大星网,揭露这一切的侵入者,自称是个真正的平民,原本对皇帝陛下的变革举动极为尊崇,却没想到他们不过沦为了王室想要培育的“天才”的垫脚石。这个侵入者嗤笑嘲讽道,帝国学院一直便是王室的后花园,只是先前光明正大,现在却还要扯张遮羞布。他们英明的皇帝陛下,早在从战场退居安逸后,便已经死了!
这段话引起的轩然大波可想而知,略有些政治嗅觉的人,都能从其中感知到风雨欲来。
而洛恣,正将其中干系说给霁摘星听。
“这倒不是冲着你来的,而是对陛下的决策有所不满,找你做了开刀的理由。”洛恣道,眼中有些许狠戾,“也是那位陛下在结婚之后,的确修身养性了太久,让那些人的胆子都养肥了。”
从而忘记了,那位可一直有着暴君名号,而不是什么仁慈的帝王。
洛恣又安慰他道:“事关王室的变革,这件事会被很快澄清。”
但洛恣没有说的是,虽然王室名誉不容受损,对霁摘星个人而言……却可能要受些委屈和攻讦。
出了这样的事,洛恣也没有心思再待在交流会中了,他提前向邀请他的主办人说明,又去申请调派悬浮舰。在这一过程中,也免不了要他亲自出面,洛恣便又叮嘱霁摘星,便待在花园附近,不要走动。
虽然这种场合里,应当没有什么听了谣言而不顾忌的蠢货,但洛恣还是怕霁摘星碰见人说风凉话,从而受了中伤。
近来还有些倒春寒,洛恣又让侍者端来一杯牛乳茶,塞到霁摘星手中,便匆忙离开。
霁摘星答应下来。
“嗯。”
他很乖地坐在花园中的长椅上,手捧着牛乳茶。
只是没等洛恣离开多久,霁摘星便听到有人一边往这里走来,一边谈论关于他的事。
那是一群Alpha少年,依他们的耳力,怎么也不会发觉不了,这边还有一个人存在。
但是他们仍旧熙熙攘攘地谈笑着。其中一个男孩子大声道:“楚哥才是名副其实的第一,那个霁摘星,也只能靠着这种手段,才压在楚哥头上罢了。”
霁摘星手中捧着牛乳茶,喝了一口,奶香在唇舌间蔓延开来,他没说话。
那些声音更近了,霁摘星也听的分明,无非就是夸奖那个叫“楚逢风”的男孩子,霁摘星听到后面,连这个叫楚逢风的少年在这次的考核中得了第二,一共628分,报考了指挥系,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而他们的话题,似乎总也绕不开霁摘星。
那个最开始说话的少年,又补了一句:“听说那个霁摘星的老师还到处炫耀,真是够丢人的了。”
霁摘星手中的牛乳茶轻飘飘的,已经喝空大半。他随手掷进回收桶里,走了出去,便正和那群少年们撞上。
他神色冷淡,五官却愈显得漂亮。
以至于那些先前还十分活跃的少年,像是没预料到他会站出来一样,都在刹那间闭了嘴,一时鸦雀无声。
其实不是没预料到霁摘星会站出来。
只是先前隔得远,还不以为意,现在真正撞见了,才发现这个平民不提其他,只相貌上,是异常让人惊艳的——
霁摘星唇边还带着十分温和有礼的笑意,却是扬了扬手道:“刚刚你们的话,我录下来了。”
那最为跳脱的少年,原本还有些羞涩的闭了嘴,这时却是一惊,忍着气道:“录下来又有什么用,我们本来说的就是实话。”
“那就让人听一听你们的实话。”霁摘星道。
他唇边的笑意收了起来,像是雪峰尖上那点冷冽的凛雪,初具锋芒,全是冷淡意味,一下将那少年堵的说不出话来。
那群人中间最高挑英俊的少年,约摸是那个楚逢风,也终于开了尊口:“是我们的错,我向你道歉。能不能将录音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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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人坏话被人逮住又让人录下来,并不算什么光彩的经历。何况他们还提到了洛恣导师——听说那会是这一届的新生导师之一。
在楚逢风看来,他这样让步,又是黑幕事件最显著的受害者之一,霁摘星怎么也会给他一点面子的。
但那个黑发黑眼的少年,却只是以些微嘲讽的神色从他们身旁走过,又瞥了楚逢风一眼。
那一眼冷淡,却满蕴风色般,让人有些动容。
“楚逢风?”霁摘星低念出他的名字。
明明只那三个字,从小到大也听惯了,楚逢风却觉得心中微一颤,仿佛霁摘星叫出这个名字,便显得尤其好听。
“如果批评我能让你对考核第一的位置有些参与感,那么,请继续。”
他依旧温声说道,光听那句话语调,简直难以想象其中内容的刻薄。
楚逢风被呛了一句,猛地皱眉,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但是身形单薄清癯的少年,已经头都不回地掠过他们离开了。
此时,便是连楚逢风心里,都想着——
霁摘星这个人,未免太嚣张了点。
·
其实比霁摘星更关心这场“舞弊”事件的,当属帝国高层中另一些人了。
不依靠虚拟影像传递,人人亲至的一场会议上。
负责主管考核机制的大臣起身,给出了他在最快时间内获取的调查结果。
意料之中的,这位平民考生当然没有参与进什么交易之中,考核成绩也没有被人所干预,主脑的评判也并没有被入侵。
这个考核成绩,单纯是因为他就是——考得太高了。
大臣又道:“在有关分数问题上,的确有些计算差错。”
皇帝陛下的顶级威压,在瞬间倾泻下来。
大臣的唇有些发白,擦了擦冷汗,立刻解释原由,那股难测的威压才渐平息下去。
负责记录这一切的写完毕,起身提出建议道:“目前为止,做出这一切的个人基因资料已经被掌控,指使的世家目前暴露的有三个,其他还在根据线索挖掘。我建议先让事态发酵,以此为饵,勾出那些心怀不轨的世族,彻底肃清处理。”
只是他刚刚说完,便听到了一声淡淡奚落的笑声。
坐在长桌末尾,身披黑色斗篷的少年人微微俯身,从中泄出的,是一抹极其纯粹闪耀的银发,足以让人清楚这位的身份。
他的声音从斗篷下传来:“对方的目标从来不是一场变革,阁下。他们想损害的是帝国皇帝绝对的权威和掌控,消耗的是民众对陛下功绩与荣耀的信任,你提出的让事态发酵,不过是掩饰还不足以现在便找出幕后主导者的无能罢了。”
大臣略有羞愧地垂下了头。
“那么,交给我,陛下。”年轻的皇子眼底全是野心,声音略有阴沉狠决,“三天内,我要水落石出。”
那些大臣们,具都为这位皇子的魄力所震撼,感受到了对方像匹狼般沉沉逼近的野心。也的确,在大皇子嫁予隔壁联邦,二皇女选择继承王爵征战虫族,小皇女还未长成的时候,这位殿下身为第一继承人,也被迫要继承他父亲的决断和野心了。
而他们的皇帝陛下,也沉声应了下来。
看来,是决定放手历练三皇子了。
大臣们心中感慨地想。
在会议结束后,其他人散去,倒是皇子殿下被留了下来。
这位帝王静静地看了自己的三子一眼,忽然间郁闷问道:“你是为了我的名声着想——还是为了他的?”
这个“他”,父子两人心知肚明是谁。
黑色的斗篷被解开,三皇子的银发金眸十分夺眼。他臭着脸道:“父皇,这个问题不用问了吧。”
于是皇帝陛下收回目光,心满意足地想到。嗐,孩子还是向着自己的。
白澄池解着斗篷想,父皇已经名誉加身那么多年,哪里是一两件事便能玷污的。他当然是更重视……重视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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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三十六)
三皇子的手段雷厉风行。
这位殿下似乎继承了他父亲的狠决心性,天生便无情凶戾,甚至已经到了残忍的地步。只伸出獠牙的第一步,便将那些世家啃噬下一块肉来,哪怕他们后来软化投诚,这位殿下也丝毫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意思。
对这件事伸出手的人,莫不都被砍掉了一只手。
而解决完幕后这些蠢蠢欲动的世家,便只剩澄清了。
只是在澄清之前,还要先问过,那个无辜的、被牵连到的少年的意见,是否同意放出监控录像。当然,就算霁摘星不同意……也会在仲决裁定后,强制放出。
可流程总是要走的。
来自首都王城的男人,也同样是在一个雨夜中,敲开了霁摘星的门。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霁摘星便从原本的公寓处搬出,转移到了帝国学院附近,一位导师出租的复式小楼中。
这一处街道平日十分寂静,明明也没有那些警卫执守,安保却出乎预料的好。以至于霁摘星甚至没在门内查看来客,便敞开了门。
一瞥之下,微微怔住。
眼前的人拥有着极其纯粹,像是流银一般的银发,金眸透亮,是比烧灼烈日还要更耀眼的金色。来人神色微微傲慢,有些冰冷,微抬起下颌对他道:“有关帝国公务,请您配合一下调查。”
他眼前的少年,尚且穿着一身单薄白色衬衫,被布料遮掩住的身体白皙漂亮,一截锁骨清瘦。便这么对来人,露出了极温和的笑容。
“白澄池。”霁摘星这么喊他,又像突然意识到不对一样,重新乖巧地补了一句,“白级长。”
白澄池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炸裂开了。
极其细密的思念在刹那间冲破心防,不可抑制地要汹涌而出,要控制住甚至比白澄池往日受的那些信息素训练还要困难。他闭了闭眼,呼吸一时间熨烫起来,只是吐息间,涌入的都是一股极淡的香味,像是消融的细雪、像是被研磨开来的药香,但是不管怎么样,都异常的……好闻。
那双金色的眼瞳中,似乎都覆上了一份灼热的淡红。
“霁摘星。”白澄池咬着牙道,终于舍弃了那副公事公办的面庞,“你知不知道我收到你要退学的信息,有多生气——”
就好像他们两人间的干系,突然就此终结,给白澄池带来了极大的惶恐。
当然他面上,当然不会这么说出来,而是另寻了一个借口:“我给你的升学礼物,都用不上了。”
霁摘星盯着他,极其认真地提议道:“我可以和你交换那枚胸针。”他是想把它留下来的。
白澄池没搭霁摘星说的这茬,又开始算账:“可是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对你,更让我生气的事又发生了,比如我才走这么一段时间,某人又倒了霉,被在星网上污蔑成那样。”
也不知道为什么,白澄池尤其在意这件事,他微微上前一步,便将霁摘星抵到了门边。
Alpha身上沾的雨水滑落下来,勾勒出他健美漂亮的身形,白澄池身上甚至还带着一点潮气,和某种极其奇特的一股令人晕眩的香气。
“小朋友,要是想哭的话,可以在我怀里哭一下了。”他盯着霁摘星。虽然这么说,却又像是很怕看到他眼睛红了的模样,“反正我身上都是雨水,混着泪水也看不出来。”
白澄池这段时间每天都在想着,他的小朋友看到星网上那些极其恶毒的谩骂,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因为突然降临到头上的污蔑,而难过愁闷的吃不下饭。只每想到一点画面,他便恨不得将那些牵连霁摘星的世家,再折磨得更狠一些。
当然,他想的更多的……
还是像这样站在霁摘星眼前。
轻轻拥住面前的少年,手搭在他腰身上,很松,像是轻易一挣便能挣开,却显得无比亲近。
白澄池的声音很低。
他说道:“没事了。”
最后霁摘星的选择,是让白澄池先进了门,换掉背后被淋湿的衣衫,然后宽慰级长:“我没事的。”
“星网上的确有很多骂我的人,所以我没再上星网了,这段时间在研究罗赫德猜想。”
无网瘾少年霁摘星说道。
白澄池:“……”
白澄池无言道:“这样很好,继续保持。”
走进了霁摘星的租房,白澄池换掉衣服便开始说正事了。他这次前来,也的确是代表王室来要霁摘星的授权,将他进行考核的视频证据全网公放出去。
但白澄池很清楚,霁摘星是个低调到显得十分怕麻烦的人,何况他的样貌……也很明显会惹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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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商讨的内容,是可以换成只公布笔试答卷,这样虽然可信力会弱一些,却更好的保证了霁摘星的隐私。
但霁摘星却拒绝了。
“那些视频资料,都可以公布。”他这么说道。
白澄池有些惊讶:“你不在意吗?”
霁摘星有些失笑:“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又不是什么事关帝国安全的特殊人物,连相貌都要保密。何况事情可分轻重缓急,能尽快澄清,他当然会全力配合。
霁摘星想了想:“这件事情对那位陛下,应当也有影响吧?”
的确如此。
“我希望能彻底解决。”
于是事情便这么敲定了下来。
只是在决定前,白澄池又像想起了什么,问霁摘星。
“你还记不记得,伦翡萨那件事?”
——那曾给他带来了五十万星币的收益。
霁摘星飞快地回忆了起来,点了点头。
白澄池微微叹息道:“以后一切以保护自己为先。”
我为你身为英雄为荣,却也会心疼你只能做别人的英雄。
·
皇帝陛下暗中操作录取人选一事愈演愈烈,如同烈火浇油。
而王室非但没将此事再压下去,甚至开始正式回应了。
帝国中最权威的官方媒体,最大的发布平台直播,分流站点无数。当入侵者还需要黑掉各类星网站点才能将“真相”流传时,王室只需一个隐晦暗示,便能让所有的星网站点都自觉地挂上链接。
那位主管考核的大臣,已经开始不疾不徐地解释着这段时间流传的黑幕。甚至还对一些笃定认为自己是被黑幕刷下去的考生进行了调查,将他们的笔试题拿出来展示,时间在一阵“哈哈哈哈哈”欢快的公开处刑中度过。
不过也渐渐有人按捺不住,开始急了,社交网站上到处可看见这样的言论——
不用再澄清关于那些人的吧?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只是在酸啊。
嗐,你不懂,只能澄清澄清假的,总不能澄清真的吧。
我好急啊,还没到重点。在,解释一下满分天才怎么回事?
散了吧散了吧,我看王室根本没打算澄清满分这回事。
然而不等这样言论再度发酵。这位大臣便讲起了有关霁摘星的事。
“我们也得到一些反馈,认为目前考核成绩第一的考生成绩并不真实,受到了篡改。对此,我们申请调配了星网主脑的监控权限获得视频,接下来放出。具体无剪辑的视频,也会放出在WM网站上。”
谁也没想到,王室会刚到这种地步。
接下来,民众们感受到的饕餮盛宴,几乎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在观赏一场演出,视觉冲击极其强烈。
他们看见那被少年驾驭的机甲,做出了无比漂亮震撼的操作,穿梭在星际间,绝对强大的力量令人目眩神迷。
而在专业方向的特殊试题中,为了以防大多数民众看不懂,还特意让一名将军帮忙解释霁摘星的操作和布局有多么完美。甚至这个考题,原本测试的是考生能带领人类基地在虫族手中存活多久,但霁摘星不一样,他直接带领着人类……把虫族灭了。
以至于测验结束,甚至超模完成。
在这种情况下,便是主脑,也只能给出满分的评价。
不仅是主脑,便是再心怀挑剔的人,看完之后也不得不说,除满分外,别无选择。
星网上已经炸开了。
全都被“好帅”这一词刷屏了。
好帅,我晕了,我可以了,我是个Omega,哥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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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这根本就是作战指挥系招生视频吧,看完想报考帝国学院了。
楼上姐妹好主意嗷,近水楼台先得月,哥哥我来了!
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提醒你们帝国学院的分数线……
然而,也有少数没有被这段视频迷惑身心的,就算他们承认了霁摘星的实操成绩可以拿到满分,却仍在顽强地抓住那个最开始让人生疑的疑点。
在笔试题有罗赫德猜想的情况下,霁摘星凭什么也拿了全分?
随之放出的,便是他参加笔试的视频记录。
先前关于实操课的视频,剪辑的都是霁摘星身处机甲内的画面,因此民众们并不清楚,霁摘星长得什么模样。
这一下,却是看的清楚了,顿时像被摄去魂魄般,有些回不过神来。
即便在监控里,拍到的只是侧脸罢了,也轻易勾勒出了眼前人的五官。
是真正的美人,白肤红唇,艷得勾人。
可惜无情的主脑监控不懂人心,很快便将画面拉进到试题上。
好在还有美人一双极修长漂亮的手可以观看,众人便眼见着那手留下无数遒美字迹,几乎没有停顿的时刻,流淌出的文字顺如流水,很快便作答完一张卷面,开始下一张。
实在是太快了,快得可怕。
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看试卷出的是什么题目。
好在官方非常贴心的,给出了最后的答卷卷面,让他们跟着对照。
而霁摘星的解答实在太过完善了,比标准答案还要标准,信手便写下几个解法,完全找不到扣分的点。先前听他的总分时,便已经足够震撼,但真正看到霁摘星给出的答卷,才知道什么叫瞠目结舌。
这时候叫嚣的厉害的几个,都已经闭嘴了。
他们虽然没看到霁摘星做最后一道题,但是却突然间便觉得,那个罗赫德猜想,说不定真的就被他解出来了呢?
写完这样题量繁多的考卷,霁摘星居然只用了一天。
而剩下来的时间,便都用在了那最后一道猜想上。也真正让人意识到了,这道题真的很难,而出题的人,简直堪称变态了……
可霁摘星还是答了出来。
不仅答了出来,甚至在两天内,写出了数种解答。大多数人看不懂,只觉得很厉害;而看得懂的一些人,也觉得这可能是最接近罗赫德猜想的论证了,不可能再有比霁摘星更正确的答案了。
直到这里,他们才算真正心悦诚服。甚至觉得霁摘星考了七百分,是因为只有七百分的原因。
但就是这里,谁也未曾料想到的状况发生了。
同步展示的卷面上,最后给出来的得分,竟然是主脑给霁摘星的这道解题,扣了一分。
星网再度爆炸。
想不出为什么要扣分,这个解答已经非常非常完美了吧。
说实话,699和700差距真的不大,应该是后续主考那边有修正,毕竟这分扣的好没道理。
就算是1分,改了就是改了,有什么好辩解的,还不是暗箱操作了。
你要说这1分影响到别人了就算了,可是这加上了有什么影响,从比第二名高71分到高72分?
此时那位大臣,便又在直播中现身了。
“我相信大家现在应该十分疑惑,为什么我们会私下改动分数。”这位微胖的大臣目光纯良地解释道:“事实上,帝国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出现满分的情况,是因为这位考生还有额外加分。”
第83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三十七)
获取帝国三等章功勋者加一分,二等章功勋加三分,一等章功勋加五分——这是早在正式考核开始之前,便定下的加分原则。
在功勋者本人捐躯后,便由其配偶或直系子女继承资格。
且不仅是在考取帝国学院上有加分,将来加入军部政界,同样有政策上的倾斜。毕竟这代表的是帝国最高的荣耀,是对帝国做出极大贡献者才能获取的勋章。近乎是百年来所有人默认的退步与敬仰,没有人会因此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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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这位大臣提出时,所有人想到的,便是霁摘星居然是功勋者的子女?
可是,不是说他是出身于平民家庭的孤儿?
几乎又有人开始暗中揣测了,譬如王室为了掩盖真相,将霁摘星强行塞入某个军部世家中,认作尸骨未寒的功勋者养子,然后理所当然地,褫夺真正继承者的权利……
可没等他们接着遐想,星网直播中的大臣便道:“是的,就如同你们所想,这位考生是帝国二等功勋章的获得者。”
在蹲守直播的众人:“??”
不,他们根本没谁这么想啊!
甚至哪怕亲耳听到了,都开始疑心方才不过是产生的幻听。毕竟霁摘星一个未成年的考生,便是他的天赋再高,连战场都未曾上过,也没有施展的机会,怎么可能获授二等功?这可不是什么随意立些功劳,便能获取的嘉奖。
但是紧接着,直播的画面由那位大臣,变成了一个成熟俊美的Alpha军人。
他是平民出身的一位上将,向来被民众推崇。何况他如今地位,也皆是由亲手搏出,由功绩点点堆积上去的,被称为铁血上将,经常出现在各类媒体上,因此蹲守的民众们,大多数都知道他是谁。
——雷云上将。
这位上将向来果断利落,也并不作其他解释,便开始冷冷讲解手上的资料。民众们也是在云里雾里听了一会,才意识到他讲的是什么。
那是关于一次救援行动的黑匣报告,那场行动正是近来星盗们犯下的一桩,最为耸人听闻的大案。星盗嚣张劫持了伦翡萨客舰,提出了一亿星币赎回一人的条件。
谁都知道这是雷云上将主导的一场救援,不仅成功解救下上千人质,甚至还追击了那臭名昭著的星盗团,斩下对方的左膀右臂。星盗团元气大伤,使星域在漫长一段时间内,都维持了平静。
这是这位晋升路途的巅峰之一,也是他无数闪耀功勋中,尤其值得被称赞的一件。
但直到今天,听着黑匣报告,众人才知道原来这位雷云上将的雷霆行动,最初并没有那样顺利,而是险象环生。狡猾的星盗没有留下任何破绽,而这一切开始的转折点,却是来自伦翡萨侧舰上的信号灯。
也正是因为发送求援信号的人,帮助他们定位了星舰位置,才能找到破绽,开展行动。而那个在众星盗劫持下逃出来传讯的人,正是霁摘星。
尤其在最后,星盗安装了自毁系统要炸毁底舱,让足千人性命销毁在爆炸中,也同样是霁摘星延缓了自毁程序,得以让这些乘客们,以一个让人不敢置信的低伤亡率获救。
经过多方面的权衡,少年被授予了帝国二等功勋章。
但却也是因为星盗的穷凶极恶,这样大的功绩却要被遮掩在阴影下,并不能现于天日。连帝国官方页面会放出记录的功勋获得者,霁摘星在那上面的名字,都是一个轻飘飘的“匿名”。
而在星盗团“瑰”终于被瓦解打破后,一年前的某天,被记录上官方页面的那个“匿名”,终于变作了霁摘星,可是却没有人再注意到了。
直到今天。
才重见天日。
雷云上将作为一个官方的记录重述者,极其平静地将一年前的那次行动复述完。
他的任务本来应当已经完成,不必再说其他的话,但这位上将,却在直播结束前,盯着镜头极其认真地说道。
“这是他应得的。”
画面又被切回那位大臣处。
神情和蔼的大臣依旧带着笑意,只是现在透出了一点奸诈意味,好像一步步引导着人们,又将人脸扇肿的不是他一样,十分谦和地道:“以上就是我们对考核第一的考生成绩复查结果。分数的确有一些误差,因为主脑程序的缘故,将最高分值限定在了700范围内,但是根据考核分数和额外加分的叠加,考生霁摘星的分数总分是702才对。”
“我们为没有核实调查而感到深重愧疚,向被影响分数的考生道歉。目前已经修正过了系统,将这位考生的分数调整为702分了。”
大臣缓缓说完。接下来的澄清时间,便留给民众继续提出自己的疑虑了。
但是现在不管是哪一个星网站点上,都陷入进了一片死寂中。
时常会出现这样的对话解答:
“那个满分天才的事解决了么?最后的处理结果是什么?”
“解决了。呃,最后处理结果是从七百分变成了七百零二分。”
“???”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反转的太过传奇,霁摘星一下由皇室爪牙,变成了美强惨的代表——少年的确是惨的,因为一年前未被人得知的功勋,反倒成了被人攻讦的借口,他不惨谁惨?
以至于到最后帝国学院新生正式入学时,还依旧一个话题便能掀起狂澜,引起了星域上广泛的反思与诘问。
他们对“天才”的存在,的确太不宽容了。
这其中还催生了一个神秘组织,他们将后续王室放出的、有关霁摘星考核的无剪辑视频收集起来,组建了一个学习组织,说要近距离观察真正的天才是怎么训练自己的。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91
无数次的研究漂亮的少年进行笔试题和实操题考核的画面,甚至很硬核地列出了要想被帝国学院录取,应该具备哪方面的知识素养,以及对机甲的操作至少要达到什么等级。这个组织内部,到处都弥漫着渴求求知的学习氛围。
直到某一天。
交流群内有人匿名宣泄,大胆放飞自我——
[匿名]:我忏悔,明明是想要好好训练自己的,可是我总是忍不住走神。星星好可爱,手指好漂亮,想……
[匿名]:???
[匿名]:楼上你??
[匿名]: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是学习群吧。
[匿名]:我差点就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是来舔颜了(°ー°〃)
[匿名]:嘘,别说了,低调低调。昨天隔壁群已经被炸了。
……
新生入学季。
红发的新手导师在一年的时间里变得更加自信漂亮,她相信自己仅需再磨砺一段时间,便能够从勤务部的导师助理,转为正式导师,开启接触学生进行授课了。
因为这一届的新生极其重要,伊莲娜拿出了最好的状态,精神饱满地面对着每一个被分到这里报名的新生。
因为现在才是第一天而已,来报名的新生并不多,她的工作不算很繁忙。
在发现终于又有人进来时,伊莲娜便立即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她拂了拂肩上的碎发。然而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微微怔住。
她对这个学生……是很熟悉的。
去年,霁摘星来报名的时候,身边跟着的是雷云上将。那时她曾经咂舌过三皇子对他的宠爱,对着这个平民出身的学子,有一些难言的嫉妒艳羡。又对比自己的“知情识趣”,有一些莫名的自傲。
但是霁摘星接下来发生的变化太大了。
他在帝国学院中适应的竟然非常好,听说成为了几位主课导师的得意学生。甚至到后面退学,重新考核院校以第一的极高成绩入学……到后面星网上爆发的那件事。她甚至有跟着嘲讽过,心中暗道,这才对了,怎么可能有人会考核到这样的高分,还不是依靠着王室在暗中襄助。后面却被扇肿了脸。
其实连伊莲娜都很惊讶,她竟然现在还认得出霁摘星。
毕竟眼前的少年,也与印象中大不一样了。大概是因为分化将至,受了信息素影响的缘故,少年肤色愈白,五官愈艷。一年前来的时候,也不过是叫见到他的人,都觉得是难以比拟的好看,心生怜意;现在却是美得可以轻易攫取住旁人的目光,不经意间便失落一颗心。
就像现在的伊莲娜,盯着他的时间,也显得太久了一些。
“导师?”少年微微有些疑惑,那双黑沉的眸望过来时,伊莲娜仿佛脸上被火烧灼,骤然便红了个底,慌乱地应了两声,帮霁摘星办理好新生信息。
她又声如蚊蚋地问道:“宿舍地址是安排在……”
“还和以前一样。”
门外,少年带着冷淡倨傲的声音传来。
伊莲娜这才注意到,那个一直等在门边,和霁摘星一起前来的人,有着一头极其纯粹的标志性的银发。
竟然是三皇子殿下本人亲自前来。
前年陪霁摘星报名的,是雷云上将。而今年在他身边的,是白澄池。
伊莲娜一时有些失声。
第84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三十八)
办好了手续,霁摘星的宿舍被分到A10a区——正是和三皇子同住的那一栋。
白澄池在他身后帮忙拿着行李,神情还有些记仇:“你说你搬出去做什么,现在还不是要搬回来?”
霁摘星手上,也提着些物件,是他这段时间收藏的书籍和资料。听到白澄池的话,也不过是侧过身笑了一笑,眉目间显得乖顺柔和:“辛苦白级长了。”
那笑意如同凛雪初融,又满蕴风月,漂亮得让人心惊。于是白澄池顿时忘了记仇,也说不出抱怨的话来,只是直到了寝室门口,他的耳垂都还透着点薄红。
久旷两月的别墅在屋内系统的整理下依旧干净整洁,白澄池帮忙把物件放进霁摘星房内,又不动声色地,带了一床被褥进来。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192
虽说霁摘星近来十分自律,几乎没再用过深眠药剂,但是白澄池好像“监视”习惯了,一时也改不了。
便是霁摘星进来,一眼看到床榻上明显多出来的一套枕被,也只是敛眸,并未出声。
白澄池忍不住的,便也泄出一点洋洋得意的笑意来。
·
这一届指挥系的新生导师依旧是洛恣。
听说这次比往届的竞争,都要激烈些。而洛恣因为提前便准备好,又耗费了一番功夫,才从诸位资历深厚的导师里脱颖而出。
虽然霁摘星仍然是一年级“新生”,但这次又与之前不同,好像一夕之间,整个年级的人都知道了他。各类邀请函如雪片般飞下,霁摘星却只得婉拒……谁叫他被选为了这届一年级生的新生代表,事务繁多。
光从他的分数来看,这样安排几乎提不出任何异议。
而白澄池已经当选为正式首席,并且也要在新生典礼上演讲。他便去逗弄霁摘星,要不要他传播下演讲经验,只是要收取些“报酬”。
霁摘星还在写演讲稿,听到白澄池的话,也耐心地抬起头来望着三皇子。如月色般投掷的冷光映在他面颊,显得少年肤色格外白皙柔软,而霁摘星含着笑问他:“要什么报酬?”
霁摘星所想的,也不过就是白澄池可能又想着要“点餐”。哪里知道白澄池此时对着他,顿时能生出满脑子的黄色废料来。
只不过三皇子殿下,此时虽觉得唇舌干涩无比,他微微抿了抿唇,到底没说出来那些虎狼之词,而是陡然改了主意。
“等新生典礼结束后……你答应我一件事。”
霁摘星想着,是要煮火锅还是烧烤?但还是乖乖地应了一声好。
两个人达成默契,一时相处十分融洽。
到新生典礼那日。
各个年级都有独特定制的礼服,譬如这一届的新生,便是黑金色为主调的服饰,穿在身上很显气势。
霁摘星上一届穿的是白金院服,十分合适。没想到这会换了黑金色,却也相衬,那黑色长衫将他身形勾勒得十分修长漂亮,偶尔袖口衣领的一点金色,更点缀得夺目。
他样貌本就惹眼,再加上那极其优秀的成绩。后台中有无数来往的人,都会忍不住地看他一眼。要是有胆子大些的,便会上前和霁摘星说几句话,然后得到他带着笑意的温和回复——
上一个这么去的人,回来时脸上还盛满笑意,整个人晕乎乎的,像是饮了酒一般。
“他真的好温柔啊,而且比之前在视频里看到的还好看!”穿着黑金礼服长裙的女孩子,这么跺脚和身边的人说道。
她的同伴也兴奋了,急道:“那我也要去看!”
女孩拦住她:“他好像在准备上台演讲了,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从后台经过的楚逢风,忍不住想,这群女孩子也未免太过夸张。霁摘星哪里像他们口中说的那样,明明怼人的时候,显得刻薄极了……
可楚逢风又忍不住想到,要不是他让同伴说那样的话,依霁摘星的脾气,或许也会对他很友善。
可惜他不仅将人得罪了,还同处于作战指挥系中,要相处整整七年,简直再糟糕不过了。
以第二名高分录取的楚逢风,忍不住这么想着,从后台回到了坐席上。
也就是这短暂时间里,典礼已经开场,他微微抬头望去,便看见了站在演讲台上,紧紧攫取住人的目光,最光辉夺目的少年。
一柱淡白色灯光,倾泻在霁摘星身上,他黑色的发显得细软无比,笼着光华,肤色极白。
他的身量还是显得有些清癯单薄,但只要是曾见过他实操考核视频的人,都不会怀疑在那具身躯中,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
霁摘星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话语清晰,不疾不徐地开始演讲。他声音很温和动听,便是闭眼聆听都显得十分享受。
当然,也没有人舍得闭眼。
好像他们一时之间,都被眼前的人所蛊惑了。
霁摘星在一年前,也曾经坐在台下,抬头凝望着演讲台上。好似时空倒错,当初那个显得稚气羸弱的少年,一下子便成长为了今日的模样。
霁摘星很快演讲完毕,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之后,便准备下台。
可是耳中耳麦却传来惶急的声音,说是负责上台的导师代表,出了一些意外,暂时不能上去,让霁摘星再拖延一下。
霁摘星微微怔神,原本移动的步伐,又挪了回去。
台下好像没一个人察觉到这短暂的失误,都微微仰着头,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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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便也只好现场开始想词,接着演讲下去。
实在无话可说,他便提起了自己作为借读生入学,在学院影响下开始进学的事。从一开始的茫然,到确立目标要毕业,然后开始施行——当然,霁摘星略去了自己其实是从意识觉醒起,才开始努力的那一段。
他说话的语调轻松,就像普通聊天一样。台下学生们,却好像听入了迷,甚至有人因为他刚开始那段的艰难,而微微有些红了眼圈。
没有人注意到,霁摘星演讲的时间可能太长了些。
等耳麦中传来声音,告诉他导师已经准备好了的时候。霁摘星神色微松,他弯唇微笑,留下最后一句话作为结尾:
“谋事在人,成事在心。”
然后微微鞠躬,离开了演讲台。
他的身后,是汹涌翻起来的掌声。
直到导师代表演讲完毕,白澄池作为新任首席上台演讲。
而霁摘星也端坐台下,抬手抚掌相贺时,与白澄池目光恰好相触。
仿佛隔着一年时光,再次相望。
只是这时候两人的心情,都更不相同了一点。
白澄池对着台下的少年,几乎是下意识地,露出一个他自己都不自知的笑容来。
……
时隔一年,白澄池终于邀了霁摘星跳开场舞,全了之前的夙愿。
只是他们两人最开始跳的都是男步,撞在一块七零八落。哪怕是两个相貌那样优异的少年,也依旧显得有些娱乐效果,最后是霁摘星妥协,生涩地跟着他跳女步,完美收场。
宴会后面还有很长一段,但两人都没有再参与了。
他们偷溜出宴会,霁摘星让预定的悬浮车过来,白澄池便站在一旁,看着苍穹中高挂的月轮洒下的光华,落在少年的肩头发梢。
白澄池心中,突然便悸动无比。
他原本,想等回到宿舍再说,可一下间,便忽然按捺不住了。
他的心脏跳的极快,耳边全是那样鼓噪的声响,白澄池开始有些担心会被霁摘星听见。
他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枚极小的黑匣来,几乎一张手,便能网在手心。
白澄池绕到霁摘星面前,那张俊美面容突然出现时,霁摘星似乎都怔了一怔,然后弯唇微笑,便见白澄池伸出手,将黑匣递到他面前。
“这是给你的——入学礼物。”
霁摘星一瞬间想到的,居然是“原来真有入学礼物”?
白澄池紧接着又道:“还有一件事,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伴侣?”
第85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三十九)
只刹那间,风拂落叶,月华倾注,好似都有了声响,在耳边迅速地炸开。
霁摘星微微有些怔住了。
沉寂许久,白澄池紧张得掌心中全是汗水,几乎要拿不住手中的奁盒。他微微弯了弯唇,笑意苍白僵硬,本人却完全没意识到,他此时的笑容有多难看,轻声说道:“你不要,我就收回去了。”
只是他的手依旧固执地伸出来,僵在空中。
白澄池想要调节一下氛围,甚至想开玩笑一般的说出,那时你不是说答应我一件事?那么现在,是你实现的时候了。
可他到底说不出来。
原本膨胀满溢的信心,好似到了霁摘星眼前,便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黑发的少年,微微仰头。他的肤被月色润得极其细白,便是那一截瘦削的下颌,也显得极其漂亮诱人。此时他的手忽然伸出,按在了那枚奁盒上。
只这一个举动,便让白澄池荒芜内心死灰复燃,恨不得又炸开一朵烟花来,唇齿间都熨烫着热度:“你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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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级长。”霁摘星的声音,透出一点无奈的意味来,“我想……答应你。”
白澄池炸开来了。
“但是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知道。”霁摘星静静凝视着他,那双眸眼里如化开一层墨,黑沉得惊人。
而白澄池的心,又像是忽然被吊起。他的背脊处方才出了一层细汗,被风一吹凉得透顶。他紧紧凝望眼前少年,前所未有的紧张害怕,怕霁摘星说出什么他不能接受的事来。
比如,霁摘星有心理障碍,不能接受和Alpha在一起。
又或者,他们虽然相爱,但却不能在一起,霁摘星祖上和他祖上有血海深仇。
又又或者,霁摘星心有所属,只能将他当做替身……
白澄池越想越难受,只觉天塌地陷,一时都心灰意懒。但是又一想霁摘星若另有所爱,却忍不住生出一点凶戾阴暗的念头来,甚至觉得是不是将他所爱之人杀了,霁摘星便只能选择自己了。
便听到霁摘星道:“我并不是Omega,而是Beta。”
其实在第二性征分化前,应该谁都不清楚会分化成A、B还是O才对。连他们对霁摘星会分化成Omega的猜测,也是基于他和自己的基因匹配度太高,所以分化为O的可能性接近于百分之百。
因此当霁摘星提出这个问题时,白澄池只是皱眉紧张地道:“你已经分化了?”
在分化期刚刚结束的一段时间,分化者应当处于极其虚弱的状态,甚至还会出现心理上的问题,变得脆弱敏感,这段时期十分重要——就算最后分化第二性征,是Beta也一样。
霁摘星看着白澄池突然逼近的面庞,和肉眼可见的紧张神色,也误以为,他应该是很在意这件事的。
但是他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说道:“还没有分化,但是我确认我是Beta。”
白澄池好像骤然间,松了口气。又按住霁摘星的手不放心地道:“你分化期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霁摘星:“嗯。”
“那么现在,我们就算正式在一起了。”
霁摘星:“嗯……嗯?”
白澄池像是急不可耐的毛头小子那样,半点没有先前运筹帷幄,将整个军部都压得风雨欲来的大魔头模样。单手扳开了那奁盒,露出了里面的礼物。
霁摘星还微微有些遗憾,自己没有机会亲手拆开,便见到那安静躺在盒中的物品,是一枚戒指。
没等霁摘星再看清些,白澄池已经火速拿出,那用珍稀星矿制成的匣盒一下子落在地上,发出极清脆的一声裂响。霁摘星被响声吸引去了注意,微微敛下眸,正准备去拾,便觉得指腹冰凉,那戒指一下被白澄池拿着套在霁摘星的无名指上,再微微往前一推,便抵在了指根深处。
霁摘星:“……”
他怔住了。
戒面是被大片切割的某种红色能源石,浓稠的像血一般,色调浓郁至极。戒身亦十分繁复精致,一时让霁摘星觉得那是该放在橱窗中的展览品,但它又切切实实套在自己的手指上。
白澄池将他的手握进掌心里,又反复翻看着,血红宝石的颜色衬得那手指愈显得细腻白皙,他简直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在里面。
这位帝国的继承人,冷冽无情的三皇子说道:“你是A、是O、是Beta,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我只……”白澄池到底不好意思将“只喜欢你”说出口,掩饰意味极重地轻咳了两下,含糊地遮掩过去。
他心中甚至是有些惊喜的。
这是他所能预料到的最好结果,一夜间实现了最美好的梦境,他和喜欢的人,两情相悦。
他们没再等迟来的悬浮车,刚刚表白成功的少年,喜滋滋地牵着自己的心上人走在学院中。
两只手牵着,白澄池在心中感慨无数次,霁摘星的手为什么这么软,甚至让他担忧力道再重些,会将他的手腕捏青了。
两人似乎太黏糊了。霁摘星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关系的转变,侧头轻声问道:“让人看见了怎么办?”
“那就让人看见。”
白澄池甚至在期盼他们两个被人撞见,然后他也像那些恋爱中的情侣一样,光明正大地俯身亲他的小男朋友一下。
——有可能会把那些人吓得更厉害,毕竟三皇子和他们一年级新生级长搞上了,冲击力或许有些大。
结果今天的运气可能是太不好了,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依旧没有碰到学院内的学生或是导师。
霁摘星……他还在想着剧情的事。
毕竟剧情中的他分化为Beta之后,便彻底和王室脱离干系了,和三皇子的牵连自然也不复存在。可是他现在被白澄池牵着,两人走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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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或许是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彻底分化,给了白澄池错觉的缘故。
霁摘星敛着眸想。
等他们迷瞪瞪回到寝室后,霁摘星便也做出了决定。
他希望能给白澄池一个后悔的机会。
便对着白澄池道:“白级长,我希望在我们上学期间,关系暂且不公开。”
白澄池不可思议地想着,他们还要公开么,应该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他们是一对吧?面上却仍旧做出考虑的模样,“唔”了一声。
霁摘星无知无觉,接着说道:“如果你决定解除关系的话,我今后也会保密,并不会让人知道我们曾经的关系。”
他说的很谨慎,毕竟像白澄池这种天赋的A,基因中便深刻印着要找到相配的Omega的本能,他并不希望今天晚上的冲动,会成为白澄池以后的“黑历史”。
并且他也依稀记得,剧情里暗示过白澄池早便有个深爱的Omega。
只是直到他死前,霁摘星也未曾发觉那人是谁。
白澄池微微一怔,不敢置信地盯着霁摘星,他抿着唇,有些说不出的恼火。
好像他面前的是个渣B一样,深切地伤害到了三皇子的心。
霁摘星居然还想着解除关系!
还不肯承认他的身份,不让人知道!
白澄池磨着牙,只觉得自己根本控制不住齿根上的痒意,恨不得现在就对着霁摘星的颈项上来一口。但他还没动作,便见霁摘星又微微垂眸,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一样,对他伸出手来。
少年极其柔软白皙的面颊之上,生出了一点晕红,简直像是火一般蔓开来,甚至延伸到了他的锁骨处。
“如果你同意的话。那么……我可以做你男朋友么?”
白澄池在那瞬间,便被蛊惑了。
第86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四十)
白澄池无数次的后悔,那一天为美色所蛊,答应了霁摘星的话。
以令所有人侧目的高分升入学院的少年,好像再也掩不住锋芒,收获了无数人灼热倾慕,和难以掩饰的亲近喜爱。他是无数导师的宠儿,亦是同级生追逐的目标,不仅仅是天赋与样貌上的出众,更让人讶异的,或许是他的努力亦可被众人所见,几乎是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充实着自己,成了学院中传说般的人物。
不管是什么测验,总是远远超出旁人的第一。
甚至霁摘星今年不过刚升为三年级生,便在校长的授意下担任了副首席的职位,成了帝国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席。
当然,这也是最正确的任命之一。谁叫历届首席都十分具有“个性”,只有一个霁摘星敬爱师长,友善同学,几乎叫校长落下泪来,这么久终于找到一个肯为学院干实事的首席了。
尤其是当霁摘星这个副首席在的时候,白澄池这个正首席也会变得很好说话。
学院中有太多的学子,都爱慕着这位三年级的首席。
不仅是指挥系和机甲系这两个Alpha专业,甚至是被誉为Omega专业的精神力院中,亦有无数人对他暗送过爱意,皆被霁摘星拒绝了。
而提起理由的时候,大多数人微微沉默后,都用不知道该嫉羡谁的语气说道——
或许是因为霁摘星,和那位三皇子的基因匹配度极高,所以王室曾经给他们定下过口头上的婚约,他才一直拒绝旁人。
许多人知道后都异常惊讶,毕竟霁摘星本身的光芒,甚至早盖过了之前的标签。已经不会有人意识到他曾经进入帝国学院,是为了三皇子了。
而一些倾慕霁摘星的人,哪怕本身没什么节操,但是涉及到和三皇子相关,总是谨慎些,一直深埋着不该有的念头。
但白澄池还是苦恼。
他觉得自己一直做的很鲜明了,处处显露出他和霁摘星不同寻常的亲近,甚至让霁摘星戴上那枚王室直系血脉间流传的戒指出席过好几次重大场合。可偏偏不知道是否因他们太过光明正大不加遮掩,于是将他们间关系往暧昧处遐想的,几乎没有。
每到这个时候,白澄池便有点悔恨之前的自己。
——说什么不信契合度?
他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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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有些许喑哑,似乎刚刚饮过酒,润得语调都带着一股低沉迷蒙意味。
“嗯……在宴会上。没有,喝了一点桂花酒。”霁摘星微微停顿,过了很久才道:“因为很香。”
作为首席,还是一个显得太过负责的首席,霁摘星总是有拒绝不开的应酬的。
白澄池自己也在宴会上,身边的音乐声很大。他微微起身,到了僻静些的一处,听见爱人的声音,几乎是下意识地弯起唇来,神情说不出的温柔。
“我去接你。”他小声念了个昵称,对面顿时安静下来,“乖一点,小朋友。”
霁摘星半晌回了句“唔”。
白澄池没再犹豫,取了自己的外衫便要离开。他的好友早已经习惯了首席大人的每次早退?裴黎对他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嗐,家里那位管那么严?”
俊美的银发首席看他一眼,没出声,倨傲地打理了一下外衫皱褶,便要离开。可是在离开前,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子突然窜出来,挡在他面前,面颊通红地问道:“白、白首席,我是学院传媒部的部员,可以问你几个问题么?”
传媒部是最近新组织起来的部门,老大是个很有魄力的Beta女性,带出来的部员也各个性情开放自信。
而白澄池虽然脾性不好,但还没有到对女孩子不礼貌的程度,只是微微侧开身体,冷淡道:“我还有事,暂且先不奉陪了。”
娇小可爱的女孩一点不害怕,她微提起裙摆,追在白澄池身后询问,同时手握着微型的采摄机:“那只要一个问题就好了。白首席——您和霁首席是伴侣吗?”
艾米丽是一年级的新生,她入学那天,和监护人走散,又迷了路。因为自小被宠得极其娇气的缘故,一时间她也慌了神,偷偷啜泣起来,是霁首席注意到了她,带她去的报名处。
这么多年来,艾米丽第一次遇见这样好看还温柔的人,刹那间春心萌动。
可是她又听到旁人说霁学长不会接受旁人告白,要是表了真心,他甚至会刻意疏远那个人,这一切都是因为霁学长好似与三皇子有婚约的缘故——所以艾米丽下定决心,要亲口询问一次三皇子。
要只是口头约定,当不得数。而要是两个人真的在一起,她就算再喜欢霁首席,也不会去做第三者。
白澄池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
他冷淡地瞥了一眼艾米丽,那一眼极具深意,极大的压制感与来自强大Alpha的天然威压,瞬间让艾米丽有些呼吸不过来,甚至打翻了采摄机。
白首席的目光太可怕了,简直像是某种凶戾野兽一般,紧紧地扼住了小姑娘。以至于艾米丽微微战栗起来,终于意识到了之前的自己有多莽撞。她甚至快哭了,却又颤颤巍巍地不敢动弹。
“你是几年级的,叫什么名字?”
白澄池冷淡地问道,看起来算账意味非常浓。
艾米丽一下子承受不住了,差点落下泪来——
她哪里知道,白澄池那是兴奋和鼓励的目光。
两年了,终于有人问出了他心中日夜所想的问题。这个小姑娘观察力很强,知情识趣,才思敏捷,是可造之材。白澄池甚至爱屋及乌,觉得可以提拔一下了。
可是艾米丽此时已经眼含了热泪。她的部长见势不妙,插了进来,对着白澄池微微一笑:“小姑娘不懂事,您不要介意。”
白澄池:“不介意。”
传媒部部长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小姑娘,将她往外推,然后转移注意力,似闲谈一般地问道:“可以问一下,白首席喜欢什么样的Omega呢?”
白澄池微一皱眉,对这个话题十分警觉。他看向部长手腕上的采摄机,问道:“那是开着的吗?”
部长立即将机械取下来,抱歉地笑道:“当然不是。我们不会在受访人不知情的情况下采访,最开始是我们的部员冒昧了,我会回去教导她的。如果您介意的话,我可以……”
“没关系,”白澄池说,“你可以将它打开。”
部长有些讶异。
她眼前的俊美Alpha,面对着采访,微微整理衣襟袖口,十分认真地望过来,解释道:“我不会喜欢任何一个Omega,永远不会受信息素的支配奴役,我喜欢的人,是个Beta。我非常……爱他。”
这已经是白澄池在众人面前,能做出的最大胆、最外放的表白了。
说完,便是白澄池,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想象着霁摘星看到这一幕的场景。
他的面颊微微有些红,但是在黯淡灯光下并不为人察觉。绅士地对着面前的女性一点头,手中拿着外衫离开了。
留下那位传媒部部长,微微有些愣怔地想到。原来三皇子,深爱的是个Beta?
这是什么怪癖?
连霁摘星那样优秀的Omega都看不上,偏偏要追求“真爱”,去喜欢一个Beta,这是有多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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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长一边在心中腹诽,一边却又想着,要不然将今天的采访,专门做出一期放出——
毕竟白首席似乎已经忍耐良久,迫不及待要撇清干系一般,她也算帮了他一把。
何况要是只让霁首席一人受限制,承担冷遇,未免太不公平了一些。
拨动采摄机的手微微停顿,部长心中悸动。
便是连她……也很喜欢那位三年级的小首席呢。
第87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四十一)
被询问到是否与霁首席是伴侣时,画面中的三皇子冷淡地望过来,眼中仿佛积聚着风暴般,便是隔着镜头屏幕,也让人心惊胆战的凶戾。
“你是几年级的,叫什么名字?”
他极其冷淡地问道,眼角眉梢都带着厌恶的倦意。
连光屏前的学子们,都忍不住为那个采访者的生命安全捏了把汗。
到最后,白澄池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画面切转,变成了一个悦耳的女性声音询问,“白首席喜欢什么样的Omega呢?”
白澄池的回答竟极不留情面,说自己绝不会喜欢上一个Omega,甚至直言,他所爱的人,是个Beta。
这显然是对先前提问的反驳,倒是不知霁摘星哪里不合他心意,要白澄池枉顾那99%的契合度,也要与他划清界限。
不少人一时间,都心疼起霁摘星来。
三皇子虽然眼瞎的另有所爱,可他们却并不瞎;一边心中忿忿不平,一边却又颇为动容,总觉得,这不失为一件好事——
既然三皇子有真爱的Beta,他们便也放开去追求霁首席了。
·
霁摘星觉得,最近他身边的人,都有些不太对劲。
历经三年时间,又兼任着级长和副首席的职位,霁摘星接触了许多的人,自然也结交了几位好友……或者说是工作上的同伴。
便是连当年和他不太相合的楚逢风,如今也因为学院上的事宜,变得暂且算是和谐融洽了。他甚至去参加过楚逢风的生日宴,也曾经与他安然相坐,共饮一杯。但这样的交情里面,显然不包括楚逢风喝的半醉,要霁摘星去接他——
霁摘星皱眉挂掉了通讯,并不想理。
而楚逢风的消息又来了,只是这次是文字版,从那两句话中,透出一股浓重的哀求意味来。
“级长,只这一次。”
“求你。”
霁摘星到底是三年级的级长,这个身份其实比首席的职位,要更让他尽心一点。面对同为三年级指挥系的学生,也会多出一点责任心来。
要是平时就算了,可现在楚逢风在学院外喝成这样,虽然是Alpha,也总怕发生一些意外。
只考虑片刻,霁摘星便和白澄池说了这件事,要去校外一趟,看看如今的楚逢风是什么情况。
白澄池原本准备进虚拟星网中训练,听到这里却是停下来道:“我和你一起。”
怕霁摘星拒绝,白澄池又补充:“要是真的醉了,你将他送上悬浮车,我开着星舰在外面等你,我们一起回去。”
霁摘星微侧了侧头,知道是因为他的分化期迟迟不结束,导致状态有些不稳定的缘故,让白澄池有些担心。便也不拒绝,温和地说好。
从先前入学变革起,学院对学生的管制又松了许多,因此楚逢风他这次跑出了学院的范围,去了距帝国学院三百星尺的一间酒吧里。
酒吧是私人制,甚至打出了只有特殊第二性征者——也就是Alpha和Omega才能进入的名号。而霁摘星虽然只是Beta,但是他仅一站在门口,便有侍者上前来带路,丝毫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也大抵是因为,霁摘星哪怕是个Beta,也足够牵引所有人注意的缘故。
酒吧内部倒并不算如何混乱,光照构建的漂亮,一面又一面的水镜连接的恰当设计,将这一处视觉上扩大至无限,便是连周边的环境装饰,也透露出一份精心来。
等霁摘星终于在侍者的带领下,见到了楚逢风和他身边一行人,顿时便有些后悔,他实在多管闲事了些。
在酒吧中的人,有不少都是他熟识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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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有这些人在,楚逢风就算醉得再迷蒙,也不会出什么事。
所以霁摘星甚至没等坐下来,便礼貌地笑了笑,有些抱歉模样:“刚刚突然接到消息,还有事,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在霁摘星来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直勾勾地望着前来的三年级级长。
那道冷白的光束半笼在他身上,将他身形映照的极为漂亮,腰细腿长,唇边含着礼貌性的微笑。他的全身肤色,都是吹弹可破的苍白颜色,却唯独唇间一点,是殷红的夺目的色彩。
霁摘星要离开,原本侧躺在沙发中的楚逢风,一下子便站起来,踉跄走到霁摘星的身前。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味,不算很难闻,但他面前的霁摘星,还是微微退后一步。敛着眸眼,动作有些生疏。
这样的举动像在一瞬间,刺激到了楚逢风,他瞬间上前一步,扯住了霁摘星的衣袖,然后在霁摘星反应之前,“咚”一声膝盖磕在了地面,单膝跪地。
霁摘星:“……”
他微微一怔,顿时原谅了楚逢风给他乱发消息的事。谁叫现在的楚逢风,的确是醉得不轻的模样。
楚家的继承人微微仰起头,按理来说,依Alpha的体质是不那么容易醉的,可他偏偏像是彻底失去意志般,便是眼中都含着半朦胧的湿意,目光偏执固执,如同被放出樊笼的野兽,锁定了他的猎物。
“霁级长、霁摘星,你什么时候能够看我一眼?”几乎不加掩饰的,楚逢风突然这么说道,眼中满是灼热的感情。
霁摘星只好哄着醉酒的人:“我一直看着人说话……”
“我喜欢你。”
霁摘星:“……”
他实在是有些头疼。
虽然近来他已经有很多次拒绝别人的经验,但是像楚逢风这样他较为熟悉的人突然“发难”的,倒也还是首次。霁摘星按捺下来,冷静地对他道:“你喝醉了。”然后示意身旁的人,最好来扶他一下——
“我没有醉。”楚逢风这么说着,身上的酒气,却几乎都要沾到霁摘星的身上。
他看上去,甚至想用面颊,去蹭一蹭霁摘星的手背。但是霁摘星及时地躲开了,于是楚逢风极难过地看了霁摘星一眼:“我一直,一直喜欢你。”
“最开始和你作对,是因为我们先前的矛盾,我想故意气你,给你找事,可是你却从来没有生气过。”
“后来和你作对,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想看你对我不一样的神情……可是我心里,却越来越不满足。”
“现在我想,我有没有机会,为我以前做过的错事做一些补偿。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酒精麻痹了他的感知,可现在楚逢风的思路清晰无比。
身旁的人有的在起哄,有的却显得神色冷淡,要是仔细看去——甚至会觉得那些人的眼底,有些生冷的敌意。
霁摘星没想到楚逢风叫自己过来,是为了说这些话。
不管他有没有醉,或者说如今只是一个显得有些恶劣的玩笑……
霁摘星面上神情,依旧是温和含笑的,甚至恍惚间让楚逢风觉得,眼前的人答应自己了。
便见到三年级那位级长,样貌漂亮的少年,俯视着他,神色有些许漫不经心。那眸里仿佛有滴墨化开来,一下子显得无比冷冽,让人有些不安:“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或许是因为不在意你,才从来不和你生气的呢?”
楚逢风刹那间,血液都冰凉下来。
“失陪了。”霁摘星从他面前,彻底退开一步。甚至有闲心打理一下自己的衣袍,仿佛完全没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以后不必要的时候,最好不用联系了。”
这下楚逢风,才是真正面色都变得苍白起来,像是一抹虚弱的鬼魂。
而霁摘星想要走,也并没有人敢拦着他。
那些旁观的人中,甚至还有着裴明。
——身为四年级的级长,他脾气相当温和斯文,人脉也极广,和楚逢风有交际,霁摘星并不觉得奇怪。
但此时裴明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我送你”,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霁摘星当然不用他送,何况他和裴明之间的关系,甚至还没有和楚逢风间来的亲近。
但是裴明好像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只默默跟在霁摘星身后。
还有要跟上来的人,却被裴明的追随者拦在了身后。
回程的路像是要比来时漫长一点,没有侍者带路,霁摘星在层叠的水镜中,显得步伐慢了些。他的方向感尚可,并没有迷路。只是偶尔侧身时,会见到裴明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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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镜面映出裴明脸上神色,略显低沉。
霁摘星便也停下,不走了。
他问道:“裴级长有什么指教?”
明明是裴明先跟在霁摘星后面,可是他被询问时,却微微怔住,好像没想到霁摘星会先他一步开口般。
只是他虽然怔住,面上神色却十分镇定。他询问霁摘星道:“楚逢风不可以,那么我呢?”
“?”
霁摘星一时未曾意识到,裴明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将他的话,和之前发生的事,牵扯起来。
“那么我可以有追求你的机会吗?”裴明冷静地分析道:“我不像楚逢风,没有那么幼稚,也不会在很多人面前逼迫你,做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事。甚至……”
裴明说道:“你可以只把我当做炮友,我也不会在别的方面纠缠你。”
霁摘星:“……”
他有些不太明白,这些人好像突然间变得奇怪起来。只是他唇边仍带着冷淡生疏的笑意,话语却很无情:“你现在做的事,就让我很不舒服。”
裴明问:“我可以要一个理由吗?”
“我已经有了稳定交往的对象。”霁摘星道,“只是没有刻意公开而已。”
裴明顿时间,便流露出了一点不冷静的神色。
他有些焦躁地解开领带,重复着卷起袖口的动作,问道:“那么,是白首席吗?”
他一猜,实在是猜得太准了,以至于霁摘星意一时间,回应的便只有沉默。
可是裴明并不满意。
即使他从兄长那里,听说过霁摘星和白澄池之间的事,也被告诫过无数次,不要去招惹霁摘星。可是他终究,是有些不相信和不甘愿的,尤其是在看到白澄池那天的采访后,这种不甘愿便又变得更鲜明起来。
“可是白澄池并不是真心爱你——甚至说是没有真心。他有真爱的Beta,那把你当成什么,一个因为匹配度而迫不得已营业的对象?”
“不应该这样。”裴明冷静地说。
他那样专注,甚至没发现在提起这个话题时,霁摘星面颊泛起了一点绯色。
“他除了皇子的身份外,也并没有什么优势。你是个很优秀的人,是三年级的级长,帝国学院最优秀的首席,你应当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察觉到一股极其强大的、属于Alpha的威压压了过来,他在瞬间噤声,像是被扼住了咽喉。而那股威压的主人,银发的Alpha,也在那瞬间出现在了回廊之中。
白澄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甚至好像不如他狂躁的信息素一般,那样充满了直接的进攻性,而是极其冷淡地道:“我除了皇子的身份外,还有摘星的喜欢。”
霁摘星:“……”
霁摘星在旁边想着要说些什么。但是直到最后,也只是很平静地附和:“说的没错。”
然后便牵着他的Alpha爱人,光明正大地从酒吧中离开了。
白澄池依旧面无表情,但却一路上攥着霁摘星的手,甚至因为有些失控的缘故,在少年雪白的手腕上留下了一点红印。
而当他们乘坐上小星舰时,白澄池才有些低沉地开口:“要不是他是裴黎的弟弟,你明天可能要在社会新闻版面看到我了。”
霁摘星想着那还好你没有看到楚逢风……要不然大概会更想动手。
只是面上,仍然是极其温和地宽慰着身旁的人。
霁摘星以为白澄池这个反应,应当是不生气了。没想到直到回了寝室后,白澄池才突然“发难”。
也不算是“发难”,至少霁摘星觉得,白澄池这个样子有些可爱——吃醋的样子。
恐怕全天下,也只会有他一人觉得暴怒的Alpha也很可爱了。
白澄池趁机认真地提出要求来:“我早看出他们对你图谋不轨,今后要离他们远一些!”
那副模样像是霁摘星要是不答应,他现在就表演一个暴君震怒。
霁摘星当然是很乖地答应。
“还有一些人,也要注意。”大概因为霁摘星的态度,白澄池也表现的冷静了一些,只是还一连串地报出了一列名字,然后严肃地道:“他们都对你图谋不轨。”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00
霁摘星微微有些错愕地道:“虽然……为什么舟登寒也在里面?”
“我早就看出他不对劲了。”白澄池面容平静,却像是活火山一般蓄势待发。
他教导霁摘星:“他们喜欢你,不过是以为你是Omega才心动,要是知道你不是的话,说不定就移情别恋了。只有我不一样,我不喜欢Omega,所以选我最保险。”白澄池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会有些神色不自然的脸红。
其实他以前也是喜欢Omega多一点的,只是知道霁摘星是Beta后,便觉得以后的伴侣是Beta最好了——当然仅限一人。
现在的白澄池,早就为了以后伴侣在侧,学会毫不脸红的撒谎了。
“那好的。”霁摘星微微叹息道,“洛恣导师呢?那是我的老师,总不能以后都不往来,还有索菲亚导师——”
只是他一边说着,一边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笑着问道:“白澄池,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香水?”
“你不要转移话题。”白澄池冷酷无情地道,只是他后来,也微微有些怔住,偏头看霁摘星,“……不是我,是你。”
“摘星,你身上,好像是香的。”
第88章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四十二)
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古怪,而那股香气也愈加变得浓稠起来。
霁摘星觉得自己身体里,多出一股奇怪的热度,由着他的腰身散到四肢百骸,便是连腿,都有些站不住了。便是他再迟钝,也该意识到有不对劲了——
只是他神智倒是清醒的,轻声对着白澄池道:“我分化期好像快结束了。”
那就是要正式分化第二性征了。
哪怕是分化为Beta,对于分化者的体力消耗也是巨大的。而且不仅是生理上的问题,心理上也会变得敏感脆弱,一不小心便容易留下后遗症。
一般分化为Beta大概在两天左右,Alpha一天,Omega则时间不定,可能要三天以上。
白澄池有些紧张,连他自己分化为A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他甚至早就忘记了当时的印象,只觉得虚脱难受,有些昏昏沉沉,在床上睡了一天,第二天便分化完成了。
霁摘星趁着还有意识,向各个导师请了假。大概因为他平时信誉太良好的缘故,甚至导师们并没有询问原由,便准了他的假期。
而白澄池自然也请假去了。甚至他假期请的比霁摘星更长一点,顺便帮忙卸下了两人负担的职务,让裴黎暂为打理。
他这个样子,实在显得有些太紧张了,霁摘星便忍不住笑他,唇畔微弯的模样极其动人,提醒三皇子道:“倒也不用这样,很快便过去了。”
就算在剧情中,他分化为Beta也并没有多么艰难险,更没遇见什么危险,只不过是后来才落得的悲剧收场。
霁摘星闭了闭眼,说道:“我去睡一下。”
他身上那股倦意和燥热,更严重了点,让少年昏昏沉沉的。
白澄池将他带上了床,被褥厚厚地掖了一层,又挑了特制的营养液给霁摘星喂了下去,守在床边不时拭去他额头的冷汗。
到最后,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了。
白澄池焦躁地起身,解开了自己上衫的两颗衣扣,冷静地道:“我还是去找医疗师来。”
分化转换期其实是很隐秘的事,一般会由亲人或者亲近的朋友守在身边照顾。而有了伴侣后,伴侣会更不愿意爱人分化的样子被人看见,和性别无关,纯粹是印刻在基因中的本能。
但是现在白澄池却实在有些坐不住了,霁摘星虚弱的模样,让他前所未有的担忧起来。
霁摘星有些失笑,他说话的声音,软的和幼崽叫一样,偏偏他自己未曾发觉,还在安慰白澄池:“我只是分化,不用那么紧张。白首席……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白澄池立即又坐到霁摘星床榻边。
他的目光紧紧落在霁摘星身上,因为太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缘故,便复述起了今天批过的公文。
霁摘星竟然也偶尔回应他几句,提出一下修改意见,只是终究撑不住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昏睡了过去。
白澄池觉得时间失去了意义。
他盯着钟表,每隔一段时间,便给霁摘星喂药剂或是擦一下身上溢出的冷汗,随着分化期的进行变得越来越紧张。
但很奇怪的是……那股极好闻的香味,变的更加浓郁了。
白澄池甚至控制不住的,起了好几次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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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快有些怀疑自己,虽然他经常对着霁摘星……但如今的少年,处于人生的重要时期,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他竟然还能这样,简直太禽兽不如了点。
除去去浴室中匆匆解决外,白澄池便像照顾着病人一样小心地对待着霁摘星,直到某一时间,那股忽然出现的香味终于淡去,而霁摘星也醒了过来。
一睁眼便看见白澄池,漂亮苍白的少年露出一个笑来。他身上有些难受,精神却好了不少,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虽然白澄池将他照顾得极好,但是总有些地方是难以被清理到的,霁摘星有些想沐浴。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他顺利分化成了Beta。
“我去洗浴。”霁摘星似乎注意到了白澄池的下半身,略微有些惊讶,又体贴地道:“你要去解决一下么,我帮你?”
白澄池:“……不用,我自己来,很快。”
以后可以不必说自己像禽兽了,他就是。
白澄池冷静的想。
他们两个分开去了两间浴室。
温热的水冲洗着身体,带走了疲惫和缠绵困倦的一点懒意。霁摘星只觉得全身一轻,很快便清理出来,他半穿着长袍,还有点湿润的水汽,覆在他柔韧白皙的身体上。
可是在打开门的瞬间,分化后彻底成熟的身体、还有洁白柔软的颈项处一点,变得热意升腾了起来。颈项处的腺体酥麻而胀,迅速爆发出热度和一股信息素的气息。
像是初融的细雪,和极其好闻的药香,顷刻间,彻底释放了出来,充斥在整个寝室内。
甚至一时之间激起了别墅的应急功能,警报响起,彻底封闭起来。
而霁摘星,已经完全怔住了。
比分化期的那股热度千百倍强烈的感觉,迅速地翻滚上来,淹没了全部的感触。霁摘星腿一时软得厉害,他踉跄地半靠在门边,尚且能保持理智,只是在略怔后,他仍旧靠着门坐了下来,维持体力。
不可思议至极。
冰凉的地板并没有丝毫缓和霁摘星身上的热度,他微微低垂着眸,身上不由自主地敏感起来,那点极艷的淡红一点点覆盖他的身体,蔓延开来,直到他莹白的脚踝,清癯的手腕,皮肤都成了淡粉色的,好似一碰便会让其呻吟出声。
但是现在的他也已经没力气再去对抗生理反应了。
这种反应不该是Beta该有的。
比他更快一步反应过来的,是赶来的Alpha殿下。
因为对信息素的严格管控,Omega的信息素作为隐私绝不会出现在公共场合,甚至让一个A闻到。但是他铭刻在基因中的本能已经让白澄池意识到——霁摘星恐怕,并没有分化成Beta。
他是Omega。
而Omega的分化期,尤其是迟来的分化期……
会尤其的恐怖。
和一个Alpha共处,便更恐怖了。
两个没有经验的人,一时都慌了。
尤其是白澄池意识到,他之前从来没考虑到霁摘星会分化为Beta之外的第二性征,以至于屋里并没有备下Omega需要的那种型号的抑制剂。所有具有抑制效果的,只有针对因为分化期不稳定而准备的抑制“假性分化症状”的药剂和手环。而这面对一个真正的Omega而言,显然是不够的。
那股浓稠的属于成熟Omega的香气,甚至让白澄池也迅速进入了易感期。
他自己没意识到。
他现在有些头疼,也不知怎么鬼迷心窍地信了霁摘星的话,并且也太过粗心大意,结果……他现在准备的东西,显然不够用极了。
顶着信息素,白澄池迅速找到霁摘星,在发现霁摘星一个人坐在地面上的时候,意识也又一次的爆炸了。
他的爱意和易感期Alpha对伴侣的占有欲,都让他极其不能接受心爱的伴侣受委屈的情况,他不加犹豫地,便抱起了霁摘星,手穿过他的膝弯。轻飘飘的,几乎没多大重量,Omega像是要融进他怀中。
霁摘星下意识对着那股能够缓解他燥意的冰凉身躯,蹭了一下。
Alpha的理智崩溃了。
但是压抑着他的,是对伴侣珍惜的本能,让他将霁摘星带到了床上,牢牢地束缚住少年的四肢。
霁摘星的手被抬起来,按到头顶。
很清瘦的手腕,以至于两只手可以被白澄池只用一只手,便轻易地按在一块。半点瞧不出,这两只手的主人曾经在无数次机甲大赛中,以断崖性的优势夺得第一,拥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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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霁摘星无知无觉——
不,或许他是有知觉的。但是这个时候,被束缚住的少年也只是想去蹭一蹭白澄池,好像他如今的受限,都并非来自于眼前的Alpha,也并没有意识到,如今房里最危险的就是这个Alpha了。
白澄池终究没舍得下狠手。
他俯到霁摘星身旁,咬牙切齿地问出一句话。
“我可以标记你吗?”
霁摘星的眼角,都覆上一点薄红。他含笑看着白澄池,眸中如同落进星空般,很轻地回答他。
“当然可以。”
已经发育成熟的腺体被轻轻含住,白澄池的牙齿在上面轻轻摩挲着,感受着信息素的气味,在霁摘星终于忍不住又发出一点极低的呻吟的时候,刺了进去。
·
霁摘星的分化期在七天后终于结束。
在Omega中,也算是很长的了。
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分化为Omega——不过在这之前,有个更重要的事。他认真地看向白澄池,问道:“你不喜欢Omega吗?”
原本想提前算账霁摘星谎报军情的白澄池:“……”
他实在是很郁闷了,但还是低声道:“不喜欢。”
“反正我……只喜欢你。”
在霁首席和白首席都请了两周假后,再看到两人的学子们,都明白了什么。
毕竟霁摘星身上强大而满具占有欲的Alpha信息素气味,很难当做没闻见。
也不知一夜间多少人彻夜难眠,借酒消愁,还不望怒骂三皇子。
说好的不爱Omega,你的真爱Beta呢,瞎病治好了,变成渣病了?
当然,没人敢说出口。
尤其是两人几乎半公开后。
倒是洛恣导师后来不知从哪听见的,特意辗转去问了一下白澄池。
虽然学生间的私生活他不管,但是如果牵扯到自己的学生的话,不行。
以至于白澄池毕业典礼的发言上,还要特意澄清。
他喜欢的Beta……不小心分化为Omega了。
嗯,和霁摘星同一天。
感情受到欺骗的学子们依旧无能狂怒,偷偷说看来三皇子瞎病还是没好,要不然怎么会把霁摘星这样一个人认成Beta?
可瞎病还没好的白澄池,偏偏迎娶到了他的皇子妃。
四年后,霁摘星毕业。
作为帝国学院有史以来最为优秀的学生之一,他的毕业甚至也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对学院来说最显著的影响,就是招生资源肉眼可见的下降。
冲着霁摘星报考的学生,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多。
霁摘星也做了有史以来,最短的首席演讲。因为后面的时间,都被白澄池用在求婚上了。
要不是帝国学院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属于王室,白澄池都有些怀疑他以后可能进不来帝国学院了。
霁摘星毕业后,靠着私人积蓄做完了基因手术,遗憾拒绝了留校担任导师的邀请,也并未进入政界,而是在许多人期盼下进入了军部。
只是令人惊讶的是,他进入的不是三皇子所掌管的第一军团,而是雷云上将带领的第三军团。
但总之,虽然有些意外,但霁摘星还是发挥了他在学院中的优异成绩,成为最誉盛名、胜率高到可怕的统领者之一,军衔由上尉升至上校,只用了两年的时间。然后又用了两年组建第九军团,将虫族与异兽,赶出了帝国疆土之外。
他在退休后,一半私人财产捐给了帝国学院,另一半则捐赠给了那颗他出生的荒星中——那其实已经不能被称为荒星了,毕竟是诞生了上将、第九军团长、帝国王后的故土,早已经迅速发展起来,脱离了贫困星,又变得更加繁荣起来。
尤为传奇的,或许也有霁摘星与那位帝王之间的感情。两人据说尤为恩爱,但似乎总是有些奇怪传闻流传出来——后面据考察,是他们中某方的爱慕者制造的,只是是哪位的爱慕者,便不太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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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番外·霁摘星的身世
霁摘星在掌管第九军团后,几乎等同于住在军部了,可是即便是上将,也是需要假期和蜜月的——尤其是当上将的爱人很欲求不满的时候。
第九军团的人最开始见到帝都王庭上,那位最为尊贵强大的Alpha的时候还有些战战兢兢,甚至不敢抬头看他一眼。直到最后白澄池来第九军团的次数估计比回帝都次数都要多一些,便也习惯了,甚至还有人会在行礼后笑嘻嘻地对他们的陛下道:“霁团长去出任务啦,陛下您要等一会噢。”
然后便能有幸看到,他们的陛下在军团内迎接自己的Omega,快等成望夫石的模样。
这次也一如既往,白澄池来的不巧,霁摘星去往最近刚被纳入发展计划的新兴星球取勘测和研发数据,要花费的时间会更久些。但白澄池得知过后,也并不急躁,甚至显得有些悠闲——谁叫他是这么多人中,唯一知晓霁摘星是要提前处理完所有公务,和他去度蜜月的人。
一年一度的那种蜜月。
等霁摘星从星球回来后,便看见了自己的Alpha。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来,因为勘测结束后就立即回程,身上还沾了些脏渍,因此并不像往常那样和白澄池接触,而是准备先去换一换衣服。哪知白澄池直接便迎了上来,捏住少年瘦削修长的手指,两人黏连在一块。
宽大的衣袖也掩不住交缠的手,这样信手拈来的小动作,白澄池已经做惯了。因此霁摘星微怔了怔,却没有特意挣开,而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带着如今的帝王一起走进浴室中。
他的属下都传来唏嘘的声音。觉得平时高不可攀,温和却与人生疏的上将,碰到殿下都软的和块糖糕一般。
当然,陛下也变化很大……出现在光屏中的杀伐果断的帝王,强大的3s体质的Alpha,每次到第九军团来,表现的都像刚刚和恋人在一块的在校生一样,看着好相处得过头。
等清洗完后——这段时间花得稍微有点长——霁上将便又出现在众人眼前了。
说来奇怪,长年的征战和指挥战局,霁摘星一身肤骨却依旧白皙如雪,面貌愈显漂亮,光从样貌上来看,完全是个羸弱而惑人的Omega,让人难以想象,他曾经获取的那些军章头衔有多么让人心惊,一副属于Omega的躯体中,隐含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也难怪霁摘星会连着蝉联几届“帝国最具有魅力的Omega”选拔冠军了。
这个榜单可都是只准Omega投的。
霁摘星安静地给他的下属副官布置完这段时间的任务,完全卸下的重担,让他的副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霁摘星大概是要休假了。
副官的脸色顿时变得愁眉苦脸起来,感慨道:“怎么陛下来一趟就把团长拐跑了,我们工作量骤增,亏了。”
霁摘星失笑。
不过他也只是在内心同情了瞬间,假还是要休的,就着这个时间,他和白澄池顺便研究完了假期要去的地点。入选的有著名的旅游星系雪松星系,机械智能的发源地中心之城,还有不少出产特殊产物的小型星系,美食玩乐一应俱全。只是原本兴致勃勃准备的时候,白澄池却突然接到一个通讯,挂断后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气得微微咬牙。
“怎么了?”霁摘星微微偏头,看向他。
“这次……我可能去不了了。”白澄池一字一句,异常恼怒地道,“联邦的某个议长要来友好、探望。”
·
联邦是由十二个大星系组成的类于帝国的组织,有十二位领导人。说是民主制联盟,但十二位议长却瓜分着权柄,掌控着联邦。
他们和帝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ABO性别划分,单兵作战能力弱,但是科技发展极快——并且比科技更闻名的,是政客间勾心斗角的阴人。
虽然在人类共同的敌人面前,帝国和联邦间的争斗略有收敛,但双方真正签下和平协议,还是从帝国的大皇子殿下嫁予联邦首议长开始。
但总之说起来,白澄池不太喜欢联邦的人。
尤其是当联邦议长前来,他作为一国之君,就算不必时时陪着,也要花费大量时间来接待的时候。
为了维持双方的虚假情谊,白澄池总不能扔下担子跑路去旅游,严重妨碍了他好不容易空出来的假期。
霁摘星在考虑过后,突然对白澄池道:“这段时间,我可以做你的助理副官。”
他笑着道:“我们可以带着议长阁下参观游览,顺便……就当是休假了。”
白澄池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但是他又实在不甘愿就这样和霁摘星分开,只好别别扭扭地答应下来。
白澄池以帝国的身份,接待了议长阁下。
来自联邦的议长是个漂亮成熟的女性,姓季。一头盘起的黑色长发,唇瓣殷红如成熟的浆果,岁月几乎不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也并不好猜测出她的年龄。
白澄池绅士无比,半点看不出他半个小时前还在无能狂怒季议长打扰了他的约会时间,十分客气地带着这位议长游览美景,热忱回答她的一切提问——当然,在某些关键问题的时候,恰当迂回,让这位议长阁下没有获得半点有效信息。
因为霁摘星那张脸实在太过出名,恐怕便是连联邦议长都知道这位百战百胜的上将阁下,所以他这次出来,倒是也做了一些乔装改扮。化名为白星,样貌变成了一个清秀隽丽的少年,只是五官间,依稀能看见从前的影子。
虽然是第一次作为助理副官,但毕竟他的统筹能力摆在那里,安排的十分详尽,并且在和议长阁下偶尔分开时,还能和白澄池抓紧时间接个吻谈个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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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造成的后果,就是霁摘星的唇瓣,一直都是殷红的色泽。
他们两人交往得也算很隐秘,但是他没想到这位议长似乎有着女人天生的警觉敏锐,在白澄池需要处理公务而暂且失陪,霁摘星带着她参观某个溶洞生态的时候,她回眸淡淡地瞥了一眼:“你是那位陛下的情人?”
季议长也知道,白澄池有个相当优秀的爱人,是帝国上将,第九军团的军团长,她曾经在光屏上短暂见过,也曾因为那惊人的美丽和其强大的战斗指挥能力而折服。但是可惜男性从来都是令人失望的生物,愈具有权势便愈是如此,有这样优秀的爱人在,那位帝王却还是,选择找一个地下情人。
而这个情人哪怕相貌较为优异,展现出来的统筹能力也极强,但总归是不如那位上将的。
白澄池和霁摘星间的暧昧意味太浓了,便是季议长没有注意到他通红的唇瓣,对那些细微间透出来的爱意却十分敏感。
她几乎可以笃定,两人间有私情。
可是这又怎么样?
他们或许相爱,但是白澄池身为帝王,当然有许多顾忌的地方,他不可能和那位上将利益分割,当面翻脸。
如果联邦与帝国再次开战的时候,她或许可以拿这件事,离间那位优秀上将和帝王的关系,想必失去这样一位左膀右臂,对帝国亦是重击。
她面无表情地想。
霁摘星并不知道面前漂亮的女性的想法,他只是微微弯唇微笑,既然这位阁下没有追问的意思,他便也不作解释。
并不算很愉快的一程很快便结束了。在他们准备返程的时候,季议长突然蔓上来一股强烈心悸,忽然便晕了过去。
她眼前最后的景象,是白星微微皱眉的模样。
·
议长阁下被检查出有很严重的基因排异,方才是病发了。
要彻底治好也很容易,帝国在这方面的医疗发展相当迅速,于是在与联邦方面沟通过后,便展开了手术,十分成功。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基因病……霁摘星也曾得过。
并且他当时刚刚毕业,通过各种渠道积攒起来的星币只因为这个手术,便迅速缩水了一半。
好在这次议长阁下昂贵的手术费用,大概是由联邦负责。
季议长醒过来时,头脑还微微有些不清醒,她躺在医疗床上,从未有过的虚弱覆盖了她,她的身边,是微笑着帮她插上枝落星花的少年。
在发现女士已经醒来过后,霁摘星和她交谈了两句话,又略微安慰几句。在季议长露出疲态之前,便十分适度地告辞,离开了病房。
一个很让人舒服的人。
便是厌恶帝国的季议长也这么想。
在霁摘星离开后,议长身边随行的下官也很快进来,向她禀告这次的病情。
这种基因病是一种基因缺陷,在联邦的时候,最多会让她有些困乏,影响很小。但是偏偏到了帝国境内,大概是因为磁场不同的缘故,所造成的严重后果甚至可致命。
虽然下属推断为意外,但是像季议长这样的政客,当然会多想一些。
她开始详细询问起晕倒时的症状,在得知那个助理副官极快地确认症状并且对她展开救治后,冷冷地说了一句“不对”,便听到他的下属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们也询问过这一处疑点,是帝国的君王代替他回答的——据说他以前也得过这种基因病。”
微微沉默。
季议长对于她那些无妄的猜测,开始有些懊悔起来。
这的确是一场意外而已。
并且……她突然想起来,在很多年前,她也曾经到过一次帝国境内,并且也曾经复发过这样的症状。只是那时的她还年轻,并不严重。
何况她还以为,是……的原因。
那段记忆太过痛苦,以至于她难以再回想起来。
·
季议长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一场基因手术需要五千万星币的价格。对她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是对那个只身为帝王的助理副官的少年,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呢?
最有可能的,就是那是他那位帝国中最富有的情人给的。
季议长一直觉得那个叫白星的副官,能力不该仅被限制于此。那么他为什么甘愿当一个生活上的助理,甚至于帝王的地下情人呢?
她似乎终于明白了,这或许是个有些无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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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季议长感念霁摘星对她伸出的援手,又或是因她所遐想的那些隐忍晦涩,总之她面对霁摘星,变的友善了一些。
甚至到最后,更愿意和这位助理副官在一起游览风景,而不是和那位帝王处处交锋,每一句话都隐含着深意。
这让她察觉到了一丝旅游的松快与愉悦。她只将此次来访帝国的一程,当做最普通的游玩风景好了。
甚至开始变得很欣赏白星这个少年。
白星提到过自己的故星,那里面盛产极漂亮的能源石,在得到经济开发后流通向了四面八方,要是季议长喜欢的话,可以在帝都星带一些回去纪念。
错就错在,季议长她多问了一句,那个星球在哪个星位坐标上。
霁摘星也并不加隐瞒。然后那位议长阁下,微微怔住了。
……
她做了一个梦。
在联邦和帝国还在交战的时候,她作为当时大议长的女儿,被星盗绑架,逃出来的时候,落在了一个贫困落后的帝国荒星上。
她在那里爱上了一个男人。
一个没有才华、贫穷,却俊朗,会待她极温和的男人。他们偷尝了禁果,她的肚子在某天渐渐鼓胀起来,他们拥有了孩子,却没有结婚。
因为那个男人死了。
死于混乱的星球的一场暴乱中。
大小姐的心好似也在那场暴乱中被搅碎。
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大小姐被一群雇佣兵寻到了,那群雇佣兵不受人指使,龙蛇混杂,接各种乱七八糟来钱快的活。
他们叫她小姐,却对她并不尊重。
因为偷渡的名额极其难以弄到的缘故,甚至抛下了她的孩子,只带她回到了星船上。
大小姐发了疯一般的想要回去,但是那群雇佣兵告诉她,小姐,你不会以为一个还没满岁的孩子能在那种星球上活下来吧?
他早该死了。
那个柔软、幼小,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孩子。
双重噩耗对她的打击太大了。直到某一天,大小姐不再发了疯般地想往外逃,而是期待地问着那些雇佣兵,她什么时候能回到父亲身边。
他们都以为大小姐想开了,却不知道她只是在过度悲悸之下,遗忘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回到家中,家庭医生给出了诊断结果。她的父亲知道女儿曾经生育过,又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据说是因为人体自我保护机能,于是猜测那段经历,想必不会那么友好,自然劝慰女儿,忘了那些事吧。
她忘了自己有一个爱人,还有一个孩子。
直到很多年后,她当选议长,内心变得无比强悍冷硬。她有很多个情人,也并不需要后代,她想起了过去的事,已经能坦然面对曾经的痛苦,报复那些雇佣兵,甚至嘲笑那样曾经懦弱的自己。但是她的孩子……已经永远死了。
或许就是鬼使神差。
季议长不知为何,取了霁摘星的一根发尾,送去做鉴定。
当然,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出身自那个混乱星球,也有许多人的人患有和她同样的基因病。她深知这是自己不切实际地妄想,但是偏偏妄想的结果——出现在了现实中。
她四十年来,最最珍贵的礼物。
议长大哭了一场。
在离开的前一夜,季议长告诉了霁摘星真相。而霁摘星震惊之下,第一反应当然是怀疑……
然后她又摆出了许许多多的证据来。
季议长说,你大可不必认我做亲人,只是希望能接受她的补偿,了却她心中夙愿。
她希望霁摘星能移民至联邦。于是拿出了一大笔天文数字的财产,拿出了珍稀的武器与能源,她要赠与霁摘星数百颗私人星球。当然,她还告诉“白星”,她完全可以帮忙弄死霁摘星上将,然后帮他和白澄池公开,登上后位。
虽然需要的时间久了点,但是请务必相信她。
这个时间计划,甚至详细地铺展至二十年,季议长冷静地道,虽然白澄池并非良配,但是你喜欢,我一定帮你弄到手。
霁摘星除了感叹那些计划的细致可行性外,只能无奈地对议长阁下道:“可是阁下,我就是霁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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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议长:“……”
她的神色变得极其震撼,又有些慌乱,在想着如何弥补方才的形象。
霁摘星微微叹息道:“谢谢您。”
纵使这是一份迟来了二十多年的关爱。
“只是我不会去联邦,我在帝国有爱人、师长、朋友,一切得偿所愿,心满意足。”他微微起身,下意识替面前的女人,整理了一下褶起的袖口,“也希望您也一切都好。”
白澄池处理完公务,向他们走来,脚步在长廊回响。
“他要是知道,大概要担心很久我会离开。”
霁摘星轻轻“嘘”了一声,神色温柔地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第90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一)
“霁摘星!星星,祖宗,我都能管你叫爹,别这个时候耍性子行不行?”
“你知道那些粉丝对这场演唱会期待了多久吗?不少都是买高价票进来的,三四万星币你让人打水漂,我要是那些粉现在都能拿刀把你剐了——”方文启气得脸都白了,深吸一口气,强行敛了敛怒容,做出低眉顺眼的情态,五官一时间甚至显得有些扭曲,“算我求求您,假唱也行,至少上去露个脸吧?你知道的,只要你愿意上台,那些粉看着你的脸也不会说什么……”
方文启依旧絮絮叨叨地劝说,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眼前的明星躺在半张躺椅上,修长的身体极其柔软,很轻易便能蜷缩在躺椅里面,宽大的黑色Zone外衫盖住了他的面容,像是睡着了一般。
当然,在方文启的音量下,他就算睡着了也该被吵起来了。
现在这样,像是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抗拒意味。
霁摘星是时下娱乐圈中最红的流量明星之一,也是被各类营销号爆出来的黑料最多的明星之一。
倒也没有特别原则性的问题,就是脾气差劲,不敬业,吃不了苦,甚至作为靠女友粉和男友粉吃饭的流量,被爆出来的交往对象就有四五个。
现在没糊,也不过是因为他相貌实在是出色,在演唱方面有些才华,还有最最重要的……是他公司给他立的人设。
方文启每次想到都捏一把汗,觉得现在的热度如同空中阁楼般,偏偏霁摘星浑不在意,连他作为立身之本的演唱事业都要抛下。
临演唱会开始前,所有工作人员都在动员准备,可霁摘星却撂了担子。一边说昨夜没怎么睡打不起精神,一边说之前上综艺的时候伤了腰,现在旧伤复发了。直到刚才又大发一通脾气,放言那些粉丝爱追不追,大不了退票钱。
他实在太过嚣张,方文启怕被拍,请那些工作人员先出去,而霁摘星大爷样的躺在椅子上,拿外套蒙了脸,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方文启都想不通,明明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当初那个乖顺可爱的小孩怎么能长成这幅狗脾气?
先前的霁摘星的确是受剧情的挟制,大发雷霆后,果真空窗了演唱会。纵使来的都是他的“真爱粉”,这么一通操作下来也免不了让许多粉愤怒又心灰意懒,也是他最后落魄结局的开端。
只是现在的霁摘星意识觉醒了。
先前他是因为抗拒才躺在躺椅上不动弹,现在却是因为要整理思路,黑暗的环境和舒缓的动作给予了他尽快回忆剧情的空间。
除剧情外,霁摘星脑中还杂乱充斥着一些回忆,比如学院、导师、指挥系课程……还有那个叫白澄池的男人。
那似乎是非常重要的记忆,可他梳理到最后,慢慢平静下来,仿佛被挖空某种情绪,一下遗忘了什么。
霁摘星记得上个世界中他似乎活得很好,但再多的细节却回忆不清了。
没有多余的空暇,他开始接收关于在这个世界的“剧情”。
片刻后,霁摘星从躺椅上坐起身,因为他的动作,那件黑色的大衣顺着滑落,露出他一张苍白却极致美丽的面容来。
黑发白肤的少年没怎么上妆,却天生样貌艳丽,眉眼无比漂亮,实打实的能“靠脸吃饭”。
哪怕方文启已经看惯了霁摘星的脸,也深刻知晓依照他的狗脾气和目光短浅,是个实打实的草包美人,却还是会为了这在眼前一略而过的浓稠艳色,而感觉到略微的心动。
不过心动过后就是心惊了——方文启喉结微动,有些紧张地看向霁摘星,防备他发脾气动手。
他的体质倒是不怕被打,何况霁摘星刚刚成年,那点力气和小猫一样,根本打不痛他。就是怕被拍到了,转眼便能见到第二天的头条是恶劣明星殴打经纪人什么的。
但是霁摘星罕见地没有发怒,抬头看他一眼,像是之前没注意到他这个人似的。
霁摘星的眼瞳亦是黑沉颜色,好似一片夜空,鸦羽般的眼睫微微一颤,连着方文启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然后便听见少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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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方文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霁摘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然而少年并不理他,起身站了起来。他身上是Z系列的新款衬衫,白色,剪裁款式十分文雅布料却透,贴在少年的身躯上,勾勒的他的身形无比修长,莹白的皮肤若隐若现,甚至能看见淡粉的一点,落下一点印子。
诱惑到爆炸。
方文启估计着霁摘星穿这身出去走两个场合,Z系列的销量又能加两个点。
那衣衫单薄,霁摘星觉得有点冷,顺手将原本盖在椅子上的黑色外衫披上了。外衫体量稍微有些大,盖在身上衣摆都过胯了,偏偏霁摘星也穿出了独特气质来,像是被人圈养的珍宝,以至于方文启又微微脸热,莫名觉得有些尴尬。
霁摘星已经去找化妆师给他上妆了。
只是临出休息室前,他还侧头看了方文启一眼,脑中想到——真的看不出来,眼前的方文启是个血族,看上去明明和人类一模一样。
当然不仅方文启不是人,连自己也不是。
这是一个非常奇幻的世界。
科技发展程度不算很高,至少达不到上一个位面的科技水平。
社会被各类异种占据,而这些异种之间也相处十分良好。当然,最主流的种族,就是血族了。
虽然在霁摘星的记忆里,觉得这些血族除了爱好各种血制品、力量更为强大些外,和人类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最紧要的不同就是——
纯种的人类,在这个世界中反而是极其稀少的。
稀少而珍贵。
据说人类曾经的数量甚至与血族持平,血族喜爱人族的血液,肆意捕杀他们,当做猎物或者食物一般的戏弄,这在现在的血族看来简直是极其穷凶极恶的罪行。
因为直到某日开始,他们发现人类所剩无几。
剩下的人类被饲养起来,作为血奴被玩弄,但是这群脆弱的人类忽然间生了急病,又开始大批量的死亡。
血族却发现一件极可怕的变化,人类似乎突然之间,对他们产生了一种极其致命的吸引力,像是印刻在血脉中与生俱来的本能,他们对人类甚至会产生一种可怕炽热的爱意,让他们明知人类血液对他们有增强能力的作用,也舍不得下手。
直至最后,为了抢夺日渐稀少的人族,血族内部开始爆发大规模的战争,又有无数人类在战争中死去,可怕的后果终于让血族清醒了过来,维持和平,建立了人类保护联盟,然后在一代又一代的发展中,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每一个珍贵的人类在出生起便会被悉心照料起来,直到他们成年的时候,具有强大地位和高阶纯种血统的血族会将他们领养走,作为人类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伴生者。
如果人类对此不满,他们可以更换另一个高阶血族,但是不管怎么样,都必须有一个伴生者抚养他们。
除这点不自由外,人族近乎拥有世界上最多的特权和宠爱,谁叫每一个血族都对人类有种特殊偏执而炙热的情感,而几乎每一个血族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拥有自己的人类——
只是他们长大后才明白,别说有自己的人类,他们连人类的面都见不到。
谁叫高阶血族对自己的人类的占有欲是极致的,他们甚至大多都会对自己照顾的人类产生特殊的情感,如果可以,他们不会愿意被其独占的人类出现在任何血族眼前。
血族对人类趋之若鹜,那几乎是印刻在血脉中的本能。
不过那些珍贵的人族或者高阶血族,都离普通人的生活极远,和霁摘星没什么关系,要说真的有牵连,或许就是现在霁摘星公司给他立的人设了。
股市亏损遭受巨大打击,濒临破产的娱乐公司Ac,被某位四代血族大佬接手。他签下了一个相貌极其出色,拥有天籁之音的练习生,只第一眼,他便认定霁摘星绝对能爆红。
但还不够。
这个圈子里实在太不缺貌美的少年了,而他要的是覆盖一个时代,能引领整个娱乐圈风向的红;要的是所有追星粉丝不是他的粉也要是他的黑的红;要的是能让Ac起死回生的红。而这显然还缺一个契机,一个足够让所有人为之癫狂的契机,所以在霁摘星被推出的时候,他身上最吸引人的人设诞生了——
拥有四分之一人族血脉的少年。
一夜间,红的翻天覆地。
哪怕只有四分之一的血统,但那可是人类啊!
事实上霁摘星从来没有什么人类血脉,有的只是不明的异种血脉,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等Ac的基本盘足够大,资产实力足够稳固的时候,就是霁摘星被放弃的时候。
放弃的方法有很多,好一点的,霁摘星被冷藏后隐退。坏一点的,则是他真正的血脉被爆出,隐瞒的真相公之于众。
剧情中的霁摘星显然是属于运气不怎么好的那一类,人族血脉的谎话被媒体揭穿,被欺瞒的粉丝因爱生恨,一夜之间名声低至谷底。霁摘星转向公司求助,而这个时候Ac不仅放弃了他,还发了律师函表明被霁摘星所欺骗,会走法律程序解决损失外,顺便借着风头推出了新的重点培养的艺人,具有四分之一人族血脉的天命之子——这次是真正的人类血统,在公众面前做了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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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几年来挥霍无比,根本没有积蓄,沉重债务与一夜间跌落谷底的境况,让他吞服安眠药,彻底沉眠了下去。
第91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二)
好在现在的霁摘星,已经不打算受剧情限制了。
谁都猜不到,如今最光鲜无比的顶级流量,在娱乐圈引起腥风血雨的霁摘星,已经萌生了隐退的念头。
霁摘星本人性格还是敬业的,何况他现在的积蓄接近于无,也没法和Ac解约,自然打算接好每一个工作。
这次演唱会的收益大概在六千万左右,去除和公司分成、场地安管和宣传费用,他能拿到的在八百万上下。
事实上八百万星币,已经是很多当红明星一年都赚不到的数目了。
可比起他的解约费而言,还是太少。
霁摘星一边想着,一边在化妆师的提醒声中,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好让他动作。
柔软的毛刷细细扫过他的眼尾,留下一抹很淡的红色,偏偏细白肤上这点红却极其明显,像是少年刚刚哭泣过一般,而留在面颊上的,委屈的印记。
埃文的心都为之一动。
他其实不大喜欢眼前这个明星,谁叫他的小徒弟给霁摘星化妆的时候,便被对方训斥过,那件事闹得还挺大。之后也屡次听说过对方耍大牌,对身边工作人员没半点尊重的人,哪里令人欣赏的来?
但是现在真正见到霁摘星本人,却也很能理解对方为什么会爆红了。
果然不愧于他拥有的四分之一人族血统,外貌条件实在是太出色了,哪怕明知对方脾气不好,心下也没有好感,埃文却忍不住欣赏起来,简直像被蛊惑了一般。
手下的肌肤极其柔软,带着一种冰凉细腻的触感。
舞台妆与上镜头时的妆容不同,在十色灯光下要足够浓郁、热烈而艳丽才能博得粉丝的宠爱,埃文有自己的职业道德,虽然心下对其不满,却还是打算给他化个艳丽系全妆。但霁摘星外貌太好,仿佛无论什么妆容都能搭配的很好——甚至是埃文第一次见到的,真正称得上素颜也极美的人,半点没有其他明星因为高负荷的工作而在卸妆后的憔悴和疲惫。所以他也临时改变了制定的妆容,化的妆很淡,只更突出霁摘星的五官条件。
在上了淡红色的眼影后,埃文又拿笔,在对方的眼角旁点下一点红痣。
淡红色泽的痣,因为在他瓷白的肤上,反而显得像血一般,浓艳而美,极为灼眼,透出一股稠艷味道来。
连埃文盯着,都有点想轻轻低头,采撷他眼角的一点红痣。
他的呼吸有些热起来。
霁摘星是很配合化妆师的工作的,在察觉到上完了眼妆后,他鸦羽般的眼睫微颤了颤,问道:“可以睁开眼了吗?”
埃文心中一跳。
他微微垂首,撒谎道:“先不要,看整体效果。”
霁摘星安静而沉默。他柔软的身体靠在椅子上,也不再说话,只是微微仰头,淡白灯光落在他身上,衬得他扬起的颈项也无比优美,那雪白延伸进去的锁骨,也是凸出而精致的。
……好乖。
埃文骤然冒出这个念头。
他又低头,给霁摘星拿柔棉擦了擦唇。
对方的唇瓣殷红无比,让埃文误以为是上过层润唇的,他原本想给对方嵌成极淡的颜色,但却发现那唇只是被他擦得更红了点——那是霁摘星原本的唇色。
怎么这么勾人?
埃文突然间这么想。
难道是因为对方身上的人类血统吗?要不然为什么会觉得,这么诱人呢……
仿佛受到了魔鬼的蛊惑,埃文看着面前紧闭着眼,放松身体,向他敞开着柔软白皙的颈项和殷红如血的唇的霁摘星,情不自禁地,微微俯下身去。
“你在干什么?”推开门的方文启,看到眼前一幕,和那个化妆师明显要俯身去亲吻的动作,先是愣怔,然后便是暴怒,“你们他妈怎么——”
因为埃文长得不错,身材管理也好,方文启一时误会他是霁摘星的新任男朋友。但是他的话在看到手下艺人睁开眼,微微有些茫然地看过来时,猛地顿住了。
霁摘星的眼是纯粹的黑沉,还有一丝迷惑,像是含着层雾般。方文启顿时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却更加暴怒,这算个什么事啊。他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冷笑道:“我和你说,今天发生的事再出一次,你就别在这行干了。”
霁摘星微微皱眉:“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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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文启火气太大了,连他之前突然开始闹着不开演唱会的时候,都还没这么明显的发怒过。
他的经纪人勉强忍了一忍,说道:“没什么,我太过激了。他这妆给你化这么淡,到台上要出丑的。”
霁摘星对着镜子看了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他太直男了,总之看着还行,便道:“不丑,你不用这么凶。”
而被训斥的化妆师一声不吭,好像默默受了这股委屈似的,不敢说话。
毕竟他心里门清,方文启是为了什么骂人。
“再重新化一道吧。”霁摘星见方文启还是一脸怒容,便这么提议。
“不用了,你底子好,化成这样也还行。”方文启哪里敢让这人接着和霁摘星接触。勉强含糊过去了,顺便让埃文出去,直到关门时,都狠狠横了他一眼。
被关在门外的埃文苦笑,只觉得脑子都是混乱的。他刚才真的像入了魔一样,不知怎么就被蛊惑了。
而有些工作人员,同情地凑过来询问。
“埃文老师,你怎么了?我听刚刚方经纪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嗐,你也别放心上,他家艺人脾气这么大,经纪人都跟着大牌,真是绝了。”
埃文下意识辩解:“没……”
他忽然顿住了,神色有些古怪。
那些被霁摘星训斥的工作人员,包括他的小徒弟,该不会也是因为冲动下做出了越轨的举动,才被训斥的吧……
·
虽然得罪了人,但霁摘星反正是要隐退的,也没有太在意。他让助理去给化妆老师送了杯血茶,权做宽慰,这件事便算结束了。
霁摘星在剧情中关于演唱方面的才华还是有的,先前也没有假唱过,算是靠“实力”出名。但这次的演唱会因为先前打定主意空窗的缘故,一直没预演过。
做完造型后,他便去了调音室,练习了一会曲目。彻底排练是来不及了,好在身体记忆还在,团队又是专业的,不至于出太大的问题。
晚上七点整,如今最火的明星霁摘星,登上了演唱会的舞台。
舞台设置的极好,都是如今最尖端的设备,但是但凡有眼睛的都不会注意到舞台了。淡白色的灯光下,出场的那人瞬间攫取住了所有人的视线,随着他一抬手,场下顿时爆发出惊天的呼喊来。
在众多女友粉和男友粉的声势高呼中,只有一波人群倔强地喊着——
“崽崽!妈妈爱你!!不要穿露肚脐的衣服!!”
被这么多双眼注视着表演,其实是怪羞耻的事。但霁摘星已经很习惯被人注视了,他的脸微微有些红,在晦暗灯光和妆容下被掩盖了下来,对身体的掌控力让他很快陷入了状态,并且开始了第一句歌词。
眼角一点红痣,无比艳丽灼眼起来。
“锋芒映亮少年面庞,鲜衣锦行踏破河山——”
这是霁摘星的成名曲《锋芒》,一直都作为他演唱会的固定开场曲,很能掀动粉丝的热情。
果然,在他开口唱第一句后,台下的热忱几乎要聚成一片浪潮,激动虔诚的面容,满是景仰和爱慕的目光,几乎将氛围推上了最高峰。
“啊啊啊星星!!”有人喊着喊着,差点落了泪下来。
“崽崽啊啊啊啊——”
不过当霁摘星开始唱到第四句词时,所有人却都默契又安静地沉默下来,静静听着演唱。
明明已经听过曲目许多次了,但是这一次却不知为何格外动容。他们的星星声音悦耳,容貌艳丽,在台上闪闪发光,演唱中加了更多让人触动的情绪,轻易撩动人心弦,陷入他的情绪中。
非常的感伤。
明明还是那首《锋芒》。
却硬生生让他们跟着品出了少年初出茅庐时的意气风发,到备受挫折时的落寞失意,最后一切看淡,仍归于本心,只锋芒不在。
好的音乐,总是能够触动人心的。
便是那些原本是因颜值入坑的粉,在音乐触动下都大为感动,他们想到当初跌跌撞撞的自己,突然便感受到一股极难过的悲愁与别扭来。
但很快,他们又被下一首《小欢调》代入了情绪中,跟着雀跃起来。
中场的歌曲是霁摘星这次新专辑里的《闻》,是一首极其……色气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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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合的舞蹈动作,便是要慢慢掀开自己的衣摆,拿洁白的牙齿跟着叼着衣摆的动作。
霁摘星做的时候,的确是非常的色气——
他的唇微微抿下,叼着衣摆,殷红的唇似乎要在洁白衣料上留下一点暧昧的红。神情生疏却格外显得诱人,那点红痣愈加艳丽,好似他的脸红全让这颗痣代劳了,让人特别想舔湿了它。
为了这个动作,霁摘星甚至练出了一层薄薄的腹肌。
只不过可惜他的粉丝都没将注意力放在他练出来的漂亮的体格上,而是目光全都凝聚在了霁摘星的腰身上,真正白的和雪一样,一触就能在上面留下淡淡红印般。偏偏还极细,腰身弧度也漂亮,看上去像是十分有力的,便是承受的时候也很有力——
这些“真爱粉”们,想着想着,起码脑补出了十几万字的硬盘文档,有的甚至看着看着,鼻下便忽然淌出温热的液体来。
不是他们不争气,都怪星星的舞蹈策划太……太自己人了,真得给涨涨工资啊!
舞台毕竟是很累人的,不仅对嗓子要求,对体力要求也很大。
尤其是演唱会,一场几个小时下来,能让人累断气,不少歌星在准备演唱会前都会专门训练几天,也难怪现在歌星演唱会越开越少,倒是走穴商演越来越多。
霁摘星在连续演唱两小时后,进入了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台下粉丝也理解,举牌大喊“星星辛苦了!”
并且他们也有时间发微博了,出乎预料的,这次都没怎么晒他们家爱豆能把其他依靠美貌出圈的爱豆吊打十个来回的盛世美颜,而是晒了这次演唱会的票和感触,说星星的歌真的很好很好,让他们想起了过去某事某事。
大粉更是直接发了博,有些感慨。
[这次星星感觉太不一样了,变得更好了,全身都像在发光一样的优秀,我相信他会被更多人看见,看见他的努力,也更喜欢他。
但是我也好难过,他变化真的好大,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受了很多委屈吧。]
这条博被很多人点了赞,还有追去现场的粉也跟着说,感觉星星一下子长大了,知晓了很多无奈,歌里都是世间百态。他们为星星骄傲,却也心疼。
要不是那小论文实在太过真情实感了,霁摘星的粉又大多是出了名的富婆,号上晒的都是各种旅游照奢侈品,估计都要有人说水军了。
[宇宙巨星家粉吃错药了?感觉怪肉麻的,看的我尬得用脚趾扣出三室一厅。]
[是不是上次谭天王批评让他们受刺激了啊。知道霁摘星总要到看作品的时候,所以粉丝们都来艹作品有深度的设定了。]
霁摘星的歌当然红,红到大街小巷进一家血茶店都放的是他的歌的红。但也正是因为太红了,又都是流行歌曲,也被人批过许多次旋律口水歌词无病呻吟之类。
恶感路们吃完瓜,突然想到了一个娱乐大V博主这次也去了霁摘星的演唱会,纷纷想去看那位是怎么评价的。
这位大V博主是个典型有钱又有闲的人物,和霁摘星的粉在网上怼起来后,便亲自去买了霁摘星的演唱会门票——从倒卖的那收来的,足七万星币,说要看看被粉丝吹上天的现场发挥有多牛皮。
微博下吃瓜的都在夸博主大气。
这位在原剧情的轨迹中也去了,结果花了七万星币转了两个星球的票来到现场,得知霁摘星生病取消演唱会,气得人都快炸了。
就算是生病,难道是什么绝症不成,临到开场才通知,连本人道歉都没功夫?
当场就发了微博大骂一顿,顺便成了一代黑粉头子。
这次演唱会按时举行,他倒也按时发了微博,只不过内容和众人想象中不太一样——
[恰瓜看戏:
稍微有点理解星粉了,为什么一样的歌在网路上能显得那么烂?现场挺好听的,人也挺好看的,感觉小孩也挺努力的。]
下面从热评到普通评论都是一串:???
甚至还有粉丝含泪说道:“瓜,你家是不是破产了?多接点广告吧,咱不收这黑心钱。”
不管反响如何,这次的演唱会已经算是成功了一半。
中场休息说是有十五分钟,但其实还要花十分钟换服装和补妆——霁摘星的妆保持的很好,省去这一步了,但真正能休息的时间也不多。
很快准备上台,霁摘星站在升降台上,旁边的工作人员帮忙操作,那还是个显得年纪显得挺小的姑娘,看见霁摘星的时候羞涩地笑了笑,准备离开时,旁边巨大的架构台上的器械忽然倒塌。
那几乎是直升升冲着那个小姑娘砸过去的,旁边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只是表情凝固在那一瞬间,苍白而惊恐。
下一刻器械轰隆落地,扬起灰尘,那声音让人背后发麻地颤了一颤。
几乎只是瞬间,便听到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喊:“快救一下!!”
不过当他们绕到沉重器械旁边的时候,才发现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霁摘星将那个女孩扑到一旁去了,他半扶在人身上,手臂还是撑着的,没碰到那女孩一点。只是脚被埋在那些可怕的、沉重的器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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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那些妆容都无法掩盖住他面色的苍白。
霁摘星微微喘息了一下,说道:“先帮忙搬开。”
第92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三)
“毕竟特殊情况,让工作人员通知疏散吧,演唱会延期。”方文启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觉得这次霁摘星的发挥尤其得好,营销打造一下应该能成一次经典宣传。可偏偏发生了这种事,他就算再狠心也不可能让手下艺人真的带伤工作。
何况霁摘星是他手下身价最高,却也最娇气的艺人。
随行的医疗组已经开始工作了,那个差点被砸到的小姑娘还好,只是受了惊吓,没受伤。医疗师给她开了两粒镇定剂,在一旁做心理疏导。
但霁摘星不一样,他的情况有些严重,万幸他反应及时,没真被砸到身体,却被器械中横生出的利器压到了小腿,甚至划开了一条口子。
医疗师不知道他的人类血统是谎言的缘故,还很认真地清场和佩戴隔离罩,但是当看见他雪白肤上泅出的殷红色泽时,还是入迷一般,盯了许久。
那副画面有着别样的吸引力,像是雪原上开出了一朵荼靡烂漫的花。
直到他伸手去触一触那道艳丽痕迹,听见了霁摘星微微的“嘶”声,才反应过来,迅速开始清洁伤口并且简单上药。
只是那原本应该作为医疗废弃品的止血棉巾,被医疗师隐秘地收进了口袋中。
失事现场已经被清理好了,各种措施也被安保组检查过一遍。霁摘星被安排在一张座椅中,腿上还缠着简易绷带,等人员疏散后送去医院正式检查。
方文启忙得焦头烂额,一边打电话给公司解释,一边安排人和粉丝道歉通知演唱会提前散场。
霁摘星精神不太好,因为失血而面容苍白,有些昏昏欲睡。
他听到方文启那段话,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抬起头忽然道:“不取消。”
方文启还在打电话,听见霁摘星的话,微顿了顿,看向他。
霁摘星此时半坐起身子,原本束起的发因为方才动作微散落下来,落在颊边,更显得那一片肤细白无比。他现在的模样,实在显得有些狼狈虚弱,偏偏语气却也独断。
“准备一下,我接着上台。”
方文启恼怒:“腿不要了?”
霁摘星叹气:“钱不要了?”
方文启:“……”
他总觉得这对话似曾相识,只不过现在说话的双方调转了一下,他劝霁摘星为钱忍耐还没过去多久——这天道轮回也太快了吧。
尤其是方文启发现自己还拗不过霁摘星的时候。
霁摘星和他争辩过后,定下一定要演唱完的结论,便像是耗费空了气力般,微微闭着眼睛养神。
少年看上去羸弱无比,方文启甚至生出要探一探他鼻息的念头,但是立刻就压下去了。
霁摘星也不过就是阖眼了两分钟,再睁开眼时,声音都有些许低哑:“等一下。”
方文启想着后悔了吧?后悔了就好,这事真不能逞强……便听霁摘星道:“给我重新换个妆容,还有造型衣服,也要换。”
他提了一下要求,便让人去准备了。
中场休息的时间未免太久了点,外面的粉丝略微有些焦躁,虽然有工作人员开始派发小零食让大家安心并道歉,但随着时间过去,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不安起来。
外场中,一个带着墨镜口罩的中年男人看着这一幕,多拍了几张照片下来。
可那些因为长久等待而焦躁的情绪,在场心中央,他们追逐的偶像出现时,顿时烟消云散。有人忍不住地抽气,在升降台上的人影出现时,他的形象投射在各个屏幕上,一股热烈的呼喊声瞬间爆炸开来。
“啊啊啊啊星星——!!”
灯光变成了半身冷色调与半身暖色调交织,反差极大。霁摘星这次的造型很不同,身上狼狈“带伤”,莫名戳人性癖。
一双无比修长的腿显露出来,参差不齐的布料创口下,露出的是那无比白皙柔软的肤。偏偏肤上还带着一点青或红的化妆效果,小腿上是一道殷红漂亮的伤口。
令人怜惜,也极能激发人的毁灭欲。
霁摘星的妆容也换成了另一种形式,过于惨白的肤色,还有那面颊上沾染的几抹血迹,让他看上去像是蛰伏在黑夜中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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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他只微微笑起来,便有种既冷又危险的意味,不时舔过唇边血迹的舌,微微敞开的衣襟,缠绕着的绷带与大片渗出的暗红色,在灯光下被赋予了极其曼妙的氛围。
几乎也像是真正的杀手一般,只是这次扼住的是那些粉丝的心。
因为有妆容的遮掩,没人发觉霁摘星的脸色其实苍白得可怕,他漂亮修长的脊背处,甚至因为强撑的动作而渗出细薄的汗水来。
舞蹈动作已经大改,需要大幅度用到腿部的动作虽然不多,但消耗却依旧很大。
但霁摘星面上神情搭配,每一个动作,都完美无缺。
方文启在后台看着,几乎做好了时刻上台救援的准备,连通稿都准备好了要怎么发——就算被说是作戏也无所谓了,伤都受了凭什么不让人宣传?
但霁摘星却偏偏挺下来了。
直到结束,录映上的画面都是零失误。
最后一首结尾曲同样是他新出专辑的新歌。
《追与梦》。
这是一首较为柔缓的旋律,其实和他现在的妆容都不太搭,但是黑发的貌美少年微微敛眸的模样,顿时便从夺命杀手变得乖巧起来。
眼角那粒红痣愈加显得稠艷,他的神色平静柔和。星光之外,看台上凝聚成了点点光芒,像是海洋一般,明明是万人的演唱会,却保持了无比的寂静,都在迎接着这一首最后的曲目。
“纵使前路荆棘,我亦追梦前往。”
“所踏处留索寻香,是少年意气所指的方向。”
他的声音在那瞬间,透出无比的温柔意味来,霁摘星黑沉的眸垂下,真正像是传说中回眸便“杀”一人的精怪般。
最后一个高音,以极其平缓完美的音调结束,伴奏渐渐弱了下来,但是粉丝们像是完全没意识到一般,仍旧静静等待着下一首歌,注视着他们所倾慕追随的人。
直到霁摘星停下来,向他们微微鞠躬,说道“谢谢你们”时。星粉们才意识到什么,瞬间眼中便浮起一点酸胀来,泪水以雾气的形式浮起,一开口差点“啪嗒”落下来,但还是哽咽地开始打call。
“我们永远爱你鸭!!”
“星星要照顾好自己!”
“下场演唱会我们还会来的,星星加油!”
这一幕其实让人有些动容。
至少霁摘星微微生出了一点恍惚意味,看着这群粉丝们,忽然间便有些自惭。
他们是真心的,喜爱着自己的。
可是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偶像,如今想着的,也是要怎么才能够快速赚到解约费,然后退圈。
霁摘星又微微鞠躬,说“辛苦了”。
虽然在内心微微叹气,但是霁摘星对着面前无数张仰头期盼,仿佛眼中映着光芒的粉丝们,还是保持着最完美的微笑,认真营业,然后准备离场。
安保护卫在舞台的四周,霁摘星拆下耳麦,顺着T型的走廊通道下台,买了前排坐的粉丝都很热烈,有些想站起来却又不敢的样子,像小朋友般微微仰起头,乖乖地看着他。
霁摘星觉得这些粉偶尔透出来的特质有些可爱。
他微微偏头,对着那些粉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殷红的唇微微弯起。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台边有一个身穿黑红色衬衫西服,看上去相当养尊处优的俊美少年忽然抬起了头,死死盯住霁摘星,在瞬间,便掀身上了台——
旁边传来“嘶”的抽气声,还有阻拦的声音。
安保警卫们的反应非常快,但是这世上除了和普通人战力无异的血族外,还有高等血族的存在。在那些保安出手阻拦时,根本没压住,那少年的獠牙露了出来,瞬间,黑色的骨翼展开来,将身边的人掀开不提,也已经到了霁摘星的眼前。
演唱会的突发事故不算少,但是这绝对是最最危险的一类情况,不少注意到这一幕的粉丝,也都望了过来,脸瞬时间都白了起来。
好在不是最糟糕的状况,那高等血族不是“狂热黑”,没往霁摘星身上泼什么危险物品或者伤害他。但是如果是疯狂粉丝示爱,那也让人很头疼了,万一被强吻或者是更过分的情况,就是名誉上的损失了。
别说方文启,就是场地安保也急了,自发出动最高级的警戒状态,但是却已经来不急了——
霁摘星瞬间被推倒在地,好在通道不算坚硬,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他的手膝磕在地上,勉强稳住了身形。那忽然袭击上来的少年不仅显现出了异化,眼睛也变成了如红宝石般艳丽的红色,面上神情既狂热又有着痴迷。他的力道很大,在瞬间俯下身去,擒住那极细的脚腕,紧接着微微抬起,唇覆在雪白的腿上,对着那殷红的一道痕迹,伸出舌头轻轻舔吻。
这一幕甚至显得有些缠绵暧昧。尤其是一方主角是以脸出圈的,绝对美貌的当红流量;而另一方绝对是高等血族,样貌阴郁而俊美,要是放在拍摄或者MV中,这幅构图都能被称为完美,广泛宣传出去。但要是是在演唱会上被忽然袭击的画面,便显得有些很尴尬了。
那股绵软的触感自腿上传来。
霁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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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震撼失语。
要知道,他腿上不仅因为方才的意外磕出了伤痕,又为了将伤势美化,敷了厚厚一层粉底遮掩。总之面前的狂热粉丝,绝对舔到嘴里都是一层粉味,但他的神情自霁摘星看来,甚至是沉迷而享受的,这就显得更加……变态了。
霁摘星的脸因为意外而覆上一层淡红,因他面颊白的缘故,这点红便显得极其惹眼,一下子连着整个裸露在外的身体都浮起温热的粉意。
“放开!”
他冷冷地说道,反抗地挣动起来。
明明是连安保队都拦不住的高等血族,却偏偏在那瞬间怔了一下,眼中异化的红色褪去。
丹尼斯像是有点茫然一样,松开了被他桎梏住的、那显得十分漂亮的腿,柔软的触感还未从指尖褪去,微微皱起眉,四处张望了下。
刚刚的他好像完全没有意识似的,忽然便控制不住自己了……
看着眼前好像刚被他欺负过的小明星,淡红的耳垂,柔软白皙的肤,黑色的发有些许狼狈地黏连在脸颊边,丹尼斯忽然觉得鼻间都有些发痒,那种冲动又蹿回来了。
可惜霁摘星被他松开后,神情顿时恢复平静,也不脸红,迅速地在安保维持下离开舞台。
而丹尼斯周边的人,不仅没有像平时一样见到高等血族一样地敬畏他,反而目光多了一些鄙夷和斥责,只有部分眼里是鲜明的艳羡意味。
那些安保虽然十分客气,但是因为他在公开安全区异化并且“袭击”的事,已经拦住他,要去特殊局登记处理了。
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像看着一个失足的狂热粉丝一样。
丹尼斯百口莫辩。
甚至,他并不是霁摘星的粉丝,他对这种年轻的小明星也没半点兴趣。但他近来喜欢上了一位是普通血族的淑女,对方是霁摘星的粉丝,而他为了抱得美人归才买了两张票策划的这场约会。
原本想甜甜蜜蜜顺便搭个小手,没想到对方全程摇牌打call没空理他。
这本来已经够郁闷了,但是更郁闷的却是他竟然在离场的时候,突然觉得台上的少年散发着一股极其诱人的香味,几乎是难以按捺住的,他扑了上去。
并且……十分热忱地,想要将对方全身上下都舔上一遍。
丹尼斯一边十分头疼,一边被带走前寻找契机地和在追求的女孩说:“蜜莉,你相信我,我没有对不起你,我只是……”
蜜莉一脸难以置信地神情:“你居然……”
丹尼斯:“是这样的,我是直男!”
蜜莉:“连我都没那么碰过星星,你怎么可以,还有没有素质!!”
丹尼斯:“……”
他在郁闷中被抓走了。
这场意外虽然场方再三强调请大家不要流传出去,但是因为太离奇,被传出去的速度堪称光速,演唱会结束后两个小时便上了头版头条——
#惊,霁摘星演唱会现场突发意外,高等血族忽然异变强行推倒?#
点进去一看全是骂标题党的,推倒什么推倒。虽然的确是推倒了,但不就是握了握脚腕,舔了舔……嘶,这有点刺激啊。
那被拍摄的照片极其模糊,但是那场景,和霁摘星微微仰头挣扎的模样,已经足够让人脑补出一场大戏了。
只是还有跟着骂恶意炒作的,高等血族现在还现世的能有几个?还能追演唱会,甚至做出狂热粉丝这样上台强袭的举动?
虽然一直炒星粉人多还富的人设,但是这未免也太离谱了些。
不少人都倾向于这个高等血族是人为扮演的,甚至还有人讽刺道,霁摘星不就是靠那1/4人类血统红的吗?可能是炒作高等血族根本抗拒不了他拥有人类血统的诱惑吧。
下面全都跟着一行“哈哈哈哈哈”或者“狗头狗头”。
现实永远比故事更加巧合。
连Ac都还没发表声明,这不是恶性炒作,霁摘星的确被袭击了,一则最近重点批评的社会新闻又上了头条。
现在是和平年代,虽然高等血族有各方面的特权,但是目前被诸国共同承认实施的平等条约中,就包括高等血族不能主动在安全区域异变,对普通血族施展威胁。
丹尼斯正不巧擦了边,又正好被竖了典型,让特殊局扣押了不说,还发了通报批评,要求丹尼斯向霁某某公民道歉。
虽然特殊局非常贴心地给“霁某某”名字和相貌都打了码,但事件内容也太别具一格了,演唱会被袭击,只此一家啊!
最开始还是路人发现的,纷纷狂霁摘星,顺便玩起了“无辜路人霁某某”的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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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装不知道霁某某是谁(狗头)]
[请给守法公民小霁一点面子哈哈哈。]
[特殊局:不是打码了吗?你们怎么发现的?]
这一波打脸来的又快又狠,还明显不是Ac反击的,先前说是恶意炒作的声音,顿时消声灭迹了。
目前霁摘星到底是Ac的门面担当和主推艺人,公司后续的推广也快,趁着这波热度宣传了一下霁摘星的演唱会现场,也不知是不是无心插柳,霁摘星又爆了一回。
已经原本接近鼎盛而慢慢平缓的人气,又迎来了一波暴涨!
第93章神所宠爱的人类(四)
录屏的演唱会中,处于最中心点,黑发白肤的少年,无比灼眼漂亮。配合着炸裂的舞台效果,在灯光映照下的妆容将五官衬得更加精致,眼角一点泅红的痣让无数人都下意识地在心底尖叫起来。
毕竟是让黑酸都挑不出短处的,无可比拟的样貌。
舞蹈动作都很到位,也免不了要有“贩卖男色”的时候,至少霁摘星叼着衣摆那一幕,微露出的劲瘦腰身,显出的一点莹白肤色,说是让人血脉泵张都不为过。
尤其是霁摘星的现场还发挥得尤其的稳。
录屏传出来的音源当然没有专业唱片那样稳定,但不知道是不是配合着少年那张脸的缘故,滤镜顿时上升了十倍。不管哪一首,都听着极为动人,少年人或清朗或低沉的音色,与旋律相衬出了极佳的效果。
而这世上最容易受好评,也最容易被人宽松以待的,就是能唤起人共情与情绪的音乐,而这场演唱会不少曲目都做到了这点。原本霁摘星的粉丝群体也只集中在年轻血族身上,一爆起来,居然有不少中年群体也觉得很动人,追忆起自己的青春了。
有粉丝在微博上晒到,太尴尬了,以后都不能嘲笑她妈妈的审美老土了,谁叫他们都粉了同一个明星……
连最后的“战损造型”,都受到了极大的好评。
他们的星星一反常态,既冷且帅!
胸膛缠绕的绷带与渗出的血迹,苍白面颊上的一点鲜红,危险的目光,笔直的腿显露出来,伤痕交错的美感。粉都要被帅晕了,就算是一直无感的路人,也纷纷加入了舔颜的行列。
不仅迎来了专辑销量的又一波暴涨,也明显圈了许多的新粉。当然,在这一场风波后获利最大的,还是霁摘星接到了新的代言——
“Set.的新款香水?”
霁摘星在翻看工作安排的时候,微微怔住,偏头望向方文启。
方文启显然也很激动,强自按捺着兴奋,故作沉稳地道:“虽然是蓝血品牌,但是条件比较苛刻,签的五年期,对方出的费用是两百万,看来对我们很满意,先稳住,还能再谈一谈条件。”
虽然嘴上说着“再谈谈”,但现在方文启的表情简直恨不得将霁摘星现在就抛出去拍宣传广告,好一锤定音。
两百万听着不高,但能让方文启这么馋的是Set.的知名度和背后的价值。知名奢侈品,高贵的蓝血品牌,背后品牌创始人和现在的掌权者据说都是高等血族,一般高等血族大部分都选用Set.的产品,占据时尚界的顶端巅峰地位。一句话,哪怕是倒贴钱——能接Set.家的代言,还能愁名声钱财不接踵而来?
方文启最忧心的事也放下来了,堪称扬眉吐气。
谁叫霁摘星明明外形和人气都极佳,接到的资源数不胜数,偏偏这种顶级资源怎么都拿不到手,被嘲过许多回。
方文启只以为是高等血族太过排外,而霁摘星又没什么背景可言,才一直接不到顶尖代言。哪里想过其实那些高阶品牌,都知道……哪怕只拥有1/4人类血统,也会在人类保护联盟下登记,属于被珍稀保护的范畴,怎么会跑来做什么偶像。
这是他们都知晓的谎言。
只不过不会揭穿,也不会给面子罢了。
但这次Set.的代言又是一个例外。
他们的调香师和设计师在看到霁摘星演唱会宣传动图的瞬间,便像是被缪斯亲吻了额头,认定是这个人了,甚至顾不上冒充人类血脉的“丑闻”。
外形太合适了!
配上这样的代言人,灵感都能再爆棚一波。设计者甚至直接宣称,如果找不到霁摘星作为宣传代言者,他宁愿不出品这款香水,直接作为失败品舍弃。这才让Set.同意退步,有了如今到霁摘星手中的合同。
其中的挫折巧合,是方文启都不清楚的。
霁摘星回忆了一下剧情中的内容,很确定他没接到过来自这种蓝血品牌的代言。雪白的纸张在他手中翻动,霁摘星微蹙眉问道:“不需要试镜吗?”
方文启一头冷汗,要知道霁摘星虽然在镜头前作为歌手爱豆是炸裂的表现感,但是面对代言这种还是需要些“演技”的范畴,说不定表现就不如别人了。于是嘴硬道:“要什么试镜?你的外形气质和人气还需要试镜吗?算了,也不用谈了,我们这边的法务部也准备签合同了,你准备一下吧……其他行程能推就推了,这段时间不要随便选合作,等到代言的消息投出去,身价还能再涨。”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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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垂了垂眸,没再想剧情的转弯变化了,干脆地答应下来。
毕竟拍广告代言的行程,最多不过三天而已,却能赚两百万……
血赚。
要让方文启知道他惦记着的是那两百万星币,估计都能气死。
·
桐花街道二十二号转角巷特殊部。
丹尼斯虽然是高等血族,身世也颇为不凡,但是面对着特殊局中连个看门送饭的都是高等血族的境况,也没什么优越感。
何况丹尼斯是在和平年代降生的血族,而特殊部几乎每一个出生时期都能追溯到百年以前。真正杀过同族,见过血,也就是在签署和平协议后无处安放的“危险分子”,这才被安置到特殊局来,专门接管犯了事的高等血族。
骄傲?蛮横?
他们能比你更无理。
说不定起了冲突死在特殊局里,那些人也就受个处罚罢了。
不过丹尼斯在特殊局中的待遇还算好的,大概是因为他犯的是无伤大雅的小罪的缘故,又或者因为他的出身实在很高。
总之那个娃娃脸、负责看守他的狱警回来的时候,还笑眯眯地往他的手里塞啤酒。
如果丹尼斯不是知道对方是在“厄洛斯战役”中杀死百名以上的三代血族的、有“疯子刀手”浑称的尹蓝,他可能就接过来喝了。
现在他怕对方谋杀自己。
等到了晚上,尹蓝又来到他所在的“牢房”里,笑眯眯地将丹尼斯接出去。
“你家里人来接你啦,直接找的我们局长,小丹尼斯还真是让人惊讶呢~”
丹尼斯心中暗道,还是你比较让人吃惊吧……
但是他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劲了,因为尹蓝没有将他往特殊局外带出去,而是越走越接近内部地形。周围郁葱树林,低暗灯光,和愈僻静的人声,都在说明着微妙的紧张氛围。
丹尼斯倒吸一口冷气,顿时想到了许多阴谋诡计。面前的尹蓝背对着他,腰间系着一柄长刀,刀锋上还带着明晃晃的暗红痕迹。
像是干涩的,未褪去的血迹。
丹尼斯不动声色地向外挪了一步,保持好距离后,巨大的黑色骨翼抽出,带动了整个身躯,向外飞去。
尹蓝回头,似乎诧异地“诶”了一声。再一转眼,已经挡在了丹尼斯身前。他的骨翼显然不如丹尼斯的宽大,却灵敏而有力,一下子便跟上了对方逃窜的步伐,而拦住了差点逃走的人。
尹蓝的长刀抽出,在丹尼斯的骨翼上敲了一下,脸上笑容愈加灿烂。
那个骨翼庞大的血族,骤然从天空中掉了下去。
·
“局长,我来啦。”
娃娃脸的少年肩上毫不费力地扛着个人形,笑嘻嘻地要往椅子上一坐。
只是在发现局长对面的英俊血族的时候,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全身都僵硬住了,肩上的人一下子滑落下来。
“咣”一声砸在地上。
“你、你你你是!”尹蓝嘴里都能塞进只苹果了,讶异又羞涩地喊,“珞珈阁下!”
特殊局的局长看到这一幕,十分头疼,瞥着他:“把人怎么了?”
尹蓝一下子忸怩起来:“没,没怎么。他吓晕过去了,我好辛苦把他抗来的。”
局长也不想问人是怎么吓晕过去的了。
丹尼斯被连磕了两下,终于醒了过来。他一抬头,看见的景象却并不怎么可畏,灯光明亮,周围温暖。他又微微仰头,看到了坐在椅上的黑色人影,一条伸出的腿无比修长,身上带着极强的高阶血族的威压,却忍不住颤了颤,心想他果然还是死了吧。低声喊道:“舅、舅舅……”
珞珈手撑在颌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丹尼斯继续战战兢兢:“您醒来了么?”
“嗯。”珞珈说,“醒来就听到了你被特殊局缉捕,我来看看朋友,顺便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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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斯十分羞愧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您。”
尹蓝也很乖地低下头,和丹尼斯并肩站着,和受训的小孩似的。
要是知道局长口中的客人,丹尼斯的亲戚就是他偶像……他肯定会对偶像的侄子客气很多的。
珞珈又和局长聊了两句。
离开的时候,顺便领上了自己的侄子。
特殊局外已经停着车,珞珈上车后,丹尼斯才跟着上车,准备小心翼翼地坐进最后一排,忽然听到珞珈道:“坐到我身边来。”
丹尼斯满含赴死之心,改变了方向,坐到了舅舅身边。
被递到他面前的,是一部手机。
珞珈刚刚醒来,面对着又发展了几代的智能机都不太会用,但是不妨碍他指挥别人——
“打开。”珞珈冷淡地说,“我想看看那个把你迷得在……演唱会现场,当众把人推倒的那个明星,长什么模样。”
丹尼斯:“……”
他满含热泪地搜了一下霁摘星的官方界面,给他舅舅看。
珞珈一目十行,轻轻地略过那些资料。神情依旧很淡,示意丹尼斯翻篇,然后把“演唱会袭击”那段视频找给他看。
刚从沉睡中醒来的高等血族有着苍白接近颓废的肤,银色长发和一双血红的眼,静静地看着丹尼斯展示的画面,语气是漫不经心的冰冷。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我希望在公众面前,你不要做出令人诟病的举动。如果你喜欢这个小明星,我可以……”
丹尼斯还沉浸在把自己的羞耻表现翻出来给舅舅看的悲痛里,完全没注意到珞珈停顿的时间太久了一些。
视频中的少年黑发白肤,面容艷丽。因为妆容造型所致,身上满带着伤口血迹,让人看的胸口满胀的心疼,又有种别样的诱惑意味。
歌声很轻地飘荡出来,配合着舞蹈动作,少年俨然成了舞台中,最耀眼夺目的一人。
珞珈突然接过手机,细细观看起来,并且无师自通地点了个赞。
丹尼斯正惴惴不安,舅舅半晌也没有说话。他抬头看去,正望见高不可攀,冰冷无情的高阶血族苍白的面容上,飘出一缕炽热的粉色来。
丹尼斯:“??”
第94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五)
[热帖hot]Set.新代言,Ac家官宣了,宇宙巨星现在真的是应有尽有了……
1L:是谁给我吃的洗脑包,不是说他家尖端时尚资源血虐?
89L:是真的血虐啊,谁知道一来就来个大的。
166L:Set.这么low的吗?它家新产品不会再买了,选宇宙巨星代言也太一言难尽了。
1887L:有一说一,你们嘲归嘲,霁摘星形象人气有哪里不能打的吗?现在才有顶奢找他我才惊讶好吧。
2567L:Set.算什么顶奢啊,我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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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58L:黑子黑过分了吧?Set.都被开除顶奢了,你找个逼格更高的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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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47L:都先别急,我怎么看着Set.官方没回应啊,就只有Ac和宇宙巨星那边宣传了吧?别是在舔饼,啧啧,这要是没舔到多难看啊。
15886L:都有Set.产品客户在问了,没回应。巨星家真的是要笑死我,缺资源缺到失心疯了?还敢肖想顶奢?哈哈哈哈哈。
……
虽然是Set.这种蓝血品牌,但真正拍起宣传片来,也不过是挑选合适人选代言最费时间。既然设计师和产品经理都“一眼万年”了,依照Set.的人力物力而言,真正筹备动员起来反而是很快的。
霁摘星上午签了合同,下午便飞去了Set.本部所在地拍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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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尖端的影棚设备和最知名的大导,各方面都是一流配置,方文启心驰神往,全程陪同。
结果到了地才发现,合同都签了,来摄影棚拍摄的竟然不止他们一家,还有两个身材高挑,极年轻漂亮的知名模特备选。
在摄影棚的都是Set.的御用班底,方文启忍着没发脾气,到处找人低眉顺眼地问怎么回事,结果得知本来就要拍几支广告,霁摘星的广告代言虽然是他们的第一方案,但要是不合适的话,也要被换掉的——这在合同上写了。
方文启哪里知道合同上的“形象不当替换”,居然做的这么毫不遮掩,气得简直要炸了,还得忍下来,回了休息室大吐苦水。
霁摘星身边带的人不多,就几个助理在休息室内。听到方文启的话,霁摘星顺手将手上的书合上了,问他:“广告费给了吗?”
方文启:“给是给了……”
霁摘星轻声:“那就无所谓。”
反正两百万星币已经到手了,拍了不用也是品牌方的事。他要是在这一行要接着走下去,的确要考虑一下前途和名声问题,但现在的霁摘星,便只想着挣“快钱”了。
方文启见到连代言位岌岌可危的霁摘星都不急,倒也冷静了些。本来Set.能找他们都是意外之喜,拿不下就算了,要平常心对待。
只是他看着霁摘星随身带着的书,有些奇怪:“你看这个人类研究医学概括做什么?好歹带本《演技与架构》吧,媒体来了还能摆拍。”
方文启说着说着又想到了:“对,我给你订套类似的书,正好你也要考虑转型的事,找合作媒体拍完宣传下。”
霁摘星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方文启真的好有事业心,比他适合做明星多了。
他们在休息室中没休息多久,便有工作人员通知去化妆。
霁摘星进了化妆间,Set.御用的化妆师来帮他上妆。
这位老牌化妆师人称玟姐,看到霁摘星坐下,将口罩摘下来的时候,眼睛忽然便亮了。原本看着挺冷淡一御姐,对着霁摘星的声音刹那间软得和水一般:“宝贝,我看看你肤质。欸,真的滑,姐姐心都化了。”
霁摘星:“……”
方文启:“……”
自从上次出了埃文的事,方文启都不太敢放着霁摘星一个人在化妆间了,有助理陪同都不放心,见着玟姐这模样,更不敢走了。
广告的台本他们都看过一遍,是比较具有故事链的剧本,拍摄时间会比较长,后续要剪辑。
拍摄背景选在混乱年代——那个时候的人类已经极其稀有,血族为了争夺剩下的人类,四处爆发屠戮与战争,后来勉强签订和平协议,却还是危机四伏。
主角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存活,是一个流窜于各地的冷血杀手。
某天他接到了来自贵族的通缉令,让他将逃跑的一个人类带回来。
主角追逐到了迷失沼泽中,为了抓捕人类,甚至不惜设下陷阱。
这些陷阱使珍贵的人类受伤,血液洒在灌木丛中,然后从灌木丛里生出了极其妍丽的花朵。红艳得靡烂,香气浓郁。这些由血液催生出的艳丽花枝,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与浓郁芳香。
杀手俯身采起了花,轻轻嗅闻沁出来的花瓣与血腥味。
然后在这瞬间,放弃了再接着追捕人类,因为他已经在闻到沁美血液的瞬间,便深深爱上了血液的主人——
在深刻的后悔与愧疚中,杀手放下了刀,捧起了花,将他研制为了香水……
就是Set.如今要宣传的这款。
“迷迭”。
霁摘星当初看到这个剧本的时候,第一时间便觉得浮夸雷人,但偏偏他的经纪人方文启,包括身边的所有人,都不觉得这个故事有什么问题。
要说抗议的地方,可能就是:
“怎么能让一个伤害人类的血族做主角呢,很容易被人抵制的吧?”
好像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只闻了一下鲜血便爱上了对方,很正常一样。
但或许对象换做了珍稀的人类,便是如此。
不过不管剧本有多浮夸,霁摘星收了钱,也只照着演就对了。
而玟姐给他设置的妆容,也是出于这方面,淡化了他面容的精致稠艷,化的要更突出五官锋芒,是冰冷的、具备攻击力的漂亮,面颊被抹上淡红的血迹,更十分显眼,满具危险气息。
眼睛也是要细细刻画的地方,尤其是霁摘星的眼睛异常漂亮,让玟姐都有些不忍心下手,觉得怎么都达不到想象中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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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倒是想到在热门上刷得那几张截图,忽如其来的心动,在霁摘星的眼尾又点上那点红痣。
“好了。”
霁摘星睁开眼看着面上妆容,触了触眼角的红痣,问道:“这里是不是换成血渍更好?”
玟姐有些心虚,没说方才是添了私心,光冲着好看去了。还没开口,方文启便插口道:“上次你眼角那点红痣,出来的效果还挺不错,微博上都是夸的。就这样保持吧,当成个人特色也可以。”
霁摘星想了想道:“好。”
Set.准备的服化道也是一流的,霁摘星的服装颇具那个混乱时代的特色,黑色斗篷与笔直长裤,腰身显现勾勒出来,衬得他身形修长清癯,那布料是包裹得极为严实的,便透出一股禁欲意味来,从贴身长袖中伸出的手,指节修长,雪白细腻无比。
手中拿着一把长刀。
于是漂亮的少年,一下变得极具危险气质,像是潜逃的、隐藏在人间的凶器。
他的黑发是束起来的,偶尔有两缕落拓垂下,放荡不羁。
只当霁摘星从换装间出来抵达摄影棚,等待开机的时候,整个摄影棚忽然静了一静。
先前霁摘星是面上戴着口罩墨镜进来的,夹着本书,做派颇为大牌。毕竟这里是Set.的总部所在,霁摘星目前再红也红不过顶端那几个人物。却一副怕被人围观的模样,自然让这些工作人员没多大好感。
但是当人真正准备好,换好服装准备开拍的时候,才意识到霁摘星为什么要戴口罩墨镜了。
真的没夸张,谁叫他本人实在是……太太好看了,不低调点可能中途都得被拦路。几乎是比屏幕中模样要翻上倍的好看的那种,让人很惊讶,是现实中真的有这么不上相的人,还是他的摄影师烂到极致了,连这么好看一人都拍不出来。
霁摘星一身利落装束,手插在衣兜中,因为要提前融入角色中,神色有些许冷淡意味。
原本兴致缺缺的导演正在翻看剧本,顺便和副导商讨下流程,忽然旁边的声音顿时静下来,甚至还隐隐听到抽气声,他再心大也觉得不对劲了。
洛斯微微抬头,看到眼前无比冷漠而美丽的少年,只觉得原本心中遐想出来的角色形象都被打碎了,全变成了眼前人的模样,眼中顿时爆发出精光来,抓住身边的副导说:“他是谁?换下那个霁摘星,我要换成他!”
身旁的人:“……”
霁摘星:“?”
副导演大汗,虽然知道洛导不太关注这些,但是也不能连广告主角都不清楚长什么样吧?还当着霁摘星面说着要换掉他什么的……
副导十分尴尬:“面前这个就是原本定好了的啊,霁摘星……”
洛斯:“……”
他冷静地点了点头,对着霁摘星十分宽容地夸道:“外形条件很适合。”
洛斯除了导演位外,身份也不太寻常,总之是知道霁摘星血脉有问题的,先前一直没什么好感。但是陡一见到真人,竟然说不出什么刻薄话来。
霁摘星:“谢谢导演。”
虽然尴尬,洛斯到底脸皮厚,让各个部门准备了下就开拍了。
被灯光和数十个机位对着的霁摘星很快进入状态,因为都是真实布景的缘故,他很快便找到了表演情绪,抽出腰间的配刀,道具制成的骨翼微微抖开,他的目光在瞬间出现变化,冰冷而无情,像是真正的,曾经见过血的杀手那般。
洛斯一下子被他的表现攫取住了心神。
第95章神所宠爱的人类(六)
秉承着贵族命令的杀手,走上了一条艰难的道路。他手持着最锋利的配刀,面容冷淡,气势危险,骨翼遮天蔽日地展开来,赶往了迷失沼泽中。
这一幕过后,应该就是导演喊“咔”,布置道具的时候了。
但是洛斯并没有发声,霁摘星便也没有停下来。他想象着后期特效应当会布置出的效果,摆放了陷阱;又设想如今眼前的灌木丛在微微摆动,人类因为受伤而流下的鲜血,正落在细密的灌木丛中。
导演依旧没有喊停,好在面前灌木丛摆的是实景,上面也密布着艳丽花朵,花蕊吐出,花瓣层叠含苞。霁摘星按照剧本中那般,采撷下了其中最最娇妍亮眼的那枝。
娇艳的花被他抵在鼻下,轻飘飘地掠过唇边。像是只差一点,便能触到那比花瓣还要柔软的唇部。
那一瞬间,霁摘星的气势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从一个凶戾冷血的杀手,瞬间变得柔和温情起来。他的眉眼是低垂的,敛着无尽的温柔意味,殷红的唇瓣微微弯起,带出的笑意比那娇嫩的花枝更夺眼。
一息之间,所有人都被扼去呼吸,迷得神魂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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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本来冷冷淡淡的样子,便足够惑人了,惑人到所有人都觉得,这就是最适合他的风格和模样。但是直到霁摘星笑起来时,他们才深刻的以为,从前有暴君为谋美人一笑倾心而错失江山,绝对是真实存在的。
原来他笑起来的模样这般好看。
真的应该多笑笑才对。
主摄影甚至十分没有技术含量的,将镜头怼到了霁摘星脸上身上,完全不顾周围构图美感,但是他相信,所有的观众都会为他的决定高呼明智。
因为没有导演从旁指导,霁摘星隐约察觉他的节奏,实在是走的太快了一点。包括现在这个情节的表现,是广告与宣传的主体,他要表现出手中之物是极其香的,渗到骨子里的香气。
霁摘星微微低眸,看着手中的花瓣,突然张唇“咬”了下来。
也不能说是咬,是用唇瓣轻轻地抿了一下,含着其中一片花瓣,殷红的花汁顿时泅透了他的唇瓣,被染红的唇角,暧昧到令人失语。
霁摘星脸上的神情,是极其迷恋、十分沉醉的。像是已经透过那朵娇艳的花,寻到了心中所觅之人。
他轻轻抬眼,望向密布的丛林中,满含着爱意。
然后霁摘星便看见,那布景的灌木丛的远处,还站着一个人。
银色长发,鲜红的眼,十分俊美苍白的面容,有一点邪气。
但是此时,那点邪肆意味分毫不剩,因为那双眼睛的主人紧紧盯着自己,接近痴迷,像是凶戾的兽寻到了久待的猎物般。
其实在拍摄状态,霁摘星不应该会被外界分神才对。
但是那人给自己的感觉,却过于熟悉了,以至于他晃了下神。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洛斯导演忽然喊了“咔”。
霁摘星回过神来,手垂了下来,那朵被采撷的花顺势落下,他微微敛眸道歉。可便是这个时候,洛斯大声喊道:“换角色!”
有些惋惜。
霁摘星想。
可到底是他刚才走了神,这样的低级失误,确实不应该出现。
其他工作人员的心里却没这么平静了,纷纷想着洛导你开玩笑的吧?这还能找出比霁摘星更完美的人选么?换成别人他们都不太想拍了。
就连副导演都露出了质疑的目光,心道洛导你这黑钱收得有点狠了,不能服众啊。
洛斯还处于兴奋之中。
霁摘星方才的表现,给他更深的感触,不是“花”的爱慕者,而是……“花”本身。
他实在是太太适合扮演那个具有魔力,轻易让人疯狂沉沦的角色了。
当然,在意识到周围或怀疑、或不敢置信的目光的时候,洛斯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话似乎有些不对,连忙上前拦住了要离开的霁摘星,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由你来扮演人类!”
霁摘星微微偏头:“?”
那个神情有些迷惑,又有些可爱。连洛斯这种见惯了美人的大导,心都沉闷地跳了一下,最后还是对艺术的追求渴望压下了冲动,再次笃定道:“你换角成人类,剧本大改,杀手另选人。”
在洛斯原本的构想中,人类当然是不出场的。
也唯有臆想之美,才衬得上这样一个让贵族癫狂,让冷血的杀手一念之下都倾心的美好人类。
不是没有血族尝试过扮演人类。比如先前某花旦主演的电影《为王》,便扮演了一个倾城倾国的人类,无意流落至民间的故事。这类故事原本受众应该是很大的,毕竟谁不想幸运的,捡到一个流落在外的人类?结果就因为花旦扮相不够美,被疯狂吐槽,最后还很搞笑地收到了人类保护联盟的警告书,让她不要蓄意破坏人类的形象——
可怜那小花旦,样貌怎么也算的上标志小美人,却偏偏因为这部电影,到现在还没摆脱丑和俗的负面名声。
总之人类这个角色,不是好扮演的。
但是霁摘星不一样,他对外本来就宣称有1/4人类血统——别管是不是真的。对内,洛斯对他方才的表现,很有信心。
不仅洛斯有信心,现在摄影棚的工作人员,都跟着很有信心。
编剧策划重新修改剧本,霁摘星则被安排重做造型换装不提,洛斯现在还要考虑的是,“杀手”角色的扮演者。
这个杀手相貌一定要足够优秀出色,气场强大,才能让观众原谅,他居然伤害了珍贵的人类,至少不产生恶感。
这也是原本选择霁摘星的理由,但谁能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而原本备选的那几位……和霁摘星这个“人类”比起来,就有些不太够用了。
洛斯正在和人商讨着,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推迟时间,用来重新选角的时候,面前忽然被阴影遮住,洛斯的眼前,挡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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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你看我合适吗?”男人微微低头,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要求。
洛斯一下子愣住了。
面前的男人异常俊美,但是面孔却是陌生的,按理来说,他们剧组应该不会放陌生人进来才对……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么个极其英俊、并且一看就是高等血族的男人,在他开口之前,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当然,他的外形是很合适的。
洛斯不由自主地道:“那先,试镜一下……”他的话猛然止住了。
因为对面男人的气息,实在是过于危险了。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几乎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很少有人知道,洛斯也是高等血族,但是他对着面前的男人,却只生出了想要臣服的冲动。
“我想现在就开始。”珞珈道。
洛斯的牙齿微微有些战栗,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好,好的。”
·
珞珈并没有化妆,甚至只换了件衣服,拒绝了道具组要安装在他身上的可收缩骨翼。
他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是很荒唐的……但是珞珈忍不住。
他难以忍受,有人在他面前追逐着霁摘星,哪怕只是演戏。
那个人只能是他自己。
当少年的目光望过来的时候,满含着爱意,珞珈分明知道对方是处于拍摄状态中,便是那“爱意”,也绝不是对着他的。但是他的心却还是猛地炸裂开来,像是冲昏了所有的理智,倾覆了灵魂。
只为他神魂颠倒。
荒芜战栗的心灵,好像都在那一瞬间便被补全。
但是还不够。
在那短暂的沉迷过后,便是更急切的渴求,渴求接近,渴求亲密,渴求拥有。在见到霁摘星后,这种猛然掀起的欲望比光只看录屏的时候,简直成百上千的叠加起来,几乎让他抑制不住返祖的欲求。
就像是混沌时期的血族一样,看见了自己的伴侣,抢夺过来,然后偷偷地藏起来。
但是珞珈毕竟活了这么多年。
他度过了无数的独身一人的时光,已经学会了掩藏心思,会静心织造陷阱,等待他的伴侣陷入其中。
就像是剧情中的杀手一样,他编造了陷阱,抓住了属于他的人类。
霁摘星新换了妆容造型出来。
脸上的妆近乎都被洗掉了,只是眼角还点着一点殷红的痣。霁摘星穿着最最宽松的柔软睡衣,领口微大,露出他一片雪白的肤,和那极其漂亮的锁骨。
“人类”的服饰不需要那么繁琐,剧情设定中,他是在睡梦中醒来,仓促逃窜离开的设定。
好在也只随便一穿,霁摘星便是遮掩不住的好看。
珞珈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他身上。
男人快步走来,解下了身上的斗篷,盖在霁摘星身上。
那外衣还带着灼热温度。珞珈声音低哑地道:“离你的剧情还有很久,小心不要着凉。”
霁摘星微微怔住,刚才男人的步伐太快了,他甚至没看清对方的样貌。此时微微抬眼,才发现他就是之前自己看见的,站在灌木丛外的那个男人。
也是替补的演员吗?
霁摘星想着,说道:“谢谢。拍摄开始就还给你。”他倒是没有提,自己的助理等一下会送外衣过来的。
那些工作人员,隐隐都有些害怕扮演杀手的这个演员。但是霁摘星却正好相反,觉得这位突然出现的先生,看上去很熟悉而好脾气。
以至于在等待拿到新剧本时,霁摘星坐在他身旁,微微侧过头,唇畔微弯道:“怎么称呼您呢?”
男人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珞珈。”
他也望过来,唇紧紧抿着,有着说不出的紧张意味:“我可以叫你摘星吗?”
霁摘星微怔。
珞珈便又手忙脚乱地解释:“是这样的,我看见微博上那些粉丝,都叫你摘星或者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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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我的粉丝吗?”霁摘星笑着调侃他。看着十分严肃,外貌冷峻的男人脸上浮起一点淡红,不免有些欺负了人的心虚感,霁摘星失笑道:“我开玩笑的。”
“我是的。”
却见面前男人坚定地道,“我是你的粉丝。”
第96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七)
两位主演能交谈的时间并不久,便要准备拍摄了。
珞珈披回了他的黑色斗篷,上面微带着热意,像是少年轻轻拥住他的体温。不免脸上泛起些许热度,带着点醺红。
拍摄开始了。
珞珈身上连那柄长刀道具都没拿着,可他光是站在那里,便散发出极其可怖的气息。
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危险性。
片场中噤若寒蝉,无声可闻。他们看见男人的眼睛是妖异如红宝石般的色泽,背脊处微微抖动,黑色骨翼伸展开来,像是玉石般支成的骨骼仿佛蕴含威压,硬生生让所有人都低下头来,为其敬畏无比。
只是这样一来,他实在不像个杀手,而如同地狱中的君主一般。
可惜没人敢喊停,然后纠正一下这位的错误演技。
镜头不断切角度转换着,洛斯虽说身形微僵,但尚且能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而在整个片场中,除他之外发挥最稳的,或许就是霁摘星了。
“人类”的扮演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在灌木丛中穿梭的身影,随着镜头的拉进渐渐清晰起来。少年只穿着最闲适精致的丝质睡衣,没有一点狼狈,反而像是贪玩而走进森林迷失的珍宝,带着点无助的懵懂。
他的身形修长而漂亮,镜头缓缓下移。便能见到霁摘星那微微卷起的裤脚,露出一截细如白雪的脚踝。
少年在仓促中,自然是没来得及穿鞋的,凸出的脚踝显得极为清癯漂亮,细白肤下隐含着淡青色的血脉。那足部轻踩在松软叶面上,微微下陷,便让人想着那样粗糙的枝叶,会不会割伤了他的足踝。
人类还没来得及离开,便落进了杀手的陷阱中。他的手被无意中割破,也走不出去,只是滴落的血液所经之处,顿时开满靡丽的花。
少年是好奇的——
霁摘星按照剧本中所写的,微微俯身下去,怀中抱满了盛开的花枝。从微微宽大的领口部分,可以看见他一段修长凝白的颈项,还有那一段延伸进衣领更深处的锁骨。
新鲜的露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丝质睡衣轻易便贴在身上,那片如羊脂白玉般莹润的肤,便也隐隐显现出来。
片场中依旧保持着默契的安静。
只是这回的安静,倒是有点变了味了,不是被威吓的。
在怀抱花瓣的动作设计中,自然也有着霁摘星微微俯身,好奇地“咬”下一瓣花苞那截。
殷红色的花汁,将他的唇染成更加艷丽的色彩,不论是谁,大概都会想品尝一下,那柔软的唇的味道,是有多么的芳香……
这一幕堪称经典,但是转瞬间,众人又察觉到一股极为可怕的压迫力。
血族的骨翼猛地展开,这次无尽地延展开来,像是轻易便能将两个身影都拥入其中。骨翼是血族力量、权势的象征,在远古时候,便会有血族为了争夺伴侣的瞩目而伸展双翼展示。
这样急不可耐地表现,也像极了强悍的血族要向配侣展现自己的勇猛时,充满了炫耀的意味。
珞珈迫不及待地,放开了自己的骨翼。
超大!
还很有力量!
他的目光,也牢牢锁住了那个正含着花瓣的少年。
其实在剧本中,受伤而虚弱的人类是发现不了杀手追寻而来的动静的。但是珞珈弄出来的动静实在太大了些,以至于霁摘星根本没法当做毫无知觉,导演没有喊停,他便跟着转变剧情,微微抬头望去。
黑发的人类光着脚踝,手捧着在他眼前黯然失色的鲜花,身上有些许被划破的伤痕,却是含笑地望了过来——
霁摘星想,珞珈应该会是一个好演员的。
虽然他展现出“爱意”的表达形式,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他的唇瓣依旧紧抿着,神色肃然的让人紧张,但他确实是眼中,都满含着无比灼热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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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有人怀疑。此时冷血无情的杀手,面对着他面前的人类……
一见钟情。
广告的最后一段,是杀手走向了人类。
这其实应该是一个开放性结局,因为从最后以花调制的香水寓意来看,杀手大概永远得不到他曾在林中所见到的美人,一辈子都在愧疚与煎熬爱意中度过。
但只要此时看到面前这一幕的人,大概都会产生,杀手死也不会放手的感觉。
他会将自己的人类,牢牢禁锢才对。
洛斯身体微微绷紧,有些胆战心惊,但还是在珞珈走向霁摘星的瞬间,坚定地喊了“咔”。
因为这一丝打扰,珞珈的动作停了下来。
霁摘星从戏中回过神来,不再是那个茫然逃走的人类,甚至对着眼前的人,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来。
珞珈微微垂眼,喉结滚动了一下,上前的动作变得斯文有礼许多。
依旧是将身上的外衣解了下来,珞珈披到霁摘星身上,手微微渗出汗来,背后的骨翼,为了遮掩他的狼子野心,已经乖顺地垂了下来。珞珈声音平静,绅士地问道:“晚上可以请你吃顿饭么?”
霁摘星抬眸看他。
·
广告一时之间还没投放出来,但是Set.内部,包括主要的设计师和产品经理,都已经接收到了样片了。
Set.的高层都懵住了。主要是样片中的人,那个扮演杀手的角色,实在是……有点眼熟。
和他们的城堡中挂着的某幅画像,有一些相像。
但是目前为止,能登上画像的先祖要么已经死了,要么陷入了永久沉眠中,而剩下活着的几个,对于他们而言是难以想象不可逾越的阶级,怎么可能会来拍一支香水的广告?
那骨翼,更肯定是特效出色了。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强大漂亮的骨翼呢?
高层们嫉妒的想。
他们中,当然还是有人有些疑虑的,但是那点怀疑,在见到人类的扮演者面前,全被抛却的一干二净,心灵全都被那种美感所俘虏震撼了。
一个鲜活的,无比美丽的少年人类。
与他相比起来,那个杀手的扮演者像高等血族都不算什么奇事了。
甚至有人心中生出某种可怕念头,开始怀疑——这少年该不会,真的是遗失在外的纯血人类吧?
于是一天之内,人类保护联盟已经接收到了无数通通讯,向他们确认了现在绝对没有人类意外失踪而联盟隐瞒不报。
在得到回复后,又有人开始咨询,有没有纯血人类从小便流落在外的可能?
联盟的组成人员,大部分都是高等血族。
在被问的怀疑人生后,联盟的人员忍不住吐槽起来:这些血族一天天做什么白日梦呢,那种娱乐文学看的太多了吧?按照现在的登记严格制度,连具备人类血脉的血族都会被暗访追踪,怎么可能出现纯血人类流落在外的状况。
要是那样,恐怕整个联盟高层都要担责,大换血了。
此事暂且按过不提,Set.的控股人之一明贤,同时也是“迷迭”香水的设计者在看到剪辑出的宣传片效果时,也快要因此而癫狂了!
他的灵感像喷泉一般激涌而出。在屏幕中的少年以唇采撷下一片花瓣的时候,心中转瞬便冒出十几种设计灵感来,难以割舍。
效果比他想象中更好。
激动的明贤现在十分想要追逐自己的灵感缪斯,让公司安排去和霁摘星那边提出更多合作方案不提,他登陆官网,查看了许多关于霁摘星资料合集,最后尤为激动地追到了微博上,一条一条的点赞转发,彩虹屁吹的十分熟稔——能让不少追星女孩都为之羞愧的纯熟。
更主要的是,明贤用的大号。
而作为Set.高层之一,兼备才华横溢的设计者,他的大号还是有很多粉的。
在明贤大号开始疯狂点赞的时候,发现这一点的人们相信,明设计师估计是被买赞了。
但是当他开始一个个转发关于霁摘星的微博,并时常配上自己感想,肉麻的词语中包括“让神垂怜的纳西瑟斯,如果哪天你被谴责一定是因美获罪”,“你是我灵感来源,梦中缪斯,拥有了这样的鲜活后,如果哪天没了你,我会因此而枯萎”,“我想对你说晚安,但是舍不得,没人知道我今夜彻夜难眠”。
下面的评论区,全被“好了我们都知道你彻夜难眠了”和“???”占据了。
他们觉得这次明贤一定是被盗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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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海量的终于让Set.官方有了反应,不过他们反应的第一时间,是顺便宣传了一下新产品“迷迭”和Ac公司艺人霁摘星的合作,而明贤是这款产品的总设计师。
然后评论区中回复了:
刚刚和公司确认过了,确实是明总师本人。因为是私人账号,这个Set.方面是不管的哈。[狗头][狗头]
而随着明贤词汇化的丰富多彩,下面聚集的围观群众更多了。而其中霁摘星的粉丝,纷纷表示目瞪口呆。
[帮忙星粉,人均白富美高富帅实锤了,你们粉头怪真情实感的……]
[天啊,追星八年女孩前来报道,我什么时候能像明总师这样吹彩虹屁吹的惊天动地?果然优秀的人做什么都是优秀的(捂嘴)]
[星粉实在太不好意思了,要不是明总师身份太过牛逼我都想鉴批皮黑捧杀了……]
这一番下来,倒是谁都知道霁摘星接了Set.的蓝血代言了。
最大追星论坛板块上:
[热帖hot]Set.新代言,Ac家官宣了,宇宙巨星现在真的是应有尽有了……
……
17544L:舔饼没舔到太惨了,以后都不嘲他家了,毕竟这个名气资源还这么虐的不容易。
17545L:踢。
……
24789L:哈哈哈哈谁这么坏把这栋楼踢上来的?当初信誓旦旦嘲人家舔饼,结果现在真的应有尽有了。
25687L:明总师真的很努力在吹!都吹上热搜了,大家学习一下!
37846L:慕了慕了,霁摘星拿的什么天选之子剧本。
粉丝都在狂喜乱舞,欢庆过年。不说其他,那可是Set.的代言,含金量太高了,基本够事业粉吹一年的。
但或许是星途太顺,走得太过春风得意了,霁摘星身为Ac门面本便惹眼,粉丝高调欢庆下来,一下子便出了事。
事情的源头还是在好几天前,某个知名娱乐营销号发的博文上。
这个博主叫做“唱唱反调”,皮下是私人转公司运营,能在一片营销号中杀出一片血路,全靠的是自己的特色,也就是“杠精”。
别人夸,他非要骂。大家都骂,便另辟蹊径的夸。
几年下来,也有了些姓名。
偏偏他运气也好,小号抽奖的时候中了霁摘星演唱会的票,因为是实名绑定的缘故,干脆也没有转让,而是去寻找“素材”了。
演唱会现场很好,但要能吸引流量,光夸夸可是没用的。
男人抓耳挠腮,最后从中场休息的时候找到了灵感——
他在微博上发了消息。明明说是休息十五分钟,却拖延空窗了近一个小时,营业的态度一点都不认真,对待辛苦追来现场的粉丝态度就这样?不想开就不要开!
偏偏底下要么是粉丝在道歉的,要么劝说他谅解一下,演唱会体力消耗很大,大概是撑不住了;也有安慰说工作人员中途在派发小零食,其实没有那么久的,总之就是到最后,没怎么吵起来。
这条消息原本已经压下去了,没艹出流量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过了几天忽然有人转发。
说霁摘星那边也不是故意耽误的,他是工作人员,当时好像后台出了意外,都有医疗队进出了。
意外?什么意外?
男人敏感地察觉到了流量的到来,小号点开了那个人的私信。
·
(爆)#霁摘星演唱会#
这条热搜一夜间便登上来了,里面还有许多人问是我穿越了吗,霁摘星演唱会不是已经过去很久了,怎么又翻红了?
但其实这次的内容,已经和演唱会无关了。
据说霁摘星演唱会中途曾经发生意外,医疗队进出带走了某个工作人员。而他们内部人员去处理后台的时候,发现某个大型器械倒塌,现场十分可怕,肯定有人受了重伤——
而在这种情况下,霁摘星竟然依旧毫无障碍地选择开完演唱会,甚至在结束后,为了正面宣传的热度丝毫不提及发生的意外,是不是太过自私,漠视工作人员的生命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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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样的怪罪是没什么理由的,尤其是在场地安保外包的情况下,设备有损,明星一方甚至是受害者。但是在几个营销号带着曝出霁摘星不尊重工作人员的等等黑料后,话题已经完全偏离了。
作为一个公众人物,怎么能够在有人因演唱会设施重伤危急的情况下,还心安理得的继续捞金呢?
第97章神所宠爱的人类(八)
话题发酵的很快,大概也是霁摘星近来发展太顺了的缘故,连着几家都在后面推波助澜。
方文启还在假期中,便被叫来公司了。
霁摘星的电话没打通,方文启也焦头烂额,不敢去看网上言论风向,到了公关部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后,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越想越气,这算个什么事啊。
原本发生意外后,最大的受害者就是霁摘星了。
他看着那被曝出来的,所谓“内部人员”的爆料,忍不住呵呵一笑:“这人得是个临时工吧。”
因为设备老化导致器械倒塌,本便是场院那边全责。对方高管过来态度诚恳地商议道,希望艺人这方看在没出事的份上不要宣传,他们会对内场设施进行全方面检修,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补偿则是对分成方面的让利。
当然,这也不是最重要的,真正的补偿其实还是人情方面,以后铺线资源,包括Ac的艺人要约这种大会场都会容易很多。
这到底是条人脉,正好霁摘星演唱会后续爆红,也不需要救人这件事来炒热度,主动宣传反而怕被人质疑,方文启和霁摘星商谈过后,便主张将这事瞒下来了。
当然,估计瞒的更严的得是场院那方,底下的员工都要培训过一遍不准外传,哪里知道还是被传出去了——还传的这么离谱!
稍微知道点真相的人,都不会拿这个来黑霁摘星。
方文启和几个高管及公关部经理一交代,这几人都有些将信将疑。
毕竟以己度人,他们很难想象霁摘星这种风头正盛的明星,会为了救一个陌生的工作人员,甚至害得自己受伤。
但是方文启这人还算靠谱老实,他们先预设相信了他,公关部曹经理问:“那你想好了,要怎么澄清吗?”
方文启一怔,想到这该是公关部的工作吧,但还是老实回答:“后台都有监控,监控放出来不就好了?Ac公司和霁摘星的个人微博都澄清转发一下。”
“你备份了监控?”
“没,但是星空场院那肯定有,我让人去取。”
曹经理敲了敲桌面,问道:“要是他们不给你呢?”
方文启一愣。
“这件事对场院影响多恶劣,说不定他们会觉得是你自导自演,要炒作自家艺人。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转头把事故曝光,你说还给不给你呢?”
方文启有些冷汗下来了,他说道:“当时后台的人很多,找人证明总行吧?就算别人不愿意,那个被救的小姑娘肯定是愿意的……”
“从事发到现在,肯定有人说霁摘星才是真正受伤的那个人,可是为什么没人信?”经理说,“口说无凭啊,一张嘴太容易被收买了,谁叫我们就是做这个的。”
方文启不说话了。
谁叫他当时一步都没考虑到,别说拷贝监控,连拍段摄像、拍张照片都没想到,导致了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况。这件事要压肯定能压下来,但让霁摘星受这个委屈,他心里不太平。
曹经理正说着,突然来了电话。他看了下名字,一下子怔住了,向旁边几个高管低声道:“我怎么看到了……封、封总的电话。”
“封海先生?”
曹经理喉结动了动:“他爷爷。”
原本几个悠闲坐着的高管一下子站了起来,也有些难以置信,慌乱地催促道:“还不接?”
曹经理也就是太激动了,一时都怕颤得把手机给摔了。这个号码他存在通讯录许久,根本没想过有派上用场的时候,更别提哪天能做梦的接到封老先生主动打来的电话。
毕竟封老先生本人是三代血族不提,也是商界中的传奇,巨富无比,家产不可计。只不过是玩票性质的娱乐产业,都占据三分之一的院线发展。
他有些颤颤巍巍地道:“封、封总好。”
也难为他是公关部经理,话都有些不太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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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等血族的寿命极长,所以封老先生的声音倒也并不显得“老”,反而是十分沉稳的声线,只是语速稍微显得有些快。
“是Ac经纪公司的公关部经理曹正君先生吗?”
曹经理简直想先惊叹一下,老先生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差点咬到舌头,却还是尽力冷静地说:“是的封总。”
确认身份后,封老先生语气严厉了一点:“是这样的,网上最近出现了一些关于贵公司霁先生的谣言,我司希望能尽快配合澄清,资料证据文件方面已经准备好了。一小时后我过来面谈一下后续处理,贵公司方便吗?”
“??”
经理茫然地全答应了下来,旁边几位高管都在追问封老先生和他说了些什么,但曹经理只像灵魂出窍一般,坐下来麻木地查了一下星空场院的归属。发现的确是和封老先生有关系的,是他控股公司之一的子产业的子产业的附属产业……
就因为霁摘星一件事,这位商业巨鳌,多年不再出手的传奇般的封老先生,要来代表场院方面商议澄清的事?
这已经不是杀鸡焉用牛刀了,就是很微妙的,那种感觉……
曹经理看着脸色还苍白着的方文启,神色比他更不自然。
难道,封老先生也追星?
·
珞珈也没想到,自己能第一次就约到霁摘星。
只不过地点是霁摘星选的,而珞珈也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从邀约者变成了被邀约者。
他胸腔中本不应该存在的心脏疯狂跃动,脑中充满遐想,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心口甜蜜的都要淌出蜜来。
对面少年的哪一处,都好看得厉害。让他忍不住专注又贪婪地盯着他,偶尔才会敛下目光,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霁摘星带他去的是自己的私人厨房,让珞珈点好了食物——对方的选择和自己一样。
但或许是因为食材比较难处理的缘故,珞珈只顾着盯着他,拿起餐具像是不知所措,半晌没动。霁摘星便起身过去,教他该如何剥离处理那些食物。
少年微微俯身,腰肢显露的弧度漂亮,墨色的发轻柔地散在颊边。
忽然的接近让珞珈屏住呼吸,他甚至忍不住微微伸出一只手,想环住那腰肢,让少年坐下来,但最后还是谨慎地克制住了自己。等霁摘星离开时,像是身边骤然失去温度,有些失落。
不过这是霁摘星给(教)自己切好的食物——
珞珈盯着餐盘中的美食,有些想藏起来。
霁摘星看着面前的烛支与美食,忽然想起来问道:“要不要喝酒?”
他不管说什么,珞珈都会点头同意的。
所以霁摘星起身,要去挑支度数低的酒,而这个时候,珞珈悄悄拿出手机,对着面前的食物拍了无数张照,准备上传到社交平台上。
文案都想好了。
“纪念我们的第一次”。
在短时间内,刚从沉眠中醒来的男人已经无师自通了刷微博、看超话、打榜之类的,当然,内容中心仅限一人。
他也只关注了一人。
珞珈登上平台,一刷新,便推送出了很多关于霁摘星的消息。男人原本的神情是很放松的,只是越看到后面,越紧皱起眉头。
“……”
他不希望霁摘星看到这些话。
放在旁边小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那是霁摘星的来电。珞珈的神色微微一凝——他伸出手,拿起了手机。
看上去只是一个轻飘飘的动作,但是手机光屏顿时熄灭,瞬间成为一块没用的废铁。
珞珈的神色依旧很冷,他将霁摘星的手机放回去,低头发消息。荧屏光映在他的面颊上,将那五官衬出一点冷意,霁摘星回来的时候,珞珈正将最后一条信息编辑发送出去。
漂亮的少年走过来,他刚刚似乎顺手束起了黑发,手中拿着一支红酒,正摆在珞珈面前。便看到珞珈抬起头望着他,表情有些无辜。
“对不起,我把你的手机弄坏了。”珞珈的神情,略到好处的愧疚,“我给你买个新的,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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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九)
(爆)#澄清霁摘星演唱会#
#霁摘星受伤#
#被救员工感谢#
#星空场院致歉#
在场院方和Ac联合澄清声明后,热搜迅速出现了相关话题,以爆炸式的衍生速度传播着,点阅成倍翻涨。
许多人都抱着“看你怎么洗”的念头点进去,可真正浏览完,却呆住了。
Ac公司一方转发的是场院负责人的道歉和澄清,发言寥寥几句,却只是接受场院方的致歉,绝口不提霁摘星相关。
场院几乎将所有过失都怪在己方身上,强调会配合相关部门调查,并愿意赔偿所有受害者全部损失,态度十分良好,更显得Ac与艺人的“不道歉”显得十分冷血。但紧接着,便是场院方发表的一段文字和视频记录,像是一记重锤,把所有人锤懵了。
“感谢霁摘星先生为此做出的牺牲,是他的善意举动让我方未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在此向霁摘星先生再次感谢,我司愿意赔偿霁先生所受伤害及造成损失……”
许多人脑子都成浆糊了,茫然地点进下面的视频中。
那是关于后台的监控录像,工作人员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霁摘星在众人间皮肤白得亮眼,他站在升降台旁,一切正常。
直到一个年轻女孩检查完设备,准备离开的时候,旁边架构台上的某个支撑器械忽然晃了晃,轰然倒塌,砸了下来——这几乎是惊魂一刻,那巨大的器械像是个吃人的怪物,几乎没有人会怀疑,被它砸到可能就没命了。
心被紧张的高悬而起。
此时视频做了放慢处理,在许多人神情都还是一脸茫然的时候,霁摘星却似乎注意到了。他微微抬眸,在那一瞬间已经冲了出去,修长双腿在那瞬间绷直,像是积蓄着极强悍的力量,一下将女孩扑往一边。
沉重冰冷的器械,沿着他们擦身而过。
像是死亡的阴影般。
许多人脑中都是一嗡。
从摄像头的角度,可以看见女孩大概是躲过去了,但是霁摘星不一定,他的足部,似乎都埋在那凌乱的器械中。
要只是路人还好,但凡是霁摘星的粉,看着这段视频几乎要被吓哭了。
只有想着霁摘星后面还出席了演唱会,接了代言,还有工作安排,才勉强稳下心情来。人肯定是没出大事的,但还是追着公司问后面的情况怎么样,那段视频里,霁摘星分明是受伤了——
连着对先前的那些恶意中伤和造谣,都暂时先顾不上追究打脸了。
Ac公司只好不断地解释,霁摘星当然没有出事。
甚至因为最后访问人数过多差点冲垮了官网的缘故,专门设置了一个板块用来问答。
意外发生后,霁摘星受了轻伤,但是影响不大,去医院处理后,连疤痕都没留。
作为娱乐公司,Ac更注重的当然是艺人的经济价值,还以为粉丝主要关心的是霁摘星有没有“破相”,只针对这方面作答,差点又被粉丝骂不做人。
在#霁摘星受伤#的热搜下,已经有敏锐的星粉翻出了先前演唱会的视频,看着那以为是风格设计的妆容造型,一下就忍不住情绪爆发了。
他们像是显微镜一样,一一翻出之前被细节放大的、腿部上的化妆造型,先前还夸奖化妆化的很真实,别具特色,十分“美味”。现在却难过的不行,因为知道那根本不是所谓的化妆特技,而是霁摘星真的受伤了,却为了遮掩才化成这样。
想想都太虐粉了。
他那个时候该有多疼?但还是坚持跑完了整场演唱会,最后结束的时候腿也站得笔直,像是什么问题都没有。被划破的伤口甚至已经渗出了些血迹,脸上还是温柔神情。
所有星粉为他欢欣动容,沉浸在演唱会中,却没有注意到台上的霁摘星是沉默的勉强着。
发生了这种事,为什么还继续演唱会,就要这样压榨手下艺人,艺人的命不是命吗?
暴怒的星粉差点要把Ac给掀了——谁叫Ac在业内的名声一贯不太好,压榨艺人霸王合约都是家常便饭,也就是霁摘星目前是门面担当待遇才好些。
Ac被轰炸的焦头烂额,还是要来了后续的录像,证明霁摘星是自己要求继续演唱会的,才勉强平息了星粉的愤怒。
当然,又狠狠虐了一波粉就是了。
——崽崽想着不让他们失望而归,才努力坚持下去的,他们也不能让崽崽失望。
被救的那个女孩子也上了热搜,当初事发时她就发了微博解释,可偏偏她的号是私人号,粉丝很少,几乎没几个人信她口中的话,都觉得太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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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却是成了打卡圣地,星粉对她都还是很温柔的,毕竟虽然心里心疼崽崽受伤,他们却也很自豪,霁摘星能救下一个女孩子的生命。
热评的第一条,就是星粉的话:
欢迎小姐姐也来喜欢我们星星~
那个女孩子本来一直很紧张,因为她的事涉及到霁摘星受伤,还牵扯出了后续的谣言,会不会有很多星粉讨厌她。这下却是一下子被安慰下来,回复道:“我已经路转粉啦!”
他们都共同喜欢着一个很优秀的偶像。
澄清之后,事件并没有立即停歇下来,反而发散的越来越厉害了。
作为导火索的博主“唱唱反调”,那条引起风波的头条文章也被翻来覆去地骂了百遍。
也未免太让人愤怒,从后台发生事故到霁摘星没有共情心理、冷血捞金,将人踩得一无是处。谣言发展到后面,甚至都已经开始说受害人救治无效死亡,Ac为了演唱会热度强压下去,罔顾人命了。
而现在证明,整个事件里,最大的“受害者”就是营销号嘴里只顾捞金的霁摘星,名誉造成的损失,要怎么赔偿?
“唱唱反调”微博皮下的经营者,反而并不怎么紧张。
毕竟热度已经有了,而他带的节奏也不算很严重,不过是信息失误造成的错漏,就算被粉丝路人骂骂,又能怎么样?哪怕再严重,也不过道歉赔款,还有公司报销。
霁摘星也算是借着这个机会,又炒出更高的名气热度了,实在不应该再追究他,要不然可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浑然不觉,当初私信给那个“内部员工”,让他故意夸大其词暗示风向的证据,已经被曝光了。也浑然不觉接下来的自己不仅会收到关于污蔑罪方面的诉讼,甚至还将面对更可怕的敌人。
他所得罪的,是他难以想象到的。
在这件事背后推波助澜,甚至只是跟着“蹭口饭”的各类营销号,也都跟着倒了霉,忙的焦头烂额。
·
直到霁摘星被连着弄坏了三个备用手机——珞珈一碰就坏——他终于艰难地拿到了新手机。
好在现在是他的休假日。
霁摘星对着珞珈,也实在发不出什么脾气,总觉得对方愧疚望着他的模样有些可怜可爱。再加上珞珈好像的确没什么特殊举动,不过是碰了一下,手机便坏了,也怪不了他,霁摘星更发不出什么脾气来了。
现在他手中拿着的手机,是珞珈因为歉疚给他的,品牌名很陌生,霁摘星想到价格应该在珞珈消费水平承担内,便收下了。
霁摘星启用后,先将通讯录导入,发现全是经纪人和公司那边的来电短信,有些惊讶。
看了一下短信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后,霁摘星也回想起演唱会那天的意外了。
他打开微博看了两眼,特意没先登账号,发现热搜已经被刷屏了,但是点进去一看。
——都是对他的表白。
霁摘星微怔。
他又找几个话题看了下,才发现公司方面动作很快,演唱会的事已经被澄清。他自己的官博页面下,都是表白他的话。或者夸奖他救人很好,或是关心如今伤势好没好全,一眼看过去,几乎都是正面的评论。
霁摘星其实不太打理这种社交软件,账号密码都交给方文启了。但是此时,他也对“有人正喜爱着自己”这件事,有了更多的感触。
现在的他还是艺人,对自己的粉丝,是有责任的。
霁摘星登陆了账号,发了条微博。
“我很好,谢谢你们,不用担心。”
霁摘星想了想,总觉得自己和别的偶像营业不太一样。
翻了下互关列表,终于发觉了有什么不对。于是又重新发了一条,这下配上了自拍——因为是新手机,这张是直接现场拍的。
漂亮的少年露出一个微笑,窗外风朗气晴,他的神色温柔。被定格在画面中,跟着那段话重新被编辑发上去。
珞珈特别关心的声音响了两下。
他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看了两眼,脸上又有些飘红,点了两个赞后,很快放回去。
照片中的少年正站在他面前,雪一般的肤,含着笑的眉眼,殷红的唇微微弯起。他低头看着手机,神色很温柔。
珞珈的心也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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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神所宠爱的人类(十)
微博瞬间炸裂,粉丝欢庆如年。谁叫霁摘星实在太少发私人博了,一整个首页全是工作相关,让星粉常年嗷嗷待哺,路人都忍不住痛心疾首霁摘星这种人间美色,不出来多营业一下,简直暴殄天物。
而且这次的微博,还带着自拍!
瞬时间便冲淡了星粉的愁云惨谈,评论区全是狼嚎。照片上的美人带着浅淡笑意,每一处五官都似被神所偏宠,无比精致完美。他的目光望了过来,好似隔着光屏数据,静静凝视着你。
窗外晴空和煦,屋内少年亦满是初绽生机。
他微伸出的指尖,都似凝着一点雪般细白,诱引着人轻轻搭上他的手。
瞬间便“杀”数人。
[呜呜呜呜崽崽为什么又好看了又好看了!我要把持不住了!]
[硬了,我是说我坚强的意志。]
[我真的被硬生生从黑日成粉,五官改变三观……]
仅仅凭着几张自拍,便爆上了热门,关键词还是“霁摘星、自拍”这样看上去十分具有营业气息的话。
因为演唱会事件还没平息,Ac担心着这样频繁地上热搜会引起路人恶感和叛逆心理,思考着要不要拨一笔经费撤下热搜。结果公关部调查发现,可能是先前霁摘星的经历太惨的缘故,反而博得了一些路人好感同情,黑也收敛不少,话题里几乎全是夸的……要撤热搜,反而显得没有必要了。
何况便是公关部那些人,都觉得霁摘星那两张自拍的确很好看,稍微运作一下,话题能更爆。
方文启休假一周,没怎么放松身心,反倒历经着大起大落,休假回来只觉身心俱疲,还是上班好。
但是这一番风波下去好处还是有的,譬如霁摘星的人气和身价,都肉眼可见地拔高一截。
而从Set.打破霁摘星无顶奢代言的魔咒后,方文启也开始能拿到一些时尚界资源了,不管是品牌名气还是价格,都给的很有诚意。
但Set.的代言珠玉在前,这些不免还是降了一个档次,方文启虽然心动,却也把持住了。
代言接得太多就是在透支消耗艺人的经济价值,霁摘星还有很长的路能走,不急于一时,关键是不能走“下坡路”。
现下要紧的,是将名气稳固下来,不能成了“虚红”。
方文启想了想,挑了几个资源出来。
霁摘星休假的这两天,也过得很愉快。
他和珞珈之间的关系,已经可以从普通同事算作朋友了。互相交换过联系方式,在一起用餐,珞珈请霁摘星去了雪场玩,第二天霁摘星依样回请。
以至于一周的时间,不知不觉都厮混在一起度过。
霁摘星觉得和珞珈在一起,实在轻松愉悦。只是等到了工作时间,他也很快收心,翻看方文启递过来的资源。
现在早就娱乐共通的缘故,歌手和演员间也不像以前那样不可逾越,方文启拿来的资源里,就有几个剧组的资源。
一部四十二集的古偶剧,大屏幕导演转型试水之作,经费充足,制作也能保证精良。双男主,请霁摘星饰演的角色是男主之一的第二人格,性格特点十分鲜明,手段狠戾却心性纯粹,只钟情于女主,一个十分容易吸粉的角色。
片酬按集数算,一集八十万,出场了有二十七集,已经算是高片酬,何况这是一部光看配置便能大爆的剧。
还有一部是名导的大制作电影,男三戏份,片酬只有象征性的五十万。但这部电影几乎也是大爆预定,霁摘星要是表现的好些,便是打开了向大屏幕进发的途经,作为一个没什么演技的新人演员,这种配角反而要合适些。
最后是一档真人秀性质的旅游综艺节目,希望霁摘星能去做嘉宾。片酬非常之高,一集一千两百万。更难得的是,它还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综艺,全靠请大咖嘉宾扛收视,而是近两年来大爆的节目,连着两年一骑绝尘的双台收视冠军。
某位流量小生,便是在里面因为表现亮眼,有梗、幽默,还会照顾人,颇显人格魅力,才成了如今炙手可热的一线艺人。而其他嘉宾,也是一路越来越红,各有各的红法,被称为娱乐圈飞升“玄学”。
接下这个综艺,霁摘星知名度能再抬一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关键点也在此,知名度有正面也有负面的。霁摘星早前接过一档综艺,“翻车”惨烈,被黑到现在,后来就算爆出那档节目恶意剪辑,也挽不回霁摘星损失的人气。甚至被人嘲讽道,就算其他嘉宾是被冤枉的,霁摘星也绝不是那个无辜者。
那段时间他几乎成了“人品不好”的代名词,也就是靠着名气和粉丝死撑才东山再起。
哪怕是这档综艺节目组没出过恶意剪辑的事,方文启也能想象到,因为霁摘星的综艺恶名,会有多少镜头聚集在他身上,引起多少争议了。
真人秀本就是最容易圈粉,也最容易倒台的表演形式,太看个人发挥了。
依霁摘星现在的人气,实在没必要冒险“翻车”。
可这档节目又太优秀了,各方面条件都好,就和漆着蜜糖的刀刃一样,又怕舔的一口血,又舍不下那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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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方文启看着霁摘星看过其他两个本子,目光长久停在综艺策划上的时候,心中忽然提了一口气,又有些后悔把这个资源挑出来了。
“要不然还是选叶导那个剧本?”方文启道。
电视剧周期短,受众广,容易维持热度,何况剧组的配置也不太掉格。
霁摘星第一眼就看过那个电视剧本子了,片酬很满意。
但要是相比眼前这部综艺起来……
还是这个比较赚。
他很坚定地道:“就它吧。”
方文启看着霁摘星的模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霁摘星是不是想着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
毕竟他如今的地位,并不算稳固,也只有这样拼命,才能不被娱乐圈淘汰。
方文启有些许感慨惆怅,也不再坚持推拒了。
·
《归》这部综艺作为时下收视最高,台播和网播双冠的旅行类真人秀节目,就算模仿者众,也是一座不可逾越的标杆。
早在开摄之前,节目组便做足了宣传——当然,这方面需要的经费也不算多,光是自来水便能将《归》第三季筹备的消息推送上热门了。
这次的嘉宾选的倒没有多大牌,各个都是影帝视帝之流。但是看点是一定足了的,娱乐圈中独几个招黑比招粉还快的明星,嘉宾里就占了两个。
以毒舌到得罪整个娱乐圈出名的花旦朱枝枝,和炒作到整个娱乐圈都和他“有一腿”的一线流量宿满声。
除此外,则是歌后萨晴,人美声甜脾气好的代表,和近来红透半边天的新晋影帝白许了。
当然还有惯来的神秘嘉宾——
一般来说神秘嘉宾都是咖位最大的那个,搞得节目粉们都很好奇,是谁咖位比影帝白许还大,节目组这是下了血本啊。
可别说节目组,连嘉宾本人都不太清楚。
白许早早便等在拍摄地点,他的助理去给工作人员发奶茶,自己则在保姆车上休息。
他心中还是有些不满的。
明明当初说好了让他当“队长”,可是默认咖位最大的神秘嘉宾,却不是自己。也就是节目组给他再三保证不会压他给别人抬轿,《归》节目组的信誉也惯来良好,他才勉强放心。
接到助理发来的消息,说萨晴来了,白许立即起身离开保姆车。
这是他来的第二个目的。
他一直想追求萨晴——近水楼台这道理,到什么时候都适用。
白许和萨晴都来得早。
流量小生宿满声晚来一步,刚到场便不断道歉,让助理去送零食小吃什么的,看着脾气也很好,没网上传的那么难听,见着个咖位大的人便要腆着脸往上贴。性格挺随和,除了道歉外也没和影帝歌后说什么,自己坐到一边玩手机了。
花旦朱枝枝比他们晚了近半个小时,刚到拍摄现场便开始骂助理,也不忌惮会被拍。反正她卖的本来就是直爽任性人设,先前曝过几十次类似新闻了,那都不叫丑闻,粉丝们都跟着解释说她是直性子受不了委屈的性格,每次发脾气都是有道理的。
宿满声看见她,上前去打招呼,被翻了个白眼,有些尴尬。
霁摘星当然是最后到的。
倒不是他没时间观念,而是节目组要求如此,神秘嘉宾当然是最后一个出场的。当他到现场的时候,也就说明录摄正式开始了。
霁摘星从保姆车中出来,整体衣着很休闲随性,衣袖微微卷起,露出莹白一段肤,满具少年气息。他戴着口罩,摘下来的时候,现场都是和节目效果样的抽气声。
倒不是刻意表演,那些工作人员是真切被震撼到了,在场的嘉宾都有些晃神。
他们先前一直都没和霁摘星合作过,还觉得官方主页上修图太夸张,可现在一看,居然觉得本人比照片上还要好看上几倍。
这么不上镜的么?
可怕的是人家哪怕“不上镜”,都显得比身边的人好看多了。
白许想着,也怪不得霁摘星是这个神秘嘉宾了,他们的咖位属于……不好比较的那种。不过依照霁摘星的性格,是肯定当不了队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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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晴和朱枝枝都比较有包袱,想着能不同屏,最好还是不要和霁摘星站一块。
宿满声也怔住了,想到公司给他的安排,觉得这有点难。
第100章神所宠爱的人类(十一)
不过难是难,宿满声还是第一个上前,和霁摘星打招呼,热忱地介绍着节目赛制,询问他随身物品准备的怎么样——有很多东西是不让带的。
他微笑着道:“后面要是有需要的你可以问我要,我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带得特别多。”
宿满声说的太多,其他三个嘉宾,连话都插不上。当然,他们看上去也不太想插话的样子。
霁摘星话很少,不过倒是每句话都回了,好像他一直在认真听一样,让宿满声有些惊讶。
毕竟他们这个圈子,都听说过霁摘星脾气不太好。
对一个长得好看,有1/4人类血统,出道即爆红的明星而言,仅仅只是脾气不好,都算不得什么毛病,所以宿满声不怕他。
但宿满声也清楚,自己明摆着要傍上霁摘星吸血,对方的态度竟然也不算差劲……他甚至开始有些忐忑了。
应该是因为在摄像机面前,不好发作吧。先前霁摘星就因为综艺被黑过,这次来上《归》肯定更谨慎点。
宿满声有些心虚地笑了笑,怕霁摘星秋后算账得比较狠,也收敛了点。
不仅宿满声是这么想的,就是其他三个嘉宾,也是这么想的。
白许想着,就你也敢蹭霁摘星的热度?有脑子都知道这里面他最不好惹,和朱枝枝搞cp捆绑都比和霁摘星靠谱,毕竟你两黑还势均力敌呢。
不过转而想一下,没盯上自己和萨晴就已经是万幸了,管别人想不想红干嘛呢。
嘉宾都到齐了,节目组开始惯例检查物品,除了身上星币不能超过两千外,还有很多物件都被列为“违禁品”,不能携带。
朱枝枝被搜出一堆违禁品,脸色有些难看地骂了几句。
工作人员尴尬地解释:“这是先前条约上规定好的,价值超过五百星币的物品都不准携带。各位放心,我们节目组会保管好的。”
又有人去搜霁摘星的行李箱,出乎预料的,连宿满声这种谨小慎微的人都被搜出了两件物品不能带,霁摘星行李里却没有任何“违禁品”。
要说东西也不少,他的行李里面还包括了一个简易医疗箱的药品,乍看上去就觉得准备的挺齐全的。
工作人员又不信邪地搜了一遍,最后对霁摘星歉意地笑笑。
等各位的物品都被检查好了,才算节目开始的讯号。
嘉宾们登上飞机,去往第一站。
在这途中,白许虽然很想只和萨晴说话,但为了节目效果和他公司给他设定的人设,要雨露均沾些,便显得尤为开朗健谈,像个知心大哥哥一样。
宿满声也立即捧着他的话说,偏偏没有白许那样的风趣意味,只显得想抢镜头,急不可耐。
让人惊讶的是朱枝枝,看着挺没情商一人,却很能接得住梗,综艺感很好,而且直接盯着宿满声呛,把宿满声呛得哑口无言,像是完全不怕撕破脸,节目组拍的不亦乐乎。
萨晴因为有白许给递话题,也显得挺温柔知性,这里面话最少的,反而就是霁摘星了。
他一路都很安静,甚至让人心里想着,这是被黑怕了,所以现在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
可是来参加综艺,话少没梗就是最糟糕的表现了,和块木头一样,还不如不来。
不过霁摘星就算不说话,存在感也不会低。
几个人都注意到了,摄影师的镜头时不时就往霁摘星那飘,实在嫉妒不来。
霁摘星不知为何,微微打了个哈欠,声音很轻,可原本就偷偷关注他的人,忍不住地看了过去。
少年此时戴着顶帽子,压在柔软的黑发上。他的皮肤很白,不是化妆出来的效果,而是十分漂亮干净的瓷白色,此时低着头,看不清全貌。但能发现他的眼睫是鸦羽般的黑,长而翘,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殷红的唇。
霁摘星低头玩手机,也没和旁边的人说话,显得很安静。
宿满声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盯着霁摘星看太久了,一时也忘了要和他炒cp的计划,尴尬地下意识挪开眼。
只是他这时才发现,好像已经很久没人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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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盯着霁摘星。
“……”宿满声微微咬了咬牙,坐到了霁摘星身边去,微微偏头,像是要看他手机的模样——不过他这个角度把握得很好,不会真的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嘴上笑眯眯地问:“摘星在看什么,好像挺有趣的,能不能给我看看?”
其他人都暗在心里喊他无耻了,叫的这么亲密,还这么没逼数套近乎,真不怕霁摘星给你甩脸子?
霁摘星看他一眼,居然没遮掩,将手机亮给宿满声看了。
“Stkl社区测试题。”
宿满声看了一眼,上面好像真的是一道又一道习题,文字公式挺多。原来霁摘星没在玩手机,在……做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摄像头拍过来了,提前切的界面。
宿满声心里想着,当然不会说出来:“我看你好久没动了,是不是哪道题难住了?”
霁摘星微微一顿:“……嗯。”
宿满声热情道:“我帮你看看,我以前还是云科理工毕业的,也不知道大学学的有没有忘光。”
宿满声也不忘再提一下他名校出身的身份,便俯身过去看霁摘星的手机。结果浏览下来,有些眼晕。
明明上面的字和公式他都是看的懂的,可组合在一起……
宿满声没好意思说自己题都没读懂。
他不动声色地说道:“看来我是忘光了,哎。要不然白老师来看一下吧?我记得白老师是天大毕业的。”
天大也是一流名校,无意中被捧了一波,白许心里挺顺,准备表现一下博学多才的一面。竟然也真的凑过来了,他唇上还带着笑,像是有些无奈地道:“你们呀……”
紧接着,那笑意就慢慢僵在了唇边。
“咳,这是错题吧。根本没法证明的。”
萨晴轻声在一旁说道:“Stkl社区的题,应该不会有错题吧。”
听着,竟然像是知道那个Stkl的样子,他们还以为那是什么不知名的小软件。
萨晴又问:“小星每天都做么?”
Stkl的题是每日刷新的,一次一百道。霁摘星基本每次都会把题推完,不过也会有几次像现在这样,推到九十多题就卡住了。
一般这种时候他会多花二十分钟想,做不出就放弃今天推题。
面对前辈的问话,霁摘星乖乖应了一声:“是的。”
于是萨晴感慨:“小星好厉害。”
是那种真情实意地赞叹。
弄得白许有些尴尬,趁着摄像没拍到的时候,火速上网搜了一下Stkl是什么社区,没搜到。
等下飞机的时候,他已经将这件事忘了。
因为他们到达了旅行第一站,香索里小镇。
第101章神所宠爱的人类(十二)
香索里小镇,世界闻名的音乐之镇,出产最好的提琴弦,常驻人口稀少,景致秀美。
《归》第一季的时候,还是个十分温馨慢热的旅游综艺,但是一样的套路不能一直用,从第二季开始,节目组就开始显示出折腾人的本质了。
这次开场还好,节目组带着他们游览了一下香索里的标志性建筑物,又去吃了小镇的特色食物。
刚乘坐了几小时飞机的缘故,嘉宾们疲惫不已,都觉得节目组不会这么丧心病狂,第一天就开始布置任务——但事实证明,节目组有。
在他们享受完晚餐后。经过一轮讨论,便投票白许做了队长,这一环节属于为数不多的台本之一,大家都很配合。
白许原本还挺高兴,矜持地表示感谢,一定会照顾好大家,结果下一刻就遭遇了队长生涯的最大挑战。
节目组带他们来这家餐厅,却并没有给他们付钱,活生生的“饭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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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一共消费掉了两千星币,而整个队的资金加起来也不过一万星币。白许想着接下来还要进行的活动……搞不好住宿费都包括在里面,整个人都麻了。
他自己当然不可能全付的。
白许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两千星币捉襟见肘,好在节目组也没准备真的玩死他们,和店长交涉后,第一个任务项就出来了。
如果不想付钱,可以选择帮店面工作抵债,包括但不限于招揽客人之类。或者和他们玩个游戏,听音乐答前奏,回答对正确的乐曲可以扣掉相应的钱。
这一看就是节目组安排的环节,白许果断选择了“玩游戏”。
听谱识曲嘛,他们这还有歌后呢。
白许对着萨晴笑了一下:“麻烦晴老师了,我们用不用洗盘子可就看你了。”
不过他说完也才想起来,霁摘星也是主业歌手,连忙找补:“当然,也看摘星的。”
霁摘星被cue了一下,从手机中抬起头,对着萨晴做了一个鼓励打气的动作:“晴老师加油。”
白许:“……”要不要这么咸鱼,你上综艺来划水的吗?
可惜他不仅划水,萨晴还特别迁就他,一下子微笑起来:“嗯,我会努力的。”
朱枝枝见他们挺融洽,也插上来说:“我听歌也很多的,也能猜几首。”
不过游戏一开始,朱枝枝便不再说这话了——她也是太天真了,还以为节目组放的肯定是流行歌曲,她一猜,再补句我是某某大神的粉丝,热度就有了。可惜店长、或者说是节目组,挑出来的几乎都是古典乐和钢琴曲,朱枝枝听到第一个开头人就麻了。
也怪不得宿满声这个一天天想着蹭热度的,这次都没吭声。
她脸都有些扭曲了。
好在萨晴没让人失望,她本就也是知名的音乐院校毕业的,工作后又进修过很多次。一边听着店方放出来的音乐旋律,指节轻轻扣在桌面上,竟然也答出了很多曲目,只是越到后面,曲子便愈生僻,萨晴说“下一首”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曲子大概放了一百首,而萨晴大概回答了四十多首,只是错了一些——不管怎么算,都算很优秀的成绩了。
“萨晴姐好厉害。”宿满声在一旁感慨,“您给我个签名吧,我感觉要粉转真爱粉了。”
萨晴笑了一下,没有应声。
朱枝枝无声地翻了个白眼,问店长:“我们可以走了吧?”
店长记录了一下,似乎在本子里写了什么,告诉他们:“这位小姐可以走了。”他指了指萨晴。
“至于其他四位,你们一首都没答出来,可以选择在本店以工期抵偿或者结算各自饭钱。”
几位嘉宾:“??”
白许呆了呆,这不是大家一起团队合作项目么。他艰难地喉结滚了一下:“每个人答题只能为自己那份买单?”
店长无情回道:“是的。”
感情还是个人竞争,还得抢题——问题是他们也抢不过萨晴啊。
不过节目组的套路也很好猜测,出了关于音乐类的题目,后面肯定也有演技类题,才能显得公平。
白许正想着,便见霁摘星忽然从手机中抬头,似乎是被这噩耗惊住了。
他微微扬起头,便这么眼巴巴盯着店长,问:“现在还能补答吗?”
少年实在很好看。
香索里虽然旅游业发达,但是本地居民还是挺封闭的,没怎么见过这些明星。霁摘星一抬头,店长便微微怔住了,他虽然知道其他人都是名人,也俊男美女的长得很好看,但是算起来,都没有眼前这个少年样貌漂亮。一时之间,甚至有些心软,想说“这顿我请你了。”
不过想到节目组的安排,他到底还是没说那些话,对少年却也十分宽容:“也可以补答,我把曲子重新放一遍——”
霁摘星说:“不用了。”
他要来了纸笔,似乎随便记录了点什么,然后张口便回:“第八首是《凡赛尔小结第三乐章》,第十一首是《挪威湖》第一结,第二十三首是……”
霁摘星回答的,都是先前萨晴没回答上来,或者是回错的。
原本其他人还觉得他虽然说的曲名有模有样,但应该是在瞎猜吧,哪有那么玄乎。
难不成能听一遍前调,就全都记下来?
店长也愣了一下,因为霁摘星说的太快,他去翻了答案才对上,然后越到后面,神情便越显得惊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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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霁摘星说完后,店长才似意犹未尽地放下答案说:“全对。你也可以免单了。”
剩下无计可施的三人:“……”
萨晴脸上也只剩下惊叹了,她问道:“你是怎么分清《罗得夫狂想》和《船舷》的前奏的?我记得这两个前奏音节是一样的,店长放的时间太短了。”
霁摘星微微一顿:“因为《罗得夫狂想曲》是私人作曲,节目上播放要收版权的。《船舷》是开源性曲目,不要钱。”
节目组:“……”
这、这么真实的吗?
萨晴微微失笑。
镜头一瞬间,几乎都全汇聚在霁摘星身上了。
朱枝枝脸色有点阴晴不定,忽然说道:“好神奇啊,你只听一次就记下来了,答题全对,不会是节目组提前给了你答案吧?”
她一说这话,原本的氛围都冷下来了。
虽然霁摘星的表现挺不敢置信的,但是依他们私下听说的《归》节目组风评,是绝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捧嘉宾的。
霁摘星虽然红,但是他出身又不高,普通人而已,也没有到能让《归》给他破例的地步。
朱枝枝说这句话,也就是吃准了节目组不会播,得把这段剪掉,说出来膈应一下霁摘星。
霁摘星果然看向她,居然没什么生气表情,只是弯了弯唇:“这么简单也要背答案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朱枝枝莫名感觉到一股嘲讽意味,有些不自在:“谁不知道你啊,之前上综艺的时候,钢琴谱都识不全,现在人红了也成音乐大家了?”
那句“音乐大家”被咬的语调尤其奇怪。
霁摘星微微偏头,神色显得有些无辜,但很快,朱枝枝就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这幅神情了。
少年起身,似乎和店长商量了什么,然后他就去了后台。
摄影组自然也跟上,萨晴和宿满声也跟着霁摘星离开。
作为香索里中一家颇有情调的店面,当然是提供钢琴表演的,此时霁摘星便等在表演者身旁,等他弹完一支曲子,上前说了句什么。
从那表演者通红的耳垂,和躲避的目光来看,对方非常无法抵挡地答应了霁摘星的请求。
霁摘星就坐在钢琴前,随意翻了翻乐谱,问道:“你要听些什么?”
朱枝枝知道,这是问自己的。
第102章神所宠爱的人类(十三)
她不太清楚有什么钢琴名曲,也没想到霁摘星会问自己。偷瞥了一眼手机,朱枝枝缠着自己的烟灰色卷发,咬了咬唇道:“诺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
这是世界上出了名的高难度钢琴曲,连萨晴都忍不住瞥他一眼,像是诧异。
哪怕是不喜欢霁摘星的人都觉得,朱枝枝这样做太过胡搅蛮缠了。
宿满声跟着上前道:“这种曲子我们又欣赏不来,换成《小湖光》吧?还和这里的环境相配。”
他们所处的餐厅,正是处在一片天然湖边。当然更主要的是,这首曲子是新手入门曲,音调活泼简单,弹出来也悦耳动听,就算作为钢琴表演也不失格。
他相信既然霁摘星要弹琴,总不会连这首曲子都不会。
宿满声是在给霁摘星解围,可偏偏霁摘星没理他,且又惹来了朱枝枝轻蔑地嘲笑声。
“舔狗,真不要脸。”朱枝枝小声道,却一点不怕被摄影机录进去。
宿满声的手微微握紧了些。可是他没反驳,还是微笑着,连目光都没偏移一下。谁叫朱枝枝“人设”如此,再跋扈也不会掉粉,他和朱枝枝不一样,只能靠忍。
霁摘星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手指微微伸展开来,放在钢琴上,指尖修长分明的漂亮。
那手如白玉雕琢般,倒是很适合用来弹钢琴,指尖落在琴键上的瞬间,便流畅淌出一串低吟的乐符来。
当然不是宿满声所提议的《小湖光》,而是朱枝枝方才钦点的《诺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34
这是作者在经历了血族第二次大战后写的曲目。
前调代表了和平时期,血族们悠闲散漫的日子,音节似小姑娘在林中舞蹈,高昂激扬,鼓点一般恰合节奏,让人听了便心生喜悦。
霁摘星的琴音便将这一丝欣喜展现的淋漓尽致,萨晴面上神情渐渐有些许痴迷,手忍不住地跟着挥起拍子。
她实在是太惊喜了!
没想到霁摘星的功底这样好,甚至能弹出这样高难度的曲子,要是节目组愿意剪辑进去的话,一定能圈很多粉……
但是等前调结束后,萨晴又忍不住露出有些担心的神色。
朱枝枝也太会挑了,这首曲子被她挑的歪打正着。
第三协奏曲的中调,展现的是战争开始,基调变得阴沉而激烈——这种激烈与前调不同,不是欢欣而积极的,而是饱含愤怒,满是斥责,像是狂风暴雨袭来,鞭笞进了骨肉里。
它需要用激烈敲击的节奏,和不协和弦的连续来展示技巧,曾经这首钢琴曲的演奏者因为太过贴合的表演,反而被人要求离席,说无法欣赏这样的钢琴曲。
它被称为魔鬼的乐曲,需要极其高难度的演奏技巧,被奉上了艺术的殿堂,且并不受观众的欢迎。
这就是重点了,大多数人是不懂艺术的。而现在的霁摘星不是在金色音乐厅中表演,只是在一家餐厅中作为钢琴表演,许多人当然听不出好坏。甚至如果有客人来反馈乐声太过“嘈杂”和“刺耳”,她都能想象出到时候朱枝枝的嘲讽与不屑了。
萨晴心中焦急,反正霁摘星已经展现出了让人无可指摘的音乐技巧。她甚至考虑着要不要上前打断这样精彩绝伦的表演。霁摘星却已经结束前调,开始弹奏中调了。
激烈的敲击节奏,不和谐弦的连续演奏,几乎将这首曲子的难度推上顶峰,但是除了“曲高和寡”外,萨晴一边欣赏着这样高卓的技巧,一边却又从心底蔓上无尽的悲痛和惶恐来。
那种情绪是压抑的、忽如其来的,由那样激烈的琴声所勾引出来的。
好的音乐是不应该有欣赏的界限的。
黑发的少年依旧演奏着,他原本挺直的脊背微微弓起,像是能更好地扣紧琴弦发力一般,每一个敲击的动作都做的极其用力,为了配合踩踏板,他的身体像是蓄势力量的猎豹般,微微仰直和弓起的动作,都无声地展现了一种疯狂的美感。
十指的敲击激烈,甚至让他柔软指腹,都被碰撞的通红。
霁摘星这般沉浸,效果也是十分显著的。
这首钢琴曲的曲调依旧如它的“恶名”那般,是让人憎恶的激烈和阴郁,却偏偏因为它的演奏者,而变得让人共鸣起来。
好像那样深埋的负面情绪,一下被打开了裂口,倾泻而出。
战争令人厌恶的疯狂可怖,和谱曲者痛苦荒芜的内心,就算是不懂钢琴乐曲的人,也能深刻的感受到。
等到了后调,激烈的演奏曲目渐渐平缓下来,也昭示着战争的结束,带着被摧残后千疮百孔的身躯,迎向尚未可知的未来。
那在急速的演奏下,几乎快显现出残影的手,也渐渐平缓下来,按下最后一个音符。
结束了。
萨晴虽然不喜欢这首《第三协奏曲》,但因为它在音乐史上的显著地位,还是认真听过许多次的。而依照她的学识听来,霁摘星方才的演奏,没有一丝错误。
绝对的天才。
她缓缓地鼓起掌来,甚至因为情绪还没有从方才的激烈中抽离出来,而神色微微显得有些伤感,眼眶是妆容都掩盖不住的微红。
而在萨晴的影响下,身边的几个嘉宾,甚至包括节目组的一些工作人员,都情不自禁地跟着鼓掌了。
他们的确不懂音乐,但却知道什么一首能震撼心灵的音乐,就是好音乐。
店长的眼眶,也有些发红,像是感触极深地道:“您应该去做一名音乐家。”
虽然那张脸不作为明星,也十分可惜;但是这样好的钢琴天才被埋没,更是让店长这种颇为追求艺术的人,无法接受的。
霁摘星温和地道:“谢谢您的夸奖。”
节目组都怕店长激动之下给他们一行人全免单了,连忙暗示白许接着带动任务,让节目程序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去。
谁知道白许还在感动中,派不上用场,还在夸奖霁摘星钢琴弹得很好。
节目组:“……”
在场最尴尬的,可能就是朱枝枝了。
哪怕霁摘星表现的模棱两可些,她也能挑出点来大加讽刺,但霁摘星的表现,偏偏是太好了。
她微微咬了咬唇,唇妆都被咬的有些花了。朱枝枝显得有些漫不经意地笑道:“弹得很好欸,可惜十分钟,太长了,节目组应该不会剪进来吧。”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35
《归》一集综艺,也就在一小时左右,而且作为趣味性的全方面综艺,当然不太可能展出霁摘星弹十分钟的钢琴曲,那对观众而言,太过“水”了。
但是快进是可以的,截取一段片段也是可以的。朱枝枝这句话,纯粹就是告诫节目组不要把她刚刚自打脸那段剪进去罢了。
朱枝枝能黑多到这种地步还活跃在娱乐圈,还能继续嚣张的得罪人,当然不会没有后台。
节目组心知肚明,没有吭声。
霁摘星从座位上站起来,微微伸展了一下手指。要是细心一些的人,大抵能发现他如雪凝成一般,瓷白的指尖,现在还是有些通红的。
少年漫不经意地捏过手指,便偏头看向还正恼火的朱枝枝:“该道歉了吧?”
朱枝枝虽然一眼都没有看向霁摘星那边,但其实还是很忌惮关注他的,霁摘星的话,让她极其敏感的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
“道歉。”霁摘星越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反而唇边笑意还显得愈加温和,他盯着朱枝枝,声调轻缓:“为你之前对我的恶意揣测道歉,对节目组的无端猜忌道歉,还有……对侮辱宿满声道歉。”
霁摘星的话音落下,身旁都有些许安静。朱枝枝的脸气得通红,她说道:“啊?让我给他道歉,就宿满声他——?”
其他人是没想到的。
霁摘星会让朱枝枝道歉很合理,他现在本就当红,顶端流量,又占着理,实在没必要忍朱枝枝的尖酸刻薄。反正他本身也不是白许那种谦逊知礼的人设,让朱枝枝道歉,没人会去批评他不大方。
他帮节目组讨道歉也很正常,和自己息息相关呢,但是让朱枝枝给宿满声道歉,就让人没想到了。
之前宿满声还要贴着他要吸血呢。
宿满声也愣住了。
在霁摘星演奏出《第三协奏曲》后,他就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很多余了,还让霁摘星弹奏《小湖光》那段乐曲……他还在想着,节目播出后,万一这段被剪辑进去了,估计又要有很多人黑他没见识、自讨没趣、硬贴着的面孔真难看了。
就像朱枝枝说的那样,“真不要脸”。
哪怕他刚刚想着的,也不是蹭热度、绑cp,而是真的想帮霁摘星解围。
总之朱枝枝暗示节目组不要剪进去的时候,他甚至还松了一口气。
但是现在……
他真的没想到,霁摘星会为他、哪怕是顺带的,向朱枝枝要一个道歉。
宿满声心里有些酸,但还是笑起来,打圆场道:“我没关系的,朱枝枝也就是随口说的……”
“你可以不接受。”霁摘星平和道:“但她不能不道歉。”
宿满声一怔。
第103章神所宠爱的人类(十四)
朱枝枝进退两难。
霁摘星实在是一点不给她面子,也不在乎她会不会下不来台。
偏偏她的后台,虽然愿意捧她,也不到为她去撼动Ac门面的地步。
朱枝枝咬死不承认:“你们这样欺负我,节目组也不管?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可没说是让我来受委屈的。”她像是找到了反驳的缘由,立即理直气壮起来,冷笑道:“这么欺负人,我可就不拍了……”
“那就别拍了。”跟组的导演忽然道,摆了摆手,语气很和气,“这才第一集呢,换人也方便,让你经纪人来谈违约金。”
被怼这么一下,朱枝枝懵了片刻,脸又气的涨红。她抬眼望去,正想着要怎么回转,便撞见霁摘星如今笑吟吟地望着他。
少年面容如雪一般白皙,眉眼微弯,唇边噙着笑意。他这幅模样原本是极好看的,让人觉得如春风拂面般的温和,好似极为轻柔的少年模样。可是朱枝枝刹那间,撞进的是他黑沉的眸里,看见的是那一片如深渊般不可触及的黯淡,带着邪气,一瞬间像是背后出了层冷汗,有些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
……好像眼前的霁摘星,有多么可怕似的。
朱枝枝的唇仿佛被什么黏住了,牙齿都打着颤。
“对……对不起。”她说道。
低着头,也不知这句道歉是对谁说的,但到底是开口服软了。
其他人见她一副熄了气焰可怜兮兮的模样,还以为朱枝枝是被节目组威胁换角吓到了,虽然心底生不出什么同情意味,但到底不好追着她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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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也没再说话,就算这事过去了。本来换嘉宾这件事也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朱枝枝能安分点最好。虽然他们是喜欢嘉宾“搞事”的,但动不动带节目组什么毛病?给惯的。
霁摘星听了那句道歉,也没给朱枝枝什么反应。只是让原本的演奏者继续表演,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个店员探头探脑地进来,和店长说道:“外面好几位客人说,刚刚的钢琴曲弹得很好,他们想要见一面,拜访一下大师。”
香索里是个热爱音乐的地方,这要是店长请来的演奏者,他肯定与有荣焉,让人进来“拜访”了,可是这正拍节目呢……店长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飘到导演组那边。
导演也无语,挥手道:“不能见不能见。”
想也知道,这种大明星不能随便出场的,店长只好让店员去解释一下。
店员应声去了,很快又回来,这个时候大部队刚撤出琴房呢,就见方才那个挺精神的小哥道:“客人一定要给小费,店长,怎么办啊?”
主要是那小费数目一点不“小”,这还估计是那几位先生身上带的现金只有这么点的缘故,足有两千星币。
店长道:“我们店里有规矩,客人单独给的小费是不上交的,我这也不能收。”
他的目光瞥向霁摘星,欲言又止:“这个嘛,是客人的心意。”
霁摘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或者说他对钱方面的事,都是比较敏感的,神色谢虚无辜地望向节目组。
“我可以要吗?”
虽然两千星币不算多,但是他们现在在录综艺,身家统共不超过两千,多余的资金都上缴了。在节目录制中赚到的钱,总可以拿吧?
谁叫节目组明摆是要设计一些与经济相关的环节项目,从第一天起就开始“坑钱”了,后续也肯定会提供给他们赚钱的机会,但还不知道方法坑不坑人呢,有这样收入轻松的两千星币资金,起点都要比人轻松些。
节目组面面相觑,最后得出来的结果是——那就收吧。
原本选择留在这里“打工还债”的嘉宾,本就是能赚到收入的话,收益收归己有。霁摘星得到的小费,虽然是意外之喜,但也是符合节目规则的。
节目继续恢复正常程序拍摄,除了霁摘星和萨晴能免单外,剩下三个嘉宾中,白许和宿满声都选择了工期抵偿,而朱枝枝大概因为先前的事,还没缓过来,面对着众人都有些尴尬,干脆结了一顿饭钱休息去了。
结束一天拍摄后,众人回到节目组租的民宿酒店里,这里风光颇好,靠着海,开窗便是潮湿海风拂面,颇为清爽。
住宿费也并不算昂贵,一天只需500星币——但是为期七天的拍摄,节目组只免费提供第一天的住宿费用,后续需要嘉宾自己支付。而目前为止,能够负担的起住宿消费的,就只有霁摘星一个。
如果付不起,嘉宾也能选择搬出去,在这栋民宿酒店不远处,还有些档次较低的民宿,再不济还能挑顶帐篷凑合。总之有节目组和摄像组在,总不至于出安全上的问题。
拍摄结束之后,朱枝枝一个人回到了房间里。
卧室里摄像师不能跟拍,她辗转反侧一会,咽不下这口气。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挺害怕霁摘星的。
朱枝枝打了个电话,她确定过,这个时间那位应该不在工作时间。果然,电话很快被接通,朱枝枝嗓音跟掺着蜜一样撒娇,说过几句情话后,便讲到了关于霁摘星的事……
不过对面的男人,显然没接茬,是不打算动霁摘星的。
朱枝枝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但她很聪明,也并不闹事,只是声音又放软了些:“我听说现在的很多综艺节目,都恶意剪辑。你知道的,我性格不好,怕被人抹黑……”
“没关系。”那个男人倒是很快给了保证,“出来的成片我这边都要审过,节目组那边明事理的。”
吃了颗定心丸,朱枝枝放心不少,又说了几句温软情话,才挂了电话。
只第二天一早录制,朱枝枝不作妖,节目组又开始折腾人了。
嘉宾的早餐只简单吃过一顿,到中餐的时候,才发现周边都是天价食物,而他们能购买的起的,也只有新鲜又便宜的食材原料了。
除了高等血族还保留着每餐需要血食的饮食习惯,普通血族只需要半月一次血剂代餐和正常食物的摄入就可以了,但即便只是这样的简单要求,还是让嘉宾们陷入了为难之中。
他们中间,可没人会做饭。
《归》的前两季,都没让嘉宾自己做过饭,来参加的艺人当然没防到节目组这一手,要不然,至少会提前培训一下。
白许将希望都放在了女神萨晴上,可惜萨晴叹息道,她最多会帮忙烘焙甜点——甜点师做,她负责帮甜点放进烤箱里。
而霁摘星这幅模样,看着都不像会动手下厨的,从一开始,就没人指望他。
朱枝枝更是从开始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最后还是宿满声站了出来,试探地道:“我、我来吧?之前拍戏的时候练过的。”
第104章神所宠爱的人类(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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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满声的确练过,不过那是在在场有厨师指导的情况下,学了几手切菜煮菜,主要是做菜时造型要拍得好看,真正成品菜是早备好的道具。
结束拍摄后,他其实还挺有兴趣地去了解了一下,不过因为行程太忙和害怕油烟伤手,没再实际操作过,属于理论上的巨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都觉得宿满声既然站出来了,肯定有一定把握的。
“那满声啊,我们的命可就掌握在你手上了。”白许调侃道。
宿满声忙不迭应声:“好的白老师。”
白许不知怎么,突然开玩笑似的说:“你肯定做的很好,不是有那句话么,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
宿满声一下子僵住了,面上神色有些尴尬。
白许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什么屁话,不知该说什么缓和好。
他刚刚那句话,其实有点内涵的意味了。毕竟宿满声爱和人炒cp捆绑捆得人尽皆知,还偏偏捆绑的对象都是同性,少有异性,一直被黑造黄谣,说他饥渴,一个男人满足不了他什么的。但是圈内人都知道,宿满声跟着个刻薄吸血的公司,人爱蹭热度吸血捆绑,但是镜头下面人挺安分的。白许刚刚那段话,都不知道能被人带出多少节奏。
霁摘星正刷着手机,神色散漫地道:“不见得吧,我刚刚见他还在拿手机查菜谱。”
原本接近凝结的氛围被骤然打破,宿满声做大囧状:“摘星你不要戳穿我,这我还怎么让你们试毒!”
白许反应极快,也跟着笑道:“哇,太阴险了,待会我肯定逼你吃第一口。”
萨晴合上手边的书,非常具有女神气质地笑道:“加油。”
纵使朱枝枝没表态,其他人的友好态度,也足够让宿满声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了。他微笑着说道:“那我去买菜了。”
在镜头没注意到的地方,他经过霁摘星的时候,声音极轻地道:“你要吃些什么?我会……我去努力做。”
不在镜头面前,因为这是他的感谢,不是要和霁摘星捆绑的手段。
宿满声还注意到,霁摘星的手机屏幕上,是像之前他看到过的几次那样,上面都是晦涩难懂的文字题目,也不知道霁摘星为什么要学这个。
被他询问的少年在躺椅上微微伸展开身体,更显得四肢修长,他似乎很随性地答了一句:“唔……西芹炒百合吧。”
这道菜其实挺简单的,吃着也爽口。
宿满声不知为何,听到霁摘星的回话,都觉得心底雀跃地跳了下,有些不自知的面红耳热。好像能和他说话,就觉得有些惊喜似的。
“……好的。”宿满声轻声说完,就去挑菜了。
宿满声挑选食材,其实还挺心机,除了霁摘星钦点的西芹、百合外,选的都是就算做的半生不熟也不难吃的蔬菜,像是黄瓜、胡萝卜和玉米之类。但是总不可能只吃蔬菜,尤其是对血族而言,蔬菜只是调剂品,真正的主食还是肉类。
宿满声挑了整只的鸭——让菜场老板帮忙宰杀清理过,又买了鳜鱼,剁了排骨,再买了鸡中翅准备做道可乐鸡翅。虽然比不上平时专门的料理师准备的营养午餐,但是毕竟是综艺节目嘛,出来工作,总是不能太挑。
回来之后,宿满声有模有样地清理了一下食材,面对民宿酒店提供的厨房,有些懵了。
这和他在拍戏的时候,包括后续觉得自己有些兴趣,去了解的时候,知道的厨具都不一样。
酒店提供的厨具……太简朴了,别说绞肉机或者多功能料理机之类的,连个烤箱都没有,只有几口看着便沉重的大锅,油烟机上还全是油星。
宿满声这时都有些后悔了,团团转地研究过一遍。
这个时候也不能打退堂鼓,谁叫这个镜头,他是一定要表现的,做的成功最好……就是做的难吃,至少抢镜了不是?
他安慰着自己。
嘉宾们足在一点后才吃上午饭,而两点之后,他们还有任务要做。节目组暗示了,这次要去香索里小镇二十里外的海滩进行任务,估计对体力消耗挺大的。
宿满声这次做的菜还挺多,但是端上来后,众人的颜色都有点一言难尽。
这个味道……有点腥臊味,反正颇让人没食欲。
等餐盖被掀开后,一道道菜式摆在面前,嘉宾的脸色就不止是一言难尽了,甚至节目组的摄影师吃过饭后跟拍,一下就“噗嗤”笑了出来。
宿满声的脸更红了!
他觉得自己能把菜做熟,都已经很不错了,谁叫那些厨具比他想象中难用多了。
主食是用鸡汤熬成的鸡汤面,面团有点放过了,粘在一块要糊成面团。主菜是霁摘星点的西芹炒百合……这个算勉强能看得出颜色和食材的,还有黄瓜胡萝卜块炒火腿,有些许焦黑。剩下的清蒸鳜鱼、可乐鸡翅、啤酒鸭就让人有些迷惑了,只觉得这边也是炭那边也是炭,炭块堆在一块了,玉米排骨汤也掀开了盖,上面浮着血水与油星,这便罢了,正是那汤,散发着一股腥臊味。
白许一下倒吸一口凉气道:“嚯,好家伙,这真没骗人……小宿啊,你真是看着菜谱做的?”
宿满声一脸窒息,仿佛快断气一般弱弱地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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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后拿着餐具,欲言又止的模样,更是惹得宿满声疯狂道歉:“对不起您,对不起大家。”
朱枝枝就没其他人那么客气了,她本来就和宿满声不对付,这时也忘了对霁摘星的忌惮,挑了挑那道鲈鱼,一下子摔了筷子。
“真恶心,这是活鱼还是死鱼啊,怎么吃啊?”
宿满声没说话,只是头更低了点。
霁摘星把手机上的页面保存了一下,便上桌准备吃午饭,看着那一桌诡异菜色,也难得沉默了瞬间。
“……”
从某种层面上而言,宿满声真的是很有天赋了,也很抢镜。
朱枝枝正在那边摔筷子,霁摘星去盛了碗鸡汤面,就着西芹百合吃了起来。他吃一口西芹,再吃一口面,最后拿勺抿一点汤,显得慢条斯理的,一眼看上去特别乖。
殷红的唇被汤汁浸染,成了更加诱人的色泽,霁摘星的面颊或是因为热度,而被蒸出了一层淡粉色,莫名艳丽得让人心惊。
漂亮的人连吃起东西都是安静漂亮的,霁摘星这样细嚼慢咽,居然让他们觉得面前的午餐也没有那么诡异了。白许甚至忍不住想到,难不成面前的菜色虽然看上去其貌不扬,但是尝起来,却很美味不成?
白许也跟着盛了碗鸡汤面,尝了一口:“……”
或许是他扭曲的神色太夸张了,宿满声也跟着尝了一下鸡汤面,差点没一口喷出来,再好的表情管理都没用。吓得他连忙松了筷子去拦霁摘星:“快别吃了,霁摘星,你别吃出问题来。”
搞得节目组都很好奇,这得是难吃到什么份上啊。
萨晴幽幽地叹息一声,提议道:“中午我们另买点方便食品吃吧,或者转角那家面包坊,也是可以的。”
宿满声很羞愧,正准备说请大家午餐的钱从我这出,便听见朱枝枝发飙了。
“那这顿钱怎么算啊?”她声音也挺大,“让我花钱买这堆狗都不吃的玩意?”
霁摘星看她。
朱枝枝自觉占理,找白许撑腰:“队长你说呢。”
他们这顿食材饭钱,是均摊出的,交给了白许,白许又给了宿满声让他买菜,结果一顿下来全白费了。
但这也是自愿选择,谁叫朱枝枝当初,可没提出她要自己做。
白许都不懂就朱枝枝这个情商脾气,怎么混到现在的,她难道还差这点钱,不就是找茬么,真的是娱乐圈没救了。面上还做出认真考虑的模样,试图温和地说道:“小宿就失败了一次,当给他涨经验了,要不然朱枝枝你来做?”
朱枝枝哪里听不懂白许是在呛她,冷笑道:“我也想做,这不食材都拿来给他涨经验了……”
霁摘星忽然打断道:“白老师,你把朱枝枝那份餐费退给她。”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手机离开。
宿满声以为霁摘星是生气了,毕竟朱枝枝那句“狗都不吃”还波及到了霁摘星,他自认都是自己的错,又丢人又丢份。心慌莫名,跟着霁摘星身后道歉:“对不起啊摘星,都是我的错,要给你做的菜也没做好……”
“和你没什么关系。”霁摘星道:“你做的很有特色,可以让粉丝玩梗,继续保持。”
宿满声哭笑不得:“这能玩什么梗?”
“比如,”霁摘星正色,“你连宿满声做的菜都不敢吃,你凭什么说你是宿老师的粉?”
宿满声:“???”
他真没想到霁摘星原来也会有调侃人的时候,脸都红了,不过心情倒是放松很多。他看着霁摘星是向着厨房去的,有点奇怪:“摘星你去那里干什么,那是厨房……”
霁摘星忽然转身,面对着他,叹息一声:“我饿了。”
吐息落到宿满声身上,他们一下子捱得很近,宿满声都能闻到面前少年身上,极淡的香气。
和一柄小勾子似的,若有似无。
他的脸红得更彻底了。
第105章神所宠爱的人类(十六)
宿满声期期艾艾地提议:“那、那我去买点方便食品,你要吃什么?”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39
“唔……”霁摘星含糊应了一声,“我煮面吧。”
先前宿满声买了许多食材,因为第一次没什么经验的缘故,大部分都买得多了。现在厨房中还有好几挂清水面,被清理过的半只鸡,还有渗着血水的排骨、鲜肉,和几截玉米黄瓜。
他一听霁摘星的话,懵了一下,心慌的不行:“你要下厨吗?这里厨具很难用的,你不要烫到自己。”
宿满声瞥了一眼霁摘星的手,修长白皙的漂亮,和凝白的脂玉似的,他都怕碰着磕坏了,哪里敢让霁摘星去碰那些油烟火灶的。不说其他,万一油溅着手或者脸,那简直不堪设想。
少年此时一条腿,都迈进厨房了。霁摘星听出了他的慌乱,觉得宿满声大概是对着黑暗料理都有心理阴影了,难得声音温和了一些。
“没关系。”霁摘星声音轻柔,只是他这样好看的模样,一双不沾阳春水的十指,显得不那么有说服力,“我试试看。”
他在之前的小世界,下厨过很多次,连……都很喜欢。
那个人是谁,霁摘星却突然记不清了。
记忆朦胧一片,似被人拿走一块般。
但是关于他下厨的记忆,却还是清晰的,只是面前的厨具用法稍微有些不一样。
宿满声看见霁摘星拿出手机现场搜索“XX的使用方法”,吓得魂都要飞了,无奈地道:“摘星,霁老师,祖宗,你别玩我了,别出意外。”
有摄影组跟拍他们,原本是觉得这些互动拍下来显得有趣,现在也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阻止霁摘星“玩火”了。这要出事可不是好玩的,霁摘星身价可高着,他出事Ac不得把他们炮轰了?
其中跟着的一个工作人员便上前试图劝解……
黑发明星白皙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一点不好意思的晕红。他瞥了旁边的人一眼,有着说不出的恼意,却显得羞赧可爱,被他瞥着的人微微一怔,还有些不好意思,顿时就错失了阻拦的时机。霁摘星直接就上手碰菜刀了,那是利器,别人也不敢抢,只见那漂亮修长的手指抵着刀背,一下子便将拿出来的黄瓜切成了薄如蝉翼的一片片。
宿满声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节目组人员:“……”
霁摘星切菜的速度极快,那银色刀面几乎要连成虚影了,扫过的地方,便剩仿佛被人码出来一样整齐细薄的黄瓜片。
这一手就和表演似的,简直如同加了特技般,拍摄的摄影将镜头都快怼到霁摘星的手上了,嘴上还忍不住赞叹道:“哇,好刀功!”
的确是极其扎实的刀功。
只是霁摘星有些想不起来,是在哪练的了。
反正不是在菜上面练的……
露了这么一手,宿满声将信将疑地退后,看着霁摘星下厨。
霁摘星洗净血水,动作很快地用上香薰料,将排骨处理后下锅,玉米和排骨煲了汤。在煲汤炖煮的时候,便又做了黄瓜薄片裹一点鲜肉的蒸菜,将鸡骨和一些肉剔出来做了烤鸡。剩下一点鸡胸肉切成鸡丝煮熟,沾了酱料调味,还掺了点黄瓜丝作为清爽口感。
而几挂清水面也全被他倒进锅中熬煮,不时用漏勺搅拌,最后盛出了四大碗……甚至还有多,多余的清水面,便被霁摘星盛出备用了。
加一勺汤水,一点调制好的黄瓜鸡丝,作为主食的面做好了。
一股极其香浓的、热腾腾的食物气息传了过来,仿佛迎面而来要将人融化般的温暖热烈,好像只是这一点香气,便足够暖胃又勾得馋虫大动。
霁摘星做的面,明明也是很简单的,只是卖相要稍好一些,味道很香。宿满声想着,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觉得那胃中的饥渴此时无比鲜明了起来。
别说只从早上吃了点面包,腹中空空的宿满声了,就是负责拍摄的摄影师——他们是轮班吃过饭的,这个时候也觉得有点馋了,吞咽了一下口水。
蒸菜也正好出锅,烤鸡也能成微波炉中拿出来。
原本一直用大火收汁熬煮的玉米排骨汤,这个时候转小火熬着也差不多了。
不管是宿满声还是旁边的摄影师,此时生出一个念头——霁摘星做食物,真的是太快了!
其实不管怎么快,霁摘星一套下来也花费了近半小时。但就是不知道为何,他们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就和美食节目似的,而且“主持人”,还是霁摘星这样出色的样貌,真的是不管看哪边都不太吃亏。
而直到几道菜同时被处理好,霁摘星分别端出锅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
以往吃食物,也只是为了维持身体机能,要论美味程度,是如何都不可能比得过血食的。但是眼前这几道刚出锅的普通菜式,却让在场的人心底,都生出“血食或许也不过如此”的念头来了。
那味道实在是太香了!
一道鲜肉黄瓜的蒸菜,是极淡的蔬果的清香味,点缀着一点让人食指大动的鲜香,极为开胃。
而烤鸡被从炉中取出,先前霁摘星往外层涂了点蜂蜜,他们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肯定不好吃。现在看到那被烤得微微焦黄酥脆,浸着一点蜂蜜的烤鸡外皮,甚至能看见那被稍微撕扯开的、脆皮里面是雪白而鲜嫩的鸡肉,淌出一点汁水来,一下子馋得什么都快顾不上了。
那股浓郁热烈,带着一点香薰料的烤鸡,在疯狂地煽动他们的理智和味蕾,口里不断生出津液来。甚至有些血统比较偏向高代血族的,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伸出的獠牙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40
汤要趁热才好喝,霁摘星盛出一大碗后,拿盖子盖上了,锁住了那不断飘出来的骨头汤醇厚的味道。
正准备要端出去,让宿满声搭把手的时候,便看见宿满声眼巴巴望着他:“我可不可以先尝一点?”
第106章神所宠爱的人类(十七)
毕竟累了一上午,而宿满声出去买食材折腾回来,体力消耗又比别人要大些。
霁摘星微微抬眸:“可以。”
那被盛出来的大碗鸡丝面,已经彻底被汤汁浸染透,一拨开便能见到澄澈的汤底和劲道的根根分明的面条。宿满声居然还挺不注意形象的,明明旁边有摄像头在拍,他拿双筷子捧着碗就吃上了。
但他这种流量明星,还是要注意表情管理的。那双手捧着也不怕烫,便一口一口地挑面条,卷在筷子上,属于比较矜持的吃法。
结果有弹性的面条在口中炸开,锁着一股极其浓郁的鲜味,充分安抚了舌尖味蕾。宿满声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甚至忘记了之前预先想好的夸赞、这个时候要对霁摘星的感谢。而是又飞速嗦了一口面,煮的鲜美的面条满是韧性,一口鸡丝软糯,黄瓜丝脆甜爽口,在配合汤头的鲜及暖融融的热意下,宿满声只觉得自己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美味!
不是那种在艰难的情况下,和腹中饥饿时衬出来的好吃,而是的的确确的美味,至少宿满声在这之前,绝没有吃到过这样的美食,就算是血食也难以与之相比。
霁摘星见宿满声情绪波动的身子都有些颤,还有些疑心难道是看上去品相不错,吃起来味道难以忍受不成?他准备拿副新碗筷尝一口,便见宿满声在微怔后,风卷残云地大口吃起来,面条嗦得极响,大口卷进口中,又是“咕咚”两口往嘴里灌了两口汤。就和吸足了猫薄荷的长毛猫一般,恨不得这个时候翻倒卷起尾巴呼噜一声。
霁摘星:“……”
霁摘星:“你注意形象,摄影在拍呢。”
“啊?”宿满声似乎才反应过来般,将吃空的面碗放下,对着摄影组露出了一个肯定的神情,“真的好好吃!”
摄影组:“……”
这是在拉仇恨吧?他们也很想尝尝看啊!
宿满声脸还有些红红的,在霁摘星的默许下,又将剩下那点清汤鸡丝面盛出来给自己续了碗,装作没有提前下手的模样。这才帮忙将饭菜端进小餐厅里。
只可惜虽然霁摘星做饭的速度很快,但是白许和萨晴两位前辈在这半小时中,都已经买过面包解决掉午餐了。
宿满声有些失落霁摘星亲自下厨,结果只有他和自己两个人用餐。但是想到那弹韧的鸡丝面,烤的酥脆的烤鸡,炸开在舌尖的无比美味,又有些兴奋起来,对霁摘星保证道:“摘星,你放心,我一个人可以吃三碗!”
其实加上他原本吃的一碗,已经是四碗了。
霁摘星差点没将汤面洒了,面上露出一点无奈神情。
那些面和汤全喝下去,都能将胃给撑炸了,宿满声又不是什么大胃王。他略微无言后道:“可以问一下摄像组要不要一起吃。”
跟拍的摄影师在屏幕后疯狂点头示意。
只是天不成人之美,白许和萨晴,闻着味被吸引了,一眼看见那被烤的酥脆流油的烤鸡,就算没咽口水那么夸张,也顿时被勾出了一点馋意。
白许直勾勾便走过来了:“这家饭菜看上去不错,你们在哪点的?”
宿满声是老实人,何况他还迫不及待地要找人炫耀霁摘星的厨艺,连忙殷勤道:“是摘星做的,我在旁边看都吓了一跳。”
白许果然吃惊:“看不出来……”
霁摘星原来是会做饭的性格么?
还能做的这么好。
他矜持地咳了两声:“我可以尝尝看吗?主要是想试一下摘星的手艺。”
宿满声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有点呆,明明他以往很会讨好人那一套,这下却是傻愣愣地说:“那我去拿碗筷?”
“欸,”白许拦他,“这不是还有多出来的两碗面?”那应该是原本准备给他和萨晴的吧。
宿满声呆呆地说:“这不好吧,白老师我还要接着吃的!”
白许:“……”
宿满声:“……”
霁摘星低头喝了一口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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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满声总算反应过来了,尴尬道:“白老师您请您请。”
白许:“……”我的老脸。
在白许还在纠结的时候,萨晴已经坐下了。她的藕荷色长裙柔柔垂下,是一个侧坐的姿态,显得颇为优雅。但这个时候那漆着丹蔻色的指尖,却是非常狂野地拆下了一只鸡腿,捏在手中,咬了一口。
极酥的外皮裂开,里面丰沛汁水和鲜嫩的肉都化进了唇舌之中,萨晴微微眯起眼,显得有些享受,然后真情实感地夸道:“如果星星以后去开餐厅,我就不减肥了,肯定做你的忠实客户。”
霁摘星这个时候倒是有反应了,看了萨晴一眼,认真道:“可是晴老师一点也不用减肥。”
他说的这样认真,甚至显得有些可爱,将萨晴逗得心花乱颤,眼睛都弯起来了。
导演在旁边一边和摄影组拍着,一边想这都什么人啊,动不动就挖Ac墙角,人家门面又是要挖去当音乐家,又要挖去开餐厅的。小心真挖动了Ac和你们拼命……
也是这个时候,朱枝枝非常戏剧化地回来了。
她吃不惯那些粗糙的食物,又有摄影师跟着,不能拿手机支付作弊,挑了半天才寻到勉强符合心意的咖啡店,进去点了杯咖啡,配着小曲奇当做一餐。最后因为小曲奇太甜,还十分嫌弃地没再动一口。
所以一回来,敏锐的嗅觉便让她发现了那在小餐桌上,飘着浓烈香气的一餐。
那些让她觉得廉价的食材和菜品,似乎都变成了极其诱惑的美味。
朱枝枝若无其事地靠过来,正想着怎么坐下的时候,便看见霁摘星半撑着面颊望过来,唇边笑意很淡:“你没付钱吧?也要来蹭吃蹭喝么。”
朱枝枝又不清楚霁摘星会做饭,还以为是他们在哪个餐厅点的餐。此时美食的诱惑压过了她内心的厌恶和害怕,若无其事地道:“难道我会付不起吗?霁摘星,你不会不知道我的身价吧。”
霁摘星道:“不收。”
他又轻声做了一个嘴型,那是一个无声的“滚”字。
朱枝枝看的分明,一下子气懵了,猛地站起来想掀碗时,才发现白许和萨晴两个资历较大的前辈,都冷冷看着自己,唇紧抿着,透出一点不屑和威胁的意味来。
就连宿满声那条哈巴狗,都是漠然盯着自己了。
而且这个时候,朱枝枝又回忆起了霁摘星的“恐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所有人孤立,委屈不已,咬了咬唇,抽身离开了。
霁摘星低敛着眸,完全没注意到朱枝枝难看的脸色般,优雅地擦了擦唇角。
朱枝枝回到民宿内房间,此时离集合拍摄,还有一刻钟。她进了洗手间,确定没摄影师跟着后,使劲睁着眼睛瞪大,等那眼角被干燥空气刺激得通红时,拍了张自拍。
眼睛通红含泪,欲泣不泣,显得有些可怜。
她打开微博,编辑了一段话。最后咬了咬唇,没发送出去,只存为草稿。
现在她还在拍节目,不好在微博上内涵,等节目第一站结束后……霁摘星,还有那些针对她的人,都别想好过。
反正《归》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剪出她失态的模样。
朱枝枝也清楚,接下来她要表现的好一些,而可以带的风向节奏,也要这个时候就开始布置了。
下午的任务要骑行去海滩,朱枝枝体力不太行,偏偏也没人愿意带她,连白许都早早邀请萨晴去骑双人车,剩下的霁摘星和宿满声——她一个是不敢,一个是不屑。
结果前三名到达海滩的都有金额奖励,朱枝枝快见底的经济状况,依旧没有得到补充。
剩下的几天,所有嘉宾都在为“生存”忙碌的时候,霁摘星却偏偏像条咸鱼,每天玩手机晒太阳,可节目组公布的一些项目任务,永远都是霁摘星拿第一。
都没人能想到,霁摘星看上去这样清癯羸弱,体力却这样好。有一次长跑比赛,甚至甩了几个摄影师半条街。设备沉重,摄影师都换了好几个人,全累的上气不接下气,霁摘星便靠在树木旁边等着他们,窸窣光芒落在他白皙面颊上,神色还显得有些无奈。
——居然还敢无奈!
导演那边都跟着没辙,自暴自弃地说霁摘星你扛着摄影机跑吧,别把他们节目组工作人员累断气了。
霁摘星思考了一下后,竟然真的接过去了,最后效果很让人咂舌,镜头居然还拍得挺稳!
导演看了惊为天人,都有些想挖Ac墙角了。
霁摘星赚的最多,花销却是最少的。谁叫他每天负责下厨,其他嘉宾商量了一下,决定霁摘星不用交食材钱,用来当做他们“聘请”的费用。
这样做其实挺值得的,毕竟他们中间,也就霁摘星会下厨做饭,还做的很好吃。
以至于让节目组拍着拍着,都有种小奴隶三人组在为霁摘星打工的错觉,每天上交一下收入什么的……而霁摘星属于压榨阶级,说他认真拍综艺吧,每天都拿着手机摸鱼划水,任务没有惩罚就不参加;可要说他不认真,几乎每次任务,只要参加了就能拿第一,简直横扫综艺的杀器。
但真正算起来,有人的花销比霁摘星还少。
那就是朱枝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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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的花销是被迫少的,谁叫还剩4天的时候,初始资金就将要见底了。到最后两天,她住的是租来的帐篷,吃喝只有水,还是节目组怕真的出事给开了小灶。
吃睡不好,朱枝枝后面是妆容都遮盖不住的憔悴惨淡,脸上爆了些痘,看着有些惨。
不过原本节目组以为她会坚持不住闹着退出,没想到这些天下来,朱枝枝竟然没再作妖了,老实配合拍摄,对她也改观了些。
为期七天的第一站拍摄,暂时告一段落。
几位嘉宾结束录制前,还互相加了一下微信号,才各奔东西。
临行前,宿满声低声对着霁摘星道:
“霁摘星,预祝你星途璀璨,前程似锦。你以后……会更红的。”
霁摘星正等着登机,听到这一句,看向他道:“你也是。”
第107章神所宠爱的人类(十八)
拍摄结束,回归各类工作的嘉宾都帮忙给节目组宣传营业了一下,大致就是拍摄很顺利,请粉丝期待之类。连朱枝枝都老实的跟着转发,评论了一个“爱心”表情。
霁摘星也是要配合宣传的,只是不到时候,要等节目组透露才行。
毕竟他现在还属于“神秘嘉宾”。
《归》节目组的动作向来奇快无比,海报宣传上,已经出现了第五个人的剪影,身材修长比例极佳,还有人猜会不会是几个知名度高的超模,都被否了,至少在娱乐圈,这咖位是压不过白许担当神秘嘉宾的。
运作两天后,便是渐透出的路透消息,可还是有人将信将疑。
最后是节目组放出来的大猛料,一下子冲击了粉圈,霁摘星的粉丝欢天喜地如同过年,热度讨论度直线上升,呈现着爆发式的喷发状态。那第五人的剪影海报也被揭露,站在最C位中心的,正是靠着脸都能上热搜的那位——霁摘星。
节目组放出的,是一段视频。极其简单的只有几秒钟,录制的是历届神秘嘉宾都会拍摄的小视频宣传。
只在这几秒里,霁摘星微微抬眸,雪一般的肤和那漂亮的眉眼,都似被精心勾勒出的画一般,漂亮稠艷的惑人。少年望向镜头,唇畔微弯,神情很惬意地道:“大家好,我是这次的神秘嘉宾。”
霁摘星转发了这条,营业地发了一条“请多支持”。
下面被闻风赶来的星粉攻占了。
[一定看啊啊啊啊——!!]
[下次再也不黑番茄台了,至少出了个《归》这么个好节目,请星星好好营业]
[做好准备截屏星星盛世美颜了嘻嘻]
星粉这个时候都要尖叫了。
演唱会事件在他们心里还没翻篇呢,满心怜爱无处挥霍,也只能多买几张专。现在星星都亲自出面让他们看节目了,怎么能不看呢?
要看,一定看!
就算不是星粉,也被霁摘星那张实在能打的相貌蛊惑了,心道明明是追综艺,怎么追出了看偶像剧的感觉。不过一看这次《归》的嘉宾,也的确都是娱乐圈中以颜值出名的那几个,哪怕是满身黑料的宿满声、朱枝枝,脸也都是能打的。
有人戏称,《归》简直就是颜控专场,而剧组是祖坟冒青烟到着火了,才能请来霁摘星这么位可以说是一统审美甚至改变审美的大美人。
不过倒也有人吃瓜道:霁摘星现在……还敢参加综艺?
他的口碑倒台,大批路人脱粉,可就是从一档现在已经凉了的综艺节目开始的。
哪怕后来被爆恶剪,影响都深入人心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归》的名气本便高,现在第三季更是未播先火了。
可手握着这样好牌的《归》节目组导演和制片,现在正处于焦头烂额之中。
原本送上去预备播出的节目被打了下来,卡着审核一关不给过,导演怒极反笑:“恶意剪辑?我这已经够收敛了,难道剪辑师负责把一食人花剪成小白花不成?”
他们可是把朱枝枝一些侮辱人的镜头都剪掉了。霁摘星钢琴表演那里,明明是个极好的镜头展示,剪出去定然是节目的高光点。在上面的暗示下,也都舍弃了节目的趣味和曲折性,匆匆剪掉。
而现在,上面告诉他,还不够干净,做的还不够好。
导演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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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制片人及导演商谈的部门部长,理所应当地道:“陈制片,这是上面的指令,有不满可以向上面反馈,不必为难我嘛。”
一级向一级推诿,向来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制片比导演要冷静些,还能笑吟吟递烟,尚未想好有什么说辞,办公室里忽然又来了人,看制服应当是总部那边的,挟着公文包,面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神色有些许冷淡,就算言辞当不上倨傲两个字,也算不得多敬畏了。
他一来,便是让分部把未剪辑的片源拿过去。
偏偏刚对着节目组还打太极的部长,像是一瞬间失了冷淡情绪似的,带上那热切微笑,脸差点皱成橘子皮,眼角都浮出细纹来:“好的好的,我这就安排……不,我这边亲自送过去,总部那边还有什么要求吗?”
形象狗腿,反差之大,一下让制片和导演都忍不住“啧”了一声。
可惜他们后台是有,但是人脉还没到能动高等血族的份上,要不然哪能被这小鬼拦啊。
其实这点却是导演组误会了。
眼前部长热衷的,可不是那位要保下朱枝枝的高层派来的人。
未剪辑的片源被送到总部,而他们原本的顶头上司,却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面含仰慕地看着眼前的高阶血族。
“大人,您要的东西带来了。”
他的语气恭谨无比,甚至让人怀疑他所携带来的,是什么机密要闻才是。但实际上他手中呈着的,不过是一档综艺节目的录制片源。
珞珈让人放送投映在墙壁上,微微敲了下手指。
很快,他便看到了主摄像机拍摄的画面。
手边酒杯中的血酒,正散发出一股醇厚的香气,对血族的吸引力近乎是致命的。但是在珞珈旁边的血族,一眼也不敢往那瞥,恭谨自持,不曾逾越半点。
毕竟他眼前的血族,是曾被挂在古宅画像中的人物。
珞珈的目光在某个少年的身影出现时,猛然灼烈了起来。
那股心间的火烫得灼人,几乎让他顷刻间,一双眸像是要将人吞噬般的凶残。喉间渗出的痒意,让他忍不住饮了一口杯中血酒,才能借由另一种欲望压制心间的渴望。
“出去。”
虽然旁边的人很规矩地没往屏幕上看一眼,但珞珈还是忍耐不住他心中的独占欲,不想将少年的影像与人分享。
被命令的人甚至没询问一句,便立即出去了。
珞珈并不知道这段时间霁摘星的行程。
因为对方没有告诉他,而珞珈暂时觉得,自己应该恪守作为“朋友”的底线。
但是当知道霁摘星是和另外四个人去旅游的时候,他心里免不了生出一股酸意,和难言的后悔起来。
早知道他应该……
至少,那五个人的行程应该变成六个人的。而他甚至还能和霁摘星一起起居食宿,自然无比的相处接触。
越想,便越按捺不住心中的酸意。
哪怕珞珈是只挑着和霁摘星相关的镜头看,也深觉出内心的不平衡。
霁摘星给别人弹了曲子、做了饭、会一起唱歌,在一次骑行中,有一个人甚至坐在他的后座上。
这一切都让珞珈无比的嫉妒。
……和艳羡。
但偶尔,他也会有些厌恶地皱眉,比如那个刻意和霁摘星接近的男人,和当众为难霁摘星的女血族。
在珞珈看来,他当然只能看见是霁摘星被人欺负了。
酒杯被捏碎,猩红液体在指尖流淌,碎裂的齑粉更是亮晶晶地飘落在地。珞珈的神色,是令人战栗的阴沉冰冷。
不过现在的时代,已经与以往不同了。
要处理好一些人,当然要用更“光明正大”的手段。
制片接到要重新剪辑的信息时,差点没把那位天杀的高层又骂一遍。
再剪?怎么剪?要不然直接把朱枝枝片段一剪没吧看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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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次来通知的人,竟然还挺客气。
他听着陈制片忍不住的骂骂咧咧几句,露出了得体的微笑,解释道:“并不是要安排剪辑朱枝枝的片段……不对,是高层以为,真人秀,要剪辑出一些真实的东西才行。”
“你看有关霁少爷的片段,闪光点都要剪出来才行,不能随意删减。至于朱枝枝女士,也希望她的‘精彩’表现,能呈现在观众眼前。”
“关于重修的误工费,我们会打到节目组账上的。”
制片目瞪口呆。
等送客完毕,他半晌缓不过来,喝了口冰啤才琢磨道:“朱枝枝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因为太过想着这件事,陈制片也忽视了先前那个人对霁摘星的诡异称呼。
他们先前的节目片段,都是一边拍摄一边剪辑的,其中考虑到了许多,很多素材都不打算使用。现在既然要重修,工作量定然是极大的,但是制片看到那打在账上的大笔投资,顿时觉得,他又能好了。
连着通宵加班几天都没问题!
而且陈制片这人还挺焉坏,节目被卡这事,已经让他记恨上朱枝枝了。而且上面一路绿灯,说明保朱枝枝的人估计也碰到了什么麻烦事,或者放弃她了。陈制片便吩咐手下的人,在剪宣传的时候,稍微做了点小心机。
·
热#《归》第三季播出#
#霁摘星录制#
#霁摘星宣传#
#霁摘星宿满声做饭#
#白许萨晴自行车#
……
爆#朱枝枝哭#
虽然霁摘星一个人就占了三个热搜名额,让朱枝枝有些恼怒,但想到先前助理给她发来的宣传片,朱枝枝又有些觉得得意了。
也不枉她几年来的忍辱负重了,还是能换来些利好的。
那宣传片中的她,如往常一般飒爽直性,却又有些画面,透露出她小女生的楚楚动人与无助来,状态截然不同。
节目组果然知趣,没给她剪一些乱七八糟的内容,而是截取了一些重点——
比如其他人的黑脸后,接的是她状似尴尬,微咬着唇瓣的一声“对不起”。
在被气极后,微红的眼角,和她眼里似乎略微闪烁的泪光。
其他人在一起融洽庆祝的时候,她站在一旁,被明亮光芒照映的落寞神色。
这一切,都太具有迷惑性了!
而在朱枝枝看来,她却是极其满意的。
她就应该是这样的受害者才对。
紧接着,便是安排工作室,买下了那条热搜。
那其实来源于她之前的一条微博,早在拍摄结束当天,朱枝枝便发了一条蕴味深刻的博文。
配文倒是很寻常:
“拍摄结束啦,这次真是前所未有的辛苦。”
可是她的图,却是在狭窄的洗手间,拍的一张唇微抿紧,噙着一点泪芒的图。
可惜她那群蠢得不行的粉丝,竟然只知道安慰她工作辛苦了,好好休息!
就算有的粉联想到她是不是被欺负了,也连忙被下面的粉说“不要发散”、“不要误会”,气得她吐血。
虽然拿粉当枪没当起来,但好在她忍到了现在,而节目组也没让她失望,知情识趣,她后面表演的那些细节,也终于可以用上,想必已经被剪辑到节目里了。
在热搜话题里,很多都是奇怪朱枝枝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孤单落寞的模样,也从来没和别的嘉宾互动过。还有心疼她脾性向来直接,性格没心没肺又大咧咧,怎么会在镜头下落泪呢?
也陡然出现了一些娱乐圈吃瓜号,给人分析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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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自称是《归》节目组随组人员的,在一篇颇长的博文中,不经意透露出某个女明星因为说话直,为人真,自己争一口气不肯服输,一路上被人排挤,很惨。
还暗示她是因为得罪了某个当红男星,其他人都帮着那个男星,跟红顶白捧高踩低,才被欺压成这样都没人搭手。
娱乐圈中这种事最常见,也最为让人鄙夷不屑。
这些几乎都是明码了。
“说话直”的女明星,总不能是萨晴吧?
而那个当红明星,也很好猜。白许的性格人设,在很多人看来是谦逊的,宿满声还不够红,名气和朱枝枝差不多。剩下的那一个,还是早被爆过脾气不好的,即使因为演唱会事件口碑挽回一些,却还是留有刻板印象。
朱枝枝的粉丝哪里能认?他们娇纵恣意的姐姐,怎么能被其他人欺负了呢?
但还是有许多粉又害怕是营销号捕风捉影,不断在微博下询问朱枝枝是否如此。
朱枝枝只挑着一个人回复了。
[那个欺负姐姐的是jzx?别家的也参与其中了?]
朱枝枝的回复——
[不是的,是我有点情绪不好。我的性格确实需要改改的。]
回复后,又很快删掉了。
可她删得再快,看见的粉却并不少。
看似否认,可粉群果断炸了!
朱枝枝狠狠虐粉一波,那些有些不太理智的粉丝,顿时便冲去肆意谩骂起来,要为姐姐讨回公道。
第108章神所宠爱的人类(十九)
朱枝枝的粉丝,那都是在无数次千锤百炼中磨砺出来的,粉一个满身黑料的偶像爱豆,总是需要些勇气。
因此,他们的战斗力也十分强悍。
无脑喷的粉人数是最多的,杀伤力见效最快却略显低端,是掐架主力军中的底层。
中层的自然是阴阳怪气粉,时不时在各个角落科普一下“黑料”。
高层的大多都是“职业粉丝”了,负责四处造谣搬黑料,潜伏各大社交网络,其中又掺杂着当卧底、忠装反、反装忠等多重学问,俨然将网络上的对喷当成了一场战役。
白许、萨晴,还有黑料最多的宿满声,一个都没放过,但要说火力的源头,那必然是霁摘星了。
星粉虽然战斗力不行,而且大部分都是来舔颜的路人粉,但谁叫基础盘大,一时也互掐了个礼尚往来。
而网上虽然混乱,Ac公司给出的策略,却是让霁摘星不要发声,只是粉丝互掐,等风头过了就好了,现在总是没必要和朱枝枝撕破脸的。
可又怎么会只是粉丝互掐呢?
霁摘星已经听着方文启激情开麦,用了不下十种表达方式痛骂了一顿朱枝枝真是个贱人。然后又去翻节目组放出来的预告片,气得嘴上起了个燎泡,不敢置信地问:“不会粉丝真觉得她是个纯洁无瑕小白花吧,不会吧不会吧?”
“…从他们的言论看来,应该是。”霁摘星微顿,十分诚恳地回答他。
在朱粉的言论中,霁摘星是那条恶龙,其他嘉宾就是帮着恶龙狼狈为奸的败类。
连着几篇通稿都明里暗里地踩着,对白许、萨晴几人的人品很失望,已经脱粉了?没想到表面上温和儒雅,人美心善,私底下捧着霁摘星臭脚排挤个直性的小姑娘。
方文启看着都嘴抽。
霁摘星看着网上的战火四处蔓延开,极其轻柔地弯了弯唇,沉静中透出一股温情意味。
他和朱枝枝撕破脸,自然是做好了准备的。
他手机时常拿在手里,几乎成了标志性物件,节目组还戏称他是“网瘾少年”,但霁摘星平时除了拿来做题查资料外,某些时候,他写入的程序也会自动运转起来,拍摄下一些画面。
不仅是镜头下任性妄为的朱枝枝,还有她在非拍摄时期,对一些工作人员和对助理的刻薄刁钻,足够行为恶劣到让惯于为她寻找借口、在眼中不断美化的粉丝,都张口结舌。
这些放出去,朱枝枝固然焦头烂额,但是从一开始便拍摄的霁摘星,也会面对一些侵犯隐私的麻烦,和对他个人“心机深沉”的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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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简单直接的,当然是私下和朱枝枝的经济公司交涉,牟取利益,再让对方安分守己。
但这些,霁摘星不想做。
他面对朱枝枝的最大优势,就是朱枝枝以艺人身份作为红利,却也要受此掣制。
但霁摘星不一样。
他早早打算退出娱乐圈,根本不必在乎所谓声名粉黑,远远比朱枝枝豁得出。而朱枝枝大概也没有想到,他们中间,霁摘星才是光脚的那个。
霁摘星微微弯着唇,文件已经被他整理好,只待上传,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忽然爆发开方文启鬼哭狼嚎般的喊声。
“卧槽……”
方文启转过头来看着霁摘星,面颊涨得通红,不过应当是乐的,颠颠的和他说:“朱枝枝倒霉……不对,朱枝枝这摊上大事了啊。”
经过一天的舆论战和粉丝添柴加火,骂战已经上升到了敏感的高度。不过大概是像朱枝枝这样从进圈起就是黑红人设,怼天怼地不带怕的女明星,陡然示弱,反而尤其能激发人的保护欲,觉得她一定是遇上什么事了,真正受了委屈和刺激,才变成了这样。
对她的怜爱,几乎也在瞬间站上了风口。
而这怜爱却是很容易被打破的。
打破这种极端情绪的,便是一个已经退圈的女明星的控诉。
芳菲尽,一个曾经大火过,后来退圈时都没粉丝开贴纪念,糊得无人关心的女演员。
她在退圈后开创了自己的企业,是家小公司老板,如今过得不赖。而她现在重新走入人们的视野,却是因为她转发了某个夸朱枝枝是现今娱乐圈清流的营销号博文破口大骂,用词颇为不堪却不带脏字,教人目瞪口呆。
毕竟同行相轻,好歹芳菲尽以前还红过,没这么容易被互联网遗忘。朱粉炸了,恨不得扒皮剥筋、抽骨吮血这个糊逼,竟然想贴他家姐姐的热度,靠着拉踩红。
芳菲尽现在的确没什么粉丝,对着那漫天嘲讽,根本没打算打骂仗,她直接将以前某件事抖出来了——
那时候她原本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去试某导的戏,过了,朱枝枝给她做配。
然后一顿饭局,芳菲尽被堵在餐厅隔间里,朱枝枝随意拿着一壶滚烫的热水,泼在她的脸上。
朱枝枝或许只是想她小小吃一个苦头,可最后导致的后果,却是芳菲尽差点毁容。那部戏临门被换角,她治疗完毕后却苦于没有证据,就这么拿了少得可怜的一点金钱补偿,心灰意懒地退出了娱乐圈。
然而到今天,直到六年后,她又站了出来。
朱粉自然是不相信的,疯狂辱骂她,要以侵犯名誉的罪名给她发传票,就是连朱枝枝,都不屑于理她一下。
而后续却是芳菲尽发上来的一段视频,属于六年前一段迟来的录像,在那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个女孩子,往一个容貌漂亮身材高挑的女人脸上,泼了些什么。
那女人痛的跪倒在地上,面颊迅速发胀发红,而女孩子却只是烦躁地理了理裙摆,转过身来,是一张年轻漂亮的面孔。
一张属于朱枝枝的面孔。
芳菲尽发完这段视频后,问了一句。
故意伤害,能判几年呢?
其实当时她的伤,甚至不过是轻伤而已,这么多年过去了,要给朱枝枝判刑的可能性也很小。但是对朱枝枝而言,名誉上的打击却是坍塌性的。
就算是她的真爱粉,她的妈妈粉们,也实在无法开口辩解,朱枝枝不过是性子直爽,性格冲动而已。
语言上的伤害暴力,是很难被人发觉的,甚至可以用“开玩笑”来掩饰过去。但是朱枝枝那个时候,却是差点毁掉一个同为女性的脸,毁掉了一个艺人的职业生涯。
且毫无悔意。
芳菲尽只觉得说不出的痛快。
隔着六年,她终于将那件事抖落出来,骂也骂得痛快。
这件事很快被朱枝枝公司公关下去,职粉也有意带领粉丝,想将这件事遮掩度过。可是很快的,各种消息就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曾被朱枝枝打压、抢过角色的演员相继发声,某个如今已经转型成功的实力派演员在访谈上当众落泪,当初他事业谷底时,情绪很不好,朱枝枝在节目上的一句讽刺,让他成了观众发笑的笑点,只差一点,他就想不开自杀了。
如今他的手腕上,还有当初自残留下的伤痕。
众人皆默。
艺人应当拿作品来娱乐大众,他本人却不应该成为被娱乐的对象。
朱枝枝暂时黄了两个通告,她的公司和经纪人都让她在家中避风头,而这难得的休假,却没有半点安抚她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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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等等,先等等,要我等到什么时候!你们快帮我公关啊,以前不都很顺利吗!”朱枝枝声音微微有些尖利,对着电话中的经纪人发脾气。
她的经纪人也头疼不已,嗓音透露出些许疲惫:“……再说吧。你催我,不如问问刘总怎么办。”
朱枝枝一下子安静下来。
她近来几天都联系不上刘总——这在以前也有过,一般是在刘总处理某些紧急事务的时候,顾不上她。不过朱枝枝下意识觉得,现在和公司透底这件事,并不是一个好征兆。
朱枝枝挂了电话,在这之前敷衍地道:“行了,我会去说的,你们真一点屁用没有。”
让朱枝枝更焦躁的,就是她的粉群,也不像以前一样为她冲锋陷阵了。
那些粉丝似乎一夜间发现,自己崇拜的偶像……并不是他们心目中的样子。
有无数人开始脱粉,而就算公司出钱补上了表面上的数据,她的名誉人气跌至谷底也是事实。
朱枝枝无法理解,她甚至想着,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这种不能全心全意喜爱她的粉丝,不要也没有什么可惜!
但她终于还是有些后悔起来。
不是对做过那些事的后悔,而是后悔自己没有做的更隐秘一点。
不过朱枝枝很快,又重新打起精神了。
她还有一个重新圈粉、人气大涨的机会,《归》第三季定档在明天播出,这可是番茄台出了名有“飞升”机遇的节目,那些流失的人气,很快就能弥补回来了。
她信心满满,浑然不知现在网上,因为有她的存在而没想好要不要看《归》的人们吵的天翻地覆,不过有一点倒是一致认同——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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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争议如何大,《归》播出的第一集,还是以一骑绝尘的姿态破了双台收视率冠军。
与以往不同,这次节目开始没有直接从抵达旅行城市开始剪辑,而是将更多的画面分配给了嘉宾刚刚认识的时候。
霁摘星出场的时候,网播弹幕几乎要把整张屏幕挡满了。
“啊啊啊星星!!”
“艹,美颜盛世,我又可以了。”
“《归》的摄影组这么强的吗,本星黑看的黑不动了……”
几乎每个人的性格,都在登上荧屏的时候初有体现,这也是真人秀的魅力所在。
当然到最后,也渐渐多了一些吐槽。
[朱枝枝好能接梗啊,还是敬业的。]
[再能接梗也恶心人,前面别暗搓搓洗了。]lt;lt;bgt;lt;a href=<a href=http:/// target=_blank>http:///</a> target=_blankgt;<a href=http:///lt;/agt; target=_blank>http:///lt;/agt;</a> 文字首发无弹窗lt;/bgt;,宿满声真的舔狗人设不崩,这次准备吸血霁摘星了?]
[期待他们两家打起来!]
[霁摘星好咸鱼噢,就算还没开始任务也不能一直玩手机吧。]
[等等……]
霁摘星把手机微微亮出来,摄像似乎非常懂观众的心思似的,恪守职责地拍清楚了界面。
淡绿色的ui界面,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公式,后期特效在上面画了个红圈,打了个箭头,似乎是提醒观众注意这一画面。
“Stkl社区测试题。”霁摘星说。
宿满声非常热情地要帮忙解题,然后浏览过后,面容微僵,似乎是解不出。
紧接着,他焉坏地让白许老师过来看看,观众们只见到白许从被吹的自信满满地走过来,到看完测试题后,眼中流露出怀疑自我的情绪。
他吞吞吐吐辩解道:“咳,这是错题吧。根本没法证明的。”
此时后期十分贴心地在他旁边补了一个“我是谁,我在哪jpg.”的表情包,娱乐效果满分,弹幕上顿时都是“哈哈哈哈哈哈哈”的无情嘲讽。
不过后面萨歌后提到的“Stkl社区”,和那句真情实感的“小星好厉害”,让观众们都有些好奇,这个社区是什么软件app啊,没怎么听说过啊。
热搜上关于#Stkl社区是什么#的话题开始兴起。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48
原本排名就虚虚挂在四十多名,但是一个小时后,突然开始极限飙升,不一会就爆到了热搜第一,甚至压过了《归》开播的热度!
这启始于某位物理学界知名学者,活了六百年的高阶血族的一条博文。
[李正斐:一觉醒来,老金、老张、老西,还有我老伴,都问我是不是藏私房钱了,哪来的钱请明星代言……]
李教授说的老金、老张、老西,包括他老伴,都是学术界的顶尖人物,还有人摸不清头脑,觉得这种严肃的学术界人物和“明星代言”扯不上关系吧,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出来科普了。
Stkl社区,最初就是李教授建立的!
不过那个时候,这还是个大佬的内部交流软件,受邀才能注册。而这注册用户里,几乎包含了学术界和科研界的半壁江山,遇到某些难题的时候,可以在其中交流,寻求破解方法,分享彼此专业知识和擅长理论。等它渐渐发展完善,便开始对外开放,最开始被邀请注册的一般是这些大佬的学生和弟子,后面则没有这么严格,要简单一些,只要能做对全套测试题,便能进入注册——当然,这个简单是相对的。
总之这就是一个逼格很高,却非常小众的社区网站。
而霁摘星在节目上做的题,也被科普了一下。Stkl社区每天会刷新一百道题,是从大佬出的题库中随机挑选的,所以难度非常大,包含天文地理各类知识,而且外界绝对找不到答案。只有做对了才能开启下一题,并且越到后面的题能获取的积分越高。
积分的用处,则是可以用于向社区内部用户提问,甚至你积分出的足够高,还能让大佬亲自解答。
人们终于吃明白瓜后,不得不感慨了一句“牛逼”,甚至没想到,原来霁摘星做的题目那么厉害,不是听说他学历不高吗……
又有些好奇的人,忍不住问了一下,节目上霁摘星做的那道题,属于第几题了啊?
不查不知道,真有Stkl的用户去查了,一查有些头晕,这一道题,处于5月1号当天题目的第九十三题……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天能做到九十题以上的用户寥寥无几,大多都是实名的,只有一个匿名大神——“白星”,属于积分榜上的风云人物。
“白星”排名也不过第九罢了,但他神奇的地方正在于,其他积分排名榜上的人物,大多都是最开始开放注册时,注册的那些顶尖大佬学子,勤勤恳恳刷了几年积分。而这个白星不过注册几个月,简直是个无情的刷分工具,时常百题满分全对,最低成绩也有九十道题的战绩,在一众排名里异军突起。
更可怕的是显示的他的破题时间,一般都在半小时到一小时内……
不少人觉得他匿名,肯定是因为大佬开小号碾压他们,不好意思。
哪里想到,霁摘星上个综艺节目,还能让“白星”掉马了……
很多Stkl的用户都不太相信,白星大神怎么会是一个明星,至少是专业相关的从业者吧?甚至有人开始反馈,是不是霁摘星拿着大神的号来艹人设了。
这一点倒是很有可能。
而且因为Stkl是答题制注册,一般都是私人账号只授权一人,让别人登陆是违规的,还有不少人投诉这点。于是Stkl的建立者团队验证了一下用户的注册信息,虽然不能公布,但还是发了个公告,“白星”账号的登陆并无异常。
这和直接掉马也没区别了啊!
Stkl的一些用户们目瞪口呆,还有不少白星大神的敬仰者们,皱着眉开始注册微博,学一下怎么追星……
第109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二十)
话题一时如火如荼,热搜排名久居不下。虽然在学术界看来,“白星”身份的曝光无疑给霁摘星身披了一层光环,甚至有人蠢蠢欲动着挖Ac墙角的心思……不是挖去做偶像,是挖去搞科研那种。但是在大众看来,反而是霁摘星,让他们对Stkl充满了好奇。
然后有人试着去做了一下测验题,想知道这个app社区是不是真的那么神……然后发现,他们别说通过了,想做对一题都很难。
霁摘星学识水平,这么扎实的吗?
许多人脑海中都情不自禁生出这个想法,又奇怪Ac公司为什么从来不拿这一点营销,也太浪费了吧。
Ac也懵着呢,外人不清楚,可是公司档案里却是白纸黑字写着霁摘星的学历。孤儿,高中辍业,总之不是什么值得宣传的点,反而是要遮掩着的。
在这第一集开始就无意引爆的热搜中,《归》的播放率又上升了两个点。
这连节目组和电视台都没想到,第一集的剪辑其实比较偏向日常,第二集才是节目核心开始。
真正的大爆靠命啊。
而所有的相关人员中,最愤怒的可能就是朱枝枝了。
因为连着数日闷在家中避风头,她头发散乱,未曾打理妆容,有些失了平时的光艳照人,略显颓废。此时正神经质地啃着手指,有些受不了地想着——节目组给她的镜头,未免太少了!竟然让霁摘星抢了风头。
这样她要怎么红?
连网上对她的评价,都从一开始的咒骂,变的销声匿迹,像是她正从娱乐圈风口上消失。这样得不到关注的感觉,反倒比黑红更让她焦躁不安。
不过没关系,很快第二集就会放出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49
就如朱枝枝所想的那样,《归》第二集很快在万众期待中放出,这时他们已经抵达了香索里小镇,这个著名的音乐胚胎孕育之地。
游览过美景、吃过当地特色美食后,便又到了节目组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就如同弹幕上一溜的“我有不好的预感”一样,在晚餐结束后,嘉宾一行人被告知,他们消费了巨额的晚餐费用。
且节目组不给报销。
[笑死了,白老师脸和被雷劈了一样。]
[我怀疑星星要打消协电话举报诈骗团伙了……]
[大草原,节目组坑虽迟但到!]
紧接着,便是店长出现,要和嘉宾们玩音乐游戏,猜前奏可以获得免单机会。就在弹幕的“要真有这样的店我能吃到他倒闭”的欢声笑语中,店长开始播放起了旋律。
弹幕:[……]
原来是古典音乐,对不起,是他们碰瓷了……
霁摘星在游戏开始前,已经安心躺倒了,对着歌后说“加油”。虽然这个时候的弹幕都在抱怨着霁摘星未免太咸,好歹也是和萨影后同行、现今专辑销量最高的歌手,面对专业对口的任务也不加以表现一下的吗?但是每次《归》这一集重播的时候,弹幕都会用高级特效圈出来——“请注意这个划水的咸鱼↓”,充满了被霁摘星表现欺骗过后的复杂心情。
萨晴不愧是歌后,那些乍一听都差不多的前调,却让她神色异常专注地倾听起来。而说出来的答案,也有大部分是正确的。只是越到后面几首,她才越犹豫,但是表现俨然是十分优秀了。
不过再优秀也比不过节目组的套路。
都没人想到,这一场居然是“单人竞赛”。
而先前一直划水的霁摘星,突然提出了能不能“补答”的疑问。
得到肯定后,他便神色极自然地拿纸笔记录了什么,然后流畅地报出一串乐名——
观众还是在后期的旁白中,知道霁摘星是在报方才放过的乐曲名!
而在店长惊讶的“全对”惊呼中,甚至由衷体会到了一种装逼成功的爽感。
不过霁摘星是真牛逼才对。
毕竟有先前Stkl测验的事在前,被科普了几天霁摘星的马甲“白星”有多么凶残、地位高超,不就是记忆力超乎寻常的好么,对乐曲的研究极其透彻么,相比许多学者崇拜霁摘星而言,这个表现好像也没那么难以令人接受。
没观众会怀疑霁摘星的表现作假,但这个时候,偏偏朱枝枝开了口。
她阴阳怪气地道,是不是节目组帮忙作弊了。
此时守在电视面前的朱枝枝才发现,自己脸上的神情原来这么狰狞,那眼中更是流露出难以遮掩的嫉妒意味,简直不能再难看了。
她像个怪物。
朱枝枝几乎要疯了,从她看到霁摘星开始表现起,就觉得不对劲了。
为什么没被剪掉呢?
就算将店长的夸奖,移到给自己也可以,那些剪辑师不是最擅长做这样的事了吗——
在霁摘星微微无辜的微笑镜头下,朱枝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将面前的电视砸坏,液晶屏碎成块状落在地面。一切安静下来,她心脏却仍然作响。
朱枝枝强迫自己冷静,仿佛过了许久,她心中还提着最后一丝希望,打开了手机。
魔怔一般地望着。
她以为过去很久了,其实时间,也不过刚由分针走到第二圈,节目正进行到她对霁摘星说出“诺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的时候。
画面移到少年身上,霁摘星黑发白肤,面容稠艷美丽得惊人。
又挪到那双手上,修长漂亮,如白玉凝成。
这首激烈的、悲壮的,如魔鬼一般的曲目,就由眼前的少年人弹奏出来,疯狂的淋漓尽致,完美的无懈可击。
他重新演绎了这首高难度钢琴曲,让即便是不欢迎这首魔鬼的乐曲的观众们,都在某一瞬间,心被音乐所触动。
十一分三秒,一分未剪。
但是节目的效果,并没有因此折扣,反而更添了一些含金量。
无疑是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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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榜上。
#霁摘星诺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的热搜正在不断的蹿升。
而朱枝枝已经没有心力再看下去了,只颓然地想到,她还能怎么翻身?
第110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二十一)
[hot]一觉醒来世界奇幻了,音乐大师尼莫想收霁摘星为徒?
1L:如果不是我刚吃完瓜,我就喊标题造谣了……
89L:这算什么啊,你要是知道科研院的齐老想挖霁摘星搞研究岂不是更震惊。
LZ:??不,我真的很震惊,我生活的世界线还是原来那条吗?确认一下霁摘星还是Ac的艺人吗?
897L:还是的,Lz是不是没追《归》三啊,看完你就理解了。
1447L:要不然看看最近热搜?看完你也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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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乐圈中大瓜不断,霁摘星在节目中弹的一首第三协奏曲,争得音乐界近来腥风血雨。有的认为他是如今最年轻、最才华横溢的天才;有的以为他是哗众取宠的炫技,不过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远不如之前几位弹奏第三协奏曲的音乐家深具内涵。
最后是音乐界德高望重的一位大师率先开口:音乐最美妙的一点,是可跨越国界通接人心,这一点上他自愧弗如。
打压派的气焰便歇了一歇。
但很快,他们又有了新的争议方向了,比如霁摘星最适合入哪个派系,不过有一个目的倒很一致,纷纷希望霁摘星放弃娱乐圈事业转投音乐界,惦记的粉丝都有些心慌。
其次的小瓜,则是朱枝枝的嘴脸也在节目中显露无疑了。嫉妒别人张口讽刺便罢,粉丝大概还能辩解是人之常情,何况她最后还道歉了呢?
——可偏偏朱枝枝道歉完,仍心怀记恨,在公共平台上口口声声暗示被节目组、被其他嘉宾欺压排挤,回复时语焉不详,活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现在朱粉们去看先前“冲锋陷阵”时说的话,都有些脸热。
这还被节目组欺负呢?
要不是霁摘星最后对她冷漠硬气了些,只怕都要踩到人头上了,当真比谁都大牌。
而宿满声的粉丝尤为气愤,就她对哥哥的态度,真当哥哥没粉了?
这一次,战斗力在娱乐圈中排得上名号,百掐百胜的朱粉却被轻易击溃了,谁叫那仅剩的最后顽抗的“真爱粉”,都接受不了以耿直性情出名的朱枝枝,也惯会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要是干脆蛮横到底,说不定他们还能坚持粉下去,只这样卖惨指挥粉丝来掐架的,却是难以接受。
而朱枝枝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隐隐察觉到不仅是粉丝放弃了她,就连她的公司和经纪人,也少有和她联系了。
她又一次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对方疲惫冷淡的声音传来,明明也并不算凶恶,却让朱枝枝寒毛直竖。
因为先前,她听过经纪人和某个不知好歹被冷藏的明星通话,便是用着这样冷淡厌倦的语气。
手指都被朱枝枝掐得青白。
她的语气十分小心,但是在经纪人的又一次敷衍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骤然尖利起来:“你们不能这么对我!等我告诉了刘总,你们一个都没好下场——”
“哈,刘总。”电话那头的人终于忍不住,嘲讽地笑起来,“刘正德他受贿被查了你知道吗,你去牢里给他告状?”
“噢,对了,你大概不知道,这段时间因为你形象问题而终止代言的有多少家,那些违约金都能让你赔空了。公司因为你惹上的麻烦还少吗?昨天老板还逮着我发火——总之你别来烦我,撞枪口上我们一块死。”
电话被挂断,朱枝枝只觉得脑部受了一记重锤,天旋地转。
她现在是真的后悔了,也害怕了。
已经失去名利了,如果再失去现在拥有的这些资产,她要怎么办?
怎么就走到现在这个局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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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微博简直同天天过年一般,《归》三爆的程度超乎想象,不过有一件事是可以预见的了,这个IP已成气候,番茄台只要守着,五十年都饿不死。
不过节目和演员,那都是互相成就的,《归》三既然已经爆了,参加综艺的嘉宾,除了朱枝枝这个“奇葩”外,国民度和人气热度也都有了显著提升。
这里面提升最大的,必然是霁摘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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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在综艺上跌过跤,星粉都还挺担心这次接的资源的,结果霁摘星在节目上虽然时常摸鱼划水玩手机(最后被证实在看专业题),但是每到进行任务时,就好像换了一个人般。看着清癯文弱的漂亮少年,骑行、划船、长跑、甚至拔河这种一看就觉得他没优势的,居然都能carry全场,其中插播过一段小花絮,据说是摄影师扛着摄像头追不上霁摘星,霁摘星居然接过摄像头帮拍了。
拍摄的那一段虽然没在正式节目上放出,但是却在花絮中被剪出来了,惹得一众星粉彩虹屁——这也太强了吧,哥哥可以入组干摄影了,月薪五万包五险一金那种。
被其他粉丝惊恐询问道:真的要这样夸吗,霁摘星现在貌似真的被一些剧组挖角了……
星粉:??
虽然只是网上流传的段子,但也把星粉吓得不敢瞎夸了。
要霁摘星仅是体力好也就罢了,连节目组设计的解密小游戏,脑力类困难关卡,也能举重若轻地随手解开。后面只要有组队环节,那必然是位抢手的好队友……只是在后来嘉宾们发现,霁摘星一旦有队友后便开始摸鱼划水,顿时避之唯恐不及。
第一个抢到和霁摘星组队的白许,在拼命任务避免接受惩罚的时候,满脸都是“大意了jpg.”、“悔恨jpg.”的神情,然后带躺着的霁摘星躺赢。
场面一度具有喜剧效果,连着白老师的粉都忍不住将“哈哈哈哈哈”打在弹幕上。
星粉都看不下去了!
不过他们也没想到,原来霁摘星可称的上十项全能偶像,每当新粉涌入的时候,询问他们为什么从前从来不宣传霁摘星的才华,光顾着舔颜。老星粉十分哽咽,心想我们也不知道啊,我们也是从《归》开始了解的,大家都从零开始嘛。
但是表面上是必然不能打脸的,只好说我们星粉不在乎那个,大家安静追星,星星优秀就好了嘛。
新粉:“……”
行叭。
新粉还以为这是圈内传统,意外成了所有顶级流量中粉丝最安静低调的粉圈。
《归》三之所以大爆,其实爆的还有一个方面。只是这个方面比较偏,作为旅行类综艺,它爆成了美食类……
这下整个娱乐圈,都知道霁摘星做饭很好吃了。
这位“主厨”刀功极好,一双手也漂亮无比,配上顶尖的摄影组设备,拍出来的画面精良,而且节目组每到这个时候就有意调成暖色调——
嘟咚咚熬得浓稠的淡白色大骨汤,新鲜红艳被切碎的红辣椒,抹上一点细盐的炸薯条,烤得酥脆的烤鸡,拆下一只腿后,那细嫩的鸡肉还渗出浓烈的油花香气,只一口,入口即化。
明明隔着屏幕,观众们都仿佛闻到了那股浓烈香气,只差咽口水了,一边看节目一边点宵夜,看完后全都胖了十斤。
镜头还特别爱拍嘉宾们品尝过后,那样享受的表情。仿佛一口鲜香全包裹在味蕾上,有的吃的特别豪放,偶像包袱全落空了,但就是让人看着特别有食欲。
而且最主要的,因为朱枝枝先前作死,这个环节几乎没她镜头。
有人将美食画面专门剪辑出来,做成特辑,居然又火了一波,虽然综艺番不在很多人的观看清单内,但是美食是无国界的,很多中年人都表示现在的美食节目拍的很好,又激起了他们除食用血食外的热情,身体都健朗不少。
最后在各类收视排榜中,不知怎么,《归》不仅拿了旅行综艺的Top1,还拿了美食榜单的奖项,节目组一头雾水,观众大呼内行。
第111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二十二)
霁摘星俨然成了美食大家代表,那么和他相反设定的,就是宿满声了。
虽然宿满声只做过一次饭,但节目组给足了镜头,也给观众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出锅时的诡异卖相,嘉宾品尝时的酸爽表情——白许是最惨的那个,他品尝时的扭曲神情,甚至被做成了表情包广泛传播,连他的粉都在用。这些都无一不表明,宿满声的黑暗料理水平已经大成了。
霁摘星那一句“你连宿满声做的菜都不敢吃,你凭什么说你是宿老师的粉?”俨然成了宿粉金句,作为敢吃宿满声下的鸡汤面还姿态优雅的霁摘星,已经是宿粉的“粉头”了!
不过星粉其实是不太高兴的,谁愿意自己家哥哥被喊成别人的粉头。何况宿满声的名气远不如霁摘星,还是娱乐圈里出了名的爱捆绑,这不就是吸血吗?
宿粉倒是真心实意喜欢霁摘星的,这里面有些是双担粉,有的却是觉得霁摘星人好,几次维护宿满声。尤其打脸朱枝枝,让她道歉那里,许多宿粉看了后,都觉得有点心酸意味了。
这还是他们哥哥上节目,其他人对他待遇最好的一次。
很多粉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磕起cp了,微博还建了超话,因为霁摘星现在名气几乎抵达娱乐圈流量天花板,连着这个cp也很有大爆的趋势。宿满声的签约公司当然是很兴奋的,谋划着宿满声的未来发展方向,还让他多发微博和霁摘星互动,别管有没有回应,先蹭一波热度再说。
宿满声本人却是心情复杂。
……霁摘星对他的确很好。但就是因为这样,宿满声才觉得自己不能利用他。
以前是想红,没得选,但现在他已经一跃成为公司一哥,续约合同还没签,总该有些话语权的。
他刷着微博个人界面,挑了一个一看就是cp粉,说着“宿星好甜好甜呀”的粉丝回复——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52
“哈哈哈,我和霁摘星是普通朋友啊,而且明明白老师比较照顾我吧。”
白老师,对不起了。
宿满声内心抱歉道。
正主亲自下场按死cp,估计小粉丝也愣了。公司反应迅速,他的经纪人打电话来,开口语气便不太客气:“不是让你好好营业吗,怎么回复说是普通朋友?现在我让小李上号,你的微博账号交给公司打理……”
“张哥,”宿满声开口道,“我总不能靠蹭热度捆绑过活一辈子吧,是该转型了,宋导不是也夸过我演技吗?”
张经济人一愣,讽刺道:“那是冲着你名气大才夸你……”
“你也知道我名气大了。”宿满声冷静地打断他,声音有些冷。
“我经济约是还有两年,不过现在跳槽,应该有挺多公司想要我的吧。”
对面是长久的沉默。显然没想到宿满声这么个百依百顺的兔子,也学会了咬人。
“当然,我对公司是很有感情的。”宿满声有些焦躁,但语气仍平稳不动。
“那你有空来公司一趟,我们重新商量一下今后定位。”经纪人微一抽气,最后显然选择了相互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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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珈每天从各种渠道知道霁摘星的动向,原本想循序渐进,做出斯文温和的假象,慢慢接近他、撬开他、侵占他,却总是被一些事件搅得心烦意乱,愈加难以忍受只在适度的范围内压抑自己的欲望。
尤其当他在霁摘星的微博评论下,发现总有些粉丝说些奇怪的话,顺着点进去来到微博主页的时候,更觉得自己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
珞珈皱眉看着,居然能这样、这样,和这样?
可那个和霁摘星相配的人,为什么是宿满声?
珞珈越看越恼怒,即便是以他追过无剪辑版片源的骨灰级资历,可以确定霁摘星对那个人绝无特殊的感情,却也无法忍受他们在别人口中,被称为天作之合。
愈加妒火丛生。
那双眼眸在阴影之中,却像盈满了某种烈焰般,透出一种诡异的猩红。
直到珞珈看到有些cp粉脱粉了,和宿满声主页回复的那句话时,才算冷静了一些。
——“普通朋友”。
到底是朋友,如果动了他,霁摘星大概也会不开心。
珞珈略微犹豫,还是暂且将宿满声划入了“观察区”。
紧接着,便是对霁摘星不加遮掩的追求了。
那按捺的野心,此时终于裂开一丝缝隙,透出危险的气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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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归》第三季的录制,霁摘星的人气几乎接近顶点,方文启和Ac协商过,暂时不急着接新资源,先沉淀一下,上上演技班形体课之类。
原本方文启还担心公司舍不得霁摘星当今热度,会让他顺势再接几个大制作,没想到Ac居然很快松口了——不过方文启听到风声,说是公司现在专注捧个新练习生,资源都倾斜给了他。那人藏得很深,目前由公司经纪人一姐带着,估计以后资源也绝不会缺,像要培养成门面的样子。方文启也并不担心。
Ac这么个大公司,总不可能只有一个门面担当吧,多培养几个代表性艺人也是很正常的。
何况如今的霁摘星实在太难以被取代了,方文启并不担心新人会动摇他的地位,霁摘星爆红的过程,是无法复制的。
于是霁摘星正式进入了休假期。
虽然每天要上上课,但是相比他以前的行程,已经轻松空暇了许多。便在这段时间里,都和珞珈混在了一起。
如今珞珈已经算得上是他关系最亲近的朋友了。
因为他在这个小世界的身份,霁摘星行动有些受限,许多地方都不方便去。而珞珈总是能找到最隐蔽的私人场所,和他一起度过。
他们最常去雪场,去过海底隧道、登高跳伞。玩倦了的时候会去私人的藏,偶尔也去福利院和孤儿院。
霁摘星在马场认养了一匹小马驹,取名叫芝麻,从此霁摘星每次去的时候,芝麻都会奔过来拿脑袋蹭蹭他的手,只是依旧很怕珞珈,珞珈一摸它,它便撒着腿往回跑,牵都牵不住。
珞珈在霁摘星眼里,是个细致又温柔的人,每周日他们都会互相赠送礼物。只是珞珈偶尔会有些没概念,拿出一些让人惊讶的物件来。
比如这一次,珞珈执意要将平时带的那枚祖母绿戒指送给霁摘星——自然被婉拒了,最后霁摘星带走的是一本书,而珞珈似乎有些遗憾的模样。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53
霁摘星回到家时,正撞上给他送文件的方文启。
“啧。”方文启看了一眼霁摘星,有些怀疑的模样,“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要记得给我报备啊。”
第112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二十三)
谈恋爱?
霁摘星忽然想到这一点。
他和珞珈的状态,的确很像是在……谈恋爱。
少年略微沉吟,神色有些许迷懵。直到方文启又喊他一声,才回应道:“我会的。”
方文启:“??”
是会谈恋爱还是会报备?
……这两个选项听起来都很不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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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霁摘星上完课,便恰好接到珞珈的短信,男人正在写字楼下等他。
霁摘星和老师道别,收拾完笔记离开。他下意识沿着窗边走,外面的烈日经过特殊处理的玻璃的折射,在地面落下的都是规律漂亮的几何花纹。霁摘星不知为何偏头望去,正看见写字楼下站着的人。
银发的男人仿佛若有所觉,他抬头望向霁摘星,露出一个斯文无害的微笑来,猩红的眼眸在烈日之下,仿佛被雕琢过的红宝石般昂贵而漂亮。
血族大多都是不喜欢阳光烈日的,这比潮湿天气要令他们厌恶许多。
于是霁摘星下去的时候顺便带了把伞,向珞珈走过去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伞面上,修长十指撑开伞柄,颊边的发微微被吹拂起,像是风在亲吻他的鬓边,莫名透出闲适惬意的风姿来。
“怎么不去里面等?”霁摘星一边抬了抬伞的高度,让伞翳遮住珞珈,缓缓问道。
因为你下课的时候总是从落地窗旁经过,那个角度可以看见你的侧身,皮肤很白,只是显得身体还有些清瘦。
——这个理由,珞珈自然是没有说出口的。
他只是用轻松的语气道:“刚到,就懒得进去。刚刚马场发过来的消息,‘芝麻’想你想得厉害,要不要去看看它?”
这只小马驹虽然性情温顺,但只和霁摘星最亲近。霁摘星听到珞珈几乎是不动声色、又十分自然地安排好接下来的行程,并不作反对,低声应道:“嗯。”
珞珈和霁摘星在一起的时候,一向不爱让司机跟着。这次也是他自己开车,霁摘星便坐在副驾驶。
作为高阶血族,肉体强悍无比,根本不必担心安全问题。但珞珈这辆车,配置的都是最高的安全设备,开车前还不忘仔细检查过霁摘星的座椅位置和安全带。
刚开出去没一小段,便听到霁摘星在他耳旁,认真地询问道:“我们在谈恋爱吗?”
珞珈一手撇,滑行出一段,差点没撞墙上。
他刹车踩得急,珞珈心如擂鼓,随意寻了个地方停车,便偏头望向坐在他右侧的霁摘星。
少年仍是平时温和轻柔的模样,眼睫微微敛着,看不见潋滟的眸光,神情也与平时无异。
霁摘星为什么好端端的,问起这个?
珞珈的心跳只因为这一个问题,却不可抑制地加速起来,苍白的面颊上,流露出一些病态的淡红。
“我们不在谈恋爱。”珞珈斩钉截铁地道,那双红色的眼眸,仿佛染上层血雾,更浓郁流淌着邪气。他正视前方,刻意不去看旁边的少年,“我在追求你,霁摘星。”
珞珈那样郑重,仿佛两人此时不置身相对狭小的车内,而是在某场公开、庄重的婚礼上。
阴影之中,霁摘星的唇色殷红,白肤如雪。他的眼睫轻颤了颤,冷静道:“抱歉,我签了合约,在身为Ac艺人期间并不能自由恋爱。”
珞珈原本颤栗的心,也终于冷静下来。
这个结果他已经预料到了。反正他有足够的耐心与长久的时间去捕获他的猎物,一时之间并不失落,反而仍然能风度翩翩地答道:“没关系,我可以等——”
“大概下个月的时候,我会和公司解约。”霁摘星的眼眸,如同一团浓墨溢散开来,黑得透亮,让珞珈的心也跟着不可抵抗地沉溺进去。少年无比认真地道:“不是因为你的原因,这是我早做好的打算。那个时候,你愿意和我谈恋爱吗?”
明明是再纯情不过的话。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54
霁摘星已经解开安全带,微微俯身探过去,略显松垮的衣领露出他那一截漂亮的锁骨,莹白如玉的肤。而少年似乎丝毫察觉不到面前人的危险程度,他靠近了,这样微仰起头,盯着珞珈,满是少年意气的认真。
珞珈只觉得那一瞬间,理智的弦绷开来。
他单手解开安全带,便这么在瞬间压了过去,声音有些许低哑:“好。”
狂喜的浪潮冲荡着珞珈的思维,以至于他一时间,只能答出这一个字。
眼前的少年几乎都要将他撩死,每一处都一击致命。
“预备恋人的话,要不要先练习一下?”
珞珈说话间,灼热的吐息已经压到了霁摘星的唇边。
殷红的唇却柔软得不像话,珞珈原本还只是想俯身,只亲一下他的唇角。但这个时候霁摘星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而略微怔愣地动了一下,那点漂亮无比、柔软艳丽的唇珠便正好于珞珈的唇亲吻在一起,亲密无间。
那一瞬间的快感大得让珞珈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倒不是那种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巨大满足感。仿佛从他有意识以来,便残存一道缝隙的心,在那一刻终被补全,完美无缺。
唇瓣的厮磨大概只持续了几秒,珞珈便下意识地,略具有强势性地压了过去——倒是在这一瞬间,便将他刻意经营的温和形象都毁塌了,泄露出那分明是长久觊觎的野心来。他用虚伪的、用来遮掩的温柔,撬开霁摘星的唇,哄着少年伸出舌头来,几乎是模模糊糊地教导着还十分生涩的霁摘星。
“乖,张开一点。”
霁摘星的唇瓣,都被厮磨出一点稠艷的殷红。
他倒是很想配合珞珈的亲吻,甚至想要显得主动一些,反客为主。但是在那瞬间,偏偏脑中都有些许混沌,他被迫微微张着口,在承接过亲密之后,珞珈尚且游刃有余地轻轻舔舐过他的唇珠。
而霁摘星的唇相比之前,都要更艳些,几乎一看便知晓他方才做过了什么事。
如雪般细白的面颊上,此时也浮上一点孱弱的嫣红。
倒不是害羞,而是天生反应如此。
珞珈静静注视着他,瞳色深沉得可怕。
只怕再待得久些,恐怕就有人敲车窗提醒他们了。珞珈俯身过去给霁摘星系好安全带,在片刻的餍足过后,又泛起更强烈的空虚意味来。
只今晚的一切,都好像是梦境一般美好。
珞珈有时候面对着霁摘星会脸红,只真正亲密的时候,反而很沉得住气。
倒是霁摘星不知是否因为体质原因,此时他从袖中露出的一截雪白的手腕,都透着点仿佛被人吮吸过的粉意。
两人一时没有说话,只将抵达马场,准备下车的时候,霁摘星忽然若有所思地问道:“珞珈……你似乎很熟练?”
珞珈:“!”
他敏感地察觉到,这可能是一道送命题。
其实珞珈如今这么大年纪了,要说自己没有经验,怕是和他同时代的那几位,都能笑的从棺材里活过来。
但是好像事实如此,从他有意识起,世界上好像天生少了能吸引他的事物。曾经还有高阶血族让他领养人类,但他嫌弃人类这种生物柔弱娇气、而且大都脾气不好,完全无法理解其他血族对人族的热衷。
……但碰到霁摘星,他却像一夜间明了那仿佛烈火烧灼,一发不可收拾的爱慕思绪。
“没有的。”珞珈哑声道,神色有些许不自然,“这也是我……第一次亲人。”
听上去感觉更不靠谱了。
珞珈都想着要怎么再补充解释,才能让自己的话更可信。
但霁摘星却似乎陷入了沉默中,珞珈原以为少年在恼怒,可他侧眸去看的时候,便见到霁摘星微微忍笑的模样,眼眸如蕴藏着星辰。
他靠了过来,好像一朵云般轻软得厉害,压在珞珈的肩上。
第113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二十四)
“嗯,在忙工作,这首专录完就回去。”霁摘星低声说道,神色沉静柔和,如同敛着潋滟的光芒,“晚安。”
少年的音色本便好听,这般柔和放缓的时候,简直和“杀人”也差不多了。
旁边不时有工作人员走过,要么来送血茶热饮,要么加张薄毯毛绒,再问要不要调一下空调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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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就算是来历再大的前辈歌王、歌后来了,也没见这些单位人员这么热忱过,归根结底还是霁摘星长得好看,愈久没见便愈显他样貌出挑许多,一身肤骨雪白细腻,唇瓣更艳丽几分,眼尾被化妆师轻轻扫过,没怎么上妆,只是在霁摘星眼尾旁,点了一点红痣。
那股艷气经由他温文气质一中和,便没有那么明显,只是觉得更加漂亮了些。
真正夺目的漂亮。
便是录制台这边工作人员见过无数美人,又盯着霁摘星这张脸这么久了,还是会因这幅样貌心驰神漾,时时盯着出了神,没有半点免疫效果,还每天巴巴地往上蹭。
方文启听见霁摘星打电话的声音,心中警铃大作:“这是哪一位?你不会真谈了恋爱,在搞地下恋情吧?”
“没有的。”霁摘星挂了通话,通红的耳垂被发丝遮掩,他神情自若道:“在我退圈之前,都不会谈恋爱。”
以霁摘星现在的人气,哪怕是想公布恋情,Ac也只能帮着遮掩和公关。
霁摘星没有要隐瞒的理由,所以他说什么,方文启自然也就相信了。哪里想过面前的崽子,早被狼给叼走了。
霁摘星在外休息了一会,给珞珈发完信息,便接着进录音棚录制。
这是在筹备新专中,而新专的名字也异常简单粗暴,就叫《落星》,合了霁摘星名中一个字。
这个专辑名的字面寓意其实不太好,高层原本说要改,最后被霁摘星瞧上,才算尘埃落定。
霁摘星觉得这个名字倒很合适——这应当是他最后一张专辑了,以此为星辰落幕,尚且算作圆满。
Ac的高层,大概谁都没想到,霁摘星会放弃此时唾手可得的名利场。用这些年来的积蓄,换取最后的一纸自由。
谁叫霁摘星一直记得很清楚,他的虚假人设是急功近利下的牺牲品,既然要给真正的命运之子让位,与其做命运之子脚下基石,不如提早抽身,早日自由。
霁摘星当初签Ac时,违约金被设得很高,但抵不住霁摘星连着大爆演唱会、综艺和专辑三项,报酬回报率简直高得吓人。
而即便是已经决定下个月退隐娱乐圈,面对公司在这段时间内安排下的工作,霁摘星也仍算是尽心完成,认真营业到最后一刻,几乎没人会猜想到,如今顶端流量的霁摘星,已经萌生了离开的念头。
珞珈看着霁摘星每天录制唱片到两三点,又实在心疼得厉害。甚至不止一次地思考过,要不要把Ac扳倒,让这个不知好歹的娱乐公司从此销声匿迹,才能让霁摘星多一些休息的时间。
不过在两相权衡之下,还是为难地按捺下来,至少等摘星的专辑发行完毕再说。
又一次晚归。
这次霁摘星比平时还要晚接近半个点——
在楼外等候的保姆车里,不知为何多了一个人,而那些原本应当注意的保镖和助理们,却像是集体失明般,丝毫没发现车中的身影。
男人微微翘着腿,神色有些许阴沉凶戾,猩红的眸子在黑夜中愈加显得妖异。
黑发的漂亮少年,显然也不知车内藏着什么样的凶狠戾兽。他毫无防备地走进了车厢内,然后在下一瞬间,便被从背后抱起。
那人环了环他的腰,不知为何发出恼怒的“啧”的一声,然后轻而易举地将他打横抱起来——简直就跟抱着个小孩似的,于是霁摘星微怔,终于忍不住失笑道:“珞珈,放我下来。”
这样被抱着,总显得有些羞耻。霁摘星被迫蜷缩在男人的臂弯中,略微挣扎,表明要下来的意思。
珞珈紧闭着唇,没理,正气着呢。
他刚刚一环,便察觉出大概霁摘星又瘦了几斤,身形清癯,触手虽温软,却也不知要养多久才能养回来。
保姆车内的车灯,刚刚被珞珈弄坏了。
就着黑暗,和黑暗中高阶血族的极佳目力,珞珈将霁摘星略微小心地放在折叠的沙发椅上,紧接着便欺身而上。冰凉的指尖触在少年的面颊上,像是裹挟着他不准躲开,那般含着一股滚烫气息的唇,也略显得没有章法地凑上来。
霁摘星的唇珠被极其珍惜地舔吻过,珞珈的气息又重了些许,撬开少年的唇瓣,便又是一个不吝惜讨回本的深吻。
珞珈在黑暗中退开,霁摘星微有些喘息。
高阶血族的目力,能清楚地看见霁摘星眼眸在睁开时,已经因为方才过于激烈的戏弄,而微含着一股水汽。
又或者更像是水雾,他眼睫微颤着扑朔,便将那点水雾给眨去了。
那点湿意像把眼眸洗得更清亮了些,又透出点无辜的意味,霁摘星便这么仰头望着珞珈——他只能看出影影绰绰的身形,对珞珈的神情,却也看不分明。
自然也不清楚,现在的珞珈,像是噬人的凶兽般,沉沉地盯着他。恨不得将眼前的少年拆吃入腹,让他的眼中,被迫流出更多的泪水来。
不过最终,珞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俯下身去,安抚又亲昵地亲了亲霁摘星的眼睛。
不等霁摘星先开口,他便恶人先告状道:“以后不准再熬到这么晚。”
不知为何,珞珈总对霁摘星少眠熬夜尤有偏见,好像生来便如此偏执,便是霁摘星因工作如此也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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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唇瓣微弯地望向他,有些无奈应道:“好。”
这是《落星》里,最后一专曲目的录制了,也是主推的“C位”金曲,只是和他过往风格并不相合。
是他所有的作曲写词中,唯一一首与相恋陪伴有关的歌。
第114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二十五)
《落星》专辑结束录制没多久,Set.的广告终于放出了。
原本Set.关于新款香“迷迭”的广告早已拍摄好,各个部门申请也通过了,最后只卡在珞珈这一关。
珞珈观看的时候,倒是很满意。
只是他总生出将里面霁摘星扮演的人类据为己有的欲望,只一想到少年这幅模样要被别人看到,他便有许多难以宣之于口的阴郁念头生出。
以至于这部广告一直处于审核期,没投放出去,就连Set.的高层都来问过许多次。
但现在,至少真人都已经和自己确定关系了,而且那也是霁摘星工作内容的一部分,珞珈舍不得让他的辛苦白费,便抬了一手,让广告得以播出。
Set.虽然原本的客户群体,都是针对高阶血族,作为顶奢品牌一直保留高格调。但是在现今潮流风向下,倒是也做些比较针对大众的相对平价了。比如这一次春季强势推出的新香水“迷迭”,便造势已足,吊足胃口,然后毫无悬念地——爆了。
而且爆的措手不及,不仅是在大众口碑方向的爆,甚至是在高阶血族之中,亦地位非凡,备受推崇。一下子艳压了许多当季品牌,甚至还未正式上市开购,便占据了各类榜单第一。
这倒不是“迷迭”这款香水成分有多么高昂,香气多么动人;又或是主创和调香是多出名的大师,拥有何其天赋才气的一双手,纯粹是因为……它的宣传广告,大爆了。
天生就戳到了所有血族心底的痒处。
不知道有多少年无人敢以“人类”作为主题拍摄了,但这的确又是所有血族最期待的话题。
以至于哪怕霁摘星在《归》三大爆后,Set.吃足红利,但是在透露出宣传主题是以人类为主题时,还是惹来不少非议,网络上的讨论合成热潮——
[我早就说过了!!如果要拍摄“人类”,那娱乐圈能担角的只有霁摘星好吧,他那张脸不演人类真的可惜。]
[说起来,霁摘星还有1/4人类血统呢……]
[好笑,才1/4血统粉丝天天拿来吹,小心再提人类保护联盟警告函一张噢~]
[劝粉不要太自信,Set.的广告宣传一向很靠谱的,压100点晋江币堵最后人类肯定不露脸,然后霁摘星负责扮演人类的追随者保护者什么的。]
不得不说,网友的确敏锐,甚至差一点便猜中了原本的企划。
在无数次被“人类”题材溜了之后,他们都清楚导演的套路了,今年李导被喷得晚节不保的那部电影,就是宣传“人类”主题,结果发现全程主角队都在追寻人类踪迹,最后的画面是一道门,推进去就能看见人类。
然后电影就结束了。
网络上一片喷声。
但是这一次的Set.,却是没玩那些花样的,拍摄的就是无情杀手和人类之间的故事。
刚一播出,网络便又炸成一片浪潮。
谁也没想到,Set.真就这么会玩。
银发红眸的杀手行走在灌丛之中,漆黑骨翼撑开时遮天蔽日,他样貌极其英俊,由镜头呈现出来,甚至让观众都有片刻的头晕目眩。然后下一刻,便被他仿佛要形成实质般的威压和戾气压住了,如同被紧紧扼住喉舌一般,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是说代言人是霁摘星吗,怎么是个面生的男人?
虽然好看是好看,但是他们都被吓得不敢买香水了……
下一刻,镜头便顺着杀手的目光,切换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几乎在霁摘星出现的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因此而停滞片刻。那被呈现出来的无法抵抗的美色,一眼便入心扉。
无需解释说明,所有观众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
这就是“人类”。
少年身着轻薄柔软的丝质睡衣,领口可隐约见到他一截凝白锁骨,清瘦却漂亮。镜头还非常懂的缓缓下移,可以看见少年卷起了一截裤脚。
他赤足行走于落叶上,肤色白的晃眼,脚踝上显出淡青色的血管,哪一处都仿佛精致又娇弱至极,让人想轻轻拢于掌心,哪怕只握紧片刻,也能心生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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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被陷阱割破,却好像并不在意那被割伤的一处,只是陡然见到身旁开的正盛的花瓣,有些许好奇。
少年俯身抱起荼靡的花枝,却浑然不知,在旁人眼中,他远盛过花开时的靡丽春色。
人类微微垂眸,此时画面拉得极近,连他漆黑眼睫轻轻颤动的细节,都拍摄的一清二楚。紧接着,少年好奇地启唇,含住一片花瓣,轻轻咬了下来。鲜花的汁液渗出,将他本便殷红的唇又浸染出一点艷色,胜过这世间无数美景,一眼便夺去人心。
紧接着,便是杀手强势地闯入画面,骨翼张开,把少年身影拥入怀中,抵挡住所有窥伺,光明正大地占据着人类。
一瞬间,好似面前的观众也入了戏,微微咬牙,恨不得攻击这张狂无比的血族了。
画面又一递转,变为对“迷迭”的宣传介绍,由人类之血催生出的荼靡花瓣,它的香气被锁在瓶中,由此同源于Set.的新香。
虽然许多人的心思,可能都放在前面的拍摄画面上了,但是“迷迭”这款香水,当然也是不可分割的在观众心底挂了名。
宣传广告投放后,四处可见哀嚎——
[Set.太会了太会了,产品不红天理难容。]
[呜呜呜呜我被杀到了,其实星星就是真正的人类吧!!我又可以了!我相信这世界上有人类存在了!]
[迷迭什么时候开抢?让我给星星花钱谢谢,四舍五入我养星星。]
[姐妹们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宿星be了,你们看看这个可不可以……]
这支广告,本只是织造了一个美好的背景概念,可许多人像真信了似的,甚至还表明,一定要买到由“人类”亲吻的那朵花瓣制成的香水,不惜开出天价,以至于Set.总部都觉得,现在的有钱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考虑到目前市场部的反馈情况,Set.又紧急再生产了一批,甚至将原本无限制的购买条件,又加了一些。比如要求购买者是Set.任意产品的会员客户,以及每个人限买两瓶。原本只是想用来制作话题和带动流量,等销售巅峰过去后,再开始调整推广,没想到在上市第一天,一百万瓶“迷迭”,全空!
要知道香水并非生活必需品,而Set.的“平价”,也只是相对而言。
一晚上的销售量,不仅将所有的存货售罄,带来的利润,更相当于以往Set.名下所有产品加起来,近三个月的利润流水。
极其可怕的战绩。
商界在咂舌的同时,也全都意识到了,霁摘星这个艺人能带来的利益有多大。
而这个时候,珞珈也关注了一下销量,售空当然是很正常的情况,他有些满意又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便接到了下属的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高阶血族硬着头皮回禀道:“珞珈阁下,您交代的事……我们一瓶也没抢到,现在在联系Set.总部那边,预定一批存货。”
原本只是想支持一下爱人事业的珞珈:“??”
他这算是……翻车了?
因为广告片的又一次大爆,Ac董事会那边原本想着献祭霁摘星来为他们真正看好,决定培养的人类混血铺路,此时却有点犹豫了。
哪怕他们仍然坚信,能捧红一个霁摘星,就能复制他爆红的路推出新的门面担当。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因此提前了。
《落星》专辑正式开始宣发。
第115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二十六)
其实依照现在霁摘星的人气,宣传部根本无需发力,只将消息一抛出去,便像水滚进热油锅般,猛地翻滚起来。
连数量上百万、价格昂贵的“迷迭”香水都卖空了,就算是在实体专日渐式微的今天,依旧也有许多同行期待霁摘星销量一次破五十万,给日渐式微的唱片业续上一口气。
要知道其他歌星出实体专辑,想的都不是能赚钱,而是能回本就不错了。出实体专除了回馈粉丝的因素影响外,为的是作为歌星的“逼格”。要证明有足够的带货力与能量,才能拿到更多的代言资源,是评判一个歌星身价的主要标准。
实体专想大爆,这在整个行业都开始转向电子专辑的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偏偏主唱又是霁摘星,让这个不可能的局面,多了更多的不确定性。
Ac的唱片流水线制作一向精良,团队也都是金牌配置。霁摘星这次的专辑录制,甚至比先前的四次专辑,都要更加优秀,发挥超常。以至于一整个团队都信心满满,这次肯定能破销量记录。
霁摘星想到这是最后一张专辑,干脆签了分成上的让步,他只拿10%,剩下的给专辑压价。一共上下两版,收录了近二十首歌,也不过75星币的价钱,对比同线配置而言,便宜了近乎一半。
不折损Ac的利益,公司当然乐见其成。
宣发之后,各大娱乐板块也纷纷开拓专题,以免霁摘星出新专的事又屠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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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涛一下,霁摘星的新专《落星》有人关注吗?星粉吹能开辟唱片新局面,真的假的?
1L:可吹吧,上次迷迭卖断给他们的错觉罢辽。
9L:迷迭好歹大牌,又是主推C位,星粉还全把功劳算给自家,无语了……专辑销量全看粉,这次能打再来吹吧。
245L:星粉没吹过开辟唱片新局面吧?猜一猜能不能破一百万而已,这也要被挂到论坛?
345L:哈哈哈哈哈宇宙巨星这个黑称真的没起错,还破一百万,你先查查近年来实体专销量多少再来吹吧。友情提醒最近的专辑销量巅峰不过48万。
784L:虽然但是……48万的销量就是霁摘星的《追》吧?拿这个来嘲星粉是否不太合适。
……
后面仍有争论,不过最开始那个畅想百万销量的霁摘星粉,倒是被嘲了个实打实。
实在是现在的实体专辑行业太不景气了,以至于哪怕是霁摘星的粉丝,都不敢夸这种海口,生怕坠机。
在众多瞩目下,《落星》的发售日到了。
第一天的销售量是最重要的,基本可以顺推出后面的专辑总销了。Ac上下都是难得的氛围紧张,方文启更是连着两天都没睡着,火急火燎的一边等在公司,一边安慰霁摘星千万不要紧张,也不要想不开。
“嗯,我不紧张。”霁摘星婉拒了要不要去公司等着的邀请,反过来安慰了方文启几句,挂断了电话。
一转头,只见珞珈坐在一旁,穿着极薄的一件针织衫,偏偏身上还有些出汗,脸色都显得有些苍白。
霁摘星还以为他碰见了什么事,靠近了正看见珞珈的手机界面停留在购买专辑的那一页,有些失笑,调侃道:“你说你是我的粉丝……我以为是男友粉,其实你是事业粉吧?”
珞珈猛地抬头,神情严肃道:“要当男友粉。”
其实他有点不好意思说,在很多场合,他都是自认老公粉的。
并且以此为目标。
珞珈因为花钱大方,在微博不加掩饰的追爱,页面又干净的不追其他任何明星,早就被星粉中的大粉认为是真爱壕粉,专门拉进了人数众多的星粉一群。
并且在群里被科普了很多知识,也知道专辑销量对于一名歌星而言是很重要的,如果卖得低会被同行嘲笑虚3。
珞珈虽然知道霁摘星很快会宣布正式退隐,专辑卖的怎么样,也对他没影响了。
但是如果退圈前的最后一专卖的不好的话,也免不了会有些遗憾,甚至要有人觉得霁摘星是因此而退圈的话,他就更不爽了,还怪在意的。
在微博群提及要不要买专辑时,珞珈这个壕粉不免被问到买几张。
珞珈回了一句:“一百。”
珞珈的壕在粉群中也算是很出名的了,因此他答这个数,其他人并不算惊讶,纷纷称赞“老板大气”、“老板不愧是壕”。并不知晓珞珈说的那一百,是以万为计数的……
最开始也是珞珈在粉群中,十分高冷的说《落星》专辑必破百万。因此还有管理私聊他,说虽然自己也觉得《落星》能卖得很好,但还是要低调一些,以免被嘲。
此时珞珈便守在购买页面,虽然那一百万张已经让下峰去安排好了,但是他自己也总要抢点,有点参与感。
看着缓缓攀升的数据,珞珈十分事业粉地呼出一口气,伸手将旁边的星星抱了个满怀。
霁摘星身上除了臀部,几乎就没几两肉,但抱着却是十分柔软的。
珞珈搁在少年的颈边吸了一口,看着就在眼前的白皙柔嫩的肤,漂亮的肩颈曲线,居然生出一种想咬一口的欲望来。不过到底是疼惜,只舍得轻轻含着肤舔一舔,又深深吸了一口,便露出如同猫类吸足了猫薄荷后的满足神态来。
霁摘星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惊,又无奈地被按在珞珈腿上,感觉到珞珈埋在自己颈边,吐息灼热。
他还以为是珞珈又想亲近了,便十分自然地偏过头去,亲住了珞珈的唇。
男人被霁摘星这一下撩得头皮发麻,快感像潮水一般涌来,但尚且还能自持。只是循着亲吻的深入,呼吸也有些乱了。
霁摘星的手机响了,他瞥了一眼,是方文启,正想去接,便被珞珈按住了手腕,轻易地扣在了身后,男人微微起身,吻得更深入了一些。只唇瓣偶尔辗转着离开时,才模模糊糊地道。
“不理他。”
第116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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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当然还是要理的。
霁摘星给方文启回电话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过去一个小时了。电话被迅速接通,那边的方文启也来不及质问霁摘星怎么才有反应,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声线有些许颤抖,一时间音调都显得尖利了:“霁摘星,爸爸,祖宗,你知道现在专辑卖出多少张了吗——”
方文启已经许久没喊过他“祖宗”了,以往只在霁摘星惹是生非的时候才这么叫。以至于霁摘星一时间,下意识开始反思,自己闯了什么祸。
方经济好像也没有要等霁摘星回答的意思,兀自激动完,声音和通了电似的颤抖:“七百八——”
“七百八十张?”霁摘星也稍微有些惊讶了,“这么低吗?”
就算他上一次出的专辑《追》,第一天开售期,也卖了足有十三万。
方文启急得都说不出话了,他自己缓了半天,才凭借着早先风风火火告知全圈的装逼劲头艰难出来:“什么七百八十张,呸呸呸!七百八十万!!”
霁摘星:“……”这下他比得知卖了七百八十张的时候,还要惊讶了。
半晌,霁摘星才垂眸问道:“系统出错了?”
其实方文启、包括Ac高层在看到销量走势的时候,也这么想,紧急排查了下系统,发现除了某些单笔订单数额巨大外,没有任何问题。
他们甚至还联系到了订购一百万专的那位先生——是的,就是这个数量,公司确认过数次,他就是要订购这么多张。
放在城堡里,用来收藏。
一说城堡,Ac立马知晓这是位高阶血族,甚至是一位有封号的世袭贵族,于是慎之又慎地表示打扰,挂断了电话。
然后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他们看见专辑的销量,依旧呈现着极其可怕的增长,图像表格上的折线一飞冲天,让人头皮发麻。
一般专辑销量,是要等一天24小时的黄金销售期过去后,才会开始登上各种榜单的。
Tip的销售榜、人气榜,Swmm的期待榜、金曲榜,Fgb的大众榜、热度榜……还有各种野榜,会评选出在各个网站的Top1,虽然总体排名相差不大,但是前三位,总是会有些变动的。
然后在《落星》开始发售后,只用了一个小时,便登上了全网站榜单的T1。
甚至没有人质疑,为什么《落星》不按照以往的规律,在24h销售期过后才开始排榜,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它值得网站临时更改程序,《落星》本身,就是一个不按规矩出牌的奇迹。
在实体专辑日薄西山的今天,近两年来的实体销量巅峰也不过是48万,已经被业界断定为就算再过十年,也不可能被超越了。
但是《落星》的780万销量,还仅仅是在一个小时内,已经到了令并不明白现在的实体专辑行业有多败落的路人们,都会觉得惊讶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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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最大娱乐论坛上,有关嘲笑星粉居然敢妄想一百万专辑销量的帖子,又被踢上来了。
[hot]我刚追星的小姐妹太傻了吧,居然信壕粉说的专辑能卖一百万,哈哈哈哈哈
……
1871L:踢。
1872L:是谁把这楼踢上来的?太坏了233
1974L:打卡,见证历史了。目前销量破一千万了,明明我不是星粉为什么激动的快尿出来了!!
2567L:宇宙巨星或从黑称变尊称……星粉Nb,这也太谦虚了吧。
4578L:貌似很多路人也买了,Set.广告带来的好感度真的高。蹭一下星粉蒸煮,感觉我蒸煮出新实体专有望了TvT
4876L:真的这么高??不敢相信,是不是Ac做数据了?
4877L:楼上酸气冲天了,实体专做不了的要走税,而且也不可能做这么高,只能说爆了,真的爆了。
…
9745L:我承认我是真酸了,你们快去看,Ac下架专辑了,理由是卖太多制作工期赶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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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有许多路人粉属于工作党,偶尔刷首页也能看见有关《落星》专辑的宣传,等到他们结束工作回到家中,发现今天刚好是霁摘星专辑发售日的时候,便很寻常地打开官网,准备订一张。
反正才75星币,也不算贵。
他们这样想着,然后发现《落星》专辑的购买页面,出现了已售空这样的字样。
什么鬼,这不是刚开始卖第一天吗,怎么会有售空的说法?觉得自己碰上了bug的星粉一头雾水的截图问客服,等了半天才得到不靠谱的回答之后,更加生气了,转头去问候官微。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60
Ac头也快炸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馅饼太大咽不下的事啊!
实体专第一批次的制作量都是有数的,会根据第一天的销量调整。卖的少于制作量,基本盘不会太大,最多再补货五分之一。
如果高于制作量,那就要看具体销量了,卖的高甚至会再多出三倍货。
这当然不是说公司只能制作出三倍,而是市场部觉得,这些已经够饱和粉丝需求,剩下零散的万张,后面会陆陆续续上市店铺,销售给一些路人粉。
Ac公司已经是属于胃口大,胆量也大的了。市场部和公关部的高管力排众议,首批就制作了120万张,担着的心理压力极大。要是最后销量低,这种重大决策失误是会动摇股权分红的。
但最后的结果,大出预料!
Ac的幕后总裁和各部门董事,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销量破千万张,他们存货,才只有十分之一而已。
按照这样的巨额流水,赶在半个月内将已购专辑寄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在其他文娱公司还在为实体专销量不好,制作利薄还亏本的时候,他们面对的问题,的确艰难又很有些让人红眼。
经过董事会探讨,销售还是要销售的,总不能开售一天都不到就结束,也显得Ac太没实力底蕴了。但是销量再加,也的确面临制作困难的情况,董事会商讨后的结论,便是将先前买专辑的星粉……先给限量了。
Ac官网和霁摘星个站都发了一则通知,为了打压倒卖情况,树立正确的购买价值观,先前买专辑超过十张以上的,都按照十张计数,多余付款会依照付款渠道退回。
这一下果然解了制作困难的燃眉之急,Ac还放了名单链接方便消费者对证。
就在微博粉丝都在为这一手“打压黄牛”疯狂扣问号的时候,突然有粉发现,有个土豪买了一百万张专辑……
名单上,显示某位珞先生,被退回了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张专辑量……
原本正在抱怨是打算买来送朋友、收藏、钱多不行吗的星粉们,突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虽然不知道这张图是不是Ac输错了数据,但还是截图发出去以表疑惑,几个娱乐圈大号全都就着这张图开始吐槽。
[神壕:我买了一百万张,你给我寄十张?]
[震惊,某知名土豪被诋毁为黄牛!黄牛哭诉,屯不起一百万张专辑!]
[你们追星壕粉都这么有钱的吗??]
[星粉震撼……突然想起来我圈神壕“霁摘星老公”上次在群里说的买了一百……难道是,一百万张?]
[???]
这件事发酵影响得太大,最后Ac也心想大事不妙,他们也是被不断传来的消息冲昏头脑,直接设定了系统筛选名单,竟然意外将这位看着便身份不凡的高阶血族筛出去了,连忙电话致歉补救,可是却无人接通。
因为这个时候,珞珈还正面对着霁摘星的质问。
一百万张专辑,不管怎么说都显得有些骇人了。霁摘星有些无奈地道:“你哪来那么多钱用来买专辑?”
相处一段时间,霁摘星虽然知道自己对珞珈“家境普通”的印象不太正确,但还是没想到,珞珈能随便拿出个七千多万去买没什么用的专辑……有些许无力。
珞珈紧张地微仰起头,唇抿紧了,准备死不承认。
他不想让霁摘星觉得,自己在用金钱干扰他的事业。
面前的少年微微俯过身来,牵住了珞珈冰凉的手,叹息道:“还有,你的微博名是……霁摘星老公?”
珞珈:“……”
霁摘星在珞珈耳边,轻轻喊了句什么,珞珈的脸忽然便红了,只是那猩红的眼眸,浓郁得似要沉成黑色一般。
他反手,轻轻扣住了对他一通乱撩的霁摘星。
霁摘星身体柔软得不像样,一下就和失了力道似的软下来,下巴顺势靠在珞珈的肩上,无奈地笑道:“下次不要买这么凶,我又拿不到多少。留钱,养我,嗯?”
他那句“养我”,当然是开玩笑的。
但是珞珈却和一下子被鼓励到了,搔了一下心底痒处般,喉结微微滚动,音调些许喑哑:“……好。”
虽然出了限量购买这种骚操作,但最后Ac的购买页面,还是没能挺过一天。在销量又一次冲破1500万的时候,紧急叫停。
饶是如此,他们也要分批量制作寄出。
许多只是晚了一些,后知后觉准备买专辑、却发现商品下架的星粉,人都有些傻了。纷纷追问官方要什么时候才能开二批次和三批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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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实体专销售史上,开售期最短的一次,甚至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却不是因为太糊,而是太爆了,销量足以被刻为历史,奉为神话。
以往出专辑最看重的那些排榜排名,也无需费神费力去关注了,谁都知道《落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连着和它同期宣传的专辑,都蹭了东风,被带起了远超平时水准的销量。
许多年后星粉还会记得这最后一专。
销量1500万,不是因为上限如此,而是狗比Ac只能制作这么多张。
而《落星》,是霁摘星星途最后的落幕。
第117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二十八)
随着最后一批量的专辑送出,《落星》的热度也被彻底引爆。
虽然早有预感这张专辑会收获极高评价,但是随之而来的反馈好评如潮,还是让人吃了一惊。
毕竟一千五百万的销量,就算不满的人是少数,能汇聚出来的声音也很大了。但这张专辑的差评却少得出奇,几乎每一个粉丝,都至少有一首真爱的歌,能真情实感地对这张专辑中的歌曲共情。
这引起了更多星粉和歌迷的讨论,热度久未褪去,Ac便趁此机会推出了《落星》中一些单曲的数字版权,可在音乐平台上付费收听。
仅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便以极高的付费人次,冲上了各大平台的榜单。霁摘星这个名字早已经刷屏霸榜的令人麻木了。
这也是可以预想到的,毕竟实体专辑的销量都那么可怕,数字专辑能带来的利益,更令人不敢小觑。
而在不断攀登的单曲排名中,又以其中一首《逢夜》掀起了最大力度的热议。并且在每个平台上,都成了当之无愧的热度第一。
在《落星》这张专辑中,歌曲的风格很是多变,霁摘星尝试了诸如重金属、古典、爵士风格,当然还有不少流行曲目,要真说共通点的话,可能就是都异常的悦耳好听。
《逢夜》便是其中一曲,结合了古典与流行风格的乐曲。
激烈的古筝急弦与悠扬的箜篌相融,漫长动听的前奏下,音调低沉。紧接着便是少年如精灵般的悦耳音色,和像是人鱼一般惊艳得令人叫绝的声乐技巧。
好似一幅被徐徐拉开的画卷,浓墨重彩地描绘一个混乱时代下,某位普通血族的求生之路。
这是霁摘星惯常来的风格,少年锋芒毕露,意气风发。
只有一点与以前不同,这次的歌曲描绘的是两个主角的隐秘世界线,黑暗中相逢,共奔赴光明。相识于微末,陪伴于曙光边际,一如既往的锐气惊人,却又透露出隐秘的相恋意味。
便是连歌中高潮,都写的是只身赴宴,双影而归,满满都是迤逦意味。
由霁摘星那样温和的少年嗓音唱出来,便更不得了了。
当日的微博热点,一举盖过单曲热度的,居然是“霁摘星、恋爱”这么个关键词,差点又将微博给搞崩了。
不过作为路人而言,他们是很迷惑的——
[以前不是拍到过好几次霁摘星的女朋友,也没有粉这么激动啊?这么这次连照片锤都没有,星粉仿佛各个失恋。]
星粉眼泪汪汪地表示:“你们不懂。以前那些照片很多都是娱记瞎写,想搞个大新闻。但是这次不一样,我们听着星星的歌,都觉得他恋爱了……”
许多路人表示无言,粉丝也太敏感了。现下娱乐圈谁还不写个情歌,霁摘星都成年出道这么久了,写情歌也很正常吗。
只是其他人觉得是粉丝瞎想,霁摘星却觉得星粉,真的是很敏锐了……
他一边刷着微博里的评论,想到粉丝失落的模样,略微有些歉意。
不过他马上要做的事,可能会更让粉丝伤心。
霁摘星微微偏头看向身旁的男人,问他:“我恋爱这件事很明显吗?”
珞珈说:“不明显。”
又俯身过去,轻轻吻了下霁摘星的唇角,问道:“要我陪你吗?”
“不用,我约好顾问了。”霁摘星答道,下了车,珞珈则在车中等他。
男人专注注视着霁摘星离开的身影,一双血红的眸,更沉得骇人。
霁摘星这次来公司,方文启还正好想着要和他续约。
霁摘星的合约只剩下一年期了,按照娱乐圈公司传统,这个时候就可以开始商谈续约的事了。而以霁摘星如今的成就,待遇肯定是不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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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文启新拿到的合约,年限为十年,对比一干S级经济约的年限,其实非常短了,条件也几乎全是特例级别的宽裕。方文启想着霁摘星的名气确实值得这些,又为他争取了许多资源,过程很顺利。
随着霁摘星的爆红,方文启也是Ac实打实的经纪人一哥了。他也开始接触别的艺人,不过因为他带霁摘星最久,心力在这小祖宗身上也花得越多。
方文启看着霁摘星身边带着律师,也没在意,只将Ac的签约条件拿给他过目,絮絮叨叨地讲新谈的条件。便听见霁摘星忽然道:“方哥,我不打算续约。”
“我这次来,是来解约的。”
方文启愣住了。
他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理了理手中合同,对霁摘星心平气和地道:“依你现在的地位,的确可以去很多大公司,Swm、Tr都是不错的选择。但是目前为止,娱乐圈中唱片线发展的最好的还是Ac,能给你提供的助力也最大,其他公司未必比Ac好。条件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可以先谈,总是有商量的余地的,你觉得呢?”
霁摘星微微叹气:“……可是方哥,我不是想换公司,我是想退圈。”
这个回答,是之前的方文启没有想到的。
他微微怔愣片刻,看上去比先前更激动了一点:“你不是要跳槽的话,你的解约费谁帮你付?”
“我自己付。”
那样巨大的数目,由个人来掏的话,几乎能消耗掉霁摘星财产的十分之九。
方文启面容微微一白:“是我最近工作给你接的太多,你压力太大了?是的,我也没考虑周全,你可以先休息一个月……不对,三个月,我去和公司那边谈。你休息的时候,再考虑一下。”
“不是的。”霁摘星轻声道,“我在半年前,就考虑好要退圈的事了。”
“娱乐圈很好,但它不是最后适合我的地方。我做了很多规划,在退圈之后也有很多事要做。”霁摘星见方文启一脸空旷失落,声音很低地道,“对不起。”
“你……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方文启心里有些堵得慌。
他其实不太能接受霁摘星要退圈这件事。
霁摘星静静地看着方文启,又提起了别的话题。
“我知道你在带新人,我拿到的一些资源,具体资料发到你邮箱了。如果你在Ac待的不开心,也可以考虑一下白前辈工作室经纪人,他现在刚刚独立出来做工作室……”
霁摘星一边说着,又提到几个助理的去向和安排。虽然他的语气很寻常,但是方文启,不知怎么又有些心酸了。
原来霁摘星早就考虑好了他们。
他大可退圈之后一走了之,却还是因为他们的去处,想了很多。
方文启冷静许多,虽然霁摘星给他提供的方向都属于“高走”,但是他本身是个挺恋旧的人,干脆拒绝了。只不过关于几个助理的去向还是认真听了,一边听一边给建议:“小李这姑娘是挺认真的,我也觉得可以安排她带一下艺人,做副经纪人。”
他们一路谈论,气氛倒也融洽,简直好像是今后还能再合作十年一般。
·
霁摘星和Ac解约的事,很快便确定商讨下来了。其实按照他现在的人气价值,Ac如何也不会那么快放过他的,但谁叫霁摘星提起了最致命的一个问题。
他当时意识尚未觉醒,身体按照剧情和Ac签约时,与Ac高层都清楚且默认的、将他人设包装为1/4人类血脉的事。
霁摘星很认真地探讨。以他现在的知名度,要是被发现了他人设作假,恐怕双方都很难解释。
Ac签约部与他洽谈的高管,在几经绷不住神情后,咬牙接受了霁摘星的解约要求。
行动效率快得出奇。
解约、赔偿、公证。
在几天公证时间后,便会由Ac公司将合约寄给霁摘星。
霁摘星也十分礼貌,带着律师顾问离开,好像一切都异常和谐友好。
只是在霁摘星离开之后,负责签约部的高管便飞快将这个消息转达给了更上一层的上峰。
霁摘星这个足以作为Ac根基的艺人离开的消息,当然很快地传到了现在接手Ac的总裁,第四代高阶血族达尔希的耳中。
达尔希有些不高兴,甚至是恼怒的。
在他看来,就算是Ac和霁摘星分割,也绝对应该是Ac抛弃了霁摘星,而不是霁摘星竟然敢主动解约离开。
达尔希从来不是什么手段温和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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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先前霁摘星带来的巨大利益,他甚至已经考虑,要不要将这个艺人“冒牌货”的身份永久隐藏下来,让他继续为Ac效力。再带上真正珍贵的、拥有人类血脉的新人黎莫,他们会一起成为Ac的招牌。
在达尔希看来,自己的决策简直善良的过分。
但是霁摘星居然想着所谓的离开、退圈。
那么就不怪他榨干霁摘星最后一点价值,为黎莫造势了。
·
与此同时,在Ac官博正式发出霁摘星解约的消息前,霁摘星的微博认证已经去掉了。
他写下了这个账号的最后一条微博。
“准备好退出娱乐圈了,谢谢各位粉丝喜欢。未来再见。”
第118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二十九)
微博的服务器又一次瘫痪了,程序连夜加班,又扩容租用了数个云服务器,才勉强承受的住巨大人次流量巅峰的冲击。
无数的信息流简直如同骇客的攻击般涌来,全都指向了一个消息——
霁摘星决定退出娱乐圈了。
星粉都难以接受,甚至更愿意相信,这是愚人节提早了两个月的,一个并不太让人愉快的玩笑。
霁摘星才刚刚创下专辑销售史上的巅峰成绩,目之所及处尽是赞誉掌声,无数新粉入坑,对他的评价前所未有地高涨,前途光明。
而霁摘星现在却忽然要隐退,就算是他的黑,都有些像失去目标般的茫然,只觉得这事和镜花水月似的,虚幻不已。
声名利益分明唾手可得。
可霁摘星却先放了手。
随之而来的无措星粉,简直连心都要哭碎了。
[星星,星星,上来说句是开玩笑吧?不要骗我们,我们会相信的。]
[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没关系的,不用因为这个想退圈啊……]
[累了的话先休息一年、两年、三年都好,星粉还会等你。]
那些留言,连其他艺人的粉丝,都看的有些辛酸了。
前天还羡慕星粉饭得轻松,霁摘星本人厉害,做他的粉丝不用愁销量不用愁资源的,唯一烦恼的就是专辑和演唱会门票、官方周边不好抢。没想到第二天,霁摘星就自曝要退圈了。
设身处地的换一换,他们只怕能哭死。
粉圈一阵动荡后,被日的Ac也终于出面,表示霁摘星的确是自愿退圈,交付解约金后公司无法阻拦。
一切尘埃落定,而星粉仍然无法接受,许多人哭着脱粉甚至转黑。
但那对霁摘星又有什么影响呢?他到底已经不是艺人了,也无需承担或在意这些事。
仍然有许多人介怀。
霁摘星的个站博主皮下作为知名大粉,也宣布了弃博。只是在这之前,她发了极长的一段话赘述原因。
霁摘星的演艺生涯已经走到了巅峰,他是当之无愧的“王”,是传奇,是信仰。也或许正是因为这已触手可得的极致,让霁摘星失去了奋斗的目标,他的离开不是偶然,而是必然。而在这之前,作为一名星粉,她感谢霁摘星曾陪伴她的五年。
至少星星将最好的一面,永远留给了星粉。
有多少明星,能选择在巅峰时退隐,整个演艺生涯都写满荣耀?
这已经是留给粉丝们,最好的落幕。
或许哪天霁摘星想回来了,作为曾经的星粉,她也依旧会回来的。
这一番话,简直是要落进粉丝的心坎里。虽然仍然难过,却也在心中缓慢地、强迫着自己去接受。
他们的星星已经将最好的时光,都留给他们。作为星粉最后的“打榜”,就是尊重他离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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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街道二十二号转角巷特殊部,他们转接到了一桩由地方警局上报的特殊案例,优先级极高,因为在案件过程中,涉及到了“伤害人类罪”相关,被迅速列为一等危害事件。
报警者也很特殊,他是一名小偷,潜入进京春道圣德小区东栋某户人家行窃,意外发现了户主房内地下室有着严密的关卡。他解开密码后,发现户主用一类极其昂贵的设备保存着一张使用后的止血纱布不受挥发影响和空气侵蚀。小偷心中古怪,将其取出时才发现,那止血纱布中的血液依旧湿润殷红,带着一种奇异的芳香,诱人无比。根本不像是血族的血液气息、又或是某种血剂代品,而像是……真正的,人类的血液。
小偷顿时悚然,想到了许多不妙的情节。都说盗亦有道,在可能有人类经受安全威胁的情况下,他主动选择了报警。
而随之而来的警察,也并不觉得这个理由古怪轻忽,甚至在见过那张止血的纱布后,也认为那样馥郁甜美的血腥味,就应当属于真正的人类。
敢伤害人类,私藏人类血液。这样事件的危险程度,显然已经不是他们能处理得了的了,区域警局将这件事上达给了特殊局,而特殊局的人员,也很快派出了精锐队伍前去调查处理。
素来有“疯子刀手”这样的凶称的尹蓝,便是此次带队的小队长。
不过作为特殊局中的一员,他倒很知晓人类保护联盟那边的战斗力,不太可能让一个人类受到如此伤害,所以他更倾向是底层血族那群没见识的大惊小怪了。可等尹蓝真正到达了私人小区,见到那些警员提供的证物时,笑容忽然便收敛了起来,看上去有点阴沉而凶戾的模样。
让人取出仪器化验检查的同时,特殊局的其他人员,也将这房屋的主人——一名时常跟组出勤的医疗师,给抓捕回来了。
对方看上去斯文瘦弱,对这忽如其来的抓捕很是不满,抗议道:“你们凭什么这样对待我?我可是守法公民”但是当目光触及被打开的地下室的门时,又好像略微有些心虚,闭嘴不言了。
尹蓝冷漠地盯着他,眼中有些许杀意。
检测报告很快便出来了,随行的文书人员仅随意地撇了一眼报告结果,便是微微一愣,身上顿起一层薄汗。但是极高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字句清晰地回禀道:“检测结果,血液主人性别男,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纯血人类。”
那一瞬尹蓝都有些绷不住杀意,他原本预想的最了可能的结果,应该是那纱布上的血液来自于一名半血人族,没想到检测结果居然是……纯血人类?
人类保护联盟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能让一名纯血的人类,受到这样一个低阶血族的侵害?
“更糟糕的消息,”文书官抬了抬眼镜,答道,“和联盟那边联系过后,他们不确定,这是来源于哪一名纯血人类。”
尹蓝忍不住反唇讥讽道:“废物。”
不过他们绝不会像联盟的那群血族般,连这种事都搞不定。尹蓝看向眼前,那“不可貌相”的瘦弱医疗师,一脚便将他踹到墙上,挡住去路。手上的金刀眨眼间便捱到对方的颈项旁,只微微一撇,便像能割破那温热的血管,让这医疗师送了命般。
“说吧,这件东西哪里来的?伤害纯血人族是重罪,你交代得快些,说不定能被处死的轻松些。”
医疗师呆住了。
也不知是被他颈边的凶器吓的,还是被尹蓝口中那骇人听闻的罪名。
医疗师试图解释:“我、我没有……”
尹蓝微微眯眼,简直想不到以对方这幅懦弱模样,怎么敢做出那些事的。
他的金刀微微偏了一点,眼前男人的颈上,也顿时淌出一线湿润粘稠的血液来。
性命的危在旦夕,和那尖锐的疼痛,让医疗师背负着极大的心理压力,他混乱地道:“我真的不知道,那纱布是我给霁摘星治疗的时候用过的,我舍不得扔,就收藏着了……我知道我是变态了点,又没有妨碍到别人,你们怎么能……”
什么乱七八糟的。
尹蓝皱着眉想,让面前的男人老实一点,别将他最后一点耐心都耗尽了。
医疗师也只是个普通血族而已,他更加害怕了,将那些事又一次和盘托出。无非就是霁摘星曾经经历过后台事故,他是场院安排的值班医疗师,去帮忙给霁摘星止血的时候,他对那血液产生了难言的渴望,便偷偷将本应该处理掉的废弃品止血纱布留下来了,并且放置在特殊的容器中,保持着当时的状态。
霁摘星虽然有1/4的人族血脉,对血族有一定的吸引力;但这种行为,显然变态了一点。
医疗师后面几次想扔掉纱布,可他阴差阳错下成为了霁摘星的私生粉,像这样的私人物品,反而戳中了他另一方面的癖好,便这样一直留下来了。
尹蓝全程都皱着眉。
身为特殊局出身,且经历过混乱年代的高阶血族,他当然分得清一个人在不在说谎……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纳闷。
又拿测谎仪再测了一次,得到的结果,仍是面前的医疗师没有说谎。
可他说是给霁摘星止血留下来的物品,是怎么回事?
霁摘星毕竟是个明星,还是红到极致的流量明星,不过尹蓝知道他的原因——是听说了这个霁摘星,拿1/4人类血脉为借口四处宣传,其实根本不沾边的笑柄。
他对霁摘星,当然没什么好感可言了。
但是他带领小队的一些年轻血族,甚至有霁摘星的粉丝。此时忍不住惊道:“难道说,星星他根本不是什么四分之一的人类血脉,是纯血人类?”
那模样,简直惊得像要蹦起来。
尹蓝忍不住敲了一下那年轻血族的脑袋,磨了磨牙道:“你做什么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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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纯血人类,怎么可能惨到借由混血的身份来在娱乐圈中立足——或者干脆说,一个尊贵而羸弱的纯血人类,怎么可能进入娱乐圈做歌手。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尹蓝只觉这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他们很可能找到了一名未被登记在册的纯血人类,而这名人类不为人所知、甚至被隐瞒存在的理由,就是某位血族想要拥有自己的人类,从而囚禁强迫了他。
这种猜测并不是无的放矢,之前便出过这样的事,后来那名血族被判处了死刑。
而霁摘星,有这样的能力做到吗?
尹蓝认真的怀疑着。
他当然是想到就去做的,立马向特殊局发出了追查霁摘星的申请令。
申请被通过。不过局长的要求是,先检测过霁摘星的生理数据,再进行讯问。
尹蓝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
多此一举。
不会连局长,也有过那是个纯血人类的想法吧?
第119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三十)
霁摘星虽然和珞珈确立了恋爱关系,但说起来,还是没住在一起。
还没结婚,珞珈觉得他们可以矜持一些。何况即便是珞珈这种在血族地位超然的老古董,也是有事务需要处理的,霁摘星更要备考温习,不能受影响。
譬如今天,珞珈便在和霁摘星一起吃过晚饭后,照常给客厅的瓶中换上一簇新剪的珠星花,颇黏腻地讨要完一个吻,才离开。
原本住的独栋别墅因为是Ac提供的,霁摘星早便搬了出来,现在住在他买下的一间公寓中,安保性很好,每一处都由霁摘星重新设计规划过一遍,装修出的效果漂亮浪漫,透着独属于“家”的温馨归属感。
公寓一共180平米,对单身的人而言当然大了太多,但是以后珞珈搬进来……便刚刚好了。
或许还能再养一只猫。
霁摘星这么想着,在指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便将眼前的书先合上,洗澡完换上睡衣,略擦了擦带着一点湿意的发,便准备睡觉了。
在他的门外,特殊局的临时行动小队也赶到了。
某个身为霁摘星粉丝的年轻血族诺森正在认真和队长争辩:“尹蓝阁下,现在星星应该已经睡下了……至少,我们应该考虑到一个纯血人类所需的睡眠,等到他睡醒再行动。”
尹蓝的指尖夹着一张金色的许可令,略显稚嫩的娃娃脸上带着一点嘲弄的笑意:“我在追捕逃犯的时候,你见过我会礼貌的敲门吗?”
“可是星星又不是逃犯!”
“也不是人类。”尹蓝的瞳色略微有些深暗,像是渲染着一层恶意般,“开门。”
其他人,当然是更赞同小队长尹蓝的想法的。
锁被撬开,身着黑衣的特殊局人员鱼贯而入。他们的动作很轻,脚步落在地面上,没有一丝声响。
这处公寓装修的很漂亮,海蓝与淡白交杂的设计风格清新典雅,连微小的摆件都看得出主人的精心;桌面上一簇珠星花静静开放,洁白的小花苞与深蓝色的枝叶相衬,像是繁星洒在夜空般。
一个一眼便能让人想到“家”的地方。
尹蓝微微一顿。
他们这群忽然的闯入者,仿佛和这里格格不入。
客厅中摆了一处酒柜,依照这群高阶血族的眼力,一眼便能看出那酒柜中的收藏有多么的昂贵,并且稀少得难以获取时,忍不住都露出了一点艳羡神情。
甚至有人悄悄地,想要走进看一下、或者上手摸一下那些藏酒,便见队长的金刀,横在了他们眼前。
“动手动脚什么。”尹蓝依旧是那样称得上明媚的微笑。可莫名的,显出一点杀意来,威胁的气息激得那个血族寒毛直竖,“我们是特殊局的,不是强匪。”
有他一句警告在,其他人顿时收敛目光,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尹蓝将气息放出,确定了霁摘星的方位,便向卧室中走去。
霁摘星向来觉浅,何况方才厅中的动静,也不算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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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朦胧中坐起来,眼上还戴着黑色的睡眠眼罩。
尹蓝带人闯进了卧室,微一打响指,房中的灯光便亮了起来,淡白光线虽如月光,却一下将室内场景映照的雪亮清晰。
前来的几个血族,都看见了那躺卧的少年,正掀开被褥微微坐起来。
黑白熊猫色的睡衣薄而柔软,套在霁摘星身上,有些许可爱,却更显出他的身形清癯。此时他正侧坐着,能看得出那脊梁笔直,生得漂亮,睡衣微微斜开,露出一截莹润的肤,再深一些望进去,便能看见那白如细雪的肩颈了。
眼罩遮住了他的眼睛,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却更显得漂亮,唇瓣艷丽,只肤色是雪白的,被灯光一映,莫名多出皙白孱弱的意味。
他显然是刚刚才被吵醒的,坐起来的动作都很缓慢,像是四肢正发软。原本还杀气肃肃的特殊局小队,忽然便噤了声,呼吸都谨慎了起来,并且因为打搅了少年的好眠,而生出了一点愧疚的微妙心思。
尹蓝靠近的时候,霁摘星正好将眼罩给摘下来。
忽如其来的明亮光线,让那双黑沉的眼珠都渗出迷蒙泪意,眼中焦距回归后,虽然猜到有许多不速之客到来,霁摘星还是因为眼前突然出现的许多人,微微抿了抿唇。
来自特殊局的高阶血族们,都在瞬间屏息。
是霁摘星粉丝的诺森,就更为激动了。
他心中不断嚎叫道——不愧是星星,真人比荧幕上好看过千万倍,啊啊啊啊。
少年扯下眼罩,露出略带水汽的黑沉眼眸时,透出来的艳色何止半分。
他看着围在床边的人,低声道:“你们……”
尹蓝抢先回答:“我们怀疑霁先生可能陷入了一桩伤害纯血人类的重案中,作为守法公民,希望您能配合。”
他虽然说是希望霁摘星配合,但是光凭身上戾气,可不像容许霁摘星考虑的模样。
这样一群人围在床下,霁摘星坐在床上,到底有些尴尬。
霁摘星略微一怔,便从床上起身,穿上绵羊形状的一双棉拖。面对手持武器的一群人,乖觉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同时在心底思考,对方是什么来历。
听他们的说辞,倒不像危险组织——可光看行动,夜半闯入之类,那真是再危险不过了。
特殊行动组前来时,自然也带了关于鉴定的设备。最简单直观的方法,就是抽血验证了。
身为星粉,诺森第一个站出来,向尹蓝自荐道:“队长,我来抽血可以吗?”
尹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资历尚浅,年轻气盛的血族让霁摘星坐在床边,他微折起袖摆,便半身跪下去,仿佛求婚一般虔诚地捧起霁摘星的手。
霁摘星:“?”
尹蓝黑脸得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诺森小心翼翼又珍重无比,却偏偏害羞得连看霁摘星一眼都不敢。手指微微颤着,只觉得手中所触的肌肤细软冰凉,原本轻易挑破过无数血族命脉的手。这时只拿着一针筒,却连血管都找不准扎哪,反而冷汗直流。
霁摘星:“??”
这下尹蓝实在忍不住冲动,总不能再让眼前的血族继续败坏特殊局的名声,轻轻踢了诺森一下,黑脸示意道:“走开,我来。”
诺森显然因为自己在偶像面前丢脸而颓丧不已,差点要哭出来了:“好、好的。”
尹蓝接了诺森的位置,再给霁摘星抽血,下手就要狠多了。针头一下便扎进了静脉血管中。
他的手相当稳,动作利落。
鲜血一共要抽满200cc的缘故,只抽到一半时,霁摘星的脸色便有些苍白了。
也好在霁摘星是坐在床上的,要不然可能都有些站不住。此时他垂着眸,鸦翅般的睫微微颤着,便这么安静地凝视着尹蓝,脸色苍白得让人有些心疼。
尹蓝黑色制服上的肩章由紫荆花和一些字符构成,霁摘星将那些字符记录下来,按照古语法拼写而成,就是——高阶血族抑制特殊局?
他听过特殊局的名号。
当初他在演唱会上被一名高阶血族“袭击”,最后对方在特殊局被关了几天,并且通过Ac渠道向他致歉,还赔了一大笔钱。
在确认过他们归属于正当的组织后,霁摘星脸上神色依旧没有放松。
他为什么会和这种组织扯上关系?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67
诺森的脸色,在看到尹蓝毫不手软地抽出一大管鲜血时,有些难看起来。
他看着尹蓝将血液在封闭途径下注入血袋,把针剂作为废弃品扔掉后,居然又拿出新的针剂,准备抽第二管血!
诺森迅速地按住了队长,用不可思议地目光道:“队长,你要知道……”他刻意含糊了一下那个代称,“是非常脆弱的!你抽这么多血,万一出问题怎么办?”
那可是要按照伤害人类罪论处的!
尹蓝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根本没法和这种被偶像迷昏头脑的人交流,只冷漠又重复了一遍:“我一力承担。”
霁摘星也并不在意。
他只沉默地又伸出右手,看着尹蓝果断地抽取完第二管血液,将密闭的针管扔进包装袋中,那些血样则被送入检测。
紧接着,便开始盘问起霁摘星一些问题。
霁摘星除了穿着睡衣的模样有些古怪,其他的态度,简直堪称良好市民了。问什么答什么,连着半年前的那场演唱会事故细节,都回答得一清二楚。
尹蓝忽然间便就此做出疑问:“回答得这么快,你事先预想过会受到讯问?”
霁摘星神色平静:“没有,我只是记性好而已。”
“好到对半年前的事故,一清二楚?”
“是。”
霁摘星的回复,也实在是有理可循,尹蓝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有些焦躁地咬着指尖。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在霁摘星已经又泛起困倦之意,双眸低敛时。尹蓝副官将血液试剂的简单数据报告发给特殊局主脑,详细分析的结果,已经传了过来。
尹蓝随意地解开领口一个扣子,询问道:“怎么样?”
他随身的副官答道:“上面只说,人类保护联盟的那几位正在带队出动,局长和副局长也准备过来,还有特殊局医疗队的爱森医师正在赶来的路上……他们要干什么??”
尹蓝也正奇怪,便听见他们的通讯,同时响了一下。
他们收到了目前的最高警戒信息,呈现幽幽的红光。
——
[检测结果已确认为Rh阴性血纯血人类,处于虚弱贫血状态,请保护好你们面前的纯血人类,听候指令。]
诺森:“!”
特殊局小队成员:“??”
尹蓝:“…………!”
第120章被神宠爱的人类(三十一)
霁摘星……是纯血人类?
诺森是众人里反应最小的,他本来就深信自己的偶像是人类才对。此时涨红了脸,也只是更害羞了些,忍不住偷瞥坐在床边的黑发少年。
少年身体皙白,肌肤连着指尖都柔软不已。
诺森想到之前牵住他的手的触感,面颊更是滴血一样的红。
霁摘星、人类。
这两样事件的叠加,足够轰炸小粉丝的理智了。
有生之年居然能这样亲密地接触到,一个漂亮柔软的人类,可以说是死而无憾了。
而现在的尹蓝,还处于震撼之中没缓过来,等反应过来后,就是懊恼、悔恨还有剧烈的痛惜了。
再怎么样,他也是一个高阶血族,天生便对人类有着追求和渴望。
可是他居然会被“霁摘星伪装自己有1/4人类血脉借此获利”、这种拙劣谎言所欺骗,从而压制天性上的反应,居然对一个人类,做出了这样粗暴的举动。
那张娃娃脸上的神色,一时显得苍白而沉默。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68
尹蓝回过神来,便看见霁摘星正微侧着头看他,纯黑的眼瞳中,还泅着一点迷蒙的水雾,延伸出缱绻的困意来。心下便是一紧,他单膝点地,因为动作的果断,身后的披风甚至被冲击的有一片呼啸般的风声:“特殊局一阶指挥官尹蓝报道。为我先前的违规举动道歉,我会自请人类保护联盟的庭审制裁以及特殊局惩治,请您容许我在接下来的一小时内依旧守卫在您身边。”
其他的特殊局成员,自然也意识到闯入一个纯血人类的私人领地,是多么大的罪名,纷纷也单膝行礼,希望能得到短暂的宽容。
霁摘星虽然没看到那则至关重要的通讯,但从眼前血族们忽然间截然不同的态度,和他们口中人类保护联盟等几个组织的名称,心底忽然生出一个极其荒谬的猜测——甚至与他所知的剧情,完全相悖。
鸦羽般的睫微微垂下,掩住了眼中那点思索:“为什么要保护我,你们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其实都是一个。
面对人类的询问,身为血族的尹蓝毫无隐瞒的能力,他的目光灼热,回答道:“因为您……是人类。”
纯血人类。
霁摘星一怔,脑中仿佛受了一记重击。
看起来简直像比他们刚刚收到那条一级警备的消息时,还要惊讶。
“……先起来吧。”霁摘星看着这一群人,先前的困意早已消散的一干二净,随之而来的是因为许多麻烦而引起的顾虑。他生硬地试图行使自己的权力:“请让我独处一下。”
冰凉的空气,似乎都随着脚踝缠绕上他笔直修长的小腿。
尹蓝立即下令道:“守在门外。”
依照高阶血族的实力,五十米内都会是他们守卫的安全范围,何况再侵入人类的卧室居所,本来就不合适。
尹蓝带上门前,抿了抿唇道:“您可以先休息一下。”他记得刚刚从霁摘星眼底看到的困意。
可现在的霁摘星,当然是睡不着的。
他下床从衣柜中挑出衬衫和西服裤换上,漫不经心地垂眸,脑中乱糟糟地思考着。
他当然不会觉得那些组织会大意到连是不是人类都能弄错,这种侥幸之心大可不必抱有,先前抽血也大概是作于这个用途了。
只是剧情中的他分明是具有1/4异种血脉的普通血族,为什么忽然会变成人类?
扣子到最后一颗落空,霁摘星的指尖微顿,发现自己扣错了一颗,不厌其烦地解开重扣,同时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这个代表着尊贵甚至是神眷的身份,对他而言竟然是麻烦多一些。特权也同样代表着限制,霁摘星甚至不知晓自己的规划能否如预计中实行。当然最重要的是……就他匮乏的常识而言,人类是一定要选择一个高阶血族作为伴生者的。而这种比血缘更近的联系,甚至会让血族与人类间发展为更加亲密的关系。
霁摘星无法接受自己和珞珈之间,会有这么个高阶血族横亘于此。
他也同样不是会自己单独烦恼的性格。
手机的荧屏光映亮了霁摘星垂拢的眼睫,他拨出号码,只响了一声,对面接电话的速度出乎预料。
“半夜想我了?”血族磁性的声音传来,微微压低了些,似乎带着一点惊喜。
“不对,”珞珈很快反应过来,“你又熬夜了?”
“……”霁摘星被这忽如而来的算账震得沉默片刻,才无奈地说,“不是主观意识上的熬夜,有件事要告诉你。”
霁摘星简单把事情复述一遍,手机中传来的呼吸声,都骤然急促了一些。
霁摘星还在等他消化完,自己是人类这个消息,便听珞珈压低声音追问,有些惊惶和怒气:“抽了多少血,还有没有受伤?”
不等霁摘星回答,那边又传来一阵风声和开门的声音:“不要挂电话,我现在过来。”
紧接着又是一阵呼啸风声,还隐约混合着某种抽出、挥动的声响,也不知哪里来那么大的噪音。
霁摘星心道我都听不清你的声音了。先找了蓝牙耳机连接备用,塞进耳里。便听到门外传来极其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一个温和的女性声音问道:“摘星阁下,我们能进来吗?”
对方也是在探查过霁摘星的呼吸频率、确认他还清醒着,再加上心中实在焦急,才敲门的。要不然怎么也会等到明天白天,以免打扰到人类的休息。
霁摘星一顿,不清楚是自己刚刚打电话太专心,还是对方的确这样无声无息。他微微拨弄了一下耳机,说道:“请进。”
这次进来的人并不多,可皆是地位尊崇。
这栋公寓仅一天之内便经历了人类保护联盟会长、副会长,特殊局局长、副局长,医疗总部院长、血刑部部长等等人员的造访。
他们纷纷介绍过自己,然后用一种奇异地、灼热又专注的目光凝视着霁摘星。
霁摘星:“……”
刚刚在门外开口询问的女性便是医疗院长,她温和地询问着一些问题,莫名具有亲和力,以至于霁摘星一路都显得很配合。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69
“我可以碰您的手吗?”
得到允许后,她轻微抬起霁摘星的手腕,看到手腕上的针孔,因为抽血过后没有得到及时的照料,而微微肿起,甚至有些发青时,这位女士的脸也有些发青了。不过她还是忍耐下来怒气,极轻柔地给霁摘星上过药,然后缠上一圈药带。
霁摘星看了看手腕:“……”
霁摘星:“谢谢您,我觉得不用这样。”
女士娥眉微蹙,看上去虽然不忍拒绝霁摘星的话,却还是认真坚持地道:“一定要的,要不然第二天会肿起来。”
她又拿出另一管药剂,询问道:“这是为您体质临时调配出来的补血胶囊,您需要服用吗?”
被单独锁进试管中的药丸,滚圆一颗,小拇指盖大小,外囊好像是弹软的。像这种不知名的药,霁摘星当然不会吃。被拒绝过后,面前的女士神色平常,只是又道歉数次,表示让霁摘星先安心休息,明天他们再来解释一切,再带霁摘星去做个简单登记;目前这栋公寓已经被严密保护起来,不会再有人打扰。
霁摘星心道,最打扰人的可能是你们了……而且你们是不是把我男朋友挡外面了?
蓝牙耳机里适时传来嘈杂声响,珞珈好像终于从满是呼啸风声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耳机里又传来那个叫尹蓝的血族的声音,他的情绪显然波动很大:“珞珈阁下,就算是您也不能……”
巨大的碰撞声响。
霁摘星皱着眉将蓝牙耳机摘下来,隐约听到珞珈说的话。
“滚。”
冷淡、凶戾,在霁摘星面前从未展现出的模样。
霁摘星想着,男朋友还挺凶……
不过片刻,珞珈竟然已经闯进来了。
霁摘星微怔,抬头望他,确认珞珈身上没受什么伤。
特殊局的局长和珞珈有些交情,却也因此更忌惮对方的武力值。
此时局长转过身,武器已经握在手中。他微皱着眉,因为担心伤到人类,而颇受限制,冷静提醒道:“珞珈阁下,请您慎行。”
难道是谁走漏风声,让珞珈知道还有个纯血人类未被领养……可是之前的珞珈,不就是因为不愿意照顾人类才选择沉眠吗。
最糟糕的状况发生了,珞珈只冷冷看他们一眼,冷漠地道:“我是他的伴生者。”
在场唯一的女性气的冷笑:“这不是珞珈阁下能决定的,要看人类自己的意愿。”
上层血族掳掠人类饲养的时代,早就已经过去了!可是这些活了千年的老古董,却还是没有从之前的历史中得到教训,知道人类并不是可以被肆意掠夺的物件。
在场的血族眼中满是怒火,默不作声地挡在霁摘星之前,手持武器。
霁摘星若有所思。
他看着珞珈一步步向走来,双方将要爆发出争斗时,忽然道:“珞珈是我的恋人。”
其他高阶血族们:“……”
“??!”
人类少年已经向那个可怖的、强闯进来的血族走过去了,他的脚步很轻,身上好像也没几斤重似的,一下子投入珞珈的怀抱中。
旁边的血族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
珞珈原本的戾气怒火,在这一瞬间被压灭。
他听到怀中的恋人,俯身在他耳旁,轻轻问道:“你是高阶血族?”
霁摘星心想,而且看起来,还是个很不好惹的高阶血族。
珞珈:“……”
第121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三十二)
珞珈心中凌乱,神色却很镇定:“我没说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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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霁摘星俯在他耳旁回答。
现在到底是太晚了,很多事都要等明天再处理——他们要保证眼前的人类少年拥有充足的睡眠。这一点珞珈也很赞同。
珞珈暂且留在这里,陪着突然“变成”人类的恋人。顺便和霁摘星透了个底。
当霁摘星知道他那足以被挂在古堡中当画像的年龄时,露出了明显惊叹的神色。
珞珈:“……”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后悔。
霁摘星被劝去补眠的时候,几个血族高层仍不能休息,要四处奔波处理相关事宜——让一个纯血人类独自在外生活了二十年,是人类保护联盟的巨大失误,是整个血族的损失和耻辱。
要因此追责的单位,实在是太多了。
人类保护联盟便是首先被问责的。
霁摘星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最初的记录可以追溯到他一岁零三个月时,八岁的时候被合并到另一家福利院,勤工俭学,高中辍学进入Ac当练习生。
这样的经历,哪怕对一名血族而言都略显坎坷,何况是对一个人类呢?
让一个人类幼崽遗失在外,经受这些?
简直耸人听闻!
而甚至早在几月前,便有人向保护联盟反应霁摘星是否为遗失在外的人类血脉。却并没有引起当时联盟的重视,甚至都未曾派人去检测,才让这迟来的真相又推缓了步伐,这一切都是不允许被容忍的失误。
联盟会长和副会长都主动卸任,内部开始人事变动,清查懒政行为。而新上任的会长虽然推测调查出之前霁摘星在福利院的几次体检未曾测明是人类,可能是因为Rh阴性血型特殊的缘故,却无法追寻到霁摘星上一辈的族人——就好像霁摘星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霁摘星对自己的来历,当然只有“一问三不知”,他连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人类都不清楚。那些血族的人员,看他的目光总似充满怜惜,别说逼问了,霁摘星一说记不太清,他们便立即停止,不越界分毫。
因为害怕还有和霁摘星同样经历的人类遗失在外,血族政府甚至开展了又一次体检行动,从小到长,从普通居民到流浪人员,生怕还有珍稀的人类遗失在外。倒是意外帮一些走失儿童、老人回了家。
但也的确只有霁摘星这个特例了。
霁摘星重新办理了个人资料,又走过一些程序,在人类保护联盟那里录了名。
信息上的血族被修改为人族,与之提升的是许多权限等级,个人的安保等级则提升为3S+级别以上。
在网络上的权限开放,倒是意外地让霁摘星能登陆许多信息源网站,对他今后的路途多了些帮助,却是意外之喜。
人类必须要选择一名高阶血族作为伴生者的缘故,霁摘星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珞珈,只是珞珈还要通过一些审查,才能成为合格伴生者。
毕竟这位血族大佬虽然是血统纯正的二代血族,现苏醒的高阶血族中的武力值巅峰,却有着拒绝接收人类,宁愿陷入沉睡的黑历史。
还要确认霁摘星流落在外的原因和他无关,且珞珈没有以此为手段,接近勾引人类。
当霁摘星听着面前的审查者一本正经地说着要确认珞珈没有用非法手段“勾引”自己的时候,差点不严肃地笑出声来。
然后他隔着单向的玻璃,看着珞珈接收审查的内容,再配合特殊局递给他的资料,忽然间发现了一些,有点令他意外的事……
等珞珈通过初步审核后,他已经可以暂时作为霁摘星的伴生者预备役了。
因为霁摘星流失在外许多年,身体又较为孱弱的缘故,联盟那些血族们都对他尤其有补偿心理,在挑选伴生者时,就更为精心了。哪怕对面的是珞珈阁下,他们也顶住了压力,刻意“挑剔”了对方许多。
珞珈倒也不是很在意的模样。
他出来的时候,黑发的少年坐在特殊局给他准备的软椅中,眼睫低垂,整个人都软得快陷下去的模样,单手“玩”着手机。
珞珈一看他这模样,就想抱他一下。
看着太乖了。
他过去想将霁摘星抱起来亲一口,动作熟稔得令旁边的人看得眼红。霁摘星抬眸看他,先打住了,问他:“你有个……外甥?”
珞珈不知道霁摘星看了他被审查的过程,疑惑地应了一声:“嗯。”
“你就是通过你外甥,看到的我的资料。”霁摘星含笑道,“他曾经因为在演唱会上失控,试图‘攻击’我,被送入过特殊局?”
珞珈:“…………”
霁摘星:“嗯?”
珞珈:“……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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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叫他外甥做出的混账事,实在太丢脸了。而他和霁摘星刚认识的时候,根本不想在对方心里留下一点不良印象,很干脆地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回忆雪白的如同被洗脑般。
而现在,他终于艰难地把这件事从回忆中刨出来。
珞珈面无表情地道:“不是亲的,他和我没关系。”
霁摘星失笑。
他有意调笑珞珈:“不行,你就得负责……”
珞珈说:“打断他的腿,赔罪。”
那神色太正经了,以至于霁摘星一时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颇为无语地答道:“那倒是不用了,不过甥债舅偿,你要给我赔礼道歉。”
珞珈认真:“怎么赔?”
“比如要和我住一起,还有……”他考虑了一下,俯身在珞珈耳边,说了些什么。
珞珈苍白的面孔,顿时飘上一些愕然的绯红。只是那双血红的眸,却莫名地深了一些。
男人磨着锋利的齿,只觉得心脏都要立刻突破胸膛,跳出来给面前的人类看看:“你确定吗?”
可是他不等霁摘星回复,便又像是怕他反悔一般,兀自答应下来:“好。”
霁摘星弯唇笑了一下,白肤唇艷,莫名生出无边艳色。
·
霁摘星退圈的热度,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因为霁摘星解约,Ac无法追加第二批新专辑《落星》售卖,而数字版权销售热度也渐渐平缓下来。虽说光从“霁摘星”这个名字上,仍能榨出不少利润,但Ac已经不满足于此了。
他们甚至以“小霁摘星”、“霁摘星接班”、“霁摘星后辈”这样的噱头,又推出了不少流量,可是粉丝不买账,策划案也纷纷折戟。
Ac急需一个新的门面,来壮大声势。
而这个时候,便到敲骨吸髓霁摘星的最后一刻了。
第122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三十三)
所有人类的相关讯息,都属国家一级保密等级。只霁摘星是一个意外,他的音乐作品和影视形象,几乎可以算作无人不晓了。
而根据霁摘星的意愿,他是人类的消息绝不会对外公布泄露出去,人类保护联盟自然也没有理由封存这些信息,只得扼腕叹息,一边收集霁摘星的周边,一边在内心充满优越感地想到,你们知不知道自己追星的对象是谁!!那是一个纯血人类!
于是星粉反而发觉,虽然霁摘星退圈后热度消退不少,但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大部分周边都绝版了,反而更加难收,价格水涨船高……他们都怀疑,难道黄牛还没准备放过他们这个小糊圈?
不仅是“黄牛们”不准备放过,连Ac,也没有要放过霁摘星的意思。
Ac近来的内部决策、核心资源都是围绕着真正拥有1/4人类血脉、唱跳俱佳的新人黎莫打造的。为了给他造势,收购了不少原创曲调和作词,再让黎莫以创作型、天赋型歌手的名声出道,并且一直都没有暴露他的模样长相,反而买营销稿说他样貌“普通”,但才华足以弥补——事实上黎莫绝对算是漂亮精致那一挂的艺人,这样他正式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时,营造的反差才够大。
黎莫是目前Ac最看重的艺人,当然要以一种足够令人铭记的方式一炮成名。他非但不能走霁摘星的路子,还要特意避开,以免成为一个“替代品”。
毕竟他是要开创Ac新格局的艺人,总不能让人一提到黎莫,便想到他是Ac在失去霁摘星后的退而求其次。
但霁摘星的成就,也实在是太辉煌了。并且同样有1/4人类血脉这个特点在,很难不将黎莫和霁摘星相比较。
不能超越,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毁掉无法跨越的那座山峰。
Ac目前的总裁达尔希深谙其道。
他既然能将Ac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救回来,自然也相信,他有能力将这等辉煌永远延续下去。
达尔希从来不会顾念曾经的合作情分,或是之前的霁摘星给他带来了多少利益,当即便做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夜间,“流言”四起。
·
某个可信度极高的娱乐圈号预告,明天十二点要爆个大料,看情况删不删。
因为他的卖关子,底下都快被关注的吃瓜群众喷死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72
只要是内行的都清楚,这是拿了铁证待价而沽,等被爆料的人花钱消灾。但是这种话既然说出来了,最后一定会被公关掉。
像是下面的热评,也全是讲:
[散了吧,散了吧。瓜哥不会说的,能说出来我倒立嗦螺蛳粉。]
[等我有钱了一定换个能看到爆料的手机。]
[鱼钓到了,你的马也没有了。]
但是谁都没想到,等第二天十二点的时候,这个著名娱乐圈号“瓜哥”,竟然真的发声了!
甚至还十分准时,应该是提前设置好的定时微博——
[如果你们能看到这条消息,那说明我还是有点良心会说实话的。
爆个猛料吧,某个退圈明星身上根本没有人类血脉,大家随意对号入座。]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这的确是太方便人对号入座了!
人类血脉、已退圈的,不就霁摘星一个么?
吃瓜群众沸腾了。
星粉呆滞了。
他们也只是吃瓜而已,谁能想到偶像退圈了,还能吃瓜吃到塌房子呢?
虽然都说霁摘星退圈后就“糊了”,但是只这条爆料一出来,便又让其他人看到了星粉的战斗力。
微博服务器差点又被巨大的人次信息弄崩溃,原本已经停止更新的大粉账号,也分别站了出来,拒绝营销号消费已退圈明星的热度,并且建立了“反对传播不实谣言”的话题,同时也不断的给Ac发消息去信,希望他们能发律师函,对造谣营销号严惩到底。
毕竟霁摘星曾经是Ac的艺人,而且这样的话,显然已经对Ac的名誉都产生影响了。
但是Ac却一直没有反应。
为“瓜哥”的娱乐圈账号,甚至十分嚣张,最后又补了一条:
“宇宙巨星的粉别来烦我了,说的就是你们霁摘星哥哥,懂?”
他这样光明正大,要是说的是假话,已经足够被告上法院了。
只是为了流量的话,根本没必要这样冒险。
何况Ac没有反应……其实就是最明显的反应了。
星粉只觉得眼前一黑,心情比得知霁摘星退圈的时候,还要复杂许多。
跟随着这件事发酵的,还有其他娱乐媒体,纷纷指出了有关霁摘星人类血脉的疑点,比如他的出身是一家福利院,也从未在外出具过相关的鉴定证明,接受过类似的采访,一桩桩证据全都指向了,霁摘星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压垮粉丝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Ac最后出来向公众致歉。
他们愿意承担没有认真审核艺人资料的后果,愿意赔偿受影响的广告商甲方,并对所有被欺骗的粉丝怀抱诚挚歉意。
这些爆料,居然是真的。
Ac受到的影响,当然也很大。
但是它到底只是一家娱乐公司而已,就算在粉圈中的名声低劣,对于更多的路人而言,却无关紧要。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霁摘星这个原本的大明星,主要的欺骗者身上。
何况Ac的姿态还很诚恳,向各方道歉之后。表明会发律师函,追究霁摘星的欺骗行为,追回损失,做足了受害者姿态。
当然,这封律师函当然不会真正起什么效用。毕竟双方都很清楚,立人设的决策,最开始就是Ac提出的,何来欺骗的说法。
霁摘星后来的许多粉,当然不是光因为一个“人设”而成了粉的。
或者说是人设给了他们一个愿意了解的机会,再因为其他层面而沦陷。
但是这却并不代表,他们能原谅霁摘星的欺骗。
也或许是霁摘星已经退圈的缘故,星粉的反弹,反倒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样激烈。
在别的粉丝开始吃瓜,说要看看霁摘星会遭什么反噬的时候,星粉却只是安静地退了粉籍,注销以前追星的微博,相关周边和产品都转手卖出去清空。
态度平和的让其他粉圈都开始想,霁摘星不会是早就料到这一天,才提前退圈的吧。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73
这一步棋,也的确是走对了。
Ac虽然元气大伤,但是反应迅速,公关做的漂亮。就算是最开始爆出这件事的“瓜哥”,也夸奖Ac敢作敢当,不像某些艺人,只拿粉丝当枪,到现在都没有解释。
道歉及时,正在风头上时,Ac又迅速推出了新的艺人“黎莫”挽回损失。
并且十分微妙巧合的,Ac表示,黎莫才是真正拥有1/4人类血脉的那个艺人。当初他被埋没,现在正式出道。
Ac语焉不详,以至于流出许多传闻,譬如当初的霁摘星,是调换了黎莫的练习生资料才被选上的!
哪怕只要稍微清楚内情知道时间线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荒谬至极的说法,但人总是偏爱戏剧性更强的阴谋论。
在这个时候,还有许多营销号冷嘲热讽,将黎莫推上风口浪尖:Ac刚走了一个冒牌货,现在又要出一个冒牌货欺骗观众么?
黎莫则在自己的个人博上大方表示,明天Ac晚宴的时候,他会直播鉴定血脉,欢迎大家来解惑。
这当然也会是黎莫的第一次亮相。
在Ac的策划案中,晚宴直播时,关于黎莫样貌平常的流言,将会意外不攻自破。而黎莫的血脉优势,也会让他立刻如同霁摘星一般爆红起来,迅速弥补Ac近来给大众带来的负面印象。
每一步算盘,都打的极响。
·
霁摘星自从停用那个微博账号后,都不怎么上网了。知道他被爆人设虚假的消息,还是来自于同圈好友的安慰。
他虽然离开了娱乐圈,却并没有和之前的朋友同事断绝往来。
方文启更是直接来了电话,询问他这件事。
问清原委后,方文启已经骂骂咧咧地表示:Ac真他妈不做人,明明艺人什么人设还不是他们说了算,现在装白莲花划清干系,他也不想在Ac干了。
对霁摘星退圈的决定,反而有些庆幸了。
他安慰霁摘星:“网上那些人骂你,你不要去管,反正他们也不能跑到你面前来骂你……唉,先躲阵风头,Ac迟早遭报应。”
霁摘星对这件事,倒没什么感觉。
虽然是他意识到来之前,身体受剧情干预做出的事,但是他在这一点欺骗了粉丝感情,却是实情。包括他后面退圈,也有不想将错误继续延续下去的因素在,却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有脱离剧情中的场景……大概是。
霁摘星回方文启:“我知道的,我会找机会向粉丝道歉。”
“再说吧。你先猫着别出声算了,省的还挨骂。”
方文启长吁短叹地挂了电话。
霁摘星因为早知道剧情,对Ac的举动,并不算很惊讶。但是其他人——以人类联盟为主体的高阶血族,全都被Ac的厚颜无耻惊呆了!
要知道他们一开始不去找Ac,算他们苛待人类的账,还是因为霁摘星说过以前的事不用追究的原因。
新上任的联盟会长,只略一翻网上的言论,脸都要黑了。
这家娱乐公司,必须要收拾。
流言,更要澄清——可是到这里,又犯了难。
要怎么澄清?
告诉人们,你们想的也没错。
只是霁摘星的确不是什么1/4人类血脉的继承者……他是纯血人类。
这件事,又涉及到霁摘星愿不愿意公开了。
联盟的会长前来,请求约见霁摘星,商谈这件事。
他们当然能以另外的名义,让所有伤害人类的血族付出代价,更能让网络上那些话消声灭迹,但是怎么能让一名人类蒙受这样的误会,这简直违反了血族们的天性,让他们耿耿于怀。
霁摘星得知来意后,也是微怔,有些意外还有这出。
“我会考虑的。”他答道。
等会长离开后,珞珈也久违登上了自己的微博账号,随意地刷了下首页。
其他“同好”,大概也以为他是在霁摘星退圈后脱粉的一员,却不知道珞珈是真的去近距离养星星了,才一直没动静。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74
随意浏览过一圈。
珞珈虽然知道公开人类身份以后势必会引来更多血族的觊觎,却还是压抑独占的醋意,这么对霁摘星提议了。
——
“他们要是知道你是人类,应该会很高兴。”
“他们”所代指的,当然是星粉。
霁摘星这个时候发觉,如果他从血族变为人类这件事,可以弥足对粉丝的愧疚的话……
第123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三十四)
Ac的晚宴倒也另立名目,说是集聚Ac出身的各大明星汇总,给人抬轿做的不算太显眼。但全场的主角,当然只有黎莫一个。
他们邀请来了各大媒体和许多业界人士,势必要做的声势浩大,选取多台直播,让黎莫一举成名。
至于曾经的Ac门面霁摘星……
既然已经选择了退圈,那么成为后浪的阶台,当然是理所应当的事。
有拒绝前往给Ac做脸的,比如宿满声、萨晴之流,那就是选择和一个偌大演艺公司对上,今后的前程恐也不会太好。
没人发觉,在Ac的公司晚宴八点举行并直播的消息宣传的尽人皆知、微博上的热度节节攀升时,有一家电视台,也在无声地做着新闻准备工作。
相比一有大动静就要上热搜的Ac,这家电台Cr频道的收视率十分平稳,收看人群和节目班底都是固定的。却具有着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因为频道直隶于中央,平时播放的都是紧要时事。
当然,这次要播出的消息,也属于时事范围——
收到消息的节目主持人,都维持着震颤的心情和激动的手,心中无数次地回荡着刚才听到的消息。
他们即将要迎来的,是一名真正的纯血人类!
这可能是他们唯一一次,能和一个少年人类接触的机会。要知道以往,这样尊贵而娇气、需要倍加珍惜照料的适龄人类,一定会被他的伴生者看的死死的,绝无接触的时机。
事实上,珞珈也的确死死守在霁摘星身旁。手牵住少年的五指,漆黑而巨大的骨翼伸展开来,将霁摘星半包裹进里面,隔绝开了旁人的视线。
在安全区,高阶血族本是不能随意动用能力的,但正是因为珞珈是霁摘星的伴生者,要守卫好自己的人类,本就是他的职责。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在这里不会出什么意外,这不过是高阶血族的独占欲又在作怪,对于伴生者的谨慎小心,却也无可指摘。
只能从那满具压迫感的巨大骨翼中窥见,人类偶尔露出的瓷白面颊,和那双修长漂亮的小腿。
因为有节目章程,Cr频道的工作人员都知道珍贵的黑发人类,是因为名誉上被攻击,被迫需要澄清一些事而来,纷纷都在心里感同身受地涌现出怒火。
——怎么会有血族,忍心这样对待一个人类?
他们简直被魔鬼蒙蔽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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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整,Ac晚宴准时开始。
宴会中衣香鬓影,各式明星谋杀着菲林,在红地毯环节过后,所有的镜头便都重新对准主角。
不同于营销号里被诟病的长相,黎莫其实是个非常漂亮的少年,即便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中也绝不显得失色,今日衣着精致,妆容精心,好似一朵娇艳的玫瑰花般,肆意抢夺着旁人的目光。
有媒体去采访他时,回答也十分得体。
只是有家不讲规矩,居然问了他有关霁摘星的问题——
他的经纪人皱眉去拦,示意黎莫不要回复,可黎莫却偏偏高挑着眉,肆意地笑着答道:“他和我比?一个正牌一个劣质品罢了。”
“我们两个,当然是不一样的,根本不能放在一块比。”
他这样高调,采访结束后,黎莫的经纪人便皱着眉,语重心长地训他:“霁摘星现在虽然人人喊打,但还是有粉的,你这样是没出道就想着树敌了?”
“怕什么,他的粉都要变成我的粉的。”
那些粉丝一知道霁摘星的人类血脉全是假的,当然会来粉自己这个真正的正牌偶像。
黎莫浑不在意的笑道,原本他还怕Ac让霁摘星和他平分秋色,谁知道霁摘星那么蠢,事业大好的时候选择隐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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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别怪他来接替霁摘星的位置了。
采访过后,便进入直播验证血脉环节。
黎莫落落大方,让权威的医疗师抽完血,当即化验。最后出来的结果,确实证明他拥有1/4的人类血脉。
他接受着众人瞩目爱慕,鲜花赞扬,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为他带来的无数好处。
可是等黎莫回到后台,他的小助理却没有适时递上温水,反而拿着手机,死死地盯着屏幕,专心致志地看什么节目。
黎莫心中恼怒,却勉强按捺下没有发作,走到助理面前冷冷地问:“你在做什么?”
他原本以为助理一定会被吓得一跳,忙不迭和他道歉。但是小助理却只是不耐地“啧”了一声,回道:“别吵。”
“?!”黎莫差点就要摔手机了。但是他看着对方那虔诚的有些诡异的神情,还是忍不住自己拿手机搜索了一下,发现微博的热一,居然不是自己进行血脉检测、或是Ac晚宴的相关信息,还来不及在内心低骂一句Ac太过没用,他看着热一的消息,眼睛慢慢瞪大了。
他的运气未免太差,今天这样的重要的场合,居然撞到了和人类相关话题,注定登不上热点。
不仅黎莫这么想,Ac公司也这么想。
他们挑的时间太不凑巧了,在黎莫进行鉴定证明身份的时候,恰好Cr频道节目特殊档播出——原本Cr的观众群体和Ac的观众群体当然是不重合的,但是这次Cr的采访嘉宾,是一个人类!
Ac晚宴的收视和讨论度瞬间跌至低谷——剩下留存的部分,大概率是不知道这个消息才如此。
不止Ac晚宴没人看,其他的节目当然也没人看,所有主流的关注度,全都汇聚在Cr频道了。就连微博没再一次因这个事件崩溃,也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在关注节目,没空去讨论的原因。
开头是很简单的对人类的访谈。
只是一些关于生活上的小问题,人类的回答简洁,声音却很好听。如同和煦春风,一下拂进心间,听的所有血族的心都跟着软下来。
只是这个声音好听……却熟悉。
很多星粉都想,和星星的声音好像呀。
当然,他们是决不敢说出来的,毕竟现在霁摘星招黑够多了。要敢说一个人类的声音像星星,非得被喷死不可。
也是这个时候,主持人问道:“有没有做过让你后悔的事?”
“有的。”霁摘星说。
也就是这个时候,镜头竟然缓慢地移向了人类。
屏幕前的谁都没想到,人类居然露脸了!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张如想象中的、令人屏息的美丽容貌。
细腻如雪的肤,殷红的唇,微垂的眼。
即便是Cr的死亡滤镜和镜头,都抵不住的好看艷丽。
霁摘星似乎比之前出现在《归》三镜头里的时候,都更要好看了一些。
少年声音轻和,像是风一刮便会散。他弯了弯唇,有些愧疚地摸了摸鼻梁:“以前身为艺人的时候,我很后悔,欺骗了我的粉丝。”
第124章神所宠爱的人类(三十五)
“你们能原谅我吗?”
霁摘星轻声开口。他微敛着眸看向镜头,眼中如覆两泓潭水,泛着潋滟的光。
主持人目光愈加柔软,又温和地询问了其他几个问题,直播录制便到此结束了。
也无需多余解释。
网络和线下,又全方面地爆炸了。
微博提前扩容租用了新服务器,都差点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话题全都是对纯血人类现身的感慨,血族们疯狂表达着自己的爱慕。而其中的一些人,更是异常兴奋。因为他们除了是血族外,还有另外的一重身份,叫“星粉”。
[啊啊啊啊啊啊我今天真的晕了好几次,天啊我追的偶像居然是纯血人类,是人类啊!!]
[人类出道做明星,这是什么玄幻剧情,一小时之前和我说,我都要嘲做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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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了慕了慕所有星粉姐妹,不过从今天起我也是星粉了!]
[真·全民偶像]
霁摘星的相关周边本来就难买,直播播出之后,更是早被人扫光了。
这哪里是明星周边,这是人类周边啊。
原本的星粉抱着周边感慨,而原本因为一些事件脱粉的星粉,却傻眼了。
就在昨天,他们还将周边转手清空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Ac!
对人类表达爱慕的本能胜过一切,以至于对Ac为什么要这样污蔑一个人类的算账,尚且姗姗来迟。
最开始污名化霁摘星欺世盗名的营销号“瓜哥”,早已经内心崩溃了,无法接受自己居然针对了一个人类的事实。他将原本的微博清空后,便晒出了Ac给他的转账记录,和他们营销部人员的谈话——是对方要求他将霁摘星没有1/4人类血脉的事情爆出去,引发矛盾,抹黑霁摘星名声。他是收了钱,才这么做的。
当然,他现在也后悔不已了,甚至愿意承担人类法庭的审判。
后续一些新媒体号,也主动出来承认,是Ac指使他们干的。
要是之前,众人还只是嘲讽Ac有眼不识人类,恨不得立即出卖霁摘星保全自身的手段实在下作,现在却才出离愤怒起来。
他们看到的一切,居然都是Ac一手安排的。
就是因为霁摘星要和Ac解约,便要这样毁了他吗?
Ac同样也收到了多项指控,有的属实,有的还存疑。
人类保护联盟甚至怀疑Ac最初就应该检测出霁摘星是人类了,只是意图压榨他,才偷偷调换了测验结果。
这样的可能性当然极小,先不说Ac的总裁有没有那样的胆子,就算这样丧心病狂的医疗师都找不到几个。但只是一个猜测而已,便也足够让Ac的名声更加臭不可闻了。
毕竟Ac居然想将污名化的手段,用在人类的身上!
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血族?
Ac的一些股东和员工,早就无法接受公司居然陷害人类的这个事实,递了辞职报告便离开了,股份大盘更是一夜间飘红,还等不到真正的法庭制裁,便已经元气大伤了。
达尔希在得知这一个消息后,也差点要晕过去了。
他的出身高贵,却也不过是四代血族,远远达不到能成为人类伴生者的标准。也正是因此,他大肆敛财,应酬来往,就是希望在获得财势之后,或许能领养一个人类……但现在有这样的黑历史,已经注定不可能了。
悲悸之间,他居然情绪有些崩溃地哭了起来。
原本应该是今夜的主角的黎莫,在看完Cr的节目之后,脸上苍白起来。
再想到之前他说的那些话……黎莫的身形微微一晃,跌坐在地上。
只一夜间,霁摘星的微博便成了粉丝人数最多的账号。
这当然是可以料想到的,毕竟这可是一名纯血人类。
留言下面除了抒发爱慕的、尖叫的,表白的,还有一类,就是道歉了。
!
即便将错误都怪在Ac身上,但是内心的鞭挞却不会因此停止。他们甚至很多,并不是霁摘星的粉丝,却轻易听信了那些“爆料”,大张旗鼓地嘲讽一个人类。
而因此而脱粉的星粉,便更加悔恨了,甚至已经成了执念和心结,无法缓过来。
因为这点,霁摘星又一次登上了这个账号,发了一条新的微博。
他最初的确是以欺骗为开端,这是他的错误,而不是粉丝的。
只不过是最后的结果阴差阳错……才让这样的欺骗粉饰的美好了一些。如果要有人因此自责,那也该是他才对。
于是星粉疯狂表示“没错没错,星星没错”、“希望多欺骗我们一点谢谢”,一波闹下来,才勉强解开些许心结。但那些星粉心底,仍然有一种迷幻的感觉……
追星追到真的人类了……
其实除了粉丝激动,和霁摘星合作过的明星、广告商之类,也都瞬间疯狂起来,身价百倍。
宿满声前天还因为甩了Ac脸的事和公司僵持,经纪人还劝他服软。近来他在娱乐圈的名声好不容易好了些,为了自己的前途,又何必这样冥顽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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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微博上,划清界限也是好的,私下和霁摘星说一声不就行了。
但宿满声偏偏不肯,对着经纪人冷脸了几天,闹得颇僵。
直到刚刚他的手机差点被打爆了,其中不乏他使尽浑身解数才要到通讯方法的大佬,这个时候居然主动联系,十分诚恳地问他——
你和星星不是好友吗?可以帮我要一下签名吗?
搞得宿满声一头雾水。
不仅手机被打爆了,他的微博,也被轰炸了一遍。只是这次终于不再是对他的谩骂,而是许多人纷纷在询问他,和人类近距离接触做朋友是什么感受。
宿满声:“??”
他们在说什么,是他下部戏的角色吗?
然后在各种信息流中,终于捕捉到关键信息的时候,他差点要晕过去了。
霁摘星……是人类?
宿满声颤抖地看了一下,他微信通讯录中的名单。
霁摘星的好友还在。
然后再看了一下他们的小群……也在,只是没人说话。
宿满声当然知道,恐怕白前辈、萨晴前辈不是不想说话,而是现在的心情快要复杂爆炸了,就和他一般,根本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好像做梦一样。
Ac这个在娱乐圈中也算名盛一时的公司解体,并没有引起任何水花。
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用去捕获关于霁摘星的讯息了,哪怕知道Ac的消息,也只会冷笑地啐一声“活该”。
霁摘星过去的节目、歌曲、广告,一切都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令人神魂颠倒的源头。
霁摘星没有再回到演艺圈的打算,但明明身已退圈,却不断被提名各种奖项……还都很离谱的被选中了,只怕存在感比以前还高。
珞珈每天醋意大发。
于是某天……霁摘星又上了一下自己的那个微博。找到在最开始发行专辑《落星》时,那条微博下的热评。
“为什么C曲那么甜?感觉星星是不是谈恋爱了。”
霁摘星点了个赞,顺便转发了一下,珞珈那个叫做“霁摘星老公”的羞耻账号。
霁摘星到底做不出很直白的秀恩爱的事来,这已经是他内敛之下……比较直接的表现了。
虽然知道身为人类的霁摘星,大概率是会有恋人的,但是那一天,也不知有多少人心碎来着。
还有比较敏锐的,已经猜出这个人很大可能是个高阶血族,或许还是霁摘星的伴生者了。顺便就挖出了,账号底下就是先前传“百万专辑”,传的风风火火的那位壕粉,每天打榜追星,十分亲民。
星粉:“……”
同样是粉丝,你为什么不一样?
……
星粉大概也没想到,霁摘星虽然不在娱乐圈了,但是他们还可以通过其他的动态来追星……
比如电子报刊上,只是这次不是娱乐版,而是科研版了。
霁摘星以前上过的节目,没被封禁。只是由普通的娱乐节目变成了“人类观测节目”,不少想云养人类的血族每天刷一遍,萌的肝颤。
也因此,霁摘星曾经注册Stkl,还是积分排行榜大神的事又被旧事重提了。
当初他退圈时,便有科研界的大佬笃定,霁摘星一定是不做偶像去学术深造了,但是霁摘星是人类的消息爆出来后,反而没有这种言论了。
搞科研太苦了,不适合珍贵的人类去做。
然而霁摘星沉寂一年,再出现在人前时,居然是因为他以满分通过了中央研究所对外的邀请制考试,而且是笔试成绩与实操成绩的双满分!
要是别人,说不定还会有相关部门介入调查,这个恐怖的成绩有没有弄虚作假的状况。但是对象是一名人类……依照他的地位,根本无需以这种方法获得名誉。
霁摘星最后,顺利进入了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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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也不需要面对派系斗争或是其他麻烦,连资金问题都不必考虑,毕竟他的身份,就是最强的通行令,只将时间用在做研究搞实验上就好了。不过半年的时间,霁摘星便有了新的研究成果和进展。
而他最新的研究方向,是关于人类生物寿命相关,一下便得到了各方支持,便是那些早已闭关安心养人类的高阶血族,也递申请想登门道谢,再商谈一下药剂研发成功后的使用问题。
在以一己之力破译生命秘匙,提高人类寿命约两百年后,霁摘星更是频繁出现在各大刊物报道上。
照片上的他黑发白肤,微微敛眸弯唇微笑着。要以第一印象来形容,那就是“好看的不像个搞科研的”。
那身宽大简单的白色科研服,却也遮不住他身形比例的出挑,反倒更衬出一种独特的气质来。他一手插兜,另一只手微微向外伸出,没有照进来。
这其实倒不是拍照记者的失误,而是所有采访过霁摘星的人都知道的事实——
他手的另一边,牵着他的伴生者,他此生的爱人。
第125章番外·重回娱乐圈(上)
方文启离开Ac,跳槽到了白环娱乐,是业界知名的金牌经纪人,职业生涯里有很多值得吹嘘的辉煌事迹。
比如他曾经带出过七个当红的一线流量,手撕过蹭热度搞捆绑的小生小花,和院线总经理、知名大导、节目组制片谈笑风生……但是他最牛逼的一点,还是他曾经是霁摘星的经纪人。
就是那个曾创下专辑销量奇迹、年度影响力第一;后来转向科研方向,又研究出无数科研成果,接近于神话的霁摘星。
在这里还要添加上极重要也极浓墨重彩的一点,霁摘星,是个人类。
这段资历让方文启每次想起,都能自己傻乐上一会。
他可是近距离接触过人类的血族!
不过因为Ac造得孽,他以前又是在Ac带的霁摘星,怕被人误会是压榨人类的一员,名声臭了,都低调的不敢提——虽然说,他微信都还加着霁摘星好友,通讯录也保存着他的号码呢。但是方文启猜测,霁摘星应该早换了新的联络方式和账号了,他也就保存着,作为一个纪念看看。
方文启当然是不敢主动联系霁摘星的,毕竟两人身份差得太大……而且他想起以往训霁摘星的那些话,还怪尴尬的。没被人类保护联盟找上都算不错了。
他别的不行,贵在有自知之明。
方文启虽然经纪人事业正强盛,但却也一样生了急流勇退的念头,准备转行,做投资。
只不过他还决心带好手下最后一个艺人,拿下王牌经纪人的职称再转行。
他现在手下只留了一个艺人,是个刚十六岁的少年,叫许裴裴,黑发黑眼,相貌精致漂亮。方文启一看到他,就想起当初的霁摘星了,对他颇多照顾,资源也拉了不少。
现在许裴裴也有点名气流量了,只是还没代表作,人设立不起来,始终只是小红。方文启为他跑前跑后,终于划拉到了一块大饼,著名导演李程新电影的男二,而且角色设定颇好,讨喜,还贴许裴裴的形象,各种方向都是要大爆的前奏。
方文启兴奋不已,联系了许裴裴,让他准备周末去试镜,结果电话一接通,人就懵了。
对面不是许裴裴的声音,是他同行的。
白环娱乐的另一位金牌经纪人,勉强算是方文启对手,正慢吞吞地对他说:“周末的试镜啊?裴裴就不去了吧,我给他安排了一个综艺要参加。”
方文启差点给气笑了:“乐知,你就算资源再多,也不用客气得给我手下的艺人吧?”
乐知嗤笑一声,正准备开口,许裴裴的声音就温柔地传过来了。
“乐哥,我来说吧。”
方文启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许裴裴接过电话也没和方文启客气,开门见山地说道:“方哥,是这样的,我准备转到乐哥手下了,你再挑新的艺人带吧。”
白环娱乐的环境是很宽松的,为了避免出现经纪人压榨艺人乱接工作的情况,艺人甚至有自主选择“跳槽”的机会。只是一般不会有艺人这么做,小艺人是因为就算跳槽,今年内也必须支付两个经纪人的基础工资;稍微有名气的,则是爱惜羽毛,怕得罪手握资源的经纪人,也怕没有别的经纪人愿意冒着得罪同事的风险接收他——但是许裴裴这种情况,当然是两种都不占的。
但是方文启仍然无法理解。
还有三个月就是年度汇总和业绩评选了,他手下只带了许裴裴一个艺人,许裴裴今年的收益利润也全算在了乐知的头上。当然,业绩评选放空窗还不是方文启最气的,他只是不明白许裴裴为什么要这样背叛自己。
方文启嗓音有些干涩地问道:“为什么?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尽心尽力带你一个……现在你告诉我你要转去乐知手下?”
大概是他的语气太过哀怨了,就算是许裴裴也有点受不了。揭开那一层温柔面孔,有些不耐烦地道:“我跟了你这么久,你给我找的什么破资源!两年了,两年了我还没红,再耽误下去,我一辈子也别想红起来了!”
方文启都快给他气笑了:“我给你接的资源,哪一个不是大代言?两年没红的明星多了去了,何况你现在的名气,也不算糊吧?”
“那是我应得的。”许裴裴都有些急了,声音尖利些许,“那之前,刘总说要给我安导的本子男一,你问都没问我给我否了,你是为我着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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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文启没想到,许裴裴还知道这茬。
他咂舌道:“那刘总年纪都快做你爸了,你也下得了口啊。”
许裴裴年纪虽然不算大,但是在娱乐圈混了两年,总不至于不知道那个刘总给的资源,是要拿什么来换的。
被讽刺这么一句,许裴裴愈加受不了了,他也冷嘲道:“还不是你,当初听你曾经是霁摘星的经纪人,我才选你的——结果呢?没想到你这么废物,一个顶奢代言没有!”
电话被挂断了,而且大概率,还会被拉黑。方文启听的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的辉煌历史还被许裴裴知道了。他想起当初少年目光澄澈,软得和兔子似的盯着自己,怯怯说觉得方哥人好的时候,还觉得对方少年心性、纯粹可爱,现在想来,他未免眼瞎得太厉害了一点!
而且霁摘星能红,和自己还真没什么关系,那个时候方文启人脉还比较窄,给霁摘星拿的资源有限。许裴裴算什么东西,难道还指望他能拿来Set.这种资源?
方文启虽然不打算靠着经纪人这行吃饭了,但是临退休前有这么一出,艺人和别人跑了,他最后一年的业绩是个大零蛋,还是越想越郁闷。
要说重新挑一个苗子带的话,这个时间段有点潜力的估计也要被人挑完了,还没出道的那些练习生,又不可能立刻推出去赚钱——方文启真就悲从中来。
他去了一家熟悉的酒吧喝酒,一边喝一边骂许裴裴狼心狗肺,乐知不要碧莲,最后喝的人烂醉如泥,觉得自己一个人骂不过瘾,又翻出手机,拨电话准备去骂。
他居然还没被许裴裴拉黑,响铃响了许久,居然还被接通了。
对面传来很轻和的一句:“方文启?”
方文启没听见,兀自肝肠寸断,悲嚎:“许裴裴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方文启,你喝醉了?许裴裴是谁……你前女友吗?”
“什么前女友,我带的艺人唉……”方文启顿了一顿,虽然被酒精冲昏大脑,但偏偏骂许裴裴和乐知骂的顺口了,一股脑全将苦水倒了出来,又说自己这么多年带艺人,从没见过这么不省心的。而且临到功成身退时,还翻车了,被人抢了业绩,他金牌经纪人的神话也就此终结了。
太他妈命苦了。
对面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嗯。”
又问道:“你在哪个地方?单身喝醉了不安全,我让人去接你。”
要是换做许裴裴,是绝不会这么关心方文启的。所以方文启迷蒙中问了一句:“我在curs酒吧,嗯,你、你是哪个?”
对面传来十分无奈的低音:“我是霁摘星。”
霁摘星啊……
方文启心想,怎么忽然间人人都知道他认识霁摘星了,还拿这个逗他。头脑一沉,便昏睡过去了。
第二天方文启醒来时,人已经在家星级酒店里了,睡得还挺舒服。只是他看了一眼旁边柜子上的logo,脸微微一黑。
他半个月的工资没了。
没等方文启想起来是谁送他过来的,倒是隐隐约约闪现出昨天的记忆。
他好像给谁打了一通电话,大吐苦水,而那个人极其无奈地听了许久,还低声安慰他。
方文启觉得太不好意思了,昨天他肯定撒酒疯了,难为别人听个酒疯子抱怨,多难为情。正准备打电话回去道歉的时候,一翻通话记录……
只有和霁摘星的通话记录,一通呼出,一通接入。
通话时间为48分钟,和12分钟。
方文启:“……”
=口=
他想掐死自己!!
方文启已经没勇气去回想,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了,更是有点崩溃,为什么他居然会去打霁摘星的电话,霁摘星还接了!
该不会第二天自己,就因为对人类出言不逊,被保护联盟审判吧。
方文启内心垂泪,手都僵住不敢动了。但是这个时候,电话却打过来了,而且方文启不得不接,因为那上面的来电显示,是属于霁摘星的。
这个时候他倒开始怀疑了,是不是他哪个好友恶作剧,将自己的备注名改成了霁摘星的来唬他,将信将疑地接起电话:“喂?”
“方文启,你睡醒了么?”熟悉的声音传来。
霁摘星说道:“我在酒店楼下,来接你。”
方文启觉得自己脑子和身体一块僵住了,但是嘴巴有它自己的想法,还在战战兢兢地问:“接、接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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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昨天说好的。”霁摘星轻笑道,“去白环娱乐,签三个月的约。”
我来做你这个季度的业绩。
第126章番外·重回娱乐圈(下)
方文启也是正好赶上了时候,霁摘星刚刚结束一项研究,实验室那边给他强制休假三个月。
而霁摘星,偏偏又是闲不住的性格。
他虽然早早从娱乐圈退隐,但是对这个圈子并没有什么偏见,反而还觉得那些粉丝挺可爱的——
这次回来,工作三个月,既是为了帮方文启,也是顺便当成度假了。
到了白环娱乐楼前,霁摘星正准备下车,被方文启拦住了。
他的经纪人微微吞咽着唾沫。
一路上掐出来的伤处隐隐作痛,才让方文启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别下车,万一引起暴动不安全,”方文启的目光,隐蔽地瞥过那个坐在主驾驶位的高阶血族,又觉得到时候不安全的可能是别人,愈加坐立不安,“我去给你要一份专拟的合同。”
方文启下车,向车旁负责安保的几个一看便血气凛冽的卫兵,要了一份身份证明。
方文启虽然是金牌经纪人,但到底是个打工的。他走在白环娱乐的总部大楼里,从来没觉得自己腰板这么笔挺过。雄赳赳地申请了总裁商谈商务后,方文启坐着直升电梯见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的上峰。
开门见山地说道,他要拟一份特殊合同。
白环娱乐的总裁,是白许的表兄,方文启又是跟着白许过来的,总裁还是给他一点面子的。但方文启要拟的这份合同……
总裁失笑道:“我们是娱乐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从来没听过什么按月签人的,就算是最低,也要五年约吧。”
方文启气定神闲地说道:“可是他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小明星,是以前大火过的。现在为了我——”
说到这里,方文启自己都有些脸热,但还是自夸道:“为了我才重新复出,就算只签三个月,也足以让白环娱乐成为行业巨头了。白总,你决计不会后悔的。”
总裁听他吹的厉害,脑中却自觉换算过了。可能真的是曾经大火的明星,但是之后嫁入豪门、或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便退圈了。而现在又出了什么事,才想回来捞一笔,可娱乐圈是很残酷的,哪怕只沉寂一年,也早不复风光了。
白总对这种“话术”,当然是视若无睹的,甚至暗含警告地道:“我看白环娱乐是容不下这样的大佛的。小方啊,其实你和乐知间的事,他是和我说过的,这事的确是乐知做的不地道,我看公司新培养的那个女团,可以由你来带……”
他才不要带什么女团,有霁摘星一个人就够了。方文启义正严词地打断道:“白总,你不要签霁摘星就算了,我带着他解约跳槽了,总有公司要我们的。”
方文启语速虽然快,但是吐字却清晰。于是面前的白总,一下子懵了一下,怀疑自己耳朵刚刚出了什么问题。
叫霁摘星的人,或许不止一个。但是曾经大火,又退圈,还叫霁摘星的人……白总一下子声音拔高的有些尖利,目光都失了焦距:“你刚刚,说要签谁?”
方文启心中暗爽,心道:“我就说,听到这种消息痴呆得肯定不止我一个”。
面上还装作浑然无所谓的模样:“我要带来签约的人,就是霁摘星。”
听到这样切实的回答,白总的神色,反而镇静了一些,只是面上露出一点怀疑的神色来。
倒不是怀疑方文启会拿人类为借口骗他,而是怀疑方文启因为受刺激,得了癔症了。
霁摘星已经在科研界功成名就,获取荣耀无数,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珍贵的人类,怎么可能还回娱乐圈做明星?就算他从前是红透半边天的大明星,这种奇迹也只可能出现一次了。
方文启怕下一刻,白总就要让人把他拖出去看医疗师了,连忙挣扎地拿出向霁摘星身边卫兵要的身份证明,保护联盟下发的最高3S级出行权限,拿给白总看了,他的上峰才算勉强相信。
也好在白总年富力强,才没一下子惊厥过去,只是仍然不敢置信地问:“你怎么、你怎么会……”
那副模样,好像现在就能吞下只苹果。
方文启低调地道:“不才,我以前就是霁摘星的经纪人。联系了一下他,他就来帮我了。”
……
方文启心惊胆战,刚刚一时吹过头,白总差点要把公司股份都分给他,让他做股东了。
他当然是不要的,也不会借着霁摘星名头做这种事。最后白总虽然知道霁摘星不方便露面,还是想跟着下来,近距离瞻仰一下人类,被方文启婉拒了。
要是只霁摘星一个还好,可是他旁边还有个高阶血族的伴生者呢。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81
方文启拿给霁摘星的合同,是让白环娱乐拟的特殊合同。只定了三个月,而且上面的条件,全都是对乙方的利项,没有规定义务,也没有违约金的说法。
当然,霁摘星是值得这些的。
签了合同,霁摘星这段时间获得的收益,就和方文启的薪水、业绩,直接挂钩了。
霁摘星签约完后,轻声问道:“要安排什么工作呢?”
方文启陷入沉思之中。
不是没资源,是资源太多了,难选……
他家这个艺人,可是真正要接工作的话,会被人抢着要的。
最后霁摘星选择接的第一个资源,是Set.的夏季香水代言——接这个是因为Set.是第一个对霁摘星进行邀请的顶奢品牌,再合作起来也方便。
而Set.对这个突然砸到头上的馅饼,简直是呈现出一种癫狂状态,异常不敢相信。
因为霁摘星曾经代言过他们家的香水“迷迭”,几乎已经将Set.推向了同行业巅峰,甚至整个品牌,都开始向香水分支倾斜。
但是他们同样也是很识趣的,在霁摘星人类的身份公告之后,便停播了广告,并不敢再借着人类的名头盈利。但即便如此,霁摘星带来的效应,已经是不管高阶血族还是普通民众,都只用Set.家的香水了。
而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们,这样的馅饼,还能再来一次。
他们聘请霁摘星的价格,显然是昂贵的——不是具体的数字,而是三成的分成。且不是第一批销售后的纯利分成,是后续批次也是如此。
但谁都知道,这样值得。
谈定合同后,霁摘星便开始拍摄广告了。
虽然还是先前一样的节目组配置,但是这次给他拍摄的工作人员,显然紧张了许多,会犯一些基础性的错误。偶尔导演看着他一下便出神,半晌才记得喊“咔”。
谁叫霁摘星这些年被精心养着,虽然淡出了观众视线,样貌却又出落的更好看了点,气质也更独特。
所有人都很紧张,但霁摘星的脾气出乎预料的好,陪着ng许多次也没有生气,只一次一次又陪他们重来许多遍。让在场工作人员心生愧疚,也努力地保持专注起来。
最后成片的效果,也实在惊人。
不知投放出去,又要令多少人疯狂了。
拍过代言,剩下的行程还很空。霁摘星以前从来没拍过电影,索性也放飞一下自我了。
只是珞珈严格要求他按时回家休息,这部电影又拍得急,霁摘星当然没时间担任主演,担的是男二的角色。
他从前没有经验,第一次演电影,便也不坑其他的电影制作人了。自己出资,聘请顶尖的编剧、导演和拍摄组,选角自然也是老戏骨。
因这部戏的一线配置,和那仿佛根本不求回本只求爆红的巨额投资,虽然是凭空冒出来的班底,还是让人敏锐察觉出了机遇,倒有不少影帝影后前来试镜。
剧本也就是不好不坏,典型的商业片。名为《天师》,讲的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学生无意中闯进了灵异神怪的世界,九死一生的回来,发现自己身上带有一个来自千年前的魂魄……
学生后续不断卷进离奇事件中,每每生命垂危时,魂魄便出来为他指点生机,救他一次次脱险。后来学生在玄学界中声名大噪,尊魂魄为授道之师后,开始了自己的天师之路。
这个魂魄是个类世外高人的角色,自然是由霁摘星扮演的男二了。
后面安排魂魄结局的离开,是他终于等到了前来接迎自己的爱人,回到了千年前的异世中。
这个出面更少的爱人,则由珞珈客串。
霁摘星看完剧本,其实怀疑过,这个爱人是不是珞珈让编剧加上的角色……
不过是不是,也没什么大关系,不影响剧情。
剧组选角之后便开机,进程十分的快。
至于那些影帝影后进组之后,发现和他们搭戏的人,居然是霁摘星后,反应一个大过一个,还十分的耐人寻味。
当天,珞珈脸都是黑的。
在这部电影在金钱的力量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高质量和豪华阵容,快速通过审核宣发,在院线上映了。
而在电影上映之前,先推出的,是Set.的广告。
广告一播出投放,便让各界震惊,谁会想得到……Set.居然能请到霁摘星呢?
Set.新推出的夏季香水“怀梦”,虽然早有预料,因为霁摘星的缘故会十分火爆,但是在囤货量巨大的情况下,仅三分钟便卖到断货的状况,还是显得十分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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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又出席了电影《天师》的发布会,不知道有多少星粉在这天激动得落泪。
偶像能回娱乐圈活动,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虽然霁摘星倒是也如实说了,只是回来还个人情拍电影,工作重心还是要在科研上的,星粉也十分理解,并且将那个能让霁摘星回来拍电影的猛男,当成锦鲤膜拜,莫名转发过千亿了……
方文启跟着,莫名其妙红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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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上映那天,可说是万人空巷。有很多买不到票的,干脆都到电影院等场次,看有没有人不能来退票的。
很多公司企业,在这天都放假了,理由也很简单,公司几位高管,也都要去追人类来着。
虽然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冲着霁摘星去的,但是也不得不说,这部电影也值回票价了。
《天师》是一部十分出色的商业片,所有演员都是实力派,演技到位。
而霁摘星的演技,居然也出奇得好,好到能让人忽略他是一个人类,而将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到剧情中去——他是一个来自千年前的魂魄,温和儒雅,每到主角危机之时,才会出面相救。
其中有一幕,是游魂找到爱人的尸骨时,微微抬眸,只一眨鸦羽般的睫,便淌下一滴泪来。
他的神色几乎是没什么变化的,依旧是他初次出场时给人的形象,唇带浅淡笑意,眸中温润,悲天悯人。以至于那一瞬间,忽然透出无尽的哀寂意味,几乎能让所有见到这幕的人,在刹那间心碎。
记忆尤深。
哪怕那一幕已经过去了,仍然有观众沉浸在情绪中,缓不过神来。
以至于最后,观众看见游魂等到了接迎他的爱人,甚至都不再妒忌,而是真诚的祝福了。
当然也有很多人都分析出来,最后那个惊鸿一瞥出现的游魂爱人,分明便是在很多年前,和霁摘星一起拍“迷迭”香水广告的那个血族。
也很可能是霁摘星的伴生者和……真正的爱人。
由此倒是衍生出一些磕cp的cp粉来。
《天师》最后的成功,也是可以预想的。
霁摘星被提名了无数奖项,频繁的让人觉得,奖项组可能是想要接触人类才这样疯狂提名霁摘星的……不过依照《天师》中,他展现出来的演技,也的确有这个资格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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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言的获利数额,以及电影的大爆,哪怕方文启只带了霁摘星三个月,却也足够风光,绩效力压众人了。
当然,不仅仅是羡慕他职称再升一级,而是身为霁摘星经纪人这个身份,本便足够惹人艳羡了。
方文启最后在年度汇总大会上,几乎都是仰着头走的,一路经过眼含泪花的许裴裴,还有对他弯腰讨好的乐知。
不过说实话,经过这么一遭,方文启其实也没什么报复的心思。
谁叫他已经有了,这世界上最好的艺人呢。
第127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一)
“师兄,你帮帮我罢。”少年一张昳丽面容,此时苍白无比,眼眶微红。以往时常含笑的唇,也微向下弯着,透出一种悲戚意味来,“我要做大梁的王,怎么能……怎么能雌伏人下。”
他靠了过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浅淡的竹叶酒香;香气仿佛浸入了他骨子里,若隐若无,惑人无比。连着和他捱得近的霁摘星,肤骨之上,都挨上了一点无边的香蕴。
“我想做明君,重振大梁。摘星师兄,你说要辅佐我的……如今,便帮我一把吧。”他的声音愈加轻缓,好似哄弄撒娇。被少年紧握住衣袖的霁摘星,像是被蛛网缚住一般,抽身不得;即便心觉荒唐无比,那原本坚定又抗拒着的心性,也仿佛被一点点撬开来。
最后彻底教他心软的,是少年俯在耳旁的一句话。
“我知师兄悦我,若我之后、之后成了盖世的明君,我也愿和师兄,长相厮守。”
霁摘星似乎被轻轻扯了一下。
他的发带松散,乌黑的发瞬息间散开来,遮住了雪白的肤;无数心绪堵在心间,他微微张唇,好半晌,才应道——
“好。”
接下来,是大梁的礼臣、和延绵的近乎看不到尽头的重兵卫前来,在门派中接走了面覆人皮面具的霁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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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称呼他为“小殿下”,给他身披繁复华服,坐进车马之中,日夜兼程,从大梁地界的青山派,一直到万国朝圣,人人皆兵尚武、国富力强的第一上国,溟灵的地界上。
他是大梁国献给溟灵的男妃,被安置在后宫之中,等待宠幸。
“小殿下,用些羹食吧。”
结彩将一碗甜羹呈上,她两只细瘦的手腕微微探出袖中,隐可见上面仿佛被掐出的青红伤痕。
负责伺候霁摘星的,是个唇红齿白,不过十四岁的小宫女。
霁摘星接过羹碗,大概就在那一瞬间晃了神。滚烫的碗壁捱着指尖,让他下意识松手。玉碗跌碎在地面,里面熬得香甜的雪燕桃胶全洒了出来,掺着玉器碎裂的粉末。
披散着一头黑发的清癯皇子,在那一瞬间,混沌的黑眸忽然亮了起来。
就好像一只空荡荡的偶人,被注入了玄妙的生机一般。
霁摘星看着趴在眼前,磕头赔罪的小宫女,陷入了深思之中。
他飞快地整理了一下,注入于脑海中的“剧情”。
以前经历过的小世界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但是大体脉络他还记得。
霁摘星知道,就算是他之前次次开局艰难,也从未陷入过这样身不由己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中,他是身世不明的孤儿,因根骨出众,被收入青山派门下,是掌门的第六个弟子。
而第七个弟子,也便是他的小师弟曲清星,大梁国的三皇子。
曲清星虽是皇子,但他的母妃,却并非是官家小姐,而是当年在武林中名噪一时的女侠,后来也颇为传奇,入宫为妃,本是佳话……可她却偏偏早逝。
离世前的唯一愿意,便是祈求大梁的君王,将当时年幼的曲清星送至青山派习武。
她无需幼子染指那个位置,只盼他能安心长大,日后做个闲散王爷。
梁帝对着他曾经心爱的女人的遗言,自然应允。
霁摘星本该是青山掌门的关门弟子,但是曲清星之母昔日与青山派有旧,她的遗愿,掌门不可能不答应。
于是曲清星成了青山派小师弟。
霁摘星对这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小少年,却是很怜惜的。明明他的身世,甚至比曲清星要可怜的多。
但他却怜爱小师弟母亲早逝、帝王家又无多少真心实意,悉心带他习武,哄他开怀——当然,霁摘星也不是唯一一个这样做的。
曲清星相貌生得好,温和爱笑,说起话来细声细气,温和儒雅。其他几位师兄,也格外疼惜他,可以说全青山派上下,都最疼宠这个小师弟了。
等他们年岁见长,曲清星愈加生得好看,风姿绰约。霁摘星就如同这青山派中许多人一样,偷偷恋慕于他。
只是霁摘星觉得小师弟出身高贵,志向远大,绝非池中物。而他不过是掌门弟子中,最没存在感又无趣的一人,从来只敢将喜欢藏在心间。
直到某一日到来。
大梁国的国力,在七大国中尚属末流。而它和其他六大国,以及周边数百的小国,全都仰仗于如今第一上国溟灵的鼻息,年年需有朝贡,才能安稳度日。
而这七大国中最为强盛的燕国,知道溟灵正陷于内斗中,原本的三皇子铲除异己,逼宫先帝,称帝不过一年,大概正处于兵荒马乱之时。
而他们韬光养晦,只待今日,便集结了其他六大国围攻溟灵,誓要将这世代压迫于头顶,真正称王称霸的溟灵上国吞下,才能以全燕国多朝帝王夙愿。
最后的结果……令世人皆惊。
七大国的兵力合于一处,在众人预想之中,怎么也该让那威名似乎只存于百年之前、应当被养的骄奢淫逸的上国,给啃下一块肉、断下一只臂,让它多年来的压迫统治,都化为乌有。
但偏偏,反而是他们被啃下肉,断一臂,伤筋骨,真正是兵败如山倒。
仿佛他们所面对的,不是溟灵士兵,而是一群失去人性的饿狼。
而溟灵那位新登基的君王,竟然亲征战场,也真正是一战成神。
在沙场之上,亲手埋葬百万人性命,满身腥血,如同修罗在世。
是杀神,亦是许多人眼中,令人畏怖的暴君。
这场战争最后的结局,是作为发起者的燕国被灭国,只留溟灵派驻去的傀儡皇帝。其他几个大国亦元气大伤,战战兢兢哪一日便步燕国后尘,皇位不保,全族皆亡。
虽然溟灵只收取了投降的战利品,可其他几个大国,都乖顺地加了朝贡,并且主动派出公主皇女,送入溟灵,给那位新登基的帝王充实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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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大梁国的帝王子嗣稀薄,独得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那个女儿却早早嫁人,如何也不能送入和亲。
这也不要紧,毕竟溟灵那位君王,也不是真正后宫中缺了美人。而是将本国的公主送去和亲,本就是一种臣服的讯号。
也因此,大梁是决计不敢敷衍,让溟灵觉得他们有异心的。
既然没有公主,册封出来的公主,又未免显得身份不够尊贵。梁帝便将心思,打在了自己的儿子头上。
毕竟一国的皇子,能愿意送入溟灵君王的后宫,岂不是更显出他们大梁的忠心耿耿来?
但是自小教养下来的三个皇子,梁帝又未免心疼他们去溟灵中做那人质,哪一日得罪君王,朝不保夕……唯一能排出去和亲的儿子,反倒是自小被送到青山派习武的曲清星了。
大梁的王爷和溟灵的男妃,反而还是后面那位,要身份高些呢。
青山派当然是舍不得这无情的君王,将他们万般宠爱的小师弟,派去和亲的。
曲清星也不想。
他是个很有志向的人,换言之,也是很有野心的人。
他想替母妃报仇,想登上帝位,想改变积贫积弱愈加贪污腐败的王朝,想光复原本大梁的荣耀,但是这一切,都不能由一个溟灵的男妃来做。
曲清星虽然有把握说服他的父皇,但是派来送他去和亲的将兵,已经来到了青山派山门下。
他的时间要不够了。
又无论如何,不能得罪溟灵……
于是他提了一壶竹叶青,来到霁摘星的房中,祈求师兄易容成他的模样,帮他一把。
其实霁摘星的易容术,并不是最精的;他的心思,也绝不是最玲珑的。并不是代替他身陷险境的好人选。
但是在青山派中,霁摘星却是精通易容术的弟子里,最没什么存在感的。又无父无母,除去师父同门孑然一身,真正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
霁摘星想到便头痛。
若他意识再觉醒的早一些,大可以拒绝曲清星,然后离开青山派,成为恣意一生的游侠,也是他预想中的一生。
但他偏偏已经答应了曲清星,并来到了溟灵地界。
他知晓曲清星便是那个气运之子。他会说服梁王,进入朝堂,青山派的高手全是他的助力,助他大力改革,让梁国日益强盛。
最后曲清星会对乔装改扮、隐瞒身份的溟灵帝王一见钟情,并且展开追求,成为唯一能接近暴君、位于他身侧之人。
待溟灵帝王身份揭开之后,曲清星大概会惊讶感慨,原来我早有嫁给你的机会,只是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却忘记了那个代替他进入溟灵后宫,等着他长相厮守的少年,已经死在冷宫之中。
霁摘星用来梳理记忆、接收剧情的时间,也不过只一刻间。
在旁人看来,就是他微微怔了一下。
名曰结彩的小宫女,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面色惨白,含着泪去拾那碎裂的玉碗,被甜羹烫了手上红肿也不罢手,不停告着饶,请小殿下恕罪。
但是她最怕的掌事女官,却已发觉不寻常,轻轻揭开帘子走进来了。
第128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二)
掌事的女官五官端正,脸盘瘦长,只是眼角微微向下耸搭着,看着很有些不好惹的凶气。
“小殿下。”她进来后,先对着霁摘星端正行了一礼。
因霁摘星还未被册封,没有位份可称,便一直被喊作殿下。
女官见了地上的狼藉,掀了掀眼皮子,神色没什么波动,只是板正无波地说道:“粗手粗脚,打翻羹食惊扰主子,罚一月薪禄,自去领五板子。”
要只罚俸禄便罢,可一听要挨板子,结彩的脸刹那间难看的厉害,身子畏缩地颤了颤,好似那细瘦身板,顷刻间便要被吹倒般,嗫嚅地道:“是小殿下打翻的,并非是我……”
“忤逆欺上。”女官当然不会去询问霁摘星是否如此,只平静地道,“再加五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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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宫女的眼眶刹那间涨得通红,却不敢泄出一分泣音,尽量维持着语调平静回道:“是。”
霁摘星回过神来,倒细细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宫女。见她双眸含泪,眼角泛着红,生着一张姣美的鹅蛋脸,柳眉樱唇,虽只十四岁,却也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了。
这张脸面熟,又唤起了霁摘星对剧情的一些记忆。
她是霁摘星从大梁带来的宫女。
虽然霁摘星的“嫁妆”丰厚,但那都是给溟灵的诚意,带来的人手——大概是因为怕被怀疑有异心,反而少到了简陋的地步。只两个宫女和四个小太监,连个能掌事的女官或总管都没,生怕霁摘星能在溟灵后宫中立住脚一般。
而这两个宫女,路上颠簸。其中一个生了急病去了,只剩下结彩陪在身旁。
她理应是霁摘星从“故国”带来的贴身侍女,该成为霁摘星的贴心人才是。
但偏偏结彩却帮着别的宫妃陷害了霁摘星一场,让他暴露了会武功一事。
为让宫闱安稳,便在当时掌内宫事务的大太监示意下,被废去一身武功,落下病根,一身沉疴重疾。
原本是习武之人,却是最后病死的,讽刺至极。
结彩自然也由着这一手卖主求荣,被那宫妃要去,成了身边的一等大宫女。
——只是最后,听说她试图勾引帝王,被阴晴不定的暴君陛下用了刑,拖下去重棍打死。倒是比霁摘星,死得还要早些。
而现在,将会害他被废去武功的结彩,还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年幼宫女,跪在碎裂的玉碗前,一双细瘦的手烫得红肿,一边拾那碎片、捧着黏腻的羹食。
霁摘星只一句话,便能让她的罚再重一些,生不如死,甚至将生命永久停留在这一刻。
少年微微垂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面容苍白得无一丝血色。
小殿下的声音极轻,大概是因为长途跋涉,积蓄了一些病气与疲惫。
“不必,是我失手摔碎了碗。”
他微微仰首,示意结彩退下:“收拾好便去洗手,给我盛一碗新的甜羹过来。”
女官原本想说些什么,但听见霁摘星要吩咐人做事,便闭口不言了。又问了霁摘星一些衣食住行相关细节,可有不妥的点,适才退下。
光从霁摘星所获得的剧情来看。结彩骄奢淫逸,卖主求荣,便是说句狼心狗肺,要尽快杀了也不可惜。可霁摘星只不过接触片刻,便也知道剧情中,并没有告诉他的讯息了。
结彩恐怕在这宫中,并不好过。
现在霁摘星所暂住的寝宫,用的人几乎都是内务那边指过来的溟灵宫人。结彩是大梁人,年纪小却样貌娇俏,对一个身份低的宫女而言,并不算什么好事。只她身上伤口,颤栗神色,对女官的畏惧;她叛主的缘由,便很好想了。不想被人欺辱磋磨,唯有一搏。
霁摘星在青山派养大,胸抒一点侠气,要是结彩请他做主,他当然会帮一把这样的弱女子。
但结彩不敢说,向主子抱怨这种事,被捅出去要送命的。
而霁摘星也没注意到,初至溟灵地界,他成了替嫁的皇子,本便思绪繁重,已足够心烦意乱,又哪里有心思关注一个宫女的处境。
他当然没做错事。
只是苦果,却要落到他头上来。
在宫中受多了罪,自然也不是结彩害人的缘由。
但霁摘星对着一个现在才十四岁的女孩子,也生不出什么报复的杀意来。
要是以后,结彩生出背叛陷害的念头……他要杀死这样一个不会武功的年轻宫女,其实也是很轻易的事。
霁摘星微微垂眸,敛住眸中一点寒芒。
·
结彩下去之后,拿着凉水泡了泡手,觉得好了许多,才去吩咐小厨房,又做了一碗甜羹。
只过了一会,她便又端着甜羹进殿中,因为少了那令她畏惧的女官,结彩便连着步伐,都更轻巧些。
她将手中加了蜜和糖、熬得绵柔的甜羹准备呈上去,便见正卷着书的小殿下,微微侧眸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冷峻,带着漫不经心,但是漆黑的眸却显得十分漂亮清透,不知为何便让人心提起来一些。
“小殿下……”
她还未说完,便听面前的皇子随意道:“喝不下,你喝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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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宫女被惊得一下子跪下,膝盖碰撞的声响都让人牙酸,她神色惊惶,手中雕花盘倒是还端得稳的。那张姣美的鹅蛋脸涨红得厉害:“殿、殿下,奴婢不敢。”
“赏你的。要是也喝不下,便拿去倒了。”霁摘星将书卷合起来,他这副身体,也实在困乏的厉害,准备去内殿之中休息。只是经过跪着的结彩身前,语气平淡地道,“受委屈便搬我的名义出来。哪怕我是大梁的皇子,也到底是个皇子。”
霁摘星走后许久,结彩才敢抬起头来。大概也是这些时日实在过得不安宁,眼中都噙着泪。
哪怕是皇子给她的赏赐,她其实还是不敢用这手中的精细吃食,好像她的嘴只捱一捱那玉碗,便会将食具弄得污秽了。
结彩心中充满了可惜地,将甜羹送回小厨房倒掉。只在这一小段路程中,她轻轻地拿手指沾了沾甜羹,放到舌间便尝出一股沁甜,忍不住弯唇笑起来。
结彩觉得,小殿下也没想象中那样不近人情的冰冷……倒是有一些温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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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还没等到册封,便暂且住在未名殿中。除他之外,还有来自其他两小国的公主住东西偏殿,因为地界大,也从来没碰见过。
溟灵全国尚武,当今帝王也并不穷奢极欲,因此整个皇宫中伺候的人,是很少的。
在未名殿里伺候的人,便更少了。
这样正好方便了霁摘星夜半起来。
——倒不是要溜出去,他是要练剑。
第129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三)
溟灵皇宫纵是伺候的人少,守卫却森严,便是这未名殿处地偏僻,四周也有几队卫兵巡逻。
霁摘星的武功在江湖上勉强能够上二流高手,又通隐匿气息的功法能不为人察觉,但也仅止步于此。想在高手如云的皇宫内出入自如,甚至逃出皇宫,便风险极大了。
何况他逃出去后,若惹怒溟灵,牵连大梁——曲清星绝不会为他顶罪。只怕霁摘星这个人也要从此消失于世间,隐姓埋名地过着被追缉的日子。
霁摘星想做的,是无拘无束的游侠。
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活到气运之子曲清星和那位帝王结缘,而溟灵帝王为之遣散六宫时,他随被放出宫,才是真正的自由身。
那一天不会太久,只霁摘星这个时候,便要为此筹谋了。
金银之物倒是好取得,但他要行走江湖,武功总不能太次。
剧情中的霁摘星担心被人发觉他身负武功,索性不敢拿剑、更不敢习武,只每天修习两个时辰的内功心法。他虽然天赋出众,但练武一事不进则退,那点灵性天资很快便在后宫日复一日的乏味繁琐中被磨灭殆尽了。
而现在,霁摘星不仅要练武,还要练的精妙,练的高超,才能在日后有立足之地。
他要比在青山派时,更加勤勉才行。
未名殿的后园静寂无声,掌灯的宫婢都已歇下,巡逻的卫兵只游巡在高墙之外。
星空被乌云荫翳所遮,连颗星子都透不出来。
连着这一处后园,也漆黑无比,只有虫鸣与草叶摇摆的窸窣声响。
霁摘星将内力汇于目上,倒是不受这夜色影响。
他穿着深蓝色的长袍,袖摆宽垂,可藏利器。乌发披下,只用一条深蓝发带微拢起,让柔顺的发不至于随风散乱。
整个人都像融进了夜色当中。
青山派的功法,便是称不上顶尖传奇,也是江湖上的一流功法。
但霁摘星今日要练的却不是那江湖闻名的“青山剑诀”、“惊鸿六式”、“逐阴剑”,而是青山派教授入门弟子的基础剑法,“无名七剑”。
当然,这不仅是青山派的入门剑法,甚至是所有大门派的入门剑法才对。
霁摘星早在六岁刚入门派,还拿着竹剑比划的时候,便将这一套烂熟于心。
哪怕再愚钝一些的弟子,一个月也能将无名七剑练好,去学“真正的”武功了,耻于还在修炼这样的基础。
但是既然能成各个门派的入门剑法,这一套七式,当然有着独到之处。至少便很符合现在刚刚学会掌控内力,“精神”上还是第一次练武的霁摘星。
他原本手上拿的,是一柄短刀,缀满宝石,观赏意味大于实际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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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还是觉得有不顺手的地方,便又随意将它系在腰间,折下手边一枝梨枝作为长剑。
内力自四肢百骸中游荡出来,一股热度游移,从他的经脉走至腕间,又汇于指腹,到最后抵在梨树枝上。真正随心自如,枝干顺势而出,留下一片破空之声。
若霁摘星手上拿着的,是正常的剑,那么这一招式,应当是极其狠厉果决,可要人性命的一剑。
但偏偏他所拿着的,只是一枝树干罢了,所以那刚被摘下尚还坚韧的树干,很快便被内力撑爆了。
霁摘星:“……”
他又重新去掰了一条枝干,只是这次记得小心控制内力的输出了。
直到那梨树都被掰得光秃一片,恐怕明年要结不出花来,霁摘星才勉强收手。不过这时候的他,也的确可以做到不弄坏手中“剑”了。
一共七式剑法,每一式都再再简单不过。霁摘星明明已接近练至极致,身体的肢体反应都能下意识地挥斩接招,他却偏偏还是不厌其烦地、不断重复练习这入门剑法。
连着几个时辰的练。
若旁边也有个眼神好的剑客,大概会诧异地发现,霁摘星的剑法,好似的确是从那样极致的完美中,又更迫进巅峰了一些,更快了一分。
霁摘星反倒没有感觉。
他只依稀回忆起来,他以往……好像也是练剑的。
而且比这样软绵绵的剑法,要更有力量一些;一剑可平山川、可断洋流,天地变色,出剑便叫人皆惊。
霁摘星微微恍神,却又有些记不清了。
他再次定心,比出一剑招,正好让枝干锋利处斩断一瓣梨花;乌云褪去,露出半盏明月,倒将霁摘星此时微探出袖的一截手腕照得雪亮。
霁摘星肤骨凝白,便是脸依旧位于树下阴影之中,却也决绝能看出,那风姿的出彩。
他的手有些过分清癯,突出的腕骨鲜明,简直不像一个习武男子的手;但偏偏就是这样的手,不间断地练习了几个时辰,将那再简单不过的剑术,都练成了一门极其精妙的功法一般。
霁摘星这样枯燥地挥舞了几个时辰梨枝,也未曾发觉有一个人比他更无聊,站在高墙之上,古树丛生的枝干间,窥头探望而来。
看霁摘星这人无趣地练武,看了足有半个时辰。
提韶最开始,是觉得这少年半夜不睡出来,拿个梨树枝比划,有些许好笑。
又见他身段生得风流,抱着一种赏美人的心思,可不知不觉,便有些入神了。
这人生得好看,但那一手剑法,却更为灵动惊人!
哪怕提韶也瞧出这仅是最最简单的入门剑式,连他的小侄子都不愿意练这个了。可是能将这七招剑法练得这么精的,也能被称上一句鬼才了。
提韶是江湖这年轻一代里,罕有的绝顶高手,不仅武功妙,轻功更好。
因此他站了许久都未被霁摘星发觉,也很有自信,不会被巡逻的卫兵发现。可便是这个时候,一只修长冰冷的手,轻轻拍上了他的肩。
要不是他下盘稳,提韶差点就从树上跌下来了。只是他尚且忍耐住口中的惊呼,微微瞥了身后的男人一眼,连忙用他们一门特殊的传音心法道:[别出声,万一将小美人吓跑了。]
面容苍白,个子极为高挑的男人,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竟生着一头枯白的发,在微弱月色下,像是覆盖着一层银光般,妖异异常,如同妖怪化身。
提韶讨好地笑了笑:[好师兄,好陛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每次都是怎么逮到我的——要知道你那些锦衣卫和暗卫,都拦不住我出入呢。]
在各个大国之间传的威名赫赫的暴君,就这么踩在枝干上,且十分配合提韶地用传音功法传话:[该罚。]
这说的罚,倒不是罚随意出入皇宫的提韶,而是那些负责守卫的士兵暗卫。提韶面色微微一苦,对被他无辜牵连的那些暗卫有些愧疚,连忙扯开了话题,试图让这位陛下忘记方才说的话:[我原本是想去找你的,路过这里给停住脚了。师兄,没想到你宫中还有这样有趣的人,他不会是太监吧?]
盛重灵那双冰冷的眼,复又落到底下正习“剑”的霁摘星身上。
少年单手出剑招,手臂伸展开来,一派清华隽秀。深蓝的衣裳色调浓重,便愈加衬得他肤色如同白瓷一般。
手腕是细的,腰身也被收束的细窄,简直好似身上每一处,都生得极其漂亮顺眼般。
提韶见师兄看的出神,也不疑有他。只觉得盛重灵如他一般,也是在看那少年年纪轻轻,剑招却莫名地纯熟老道。
提韶还在问,那是什么人。
盛重灵虽然这时盯得专注,却依旧能分心地准确回答出提韶的问题。
[他住在未名殿,这里又只有一个未受封的男妃,应当是大梁送来的皇子,曲清星。]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288
提韶明显露出了惊赞的神情:[没想到师兄记得这样清楚,难道真的是想妃子暖床了?]
盛重灵不语。
提韶也只是随意玩笑一句,他知师兄的天赋,有过目不忘之能。像是其他国嫁皇女和亲,都是要递奏折的——嫁皇子就更是了。
他早有听闻梁王的荒唐,对他卖子求荣的行径颇为无语,对这个“曲清星”也多了一些惋惜感慨,认真地提议道:[以他的剑法,待在你的后宫之中,未免太可惜了一些。师兄不如将他给我,我定给你调教出一个顶尖的绝世高手……]
他心音还未传完,便听到盛重灵极为冷淡急促,又十分果决地一声:[不可。]
[他是我的男妃。]
那一瞬间,盛重灵的呼吸压抑粗重了些,一下便露了形迹。
霁摘星练剑的手微缓,有些疑惑地抬眸望去——
那一处绿叶轻拂,有窸窣风声,碎裂的叶片间映出今夜的月色微光。
他复又收回目光,只是也停了练剑,用酸胀的手拂开颊边零碎散开的发。
今夜便到此为止吧。
提韶是真正被盛重灵“提”着拎下来的。
他又对这位师兄的身高力气有了深度的认知,微微缓了一口气,因为离得远了,也不怕被发现,才接着劝说道:“虽他练的剑招只是基础,但是要让他学别的武功,大抵也能练好的。”
提韶觉得,盛重灵是看不上那个皇子的功夫,没瞧出那是个潜力股。
白发的帝王极其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让提韶觉得背后冒出一股寒意。
“不可。”
没得商量。
盛重灵道:“皇宫中你可随意来去,只是不要接近后宫院落。”
提韶大窘,虽然他知道师兄不解风情,和那些活色生香的美人连相敬如宾都算不上;但是这天下间不会有一个男子,想头上带点色的。
顿时乖觉应好,连想将那个皇子讨要来的事都忘了。
第130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四)
盛重灵每日都谨遵师命,练半个时辰的字静心养性。
他擅书狂草,落笔狂肆,狼毫笔端饱沾着掺有朱砂的墨,字字如铁钩银画,力透纸背。那鲜红的行笔如同要从纸上裂开蹦出,无比气焰嚣张。
盛重灵的字,和他这个看上去冷峻无比的人,倒像是两个类型,看上去异常分裂。
上好的狼毫笔笔杆由墨玉制成,无比润手,是近来盛重灵最常用的一支笔。可今日他不过刚落笔未过多久,便见狼毫笔由笔锋处碎裂开来,生出一条裂隙,玉石碎屑随之簌簌落下。
白发的君王微怔。
他似乎起身,想让身旁太监换一支笔——却又忽而顿住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控不住内力,弄坏手中器物了。就现下这个状态,倒也没有必要继续练字。
反正静心是静不下来的。
盛重灵摆了摆手,总管的大太监便也会意,让人盛上水给帝王净手。同时微微躬身,正要询问是否进膳,便听白发帝王忽然问道:“未名殿中的人,有几个是尚未册封的?”
君王很少问起后宫中的事。
但福祉身为大太监,当然有些异于常人之处,不必差人去探,便恭恭敬敬地答:“未名殿中暂居三位殿下,梁国的四皇子、东南两小国的皇女。”
在溟灵这样的庞然大物眼前,自然也只有大梁这七大国之一能有些姓名。
盛重灵依旧面容冷峻,没有分毫动容神色:“福祉,依你所见,应当给他册封何位?”
这句他,指的应当是那位四皇子了。
在大梁之前,除去已被“灭国”的燕国,其他五国皆已献上皇女和亲;帝王不加过问,这些妃嫔的位份便由钦礼监按照国力强盛册封,皆都封了一品的妃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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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陛下却忽然问起了那位四皇子的事。
揣摩君意这样的事,福祉作为大太监,定然是要会一些的。
梁国是七国之间最为积贫积弱的国家,送来的和亲人选,还偏偏是个男子。
陛下虽然看上去也没有喜欢的女人,但是对于男人,却更应该不满了。
也就是这样,才甚至有心地过问了册封一事。
而要是册封,恐怕陛下不属意那一品的男妃位,要往下压一压的话,只君侍的等阶便正好。
“奴以为,不若封为君……”
“你也觉得君后正好?”白发的帝王如同恍然般,“只我担心日后,会到封无可封的境地。”
福祉:“??”
其实封无可封,倒是其次。只是君后要执掌凤印,统御六宫,后宫事无大小,都要经其之手,事务繁多。盛重灵已亲眼见过那小皇子习武至夜半,似十分勤勉……要是再来这些事宜,恐怕是要将他的时间都霸占个干净。
盛重灵自言自语道:“这样不妥。”
福祉:“……”
他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内心惊骇。也怪不得他们的帝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从不近女色,原来是更偏爱男子一些?
那些小国倒是献媚献错了方向,只梁国倒阴差阳错……
盛重灵这个时候,好似已经下了决议,低声道:“便先封为男妃。”
·
霁摘星在未名殿中住得自在,这里偏僻却静寂,少有宫人前来。每天抽几个时辰习剑练武,再自在不过。
却是没想到册封来得这样快。
霁摘星的品阶类妃位,又因是男子,多了个“星君”的赐称。
他被赐居在东宫的栖星殿——那倒是个好住处,宽敞明亮,景色秀美,最最主要的是,它离溟灵帝君所居正殿十分之近。
但对霁摘星而言,便不是什么好殿位了。
栖星殿处皇宫中央区域,巡卫的人多,经过的宫中高手便也多;他要是再练剑,就要小心警觉一些。
霁摘星原本在未名殿中挑用的人选,因为用着合适顺手,便也一并带了过来,勉强填满侍候人数并不算多的栖星殿。
他在这些日子,立了些威,虽然也不大管手下的事,但是掌事的女官对他颇为毕恭毕敬。也有意回护他从大梁带来的宫婢及太监,派给他们的皆是轻省活计。
便如现在的结彩,被养的多了一些颊肉,身上不见伤痕。时常眉眼弯弯,看着乖顺灵秀,倒可做个贴心人。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殿中,要给霁摘星送漱口用的香茶,便见到俊美的少年此时穿着册封用的红衣,精致华贵的金丝绣纹于衣上,收束起的腰身颇细。衣料如火一般灼热的浓郁色泽,又将他肤色衬得极白。
此时霁摘星微微低眸,去整理了一下腰封褶皱,可望见那颤动的眉睫,和挺翘的鼻梁。
无比俊美漂亮的皇子殿下,一身红衣隐为婚服。
结彩微微垂下头来,竟是止不住的面容羞红。
殿下相貌实在生得好看……可她一想起,小殿下是要嫁给那个暴君的,脸色又白了一些。
心中颓落不已。
霁摘星却没注意到她的神情,自己打理好衣襟,又用香茶漱过口,便出行了。
册封的步骤颇繁琐,也好在霁摘星是男子,其实还是省略去了一些步骤。接了圣旨,便算作册封典礼结束了,天际也已经接近擦黑。
栖星殿的正屋中,还妆点着无数暧昧红绸,点上两支青龙合欢香。被褥松软,塌上也一律以艳红色为主调。
按照以往皇宫中的规矩,册封之日也该是帝王宠幸的日子,将正卧布置的如同婚房一般,倒是没什么不妥。
不过霁摘星并不紧张,他很清楚那位帝王并不会前来——准确来说,他未曾宠幸过后宫中任何一人。
剧情中的霁摘星也是如此,甚至鲜少见过这位传言中的凶戾暴君,更别提肌肤之亲。这也是他安心留在宫中,等帝王遣散后宫的原因之一。
有衣食住行相供,又是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之一;若将这里当成一间免费客栈,真是修习武功的最佳地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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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取用了一些桌案上的点心,又将那用来助兴的美酒当成解渴之物饮用了一些。
他覆在脸上的人皮面具,是极为精妙的,虽然是曲清星的五官样貌,却能透出他自己的神态来,连着那因为饮酒过后泛红的面颊,都格外明显,眼角都润着红。
好似他一喝酒,身上便极易沾染那酒香,如同从肤骨之中透出,满盈的暗香。
霁摘星闭了闭眼,走至窗边拨开垂帘,让那些凉风拂面,倒是清醒许多。
他便又伸手,去够那窗边的树枝——离得远了触不到,索性从那低矮窗中翻身出来,手中蕴含着内劲,将分不清是什么古木的枝给折了下来,跌撞以内力探路,避开守卫,向一隐秘院落走去。
今夜也不能停止练剑。
·
等今日也无心练字,急不可耐地处理完公务的帝王摆驾栖星宫,免去通传以免吓到那小皇子的时候;盛重灵进入正寝中,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张被褥松软、却空荡荡的床。
盛重灵:“……”
今日,不应当是他的新婚之夜吗?
盛重灵只呆了片刻,便将他特意换成的正红色朝服脱下,无声无息地,跟着从那窗中离去。
身为天下间的绝顶高手之一,盛重灵很快找到了他的男妃。
然后在一旁,看霁摘星练了一个半时辰的剑招。
少年身段风流,真正是绝世无双。
可今晚,本该是他们的新婚夜。
霁摘星雪白的面颊,不知是否因为练剑的缘故,浮上一层热度和薄红,被月色映照的清楚。
在这样凛冽的冷风中,也发不出汗来,霁摘星随手扔了树枝,又像寝宫中走去。
盛重灵面色冰冷,如覆寒霜。
是要当他今日没来过,还是质问这小皇子为何才回来?
第131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五)
夜幕低垂,虫鸣声四伏而起。
盛重灵到底没回到寝宫之中,守株待兔,威吓一下这胆大到连新婚之夜都要去练剑的小皇子。
他提前回了主殿,吩咐宫人不准提他来过一事。又让掌事女官派人在栖星殿内都点上火炉,燃着银丝碳,将这宫殿中烧成暖融融一片,如同浸入夏风中,哪一处都熨帖的妥当。
栖星殿中的宫婢,不知霁摘星和盛重灵都溜出去了,只以为帝王在那寝殿中待足了一个多时辰,并不留下来过夜便要离开。君心难测,尤其他们都不敢妄议盛重灵的行迹,只纷纷跪于地面恭送,待君王离开之后,才敢去安排手上的宫务。
霁摘星回来之后,大抵因为寒风吹得人趔趄,刚进入寝宫中,便觉出暖融一片。
银丝碳蒸出来的热意淌进衣领袖口,将森寒驱散,倒舒适得人四肢都微微舒展,有些轻松。
也无需人伺候,霁摘星去就近的汤池中泡暖身子,换下那身红衣,解开束发的发带,随意清洁过后,便起身擦干回到寝宫中,准备歇下了。
正巧也是这个时候,膳房那边差来了人,人数颇多地排成一列,每人拎着一道点心,或是好克化的汤羹乳酪。
膳房大太监道,是陛下那边吩咐送来的吃食。
又逢内务那边来了人,拨了大批的银丝碳下来,交代宫女时常看着,莫要断火。
栖星宫中的宫人都还年轻,新进宫不久,有些莫名。
陛下宠幸完后,也不说给些金银赏赐,赐的是御膳和暖碳……
他们却是不知道,以往帝王绝不会往后宫中打点赏赐。
只是这些倒很合霁摘星的意。
虽不是如何贵重珍宝,却正符合他此时所需。
他今日为受册封,一日未进食水,也就是练剑前吃了两块糕点。这个时候倒是颇满意着挑了份玲珑虾饺,剩下的让宫婢分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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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赏赐的物件自然是不能随意转送的,像是这样的小物件倒是无妨。
便是连结彩,也被分了几块枣糕。
她喜欢这样的甜食,尤其御厨做的精致,一块枣泥糕,也花样百出的尽显心思,平常是如何也吃不到的。
结彩闻起来时还带着笑意,只是真正到品尝时刻,笑容又忽然淡了下来。
往后他们便不能再称小殿下,而是要喊“星君”了。
只这样想着,她便莫名酸涩难受起来。
·
霁摘星睡入柔软被褥间,一夜好眠。
只是第二天,麻烦就找上门了。
帝君从未赐过什么物件进后宫之中,以至于不知是霁摘星昨夜得了膳食赏赐的消息传出去了,还是他占得那块宫殿地界本便太惹眼,竟然也教人记住了。
皎莲妃相邀霁摘星,去马场中看那新进的良驹——
“星君是男子,又原是大梁皇子,想来是擅骑射,爱宝马,不妨来看看。要是有喜欢的,娘娘便是赏赐给您也不难。”
这是来通传的宫婢所言,她颇为趾高气昂,让栖星殿的人都微微蹙眉。
那宫婢又道,栖星宫的太监冲撞了他们娘娘,已被擒住,也希望星君能将这不知分寸的贱奴带回去好好管教,要不然他们莲花殿的人,也只能越俎代庖。
这句话,俨然是威胁了。
要是真正冲撞主子,恐怕这小太监早便被人赐死,分明只是寻个借口擒人。
一个小太监的生死,当然没什么大不了。但霁摘星若是不出面,便证明栖星殿的人可任人欺辱,霁摘星的威望也会一降再降,不好镇住底下的人了。
皎莲妃的位份虽与其他五妃相当,但隐隐是他们后宫中地位最尊崇的一位。若让旁人猜测谁有可能封后位,那定然是猜皎莲妃无疑。
她出身于燕国衰败后,除溟灵以外最强盛的国家大连。大连出良马宝驹,历来上俸的贡品,都是最得溟灵帝君之心,连着她也地位非凡,得以在宫中有一进马场,能驯良驹。
皎莲在大连国内,还十分受宠,是以父兄都送以良马珍宝给她傍身。连她之所以被送入这位诸国口中的修罗暴君的后宫,也是她自己要求的。
皎莲妃恋慕君王。
霁摘星记得这个妃子,也是因为这一点。
她最后落得的下场并不算太好。毕竟她凶蛮娇纵,却也被宠得性情天真残忍得过头,行事连遮掩一二都不会,在这后宫间自然也没什么好结局。
霁摘星倒不怕……也不算厌恶她,只是觉得有些愁人。
这明晃晃的“鸿门宴”,他也只能奔赴,要不然日后都不得安宁。
霁摘星应了邀约,到达了皎莲妃的马场之中。
大连氛围与溟灵差不多,也是人人皆武的习性,这位宫妃以往还是公主的时候,跟着学了些拳脚功夫,哪怕不是武艺高强,也可算作身手不错了。
尤其是她的骑术,其实非常的好。
她坐在那些宫婢撑起的软轿中,头上遮着鲛纱,旁边有宫女轻轻打着扇。皎莲妃半斜着身子,手扶着额,身上未曾穿着曲裾襦裙,而是一套颇利落的男装,只她面缚香粉,涂着口胭,任谁也不会觉得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是男子。
皎莲妃一眼便看见了当真前来的霁摘星,他身边,甚至还没带什么人,只有两个随身的内侍。
待走进一些,皎莲妃的眼睛微微一跳。
她早就说了,这星君定然没皮没脸,男子之身竟不顾阴阳人伦,也有脸入宫为妃。定然脸也是狐媚样貌,说不定还施脂抹粉,令人作呕……
但是眼见捱近了,她却觉得星君身段颇为风流修长,便是那张脸……也一样好看。
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扭捏造作的面孔,而是每一细微神态,都如翩翩良玉,沉静灵隽,生动无比。尤其是那样一双黑沉眸眼,更生得惊艳出彩,让刻薄话抵在嘴边的她,都一时间顿住,不知该如何折辱面前的人。
霁摘星走至她面前,身上似带着一点沁人的香气,像是佩戴着香囊。
他行了个平级间的拱手礼,神色自然地道:“本君疏忽管教,底下人惊扰了娘娘。已备礼送到莲花殿中,这便将人讨回去教训。”
少年的声音,让因为那香气微微恍神的皎莲妃回过神来,勉强稳住了心,神色微不自然地道:“好说,你带回去便是。只是星君既然来了本宫这里,不妨挑匹马带走。”
“多谢娘娘美意……”霁摘星还未说完,便见眼前的宫妃微微仰头,倨傲道:“倒不必先谢我,星君,本宫此处都是烈马,你得驯服了才能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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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六)
霁摘星这个时候,便很想拱手一言道:那便不要了,霁某心领娘娘一番心意。
但他若今天不解决,只怕皎莲妃明日、后日、大后日,还能用各种不同的借口将他喊来。也好在这位娘娘连为难人的法子,都这样直白地显得有些幼稚。
霁摘星便提步向前走去,他今日恰好穿的也是劲装,便于行动,云流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轻拂而起,露出笔直修长的小腿来。
眼见那张苍白却俊美的面容离得越近,皎莲妃微微睁大了眸,仿佛全身都被那股肆意接近的气息锢住,无法挣脱。她的睫羽微微一颤,才发现那少年竟然是掠过她,向前而去——
是马场的方向。
皎莲妃竟有些许气结。
这狐狸精方才对他做了什么!
她也收了那些微的动摇,自软轿上下来,兀自跟上,身后缀着一群侍女摇扇。
皎莲妃没有说谎,她要“赠”给星君的马,都是一等一的千里宝驹,只是既然是宝驹,也当然是性烈之马。若不是浸淫此道多年马师,恐怕碰都碰它不得。
眼前被牵来的马,一匹周身流火,须鬓皆红,蜷曲的鬃毛细密,名“照夜狮”;一匹为雪白皮毛,马身如有云纹,十分神异,唤“追星云”。
还有一匹,还要马师牵着,看上去体格偏健硕些,嘴中嚼着马草。这马为青白色泽,瞳仁清澄,马尾有一摆没一摆地晃着,看着很懒怠。
它的名字没其他两匹来的巍巍,只叫做“小青”。
霁摘星便朝着小青而去,举手间便顺走了马师手中马料,喂到这马匹嘴边。
小青偏过头看他一眼,好似要确认那手中草料够不够新鲜般,纡尊降贵地咬了一口。
负责训马的莲花殿太监,颇为紧张地瞥了小青一眼,目露犹豫,像是不知该不该警醒眼前的贵人莫碰这匹疯马。便见娘娘目露凶光地瞪他一眼,似是示意退下。
皎莲妃走上前来,似笑非笑道:“星君选中的,可是这匹?”
霁摘星道:“嗯。”
骄傲美丽的宫妃弯了弯唇,浑不在意地想到,果真这狐狸精没眼光……或者说,太有眼光了。
“那能不能将‘小青’带走,便看星君的本事了。”皎莲妃缓缓说道,只是那嘲弄的笑意,再看到霁摘星喂完草料,抚弄了一把小青的皮毛,便翻身上马,微微牵扯缰绳控马时,便僵住了。
霁摘星微夹马腹,便见青白骏马虽然很不甘愿地频频扭头,但还是驮着身上的人,走了两步。
——这马原本,当然是没这么乖觉的。只是霁摘星每天拿着树枝当剑,要将内力灌输于脆弱枝干当中,也练的纯熟了。或许他的内力不算深厚,但若算上掌控力,却是极其精妙顶尖的。
此时他正将内力灌输于缰绳之上,便也是隐隐制约这马匹各处命脉,才让这匹疯马都乖顺下来,只敢甩甩马尾。
它相貌颇具伪装的憨实,哪里想到碰上的人类,也是个看着清癯君子,实则不折不扣的狠人。
黑发的少年安稳立于其上,细风拂面,他云白色的袖摆滑下,露出一截极其凝白的肤,和修长漂亮的手。霁摘星牵着缰绳,神色沉静,那一刹那的风姿与艳丽,甚至让皎莲妃微怔。
然后在回过神来后,便愈加羞恼了。
霁摘星骑在马上,鸦羽般的眼睫垂下,轻声道:“多谢娘娘。”
皎莲妃倒当真未想到,这星君招帝君喜欢,连着这疯马、烈马,都对他这样乖觉讨好。
一时之间,便也觉得脑中冲上股热意,三两步上前,翻身上了通体赤红的照夜狮,冷笑道:“可不是骑在马上,便能叫做驯服了的。”
她也一夹马腹,狠拉缰绳,听着那马匹嘶鸣洪亮,半身高悬而起,已经挣开了马师的牵掣。
皎莲妃道:“你要带走它,便先和本宫比一比,谁能先跑到马房之中。”
这里距马房约莫五里之远,要比快慢,确实很能看出真功夫。
只那马师微微一怔,大气不敢喘地望向皎莲妃。
……他怎么记得,娘娘还尚未驯服照夜狮?
可不等他询问,便见皎莲妃已驭马而去。她身手矫健,便是女子,也绝不输男子半点风姿,可马师却觉得浑身发寒起来。
娘娘驭马,似乎骑得太快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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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只是牵着小青,他看着赤马疾驰,微微轻蹙了蹙眉头,也夹马追上。
小青的名字虽俗,看着体型也普通,但是这马速竟是极快,一下便赶上了还先它一步狂奔的照夜狮。
霁摘星身负武功,目力便也极好,一下便能看见皎莲妃下颌的冷汗,滴滴积汇而下,神色苍白。她死死攥着编绳,手中还拿马鞭威吓,可那照夜狮却偏偏越跑越猛,以至于她的双腿甚至还有些发抖。
在皎莲妃计划之中,该如此难堪危机的,该是那星君才对,怎么、怎么变成了她?
尤其是这个时候,皎莲才想起,坠马不仅是让人受伤,甚至是有可能身亡的,心中一时也惊惧起来,深恨自己的冲动。
风呼啸而来,都如同刀刃一般,刮在女子的面颊上,就在她疲惫地拽不住缰绳时,忽然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清晰果决的命令声:“松手。”
那低沉音色仿佛有着奇特的魅力般,皎莲妃一下听令,松开缰绳,只是那一瞬心中也滋生出浓郁的绝望之感,如同与死亡无尽相接。她见一道身影自身旁掠过,接住了她,猛地滚向一旁地面,减缓了冲击力。只是皎莲妃还是被这忽然间的变故,砸得胸口沉闷,脑中都浑噩一下。
皎莲妃若出了事,恐怕这马场中的人都逃不过,便是连霁摘星,也要受下牵连。
只是这个时候,他也绝不能显现武功,只能用最危险的方法。
落地之时,霁摘星倒是拿内力护住了心脉肺腑。
只是他充当了皎莲妃的人肉垫子,受到的冲击力不可谓不大——女子虽然轻,但是这一下压下来,却也足够去了他半条命。
等皎莲妃从浑噩惊恐中清醒过来,便见到被她压着的霁摘星,紧闭着眼,眼睫微微颤动着,面色苍白如雪,虚弱的好像一抹魂魄般能随时散去。
刚刚也是这个少年,从马背上救下了她。
她一下子,嗓音都颤得厉害:“你、你有没有事?”
霁摘星没有回答。
皎莲妃又有些慌,那些随行的宫婢太监,这时才赶过来。
她跪坐起身,却不敢碰霁摘星一下。
霁摘星也只是疼过那么一下,便缓过来了。他撑起身子,忽而敛眸,不动声色地卸掉了自己一只手,苦笑道:“……手好像不能动了。”
恐怕皎莲妃再怎么刁蛮,这事一出,也该好好自省一下,少找他麻烦了。
霁摘星也正好想借着这个养伤的借口闭门谢客,以防其他妃子也找上门来,安心在栖星殿练剑。
但面前的女子却好似被吓得花容失色,含泪要来碰霁摘星的衣袖——
霁摘星无奈地道:“娘娘,授受不亲。”
皎莲妃道:“你我都是宫妃,有什么授受不亲?”她虽然是这么说,却好像才发现霁摘星是个男子般,扭捏地退开了一点,又怒斥身旁宫婢,太医如何还不来?
一阵兵荒马乱。
皎莲妃在马场宣太医的事,也被送到了溟灵帝王的案牍之上。
内务大太监认为后宫妃嫔受伤乃是大事,低声禀告,说完皎莲娘娘坠马之事,安静片刻。过了半晌盛重灵才问道:“马如何?”
大太监:“……”
大太监头更低了些,答道:“已经驯服,并无大碍。”
毕竟是千里良驹,皎莲妃又是爱马之人,不会将良马当做普通惊了主子的牲畜看待。
大太监顿了顿又道:“星君殿下也在那处,是他救下了皎莲娘娘,只是折了一只手。”
他的本意,原本是想为那梁国的皇子邀功,哪知盛重灵的神色,顿时变得暴戾阴沉起来,手中那支白玉笔,也被他顷刻间折断。甚至在外界之力下,碎成了齑粉。
“你方才说些什么。”
大太监一下惊心,不知说错了哪点,跪下时冷汗直淌:“奴、奴说……”
“他受了伤。”
盛重灵此时根本想不到,霁摘星应当是会武功之人,为什么会这样轻易地受伤。
只觉得心中暴戾恣睢,满是不可抑制的残忍又狠绝的心思,如同回到他初至战场那次,只剩满心杀意。
只有那一点心疼意味,让他还像个人,而不是野兽。
溟灵的帝王离开了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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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七)
盛重灵原本想去见星君,只是临时忽然生出一种焦躁惧意来。
他怕自己看见那人受伤的模样,会忍不住发疯发狂,惹人厌恶惊惧。
换做旁人,他绝无所谓……但要是星君。
不可。
盛重灵未曾发现,那个少年对他的影响实在有些太过了,连心性都动摇得厉害。
只令宫中的御医全都去往栖星殿,盛重灵自己反倒临时折转了道路。
烛火耀耀,开路的太监提着青行灯,无数点光芒汇聚。但凡经过的地方,也皆有宫婢敛容,燃起鲛油盏,将沉默夜色破开,地面映的光亮如白日。
也偶有冷风吹拂,便见青行灯微向左右偏动,落在地面上的窸窣光影颤动,好似湖面的粼粼波光,安谧沉静。
帝王出行,所有人都微躬着身,连吐息也压抑无声。
大概谁都瞧得出来,今日的溟灵帝王心情不佳。
连着夜色到了马场,盛重灵让人将那匹发了狂的马牵上来。在青行灯的光芒映照下,可见那矫健马身,身覆的马鬃如同流火,四肢如踩乌云,强健有力;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马才有的姿态,也难怪会被皎莲妃当成掌上的珍宝。
盛重灵平素也是爱马之人,但他今日看着这匹千里良驹,神色却格外冷淡,含着凶戾。
一下便将身旁侍卫的腰刀抽出,可听闻利刃破空之身。
照夜狮仿佛遇见了巨型的凶兽一般,被眼前的人类惊骇得不安。它也不敢后退,只是前蹄忽然跪了下去,颇通人性。
却只听盛重灵道:“野性难驯的畜牲,便不训了。”
谁也没想到,溟灵的帝君会忽然动怒,还是对着这么一匹马,为了杀马而来。
其他人自然都低眉顺容,不敢抬眼去看。偏偏那马师爱马心切,又没见过这位暴君杀人的姿态被骇破胆;他以为是帝王在为皎莲妃坠马一事迁怒,但这照夜狮可是娘娘宝贝,这才壮着胆量,忙不迭地滚到盛重灵面前道:“陛下还请息怒,它也不过是畜牲,不通事理不知对错,并非蓄意伤人,就是陛下杀了它,也没什么用处——”
马师感觉到无数道仿佛要将他剔骨削肉的目光望过来,终于意识到他面前之人不是那位宠信他的娘娘,而是溟灵至高无上的君王。
顿时两股战战,声音微弱的再听不清。
盛重灵却是笑了。
那笑意却颇为嘲弄,他缓声道:“是,我在这迁怒,也没什么作用。”
刀伤了人,他除了要将刀给融了,也要将持刀者一并列罪。
“将皎莲妃带过来。”
霁摘星还留在皎莲妃的宫寝中。
最开始,是为了方便太医的医治,因为来的匆忙,许多要用的膏药几位御医都未曾带上,只能再差遣人去取。霁摘星的手伤势瞧着颇重,被千叮咛不可擅动,以免骨头长歪。皎莲妃便颇强硬地将他留在了莲花殿内,方便太医医治。
虽说两位殿下应有男女之防,但到底都是后宫中人,旁边又有宫婢守着,皎莲妃留霁摘星的理由,也勉强立得住脚。
这是霁摘星完全没料想到的一点。
皎莲妃不仅强硬地留了霁摘星在寝宫之中,也大抵因为“救命之恩”,居然也变得羞涩内敛起来,颇具女儿情态,倒是也合了她的封号。
她也并不是学不会那样细声细气的温软腔调,只是以往,只是在溟灵君王眼前才是如此。
现在皎莲妃颇为温柔小意,又是问霁摘星还有哪处疼,又问他是不是枯等着无聊,自己可以给他弹琴赏乐;还让人去做了苏酪茶汤,竟然纡尊降贵,亲手帮霁摘星调制好,盛在那小小一盏的玉碗当中,要喂到他嘴边。
霁摘星虽然手被自己折断一只,但那到底也只有一只——另一只还没断呢。他微微向后一仰,唇瓣避开了汤匙中的茶汤。他又不动声色地,将碗匙接了过来,口中道:“多谢娘娘。”倒是断了皎莲妃接下来的动作。
毕竟眼前人的态度,在一天之间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这位后妃简直态度殷切的有些诡异了。霁摘星忍不住回想剧情当中,皎莲妃是否也这样容易轻信他人……
事实好像的确如此。
皎莲妃因为一位后妃提醒她小心巫蛊之术,便将那后妃视为朋友知己,时时凑作一团。
霁摘星颇为无言地想,皎莲妃这是将他当做……“姐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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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想到日后,皎莲妃还会和颜悦色地邀请他一块赏花赏月,顺便倾诉一下对那位的爱慕之情、相思之苦。而他大概会在一旁,微笑着听完,再不失礼貌地帮皎莲妃出谋划策……这样的场景,就有些沉默。
但总是要比这位位高权重的后妃,时常找自己麻烦要好一些的。
霁摘星无声叹息。
皎莲妃面上,还覆着一点淡淡晕红,些许羞怯。全然不知道霁摘星的念头,已经不解风情地偏到哪里去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十几位佩刀侍卫闯入,不经宫人的通传,便来请皎莲妃过去。
或许因为皎莲妃位份之故,又是隐隐间的后宫之主,这些侍卫虽然强硬的如同刺客,横冲直撞。但眼见到皎莲妃,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陛下在马场,让我等将娘娘带过去。
这位后妃在霁摘星面前温柔可人,但是被侵犯威严的时候,却是极为肃然可怕的。
她蹙了蹙眉想发怒了,却正好发现那些侍卫的腰牌,都是君王的贴身近卫才能佩戴,绝不同普通的侍卫,这才微微一顿,咬牙道:“带路。”
霁摘星原本想着皎莲妃要走,自己便绝不适宜再留在莲花殿了。正准备告辞,却眼看皎莲妃拉住自己的衣袖,微咬着唇道:“你既也在这里,便陪着本宫一起去见陛下吧。”
虽是商量的语气,但是那手却不是这样说的。
霁摘星:“……”
侍卫倒也无所谓,反正君王的命令,是让他们将皎莲妃带来便可。
·
因为今日之事,皎莲妃对马场尚且心有余悸。
只是等将到之际,才恍然想起来要疑惑,陛下怎么大半夜地来看马……
又或者,就是为了今日的事而来?
她微微咬唇,有些猜不透帝王心事。倒是没有像从前那般,听到帝王要宣召自己一事,便什么也顾不上的兴奋,甚至觉得陛下是因关怀自己而来了。
他们乘着轿辇,因是由几个轻功顶绝的侍卫所抬,只不过片刻,便到了马场前。
皎莲妃下轿提步在前,霁摘星的动作则要稍缓一些,只走了几步,便停住了步伐。
第134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八)
“娘娘请去,”霁摘星的神色轻和,眼睫微微一敛,便任谁都生不出要拒绝他的心思来,“我在这处等着陛下和娘娘。”
皎莲妃虽然想和他在一处,但到这种诡异时刻,也没有偏要勉强,微微咬唇道:“好。”
那些守在马场外的宫人,倒是都提着灯,恭敬地躬身靠过来,以血肉之躯为霁摘星遮蔽着寒风。影绰烛光映在少年面上,可见他一片莹白面颊,和被淡勾勒出的隽美五官。
宫人们似乎捱得更近了些,极静谧下,都能听见心脏跳动之音,极具私心。
而皎莲妃虽未带着莲花殿的贴身宫人,守卫在马场的太监,倒也是被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此时机灵地开路,旁边还有数位侍卫虎视眈眈地跟在她身后,如芒刺在背。
隔着数米,皎莲妃便看见那位帝王一头妖异白发,俊美却冷淡至极的面容。也不知为何,她心中失了那灼热的奉迎意味,倒是有些害怕起来,五米之外,便停下步伐,盈盈地行礼道:“皎莲妃见过陛下——”
还未说完,便觉那充满恶意的目光,万分厌恶地落在己身,一下竟是膝盖酸软,重重跪在地上。
盛重灵道:“纵马伤人,你的胆子倒是很大。让孤刮目相看。”
在皇城之中,帝王的耳目鹰犬无处不在,盛重灵要想知道事情头尾脉络,自然也是很轻易的事。
皎莲妃心知不妙,但溟灵帝王的怒意,也实在超乎她所预料。只一息之间,眼中便积聚上了泪意,怜怜道:“妾身知错。”
她可见那玄色衣袍,微微拂动,向自己走来。立定之后,那上首的帝王威压,愈加鲜明。她低垂着头,只觉脖颈酸软,如同将被凶兽猎杀的野物,竟是动也不敢动。
只是身体虽然僵硬,连血液都仿佛被冻结停滞,但皎莲妃的神智却前所未有的清晰,脑中转得飞快——陛下为何如此震怒?
大概是君王虽不理后宫之事,但一个妃子想要谋害他另一位后宫,却是对帝王威严的挑衅。想清之后,皎莲妃以为找到症结,想从此处告饶,保证绝不再犯;却察觉喉间突然一凉,帝王的雪面刀正捱在她的颈项旁。她的喉颈下泅出一道血线,只再深一些,便像能将她整颗头颅,都摘下来。
连她的泪意,都刹那间止住了,无声无息。
“你说,孤是要斩断你一只手,”高高在上的君王,便这么俯视着她,像是兽类般要将人吞噬的眸,没有半点感情可言,“还是要你的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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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自她颊边流下,皎莲妃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而这个时候,霁摘星也终于按捺不住,向马场内走去。
他的耳目比普通人而言,自然更灵敏一些。而他方才所站的地方,是能听见溟灵帝王和皎莲妃交谈声所能及的最远之处,已经足够他将那些隐约的声音纳入耳中,补全细节。
霁摘星这个时候不得不出面。
哪怕他推测的也和皎莲妃的猜测一致,帝王是不允威严被冒犯而愤怒,但要光从表面上看……倒好像是陛下要为自己出气一般。
皎莲妃若因此受了重罚,只怕他们方才结成的“联盟”破裂,还是小事;要是日后溟灵帝王会因此后悔,却将这账算在自己身上——不管是哪个方向发展,都不是霁摘星想看见的后果。
这个时候他绝不能缩在后面,以为事不关己了。
大概因为他的模样气质在人群中显眼,人人皆知他是刚被册封的星君,一路上倒也没侍卫拦他,只被盘问几句。宫女手中的烛盏在风中扑朔不定,霁摘星冷白的肤,乌黑的发,都被灯光映的染上一点暖意。
他也隔着远远的,便看见了那位帝王。
只心中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居然是溟灵帝君看起来,实在太高了一些。甚至没将注意力放在那十分妖异的白发上。
一般这样接近两米的身高,难免便会显得身体不太协调,又或者有些含胸弓背,但那人终是帝王之姿,比例和谐,既不显壮硕也不显过分清瘦,身形修长。只拿刀的时候,皎莲妃在他眼前,都好似一只兔团似的微微瑟缩。
霁摘星为自己忽然而来的诡异比喻,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他被面前几个太监和宫婢掩住身形,这个时候却也拨开众人,向前走去,低声道:“请陛下恕罪,臣亦有错,有意挑衅娘娘,不识大体……”
霁摘星以往,当然是没跪过任何人的。只是这个时候略微犹豫,却也掀开衣摆,正欲跪下请罪——便被人半扶住了。
或者说是钳制住双手。
不是那类客气式的搀扶,霁摘星真正是如何也动弹不得。覆在他手腕上的一双手掌沉稳有力,指节奇长无比,掌心带着高热,甚至像要将他的手灼伤一般的热。
霁摘星下意识抬头,望向这样一双手的主人。
“……”
溟灵帝君也看着他,眸色微沉:“……”
盛重灵实在不好形容,他方才听见霁摘星声音时的瞬间感受。
明明他最怕的,便是在星君眼前露出他癫狂凶戾的一面,但偏偏他要杀人的模样,却叫霁摘星给撞见了。那一刻他心下微沉,差点连刀都未曾拿稳,坠于地面。
只是眼见霁摘星要在眼前跪下,他还是扔了那刀,面无表情地先扶住了人。
入手的一截肤,异常细腻柔软,略显冰凉。
盛重灵想到眼前人溜出去练剑的新婚之夜,唇瓣微抿,又将手扣紧了一些。
十分清癯的手腕,他一手便能锁住。
原来男子的手,也能瘦成这样的吗?
那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目光,实在太古怪了一些。霁摘星鸦羽般的眼睫微垂,沉默了片刻,还是选择先开口打破这样古怪的氛围:“陛下。”
“你是在替她求情?”
仿佛刚刚的出神不存在一般,盛重灵迅速接上霁摘星的话。他面上虽未有什么神情变动,但霁摘星却偏偏微妙地察觉到了帝王心情的恶劣。
而且虽然盛重灵的话,总体而言没什么错,但是霁摘星总觉得有些古怪。
“并非是为皎莲妃求情,只是臣亦有错处……”
他还未说完,便被面前的君王粗暴打断。盛重灵问他:“你能有何错处?”
霁摘星张嘴欲言,那白发的帝王却忽然俯下身来——霁摘星自然也不矮,但是比起盛重灵还是有些差距的。而这个时候,那张俊美冰冷的面容捱近,霁摘星还来不及后退反应,便被牢牢抵住了唇。
柔软的唇被轻轻覆盖,那滋味实在美妙无比。
连盛重灵都未曾想到,星君哪怕身上是冷的,唇瓣却也依旧温软。
原本霁摘星就是要开口说话的,唇瓣未如何闭合,这个时候便正巧方便盛重灵的唇舌侵入,吮入他的唇中。
而盛重灵原本只想轻轻捱这么一下,让那张唇说不出让自己不悦的话来。这个时候却是彻底沉溺进去,恨不得狠狠勾动那舌,百般轻佻,让霁摘星与自己一般,都全情投入。
深吻之间,不少瞥进这一幕的宫人,都纷纷垂下了眸。连那些贴身的侍卫都背过身去不敢再看,内心惊骇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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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还在盯着这缠绵暧昧的、令空气都升温的一幕的,便只有皎莲妃了。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两人交缠的唇,看着盛重灵更深的吻进一点,而霁摘星好似呼吸都急促许多,偶尔少年顽抗地偏开唇,便很好看见他被吻的殷红的唇,似涂抹着一点鲜血般,艷丽无比。
皎莲妃的喉结微微滚动,那双细长的凤眸里,出现了极其浓郁的妒忌意味,还有与之伴生的,对那另一人的厌恶,和恨不得取而代之。
几乎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以为皎莲妃定然恨极了星君。
便是皎莲妃自己,都觉得她应当是记恨那个狐媚星君的。
但是她此时此刻,却也只想一尝那殷红的唇角,想试试看少年是不是真的一被亲,便要喘不过气来。
连她也说不清,是更嫉妒谁了。
这个深吻实在漫长的有些过头了,以至于最后紧盯着的皎莲妃,也垂下眸来,指尖在掌心紧掐出一道月牙印。
又是许久,霁摘星才被松开,他虽极力平静,但是那微微急促低沉的喘息声,还是泄出一点不平常的意味来。
而霁摘星此时想的事,除了对溟灵帝王举动的莫名,更多的还是想到,让皎莲妃看到了方才那幕,恐怕现在她正厌恨自己。他们的联盟还未成立多久,就被陛下生生拆散了……
盛重灵发觉霁摘星的出神,略微恼火地挡在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道:“你没有错,既是孤……”他微微一顿,将“所爱之人”的说辞,换了个说法,“孤所喜之人,你的对错,便只能由孤来定。”
陛下亲口所赐的宠爱。
霁摘星:“……”
他觉得,不止是与皎莲妃的联盟破灭了,和后宫诸妃的表面情谊,都要破灭了。
第135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九)
霁摘星低眸,微微后退一步躬身行礼,云袖低垂,他的发丝散乱,只唇角透出一点靡丽、不合规矩的殷红来:“臣不敢。”
“……”你都敢拒绝孤了,又有什么不敢的?
盛重灵微微抿唇,神色颇为不悦,但他倒没有直接发怒,而是冷颜锢住了霁摘星的手,便将他往马上带。
帝王的气力出乎预料的大,又颇通技巧,只一揽少年的腰身,便似能将他轻易拎起来似的。霁摘星也只察觉足尖离地,他是练过轻功的,身子骨也轻,下意识配合起来,只见那衣摆翻飞间,少年已骑于马上。
这匹马正是全身流火的照夜狮,既是名马又通人性,经方才本能对危机的感应,与对强势一方的臣服。此时不仅不劣性地要将人甩下去,甚至还乖乖地再多承载了一人。
盛重灵也随之翻身上马,两只修长的手越过霁摘星,扯紧了缰绳,似不经意地将少年揽在怀中。
他神色自如,只是在碰到那样的柔软触感时,瞳色还是微微沉下去。
原来与人亲近,是这样舒服的一件事。
盛重灵倒也没有想多,只不过是想腾出一只手来,将怀中人往自己的方向按得更靠近些,又有些忌惮会把霁摘星吓住。在众目睽睽下,还是忍了忍,一甩缰绳,竟是一声厉喝纵马疾驰而去,将宫人和皎莲妃都抛在身后了。
马蹄飞快,这样疾驰奔去,真如同四肢踩着流火。
皎莲妃面色微白,终是按捺不住地、踉跄地站起身来,因为方才跪得太猛而酸软的膝盖,传来一阵抽搐,差些便让她又跌跪回去。
而皎莲妃起身后的第一步,便是要唤出一旁的马儿,也追上那样疾驰而去的两人——然后便被帝王贴身的侍卫给拦住了。
他们跟了盛重灵十五年,自然也知揣测圣意,现在的帝王就是不愿让他们跟进才对。
“皎莲妃,这是陛下之令。”侍卫恭敬上前道,对这位妃子也有些许说不出的同情。
帝王要宠幸哪位后宫,又何尝是一个妃子能决定的呢。
皎莲妃听出他言语中的警醒之意,也停住了要上马的动作。
微微被风掀动的衣摆下,露出她洁白手腕上的红印。
……难道帝王,便能这样随心所欲地掠人吗?
她的眸眼通红。
这个时候,盛重灵已经带人跑出极长一段路程,随着呼啸的风声,周边景色越来越暗,湿润的冷风吹拂而来,让那柔软的衣料都紧紧贴合着身躯。马速慢了下来,再加上盛重灵有意为他遮挡下风,霁摘星总算能开口,而不是一偏头,便被灌的满嘴的风了。
“陛下。”霁摘星的声音在马上,还显得有些含糊不清,“……您要带臣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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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这样含糊音调,盛重灵却一下捕捉到了。
他也没有确切的目的地,所以盛重灵停了下来,一手下意识地便环上了霁摘星的腰。
少年的身形修长柔韧,刚好能揽进怀。所带来的是极其充裕的满足感——并非肉体上的,而是一种心灵上的满足感。
而霁摘星只觉得这位君王的掌心,似乎比先前更要灼烫许多。而他甚至怀疑,帝君今日是不是发高热,烧糊涂了,才做出这样一桩又一桩的糊涂事来。
“星君。”盛重灵唤他的封号,分明也是一般平淡的语气,却莫名有种在耳边摩挲的低沉感,“要是想相马看马,和孤在一起,孤能护你周全,让你尽兴。可要是和旁人……”
他低低嗤笑一声,尽是轻蔑意味。仿佛在嘲讽皎莲妃只会让霁摘星受伤,不值一提。
霁摘星:“……”
他总觉得有何处不对。
照夜狮又提步缓缓而行,盛重灵的手臂,更圈得紧了一些。半晌问道:“你左手伤势可还疼?”
霁摘星折自己手腕,本便用了巧劲。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他的情况也就和脱臼差不多,这时老实答道:“太医看过,已经大好,不妨碍事。”
盛重灵又道:“该赏。”
便又陷入沉默当中。
霁摘星很快便调整好心态,准备硬着头皮问道,陛下为何如此看中臣……便听盛重灵忽而再次道:“今日之事,是孤的错,孤不应当放你受为难中伤。”
霁摘星微怔,对盛重灵的话有些沉默。就皎莲妃那些争宠的手段而言,实在当不得这样的诘问,便又听盛重灵道:“是应该给你放些权了。你想从栖星殿,搬进凤君宫,还是……”
那凤君宫,是历届以来的皇后居所。霁摘星几乎是背后都有些发凉,下意识打断帝王的话,语气诚恳:“臣难堪大任,如何能搬进皇后居所?”
他侧过身,便见帝王面上,带着一些莫测的笑容:“……还是想搬进孤的灵台殿。”
“看来星君的选择倒很笃定,也很迫不及待——”
霁摘星:“……”
霁摘星像是一下都被抽干精力,有气无力地微微抬手行礼,像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臣难堪大任。”
盛重灵看着他长而细密的眼睫微垂,不知有多乖的模样,偏偏说出来的话,却总是要惹他生气。便一俯身,当即吻住了少年殷红的唇,仗着霁摘星不敢拒绝,撬开他的唇瓣,极深地缠绵吻入。分开时还轻微摩挲了一下,将那柔软一瓣唇,蹭的更是沾血般的红,这才松开道:“星君还是不说话的时候,要可爱些。”
霁摘星:“……”
他已经开始深刻反省了,这一世与上一世,有什么不同,为何盛重灵的态度也相差这样大。
毕竟盛重灵是掌握实权的帝王,要对他虚与委蛇实在犯不上。而霁摘星本身也孑然一身,无利可图。
不……要说可图,那便是他的脸了。
或者也并不是他的“脸”,而是曲清星的脸。
原剧情线中的霁摘星抑郁而终,不愿意踏出栖星殿一步。生怕哪一日被帝王想起,受了宠信。
他那张曲清星的脸,自然也没有出现在盛重灵面前过。
——难道是剧情的力量如此强大,能让盛重灵在见到“曲清星”的一瞬间,便崩了人设,一见倾心?
可是哪怕是在原本的剧情中,曲清星也是绝对主动的那一方,对溟灵君王倾慕不已,追的百折不挠,才换来盛重灵对他的默许认可。
即便只是这样一个微小的猜测,却也让霁摘星原本被激的生出些许涟漪的心,平静许多了。
他依旧柔顺地敛眸道:“是。”
心中却已经想着,是否要冒险一搏,冒着被追缉的风险逃出皇宫。
盛重灵敏锐地察觉到了霁摘星态度的变化。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皱眉。
第136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十)
是他太过肆意,惹他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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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盛重灵退步道:“你要不愿,孤……孤暂时不强迫你,你要待在栖星殿也罢。”
他只时常前往栖星殿,想必其他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思,不至于来触他的霉头。
是帝王无声的示威。
霁摘星依旧垂首,神色平和柔顺,再无害不过的神态:“是。”
盛重灵危险地一眯眼。
“……”又有点想亲他了,只是这次是被气的。
夜间风大,盛重灵也没什么想去的目的地。他看着怀中少年清癯身形,和仿佛只够一揽的腰身。倒真的怕他被风吹坏了,只好折返回去。
眼前的路愈熟悉,霁摘星知道盛重灵是要带他回马场,才主动又开了句口:“还请陛下莫要怪罪娘娘,臣莽撞受伤,还是娘娘请太医为臣医治。”
“你非要口中时时都提她?”盛重灵收束了下马绳,忍无可忍后道。
她那是让你受了她的恩情才好图报!况且太医又算些什么,孤也为你请了太医,倒没见你时刻挂念着孤。盛重灵面色微冷,只是有些难以言说的难堪醋意。
霁摘星不言。
盛重灵只觉他愈加软硬不吃,也不知是哪来的脾性,看着乖,实则乖僻,又不好拿捏。
冷风之中,帝王音调低沉,又蛮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照夜狮缓步归来时,那些侍卫都流露出了一些震惊神色。
没想到陛下回来的这样快……
皎莲妃此时已站起来了,旁边几个宫侍搀扶。她繁复衣袍沾有些许深露,脸色也是苍白的,神色惹人怜爱地抬头望去,便见霁摘星神情平淡,只是那唇角更红了一些,如同又层叠了重胭脂,色泽艳丽。
她忍不住地,身体晃了晃。
那扶在宫婢身上的手,也施了些力气。
被掐住手腕的宫婢受了痛,也不敢说话,只将头更低垂了下去。
而霁摘星坐在马上,一低眸时,便也见到皎莲妃那仿佛都燃着火的眸。
帝王在身后,尚且添上一柄薪火:“既是星君为你求情,孤不罚你。”
皎莲妃道:“如、如何为我求情?”
盛重灵此时心里正醋着呢,他看着茫然的皎莲妃,有意含糊不清,心中多了些炫耀的快意:“星君柔顺的一面,不必旁人得知了。”
霁摘星:“……”
你可真会给我招恨啊。
·
虽说不施罚,皎莲妃还是被束在宫殿中,吃斋念佛,为溟灵祈福一月方可得出门。
对外说是帝王重视,才得这样祈福的旨意。
但对内,都知是皎莲妃刁蛮,失了圣心——这对其他宫妃而言,或是件好事。但若君王是为了另一后宫而生怒,便不大妙了。
千斛珍珠,奇珍异宝,灵檀妙香,都被赐进那位星君殿寝,帝王不加掩饰地加以偏爱,又蒙上一层君王为其处置皎莲妃的传言,便更显得这位大梁来的星君,委实很得宠了。
甚至有人私下酸道:好歹先前是个皇子,倒比她们这些宫妃更知道伺候人的手段。
栖星殿中,倒没人将这些污言秽语传进来。
原霁摘星想过是否要去探望如今被禁足的皎莲妃,只是想到对方多半不太愿意看见自己,适才作罢。又让宫侍挑了几样玉饰和滋补佳品送到莲花殿中权作赔罪——赔的是什么双方应心知肚明。
为那不可揣摩的恩宠。
至于皎莲妃是扔是留,也不在霁摘星关心范围内。
反倒是皎莲妃反应出乎预料,派了贴身侍女回访,还偷偷带了话。
“星君多虑,怎么能因为陛下坏我两人情谊?”
这话从谁口中说出来都不古怪,但偏偏出自皎莲妃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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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霁摘星知道侍女不必涉险,编造这样的话,他都要疑心是对方凭空而言的了。
栖星宫虽少了皎莲妃的来访,近来的客人却未少,都是听了那些风传,忍不住来看望这位大名鼎鼎的星君之人。
这些貌美宫妃最开始前来,霁摘星没应付的心思,都是闭门谢客,直到看到一请帖上的来客时,才开了先例。
贴上的主客为绿怜妃。
因他们虽都为后宫中人,但到底男女有别,这些宫妃造访,为避嫌都会带着关系相好的手帕交。譬如绿怜妃,带着的便是她母国的附属小国送来选入后宫的女子,清嫔。
绿怜妃在原剧情中,早早病死,没有过多的相关剧情,值得注意的人,反倒是在后宫中谨小慎微,并不出众的清嫔。
——她便是那个和结彩相勾结的宫妃,在一次设计中让霁摘星暴露了他武功颇高之事,被废去武功,抑郁成疾。
而设计后,结彩便投入清嫔宫中,被册封了才人位份,也算成了主子,只是最后没享荣华几天便因触怒君王被赐死。
霁摘星倒是知道最后清嫔权势颇大,也设计了许多人,只是在他病死宫中时,却仍是嫔位,便很有趣了。
霁摘星想亲眼见一见,这位清嫔是何模样手段。
栖星宫第一次解了门禁,霁摘星让人沏了适合女子饮的花茶迎客,换了身新制的月白长衣。今日轮值轮到结彩,他也没特意将人换下去,避免她和清嫔相见。
两个宫妃结伴而来。
绿怜妃如今看上去,倒没有日后让她香消玉损的病气,面色光彩,极为端庄的模样。清嫔落她半步,眉眼低垂,神色恭谨,倒不像是宫妃,而如同衣着昂贵些的侍女一般。
连绿怜妃要经手的物件,都是要过清嫔的手检查一番,她才矜持拿起。
霁摘星想要讨人喜欢的时候,轻易便能让人生出好感来。
哪怕清嫔的地位看着要低些,但霁摘星待两位宫妃的态度,都是一般无二的,也十分随意,如同融进骨血中的自如姿态,不至于叫人不适。
清嫔端起花茶时微微蹙眉一瞬,紧接着展眉放下。霁摘星都能让结彩不动声色地给她换杯清茶。倒让清嫔惊讶,她自认没流露出如何明显不满情绪,却没想到霁摘星连这个都能注意到,给她特意换一类,倒很心细。
她轻声道了谢,头更深地垂下去,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哪怕两位宫妃最开始的来意,并不算如何友善,经一番交谈下来,也忍不住轻声轻语起来了。
她们能见到的男子,本也不算多,何况霁摘星哪怕是在外界那些王公贵族里,也绝算是极为优秀之人。谈吐文雅,年纪轻,相貌也生得好看。甚至让她们忍不住想到,若当初早早成婚,不是进这暴戾之君的后宫,或许她们也能许这样的如意郎君。
这样的想法是异常危险的,所以只是一萌生念头,两人便强压下去,不敢再逾矩。同时绿怜妃落落大方地辞别,清嫔放下在自己指尖辗转的有些温度的白玉杯,也一同离开。
霁摘星看着她们的身影若有所思,微微敲了下桌面。
唯一能确定的是,清嫔此时还并未和结彩有牵连了,但结彩的神态看上去,实在有些失落意味。
霁摘星借着饮茶的时机,掩住了微抿的唇。
结彩安静守在一旁,给主子添茶。
其实她倒没生出什么坏心思,只是她年纪虽小,美却自知,向来颇得意自己的相貌。
结彩不需做重活,平日也就去膳房,极少碰见外宫宫妃。但方才见了两个宫妃,当真美貌无双,千娇百媚,这才知道自己的样貌放在这些女子中,再过平平无奇不过了。
这样的她,又有何资格去妄想自己不该想的事?
结彩正出神,便连添茶,都洒了些水沫出来。她正要拿手帕擦拭,便听霁摘星道:“先下去吧。”显然也发现了她的心思恍惚。
婢女微咬了咬唇道:“是。”
自从给绿怜妃及清嫔开了先例,栖星殿倒也不好将其他的后宫妃嫔俱拒之门外了。
霁摘星白天不能练武习剑,也就偶尔在寝宫修炼内功,或是挑些书看——自然也不能看武功方面的心法秘籍,都是些古籍词论。一天下来委实太闲,也能明白为何那些妃嫔热衷往来了。
他待那些妃嫔都很温和,也或许是他现在“圣宠”正浓,也无人找他麻烦。
要说麻烦,也就麻烦在那些宫妃自来过一趟栖星宫后,似乎特别愿意来看他了。
·
“星君看妾这身新做的桃花褶裙,颜色可还鲜丽?”
“的确亮眼,娘娘穿着极好。”
“这是本宫母国来使带来的荔枝,还望星君喜欢。”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01
“臣惶恐,多谢娘娘美意。此处有新折的狸萝果,娘娘不如试下是否甜口?”
“听闻星君乃大梁国人,妾便画了一张大梁地志图,以解星君思之苦。”
“娘娘有心。”霁摘星接过图卷,展开后十分诚恳感慨:“娘娘画技卓绝,富有才气,来为我画这样的图实在是浪费。”
被夸的宫妃面颊微红,她缩回手,拂了拂额间发:“星君何必这样说,能得星君喜欢,我也是高兴的。”
霁摘星对大梁,自然也没什么怀念意味可言,但看着这幅画,当真画的极有神韵,可看出作画之人的才华横溢。
原来后宫里的女子,都这般温和又具才情?
霁摘星却不知道,栖星殿的事被旁人看去了。
提韶上次得了师兄的警醒,虽然也在皇宫内城中自由来去,但都是为避嫌,不靠近宫妃殿寝的。
便是连这次,也是受盛重灵的命,盯着里面的星君有无被为难。若是情况紧急,还允许他现身出手。
但是提韶这么看了几天下来,见到盛重灵时,忍不住道:“师兄,你这个问题很大啊。”
“我看你的后宫,都快成那个星君后宫了。”
第137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十一)
盛重灵正在批奏折,银钩之笔饱沾朱砂,在折面落下猩红一个“杀”字。听到提韶的话,他手腕似乎微抖一下,旋即盯着那被朱砂污渍染得模糊不清的纸面,略微沉默,将其扫到一旁。
“嗯?”
虽只一个音调,却含着质询意味。
提韶也不知为何,只觉得后背微冷,未曾多想道:“你那些妃子,都好似很喜欢他一样。”
“……”盛重灵略微沉默,“这有什么稀奇,我也很喜欢他。”
“毕竟也曾是一国皇子,面容又生的……”提韶猛地顿住了,他反应过来,眼睛一下睁得极大。像是被扼住口鼻,呐呐言语道:“师、师兄,我说的这个妃子的喜欢,和你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不要老说让人误会的话。”
师父曾给他们师门中每一人都测过命理,只这位处境特殊的师兄的解注,最为尊崇,也极是唏嘘。
当时提韶尚年幼,却也懵懂记住了几句话。
——盛重灵是天生的君王,却命有煞气,注定孤身一人,独至帝位,旁无可依,仿佛天赐的杀星。
哪怕是门派之中各位师兄弟同门之情甚笃,盛重灵也是最让人害怕却步的那一位,时常独来独往。
便是提韶说是与他关系相近,但提韶扪心自问,他也是害怕、敬畏盛重灵更多的。
如今这位帝王师兄,却说出这样令人误会的话来。
盛重灵的神色却依旧平静,他低声自语道:“哪里不一样?我喜欢他,心悦他,想与他相伴一生,只怕那些宫妃,也是这样觊觎他。”他一边说着,便流露出几分戾气的杀意来,骇得提韶有些腿软。
不过更让提韶腿软的,或许当属盛重灵方才那番剖心之言了。
提韶努力着站定了,忽然想到令他忧心忡忡的一事。口中蔓延涩意,不知该不该说。但一想到师兄如今动了情,他是绝不该隐瞒的,这才拱手道:“可这星君身上,仍存疑点。”
“师兄,此事仅为我猜测……但曲清星,他或是易容之人。”
霁摘星的易容术的确精妙。
这世上能精通顶级易容术的门派,也绝不多。但不巧,提韶的师门正是其中一个。
先前只在夜间月色下见过霁摘星练剑,习武之人目力虽好,但也难看出这些微的异常。也就是提韶注意跟着霁摘星几日,才发现他的面相与骨型,是有些不相符的。
便是这样,他也不是十分笃定,只能先和盛重灵提一句。
提韶却没想到,他师兄只是微顿了一下,才道:“我清楚。”
提韶:“??”
……!
是了,提韶的武功不如师兄,易容术也次于师兄。连他都能看出来,盛重灵自然也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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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韶原本还觉得师兄是关心则乱,现下却有些无措,试探着道:“此处是溟灵皇宫,他既然易容,又会武功,甚至很可能并非那大梁皇子曲清星。师兄,我只怕他来者不善。”
“不善?”白发帝王那般俊美面容上,显然浮上些许戾气,有些不计代价的阴郁。“不管他原本是谁,既然要入宫做孤的星君,那无论如何,也别想一走了之了。”
提韶微微一怔,不知为何,竟为那星君也捏了一把汗。
·
栖星殿近来得的赏赐愈加见多,从极南之地运来的满筐荔枝,淮扬两地进的绫罗丝绸,名家手中集的价值千金的字画;便是连霁摘星,都收的有些手软。
还有些古籍珍宝,也是不吝送来。霁摘星甚至在里面找到了一些武功功法——只不过他略微翻看一眼,便让人送进书阁中,未曾修炼。
青山派的几式镇宗秘诀,“青山剑诀”、“惊鸿六式”之流,霁摘星如今已练得极为纯熟了,只是他既没有师尊指导,也无和旁人交手的时机,尚且不清楚现在的武功,在江湖中位于何等位次。但比以往实力高出些,却是毋庸置疑的了。
只有一事让霁摘星烦恼。
竹叶破空,折花伤人。
霁摘星修炼许久,总不止光修炼内功及剑诀,暗器也施放自如。
黑发的少年提竹剑而来,月色将他面颊衬得些许苍白。他皱眉凝望,那碧绿叶面几成锋利刀刃,嵌入青砖之中,周边却只剩窸窣风声。
并无人窥探。
霁摘星又用内力探寻四周,依旧证明四下无人。
他略有些奇怪……只是那股直觉的确来的莫名,毫无缘由,便也只当做是疑心病所至。
待霁摘星离开后,池中的盛重灵才从水中潜出来。
便是那水泽波动声,都皆被内力裹挟,悄无声息。年轻的帝王湿着发,看向霁摘星离开的方向。
他深黑的瞳仁有些许令人胆寒,神色偏执无比,比起帝王,倒更像是因情怨而死的恶鬼一般,无比嗔痴。
星君的武功,确是日益见涨。
盛重灵面无表情地想着……那他下次来,要更小心些才行。
·
霁摘星虽然谋划要离开,但近来却绝不是个好时机。
溟灵帝君的生辰相近,万国来贺,王公百官皆因此繁忙,内城皇宫自然也戒严。
倒是溟灵帝君本人,略显兴致缺缺,每日按时上朝,下朝后就不见人影。连测身形做朝服,都需钦天监及监礼司三催五请。偏他心情阴郁之时,便是不出声,也能将大臣吓得跪地求情,导致进度一度十分缓慢。
可哪怕溟灵帝君不在意,其他大小国亦不敢轻忽。
霁摘星此处也接了大梁来贡的贺礼名单,光是金银数目便让人咂舌,怕是将国库都搬空一半,才凑得出这样的数。
至于那些珠宝、马匹、香料与珍稀药材,也绝不算少。但是这里面最显眼,也最显大梁心思的一样贺礼,反倒是名单上赫然一对“双生美人”。
提前来送礼单给小皇子过目的女官,怕霁摘星心下有所不满,俯身恭敬地解释道:“殿下为男子,无法诞下子嗣,终有所难圆满。这对美人绝不是来分宠的,她们若诞下皇子皇女,也只能认殿下为君父。”
第138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十二)
黑发的小殿下,如今溟灵帝国的星君,神色颇淡地将那礼单一折,摆在手旁,问道:“那二人可是自愿入宫?”
女官一怔。
她料想过小殿下或会质问她何用心,给那位帝王进分宠的美人;又或忍辱负重,言笑晏晏地接下人来,用以收买人心。却没想到小殿下,竟会问这样一个听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女官忖度道:“能入溟灵宫殿,是无上荣耀,那对美人亦怀恩感德。”
自然,也是极趁手的工具。小殿下不必担心这工具合不合用——女官觉得霁摘星应该是在考虑这点才对。
指尖轻轻扣在桌面上的声响,动静间颇有韵律。
女官躬身服侍,不知为何肩背渗出些许冷汗来。
小半晌,她才听见霁摘星道:“退下吧。”这才如释重负,缓缓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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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溟灵帝君诞辰前后七日,赦天下、开恩科、广散粮,当月赋税亦免。以至于那些百姓,虽然畏怖当今帝君的凶戾之名,此时也忍不住真心实意地感念君王,家家户户为他燃一盏祈福灯。
宫中盛宴也需操办七日,一日热烈隆重过一日,等真正抵达天寿日时,更是庆贺的高潮点。其余诸国是百官相拜,各洲郡府敬贺礼。到溟灵此处,却是各个国君祝寿,便连贺礼,也是来于各国了。
晚间的宴会,品阶七级以上的宫妃都需出席。
一下间花团锦簇,美人如云。这些女子平日略微装束已是貌美,何况这样场合下,更是精心打点。宫妃们面缚脂粉穿佩绸缎华服,偶尔拿美人扇一遮,便泄出无尽风情来。
只是这等风情,却不是冲着那位至高无上的君王的。
霁摘星被拥簇在诸多宫妃之中,略有些无奈神色,实在不算游刃有余。
鲜丽的绸缎在眼前晃过,不时有宫妃拿扇面轻轻捱他一下,香风四起,调笑声纷纷。这在旁人看来是艳福不浅,可惜霁摘星只被调侃的局促,连后退都会捱着人,只好无奈告饶。
站在最前面的绿怜妃,眼睛都弯起来。轻轻摇了摇美人扇。
躲在一旁的提韶:“……”
简直没眼看!
提韶虽然进皇宫中向来不走正门,但盛重灵亦给他封了官衔,内侍见到都要喊一声大人,今晚的宫宴也是光明正大受邀进来的,正殿席位有他一座。
可他犯了老毛病,不经意溜达到后花园中。看到霁摘星简直比他师兄,还要坐拥三千佳丽。
便是这时,传来一女子低斥声。
皎莲妃和她侍女正提灯走来,那张薄施粉黛的面容娇俏,但眼前一幕卜一入眼,脸色便沉下来。
“放肆,这成何体统!”
提韶心中感动,总算有人和他一样发觉“不体统”的地方了。顺着探望,又发现那女子正是皎莲妃。
他对皎莲妃还是有些印象的,尚武,功夫一般,但性情爆裂,对他师兄却一番温柔情意。
而且提韶还听说,他师兄为星君罚了这位宫妃一顿,也难怪皎莲妃的神色如此难看,怕早怀恨在心。
提韶正犹豫,是否要出面。
以这星君的剑法来看,定不输于皎莲妃。但若让师兄知道他在现场,看着“曲清星”被刁难还只是旁观,恐怕也要被记一笔了。
皎莲妃来势汹汹,因为她的靠近,霁摘星身旁品阶较低的宫妃,都下意识让开一步,出现个豁口来。
至于和她品阶一般的妃子——譬如绿怜妃,也只是微怔一下,淡去笑意,摇着扇侧身望来,和她对上了。
她们想法也如提韶般,皎莲妃是要和星君过不去,才这样一身悍气。
只那皎莲妃,根本没将她们纳入眼底。倒是见到黑发白肤的小殿下似被惊住,讶异地望过来时,忽觉几分不好意思,面颊微红。
霁摘星似乎发现是她后,又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意,唇瓣微弯,一如有春风拂面,缓缓唤她。
“娘娘。”
皎莲妃的手微微一颤,那拎在手上的银丝灯盏,都差点跌在地面,五官情不自禁柔和了些,睫羽微敛。不过她很快又想起,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一幕了。复又抬起眼,眉微微一挑,说不出的恼怒意味:“你们这样围着星君,恨不得将他给熏死。不要以为星君脾性软和,就能任你们揉捏了。”
其余宫妃:“?”
提韶:“……”
霁摘星有些失笑,知道皎莲妃是护着他:“娘娘言重了,臣只是惶恐各位娘娘厚爱。”
他虽然这样说,但其余那些宫妃,也不大好意思继续围困霁摘星了。
清嫔以扇掩面,盯着皎莲妃静静思索。
只这性情断然的皎莲妃……也不像传闻中那样,要啖其骨食其肉般的恨霁摘星。
旁边也有些许宫妃,除了讶异传闻不实,心底还是不大服气。
绿怜妃便看不惯眼前女子一副自诩体贴的模样,她偏要凑在霁摘星身旁,满面笑意地道:“都是后宫中人,和星君亲近点,难道还有人看不惯吗?”
没等皎莲妃找她话头,绿怜妃又神色娇憨:“待会宫宴间,我坐星君旁好不好?”
她们这些后妃,自然不好去帝王与百官的群臣宴,而是安排在另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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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莲妃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冷笑:“星君定然是要坐我身旁的。”
她自认后宫中身份最高,霁摘星自然也只能坐在身份最高的人身旁——
偏偏以往敬她的绿怜妃,这个时候寸步不让,伶牙俐齿。
连着其他几名平素性情淡泊的妃子,也隐隐欲动地望向霁摘星。
霁摘星:“……”
他些许失笑:“可是臣是坐侧殿中,单独设宴。”
他虽然是溟灵帝君的男妃,但到底和其他妃嫔有男女之别,另设一席也并不寻常。
其他几个意图争抢的宫妃,也露出些许失望神色。
提韶:“……”
他忽然,有些替师兄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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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坐在席位上,旁边负责挟菜的小太监刚烫完玉箸,小心伺候时,侧殿中便收到一道特殊的旨命。
宫宴开始未多久,殿内四角方才点亮鲛明灯,一切安排妥当。却是皎莲妃心中暗想的那句话一语成谶——霁摘星果然要坐在身份最高的人身旁。
只是这宫中身份最高的人,是那位溟灵帝君。
盛重灵原本没想过这样安排,特意调霁摘星来他身旁。
他对寿宴没多大兴致,前几日都未露面,今日也想着早些结束。但得知霁摘星只能孤身一人在侧殿饮宴,便有些忍不住了,让人将他唤过来。
这样其实有些大张旗鼓且不合规矩,礼制上坐在帝君左手旁的人,只有君后才是。
——但监礼司的人哪敢提出异议,其他臣子也知顺应君心的道理,以至于此事安排的十分顺遂。
霁摘星明面上,还是十分乖顺,绝不抗旨的。
哪怕临宫宴开始时,他被喊来陪侍君王,也能神色镇定自几国来使和群臣面前走过,落座上首。
少年身着绛色金绣的长衫,年纪这般轻,却天生贵气,不至于撑不起装束。那繁复衣袍只将他更衬得尊贵无匹,肤色皙白。
他身姿更是清绝,几乎比那张俊美面容都吸引人一些。以至于霁摘星进入殿中,还有不少目光遮掩探看而来,猜测他的身份。
要不是当今溟灵帝君无兄弟子嗣,他们甚至想猜测少年是溟灵皇室的人。
霁摘星落座后,才有人反应过来,那是君后所坐的位置,仓惶收回目光。心中有些后悔,竟盯着溟灵帝君宠爱的后宫看了许久。
同时心里琢磨一下,如今溟灵只立了一位男妃,便是大梁的那名小殿下……也不知是夸大梁有魄力还是毫无进取心了,这样气势的皇子,也舍得拿来送入溟灵,做那位暴君的枕边人。
第139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十三)
溟灵帝君左手边的桌案,与他位置并齐,只是略小一些,便是霁摘星的席位了。
上面摆放着整套价值连城的骨瓷餐具,盛满本在这个时节地域瞧不见的珍稀瓜果。由调鼎圣手精心烹制的御膳色香俱全,可见其极为精湛的刀功,让这些覆在骨瓷碗碟上的美食都像工艺品般美轮美奂。
而面前的白翡酒壶中,更盛着价可比黄金的唤仙酿。
霁摘星没让宫侍动手,自顾自提起酒壶倒满一杯,他抬起手时,绛色的云袖微微下滑,露出一截清癯的手腕,肤却如同白玉凝成,皙白无比。酿酒落在杯壁之上,微微打着旋,一下便溢散出浓郁香气。
盛重灵的手微顿,微不可查地望了过来。
下首的诸国来使心思各异,唯大梁的使者最为兴致高昂——没想到这平日不声不响的小殿下还有这样的本事,能哄得溟灵帝君对他倾心,实乃大梁之福,时来运转。
穿着轻纱,面含春水的舞姬退下后。便是各国的使者上前唱礼祝寿,写在羊皮纸卷上的礼单铺陈开来,需要几人抬着才可稳住。
霁摘星垂下眸来,顺便听一下这些进献的珍宝名单。
原以为大梁的贺礼已足够隆重,甚至让一朝国库都为之亏空大半。但是其他六大国,竟也并不逊色分毫,不论是金银玉石还是精巧奇物都寻来贡上,很是有心。
偏偏盛重灵神色平淡,又让那些原本恭谨行礼的大臣们,惴惴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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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也不知为何,溟灵帝君要将他唤过来。不过他也算恪尽职责,端坐上首,每处举止礼仪都无可挑剔。
只静静听着那些臣子回禀,霁摘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唤仙酿,正微微抬袖,要借袖摆遮掩饮下杯中物时,忽然听到盛重灵道:“不可。”
声音些许低沉。
溟灵帝君的这句话实在太有分量,此时齐国来使正进献礼单,方唱道“东海珠蚌两寸浑圆黑珍珠一对”时,骤然听到这么句话,只觉脑袋如受棒喝,方寸大乱。
还以为是帝君对这份寿礼不满,顿时跪下俯身磕头请罪——扰了帝君兴致,还望帝君莫要动怒,给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连其他诸国臣子,一并瑟瑟跪下,俯身不言,满头冷汗地回想,本国的礼单中有没有黑珍珠这样的物件。
实在是先前七国征战溟灵,他们着实被这残暴君王打怕了。
乐师亦都停手跪下,殿中寂静,落针可闻。
但此时,他们印象里不可揣摩、深不可测的君王,却是微微起身,夺去了旁边黑发的少年手中的酒杯。
帝王平日用来杀人的手,触碰到霁摘星的手腕时,却极为小心,分寸极轻。如同只是捱了捱那肤,却一下桎住了霁摘星的动作。
瓷杯不知为何,便转到了盛重灵的手上。
酒香溢散。
盛重灵道:“性凉伤身,不可贪杯。”
他原本见到霁摘星喝第一杯的时候,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也不知是谁端上来的酒。
帝君今日第一次开口,却是让宫侍将霁摘星案台上的唤仙酒给换了,重新盛上桌面的是一盅鲜奶珠酪和一壶荔枝、樱果榨出调制的果汁。
盛重灵略沉思片刻,又怕霁摘星觉得自己掌控欲太强,十分讲道理地道:“已经让你喝过一杯,今日不便再用。”
仿佛是在表明自己妥协退步了一次的真心。
鲜奶珠酪的清甜香味传来,杯壁还是温热的。霁摘星触到杯沿时才反应过来,盛重灵的用意实在让他迷惘。但这个时候,少年也只是转了转杯盅,乖顺应承道:“谢陛下赏赐。”
他拿着玉匙盛了点鲜奶,微微品尝,唇角沾了点奶味。
盛重灵适才满意,又看向那些肩背都还止不住颤的外臣们,依旧神色漠然:“与来使无关,接着念罢。”
齐国使者“死里逃生”,都觉得自己是捡了条命回来。又是一把老身子骨,还需旁人搀扶,才能站起身来。
只是这个时候,他也止不住内心惊骇翻滚——溟灵的帝君,对一个后宫男妃,竟是如此偏爱。
连他们对积贫积弱的大梁的态度,都要沾些变化了。
接下来的宫宴中,群臣又有幸见证了那位溟灵暴君的另一面。
宴间御膳虽精,但为避免气味混杂,做的都是生冷膳食,甚至还有拿碎冰镇着的。索性近来气候暖融,食之也清爽。
但盛重灵偏偏不如此。
霁摘星桌上每一式菜,都要过他的眼。
而盛重灵不是说性寒,便是伤胃。一样样都撤换下去,换上的多半为汤盅,养气补血,色味俱全。
熬得糯烂的鲜香气息,仿佛都要飘出来,盈在鼻尖。
独一份的例外。
后面的盛重灵,几乎是已经快坐在霁摘星身旁了,给他挟菜。
这般行径当然不合乎礼数,可在场也无人敢上谏。
唯一敢上谏的那人,已经在开口说了句话后,便被喂了一匙炒蛋羹,舌尖抵着化开的鲜味,颇为无言。
那些唱礼之臣,声音也不似刚开始那般洪亮了,声音低沉急促,知情识趣地堪作背景。
这里面最为忽如其来的狂喜的,当属大梁来使了。
他们虽然知道小殿下受宠,却没想到会被偏宠到这个程度,对进美人赢取圣心的谋划,又多了些信心。
等到大梁报贺礼名单时,溟灵帝君并没有何特殊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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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来使心中紧张,但也兀自安慰,帝君看在大梁是小殿下母国的情况下,也定会宽容许多,这才镇定报完,最后压轴的贺礼,自然是他们精心调教出来的美人——
“姝色双生美人一对。”
话音落下,溟灵帝君并未瞥他一眼,倒是其他来使的目光,都诡异许多。
毕竟虽然大家私底下都做过献美人邀宠的事,但是在帝君生辰如此堂皇,未免太折他们大梁皇子的脸面……同时又心底感慨一句,看来那皇子的确是不受宠,要不然大梁也不会急着一时之利,不顾他国皇子处境尴尬。
大梁来使并未察觉分毫不对,甚至让早安排好的两位美人,从贺礼的锦丝木匣箱中钻出来。
那看着不过一米长宽的盒中,竟蜷着两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她们身姿似极柔软的,像美人蛇一般轻轻晃着出来,手上脚上都缚着白练,极长一条,逶迤在地。
两人肤色雪白,一模一样的漂亮脸蛋捱在一块,带来的触动极大,有种妖异魅力。
美人们并未开口,只是从箱中出来后,便轻扯白练,开始献起舞来。
漫舞白绸下,女子的柔软腰际,修长四肢,都在这舞中尽展现出来,极为惑人。若说方才露面是七分姿色,这样一动起来,便是十分了。
美色当前,盛重灵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
他看向一旁沉静欣赏的霁摘星,在献舞女子展现的一个极高难度的动作后,少年眉眼间明显出现了赞叹神情,甚至微微弯唇,抚掌微笑起来。
盛重灵的脸色,终是更沉了些。
他还在想着,是将这两人暗中杀了,还是将不怀好意的大梁来使也杀了。醋意滔天间,却忽视了一些异常之处。
明明是献给溟灵帝君的美人,底下的文臣武将,可以欣赏,却绝不该露出垂涎神色。
但不知为何,诸人都似痴了一般,呆呆望着双生两人,喉结微微滚动。
他们并非都是好色之人,但这时却像着魔般,移不开眼。
美人献舞结束后,柔声道:“帝君。”
当真酥软入骨,魅色无双。
“妾的舞可还美?”
两人执手,向阶台之上走去,而这般冒昧举动,却无一个内侍阻拦。
第140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十四)
女子们腰肢款款,白练铺陈上前,眼中却同时露过凶险恶意,转瞬便又只剩那甜腻暧昧的笑容了。
底下诸人皆目光微微迷离,提韶捏着酒杯倾身向前,不经意间酒水滴落,沾湿了衣摆,他像是忽然间醒过神来,整了整衣袖。目光再抬起时,凝滞于两位美人身上。
他终于意识到了些什么,起身疾喊道:“她们不对劲!师兄,小心——”
提韶语速虽快,但比他更快的,却是两名美人同时扬起的白练。那细软的绸缎尽头,竟然绑着刀刃,刃面银光微闪,暗藏杀机。
那些暗器被无形内力震开。
此情此景,虽仍有人目光浑噩,但大多数殿上人,都被激得惊醒过来。有喊着抓刺客,也有着内侍佩刀上前保护。
能刺杀溟灵帝王的人,武功当然不会差,谁又能想到眼前两名纤纤的弱质女子,所用的招式却奇诡无比,更惊心动魄。
只见一击未得手,那宽长水袖中又滑出一柄软剑,捏在掌心。双生子中一人踩上另一人肩头,借力向前,飞身而去,她手中所持之剑,杀意滔天。
霁摘星比提韶还要快的反应过来,眼前的两人是刺客——他的内力近乎已经聚在掌心,只等一掌拍出便能让刺客错失方向。
却又在瞬间想起来……在众人面前,暴露他身负武功一事,绝不是件妙事。
也不过是恍神瞬间,那美人刺客的剑尖,便抵在了溟灵暴君的眉心前。
然后倏地僵住。
鲜血飞溅在地,刺客的一手被斩去。
大概是因为速度太快,以至于双手的触感还依稀能感知。刺客茫然地低头看向手臂,像是在奇怪怎么右手忽地不听使唤,面容一下便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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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
“妹妹!”那落后一步的刺客,看见这一幕,显然也是目眦尽裂,但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强悍的压制感落于身上。她的膝盖微微酸软,差点便也跪了下去,心中惊骇之时,也痛恨起情报有误来。
这溟灵帝君,明明是朝廷的人,他的武功怎么会这样的深不可测……
刺客两人早已做好有去无回,命丧它国的准备。却绝没有想到,她们不仅未取暴君项上人头,甚至连碰也碰不到。
巨大的痛恨、恐惧混合着耻辱而来,两人中的姐姐在极度的恐慌之下,原本向着溟灵帝君而去的武器,却是微微转圜。白练在她的内功催灌下如生出灵智,像灵蛇一般地缠绕上霁摘星的脚踝,紧紧束缚住少年的动作。
要是这白练冲着盛重灵而去,霁摘星或还会考虑是否要冒着暴露的危险出手,但既然是落在他自己身上……他反而沉静下来,被那白练缚住的脚足,都似站不稳般地踉跄一下。
“别过来!”女子的音调微有些破音,带着狠厉,“再动一下,我便杀了你的爱妃。”
霁摘星:“……”
刺客藏在那箱匣中时,便听到这溟灵的暴君,似是十分宠爱身旁的男妃。她心思细腻,只是这样的信息,也记在了心中,现在恰好成一线生机。
只是她也不确定,对一个后宫男子的宠爱,是否能让一名帝王放弃追缉两名刺君的叛党。
却不得不说,这一下正中死穴。
盛重灵没想到刺客会转而袭击霁摘星。
在他看来,星君的武功绝不至于被刺客桎住,但这一幕切实发生在眼前。
帝王黑沉的眸紧盯着缓缓攀到霁摘星脖颈间的白绸,那样脆弱的地方一折便断,周身似乎冷了起来,神情低沉。
只再细心一些,便能发现此时帝王的黑色瞳孔,竟微微震颤,如蛇一般缩成一线,似是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的反应。
他随意挥袖,让周围暗卫和内侍退后,坐在龙椅上,懒散地用手支着头部,满是凉薄戾气地道:“你该不会以为挟持一名后宫,孤便会轻易放了你?”
盛重灵自霁摘星被挟持开始,目光便未曾落在少年身上,反而紧盯着刺客,好像对她饶有兴致一般。
溟灵帝君当然不是会受威胁的角色。
霁摘星也很清楚这点。
他想这两名刺客,就算能拿他斡旋一时,盛重灵也不会放她们活着逃出宫城。刺客气急败坏之下,当然也会选择拖人质一并送死,但时间紧急还有旁人干扰的情况下,至多只能出两招,最简单的方式是割喉——刺客的杀招自然能让一个普通人死透,但是霁摘星可用内力封住命脉,暗中抵御,正好能做那个“大难不死”的人。
还有一处隐含的好处。
这刺客是大梁进献上来的,哪怕所有人都知大梁绝无谋逆的胆量,但像这种祸事,本便是可连坐的大罪。将刺客带到宫宴中的大梁,也是死罪难逃。
可霁摘星若是受伤,或许还可将干系划分得清楚些,洗去些许大梁的罪责,也不至于因此受罚。
权衡过利弊后,霁摘星已是神色十分平淡。只是他微微垂下眸低头,露出来的一点面颊肤色极为苍白,像是被惊吓住了,孱弱无比。
那白练此时已不再是柔软绸缎,而是索命的凶器,微微缠紧霁摘星的手腕,锋利的边缘又将其划出血痕来。
呼吸微乱了片刻。
哪怕盛重灵神色再凛冽,却总是避不开女子对那点微妙情绪变动的感知。此时她只想嘲弄大笑,没想到这暴君竟也会有真心!
她让妹妹依靠在自己身旁,手掌又收拢些,以至于那白练,也跟着收紧了束缚。她笑道:“不试试看,又怎么会知道呢?”
“反正妾身和妹妹,不过轻贱浮萍,若是能带上这样金贵的主子一并陪葬,倒也很值得。”
盛重灵终于再也掩不住杀气。
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又让刺客咬了咬唇,她冷声道:“帝君还是收敛一些,只怕我手一抖,伤了主子这身细皮嫩肉。”
其实她心中,却也害怕得很。只因方才盛重灵显出来的内功深不可测,她拿捏不稳,怕真逼急了眼前帝王,他要强攻,她姐妹二人不一定能逃脱。
但她却不知,盛重灵并不敢。
盛重灵的杀招,或许能快过刺客手中兵器百次、千次、万次,但只要是一次失手……赌输的代价太惨烈,他不敢赌。
帝王的神色低沉无比。
“你想如何?”
霁摘星始终安静垂眸,做一个背景板的工具人,既不叫痛,也很少挣扎。
但他听到自己预料外的回答,还是诧异地抬起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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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见过盛重灵这般恐怖的神色。
“帝君放我们离开,我也会放了帝君爱妃。”
“那你们可以滚了,”盛重灵似在忍耐,“放开他。”
女子已重新有了把握筹码,此时笑道:“我姐妹二人又不是好哄的孩子——”
她推了一把霁摘星,胁迫他向外走去:“等到了能逃脱的地方,我们定然放了这位男妃。只是还请诸位不要跟着,毕竟皇宫中的轻功高手,也应当有很多,妾身怕受了惊吓,一不小心便伤了贵人,未免不妙。”
这样的交换条件当然不公平,可现在的主掌者,是她们。
盛重灵微微咬牙,唇角一股腥味,只能眼看她们退走。
也正是这时,他收到提韶的传音,是他们宗门秘法,不为旁人所知。
[师兄,绝不能放她们走了!]提韶的声音有些许惶急,[我去追她们。]
他的轻功极好,便是再待一炷香也能追上。
盛重灵微闭了闭眼:[我来,你待着。]
盛重灵隐匿的功法,要比提韶更精进一些,不易被那两人发现。
[可他们的目标是师兄。师兄独身一人前去,要是落进圈套该如何?]
提韶实在是有些急了,咬牙略有些口不择言地道:[以星君的武功,怎么那般容易被人擒走?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或是一伙的。]
帝王的眼猛地睁开,那双眼瞳浸润着极深的黑,如深渊般令人战栗。
[不是他。]
要是星君的话,或许他亲自用美人计,倒是能刺杀成功,不必画蛇添足的寻两个无用废物来。
何况……
[若当真是他,我心甘情愿。]
·
刺杀的姐妹二人,一人捂着残肢,勉强包扎住伤口止血;一人带着霁摘星,便是将内力运到极致,也并未逃出多远,已精疲力竭。
好在身后,的确是看不见追兵了。
她们停下来歇息了一会,那断臂的妹妹痛的嘶气,目光落在霁摘星身上时,竟是十分不善:“姐姐,我们要不要将这佞宠杀了?带着他也是累赘。”
霁摘星无声叹息,你们之前挟持我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喊我的。
姐姐沉默片刻,虽她二人可以易容,却也怕那溟灵暴君震怒,真正与她们不死不休。已经从生死关头走回来一趟,她不愿再这样轻易送命,只说道:“不妥,将他打昏,我们便离开吧。”
妹妹捂着残肢,仍有些不甘愿,满是怨气地道:“那我要砍他两只手才行……”
那暴君断她一臂,她也要在那暴君心尖上偿回来。
姐姐微一皱眉,却并未阻止,只是将缠在霁摘星身上的白练收回。却忽然发现那特制的绸带,竟忽然卡住了。
面前少年的手,不知何时已从束缚中出来。
霁摘星含笑将那白绸绕于手掌间,月色之下,少年白肤红唇,那黑沉的眼眸更似一泓不见底的灵璧,如同妖怪般妖异。
那双眼分明生得极美,但见惯了血的刺客两人,竟微微打个颤,莫名觉得不寒而栗。
霁摘星道:“我这双手,你们要是喜欢,尽可来取。”
“只是我也很喜欢你们,不如留下来罢。”
第141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十五)
刺客两人若是败逃,霁摘星不会冒着暴露的危险拦下她们。但两人想借挟持他逃走,霁摘星却偏不愿让她们如愿了。
……要不然,总会让霁摘星觉得,自己欠了那位帝君一份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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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的隐匿功法的确习得很好,哪怕两人中的姐姐已察觉出诡异之处,卷着白绸的柔荑都有些轻颤,却也一时未曾逃走,只紧盯着霁摘星。
那妹妹原本也被惊骇住了一刻,提着武器往后退了退,咬着唇。
但她实在瞧不出眼前,这样看上去娇贵得不堪一击的宫中男妃,有什么能将她二人留下的底气,信心便又回来了。
“少故弄玄虚!”她低斥道,眼中掠过些许杀意,“看来只斩你两只手还不够,要将这舌也给拔了。”
而她再上前时,胸前却传来一阵剧痛,体力不支地晃了晃。
那特制的白练,正穿破她的胸口,像剑般锋利,又如同吮血的活物,不断汲取着她的血液,很快让她因为大量失血,面上满是灰败的死气。
“姐、姐姐……”
她不解又震惊地望向身旁的亲人,却发现她姐姐的脸色,比她还要难看和惊悸,那两只缠着白练的手,亦是微垂在胯线两旁,白练断成两截,显然没有对她动手。
茫然间,妹妹的目光终于迟钝地落到胸前的白绸下。在雪亮月色下,白绸隐隐翻动,像是一条银蛇滚动,她眼前已经有些发虚,画面晃动着,却不妨碍她顺着那白绸看去,发现那一截根部,竟是落在了霁摘星的手中。
因方才逃亡的挣扎,少年的黑发已柔顺地散了下来,披在肩头,带着一种世族公子的文弱气息。他一边含着笑,一边望过来,眼中不见杀气,只觉黑眸温润如玉。
妹妹却经不住地颤抖起来。
眼前少年肤色雪白,仿佛一按便能落下一处红痕似的,他的眼角沾着桃花般的红绯,哪一处都娇贵可欺。以往这样的达官权贵,她身为刺客杀了没有千个也有百个,独独霁摘星,让她生出了不可思议的荒谬之感。
他为什么、为什么能操纵白练伤人?
连她和姐姐,也是日夜相继的练了十年,又天资聪颖,才能操纵这样的异形兵器。
她们当然也不会知道,霁摘星拿着各式各样的物件当做剑来练了许久。对将内力灌注到物件当中,能控制的精细无比,已炉火纯青,正好暗含了她们使用这白绸的修炼法则。一路上又暗中研究了许久,才会出现这样他仿佛一触到这段白练,便使得如臂使指的假象。
眼前的霁摘星气息平静,仍如同不会武功的常人般,好似十分好欺凌。
但是她们两人,已经忍不住微微战栗,妹妹更是伤重后晕死过去。
……太可怕了,她们究竟是绑了个什么样的怪物回来。
其实她姐妹二人,本当属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合力退敌又配合默契,未免没有从霁摘星手中的一逃之力。
但是此时,妹妹身负重伤,命悬一线,已经是撑不住地半昏死过去。而姐姐觉得霁摘星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且心性诡迷,失了与之相斗的胆量,便是连拼命逃跑,都做不到。她有些颓丧地退后两步,从嗓间逼出来的质询,都带着颤抖意味:“你到底要做些什么?”
霁摘星觉得有两分好笑,明明是她们绑的自己,这时候却害怕起来了。
他不再多言,白练在内力灌注下成了刚柔并济的利器,在月下折射出夺眼的银光,也一样向那姐姐袭去。
这一剑贯穿胸口,堪称致命。但是对练武之人而言,又是勉强还能吊一口真气,护住心脉活着的程度。
只是这样的伤,如何也应该丧失了行动,难以反抗了。
姐姐跌跪在地,她捂住胸口,只觉黏腻的血液从胸口涌出,滴落在泥石中,将那块地面都染得猩红。
她当然不会以为拥有这样诡秘武功的男人,是无意间失手,只艰难地抬头问道:“为何饶我一命?”
霁摘星掌心的白练垂下,指尖干净莹白,不染丁点血腥。
他眼微眨了眨:“自然还要留着你们审问幕后之人,难不成还要我对你们心存怜悯?”
便是宫中的侍卫抓到了刺客,也是要留一个活口审问的。
姐姐只觉得,她似乎忽视了什么。而在那瞬间终于抓住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线索,将它们串联在一处,她抬起了头,目光有些诡异地盯着霁摘星。虽是疑问,口气却也很笃定了:“你……是不是,不想在人前暴露武功?”
少年背对着月光,肤容细腻,神情柔和。便是被叫破了秘密,也依旧宽和,好似盯着个任性的孩童般看着她。
刺客却低低笑了起来:“让我猜猜,你用白绸伤人,是想嫁祸于我们姐妹反间,才逃不出去落入敌手?可我绝不会配合你,我要将你的秘密宣之于众,你要是想保密,便杀了我姐妹二人……”
她在激怒霁摘星。
但她也的确是不想活了。
毕竟像这样藏污纳垢的皇庭,折磨审问人的手段极狠,何况又是坐镇百国的溟灵帝国,只怕更要让她们生不如死,还不如现在便痛快些死去。
霁摘星被她一通威胁,好似当真陷入了犹豫中。他站在那处,略微思索,殷红的唇微抿。刺客心中静寂,自觉死到临头,却只听霁摘星轻声问道:“可是你觉得他们是会相信你一些,还是相信我呢?”
女子面容已经沉静,心生死志地嘲讽道:“当然不好给你定罪,但是要让你被怀疑,那可再轻易不过了。”
霁摘星又笑了笑,他上前两步,那原本被他夺走的武器,又落到了女子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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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让她自裁的意思?
她冷笑一声,却也攥紧了手中的白绸,勉力站了起来。却见那白绸的另一端,忽然被注入内劲,刺进了霁摘星的肩胛处。
女子的瞳孔微微一颤,满脸吃惊地盯着那一处,又差点站不住了。
这不是她做的,是霁摘星自己做的……
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有股极淡的香气,是被精细娇贵养成的世家身上,才会落得的气息。
“你……”惊异下,女子一时什么也说不出。
霁摘星闭着眼,又靠前一步,冰凉的黑发微微晃了晃,那武器更深地穿透他的肩背,几乎要破体而出,而他还是蛮不在乎地越靠越近。乍看上去,便像是女子用白绸将他捅伤了一般。
而黑发的少年,甚至面容还极平静。他抬起头来,正让女子看见他殷红的眼角。
疯子、这个人是疯子。
那手中的白练已经被女子放开来了,她踉跄地后退,满脸惊惧,也满是对霁摘星的疯狂行径的不解。
霁摘星抬眼看他,唇微微弯了弯,将被鲜血染透的白绸扯了出来,落在地上,好似那真只是柔软的一截锦缎般。
“那这样……他们还信不信你呢?”
一个被挟持而走,又被重伤的男妃,就算面前两人指证,也只会被当做是意图拖贵人下水的疯话。
女子实在没想到,他连对自己都这般心狠手辣。
又忽见霁摘星神情微变,似是十分羸弱地跌坐在地,靠着树根勉强稳住了身形,又抬头望她一眼。肤色如雪般白,绛色的衣裳也掩不住漫开的血迹,少年神色再无辜不过,好似她真就是那个伤人的凶徒,而不是被逼至穷途末路、还被嫁祸的人。
她还待开口说话,却只察觉喉间一凉,没了声息。
尚穿着龙袍的男子从殿中赶来,却正好追见这一幕,刹那间,他便如被炼狱火舌烧灼,眼都燃得通红。
第142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十六)
霁摘星倒是当真没察觉有人来了。
他方才的动作,也不过是为了先提前准备,才摆出来的,而并非预料到有人前来。当霁摘星发觉一道寒光抹过刺客喉间,女子顿时倒下的时候,他微皱了皱眉。然后再看见那人身影显现——竟然是溟灵的帝君时,便是霁摘星,也在那瞬间怔了片刻。
……怎么会是盛重灵亲自追来。
他看没看见方才那幕,又或听见自己说的话?
霁摘星心绪微被拂动,又见到那冷面的君王,再杀了刺客之一后,并未看向尚且昏迷的另一人。而是拔步向自己走来,云袖与衣摆翻飞,极凶的模样。
神情更是阴沉无比,于是霁摘星也忍不住想到,他方才行径应当是被发现了……
可盛重灵倒没有给他一刀,甚至那帝王的配刀,都被他松手间丢在了地上。
帝王半跪在他身前,手抚上了霁摘星的手腕,似是在探他的脉搏。而另一只手,却是掩住了霁摘星的眼。
盛重灵的手指十分之长,手掌将眼前事物遮盖得严严实实。
忽如其来的黑暗让霁摘星的眼跟着颤了颤,盛重灵也能察觉到,那黑沉的睫羽在他掌心扫过,那双眼微微滚动,仿佛迷茫。
盛重灵的神情此时已平静下来,但若仔细看去,便能发觉他眼底那极为骇人的冷意,几乎能让每一个看见此刻帝王的圣颜的人,都跪下去高呼饶命才是。
“不许睁眼,不许看孤。”连他的声音,都是极凛冽的。
可偏偏心脏跳动的声音却极大,霁摘星在他身旁,那般鼓噪急促的响动听的清晰。
在他开始又对自己先前推论产生怀疑,觉得帝王应当听到了方才他那些话时,霁摘星又察觉到自己从被靠的粗粝树根上,转到了一个怀抱中。
盛重灵的怀抱里。
灼热的暖意包围了他,每一寸在外的肌肤,都被暖融的温度包裹着,极为舒适。霁摘星的身体,都似在那一瞬间软了下来,不过他很快便又意识到了这般太过奇怪,抬起头喊道:“陛下。”
似乎想要坐起来一些。
盛重灵看他一眼,又用空着的手,极不容抗拒地将少年按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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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润的泥土气息,血的味道,还有盛重灵身上的熏香,一并钻进了鼻尖。
那只手又剥开了霁摘星的衣裳。
绛色的锦衣颇为繁复,但盛重灵解起来,却也出奇得快。他将上面的衣襟扯松了些,这个角度微偏过去一些,也能看见霁摘星的神情有多茫然无措,那极长的眼睫,更是轻微急促地颤动着。
简直好像不知道,露出这个神情后会多想让人欺负他。
不过这个时候,盛重灵却也没做出什么禽兽举动。
他只不过是将霁摘星的外衣扯开了,又剥出那光裸的肩颈部位。
少年的肤就如同他想象中一般,白皙无比,好似是一捧雪水化开般的凉,肤骨也极嫩,说是精贵养成的小少爷也不为过。
可是那般莹润的肤骨之上,却泅染开来一大片的血迹。
那一处伤口,或许并不算很大,却真正穿透了肩部,伤处极深,猩红鲜血冒出之时,在这样雪白的肤上便更显眼许多。
盛重灵紧盯着这样可怖的伤口,黑色的瞳都似化着滩墨般,含着极深重的情绪,眼睛又被烧红些许。
霁摘星能听到的,是耳边的呼吸声乱了。
盛重灵俯身下去,竟是轻轻舔了一口那肩上的伤口。口中蔓上铁锈味,他的动作又更轻而细致许多。
眼睛被蒙上后,身体的感官便是极为清晰的。
霁摘星也是一下子被盛重灵的举动弄懵了,温热的唇舌抵上来时,敏感的身体颤了颤——倒也不是疼,只是霁摘星眼底瞬间因为刺激浮上些许雾气来,那股柔软湿润的感觉实在古怪。捱在肤上、捱在伤口上,都是一样的奇怪。
血液似乎被轻微舔舐掉。这样的动作给了霁摘星一种刺激,或者说是极其熟悉的感觉,脑海中某处记忆点松动着,却在找到关窍之前,霁摘星被刺激的身上都泛起一点绯色。他抓住了盛重灵的衣襟,只是没多大的力气,像是耐不住疑问地问道:“……陛下?”
盛重灵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问道:“很疼?”
霁摘星摇了摇头,只顿了顿才询问:“您在给我上药?”
霁摘星发觉,那发热发胀,不停往外渗出血液的伤口,似乎缓和好转许多。
只是那触感实在是……
他问道:“陛下是……拿唇舌给我上药?”
倒并不是唇舌有药,而是他的体液可解毒也有药性。此时只是简单道:“是。”
“臣惶恐。”
“我倒是没看出来。”霁摘星看不见此时盛重灵的神色,像是要将他吞噬一般凶戾,“今日的事,孤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霁摘星安静听着,看上去再乖顺不过。甚至还有些许无辜,毕竟这件事里,不管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
盛重灵仍没放开捂住霁摘星眼睛的那只手,只空闲的另一只,掏出一枚金镂管。
那是一枚信号弹,向苍穹放出,顿时便炸开明亮的“烟花”来,那硝烟是急召,但凡溟灵军者,看到后便会赶来。
在等人前来的时候,盛重灵的手抵在霁摘星胸前,缓缓灌注着内力。
那道热流实在有些许怪异,霁摘星以往也曾经感受过。师父若是探查他修为程度时,便会这般将内力注入他体内,顺奇经八脉游走。
所以霁摘星刹那间,便也以为盛重灵是要探他是否有武功,于是内念口诀,将内力封存在丹田之处。可盛重灵的内力却未曾撤回,只是在他体内游走,又包裹住丹田处,传来温暖的热意。霁摘星适才反应过来,盛重灵不是在探查,而是在给他……传功。
受这般温顺的内力灌输者,便是普通人,也能受益匪浅,何况霁摘星还是习武者,更能让他武功精进一分。
这却不是霁摘星想要的。
他冰凉的手,一下便按住了盛重灵给他传输内力的掌心,似是规劝:“陛下!”
“怎么?”那人声音冷淡,便是输送出这样多的内力,也不见他如何虚弱。
“我热的厉害。”霁摘星想不出别的借口。
“是好事。”
“也心慌得厉害。”他被盛重灵覆住的眼,似无助地颤了颤,声音便变得轻缓了许多,“您抱抱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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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重灵将遮住霁摘星眼的那只手放了下来,把少年按进怀中,动作粗暴极了,却偏偏未曾触到霁摘星肩上的伤口。
霁摘星方才舒一口气,便发觉盛重灵按在他背部的手,又开始传送内力了。
霁摘星:“……”
好在这次没持续多久,便被人打断了。
提韶的轻功最好,便也赶来的最快。在他身后,是轻骑和兵卫,众多急促却也整齐的兵马声。
盛重灵将龙袍的外衫解下来,披在霁摘星肩上,遮住了他裸露在外的肩背锁骨,又将人抱了起来。
月色之下,盛重灵的神色极为冷淡,杀意滔天。
提韶原以为是盛重灵遇难,才动用硝烟令,一路赶来都有些心惊胆战。这时候看到盛重灵无事,才勉强安了心,但一转眼又见到师兄脸色,打了个寒战——几乎要以为是那星君死了,师兄才这等怒容。
等他走近,才发现这里倒是真有人死了,不过是那个女刺客。
手法看上去,像是他师兄出手。
至于另一人,倒也和死了差不多,还剩一口气。
星君被他师兄抱在怀中,看不清是如何模样。
提韶距着几步停下来,有些不敢靠近如今看上去十分危险的盛重灵,小心指了指那还残存一口气的刺客,问道:“师兄,她该怎么办?”
“杀了。”
提韶又问:“这、不妨审问一下?”
“不需要。”
霁摘星看着自己留下来的活口也要被灭了,低声道:“不审出她二人来历,只怕留有后患。”
盛重灵的脚步便停下来。
他的声音也同样很轻,似乎用内力刻意模糊,便是提韶这样耳聪目明的武林人士,也听不大分明。
“爱妃,孤知道你有所隐瞒。”
“或许回去,你可以解释一下。”
第143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十七)
温热的吐息拂在耳边,霁摘星微怔,不再言语。
他的面容隐隐被遮在溟灵帝君怀中,掩住了神情,看不大清反应。
霁摘星分明也是身躯修长清癯的男子,但是这般一蜷缩着,竟显得他身量很轻般,只占据很小一处位置。若不看细些,恐怕还注意不到盛重灵的怀中有一人。
盛重灵抱着怀中少年,迎面碰见兵马,人数颇众。士兵纷纷下马,垂首跟随在帝王四周。
马匹的嘶鸣,和骤亮的灯光笼盖这片地界,一下子便添上几分肃杀气息。
无人敢去拦看帝君,只有内侍得了命令,去传召御医。而盛重灵的方向,也是向着太医院前去。
出了此等祸事,连帝君都离席,宫宴自然也再办不下去。
受牵连的人选众多,不止大梁来使,连着其他大国来贺的礼臣也被扣住。
人人惶恐不安,恨不得掏出胸中物来证明自己一片忠心日月可鉴,连着带累他们的大梁国,也跟着恨上了。
大梁来使当真是一下从天上坠落地狱,怕得连站也站不住,还要扣押的士兵拿武器撑着他们,才不至于抖如筛糠地瘫软在地。
就这幅丢人模样,也不像有胆气能袭击溟灵帝君的刺客——但是将刺客带来的罪名,却也难以逃脱了。
此时大梁的来使,也只在心中期盼。但愿帝君当真对他们的小殿下极为宠爱,能看在大梁是其母国的情况下,不至于太过问责大梁。
宫殿外的喧哗声未平,炸裂开的信号弹声响与马蹄声并行,直教人心中惶恐难安。他们一行人被拘在宫殿中,看似待遇尚可,实则只一轻举妄动,便能见到卫兵拔刀。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13
雪亮的刀面映亮他们此时的惨淡面容,已将牢笼困兽一词体现的再淋漓尽致不过。
大梁来使并不知晓,如今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小殿下”,此时也是自身难保的境况。
.
盛重灵透露完那句话后,倒没有再紧接着逼问。只留霁摘星一个人思索,盛重灵所知道的“隐瞒”,到了哪一步,而他要怎么解释才好。
说来还是他的破绽太多,露出的马脚不计其数。霁摘星想着,便忍不住微叹出一口气。
不过好在,盛重灵得知的秘密,应当不是什么致命的消息,要不然也不会依旧带他来太医院治伤——
霁摘星走着神,便忘了忍痛,等到那伤药敷上,白绸缠绕过他的肩胛时,他经不住地微微吸了口气:“嘶……”
那声音是极轻弱的,临到末尾的时候,少年甚至已经忍住了,绝不会再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但这样含糊的低吟,却还是教盛重灵听见了。
他上前一步,又一次将霁摘星揽在怀里,让霁摘星的背部暴露出来好上药,身前却有个可以支撑的点。
扶住少年身体的手传渡着内力,似乎将那极致的痛楚给揉散了些许。
帝王的目光,也顺势落在了给霁摘星上药的太医上。
岑老年事虽高,却尚耳聪目明,经验老道医术极精,便是在太医院中,也是极为得脸的人物。
因为医术高,他也不大畏惧这些显贵。
便是人人怖畏的帝君,岑老也只当做是身份更高些的患者对待,这还是他第一次,察觉到了胆战心惊。
尤其是他能从帝王的目光当中,读出一股威胁意味,似是在警告他的动作要再轻一些。
但这般深的伤痕,又哪里是大夫能处理精细便无妨的。
岑老将药带缠上,动作小心无比。
只将伤口处理好后,便俯身跪地等待差遣,大气不敢喘一声。
而这个时候,岑老也听到方才还无比骇人,让人畏惧的帝君,此时声音竟是十分轻缓,几乎带着一点哄人的意味。
“……好了。”盛重灵的声音低哑,小小地调整了一下少年靠着他的动作,不甚熟稔地安抚,“没事,不疼了。”
岑老趴跪在地上,只当自己是一座泥塑才好,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帝君这样小心哄着他的男妃的模样。
虽是极力地缩小存在感,但岑老还是被抬头看了他一眼的帝君遣了出去,连着旁边伺候的药童侍卫,也一个不留。
旁边的人骤然离开,霁摘星的眼睫微颤了颤,不得不接受自己要和帝君独处的状况。
“殿下先前问我的话……”
盛重灵又想起来要算账。
便见到怀中的少年,抬起头来,眼角还覆着一层极淡的薄红,原本抵在唇边的质问,这个时候却变得艰难起来。
只不过他瞥了霁摘星一眼,见到他本便单薄的肩颈上,缠绕着的一层白绸。
才又将火气挑了起来。
“这个时候怕疼,被人挟持的时候,怎么也不见你反抗?”
被质询时,霁摘星的眼皮底下隐隐跳动。他垂下眼来,神色实在显得乖顺无比,睫羽又是低低敛着的,好似一只折翼落下的蝶。
直让人的火气,刹那间便消下去。
霁摘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会武功一处暴露了。
但这种被质问的时候,既不能承认,也不好撒谎,只声音极轻地道:“星君知错。”
知错、你又知什么错呢——
盛重灵的目光渐冷,索性和他挑破了问道:“你的武功,应在两个刺客之上,为何会被挟持?”
又为何……会被伤成这样?
被帝君叫破,大概因为霁摘星早自觉破绽颇多,倒没如何惊惶,甚至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这件事其实还是好隐瞒过去的,原本的“曲清星”在青山派学武之事,并不是极深的辛秘。大梁的小殿下会武功一事,也有理由可追寻。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14
最惨不过是被废去武功。
可只要不打断他的手脚,被贬出皇宫后,总再能修炼回来。
霁摘星正准备“解释”之时,盛重灵又逼进了一步。
帝王的眸紧盯着他,那双眼如深渊,似要让人坠入其中,不得抗衡。
“还有,你这张易容下,藏着的究竟是谁?”
霁摘星微怔,那一瞬的失神,也无疑被捕捉到了。
实在有些许狼狈。
因为帝王先前的态度,霁摘星实在未曾想到,他竟然已经发现了替身之事。
这比隐瞒武功的性质要严重许多了。
前者不过是废去他的功夫,而后者,是欺君之罪。
盛重灵看着霁摘星被他逼问的面容微有些苍白,敛下眸并不做声,脆弱的仿佛极好欺负的模样,实在没有他想象中的快意……反而促得他更为烦躁,心烦意乱起来。
明明是眼前人先欺骗,却让他生出莫名的负罪感来。
这种烦躁让盛重灵更加尖锐起来,明明他心中并非那般所想,却总要以此为刃,逼迫得霁摘星无处可躲,他才能满足般。亦是不留情地诘问道:“扮做大梁皇子入宫,你有何等目的,是为了刺杀而来?还是你和那两个刺客,本便同属一脉,才助力她们逃跑,又拦着我不让杀她们?”
霁摘星又微一顿。
若说先前的感触,是帝君震怒才如此,但现在盛重灵反馈给他的感觉,却更像是恼怒和……赌气。
他想了想道:“陛下既然如此怀疑,又为何不让兵卫将臣带下去审问?”
盛重灵脸色微微一黑。
“又为何来带我治伤,”他若有所思地道,抬眼之时,目光便落在盛重灵身上,神色纯良,“为何要来救臣?”
盛重灵除了脸黑之外,还有些被戳破了心思的恼意了。
他面容凛冽道:“现在便将你压下去问刑……”
后面的话,倒是说不不来了。
哪怕只是用来威胁,他也很难想象那样的手段,会被用在眼前人的身上,只神色更加冷厉地恐吓他:“没有第二次。”
盛重灵恼的,也不过是霁摘星在身负武功的情况下,也能将自己折腾成那般模样。
明明帝君不再问,此时也能就此揭过了。
霁摘星却微弯了弯唇,带着点无奈意味。
盛重灵不问他,他却想要解释了。
谁叫霁摘星对曲清星这个小师弟,没什么共存亡的奉献心态。
“臣的确不是大梁国的皇子,也不叫曲清星。”
霁摘星的目光很轻和,落在盛重灵身上,也实在让他抗拒不起来:“臣叫做霁摘星,一介草民,青山门弟子。”
霁摘星。
不知为何,这个名字落在盛重灵耳畔时,骤然便掀起波澜,连着他的心脏都跟着急促地攘动几下。
一种极其熟悉之感。
盛重灵的眸略微深了些。
“霁摘星”三字辗转在他舌尖,都透出一股奇异的甜味来,美好得让他头晕目眩。在这之前,盛重灵几乎从未想过,原来光凭一个名字,也能让他这般雀跃。
霁摘星并没有注意到这位帝君的异常,他极认真地道:“进入溟灵,并非怀有不轨之心。和那两名刺客,更无分毫关系。只是有一事,臣的确骗了陛下,有意欺瞒。”
少年想起身请罪,但他一时动作颇大,又有些失血。身形便跟着晃了晃,差点便跌倒在地,还是盛重灵面无表情地扶住了他。
“便这般说。”
霁摘星站稳后,发现君王的手还搭在他的臂上,虽略有些古怪,却还是就着这个姿势,将他和曲清星之间的恩怨,如实交代了出来。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15
大梁的皇子有雄心壮志,不甘愿屈居人下,便托付他同门师兄,来易容假扮,成了溟灵的男妃。
并无多曲折离奇,却也的确是欺君大罪。
霁摘星说完后,只道:“由帝君责罚。”
他并没有刻意将自己摘出,也没有替曲清星遮掩一二。
盛重灵从听到霁摘星说,他是为了曲清星而来时,脸色便有些沉下去。
帝王的直觉甚为敏锐,一刀切中要害。问出自己最在意的一点:“你为何愿替他前来?对他当真只是师兄弟之情?”
霁摘星:“……”
霁摘星:“?”
第144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十八)
原本的霁摘星,当然对曲清星怀有妄念,才被哄弄着替他犯下瞒天过海的欺君之罪。但要是现在的霁摘星……他要是意识再觉醒的早一些,此时已经成江湖上的游侠了,又如何会为气运之子孤身犯险。
霁摘星道:“只同门之情。”
盛重灵神色冷淡,眉眼中却略含躁意:“你的同门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难不成各个都值得你这般赔上性命?”
霁摘星没听懂其中恼意,以为帝君是在说他所犯之罪,又陈恳地谢罪:“是臣欺君枉法,请陛下责罚。”
盛重灵眼中之火,便又燃得更盛了些。
——想必那曲清星,在眼前少年的眼中,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才是。
便是这其中阴差阳错,能让霁摘星到了他手中。但一想到霁摘星是为师弟“献身”,盛重灵心中便恼火不已,酸涩滋味蔓延开来,胸间堵得厉害。
溟灵帝君还不知晓这等陌生情绪是什么。
他既庆幸能因此碰见霁摘星,又恼火于这个方式,实在妨碍。
只那少年浑然不觉,还微微俯身请罪。
霁摘星肤色皙白,睫羽低垂,一派纯然无辜神色,让盛重灵的火都不忍心发泄一点在他身上。既然如此,便也只能将恼怒,都一并牵连于曲清星了。
既然他不想做大梁的皇子,那便不必做。
不想来溟灵,那从此,就不必有曲清星这个人。
盛重灵那瞬间的神色,森寒的有些骇人。
还有一事,是定要说清楚的。
溟灵的帝君微抿了抿唇,看向霁摘星,声音显然十分冷硬:“你既然要孤责罚……”
他看见霁摘星睫羽微颤了颤,似是在认真侧耳倾听,心下几乎在那瞬间便柔软起来,却还要竭力抑止,神情冷硬地不假以辞色:“便罚以假戏真做。”
最后四字,盛重灵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声音低沉些许,泄出缱绻意味来。见有些露馅,倒是他自己先暗中恼悔起来了。
霁摘星微怔。
他抬头,漆黑的眼中写着不解。
盛重灵心虚被他看出。接下来口气刻意强硬许多,满是不容拒绝的意味:“今后记好,你不是替曲清灵而来,是孤将你留在这,做孤的君后。”
他实在太紧张了些,自然也没发觉,他话中称呼有差错……抑或者,不经意将心中所想,便这么说了出来。
几乎是不加掩饰的偏爱。
以至于霁摘星甚至忍不住对自己先前的推断,生出些许疑虑来。
大约是他思虑的神情,表现得太明显了些。盛重灵恼怒异常,又冷着脸凑过来,唇微微抿紧。
霁摘星下意识向后退了退,却发现对方的手,正落在自己的面颊上。
少年的易容术极为高超,盛重灵用手碰触,尚且发现不了异常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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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这张面容也决绝称得上姿容绝佳,但盛重灵不知为何,偏偏想看霁摘星在易容术下的那张面容。
“你现在顶着的样貌,便是那个曲清星的?”
霁摘星颔首,然后见到盛重灵微微皱眉,神色冷淡:“丑,换掉。”
“……”
盛重灵又怎么可能愿意看着霁摘星,用着一张和他关系匪浅的小师弟的脸。
碍眼。
君王之令不容抗拒,况且霁摘星也很能理解,盛重灵看着如今的他,也应该很不习惯。只是霁摘星又颇无奈道:“若是让内侍看见臣穿着星君的服饰,却是另一人的样貌……”只怕要引起的误会也不好解释。
盛重灵才仿佛被提醒到一般,语气平静:“那正好,以后便用你原本的样貌走动。”
霁摘星微微错愕:“那旁人发觉……”
“孤说你是星君,你自然是星君。”
无人敢质疑。
便是大梁的国君来此,得盛重灵的脸色,也会对霁摘星亲热地称为爱子。
霁摘星无声叹气。
因为盛重灵的话,虽然霸道,却的确很有信服力。
他便依言去做了。
要卸除易容,自然也是需要些许药物辅佐的,正巧此处便是太医院,要用到的药物,也再齐全不过。
第145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十九)
霁摘星挑出几味再寻常不过的驱寒药草,和常被用来熬制补药的决明子、齿稚花、寒清叶,放入温水中,用内力蒸腾出其中药性。原本澄澈温水也被染上一点深红,看着颇为怪异。
等药性挥发的正好时,他又取出袖中时常佩着的药石,打开机关,抖落了些许药粉出来。
那一汪原本盈满深红的水,瞬时间又变得清澈起来。
霁摘星掬起一捧水覆面,不过片刻,原本天衣无缝的易容,此时便生出一丝违和感来了——他细白的颈项和下颚线的交界处,有道十分明显的“白线”。
那白线在耳后亦浮现出来。
指尖便触及在白线处,霁摘星背过身闭着眼,将面颊上的人皮面具掀了下来,露出那张常年不见天日的原本样貌。
一直易容遮掩,对面容的损伤本应极大,所以江湖上时常遮掩形貌的人,多半是为躲避仇家,不得已为之。
但青山门的易容另有秘诀,几乎对原本形貌没有影响,要不然霁摘星也不能保持着这么许久都在伪装中度日。
但因为长年不见光,他的肤的确是苍白羸弱的如雪一般,只漆黑的眉与睫、殷红的唇有些其他颜色。略一勾勒,便是惊心稠艷的好看。
那张面具被彻底撕下来,不能再用了。
因为这样精细的人皮面具难以制作,取下来便报废一张,霁摘星极少卸下伪装,便是他自己,也有许久没看过现今的样貌。
如今要正面溟灵帝君,他倒是罕见地生出了一些犹豫的局促来。
少年回过身,睫羽轻轻垂敛着。
而盛重灵分明很想看一看霁摘星,这个时候倒还十分能端正作态,眼睛似漫不经心地转落在少年身上。
又落在那张白肤红唇,无比稠艷的面容上。
两人跟着对视许久。
霁摘星低声道:“……陛下?”
他分明见到,盛重灵的面颊在瞬间变得通红起来,那股热意从面颊上直烧灼到耳垂,红艳欲滴。
这幅场景与人人骇畏的暴君杀神实在很不相搭,在霁摘星更疑虑之前,盛重灵已经先一步捂住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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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发觉,陛下似乎特别爱遮他的眼睛。
“别、别看我。”盛重灵道。
只是他掌心似乎热得过分,何况那心脏跃动之声,也清晰在耳。
长而翘的眼睫在盛重灵的掌心间扫过,撩动的他的心都跟着一颤。
盛重灵没想到霁摘星……原来是这幅样貌。
虽然少年不管生成什么样,他大抵都应当会很喜欢。但现在的情况,却有些超出预料了。
在他在臆想之中,也隐约给霁摘星勾勒出了一个浅显形象,斯文清俊,时常含笑。而现在的霁摘星,或许和他臆想中沾边,却偏偏要……好看个百倍、千倍。
一眼荡魂。
便是盛重灵身为溟灵之君,见过无数绝色的美人,也从未见到只一张脸便能生得这样好看的人。
甚至好看到了,对如今的盛重灵而言,并非是一件好事的地步。
未免太过招人觊觎。
盛重灵微微闭眼,微重的吐息有些许缓和,只是他的耳垂还是沾着一点红润,显示出主人如今的心慌意乱。
“这面具……你今后还是戴着更好些。”他声音有些干涩。
盛重灵将手放了下来,只是仍然有些不敢看霁摘星。好似目光只落在他身上,便会透出掩藏不住的热度来。
霁摘星将帝王下意识闪避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微微一顿。
他心绪倒也平静,只是原本那个已经隐没的猜测,又浮现出来。
难道当真是气运之子的样貌,对于剧情中人而言,具有绝对的吸引力?以至于哪怕只是个“仿制品”’,都合乎人心意得很。
他当然应该再恭敬不过的遵守这个法则,何况君心难背。但霁摘星这时候,却偏偏显得不是很乖顺知意,他望向盛重灵。
“可是臣样貌碍了陛下的眼?”霁摘星的语气倒不算抱怨,甚至还略含笑意。殷红的唇瓣弯起,有些调侃意味,“只是陛下若喜欢大梁皇子,不必用臣相替,放手追寻岂不美事?”
反正最后,气运之子所忠爱之人亦是溟灵帝君。而溟灵帝君散尽后宫后,也只留他一人在身旁。
霁摘星帮忙加快一步进程,或许也刚好符合两人心意,他也能被谴出宫做原本当成为的游侠。
只盛重灵初听他的话,还有些疑惑。听到后半句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几乎有些不可思议,霁摘星怎么会以为他会嫌弃他,而喜欢那个曲清星?
“并不是让你继续扮成他,只是让你不要露出脸来给孤惹麻烦……算了。”盛重灵咬牙,“来孤这里。”
霁摘星无言片刻,分明陛下先前说的,让他不必担心被人发觉。
君心难测。
他正想着,便被盛重灵抱起来了。
依旧小心绕开了霁摘星肩上的伤痕,盛重灵有意要挡住他的面容,便调整了一下动作,让少年偎在他怀中,只露出雪白的一截颈项。
“带你回去。”盛重灵冷漠地道,“现下,你先歇在灵台殿中。”
灵台殿,那是帝王所居。
·
杀了那两个刺客,并非是不追查的意思。反倒因为致使霁摘星受伤,而在盛重灵心底挂了名,定要追查到底。
盛重灵很清楚,那对刺客女子出自于哪。
貌似柔弱,使白练这样的异形武器,是双子,且行为举止似是从小培养起,再加上盛重灵对她们武功路数的推测,范围一下缩小许多。
几乎可锁定在一个目标上——
“天意阁?”提韶在师兄的几句话下,也很快排除猜测人选,猜到那两个刺客出身哪里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有些咂舌:“天意阁虽说是群为了钱,什么都能做的亡命之徒,只是要来刺杀师兄,怕是倾一国之力也难偿,什么人能出的起这样的价钱?”
盛重灵望他一眼,提韶忽然间福至心灵:“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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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为什么要这么做?风险太大了,也太蠢了。”提韶低声道。
盛重灵:“朝廷和武林的争端。”
原本武林中人与朝廷、官府的关系便是微妙的,多数武林门派依据各国创立——便如同大梁国的青山门——不仅产业颇丰,无需缴纳粮税,更是地位超然,江湖结仇生死事也是江湖了,官府形同虚设。
但等各国归属溟灵,一切都向溟灵效仿,何况溟灵士兵也驻扎入境时,这些江湖门派的日子便远没有那么好过了。
尤其是溟灵国中,是无正式的江湖门派的,权利最大的是朝廷,亦是王权,也能看出盛重灵对江湖门派的态度。
于是提韶这才失笑问道:“那他们是害怕师兄统御天下,绝了他们收敛门徒的路,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
当真愚不可及!
恐怕那天意阁也没能调查到,师兄是何门派出身,武功如何。要不然也不能派出那样两个刺客,便以为万事无忧,全然不知将自己暴露得干净。
这些江湖门派对溟灵看的太轻了,甚至不计后果。
此事要从根源入手。
提韶又和盛重灵提了一遍谋划,要如何整治。眼见夜深,他不想再留,正准备告辞,便先听他师兄道:“你出宫罢,我回寝殿休息。”
这倒是奇怪,师兄也会有疲累的时候。
提韶想着,临走时便又顺口问了一句:“说起来,星君那事师兄处理的如何了?”
提韶也看清师兄这是栽进去,也不抱着他会提审那来历不明的星君的念头,只是总是要调查清楚的,便见师兄一脸提防和谨慎。
提韶:“……”
他说错什么话了?
第146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二十)
灵台殿中的宫侍向来极少,但因为是服侍帝王起居,都极为敏秀,沉静寡言。
便是帝君带后宫中的星君殿下歇身于灵台殿,他们也绝不多好奇,更不会在外妄言,纷纷闭紧嘴舌,好似密不透风的铁板。
只是这一次又有个别样的要求。
顶头上的大太监及女官交代下来,他们绝不能去看星君的样貌。
这样的吩咐既古怪,也不古怪。
有些宫的主子,的确是不允底下人窥伺尊颜,仿佛这般便是玷污了他的尊贵和清誉,要是被发觉敢偷偷窥看,都是要受罚的。
只是以往星君殿下并没有这样的规矩——何况上面这样明令禁止,更是前所未有。
但为了不招麻烦上身,宫侍们在伺候星君时,也严苛地依照着这样的规矩。眼珠牢牢钉在眼皮下,转也不敢转,好似一只只木偶,便是连余光都不敢乱瞥。
这般谨小慎微,当然是没坏处的。
可今日灵台殿中,新混进了个靠着干爹是大太监才被调进帝王居所的小太监。因着他第一次进灵台殿服侍主子,心里又实在紧张得厉害,视线便忍不住探看出去。
他其实是怕不四处打量,会粗手粗脚磕绊了哪处,又怕服侍得有哪些点不尽心。
小太监是来给星君殿下端茶的,这是轻省活计,又能贴身靠近主子,露过脸,是红差。
小太监这个时候颇稳重,也不曾行差踏错。只是他原本的习惯惹了事,端完茶盏后,下意识去瞧主子的脸色。
嗔怒、喜爱、平淡,这些都是能从眉眼末梢间瞧出来的。察言观色是一项本领亦是天赋,而小太监天赋极好,向来能根据主子的神情来调整自己伺候的度。
可他这一眼望去,尚且没琢磨出星君殿下是什么神情,要如何伺候,便被那张极为稠艷的面容砸晕了。
如白雪般细腻的肤,殷红的唇,极为漂亮的一张脸。
好看的仿佛羽化又下凡的仙人,衬得周围的情景,都跟着精致飘然起来,如同仙境。
小太监嘴甜,夸奖过无数的主子是仙人下凡,天人之姿。
但真正好看如眼前人的,却是第一次见,让他觉得哪怕像以往那样夸赞嘴甜,都太不真诚,是对仙人的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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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发觉自己已屏息许久,盯着的直白目光有些过度。
手上端着的茶盘更是骤然一松,摔在地上,发出极为刺耳的声响。让那些原本在旁伺候的宫侍们,眼皮都是微微一跳,心道怎么会有这样不持重的太监来伺候。
霁摘星因为这声响,也放下了手中的书,看向那还呆怔在原地的小太监。
小太监此时已是涨红了脸,被霁摘星看一眼后,才仿佛回过神来,知晓了自己犯下的滔天罪过,忙不迭地跪下认罪:“请星君责罚。”
面颊上那点红润褪去,只剩苍白了。
霁摘星又翻了一页手中书,只是小事,他倒也不会因此恼怒。只让小太监行事小心些,便放他下去了。
连那吩咐的声音,都是极为温雅动听的。
小太监的心脏都险些要蹦出来。
倒不是吓得。
大太监听到义子犯错,忙不迭来训斥一遍,又说他这般莽撞,还不如调回原来的寝宫当中,总不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这时小太监已经缓过来了,他又嘴甜,忙不迭将干爹哄好,又多番保证。
等大太监走后,他回房歇息,与他同住的是今日不当值的掌灯太监。
小太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便轻轻喊那掌灯太监的名字。
“阿明、阿明。”
掌灯太监迷迷糊糊地翻过身来。
“你说怎么会有星君殿下那么好看的人?”他忍不住道,“难道当真是天上的星君下来了不成——那他在天上,也应当是最好看的才对。”
“瞎说什么呢。”阿明这个时候困意甚卓,却还是骂了一句,“怎可妄议贵人?小心被人听见拔了你的舌。”
他这般说,小太监才不吱声了。
虽说灵台殿的宫侍向来嘴严,但是霁摘星不住在栖星殿这件事,却是瞒不住的。皎莲妃更是来闹过一通后,才让所有人都暗中知晓,星君不是失踪,而是到灵台殿中养伤了。
灵台殿哪里是给人修养的地方?但既然是君王之令,也无人敢抗拒。
那些宫妃们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日宫宴,星君被召去陪伴帝王左右,结果不巧遇上刺客,又被挟持而走,受了重伤。
若说先前她们还因为霁摘星能侍君而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的话,这时却只剩怜惜和担忧了,偏偏却连去看星君一眼都不行。
灵台殿若是无君王之令传召,后妃都是进不得的。
连那些滋养身体的药材都送不进去,也只能转而送进栖星殿了。
颇为失落。
霁摘星好好静养了一段时间。
他虽然看着身形孱弱,但到底是习武之人。那伤口又是他自己制造的,多有些分寸,这个时候差不多好全,可以再练剑了——
然后便被逮了个正着。
夜间练剑几乎已成霁摘星的习惯了,桃枝被折下,出剑时,上面还含苞的花叶轻轻一颤,便散下几片瓣来。
盛重灵虽然窥伺他许久,这次却特意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息,让霁摘星给发现了。
霁摘星回头见到溟灵帝君时,原本还心虚了一刻,但转而又想到自己已经暴露的事。溟灵帝君并没有因此责罚,让他废去武功。这才又安心下来,将手中桃花枝干起了个收剑式收回,这才去见盛重灵,微微行礼道:“陛下。”
“你受着伤,也要这样练武?”盛重灵面无表情,但因为想到之前霁摘星连大婚当日也跟着去练了一晚上剑的事,愈加恼怒起来了。
霁摘星也察觉到盛重灵的不悦,微微一顿,没能抓住重点:“臣的伤已大好。”
盛重灵:“……”
他蹙着眉头,满是冷意地道:“看来你比太医的医术还要高超。”才能得出不一样的诊断来。
指望霁摘星自觉是不可能的,盛重灵将他手中的树木枝干夺了过来,默不作声地收进袖中,紧接着道:“你要是想再突破,孤来教你。”
因为没有师尊指点,霁摘星的武功的确已到达瓶颈了。每日练习,能得的效益回报却少。
霁摘星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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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前看过盛重灵对刺客出手,自然知道他内力浑厚,且极擅刀法。
且霁摘星看不出盛重灵的功夫深浅,盛重灵却能发现他身怀武功,那么说起来,还是帝君的武功要更高一些。
只是没想到盛重灵要教他。
溟灵帝君却是已转身向殿中走去。
霁摘星顿了一瞬,便跟上去了。
第147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二十一)
如今温度恰好,连日都是晴天,宫中暖融一片。但灵台殿中,却还依旧点着鎏金火炉,燃着银丝碳火。
霁摘星体质偏寒,这种暖意于他而言正合适。但是他跟着盛重灵进来,分明见到帝王虽面无表情,却将身上的玄色衣襟微微扯开了一些,露出一片领口,胸前颈间带着一丝薄薄汗意。
霁摘星便让宫侍去将火炉熄灭几盏,又随意问了一句:“怎么将殿中烘得这样热?”
宫侍一直低头垂首,不敢看霁摘星一眼。被问道后,也立即盈盈跪下,恭谨地道:“是帝君说星君不能受凉,才多添了碳火。”
霁摘星:“……”
盛重灵:“……”
霁摘星无奈含笑道:“多谢陛下,只是臣也没有那般娇弱,风吹便倒。”
盛重灵恼怒:“多嘴!”
不过他也没有罚那宫侍,只让人退下,又带霁摘星去了更里面的寝殿中。
盛重灵要教霁摘星的,当然不是具体的武功招数。先不提他师门路数是否适合霁摘星,光是少年如今肩处的伤,也不适合太过激烈的练习。
因此他要教的,是内功心法。
霁摘星如今用的是青山门传授内门弟子的内功心法,因他几是日以继夜的练习,现已修炼到心法最高层。内力当然也颇为深厚,在江湖中远超一流高手。
但越到顶端,功法优劣所带来的差别,便越明显。
青山门的内功心法,也不过是敝帚自珍的普通功法而已。
盛重灵带着霁摘星在桐木雕花塌上坐下,两人皆去鞋袜,半坐着相对。
他一边教霁摘星念口诀,一边手也抵住少年的掌心。
霁摘星的肤骨极为冰凉柔软,简直不似一个常年练剑的男子的手,在碰触到的瞬间,盛重灵微微敛眸,神色略微闪过一分不自在,耳垂烫了烫。
源源不断的内力涌入少年的身体中。
这次与上次传渡内力不同,上次霁摘星只觉一阵暖意,十分温和无害,化在经脉之中。这次的存在感却尤其的强,好似身体被什么物件生生撬开般——倒不是说察觉危险,只是觉得不自在,而下意识地排斥起来。
不知为何,盛重灵微微闭了闭眼,似是显得有些不大好受。
“不要怕。”他低声道,声音有些许喑哑。
“接纳我进去,”盛重灵说,“霁摘星,我不会伤害你。”
少年如雪苍白的面颊上,似乎都因为这样艰难的练功过程,或是宫殿内外的融融暖意,而微微泛起一点晕红。
霁摘星低声道:“……好。”
他在极力地容纳那股内力侵入身体了,而从最开始的艰涩过后,内力便在体内以一种特殊规律游走起来。这如同经脉错乱乃至走火入魔般的感觉当然不太好受,霁摘星脸上的一点殷红又逐渐退去,他微咬着唇瓣,眉头紧蹙,却依旧任由真气游走。
“记住这个运行内力的路径。”盛重灵道,“运功。”
他开始教霁摘星念口诀了。
以真气抵于舌间,行血脉流转的规律,霁摘星开始调用他体内原本的内力,顺着原本艰涩的运行途径一遍一遍熟稔着。
那原本浅薄的几乎无法探查的内劲,存在感也无比鲜明起来,像积汇的火焰,吞噬般地点燃身体内部。
霁摘星的口诀念得愈见流畅起来——这也只是修炼初期需要这样辅佐,等他初有小成后,便也不需要再念口诀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21
此时他身体内部累蓄的内力也几乎被消耗一空,丹田处亦是如此,却还是下意识依照口诀心法修炼,眉睫低敛。
还是盛重灵察觉不对,将原为他指引探路的内力撤了出来,又点了霁摘星的穴位,才让他停下来。
疲累。
几乎是那瞬间,最后的气力也耗空,霁摘星连坐也坐不住,便向前栽倒,盛重灵反应极快,顿时接住了他。
少年的身体十分柔软。
以至于盛重灵脑中,都跟着空白了片刻,略有些手足无措。
霁摘星俯在他的肩上,眼睫紧闭着,只是吐息略沉些。他面色苍白,可偏偏唇却像是被抹上鲜血般艷,极为夺眼。
盛重灵握过他的手腕,确定少年只是因疲累而闭眼,并没有其他不妥后,才微微舒一口气。紧接着目光,便又落在他颈边因为衣物被揉开、而露出来的极为细白漂亮的肤上。
又艰难地挪移到他殷红的唇上。
“……”
最后盛重灵还是微微俯身,倒没去碰觊觎已久的几个位置,而是轻轻用唇碰了下少年莹白的耳垂。
略微擦过,便透出极为小心的意味来。
霁摘星身上起了层汗,这般黏连在身上,也极为不舒服。而他肩上的伤,也要换药了。
盛重灵低声喊了他两句,少年大概是真的累得厉害,睡得极沉。
盛重灵便又呆坐了一会,才抱起怀中少年,又让宫侍去将浴池中放满热水。
……
霁摘星身上上下被简单清洗过一遍,又换上贴身的衣袍,被溟灵帝君抱去了寝殿中休息。
他消耗心神太重,便是朦胧中醒来一次,很快又沉沉睡去了。恐怕这一次,至少要休息一个日夜才够。
安置好少年后,盛重灵便从殿寝中出来了,只是他的耳垂和指尖,都略微有些泛红。
第二日提韶去宫中时,便听到了一些古怪的传言。
能待在灵台殿中的宫侍,当然不会是什么爱多搬弄口舌的人,只是毕竟他们的责任是伺候宫中的主子,话题间便也偏移不出这个方向。
什么昨夜帝君带星君去了寝殿中,足几个时辰才出来。帝君又十分宠爱星君,不假手以他人,带星君进了融浴池间照料……现在星君还未醒,恐怕要休息许久了。
提韶听的都快被口水噎死。
他再一次后悔,下次绝对走正门进来,绝不能再听这些浑话了。
等他将调查来的关于天意阁的机要交给了师兄,左右探望,忍不住嘴贱了一句:“师兄,星君还没醒么?”
看不出来,师兄这般的老房子着火。
盛重灵看向他,目光冰冷。
提韶:“!”
不就是问一问,怎么师兄比上一次……看上去还更可怕些。
第148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二十二)
霁摘星醒来后,便觉经脉扩宽许多,丹田中积汇内力精纯,几乎是翻天覆地之变。
仅仅修炼一次,效果便这样明显,连他原本遇到的瓶颈,运转内力间若有似无的艰涩感,也跟着消失无形。倒让他现下只想寻一处空旷地界,提剑试验,看看有多少提升才好……霁摘星敛着眸,有些许出神。
只是盛重灵为何要将这样好的功法,传授于他?
天际擦亮,隐现出一条白线来。
霁摘星还以为自己只睡去几个时辰,但一问宫中宫侍才得知,他竟睡了一天一夜,现在都是第二日的凌晨了。
少年沉默无言片刻,他嗅闻身上衣袖间,倒是没什么汗味,但还是唤人去备好了热水。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22
洗浴出来,天已大亮了,殿中备好早膳盛上。霁摘星扫过一眼,发现都是些补气血的汤品,倒也没有多在意。
用完后恰逢帝王宣召——这倒是少见,霁摘星虽住在了灵台殿,但盛重灵反而极少召见他,一般亲身前来。
霁摘星略微打理衣衫,换上一件皎白掺金丝的长袍,便跟随那些内侍前去了。
只是临他出门时,却见那些宫女手中端着青瓷纹盘,上面摆满了一些白玉瓶,大大小小约莫有十瓶,放进了霁摘星的寝殿中。
霁摘星有些奇怪,便唤住她们询问。
那些宫女依旧遵循着规矩,眼睛牢牢锁在下方,此时也低垂着头,十分端谨地道:“是便于帝君和星君平日用的药。”
先前是她们思虑不周,没想到星君是男子,殿寝中当然是要备一些易于承受的药的。
这样的话语也十分奇怪。
霁摘星略沉吟……是伤药?或许今后盛重灵再教他习武,许会受伤,才让宫女们送过来的伤药。
旁边还有几名内侍等着,霁摘星没有多思考的时间,他只低低应了一声“嗯”,便跟着离开了。
盛重灵召请霁摘星,并不是为了旁的事。
霁摘星到了殿中时,才发现除了他以外,殿中还趴俯着一并臣子。为首那人颇为体胖,将深色的官服撑得溜圆,年纪看上不去不轻。
霁摘星以为不巧正逢盛重灵与手底大臣有政事相商,正准备去殿外稍等片刻,有传召再进来时,却被盛重灵叫住了。
“过来。”盛重灵却看见了他,“星君,坐到孤身旁来。”
霁摘星发现,那大臣的肩背微微一颤,似乎整个人都在抖,像是有些害怕的模样。而且他方才分明头抬起了一些,像是想看看来人,却又生生压俯下去,变成这般的恭敬作态。
“谢陛下。”
因为溟灵帝君的话,霁摘星止住了离开的步伐,转而坐在帝君身侧的位置。
这个位置偏于上首,霁摘星又看的仔细了些,才发现那大臣身上的官服,并非是溟灵国的,但却也十分眼熟——那是大梁臣子的官服。
眼前这些人,便是大梁的来使。
霁摘星微微一顿,看向了身旁的溟灵帝君。
“这件事由你来决定。”盛重灵似笑非笑,“星君要怎么处置他们?”
是说带来刺客一事?
霁摘星原出身于青山门中,但对于大梁却没什么特殊的家国情怀。也没有因为曲清星的事,生出什么特别的恶意来。
此时便只是平静地道:“依照溟灵律法处置便可。”
祸不及所属宗国,只是这来使中的主使,恐怕死罪难逃。
下首跪着的那个官员,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抖如筛糠,说话都有些结巴,只是逻辑却还很清晰:“还请星君、请星君饶臣一命!臣回去定然劝说梁王,从此大梁的小殿下,便只有您一个,只认您一个!”
霁摘星微微皱眉。
大梁来使,是知道了他的事?
他看向盛重灵。
霁摘星原本微束起的黑发,因为赶来时的慌忙急促,微微散开一缕,便这么落在颊边。盛重灵下意识伸手,想要帮他捋开,便听眼前人低声询问:
“陛下?”
霁摘星眼底是疑惑神色。
白发的帝王看着霁摘星目光里的不解,先让大梁来使退下。
于是几人仓惶离开,便是临行之时,也不忘低垂着头,不敢望向那圣颜一眼。
“是孤告诉的他们。”几人离开后,盛重灵率先开口解释道,“若你不愿意放过他们,便先杀了解气,我另派使者前往和梁王商议。”
霁摘星略微失笑:“……可我为何要他们的性命解气。”
盛重灵定定看着他,声音些许喑哑:“送溟灵小殿下来和亲时,他便是礼臣。”
这些事,霁摘星其实已经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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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气,反而是孤耿耿于怀了。”盛重灵的眼微垂下,显得有几分落拓意味,“曲清星想要你代替他,那孤便想,他既然想抛弃这个身份,孤便帮他得偿所愿。从此大梁国姓更名于霁,大梁国小殿下的名讳,也改成霁摘星。”
“……”
霁摘星微微错愕。
倒也不是觉得荒谬,只是有几分好笑,都不知从哪里开始反驳起。略一思索道:“大梁一个堂皇大国,怎么可能更改国姓,何况……”
“国师占卜,天相授命。”盛重灵面无表情道,“孤已经替他们找好缘由了——要是梁王要是愿意直说,这是孤所赐之姓,也不无不可。”
霁摘星微微噎住。
这对一个大国而言,要更改国姓是要被世人唾骂忘祖的奇耻大辱,但依照如今梁王的脾性,大概会异常兴奋地举宫宴庆贺,甚至得意于能得溟灵赐姓,是受溟灵帝君重视的表现?而大梁更不容易被溟灵攻打,他可以再做许多年的安稳帝君,沉溺享乐了。
“当然现在看来,都是孤自作多情。”盛重灵道,“你也可觉得孤心狠手辣。”一定要将曲清星逼迫至绝地,尚不知足。
霁摘星却顿住了。
他对报复曲清星,并没有多么大的执念,毕竟在意识未觉醒前,是他心甘情愿受诱引,替曲清星做了大梁的小殿下。
但盛重灵因他针对气运之子的行为……
理应是奇怪的、不符合常理的。
少年微微抬起头,隐可见他细白的锁骨延伸,微陷下去,映照出极漂亮的一层阴影:“陛下为何对臣这么尽心?”
盛重灵微顿道:“你不懂吗?”
“臣不懂。”
他的手便被牵起来,盛重灵微皱着眉,倒不像厌恶,只是有些许忍耐模样:“霁摘星。”
“因我心悦你。”
·
大梁来使最终还是得以保全性命,回到了大梁境内。
其他大国的来使,都在内心暗骂,恐怕他们是因着星君殿下的缘故,才侥幸被放过,只连累他们也担心受怕,甚至以后进入溟灵,也更受限制了。
那位臣子虽然归家,却还牢记使命,翌日便忙不迭地滚进大梁皇宫中,向如今的梁王禀告了寿宴上的差错。他已是惊魂未定,哪里想到梁王比臣子还更没出息些,差点从龙椅上跌下来,十分惶恐地问:“那溟灵帝君可是恼怒,要、要攻打大梁?”
“爱、爱卿救朕啊!”
眼看着宫中侍卫都要因此动身了,臣子汗颜,慌忙解释无妨。只是溟灵帝君,因为知晓了一些事,有一个要求——
此事涉及隐秘,需屏退左右。
待清场后,臣子将原本的曲清星皇子胆大包天,竟使人替代,与溟灵和亲一事说出。却见梁王十分惶恐害怕,却偏偏,没什么震惊神色。
这对一个不会遮掩自己情绪的草包皇帝而言,太少见了。
臣子心下一咯噔,低声问道:“皇上可是知、知道小殿下所为?”
梁王简直想不透,自己是怎么被看破的,要哭不哭道:“朕、朕也是后来才知晓的。”
第149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二十三)
臣子内心微一扭曲,几乎要骂出来了。
梁王分明知晓,送到溟灵的并非货真价实的小殿下,那人还在溟灵颇受宠。竟然也让自己前去,甚至给溟灵帝王献美人——还献成了刺客——这不是和那人作对,乃至结仇么!
也怪不得,近来梁王又从外面寻了个遗落民间的皇子回来,兴师动众地测过血脉,让他入宫处理政务。还说为了怀念去和亲的小殿下,给他赐的封号都与小殿下接近。只怕这遗落民间是假,让曲清星重新进入宫廷之中是真。
这是梁王和曲清星都在害他啊,他也是好险没送命在溟灵。
臣子一脸阴郁菜色,梁王看了亦有几分心虚:“爱卿,这可如何是好啊?”
臣子的眼睛微转了转。
说到底,他也是没想到平时胆小如鼠,绝不敢惹事生非的梁王,竟然敢在和亲一事上糊弄溟灵帝君。依照梁王的惜命程度,这替身一事决计不是他能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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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幕后的受益者是谁,再加上溟灵帝君透露出的一些讯息,人选便很好推测了。
恐怕是皇子曲清星自作主张,事后又哄弄梁王。梁王知道事已至此,让他主动去追回和亲人选,做这样有可能触怒溟灵的事,他是绝不敢试探的。
只是不知道曲清星用了什么手段,才让梁王也原谅、甚至默许他的行为,帮忙隐瞒,让曲清星重回了皇宫之中,而不加以惩治。
不管是什么样……臣子眼珠子微一转,便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地哭诉起来,将梁王的心都跟着吓得一颤。
他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曲清星的身上,又说溟灵帝君震怒,绝不允许后宫中的溟灵男妃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所以进入溟灵宫中的,只能是大梁的皇子。
溟灵帝君的要求,是让大梁从此更改国姓为“霁”,小殿下在宗祠的名牒,也要“改为”霁摘星。
这些其实多半都是盛重灵的话,臣子略加概括。但是其中半真半假,掺杂私心。
比如溟灵帝君其实并未提到关于真正的皇子曲清星要如何处理,他却满脸悲痛地道:“溟灵帝君说,小殿下曲清星是绝不能留的,恐怕是已经知道大梁近来发生的事,让您赶尽杀绝。这是奇耻大辱,微臣无用,竟不敢驳斥溟灵帝君——”
他拿袖子一擦涕液道:“皇上,我们大梁绝不能相让!不若与溟灵决一死战,以显风骨!”
“不、不可,不可!”
梁王却是被吓住了,一连说了几个不可,才咬牙道:“爱卿辛苦,此事、此事朕多加考虑,从长计议才好。”
要为小皇子更改姓名,乃至更改国姓一事,在梁王这里根本就不算个选择题。相反,他倒是愿意溟灵赐姓,以显得关系亲近,好震慑那些对大梁蠢蠢欲动的其他大国。甚至说,只要坐在皇位上的仍是他这个梁王,依旧锦衣玉食有权有势,哪怕被溟灵干政他也无畏。
可便是这样一个窝囊的皇帝,他对自己的儿子也还是有些舐犊之情的。
就像是他得知去和亲的并非是自己指定的曲清星时,也又惊又怒,恨不得将这惹事的儿子给杀了。但当曲清星病得快死,身上带伤,却还眼睛通红地唤他一声父王——
说自己命不久矣,只怕活不到去溟灵,又想着在临死前,再看一眼他在世上最后一名亲人时,梁王终究是心软的。
梁王将曲清星留在皇宫养伤,让御医用最好的药材吊住他的性命。曲清星的身体一天天地好起来,而梁王也对这个儿子倾注了对其他子女绝无仅有的关爱。
梁王发现,这个久未养在身边的儿子,比其他几个皇子都要更聪慧,更儒雅沉稳。而那张脸,更是随了他的母妃,自己曾真心爱过的一个女子。让他对这个小儿子,更添了几分怜惜和喜爱。
曲清星从不会让他为之烦心,更甚之还会为父皇调理香料,抄写佛经,也会为自己打理繁杂政务,处理琐事。偶尔一句无心之言,也成了点拨的灵光。有曲清星在皇宫中的这段日子,梁王似乎都轻松快意许多。
以至于曲清星好的时候,梁王只觉得高兴,绝没有再动要杀他的念头了。
甚至还另立了明目,将曲清星重新作为皇子接入宫中,让他助理政务,甚至还生出过,要将这样的曲清星立为太子,也并无不可的念头来。
现在想来,简直似魔怔了一般。
梁王让大臣离开后,便呆呆地思索起来。
为一个皇子,和溟灵开战,是绝不可能的。
只是要让他亲手赐死曲清星,他也狠不下心,不如阳奉阴违,私底下将曲清星放了,也算从此就没有这个皇子了。
可溟灵耳目无处不在,这样的行径要是被溟灵帝君知晓了……
梁王打了个冷颤,只一想到后果,便觉得可怕至极。
他怎么会这么冒险呢?
鬼迷心窍般。
面上虽仍在犹豫,但实则梁王的心中,也已有决断了。
“皇儿,你也千万不要怪父皇。要不是父皇,你也早该死了……”
现下,也只是将那条给出去的命,又要收回来罢了。
·
梁王近来最宠的皇子便是流落在外多年的那位五皇子“曲清心”,赐他去御花园饮宴也实属平常。
只是今日曲清星刚和师兄交流完一些江湖秘辛,累得厉害,想要婉拒时,便听来传令的大太监瓮声瓮气道:“殿下,这是皇上的旨意,可不要让奴才为难了。”
曲清星在宫中受宠,虽向来脾气温和,不仗势凌人,但各宫中的人,都待他是极为客气的。大太监这般怪声怪气,几乎让曲清星身边的侍女都拧了拧眉头道:“你……”
“明芷。”曲清星打断了她将失礼之言,声音温和地道:“那请公公带路吧。”
疲惫尚可忍受,但是曲清星心中的疑虑却愈重起来。
他原本以为,梁王找他定是有要事相商,已经做好准备听梁王的抱怨或哭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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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想到梁王精神奕奕,倒是没提什么别的事,只招他用桌上准备的美食。有西城进来的青蟹,和一碟掺着鲜花云腿的馅饼,更亲自给他斟酒,热切无比。
曲清星觉得古怪。
他本就是疑心病极重的人,哪怕对着梁王这个草包帝王也是如此。
口中虽用了青蟹、馅饼,还喝了两杯父皇亲自斟的御酒,但他实则用内劲封在了喉中。后续更是多说话,少用这些餐食,足过了半个时辰,才被放回去。
曲清星坐在轿中,没等回到寝殿内,脸色便一变。用手抠出喉中污物,只见吐出来的,竟是一滩腥黑液体。
第150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二十四)
曲清星不擅用毒,但到底是青山门掌门的弟子,对这些旁门左道一清二楚。
自然也知道,方才的吃食和酒中虽尝不出异味,却怕是早被人下了毒。
而他甚至不必宣召御医,或是派人调查这毒由谁所下,便已心知肚明那元凶……谁叫梁王的心思表现得极为明显,几乎是挂在脸上。
只是这段时间,梁王分明被他哄弄于手心间,怎么忽然便动了杀心?
曲清星的脸色苍白,一阵无力感从内心深处泛出。哪怕梁王再觉察得晚一些,出手得再优柔寡断一些,等他将权势掌握在掌间,尚有一抗之力。
但现下绝不是一个好时机。
回到寝宫中,面容沉郁的曲清星将袖中私藏的馅饼点心和青蟹腿取出,喂给笼中养的雀儿。那雀鸟原本还不时蹦跳,好不活泼,但只不过片刻,便从银枝上落了下来,仰倒着没了声息,腹部发黑。
……只怕梁王,也是铁了心地要取他性命。
曲清星实在是很聪明的一个人,最开始出现在梁王面前,示弱讨好,是有九成把握梁王不会杀他。但现下不同,只怕他再到梁王面前求情,不仅不会唤醒他那卑微浅薄的可怜的父子之情,反倒正好是自投罗网,让梁王撕开伪装,亲自诛杀亲子了。
他的眼底一冷。
几番筹度后,还是决定狠心放弃如今拥有的一些权势,金蝉脱壳,脱身了再说。
·
翌日,大梁皇宫中传来消息,被寻回去的五皇子“曲清心”竟在昨夜生了急症,连夜去了。
尸身甚至腐烂得极快,只能依稀从面容辨认身份,前后不过一日。梁王大怒,将原本皇子殿寝中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贬入牢狱中,听候发落。
而这个时候,曲清星已经在赶回青山门的路上了。
这是他最后的倚仗。
曲清星发着“高热”,病的神志不清。马车颠簸一路,忽而停住,帘帐被人掀开。曲清星勉强支起身子,看向掀开帘帐的那人,背光而来,容貌俊美,紧紧抿着唇。
他苦笑一声道:“大师兄,是、是清星错了……”
曲清星被带回至青山门中,不少人都极为震惊。
除去和他关系最好的二师兄、五师兄外,其他的师兄弟都以为他被迫回到了大梁皇室中,然后嫁予了溟灵和亲。甚至因此而伤神颓废了许多日子,也就是近来才缓和些许。
但现在,曲清星回来了……
他们还得知,曲清星虽然没去和亲,但他以为自己命不久矣,还是回到了大梁皇宫中见一见父皇。原以为是父慈子孝天伦之乐,没想到梁王原本虽对他极好,但见他日益健康、可处理政事后,竟对他起了杀心,要置曲清星于死地。
他也是侥幸着死里逃生回来,还未从亲生父亲要杀他的巨大打击中回过神来。此时面容苍白,极为虚弱地轻咳的模样,几位师兄看的皆心疼不已。
哪怕原本怨他隐瞒此事,让他们消沉许久,但见小师弟遭逢大变,如今实在可怜的模样,青山门人却也忍不住地心疼起来。
他们怜惜的厉害,自然也忘了询问极其关键的一点——那当初代替小师弟前往溟灵国和亲的人是谁?
或许也并不是忘了,只是这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事,或许是个宫人、是个内侍,总之不是他们小师弟便好。
但是很快,他们便知道那个人选是谁了。
大梁国师占卜天相,得上天指示,大肆举办庆典,大梁决定更改国姓为“霁”,如今的四位皇子和一位公主也一并更改名讳。
而四位皇子中,还包括已经外出和亲的小殿下,更改名讳为“摘星”。
霁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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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其他百姓而言,只不过是四皇子的新名讳罢了,但于青山门中人,却是再熟悉不过。
——那不是掌门的第六位弟子吗?
其他师兄弟后知后觉到,为什么这大梁的四皇子成了霁摘星,或者说,前去溟灵和亲的人,难道就是霁摘星?
对这个年岁与曲清星相差不远的六师弟,其实青山门的这些亲传弟子早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他颇为沉默寡言,武功平平,只是常爱跟在小师弟后面。
可爱跟着曲清星后面的人太多了,这甚至算不得什么特点。
而霁摘星离开师门已久,在离开前,留下了书信一封,说要离开师门闯荡江湖。这在青山门学艺有成的弟子中也十分常见,哪怕他离开的时间十分凑巧,也没有引起旁人一分注意。
谁也想不到这位师弟,能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
曲清星也十分震惊。
听闻到这个消息,他差点绷不住表情,露出凛冽的杀意来。
他让霁摘星替代他,却不是让霁摘星取代他!
该在这一出戏中被掩藏姓名的,理应是霁摘星才是,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曲清星原先怀疑过许多次,梁王为何对他动了杀心,便是连梁王假扮平庸、暗中掌握了他的布置这种理由都想到了,却没想到现在陡然生出另一个理由来。
原本应该为他在溟灵皇宫中隐瞒身份,矜矜业业扮演好“曲清星”的霁摘星,竟然疑似暴露不提,甚至让大梁都为他更名改姓,连梁王也对自己痛下杀手。
超出预计的惶恐让曲清星极其不适,皱着眉反问自己,是他看走了眼,那霁摘星原来心机这般深?但是面上却只做出失魂落魄的神情,像是经受不住这般的打击。
等到其他师兄来询问时,他便也只苦笑道:“当初的确是霁师兄易容代我去了溟灵,我原以为他是想救我一程,免我去溟灵之苦。却没想到我的身份,竟然、竟然……”
不必再多说,其他师兄已经想象出了原委,心中恼怒不已。
没想到霁摘星,光是抢走溟灵男妃的位置不止,还想要连这皇子的地位都夺走不成?
五师弟决明已是道:“怪不得看他老阴郁跟在小师弟后面,怕是那个时候,就对小师弟心怀嫉妒了。”
其他人纷纷皱眉,却也并未阻止决明的话。
大师兄一直站在侧边,擦拭着手中的刀鞘,语气冰凉无比。
“放心,”他道,“你的东西,师兄不会让任何人抢走。”
曲清星微微一颤道:“师、师兄。”
他其实并没有让青山门的这些师兄弟为他“讨回公道”的意思,并不是因为对霁摘星有愧。而是当初他到底心慌意乱,主动露了形迹,出面诱引让霁摘星替他去往溟灵。
而这件事,曲清星还不想在师兄面前暴露出来。
现在却是骑虎难下了。
第151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二十五)
青山门处于大梁边界,离溟灵的都城也并不算极远。
何况青山门的大师兄孟钟离,又是轻功极好的高手,日夜兼程,偶尔歇息时便驾千里马,竟是在三日之内,便赶到了溟灵都城中。
当然,在这过程中,又生出了些意外。比如孟钟离发现他的五师弟决明,竟然暗中跟随着他。
决明的武功在青山门中也只能称得上中流,但他极擅医毒之术,在江湖中颇有名气。何况他虽然武功不济,轻功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才能跟着孟钟离这么些天,刚刚才被发觉。
哪怕被擒住,决明深知大师兄为人正派,对他们师弟几个颇为看重,倒也不算很紧张,只死乞白赖地道:“大师兄带着我罢。决明绝不给你添乱,只是也想去帮小师弟讨回公道——何况霁摘星也是我六师弟呢,他这般不友爱同门,我身为师兄训斥他一顿,助他走回正道怎么了?”
孟钟离微微皱眉。
他也是正知道霁摘星还算青山门的人,是他的师弟。怕决明失了分寸,才捆束住他。
“你不许去。”孟钟离道。
决明神色无辜:“大师兄总不能捆住我一辈子,我有脚,总是会往溟灵跑的。”
他见孟钟离神情略有松动,趁热打铁道:“不如我跟着大师兄,师兄还能约束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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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倒是说进孟钟离心里了。
他终究是因为怕决明闯祸生事,才不愿带着他。
原本的一人行,便变做了师兄弟两人,他们伪造身份,又易容改面,潜进了溟灵都城之中。
孟钟离尚且有许多顾虑,但是决明却没有。他跟着大师兄来溟灵,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教训霁摘星一顿。等师兄给他们安排好进皇城的门路后,他擅自改换身份,扮装成了在灵台殿中伺候的一个掌灯太监——是了,这么段时间,也已经够决明打听清楚从大梁来的四皇子霁摘星,被册封为星君,且住在帝王的殿寝中了。
像他这样在江湖中生成的儿女,尤其是在君主昏庸、官员懦弱的大梁国境内长成的侠客,不仅没有对朝廷的敬畏之心,反而颇为看不起这些玩弄权术、贪淫享乐,只会汲取民脂民膏的王公大臣。
自然,曲清星除外。
所以他对潜入溟灵的皇宫,也没有丝毫的负担。只是觉得溟灵的守备要更森严一些,那些宫中的禁卫,更不是酒囊饭袋。
以至扰乱了他原本的计划——他根本不可能趁着夜深,闯进霁摘星的寝殿中,威胁他、鄙夷他、教训他。让他知道哪怕成了溟灵的男妃,也终究不过是个冒牌货,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越过曲清星去。
原本的霁摘星其实在青山门,武功要比决明好一些,每次的排名考校也与决明不相上下。
但决明想着,霁摘星在这皇宫里,恐怕骨头都要被男人睡软了,哪还有能与他一比之力。
只是一时间,决明也实在想不出接近霁摘星寝殿的方法。暂且扮做掌灯太监,在溟灵皇宫中潜伏几日。
他要做的活其实不重,每日还能去御膳房中取些美味佳肴,偷喝封藏数年的美酒。
只是让决明实在烦心的地方,是与他同住的小太监每天都要吹赞星君如何气度不凡,儒雅温和。说后宫中的那些娘娘都要往星君那送暖玉绫罗,让他帮忙捎带,他看着银子流口水,却绝不敢破戒。
小太监又道:“你们也太听我干爹和宋女官的话了,看也不敢看星君一眼。真的,下次只偷偷瞧一眼,你们便知什么叫……”
紧接着,又是一段溢美之词。
听的决明心中烦乱。
小太监口中的人,和他印象中的霁摘星太不一样了,以至于常让决明嗤之以鼻。
等听小太监夸赞霁摘星相貌时,决明差点忍不住跳起来反驳了。但他又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极大的发展,那霁摘星莫不是用着小师弟的脸,才在溟灵皇宫这般如鱼得水?
倒叫他抓住把柄了!
第152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二十六)
决明这些时日,就没和大师兄商量便私自溜进皇宫一事,有些心虚,不敢和师兄联系。
他想着孟钟离虽然恼怒,但等他出来后好生道歉,也不定受多少皮肉之苦。
偏偏陷于皇宫中的时日,却长得有些在他预料之外了。
决明一急切,在夜探溟灵皇宫中,便不那么谨慎了。竟是露出了些破绽,教那些禁卫发觉,被追杀得近乎生死一线。
今夜或许是他行走江湖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决明的武功虽只属中流,但是轻功的确绝顶,也正是这份绝顶的轻功给了他近乎盲目的自信。他或许想过死在哪一个同样闻名江湖的侠客的刀剑下,却绝没有料到今日景象——他被为朝廷卖命的禁卫发现了,还被追杀得如同老鼠般东逃西窜。
他的身手或许比那些禁卫好点,但得是单打独斗,这种情况暴露就等于送命。
在夜色遮掩中,那些禁卫用了弓弩,流箭中的一支射中了决明的肩膀。
那箭头为倒钩形,还含有剧毒。
决明擅药理毒术,这箭头中的毒于他而言不算什么,轻易便能化开。只是箭支取出的时候,他脸色微微一白,很有些难看。
伤口太大了,决明纵有肉白骨之能,现在也不好立即让它长好。
而他要是带着这样的伤口回到太监房中,身份定瞒不住,说不定还会连累其他的太监……
决明的眼神微有些涣散,只敢咬牙接着逃。
或许他今日的运气,都用在此处了。阴差阳错之下,竟是又撞进了灵台殿中、这最最隐秘的一处。也是决明近来费尽心机,想要接近的地方。
霁摘星的寝宫。
这寝宫外的把守,比皇宫其他处都更森严。决明也是抱着赌一把“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念头,再加上箭在弦上,若连霁摘星的面都见不到便死,未免太耻辱的一口意气,才斗胆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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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才发现他赌对了一步,里面伺候的宫侍比他所见过的都要少,更没什么带刀的禁卫。
伺候的人虽少,但这处寝宫却妆点的很精致华贵,暖玉生香,金雕镂画。便是一张随意卷起的画,都是价千金的名师手笔,压在桌面的雪白堂纸,也是一寸大小便能换一锭金。
决明看着这些精致物件,先是有些喜爱欣赏的,紧接着便想起它们的来历,微皱起眉,有些嫌恶——霁摘星便理所应当的,用着这样的好物件?
不喜欢的人过得好,便也让他不喜起来。
便是这个时候,门帘上串的鲛珠被轻轻拂动,发出珠落玉盘般的沁人声响,一个女子的脚步声传来。
决明早已用药物遮掩身上血腥气,此时也不慌不忙,躲进房梁阴影之上,影匿身形。他半蹲下来,借着一丝缝隙窥看外界。
“星君,那些旧书都已晒好重新规整,您要的卷轴也放进去了。”
决明这个时候,才发现来的不止是一个女子,女子身前一步是个身形修长的少年,只他脚步太轻,决明才没听见。
看不清形貌,决明也早就忘了霁摘星长什么样,但凭借称呼,还是可以辨明身份的。
决明眼中顿时便添了几分嫌恶。
“外面似乎出了什么事。”女子始终低垂着头,十分乖顺的模样,“奴去让他们脚步轻些,莫惊扰星君歇息。”
“嗯。”
霁摘星道:“这里不必你再伺候,早些歇息吧。”
“是。”
这声音倒是很好听的。
决明掏了掏耳朵,心道是锦衣玉食,将霁摘星嗓子都能润成这样?
女官退下后,寝殿中便仅剩霁摘星一人,两盏被风吹不灭的青灯微微晃荡,映的光影明灭……和横梁上潜伏的决明了。
霁摘星似乎没有要歇息的模样,他又去了侧室中,重新点燃案台旁的灯盏,侧室一下明亮许多。那寸寸金的雪白堂纸被他压在桌面,霁摘星研磨提笔,手腕勾悬。
十分寂静。
而决明也下了房梁。
就像他那唯一能排的进绝顶高手行列里的轻功所该发挥的那样,哪怕四周落针可闻,决明也没有发出分毫声响。
他无声接近,指尖暗藏银针,像是风一般地穿过隔绝侧室的一片鲛纱中。
然后微微呆怔住。
霁摘星正背对着他在案台上写字,似乎没有察觉,而这本是一个绝好钳制的时机,他却愣住了。
窗户大开,正可看见半圆皎月,那月光也无所保留地倾泻入窗,似披银缎,简直不好比较和桌案上的灯盏哪个更亮些。而霁摘星似乎刚刚洗浴完,微湿的黑发披在肩上,极浓稠的黑色散开,但也看得出他肩颈漂亮的弧度,似被遮掩的旖旎,隐约透出的一点苍白细腻的肩背肤色。
月光笼在他的白衣上,那白衣略显宽松,却也收束出了极好的腰身。他坐的笔直,漂亮的肩背一览无遗,身形说不出的好看落拓。
是一个极美的背影。
以至于决明怔住了,甚至开始重新怀疑眼前这人是谁——
霁摘星停笔了。
他极轻地道:“五师兄。”
这一声几乎是惊雷乍起,以至于决明甚至来不及思考,便威胁道:“不准动,我手中一根银针,上面淬的是迷心散。”
剧毒之药。
决明是怕他喊人,而霁摘星原本准备转过身来,此时身形也顿住了,应道:“好。”
声音平静而冷淡。
这种冷淡让决明觉得有些不对味。他原本想好了如何质问霁摘星、如何羞辱惩罚他,但是这个时候,脑中却忽然蹦出来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五师兄身上,有竹叶青的香味。”
决明不喜欢喝酒,是曲清星喜欢喝竹叶青,他便连酿了数十年。
但决明此时还是露出了狐疑的神情。他连血腥味都遮掩掉了,怎么会遮不住酒香。自己也闻了两下,沉声道:“分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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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曾说过。”霁摘星似乎顿了顿,“五师兄轻功极好,少有人能察觉你的行踪。但你体质特殊,时常酿酒,恐身沾体香异味会成弱点,让你改掉,你没有听。”
决明仔细回忆了一下,师父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都不知是多少年前了。
而且是这么小的一件事,霁摘星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琢磨片刻,决明嗤笑道:“你记这么清,是不是因为看见我给清星酿酒,心生嫉妒?”
霁摘星这次沉默的久了些。
虽然是他意识尚未觉醒前做出的事,但他此时也不是很介意说出来。
霁摘星道:“我记这么清,是因为要给五师兄配清除体味的药浴香囊。”
……
决明忽然想起了更多的一些细节。
在几年前,师父似乎经常念叨他身上易染酒香,实在不妥。但是从某一天起,忽然便不念了。
也是从那天起,他每周一次的药浴中,总是会多出两个香囊来,他拆开看过,那香囊中不过是些寻常草药,便没有在意。
只日复一日的习惯,又是某一天起,那两个香囊不见了。
但那时正逢曲清星被迫归大梁,嫁溟灵。他不知真相,心中难过极了,也没心思去问从前都有的香囊,怎么忽然便没了。
霁摘星未觉醒以前做这些事,其实也有讨好师兄的念头,只是他内向不好说,想过五师兄或许有一日发现,会向他道句谢。
只是到最后也没有等来。
忽然问出一件令自己愕然之事,决明心乱如麻。或许是终于意识到,他从前和霁摘星的关系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恶劣,而他甚至隐隐冤枉了霁摘星……
道歉不是,道谢也不是。决明咬了咬舌尖,努力的厉声问道:“那你为何要抢清星的身份,难道溟灵男妃的位置,还不足以让你满足?”
背对他的少年,低笑了一声。
第153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二十七)
“抢——五师兄,这话是小师弟和你说的吗?”霁摘星的衣摆微动,让决明捏着那两根针的手微微收紧了些,但好在霁摘星似乎没有回身与他相斗的意思,他只是研起了磨,衣袂飘动间,似复写起了字。
不知为何,决明竟生出些微的庆幸来。
他原本能毫不犹豫地射出银针的,可是因为那几年配香囊的情谊,似乎一时之间,又有些下不了手了。
决明道:“小师弟没有说这样的话。”
曲清星那样的完人,当然不会对同门师兄有这样恶意的揣测,他只不过是未尽之意……以及,也没有反驳。
决明忽然沉默。
这样的信息,却给了霁摘星一些误解般。
他低声道:“好。”像是有一些宽慰意味,然后又:“五师兄希望小师弟来溟灵吗?”
不需如何思考,决明已下意识回答:“绝不。”
“那小师弟希望来溟灵……”
他又不和你一般。决明如此想到,也骄傲地打断道:“他也不想来。”
霁摘星对他的同门师兄,脾气似乎出奇的好。被这样打断也没有生气,声音温和地问道。
“——那你凭什么以为,我就很想来呢?”
霁摘星为什么会想去溟灵呢?他也是男子,便甘愿承欢别的男子身下,甘愿由江湖入朝堂,甘愿成大梁向名声极为暴戾的溟灵帝君进献的“诚意”吗?
决明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因为在他想来,霁摘星似乎过得不错,荣华富贵虽是俗物,但也的确是许多人都梦寐以求之物。
霁摘星又提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30
“师父在教我们入门招式时,让我们确立修炼本心。”
说是本心,其实也就是小孩子的愿望和梦想,青山派的掌门极为一板一眼,盯着他们要他们说。也就是他门下几个弟子的确不流于凡俗,才没有说出“以后要住大房子”、“以后要把飘香楼盘下来”这样的话来。
霁摘星知道的这些,原是掌门为了激励这个原本的关门弟子,才告诉他的。霁摘星小时候还没有过目不忘之能,记东西慢,这些话却记得很清。
“大师兄要学会火凤心法第十重,做孟家最英明的家主。二师兄要勤加习武,做武林盟主,娶第一美人……”
决明有些古怪地想笑,原来二师兄每天冷冰冰的模样,还有着娶第一美人这样的梦想。
少年的声音温润好听,说话的时候也像念着诗句般。决明情不自禁便听下去,他听到霁摘星说,“五师兄要做天下第一的神医,日后打招牌要叫活人不医”时,竟也勾了勾唇角,莫名有些动容。这些话他当然记得,说时意气风发。
霁摘星没说自己的本心是什么。
他只是跳到了小师弟曲清星的身上。
“小师弟的修炼本心,是要做大梁未来的君王,他想改变大梁积贫积弱的现状,想做千古明君,想大梁不必畏惧任何国家。”
这几乎不像一个年幼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霁摘星的声音依旧平淡,他说道:“那一日起,我便和师父说,我的本心,是要辅佐小师弟,做大梁的明君。”
决明忽然便说不出话来。
他其实心底有些微妙,又有点不忿。
这种情绪被他归为,对霁摘星说到却没有做到的不满。他依旧横眉冷对:“可你最后,没有辅佐他,来了溟灵。”
“因为就在大梁士兵前来青山派的那夜,小师弟来找我,说他不能离开大梁去溟灵。他需要有个人,易容成他,作为大梁的皇子——又或者说大梁的质子,跟着兵队离开。”霁摘星音调温和。他甚至并不像是在解释,只是平淡地陈述完事实罢了。
甚至最后留了一分薄面,没有将曲清星拿他的心悦作为筹码,拿与自己厮守的资格作为钩子,来压垮霁摘星最后一分理智的事说出。
哪怕霁摘星也很清楚,山高水远,能再见都是妄念。
霁摘星的话似有一些击破决明的理智。
决明一直以为是霁摘星问心有愧,他欠了小师弟良多。但现在就像世界光陆怪离,骤然颠倒了个,一切都反了过来。
他厉声道:“你胡说,小师弟怎么可能让你替他身陷险境——”
决明惶急,连他平日最显亲昵的“清星”都不叫了。
霁摘星却是一下子失笑出声。
他实在是时间良多,才与这些同门说了这么久的话。此时也只是笑道:“五师兄,你现在觉得,那是‘险境’了?”
“……”
决明沉默。
推己及人,哪怕他将曲清星当成心肝宝贝似的宠,也绝不会愿意扮成他的模样奔赴溟灵。
一是失去自由,二是失去自我。
只一想到下半生要被当做另一个人,原本姓名无人再喊,便足以让决明这种江湖浪子毛骨悚然了。
他很想再贬斥霁摘星一派胡言,可他的牙如同被黏连,手腕微颤,竟是有些拿不住指尖银针。
只觉得他如今溜进皇宫之中,对霁摘星生出杀心,简直好似个笑话般。
进退两难的时候,却是听到背后淡淡传来一句:“师弟。”
决明猛地回头。
是大师兄。
孟钟离不知何时,竟也潜入了这里,只是他毫无察觉!
霁摘星黑沉细密的睫羽微动了动,手中的银钩未停,依旧落下极漂亮落拓的一笔。
孟钟离已经在那潜伏听了许久了,他比决明来得只晚一些,武功却要好很多。也是方才气息乱了片刻,才让霁摘星发现他的形迹。
“六师弟。”和决明不同,孟钟离对他依旧客气地喊着师弟。眼中情绪极淡,绝无其他涟漪起伏。像是霁摘星方才和决明的谈话,没有对他生出一分影响。
如果不是他的指尖摩挲在刀鞘上,甚至蹭得折断了一截指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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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钟离道:“你不想待在这,师兄便带你回去。”
他说的话其实很客气,但是因为语气原因,便透出一点冰冷的意味来。
决明觉得自己是昏了头了,忽然想起那天大师兄对小师弟说的那句话。
——“放心,你的东西,师兄不会让任何人抢走。”
那么现在的大师兄,是因为要带霁摘星离开险境,还是为了以这种方式,替曲清星抢回他的东西呢?
决明忽然觉得有些悚然起来。
现在的霁摘星还不想离开,或者说他哪怕要离开,也不会跟着孟钟离走。
少年抬头看了眼大敞的窗外,那一轮高悬半圆的月亮。雪亮的银辉落在他身上,将他肤色映衬得也是雪一般的白。
霁摘星忽然有些犯懒爱困。
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大师兄,这句话你为什么不早些说呢。”
第154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二十八)
似乎指责的毫无缘由。
霁摘星微垂首,那如一团乌云般的发便散开来,极顺滑地从肩上滑落,露出那一点莹白色的颈项。
“你早该知道的。”
霁摘星离开的时候太匆忙了些,但还是记得给青山派的同门们留下一封书信,说他云游江湖,做个闲散侠客去了。
那书信上,也并无被强迫留信的痕迹,看上去无比自然。
但是霁摘星这样的性格,又怎么可能离开师门数月,都不曾回书信一封。而他的武功在江湖上尚且能算一流高手,也不至于出去这么久,也还籍籍无名。
而正巧,孟钟离的易容术,在青山派中当属顶尖。
孟钟离没有说话。
直到他听见霁摘星和缓地问道:“大师兄,我离开那日,你认出我不是小师弟了吗?”
那天的曲清星格外沉默,未曾开一次口。
但谁也指责不了他,毕竟那般好的小师弟,却还是成了梁王的棋子,要被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暴君。
青山派在江湖上地位非凡,几个亲传弟子更各有身家。但要是和一国抗争,付出的代价委实太大。
何况那时候,哪怕和曲清星关系极好的几位师兄要为他搏命,曲清星却只道,他是大梁的皇子,这……也是他的责任。
谁也拦不住大梁的军队。
而“曲清星”乘上车马时,似乎怀念般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恰好与孟钟离相对。孟钟离看见那一双极黑极沉的眼眸,分明未哭,却似沾染了一片水汽,似乎哀寂无比,最后化进漆黑的、如同没了生机的枯竭瞳仁中。
那一瞬孟钟离也生出心痛与怜悯来。
但随之,却是一种可怕的安心感。
因为他在同一时间意识到,那并非是曲清星的眼睛。
即便是最开始想不分明,但后来的种种细节暗示,霁摘星好似忽然间的凭空蒸发,也足以孟钟离发觉,那日随着大梁军队离开的人到底是谁了。
今日溟灵皇宫之中,孟钟离的神色无比冷淡。
但他依旧低低应了一声——
“是。”
决明觉得无比古怪起来,好似原本安稳可靠的大师兄,忽然间成了噬人的怪物。
这种古怪甚至让他不动声色的,离大师兄远了一些。哪怕决明心知肚明,要是那一日的是他,说不定也会做出一样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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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早就料到的缘故,霁摘星的气息平稳。
在原来的剧情中,溟灵的霁摘星没有等到他倾心的少年,成了大梁明君,将他从溟灵皇宫中接出,长相厮守。
自然也没有等到他的哪个师兄发现不对,来到他面前,对他说那句话——
“你不想待在这,师兄便带你回去。”
霁摘星有些困倦,以至于他的声音微微低哑,便好像有水汽润过一般,说不出的温柔意味。
他有些疲于再周旋思考。便想到,原本的霁摘星,应当会说什么话呢?
“我原本想过很多次,哪日师兄能出现,对我说这句话,我应当很开心。”霁摘星道,似乎带了点笑意,“我只是没想到,师兄除了说这句话,还带了刀。”
不是来救命,却是来诛心。
指尖的银针几乎像是反扎进了指缝间,决明下意识地看去,但发现银针还是好好的被他收着,并没有发生伤主的乌龙事件。但那一瞬间扎在身上的细密刺痛,又不像作假。
让他羞愧无比,再无法坦荡。
决明微微皱眉,将那些银针用内力融了,化得无影无踪。
哪怕他其实也在一瞬间察觉——
这些银针,终究是扎进去了。
孟钟离也将他的配刀,收了回去。
入鞘时,发出一阵金玉相撞之音,不知为何,响得吓人,似一记重锤般落了下来。
孟钟离冷淡地道:“对不起。”
霁摘星没有应声。
他今日似乎思索以前的事,思索的特别多。
“我刚入青山派的时候,很害怕,总觉得师兄冷淡。尤其是大师兄,对我便是一张冷面。”霁摘星道,“可师父告诉我,门派中我最无需害怕的便是大师兄。”
对师父的话,霁摘星记得清楚,现在更是能复述一遍,虽是他自己的声音。倒也能听出那般语气,模仿自何人。
“钟离是青山派的大师兄,他性情冷,人却沉稳,待同门极好。只要你是他的师弟一日,他便会将你当做责任一日。”
连孟钟离都不知道,原来师父还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他还没新奇完,后面又是少年温润的声音了。
“我记住了师父的话。到后来,果然师门中我最不怕的,就是大师兄。”
他的话语气并非熟稔,却让人察觉出一股亲近意味。无人会怀疑,他对话中的大师兄定然是十分信任,青睐有佳。
少年又低笑一声。
“只是我还忘了一件事……”
“便是同为师弟,同为责任,也是有个远近亲疏的。”
是他忘记了。
“小师弟是亲,我是疏。”
平静的语气,像只是最最寻常的陈述句。
孟钟离却莫名想到了那一日少年坐在马车上,“曲清星”回望的那一眼,心中莫名生出的触动与怜惜来。
他几乎下意识地反驳道:“不是。”
只是冲动之后,却是寻不到足以让他解释的依据。
从前的他或许对底下的师弟,是一视同仁的,只是小师弟来后,便生出一些偏颇来。
孟钟离从来不觉得这些偏颇哪里不对。
他是人,自然有私情,有喜恶,有更重视的人,这些无可厚非。但此时却做不到对着霁摘星,也能如以往般心无波澜地道,我对你是“疏”。
甚至是眼睁睁看你步入炼狱,即万劫不复,却视若无睹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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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霁摘星而言,似乎太过残忍了一些。
决明似乎在这样死寂中,都将要不能呼吸,背过气去了。
在孟钟离沉默后,他无奈地跟着接了一句,打破如今氛围,讪讪道:“就算大师兄待小师弟是亲,对你也不定是疏,何必这样贬低自己……”说完,决明都觉得自己实在说不出点人话!
他根本不是想为孟钟离辩解或是如何,只是想要霁摘星能好受一些。
可偏偏他开口说的话,都似在讽刺霁摘星自哀自怨一般,根本说不出什么贴心之言。
像是以前对这名六师弟恶声恶气惯了,连软和一点说哄人的话,都变得笨嘴拙舌起来。
好在霁摘星似乎也没有生气。
他只是很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温和,就好像霁摘星以往给他们的感觉,柔软的没有一点攻击性可言。
“嗯,我知道。”
决明试图说点什么弥补挽留的舌又糊住了。
霁摘星说:“所以大师兄又何必道歉,我很清楚我的位置,应当摆在哪里。”
他手中的那支银钩笔,已经停下了。墨水未干,在雪白纸面晕染出整一幅画。
那画的是不见尽头的石阶蜿蜒而下,石台上一座山门耸立。不算多大气磅礴,却精致得别有意味,如同仙门,石碑上印刻着青山派的大名。
霁摘星有些想将画收起来,但等墨干,约莫还要一炷香,便先拿镇纸压着,然后站了起来。
不知何时又聚在肩头的黑发滑落,他站起身时,便更显得那背部身形极为好看,只是对于一个习武的男子而言略显消瘦,便是腰间系着腰带,都似时刻会被吹散般的宽松。
“我也知道师兄们此次前来,是要为小师弟取回什么。”少年的唇瓣微微勾起,雪亮的月光照亮他的面颊,将那肤色衬得更为凝白,“那摘星便在这里答复,不让,不给。”
他的手边没有剑,却有一截竹萧,这对霁摘星而言,已经是再趁手不过的剑。
那萧落在他手中,少年便轻轻转了一下,姿态闲适漂亮。好似在众人宠爱中养大的精贵公子——哪怕他们都知晓,霁摘星还年幼时,根本没受过多少关心宠爱。
他的手指修长皙白,无人会怀疑,霁摘星能用那萧吹出最为动人的乐曲,却绝不会有人觉得他能拿着这样的风雅之物伤人。
而这样瘦削的接近孱弱的小公子,又能有什么人忍心对他下手。
决明原以为他会暴怒无比,但事实上他听见霁摘星的话,已心生退意。
甚至想劝一劝身旁的大师兄。
他们……并不配为小师弟夺回他的“所属之物”,这是小师弟在做出选择时,便早该预料到的。
但孟钟离没有动。
他好似已凝成一座雕像般,身边气势却极冷,甚至让决明都要避其锋芒的地步。
现在的孟钟离极为挣扎。
他对曲清星偏爱了那么多年,几乎已经成了下意识的习惯。
孟钟离闭了闭眼。
“小师弟不能失去大梁皇子的身份。”
不被皇室承认的血脉再无尊崇之处,日后也只能步步维艰,又谈何光复大梁。
孟钟离几乎已经不好再喊霁摘星为六师弟,哪怕只是想到,都觉无比心虚起来。
他复睁开眼,紧盯着少年。
“对不起……算师兄求你。”
在霁摘星回应之前,他们都听到一声饱含讽刺之意的嗤笑。
“你为难他又有什么用,你应当求的是孤。”
霁摘星微微一怔。
盛重灵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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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二十九)
盛重灵待在这许久了。
他从那敞开的窗台上跳进来,遮挡住了大片圆月。因为背光缘故,面容便显得晦涩阴暗,但依稀能见微光落在那俊美五官上,勾勒出极为凌厉的弧线。
唇瓣紧抿。
相比那两个没什么经验、早早被发现的人,盛重灵在“偷窥”上,已经是个中熟手。
他像往常那般跟着霁摘星回来,看着他写字画画,但这并不是两人间的独处时刻。盛重灵注意到了有两个狂徒,竟然溜进灵台殿星君的居所中,甚至隐含杀意……极为不怀好意。
溟灵帝王的神色冰冷。
他已经很久没碰见过这样大胆的人了。
虽非必要,盛重灵并不想暴露自己,以免解释起来麻烦,还让霁摘星就此发觉他的行径。但是这两人的行动,也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要是那时候决明出手,盛重灵保证,银针的最后落点,只能是他自己的咽喉处。
但令盛重灵没想到的,霁摘星喊他的称呼——
是“五师兄”。
盛重灵并没有刻意去调查过霁摘星,对他过去的认知,也仅来自于少年寥寥的刻画。
知道他有个野心磅礴、且听上去不太讨人喜欢的小师弟,却没听他提起过其他同门。
当然现在看来,他的其他同门们,也与那个小师弟是一路货色。
盛重灵并无意探听霁摘星的过去或是秘密。他听见霁摘星所言来溟灵和亲,并非自愿,也决不甘心时,心中确实低落了些。
不过他早和霁摘星坦诚相对过,也知他进溟灵后宫,是因为小师弟的缘故,总不能是对他这个暴君一闻钟情。
片刻的醋劲过,也很快接受下来。
但听见少年用极平淡温和的语气讲述过去一些事的时候,盛重灵的心便像被一柄利刃捅进去搅和成一滩血肉,面色比白发更显苍白枯蔼。
他恨不得放在心尖宠爱的少年,在另一处,所有的真心都得不到善待,被弃之如敝履。
而那些人,却还名正言顺地用恶意揣测中伤他。
再用那些微情分做为枯柴,只一把烧为灰烬,用来给他们口中的小师弟取暖作乐。好似霁摘星活该因此步步退让,全盘皆失。
溟灵的帝王数次想要现身,却都隐忍下来。
他相信霁摘星能自己解决这些冷血的同门,这是给予他的伴侣应当有的信任。
——何况,盛重灵并不想让霁摘星知道,他撞见了少年这般难堪尴尬的一面。
他也并不想离开。
哪怕只是极微小的可能,盛重灵也不想予人伤害霁摘星的可乘之机。
直到霁摘星的那位好师兄,以自己为筹码,让少年退步时。
阴谋的光明正大,不加掩饰。
以至于盛重灵也再忍耐不下去。
溟灵的君王对这些人生厌。
青山派两名年轻的少侠,同样也对他敌意极深。
只盛重灵方才的话,再加上那极为妖异的白发,便足以让他们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了。
面对这位声名远扬的暴君,他们也并不恐惧。
霁摘星看向盛重灵时,神色略微讶异。
淡白的月色笼罩下来,少年的肤更显得细白如雪,黑沉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出现在眼前的君王。
见到盛重灵从窗台上跳下来的动作,霁摘星似乎略微无奈,毕竟这样的动作实在不适合一位积威已久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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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还是在片刻的沉默后,选择伸出手去接他一下,避免盛重灵失足摔下来,便糟糕了。
盛重灵盯着那递到眼前的手,细腻修长。
他强硬地压下了牵手的欲望,以免他会在下一个瞬间忍不住去亲吻少年的指尖。
“陛下。”霁摘星轻声道。
盛重灵十分艰难地,将目光从他的身上挪移开来,神色冷峻,漫不经心。
“你们想带走孤的星君?”这位君王傲慢无比,他身形很高,看向对面两人的时候,便用着微微垂眸的姿态,睥睨着他们,无比高傲。挑衅的目光像是都不屑落于两人身上,连个正眼都疲于给予。
他上前一步,便将霁摘星掩在身后——一个极具占有欲的举动。
“不可能。”
盛重灵微微弯唇,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不管在什么时候,星君都必须留在孤身旁。即便逃回大梁,孤也能将星君抓回来——这是孤的威严,你们大可试试。”
这话听起来,实在有些奇怪,因为盛重灵并不是在乎这样的“威严”的人。要不然在剧情中也不会遣散六宫,允许原本的宫妃带着尊贵的身份及巨额的金银再嫁了。
霁摘星微微仰头,不解地看着他。
但霁摘星很快又想到,这是盛重灵在帮他回绝这些天真的近乎残忍的师兄弟们。
但落到孟钟离和决明的耳中,便不是那般了。
……霁摘星逃不掉。
这位帝王,恐怕早已经明晰他们六师弟的身份。作为被戏弄的惩罚,将霁摘星以某种强迫性的手段,留在了他身旁。正如决明想的那般,这里是“炼狱”,而盛重灵便是那个恶鬼。
决明已是按捺不住,他几乎难以压抑自己的凶意,像是野兽般紧盯着这位君王:“你……”
对这种角色,盛重灵却没有要处理的意思。他高傲地看着孟钟离:“也是孤做出的决议,一个欺君罔上的梁国皇子?孤便让他做不成皇子。”
他极为轻佻地笑了一下,像是在嘲讽他们的不自量力。
盛重灵很少有这样表情丰富的时候。
“你们却是找到了孤的侍君身旁,让他放过那个人?”
愤怒和羞愧的火焰一并燃烧,几乎要将两个在江湖上声名再光明磊落不过的侠客,将一把枯骨都烧灼殆尽。
就在这之前,他们在同一个地方,指责是他们的六师弟抢走了小师弟的位置。
甚至让他就此罢手,退让一步。
却不知道霁摘星如今面对着怎样的处境,而他们身为同门,却只是更予他雪上加霜地刺下一刀。
孟钟离没有说话。
但是他身上的杀意,却愈见浓重。
“怎么,”盛重灵气息危险无比,“想杀了我?”
是为曲清星,还是……别的人呢?
“陛下。”霁摘星轻轻叹了口气。
第156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三十)
于是方才还趾高气昂,恨不得将面前两人拆骨剥皮的盛重灵顿时安静下来。微侧过身,目光些许游弋,不安地从霁摘星身侧偏离开,便能做成满不在意的模样。
……霁摘星会不会不满?
那到底是他师兄,自己出手或许只会让他更难堪些。更甚至霁摘星心中,还留有一丝同门之情的席位。
想到这,盛重灵便更恼怒了,也不知是醋是怒。
他能看见此时霁摘星的神情,混合着些微无奈与叹息,细密而长的眼睫垂敛,似十分愧疚。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很难在这样的情况对他心怀斥责。盛重灵微吸一口冷气,正欲开口,便听霁摘星温和又退让地道:“陛下不应当出现在这里……是臣的错,才使陛下涉险。”
盛重灵的眼微微睁大了些,漆黑的眸倒映出霁摘星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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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中映出的少年凑过来,极为郑重地说:
“臣不会让陛下受伤。”
哪怕霁摘星应当知晓,盛重灵的武功很好。
这个在别人眼中无比可怕的君王曾经救过他,教导过他武功心法,也在他询问为何对自己如此宽容优待时,回答是心悦于他。
霁摘星难以立即回复这样炽热的情感,而那时的盛重灵也没有再追问结果。只是岔开话题,仿佛之前那句话仅为调笑间的无心之言。
但霁摘星到底认真思索过答案。
剧情中的溟灵皇宫于原本的霁摘星而言,是幽禁他的噩梦。
但是在盛重灵频繁出现在身边后——他预计的未来,出走的缘由,似乎出现了一点偏离,直到现在鲜少再想起。
一切昭然若揭。
霁摘星的话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
何况习武之人耳目聪敏,他的话已足够青山派两人听的清楚。
异常分明的立场,对那位帝王的掩护,似乎比直接武力上的打击还要让两人不安。决明的脸色微微苍白,有些难以置信地想,那样脾性恶劣,如恶鬼般的君王,霁摘星却要保护他不成?
孟钟离却是微微攥紧刀柄,沉寂片刻后松开。他好似认定了霁摘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般地道:“摘星,你不必害怕。我们既然来了,便绝不会再将你留在这里——”
显然是怕少年是受了胁迫,才被迫与那暴君亲近。
原本盛重灵微微被迷的晕眩的神智,急促跳动的心,也因为这句话瞬间冷静起来。好似刚才还化在唇舌间的蜜意,燃起的全身燥热,便被倾面而来的冷水泼熄了个干净。
“你不必如此讨孤欢心。”盛重灵微微抿唇,颇为幼稚地解释:“……孤不罚你。”
何止是不罚。
他心疼都没心疼完。
霁摘星当真失笑。
月下的少年,便这般转过身来,终于正眼看了一眼他的师兄们。
衣摆顺势垂落,手中持萧。
满眼的戾气冷淡,像是被触及底线后,决不留情地绝了最后一点同门情谊。
“师兄似乎误会了些什么。”少年肤色雪白,便更显那唇柔软殷红。唇角似乎总是上挑,含着笑意,但他现在的话却十分凌厉,“陛下待我,要比几位师兄好的多,也真心许多。”
盛重灵那冷硬的面容,似都有些发红。
他自己尚且心乱如麻,自然没注意到,那青山派两个弟子堪称反常古怪的反应。
发如散墨,肤似白雪,银缎般的月光落在霁摘星的白衣上,勾勒出清癯身形。他似乎独独占了大好月色,得上天偏爱,好似不公。但是一见那张稠艷面容,便极能理解他为何受世间风光万物的青睐了。
——他应当如此。值得一切瑰丽景色。
就是见过再多夺目美人,性情再清正古板的人,恐怕也会一时之间,为眼前的艷色而神魂颠倒。
决明还来不及为师兄弟间的沟壑、破裂的情谊而难过,便在目光触及到霁摘星的面容时,猛地凝滞住了。人也似一只僵硬木偶般,动不了头颅,眨不了眼睛,只有那滚烫的吐息从鼻间流过。
霁摘星原来……生成这样吗?
他的记忆似乎一瞬间破裂开来,要不是他自己便精通医毒手段,简直要怀疑是有人给他下蛊了,才致使他的印象变得这样模糊。
五官形貌,像是有几分熟悉的。但偏偏他们原本熟悉的那张脸,似乎长开了许多,有了另一种奇怪的、致命的吸引力。
变的无比精致艷丽,勾人夺魄起来。
孟钟离发现自己在这种时刻,竟也十分丢脸的走神,甚至想到一些不该想的事。
他猛地闭眼,心绪却还是久久难以平静下来。
原来他们的六师弟,生的一副这样好的样貌。想必举手投足间,也能引得一堆男子或女子倾慕,是藏起来的心尖人。
在江湖上,也合该是年轻侠客中,最被人关注好奇、暗中探听的那位。
谁能想到他生在青山派中,只有几位对他漠不关心的师兄。而他的师父,也早在七年前闭关修炼,避世不出。青山派这样江湖上顶级门派的掌门亲传弟子,却无人照料,失踪都不被人发觉,说出去像个笑话。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37
他们以往觉得六师弟平庸沉默,甚至连多给一个眼神都欠奉,真正将他忽视到极点。以至于从未想到,霁摘星已长成如今这样优秀的模样。
是谁给了他们自诩天才的傲慢?
孟钟离是个很少后悔的人,可今天他却后悔了无数次。
他是孟庄的继承人,是青山派的大师兄,是江湖上人人称羡的高手与刀客。在旁人眼中,是个完美无瑕,难以挑剔的年轻才俊——孟钟离以往也这么以为。他平生无愧,可偏偏霁摘星如一滴污血滴进,他无暇的过往,因他而出现一道豁口。
独一无二。
他问心有愧。
第157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三十一)
孟钟离的失神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霁摘星已经出手了。
像是抛却最后一点情面,少年黑沉的眸平静如一泓深潭,不见涟漪。
他手中擒着竹萧,皎白的袖被微挽起,露出一截白而瘦的手。孟钟离的视线甚至能清晰勾出他的修长指节,绘出雪白的肤下隐含的青色血脉,漂亮无比。简直不像一个会拿刀剑的男人的手,更适合提岱宗狼毫笔作画写字——
但事实上,当竹萧蕴含内力而来时,孟钟离却只觉得危险无比。多年行走江湖与人争斗的经验让他下意识退避,而那竹萧,甚至已割断了孟钟离的一截黑发。
这样看上去精巧的玩物,竟是比刀剑还要危险几分。
剑心依然在。
孟钟离的面色,又是微微一恍惚。
霁摘星的目标不仅是大师兄,还有同样潜进的决明,三人很快便战到一块。
虽是以一敌二,手中还拿的是不像话的竹萧,但霁摘星很快占据上风。
这是预料之中,重新修习一门内功心法后。他后继无力、内力浅薄的短处有了改善,而霁摘星日夜在皇宫中练剑所得成效,第一次竟是验在了同门师兄的身上。
可赢是预料之中,过程是意料之外。
孟钟离和决明二人,似乎都有所忌惮,犹豫不决。没有出手反伤,只做抵御,自然很快被霁摘星压制。孟钟离更是时常走神,险之又险地避开攻击,让霁摘星合理怀疑他在放水。
便是胜了,也没什么可骄傲的。
霁摘星封住两人穴位,以竹萧抵着想。睫羽轻轻垂下,时常含笑的唇,此时也弯了下去。
他却是不知道,面前两人心中的惊涛骇浪。
……原来霁摘星的剑法,也这么好。
他们被乱了心性,又束手束脚,兵败如山倒也是寻常。但霁摘星方才所展现出的剑意,想必就是孟钟离在状态最巅峰、使出火凤刀法时,也难分胜败。
不仅才貌,便是武功方面,霁摘星也当是青山派中最具才气的天才才对。
可是这一些,都叫他们亲手毁了。
不知心中是愧疚悔意、还是痛苦更多一些。
霁摘星桎住了他们,原本想好的处理方式却有些犹豫,他略微迷茫地抬眼看向盛重灵,像是在寻求他的帮助。
这种目光极大的取悦了溟灵的君王。
或者说从刚才开始,盛重灵就处于一种精神极度高昂的状态中,这种精神上的快感胜过一切,甚至比直接身体上的刺激还要更强烈些。
霁摘星在保护他。
为了他,与以前的同门断绝关系。
或许可以说明……在霁摘星的心中,他比那些师兄分量要重,甚至占据着极为明显的一席之地。
他于霁摘星而言,是特殊的。
发现这一点后,盛重灵身心极为舒畅。便是见着那两个他想剥皮抽筋的青山派弟子,也没那么令他难以容忍了。
或许是终于发现,这只不过是两个再愚不可及的蠢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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溟灵的君王嗤笑一声,那高高在上的目光,傲慢地垂拢下来,落在他们身上。
决明厌弃地看了白发君王一眼。
他心中虽堵的难受,却没什么畏惧之意。面无表情地抬着头颅,并不用藏起的药物脱困,只是抿着唇道:“是我输了。”
“如果要杀了我,”决明的眼睛,微动了动,最后强行压抑住了那股冲动,低垂下去,“让霁摘星亲自动手。”
盛重灵那点笑意立即淡下去。
这个霁摘星的师兄,似乎总有让他的好情绪顿时消失的能力。他甚至要用极大的毅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一脚踹上这人的心窝,让他吐血而亡的冲动。
“做梦。”极冷淡的声音,多说一字都嫌恶无比。
他牵起了霁摘星的手,顺便将那支萧摸了过去,塞进衣袖中。因为内力运转而温热的掌心,便这么将霁摘星冰凉指尖攥紧,细细摩挲的温暖起来,也没有放手。
霁摘星:“……”
盛重灵见决明的目光,似有些失魂落魄地落在他和霁摘星交缠的手上,眼中有些许冷意。
“你也配脏了星君的手?”
他平缓地道,心中因占有欲而催生的杀意愈加强烈,几乎到另孟钟离也漠然又警惕地看过来的程度。但最后却是按捺下来,只冷笑道:“你们可放下心来,孤不会杀了你们。”
月色被乌云掩盖,盛重灵的面颊处于光影之间。
那张极其俊美的面容,却如同蒙上可怕的阴翳,恶鬼一般地道。
“相反,我还会放了你们。”
·
霁摘星安静地跟随着,落后帝君半步。看上去十分端谨守礼,是一名侍君应有的气度——
如果不是他的手与帝君紧紧交缠的话。
这当然不能算作星君的错,因为主导着十指交缠,甚至动不动要摩挲下霁摘星手心的,是那位看上去神色冰冷,对任何人不假以辞色的暴君阁下。
发生了让刺客溜进灵台殿这样骇人听闻的大事,宫中灯火通明,禁军统领更已早早提着官帽来领罪,心中已想好依照刑律自己当会被如何惩治,只希望能不要祸及家人,保留一分血脉。
却没想到今日的溟灵帝君似乎心情出奇的好,竟并未责罚,连鞭刑也未施小惩,只罚了一月的俸禄便让统领继续执勤。
可造成的影响,是星君这样受帝君宠爱的男妃,当然不能继续待在被行刺的殿寝中,而是和帝君……一并歇息了。
说来奇怪,他们其实少有这样亲近的时候。
溟灵帝君挥退了宫侍,便是这时,被他还紧紧牵着的霁摘星,微微靠近了些,温热的吐息,似乎都要落在面上。
盛重灵的脸红的很快,但他神色镇定漠然,霁摘星就算发现了,也只觉得殿内大概是热了些。
他靠近后,便低声问道:“陛下为何放过我师兄他们?”
当真是走了也要扫兴。
盛重灵微一怔,眼里些许低沉:“他们是你的师兄,孤若处死,星君以后怨孤怎么办?”
“不会的。”霁摘星道,“我不会怨陛下。”
他语气再平淡不过,只是微蹙着眉,满是认真。看的盛重灵又是微微一顿,心跳急促些许,忽然便很想亲他。
唇角的笑意更是如何都压不下来。
但调整了片刻,溟灵帝君依旧沉静地道:“这两人要是死了,只怕账又要算到你头上来。”
“有人给星星找不痛快,我当然也不能让他们太痛快了。”盛重灵随意说道。
他还隐瞒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比如许多悔意都是随着时间愈久而愈痛苦的,死亡只不过是惩罚的终点罢了。
第158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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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泡过银蛟血的长鞭透出危险的气息,粗粝的黑色材质绞缠成鞭身主体。当它落下之时,像是鞭挞在了空气中,发出让人微悚然的破空声响。
最后那长鞭,落在曲清星的脊背之上,从肩头贯穿至腰际。
皮肉被鞭责的声音极响,又有些许沉闷。
他微哼了一声,像是经不住这样的重罚,几乎要瘫软在地上。最后还是咬牙强撑,挺直了腰背,那笔直的肩背也因为这样的动作牵扯了伤处,裂开的伤口处火辣辣一片,鲜血也止不住地渗出。
落鞭的力道绝无手软。
好在惩治只有这一鞭罢了。
只是施鞭的人,漠然看了曲清星一眼。
身旁的师兄们早已过来,围住了曲清星,又小心挑开被血肉糊过的衣物,给他治疗止血。
三师兄似终于压抑不住愤怒,沉声怒视将离开那人:“大师兄,清星病刚好,身子还虚。你这一鞭,是想要他的命?”
“我是应当要他的命。”孟钟离却忽然停住了。
黑色的鞭身被他轻盘起,那从宽阔袖中隐隐露出的手腕间,攀着一道极为骇人的猩红鞭伤。孟钟离道:“门规第七则,构陷同门者,轻鞭刑,重取命。小师弟,你应当知晓。”
这个理由纵是听过一次,青山派的三师兄仍不能接受。他皱着眉,语气有些许激动:“我倒是要问大师兄,清星能做什么构陷同门的叛道之事,倒是你……”
“够了。”曲清星忽然道。
不是他平日那般惹人怜爱的温柔语气,曲清星紧盯着大师兄,眼睫猛地颤了一颤:“师弟知错。”
孟钟离再未多言。他垂下手,指间露下那长鞭的一截,是浸了血般透出的乌黑无光,肃然杀气。
哪怕大师兄离开后许久,众人的面色还是隐隐发白。
其他人都折身去宽慰曲清星,只是往常最和曲清星亲近的五师兄决明,竟然没有惶急地去给小师弟诊治上药。而是取出几个药瓶,让其他师兄代劳了。
拿着药的四师兄虽觉今日决明冷淡古怪,但因为惦记曲清星伤势,没有多想。在又一次面对鞭痕时,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决明的神色一直十分轻佻,在听见四师兄那话时,笑容更深了深,摇着折扇道:“四师兄这话不妥,何必因此怨上大师兄。要知道他可是因包庇小师弟,也狠狠罚了自己十记银蛟鞭,并不比小师弟轻松多少。”
那十鞭,还是他亲手打的。
曲清星神色一僵,面容些许发白。
看来事情的严重程度远在他掌握之外。
其他的同门也怔住了,露出了骇然神色。可是就连性情最直接的五师兄,这次也没有直接问出来——小师弟究竟犯了什么错了。
为何大师兄与五师弟去了一趟溟灵,不仅没帮曲清星取回皇子之位,反而态度大转,大师兄更因此受鞭刑……这些事都像一片阴翳般沉沉盖下来,引诱他们去剥丝抽茧地揭开秘密。
众人的目光,略带考量地落在曲清星身上。
小师弟……做了些什么?
·
盛重灵以为,他和霁摘星已经算是开诚布公,情定月下了。
得偿所愿的感觉实在太好,以至于溟灵帝君近日时常含笑,心情极佳,连处理政务的手段都要温和一些。
溟灵早已结束对外的扩张期,正是要以“仁法”抚恤内外的时刻。溟灵没有谏臣,那些大臣也不敢对这位权利至高无上的君王上谏逆耳之言。但眼见君王的微小变化,也不得不叹这是位治世明君,知道当用如何手段统率王土,平日上奏时,便也不那么胆战心惊了。
只那些臣子欣慰,是因为他们平日除在朝堂上,和帝王接触并不算太多。因此受到的惊吓,也远不如提韶这个师弟受到的惊吓大。
这段日子提韶似活在云雾梦里,总有些虚渺的不实之感,见到师兄都有些双腿发软。
今日也是两人相商完毕,提韶正准备告辞,将踏出门时,又听师兄忽然道:“我决定立他为君后。”
“…………”提韶差点一脚踩空,跌在槛上。
不必问是谁,提韶已心知肚明人选了。
这他哪还敢走,一掀衣摆麻溜滚了回来,怔怔看了师兄一会。
提韶想到师兄的命格,一时有些说不话来。但直说未免太伤两人间同门情谊,只干巴巴地道:“溟灵历来,哪里有立男子为君后的先例。”
盛重灵道:“原也没有我这样的白发妖魔做君王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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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韶有些急:“这怎么能一样,何况他的来历……”
盛重灵道:“以后不便再提星君的过往。”毕竟不是些什么值得人开心的事。
提韶从未见过他师兄这么一头扎进去不罢休的模样,也气笑了:“只是师兄,你才见他多久,便这般一往情深……我真是该带你回去,让师娘看看你是不是中蛊了!”
还得是那样让高手也迷心的情蛊。
提韶原本只是气话,但他说完,却当真有些怀疑起来,打量着眼前的盛重灵。只是师兄并无中蛊后,双目浑浊之相,反倒近日气色斐然,眼中都似红鸾心动。
盛重灵微微一顿,说道:“我也总觉得……我认识霁摘星许久了。”
提韶:“……”
离谱!
溟灵帝君又自言自语道:“也是该带他回师门一趟。”
提韶先是一惊,难不成师兄当真觉得有所不适,需师尊出手才能解决?便听盛重灵又道“总要让师尊师娘为证,再结一次亲。”
提韶这次觉得一口郁气结在胸中,差点没喘上来。
盛重灵兀自决定好,见提韶的模样,也知晓是他确实放心不下。略微沉吟后,盛重灵道:“或许,你也当见他一面。”
霁摘星原本是恶龙私藏的珍宝,盛重灵总要小心翼翼掩着他,藏在洞穴的最深处。生怕哪一处泄露了光彩,便会引人觊觎,偷走了他。
但既然两心相同,他原本极度的警惕被恰当的安抚下来,不安之感也淡去许多。甚至舍得小心翼翼挪开一个爪子,让身旁之人也窥见一分光彩了。
这次盛重灵没有拦着师弟。
只是提韶奇怪地腹诽——
要知道第一次见到那位星君,我两人可是一起的,我甚至比师兄还先一步。
后续,还跟着师兄来看过霁摘星几次。
不过提韶又很快反应过来,他之前看的几次都是霁摘星的易容,而且还只是他单方面认识了这位星君。恐怕霁摘星,根本不知晓自己的存在。
提韶郁闷地应了声“好”。
他倒想细看,这位星君是不是真会巫蛊之术。
第159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三十三)
内力在体内运转过数轮,伐过经脉,雪白的肤上凝出一层汗渍。霁摘星再睁眼时,便是连脸上,都有些水蒙蒙的汗意。
从他眉心,正好垂拢下一滴汗水来。
只是虽衣襟微湿,身上的气味却不怎么大。霁摘星还是起身,和眼前的溟灵君王轻声说过几句,才去沐浴洗净。
等一身清爽后,霁摘星便只剩黑发蕴着微湿的水汽,肤骨似乎比上次更凝白些许。他重新坐在盛重灵面前,正襟危坐,连腿都微微紧闭,姿态修长。
盛重灵道:“你剑术极好,今晚我带你见一个人,你可与他比拼讨教。”
“好。”眼前的少年低声应下来,瞧着十分乖顺。
盛重灵又道:“……那个人是孤的师弟,与孤也是友人。”
他便是这般的性格,便是想带霁摘星见自己身旁另外的亲近之人,却也没有直接明说,而是含糊地要带霁摘星去“试炼剑术”,然后直至末尾,才透出那一点亲近的小心思来。
可惜霁摘星未曾发觉。
他又正式地应了声“好”。只脑中想到,既然是帝君的师弟,那功夫应当也极高才对,是个比练武功的好对手,帝君对他用心良苦——
两人便在互不知全貌的情况下见面了。
提韶多少带了点挑剔心思,而霁摘星一心想着讨练剑法,临到傍晚,穿了件便于行动的皎白长衫,黑发束起,便做装束。
他腰间配着一把金色与墨色交缠的长剑,剑柄上系着猩红绸带,颇为显眼。
霁摘星原本用的剑,早扔在了青山派的住所中。这柄剑还是盛重灵在“遇刺”之事后,特意为他挑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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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为了不叫侍卫为难,霁摘星只在练剑的时候才带出来过。
他们见面的地点,便约在灵台殿中。
盛重灵自然也在,为他们引见。
提韶虽然心有不满,但他到底不是小气的人,前来皇宫的时候,还特意为这位师兄择定的伴侣挑了见面礼,是以他们师门秘法酿的果酒。不醉人,口感极好又浓醇,更主要的是,对内力的修炼颇有好处,提韶一年也不过从师父那得了两壶,可算颇具心意的小礼了。
落日余晖浓稠,提韶照例不走正门,溜入灵台殿中。
近来防卫把守要严格些,但对提韶这个飞檐走壁惯了的,也构不成什么障碍。灵台殿内灯火通明,霁摘星和盛重灵就着鲛油灯说话顺便等人,提韶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师兄的温柔神色,神情仍是平日的漠然平静,眼底却似乎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提韶一阵恶寒。
却也觉得师兄这幅模样,比以前要好许多。
等他再走近些,便正好能看见霁摘星微侧过脸的模样。少年黑发黑眸,肤色雪白,便显得那一点唇色稠艷,极为娇艳。
纵使见过江湖诸多风浪,可提韶一时之间,还是有些眼晕。
他轻缓的步伐,也在那瞬间沉了片刻,立即叫还在和盛重灵说话的霁摘星发觉了。
束起黑发的少年偏过头来,便按照盛重灵教他的那般,只叫“师弟”便可。
虽然第一次见面,且对方很可能是江湖上负有盛名的侠客,这样喊未免显得不大重尊重。但霁摘星某些时候,还是很听盛重灵的话的,便温和地喊他:“师弟。”
提韶只觉得脑子仿佛在瞬间炸开来。
并情不自禁地对他以往对师兄被骗的担忧,打出一个怀疑的问号来。甚至想真诚地反过来,询问眼前的美人是如何被他师兄骗到的。
这张脸太让人的一切行径,都显得像是有所图谋了。
当真是色令智昏。
他一时结舌,没说出话来,表情显得有些僵。
盛重灵已经看过来了,微微蹙眉。
好在霁摘星并没有介意眼前人的“冷淡”,非常温和地微弯起唇瓣,如沐风月之色,更显出十分的稠艷来,让提韶坐在盛重灵身旁。
提韶差点将手中提着的酒都给砸了。
他如木偶般地走过去,面颊爆红,结结巴巴地喊:“嫂子。”
霁摘星:“……”
提韶又十分真诚地补了一句,大抵是他见到霁摘星后脑中仅剩的想法:“嫂子真好看。”
盛重灵:“……”
盛重灵与提韶用师门秘术传音,语调平静,但提韶分明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以后别来了。]
提韶只当做没听见,月色当下,他坐得离霁摘星更近些,偏头便能望见少年凝白一片的肤,好似白璧一般。霁摘星神色温和,语调轻缓的询问,更让他有些许不好意思了。
于是顶着师兄满是冷意的传音,提韶对霁摘星疯狂夸赞起来。霁摘星也颇为温文有礼地回复,一时便显得两人相谈甚欢。
提韶也是兴头上来了,无意将他之前和师兄一起偷看霁摘星的事抖了出来,颇为自得地道,当时他便看出嫂子的剑术造诣极高,绝非池中之物。
盛重灵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原本沉闷倒酒的手停了下来,便听霁摘星似很有兴趣地问:“哦?我倒不知还有这个渊源,师弟之后也常来看我吗?”
“没有了,师兄不让,”提韶道,“他自己却是常来的。”
盛重灵:“……”
霁摘星若有所思道:“我以往也觉得有人在看我,原来是陛下么?”
提韶也反应过来了,颇尴尬地道:“欸,原来师兄没告诉嫂子么,哈哈哈……”
盛重灵:“……”
听着师兄给他的传音,提韶都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跑路了。便听霁摘星又忽然道:“今日还有一事,我在宫中不便与人交战,想向师弟讨教一下剑术。”
武功此事,本便是常练才能突破的,提韶不疑有它。他本也是主修剑术,何况常年给同门喂招,切磋一事驾轻就熟,也不怕哪伤了霁摘星,一口应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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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韶没想到自己还能吃亏。
他上一次见霁摘星练剑,只觉得这是个极好的练武苗子,却也没以为以霁摘星的武功,能威胁到他。
也是这种心态,提韶起剑速度颇慢,带着一种客气意味。
可转眼间,那通体乌黑缠着金丝的剑已劈斩于眼前,带着凌厉剑风,似破空剑式,极为精炼,绝不花哨,是直取命门的一剑。
以至于让提韶有种心悸之感,好似眼前的并非是和他切磋喂招的霁摘星,而是江湖上绝顶的剑客。要他全神贯注地应对,才不至于在某次大意下,丧生于剑锋。
霁摘星的内力已比以往要深厚许多,只是剑招稍显不足。那剑法甚至只能以“平实”、“普通”来形容了,至少对提韶这样师门底蕴极为深厚的人而言,这样平实的剑法甚至辜负了霁摘星手上那把好剑。
但也是这样的剑法,却似被霁摘星发挥到了极致,次次将提韶逼至险境。
也不知是何时变了味。
提韶不再留手,甚至忘记了眼前人,是他师兄认定的伴侣,而是当成了真正的敌手一般。出招愈见狠辣,刀光剑影之下,甚至两人都出了杀招,生生将一场切磋,逼出了生死之战的意味来。
直至霁摘星的剑锋,抵住了提韶的咽喉,略微擦破了皮,印出一条血线。
而提韶的剑,也抵在了霁摘星的颈项旁,再深一些便可取人性命。
两人同时收回了剑。
算作平手。
但提韶却是叹道:“我的剑不如嫂子果断。”
颈侧被人割一刀,尚能喘息。但喉结没入剑锋,便是见血封喉了。
霁摘星的剑招,是绝不做无用之举。
霁摘星也微点头道:“师弟要更厉害些,我落你一招。”
提韶这个时候才发现,霁摘星未拿剑的左手臂上,竟是被割开一道血痕,并不算太深,但是因为之后的行动导致裂开些,此时正泅出血渍,将那雪白的袍缎染上一层格外刺眼的猩红。
他顿时坐立难安起来,以往提韶和人交手数次,只要他想,绝不会意外伤人,却不知这次怎么生出这种意外来,好好的见面,被他弄成了见血。心中十分愧疚道:“对、对不起嫂子,我并非有意……”
“刀剑无眼,切磋受点小伤也正常。”霁摘星见提韶踌躇,也有些失笑道,“我对师弟也没有留手,只是师弟技高一筹,未曾被我伤到。”
盛重灵在一旁,这时候也上前来,仔细看过霁摘星的伤口,又让人通传太医。
他随身带着药,此时神色略显低沉,让霁摘星坐下后,便不做声地挑开伤口给少年上药。
“下次小心些。”盛重灵道。
倒不是和提韶说的,而是与霁摘星说的。
霁摘星垂眸,看盛重灵给自己处理伤势,温和地道:“好。”
虽未被责怪,但提韶看着师兄蹙着的眉眼,分明藏着极深的心疼意味,便是连上药的手,都有些许发抖,心中更是愧疚。
他与师兄传音道:[师兄,对不起,嫂子有留手,是我太冲动了一些。]
盛重灵给霁摘星上着药,神色未动,只给他回话:[无妨,并非你的错。]
等将最后一点药粉敷上后,盛重灵又道:
[何况,他很开心。]
盛重灵的眉眼,略微有些阴郁地沉下去。
[我知他喜欢练剑,知他不愿待在溟灵当中。可一想到他进江湖后,或会受伤,或会遇险。]
[师弟,我放不了手。]
·
这场见面,勉强算作宾主尽欢,只不过也就霁摘星的心情最为轻松。
他手臂受的伤的确不重,等太医赶来的时候,上过药的伤口甚至已经快愈合了。但还是被盛重灵勒令暂时不能习剑,修养几日。
也就是这几日时光,溟灵便又出了大事。
七大国和一些边陲小国聚首,得知一桩让人如遭雷殛的消息,溟灵的帝君要遣散后宫……只是这当中,倒是没有大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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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三十四)
其他大国小国惶惶不可终日,更是怨恨那大梁皇子独断专行,哪里有独占后宫的道理?
他们不知其实大梁来使也十分心慌……毕竟这位来使已经知晓,那溟灵后宫中的早不是四皇子“曲清星”,而是“霁摘星”了。更不指望溟灵帝皇会因此对大梁高看一眼,不报复就已经是好事。
嫁入溟灵的公主和皇女们,皆可自由离去,或在溟灵获封女官位,成溟灵子民。或回母国,依旧做原本的王室贵女。她们和亲时所带的异宝以及金银,皆数归还,这些年所领的位分月例加起来,亦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溟灵待这些被遣散的王女越好,她们所属的大国小国,便愈担心,甚至隐隐想到硝烟再起日,仿佛摸透了溟灵的野心,万分悲戚起来。
只是又在同一日,各国来使被召见进宫宴后,似乎与溟灵达成了什么协议。
驻守各国的溟灵军队退兵,相当于放开了部分权力,各国不再受兵马挟制,勉强安定下各国岌岌可危的民心。这次宫宴结束,不少来使不仅心中欣喜,面上也浮起明显的喜意,恨不得百里加急,立即将这等幸事禀告出去。
等欢欣过后,才开始考量溟灵帝君这般做的深意来。
他们原以为是溟灵帝君红鸾心动,这般做是为了哄星君的开心,毕竟上一次的寿宴中,他们都知晓溟灵帝君有多宠爱这位男妃了。
现在却觉得帝君手段高超,这般利益置换定有什么关窍玄机,可他们苦苦思索不得。
溟灵宫中妃嫔得信,倒比这些宫外人都早一些,才好提前安排后路。
形影相随的绿怜妃及清嫔竟是头回生了矛盾,两人厮打起来,在宫侍慌忙阻拦下才分开。
绿怜妃被扯掉一只簪子,衣裳散乱。她近来身体不大好,只动了肝火,脸色都苍白的像随时会惊厥过去。但清嫔更为凄惨点,脸上印着清晰掌印,雪白的面颊浮起一层红肿,看着狼狈。
身旁知事的宫女,这时便已经来扶着清嫔了。
清嫔吐息略微急促,她手扶在宫女的手上,又喘了两下,带着红肿面庞和眼中的恨意道:“……我是绝不会回去的。随姐姐怎么想,今后我身处溟灵,隋国的手再长,也伸不到溟灵来罢?”
你还要庆幸,这一遭下来,救了你的命。
清嫔带着一点厌恶之意。
像清嫔这般不愿回母国的妃子,竟也不占小数。
在大多数人都犹豫离开后去哪的时刻,皎莲妃却十分痛苦。
她有难以放下的男子。
——不是那位帝君。
毕竟是来自于大连的皇女,自小受父兄宠爱,也天生带着股离经叛道的意气,不甘就此离去。
于是当真让皎莲妃寻到了转机,潜进了灵台殿当中。
路线图她早在心中默记过千遍,身边也不敢带人,披着一层斗篷掩住身形匆匆行走。
大致也是上天垂怜,连皎莲妃也发觉,她今日运气好得过分,一路上连一个巡逻侍卫都没碰见。
仿佛对她的鼓励一般。
皎莲妃出行时已是夜色极深,便是习惯晚睡练剑的霁摘星,此时也歇下了。
他身边是不要宫侍起夜伺候的,寝宫外竟也无人看着。
霁摘星睡得不算太熟,何况皎莲妃虽然有粗略武功,但的确也不算太高明。脚步和纱帘浮动的声响,一下便惊醒了霁摘星。
——这是一个女子的脚步声。
十分轻缓,但步履略沉,不会武功。
霁摘星已经睁开眼了,便听那床榻边的女子,轻轻喊了一声“星君”。
霁摘星微微错愕,从床榻起身,坐起来了。
他此时合着严整的白色中衣,装束并不算太失礼,只是黑发有些许乱了。神色些许复杂,霁摘星仍是轻声地道:“娘娘。”
皎莲妃其实没想到他会醒的这么快,吓了一跳,又觉得今天的一切,的确是顺利极了——
她的目力并不算太好,此时勉强地适应着屋内的黑暗,自然也看不见霁摘星的样貌,只见那团深色的身形似乎坐了起来,想要去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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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连忙便按住了霁摘星,些许慌张:“不能亮灯,不好被人发觉。”
“……”他们现在的状况,的确不好叫人发现。
霁摘星轻叹了声,也没有问眼前的宫妃是如何进来的,只轻声道:“娘娘来找臣,是有什么事呢?”
皎莲妃似乎被这种温和的语气安慰了许多,因为做出这种滔天的大胆行径而急速跳动的心,也勉强稳定了下来。
忽然便觉有几分害怕与委屈。
皎莲妃道:“不知你听说没有,陛下要遣散六宫,我们这群宫妃,也要被放归了。”
霁摘星忽然间不知说什么好,低低应了一声。
而就是这样的一声,又像给了皎莲妃莫名的勇气般,她问道:“星君,你愿不愿与我走?”
美人娇艳的眼尾,微微有些晕红,在夜色之中,惹人怜爱。
“我、我喜欢你。”
霁摘星叹了口气。
大概因为之前隐约有猜想,此时也不算太讶异。
原本心慕帝君的皎莲妃,却是转了性。
这一声叹息让皎莲妃慌乱起来,她修长的手指将霁摘星的衣袖捏得更稳,慌张地保证:“你可以做我的驸马。星君在大连的待遇,也绝不会比在溟灵中低,父兄都极为宠我,他们也会很喜欢星君……”
她慌乱无措:“我一生一世只会有一个丈夫,我希望你也可以……”
“娘娘。”他打断了皎莲妃,依旧温情地说道,与他平时的温柔,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可以。”
这句话一下子让皎莲妃的心,凉到了谷底。
她勉强咬了咬唇,虽是极坏的脾气,这个时候也没有发火,显得可怜极了:“为什么呢?你是害怕吗,害怕溟灵的王会来抓你?”
“不是的。”霁摘星微微俯下了身,是和皎莲妃视线平行的角度。
他说:“是因为我喜欢陛下。”
“和娘娘的心情,是一般无二的。”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愿用这样的方式来伤害一个女孩子的心。
皎莲妃沉默了许久,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再去哀求别人,颇为傲慢地仰了仰头。黑暗之中,她隐约能看见霁摘星的肤骨,白的有些夺眼。
“那你能亲我一下吗?”她最后抬起头道,霁摘星看见她朦胧的一双眼,微微发红。皎莲妃挣扎地道:“脸上也可以,就一下。”
霁摘星微顿,最后他伸出手,用冰凉柔软的指腹在眼前女子的眉心上点了一下,像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
他依旧很温柔地道:“对不起。”
于是女子的泪最终落下来,冰凉地覆在脸上。她毫无知觉地倔强道:“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又没做错什么事。”
就像她来时那般,皎莲妃无声的离去。她运气很好,这一路上依旧没碰上什么人。
翌日,霁摘星惯常与盛重灵一起用膳。
少年喝完匙中最后一点奶粥,忽然道:“陛下。”
“嗯?”今日似从晨起时便心情极好的盛重灵回道。
“是您让皎莲妃进来的么?”
“……”盛重灵神色平静,“什么皎莲妃?”
听到他这般询问,霁摘星便又低下头去:“没什么。”
结果倒是盛重灵心中难耐,一等坐到早膳结束之后,面不红心不跳地问道:“你发现了?”
霁摘星一脸好笑的看着他。
盛重灵低下头去,忽而沉声问道:“星君是发觉孤在那,才那般说?”
霁摘星没有思考多久便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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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在不在,我都会那样回复。”
于是盛重灵再一次心满意足起来,冰冷的面容都似含着点笑意。
他又听霁摘星忽然问:“那么陛下,遣散六宫一事也是真?”
“自然。”
“陛下要想好了。”霁摘星叹息道,“如今为臣遣散一次,便不能再为旁人遣散第二次了。”
盛重灵:“……?”
第161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三十五)
今年盛夏的宫宴,虽规格未变,却也冷清许多——谁叫遣散三宫六院后,便只剩一名主子了。
霁摘星提前去歇息,夏宴便先散了场。
虽是苦夏,却也不算太难熬。殿中四处都堆着凿出来的大块冰块,将炎炎夏日抵御在外,皇宫中的建筑又颇为特殊,宫侍们将垂帘换成轻纱,风吹拂而来便穿堂而过,带着些微凉意,清爽湿润。
尤其霁摘星运转内力,诵背内功心法时,便将热意又隔出去一层。他天性体寒,便是在这个时节练完剑,也少有出汗。反而皮肤温凉,盛重灵摸了几次都皱眉,悄悄让宫侍在霁摘星就寝时,将那些冰块带出去一些,换做内侍来给他打扇,以免着了凉。
霁摘星还是不习惯睡时,有人在身旁伺候,让人下去了几次。
于是到最后,便是溟灵的君王守在霁摘星身旁,轻轻给他摇扇了。
霁摘星:“……”
更睡不着。
他无奈地移开一点位置,含糊地道:“陛下,和臣一并歇息吧。”
那盏鲛油灯的光芒明灭不定,风一吹便熄灭。黑暗当中,盛重灵的声音有些许喑哑。
“好。”
他道。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霁摘星又搬回了栖星殿中。
——绝不是盛重灵忽然间叫那些老古板们教导开了窍,意识到一个男妃住在帝王居所中于礼不合,而有所收敛。
或许说盛重灵也总算守了一次礼,只是不是那些礼部大臣们战战兢兢上的折子上的礼,而是古礼。册立君后前,帝君与君后需半月不得见面,只在册立前夕,需合饮一杯合卺酒。
虽溟灵之中无人能对帝君置咄,但这到底代表一种美好意向,据传这般才能恩爱携手到老。盛重灵不信鬼神,偏轮到这种事上,却又紧张起来,期望尽善尽美。
盛重灵又对自己的自制力极有自知之明,与霁摘星相商过后,少年便又搬回了栖星宫,定好这半月之中,两人不会见面。
栖星宫中的宫侍已彻底换过一遍了。
以往跟着服侍那些娘娘妃嫔的宫女内侍皆成了闲人,挑了些顶尖听话的,调来栖星宫伺候这唯一的主子。
只霁摘星以往用惯的身边人,却是没怎么变的,尤其是霁摘星从“母国”带来的几名宫侍,总归地位不同。
那几名小太监做了总管,而唯一的婢女结彩,也已长成娇俏的少女,地位水涨船高,成了最年轻的掌事女官。
谁都知晓,她曾贴身服侍过星君,是星君自大梁带来的婢女,不知惹来多少艳羡。
结彩也曾因此骄傲过,相比以往的战战兢兢,对女官的惧怕怯怯,她如今应当十分满足才是。
只是随时间益久,少女怀情,她见着铜镜里愈见姣美的面庞,想到那些貌美的妃嫔们,都已经被逐出宫了。心中原本已经按捺下去的大胆念头,又重新萌生出来。
星君哪怕备受宠爱,可是他在这宫殿当中……却是没有过女人的。
也没有机会。
结彩好似生来便野心勃勃,有不同于旁人的胆量。何况这一次的野心当中,又还掺杂着她的真情实意。
星君的衣食住行,结彩当然沾不了手。但身为掌事女官,原还是星君身旁伺候的宫女,要安排自己偶尔去添茶点香,也并非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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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在栖星宫歇了几日。
他原本不怕热,更不贪凉,但或是膳房的补汤送得太勤,近日霁摘星总有些燥热,夜间歇下后尤甚。
最后只好让冰房又多凿了些冰摆上——以免帝君大半夜要跑来给他摇扇。
怕霁摘星待在宫中无趣,盛重灵寻了不少武功秘籍送到他案前,其中又以剑招秘籍居多。繁多数目与精妙程度成正比,一度让霁摘星怀疑盛重灵是去打劫了许多个江湖门派的藏书阁才能得来这样多的秘籍。
他翻看了几天,将秘籍都囫囵吞枣般地看过一遍,倒是一式也没开始细学,全权做“科普读物”看。
结彩将冰镇过的瓜果端上来,盘沿的碎冰散发着寒气,飘起轻烟来。见星君垂首,似在看书,她小心翼翼放下果盘,未曾打扰,只轻手轻脚地将香炉中的灰烬扫出来,又添上一支新香。
“不必点了,”霁摘星忽然道,“近来热得慌。结彩,你去将门窗推开,透点风进来。”
结彩点香的手微微一紧,那火灼在细腻的肤上。她抬头望去,星君的确是背对着她的,也不知如何听到的声响,只低声答:“是。”
这些天来她循着灵台殿那边姑姑的吩咐,加上心中气虚,一直没敢去看星君的眼睛。
平日也少有接触,偶尔才轮到她伺候。
这时结彩轻身去将门窗打开,夏日暑日的风被四处堆着的冰块消融不少,并不难捱,果真比先前凉爽一些。
临走前,结彩又将那支香给小心收拾,带走了。
果盘中的碎冰都已经融了大半,霁摘星合起房之时,又多看了一眼香炉。
虽被小心清理过,里面却还残存了些香灰。
霁摘星沾了一些看过,确认没毒,也没什么令人成瘾的药物后,略有不解地皱了皱眉。
被养在青山派的小公子也没什么江湖经验,自然不知晓这世上除了害人的毒药外,还有些药物的效用,是不好言说的。
确认过没危险后,霁摘星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十五日一晃便过,有人心急如焚。
只明日便是册封君后的良辰,虽然盛重灵下诏下得令人猝不及防。但不碍礼部与钦天司将人力物力都运转起来,整日闲得无事可为的溟灵皇城也将盛事准备妥当。
而结彩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偏偏就挑定了在今夜行事。
“星君近来燥热得厉害,让奴送一些冰渍的青梅来。”遇见同为掌事的女官,结彩极平淡地说道。微微行礼后擦身走过,又听身旁人唤住她。
结彩微抿了抿唇。
“倒不要让星君殿下吃太多,以免伤了胃。”
“奴记住了。”
等进入殿寝当中,结彩又让扫洒宫人们退下——这借口倒是现成,霁摘星本也不习惯太多人伺候。
结彩将那盘冰渍的青梅放在桌面,取了一颗含在嘴中,向西厢那处的浴池中走去。
星君每每到这个点,是要沐浴的。
结彩见到那冒着热气烟雾的汤池,被热气一冲面,心中有些冷静下来,但她已经这般大胆,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脱下外衫,只留一件轻薄里衣。结彩将黑发散开,带着水汽贴在背上。足踝伸进了浴池当中,嬉弄着水花。
她的半身也被水打湿了,微微贴合着,勾勒出少女的身形曲线来。
结彩相信,自己这般,当是极其惑人的。
她并没有等多久,便等来了星君殿下。
霁摘星倒是察觉到里面有人了,以为是洒扫的内侍。等拨开垂帘,见到眼前一幕时,微微错愕。
他很快缓过神来,皱着眉转过身道:“你……”
结彩是背对着霁摘星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她相信刚才星君进来,一定也看见了自己弱柳扶风的身姿,此时微微垂眼,声音微弱地道:“星君殿下,奴鬼迷心窍,只希望您垂怜……”
“我如何垂怜?”霁摘星鲜少有这样打断人的时候,他面色稍冷,“你如今并非身无可依,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
霁摘星还是被剧情影响了。
原本的剧情中,结彩与清嫔勾结一处,除掉了原本的主子,得了清嫔赏识,成了清嫔身边的一等大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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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后面又想要引诱帝王,结果被溟灵陛下拉下去用了刑,一命呜呼,不得善终。
今日又正好是盛重灵来与他相见的时候,霁摘星便下意识地以为,结彩的目标是盛重灵。
这倒是冤枉结彩了,她是大梁人,并不清楚溟灵的规矩,只知道君后册封前不得和帝君相见。此时结彩尴尬又难过,微咬唇道:“结彩并非贪慕权力位分,也不需名分,只求这一次……”她的话,却是忽然凝滞住了。
因为她察觉到刺骨的杀意,从骨缝间渗进来,一下子让她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一道玄色衣袍,出现在垂帘旁。
只探看到那一截衣料上绣着的九爪金龙,结彩便疯狂地惊惧起来,如同被扼住心脏,唇部发白。她一下从浴池中收回了脚,跪在地上,淅淅沥沥的池水、或是汗水,从额间衣摆处渗出来,竟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盛重灵要气得发疯。
他早便知霁摘星会引人觊觎,今日之事在所难免,可却依旧恼怒不堪,理智全无——
霁摘星倒是背对着那个女人,皱眉看向他,面色微有些发白,看上去不甚愉悦。
“陛下魅力脱俗,遣散后宫也挡不住桃花。”
虽然并不能怪盛重灵,霁摘星微垂下眼,依旧平静地嘲讽道。
溟灵帝君一顿。
霁摘星:“?”
盛重灵:“…………”
为了不叫霁摘星发觉,那宫女是对他心怀情愫,从而生出什么特别的心情或怜惜来……
盛重灵咬牙,像是十分恼怒,一字一顿地道:“是孤的错。”
第162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三十六)
谄媚圣上罪名可大可小,而盛重灵大致是要狠心抓个典型,态度极为冷硬恶劣。
结彩被带下去时,面色苍白如纸,不知是汗还是水汽汇成的水滴,凝在她的眉心额间,缓缓地淌下来。
霁摘星没有再看她,只小声对身旁的内侍说了句什么,内侍便十分恭敬地欠了欠身。
那个因媚上而僭越的宫女被拖下去时,有些狼狈。因为衣料轻薄,被打湿之后,更迎来了旁人鄙夷的目光。只是不过片刻,一个内侍走来,给她披上了一件深灰色外衫。
结彩扯住外衫的边缘,紧紧裹在自己身上,像汲取最后一点温暖般,啜泣出声。
令人不甚愉悦的插曲过后,忍辱负重又满心恼怒的溟灵陛下终于想起了他此行的正事了。
主寝殿中已经被宫侍布置妥当,那壶合卺酒也好好地待在它应有的位置上,散发着精心酿造许久后被细致取出的淳涩香气。
这和正式成婚那一日喝的合卺酒,当然也是不同的。更不易醉人,也没有助兴的功效,只是普通美酒,象征意味更重。
溟灵的帝君微微仰头,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神情盯着灯烛之下的白玉酒壶和两只青瓷酒杯。他见到少年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壶柄,手腕微微一抬,清透的酒液便落进杯中,约有八分满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将第一杯递给了他。
霁摘星的指尖似乎有些发烫。
盛重灵有些怔怔地接住,又开始怀疑那只是自己因为过度紧张导致的错觉。
霁摘星已经满上了第二杯酒,他微微凑过来,手便要环上盛重灵的手臂。衣料摩擦间,少年身上极淡的那股香气也撞了过来,萦绕在鼻尖上。
他们似乎捱得太近,连盛重灵都察觉的到他身上的可怕热度,并且能清晰看见霁摘星微颤的眼睫。
少年似乎十分随性,动作也很随意。
于是盛重灵微微蹙眉,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霁摘星仰头利落饮尽一杯,酒液被那殷红的唇饮下,浸润出一点湿意。那原本便艷得夺目的唇,更似饮过鲜血般红艳暧昧。
“……就这么喝么?”盛重灵有些不好展现出来的低沉。
他来之前一度紧张……或许还有些微期许。毕竟这般仪式,总是有些特殊含义在内。
盛重灵甚至想好了,在饮合卺酒前当说什么话。
黑发的美人这个时候显得有些迟钝和茫然,他看着眼前的帝君道:“我以为溟灵的礼仪应当和大梁相差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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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重灵:“……确实无几。”
随他去吧。
溟灵帝君微微叹息。
“好好歇息。”盛重灵道。毕竟明日要做的事,还有许多。
离开栖星殿时,正逢凉风拂面,竟连溟灵帝君身旁跟着的内侍,都打了个寒颤。
——这个时节,有冷风显然是极不寻常的。
盛重灵内力高,对外界冷暖感知便不如何敏锐。这时才发觉,栖星殿四处堆满了碎冰,生生将夏日的暑气压下许多,以至于夜间甚至显得有些冷了。
他方才到主寝当中,也注意到霁摘星住所似乎都开着小窗,消耗的碎冰也有许多。便吩咐栖星殿的宫侍将冰撤下去些,以免寒意太重、热气降得快会着凉。
底下女官依令去办了,又小心翼翼地禀告君王:“只是寝殿内的不好撤,星君殿下说热得睡不着。”
这本该是没什么大碍的一句回禀,可是盛重灵很清楚霁摘星的武功底细和体质,这点不寻常对他而言是极为危险的讯号,脸色几乎瞬间便沉了下来。
玄色的衣袍翻飞,君王大步折回,速度极快。甚至无意间用上轻功步法,那些内侍们在转眼间,便失去了所护卫的帝王的身形。好在他们也很清楚陛下会去往哪个方向,慌忙追了过去。
盛重灵所怀疑的,是霁摘星中了毒。
喝了那杯合卺酒后,霁摘星有些头晕,何况现在还不到他练剑的时刻,索性合衣坐在床榻边沿休息,柔软冰凉的发散开来。
他近来是有些不太对劲,要不然也不会察觉不到盛重灵的靠近。当冰凉的触感覆在手腕上时,霁摘星才睁开了眼,细密而长的眼睫微颤了颤,才渐渐聚焦完全。
不过面前的人他也的确是太熟悉了,以至于也没有推拒或是站起来,只是低声道:“没有中毒,也没有中蛊。”
霁摘星似乎有些苦恼:“最近是有些问题,或许是功法出了差错。”
盛重灵闷着,没说话。他半蹲在榻旁,只擒着那只手探脉象,结束之后也没有松开。
他的力气稍微有些失衡,于是少年皎白柔软的肤上,都被印出一层淡红来。
可霁摘星却不觉得疼,甚至还有点舒适起来——当然不是对于疼痛的,而是因肌肤相触带来的缓解与舒适。
“这样,几天了?”盛重灵的声音,似有些低沉与喑哑。
霁摘星的思维大致是真的迟钝起来了,顿了顿才告诉他:“大概四、或者五天罢。”
溟灵帝君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奇怪、或者说有些凶戾一般。
“你中药了。”他说道。
霁摘星这个时候看上去,的确有一些惊讶了——
他没有问是什么毒,略微苦恼地蹙眉道:“怎么治好?会耽误明日……”
盛重灵的目光,就没有哪一刻从霁摘星身上挪开过。
他此时非常镇定,神色冷淡,以至于哪怕霁摘星,都没有看见溟灵帝君的成了兽类般的竖瞳,将凶戾与疯狂都掩盖地极好。
“我能治。”盛重灵低声道,像诱哄般地告诉他面前的少年,“摘星,低头。”
“……”
在霁摘星无言地垂首时,盛重灵已经十分自然地迎上前,吻住了少年温软殷红的唇。
这个角度,便像是霁摘星低头主动亲吻一般。
黑发的少年微微睁了睁眼,不过他过往也和盛重灵吻过许多次了,并没有惊讶撤退,而是很配合地跟着帝王的亲吻。
盛重灵完全是在他身上,将这一行径练的从生疏到熟稔。
那股燥热褪去不少,霁摘星神智混沌了瞬间。等他再反应过来时,原本是自己微微低头的动作,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盛重灵不知从何时起,从床榻边沿上来,将霁摘星抵在了墙上,非常细致地探索过唇部。甚至只用一只手便禁锢住少年的手腕,牢牢锁在了头顶上。
一个不便于挣脱的姿势。
霁摘星非常快地下了决断——不过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并不打算挣扎。
很快,盛重灵便言传身教地告诉他,为什么要用这个姿势了。
黑暗中,溟灵帝君的眼睛甚至有些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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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在霁摘星耳旁,灼热的吐息好似比霁摘星的热度还夸张一些:“用药解,伤身。不解,伤身。”
霁摘星从他浅薄的行走江湖经验中,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沉静地问他:“陛下解,不伤身?”
盛重灵言简意赅。
“尽量。”
第163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三十七)
君后的册封大典异常隆重,其他大国虽未遣来使——以他们的地位身份无法出席这样的场合,却也送来了昂贵贺礼。大致因为现在的时机特殊,那些贺礼看上去,甚至比先前为溟灵帝君祝寿时准备的,还要更珍稀不菲,满是为臣的诚意。
但是这位溟灵史上第一位的男后,露面的时间十分短暂,甚至让钦礼部的大臣们,都来不及看清他的样貌。
无人敢与咄啐,谁叫他们的帝王都已轻轻扶着君后的手臂。接住他踉跄的一步,极为轻缓地把人带进怀里。
君后仿佛有些站不稳,便这么将头靠在盛重灵的肩上,如墨缎般的青丝垂下,上首冠着一支白碧发簪,熠熠生辉。
众臣垂首,好似都没有看见帝王与君后亲昵暧昧的小动作。面色沉静地走完了所有的流程。
霁摘星已经快想不起来,先前被教导的礼仪了。事实上,他光是站在这里都有些许艰难,即便能保持双腿站得笔直,也无法阻止从尾骨传来的一点酸胀意味。
紧接着,便是盛重灵扶住了他。并且看上去,非常想要抱起他。
霁摘星声音略低:“陛下,稳重。”
盛重灵回:“嗯。你还站得稳吗?”
霁摘星:“……”
当然是有些站不稳的。于是两人完成了有史以来最快的册封大典,霁摘星甚至能从盛重灵的眼中,看到一点算是迫不及待的光。
新晋的君后在心底怀疑了片刻,微微咳了两声,不太确定地询问道:“我猜,今夜我们都会待在自己该在的房里?”
盛重灵露出了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从容不迫地补充:“待在一起。”
少年原本便苍白的面颊,这个时候更透出一点虚弱的皙白来。若是仔细观察,或许还会发现那有点浅淡、氤氲的粉色——说不好是因为恼怒还是如何。
“陛下,”霁摘星微微咬牙,带着一点警告意味,“臣受了伤。”
“所以这次,孤会轻一些。”
略微年长一些的男子,牵住了少年的手。不动声色地摩挲过他细腻柔软的指尖,然后暧昧地粘合在了一处。
“……”
·
三年后。
所有人都知道,拥有了君后后的溟灵帝君变得行事温和起来,推行仁政,休养生息。
这也几乎让大部分人都快忘却了,多年前面对七大国的围攻时,这位当时还十分年少的帝王有多么暴戾,在战场上如同杀神,几让人闻风丧胆。
被脂膏与黄金侵蚀,泡在美酒与佳人当中又快忘却恐惧的几位君王,又开始对压在头顶的溟灵不满起来。他们本应是至高无上的,又如何能容忍高悬利剑就在头颅之上,哪一日的翻身便可能碰掉自己的脑袋。
这一次的行事与联合,相比多年前的那次要更隐秘一些。毕竟有两个大国宣布保持中立,已被溟灵掌控的燕国更是在提防的范围之内。剩下的四个大国暗中筹谋,以一场被捏造出来的瘟疫为掩饰,作为战争的开端。
以往懦弱的大梁,在这一次的表现中尤为积极。
这其实让其他大国不解,甚至暗中怀疑过几次大梁加入其中的目的。毕竟从表面上看来,只要有溟灵君后在的一日,大梁便应该是地位最稳固、最受溟灵帝君偏宠的大国之一。
为首的那位郑王,甚至没想过梁王会为其冲锋陷阵。
梁王年纪并不算大,但是他的身体却无比苍老。松弛的皮肤、增添的皱纹日益增加。
独属垂暮老人的腐朽气息,都开始从他的躯体当中散发出来。被酒色浸泡的躯体,已经熬到了仿佛随时一把火就能将他燃烬的地步。
而梁王开始觊觎上溟灵国库中的宝物,传说那里面甚至包括数之不尽的延续寿命的灵药。死亡的威胁让他变得无比疯狂和大胆起来,在术士的撺掇下,甚至不惜将之前溟灵帝君逼他更改国姓,只为了掩盖如今那位君后,根本不是大梁皇子的事说出来!
这样一桩秘闻暴露出后,诸多的皇族血脉,都因为太过震惊而不知该如何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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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提溟灵的君后,这样尊贵的身份是否需要用“大梁皇子”的出身来妆点。光是梁王的行径,居然还没被盛重灵处死,足以让人感慨近来溟灵帝君的确脾气温和许多。
而梁王因此而更改国姓,更让人鄙夷不堪。
——当然,他们也不会明着展现自己的厌恶轻视,以免失去一位盟友。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梁王就似闹着玩一般,将国姓再次改了回去,并迎来了原本的四皇子曲清星,封为征战的将军之一。
这些变动于溟灵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影响。
或许也是有影响的……比如加快了溟灵君王御驾亲征的步伐,并且,带上了他那位君后。
武林与朝廷的关系向来非常微妙,但至少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溟灵的强大,不仅搅浑一池水,也让这条默认规则的平衡抵达最岌岌可危的地步。江湖上几个顶尖的一流高手,加入了诸国的阵营当中掠阵,并且目标明确,瞄准了那些溟灵将领——
大战当前,将领若被擒被杀,自然极伤士气。
尤让人担忧的是,溟灵的武将虽功夫不差,有指挥点将之才,但是对比起专司练武的江湖人士,还是差了不止一步。
这些担忧直到战场上,出现一名青衣的剑客为止。
他是溟灵那方的人。
戴着斗笠,穿着绝无门派特征的绸缎锦衣,用的剑和武功路数,皆看不出来历。
但是他的剑法,却异常高超。
最开始名声没传出去,是因为那些敌方的武林人士,都叫他杀了。
那般瘦削身形,修长的五指,文弱的好似一个王族公子,又或是世代人。
极难让人想象到那一柄剑下,有多么令人侧目的威能。好像旁人也预料不到这名剑客诡谲无情,数里外便可夺人性命。
他是肆无忌惮的杀神,直到某一日开始,他学会留人性命。于是溟灵战场上有一位绝世高手的消息流传开来,那些为了金银珍宝或是其他原由的江湖人士也终于学会衡量止步,要不要为了那些送了自己的性命。
仍没人知晓他的来历。
以至于最后来到战场上的,都是些练剑入了魔的剑痴,或者是沉溺武道的疯子。来帮那些大国斗争的原因,是为了和这位青衣剑客有交手的机会。
大致也是因为,剑客看出这些人都不是抱着杀意而来,后续很少出手,更很少杀人。
但能逼他出手的江湖武痴都很清楚——能一战成名,这位青衣剑客名副其实。
武林盟主的长子谯无闻,已经来挑战剑客第三次了。
第二次的时候,他被剑贯穿了胸,重伤,带来的侍从将他救了回去。
但只不过修养了半月,他又能投入随便哪一个大国帐下,作为先锋出征了。
青衣剑客在江湖上,已得了名号,为“不沾客”。
因为他每次出手完,哪怕是将对手杀了,青衣上也不见丁点鲜血。虽然谯无闻总觉得,用“剑神”、或是“剑圣”这样的名号形容他,要更合适一些。
第三次比试的时候,谯无闻已经能近不沾客的身了,甚至有一剑,差点割开了对方的衣袍。
这让谯无闻受了莫大的鼓舞。
当他被对方的剑刺中时,甚至非常满足。疼痛让谯无闻的目光微微恍惚,最后聚焦在了青衣剑客的斗笠之上。
江湖上的无数人想要知晓,不沾客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谯无闻也想。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可能让他送命的举动,上前一步,让对方剑锋更没入皮肉的同时,谯无闻用剑锋挑开了不沾客的斗笠。
那下面并没有又多蒙一层面纱。
忽然的光亮,让不沾客有些诧异地望向了他——
谯无闻的脑中,忽然便轰鸣一声。
不沾客其实异常年轻,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当然武功高绝之人,相貌轻些也是寻常,并不是让一名武林盟主的长子、如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如此惊讶的原因。
让他失态的主因,是对面的少年,生的异常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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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到足以在拥有这样绝妙的剑术之下,如果他愿意露出脸,那么仍会有大批的男侠、女侠为其神魂颠倒。
取人性命的或许不止不沾客的剑术。
还有他的脸。
谯无闻对自己后面如何活下来的,几乎没有印象了。因为他后续又数次去往战场当中,只是这次的目标,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可能是唯一一个,试图挖角不沾客的人。
与朝廷关联颇深,并不是一件好事。对一名绝顶的高手而言,浪费时间在沙场上,更是在消耗灵气与生命。
没有一个高手,会试图不去追求武功的巅峰境界。
但是这位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少侠的劝说与含蓄的邀请,只是让青衣剑客露出些微诧异的神色。
他将剑合起,打断了对方的话。
“我叫霁摘星。”
——谯无闻可能是江湖上,唯一一个得知不沾客真名的人。
他欣喜若狂。
直到他发现,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很陌生,但是有数以百万计的民众,都知道这个名字。
溟灵的君后。
霁摘星回到营帐之后,溟灵的帝君,异常含蓄地发了疯。
黑发的少年被顶撞的字不成句,头疼无比地想:这又是怎么了?
“我知道不该放你去,会有危险。”盛重灵声音压抑地道。
霁摘星拿手覆住微微发红的眼角,蹙眉提醒他:“我没有受过一次伤。”
是有被人偷走的危险。
盛重灵面无表情的想,然后擒住霁摘星的手,压在了他的头顶上。
第164章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三十八)
在那个可怜的武林天骄、盟主之子发觉到自己意欲撬的是溟灵君后的墙角前,霁摘星已经不再出现在战场上了。
那位暴君似乎终于玩腻了这些温柔的小把戏,当他决定要结束这场战争时——拥有健硕马匹与一身精铁盔甲的精兵如同凭空出现,运输不完的粮草、最锋利的箭支、从天而降的火球与精密的火器不断压榨着其他国家的求胜欲。何况他们面对的是溟灵的军队,和那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指挥战争与掠夺的溟灵帝君。
人数压制都无用,又何况以少胜多?
就像之前的那次一样,信心瞬间崩塌,战线一溃千里。而那些君王们甚至崩溃地发觉,围绕在最中心都城的黑衣铁骑再次出现,威胁着他们的脑袋,就好像从未离开撤兵那样。
溟灵实在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富有,以至于运转着战争这样吞金的行动,依旧保证着资源的源源不断。
而其他大国的国库当中,再找不出一粒今年的新米来。
他们坚持不下去了。
却也无路可退。
经过前次的前车之鉴,恐怕溟灵再不会有轻描淡写的接受归降一说。而盛重灵看起来,也并不在意再将溟灵的版图扩大一些。
这些皇族们,再后悔不过起来。
·
在其他人的腹诽中,天生胆小懦弱的梁王,应当早因为这超出预料的发展,而害怕得发疯,后悔不已地想向溟灵求饶了。
事实上,梁王的确想这么做。
毕竟就算身体衰败,他还有好几年好活,何必去做一个亡国之君?而他甚至悔恨到想将之前“鬼迷心窍”认回的四皇子曲清星,再一次地交到溟灵去。
那位溟灵帝君是拿来纳入后宫也好,用作出气也好,总归是大梁的诚意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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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甚至全心全意地认为,这一切都是曲清星这个灾星的错,是他导致大梁与溟灵撕破脸,导致溟灵处于灭国的边缘。
很快梁王便没有心这么想了。
他甚至已经不再为溟灵何时攻打到大梁都城而忧心忡忡了,因为就在他下令的那一天,他厌弃的四子逼宫造反,在控制了整个王宫的兵位之后,冲进了未央宫,当着一些议事大臣和整个宫殿内侍的面,摘了他父皇的脑袋。
温热的血溅了满身,梁王的面容还固定在一个惊恐的神情之上,嘴唇翕动,在临死之前还在劝说曲清星放下剑,他会将太子之位传给他。
曲清星厌弃地擦了擦剑。甚至有心让宫侍将老梁王的脑袋带下去,收拾下地面,然后对着那些目瞪口呆的大臣,颇有闲心地笑了笑。
纵使那笑容极其难看。
“我相信各位都是有志能臣。”曲清星道。威胁不言而喻。
所有大梁臣子都知晓,如今王座上的新王是个叛臣贼子,他逼宫造反,杀了老梁王,对外宣布梁王心悸而亡。
但是无人对他登上皇位有异议,稀少的反抗者都去与老梁王作伴了。
连最古板的钦天监,都知情识趣,为新王进行了个再简陋不过的加冕仪式,承认了曲清星便是大梁的新国君。
谁叫其余所有的皇室血脉都被曲清星杀了个干净。
何况如今梁王的位置,也并不值得那些佞臣们算计……哪怕消息灵通点的大臣都该知道,溟灵已经快打到大梁了,梁王的位置,谁坐谁死。
曲清星并不是个消息闭塞的蠢货。可是他算计了这个位置太久,以至于睁眼或梦见都是那把皇椅,哪怕声名狼藉他也想得到。甚至生出一种,如果能成为梁王,便是第二天就死去也无所谓的可怕执念来。
曲清星得到了。
并且在第二天,幸或不幸地发现,自己还活着。
他其实比过去的草包梁王要有本事多了,可便是将他所有的才学诡计用到战争上去……曲清星发现,他没能阻止溟灵的铁骑一步。
就好像他和他废物的父皇,并没有什么两样。
曲清星将求援信发向了师门,他甚至接到了二师兄的回信,但是结果仍可预料。青山派能保下一个曲清星,却如何都保不住大梁,他们不会为此出手。
新王面无表情地烧掉了回信。
仍然负隅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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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些大臣们都已经安排好后路,宫中的宫侍也意识到不对,开始挟宝而逃时,曲清星依旧端正稳当地坐在王椅之上,像一个真正的帝王那般。
而当铁骑闯入之时,他甚至没有用剑去杀掉一些敌人,便被擒获了。
被双手反剪地压在地上,作为一个敌国的俘虏时,曲清星那原本死寂的心又开始死灰复燃地感受到了愤怒和耻辱,他大声呵斥着那些将领,要求去见溟灵帝君一面。
当然没有人理会他的话。
曲清星喘着粗气,眼睛涨得通红,不抱希望地道:“让朕见你们的君后!”
“我是他的师弟——”
负责将他捆绑的将领,微微顿了一下。
曲清星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霁摘星,而霁摘星的身旁,还坐着那位溟灵的君王。
曲清星并没有因此感到一分惊喜,他隔着一层薄纱,看不见那后面的景象,被反剪着手扣押在地上。
他试图站起来说话,失败了。
其实曲清星对霁摘星,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甚至已经快记不清这位六师兄的模样了。
“你一定很开心罢。”半晌,曲清星冷笑了一下,温润俊美的模样在这段时间里被折磨的丁点不剩,形销骨立,“我设计了你,你现在应当也报复回来了。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青山派再没有接纳我,我失去了师兄襄助,梁王对我心存厌弃,连我好不容易得来的皇位,也叫你的男人抢去。现在作为俘虏,低贱地跪在你面前——”
霁摘星按住了盛重灵的手。
他从帘帐后走了出来,新雪般的长袍曳地,黑发散乱地披在肩上。霁摘星的面容微有些苍白,却掩不住那瞬间的光容艳色。
他的睫羽低垂,目光似乎落在了曲清星的身上。
“……我没有要报复你。”霁摘星平淡地道,“当然,如果这能让你从咎由自取的愧疚中变得好受点,我不介意你这么想。”
如果曲清星不做这个梁王的话,溟灵并不会多派人手去追杀他,毕竟要擒拿一个这样会武功的高手,还是有些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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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弟。”
他轻声地描述一个事实:“从我进溟灵皇宫起,我们便没什么干系了。”
霁摘星甚至很少想到曲清星。
所有的宠爱与恨意,都在他到来后的那刻,化为灰烬了。
溟灵的君后,微微笑了一下,他说道:“你不应该算计到爱你的人身上。或许小师弟,你后悔吗?”
曲清星沉默许久。
他接近癫狂一般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想到亲手送霁摘星去溟灵的那日。他始终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要说,便是应该做戏做的全套些,在霁摘星去溟灵后依旧保持联系,而不是让对方给自己增添麻烦。
他冷笑了一下,抬起头时,额上的鲜血流下来,正好淌进他的眼中。
“不。”
恍惚间,仿佛看见了霁摘星的面容。
“我听到了什么,不应该算计到,爱他的人身上?”溟灵帝君隐有些恼火的声音传来。
“同门友爱。”霁摘星镇定补充。
·
曲清星最后没死成。
这让他异常讶异,毕竟溟灵的地牢比很多江湖门派的密室还要隐蔽而守卫周严。
最后救他的人,是他的五师兄,虽然对方看上去异常恼火沉默。
而多年后,曲清星才得知,授意决明放了他的,并不是那位看上去总是心软的六师兄,而是溟灵的帝君。
他一无所有,满身残疴,“曲清星”已经真正死去,他只能作为一个与其毫无关联的人活下去。哪怕他数次想复辟大梁,总以失败告终,并又十分“好运”的,在一次次缴杀中活下来。
然后听曾经熟悉的名字天下皆知,成诸人口中美谈。从平民百姓间,到那些颇具名望的侠客嘴里。
曲清星继承了他那早死鬼父皇的体质,年少早衰,面上还光鲜,内里却已腐蚀不行了。
临死前,眼前便又出现那一幕,霁摘星问他“后悔吗?”
这次曲清星看清了对面人的面容,异常艷丽,姝色无双。
然后又转换为当年在青山派时,诸位师兄饮宴,霁摘星偷偷看他——被发现时,面色微有些发红,踉跄收回目光。
曲清星想到……
是有点后悔了。
第165章番外·武林大会(上)
盛重灵师承天山派。从多月以前,便谋划着带霁摘星回师门再成一次亲。
而这一次回门派的旅途,显然比以往耗费了更多的时长。
虽然给师门去信里,盛重灵再三答道“要处理那些愈加逾矩的江湖门派才晚来一些”。但耽误行程的主要诱因,还是他将时间都用在和霁摘星游玩上了——
提韶对师兄霸占霁摘星,以至师门望眼欲穿的行径陈词痛批,无果。
秋季煦风温和,许多当地的风俗庆典都正好在这个时节举行。
霁摘星刚从花灯台上下来,面上覆着节宴上售卖的银狐面具,严丝合缝地盖在脸上,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眸,和殷红微弯的唇瓣。
但光凭这两处,便能显出少年的样貌应当是逼人的稠艷俊美,至少那些穿着鲜衣锦缎的姑娘们、还有正值风华的少年公子,没一个不将眼睛黏在他的身上。
猜过了所有的灯谜,他轻功又好,轻身踩踏在花灯之上。不一会,佩银狐面具的公子便抵达了花灯台的顶端,又留下一副墨批,便拿走了最终的奖励。
霁摘星手中拎着那盏极为精巧的花灯,工匠制成的娇嫩花瓣层叠绽放,如同真花,被风刮得微微摇晃,便连那被包含起来的花蕊处的烛光,也跟着摇曳。
身着墨色长袍的男子只远远站着,盯紧每一个试图靠近霁摘星的人。而少年向他走来时,他身上有什么坚硬冰冷的情绪化开来,一泓深潭般的眼盯着他:“很多人都在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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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为平静的一句话,像是简单的陈述句。但霁摘星和盛重灵在一起这么久,已经无师自通了如何正确解读溟灵帝君的话。他的唇瓣微弯,不带犹豫地将手中花灯塞进盛重灵的手里。
“拿稳。”少年道,温暖的烛火映在他的黑发上,笼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光辉,“他们说这个是拿给心上人的。”
盛重灵的唇角,好似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不过他下一秒便严肃道:“不是心上人,是夫君。”
霁摘星:“……”
他无言片刻,无奈道:“好。”
而在他们身后,姑娘们眼睁睁看着少年将花灯给了另一名身形极为高挑的男子,也不知碎了多少芳心。
逛完庆典后,两人回客栈歇息。
大致是霁摘星今日玩得累了,洗浴过后,便躺在侍从重新铺整过的被褥里歇下。等盛重灵带着热气与水汽回来的时候,几乎已经睡得半熟了。
身形高挑的男人微微一顿,便将少年连着被褥一起卷进怀里,然后拿柔软的巾帕传输着内力,将少年还湿润的发给擦拭干净。
霁摘星半梦半醒间一声呓语,盛重灵微顿,俯身印上少年殷红的唇——将那唇瓣辗转为更加艳丽的色彩后,霁摘星也醒来了。
被彻底吻得没了睡意,霁摘星也有些许无奈。不过他还是继续靠在了盛重灵身上,甚至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自己靠得更舒适些。
半敛着眼,继续让盛重灵给他擦头发。
盛重灵一边细致烘干那极柔软的发——要想做到不损伤黑发便烘干水汽的地步,需要对内力的运用控制精确到一个可怕的程度——虽然这门功法被创造出来时,肯定不是拿来烘头发的。
见霁摘星闭上了,盛重灵低声道:“师尊来了信。”
霁摘星看上去清醒了一些:“唔……让我们早点赶回去?”
“不,去一趟斩剑盟。”盛重灵轻描淡写地道,“武林盟主要换人了,需要天山派的门人在场。”
正巧他现在所处之地桑木镇,距斩剑盟不远。
这个时候就要谈一下天山派在江湖中的地位了。
正道魁首,执牛耳者,名望极高。门人虽少,但凡是现世那几位,都武功奇诡高强,掀起一番惊涛骇浪。称霸武林于天山弟子而言,好似易如反掌。
好在这门派几乎各个隐士,并不如何现世。为示尊重敬仰,江湖上各式的重大场合,都会请天山门人掠阵……这几乎算是一种精神象征了。
像是更替武林盟主一事,自然也算进兹事体大里面。
霁摘星听了后,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他以为盛重灵的意思,是要抽空去一趟斩剑盟,让他独自在桑木镇待一会。
但没想到,盛重灵的确是“抽空”了,只是这段意外被挤压出的行程中,还带上了他。
霁摘星看着车马外的郁葱古木,合上垂帘,略微无言。
倒也该想到是这样。
道路愈见宽阔,那些作为布阵根基的古木消失不见后,替代的是青砖瓦舍。白墙墙面浮雕精美,刻画的是斩剑盟的起源由来和历代一些先人事迹。直至走到一柄竖立直插的巨剑雕像前,视野骤然开阔许多,霁摘星才发觉斩剑盟到了。
身旁倒也有些侠客,大多牵着马。
坐骑被斩剑盟一些仆人牵走带去另一边,侠客们正准备跟接待的管事离开时,便见到旁边看上去便昂贵不菲的有些夸张的车马,略微疑惑又不满地道:“他们怎么能驾着马车进来?”
斩剑盟规矩繁多,显然来客需要步行也是其中一项,骑马都不可,更不用提步行了。
难道是斩剑盟的哪位公子小姐,便可有特例了?
管事飞快地看了一眼,低下头声音恭敬地答:“那是天山派的前辈。”
那三个字显然触动了这些侠客们敏感的神经,几乎是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紧紧盯着那车马。先前还被他们嫌弃骄奢太过的车马,这时候好像被镀了层金——不、应该是镀了层绝世高手的神秘气息,让他们专注地目送而去。
倒是没有人不知死活地想上前打扰,这点让斩剑盟的人很满意。
天山派的尊贵客人们,在从正门而入后,便被牵引去了另一处路径。
斩剑盟安排好了独居的一处、风水格局极好的院落,又细心地派人看守周围,免得让一些冒失侠客闯进扰乱贵客。在得知天山派的前辈们不喜人多伺候叨扰后,万分诚惶诚恐地将人撤走,倒也十分懂得体恤心意。
给天山派前辈安排的位次,自然也与旁人不同,不在诸多侠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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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离比武擂台视野最好的一处棱角小阁,垂拢着数片荧璃叶片,构制精巧。从外面看来,仅能看见反射的星点银辉,从里往外看,却是一览无遗的清晰。
这棱角小阁建出来许久,不过在前几日也没有派上用场,天山派门人并未莅临——这也是当然的,毕竟前几日比试龙蛇混杂,那样的劣等比试,他们怎敢要求前辈在旁观看?
他们却没想到,原本霁摘星是想来看看的,可惜盛重灵将他拖到了床上……厮混了几日,便只剩武林大会的末尾可赶了。
第166章番外·武林大会(下)
随着日程推进,如今还能站在擂台上的,皆是武功极高又未尝败绩的青年才俊。
每每比试后,不管输家还是赢家,都会万分隐晦地瞥一眼那棱角小阁。想到其中坐的是何许人物,便会忍不住地微微挺直脊背,显出一点洒脱的侠气来,好似这般便能让阁中人多看自己一眼。
毕竟,那是天山派门人。
荧璃叶片构成的垂帘后,霁摘星的确坐的端正,静看那些在比试的侠客们,似是十分专心。盛重灵在一旁倒茶,目光偶尔扫过擂台。
即便这种程度的对战,在旁人眼中可誉为精彩至极,获益匪浅,对盛重灵而言还是无聊了些。
“那个用金戟链的如何?”盛重灵问。
“尚可。”
“使踏云剑法的那个女侠,你很看好?”
“一般。”
“青衣服那个。”
“尚可。”
“评价倒是都不差,”盛重灵忽然道:“也难怪你肯看他们,不肯看我。”
霁摘星:“……”
他默然半晌,微咳了咳道:“你比他们都厉害。”
盛重灵微弯了弯唇,尚算心满意足。
最后站在台上的,是原先老盟主之子谯无闻,同样擅使剑法。他武功显然比对手们要高上一截,赢下数局后,连气息都未曾更急促些,衣冠严整,英俊倜傥。甚至还有闲心去扶一扶那跌跪在地的敌手,让人忍不住叹一声谯公子好气度。
他是迄今为止,站在擂台上最久的那位。
直到斩剑盟的长老抽出下一位人选时,谯无闻的面色微变。
“青山派,孟钟离。”
小阁中,霁摘星的动作未曾停下,接过盛重灵递来的温茶后,他看向擂台中央。
孟钟离神色冷峻,腰间佩着猩红的刀鞘,黑色衣袍被风声吹鼓得猎猎作响。
上台后,男人微向谯无闻一颔首,便出了刀,雪亮刀锋上有条暗红的沟槽,满是邪性。谯无闻的面容显然微微一僵,凝视着孟钟离时,多了些冷意与忌惮。
两人不再客气,交手后,谯无闻才发觉对方的武功深不可测。只光刀剑相交一瞬,便能将他的手腕振得发麻,又试图挣扎抵抗后,谯无闻发觉那刀离自己的命门越来越近,对方显然不再留手,于是先一步认了输——反正他也不是为了盟主之位,要为此送了性命实在划不来。
谯无闻认输后,孟钟离的攻击也停了下来,收回刀后:“承让。”
谯无闻笑容真挚:“不愧是青山派的大师兄,孟家传人。孟兄的火凤心法也应当修炼至高阶了罢?”
孟钟离这才冷淡地牵了牵唇角道:“过誉。”
玉杯在手中转过一圈,盛重灵收回目光道:“这届的武功倒是都很平平。”
霁摘星道:“大师兄还不错。”
“……”
注意到对方颇为无言的注视,霁摘星侧身回以疑惑目光。
盛重灵微顿,慢吞吞道:“……那就还行。”
在他们说话的缝隙间,孟钟离已经又打败了上擂台的七毒门弟子,从对方苍白如纸的面色和指缝间的猩红来看,恐怕这位青山派的大弟子未如何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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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钟离沉默寡言,下手却狠厉。
刀剑无眼,这擂台上也只有生死自负的规矩。眼见孟钟离将一人重伤,又将另一人打得鲜血直流昏迷不醒,已有几人主动弃权。剩下和孟钟离交手的侠客,也多是点到即止,算是多些和一流高手交手的经验,遂也退出擂台。
而堪称经过车轮战后,孟钟离尚有余力。
这幅举重若轻的模样,倒让那些年事已高的各门派掌门、前辈,都对孟钟离露出了满意神情,指尖有节奏地敲打在桌台上,显然已有决断。
便在先前的老盟主都已出面,准备宣布新一任的武林盟主人选时,听到擂台底传来一声轻笑——其中暗藏玄机,以至于内力稍弱的弟子,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都露出了痛苦神色,脑袋像被撬开一般地发着疼。
“我当师尊忌惮的青山派有多能耐——”他拖长了音调,像是蜜糖般甜腻的男人嗓音有些许诡异。
一道红影轻身点上台,身上佩戴的诸多银饰在瞬间叮铃作响,好似一件乐器般。男人眯起眼道:“也不过如此嘛。”
老盟主发觉自己竟看不透这年轻人的深浅,略微心惊,却还是问道:“来者何人?”
“蜀中,江子瑜。”
男人笑眯眯道,报的不是门派,而是所属之地——就如同他极有信心,一人便可代替整个蜀中。
旁边人看他的衣饰不似中原男子,早有猜测,但没想到是来自蜀中。
蜀中历来是蛮荒所在,修炼功法也与中原大为不同,更擅用末流的暗器和异形武器。但有一点倒是共识——蜀中出不来一流的高手。
历来的武林大会虽不限制来历,除邪道人士皆可参与,但武林盟主之位,都是惯常属于中原人士的。
在固有偏见下,那些对男子心怀忌惮的人,不免都有些放松,流露出轻视神色来。
江子瑜却不大在乎,对着眼前白须的老头道:“今年我二十三岁,照你们的规矩,可以挑战的吧?”
老盟主还未回答,孟钟离先一步道:“请。”
江子瑜便率先甩袖,掌间暗藏一支长笛,唇边一印,便吹出一阵极其诡谲的音调来。
竟是罕见的音修!
老盟主已经退开,孟钟离运起内力抵御,那乐声吹得他气血翻涌,耳膜鼓胀,的确有些本事,但还不至于瞬间便能将他按死。
要速战速决。
孟钟离目光一冷,抽出刀时,刀身隐约可见覆着一层金光火星。那雪白刀锋似是在经火淬炼般,通红无比,向吹奏的蜀中人袭去。
没想到江子瑜的身手并不差,他只轻轻一避,身上银环作响,一下躲开来,
男子似十分有兴味地笑了下,那长笛在手中转过一圈,又变形为了笛中剑,直俏俏伸出,一下便割裂了孟钟离的袖袍。
孟钟离的身形似乎略微一顿。
下一瞬间,两人便似黏在了一块似的,孟钟离到哪处,江子瑜也跟到哪。
火凤心法的长刀施展不开,那诡异笛中剑却极其灵活,好不容易拉开点距离,江子瑜又转变为音攻——短暂百招内,孟钟离身上已全是伤口。
霁摘星垂下眸,没有再看。
擂台上的比试不停,孟钟离似发了狠,一步步逼进江子瑜。两人间的比试让人眼花缭乱,让人大为叹服。
眼见江子瑜似后继不力,被逼迫至角落,其余门派的掌门纷纷颔首道:“孟钟离当属大才”……霁摘星却放下了手中杯。
“输了。”他轻声道。
台上,孟钟离被笛中剑贯穿了胸膛,步履微微摇晃,跪倒在地,目之所触是黏腥血液。
面色苍白。
江子瑜抽出凶器,显然有几分得意洋洋:“中原武林,不过如此。”
其余的侠客大怒,但也谁都知晓……孟钟离,确是输了。
场外斩剑盟的人将孟钟离带下去救治,而原先悬而未决的高手们也纷纷出手,在那蜀中人的笛下,竟无人能走过百式。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青山派其他的弟子。
其中的四弟子,甚至生生被眼前人折断了剑,才失魂落魄地退出了战场。
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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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明拭开唇边的腥血,羞恼不已,甚至已经想好要寻个时机给那嚣张的江子瑜投毒,才好解今日之恨。谁叫他本便武功不济,今日对战,也十分狼狈,讨不到好处。
江子瑜胜过那么多人,当真就孟钟离有些意思。以至他到后面,脸上的不屑已愈加明显,甚至去取了张椅子来,便大大咧咧地坐下来,嗤笑道:“我师父还道青山派的青柳天有些本事,只是他教出来的徒弟,怎么都这样废物。”
青柳天便是青山派闭关已久的掌门人。
决明眼中当真要冒火,极愤恨地起身,忽便听身旁传来的惊呼与冷嘶声。
他略微茫然地顺着旁人目光看去,便见那棱角小阁中,有一人拂帘而出。一身白衣,身段风流,极为符合人们对天山门前辈的幻想。一时之间,惊呼声非但没有平息,还愈加热烈起来。
决明的眼紧紧盯在那人身上,又听旁人说“天山前辈定然见不得这蜀中蛮子辱我中原才出手”,神色略微有些犹疑。
霁摘星的面上,还带着先前节宴上买的银狐面具。那面具只需十枚铜子,本应是极为廉价粗糙的造物,却因为戴着的人的缘故,而显得十分古朴漂亮起来。
坐着的江子瑜并不是放松警惕了。
至少在霁摘星入场的瞬间,他便站了起来,眼中满是跃跃欲试的光芒。
他显然也听到其他人的话了,微抬起下巴道:“你是天山派的人?”
其实准确算来,天山派并不处于中原境内。
霁摘星平淡道:“请赐教。”
仅这么一句话,决明便睁大了眼,脑中空白。
江子瑜已经痛快出手了。
霁摘星在这段时间,自然已经重新确定好自己要修习什么剑术,也反复练习过多次。
这一套剑术他只与盛重灵交过手,要寻到对方的破绽十分艰难,以至于一直让霁摘星以为自己技巧性上颇有不足。但对面的对手换了个人,他才发觉——
对方实在太慢了点。
于是所有人都能发觉,方才不可一世的蜀中侠客……在被吊着打。
“天山门”前辈身形清癯,用剑却利落果断,只封住对方全身命门死穴,逼得江子瑜退无可退。
那一套剑招极为精妙,霁摘星运着内力,控制气劲在剑身游荡。一剑挥出后,顺着剑式,冰凉的寒气也激发而出。竟于剑锋顶端集汇,在空中凝结出一条冰刃来——好似一条忽然蹿出的毒龙,张开锋利爪牙,直直顶住江子瑜的眉心。
一滴血被冻结于冰刃之上。
江子瑜怔怔,踉跄地退后两步。
众人在台下,不经意间便看到霁摘星因挥剑斩杀,被风轻拂起的宽大袖摆,隐可见那一只握着剑的手,苍白清癯,似化雪一般,连淡青色的经脉都见的清晰分明。
忽然便有些脸热。
那些正值芳华的女侠们,更是难得含羞带怯地垂下眸。
这天山派的弟子,倒不止武功高绝……连样貌也似俏得很。
江子瑜身上,也被蹭刮到了两下,有些银饰叮铃作响地落在了地上,将他惊醒。他侧过头看霁摘星,像是恍然大悟般道:“你们天山派的人,倒是……”
“青山派。”
“嗯?”江子瑜怔怔。
“青山派,霁摘星。”他眼前的少年,将剑收了回去。面具下的眉眼冷淡,细密的睫羽微垂。
别说江子瑜,便是其他门派的人,也都怔怔反应不过来,说是大惊失色也不为过。
不知该先震惊,从天山派的小楼中出来,怎么会成了青山派的人;还是先讶异青山派藏龙卧虎,竟有这样武功绝顶的年轻弟子。
与他相比,好像连孟钟离的功夫都变得不能看了。
倒是不清楚情况的江子瑜最能接受,他坦然道:“那我应该道歉,你们青山派很厉害。”
霁摘星点了点头,正准备下去时,叫老盟主热切地拦住了。
“看来我们新任的武林盟主,比老朽想象中要年轻许多。”
霁摘星:“……”
他上来的太快,差点忘了这是在推选新盟主,顿了顿道:“还未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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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谁也好,现在上来……
于是旁边的诸多元老前辈,便又议论开了。
但是这次出奇一致的意见统一——霁摘星就是最好的候选了。
毕竟新盟主武功奇高,师出名门,还似与天山派关系亲近,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便是连江子瑜这个被排斥的异人,也十分认真地道:“我看你武功最好。”
霁摘星略带求救地瞥了小阁楼一眼。
盛重灵看着下面的少年,身形微僵,攥着剑的手也似乎紧了些。抬眼探看的模样,几乎要让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斩剑盟的床榻极软,多待几日也无妨。
·
与师信:
晚归,摘星继任盟主后回。
第167章被迫以身饲鬼(一)
烈火灼灼,耳旁是呕哑扭曲的诡异尖叫,无数黑影从身边飞蹿而过,畸形的恶鬼灵体缠在身上,从腹部的柔软皮肉一点点啃噬至内脏。
无形的阵法外,围着一群穿着黑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们。他们相貌俊美,仪表堂堂,是令人再敬畏尊重不过的酆家天师。但此时,那一张张俊美的面容,好似也在视野中扭曲拉长,变为噬人的恶鬼来。
无比恐怖。
致使恨意滔天——
·
霁摘星醒来。
那一瞬间疯狂涌入脑海的“剧情”让他有些头疼,尚且来不及留意醒来时的莫名失魂落拓,便先投入剧情当中了。等剧情了解完毕,刚才的些微头疼,就变得更加深刻鲜明起来。
便是霁摘星历经过无数奇诡位面,他当下所处的小世界,“论资排辈”也算的上高危。
伴随而来的,就是难以控制的死局。
黑发的孱弱少年微微叹息一声,掀开身上的轻软被褥时,能看见一双仿佛从未见过阳光一般,无比苍白的手,淡青色经脉隐在肤下,清晰可见。
他在这个世界的出身并不算差,虽然天生身体孱弱,但母亲是江城首富,父亲是出身大世家的少爷之一,如今做了画家,卓有名气。两人感情甚笃,对霁摘星这个体弱多病的独子十分宠爱,便是工作繁忙也常抽出时间照料。
这般看来,能威胁到霁摘星的好似只有病魔、又或不怀好意的绑匪之流,只要行事小心些,应当能平安喜乐一生……但问题便在于,这是个灵异世界。
有恶鬼缠身。
再糟糕一些,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酆解灵,便是恶鬼。
身为气运之子,酆解灵却不像以往小世界中,作为位面中心而备受天道垂怜,无往不利。
他出身天师酆家,是年轻一辈中极具才华的领头者,因天资绝艳,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灵力却可比拟族中权威师长,甚至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迅速成长着,是众人皆可预料的下任酆家族长。
可他却死了。
死在万鬼口中,本应神魂不存,却偏偏因他强大灵力护持,留下一丝魂魄,成了蛰伏的恶鬼再次苏醒。
而这恶鬼甚至对天师手段了解至极,将诸多天师世家的人玩弄于掌心。等他日益强大后,便当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成为世间最凶邪妖异的怪物,再无人可牵制分毫。
——除去酆解灵心尖上那人。
小世界位面有一个以上的气运之子,也是很寻常的事。那另一人也同样是气运之子,属酆家的外门弟子,叫路唤舟。
因酆解灵死后,路唤舟无意之中,给对方点了一炷安魂香,便被后来报复酆家的酆解灵放过一手。
这一香恩情,使酆解灵有意无意地襄助于他,帮他数次在恶鬼妖邪中死里逃生。后来酆解灵动心,化成“人类”,两人便顺水推舟地在一起了。
这其中看似没霁摘星什么事,但偏偏他的死,就和路唤舟有关……且死得还很冤。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59
霁摘星命格极阴,身体还虚,极易被妖邪视作大补之物。从数十年前,世道便不太安稳了,而霁小公子能活到十八岁,全然不知诡怪之事,都是因父母将他护得周全。
天师世家皆超凡脱俗,受人尊崇……但也要吃饭的。
而霁家太有钱了,有钱到能请十几个天师轮番护持,庇佑霁小公子诸邪不侵。有段时间霁摘星甚至一度觉得他们这群“保镖”身形纤瘦,看着弱不禁风,有些嫌弃来着。
路唤舟虽是酆家外门弟子,但和内门很亲近,自然也接过这单赚外快的活。他年纪轻,和霁摘星这种公子也亲近得起来,因为霁摘星生得好,甚至还有些隐秘难言的心思。
于是惹得尚且不知自己心意的酆解灵妒火中烧,瞄上了霁摘星。
恶鬼有蒙蔽灵识,夺取生机之能。
在霁摘星之前,酆解灵已抹杀了数个酆家天师的神魂,无声侵占他们的躯体,操纵其为傀儡。
但不说那些酆解灵看不上的天师,霁摘星本身命格特殊,强夺身体会使肉身损毁,他身上又还有宝物庇佑,要无声无息化为手下傀儡,还需耗费些心思。
于是霁摘星开始频繁“撞鬼”,酆解灵不能直接夺取伤害他的身体,便开始折磨他的意志。无数的诡异事件,彻夜难得的安眠,最后霁摘星鼓起勇气告知父母,霁父霁母大惊失色,又为他寻来更加法力精深的天师。
可不论是后来来到的天师、还是原本守在身旁的人,甚至连身为朋友的路唤舟都告诉霁摘星,他没有被邪气入侵,更没有撞鬼。
有天师委婉建议,找天师没用,带霁小公子去医院看看吧。
最好是精神科。
住进私人医院的第一天夜间,霁摘星便跳了楼,从四楼一跃而下。
只当日光再次升起时,那具苍白的身躯站起,回到病房当中,配合吃药治疗,也不再说那些胡话。好似整个人都好了起来,只眼中黑沉一片,如同木偶。
霁摘星已经死了,如今在身体当中的,是酆解灵的伥鬼。
“小少爷。”
门被轻轻敲了三下,女佣的声音传来。
“请进。”霁摘星从剧情中回过神,平静地答道。他从床上起身,踩在木质的地板上时,一股凉意从足底蹿上来,仿佛要凝住血管中流淌的液体一般。
霁摘星微微怔了下,差点没站稳。
这样孱弱的身体,他有些不习惯,和上个世界相比……上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他记不大清了。
少年微蹙眉时,门被推开,女佣手中端着一壶红茶与一套精巧金纹瓷杯进来,放在小茶桌上。她的神情柔顺,低垂着眼,只在目光触及霁摘星那双踩在地面,光裸又如雪一般苍白的脚踝时,微微皱了皱眉。
女佣的目光不算明显,但不用她提醒,霁摘星已经自觉踩上了棉拖。
“方医生在楼下等您。”女佣道。
霁摘星:“好。”
她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霁摘星洗漱得很快,他没有让人多等的习惯,十分钟后便见到了那位私人医生。
霁家配备有小型的医疗室,对方迅速地检查过一遍,让助手将化验报告拿给管家,十分温和地对霁摘星禀告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总结是万事无碍,但还需要调养。
霁摘星很配合地应“是”,在方医生准备离开前,忽然问道:“我现在的情况可以去高考吗?”
因为身体缘故,他之前受的教育是私人教学,霁父有意培养他的艺术兴趣,也不希望霁摘星压力太大。私教的教学便偏综合性,经常画画采风,普通高中学业反而抓得不紧。
但霁摘星的年纪,放在外面还是个高三生。
他问能不能去高考,其实更深的一层,应该是想问能不能离开家去念大学的意思。
小少爷也成人,该有自己的想法了。医生微怔,很快回复道:“情况上是允许的,只是仍需要定期检查。如果您需要,我会和霁先生再重新制定时间表。”
他这么说着,目光却极其隐晦地从霁摘星脸上掠过。
如果不是他担任着霁家的私人医生,也不会想到霁小公子能生得这样……好看。
便是霁先生和夫人年轻时,也是江城中相貌出色的一对佳侣,却也让人难以想象,他们的独子生得这样漂亮。也难怪都宝贝着藏在家中,生个热病都能让他们心疼上半天。
只怕霁先生多半是不会同意的。
方医生这么想着。
霁摘星却已经站起来,礼貌地送他离开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60
下午两点起照例是上课时间,不长,只有两个半小时,中间还包括给霁小少爷休息用下午茶的时间。
天气转凉,虽然屋内有恒温设备,但是经不住霁摘星实在体弱,咳了两下。私教立即停下了授课,温和地看着霁摘星:“小少爷,今天先到这里吧,您好好休息。”
霁摘星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只不过咳了两下,他皙白的肤上便蔓上一点殷红,十分显眼。
教师离开的时候,目光落在他的面颊上,凝聚得微久了些。
因为提前下课,原本预计的行程也跟着提前。
管家安排好了司机保镖,跟着霁摘星出门,去听音乐会。
——对霁摘星而言,其实音乐会还是其次,主要是当他出门时,被霁父与霁母请来的天师才会作为“保镖”,跟着他一起行动。
虽然说有十几名天师保护他,但是现在留在霁宅的,也就只有三人而已。
霁摘星瞥了一眼坐上车的三人,好像都是酆家那边来的,但没在其中发现路唤舟。
身为老板,霁摘星有任性的权利。他平淡地望了一眼,问道:“路唤舟呢?”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大概也是想起了路师弟好像和霁小公子关系不错,其中一人答:“路师弟还有事忙,今天就不在。”
霁摘星冷淡道:“喊他来。”
那人又解释一遍:“还有别的工作。”
“我给双倍酬劳,喊他来。”霁摘星不依不饶,像极了不讲理的蛮横老板。
这些天师每天来保护一个不被邪祟缠身的人,难免有点大材小用的意味,要不是为了那丰厚的酬劳,怎么会甘心当个保镖。平时请他们的人,可都是毕恭毕敬的,霁摘星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不过是有钱了点,就劣性尽显,这样使唤他们。最初开口的那个天师很有些恼怒:“你——”
他微侧身回头,正好看到霁小公子软软地靠在座椅中,雪白的面颊有些许薄红,微敛着眸,尽显风月,惊心动魄的好看。
心脏便停跳了一拍。
第168章被迫以身饲鬼(二)
年轻的天师僵了一僵,原本要训斥的话顿时转了个弯,呆呆地道:“那、那我给路师弟打个电话。”
霁摘星不关心他忽然温柔下来的声调,低应了一声:“嗯。”
索性离音乐会开始还有很久,那天师的电话也打的正是时候。路唤舟此次的任务不算麻烦,是超度凶宅的恶鬼,恶鬼也不过刚几年道行,因风水格局恰好生成聚阴阵才能兴风作浪。
正将怨灵斩于桃木剑下时,便接到了电话。
路唤舟以为有什么要紧事,接了后才知道,是那个霁家的小少爷在找他,没有他就不走。
脑海中浮现出霁小公子那极漂亮的一张脸,肤色白皙如团雪,和他以前养得幼兔一般,总让他觉得无害温和的可爱,唇边也忍不住弯起一抹笑来。
“我任务已经完成了。”路唤舟道,“换件衣服就过来。”
于是年轻天师挂了电话,干巴巴地转告给霁小公子。
他看见霁摘星那长而细密的睫羽微颤了颤,然后像是放松下来了,身体更深地陷在软椅中,显得那腰肢分外柔软般。
“好。”
他道。
天师心中忽然便生出一些难言的酸味来,对路唤舟这个以往偏爱的师弟,也有了些不满。但要说不满的源头……是了,他们这样与邪祟相伴的天师,怎么好和普通人的雇主这样亲近?等回去之后,要提点下路师弟不该逾矩才是。
他抿着唇想到。
路唤舟的速度的确很快,不过二十分钟便赶到了霁宅,又上车坐在霁摘星后面一排,扣上安全带和霁小少爷说话。
他们并不算纯粹的雇佣关系,霁小少爷长这么大,见过的人却不多。也就十六岁后身体好些才开始外出活动,路唤舟又正好年岁和他相差不大,一来二去便成了朋友,两人相处间很放松。
只是今天霁摘星话有些少。
路唤舟想着,可能是觉得出门偏要打电话喊上自己,显得两个男人也黏糊似的,小少爷有些不好意思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61
路唤舟眼中蔓上笑意。
他们很快抵达了音乐厅,霁摘星专门买下的一处座位,黄金视角,视野极佳。悠扬的乐声传来,织成一片丝滑锦缎般从耳旁滑过,身边的听众如痴如醉。
路唤舟的位置就在霁摘星身边。
除去是个天师外,路唤舟就是个普通少年,听音乐会只觉得无聊,还不如去看场电影。但是霁摘星似乎很喜欢,目光微敛,落在乐手们身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好似在配合那旋律一般。
小少爷的颈项在灯光下显得苍白如玉,细腻而漂亮,路唤舟注意到那修长的颈项上,还有一点细小红痣,如同落进雪堆的一点血,艷丽无比,让他很想……舔一舔。
大概是音乐会太无聊了,以至路唤舟盯着霁摘星看都津津有味。
最终,那灼热的目光被霁摘星发觉了。
黑发的少年侧目,正好与路唤舟的目光撞在一处。他微仰了仰下巴,似在询问:“?”
路唤舟的呼吸好似急促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问:“霁小少爷,你冷不冷?”
音乐厅中的空调打得很低,对常人而言算是凉爽,霁摘星这样虚弱的体质却不定经得住。
霁摘星道:“还好。”
路唤舟便伸手去碰霁摘星的面颊——他速度很快,空间又颇为狭小,霁摘星没避开。
指尖触碰到的面颊柔软得不可思议,极为细腻,但路唤舟皱了皱眉,给出评价:
“凉得吓人”。
路唤舟随身带的包中便有桃木剑和天师袍,特意没寄放出去。此时便将那在旁人看来有些像古装的天师袍取出,拿给霁摘星披在身上。
天师袍上有简单阵法,不落尘埃,温度适宜,对霁摘星而言能汲取到星点的暖意。他现在的确有些冷,要真盖上,应当会舒适很多。但霁摘星只颇为无言地想……不了吧,我要是披着你的衣服,不得将那恶鬼醋疯了。
这哪里是衣服,是催命符。
霁摘星的神色刻意冷淡了些。
“拿下去。”少年说道。他肤色苍白,唯那唇瓣殷红无比,此时有些厌烦地抿着,“我不冷。”
路唤舟微怔。
他怔怔收回手,脸上有些失落,顿了会才道:“对不起。”
是他没有顾虑到,这样的动作太亲密了,对霁小少爷而言不太合适。
霁摘星没有应声。
听完音乐会,便准备回霁宅,一路上相安无事。
只是等下车时,霁小少爷忽然道:“你们先下去。”
“路唤舟留下来。”
霁家的司机及保镖,当然是很听小主人的话的。另外几个天师,其中一人狠狠瞥了路唤舟一眼,也不甘愿地下去了。
车门被合上,后座的车内灯打开。暖橘色的灯光下,霁小少爷漫不经心地从前排回转,穿过车间缝隙落座在后排,路唤舟的身旁。
灯光暧昧,霁摘星神色都被衬得柔和无比,细软的黑发散开。
雪白颈间的细小红痣隐没在阴影下,本应看不清的,但路唤舟的目力极好,眼神不知怎么又锁定在了那处,有些出神。
“路唤舟。”霁摘星喊他。
“嗯?”
路唤舟觉得,自己今天有些不大对劲,要不然怎么动不动心跳的这样厉害。
便见霁小少爷微弯了弯唇,他侧眸看过来,灯光扑朔地在那张脸上留下细碎的阴影,却抵不住他相貌的确生得再好看不过。一瞬艷色袭来,路唤舟微微屏息,目之所触是少年柔软殷红的唇瓣,和仿佛蕴着星辰的眼眸。
“你是不是喜欢我?”
霁摘星问道。他似乎凑近了一些,空气都似灼烫的翻滚起来。
霁摘星当然知道不可能。
就算是在原剧情中,两人相处的最亲近的时候,也不过是路唤舟对霁摘星略有好感,两人关系始终停留在好友的程度。更别提现在,他们还相处不到半年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62
但霁摘星非要说出来,才能打破路唤舟那些微的暧昧苗头。
——路唤舟虽然谦和好相处,但本质是异常骄傲的人。霁摘星忽如其来的“自恋”,定会让他羞愤不已,断然否决。
现在的路唤舟的确羞赧不已。
哪怕就在今天之前,他还能气定神闲地否认一句,送上“小少爷想太多”的轻嘲。
现在却仿佛是被戳穿般的尴尬难忍,面色通红。尤其是他哪怕低头,都能察觉到霁摘星的靠近,闻见小少爷身上一股浅淡的奶香味,不断占据着他的五感。
今天也不过走神了一下,难道、难道是那种表现吗?
他慌乱地想,人往后仰倒了些,咬牙道:“小少爷误会了,我对小少爷……”
霁摘星等到他的回答,见路唤舟红脸,也只觉得是现在的气运之子还脸皮薄。他轻声道:“那再好不过,我也不喜欢男人。”
路唤舟脸上的薄红顿时褪去,面色苍白起来。
霁摘星接着道:“不过以防万一,你以后不用来我身边值班了。”
这才是真正的以绝后患。
哪怕以后和路唤舟是再平常不过的雇佣关系,万一哪天靠近了些被酆解灵发现,恶鬼都要乱吃飞醋,殃及无辜。
路唤舟身旁的人,都挺高危的。
还不如彻底断了联系,一劳永逸。
路唤舟沉默了片刻,话中带着些涩意:“……我以为我们还能算作朋友。”
霁摘星只道:“工资照开给你。”
小少爷已经先行打开车门,他微微仰头,神色傲慢。此时天色稍暗,点亮的冷色光芒落在他面颊上,小少爷细腻如玉琢的肤被映亮,漂亮得夺目。
他目光冷淡,遥不可及。
“不算朋友。”
霁摘星漫不经意,留下最后一句话。
·
路唤舟失神落魄。
他向来是很自持的一个人,要不然也不会以外姓弟子的身份,能成酆家年轻一辈天师里最受瞩目的新人。但今天发生的事太过冲击,何况他现在的心情,简直是……糟透了。
路唤舟第一次松懈了练习,大半夜的一边看除鬼视频,一边喝酒。
他酒量算不上太好,几瓶下去,酒劲便返了上来,冲击着脑海,头疼欲裂。
醉倒地瘫软在桌上,路唤舟的手垂在桌檐边沿,酒杯被他无意中推倒,滚落着跌在地上。
清晰碎裂声响起时,房中温度忽然低了几度,阴气大盛。
黑色长袍曳地,那酒杯落在男人鞋下,顿时化为齑粉。
男人唇边还含着笑,看上去端庄儒雅,仿佛天生便带着一股克己复礼的君子气息。任谁看到他,都会忍不住会心一笑,觉得这是个再有风度不过的世族公子。但偏偏他身上邪气极重,浓郁鬼气缠身,与他的笑容组合起来,便成了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之感。
见到路唤舟喝的烂醉,也不修炼,他微微皱眉,眼中含带一分杀意。
但很快,那杀意又淡去了。
留着路唤舟还有用,他的修为高一分,自己的魂体便凝实一分。
酆解灵微微上前,一丝鬼气钻进了路唤舟的眉心间。
这是近似摄魂的术法,只是能够更“身临其境”地看见路唤舟今天经历了什么,能将他打击成这样。
第169章被迫以身饲鬼(三)
桃木剑,驱魔符,路唤舟将一缠着上吊绳的厉鬼斩于剑下,如同之前所做过的百次、千次一样熟稔。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63
酆解灵用路唤舟的“眼”平静地看待这一切,并不觉有不妥之处。
手机铃声响起,路唤舟接了个电话,酆解灵能明显察觉到他泛起的愉快情绪,原本将要跳过结点的手势一顿,顺势地等待事态发展。
路唤舟要去见他的雇主。
这一点酆解灵略微了解,似乎是霁家的小儿子,叫霁摘星,请了许多天师保护。
路唤舟略微整理好衣物,便去了霁家。
门口停着出行的车辆,路唤舟坐在后排,酆解灵借着他的视角,仓促间能看见那霁少爷漆黑柔软的发,露出的一截颈项勾人的皙白。
两人交谈不多,酆解灵从声音推测,霁摘星大抵在十七、八岁左右。
目的地是一家音乐厅,酆解灵生前也喜欢听古典乐,但此时那些乐曲并未入耳,因为路唤舟的眼睛,正紧紧落在霁摘星的身上,酆解灵也被迫跟着观察对方。
黑发,白肤,殷红的唇,暗沉灯光下,霁家的小少爷依旧漂亮得令人神魂颠倒。
酆解灵冷静地评判。可是他的目光却愈渐专注起来,令人悚然地凝神窥伺着眼前人。
路唤舟的触觉同样传达到他的身上,少年冰凉的肤细腻而柔软。
披衣服的举动被拒绝。
酆解灵有些烦躁地皱眉,如果是他,他有一百种理由让少年接受,而不是像路唤舟一般呆傻傻地道歉,然后什么也不做。
面颊冰凉的温度似乎还残存在指尖。
音乐会结束,他们回到车上。到霁宅后,所有人下了车,独独路唤舟被留了下来。
视野间,霁摘星靠了过来。少年肤色雪白,眉眼稠艷,空间顿时逼仄起来,目之所及皆是霁摘星微弯的唇瓣。
他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一股强烈的心悸感传来。
酆解灵皱眉。
这应当是摄魂的副作用……是路唤舟的情绪。
路唤舟似乎答了点什么,于是霁摘星坐直了身体,轻描淡写地拒绝他:“那再好不过,我也不喜欢男人。”
那句话好似是对自己说的般,酆解灵克制不住的阴气翻滚,眼中积蓄的暴戾情绪可怕至极。
如果他现在是自己的灵体,应该光凭阴气便能吓退周遭的厉鬼。
“……你以后不用来……”
霁摘星仍是极为无情的神色,酆解灵的情绪压抑至极致,摄魂的重现幻境无法承受这样的剧烈冲击,猛地碎裂开来。
·
路唤舟痛苦地嘶鸣一声,压在桌面的手微微弹动了一下,复又陷入梦魇当中。
黑袍的恶鬼出现在他身旁,神色阴沉似水。
霁家的小少爷……还真是傲慢啊。
霁父去艺术之都看展览,大半月才回来。
其实这已经算行程赶得紧,霁父想小儿子了,连最后三天才开放的特定展厅都没去,便乘飞机回国。
他给霁摘星带了礼物,一柄大师制作的手工提琴,按照霁摘星的手长肩宽定制,还附了一盒的凡尔赛干花。
霁摘星在他离开这段时间依旧养得很好,没瘦没生病,霁父一边和儿子讲在艺术之都的见闻,一边给他添温牛奶。餐桌虽然很长,但他从不吝啬和独子亲近,自己主动凑近了,直到早餐结束,霁摘星和他提起要高考的话题——霁父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垮下去了。
就像方医生想的那样,霁父果然是舍不得的。
他有些为难地问:“怎么突然想到要上大学,请教授来家里教学不好吗?是不是爸爸妈妈最近不关心你……”
“没有。”霁摘星有些无奈地道,“只是总不好让人知道霁氏少东家是个文盲。”
“崽崽优秀得很!”平时文雅的霁父顿时暴怒,“谁这么说你了,我来教他们怎么管住嘴!”
“没有谁,是我想的。”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64
霁摘星的眼睫轻轻垂拢,看上去温和柔软,于是霁父的声音也顿时低下来。
“……我知道我身体差,爸爸才让我待在家里。”霁摘星道,“只是我总害怕哪一天会重病不起,让爸妈难过。我也想像别人那样正常生活、交往、上学……是我太不争气了。”
霁父听的心都快碎了,原本拿身体做借口,劝霁摘星在家修养的话顿时堵了回去,惶急地道:“怎么会?最近体检结果都很健康,爸爸把检查都收着呢,待会拿给你看,星星不要多想。”
霁家对霁摘星的保护的确有些不太正常,虽是拳拳爱子之心,但宠溺得过头,控制欲也有些强。也就是霁摘星本性好,才没被宠成任性顽劣的少爷,又或对父母满是叛逆抗拒。
霁摘星年幼时生病,留了病根,身体也弱。霁家便连放他出去透风都不敢,娇贵地藏在家中,也就近两年宽限他行动一点。
听那些天师算出霁摘星命格特殊,气虚体弱,更是求来无数具有灵气的宝物护身,又从天师世家请人庇佑——当然,这做法再正确不过,才让霁摘星安稳长至成年。
但现在格局有变,和酆家的天师离远些才不易出事。霁摘星若不说明缘由便要将身边天师撇掉,霁父霁母定然不赞同。
倒是他出去读书,这些天师跟在身边的机会就少了。
他有灵物护身,心性已长成,并不像小时那样容易被妖邪侵体,这是最好的选择。
霁摘星不介意做一个温顺听话的小少爷,但也要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
他这般不吵不闹,只神色郁郁地一垂眸,霁父都心软得不行。但好在还有些理智,咬牙道:“等你妈回来,和她商量一下。”
同时又偷摸地让管家打了个电话,找医生来给霁摘星做心理咨询了。
以往固定一月一次的心理咨询时间,显然不够用。
霁女士刚完成一项收购案,正好有假期可休。她平时工作比较忙,但对这个小儿子也是疼到了骨子里,连夜开车赶回霁家。忧心忡忡地听心理医生的诊断。
问题显然是长期出现的,抽丝剥茧才能发现。医生刚和那位好看得不像话的小少爷谈完话,便要面对小少爷的父母。
他言辞谨慎地斟酌道:“我能看一下小少爷的病例史吗?”
翻阅完后,医生显然有些无言:“您有没有觉得,对小少爷保护过度了呢?”
“也怪不得他内心那么不安,在这种紧张环境的暗示下,心理压力是很大的。”医生微叹口气,觉得对面的霁女士也很有问题,“这里有一些关于霁小少爷教育方法的建议。”
第170章被迫以身饲鬼(四)
霁女士和他探讨一天,将医生送走的时候,目光中显然露出一点疲态来。
“星星还在休息吗?”少了在外界锋芒毕露的尖锐气质,现在的霁女士看上去温和随意,她低声问道,望向二层的房间时,略微有些情绪低落。
霁父应了一声,安慰地抱了抱她。
最后的决定当然是妥协。
·
不能出国,学校要选在江城。这是霁父霁母商议过后唯二的要求了——江城省内的大学分数线都不低,霁女士问过霁摘星想考哪所院校及专业,就联系人去捐楼了。正好A大还在向上申请新建实验室,配套设施下来几千万打不住,霁家不缺这点钱,于是一拍即合。
名额走得就是特招路子,不占正常考生名额,按理来说霁摘星高考都免了,但是霁父霁母见小儿子开始复习,自然也支持,去请了各科颇有经验的教师轮番补习。
霁摘星从生下来开始,就没有过这样繁重又无趣的课业,霁父还想着儿子哪天不想上了,就带他去采风……没想到霁摘星真就一连复习三月,并不叫苦。
倒是那些私教们都频频夸奖,霁小少爷十分聪明,功底扎实,没什么薄弱的地方,想必能金榜题名。霁父被夸得心情愉悦,哪怕知道对方大致是看在丰厚薪水上才这般客气赞美,却还是生出由衷的骄傲来,脸上的笑放都放不下来。
霁摘星预计报考的专业是汉语言,算是他比较感兴趣、相较而言时间又更能自由分配的学科。文科与理科不同,短时间内成绩很难提上去,而霁摘星以前连教科书都没接触过,这也是霁父觉得老师们在客气营业的原因——不过实际上,霁摘星翻完课本,内容就记得差不多了。
好像他很久以前……就学过一样。
复习的进程很快,霁摘星的学籍挂在江城一中,只等半月后的高考周来临。
按理来说,霁摘星是没什么高考压力而言的,连通知书都是铁板钉钉。但大概是氛围所致,几个请来家中的私教都有些紧张,难得多布置了几张试卷,霁父霁母看着崽崽复习到半夜灯还点着,心疼得厉害。
但霁摘星自己有主意,劝不动,也就每天给送些补汤和明目的药膳供着。整座霁宅都静悄悄一片,打扫的佣人没有一点声响,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怕发出些杂音影响了小少爷复习。
高考前夕,更是如临大敌。
霁摘星倒还是和以前一般,做完试卷休息,翌日抵达考场,加上口语考试共考了三天。
——结束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65
两个年轻的父母比霁摘星还紧张,没什么经验地问成绩。
霁摘星说:“还好。”
两人放心了。
其实不管考成什么模样,霁摘星的心情都是最重要的。
霁父想带着霁摘星去旅游放松,没成。谁叫霁女士想得多些:去了A大,那些天师们也不好随时保护在霁摘星身旁了。
她怕儿子阴气盛会撞邪,便带他去了同在天师界中鼎鼎有名的一流世家叶家,从家主手中求了件货真价实的灵器来护身。
一柄玉质小剑,十分精巧,也就半张手掌大小,可当配饰挂在身上。
送出去的时候,那些叶家弟子看着都心疼至极,显然有些不满一个普通人用灵器防身,太过大材小用了。
但又在看到那个霁家小少爷的时候微一恍神,对方雪白的肤极为亮眼,端是站在那里,便异常出挑,漂亮得仿佛和周围的人隔成两个世界般。
就这长相……倒不是说防鬼,得先防人吧。
有天师闷闷地想。
出成绩当天,霁小少爷还在用早餐,汤匙放在小碗的细粥里微微搅拌。他指节修长,一双手生得很漂亮。
霁父是自由职业,推了和朋友的聚会。霁女士也早请了假,心不在焉地看订的报纸。
这时候成绩还没开放查询,但是霁家的人想提早知道些,也不是难事。
霁父的电话先响,几声默认的铃声在安静的餐厅中很突兀。霁父微皱了皱眉:“谁啊。”
但是看到来电后,他的神情明显紧张了起来。
电话的那端,报讯的人比他还激动,声调高昂,有一些结巴:“……嗯,确定了,查了几遍。”
“恭喜先生,真的是,703,这还是裸分文科啊。”那人大喘了口气,声音又是赞叹又是不可思议,“这么和您说,我估计省文科状元那是稳了。”
霁父脑子糊成一团,颤抖地挂了电话,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怪叫。
霁摘星:“?”
霁女士:“……”
“崽!”霁父试图冷静,中气十足地道,“以后我、我就是状元之父了!”
这次轮到霁女士满脸问号了。
霁摘星已经咽下最后一口粥,他将餐具摆齐,微微弯唇,露出一个实在是很讨人喜欢的笑来:“那比我想象中考得好。”
·
703分,这成绩听的霁女士脑子都嗡嗡作响,直到有人和她报告过一遍,又重新上省教育院网站查了下。看到分后,霁女士忍不住啜泣一声,觉得比当初继承霁氏时还要来得自豪,抱着霁摘星亲了一口:“崽崽真厉害。”
霁摘星微僵,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亲近。最后还是轻叹一声,给霁女士擦了擦眼泪。
“嗯,妈妈教得好。”
少年无奈地道。
就像所预测的那般,703果然是省高考状元,比榜眼足足高二十三分,可以说是非常传奇了。虽然出于隐私考虑,推了惯例的新闻采访,霁父霁母也没少炫耀。原本的私教们又得了一大笔极其丰厚的奖金,连着江城一中的教职人员都十分懵逼——给人挂名学籍,怎么还能白捡个高考状元来,天上掉下来的政绩啊。
A大的招生办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
身为双一流名校,虽说不缺生源,但是对于本省高考状元都是有政策奖励的,奖学金十分优厚。现在不说奖学金了……总不好再收这个“择校费”。
这对家长也太不靠谱了,这成绩还走特招?这不挤兑其他关系户生存空间吗。
A大的高层和霁女士联系,也算卖个人情,实验室的启动资金免了,只是希望霁小少爷能继续报考A大。
不过霁女士实在太兴奋,她又了解过大一的学子基本强制住校,于是十分大手笔地将捐实验室改成了捐宿舍楼,给A大新生们提供个良好的住宿环境。
这次是货真价实的“捐”了,具有命名权,还能上个荣誉校榜之类。
霁摘星就见他父母亲电话一天接到晚,只是这次不是谈工作,而是谈他的分数线。眼里尽是光彩,溢美之词听的霁摘星都颇不自在地拨弄一下黑发,神色仍是沉静,耳垂却微有些薄红。
出分后才开始填报志愿,依照霁摘星的分数线,院校专业可以随便挑,他倒没有因此改报A大的热门专业,依旧填了汉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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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取通知书来得很快,被霁父端正裱起来拍照发朋友圈。
离开学还有两个多月,作为奖励,霁摘星跟着父亲去霁家新买的小岛上度假。那位于热带,气候宜人,有漂亮干净的白沙海滩,提前安排着医疗队执勤,身边照例跟着保镖和酆家为主的天师。
玩的尚算尽兴,霁父忽然来了兴趣,给儿子画幅油画,只完成到一半的时候,便被迫停下来了——
也是霁摘星大意。
他意识觉醒后,虽然一直知道这具身体体弱,但没什么具体概念,备考的几月也一直没生过病。
结果昨天刚泡了会海水,吹了温热的风,夜间便发了热,病来得又急又快,一下吓得霁父脸色苍白满身冷汗,心中愧疚不已。
他将霁摘星当眼珠子般得疼,也是最近大意,才没看顾好。
预备值班的医疗队都派上阵了,那些天师们来看过一次,确认霁小少爷不是碰了脏东西,而是当真体弱,病了一场。除去给小少爷烧张安魂符,也别无他法。
正在病中,小少爷面色苍白如雪,又因为高热,而生出些不正常的嫣红来,看着没多大气力,很有些可怜。他微微敛着眉眼,人还清醒,极力压抑着喉间的咳嗽,看得霁父更心疼,要在旁边陪着他守夜。
霁摘星吃药又打过针,有了些睡意。只是半梦半醒间看见父亲陪在一旁,又伸手去推他。
“爸,你去休息。”他唇瓣习惯性的微弯,黑沉沉的眼珠子仿佛覆盖着一层水雾般,语气像有些苦恼,“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霁父连忙应好,和霁摘星说他去门外等着。
霁摘星忍笑:“这要去打地铺?别折腾了……爸爸要是也病了,谁来照顾我。”似乎因为生病缘故,霁摘星话音比平时还软,像在撒娇。
连平时都很难拒绝他的霁父,这个时候更说不出“不”字来,脸色阴沉又凝重地去休息了。
霁摘星是真不习惯有人陪床在身边,于是医生也只是隔断时间来看一下霁小少爷,体温随时都反馈在隔壁的监控室里。
药效起来,霁摘星又一次睡过去。
病房中的温度向下降了一些,霁摘星身上戴着的玉剑灵器微微闪烁一下,散发出的白光又很快沉寂,像被什么压抑住而黯淡下去。
霁摘星的床旁,出现了一道黑色长袍的身影。
男人微微俯身,见全身雪白的少年陷在床中,鸦翅般漆黑的睫羽微微颤动,睡得并不安稳、甚至显得有些可怜的模样。原本作弄的心思忽然沉了下来,兴致尽无。
他似乎想碰一碰霁摘星,又因为某种缘由停了下来。
最终只隔空一点少年眉心,念了句法诀。
恶鬼之能只能害人索命,这还是酆解灵仍是天师时学的术法,可镇魂解厄,祛病安神。
他原以为,绝不会有再用到天师术法的那天。
“这次算你欠我。”酆解灵露出大度儒雅的微笑来,一双瞳仁黑得骇人,紧紧盯着少年,低不可闻地道,“下次一并讨回来。”
第171章被迫以身饲鬼(五)
热症来得快去得也快。
大致是因为昨天兴师动众的吃药打针,霁摘星如今精神好了不少。
少年看上去仍苍白虚弱,面容精致却不见血色。护士给霁小少爷倒了温水,见他一下一下小口抿着,细密的眼睫微微颤动,看着都和心中被轻挠了下般,忍不住有些怜爱和喜欢。
小少爷长得是真好,很难不对其偏爱。
也就是再想起他还是霁氏的继承人,才小心翼翼将这些情绪藏起来些。
病好了大半。霁摘星下床走动,手脚仍有些发软,揭开衣物发现肤上有些许红印,身上倒是不烫了。
原本预定的特色美食换成了清淡粥品,霁摘星也没在意,一点一点地用粥,唇瓣被热气蒸得殷红,总算有了点鲜活气。
霁父却是很愧疚的,他想带星星出来旅游放松,可偏是事与愿违,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而且接下来也不好继续在小岛度假。
霁父小心征求回去的意见,霁摘星看他脸上气馁神情,有些忍笑:“我没关系的,本来也不是很想出来晒太阳。”
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可霁父已经自动替换。星星从小不是待在医院就是待在家里,哪里会不喜欢在室外游玩,只是为了宽他的心才这么说吧。顿时又被感动得眼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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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还拿着画册在那处挑,和霁父提了一句想去看卢浮展——室内的大型艺术展,对霁摘星而言,倒是很安全合适的去处,顿时又为星星的听话乖顺而有些心酸起来。
那场艺术展上,霁父出乎预料地买下了许多藏品,其中大半又被转赠给了霁摘星,倒又让旁人见识了一下霁家的财大气粗。
·
直到A大开学,霁女士借着捐赠之名给儿子改善住宿环境的单人间住宿楼依旧没修好,估计得下学期才能用上。
霁摘星报名后,和父母先告别,便搬进了新宿舍里。
宿舍是四人间,但环境并不算差,有单独的卧室、阳台、洗手间和小厨房。应当是最近翻修过。比起宿舍,甚至更像公寓一些。
汉语言专业男生很少,他们这个宿舍也基本是各专业多出来的人拼起来的,甚至并不同系。管家送完行礼,又有几个女佣帮忙将宿舍重新整理打扫过一遍,便很低调地离开了。
以至于其他舍友赶到的时候,见到一尘不染的宿舍有些发愣,心想新舍友不会是有洁癖来着吧。
缚川穹和金少学是高中同学,虽然并不太相熟,但是一起考上A大经管,还很有缘的分到一个宿舍,不熟也能生出点他乡遇故知的味道来。
刚打完场篮球,两人现在关系已经能算上不错了。
金少学将被汗浸湿的上衣掀开,露出一层颇健硕的腹肌来。
他随手脱下来,挂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嘟囔道:“洁癖啊,希望好相处点……”
他说到一半,刚去卫生间洗完手的霁摘星就出来了。
两个金融专业新生下意识抬头望向自己的新舍友,一下子就愣住了。
少年肤色极白,一眼能看出的冷白皮,似团雪一般。身形清癯而修长,看着骨架很漂亮。但说来最漂亮的,还是他那张脸,稠艷昳丽,每一处五官都长得极好。便是漫不经心地散漫一瞥,都能让两个过去人生中绝对是直男的男孩子,生出些一眼荡魂的痴迷来。
霁摘星用湿纸巾细致擦着手,随后扔进纸篓中。看向两个年轻男生,猜到这是未来的室友,非常友好地弯了弯唇,点头道:“你们好。”
两个刚缓过来的男孩子又不好了。
两张脸都有些发红。只是缚川穹是脸红着低头,不安地抬了抬眼镜;金少学却是直勾勾盯着霁摘星,脸红得厉害也不错眼,好像移开眼睛就会有什么遗憾般。
既然聚在一块,霁摘星便先自我介绍了一下。原本一直低着头的缚川穹,微微讶异地抬头问道:“……你是语言专业的呀?”
大概是学语言的男孩比较少,才有些惊讶。
霁摘星如此想着,应了一声。
没想到缚川穹是误会他应该是艺术专业,尤其该分在演艺类。毕竟光凭这张脸,专业课考核也要给个满分……去语言学科都有些浪费。
金少学觉得“霁摘星”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过确实想不起来了,就先跳过这茬。他略微尴尬地将刚才脱下来的上衣又重新穿上了,有些汗味。
原本金少学是不介意的,可是怕给新舍友留下坏印象,不动声色往洗手间走:“天热,我先洗个澡,出来聊。”
等金少学出来的时候,霁摘星已经和缚川穹坐在沙发两边了。
缚川穹原本还有些腼腆局促的样子,只是他洗个澡的时间,居然已经和新室友聊上。
从金少学这个角度能看见黑发的少年微微偏首,唇边含笑的模样。他目光专注又温和地投映在和自己说话的人身上,看上去有礼貌得过度。雪白的颈间有一点细红的小痣,异常夺眼,和他这个人般,温和的疏离,却偏又总有那么点特质极为勾人。
金少学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一下子上前插入他们的对话中。要知道他性情虽然直接,也不会做直接打断别人说话这样的事。
“快七点了,我们去吃顿饭,我请?”
金少学笑嘻嘻地道。
缚川穹道:“还有一个舍友没有,不等等?”
“估计今天都不定来。”金少学道,“我们先去,也不能饿着等。”
霁摘星没有反对,反正少年人交往方式也就这几种,这次金少学请,他下次请回来也一样。
第一顿饭挑得是学校附近消费挺高的餐厅,三人家境都可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除了一路上旁人投射来的灼热目光,和霁摘星一晚上,便被要了几次联系方式外。
两个金融系新生也长得英俊,虽然在以前也算的上风云人物、学校中心,但真没见过这么夸张阵仗。
别人看他们,是欣赏喜欢,最多在心里夸句帅。可现在那些人看霁摘星,都像恨不得把他吃了那样,以至于两人不自知地给遮掩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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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被迫以身饲鬼(六)
江城本省的口味偏辣,三人在餐厅点的虽多是清甜口的菜,但有些菜色看上去清淡,一口尝上能直冲天灵盖。
霁摘星便这样踩了“雷”。
他平日的饮食都是私厨和营养师一起配餐,自己也很克制,没吃过什么辛辣食物。
几口下来舌仿佛被烫着般,唇瓣辣得殷红。金少学和缚川穹往他那处一瞟,便能瞧见那仿佛嗪了一层胭色的唇,很显眼,艳丽色泽。少年微抿着唇,像是有些不高兴。一时都有些晃神,又失笑着给霁摘星倒果汁解辣。
一顿下来,三人又熟悉一些。
吃完饭倒是都提前回了寝室休息,没什么夜间活动。
霁摘星在霁家养好的良好作息,第一天就被迫打破了。
他疼。
腹中胃部如火烧灼,又似铁丝般地绞缠在一块,拧疼得厉害。霁摘星微喘了两声,苍白的手指探出去,半晌才找到床头的开关。
淡白的光芒洒布在房间,一下也映亮少年苍白如纸的面色,和颦蹙的眉头。
霁摘星也有些无奈,不过沾了点辛辣,没放心上,没想到半夜就犯了胃病。
这身体太差了一些。
他起身去翻药。在药箱里码的整齐的药瓶被翻乱了点,但好歹找到了医生配的胃药。药丸有些大,霁摘星又去厨房接温水,正巧宿舍门被打开,一个留着长发的男孩子挤了进来,在他房间透出的昏暗灯光背景下,两人面面相觑。
霁摘星:“……”
眼前就是晚到的舍友了。
虽然凌晨二、三点到是有些不寻常,但霁摘星颇为沉默的主要缘由,还是对方身上皱成一团、隐隐带着脏污深色的天师服。
包括对方那行李箱上艰难打包的玩意,是一柄剑,上面还挂着琳琅的道术符咒。
总之……是个很不遮掩的年轻天师。
霁摘星对着他微微点头,被温水浸润过的唇角有了一丝血色,他发丝随意地散着,看上去很闲适,又好相处的模样。
“你好。”霁摘星道。
只见对方迅速抽出了行李箱上随意遮掩的剑,剑鞘拔开,露出里面的金属材质,虎视眈眈地看向他。
霁摘星:“……你带着这个,好过安检吗?”
虽然对方极不友好,不过倒是可以说明了——这个天师室友不是父母在不安顾虑下,安排到他身边的人。
霁摘星若有所思地想到,哪怕是安插天师,也应当会和他提一句才对……而且总不至于派来一个这样冒失的天师。
霁摘星的微怔神情,以至于蹙眉看向危险剑尖的表现。还有他问出的那句话,都太具有生活意味,终于让这个年轻天师意识到了,眼前的并非是惑人的狐妖或是艳鬼,而是货真价实的人。
哪怕那个相貌,实在是连擅长魅惑的妖邪也难以幻化的好看。
年轻天师在疑惑下,有些茫然地放下了剑:“你是人?”
“不仅是人,还是你的室友。”霁摘星似乎无所谓他有些不礼貌的问话,又从药盒中倾倒了一颗出来,就着温水吞服。
门外的人可以看见他微滚动的喉结,颈项修长,上面有一点像是鲜血沾染上去的红痣。
“小声一点,别的舍友睡了。”
天师下意识将把剑塞回去的动作放轻了一点。
霁摘星吃完药,又给他指路:“这边已经有人住了,你可以住最左边靠西那间。热水全天供应,也可以先去洗个澡。”少年的目光落在天师服上干涸的深色处。
不管怎么想,都是对方可疑一点。
天师少年微有些脸热,到霁摘星快回到房间前,才听见他支支吾吾了一声:“谢谢……对不起。”
大概是胃疼的程度也不算太深,吃过药后霁摘星终于休息得好了点。第二天一早,又在餐厅看见了那个年轻天师。
这次对方倒是穿了正常的衬衫长裤,看来不是表现欲过强的那类年轻人,昨晚大概是特殊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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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对方正低头猛喝粥,等霁摘星经过的时候,才放下碗忽然解释道:“那个,我昨晚在玩cosplay,有点入戏,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霁摘星好歹是被众多天师保护过那么久的,虽然那些天师在他眼前有所遮掩,但灵剑、符咒之类还是辨得出真假,此时也没拆穿他,而是应了一声。
宿舍的最后一员到齐。
冒失的天师自我介绍过,他叫桑决,来自云省。霁摘星一听省份和姓氏,推测他大概是来自除酆、叶两家外的另一大天师世家桑家。
快认全了。
霁摘星垂眸想到。
桑决实在是很繁忙的模样,住了没多久便又离开,身后背着包,带着他那柄藏锋的剑。
下一次见面,还是军训的时候。
霁摘星对自己的体质总算有点自知之明,何况霁父也找院校批了假条,于是逃过了为期二十天的军训练习。
金少学和缚川穹的体能不差,军训并不怎么难捱,倒是大夏天在烈日底下蒸得汗流浃背,满身的气味有些难闻,每每回来都要抢浴室。
两人连晒几天,皮肤顿时黑了两个度,看着肤色白皙无比,每天干净整洁地待房中看书的霁摘星,顿时恶向胆边生,十分嫉妒地要霁摘星来给送水,体验一下灼灼烈日和军训的气息。
霁摘星被缠得没法,无奈弯了弯唇角道:“好。”
他算说到做到,下午当真就去了,提几瓶冰镇过的苏打水在手上。
军训的休息时间在下午三点,那时候日头正毒,霁摘星早早捧着水到操场边上,一下子训练的新生目光便全都引过去了。
其实隔这么远是看不清脸的,但是少年实在生得太白,白得显眼过头了,像是身上覆着层雪般,和周围隔绝成两个世界。
他站得又直,比那些军训的学生们还笔直清癯的身形,哪怕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都觉得分外隽美。
金少学的队列在离操场边缘很近的地方。
所以他也是一眼便看见了霁摘星,唇角顿时便翘了起来,压都压不下去。
但很快他又有些肃容了,因为少年也不知找个荫些的地方,只知道站操场最近的缺口。
旁边还传来一点议论的声音。
无非便是好帅、好看……
金少学终于忍不住偏头,就先听到了缚川穹像是有点不满的声音。
“那是我舍友。”
声音不大,不过也让教官发现,罚了二十个深蹲。
金少学微微抿唇。
除了霁摘星外,操场还有些人来送水或是冰饮,大多是女生。
不过他们发现身边有个霁摘星后,侧望的频率甚至超过了看着场上的频率。
最后一直有人跑过来,要给霁摘星递水。
·
瓶身上还挂着半凝结的冰雾与水汽,霁摘星看着眼前深垂着头,手伸出来都有些颤抖的女生,如之前一般地摇头道:“不用了,谢谢。”
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苏打水。
大致是因为他语气实在温和的缘故,女生倒也没有太难过,极羞涩地又抬头瞥了一眼,离开了。
不断走神望向操场外的人实在太多,以至于最后教官们也发现了,黑着一张脸要去赶人,要外面的人不影响训练。
但一走进便看到少年眉眼,话顿时堵在喉咙中,怔怔说不出来,被晒成黑色的脸都有些红。
少年乌发黑沉,肤倒是雪白的,睫毛长而细密,低垂着遮光。他看上去极为沉静,也不起哄,就乖乖站在一旁,几乎让人不忍打扰。
等他意识到有人来到眼前,一抬眸,便更显得漂亮了。
惊心动魄的好看。
原本严厉的话变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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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去旁边树荫歇着,我给你搬张椅子?”来人不好意思地道,“你要伞吗?”
霁摘星道:“谢谢,不用。这里近。”
后面还有一堆学生盯着。教官没说什么,红着脸回去了。
倒是霁摘星后来意识到了什么,微微一怔,换了个位置。
等他们军训暂时休息,原是原地休息不能动的,但金少学两人一个蹿得比一个快,从铁网那要了水回来,还给不太熟的另一个室友桑决带了一瓶。
桑决有些怔怔的,往外看了一眼,正好能看见少年皙白的肤,他对这里摇了摇手。
虽然不是对着自己。
桑决打开水喝了一口。
甜的。
霁摘星大概是抗热不抗冷的体质,之前被海风吹一吹都要生病,被晒了一下居然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他测完体温,放心将温度计放回药箱。
回到寝室的两个舍友还带着半空瓶子。金少学对着霁摘星嬉皮笑脸,万分感谢,不过又郑重地道:“明天不必来了,您好好在寝室看书。”
霁摘星略微疑惑抬头。
之前说是得送个十天八天的。
缚川穹跟着叹气:“哎,看来我大学谈不到恋爱了。”
有这么个室友,女朋友男朋友都得告吹。
霁摘星:“?”
虽然“及时止损”,但霁摘星真正算是扬名,校内论坛全是讨论贴。
偷拍流传的图片其实很少,大多是隔着很远,拍下的一个侧面身影。但是只一个侧身,便能引得无数人芳心大动了,实在是画面主体使构图怎么看都精彩,模糊的像素都抵不住那人生得好看。
更有人信誓旦旦道:“这图水准失常,真人绝对好看十倍百倍”,让人心中发痒。
话题原本也渐渐平息,毕竟很多消息涉及个人隐私,论坛管理员也加以制止了,能上传的照片都是全损画质。可又在某一天毫无预兆地,再次爆发了一波。
——这个好看的新生,是本省的文科状元。
霁摘星这个文科状元其实非常低调,专门采访都没有。但奈何他分数实在太高,又选的是汉语言这么个冷门专业,新闻上偶尔的报道两句,也足够让人印象深刻了。
现在就是记忆复苏的时候。
“长这么好看,还是学神。”
某A大学子长吁短叹地打字:太没天理了。
第173章被迫以身饲鬼(七)
“我总算想起来,为什么霁摘星这名这么耳熟了。”金少学喃喃自语道,“本省状元,703分?”
霁摘星正好结束手里和霁父的通话,“唔”了一声。
桑决最近好像没那么忙了,也时常回宿舍休息,听闻这句话,艳羡又惊讶地看了霁摘星一眼。
现在天师行业竞争压力也大,开始看学位证书了。他也是拼命补习上的A大,是他们桑家之光——因此桑决对学习好的人尤为敬仰,此时眼神都变了。
霁摘星没太注意。
他收拾好课本正准备出门。
几人专业不同,但只有霁摘星排课在上午。金少学倒是跃跃欲试想去蹭汉语言的课,看到一旁缚川穹也若有所思的模样,便没再开口。
霁摘星经过客厅,顺便将一旁的纸箱拿出去扔了。
那是先前给舍友送水时遗下的,他买了一箱苏打水备用。后来水送不成,干脆放客厅让人取用,没想到一天便空了。
有点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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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想到,难道是他们特别偏好这个牌子的苏打?
晚上再让人送一箱过来好了。
汉语言专业新生入学第一课,主导师极有先见之明,先禁了别的班学生蹭课。
其实以往按A大惯例,非但不阻止学生蹭课,还很欢迎学子全面发展。但谁叫汉语言有个招牌似的霁摘星,少年长得太好,只怕后面来的都不是要均衡发展,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便是霁摘星坐在教室中,都引得人频频去望他。
他周边坐得很密,但左右最近两个位置,却没人。
这节语言概括的老师是位四十出头的女性,平日教学很严厉,容忍不了这样学生当众走神的行为。但此时,她的心思和那些懵懂少年少女达到了微妙重合,竟然很理解他们的走神了。
霁摘星微垂着眼做笔记,指节清瘦,睫羽微敛,看着就是很乖一学生。
“同学们往后移一排。”老师忽然道。
然后准确无误点出了霁摘星的名字:“霁摘星同学,你坐第一排来。”
沙沙记录的笔支停了下来,霁摘星微微抬头,露出有点疑惑的神情。但也没说什么,拿起课本换了个位置。
第一排,孤零零一个人。
少年听话过头,以至于显得有些无辜。老师心中甚至忍不住生出点负罪感来。
她点了点黑板道:“大家都认真听课,也不要再影响其他同学。”
那些隐晦黏在少年漂亮的蝴蝶骨上的视线,总算收了回来。
汉语言专业的男生少,再加上在一群刚受完军训的学子里,偏霁摘星的肤色皙白得显眼,他生得又好看,以至于老师总喜欢点他回答问题。
他的高分算是名副其实,霁摘星几乎每一次回答,都能让老师露出满意神色,便是其他同学,也听的极为认真——并且心里想着,霁摘星的功底当真是很好的。
尤其是古籍鉴赏。
于是在一周后,霁摘星未参选班干竞选的情况下,近乎被满票推举为班长了。
猝不及防的强行上任,几乎让霁摘星以为是自己记忆出现了混乱……而这个时候,另一个被推选出来的副班长,已经低着头走了过来。
少女长相甜美,满脸通红的面颊上有两个可爱酒窝。她将手机放在桌面,轻轻推了过来,露出一点纹上的漂亮指甲。
“霁同学,我们加个微信吧,以后班级群有事好联系。”
“好。”霁摘星倒没怎么犹豫,先加上了好友。
教室内,灯光闪了闪,无形之物窥伺着。
第174章被迫以身饲鬼(八)
黑发的少年微微低头,露出一点凝白颈项。他穿着整洁干净的淡灰衬衣,衣扣扣到了最上一颗,也没坐着。低下身去,脊背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用黑色的签字笔填完了申请书。
“谢谢周老师。”男孩子将手上纸张递过去。闷热的天气下,办公室老旧的空调机尚且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响,外面更热得厉害。霁摘星从外面来,身上似乎起了一点汗,却并不难闻,而是带了点奶味似的。
周老师看着这样乖的少年,怜惜之心大起,申请条批得很痛快。
霁摘星拿着盖章出门。
他是班干,又是专业中少有的男生,老师便很喜欢让他帮忙干活。
再发现霁摘星去申请大阶梯教室几乎去一次批一次后,便更偏爱了。要知道汉语言因为不是热门专业,申请三次能批下来一次都不错,何时过的这样滋润过。
学生讨喜就是有优势。
办公室内制冷尚且一般,走廊外更闷热如同火炉一般,走过的学子老师行色匆匆,只霁摘星没受多大影响,连汗都没淌。
出了教学楼右走,宋甜从奶茶店中出来。
宋甜是和霁摘星一并被推选出的副班长,今天也一并出来,和霁摘星同行给古典研究课的老师送资料。正巧还要去找教务处老师批课室,这是一人便能解决的事,霁摘星看着天热,索性让宋甜在奶茶店坐会吹空调,他一个人去就行了。
宋甜被体贴的当真是心里一甜,乖乖坐下,点了两杯奶茶。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72
穿着藕色小西服裙的女孩子晃着脚,脸上只画了淡妆,却显得比平日更要精致漂亮了不少。她见到霁摘星过来,连忙抱起要用的资料,拎着两瓶奶茶,在炎炎夏日中走向少年。
“给、给你的。”
宋甜根本不敢看他。因为双手被占满,也没空去撩飘落下的额发。
接着手上一轻,霁摘星将资料抱走了。
宋甜的脸红得更厉害,轻缓道:“是,是奶茶要分给你……”
还没说完,便听见霁摘星道:“奶茶化了,上面的水沾到资料上了。”
水汽的确蹭上了些,泅开一片湿印。
宋甜呆住了,有些懵地道:“对不起。”
“嗯,”霁摘星道,“你先把奶茶喝完扔掉,我再把资料给你。”
他微微蹙着眉,像是很在意那资料上的水渍。
宋甜:“……”
倒也不是说不体贴,就是有点怪怪的。
少女木着脸,一个人喝完了两杯奶茶。
古典研究的老师办公室有些偏,但不算太远,不用坐校车。宋甜将手中的奶茶杯扔掉后,便见到眼前的独立的深红色办公楼了。
也不知出于什么设计,这一片的包括教学楼都是深红色砖瓦。
霁摘星来过一次这边的办公楼,他的记忆很好,但是此时却抬头再三确认了一下——
的确是这里没错。
他觉得眼前的红楼,似乎比他们上次来看到的……颜色要深一点。
宋甜已经先走进去了。
古典研究老师的办公室在403,这栋红楼偏僻点,电梯正好是闲置地停在一楼了。宋甜很自然地便走向了电梯,几乎是她刚踏入的瞬间,电梯门便要迅速合上。宋甜慌忙走上前半步,挡了一下,看向落后她一点的霁摘星:“霁同学。”
霁摘星微顿,这次跟着走了进去。
狭窄的密闭空间,两人依旧捱得不算紧密。
宋甜接过了一半的资料,这个时候倒是腾出手来微一拂发丝了。她是很想和霁摘星聊天的,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便只是期期艾艾红着脸,微微抬头时,正巧看见电梯内部水银色的界面,反射出了她的模样来。
少女穿着小西服裙,微卷曲的发,模样很可爱。
但是宋甜看着这样熟悉的面容,却忽然生出了……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
宋甜更不自在了,连和霁摘星说话的心思都没了。她不安地撩动了一下卷发,光滑的电梯面自然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然后……在宋甜的手已经放下来的时候,映射出的少女依旧缠着自己的卷发,紧紧纠缠,不断反复,像是要将那一处的头发给揪秃了才甘心一般。
那瞬间背后冰凉刺骨,像是被泼了一层冰水。
夏天,她全身发凉。
只是短暂又急促地叫了一声。
宋甜捂住了自己的嘴,牙齿磕在手指上,拼命地隐忍住恐惧。
好在霁摘星立即发现了她的异常,侧过身来,神色微敛地问道:“怎么——”
宋甜不敢直接说出来,好似这样会惊扰那鬼怪之物般。她微微向着电梯门,指了一下。
霁摘星立即意会。
他和宋甜还不同,是知道这世界上,的确有那些灵异神怪之事的。
霁摘星想,他早该在发觉办公楼的异常时,便要警觉。
只是他的确安逸太久,便忘了这个小世界危机四伏。也太过信任A大身为名校,会有的天师庇佑气运照拂,居然仍有邪祟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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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尚且有灵物护身,宋甜却是个普通人,要更危险点。
“宋同学,”霁摘星平静地道,“你牵着我的衣袖吧。”
宋甜是真的被吓得六神无主,甚至没发现他们在电梯间的时间太久了一点,而14楼的楼层数其实在不停地交替变换着出现,仿佛进入了一个永远的死循环——而且有着在电梯抵达四楼的时候,立即又变成一楼这样奇怪诡异的现象存在。
她忙不迭地牵住霁摘星的衣袖。因为害怕,宋甜一眼都不敢再看那电梯的光滑内壁,转向看霁摘星。
虽然不是沉溺美貌的时候,但是霁摘星的样貌的确给了宋甜莫大安慰。
美貌就和镇定剂一般,让宋甜恐惧消退不少。
霁摘星微微后退一步,在电梯间的数字迅速转换并且越来越快的时候,微一敛眸——一脚踹在电梯门上。
他的力量不算大,这么一下是纯技巧性的。但是在霁摘星接触到电梯的那一刻,这沉重的器械确实停了下来。
电梯门打开了。
半截还卡在下面,需要抬脚才能跨过。
两人同时踏了过去,外面的天色不知怎么黑了下来,只有走廊灯一个光源,映亮了墙面上漆着的楼层数字。
四楼。
宋甜不是胆子很大的姑娘,这时候眼前的所有发展都超过了她所能理解的范围。只微一抿唇,宋甜竭力维持着声音平稳,一点颤音泄露出她的害怕来。
“霁同学,我们……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陪我回去吧。”
这个时候宋甜还是没直接说出那个词,将一切遮掩成寻常模样。
电梯她肯定是不敢再坐的,但可以走楼梯。她想跑回一楼,冲出这栋诡异建筑,然后随便通知谁都好——
霁摘星略微一顿,对她的态度要轻缓很多:“你想下楼?”
宋甜像是要哭了,她低声哀求道:“……求求你了,拜托了霁同学。”
霁摘星没再说什么,只是陪着宋甜下了一层。
虽然他很清楚,从那个电梯所体现出来的层数来看,走楼梯是走不到尽头的。
宋甜满怀希望,但是当她和霁摘星走下去一层的时候,看到墙面上漆着的血红数字,像是某种征兆一般,骇得她全身发抖。
依旧是四楼。
怎么办。
少年的音色温和清冽,几乎是这黑暗中最后的一点安慰。
“宋同学。”霁摘星的眼睛黑沉沉一片,遮住了一点蔼色,“跟着我走吧。”
连气运之子要弄死他还要细心谋划,这不知何处来的小鬼……
嗤。
宋甜几乎没有犹豫,便全心地跟着身旁的霁摘星了。
走廊两边是各类办公室,都关着门,但一推就开。
宋甜不知为何,也没有那样害怕了,她苦中作乐地说道:“还好灯都是亮的,要不然我得哭死。”
刚说完,走廊的惨白灯光便熄灭了。
霁摘星:“……”
宋甜:“……”
霁摘星无奈地将手机取出来,打开了手电筒。宋甜一阵羞愤欲死,又想道歉又说不出话,最后也只跟着打开手电筒照明。
她顺便看了一眼手机信号,果然是零格——其实就算可以拨通,她也不敢打,谁知道接的是人是鬼。只一想对方可能说出“我现在就来找你”这种台词,便觉得冷颤不已了。
他们暂时搜寻了一下办公室401。
霁摘星将所有的物件布置记住,和宋甜一起出了401,顺便将门掩上。
宋甜察觉到少年无声地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74
那一下力道坚定无比,握得她有些疼,但是十指交缠着,让宋甜很是安心。她察觉到霁摘星的手有些冰凉,滑腻腻的有些汗。大概虽面上镇定无比,心中该是有些害怕的,便听霁摘星忽然问道:“宋同学,你不用牵着我吗?”
宋甜一僵。
她拿着手机的手颤抖的厉害,飞快地往另只手上一照。
灯光一晃而过。
也足够她看清,与她交缠的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悬空的手。从手腕上面开始便空荡荡一片,什么也没有。她甚至能看清截断的部分的血肉组织,鲜红和乳白混在一块——
“啊!!”
宋甜拼命甩掉还紧紧攀在她手上的手掌。霁摘星的照明也转了过来,只微一停顿,少年蹙眉利落地扯掉了那只断手,踩在了脚下。
极狠地碾了一下。
虽然已经见到过诸多诡异之处,但残肢的刺激是巨大的,宋甜被刺激了一波,已经不敢再往前走了。
而在走廊尽头,垂拢袍角的男人,正无比阴鸷地盯着并靠在一处的两人。
……牵手。
他无声地微笑了一下,笑容却令人悚然。
第175章被迫以身饲鬼(九)
人在剧烈的恐惧下,激发的力量是极大的。
现在的宋甜,不仅不敢再上前,甚至生出一种无比奇怪狂热的逃生念头来——楼梯走不下去的话,她直接从窗边跳下去呢?
这里只是四楼,死不了人的,运气好可能只是断一条腿……无论如何,她都坚持不下去了,哪怕摔成残废也比在这里面对鬼怪要来得好。
疯狂弥漫在心间,宋甜的脸色苍白如纸,黑瞳有些涣散,一言不发地忽然转身奔走。
霁摘星发觉到了宋甜的异常,他几乎是瞬间便反应过来,死死扯住宋甜的手臂。而宋甜的力气大得可怕,像是完全不惧怕这只手被扯断一般,毫不受阻碍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那只手甚至在拉扯间,被折成诡异的角度。至少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足以让她痛哭出声。
但宋甜毫无反应。
走廊与楼梯的拐角处,是一扇半开合的窗。明明外面是一片压抑的阴影黑气,但在宋甜眼中,却是半透着光芒,好似那处天光大亮,是唯一的生处。
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催促着她。
跳下去吧,跳下去。那是最后的生路。只要跳下去就能逃开这里了。
宋甜以一种不符合她平日的敏捷身手,翻上了半人高的窗台,面含轻松解脱的笑意,一跃而下——
“宋甜!”
黑发的少年微微喘息。他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紧紧地抓住了宋甜的手臂。霁摘星指节冰凉,眼角都微有些泛红,像是耗费尽所有的气力,咬牙切齿地道:“你清醒点!”
那触感很沉,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
手臂被坠感拉扯得很疼,但五指依旧紧紧捏着,像扯住一个布娃娃般,霁摘星微闭了闭眼。
风吹拂在宋甜脸上。她不知何时落了泪,此时脸上冰凉一片,好像捱着块冰。
她微微抬头,看到少年白如雪的面容和他微咬破的唇时,少女被魇住的心神顿时清醒过来。
此时往下看,是一片黑沉深渊,见不到底。
哪里像是生路。
宋甜啜泣一声,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再害怕。在送命的威胁下,奋力配合着霁摘星的动作,艰难从那窗间、踩着突出的檐台爬了回去。
霁摘星一直忌惮着身后会有恶鬼作祟,将他一并推下去。但是料想中的糟糕状况并未发生,甚至宋甜也没有被某些不明之物抓住腿部从而爬不上来。
她缓慢又艰难地翻过来,眼中嗪着泪。
死里逃生。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75
“谢、谢谢你,霁摘星。”宋甜的声音都是打着颤的,又极难过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刚刚的状况有多危险,她是知道的。往险恶的地方想,霁摘星都差点被她拖下去。
黑发的少年此时正垂首,微微转动着自己的手腕。
微突出的腕骨处有些发红,隐隐的酸涨和刺痛感传来,想必待会很快就会肿起来。
体质太弱了,才会经这么点拉扯就不能用了。
霁摘星无声叹气。
在宋甜看向他的时候,霁摘星已经放下了手腕。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下,想必宋甜也看不清。
这是件好事,要是宋甜知道他一只手几乎不能用了,恐怕心理压力会更大。
“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霁摘星道,“……‘鬼迷心窍’而已。”
字面意义上的,
宋甜抿了抿唇。
“有一种说法,我不知道宋同学听过没有。”让人发毛的恐怖寂静中,霁摘星忽然道,“如果是真正能害你命的鬼怪,恐怕不屑用手段恐吓、让你崩溃,已经直接动手了。”
剧情中原本既定的霁摘星的命运,因此备受折磨而死去。
此时的霁摘星站在少女身边,垂敛着眸,轻声道:“别怕。”
始终窥伺着他们的黑暗,露出了嘲讽的神色。
虽然大多情况下的确如此,鬼怪受到限制,只能在人类心灵薄弱时入侵,但也有例外……譬如那个邪祟,十分享受这样猫抓老鼠的过程,有意将目标玩弄于鼓掌间。
很不幸,酆解灵便是那个例外。
听到霁摘星温声宽慰,他唇边的笑意愈见冰冷。只微一抬手,待那怨厉的鬼气冒出来前,瞥见了此时黑发少年的神色,瞳孔微微一凝,动作便迟缓地停住了。
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神色?
一触即散般,垂拢着沉郁的孤寂色彩。就好像眼前的人,真正受到过某种令人愤怒的对待,才流露出这样的脆弱神色。
如同刚才死里逃生的那个人,是他。
霁摘星经受了什么?又是谁敢那样对待他——
酆解灵发觉自己胸腔中某种东西沉沉地坠落下去,一种难以言喻的怒火升腾上来。他紧盯着眼前的身影,手指紧攥,掐得苍白。何时何地都挂着的微笑,此时也彻底消失不见,鬼气翻涌,俊美面容无比骇人。
底下的少年并未发觉异样。
他将身上的一些灵物取了下来,递给了宋甜,只留了那件母亲从叶家求来的小剑挂饰。
“辟邪的。”
霁摘星解释道。要平时宋甜或许不信,可现在,却给了她某种莫大的心理安慰。宋甜接了过去,低声道谢,然后才迟钝地想起来,惶急地问:“那你……”
“我也有。”霁摘星答。
宋甜现在心中的感激,几乎要满溢出来。
如果他们能活着出去,那以后,她一定……宋甜想着,身形忽然一僵,眼中闪过混沌的黑气。
一条由鬼气凝结的黑色细线,从酆解灵的指尖垂下,细密地缠绕上宋甜的四肢,像是操控着一具人偶般。
此时的酆解灵,神色冷淡,黑沉的瞳仁紧盯着在方寸间的少年。
他改变主意了。
霁摘星还有更多值得挖掘的地方……也同样值得,他多耗费一些时间。
不过片刻的停滞,被霁摘星敏锐地捕捉道,少年微侧身问道:“怎么了?”
“没有……”宋甜迷茫回神,“霁同学的东西很有用,我感觉没那么怕了,冷静很多。”
何止是没那么怕,简直胆大不少。宋甜上前一步,率先打开402的办公室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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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被迫以身饲鬼(十)
手机的电量仍然充足,在黑暗的环境下,能映亮的景物却只眼前一小片,光芒如被吞噬般散不出去。
宋甜认真搜查起来,霁摘星也不再停驻,仔细确认402办公室中是否有异常之处。
墙壁上的墙纸微黄翻卷,像被火燎过的痕迹。
手机灯光映照出他微微敛下的眉眼和雪白的面颊,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响在房中极为清晰。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偶尔霁摘星提醒宋甜某个物件不能动,宋甜便红着脸收回手,十分听话。
他们很快从402中走了出来,一无所获。
只霁摘星还想着那墙纸的痕迹。
隔壁便是他们原本要前往送资料的403。
霁摘星心下便隐隐生出一些催促声音。他想要的答案,可能就在403中。
宋甜似乎完全忘却了之前被断手缠住的恐慌,正要打开门上前时,便见霁摘星微微侧身,挡在了她身前,冰凉的黑发拂过她的面颊,有些发痒。
“我来。”霁摘星道。
他的左手按在从叶家求来的玉质小剑上,一下便转动了门把,403的门向里推开。并不很陈旧的门发出年老失修般的噪响,极大地“吱呀”一声。在寂静环境中分外刺激人的心理防线,宋甜跟着一激灵。
一片黑暗中,宋甜的手机光率先照了过去。霁摘星还未阻止,便见到光线映亮的地方,晃过一片溃烂的皮肤和半具身体。
宋甜似乎尖叫了一声,灯光却又往那处照去。这次出现在视线内的是明晃晃的面孔,脸上是鼓起翻开的皮肉,鲜血淋漓,半只眼珠子挂在脸上。它似乎被这光线惊动了,缓缓抬起步伐,向这处走来。
手电筒的光在它身上乱晃着,每一下都能见到它新的身体部位,皆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或焦黑或流脓。而它正在缓缓逼近的事实,更给人一种莫大的恐慌感,只想逃离开来,离它越远越好——
霁摘星的瞳孔微微收缩。
由邪气汇聚而成,绑在宋甜身上的黑色细线,此时微微挑动。
冷淡旁观这一切的男人,露出了十分舒缓的笑意。
宋甜仍能思考,无比清晰地认识到眼前的这一切。但是她的身体,却不受控制般地退后了一步,然后将手伸向了霁摘星。
少年肩颈的弧度很漂亮,背脊挺得笔直,身体却比同年龄的男孩子要单薄不少。这时候宋甜像发了狠,力气极大地推了霁摘星一把——一个少女的力气,本来不该这么大的。但事实上霁摘星被推得踉跄一步,差点跌跪在地上。
“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把同伴推向了怪物的宋甜想。
然而她却像是不受控制般地锁上了门,颓废地跌坐在地上,又动弹不得地将头埋进了膝盖当中,发出抽噎的哭泣声来。
霁摘星现在,还因为那一推而怔神。
其实很奇怪,要将他推出去祭鬼的话,恐怕他也挡不住多久。而宋甜一个人处在这样危险的境况下,心理压力本便大,同伴的用处可比挡刀来得大多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霁摘星来不及细思,门在某种诡秘作用下闭合得极死。视线范围内的它缓缓到来,空气都被压抑成某种粘稠液体般覆盖在身旁。
少年的脸色苍白如雪,手抚上了冰凉的小剑“饰品”,回忆起自己零星听过几次,酆家天师轻声诵背的灵咒。
腥味刮了过来,无比浓重。
霁摘星睫羽微颤,咒语低念在嘴边,尚未完全念成的时候,眼前那团腥臭的厉鬼,忽然间停住了。
生效了?
不该如此——
霁摘星自认他一个半桶水,尚未到能半句灵咒便止邪祟的程度。这时察觉身边似有寒气,气温明显向下沉了一度。
面前的景物微微扭曲,又聚成实体。
身穿黑色天师长袍的男子忽然出现,半坐于空中。他周边有一圈浅淡白光,唇含笑意,眉心尽是慈悲善意,如同佛拈莲花,又似清风迎面,直将周围的恶意和恐惧,都生生压下一层,让人从心底生出虔诚的宽慰来。
那原本扭曲着身体缓缓而来的厉鬼,也正是被他钉在了原地。
长袍男子睁开眼,黑沉瞳色,对着霁摘星轻声道:“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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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他这一句话,周边似乎恢复了光亮,403的顶灯亮起,霁摘星能看见那厉鬼可怖的全貌——周身是溃烂伤口,皮肉翻卷,流血流脓。那一张脸,更是已经很难看得出是人的样貌了。
因为它周身被金线紧缚,倒是没了什么威胁力可言。
只那副外表实在有些伤眼,霁摘星微抿着唇盯了会,又将目光移向了凭空出现的黑袍男子。
是天师?
看上去比护卫他的那些天师还要厉害许多。
“谢谢您。”霁小少爷在长久的注视后,这么说道。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尽失血色,看上去有些许让人心疼。
酆解灵含笑应了谢,和少年交谈的快感远大于他原本的想象,这点让恶鬼难得有些期盼的兴奋起来。
他状似平淡地转向了被他束缚住的那团恶灵,沉稳地道:“这是因生前怨念未消,而被困在此处的地缚灵。要想化解怨念也很简单。”
“上前,用手碰他腰间之物。”
霁摘星早发觉这浑身没一处好皮肉的厉鬼身上,竟随着携带着一本看上去老旧却干净的红色笔记本。
然而就算那物件本身再干净,要去近距离接触一个那样可怕的恶鬼,对一个从小被精贵养成的小少爷而言,也未免太为难了一些。
酆解灵始终含着温和笑意望着霁摘星,看上去不疾不徐,很是宽和。
只不过脑中想着,若霁摘星不敢,他倒是不介意抓着霁摘星的手,让小少爷陷进自己的怀抱当中,闭上眼睛,然后自己手把手地教学一下——
不过如今的场面,还是让酆解灵有些失望。
霁摘星没多大犹豫,便到那一团血肉的厉鬼身旁,微微蹲下身,将那陈旧的笔记本摘了下来。
他的动作实在太轻,以至于厉鬼甚至没怎么挣动,直到那笔记本被取走之后,才勃然大怒般地嘶吼了两句。
霁摘星的脑海微微刺痛。
巨大的信息流在接触笔记本的瞬间,冲进了脑海当中。不过因为他接收剧情接收惯了的缘故,一时之间竟适应良好,迅速整理好了此时应当是传导进脑海中的幻象。
——男孩间的玩闹、不经意间的亲昵接触、涨红的脸和骤然勃起的反应。
这本红色笔记本原来是日记本。
二十年前同性婚姻法还未通过,日记本的主人无意间发现自己喜欢同为男性的室友,他将这些事情写在日记本上。
而十分不幸的,这本日记被人发现了。当他再次打开本子的时候,发现原本的笔记被涂抹的乱七八糟,空白页用鲜红的马克笔写满了“恶心”、“有病”、“离我远点”。
一次实验课突发火灾,所有人有序离开,只有他被刻意遗忘了般。锁住的门,舔舐的火舌都让他头脑发胀。在消防员救援前来的时候,一门之隔,他忽然情绪崩溃,选择从四楼上一跃而下。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学生是因为躲避火势才选择跳楼。
不知道这是场蓄谋已久的自杀。
这个层数并不算高,但是他的运气实在不好,于是长眠于此,怨恨难消。每个夜晚,都会重复这个过程,从四楼跳下,身体摔得血肉模糊,又一次次地爬回。
那样浓重的怨愤,极易让同感这一切的人,也生出难言绝望与阴郁的怨恨来。
少年鸦翅般的睫羽微微一颤。
然后霁摘星睁开了眼,微微咬住苍白指尖。
紧盯着他动向的酆解灵,仔细观察着霁摘星的反应。在确认他眼中情绪过后,微微一顿。
由厉鬼附身之物传来的怨念使人身临其境,在感受过死前的绝望之后,少有人能不受影响,甚至超脱之外。
但是霁摘星的目光却很澄澈。
要么说明他共情能力极弱,天性冷血。但从小少爷与亲朋相处来看,并非如此。
要么是霁摘星……曾经历经过更残忍的事。
可他这样一个被悉心疼爱的小少爷,怎么会……
酆解灵微皱了皱眉。
霁摘星的确很快便脱离出来。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78
倒也不是说这厉鬼不惨,只不过他曾经在各个小世界顺应剧情时,的确受过更不公的待遇。于是很快适应,像黑袍天师所说的,开始寻找化解怨气的方法来。
那本红色日记本翻到后面几页,鲜红的马克笔痕迹异常显眼,霁摘星将那几页撕掉,无济于事,很快又重新恢复。
黑发的小少爷微顿,停滞片刻。
他的左手摸到口袋间,是他常用的一支黑墨钢笔,因为要让老师批条的缘故随身带着。
或许眼前的厉鬼,应当不介意……
霁摘星单手拨开笔盖,很快书写起来。
原本想教霁摘星如何运用灵力毁掉这本附身之物的酆解灵,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没有开口阻止。
霁摘星写的,无非便是一些勉励之言。譬如喜欢同性并非错误,也不是心理疾病之流——这些话居然并没有消失。
鲜红马克笔写下的谩骂以外,多出了其他的文字。
霁摘星的字写的很漂亮,遒劲落下,又快又凌厉。
欺凌是欺凌者的错处,而并非受害者本身。
那被桎梏住的厉鬼,从些微的挣动,变得渐渐安静下来。
在霁摘星写下最后两行时。手上旧而干净的笔记本,开始变淡变浅,笔尖再也碰不到纸面,刺鼻的腥味淡去,所处的楼层也开始发生变化——
窗外骤然大亮,落日余晖倾下,大片地灌进了403的办公室中。
结束了。
霁摘星看了没墨的笔,顿了顿道:“你们除鬼的时候,也这么废墨吗?”
酆解灵实在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笑着道:“你大概是温和派,我们天师一般是……暴力派?”
霁摘星看他含笑的眸,觉得这个人有些意思。
他又一次礼貌地道谢,又问询到对方的姓名,表示可以登门拜访,并做一些实质性的感谢。
便见黑袍男人笑了一下,温和地道:“那倒不用,我也同样是鬼。”
不等霁摘星疑惑,他便解释:“不是厉鬼,我生前是一名天师。”
天师这样的职业,总是天生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的。也能将人类对异类的恐惧,降到最低值。
霁摘星却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
霁小少爷略微一顿,露出了理解的神色,很乖地问:“那……您贵姓?”
“酆。”黑袍男人笑起来,“酆解灵。”
霁摘星:“…………”
第177章被迫以身饲鬼(十一)
酆解灵大概如何都没想到,他准备苦心营造的形象,只在报出名字的瞬间便破灭了。
大概是霁摘星那瞬间迟疑太过明显,酆解灵微微一顿,含笑问道:“怎么了?”
霁摘星当然不会表现出异常。
他微微侧头,近些天微长了些的黑发遮住一点皙白面颊,小少爷神色很无辜地道:“是酆都二字的酆么。”
常人听到这个姓氏,多半会想到“封”姓,而不是“酆”,除非这人于天师界有所闻。
酆解灵并不意外霁摘星知道酆家,他也确信,酆家绝不会将他的事宣扬出去,只会对这姓名守口如瓶。便也十分自然地调笑,甚至用这赫赫有名的天师世家为自己的来历增添可信度:“我想天师界不会有第二个酆家。”
少年似乎放松了一些。他细密而翘的眼睫微颤,又一次郑重道谢:“多谢您。”
酆解灵笑意愈深,却不知如今霁摘星想着的,是他分明已和路唤舟划清干系——为什么气运之子还能与他有所牵扯。
总不能酆解灵是为了路唤舟报仇解恨来的。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79
……虽然,霁摘星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了。
好在酆解灵大概并不打算先暴露,要不然也不会这番良善姿态,与蒙骗路唤舟时如出一辙。
酆解灵的手段不可谓不高超,分明怨气再浓稠不够,却直让路唤舟这个天师将恶鬼当成无害前辈与指引先人,放心相交。若霁摘星不是听到这个名字,或许也会对这样温和从旁协助的天师鬼魂,生出信任来。
霁摘星微仰头,看着半漂浮于空中的黑袍厉鬼,状若无事地与他询问是否要些香火报酬,毕竟于魂体而言,这些比真金白银要更让鬼动心。
黑袍厉鬼含笑而视,两三句间便推拒掉酬谢,也不让人察觉出被拒绝的尴尬来。只酆解灵看着霁摘星,又微微叹息一声:“世道不稳,邪祟丛生。便是院校有阵法庇佑也不安稳,你要小心。”
他眼中当真满是关切,带着些许难言的忧虑意味。看到他这般目光的人,大抵只会觉得酆解灵是个忧国忧民的好鬼。
霁摘星从这句话中接触的不寻常意味,不动声色地问:“这样的厉鬼,难道以后我还会碰到吗?”
“这是局势所造,它怨气愈强能力便愈强,待某一特殊的阴时之后——”当然,还要加上他的一些小小助力。
这句话酆解灵显然不会说,只是神色又凝重一分,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霁小少爷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些。面颊似乎只有唇瓣有着气色,被他无意中咬得殷红。
他这样被娇养到大的小少爷,哪里能承住这样的磨砺苦楚。
“我知道了。”最后小少爷低声道,“谢谢您。”
他没有要求酆解灵留在他身边镇灾解厄。酆解灵自然也没有主动提。
只是黑袍恶鬼的眼中,已经编织好了一张网。
403已经恢复正常,伴随时间流逝,原本亮到极致的烂漫夕阳也已落下,天际一线金光与阴翳交织。
和酆解灵短暂告别,霁摘星出门,便看见还坐在门外,环着膝盖的宋甜。
倒是又想起了酆解灵的话——
恶鬼状似叹息,十分委婉地提醒道:那个同学险境中陷害于你,只怕并非良友,远离也好。
霁摘星原还没想起宋甜的异常,酆解灵一番话倒让他回忆起来,更觉得当时宋甜的状况不大对劲。
只是他似乎陷进棘手麻烦当中,疏远宋甜也是应该,便借势答应了下来。
宋甜的肩膀微微抽动,哭声倒是没有多少。
霁摘星看到原本准备送给古典研究老师的那些资料竟没在慌乱中遗失,只是散落在四楼走廊遍地,便俯身去捡,一张张没捱到什么灰尘,便整齐堆叠起来。
修长十指点过次序,霁摘星又到宋甜面前,半蹲下身道:“没事了。”
隐隐察觉到身边环境变化,却不敢抬头的宋甜终于露出了一双红肿的眼,看到递到她眼前的资料、少年修长漂亮的指尖,还有顺势望去,沉静却无多少厌恶的面容。
“我们回去吧。”霁摘星平静地道。
宋甜才像是活了过来般。
她也真正难过起来,舌如藏刃,张嘴便疼得厉害,只知道一次次重复:“对不起……霁摘星,对不起。”
霁摘星知道这并非宋甜的错,解释几句。宋甜也不知听没听进入,只擦了擦眼,接过资料,低头跟在霁摘星身后。
时间很晚,不仅原本的古典研究老师下了班,这栋孤僻久远的教学楼里更是连一个教职人员都少见了。他们将资料放在老师办公桌上,霁摘星发了微信告知。古典研究老师是个宽和个性,或者说对霁摘星总是十分好说话的,感谢了几句。
他们又一并离开,一切如常,如同回到正轨。
只是宋甜不敢再走楼梯,看向霁摘星时,心虚至极。
给她留下最深印刻的,反倒不是那些恐怖景象,而是最后的一幕。她将霁摘星推进了那扇代表着死路的门里,然后锁上了门。
陌生卑劣的可怕。
宋甜站在于余晖下,显成棕红色的教学楼前,眼睛通红地道:“霁同学,对不起——”
“……”霁摘星略微沉默,还是道,“你不用这样自责。”
“应当是鬼怪所致。”这句话少年说得很轻,几乎只是一个嘴型,然而宋甜微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她强撑着最后一点气力道:“我回去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要我送你吗。”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80
霁摘星看着她恍惚神情,蹙眉道。
“你送我回去,要被误会的。”宋甜无奈,最后露出一点笑意来。
霁摘星便没有再坚持。
宋甜经过今天,恐怕已经精疲力竭,没精力再去受别人的疑问了。
便是霁摘星,在回到宿舍后,也有些微困倦。
事实上今天的经历并不如何消耗他的体力,也未被厉鬼惊吓到——或许受酆解灵的惊吓还更多。但当霁摘星闭着眼睛泡在浴缸当中时,雪白皮肤被热水浸透为绯色,全身软的几乎没有力气。
还是金少学敲门询问,霁摘星才懒懒应声,从温水中出来。
折腾一天后的后果很快来临。
一场发烧,来势汹汹。
霁摘星烧得有些厉害,他指尖搭在手腕上,察觉到一阵暖融,却没有在意,整个人陷进了床铺中。
酆解灵十分娴熟地进入之后,一挥手将摆在客厅当中的苏打水给掠走了,第二步便是转向霁摘星的房中。
霁小少爷的面颊,微有些泛红。
第178章被迫以身饲鬼(十二)
雪白肤色像一团氲着的细雪,极为漂亮。于是当少年的面颊,泛起那些暧昧淡粉色时,酆解灵一时间……竟有些许恍惚的心动来。
霁摘星这幅模样,的确是很漂亮的。
酆解灵阖眸想。
那些旖旎念头,很快在霁小少爷难受地呻吟一声后褪去,酆解灵甚至还未反应过来,魂体已经飘到了霁摘星身旁。他的指尖伸出,又微僵住,久久凝视着将触及的那一片肤。
病中之人阳气微弱,他这般厉鬼,最好是不便碰。
酆解灵露出些微嘲讽神色,低头看着霁摘星微微蹙眉,像有些难受的模样。
他卷翘而黑的睫羽微微颤动,一点水汽凝汇而成,似泪意般挂在上面,轻轻一颤都要落下来。
那滴水汽和烫在人心中般,灼热得惊人。
小少爷面颊上,因不正常的高热而烧灼起的色彩,咬出一点殷红颜色的唇,都浓墨重彩的涂绘在酆解灵眼前。于是在片刻的静寂之后,酆解灵有些烦躁地抿了抿唇,再一次开始念起了他还是天师时所学的灵咒。
那些静谧字符如同音律一般,透出安抚意味。纵是酆解灵以厉鬼之身,这些灵咒的效用打了折扣,却抵不住他灵力与造诣高深,也依旧极有用处。
霁摘星如今神智,实在不怎么清醒。
他仿佛身处浪潮,被一波又一波热浪骇的全身都发软。连手指也仿佛重愈千斤,举不起来。
只一股凉意捱近了,才让那仿佛紧紧缠绕在身上的热意降下来。
这种感觉实在舒爽。霁摘星蹙眉,极低地喊了一声,声音含糊,听不清细节。
那些灵咒对酆解灵的魂体有些影响。
譬如现在,他的指节被那灵咒烧灼出一截枯骨,但酆解灵却似全然未曾察觉,只为眼前的小少爷降热祛疾。听到小少爷似乎平缓了些的呢喃,便微微侧身附耳静听,目光不由柔软下来,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
“娇气。”
酆解灵道。
灵咒却念了半夜未停。
只是霁摘星是肉体凡胎,光降了热还不行,有病灶再烧起来反而更挺不住。酆解灵又掐了两个灵决,从霁摘星的床边站起些。
宿舍内的空调似乎出了故障,发出超过负荷的嗬嗬声响来。
这个天要是空调出了问题,室内只怕能将人都闷熟了。桑决今天没住寝室,不知又溜去哪,倒是金少学和缚川穹都给热醒了,大汗淋漓地起了身,看着空调集体停摆的模样忍不住骂了一声。
估摸着空调电路出问题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81
两人摸出来,在客厅撞了个对面。金少学率先问道:“霁摘星没醒?”
“他屋里的空调没停吗。”缚川穹一边回话,一边走向霁摘星的房间。
原是想敲门的,但是昨夜霁摘星竟然没将门给锁上,一推便开了。
里面的空调没能幸免,依旧闷热。
只是霁小少爷却还没醒。
缚川穹微微皱眉,霁摘星不是睡得熟的类型,没反应便让人有些担心。他直接进了房门,在低声喊了下霁摘星的名字后,将灯按开了。
目光瞬间便集中在沉眠的那人身上。
肤色雪白,脸上被压出一点红印,有些可爱。
当然比可爱更多的,是……缚川穹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在金少学也挤进来的时候,才反应了过来,几步上前把手覆盖在霁摘星的额上。
“发烧了。”缚川穹道。传到手心的温度并不算滚烫,但是也持续散发着热意,加上霁摘星的反应严重,看起来有些危险。
缚川穹又轻声喊了霁摘星两下,霁小少爷朦胧间醒了过来,眼里都还渗着迷蒙水汽,看起来像是被人欺负过一般。倒让缚川穹的声音都忍不住又温和了许多,和哄人似的。
“霁摘星,你还好吗,头疼不疼,是不是难受?”
少年没说话,阖着眼睛又往下躺,缚川穹小心垫着他的身体。
“先送去校医院吧。”金少学道。
A大校医院是市附属医院,医疗水平很高,就是附近居民也常喜欢来看个发热门诊什么的。
金少学的声音有些闷,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看见缚川穹和霁摘星低声细语的亲近,他心里有些堵着慌。
金少学一边说着,一边也估计霁摘星没气力了,俯身去掀他的被子——就在这个时候,金少学忽然便僵住了。
恐怕来寝室的两个年轻舍友都没想到,除了他们外,房间中其实还多了一个恶鬼在满脸冷意的旁观,眼里如同风暴般刮起了独占欲望。
甚至已经到无法掩饰,不惜暴露的程度。
酆解灵微微低头,附身进了一具身体中。
金少学在那几不可查的停滞后,不带犹豫地掀开了被褥。霁摘星穿的夏季睡衣,略微有些宽松,掀开被子能见到他凝白的一片脖颈,连着那清癯漂亮的锁骨也能看见两截,“金少学”的动作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目光不客气地扫过那一处雪白的肤。
他们都是男人,其实便是见个赤裸的上身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金少学”的目光,却实在让缚川穹生出了一点诡异之感,干巴巴地喊了一声:“金少学,你……”
他还没说完,便见“金少学”将霁摘星抱了起来。搭着霁小少爷的上半身和腿际,是个很标准的公主抱的姿势。
霁摘星比同龄人都要瘦削些,但那也是个男人,重量在。金少学抱得太轻松,和挽着个小孩似的,倒是让缚川穹有些迷惑地多看了两眼。
“金少学”手微微向上抬了些,霁摘星半边身子都侧向了他,仍没醒。
“去拿件衣服来,披上。”抱着霁小少爷的人冷冷命令道。
天还热,无所谓多加件衣服,但霁摘星还生着病,便要讲究些。
他这样的语气其实并不算太客气,但是缚川穹却完全生不出着恼的意图来,几乎是下意识听从了“金少学”的命令。但是他将自己那件风衣拿来的时候,“金少学”连看都没看一眼,便冷漠地道:“拿新的。”
那件风衣身上,全是别人的味道。
他讨厌霁摘星也染上这样的气味。
缚川穹拧着眉,心里很不忿,但是当他反应过来前,身体倒是自动听取,拿了新衣服来。
从衣柜中翻出的长款西服,这件当真没穿过一次,只是放衣柜里吃灰。“金少学”看了一眼,默认让缚川穹给霁摘星盖上了。
半夜三四点。两人带着霁小少爷去挂水。
值班的是个年轻护士,盯着两个俊美的少年有些出奇。
其中一个怀里抱着人,动作随意轻巧。另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生时不时侧身过来看一眼,也是十分关心的模样。倒是让护士有些好奇——这是谁的女朋友啊,两个男生都这么关心。
也是护士先入为主了,毕竟怀里那人被遮得很严实,又盖着衣服,仅能看见“她”似乎是乌黑短发,垂下来的小腿修长匀称,生得很漂亮,甚至让护士忍不住多看几眼。
再加上怀中人又显得很轻的模样,也不怪护士生出误会了。
但是“金少学”将怀里人放下的时候,护士才意识到认错了,那原来也是一个男孩子,甚至生得很……递温度计的时候,护士手都微顿了顿。见到霁小少爷微蹙眉头的模样,面颊一点绯红,她也似被传染般,面上飞快地飘出热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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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川穹道:“请您帮看一下我们舍友。”
医生也走过来检查。显然因为这个学生极其好看的样貌,多看了几眼。
“金少学”在一旁,一直紧握着霁摘星的手,乍一看,和男朋友差不多。
霁摘星的病症有些奇怪,应该是烧得很严重。但是病退得又快,这个时候体温已经差不多是正常范畴了。
医生将这点归咎于少年人身体好,自我痊愈能力也强,全然不知推测正好与事实相反。
霁摘星仿佛被什么蒙蔽住的混沌意识,也终于在这个时机清醒过来。
几乎全程失去的意识,让他对现在身处的环境都有些迷茫。
医院炽白的灯光,更有些晃眼。
他身边是金少学和傅川穹。
霁摘星从病床上半坐起来,扯动了手背上的针管,连着药水瓶都跟着晃荡。缚川穹一下子站起身按住药水瓶,而“金少学”也做了差不多的动作——只是他是将霁摘星给按在了床边,声音冷淡。
“睡觉。”
就像是在遭遇那栋“红楼”时忽然生出的诡异直觉,霁摘星看着旁边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眨了眨眼,甚至微微凑了过去,冰凉黑发都要捱到对面的脸上。
按在他肩膀上的力道,又大了一些。
“金少学”显然有些无奈,又哄他:“先休息。”
霁摘星睫羽微微一沉,又睡了过去。
……
折腾了一宿。
金少学和缚川穹简直是年度好室友,陪床了一夜。
霁摘星醒来后见着他们,昨晚的印象又隐约回笼。他起身道谢,脸上显然有些愧疚,面容略带着红,微微咳呛着以手抵唇。
金少学还记得昨晚的事,他和傅川穹送霁摘星来了校医院——大概是太困记不清细节,也就回忆起这个大概。
“没事。都是舍友。”金少学安慰地道,没注意到傅川穹偶尔落过来的,有些怀疑提防的目光。
作为两人忙了一夜的酬劳,金少学调笑着要霁小少爷请他们吃饭,霁摘星便也应下。
他们是回到寝室后谈的,正巧常不见人影的桑决回来了,就在厨房。听到他们的谈话后,呆呆从厨房冒出来,补了一句:“那你们最好不要去学校食堂。”
桑决看着霁摘星道:“有人要找霁摘星的麻烦。”
第179章被迫以身饲鬼(十三)
原本的谈话声都一时停歇。几人下意识看向桑决。
金少学率先开口道:“摘星这么低调,谁这么无聊要找他麻烦?”他声调慵懒,像不怎么相信。只是嬉皮笑脸的遮掩下,金少学目光还有些凶狠意味。
这幅模样怪吓人,正好桑决便是不怕被吓的那个,一板一眼道:“你们不看学校论坛吗。”
霁摘星:“……”
身为一个兼职天师,你还刷校内论坛吗,每天怎么闲吗?
桑决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摆弄了下手机。打开网站递给霁摘星看:“喏,这是最开始的那栋高楼。”
出乎预料的,上面竟然是宋甜的照片。
宋甜也算汉语言系的小系花了,人美声甜,平时性格也好,在同级内很受欢迎。照片中的她穿着藕色小西服裙——正是昨天霁摘星和她见面时穿的那件。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妆微有些花了。她哭起来不算太好看,只是眼睛微肿,表情麻木,让人都觉得有些同情。
毕竟照片中的她,看上去像朵枯萎花枝般难过。
那栋贴内的标题,就是贴主说自己偶遇了小系花宋甜,怎么哭成这样,是和男朋友分手了吗?
下面原还有回复让贴主少管别人的事,这也太不尊重隐私了,哪有把姑娘的伤心事拿到论坛中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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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标出来照片中的一些细节……宋甜的膝盖和手上,都有些细微伤痕,像是磕碰又像捶打出来的痕迹,很有些狼狈。就算摔一跤也很难摔成这样,倒像挨打了。
帖子顿时便议论纷纷起来,打人这个性质听上去就要严重多了。
后面宋甜的某个室友出现,表示宋甜昨天精心打扮了一上午,说要和男神(霁摘星)去“约会”,谁能想到下午回来时,很受打击的模样,也不肯和她们说。晚上睡觉还做了噩梦,估计出什么事了。
顿时这贴从普通的八卦贴,变得莫测了起来。
下面原本还是正常讨论,突然出现个匿名号说些过激的下流话,口口声声自己和霁摘星同个高校,霁摘星是个暴力犯,打人打老师不提,高中就因为猥亵女同学被记过处分,因为家里有钱加上成绩好才没被学校退学。宋甜出事和他逃不了关系,搞不好就是被猥亵了。
这些话实在不堪入目,原本吃瓜的同学都有些看不下去,纷纷举报。那个匿名号被封禁了才停歇,原本的楼层也被删了。不过显然,那些话还是给这贴的走向都引导向了一个奇怪方向——
反正大家一致认为,和霁摘星脱不开关系。
毕竟是刚开学因为相貌刷了屏的风云人物。于是风风火火衍生了数楼,总绕不开那些话题。还有些人宣称早在见到霁摘星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海王的。
现在看来不仅是个海王,还可能有暴力倾向。
霁摘星:“……”
少年的手指微划过屏幕,他没看到被删的那些话,但是后面的楼层都看清楚了。霁摘星颇为失笑道:“我看上去,很像……”
他顿了顿,确认是这个词。
“海王?”
光从那张脸而言……缚川穹还没腹诽完,便见金少学的手一下搭上了霁摘星,浑不在意地揽了揽道:“管他们怎么说,谁找你事,我找谁麻烦。”
他动作其实很不经意,但是缚川穹的眼睛偏偏黏在金少学手上,很有些在意。
桑决收回了自己的手机,瞥了霁摘星一眼,没再说话。
·
这件事果然发酵得很大。
隐隐投射过来的目光带了些难言的复杂意味,霁摘星附近的人似乎坐立难安——
就算是空口无凭的谣言,也很容易左右人的潜意识感官。
霁摘星对这种变化适应良好……或者说很难察觉到。他低头做笔记,因为是文学专业,要记录查阅的资料很多,几本近一纸厚的书页翻动着发出窸窣声响。
中午午休时间短暂,下一节是语言学概括,在另一半校区,来回耗费的时间不少,霁摘星索性没出校门,去了离得最近的二食堂用餐。
霁小少爷胃也被养的娇贵,食堂多是重口鲜辣,油盐放的重,他平时便很少来。今天去了食堂二层点一些特色菜,居然尝着还不错。
许多人都在碰见敛着眸、肤色皙白的少年时微有些发怔,不经意间还能碰洒手边的汤碗什么的。不知觉间,二层的学子好似渐渐多了不少。
餐厅门口摆了自助的饮水机,虽然这个天的学生都更喜欢喝冰饮,但霁摘星简直生了个老干部的个性,取了纸杯去接温水——
二楼入口传来熙攘的喧闹声,好像有人在劝架一般地喊着“成哥、哥!”,一堆用餐的学生回头,古怪地盯着一群人走进来。
领头那个学生好似众星拱月的少爷似的,个子很高,相貌也生得很俊,就是脸上还贴着个花纹漂亮的创可贴,配合他烦躁脸色而言还显得怪可爱。
被喊做“成哥”的男人也是A大体育系新生,叫董思成,身高很高,听说家世不太一般,人有些痞气,但特别招异性喜欢。
但他这个人还挺专一,估计他们整个系都知道董思成喜欢的是文学院汉语言系那位小系花。追宋甜追得动静很大,被严词拒绝后倒是停歇了阵,没想到心里还惦记,听完近来疯传的八卦后,忙不迭来堵那个不识好歹的学生了——
“霁摘星是吧。”董思成面色有些难看,语气还挺痞,不客气道,“滚出来!”
“不好意思,让一下。”
他身边传来少年温和的音调,像在夏日里淬了一块冰,听着就令人沉静下来:“我接个水。”
董思成:“……”
虽然这个时候挺破坏氛围,但是董思成还没有蛮不讲理到拿别人出气的地步。颇为无言地让了一下,让来人接水。
他顺便微低头看了一眼,便见到眼前少年穿着件烟灰色的衬衫,款式倒很简单,却衬得皮肤凝白,看上去和一捱能捏出个红印似的柔软。
也就这一眼,董思成忽然便顿住了,有些陷不出来地盯着他看。
少年几步上前,拿着纸杯接水,动作很随性。董思成倒是比他高,这个时候便刚好能看见对方的侧颊,和他手上的肤色生得一般白,那五官极为精致,眼角一点红痣,带着股斯文意味。睫羽低垂着,连着动作都显得很文雅。
怎么说……就是董思成喜欢那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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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以往他喜欢的都是女孩子,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合他口味的……男生。
周边都诡异的静了下来。
董思成带来的人,都没个吭声的,盯着霁摘星接完了水,抬脚离开。然后在经过成哥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霁小少爷低头饮了一口杯中水,温暖热气湿润了他的唇瓣,更显得那唇部殷红无比。
等喝完一点热水,让它不至于因为一点颠簸就洒出来后,霁小少爷才微微瞥过眼问了句:“我就是霁摘星,什么事。”
那一眼微微侧挑,在氤氲水汽下,硬是一点攻击性都显不出来。
董思成的脸,猛的涨红了。
不过下一瞬间,他就反应了过来,强撑着怒意道:“你、你就是霁摘星?”
原本高昂的音调,在注意到少年微微蹙眉的表情后,猛地降了下来。董思成尽力维持着怒意道:“为什么你要欺负宋甜?你知不知道——”
“这位同学。”霁摘星不等他说话,冷冰冰打断道,“我没有欺负宋同学。”
他的目光又落在董思成身上,平静地道:“而且要说欺负,现在比较像是你在欺负我。”
少年的眼睛也生得很漂亮,他这般冷淡地盯着人,带着点欲语还休的恼意似的。于是董思成在瞬息间,脸火烧火燎的红起来。
·
“我就告诉他,不要偏听偏信。”
霁摘星一边擦着还带着些微水汽的黑发一边道,雪白肤色被蒸得微有些红。
“他就停手了?”金少学皱着眉道。
“纠正一下,意识到错误然后停手了。”
“还是不行。”金少学想了想道,“为了避免以后还出现这种事,你下课我去接你吧。”
霁摘星略微一顿:“不用这么麻烦你。”
他们一边说着,缚川穹一边在拿手划学校论坛。
之前的帖子被删得差不多了,只是今天又出了新的衍生贴,大概是说宋甜爱慕者去找霁摘星麻烦,结果被“感化”的事。
虽然缚川穹看着觉得不像被感化,垂涎美色忘了正事倒是更靠谱些。
还有人上传拍摄的小段视频,有些模糊,但也能隐约看见少年侧脸。下面回复全都压倒性变成了哭诉霁摘星什么时候也能海到他们身上一下,感觉来一段哪怕挨揍都不亏了。虽然还是有人弱气地提问:都说霁摘星海,可是他好像根本没谈对象吧。
这段话被引用回复,回复者痛彻心扉地道:就是这样才叫海,和谁都不确定关系,光暧昧去了。
那人又回:问题也没见谁是他暧昧对象吧,不就单方面喜欢的。而且霁摘星身上随身物品都是定制款,家境大概不错,不图财,他海难道能图色?
些话当真就给人问住了。
图色……这都不好说是谁图谁的色了。
也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原本一直神隐的事件中心的主角一人忽然出现了。
宋甜直接登了大号,不匿名将原本八卦的贴主和先前泼脏水的骂了一通,并且请计算机系学长帮忙查实名账号看是个什么货色。用词直接、花样繁多,当真让人有些目瞪口呆,看不出平时甜美羞涩的妹子骂人能这般精通。
宋甜也直言,她因为某些事备受刺激,做了很过激的举动——这事和霁摘星无关。如果非要说有关,那就是感谢霁同学及时救了她,她反而伤害了霁摘星,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希望霁摘星能原谅她。
至于感情方面,更是她单恋。这里就不便再提,算是留给她最后一点小隐私。
大概谁都没能想到一下能反转成这样,不是渣男伤心,更不是什么海王打人,霁摘星反而是助人为乐那个。
这件事本来是私事,论坛也不好继续讨论宋甜是遭遇了什么,倒是都知道霁摘星被一口飞来横锅扣的响亮,纷纷道歉了。
某间昏暗宿舍里,堆叠的外卖盒发出一股古怪意味,垃圾桶中的纸巾几乎要蔓出来。
抱着电脑、又胡子拉碴熬了通宵的大四男生看到论坛上风向骤转,那个小系花宋甜说要查造谣者账号的时候,不屑地骂了一声。
第180章被迫以身饲鬼(十四)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85
胡文是A大计算机系的大四学生——虽然就读名校,但他这辈子最光辉的时刻,可能就是收到A大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了。
进入A大后,一没师长督促,胡文便开始放任自流,挂科挂了十几门,学位证都岌岌可危。一直拖延到大四,也懒得琢磨补考重修的事,日夜窝在寝室打游戏。因为卫生问题还和舍友吵了几次,最后在激烈矛盾下,舍友搬了出去,他一个人在“小天地”里更乐得痛快。
除了打游戏外,胡文还有一个爱好,就是随口在网上造谣黑人。
说个谎就和吃饭喝水那么简单,几乎已经成他每天不可或缺的日常了。
在逛校内论坛的时候,看到那个看不起自己、敢拒绝自己表白的宋甜出事后,他心里默默暗爽。又正巧看到“霁摘星”的名字,顿时起了兴致——这人倒是A大新生中的风云人物,胡文见多了对其的夸赞,在心里不满地想到一个新生怎么能这么拽?同时也恶意横生,随口便编了几段料上传。
看着虽然有人反驳自己,但更多人开始怀疑起霁摘星的品行后,他的心中无疑是快意的。
这种快意没能持续多久,便迎来了反转。
胡文骂骂咧咧地关掉了界面,随手组建了个防护软件。
他也是计算机专业,虽然成绩稀烂,但是网络防护总不至于一窍不通,哪能被人追查到真实信息。
做完这一切后,胡文的手机忽然响起,屏幕上标注着“外卖送餐”。
他饮食很不规律,这个时候刚起床没多久,哪里会点外卖。
正不耐烦地准备挂掉的时候,手紧捱在温热的屏幕上,胡文忽然间就改变了主意。
难道是送错了外卖?那他拿了也没事吧,都是外卖员的责任。
一边想着,胡文接通了电话。
对面是个声音听上去挺年轻的男性,略微有些结巴怯懦,第一时间让胡文想起那种畏畏缩缩的娘娘腔。他有些厌烦地冷笑一声,便听那人问道:“是胡先生吗?您点的油焖虾、素三丝还有米饭我给您送到宿舍门口了,八栋401——对不起来晚了,非、非常抱歉。”
寝室号也对。
难道是别人给他点的?
这么想着,胡文却自然忽略掉了外卖员怎么能进校区宿舍这一点,好似鬼迷心窍般,口腔疯狂地分泌出涎水,馋得厉害:“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快给我送过来,要不然投诉你!”
怯弱的男人道:“我已经在门口了。”
通话挂断,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可以进来吗?”
胡文没穿鞋,这个时候连从躺椅上起身都懒得起。他不耐烦地道:“都送到门口了,你说你妈进不进来的——”
“我可以进来吗?”
好像听不出胡文的愤怒似的,男人很没有眼色地接着问道。
“操。”胡文骂了声,“进来进来!娘炮!”
外卖员拎着餐袋进来了。他带着一顶白色的帽子,头低垂着,看不清脸。很奇怪地没穿制服,而是一身白色衣裤。
胡文也没在意,指了指桌面让他放桌上。
送到餐后,外卖员便转身离开了。
胡文又含糊地骂了句什么,他现在还不饿,原想打盘游戏再吃饭,但是那餐袋放在一旁,拼命散发出一种极为馋人的香气来。
只不过眨眼间,胡文觉得自己胃里空洞得可怕,有种强烈的饥渴感,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啃下一头牛。
涎水在嘴里越积越多,胡文一把抛开了键盘,打开餐袋准备大吃一通。
那个外卖员送来了两道菜和一盒米饭,偏偏却没有筷子。胡文又骂了声,考虑着要不要从以前的外卖盒里捡一双筷子,那股像是要将胃都烧灼穿的饥饿又猛地翻滚起来。
他的眼睛一下红了,捧着饭菜,用手抓了起来。
一口、两口。
那股味道极其鲜美,胡文恨不得将舌头吞掉。他囫囵吞着,吃到虾的时候,忽然觉得嘴里动了动。
那股感觉太怪异了,胡文皱着眉吐出来,只见那缺了半截的虾在手心猛地弹跳了一下,看得他目瞪口呆。
活、活的!
没多想,胡文心里把饭店的老板骂了个死,转手倒进了垃圾桶里。
出这种事他本该没了胃口才对,但这个时候的胡文偏偏饥饿的厉害,又开始抓了一把素三丝配着米饭吃。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86
他闭着眼感受着那股曼妙的鲜味,忽然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嘴里的东西翻涌起来。
胡文一下子吐了出来。
哪里还有什么美食饭菜,只有青色、红色与米色三种软体虫交缠在一块。原本的一盒米饭也成了一粒一粒的、饱满晶莹,有着一张足口的白色细虫。
这些可比活虾要刺激多了,胡文一眼望过去,又开始干呕。与此同时,终于迟钝生出一点悚然的惊惧来。
他原本,明明看见的是正常饭菜……
门被敲响。
外卖员的声音传来,嗫喏低细,一股飘忽意味。
“我进来了。”
胡文干呕着,一边流了满脸的泪。他终于知道害怕了,顾不得恶心,慌忙道:“你别进来!”
“我进来了。”门被轻轻推开,年轻男人的帽子底下,是一张青白的、毫无生气的脸。
他说:“是你叫我进来的。”
人仰马翻,胡文仓促的逃离间一下子被绊倒在地,一股腥臊味从下身底下传来:“我没有、我没有!你不要过来、不要——啊!!”
最后一声尖利的叫。
为什么会没发现呢,怎么会没发现呢……
“外卖员”的身上,是明晃晃的寿衣。
寝室中再没有传出丁点声响。
黑袍的男子露出一点行迹。他的手微微摆动,唇边带着温润笑意,门便跟着合上,将惨叫声与腥臊气味都锁在其中,不露一点迹象。
·
桑决跟在那位年纪轻轻,便极具盛名的路天师身后,表情隐隐有些不耐。
被交代要以一个同辈天师为首,像他这样心气桀骜的少年,也难免会有些不忿。
路唤舟兀自走在他身前,一边用手中识灵罗盘探路,一边漫不经意地说道:“死者是撑死的。”
桑决还没反应过来,表情有片刻空白。后察觉到路唤舟回的是他刚才所问的异常之处,于是拧着眉道:“那又怎么样?”
路唤舟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糟糕的画面:“……死者的嘴里、喉道、胃部,都是虫。”
“他是被虫撑死的。”
这显然不会是一个正常的死法,哪怕是人为行凶,也很难制造出这样的现场。
桑决微微一顿。
果然,有恶鬼。
A大原设有巨大的辟邪阵法,又有文曲星气运庇佑,本不该出现恶鬼杀人的事件,除非是世道大乱,才会生出这种异象。
这件事引起了天师界的警惕,但因准备灵阵祭祀的缘故,几家天师世家的长辈都抽不出余力,只能由他们这些小辈前来处理。此事极为凶险,路唤舟几个酆家本家的师兄师姐尚犹豫不决,只他偏偏自荐上前,接下了这项任务。
路唤舟记得……霁家的小少爷,正就读于A大。
虽然对方似乎想叫他离远些,但是他……
路唤舟露出一点苦笑来。
他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
因为那学生的死法实在诡异,联系到其家人后,这件事被暂且压了下来。A大校方只借口宿舍楼设施有损,让学生们暂且搬了出去。
表面上,A大校区一片风平浪静,只是仍加管了规定,譬如晚九点后不得出寝室门,每天八点有教师组织学生会查岗之类,颇有梦回初高的意味。
学子们都纷纷吐槽。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87
倒是霁摘星想起之前403办公室的事,察觉到了风雨欲来。
原来这个世界这么高危……霁摘星想到。
原剧情中的他并没有上学,被精心养在霁家,要不是得罪气运之子,本应该连一件灵异事件都碰不到才对,才让他对这个小世界的危险程度有了误判。
夕阳将落,暑气未消。金少学和缚川穹有一节西方经济学课还没回来,桑决一如既往不见人影。霁摘星独自在寝室里,低头整理今天的史学课资料,顺便将修第二学位的申请提上日程——开学没提是考虑到身体原因,但霁摘星发现A大的课程安排(相对)比较轻松后,时间实在有许多闲暇,便开始准备辅修学位了。
寝室内十分安静,只有纸笔摩挲过的莎莎声,门忽然被敲响。
霁摘星微顿。
几个舍友回来不会敲门,而现在显然还没有到学生会查寝的时间,就在霁摘星垂下眼眸准备不理人的时候,门外传来少年人断断续续的声音:“霁、霁摘星,你在吧?”
“那个,我来道歉的。”
霁小少爷回忆了一下,终于将这声音和昨天食堂里仿佛校霸一般的少年对上号。
董思成站在门外,满脸涨得通红。
门刚开了条缝,他便忙不迭地上前,将手中的花先递了上去。
那些蓬勃绽放,饱满又明艳的花枝差点蹭在霁摘星的脸上。
霁摘星微一低眸,便见到鼻子底下的一大束玫瑰。
“……”
第181章被迫以身饲鬼(十五)
董思成握着大捧鲜花,脸差点比花都更红些,局促紧张地道:“那个,我问过宋甜了……她说我误会了,你没欺负她,反而帮她来着。”
仔细一看,董思成的眼角还有些淤青,想必这个询问的过程不会太轻松。
霁摘星垂眸。
“对不起。”董思成追问,“你会原谅我吧?”
态度还算诚恳——但霁摘星看着新鲜玫瑰上洒落的一点水珠,香氛气息传来,他顿了顿问道:“你道歉,用的玫瑰?”
董思成坦然:“噢,我说要去道歉,老板给我包上的。还有道歉礼物。”他说着,一手将玫瑰塞进霁摘星怀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表盒,伸到霁摘星眼前。
“我看你手上戴着的是st去年定制的款,这是刚发的新款,你应该会喜欢。”
霁摘星道:“我原谅你了。”
董思成有些得意,他但凡服软,贯来无往不利。
便见眼前的少年微对他笑了一下,眼下一点红痣鲜艳,带着点斯文气,本便精致的五官在这莫名温柔的神情下,更具有无可比拟的诱惑性,足以让每个看见这幕的人皆神魂颠倒。
董思成的反应更直接,他愣住了,脸上似乎弥漫着热度,微微前倾……
视线凝聚在那点红痣之上。
只差一点便能碰到,亲吻,舔舐,甚至做一些更过分的事。
脸忽然被大片的花瓣抵住。霁摘星将玫瑰重新塞回董思成怀里,又礼貌地将他往后推了一点,阖上了门。
董思成如梦方醒。
他急得敲门:“霁摘星,你打开门说话啊。”
霁摘星的声音从门里传来,略微低沉,似乎还带了点诧异:“你的歉意我已经收到了。”
“不是。”大少爷惆怅地想了想,“可是礼物你也没收,而且我、我还想约你出来吃饭呢。”
霁摘星失笑:“我们的关系还没到这个地步吧。”
门外的人似乎语结。
董思成心里和燃着火似的,烧灼得难过,又好像有小猫轻轻挠了两爪那样。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88
这种心情以往也出现过,比如追宋甜的时候。
可以说,要霁摘星是个女孩子,董思成基本能反应过来,自己是想把他追到手。
但霁摘星是个男的……董少爷还没有过喜欢同性的经历,一时也不开窍,急得火急火燎,非觉得是想和霁摘星做好兄弟。
但现在的情况,明显是做朋友还是做兄弟都不成。
董思成可怜兮兮蹲门口,有些低落。半晌才道:“那我把东西放门口,你不喜欢就扔了吧。”
他又低声补了句:“抱歉。”
寝室的隔音其实做的不错,但霁摘星偏这个时候耳力好得出奇,听得一清二楚。原本都开始继续写申请书了,但写了没几页,霁小少爷还是站起身,微叹息着向玄关走。
打开门,董思成果然离开了。
门口倚着大束玫瑰,旁边还摆着那只表盒。
霁摘星将表盒拾起来,打算下次上课打听下董思成在哪个课室,还给他——毕竟也算贵重物品。
在表盒旁边的花,因为霁摘星不经意的动作被碰倒,花瓣上的水珠滚下,黏连些许灰尘。
霁摘星看了半晌,还是将那花一并抱起来了。
玫瑰花略微清理修束下,插进了玻璃花瓶中。
霁摘星以往房间里也会插几支鲜花或干花,但没用过红玫瑰,此时就算摘了些银芽柳、散尾葵做陪衬,也依旧突兀厉害,像一簇红焰火苗。
找了好几处寻不到合适的位置,最后霁摘星也放弃挣扎,索性就将它放在办公桌上了。
·
酆解灵虽然近来,好似日夜待在霁摘星身旁,但其实他行事颇为繁忙。
要收束其余厉鬼,修复魂体,重聚肉身……还因为被迫和某个酆家外姓天师牵连于一处,受限那个小天师术法越强,他魂体更能凝实一分,便只能强忍杀意,耗费时间教习他那些天师手段,督促他勤勉自身。
但每回待在霁摘星身旁,都是酆解灵最为放松的时刻。
只这次不一样。
酆解灵几乎一回来,便看见插在瓶中的艳丽玫瑰。
霁摘星以往也有插花、切花的习惯,但据酆解灵对他的了解,不会用这样品种颜色的玫瑰,只能是旁人送的。
哪怕是酆解灵生前出身严谨古板的天师世家,死后也是个自闭恶鬼,但不代表他不知晓红玫瑰的含义是什么。
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酆解灵现在心中是十足暴戾。原常带着虚伪、凉薄的笑意的面容,现在也只剩下滔天的怒火和冷淡。
凭什么、凭什么。
酆解灵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漂浮在办公桌前,和那束灼目玫瑰对视。
玫瑰怒放,他面无表情。
黑袍恶鬼微掀了掀衣摆。
霁摘星浑然不知地写着论文,直到玻璃瓶落地的清脆碎裂声传来,他略微茫然地往那看了一眼——
原本用特殊工艺切割,本应十分坚固的花瓶竟已碎的看不出原型,水更是洒了遍地。
窗户合着,倒是没风。霁摘星不大确定地想,方才是不是太过入神,将玻璃瓶碰倒了。
一边想着,霁摘星起身去拿了清扫用具,小心将碎裂花瓶扫干净。
原还想将玫瑰捡起来换个花瓶,但这时霁摘星才发觉那花枝根部竟似被火燎过般的蜷缩起来,微有些腐烂了,只好皱眉一并扫进了垃圾桶中。
酆解灵沉默地看着这幕,惯来冷淡沉静的脸上,略微有些争宠成功后的心满意足。只是没等酆解灵再回味下胜利滋味,他的目光又锁在霁摘星手边的另一件物品上,面容骤然难看起来。
与玫瑰这种带着香味的植物不同,霁摘星手边的手表盒,酆解灵能敏锐地察觉到它身上来源于另一个年轻男性的气息。甚至还比房间中的其他物品,都更多地沾染上了玫瑰香气,足以佐证它恐怕和这束玫瑰花,都属于同一位主人。
霁小少爷并不知道自己随手捡回来的两样物品,已经将一个恶鬼气个半死。他在打扫干净碎裂的花瓶后,又重新开始凝神于电脑,修长白净的指尖在键盘上起伏,神色专注。
从侧面看去,黑沉的发略微掩在瓷白面容上,霁摘星看着不知有多乖巧漂亮,偏偏……
酆解灵愤怒地想,偏偏背着他,收别的男人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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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解灵的情绪略微不稳,他恼恨地看着霁摘星,却也知晓现在绝对不是现身的好时机。只低头结了个印记,面色沉郁地挥袖隐去身形。
当然,那盒中的新表,已经坏到每一个零件都发出焦味了。
夜晚八点,负责查寝的老师点了下人数,似乎并不意外桑决怎么不在,再次嘱咐一遍关好门窗、不要随意出门后便离开了。
金少学和缚川穹近来沉迷上了款联机游戏,待寝室也不觉得闷。
怕吵到写论文的霁摘星,他们房门合得死紧。但是偶尔紧张惊险的时候,便不自觉音量放大些——哪怕霁摘星从来不提意见,金少学和缚川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商量了一下,偷溜出校门去附近的网吧打游戏来着。
也是两人运气好,一路都没碰见巡查老师,成功翻出校园。
而且运气更好的是,两人并未发觉,就在离他们翻出A大的不远处,一场鏖战正在进行中。
桑决和路唤舟连着追查这邪祟数天,才终于窥到些端倪。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由何种怨气化身而成,却已经探查出它的弱点偏水属。也就是靠路唤舟身上的水属灵剑和桑决身负的灵厄水镇符,才勉强与其对抗,甚至颇占上风。
要不然以这恶鬼的灵力,只怕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白送命。
只是很有些奇怪,这恶鬼身上的邪气,像是修炼百年或是害了数百人命才能堆积出来的。但目前为止,A大附近中诡异死去的案例不过仅有一例,这样凶戾恶鬼也不大可能在过去籍籍无名。
路唤舟走了神,又想到他询问那位魂体前辈时,前辈所答——
“怨嗔所结,没有神智,你不必去管。”
怎么能去不管,若害人怎么办。
路唤舟皱眉想着,并未发觉,他身后跟着的桑决不见了。
…
桑决发现,路唤舟走在他眼前,不知不觉便没了踪影。
虽然不满这位酆家外姓天师处处压自己一头,但桑决也不得不承认,路唤舟有些本事,和他一起除邪祟也颇为安心。现在他独身一人,要是撞见那逃窜恶鬼……桑决的面色微微发白。
主要是他手中所剩的灵厄水镇符并不多了。
怕什么来什么,桑决身上所佩护身符微微发烫。身后一阵腥风,他猛地回身以桃木剑相抵,又打出一道灵厄水镇符。在见到那张苍白僵硬面容的瞬间,桑决的瞳孔微一收缩!
逃!
桑决心中只剩这一个念头。
以灵符拖延,他奔逃许久。似乎进入了某种诡异扭曲的空间当中,桑决毫无所查,只吊着最后一丝气力狂奔,眼前出现了一盏门。
“只要进去就安全了”。
这个念头突兀地出现,桑决熬红了眼。
那门是锁着的,桑决略有些绝望。在背后隐隐传来的威胁气息下,他的神经被压迫至极致,好像下一瞬间就会断掉。
而这个时候,桑决忽然发觉这扇门有些眼熟。
他的身体略微颤抖,偏偏手却很稳,掏出钥匙插入了门中,那盏门应声而开,露出条缝隙来。
这是……他宿舍的门。
来不及多想,桑决迅速地躲进了门中。
他的心跳极快,门被他大力甩上,发出沉重巨响。一时间,像是虚脱般地滑坐下来。
霁摘星的论文刚收尾,便听到能将他耳朵震聋的甩门声。
第182章被迫以身饲鬼(十六)
霁小少爷略微皱眉,将桌边台灯调亮了些,借着这点光芒打开房间门。
掠过转角,便见到了身上还带着腥臭可疑的暗红污渍,悬挂细汗,喘着气坐在玄关处的桑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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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面面相觑。
桑决方才缓过些神,心中正暗暗后悔。毕竟之前场景诡异,他能直接闯进房中,就怕他进入的,不是真正的寝室。这时猛一见到霁摘星,虽心下稍安,但很快又漫无边际地想起……眼前这人也不一定是真正的“霁摘星”啊!
他抵着门,眼中略有些提防。灵符不太够用,桑决便又将淬灵后的桃木剑取出,念下口诀,只见那桃木剑迎风见长成正常尺寸,还往下淌着些许粘稠之物,直直指向霁摘星。
霁小少爷眉头略挑了挑。
他似笑非笑地道:“还在玩cosplay吗?”
桑决第一次来寝室,满身行头被霁摘星撞见时,第二天绞尽脑汁才编出这么个借口。
一时听见这话,桑决愣住。
面前的霁摘星还穿着深灰棉质的睡衣,头发略散开,昏暗灯光下挑过来的目光,似带着些调侃意味,桃花眼微睁,眼下的红痣映得鲜亮,只怕这样鲜活的人,幻境也很难捏造的出。
瞬时间,桑决脸便红得厉害。
他这个时候倒能认出,眼前的就是霁摘星本人了,讪讪收了剑,还笨嘴拙舌地想解释。
只他这仿佛凶案现场般的着装,也实在难有托词。最后自暴自弃道:“明天、明天我告诉你……”桑决一边说着,走向霁摘星。
却见方才还弯着唇,带着促狭笑意的人,脸色忽沉,猛地上前拉了桑决一把。
霁摘星的指尖捏在桑决手腕上,都按压得有些发白。
桑决原还没反应过来。他只是对霁摘星没有防备,被拉得踉跄,差点便撞进少年怀中。连鼻尖,都盈满那股极淡的香气。
只是没等桑决又脸红,他忽然间便意识到了什么——
转头的力道大得像要将头扭掉。
白衣白帽,皮肤青白的恶鬼,正从门缝间,挤了进来。
那其实是很诡异的场面,恶鬼像是一张纸、又或是一滩水般,融化地趴在门缝上,而它艰难地挤进来后,又重新捏在了一处,聚成了形体。那张僵硬的脸上,也有两只黑洞洞的眼珠子,便这么死死盯着他们。
它跟来了。
桑决好似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成了冰碴,彻骨冰冷。
它是故意的。
是跟着自己进来的。
桑决很难再控制住自己的神情不露出凶戾,他打出一道灵厄水镇符,暂时牵制住了厉鬼,又将身上护身符扯了下来,胡乱地塞进霁摘星手中。
霁小少爷微微蹙着眉,神情倒很镇静,几乎要让桑决怀疑,霁摘星是看不见眼前这样诡异景象了。
不过从霁摘星视线的落点,倒还能确定,他的确发现了。
年轻的天师脸色再苍白不过,他飞速舔舐了一下唇瓣,几乎没有心力再和霁摘星道歉,又或解释一下自己引狼入室的行径。语调中带上了些许决绝,桑决道:“待会我牵制住它,你便从旁边逃出去。手机一有信号就打给陈校长,告诉他现在情况,让他转给路唤舟。”
他的语气太生硬了,又简直如同死别。
语速极快地说完,才像是发觉方才自己的失态,语调柔和了一些。
桑决道:“别怕。霁摘星,别怕。”
我会保护好你。
霁摘星站在他身后,并未开口。
小少爷略抱着臂,在恶鬼带来的一股腥风下,黑发微拂,掩着细白雪色的肤。
用几乎是冷淡的目光打量完了眼前的厉鬼。对桑决方才的话,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随意挑着重点答:“嗯,我不怕。”
桑决对这样在生死危机上,都显得十分闲适的小少爷,其实是有些无奈的。但他这时,实在没有时间认真教育小少爷谨慎对待恶鬼,恶鬼总不可能等他们聊完,这时已聚成魂体,扑了过来。
手中灵符骤燃,桑决略抖了抖指尖中符,为他的桃木剑又加持上雷、火两种属性。虽对这恶鬼的效用要差些,但到底也是克制邪祟的灵咒,竟也能斡旋牵制。
桑决一边要对付这恶鬼,一边还要注意霁摘星能不能逃走。
这一分神差点被气得半死。
霁摘星便站在那处,以一种研究学术的严谨态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缠斗,脚都不带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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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桑决一边念咒,一边还要抽空出来对着霁摘星道:“快逃!”
霁摘星十分乖巧,一边应“好”,一边似乎更站近了些,目光落在桑决的桃木剑上,凝神细看桃木剑所指轨迹,仿佛要将那细微颤动都看得分明。
桑决:“……”
桑决更无力了,只能竭力把恶鬼抵得更远一分。他方才分神喊霁摘星,已经叫恶鬼气焰高涨,差点在他胸前留下一道足以毙命的伤痕。此时无法再分有余力,口中不停念着法诀。本早该筋疲力竭,但想到身后的霁摘星,又生生逼出精血为媒,再撑了片刻。
而现如今,不管是他的状态,还是身上符咒,都接近油尽灯枯了。
桑决紧握着的桃木剑,也被恶鬼戾气腐蚀顶端。再不能用。
他紧捏着剑柄,鲜血从指缝中流出,心底不免生出些被逼迫至绝境的绝望来。桑决微一侧身,目光复杂难辨,正要与霁摘星交代,他会以神魂为代价困住恶鬼让他逃走时,便见霁摘星垂眸凝视,黑沉眸眼有些发亮。
桑决:“……”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不甘心。
他郁闷道:“别闹了,快逃。”
霁摘星看向他,平静地道:“逃不掉的。”
他方才观察恶鬼行径,很遗憾的发觉,它似乎无比垂涎自己,且有意分神过来。只怕刚走出桑决视线外,它便能循法追上。
唯剩一条路。
桑决要用的是其他灵器,霁摘星大概一窍不通,但他偏用的是桃木剑……他略有所察。
小少爷将叶家授予,那用来护身的灵器配饰取了下来,玉质小剑在霁摘星的掌中摩挲,熨烫指尖。只仿照桑决方才所念的几句口诀,霁摘星手中配饰迅速疯长,成了一柄三尺之剑,晶润剑体,仿佛流光华彩,在被邪祟浸染的屋中都似亮了亮,破开这沉郁之色来。
那玉剑之光,连它主人一并让桑决微微怔神。
来不及思索,桑决看着霁摘星手中玉剑,明显出自天师世家,是上品的灵器,下意识道:“霁摘星,把它给……”话未完,便见霁摘星挽了个剑诀,灵气破开,直入那恶鬼腰腹。
桑决:“!”
少年的身体伸展开来,每一剑式都极尽好看,简直如同场饕餮盛宴的表演。但只看那恶鬼魂体被刺得近透明,隐隐有些消散,便足以证明这绝不仅是花架子了。
桑决的目光略有茫然。
他的面颊又微有些发红了,只这次是被气得,还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意。
他没想到霁摘星也是天师。
而且看模样,还是个不弱于他的天师。
便是有灵器方面的因素影响,能独自压制让他和路唤舟两人都头疼棘手的恶鬼,这样的实力也太可怕了些。
而这般灵气,却还偏偏看他抵死相护,定然觉得十分可笑。
桑决舔掉了舌尖咬出的血。
霁摘星自然没能照料到此时桑决情绪,他手中剑柄滚烫,随着那恶鬼更退一分,灵剑与咒语相持,脑中似乎传来酸胀之感,牵连的肉体也传来撕裂开的痛楚。但他偏偏以这剑为媒,抒发的畅快淋漓,好似压抑在沉疴病体当中的某样事物,也被释放出来。
心中不惧,便连以惧怖为生的恶鬼,都更惧他分毫。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桑决才发现,其实霁摘星的驱邪剑术……很眼熟。
那简直是仿佛照着自己为模,印刻出来的。
连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和不标准的细微错处,都一并模仿下来。只是在霁摘星的强势之下,才让那恶鬼找不到突进的地方。
于是桑决这时才发觉,难不成霁摘星的剑术和那口诀,都是和……自己学的?
而他在霁摘星面前,不过展示过一次,霁摘星却偏能记得不差分毫。
这剑术口诀,也不是随意拓印过去便行的,要看使用者的灵力深浅。若霁摘星当真是第一次接触,那他的天生灵力,简直强到可怕的程度了。
恶鬼便这般看着,原是它猎物的人类步步逼近,而它所能控制之处却越来越少。直到它混沌灵智开始运转,准备从门缝溜出时,霁摘星一步上前,反手持剑,只剑锋朝下刺去,配合着口诀即止,灵剑将恶鬼牢牢钉于地面。
十指仍握剑柄之上。
霁摘星顺着刺剑动作,渐渐滑下,半跪于地,黑发微微散开,遮住了面颊。
桑决原本还愣怔,但见霁摘星过许久也未曾有反应,才猛然上了前。
少年睫羽低垂,神色沉静。仿佛沉眠一般,任谁也不忍扰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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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是昏过去了。
原本灵力消耗过大后,的确会出现这样状况。桑决看了一眼那被灵剑压制的恶鬼,先选择去将霁摘星扶起。小少爷分明已失去神智,但拿剑柄的手却握得极紧,桑决半晌才给掰下来。
少年靠在他身上。
桑决有些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了。
也是这时,路唤舟终于追寻到那缕邪祟气息,破了幻境,一直跟到一栋宿舍楼中。
之前那场命案,也是在宿舍里发生的。
他的心微沉。
破门而入后,路唤舟一眼便看见在桑决怀里,闭着眼、面容苍白的小少爷,刹那间似凉透全身血液。
第183章被迫以身饲鬼(十七)
桑决怀中少年沉寂,柔软的黑发垂下,仅透出面颊一点瓷白处。路唤舟一眼便辨认出来,因他看见少年那垂敛的睫羽下,眼尾处的红痣。
红艷得惊人。
他来晚一步。
路唤舟也不知自己为何能如此镇定,好似眼前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神色冷淡,步履迟缓,行踏至桑决面前,却连目光都不再敢偏移至霁小少爷的身上。路唤舟凝视着桑决面容,眼界余光依稀可见被一柄流光玉剑钉死在地面,苦苦挣扎的恶鬼魂体。
他道:“你制住了它?”
桑决迟疑了一瞬,没反应过来路唤舟的话什么意思。而这片刻迟缓,被当成了默认,便见路唤舟深喘了口气,眼中是沉郁黑色,像裂开一隙的深渊。
路唤舟:“你很厉害,远比我想象中要厉害——”
“可你为什么不能分出余力护他一时?霁摘星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除恶鬼之事,要牵连到他。”
路唤舟面色苍白。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毫无缘由的迁怒,该引人耻笑。但他现在也唯有和桑决争议矛盾,才能勉强维系下平静表象,不至于现在便溃败崩塌来的好。
而桑决也终于意识到他们到底在争论些什么了。
霁摘星只是个普通人……
桑天师的眉头微微一拧,神情有些扭曲。
“喂。”打断了路唤舟的话,桑决简直是有些古怪地道,“你和霁摘星很熟的话,应该能猜到,这恶鬼是他制住的吧?”
路唤舟绷紧的神经,压抑的情绪,在那瞬间忽然到达一个度,然后怔住。
“??”
桑决将他们方才发生的事简述过一遍,再提到霁摘星用剑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干巴巴的。见路唤舟脸上明显的怀疑神色,不禁有些郁闷着恼。
一切都等霁摘星醒过来才好解释。
路唤舟:“我先前和霁摘星相处近三年,他绝没有修习过天师灵术。”
霁家人宠爱这个小少爷,许多邪祟事都避让着。霁摘星估计对灵异神怪这方面还都有些茫然,似懂非懂,更别提去学天师术法了。
便是他愿意,霁夫人都狠不下心。
桑决咬牙道:“所以我怀疑,他可能是……第一次。”就连剑术,都是跟着自己学的。
路唤舟面上空白瞬间:“怎么可能。”
桑决不再理他,先将霁摘星放在他寝室床上——因为有些手忙脚乱,也没换衣服。
随后才将长辈给予的缚灵囊拿出,把恶鬼收了进去。
要彻底打散这样有修为的恶鬼,需要深入恶鬼的症结幻境,将它附身之物或聚魂之物毁灭才行。这样接近神魂出窍,十分危险,所以他们不能冒险处理,只能将恶鬼先收住带回天师世家,让那些天师先辈出手才可。
将一片狼藉处理完,再看寝室上的血迹,桑决略感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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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唤舟,你会不会复原寝室的术法?”桑决道。
路唤舟像是才反应过来,迟疑沉默许久,才帮忙打理起来。
·
霁摘星这一昏迷,便昏睡过去了极久。
桑决和路唤舟两个,哪个都不肯先离开回禀前辈,皆守在床边。还是另外两个室友回来了,怀疑奇怪地看着路唤舟,路唤舟才退让一步,接了缚灵囊先回去复命。
霁摘星还在昏迷中,明天的课是赶不上了,他们便先帮霁摘星请了假。
桑决将用来给天师补充灵力的灵髓给霁摘星喂下去,状况仍没有好转,小少爷依旧紧闭着眼,体温很低,桑决皱着眉去调室温。
要不是那微弱脉搏跳动,他几乎都要有些糟糕想法了。
哪怕桑决知道,这是灵力耗空后的后遗症,金少学和缚川穹却不知道这些。他们第二天发现异样,皱着眉要送霁摘星去医院,桑决拦也拦不住,只能看这件事辐射影响越来越大。
霁小少爷的父母也来了医院,惯来强势的霁夫人心疼得红眼睛,被霁父揽着安慰。
最后出入的便多了些天师世家的人——估计是以为霁摘星撞了邪,但最后确定过后,才算让霁父霁母安心又奇怪起来。
灵力耗空?
摘星什么时候,又和天师灵力有牵连?
那收服恶鬼的事,自然也瞒不住了。
桑决如实回禀,看到桑家前辈露出的若有所思的眼神,又有些像说错了话后的不安感。
布置下特殊聚灵阵的病房中。
药水滴落的声音极为细微,透明的管道蜿蜒,最后针头没进了苍白细腻的手腕当中。
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那手显得过于清癯瘦弱,以至看护的人都对这位小少爷小心翼翼,稍微挪动一下垫手,都谨慎无比。
但是那些原本十分专注看护的医疗人员们,忽然便觉得有些困倦,集体打起盹来。
连着病房的数个监视器当中,却依旧是一派静谧的景象。
屏幕中的医护人员们都极为认真的观测生理状态,计量着各类数据,对哪怕是偏离正常阈值的细微变动皱眉凝视,极为认真的模样。恐怕谁也想不到,在真正的病房当中,只剩下这些人员坐在椅子上,微微点头进入了梦乡。
霁小少爷还扎着针的那只手,被某种无形之物攥在其中。
冰凉的触感,柔软的肤。那样清癯的手腕几乎像一扼便断。
体温上的寒意,却掩不住酆解灵身体和心中都不断压抑跳出的燥郁来。
原本看到霁摘星这幅模样,酆解灵应当是玩味或是随性的,谁叫霁摘星之前还惹他着恼。但现在的酆解灵,却切实地生出些悔意来。
他不应当给予那恶鬼邪气,当时没想到会一并牵连至霁摘星。
这个人类对他的影响,似乎太大了点。
酆解灵先前便发现了,但他好似并未冷静下来,甚至略有疯狂地生出……他甘之如饴的想法来。
恶鬼指尖摩挲着一点白色光芒,他将光球抵在霁摘星唇边。
少年的唇被撬开,微微揉弄便成了一股颇稠艷的色彩,他无意识中含下了那颗光球,只是如何也吞咽不下去。黑袍的恶鬼只略微凝视片刻,像是早有所预料般,俯下身,印在了被揉弄通红的唇瓣上。
略微深入一些,光球便被抵进了喉中。
恶鬼非但没有就此离开,反而俯身更加侵入许多,直到那团光球慢慢消散在他们交缠的唇齿之下,才起身离开。
酆解灵便这么坐在了床边,微有些发怔。
也未过多久,少年垂敛的睫羽微微颤动。睁开来,入目的瞬间,是恶鬼的半截衣袍,逶迤散开,落在他病床的被褥上。
霁摘星还有些迟钝,实在是艰难地回想了他昏睡前所经历的事。
那恶鬼应当是被制服了。
他又眨了眨眼,转向酆解灵。
不过酆解灵,为什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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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解灵像是才发觉霁摘星醒过来了般,半侧过身。
他的唇边微含笑意,看上去端正温文,有君子之风。光从外貌而言,的确谁也不会忍心去猜这样一个魂体是恶鬼,还是一个极戾气于一身,颇为不择手段的厉鬼。
“你醒了么?”酆解灵看向他,眼中有些难以形容黑沉情绪,像一片深渊噬人,“你耗费灵气一空,太危险,下次莫要这样莽撞。”
哪还有下次。
霁摘星微一怔。
但他面上仍是很乖的,像是才理解酆解灵口中的话,微顿了顿,声音轻缓地应:“好。”
霁摘星又道:“前辈怎么在这里?”
酆解灵说:“感到你有危险,我便来了。”
“我怕你有事。”
他按捺许久,现在又明晰心意,已经厌倦了循序渐进的把戏。不给霁摘星缓慢适应信任他的时间,便这么明晃晃表现出了他有所图谋的心。
霁摘星果然被这样的直球撞得有些发愣,至少面上非常明显的迟疑了一下。
小少爷很有礼貌地道谢:“多谢前辈。只是您为何要这样——”
——这样关注我?
酆解灵所在意关注的人,当是路唤舟才对。
霁摘星便见到酆解灵忽然间站起,又半蹲下身在他的病床旁,视线刚好便能和躺着的他平行,莫名便多了些郑重其事的压迫意味:“你以后有危险,都可以叫我。”
“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他的眸眼黑沉,这般低沉语调,如同恶魔的诱哄般。
霁摘星:“……”
他手腕间,似乎有什么微微发烫,像一块被刻下的烙印。霁摘星扫了一眼,那处似乎长出了一颗如血般浓郁的红痣来,静静地蜷缩在皮肤当中。
霁摘星面对这个极为危险的恶鬼,惯来装作不知他的真面目,乖巧温驯,像是不知世事的少爷。但这个时候,却也透出了那点尖锐的凶意和提防来。
“那么,我要付出些什么?”
酆解灵似乎笑了。
他说:“什么也不要。”
那双眸却静静注视着霁摘星,除了少年,其他皆未入眼。
那一句恶鬼之言,并未说出口。
——只要你。
代价是你。
那些医护人员醒来的时候,便看见霁小少爷半坐在病床上,神色很平缓。他的黑发散下来,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沉下的太阳,落日的余晖洒在洁白被褥上,还有一些映在他散落的发上。
医生们十分愧疚,毕竟雇主出了这样高的酬劳,他们却在工作时间,不知不觉间睡过去了,甚至并未发觉病人已经醒来,实在有违他们平日的职业水平。
小声道歉的同时,也奇怪为什么监控室的同事们为什么不叫醒他。
他们的小雇主微微弯唇,看起来十分温和地安慰他们,那并不算他们的错——何况他也只是刚醒来没多久,不耽误什么。
霁母之前陪夜,积压了一堆工作,一时赶不过来。
倒是霁父接到医院的通知,将在厨师指导下熬的补汤端出来,连带着开车赶来医院。
第184章被迫以身饲鬼(十八)
霁父是个画家,虽然也有他家庭出身、背景支持的因素在,但他的确在国际上都颇负盛名,一幅《爱神》曾经拍出过772亿的高价。可以说是现今还活着的、商业价值最高,艺术价值也同样出类拔萃的画家之首。
那双手更是被同行都赞誉为神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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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样一双价格高昂,投保不菲的手做出来的食物,却也实在不敢令人恭维。
哪怕霁家的私厨简直是恨不得将盐、糖用粒数出来递给霁先生,又在旁时刻看火候提点,生怕看漏了哪个细节。这般费劲千辛万苦才煮出来这锅竹荪人参排骨汤——这道药膳不难,更接近于家常菜——还是让先生给做翻车了。
光从“色香”两点看是没什么问题的,汤料接近金黄色,清澈浓稠,带着滚烫白汽和淡淡鲜香,卖相极佳。霁摘星被按着不准下床,便半靠在病床上喝这道汤。
小少爷喝得极慢,一勺接着一勺,将里面熬煮的料差不多也都吃干净了,甚至比他平时用餐还要用的多些,像是很满意这道汤的味道。
霁父看着儿子喝汤,心中更觉父爱大发,亲手帮霁摘星擦拭过唇角几不可见的油星,还有些期盼地问道:“怎么样?”
霁摘星说:“很好喝。”
于是霁父这才答:“那是,这道汤倒不是沈厨做的,是我煮的。”
霁摘星只好在心中叹道,猜到了,沈叔煮得也不会那样难喝。
“爸爸真厉害。”霁小少爷非常平缓地道。
虽然已经成年了,但在霁父的眼里,儿子永远和小时候一样。
幼崽团子抬起眼,万分可爱地说“爸爸真厉害”,眼珠子乌黑,面颊柔软。一直萌得霁父忍不住捏了捏霁摘星的脸,到那柔嫩的面颊覆上一层淡粉,想到这样被霁夫人发现,他要挨骂的时候,才连忙咳嗽一声收回了手。低调地谦虚了几句。
霁父又和儿子说些贴心话,让他好好修养,这次把爸妈吓得不轻——倒是绝口未提那些灵异神怪,还有霁摘星怎么是因为灵气耗尽而晕倒的事。
就好像这些事不存在一样。
不管霁父还是霁母,其实都私心着不希望霁摘星接触到这样危险层面的事。
他们装聋作哑,也是因为固执的偏爱。
霁父给霁摘星带的汤在汤桶里还剩些末脚,薄薄一层,汤有些稀,料倒是很足。
霁父因为洋洋得意过头,不知对自己哪的十足信心,没让手下的人把剩汤给收拾了,反而洗了个汤匙去捞剩下一点边角料喝。结果刚送进嘴中,神色便变了变,猛地呛了两下。
味道太古怪了,也不知是辛辣还是异味,还有股土腥味气,和它的卖相完全成了两种极端。霁父毕竟还念着礼仪,没直接不雅地吐出来,脸色难看地咽下去了。
旁边的保镖很懂事,端着水过来,让霁父漱口。
霁父到洗手间把嘴里漱口水吐掉,脑中还有些乱糟糟想着……这么难喝的汤,摘星是怎么喝下去的?
霁小少爷的味觉当然没问题,甚至还很有些挑。要不然家里的十几位私厨,也不会因为想着要小少爷多吃一些,营养均衡而绞尽脑汁了。
就是这般舌头挑剔的霁小少爷,喝完了整碗味道诡异的汤,还夸好喝。
霁父顿时又有些心酸又有些心疼,最后又自豪地开始傻笑。
今晚晚餐前,霁摘星多得了一颗糖。
这具身体小时候病得更重,要调养身体的缘故,很少吃零食,糖更是少碰。
而等他长大,这种习惯也延续下来。基本不会有人将这种零食呈上来,怕小少爷看见了会想要。
霁摘星看着眼前色泽缤纷的糖果,略有些迷茫。
但一抬眼便又看见了霁父不自在的神情,和急促短暂的咳嗽声,倒也反应过来了。
估计霁父也发现了。
吃颗糖,用甜味冲一下嘴里的味。
霁摘星忍笑道:“谢谢爸爸。”
他们这边父慈子孝,没想到不速之客很快上门。
霁摘星住的是私人医院,但是这私人医院也和几个天师世家有所牵扯,注资人之一就是叶家的副家主,所以一些比较诡异的病情,都会先送到这个医院来。
几位地位超然的天师,也能偶尔行使下特权,经过重重关卡去见霁小少爷了。
门推开。似乎没想到霁先生也在,为首的桑家天师一顿,先给霁先生打了个招呼——毕竟他们清楚霁父的出身,也不仅仅是个画师那么简单。
霁父神情淡淡的,没了平时的尊重和客套,反而有些提防,简直如同提前猜到了他们前来的目的一般。攻击性极强地想将他们隔开,护住他身后的幼崽。
霁小少爷嘴里含着糖,在嘴里微微拿舌挑动转了一下,从霁父站起来、刻意挡住的身影后微微侧出头来。
那些人其实也并不算来者不善,至少他们这个时候的态度,还显得颇为尊敬宽和。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396
“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令公子的灵力天赋了。”桑家带头的天师长辈道。
他年纪也颇大,满头华发,精神矍铄,那双眼炯炯有神,直盯着霁父身后的霁摘星:“我家那不成才的小辈道,令公子不过是第一次遇见这些邪祟,便能手持灵剑,重现出仅看过一次的驱魔剑法。甚至能将那百年的厉鬼镇压,实在是天赋惊人,简直、简直就是天生的——”
桑家天师太过激动了些,上前一步,气都似乎要喘不过来地感慨道:“是天生的天师,百年来的不世之材。”
霁父全身上下,似乎都崩紧了。
他冷淡道:“桑长老过誉了。”
桑长老似乎这个时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落在这位直白又恼怒的严父身上。他摇了摇头道:“您也是出身天师世家,是那位的血脉……”
霁父打断他:“我已经入赘霁家了。”
长老依旧含笑道:“您身无灵力,选择做一个普通人,自然是开明举动。可是令公子既然继承了那位的天赋血脉,便要这样埋没吗?”
霁父笃定:“摘星的身体不好。”
“您总要问一下令公子的意见。”
霁父微一停滞。
他的心中,也定然是极为纷乱的。
这时候霁摘星也终于咬碎了嘴里那颗糖,碎片的甜味化在唇齿之间,让他忍不住舔了一舔。
听到父亲不再说话,他才开口道:“我做天师,有什么好处吗?”
桑长老见他意动,眼睛都有些许发亮,恨不得现在便扒开他两人间充作阻碍的霁父。热情介绍道:“我,甚至桑家的家主,又或者其他天师世家的家主也好,都可以做你的老师,教导你天师灵法。”
霁摘星的眼睛微弯,眼角那点红痣和画上去似的漂亮动人。他语气轻缓:“嗯,就这些?”
桑长老觉得,霁小少爷还是太年轻,不知道眼前的他们在天师界当中的地位,解释道:“你可以拥有超脱普通人的能力,可不惧妖魔邪祟,可……”
“但我不是已经有了吗。”霁摘星神色无辜,“你方才自己说的,我应该比大多数天师都要有天赋。”
“这、这,自然是变得更强。”
“那受的累也当越多,我何不雇人替我受累?”霁摘星笑道。事实上,霁家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以高价雇佣天师的事不算秘密。
桑长老清了清嗓子:“……更能得普通人敬仰爱慕,无数人都对你恭敬尊重!”
霁摘星不是喜欢拿别人的心意来炫耀的人,这时候却也陈恳道:“那你恐怕不知道,喜欢我的人能从病房里排到楼下。”
霁父下意识瞪向霁摘星,好像这样就能检测出他是不是谈恋爱了,对象是哪位,是男是女,有没有见过——
霁摘星并未察觉,认真地道:“我要是去当娱乐圈的明星的话,也会有更多人喜欢我的。”
桑长老一时语结,毕竟在他的思路当中,是绝对没有天师比不过普通人这样一个概念存在的。已经是微微脸色发青,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亦能得钱财千万,坐拥无数黄金银钞。”没说完,桑长老自己便闭嘴了。
这下连霁父也失笑地看着他,有些调侃地道:“桑长老,你不会觉得我们缺钱吧?”
霁家是本省的首富,且资产是在全国都排的上号的,别的还好,拿钱财作为引诱点那简直是脑子不太灵光。
霁小少爷刚刚还步步追进,寸步不让。这时候倒颇有礼貌地道:“您请回吧,我没兴趣。”
以桑长老为首的天师们,都是脸上一片青一片白的。
虽然他们身份与常人不同,但是这到底是霁摘星的病房,霁家的保镖也在左右站着。被“请”出去还好,被赶出去那就太丢份了,只好微一颔首,作态冷静地道:“那霁小少爷好好休息着,要是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来找老朽。”
等这些天师退干净后,霁父和儿子面面相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莫名觉得心情开拓不少。
霁女士在夜里十一点的时候来看过霁摘星一次。她实在太忙,摸了摸霁小少爷的额头,倒也没吵醒他就走了。
虽然她大抵也未发现,在那双手触上去的时候,霁摘星睫羽微颤了颤。
只是霁摘星要是醒来,霁女士又要和他多说几句话,能用在休息上的时间便更少了。
翌日。
霁摘星还想着出院的事,但不管是他父亲又或是院方的意见,都是要再住院观察几天。索性近来课程不重,霁摘星和班导沟通后,便也接着住院,顺便看下网课教程——真正论起来,倒比他平时的时间安排的更紧密点。
桑家的人,后来果然没再寻来。偏要算的话,那就只能将桑决也算在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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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和其他两名舍友一起来的,是以舍友身份,而并非是天师层面。
只在金少学和缚川穹不在的时候,桑决飞快抬起眼睛,说了句“谢谢”。
那句话声音实在很小,霁摘星勉强听清,对着他微弯了弯唇。
“应该是我和你道谢,”霁小少爷道,“那个时候,谢谢你保护我。”
不管对桑家印象如何,桑决的确待他很不错。
桑决被说的老脸一红,不知是想起了那天反而是霁摘星制服恶鬼的尴尬,还是因为想起他说的某些煽情话语,干咳了几下,原本玩得极溜的小刀,不仅将手上的苹果皮给削断了,还差点割到手,最后只能狼狈放下,镇定询问道:“你吃不吃?”
霁摘星摇了摇头。
于是桑决开始麻木地啃苹果。
金少学他们回来,便看见这一幕,桑决将水果啃的咔嚓响,霁摘星在一旁倒不在意,笑的温和,顿时也有几分无言。
太不讲究了。
缚川穹走过去将桑决按住,桑决还有些茫然的模样,便又被金少学给遮住了。
金少学清了清嗓问:“那个,摘星我们来的时候,一些同学知道你病倒了,想来看看你,不知道合不合适?”
霁摘星对外病倒的借口是贫血。他身体不好,后来在专业里也不算秘密,反而更激起一些同学的怜爱之心了。
只是金少学他们在拿到地址过来后,从地段位置还是设备都看得出来,这家医院不是普通的私人医院。
他们其实家世都算不错的了,但是连江城有这样一家医院都不清楚,可想而知它保密性有多高,所以这个时候,便特意问了一下霁摘星,能不能将地址外传出去。
霁摘星有些惊讶,会有室友外的同学来看他。
他的印象还停留在论坛有谣言传播那段时间,其他人对他有意无意抵触的时候——
霁小少爷想了想,点头道:“没关系,同学们有心。”
第185章被迫以身饲鬼(十九)
医院内没有印象中浓重的消毒水味,温度适宜,通风顺畅,再加上各类高昂设备出入验证,总让到来的人微妙诧异起来。与其说这里是所医院,倒更像是某种适宜度假的场所。
宋甜踏进电梯中时,脸色都微有些苍白。
身边挽着她的闺蜜奇怪地喊了句“甜甜”,将她的人往电梯中带的时候,宋甜才反应过来,跟着几个A大同系的新生们站了进去。
那件事对她的影响的确很大,以至于她现在乘坐电梯都有些害怕。好在身边的同学多,宋甜才勉强鼓起勇气。
电梯内空间很大,哪怕他们十几个学生站开也不显拥挤。
宋甜的闺蜜好奇地看了一圈:“我也是江城人,先前都没听过这。”
另一个男生道:“打探了一下,好像是有建私人档案,只收固定对象,直接到这办手续都是不收的。”
“啊,”有人惊讶道,“那这里收费肯定很贵吧。”
收费贵不贵不清楚,但是配置倒是很好。还有专人来为他们领路,带他们前往霁摘星的病房。
走廊宛转,极为静寂,一层只住了一位病人。
门边守着一排黑色西装的男子,看着像保镖,气势莫名凶戾。以至于几个大一的学生顿时不怎么聊天了,局促地抱着花和拎着礼品,难得觉得有些尴尬起来。
好像手里的东西顿时送不出手了似的。
也就在见到霁摘星的时候,这点莫名生出的怯懦退却才消失大半。
黑发的少年穿着淡蓝色的整洁病服坐在床上,肤色雪白,那一瞬印在眼中时恍如发光一样。
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黑发也被束起,小少爷带着苍白病容,便更显出斯文气质,如同中世纪的贵族一般。
哪怕所有人都下意识放缓了呼吸和步伐,霁摘星还是发现了门边异响,微微抬眼望了过来。
没有想象中的不悦,霁摘星微弯了弯唇,合起手中的书:“你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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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的声音惯来轻缓。
“可以坐在这里。”
手心都冒着汗的大一新生们,虽然顿时体温升高,心脏跳动急促许多,但是紧绷的情绪却也消散不少,纷纷寻着位置坐下。也有人不坐,便站在一旁。
宋甜接过身旁闺蜜抱着的康乃馨,合成一束递给霁摘星。
远处站着的保镖像是紧张了些,敏锐地抬头望过来。霁摘星倒不在意,接了过来,挽在手臂当中,微微垂首嗅闻。那细软的黑发便也跟着散落在花瓣上,沾湿了发尾,染上些芬芳气息。
“谢谢宋同学。”霁摘星闻过之后,又将其摆在了一旁桌面上,挑了几支放进花插中。
其他人给霁摘星送的礼物,他自然也都接了过来,面上始终含着笑。当他注视过来时,眼里似含带着感激意味,几乎让所有人都生出“被需要”的自豪感。
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才仿佛新奇一般地发觉,这个在学院传言中传得腥风血雨,好看得让人恍神,连家世都似乎极为优越的男孩子,脾性原来是这般温柔好相处。
原本只是来探望一眼的计划,又被无限延长。还正青春的少年少女们和这位霁小少爷谈着话,不知不觉耗费的时间便久了一些。直到日头西斜,进来测量身体数据的医生都来看过两次,他们才迟钝察觉自己滞留的似乎久了点。
宋甜连忙起身,不好意思地道:“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你还在养病……”
其实现在霁摘星状态已经调养的很好,倒是占用了些看书的时间。
“没有。”霁小少爷依旧温和地道,“谢谢你们来看我。”
学生们从医院回去,因为地段特殊,线路基本被清理过,附近没有班车,只有固定的公司用车接送医院内人员。所以这群学生们,还是霁家的几位司机开车送回去的,更让那些发觉到车价的学生微微咂舌:霁摘星家里……好像真不止是一点点有钱。
探病的客人离开之后,病房内骤然安静下来,只有医生上前给霁摘星抽血检查时发出的微小声响。
霁小少爷垂着眼,一边按照医生交代按住伤口后,一边将原本收纳在床边柜二层的书抽出来。
门又再次被推开。穿着驼色风衣的霁家管家进来后微微躬身,手中拿着大捧的、颜色鲜丽的玫瑰,神色古怪的递到霁摘星眼前。
“少爷,这是您同学送过来的。”
一般像这样的礼物,管家是不会送到霁小少爷面前的。果然,后来管家又补充了一句:“是董家的管家送过来的。”
董家的分家也立在江城,和霁女士保持着相当不错的商业合作关系。
霁摘星看着那束开得正好的红玫瑰:“……”
要说给他送玫瑰的人选,的确除了董思成,霁摘星也想不出第二个了。
霁摘星又莫名想到那块坏了的手表——最后只好让管家去购置了一块新表,送过来让人帮忙转交给董思成。
虽然这样一份礼物实在显得不合时宜,但霁摘星也不是将别人送来的花束丢出去的人。他微微垂眸,让管家插到别的花瓶中。
目光粗略地瞥过一眼,玫瑰花束的包装外还挂着一张类贺卡样式的纸片。上面写的不是什么祝愿话语,而是一个大大的花体字母。
“L”。
霁摘星好似捕捉到了什么信息,但那一闪而过,消逝得太快,便来不及在意。
离出院还有一天的时候,本该确定返校行程,但霁父私心下,又给霁摘星请了五天的小长假。
霁父对着儿子百般诱哄,目的只有一个——
“我的画展这次设在江城。”霁父道,“星星,来看看嘛,不要多久。”
第186章被迫以身饲鬼(二十)
说来也奇怪,霁父的画享誉各国,在各国首都皆举办过画展。江城作为霁家扎根的省城,自然也前后举办过数次,但偏偏霁摘星一次都没去成过。
以前是年纪小,受不得风出不了门,一吹都能病。
后来身体稍微好了些,但每次在江城开设画展时,都正逢霁小少爷在医院检查身体或是生病,阴差阳错地去不了,邪门得很。霁摘星也就是偶尔进霁父画室的时候,能看见他高悬在墙上的油画,笔触鲜明热烈,像簇拥的光束——旋即便被霁父以小心颜料中毒的缘由推出去,隔在画室外。
于是这还是他第一次以这种密切形式,能接触到父亲的作品。
出院后去附近的霁宅简单整理装束,淡蓝色的病服被换成贴身修长的灰色私服。偶尔露出的手腕,也被这样素淡的服装颜色衬得皙白,好似凝着一团雪般。
霁摘星整理好,便打算和父亲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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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父怎么看他都满意得很,左右端详一阵,又给霁摘星递上拆开的口罩,让他戴着出门。
“最近流感,”霁父道,“你体质不好,戴着保险一点。”
霁摘星应了一声,戴上口罩后,漂亮的面容被掩住大半,只露出一双眼。那双桃花眼当然也同样生的好看,黑沉的眼珠仿佛蕴着雾气,但是相比之前,已经要低调不少了。
至少霁父很满意。
霁父画展的正式开放时间在下午,上午展厅还在布置当中,但已经进入一些客人了。多半是那些在财经杂志上常露脸的企业家,又或是些同样在艺术圈颇为有名气的大师。
他们是来看画的。
当然除了看画外,对交际也十分热衷。
霁摘星被父亲带进展馆当中,穿戴着白手套和职业装束的工作人员为他们引路。
霁小少爷落在门外橱窗中最显眼的那幅画上,是一幅风景图,天上落下的星河与瀑布相接,大片烂漫光影昳丽,极为吸睛。
那还是霁父早期的作品。他因为画风极为多变,和那堪称“人肉印图机”的出作品频率,以前还常被指责是“买画”、“有人代画”的资本家,为了沽名钓誉营造形象才如此作为。最后开设好几次现场画展和直播,才不得不让人承认,大概天才生下来便如此被上天偏爱,这样的才华的确是得以在人间看见的。
霁父注意到儿子的目光,堪称聚精会神,也不免有些得意:“喜欢吗?”
“你小的时候,我还一直想也教你画画来着,延续我的事业。”霁父开玩笑道,“可是你对这方面好像不大感兴趣。”
霁摘星将目光收了回来,略微顿了一顿,说道:“不……我觉得也可以试试。”
父子间的闲聊未持续多久,已经有发现画展主人在此的客人走过来,热情不失礼貌地招呼谈话。
“霁先生。一直想来您的画展看看,这还是我第一次参观,果然盛名下无虚士,我这样俗人都忍不住动心想收藏了。”
“秦总谬赞。”霁父立即回过神来,在来人热忱笑容下立即想起对方是谁,也点头微笑道。
秦总的热情,除了霁父是一名久具盛名的艺术家外,同样和他背后的霁氏有牵连。但凡想在江城分一杯羹的,又哪里敢得罪这位霁先生。
霁父也很适应这样的往来交际,谈话中显得热切真诚,没半点高傲架子,却也没失了矜贵。
来人攀谈着,也自然注意到了霁父身边的霁小少爷。
霁摘星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外面那些人,其实连霁小少爷长什么模样都不太清楚。秦总目光微微恍惚一下,落在少年人被黑发遮住的光洁额头上,那皮肤很白又嫩,简直像一掐都能掐出水来,更别提那双微垂敛的眉眼,让人心生摇曳。
一个年纪很轻的男孩子,最多也不过十八岁。哪怕戴着口罩,也掩盖不住的漂亮。
秦总的目光似乎停留的久了一些,有些失神地道:“这位是……”
霁父见着他的反应,都有些不悦。神色冷淡了些,语气还是很客气地道:“还能是谁?犬子罢了。”
秦总立即回过神来,因为方才脑中闪过的些杂乱想法有些尴尬。
按理来说这个年纪,和霁先生又亲近的人,的确除了霁家那位金贵的继承人不做他想。可是谁叫霁先生和那位女总裁都郎才女貌,却也还和眼前的少年面貌差了大截,可以说少年是尽挑着最绝色的方向遗传了,搞得他还以为……
不过既然是霁氏未来的继承人,秦总顿时打消了那些旖旎大胆的想法,对着霁摘星伸手道:“原来是霁少,您也来了啊。”
他倒没脸大到喊霁摘星“贤侄”之类,而是颇为恭敬,按常理而言,这位和霁家的关系比霁先生这个入赘的女婿还亲近。
霁摘星见到那只伸到眼前的手,也和他握了一下,颇有礼貌道:“您好。”
连声音都这样好听。
这位小少爷的手很柔软,却显得体温略低,带着凉意。看来传闻中他身体不好的确属实。
秦总的目光更真诚了些:“这次来的匆忙,倒没有给霁少带什么见面礼,下次去霁家拜访的时候,一定补上。”
霁父在一旁看的脸都沉下来,非常护崽地道:“不用了,您客气,呵呵。”
秦总还眼巴巴瞧着。
后续碰上的那些名利场上的人,也都差不多。
虽然霁父的确抱着要带霁摘星看看长辈人脉、让他多认识一些人的念头,这时却连护犊都来不及,不太乐意见他和形形色色,不知什么人物交际了。于是满怀歉疚地道:“星星,你先去二层的展馆里参观,等爸爸应付完这些人来陪你。”
霁先生的语气,说到最后都带了点委屈。
霁摘星有些失笑道:“……好。”
他是不介意一个人四处参观的,反正霁摘星本便很想看看父亲的画。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00
原本还有工作人员特意为这位小少爷引路,也被霁摘星留在外面继续工作了。
二层的藏品价值更高,为了保护画作,画展中的灯光都并不如何敞亮,昏暗的淡黄光束落下,更给画幅掩上层朦胧色彩。
霁摘星原还是一幅幅看过去,偶尔驻足。但是当目光落在远处一幅巨幅画作上时,微微一顿。
第187章被迫以身饲鬼(二十一)
那幅画作上画的是霁摘星。
张幅接近等人高,上面的他微含笑意,淡灰色的羊织衫贴身妥当,衬得身形修长,指尖挂着黑色的口罩,满是玩味。
正与他今日装束相差无几。
那显然也不是霁父的画风,任霁父再怎么风格多变,也没走过这样写实的路子——画面纤毫毕现,发丝亦清晰无比,皮肤的纹理细腻,简直好像眼前的不是一幅画,而是照片、又或镶嵌在画框中的镜子。
倒映出了另一个世界。
那片刻间的恍惚退去,霁摘星抑止住走过去的欲望,面色平静地垂拢下眼,转身向楼梯间走去。
他停住了。
冰冷的、滑腻的触感攀爬上霁摘星的手腕,像是一条缠绕的蛇,牢牢封锁住霁摘星的脚步。
“为什么要离开?”
他似乎极为哀怨,带着叹息,那音色却与霁摘星如出一辙。
霁摘星这次微微一顿,回过了身。
面前的人……或者说是鬼魂,果然与他样貌相同,肉眼分不出差别。在霁摘星下一步举措前,它甜腻地笑了笑,拉着霁摘星的手,投入了一面画框当中。
这里十分狭窄。
天空与地面压得极低,仅够站下一人。面前身后是看不见的屏障,像是一个无形透明的牢笼,将他关在了里面。
在目光所及的尽头,隐隐投来一束淡黄光线,像是那偌大展厅中传渡来的光芒一般。
“我被困在这里,很久、很久了。”耳边的声音道,“以后,你就代替我在这里,当一幅画吧。”
它开心地说完,便准备抽身离开。
然后便听到身后传来,那仿佛纸张被撕裂的声响,一回头大惊失色。
少年手持灵光流转的一柄玉剑,面容如雪,一点殷红的唇微微抿着,唇角压了下去,像是有几分不悦。那原本用作封印的画纸,已经被划开了。
霁摘星提着剑接近,被灵气迫身的魂体一动不敢动,生怕被打的灵气消散。就这般瑟瑟发抖地被霁摘星提起来,重新丢进了画框当中。
“好好当画。”为了能清晰念出灵咒不受影响,霁摘星的口罩被摘下来,攥在手心中,还顺便拿着剑,十分冷酷无情地道,“再作妖杀了你。”
被扔进画里的少年,身上淡灰色的装束渐渐变化,成了身着鹅黄色的家居服,脸上带着点雀斑的金发小男孩。原本沉郁的背景,也成了大片的向日葵花田——这应当是霁父原本作画时勾勒的形象。本应当没有差错了,但是那不知为何生出灵智、成了精魅的画竟没有配合恢复成平面静态,反倒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霁摘星看着画中男孩哭的那样伤心的模样,有些无言。
最主要的是,他不确定打散了它的魂体后,画会不会受到影响。
今天是他父亲的画展,最好还是不要生出这些意外来。
“别哭了。”霁摘星低声道,语调显得很温和。
可惜小崽子很难缠,哪怕是属鬼怪一类的小崽子,依旧也难缠。
霁摘星考虑了片刻后道:“等画展结束后,我向爸爸要来这幅画,放了你。”
那抽噎的声音,顿时停顿了一下。
站在画幅中的鬼怪抬起了眼,有些哽咽地看向画外的霁摘星,目光掠过那柄玉剑时,明显瑟缩了一点,不情不愿地咬着唇道:“好吧。”
做一个孤魂野鬼,也比困在狭小的一方天地中,要好多了。
霁摘星没了继续看画的心情,正准备下去时,便听那副画中的鬼怪又道:“那个,你要注意,不要被代替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01
它扭捏地说:“这个画展中醒来的鬼怪,可不止我一个,我们都想要你的身体。”
霁摘星:“??”
他当然不希望霁父的画展能出什么意外,虽没了继续浏览画作的心情,也还是将那些哪怕是在偏僻角落的展厅,都看过一遍。
果然大部分的人物画,都“活了”过来。
霁摘星一边探查,一边给父亲打电话。
“嗯,您画过多少张人物画?”
那边的霁父略微有些诧异,不过他是以风景画出名的,下意识答道:“不算很多。”
霁摘星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又听父亲道:“在展厅里的,也就一百多张而已。”
霁摘星:“……”
他低应了声,挂掉电话。
由画作托生的鬼怪皆展示了极强的攻击性,面对霁摘星更满是敌意。要么直接出手,要么动用幻境将他困在其中。
也果然如最先的那个鬼怪所言,它们的目的,或者说所垂涎之物,皆是霁摘星的身份,想取而代之。
还有若干掩藏鬼气、埋伏潜藏的,也被霁小少爷借助灵力探路,发觉异样时给揪了出来。
这些鬼怪,要是可以交流,霁摘星便和它们商议再当一天的画。等画展结束,他将它们放出,寻天师超度。
实在凶恶的,也只能杀了。
如霁摘星所想,这些由画所生的精怪散去后,画框中的画作也毁了。
霁小少爷怔怔站在空白画框面前,手微攥紧了些。
……不管是谁策划的,他都不想放过。
画展上的异常明显是刻意所为。
霁父不过是个普通人,哪怕画工再精湛,也不至于落笔皆灵,大部分人物画都生出灵性鬼怪来。
哪怕真是如此,也不可能集中在画展这天爆发,甚至非常统一的、异常针对霁摘星。
这简直像针对霁摘星所下的局。
倒不一定是死局,而更似警告震慑,仿佛某种步步逼迫地收紧了线。
霁摘星心中,也浮起大致的猜测来。
眉眼微冷了些。
展厅太大,画作也太多。霁摘星几乎跑了整个上午,还是霁父喊他去用餐,才乘坐电梯下来。
因为“工作量”的巨大,霁小少爷雪白的面容上浮上层殷红,取下口罩的时候尤为明显。
霁父看了眼,颇为担忧地道:“摘星,你是不是发烧了,我看你脸色有些……”
想到之前回回在江城举办画展,霁摘星都能生病,霁父明显有些坐不住了。
第188章被迫以身饲鬼(二十二)
霁摘星微怔了下。
他下意识抬手,触到面颊时,指尖反馈而来的温度微有些发热。不过除此之外,霁摘星很确定自己没有哪点不适,也怕父亲就此将他送去医院检查,而画展上还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没有。”霁摘星声音略有些闷,“展厅里有点热。”
“啊,这个,是我让控制室不要将空调开太低……”霁父又被吸引开注意力,解释到。他一边说着,一边见到霁摘星睁着黑沉滚圆的眼珠望着他,好像有些憧憬似的夸奖道:“爸爸的画真好看。”
纵使世界内外,对霁父画作赞美的措辞议论从来不少,还有人特意撰文写谱的,每一句溢美之词都堪称龙章凤姿之作;但霁父还是在霁小少爷这样简单、真挚的感叹下,生出了飘飘欲仙的爽感来,自豪得眼睛都眯成弯角了:“咳,也没有那么厉害,星星对爸爸还是了解太少了嘛。”
这时候要是有媒体路过,摄下霁父此时的表情登报,恐怕全世界各地对这位神秘高冷、脾性古怪的画家的印象都会崩塌。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02
霁小少爷想讨人喜欢的时候,实在便能显得很招人疼。何况对象是霁父,简直是几句将人哄得找不到北,霁摘星才斯文委婉地问道:“那爸爸,我想要你其中的几幅画,可不可以?”
别说是要几幅成品画了,哪怕霁摘星给个构思,霁父都能现场给他画上几张送上,这时自然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不过答应下来后,霁父又似想到什么:“不过那些画有些要拿来做慈善拍卖,一部分已经被我的好友买下,只是暂时在展厅中作为展览。”
霁摘星心下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是哪一些?”霁小少爷微仰起头,乖巧询问。
“大多数是那些画的不怎么样的人物画……星星,怎么了?”
霁摘星:“……”
再对了一下,这位霁父好友买下的,果然大多数都是那暗藏鬼怪的画,巧合程度甚至让霁摘星都不得不警惕。
难道霁父身旁,已经有些心怀不轨之人了?
霁摘星原答应那些画中栖身的鬼怪,要将它们放出去。这于他的身份而言,本也只是举手之劳。
哪怕他现在对着霁父,只要愿意撒娇,恐怕父亲也会咬牙失信于那位友人,将画扣下来。
但是霁摘星总是不愿意父亲因他为难的。
思索地跟着走了几步,小少爷抬头望向父亲,雪白肤上殷红的唇被咬得通红。霁摘星毫无所觉地问道:“爸爸,我能不能去见一下您的朋友?”
“我本来就要带你去来着。”霁父痛快地道,“这顿他请。”
霁父和朋友约定的用餐地点离画展并不远,约摸一刻钟的车程。但却颇为隐蔽,在江城老城区的巷子里。是霁父好友的私人厨房,只招待主人与主人朋友,再经典不过的邀请制,所以对外并不知名。
霁摘星和父亲下了车,便有侍者引他们去二层。虽然只是私人厨房,空间却大,用竹林与花箔纸作格挡——据说其他楼层还是不同的风格。
等走进二层里面,侍者微微一顿,停了下来,用一个再标准不过的鞠躬礼道:“先生在里面等两位客人。”
霁父率先走过去,霁摘星见到那人背对身影,腰背很直,身着银白色唐装,发色漆黑。
因为那唐装实在很成熟不过,再加上“父亲好友”这么个先入为主的概念。霁摘星走过去的时候,亦非常有礼貌地喊了一声。
“叔叔好。”
那个身影似乎微僵硬了一下。
霁父已经不客气地入座,极其自然地道:“我儿子。怎么样,优秀吧?”
霁摘星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人为何有些凝滞模样了。原来他虽是霁父好友,但实际上非常年轻,至多不过二十三、四岁模样,霁摘星那句“叔叔”从辈分上而言,或是没什么错的,年龄上却是叫老了一点。
他们见面的状况,似乎与霁摘星平日与人碰面的状况,完全反了过来。
那位好友并不看霁摘星,微垂下眼,注视着指尖一盏茶汤碧绿的春茶,安静无声。反倒是霁摘星凝视他那露出些许的面容,眼眨也不眨。
眼前的这张面容显然是陌生、全不熟悉的,却莫名给予霁摘星……一些微妙所觉。好像眼前人与某种特质有所牵连,很难让人不在意。
倒是霁父有些许不满,催促地道:“问你话呢。”
唐装男子这才不急不缓地道:“很好。”
这个评价虽然有些简略,但听不出敷衍,语气还算诚挚。霁父知道好友的性格,勉强不再追问。
霁摘星便坐在父亲身旁,霁父点菜。他则含笑问道:“原来父亲还有这样的忘年交,我倒是没听您提起过。”
霁摘星虽然是询问霁父,目光却是落在对面沉默的男子身上。
这么一说,霁父也有些奇怪地“啊”了声,说道:“我在他大学时候就认识了,加起来也有五六年,不过从来没有互相去家里拜访过……”
“而且,你也没向霁小少爷提起过我。”男子的目光从茶汤中移了出来,露出温和笑意,用极不符合他本人气质的玩笑话抱怨道,“我们的友情真是塑料啊。”
这话落下,霁父都有些不好意思。含糊道:“欸,这不忘了,现在不就给你们介绍?摘星,这是爸爸的朋友,董家现任当家的家主董灵,你叫他……董叔叔。”
于是霁摘星又听话地喊了声:“董叔叔。”
董灵:“……”
这位董家家主不知道为什么,笑容些许勉强地道:“我比霁小少爷大不了几岁,不如叫哥哥吧。”
霁父:“哪能,那不是占你便宜,乱了辈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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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灵:“……”
倒是霁摘星听着这个姓,想起了什么。
董虽然是大姓,但是江城能代表“董家”的,也不过就那几人,于是顺便提了一句:“董叔叔也认识董思成吗?”
“嗯,舍弟。”董灵呷了口茶道,“他最近很有些不像话,闹出点风流事,我便将他关在家中,闭门思过。”
不知为何,那句“风流事”咬音尤其重。
霁父便劝:“那哪能,你弟和我们家摘星差不多大吧。这年纪的孩子都叛逆,要快乐教育,哪里能来硬的,都和家人离心了。”
董灵沉声:“听说他在学校,还几次三番骚扰霁小少爷。”
“什么?”霁父大怒,“打断他的腿!!董灵,你怎么管孩子的?”
霁摘星解释一句:“也不是经常骚扰。”声音都被霁父盖过去了。
董家主被这么吼,倒也没有生气,反而认真地道:“嗯,若有下一次……”
“打断他的腿。”
语气轻描淡写。
按理来说家长说这样的话,多是在盛怒当中的气话。但是从董灵略沉下去的神情和语调来看,霁摘星居然有种他当真会如此的感觉。
不过董灵的阴郁,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瞬。转瞬目光落在了霁摘星身上,真诚地一捧茶,道歉:“也委屈小少爷多包容忍让,这顿饭是请朋友的,更是请霁小少爷的。我日后也定登门道歉,为舍弟冒昧之举赎罪。”
连“赎罪”两字都说出来了,霁父心里虽然还气恼摘星不知在何处被欺负了,对着董灵这般模样,也发不出火来,长吁短叹了一声。
“……”霁摘星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您言重。”
不过霁摘星心里还记挂着画的事,只好让董思成背了这个黑锅,顺势问道:“要是董叔叔于心不安,那晚辈的确有事相求。”
第189章被迫以身饲鬼(二十三)
“嗯?”
茶面上氤氲雾气飘起,董灵低低反问一声,似含笑意。
便连霁父也停下来,有些疑惑地看向霁摘星。
有什么事是要星星求到董家主头上去的?
霁摘星原打算直接说出,但注意到父亲含带迷茫的目光,又微微咳呛一声。
“爸爸。”他忽然声音极轻缓地道,“我想喝梨酪酒。”
霁父的厨艺虽然糟糕,但调酒很有一手。而他特制的梨酪酒比起酒精更似补品,对霁摘星这样的虚弱体质非但构不成害处,还有润肺止咳的功效,霁小少爷从小便会酌饮两杯。
这个时候提出要求,霁父也不觉得突兀,认真思索了会,一心只想如何满足儿子:“董灵,你小厨房里有会调酒的人吧?我把酒方写下来,你让他们……”
霁小少爷又靠过去,面容乖巧,微敛着睫羽:“想要爸爸亲手调的。”
霁父阵亡。
平日的霁摘星极为乖顺,但很少黏人。这样请求的时机其实很少,以至于他光顾着傻乐一会,才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那、那,董灵,你这调酒室借我用一下?”
董家主并不在意,微笑道:“地下二层是酒窖,请便。”
寻借口将父亲支开后,霁摘星才平复气息望向董灵。
他雪白面容上亦有些泛红,虽信手拈来地撒娇习惯,但在外人面前总还是第一次,连耳朵都略微发烫。
霁摘星不动声色道:“董叔叔从我父亲那处购买的画,能不能割爱转卖给我?”
男子正低头打理唐装的袖口,微不可闻地说了声:“我也可以学调制梨酪酒。”
那声音低沉含糊,以至于霁摘星没听清,诧异之时,便又见董灵抬眸平静注视着他:“听上去倒是奇怪,父亲的画霁小少爷想要几幅要不到,怎么偏偏看上董某手里的?”
就好像特意想和你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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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小少爷黑沉的眼珠微挑了他一眼,男人心底都似微燃起火般,既是一碰即燃,也是漫天汹涌蓝海。波动心绪化成激烈扣动的心脏声,一下又一下拥攮,锤破耳囊。
霁摘星毫无所觉,语气冷淡下来,用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内涵道:“我想董叔叔也不想耗费精力财力,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好。”
那些画被鬼怪占据,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东西,注定不能单纯用作陈列。这样的道理霁摘星相信对方不会不懂,所以更奇怪董灵为什么要买下那些画。
他原以为董灵和画中鬼怪脱不离关系,但只一面下来,霁摘星却又有种莫名所觉,眼前人和鬼怪的出现,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
哪怕董灵已经够可疑了。
男人莫名愉悦地笑了下:“为什么会是一场空?”
那种忽如其来的兴致高涨,甚至让霁摘星有些诧异,便听到对面的男人道:“不必转卖,我可以直接赠给你,反正那本便出自霁家。作为交换,小少爷撒个娇怎么样?”
他的音调晦涩难辨:“像对你父亲那样。”
“?”
霁摘星一时怔住:“……你想做我爸爸?”
董灵一时间也怔住。
脸色又红又白,好生奇妙,古怪地道:“不,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
在霁父端着梨酪酒回到餐桌上之前,踏入房中时,他明显察觉到了蔓延在空间里的奇异僵持感。他们先前点的几道餐点已经上上来,一道道都十分精巧,看得出厨师深厚刀功与耗费的精巧心思。霁摘星正微微垂眸,拨弄着碗里被奶白色汤浸润的莲花点心,注意到霁父回来,顿时露出十分乖顺的笑容,看的霁父心中妥帖,先将梨酪酒送到霁摘星手边,才落座。
他没注意到,好友用十分奇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随即转开视线,有点微妙心虚。
霁家餐桌上有“食不言”的规矩,但是在好友和儿子面前,霁父也没有那样拘谨。手持公筷为霁摘星夹菜,一边絮叨这道菜对胃好,一边评价某汤味道鲜美,吊得极好,是厨师的拿手菜。硬生生将一顿饭吃出了欣欣向荣感。而董灵似乎也受到了影响,沉默寡言地给霁摘星夹菜,以长辈身份平淡嘱咐几句,热切又不出格。
至少霁父没觉出有什么问题,至多觉得好友平易近人许多。
不过摘星这样讨人喜爱,让好友独待也是寻常。
霁摘星也不动声色地多看了董灵几眼,但到底父亲在场,于是很配合地道谢食用,满是晚辈的礼貌。
等结束时,也算得上宾主尽欢了。
霁父顺便也邀请了一下,董灵要不要去看他的画展,被人多事忙的董家主婉拒了。
“反正那些画,展示后也有大部分送到董家,便不急着看了。”董灵微笑着扣上唐装上的扣子如此说,意有所指。偏霁父未曾察觉,还抱怨道:“那怎么一样?我画得不错的那些作品,都是非卖品,你也只能在展览上见。”
只有霁摘星听他提起的那些画,想到董灵之前和他订下的约定。
董家主到底是答应了。是权衡利弊后的抉择,还是当真因为“作弄”了他心情变好的退让不好说,总之霁摘星……后,董灵答应了他,可以在那些画送到董家后,登门取走。
至于那些画款要如何结清,霁摘星没要到董灵的私人账户,倒是先把联系方式给加上了。
简直撇不清。
霁摘星垂敛着眼,神色略微沉下来,有些难以辨别董灵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至少当下,霁摘星还是先陪着父亲回到画展。设备已经筹措完成,可以对外开放——虽说是开放,但前来的也几乎全是收到邀请函的世家人物。
霁摘星在画展中四处走动,确定不会有什么差错的同时,也教更多人看清了霁家小少爷的身形。
哪怕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都是独一份的漂亮出挑,足以在很多人心底留名,打探少年的身份了。
而在知道这位便是霁氏的继承人后,心思浮动的就更多了。
霁摘星拒绝了一下午的邀约,好像心思当真都栽进了画中一般。也就是隔着一条回廊望见某些人时,他的脚步略缓了缓。
第190章被迫以身饲鬼(二十四)
被他注视的人们,自然也看见了霁摘星。
走在前面的那几位年岁都颇大,为首的人还拄着蛇头绿翡拐杖,需要几个年轻后辈搀扶。他们着装也颇奇特,精细厚重的衣袍在夏日显然显得过于累赘,能闷出一身热汗来。
可那几个侍候的年轻人,莫不是神色尊重敬畏,丝毫不露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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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人在江城的地位颇为特别。
或者说不管在何处,都被赋予优待——来源于普通人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以及对掌控力量者的崇拜惧怕。
那些长者中的一人,甚至之前便和霁摘星见过,正是那位来病房探望、后离开得十分狼狈的桑长老。
他身边虽然都是陌生面孔,但显然也是天师世家的人。
霁摘星只不过注视了片刻,便神色平静地挪开了目光。但那原本还隔着回廊的一群人,已经注意到了他,从容不迫地走来。
有所预料地撞见在一块。
那日仓惶离开的桑长老,此时亦已恢复以往的倨傲,镇静地看向霁摘星,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是欣赏,又有些卑悯:“果然能再次见到霁少爷。”
他主动开口,今日又是霁父的画展,霁摘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也不好再装作没看见离开。他停下来应了一声,目光掠过那群天师,没再看见熟悉的人——桑决或是路唤舟之类。
“桑长老。”霁摘星略颔首。
因为先前的事,他的语调有些冷淡。
但桑长老似乎毫不介意,依旧神色满意地捻须。他身旁另一位瞧着地位还更高些的老者,亦开口道:“以往霁先生带着霁小少爷登门拜访,求多几位天师护持时,霁小少爷还不过奶团子那般丁点大。如今年岁见长,却是出挑不少。”
不过是金钱交易,这人倒说的像欠了什么天大人情,些许长辈作态。
霁摘星略抬了抬眸。
就像读懂他眼中疑问那般,老者缓声道:“我是酆家长老。”
霁小少爷收回了目光,更简短地应了声。
极其敷衍。
想象中应当备受他尊敬的酆长老:“……”
要说在那些天师世家里,霁摘星最不想和哪家有所牵扯,那定然是酆家无疑。不仅生出酆解灵这个比起气运之子更像天道反派的人物,最后更是被倾覆全族,除路唤舟外无一幸免,和他们牵扯绝无好事。
比起桑家的毫无波澜,霁摘星对酆家天师那是避之唯恐不及。
眼见霁摘星要从他们身旁离开。酆长老那根通身碧绿的蛇杖先拦了出来,正经挡住了霁摘星去向,声音嘶哑道:“霁小少爷天赋之高,令老朽刮目相看,这自然是件值得骄傲的好事。但若心气高过头,反而不美……小少爷觉得呢?”
霁摘星未言。
“小少爷能从容一次两次,但可能保证,次次不失手,不落魄?”酆长老略微叹息,像是极其惜才般。
霁摘星的眼,微微睁开了些。
“……是你们。”他极其缓慢地道。语气却不像带着怒意,反倒显得很温柔一般,给不了人一点威胁感。
酆长老不置可否。
霁摘星原便将画展古怪的事,猜测到天师世家的身上,但没想到他还未确认,对方便浑不在意地自己显露出来。
不管目的是威胁逼迫也好、蓄意示威也好,理由霁摘星并不关心。
他微弯唇道:“没想到几位天师前辈,这样‘看重’我。”
酆长老颇开怀地一笑:“小少爷现在回头是岸,也还来得及。”
“不应当。”霁摘星道,“只是前辈们也该小心,莫要在我之前便跌了跤,摔得头破血流好。”
少年语气那般温和热忱,几乎听不出是当真忧心还是诅咒,也就在见到他那几乎蔓上眼角眉梢的冰冷讽意时,才能反应过来。
酆长老的目光触及到那神情时,几是一怔,面容微僵:“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
这话应该和灭了全族的酆解灵讲。霁摘星一边毫无诚意地想着,一边掠过他们,按通了今天中午存下来的负责人电话。
接下来的事,这些不管在何处都饱受尊敬的天师们应当也未曾想到。
他们被毫无体面地赶了出去——毕竟霁先生所举办的画展更偏向邀请制,作为画展的小主人,霁摘星所能行使的权力比天师们想象中要大。
而唯一能管一管霁摘星的霁父,在得知事情始末后,也不过是皱眉思索了下,心中天平很快倾斜。开始着手考虑这件事后续当如何处理,并且打电话慰问下儿子,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能让霁摘星这样恼怒的事情很少。
霁小少爷并没有立即解释,霁父也不见恼怒,先温声安慰着,便让底下的人再去调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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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的手段,总比常人要诡异莫测些,霁父自然没调查出什么端倪。但好在那些天师总算知情识趣地收敛点,又或另有筹谋,直到画展结束,大获成功,也没再生出事端来。
·
霁小少爷返回了A大。
学生间浮动的心思,年少慕艾的暧昧,似乎比之前更不加遮掩了些,也就是霁摘星闷在寝室才未察觉,至多觉得同学们都很关心他的身体。
经过之前“忽如其来”的病倒,不仅是室友将霁摘星当成玻璃做的,他体弱的名声也响彻校内了,激起不少人的怜爱之情。
霁摘星偶尔坐在后排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一道道投过来的目光有些古怪。
“……”和同学相处好难。
霁摘星想到。
夜间,霁摘星接到了董灵的通讯。
那些内有鬼怪的画在展览结束后被送到董灵的私人住所,正在准备着手转交的程序。但就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一些超乎预料的事情——
霁摘星听着对面人的叹息,也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无数糟糕后果。
虽说他和那些鬼怪都有约定,但对于鬼怪而言,只要有少数不守信诺的,便足以掀起风波,甚至带动其他邪祟蠢蠢欲动。
霁摘星相信董灵不简单,应当有应付的办法,却也还是紧张起来,快速道:“坚持一会,我现在过去。”
原本在校园间的邪祟已除的缘故,A大夜间禁令松散许多,基本只走形式。
霁摘星出门的时候,正撞上没睡的金少学,他简单解释一下,便开始自己的第一次违反校规,夜不归宿。
金少学倒想陪他,甚至对霁摘星能不能翻过校门这个问题产生了深刻疑虑,让霁摘星哭笑不得地婉拒了,只说是私人的一些事。
金少学按捺难安,但良好的教育还是告诉他,应该尊重舍友的一些秘密,只好看着霁摘星离开。
夜色浓稠,霁摘星去往了董灵的私人住所。
第191章被迫以身饲鬼(二十五)
他很少在这个点出门。
延绵黑沉的天际在脱离城区后似乎更黯了些,却能更清楚的见到那些璀璨发亮的星辰,洒落在苍穹中。
因为是半夜的私密出行,霁摘星没让霁家司机来接他,而是在A大校门口打的车。司机分外寡言,在送到地点后,车钱也没要便开走了,以至于霁摘星迷惑地看着地图导航的位置,确定是这个地点没错……
那些鬼怪大概没闹出大事,董家还保持着最基本的职能运转,别墅外的银色大门应声打开,路边列了两排的佣人,在灯柱的淡白光芒下微微俯身,等候着尊贵客人的到来。
“恭候您的到来。”
黑色西服的管家上前为霁摘星引路,低垂下的头颅莫名透出恭敬意味,简直小心翼翼过了头。
霁摘星微垂敛下眸,忽然对董灵嘴里的“意外”,打上了一个问号。
这里可不像方寸大乱的模样。
相比起别墅,董灵的住宅甚至可被称为城堡了,保留着古老精密的建筑与特色的花纹装饰,迎接来客的客厅可以随时举办一场舞会。霁摘星被带领着上了三楼——这一层被特意地空出来,用来挂满那些暗含鬼气的画。
霁摘星第一眼便看见了董灵背对他的身影。
男人身形清俊高挑,穿着暗色的唐装,手边持着细长的手杖。
那手杖很漂亮精巧,又镶嵌着大颗宝石,像某种权势象征,被男人紧握在手中。
董灵好端端站在那里,从容不迫。
霁小少爷微抿了抿唇。他也不知为何,在董灵面前好似便放纵稚气了些,步步踏近董灵时,语调平静地询问:“董叔叔说的麻烦,在哪里?”
少年的眸眼晶亮。
“半夜把我骗出门——”声调拖长了点,霁摘星微笑着询问道:“董叔叔应当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嗯?”
像是听出了少年语气中含带的怒气,董灵回转过身,求生欲极强地指向那些挂着的画框,神色无辜:“是真的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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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里的东西不见了。”
董灵说着,像是无措地垂眸,有些着恼模样。
霁摘星这才注意到,那些画的确都变成了空白的画框,要么便是景物中的人物图像不见了。可偏偏其中依旧鬼气森森,暗藏邪祟。
这倒让霁摘星也脚步微顿,有些奇怪了。
他的目光巡回过所有的画,无一例外的都出现了这种状况,以至于让霁摘星思索,是不是天师世家的那些人又用了什么手段。
董灵显然是知道内情的,霁摘星便没有隐瞒,几句低念后,手中的玉剑配饰又变为流光法器。
他往里深入了两步,在见到一幅向日葵的风景图时,停了下来。剑抵在画框的玻璃上,微微上前,那玻璃便碎裂开来,剑锋毫不停留,在将落到厚重的油画涂料层时,画中才传来一阵尖利的尖叫声。
霁摘星唇角微不可闻地弯了下,显得有些坏心。
“既然在。”霁小少爷用危险又漫不经心的语气道,“还不出来?”
金色短发,有着淡棕小雀斑的男孩只好无可奈何地从画中钻出来,瑟瑟发抖得厉害。见到那指来的剑锋,更是泪水挂在眼眶中,将掉未掉,好不可怜。好像他们当中,霁摘星才是那个恶鬼还差不多。
“为什么躲起来?”霁摘星把剑收回去,语气稍微温和了些。便见到那只画中魂体,犹犹豫豫地往霁摘星身后看了一眼。
然后闭上了眼,缩成一团。
“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不放你出来了。”霁摘星看着鬼怪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依旧用十分温和的语气,说着让鬼怪欲哭无泪的话,“反正我看你躲起来,也不像很想出来的模样。”
“说好的!”那鬼怪急了,在画框中层层打转。
最后还是欲哭无泪地望向某一处,怯怯地道:“我、我只是害怕。”
“……那个人,好可怕。”
虽然没有明说,但霁摘星微微挑眉,在瞬间明晰了这个鬼怪的意思。董家主纯然无辜地站在霁摘星身后,抚弄着掌中的长杖,像一名优雅绅士,完全听不见这边的谈话。
“他、很、邪恶。”鬼怪一字一顿地说道,浑然不觉身为怖畏源泉的邪祟之物,发出这种评价是不是有些过于叛逆了。
霁摘星无言,微微回首望向董家主。
男人异常有教养地望过来,颔首微笑,眼中温情脉脉,全然与鬼怪口中对不上号。
但恶鬼已是又悲鸣一声,钻进了画中,好似框都在发抖。
“我不出去了,外面好可怕。”它压抑的哭声传来,受尽委屈。
霁摘星:“……”
在干脆将它们放在这里、留董灵镇压;与信守承诺,将这些恶鬼放出去中,霁摘星认真抉择了一下,最后还是对董灵道:“董叔叔,你要不要先出去下?”
又补充:“最好远一点——出别墅的那种远。”
董灵神色有些无奈,充满了不被信任后的惆怅。他的脚步略微挪移,很不甘愿地道:“你一个人,要是有危险怎么办?”
“……”主要是这里最危险的,可能就是你吧。
霁摘星忍着没吐槽,冷着脸不留情地将董灵赶走后,那些鬼怪才含蓄地探头。
虽然那股危险气息仍残留在房间中,但在霁摘星灵剑驱赶、和得以自由的诱惑下,恶鬼还是纷纷探头,等霁摘星将它们放出。
它们得了自由,却也不能随意放走。
要找天师协会处理的路径也被堵死。
霁摘星只好在将它们放出后,又一个个化解执念,让它们怨气消散后转世才行。也不知是不是从中练出了经验,霁摘星似乎灵力扩宽不少,不像先前只不过化解一个恶鬼执念,便精疲力竭不已,这时已很是游刃有余。
但到底是数百恶鬼,哪怕它们一个个乖顺配合,全部化解后,霁摘星也累得够呛。
霁小少爷鸦翅般的眼睫沉沉,几乎抬不起来,而天际的浓稠夜色散去,也透出一点熹微。
天快亮了。
霁摘星从第三层出来后,董灵便站在外面迎接他。
他似乎想上前揽住少年虚软的身体,被避开后,也毫不尴尬。甚至有闲心嘱咐佣人将熬煮的糖水送上来,拿着汤匙微搅拌了两下,在热气氤氲中又走向霁摘星。
霁摘星的唇瓣殷红柔软,却有些干涩,又渴又累,意识也有点迷糊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08
他见到那碗几乎能闻到甘甜气息的糖水,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伸手去接——
董灵原本想喂他,见到霁摘星的动作,微微一顿。
霁摘星投来迷惑目光,像在询问:怎么还不给他?
男人低低叹息一声,哪能被这种好像抢了小少爷的糖的目光注视着,选择妥协,将汤匙递过去了。
碗是不能松手的,毕竟碗底烫得出奇,恐怕小少爷的手一触即红。
好在现在有些迷惘的霁小少爷也没计较,就着董灵弯下腰,递到他面前的餐具一点点地喝着红糖水。而董灵越靠越近,几乎要和霁摘星碰上额头。
气息似乎都交缠在一处,霁小少爷抬眼的时候,能正对上董灵的面容。男人眼底无限的柔和将那掩藏的疯狂伪装修饰得极好,他似乎再靠近一些,便能用唇瓣触碰到少年脸上柔软的一处。
但是到最后,董灵什么也没做,反倒心情颇好地看霁摘星舔干净最后一点糖水,沉沉地阖上了眼。
董灵寻了时机,趁机摸了摸少年的黑发,触手软而冰凉。
这次霁摘星没挣扎。
“累不累?”董灵低下头,温和地问他。
守候在一旁的佣人们,像是失去神智的空洞偶人,一言不发地垂着头,这个时候才显现出这栋别墅中的恐怖寂静来。
霁摘星自然没有应声。
于是董灵微笑着,又暴露了更深一点的念头。
“那么今天,歇在我这里好不好?”他唇边笑意更显温和,“和我一起睡。嗯?”
回应他的只有寂静平缓的呼吸声。
于是这次董灵将他抱起,如愿以偿地把少年揽进怀中。
这个时候才能发觉,霁小少爷生得修长的身形下,因为身高拔高得太快的身体略显清癯,几乎捏不出一把肉。但靠在怀里,身体又是柔软的,一双被挽在臂弯中的腿,更修长匀称,白净如凝雪,像是能任人随意采撷般地无助垂下。
“怎么养得这么瘦?”
董灵的声音略带嘲讽——对霁家的。有些恼怒地想,要是养不好干脆给他。
董灵将霁摘星放在床上的时候,久久凝视了一会,才将薄毯盖在他的身体和腿部。
极苦恼地叹了声。
想锁着。
想把少年锁在这里。
但他太过贪婪,索求的东西,也不仅仅只要一具身体。于是为了更深的欲望,他才小心忍耐,步步接近,一点点侵入少年的防线。几乎比在复仇的时候,用出了更多的心力与耐性。
几不可闻的低语后。董灵的身形微发生了变化,他的身体骨骼拔高了些,有什么东西更加肆意地从身体内部释放出来。一具更加健美、修长的身体蹲守在少年的床头,黑色的长袍垂拢下来,刚好够遮住那极高的个头。
“董灵”。
又或者说酆解灵。
他用最无懈可击的温柔神情,凝视沉睡的少年。唯独在这个时刻,才显得松懈了一点,满是放纵的欲念。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酆解灵微蹙着眉。
对恶鬼而言,这远是比他的复仇还难以解决的事。
黑色的气息从他身上抽离,搭上了少年雪白的一截手腕,尽情探究那最隐秘的梦境。
酆解灵见到了熟悉的面容。
“酆城、酆申贵、酆郁友、桑籍宁……是这些人对吗。”他喃喃自语。将霁摘星忧虑的源头,在画展上所见的那些迫不及待地显示自己恶念的天师,都一点点记录下来。
“他们还真是没变,一点都不长记性呢。”
恶鬼极其温柔地说道,眼底却是满溢出的疯狂。他用手轻轻触及少年手腕,入手那处温软无比,一手掐掉那缕黑气,酆解灵的唇瓣在手腕处微蹭了下,像是印下一个无比虔诚的吻一般。
“梦中的请求,应当也算请求吧。”
他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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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重复了那一日,他对霁摘星所说的话。
——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作为交换,拿你来换。
恶鬼狡猾地低声说道。
“交换成立。”
·
霁摘星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良好的生物钟让他还是第一次睡到接近中午,于是难得感受了一次头痛欲裂、腰肢都睡得发软的感觉,躺在床上,意识返回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他有没有翘课。
好在今天上午汉语言专业没排课。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样连骨头都发软的触感,并不是因为熬夜,而是源于他昨夜一连处理掉了上百个鬼怪,才导致的某种虚弱。
随着昨晚的记忆一点点回笼,霁摘星越发记不清,昨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毫无印象的昏睡过去了,倒是那点沁甜滋味还萦绕在舌尖。
他是留宿在了董灵的住所?
霁摘星如此想着,坐了起来,骨头还有些酸软,一张薄被从他的肩头滑落。霁小少爷将自己似乎生得长了点的黑发挽起,随意地聚成一束,因为黑发太滑,还从他的指尖中滑出去了,导致这个简单的动作变得十分艰难起来。
看来他要去剪一剪了。霁摘星如此想着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了坐在床边椅子上,分明存在感极强,但他却硬生生没发觉的人——
艰难束好的发功亏一篑地重新散开来。
霁摘星有些无言。
怔怔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早就已经醒过来的酆解灵,一副刚刚才被吵醒的作态,从那张柔软奢华——但毕竟只是张椅子的地方站起来,松了松筋骨,神色异常无辜柔软:“这是我的房间,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霁摘星一顿,换了个问法。
“我是说,我怎么在这里?”
董家主微笑地道:“霁小少爷不记得了?”
“你昨天处理完那些画后,似乎精神不是很好,于是我好心邀请小少爷在别墅休息……”他叹息一声:“但是你非要睡在主卧。”
霁摘星:“?”
董灵接着道:“我只好将小少爷抱来主卧。但是后面才发现,你不是想睡主卧,而是非要和我睡在一块,甚至拉住我的衣袖,苦苦哀求……这个形容词的确有些夸张,小少爷意会一下就可以。总之你并不想让我离开,反而要我陪着你。我心软之下,也只能留下来了。”
男人微笑地道,从礼仪方面,挑不出分毫的差错。
“当然,我总不好占小少爷的便宜,于是情急之下,只能睡在床旁边的躺椅上,歇了一晚。”
董灵指了指自己站起来的椅子,神情无奈:“这里很硬。”
霁摘星:“?”
虽然霁小少爷已经回忆不起昨晚的具体情景,但是总觉得男人在撒谎。
第192章被迫以身饲鬼(二十六)
但是现在总归还躺在董家的床上。
霁摘星微抿了抿唇,神色镇静地道:“那给您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少年光裸的足部落在木质地板上,可见到那精巧的足踝,和仿佛没见过阳光似的养成的雪白的肤。他皮肤白得近透明般,更能隐约见到淡青色的血管,还有少年干净的足趾。那一圈都比同龄人要小了个尺寸般,可以轻易地挽在掌间玩弄。
董灵的目光,像是不经意间盯久了点,目光极细致地扫弄过他的足趾,像是含弄般地舔舐过每一寸,鲜明昭彰。
霁小少爷忍不住微咳了一声,喊他:“董叔叔。”
董灵平静地收回目光,没一点情绪波动般地应了声,无比自然地道:“要不要叔叔送你回去?”
董家的别墅位置虽然有点偏,但打车还是打得到的。霁摘星正准备拒绝,便听董灵提醒他:“从市区喊司机来的话,大概要一个半小时。小少爷,下午的课可能会迟一点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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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从善如流地改口,“那谢谢董叔叔。”
董灵的唇不经意地弯了弯。
直到上车的时候霁摘星才想起来,为什么董灵会知道他下午有课。
猜的?
·
霁摘星准备好提前申请单人住宿或者校外住宿了。
并非是和室友相处不如人意,事实上这样轻松的大学生活,他还有些享受。但霁摘星和天师世家那群人几乎到了敌对地步,已经做好以后会遇见许多棘手麻烦,乃至影响生活学业的准备。恐怕遇见鬼怪都是寻常发展了,便实在不好再留在宿舍里,给旁人带来麻烦。
但事实上,生活简直非同一般地风平浪静起来,直到霁摘星申请选修金融的绩点成绩通过,被批准申请后,都再没碰见过诡异的事件。
好像忽然从灵异位面,变成了再单纯不过的校园位面。
到大二的时候,霁摘星还是搬出去了。
这次却是因为他开始学习打理公司财务,进学之外的时间被压缩得很紧,便不再好住在寝室,而是繁忙于学习工作间。
以霁女士的公司规模,其实要是霁摘星继承下来,完全不必如此辛苦。只要不想着在十年内实现迅速的市值扩张,霁氏财产的积累足以在极稳妥的投资下都实现盈利,霁摘星接手以后,只需要听取财产顾问的意见和下属的报表参考,便已经能算作交接完成了。
但霁摘星偏偏不满足于此。
他的野心并不算大……只要能制裁牵制好那些天师便可。
虽然这么久以来,那些天师好似并未出手,但霁摘星也没有放松以一个“普通人”身份的对抗。
因为天师身份的特殊性,善后灵异事件以及特殊场合的清场都需要大量的财力支持。作为更拥有超常力量的天师,自然不屑于去处理庶务,经济来源于在帮各类世家解决麻烦后的金钱报酬,而霁摘星要从这一方面步步封锁,甚至私下训练过有天赋的下属学习咒术,投身建筑设计行业,改变那些世家财团的风水局,一劳永逸地解决撞鬼源头。
又支持部分并非是天师世家的传人、外姓弟子的灵力者除去邪祟,哪怕是抓无人悬赏小鬼也有经济支持,可以来霁家分支换取钱财,不必于因此捉襟见肘,甚至受伤后也得不到救治,越来越学会明哲保身的道理。
这些当然是很小的动作,天师世家甚至未曾发现自己不可撼动的地位因此出现了可替代性,反而因不用为清理那些小鬼而动用人手感到十分满意,觉得近来的各界的确安稳许多。
一直到他们想对霁家出手时,才会发现脖子上已被套进了锁链,轻轻一束,便能扼住呼吸。
不过这些天师们,直到现在都未触动那根弦,连霁摘星都有些难得其解。
·
霁摘星就读A大的第三年。
因为他目前的特殊情况——和看在那新建立起的科研室的份上,霁摘星只需要修满每科的成绩和绩点便能顺利毕业了。
他待在A大的时间极少,不过哪怕是最古板的教师,对这个学生都异常满意。谁叫霁摘星每次回A大的时候,都负责参赛参奖,以至这一届语言、金融专业的奖项十分辉煌,负责带队的导师更省心省力,只用负责准备获奖致辞就好。
更在其他名校都打出了名头,尤其是与A大并称top3的B大、C大屡战屡败,还没这么在A大面前这样吃过亏,导致A大全体师生都身心畅快。
只是那些教授也会偶尔疑惑,为什么其他学校的人明明打听到霁摘星也会参赛,桂冠早是囊中之物,还偏偏要来参加,而且竞争比以往同重量级的奖项都要更激烈些,好似故意要挑战自我似的。
诚然,这里面当然不少因屡战屡败而激起了火,想要更努力追逐、能搏赢一局的,但还有更多人……就是冲着霁摘星本人去的。
谁不知道A大那位不仅是奖项收割机,还……长得特别好看。
连A大的学生,都很少有机会能见到霁摘星。想要追人,便也只能通过短短几天参加各种比赛的时机了。
虽然他们的行为,因为过于紧张、还有情敌虎视眈眈的拦截而显得分外含蓄,只给霁摘星留了一个“参赛同学都很热情”的印象。
除了比赛地点和公司,霁摘星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家里了。
从某一天开始,董家家主的拜访开始异常频繁起来。
在霁父的印象中,董灵虽然是他的好友,两人却很少登门互相拜访。但和朋友关系更亲近一点,又不是什么坏事。他开始十分热情地带朋友参观霁家、他的画室,还有介绍霁摘星小时候玩耍的地方和过去的某件物品的回忆。
因为每每到介绍后者的时候,董灵的话总会多一些,得到了反馈的霁父便会下意识地多说点,然后见到好友恍然、羡慕的神色,还会很得意洋洋。
“要不然你也生个儿子?女儿也好,贴心小棉袄。”霁父骄傲地道,“不过能不能像摘星那样可爱,我不敢保证。毕竟我儿子那样万里挑一的出挑,也是很不好找的。”
董灵便微笑配合:“是,很不好找。”
所以你家这个,不如让给我。
每次都能得到对儿子的夸奖的霁父,当然更加高兴,和董灵的好友关系便更亲密。原本并没有什么生意往来的两家,也开始有了很多工作上的接洽。更多时候负责去接洽的人,自然是霁摘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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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奸巨猾”这个属性仿佛完全不曾体现在董灵头上,和霁摘星这个“晚辈”接触的时候,更是让利为主,于是连不怎么熟悉这位董家家主的霁女士,也开始觉得丈夫交的朋友品性纯良,很让人放心。
董灵来霁家的次数太多,只怕比回本家都勤。所以他每次来的时候,都能见到霁摘星。
霁小少爷最近爱上了画画。
他的兴趣导向,也很大元素上有霁父的影响在。
霁父最开始教他技巧,最后却是怕限制霁摘星的灵气,不敢再插手。不过每次溜进霁摘星画室的时候,也总会对那些画双目放光,孜孜不倦地夸奖起来,用辞直白的每回都会让霁摘星面颊有些发红。
——但这绝不是父爱滤镜。
哪怕是对艺术比较迟钝的霁女士,见到霁摘星的画时,也会下意识地发出赞叹的声音。
画面无一处不漂亮,是极其精致雕刻而成的艺术品。
那其中所蕴含的画者的情绪,无比漂亮独特的画风,足以自成一派,就算是霁父这样的画家,都不敢再当霁摘星的老师了。在霁父看来,儿子唯一缺少的,也不过是因为开始作画的时间还不够充裕导致的技巧性的缺失,除此之外,已经堪称完美了。
董灵每次来霁家的时候,总是要带上一些小礼物的。最开始是送给霁父或霁母,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渐渐转送到霁摘星手里,也有一份了。
最近霁摘星开始学画,他送的便是些极其珍稀、接近灭绝的颜色材料。譬如索墨里海沟生出某种螺壳为主料制成的“沙蒙紫”、三角深渊峡谷里的古藤根制成的“聃金”,这些都是哪怕霁家身为江城首富,也很难寻觅到的颜料,送到霁摘星手中,连霁父都馋得不行,拼命暗示好友也送自己一份。无果,便向霁女士撒娇抱怨。
霁摘星在几年里,已经习惯下收了礼物,随即开始认真思考,这次要用什么比较具备心意,同样也价值不菲的礼物回赠……这也是几年养下的习惯。不过最近的回礼,也是越来越难想了。
董灵便在一旁,含笑注视着他。
那几乎是类似假面般客套寻常的神情,却偏偏在眼底透出一点温柔来。
霁女士在二楼看见两人相处的画面。
纵使她先前也看见过几次,应当已经习惯了,但这个时候还是微微沉思,有些疑惑地对丈夫道:“你觉不觉得,董灵他对摘星,好像有点……”
“是啊。”霁父认真道:“他对星星很不错,当亲生儿子似的宠。”
霁女士的思绪好像在那一瞬间被打乱了。
她微有些疑惑地道:“是、是么……”
第193章被迫以身饲鬼(二十七)
毕业前夕,霁摘星成为天师互助协会的幕后创始人,与此同时,也正式接管了霁家34%的股权。霁女士隐约流露出退位的念头——毕竟儿子到了可独当一面的年纪,而工作能力更毋庸置疑。
霁女士当然还年轻,却感叹着准备养老,要不是她实在挂念霁摘星,现在或许已经去和霁父周游列国了。
母亲的打算,霁摘星当然不清楚。
此时他正在去一家定制机械表工作室的路上,不是为了谈合作,而是霁摘星少有的私人出行。
抵达工作室后,霁小少爷又被人带领着走进陈列室里,被监控和周密保护的房间温度稍低,透明展柜内,精细打磨制造的表身及表带闪烁细光,第一眼只让人觉得十分低调,第二眼下来,目光却如何也挪移不开。
非常漂亮的一支表。
介绍者更是用沉迷陶醉的神情,介绍着它无与伦比的绝妙之处,狂热的有些过头。当然最后,他还是用尊敬崇拜的语气道:“您的设计独一无二。”
是的,这支表的设计图是霁摘星所画,作为对董灵的回礼感谢。
考虑到霁父可能会露出的哀怨神情,霁摘星定制了两支表……只是另外一支,是由工作室自主设计的。
那当然也是很好的礼物,只要霁父不清楚这两者背后的故事的话。
“谢谢您。”
霁小少爷温和地道。
一年来霁小少爷的样貌愈加长开,眉眼极致的漂亮,肤白如雪。初看过去是再纯然无害不过、不知世事的小公子,直让人目眩神晕,哪能想到他商场上的雷霆手段。
介绍者兼制作人连忙说“不敢当”,微垂着头,哪怕心知那小少爷大概比这璀璨的表要好看上万倍,也并不探头窥探。
美人虽然好看,但是赚钱总是更重要的,他可不想走同事的老路。因为对霁小少爷一见倾心,连工作都不要了去追人,结果便是人财两失。
那表的确很符心意,霁摘星取走了表,也没让助手帮忙拿着,自己带在手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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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天气古怪的热,撑着伞都能晒脱一层皮。霁摘星虽然没苦夏,但也不喜欢这样干燥的空气。
坐在车内,霁摘星低头翻阅过合同。
这阅读习惯不太好,他眼睛有些累了,便放下文件,看向了车窗外——
瞳孔微睁大了些。
虽是一闪而过,那张脸上也满是沟壑灰尘,又晒得黑亮,但霁摘星的记忆力太好,几乎在那瞬间,便将这幅面容和记忆中的人对上了座。
可那个人就算再落魄,也不当如此……甚至显得有些凄凉才是。
“停车。”
霁摘星身边带的人并不多,保镖在稍远的地方跟着,他便对司机道:“天气热,麻烦您帮我送瓶水给街边那位老人吧。”
司机是位四十多岁的男性,独身,脾气好。听到霁摘星的敬语都还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目光落在街边的老者身上,对方衣衫褴褛,似乎还有些痴呆,便这么站在大太阳底下乞讨,也顿生同情。
“小少爷心善。”他感叹了一声。找地方停车,又拿了车中配备的矿泉水,给那位老人送过去。
送了水,司机还挺好心,问这位老人家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要不要给打下报警电话。
原先还垂着眼睑,脸上肉都松垮垂下的老人,却忽然间抬头,目露凶光,发了疯般地撞过去:“报警?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骗子?我不是,我不是!我是天师,是灵力者,和你们这些普通人怎么会一样!”一个年纪极高的老人,本应声音是低哑嘲哳的,但这时他的声音却莫名尖锐,甚至手都已经伸到司机脖子上,沾满了泥的指甲要刺进去似的。
司机一下子毛骨悚然。
他不敢太大力地掀开,怕老人摔倒要负责任,但也身手利落地挣脱逃跑了,觉得这老人不是痴呆,是真疯了啊。
霁摘星也看到司机回来的样子,也听到了方才两人的对话,略微沉默后道:“抱歉,你受惊吓了。”
司机更受了下惊吓,连忙道:“嗐,这和小少爷又没关系,那人是个疯子嘛……要不然还是报个警?怪破坏社会稳定的。”
霁摘星“嗯”了声。目光又落在那大概眼睛不大好,失去目标后便在原地打转大叫的老人身上。
他是认得这个老人的。
那位桑长老。
只是他们碰见的最后一面,还是两年前。对方衣着得体,神色得意地要他“迷途知返”,否则天师协会便会从此拒接霁家的任务。
当然最后这一点没达成,但就算是与霁家为敌,处处不顺,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霁摘星微微皱眉,还是让人着手去调查了下这位桑长老,是因何变成这样。难道当真是年纪大,生了病糊涂了?
最后的结果叫霁摘星有些讶异。
桑长老虽然在天师协会中地位不低,但偶尔也会接些难度高、酬劳也成正比的任务,可从某日开始,他做的这些任务,都被他搞砸了。
甚至出现一些极其不可思议的低级错误,还是被与他同行的桑家晚辈及时挽回弥补,才没酿成大祸。
这样的事一来二去,桑长老的威信,自然也就低了。
不过这还不足以让他落魄至此,真正致命的打击,是桑长老因屡次失手被天师协会勒令反省后,为了重新确立威信,他竟主动将厉鬼放出去作乱……这本应当是很隐蔽的事,可不知为何,桑长老就是被发现了。
这后面还牵连出许多人物,事态影响极大。桑长老犯了天师大忌,众人皆厌,便是连桑家家主也保不住他,最后的惩罚,竟是剥夺他的天师资格与灵力。
依照桑长老的辈分资历,虽遭如此大惩,下半生被桑家继续供养还是可以的。他如何变成这样疯癫模样,流落街头,恐怕不只是心理元素。
这其中的变化原因,霁摘星派出的人还未调查出来。
小少爷的手指,轻轻磕在扶手上,又下达了一个新命令。
“再去查一些人。”
他有印象的那些天师,都要查。
第194章被迫以身饲鬼(二十八)
最后的结果,在意料之中,却也实在令人惊诧。
霁摘星之前有过节的那些天师,竟然一个不剩的……都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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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们未必如桑长老般,都落魄至此,但皆是诸事不顺,百般不平。几乎大部分人都退出了天师行列,剩下“苟延残喘”的,也是名声一再落魄,几近行业底层了。
更甚至还有在任务当中直接送命的,譬如那位酆家的长老——身为天师世家隐隐领头者的酆家,其本姓长老竟在一次并不如何凶险的除鬼途中牺牲,这本便是极不寻常的异象,却未掀起任何风波。
哪怕近来酆家正多事之秋,内战混乱,也还没有到损失一个长老都全无所谓的地步。
但这件事,确实发生了。
霁摘星将全部的调查结果看完后,也并没有露出快意神情来,只是略微深思,唇角微微抿紧,很快便想到了导致这一系列事件的关窍所在。
……会是他?
这么多年,霁摘星也绝不可能对董灵的背后身份一无所查。只是在剧情影响下,霁摘星始终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何这样苦心经营,用漫长时间几乎让他习惯了“董灵”的存在。
银色的表盒被贴身携带着,却并未因此而染上人体的温度,依旧冰凉,仿佛落进掌心的一块冰。
鸦翅般的睫羽微微颤动,掌中之物随之落在桌面上,发出清冽声响。
这样的礼物,本该亲自戴上、至少也是亲自送出才更显得出诚意些。
霁摘星却是叫了助理。
“送到董先生那里。”
霁董两家交好并不是秘密,而霁摘星和董灵的“跨辈之情”愈加弥久情深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助理对如何联系到董家主轻车熟路,接过任务也不奇怪,带上表盒便直接离开了。
虽说他心中也大概对霁摘星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有些吃惊。
处理完手表归属,霁摘星才继续看那些文件和信息。直到收到来自金少学的邮件,才想起来还有毕业典礼、毕业晚会这回事。
他的毕业论文很早便完成了,在霁氏的“实习”报告更堪称A大顶尖,以至于对毕业这件事,都没有什么实感。修完双学位后,霁摘星倒收到了来自几家常青藤的邀函,但借口接手霁氏不久,刚走上正轨,暂且先搁置了读研的打算。
——这是明面上的道理。
实际上,如果霁摘星的记忆没出错,这个时间点便是酆家大乱,替身傀儡登上高位、气运之子一掌大权的时候了。
他能逃,霁氏却不能动。多事之秋,还是要留在这更安心些。
霁摘星叹了口气。
绕是如此紧张的时刻,他还是要完成大学生涯里最后一项任务。
霁小少爷看了眼邮件再确认时间,将原本预计在那两天的行程,都先抽出来处理了。
·
A大的毕业晚会设在典礼结束后,学子们虽然已经开始遐想晚会上穿什么样的装束才能一鸣惊人,这个时候却还是老实穿着学士服,等台上的校领导致辞。
年轻人到底压抑不住那些几乎要满溢出的热情和放纵,眼睛都是放着光的,于是台上院长只简单说了几句,便开始颁发那些学生代表的证书。等轮到霁摘星的时候,台下便骤然发出一阵喧哗声来——
是那种没什么意义的起哄,还有人不顾及班导要杀人般的愤怒对视,开始吹口哨。
虽然是大四毕业生的典礼,但来的低年级新生还怪多。
这一切都来源于有学院之光名声的霁摘星要毕业了。
“学院之光”还是明面上的称呼,私底下更多人喊他“学院之花”,谁叫这几年每一届新生,几乎都听闻过霁摘星的“传说”。
除了那可怕的奖项成就,无数项研究提名,最出名的,当然是霁摘星的样貌了。
可惜他虽然有着据说A大巅峰的样貌,留存在论坛上的资料却很少,带着正脸的照片更几乎发不出来,倒是有些模糊的背影照片,看的出他身形清癯,手腕或是一截纤长颈项雪白,让人心中摇曳。
不过还是更多人坚持,那就是模糊滤镜的问题。你看之前年代影片,实在少见丑人啊。
前几年的学子比较幸运,那时候霁摘星来A大很勤,几乎泡在教室图书馆里,要你是汉语言或是金融专业的,那就更幸运了,同教室上课不是梦。
后面的学子,便没什么机会遇见,更多的人,还指望这次毕业典礼上见一眼这位霁学长。
能进A大的学生素质当然不差,但也有生性不那么内敛,而是很跳脱的,起哄便更厉害,管都管不住。
快坐满的大礼堂一下变得热闹起来,霁摘星上台的时候,便有些诧异这几乎攒动的人群和声音。在他以往出席的那些场合,众人总是很安静的。
不过当他正式站在灯光下的时候,就如同之前的每一次,礼堂无比的安静下来。
霁小少爷今日穿的也是学士服,要说裁剪,和其他学生的款式也没什么区别,至多面料更好些,却偏衬得他腰细腿长,身形匀称漂亮,肤色更是皙白,好似一团细雪汇成。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14
黑沉的发被用深绿色的发带轻束起,如同从画中走出的古欧洲贵族,那张被清晰展露的面庞,更是连一个侧颊都秾丽惊人,令人不知觉中,便被勾去心神般。
那些隐约流露的照片,无不说明这是个美人。但此时相比起来,竟没有亲眼所见的、真人的半分鲜活稠艷。
霁摘星此时面上微微含笑,接过校长手中的证书,没直接下去。
他是最后一名学生,也是被择定的学生代表,进行最后一轮发言。
学生代表发言结束后,便是毕业晚会了。所以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学子们最不耐烦的时候,就像上一届的学生代表,还因为发言太长被吐槽过老成无趣。看他发言的样子,都似官僚般,十成十的官腔——事实上那位学长的演讲稿绝对算是生动有趣,立意深远,只是最后有点收不住,即兴演讲了会。
这次霁摘星的演讲,便准备的很简明扼要。
甚至最后还开玩笑似的,玩了个梗,欢迎大家毕业后来霁氏就职,体验下年少秃头,二十二被喊大叔的乐趣。
这源于前几天的热搜,某个A大毕业就职霁氏程序员的二十二岁青年,因为脱发被相亲对象喊了大叔,大受打击。
众人大概也没想到,和高岭之花似的霁摘星,原来也是会关注这些娱乐新闻的,连旁坐的老师,都忍不住轻笑起来。
霁摘星说完后,便微微鞠躬,道谢下台。学子们竟然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第一次体会到了“听不够”之感。
为什么霁学长的演讲,偏就这样短呢?
第195章被迫以身饲鬼(二十九)
霁摘星刚刚下台,便被堵住了。
“堵”他的人,是晚他一届的学妹,身上的学士服改良过,略略露出一截纤长小腿,肤色白净。
她样貌也生得好,哪怕不是艳丽挂的好看,却十分可爱。眼睛大而黑,面颊柔软微有些肉,妆容虽然淡得看不出,却处处显得精致,显然悉心打扮过一番。
面对霁摘星的时候,蔓上的红霞更成了再美不过的装饰点缀。
“学、学长。”
她轻轻开口,略咬着唇。手中拿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上面用热胶溶了只玫瑰花,此时正含苞怒放,艳丽至极。
“您……您能接受我吗?”诉说爱意的女生显然很不好意思,眼睫都不断颤着,“哪怕不交往,也希望霁学长同意,让我追你好不好?”
霁摘星目前为止还是单身,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一个女孩子这样的请求,但凡怜惜她些的男生,哪怕没有爱意,也会不忍地应下来才是,反正也不会损失什么。
这样的告白,其实霁摘星也遇上过许多次,男女都有,只是近来碰见的少了。就连临近毕业,也是情书收的多些,拦着他告白的少。
他沉默地伸手,拿起巧克力盒,在女生露出惊喜的神色前,又将那精美的盒子,重新放进了女生的掌心。
无比端正、十分正式地拒绝道:“对不起,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目前为止我没有恋爱的打算。”霁摘星道,修长雪白的手指收了回来。
女生的眼睛,显然黯淡不少。
虽然是料想中的结果,霁学长那样的人,没法追到也很正常。但女孩的眼睛里还是积蓄出一点雾气来,声音也低下来,略带点鼻音:“啊、这样,谢……谢谢学长。”
霁摘星想把随身带的手帕递给她,但是在这种状况下,又有些不太合适——还是不要留有任何希望、任何遐想空间的好。只歉意地点头,绕开她离开,不再看见她任何的狼狈之处。
被拒绝后伤心,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女生眨着眼里泪花想离开,忽而便被身量颇高的男生挡住半条路。那人递了张纸巾过来,伸出的手掌很大,指节修长。
女生下意识接过,擦了擦眼角,才注意到眼前的人同样是大四中的风云人物,样貌英俊性情外向的学长,叫金少学,是霁学长曾经的室友。
他扎着个脏辫,唇角微微翘起。平时虽有些痞气的坏,这时却显得异常温柔地注视着她。
手里的纸张被捏成一团,女生脸微有些红,小心翼翼地道:“谢谢您。”
她心里正乱着,也没想好如何答复金学长的好意。更何况她的心底……还是更喜欢霁学长一些。便见眼前的人,微微俯身,脸逼近了些。
这样的姿势极具压迫感,女生更心如擂鼓,却见金少学的脸色骤然沉下来,竟显得有些说不出的阴郁可怕。哪怕这个时候,他还是带着笑的,一字一句地和她道:“不要妄想接近他,懂吗?”
满是威胁意味。
“没有下一次。”金少学轻声嘲道,抬起头时,满脸冷意褪去,好似十分关爱眼前的学妹。女生却是脸色苍白,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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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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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讲虽然结束,但是霁摘星并未离开,而是留下来参加毕业晚会。
原则上虽然只让大四生参与,但是研究生院和低年级也浑水摸鱼进来不少,好在场地够大,也无所谓参与的学子会多些。
霁摘星婉拒了跳开场舞,便不必穿上严整礼服,而是去更衣室换了件藏蓝色唐装,淡白灯光下,映照着他的肤色雪白,每一处皮肉都十分细软,轻轻一按便能留下印记似的。
脱下上衣时,他肩颈弧度更显得漂亮。
仿佛察觉到什么般,霁摘星解开衣服的手微微一顿,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那里当然什么也没有。
他有些过于敏感了。
霁摘星想着,利落换完了上衣。
晚会的主题在舞池当中,十色灯束,众人目光,都落在那些翩翩起舞的裙摆上。
有人流露出艳羡神色,更多的人,也和舞伴执手流进舞池当中。
霁摘星没舞伴,当然也没去跳舞。
这当然不是说他找不到舞伴,而是霁小少爷难得想偷闲,在小餐桌处取用了些经过检查后的酒水,便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乐声下转着手中积木。鸦翅般黑的睫羽垂敛,时而微颤,看上去十分专心致志。
来邀请他的人不多,大都是熟人,所以基本是男生。
就连桑决也来邀请他——这让霁小少爷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和他说不想跳舞,想偷懒。桑决应了声,果断道:“那我先去解决下任务委托。”
桑决嘴里的任务,当然是和去除邪祟相关的。霁摘星也知情,心中暗叹了声,自己这个室友当真十分勤勉,堪比劳模了。
晚会进行到后半段时,已经有许多小情侣携手离场,霁摘星也偷闲的差不多,决定离开了。
而这个时候,场地上面的炽白灯光忽然熄灭,晚会落进了无尽的黑暗当中。
学生们不算太慌乱,不过当他们拿出手机试图照亮,却发现手机基本都打不开的时候,就有些焦躁了。
“怎么回事?”
“特意安排的环节吗……”
“我手机找不到了,没人开个手电筒?”
因为怕碰撞踩踏,学子们基本都待在原地,没有乱跑的。
霁摘星站起了身,下意识抚上腰间的玉剑。
这样人多的场合,阳气也重,通常情况下是不会有邪祟作乱的。
但是这场黑暗来得太巧合,在A大能源自给且有备用电站的时候,停止供电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就算是电路错乱,这样大规模也很稀奇,让霁摘星忍不住往灵异方面想。
这个时候,他的手忽然便被按住了。
圈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微有些冰凉,似乎指节极长,轻易便扼住他。
霁摘星更加警惕,默念灵咒让玉剑飞来时,有什么东西,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嘴。
第196章被迫以身饲鬼(三十)
似乎是一片唇舌,一点点挑开少年柔软的内里,汲取那甘甜汁水。
几近交融,吐息缠绵。
那动作显然十分的温情,连侵入都分外柔和,只是霁摘星不领情,洁白贝齿几乎是恶狠狠地咬下去,但并未尝到腥味。而那本该被刺破的唇齿,更是放松地又伸进去了些,一下又一下地挑动霁摘星的舌尖。
“………”
粘稠水声更甚。
一团冰凉,更是将霁摘星的两只手缚起来的同时,也扶上了他的腰际,甚至颇具暧昧意味地抚弄了两下。只是现在的霁摘星,一时便没能意识到这其中的下流意味。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16
灯光骤然亮起。
一瞬间淡白的灯光落在柔软黑发上,远处舞池里五光十色的光束更是扩散开来。习惯黑暗的眼睛被刺得有些生疼,覆起一层雾气。只霁摘星偏有些脾气地强睁着眼,要看看在黑暗中……那般的是什么东西。但眼前,却是空无一物。
所有人都离他极远,身边诡异空出一个“圆心”来。离他最近的那个人,也距他数米远,正自己都有些许迷茫地打探四周。
要不是唇间的热度,霁摘星几乎要以为方才的都是幻觉了。
他用手机照了照唇部,倒是没出血,只是明显地要……红肿了些。
霁摘星拆出片湿巾来,使劲擦了一下,本便殷红的唇,更透出那样艳丽色泽来。
组织的师生已经歉意地上台道歉,刚才电路出了些问题,现在已经修理好了。诸位学子可以继续方才的晚宴,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意外了。
又没造成什么事故,正热火朝天,盛情正浓的学子们,自然也继续上了方才的交际与应酬。
只是接下来寻找霁小少爷的人,也不免将目光落在了霁摘星的唇上。
他们当然不会想到,方才有一名无耻狂徒借着一片黑暗,轻薄了他们的霁小少爷。更不会怀疑一向冷感的霁摘星会在毕业晚会上和别人发出什么超越友谊的关系,只觉得霁小少爷的唇便像是涂上口脂般,实在稠艷得紧,惹得人的目光不自知地飘了过去。
霁摘星本便有离开的意思,发生了刚才的事,心中更有些恼意。于是也不再坐着,微笑与几个熟悉的朋友道别后,便垂眸敛着其中冷意,匆匆离开了。
霁家的车停在校外。
虽说A大的科研楼、崭新的几栋宿舍楼都是霁家捐赠,以至于霁摘星在A大颇享特权——至少车是能开进来的。但霁摘星没有这个以特权破例的习惯,所以司机极为老实地停在外面的停车位内等候,也就是这么个时间差,让霁摘星碰见了董灵。
董家主站在校门外,一身黑色风衣,身形修长。手里拿着枝艳丽绽开的玫瑰,长身玉立。
他样貌实在生得很英俊,以至路过的学生,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甚至想上前询问一下,他是在等谁。
这个答案毋庸置疑,在霁摘星出现的那刻,董家主的眼中,似乎都要放出光来。他含笑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将那只并未包装起来的玫瑰,塞到了霁摘星的手中。
花枝是光滑的,并不伤手。花瓣层叠,吐出馥郁的芳香来。
男人指尖不经意触到霁摘星的手上,传过来的触感,亦是一团冰凉。
董灵满脸都似盛着笑意,声音慵懒地压下来:“毕业快乐。”
“谢谢。”霁摘星这些年,实在是收到过许多次董灵的花,这时候也只怔了怔,拿在了手中问他:“董叔叔现在才来吗?”
“嗯?”
霁摘星微撩了下散落的发,不动声色地答:“我原以为,董叔叔会来我的毕业典礼现场才是。”
最主要的是,那一片黑暗当中的人……
董灵似乎露出了一点歉意神色。
“不好意思,我来的太迟了点,”董灵道,“我也没想到,摘星原来这么期望我到场。”
“那是不是说明,我对摘星而言,地位有些不一样?”
董灵眼中含带笑意。
毕竟对于霁父霁母,霁摘星也没有要求他们必须前来。
“……”霁摘星没想到这一绕,倒先把自己绕进去了。也没有想到董灵,怎么开始对他态度这样露骨起来。
见霁摘星不答,董灵也没有穷追猛打,低声调笑道:“上我的车吧?”
“带你去一个地方——摘星,这是你的毕业礼物。”
不知霁小少爷出于什么心态,他面无表情地盯了董灵一会,便先打电话,让家中的司机离开了。
得知小少爷要和董先生离开后,司机自然十分放心地开车离开。而在他不远处,董灵为霁摘星打开了车门。
董灵带霁摘星去的地方,实在有些远。以至于坐在后座的霁小少爷,浑浑噩噩便半眯着睡了过去。他平时浅眠,很难睡着,也不知今天是中了什么蛊,能在行驶的车上休息过去。霁摘星醒来时,董灵便撑着手臂俯身在他眼前,一张脸含笑望过来,轻轻喊他的名字。
“摘星、摘星,到了。”
霁摘星于是立即坐了起来。对现在的处境,还有些迷惘。
殷红的唇瓣,似乎还有那肿烫发热感,就好像它被肆意侵犯的那件事就发生在刚才般。过于明显的异样感,让霁摘星下意识舔了舔唇瓣。
这种习惯不太好,所以他只舔了一下,便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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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董灵的目光,几乎是瞬间被那动作勾了去,他依旧微笑,偏偏笑容里没了方才的从容,而略微压抑晦涩了点。
霁小少爷已经很利落地打开车门,走出去了。
他对A大周边的去处,还是比较清楚的,却辨别不出来这到了哪里。
董灵也跟了过来,风度翩翩地为霁小少爷引路:“摘星,跟我走。”
这处有些像什么机密要地,门口守着许多人。但那些人俱都是低着头,死气沉沉模样,董灵和霁摘星走过来时,便自动退开来,淹没在阴影中。
他们一直走到一处银色建筑中,董灵让人开门,身子微侧开,又微笑地说了句。
“毕业快乐。”
第197章被迫以身饲鬼(三十一)
那银色建筑占地颇大,内里却没什么修饰,十分平整,近似库房般。
却依旧价值连城。
霁摘星看见的时候,都觉得眼前被晃了晃。
霁家虽是江城首富,却也少见到这样“壕”气冲天的场景。库房中堆满了大块籽料与玉石原矿,有些还没被打磨过,却已经露出了大片光滑水润的玉面,翠生生,好似一口寒潭般。
这样好的玉石料价值连城,数量还如此众多,便像不值钱的碎石般堆成一块,实在让人咂舌。但是光凭这些,尚且惊不住霁小少爷、这位从小被万般娇贵养成的唯一继承人。真正让霁摘星惊讶的,是这些原料……都是灵玉。
汇聚灵气,极通灵性,要是再养一养,说不定还能生出玉精来。
像是他一直带在身边的玉剑法器,也是由这类灵玉制造而成的,相比一般美玉,还要更珍稀许多。这房中堆积的数量,更如同将整个天师界的灵玉储汇都用在上面了,只怕以后再制造以玉质为媒介的法器,都要从这其中寻才是。
霁摘星也只是讶异了片刻,便将那失态压下去了。当务之急,甚至不是弄清楚董灵从何处寻来的这样多的灵玉——
董灵在之前,是送给过他许多珍贵礼物不错,却从未触及到灵异神怪这方面,这是他们共有的默契。而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大片灵玉原料,显然不是某种巧合,而更像是董灵小心打破这层默契的试探。
所以霁摘星,便也顺着他的试探直言了。
“三年。”霁小少爷微微侧身,鸦青柔软的发自肩头垂落,他含笑问道,“董叔叔是不是应该……至少告诉我,你是谁?”
董灵当然不惊讶。
他蛰伏得实在太久,以至于今天黑暗中的冲动下,甚至抑止不住那将从笼中脱困而出的凶兽,要教霁摘星,见到他最浓重欲望的那一面。
这个提问,他也已经等待太久了。
“摘星。”玉石反射出的柔和光芒下,董灵几乎是带着鼓励性质地诱哄道。
“你应当知道我是谁的。”
毕竟这三年来,他无数次出现在霁摘星身旁,只暗中助力于他,却偏偏又要隐秘地、做作地,留下关于他的线索印记,好让霁摘星对他生出好感,又感激于他的无声付出才好。
霁小少爷的眉眼,微微抬起来,眸中似敛星光,在董灵眼底留下无比灼烫的印记来。
“酆解灵。”
殷红唇瓣微微抿紧,落在“董灵”眼中,让他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微微俯下身去,与身体体温完全相反的灼热吐息,落在霁摘星的唇齿间。
“乖孩子。”
恶鬼由衷赞叹道,野心欲望求几乎要从眼中蔓出来。
霁摘星唇边的笑意淡了下去。
他微微歪头抿唇,落在酆解灵眼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可爱意味。
“你到底要什么?”黑发白肤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询问他。
“我的答案,从一开始就没变过。”
酆解灵的手,一下子便覆在了少年的指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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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掌心实在是很凉,让霁摘星忍无可忍地想到,方才在黑暗中触碰过来的那一团。不过为了不跑偏重点,他还是先问道:“酆解灵前辈,我不觉得您这样有野心抱负的……鬼,会将心思系在我的身上。”
“您是要我,还是要我的身体?”
霁摘星微微前倾了一些身子,这是个很危险、具有压迫性的动作。不过至少说明,他从某方面而言并不畏惧酆解灵。藏蓝色唐装腰束得很细,但这时候的领口,却微微松开了些,可以看见被深色布料包裹其中的,如玉骨般莹润的肤。
这样的话……让酆解灵微眯起眼睛。
他当然很想要霁摘星的真心,但是爱欲相合,有了爱,生出情欲来也再正常不过。
霁摘星已经成年许久,酆解灵当然是也想要他的身体的。
不过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显得这么肤浅。酆解灵垂下微深的眸,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又听见霁摘星道:“霁氏继承人的身份,当然是很好用的。只是不知道酆解灵前辈是想要听话却无用的傀儡,还是一个能更好配合您的合作者?”
这三年的确让霁摘星有些动容。
至少他想的不是如何弄死这个危险的气运之子,而是寻求双方的融洽平衡。
等等。
酆解灵忽然意识到,他们对这个“身体”的理解,可能有些差错的地方。
霁摘星依旧注视着这位在剧情当中,甚至显得有些丧心病狂的世界中心。
他平静地道:“我知道霁家那些变动……还有近来天师界的一些事,是你的手笔。”
酆解灵从来知晓自己不是良善之辈。但是他做的很隐蔽,包括将那些天师做为傀儡的事,也都是步步经营而来。他从想过在霁摘星面前暴露出来,也是因为这一面,的确有些太过黑暗,是极邪恶混沌的厉鬼行径。
他并不知晓在原来的剧情中,酆解灵将霁摘星做成了供他驱使的厉鬼。
只以为是酆家的事暴露了,霁摘星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酆解灵微微叹息。
他说道:“霁摘星,我不会害你。”
恶鬼露出他“脆弱”的一面,仿佛被触及伤痕般的失魂落魄,诱哄着被他捧在心尖的珍宝。
酆解灵垂下眸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让你知道,我为何会这样报复酆家,报复那些天师世家。”
——“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我死前的景象。”
对于一个鬼魂而言,没有什么会比提及他们的死因更让他们愤怒。
尤其是像酆解灵这样强大的恶鬼,恐怕他的死因并不寻常,甚至很惨烈。毕竟他曾是一名天师,出身酆家,超度无数恶鬼,化解丛生怨气。不论从功德还是心性,甚至他所学的术法属性而言,他都绝不该化为恶鬼才是。
大概是酆解灵眼中的挣扎,实在太过沉重,总之霁摘星不知怎么……便答应下来了。
他的魂魄脱离身体,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哪怕霁摘星身佩玉剑灵器,又很有些灵力和天赋,现在的他,也极容易受伤。
于是一开始,酆解灵还是轻挽着霁摘星的手,到后来,在缓慢的行动中,已经变为将那虚弱的魂体揽进怀中,小心翼翼遮护着了。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随性,似乎只是为了让霁摘星避开什么冲撞,轻轻拉扯他一下,又上前掩身护住。直到后来一直不曾松开时,霁摘星才想起提醒他,酆解灵这时候又恰好开口。
“那是还在酆家时的我。”
霁摘星顺着望去。
眼前约摸是片幻境。
这时候的酆解灵,样貌已经从“董灵”这个身份,恢复成他魂体的模样。
但是幻境中的“酆解灵”,还是同他如今有些不大一样。
里面的酆解灵,大概十七、八岁,意气风发。在天师赛事中一举夺魁,小辈憧憬,长辈疼爱。
霁摘星知道的那几个霁家领头的人物,正含笑抚须望着他,眼中全是慈爱不提,还有人伸手轻抚酆解灵头顶,让已近成年的少年,忍不住红了张脸,低声说着什么。
似在抗议他已经长大,不好再摸头顶了。
连着其他天师世家人物——譬如当时还是桑家家主的那位,也不吝夸奖。
酆解灵怀抱着霁摘星,看着这一幕,眼中露出极冷冽的不屑来。但是他的声音,却显得尤为低沉压抑,仿佛失落。
“当时我以为那些师长,皆真心待我。当然在那件事之前,他们也的确是真心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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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一转。
变成天师们影绰身影,低声絮语。
他们说如今世道灵气渐稀,邪祟丛生,恶意隐成压制之势。每隔十年,就要取命格特殊或是法力极精深的天师,献祭性命,镇压诸邪。
而天师界日渐式微,天赋极强的天师本便少出,恐怕今年就要轮到酆家的家主献祭了。也只有他的灵力,才足以镇压。
酆解灵适时解释:“我便是命格特殊之人。”
霁摘星便也察觉到什么。
他哪怕是魂体状态,也能察觉到来源于恶鬼身上的冷意。
霁小少爷好似怕惊扰他般,轻声询问:“那最后,是酆家主将你献出来,避免献祭自己?”
“不。”
酆解灵轻声笑道:“我是自愿的。”
霁摘星微顿。
“那位酆家主是我的师父,我又怎么舍得让他受献祭之苦,被百鬼侵蚀,神魂不存。”酆解灵极冷淡地道,“我从小便知自己命格,便‘瞒着’师父,毛遂自荐了。”
眼前的画面再次变换。
被布满阵法的古宅前,身穿黑白天师长袍的少年微抿着唇,满目清明。
他显然是极怕的,便是连拿着符咒的手,也在轻轻颤抖着。但即便如此,少年还是一步步,极稳健地步入古宅中,不曾回头。
他的确是甘心赴死的。
哪怕被无数恶鬼灵体缠绕,啃食他的肉体和神魂,疼得最后什么都察觉不到,他也是甘愿的。直到最后一刻,都未生出悔意。
在剧烈的痛楚当中,少年听到阵法外面,传来他熟悉的亲长们,极为诧异的声音。
“咦,这酆解灵,他竟当真是自愿。”
“不行啊,这样怨气实在不够强烈,也得不到阵法置换的灵力了。”
“老夫倒有个法子——”
平日最疼爱他的一位长老扬声笑道:“解灵,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能镇压邪祟的阵法,是要献祭人命才能成的。你如今走进来的,是化灵阵,那些恶鬼,也都是我们豢养的伥鬼。等伥鬼将你血肉神魂都吃了,滋养出来的灵力,可供酆家这一届晚辈,都成天资绝艳之才。”
“这么看来也没错处,只没你一个养出来的天师,会好好镇压邪祟,惩奸除恶的。”
数天师世家兴衰数回,独酆家长盛不衰,稳据第一,这便是秘密。
他们对外的借口,也是每每十年要选出一人,献祭镇压恶灵。于是那些天师世家为了不让自己或血亲受苦,也会开始物色合适人选,也总会告诉被选中的人,他们的牺牲,是为天下苍生。
又哪里能想到,那些骨肉,皆喂进“伥鬼”口中。
第198章被迫以身饲鬼(三十二)
烈火与嘶鸣,交缠成一根执拗的锁链,将少年困在原地。
那些畸形的恶鬼,也趴伏在肩、挂在他的身上,从柔软胸腔啃噬到肋骨。
他的内脏被啃空了,只剩惨烈的一个血洞。心脏……心自然也是没有的,空荡荡一片。以往的天之骄子,睁眼瞪视着外面。那些身穿黑白天师袍、言笑晏晏的天师,正不顾忌地互相道贺起来。
后来那些人里,甚至也出现了酆家主。
他从来都知道。
酆解灵的师父眉眼冷淡地望向阵法深处,又浑不在意地挪开,仿佛那里面正在被万鬼噬心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拿来献祭的牲畜才对。
酆解灵的眼睛,也渐渐被攀爬的厉鬼们给分去。
但这个时候,少年反而格外冷静下来。
恨意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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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那些阵法之外的人道:“我绝不会就此消散。”
那被损坏的嗓音呕哑,干涸难听:“我要你们也神魂俱灭,被万鬼吞噬,死也不得解脱,成行尸走肉供我驱使,生生世世——”
那极具恨意的诅咒,让明知酆解灵连神魂碎片也不会留下的酆家天师,都生出一点毛骨悚然、从脊椎蹿上来的冷意来。
…
霁小少爷伸出指节漂亮修长的手,触到了那几可称血肉模糊狰狞的面容上,像要替他挡住恶鬼。
但是最后,那只手却是穿过去了。
这里也不过是重现的幻象而已,酆解灵早便死去了。
霁摘星的睫羽微颤了颤。
他背后的恶鬼,却是露出歉意的笑容,握住了霁小少爷那只伸出的手。
哪怕是魂体,反馈而来的触觉却也分外细腻,令人动容。
酆解灵低声道:“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重聚魂体后,为突破心障,曾陷入死前幻境数次。这样的景象,也看得惯了,没注意到你的心情……”酆解灵无措叹息,“那副被鬼吞噬的模样,实在丑陋血腥得很。”
霁摘星反握住了他。
少年的指尖,都被自己捏得有些发白。他微微蹙眉,像是有些不赞同地道:“你不必这样说自己。”
“……是他们的错。”
霁小少爷一直有这样温情的时候,只是很少落在酆解灵的身上。
此时那受尽艰辛、尝尽丑恶的恶鬼,只微微错开个位置,将下巴,捱在了霁摘星的肩上。
没被推开。
他低声道:“嗯。”情绪似乎因为方才的事,还有些不稳,莫名显得低沉起来。
霁摘星不大会安慰人。
但这个时候他不说话,兴许已经是很好的安慰,两个人身影交叠,捱了许久。
·
从那天过后,霁摘星原还是暗中和天师协会作对,但现在,却是明着来了。
一个“普通人”的力量,便是他腰缠万贯,省市首富,那些天师多半还是有些轻视的。
但偏偏是他们轻视的人,能将他们逼迫至举步维艰、寸步难行的地步。
不仅经济上的封锁,还有地位上的,至高无上的天师协会被零星冒出的“散人”天师取代了大部分职能,甚至有人想出了驱使厉鬼害人恐吓的办法让霁摘星收手,却是无功而返,甚至被抓拿住了把柄,闹得不能收场起来。
任谁都想不到,这样一个漂亮稠艷,年轻又柔软的少年,行事能这样狠辣得厉害。
而他为何要和这江城乃至整个境内的天师作对?
天师协会百思不得其解。也就是少数人才想起,这霁小少爷天资极高,桑家某位长老想将他收进门中,但不知为何,反倒结了仇。
……现在想来,那些和霁小少爷结仇的人,结局大多不太好。
这么一想,简直是毛骨悚然。
霁摘星那行不通,便有人求到他父母那去。
谁都知晓霁父曾经出身天师世家,还是嫡系那支,只是他毫无天赋,最后和那支血脉断绝关系,做了个普通人。
当然,霁父运气是极好的,至少娶了那样一位妻子,衣食无忧功成名就。
许多天师念着有一丝旧情,攀上门去,让他管好儿子,不要年轻气盛酿成大祸,被霁父这个文化人阴阳怪气讽刺一通,赶出去了。
自然也有人,找到了霁女士。
别的不说,霁女士和天师叶家的关系,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她其实已经不管事很久,便也很空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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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女士为人通透,不管谁上门来,都是笑脸相迎。听那些天师控诉霁摘星,更是做出惊讶神色,连忙赔罪——但是赔礼是绝口不提的;且第二天,那位霁小少爷更无法无天,行事放纵,不像被训斥,倒更像被鼓励了。
这对父母对霁摘星宠得,实在是太过恣意妄为。偏偏那些天师气得都急火攻心了,也别无他法。
霁摘星要的,其实也很简单。
他所知道的剧情里,酆解灵从一开始,便是个邪祟聚成的恶鬼,堪称丧心病狂,除了帮助路唤舟外,几乎从没做过什么好事。
他不知道酆解灵……是这样变成恶鬼的。
那些酆家与此事有牵连的天师,便由酆解灵亲手处理。而除酆家之外,只怕有其他世家的某些天师,也曾参与其中,甚至有利益牵扯。
霁摘星会将这些人,都一个个找出来。
因果轮回。
在这段时间里,他也不介意给那些天师协会的部分人物,找找麻烦。
毕竟他们“无心”当中,曾哄骗过许多无辜天师,为现在听来十分讽刺的献祭镇压,付出过生命。
这场献祭的真相,势必要真相大白。
封灵阵法内,男人一夜当中黑发尽白,皮肤松弛发皱,垂垂老矣。
要知他虽已岁数双百,但在一天前,还是精神矍铄的青年男子样貌,哪能想到自己,会灵力尽失,时日无多。
哪怕其他天师看见他,也会不敢认这位虚弱的老翁,是酆家那位风光无限、至高无上的家主。
酆申文自认,自己对酆家的掌控应当决无错漏,却不知为何他铁桶一块的掌中物,竟渐渐被鲸吞蚕食为一个空壳。
而他全无所知。
直到昨天那恶鬼现身,他才发现……酆解灵,果然回来了。
他的诅咒是真的。
那日献祭在场,与酆解灵有深仇大恨的人,都已经死了,被做成傀儡。而酆申文清楚,自己活着绝不是因为“灵力最高、不好解决”这样的缘由,而是酆解灵想要……慢慢的,折磨死他。
第199章被迫以身饲鬼(三十三)
酆申文的寿命,早便已经超过人类寿数的极限了,他现在还活着,也是在耗尽身体内部的最后一点灵气。
连年轻、健康的外貌都维持不住,死亡也只是迟早迎来的事。到时候甚至不必酆解灵出手解决……
走到如今狼狈的境地,酆申文依旧是不想死的。
他甚至可以不要手中的权势,也不愿面对死亡。
好在他的手中,还藏有最后一张牌。
被他悉心养成的那个孩子,会作为下一次祭灵的祭品,自然也不知道被掩埋起真相。
提着最后一口气,酆申文逼出一点精血,写了道传音的秘符。
·
路唤舟早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虽然那些师长依旧会教习他术法,师兄弟对他赞誉有加、温和有礼,甚至便在前日,他还刚刚参加完论道会,与其他酆家内门弟子讨教完灵符法术,但他依旧觉得,身旁的人有些不对劲。
好像他们一夜间,变成了其他人。
路唤舟知道,这可能是一种心理疾病,会下意识怀疑身边的人是“假人”,和妄想症有点类似。他甚至已经约好了心理医生,要去看病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路唤舟接到了一封自动出现在他掌心的密信。
他一下呼吸急促,十分紧张。
这信封上的,印刻的是酆家家主的信印!
上面的话解答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困惑,果然不是他生了病,而是酆家的那些人,都成了行尸走肉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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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强大的酆家,身为天师世家之首,居然出了这样被邪祟入侵、骇人听闻的荒谬事。
一点凉意蹿上脊梁骨。
路唤舟全身发冷得厉害。他自然也是害怕的,却还是以精血执信,询问酆家主,现在该如何是好……而他又能做些什么。
日头渐西。
这时路唤舟才接到第二封信。
这封密信上的内容,让他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与泥沼当中。
做出这一切事端的源头,那丧心病狂的恶鬼……原来是酆解灵!
路唤舟无法将酆解灵和那令人悚然的形象联系在一块。毕竟他最落魄的时候,是酆解灵救了他;后续接受考核进入酆家时,也是酆解灵在暗中帮助他。路唤舟一直将这位酆前辈,当做酆家几百年前的人物,更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师父。
虽然酆解灵已有几年不曾再现身,但是他心中,一直隐隐孺慕憧憬这位前辈,现在却揭开一层血淋淋的真相,告诉他这位前辈并非良善之辈,甚至是邪祟化身的罪魁祸首。
酆申文并不清楚这位他饲养的祭品,其实私下和酆解灵有所牵连。只在信中说,若是路唤舟不相信,大可去验证一下,那些傀儡是否被酆解灵所控。
他也将化灵阵的事,略加美化伪装,告诉了路唤舟。唯有牺牲命格特殊或法力精深的天师,才能压制邪祟。
酆申文情思恳切地道,如今他能信任寻找的人,也只有路唤舟了。
酆家主打得好算盘。
历来的化灵阵,都是由他亲手布置的。情急之中哪怕布置不了大型、完善的化灵阵,也能设置个简陋小型的,连他的伥鬼,也被他带在身上。
现在的路唤舟作为祭品,得到的灵力恐怕不能福泽酆家,但是让他恢复大半的灵力,已经足够了。
到时候,他便能继续和酆解灵抗衡——哪怕赢不了,也能逃得掉。
被视为猎物,将一步步走入圈套中的路唤舟,实在很痛苦。
他不能接受自己孺慕的前辈是恶鬼,更对布阵压邪一事,充满了犹豫——
现在的路唤舟还不知道阵法代价是他的性命,他只是为了消灭酆解灵一事在犹豫。
路唤舟没有再递密信过去,又将酆家主送来的信给烧掉了。
酆解灵神出鬼没,每每出现在他身边都没有预兆。虽然近几年没再出现了,但路唤舟还是心虚,怕被发现。
又怕被看出端倪,路唤舟虽然知晓自己的异样从何而来,原本的心理预约,也没取消,而是如约前往了。
这是一家私人制的医院,仅接待社会地位不凡、或是他这样身份特殊,身为天师的患者。
路唤舟当然不会将原本准备询问的疑惑问出来,而是用了最寻常的借口,说自己心理压力极大,有些抑郁情绪——医生当然十分负责,做完生理上的检查后,又开始询问他一些问题。
路唤舟十分配合,他想医生得出的结论,应该是没有大碍,建议他多休息运动,外出娱乐等。却看见对面的白衣医师,微抬了下眼镜,忽然开始询问路唤舟的感情问题。
“您似乎在感情方面,有些特殊的执念。”
“现在和她还有在相处接触吗?”
“你们分开的契机,似乎让您非常在意。”
随着医生的话,路唤舟觉得古怪的同时,心理却影影绰绰,勾勒出一个人影来。
直到医生忽然低声,温和地询问道:“那位……应该是男性对吗?”
勾勒出的形象骤然清晰。
路唤舟猛地站起:“不,我们只是朋友,或许朋友也算不上。”
医生道:“抱歉。”
“……”路唤舟也反应过来,他刚刚的表现过激了,也低下头道,“是我的问题,很抱歉。张医生,我想暂且就进行到这里,接下来我还有事要处理——”
“当然。”
医生很理解地道:“不过我还是建议您,下周的这个时刻,我们能再相聚一下。”
路唤舟顿了很久。
最后艰涩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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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想到一出门,便正能碰见那个如梦魇般,长久地出现在脑海的人。
少年的身量实在抽高许多,身形显得过于清癯了,但肩背与腰际勾勒出的线条却十分漂亮。他坐在那处,侧颊如玉脂凝成,简直好似一幅画般静美姣好。
他微颤的睫羽打破这幅画,却令路唤舟心中更悸动起来。
路唤舟很想他。
也是这个时候,路唤舟才终于看到了他身边的男人似的。发肤全白,应当是生了白化病,身上穿的却是这家私人医院的医生服饰。
白化病医生……路唤舟认得他,是这家医院的投资人和外科专家之一。
不知道什么时候,路唤舟已经走上前了。
他声音艰涩地道:“霁摘……霁小少爷。”
霁摘星已经接手过霁氏,叫他霁总才对。不过因为他初现在商场上的年纪实在很年轻,之前又很出名,所以直至现在,还是叫他霁小少爷的人更多点。
霁摘星也看见路唤舟了。
他微侧过头去,也应道:“路先生。”
路唤舟忽然便有些心酸。他和霁摘星的关系,原也不该这样僵硬才对,但是之前霁摘星不知为何,开始针对起天师世家,路唤舟惶急又担心,便和霁摘星起了一点冲突。
当时霁摘星的神色,他还记得很清楚。
黑发白肤的小公子,实在有些诧异的模样。眼睛微抬地看过来,平静地道:“可是关路先生什么事?”
于是路唤舟僵在原地,心中气急,拂袖离开。
之后的日子里,他一直想道歉。
他不该对霁摘星那般态度。
可是只一想到那句话,路唤舟便步步退却,今天也是受了刺激和打击,才敢主动上前。
路唤舟露出一个苦笑,低声问他:“怎么在这里碰到你,霁小少爷是身体有所不适吗?”
他的语气还是担心的,霁摘星尚且未回答,身旁那个医生倒是先开口:“霁少是来讨论慈善事宜的,捐助贫困儿童做唇腭裂手术。”
这倒是一件好事,路唤舟的心略微放下来了点。
毕竟霁小少爷体弱一事,也算人尽皆知,路唤舟在那一瞬间的担心,也压过了其他情绪。
霁小少爷并没有叙旧的意思,应了一声后,又和医生讨论几句,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他看向路唤舟的目光倒很平和,看不出就在之前,两人还爆发过矛盾。
“路先生要我顺便送一程吗?”霁摘星问。
这家医院也属于地段比较偏远的地方,虽然路唤舟多半不会没有私车用,霁摘星也不过是出于礼貌,才询问一句。
可他身旁的医师却立即道:“那还是我来送路先生吧。”
“……”路唤舟未开口的拒绝,微僵在原地。
他看向那位医生,总觉得对方,好似对他十分警惕。
就和对待……情敌似的,争风吃醋。
路唤舟苦笑了一下,觉得这个定位,怎么也和自己无关才对。
“不用了,”路唤舟礼貌地道,“我开了车。”
这个时候,他又听见了极熟悉的一个声音。
“摘星。”来人语调轻缓,却无不透出那亲昵意味。
第200章被迫以身饲鬼(三十四)
霁小少爷在一瞬间便望了过去,神色虽没有太大变化,但偏生能让人觉得,他黑沉的眼珠好似在那刻亮起,璀璨得漂亮。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24
“你怎么来了。”霁摘星轻声道。
酆解灵现在用的,还是董家家主的身份,医院的安保自然不会拦他。男人颇为无奈委屈地叹气:“车上太闷,我又等你等得心急……”
霁摘星道:“不好意思。”
他认真回想:“确实慢了些。”倒是不提当初也是酆解灵非要跟来的。
酆解灵这时,像是才发现霁摘星身边的人,含笑问道:“这位是季医生?”
发肤全白的医师,微微僵住了。大概是察觉到霁摘星对这位态度的微妙不寻常,反而不像对待路唤舟时,那般直白的表现出敌意。他顿了顿道:“是的,您是董先生?”
又是一番客套。酆解灵的社交语言,实在学得很好,以至于他说“多谢您帮摘星助力慈善事业”这样类似的话时,霁摘星甚至没察觉出不对,也就是在场的另外两人,感觉到了来自男人的隐秘的炫耀和宣示主权。
实在让人有些……可恨。
路唤舟除了心中翻腾的不适外,还觉得眼前的“董先生”,给他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当然知道董家和霁家交好的事,也知晓面前这位董先生,多半是董家家主董灵。可疑虑在心底扎根,令他很是不自在。
那张燃成灰烬的密信又在眼前浮现,上面的文字清晰印刻——
傀儡、控制、酆解灵……
路唤舟的瞳孔微微收缩。
眼前的霁摘星,已经要和男人离开了。而“董灵”在离开之前,微微侧身,那张侧脸仿佛与某个印象里的人物重合起来。某种奇妙的、来自于灵魂间的牵连,让他头疼欲裂,路唤舟的眼睛微微泛红,血丝布满在脆弱眼球当中,他忽然站起身,喊道:“停下!”
“不要走。”
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能将他呛死。
他身旁的季医生,有些怔愣地望过来,眼中些许怜悯:“他们已经……走了。”
季医生倒是没将路唤舟当成疯子看待,然后劝他去挂个号,只道:“没用的,抢不过。”也不知是和路唤舟说,还是和自己说,他自嘲地笑了笑,神色黯淡地离开。
路唤舟却仿佛溺水的人,寻不到那根浮木般。
他攥紧了胸前的一处,只觉双耳都有些耳鸣,那股执念却愈加清楚起来。
那根本不是“董灵”!
那是酆解灵——
就像欺骗了其他天师一样,酆解灵也欺骗了霁摘星!
·
路唤舟有些浑浑噩噩,不过他很快便冷静下来,寻着时机,告诉了霁小少爷,他身边人的真相。
约不出霁摘星,他是通过电话告知的。
霁摘星轻笑一声,反问他:“那又如何?”
那音色很悦耳,声调却冷淡,像回到了之前,霁摘星和他说“关路先生什么事”的时候。
几乎快成了路唤舟的梦魇。
“他会害你。”路唤舟的声音,也实在很艰涩,“霁摘星,他是恶鬼。”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可他面对的是霁摘星。
不管是从原本的剧情,还是现实的发展来看,酆解灵或许能称得上“恶”,但他对路唤舟,却并未做出什么真正的恶行。
霁小少爷微叹了口气。
“路先生。”
“我和谁相处,好像并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对面声音愈发冷淡,路唤舟也哑然。
“对不起,我只是……”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25
电话被挂断了。
霁摘星少有这么不礼貌的时候。
路唤舟眼中郁色,愈加沉下来。
他通过密信联系,寻到了酆家主暂避之地。那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天师,不仅面貌疲老,身体也开始散发出腐朽的臭味来。
路唤舟第一眼见他的时候,几乎以为他的前辈,只剩具腐烂的尸体了。
酆申文到底没死,干瘪的身体隐藏在宽大的衣袍下,遮住了那些几乎不能看的皮肉。因为路唤舟的到来,他的精神甚至好了点,对着这位后辈、他的祭品,甚至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你来了,”酆申文感慨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这个孩子就像当初的酆解灵一样可爱。
路唤舟对酆家主,自然是无比敬畏的,也不曾怀疑过他会欺骗自己。路唤舟只是还在犹豫,家主会不会也有料想错误、失手的时候。
酆家大乱,当真是由酆解灵一手策划?
半真半假的谎言最易让人辨别不清。何况酆申文所说的,都是真话。
他只是隐瞒了部分的事实罢了。
等听完那些剖白后,路唤舟已对酆解灵满是忌惮,甚至……心生惧意起来。
这样的恶鬼不除去,也只会继续危害人间。
酆申文藏身的狭窄空间,照不尽一丝阳光,满藏的腐朽气息中,年轻天师的脸色苍白。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半晌才说道:
“……好。”
江城,霁家。
酆解灵喝茶的时候,摔碎了一只茶杯。
他默默梳理传到脑中的画面,便显得怔神得久了些。
茶杯上面的图案是由霁父亲手绘制,又去了趟景城烧制而成,拢共得了一套,各个样式不同。哪怕霁家是巨富之家,这些精巧玩意却难得,心疼得他直冒酸水,对着酆解灵白眼翻不停。
霁母有些好笑,敲他脑袋让霁父正经一些。霁摘星更是直接换个新杯,泡茶递给酆解灵了。
霁父心中更酸。
那冰凉指尖,略微摩挲过酆解灵的手。让他回过了神,对霁小少爷,更极具深意地笑了笑,才慢吞吞对霁父道歉。
霁父没好气道:“霁家的宝贝都要让你糟蹋光了!”
酆解灵笑意温和,心中道:这倒没有,还有个大宝贝。
霁摘星默不作声低头饮茶,全然想不到对面的恶鬼,脑子里塞满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酆解灵一般不在霁家留宿,所以品尝完霁家刚得的露荼春芽后,便要离开了。而不知从何时的默契开始,便是霁摘星去送客。
抵至霁家门口,酆解灵忽然便回过身,挡住霁摘星去路,去牵他衣袖下的手。
这还没出霁家的监控范围,酆解灵的动作,显然是十分大胆了。
霁小少爷微顿了顿,没挣开他,只是黑蔼蔼的眼珠微抬:“董叔叔要做什么?”
酆解灵这么些年,早就免疫到听霁摘星喊“董叔叔”也能面不改色了。他低下头,唇微微弯起,看上去同接吻般地低声道:“马上要结束了。”
“我回来的时候,霁小少爷要答应我的追求吗?”
“你在追求我?”
“我在追求你。”
霁摘星没回答那句话,只是说:“那真是有够随心所欲的。”
酆解灵笑起来。
霁摘星这样的人,没拒绝,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他实在异常心情愉悦,唇边的笑怎么也消融不下去,离开的时候,目光都还落在霁小少爷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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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鬼也没什么不好,酆解灵先前,从未有过要改变的想法。
可爱人还是人,他想与霁摘星一块生老病死,转世轮回。
等最后的复仇落幕,他要酆家落败,酆申文声名尽毁,用仇人血肉神魂,作为复生的阶台。
只是酆解灵未想到,酆申文挑选的化灵阵祭品,是曾和自己绑在一处的年轻天师。
他虽然开始极其厌恶路唤舟,但藉由路唤舟重聚魂体后,倒是将被迫捆绑的怨念消融了。哪怕恢复自由,也没了杀他的想法。
先前他帮过路唤舟许多次,指导术法,脱离危险,又留给他极其强大的灵力,两人算是两清,酆解灵也不欠路唤舟恩情。所以这次哪怕知道路唤舟被酆申文算计走入死局,他也没有要插手的想法。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酆解灵极其冷漠地想。
路唤舟的死活,与他无关。
第201章被迫以身饲鬼(三十五)
在催动灵阵前,路唤舟还要做些前置准备。
净身沐浴,洗筋伐髓。路唤舟的身体被恢复至极其洁净的程度,骨肉里每一处都充盈着灵力,满胀得像是下一刻便能溢出。
这种感觉自然极不好受,何况要维持满三天。只全身痛楚不堪,夜不能寐,否则灵气便会逸散逃出。
路唤舟还是忍下来了。
酆申文看着他的目光满是惊喜,甚至有些柔情,像盯着一处巨大的宝藏。
路唤舟比他想象得要优秀,能承载更多的灵气,自然也能提供更多的力量。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被那样甚至是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路唤舟当然不会毫无所觉,只是每次隐有识破时机时,酆家主又将自己完美的隐藏起来。
老狐狸惯会装腔作势,否则也不会做了多年德高望重的天师之首。
路唤舟心乱如麻,身上又不利落,本便比先前要迟钝很多,拖延三天,竟然已经到可以催动阵法,举行仪式的时候了。
地点定在一处地宫中。
或者说……这是酆家先辈死后所葬的陵墓。
手电与各类现代器械的光线,是照不亮陵墓四周的黑暗的。独酆申文以酆家秘法,点燃那些鲛油灯时,才能映亮四周。
路唤舟不姓酆,但他自小被酆家收养,和酆家后辈也没什么区别。对这一处存有天然的敬畏之心,在得知阵法要在此处施行后,走进来前,在石阶处端正叩了几个头才前行。
没用法术护身,路唤舟心又诚,头磕出一片红肿印记,甚至有些擦出血,沾落的灰尘自额头簌簌落下。酆申文看的,实在有些不满他的祭品因此受伤。但万事俱备,只剩关窍一处,不想多生事端来,便没开口斥责他。
愈进地宫深处,氧气似乎稀薄许多,路唤舟心不在焉,神色迷离得更远。
黑幢幢的通道像是吞噬人的巨兽之口,路唤舟的神色,生出一些迷惘来。
“家主。”他犹豫地道,“那阵法,当真只是压制邪祟,使亡者安息么?”
酆申文的脚步,略僵了僵,不过只一瞬,便毫无停滞地自然踏在阶台上。
“自然。”
家主的口中,还带着些许笑意:“你是害怕,还是后悔了?”
“不。”
路唤舟否认得相当迅速。
“我不害怕。”
黑白色的整洁天师袍,在行进的过程中,总是惹了些灰的。路唤舟微微掀起衣摆,目光熠亮,在那句话后,便神色坚定地走下了最后一阶石梯。
酆申文自然没有跟着下去,他高高在上,俯瞰着这一幕,已经渐腐朽的身体仿佛被注入某种生机般,强撑着他进行接下来的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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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他就将重新获得寿命与力量,哪怕只是想象也让酆申文无比的快意起来,他已经受够了这具孱弱、疲惫、发出腐臭气息的身躯了,迫不及待地想迎来“新生”。
路唤舟全无所知。
他已经走入了阵法当中,被无形之力束缚住肢体,厉鬼恶灵,也从原本空荡之处飘出。
路唤舟看得见。
自然也看得见那些恶鬼,渐渐攀上了他的身躯,开始大啖其骨,开始享受那些血肉起来。
他的法器、灵符,都未带进来。也从一开始,便未兴起过反抗的念头,只按照酆家主所教导的那般,开始默念灵诀,使体内的灵气充盈于每一处,血肉对那些厉鬼的诱惑力更加大许多,伥鬼们趴附在他柔软的皮肤上,从肉身啃食至神魂。
全身剧痛让路唤舟开始无法思考,失去意识——
他面容苍白地望向法阵外。
酆家主站在高处凝望。
路唤舟这时才发现,这位前辈唇角挂着一丝狞笑,神色是些许畅快的满足。
些许哑然。
谁都清楚,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至于在旁观这种情景下,还能露出这样的神情。被欺骗的念头骤然浮上心头前,与令人晕眩的耻辱感相伴而来的,反而是极端的冷静与默然。
路唤舟抬起头,仰视着他。
“我要死了吗。”
他问。
被伥鬼吞噬而下的血肉化成的灵力,源源不断地传导进酆申文的身躯中。或是因为死亡阴影在即,他的身体四处疮痍急需补足,这次祭品给他带来的灵力,哪怕与先前几次大型的化灵阵带来的效用难以相比,却最最让他满足,甚至生出飘飘欲仙的迷离之感。
精神振奋得有些不寻常。
以至于从前在祭灵过程中,从未开口的酆申文,此时却低笑出声,喉咙如同破落风箱,嗓音嘶哑。
“你当然要死啦!”
“……”意料之中的被欺骗,路唤舟神色麻木道,“你骗了我。那酆解灵,他会不会死——”
“你难道还以为,这是为了镇压邪祟生出的阵法?”
酆申文亢奋得有些异样,却不受控制地继续说道:“这是化灵阵,等我豢养的伥鬼吃光了你的血肉,我的灵力便又能回来了。”
恶鬼当中的路唤舟,瞳孔微微收缩。
“以往这样的化灵阵,举行过无数次。那些人的尸骨,都成了酆家根基,当庆幸才是……”
“知情?当然很多人知情,路唤舟,你的师父自然也享用过这些祭品的。”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等你再强些,应该会成为更好的祭品。这样先用了,还要让我再寻几年……”
大概作恶者都会忍不住展示欲,酆申文滔滔不绝地倾诉起来。路唤舟越听,便越觉得恶心起来。
他有些想吐,但是此时他的胃,大概也被恶鬼吞吃空了。
路唤舟不知道,其实现在的酆申文也陷入了十分的惶恐当中。
他不是多话的人,更不屑于多生事端,但是此时却不由自主地开口,将所做行径和盘托出。
即便酆申文心底,并不觉得这是如何可耻的事,也知晓就这样说出来,并不是什么明智举动。
他的身体仿佛被控制住了。
可他分明思路清晰,亦能掌控行动,偏偏停不下那张嘴。
路唤舟目眦尽裂,但是他的挣扎,好似也并没有任何作用,只是怨恨所致,让灵力更汹涌地翻腾而出。
于是酆申文又觉得,好像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了。
他仍在开口。
“酆解灵报复酆家,你又以为是为了什么?十几年前,他也一样被困于化灵阵当中——”
“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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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之声传来:“你这无耻之徒!可还配为天师,配为人吗!”
通往阵法的圆形周壤,各个墓室的门豁然洞开,一群被限制行动,方才解开的天师蜂蛹而出。他们大多是天师界德高望重之辈,当然也有许多年轻面孔,是近来兴起的天师“散人”,皆用愤怒或是鄙夷的目光,扫射向酆申文。
其中一名散人道:“原来天师协会的会长,是这样道貌岸然的玩意,您简直天师界的岳不群啊。”
他身旁的人也是隶属天师协会的天师,显然十分恼怒,但是对那散人的话,一时也没有呛声回去。
众目之下,酆申文的人皮被揭下,露出最令人作呕、腌臜的内里。
一部分人,立即便前往阵法当中救人了。但大多数天师,还是去擒那酆申文。
他们当中一些老人,还年轻时的亲眷,曾经便因那“救世”的阵法而亡。那时他们无力阻止,如今想来却极不值得,悲愤欲死。
其他人的悲愤之色,七分是真心愤怒,还有三分,却是作戏了。
这化灵阵下的一切,都被某种特殊术法记录下来,在每一个灵力者所能触及到的镜面设置处播放,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寻过来。这些灵力者甚至还包括不自知的出生在普通家庭、不知晓天师界的人,只怕这会还懵着。总之事态重大,酆申文的手段又极为残忍,还是天师协会的重要人物,出了这样耸人听闻的恶事,协会声誉下跌是避免不了的,他们也只能尽力弥补了。
在“镜头”之下,当然要表现得越愤怒越好,避免被当成酆家之外的同党。
虽然献祭被中断,但是酆申文大概还是恢复了许多灵力,那些术法精深的天师,竟一时拦不住他。
酆申文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他疯狂地反抗着,但是一言一行,皆不出自本心。
直到这时候,他才想明白——
酆申文以为自己已经逃出去了。
从来没有。
他早就成了酆解灵的傀儡。
这位曾经至高无上的酆家家主,竭力抬头望向一处。
他什么也没看见,却在拼搏当中,失衡掉进了化灵阵法里。
数千伥鬼一拥而上,像是万般饥饿的红鲤争夺落进水中的鱼饵般,也不顾忌那是自己的主人,疯了般地抢夺血肉神魂。
碎尸万段。
连那些出手要夺取酆申文性命的天师,都一时僵住了,怔怔看着这幕。
有人叹息,当真是自作自受。
便是整个天师界最顶尖的天师都集聚在此,也没有一个人发现,有恶鬼踏于高处,冷淡地垂眸目视这一切。
酆申文的神魂被伥鬼争夺,他也只是勾手,那些碎裂神魂便落入他掌中,被碾为灰烬。
所有仇人都被他清扫干净了。
酆解灵起身准备离开。
他倒是将目光,又分了一分给被抢救出来的路唤舟。那人半边身子被啃噬,神魂不全,就算救出来,也活不了多久,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
酆解灵想。
然而就在他刚离开此地时,一阵万分熟悉的剧痛传来。
就如同他还是天师时,身死那日,神魂俱裂的痛楚。
酆解灵一贯伪装完善的面容,因为这意料之外的变故,透出一点慌张情绪来。
他的魂体不稳。
酆解灵当然不怕消失,可那是之前。有了霁摘星后,他又怎么舍得消失。
以恶鬼戾气锁住神魂时,酆解灵拼命想,是哪步出了差错。
酆申文的报复?
他没那个能力。
意识已经逸散开来,仿佛又受了一次万鬼吞噬的磨难。但以他如今之能,又有什么鬼能奈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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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解灵的身形,忽然怔住。
他复生之时,便和路唤舟有所牵连。路唤舟灵力越高,他的神魂便越凝实。直到神魂补全后,他彻底重获自由,和路唤舟好似再无瓜葛,却没想到……只是他一心所想罢了。
两人从未分割。
酆解灵如今才生出后悔之感,眼前是大片猩红,戾气冲天,几乎要将这一处囊括为鬼域。万鬼躁动,亡灵不安;他身后陵墓阴气冲天,让那些天师因为忽如其来的异象,都慌乱起来。
几同末世一般。
酆解灵的神智却渐渐溃散。
·
世道不安宁。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现在连普通民众,都知道那些特殊存在了,国家还特别成立了特案天师部——虽然众人都坚持,天师部早就有了,只是现在才由私底下转为明面上。
天师部的前身,有部分来源于天师协会,当然大部分却是来源于被戏称为“散人协会”的天师互助协会。这个组织的创立者,据说也是现在的国属天师部部长。
当然更离谱的传言是,这位神秘部长的现实身份是某家大集团总裁,还是X城首富之类……不管谁听到这样的八卦消息,都会觉得太不靠谱了。
先不说一个人能不能优秀成这样,但都首富了,还是总裁,哪还有时间处理天师部的那些高危事宜啊。
但是霁摘星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仿佛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的人。
天师部部长每回从电梯走出来的时候,那些后勤人员都得呆一下,偶尔还要注意脆弱的鼻粘膜别充血。
无它,部长实在是生得太好看。
当初天师部刚成立的时候,没人愿穿那驼色又极丑的统一制服,都穿的各自天师世家服饰或本人私服,搞得天师部还隐有派系之分,动不动就搞内部争斗,处罚都没用——又不能体罚这些眼高于顶的天师,罚款就更不用想,能进来的哪个不是有权有势的。
结果霁摘星穿着制服在第一次公开会议上演讲,肤色如雪,唇红齿白,身体弧线极其漂亮,那叫一个长腿细腰,当场便有人止不住春心萌动了。
第二天,挺多人都换上了制服。
等他们终于恍然大悟不是衣服好看是人好看这个道理后,也因为大环境氛围没换下来,更何况无数人喜滋滋自称,这是和部长的情侣装来着。
身为天师部部长,霁摘星自然是极少出去执行任务的。不过每一次凶险任务由他出手后,都会自然而然迎刃而解,伤亡率近零,搞得所有和他一起出任务的天师,不管有多艰险,知道队长是霁摘星后,都生出一种诡异的安全感来……
这样强大无匹的部长,却好像身体不太好。
——霁摘星常去医院。
他以前的身体很差,现在依旧,所以很少跨省办差,每日都记得体检,要是病起来便不是一般的麻烦。
不过他常来这家医院,却也的确不是为了看病,而是来看……路唤舟。
当年酆解灵消失后,“董灵”这个人便也消失了,谁都不记得董家曾有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少爷。
但霁摘星还记得。
他又到底知道一些世界线剧情,顺着这个方向,便猜想酆解灵的消失,或许和路唤舟出事有关。
然后他救回了濒死的路唤舟。
路唤舟清醒过来,酆解灵却依旧没有出现。
剧情伊始,酆解灵被万鬼噬身后,只留一丝残魂,他能再修炼成极其强大的恶鬼的缘故,剧情中虽未透露,但是霁摘星成天师部部长后,查询了许多秘卷,猜测大概是路唤舟当年无意的一支安魂香,使他和酆解灵有所羁绊,酆解灵也借着这一点因果,藉由路唤舟重聚神魂。
那已经碎裂过的神魂,能否重聚第二次?
霁摘星不清楚。
但大抵酆解灵和路唤舟间的因果前尘,经历一趟生死,已经彻底断绝了。便是路唤舟再健康自如,酆解灵也不会回归。
霁摘星能想出来的方法,也只剩将自己,变为酆解灵重聚神魂的契机。
他无法重新借鉴路唤舟在机缘巧合下的方法,只能查阅那些古籍。里面大多为邪术,最不危险的……也要分出自己一半的神魂来。
霁摘星筹备已久。
霁父和霁母都知道这件事,当真心疼,却只能咬牙,步步退让。
毕竟在他们眼中,哪怕霁摘星再沉稳强大,也只是那个还需要被他们娇纵宠着的小少爷,连看他难过黯然都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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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唤舟当然也知道。
他被霁摘星从半死之身救回来,又被悉心照料大半年,两人的关系很微妙,但勉强算得上朋友。
所以哪怕路唤舟死过一回后,性格沉下来许多,寡言少语,也会忍不住对霁摘星“多嘴”。
——“你可能会死,换一个恶鬼可能回来的机会……值得吗?”
霁摘星对路唤舟这样的问题,显出了十分难得的不礼貌,从来不理会。
不过最后一次的时候,他倒还是回答了。
——有些交换无法衡量,但偶尔冲动也无妨。
第202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一)
“霁摘星!”咬牙切齿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即便霁摘星将手机拿远了点,也依旧能感受到那震耳欲聋的音量。
对方似乎快气疯了。
“你他妈的来不来了?我和朋友等你几小时了,磨磨唧唧——我前女友都没几个让我这么等的。”那人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至多二十出头,音色倒也算清润悦耳,偏情绪愤慨的缘故,略显难听。他有点阴阳怪气地道,“你要是放我鸽子,也不是不行,反正锦城也不是很想见到你。”
霁摘星如今,才刚刚回过神。
剧情的信息量接收起来不难,倒是其中的狗血曲折让他有点头疼。
电话对面的人叫薛问,也是这个小世界位面的气运之子,薛家的小太子,身世颇好。
小太子长得貌如冠玉、丰神俊朗,性格亦十分外向,从成年起,便是万花丛中过的风流浪子。喜欢他的人数不胜数,薛问的历届女友,也各个是各具风情的大美人。
所以见到霁摘星这个现任男友的时候,薛问那群朋友都是大惊之色。
倒不是奇怪薛太子怎么忽然开始喜欢男人了,而是霁摘星……实在是太普通了。
相貌一般,身上穿的也都是几百块廉价货色,性格还内向,不会来事。不说是个很差劲的人吧,但和薛太子也太不相衬了。
好友们干巴巴调侃真爱的同时,当然也不免询问,薛问怎么霁摘星谈上的。
毕竟两个人看起来,实在不像同个世界的人。
薛问回答的支支吾吾的,但是时间久了,那帮朋友们倒都清楚了。这两人是网恋,还是靠游戏认识的,顿时看薛问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不争气的被软饭男扒上的受骗白富美……
大概觉得丢脸,薛问从没提过,在游戏里还是他主动追的霁摘星。
那时他还是个游戏新手,霁摘星手法高操作好,在战力排行榜上偶能够到末尾,又是公会里出名的耐心和“新人老师”,经常带任务开团。大概网络总会给人蒙上一层光环,薛问跟着这么位温和前辈,又正好是刚分手的恋情空白期,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
他调情手段高,追霁摘星也没犯什么难,两人当初在一起时,还受了许多祝福,要不然也不会顺利奔现。
但一切矛盾,也是从走到现实那刻开始的。
霁摘星无父无母,条件却并不算差。年纪轻,样貌清秀,重本毕业,在A市这样寸土寸金的城市也有居所。工作稳定,经济独立——但这样称得上良好的单身条件,和薛问相比,还是天差地别。
薛问和霁摘星在一起时,便和家中出了柜。
理所当然挨了顿打,还被“赶出家门”,经济来源虽然没断,但也有够狼狈的了。
也大概是沉没成本的作用,哪怕薛问和线下的霁摘星接触后,发现对方并不同自己想象中那样好,却也还是坚持谈了下去,以证明自己的眼光没错,也还是游戏中被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眷侣做不成,怨侣倒是有一对。
霁摘星的生活也是从此,被搅得天翻地覆。
他和薛问间的差距的确太大了。
倒也不是不知晓薛问那些朋友的敌意,听过他们醉酒后无意说的“倒贴”、“扶贫”那些话,以至于霁摘星格外敏感。薛问出行挑的场合消费都很高,霁摘星坚持要AA,几乎快花光这些年的所有储蓄。
他倒和薛问商量过,可以去消费低些的地方,至少A市一些小资餐厅,氛围和食物都很不错。只薛问大为光火,觉得霁摘星事多,不耐烦地用“那我请你不就行了”堵回去,觉得霁摘星要这样干涉他的生活,不是矫情就是作精。
霁摘星自然也是无话可说的。
他既不想让薛问受委屈,也不想被他那些朋友鄙夷为扶贫,只能咬牙强撑。有时候也会觉得,他们这样实在不像谈恋爱,倒像是做了薛问的跟班。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31
薛问这个老大对他还不是很好。
世界线中的另一位气运之子,便是薛问的儿时好友花锦城,勉强能算作半个白月光。才回国,霁摘星便和薛问爆发了一场矛盾。霁摘星指责薛问与花锦城间暧昧不寻常,薛问却觉得他凭空污蔑好友清白,胡搅蛮缠,愈加嫌恶。
他们在花锦城的生日宴上吵了一架,霁摘星自认为是冷战,但薛问却觉得,他们这是分手了。
也是这样含糊不清的误会,导致后面的剧情里,霁摘星做出了许多错事。
花锦城刚回国,时间清闲,薛问便拉他打起了游戏——他和霁摘星定情的那款,《仙客行》,如今最火的半全息多人在线网游。花锦城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萌新小白”,薛问当然对他很照顾。霁摘星又退了公会游戏,几乎不再往来,在别人眼里,就是薛问换了个新恋人。
两人历经公会赛、神器战、新等级副本,花锦城从一个游戏菜鸡飞速成长为操作大神,帮助薛问建设公会发展,并迅速赢得了其他成员的喜爱。薛问惊喜的同时,对这位儿时的好友,也生出异样情愫来。
霁摘星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一心一意觉得,薛问和花锦城间果然不清不楚,花锦城更是“绿”了自己。现实中发不出火,便在游戏里追杀他。
霁摘星虽然很久没玩《仙客行》了,但是他以前在这游戏中人缘很好,帮助过许多新人,自然也有已经成长为老手的玩家愿意为他出气。
花锦城再强,也是单枪匹马一个人,被送回过复活点数次,几乎不能再正常游戏。
当然,作为罪魁祸首的霁摘星,也被原来的公会和薛问杀了无数次。
他都有点心灰意懒地想结束了,卸载游戏,搬离A市。但这个时候,大概某位替他出气报仇的人手段下作了点,四处宣传花锦城小三上位,是出来卖的“少爷”,辱骂的言论十分不堪,花锦城也是出身良好的小公子,心理防线终于被攻破,删除账号走人,和薛问也不再联系,终于让薛问勃然大怒。
薛问将那些下作的谣言脏水,都泼回到霁摘星头上;大费周章的为花锦城澄清,线下追人。
甚至终于不再留情,也对现实里的霁摘星出手了。
霁摘星丢了工作,在薛太子的示意下,也找不到新岗位。房贷还没还完,没有积蓄,过了段穷困潦倒的日子,终于忍不住想去求情。
他愿意对花锦城道歉,愿意承担后果——那些造谣花锦城的人,也的确不是他故意引来。
这个时候霁摘星才发现,他连薛问的面都见不到。
至于花锦城和薛问的那些朋友,他更是全无联系方式。
前途无光。
在漫长的后悔和心理压力的迫近下,霁摘星还是选择了轻生。
……
耳旁骤然爆发出一句脏话,薛问烦躁地问道:“人还在不在?霁摘星你听见没?”
面色苍白的少年躺在沙发上,将手机捱近了点,“嗯”了声后,便迅速挂掉。
现在的剧情节点,便是花锦城举办生日宴,他和薛问吵架分手的时候了。
这种关键时刻,霁摘星当然不能错过。
黑发杂乱打结,还实在有些油腻。霁摘星去洗手间打理了一下外在形象,暖白灯光下的镜面反射出他现在的模样。
五官端正清秀,只是有些过瘦,颧骨都很突出。生着一双温柔的桃花眼,唇色惨淡,却自带笑唇。
霁摘星的公司是弹性制度,为了在今天抽出空参加那场宴会,霁摘星熬了个通宵加班,此时眼下还有略微暗沉的黛青,脸色也苍白如同见不得光的吸血鬼般。
哪怕是霁摘星在上个位面体弱多病,看着都比这满脸疲惫的面容要健康多了。
霁摘星没在意。
这具身体似乎很容易疲累,那他会好好调养的。
将油得似乎能反光的黑发清洗过后,霁摘星去衣柜挑了件衣服。
没穿那套特意为今天聚会准备的轻奢牌衣物,只换上平日最习惯的白色外套与内搭、配了黑色休闲裤,霁摘星本便显小,这样一看,简直同还没出社会的大学生一般。
当然,他已经毕业有两年了。
从他挂断那通电话后,薛问没再打电话催促——大概是觉得被伤了面子,还在恼怒中。霁摘星也没在意,反正聚会的地址已经发到他微信上面了。
出门打车,说出目的地后,霁摘星便闭目养神了。
虽然是花锦城的生日宴,但是他的生日,也并不是今天,而是明天。
只正式的宴会,会在花家举办,受邀的也是各类名流,霁摘星当然没收到邀请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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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问有,不过总不会将他也带过去。
今天的宴会,更多便是聚餐性质,一群朋友私下庆祝玩乐,便显得霁摘星这个从来不属于他们朋友圈的人尤其突兀。
快抵达的时候,途经一家花店。霁摘星便先让司机停了车,去买了束花再回来。
到达约定的地点时,霁摘星迟到了半小时。
当然不像薛问说的那样夸张……要是迟到几小时,只怕现在里面的聚会都散场了。
第203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二)
这家餐厅也是A市有名的老牌餐厅,公子哥们包下了整二层。
服务生见霁摘星衣着虽然和那群太子党有些差别,但唇边带笑眉眼清隽,看着颇芝兰玉树,也没为难他,便将人领上去了。
二层灯光被刻意调得有些昏暗,大家都没带女伴,一群男人们推杯换盏,气氛正热烈,也没注意到被引进来的新客人。
或许有人注意到了。
叶风笑嘻嘻瞥了眼门外,却没做声。他晃动手中之物,金色的扑克牌烨烨发亮,牌边嵌着金粉,随着光线折射还有些晃眼。
“我是国王!”叶风说道,“那就……数字七,亲一口你左手边的人。”
其他人哄笑,不过多是嘲笑叶风老土的。还有人大叹叶风实在不会玩,他们聚会上又没个妹子,看一群男人亲来亲去实在不是什么有趣的恶作剧。
薛太子就坐叶风左手边,有些怀疑地看了好友一眼,然后亮了下手里的牌,是黑桃七。
而薛问左手边的人,恰好是花锦城。
“锦城,”薛问侧过身,满不在意道,“嘴一个?”
这下气氛又热烈起来了,因为花锦城这时的脸有点红。
他皮肤白,刚喝了那些酒都和没事人一样,这下却连耳垂都红透,当得上句娇艳欲滴。纤长的睫羽垂着,微微颤动,看着很好欺负的模样。
花锦城不自在地推拒:“你们要玩就玩,扯上我做什么。”
薛问觉得有些好笑,这时候都站起来了。他从高处俯视着花锦城,捏住了那张通红的脸,调侃地道:“欸,这还害羞呢……”
也是这个时候,霁摘星敲了敲门。
其实厅中并不算喧闹,所以他一开口,众人便注意到了。
“不好意思,晚到了。”
黑发白肤的少年站在门口,形象很有些清爽,看上去和涉世不深的学生差不多。身形有些太清癯,穿着件白色内搭,肩背倒撑起来了,偏偏领口微敞开点,露出一截奶油般皙白的锁骨来。
霁摘星样貌只是普通了点,却绝称不上难看,那双桃花眼更满目垂拢温和,皮肤又白,看上去极好接近的模样。
就连薛太子那些看不惯他的朋友,也觉得他有点赏心悦目的意思,挑不出错来。
薛问身边已经没空位了,霁摘星走到他身旁,薛问刚想让他坐对面,便见少年微俯下身,将怀中抱着的一束花递到花锦城眼前。
芳香拥来,盈了满怀。霁摘星低声祝贺道:“生日快乐。”
花锦城顿了顿。
伸手不打笑脸人,花锦城接了花束,当然也平静地道谢。霁摘星直起身,便很自觉落座其他空位了,刚好是薛问正对面的位置。
薛问一抬眼,能看见少年礼貌含笑的唇,微垂拢的睫羽,还有在黯淡灯光下也如玉般苍白的肤。
……薛问原是满心火气的,毕竟他有点太子脾气,最讨厌等人。何况霁摘星不仅迟来了,还挂他的电话,正让薛问憋了满腔怒意,想着待会要给霁摘星一个冷脸,或是寻机发泄。
但薛问没想到,这个时机偏就这么不巧。
霁摘星来的时候,也不知看没看见叶风起哄,让他亲一下花锦城的场面。
虽说薛问自认和好友间清白,亲个脸也没什么,但先前霁摘星还因为他和花锦城亲近的事闹过一回,这时不知怎么便生出点心虚来。
好在霁摘星这时没闹,应该是没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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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问刚这么想着,便见霁摘星抬眸望过来,似含笑意,唇瓣微弯地问:“嗯,不继续么?”
霁摘星这句话,倒是没带什么嘲讽意味,但花锦城眼睛突然有些红了,像是生气地对薛问轻声道:“别作弄我了,我不想玩!”
声调不自觉有点委屈。
薛问没声了。
连最开始闹腾的叶风,都有些护短起来,端了杯酒敬霁摘星,嬉皮笑脸地说:“嫂子别生气,刚才是我脑子糊涂了,自罚一杯哈。”
他话当然说得很客气,但偏有点指责霁摘星生气了,就给花锦城找难堪的意思。要内涵就冲他来嘛。
霁摘星:“我没生气。”
叶风挑了挑眉。
霁摘星见他的模样,实在有点好笑道:“不过你的确该自罚一杯,不是冲我,对花少道歉吧。”
少年体谅理解地道:“玩笑应当适度,的确不该强人所难。”
叶风:“……”
花锦城:“……”
霁摘星又看向薛问,没开口说什么,倒薛问自己撇了撇嘴,举杯道:“锦城,不好意思,别在意。”
花锦城说不出话来。只是心底,比刚才还气,苍白地笑了笑。
薛问居然没和他那位男友再生出什么矛盾来。
这顿饭吃得出奇顺利,霁摘星再没冷脸,反而一直笑着,温和有礼。国王游戏没继续玩,这群公子哥开始聊天,霁摘星通常不插入众人的话题,但问到他身上的时候,也能答上两句,没有一点他人想象里的局促难堪。
且还特别好说话。
至少那些朋友们劝酒的时候,霁摘星都喝了。而不像以前,冷冰冰地拒绝说,我不会喝酒。
薛问只觉得,今天除了开头不太顺利,后面都挺称心的。霁摘星是不是迟到了愧疚,心里琢磨要给他补偿啊,这么乖。
不像霁摘星以往告诉他的,自己酒量不太好,今天他表现得挺能喝。还是薛问怕霁摘星真醉了吐身上,才出手拦了拦。
薛太子一发话,果然所有人都收敛很多,不敢灌酒了。
花锦城晦涩地看了薛问一眼,唇角抿紧。
他偏想挑战一下。身体微微坐直了些,端着酒杯前倾,眼里都闪烁着光:“我是寿星,却还没和嫂子碰过杯——来一下?”
霁摘星懒散地微笑一下,原本没什么血色的唇,因为饮酒而变得稠艷柔软起来。
他说:“好。”
·
聚会结束,不说宾主尽欢,至少薛问的心情还可以。
他心情好,就准备送霁摘星回家——以前他们大多各走各路。
霁摘星也上了车。
虽然去的次数不多,但薛问还是记得霁摘星家地址的。
等红绿灯的时候,薛问打算表扬一下男友:“霁摘星……”
他还没说完,便见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的霁摘星忽然睁开眼,侧首看向他,唇角微弯:“薛问。”
“我们分手吧。”
霁摘星虽然不知道怎么和薛问吵架,但是分手还是信手拈来的。
车厢一下陷入死寂当中。
霁摘星的话像是一记重锤,薛问被锤得发懵,还有些头晕目眩。等终于理解完霁摘星这句话的意思后,他的脸色瞬间沉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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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三)
要说多么心痛不舍,薛问也没到那个程度。甚至之前烦躁的时候,他自己都想过几次要分手。
但不能是霁摘星先说的。
薛太子爷还从没被人甩过。
何况今天霁摘星的表现一直很好,好得他以为……有点自作多情了。
薛问咬了咬牙:“你在说气话?就今天那事,你是不是还计较。”
他没记起来,之前霁摘星不管和他怎么吵,从来不拿分手说事。
薛问说道:“我真就开玩笑的。就算你不来,我也只是亲下他脸,我们都十几年朋友了。”他顿了顿,解释:“不是有句话,清白的直男间都表现的和gay一样。”
这下霁摘星有些失笑:“你又不是直男。”
薛问:“那花锦城不是么。”
霁摘星没答。
他知道在世界线的剧情里,花锦城答应了薛问的追求。但是现在是不是还直着,他不清楚,就不发表见解了。
薛问看着霁摘星垂拢的睫羽,极为安静乖顺的模样,却没有一分的心软和动摇,忽然有些心中不是滋味的难耐。这让他颇为烦躁地道:“我懂了懂了,以后和锦城注意点距离好吧。”
这已经是薛问难得的让步了。
连霁摘星都挺惊讶的。
不过他还是叹息:“薛问,不是花锦城的问题。”
少年脸色微有些苍白,闭上了眼,唇间方才因饮酒泛起的艳色早已退去,薛问好像这个时候才发现,霁摘星的眼角处有一点红痣,很浅淡的颜色,稍不注意就会略过去。
他盯得有点出神了,甚至想再靠过去些,便见那似乎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唇瓣微动,话语决绝:“我太累了……我们就此结束吧。”
“……”
A市就算交通再拥堵,也不至于一个红绿灯能堵到薛问和霁摘星详谈完。后面的司机狂按喇叭,薛问低咒了声,先把车开过去了。
霁摘星看着窗外风景指挥他:“把我放在童斌路口就可以了,谢谢。”
薛问简直没好气道:“我还没有没风度到上一秒你和我分手,下一秒就把你赶下车留在半路吧。”
“不是。”霁摘星解释起来,都有些费力。
他依旧闭着眼,脸色愈显苍白起来,平静地道:“我要去市三医院。”
·
薛问还在取药。
从来都是家庭医生或私人医院看诊的他,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公立医院。更别提排队挂号……再被医生当成病人家属严厉指责,虚心接受。
他想到之前的场景,霁摘星下车的时候疼得额上都是细汗,他手足无措,见到霁摘星脸色那么难看,几乎想把他抱上去,或是叫救护车下来。
当然,最后还是霁摘星自己走过去的,也没浪费医疗资源。
那时候薛问手心都出了汗。
薛问也没想到霁摘星这么“柔弱”,喝点酒能喝到胃出血。
他又免不了想起之前一些回忆——第一次带霁摘星见朋友,霁摘星滴酒不沾,态度冷硬,闹得朋友有些下不来台。
那也是他们第一次爆发矛盾,霁摘星说他胃不好,不能喝,又说那个朋友对他态度轻佻。他听烦了,回了句“矫情”之类的话,后面霁摘星果然不提这些“借口”了,只说酒量浅。
今天的表现是很反常,简直像是最后放纵,又或懒得计较般。
薛问想,他好像是表现的有些混蛋。
霁摘星病情不重,但胃部的毛病容易成大患,真病起来无可挽回,医生建议住院两天调养,就又去住院部办了手续。
薛问回来的时候,便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霁摘星,闭眼如同沉眠。脸色纵好看了许多,但还是苍白得厉害。薛问动静不大,可霁摘星却立刻醒了过来,偏头望向他。
那一瞬间,薛问更觉得自己像个混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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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了药,又帮忙跑了一些手续。所以霁摘星表现得十分感谢,真诚礼貌地道:“谢谢,钱我转给你,辛苦了。”
就是太客气了点。客气得好像薛问是个见义勇为伸出援手的路人。
要是不说,恐怕谁也看不出他们是对刚分手的前恋人。
没人会对着前男友这样心平气和的冷静。
以至于薛问甚至生出了点怀疑……霁摘星是不是真的喜欢过他。
少年已经又阖上了眼,长而细密的睫羽卷翘起来,呼吸声微弱得接近于无。不只是满脸病容,他似乎也十分疲惫的模样,相比薛问第一次见到他时,瘦削许多。
薛问心里仿佛堵着什么。
薛太子又伫立一会,像是终于确认了,这不是小男友欲擒故纵的苦肉计,霁摘星似乎真的只想和他结束这段关系。
“行。”
他微抿了抿唇,冷漠地转身。
“以后最好不联系了。”薛问合上门前,留下这么一句。
他自然和霁摘星一样潇洒果决。
·
花家宴会上的薛太子,当场被人逮到走神。
叶风笑嘻嘻拿手在薛问眼前晃了两下,催促他:“问哥,锦城等我们好久了。”
花锦城刚切完蛋糕,和朋友坐一块交际。穿着熨烫整洁的白西装,面容昳丽,像是耀眼的小王子,见到叶风把薛问带过来,他唇边的笑意,似乎更明显了点。
但是薛问在这位好友的生日宴会上,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连神经最大条的那个好友都发现了,直接询问道:“问哥,你想什么呢。”
薛问是真没用心听,顺嘴就说出来了:“霁摘星和我分手了。”
旁边传来“啊”的一轻声,也没几个人诧异。叶风更是唇角上扬,一幅夸张语气:“嗐,这不好事,恭喜问哥从扶贫办调职升迁。”
“早就想说了。”薛问皱眉看他一眼。他和霁摘星谈恋爱的时候都没管叶风说这种话,这时候倒隐有点恼意的样子:“乱七八糟的话少讲。”
花锦城的神色淡淡的,垂着眼看不出情绪。
只他一个人注意到了,薛问说的不是“我和霁摘星分手了”,而是反过来,这时候便也没那么高兴了。
薛太子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在那问:“我是不是对他很不好啊?”
第205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四)
几人面面相觑。
薛问不说对霁摘星不好……但总归是不怎么上心的,要不然他们态度也不会这样不遮掩。
说起来,本就是网恋认识的,家庭差距还大,谁知道霁摘星眼巴巴凑上来怀的什么心思呢?他们这圈人,多少有点看不起这种资质平平、还想往圈内挤的。
但这话不好答。
叶风虽然刚被怼了句,这时倒也无所谓地上去趟雷:“这是霁摘星对你说的?他喊得倒惨,要不然把收的房车礼物还回来呗……和问哥谈一段,也没少拿好处吧。”
薛太子又没什么特殊癖好,不打人不骂人的,出手阔绰,算得上十佳恋人。
但这次却是叶风凭空臆断了。
他光知道薛太子对情人都大方,谈最久的那任女朋友,花出去了套别墅群的钱。霁摘星作为能让薛太子出柜的对象,地位至少比那些谈不到一个月的女友高多了。
何况他们在一起都快一年。
薛问却是拧眉。
他将手边取的酒一饮而尽,看起来有些心情不愉,沉声道:“你他妈……放什么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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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太子脸色有点臭,烦躁不已:“我又没送过他什么房车。”
身边倏然一静。
叶风也怔住了,嘴唇翕动,没说出话来。倒旁边一位公子哥恹恹地问:“呃,问哥,你不是说霁摘星是孤儿,一个人在A市么。”
霁摘星身世挺惨,薛问也不怎么提,就刚谈恋爱被朋友“盘问”时说过这么一次。这时薛问还有点不耐烦:“是这样,怎么了。”
那人声音更低,看上去有些弱气:“这不,那他怎么在A市买房的啊?”
他们曾经送过霁摘星一趟,一套100多平的公寓,安保一般,但地段挺好的。这群公子哥虽然不食人间烟火,但也知道一个孤儿在A市买房是挺难得。
说难听点,哪怕他们有些人都有自己事业,在自家公司挂职当个总监什么的,真正花费起来,还不是拿家里的钱?
薛问愣了愣:“……好像是他贷款买的吧。之前还听他提过要还贷的事。”
但不管怎样,肯定不是薛问掏的钱就是了。
其他人一时有些无声。叶风插嘴道:“那霁摘星开的那辆车……”
薛问说:“也是他自己买的。我怎么会送那种车?又破又土。”不过嘲讽完,薛问倒是想起来了。这么算起来,他真没给霁摘星送过点什么礼。
不是他抠,对男性恋人就不上心了。但他每次要送点什么的时候,都会被霁摘星拒绝,或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去,表示他以后要是需求,会和薛问开口要的。
但直到分手,霁摘星都没开过这个口。
薛问那些朋友们,一时都有点懵。
一边吧觉得霁摘星怪傻得,一边又觉得问哥这件事办得不利落啊,人家跟你一年,怎么什么都不给呢?
那他们以前在背后笑问哥扶贫的话,岂不是挺名不正言不顺的。
又有人小心翼翼接着道:“问哥,你总是送过什么的吧?”
薛问想了下。
他倒是给霁摘星买过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在他那都不记账的,薛问也想不起来。要说有印象的话——
薛问道:“追他的时候,游戏里,送过他一把橙武。”
橙色武器是《仙客行》里的最顶级的稀有装备,数值特别影响平衡,且每一把橙武名称、属性都不同,还会有专属的特殊技能效果。所以橙武全服掉落都是有数的,每一个橙武的拥有者都会被玩家自发地记录下来,在玩家群体中流传,可谓万人艳羡。
所以橙武的掉落,当然也是很稀有的,根本不是用钱就能解决的事。
薛问当时送给霁摘星的橙武,是某个区服公会战夺冠的公会拿到的系统特殊奖励,而那个公会会长在现实中和薛家有生意往来,所以卖了薛问一个人情,以一个非常可观的价格交易给了薛问——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橙武刚好是奶妈橙武。他们公会的核心人员没有玩奶的,还在想要不要咬牙练一个出来,薛问便找上来了。
拿到橙武后,薛问向霁摘星要了暂时登号的授权,绑定了橙武。
再然后,霁摘星就和他在一起了。
真正算起来,这橙武的价值,其实比A市一套房都高——如果可以,《仙客行》的无数土豪玩家都会愿意拿一套房的钱去换把橙武。
但对一群不玩游戏的公子哥而言,哪怕《仙客行》已经名气大到让他们都如雷贯耳,但因为没真正体验过,只会觉得一个游戏里的装备,又能算的上什么?
薛问这句话简直和“我给我男友冲了个企鹅会员开了个五彩钻石”差不多,让他们从内心深处生出了一种不忍直视和对霁摘星的同情来。
连对他们先前不经脑子便诋毁的那些话,都有点愧疚了。
这种微妙情绪,花锦城自然也察觉到了。
他微微咬唇,也垂眸去喝酒,不发一言。
·
霁摘星正登录进《仙客行》里。
不过住院了一天,觉得身体好些,便提前回来了。
他曾经体验过军事性质的全息虚拟训练,仙客行的全息效果对他而言,并不算十分真实细致,但是就目前市面上的网游而言,已经算是顶尖水平。
里面的职业种族分为仙、魔、妖、人四类。仙魔两界玩家最多,人界是最少的。但是在前两年开放奶妈职业,并且无一例外都是人界种族的第二心法后,人界玩家的创建趋势呈现了暴增姿态。
直到玩家们冷静下来,发现奶妈这职业真不是人玩的后,人界人口数量才终于得到了抑止。
霁摘星也是人界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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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不是因为人族可以修奶去玩的,而是从开服便选定了职业。
职业名叫悬针,默认初始形象是古代医者模样,武器便是挂在腰间的卷轴,一展开可见无数形态各异的银针。
职业特色便是高控制、多辅助、能挂毒。
霁摘星原本在悬针这个职业中,算是小有名气的高玩。又因为悬针之前属于冷门职业,所以高玩间基本互相认识,霁摘星因此也结识了许多悬针大神,切磋间,手法一直有进步。
后来薛问送了他一把奶妈橙武,玩笑似的和霁摘星说,以后做他的专属奶妈,要好好保护他。
霁摘星便从悬针这个输出职业,转修了第二心法悬医。
仙客行的奶妈职业尤其的坑,烧钱、弱势、操作难度还极高。很多专门为了练奶号而投资许多、重建人族号的都没坚持下去,一手职业玩得好的便更不想转修奶妈了。
但霁摘星偏这么想不开。
转修悬医后,他彻底从战力排行榜掉了下去。而且大概天生和奶妈职业无缘的缘故,霁摘星的悬医实在玩得非常烂,连拿着一把属性超模的橙武都无法弥补手法上的缺陷。
就算公会中仅存的几个奶妈,手法都很平庸,霁摘星也是差得超凡脱俗的那个。
时间一久,加上公会加入的新鲜血液又多,霁摘星谈恋爱后也不像以前那样有时间带新人;几乎所有人都快忘记,霁摘星曾经是悬针高玩,公会的手法“门面”,不少悬针玩家进公会第一件事,便是向霁摘星请教手法。
悬医当然也可以转修回悬针,只是需要的“幻心丹”很稀有,出现在拍卖行里的价格都让人望而却步。霁摘星几个悬针高玩好友,倒是劝他别死磕奶妈职业,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幻心丹给他,被霁摘星以橙武落灰太可惜而拒绝了。
只是那时候,霁摘星心里想的是他答应薛问的话。
如今的霁摘星,却是退出了游戏,卡在登录界面,询问虚拟智能——
“如何删除角色?”
第206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五)
霁摘星知道剧情中的花锦城曾利落删除角色,卸载游戏走人,一时想起来询问。但是虚拟智能告诉他的方法其实十分繁琐,还需要到相关部门去解除全息虚拟授权,再向游戏公司方提交反馈邮件,审核后才能删除。算是最大权限上给玩家“制造麻烦”,以避免冲动删号。
因为全息游戏的特殊性,需要在虚拟安定法备案,一款游戏通常只能创建三个角色——被删除的角色也包括在内。所以通常情况下,即便已彻底离开游戏,也不会做到删角色这么绝情。
花锦城当时在仙客行上投入了极大的心血,账号花费上亿,所以他极为决绝地下手时,才尤为让人惊骇震动。
这么麻烦的手续,的确暂时打消了霁摘星的念头。
最主要的是,他手上还有橙武——
这一物价值不菲,偏偏已经绑定在他账号上,哪怕霁摘星弃之不用,也总会想起它来自何人,受了怎样一份厚礼,连销毁都显得不太妥当。
霁摘星又重新登陆了仙客行。
他头上顶着ID“摘星”,再下面一行,是公会名“诛仙阁”。
名头很狂妄,薛问接手公会后,让这分狂妄多了些名副其实。
上次下线的地点在仙客行中的著名美景镜仙湖,巨大的银色古木参天而生,枝桠压满了细雪。湖面一碧万顷,有细雪消融落下,瞬间便与这平静湖面融为一体。
微风吹拂,霁摘星甚至还能察觉到那点凉意。
并不夸张,却很能让人生出身临其境之感。那略宽大的医袍被风拂起,遮住了霁摘星腰际精致的玉质卷轴,垂下的两条流苏上玉器相撞,声音悦耳。
这是霁摘星当初拿到的顶级橙武,佩戴后默认贴合“悬医”职业武器。虽看上去与悬针时所用武器别无二致,却早不是暗藏杀机的利器,而是妙手回春的奶妈所用了。
镜仙湖除了是仙客行出名美景外,还有个名头更盛一筹,是情侣间的恩爱圣地。
旁边皆是成双成对的恋人,嬉闹看雪。霁摘星站在那处,孤零零一人,很显得突兀。
他垂眼调动游戏面板——先把公会给退了,又把好友列表清理了一遍。
薛问当然是第一个删的,顺手把游戏里结成的夫夫关系也断了。接下来是和薛问的共同好友、诛仙阁的帮众、甚至是所有与薛问接触过的人。
倒不是霁摘星无情,而是他趁早和这些好友断了关系,会为他打抱不平、排挤花锦城的人就少了,最大限度避免剧情中的死局,也是不好将其他人牵扯其中。
等一个个解除完好友关系,霁摘星列表便很可怜的只剩下几个人。
几人皆是他以前还是悬针的时候加的一些悬针高玩,转修奶后,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38
做完这些,ID为摘星的小悬医,便消失在了仙客行中。
霁摘星去洗了个澡。
他身上还冒着氤氲热气,黑发湿润,披散在肩头,被主人不在意地擦了擦。
少年皮肤被蒸得泛上些许淡粉,连那双桃花眼的眼尾,都泅上一点颜色,在原本只能算作端正清秀的面容上,平添了些许艳丽。
霁摘星将带回来的一些文件都处理完了,再看向仙客行的全息设备时,微有点发怔。
他购买的游戏设备是当时最顶配的游戏仓,价格直至今日都居高不下。霁摘星看了会,便又一次躺进去了。
仙客行的全息技术固然比不上他曾经经历的那些高科技位面的全息效果,但是与之不同的是,这还是第一次应用于娱乐向的全息技术。
比那些全息世界,都要更有趣些。
霁摘星也并不排斥接触游戏,事实上,他对记忆中仙客行的各种玩法都还挺有兴趣的。
而且运气好的话……
霁摘星的目标是获取一把橙武,然后还给薛问。他们从此以后,便真的不相欠什么了。
再次回到仙客行中,霁摘星并未登录上“摘星”那个角色,而是重新创建了一个新角色。
仙界的职业大多形象漂亮,是暴力输出的主C,除了皮脆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一贯是玩家们最中意的选择。魔界职业同样热门,形象气质能与仙界媲美不提,副本中的主T职业皆出自于魔界,属于团队副本里不可取代的重要角色。
妖界多是强力辅助,属性平衡,因为技能繁多,职业上限也很高。
霁摘星还没想好要玩什么职业,但挑选间,不知觉便划到了人界的介绍上。
从仙客行开服起,人族一直都是人气最低的种族。毕竟从设定上不出彩不提……人族虽然囊括了三个职业,但三职业里也只有“舞者”这个职业强势点,其他两个都是冷门选项。也就是在开放第二心法能转奶妈后热门了些,在发现奶妈职业实在奶量有限、操作难输出能力又低后,再次成为了四界玩家数垫底。
霁摘星当然不准备再玩奶妈职业,但是他的目光,最后还是放在了“悬针”上。
一般玩第二个账号,选择的职业总会和上个职业不一样,才有意思点。
只是霁摘星想了想……
悬针这个职业,他觉得还能操作出更多的玩法来。
选定了职业后,面对确立ID的提示,霁摘星只犹豫了一瞬。
“白星。”
霁摘星记得,自己好像曾用过这个名字。但具体细节却实在模糊不清,如同蒙上的一层迷雾。
他无暇细想,这个名字被系统快速检测过没有重名和违规后,便进入了仙客行中。
至于外形,霁摘星没太注意。是随机出来的一张脸,端正清秀,看着很斯文,倒很贴悬针这个职业的设定。
顶着“白星”ID的小悬针重新出生在新手村。
因为等级不高,身上穿的也不是悬针特色的医师长袍,而是灰色的粗麻短打,武器也只是默认的灰色等级的“一柄粗糙短剑”。
能用的技能则是人族通用初始技能“劈砍长剑”、“暗器·飞石子”、“长拳”……可以说是非常朴素了。
这是座古朴村庄,四处飘满草叶还有熟透的浆果的芳香,季节正值秋天,举目皆是橘深叶落,景致很漂亮。
仙客行到底开服很久了,虽然还是最为热门的游戏巅峰期,新手村也不像刚开服时那样玩家爆满。摩肩接踵间,还有因被挤压窒息而送回复活点的玩家。
尤其会选人族的玩家不多,人族新手村玩家更少,霁摘星才能有闲情逸致,一点点逛完新手村。
光从风景上来看,仙客行也是款不错的游戏了。
霁摘星做任务的速度很慢,还挺有闲情逸致。帮王大叔送下鸡蛋,去李婶那熬碗小米粥,最惊险的任务也不过是抓只鸡或是兔子什么的,没什么需要手法的地方。
npc似乎还挺智能——
比如霁摘星拎着兔子耳朵送给张大娘的时候,便顺口问了句“要帮你把兔子处理一下吗”时,张大娘顿时投来惊悚的目光,慌张回答:“兔兔这么可爱,为什么要杀兔兔?我养来做宠物的。”
霁摘星:“……”
于是拿奖励的时候,张大娘掉落了特殊技能书。
白色品级的技能书出现在眼前,霁摘星垂眸看去——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39
[技能书·心狠手辣(全职业)
技能描述:一尺内瞬间发动,被此技能击中的npc及玩家会感受到辣椒面糊眼般的痛苦,失明2s。冷却时长2min]
霁摘星:“……”
这个技能描述有点奇怪。
不过人品倒真的是爆表了。
仙客行虽然大部分技能能在职业npc处修习,但是这样能供应全职业学习额外技能、且不绑定的技能书依旧非常珍稀,市面上价格极高。
这本虽然只是白品技能最低品级,但是效果意外得很有用,被归为白品应该是冷却cd太长以及可发动距离太短的缘故。
霁摘星暂时不缺钱,便把这本技能书读了继续做任务。
和他印象中新手起步的艰难不同,在新手村升级的过程似乎很轻易,一个小时便升到了六级。打怪又爆出来了个小隐藏任务,bos有点难缠,霁摘星靠初始三技能穿插,在最短时间内打出了最大输出值。
到底是老玩家重来,霁摘星走位和意识都很好,硬是一点伤害都没吃,血条还是满的。
树杈上,穿着月白祭祀袍的男人坐在上面,看着一个六级新人单挑十级的精英怪,看得目瞪口呆。
别看这里是新手村,仙客行的精英怪属性向来很超模,一个十级精英怪,可能玩家要十五级才能单挑——这还不能是手法菜的,要不然二十级都打不过。
但是眼前的小新人……
男人有点怀疑,又用了个侦查术,反馈回来依旧是六级。
六级就能玩弄精英怪身体还不掉血,很厉害啊。
他见着霁摘星走位的确不错,好几次都快被bos碰到了也能恰到时机地避过去。
就在男人感慨夸奖时,那个小新人却突然翻车了。
bos抬手读大招,他却还在贪输出劈斩下短剑,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
现在bos处于低血量狂暴状态,吃这一下,脆皮新人必死无疑。
男人心念一动,正准备下树帮小新人一下的时候,就见那bos忽然停下了动作,起码呆滞了有两秒钟——
新人的剑直斩入bos胸腔,精英怪身体轰然倒下。
男人:“……”
刚刚那是网络延迟吗?仙客行也会有网络延迟??
霁摘星蹲下身摸了把怪,居然又出了本白品的技能书。不过这次不是全职业通用,也不是悬针的技能书,霁摘星便先收进行囊中了。
刚准备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呵:“道友请留步!”
第207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六)
?
着月白祭司长袍的男人用了个瞬移技能,便挡在了霁摘星面前。
那匹华美缎袍垂下,极为精致的花纹绣刻其上,还敛着微白曦光,看上去贵气天成,和霁摘星那身粗布短打形成了鲜明对比。
男人一张脸也生得俊俏,杏眼娃娃脸,笑起来有几分狡黠的可爱。
“我叫不眠。”因为他和霁摘星等级差距太大,就算他没刻意隐藏ID信息,霁摘星也看不见,男人遂主动介绍道。又微迟疑地询问:“……你,是老手重玩?”
霁摘星虽然要和“摘星”那个大号划清联系,但是让人知道他开的是小号倒也没什么。看着眼前莫名显得有些跃跃欲试的男人,点了点头。
他看得出这个叫“不眠”的玩家从外观而言,是个祭司。
人界种族中,除了悬针、舞者之外的第三个职业。
或者再精确一些,这是个祭医,祭司的第二心法。
这年头玩人族的少,还玩奶的就更少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40
得到答复后——哪怕只是个点头,不眠那双圆滚滚的杏眼都弯起来了,一点不害羞地道:“我就知道,一看你就是个高手。”
霁摘星有点无言。
他重玩仙客行,还想拿橙武,当然是要做高玩的。
但是还没出新手村,打的都是十级的小bos就被称为高手,还是颇让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
不眠又紧追着问:“那个,白星大神。”
他倒熟稔,对着个至少是等级上的萌新也不脸红地喊上了:“你要不要加公会啊?来我的公会,我们还能一块玩。”
通常在新手村拉人的公会,不说是饥不择食,但也肯定不是什么大公会。
仙客行有公会最低人数限制,低于二十人就会在七天后解散。也只有这种眼瞅着要解散的公会,才会不辞辛苦地在新手村蹲守。
不眠的公会,应当也是这样。
想要当高玩,公会的影响也很大。通常公会内战力排名靠前的玩家,也会受公会主动的资源倾斜。
像各种珍稀技能书、药物灵草、高品级装备,由单人去获取全部所需,难度很大,但有个实力雄厚的公会从中协助的话,也算是互惠互利。公会培养高玩,高玩从其他方面回馈公会。
但是依照霁摘星目前的等级,要让大公会给他腾位置,实在不大可能。
所以即便是不眠这样在新手村蹲守的小公会递来的橄榄枝,霁摘星也认真考虑了下。
不说其他,眼前人是个奶妈。
哪怕仙客行的玩家几乎都默认奶妈是个鸡肋职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霁摘星很清楚,到侠客行后期,红蓝药(补血药、补魔药)、自身技能回血、走位规避在各种场景下会越来越应对不及,奶妈无疑将立于核心位。但因为操作难度和一些特殊原因,玩奶妈的玩家数实在太少。能和一位祭医交朋友,百利无一害。
霁摘星思考的时间很短暂。
再抬头看向不眠时,眼神几乎有些许慈爱地道:“好。”
不眠实在很高兴,能撞见高手小时候,还把人勾搭进帮会了——他此时还不知道,霁摘星馋的是他的奶量。
不眠立即乐颠颠发送了公会邀请。
霁摘星没注意,直接按了确定,便见透明悬浮的信息栏上刷出一行祝贺。
“恭喜玩家白星已加入混吃等死盟,往后休戚与共,风雨同舟。”
霁摘星微怔。
他看了下自己个人信息面板刚更新的公会名,的确是“混吃等死盟”没错。
哪怕剧情中对这个公会的介绍极少,霁摘星却还是很有印象。与它咸鱼还有点逗趣的公会名不同,这个公会虽然集体行动很少,看着和神隐般的低调,但常年挂在战力榜前三,里面更是有许多排行榜在前的高手……和霁摘星从前那样,偶尔能上排行榜末的情况还不太一样,都是经常盘踞前十的。
这个公会兴起,也是在剧情后期。
他们的会长,还和花锦城是好友。花锦城受辱的时候,也没少帮着杀霁摘星出气。
不过那个时候杀霁摘星的人实在太多,混吃等死盟的人又只是见到了便动手,和霁摘星恩怨不深……当然,记仇也肯定记不过来。
这个时候的混吃等死盟,原来落魄到……
霁摘星皱着眉想,要在新手村拉人么?
不过对他而言,也算件好事,四舍五入就是已经进大公会了。
而这个时候不眠才想起来,最好给好友发个消息。
“碰到了大神小时候,我把人拉进公会,再带他去练下级,找别人接下墨问那个鸽子精小号啦^_^
——不眠。”
发完消息,不眠才安心转向霁摘星,特乖巧贴心地道:“大神,我带你……噢不对,先加个好友吧?”
他实在有些粗心,现在才想起加好友这事。
与好友申请一并发过来的,是一个组队邀请。
霁摘星一边同意了两个选项,一边道:“不用喊大神,叫我白星就可以。”
操作面板的右上方,也浮现出了两人的组队信息,一眼便能望见不眠的职业等级和血蓝。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41
不眠
祭医
七十九级
看到等级时,霁摘星眼睛微亮了些。
仙客行的等级到后期十分难升,虽说现在高手榜上的玩家等级通常在一百级以上,但想一想玩家的总基数,就明白那是多盘桓在金字塔间的人物了。
七十九已经是非常高的等级了,有些超乎霁摘星预计,何况眼前人还是个祭医。
组完队,不眠又眼巴巴凑过来:“那白星,我带你升级吧?”
前期的升级很简单,霁摘星一个人便能应付过来,正准备拒绝时,不眠又道:“就当是培养感情啦!”
“……”霁摘星顿了顿道,“好,麻烦你了。”
新手村的大多是跑腿任务,要打的怪也就是小野猪、小狼什么的,没一点战斗力,不眠拿着祭医那为数不多的几个攻击技能,也能凭借等级压制轻松秒杀,没一点成就感。
好在霁摘星杀了那个十级精英怪后,已经升到了八级,再做几个任务,便出新手村了。
“最适合刚出新手村玩家练级的副本是……”不眠大概是查了下攻略,“我们去刷狼妖洞?”
这是个经验给得很多的低级副本,最低准入等级是十一级,一直刷到十八级,都是低级副本里性价比最高的。
霁摘星最开始玩那会刚开服,人人都在抢怪做任务赶升级。狼妖洞的冲级攻略,还是后面的玩家总结出来的,那个时候霁摘星早过十八级了,也从没刷过这个小副本。
从介绍上来看,这是个五人副本。
不过霁摘星加上一个七十九级的大奶,当然是闭着眼睛都能打过去。
更别提祭医虽然老被笑称“纯奶瓶”,但是用那几个攻击技能打Lv11起步的小本,还是够用的。
狼妖洞的入口好找,副本内路线也没什么曲折,只有两个弯道。不像从前某个迷宫副本,还出过“五人小队进最新副本血战二十四小时仍未找到bos”这样的惊悚笑话,货真价实的新人之友。
霁摘星正准备向前走,听到不眠突然道:“星星,你等我一下啊。”
——这么短时间,自来熟的祭医已经开始喊星星了。
不眠原地打坐,摸出个药丸塞进嘴里。
虽然那药丸挺珍稀,但是霁摘星到底曾经用过,所以一眼便认出来了。
幻心丹。
能让职业切换心法的丹药。
组队列表上不眠的信息,已经更新了。
不眠
祭司
一百一十七级
不眠站了起来,仍是那身月白长袍,但是装备已经都利落地换过一遍了。
他笑起来,仍是那张甚至显得有些可爱的娃娃脸,表情轻松:“星星,走吧,祭司好打一点。”
霁摘星:“。”
切回去。
·
薛问和霁摘星分手后,在朋友面前问了几句傻话。等彻底醒酒了,又觉得那时的自己有些丢脸。
反正他早想了断了,这个时候后悔,倒像他舍不得霁摘星一样……薛问烦躁地想。
但他确实,又忍不住地回想到霁摘星那天酒意蔓在面颊的一点嫣红,和躺在病床上苍白虚弱的神色。
他好一些了吧?
薛问鬼使神差地登录上仙客行。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42
游戏里,应该能见到他的。
这还是薛问在和霁摘星在一起后,又一次因为想见一个人才上线。
只是薛问刚上线,便被消息信件刷屏了,看一眼,顿时气得脸有些发黑。
都是在问他,霁摘星怎么退公会了的!
问他又有什么用,又不是他非要逼霁摘星走——
一边想着,薛问虽然有些料想到了,但看到“姻缘关系”处显示无的时候,连脸色都更难看了点。
再一翻好友列表,果然也不见其人。
薛问抿了抿唇。
霁摘星未免太绝情了点。
他是诛仙阁的副会长,也是公会从创立起便在的元老之一,说句诛仙阁是霁摘星的心血也不为过,没想到能说舍就舍。
这个时候,偏偏还有和霁摘星关系近一些的元老,可怜兮兮来找薛问哭诉。
“摘星把我好友删了,公会也退了,这是怎么了啊?”
薛问只觉得一阵血都冲上脑了。
霁摘星不会把和他有关系的一群人,都删除了?
第208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七)
这种事情,只要有心探查一下,便能问出来了。
结果当真如此。
却让薛问有些难以置信。
他总觉得,霁摘星哪怕舍得下他,也是舍不弃帮会的,更何况和这么久以来的好友做分割,简直好似从他的整个世界中被剖去一般。
一时脸色实在臭得很。
至于那些公会成员、和霁摘星曾关系亲近的好友,便更只觉得复杂了。
薛问不知道的是,从和他在一起开始,霁摘星和这些帮众之间,其实很有摩擦。
一是霁摘星转修了悬医,但手法却稀烂。拿着把橙武原便让人艳羡、甚至有些嫉妒,霁摘星却用不出橙武应有的效用,连在副本的奶量,都比其他还要低他几级的舞医低。一时光环大打折扣,那些后面才进公会的成员,更对他几有敌意了。
二是薛问成了诛仙阁的会长。
霁摘星除了是副会长外,身上的责任更要重一层。
薛问想将公会发展壮大,许多小公会才有的劣性习惯便不能留……比如从公会的仓库中,随意支取私用的物品。又或者和人发生争执了,便要拿出公会名头压人,要对方先退让认错。
要是小公会的朋友间,这样做也没什么讲究,但要是大公会,公器私用却是必将杜绝的事。
霁摘星做了这个恶人。
即便他的态度已经足够温和,但那些习惯了这么施行的帮众,失去了所得利益后,也只会恼怒不解。更会觉得霁摘星成了“会长夫人”后,便骤然高贵起来,要管着他们了。也变得更生硬无情,不是以往好脾气的新人之师了。
矛盾当然爆发过几回,有人愤而退了公会,也是霁摘星去认错好声地哄了回来。
关系到底不如以往。
但此时霁摘星一退公会,那些和他生出矛盾的好友,又开始念起霁摘星的好了。切切实实的有几分心焦,为什么惯来好脾气的霁副会,能这样忍得下心。
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当然也是去询问不问会长。
——薛问在仙客行中的ID,便叫不问。
被屡次询问起来,薛问的脸色越来越臭,吓得那些公会成员,也意识到了不妥之处。
薛问面无表情地答:“我们已经分手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43
现实中的关系都维持不下去,仙客行中结为的夫夫,当然也不作数了。
薛问只觉得恼火。
仿佛有颗种子埋在心底,一点便燃。
薛问对前女友,惯来是极有风度的,分手后还能做朋友的典型。
但是面对那些一脸无措的公会成员,他却说出了极没风度的话。
“以后我见他一回,”薛问咬牙道,“便杀他一回!”
·
霁摘星已经升到了十八级。
狼妖洞的副本再刷下去,给的经验太少,与耗时相比便不太划算了。
毕竟是低级副本,一百一十七级的祭司只随手放个法攻,都能直接秒杀,霁摘星也没有出手的机会,只跟在后面摸装备。
按理是两人roll装备(摇骰大小决定归属),但不眠嫌弃那些低级装备太占背包,他连卖给杂货商都懒,最后协商结论便是霁摘星拿装备掉落,出的金归不眠。
狼妖洞是个典型的经验副本,掉落其实很少,有时候还会发生空掉落的状况,这些不眠在查攻略的时候,都看见了特别说明。
但不眠刷完最后一趟,才后知后觉地说道:“今天的掉落好像特别红啊。”
装备每个bos能掉三四件装备不提,最后一趟的掉落里,甚至还有件蓝装的悬针武器!
通常这种低级副本都掉的白装,有绿装都很不错了,他们刷几趟下来倒都是全绿阵容。不眠甚至不知道,原来这种低级副本里还能有蓝装掉落。
连金都比想象中掉落多。
霁摘星以前也没打过狼妖洞,丝毫没察觉到异样处。他先将蓝装的悬针武器换上了——刚好最低佩戴等级便是十八级。
身上的粗麻短打,随着悬针装备的更新也变成了一件朴素的医师袍。不眠满意地打量了一下,又想起来要交易给霁摘星装备。
“都是我包里屯着的,刚好有几件悬针装备,”不眠老实地说道,“又不太好卖。”
眼前的交易漂浮窗上,出现了几件九十等级以上的紫装。
霁摘星:“……”
倒是知道为什么不好卖了,全服九十级以上的悬针,恐怕用手数都数得过来。
而那些悬针,也肯定早就自备好升级要用的装备了。
但不管如何,这几件装备的确价值不菲。
霁摘星颇为无奈地道:“我现在用不上……也不能收。”
不眠还没和他急,便听到眼前的小悬针又轻声却真挚地道:“谢谢你。以后我等级练起来了,可以一起打团本刷这些紫装。”
不眠微怔了怔。他看得出来,霁摘星绝不是嫌弃他的装备。虽然是婉拒好意,但却十分真诚,没让人感到半分尴尬难堪。
他虽然祭司练到一百一十七级了,理论上霁摘星很难追上他,和他一起打那些门槛极高的团本,但是这个时候,不眠却有些期待起来了。
祭司的一双圆眼都弯起来。
“嗯。”
虽然不眠不是他想象中的单修祭医,但却也是个极热忱的人,适合做朋友。
霁摘星想。
他看了下时间,已经超过他原本预计的下线时间了。
霁摘星连对自己玩仙客行的时间,都有着严苛的要求。但是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体验,又认识了新朋友,可以原谅自己超时了一些。
“我先下线了。”霁摘星道,“晚安。谢谢你带我练级。”
不眠看了下时间,略微有点咂舌:“啊,你这么早睡吗。”
“那……晚安。”
霁摘星下线之前,还朦胧听见不眠的一句话:“要早点上来练级呀,我带你!”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44
·
从全息模拟舱醒来,肌肉并没有明显酸痛感,只是身体微有些发软。
霁摘星做了一些调节动作,很快便恢复过来。
沐浴过后,精神倒好了点。
他将桌面文件收拢起来,没再工作,提前去休息了。
第209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八)
晞白天光渐现,公寓内点亮了两盏小灯。霁摘星坐在电脑前翻阅邮件,手边泡了普洱。
他喝不惯咖啡,也只能用浓茶来醒神。
这几天因为病了一场,霁摘星向上司请了一周的小长假,顺便将先前积压的工作处理完。
做这些事的时候,霁摘星颇有些无言。
原来的剧情中,他将心思太过花费在薛问的身上,本职工作做的得过且过,全然没有初入职时的上进。哪怕他们公司因行业问题,算是比较宽松的工作氛围,霁摘星这类职员,恐怕也不太受上司的青睐。
也怪不得薛问只一句话,公司便不犹豫地辞退了他。
那些积压的工作处理完后,霁摘星也没上仙客行,而是开始浏览一些他们行业内人员搭建的交流网站。
里面有一些数据分析专题,霁摘星总结完工作笔记,不知觉间一上午便耗费干净。
冰箱里放着昨天外送的生鲜,眼见近十二点,霁摘星做了一道清炙西蓝花,一道四宝虾仁,又熬了些清粥喝。用餐完后,看了会书再登录的仙客行。
头顶着“白星”ID的小悬针出现在游戏中,还在上次的下线地点狼妖洞副本里。
好友列表是灰的,不眠没上线。
这倒也正常,霁摘星从副本出去,先开始练级。
比起中规中矩的做任务,还是刷副本来的经验高。
仙客行的副本机制相对严苛,bos经验值是平分给团队内成员的,因此人数越少获取的经验值便越多。刚开服那会,为了冲级,霁摘星和好友都是三人打五人本,七人打十人本,每个人容错率极低,稍犯错便团灭,也是因为这样来的经验值多些。
十八级以上,攻略论坛里推荐的经验本是死亡峡谷。霁摘星看了下世界上组队信息,数量倒有很多,但基本是五人满员再进副本。
只考虑片刻,霁摘星便去买了几瓶血蓝药,准备单刷实验一下。
死亡峡谷路线也不难辨认,只是环境不大好,温度极低,昏暗中远远间隔青蓝的鬼火照路,脚下是皑皑白骨。踩下去便发出吱呀声响,白骨碎裂成几截。
——某种程度上而言,那么多满员队也是因着死亡峡谷副本环境实在恶劣,人多些也更壮胆气点。
不过霁摘星倒没这种顾忌,像一个没感情的刷经验工具,踩着地上碎裂的白骨前行,很快走到了第一个bos处。
bos是一个极美艳的白骨女妖的形象,唇间一点殷红,袍下皆为白骨,笑意盈盈地注视着霁摘星,眼珠子随着少年的移动咕噜噜打转,在阴风中显得很有些渗人。
霁摘星熟练地绕背,先开了怪。
在这之前,霁摘星看了许多玩家通关死亡峡谷的资料,有五人组、三人组的挑战方法,还有一些单人通关视频——那些玩家比副本等级通常高三十级,不是太具有参考性。
霁摘星除了看bos技能和躲避方法外,看得更多的是时间轴。
即bos在某些血量节点下,会发出的技能。
比如血量下98%,会有一个大范围AOE(范围伤害)技能白骨雨,要在几个AOE群间隙中走位规避;再比如血量下87%,会身中debuff(减益属性),需要踩对阵法顺序才能消除,这是大技能上的时间轴,通常老玩家都能背个大概。
至于小技能,因为有数千个左右,大部分都是随机出现,所以玩家基本默认是无序出。
只霁摘星将攻略视频反复看过几遍后,才发现会有些微小的前置预兆,bos的某个肢体动作乃至洞顶某个方向亮起来的荧光——这些前置太过繁琐,bos进攻频率又快,很难注意到,更无人会刻意研究这么一个低级副本。
只霁摘星看过几遍视频,总结后便来打本了。
从开怪开始,白骨女妖无数次的攻击下,霁摘星总是会提前避开一步,看着好像是bos有延迟,慢了一拍才姗姗来迟般,很有些喜剧效果。但直到bos倒下为止,霁摘星的血条几乎没怎么动,闪避率和躲控率几乎到了可怖的百分之百。
除了全屏Aoe这样不可避免的技能——霁摘星提前开始喝药,读条结束的最后一秒,伤害刚好落下,霁摘星的血条也被血瓶瞬间补满。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45
连补蓝药都使用得非常精细,时间渐渐缩短,刚好能达到冷却cd一秒不浪费,补上的蓝不会溢出更不至于不够用的程度。
霁摘星此时已经学了些悬针低级技能了,手腕抖动间卷轴舒展开来,简直好似一幅画。其中无数银针飘出,在霁摘星的精准操控下击中bos的易伤点。
悬针的武器在仙客行的各式各样、流光溢彩的武器中实在不算出彩,但一定要说有什么特点的话,那便是它是所有的武器中,能达到的“精准度”最高的武器。
只要玩家能运用好,很难被影响,出现轨道上的偏差。
所以霁摘星在打怪的时候,爆出的暴击特别多。
加上悬针在暴击后会叠加的易伤属性,这个bos血量被消耗的速度,比霁摘星预计得更快些。
白骨女妖发出一声悲泣后,轰然倒下。她的尸骨化为点点荧光散去,原地只留下一截白骨。
当然,还有掉落的装备。
霁摘星上前摸了一把,身为一个经验副本,掉落居然意外丰厚。里面甚至还有一本蓝色品阶的非绑定技能书。
霁摘星查看了一下。
[技能书·见微知著(悬针)
技能描述:三十尺内发动,探查单个目标详细状态,成功率5%,不受等级限制。冷却时长3min。]
神技能。
霁摘星几乎在瞬间想到这个描述。
不仅是pve(打本)方面的,更是pvp(打人)层面上的。bos的详细状态能透露的信息量很大,但是相对擅用各种技能隐藏状态的玩家而言,能勘破玩家状态的技能和开挂也没什么区别了。
而且还不受等级差影响。
不过霁摘星也很快反应过来,这样的“神技”被归于蓝品技能书的根源上,就是它那低的几可以忽略不计的成功率了。
但即便限制如此,也是意外之喜。
霁摘星将技能书读了,后面三个bos也依样通关。
收获不菲,一个人通关得到的巨额经验让霁摘星升了一级半左右,最后的关卡bos更是爆了几件蓝品祭司装,再升两级便能穿上。
但是最珍贵的掉落,还是那本技能书无误。
当前副本没有超等级玩家的话,通关后会给一个总结评价,霁摘星获取的是“完美”。
——如果他将通关过程录制下来传到仙客行交流网站上的话,恐怕会让人瞠目结舌,疯狂转发。
但霁摘星没这个意识,出本后又继续刷起死亡峡谷。
他等级升得很快,只是一到时间点,便下线看书休息了,作息几乎严苛得像台机器。
一周下来,霁摘星的等级已经升到了三十七级。
仙客行的等级是越到后面越难升级的,霁摘星这个速度,不可谓不快。或许某些日以继夜刷本的肝帝也可以做到,但是一对比霁摘星用在仙客行上的时间,便很让人咂舌了。
这一周内,霁摘星都没撞到不眠再上线。也就今天,才接到了不眠的信件。
开头便是疯狂的叩头表情包还有“QAQ”,不眠道歉到,他家里近来出了些事,实在不好上线,也就今天溜上来报个信。且接下来的一月,都没时间再上游戏了。
而他之前还答应过霁摘星,要带霁摘星升级。
不眠只好卖萌道歉,又在信件中说到,他会另找人替自己的。
第210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九)
霁摘星些许无奈。
他倒是很能理解现实中发生了事,便不好上游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更没想到不眠贴心到,会另外找人带自己。
但不管霁摘星怎么想,不眠找来代替他的朋友,这时候恰好发了好友申请过来——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46
霁摘星同意了。
好友列表出现了第二个人,是九十七的素日,ID天日如风。
素日便是现在仙客行大火的仙界职业中的一个,高爆发高输出职业,专属外观是一身金纹白衣,惯来能将人衬托的潇洒英俊,武器则是一柄弯弓。
通过好友申请后,天日如风便立即发来了信息,简直好似专门守在那般。
“你好,我是替眠神来带你升级的,现在方便吗?”
对方发来的话也印证了霁摘星的想法。
……眠神。倒是很客气的称呼。
霁摘星微顿了顿,发过去了两个字。
“方便。”
对方多半是承情过来的,霁摘星不好让不眠的好意落空,准备今天刷完副本,感谢过后,再告诉天日如风,以后自己刷经验升级便可以。
发完过不了多久,一个组队申请便过来了,只是显示的ID并不是天日如风,而是一个叫“素絮絮”的悬针。
霁摘星刚准备拒绝,又看到天日如风发了个字过来。
“组。”
霁摘星改成了点同意选项。
顺利进组,队伍里原有两个人,天日如风和一个四十级的小悬针,那个叫素絮絮的玩家。
天日如风很快便带着素絮絮过来了,看见霁摘星后,眼里略微闪过一点失望。但还是很礼貌地道:“你好。我身边再带一个朋友,你们一起吃经验行吗?”
其实仙客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要是五人本的话不会带同职业进本,以免会发生抢装备的情况。天日如风也是老玩家,不可能注意不到这点,也立即道:“絮絮没有装备需求的,出了悬针装备你拿就行,其他roll,就是刷下经验值。”
这话不虚,素絮絮的装备他一直准备到了七十级的全套,对即将去打的副本装备当然没需求。
本来就是承了人情,就算是对方不让装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何况天日如风考虑周到。霁摘星点头道:“好。”
素絮絮站在天日如风侧后方玩着头发,她的游戏形象是个美人,艳如桃李,便是全程没说话的冷着脸,也别有一番风味,让人不忍挑剔。只听到霁摘星应声后,才抬头飞速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说不出的带着排挤与嫌恶,似乎气得厉害。
霁摘星倒是注意到了,也没什么反应。
他和素絮絮也只是在一个队的陌生人而已,对他态度不好也无需理会。
天日如风没注意到暗潮涌动,兀自选定了副本。
“就去栖日林吧。”
栖日林算是个经验本了,最低准入等级是三十七级,正好是霁摘星如今的等级。
用来带两个小新人再合适不过。
栖日林地貌陡峭,干燥炎热。副本内金乌当空,亮敞敞的晒得眼睛都不太舒服,属于玩家不太爱待的那类副本——但是没办法,经验实在给的太多了。
素絮絮从进本开始,脸色却是愈加不好看。便是连天日如风这个直男,都意识到了。
于是连忙关心地道:“絮絮,是不是太热了?你把触觉感知调低一点吧。”
素絮絮快气死了,但还是软着声道:“好。”
他们很快到了第一个bos那。
素日别的不说,输出第一名。尤其是一个九十七级的素日,打一个三十七级副本当真是闭着眼睛打就行了。
但是这栖日林的小bos有个机制,血量压到30%会出Aoe火球,漫天都是,需要走位躲避,要不然就只能硬吃。
素日虽然皮脆,但到底等级差在那。
何况天日如风都是九十级玩家了,走位一下这种低级副本,当然是没问题的,也就掉了点血皮。
至于霁摘星……霁摘星就没被火球捱着。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帮忙打下怪,出手虽然不多,但暴击率却高的出奇。
但素絮絮,却着实有些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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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都是被天日如风带上来的,根本没自己出过手。
偏偏素日这个职业,就是牺牲了所有辅助技能换来的超高输出,天日如风也没什么技能能保人,等bos躺下的时候,素絮絮也躺下了。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基本bos发全场aoe的时候素絮絮都会倒,天日如风也没在意。
以往这种时候,倒是没什么。但是如今天日如风带的是两个悬针,另外一个低级些的悬针,连血皮都没擦掉,但是她却死了,这算什么?
素絮絮只觉得这个叫白星的悬针是故意让她难堪,好踩着她上位。
在场也没奶妈,素絮絮委委屈屈地回了复活点,然后再跑过来。两人在原地等她,却没想到要接她一下,以至于素絮絮迷了路。
她半天没过来,也不出声,还是霁摘星道:“她走错了。”
天日如风这才想起来查看队友位置,发现素絮絮迷路到天边了,顿时也有些无奈。
“我去接一下,不好意思。”
霁摘星:“嗯。”
最后两人走过来时,花在路上的时间,都超过了打一个bos需要的时间了。
天日如风和霁摘星当然没说什么,可素絮絮就是尴尬又委屈,偏偏没人念她,她也不好借机发作“我第一次来,你们都没想过我要怎么走过来”。
她心中想的也多,看那个比自己低级的悬针目不斜视地向前走,也觉得方才白星肯定在天日如风面前嚼舌根了,要么说她菜,要么说她连路都会走错,实在太蠢。
天日如风这个时候,还在低头查看刚才那场战斗的dps。他原本只是习惯性复盘自己的输出,却看到了自己id下面紧挨着的白星的id。
这个小悬针的id,竟然非常之高。
当然不是说高过他了——还是那句话,等级差在那里,要能高过九十多级的素日,那只能说明仙客行出了第一个挂。
但是这个输出相对一个三十七级的悬针而言,就真的高得过头了,天日如风自认他哪怕四十级,还占着素日高输出的职业优势的情况下,都打不出这个输出量,何况他方才虽然没太注意,但也知道霁摘星的出手频率不高。
天日如风又想起来了,眠神在公会群兴奋地说,他勾搭上了“大神小时候”。于是旁人纷纷问,有多大神,眠神答:他单挑了一个十级精英怪。
公会里的人都笑喷了。
觉得眠神是在逗趣,毕竟他们公会里的人,哪一个不是单拎出来能闭眼杀个十级怪啊。
还有人追问,不过眠神一直没回,应当是在忙别的没看见,公会里的其他人也当笑话听。
只是此时天日如风想起来,却觉得……不会是越级杀怪吧?
要是突然问起来,也显得太莫名了些。天日如风只搭话道:“白星,你刚才的输出很高啊,之前打过栖日林吗?”
霁摘星倒是带新人打过一次,不算多,但这个时候也只答:“打过。”
那应该是很熟悉副本机制和输出机制才如此吧。天日如风想着,颇有些赞许地笑起来:“很厉害。”
霁摘星对着忽然来的赞美,显得很谦虚低调。
他们这样和谐的氛围,却气得素絮絮只差咬碎一嘴银牙。
她本便心里还气着,听到天日如风夸白星,更是火上浇油,将她心里的火彻底燃了起来。
等第二个bos的时候,也难得没划水,还跟着打输出。只是老二虽然没aoe群伤技能,素絮絮却因为输出的太专心,而走进了范围伤害圈,只不过被火圈烫了两下,血条瞬间见底。
霁摘星看见后,给他扔了一个悬针的减伤技能,可以帮忙吞50%的伤害,持续3秒,也够素絮絮从火圈走出来了。
偏偏素絮絮是真的专心,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是视角变成黑白,她躺在地上了。
素絮絮又回了复活点。
天日如风长了经验,主动前去接人了。只不过向老三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调笑一声:“那火圈不烫脚吗?白星还给你套了个减伤呢,你倒好,就住那了。”
本来天日如风也不指望素絮絮打怪,这句话当真只是调侃。至于霁摘星给套减伤,是他无意中看到的,素絮絮却立即想到——好啊,你果然在背后说我坏话,给如风上眼药。
给个减伤假好心,不就是为了显示她多菜,有减伤都能死吗?
素絮絮这下,当真在心底结了仇。
不过真正地愤恨起来,她倒不像之前那样明显的冷脸了,反而对着霁摘星甜甜地笑了一下:“那谢谢白星哥哥。”
霁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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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瞥了一眼素絮絮,觉得对方忽然变得不太正常。
但是素絮絮这样感谢,他并不是会冷脸的人,微点头道:“不客气。”
反倒是天日如风,觉得素絮絮“正常”起来了。
她之前在自己面前,便是这样又乖又甜的模样。也只以为是自己那句话,让素絮絮生出了对霁摘星的感激,一笑泯恩仇了。
天日如风又不是真的看不出素絮絮态度不好,但他到底有愧在先……说好带她升级,临时又自荐,再加带了一个人,哪里会不知道素絮絮心里难受。
便也只好偏心点,装作看不出素絮絮心有排挤了。
现在的状况是最好的,要不然他也不好和眠神交代……更不好和另一个副会长交代。
便这么安稳打到了第五个bos。
先前都是天日如风摸的装备,没什么好掉落,只是一些能拿去卖些金的杂物。
这个bos正好死在了霁摘星手边,于是小悬针蹲下身去,摸了一把装备。
结果掉落出乎预料地好——甚至掉了两件悬针能用的装备,一件衣服、一个头。
比霁摘星身上那些装备,品质等级要稍高一些。
前面的那些装备杂物,霁摘星都点了不要,也就这两件悬针装,点了个我要。
只有他一个人要,装备应当是直接进包的,但眼前却浮现了一个roll点界面。
至少两人需求,才会出现的roll点界面。
“?”
那人点数没霁摘星骰得高,装备自然进了霁摘星的背包。
但是现在,也不单是装备的问题了。还没等霁摘星出声,天日如风立即道:“絮絮,你是不是点错了?这个悬针装备白星要的。”
“没呀,我没点错。”素絮絮道。
第211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十)
天日如风这下也有些挂不住了。
他当然是偏袒素絮絮,才会先出口的,但没想到素絮絮会这样直白否认。
不说他们提前约定过,素絮絮这样抢自己不需求的装备,怎么也说不过去,是pve里最被人诟病的行为——她身上现在穿的那些装备,因为是天日如风准备的,比副本里掉落好很多。
何况她包里,更有其他因为等级限制,暂时没能穿上的紫装。
不过素絮絮倒不是要和霁摘星翻脸,她纯然无辜地望向霁摘星,一双美目微垂,嘴边带着小心翼翼的笑。
那张脸当然是很能哄人的,神情看着可怜又可爱,恐怕随便哪个稍有同情心的人,也会不忍对着她发火。
素絮絮道:“刚才我看了一下这两件装备的上身效果,特别好看,就想收集一下外观,忘了白星你也要的。”
“对不起呀。”她声音颇轻,细声细气的有点委屈。
爱美是人之常情,何况是素絮絮这样娇俏的女孩。天日如风的心立即偏了过去,对着霁摘星也有些为难。
霁摘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没关系,你也是悬针,当然可以roll,本来就没有谁一定要让着谁的说法。”
素絮絮都准备,只要霁摘星稍退一步,她便趁机让霁摘星把包里装备让给她做外观。偏偏霁摘星说了这句话,她脸皮再厚也不好开口了。
几人继续打下面几个bos。
栖日林是一个极其漫长的副本,一共有十三个bos,后面陆续也出了悬针装备,都是霁摘星和素絮絮roll点拿。
天日如风也仿佛忘了之前的话,并不作声,反正素絮絮像是今天运气特别不好,那些装备她都没能roll到,也不算是他毁诺了。
也就是倒数第二个bos的时候,出了个悬针手腕。
像之前一样进了霁摘星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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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天日如风却听见这个小悬针低笑了一声,带着一点慵懒意味,异常好听。便是天日如风这样对着男人绝不会感兴趣的直男,一时都有点耳热。
紧接着,他便听到霁摘星道:“手腕的外观你也喜欢,要收集么?”
素絮絮一愣,她还在为自己又没roll到装备气恼,根本没想到霁摘星会忽然发难。
天日如风也反应过来,一时鬼使神差地查看了一下那个手腕的外观,是两个极丑的黑铁手环套在手上,属于穿了都要隐藏以免影响美感那种。天日如风再想装傻,也知道素絮絮的审美是绝不可能喜欢这种东西的。
“虽然你的借口一直找的很烂——”霁摘星微逼近一步,黑发滑在肩头。他依旧是笑着的,很有些温润无害,“但是这也太烂了一点?”
素絮絮心中一突。
她现在只想到方才霁摘星说的话,拿做借口:“我们都是悬针,难道非要我让着你么?”
这话霁摘星说合适,但素絮絮这个四十级装备毕业的说出来却有几分滑稽。
霁摘星低笑了一声,将刚才捡的悬针装备都拆解了。然后当着两人的面,直接退出队伍和副本,传出去了。
这是把人得罪狠了。
天日如风头疼。
本来是个能结善缘,和公会高层套些交情的好机会,怎么偏偏就能成这个模样?
天日如风自认无辜,也免不了有些责怪素絮絮,但一转首,却见素絮絮竟然落泪了。一双水润的眼望着天日如风,有些迷茫无措的委屈:“对、对不起,如风,我说错话了。”
原本生起来的怒火,顿时又熄灭了。
天日如风道:“算了,也是他小气……带他刷本已经很好了,还非要因那点装备生气。”
索性对方和眠神也才认识多久,能交好最好,开罪了也没什么。
虽是这么说,天日如风心里还是有些遗憾。
他知道白星的手法应该不错,还有招揽成固定队员的念头。但是出这种事,以后也不好合作。
素絮絮有些惶恐不安:“我知道,是我任性了,一时有些小脾气。如风,你看看他在哪,我去给他道歉吧。”
好友之间,是能看到位置信息的。
天日如风有些心动,但看素絮絮委屈模样,又有点不忍:“算了,没事。”
“到底是我有错在先,”素絮絮说,“何况我心里不安。”
天日如风这才将霁摘星的位置,告诉了她。
霁摘星没走远,也就在副本附近,应该是为了再组队打本。天日如风本来要跟着去的,被素絮絮拦住了。
“如风你又没错,难道也要跟着道歉?”她说道:“我会好好劝他回来的,这是最后一个bos了,打完经验也多,多可惜呀。”
天日如风后悔归后悔,真让他一起跟着道歉,也有些没脸。于是应了下来,在这里等着他们。
他们想的其实有些差错,霁摘星没生气,只是知情识趣而已。
天日如风碍于情面,素絮絮不想他去,他便不去。
只是原本想等副本打完了再说,早走一些也没什么。
出了本,霁摘星差不多将那些摩擦忘干净了。
但偏偏素絮絮拦住了他。
准确说不是拦,而是直接出了手,她开了红名,几枚银针向着霁摘星飞去。轨迹有些差错,但确实是盯着霁摘星喉咙去的。
霁摘星一回身躲过。
他打本方面如果还需要研究的话,打人方面,简直就是生来便有的天赋。
躲避,回身,出手,接近,斩杀。
拢共加起来,也不过过了两招。
素絮絮的血条便空了,身子微晃了晃,躺在了地上。
盯着眼前的黑白画面,素絮絮简直是不可思议。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50
虽然她来的时候,的确是奔着要死在霁摘星手下来的。但是在这之前,她也决心一定要杀霁摘星几次,以解心头之恨。
三级的等级差距看着不大,但是他们的装备差距,却天差地别。
素絮絮没想到自己居然连回手之力都没有,便被杀了。
少年站在她“尸体”旁边,微垂着眸,唇边带着一点温和笑意。哪怕建模外貌平平,也生出点浊世公子的意味来。
一点看不出来,刚刚是他出的手。
素絮絮不信邪,原地复活了一次,趁着因刚复活短暂维持的无敌气劲又突进一次,结果仍是被利落斩杀,缓缓倒在地上。
因为短暂时间内连续死亡,这次原地复活有了CD。
霁摘星只不过又看了素絮絮两眼,便准备离开。素絮絮被杀两次,经验都掉了一截,代价已经付出了,怎么可能这时候收手。顿时开口,骂得有些难听,还让霁摘星守她的尸。
这也就是旁边没人,素絮絮才这样豁得出去,要不然一准收获别人的诧异目光。
素絮絮一边骂着,一边给天日如风发消息。
“白星他好像很生气……”
“如风,你等一会吧,我马上回来。”
“如风,救救我……救救我……”
循序渐进,极有层次。
看着霁摘星要走,虽然她的戏份演到位了,但是也不想让霁摘星就这样不付出丝毫代价地离开。素絮絮咬牙用了个稀有丹药,减少复活CD,再次冲了上去。
霁摘星果然被激怒了,杀了她几次。
素絮絮虽然心疼掉的那些经验,但是更期待看接下来的场面。
也就是这个时候,霁摘星贴近她斩杀时,忽然轻声说了一句:“他快来了?”
素絮絮一正怔,身体微有些僵硬,惊疑不定。
霁摘星道:“我会把握好时机,让他看清楚的。”
等天日如风赶到的时候,便正好看见霁摘星微微抖袖,银针穿过素絮絮身体的画面。
素絮絮居然已经掉到三十九级了,天日如风那一瞬间,便觉怒火上涌,霁摘星欺人太甚,想也不想便开了红名,拿着弯弓对霁摘星射出一记烈火箭。
这是九十七级的素日的全力一招,便是霁摘星一个走位躲了过去,只不过被余波击中,就掉了大半管血。
他用了一瓶回血散,将血回满了,遂望向天日如风。
那双眼实在清透又漂亮。
霁摘星没什么表情,只是唇微微抿紧了些。却是比素絮絮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还要来的更让人揪心点,好似眼前人受了什么冤屈不公,才会露出这样沉寂神色。
天日如风此时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了。
他出手得太冲动了。
“你……”正心情复杂,准备给霁摘星一个解释的机会的时候,霁摘星对着他,却是也开了红名。
悬针的诸多技能袭来,搞得天日如风都有些不敢置信。他是怎么在几息之间,打出这么多技能的?
天日如风也只能出手应对了,也是真正对上后,才能察觉到霁摘星的战斗意识有多强。
…
这一幕被好事者录下来了,还特别看热闹不怕事大地取名为“点击就看37级悬针单挑97级素日”,放在了仙客行的论坛上。
因为过于标题党,许多玩家看见就开始骂了。37级单挑97级?弱势职业单挑强势职业?还有不少人进去玩梗,说是写反了吧,37素日单挑97悬针还差不多。用来暗讽现在的素日职业强成什么样,而悬针都快弱势的没人玩了。
不过玩梗归玩梗,大家都清楚,六十级等级差是不可能跨过去的。
然而一点开视频,却都有些哑口无言了。
就是这个单挑吧……也不能说错。
视频当中的悬针,手法是极好的。低等级悬针没多少技能,也就二十几个,偏偏他能将这二十个技能组合得极其到位,前置简单利落,让明明擅长远程战斗的素日都避不过去。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51
悬针也很少中招,明明素日只要一击便能致命,偏偏打不重那致命一击。看到悬针踩在控制的针上躲避过数招时,许多悬针表示目瞪口呆,原来还有这种玩法,倒是开括思路……纷纷闭关研究去了。
至于其他人,也是大呼过瘾。
连那些不懂pvp这种打打杀杀玩法的玩家,都觉得这场战斗赏心悦目,那个悬针的招式,用的很漂亮,身形也利落。
可惜这一场打到最后,两人的等级差距实在太大,悬针纵使许多招式命中,自己也几乎没有错漏,但是技能难以破防,伤害太低。最后悬针吃了绝命丹,自己回复活点了。
这段录像实在闹得声势重大,还有好事者,拿去给一些排行榜上有名的大佬看。
而其中,最毒舌的便是如今太阴里战力排行第一的鎏云的话,他只看了一段,评价道:
“那个悬针哪怕再高三十级,素日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第212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十一)
“那个悬针哪怕再高二十级,天日如风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鎏云刻薄地道。
他身边的人闷笑,秦淮的肩膀都笑得有些许发颤:“……你上次这么说的时候,还是再高三十级。”
“这也太不给如风面子了吧,”墨问摩挲过下巴叹气,“这下好,都知道你这个副会长看不惯他了。”
鎏云蹙眉:“是他太丢脸。”
鎏云是混吃等死盟的副会长,不过他惯来不管事,在外时公会名和id都是隐藏状态,连公会内部都有许多人不清楚,这位太阴战力第一是他们公会的副会之一。
不过天日如风这种量级的成员,属于比较核心那圈,还是和鎏云说得上话的。其他人看个大佬评价的热闹,但知道内情的,都心中为天日如风丢过脸了。
被同公会的副会这样不留情面的嘲讽,太尴尬了些。
墨问感慨:“你这也太过河拆桥了,如风帮你带人,对外还这么口舌不留情。”
“就是这样才烦。”鎏云嗤笑,“让他带人,他和个三十级的悬针打起来——嗤。”
说是这么说,鎏云不止因此,心中有些许不耐。
他和不眠私交好,不眠又难得求他件事,让他帮忙带个现在低等级的朋友。
鎏云一直对pvp兴趣更大,是个不折不扣的战斗狂,带人升级这样的麻烦事,能让他冷脸许久。偏偏后面就联系不上不眠,鎏云虽然随心放纵,是仙客行出名的战斗疯子,但是答应朋友的事,总是会做到的。
也是这个时候天日如风跑来自荐,可以帮忙带升级。
按不眠的话,他那个朋友才十几级,天日如风身为九十七的素日,倒也够用。何况鎏云自认是个没耐心的人,而天日如风在公会名声颇好,似乎也很乐意带新人。
于是鎏云和天日如风一拍即合,交予了任务。
但是这天日如风表现出来的,又实在不靠谱。
鎏云正在心间挣扎,要不要再将活接回来的时候,便看见一直打开论坛界面看热闹的秦淮,脸色忽然沉下来,干巴巴地道:“鎏云……”
“?”
“不眠回来的时候,你可能要和他道个歉了。”
鎏云:“??”
那段引起风波的“37悬针单挑97素日”的视频,虽然隐去了其中两位主角的ID帮会信息,只保留了等级。但是仙客行中,能到达九十级以上的素日屈指可数,再一对外观服饰,被扒出来是天日如风半点不奇怪。
天日如风为人似乎挺好,却偏仇人极多,那些仇人,还一个比一个嘴毒。没少拿他打一个小悬针,恃强凌弱,还没打过这点开嘲讽。
天日如风大抵也是忍不住了,情急下也被逼得反驳。他是因为那个悬针先不义,因为一点私怨,杀他身边一个同样低等级的朋友,还连杀几次不肯罢手,才出了手的。
“等一下。”鎏云皱眉道,“他是为了不眠让照看的人出手的?那倒是还……”
鎏云是护短的人,对天日如风的印象,好了一些。虽然依照他看来,自己要护的人,怎么也不会落得被人杀几次这样狼狈。
此时鎏云甚至想着,要如何报复回去。只是他去欺负一个三十多级的悬针,有些不太光彩。重练个小号倒行。
秦淮适时打断他思索,有些一言难尽地道:“不是。”
然后将论坛上新传来的视频,给鎏云看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52
天日如风刚解释完没多久,便又有人发了段录像,标题戏讽天日如风碰瓷。
这位素日大神正是“风头正劲”时,和他相关的视频,热度升得也很快。
录制者最开始,是在给一个同伴录像,恰好将一个四十级悬针偷袭三十七级悬针的画面录下来了。
这人等级大概挺高,画面中两人的ID都没隐藏,看得分明。他“咦”了一声,一边录一边点评,ID为白星的悬针刚刚那一招是精准性达百分百的悬针组合技“天外无归”。他一看就知道,哪怕另一边叫素絮絮的女子等级更高,装备好点,也绝是拼不过的。
本来录到这点意外,录制者正准备挪开镜头,却见那素絮絮又起身送了次死。躺在地上辱骂不休,叫嚣着白星有种把她轮白。
录制者都忍不住笑了,画面中隐约听到他同伴调侃的声音:“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素絮絮甚至不惜用百金一个的轮回丹减复活CD,也要爬起来送死,缠着人近战不让离开,有骨气得过头了。
此时天日如风也出现在了画面中,一言不发先对白星射了一箭。白星抬头望向他,目光澄澈决绝。
两人打了起来,便是如今在论坛上热度第一的那个单挑视频了。
这段做了加速处理,令人意味深长的是,白星用药自杀回复活点后,叫素絮絮的悬医哭的梨花带雨,丝毫看不出方才骂人的凶悍。隐约能听出她在道歉,是自己说话不好听才惹得白星发怒,他愿意杀自己几次,能出气也好……
录制者“啧”了一声,评价道“双面人啊”,便像是很厌烦地关闭了录像。
这段视频只一发出,便获得了大片热议。
“这不就明显碰瓷吗?太难看了吧……”
“对如风大神滤镜碎了。”
“就这就这就这?还颠倒黑白呢,好low”
“哟,如风大神身边又换了个新妹子啊?有谁还不知道天日如风渣男海王翻车的事吗?放个链接:…”
鎏云看着那段视频,眉蹙得愈深。
天日如风这件事,实在处理得太差,借口寻得令人不齿。但最重要的是……
“我没看错吧,”墨问也有些傻眼,“天日如风开红的那个悬针,不是……”
不是不眠说,让鎏云照顾一下的那位吗?
天日如风为了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受虐狂,还把人逼死了?
“草。”鎏云沉默半晌,咬牙切齿地逼出一句话,“他有病吧。”
·
天日如风当然也看到了那段视频,和素絮絮的“精彩”表现。
他倒不是对素絮絮的本性全无所知,但一时揭开摆在他眼前,便显得有些冲击力过大了。
更因为素絮絮对他的谎言,让他变成了众人眼里的笑话。哪怕天日如风自认也是被欺骗的受害者,但在外人看来,他和素絮絮是一丘之貉。
且背运远不止此,他收到了鎏云副会的消息,让他过去。
从第一段视频流出起,天日如风便没再抱着能将这件事掩住的心。他倒想和白星道歉,但是白星早已把他拉黑,让他焦头烂额得很。
天日如风没想到除了鎏云外,还能看见另外两位副会长。倒让他安心一些,至少这两位比鎏云副会的脾气要好太多。
他对鎏云这个没加入公会前,恶名远扬的战斗疯子,还是有些忌惮的。
鎏云高坐上首,天日如风前来也不过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查看装备界面,一言不发。
天日如风压力骤增。
墨问先开口:“是怎么回事,你解释一下吧。”
天日如风松下一口气。让他解释,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只好将先前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讲述一遍。倒没刻意夸张,只是隐去些细节。
“……她说要给白星道歉,我便信了,等他们回来。却只等到了素絮絮给我求救的密聊,我出去看见那幕,一时犯浑。”天日如风苦笑道,“的确是我的错,我也没想到她是那样的人,反而伤了真正该护着的人。”
要说错处,他不过是太轻信于人了。
墨问听完他的解释,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鎏云。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53
天日如风当然有错……但是这个错要怎么算,还需要商榷。
鎏云骤然起了身。
他一言未发,出手便送了天日如风回复活点。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墨问只觉得眼前晃了晃,天日如风人便没了。他反应过来,回身略带点责怪:“怎么这么冲动。”
鎏云没说话。
天日如风被杀回复活点,都没敢直接离开,又回来一趟,面容苍白。
鎏云的武器指着他,漫不经心地道:“你们打栖日林的录像,放出来给我看看。”
天日如风的脸色,好似更难看了一些。
他开口:“我没……”
只刚说完两个字,鎏云又杀了他一次。
这次天日如风没回复活点了,等了会时间,才慢吞吞原地复活爬起来。
秦淮和墨问都有些无奈,疯狂给这位脾气实在不算太好的副会使眼色。
“不会说你没录吧?”鎏云懒懒地看向他,“我知道你的习惯。”
很多玩家在打本或是竞技场的时候都会开个录像设置,虽然会让操作有些微妙延迟,但是方便日后复盘。
天日如风也有这个习惯。
要是鎏云再动手一次,他好不容易升到的九十七级,只怕要掉回去了。
略微苦笑后,天日如风自嘲,他实在是自找麻烦。还是将栖日林通关时的录像,放了出来。
这件事情,他的确做的有很多不妥之处。他看着鎏云副会十分厌烦交往的模样,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关心此事。
等那录像放完,天日如风察觉到一阵杀气。
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画面便灰了下去。
天日如风:“……”
第213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十二)
鎏云言简意赅:“欠的。”
这次墨问和秦淮,都没出手阻拦了。实在是那段录像看得他们都有些胸闷气短——怎么公会里能出这么个丢人玩意。
白星也当真涵养太好,换做他们,大概早便出本开红了。
天日如风在原地躺尸了会,便又返回了复活点,这次没再过来。墨问打开公会列表,用自己权限查看了下:“他掉到九十六了。”
等级越高便越难升级,到九十级以上,每升一级都需要巨额经验值,这次天日如风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偏偏鎏云看着还不大满意的模样。
他起身读条传送技能,秦淮在旁看着,问道:“你要去找白星?”
“不。”鎏云懒散地回道,声音冷淡。
·
近来素絮絮实在过得不太好。
在官方论坛热转的视频她当然也清楚,更悔恨自己太过不小心,才让人录到了她说的那些话。
好友列表中的一些表面朋友,已经把她删掉了,甚至还在这之前阴阳怪气她两句……素絮絮当然也很恼怒,不过最让她烦恼的,还是天日如风对她明显冷淡上许多。话不怎么回,也绝口不提带她练级的事了。
要知道她因为被白星杀了几次,还掉了等级。
素絮絮心烦不已,要下线的时候,眼前画面突然便灰了。
这一瞬来得太快,素絮絮几乎以为是仙客行出了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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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躺在地上骂了几句,觉得最近衰得过分,刚选择原地起,几秒保护时间一到,又躺在了地上。
哪怕素絮絮再蠢,也知道这是自己被盯上了。
她在附近频道打字,从怒骂威胁到哀求,四周寂静,仿佛从没有人在周围。只试探性地回了复活点,刚走出一步,又因为血条见底而躺了回去。
素絮絮气得头脑发涨,一边骂着,退出了游戏。
但噩运却远不止于此,接下来素絮絮只要一上线,不管出现在何处,死神如影随形,轻易便收割了她的经验值。只不过短短两天,素絮絮已经掉到了三十级,身上的装备耐久掉成了零,却连修都修不成。游戏更是毫无体验感,偏偏她舍不得在仙客行上的投资,也不肯就这样退游。
她被人盯上、报复了。
素絮絮心里想着,这一定是白星做的。
她好友列表里大神颇多,但等级最高的,也只有一个天日如风。
素絮絮发了消息过去,石沉大海。
她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这次倒真正难过的哭出来。那人明显是冲着轮白自己来的,真被杀回一级的话,她在这游戏花费的心血精力便白费了。
天日如风虽然对素絮絮也生出了恶感——但那是因为她害得自己得罪了公会里副会,错失良机,又掉了一级。
他对素絮絮本人,大概因为没能吃到嘴里,素絮絮又实在长得合他口味,所以留了些心思,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没删好友。
见到素絮絮实在可怜,好友列表里显示的等级,也的确在疯狂掉级。天日如风有些不忍,在素絮絮又一次求救后,传送到了素絮絮身边,准备帮她一把。
只是天日如风如何也没想到,他不仅没帮上,反而和素絮絮一起躺尸了!
但他比素絮絮要好一些,至少看清了,杀他的人是谁。
此时天日如风心中,也有一些悔意了。
杀他的人是鎏云。
天日如风后悔来,更想走。但是本便大失颜面,这个时候离开更显他孬了。于是在附近频道打字道:
“鎏云大神,我知道素絮絮得罪了你,但是现在她也受惩罚了,没必要再追着杀了吧?”
天日如风说的委婉,素絮絮看着却只觉得心惊胆战。
她玩仙客行时间不久,但是也听说过鎏云的名声。
鎏云不仅是仙客行中的“大神”,在其他经典网游中也很有名,通常是竞技类游戏,“鎏云”这个ID几乎就成了高玩代表,等他挑完全服玩腻这个游戏后,便会注销账号。之后还会有许多玩家抢注“鎏云”的ID——但是拿出去骗人是不敢的,鎏云到底太出名了,一举一动都会被其他玩家关注。
而鎏云玩仙客行的时间,算是他玩得最久的网游之一。
这点也不奇怪,到底是现在最先进的沉浸式全息网游。
鎏云战斗疯子的名号,一直延续进仙客行里。而他也没辜负众望,哪怕是游戏机制全然不同的全息网游,亦站上了巅峰。素絮絮如何也想不到,这样的pk大神,为什么会和自己过不去?
不要说得罪鎏云了,鎏云惯来行踪不定,她甚至没机会见到他。
天日如风仍在近聊发着消息。
“大神,你一个一百三十二级的太阴,一直杀个三十级悬针……她现在连你等级零头都够不上。”
他也只能打感情牌。
谁都知道鎏云虽然厉害,但是不爱杀小号。现在鎏云等级相对其他玩家一骑绝尘,所以连pk都少了。
“你还记得你的原则吧?”
天日如风打字道。
他还躺在地上,没敢起身,毕竟鎏云脾性实在暴戾,他怕这位一句谈不拢又动手。
这次鎏云现身了。
太阴的玄色长袍垂下,微晃动间,可看出其中隐藏的金色细线,像是乌云稠密中透出的丁点金光。
此时鎏云走到天日如风身边,踩住他雪白的袍角,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天日如风。鎏云微挑起唇,露出一个几可称得上嘲讽的笑容:“谁和你说我的原则是不杀小号?”
“我以前在《济世》里屠小号屠得天怒人怨,被挂百万悬赏的时候,你不会不知道吧?”
鎏云从前的作风比较野蛮,不管大号小号,都是先杀再说,被揣测他现实中恐怕就是个变态杀人狂。还有投诉官方让查他现实身份的——说不定能查到是在逃重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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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多是被逼急了才这么腹诽,但也可看出鎏云的破烂名声了。
也就是认识现在那几个朋友后,才略加收敛了些,讲究起来了。
但他本身,却是没那么君子的。
譬如现在鎏云又走到素絮絮身边,不急不缓地道:“你不是想被轮白吗?满足你。”
素絮絮的脸色刹时便白了。
她哭着求情两句,但对着鎏云这样的变态,也实在不必期盼他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转而又向天日如风求情。
天日如风现下心里发凉,只能出声哀求道:“副会长,看在我的面子上,就……”
“看在你的面子?”鎏云似乎有些诧异,“你能有什么面子。”
“……”
他脸上,实在火辣辣的疼。
哪怕天日如风因为脚踏四条船翻车,名声最狼狈的时候,也没这样局促过。他毕竟等级高,实力强。恨他的打不过他,讨厌他的人多,想巴结他的人更多,何曾这样被人践踏如泥?
[公会成员天日如风退出了混吃等死盟。四界之大,日后有相逢。]
鎏云是副会长,人员变动消息,是单独通知他的,偏鎏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天日如风退出后,连新公会都没找,直接下线了。
素絮絮看着那条劝她好自为之的密聊,也呆怔住了,跟着下了线。
·
受那段视频影响——有许多玩家申请霁摘星的好友,说觉得他手法很好,以后可以一起玩。用词比较礼貌的,霁摘星都通过了,其余拒绝或忽略。
空荡荡的好友列表一下多了十几人。
莫名其妙的骚扰也随之多起来,以至于霁摘星对拉黑屏蔽功能用得愈加熟练。
他一个人单刷副本,也同样升级得很快。两天内升到了四十五级,出了不少技能书,挂交易行卖掉后居然收入颇丰。
但是五人经验副本已经到了瓶颈,霁摘星再想快些升级,便要开始打十人本了。
十人本不好单刷——这是机制决定的,某些时刻必须多人分工才能过关卡,于是霁摘星兴起了组队的念头,自己挂了个招募。
他的招募条件,实在很苛刻,再来两个玩家刷十人本冲级,简直同异想天开般,劝退了不少人。
霁摘星也不急,趁着挂招募的时间做主线任务,能攒一些经验是一点。
两个小时后,他终于收到了第一条密聊。
[鎏云]:在?一起打本?
鎏云这个名字,霁摘星也很熟悉。
但是从来没听过战斗狂鎏云,会想要打一个四十五级副本的。
[白星]:?
他刚准备回,是不是密聊发错了人,便看见鎏云又发来一条消息——
[鎏云]:不眠让我带你一下。
霁摘星:“……”
此时他脑中浮现的,是天日如风的脸。
不眠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霁摘星也从没有迁怒责怪过他。但是不眠交其他朋友的眼光,或许并不怎么精准。
而且他也不想再承这样的人情。
[白星]: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可以的。
鎏云收到后,实在有些苦恼。
他对着霁摘星,其实还有一些愧疚和莫名的心虚,到底是他推卸责任,才让霁摘星一连碰见两个极品,气都能被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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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鎏云是绝不会承认的。
就让霁摘星以为那是不眠找来的人吧。
鎏云左右斟酌,重复删补,才十分矜持地发出一条。
[鎏云]:不用这么客气。我和不眠是兄弟,你把我当朋友就行。要去打龙神殿?我先组你?
[消息未发出,您已被对方屏蔽。]
鎏云:“???”
第214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十三)
招募两个小时没动静,龙神殿是打不成了。霁摘星平静撤了招募,雷打不动地在这个时间点下了线。
他近来已经不再把公司事务带回家,但是任务完成得却很不错。原本颇有微词的上司已经很久没再挑过霁摘星的差错,态度也变得热切起来。
本来工作能力强的人,就要更讨人喜欢些。何况霁摘星最近的变化……也有些大。
衣装惯来整洁清爽,乌发白肤。没了从前些微的驼背含胸,身形往那一站便是竹般的挺直修长。
霁摘星原本的样貌,也生得很清俊。但近来这种逼人的清俊却更被突显出来,连着眼角的一点红痣都好勾得人心神不宁。
前来和霁摘星交接工作的电拟部小姐姐,看着霁摘星低头签字,眼睫微微颤动的模样,都有些出神。
漆黑睫羽鸦翅一般,长而翘,看的林小雪都想伸手碰一碰。直到霁摘星抬起眼,将文件递到她面前时,林小雪才反应过来,尴尬收回那差点碰到人脸上的手。
“摘星,”林小雪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最近气色不错啊,谈恋爱啦?”
何止是气色不错,简直和十八岁少年刚长开似的,一天赛一天的好看。要不是林小雪知道霁摘星的年纪,估计还得怀疑。
她问这种话也并不出格,林小雪除了和霁摘星是同事外,两人也是同所大学同专业毕业的。只是后来霁摘星读了研,林小雪比他早工作两年。
后来两人在公司撞见,部门工作需要交接的地方还挺多,一回生二回熟,很快便续上了同学情,比当初在大学时的关系还好许多。
“没有。”霁摘星无奈道,“倒是分手了。”
乍问到对方的伤心事,林小雪也有些慌,补救道:“那她看到现在的你,肯定很后悔。”
霁摘星弯唇笑了一下,看着乖巧礼貌,和刚步入社会没多久的学生似的。他又问道:“这个是和仙客行合作的?”
“是啊。”林小雪道,“仙客行特别好玩,刚开服的时候我就入坑了,能接到仙客行的企划真的是意外之喜——”
她说的眉飞色舞,又问霁摘星:“摘星来玩吗?七十四级王者素日带你飞!”
霁摘星含笑道:“我玩的。”
林小雪这下是真的惊了。
他们公司因为业务问题,玩仙客行的职员不少,但以前霁摘星都没参加过讨论,更没和公司其他人游戏“团建”过。林小雪当真没想到霁摘星也是仙客行玩家,估计是最近才开始玩吧,不免有点兴奋道:“报个ID?回去我加你……”
还没说完,便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对面是位甲方爸爸,林小雪温声细语和对方谈了许久,才晕头转向地放下手机。她要赶着回部门,一时也忘了刚才要问霁摘星什么,不过霁摘星也是仙客行玩家的话……林小雪下意识道:“对了,仙客行要出新职业的事可不能说出去。”
霁摘星失笑:“嗯,我嘴很严。”
这下换林小雪脸红了:“……也是,摘星比我靠谱多了。”
仙客行四界中,仙魔两界是双职业,人界有三职业,只妖界最少,目前仅出了个职业“蟒神”,标准的辅助性极强的召唤师职业。
许多人都猜测,妖界肯定要再出个职业平衡一下。他们预料的不错,霁摘星公司这次接的企划案,就是关于妖界新职业“九尾”的。
据说技能设定和外在形象、职业专属的外观衣饰,职业历史都设计好了,目前正在投入测试。因为全息游戏的特殊性,根据前些天颁布的《全息网络安全测试法》,仙客行公司除了要在自己的虚拟网络中测试外,还要和其他五所以上具备资质的公司沟通,借用他们的虚拟网再测试数遍,才能保障真正安全无失误,顺利推出新职业。
霁摘星所属的公司并不是专业的游戏公司,但他们电拟部门的确具备相关资质,比起竞品公司,反而更适合谈合作。
接下了企划案,霁摘星审核的时候,也看到了给九尾设计的宣传形象。
甜美、清新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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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数小世界执行过任务的霁摘星,看过真正的九尾大妖,自然觉得这形象设计偏差有些大。不过他当然也不会越俎代庖地提出修改意见,确认没其他差错后,便通过了审核。
一天工作结束,霁摘星很少加班,收拾物品准备离开时,他的直属上司过来邀了霁摘星去喝酒。
“最近做的不错,庆祝一下?”
年轻英俊,穿着西装的男人微笑起来,手搁在桌面上,半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霁摘星:“我请你去west喝酒。”
不过短短时限里,这位上司的好感度似乎已经从“不太满意”涨到“十分欣赏”了。
“谢谢曲总,”只是私人聚会而不是团建活动的话,霁摘星礼貌拒绝,“我晚上有安排,就不去了。”
曲靖问:“打游戏?”
私下的休闲,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霁摘星点头。
曲靖摸着鼻子道:“这已经是你用这个理由回绝我第七次了。”
霁摘星略有些诧异:“因为我每天都会打游戏。”
“……”曲靖闷声笑了一下,“也好,你下班吧,路上注意安全。”
·
霁摘星几乎快将给经验值高的任务清完了,也没找到能和他三人通关龙神殿的队友。
他开始考虑要不要随机蹭一车——就算给的经验值少些,也比清任务要高的时候,接到了一条密聊。
[玩小号很不爽]:空车通关龙神殿?带我一个。
人数抵达副本允许的最高玩家上限的时候,被称为满车打本;人数不足的时候,便被玩家喊作空车了。
能等来一个也算有希望,霁摘星主动组了队,对方刚好也是四十五级,卡在能进本的最低等级,玩的素日。
一进队,素日便传送到了霁摘星身边。
和霁摘星差不多,这位素日也用的默认系统脸,看着果然十分“小号”。
一来,素日便让霁摘星撤了招募。
“我们两个打吧,够了。”
霁摘星原本准备三人进本,就是考虑到bos狂暴时输出会不够,如果是踩阵之类的特殊关卡,他可以一个人可以踩大半场,既然对方也同样自信……
霁摘星说道:“好。”
素日的自信,果然是有缘由的。
他的确非常熟悉副本机制,素日技能虽然都没学全,但是因为循环应对都很不错的原因,充分发挥了这个职业的暴力特性。
霁摘星甚至觉得,他虽然才四十五级,但是技能掌控力比九十七级的天日如风还要厉害些。
打bos的时候,素日很少开口,只有到团灭机制启动时,才会指挥一下。在发现霁摘星比他开口前还要反应迅速地踩阵时,索性就不再开口了。
两人异常默契。
素日只负责暴力输出,而霁摘星除了输出外,也负责补状态、给减伤,最后看统计列表,输出也没低到哪去。
玩小号很不爽查看完之后,略微沉默一下,忍不住感慨:“看你的手法,我觉得你应该挺适合和我玩一样的职业。”
霁摘星:“素日?”
“没有,太阴……”玩小号很不爽忽然顿住了。
霁摘星忍笑:“看来你大号是个太阴了。”
“嗯,”他低应了声,“再来一把?”
虽然刷经验很顺利,霁摘星升到了四十九,玩小号也升到了四十七,但霁摘星还是卡在固定时间下线睡觉。
玩小号也没什么异议,先加了好友,说道:“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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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十四)
巨大佛陀垂下狭长的眼,满目悲悯,手掌垂覆而下,像一拢小山倾倒压下。
两道身影利落地绕过那只巨掌,攀上佛像的背脊,技能有条不紊地穿插输出。
霁摘星算着冷却cd使用侦查技见微知著,虽然技能书标注是5%的成功率,但是霁摘星实际使用成功率却好像要高一些,十次里面能中三四次,譬如他刚才侦查,反馈状态显示bos已是强弩之末,血线被极限压制于1%以下。
霁摘星挑着bos的薄弱点打一套连击,玩小号配合无间,随着暴击标志的飘出,佛像坍塌,露出里面黑色肚肠来。
两人无伤通关了恶僧岭。
玩小号从佛像上跳下来,正准备伸手摸掉落,又像想起了什么,退后一步道:“你来。”
霁摘星也不推拒,上前摸了把bos掉落。
除了金钱装备外,特殊掉落有两本非绑定蓝色技能书,都是素日的稀有技能,霁摘星给了玩小号。除此之外,居然还有套特殊外观掉落。
这套外观叫神子之心,随男女体型分为两个款式,裁剪精心,十分繁复华丽,像是由传说中的鲛纱编织而成的流光溢彩,在玩家中大受欢迎,属于交易行都稀缺的物品。
虽然官方公布是六十级以上副本均可掉落,随着副本难度增加掉率越高——但是这个“高”实在是备受玩家质疑,有人戏称,零掉率哪怕高个一万倍,不也还是零吗。
玩小号从仙客行开服起玩到现在,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种低等级副本里,能见到神子之心这种掉落。
他热衷pvp更胜过pve的原因之一,就是pve通关掉落异常看脸,而他属于脸不大好的那类。
这会素日抬头,目光熠熠地盯着霁摘星:“以后的副本奖励都你来摸吧。”
霁摘星正在查询神子之心的价格,低声应了下来,然后说道:“我拿去卖,一半金邮寄给你。”
这些天他们获得的稀有掉落也不少,通常按需分配,用不上的就由霁摘星卖了后平分金。
玩小号:“……”
他不可思议地道:“这是我们欧气的象征。”
霁摘星笑道:“所以特别值钱?”
玩小号似乎有些郁闷,半晌才闷闷地道:“……算了,你安排。”
·
霁摘星副本基本和玩小号绑定了,从四十五级的龙神殿刷到七十级的恶僧岭,两人手法意识都好,没什么纠结的关卡。
只是等七十级以后的副本,难度系数提升大截,许多机制都需要团队完成,两人便绑定了进别人的招募团。
他们等级通常刚刚擦边副本最低准入等级,在仙客行默认高十级再进本的环境下,通常是全团等级最低的。但因为手法不错,输出不仅没垫过底,还经常名列前茅,占据第一、第二的位置。
素日还能说职业定位如此,输出暴力,潜力无限。
但悬针一个人界职业也能如此,当真让其他玩家跟着目瞪口呆,心想一个悬针怎么能玩出这么多的花样操作。还有人想起了,这悬针不就是之前盛传的“三十七悬针单挑高等级素日”的主角之一吗……看来是真很有本事了。
而且不过短短时间,就从三十七级升到了八十级……
他们不清楚,这还是霁摘星每天只玩三小时仙客行的成果,要不然他升级的速度可能还会更快一些。
八十级算是等级分水岭,在这以上已经能被称作高级玩家了。
而八十级团本,也不再是简单能用等级压制刷过的副本,超出副本等级上限的玩家属性会被压缩。哪怕你是一百级以上的高玩,也至多是掌握技能数多些、身上的药品储备更显丰厚些,等级和装备上的优势却会被无限缩小,打起来十分辛苦。
不过这对于两位冲级狂人而言,还远达不到为难的程度。
霁摘星每次登录,第一时间就能收到玩小号很不爽的组队。
这给霁摘星一种对方在线时间似乎很长的错觉,但实际而言,玩小号的等级始终和他相差不远,应当是他们正巧上线时间重合。
这次也一如既往,两人先组了队,玩小号问道:“神罚厅有组,进?”
神罚厅是八十级的二十五人团本,但算起来,难度可媲美一百级的团本,其中机制更让老手都经常翻车,要不是掉落实在丰厚,属于没多少人愿意打的纠结型死亡副本。
不过对霁摘星而言,这基本只和同样丰厚的经验值画上等号,很快答应,和玩小号一起进了团。
只进团后,霁摘星看着团队列表,微顿了一下。
这是个很明显的公会团,里面的大部分玩家都来源于一个公会,只有少数几个招募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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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会名字,霁摘星也很熟悉,毕竟……他曾经在那待了快两年。
“诛仙阁”的公会ID鲜艳无比,高挂在玩家头顶。
而带队的团长ID为不问,正是薛问的号。
和他紧捱着的一个ID花开不败,八十级舞者,也正是花锦城在仙客行的角色名。
霁摘星第一时间,想的是先退团。
但玩小号却极其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反应,侧过身询问霁摘星有什么不对。
要是他跟着退团,玩小号也会跟着离开,没必要如此麻烦。
霁摘星略微考虑了下,说道:“没事,进本吧。”
他要是现在用的是“摘星”那个号,说不定还会为了避嫌退团。但是现在他玩的新角色,和薛问、花锦城是再无牵连的陌生人,合作打本而已,在游戏里再正常不过,他没必要步步忌讳。
眼看着霁摘星开始读条,玩小号多看了他两眼,确认霁摘星并不是十分勉强后,也跟着一起读条传送技能。
虽然霁摘星主要目的是冲级,但是其他人并不如此,大家都是看重掉落才进本,所以是二十五人满员车,大多数人等级都在八十级以上。
副本路线有些崎岖,进本玩家都在入口处等着清小怪,确定到齐后正准备出发,一个散人进本的玩家忽然道:“草,才发现,搞没搞错,神罚厅你带这么多低等级的打?”
他口中的低等级倒不是真的低,而是指八十级出头,刚满足条件就敢进本的几位——
等级最低的霁摘星、玩小号很不爽、花开不败都才八十级,至于八十一、八十二级的也有几个,快占团队人数三分之一了。
至于那个提出质疑的散人玩家,已经八十九级了,说这种话倒也合理。
仿佛没看见旁边诛仙阁的都有些黑脸似的,叫战神炎某的散人继续大声道:“你们诛仙阁的吧?也是大公会,不会干出带公会小号坑散人这种缺德事吧?”
薛问脾气不算太好,刚被质疑,脸色便有些沉。反正还没开打,他都想踢了散人完事了,偏偏又被问上这么一句……他是很重面子的人,接受诛仙阁会长位置后,也很爱惜公会面子,立即否认了:“不会纠结坑你就是了,少逼逼。”
战神炎某也乐了:“哈?带小号神罚厅还说不纠结,我可不想陪你们公会练手……”
像这类二十五人团本开放后,因为bos伤害太高,有些全场aoe不可避免,都是带奶妈进本的。
只是因为能进神罚厅这种等级本的奶妈极其稀缺,连诛仙阁这种大公会,都只带上了两个奶妈,一个舞医一个祭医。
舞医是个颇漂亮高挑的男子,一直卷着自己头发玩,此时便先开了口:“你看清楚点,另外两个小号都是散人好吧?”
这话倒也没说错,霁摘星颇无辜地眨了眨眼,玩小号嗤笑一声,也没放心上。
只和战神炎某一同来的散人同伴倒是开口:“战神你别瞎开地图炮啊,那两位我一起打过本的,手法很厉害,等级差点也是高dps,进神罚厅也无所谓……就是那个。”
他看向花锦城:“花开不败,没怎么听过。”
薛问于公于私,都是会护着花锦城的,立马道:“他手法也不差,不会拖后腿,我给担保。聊完了没?别浪费时间,赶紧开打。”
花锦城紧站在薛问的身后,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细声细气地道:“嗯,我不会拖后腿的。”
他态度实在很好,游戏角色又捏得漂亮,属于弱柳扶风大美人那类,一示弱便让人不忍斥责。散人这才耸了耸肩,示意没话说了,开打吧。
倒是队里的舞医脸色忽然难看起来,看了看薛问,又看了看花锦城,微咬了下唇,低下眼时,微含怨愤。
霁摘星看着这一幕,倒是想起来了。
舞医名叫缘如水,是被薛问从别的公会挖过来的,入诛仙阁不算久,算是有点名气的奶妈高手。
霁摘星还在诛仙阁时,缘如水便和他不太对付——单方面的。
霁摘星刚开始修悬医,手法的确对不起他手上那把稀有橙武,因为是会长男朋友又身兼副会长之职,也没什么敢当面非议的。只缘如水不仅背后说,也会当着霁摘星面上嘲讽,“菜鸡”名声也是他先叫起来的。
许多人安慰霁摘星,缘如水不过是性直嘴又毒,再加上会点奶妈手法,人自负傲慢无比,就觉得可以指指点点别的奶妈了,不用和他计较。
缘如水手法的确好,厉害的奶妈又是稀缺职业。连薛问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也不过是喊霁摘星去和缘如水学下手法,关系别弄太僵。
霁摘星现在看着眼前这幕。
他唇瓣依旧微微弯起,十分好脾气的温润模样,只细密睫羽垂下,遮住了情绪。
恐怕不止是自负傲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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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十五)
虽然开端不算愉快,但是清小怪进程颇快。
霁摘星抖开卷轴,细毫银针飞出,像拧成的箭支贯穿无数蜘蛛小怪的头眼。
悬针技能一大特色便是银针能无限发出,且操作精密。虽然看上去是单体技能,但霁摘星只要愿意,便能将它用成无距离限制、个数限制的群攻神技。
少年负卷而立,拨弹卷轴间,流苏轻撞。
那双生的修长漂亮的手,随性施为,便让无数小怪爆体,喷洒带出了连绵一片血雾。
霁摘星的招式主要是破防,且被银针击中的小怪都会附带虚弱、低防、流血debuff,皮脆的直接就被灭了。有些血量较厚的,并不能一击毙命,便由站在霁摘星身边的玩小号补上技能。
素日的武器是长弓,技能也和烈日沾上些联系。此时拉开的弓弦上便似凝聚出了一团金乌,划破空气发出尖厉的唳声,正将那些小怪的残骸炸得尸骨无存。
两人率先开出了一条路。
这也是他们打本许久以来养成的默契,到底是两人刷本的时候更多,为了更有效率的清小怪,几乎快形成了章程。
只是其他人看的目瞪口呆:“……”
团里还有其他悬针,更是吞了吞口水,脑中一片晕眩。想的我在哪,我在做什么,悬针是当爹了吗,我怎么不知道悬针有这么强?
他呆滞不安地扯了扯腰间的卷轴武器,抱着武器傻愣愣地想,原来还能这么玩啊。
薛问在原地微怔了怔,才作为团长发出指令:“继续走。”
他多看了这两个刚八十级的悬针和素日,有些动了心思,想把他们拉进诛仙阁中来。
大概是高挂在输出列表一二的排名有些刺激其他玩家,接下来清小怪的时候,大家都鼓足了气,各式招式层出不穷,眼花撩花。
薛问有些脸黑,挑了个最夸张地点名骂道:“你怎么回事?圣火裁决都用出来了,打bos你拿头打?”
对于只是耗费时间但必定能过的小怪而言,用这种CD巨长的绝杀招数的确是失误。
那个祭司被骂得尴尬,连忙道歉,又有些不服气地想到那两个散人不也是……祭司玩家怔了怔,仔细回忆。
两个散人虽然输出高,但是都没用过长CD的大招,都是普攻技能配合。
他现在有些敬畏了。
或许他们团队里随便挑个输出职业也能造成相同的威慑力,但绝没有那两人一样轻描淡写。
的确是有些本事的。
薛问方向感好,对神罚厅这个副本也熟,没出带错路这种乌龙错误。
顺利清完小怪,薛问踩阵开怪,召唤出了老一。
这个bos是近战开怪,所以薛问轻松站在bos身边讲了讲简单机制,顺便分配任务。
薛问玩的职业是魔族的魑魅,此时是魑魅的第二心法魑盾,可以作为主T,拉稳bos仇恨。又另外安排了个装备稍差的魑盾做副T,拉小怪或特殊情况下接仇。
全团只两个奶妈,薛问安排祭医专心奶两个T,缘如水的舞医奶全团——这压力当然要大许多。能者多劳,缘如水也没反对。
至于dps,考虑近战远程的站点分布,再分成主攻队和辅助队。
薛问略有些犹豫怎么安排两个八十级的散人。要按照之前想法,两人应该去末尾辅助队,但是先前清小怪的绝佳掌控力让他记忆尤深,他又的确起了招揽的心思,想要再测一测水深。
于是玩小号很不爽被薛问安排去了主攻一队,白星被安排去了主攻二队。
人员的临时调换,便让花锦城从主攻二队退了下来,去了辅助队。
舞者的技能,并不怎么适合辅助。何况为了快速升级,花锦城没怎么刷到过技能书,学习的技能也很有指向性,都是攻击力较强的。
顾虑到是薛问安排的人选,花锦城并未反对,沉默顺从。众人站好点后,很快便开怪,随着bos觉醒,灰尘漫天,bos身上覆盖的坚硬石块像鱼鳞般层层脱落。
他睁开原是石雕的一双眼,低沉嗓音开始念诵剧情台词,众人脚下大地震颤,猛地冒出数股水流,将玩家们顶在半空之中。
一时失衡的危机感让不少人苍白了脸。
这算是老一难点所在,bos高攻高防,输出环境还恶劣。众人艰难站稳——他们大多数都有滞空技能,但很是耗蓝,不能随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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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抖开卷轴,分了点心思,让银针漂浮在脚下,再站位输出。
玩小号很不爽也明显是老手,踏在水注上如履平地,连薛问或都没他们这样从容。
在一干全身湿透的玩家当中,这两人实在显眼得很,再一看输出列表,更让人无话可说了。
不愧是能打出名气的散人高手,也算盛名之下无虚士了。
团里dps够高的话,老一还算很好过关的,众人有条不紊地打完。薛问去摸bos的尸体——出了几件属性还可以的紫装,底价分了出去。
这类二十五人的高级团本,想要实现需求不冲突实在困难,所以掉落都属于竞价式,价高者得。
bos除了掉了紫装,还掉了些珍稀材料,薛问直接给了一个颇高的价格包下,团内也没有异议。
花锦城作为一个第一次打神罚厅、且等级刚擦边八十级的玩家,表现其实相当不错,但有另外两个更亮眼的“低级玩家”在,便显得十分平常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霁摘星和玩小号一眼。
神罚厅很快推到了老四,这第四位bos,是个形象设定的极为美貌、高不可攀的神女,在玩家当中的人气也很火热。但只要来打神罚厅的玩家,最恨的npc恐怕她能当上第一。
无它,神女bos这个关卡对每个玩家的容错率极低,一人犯错,全团团灭,人称团灭发动机。
这也是神罚厅为什么不好拿来带人的原因,它实在是对每个玩家都极为苛刻的副本。
霁摘星也做好会团灭几次的准备——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第217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十六)
舞者的视线归于灰白,从水幕中跌落下来。原本该由他消除的暴风眼技能位自然也出了空缺,神女bos捻着莲花指,面容平静悲悯,却在下一刻爆出秒杀技能,全团团灭。
众人躺在冰凉地面,颇有些无言。
大概是先前三关都过得轻松,虽然有所预备神女bos会纠结点,也没想到血线80%都没压下就团灭了。
副本中的死亡惩罚不重,但也会掉装备耐久和少量经验值,玩家们心中有些躁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方才出错,提前死亡的舞者。
正是花锦城。
或许是他先前被特意拿出来提了一提的缘故,团队的玩家对他多少有些关注,耿耿于怀他的低等级。要是没出错还好,一旦犯错,众人的忍耐值明显低了许多。
至少叫战神炎某的散人,很大声地“啧”了一下。
薛问回了复活点,又跑地图将人带到bos面前,脸上有些许说不出的阴沉。
花锦城的神色,当然也算不上太好。
他低声道:“抱歉,我的失误。”
薛问微微沉默。继续指挥道:“buff刷上,准备,321开——”
霁摘星多看了花锦城一眼。
他和花锦城隔了两队,站位分散。但从视线余光还是能看到刚才花锦城的走位没什么太大问题,至少不该死得这么快。
玩小号凑过来报了个坐标,说道:“待会别离我太远。”
霁摘星虽然不明白玩小号要做什么,但还是道:“好。”
脚下地面震颤,已经开了怪,霁摘星将心思落回到神女bos上,算着蓝量血量输出。这时“见微知著”的侦查技CD已经好了,霁摘星操纵银针,控制距离要打在bos身上时,忽然改了下目标,顺着走位变动打在了舞医缘如水身上。
反馈而来的效果是判定失败。
只有5%成功率,这个结果很正常。霁摘星的技能输出依旧很稳,没有因为技能失败而打乱节奏,只是继续在打bos的缝隙中,时不时将这个技能甩给了缘如水。
神女bos血线很快被压至80%以下,到了转阶段的时刻,薛问紧盯着bos血量,又挂了破防buff和鼓舞士气buff,正准备一鼓作气进入第二阶段时,耳边又传来急促地争执声。
“缘如水,”花锦城语气颇粗哑,“帮我驱散一下噬骨buff。”
“驱散技能不要cd?噬骨都能中,打你妈的神罚厅?”缘如水微微一顿,十分明显地嗤笑一声。
花锦城咬了咬牙:“是我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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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问简直听的烦躁,他还需要听bos发出的细微声响确定接下来的技能走向,很是厌烦地指挥:“舞医给驱散,花开不败你注意点,别再犯这种弱智错误……”
只是他话音未落,花锦城的debuff叠到了最高层,直接暴毙。
众人:“……”
随之而来的,就是团灭了。
玩小号卡着bos发动技能的瞬间,走位到霁摘星身边,用了个素日瞬发技。
“灭日”是八十级以上素日才能学会的技能,属于pvp神技,在某些关键时刻有奇效,但是pve上面却没什么建树,因为他本质是属于一换一的保命技能——自爆形成单位为一的无敌场状态,可以维持三秒。用于在竞技场的团战时候,保护某些核心玩家,比如队伍的队长,或是残血的奶妈。
在pve上没什么用的主要原因,也是素日属于第一梯队的战力输出,要说必须得牺牲他去保谁,也没什么必要。
霁摘星也是第一次成为“灭日”这个技能的发动对象。
耳边传来轰隆巨响,温暖白光笼罩着霁摘星,无敌立场结束的最后一秒,bos降下了秒杀技,全团躺尸在地上,id都灰了下去。
当然,不包括霁摘星。
他还好好地站着。
不过这种大型团本,只剩一个人没什么用。神女用完团灭技,自动判定脱战,血蓝回满,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众人。
有人注意到霁摘星没死,怀疑他用了某种高级的保命道具——用在这里也太亏了些,又没什么收益。也有人注意到了素日刚才的举动,琢磨了一下那是个什么技能,然后感慨这两个散人关系真好啊。
霁摘星的血量没什么变化,他看着众人回了复活点,又跑地图过来,孤怔怔站了一会。
玩小号已经跑过来了。
霁摘星看他一眼,颇认真地说道:“谢谢。”
玩小号唇微微弯了下,侧过身仿佛浑不在意地道:“反正也是要死,别放心上。”
“嗯。”霁摘星想了想又很认真地道,“刚才祭医在你旁边,如果你保的是他,就不用跑图了。”
仙客行的奶妈都有一个脱战后拉人技能,如果刚才活的是奶妈,一般就由奶妈用个群拉技能,可以节省下跑地图的时间。
玩小号方才的些微笑容僵在脸上:“……”
他有些闷闷地道:“我和他,不熟。”
霁摘星观察着他的反应,若有所察。
“草,是不是有病啊,神罚厅不会打到80%就散团吧?”人还没到齐,暴躁的散人已经开骂了,嗓音颇高,刚刚赶到的花锦城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别演行不行?”
“噬骨都能中还来打神罚厅,我晕了。”
就算是诛仙阁的成员,也有些不满了。
神女bos团灭两次也不算什么,主要是他们这团灭法,实在太莫名其妙了,属于通关看不到希望那种。
“团长,你看下怎么处理吧。”战神炎某这时候忽然平静下来,他也不骂花锦城,只盯着薛问道,“你们要带新人我没意见,不能坑我们这种散人吧?神罚厅cd一周才一次,我不想黑cd,也不能让大家都陪着人黑这个cd。”
他的指向很明显。
花锦城低头,旁人看见了他似乎是羞愧内疚的神情,实在惹人怜惜,却没看到他垂敛下的眼,满含着阴鸷。
薛问看向花锦城,久未开口。
他到底和花锦城,还有现实中的情谊,此时顶着压力,也只是顿了顿说道:“再打一次。”
其他人尚未发表意见,便听薛问道:“如果还是你犯错,花开不败,你自己退吧。”
花锦城的掌心微微攥紧了些。他没有应好,而是看向了正满脸看好戏神情的缘如水。
“是我的错,如果再团灭,我愿意退。只是缘如水,刚才我喊你驱散噬骨buff,你为什么不理?”花锦城微抿着唇,“刚刚你哪怕奶了我一口——”
缘如水忽然被波及,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炸了起来:“怎么,你死了怪我?”
“我怎么知道你这么猪,噬骨也能中?还不奶你,全团二十五个人我一个个都要盯着看?难道不是先奶主攻一二队,辅助队的你自己不会交减伤上增益,血药也不磕,要奶倒是第一名,你把自己当巨婴啊?”
缘如水的神情,实在是十分坦然,还带有一丝厌恶:“奶妈也是后来出的职业。照你这么说,有奶前的所有人都别打本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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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速极快,压得花锦城说不出话来。哪怕是诛仙阁内部,也是偏帮缘如水的多些。
“花开不败,你死了就怪到如水身上,也太能推锅了点。”
“看看治疗量也能知道,如水手法一向好,某些人菜他能怎么办。”
连薛问都道:“别闹了花锦城,我的耐心有限。”
他实在心烦,连花锦城的真名都直接叫出来了。
霁摘星忽然开口道:“不解决问题,打多少次都是团灭,我没兴趣因为你们内斗再走一次程序掉经验。”
霁摘星的话乍听起来像是抱怨花锦城,但提到后面,便让人有些莫名。
什么内斗?
“舞者的群驱cd一分三十秒,单体驱散cd四十五秒。”霁摘星的目光落在缘如水身上。清瘦的悬针一身的书卷气,看着温和儒雅,很是好脾气的模样,却莫名给了缘如水一种压迫感,“p1阶段需要驱散的技能是水罚天降,时间结点18分24秒到28秒。花开不败中噬骨是20分3秒到9秒,你说你的驱散时间在cd……”
缘如水不屑地打断他:“你是说我在撒谎?我中途按错了进了cd不行吗?接下来又没有需要驱散的环节,我按错了影响谁,我又不知道会有猪队友。”
因为他的辛辣言语,周围显然响起了些窃笑声。
霁摘星平静看向他,忽然也笑了一下。
“这一点你当然没有撒谎,你的技能也的确进了cd。”
“只是不是按错了,是用在了花开不败身上。”
缘如水微微一顿。
“火罚天降的时候,每个玩家身上都带了五行buff,要踩到相克五行属性上,互相抵消,否则会出噬骨debuff。花开不败不是没踩对,是提前被你驱掉了五行buff。”
且时间卡得十分精妙,毫厘之间,连花锦城自己都未发觉。
打神罚厅的玩家都清楚要踩buff站位,但对大多数看视频录像学习的玩家而言,却不清楚根本机制是相克抵消,也不知道火罚天降附带的buff被驱掉会怎样。
缘如水显然不包括在这些人里面。
“舞医的群奶技能,散花舞生效范围六十尺,你站位的时候距花开不败六十一尺;生风莲范围减伤四十尺,你距他四十一尺;祝祷舞范围三十五尺,你距他三十点五尺……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的确是极其精准的操纵能力,如果你把它用在全心全意奶人身上,我们应该进度过半了。”霁摘星平静总结。
玩小号很不爽站在霁摘星身旁,听到他的话,多看了缘如水几眼,冷冷道:“这算什么,奶妈的报复方法?恨一个人,就让他一口溅射都吃不到?”
这话说得还挺幽默,但恐怕这时没人笑得出来。
霁摘星道:“如果是看顾不过来,也很正常,只是花开不败身边的玩家你都会单点几口。而他残血的时候,你的单体瞬发大加如梦令、行舟、鲛人珠……都捏在手里。这是我用侦查技能后的反馈,如果你想否认,我也可以把录像放出来。”
神罚厅是个极其精密需要专注的副本,开启录像会拖缓玩家的反应速度,一般不会有人如此。但霁摘星既然说了,那定然是录下来了。
不过霁摘星的意思,恐怕不止是看技能cd,也有看方才缘如水的操作细节的意思在。众人都在打bos时,自然注意不到,但用录像重播,看到的技能总不会骗人。
缘如水咬了咬唇。
他此时的表情,实在比花锦城还要难看。
“……不用了。”
第218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十七)
“是我的错,害大家灭团。”缘如水一字一顿道,只是看他深切厌倦的模样,实在不像有多少悔过之心,“接下来我不会再演了。”
诛仙阁的玩家,大多露出了些尴尬神情,尤其是刚刚还替缘如水说过话、怼过花锦城的。
对花锦城这么个空降会长亲友,他们的确友好不到哪去。但也从没有特别针对排挤,把人搞退本的想法,一时有些想不通缘如水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薛问的脸色,也更冷了下来。
他晦涩不明地看了霁摘星两眼。要一个外人帮公会成员出头,的确是他的错漏,也更显得他这个团长太过识人不清……说起来有些丢脸。
但薛问还是非常礼让地对霁摘星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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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完谢,才给缘如水记了团队罚款,扣了公会的贡献点,冷淡说道:“不止是给团里道歉,还有给花开不败道歉。”
花锦城从刚才,就一直静默注视着霁摘星。
他看的时间似乎有些久了,直到薛问开口,才从那怔神当中回过神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神色温和。得知自己被陷害后,花锦城居然也没露出什么暴怒愤懑的神色,只是目光拂过缘如水时,更显得莫名幽沉许多。
缘如水却僵住了。
他现在看起来,甚至比被霁摘星戳穿时,还要尴尬点。那双眼微微圆睁,有些不甘地道:“一定要给他道歉吗?”
“什么意思。”薛问面目表情地俯视着他,“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过节,带到团本里来,打游戏还是玩宫斗?下次有这种情况,我直接踢。”
薛问莫名的,不太想在那个叫白星的悬针面前再丢脸,所以语气不留情起来。
他本便是自负的人,这时公会内部矛盾能丢人到散人面前,为了威信,态度很是强硬:“现在,道歉。要不然别打了。”
缘如水却冷笑了声。
他微咬了下唇,神色嘲讽:“我知道,那个摘星走了也轮不上我。”
霁摘星:“?”
霁摘星想到,他是错过了什么对话吗,为什么忽然提起了他的名字?
薛问神情莫名有些不自在起来,像是被踩中了痛脚,恼怒:“关他什么事……”
“现在来了个花开不败,你照样护着他。”缘如水神色又妒又恨。
缘如水又转向花锦城,满是高高在上的恶意:“以为我看不出来?嗤,你不会以为自己赢了吧,你也不过是个备胎,会长心里还只记得那个摘星,哪怕他走了,你也斗不过他。”
霁摘星:“……”
他决定保持沉默,再捂好马甲。
其他玩家看向薛问的目光,顿时像在看个渣男,带了点对八卦吃瓜的天然渴望。
“草,你说什么呢,”薛问也满脸震惊:“我他妈……”还没说完,便见缘如水果断退了团队,紧接着下线,顿时更头疼不已。
花锦城听着缘如水拨弄自己心底的那根刺,一时却觉得,也没有之前那样压抑难过,不过是心中有些发闷罢了。他露出一个无辜神色,好像并不清楚缘如水说的是什么,目光柔柔地落在别处,不经意又触在那个悬针身上。
霁摘星还有些沉浸在方才的情绪里,微微垂着头,一缕乌发垂下,半遮面颊。修长的手抬起,抵在了唇边,他还有些无意识地咬住了,看上去明明是极端雅的性格,却因此透出些可爱来。
花锦城当真会心一笑。
一道极为冰冷阴郁的目光落了过来。花锦城微顿,顺势望去,那人也没有遮掩回避,微抿着唇,眸光冷淡,正是悬针身边的那个素日同伴。
两人目光对在一处,花锦城的笑意也淡去,莫名多了些硝烟味。
两人间的对峙并未被发觉,薛问还在头疼少了个奶妈的事。又因为刚被揭了短,现在神情都是说不出的难堪。
“稍等,”薛问阴沉着脸道,“我找人。”
他大概是和好友列表中的人联系了下,竟然真找到个能接缘如水位置的大奶来——九十八级的祭医,只是不是诛仙阁的奶妈,而是个挺出名的赚金散人,收钱打副本救场。薛问应该是和他私下商议好了价格,祭医一同步副本来到神女bos面前,便利落给全体上了个祝福buff,等着开打。
这位祭医的手法也当真很好,奶着全团的血量都极稳,偶尔还能抽出手来给T上个减伤。
大概是每个人心中都提了口气的原因,处处谨慎,居然一直都没出差错。
等血量压到10%,bos进入了斩杀阶段时,有个太阴为了贪输出,漏踩了阵法。
眼见要结阵失败时,霁摘星踩完了自己的方位后,用了两个瞬移技能过去踩阵,刚好和玩小号撞在了一块,两人踩到一处。
他们同时抬头,目光交错。
脚下的法阵也亮起,给予了bos最后一击。
神女bos身上飘出白光,弦乐顿起,随着模糊不清的咏唱之音,化成无数白点逸散开来。
bos原来的身处之处,掉落了一个金色宝箱。
——终于过了。众人心想。
其实只灭了两次就过,这个效率也能算非同一般的高了。
薛问沉默着上前摸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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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最有难点的bos,神女能掉的好东西还挺多,但是摸出来的掉落只有两件珍稀材料,众人不免有些失望。
但本还是要继续推的,何况关底bos能掉的好东西也不少,仍有盼头。
相对神女bos,老五没什么难点,众人按部就班地推完,便来到了最后的关底bos。
关底bos的容错率还算高,只是攻击力极强,aoe又频繁。最后人死得七七八八,居然只凭着一T一奶还有几个强力输出硬生生把血量压下去了没翻车。
霁摘星操纵的银针在bos身体里炸裂开来,与此同时,见微知著的探查技能也反馈而来,bos血量刚好见底,成功通关。
救场的大奶祭医用了个群拉技能,将躺尸的都救治起来。
众人都眼巴巴看着,期待这最后一场bos的掉落。
薛问正准备去摸,忽然被散人素日拦住了。
“团长,”玩小号声音冷淡,“换个人摸?”
这也是仙客行里常有的玄学了,要是一直摸不出好东西便换个“小红手”来,说不定有特殊效果。
薛问先前摸的掉落,对于神罚厅这种奖励丰厚的副本而言,的确有些“黑”了。
薛问也不是那种非有强迫症,要自己摸掉落的团长,何况他面对这个散人素日还有招揽之心,无所谓地退了一步:“好。”
玩小号也不是要自己摸。
他看了霁摘星一眼。
这是他们两人共有的默契,由霁摘星来摸掉落。
霁摘星微怔,也没说什么,默契上前摸了下宝箱——
灿烂的金色顿时占满了面板。
其他人是同步模式,也顿时被这面板闪瞎了眼,一时“卧槽”声连绵不绝。
“这也太红了吧。”玩家们忍不住感叹了下。
“呜呜呜呜是欧皇的气息!”
“天,我第一次看到同时出三个特殊掉落的,截图了截图了,可以让我朋友酸成柠檬精了哈哈哈哈!!”
来打神罚厅的,几乎全是为了那独有的掉落,这次实在见了个过瘾,居然一次掉了三个!
“神女之心”、“轮回珠”、“悬壶济世扇”三件特殊掉落,正明晃晃地挂在面板上。
神女之心是极品防御道具,pvp和pve通用,发动后有10%可能形成一个吸收伤害为50w的防御罩,持续时间3秒,cd倒是很长,发动成功和失败都是20分钟的cd。
但即便如此,神女之心仍是炙手可热的极品道具,要知道吸收50w伤害,除非某些特殊时刻,和无敌状态也没什么区别了。
轮回珠更是许多高级玩家可遇不可求的掉落,可以免去五次死亡惩罚,自动选择,五次之后道具解体。
这对于低级玩家而言或许略显鸡肋,但是对百级以上玩家而言,每一点经验值都显得来之不易,这简直是他们的保级神器了。刚一刷出,在场不少玩家的眼睛都亮了许多,有些势在必得的意思在。
至于悬壶济世扇……这个特殊掉落,其实比前面两样的掉率更低。但却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用途,真要算起来,就是它的外观,特别好看……
扇面绢稠,正面绘山水风情,反面绘医炉流烟,雅致又繁复精巧,不论展开,还是将那黑檀折扇挂在身上,都点缀的人异常出尘。
还有个特殊妙用,它能将玩家带进扇面的“幻境”之中。幻境虽是方寸之地,却精巧秀美,颇有闲情,每天开放半个时辰,能尽情欣赏。
所以虽然算起来,没有什么功能性作用,但是这把只是好看的扇子,却能拍出不同寻常的高价来。
都有人开始盘算自己带了多少钱,还有人私聊让朋友给他送点金来了。薛问也不再吊胃口,开始拍起这些特殊掉落来。
第219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十八)
先是被许多人觊觎的神女之心,作为极品防具,连那位出名的赚金工作室的祭医,都出手拍了价。像这类附带无敌技能的道具,实在很珍稀,哪怕cd长也是炙手可热的宝物。
仙客行和现实货币的兑换比例是一金对应十元,神女之心的起拍价虽然是一金起,但是第一个拍卖者张口便出了五百金,换算成现金也有五千了。
这个价格丝毫没拦住人,要知道像这类金色稀有道具,拍到几万也不奇怪,能玩得起全息网游的家境总不会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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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陆续有人竞价,快一锤定音时,玩小号忽然开口道:“一万金。”
拍卖热潮顿了一下。
那个差点以五千金交易成功的玩家,用诧异目光看向了玩小号,颇为狐疑地道:“……你不是在抬我价吧?”
虽然是极品道具,但是神女之心到底成功率太低,也不过10%,脸黑的可能发动十几次也成功不了一次。因此一万金,差不多就是这个道具的价格上限了,再出价着实划不来。
玩小号看了那人一眼,没搭理,只冷冷看向薛问,像是在等着他赶紧分配物品。
被超过了出价的玩家没再出手,听着团长倒数完毕,将神女之心以一万金记给了玩小号很不爽,才阴阳怪气地道:“不会拍得起付不起吧?团长,这可不是小数目,先收了金再分配吧。”
霁摘星站在玩小号身边,微瞥了那人一眼,神色平淡。
他想了想,和玩小号私聊道:“身上带够金了没?我包里还有金,先交易给你。”
这是素日的小号,身上金带得不一定多。要是开口说去取,恐怕那人还要阴阳两句。
“不用。”原本还微微蹙眉,一幅冷淡生疏模样的素日,眉眼微微展开,显得十分淡然,“我金够用了。”
霁摘星点头。
玩小号上前交了金,神女之心自然也分配到了他手里。原本说闲话的那个玩家些许尴尬起来,嘴硬的辩解:“谁知道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
那玩家身边的朋友,倒是拉他一下,让他少说两句。
薛问继续拍卖第二件特殊掉落轮回珠。虽说他们团里都还没有百级以上玩家,但是薛问自己都九十八级了,自然要为以后谋算,也出手拍了这件掉落,以三万金的高价收入囊中。
两件特殊装备,都拍出了比平均拍卖价高出不少的价格。团里的成员,自然也兴奋起来。
虽说他们最后没得到珍稀掉落,但是丰厚的“工资”也能期待一下了。
等拍到第三件悬壶济世扇时,也仍没让团员们失望。
花锦城似乎对这件物品十分感兴趣,频频出价,很快抬到了六千金的高价,原本和他竞争的那个舞者玩家,也只能退步。她和花锦城的关系,还算是公会中比较亲近的,这时便调侃了句:“花开,这个扇子你也出得太高了吧,看不出来你是个隐藏土豪啊。”
花锦城显然是羞涩地笑了笑。声音柔和地道:“我是想送人……就是觉得,他好像挺配这个的。”
说着,若有所思的目光便点到了某个人身上。
黑发白肤,气质儒雅的悬针的确很配这扇子的模样,连着“悬壶济世扇”这名字都十分相衬。
诚然,他只是在表达谢意。
站在悬针身旁的素日,瞳孔却微微紧缩,神情有些敏感的不善起来。
薛问作为团长正要倒数,都已经念到二了,忽然便听到散人素日那冷淡的声音:“一万。”
花锦城的目光,微有些沉地望了过去:“三万。”
“四万。”
“五万。”
“六万。”
……两人竟就这么对起来了!
且价格以一个异常惊人的涨幅飞涨起来,搞得其他玩家连目瞪口呆都有些来不及,呆怔地傻看着。
之前和素日竞争神女之心的玩家,原本还想腹诽两句,现在却有些下巴都收不住了。
要不是真有钱,恐怕不会是这种拍法。
两人和怄气一般,一直拍到了十万。
连薛问都微微皱眉,先拉住了花锦城。
薛问知道花锦城的家底,这点钱对他而言挥霍都算不上——但那也要看怎么花的。这道具远不值这个价,花锦城身为花家的公子,怎么还能玩得和暴发户出身似的。
那边霁摘星,也拦住了玩小号。
他连密聊都忘了,微微倾身,靠在玩小号身旁,低声道:“这个价格贵了。”
“如果你想要,”霁摘星认真地道,“下次我陪你刷到出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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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小号原本还冷漠的神情,微微消融了点。
他垂眸看向凑到自己身边的霁摘星,喉结微一滚动:“……不是我想要。”
他说的含糊,霁摘星没听清。
那边,花锦城虽然也反应过来,自己出价得有些冲动,但听着薛问批评他的话,心中却只觉得有些厌烦。依旧面不改色地继续加价:“十一万。”
花锦城又看到,那个悬针微微俯在素日旁边说着什么,神情很是温和。而原与他针锋相对的素日,也在略微停顿后,紧蹙的眉头松开来,平静地望向他,神情无波。
花锦城心里,忽然便有些不舒服起来。
玩小号向着他微微点头,退让一步:“P。”
P价便是停止出价的意思,这件物品自然落进了花锦城手中。
玩小号神情淡然,甚至颇有点不夺人所好的气度,好像方才和花锦城争得眼红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花锦城也没有多高兴。
素日态度分明很寻常,花锦城却觉出他莫名的傲慢与高人一筹,心中恼怒,微咬了咬唇。
尘埃落定。薛问见花锦城不听自己的,微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还有些属性不错的装备,皆拍了出去,再由作为团长的薛问分配工资。
这一趟副本下来,实在收获不菲。众人刷了一遍“老板大气”,便喜滋滋揣着金退本了。
薛问则留了霁摘星和玩小号一步,还没委婉说出自己的想法,便见花锦城忽然一步过来,插进了他们当中。
薛问微微皱眉,以为花锦城是像原来那样,来找自己的。正要敷衍两句现在有事,却见花锦城居然是对着霁摘星开口的。
“白星,”他温温和和地喊了霁摘星的ID,眼中满是感激,“多谢你方才帮了我。”
花锦城只要想,惯来能作出温和无害又纯良的模样。
霁摘星看着他,微微一顿。
他对花锦城,其实说不上恶感,但也没什么想要交往的心思。这时便也直说了:“……不必感谢我,我只是觉得无意义的团灭没有必要。不论是谁,那个时候我都会提出异议。”
霁摘星这样态度冷硬,花锦城却像是更有些高兴起来,眸眼微弯:“我知道。但还是谢谢你。”
他又掏出方才拍到手中的悬壶济世扇,虽然是副本中的绑定物品,但是时限内还可以交易给同副本中的队友,这时花锦城便期期艾艾地开口了——
“我、我是想将这个送给你。”花锦城道,“很衬你。”
这时不仅旁人诧异,连霁摘星也有些诧异了。
他几乎是不曾想,便立即拒绝道:“既然是你高价拍下来的,我不好夺人所好。”
霁摘星见到花锦城黯淡下去的眸,也没有一丝波澜,十分铁石心肠地继续道:“你不必担心就此欠我人情,我也不会因此挟恩图报。”霁摘星一开始想的,便是花锦城不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花锦城略微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霁摘星又沉默看他两眼,顿了顿,几乎是礼节性地道:“这折扇,也很衬你。”
花锦城又是微怔。
心中忽然便泛上一层欢喜来。
霁摘星实在没有要收下这份高价拍来的物件的意思,花锦城也只得收起来,又特别不好意思地先行加了下霁摘星的好友。
霁摘星:“……”
他看着那个好友申请,也只当做没看见般略了过去。
花锦城那边,还眸光晶亮地盯着他。薛问虽说觉得古怪,但也没拦着花锦城和自己看好的人接近。
玩小号对着花锦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神色来:“。”
花锦城只装没看见。
“走了。”玩小号对霁摘星低声说道,只是神行出本前,将方才拍到手的神女之心,递给了霁摘星。
花锦城忍不住目光落在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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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日对着悬针低声耳语几句,花锦城便见到悬针微顿之下,竟是接过了道具。
与先前拒绝花锦城的模样,属实算得上天差地别。
花锦城的脸色微沉,还能看见玩小号漫不经心回转而来的目光,旁人看来是冷淡,但他看去,分明满是挑衅。
仿佛在身体力行地说道:我们两个,是不一样的。
——
虽然到出本后,玩小号原本的傲慢神色,便垮了下来。
霁摘星当然也不愿收他的道具。
只是方才他和霁摘星,说的是他把神女之心给霁摘星,而他们之前打本出的特殊外观神子之心,便都给他。
两者价值相差无几,正好霁摘星原本也想要这个道具,只是见玩小号拍了,便没再出手,现下却是正好。
玩小号哪怕出了本,神色也还有些郁郁。
霁摘星倒也看出来了素日的心情不算好,询问了一句。
玩小号便猛地抬起头,微抿着唇:“……你不要同情他。”
“嗯?”霁摘星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如果换成是我,就算奶妈不奶我,也能活下来,更不会连身上buff被驱都没发现,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他菜。”玩小号一脸严肃地说道,“所以不要同情他,也不要……在意他。”
作者有话要说:赢了装备,失了_________(自由填空)
——
有点没写清楚,小天使有疑惑,拍卖装备的金一般是交给团长然后团队25人平分钱。视贡献可能会有补贴工资,还会有躺尸拍装备的老板不拿工资之类
有些装备不能直接交易行买,是因为掉落绑定,出了本就交易不了了,只能在本里拍
除此外还有全需求团(全roll点拼脸,一般小本这么打),拍卖团(文里的),dkp团(看贡献度),金团(工作室团,赚钱为主)
第220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十九)
霁摘星微怔了一下。
他略微有些失笑,斟酌言辞:“玩小号,你是不是……”
话音未落,霁摘星眼前忽然蒙上一层雾气,画面变暗,系统面板漂浮上来,上面显示着一行字:
“因电力系统暂时中断,为保护您的安全,已强制登出游戏,请在一小时内退出全息舱。”
后面还漂浮着一小时倒计时。
仙客行暂时登录不上去,霁摘星也只能无言退出。
从全息舱中坐起身,霁摘星擦了一下身上水渍,也不管发梢淌下来的水珠,先去检查了下设备问题。
这才发现业主群中发了通知,大致是讲电路检修,暂时断电了。小区各户用的都是储存的备用电源,照明、供水、送风之类的普遍生活设施使用起来还好,像是全息游戏舱这样的中型设备,自然供应不了,所以他被从游戏中强行移除了出来。
霁摘星想到……他和玩小号还没谈完。
他倒想现在便告知玩小号自己的想法,又或者报备一句上不了游戏。但是这时候霁摘星才想起,他和玩小号,没什么私下能交流的联系方式。
霁摘星微垂下眼。
一直等到第二天,电力系统还没恢复,霁摘星又还要上班,哪怕处理完工作便立即回家,也已经到了下午四点。
这时候电路倒检修好了。
霁摘星难得打破平时的作息规律,提早上了线。
只是玩小号很不爽的ID还是灰的。
这当然很正常……霁摘星原本便推测过,玩小号的游戏时间应该和自己差不多。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69
他懒散地先做了会任务,后面突发奇想,任务也不做了,跑到镜仙湖去钓鱼。
镜仙湖虽说是情侣圣地,但也的确能钓鱼来着。
仙客行的所有江湖海景,都能提供给玩家钓鱼,视气候地形因素决定钓鱼成功率。镜仙湖常年落雪,气候冰寒,所以钓鱼成功率极低,也只有霁摘星这样无聊的玩家,才会来镜仙湖消磨时间。
情侣们站在落满银霜的古木枝桠上,截图合影,满是粉色气息。霁摘星则坐在湖边,不一会儿发上肩上都沾了些落雪。
乌黑发上的融雪白得晃眼,霁摘星的肤也同样苍白如同落雪。
白星这个账号的外貌,霁摘星最开始都选的默认捏脸,但是架不住游戏账号的肤色也会受游戏者的影响,因此他的角色同样白得惊心,瞧着很显眼。
他坐在这只是钓鱼,都有人忍不住偏头看了好几道,觉得他气质很出尘。
甚至还有人忽发奇想,跑过来问他:“你是不是也被分手了啊?”
“嗯?”霁摘星声音略带点疑虑。
“哎,兄弟别难过,也别想不开,”那人悲伤地道,“要不然我两搭伙过个日子得了。”
霁摘星:“……”
霁摘星道:“不搭伙,没分手,我就在这钓鱼。”
那人目光中浮现出一点哀伤,显然不相信霁摘星没点故事,能跑来镜仙湖钓鱼。
“哎,我们都知道镜仙湖哪能钓出鱼。”他正感慨,霁摘星却将目光落在了湖面上,鱼钩微微浮动,他凝神静气,只微往上一挑,两条咬着勾的鱼便被钓了上来。鳞面在光线之下,闪烁出光滑明亮的色泽来。
那人:“……”
镜仙湖能钓出鱼?还能一钩钓两条?
兄弟你这有点过分啊!
而且依他的判断,这两条鱼应该是罗宋鱼,属于紫色品级,品质极高,可以卖给酒楼换取一笔数量不小的金,也能送给部分有“饕餮”属性的npc获取好感值,得到某些便利。
那人眼巴巴看着,都有些眼馋,心想难道是镜仙湖的钓鱼掉率改了?那他也来试试……
霁摘星又钓了几条鱼,大多是紫品,少数几条也是蓝品鱼,正想着手气还行,准备收杆离开时,鱼竿又往下沉了沉。
像是有什么极巨之物钓在钩饵上,连着霁摘星,都差点叫那东西扯下湖中去。
……好沉。
镜仙湖中,有这么大的鱼么?
霁摘星手中拿着的鱼竿,为了贴合仙客行的背景,都是极其古朴的形制,不像现代的鱼竿那样好用力。不过好在游戏中设定的鱼竿,也不至于因为鱼太大会断裂开来。
他手中已被勒出红痕来,脸色微有些发白。
身边的那位路人老兄,原还有些不解,后来倒反应过来,想帮霁摘星搭一手,霁摘星却已经后退两步,调整角度借力,将那条大鱼给钓上来了。
湖面陷出一个巨大的涡旋来,一道黑沉沉的阴影出现在水面下。那物似乎挣扎了两下,便被扔出了湖泊——每一片鳞片都覆有温润珠光,好不漂亮。只是巨大的鱼尾之上,是健硕修长的人身,珠光般的波浪卷发垂下,半遮半掩地藏住了胸前红樱。
那物被勾出水来,摔在了地面上。
这动静着实大了点,霁摘星听到身边传来人的惊叹声:“卧槽,美人鱼!”
准确来说——是鲛人。
霁摘星的鱼钩正勾在他那团浓密的发上,如何也解不开。他气鼓鼓地瞪了霁摘星一眼,张嘴却没有声音,只吐出来两个泡泡。
“……”霁摘星。
他颇为无言,走上前,不顾那鲛人露出的抗拒神色,半蹲下身来,微微垂眸看着眼前一幕。霁摘星将缠绕在他发上的钩子解下来,身上因为鲛人挣扎动作沾上了些许水渍,于是他冷冰冰说了两个字:“别动。”
那鲛人也不知是看霁摘星动作还算细致,没怎么弄疼他而停了下来,还是被凶住了,只委屈巴巴地摆了几下尾巴。
终于将鱼钩取了下来,霁摘星和鲛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霁摘星略微无言,又动身将鲛人给推回镜仙湖里了。
他的动作不算太温柔。但鲛人却是盘桓在水底游了两下,隐约能见到那伸展开的鱼尾和水藻般飘荡的发,又传来几声极为玄妙悦耳的歌声,水面才渐渐沉寂下去。
跟在霁摘星身边那钓起鱼的老哥,也是看呆了,想了想说道:“你就这么放了?这要是卖进酒楼里,能赚多少钱啊。”
霁摘星:“……”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70
霁摘星神情略微诧异:“那能吃?”
“嗐,一个比方。”那人说道,“看着很值钱,也不能就那么放了嘛,说不定还能触发点隐藏任务什么的——”
隐藏任务在仙客行中是极难触发的,而且完成后便会彻底封存,不会再二次触发,所以在论坛上也找不到攻略,只能自己摸索着做。
听说一个玩家不知是欧是非,触发了一个隐藏,却因为线索少难度高,两年过去了还没完成任务。
不过隐藏任务的奖励丰厚,倒是玩家一贯认同的。哪怕是最低级的隐藏任务,也会给予巨额经验值和品质不错的道具。
霁摘星听到那人的话,微微顿了顿,目光凝聚在面板上的某一点。
然后颇为微妙地道:“……你说的对。”
此时霁摘星的操作面板上,正有一个鲜红的任务提示。
[您已触发隐藏任务·鲛人的秘密
此任务为双人任务,请组队进行。]
后面还标注了等级,因为是七十级的隐藏任务,同样要求玩家双人都在七十级以上。
霁摘星第一时间想起的……却是他和玩小号,都七十级以上了。
这样的任务,他应该会和玩小号一块做。
密聊忽然响起。
霁摘星下意识以为,是素日发来的讯息,正准备回复时,看清了那ID的主人是谁。
[不眠]:星星我上线啦╰(*︶`*)╯
[不眠]:哇!!!你怎么就八十级了,好厉害啊!
[不眠]:看来鎏云还是很靠谱的嘛。
鎏云这个名字,霁摘星还是有印象的。
虽然说这个印象并不算很友善,他甚至还直接把人屏蔽了……
霁摘星略微犹豫,只回了一个“嗯”过去。
[霁摘星]:欢迎回来。
见霁摘星回复,不眠立即便发了个组队申请过来——进组虽然只见到霁摘星一个人,倒也没如何惊讶。他虽然拜托了鎏云帮忙带人,但是依照鎏云的脾气,能帮忙带过低等级时期已经很不错了,八十级都算高级玩家了。
不眠兴冲冲地查看了下霁摘星所在的地点,刚传送到,便看到了鎏云给他发来的密聊。
只有一个符号。
[鎏云]:?
[不眠]:嘻嘻,我上线啦!
[鎏云]:。
不眠正心想,鎏云这什么意思啊,仙客行内聊天又不按字数收费,便见鎏云终于发了句话来。
[鎏云]:你就上线了?眠家的事不用再处理了?
这话听着,怎么不像很欢迎他的样子……
不眠有些发愣,又想到,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吧。
他喜滋滋给鎏云发消息:
[不眠]:对呀,处理完了。对了,谢谢云神这段时间对星星的照顾哈。
[鎏云]:……
[鎏云]:。
哪怕隔着网络呢,不眠这样天生迟钝的人,都有些察觉到了背后的冷意,和那一个句号中包涵的杀意,气势顿时便低下来了。
他想到自己当初,的确是走得太急,几乎是强行将这任务压在了鎏云身上,也没给个拒绝的机会,估计鎏云是很厌烦的,顿时有些许心虚。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71
[不眠]:那个,之前不好意思哈,以后我带星星玩,不会再麻烦云神啦QAQ
不眠这人就这样,只有讨好的时候才喊云神,平时一口一句鎏云、云狗的,这时倒是软了。可惜对面似乎完全不吃这套,鎏云又沉默地发了个“。”过来。
不眠冷汗涔涔,心道怎么感觉鎏云心情更坏了……
他倒是不知道,鎏云挂机了一上午,等着霁摘星上线。
想到之前对方“逃避”的行为,鎏云自认要留给霁摘星一点空间,没换小号,只用同帮会的大号看着霁摘星的ID和所在地,呆坐了一下午。结果还没鼓起勇气,先把不眠等上线了。
第221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二十)
不眠的确比他和霁摘星要相识的早,但也不过早几天罢了,却口口声声,示威般地宣告着他们关系不一般。
鎏云恼怒地想。
再一看两人的地点,都在镜仙湖。
……镜仙湖。
鎏云更莫名胸闷,烦躁不安。
便是他这样不识情趣的人,也知晓那是情侣惯爱去的地方。
[鎏云]:你和白星在一个组里?
不眠正摸不着头脑,自然是鎏云问什么都老实回答。
[不眠]:是呀,在镜仙湖这里。
[鎏云]:。
[鎏云]:你很久没上线,手法生疏了吧。来虚拟pk场,我陪你练习一下手感。
不眠满脸惊恐地打了三个问号过去。
不是吧,云狗自从把他打趴下很多次后,根本就不屑于和他打pk赛了,这是发的什么疯?
不眠瑟瑟发抖地发了句:
[不眠]:这个,我还要和星星一起做任务。刚上线就走,不太好吧?
鎏云:“……”
他微微咬牙,甚至怀疑不眠是故意的了,要不然怎么能刀刀都往他心上扎。
他面色冷淡地将密聊又发了过去——
“不方便的话我来找你。”
不眠看完,又是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这哪里是贴心,这是威胁啊!
还是去pk场吧,至少竞技场里死了不掉经验值,在野外——还是在朋友面前被血虐就太丢脸了。不眠郁闷地想。
他才刚到镜仙湖,便恹恹地和霁摘星告了别,说自己要去赴另一个朋友的约。正好霁摘星原本还存着和玩小号一起升级的心思,又要想如何拒绝不眠一起做任务的好意,这下却是正好了。
“你去吧。”
黑发的悬针微笑道,他身姿清瘦,神色柔和,看得不眠心中又是一软,仿佛被治愈,连忙保证自己一定早些回来。
霁摘星温声应好。
不眠一走,身边清净却也孤单许多。
霁摘星没再待在镜仙湖,而是去清了些支线任务——和他以前做的任务不相同,给的经验不算多,大多为物品和技能奖励,也有消耗颇大的低级红蓝药之类。霁摘星还一幕一幕地看剧情,悠闲得很。
可是一直到三个小时过去了,玩小号也未上线。
霁摘星便给他寄了封信。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72
除了上次说好给玩小号的神子之心,自然还留了些话。解释昨天小区电路检修,所以被强制登出了游戏,霁摘星又略加犹豫,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填了上去,告诉素日,要是有事可以直接联系他。
最开始玩仙客行时,霁摘星本想着要遵循不和游戏中的朋友过多接触、甚至牵扯到现实的原则,毕竟薛问便是个很好的前车之鉴,没想到反而也是他先打破了这个界限。
送出这封密信,霁摘星便下了线。
帮会的下线提示只占据一个角落。但在鎏云看来,那个人的ID简直和加红加粗似的显眼,再一计算,这的确是霁摘星平时下线的时间了。
鎏云顿时兴致全失。
他也没了继续pk的心情,刚好结束了一场,便先行从竞技场中退出来了。
不眠正累得满身的汗,不提身上被泅湿的布料,连睫羽眉梢都和沾染了水汽似的,很是狼狈。
他微微喘着气,叫苦连天。见鎏云终于退出来了,还以为是自己卖惨终于有了成效,又或者是云狗他良心发现了。
一边松着筋骨,一边从竞技场里爬了出来。不眠还惦记着和霁摘星一块玩呢,结果看了眼好友列表,不免内心有些遗憾:“星星已经下线了?唉,那就下次……”
“不眠。”鎏云平静地道,“你手法退步的太厉害了,明天我们继续。”
“???”
其实明天,鎏云倒没想着真要继续,他决定还是要找霁摘星,再说清一些事。
比如他的大号其实就是被他屏蔽的鎏云……又或者,再视霁摘星的接受程度,说一些其他的话题。
但鎏云没想到,霁摘星居然一直没上线。
他是挂在大号上面,藉由同帮会便利观察霁摘星的在线情况,一直没想过上“玩小号很不爽”那个账号,自然也不清楚霁摘星给他留了信息。
甚至心中胡思乱想,连霁摘星要和他保持距离这种猜测,以后不会再上线这种念头,都层出不穷地冒出来。
而霁摘星……他也的确不是故意不上线的。
公司事务出了问题,他连家都没回,直接住在公司内部的休息室,自然也上不了游戏。
霁摘星又想到玩小号会看见自己发的信件,要是有事找,或是想询问他近况,应当会通过手机联系。
那是他和薛问分手后办理的私人号码,只给了几个亲近的朋友。但霁摘星的确一直没接到来自游戏好友的信息。
此时他也来不及想这些事。仙客行公司在他们公司测试的新职业九尾,居然出现了信息泄露,导致竞品公司拿到了相关资料,甚至有意提前推出了新职业,采用了九尾的部分创意。
因为是神话来源,取证困难不提,最重要的是在某种方面影响了玩家的体验感。而这次信息泄露的程度,甚至到了玩家私下都流传着九尾的相关信息和形象。因仙客行公司一向以保密严苛出名,所以大多数玩家都认为这份资料来源并不真实——他们哪能想到,仙客行公司切实是吃了个哑巴亏。
霁摘星留下来加班,当然不是因为他审批过九尾的测试方案便被怀疑是泄露人选,而是安全信息排查也是他部门的负责范围。临时成立了调查小组,霁摘星作为组长,要对公司内部的数据传输做出调查,工程量浩瀚,上面给了霁摘星一个月的时间处理,除此外还有异常丰厚的奖金。
……于是霁摘星,在一周内,便将数据流全部处理完毕。
他是加班完成的,虽然没要求组员跟着一起加班,但是组长不走,其他人又怎么好意思动。何况他们也担心一个月时间达不成任务量,更没想到看着漂亮清癯得些许孱弱的组长,原来肝起来能这么拼,也怪不得年纪轻轻升职几次,他们又怎么好意思拖后腿。
事实也证明,霁摘星一个人完成了三分之二的工作量,以至于底下组员看着他的目光都很显得敬畏。
这个完成效率,其实连霁摘星都有些惊讶。
他将信息流核实一遍,确定不是从他们公司流出的后,便将资料传给仙客行公司方面了。
仙客行也对他们的速度十分惊异,心道他们公司一定是非常重视排查工作,倒是给他们省下许多压力,不至于所有公司的复查都压在一块,于是也频频感谢。
这一桩任务做完后,霁摘星和他的小组成员,获得了约为二十天的长假。
这是他们公司默许的制度,也是为了鼓励效率工作。霁摘星收拾完办公室的物品,准备回家休假时,便见到上司微微俯身,双手压在桌上,含笑凝视着他:“霁摘星。”
曲靖声音很轻,似乎比上一次目光更温柔了一点,眼中盈满了笑意:“这次你做的很不错。”
霁摘星道:“谢谢曲总。”
“明天你休假,”曲靖道,“晚上有约吗?”
“没有,”霁摘星十分诚恳地道,“但是我要打游戏。”
曲靖居然苦笑了一下。
他摸了摸鼻子,又觉得有些无奈,暗示道:“……明天是七夕。”
虽然不如情人节那样直接,但曲靖以为,自己应当暗示到位了才是。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73
霁摘星也是最近工作忙晕了,当真没有注意到七夕这么快便到了。
“那更不行了,”霁摘星正直地解释,“七夕游戏有活动。”
曲靖:“……”
·
霁摘星当然不是在找借口,仙客行的七夕也是个重要节日,早一天便开了活动预热。
目之所触都是结伴而行的情侣,连登录界面的设计都略有不同。仙客行的所有地图皆变成了夜景,举目可看到苍穹中飘起的孔明灯,星星点点,与群星交织辉映。
霁摘星在仙客行中没有绑定恋人关系,但系统也赠了霁摘星一枝芍药,寓意情之所钟,爱意不悔。
要是绑定了恋人关系的玩家,则是获赠一整束了。
今晚的世界频道似乎格外热闹,除了花钱发世界频道秀恩爱的,更多的竟然是“征婚”的,铆足精力吸引注意,可怜兮兮等个“有缘人”。
除了少部分是被七夕节的氛围刺激到了,当真想找个人陪伴外,大多数人还是冲着七夕任务去的。
七夕的双人任务,做成后会奖励随机道具,一般品质等级不怎么高。但除此之外还会奖励巨额经验值——这对绝大多数玩家,尤其是冲级困难的高级玩家而言,算是最轻松的获取经验值途径了。
霁摘星当然也是要做的。
他看了眼好友列表,那个ID还是灰色,显示未上线。
他倒也不怎么急迫,反正七夕任务三天内都可以接,今天做说不定还要面对抢任务物品的尴尬期,正准备去清支线任务时,密聊又响了一下。
[不眠]:星星你找到做七夕任务的对象了吗QAQ
[不眠]:和我和我!
作者有话要说:#不眠惨#
第222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二十一)
不眠倒也没什么特殊的想法,纯粹身边朋友都有了伴——没伴的几个也是绝不会陪他去做七夕任务的,于是想到了霁摘星。
和小悬针去做,总比和陌生人一起做任务要好多了。
正巧这时,公会频道里几个副会长在聊天,墨问又如往常一般把不眠拉出来嘲讽。
[墨问](公会):哈哈哈哈哈不眠这个寡王,今年又在世界频道喊人搭伙过日子啊?
[秦淮](公会):同情一秒钟。
其实公会里鎏云倒是从不做七夕任务的,但一是柿子挑软的捏,他们可不想被鎏云拖进竞技场。二是鎏云属于懒得做那种,不像不眠,连着几年都世界喊人。
不眠看一眼,也气得没话说,开始满嘴跑火车。分明霁摘星还没回复他,他却先行在公会频道里嚷嚷开了。
[不眠](公会):你们别瞎说,我今年有伴的!
鎏云正刷到公会频道的信息,看见这一条,诡异地感觉到了安慰。
不眠七夕与人结伴,至少不会在这个特殊时间,也去烦霁摘星了。
公会里还有人起哄,摆明不信,说平时就没见着不眠有什么动静,哪能凭空冒出来个任务对象。
[不眠](公会):随便你们酸,我和星星做任务去了。
又贴了下霁摘星的ID,大言不惭道:“我养成的悬医,懂?”
鎏云:“……”
其他人酸不酸不清楚,鎏云只在看到那句话的瞬间,眼前都黑了下来。他脑内充血胀得发疼,又莫名愤怒。
心脏急速收缩几下,心悸酸胀无比,嫉妒几乎已延伸为了具象化的痛楚般,让鎏云咬着牙都能尝到一股苦涩和不甘。
不眠养成的悬医?
那分明是他从四十五级看到八十级的,不眠参与了个屁——现在倒是想叼走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74
鎏云当真恼得发晕。
仙客行第一太阴的手都发着颤,恐怕让他拿武器都拿不稳。鎏云咬着牙,根本想不到其他,也不想再计较什么后果,便给霁摘星私聊了一道消息过去:
[鎏云]:你不准答应他。
鎏云指尖发颤,艰难先打出来了字。正憋着一通发言想说时,忽然见到几乎是同步跳出来的答复。
[消息未发出,您已被对方屏蔽。]
鎏云:“……”
他忘了,这个号早就被霁摘星屏蔽了。
那边不眠刚把大话吹出去,才来得及看霁摘星回复的消息。
只可惜那回复并不如他所愿。
[白星]:准备和朋友一起做QAQ
后面缀着个与不眠如出一辙的颜表情。
不眠一看霁摘星的话,先是沮丧,后来又觉得还是比较有转圜余地的。
反正是朋友,那个朋友和别人做应当也差不多?
不眠飞速和霁摘星组了个队,他倒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性格,只是之前大话吹出去了,便想和霁摘星解释一下,再卖个惨,看霁摘星能不能帮自己。
正准备传送时,组队里又加进来一个人。
是个八十级的素日,ID“玩小号很不爽”。不眠觉得这名字还怪有特色,也没想其他的,先传送到霁摘星身边了。
·
在发现大号还在霁摘星的屏蔽名单内后,鎏云迅速切换了小号,一上线便情绪阴郁地先和霁摘星组了队,在发现小队里的另一个祭司后,更是面沉如水。
霁摘星还没感觉到山雨欲来。
接收到组队申请后,霁摘星才发现玩小号已经上了线。手上的密聊还没发出去,不眠正好传送过来,和他谈起七夕任务的事。
“拜托了星星!”穿着圣洁长袍的祭司可怜兮兮地看着霁摘星,悲愤,“我不想再做寡王了。”
霁摘星略微迟疑:“可你就算和我一起做任务,不也还是……”虽然没听过这个流行词,但字面意思还是很好理解的,霁摘星继续道:“寡王?”
不眠更加悲愤了。
霁摘星些许失笑,又点了点漂浮面板上素日的ID,无奈解释:“我是要和他一起做的。”
不眠在仙客行中,还算是有些名气的玩家,毕竟一百级以上的祭司实在难见。于是不眠盘算起了,能不能用自己的魅力让对方折服,主动退让的心思。再不行,商讨一下也是好的。
正在这时,那名素日的身影微微闪现,落地在身旁。
不眠扬起极灿烂的笑容,迎上前开口:“这位素日朋友……”
话音未落,耳边响起红名提示。素日退队、开红一气呵成,一道箭支代替招呼迎接了不眠,不眠也下意识地反手回击。
箭支在眼前炸裂,掀起的风微拂动霁摘星的发,露出那大片雪白如玉的肤。霁摘星没被波及,只微微一怔,看到两人相撞在一块的技能时,才意识到刚才那一支箭,是玩小号对不眠开了红名。
不眠心中郁闷得吐血,还有些生气,哪有一见面就开红名的?又不是有仇。
他一直没在这场突如其来的pk中占到优势。只不过刚开始是因为对方才八十级,不眠又心中顾虑他霁摘星朋友的身份,所以有意留手;但是打到后面,却是因为对方极强悍的战斗反应,让不眠有些手忙脚乱了。
虽然素日一贯是高输出的强势职业,祭司又更偏向辅助,但不眠等级比对方高了三十多级有余——还不是低等级的三十多级,高等级需要的经验值多,等级之差便愈明显。被压制成这副模样,不眠也始料未及。
他倒也从对方的手法中,察觉到了一丝熟悉。
但情急之中,不眠也没再多想,被逼得开始读条一百级祭司修习的神降术,也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这疯狗般的素日。
眼见两人都动了真格,霁摘星也开了红名,插入斗争之中,才让双方冷静下来些。
不眠还没来得及抱怨,便见对面那个素日脸色阴沉得可怕,但目光落在霁摘星身上时,除了凶戾,还透出几分委屈来。
“你为了他,”鎏云此时神色冰冷,眼里却绷不住地流露些许气馁和委屈,“对我开红名。”
“……”不眠无语地想,讲点道理,明明是对我们都开了红名。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75
霁摘星也有些无奈,先关了红名将两人组回来,对着玩小号也没什么气,安抚般地道:“怎么一上来就动手?”
鎏云也不是真恨不眠,只是心中一时酸妒得厉害,这才失态。
此时被霁摘星一问,他微垂下眸,仍有些许恼怒道:“你不要和他一起做七夕任务。”
心中滋味酸涩,鎏云也是失了平常心,抬起眼,直勾勾盯着霁摘星道:“……你去了,我怎么办。”
不眠目瞪口呆,心道我这锄头还没挖下来,你怎么得知的。
霁摘星则以为是他两人私聊过了,才生了这个误会。稍停顿后,才略微抱歉地又正式拒绝了不眠一次,才看向玩小号,轻声道:“我的打算,是和你一起做七夕任务。”
“只是……”霁摘星又想起,那天他和玩小号未说完的话,换了个委婉些的说辞,定定望向面前素日,“和谁一起做七夕任务,很重要吗?”
鎏云神色微有些不自然,藏下一点红晕,语调平静地道:“经验值那么多,当然重要。而且我们合作的话,应该可以完成天级评定。”鎏云越说越镇定自若,说到后面,他自己都有些信了,仿佛当真因此而来。
但他语气笃定,身边不眠还在围观呢。
不眠不是多心细的人,这时却福至心灵般地想到了素日那般恼怒的缘由。心里顿时冒着一股坏水道:“星星,对你来说是赚经验值。可是对这个素日来说,就是图谋不轨了——”
鎏云被打搅了和霁摘星的相处,冷冷瞥他一眼。这次倒有分寸,压着火道:“pk场。”
不眠本身手法并不差,面对这小素日的挑衅,也哼道:“我怕你么?尽管来。不过你别想转移话题啊,你就是图谋不轨!”
鎏云还待开口,又听不眠笑嘻嘻道:“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喜欢星星。”
鎏云将要出口的讽刺被瞬间堵了回去:“……”
霁摘星偏头望他:“?”
不眠自认反将一军,浑身舒畅地开溜,走前犹记得提醒霁摘星小心提防。而这个时候,鎏云的脸都已经烧红了一片,偏偏唇紧抿着,神情冷厉,看着反差极大。
霁摘星原本耳垂有些发热,但见到鎏云的模样,却是忍不住笑意,凑过去问他:“喜欢吗?”
鎏云仿佛一下子失了声,喉结滚动两下。
霁摘星的唇,好像便靠在他的耳垂极近处,连吐息一时都显得十分鲜明:“反正我还挺喜欢的。”
鎏云面容已经彻底红了个透,他怔怔抬眸望向霁摘星,一时都反应不及,霁摘星那是句什么意思。
黑发白肤的悬针便站在他身边,含笑继续问道:“还做任务吗?”
他只一偏头,都像刹那泄出一点稠艷之色,让人为之心神失守,神魂颠倒。鎏云慌乱间收回了眸:“什么任务?”
霁摘星失笑。
鎏云:“……”
“做。”鎏云面无表情地道,反正也不能更丢脸了,任务他绝不能丢。
作者有话要说:不眠:胆大吗?智商换的
第223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二十二)
两人成功结成队,去月老庙接七夕任务。
任务完成后的评定分为天、地、玄、黄四等级,和任务奖励挂钩。其下则统称为“不可结缘”,便是任务失败的意思,只能明年再来了。
七夕任务同样是随机抽取的,分为一至九层。一层的任务最简单,也是最容易达成天级评定、拿到一些不错的好奖励的——一层往后,难度便会逐渐递增了;因为难度要高些,获取的物品或许会更丰厚点,但其中差异并不算太大。
倒是因为评定等级不好拿,反而不如抽到简单一、二层任务的玩家幸运。
各个地图能接取任务的月老庙几乎爆满,霁摘星和鎏云已经挑的是冷僻地点,也排了许久的队。
当然,两个人都不觉得无聊就是了,连随便谈些话都似有着无尽的乐趣。
鎏云犹记得控诉:“那天你突然下线,紧接着一周都没再上,我以为你……”直至此刻,鎏云说起来都有些许艰难,“不想再见到我了。”
霁摘星失笑。
“怎么会……”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你没有看信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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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云看了一眼自己的面板。
他是有上线便查看信件的习惯的,但是这次上线正是醋火攻心的时候,之后又是狂喜,一直和霁摘星待在一块,哪里记得去收信。
不过只一琢磨,鎏云也反应过来了:“你给我留了信?”
“当然,”霁摘星笑他,“那天是小区电路问题,所以强退了游戏。后面没上线则是工作上的事,我给你留了联系方式,还以为你会打电话给我。”
鎏云听得心潮澎湃,之后却是又悔又惊。
差点就将星星给他的信漏了。
虽然不至于就此失之交臂,但是阴差阳错间,确实叫他苦捱了一阵,现在想来仍然心悸。虽然信件要一个月才消失,但鎏云却生怕数据出错般,有些难耐地想要动身,去附近的信使处,将那记录着霁摘星通讯号的信件先收下来。
他还在犹豫,却见霁摘星微侧过头,黑发如绸般垂下,一双眼沉如寒玉,漂亮明亮,对他弯唇笑道:“到我们了。”
只见到霁摘星的笑,鎏云心中又乱了一番,顿时忘了原本在想些什么,分外沉默地跟着霁摘星走进去。看上去高冷,实则意乱神迷。
他们前面亦是一对恋人,女方手中拿着签,神色惊喜:“是一层的任务,好欧!”
她的恋人便凑过来看:“采两百朵芍药花?果然很简单啊,最次也能拿个地级吧!”
鎏云也听见了,有些紧张起来。
他们帮会有个倒霉蛋,连着两年都抽到七层的七夕任务——高层任务出现的概率极低,大多数人的任务都是五层往下。这人还能一连撞见两次,属实让人称奇。因为实在太难,倒霉蛋连着两次都只做出了个“不可结缘”的评定,从没拿到过奖励,听到的人都觉得又惨又好笑。
以前鎏云只觉得好笑,现在却只觉得惨了。
他私心里,也是期望抽到低层一点的任务的。
奖励倒还是其次。只是“不可结缘”这个评价,总觉得有些不大吉利。
鎏云全身肌肉紧绷,面色冰冷,与其他恩爱甜腻的情侣反差明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胁迫着来逼婚的——天知道他只是紧张而已。
霁摘星忽然问道:“你以前做过七夕任务吗?”
鎏云:“!”
这可算作死亡提问了,鎏云打起精神,如临大敌地谨慎回答:“没有。你呢?”
霁摘星好笑:“我做过,很简单,所以不用紧张。”
鎏云:“……”
他有些在意霁摘星是和谁一起做的任务,又偏偏嘴硬地不肯问,非要装作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也是这时候,霁摘星牵着他的手走进月老庙了。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牵手,以往因为任务,两人也牵在一起过。只是鎏云从没有这样不自在、也这样快意的感觉,手心间的触感十分鲜明,冰凉而软,指节修长,每一点相触的肤都传来极熨帖的感觉。
鎏云先是僵硬,任由霁摘星摆弄他的手,紧接着却是后来居上,一点点包裹住霁摘星的掌心,交缠得死紧,亲昵又暧昧。
以至于后面排着队的“任务情侣”都诧异地看他们一眼。
还以为这两人同他们一般,也是世界喊人搭伙拿奖励的来着。他们想着。
携手并进了月老庙,红烛千盏亮起,像是庙中落了只金乌,温暖明亮。层叠的红线挂在屋檐垂落,越往前走便越密,几乎到了阻碍行动的程度,要霁摘星不断拨开下垂的红线。
那不过十几平的小屋终于出现在眼前,无数的细密红线垂落时,下面还坠着一块又一块的桃木牌。
“到了,”霁摘星侧头望向鎏云,“你要来选吗?”
那些木牌就是会随机分配的七夕任务了。
鎏云掌心微有些出汗。
“不,你来。”
就像他们曾经做过的无数次一样,由霁摘星上前选任务。
霁摘星便牵着鎏云上前,小心避开地上的红丝。他看中了一块颇高的桃木牌,微微踮脚还差一点够到。鎏云觉得他这幅模样,实在很有些可爱,紧张的情绪被化解,忍不住低笑出声。
“……”霁摘星道,“你来摘。”
鎏云身量比霁摘星高一些,他伸直了手,便够到了那块木牌,摘下来递给霁摘星。两人指尖同时捱到桃木牌上,便现出一道金光来,木牌化为两条红线,勾缠在霁摘星和鎏云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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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任务面板也有了更新。
两人目光同时看向浮现出来的任务细节。
略微停顿。
霁摘星微微弯了下唇,似为调侃地道:“真特别。”
鎏云则已经郁闷地快说不出话了,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碰了任务牌,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那任务细节的上方,明晃晃标记着——
[七夕任务·真龙鳞片](九层)
[任务描述:获取真龙的鳞片,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还是一个金色的、传说级别的任务。
恐怕仙客行开服这么多年,都没人能抽取到九层的七夕任务。
后面还有情侣在排队,霁摘星没耽搁太久,便又和鎏云牵着走出去。
鎏云紧抿着唇,神色可怕至极,让后面紧接着做七夕任务的那两人搭档略受惊吓,都战战兢兢地避开他们来着。
霁摘星当然也察觉到了,他们走出月老庙后,霁摘星便偏头望向他:“不开心?”
鎏云紧锁着眉:“我从来没听过仙客行哪有龙,难道指的是龙神殿、龙王窟、妖龙山的bos?可是它们也剥不下来龙鳞,更何况是九层任务,所说的真龙一定有所特指。”他极认真地道,说到后面,眉头紧蹙,极为苦闷的模样。
“我想不出来。”鎏云微有些沮丧地道,“任务只有三天,要是完不成,就是不可结缘……”
霁摘星对七夕任务的奖励,也没有那般在意,所以看到鎏云略微落拓的神色时,还有些不解。但是他刚刚说的那番话,霁摘星却忽然察觉到了鎏云所担忧的点,觉得有些好笑。
他以前还不知道,原来素日是这样的心思细腻。
黑发悬针笑着笑着,便有些收不住了,唇瓣微弯,眸含笑意地看着鎏云。于是正认真苦恼的鎏云,也终于看见了霁摘星此时神情,有些被看穿的不好意思,耳垂滚烫,尽力绷住了冰冷神色,恼怒道:“你笑什么。”
霁摘星言简意赅:“可爱。”
没等鎏云更加恼羞成怒时,他微踮脚,仰头间唇便碰到了鎏云的唇。
少年的唇分外柔软,便是他主动上前,也丝毫没有侵略性和攻击性。唇瓣轻轻摩挲之时,生出了一种极其曼妙的滋味,柔软触感鲜明,霁摘星轻轻挪动寻觅唇齿之时,他的唇也被吮得更加殷红艳丽。
时间仿佛被无限制的延长,鎏云在那一瞬屏住呼吸,心脏都似因此停跳。
又像时间被压缩得极为短暂,鎏云只不过刚闭上眼,霁摘星便退了回去,两片唇瓣分开。
“结不解缘要我们说了算,”少年的气息其实还有些不稳,声调都似有一点特殊的、暧昧兴致的喑哑,“不是任务说了算。”
“再来一下吗?”鎏云忽然道。
“……嗯?”
“刚刚没反应过来。”鎏云话音刚落,便低下头,轻触到少年似乎总是微弯起的唇。
今天是七夕,又是在月老庙旁,比他们行径更亲近的情侣大有人在。
偏偏远处,来人的目光死死盯在刚亲吻过的两人身上。
花锦城也没想到,他会在月老庙这里碰见白星。
他原本想上前打个招呼。虽然白星没通过他的好友请求,但是他本人对这个悬针却极有兴趣,没想到会撞见这样一幕。
除了些许尴尬外,花锦城心中还有些古怪酸涩意味,就在他莫名烦躁地要闭眼离开时,便见到那两人已经分开了。
悬针的唇瓣殷红,像是搽上一点胭粉,又远比那些装饰来得更艳、更稠郁。简直像是摄人心魂的精魅,仅一瞥,便让他移不开眼。
第224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二十三)水神村……
霁摘星忽然抬眸。
那似被专注凝望的感觉不过是他的错觉,四处行人如织,红线密布,羞涩甜蜜的神情浮现在每一对伴侣的脸上,倒没人是一直盯着他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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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霁摘星收回目光,唇际仍然殷红柔软,他若有所思地道,“去找真龙。”
真龙当然不是那么好找的。
他们试探性地去往那些副本里,打龙形的bos,最后并无收获,任务进度也没有丝毫变化。
仙客行中的“黑市”消息更为灵通,两人又前往黑市购买了些信息,加上自己了解收集的诸多资料,想从中寻找一些规律出来——
一无所获。
连真龙的踪迹都遍寻不到,更不必提获取鳞片了。
私下里,鎏云还在黑市挂了极高额的悬赏,只要关于“真龙”的线索,便可获得酬劳。可惜和他联系的人,兜转来说的也只是副本里的那些bos,以至鎏云心愈加沉下去。
霁摘星当然能体察到素日的低落心情,于是难得延长了玩游戏的时间。
不过不是为了继续寻找七夕任务的线索。
他们仿佛走进死结中,总要放松一些。
黑发悬针微侧过身,神色柔和:“换个心情,来做隐藏任务吗?”
霁摘星之前钓了条鲛人出来,获取的隐藏任务[鲛人的秘密]还漂浮在任务面板上,十分显眼。
他解释了下前情,又道:“是双人任务。”
鎏云还惦记着七夕任务,原本想着等霁摘星下线后,再上大号,用大号人脉帮忙寻找一下线索。不过他当然更乐意继续和霁摘星待久一些,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任务共享后,鎏云看了两眼任务描述,略微有些惊讶。
居然是七十级的隐藏任务。
一般等级越高的隐藏,触发几率越低,霁摘星居然能钓鱼钓出来个七十级隐藏……鎏云摸了摸鼻梁,愈加觉得抽到九层的七夕任务是自己的锅了。
隐藏的任务描述算是比较清晰的,霁摘星两人顺着任务指引清了过去。
先是去仙客行的高危地图凤蝶峡谷中采集一百株栖蝶花。
花倒是很好采集,没什么特殊技能要求。但便如它的名字一般,周边通常都围绕着凤蝶——八十级的蝴蝶形小怪,攻高血薄,听上去没什么难对付的。但这还得加上一个量词,比如栖蝶花周边的,都是群体行动的上百只小怪。
如果用群攻,偏栖蝶花也“身娇肉贵”,技能稍微剐蹭一下便枯萎成灰。因此这群凤蝶,简直能逼疯成片比它们高许多级的玩家。
但这其中,当然不包括霁摘星与鎏云。
鎏云的素日早已玩得更加得心应手,箭支如臂使指,戳穿无数只凤蝶后,也不过让栖蝶花的叶片似被风拂般晃动。
而霁摘星更不必说,悬针本便是以出招精准、控制自如出名的。何况霁摘星这类悬针高玩,挥手间银毫细针蓄势待发,凤蝶同雨滴般簌簌落下,甚至看不出身上哪处受了伤。
两人轻松清完足以让众多玩家愁得头秃的小怪,随意采足了栖蝶花。
霁摘星甚至觉得,这隐藏任务似乎挺简单的。
没有对象对比,霁摘星当然不清楚,光是任务第一环便足以让人闻之色变了。
采集完栖蝶花,任务更新了第二环节。
是让两人组队去刷十人副本“金鲤池”。
金鲤池是七十五级副本,且是七十多级副本中,难度系数显着的一个。
虽只有三个bos,但各个都是地狱级难度,需要吃透机制才能勉强苟命,对伤害要求还高,一压不下血便是团灭结局。常理而言,十人满车打金鲤池都够费力的。偏偏要组队去刷本的两人,是霁摘星和鎏云。
这两人都空车刷本习惯了,先前更都是单刷高手,所以两人甚至没有察觉,这个任务要求有多么的不合情理——就放在仙客行论坛上,策划祖坟都能被问候一遍的那种。
金鲤池难度虽高,两人却很平常地商讨起来。带够了血蓝药,便进本了。
这个副本简直是在疯狂压榨输出量,两人操作都极好,保持零失误的同时也飙出了高输出,硬是非常极限地顶着那条血线将bos压死了。
老二如法炮制,刷到老三时,bos的伤害极高,两人的减伤技能、血药有些循环不上来。随着bos残血,开始无脑放出一波比一波伤害高的环形aoe,两人的操作再好血条也撑不住,千钧一发时,他们的目光在空中微微交触。
霁摘星没开口,鎏云就已经用掉两个位移技能,赶到了悬针身边。与此同时,霁摘星使用了道具“神女之心”,赌中了10%的概率,身边撑起了一道颇狭窄的防御罩,堪堪将两人容纳其中,却抵挡住了bos最后一波攻击。
神女之心道具进入了长达20分钟的cd里,但与此同时,金鲤池最后的关卡bos,也发出一声巨响后倒下。
霁摘星轻舒了一口气,低声道:“……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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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云便偏头看向身边的少年,神色不经意透出点温柔意味:“嗯。”
同他们以往惯例,霁摘星上前摸掉落,出了几件品质颇好的非绑定装备,不过两人都用不上,只能挂在交易行卖掉。
除此之外,倒是出了一件形制奇怪的鲤鱼玉佩。
霁摘星用了个鉴定技能,反馈而来的信息是“一件尘封已久的遗失的玉佩”。并没有什么特殊效果。
“掉落里有这个吗?”鎏云若有所思。
“不记得了。”霁摘星到底还是将那玉佩收进了行囊,两人先出了本。
一出副本,任务面板上的第二环“两人组队通关金鲤池”便完成了。
出现的第三环任务为“通关金鲤池后,获得特殊掉落鲤尾玉佩,交给npc鲤还书”。霁摘星才想到,原来刚才刷到的掉落是任务物品。
因为一次出,霁摘星和鎏云也只以为这玉佩是必定掉落的。丝毫没想过任务的险恶用心是在玩家千辛万苦、受尽折磨地通关了金鲤池后,才发现原来不止要通关一次。
他们需要反复地刷新通关金鲤池,去寻求那不知掉率为几的特殊掉落鲤尾玉佩,可以说是对心理、生理的双重压力了。
也是这隐藏任务从一开始便设定如此,从来没什么让玩家能快速通关的心思,都是要消磨时间才能达成,短则一月长则一年。
可惜霁摘星他们来不及体会。
那任务都将npc的位置标清楚了,他们传送到地图点,没一会便在一处古宅院落的檐角下找到了鲤还书。
那是一位年近耄耋的老翁,须发尽白,脸上的皮肉松垮垂下。霁摘星与他交谈,这位老翁都有些许听不清。
少时,霁摘星又将那玉佩取出,准备交予老翁时,鎏云便见他像是忽然机敏起来,那双浑浊的眼抬起,苍老皴裂的手稳稳按在玉佩之上。
“这是少爷的玉佩。”他声音颤巍,像是风中残烛般虚弱,“少爷回来了。”
霁摘星与鎏云对视一眼。
两人都有着高玩对任务的敏锐性,当即便察觉这是任务的重要剧情点,细细与老人攀谈起来。
老翁是鲤家的家生子,虽是奴仆,但做了小少爷的书童,自幼相伴长大,感情极深。直到小少爷二十二岁那年,与友人游玩,再不知所踪。
鲤家倾尽家财,也未寻到他。如今鲤家落败,早已不似多年前那样风光,家仆也只剩零星几个。老翁虽早被放归,但他还念及情谊,多年来一直守在鲤家门外,等小少爷回来。
快一甲子的时日,老翁是高寿,失踪的小少爷能否回来却微乎其微。但两位陌生少侠带来了少爷随身之物,鲤还书又似燃起希望般地请他们打探少爷去向。
不论是死是活,鲤家虽然出不起早年大手笔的黄金千两,但愿意付出家传之宝,请少侠们出手襄助。
霁摘星和鎏云的任务面板上,同时更新了第四环任务。
[寻找小少爷鲤季鸣去向。]
虽然只是游戏中任务,但仙客行不愧为打出过“每一个npc都有自己的人生”这样的广告语的网游,鲤还书从死寂至恳求的变化,也当真让他们肩上承上一份责任的重量般。
霁摘星垂眸拒绝老翁的谢礼:“不应当取。这本便是我们想做之事。”不等老翁再开口,霁摘星又开始详细询问,鲤季鸣是前往哪处游玩失踪的。
老翁嘴唇翕动,说了一处地名,是座小村庄。
仙客行地图广阔,霁摘星自然也不可能处处都去过,他打开地图搜索查询了一下,略微一顿。鎏云见他神色,问道:“怎么?”
“那水神村,”霁摘星道,“在凤蝶峡谷附近。”
任务好似到此扣成一环。
水神村两人都没开地图,传送到了附近的凤蝶峡谷,再用车马慢悠悠赶往。
这个点已经有些晚了,鎏云看了下时间,询问:“困不困?你先下线吧,我到了水神村,明天你直接传送到我身边。”
霁摘星的健康作息实在太深入人心,以至鎏云都有些担心。
霁摘星失笑,他曾经也是能熬整夜通宵看书的人——虽说具体的记忆,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但现在的良好作息,也不过是为了调养虚弱亏空的身体,哪有那样容易困。
“没关系”,霁摘星有些好笑道,“我这几天休假。”
“那也不好。”鎏云试图硬起心肠,神情冰冷强势一点,却还是忍不住泄出眼里的柔软意味:“快睡。”
他凶巴巴地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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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二十四)淫祀。……
霁摘星从浴室中出来,乌黑的发泅着湿润水汽,雪白肤上亦是被热气蒸腾出一点淡粉来。
他烘干了发,随意看了下工作群信息,确认没什么事后,便准备休息睡觉。
今天用在游戏中的时长虽然要多些,但因为不处理公务也不必看书,睡觉的时间点反倒没什么变化,霁摘星以往一贯在这个点躺下。
刚触碰到柔软的枕面,霁摘星的手机微微振动。
少年睁开眼,手臂伸展的修长,皙白肤色在夜间像是被覆上冷光的玉石般,指尖够到了机身,将手机取了过来。霁摘星虽未入眠,但到底有些睡眼惺忪,呆怔一会才打开手机,看发送来的新信息。
是他平时私人用的那张电话卡收到的信息。来源于陌生的号码,短信内容也很简单。
“睡了吗?
晚安。”
算上符号都才七个字。
但霁摘星偏偏那瞬福至心灵,明白了是谁给他发送的消息。
“还没有。”
霁摘星发送过去,又迟钝地想再添加一两句话,没打完字,又来了通电话。
陌生号码,但霁摘星记忆力好,瞬间便将它与刚刚发送来的短信号码对上号。接通后,对方沉默了一会,霁摘星能听见他些微吐息声,有些许急促。
霁摘星正要开口,对方先打破沉默。
“没有打扰到你吧?”男人的声音很年轻,低沉悦耳。虽然好听,却带着一丝冰冷意味,几乎可以藉由这声音便勾勒出一个无情又傲慢的世家少爷形象,像是声音的主人很不好接近。
霁摘星却弯了弯唇,慢条斯理地逗弄他:“打扰到了。”
“现在睡意清醒了,你要怎么赔?”
手机里传来急促的风声和哐当碰撞的声响,像是对方失手碰到了什么,又或者无意跌落了通话工具。总之好半晌,男人的声音才重新出现在电话那头,干巴巴地道:“我很抱歉。”
一下便似冰雪消融,从峰顶跌落。
霁摘星低笑出声。
电话那头的男人因为这笑声,耳垂的红意一直蔓延到面颊上,开始有些许慌乱,最后几近无奈地问:“笑够了?”
霁摘星不答,坐起来反问:“你半夜打电话过来,是为了和我道歉的吗?”
那人又沉默了会。
好半晌才开口,声音轻得像在哄弄一只幼猫,哪怕音色冷冽,也透出无比的柔软来:“……不是。”
他说道:“星星,晚安。”
通话挂断。
从游戏恍然跳到了现实里。
手机那端捱着的面颊有些许滚烫。
一夜好梦,霁摘星醒来时才想到,把那通号码备注改为了“玩小号”。
热完牛奶,他切开吐司面包充作早餐,用餐完后便登录了仙客行。
素日果然在线。在霁摘星登录进游戏的瞬间,便发来了组队邀请。
真龙的线索依旧没有头绪,倒是隐藏任务看着很简单,霁摘星和鎏云一致决定先做完隐藏任务调节心情。
他们抵达了水神村。
这是个人口不过百户的小村庄,看着十分破落,贫穷封闭,也不甚欢迎外人。也就鎏云先付了几锭金,才让他们勉强接纳了两名外人参观。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参观的,水神村实在太小,几盏茶功夫便能逛遍。比起仙客行中其他地图的壮美景色,这片地图简直像是游戏公司拿脚做出来的。
霁摘星轻轻叫了鎏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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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云偏头往向他,悬针神色自若,跟在向导的村民身后,微垂敛着眸,看起来极乖。但是鎏云的密聊框却是响了。
[白星]:水神村并不算赏景的好去处,当初鲤季鸣为什么和友人约来水神村游玩?
现实中的五十多年,或许可以改变很多事物,让美丽富饶的旅游村变为贫穷村庄,但是游戏里是不会变的,水神村初始设置如此。而仙客行既然号称每个npc都有人生轨迹、行事逻辑,哪怕只是系统数据下的运营,也绝不该有这种混乱。
鲤季鸣来到水神村,要么别有隐情……要么,便是让人骗了。
系统不会做无用的设定,这便是鲤季鸣失踪的线索。
鎏云与霁摘星对视一眼。两人依旧只密聊。
[玩小号很不爽]:还有一点奇怪。
霁摘星自然也发现了。
他迅速回道:
[白星]:水神村这样贫穷,却建了四座神庙。
建庙也是要花银钱的,庙中神明金身、供奉的瓜果线香,恐怕规模小的村庄供奉一座神庙都勉强,何况是四座。
再加上“水神村”这样别具意味的村庄名,霁摘星心中已有大致方向可调查了。
水神村早被他们逛遍,霁摘星又给向导一些银钱,让他去准备一顿饭菜。
村民收下金,果然也提供了用餐服务,去挖点新鲜蔬果准备食物了。霁摘星和鎏云则趁着这个机会,开溜进了神庙当中。
那些村民大多都是70级的中立npc,神庙门口倒是守着90级红名npc。但两人身手好,从屋顶翻进去也没惊动任何人。
霁摘星打量神像,又翻看桌案前的贡品,两人皆默契无言,又用技能离开,赶往下一个神庙。
直至第四个神庙时,霁摘星的眼睑微跳动一下。
他说道:“是淫祀。”
仙客行的一些场景创建,都是根据现实来的。而这水神村祭祀的神明,明显便是不符合礼制、法度的祭祀。淫祀的一大特征便是泛滥与过度,像是臭名昭着的祭祀活人这样的行径,便当属淫祀行列。
霁摘星心中有了猜测,又在桌案上翻找许久,寻摸到一本泛黄破旧的祭祀古志。前半部分损毁了,字迹看得并不清晰,但从可辨别的文字开始,便越看越显得心惊。
这些祭品,除了常见的五谷六畜,还有些特殊的祭品……便是人了。
先是村中的村民,孩童、孤户,直到人口越来越少,便兴起只要从外地骗来人当做祭品,便可顶替自家亲人的规矩。
被骗来的人通常也是孤身穷苦人家,一个个都记录了来历明细。虽只是游戏剧情,但是这设定也的确让霁摘星生出了点恼怒之意,眼中愈加覆上寒意。
鲤季鸣当然也在其中。
他和其他人,还有些不同。是被同窗的好友哄骗,想来这里行善布施钱财,他想得太过天真,却没想到水神村的人不是要财,而是要他的命。
在翻到这一页记录后,霁摘星面板泛起金光,第四环任务[寻找小少爷鲤季鸣去向]显示完成,随之浮现的便是第五环任务——
[见到鲤季鸣,帮助鲤季鸣找回遗失的记忆。]
两人同时对视一眼。
……这位鲤季鸣,居然没有死?
也不过讶异了瞬间,霁摘星重新开始整理思路。古志中记载了祭祀的具体地点和方法,他们来到记载中的绕村河流旁,依照那些只言片语推测。
现在水神村破败,这些陋习大致也被消解的差不多,河流边无人看守。
但这也的确只是光秃秃一条河罢了,看不出异常。
霁摘星捻了一点河边的湿润泥土,无奈道:“不然你把我投入河中祭了,看能不能找到鲤季鸣吧。”
鎏云:“……”
他有些气闷,却说不出话来。
直到霁摘星发觉鎏云许久未开口,才偏头望向他,些许失笑:“生气啦?”
鎏云不语。
“开玩笑的,”霁摘星凑过来看他,黑发顺着肩头滑落,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眸靠得也极近,“要去也是我们一起去,哪里舍得留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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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云脸色由白转红。
霁摘星又恢复正经地道:“不过我说的方法,是认真的。”
河面平静无波,却暗藏着什么隐秘般,清冽河水汹涌翻滚,见不到底。霁摘星垂眸道:“我们下去看看。”
仙客行中同样对玩家有气息值设定,在水中闷久了便会因窒息而亡。倒也有药品是可以延长闭气时间的,霁摘星行囊中存了许多这类杂七杂八的丹药,分了一半给鎏云,两人扎入了河底。
真正进入时,才知道这河水有多古怪。
暗流涌动,视线因游戏设定而显得极为模糊。在河底深处,忽然凹陷进一个极深阔的大口,不知通向何方。
丹药带来的闭气效果即将结束,他们应当返回了。
不过既然是游戏不是现实,两人无声对视,最后选择了孤注一掷般往那凹陷洞口游去。
洞口连接的通道狭长无比,壁面十分滑腻,没有可借力的点。霁摘星微微皱眉,气息值见底,血条缓缓减少。
他终究有些遗憾。
是猜错了方向?
素日因为攻高,血条比悬针都还要薄弱一些。血量归零的前一刻,鎏云无声伸手,拉住了霁摘星的手。
视线归于黑暗。
霁摘星在等待游戏界面浮上“原地复活”和“返回复活点”选项,却发觉“返回复活点”的选项是灰色锁定状态,只能选择“原地复活”。
他有些奇怪地选择了前一项,但原地复活后,他们并未出现在河底溢满水的洞口中,而是忽然闪现到了一处封闭却金光璀璨的宫殿中。
鎏云也在他身旁。
素日同样有些疑惑地打量四周的场景,随后目光落在霁摘星湿淋淋的发和衣领敞开间,露出的一点细白锁骨上。
他略微仓皇地挪开视线。
霁摘星倒是没注意,他打开地图,看了一眼:“传送技能不能用。”
他们被困在这里了。
当然,进入特殊场景,对他们而言其实是一件好事,证明隐藏任务的进度又推进了一步。
霁摘星和鎏云在这处宫殿里四处探查,愈加觉得这处眼熟得诡异起来。
第226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二十五)任务完……
霁摘星皱眉道:“这里是……”
鎏云无比默契地接上:“金鲤池副本。”
之所以没有第一眼认出,是因为这里既是金鲤池,又不像金鲤池。他们先前通关的那个副本潮湿、破败而压抑,石缝间都是密布的青苔,砖瓦残缺;而这一处虽说构造相近,但堂皇华丽,像是用大笔金银珠宝堆砌而成的古代宫殿,连脚下踩着的玉石都是明亮而清透的。
简直好像另一个世界。
霁摘星又小心探索过去,确认了这一处并未像金鲤池副本中,有三名bos和无数小怪,只是空荡荡一片。
还有一处不同。
黑发悬针的目光落在蜿蜒小口的尽头,那里多了一处屋院,还有一张古朴却宽阔的祭台。
鎏云的记忆也极好,虽说没来过几次金鲤池副本,也将摆设装饰记得清楚,自然同样记得这祭台是多出来的事物。
他的目光又落在香案上,思索道:“难道……真要我们祭祀?”
不过当然不是祭那位水神或是河神,而该是如今踪迹未卜的鲤季鸣才对。
任务进度虽是让他们见到鲤季鸣再帮他找回记忆,相当于透露了鲤季鸣没死的信息——但很显然,没死也不代表活着,更有可能是作为某种特殊存在的数据。
这祭台当然也不是真拿来做装饰的。
霁摘星因为过往经历,对祭祀一事略有所知,但是现下的条件,也不允许他们传送出去买些食材什么的。两人对视一眼,沉默往祭台放了些杂七杂八的物品——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83
中级补血药一组、高级补血药一组、高级补蓝药两组、回灵丹三组、迷魂散一组。鎏云迷之沉默许久,又追加了游戏中的交易货币,亮闪闪的金锭堆叠在上面,算是给祭品增加了一些重量。
只不过仙客行的npc,大概也从未收到过这么奇怪的“祭品”。
霁摘星也略加考虑,将他们第一环任务中,采集完没来得及放交易行的栖蝶花放上去了。祭台一下变得更为古怪起来,满是瓶瓶罐罐的药物、夺眼的金银、还有作为珍稀材料,如今有些奄奄的花。
霁摘星上前一步,将那香案中的香点燃了,微垂下眸,神色平静。
好在仙客行没当真丧心病狂地要玩家还要记住祭祀祷词的地步,长香飘出一线青烟,袅袅扭动身形,被风吹散之后,耳边便冒出轰隆巨响。
那香案背后的石壁上裂开几条缝,坚硬巨石便像一张纸般被扯破,冒出一隙的水流来。
水流越来越大,后来便像是势不可挡的洪流,一股脑冲进屋宇当中,那祭台上的物品,不知何时又消失无踪。
那水实在冒得又急又凶,霁摘星几乎以为他们又要被淹死一次。而水流冲击当中,他的手被人轻轻扼住,用着巧劲便被带到了鎏云身边。
素日此时,也略微有些狼狈,衣衫湿透,因仙客行的保护机制才看不到什么出格场面。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害怕两人会被水流冲散,才握紧了霁摘星。手中传来的触感虽然柔软细腻,却冰凉无比,像是握着一团细雪般,让鎏云莫名生出了一分的怜惜。
混沌的水流当中,鎏云见到霁摘星微垂敛下的眼,眼睫颤抖地滴下水珠,忽然间便情难自抑,上前极为爱怜地吻住他的一双眼,又缓缓摩挲至唇齿边。
霁摘星微怔,倒没有拒绝,反倒因此微抬头——也便在这时,汹涌水流顿止,温柔地围在了腰际,从石壁后召唤出的某位npc正缓缓出场,闭眼捻着栖蝶花陶醉道:“这陆上的花,果然异香扑鼻。”
陶醉睁眼,却见到了眼前这样一幕。
npc:“……”
及时发觉的霁摘星与鎏云:“……”
此时场上三人都有些尴尬。直到前来的npc用尾巴极其大力地拍打了一下水面,掀起层层涟漪后,才面无表情地道:“没事,不用管我。我懂,那个什么……龙阳之好嘛。”
霁摘星、鎏云:“……”
这npc为什么这么智能,做的真讨厌。
不过霁摘星在略微腹诽后,倒还是反应过来,这位出场的npc,正是他之前从镜仙湖中钓出来的那条触发任务的鲛人。
霁摘星道:“我们先前在镜仙湖中见过。”
一触发关键字,鲛人便像变了个npc般,神色矜持傲慢地开始说台词,大致是他二人有前缘,如今遇见,他可以出手襄助,帮霁摘星两人逃出生天。
但霁摘星想要的,却并不是出去,或者至少不是现在出去。
眼前的鲛人npc,与他们的任务千丝万缕。霁摘星只试探道:“既然如此,还请前辈再帮我们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是为了寻一人跳入河底,才意外来到此处。而那人,便是五十年前,因祭水神被投入河中的……”霁摘星观察他的神色,不疾不徐道,“鲤家的小少爷,鲤季鸣。”
哪知那鲛人,却忽然间眼中蓄满了水泽,只微微一眨,落地后便成了不规则的明珠。
他此时的神色,极为悲伤般,自己却好似全无所觉。
鲛人npc道:“继续说下去。”
也不知是要霁摘星还能说什么。
只霁摘星略一顿,便开始详细说起,他们遇见鲤还书时,他站在屋檐下的景象。
细述那位老翁的每一处动作,哪怕一根白发,一句叹息,直至那鲛人哭得满脸的泪。细碎明珠滚动着,甚至撞到了鎏云的靴底。
鎏云这时也明白了什么——为什么他们分明在祭祀鲤季鸣,却出来一条鲛人了。
鲛人唇瓣翕动,茫然又悲戚的模样:“他、他还记得我,家里还在找我……”
他接近哽咽地说出这句话时,才反应过来,闭眼止住狼狈神情,缓了缓才道:“……我想起我叫什么了,也想起我因何而成此状了。”
接下来,大概是进入了剧情环节,鲛人娓娓道来。他当初的确被献给了水神——那其实也根本不算什么神,不过是假借名义的水鬼罢了。可他好运的并没有死,在被水鬼吃掉一半身体后,为水中仙君所救,被转化为一条鲛人,失去人腿却多了条鱼尾。
他认仙君当了义父,在义父除掉水鬼后,占据了这片水域,成为新一代的掌域者。
但是当初变为鲛人活下来的代价,便是失去了原本的记忆。
他知道自己是因水鬼而生死一线,却不记得是如何被人骗活祭,更不记得鲤家种种,寻他至死的父母和那位仍在门檐下的玩伴。
如今被人提起,才似那些记忆都涌现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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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鲛人的鲤季鸣情难自已。他想去寻那些恶民复仇,也怀念和自己分别近一甲子的故人,如今世事变迁,他也绝不可能再回到陆上了,勉强整理好思绪才对霁摘星道:“多谢你们来寻我。此为再造之恩,我愿意满足你们任何一个要求。”
此时游戏界面上,关于第五环任务——[见到鲤季鸣,帮助鲤季鸣找回遗失的记忆。]显示为已完成,没再出现第六环任务,反而随之化成一行字符:[隐藏任务·鲛人的秘密]完成,请上交任务后选择奖励。
此时鲤季鸣正好说道:“我如今也是大江水域的统御者,义父是真龙仙君,你们想要什么,请尽管提……”
“等等,”鎏云似猛地僵住了,他抬起头,死死盯住了鲤季鸣,“你方才说得什么?”
他这样期盼又灼烈的模样,倒让鲤季鸣愣了一愣,心道这人刚才反应还没有这样大。愣愣说道:“我如今是大江水域……”
鎏云急促打断他:“下一句!”
那气势实在是又凶又狠,搞得鲛人都气焰生生低了一点:“我、我义父是真龙仙君……”
霁摘星抬眸看他一眼,心中与鎏云想的也一般无二。
他们都有一种预感,只怕他们七夕任务要寻找的真龙……便应在此了。
紧接着鎏云又逼问,那位仙君当真是真龙,可化成原型、有鳞片那种?
逼得鲤季鸣都急眼红脸了,霁摘星才失笑上前道:“前辈要想酬谢,我二人只有一个请求。”
鎏云此时也平复下来,深吸一口气道:“只想要您义父身上的,一片龙鳞。”
鲤季鸣自然是答应下了。
龙鳞虽然是极珍贵的异宝,但是鲤季鸣出口相求,倒当真要来了……一小袋的鳞片。
据说还是那位真龙仙君,夏日痒得厉害从胸口挠下来的,因龙族爱惜自己身上的鳞片,一直没舍得扔。而义子需要,便痛快给了。
以至霁摘星拿到鳞片,放进行囊的时候,还有些沉默。
他和鎏云的七夕任务面板,也显示为了金色的已完成。只等回月老庙上交任务,然后评定等级。
一口气做完两个任务,不免有些轻松之感。
npc的事,便由他们自己解决。鲤季鸣要去报复当日水神村仍活着的行凶村民,霁摘星两人则回到那一处小镇,找到老翁鲤还书,告知他小少爷的去向。
那位耳朵已不太灵光的老翁,听完小少爷的经历之后,也是怔愣许久,缓了好一晌,才像孩童般嚎啕大哭起来。
老人家这般心悸其实很是伤身,霁摘星也没走,只沉默站在一旁等老翁痛哭完,将他送进了鲤家家宅中,又将这件事,告知给了鲤季鸣仍在世的几位亲人。
那应是鲤季鸣子侄的年轻人,对这位叔父已经没什么记忆了,但还是露出了惆怅神色,准备在祭扫时告知祖父母,也算一宽这两位老人的临终夙愿。
等待最后一步做完,霁摘星才和鎏金一起上交了这份七十级隐藏任务。
只是令他们也未曾想到的是,世界频道炸开了。
第227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二十六)新资料……
一行金色公告刷出:
[恭喜玩家“白星”、玩家“玩小号很不爽”完成七十级隐藏主线任务·鲛人的秘密。]
隐藏任务虽说难触发,但到底仙客行玩家众多,要是个隐藏任务都上公告,估计世界频道早被刷屏了。
所以霁摘星他们完成任务后,那公告不仅让许多玩家困惑,连霁摘星他们自己都有些许诧异,仙客行似乎有些兴师动众了。
但紧接而来的公告,才是真正让玩家炸锅的缘由。
[尊敬的玩家们,主线“鲛人的秘密”完成,判定完成度为天级。仙客行新资料片开启条件达成,一小时后服务器将关闭进行升级维护,请尽快下线,为您造成的不便,我们深感抱歉。]
[本次新资料片的更新内容为“仙魔混沌”,将开辟大量新地图、新npc角色及设定玩法,更新时间较长,请耐心等候。]
世界上玩家刷屏的速度几乎快得看不清,唯独两条置顶公告始终金光闪闪。
霁摘星和鎏云,倒都能理解玩家们的激动,连他们都有些难言的讶异。
“仙魔混沌”资料片,是仙客行游戏方画了许久的大饼了。
虽说玩家分为仙、魔、妖、人四界,但实际上出场的重要npc里只有人界npc和妖界npc,真正的“仙”或“魔”npc只在剧情资料中透露些许端倪。已经有许多玩家迫不及待想等待更新仙魔两界npc,仙客行却始终还卖着关头,说要等玩家完成特殊主线任务后才能开放,被玩家骂了十几万层的“画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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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原来的剧情中,霁摘星被迫离开游戏,穷困潦倒的时候,那时候的仙客行也还没有开放仙魔剧情。
如今倒是……
两人对视一眼。
反正马上要更新资料片,再想也没什么用处。两人准备先将隐藏任务的奖励领了再说。
那一背包的龙鳞,除了上交任务要用去一片外,剩下都留了下来,估计可以作为某种珍稀材料使用,皆放在了霁摘星处保管。
他们原以为这便是隐藏任务的奖励,没想到在上交任务后,作为极其重要、并触发了新资料片的主线任务完成后,居然是另有奖励可领的,而且是非常看脸的三选一模式。
鎏云微抿了抿唇,主动退了步道:“你来。”
霁摘星自然也随意点了中间那个奖励,温暖的光芒顿时笼罩了两人。
经验值开始大幅度增长,两人正处于八十级冲八十一级的关键时刻,隐藏任务做完给予的经验奖励不仅将他们送上了八十一级,经验条还在不断地缓速增长着,从八十二、八十三……直至八十九时,才停下来。
耳边音效不停,鎏云都有些吃惊这升级速度,几乎要以为选择的奖励就是经验值了。
但这时眼前浮现出了一个新技能,属被动技能,自动装备且生效——
[技能·锦鲤祝祷(阳)
技能描述:与具备锦鲤祝祷(阴)的玩家距离在五十尺内且同队时,增加所有技能、道具、物品使用成功率50%。]
鎏云微微一怔,看向霁摘星。
黑发的悬针目光凝结于某一点,显然也是在查看技能。顿了顿,将他得到的奖励告诉了鎏云。
霁摘星所得技能果然是[锦鲤祝祷(阴)],效果同样为增加50%技能、道具、物品成功率。
这个新技能可以说是十分可怕了,毕竟仙客行中许多神技能、神道具都用技能施展成功率来平衡制约,不让其效果太过逆天。远的不提,就近而言,霁摘星得到的道具“神女之心”,10%的防御罩发动几率直接被加成到60%的大概率,可实用性便强了许多。
当然,对霁摘星而言,这个被动技对他另一个侦查技[见微知着]的加成更为明显,直接变为55%的成功概率,还能不限等级差距的侦查详细信息,说是神技能也不为过了。
鎏云道:“运气真好。”
霁摘星的唇瓣也微微弯起:“嗯。”
马上便要关服,距重新开服的时间也还没定数,鎏云怕过了一天没开服,正好错过七夕任务,于是先和霁摘星趁着一小时的下线准备时间,传送到那张偏僻地图的月老庙上交任务。
绝大多数玩家都是在第一天便完成了七夕任务,现在人数虽还多,但远不如之前那样人群接踵了。两人没怎么排队便进了月老庙,隐约还听到身旁人在讨论新开资料片的事。
霁摘星和身边的素日执手走进庙中,四周层叠的红线垂落,坠着一块块桃木牌,还有挂得不够高的,无意中落在霁摘星的肩胛上。
两人同时上交了任务,手腕上用作标记的红线散去。无数桃木牌如被风拂般缓缓晃悠起来,碰撞在一块,发出低沉悦耳的木鸣声。其中对应的某块桃木牌,便亮起来,化为两份落在霁摘星与鎏云掌心之中。
任务显示完成,虽然是九层的七夕任务,但显然在两人的超额完成下,被评定为了天级。
系统声的誓词与恭祝浮现在耳旁。
“喜今日两姓结缘,一堂缔约。良缘既成,匹配同称1……恭祝大侠‘白星’、大侠‘玩小号很不爽’结缘。”
七夕任务的经验奖励丰厚,众玩家都有所共识,只是没想到九层的七夕奖励经验不止翻倍而已,霁摘星的经验条上涨,很快冲破九十级大关,止步于九十一级。
——看似经验给的不如隐藏任务丰厚,但突破九十级需要的海量经验值实际比从八十突破至八十九级还多,甚至直接免去了晋级任务,让人颇为咂舌。
鎏云看着手中桃木牌,听着耳边誓词,唇边笑意如何都压不下来,甚至都没注意到等级又涨了。
而世界频道,又掀起了一阵风波。
金闪闪的系统公告再次刷出一条:
[恭喜玩家“白星”、玩家“玩小号很不爽”完成九层七夕任务·真龙鳞片。仙客行新副本开启条件达成,解锁九十级挑战难度副本唐淮湖泊、梦间池,将在下次维护时间进行更新,敬请期待。]
世界上的热烈讨论在某一瞬间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中,然后迅速被问号占据。
[国服第一素日]:????
[雁崽]:????
[西瓜瓜炒肉]:????
在问号狂刷了一阵后,才开始有确切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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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难医]:???为什么又解锁了新副本?这么多内容官方更新的过来吗?
[凤梨]:兄弟们,我们明年见。
[国服第一太阴]:……不是,讲道理,重点是为什么解锁九层七夕任务和新副本的还是那两个玩家啊???
霁摘星也陷入了茫然当中,仙魔两界的信息解锁是仙客行画了很久的大饼,但是关于九十级副本的更新,他同样并无所知。
而鎏云作为一名高玩,好像丝毫不在意游戏内容进行了什么更新似的,只专注地盯着霁摘星道:“……这个任务奖励的戒指,你选哪一只?”
其实不仅是玩家们迷茫,仙客行游戏方也正在焦头烂额之中。
仙客行的运行都是由主脑ai决定的,公告发布是因为触动了原先程序设定而自动发布,所以连游戏公司方都没想到,眨眼间他们便要进行两个大内容的更新。
简直晴天霹雳!
因为新职业九尾的提前泄露,仙客行游戏方一直在加班补救中,要单只触发了更新仙魔两界内容还好——他们早已做好绝大部分内容等待放出,可惜玩家不争气,多条隐藏主线任务无一被完成,达不成开放条件。但是九十级新挑战难度副本的放出,却是他们也未曾预料的。
之所以说是“挑战”难度,就是因为两个新本的副本难度远超普通九十副本,至少玩家要平均在一百级左右才能通关,而现在的百级玩家还是凤毛麟角,放出简直是某种资源浪费行为。
事实上,连仙客行游戏官方,都是预计在仙魔两界内容更新后许久,才会开放新挑战副本。
因此新副本的开放条件被设定为极其苛刻且一年一次的九层七夕任务,要求是获取龙鳞——在仙魔两界内容更新后,玩家才会知道真龙是什么意思,那是隶属仙界的npc。且真龙哪怕在仙界亦是地位特殊,要想获取龙鳞需要进行重重考核……某种意义上,这比做出隐藏的主线任务还要困难。
但是现在这个任务,硬是被完成了。
而且从游戏反馈来看,还是被同样开启新资料片的那对玩家完成的。
连制作的总负责人,都开始怀疑他们游戏是不是出了bug,或是玩家开了挂。
但是对游戏数据的紧急调查却显示,这两个任务被同时达成,实在是阴差阳错的巧合,玩家也是通过了正常的游戏方式……不,实在不算正常。
[鲛人的秘密]不过是诸多隐藏主线中的一条,制作时,负责游戏设定的人员只是随意将鲤季鸣活下来的原因设定为被真龙仙君所救。哪里想到完成任务的玩家正好接到了[真龙鳞片]任务,又正好向鲤季鸣索要了义父真龙仙君的鳞片……
第228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二十七)
戒指整体为白色玉质,清透戒面中又蕴含着极水润的一汪深翠色泽,在光线折射下能浮现为各式图案。款式虽简洁,但也制作精细,落在雪白修长的手指上时,更衬出十成的美色来——
至少鎏云眼中如此。
少年为这戒指增色许多。
鎏云也有一枚款式近似的戒指,便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这是他们在完成了七夕任务后获取的奖励。
作为地位似乎十分特殊、还成为开启新副本前置的九层七夕任务,给予的奖励自然也不算小气。
这两枚戒指实际上是品质等级极高的紫色道具,名为“仙神降运”,被动技能可给佩戴者加成5%的攻击与3%的防御力。虽然数值看上去极低,但是对于高等级玩家而言,能附带的加成威力简直高得可怕。另有主动技能,在两人组队情况下,可以开启三分钟的血蓝共享、伤害分担效果——这个主动技后面标明了[一级],看来是可升级技能,还有更多方面等待挖掘。
两人便在停服的一小时前,不断实验“仙神降运”的道具效果。
鎏云兴致很高昂。
虽然获取这样堪称神器的道具,对仙客行玩家而言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不过鎏云兴奋的本身,反倒是出于任务道具的奖励,是两枚戒指。
再细致一些,是两枚款式相近的情侣戒指。
某种难言、隐蔽的愿望被很好的隐藏在这两枚戒指当中。
时间似乎过得极快,转眼便到即将强制关服的时刻,霁摘星和鎏云都没提前下线,而是等待系统自动判定。
在被仙客行强行登出前,霁摘星看到眼前素日唇瓣翕动,似乎说了句什么——可惜在他要凝神细听之时,眼前被黑暗埋没,他返回到了仙客行的登录界面当中。
退出游戏,霁摘星倒没有什么怅然若失之感。
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和游戏当中的人,有了除此之外的桥梁。
霁摘星的指尖微微敲在桌面,正考虑要不要给素日打电话时,对方的通讯却先一步来了。
这次,音色冷淡倨傲的少爷要比上次放松许多,很自然地谈论起一些日常话题,甚至不经意提到他家附近的某间私人餐厅口味极好,之前去的那场宴会发生了怎样令人啼笑皆非的乌龙……
虽然都是极平淡的话题,但是霁摘星却听的很有意思,时不时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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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在游戏登出前……你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话语不绝的少爷猛地一顿,显然陷入了沉默当中。霁摘星看不见此时对方面颊不正常的淡红,却也从他短暂的沉默当中意识到了什么。
“没什么,”对方几乎像刚才咬到了舌,含糊地道,“只是说再见——对了。”
“你可以叫我鎏云,鎏金的鎏,云彩的云,邵鎏云。”
已经进行到互通姓名的环节,霁摘星微怔。因为鎏云这个名字和仙客行中某位玩家同音同字,以至他略微出神,不过霁摘星又很快意识到,这或许只是某种巧合,而他现在沉默亦是一种十分不礼貌的行为。
几乎没怎么考虑,霁摘星便开口道:“霁摘星。”
邵鎏云含笑道:“嗯?真的是星星?”
霁这个姓,更容易让人想到同音的“季”。但不知为何,邵鎏云又问:“光风霁月的霁,手可摘星辰的摘星?”
“是。”霁摘星微弯唇,“字对了——你在哪里见过我的名字?”
邵鎏云略微迟疑地道:“不。只是我一听见……便觉得,你应当是这几个字。”
·
从仙客行关服更新起,已经过去了三天。虽说这时间也并不能算作如何漫长,但在游戏官方没有任何关于开服时间的公告下,便显得尤其没有盼头了。
仙客行官方也正焦头烂额,实在是要更新的内容太多,哪怕全公司的程序都加班到只能以假发度日,也很难在短时间内便完成更新内容。
仙客行的官方论坛上,随处可见“这游戏倒闭了,9.9回收全息游戏舱”、“不要的仙客行账号可到此处换不锈钢脸盆”……这样调侃的帖子,力度之大,甚至将“#仙客行倒闭#”的话题送上了几次热搜,以至于路人都奇怪,作为目前完成度最高的全息游戏,尚且还一家独大,除了价格之外没有任何缺点的仙客行,怎么能说倒就倒——点进去看了才知道,原来是说关服维护更新太久。
虽说玩家大多是调侃,但是也能看出其中的急切心情了。
仙客行公司目前除了更新仙魔两界内容、开放新副本,还要将部分心力花费在新职业九尾上——九尾这一职业实在波折许多,一推再推,早被下达了死线时间。于是仙客行的制作人员在一通漫长会议下,做下了一个听上去荒谬疯狂的新决策。
被提前泄露的内容无法使用,他们干脆将原本的外形策划方案全废,对外界举办概念形象设计大赛,欢迎各类专业、非专业人士投稿,采用录取后将获得极丰厚的奖励。
各种意义上的丰厚。
从金钱到仙客行的内部职位,游戏内的珍稀道具,还有一举成名的名气。
仙客行作为时下最热门的全息游戏,当然拥有着让幕后设计者在走上台前后,举世皆知的魅力。
这一举将九尾这个尚未开放的妖界新职业推红的同时,也将百无聊赖的玩家们的注意力吸引走了些。
虽然他们绝大多数人并不会去体验新职业九尾,但是了解一下未来可能会碰见乃至合作的新职业长什么样,也勉强在玩家们感兴趣的范畴内。
甚至设计入选的第一关门槛,便是看人气,即投票支持。
鉴于现在个人id的实名制,倒不会出现刷票的情况。哪怕有“买票”者,也会在第二关门槛,只由仙客行玩家具备投票权的情况下倒下。
虽说现在仙客行的玩家群体也是极为庞大、可怕的人数,但是有闲有钱购买全息游戏的玩家,总不至于太过贫穷到因为一些小钱便拱手让出投票权。
设计大赛放出的消息,早在一个昼夜间,便被玩家们捧上了风口。
霁摘星也同样看见了设计大赛相关。
他因为工作原因,比其他人知道的要多一些,譬如新职业九尾的信息泄露事件,也猜到仙客行公司哪怕在追责后,也还会选择重做数据,但是没想到对方选择了最容易泄露信息——也最不容易泄露信息的公开征集方案。
并且迅速打造成了热点。
仙客行公司的行事方式,实在是很出人意表。
霁摘星如此想着,目光却忽然落在了关于设计赛优胜的奖励上。
第229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二十八)参赛作……
那奖励实在很丰厚。
霁摘星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经济状况还很岌岌可危,但从分手后便不怎么缺钱了。
他工作尚且算高薪,还完房贷绰绰有余,物欲消费不高,每个月可能花在仙客行上的份额更多。因此哪怕这次奖励的金额,足以让一个普通人躺着过完一生,霁摘星也没多大兴趣。
最有诱惑力的仙客行内部职位——这个霁摘星还是觉得有趣的,但他目前确实没有跳槽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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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真正让霁摘星沉默专注,目光凝注于屏幕中的原因,反而是其中的虚拟数据奖励。
仙客行的珍稀道具。
或者再确切一些说,仙客行中的奖励橙武。
他微微倾身,靠近了些,像是要确认那行标识一般。黑发柔顺地垂搭下来,蜿在少年雪白清癯的锁骨上,分明只黑白两色,却像勾勒出了无比浓郁稠艳的色彩来。
那双黑沉瞳中,出现了一点思索与兴味来。
几乎只在绘画大赛正式对外召集的第一天,便已经陆陆续续出现许多投稿作品了。
当然,鉴于个人id仅允许投稿一次的准则,这些只在一天内赶制出的作品尚且粗糙,即便有完成率极高的作品,也有着临时改图的痕迹。且始终差点火候,不足以作为能被仙客行推出的新职业形象的美术指导。
这些作品的作者实际上也并没有想过获胜,只是要刷点名气罢了。这是一个极好的个人宣传展示机会,并不只有唯一的优胜者才能从中获利。
霁摘星也开始着手画图。
征集赛推出的时间十分合适,他正好处于工作休假期,仙客行也还在关服维护,霁摘星有大量闲暇时间可用于构思画稿。
这个小世界中,霁摘星的过去个人经历里从未有美术设计相关的履历,不过在上一个世界——虽然某些记忆很是模糊——霁摘星还记得他有一位艺术家父亲,而他耳濡目染下,也对作画起了一些兴趣。
有一位世界级画家为他领路,霁摘星对各类作画方式,当然都有一定了解。
他最擅长的是油画,可是在挑选画材与颜料时,霁摘星又略微犹豫了一瞬。
油画的表现形式对于“九尾”这个职业而言,并不太合适。
这个职业同“蟒神”一样,都是从古代神话传说中取材而来。
霁摘星要进行构思,还有一处优势所在。
他漫长的生命之中,曾抵达某个高魔位面,在其中见到了真正的……青丘九尾。
当然,这种大妖平日多以妖身进行活动,雪白巨大的九条尾巴时常垂在身后。因为尾巴太多,不免有几条毛绒绒的白尾被压在下面拖曳于地,能沾上许多草木灰尘。当时霁摘星作为留在青丘的交换条件,便是帮这些九尾狐打理尾巴。毕竟九尾多爱俏,怎么能接受自己的尾巴灰溜溜浸在溪流中都能浮起一层灰来。
在某些时候,霁摘星也能见到九尾恢复人身。
那是令人见之难忘的大妖。
霁摘星对于那些面容细节,已经记不大清了。但是模糊印象还在,也记得九尾大妖月下修炼时的模样。
神圣、肃穆、和极致的强大。
现在霁摘星要将那印象碎片,绘成一幅视觉上的盛宴,要一眼便让人震撼触动,浓墨重彩地挪不开眼。
艺术价值不提,鉴于征集赛的选拔方式,至少画面要足够漂亮,足以攫取所有人的目光。
霁摘星只略一考虑,便将购置合适颜料的事暂停下来,转而去订制了一套特殊的画具。
水墨画要用的笔墨纸砚。
其中好墨、好笔,真正精于此道的大多有家传的制笔制墨,要么便是要耗时定制等待。
霁摘星时间并不宽裕,好在善书者不择笔,只要能用,仓促之下也不必挑剔。
只是等一套品质尚可的画具送到,再加上霁摘星构思好画面,绘画大赛已进行至如火如荼,亦有无数大家出手,只将形象概念稿往上一放,不论是技巧还是构思都足以让人惊叹的成熟高明。
到这个阶段,愿意参赛的人反而比最开始少了许多。
实在是在这些专业大家放出作品后,凑热闹的才意识到自己的作品有多班门弄斧,顿时不好意思再继续厚颜献丑了。
而霁摘星这些天除了和鎏云偶尔通话外,并没有什么计划之外的事可做。他也实在不算“肝”,从没熬过夜,和平时上班一般,九点开始画画,午休两小时,再画到六点开始看书——或者和鎏云通话。
他的速度,当然也不算慢,但因为工作量太大,反而只卡在初赛截止前三天,才堪堪交上作品。
霁摘星图是画在纸上的,用特制的扫描仪转换为数据文件上传,相似度近百分百,倒没有色差这样会令作品失色不少的缺陷在。
这时候参赛其实已经很危险了,能晋级的前排排名位置几乎固定的差不多,要想在短时间内获得大量的票数,只有在画师本人便名气鼎盛的情况下,才能实现逆转。
但霁摘星却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在上交作品后,他便关掉了界面。
那幅概念插图,霁摘星也没有以真名参赛,而只是留了个“星”作为署名id,简洁异常,毫无名气。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89
然而就是这样以再普通不过的途径参赛的画,却掀起了举办方无比的热情狂潮来。
·
仙客行公司,作为设计赛的审核员,两名a级设计师正在百无聊赖地审核参赛作品。
他们的工作内容很简单,主要是审核旧稿重投、有抄袭嫌疑、或是画面太过血腥暴露的图,将他们筛选下去,再以邮件形式通知作者。
这个进程很快,两人甚至不需要ai对比协助,作为拥有丰富经验和学识,在相关行业干了十年的a级设计师,只要一眼便能凭经验进行判定分类。
只是对他们而言,不断浏览这些相当不成熟的作品,已经近似一种折磨了。
“唉……”杰西叹了口气。
另一人靠在办公椅上,也很打不起精神,恹恹道:“我去水吧要杯咖啡,要我给你带一杯吗?”
“一杯浓缩。”
周明从办公椅上坐起,比了个“ok”的手势,正往外走时,还没够到门口,忽然听见同事忽然发出一声音量极大的惊呼:“我天!这是哪位的作品——好、太美了,太惊人了!”
那夸张得如同咏唱调般的语气让正要去取咖啡的周明额头上挂上一道黑线,觉得这位同事实在夸张过头。依照他们的阅历,怎样的设计稿没见过。
但不得不承认,这样夸张的态度,的确让他的心中生出了一缕好奇。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甚至嘴上仍在调侃,像是讲冷笑话般:“杰西,我希望让你做出这种反应的,应该不是我们常看到的那种‘天才’作品吧……”他的话,突兀地吞在了原地。
呆怔许久,这位设计师比他的同事还要语言单调地评价:
“……卧槽!”
这幅作品很快被审核通过,然后被放在了“最新作品”以及随机页面刷新的展示页上。
在最开始,票数甚至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光秃秃的数字,显得十分可怜。
然后,就在展示的十几分钟过去后,投票数以一个非常、极度恐怖的数字增长起来。就像是在观赏这幅画的人,忽然间反应过来,自己应该为它点上一下那个投票标志一般,然后疯狂地转发链接、呼朋唤友地请求朋友们也帮忙投下票——
许多不清楚这是刚刚参赛以至于投票数寥寥的人们,甚至难以接受这样一幅作品并不在投票榜单的前面,而感到十分气愤,不停强调这一定是黑幕!
这样一幅作品,怎么能不名列前茅?
相对其他色彩绚丽、一眼过去便十分抓人的插画图,这张只由黑白灰构成的水墨画似乎低调许多。
但在一堆彩色画面中,最突出、最攫取目光的,反倒是这幅画。
几乎所有人在第一眼看到时,便体会到了那般扑面而来的张力与魅力。
这幅画尺寸很大,细节也许多。
连绵山峰,倒挂悬河。星辰从那倒挂的悬河之水上倾泻而下,无数细密花蕊绽开,层叠将这幅画衬为仙境一般。
巨大的月桂树下,树梢挂着一轮银盘圆月,明明是一幅水墨画,却仿佛看见了那被笔锋描绘出的月光柔和落下,而在月光之中,一坐一站两人。
女子艳极,男子也清隽极俊。
他们繁复的衣饰垂落,几笔便传神画出丝质般的衣摆,连那暗纹印花都似清晰可见。他们的面貌并不甚清晰,但神态生动,眉眼低垂,美人抿唇,仿佛再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亲近一般。但是衣摆之下,却骤然伸出极为巨大的九条狐尾——巨大得显出一种怪异,透出非人的恐怖与惊悚感。
狐尾色调稍暗,第一时间或许并不能发觉,但只意识到之后,便会恍然一般地诧异自己怎么会忽略这样明显的异常,好像当真被九尾迷惑了般。
画上的妖怪让人惊悚、骇然,却又因为那奇特的魅力危险,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扎进去,并将画中人十分的美貌,在危险诱引下衬成了十二分。
拥有可怕的魔力。
像是传说中,真正摄人心魂的九尾。
浓淡不一的墨色与留白,竟然能勾勒出这样光感强烈,极其生动的画面。几乎每一个人在看到的瞬间,便由大脑自动补全了臆想里的最美色彩,然后发出一声惊叹。
第230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二十九)开服。……
艺术晦涩难懂,但又十分直观。
所有看到这幅水墨画的欣赏者,虽然说不出画面用了怎样精妙的处理方式,怎么高明的艺术手法,但有一点却是极为直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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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幅画,它特别好看。
画面、笔触、墨韵深浅,不论是背后恍如仙境之景,还是画面中诡谲危险却无比矜贵艳丽的九尾,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极致的“美”。
且水墨画本便具备一种点睛般的神韵,在极其漂亮的画面冲击之下,这股生动感便更增色许多的。
在所有的参赛作品中,不仅是体裁最特殊的,还是画面最能触动人的。
不少来看热闹的投票者,虽然并没玩过仙客行,但得知新职业“九尾”的来源后,也会拍案叫绝,觉得既然是古国传下来的神话故事,果然用水墨画表现最为合适。
甚至有人因为太过喜欢,已经下定决心,等仙客行推出九尾之后,一定要去试玩下才甘心。
看完这副插画,投票者再去看其他的作品,总觉得虽然也十分精细厉害,但是……就感觉没那么好看,上面的九尾形象也没有那样危险又艳丽的味了。
作品名为《青丘》的画数据波动的实在太快,虽不是票数最多的作品,但却是短时间内投票增幅最大的作品。
而它的署名者,甚至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化名而已。
这样不寻常的状况,当然引起了仙客行数据后台的关注。
他们怀疑是有人买票,才能做到这样夸张的增幅。于是为了排查嫌疑,展开了调查——却在见到《青丘》这幅画的瞬间,立即明白了这些票数从何而来了。
这副作品太惊人了!
连他们在望见的瞬间,都像被某种奇异的魔力勾引进去,呆怔痴迷地沉溺于画面之中。视线迫不及待地扫过每一处大饱眼福,甚至要极艰难地、才能从那玄妙世界中抽离出来。
在见到这幅画后,好似脑中的九尾已经有了脸,极难再代入其他形象了。
有人忍不住叹息道:“可惜我作为仙客行员工不能投票,要不然我也想给投一票了……”
他的同事安慰道:“这种作品也不会被埋没的。”
他们权衡了一下,特意将这幅作品往上报了备。
这次征集比赛,的确备受仙客行重视。所以策划部也去邀请了一些业界比较知名的插画家,让他们参与大赛——报酬则为金钱和合作机遇方面上的。
除了这些因报酬受邀的老师外,他们仙客行,显然也凭借自己的魅力,吸引来了某位不知名的大师参赛!
霁摘星那只是随手打上去的署名,在仙客行公司人员眼中,已经是大师特别低调,不想暴露自己的表现了。
上报高层后,领导们显然也十分高兴,与有荣焉能收到一份这样优秀且精心的作品,还不是因为“钞能力”而私下有联系的。
只不过,这样独特的画风,对应的该是哪位国画大师?
虽然还有疑虑,但猜测者们都不由自主地将这位“星”大师的年龄往六十以上猜了,心道我们的游戏受众果然趋近中年化了啊……
·
霁摘星早上收到的第一封邮件,便是来自仙客行公司。
里面恭喜了《青丘》已经通过初试环节,进入了复试环节。
初试门槛并不算多高,能进入复试的足有一千份作品。所以霁摘星收到后,也只是很正常地阅读完,而没想到打开自己新注册的账号,查看一下《青丘》收到的具体投票数。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仙客行终于拿九尾征集赛吸引足了一段火力,现在刚刚更新完资料片,开服了。
而霁摘星在开服后,便登上了游戏。
大概因为漫长的关服更新期,把玩家都憋得慌了。一上线,地图人数出奇得多,月老庙中行人摩肩接踵,霁摘星极为艰难地离开月老庙后,看了一眼好友列表。
玩小号很不爽不在线。
霁摘星微有些奇怪。
他和邵鎏云约好,应该会在开服后便上线。
公会列表中,另一个“同名”的鎏云id倒是亮着。
霁摘星只觉得更有些古怪了。
哪怕再灯下黑,霁摘星心思深些,顿时怀疑起了什么。
悬针垂敛着眸,思索着什么时,密聊消息开始急促地响起来。
[不眠]:星星星星星星qaq你怎么就九十一了,马上比我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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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看了些许失笑,他和不眠差了快三十级,哪可能立即追上。还没回话,便见不眠又迅速如同打字机般噼里啪啦发来一堆文字。
[不眠]:╥﹏╥为什么我眨眼错过许多,论坛上现在都是你和那谁谁的传说,我好想找你八卦,但是游戏又关服了,联系不到你……
论坛?
霁摘星略微不解,还不知道自己和鎏云因为连上了两次公告,又直接触发了新资料片、新副本,早便引起了热议。
这段时间关服又无聊,他们在游戏论坛里被多方讨论,已经成了十分奇特的标志。
有的说神级大佬砍号重来,有的说锦鲤转世gm亲生,怎么不靠谱怎么来。
霁摘星是不怎么上玩家论坛,鎏云则是知道,但无所谓。
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白星和玩小号做了七夕任务,公告天下,正好了。
不眠打字速度奇快无比,比他操作技能都快些,迅速问道:
[不眠]:所以!星星!我们交换下手机号吧qaq
紧接着,不眠以迅雷之速火速打出了号码,眼巴巴等着霁摘星回复。
霁摘星……他没怎么犹豫。
要是不眠是在邵鎏云之前问的,他还可能再思索一会。但是霁摘星已经把游戏中关系延续到了现实中,便没有要再刻意分开鲜明界限了。
霁摘星打出一串数字。
不眠人坐在公会休息室里,免不得有些喜笑颜开,颇雀跃道:“哈哈,要到星星的手机号了,什么时候我把他拉进我们微信群里……”
坐在他对面,最近不怎么上线的副会长鎏云忽然从思索状态惊醒过来,看了不眠一眼。
刚才还十分欢喜的不眠,忽然觉得有些发冷。
他正奇怪,便见鎏云静静注视着他,难得给了一个微笑的好脸色。
不眠受宠若惊,心道云狗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啊。便听鎏云道:“你之前说,不怕和我进pk场?”
不眠:“??”
我没有,你别瞎说!
鎏云微笑起身,手中武器已出了鞘,剑锋拖曳摩擦在地面,发出清唳的金鸣之声。面上丝毫看不出嘲讽威胁,而是十分真诚地道:“来吧。”
第231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三十)掉马第一……
鎏云这人虽然挺狗,但是通常不爱扯谎。休息室里的人一听都起了看热闹的心思,心道不眠是出息了,也知道要练操作了——能玩上一百级的玩家手法当然不会差,但不眠在一群怪物当中,也委实活得十分艰难。
一刻钟过去,一连打了三场。
都是碾压局。
不眠叫苦连天,公会的其他人,眼见不眠那凄惨哀怨的模样,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劝和叫停。
副会长墨问一边将心理、生理受尽打击的不眠掺出竞技场,些许纳闷地道:“云狗,好端端你和不眠pk什么啊……”
鎏云掀了掀眼皮,没丁点愧疚之心:“他同意的。”
不眠都快像条垂死咸鱼了,也翻过身来悲愤反驳:“没啊!云狗你良心不会痛吗!”
鎏云定定盯了一会不眠,忽然神情放松下来,唇边带着平日那样懒洋洋、些许不羁的笑容。只是眼瞳黑沉,颇带点不怀好意的意味。
让理直气壮的不眠,都生出了点气短心虚似的。
“玩小号很不爽,这个id还记得吧?”
不眠想到自己和那个好像很能打的素日间的恩怨,声音低了点:“记得是记得……”
其实不仅不眠记得,休息室里的其他人也还记得。毕竟这个听上去还有些恶搞的id在玩家论坛上屠过一段时间的版面,和那位不眠的好友、公会里的升级狂魔(人送外号)白星一起,连续解锁了两个重要任务。
他们自己在线下还谈论过,是个很有天赋的玩家,以后有机会结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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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这个答复,都没人觉得不对。
然后便见鎏云又笑了一下,有点痞气:“那是我。”
不眠:“……”
公会其他人:“……”
不眠“啊”了一声,那声调简直惊讶得变了调,到后面都有点显得凄厉了。
他比公会其他人知道得多些,比如玩小号那个素日对着星星图谋不轨,被他亲口揭穿;又比如他曾经想挖墙脚未遂,还和玩小号打了一场,放出豪言壮语表示pk根本不带怕的。
不眠越想越后悔,眼神都有点飘忽,主要想到和一个pk狂挑战实在是太刺激了。不过不眠很快反应过来,又惊恐看向鎏云,声音都有些艰涩:“我让你照顾星星,你怎么照顾到、照顾到……”
不眠不堪重负,十分后悔地指责:“照顾成男朋友了!”
其他人又恍惚被惊雷劈了一下。
鎏云算是认真打游戏不谈恋爱的典型了,看着随性放浪,实际性情再冷硬不过。
一时听到鎏云相关的情感类八卦,让他们有种时空倒错的滑稽感。
两人间共同的好友秦淮反应过来,这都什么和什么,都给不眠带歪了,也是他们无聊时论坛八卦看多了。
他很了解鎏云的性格,估计就是看到个有天赋的玩家起了兴趣,想要当做同伴或者对手培养,以后互相pk练操作。
一起做七夕任务,那也肯定是为了经验和奖励,哪有论坛上编的那些爱恨情仇。
分析下来,秦淮很镇定地劝不眠:“少脑补乱七八糟的,云狗和……”和白星,那是成了朋友。
这句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鎏云笑了笑,轻飘飘地道:“是啊。”
秦淮:“??”
鎏云此时笑容十分真诚,但在不眠看来,充满了不怀好意:“谢谢你啊。”
不眠简直气得要吐血了,也就是墨问还掺着他,才没倒地上去。
不过连番打击下,不眠反应也敏捷许多。
他想到这样重大的事,霁摘星不可能一点也不透给他,于是狐疑地问道:“那星星,知道玩小号是你开的小号么?”
鎏云忽然没声了。
他的脸色实在不算很好看,微咬着牙,像是被戳穿了短处的模样。不眠心里原还有些纠结和莫名的难受,看他这幅样子倒有些幸灾乐祸起来,正准备再笑嘻嘻补刀时,见鎏云已将方才失态收拢起来了,温和地道:“力气恢复得挺快,那再来pk吧。”
“…………”
这下连墨问都没再拦着了,这纯粹自己作死,也拦不住啊。
·
鎏云是真正被踩着了短处——他也知晓自己这个大号,貌似不太讨霁摘星的喜欢。
原本只打算用小号陪霁摘星度过新手期,算是实现对好友的承诺,也是心怀愧疚。
等对方跨入高玩门槛后便寻个理由afk再不上线,两人从此没有交集,自然不必交代自己大号。
但现在情况显然出现了一些偏差,再隐瞒下去,便不怎么合适,甚至显得心怀不轨了。
鎏云几次想要开口,都因为各种缘由,阴差阳错没说出。
直拖到今天。
鎏云才发觉,要交代实情有多困难。
尤其在他大号还处于霁摘星黑名单,消息被屏蔽的情况下。
他只能面对面寻找到霁摘星……然后道歉了。
要看到霁摘星动向也很容易,从公会信息处,作为副会长,鎏云有权限查看成员所在地。
这时悬针已经从初上线的月老庙,转移到镜仙湖了。
公会信息能显示所在地,却不会显示具体的地点。但好像有什么奇特的默契般,鎏云在镜仙湖旁边溜达没多久,便发现了霁摘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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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腰身被收束出明显的弧线,宽大的淡灰色衣摆垂下,雅致非常,更显他身形清癯。
鎏云走近之时,因为被屏蔽也没做无用的密聊,而是递了个组队信息过去。
心里还有些没把握,霁摘星会不会直接拒绝离开。
好在霁摘星看到组队信息,也不过诧异了瞬间。
他对鎏云其实并没什么仇,甚至早忘记了当时屏蔽的原因。
因为最近的“同名”事件,他还几次想到这个游戏id,有几分熟悉,索性接受了组队,正准备询问对方有什么事时,才发现鎏云离他非常之近。
看来是特意来寻他了。
霁摘星回身,望见了一身黑衣长袍,面容冷峻的太阴。
“你好。”
对方唇角更微抿紧了些,像是天性便如此高傲冷淡,也像是在紧张。
“嗯。”鎏云控制着自己神情不要太热切,不好吓到霁摘星。
但张嘴的第一句话却是——
“能将我从屏蔽名单中移除吗?”
话音刚落,鎏云只恨不能将自己的舌头咬了。
什么见鬼的开场白,只怕霁摘星会觉得自己高傲、自大、不知所云又莫名其妙!
霁摘星倒没他想象中的反应大,甚至也没什么尴尬神色。只是歉意地笑了笑,将他从名单中移除了。然后问询地看向他:“副会长找我,只因为这件事吗?”
霁摘星加入公会这么久,虽然和公会中的人不常一起玩,但因为等级高,又和不眠是朋友,权限等级莫名的高,也知道鎏云是公会副会长这件事。
他只是单纯疑问而已,鎏云却猛地张嘴又闭上,露出懊悔的神色来。
那样恼怒之情,又渐渐变为纠结和艰涩,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耳垂都滚烫起来。
霁摘星看着他的反应,都开始怀疑自己方才是问了个某个不礼貌的、刁钻的问题了。
“我来,是想说……”鎏云还从没有这样吞吞吐吐过,他本来也不是擅长撒谎的人,正准备一鼓作气坦诚时,又触及到霁摘星礼貌却生疏的眼神。
他不习惯被霁摘星这样看着。
也不能接受以后可能被这样注视。
于是话到嘴边,鎏云却强行转了个弯。
“……是想说,今晚八点公会组织开荒团拿新本首杀,你来吗?”
霁摘星微怔了一下。
新本唐淮湖泊、梦间池会在八点准时开放,到时候整个仙客行具备资质的大型公会都会组织成员拿首杀——即首次通关副本成就。
不仅因为首杀会有特殊掉落奖励,率先通关也是一种荣誉和大公会的实力证明。
九十级的门槛虽高,但放在全服来看,具备资质的公会还不少,竞争十分激烈。
霁摘星在混吃等死盟,除去和不眠这个副会长认识外,存在感并不高,但他对公会印象倒是挺好。
福利好,事少,护短又低调。
霁摘星加入公会也没参加过什么团体活动,第一次被副会长开口相邀,他当成团建活动了,便也没有直接拒绝。
他认真考虑了一下,确认八点有时间后,才答应下来。
“好的。”霁摘星道,“我会准时到公会驻地的。”
然后他又看见鎏云的脸上,浮起了复杂神色。恼怒、反省……又有点绝处逢生,松了口气的意味。
霁摘星无言的想,这位凶名在外的大神,好像是有点精神状态不佳。
鎏云去了一趟,没坦白,倒是拉来了今天首杀团的团员之一。
对其他公会来说,恐怕整个公会都不定能找到二十五个九十级以上的高玩。但是混吃等死这个公会不同,一板砖下去砸十个人,八个都在九十级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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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的等级,也就是堪堪够进本。在公会里并不算等级特别高的,至少没高到能排上新本的首杀部队。
但是他这个id又有不同,短短时间三十级升到九十级,给公会其他成员带来了无数次瞳孔地震,哪怕没碰见过,手法也是没得说的。之前又一连开启两个公告更新,刷够了声望值,可见运势也不错。
让霁摘星加入首杀阵容,基本都没意见。
不过对于公会中的高层来说,理由只一个就够了。
这是鎏云的男朋友啊!
他们心情复杂。因为和鎏云通过气后,他们不仅知道这是鎏云男朋友,还要装作不知道霁摘星是鎏云男朋友的样子……
第232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三十一)Rol……
首杀团组建起来的很快,基本都是公会老熟人。
最陌生的面孔,可能就是霁摘星了。
不过这个属于家属,可以信任——会长和几个副会长心里暗自想到。
混吃等死盟高级玩家多,所以组了四个团分开打。但是最有拿首杀希望的,当然是霁摘星所在的这个团,属于公会战力第一梯队。
霁摘星进团时还讶异过,团队里居然有这么多百级玩家……简直像是排行榜中常见的那几位,都在团队里了。
虽然同时开放两个副本,但是要先通关唐淮湖泊,才能获得通关梦间池的资格,多数人都是针对“唐淮湖泊”这个本做足了功课。
七点五十分,混吃等死盟的会长雀翎在公会驻地点了下人数,又照例做战前动员,然后带领团队在秘境门口等着。
这位平时不见人影的会长曾经十分有名,是仙客行中第一个突破百级的玩家,更占据了“第一魑魅”这个名号长达一年。
后来他的重心更多转移到生活当中,便从职业第一的宝座上落了下来。但现在也是一百二十级的魑魅高玩,在职业排名中能进前十。
最主要的是,这位会长不仅手法犀利、输出爆炸,他还……能切t。
t得贼稳!
雀翎拿了团长的位置,负责新本指挥。
以往这属于鎏云的活——鎏云的意识向来是他们当中最出色的,指挥起来也不废话,命令精准到位。
但实在不适合带开荒团,毕竟哪怕整个团的手法都合格,开荒也代表着要经历一次次的团灭和测量,才能找出最快速的通关方法。而鎏云虽然不会怎么骂人,但是刻薄起来简直能让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都忍不住哭出声。
平时也就算了,现在的话……鎏云在霁摘星面前,总是要矜持一些,维护形象的。
雀翎的意识也很好,说话不疾不徐语调清晰,最主要是脾气温和,心态极好。团灭再多次也最多苦笑一声,很快重振旗鼓让大家补满状态再来一次。由他来指挥,同样很合适。
人员已经到齐,时间转到五十七点的时候。雀翎忽然收到一条密聊。
[漫漫长歌]:会长,我有个朋友,115级悬针,想和我一起进团开荒。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就能退公会来我们公会。
雀翎心中有些迷惑,回了个“?”过去。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漫漫长歌是什么意思。
[雀翎]:啊,可是团已经满了,现在劝退人不合适吧。
[漫漫长歌]:[白星]这个悬针,会长熟吗?
[漫漫长歌]:我直说了吧,就是会长,你知道“魔界”这个帮会玩很脏的,我听说魔界会长往很多公会团里插间谍,让他们关键时候反水退团,拿不了首杀。我觉得我们公会应该不会有这种事,但是带个不太熟的人……我就不太确定了。
[漫漫长歌]:我朋友是我发小,绝对信得过!也是我求他来帮忙的,115的悬针全服都数得过来。
漫漫长歌一连打了一串字,说的十分真诚。
他也是从公会建立开始便加入的老人了,以前玩悬针,手法很一般。从开放第二心法后转修悬医,倒是玩得如鱼得水,是全服都很出名的大奶,操作犀利。
雀翎看他后面的解释,也只当漫漫长歌是为公会着想才如此,神色好看了些,和他密聊道:
[雀翎]:你放心,信得过。
[雀翎]:鎏云和我都能担保,进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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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完这行字,刚好八点,唐淮湖泊的副本入口开启。
“进本。”雀翎说道。
团队成员早已经掐好点进本了。漫漫长歌见雀翎实在坚定,没什么动摇的意思,才不再密聊,跟着进本了。
·
唐淮湖泊的景色十分漂亮。
湖光山色交织,细窄小巷上铺满火红落叶,简直同画卷一般。
但再好看,也改变不了它让人恨得磨牙的现实——又来了,仙客行特色迷宫式副本,玩家们根本找不到路。
还不能分开寻找,一旦拆分为十五人以下小队,便会触发60秒后必死debuff,和大部队集合才能消除。
面对无数条交织路径,哪怕雀翎的战斗意识再好,指挥水平再合格,这个时候也一筹莫展地摸了摸鼻子。
仙客行好像有某种奇特的守恒定律一般,手法好的高玩,通常运气都比较差。
雀翎自然也是遵循守恒定律的一员。
霁摘星正抬头打量四周,回忆着他们走来的路上是否有什么提示。最后无奈发觉,仙客行好像真有那么坑爹,眼前的路径选择没有任何提示,纯粹是随机选取。
要是选错了路,尽头是死路还好,浑然不知一直走下去的话……这也太坑了。
黑发悬针微微垂眸,一言不发。
不过某个极具存在感的视线,正鲜明落在他身上。
霁摘星试图忽略。许久,还是抬眸,顺势望了过去。
黑沉沉的眼里映出那人的面容。
副会长鎏云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直到霁摘星微微挑眉,露出一个疑惑神色时,鎏云才慌忙收回了目光,看上去有些冷淡,唇瓣紧抿。
这位副会长,对他好像是有些意见。
霁摘星想。
鎏云忽然轻咳了两声,却是开口对会长说话:“雀翎。”
“要不然roll点决定吧,”鎏云道,“点数最大的那个,决定往哪条路走。”
这就是纯看脸的法子了——不过面对这种纯看脸的线路选择,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
雀翎开口道:“那大家都roll一下点吧。”
系统界面的提示中,开始不停冒出各种点数。
[玩家墨问投掷出了39点。]
[玩家雀翎投掷出了11点。]
[玩家漫漫长歌投掷出了69点。]
……
直到——
[玩家白星投掷出了100点。]
“卧槽。”团队中有人下意识地道。
一百分之一,最幸运的那个选项。
虽然还有人没roll点,不过想必不会再出个一百点了。
雀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鎏云,才微笑着道:“那白星,你来选一下?”
第233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三十二)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496
悬针的手微微抬起,指尖正触在技能面板上,还未来得及收回。
眼前的虚拟骰子晃悠停下,其中朝上那面显示为“100”。
霁摘星听到团长的话,抬头望他一眼。
雀翎脾气温吞,人也显得俊朗和善。他极真诚地看着霁摘星,唇边带笑,又像鼓励又像期盼。
于是霁摘星的目光又落回到两条交错分开的路径上,柳树与桃花皆栽种两旁,风一拂便有花叶落下,覆在青砖石面上。
他只沉默一会,便说道:“左边。”
十分随性的猜测。
不过谁也没有挑霁摘星的毛病,毕竟他们也不敢说自己知道正确的方向。只是有人已经很熟练地打开录制功能,准备在待会返回时,排除掉一条错误路径,用来推测真正的路线。
要抢首杀,时间十分紧要。接下来也没有再进行roll点,全由霁摘星随性选择路线。
在他们已经走出近千米,漫长的、令人不安地想提出异议时,视线忽然被一团蒸腾的雾气包裹住。玩家们像是落进了一团软绒棉花当中,四肢舒适地让人想躺进其中,一睡不起。
不过玩家们还是坚强抵挡住了诱惑,猛地向前跨出一步。
眼前景色乍变,转换到了巨大溶洞当中,抬头见不到顶,倒是有倒悬瀑布飞流直下,激中石壁的水声震耳。
在溶洞的最中心,赫然是身形巨大的一只龙首豹身、面目可怖的bos,酣然沉睡着。
鎏云:“喔噢。”
团队中大部分人:“??”
就、就这么轻易地找到了路?
不少人心中有些怀疑人生。
难不成这次仙客行还是比较做人的,虽然地图看着很坎坷坑爹,但实际上条条大路通罗马,随便选择哪条都能找到bos所在……
目前也没有验证疑惑的时机。雀翎倒很高兴,夸了霁摘星好几句,顺便给他记了公会的贡献值。
一身淡灰医师长袍,十分低调温和的悬针笑了笑,语气平淡:“只是运气好,不用记贡献。”
雀翎还是坚持。
的确只是运气好而已——不过这种时候,便显得格外可贵,不是吗?
夸赞一通,雀翎很快将精力又全身心投入到打本中。
他应该也有某种特殊的高级侦查技能,一分钟后,便迅速报出了bos相关情报,让奶妈刷好buff,分配完任务,便开了怪。
全团等级最高的便是鎏云——事实上,他也是目前太阴职业里等级战力都排行第一的玩家,太阴又惯来是暴力主c职业,输出很快飙上了榜首,并且第二与他还有很长一段差距。
而全团等级最低的,便是霁摘星了。
悬针因为是人界职业,向来弱势,又更偏辅助,按理来说应该输出垫底才对。但是霁摘星不仅能给团队的队友都补上增益buff,输出竟然还不低,一直徘徊中游。
又因为是开荒新bos,哪怕团里的都是仙客行高玩,属于手法顶尖的那批人,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bos和副本机制,难免会出些错。
而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有闲心去观察一下霁摘星的话,就会发现这名悬针竟然从开始便闪避掉了几乎所有伤害,走位不频繁却极为精准。输出硬生生从中流,渐渐攀升到前排。
他只有九十一级,受限于装备,几乎是将输出极限化才能打出这个伤害,又是仙客行中出了名的弱势职业悬针——渐渐有注意到霁摘星伤害数据的百级玩家,都有点脸红了。
能进这个团的,多半都愿意钻研手法,有意比拼伤害量的。白星操作好,但是团内又哪有操作不好的人?
现在被一个悬针暴打,还是个九十级悬针,哪怕会长不说他们,那些玩家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精神更紧绷到极致,操作发挥得愈发完美,水平很是超常。
唐淮湖泊的第一个bos不算很难,最多攻高血厚。雀翎的指挥思路很清晰,在仙客行顶尖玩家们的全力击杀下,bos很快血条见底倒下。
系统公告顿时刷出——
[恭喜玩家雀翎带领团队首次通关唐淮湖泊·龙首巨兽!]
团队中顿时响起“哇”的一声。
虽然不是副本全通的首杀,但是拿下第一个bos首杀,也算开门红了。
雀翎哪怕知道,以公会一团的实力通关很正常,这么顺利还是有些出乎预料。于是笑意更诚挚了一些,顺手摸了把装备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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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bos首杀,掉落奖励为双倍,自然也十分丰厚,出了几件高属性神装。
雀翎正开心,便看到了鎏云望过来的目光,颇有点嫌弃。
雀翎:“……”
他有些无辜。
这不挺红的!
雀翎没想到的是,几乎下一刻,他的密聊便叮叮当当地响起来,密聊的人是和他关系不错的一位公会会长。
[西瓜瓜]:???
[西瓜瓜]:爸爸透露下!!
雀翎以为他要问通关老一bos的难点要点,毕竟虽然他们团打得顺利,也差点好几次灭团。便见这位会长说道——
[西瓜瓜]:你们是怎么找到bos的!救救孩子!迷路一年了!
雀翎有些惊讶,毕竟老一的路虽然看上去挺难找……但他们都通关完整个bos了,西瓜公会还没找到入口,也太离谱了。
[雀翎]:还没找到,全团路痴?
[西瓜瓜]:自信点,你可以直接地图炮全服路痴了。说真的除了你们团,我目前没打听到找到路的公会……
雀翎抬头,惊讶地忘了霁摘星一眼。
这个“家属”的幸运值,好像是有点超乎预料的高。
雀翎和西瓜瓜交涉一番,最后宰了一大笔珍稀材料作为报酬,痛快将路线告知了。
一是他有点奇怪的君子气度,虽然希望拿首通,但更愿意是打bos方面强人一步,而不是在其他方面获胜。二是上了系统公告,要真像西瓜瓜说得那么困难,他们团二十五人,正确的路线图很难不被泄露出去。
得到西瓜瓜一番营业奉承,雀翎神清气爽,眼神晶亮地看向他新挖掘的宝贝:“白星,老二也你来带路?”
霁摘星:“……”
霁摘星无言地看了一眼从老一bos倒下后,溶洞上塌陷出现的巨大通道,笔直尽头正是老二bos所在——笔直得一眼便能看清的那种。
忽然开始怀疑,自己对这位会长的评价也不是那么精准了。
而鎏云见到雀翎热忱过头的表情,显然也有些急了,很大声地冷哼一声,满含警告。
悬针疑惑的目光,又落在他身上。像是奇怪这位副会长为何对他如此不满。
鎏云微微一僵,不发一言向前走去。
·
老一果然是福利bos,又或者难点全集中在了找路上,总之老二的难度,明显提升了一大截。
就连霁摘星,也因为机制陌生失手几次,血量掉得很快,靠着补血剂才将血线堪堪救回来。
虽然没团灭,但人死得太多,明显不是能强压过去的情况,雀翎沉声命令拉脱,bos血量恢复,他又让奶妈将人救起来奶两口,重新恢复一下作战状态。
霁摘星靠在石壁上休息,宽大的灰色袖摆藏着雪白修长的手指,他黑沉而翘的睫羽垂敛下来,遮住了望向团队中悬医的视线。
那个叫漫漫长歌的悬医,有些古怪。
要说起来,就是和之前副本碰见的舞医缘如水一样……只不过缘如水是针对某个人划水,漫漫长歌技能一刻不停,循环却很混乱。
bos发出大范围群伤技能时,他在用单体治疗奶t;团血压力不大时,他兢兢业业用着群奶还给每个输出都刷上了减伤技能。
能玩到一百一十级的悬医,绝不该犯这样的错误才对。
霁摘星垂眸想着要不要密聊点出时,鎏云却先开口了。
“要演就别打,”神情冷淡的太阴说道,“现在换人,还来得及。”
他语气很认真,绝不是在威胁或气话。一瞬间,在场绝大多数的玩家都露出了十分羞愧的神情,还以为云神说的是自己。
好在雀翎打破了这种全员自责的氛围,温和地看向团队中的悬医:“漫漫长歌,解释一下吧,为什么技能交得这么乱。”
雀翎脾气的确很好,耐心极佳。但不是说他对划水犯错的人就能无限容忍了,尤其在悬医表现糟糕得很难解释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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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气很平静,但比那些大声斥骂的团长给人带来的压力还要大。
顿时众人都望向了悬医。
漫漫长歌苦笑了一下,将自己的个人面板调成了团队可见,展示给了众人。
其中有一项“个人健康数据”,显示为深黄。
这是仙客行为了保障玩家安全推出的,可以反映玩家沉睡在全息舱中的身体状况。分为三级,绿、黄、红。正常玩家统一为绿色,黄色代表不适,红色就会被强制下线了。
漫漫长歌的数据为深黄,显然处于某种不太健康的状态。
他流着冷汗解释道:“对不起团长,晚上吃坏肚子了,好像是肠胃炎。我实在疼得厉害,但是又不想错过拿首杀的机会……我前一天还在为了这个升级。”
漫漫长歌顿了顿:“真的不是故意隐瞒的,给团里添麻烦了,对不起。”
大多数人,对因为私事影响团队的人耐性都很低。但身体不适这件事,又恰好在能被包容的范围内。
雀翎微微叹息,也不再说什么:“十一点,也挺晚了。今天打到这里,明天中午十二点继续,可以吗?”
开荒副本通常过程漫长,要历经几天几夜时间更是寻常事。像唐淮湖泊这个难度的副本,势必也是几天几夜才能首通的副本中的一员。
仙客行玩家也不是钢铁做的,当然不可能连续打几十小时游戏到通关为止,中途都是要休息的。
不过开荒团,通常也要肝一点,打到凌晨两三点是寻常事。十一点就散团的,可能只此一家了。
鎏云看了霁摘星一眼,忽然有些后悔来喊他打本了。
他记得霁摘星向来十点下睡觉线,打开荒团要辛苦很多。
这么想着,鎏云跟着赞同:“好。”
云神开口,公会其他团员当然也没意见,都跟着同意了。
漫漫长歌十分感谢的模样:“谢谢会长,谢谢云神,因为我耽误大家了。我下线就吃药,休息好,明天一定认真打!”
雀翎笑着宽慰他。鎏云没理,走到霁摘星附近,擦肩而过时像是很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这么晚了。”
“你该睡觉了吧?”
第234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三十三)
太阴的语调低沉,像是一片无声落下又消融的雪花,引不起旁人半分注意。
“……”霁摘星微微顿了一下,目光转落在鎏云的身上。
几乎一致的姓名,随意却透出熟稔意味的语气,如同一张交织的网,网住了很多信息。
霁摘星面色如常地回道:“嗯。我先去睡了,副会长再见。”
鎏云尽量简言意骇:“晚安。”
然后看着霁摘星的游戏角色消失在眼前,才跟着下了线。
·
柔软皙白的指尖正搭在全息舱的边沿,霁摘星从舱中坐起,擦了擦部分黏连在身上和发间的营养液,半晌才从其中站起来。
手机就放在离全息舱不远的桌面上,霁摘星拿起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淡白光线映在少年的面容上,愈加显得他一片肤色莹白,唇部殷红柔软,生得极为好看。
有两封未读信息,都来自于邵鎏云。
邵鎏云在信息中道歉到,他近来现实中有些事,这几天都不便上线了。霁摘星自然能理解,也回信息说不必在意,他这些天都在跟公会开荒,正好没时间……屏幕关闭时,光滑如镜面般的屏幕上倒映出了霁摘星现在的神色。
有些若有所思。
虽说雀翎决定明天十二点再开始打本,但是传来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几个公会,都通关老二上了系统公告的消息,现在第二个bos的五甲(前五名通关)名额只剩两个,雀翎见团员都提前上线到齐了,干脆十一点便继续开打。
漫漫长歌因为昨天牵连大家提早散团,这次似乎格外努力,还用了几个珍稀的一次性道具给大团增防。
昨天bos血线压得差不多,再来一次玩家们也有了经验,总结过机制伤害,比先前要顺利许多,很快通关了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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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bos轰然倒下,雀翎上前摸了把装备,见没什么特别稀有的物件,便先收起来等着打完拍卖,现在还需争分夺秒。
目前进度最快的公会团是现今公会排行榜榜首的“天道”,据说他们会长带领的一团在昨天四点才散团,早上九点又准时进本,进度自然也推得很快,估计第三个bos的首杀也要拿到了。
后面的公会团进度都咬的很紧,通关完老二的公会除天道外,便是“魔界”、“西瓜联盟”、“混吃等死盟”几个公会……令霁摘星有些意外的是,他们通关完老二之后,紧接在后面的第五名通关公会,便是“诛仙阁”。
薛问带领的公会。
看来花锦城已经在诛仙阁发光发热,这个气运之子所在的公会也开始初露锋芒了。
霁摘星想到。
唐淮湖泊的难度之高,实在不像九十级的副本。
从老三开始,难度便开始成倍翻涨。
好在雀翎实在是个经验很老道的指挥,又有鎏云这么个输出开挂般高的主c,团内都是高玩老手,犯过一次的错误多半不会犯第二次,在无数次团灭、拉脱,还有雀翎不要钱般地砸那些神级道具加攻防属性下,他们也顺利通关了第四个bos,世界频道刷出了庆贺的公告。
不过他们并不是老四的首杀团,天道公会要快他们两个小时多。
只剩老五——最后一个bos了。
此时已经快凌晨三点,雀翎温和地鼓励了一下团内成员,让大家再辛苦一下,继续摸老五bos,等开荒结束后他会给每个人发补贴。
虽说能玩成高玩的都不怎么缺钱,但会长的态度实在很好,玩家们也索性再坚持一下,继续前往了老五。
去往老五的路线也很漫长,玩家都骑上了自己的坐骑。
鎏云坐在高大的踏雪寻梅之上,牵着马绳慢悠悠走到霁摘星身旁,束着马垂眸瞥他一眼。
“我载你?”
霁摘星抬头望向这位副会长,温和回道:“谢谢,不用了,我有坐骑。”
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那匹刷本掉的小白马召唤出来了,骑着跟在后面。
鎏云那匹马是某次竞技大赛的奖励,移速极快,和玩家用轻功速度差不多。不过此时踏雪寻梅完全没发挥出自己的属性优势,正慢腾腾跟在霁摘星身旁,一步一停,鎏云则微侧过脸和霁摘星说话。
“这么晚了,困不困?”
霁摘星虽说作息准时的和机器人一般,但实际上非常能熬夜,通宵做方案都是寻常事。此时当然也精力充沛,一边牵着马绳一边低声回答鎏云的问题。
雀翎一回头看见这幕,简直裂开了。
——还让他们不准声张透露,云狗你这幅模样有多反常不明白吗?简直想帮你捂都捂不住。
不眠似笑非笑地跟在两人身后,简直快怨气冲天了。
一行人很快抵达最后一个bos面前。
仙客行中向来有一个奇怪共识,同一个副本中,人形bos通常比异形bos更强,哪怕异形bos拥有无比古怪威慑的样貌,铁爪、钢牙、巨掌看上去比人类软绵绵的手脚要有杀伤力多了,也是如此。
而且又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通常人形bos长得越好看……也会越强。
眼前最后一个bos,正是人形怪中强还好看的那类典范。
身姿如竹般挺拔,发白如雪,bos生着一副极俊美的外貌。手中拿着一柄竹扇,目光垂敛下来,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静静等待着数位不速之客。
团里有些玩家见到bos,立即“哇”了一声,笑嘻嘻地喊“老公”。
接下来……
开怪的第一波,他们就被老公揍得哭爹喊娘起来。
第235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三十四)最后一……
老五bos名叫轩辕齐,中途插入的情景介绍中,显示他是某位已灭王朝的最后一位帝皇,灭国后便堕入了妖魔道,学了邪门功法。总之人设挺时髦,是会招玩家们喜欢的类型——只是几次团灭后,至少混吃等死盟的玩家们是喜欢不起来了。
太变态了!
伤害高防御高会狂暴,容错率极低,一人犯错全团团灭。现在已经到了凌晨,团内成员们又打了近十七个小时的bos,连反应都开始迟钝麻木起来,应对这种需要精细操作的bos十分吃力,经常一个走神便全团团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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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挥最好的一次,他们也只将血线压到了80%,后面几次几乎都是没打三分钟便开始各类花式犯错死亡。
雀翎深叹了一口气。
他道:“我联系一下天萌萌。”
天萌萌这id听上去很可爱,但其主人却凶残无比,脾气不大好,同时也是天道的会长。和雀翎的关系只是点头之交,但到底没什么仇。
听到会长这么说,团员又打起了精神。不眠更是好奇地问:“是要去打听一下他们公会的指挥方法吗?不过这种在开荒时期还是机密吧,她会告诉我们吗?”
不眠甚至想着,会长什么时候和天萌萌关系这么好了。
雀翎无语:“没有啊。我就问问他们团的团灭惨状,说出来让我们开心一下,鼓舞一下人心。”
众人:“……”
不过雀翎也就是开个玩笑,正经是去问天道团准备打到几点散团——天萌萌居然还真回应了。他们在老五耗费了近两个小时,进度也没比混吃等死盟更快点,还是一样被轩辕齐血虐,已经准备散团回去,养足精神明日再战了。
得知这点后,雀翎便很淡定地宣布了解散,明天十点再开打。
倒不是对天萌萌人品特别有信心,而是对bos太有信心了。轩辕齐现阶段,哪怕他们是满状态都不定能过,何况是又累又困的情况下。
等天道和混吃等死盟解散,紧随在后的西瓜联盟、魔界也跟着散团了,估计摸过一回轩辕齐,知道这个bos不是靠强压就能过的,都十分知晓取舍。
原本打出的时间差也不经意间拉小了,只看明天谁能先摘得轩辕齐的“首级”。
雀翎宣布解散后,霁摘星便先下了游戏。
鎏云原本还想和他说话,但慢了一步,只怔怔看着悬针消失的那一处,垂敛着眸,看上去有几分茫然犹豫,让平时见惯他嚣张模样的好友都有些不忍心。
雀翎摸着鼻子上前,准备安慰他一下。
便见鎏云警觉地回过身,蹙眉看着雀翎,露出在他的迷弟迷妹们看来是“冷峻无情而富有魅力”、在雀翎看来就是欠揍的神情——
“他今天很困,”鎏云用那种嫌弃的目光看着雀翎,“要是你指挥能机灵点……啧。”
那一声啧实在啧得真情实感,充满怒其不争的意味,以至于雀翎都有些怀疑人生起来。
难道真的是他太菜?
·
霁摘星对他下线后的情况并无所知,不过第二天倒是看到了邵鎏云的信息。
关心他近来的睡眠质量的。
霁摘星有些失笑……想着邵鎏云这样明显,他怎么先前还未发觉。
略微考虑一下,霁摘星没说破,如常回了消息。
他去做了点新鲜时蔬,煮了竹荪菌菇汤,又泡了杯浓茶喝。将这顿当做早、中餐一并食用,便登录了仙客行。
现在才九点,但混吃等死盟的一团已经上线了一半,再过半小时,便人数齐全了。索性便也提前半小时开打。
昨天雀翎痛定思痛,研究了半晚上的指挥策略,但今天依旧精神很好,还有心思一边进本一边给团员做战前动员。
很快他们便传送到老四的位置,又骑着坐骑奔向轩辕齐。
这次雀翎大调了团队任务分配,输出和配合辅助的人员位置都有变动,比较显眼的就是霁摘星的位置——
从原本的辅助队调整到了输出一队。是奶妈优先加血、辅助优先加buff的位置。不过倒没人有意见一个九十一级悬针占输出一队位置,主要是霁摘星的输出数据实在太稳了,而且是越到后面,在因躲伤害而乱了技能循环的玩家当中便越显得稳的那种。
输出打不过霁摘星的玩家,自然知道三缄其口。而打得高的那几位,还特别的偏帮“家属”,团队位置便这么定下来了。
上好buff刷好血,雀翎看向眼前俊美出尘的bos轩辕齐,指挥道:“三、二、一,开怪!”
第236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三十五)内奸。
开荒是个漫长而无聊的过程,不可否认有许多高玩能在这种难度关卡中获得乐趣,但是神经时刻紧绷着进行精微操作,无数次的团灭、拉脱、重来、压血线,绝对是极能消耗人精神意志的一项活动。
当然,在看见bos倒下的那刻,反馈而来的成就感也是足以让这些高玩入迷上瘾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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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虽不如先前集中,但是玩家们已经快被轩辕齐摧残成了熟手,就算是偶尔走神也能凭借身体本能娴熟应对了。
这也是他们坚持最久的一次,轩辕齐的血量被压制到20%,然后在转阶段过程中,轩辕齐放出了新的大技能,折扇飞出,顿时化成了数千把。密度极高,像是雨滴一般撞向玩家。
第一波团内大多人都能避开,但后面便躲闪不及了。吃一次技能掉约1/3的血,哪怕自己磕血瓶也来不及,团内四奶都起了群加技能,也没稳住岌岌可危的团血。
整个技能吃下来,团内便只剩十人不到,再打下去也很困难,干脆雀翎带着拉脱。
这波团灭不算很打击积极性,毕竟这个技能研究一下完全能避开——
雀翎安排完奶妈拉人,便开始探索附近,看到霁摘星方才闪身躲进的石壁凹进处,大致测量了下位置,便分了点和站位,准备重新再来一次。便听鎏云忽然开口喊他:“雀翎。”
“看下消息,”鎏云现在的神情,略微有些冷意。眉心微蹙着,“天道出事了。”
雀翎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密聊,除了西瓜瓜的,还有来自天萌萌的。
只简短两句话,却让雀翎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天道团里出了间谍。
他们团内的一名舞医和一名魑魅突然反水,退了团,导致bos血线已经压到18%的情况下团灭。
这样功亏一篑的情况让许多玩家无法接受,十分崩溃,更是人心涣散不已。天萌萌气的想杀人,将反水的两位团员加入了仇人列表,却还要强压怒气,稳定住团员先打完bos再算账。
少一名魑魅输出还好说。虽然天道公会其他战力都组了二团、三团,唐淮湖泊有了cd(打过bos了)不能来救场,但是以天萌萌的人脉,喊来一个百级的输出还是比较轻易的事……难的是少了名奶妈。
天萌萌去找仙客行中比较有名气的几位赚金散人、奶妈大手,发现他们要么是已经接了任务来不了,要么便是今天不在线。
仙客行中九十级以上、符合进本条件的高级奶妈虽然不多,但还没有稀缺到第一公会都找不到一个的地步。这很显然是安插内奸的人故意为之,要让天道捉襟见肘。
最后天萌萌,还是找了某位现实中的朋友,让他开号来救场。
还有些话不便直说,但天萌萌也暗示了一下,安插间谍的公会她已经知道是谁。就怕对方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用了下作手段,便干脆下作到底,好拿下首杀。
雀翎又想到之前漫漫长歌私聊自己说的话。
“魔界公会玩的脏,往很多公会里安插间谍,让他们关键时候反水。”
当时他只觉得是无稽之谈。不仅因为信任霁摘星,还以为魔界公会行事虽然不大正道,但也不会如此嚣张。要是成了多方公敌,只怕魔界公会的玩家以后也不会太好过。
何况一个公会的核心人员,总不是那样好收拢的。
但天道却的确因此吃了一记暗亏。
这时西瓜瓜又发来了密聊。
他情绪很是激动,骂骂咧咧道他们公会团打到一半,奶妈直接退团了,看来间谍不止安排在天道里,其他公会也没放过,让雀翎注意一些——虽然这个阶段才防备,实在显得略迟。
一贯好脾气的雀翎会长,神色也略微阴沉下来,看上去颇令人心惊。其他团员也意识到气氛不对,小心地询问起会长怎么了。
雀翎慢吞吞地收拢了一下情绪,将天道、西瓜联盟几个公会发生的意外复述一遍。
哪怕是竞争对手倒霉,团内玩家也没几个幸灾乐祸的,反倒多是同情愤怒,毕竟都知道开荒新本有多艰难。
这种时候忽然有人跳反……拳头硬了。
不过也有人回过味来了。副会长墨问想了一下,忽然问道:“雀翎,你是说,我们团也可能被安插了间谍?”
不等雀翎回答,已经有团员十分笃定地说不可能。
其他公会情况如何,他们不清楚。不过混吃等死盟一贯咸鱼,公会内氛围颇好,这次来抢首通的团内成员更都互相熟识,一起相处了几年,绝不至于出来个忽然反水的。
雀翎的唇微微抿紧。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几乎听不出质问意味地道:“漫漫长歌。”
“进本前你和我说的那些话,是听谁说的?”
第237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三十六)橙武悬……
如果魔界当真大张旗鼓到了随便一个玩家都能“听说”其阴谋的地步,恐怕天萌萌也不会被在关键时刻反水,还坑得连奶妈备选都找不到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02
可现在证明这消息的确精准,漫漫长歌的立场便很微妙了。
漫漫长歌隐在人群当中,随着会长开口,他身前的人都自然退开一步,顺势望向他,等待漫漫长歌的回话。
他们此时还没有意识到,雀翎的问题有多么尖锐,也没有发觉悬医攥起的掌心微有些颤抖,眼角眉梢都是压抑又心虚的意味。
直到沉默的太久,连漫漫长歌相熟的玩家都下意识开始催促他时,悬医才抬起头,“啧”了一声,目光快速地扫过面前的团员们:“挺可惜的。”
可惜不能在将bos血线压到斩杀点时退团,那时候这些人因功亏一篑而崩溃,他能起到的“作用”也更大。
怀抱着这些微的遗憾和微妙,漫漫长歌退出了团队,笑了一下,又极快地退出公会后下线。
霁摘星盯着人忽然消失而空出来的一片空地,狠狠皱了下眉。
这一系列操作太快,其他玩家虽然看不到漫漫长歌退出公会的系统公告,但是团内凭空少了个人总是看得见的。
有人迷茫道:“掉线了?”
“仙客行还能掉线吗……”
很快,这些人忽然反应过来,神情微有些僵硬,唇瓣紧紧地抿着。
雀翎深吸一口气,也正式打碎了那些试图在沉默中寻找的侥幸:“我很抱歉,是我的失误。”
“恐怕我们也遭遇了和其他公会一样的状况。”
雀翎道,他本来有机会察觉,是他心态轻慢,才导致现在被坑的措手不及。
团内其他人心态当然也十分焦躁愤怒,更是有人当场开了漫漫长歌的敌对,顺便在密聊中发了一串素质十八连。但真要说责怪会长,却也没这个脸面……谁叫他们自己也未发觉漫漫长歌的异常,还十分自信不会重蹈他人覆辙。
而且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通关轩辕齐bos才对。
——他们少了一名治疗。
漫漫长歌虽说人品低劣,但他的悬医操作在全服都数得上数。一时间要找到和他手法、装备差不多的治疗替代他的位置,实在有些困难。
就和天道遭遇的困境一般,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一个能空出手的治疗大手。
雀翎自然是开始动用自己的私人关系开始找人,反馈回来的结果大概不如所愿意,眉眼惨淡低落,唇边带着苦笑。
而团内的其他人,也都默默开始试图联系自己的一些亲友,看能不能寻到来帮忙救场的治疗。
可惜奶妈在仙客行中本就十分稀少,能玩到九十级以上的,就更少了,名单都清清楚楚,一个都拨不出空来。
刚才鎏云短暂下线了一下,大概是打电话去了。
但他上线后,眉头还是紧蹙的,看来也不算太顺利。
“我有个祭医朋友,a游挺久,但是也有九十六级了,愿意回来帮忙奶下副本。”鎏云道,神色些许无奈,“但他现在在国外出差,暂时赶不回来……最起码,也要明天早上。”
明天早上……
虽然轩辕齐难过,但是到明天早上,恐怕前五甲都被摘干净了,更不必提首通。雀翎原本是出于大公会要抢首杀的惯例才组织人开荒,也没有特别执念,但要因为些鬼魅伎俩错失名次,反而有些不服气了。
“麻烦他了。”雀翎道,“只是现在,我尽量再找找看人选。”
都已经到这个进度了,不仅雀翎不甘心,团内其他人也不愿吃这个闷亏。团里剩下的几个治疗,甚至咬咬牙道:“要不然随便找个输出补位吧,我们会尽量稳住团血的。”
但本来四个奶妈平均分配任务都十分吃力,拼命压榨奶量才能险险将血线维持在安全线上,一下变成三个奶妈分担,压力骤增不提,血量能不能稳住都是两说。
雀翎微微摇头:“dps够了,随便来一个能进本的奶妈都好些。”
现在都不好挑剔手法操作那些,是个奶就行了。
不眠看上去挺无精打采的,略有些失落:“怪我,原本说了要修祭医的,是我太懒了,才卡在七十多级,要是高些现在也能帮忙……”
团内人族职业不少,但是愿意修第二心法的不多,能修到九十级够进本资格的,更一个没有。
不过想到这里,霁摘星微摸了摸鼻梁。
他“摘星”那个号,正是悬针、悬医心法双修号。虽说悬医的手法操作饱受诟病,但真要算起来,等级装备都是顶尖的。
霁摘星本身对玩什么心法没有偏好,只不过是想和薛问断了联系,又觉得那个因薛问而生的悬医装备号也没有存在的必要,才想过要删号的事。
他本身却并不会因为用回悬医,便觉得这是对从前的屈服和妥协,又或者因此觉得受屈,对玩回治疗一点心理障碍没有,此时便也主动提及:“我有一个悬医大号,不介意的话我换号上线,再找一个dps补位。”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03
奶妈不好找,输出却好找多了。依照混吃等死盟的人脉,就算现找个一百一十级以上的强力输出都不是难事。这一时峰回路转的,雀翎都猛地愣了一下,然后爆发出惊喜神色:“真是、真是……白星,多谢你。”
雀翎又微侧过身,喜滋滋地拍鎏云,夸他:“干得好。”
鎏云:“……”你不要这么明显。
霁摘星弯唇不言。
不眠简直快纳闷死了,特别想冲出来解释一句,你们都忘记了吗星星是我拉进公会的啊!不过看了鎏云一眼,委委屈屈忍住了,生怕他又记仇。
因为霁摘星的悬针实在玩得很好,团内其他人都露出了十分期待的神色。于是霁摘星还是无奈解释了一句:“不过我悬医操作很烂,也很久没上手玩了。”
这句话是真的,霁摘星创了“白星”这个号后,出于对职业心法都要有了解的心理,特意又看了下悬医如何操作,加上记忆中遗留的关于悬医的职业技巧,霁摘星倒没察觉出有什么特殊难点。但他确实从未动手实操过,很久没上“摘星”那个号,再加上其他人对他高分低能的评价,想必操作说一般都是自满了……在一群高玩当中,用特别烂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是这个时候,也不是挑操作的时机了。团内另外三个治疗听了,虽然觉得压力大,但还是感谢霁摘星愿意上悬医号帮忙,只要能跑能跳能躲技能——从霁摘星的悬针手法上来看,走位还是不错的——那也是帮忙减轻治疗压力了。
获得同意后,霁摘星便先登出了白星这个账号。
“摘星”这个角色,还停留在镜仙湖旁。
id下面光秃秃的,什么公会名称也没顶着,一身宽大的医师长袍,身形清癯,颇显得形单影只的。
霁摘星正准备密聊一下雀翎,便注意到自己密聊频道几乎被留言记录塞满了,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里面挺多都是从前在诛仙阁认识的人,又大多是他曾经带着刷本的小姑娘。从来询问他怎么退公会了到哭诉他为什么不上线了,坚持每天留言的人还挺多,倒难得让霁摘星生出了些许愧疚。
还有些来自好友列表中剩下的那些悬针高玩,大致也是关心霁摘星现在去了哪,没见过他上线了。
其中有个留言最频繁的人,倒是霁摘星没想到的。
——薛问。
从一开始的暴躁愤怒,扬言要追杀他。到后来忽然和中了蛊似的,口口声声要补偿霁摘星才行,后续更是每天都要来留几句话,像是很笃定霁摘星会重新上线一样。
霁摘星只觉得有些莫名。
薛问简直表现的执着过头了。
不过他也没打算回话,猜测薛问大概是因为他忽然离开,导致诛仙阁中有些风言风语,于是为了收买人心才提出要补偿那些话。
霁摘星当然不准备理睬。
至于其他人的留言,他倒是想回复,只现在时间有些紧,还是等通关完副本再回话。
霁摘星向雀翎密聊过去自己的id“白星”,确认身份后便申请入队,传送到唐淮湖泊的门口。
不说其他人,公会中的那几个副会长,像是不眠,虽然知道霁摘星玩的小号,但对他的大号是什么还是很好奇的。
此时见到名为“摘星”的悬针进组,便在悬浮的团队面板上点来点去。
鎏云看着那个id,微有些发怔。
这个名字,他还怪有些熟悉……但更具体的印象却想不起来了,应该是从谁嘴里听过一耳朵。
而其他人则想着,九十三级的悬医,号还挺大的,只是怎么没听说过,也没从排行榜上见到过,怪低调。
有个舞医下意识点开霁摘星的装备,查看了一眼,顿时惊讶出声:“卧槽……橙武悬医啊!”
这一下惊得团队其他成员,也都下意识查看装备去了。
第238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三十七)起死回……
这团里的基本都是操作好、也不差钱的,但是要说橙武,连等级最高的鎏云用的都是普通武器。
实在是橙武不仅价格昂贵,获取方式也十分古怪,主要看脸红不红。
每个服有橙武的玩家也是有数的,会有玩家自发统计橙武的拥有者、橙武名和特殊技能。但是“摘星”这个拥有者好像特别低调,没什么名气,至少现在团里的都想不清这把橙武有什么特殊技能来着……
鎏云微皱了皱眉,像是有些苦恼模样。
霁摘星已经进了本,同步cd后传送到第四个bos点,骑着一只大鹏慢腾腾飞到了轩辕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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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翎的人脉果然也挺广,至少这时候已经喊到了补位的dps,是一名一百一十二级的太阴,颇有名气的高玩。这时候雀翎正在给他介绍机制,分配他等会去哪个点。
霁摘星也算熟手,这些便不必再听一次了。倒是不眠眼巴巴凑上来,问能不能摸一下霁摘星腰间挂着的橙武。
他那模样看的霁摘星有些失笑。尤其身边几位奶妈都凑近了,特别想看一眼传说中的治疗橙武的模样,索性解下来了让身边人看个清楚。
橙武可以随性变幻,霁摘星这个就是玉质清透的卷轴形状,垂下来两条精致轻薄的流苏与玉坠,看着简朴典雅,但凑近看了,才能发觉那别出心裁的设计。周身还有些淡白的光效,不很显眼,要紧盯着才能看见。
霁摘星是随意让他们摸着橙武玩的,见他们溢出来的羡慕,也有些无奈。
“虽然我带着这个,但用得不太好。”霁摘星承认,“有点高分低能。”
“不会吧。”不眠琢磨:“星星你不要谦虚。”
霁摘星叹气:“真的。”
其他人也看出来了,霁摘星绝不是开玩笑或刻意自谦。心道有点可惜啊,橙武呢,用不好怪浪费的……
正好那边,雀翎也将大概机制和来补位的dps讲过一遍了,重新分组,便准备开怪。
玩治疗和玩输出,基本是两个感觉。
输出只用盯着bos和注意自己走位躲技能就行,但治疗不仅要吃透机制不能倒,还要时刻关注团队其他人的走位血量,在他们命悬一线的时候给口大加,在有dps走位错误即将承受大量伤害的时候给个减伤或防御。确实比单纯玩输出要操心许多,霁摘星上手之后,也很能理解为什么剧情中的他是悬针高玩,转修悬医后操作坑成那样了。
需要计算的技能多了许多不提,霁摘星每次关注到团内有人走位失误吃伤害时,便叹息着算好技能距离给奶血,十分操心……怪不得治疗叫做奶妈了。
这也算他第一次上手操作悬医,霁摘星对自己手法如何没有具体概念,只如同机器一般稳定计算。
算好bos技能轴,大伤害aoe攻击出在哪个环节;算每一个技能cd的穿插和使用,不浪费一秒的技能空缺。这些和操作悬针需要注意的地方都差不多,要多费心的,也就是时刻关注和每一个dps的距离差距,确定轻松走位就能奶到人,另外对那些反应慢一些、承伤高的玩家“开小灶”,多单点几口。对那些输出高的主c玩家,也能多加一些增益buff帮忙提高输出。
霁摘星觉得菜是可以的,操作落后都能再练。但不能划水摸鱼,技能频率不好差太多,不然就是让其他奶妈帮忙抗压了。
大概因为遭了一出背叛戏码,团员心中都憋了一口气,这次打bos过程尤为顺利,轩辕齐的血线稳定下降,连刚补位上来,第一次打唐淮湖泊这个本的太阴都没犯什么致命错误。
其实团内的输出们,也觉得这次太顺利了,打bos打得特别舒服……
血量刚下去一点,正准备磕血瓶,下一秒血条就满了。
蓝药从来没掏出来过,身上永远带着悬医的特殊持续治疗技能“潮生”,除微量回血效果外,最主要的是回蓝技能,刚好够循环到满蓝。
每次想停下攻击技能对自己使用减伤技,就会发现身上已经顶了个减伤buff。甚至身上几乎持续性带着技能“破命”增伤,持续时间一过能立即续上……要知道平时奶妈连帮忙奶血都来不及,更何况一直挂着增强buff?
原本鎏云打得还有些兴奋雀跃,心道摘星这么给自己开小灶不大好吧,也太过关注他了……一边想着,输出倒是拼命,飙上了极为可怕的20w秒伤。等那股兴奋劲平息了一些,他才看到身边的输出,原来顶着和他差不多的技能特效。
鎏云:“……”
原来是人人都有。
治疗们也十分郁闷。
不是说压力太大了,反倒是这次开打……比之前轻松太多,以至他们有些手足无措感。
之前极限操作惯了,一时停下来只用随便读几个技能循环,恐怕谁都不会习惯。这可是正在开荒的新本,又不是他们打惯了的那些小本,好像不忙起来就会有负罪感似的。
治疗们也精明,不至于还察觉不出来变故出在哪里。不就走了个漫漫长歌,来了个摘星吗。
正好这时候团血压力不大,索性就偷偷去查hps(奶量)数据了,这一看就抽了一口气。
三个人奶量差不多,十分平稳,互有高低。
还有一个一骑绝尘,特别过分……
两个舞医,一个祭医,都忍不住探头去看霁摘星了。
高玩奶妈的操作水平可能会有差距,但不像dps间差的那么猛。像输出排第一的鎏云能比后排的拉出十几万的伤害差距,但治疗么,哪怕手法特别菜也就比前排低个几千治疗量。如果能拉出三千以上的差距,就属于奶得低的那位特别特别菜了。
所以在场这几位奶,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拉出五位数以上的治疗差——这要是他们一个人如此,说不定就羞愤的直接弃号转职业了。也就是大家都这样,才勉强能互作安慰。
不是我们太菜,是排行第一那位他太变态了!
一边心中纳闷,一边也在偷偷观察霁摘星的手法。
发现悬医倒是很不慌不忙,手中的卷轴飘浮展开来如同画卷,而他信手施为,显得身姿异常落拓好看,技能也没停过。
要说有什么特殊点,也就是霁摘星施放技能速度好似特别一致,游刃有余的模样,半点看不出他是在面对轩辕齐这么难的b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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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们心中道:要不要这么气人,都强成这样了,还说自己操作不好?
不过也强的太夸张了,难道是橙武的效用?
可橙武虽然特别稀少,但在霁摘星之前,他们也是见过一个两个的,也没见过这样碾压的场面,甚至有的奶量还没压过他们。装备到底只是辅助,抵不了手法带来的差距。
再说,霁摘星装备好,但等级不过九十多。他们平均等级都快一百一十了,这么被按着打,怪丢人。
轩辕齐的血线已经被压至20%进入转阶段,先前他们便在这个技能上团灭。
果不其然,轩辕齐的折扇飞出,化成千万把散向四周。已经有过经验的玩家们纷纷站位躲避,偶有些迟钝的,便听雀翎的指挥找到石壁凹进处躲藏。
一波技能过去,没有出现人员折损。
而在大技能过后,通常会有10到20秒的安全期,不会再出团灭技能。
众人微松口气。但这时,部分玩家发觉身上带了一个奇怪buff,有鲜红的三十秒倒计时。
雀翎也是带着buff的人员之一,只不过愣了一秒,看到场中浮现出的星象图,便反应过来:“是星宿名称。被点到的人按星位站图。”
他说得很急促,也是猜到这可能是最后一个团灭技能点。
偏偏星位也不是谁都记得下来的,不过半分钟时间,有人忙中出错,站到了其他人的星位上。上一秒还是满血,下一刻立即因为机制杀暴毙了。
雀翎冷汗也出来了,但语气依旧沉静,询问:“有没有人继承buff?”
鸦雀无声。
站位错的那位祭司躺在地上,在团队打字:“抱歉,我的错。”
雀翎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失望道:“没事,这次有经验了。等会大家背下星位图,下次一定过……”
便是这时,躺在地上的祭司身旁冒出星点的白光,像是萤火一般,忽然便满血复活。他自己还怔着,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催促:“站位。”
于是忙不迭地跑过去先踩住星位了,赶在buff结束的最后一秒,星象图完成,玩家们身上被覆盖住一层如同气泡般的防御罩。
虽有变故,但团员反应倒快,立即开了爆发技能对准轩辕齐进行输出。
血量被压到5%时,bos进入狂暴状态,地面如同陷进火海当中,烈火灼灼。偏被防御罩隔绝在外,玩家们没受到半分影响,眼中仅剩残血的bos。
随着太阴的最后一个斩杀技,轩辕齐的血量归零。半跪在地上,进入剧情环节,开始讲述过往。
世界上也顿时刷出公告——
[恭喜玩家雀翎带领团队首次通关唐淮湖泊·轩辕齐!]
[恭喜雀翎、鎏云、不眠……摘星二十五位玩家,首次通关九十级挑战副本唐淮湖泊!可喜可贺!]
“通、通关了?”
这一波太顺利了,如梦似幻,还有人没反应过来。
鎏云微微转过身,走向悬医,问了一句:“刚刚那是什么技能?”
那个祭司倒下的时候,他很确定自己看见了谁在读条。
“……橙武的特殊技能,”霁摘星道,“战复。起死回生。”
第239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三十八)神秘掉……
现在大家都处于拿了首杀的兴奋快意之中,没几个能想起来问刚刚那个祭司玩家怎么忽然复活了。
人群中,便见那名祭司对霁摘星微一颔首,露出感激神色,但没多说话,显然是要帮霁摘星保守秘密。霁摘星不开口,他也绝不会对外公布这是橙武的技能特效。
除此之外,其他几位治疗也走过来了。
鎏云微一挑眉,看着他们。
这几名治疗脾性都不算太温柔亲人,在公会许多年,朋友也就那几名。此时神色冷峻,走过来时唇瓣紧抿,看着很不好招惹的模样。
其中一名舞医便开口道:“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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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云又觉得自己眉头跳了跳,然后才反应过来,这舞医不是叫得亲昵,而是霁摘星现在的游戏id就是“摘星”。
舞医恍然未觉鎏云的敌意,只定定盯着霁摘星,然后开口道:“……那个,能不能要一下你的好友位?”
霁摘星还有些反应未及,疑惑地看着他。
舞医厚着脸皮道:“有些关于手法操作上的问题,希望以后能和你讨教下。”
霁摘星微微侧首:“?”
对方实在态度诚恳,语气柔和,并不像嘲讽。
鎏云在一旁琢磨地道,他虽然没特意查看治疗列表,但是感觉不会出错,那波打得顺利,几乎没怎么掉过血。减伤给的好不提,增伤buff也没停过。以前的战斗体验和这次比起来天差地别,所以他也觉得霁摘星操作不像他口中那么差,反而是很好的——至少比漫漫长歌要好多了。
悬针那实在迷惑的神情,让在场的治疗也跟着面面相觑了下。
其中的祭医开口:“你难道刚才没看治疗面板吗?奶得很高,比我们三个加起来都高。”这不是夸张说辞,而是面板上显示的数据如此,他们自己也能察觉到。
要说先前他还因为霁摘星的“过度自谦”而有些觉得尴尬不忿,现在却也将那点不适散去,只觉得奇怪了。
“啊,我想起来了……”另一名舞医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id叫曲清,身量高,相貌可爱多过漂亮,有些许婴儿肥。此时那双眼圆睁着望向霁摘星,说不出的讶异:“摘星,橙武玩家,我听过你的名字的。”
霁摘星于是微侧过身看向女孩子,因为动作稍大,黑发顺着肩背滑下来。他手中执着卷轴,身姿清癯,捏脸不算特别出色的俊美,却儒雅雅致,微一垂眸望过来时,黑沉的眸中便倒映出描绘的人形。
曲清被这么盯着一看,脸都微有些泛红,忘了方才想说什么了。
“你听过我?”霁摘星好奇地道。他这个大号其实不怎么出名,状态巅峰的时候在悬针战力排行榜上留过名,但是转修悬医后便彻底沉寂下去了。不过霁摘星想了一想,好笑道:“不是什么好名声吧?”
曲清先是被迷得点头,察觉到身边副会长的冷厉目光,连忙又跟着摇头:“不过我不信的。”
她含糊地道:“也是我一个爱吃瓜的熟人说的,她嘴碎。就是说他们公会会长的男朋友,手法特别菜,还死乞白赖让公会会长给他弄来一把橙武,结果橙武也拯救不了手法……”曲清声音越说越小,毕竟那个熟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她当时也听信谗言跟着嘲讽道:菜鸡就是这样,不是花里胡哨就能变成凤凰的。
其实曲清平日不爱说人闲话,也是听到一个手法不怎么出色的人,能拥有橙武,一时有些酸了才口无遮拦。
曲清又连忙表忠心:“不过我这次见识到了,什么叫谣言可畏。他们真的是信口胡来,你操作手法真的很好……”
“没有胡说。”霁摘星忽然说道,“那时候我的确很菜。”
霁摘星语气淡淡的,也没有生气或是排斥,就像只是普通提起一件旧事罢了。
不过其他人倒是微怔了怔。几个治疗心里都不太好受,他们也不是一开始玩奶妈就厉害的,霁摘星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从当初被人嘲讽的模样变成如今这样厉害得呢?
其实没有他们想的那样复杂,霁摘星和薛问分开后便没受什么磋磨,这还是第一次重上悬医号,哪有那么多心理历程。现在霁摘星提起当初的事都快忘干净了。不在意,自然也不生气。
——不过除他之外,还是另有人生气的。
鎏云声音微有些沉,忽然道:“难道手法不好,就不配拿橙武了?仙客行好像也没有这个规定。”
他忽然发难,神色也不是平日懒洋洋模样,像是些许愠怒,以至身旁的人也有些怔愣。
鎏云看了一眼曲清,不过目光最后还是落在黑发的悬针身上,缓声道:“……我也想起来了。我的朋友也和我提过你的事,不过和曲清说的是两个版本。”
“我那个朋友叫悬壶,玩的悬针,现在已经a游了,不过他先前还挺有名气的。”
鎏云说的谦虚,悬壶这个悬针高玩何止是挺有名气,简直是划时代意义。自己开创了一套悬针竞技流派——直到现在那些主玩pvp竞技的悬针身上还能看见他当初的影子,前后向官方提出三次悬针职业bug,参加了关于数值职业的修改。虽然他不玩仙客行很久了,但现在他的id,提出来也能担上“如雷贯耳”四个字。
“他说他碰见了一个新人悬针,手法很稚嫩,但是有灵气,战斗思路很有想法。他玩游戏从来不搞收徒拜师那一套,不过有机会的话,他希望能收那个新人悬针为徒弟,等他冲破一百二十级后。结果——”鎏云看了霁摘星一眼,说话还有些咬牙切齿的,透着股酸味,“那个悬针谈了个恋爱,收了别人送的一把奶妈橙武,被感动的一塌糊涂,从此为那个人转修悬医,把悬壶气得a了。”
霁摘星听到这里,微微一怔,眼中露出复杂神色。
他的确有悬壶的好友。早期的时候悬针高玩的圈子小得很,他和悬壶当然也切磋过几次。悬壶基本就是他们那圈手法顶尖的人物了,在霁摘星看来也有些像长辈一般,指点过他几次,脾气似乎也挺好,没想到是被他……气a了?
霁摘星眨了眨眼。
看着悬针微有些茫然失措的模样,鎏云自己先心软了,不再吓唬他。
冷着脸道:“骗你的。”
“他a是觉得悬针这个职业暂时没法更精进,没意思了,不过主要还是因为现实忙起来了。反正离开的时候挺遗憾,没能收个小徒弟。但是你更喜欢玩什么,都是你的自由,他又不会悬医,没法教你……总之走的时候希望朋友们帮忙照看你一下,有麻烦的话帮个忙。”
说道这里,鎏云迟疑了一些。
“他的朋友多是悬针,你应该认识吧?都知道你玩悬医不是很顺手,主要被同公会的人排挤,说闲话很菜什么的……”鎏云看了曲清一眼。
小姑娘人都快缩成团子了,战战兢兢羞愧得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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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都希望你能玩回悬针,我还找人给你寄过幻心丹,不过退回来了,倔。”
鎏云说这些的时候,黑眸微深,看着有些冷厉模样。不过在触到霁摘星的瞬间,又有些回暖。
“后来我没再关注……现在说实话,有点后悔。”
鎏云垂着眼道:“不过后续还算好,你应该摆脱诛仙阁那些过去了,现在也很厉害。”
“摘星,”鎏云声音温和地念道。明明是在喊游戏id,但是旁边几个治疗都感觉到了,那莫名显得十分温柔,“恭喜你自由。”
霁摘星的眼睫微微颤动。
他微上前一步,看着鎏云,两人捱得很近——连旁边还在因刚才那个故事回味庆幸的治疗们都反应过来,这是不是靠得太近了。便听到忽然传来会长中气十足的喊声:“鎏云你们几个站那说什么小话呢?让摘星过来一下,借借欧气——”
雀翎平日算很沉稳了,这个时候还是满脸喜意,毕竟拿了新本首杀,而且现在还没有二杀公告,显然是以大优势获胜在前。
刚刚正神清气爽地和敌人、朋友炫耀完,轩辕齐留在地上的掉落也没摸。雀翎心情极好地准备摸一下看看系统给首通团什么特殊奖励,又忽然想起霁摘星了,干脆让霁摘星摸,看能不能获得什么特殊加成。
不过他喊完了人,才发现鎏云正瞪着他,神色有些阴沉。
心中顿时怂了一下,苦笑地道:“借一下、借一下。”旁边团员还都以为雀翎说得借欧气来着。
霁摘星也没在意,乖乖上前去摸掉落了。
“白星的运气好像有些好。”
经过之前的指路事件,团员心里多半都有这个念头。众人有些紧张地盯着掉落面板,还没做好心里建设,眼前便被一团金光埋没。
许多珍稀掉落琳琅满目,不过众人皆来不及惊叹,目光全都被紧紧地锁在了最后一个掉落格上。
[神秘木匣]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其实一点也不神秘,打开可获得对应职业橙武,拾取绑定。]
第240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三十九)前男友……
“??”
“???”
要是团员们的震惊能用文字来表达,那估计整个副本里都能塞满具现化的问号。
“卧槽,这也太红了!”平时某位不苟言笑的高玩只差跳起来感慨,手忙脚乱地打开录屏记录下这光辉一刻。
不眠托了托下巴,小声道:“这个橙武,是我想的那个橙武吗?”
“应该是,策划总不至于拿这个开玩笑吧?”
雀翎感慨:“……以前从没听过哪个本能掉橙武的,这是首通奖励还是副本掉落啊?要是掉落这本不得被各个公会团刷爆啊。”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也会有人冲着橙武刷上一万次的。
其他先不提,这橙武因为是拾取绑定,在副本内就要分配归属。毕竟是极其珍稀昂贵的掉落,基本就确定是拍卖竞选,价高者得了。
霁摘星看着面板上的耀眼金光,细密的睫羽低敛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鎏云便站近了些,低声问询:“你想要?”
“嗯?”霁摘星一时反应未及:“我是想如果不是绑定的……”话音忽然顿了顿,黑发的悬医侧目,神色些许好笑:“我已经有橙武了,再要一把做什么?”
鎏云不假思索:“可以给悬针做。”
那他可能就是仙客行唯一一位双橙武玩家了。霁摘星无奈地想。
“没必要,以后也不主玩这号。”
鎏云这才点了点头。
橙武底价和其他装备的底价一样,但加起价来便很凶了。毕竟本里这些高玩,想要橙武的有一个算一个——不过最后还是鎏云出价最高,一把橙武价格也算贵得让人咋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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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云是团内等级最高的玩家,操作也惯来是排行榜前列,是团内许多成员私下崇拜的对象,他出价又痛快。最后被他得走,其他团员也没多少不服气,至多有些遗憾与橙武失之交臂。
等拍完所有装备,雀翎又将拍卖的金作为“工资”均分给团员们,便宣布了散团。这时系统公告才刷出第二条庆祝公告,二杀来自于魔界公会团员。
雀翎危险地眯了下眼,魔界啊……
按理来说混吃等死盟的玩家们连着肝了几天,现在应当又困又累,恨不得立即下线休息才对。但刚拿了全服首通的荣誉,又一下出了把橙武刺激神经,现在虽身体疲惫,精神倒是十分雀跃,一时也没几个下线的,都围在鎏云身边看他那把橙武。
鎏云将那个“一点不神秘的神秘木匣”打开,随心所欲地想象了一下,便幻化成他平时惯常带身上的一柄长剑。剑身锋利,剑鞘古朴。
剑柄倒是雕琢得精致,白玉温润清透,中间镶着一枚血般红的宝石,但是也十分低调。除去那剑身上隐约闪现的淡蓝流光,从外貌上基本看不出来是全服都罕见珍稀的橙武。
“啧。”雀翎摇了下头道,“我看别人的橙武,好家伙,站十里开外都能见到那光效呢,怎么你们俩的不盯着都看不出来?”
霁摘星弯唇,无奈地道:“当时随便想的。”
不眠警觉:“就爱这么弄,碍着谁啦?又不是所有富二代都喜欢往脖子上套个金锁链不是……”
鎏云这次没怼不眠,慢吞吞道:“不眠,不要歧视会长的审美能力。”
墨问和秦淮看了眼会长,慢悠悠“啧”了一声。
雀翎仰头望天。唉,这都要成众矢之的了……
要看鎏云那把橙武的人太多。鎏云不是不大方的人,不过他讨厌人多,索性把武器直接解下来拿去给人摸了,自己和霁摘星靠在一边说话。
没两句,便将霁摘星这个号也拉进了混吃等死盟。随后不动声色的、颇具攀比意味地看了不眠一眼。
可惜不眠完全没注意到,还正乐呢。他心道星星的大号原来这么厉害,便满脸艳羡地道:“星星你现在怎么不玩悬医了?要是你拿这个号玩还能做我绑定奶……”
“不行。”
“不行!”
前面那句是鎏云说的,脸色一下便沉下来了。以至不眠都呆了一下,难得心虚。
后面那句,却是治疗们异口同声如此。尤其是曲清,看着特别生气的模样,小姑娘都要炸毛了。刚听完云神说的那件往事,几个人都对“绑定奶”这事特别敏感。这不是掀人伤疤么,和那个故事中让霁摘星修奶,转头自己撒手不管的前男友怪像的。现在霁摘星好不容易走出来了……他们连以后还要不要向人讨教治疗手法都有些犹豫,怕有哪处伤及过往,哪里预料的到眠神能这么精准踩雷。
他们反应这么大,不仅不眠被唬住了,霁摘星也怔了下。
看了鎏云他们一眼,才似反应过来,有些忍笑。
“现在对悬针更有兴趣点,等我小号玩腻了再来玩悬医。”当然还有其他一些缘由,霁摘星不便说,但和怕触景生情没什么关系。霁摘星好笑道:“不过让我当绑定奶,你不怕翻车就行……”
几个治疗在一边疯狂摇头,翻车是不可能翻车的。心里还有些艳羡……唉,他们也想要绑定奶。顺便趁着这个机会,加了一下霁摘星的好友。
虽然现在大部分团员心思都放在围观橙武上,不过也有几个脑子转的快的跑来要霁摘星的好友位。
治疗玩的好的大手可太少了,他们也不是傻子,打过一次本便觉出不同了。霁摘星的悬医肯定玩得极有水准。
不过最重要的,那还是红啊!治疗大手仙客行中是少,但能从副本掉落里摸出橙武的,恐怕全服就这么一个。以后有机会也能一起打本,蹭蹭小红手。
世界上忽然又刷新出一条公告。
[恭喜不问、玉想容……花开不败二十五位玩家,通关九十级挑战副本唐淮湖泊!可喜可贺!]
这便是唐淮湖泊副本的第三个通关公会了。
雀翎还有些想不起来,奇怪道:“这是哪个公会的团?”
“诛仙阁的。”秦淮消息惯来灵通,不过诛仙阁也不算小公会了,他有些无语:“你这都不认识?人家先前好歹拿了几个bos五甲之一的,能通关不奇怪。”
墨问也在一旁跟着说道:“从前还是挺名不见经传的,不过这段时间发展挺快。没想到已经能组人拿新本的五甲通关了啊,怪厉害的。”
还有一点墨问没说,估计魔界那边也没注意到这么个突然发展起来的公会,没安插内应,也算天然优势了。
雀翎搔头,神色无奈。
其实诛仙阁他还是听说过的,这不没想到原来现在的会长叫“不问”啊。
他们说话的时候,鎏云正好过来拿自己的橙武,也听到了。神色有些平淡,等他们讨论完,眉头微皱,露出有点……轻蔑的神色。
又像轻蔑又像厌恶。
混吃等死盟几个副会便注意到了,有些稀奇。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09
鎏云以前能被全服追杀不是没缘由的,现在还算收敛点。仇人很多,但是能让他“上心”的却少,让他能明晃晃露出些厌恶神色的,就更少了。
雀翎笑眯眯问道:“怎么,你和这个公会有仇?”
鎏云好像愣了一下。半晌才纳闷道:“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众人:“……”
鎏云:“不值得我特意提,看不顺眼而已。”
众人:“……”哎呀,好像还是深仇大恨。
他们出本没多久,世界公告又刷出两条庆贺。天道公会是第四名通关公会,紧随在后的是仙客行另一个大公会镜花水月。
西瓜联盟则是第六名通关的,没上世界公告,只是在副本通关排名里能看到。气得西瓜瓜在给雀翎里的私信里大骂,要不是那缺了大德的魔界搞这些阴私手段,他们公会怎么也能竞争一下五甲。
其实除了西瓜联盟惨,天道也挺惨的——天萌萌肯定是抱着保二争一的心思来的,只拿了个第四,不知心里多难受。只雀翎作为首通公会的会长,倒也不好去安慰什么。
连续超时打游戏了几天,霁摘星也有些疲累,现在没立刻下线,也是在回过去累积下来的私信。
他刚回完几条,密聊面板忽然跳出了新消息——
[不问]:终于肯上线了
[不问]:你和混吃等死盟怎么回事,为什么在他们团里
[不问]:还有。
[不问]: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薛问消息发的还挺快,霁摘星顿了一下,见又刷出一条新消息。
[不问]:你当初退公会,是因为混吃等死盟招揽了你?
霁摘星想,苍天可鉴,当初分明是为了和你划清关系。
他倒也没回,直接伸手屏蔽了薛问的私聊。
其实早该在当初删好友那天就这么做了,只不过当时霁摘星还业务不熟练,忘了这茬。
那边薛问眉心紧锁,死死盯着屏幕,还等着霁摘星回话。
他觉得自己语气应当软和一些,以免显得像是质问,但是薛少爷傲慢自满惯了,又想起自己看到世界公告上id时震惊的瞬间,差点因为犯错团灭,便又心头有些火气,还有些说不出的恼怒。就像是童时最喜欢的玩具,被人抢走了一样。
薛问见他久不回话,又威胁道:
[不问]:你应该不会希望,我直接去混吃等死盟的驻地问你吧。
可反馈而来的却是——
[消息未发出,您已被对方屏蔽。]
第241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四十)当时屏蔽……
薛问在被他屏蔽之后有多勃然大怒霁摘星不清楚,反正他那时都下线了。
霁摘星和以往一般放了温水沐浴,沉进水中,垂着眼小憩片刻。
少年皙白的肤都被蒸腾的水汽熨的泛出一点醺红,久浸在营养液中的躯体这时才泛出一点酸软来,那股困意汹涌而来,让霁摘星睁开眼,第一次站起身时都腰软了下没能起来,第二次才从水中站起。
他也没吃什么东西垫胃,烘干身上水汽便去休息了。
霁摘星的假期早该结束了,只是他又申请开了年假,才这么悠哉。还能在开荒完后睡了十小时,然后一边喝早茶一边查看了下上次参加征集赛的结果——
名为《青丘》的水墨画,在作品排行那列,以极其夸张的一百七十万票占据榜首。
比第二名高出四十万票。
连霁摘星都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白瓷杯,身体微微前倾了些,细软黑发都随着他的动作落了些在键盘上。
光看数量的话,其实比第一环节票数要少许多。但第一环节是公开投票权,第二环节却只有仙客行玩家能投票,每一票含金量都极高。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10
何况征集赛虽然吸引了许多游戏玩家的目光,可随着仙客行终于开服,现在又是新资料片环节,玩家对游戏的热情高涨,留下来继续关注投票选拔的并不多,这个票数转换率,其实非常惊人了。
霁摘星对参赛的作品心中有衡量,虽然征集赛中藏龙卧虎,但他主题上占了优,应当能拿到前三——哪怕只有第一名会被仙客行官方作为形象元素采纳,但严格来算,前三都是有奖励的。霁摘星也只需拿到前三即可。
没想到仙客行玩家对这样的画风很是接受良好,投票也遥遥领先,是意外之喜。
第三关主要看仙客行举办方选拔,毕竟是要配合出新职业,还是以游戏方意愿为准。但是依照公开投票的结果,哪怕仙客行不会将《青丘》选为最后的赢家,名次也不会给的太低,以免和玩家意愿相背。
想到这里,霁摘星心情颇好地关掉了界面,一边看了会闲书一边用完早茶,随后登录了悬针的账号。
他“摘星”那个账号到底不常用,所以昨天和公会几个治疗加完好友以后,又约定今天和他“小号”再加次好友。
一打开列表果然有几个好友申请,霁摘星先通过了,又顺便扫过一眼公会频道。只这一眼,便让霁摘星顿住了。
公会频道里几个眼熟的id在聊天,只是不如以往那般融洽,而是颇为恼怒,话里都带着火气。
霁摘星半垂着眼看那些话——
“诛仙阁实在太嚣张了!”
“带着人来我们公会驻地堵着是想开公会战?”
“说是找人”。
最后的记录停留在——
“那个人我有印象,昨天刚入公会的,应该是会长找来开荒的强力外援?”
下面紧跟着鎏云一句话。
“别说了。”
于是公会频道就此安静下来。
但霁摘星已经看得清楚了,而且他只要不傻,恐怕也联想得到是谁弄出来的幺蛾子。
悬针微微叹息。
他回到公会驻地的时候,两公会的人还在对峙。
混吃等死盟的驻地是b级城池,谁叫整个公会都是咸鱼,也没特意升过级,只不过占地大,防御力却颇为薄弱。而诛仙阁的人便以薛问为首,堵在了城门外。
倒是没真踏进去。
不过这种行为,和挑衅也没什么区别了,公会战一开,两公会便能直接打起来。
薛问坐在坐骑上,神色冰冷,微挑着下巴,看上去怪欠揍。身边的副会长玉想容则出来交涉,和他交谈的是同样混吃等死盟的副会长秦淮。
秦淮此人脾气不算坏,善于交际沟通,脑子转得快朋友也多。但是此时面对玉想容,却难得露出了不耐神色。
“我说过了,”秦淮压着火气假笑道,“公会成员上不上线是自由,诛仙阁找上这也没用,要不您私聊问一下?”
薛问的脸色更臭,简直是在脸上写着“我被拉黑了”。
玉想容则道:“让他上线啊,你是副会长,不会不给你面子吧?”
“联系不到。”秦淮一摊手,“我们公会不关注成员私生活。”
玉想容回头看了薛问一眼。
薛问不知为何,好像脸色好了一点。目光高傲地落在对面秦淮的身上,说道:“那你们踢了他吧。”
“以后也别让他进你们公会,这件事就和你们无关。”
“哈?”秦淮一时怔住了,掏掏耳朵,心想这小瘪三说什么呢。
雀翎都给他气笑了。他也不会骂人,于是只十分温和地讽刺道:“……诸位,你们会长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霁摘星这会就在城门边站着呢。
他心道,现在的薛问的确显得有点脑子不太好使,不过说起来,还是有些资本的。
他带来的那些诛仙阁玩家,熟面孔霁摘星已经不认得几个了,但几乎都是九十级以上的高玩,装备看着很好。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们大部分人都很是装容严肃,不见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甚至连四处张望的动作都没有。通常来玩游戏放松的玩家是不会有那么好耐性的。薛问师出无名——准确来说是显得有点没事找事,为了找个玩家动用这么大阵仗,对上的还是虽然低调但也是大公会之一的混吃等死盟。他们都能整齐肃穆成这样,像对待上级一般听候薛问的指令。不像普通玩家,倒像是来工作一般。
也怪不得诛仙阁能在剧情中这么快成为第一大公会,恐怕除了气运之子的助力,还要归功于一些其他因素。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11
和这群人明显区别开的,就是站在靠前方的一些玩家。统一特征就是等级特别高,平均在一百级以上。
对薛问倒也很尊敬,不过尚属于游戏范畴内,没那么夸张。眼里还有些不解,大概没弄清楚为什么会长要这么大费周章找一个人——要是真有仇,直接让全公会开敌对追杀,不是更方便一些。
霁摘星其实没刻意要遮掩自己两个账号间的联系,在唐淮湖泊里换号的时候,更是二十几个人都知道“白星”就是“摘星”了。
但显然,至少这二十几人都帮他隐瞒了下来,没对外说出他小号id,所以现在薛问也没找上他小号的麻烦,更不知道白星是他。
对他们而言,可能是对如此嚣张的诛仙阁没好感,又不屑于出卖同公会玩家的消息。但是霁摘星承这个情。
黑发的悬针微顿了一下,便消失在了仙客行中。
霁摘星换了悬医那个号,重新登录了游戏。
其实他现在还有些疑惑,为何现在薛问仍孜孜不倦地找他麻烦。最后也只能得出是薛问性情缘故——天生傲慢自满,大概无法接受是霁摘星先提了分手,又耿耿于怀霁摘星离开公会让他名声受损。
但不管如何,都是不好拿到明面上的缘由。
霁摘星很清楚。
悬医那个号上线还停留在唐淮湖泊副本里,霁摘星出了本,传送到公会驻地,不过这么一会的时间,两个公会矛盾已经升级,差点打起来。
霁摘星刚站稳,先给混吃等死盟的玩家加了一口血,顺手上了个防御罩,这才道:“不问。”
他喊了薛问在仙客行中的id,脾气极好地问:“你找我,要做什么?”
他声音不大,语气听着也十分平和,但只这么一开口便让蠢蠢欲动、火气攒满要拼斗到一起的两方玩家都停了下来。
混吃等死盟大多数人连白星都不认识,更不认识霁摘星这个号了。
不过霁摘星昨天帮忙顶上治疗位,让公会拿了首通的事,大家都还挺清楚的。又听平时公会那些高玩和几个脾气怪异的治疗夸他手法好,心里印象都挺不错。再说自己人么,哪个公会不护短啊,他们第一次见面,都觉得这短没护错了,霁摘星就不像会惹事的人。
悬医穿着烟灰色的长衫,腰带一束便勾出清癯腰身来。黑发上束着两条雪白发带,和他皮肤一般白皙得同融雪一般。
那张捏脸十分清俊好看,哪怕在仙客行里,大家都把自己往漂亮了捏,美人可以说是遍地走了。但霁摘星那张脸就是有种让人眼前一亮之感,配上他此时神态姿容,显得尤为霁月清风,君子一般。让人一眼便觉他是脾气极好又温和的那类人,比雀翎看着都能唬人。
此时诛仙阁的人也抬头看他,主要是那群一百级以上的高玩,心道是什么人能把他们会长惹得大动肝火。
只是这一看——
第一感觉,不讨厌。
第二感觉,和混吃等死盟的人一样,都觉得霁摘星看着就不像会惹事的人。
薛问原本还懒洋洋坐在坐骑上,这会倒是直接跳下来了,一双眼直勾勾盯着霁摘星,微一咬牙,眼中都似燃着怒火:“这你倒出来了。怎么,当时屏蔽我不是很痛快?”
第242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四十一)当面对……
跟在薛问身后的那群玩家,都眨了眨眼。
霁摘星也笑了。
有的人一笑起来,便比平时要增色十分,尤为出彩。霁摘星显然就是这类人中的典型,唇瓣微弯,眼里都似浮着星点笑意,要将人溺进去般的温情。
但他的话却要不留情许多。
霁摘星好笑道:“不然呢,我们间还有什么话可讲吗?”
温声细语,语气轻柔。
悬医的态度极为温和,语气却笃定非常。薛问和猛地被刺中般,脸色微白了点,戾气更重。
但除戾气之外,他现在神情,甚至还显得有些可怜。
但霁摘星恍若未觉薛问的恍惚,他是当真一点情面不留地问道:“我方才还听不问会长要挟,要我现在的公会,将我踢出去。”
薛问死盯着他,冷笑着如同扳回一城:“是。”
霁摘星淡淡说道:“理由呢?”
薛问和走了神似的,不语。倒是他身边的副会长玉想容机灵一点,未免让诛仙阁落于下风,抢先答道:“这句话问的有趣,讨厌一个人,难道还非要说出什么理由来不行?”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12
言下之意,就是我们哪怕针对也好私怨也罢,这么大公会难道还非要和你讲道理?
玉想容这人是后进的诛仙阁,那时霁摘星已经离开,和他没什么交情,也不熟。但这人在仙客行中也算有名,能力好操作强,不过霁摘星认得他,也是因为先前玉想容做成的一件大事。
他被一起建立公会的兄弟嫉恨,暗中排挤打压,愤愤离开,走之前扬言报复——估计都没人在意,以为是玉想容口嗨。
然后换了个小号,潜伏两年,重新坐上那公会的副会长位置,一朝得权,搅风搅雨把那公会整散了才道出实情,潇洒离去,现在原是进了诛仙阁。
这段经历很有趣。
“讨厌一个人当然不需要道理,”霁摘星似乎觉得挺有趣,“不过以怨报德也不找借口的人,倒也很少见。”
玉想容怔了一下,狠狠皱了下眉。
他这个人横行霸道,但是以怨报德这种事还是不屑做的,主要也是吃过被人卸磨杀驴、反咬一口的苦头。恼怒道:“你倒会给自己贴金,凭什么这么说。”
玉想容有些气急败坏,但他对面的悬医倒游刃有余。
“就凭诛仙阁城池建立时,是我刷出来的建城令,上面留了前会长和我的名字。凭之前诛仙阁升级,仓库材料的一半由我提供。凭你现在打开公会贡献值,十万贡献的那人是我——当然我离开了公会,现在应该是署名无名侠客了。”
霁摘星问他:“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排第一?”
霁摘星以前帮忙带新人打本从不要报酬,前会长便无奈地给他记贡献值。
贡献值可以拿来兑换公会奖励、物品之类,用处颇多,只是霁摘星从没兑过。
他往公会里补贴材料药品,可比从公会中拿取物品要多多了。直到离开时,那十万贡献都摆那没动呢。
玉想容下意识打开公会列表看了一眼。
不过他其实依稀是有印象的,排第一的那位无名侠客贡献值近十一万了。他还好奇问过这人是谁,怎么离开公会了。但每次薛问脸色颇臭,玉想容和人精似的,何况以前的元老也不关他事,他好奇心没那么重,索性也不问了。
这时看到,颇有些无地自容的尴尬。强按捺着问薛问:“这人?是那个摘星?”
薛问顿了好一会,才点头。
不过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霁摘星以前很看重诛仙阁,付出的也多他都习惯了。
玉想容简直想倒嘶一声。
霁摘星这时又微笑起来,只眼底并无笑意,尽显锋芒:“我当初在诛仙阁时,尽心尽职,无愧于心。哪怕离开之后,也没有做过一分有害诛仙阁的事,现在好端端被挑衅生事……”
他看向薛问:“不问,你带领诛仙阁来针对我,总该给我个理由。”
现在诛仙阁和以往相比,改头换面得天翻地覆,老成员都没剩几个,那些前来的玩家里,也大多是不认识霁摘星的。但是付出过就是付出过,只要薛问还用着诛仙阁这个名头,就不能抹去霁摘星这人的痕迹。
霁摘星离开之时都不曾拿自己“元老”名头压人,备受构陷排挤时也不诉苦曾为诛仙阁付出的许多,但这并不代表他便忘了。
只是剧情当中的霁摘星,将这份人情用在了向花锦城复仇上。
现在的霁摘星,用在保全他人上。
不仅诛仙阁的人听的怔愣,目瞪口呆。
混吃等死盟也是长了见识,对对面公会的脸皮有了深刻认识,自叹弗如。
雀翎原本便不怕他们,这时候也没有平时的温和神色,只冷笑道:“原来是一群背信弃义、以德报怨的黑心人,也怪不得不讲道理了。”
玉想容当真局促许多,眼睛都不敢和霁摘星对上了。私底下密聊薛问,问他:“会长,你到底要做些什么??”
想了想又道:“要是那摘星有对不起你或者公会的地方,大可说出来。”
薛问根本没看到那句话,眼里只盯着前句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
也不过是不甘心,愤怒……甚至有一些嫉妒。
看到霁摘星在其他公会里,想到他会像以前对待诛仙阁一样待在那里,便油然而生的恼怒,如同被背叛一般。
但说是背叛也太夸张了,一个游戏而已,总不能人人把自己捆死在一个公会。何况他对其他离开的成员,也没有这样在意偏执。
薛问想着,便忽然问出来了。
“你对诛仙阁这样尽心,那为什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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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一怔。
霁摘星也顿了顿。默然无言——我为什么走你心里没点数吗?还不是和你扯不清。
霁摘星都不太想答薛问这话,忽然从诛仙阁那堆成员中,传来一个低哑年轻的男声,语气嘲弄,好似饱含恶意:“哈,你也就是看着以前老人没多少了才敢这么扯。摘星,你敢说自己是尽心尽力别无所图么?装的那么好,还不是为了让会长把那把橙武给你?”
第243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四十二)见面礼……
诛仙阁的玩家退开一步,让方才开口的男子走了出来。
那人身形极瘦,几可见骨,一张捏脸也算白净英俊,但就是有种莫名别扭违和之感。那双眼滴溜溜乱转,更显出一点猥琐来。
男子叫绿松,进诛仙阁的时间不短。手法一般,喜欢拉帮结派,当初和缘如水是关系亲近的好友……自然么,就和霁摘星有些过节。
单方面的。
绿松见霁摘星不言,更志满意得了些,眯着眼道:“要不是你做出一副大善人的模样,会长怎么会将橙武给了你这个菜逼……缘如水、许小仙他们,哪个手法不比你好?这会倒大义凛然,拿着橙武跑了,去给别的公会当走狗。”
他说话刻薄,混吃等死盟的人听得脸色都黑了。
几个高玩重点有些偏移,心中道:要死啊,说谁菜逼呢,你不是菜逼能在唐淮湖泊里打出名列前排的输出,奶出那么高的治疗?
不眠直接抬手放了个攻击技能冲着绿松,被反应快些的诛仙阁玩家挡了下来,不善地盯着不眠。眼中满是挑衅——怎么,要杀人灭口?
霁摘星平淡地望着绿松,最后笑了一下。
他倒没和绿松争辩,而是和薛问道:“你问我为什么离开,理由不就摆在眼前了吗?”
“诛仙阁里一些人,总觉得是我抢了他们的橙武,要不是我,那橙武可能就落到他们手里了。”霁摘星叹息,“他们百般出言侮辱,不问,你解释过一次没有?”
薛问,你解释过一次没有?
眼前这幕,似乎和某次重叠了。
那次薛问带着霁摘星和朋友喝酒,回来的时候霁摘星似乎不大高兴,脸上都是郁气。
在车上的时候,霁摘星扭开脸看着窗外,声音饱含怒意地问他这句话。
霁摘星似乎和他朋友间有些矛盾。
当时薛问喝得半醉,头疼地躺在座椅上。不过他那些朋友薛问哪能不清楚,嘴上没个把门,说起话来难听是能很难听的。
可薛问当时没在意,他头疼,便烦躁地道:“他们说你,又不掉块肉,何必和别人争口舌?”
后面他们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但霁摘星再没在他面前,提过这件事了。
薛问总是能抓住霁摘星的软肋,让他一次次退步,百试百灵。
只这次不怎么灵了。
薛问微微恍惚后,回过神来,看着绿松,忽然便生出难以抑止的厌恶之意来。
这人他早想清出诛仙阁,操作一般还爱生事,只是绿松抱团太多,背后关系盘根错节,要一并清出去不容易。他要处理的事又太多,这件事便暂且押后,没想到今天被猝不及防地恶心了一下。
薛问面无表情地问:“缘如水、许小仙是谁?”
绿松得意洋洋的神情僵了一下,愣在原地。
“那把橙武,本来就是我找来给霁摘星的,关他们什么事?”薛问说,“也是我上他号装备上的。”
绿松彻底懵了。薛问的说法,和他曾经听到的霁摘星用心计抢夺橙武归属权的说法完全不一样。何况他怎么也没想到,薛问为什么要帮霁摘星说话。
霁摘星也顿了一下,有些意外。
毕竟薛问在剧情当中,并不算多正人君子的设定,薄情倒是真的,也只对后期的花锦城有过用尽真心的时候。
另一边的雀翎噗嗤笑出声。绿松隐约听到有人嘲讽他“真他妈脸大”,一时脸色又红又白,微攥紧了手心,遮掩般地又将炮火转向霁摘星:“那么贵重的橙武,你倒好意思收。收也就算了,还拿来帮其他公会首通——会长!”
绿松声音骤然又高起来,情绪激动地道:“你不要被他外表蒙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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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问满脸不耐,刚想开口,便听霁摘星应道:“这倒说得没错。”
薛问愣了一下。
他侧过头的时候,看见霁摘星微笑的模样,殷红的唇瓣微微翘起,无比随性地道:“要论亏欠,我从始至终……也只有在这点上亏欠过你。”
“一个月内,我还一把橙武给你。做不到的话,账号我删了,橙武折合的赔偿我打到你卡上。”霁摘星说得也无比痛快,他想了想道,“这段时间,就当做是你借给我用的。”
“多谢。”
薛问的脸色刹那间阴沉下来,谁都能看得出他那瞬间按捺住爆发的怒意,可怕如同凶兽一般。连着他旁边的绿松,都忍不住微微打颤,退开了一步。
薛问原本想说不用,他这点气度还是有的,至少和前恋人交往的时候,不至于分手就把当初送的礼物要回来,太没气度。
何况薛问也隐约察觉,这可能是他最后一点与霁摘星非同一般的联系。要是这点也断了,两人和陌生人也无异了。
偏偏面对目光无比坦诚的霁摘星,他莫名生出被玩弄的恼恨来。
“那好,”薛问掀开衣摆转身,“我拭目以待。”
便是这个时候,一道极其凛冽的剑气袭来。
杀意浓烈,饱含千钧之势,薛问下意识回手抵御,却见自己身边站着的绿松喉间多了一条血线,血条瞬间见底,直接软倒下去。
而那攻势不停,又向薛问袭来,这次薛问极快地掏出武器反击,他是魑魅,本来是攻高血厚的职业,受这一击后,血条居然掉了1/3。
他心中惊骇,却也因为这一瞬间的停顿,看清了攻击他的人。
不禁诧异道:“鎏云?”
鎏云在其他游戏中,便很出名。在仙客行中,就更出名了。
至少连诛仙阁那边,都陆陆续续出现几声喊“云神”的。
“你……”薛问皱眉,因为鎏云那把橙武长剑压迫下来,更招架不住。
不过尤为奇怪的还是对方的目光,满是冷意,而薛问实在想不出什么时候和鎏云结下过深仇大恨。
玉想容原本还在一边梦游呢,心中一万次后悔为什么要过来,太丢脸了,面子丢透了。但见到薛问遇袭,还是下意识帮忙。
诛仙阁的人也不过呆了瞬间,上来加血的加血,开防的开防,也有对着鎏云开始放技能反击的。
霁摘星靠这群人最近,眼皮子一跳,见伤害落在鎏云身上,当然也是先帮忙奶人再说。
有霁摘星这么个神治疗在背后,鎏云更疯了,几乎是不要命般地打技能,让诛仙阁众人见识了一下当初被全服追杀还能打得其他玩家人见人怕、被称为“云神”的人是怎么个手法。
他顶着几乎半公会的玩家,开爆发强杀了薛问。
然后全身而退,一幅无所谓的模样道。
“见面礼。”
第244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四十三)仙界N……
[243全替换新章,接不上重看243]
两人莫名沉默半晌。鎏云才说:“……要不然,改日?”
霁摘星比他更无奈:“来都来了。”
何况他们间关系,还不至于这么“塑料”。
守门人便挡在石径当中,说来奇怪,他身后那片地界似被雾气缭绕,明明近在咫尺却看不分明。守门人身量高却微有些佝偻,斗篷更深地垂倒下来,这次连下巴也遮得看不见了。
鎏云毕竟是仙界出身的职业,先上前测试。守门人让他伸手,放在身边那块五色灵石上。
鎏云无所谓地伸出手来,指节上戴着的戒指颇为显眼,碧绿戒面反射出奇异图案。左手一下便落了下去,印在灵石面上。霁摘星在一旁问他:“什么感觉?”
悬针捱得有些近了,冰凉的黑发有些落在鎏云的手背。
鎏云的身体似乎一下子绷紧了,从手背的触感开始有些发麻,下意识说了句:“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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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似乎有些茫然。
鎏云这才回过神,开口:“……不是,凉。和碰在冰面上感觉差不多。”
没一会,石面上寒意更盛,到了令人不适的程度,鎏云微微皱眉,忽然见那守门人原本佝偻的身躯更弓起来,是一个鞠躬动作,不偏不倚正对着鎏云。
那斗篷的帽端软趴趴垂着,像是里面什么人也没有。而鎏云耳边便听到一串系统提示,是十分低哑的声音,和守门人声线很像,乍一听像守门人在他脑海中说话般。
“星疑仙人,对鎏云君称赞有加,声望为亲密。”
鎏云点头,亲密声望,听上去还不错。
那声音又紧接着念道:
“春芳仙子,对鎏云君称赞有加……”
“偃月仙子,对鎏云君称赞有加……”
“泽兰仙人,对鎏云君……”
这么一气不停地报了二十四个名,最后才平板地说:“真龙仙君,对鎏云君称赞有加,声望为挚友。”
鎏云:“……”
那灵石吸力消失,鎏云收回了手。
霁摘星站在他旁边,见鎏云实在测了很久,觉得有些异样,密聊询问他。
这种事不好直接说,鎏云密聊发给霁摘星。鎏云从赚金玩家那得知,大多数玩家只对应一或二个仙、魔的初始声望。像他这样和报菜名似的对应二十几仙界npc的,目前还没听说过。
何况还有一个声望是“挚友”。目前传出来的声望等级,也就在“平常”到“亲密”里。这么个挚友,不知是什么等级的。
他在密聊简述完,霁摘星点头,看上去显得心情颇好,眼微微弯起:“是好事。”
鎏云也点头,看向守门人:“我的信物是?”
守门人又躬了一躬:“您受诸位仙人喜爱,又为真龙仙君贵客。可自由出入蓬莱舟,无须信物。”
他这话声音不大,显得十分恭敬。
以至后面排着的玩家都探头出来了,寻思这哪位,面子这么大,得是亲密声望了吧?而且真龙仙君……好耳熟,是哪位仙人来着?
不过他们的侦查术落在鎏云身上,连个水花都见不到,知晓对方等级应该比自己高许多,至少八十级以上,就不闹腾了。
鎏云摸着下巴:“挺方便。”又退开一步,让霁摘星测验。
黑发悬针上前一步,在守门人示意下也伸出手来,覆在那块五色灵石上。
不过他的感觉,和鎏云的触觉大不一样。
鎏云觉得石面冰凉,像是触摸一块冰。霁摘星反而觉得那灵石触感同水面,微凉柔软,手指像被温软流水包裹着,十分奇异,但感觉不算坏。
他停留在石面上的时间,比鎏云还要长一些,以至于后面排队的人都有些等的急了。霁摘星身后那名太阴,更是出声催促,倒不只是着急,还觉得霁摘星一个人族职业么,能测出什么花样来,磨磨唧唧的。
鎏云倒是想到自己刚才的状况,密聊问他:“听到了什么?”
霁摘星的神色实在有些奇怪,摇头:“什么都没听到。”
但是那灵石却没有要放走他的意思,还牢牢黏连着掌心。
这情况其实也很诡异,哪怕是初始声望再低的人,也会听到关于守门人的传音,无非是“与我仙界无缘,但郎君可寻觅某位仙人寻求解法”之类。这种黑话基本就是默认声望值是最低水平的“平常”,需要接那位仙人npc的任务慢慢刷声望。像霁摘星这样半天不吭声还不让走的情况,估计也没谁碰见过。
好半晌,那灵石上的奇怪引力才消失。霁摘星将手收回,觉得指尖跟沾了水般下意识擦了两下。鎏云问道:“还是没有?”
霁摘星摇头。
还有心思调侃自己:“难道是让我打道回府。”
他这么说着,眼前的守门人忽然矮了一截,宽阔衣袍拖曳在地。因他实在包得严实,看着像一个团子似的,霁摘星辨认半天,才确定眼前npc是做了个半跪下身的动作。
对着霁摘星。
“白星大人,”守门人忽然道,“您可是要入蓬莱舟?想必各位仙君当十分欢喜,请让老叟为您引路。”
霁摘星和鎏云都一怔:“……”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16
不仅因为守门人的话听着怪异,还有他态度转变之大。
先前显得颇为冷淡,不好接近的模样。对鎏云倒要友善许多,但也仅是礼貌恭敬,现在对着霁摘星,却是十分尊敬敬畏,细察起来,还有些亲近在里面。仙客行虽然宣传游戏内npc都有各自性格甚至能自由思考,但是这么奇怪的npc,连鎏云都是第一次见。
不过哪怕守门人十分盛情,霁摘星还是面临一个麻烦。他目前为止,都不知道去找哪一个仙界npc刷声望值合适,毕竟现在玩家所知道的仙界npc足有上千名……要一个个试过去,只怕要到天黑。
霁摘星都在考虑要不要去魔界地盘碰碰运气了。不过他们原本就是要去仙岛上找线索的,能先被放进去探查下也不错。霁摘星与鎏云对视一眼,先开口道:“不麻烦您,我和朋友一并进蓬莱舟即可。”
“这是老叟职责所在,应当为大人引路。”不知为何,守门人声调未变,却多了一些忧郁低沉意味,好像因霁摘星的拒绝而感到十分沮丧。
身后排着的那些玩家,早便听的目瞪口呆。
以就和霁摘星隔着几步的太阴最为激动道:“这算什么道理,你走了谁给我们测试?”
那守门人似乎才想起来后面还跟着一群人一样,挥了挥灰色的袖摆:“此条迷途石径暂不开放,请诸位到此止步,去往别处测试。”
玩家们:“??”
那太阴眼看都要到自己了,虽然没排多久,但让他因为这样荒谬缘由挪步,他是极为不满的。
也是抱着有心试一下霁摘星的想法,冷声道:“你擅离职守,凭什么让我们承担后果?”
他又转向霁摘星,更显得暴怒:“你也一样,好大的架子,能霸道至此!”
霁摘星站在一旁,好生无辜被牵连地眨了眨眼。
守门人又不是他要带走的,这不也婉拒了。
那太阴却不管,忽然抽剑,翻手刺来。
霁摘星见他起势,都能猜到他下一步的手法,微侧身躲过去。鎏云的目光倒是一寒,手中出现金色短弓,一箭便要射出——一个太阴在他面前要攻击霁摘星,这不是找死么。
太阴玩家发难的突然,身后排队玩家猝不及防地发出惊呼声,可是就在那么瞬间么,压着一身黑色斗篷的守门人猛抬起手,一双苍老、满是皱纹的手一下箍住太阴的喉咙,只捏了一下,那太阴像只被抓住的动物般,血条见底,直接躺了尸。
躺尸完还没有复活选项。
太阴懵得厉害,只听嘶哑低沉的声音传来,和念咒似的,喊着他的游戏id:“神剑吹风,永不得再踏入蓬莱舟一步!”
话音落下,躺尸的太阴便消失了。
后面排队的玩家,喉结微微滚动,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惊呆!
怎么还有中立的任务npc能杀玩家?!
方才他们都看到了,那守门人从原本的黄名,一下子变成了红名。那个太阴也是八十级高玩,一招都没挺过直接挂了。
守门人处理完太阴,又阴森森地看着后面那些玩家一眼——其实看不到他眼睛,但是那股毛骨悚然的凉意么,让这些玩家双腿都有些打颤。无比老实地说道:“没意见、没意见!我们换条路走。”
npc十分满意,又转过身,眼巴巴看着霁摘星。
那股渴求视线,让霁摘星颇为不自在。试探道:“……一起?”
守门人一下蹿到前面带路,积极非常。
霁摘星看着他的背影,顺手用了个“见微知着”,这个原本成功率极低的技能在技能锦鲤祝祷的加成下变为55%成功率……根据霁摘星的实际体验,甚至可能更高一些。
探查结果反馈回来,霁摘星默默收回手。
鎏云目光询问:如何?
霁摘星给他发密聊,十分简短一句话。
“守门人等级230级。”
鎏云:“……”
一个守门npc等级都在两百以上,估计现在的等级判定要重新洗牌,以后两百级以上才算高玩,一百等级是大势所趋。
两人思索着,也没注意到守门人带他们走的,并非其他玩家所走的路,而是迷雾当中开辟出来的一条路径,周围耸立诸多极精洞府,层楼叠榭,碧瓦朱甍,等霁摘星回过神来,便下意识开始研究这周围建筑,有古朴天然的,也有极为华美精致的,捱在一起倒也不奇怪。
这时路中央忽然出现一女子,层叠白衣轻纱,身段很好,容貌秀美,目光紧盯着从道上前来的人族玩家。只轻移莲步,便挡在了霁摘星眼前。
霁摘星反应快,及时停下来,没撞到她。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17
女子挡得严实,他有些不解,面前的人也看不到id,也分不清是隐藏id的玩家还是等级太高的npc。霁摘星刚想绕一步,又被挡住,他人还礼貌,问道:“你好,有什么事?”
便见那容貌秀美的女子忽然捧了捧脸,惊呼出声:“哈可爱!”
“??”
第245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四十四)橙武任……
霁摘星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女子又伸出手,目标十分明确,正冲着霁摘星的面颊——虽然也不是攻击姿态,而像是要捏脸。但霁摘星一个男子么,真不好跟个小孩子似的被揉捏脸蛋。有些仓皇地退了一步,差点没站稳。鎏云见到这幕,也有些急了,皱着眉侧身插过去挡在霁摘星面前,护食意味极为明显。
女子眯眼睛,有点不满的模样,嘟囔:“让开。又不捏你。”
霁摘星趁着这个时间,对女子用了“见微知着”,难得撞见那45%的概率,显示的偏离,失败了。
这女子身份当真难测,不过下一秒霁摘星和鎏云便清楚了。因为守门人在一旁倒嘶一口凉气,低哑嗓音拔高不少,像是很着急。
“偃月仙子!不好这样!”
偃月仙子……
这名耳熟。
鎏云先前测试声望,其中便有这个偃月仙子的名,说是为亲密声望。
如今见到,人是够“亲密”了,不过不是对着他,而一幅很惦记霁摘星的模样,一点没有仙子做派。
霁摘星在前来迷途石径的路上,也是翻了下论坛看资料的。同样记得这位npc的名字,据刷她声望值的玩家透露,偃月仙子为人冷冽,不喜多言,是属于仙界npc中不大好相处的那类。玩家几次去她的仙殿接任务,人都没见到,是由仙子的侍童侍女颁布的任务。
有个初始声望高的玩家倒见过一面,盛赞仙子样貌出尘,只是性格果然同旁人传的那样冷淡。
现在霁摘星见了一面,硬是没将她和别人口中所言对上号,略微不解地低声道:“偃月仙子……”
“呀!”只见偃月又捧了捧脸,满脸幸福模样,“这名字由小可爱念起来也是——哈好听!”
她凑了过来,眼睛晶亮:“多念几声听听。”
鎏云嘴角微抽,去挡她。
守门人斗篷下的脸,也是苦哈哈的神情,“偃月仙子,白星大人要去万神殿的,再拖要迟了。”
偃月停了蠢蠢欲动的手脚。
她当真十分严肃思索半晌,忽然道:“反正也是要选神仙,在这选也一样么。”
偃月微上前一步,身影消失在鎏云面前,再一转眼,竟然手都搭在霁摘星肩上了,“小可爱,和我回月神殿怎么样?”
霁摘星还在想守门人与偃月那番话间透露的信息,挺值得细思。
先前不知道女子是玩家还是npc,霁摘星行动间都要克制点,以免唐突冒犯,但是知道这位是npc后,他反而自如许多。对着搭肩的偃月笑了一下,黑沉的眼睫轻颤。
少年唇瓣殷红,肤色胜雪,这笑容又极为乖巧,正戳人心脏一般。至少现在鎏云微微顿住了,偃月吸一口凉气,但没再用“小可爱”这个昵称了。
心里倒是想着……真他妈好看。
“偃月仙子,”霁摘星笑完,又十分熟稔地问她,“万神殿是什么地方?选神仙又是什么?”
偃月手已经收回来了,揉揉自己胸口,平息吐气。鎏云瞥她一眼,这才没找麻烦。
她原本是不太想说的,倒不是出于保密原则,而是有些其他衡量。但是小可爱这么一笑,谁顶得住,于是眨了眨眼乖乖道:“万神殿是我们一缕元神所在的地方,有气运之人想要前往蓬莱舟时,需要得到一位仙人眷顾。我们便在那处挑选眷顾者,遇到顺眼的眷顾者,也会赏赐宝物……不过那些气运之人太多了,好烦,今日后我便不打算再挑了。”
霁摘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鎏云,“气运之人?”
偃月仙子道:“是。”
这样便很好理解了,气运之人便是玩家。被哪位仙人眷顾,便好去刷哪位仙人的声望。像鎏云这种情况,就是被二十几位仙人同时眷顾了。
霁摘星又想到,那初始声望值——总该不会是仙人npc看着哪位顺眼,便多给些?
他看着偃月仙子,忽然觉得这原不靠谱的猜测,变得十分具有可能性起来。
“至于选神仙么,”偃月仙子又一笑,眼睛都是弯起来的,凑上前,“我们都想选你,可是气运之人不能被那么多仙人同时眷顾,就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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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被这群仙界npc随性不羁略微震撼:“……”
“最后的结果,就是要你来选。”偃月仙子眨眼,积极明示,“选我?”
霁摘星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便觉周边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随之传来一声悦耳、却饱含怒气的斥声:“偃月!”
身边的偃月仙子微一愣,想溜。刚踏出一步,身形消散瞬移在远处,却又被来人堵住了。
于是两人一言不合缠斗一处,碰撞的招式余力以摧枯拉朽之势迸发开来,aoe范围极大。守门人倒吸着冷气躲开,霁摘星和鎏云好歹操作好,也没太狼狈地避开了。
鎏云落地,重点检查刚才霁摘星没受波及,见他血条还是满的,松口气。又问守门人:“他两有仇?”
守门人十分忧郁:“今天之前,还是没仇的。”
来的那位估计也是个npc,脚下手间都滚着熊熊烈火,看上去极不好惹。此时状态几可用“怒发冲冠”形容,怒声:“好你个偃月,怕竞争不过便来这里用些下作手段!”
鎏云下意识看了眼霁摘星。
霁摘星一脸乖样,显得十分无害,也就相处起来才知这人温和面貌下的骨相。
鎏云眯眼,轻轻揪了一下悬针柔软皙白的面颊,对那两人保持了最高程度的嗤笑与嘲讽——争什么争,轮得到你们争吗?
不过那两人倒全无所知,还打得火热。偃月仙子动起手来的时候,倒当真有点出尘气势,白衣蹁跹,只是刚才被伤了脸,她火气也上来了,冷声道:“你难道是正人君子?你不想使手段,怎么也出现在这里?”
那人显然也被问住了,身形一顿,梗着脖子道:“路过。”
偃月仙子刻薄地笑了笑。
来人躁得慌,显然知道这理由不太立得住,又改口:“本仙正是担心有你这样的人,才前来护送。哪里知道,正好拿捏住你的把柄。”
偃月仙子气得牙痒,“呸”了一声,又道:“熔火,枉你自称道义之神,说谎也不脸红,今天本仙也誓不罢休!”
说完,两人又斗在一处。
不过霁摘星看了眼那位熔火仙人,心道,脸还是怪红的。
他们闹出来的动静太大,由其他石径上蓬莱舟的玩家,都纷纷驻足旁观了下,吃惊不已。
这番异象又吸引来了另一位仙君,正是鲤季鸣那名义父,真龙仙君。
真龙仙君轻装简行,未让侍童跟随,只身一位,当然也没让正斗得不可开交的两位仙人发觉。
他倒是真的只是路过,走到这处,才发现附近还有两位熟悉小友——于义子有恩,要了他鳞片那两位。
于是先过去打了声招呼,霁摘星和鎏云才发现真龙仙君的出现,微俯身行礼问好。
霁摘星行礼不算大礼,但动作十分标准漂亮,显得很礼貌,毕竟是曾历经过真正修仙位面的人。真龙仙君又不懂玩家和npc间的微妙关系,只觉其他气运之人都莫名浮躁又自大,反正不算讨他喜欢,但霁摘星看着是格外知礼顺眼的那种,赞许地点了点头,方才问守门人:“怎么回事?”
守门人对真龙仙君的态度,也是有些微妙不同的。
他显得十分恭敬,姿态比面对偃月仙子时还要低许多,一板一眼将方才情况答了。
真龙仙君有些失笑:“这群仙人,怪不省心。”
又对霁摘星道:“别去万神殿,免得那群人打起来要不知轻重,你跟我来吧。”
霁摘星心中叹息,听起来他和祸水的地位差不多。
鎏云侧眸看他,心道的确祸水。
真龙仙君开了口,连守门人也没有异议。霁摘星不过考虑片刻,真龙仙君和他们颇有前缘,等级也应该不低,说不定是知道橙武线索的,整合下来倒是合适人选。
“叨扰真龙仙君。”霁摘星道。
只是他又看了苍穹云间正相斗的两人,这样走了貌似不大合适……说到底还是他的缘由,也没和偃月仙子提一句。
真龙仙君一眼看出霁摘星犹豫什么:“不用管他们,动不了真格,活动筋骨也好。”
又对守门人道:“等他们打完说一声,人我带走了。”
守门人又为两位仙人掬一把心酸泪,都跑来劫人,反倒因为闹出动静被真龙仙君劫走了,也是阴差阳错。
没了顾虑,霁摘星和鎏云跟着真龙仙君离开,前往了他所居的仙龙殿。
蓬莱舟地势极为广阔,光论占地,便有半个仙界大小,高则不可见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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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真龙仙君带两人前往的地方,便在石峰耸立的顶端,九千尺上,白云雾气之间。
霁摘星两人都是不畏高的,踩在云间,便见那一团云雾都似化成了水,触感奇妙。仙龙殿形式看上去古朴,但每一处灯壁檐角都是金玉雕琢,金光闪闪的夺目。
殿中大部分都是碧蓝流水,涌动不歇地覆在云雾中。霁摘星和鎏云刚进来的时候,尚且找不到落脚处,寻觅半天才站稳了,只是也能察觉到湿润云雾都要没至足踝边。
龙么,宫殿处都是水,也很正常。
霁摘星颇无奈地想。
真龙仙君一入殿中,便沉进了水里,只露出上半身靠在云上,半支着头,询问:“你们来蓬莱舟,所图为何?”
他又懒懒补充:“本君能给你们法器、灵术、灵力,又或其他古怪珍稀之物,又或需要本君代为引荐其他,力所能及之事也可。”
霁摘星微一怔,才将真龙仙君的话和装备、技能、经验值对应上,总体来说和论坛上反馈的能从npc处得到的益处差不多。只不过这些,原来是能自己选择的么?
鎏云也有些意外,这位仙君看上去这么好说话。先开口问道:“确有一事相求,真龙仙君知晓橙武应当如何获得?”
半倚在云雾中的真龙仙君微坐正了些,皱眉道:“橙武?”
霁摘星想了想,改问为:“对于气运之人而言,极为珍稀的神器,附带特殊灵力,可将原本法术效果增幅至数倍以上。”
真龙仙君一顿:“你这么说,我倒有印象了。”
“不过这类神器,我不能插手,你可去询问太素仙君。”
霁摘星耳边,忽然便响起一声系统提示。
[您已触发隐藏任务·神器遗情]
眼前展现出半透明的任务卷轴——虽说隐藏任务么,不做到最后一环也不知道奖励是什么,但霁摘星这个任务从触发到任务名,多少能猜出一些。
霁摘星也有些讶异,事情比他想象中还要顺利,“多谢真龙仙君。”
鎏云看过去——嗯?
霁摘星猜他大概是没接到任务,将任务共享了过去。鎏云神色先是淡定,等看清楚任务后,莫名沉默了一下。
然后抬头盯着霁摘星。
霁摘星:“?”
鎏云忽然便伸手,以极快地速度捏了一下霁摘星的面颊。捏不出多少肉,但触感柔软至极。
霁摘星莫名被他招惹一下,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了?”
“想藏起来。”鎏云叹气,“这事不好让别人知道——怪招仇恨的。”
·
仙客行的逻辑运营都由智脑ai计算,就算是开发人员,也没有干涉权限。不过每日还是有人员守在数据流旁负责维稳的,主要确保小程序运算不出错,在线修复一些bug之类。
不过今天,某位开发人员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无比严重的bug程序。
为什么设定在极其后期才会触发的橙武隐藏任务,在今天就被触发了?
这不是小问题,处理不好要影响游戏平衡的。开发人员也不敢放纵,存下数据流联系了主负责人。
主负责人听了也头大,连忙开始解析回溯,当看到触发任务的玩家时,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草,怎么又是你们两个!
开挂了吧,这绝对开挂了吧?
第246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四十五)比赛结……
仙界蓬莱舟地图刚刚开放,众多玩家能接触到的也就是“仙人”、“大魔”那级别的npc。但是橙武任务的触发人,却是要仙君魔君级别npc才能颁布,自然要到玩家对仙魔两界探索得差不多,开始接触第二阶段内容时才有可能被触发。
可现在资料更新完,开服连一周都没到!
负责人黑着脸解析数据流,才发现这两个玩家并没有什么开挂迹象,反倒是通过“正常”游戏途径,接到了橙武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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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说正常,实在也很不正常。哪有玩家随便问问,便能问到橙武任务的。那位真龙仙君没有相关权限,还特意给指个路,整个环节都透露着十分顺理成章但又极其诡异微妙的意味。
可任务已经触发,负责人总不能收回——他也没有那个权限更改仙客行的核心ai。只能黑着脸召集其他程序开发,将橙武任务前置多增加数环,确认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游戏异常。
·
无意中又给游戏方增加工作量的霁摘星并无所觉,还和鎏云一块做着任务。真龙仙君为人颇为周到,指明了路后也没就此罢手,而是送了霁摘星两人一程——也好在他送了一程,要不然太素仙君的洞府要怎么前往还是个问题。
真龙仙君仙殿在云雾巅峰间,太素仙君则正相反,处于极深的峡谷当中。霁摘星随着真龙仙君下坠时,还以为自己是踏进了深渊里。
途中视角一片漆黑,像是蒙着一团墨色。但猛地触底了,却能见到多如繁星的莹绿、莹白两色光点,在空中飞舞,映亮眼前洞府。
洞府旁栽着无数梨树桃花,错落交织,极为雅致,风景竟是比仙界许多处景色都要美好些。霁摘星的目光落在那些打着旋落下的花瓣上,忽然便闻洞府中传音:“真龙仙君怎么有兴致到我这崖底来?”
真龙仙君道:“送两个小朋友来陪陪你么。”
霁摘星闻声望去。
太素仙君是名女子,声调颇为悦耳,但是也能听出上了些年龄。
她从洞府中走出,那些光点都十分自觉拢在她身旁,映亮面容。面貌约摸四十岁上下,满头华发,依稀能见她五官生的颇美,神态温柔。只一见到霁摘星两人,便笑开了。
“送对了,”太素仙君笑着道,“看着挺讨喜。”
霁摘星颇无奈,但也没忘了正事,对太素仙君行礼后道明来意。
“神器之事,我的确知晓一些。”太素仙君道,“不过我在这崖底待太久有些寂寞,你们帮我寻些小玩意来打发时间,我再告诉你们。”
霁摘星面板上的“神器遗情”任务,便展开了第一环。没有目标指引,属于自行探索任务,只需寻到令太素仙君打发时间的小物件就算完成。
这任务看上去不难,但要做好却要费心思。霁摘星和鎏云拿了太素仙君的引路玉牒,便出了仙界,四处搜寻些有趣事物。
四界当中,又以人界的花样最为繁多,大城池中还时常开放集市,召集各路商贩npc和一些来凑热闹的玩家摆摊,偶尔也能淘到些好东西。
霁摘星以前忙着练级没来过,鎏云兴趣都在打人和打本上,也是一年都不见得逛一次,但这次和霁摘星来,倒是觉得尤为有趣。
能让太素仙君这种等级的npc觉得有趣之物,也不会是些丹药、武器或是珍稀材料这类——他们拿出来的东西说不定还没有太素仙君给玩家的奖励好。要让她喜欢,至少要另辟蹊径才对。
霁摘星一边把玩那些集市上的小物件,顺便登上游戏论坛找些资料,一眼便看见论坛页面上显眼的红色热门贴,微微怔住了。
倒不是说贴内容如何惊骇,而是特别眼熟……
那贴中写明的是,两小时前仙界蓬莱舟西边出现了罕见的群体任务,两名仙界npc大战,言论当中透出的信息量极大。有玩家分析,女仙应当是夺宝叛逃并未成功,男仙同样心怀不轨,夺宝途中被劫。仙客行不会安排无意义的剧情,在这等风头上npc有如此异常举动,很可能他们争夺的秘宝是玩家橙武,这则是橙武任务前置,所有旁观到的玩家,都是潜藏的触发任务者。
还有玩家认出那是自己声望对应的属神,偃月仙子和熔火仙人,顿时十分担忧,这两人要是叛逃了他们还能刷声望吗……
不过也有十分乐观的,认为既然自己属神是任务关键npc,是否说明他们具备天然优势?
众说纷纭,不过最多的讨论点,还是怎样才能接取到相关任务……
霁摘星仓促浏览完:“……”
鎏云见他一脸无言神色,也有些奇怪道:“怎么?”
霁摘星偏过头,顺手分享给了鎏云。
鎏云也纳闷,登录看了一眼,伊始还在想这是什么事件,没听过有群体任务之类的消息。等看了几眼后,发现越看越眼熟。鎏云也陷入了沉思,半晌瞥了霁摘星一眼。
这事也委实巧合,还不好怪那些玩家太能脑补。霁摘星注册了个账号,在里面解释了一下,那两个npc就是单纯打架,也不是隐藏任务之类……可他账号等级太低,也不知道会有几个相信他的。
霁摘星遭遇这一场乌龙后,也没再继续逛下去,颇无奈地关掉了论坛,也没注意到后续被翻上来的新热门贴——
“九尾绘画大赛决赛前十揭晓!你pick谁?”
·
集市当中的确有不少妙物,鎏云挑了一些胭脂、发簪还有一套画着桃梨两类花木的笔洗,都是他看着觉得应当符合女子审美的。霁摘星凑过去看,的确也算的上精致好看,但是这样给太素仙君,又好像显得单调了些。
霁摘星在众多物件当中,挑了个木制机关盒,其他没什么合心之物,倒是看见有玩家在卖自己锻造的同心锁,走过去看了眼。
鎏云眯眼看着那同心锁,做工并不怎么精致,但寓意颇好,上面刻的字也顺眼,心情不知怎么便高昂起来。他见到悬针垂眸打量,细白手指捏住铜色的小配饰,心中都想到了待会接过同心锁时要露出什么表情,便见霁摘星拿起端量片刻,便道:“买一对给太素仙君么?”
鎏云:“……”
霁摘星等不到他回话,转过身看了一眼,失笑:“你那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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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云:“……什么表情?”
“很遗憾的表情。”霁摘星一边说着,一边交易买下了四个同心锁,其中一个递给了鎏云,“剩下一对给太素仙君。”
鎏云叹息收下——他倒也不是想要这么个配饰么。
买完同心锁又逛了会集市,霁摘星心血来潮,买了包栗子糕和桃花饼放背包里。这两样食物加的饱食度不多,聊胜于无。不过口味颇好,许多玩家都喜欢买着放身上当零嘴。美食这种东西总不会遭人讨厌,太素仙君洞府在人迹罕至的峡谷中,想必也难见这些花哨点心。霁摘星买来也不是当做任务物品,纯粹便是看见就捎点。
逛集市很是杀时间,仙客行中还是白昼,但现实时间已经很晚,霁摘星挑完物品,鎏云注意了下时间,便提醒般地说了句晚安。
霁摘星眨了眨眼,也跟着说句晚安,才下线休息。
从全息舱中起身,霁摘星惯常沐浴完,看手机时才发现有两通未接电话。
倒不是工作上的事,而是来自于仙客行项目组的。
霁摘星微顿了顿,预料到是好消息。
应该是征集赛出结果了。而能让项目组打电话通知的,名次总不会太差。
现在已经近晚上十点,通常是下班时间。霁摘星便也没有回电,只发了短信回复。正准备开网页查看征集赛名次和邮箱新邮件时,倒是又看见微信有新联系人申请。
这是霁摘星的私人号,但参赛的时候也是留了这个微信号。
对方备注了来意,是仙客行新职业项目组。
霁摘星通过的下一瞬间——对方和蹲守许久似的,立刻发来了消息。
“您好星老师,我是项目组全息模型设定组长秋生,这么晚叨扰您了。”
后面还跟了个异常可爱的“乖巧jpg”九尾表情包,用的是霁摘星画的那幅图中的九尾q版。
霁摘星心道,还挺可爱的,有心。
对方主要是来确认一些职业细节,并十分不好意思地表示,可能需要长期沟通,到九尾职业细节完善为止。
对方也是无奈之举,参赛的那幅《青丘》的确极为惊艳,但水墨画也存在一定限制,并不适合作为仙客行的美术指导。
也就是《青丘》的人气太过一骑绝尘才让游戏方妥协。到底是画的技巧性和画面都抵达到极致,几乎一眼便让人心中笃定,真正的九尾就该是这幅模样,再看其他作品,便总觉得哪处不对。
征集赛评选也有其他衡量,其他排列前行的大家,多是仙客行官方用一些条件邀请来的。这幅《青丘》的作者却是主动参赛,评选方也更愿意在这点上多加点分,最后《青丘》几乎是不出所料地胜出,难得在玩家业界口中都挑不出什么争议。
很少有人能否定一张绝对优秀美丽的作品,最多也就是觉得《青丘》真正应用在仙客行里,不一定合适,从而生出异议来。
这位项目组组长,原本也是这么担心的,不过和“星老师”沟通完,这种担心就放下大半了。
无他,星老师实在太负责了!
交谈起来十分配合不说,还另外提供许多绘画资料。
霁摘星这段时间空暇下来,也另外画了几副相关联的彩墨画,重新手绘了细节上的三视尺寸及颜色搭配方案,放在一个文件夹里发送到了秋生邮箱里。
秋生原本听到其他资料,还以为是霁摘星的草稿之类,一打开文件,直接给跪了。
这一幅幅——都是和《青丘》完成度差不多的参考图!
他简直快热泪盈眶了,看着哪一幅都觉得爱不释手,心中震撼无比。心道这难道就是老艺术家吗?果然为人太负责了。
霁摘星那幅画功底好,又是匿名,看的整个项目组都在推测他是哪位画画功底几十年的老师。秋生感动完,又想到不能让老人家熬夜,感谢完后连忙先告辞了,于是霁摘星这才有空打开网页看一下征集赛排名。
比他想象中发挥要好——
《青丘》位列第一。
第一的奖励大多发放了,大金额的奖金打到账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仙客行内部职位的offer,以及不出预料,游戏中的奖励是大笔的货币奖励,和非绑定橙武。
游戏奖励都要填写仙客行角色id,大致在三天内发放完成,霁摘星一并填完,倒是轻松许多。
第247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四十六)魔界。……
薛问的事虽说解决了,但太素仙君颁布的橙武任务还是要继续做的。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22
霁摘星次日上线,鎏云还在集市中挑一些小玩意——这次看中的是绢花,鎏云在黛青色和海棠红的绢花中没犹豫上一秒,最后两个都买了下来。
那绢花是一位生活玩家制成的,惟妙惟肖,又缝着小珍珠和暗纹,看着很妙。她帮鎏云细心装进锦盒里,递过去,微圆的脸上出现讨喜的笑容,顺口问了句:“大佬是买去送给心上人的么?”
鎏云莫名:“不是。”
生活玩家点了点头:“那是送给女性朋友的吧……”
这关系也不对。鎏云道:“也不是。”
小姑娘的笑容微僵了僵,变得有些奇怪:“……”
鎏云:“?”
她连忙道:“没关系,每个人喜好自由,勇敢做你自己,我支持你!”
鎏云:“??”
霁摘星在一旁看的好笑,走过去接了那两朵绢花。小姑娘看到来人,一身医师长袍的悬针,气质温文,衬的捏脸都特别好看。脑中顿时闪过一个想法,觉得这样的人哪怕佩着花哨绢花也不显得突兀么,真是怎么搭都好看,又看到那好看悬针对她笑了一下,说:“是给长辈的。”
小姑娘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霁摘星是替鎏云回话,意识到自己想错了,有些脸红地点点头:“这样。”
悬针拿着绢花和素日走了,小姑娘还在身后愣愣想着。嗨呀,看不出来,两人背影还挺配。
有太素仙君的引路玉牒在,没费什么功夫,霁摘星两人便重新抵达峡谷深渊的仙君洞府处。
鎏云四处打量了下,忽然道:“下次带盏长明灯下来不知行不行,这萤火虽亮,但看东西有些费眼睛。”
霁摘星失笑,仙君洞府么,摆灯也就没那个仙气了……不过确实可以带两盏下来,可作不时之需。
太素仙君闻声便出来了,她也没什么架子,听到两人的主意,居然觉得还好:“倒是,我这太黑了。”
她莲步轻移,便落在霁摘星身旁,目光居然显出几分慈爱来:“给我带了什么东西呀?”
倒是一幅母慈子孝的模样,一点没有交任务的氛围。鎏云意识到自己在想的东西未免太奇怪,摆了摆头,顺便将自己背包里的物件取出来了。
胭脂首饰这些,太素仙君身为一个女仙,倒是不讨厌,笑咪咪收了下来。笔洗一挥手,落在她的书案上。
后面拿出的绢花样式漂亮也精致,就直接戴在头上了。
太素仙君气质出尘,连着那绢花都透出一股仙气,就是不知道后面可能见到太素仙君的玩家,会不会觉得这绢花眼熟,特别像是玩家制品。
霁摘星也将自己挑的物品拿出来,那机关盒太素仙君或是觉得有趣,搬弄了许久,一时没解开,便先收了起来。转而又见到霁摘星递来的同心锁,愣了一下。
她看着那同心锁上的字,半晌问:“这是什么?”
仙客行虽说设定再完善,也不可能方方面面资料都设定进去。霁摘星将同心锁的典故说出,又解释了下锁上刻字的含义,便见太素仙君顿了顿,忽而笑了,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这样啊……”
“是个有趣的小玩意,”仙君道,“不过我大概也用不到了。倒是你们,不要这个么?”
霁摘星眨了眨眼。
鎏云心道,不愧是仙君啊,说话就是好听。
霁摘星道:“我们有了。”
鎏云斜睨:“只有我有,不算。”
“……我也有。”霁摘星有些无奈,“那时候买的,我收了一个起来。”
鎏云忽然间被这么个惊喜砸中,都有点头晕目眩的意思,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情话似的。怔了一下,唇角微翘起来,像是很勉为其难般地道:“那可以。”心里差点被霁摘星可爱晕了。
太素仙君笑眯眯一脸慈祥,仿佛没看见眼前年轻人的眉来眼去似的。正经道:“那我收下了。”
也是在那一瞬间,霁摘星面板上的任务显示为完成,倒是又进入了下一环节——
太素仙君也进入了颁布任务状态,随手一挥袖,空中漂浮的一些莹白光点被她拢进了袖中,又装进一个佩囊里,递给霁摘星。
“此为神器兵魂,若要铸成一柄真正神器,此物必不可少。”太素仙君的声调飘忽,听着像从天边而来般,“只是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要想获得完整神器,可去寻碧落仙君。”
面板上的任务更新为寻觅碧落仙君——橙武任务是连环任务十分正常,要直接拿到手中,也显得太过简单了。
颁布完任务,太素仙君便从那微妙状态当中脱离出来,依旧含笑看着两人,声调温柔:“认不认路?我带你们前往碧落仙君洞府罢。”
霁摘星自然感谢,又想起来件事。将放在背包里的栗子糕、桃花饼拿出来,放在食盒当中,递给了太素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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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样点心的香甜气息,便是置于匣中都遮掩不住。太素仙君新奇:“这是什么?”
“人界的点心,”霁摘星答,“平时拿来做茶点或是直接吃都有,带些给仙君。”
太素仙君道:“人族果然就是要享受些。”她打开食盒,捻了一块桃花饼。
也不知npc尝到的味道,和玩家味觉是否有差异。不过从太素仙君神情来看,味道应该是不差。她极为克制地吃完了一块桃花饼,动作十分优雅,连那酥饼皮往外掉渣都没影响她的仙气。等吃完整块,太素仙君看上去还挺想再尝一下栗子糕的,不过还是先合上了食盒,道:“我先送你们去碧落仙君洞府罢,要不然待会就不想动了。”
她又叹息:“玉牒我便不回收了,你们日后若有闲暇,或许可来这里探望下我。”
那么多npc里,鎏云唯独对这位仙君极其欣赏。何况仙客行的智能化程度太高,以至于对着npc拒绝都会有愧疚感。鎏云先道:“一定。”
霁摘星也多看了两眼,语气很温和:“好。”
“下次来,给仙君带一些其他点心。”
太素仙君感兴趣:“都有什么口味?”
霁摘星背包里放了纸笔,干脆道:“我给仙君写一张方子,仙君可挑选下。”
太素仙君颇为高兴:“我洞府中没添置什么,倒是有好砚好笔,你来洞府中给我写。”
鎏云看着他们,望了望天。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贿赂n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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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仙客行设定中,太素仙君千万年来未踏出过洞府一步,不过这次为了两个小友,难得出了山,将他们送到了碧落仙君所居星云中。
碧落仙君是个看着极为儒雅斯文的npc,与太素是好友,多年交情,对着两个玩家也没怎么为难,同样让他们做了个找寻“双生花”的任务,不算太难,两人很快完成,便把任务奖励给了他们。
“这是神器陨铁,可容纳兵魂,锻造出具毁天灭地之能的神器来。”碧落仙君道,“不过么,我无法为你们锻造,要想成型,你们只能去魔界寻一位魔君襄助。”
霁摘星和鎏云都有些惊讶,没想到由仙界npc颁布的橙武任务,还要去魔界才能完成。
“那人是我的弟弟,”碧落仙君微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黄泉魔君。”
……虽然很疑惑仙君的弟弟为何是魔君,但两人还是收起疑问,赶往了魔界。
魔界与仙界是两个极端,没什么精致景色,但多古朴奇观,别有趣味。知名的地点如骷髅海、月满湖、亡灵路,漂亮倒是其次,壮阔地令人大饱眼福是真的。
同仙界蓬莱舟般,原本的魔界也增添了新地图,为炼狱塔。
说是“塔”,就和蓬莱“舟”一般,其中宽广几乎等同魔界一半大小,恍然是另一个世界般。
炼狱塔中,也遍布着来测试的玩家。就像仙界当中多为仙族职业太阴、素日,魔界也多是魔族职业的魑魅和离魂、妖族职业的蟒神,偶尔有几个人族职业在排队。
这其中,倒是鎏云极为显眼,一个素日竟然跑到了魔界的地盘上,和深夜亮起的灯烛般显眼,引起诸多窥探。
鎏云倒是无所谓,还顺手也测了一下有关魔界的初始声望,差点被直接赶出去。
魔界守门人极为阴郁防备地盯着他,和防贼似的,以至身边那些玩家目光都由试探转为同情了。
霁摘星忍笑,给拦了一下,又用自己要做测试的借口,转移了守门人的注意力。
鎏云则是想着,看来仙族和魔族之间的隔阂的确很深,这个橙武任务换了除人族外的玩家接到,恐怕都必须共享给旁人才能通关。正这么想着时,霁摘星便过来一牵他衣袖,带他进入了炼狱塔内部。
鎏云看了眼守门人,纳闷:“他不拦我么?”
“自然。”
“你测出了有关魔族的声望?”
霁摘星顿了一下:“也没有。”
他微微笑起来,看上去很是纯良:“只是借了黄泉魔君的名声罢了。”
第248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四十七)虐怪狂……
碧落仙君虽然没有同他们一起来,但是将黄泉的一样信物交给了霁摘星,也算行了个便利。时间紧急,特权当然是能用便用的。
魔界生灵长得……要比仙界诸物都千奇百怪一点,霁摘星两人一路撞上了几只形貌凶恶的巨兽,都暂且避开了。好在人形npc倒是水平一如既往,面貌大多俊美英气能入眼,只是比那些仙人的脾气还要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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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云亲眼看到数个玩家被从高塔上扔下来,而那位大魔正笑嘻嘻靠在塔边,留了句“好玩”。
还有玩家被大魔扔去喂妖兽的,送去填骷髅海的。也就是玩家能无限复活,才没被这群大魔们玩得灭绝。
相比起来,仙界npc对自己的眷顾者,当真要宽容放纵许多,派出去的声望任务哪怕艰难,但少有掉级危险。
也不知道那个黄泉魔君是什么脾性。
鎏云如此想着,下意识走得快一步,将霁摘星掩在身侧。
不过等真正见到黄泉魔君时,这位其实表现得有些出人意表。
魔君是比那些大魔更高一级的存在,按理来说脾性要更恶劣点,但黄泉魔君身上半点不见凶悍劣气,甚至不像是生活在魔界的npc。他相貌与碧落仙君一般无二,气势还要更温文一点。除去身上的汹涌魔气,几乎没有任何值得人防备的地方。
黄泉魔君手上拿着霁摘星让人递传的信物,听他们说明来意后,倒是露出了惊讶神色。
“这是我哥哥给你们的?”
听他语气称呼,倒是和碧落仙君关系不错的样子。
黄泉从魔君座椅上走了下来,好奇问道:“碧落让你们做了什么?”
霁摘星如实回复,让他们采摘来了双生花。
黄泉魔君神色更显得奇怪了,忽然间笑道:“他难得有这么好心的时候,看来应当挺喜欢你们的。”
这话显得有些奇怪,悬针垂眸,神色平静礼貌:“承蒙碧落仙君厚爱。”
黄泉又定定盯了他一会,倏而也笑起来:“我说错了,应该是看来……挺喜欢你。”
说完又轻声自语了一句:“我们兄弟两的喜好,向来一样。”
他话音未落,鎏云眼中浮出冷意,手中落下一柄长弓,以极快的手速放出了数十个技能。鎏云等级虽然比魔君要低上许多,但这一下实在来的突兀又凶猛,他操作好,身上还有和霁摘星组队的加成,连贯操作带来的伤害性是巨大的。
黄泉一时防备不及,竟然也显出了一点狼狈姿态。因为魔气催动,黄泉魔君的双目几乎在瞬间充斥着血红,看上去比先前更多了分暴戾,待他反应过来,手中也开始凝聚杀招了——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极快,霁摘星在下一刻,不加思索,立即催动了神女之心,腰间卷轴展开,无数银针浮在半空当中,满具杀气。
对峙不到几秒,黄泉先笑了笑,收回手。
“脾气这么大?”黄泉魔君啧啧自语,意有所指,“我和哥哥不一样,不喜欢抢人的东西。”
鎏云面无表情看着他,神色很冷淡。眼中傲慢比起黄泉魔君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罢。”黄泉却像是不怎么在意,“卖个面子么。”
“我可以给你们铸造橙武,作为条件,帮魔界重新修葺一下往生路吧,在那两边种种花草树木什么的。”
·
霁摘星站在魔界往生路面前,看着血红地面铺陈开,走一步能撞见一只七十等级小怪。
这也算是魔界的一大标志性地界了——练级圣地那种。据传是遭受流放的怪物,便会由往生路踏入魔界,对玩家而言便意味着这条路径上有无数奇形怪状的红名怪,因为怪等级太高还数量众多,没点本事的玩家也不敢在这练级。
在往生路旁边种个花草当然不难,但难的是要把周遭红名怪清空了进入脱战状态才能种花种草。
鎏云估计还因为方才的事恼怒,于是清怪显得十分积极,一箭下去,引起的烈火便点燃了一片红名小怪。又眼也不眨地顺便将苟活下来的一些精英怪血皮收割,走一步便能见那些血魔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倒下。
霁摘星负责另一边。悬针原本不是个适合群攻的职业,但是霁摘星实在玩的太妙了,数千银针分散开来,攻击的都是小怪的薄弱点,以至会心暴击率都极高,乍看上去,像是只一击小怪便躺了一样,视觉效果相当震撼。
还有也在往生路上杀怪刷经验的玩家,刚挑好一只魔物准备击杀,便发现目标被人抢了怪。懵逼地准备找下一只时,才发现四周的血魔都被清空了,视线所及的地方硬是没有红名怪。
霁摘星两人其实不算高调,但是他们的操作确实显眼了点。以至那些被抢怪的玩家都来不及生气了,而是在一旁愣愣开始围观,从一开始有些郁闷到后面目瞪口呆。还有人直接开始录屏直播了,取名就叫“看见了两个虐怪狂魔……”
这个标题其实挺不出奇的,虐怪狂魔这种话本来就带有夸张意味。
直到有人无意点进来开始,才发现这个“虐怪”一点没说错,往生路的血魔也是倒了大霉了,被一波接着一波剿灭。
最为戏剧化的,还是两人在剿灭了众多魔物后,突然开始在路边种花……
倒也不是什么奇特的花,就是仙客行中最常见的作物,长出来可以卖给药材商人或是当做材料,做一些药品。不过这些花因为太常见,门槛又低,也实在没什么利润可言,通常只有生活玩家才会种,这么两个操作犀利的高玩突然也来种花,场景一时之间显得十分诡异。
也就是拍摄的玩家等级不高,显示不出两人的id,要不然其他玩家也该认出这两人就是开启了新资料片主线的“白星”和“玩小号”了。不过光这居然也吸引来了极多人气,越传越广两人的高超操作,来看直播的玩家原本是想来学下操作技巧的,看见直播画面,都忍不住扣出一个问号来。
[纯路人,问一下,是一直搁这看大佬种花吗?]
[今天操作小tips:种花就能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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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点难道不是这里是往生路吗??一般人敢在这植树造林?]
[我居然觉得有一点温馨……]
[说温馨的,建议看看前面那些红名魔物的尸体……]
霁摘星两人倒不知道被直播了,其他玩家在附近活动,他们也不至于霸道到将人赶走。等将附近路段种满了后,又继续往前清怪种花。
虽然直播中隐藏了id,但熟悉的人还是能凭借个身形,认得出来两人身份。
至少不眠便看到了这个热闹,大肆控诉了一下,凭什么霁摘星和鎏云种花不带他。
不眠对着霁摘星倒是乖巧,但在和鎏云的密聊中简直算是撒泼打滚胡搅蛮缠了,密聊一分钟能发六十条抱怨。鎏云被他烦的没办法,嫌吵,回了一句在做任务。
不眠再次飞速询问:“什么任务?我来帮忙!”
[鎏云]:。
[鎏云]:橙武任务。
正踌躇满志摩拳擦掌的不眠:“???”
·
往生路“修葺”起来还挺快,不过霁摘星没做任务到太晚,归根究底是……明天还得上班。
他这一次假期加上年假,也休了近一个月,每天看资料案例,倒也没手生。
消过假期,霁摘星和往常一样到公司。时间还早,他们部门少有人早到,倒是有几个加班没回家的技术岗趴在桌上小憩,大概是借公司的盥洗室洗漱过了,桌边还摆着凉了的咖啡,时不时打个哈欠。
霁摘星进来后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路过他手下部门的小姑娘工位时,见她眼下挂着浓重黑眼圈还死死盯着屏幕,微敲了一下她的桌面:“方案送到我办公室来。给你放半天假,先休息。”
那声音听着很温和,也实在悦耳。连方媛这种正处于睡眠不足十分暴躁的状态中的人,都下意识心情好了一点,心道这声音怪好听的,是……是霁前辈?!
虽说霁摘星长得好看脾气也不差,但工作方面很严格,方媛莫名有些怕他,这时候立即站起来,十分恭敬地说:“好的霁前辈,我现在就……”她话说到一般,那原本半垂敛的眼,忽然间瞪圆了,就这么盯了霁摘星几秒,才重新慌乱地躲了开来,看上去比先前要更紧张的样子。
确切来说,是失了声,话也说不出来了。
霁摘星记得这个女孩子,好像有些怕自己,但怕到这个程度也没想到。他不是会在这方面为难人的上司,点头应了一声,拿着文件回办公室。
直到呆站着的方媛,被刚从盥洗室回来的同事喊了一声。
“方媛,”那人走进了,才发现方媛有点不对劲,面颊红成一片。她有些担心道,“你不会发烧了吧?先去医疗室领点药……”
“你说,”方媛却只是一脸出神的表情道,“霁前辈趁着休假去做了整容可能性有多大?”
“哈?”同事一脸莫名,“你困糊涂了吧?”
方媛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脸:“我是困糊涂了。”
“整容怎么可能整得那么好看!!”
第249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四十八)
同事这时候还是一脸迷惑,不知方媛吃错了什么药。但是她又发现一上午下来,像方媛这样的人,办公室内居然还不少,都是一幅丢了魂的模样,脸颊还通红。
“奇怪了,今天供应餐有问题?别吃出事了……”她嘟囔着,一边接过盖了公章的文件,存档后将原件送去霁组长的办公室里。
……
再然后,她就知道其他人脸上的神情从何而来了。
因为她也下意识做出了同样的反应,脑中混乱无比想到,她当初眼睛是有多瞎,才会觉得霁组长只不过是样貌清俊端正……这分明便是人间绝色啊!
连休趟假回来,都比先前更夺目几分,倒不是说五官上有什么巨大的变化,就似更长开了点,气质更出尘,一举一动都像能入画般,攫取着目光,让人挪不开眼。
要是不了解霁摘星的人,恐怕看到他第一眼,都会觉得他更适合做些其他靠脸吃饭的工作,甚至是成为被人豢养在笼中的雀鸟,尤让人起些阴暗心思。
一上午都有人神情不属,于是曲靖在巡查到这个部门时,颇有些不满,提醒了走神太明显的几位,然后熟门熟路地逛进了霁摘星的办公室。
他倒也不算特别没事,还能和霁摘星透露一下马上要升职的消息。只不过曲靖推门看到正在批文件的霁摘星时,目光一下被牵引到他低垂的、细密的睫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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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显得过于长而翘的睫微抬起来,曲靖与霁摘星对视一眼,莫名撞进他黑沉的眼里,有些怔住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曲靖注视霁摘星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他也毫不遮掩自己的那些心思。
只是从一开始以为的手到擒来,忽然便变为强烈的不安感来。
他或许远没有他以为的那样自信。
·
今天的工作氛围其实有些奇怪,来往办公室报告的下属莫名得多,不过霁摘星没怎么在意,将因为休假累积起来一些决策做完,照例按时下的班。
这段时间为了做橙武任务,霁摘星比以前都要早上线些,刚登陆游戏,便受到了鎏云的组队邀请,进队后发现不眠也在里面。
不眠倒不是来帮忙做橙武任务的——纯粹就是来分享一下吃瓜的快乐。
霁摘星一来,这份快乐变成了双倍。不眠乐颠颠传送到霁摘星身边,刚落地就开始八卦。
“星星啊,就上次那个绿松,你记得的吧?”
霁摘星点头,问道:“怎么?”
“他被踢出诛仙阁了。”不眠快速说完,眉飞色舞,“当然重点不是这个,谁关心他的死活。重点是他被踢出去后,就开始狗咬狗了,爆出了些诛仙阁暗地做的阴事,最精彩的还属诛仙阁和魔界公会其实私下有联系,魔界公会当初得罪那么几个大公会,实际上是为诛仙阁开道。”
当初唐淮湖泊五甲记录里,魔界公会虽然拿了第二杀,但也彻底得罪了其他公会,和以天道为首的公会连着打了几天公会战,恶名也算彻底宣扬出去。
至于那几个内应叛徒,虽然不知他们拿了什么好处,但仙客行游戏恐怕是不能再玩下去了,一上线便被埋在复活点,只能重玩小号。
等正上头的怒气消下去,天道公会倒也反应过来了些不寻常的意味。
魔界公会这次做的太张扬,也太蠢了。简直像是完全不考虑以后能怎么立足。
何况这段时间公会战魔界被压着打——天道和他们斗那么多年了,很清楚魔界的实力,那么嚣张当然战力方面也很过得去,哪里像现在这样,简直如同一具空壳子,一推就倒。真正核心的人物,早散了,听说魔界几个会长副会长也已经退位,魔界内部混乱无比,简直像用过一次后便被抛弃的一次性用品。
等绿松爆出诛仙阁的消息,虽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却让人有些恍然明了起来。
在副本首杀中,其实真正获利的公会除了拿首杀的混吃等死盟,起了扬名作用的还当属诛仙阁,地位一跃而上,尽显锋芒。
第三其实是个很微妙的数字,压了天道一筹,也不显山露水。可是当初要是混吃等死盟没霁摘星临时替补,首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魔界要真听令了诛仙阁,恐怕也不一定会比诛仙阁先通关。
但第一名头已经被人摘走的情况下,还不如让魔界公会挡在前头,多担些炮火,二、三名次总归来说没什么不一样。
还有些消息,就不是不眠这类吃瓜群众也知晓的了。但恐怕天道的确掌握了些其他证据,于是和诛仙阁打得热火朝天起来。
混吃等死盟也乐见其成,顺便掺和两脚,将这团水搅得更浑。
不过也就是打起来才知道,诛仙阁的实力,居然能和天道相持,让人颇为吃惊。
也只有霁摘星倒不怎么惊讶——原本的剧情线里,诛仙阁后面成了第一公会么,也是厚积薄发,颇具实力。
不眠八卦完,也怪幸灾乐祸:“恐怕这段时间,那个不问要有的头疼了,全是坏消息。”
鎏云又听了一遍诛仙阁倒霉史,微微挑眉,满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是。”
“还有的他忙。”
那句话声音压得很低,霁摘星都没听清,望过去时,鎏云已经转身按住不眠头顶,让他赶紧走别碍眼,他们还要做任务。
霁摘星有些失笑,跟着鎏云传送往生路。正好经过信使处,于是顺便将信件给领了。
霁摘星的信件不多,其中一封是由系统送出的,他点完领取,才发现账号中显示的金额飞速攀升起来,手中落下一个沉沉的黑金色宝匣,压在手上,分量颇重。
旁人虽然看不见那宝匣上的注释,但霁摘星作为归属者,却能看见上面金光闪闪、备注为“九尾形象概念绘画大赛获奖第一名奖励”的字样,顿时停了一步,打量起来。
鎏云也瞥了一眼,看到霁摘星手中出现的物件,颇为在意。
“是什么?”
“看来今天不问会收到他第一个好消息了。”霁摘星道,“非绑定橙武。”
不眠吃了一惊,头忽然间扭过来,问道:“你们橙武任务就做完了?”
鎏云无语:“当然没有。”
他的目光从那把橙武,重新落在霁摘星身上,微斟酌道:“星星,怎么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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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客行的非绑定橙武来源不算单一,但难度都是统一的高。
霁摘星也没要隐瞒的意思,将他参加九尾绘画比赛的事说出来了,第一名奖励其中就有橙武。而不眠的神色,看上去比知道霁摘星手中其貌不扬的匣子便是橙武的时候,还要更惊讶一些。
“那幅画我见过的,”不眠疯狂点头,“太漂亮了,简直就是神仙画画,完全是我心目中九尾的模样——呜!不枉我为它拉票!我现在就是激动,特别激动,见到神仙本人了!”
不眠一顿彩虹屁吹下来,措辞都有些混乱,不过雀跃倒是真雀跃,简直狼似的就要扑上霁摘星、捧起他的手多看两眼了。结果还是被鎏云先挡住了,眯着眼看他,眼神暗含警告,别给我动手动脚。
不过鎏云还是略微郁闷,他虽然知道绘画大赛的事,但是没怎么关注,自然也没看过霁摘星所画的那幅画。心中总觉懊恼不已,错过了些什么。
等今天下线……他一定去了解一下。
·
橙武发放的速度比霁摘星想象中要快些,霁摘星拿着橙武,也觉得择日不如撞日,干脆现在便还给薛问,清完这一笔笔的烂账。
邮寄橙武其实是最方便的,不过归还橙武这种事,总是见证人越多越好,也免得再起争议。霁摘星倒是没换号,直接用白星这个账号便去了。鎏云也没切——他大号还有着在诛仙阁公会众人面前强杀他们会长的战绩,要是换了鎏云这个号去,恐怕门都进不去就得打起来。不眠倒也想跟着,可他目标太显眼,硬是被鎏云给嫌弃走了。
只不过,霁摘星他们挑的时机也不太巧,诛仙阁刚和人打完公会战,驻地甚至还在战时状态,对外把守严密。
混吃等死盟和诛仙阁的关系,还显得十分微妙,虽然不算彻底敌对,但也好不到哪去——这样造成的结果,便是霁摘星两人被拦在外面了。
霁摘星眨了眨眼,刚准备将来意说清楚时,倒是撞见了熟面孔。
花锦城刚回城,见到被防备在城门外的霁摘星时,倏然微笑起来。
“长鸽,”他喊了一声那负责守卫城门的玩家id,又让其他守卫的npc先退开,指了指霁摘星两人道,“是我朋友,让他们进来吧。”
也没过多久,花锦城居然已经从当初被排斥、颇为孤立无援的小舞者,晋为诛仙阁的副会长了。
他十分熟稔地,便走到了霁摘星的身旁,好像两人当真是认识许久的朋友那样,问他:“白星,你们……是来找谁的呢?”
第250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四十九)断离舍……
鎏云颇冷淡看他一眼,有些提防模样。
霁摘星倒也不介意,他微垂着眼看花锦城走在他身边,神色没什么变化。烟灰色的袖摆柔顺垂下,未被布料遮住的皮肤透出来一片柔软的皙白色,看上去极为温和的模样:“不问会长。”
“噢。”花锦城应了一声,依旧热心,“你们知道的,他近来事有些多,不太见人,不过我可以为你们引荐。”
霁摘星:“谢谢。”
“客气了。”花锦城的眼睛微弯起来,很体贴又别无所图的模样,点头,“我先联系他。”
鎏云的眼睛眯起来。
他总觉得花锦城……反正就是不怀好意的模样。
出乎预料的,薛问在不知道霁摘星是要来归还橙武的情况下,也愿意见“白星”、“玩小号”这两个人。
他对这两人印象其实颇深,来源于之前组团本的经验,记得手法很不错。他当时甚至起了招揽念头,只不过没成。
这次愿意见他们两人,当然是因为招揽的心还没有死。
现在的诛仙阁不缺人,却很缺手法好操作强的人才。
薛问整理好情绪,在诛仙阁驻地的帮会大厅里见到了霁摘星两人。见花锦城也陪在一边,其实还挺惊讶,他难得见花锦城有这样热心的时候……不过想到之前白星也算帮了他一次,有这样的渊源不奇怪,便也没有在意,主动起身迎向两人,准备开口时,就见霁摘星微微抬手,烟灰色的袖子滑下,那一截手细白莹润,掌心中拿着一个黑金色匣盒,往前递了一点。
他不解:“这是?”
霁摘星语气还是很轻松,唇边带着笑意:“归还的橙武。”
薛问原本下意识伸出的手,微微僵了一下。
几乎是转瞬之间,眼中便浮起怒意来:“是他让你来的?”
“霁摘星。”情绪剧烈波动下,薛问几乎下意识喊出了霁摘星真名,脸色难看地质问,“为什么他不亲自来?”
花锦城听到这个名字,目光微有些变幻,但还是没说什么,安静站在一旁。
鎏云这人最讨厌蠢货,几乎是极为不屑地嗤笑一声,引来薛问那压抑着怒火的注视。然后霁摘星将手中的物品塞到薛问怀里,几乎是强行进行了这场交易,才退后一步,轻松地道:“我不是亲自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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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除了鎏云,剩下两人都怔住了。
“你是……霁摘星?”这语气中满含着不可思议,像是极为振动。不过并非薛问开的口,反倒是一开始便站在一旁,神色自若的花锦城。
舌根泛起了压不住的涩意,花锦城很是受打击的模样,莫名还显出几分失神落魄来:“你、你怎么会是……”
薛问当然也心情复杂,看着颇为震惊,不过居然被花锦城先抢了一步的话头,花锦城急促地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顶着花开不败这个id么,又一直没掩饰过自己的身份,出现在薛问的身旁。别提霁摘星是知道后续剧情的,他哪怕是完全不了解剧情,也不会猜不出花开不败是谁的马甲。只是花锦城情绪会这么激动,倒是霁摘星没想到的,遂只点了点头。
花锦城却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精气神一般,只剩下苦笑了。
他又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霁摘星:“第一次见到你的游戏账号起。”
花锦城看上去,更失神了些,脸色苍白起来:“那你,为什么帮我?”
霁摘星其实有些记不起来当时的细节了,不过他那时其实也是想少在团本里做无意义的牺牲,现在的答复也只会和那个时候一样,平缓道:“不算。”
花锦城抿了抿唇角,失声。
被花锦城莫名抢白的薛问还处于烦躁当中。
他没想到自己早就见过霁摘星,并且……还没认出他。
虽说两个账号,不同的角色样貌、声音都有变化,认不出好像是一件颇为合理的事,能寻出各种借口来,但至少对薛问而言,是不对的。
他和霁摘星毕竟曾在一起过几年,但是和“白星”这个人相处的时候,他却毫无察觉。根本原因是,他无法想象原来霁摘星有一天,会对他没有爱也没有恨,甚至是不舍、排斥这样更轻微的情绪也没有,真正只像个陌生人。
薛问有过很多次,会后悔反省的时候。
比如霁摘星主动提出分手时,他离开诛仙阁甚至斩断所有和他的共同好友关系时,乃至之前霁摘星挡在其他公会面前、和他对峙,并且告诉他会归还橙武时,他都能感觉到那难以言喻的恼意,并且在之后都会陷入纠结后悔当中。
但这样的情绪通常只会持续几天,他内心深处对先前霁摘星处处忍让退步的记忆太深,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有一天,霁摘星会真正不在意他,只将他当成陌生人。如果霁摘星不开口,甚至没有人会发现,他们过去曾经藕断丝连。
如果换做以往的薛问,说不定会拍手叫好。他最喜欢这样干脆果断的前恋人,不用去处理前任带来的任何感情遗留问题,能被买断的关系,向来被怕麻烦的他欣赏。可是碰到了这样的霁摘星时,薛问才发现自己的不甘,远超以往。
按在黑金宝匣上的指尖因为施加的力度太大,开始微微颤抖,有些发白。
薛问将手中的物品,忽然扔到了地上。
被所有仙客行玩家所追寻的绝世橙武,像不值钱的货色一样,被弃之如敝履地扔在地上。
霁摘星眼都没眨。反正已经是薛问的东西了,薛问不心疼,他自然也不会替人惋惜。
“不需要。”薛问的声音,像是从咬紧的牙缝中挤出来的般,还带着一点颤音。又像故作不屑,才能维持住姿态。
霁摘星似乎还思考了一下:“一月之约未过。”
“霁摘星!”薛问简直有些崩溃了似的,“你觉得我想要的是这个吗?我这么缺一把橙武?”
鎏云眼底的寒意,都要凝成霜了。在他准备继在诛仙阁公会众人眼前强杀他们会长后,又做出在诛仙阁的中心腹地再强杀一次诛仙阁会长的壮举后,他的手腕被霁摘星不动声色地,牵住了。
一触即发的怒火刹那间湮灭声息。
鎏云冷着脸没说话。
谁也没注意到霁摘星的小动作。
灰袍的悬针,近乎是耐心地询问他:“那你想要什么呢?”
想要什么……
薛问声音小了点,似乎冷静下来了一些,只是音调依旧有些喑哑,着魔般地盯着霁摘星:“你又玩回了悬针。我一直知道,你悬针玩的很好,也很喜欢,或许……”
他实在有些混乱了,几乎就是那点执念吊着他。
或许,你愿意回来诛仙阁?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花锦城轻笑了一声,突兀打断了薛问的话:“白星……摘星,你还会想回来吗?”
“也许能回到从前呢。”他微微颦眉,几乎像是十分苦恼。
这个从前,也十分意有所指,不仅是重新回到公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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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微微困惑,像是觉得花锦城这样的话,其实有些莫名。
“不会。”
“我现在很好。”
现在很好的人,当然不会再留恋过去。
何况那过去也并不如何美好。
于是薛问骤然被泼下冰水般,冷静下来,脑中仿佛被高频的噪音占据,让他头疼欲裂,烦躁不堪。那未说完的话,当然也没有说出来。
心底荒芜,连着眼神也无光。
他甚至很难意识到,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至于显得不太难看,依旧能维持姿态。几乎是下意识地继续着动作,看上去,反倒比先前还显得要冷静一些。
“我知道了。”
薛问平淡地说,目光有意擦开了霁摘星所占的一片,语气几乎冷漠地道:“……我收下了。”
·
橙武已经送到,霁摘星便告辞了。
那把被万人追求的橙武宝匣依旧跌落在地上,薛问没去捡起来,而花锦城,似乎只在片刻地犹豫过后,便前去追上了要离开的霁摘星。
诛仙阁的帮众,难得看到平时冷静自持的副会长,有这样匆忙的时候。不过花锦城的确也在两人传送离开之前,先拦住霁摘星了。
“白星!”他脱口而出,脸色微有些发白,因为来得急促,适才站定了,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花锦城似乎思索了一下,才重新喊了悬针一遍,这次语气更郑重些:
“霁摘星。”
“嗯?”霁摘星转过身来,微顿了一下。
“过去的事,对不起。”花锦城说,“我是故意的。”
当初为了争夺薛问,很多看上去不经意造成的、薛问和霁摘星间的重重矛盾,都是他处心积虑,故刻意为之。
其实光从剧情反馈来看,气运之子是绝对无辜的角色。不过霁摘星和花锦城打过几次交道,也隐约清楚恐怕花锦城没有那样单纯被动,不过因为手段是用在薛问的身上,霁摘星也远没有那样在意。
他摆了摆手,没说什么,传送离开了。
第251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五十)线下发布……
刚出诛仙阁驻地,霁摘星被鎏云轻轻按了下手腕,侧头看过去时,能见到素日高挑起眉,表情是很明显的不爽……还有些愤怒。
霁摘星莫名觉得好笑。
“怎么了?”
他凑过去一些问:“这么生气的样子?”
鎏云心道,我表现的那么明显?不过被霁摘星这么一凑近,倒真的气不起来,软和了一些,依旧显得别扭:“虽然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但那个花开不败,恐怕没做什么好事。”
霁摘星失笑:“那倒是……不过过去了么。”
“还有。”鎏云眉心皱起,看起来很不自在的模样,“花开不败是故意堵了不问的话,他恐怕对你……”
鎏云在感情方面一向迟钝,但是涉及霁摘星相关,他又瞬间变得警觉起来。至少他能察觉到,花开不败对于“白星”这个身份,应当是有些不好言说的情愫的。
“我知道。”
霁摘星的反应出乎预料的平静。
鎏云略微讶异,又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偏还要做成不经意地模样问:“嗯,那你觉得?”
霁摘星好像颇为无奈:“大概是还将我当成情敌。”
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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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会,语气颇古怪:“情敌?”
霁摘星想了想,出神道:“其实也没有必要,不问就算真想我回去,也是出于缺个悬医或者悬针高玩的念头,不至于还留什么余情。花开不败这样警惕也是浪费心神。”
鎏云:“……”
他都有些不知道同情花开不败好,还是不问好了。不过沉默了一会,还是点头默认赞同。
就让霁摘星这么认为吧。
处理完了归还橙武的事,再做起系统颁布的橙武任务,便也没什么后顾,两人的步伐明显慢了下来,今天又修葺了一段往生路——鎏云注意到最近出现在这附近的玩家好似特别多,还都不是来打怪清经验的,就站在附近挂机,看着闲得过分。
他们不碍事,鎏云倒是也没非要赶人走。看差不多过十点了,便让霁摘星去休息,再下线。
今天不眠提起来的绘画大赛,实则令鎏云十分在意。于是他一下线,便搜索了《青丘》这幅画。
画面骤然展开之时,鎏云微微一顿,心中也不免起了惊骇意味。又觉得这幅画果然是十分壮阔,笔墨浓淡用调极为传神,景物和人都美得展现到了极致,这第一的名声,果然并非虚传。
画应当如其人。
鎏云几乎是下意识开始想象,画出这幅画的霁摘星,是什么模样?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霁摘星游戏里的形象,极为雅致,很是清隽,多看几眼便很难挪开眼。
只是游戏总不会和真人长相差不多。
现实中的霁摘星,应该是……
鎏云从想象中微清醒过来。几乎下意识地想从这一幅画中,窥出更多独属霁摘星的信息来。
邵家的太子爷想要了解一些事,很快便会有人愿意呈上所有相关信息了。只不过鎏云没有要人肉霁摘星的意思,那样也显得不尊重,于是搜集起来的信息,也只是流于表面为人所知的消息。
比如说仙客行所属公司,负责与霁摘星接洽的人员都以为,这位署名为“星”的作家,应当是一位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
鎏云也是当局者迷了,听到这个消息,内心都被震动了下,下意识地想……老艺术家?
他和霁摘星通过电话,觉得霁摘星声音极好听,听着也年纪不大,至多二十上下。不过么,有些人的声音似乎就是会显得年轻化一些。但依照他和霁摘星的相处来看,霁摘星目前是单身独居,没有恋人,貌似也不至于是“老艺术家”,可能就是四十多岁被误传了?
鎏云越想越歪,甚至一时之间没有意识到,自己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外貌、条件上可能出现的不恰当,而是开始考虑,自己该如何和父母坦白,自己今后的恋人已经四十多岁了……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夜鎏云便做了个梦,自己和霁摘星见了面。其他场景都十分模糊,只依稀记得霁摘星笑得极为好看,唇瓣柔软殷红,眼角下点着一点红痣,像血一般稠艳。
等鎏云醒来,满脸充血的红。
·
霁摘星还不知道因为一幅画,自己已经被业界传为老艺术家。只觉得最近鎏云有些奇怪,晚上总是会催促他早睡一些,说要保养好身体。突发奇想地想给他寄各种保健品,偶尔还会冷不丁问出一些十分奇怪的问题,比如会突然好奇霁摘星有没有结过婚有过孩子……因为思想过于跳跃,霁摘星有些失笑,都没当真,也没个正经回答。
倒让鎏云更多想了些,从此不再问相关的话题,免得触及些伤心处。
橙武任务倒是推进到了最后一环,他们给往生路旁都种上了花草,间或还交杂着几棵藤树,让原本着名阴森的魔界之景,硬生生多了分生趣盎然起来。
连那些后续刷出的各种血魔怪、幽灵尸,在无数林叶花草之间,都显得好像不那么恐怖了,让后续来打卡参观的玩家都啧啧称奇。
黄泉魔君后来没怎么为难他们,在任务完成后,很痛快地便应承下来帮忙打造神器橙武,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好事成双,负责和霁摘星接洽形象沟通的仙客行新职业项目组的组长秋生,也发了消息过来,关于九尾的最后一步设计也已经完成,特别感谢霁摘星在其中的支持和帮助。秋生又向他们总部额外申请了一笔奖金,作为给霁摘星的酬劳。
不过霁摘星倒是没接,毕竟后面是举手之劳,他已经拿了仙客行的奖品,和最重要的橙武,又不缺钱,实在没有收下的道理。
秋生在心里再次感叹了下,德艺双馨啊!
顺便又谈及一件事,来打听霁摘星的意愿。
九尾职业出的时机正好撞上仙客行的周年发布会,干脆便一并举行了,除了线上会进行一些预热宣传,更重要的是线下活动。
新职业发布和周年庆的叠加,让这次线下活动前所未有的正式和重大起来。
仙客行游戏方大致会邀请一些游戏内的大公会和一些排行榜前列的高玩参加,以及游戏相关人员和九尾职业预定下的宣传代言人参加——至于霁摘星,作为九尾职业原型的画家,仙客行游戏方当然乐于邀请。
但考虑到对方是一个十分低调的创作者,或许年纪也大不太方便出行。愿意给九尾投稿总不代表他乐意参加这类高调的宣传活动,所以在正式发出邀请函的同时,让时常和他接洽的秋生先来询问一下,以免让对方面对不好拒绝的尴尬场面。
霁摘星对这些线下活动,的确是没什么兴趣的,也因为他最近休假太多,也只能看当时的时间安排如何。没有一口应下,只说会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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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被考虑,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至少秋生是这么想。
不管从私人还是工作角度,他都是挺希望“星前辈”能前来观看九尾的发布会的,毕竟从某种角度而言,“星前辈”是九尾的父亲之一。
霁摘星再登录仙客行的时候,居然又听了一遍关于线下周年庆的消息。
其实关于周年庆,仙客行还没正式对外公布。霁摘星能听到相关的讨论,也是因为混吃等死盟也在仙客行官方的邀请名单内。据说拿到的入场名额还不少,大概是因为身为新副本首甲帮会,官方总要关注的多一些。
公会里一些人还不止一个邀请渠道,比如鎏云,他不仅有公会的名额,还有个人名额,作为太阴第一玩家和高玩中天花板级别人物,他那份邀请函都是仙客行特意送来的。
此时鎏云正懒懒散散地挑眉,听着不眠吹水。
“你们一定要来啊。我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不眠笑嘻嘻地道,“惊艳全场,大杀四方。”
鎏云嗤笑。
他又不是没见过不眠,也猜出了不眠是什么意思,正准备嘲讽他几句的时候,见不眠忽然转过头,盯着一处,神情忽然雀跃起来。
“星星!”不眠挥手,“线下周年庆,你来吗?”
干得好,这次见到你少嘲讽两句。
一下被问出最关切问题的鎏云,面上气定神闲,无比冷静地想到,手心都莫名有些汗。
霁摘星会来的吧?
也不一定……他不像是喜欢凑这种热闹的人。
霁摘星走过来了些,混吃等死盟几个副会长和会长都在。听到不眠的话,霁摘星弯着唇问了一句:“很多人都去?”
雀翎作为会长最清楚:“是啊,去a城主场那个,很多人请假也要去。”
霁摘星点头:“鎏云也去吗?”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落到鎏云身上。
鎏云莫名的,表情很冷淡。
但霁摘星看来,就是有些呆。
“去。”
于是霁摘星道:“我也去。”
雀翎那些人忽然便发出一句起哄声:“啧,‘也’喔。”
不眠眯着眼,心想鎏云真讨厌。
第252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五十一)线下发……
仙客行的线下周年庆定在了九月初,刚好入秋,炎热烈日消停许多,也不见冷,是最适合出门的时节。
虽说各个大城市都安排了会场,但仙客行本部公司坐落a市,主场自然也安排在a市。
a市离霁摘星的城市有些远,确定好行程后,霁摘星提前请了假,将手上的项目处理完,和其他部门做了交接,才去回复了秋生。
这位项目组组长既惊且喜,觉得霁摘星愿意出席再好不过,又去敲定了流程,表示放出《青丘》几幅画的时候可能需要霁摘星上台说几句话。作为特殊嘉宾,也会在前排留席位。霁摘星答应了前面那事,安排座次倒是婉拒,表示会和公会的朋友坐一起——本来么,霁摘星也全当是公会团建活动才来。
秋生一边应好,一边想到星老师果然是他们游戏的真爱粉啊!还加了公会,他还以为星老师是生活玩家、旅游玩家之类的。
在无数人期待当中,周年庆的消息也正式对外宣传,这会是新职业九尾的形象、技能、设定首次亮相。无数同好者摩拳擦掌,连在a市及附近的一些并不玩仙客行的人都有些兴趣,毕竟是排行首位的全息网游,听着就挺热闹。
雀翎将公会参加的玩家都拉了个公会群,提醒完注意安全的话,剩下便交由他们自由商讨。
周年庆举办七天,这也算大型“面基”了,总不可能一直泡在会场里,众人约定好订同一家酒店,先约饭,再去周年庆会场,剩下的时间唱k玩游戏,还有人提议可以租用全息设备连排打游戏……居然也被通过了。
他们讨论的热烈,“认亲”的口号都想好了,霁摘星看到群消息时,正谈到要去哪家口碑颇好的餐厅吃饭,霁摘星翻了上面的聊天记录,将地址时间先记住了。
还有几条私聊,鎏云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表示顺路。
霁摘星知道鎏云最近才回国,住在c城,忍不住问b城和c城哪里顺路,便见鎏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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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线顺路。”
霁摘星:“……”
他无奈道:“不用,我机票定好了。”
霁摘星只请了三天假,周年庆当天的飞机,结果正好碰到雷雨天晚点,延误了许久,到a城的时候恐怕赶不上饭,于是提前给鎏云、雀翎发的消息。他晚点到,中午聚餐不用等他。
雀翎倒是很痛快,回他不用担心,很多人都赶不上这顿饭,一群鸽子精……会场的公会席位上见就行。
鎏云则是答他来接机,霁摘星不清楚几点能到,便让鎏云不用等,会场再见面。
好在接下来顺利,霁摘星下飞机时离周年庆开始还有很宽裕的时间,先去饮品店点了杯姜茶喝着驱寒。
也是最近运气不好,霁摘星前天晚上有些受凉,吃了感冒药,现在还没好全,戴着口罩来的。最普通的蓝色医用口罩,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还戴着帽子。最近是感冒多发季,捂得严严实实的人倒也不少见,只是霁摘星总要被人多看上几眼,连他都开始怀疑这幅装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
饮品店的店员笑的十分亲和,将做好的姜茶递给霁摘星。看见那只修长漂亮的手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向那被掩盖在口罩下的一张脸,捏着纸杯的手紧了点,那滚烫又满杯的姜茶差点倾覆出来。霁摘星伸手去接姜茶,感受到了店员的力道,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拿走了,礼貌地道:“谢谢。”
留着店员愣在那处。
后面还有人排队呢,看他出神,同事忍不住撞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显得有些呆气地道:“刚才那个顾客……”
同事纳闷:“怎么?”
“长得好好看……”
他同事没太看清,但听这话简直要喷了,“怎么回事?你弯了吧,戴着口罩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霁摘星打车到了周年庆地点,还没正式开始,倒是会场已经开放了。霁摘星一边排队,顺便看看手机微信群,正好看到雀翎私聊诉苦,和霁摘星道还是让鎏云去接他一程吧,现在鎏云满身冷气坐位置上,公会其他人都不敢说话……一个个坐的和领导开会似的。其他公会有说有笑,搞得他们很格格不入啊,不知情的人的都觉得他们帮会马上要四分五裂的模样。
霁摘星想象了一下鎏云满身“冷气”的样子,居然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他还是道:“我进会场了,在一楼喷泉雕像旁边。”
大概过了几秒,雀翎迅速回复道:
“鎏云说怕你找不到点,去接你了:)”
霁摘星:“……”
怕正好和鎏云错过,霁摘星先站在喷泉旁边玩着手机看微信。他身量不算特别高,刚一米八,但比例很好,光站着都显得身形高挑修长。
虽然今天会场人流量本来就大,但站在一楼喷泉旁等人的人似乎格外的多。哪怕霁摘星经常被人看,都快习惯了,也难得觉得不自在。
他正准备和鎏云说换个点见面时,听到了很轻微的“咔嗒”一声,极其敏锐地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女孩子手足无措地将手机收起来,脸有些红,像是很不好意思。
霁摘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到身旁传来小声的嘶气声,有人下意识地挪开一步。
从他们挪开的路径中走出的是一名身形很高的青年,起码一米九以上。因白化症而极为显眼的苍白皮肤,眼睛是淡红色的,白金色短发,混血样貌,近乎逼人的英俊,锋芒毕现。
如果说霁摘星是会让人不由自主接近、沉溺的类型,这人正好相反,是会让人望而生畏,甚至颤栗地想躲开的类型。
霁摘星看着他,也微微怔住了。
当然,不是因为外貌方面的,而是因为他几乎在看到青年的瞬间,就意识到了他是谁。
霁摘星在人群中,也很显眼。
青年也几乎是一眼便看到了他,心脏不可抑止地跳动了一下。但是下一瞬间,这种反应就被青年烦躁地控制住了,甚至他做出了微微皱眉的动作,然后面无表情地从霁摘星身边经过。以至正准备上前的霁摘星微顿住,眼中有些疑惑。
认错了?
还是鎏云没认出来他?
邵鎏云正奇怪。
他也是陷入了盲区,来接霁摘星,都是冲着四十岁以上的中年男人来找的。
但全息网游本来就是年轻人玩得多,一楼这么些人中,连三十岁以上的都少见,以至邵鎏云半天没能找到目标。
霁摘星疑惑了下,随后直接打了鎏云的电话,清楚见到青年接起手机,才确认了身份。
他叹气:“看我。”
邵鎏云刚准备说他到喷泉旁边了,听到霁摘星的声音,下意识愣了一下。先是觉得好听,然后才反应过来霁摘星话里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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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往前走一步,刚才戴着口罩的少年绕了过来,站定在他面前,挂掉手机,露出的那双眼睛是弯起来的,似乎在笑。眼珠子和墨玉一般,清澈漂亮,几乎比先前还要瞬间击中心脏。
他说:“鎏云。”
邵鎏云比刚才显得还呆一点。
他就算再蠢,也知道有什么环节出了错,霁摘星看上去也就刚成年的样子。下意识问出口:“你几岁?”
然后便有些懊恼,自己这算什么话……
霁摘星下意识道:“二十四。”
邵鎏云想……感觉才十七、八。
平时的骚话技能全归零,邵鎏云和个闷葫芦一般,颇有些高冷地说:“……我带你去位置。”
等他们两人走了,才有方才旁观的人私语两句,果然好看的人都认识。
会场里,玩家有专属的座位区,靠近前排,公会成员基本安排在一处,大概是为了方便交流,都是圆桌。
霁摘星那桌也基本是熟人,没像雀翎说的那么氛围僵持,大家都在聊天,有说有笑,看上去情绪很高。
倒是霁摘星来的时候,莫名停顿了一下,女孩子们睁大了圆滚滚的眼看他,原本聊天的人也停下来了,落在霁摘星身上……和脸上。
不过也没冷场,鎏云坐霁摘星旁边,一个个给霁摘星介绍过去。
“雀翎。”
霁摘星看向会长——挺出乎预料,雀翎长得很壮实,满身肌肉,面貌很英俊但很凶,能止小儿夜啼,看着不太像好人那种。
但雀翎的脾气却非常好,莫名有反差,霁摘星也不可能怕他,笑着问好。
鎏云又介绍了墨问、秦淮几个关系好的朋友,那几位手法顶尖和霁摘星互加好友的治疗,还有公会中一些老玩家。
被鎏云点到名字的,莫名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微微挺起胸膛,心道云神居然记得我的名字啊,我们刚见面时都没打招呼。
霁摘星打完招呼,倒是想了想,“不眠没来么?”
不知为何,鎏云唇角好像微抽了一下。
雀翎抬头望天:“哈,他可能不太方便现在过来……反正到了。”
是么……霁摘星想着,安排在他们隔壁位次的公会也纷纷入座。
也不知是不是主办方有意,混吃等死盟的左边是诛仙阁,右边就是天道。
天道和诛仙阁公会战正打得火热,隔着混吃等死盟,目光都快拼斗在一起了,一股要从线上pk打到线下的意味。
出于某种特殊原因,薛问和花锦城虽然同在b城,但根本没一起行动。所以薛问还没到,花锦城倒是先来了,刚入座便引来同公会成员热情招呼。
有人盯了半晌,忍不住感慨道:“副会长,你真人也太好看了吧,显得游戏角色都不出彩了。”
第253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五十二)线下发……
同样的感慨在天道公会同时上演,只不过这次换了个角色对象——
绿松被踢出诛仙阁后,着实为诛仙阁添了不少麻烦,他也以此为投名状,转而加入了规模更大的老牌公会天道,也只有天道还能护得住他,继续和诛仙阁作对。
有过背信弃义的行径,绿松在天道内其实并不为人所接纳。不过绿松先前能以不怎么样的手法在诛仙阁左右逢源,当然还是有些手段的,很快便在天道中组建了小团体,和后面被他拉进公会、同样离开诛仙阁的缘如水关系尤其亲近。
此时也是他在夸赞缘如水,真人要比角色好看太多。
缘如水也的确面貌隽秀,唇红齿白,坐在玩家席位当中出奇的俊美,十分出挑,几乎能和花锦城相媲美。
这本来也只是很正常的一句称赞,偏偏绿松又跟在后面说了句:“水水太好看了,不像某些人一样,游戏被喊着女神,真人倒也就那样。”
他这一说,氛围忽然静了一静。
缘如水矜持地笑了笑,显得很大方:“别这样说。”
这话说的很过分,不过在场一些人看着缘如水的脸,气就消了,甚至还有些认同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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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清楚绿松在隐喻的是谁——天道的会长夫人,一名高玩舞医,和缘如水同职业。会长夫人手法操作很好,脾气温和,又因为角色外貌好看经常被人追着叫女神。开始是玩笑意味居多,后面倒是真情实感起来。这次周年庆她自然也来了,真人当然也不丑,温婉明丽,是很大气温柔的长相,只是和各色打扮的精致漂亮的玩家相比,也显得并不出挑。
再对上缘如水这类相貌格外优秀出色的人,便更显得平平了。
会长夫人神色微僵了下,勉强地笑起来,打个哈哈混过去了。倒是她的一些好友显得格外不满,缘如水长得好看就好看,绿松愿意舔就舔,非要拉着别人垫背不成?
会长夫人身边的少女年纪不大,刚满十八,故意很大声地道:“若若,我刚才看到一个巨好看的男孩子,在隔壁公会,待会我们去要微信?”
被称作若若的女孩还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少女又笑眯眯地道:“说起来,和那个男孩子比起来,水水……”她故意叫得亲昵,模仿着绿松的叫法,倒是把自己恶心的够呛,还是忍着恶心继续,“水水也就一般长相,绿松太夸张了吧。”
她这还击说的并不算太过,不过缘如水的眉已经拧起来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个得白化病的男人,的确俊美得迫人,不过和自己不是同类型的,不大好相比。又或者是诛仙阁那个人?但天道目前还和诛仙阁打着公会战,两公会关系没好到可以联谊的份上。
缘如水正纠结,绿松倒是贴心,顿时声调飙高了一点,不满地道:“哪个啊?”
少女笑眯眯地说:“混吃等死盟那边的,戴口罩的男孩子。”
众人心里居然都有些印象,因为霁摘星是被邵鎏云带进来的,两人都很吸睛,走在一块连其他公会的玩家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虽然遮得严实,离得又远,但能看出好像是长得不错。
绿松的表情则变为了有些夸张的无语神色,像是在鄙夷少女的审美:“真好看也不会遮着脸了,说不定口罩就是用来遮丑呢。”
缘如水笑了一下,没说话。心里也这么认同——大多数人蒙个面反而显得更好看,少了层神秘面纱却平平了。
少女简直气急,她的眼光向来毒辣,缘如水这种类型在她眼里也只是尚可,倒是喘起来了。于是冷笑一声,拉着若若往混吃等死盟那边走,心里盘算着勾搭那个男孩子来露个面,杀杀缘如水和绿松的气焰。
少女样貌娇小可爱,是家中的小千金,从小被教养着长大,父兄宠爱。因此人也很自信,从来没有怯场的时候。她去往隔壁公会座位的时候,心中已打好了腹稿,正露出最甜美可爱的笑容,走到霁摘星身后,轻轻拍了他一下:“嗨……”
霁摘星一回头,她就怔住了。
霁摘星微微侧身,看向面前陌生的女孩子,露出小虎牙微笑着,但莫名显得有些呆。他脾气一贯好,对女孩子就更是,于是轻轻问了一声。
两个女孩脸上飞快攀上红色。
少女也没想到,这双眼睛凑近了看威力如此惊人,像缀着一条星河,美得他微微有些晕眩。
霁摘星见她们没反应,又问了一句:“是找不到座位吗?”他还以为对方是来问路的。
关键时刻,还是若若靠得住一些,支支吾吾地道:“那个,能,给个微信吗?”
在一旁只差竖着耳朵听的邵鎏云:“……”
面上顿时浮现出了警觉神色。
霁摘星失笑,找借口让她们回去了。
哪怕两个女孩子回到座位上时,还显得有些迷瞪瞪的,被绿松挑衅地看了几眼都没反应,反倒是坐着和会长夫人讲小话去了。
缘如水微皱着眉,隐秘地往混吃等死盟的座位区看了一眼,心里有些古怪。
临近开始,诛仙阁的会长薛问才到场。他穿着黑色风衣,微抿着唇,看上去神色冷峻,哪怕那桃花眼和薄唇显出一股风流意味,也依旧不好接近的模样。
薛问坐的主位,身边就是花锦城,不过两个人从始至终目光没一点交流,看上去倒和陌生人差不多,显得很生疏。
“别看了。”花锦城忽然低声道。
他唇瓣微微翘起,显得有些讽刺地道:“……他没有来。”
于是薛问收回了目光。
周年庆很快开始,首先播放的是一段全息电影。仙客行公司主业务便是这方面的,所以效果相当之好,玩家们陷入黑暗之中,身临其境地观看着仙客行各个版本的cg动画,时不时传来一声惊呼。霁摘星抬头,光芒落在他的面颊上,黑色的睫羽微颤,都像抖落着星光。他看的专心,只是忽然间,又被人牵住了手。
那人指尖冰凉,但掌心是温热的。
牵着霁摘星的人也正抬头,淡红的眼珠倒映着光影,他似乎心思都用在了全息电影上面,偏偏十指又扣得很紧。
黑暗当中,霁摘星轻轻笑了一下。
等全息电影结束,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刚才的大场面,还有透露出的关于新职业的信息。雀翎顺势问了鎏云有什么想法,鎏云想了一会,简要地道:“有些瘦。”当然,还很软。牵着很舒服。但这话没必要和雀翎说。
霁摘星默然不语。
雀翎抽了抽唇角,心道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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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才是进入正题,仙客行主策划开始提及关于九尾职业的设定和背景。霁摘星低头看了一到他要上场做几句介绍的时间段,于是打了声招呼,提前去了后台。
雀翎看上去挺疑惑,小声说了句:“星星也要去后台啊。”
鎏云知道霁摘星是《青丘》的作者,倒是猜到了他要去做什么。
·
霁摘星拿着电子通行证进了后台,在筹备的人员颇多,不过有两位助理是特意分出来陪同“星老师”的。在看到霁摘星后,这两人显然吃了一惊,小心翼翼问:“是星老师身体不太好不能来吗?您是星老师的……儿子?孙子?学生?”
以至霁摘星哭笑不得,还有些莫名地道:“我是本人。”
助理被霁摘星那双眼一看,脸都有些发红,说话都结巴起来:“没想到您这么年轻!真是年少、年少有为。”
霁摘星笑了一下,眼睛微微弯起,“谢谢。”
助理显得更失了魂般,说话都不利索。
项目组长秋生也在,特意来见“星老师”一面,谢谢他给予的帮助。看到两个小助理带来的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等听了助理的介绍,才显得很吃惊,和助理差不多的话,都是觉得霁摘星特别年轻来着。以至霁摘星都开始反思,是他平时说话太老成?怎么都有这种误解。
时间安排的比较紧凑,秋生先上场介绍,霁摘星在后台做准备。
两个助理左右看看,其中一位上前提醒道:“星老师,上台的时候不好戴口罩,我们帮你收着吧?”
霁摘星戴口罩是怕传染别人,不过上台就那么一会,距离人又远,倒是没什么要紧。他还带了备用的口罩,霁摘星将脸上那个深蓝色的宽大口罩摘下来,顺手扔进垃圾桶里,微微笑了一下。
“不用。”
他声音很轻。
两个助理突然之间,都没什么反应。
霁摘星没注意到,登上了上台用的升降台。
过了一会,助理们忽然间捂住了鼻梁,指缝间流出一隙深红的血液来,眼睛还是睁得很大,看上去有些许傻气。
秋生向霁摘星要来了那些画的原稿,其中也包括了《青丘》,徐徐展开,又投放在大屏幕上。
星辰倾覆,花蕊层叠,巨大月桂树上挂着一盘银月,被月光笼罩的两人一站一坐。被水墨勾勒出的面貌极为生动,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极致的“美”,蓬松巨尾似乎也在摇曳摆动,令每一位见到这幅画的人,都流露出了沉迷神色。
第一次见到的,莫不惊艳赞叹。哪怕是在比赛中帮忙投过票的,也惊艳于画作本身的表现力,远胜过屏幕所投映出来的。
这样的画甚至不止一幅,其他的画同样惊艳,数幅画面拼接,几乎真正组成了九尾所在的青丘世界。
秋生介绍道:“我们对妖界新地图‘青丘’的制作,就基于现在大家所看到的创作,完美还原了画中之景。我们也请到了《青丘》的创作者……”
他顿了顿说道:“星老师。请他……”
升降台缓缓上升,原本的暗处被灯光打亮。秋生顺势望去,忽然间,忘词了。
这本来是极大的失误,但是此时此刻,几乎没有人去追究他的错误了。
因为就如同秋生一样,场下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头脑空白的状态中。
少年皮肤生得极白,像是山巅一皑白雪,看着却极为柔软。眼尾一点淡红的痣,因为皮肤白,反倒显得那痣极为艳丽,和殷红唇色相差无几。
人的审美颇具私密性,通常不能达到一致,但是在这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眼前少年具备极具侵略性的美感,近乎一眼便像锋芒刀锋般剖开胸膛,让人恨不得献上那颗滚烫的心脏。
偏少年像对自己的艳色毫无所觉,肆无忌惮地挥洒着。
淡白灯光映在他身上,和覆上一层月光般,与画中月下的九尾,几乎都要混淆在一处。
摄像机拍的很清楚,连他微抬起的手腕,上面淡青血线都看的清楚。随着他向前一步的动作,隐约可见修长颈项下一弯漂亮的锁骨,他的目光落在画上,专心致志地开始讲解那幅《青丘》。
台下静的可怕。
这么多人的会场,却连一点窃窃私语的交谈声都听不到,只剩下急促的吐息声。
这时候屏幕上的画面,明明应该转为被挂起的画了。可是镜头就是左右在霁摘星的脸、手、身形,甚至一截皙白的锁骨处,左右转动。不得不说,这是个十分冒进又极得人心的举动,至少展现的都是在场所有人想看到的。
霁摘星准备的话很短,当他发现自己说完,却等不到秋生的接话时,下意识看了秋生一眼。
美人颦蹙的模样恨不得让人将心都挖出来献上,秋生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回了自己岌岌可危的理智,开始下意识地僵硬背诵自己的台词。而霁摘星也收到信号,功成身退了。
他回到后台,拆开新的口罩戴上。这里隔音做的很好,当然也没听到几乎是下一瞬间爆发起的讨论。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36
“他叫什么?”
“《青丘》的作者——该死,太低调了,搜不到信息。”
“要命,参加个周年庆而已,我以后不会单身一辈子吧,看着他就不像会和我结婚的样子。”
诛仙阁的席位上。
薛问失手将手机摔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
霁摘星变了很多,但薛问依旧能认得出来……虽说这种时候,他恨不得自己认不出来才好。
这声响让花锦城也回过了神。他下意识喝了手边的冰水,舌尖蔓延上来难言的苦意。
唯一能让他觉得有些许安慰的,或许就是想象下现在的薛问了。
台上的人,薛问曾拥有过。
又亲手放弃过。
那种扭曲的快意,才让他能继续维持现在平静的模样。
受到冲击更大的,可能是混吃等死盟了——
雀翎最先回过神来。因为过分清醒,反而能很快脱离出来,他也喝了口手边饮品压惊,看向仍然怔怔望着台上的邵鎏云,那点些微妒忌终于变为了幸灾乐祸。
第254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五十三)完结章……
霁摘星下台的时候正好迎着风口,被秋季寒风吹了两下,口罩下的鼻尖都有些泛着红。
两个助理还候在原地,也多了许多工作人员在后台,只是一个个手上都没动作,反倒是十分沉默地望过来。
霁摘星走近和两个助理打声招呼,准备回座位。两个人反应比刚才还迟钝,捂着鼻子,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指隙间露出的脸颊通红。霁摘星还以为他们是赶着去别的地方帮忙又不好意思说,十分体贴道:“我自己回去就行。”
兀自从后台通道里离开。
混吃等死盟的座位区并不算特别靠前排,但是刚好和通道口离得近。霁摘星回到座位上,动作很轻,也显得很低调。可近乎是在他出现的瞬间,几乎所有目光都投映了过来。
霁摘星微微蹙眉。
这种视线直到他落座时,也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霁摘星上台的时候没特意换衣服,何况眼睛是不变的。混吃等死盟的玩家里面,只要不傻,几乎都认出来那个台上的少年是谁了。也因此尤为咂舌,压力极大。
哪怕现在霁摘星戴着口罩,杀伤力小了很多,还是一个个身体坐的笔直,手都僵硬的不知往哪里摆好。脸上莫名发烫,拿杯水都端不稳。
要以往碰见美人,可能还会多看几眼欣赏一下,但是碰到这种可以恃美行凶级别的,反而头都不敢抬,眼睫一个个都垂着,显得莫名乖巧。
座位区一下比刚刚要安静许多,像是都成了锯嘴葫芦。隔壁两个公会也是如此,都不见有人说话了。
这样明显的异样,霁摘星当然也感觉到了,貌似还和自己有关,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混吃等死盟里,还有几个玩家给《青丘》拉过票来着,挺喜欢。要是在这之前知道霁摘星是《青丘》的画者,说不定都开始当场“追星”,让霁摘星给个签名画幅小画来着。但现在被另一件事冲击了下,哪里敢要签名,搭话都嫌害羞。
氛围僵持了大概一分钟,鎏云忽然道:“晚上去临仙阁吃饭,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霁摘星当真被转移了注意力:“听说临仙阁的八宝鸭和芙蕖鸭骨汤很出名……”
鎏云道:“这两样到时候点两份。”又开始问雀翎想吃什么来着。
都是很平淡的对话,不过莫名缓解了下紧张的氛围。
其他人听着邵鎏云和霁摘星的对话,心中激动得冒泡,道原来大美人也是会吃饭……不是,也是会和他们一起吃饭的!加上之前霁摘星其实表现的性格很温和,时常在笑,看着脾气颇好,倒是都没那么紧张僵硬了。陆续开始说笑,气氛融洽。
众人心里都免不得地想:没想到云神是面冷心热的类型,还能帮忙调解一下氛围什么的。
突然便见邵鎏云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对了,待会要是有人要你联系方式,别给。”
在场其他人:“……”
云神,我们看错你了!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37
虽然出了些“小意外”,但周年庆很快恢复了秩序,在介绍完画作后,秋生放出了关于游戏形象的建模。
建模发挥的其实很不错,还原度极高,弃用了原本的艳红配色,改为黑白两色交织的繁琐服饰,竟意外地能透出一股妖魅明艳的气质来,颇具《青丘》画中神韵,只是甚少有人将注意力放过去,还走着神呢。
九尾职业宣传在即,同样也请了新代言人,是如今正当红的大热明星眠同舟。虽然眠同舟入演艺圈没多久,但据说家世很好,来当明星也是玩票意味居多,人脉极广,能拿到和仙客行的合作并不意外。
他穿着和建模设计相同的九尾一族服饰,华贵精致无比,背后有着九条舒展开还晃悠的柔软尾巴。形象很好,本该是今晚最受人瞩目的那位,偏偏因为刚才霁摘星的出现,总叫人觉得少了些什么——要是霁摘星做这样的装饰,或许还会更惊艳一些。
眠同舟也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往刚才那个少年落座的地方瞥。说完合作的台词便下场了。
他的助理倒是很理解,不管是因为被抢了风头而心生恼怒……还是因为那个少年本身的样貌,眠同舟多看几眼都是很正常的事。
·
宣传环节很快结束,大家可以四散开来自由活动,周年庆中许多举办的展厅都颇具趣味性。
霁摘星从座位上刚起身,便碰到了天道公会来“联谊”。
这举动实在有些奇怪,因为比起和混吃等死盟联谊,他们还以为天道会更愿意和隔壁诛仙阁来场线下pk之类。
来和雀翎交涉的是天道的会长夫人,天萌萌因为有事没来,大多便听这位脾气颇好的会长夫人的安排。
她也是顶着“群众意愿”来的,尤其是身边两个好友的强烈诉求。公会里不少人都颇为不好意思,羞涩地看向这边,迫不及待地想打探一下,那个少年是混吃等死盟的哪位。
开始因为几句口角之争,绿松还奚落了少年两句,说不定是个丑八怪才遮遮掩掩。之后被狠狠打了脸,连嘴硬如他,都说不出什么缘如水能与之平分秋色的鬼话来,缘如水更是脸色微有些发白,找借口去了洗手间。
此时绿松神色简直局促不已,甚至不断地探头望向此处。每当目光落在霁摘星身上时,又有些遮遮掩掩地挪开来。
天道会长夫人的提议,当然被婉拒了。雀翎只道是他们私人聚会,要是不介意的话,下次可以再约。
会长夫人并不怎么在意,也早就料到了。她大方地笑了笑,转身回去,目光掠过霁摘星时,略微停顿了下。
回去后,会长夫人立即被人围起来,哪怕在那些人满眼的期待下,她也只好回答没成,收获了一堆略微沮丧的叹息声。
“不过,我还听到了一些别的消息,”夫人温和地道,也没卖关子,“我听见他们叫那个人——”
大家心照不宣,夫人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摘星。”
“什么?!”有人讶异失声,转而变为极不可置信的神情。
夫人满意看到,绿松的脸变得苍白。
真可怜。
会长夫人是知道诛仙阁和混吃等死盟的恩怨从何而来,当然也知道绿松做过的那些破事,此时便幸灾乐祸地想到……可怜,你早就被讨厌了啊。
混吃等死盟的人,都十分有默契地没在周年庆逛多久,提前开溜,去了临仙阁用餐,品尝完特色美食,唱完k联络感情。一大堆人不好行动,便又折为几队出行游玩。
倒是有很多人想和霁摘星同队,但是云神简直兼职挡桃花,那幅冷脸让想上去要联系方式的人都犹豫不决。再加上看看霁摘星和邵鎏云间的氛围……还有什么不懂的,纷纷在内心嫉妒羡慕恨完,也只好认了。
霁摘星和鎏云、雀翎以及几个副会长一队,先去的一家茶楼歇脚。
霁摘星倒是还记得不眠的事,侧头看鎏云,轻声询问。
鎏云唇微翘了下,看着有点不怀好意。
墨问凑过来道:“他风头都被你抢光了,估计正纳闷。”
霁摘星:“?”
不眠就在茶楼二楼的隔间中坐着,一边刷手机一边等他们。
打开门,霁摘星见到青年修长挺直的脊背,背影很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倒是青年听到推门声响,转过身来,闷声挑眉:“surprise?”
不眠简直捂得比霁摘星还严实,戴着极厚的挡风口罩,加上墨镜,也戴了帽子,连个耳朵都没露出来。
霁摘星先是觉得耳熟,见他摘了墨镜,倒是想起来了。
“眠同舟?”
虽然他不熟这位当红明星,但是刚见过,怎么也不会忘了。
“嗐,”眠同舟把口罩也摘下来了,眼睛晶亮,“眠同舟听着怪生疏,叫我不眠。”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38
其他人是早就知道不眠还有个明星的副业,都表现的很平静,霁摘星则是知道了后,便很淡定地继续叫“不眠”。
——毕竟明星这职业对霁摘星而言,也没什么特殊点,他自己还做过星际时代首屈一指的歌星。
搞得不眠十分郁闷,他虽然没指望霁摘星会是自己的粉丝,追着要签名合照十分仰慕之类的,但是这反应也太平淡了,以至他一点成就感没。
郁闷归郁闷,不眠玩起来还是挺开心潇洒。只是晚上刷微博的时候,看到铺天盖地的通稿说他仙客行周年庆上被艳压,气的嘴角微抽。
仙客行周年庆的录播是会对外放出的,不过霁摘星这种“素人”画面应该会被剪掉,何况现在都还没公开呢。这通稿估计是不眠哪个对手买的,既打压了不眠,还把这锅推到霁摘星身上防爆一下。
“艳压”这事不眠倒是不恼,霁摘星本来就比他长得好,何况男明星对这种通稿也不痛不痒。不过说他手眼通天,因为心中嫉妒,台上一直冷眼那位素人少年,少年事后肯定要被报复倒霉这种鬼话,不眠看着就不高兴了。
“星星,”不眠喊道,“我们来合个照呗?”
霁摘星倒是也配合,过去了。不眠又提醒他把口罩摘掉,要不然拍着不好看,于是霁摘星把口罩微微往下拉了一点,没彻底取下来,但露出了皙白的肤和那一片红软的唇瓣。
不眠拍照技术其实不怎么样,不过他和霁摘星的颜值——尤其是霁摘星,都实在太能打了,在近距离高清加死亡角度的双重加成下,都还显得十分具有冲击性。
他满意地看了看,又问霁摘星:“介意我发出去吗?”
霁摘星倒是无所谓,答了可以。这时他们正在一所会员制的全息游戏城里,乐声很大,鎏云在一旁都没太听清,还以为是不眠要发朋友圈,也没在意。
于是不眠搞了个九宫格,最中心是自己和霁摘星的合照,直接发上了微博。
“仙客行周年庆上,相约面基的好基友
(图x9)”
沉寂了一分钟,评论转发和点赞以爆炸式地成倍疯涨起来,虽说平时眠同舟的微博流量就很大,但是这么夸张的增长幅度还是第一次,以至于他多刷了会主页,看到评论上全是“!!!”。
要不是都是冲了vip的红名,看着还挺像机器人水军的。
在被感叹号刷屏后,评论区终于出现了些有意义的评论。
“我他妈当场爬墙!!”
“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这种大美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做梦都没想过能在你眠的死亡自拍水平中看到这么好看的大美人”
“求你了眠哥告诉下这是谁让我关注续命!”
“楼上你不是眠同舟着名黑粉吗?还喊眠哥?”
不眠:“??”
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一个热搜话题迅速形成,并且攀上了高峰。不眠正满头雾水,一刷新微博发现界面崩溃了,也没在意,继续和霁摘星他们玩游戏城里的投篮游戏。
一小时后他累着了,坐在一旁喝冰水,才想起来刷一会微博,看到有无数人他,问那张合照是不是要出道的同公司艺人。不眠哪想的到那么多啊,顺手回了是素人,今天周年庆上碰到的朋友,也是《青丘》的画者,不太可能出道。
正这时,不眠电话都跟着响了,经纪人问他微博的事。
不眠还以为是他乱发微博要被苦口婆心劝几句,正准备敷衍过去,便听他经纪人问:“你那个朋友联系方式有吗?他有兴趣出道吗?和你一样玩票性质都行!”
不眠这时也意识到一些问题了:“怎么可能……”含糊应付过去了。
而他挂了电话才发现,微信里私聊差点爆了,还好多是许久不联系的人。
影视制片、唱片制片、几家大演艺公司经纪人的好友申请,或者干脆就是些演艺圈同行,还有他那些亲戚朋友私聊问话,要霁摘星联系方式之类的。不眠唇角抽了抽,将手机关机了,一脸严肃地对霁摘星道:“我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霁摘星没怎么玩,一直坐旁边看着雀翎他们闹。听到不眠的话,微偏过头:“嗯?”
“那个,我不是把我们的合照发上微博了……”
话没说完,不眠忽然觉得背后一冷。
鎏云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眼里满是寒意。
第255章分手后走上人生巅峰(五十四)奔现(……
不眠捂着脑袋,委委屈屈地不敢说什么,倒也知道自己可能闯了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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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上正有人各显神通,寻找着霁摘星的相关信息,甚至有人凭借不眠自拍里露出的一小截建筑标志,猜出他们在哪个游戏城了。
这地方不好久待,他们提前回了预定的酒店,一路上不眠老实认错,倒让霁摘星哭笑不得,凑过去看了看他微博上的信息,垂敛的睫羽遮住投射出的光芒,越发显得细密而长。
“我还以为什么事,”霁摘星笑起来,语气很轻松,“这不是都在夸我么。”他忍不住拍了下不眠的脑袋,和哄小孩子似的。
雀翎操心最多,走到邵鎏云身边,轻声叹气:“你别吓不眠,他也不是故意的。”
鎏云看他一眼,“嗯”了声,平缓答道:“最多游戏找他切磋一下……”
雀翎:“……”
雀翎:“都叫你别吓他了!”
吐槽完,雀翎刚准备问句要不要他帮忙,便见鎏云坐到一旁打电话。
想了想,估计是没事了,放松地去找墨问秦淮两人打牌玩。
一夜过去,不眠早删了微博,关于昨天爆到热搜第一的“合照大美人”话题也没人再提起,像是焚起的烈焰忽然被寒冰冻住,猛地压下去,遍寻不到踪迹。
不眠舒了口气,没对霁摘星造成什么生活上的影响就好。
他最近除了九尾代言的工作外,空出了一周的闲暇假期,正好和霁摘星他们一块疯玩。第二天去尝试玩了周年庆上所有的游戏项目,和霁摘星一块将奖品拿了个大满贯,除了不好参加公会聚会外,几乎没什么遗憾了。
大多数公会成员只来玩三天,在最后一天的晚上,又一起去a市某家私人餐厅聚了一顿。餐桌上各位纷纷举杯,祝以后前程似锦,未来光明。
除了女生,桌上大多人被灌了酒。反正以后可能也不见面了,哪怕有鎏云看着拦着,霁摘星还是被几个胆大不要命的玩家,起哄敬了好几杯。
他倒是也愿意,喝得很痛快,连喝了几杯也只是脸上有些殷红。
霁摘星话本来就少,喝到后面话更少了,只是低头吃菜,顺便听他们玩游戏唠嗑。
鎏云多看了霁摘星好几眼,略微有些放不下心。
等吃完饭,天色还没黑,几个女孩子提议去a市最大的游乐园玩,便分组出发了。不眠戴着墨镜口罩,趁机混入其中……虽说别人看他包裹得严密至极,眼神都有些奇怪来着。
霁摘星一路上没说一句话,但也不是不高兴,眼睛微微弯起,看上去十分惬意轻松的模样。游乐园人太多,他们懒得排队便开了年卡走特殊通道,一路上霁摘星也没什么异常表现,偏偏通道没走对,又差点撞进人堆里。
邵鎏云,将霁摘星拉回来。
便见霁摘星站定了,依旧乖巧地看着鎏云,那双眼睛甚至透出点无辜神色来,仰头看着对面的人。然后伸出手,和鎏云牵着了。
“嘶——”不眠发出很夸张的一声,不满嘟囔,“哇,要不要这么秀恩爱……”
鎏云被牵着手,怔了一下,下意识回握住了。
触感柔软的不像样,稍微有些凉,看来衣服穿的单薄了。
鎏云脑海中顿时闪过了这些话,然后顿了顿,眯着眼睛看霁摘星,比了个手势:“这是几?”
霁摘星没说话。
那眼睛像是沉着一块墨玉,瞳仁睁的又大又圆,和猫眼似的,居然还有点可爱,便这么盯着鎏云。以至鎏云被看的脸上微有些发热,猝不及防地咳嗽一声,掩去了忽然蔓上来的一点害羞。说道:“是喝醉了。”
“嗯?”雀翎显得还有点新奇。
没见过谁喝醉后能走能动……还这么乖的。不过仔细看看,果然还是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鎏云又道:“我先送摘星回去休息。”
不眠眯眼,很警觉:“孤男寡男,这不太好吧,我也去。”
秦淮在一边听的无语,心道不眠怪不得挨揍,是挺欠的。
不过不管怎么商量,霁摘星哪怕喝醉了,也没打算走。他牵着鎏云,下意识往通道里面走。扯不动了,还回头看看鎏云,目光晶亮地暗示。
于是鎏云又一下被击中了,莫名被带着一起走,也惯着他。
不过霁摘星现在还不清醒,鎏云当然也不敢松手。两人在游乐园内逛了一圈,娱乐活动分别为看别人坐过山车、看别人上海盗船、看别人登摩天轮……做了一晚上的游客,居然还挺快乐。
不眠原本还想监督一下,不过他少有能自由活动的时间,最后也按捺不住,排队进了水上乐园玩。
霁摘星一直很安静,也的确不烦人。鎏云带着他,总觉得和带着只又乖又黏人的猫崽似的。
将近十点,夜空忽然划过一道如流星直坠的光芒,刹那间,上空绽放出无数盛开焰火,轰鸣声震耳,喧嚣夜色变得无比热烈起来,是游乐园清园前的烟花庆典。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40
霁摘星和鎏云所在的位置视野并不算好,却无减这场声势浩大的焰火半分美丽。霁摘星仰头,也被吸引了注意力,眼中倒映出夜空中被画出的万千色彩。
鎏云没被烟花吸引,却被霁摘星眼中倒影吸引了。
不知觉间,他微微靠近了些。声音很稳,没有半点急切意味,问霁摘星:“口罩摘下来一点?”
霁摘星这时候简直听话得很,照做。下一瞬间,便由鎏云俯身,一下子亲密无间。
焰火炸开。
吻只持续了很短一瞬间,鎏云在离开时,又重新将霁摘星的口罩给戴上了。
因为喝醉,霁摘星并没有给予这动作半点回馈,不过鎏云还是颇有些心满意足之感。
烟火继续,身边行人都驻足仰头观看,倒是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邵鎏云看着仍在观看焰火的霁摘星,轻声说了句什么。
他本也以为不会得到回应——
但是在那瞬间,霁摘星忽然偏过头来,眼底倒映之景,从五光十色变为了他。
“好呀。”
声音很轻。
第256章番外
[片段式番外,写的比较随意,所以大部分放作话啦,正文章节是发表最低字数,记得看作话]
(一)
霁摘星喝了解酒汤,躺了一夜。
这段时间胃养得好,宿醉下来胃病居然也没犯,只是第二天有些头疼,他早起喝了点外送的粥,恢复了些精神。
鎏云收拾行李准备回c城——他的随身衣物实在很少,居然也能收拾半天。霁摘星一边用餐一边看他艰难整理完,合上行李箱。一边轻轻拂去粥上一层米汤才道:“鎏云。”
“是你和我去b城,还是我去c城定居?”
好不容易收拾完的行李箱倒在地上,强迫症一样叠整齐的衣物乱成团。
鎏云猛一下抬头看他:“你——”
“还记得昨天的话?”
那目光显得太过专注,热切如同燃着团火般,以至霁摘星都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局促,汤匙轻轻撞在碗壁上,浮起氤氲雾气:“又没失忆……”
“我去b城。”
一锤定音。
顺理成章地奔现,准备同居。
(二)
不眠大清早来霁摘星住的房间串门,见到鎏云也在,略微露出狐疑神色。
半掩的门被推开,霁摘星正坐在小餐桌上喝粥。他黑发随意地披散下来,唇色柔软殷红,肤色如雪,面颊也略透出些微红晕来。他敛着睫羽,坐姿和进食姿态都端正优雅的无懈可击,只是不眠在看到霁摘星在喝粥后,狐疑神色更重。
他一眼望过去,还以为霁摘星碗中的是白粥。忍不住问:“星星,你怎么在喝这个……”
霁摘星抬头望向他,先问了早。见不眠很纠结的模样,略微困惑道:“吃清淡点合适。”
昨晚宿醉,喝粥也暖胃。
不眠:“……”
在片刻停顿后,不眠露出晴天霹雳的神情。手颤抖地伸出指向鎏云,控诉:“禽兽啊!”
邵鎏云:“……”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41
晚上的PK场,不眠被按着切(打)磋(了)几(一)把(顿)。
(三)
鎏云和霁摘星现实中在一起的消息,很快为混吃等死盟所知。
诸位成员为云神终于找到归宿献上了热烈祝福,雀翎手都拍断了,开始计划以后可以把霁摘星当自己人往死里用了,还能治一治鎏云,多好。
唯独不眠露出郁闷神情,闷闷不乐控诉:“禽兽啊!”
当晚,不眠又被按着切(打)磋(了)几(一)把(顿)。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四)
在等待许久之后,黄泉魔君终于铸造好了稀世神器。交给霁摘星时,霁摘星才发觉,那橙武,居然是有两把来着。
黄泉魔君显得很随性,一摆手:“你带来的材料多了,我就顺便铸了两把。”
霁摘星:“……”
他谢过黄泉魔君,正好和鎏云分了两把橙武。在任务完成的瞬间,仙客行再次刷出公告:
[恭喜玩家“白星”、玩家“玩小号很不爽”完成仙界支线橙武任务,获得稀世神器“洛书轴”、“扼日弓弦”,可喜可贺!]
世界频道似乎短暂停止瞬间——
[打尼玛拉脱]:?
[麒麟崽崽]:?就离谱???
[雁崽]:??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又是这两个人??这次叕是橙武任务了?
[西瓜瓜]:什么时候我才能摆脱被欧皇笼罩的噩梦啊!!(╥_╥)
(五)
新本开荒完毕,霁摘星突发奇想,和邵鎏云去打2v2竞技场。
他的悬针用的更顺手些,上的“白星”这个号。邵鎏云则是“鎏云”这号分段高得可怕,所以也是用“玩小号很不爽”这个素日号来打着玩。
两人小号先前都没打竞技场,以至分段很低,对面的对手一看到两人的装备,顿时一脸生无可恋,满是不敢置信。
——这也太流氓了!!
橙武本就极为稀少难得,对面居然两个都是橙武,两个!
这还打什么?退了吧。
在无数对手的血泪和不平当中,霁摘星两人疯狂上分,最后对视一眼,都颇为无言,这样实在也没什么意思,的确怪欺负人。鎏云忖度道:“我待会换太阴那个号来排队,对手分段或许会高一些……”
一边说着,因为忘记取消,倒是又排进去了。
这次对面装备和他们差不多,竞技场的场数不多,但胜率非常的高,是素日和祭医的经典带奶组合。
这素日是一位颇有名气的竞技场主播,叫风哥,手法操作都很强,唯独名声不太好。
此时正直播他的小号“炸鱼塘”上分,嘴还特别欠,大肆点评着对面的对手,将他们贬的一文不值,骂的狗血淋头才好。
弹幕中有指责风哥不必这样嘴炮,对面只是普通玩家又不是打比赛的。但更多直播间粉丝还是看的十分兴致盎然,叫风哥不要停。
对手出现的瞬间,风哥看了一眼,居然有些印象。
好像是他们服务器特别出名的“欧皇”来着。
再一看那两把橙武,眼睛都有些红了,点评道:“不要看他们拿着橙武,但是菜狗就是菜狗,拿什么都不会玩,看爸爸给你们展示一下怎么虐这种菜狗……”
在竞技场里,对面队伍是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的。于是风哥特意在地图上打字——
[是你风哥]:菜逼。
还在想要不要退出去的鎏云,眯了眯眼。
“打完这场再换号。”鎏云说道。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42
“好。”
倒计时归零,风哥还在那说骚话和正在看直播的观众互动:“悬针好杀一点,我们先把那个悬针……”
话音未落,鎏云已近在眼前,三秒内打出了数十连招,风哥被一套带走,血条归零。
风哥:“……”
此时不用切出去看直播间,他也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嘲笑了。
脸涨得通红,风哥率先骂到自己身边的祭医:“你怎么回事?不奶我??”
祭医也愣住了,他刚刚卡走位,没来得及读完条,也是实在没想到——风哥怎么这么一下就死了。
“算了,晦气,你以后别跟我排了。”风哥正准备退出,看到地图上蹦出一行字来。
[玩小号很不爽]:就这?
风哥气得差点没晕厥过去,立刻退了队,重新登陆了自己的大号,再喊了平时一起直播的奶妈继续打。
这是他的习惯,要是小号翻车了不会硬排,而是用大号找回面子……赢了更好。输了么,他这个段位输几把并不算丢脸。
而这个时候,刚赢完一把退出去的鎏云,也无聊地换上了自己的大号,和霁摘星接着排。
毕竟得过战斗疯子的名号,鎏云太阴这号分段非常高,和霁摘星这个没打几场的小号一中和,竟然又排到了风哥。
风哥也愣住了。
看着“鎏云”这ID,倒吸一口凉气,反正也赢不了,他反而为自己能排到云神这种手法的大神而挺高兴的,这是系统对自己的认可啊!
等再看到“白星”这个熟悉的ID时,他才真正是呆若木鸡,脑中隐隐闪过什么,云神怎么会和他组队……但此时,倒计时归零,他也来不及细想,只觉得自己要报那一箭之仇,杀了这悬针才能挽回刚才丢失的面子。
那怕赢不了,也要带走悬针先。
他看也不看鎏云,便起身用出一套连招,直奔霁摘星。
风哥大号的ID就是“风哥”,和小号ID很像,所以这个时候,霁摘星也认出他就是刚才的那个素日了。
他微微上前,卷轴展开时,无数银针浮出,轻一挥手——
三秒后,风哥在无数被极其精密控制的银针的威胁下,血条归零。
霁摘星缓缓打字。
[白星]:就这?
(六)
霁摘星在考虑换工作,最后没换成。
因为他的顶头、顶头、顶头上司,最后姓了邵。
(七)
通过那一场近乎“搞笑”的竞技场PK直播,鎏云的小号掉了马。顺便连着霁摘星,也跟着掉了马。
周年庆上的短暂视频被重新翻出,鎏云最近愁得有些掉头发。
(八)
婚礼。
朋友亲人都到了场,不眠哭的不能自已,差点被鎏云黑脸赶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大明星是亲属来着。
薛问没来,送了礼金。
花锦城来了,因为试图对新人一方告白,被赶出去。
(九)
最后霁摘星先走一步。
合上眼时忽然说道:“要记得来找我。”
邵鎏云俯在他身侧,轻声说了句什么。同五十年前的那句告白一样,几近无声。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43
可霁摘星听见了。
第257章问仙山庄
“摘星。”男子轻声唤他,手中挽起他漆黑如墨的发。那青丝冰凉,十分细软,一下从指缝间溜走几络。男子不厌其烦地将其束起,“你近日精神不济,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霁摘星半阖起的眼睁开,他微微坐正些,认真回道:“多谢兄长关怀,并非烦心……只是修为久不精进,多想了些。”
“嗯。”男子应了声,说道,“扎好了。”
问仙山庄的大庄主霁扶儒是惊才绝艳之辈,刚过百岁已堪破问情境,家传的火凤剑诀已修炼至登峰造极,谁人见了不赞叹一声问仙山庄鼎盛可期。独独他性情冰冷,并不喜与人亲近,常被传为恃才傲物。只是在数年前的仙法大会上一剑惊天,强悍实力才将多数恶评扭转,成了如今备受尊崇的大庄主。
谁人又曾想到,那双使出惊骇四海,翻手间可夺万千性命的执剑之手,会用在为弟弟束发、扶正发冠这种小事上。
霁摘星也站起了身,微微笑道:“多谢大哥。”
大庄主寡言,只轻一点头。又看向霁摘星,终究是开口:“修为之事不可勉强,何况你十七至知微境,已是佼佼者,何须徒生苦恼。”
“更何况——”一声疏朗音调从远处传来,那人笑声亦十分清亮,让人听着便心情高昂起来。
“你是我们的弟弟,问仙山庄的小庄主,便是荒唐一些,要有人敢说你闲话,二哥便拆了他骨头。”
来人得意洋洋一挑眉,手搭在霁摘星肩上。霁摘星侧首,能闻到二庄主身上的桃花香气,像极姑娘家用的脂粉香,但并不呛人。
大庄主僵了一僵。
“……荒唐!”他抽出剑鞘,便拿着剑鞘一下挥出,落在二庄主身上,打的声音极沉,显然是用足力道,以至也极响。
二庄主“哇”了一声往霁摘星身后蹿,一边蹿一边讨饶。
霁摘星也无奈,伸手拦了一拦。霁扶儒怕误伤到他乖巧又清癯瘦削的四弟,那细白皮肤捱上一下不是好玩的,势头收了收,依旧蹙着眉,唇紧抿着:“你莫要教坏摘星!”
二庄主刚被收拾一顿,老实了点,也不敢顶嘴。只尴尬道:“四弟面前,倒是给我留点面子么……”
这位问仙山庄二庄主霁陈枫,虽然在大庄主面前有够没谱,却也是修真界中鼎鼎有名的天才,和他大哥是两个极端。人俊嘴甜好交往,朋友满天下,红颜知己更多,不知搅乱多少女修春心。一门心思尽在玩乐上,但修为却不见低,虽不如他大哥那般剑术精绝,却极擅医毒蛊术,屡有奇遇。
霁陈枫几乎和他大哥,是截然相反两种性格。要说共通点,除了同为问仙山庄的庄主以外,便是都极为疼爱他们最小的弟弟来着。
霁摘星也无奈,他对二庄主道:“二哥在我面前,哪还有面子。”
霁陈枫“嘶”了一声,做伤心状:“连小摘星都开始嫌弃我了,二哥好伤心。枉费二哥一片真心,还给你带你爱吃的桃花糕……”霁陈枫一抖袖,大概是从储物戒中取出的油纸包。那纸包叠的整齐紧密,却依旧从中飘出热腾腾的、令人食指大动的糕点香气,他拿在霁摘星面前晃了一晃,和在山门前拿奶糕馋猫崽的举动差不多。
霁摘星唇角微弯了弯,也被他夸张表情逗笑。踮起脚去取那纸包。
大庄主原想斥责霁陈枫少给霁摘星用这些凡人做的点心,以免体内积淤尘气。看到霁摘星的神情,又生生憋了回去,内心盘算让人送几瓶清尘丹就好,摘星喜欢便不无不可。
只是霁陈枫最近太过懒怠,尽将心思用在讨人欢喜上。
想到这里,不免又瞥了霁陈枫一眼。
霁陈枫还在逗他四弟开心呢,便听大庄主道:“霁陈枫,过来。”
二庄主皮紧了紧,下意识站直:“怎么?”
“药王谷有给你的传房里。”
霁陈枫一听是药王谷,知道是正事,神情正经了些,跟着他大哥走。
霁摘星则被叮嘱修炼不可急躁,也应适当歇息。且如今天寒,问仙山庄本便地势高,树峰屋檐都积着霜,让霁摘星别在露天的峰顶修炼,去大庄主居所处的洗剑场练剑为佳。
霁摘星自然说好。
他驻足远望,等着两位兄长都离开,身影变为一点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手中的油纸包是温热的,只是在这等天气里很容易冷掉。
霁摘星略有些出神。
他当然不是为了修炼之事,而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被兄长看出来。而是他从某日醒来起,便觉得有些……
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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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忘了点什么,却如何也难觅记忆。
霁摘星慢慢将油纸包拆开,那桃花糕都被精心做成了桃花绽放的模样,花蕊不知是用何种材料做成,倒是花芯是用的糖渍花瓣一点,格外馨香。霁摘星捻了一块吃,桃花糕并不甜,果然很合他口味。
“是很喜欢……”
他微垂着眼,看上去身形格外瘦弱单薄,皙白的肤几可与雪融为一体般。倏而笑了笑,不再想了。
大庄主与二庄主议事,商讨的莫不是关于弑血盟最近又做出来的那些骇人听闻之事,要如何处理,又加抚恤余孤,两人都颇有些无奈。
议事完,霁陈枫拿着药王谷的书信正准备走,又想起一事,问他大哥:“三弟什么时候回来?”
问仙山庄是正道魁首与肱骨,几个庄主除去年纪太小的霁摘星,皆已扬名修真界。三庄主霁冉争也是如此。
他更偏向实战,在问仙山庄虽只排老三,年岁不大,却是在生死之间突破经验最多的修士。很少待在山庄内部,大多在外游历修行,破秘境杀妖魔,打过几场极为有名的以弱胜强的反杀战,旁人揣测他修为,甚至给过在问仙山庄仅次于大庄主的评价。
霁冉争性格和他大兄长也很像,沉默冷淡不通人情。但疼弟弟这点,也是像了个十成十。
他虽然甚少回问仙山庄,但霁陈枫却很笃定这一月内,霁冉争一定会回来——因为下个月的今日,便是霁摘星的成年礼了。
也是他们山庄的小庄主,扬名修真界的日子。
大庄主和霁冉争有特殊的联络法子,毕竟霁冉争常在生死间奔走,霁扶儒不可能真将亲弟的性命弃之不顾。
大庄主想了想道:“他应当晚些到,可能会在下月立冬时。”
立冬是成年礼前一日,那当真很晚了。二庄主稀奇道:“不早些么,难道碰到什么秘境让三弟欲罢不能?”
大庄主简言意骇:“为了准备贺礼。”
“噢……”霁陈枫摸着下巴走出去,想到要不要把自己的贺礼再加厚一成,不能被三弟给比下去了。
·
三庄主回来的,要比大庄主预想的早一些,在立冬前七日。
他回来时,惊动了整个问仙山庄。
——不是说霁冉争修为又提高到了何种境界,或者说身上又受了怎样令人胆颤心惊的伤势,而是因为这位三庄主,他带回来了一条龙。
黑鳞蛟龙。
和龙血脉沾边的妖兽,都有掀动腥风血雨之能,妖元深厚,何况是一条活生生的真龙。
这龙不是死物,法术又高,所以也放不进储物戒中,霁冉争是拿捆仙锁捆着拖回来的,此时一气扔到了山头上,蛟龙扭动,撞的山头发出一声轰鸣巨响,滚下几块裂石来。
霁冉争一抹脸,面容冷峻。身上全是腥臭血液——不是他的,是那龙洒在他身上的。衣裳都破破烂烂,被龙血侵蚀不少。
山庄许多人,不管是弟子还是下人,都跑来围观了,也顾不得平时三庄主的凶名,和这样是否有失体统。实在是龙太稀奇了,他们修仙这么多年,根本从没见过。
有人还试图,去摸一摸那蛟龙龙尾上的鳞片,被霁冉争冷冷瞥了一眼。
“别动,”他说道,“吃人的。”
也不知是被那句“吃人”吓到了,还是三庄主那一眼给惊住了,反正人倒是都散开了,也没人敢去碰那龙。
这声势浩大的,霁摘星听说三庄主带了条龙回来,也怔住了。于是来见他三哥,顺便看看龙。
霁摘星到了地点,山庄的弟子对他是极为恭敬的,都纷纷让开来,喊他小庄主。
三庄主的耳朵多灵,一时之间居然显出一点无措模样,忽然站到蛟龙的面前,看样子居然是想挡住——
霁摘星一眼看到那条病恹恹但还是张牙舞爪的蛟龙,有些失笑:“吃人么?还是条小蛟龙,吃奶差不多。”霁摘星当然也没见过活龙,但不妨碍他读的典籍多,一眼看出这条蛟龙不过三月大小,对于成熟的更快的妖兽而言,也是还吃奶的年纪。
他笑着问霁冉争:“三哥,这是给我的贺礼?”
三庄主那常年不见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透出一分懊恼来。
可恶,本来是想成年礼那天送的,提前被看见了还有什么惊喜。
第258章真正的小庄主我这个贺礼,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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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庄主正反省着,却没发觉霁摘星已经靠近了。
小庄主目光落在他三兄长身上,重新确认过一遍霁冉争除去身上血污骇人外,倒是没受什么伤,这才探出身去打量蛟龙。
蛟龙挣扎的厉害,黑鳞片片几乎翻起,像薄而锋利的刀刃,鳞片根部又渗出血丝来,满是腥味。霁摘星上前几步,食指捱在蛟龙的龙首中间,刚才还挣扎滚动的妖兽忽然安静下来,软软瘫在地上。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便是霁摘星碰了一下,便让这黑鳞蛟龙臣服,十分乖顺。
不过实际上,却是霁摘星指尖汇着真元,顺着口诀淌入小蛟龙体内。既是帮蛟龙压制了身上痛楚,也是一道禁制牢笼,让它不能再动弹作乱起来。
三庄主看到这幕,微微皱眉。倒不是对霁摘星的,而是有些嫌弃那蛟龙,“这妖兽身上脏,摘星你不要亲手来碰……”
“三哥,”霁摘星倒是没听清,抬头望向他,微笑起来,松散束好的黑发被风吹拂,如同垂下的华美绸缎,“我很惊喜。”
“……”
三庄主的心中,如同有焰火在心底炸开来。顿时刚才的烦恼懊悔消散无踪,他甚至有些旁人看不出的羞赧,只神色平静地道:“你喜欢便好。”
虽面上云淡风轻,但霁冉争连脚步都轻快些,要走到霁摘星面前,看看被他挂念的幼弟近来是不是长高了,有没有长些肉,是不是还瘦伶伶一把骨头——却见幼弟微微退开一步。
霁摘星看着他兄长刹那间流露的惊愕神情,略有些忍笑,还是委婉道:“兄长一路奔波,还是先洗尘休息。”
修仙之人,尤其到了霁冉争这个修为,身上早已不沾尘埃,但奈何龙血极难消解,用术法也清洁不掉。现在霁冉争身上的气味着实有些大,霁摘星提醒的也十分委婉。
三庄主沉沉应道:“好。”
他面上没什么波动,但在霁摘星眼里,却又读出了委屈意味。于是小庄主又上前,和揉一下动物幼崽那般,轻轻地捱了下兄长的黑发。
·
立冬时刻,凡人百姓们拢起窗门,点燃热灶,有些家户熬煮了热腾腾的饺子分食,气候寒冷的高原,也已经飘起了霜雪。
这于修真界而言,更意义重大,是个值得诸多大能动身出府的日子。不过倒是与节气无关,只因立冬一过,便是问仙山庄那位小庄主的成年礼。
问仙山庄在修真界中地位极为超然,前三代的大庄主是修真界中最后一位飞升的真仙。
山庄内灵石山脉数不胜数,家资巨富,三位庄主皆已扬名,是修真界中实力深不可测的大能。它是唯一能与魔道弑血盟抗衡的世家,所以哪怕是那些极为丧心病狂、接近疯癫的魔修都会暂一避问仙山庄锋芒。纵观修真界,便是有不来讨好问仙山庄的修士,也绝不会有人胆敢得罪它。
问仙山庄素来低调,唯独在最小那位庄主的身上,总是兴师动众。
那些修士自然也知晓了规律,是绝不肯放过这一遭与问仙山庄交好的时机的。
早在一月之前,便陆续有贺礼送进山庄。
千年的单属性灵珠、可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容纳一岛大小的灵息空间……便是以问仙山庄的挑剔目光来看,这些贺礼也绝不算敷衍。
还有一些本便与问仙山庄有些交情的大门派,便选在成年礼当日送上贺礼——自然,这样的礼物价值也绝不会让人小觑,当众摆出来便关乎了本派门面。
而于霁摘星言,他成年这日收到的第一份印象深刻的贺礼,或许是由他的大兄长用灵麦灵泉,亲手做成的一碗长寿面。
这是凡人的规矩,据说是寓意往后一帆风顺福泽延绵。
大庄主板着脸送来,霁摘星却一眼便知出自谁的手笔。
……到底是问仙山庄要有这样的厨子,哪怕只是做给定气期的弟子用,恐怕也早被赶出了,又怎么可能呈到他面前来。
那碗长寿面也只有三筷子的量,霁摘星慢吞吞吃完,也将汤喝到了底。
味道如他的卖相一般,实在不如何。只是霁摘星抬头看到兄长仿佛极为期待的目光,又有些忍笑。
“味道很好。”霁摘星故意逗他,“这是哪位厨子做的,将他调到我的摘星居来吧?”
若说前一句大庄主还没听出什么端倪,后一句却也知晓,霁摘星多半清楚是谁做的面了,才故意出言逗他。不免面色微微一红,但仍是维持着大庄主的风范,半晌才道:“胡闹。”
偏偏语气实在亲昵,听不出有要惩罚的意思。
霁扶儒当然也不可能罚这位幼弟,端着空碗离开前,还犹记得将他的发冠扶正一些才走。
晌午,四位庄主难得聚在一处,私下庆贺一番。
等到了夜间,问仙山庄正式对外开放禁制,有请柬的各界修士来客皆可入内。一时间往来大能,不输任何修真界盛事。
霁摘星换上新制的云霞锦衣,束寒玉冠,身佩问仙山庄传下来的神兵凤鸣剑,坐于主位上。任由哪一位来贺的修士,都能一睹这位小庄主的风采。
当真不弱他兄长半分,今日刚满十八,竟已是知微境巅峰,比当初的大庄主霁扶儒到达知微境的年岁,还要早两年。
还有让来客们记忆尤深的一点,便是这位小庄主……相貌尤其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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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修真界中,有真元改善肤体,美貌者数不胜数;但霁小庄主也绝对是他们纵观多年,所见到最具灵气者,拥有夺人心神的艳丽美貌,能生生将其他的美人,都比衬的平平无奇起来。
这种美貌落在旁人身上,或许成了灾祸,也唯有问仙山庄小庄主的身份,才能让这份美貌不必成为不幸。
便是知晓小庄主绝不会动了“凡心”,也有无数女修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霁摘星身上,面浮红霞。男修神思不属,举杯间都能倾覆出灵酒,系那人风华所致,心绪顿乱。
问仙山庄小庄主首次露面,端是风姿绝世,不知拨乱多少人心弦。且性情好似十分温和儒雅,比他那几位怪性情的兄长,都要好相处许多。
吉时一到,诸位修士入座饮宴,也纷纷为小庄主献上贺礼。
某一门派献上十万上品灵石并一条九品灵脉,已是让众人纷纷赞叹豪气;下一秒便见另一世家进上古洞府传下来的素日金莲,已结出三朵花苞来,更是让人眼红艳羡。
当然,任是由他们费尽功夫,最后谋了头筹,让诸位修士讨论最多的,还是问仙山庄二庄主的贺礼。灵石、灵药那些小物件不提,霁陈枫竟是送了一处上古遗留下的秘境碎片给霁摘星,为独属他一人的修炼之地。简直让那些修士都惊直了眼,哪怕是问仙山庄,他们都很难想出,二庄主是如何弄来这种神物的。
霁陈枫之后,便是三庄主霁冉争的贺礼。
霁冉争只坐定等待,分毫不担心自己的贺礼被比下去,一拂袖,便等他门下弟子送上那条被洗得干净,看上去也还有些漂亮的黑鳞蛟龙。
却正在这时刻,耳边传来一声低哑的笑声,那笑声似乎注入了修为,且偏向某种邪门功法,十分刺耳清醒,如同近在耳旁,让人一听便血脉翻涌,烦躁无比。
在场有些修为较弱,被师门长辈带来的弟子,已经真元错乱地吐出一口血来。
“我等了这么久,实在心焦,便由我先为小庄主献上贺礼,如何?”
隐在诸多来客间,身穿白色斗篷的修士站了起来。
那是东海莲花山的门人,十分孤僻的门派,隐世已久,也是与问仙山庄有些交情,才派了弟子前来祝贺。
但此时,那修士将白色斗篷一脱,顷刻间,便有极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还隐含着……魔气。
那是一名女修。
此时,这名女修简直让身边的修士都惊骇不已,畏惧地往旁边四散开来,几乎快手脚并用,满眼忌惮。
这位女修只要有些阅历的修士,都十分清楚她的凶名。昔日的天山姬家的大小姐,后来堕入魔道,杀了数千修士饮他们鲜血修炼,是不折不扣的妖女。后来更是成了弑血盟盟主的姬妾,助纣为虐,修一门邪门的傀儡术,手中沾染鲜血无数。
而这妖女,最恨的人或是问仙山庄的前大庄主,此次前来,自然是不怀好心。
女修的面貌展露出来,不同于正道修士惯常对魔修的形容,她非但不青面獠牙、面目可憎,反而极为美艳,顾盼生辉。
此时她满含笑意,殷红的唇裂开,几乎张到可怕的弧度:“不必担心,我不是来作恶的,是为小庄主庆贺的——贺礼,哈,贺礼!”
她一扬手,身边那矮她一身、显得十分单薄瘦弱的身形被推搡着跪倒在地,身上的白袍倾斜开来,仿佛解开了什么禁制,身上也传来一些血腥味。
不过与女子是杀了太多人沾上的腥气不同,从那白袍撇开,露出的斑驳血痕来看,这是他身上受了太多伤,才会传来这样可怕的腥气。
女修的唇角裂得更大。
那瞳孔似乎都微微扩散开来,像是陷入了极度的兴奋当中。
“——一名真正的问仙山庄四庄主。我这个贺礼,好不好?”
第259章魔君他料错了一件事。
她话音落下,周围气氛便是一滞。
许多修士似乎都无法理解女修的话,只怔愣看她,瞳孔大张。
霁摘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微蹙眉头,下意识起身上前一步。却见他的大兄长已是将佩剑唤出,以火凤剑诀第一式,剑如流星般飞出,隐可见剑身流缠烈火,听凤唳之声破空而过。
这一招并不花哨,却足用了霁扶儒的十成功力,修真界中能接下这一招的修士寥寥无几,毫发无伤者更凤毛麟角。
但眼前女修是素有恶名的魔界妖女,作恶多端还未伏法,自然有些本事。
她一挥衣袖,下一瞬间已接住这剑,素白纤细的手紧握住剑锋。大概是护体真气已被破,她的确也受了伤,猩红鲜血顺着剑锋滴落,指隙间也溢满了干涸血液。但她却像感知不到痛苦般,反而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笑容:“大庄主是想杀我灭口?”
“这可太迟了些。”
她叹息道。
“十八年前,问仙山庄庄主为守妖界封印,在弥回界大战七日,与万妖王同归于尽,道消神陨。庄主夫人裴如雪一力守下弥回界出口桃源村,救百姓千人,且护下幼子,便是如今的山庄四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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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所说,是当年问仙山庄所为功绩,当初的问仙庄主夫妻,正是在与妖界大战中牺牲。两人高风亮节,是修真界中正道楷模,如今问仙山庄名声地位斐然,也与当初两人为正道付出不无关系。
但这样值得让人称颂的功绩,女修提及时,却是满脸唾弃与不屑。
“可恐怕你们谁都没想到,最后见到裴如雪的人……”她笑吟吟道,“是我。”
三庄主霁冉争的手微微握紧了些,满脸杀意。
大庄主只看着妖女,目光凛冽,却并未动手。
“我原本想送她幼子一并上路,好教她不那样寂寞。可惜裴如雪不肯,对我下了血咒,让我无法对那孩子下手,哪怕只是想一想让人动手杀了他,都会心如刀绞,只好留下他悉心养育……”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踢了下身边的瘦削身影。看他在身旁瑟瑟发抖地缩起手脚,愉悦地笑起来,一拨弄头发,浑不在意地道,“而你们如今养着的,是我的儿子。仇人之子,有不有趣?”
荒唐般的报复,也将两段人生都变的荒唐起来。
霁摘星平静地看着那笑的肆意的女修,思绪脱离出很远,既不觉得震惊难以接受,也不觉得悲伤情难自抑。
依照她的话,她才是自己的母亲。可她从出现开始,并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霁陈枫平日吊儿郎当,这时,却反倒是三位庄主中最冷静的一个。他略微有些担心地瞥过霁摘星一眼,只神色轻蔑地道:“你这等妖女,满口污蔑,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难道有一个字能信?今天说我山庄四庄主不是四庄主,明日是不是我这二庄主也当不得了?”
他这一番话落下,旁边已经惊住的门派诸多修士,也纷纷反应过来。
魔修的话哪能相信,不过是给问仙山庄找不痛快——
那妖女却是疯狂大笑起来:“我知大庄主带回幼弟那日,定然用血脉传承之法确认过身份。那么如今大喜日子,敢不敢再测一次呢?”
没等霁陈枫再开口,她又道:“自然,你们也可以不承认,只要三位庄主统一口径,四庄主的位置由谁来坐,一念之间罢了。我油尽灯枯前,能看到裴如雪子嗣如此,也是痛快!”
妖女朗声大笑,盘腿而坐,手中还握着大庄主佩剑剑锋。须臾之间,众人见她那张美艳面孔化为苍老干瘪的一张皮囊,又转瞬化成枯骨。不过再眨眼,已是烟消云散,神魂尽灭。
不少魔修修炼功法如此,没有来世。
那处只余下一滩鲜血,和那雪亮长剑哐当落地,沾染上腥血。
震惊之余,众人的目光,不免又落在那白袍裹挟着,半跪于地的瘦削身影上。
不知为何,他们总有一种荒谬之感,恐怕这位,才是真正的四庄主……
只是不管是谁,都不敢出声。只恨不得眼观鼻鼻观心,神魂出窍,看不见问仙山庄这惊骇秘闻才好。
在一片寂静当中,最后是霁摘星先动了。
这位如今身份尴尬的四庄主举步上前,缓缓走到了半跪在地,缩成一团的少年身旁。
那一瞬间,甚至有人怀疑霁摘星会出剑,杀了这修为低的同凡人一般的威胁。
但是霁摘星只是半蹲下身,扶住了他的手腕。
冰凉。
霁摘星的手修长,漂亮,皙白的不像一双拿剑的手,反而精贵如同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但少年的手无比粗粝,有裂开的伤疤,像是缝在上面的蜈蚣,狼狈丑陋。
霁摘星几乎强制性地将他拉起来,身上的云霞锦衣外袍解开,披在少年身上,遮住了那些暴露在外的四肢上的伤疤,和如今少年狼狈不堪的面容。
“兄长。”霁摘星看向大庄主,“重新确认传承血脉。”
他替霁扶儒做下了最难做下的决定。
然后微一回身,向其他来宾道:“今日问仙山庄不宜待客,辛苦各位道友前来。可暂在山庄休整歇息,不周全处还望见谅。”
其他修士有了阶梯下,自然纷纷告辞去休息——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看问仙山庄的热闹。
还有人则是心中默默感叹,其实谁是真正的四庄主已经不重要了。如今的霁摘星行事风度都是世家贵子,修为十八岁至知微境,前途无量。至于那妖女带来的少年,他们扫过一眼,修为比他们的扫洒奴仆还不如,又是在弑血盟那样的地方长大,恐怕早已经被养成废物,哪处都斗不过霁摘星。
有时候世家继承人需要的不仅是血脉,还要是一个足够优秀的后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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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客皆散去,少年被带去洗浴干净,身上的伤用生骨膏抹过一遍,血已经止住,好了大半,大概多抹几天便也见不到印子了。
他身穿的是五灵丝制成的锦衣,这种布料极为精贵,十分柔软舒适不提,还能抵御知微境及以下修士的攻击,整个问仙山庄,也只有庄主那规格的人能享用。
霁摘星守着他穿好衣物,衣装整洁地出来,看了少年一眼。
少年其实样貌十分英俊,俊美得有些邪气,和几位庄主倒是没什么像的地方。唯独神色间有一分怯懦之气,十分瑟缩,看着很胆小的模样,穿着这五灵丝做成的衣物都显不出贵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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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看他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问道:“她给你取名字了么?”
“起了。”少年有问必答,显得十分惶恐,“姬危。”
这不算什么好名字,霁摘星也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带着姬危去见大庄主时,能听到几位兄长正激烈地争论。
霁陈枫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对大庄主说过话——
“大哥,你真的信那妖女的话?”
“重测血脉传承,你让天下人如何想?让摘星如何想?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弟,哪点和霁家人不像,要这般折辱于他?”
三庄主话向来少,只是在霁陈枫争论之后,近乎冷漠地道:“我只有一个弟弟。”
霁摘星察觉到姬危听到这句话后,微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微微发颤。霁摘星又只好无奈牵住他,“别怕。”
他带着姬危走进去,向如今的大庄主道:“兄长,开始吧。”
又拦住了霁陈枫将要开口的话,“二哥如此笃定,也该信我一些,权当让我放心。”
霁陈枫的面上,掠过一丝不忍。
他只觉得弟弟是太过单纯,笃定自己身份无误,才敢如此要求验明身世,却浑然不知这世上很多事,都不遂人意。
霁扶儒定定看着霁摘星。
他也很清楚,自己接下来的举动会带来什么结果。但是大庄主却依旧伸手,念起几乎每个传承世家,都会有的验证血脉的法决,在他咒语落下的瞬间,结果也显而易见。
问仙山庄真正的四庄主,是那位低垂着头,神色退却的少年。
大庄主微微闭眼,无声叹息。
霁扶儒当然疼爱霁摘星,十八年陪伴并不低于骨血亲情。也知道今日之后,这位曾经的山庄四庄主会陷入何种尴尬境地。如果他是霁陈枫或是霁冉争,大可同他们一般偏心也不必遮掩,可他是所有人的兄长,是问仙山庄的掌权者,他应当……无愧于心。
霁摘星早已料想到,如今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神色,只是略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绪。
二庄主烦躁地捏了捏掌心。
他几乎不敢看霁摘星,也不敢看姬危,“……问仙山庄不至于多养不起一人,就算是五位庄主,又有何妨?”
这的确是看上去最好的处理方法。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三庄主愈加浓烈的寒意,姬危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小人不敢奢想成为什么庄主,只要能逃离弑血盟那个魔窟,有一席遮身之地,小人已心满意足。几位仙长,不必因小人为难,今日之事,小人也会恪守秘密,绝不会透露给旁人知晓。”
姬危这般可怜,让几位庄主都微微一顿。
霁冉争皱眉,倒不是讨厌,只是想到自己的亲弟弟活的这样卑微,难免会有些别扭。
霁摘星忽然间,捏住姬危的脸,让他正视着自己。
这位先前四庄主的美貌,实在是过于锋利,这般捱得极近,让姬危都不免微晃了晃神。
“看着我。”霁摘星道,“第一点,自称改掉,你不是什么小人,是问仙山庄,名正言顺的四庄主。”
·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姬危躺在软褥中,有些失眠。
当然不是因为突然从落魄的妖女之子,一跃成为问仙山庄庄主而让他觉得兴奋——姬危早已经历过一次。
这是第二次。
前世他在姬弦手中受尽折磨,姬弦临死前,他被带到问仙山庄,得知自己其实才是问仙山庄的四庄主,满心以为从此将脱胎换骨,将拥有三位疼爱自己的兄长,却并不同他想象中那般。
霁陈枫和霁冉争偏心的不加掩饰,霁摘星仍然占据着他的位置,他成为了山庄不为人所知的第五位庄主。他满以为那是被兄长接纳才得来的庄主之位,全然想不到这是他妥协霁摘星留下后,换来的好处。
他恨姬弦,同样恨霁摘星,恨几位兄长热切对待占据他位置的仇人,对他却冷漠疏远。
更可悲的是,姬危知道他们为何如此。
因为他在弑血盟长大,杀过无数正道修士,骨子里已经烂透。
他用噬魂决折磨魔修,问出情报,献给霁冉争时,这位三庄主却冷漠离开,认为他心性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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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了绞杀大妖,用一村凡人做诱饵,最后果然以弱胜强杀了那大妖。得知此事的霁陈枫却勃然大怒,甚至动了杀心,要斩他一臂。
他是正道耻辱,可姬危从小在弑血盟中长大,从没人教他该如何磊落行事。
姬危也会想,若他出生便在山庄四庄主的位置,他也会同几位兄长一般,同霁摘星一般,是端方君子。
可惜他不是。
姬危以为整个山庄中,只有霁扶儒偏心自己。在他误杀霁摘星后,霁扶儒却与他死斗,在他心口落下一剑。那剑差点要了他的命,伤口无法痊愈,直到他成为魔尊,仍然会时而疼痛难忍。
他与问仙山庄决裂,又亲手覆灭亲族,万人唾骂,人人喊打。
后来霁摘星真正的父母找上门来——姬弦那种人,当然生不出霁摘星这种好笋。
那是九重天上的仙君,又一次,差点要了姬危的命。
又或者他已经死了。
因为在沉睡中醒来,姬危发现自己重新回到年少时,还是被姬弦欺凌的小可怜。
多年后的姬危,当然不会像以前一样,想着被兄长认可,心中只有漠然与恨意。
他装作弱势无辜,在几个庄主面前以退为进,也不是为了和霁摘星争宠,只是借助他们愧疚,修习问仙山庄功法,摆脱现在令他厌恶的弱小身躯。从前他走了许多弯路,成为魔君后隐患处处,如今自然要稳健根基,等他功力大成,只会再屠一次问仙山庄,吸干几个庄主的修为,只是这一回,霁摘星不能再由他下手,以免被麻烦找上门。
姬危想好一切,却唯独没料到,这次他见到的霁摘星,和前世有些不一样。
……至少前世的霁摘星,没有牵他的手。也没有等他沐浴换衣,带到霁扶儒面前。没有告诉他,他是问仙山庄的四庄主。
但无论如何,霁摘星不能留。
第260章前兆
姬危推门而入,入眼是如流云般垂下的素白衣袖。霁摘星正微微俯身,执笔在纸张上落下几字,随着他的动作,几缕未束好的黑发也散落开来,略遮住他皙白侧脸。
他写字的姿态都实在好看,一看便知是世家中被精贵养成的公子。姬危多看了两眼,才猛地垂下眼,面上又是显而易见的怯懦。
在姬危进入的瞬间,霁摘星写完那句话,便搁了笔。
“过来。”霁摘星道。
姬危小步向前。
霁摘星让姬危坐在身旁,先是问姬危今日的生骨膏有没有抹,听到少年低声回答“打不开药瓶”后,才想起来那上面的确有防止灵气溢散而设下的小禁制,不是特意用来防人,只是姬危修为连定气期都没有,才用不了。略微停顿后才道:“下次可以让灵仆打开。”
姬危不说话。
霁摘星也不强逼他,让人又拿了一瓶生骨膏过来,给姬危的伤口涂上药。
这位过去的小庄主的指尖,十分柔软,几乎看不出每日练剑数个时辰留下的痕迹,涂着冰凉药膏,落在伤处,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姿势轻微仔细,竟半点不显得疼。
姬危便看着霁摘星微微俯身,为他的脚踝处的伤痕也上了药。细密而长的眼睫垂下,目光似十分专注,不知为何便生出些不自在来。
“我自己来。”
姬危忽然道。
他语气十分急促,便显出有点排斥意味。
霁摘星倒是很鼓励姬危能提出自己的意愿,也不在意被“嫌弃”,将生骨膏递给了他。
姬危闷声接过,沾了药膏便涂,也不知是不是手法不对,伤口撕裂般地疼痛起来,与刚才相比天差地别。姬危皱了皱眉,没吭声,又听到霁摘星在耳旁问:“认得字么?”
“自学了一些。”
以姬危在弑血盟的情况,能认一些字已是实属不易了。霁摘星将一枚玉简拿给他,“有不清楚的地方来问我,不要强练。”
姬危心中一突,面上却还是懵懂:“这是……”
“问仙山庄家传的心法口诀。”霁摘星略略停顿道,“虽然问仙山庄最闻名的功法是木灵掌、斩雪决和火凤剑诀,但依你现在情况,修习心法口诀改善体质为上,等到了结婴期再开始练木灵掌也不迟。”
这些姬危自然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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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弄明白的代价太大。
前世他被允许接触到这些功法时,已强行将自己催上结婴境,可惜丹药堆积成的修为到底不稳固,而他出于某种心态,一入手开始修习的便是最为精深艰涩、霁扶儒当年成名所用的火凤剑诀,后走火入魔,被霁扶儒打醒才没酿成祸患。
他的确好高骛远且贪心不足,所以直到后来,也没被霁扶儒应允再修习问仙山庄家传功法,哪怕那时他屡有奇遇,掌控修为绰绰有余。
又或者是当时的霁扶儒,也早意识到他无比膨胀的野心。
前世与他接触更多的是霁扶儒。
大庄主天纵之才,家学渊博,大概没想过有人能蠢到跨越那些基础功法,去修炼火凤剑诀,想要一蹴而就。
而现在和他接触的更多的,却是霁摘星。
这位小庄主简直心软的过分,大概是被兄长保护得太好,甚至不像是问仙山庄这样修真界世家教出来的子嗣。一点防备芥蒂也无,为他一手安排修炼,甚至还要教导他功法。
从未被如此对待的姬危,相比起感动,更多的却是忌惮。
他提防、惧怕所有美好之物,前世遭受身侧之人背叛,他万箭穿心,只余一缕残魂修炼苟活,靠邪魔功法汲取他人功力才重修回肉体,以至现在的姬危也不敢将剩下的残躯交给任何人。
只迟疑片刻,姬危露出了感激不尽的神情,简直像是下一刻,就能为霁摘星赴汤蹈火一般。
“多谢小庄主,我会永远记得小庄主的恩情。”姬危小声说,“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后面那句,姬危说的是实话。
只是当初他来到问仙山庄,看到姬弦死去放纵大笑,横行无忌,对霁摘星则嫉恨至极,恨不得他即刻消失。
现在他唯唯诺诺,像是被吓坏了胆,不敢生出旁的心思。也只有他表了忠心,表明不会动摇霁摘星的庄主之位……霁摘星才会对他这么耐心罢。
可他本性从未变过,只是学会了遮掩。
姬危头微微垂下,眼中是混沌的黑色。
他却没想到,霁摘星忽然蹲下身,又仰起头,两人目光正好撞在一处。
霁摘星皱着眉道:“你是在讨好我吗?”
姬危:“……”他有些无言。
“不需要。”霁摘星仰着头道。
霁摘星做了十八年问仙山庄小庄主,端方自持,大概也从来没做过这样有失优雅的动作。可偏偏由他来做,就是好看得很,“你是问仙山庄的庄主,可以任性自由,无需讨好任何人才能过得好……尤其是我。”
“现在不习惯没关系,”霁摘星道,“我们慢慢来适应。”
·
霁摘星将读玉简和做标记的方法教给姬危,让他回去看完后标注不懂的地方。
姬危依旧一夜无眠,只是这次除了被霁摘星这个意外困扰,终于还有了事干,将那心法口诀修习完了。
如今的姬危对这口诀自然一点就通,但当初十八岁的他却是很多生僻字都不认得,更不通释义。姬危一边模拟他十八岁时的状态,给许多地方做了标注才收起来,等到第二天和霁摘星的约定时间一到,去往霁摘星洞府时,便将做过标记的玉简交出来。
霁摘星接过玉简一看:“……”
他几乎是有些疑惑地道:“这么多都不认识吗?”
姬危:“……”
他突然有些后悔藏拙,至少不应该藏得这么笨。
不过霁摘星确实也没不耐烦,几乎是将所有内容重念一遍,释义也解释一遍。
霁小庄主声音颇好听,念起这些内容不疾不徐,说的又详细,再适合做师父不过。
姬危原本只是装模作样,后面却当真听进去了。才知自己先前的理解,有很多偏颇之处,霁摘星则全捋顺后教给他,学起来事半功倍,的确轻松。
等天际微黑,姬危才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你不练剑吗?”
他记得以往霁摘星在日中到酉时总要练剑,这两日却没怎么看过。
霁摘星道:“不急。”
霁摘星将姬危带到灵脉边建造的修炼场中,递给他一个未认主的芥子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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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危可以轻易打开,便能见到那其中有着一片荷塘,无数灵髓莲花竞相开放,捱成密密一片。
姬危当然知晓这是什么,这种莲花花瓣服用一片,便可得到寻常修士修炼一年才能得到的真元,可助知微境及以下修士快速修炼进阶。且与丹药不同,并无丹毒遗留问题,便是对那些用不上此物的大能而言,也是可留给后辈的珍贵异宝。
这芥子空间中的灵髓莲花之多,便是前世已是魔尊的姬危也罕见。
是霁摘星拿来突破知微境的?
可是拿给他看,是要?
“给你。”霁摘星道,“这是灵髓莲花,可以助你进阶修为,这几日你便在此处修炼吧。”
给一个定气期不到的修士用灵髓莲花,已经不是暴殄天物可以形容的了。
大概姬危那瞬不慎露出了惊愕神情,霁摘星略略考虑道:“不必担心,用灵髓莲花修炼不会有后患,对日后修行无害。”
这点姬危当然清楚,只是……
“我在一旁为你护法。”
霁摘星已经态度随意地坐下了。
就在他身旁。
姬危也不过是迟疑片刻,也跟着坐下了。反正他的目的也是变强……至于霁摘星突不突破知微境,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
霁摘星便是从前和几位兄长关系极好,也没有处处黏在一起过。但和姬危相处的时间却十分之长,只差睡在一块了。
他看着姬危从定气以下修炼到结婴期,从熟悉心法口诀到练成木灵掌第六层,了解如今修真门派的关系势力、那些唯有世家公子才知的规矩与暗语,人情处事,几乎所有东西都带姬危入了门。
那是姬危上辈子走过弯路,且至今仍不清楚的隐秘体系。
可以说好到霁摘星几位兄长,都有些吃味了。
但是这样的场面却又好似维持在微妙平衡中,他们都知晓霁摘星是在弥补姬危。两人情同手足,能这样相处下去,总好过互为死敌,几位庄主也只好如此默许。
哪怕三庄主在听到山庄灵仆弟子称姬危为四庄主,称霁摘星为少爷时,也会忍不住发怒。被战战兢兢的弟子告知,是霁摘星让他们这么喊,他们莫敢不从。
也就是姬危不愿意,才没有两个人名字都换过来。
霁摘星倔起来的时候,连霁扶儒都管不住,于是称呼也一直这么延续下来。不过不管是几位庄主心中,还是山庄弟子的心中,问仙山庄都是有五位庄主的。
直到霁摘星突然离开那日。
——也不算“突然”,只是那时他们才发觉,霁摘星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要留下来。
第261章离开演的真差。
洗髓池中,姬危同往常般褪去衣物坐入池里,随着心法口诀运转,池中灵气如漩涡般疯狂涌入他体内。姬危的境界倒不见变化,只是真元愈加凝实,可见日后根基当十分稳健。
巨量灵气冲击筋脉,伐经洗髓的滋味并不好受,甚至可说是剧痛无比,但姬危神色几乎没什么变化,像早已习惯这般痛楚——只是忽然间,他睁开眼,神情略微有些惊愕,又在下一刻转为恰到好处的不解。
在朦胧雾气当中,看向那也跟着沉入水中的模糊身影。
是霁摘星。
霁摘星倒是时常陪着他修炼,但姬危其实没见过他正经练剑或是修炼心法,通常在一旁写信或是看书。这洗髓池更是从没见他下来过,况且浸入池中,为使灵气能涌进筋脉中,要不着衣物,自然也不适合两人一起……
姬危想到这里,略微有些口干舌燥。但他抬眼之时,还是能看见霁摘星其实并未去除衣物,那身白衣浸在池中,湿了个透底,轻薄的丝缎浮在水面上,颈项附近的衣料也被打透得接近透明。
只薄薄一层,甚至依稀可见他凝白锁骨,蜿蜒出的弧度漂亮,略显清癯。
姬危猛地挪开眼,十分尴尬地呛进了一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动静惊天动地的霁摘星都有些诧异,俯身过来,捏住姬危的手腕,指尖的冰凉温度传递过来。
“你怎么了,”霁摘星皱眉,“修行有差错?”
姬危强将那喉间痒意压下来,看都不看霁摘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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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霁摘星也没追究,但那手却没松开,只是道:“凝神静气。心法第九式。”
姬危下意识按照霁摘星说的话运转起内功心法,自己都未意识到这超出他本性的信任。而在这一过程中,一股极为精纯的灵气传导进来,姬危的意识微有些恍惚,这种感觉极为美妙,让他瞬间陷入到某种玄妙的状态中,只下意识地汲取着缓缓渡来的灵气。
这种感觉和他吸取旁人修为时的疯魔状态很像,但远远要平静、舒缓、快意许多。只最后他几乎早已从被动接受的状态,变为了拼命汲取,转防为攻,差点让他对面那人措手不及地失态。
霁摘星最后切断了两人间的联系。
姬危微微皱眉,眼睛紧闭,但最后还是未睁眼。盘坐在灵池中,化解着体内的汹涌灵气。
而现在霁摘星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像受了什么耗人精血的重伤。唯独唇珠一点殷红,艳丽至极。
霁摘星也叹息,这种给人传修为的举动太危险,也是他的境界高出姬危许多才能及时停止。如今他境界已有些不稳,再晚一步,便不是境界下跌那么简单,而是有性命之忧了。
夺人功法是邪术,而修士自愿给予修为却不是,只看那被传功者能消受多少。
只是此举颇为得不偿失,高修为者所消耗的修为,低修为者能吸收三分之一已是天资绝佳,大多是十分之一也不及的。修炼极为不易,便是再胡乱宠爱晚辈的师长父母,也绝不会如此溺爱,至多在晚辈寿元将尽要争取一线生机时,才会传功渡人。
霁摘星的情况又有不同。
他从灵池当中起身,衣裳湿透,袖摆都在往下渗着水。
这是霁摘星留给姬危的最后一样东西。
霁摘星喃喃自语,声音很低,“问仙山庄的四庄主……绝不该屈居人下。”
·
姬危从洗髓池中起来,已日上三竿。
倒不是他修炼懒怠,而是化解体内的充裕修为实在要些时间。
姬危内视自身,发现修为暴涨,且昨天的景象历历在目,他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
夺人修为一事,姬危做的惯了,上辈子从那些名门正道到魔界诸魔,少有人能逃过他的邪功。只是有人主动给予他修为……姬危当真第一次见,所以木愣愣的,都反应不过来霁摘星昨天举动意味着什么。
霁摘星对他好,可以有诸多解释。内心愧疚也好,收买人心也好……但当真能做到自己折损修为也不犹豫的地步吗?
值得吗?
姬危一边皱着眉,一边从洗髓池中走出,换了身芥子空间中的新衣,刚一出去,便被山庄弟子拦住。
“四庄主,”弟子恭敬地道,“三位庄主有请四庄主去议事厅。”
姬危微微一顿,这段时间霁扶儒他们实则少有来探望他,不常见面。如今齐齐聚会,是因为霁摘星给他传功一事?
姬危倒是瞬息间便也想好,待会要用何等反应应对过去,声音沉稳:“带路。”
这一路上氛围似乎有些不一样。
山庄中不管是灵仆还是弟子,对几位庄主都极为恭敬,哪怕像姬危这样的半个庄主,也没有人胆敢冒犯。但这回,倒是有不少人抬眼偷觊他。
倒也不是厌恶或是敬畏,就是十分奇怪,姬危看到的几个弟子,眼圈都有些红,随即又垂下头去。
……古怪。
等到了议事厅,便更古怪了。因平日总是笑嘻嘻散漫神色的二庄主面色冰冷,三庄主微垂下头,脸颊边有些红肿。
大庄主霁扶儒坐在主位,神情与以往相比,没什么显眼变化,周身氛围却亦十分古怪,与往常不同。
姬危面色不动,俯身称道“庄主”。
大庄主略一沉默,忽然道:“不必如此生疏,叫兄长便可。”
姬危:“……”
姬危注意到霁摘星居然不在,而霁扶儒手边,有着一叠极厚信纸。
信纸他见过数次,色泽字迹都十分熟悉,是霁摘星平时写的那些文书。心中微一惊,下意识看去。
书信一角被霁扶儒压着,但能看出缝隙间透出的几行字——
“……摘星有愧,问仙山庄、几位兄长抚养之能无以为报。只是鸠占鹊巢十八年,实在无颜留下,再受山庄抚育。”
“我留一日,四庄主便名不顺言不顺一日,与其有碍。前人错谬不可弥补,往后却不好将错就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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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四位庄主守望相助、同舟共济……”
霁扶儒平日是极为敏锐之人,现在却连信件被偷看都发现不了。
霁摘星给他们的信中,后面一叠都是该如何与姬危相处,修复兄弟亲情。
根据他们自身性格不同,霁摘星便也写有不同的相处方式,事无巨细,堪称细致入微,却偏偏让霁扶儒越发失魂落魄起来。
那是他亲手教大的弟弟。
霁扶儒也自然清楚,霁摘星性情如何骄傲,怎么会容忍自己占据的是他人之位,让姬危蒙受不平。
霁扶儒不忍放他离开,只能装聋作哑。
却偏偏也拖延不了多久。
霁摘星离开了。
他想的如此周全,却偏没有在信中留下去处,不提未来。
那些信纸上露出的几行字,已让姬危如遭雷殛,整个人都怔住,像是灵魂被劈成两半,疯狂撕扯交战开来。
霁摘星走了……
他为什么走?
这句话不知觉间,被姬危喃喃出声。
三庄主抬头望向他,神色复杂。但因为霁摘星那封信,却还是收敛起其中的漠然敌意,开始正式审视起这位命运多舛的四弟来。
大庄主微微停顿片刻,并未作答,只道:“摘星给你也留了信。”
他将一封未拆的素白信封递给姬危,上面写着“四庄主姬危台启”。
姬危心乱如麻,甚至一时未伸手去接,便听大庄主先让厅中弟子和两位庄主先退下,独独留了姬危一人。
“四弟。”大庄主道。
这是霁扶儒第一次这么喊姬危——连着上辈子,也是第一次。
姬危看他。
“我知你心中有恨。恨山庄,恨我。”
大庄主第一句话便掀起惊涛骇浪,姬危微微抿唇,不发一言。
霁扶儒性情古直,从不留情,是个合格的大庄主,却总显得太不通人情世故。像和其他门派世家往来的事,总是二庄主霁陈枫的分内事。
但这位好像别无杂念不食烟火的大庄主,却是第一个看出姬危恇怯外表下,恨意滔天的人。
“你在弑血盟,大约受了许多苦楚,有怨也是应当,”霁扶儒神色平静地道,“只是希望你不要恨摘星。”
“你可能觉得,摘星是补偿你……或许连他自己也这么想。”霁扶儒说,“可事实上,他对你的好从无私心,从第一时起。”
大庄主不是擅口舌之人,又和姬危说到半月后会举行仪式,对修真界公布他的身份,便让姬危自行下去休息。
姬危简直一路都如同神游,还未踏入门中,便已拆开了那封霁摘星给他的信。
那信中所写,皆是告知姬危日后该如何处理文书,应对麻烦,是霁摘星当小庄主十几年所被教授、无形间学习的一些技巧。姬危的指尖捏紧得有些颤抖,总觉得这封信过于正式,少了些什么,力道极大地翻看到后面,才看到霁摘星以自己、而不是山庄前庄主的身份写给他的话。
“姬危,由我占据的十八年已不能还给你,只能还你一个光明坦然的未来。
往后你会越来越好,直到过去不再影响你分毫。
……
最后,我知道你讨厌我。面上功夫不行,再接再厉。”
第262章所欲为何姬危的杀意。
霁摘星离开时,除去身上白缎锦衣,和一件法器外,并未带上任何属于山庄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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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段时间做了许多事,但忽然间被打乱的未来总是不那么好谋划,只粗略确定下目标,向东游历前行,去探秘境寻功法。
同三庄主那般浪迹修真界,倒是不错选择……只如今霁摘星是散修,行事要更谨慎些,以保全性命为重。
散修的日子要快意随性许多,霁摘星从秘境中取出的灵草秘宝,大多他也用不上,便从易宝阁处换些灵石盘缠。走到一个地方便租一处单独院落,歇脚或练剑。
他修行惯来不依赖灵药法宝,连着搭建的灵池也少用,这下倒成了好事,至少不必在这些方面消耗巨额的灵石……霁摘星也是第一次出山庄独身行走,才知自己平日花销耗费对散修而言甚巨。
现在霁摘星花灵石最多的地方,也不过是衣袍要换柔软料子,最次也需五灵蚕丝所制,换得还勤。
除此外,倒没有什么世家子弟出身的毛病。
霁摘星在外游历的第十九天,终于听到了关于问仙山庄的消息。
问仙山庄举办了归宗大典,敬告先辈。小庄主换了个人,“霁危”此名也不再被掩于霁摘星的风光之下。
没多少人敢嚼问仙山庄的口舌,就算是再奇怪问仙山庄的四庄主为何换了一位,私下也有议论没想到那几位爱惜弟弟的兄长果然还是更看重血缘牵扯,对以往那位小庄主如此无情的——也绝不敢放在明面上说。
至多是马后炮下原来那个小庄主,说不定是品行不端,横行无忌,才被正道之首的问仙山庄赶出去的。话再直白些,知道更多“内情”的修士,便是拿霁摘星出身做文章了。
坏种便是坏种,攀上问仙山庄也有一日要跌下来。
这些人倒不定见过霁摘星,又或了解霁摘星的品行,甚至不说是心中有嫉恨才口出恶言。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想借这样的激烈言辞,来讨好新任那位山庄四庄主的欢心。
要姬危是真正被问仙山庄这类修仙世家教养成的公子,这些修士便是吞一百个豹子胆,也不敢在他面前搬弄口舌。但姬危不过才被认回来,听说从前也混的不如何,这些修士态度不敢轻慢,心中却不免傲慢。觉得姬危一朝得势,是最好巴结的时候,又肯定喜欢听这些踩原来的霁小庄主的话,才一个比一个嘴皮子快。
姬危应当是喜欢听这种话的。
毕竟他恨霁摘星。
但是姬危听着耳边奉承,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模仿伪装的最正派不过的谦谦君子模样,逐渐冰冷起来,微弯唇角也抿得笔直。
偏他身旁那些人,还没有注意到,眠州柳家那位大少爷柳如风,甚至已经兴奋到开始提议:“怎么能这般轻易放过他?小庄主,不若我派人去捉那霁摘星,定要让他吃够苦头才算扯平。”
这位柳少爷,实则是见过霁摘星的。
那时他与霁摘星的地位,遥隔天堑,在以往见这位霁小庄主时,也只敢俯身行礼,绝不僭越分毫。这时提及那名字,却是露出了淫色,目光都晦涩不已。
姬危对这种事本也不甚在意,哪怕魔修最为淫乱,他坐上魔尊后也从没有枕边人,堪称绝情绝性。但是此时不知缘何,不过瞬间,他便立即猜测出对方脑中,此时想着的是何等恶心画面。
从心底而生的暴怒。
那顿时爆发出的骇人杀意,来得太过迅疾,以至身边的人还没因杀意而产生恐惧,柳家少爷便被一脚踹了出去。
力道深陷在胸膛处,几乎要震碎心脉。修仙者的肉体本应十分坚韧,柳如风却被生生踢碎数根肋骨,咳出血来。
旁边那些世家的修士,都仿佛见了鬼一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而姬危却在瞬间又出现在柳如风身旁,远超结婴境界的威压散发出来,压得正咳血的柳少爷不得动弹。
姬危的云靴踩在柳如风的脸上,将他的脑袋生生踩得眼睛暴突,在石面印出凹痕来。
“你配说他的名字么。”姬危垂首看他,眼睛从一开始的墨色,似乎都因情绪的剧烈波动变为淡灰色,“你想对他做什么?”
那些原本想去阻拦姬危动作的修士,在触及到他的目光时,都又一次陷入本能的恐惧中。
那一瞬修士们甚至以为自己身在炼狱,见到的是从炼狱而出的魔头。
几乎没有人会怀疑,姬危此时是想杀了柳少爷,但是当姬危抽出剑,直破柳如风丹田时,还是有修士微微颤栗着,下意识想上前阻拦。
他们也很难想象如今场面,为何姬危会大动杀心,紧接着,便见姬危将剑捣进柳如风丹田当中,甚至搅和几下,直到柳少爷丹田尽废,灵力泄出为止。
柳如风目眦尽裂,他这相当于被生生废去修为,除去生理上的痛苦难忍,更多是心理上的打击。瞬间的剧痛甚至让他短暂忘记了恐惧,叫嚣道:“你疯了!你是疯子!我一定会让我父亲做主,让大庄主废去你身份——”
“你等着。”这声音轻飘飘的,却是姬危开口,“我会杀了你。”
·
这一番凶案,很快为问仙山庄以及柳家家主知晓。
柳少爷修为被废得十分彻底,就算再重铸,也是根基天资大损。柳家主年纪大把,却悲悸得不能自已,让大庄主为他儿讨回公道——一个刚回归的四庄主罢了,竟能如此嚣张跋扈。
三庄主今日,本已重新外出游历,但听了姬危所行之事,中途折回也要来教训他。此时满面冰冷处于上首,问过那柳少爷伤势,眼中已是厌恶:“刚成四庄主,借问仙山庄之名,便心狠手辣至此。若不训责,恐成大患,我问仙山庄也清名尽毁。”
大庄主倒还未出声,便看姬危忽而冷笑,道:“你们不如先问问看,他说了什么。”
柳如风还在治伤,但他那些纨绔朋友和一起来讨好姬危的修士还在。被唤来询问,上有大能师长,怕被用夺魂术讯问,自然也不敢撒谎,一五一十将柳如风说过的话复述一遍,面上羞愧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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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主也脸红,不过他倒不是对原本的小庄主霁摘星心存愧疚,甚至隐隐觉得长子并未说错。只是觉得儿子言辞粗俗,多有口舌惹来麻烦,在长辈面前显得不循礼法,却发觉随着那些修士复述,上座几位庄主,脸色已难看无比起来。
“大庄主,”柳家主不得其解,小心道,“犬子无礼,只是……”
“那畜生在哪。”
三庄主突然间已站起身,他面色极冷,却满身杀意:“我杀了他!”
这话绝不是玩笑,霁冉争是当真动了杀心。连一直坐在上首,懒散神情没说话的二庄主,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或者说,难看愤怒起来。
眼中杀意毕现。
“二弟,三弟。”正在柳家主终于觉出不妙时,却是大庄主先开口,抑住了两位庄主的气焰。他目光同平时般平静幽深,却半点不让柳家主觉得宽慰,只觉更加心惊胆颤。
“闭门谢客。”霁扶儒道:“从此我问仙山庄与眠州柳家互为仇敌,永世不相往来。”
有了柳家这个先例在,甚嚣尘上的流言终于歇了一歇,旁人不敢揣摩问仙山庄之意,便也不敢再论那位前霁小庄主的是非。
只是这事暂且还没传到霁摘星耳中,却是传到了幽冥界。
幽冥界,荒芜之界,这里只有一个门派与主人。
弑血盟。
第263章弑血盟你喊我爹。
弑血盟的现任盟主姜邪,原是盟中左长老。与当时新登位的盟主之子相看两厌,索性造反,领三千魔修血洗了弑血盟,把持大权,重登了盟主位。
那场内斗声势浩大,连正道门派领袖这边都收到消息通传,开始谋划要趁着弑血盟内斗时期,将他们一举剿灭——毕竟内斗大耗元气,少有这样的绝佳时机。
结果是正派三万修士,皆做了姜邪的磨刀石。
姜邪登位后,才开始显露出他那股疯劲来,他手段极为残忍,性情比之前那位弑血盟主还要凶戾百倍,为祸一方。他掌控弑血盟,也实在给正道人士添了许多祸事,魔修行事都比先前张狂三分,人人闻之骇然,普通道修恨不得退避三舍。
弑血盟也比先前更混乱些,姜邪乱了原本的上下尊卑,只崇拜强者为王。一月一次的生死擂,到最后护法、长老之流上位者全换了新血。
他本人亦是奇人,有无数宠姬便也留了无数子女,却从未想过要像历届盟主般将位置留给子嗣。对这些子女全不在意,让他们跟随母姓,天资卓绝者或还能得他一点青眼。
血统在弑血盟中是最不精贵的东西,所以姬危小时顶着姜邪与姬弦之子的名声,反而极受苛待。
甚至姜邪手下密探回禀,原来姬弦擅自换子,弑血盟养了十几年的问仙山庄后人,也一点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地问姬弦此时去处。
得知姬弦已死,也只是兴致缺缺地应了声,连问她如何死的闲心也无。
只是有长老揣测姜邪心思,小心问道:“那原本的霁摘星是姬夫人之子,当是我弑血盟门人,可要将他带回盟中?”
姜邪微顿了顿,眼中倒是兴起一点兴致。
霁摘星。
原本鼎鼎有名的问仙山庄后人,一朝被赶出山庄,甚至变为他原本视为仇敌、为正道不耻的弑血盟后代,是何种心情?
他们这种正道,自小所受熏陶,应当是嫉恶如仇才对。
姜邪也是闲得太久,以至随便出桩新鲜事都能让他颇有兴趣。
他起了身,身边长老更退一步,腰微俯下去。
“自然不好让我的子嗣流落在外。”
长老一边想这语气怎么有些不对,一边回答的更谨慎些,“这便让明光法、无相法带人,将其‘请’回来。”
“不必。”
姜邪懒洋洋道:“那种货色,如何配碰我儿?当然是本尊亲自将他——请回来。”
长老听的心中巨骇,五味杂陈。
那霁摘星难道是给盟主下了什么蛊?其他在弑血盟中的几个“少盟主”,可没有姜邪亲称我儿的好待遇,更不必提要让姜邪亲自动身行事了。
要说是对姬弦留情爱屋及乌,也说不通。原本姬弦虽然受宠,但那是因为她在姜邪的姬妾当中,实属修为最强那列,其他和姬妾分薄的宠爱倒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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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先前的姬危,不是也没入过姜邪的眼吗?怎么可能因姬弦爱屋及乌地对霁摘星也留情……
长老如何也想不出缘由,便也不去猜想了,只安排姜邪出行的事。
霁摘星也没想到,只因姜邪一时兴起,他便被盯上了。
作为一介散修,霁摘星称得上行事小心谨慎,也记得遮掩样貌。问仙山庄在修真界中并未树敌多少,但是同魔修却势同水火。
尤其是他在各地并不久留,若非旁人有心,本应是发现不了霁摘星行迹的。
却偏偏有人有心。
修仙者的样貌、身形都可更改用来伪装,但修行功法却很难不露痕迹。霁摘星就算出走后没用过问仙山庄的家传功法,修炼出的真元归属、几式剑招起手影子,也能让人察觉出他定然是家传渊博的世家弟子,再有见识些的,便能辨认出霁摘星功法和问仙山庄的牵连。
弑血盟向来不缺有见识的人,何况跟他们斗得最多的便是问仙山庄的弟子,一路循来,再逼问一些驿站修士、交易宝阁,很快便得出了目标之人的踪迹。
疑似的人选倒是多,只分开去捉拿,确定人选无误,然后便将消息传给弑血盟主。
他们的动作不算小,甚至可说是十分高调,引起诸多正道猜测同时,当然也被霁摘星所察觉。
十分频繁出现的魔修,行踪还很是鬼祟。
霁摘星不欲生事,从原本租住的院落中离开。只可惜那些魔修并不想放过他,尾随在后,始终不肯放弃。
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追踪术法,霁摘星分明已行千万里,竟也能被他们寻着踪迹般闻过来。
要将真元都用在逃命上,未免太被动了些。霁摘星为了躲藏,选的都是偏离人烟和修士集会的地方,此时已经走至一处荒野秘地附近,参天古树横绝,暂可遮掩些视线。因刚下过一场雨,枝叶上都沾着湿润雾气,水珠都泅湿了霁摘星衣摆。
他拿剑鞘拨开身前密林,颤动的露珠从那些灌木丛中落下,抬腿跨过去时,忽然间剑鞘转动方向,以一个微小弧度挥向了身后。
速度极快。
隐藏的人形一时不及被击中,障眼术法褪去,那人是个戴着面罩的中年修士,被霁摘星抵住了喉咙。身上魔气显露无遗,显然是名魔修。
霁摘星剑虽未出鞘,但光是剑鞘上面便凝聚真气,已足够致命。
至少那魔修的咽喉处,已经划出了一道血线来。
“你有什么目的?”霁摘星冷冰冰讯问。
那人动也不敢动,蒙着细汗道:“小人并未恶意,只是奉命……”
没恶意又如何能跟他走这么远?
最差的情况,便是和问仙山庄有所仇怨。霁摘星正细思,又听那人战战兢兢挤出一句话,“奉命来接少盟主归盟。”
霁摘星:“……”
他只觉得莫名,哪怕那魔修诚恳,也并不相信,只蹙眉道:“你认错了人。”
“他当然没认错。”
突兀从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霁摘星竟未曾察觉到有人出现,心中一惊,先给面前魔修下了一封禁制,手中薄剑从剑鞘抽出,雪亮剑光划出一道凌厉弧度,向着身后传音方向刺去。
这一剑十分利落,同于本能,是霁摘星在万万次挥剑中练成的招式。
但这剑却是被那人轻松接下,两指捏住了剑锋。
男人一身暗红长袍,贵气十分,唯独看不出修为境界。他接住剑,眼睛还亮了一些,感叹道:“剑招练得还行,只是这剑委实一般。”
霁摘星以往的剑是霁扶儒送的名剑鸿儒,他离开山庄时,自然没将那价值连城的宝剑也带出来,而是留给姬危了。
此时手上用的,是在修仙集市上拿一百灵石换的长剑,听了男人评价也不怎么生气,只是用来凝聚在剑身上的真元更盛,破了男人的钳制抽出,又再补一记杀招。
“不必藏拙。”男人却是接下后道,“让我看看你在问仙山庄,学了多少本事。”
……
霁摘星落败于男人手中,受了重伤。
他虽然时常和霁扶儒那级别的大能交流剑术,但是霁扶儒对他指点为多,又疼爱幼弟,从不曾下重手。面前男人却不会留情,出手狠厉,想要他性命般,次次将他逼迫至生死极限。
霁摘星以为男人会杀了自己,但最后却是留了一口气。他带着伤,真元消耗殆尽,体内气血翻涌,境界的限制却隐隐松动。
霁摘星虽然看不透男人的修为,却隐约能猜到他大概是夺命境高手,离飞升期只差一步,与大庄主修为相差无几……甚至比起霁扶儒,还要更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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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中这等境界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再加上男人是魔修路数,和刚才那魔修说的话。霁摘星实在不难猜出,却十分难以理解,他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弑血盟……姜邪?”
姜邪这时神色,还颇为惬意,半点不像传言中那个好杀好战的疯子。他看着霁摘星,用一种古怪带笑的神情道:“喊爹。”
霁摘星:“……”
这人什么病?
姜邪将霁摘星扔进了代步的方舟法器中,他倒是可以直接用神行术法将霁摘星立即带到弑血盟,只是霁摘星修为不如他,如今又还受了重伤,怕一下子给人弄死了,才如此“体贴”了一把。
他也懒散地坐在舟边檐,看着霁摘星道:“路上好好修炼,等你到弑血盟,伤也好了。”
霁摘星:“……”
他想了想,还是不废力气和这魔修生气,当真开始调息起功法来。
姜邪觉得他过于安静了,才低头看向被法器缚住的霁摘星,见他居然真的开始修炼,还有些稀奇。
“脾气挺好。”姜邪道。
霁摘星不搭理他。
姜邪带霁摘星回弑血盟,阵仗倒也不算大。只是姜邪身为盟主,一举一动都为人所关注,尤其他外出逮霁摘星的事也没瞒着旁人,于是弑血盟上下——尤其是姜邪那些子女,都知晓姜邪居然亲自去外界,将一个遗留血脉领回来了。
皆大惊失色地想,这霁摘星是如何特别,竟然能劳动盟主亲力亲为?
没人能想到这不过是姜邪一时兴起,还都揣摩其中有何深意。
第264章新任少盟主这世上最赚的,还是黑吃黑……
霁摘星入弑血盟时,伤势竟也如姜邪所言,好了七八成。
他是被绑回来的,待遇却不算差。姜邪没遮他的眼,让霁摘星将进入弑血盟的方法途径看了个完整——霁摘星的记性很好,这一段时间足以让他绘出一张进出自由的地形图来了。
只是姜邪在一旁,看霁摘星垂眸望着那段暗红色路径,好似十分专注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低笑一声,调侃道:“不用记了。”
“就算是记住了,你也逃不出去。”
姜邪从船檐边站起身,轻松一拂袖,便解掉了霁摘星身上的法器禁制。
霁摘星依旧很乖,没跑。
谁叫哪怕没了禁制,在姜邪眼皮底下确实逃不出,也没必要做无谓挣扎,还不如留存些力气。
姜邪将霁摘星带到了自己的魔宫当中,有几名身形曼妙容貌柔美的姬妾早候在那处,待盟主从外界风尘仆仆归来,便上去为其换衣熏香,柔荑芊芊,素手上都带着香气。她们备好了一池灵泉水,等盟主洗去风尘。
不过这次姜邪不急着沐浴,兴致都在他带来的霁摘星身上。
于是那些姬妾只拿着换下的衣物,便准备退下。
其中有位美貌惊人,近来是姜邪新宠的女子,颇好奇地看向霁摘星一眼。停了下来,对姜邪道:“右长老大人求见盟主,如今在刹心殿等着。”
“那便让他等着。”姜邪说完,又多看了霁摘星一眼,忽而抬手,将霁摘星遮掩形貌的法术去除了。
他修为境界比霁摘星要高许多,这么一下,霁摘星的法术便失了效。
刹那间如霁月清辉散开,这小小用来歇脚的侧殿中,都被映衬得像是天界仙宫般。
霁摘星不知隐匿身形的法术已被破,倒是察觉到那名尚未退下的女子目光顿时灼热起来。便是连行事疯癫难测至极的姜邪,都好似微微恍惚了一下。
姬妾在收回那难言的热忱目光后,轻声道:“盟主,这人……”
姜邪似笑非笑,“月姬,这人可不能赏给你……他是我儿子。”
“啊。”月姬明显惊诧了下。
因为面前少年,怎么也不像是盟主之子。
事实上连姜邪都在诧异,若有所思地道:“你长得倒是不像我,也不像姬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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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外貌上,霁摘星五官生得稠艳,一张面容出奇的好,甚至比先前姬弦还是姬家的小姐,以容貌便闻名修真界的极盛巅峰时,还要胜上一些。
和姜邪相较,便更不像了,姜邪的长相俊美却邪气,那股戾气更给他增添几分凶恶,当他被人注意到时,绝不会有人会闲心去想他的样貌。
但让姜邪说出这段话的原因,却不是霁摘星的脸,而是他的目光和姿态。
再纯粹不过,掩不住那股名门世家出身的正道君子味。
这种和弑血盟完全相斥的感觉,出现在自己的血脉身上,滋味有些奇妙。
霁摘星叹息:“所以我说,是你们认错了人。”
姜邪依旧笑吟吟地:“要是认错了,我现在就杀了你。”
霁摘星道:“那现在,我希望我是了。”
姜邪像是从没有见过一个正道修士那般的,目光又将霁摘星反反复复舔舐过一遍,才道:“你难道不恨吗?”
霁摘星看着他诚恳评价:“恨算不上,有些讨厌罢了。”
毕竟不管是谁被抓到一个鼎鼎有名的魔窟,兴致也不会高。
姜邪却笑了,好似听到什么令他十分满意的答案一般。他说道:“你可以留在弑血盟……”
“能拒绝吗?”
“不能。”姜邪气定神闲,“我给你三千魔修,当初我靠着三千人坐上了弑血盟盟主的位置,你可以让我看看,你能不能用三千人坐上问仙山庄庄主的位置。”
霁摘星:“?”
少年面上的诧异再明显不过,姜邪却没在意。
他觉得便是霁摘星再平静,对于被长久养育的亲人抛弃一事,也定然心埋怨恨之根。他给予沃土灌溉,十分好奇霁摘星能否成长起来,在手握权势以后,又能否还保持如今模样。
原本的弑血盟盟主之子,现在回归原位,成了问仙山庄的后继人。
姜邪自觉不能落后,他也可将曾经的问仙四庄主……养成凶名赫赫,让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
连姜邪亲手接来了一名子嗣这样的事都在弑血盟内部掀起了惊涛骇浪,姜邪竟赋予他权势,甚至给三千魔修由他指使的事,便更藏不住了。
三千这数目太过敏感,谁人不晓当初的姜邪,便是靠三千人改天换日?
姜邪虽说过不会将盟主位传给后人,但那也是年轻时的想法。哪怕他对那些少盟主不假辞色,又怎么能确定他不是暂未找到符合心意的继承人呢?
而现在,姜邪显然找到了。
这位从问仙山庄而来的少盟主被安置在太阴山,那是姜邪做左护法的时日,曾经居住的地方。这么一比,更让弑血盟中一些人焦躁难安了。
首先来太阴山拜访的,是霁摘星理论上的“长兄”,也是姜邪的第一个儿子。
既是长子,母亲是修真界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岐山君,齐真泷在弑血盟中地位不算低,也掌管着一峰弟子。他一直觉得姜邪虽对子嗣冷淡,却还是要偏爱一些自己,但是这点隐秘潜藏的小心思,在霁摘星来后变得无比可笑起来,几乎让他时刻坐立难安。
结果第一次去,便闹了笑话。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找麻烦,见了霁摘星却哑了声。
霁摘星对他倒也还十分礼貌,请齐真泷喝了茶,用了些灵食,问道齐真泷来是要做什么。直问的齐真泷满面通红,握着滚烫茶杯也不知道疼,忽然便起身抖袖地跑了,还卷走了霁摘星一个茶杯。
直到他离开,霁摘星都没想清楚他是来做什么的。
第二来的是姜邪的第七个女儿,名思音。
姜邪的女儿不多,却各个不简单,而思音更是其中翘楚,手下拢聚着一批人,真正说起来,比齐真泷的声望还要高一些。
结果第一次来太阴山找霁摘星,不仅没找对人——还将霁摘星当成了是被养在院中的男宠,左一句心肝又一句美人,撺掇着他和自己私奔。
霁摘星在略微无语的状态下,知道了她的身份后,只好说了句“我是你哥。”
直接将思音刺激的十分呆滞,痛定思痛十分羞耻地反省跑路了。
最后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最近倒是又往太阴山逛,叫哥哥叫的十分黏腻,听的那些熟知她本性的弟子们都一身白毛汗。
霁摘星也觉得奇奇怪怪的人多,还大多是他的“兄弟姐妹”。也实在是这些人姓氏称呼各有不同,他记性再好,也有偶尔走神记混时,有次还叫错了名字,直将那个叫齐真泷的少盟主气得当场失态,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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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卷走了霁摘星的暖手炉。
旁人不知其中蹊跷,只知道连齐真泷这种出身且根基扎实的少盟主,对上霁摘星也能被气得吃瘪,勃然大怒后霁摘星也没受一分损害,只好心中叹道,果然被盟主看中的后继者,实在不一般——心机深沉,手段不可小觑啊。
霁摘星不知有关他的流言,被传的有多腥风血雨。
他在弑血盟中,虽然知道离开的路线,但是姜邪的一念神魂便在太阴山外,致使他不能踏出太阴山一步……要走出去,便是铺天盖地的被窥视感。
机会只有一次,在确定能摆脱姜邪前,霁摘星并未行动。
他清楚知晓实力上的差距带来的压迫,这段时间最重要的事,应当是努力修炼。
霁摘星练剑的进程没放下来,比从前还要更勤勉些。只是姜邪分到他手下的三千魔修,也被霁摘星按在弑血盟中日日修炼,终于也耐不住性子,让一位修为最高的魔修,来询问霁摘星怎么还不给他们派发任务。
身为代表的那名魔修,对霁摘星其实还挺不服气,毕竟霁摘星身上名门正派的气息太重了点,而像这样的道修,他们以往碰到都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但偏偏这个霁摘星,他身份实在是很……
也是因听命盟主,便是再不满,他们也不会轻易叛乱。而被派出来的那名魔修,也是因此才强忍恶意。
霁摘星以往做四庄主,自然还是带过一些人的。
不过问仙山庄一向富庶,庄内的氛围又好,弟子一向只需虚心修炼,不需过问其他。于是霁摘星十分诚恳地道:“……那你们平时,一般被派出去做什么?”
魔修忍着不耐,告诉霁摘星,他们平日是主人的刀剑,敛宝行凶的手段,而且光是靠自己修炼,对魔修来说修为增长的速度也太慢了,他们的修为是要在拼杀中磨砺而出,抢夺他人才能步步升天。
又举例了一些,在霁摘星来之前,他们所为之事。
既然是魔修,便免不了是烧杀抢掠,罪大恶极之事。魔修看着霁摘星面色微有些冷,心中竟然有些许恶意一并袭来,他们的新主人一看就是没沾过血的,恐怕很受不了这些事。
但是这样“光明”之人,在弑血盟却是活不下去的。
紧接着,魔修便见霁摘星微微蹙眉道:“你们杀那些散人道修,清缴那些薄弱宗门,偶尔杀个知微境道修还要付出惨烈代价,不觉得很划不来吗?”
“我是知道那些小宗门的,一个个清水门派穷得很。既然都选择杀人夺宝这条路了,何不选一个获利更大的?”霁摘星道,“这世上最赚的,还是黑吃黑。”
第265章身在魔营心在道极限黑吃黑。[二更]……
道修与魔修不同,正道中人讲究行事光明、守望相助,便是像问仙山庄那样的大门派,也绝不能做出吞并其他薄弱宗门的事来——而且通常来说,名声越高的宗门便越受这种限制。
但魔修便不同了,字典里就没有“自相残杀”这个词,更没有耻辱概念,只要能变强,怎么做都是合理的。
霁摘星做了多年小庄主,被正道魁首的问仙山庄养着,生性不嗜杀,残害妇孺弱小也不在行为准则当中,但是面对一部分作恶多端的魔修,便不会心慈手软了。
那身为代表的魔修,听霁摘星的话也是微微一怔,神情古怪。
的确么,魔修惯来都是比道修身家富裕些,几是修真界共识了。但是要他们去攻打魔修,总觉得怪怪的。
他迟疑道:“去黑吃黑,若是成众矢之的……”
成众矢之的的是弑血盟,和我霁摘星有什么关系?
霁摘星想了想,不过话不能这么说。他道:“难道以弑血盟的实力,会怕其他魔修?”
“自然不怕!”这句回的掷地有声,可是魔修顿了下,又道,“这样会不会削弱魔道实力,让那些正道有机可趁?”
霁摘星露出一丝孺子可教的笑意,转而收敛笑意道:“当年姜……盟主发动内乱,正道伺机而侯想灭掉弑血盟,难道成功了?”
魔修被说的懵懵的。
“现在的弑血盟魔修,还未被磨刀石洗练过。不过是依靠抢夺来的功法支撑表面繁盛风光,要不然为何飞升中人总是道修数目胜过魔修?”霁摘星道,神色冷淡,“此消彼长,其他魔修散人、宗门削弱,又是谁涨?”
魔修一脸错愕,语气不知觉间,带上一分恭敬:“难道,您是想弑血盟一统……”
霁摘星只道:“现在的弑血盟很强,却又不够强。”
这一句将魔修听得热血沸腾。
是了,弑血盟在他眼中,是天地苍穹,庞然巨物。但是在少盟主眼中,却还不够!
弑血盟合该是魔修之主……甚至是修真界之主!
那边魔修想的激昂澎湃,心里再没有对少盟主先前是个正道人士的不满,而是只剩划去道魔隔阂的,宏图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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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绪震撼地道:“属下这便去安排人选,为少盟主霸业行事!”
霁摘星“嗯”了一声,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你叫什么?”
魔修这也才想起来,他甚至未报上姓名,连忙补救:“属下郝翩。”
霁摘星记了下他的名字,说道:“先不急,我给你写一些文书记录。”
对付魔道中人,身为前任问仙山庄庄主的霁摘星十分有纸上的经验。
他十八岁前不能实战,但有先生和兄长教导,对诸多魔修了解透彻。
霁摘星将魔道中那几个作恶甚多的魔修或者门派——当然除了弑血盟外——都写了下来,且书写下他们行事的薄弱点、破绽,该如何攻破的方法。
这方法原是为原本的山庄弟子所写的,但是魔修情况又不同,单体能力虽然要更强韧些,却不擅长联手攻破,容易内讧。于是霁摘星按照那些计划又修改了一下,将魔修中部分修为高的点为兵领,让他们各自率领领小将,不服便武力镇压,很符合魔修行事准则。等试过一次后,再比较各自队伍和个人的表现,优胜劣汰,练个几次便能成形。
也是因为魔修强悍,且悍不畏死,霁摘星算是将每个人身上都压了重担,用起来毫不留情。
郝翩对霁摘星现在恭敬许多,见他写字当然不着急,安分侯在一旁。然后接过霁摘星的书卷一看,面上神情从纠结到惊讶,后面便变成了狂热的崇拜,觉得拿着这份文书,何愁战无不胜?
霁摘星倒是没什么特别感觉,只对郝翩又鼓励一句:“见机行事。”
姜邪给霁摘星拨的那三千魔修,果然不是无用之徒,战斗力比霁摘星原来的预想还要高一些。
第一块磨刀石便是“春楼老魔”所掌的子母窟。
这子母窟并不算什么宗门,倒有炼狱之称。春楼老魔和他的徒子徒孙修为不算多高,却是十足的“恶人”,最喜强掳一些出身低微灵根却颇好的少男少女,将他们制成炉鼎,供人取乐换取灵石。
春楼老魔修为尚不高,背后干系却众多,哪怕诸多正道对其恨之入骨,却也无人能将其斩草除根,追查不到他老巢,彻底毁去这魔地。
但好似是朝夕之间,子母窟便全灭了。
出手的还是弑血盟。
不少人都听说,春楼老魔大概是做出了野心,一时大胆捆了某个弑血盟的重要人物,所以才招来灭顶之灾,让弑血盟给平了。
而正道修士,虽然得知出手的是弑血盟有些不快,但还是觉得,魔窟被毁,这是桩值得抚掌庆幸的幸事。
郝翩带人围剿了子母窟后,只有一个想法——好肥,油水太足了!
法器灵石修为样样不缺,果然这般黑吃黑来的是暴利啊。
遵循着少盟主嘱咐,这次郝翩没将人全灭,而是不反抗、投降者都留了口气,然后将消息传给霁摘星,得来的指示,竟是将那些与子母窟无关之人或被掳掠来的修士都放了,要是有不愿走的,剩下的人都带来弑血盟。
郝翩实在不懂为什么不灭口,还要带回来,便见霁摘星的书信上只回了两字——
“缺人。”
这是缺多少人啊!
郝翩对霁摘星心胸中的宏图大业,又十分憧憬起来。
接下来如法炮制,霁摘星又收拾了许多门派或是魔修大能,动静大的不仅正道人士开始惊悚弑血盟是中了什么蛊或者有什么滔天阴谋。连弑血盟内部都注意到了,姜邪这位盟主又来见了一次霁摘星。
第一面便道:“你很好。”
霁摘星默然。
他对手下魔修肆意,是因为他们当中无人能威胁到自己。对姜邪却不能如此,两人实力差距太大,霁摘星不清楚姜邪对自己的容忍……有几分。
霁摘星正欲开口,便听姜邪道:“你是想营造自己心在正道的假象?这般日后要收回问仙山庄,也有了借力点,正好能兵不血刃。”
霁摘星:“…………是。”
第266章传音玉佩我过得不好。
霁摘星对郝翩所下的命令中,有一条便是不允许他们提及他的身份。所以哪怕是后来弑血盟的“黑吃黑”出了名,正道修士们也只知晓,如今的弑血盟有个脾性怪异的少盟主,做出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非但没做什么恶,反倒好像给正道添了许多忙。
怪人。
还有一名怪人,便是如今的问仙山庄四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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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以往那些闲话散修还会拿姬危的出身议论,如今却绝不敢多嘴了。
姬危比他们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非但不是传闻中被养废了的废物,反而是难见的鬼才,资质甚至可胜过问仙大庄主,让人抚掌惊愕,不愧是修真世家霁家出来的弟子……各个天赋都极不同凡俗。
姬危在身份公开时,尚不过是刚结婴期的修为,然不过短短几年,便已至知微境巅峰,更是在最近堪破绝欲境。这样的修炼速度,修真界中再找不出第二个。
且他修炼火凤剑诀,据传已练至第七式,悟性极高。又不知从何处学来诸多诡异高深的功法,比他几位兄长,还要深不可测。
唯一有些不足的地方,可能是姬危的性子,比他的兄长都要邪性些。为人处事更为凶戾,到了扬名出世的年纪,手下的修士弟子已有修罗之名。
要不是姬危的身世再正统不过,恐怕会被人误传为是魔修才对。
修真界总是更倾慕强者,姬危足够强大,而天赋卓绝的鬼才哪怕脾性怪异些,倒也为人所理解。姬危依旧是如今修真界中地位最高、为无数人心中倾慕的年轻修士之首。
可姬危仍不满足。
他现在的境况,其实比上一世要强上许多。
体内既无暗伤影响,反而真元浑厚,根基稳实。他声名斐然,问仙山庄的资源可随意取用。连诸多修士觊觎的上等功法,姬危也可信手拥有。
他修习了最闻名于世的剑术火凤剑诀,前世奇遇得来的功法也未曾忘记——哪怕他摈弃那些上古魔修传下来的邪术不修炼,也有许多部绝世的功法能供他取用。他如今的根骨更好,是大能的道心与悟性,却比前世有更年轻健康的体魄,修炼起那些传世功法来,进程自然也一日千里。
但姬危却依旧焦躁偏执,几欲入魔。
他会想起自己铸结知微境,是霁摘星在临行之前,将自己的修为传给他。
想到自己如今为人处事,交逢往来,都是霁摘星带领他,字字拆解。
他所居住的地方是霁摘星待过的地方。
灵池养的那条龙,是霁摘星没带走的灵宠。
腰间乾坤囊中的花池中又生了一池灵髓莲花,霁摘星给他时,灵髓莲花被采撷的七零八落。后来姬危拿着各种先天秘宝养起来,竟然也同以前一般繁盛。
霁摘星、霁摘星、霁摘星。
可霁摘星分明已离开许久,偏处处见他,处处遗留。姬危越想抛之脑后,只印象愈深,愈见疯魔起来。
姬危从没有这样焦躁无措,却得不到疏解的时候。
便是上辈子最艰难时,他也十分明确目标,道心稳固——修炼、报仇。
姬危做到了。
但是这时,他却不清楚自己想做些什么。
又一次从心魔幻境中醒转而来,姬危面容苍白,全身淋漓冷汗。他将唇边一点腥味擦掉,神色冰冷,如何也想不起自己在幻境中见到了什么。
问仙山庄的人都不知晓他修为出了差错,但姬危却十分清楚,再这么下去,他也只有堕魔一条路可走……或许宿命如此,不可违背。他上辈子是罪不可赦的魔头,此生自然也应当是。
略微整理着装,姬危没了继续修炼的心思,转而进入书房看卷宗。
门外传来极细微的声响,姬危的目光未动,低声道:“进。”
“四庄主。”
突然出现的黑衣修士是姬危手下的暗修,前来复命,将姬危让他们从一处洞府中采摘的半截灵木献上。
姬危看着手上卷宗,神色平淡,让暗修随意放在书案上,心绪却更不明。
问仙山庄每个庄主手下都有一支暗修队伍,自小培养。如今他用的这支暗修,是霁摘星给他的。
霁摘星调教了数月,让其认他为主,才交由到姬危手中。
果然是,处处躲避不及。
姬危按在卷宗上的手,又微微用了些力道,指腹通红。
那修士听到命令后,暂未退下,略微犹豫后,抬起头禀告:“四庄主,任务中祁四不慎受了重伤,命在旦夕。”
祁四是这批暗修中的头领之一,姬危用的很趁手,且在最开始的时候,祁四帮了他许多忙。听到这个消息,姬危道:“医修如何说?”
“若用天地三枝脉,或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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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姬危给了暗修一道手令,让他去支取。又道:“此次执行任务的暗修可去月岩浆修炼三月。”
这次任务凶险至极,月岩浆对修炼益处极大,这也是姬危所给予的补偿和奖赏。
那暗修谢过了四庄主,略微犹豫后还是道:“祁四重伤晕死前,让我将一物带给庄主。”
祁四不慎中了洞府阵法,伤势极重,估计也是以为自己要死了,只来得及留下这句请求,将芥子空间中的那物取出塞到他手中,甚至来不及提及这是何物,便意识不醒。
身为暗修,他本不应当将来历不明的物件呈给主人,只是若祁四救不回来,这便是祁四遗愿,且祁四一生无比忠心……权衡之下,暗修还是做了权限外之事。
问仙山庄待暗修一向宽宏,便是最为邪性的姬危,也从不为难他们,暗修才敢斗胆说出此话。
姬危听了后,略顿了顿,果真没斥责他,只是道:“拿上来。”
暗修所献上的祁四之物,是一块质地莹润的鱼形玉佩。但并非灵玉,所以不过是模样好看些,并不值多少灵石,暗修才猜不出其中作用来。
但姬危拿到手的时候,却微微顿住了。
这玉佩中实则蕴含着极为微弱的灵气,玉佩上雕刻花纹并不只做装饰用途,而是一种精妙阵法。
姬危上辈子曾在上古修士陨落的洞府中见到过关于这种阵法图纹的记录,印刻在玉佩这类通灵石料上,可作为双向传讯的法器。
而使用它时,灵力波动极小,便是大能也无法察觉,是十分隐秘之物,那些探子内奸潜伏时,便是用这种灵物传送消息,能不被人所觉。
姬危的神色骤然冷淡下来。任谁知晓身边的暗修或许对外传递信息,也绝不会高兴,尤其是姬危这等疑心极重且偏执之人。
杀意肃肃,那瞬间面前暗修跪了下来,咬牙承受着主人爆发出来的杀意,心中不妙。
只是姬危在情绪失控了片刻后,也意识过来……要是祁四背叛了他,大可不必将这物件送到他手中。
短暂克制片刻,姬危道:“退下。”
暗修忙不迭离开。
玉佩冰凉,在姬危手中握了许久也未沾染上一分温度。姬危低垂的眼中满敛着阴鸷,紧紧握住玉佩,折身回到了里屋。
姬危没碰过类似法器,但是依靠上辈子在洞府中看见的卷宗,也依稀摸索出了使用之法。在那玉佩中滴下一滴精血,低声念起咒语。
玉面将精血吸融进,玉身滚烫微微发亮。姬危屏息等候片刻,却始终没等来什么动静,不由微微皱眉。
……是他猜错了?
饶是如此,姬危也没将那玉佩扔开,而是随身带在身上。
·
弑血盟。
那些劫掠来的财物,霁摘星没拿着的兴趣,便都送到了弑血盟的宗库当中。几年积累下来的数目简直高得离谱,这次清点下来,姜邪大悦,举办了场盛宴庆祝。霁摘星到底是主角,没能走掉,还是喝过两轮再回来的。
回到太阴山,霁摘星的衣衫上都带有浅淡酒香。
他站在山门处吹了会凉风,微醺醉意淡去,才继续前行。原想着先去沐浴,只是回到房中后,霁摘星怔了一下,顺着灵力微妙波动打开了上了禁制的储物宝匣。
雕刻为半鱼形的玉佩正散发烫意,让霁摘星略微匆忙地握了上去。
——这是他从问仙山庄带走的唯一一件法器。
那是双向联络的秘宝,他放在了留给姬危的暗修首领,祁四的身上。
自然不是要掌握姬危的行事信息才如此,事实上他给祁四下的最后一道命令,便是姬危陷入困境之时,让祁四通过玉佩告知他。这几年来,只有最初时刻,姬危接掌暗修和庄主之位时还是生手,出了些差错,霁摘星通过法器告诉祁四解决方法,让他从旁协助。后来姬危走上正轨,在修真界中亦声名显赫,霁摘星才没有再干涉。
玉佩多年没有过反应,几乎让霁摘星快忘了这件事。
这时霁摘星拿起滚烫法器,醉意几乎已消散干净。他往其中注入一些真气,低声又快速地念了一句什么。
玉佩又浮起明灭不定的光芒,霁摘星开口:“祁四。”
而另一边。
时刻带着玉佩的姬危几乎是瞬间弹跳起来,慌乱之中甚至撞到了案倒塌,发出轰然巨响。但姬危自己却是一点气音也没发出,只死死盯着那玉佩,指尖捏得发红滚烫。
再片刻之后,他才意识到这种力量可能会将玉佩毁了,才小心翼翼地放松力道,只是眼底依旧积蓄着极为复杂疯狂的情绪。
明明阔别许久,他却一下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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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危清楚。
因为这声音曾无数次出现在梦中——
他一时没出声。
霁摘星自然也诧异,为什么法器那边,忽然变得如此安静。霁摘星又问道:“姬危出了什么事?还是祁四,你碰上了什么麻烦?”
瞬间,姬危忽然福至心灵地开了窍,意识到了什么。
他声音微有些喑哑,轻咳几声调整了下——上辈子他为了活下去,学了许多杂乱把戏,拟声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很快,这声调便变为了祁四的声音。十分相像,不必提霁摘星和祁四分别数年,便是从前的霁摘星,恐怕也听不出其中区别。
“主人性情愈加暴虐,恐生心魔,要堕入魔道。”
霁摘星一时惊讶,怔怔道:“怎会如此?”
他已经站了起来,坐立难安,皱眉道:“你去禀告兄……禀告大庄主。”
姬危又说:“大庄主素来不喜主人,若他得知主人堕魔,恐会大义灭亲。”
霁摘星没想到境况如此严峻,安静了很久,才似叹息道:“他在问仙山庄……是不是过得不好?”
姬危敛眸:“不好。”
姬危忽然想起来,他在幻境中所见是何。
皆为霁摘星。
第267章心疼和谐互助事业。
姬危如今声名峥嵘,正是盛时。霁摘星也听闻问仙山庄现在的四庄主如何惊才绝艳,天人之姿。
却从没想到姬危会过得不好。
霁摘星对大兄长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他小时亲自教习的温柔神色当中。在霁摘星眼中,兄长自然是外冷内热的性情,他若堕入魔道,有信心兄长会鼎力扶助,领他重回正道,却无法肯定霁扶儒对姬危是否同样耐心。
他们相处的时间到底太少了。
玉佩连接的两处,皆十分寂静。
姬危展现了出乎预料的耐心,吐息声都接近于无。他安静蛰伏在一旁,指尖不停摩挲玉佩,眼睛眨也不眨。
先是霁摘星出了声:“二庄主、三庄主他们——”
姬危神色平静:“他们皆不喜主人。”
霁摘星哑然。
他了解两位兄长性情,没想到姬危仍不被他们所接纳。霁摘星微顿了顿,忽然郑重地道:“祁四,接下来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些事,有一定危险……你愿意吗?”
姬危弯唇。
他十分卑劣,却又因自己的卑劣而窃喜,悄无声息地打开他牢笼的锁——
姬危几次调整音调,都无法掩饰嗓音的微微喑哑,回答的话中甚至显露了原本音色。好在不过是简短两字,倒也没有露馅。
“愿意。”
接下来的时间,霁摘星便时常用玉佩和“祁四”传讯。霁摘星探究着姬危的入魔诱因,又借着“祁四”的手试探,帮姬危处理掉许多桩麻烦琐事,暗中监督他修炼进程,很是上心。
“祁四”到底已不是霁摘星的暗修,何况要是打探主人隐秘告知外人的事被发觉,于“祁四”而言是性命之忧。霁摘星曾几次犹豫是否让祁四冒险,大抵被“祁四”看出来了,于是他告诉霁摘星,他是姬危的暗修首领,十分被其信任,与姬危亦主仆亦亲友。他不愿姬危身陷囹圄,也希望能出一些力。
霁摘星没见过在山庄的姬危庄主是什么模样,更不清楚他漠然邪性出了名,几乎没有信任属下,哪里来一个和他关系极好的祁四,倒都信了。
霁摘星本便是被当做未来的四庄主养大的,很多姬危因为从前经历走入的误区,在他手中再简单的化解不过。
借着祁四之口,姬危倒是潜移默化间又和霁摘星学了许多,庄主位置坐起来十分像样,偶有“君子之为”,也让他在修真界中颇为邪性的评价,变得更偏向正道一方。
这些年以来,霁摘星和祁四没什么联络,是因为想避些嫌。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64
但姬危已陷入入魔之境——霁摘星想要了解他的方方面面,越细致入微越能发现异常,便也不在意“祁四”和自己过于频繁的联系了。
在这一段过程中,唯有一人心惊胆颤。
便是真正的祁四。
他原本以为必死无疑,想交代遗愿,才交出的玉佩,想托出真相。
但祁四怎么也没想到,他又活了!
恢复意识的瞬间,祁四并不清楚时间的流逝,甚至只觉得自己不过是晕了一阵便醒来。于是伤势还没恢复,站都站不起来时就已经急着去拉自己好友的衣摆,虚弱控诉:“玉佩……给我……”
他好友面容微微一凝,对祁四十分恨铁不成钢道:“你那破烂玉佩,也好意思让我交给主人?”
祁四心中微松,听好友的意思是还没给姬危,主动认错道:“是我,鲁莽多事……”
还没说完,又看好友神色多了一些莫名的骄傲:“不过么,我还是为了满足你的心愿,呈给主人了。你要怎么感谢我?”
祁四:“……”
祁四:“!!”
他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没晕过去。同时又万分悔恨地想,早知道不活了。
祁四因为受了重伤,着实将息调养好些时日,但他哪怕休息得再久,也有做任务的时刻。
这段时间没被召见,尚且提心吊胆。而再次被召见到姬危面前时,祁四只剩汗如雨下了。
他心中也只怀抱着一种侥幸念头——主人不定知道那是什么,或许还在奇怪他为何献上一块凡玉。毕竟那阵法十分冷门,并不会被人随便发觉。
正绞尽脑汁寻找借口时,祁四听见主人叫了他的名字,语气听着倒很平静。
“抬起头来。”姬危又道。
祁四抬头时,又怔住了。那块玉佩正握在姬危的手心中,轻轻摩挲,另一只手盖住一角,像是随时准备接着。
这只是极其平常的动作,但不知为何让人看出,姬危应当对这块玉佩十分爱惜珍重才对。
祁四那瞬间几乎要晕过去,但还是冷汗涔涔地嗫喏开口:“主人……”
“这块玉,我很喜欢。”
祁四一下闭上了嘴,心中猜测万千。
“它背后的秘密,我希望没有第三人知道,懂吗?”
姬危说这话时语气倒十分随意,只是那落在祁四身上的目光,瞬间让他脸色变得苍白,唇瓣无声翕动,半晌才发出声音来。
“属下知。”
坏了。
祁四心中悲愤地想起前任主人的嘱托,满心歉疚。
姬危没有再继续为难他的意思,布置了任务便让祁四下去了。只是在祁四已经准备离开时,似想起了什么,忽然道:“对了——”
“你改个名字吧。”姬危莫名说道,“祁四这个名字,不要再用。”
这段时间姬危的情绪十分稳定,只是每次和霁摘星联系时,霁摘星口中叫的,都是祁四的名字。
原本已被安抚下来的情绪,渐渐又变得难以满足起来。
他还想要更多。
·
霁摘星发现祁四性子并不像以前那般沉默,反而极有才气想法,或许是没有主仆之别的束缚,倒是显露出本性,让霁摘星有些可惜当初他被培养成了暗修。
近来用玉佩的时候有点多,一天能和祁四说上一两个时辰的话。霁摘星偶尔要处理一些事,便会将玉佩暂且摘下来,放在灵匣当中。
只是这次来不及如此,他正低声和祁四询问今天姬危的修炼情况时,忽然有人先行闯了进来,用十分亲昵的语调喊他:“摘星。”
依照现在霁摘星在弑血盟的地位,能这般不客气入他寝居的,也就只有一人了。
霁摘星无奈起身:“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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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邪神色随意,没太在意刚才听到的内容,顺嘴问道:“你在房中说些什么?我还以为有人。”
“诵背剑诀,”霁摘星道,“盟主前来何事?”
姜邪道:“叫爹。”一边说着,自己坐下给自己添了杯茶。
姬危在玉佩另一端,先前还只是因为那句亲密的“摘星”而有些杀意涌动,他被某种激烈情绪俘获,只强忍下在胸腔中翻滚的情绪。
正准备单方面切断联络时,却听清了那个男声的话。
姬危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全身血液似骤然凉了下来,瞳孔微微缩放。
他和男人能相处的时间非常短暂,但姬危也绝对不会忘记他是谁。
弑血盟盟主。
姜邪。
姜邪和霁摘星的交谈内容很短,态度却随意亲切得恐怕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敢相信,嗜血暴戾的弑血盟主会有这么一面。
姬危心中惊涛骇浪,他微咬住牙,没发出一点声响。
姜邪没待多久便离开了。
霁摘星摸到了腰间的玉佩,还是温热的,证明灵术正在继续。他轻声问:“祁四?”
许久得不到回复,霁摘星略微诧异,预备再结一次阵法时,便听到了对面人传来的干涩声音。
有些奇怪,与以往不同。
“我在。”
霁摘星还待说些什么,又听到“祁四”问他:“大人,您为什么在……弑血盟里?”
霁摘星顿了一下,迅速回想刚才和姜邪的话,大概是那句“爹”透露了端倪。
不过他倒也不介意祁四知道这点,还是先解释道:“我的确在弑血盟,只是并未转修魔道。”
姬危的指尖冰凉。
他一直以为霁摘星这样的人,身处何地皆该为众星拱月的正道天骄,不曾打探,却没想过是他自欺欺人,霁摘星竟然是在……弑血盟中!
他逼走了霁摘星,占据了问仙山庄庄主的位置,所以一切发生了变化。
霁摘星代替了他,进了弑血盟那个魔窟——姬危头疼欲裂,眼中隐隐沉过暗红光芒。
不该如此。
至少霁摘星不应该如此。
自古道魔难两容,霁摘星只以为是祁四不愿意和弑血盟有所牵扯,才反应如此奇怪。略微沉默后,他叹息道:“你若是以后不愿再和我往来,我并不怪你。”
只是下一瞬间便听到了祁四哑声辩解。
“不要。”
“属下只是……有些太过惊讶,您怎么会去了弑血盟。”
这事说来倒也有些莫名,霁摘星微妙停顿了一下,没好意思说是姜邪突然犯病来找他,他没打过姜邪,便被困在这里。只言辞含糊意味不明地带了过去,又道:“他毕竟是我爹,我原该是生于弑血盟的。”
这些含糊其辞却在姬危心里被画上更血淋淋的意味。
姬危在那瞬间,甚至想不顾一切告诉霁摘星,他不应生在弑血盟中,他是仙君之子,应居于九重天境,是仙君如珠似宝的珍宝,是众星拱月的焦点。
只是在他将开口前,姬危狠狠地咬断了一截舌。
绝欲境道修,有重生血肉白骨之能,但疼痛却分毫不会少。
口中腥气愈重,姬危将那点腥气都吐出来。他手中摩挲着玉佩,像是抓住他最后一味救命的灵药一般,极力地稳住情绪,用真元催生了一截鲜红舌尖,仿佛若无其事地道:“刚才属下听,那弑血盟主和您所说的话……”
霁摘星少宗主位置坐久了,当然也会惹一些麻烦。他不算心慈手软,但总是在处治后,惯留旁人一条性命。
而那些苟全性命的人,却很少会有被放过一马的庆幸感激,从此夹起尾巴做人,总是层出不穷地来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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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姜邪来找霁摘星,说的也是这方面的问题,让他斩草除根——有几个魔修联手闹到弑血盟来,他顺手灭了,却不赞同霁摘星再这么留情下去。
姬危的语气十分平静,隔着法器,霁摘星也不知他如今接近疯魔的模样。只略微思索地“嗯”了一声。
姬危便道:“属下有一计,可为您排忧解难。”
姬危上辈子被人追杀太久,也得罪了太多人。从被正道魔道皆视如附骨之疽要斩草除根,到后来成了独掌半界的斩仙魔尊,这些阴私事,他再会处理不过。
霁摘星这样被养得光风霁月的君子,就算是再心狠手辣,也很难无耻得过小人。
这位“下属”僭越地道:“我教您。”
霁摘星也不在意那些陈旧的上下规矩,肃容,准备听讲。
“好,愿闻其详。”
第268章暂代盟主妖界踪迹。[一更]
“少盟主!”
修士的面容苍白,发冠散开。瞪起的眼珠子上浮起几条血丝,不像是可执掌生死的大能,倒像个得了失心疯的疯子。
短小的指甲紧紧抠在地面,指缝其中塞满了碎石泥土,地上留下令人悚然的几道白痕。修士全身趴伏于地,身体是紧绷着的,猛地磕头,鲜血从额上一直淌下来。
“求少盟主,再、再给我一次机会……”因太过害怕,他声音甚至有些含糊。
穿着月白长衫、面貌无比秾丽的少年从舟形法器上走下来,正经由修士磕头跪拜的地方。
他微微侧首,平静地看着修士接近癫狂的模样。少年身边跟随的魔修,倒是都十分警惕地防备着,目露敌意。
霁摘星黑沉的眼睫微垂,拢下了一片目光,像是在打量这人是谁。
感受到那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修士的动作也停住了,像是等待着宣判的犯人,脊梁被一寸寸地压弯。
也没多久。霁摘星收回了目光,平淡地道:“好。”
修士猛地泄了气般,瘫软在地,满脸劫后余生。颤巍巍地念:“多谢少盟主。”
霁摘星这些年待在弑血盟,评价实在是十分分裂。
追随他的人以为,少盟主惊才绝艳,天赋根骨绝世罕见,天生便有上位者之能,可执掌大局。唯独有一处,便是太过心慈手软,怕被旁人利用。
和霁摘星为敌的人则以为,霁摘星天生阴险狡诈,擅操纵人心,十分邪性可怕。偏还能让他手下人都觉得少盟主是个心软好欺负的角色,简直邪门。
·
霁摘星从新修葺好的练剑场回来,入了书房,随手给门窗打上一道禁制。
袖口微微一抖,便从中滑出一块玉佩来。
鱼形玉佩首尾勾缠,玉质清润,只不过是普通玉石,并不带有灵气。霁摘星拿到眼前轻轻摩挲一下,低声念了句什么,玉佩上的阵法纹路缓缓发烫,下一瞬间,玉佩连接的另一端便多了一个人的吐息。
“祁四,”霁摘星道,“这次是你赢。”
“他们那群人中,武鸣投诚后,刘梦方才也来寻我,让我给他一次机会。”
“祁四”那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响,大概是在找什么东西。他语气听上去倒是不惊讶,只是唇角早已弯上去,有些让霁摘星认输的得意:“他们间并无信任可言,用利益维系罢了。一旦打破一角,崩溃只在旦夕……对了。”
他“嘶”了一声,传来十分苦恼的声音:“那个小泉石清心诀放在了哪里?”
霁摘星离开问仙山庄这么多年,还是略一想便得出答案:“珍珑书柜三行六列。”
这清心诀并不算什么高深卓绝的功法,但若是吃透,对历心魔劫有奇效。听说姬危最近在心境历练上成效不佳,霁摘星便让祁四将其偷放在姬危要读的藏书中,引导他找到解决方法。
几年来,霁摘星都用玉佩和“祁四”交流。
若说一开始,他只是想暗中弥补姬危,到后面的频繁程度,或许与祁四这个人也不无瓜葛。
从最初的主仆到后面亦师亦友,霁摘星相处的愈久,便愈心有遗憾。甚至直接试探过祁四,是否要再继续做暗修。
他或许可以有更远大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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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四并没有正面回应,只含糊应了过去。霁摘星心中略微叹息,之后倒也没有再提了。
门边的禁制被触及,发出一声吱呀轻响。霁摘星在那瞬间将手中玉佩藏入袖中,指尖夹住了一支灵笔,玉版纸铺陈开来,他神色平缓地沾了些墨,落笔写字。
霁摘星房中禁制,从来都是只来防一人的。
姜邪溜达进屋,看到霁摘星在写字,探头过去看了一眼,赞叹。
“你这字写的好看,待会写完了拿给我,给裱起来。”
姜邪眼睛微弯,看上去兴致颇好。
他儿子看着很儒雅温文的性格,握着笔的手都怪清瘦,偏偏一手狂草写的很好,合他口味。
霁摘星:“……”
他没事写的那点东西或者画的画,几乎全落在姜邪手中。好端端一个魔修大能洞府挂满字画,和书房差不多。
姜邪也不是没事就来招惹一下崽,像他高高兴兴诓完字后,便又开始说正经事了。
当然,姜邪连说正经事的时候,神色也不怎么正经。
他道:“爹要闭关,冲击羽化境了。”
霁摘星微微怔了一下。
羽化之后,便是渡劫。霁摘星先前听外界传扬,弑血盟主姜邪已至夺命境,从没想过他竟不是夺命境初,而是差半步羽化了。
哪怕是姜邪这类盛名已久的魔修大能,冲击羽化境也是十分危险之事,稍有差池便是魔修陨落,神魂俱灭……事实上这种可能,还非常大。
霁摘星也只是思考了一下,道:“左右护法可知道?”
“自然。”姜邪道,“我已和他们说清楚,让你暂代盟主之职。”
霁摘星:“…………”
他反应迟钝了片刻,才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用怪异眼神看向姜邪:“不管是思音,还是齐真泷,两人都要比我合适得多。”
思音是姜邪最天赋卓绝的女儿,不仅修为高脑子还好,极会收拢人心。而齐真泷是姜邪长子,性情稳,私欲不重,处事滴水不漏,娘亲亦十分厉害,两人再怎么看,闭着眼睛挑都比他合适。
姜邪的神情更怪异了,他摸了摸下巴,“你不知道么,他二人推选的都是你。”
“真泷说要你暂代盟主时声音最大,被他娘打断了一条腿也没改口呢。”姜邪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场面,“他们可是忠心耿耿,摘星,你可不要怀疑试探他们啊。”
霁摘星:“。”
姜邪越说,还越觉得自己这个人选,选的十分之好了。
“连那群难收拾的老东西,在你手上都服服帖帖——听说刘能今天来你峰下负荆请罪?”儿子虽然没开口,但姜邪兴致已经有些上来了,他说道,“霁摘星,你比我想象中表现的还要好。弑血盟在你手中,我也能安心闭关冲击羽化。”
不是我表现的好,是祁四教的好。
霁摘星微微垂眸,轻轻拨动了下玉佩。
哪怕姜邪兴致高,霁摘星还是微叹息了声,“盟主,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我是被绑过来的?”
姜邪微微一顿,笑意收敛起来。
“我没忘。”他说,“可是我不是要闭关,也看不住你了。”
姜邪不笑的时候,还是颇有大能之风。
他年轻时杀过太多人,也沾过太多血,性子又邪。当他无声无息站着时,那股骨髓中浸着的凶戾气息就冒了出来,让直面这股戾气的人都为之颤栗。
霁摘星神色还是平缓。
“所以,要换个法子拖住你。”姜邪道,“弑血盟的分量够不够?”
“我可以不要。”
“那我在闭关前,就先杀了你。”
霁摘星叹息,“盟主好不讲理。”
“我一个魔修,要什么理。”姜邪轻哼一声,“叫爹。”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68
霁摘星不语。
姜邪眼里的戾气,又似微微消融了些。他说道:“那我再退一步……”
“要是我死了,你就走。”
姜邪离开许久,霁摘星的书房仍十分安静。
他提笔将之前未写完的书法续上,写完一张玉版纸后,才发觉玉佩的联系并未断掉。
“祁四。”霁摘星问,“你还在?”
“嗯。”另一边,姬危含糊应了一声,问他,“你决定了?”
“决定了。”
纸上的墨迹被吹开。霁摘星微微垂眸,将其细致地卷起来,忽然想到,“以后见到问仙山庄的人,多少有点尴尬。”
他兀自低声道:“我说我是去做卧底的,他们会不会信?”
姬危:“……卧底成弑血盟盟主?”
“暂代。”
“差不多。”
·
姜邪闭关冲击羽化境一事,并未掀起多大风浪。毕竟一切事务由霁摘星接手——而这些事早就是霁摘星处理惯的了,应付不过是信手拈来。连姜邪其他子嗣、包含野心的盟众这回都安安分分,不争功闹事,一切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唯一的不同处,便是喊霁摘星“少盟主”的人,这次都统一改口喊“盟主”。
暂代盟主也是盟主。
而霁摘星可能是弑血盟创建来,最年轻的一位盟主……
霁摘星接任暂代盟主的第二个月,出了桩令整个修真界都震动的祸事。
大小门派皆元气大伤,损失惨重。
极北冰原天现异象,泄出许多极精纯的灵气。朝夕之间,无数灵木灵草疯长,灵髓莲花开满了整个水域,修真界众人一边忌惮灵气来源不善,一边被那珍宝迷心迷眼,派遣出无数门派天骄与中坚弟子前去夺宝——然后一夕之间,所有弟子全无所踪。
极北冰原出现异象的地方,被一片灰色雾气笼罩。
若是多年前参玉过与妖界大战的修士,恐怕一眼便能认出那是何处。
弥回界。
人界与妖界交接的地方形成的混沌领域。多年之前,上任问仙山庄庄主,以羽化境修为和妖王在弥回界同归于尽,后倾全修真界之力巩固封印,抑制弥回界扩散,妖族入侵。
那处弥回界至今仍是禁地,与中等门派的领地一般大小。
而如今眼前弥回界,占据了半个极北冰原。
弥回界的事是禁忌,被秘密封锁,霁摘星暂不得而知。
如今令他头疼的事,是极北冰原出现异象时,身为魔修中第一门派的弑血盟,自然也出了人去夺宝。两位少盟主,长子齐真泷、七女思音,都带了自己的人手前去。而如今,渺无音讯。
第269章极北冰原或许,有机会见面。[二更]……
齐真泷和思音的年纪虽轻,但修为都极高,魔修又擅以弱胜强,他们所带的人手,是用惯了的属下,修为同样不俗。
两人身怀无数弑血盟秘宝,哪怕被正道修士围攻,不能全身而退,也应有一敌之力才对。
却无一人逃脱,回来报信。
只有弑血盟中两盏仍燃烧却黯淡许多的魂灯,能印证他们还活着。
正道修士是切实的损失惨重,可先除去是其设局的可能。接下来便是准备派人调查,营救——那到底还是弑血盟的两位少盟主,不能放着不管。
前去的人,要可服众,且修为要比齐真泷两人要高,不能拖了后腿。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69
弑血盟中符合这两点的人并不少,譬如左右护法和十二长老,盟中已不大出世的前辈,但霁摘星最后的决定,是他前去探查。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纷纷劝阻。
莫不就是身为盟主,不可以身犯险之类的话。
霁摘星听的也有些好笑,若一名修士要畏首畏尾、藏于人后,又怎么可能修炼为大能。便是连姜邪身上,也遍布数千伤疤,招招背后都显示着以往的命悬一线。
要当真养尊处优,怎么可能修炼至夺命境。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霁摘星并未收到有关问仙山庄的消息。
他不清楚问仙山庄的人,是否也前去了极北冰原,然后失去音讯。
他必须去看看。
霁摘星这些年第一次离开弑血盟,外界和过去相比没发生多大变化,甚至要更繁华热闹些。
弑血盟并不藏于那些正道人士猜测的地底炼狱、荒原枯漠,甚至是妖界入口中。一路都有人声,离得不远处就是凡人的城镇,稳固安定,因有弑血盟这个魔窟巡逻坐镇,那些凡人比被那些大门派庇佑的村落还要安居乐业些。
霁摘星出门和弑血盟以往的庄主出行相比,算得上轻装简行。
但架势在旁人看来依旧夸张,乘坐的是只上品灵石才能催动的天阶法器瀛舟,庞大无比,遮天蔽日。十几个绝欲境的高手只能守候在外层,让人不由自主想窥得,那在瀛舟内部的人修为有多高,身份又有多贵重。
极北冰原原是人烟稀少之地,不必提修士,若不是实在困苦的凡人,也不会愿意在这苦地待下去。
但因异象顿生,灵木灵草的繁盛,早已吸引来了无数修士。
不仅是那些名门出身的门派弟子,更多的是散修。
散修修炼资源向来奇缺,以往要以命搏,数次身陷险境才能换得一株灵物。
如今极北冰原生了遍地灵物,在那些大门派占据前都是无主之地,可随意采摘,怎么会不欣喜若狂?
便是离得再远的散修,也会向极北奔赴,看能否搏得一份机缘。
后面哪怕出了祸事,无数修士凭空消失,灵地突生奇诡大雾。对这些散修而言,也仍有油水可言,不肯离去。
加上后面陆续赶来调查的修仙世家,大能天骄也都前来,这原本荒僻的冰原竟前所未有的热闹繁华起来。
越往北行,碰到的正道修士便越多。那用来代步的瀛舟到底太显眼了些,霁摘星让人换成车马,重新乘坐的便是由八匹夜鳞驹牵着的马车,自然比不上瀛舟的日行千万里和舒适,不过要低调许多。
那些修真世家的弟子,也多是乘坐这类华贵马车,在近来的极北冰原并不少见。
修士多起来,原本的冰原也被注入许多鲜活气息,路途边的修真集市顺之而生,且颇具规模起来。
跟在霁摘星身边的魔修护卫之一,提前隐匿身形,去附近打探消息。得知这些集市中的修士多为散修,驻扎在极北冰原不久,也就比他们早上几日。
霁摘星又问,其中有无异常之处。护卫想了想道:“那些修士摆摊卖的都是草药,看年份多在百年之上……且品相非常好。”
应当是先前异象所致。
离灵气倾泻的地方愈近,草药都被催长年份,而便是隔着远的,也受了余泽。
霁摘星对身边的人惯来耐心,连这些护卫,也并不是让他们做全无意志的工具。所以护卫们虽然忠心,但在霁摘星眼前,也一直都有自由提议的权利。
像是这时,那护卫便道:“我在其中看见许多百年份凝血果、聚灵草,价值在两中品灵石上下,主人,要不要收购一些?”
弑血盟的宗库中倒是积了许多这种常用灵草,但年份都不这样久,品相也不如这样的好——近年来修真界灵气愈见稀薄,也很少能见到生得这样好的灵草了。
霁摘星对这些草药价格不关心,却也清楚这比常规见到的价钱便宜了十倍有余,略微有些惊讶,看来密报当中,灵草遍地都是的描述不是夸大其词。
霁摘星点了头,让护卫去收购一些。
然后找了附近的修仙人士开设的客栈暂且歇脚,派人去打探那些正道的行迹——尤其是问仙山庄的。
做完这一切,霁摘星只管等着消息,贴身的玉佩便又有预兆地发烫起来。
是祁四。
霁摘星将玉佩取出。他也是关心则乱,忘了问仙山庄那边的消息,可以从祁四这边询问。
他也一贯不防备祁四,提及他前来极北冰原的消息,以至祁四的反应非常大——从那边传来了什么重物跌落的声响。
“你出弑血盟了。”祁四像是有些无措。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70
然后才想到回答霁摘星的问题:“你放心,问仙山庄的人先前没去,也没什么伤亡。只是有弟子私下离庄前往,现在不知去向。再加上问仙山庄为正道之首,出了这等祸事,也应当出面稳住局势,所以二庄主已经出发……”
他猛地顿了顿,才说道:“主人也去了。我会跟着。”
霁摘星略微讶异。说道:“那或许,我们有机会再见面。”
·
玉佩的联络中断后。
四庄主从洗剑池中出来,袍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一边将手中未归鞘的剑合上,脚步迅急,身边属下前来询问,便听姬危冷冰冰吩咐道:“准备行装,去极北冰原。”
他的副手有些惊讶道:“二庄主已经前去,此事不会劳烦主人……”
“车马。”姬危打断道,“我陪兄长。”
属下心中诧异,两位庄主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另一边,霁摘星心情略微放下来了些。
他的护卫很快返回,手中拎着储物囊,神色却略微有些羞愧:“主人……只收到了极少部分的灵草,那些大批量的已经被人预定走了。”
第270章集市被灭这定然是那些魔修所为。……
灵草太多便也价贱,那些先到的散修收拢了满一储物囊,除了留下自用的,全卖去换成了更好流通的灵石,也免得被人惦记。因是白得来的异宝,价格一度低廉。
但要一时吞下那么多灵草,也没几个门派能做到。
霁摘星问及。
护卫打听的清楚,说是南淮楚家。
南淮是巨富之地,楚家则是南淮之主。
南淮三大门,皆是依托楚家而生,这一庞然大物地位不可撼动,拿出大笔灵石收购所有灵草并不稀奇。
霁摘星也就是问上一句,弑血盟同样是巨富门派,也不缺灵石灵草。他们来极北冰原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寻找两位少盟主,灵草不过是顺手而为,没买到也没有那样遗憾。
但其他修士不这么想,因预定的灵草都没了而骂骂咧咧,还起了争执。听到是楚家收购后,脸色便微白了些,抿着唇不敢说话了,愤然后拂袖而去。
这处深至极北冰原塞口,是去向异象之地的必经之路。因地形特殊聚拢了无数修士停留,形成了庞大无比的修士集市。
就算是一时的主要“货物”被清理干净,人流来往也依旧是优势,集市并未因此解散。
简易搭成的竹门被推开,风雪裹挟着吹拂而入。红衣女修扣着斗笠进来,她身形修长,红衣勾勒出姣好身形,腰肢轻摆,身段好的恨不得让人将眼珠挖下来放在她的胸脯上。
她身后也跟着几个红衣修士,但皆不同她般,带着艳丽夺目的气息。
守在柜台的修士懒散抬头看了眼,眸光便亮起来了,殷勤询问起来。
女修身姿款款,顺势坐在了高高的柜台上。两条长腿交搭,露出雪白一截,硬是叫那修士喉结微微滚动起来。
“道友有何贵干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眼睛没从女修的腿上下来过。
“我听我手下的人讲,先前在你这处订了一千活血根,两千凝血果,三千聚灵草……回去拿个灵石的功夫,怎么就没了呀?”
女修的斗笠被风吹拂着,轻纱摆动。
看不见脸,但是依照那柔美声音和身段,没人会怀疑这不是个美人。
听到说的是正经事,守柜台的修士也收敛了目光。露出为难神色道:“这……定金我们也退了,实在是那么多灵草,拿不出来了。”
女修笑了两声。
她笑声很轻柔,却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声音覆着寒意:“这时候没有,之前却是有了,还让人回去拿定金——你们这是欺负人呀。”
大致是因为女修语气重了很多,修士脸色微难看了些,语气也不耐起来:“东西都订给楚家了,你这么能耐,倒是找楚家的麻烦去,和我这逞什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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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出了楚家,修士显然便自如许多,一边摸着法器道:“几千灵草还要来回取灵石,一脸穷酸样。也不看看楚家,可是十几万的收,啧……”他也不是正经生意人,总是眼前利益为重。再说了,哪里值得为这些散修得罪楚家。
他还没说完,话便堵在了喉舌当中。神色微微一凝,瞳孔猛地散开来,是极为惊悸的神色,像是下一瞬间,便会惊骇地晕过去。
因为女人摘下了她的斗笠。
那张面容并非想象中的倾城之姿,而是覆盖着无比狰狞的疤痕,焦黑色泽,形成了个模糊文字,无比恐怖,和那张鹅蛋脸,美人眼极不搭调。
但修士的惊骇,却不是因她的容颜。而是那双猩红的眼,和脸上疤痕隐约显现出的字。
斗笠掀开的瞬间,女人身上发生了某种微妙变化,极恐怖的气息飘出来。
“魔、魔修……”修士一下子往后一坐,倒在地上,腿猛地挣动了两下。
只那瞬间,他想起来这女人是谁。脸上的“寡”字是极明显的特征,下身顿时湿了,淅沥沥地渗出水来:“阴山寡母!”
女人笑了一下。
少顷,女人拎着一截活舌,和六千株草药离开。
店面中的修士倒地,已经晕了过去,口中渗着血。
·
这事很快便传了出去,说是此处出了魔修,行径嚣张,残害修士,抢夺灵草,以至那些散修都战战兢兢。
那些已经抵达极北冰原的世家门派,虽然早知道异象之事魔修不可能不派人来探,但这般嚣张,还是出乎他们预料之外。通通黑了脸色,尤以南淮楚家为首——毕竟魔修抢走的那些灵草,都是楚家原要收入囊中的。
楚家这次来的是他们二当家,出了名的性情激进,从不忍让。广邀了其他道修门派,准备在探异象前,先联手伐魔。
用的理由也正大。此次本便前途未卜,极为凶险,怎能防范的住魔修的暗算?还是要将他们都清算了,才无后顾之忧。
只是其他门派并不感兴趣。门派天骄弟子失踪一事干系重大,令他们元气大伤,便不愿将人力花费在和魔修争斗上,略微敷衍应对,提前离开了塞口。只有几个仰仗楚家的小门派愿全力以赴,让楚家二家主更是恼怒,发了狠地在塞口集市中搜寻魔修踪迹。
霁摘星得知这消息的时候,还是由属下禀告的。
“伐魔?”霁摘星想了想,正魔两道积怨已久,这种时刻也忘不了仇深隔阂。他没兴趣和他们斗起来,便交代属下收拾好行装,也离开了塞口处。
夜鳞驹夜中行动尤其快,很快便将那繁华人声都甩在身后。
修仙人士也不需休息,霁摘星便在马车中修炼灵海,一轮子真气循环而过,灵海便更扩宽些。
夜深,夜鳞驹忽然停了下来,步微缓缓,纷纷抬头,发出一声嘶鸣。
那声音凄厉,像是女人在深夜啜泣。且越来越长,久不停歇。
修士虽然不需休息,但被吵闹又是另一回事了。
负责驭马的魔修耳边发麻,顿时拿法器抽了一下这几匹平时万分怜爱的坐骑,让它们不准吵闹,惊扰盟主。
夜鳞驹却没停止嘶鸣,反倒是脚步停了,八匹妖兽都躁动起来。
霁摘星出了车厢。
夜色极深,只有一点昏暗月光,将霁摘星那点皙白肤色映得更白,如峰巅凛雪一般。
他出来的瞬间,那些坐骑安静下来,一切如常。
驭马的属下十分心虚,“这畜生也不知发了什么疯,属下回去定好好调教。”
霁摘星微微蹙眉。
却不是因为夜鳞驹烦扰,而是他忽然想到自己在弑血盟宗库里,看到的某策奇文异志上所说,有传言夜鳞夜鸣会带来灾祸,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但其实是因为极其大量的人修血液,会让夜鳞驹十分兴奋疯鸣,是灾祸在前。
而如今四处,分明一片荒芜。
霁摘星顿了顿,道:“返回,去塞口。”
夜鳞驹被真气压制着,已经不再嘶鸣了。但是随着路途渐近,不必这坐骑告知异常,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愈见浓郁的血腥味。
等霁摘星抵达时,眼前已是一片炼狱。
昨天还人声鼎沸的集市,如今零落破落,猩红的血胡乱覆盖在地上,泅湿片片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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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不可闻。
有修士的残躯倒在地上,身上的法器都在,甚至还有散落的储物囊。只是尸首不全,霁摘星一眼望过去,能看见一具修士的身体手脚消失,又或是一具身体的脸颊五官被什么东西挖掉了。
霁摘星身边跟着的都是魔修,还都是修为极高的大魔,虽然好些年没作恶了,但看见这炼狱般一幕也并不害怕,只是觉得有些恶心古怪——是谁干的,能同时杀死这么多正道修士?
便是他们出手,也不能在一夕之间屠尽这些人。
他们一边守在霁摘星身旁,防备有人袭击,一边向里走去。
地上的尸首能体现出的讯息很多,霁摘星敛眸将那些修士的身份确定了一遍。大多是散修,还有很多是高门世家的弟子,最多的是楚家门下的修士。
那些修士身上的贵重法器都未少,好像屠杀者不图财只为害命,似要报复一般。
霁摘星让人收敛尸体,又点了一支安魂香执在手中。
魔修们虽然不解,但是他们绝不会违背霁摘星的命令,纷纷都着手去处理。
他原本想寻找,还有没有幸运逃脱之人。但是这集市当中似乎已变成一座死地,连灵兽吐息都不见。
一无所获。
霁摘星一行在满是血污的塞口处,又碰见了其他赶来的名门世家的修士,两方人马碰见,好不尴尬。
霁摘星和他身边魔修,都戴着黑色斗笠,又使了秘法,一时之间是看不透他们魔修身份的。
但是霁摘星手下那些大魔们和正道人士斗了那么多年,下意识地激起一身戾气和杀意,身体瞬间绷紧,守卫在霁摘星身旁,也已经取出了法器,心中暗倒不妙,这些道修会不会将死人的事算在他们身上——毕竟道修也不是没这么做过。
却见那些正道修士怔了怔,其中为首的是北淮封家的三家主。
他看着对面修士的杀气,一拱手,连忙解释道:“道友莫要误会,祸事并非我们所为,我是收到楚家的求救传讯才前来……在下北淮封氏三家主,封简。”
也正是因为是收到传讯而来,才比霁摘星他们要晚一些。
魔修们都顿住,有些奇怪,为什么这封家主要和他们解释,才见封简俯身行礼,极正式地感激道:“多谢几位道友,为楚家弟子和这些道友,收敛尸骨。”
南淮楚和北淮封是世代姻亲世家,两者关系极为亲密,沾亲带故。如今封简见到楚家弟子身遭不幸,才会感同身受,悲痛不已,只是他身为家主,要比常人责任更大,不能显露颓态。
见到那群黑衣修士,遮掩面貌,原是警惕。但看他们收敛尸骨,被围在中间那位,还手持着安魂香——那是为亡故的修士元神引路之用,无比昂贵。这才心中放下防范,心里还有些许感激。
众多魔修面面相觑,其中有人古怪想到,果然还是盟主深算,这些道修弟子都没法将祸事推到他们身上了,一切尽在盟主掌握之中。
又因为没有暴露身份,这些魔修也暂且将法器收起来。毕竟真打起来,总会有些伤亡,不值得。
封简感谢完,又极为郑重地请求霁摘星告知,这处发生了何事。
霁摘星他们虽然早到,却也只早到了一步,来时这些修士都死了,所知的不多。只将自己猜测的事讲了一些,便见封简面容愈加悲寥沉郁。
这一片死地,的确没留下什么活口,他们只寻到了三个埋在尸堆中的修士,两个重伤昏迷,还有一个接近疯癫。
疯癫者是楚家内门弟子,封简检查过,发现他神魂受损,几是不可逆的。叹息着让人给他喂了安魂定神的药,先带下去治伤。
他们还发现了,那位楚家二当家的尸体。
封简与其情同手足,顿时心神大悸,真气都错乱瞬间,面色灰败。
他亲手将楚二家主的尸体收起,在发现对方的身体很轻,内脏全部消失不见后。脸色愈加苍白起来,那双手紧紧攥起,掐出血来,像是在忍受着一种莫大痛苦,强忍住了哭声,向霁摘星要了一只安魂香。
“楚二,你放心,我一定为你报仇。”
霁摘星看着那空荡的身躯,微微皱眉。
要说会用到修士五脏的邪术,他从典籍当中看到了许多。但是塞口的惨状又与那些描述有所不同,且那些修士大多数都缺失骨肉,但不是固定的地方,十分混乱没有规律,让人不知行凶者意欲为何。
并且……
楚家实力在修真界当中,亦是顶流,连着那些散修都被全灭,不过在一夜间,那些行凶之人的实力,又有多雄厚?
诸多修士、齐真泷与思音失踪的事,又和塞口集市被灭有没有联系?
封家一位身份高的内门弟子,已经上前搀扶住了封简,面上也是悲痛,咬牙道:“这定然,是那些魔修所为!”
霁摘星轻声道:“不是。”
那弟子愣了愣,倒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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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庄主前来叫家长了。
同先前魔修伤人夺宝的事不同,塞口集市修士全灭,其中还牵扯到了南淮楚家,这已是对所有名门正道的挑衅。
原已经离开的世族门派纷纷赶回,听说连问仙山庄那位庄主,也被惊动,在前来途中。
这事牵扯魔修诸多门派,霁摘星一时便也不急着走,而是留下来继续探听,免得被扣了黑锅。
后面陆续赶来的修真世家,见着霁摘星他们都有些诧异,觉得看不出来历,十分提防,还是由封简为他们介绍。
“这位是——”封简这时候才想起,他将自己的底细抖落得清楚,却是没问这少年姓名。
霁摘星道:“可喊我星道友。”
他只冷冰冰一句,也不介绍出身,看起来颇为傲气。封简却是不介意,他看出连刚才那些收敛尸骨,似乎听由霁摘星指挥的那群修士,修为亦深不可测。还以为霁摘星是哪个隐世家族的传人,有些傲气也寻常。到底是心思纯良的道友,便也这样向人介绍。
其他门派的掌事人,看在封家主的面子上,也不会刻意生事,追根究底。
等诸多正道世家都派来了人,才开始讨论惨案源头。
这里面几有一半的人以为,行凶场面十分狰狞可怖,凶手应手段残忍,心性暴戾,多半是魔修行径。
其中最为高谈阔论的,便是木灵门的那位掌门木煌,他面不改色将自己推测说出,几乎将魔修行凶场面描述的绘声绘色,好像他亲眼看见那般。又说道:“有这个修为,又手段残忍的门派,不作他想,应当是弑血盟所为——”
霁摘星身后的属下发出一声嗤笑。
木煌顿了顿,脸色微微涨红,眼里有一丝阴毒闪过。他其实一瞬间便锁定了是谁发出的嘲笑,见好像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才敢厉呵出来:“哪位阁下要有意见,大可站在老朽的位置上来讲。”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连那些正派掌门,都只是懒懒掀了下眼皮子。
木煌在修真界正道里地位一贯尴尬,木灵门的实力不弱,木煌本人长袖善舞修为也高,不是得罪人的性格。偏他这掌门来历不正,偷窃恩师功法、门派珍宝拿出去开宗立派,大言不惭是自己所创,后来被他前师兄领了遗命揭穿,一下从修真奇才变为人人喊打。后来他打着是为了将功法传承给普通修士,遗留千秋的名号,又起死回生,木灵门也成为了弟子人数众多的门派之一,只是知晓他底细的那些世家掌门,仍看他不上眼。
尴尬之中,倒还是封简心软一些,替他接了话:“木掌门说的有理,只是有什么证据?”
证据?
木煌觉得颇为好笑,让手下领上来了一位修士。
那修士极为瘦削,面容苍白,是被人架着上来的。
木煌道:“诸位道友请看——”
他说着,便对那修士天门轻拍了一下,便见那修士头上浮出模糊画面,不甚清晰,但修真之人目力也好,倒是无碍。
是他对一个女修争执灵草之事,那女修掀开面纱,正是恶名昭彰的阴山寡母。
寡母割了他的舌头,抢走了灵草,随后转身离开,身姿摇曳。
木煌又说:“这是那修士的记忆,绝不作假,这里面确是魔修捣鬼!”
已经有一些掌门,微微轻蹙起眉。
倒不是因为寡母下手狠,而是木煌刚才用的是摄魂功法,通常是用来提讯罪大恶极之人的,因其对神魂伤害极大,那修士被摄魂超过两次,恐怕道途便废了。
静寂之中,霁摘星忽然道:“这与弑血盟行凶,又有何干?”
木煌打量他,神色轻佻:“这是哪家后辈?少见多怪。谁不知道阴山寡母是弑血盟门下鹰犬爪牙。”
霁摘星的属下没忍住,“放屁。”
木煌:“……”
他黑着脸,“要是小辈不会教养属下,我倒可以代劳。”
霁摘星慢悠悠:“说的对。”
他这话,显然是附和自己属下的。
不等木煌震怒,霁摘星起身道,指向被摄魂的修士:“阴山寡母割他舌头,却留了一条性命,日后等他修为精进说不定还有机会再生骨肉。抢走了六千灵草,却又抛出一个储物囊,若没猜错,应当是灵草价格所对应的灵石。如果谁手段凶戾残忍便是灭门凶手,我看木门主对他用四次摄魂功法,致这修士神魂不全,日后无法修炼投胎,倒是更凶戾残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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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顿了顿,斗笠下的面容微微弯唇,神色却冷淡:“难道木门主要指认自己才是凶手?”
“一、一派胡言!”木煌略微吃惊,不知这少年怎么看出他用了四次摄魂咒。他面容阴得快渗出水来,一抬袖,便射出一道法器要灭口。
封简神色一变。
弑血盟的魔修那瞬间杀意毕露,挡在盟主眼前,眼里只有木煌的命门一线,正要出手时,却见木煌的法器被一阵香风拂走,原封不动地返了回去。
红衣女修笑吟吟地踩在法器之上,抬头可见她雪白的两条长腿。她站在高处,柔声道:“哎呀,这么多年,正道总算见了个长脑子的了。”
其他正道修士:“……”
有被波及到。
弑血盟魔修叹气。唉,正道最后的希望也是我们魔修的人啊。
阴山寡母戴着红纱斗笠,身段妖娆地跃下来,“煌狗,你可看清楚。老娘可好久没杀过人了,人老了也怕事多么,最多收拾一下他出言不逊,别什么屎盆子都往老娘头上扣呀。”
她虽然应付得过来几个门派追杀,却不好成众矢之的,天天提心吊胆。
虽说没人看得见,但阴山寡母还是对霁摘星暗送了个秋波:“还是这位小哥明事理。”
霁摘星没看见,依旧平缓道:“……她也没那个能力。我们赶到塞口集市时,检查过那些修士灵器,大多十分完好,没有使用过的痕迹,修士可能是被十招内击杀。便是弑血盟,能做到这点的魔修也屈指可数。”
霁摘星身后属下愧疚低头。
“何况那些修士手上财物完好,阴山寡母手头拮据,欠着弑血盟三万上品灵石,要是她帮忙行凶,作风定然是雁过拔毛滴毫不剩,怎么会留下那些修士随身家当。”
原本笑吟吟的阴山寡母,笑意微僵了下,目光些许错愕。
“那些修士死后尸身不全,我原以为是被行凶者挖走血肉,但现在才想起来,”霁摘星神色平静道,“与其说被挖走,不如说那些伤口是被啃食出来的。”
封简忽然想到什么,神色难看了一些,看向霁摘星,有意去拦他:“星道友……”
那指尖擦过了霁摘星的衣袖,冰凉触感,却什么都没抓住。
霁摘星微上前一步,似没看到封简的为难神色,“唯独三人幸存,若说那三名修士有哪处相同,便是他们身上都有股很重的气味——我才想起来,那是隐息草的味道,常用隐匿本身气息,不被妖兽发觉。”
在场也只有那些家世不深的修士,还面色如常,只是奇怪地问:“道友意思,是妖兽所为?”
霁摘星摇头,“不是妖兽。”
这世上没有这般强悍又嗜杀的妖兽。
包括封简在内,他们许多人都已猜测出,不是妖兽,是什么了。
只是无一人敢承认,早被封印在另一界的妖族,怎么会在今日,又重见天日。
木煌的脸微微抽搐了下,脸上的肥肉抖动,细窄眼睛忽然睁得极大。半晌,他收拢了表情,面容狰狞地道:“少在这里妖言惑众!我看你在这为魔修开脱,说不定就是魔修派来的卧底,故意在这混淆事实——”
霁摘星轻笑了一下。
那声音很好听,他音调随意地道:“是呀。”
木煌都一下愣住了,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更加难看。不过不管是谁,都没将霁摘星那句话当真,至少此时的封简便十分忧虑,叹息着看向木煌,略微带着警告之意:“木门主,慎言。”
木煌脸色青白,看的阴山寡母嬉笑一声,又故意去刺他:“煌狗啊煌狗,你还真是狗改不了……”
阴山寡母神色一变,忽然便顾不上骂人了,连忙身形一隐,便要使个神行术法离开——开玩笑,她敢现身是因为确信在场几个小朋友没人能抓住她,但现在能抓住的来了,也不敢嚣张了。
对他们这种魔修而言,比起“清名”,还是命更重要。
刚逃出没多远,寡母的肩部骤然被什么击中,她的手微一酸麻,只迟缓一步,便被人拎住了衣领。
她心中一惊,恨自己非要凑这个热闹。斗笠掉了下去,寡母抬起一张脸,好生委屈:“呀,二庄主大忙人,也来凑这个热闹?”
“好久不见。”霁陈枫笑意温情,好像面前这人也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似的,能博得他几分怜香惜玉,霁陈枫诚恳问候,“您又来逗小朋友啊?”
阴山寡母:“……”
完了。
让你手贱!
未见其人,却闻其声,原本神色从容的霁摘星听到这声音,顿时退回一步,安静如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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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重逢霁摘星摘下了斗笠。
霁摘星动作从容,隐匿在人群当中,看不出异样。
偏被木煌发觉了。
霁陈枫早些年在修真界中名声不算太好,是玩世不恭的浪荡子。只是这些年忽然正经起来,俨然成了说一不二的问仙山庄二把手。他出身尊崇,修为又高,且擅长医药毒术,如今大多数修士见了他,都只剩下敬畏和艳羡,哪还记得他从前的荒唐事。
原本被封简吓住的木煌,好似又活了过来。见到霁摘星的退却模样,更是以为霁摘星在害怕,心思活泛不已。
仔细想想,霁陈枫可是问仙山庄庄主。问仙山庄是什么地方?正道魁首,嫉恶如仇的象征,令无数魔修闻风丧胆。而这样的二庄主,又怎么可能容忍有人为魔修辩白,纠缠不清。
便是北淮的二家主,见到霁陈枫,也只有退步的份。
木煌眼中闪过阴毒,他低头上前,恭恭敬敬给霁陈枫行了礼,才朗声:“二庄主。”
“木掌门,别来无恙啊。”
霁陈枫对着阴山寡母都是笑眯眯模样,待木煌的态度,便更好了。
“二庄主来得及时,擒住这作恶的妖女!”木煌情马屁拍得真情意切,目光崇拜,“不过还有一事,要请您主持公道。竟然有正道败类为魔修开脱,我看他是收了什么好处,被蛊惑心神,反过来暗算啊!”
这话十分直白,封简脸色微微一白,已是有些恼怒:“木门主!”
“怎么封家主,还想堵我的嘴?”这时木煌却并不退让,一指霁摘星,“那可是这位道友亲口承认的。”
霁摘星并不言语,微微压了下黑色斗笠。更让木煌觉十拿九稳,占据了优势一般。
其实霁陈枫对这些正道间的龃龉没什么兴趣,打算应付木煌两句便询问正事。不过不知怎么,他也顺着木煌的手指看过去,只这一眼,便顿住了。
常年挂在面上的笑容忽然褪去,流露属于霁陈枫的锋利神色。他唇瓣微抿紧,目光专注,在那瞬间甚至显出了与他大兄长相差无几的冷意,让霁陈枫身边修士都不自在地退却一步,有些发懵。
这是怎么了——忽然间二庄主像是忽然间大怒,变了个人。
这一幕却让木煌成竹在胸。
连被擒住的阴山寡母,都觉得霁陈枫很有些古怪。连面对她这种实打实的魔修,尚且不曾如此失色,怎么会因为听信谗言,而莫名情绪动荡成这样。
霁陈枫紧盯着霁摘星,像是一眨眼他便会从眼前凭空消失一般,“这位是?”
封简上前一步,恭敬解释道:“二庄主,星道友是晚辈好友,绝不会是别有用心之人。”
“星道友……”那字仿佛被霁陈枫嚼烂了咽在喉间般,目光更加紧迫。
霁摘星也是怪紧张一阵,说到底是觉得这个时候和从前疼爱他的二兄长见面有些尴尬。但无措了一阵,又莫名释然。
不提他和霁陈枫有数年未见,样貌变化颇大。哪怕和从前一模一样,他还戴着斗笠,化了名,所修习的功法与以往天差地别,就算是霁陈枫再敏锐,恐也难认出是他。
不过是自己太过局促,表现有些诡异,才引起了霁陈枫的注意。
想到这里,霁摘星轻松了些。封简上前帮忙解释,他也低低“嗯”了一声。
只一个音节,旁人便亲眼见到二庄主面上冰雪消融,神情又像哭又像笑。他几乎很是纠结了一阵,才弯唇笑起来,眼眶微微红了。
没人见过霁陈枫……这么有活气的神情。
“好你个霁摘星,这么几年音讯全无。见到哥哥,连句问好都没有。”这话听着尖锐,像是讽刺。但任由谁听到此时霁陈枫的温柔语气和他柔和神色,都不会产生分毫的偏移误解。
霁陈枫道:“你不会以为戴个斗笠,哥哥就认不出你了吧?”
霁摘星当真怔愣一下,想不出这是怎么认出来的——便见霁陈枫上前,忽然给他抱起来轻轻抛了两下,和小时候抱他的模样差不多。大致拿手量了下,霁陈枫轻声道:“倒是长高了些,只是重量怎么没怎么变?”
和哄小孩似的,霁摘星被抱的猝不及防,脸上微微发热,有些局促地咳了一声:“哥哥。”
木煌:“……”
众修士:“……”
弑血盟魔修:“……”
魔修们恨不得将自己眼睛都给抠出来,免得看到自己盟主被人举高高这样骇人的惊恐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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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修士则是晕头转向,看着二庄主和这少年如此亲近,开始还以为那个“哥哥”是情哥哥的意思,半晌才想起来,多年前那位鸠占鹊巢、后离开问仙山庄的小庄主,可不就叫霁摘星!
因某种特殊缘由,敢妄议问仙山庄家事的修士实在不多。不过众人还是觉得,小庄主的位置忽然换了人,那原来这位摘星庄主,定然是受到兄长厌弃才被赶走的,要不然没人舍得那泼天权势。但现在看来……不说大庄主和三庄主,这位二庄主分明对其偏爱甚卓。
若旁人只是讶异,木煌则是惊讶又有些恐惧,脑子一阵阵地发晕,甚至胆大包天地探头询问道:“二庄主,您是不是认错了……”他话没说完,脸上忽然挨了一记。霁陈枫侧过身,斜瞥着他,那点不耐都写在了脸上。
其他人便是再鄙夷木煌不过,表面上总是要做些样子的,但霁陈枫却不必有这些顾虑。
他声音很冷,给人一种极沉的压迫感——
“你想说什么,我会认错我的弟弟?”
不敢、不敢。木煌怨恨又焦急,舌头却紧紧地黏在一块,无法开口,才意识到或是被施了封口术法。转眼间脸上又挨了一记,与之前力道不同,二庄主用上了真气,将他打的头晕眼花,一口腥血都涌上来,竟然生生受了内伤。
而霁陈枫此时神色仍然冷淡,语气懒散道:“下次再让我听到你嚼口舌,便不止这一下了。”
其他修士都噤若寒蝉。
其实原来众人都以为,问仙山庄的庄主中,大庄主傲慢,三庄主冷淡,四庄主邪性,当属霁陈枫的脾气最好。却没想到原来这位二庄主动怒,竟如此戾气冷漠,令人畏惧。
这么多人里面,也只有霁摘星的态度没什么变化,还去给他二哥熄火,“不必在意他。”
上一刻还十分冷峻的二庄主顿时又变回了那幅长袖善舞的和气模样,温声询问霁摘星如今状况。霁摘星简略说了一遍,目光落在阴山寡母身上时,顿了顿道:“此事与她无关。”
好说。
霁陈枫笑眯眯将寡母放了,道:“如今大敌当前,我们人修不好内斗。”
寡母早知道霁陈枫这个人不好招惹,却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疯的模样,根本不敢吭声,哪怕被放了,也只是虚弱地笑了下,逃都不敢逃。
最后霁摘星也将猜测托出,是妖族祸乱。霁陈枫原本知道些内情,却也神色微变,收起了原来的不正经,喃喃道:“妖族……”
氛围陡然沉重起来。
半晌,霁陈枫忽然想起什么,醒转道:“我先给兄长、三弟传讯。”
自然,这等祸及一界的灾难,身为正道大能,问仙山庄不可能袖手旁观。
霁扶儒镇守问仙山庄多年,轻易不出庄,但如今天下大乱,确是他出手时日。
霁冉争此次被派去看护原本的妖族封印,但现在妖族在极北冰原现身,他也会赶来才是。
问仙山庄的几位庄主,惯来有独特的传讯方法。霁陈枫没再犹豫,画了一道符咒,以真火燃烧吹灭,空中绘出一个淡白阵法。
霁陈枫先喊了声“大哥”,随后郑重地道:“请大哥速来极北冰原。”
有问仙大庄主坐镇,那些妖祟想必也不敢轻举妄动。
下一刻便听霁陈枫语气激动:“摘星在这里。”
诸多修士:“……!”
霁摘星:“……”
灵阵所达之处,夺命境大能睁眼,气息微乱。
霁扶儒依旧音色沉稳:“好。”
灵阵将灭时,霁陈枫才又想起什么,说道:“还有一事,妖族在极北冰原现身了。”
这明明是极凝重的大事,但是在场的修士,不知为何都有种无言的纠结。
二庄主这话,应该不会是顺带说的吧……
不过在大庄主与三庄主赶来之前,先抵达塞口的,却是那位四庄主姬危。
翌日,修士们正在商讨应对妖族的策略,有门派将关于妖族记载的卷轴全都取出共观,便得了姬危抵达的消息。
还没到与妖族大战的时刻,但那些聚首的正道修士,都察觉出了一股风雨欲来、黑云压城的意味。
若问仙二庄主对曾经幼弟偏爱有加,这位如今扬名的、真正为天下所知的四庄主,恐怕与霁摘星的关系便是水火不容了。
毕竟不会有人愿意接纳一位曾经占据自己的地位、现在还受兄长偏爱的替代者。
当初他们一定爆发了极其激烈的对立,最后才以霁摘星无名离开为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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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现在这两人再次碰见,二庄主又会站在谁的立场上。
其他修士都捏了把汗,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些大能若打起来,千万要顾忌他们这些后辈。
姬危比他那些属下,都要快上一步。
他踏入修士集聚的灵楼中时,似裹挟满身风雪,神色如含冰。一身黑金长袍将他极高的身量衬得更明显,面容俊美得有些邪气,腰间佩着一柄金色细剑。
那是名剑鸿儒。
曾经是霁摘星所佩的家传之剑,后来留给了姬危。
姬危进来时,目光只落在二庄主身上,一点余光都未分薄,好似看不见坐在二庄主身边的少年。
而这个时候,霁摘星摘下了掩住面容的斗笠。
第273章我是你大哥啊姬危不懂人心!
这动作其实很随意,却在刹那间,如同有霁月清辉盈室,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了过去,正见少年殷红唇瓣,眸如星点,是这上天入地,都难得一见的昳丽殊色。
他们这时才想到,多年前提起这位曾经的小庄主时,不仅议论他出身高贵,天纵之姿,更多的笔墨,都在刻画他那张面容上。
一瞥便让世间所有都黯淡失色。
在场所有人中,也只有姬危态度最为冷淡,他以余光瞥了眼,正撞见霁摘星颔首,对他弯唇笑了一下。霁摘星态度很温和,像是遇见多年旧友,但是姬危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身上尚带着从外赶来的一股风雪寒气,坐在了霁摘星身侧的座位上。
两人附近的修士都觉得压力倍增,恨不得腾出座来,离风暴中心远一些。
不过好在不管姬危还是霁摘星,都是颇有身份的人,在这种场合,矛盾也没直接爆发。
霁摘星有些心不在焉。
姬危既然到了,那……
不过相距一盏茶时间,姬危的属下也都跟随进来,霁摘星一眼扫过,并没有看见祁四的身影。
祁四是暗修,不现身倒是寻常。
只是霁摘星以灵识探查,发觉姬危却是一位暗修都没带在身旁。
情况有变。
霁摘星目光落在那一处的时间久了些,他微微出神,漆黑的睫羽似有些茫然地颤了下。
姬危知道霁摘星是在想着谁,心中滚烫。又想起他在这其中毫无姓名,霁摘星想着的,是祁四的脸,心里猛地泛起了酸水。
那股古怪情绪突然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原本刻意得有些做作的冷漠神情,这会切实地添了几分寒意。
姬危语气像暗含着某种特殊意味:“你好像很关注我带来的人。”
身旁的修士一惊,都不由坐正了些。
要来了吗?四庄主这话真是倨傲中又带有一些嘲讽,夹枪带棒,出其不意啊!
二庄主微微蹙眉。
霁摘星却已经收回了目光。
他和祁四提过,不能让姬危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这话想来还有些怪怪的。不过这种时刻,他当然也不至于流露心虚,引人怀疑。只仿若无事地道:“许久没见过问仙山庄弟子,有些怀念。见笑。”
修士们暗叹,回击的好,不愧是世家传人,不显山露水。看似平淡回复,实则是暗示以往自己在问仙山庄的地位特殊,便是离开也不能抹去!
霁陈枫的神色微微松动。他看了一眼姬危,稍微为难了下,对弟弟的想念占了上风,轻咳着对霁摘星道:“你要是怀念,不如亲自回山庄一趟看看。还记得小时候你种下的百岁桃?如今长成了一片,还结了果,隔着几里都能闻见果香。”
——果然这位二庄主,还是更偏向霁摘星点。竖起耳朵的修士都暗中衡量。
霁摘星微微低头,饮了一些杯中之物,氤氲热气熏在睫羽之上,像是覆着一层雾气。他弯唇笑了一下,回应的很含糊:“有机会便去。”
二庄主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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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这和拒绝也没什么区别,理由便和当初离开问仙山庄的理由一样——他愿意没什么用,真正能做决定的人是姬危。
姬危神色不变,但若是离得近,或能看见他的手搭在剑柄上,那指节修长清癯,力道极紧地扣在剑鞘边。指腹也因为这个动作被压得泛红,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任谁看了也只会觉得,他与霁摘星水火不容。
过了一整天,还因为二庄主术法无法开口的木煌正盯着这边。他位置离姬危颇远,却将这一幕看得清楚,眼中闪过算计。
姬危前来不过是个插曲,众修士见他目前还没和霁摘星有要打起来的迹象,也颤颤巍巍地继续商讨起来。除了要对付妖族,还有一事,便是该如何应对也陆续前往极北冰原的魔修——外敌在前,魔修同样也是人族,也该一起抵御妖族才对。
但是那群魔修组织散漫,又性情凶戾,和道修间结下的仇怨哪里是朝夕间可捋清的,他们若反手行凶,便是腹背受敌,恐成大患。
虽说近来魔修行径收敛许多,尤其是那忽然和中邪般的弑血盟,更转了性。但让这些正道放下成见身段,去和魔修寻求合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正道有他们的顾虑,霁二庄主手叩在桌面上,颇有节奏地敲击几下,也在思索如何解决魔修那方的事。
这时候内斗,损害实力不说,也太蠢了些。
霁摘星的目光落在二庄主的指尖上,忽然温声道:“魔修那边,我可以解决。”
霁摘星生得一幅极好的相貌,根骨绝佳,身边的修士属下貌似也修为不低。
只是旁人虽然认可霁摘星应有奇遇,但是说他来解决魔修这样的大话——连那位问仙大庄主恐怕都不敢如此夸下海口。其他正道的修士,都露出了惊诧神色。
弑血盟的那些魔修当然清楚霁摘星的地位,但害怕他会因此暴露身份,免不了透出一点担忧神色。
姬危按在剑鞘上的手微松,侧眸望过来,一双黑眸看不到底。
“哦?”霁陈枫却像察觉不到什么异常,毫无怀疑地相信了霁摘星的话般,笑眯眯道,“摘星居然这么厉害,比哥哥要争气……”
他说:“那便交给你。”
魔修和道修不同,道修中所有修士都受潜在规则的约束,地位超然如问仙山庄,更是一声便得百应。魔修不然,几乎没什么能统领魔修的人物,他们各不服气,自相残杀是常事,才一直压不过正道。
但身为弑血盟盟主,哪怕是暂代盟主,经过这些年的扩张与渗透,早成了魔修的忌惮。霁摘星就算驭使不了那些人,让他们不要添乱却轻而易举,更能调令弑血盟名下的那些分支门派人物,再不济就暴力合作。
霁摘星没什么难色,颔首,向身边的护卫俯身耳语。
魔修们收到命令,也不会质疑,有一人闪身离开,将盟主的命令传达下去。那一瞬间修为波动,露出的境界让在场道修露出惊愕神色。
好高的修为。
而这样的境界,竟好像只是霁摘星的属下。
少年举动太过轻易,偏他的神色也认真,不像胡闹。再加上刚才被震慑一手,以至许多正道修士都内心惊疑不定,有的是猜测霁摘星修为,有的却是开始怀疑……他的身份。
在场的修士,大多都是聪明人。有木煌这么个前车之鉴,可没人敢站出来质疑二庄主的弟弟,说出没证据的胡话来。
于是暂且敲定了计划,等修士们散去,各自准备之时,霁陈枫带着霁摘星回被清理出来的客栈歇息,脸上懒散又无所谓的笑容顿时淡去了。
他看向霁摘星,神色肃穆,目光颇为复杂,“摘星……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能牵制那些魔修?”
霁陈枫遣开了自己手下的人,却没让霁摘星的那些护卫也离开。
所以一听到这位二庄主的质疑,弑血盟的魔修顿时警惕起来,纷纷抽出法器,以合抱之势围住了霁陈枫,隐见袖中寒光。要不是他和盟主并肩而行,简直恨不得插入其中,将刀架在霁陈枫脖子上了。
到底霁二庄主疼爱弟弟,为他解围是一回事。要得知他是真正的魔修首领……甚至是弑血盟的盟主,就是另一回事了。
霁陈枫被法器指着,摸了摸自己鼻头,没说什么。倒是霁摘星微微皱眉,斥道:“胡闹。”
那些魔修神色一僵,还是顺从地将法器收了回去。
霁摘星微微叹息,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他已经知道,霁扶儒及霁冉争都在来的路上,避也避不开。便也看向霁陈枫,目光坦然:“等……大庄主和三庄主到此处,我再告知兄长,我这些年做了什么。”
魔修们全身上下都似竖起了刺,哑声道:“主人。”
霁摘星知道他们顾虑,却没改变主意。
即便已分隔数年,他对这几位兄长的信任,也从没有改变过。
霁陈枫只是担忧,不是好奇心过剩。霁摘星答应告诉他时,他便放心下一些,即便晚点知道也不妨碍事,应了声好。
另一边,姬危却没有跟着霁摘星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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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了客栈另一边休息,没让属下跟着。神情冷厉,腰间鸿儒散发着惊人戾气,同他主人一般,充满着不好招惹的气息。
修士们都能理解。这位现任四庄主的心情,恐怕不怎么愉悦。
跌了个狠跤的木煌也实在是恨意难消,随着时间流逝,霁陈枫给他设下的言语禁制效用削减不少。木煌拿真元冲破了禁制,受了些小伤。转而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姬危,舌头还有些含糊:“四庄主,这……”
姬危微垂着眼,心思早飞到霁摘星那边去了,根本没听清木煌在说什么——更直白些,是没注意到木煌这个人跟在身边。木煌见没被赶走,姬危甚至没反驳他的话,心中更加笃定,恐怕这位四庄主也同样和霁陈枫不合,更厌恶霁摘星和偏袒一人的兄长,与自己,是同一个阵营的。
那原本因为强大实力差距,而被强行按捺下去的恨意又借着助力冒了出来,迎风见长,那股阴毒几乎要渗出来。
“四庄主,我看霁摘星来历不简单,定然是和魔修有勾结的。二庄主何尝不知?不过是被蛊惑,才犯下大错啊。”木煌哑着嗓音。他倒还剩些脑子,知道明着不能说霁陈枫的坏话,到底是亲兄弟,谁知道姬危是不是还留情。但若是给霁陈枫找好了“借口”,便又不一样了。
姬危的脚步猛地停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侧首,像是才听到了木煌的话,难得开了尊口。
一瞬间,木煌头疼欲裂,猛地倒在地上。
像是被压裂神魂般的剧痛传来,让他不顾及颜面,在地面狠狠滚了两圈,衣摆沾灰,口中发出嘶哑枯竭的痛苦喊声。
那位四庄主,像是无感的仙人,高高俯视着他。
“不要让我听到你口中,再出现他的名字。”姬危垂眸,眼底却没倒映出修士狼狈身影。他与先前神色,一般无二,始终没太大波动,却让木煌身体经不住地颤抖起来。
疯子。
他在地上,几乎要凄厉地喊出这两个字。
“滚。”
这是姬危说的最后一句话。木掌门捂着胸口,连滚带爬地离开。
身边寂静,姬危面无表情地举步。
在抵达房间的瞬间,他心口处翻滚起些微热度,像是烈火燎原,一瞬间便触及四肢百骸。姬危微微垂眸,迅速将那枚发烫的玉佩拿起来,对面仿佛已预知到联系接通,骤然开口道:“我见到了姬危。”
姬危说:“嗯。”
但是霁摘星,只不过也提了这么一句。随后压低声音,像是有些怔怔失落:“你没有来。”
姬危拿着玉佩,任由那股暖意又从指尖烧灼到心中,手都微微颤抖着。
“对不起。”他说,“出了些意外,主人没带我来。”
他又撒谎了。
姬危见到了霁摘星,同他想象中一般。是苍穹月,峰巅雪。只是他不敢开口,怯懦不前。
姬危原也想过,要不要变成祁四的模样——现在他改名叫祁五了——只是不过略微遐想,以旁人面貌触及霁摘星的模样,便让他全身发烫,嫉恨地几乎要发疯起来。
不知是不是他语气泄露了什么,反倒是霁摘星过来安慰他。
“也不是你的错,”霁摘星开玩笑般地道,“还是怪姬危不懂人心。”
姬危:“…………嗯。”
·
弑血盟魔修虽然心中十分忧虑盟主,但想到诸前种种,皆证明盟主深谋远虑,看一想十。觉得霁摘星定然自有深意,不会随意暴露身份,这才安心下去做事。
他们魔修之间,也有自己的联络方式,但刚接上头,便被人发现了。
那人也是路过,察觉了魔气才过来。紧接着一言不发,便开始追杀他们。
这次霁摘星带出来的人,都是以往修真界中赫赫有名的魔头,行走经验丰富,莫说一个正道修士,就是十个同修为的来也不见他们犯怵。
但这次来的修士,不同以往。
黑夜之中,凤鸣轻唳,一条火凤飞旋而出,映亮半片苍穹。
真正的魔修克星,一言不发送你轮回转世,出现时方圆百里都无魔修踪迹——那甚至是从前他还喜欢外出游历时,便闯下的名声。
逃也逃不走。众魔修心如死灰,惊惧不已。只弑血盟出身的那位魔修,眼中映出火凤剑,差点吓懵,上前两步便跪下了。
“自己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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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从没见过这么求饶的魔修,来人的剑微微顿了一下。
魔修咽了咽口水,大声喊:“大哥!”
第274章兄弟再见
一向冷情,道心坚定的剑修又顿住了。那火凤燎原,漫天红光也照亮他半边面容,不知为何,他紧抿的冷淡唇角似乎也微微抽动一下。霁扶儒手中剑势更盛,伴随千钧之力,像是比先前更裹挟着浓重杀意;这一剑下来,不必提他一个小魔修,便是半步魔尊也扛不住,直接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了。
好在那些微停顿时间,也给魔修争取了些微时间。郝翩面容呆滞,见着那斩尽诸魔的火凤剑,喉结滚动了下,讪讪道:“小人的主上名为霁摘星,主人的大哥,也是小人的大哥么……”
剑锋都已经劈斩到眼前了,魔修像是被吓傻的鹌鹑那样,一动不动。只是下一瞬间,郝翩又被拎起脖领那块,眼前景象迁跃,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是问仙大庄主带着他离开了。
等到了一处僻静地方,霁扶儒才松了手,让郝翩站稳在地上。
问仙大庄主几次开口,唇瓣微微翕动,好半晌才发出声来。
在他的生命当中,大概少有这般心平气和,和一位魔修面对面交谈的时刻,所以还有些不自在。
“摘星——他是你的主人?”
“他怎么会有魔修属下?”
郝翩:“……”好像一不小心将主人出卖了。
虽然问仙大庄主只问了两个问题,但那冰冷目光,分明胁迫着魔修将肚子里的东西都给倒出来,知无不尽才好。
魔修一边纠结,一边洗脑都是“一家人”,将主人经历的事挑拣说出。他也知道这位问仙庄主脾性,或者说正道人士那些通有的臭毛病。重点放在霁摘星这些年劳心劳力帮助些正道行事,暗中调解了许多正魔矛盾上——说着,连郝翩都觉得,主人果然谋略深不可测,应当是算计到了多年后和问仙山庄相对,该拿出什么借口了。
霁扶儒的吐息微微急促,冰冷冷打断了魔修。
他微微阖眼,平静了会才道:“我是问他这些年来,受过什么委屈。”
霁摘星尚且不知道,自己被属下抖了老底,大兄长正在接受怎样的信息量冲击。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多年未见的三兄长上了。
问仙三庄主来了。
他原本驻守在另一边的弥回界,与极北冰原,一个是极北一个为极南,路途极为遥远,远大于问仙山庄到这处的行程。但因为霁冉争不必交代安排那些事务,反而比霁扶儒先到许多……几乎也没人想到,三庄主能来的这么快。
霁冉争实在不是会和人交际的性子,赶到塞口时,也没和其他门派修士碰个面,便直接去往霁摘星居住的地方了。
干脆果断。
于是霁摘星看见霁冉争的时候,反倒愣了一下。
三庄主和以往相比变化颇大,似长开许多。他身量变得极高,容貌俊美却冰冷,含着肃杀气息。因他游历时碰到的奇遇,一只眼睛变成了冰蓝色——传闻能看见寻常人修发觉不了的异象。
那双眼极为妖异,冰蓝瞳孔望过来时,没有分毫感情,如兽瞳,会让人下意识颤栗起来。但此时,那只眼里却满是温情,映出面前少年容貌,点滴细节。
相较于霁冉争,其实还是霁摘星变得更多。不过三庄主没有流露出什么惊诧神色,好像眼前幼弟和十几年前相比毫无变化那样。他一步上前,手便覆在了霁摘星的发顶。
少年微微仰头,雪白的肤更暴露在人的视野里。发丝细软,因仰头的动作轻蹭在霁冉争的掌心,带来一阵无比美妙的、柔软的触感。
面色冰冷的三庄主,忽然微眯起了眼,眼中有些餍足。像终于撸到了什么可爱的动物幼崽般,没忍住一步上前,抱住了霁摘星单薄的一处肩——十分轻易,便能将他清癯身形拥进怀中。
修真之人向来崇敬情感内敛,收放自如。父子间要父慈子孝,道侣间要相敬如宾。
又何况是问仙山庄这样的地方,霁冉争这样天生冷情的人。
他很少这样直接地、不掩饰地做出亲昵举动,又是隔着十几年,所以霁摘星微微怔了一下,有些哑然失笑,又颇为无言心软。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也去揽住兄长,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脊梁。那处筋骨坚韧,刀枪不入,却也是人修的温暖触感。
那是他的兄长,小时在眼里顶天立地、战无不胜的三哥。却原来也是常人身躯,和天下间所有兄长都没什么区别。
霁摘星顿了顿,喊他:“……哥哥。”
搂着他的人身体僵了僵,倒是如常松开了手。微微垂眸,霁冉争的目光细致打量过少年全身上下,这一眼让他挑剔地皱眉,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道:“高了,瘦了。”
霁摘星失笑,“二哥也是这么说的。”
“是么?”霁冉争不怎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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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庄主守在一旁,脸色都已经臭了。也就是感同身受,体谅霁冉争这么多年没见到霁摘星应该是想念的慌,才忍住将幼弟从他怀里拽出来的举动。
饶是如此,二庄主都觉得三庄主太磨蹭,占据霁摘星太久了。
久别重逢,是人间幸事。这几人都被相见的喜悦情绪带动,自然也没发现不远处,以高明匿息术法掩藏身形的那人。
姬危一眨不眨地望向这边,由花叶垂落在身,风雪挟来,都不见他有一分动弹。只是那目光静静望着,瞳孔颜色极深,燃烧跳跃着某种极度的渴求。
他又何尝不想……
二庄主,三庄主是霁摘星的兄长,便是分别数年,也依旧能大方拥抱亲近,仔细端详曾被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孩。
而他只能借助别人的身份和霁摘星说话,借助别的借口接近他。甚至在这种时刻,也只能像一个低劣的偷窃者站在一边,小心分薄霁摘星唇边不自觉带上的笑意。
难言妒火翻滚,姬危心中烧灼得厉害。此时闭眼离开或许还能缓解一二,但他始终没有动,目光细密地落在了最中心少年的身上。
霁摘星若有所觉,只是他抬眸望去时,正好又逢霁冉争问话。
“以后还走么?”
霁摘星微顿了一下,只是叹息,他看向三庄主,说:“哥哥。”
于是霁冉争也清楚,微抿着唇,重逢的喜悦被冲淡不少。
霁摘星想要无愧于心,想要不再继续错误人生,想要还姬危一个光明前程,哪怕这样也弥补不了全部。而其中不可避免被伤害抛弃下的,却包含着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亲人兄长。
他们谁也没被公平对待,霁摘星却不得不如此。
想起来愧疚,但没有退路,不能后悔。
霁陈枫唇微抿,倒是他长袖善舞些,打破了凝滞的氛围,好笑道:“霁冉争,你一脸丧气做什么?摘星又还没……”
那句话他自己倒滚进喉咙里去了,哑声道,“等大哥到,我们好不容易再相聚,用顿家宴吧。”
问仙山庄举行家宴的时刻很少,通常是几位庄主生辰时日或是年节时,在一起庆祝一下。
霁摘星离开后,他们便也总觉得,少了个人。
霁陈枫已经打算好了,最后也没忘了把消息告诉姬危。
到底是家宴,不能把姬危给排除在外。来不来是一回事,说不说却是另一回事了——因为多了霁摘星,霁陈枫猜测,姬危大概是不会动身前来的。
二庄主当年是最排斥姬危存在的人,又因为霁摘星后来和他说的话,以及他在山庄待着的时间最多,反而又成了和姬危关系最好的兄弟之一。
只是这么些年,霁陈枫也没看透这个四弟。
要说四弟对摘星的恨意,霁陈枫感觉不到……但是某些时刻,又表现的十分奇怪,很难不让人多想。
不过这次令霁陈枫惊讶的,还是他在提出之后,姬危立刻回复了他——
“去。”姬危速地回道。
霁陈枫顿了一下,面色有些古怪,安慰他:“不要强撑,你不来,我们也不会瞎想揣度。”他怕姬危是在逼迫自己大度,反而造成的矛盾更深。
姬危显然无语了一下,干巴巴道:“我也是山庄的一份子,当然要参加。”
“……”话是这么说,霁陈枫总觉得有些不对,姬危平时可没有这么热衷参与山庄事务。但如今局势不稳,难得能偷半日温情,姬危愿意来是意外之喜,他也安排上了。
问仙山庄几位庄主之中,霁扶儒是最后一位到的。
他连夜赶来,踏入塞口时已近天光微亮。不过修士不需休息,行动也不必分日夜,霁摘星几人提前接到消息,便前往塞口处接他。
天气愈寒,细小雪花如同生了灵性,自动从霁扶儒身旁滑开。
来人许多,那几个弟弟霁扶儒早看惯了,所以大庄主在人群当中一眼看见的,还是霁摘星。
苍穹只挂着黯淡弦月,偏那一点月光,也将少年肤色点缀的极为雪白。配上那般眉眼,昳丽得惊人,简直像意外跌落于人间的谪仙。
霁扶儒原本因为被大量讯息洗礼,而显得愈加严肃沉重的面容,在那瞬间,变得无比温柔起来。
第275章盟主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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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些门派们发现大庄主到来,霁扶儒便要忙起来了。兄弟间能相聚的时间并不多,所以霁陈枫安排的聚首小酌的家宴,实则是在早上。天际将明,草露化霜,极北冰原一天最冷的时候。
霁摘星看见了姬危。
他原以为姬危不会愿意再和他接触,便有些讶异。等他走近,才露出一个极循礼的微笑来。
姬危侧过身,没什么反应,看上去十分倨傲冷淡。
没人发觉他微红的耳垂。
几位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天骄,十几年未见的兄弟,便坐在并不宽敞的红泥院落中,侧首便能望见长廊外的星点雪花。
窖藏春被小炉温好,酒香四溢。
霁摘星看着诸多灵食佳肴里十分显眼的一道灵芝三绞灵鱼,雕出的鱼花倒是鬼斧神工,只是除此外的菜色香味都十分令人却步,那鱼目暴凸,形状可怖。能被人呈到眼前,便也只有一个缘由——他大兄长又重出江湖了。
大庄主多年不曾洗手作羹汤,如今亲自下厨,除了刀功更精湛许多,厨艺相比十几年前依旧一如既往,不忘初心。
负责准备家宴的霁陈枫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从没有发现桌面多了一道灵食,只垂眸喝酒,不动声色。
惯来不擅长人情礼节,奉承交往的三庄主也只是愣了一下,瞬时恢复常态,没不知眼色到去挑其毛病。
姬危:“……”
他虽然不知其中底细,但只一扫宴上诸人情态,心中也生出了一道可怕猜想。
原来大庄主是会做菜的。
虽说这菜的水平……勉强算做能做熟菜吧。
霁摘星也有几分哭笑不得,只是过去的勉强,这时候也变得令人怀念起来。
既然是私下家宴,也不必讲究长幼先后,霁摘星率先举箸,那些精美又别出心裁、饱含灵气的诱人灵食却没先受到垂怜。霁摘星无比精准,从鱼腹上挟了块鱼花下来,换了私筷送入嘴中。
二庄主、三庄主微微撇头,不忍直视。
大庄主十分威严,神情肃穆地望过来,仿佛在监督幼弟修习剑法般凝重。
姬危在那瞬间,甚至想抢下霁摘星筷中之食。只是目光落到那殷红柔软的唇瓣,一点艳色唇珠时微微怔了下,没反应过来。便见霁摘星品尝完,也跟着顿了下,微一偏头道:“好吃的……”
霁扶儒神色不变,眼中却透露出一点满意欢欣。
霁摘星这话并不像哄人,可以看出是当真在赞叹。于是二庄主也愣了下,取筷去挟,神色也是震惊:“果然不错。大哥厨艺比起以往见长。”
“……”霁扶儒慢吞吞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二庄主:“……”
大哥,你不会以为,真的有人猜不出来是你做的吧?
霁陈枫讪讪:“随便猜的……”
大庄主沉声应了句,补充:“不要瞎猜。”耳朵略微有些发烫。
霁陈枫内心流泪,面上顺服,心道恐怕在大哥眼中的摘星,就是那个没猜出来的。
三庄主难得情商上线,为了不让两位兄长更加尴尬,率先将霁陈枫先前给他提过的问题甩出来:“摘星,你和那些魔修的事……”
霁摘星原便打算在今日告诉兄长。他指尖微敲在骨瓷杯上,斟酌着要怎么交代,才能让几位兄长更好接受些。便见霁扶儒微微蹙眉,神色些许纠结地道:“若只是身处弑血盟便罢,让你暂代弑血盟盟主,岂不是处于风口浪尖?姜邪当真是魔修,肆意妄为,不计后果。”
大庄主以为自己几个弟弟,也已经知道了摘星和魔修间的联系,是在商讨日后如何处理正邪关系,便直接将这个大雷给抖出来了,雷得两个弟弟目瞪口呆。二庄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三庄主常年的漠然神情,都出现了一丝龟裂。
他们心里都有些准备,恐怕摘星和魔修间瓜葛不浅,但是直接变成目前魔修最大门派弑血盟的头领——这跨度实在有些大了。惊的两位庄主舌根发麻,霁陈枫一时觉得天昏地暗,很不能接受。
“摘、摘星你……”
姬危也就是早被这消息砸晕过一次,才没继续失态。只是后知后觉地配合露出惊讶神色,看上去就像是因事不关己,才没那么震惊。
霁摘星只好苦笑,他还没坦白,先让大哥揭底了,倒是辛苦两位兄长接受——至于大庄主怎么知晓的,恐怕是碰上他哪个属下了。
如今的正道魁首,和理论上的最大魔头正相坐于一桌。
“魔头”摸了摸鼻尖,见二兄长还是一幅喘不上气的模样,心中倒也生出许多愧疚。
他想起先前和祁四说的那些话,玩笑地逗他兄长:“其实我是去做卧底的,不小心便卧底成了弑血盟暂代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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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陈枫估计还没反应过来,一幅迟钝模样,手都在抖。
他三兄长霁冉争面容微动,估计已经不能思考了,麻木地道:“是这样啊,我就说。”
霁摘星:“……”
姬危:“……”
大庄主也是后知后觉,几个弟弟应该还不知道那么多,略微反思了下。
当初他被那魔修告知时,魔修好歹也是循序渐进,让大庄主有了被重塑世界观的时间。
不能接受归不能接受,到底是对幼弟的担忧压过一筹,几位兄长开始询问细节,又心疼霁摘星在那般吃人炼狱中,定然受了许多苦楚。
其实霁摘星并不觉受过什么苦,只兄长一一询问,他也事无巨细的回答。
这一过程中,霁摘星目光无意掠过正拿着酒杯,神色平缓的姬危。发现当初骨瘦嶙峋满身伤势,如今却锋芒毕露,天资绝世的少年,竟也侧耳附来,好似听的十分认真,神情莫名地专注。
这是姬危已经听过一次,却还想细致了解的内容。
霁摘星讲起这些事,向来只挑轻松话题。比如那见人总是脸红紧张的齐真泷,常黏着他的女孩子思音,总是和他敌对、关键时刻却服从的某位长老。至于有险恶时候,自然都是一笔带过。
几位兄长,倒是没觉出什么问题来。
只是姬危越听越不对劲,那些人分明是……他猛地站起,骨瓷杯被捏碎,千年的窖藏春顺着手腕淌下,溢出无比醇厚的酒香来。
其他人看向姬危。
霁摘星自然也看过去,微怔,不知他反应为何这样大。姬危脸上怒容倒是已收拢淡去,他总不好凭借这些,便断定人对霁摘星图谋不轨。
更不可能点透。
于是只神态自若地道歉,说是力道没把握好。拿着一块丝绸擦净了手中的酒渍。
虽然奇怪,但是姬危现在的态度很自然,几位庄主也没过多关注。霁陈枫在大庄主微微不自然的神色中提及:“嗐,那以后和弑血盟岂不是一家人?我得交代山庄弟子日后不要死斗,伤和气。”
霁摘星无言,二哥也是不靠谱,身为问仙庄主这话被听见还了得。
他还颇为在意刚才姬危的反应,以为是四庄主发觉话题中心都围绕自己,有些不快。正好他要交代的也差不多了,便将话题转交到了兄长那边,询问他们近来近况。
霁陈枫不算特别话痨的人,但偏偏山庄的其他庄主,一个比一个寡言,他便显得尤其话多了,几乎都是他一人在说。
二庄主一边开口一边喝酒,不知觉间,一半窖藏春都被他喝尽。要是普通灵酒也罢,霁陈枫的修为极高,轻易便可化解,可偏是这千年的灵酒,最能醉人。
二庄主醉了不上脸,一时都无人反应过来。直到他愈加兴奋,开始勾着姬危的肩说“胡话”的时候,霁摘星才发现了。
“四弟,”二庄主笑嘻嘻道,“你过来,我偷偷和你说摘星小时候的窘事。”
霁摘星:“??”
第276章姬危掉马初探弥回界。
二庄主手上施力,颇蛮横地将姬危勾肩勾过去,两只眼都有些发直。姬危虽说和二庄主关系最好,但他性情古怪邪性,也从没有这么和人接近的时刻,今天破天荒的给面子,没把人挥开。
温热酒气喷洒,二庄主醉得迷瞪瞪,口齿却清晰,“小时候摘星最乖了,我哄他什么都信。山庄西边那有个废弃剑炉,我撞见摘星从里面出来,就骗他说那处曾有修士自缢,后有冤魂作祟,去的人都被鬼怪缠上,九死一生。那时候小摘星被我吓得眼泪汪汪,夜里抱着他的小枕头非要和我睡,还说睡在门边也没关系。我当时又好笑,又得忍着……”霁陈枫说着,肩膀都抑止不住地颤抖,像是想起了那时候的情景。而随着他的讲述,姬危也开始描绘出小时候的霁摘星。
他还会被吓得抱着枕头跑过来和哥哥睡,年纪应当还小,会很害怕。
不过说不定就是怕极了,霁摘星也会抿着唇做出争气的模样,眨着乌黑的眼睛偷偷看你,软乎乎地撒娇……姬危有些入神。
“还有,后来大哥要去剑炉那里取一张铸造剑谱,摘星知道了,就拦着不让大哥去。说出来大哥还不信,急得他哭,特好玩……”二庄主脸上扬起促狭微笑,显然忘记了这事件最后是以他恐吓幼弟被发现,挨了大哥一顿打为结局。
大庄主冷着脸。
三庄主叹气二哥又要被揍了,唯独姬危的唇边,倒也跟着扬起一抹笑容来。
他们话题中谈论的主角则很是尴尬,热度蔓上皙白的肤,像是方才喝下的那点窖藏春全化作酒意蒸腾在面上,显出极淡却惹眼的粉色。仓促间霁摘星站起身,柔软丝缎从腕间滑落,熠熠反射着淡白天光,他抬手像是要扶住霁陈枫,微抿唇道:“二庄主喝醉了,先送他回去……”
不仅没人配合,姬危甚至不动声色地帮着霁陈枫在霁摘星手下躲开,用心十分险恶。
二庄主不负众望,身手灵活没被抓住,顺势又抖出了霁摘星小时候几件事,嘴就没停下。连着向来不假辞色的大庄主,都缓了缓面色,悄悄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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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陈枫躲累了,或是那酒意终于上来了些,脚步也迟缓下来,只在霁摘星要拦住他的时候,二庄主目光忽然落到了姬危身上,有些昏沉模样。
“四弟,姬危——”他凑上前,忽然问,“你喜欢摘星么?”
这话不仅霁摘星顿住了动作,连姬危也怔住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霁摘星只觉方才也没有那么尴尬了,二庄主现在问的问题才要命。
姬危唇瓣翕动,却没出声。霁摘星见姬危为难尴尬,认命上前去扶估计意识已不太清醒的兄长,没想到霁陈枫竟还能躲过去,跌跌撞撞在姬危耳旁继续话多:“大哥将摘星带回山庄的时候,还在襁褓里,就那么一小团——那个时候,我特别讨厌他。”
霁摘星“嘶”了声,喃喃道:“二哥,酒后吐真言啊。”
霁陈枫还在认真解释:“你不知道啊,当时我一连接下两个噩耗,丧父又丧母。那时问仙山庄正乱,就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告诉我,娘亲是为了救四弟死的,她不要我们了……”
大庄主微微愕然,显然没想到原来当初,有人在霁陈枫面前说过这种话。
“我当时还年轻气盛,容易被挑拨。于是从心里便特别讨厌摘星。觉得娘亲因他而死,也觉得娘亲偏心,难道在她眼里,只有小儿子才算儿子,有没有想过我们呢?”他叹了口气,“可是我那么讨厌他,摘星却特别粘人。还没学会走,就先学会叫哥哥了。当时大哥正忙,三弟又小,我偶尔负责照顾他,不怎么上心,老是忘这忘那,他却也亲近我。大哥给他带个糖饼,他还要分成四份……谁要他那糖饼吃?”二庄主说着,却又有些得意起来,眼角眉梢都压着份喜意,颇洋洋自得。
“只是每次,我那块糖饼都要大一些。”
霁摘星:“……”
二庄主那般自信模样,也的确让他怀疑起来,是不是当时分的糖饼,的确给二哥的大一些。
三庄主冷冷地哼了一声。
大庄主神色平静,并不与争锋,心中十分自信。
霁陈枫舔了舔干燥唇瓣,说倦了,目光又落到姬危身上,“总之么……摘星特别好特别乖一小孩。你别讨厌他,说不定处着就和我一样,喜欢上了。”
姬危:“……”
他不说话。
霁摘星脸上那点红色,都快烧灼到皙白颈项上了。他也算终于按住了瞎蹿的霁陈枫,抬头正好对上姬危凝望过来的眼,一时无言。
“……不要在意。”霁摘星说道。这么安慰他。
姬危微微低头,露出的一点神色莫测。极快地应了一声。
酒当然也没再喝下去,霁摘星扶着他快耍起酒疯的兄长回去休息,霁冉争顺便搭把手。
姬危原想跟上去,还是停住了步伐,沉默回房。
他面色平静,眸底一片黑沉。房中无人,才将胸间贴着的冰凉玉佩拿出来。
姬危想起霁陈枫的话,半晌,闭上了眼,遮掩住欲色。
·
问仙大庄主前来,才是真正给那些修真正道吃了颗定心丸,一下有了主心骨。
当然后续更令他们目瞪口呆的,还是霁摘星竟不是夸大其词,一夕之间,所有魔修行径收敛许多,和正道达成了极为短暂的合作关系,甚至帮忙搜寻妖族踪迹起来。
有序的不像以混乱出名的魔修。
不禁让人揣测,霁摘星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指挥的动眼高于顶的魔修——
当然,不论他们怎么猜,恐怕都料想不到,是弑血盟主站在他们眼前了。
魔修的诸多功法,都比道修功法要更奇诡难测,更是有许多“旁门左道”。最后还是由一名魔修发觉的踪迹:不论是那些突然出现、后毫无踪迹的妖族,还是先前失踪的那些修士,他们去向全都指望了一处——那无端令人惶恐,灰色雾气笼罩之地,传闻沟通人界与妖界的弥回界。
现在修真界的修士,皆处于极为被动的状态。要想再夺回一些主动权,不论是否为陷阱,都要有人以身涉险前往。
带头的修士,自然是如今修真界未隐世的修士里,修为最高的问仙大庄主。
二庄主、三庄主则留守接应。
霁摘星若还是问仙四庄主,定然要被留下来。可他如今不仅已脱离山庄,还是弑血盟的暂代盟主。主要任务是前来寻找两位失踪的少盟主,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而姬危,则是不知用什么方法,也劝说霁扶儒点头,让他也跟随进了弥回界。
霁扶儒到底还有些不伤大义的私心,至少在他决定进入弥回界时,将霁摘星和姬危都分到了和自己同行一组——虽说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队战斗力超衡的过分,随行的修士生命保障硬生生提升不少。
霁摘星没有异议,这次乖乖待在了兄长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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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北冰原,灰雾笼罩触及的范围似乎又扩大许多。
由卦修算出最适宜出发的时间及方位后,修士们便由各个位置进入了弥回界。
霁摘星对这样一处禁地有所耳闻,但真正进入时,才意识到那些卷集上的描绘多少有些不够深刻。
任一位修士进入这样的禁地,都会觉得难以接受。因他们修为受限,一举一动皆被压制的十分艰难。
说是受限,不如说是其中灵气稀薄的接近没有,便是再灵气贫瘠的人间界,也很少会有这样的绝灵之地。
再向里走深一些,光芒被吞没,特殊环境下连大能所见都是一片黑暗。声音接近于无,除了修士的吐息声外,所有微弱声响都消失殆尽
看不到距离的黑暗,实在很易产生混乱与疲惫。原本顾忌着有大能在场,一个个皆严阵以待、不好有丝毫越矩点的修士们,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霁扶儒倒是没管,这种境况下,修士有交流反而是好事。
只是他持灯在前,又一步开拓黑暗之时,身边的气息忽然混乱。那一下来得太迅疾,便是霁扶儒一时间也是神色骤变,手中的灯摔在地上,几乎第一个反应,便是伸手去拽住身边的弟弟们。
袖摆挥动,指尖落了个空。
身旁再无一人。
寒意瞬间攀上了霁扶儒的面容,惊人的戾气爆发出来。他微一抬袖,便见火凤剑出,劈裂了一片眼前混沌黑暗——
而这个时候,霁摘星也因异象心惊。只是他的手腕被人缚住,那气息倒很熟悉,他一时也没攻击,任由那人施展力道,紧紧扣住自己的手腕。
身旁的空间扭曲了一下,只垂眼的间隙,呼吸声便只剩下了一个。
刚才变动,姬危在无数次生死中磨砺出的危险直觉,迫使他提前一步,先桎住了霁摘星。也好在霁摘星便在身旁一步,要不然恐怕这个时候,便是连他们也会分开。
一想到这个可能,姬危的脸色便微白,黑沉沉的瞳中落下一片郁色,像某类被激怒的野兽。
好在暗色当中的霁摘星,看不见他的凶戾神色。只是在异象发生,发觉身旁人皆不见后,不免微皱了皱眉。
他身边只有姬危。
这时姬危也反应过来,先行松了手。两人在黑暗中目光交接片刻,霁摘星低头,燃起一片符纸,待灰烬燃尽,火舌舔舐到指尖,他才松手。又另外试了几道术法,甚至将袖中用来传讯的机关雀放出,只见机关雀在附近徘徊一下,又飞了回来,似十分迷茫地“啾啾”了两声。
霁摘星适才收手,目光又落在姬危身上:“……我联络不到其他人,你呢?”
姬危当然也会几种特殊的传讯功法,此时他试了一遍,都起不到作用。
钻空子落空,霁摘星倒也不失落。在将灵气散出探查前,他又触到了袖中的玉佩,略一犹豫。
要用玉佩传讯说不定有奇效,偏他身边是最不适合暴露玉佩秘密的人——
现在到底情况要特殊些,处境不明,又十分凶险,要能和外面取得联系,便是先胜了一步。霁摘星决定先试试,若当真玉佩能连接外界,他会抢先一步告知姬危在身旁的事。祁四十分机敏,不至于暴露身份。
他想的虽好,低声念下咒语,玉佩的反馈却出奇激烈,那物猛地灼烫起来,光芒刺眼。霁摘星正因为这异常而略微怔住,便见身旁的姬危,黑暗当中,胸口一片透光的布料如火把般显眼。
霁摘星:“……”
姬危:“……”
第277章先下手为强姬危转过身去,生受了这一……
隔着一层布料,实则看不出这具体是什么物什,更透不出所谓玉佩的形状来,但霁摘星却是愣了一下。
黑暗当中,响起衣料厮磨的声音。霁摘星靠了过去,吐息无意间落在姬危耳旁。那双桃花眼微垂敛着,掩住一片情绪。
少年捱得太近,姬危鼻尖似都能闻见一股冷淡香气,是衣料熏香,也是霁摘星自带体香。他只一低头,便像能触到少年苍白皮肤,殷红柔软的唇也离得那般的近,于是姬危在那一刻出神,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至少该遮掩或闪避一二。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时,霁摘星已经从他的衣襟中剥出了还微微发光,带着温度的玉佩。
与霁摘星手中那枚交织辉映。
少年微抿了抿唇。
他手中的玉佩可单独佩戴,但若是再见到眼前这枚,便会知道它们原有多浑然一体,鱼尾纹路勾连而成,任谁也不会错认这一对配饰间的联系。
独一无二。
这一幕切实有些冲击力,以至于霁摘星关心则乱,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祁四被发现了。他正担忧姬危发觉他二人私下联络后,又会怎么行动……偏偏这时候的姬危,比他露出还要心虚的神色,那张本是冷峻的面容一下苍白冷淡起来,紧蹙眉头,却不难看出姬危的慌乱与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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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看他的模样,也是怔了下,忽然间福至心灵,猜到了一点端倪。
“你到底是姬危,还是……祁四?”
他忽然间难以确定,玉佩那头和他联系的人,到底是谁。
暴露来得太快,还几乎是铁证,令姬危措手不及。
姬危不是没想过在霁摘星面前说出真相,却绝不该是现在这种被意外揭穿的乌龙状况。霁摘星正在他眼前,微微仰头望他,暗色当中的一双眼如蕴星辰。姬危原还想着如何解释,注意力却被莫名牵引过去。胸腔之物急促跳动起来,他猛地偏开头,怕被霁摘星发觉他的异常,却不免显得像是抗拒。
“……对不起。”他轻声道。
霁摘星被这反应当头痛击,脑中微一空白。他比自己想象中要冷静些,顿了顿才继续语气平和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姬危若是想降低一些事件的严重性,大可说自己是后来发现,然后出于观察的考虑取代了祁四,替代他和霁摘星联系。
但他被强行隐忍姓名太久,这时不知从哪生出的一腔胆气,竟然也承认下来。
“从一开始就是我。”
他的身量高,脊梁伸展开来,便是垂眸看上去都像俯视那样,“准确来说,是十四年前。我意外拿到玉佩,联络了你,然后骗了你。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我,没有什么祁四。”
霁摘星哑然。
长而黑的睫羽微颤了下,透出难以言喻的脆弱情绪来。霁摘星一时无言,有些心乱。
一开始是他的错,不该在姬危身边安插人手。可姬危又为什么要骗他。
十几年的相识,他原以为对面是交心挚友,却未发觉是一厢情愿。连对面的人到底是谁,都摸不清楚。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沉寂半晌,霁摘星忽然说道。他的语气并非嘲讽,也不是一怒之下的气话,只是情绪有些低郁,“从一开始便是,自以为是地以为在帮你。你和我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姬危见不得霁摘星这般自嘲模样,胸腔中如被无形之掌扼住,无法挣脱。他面上仍是冷情,也看不出异样来,只周身气息猛地沉了下去。
“偏你还说,‘主人’在问仙山庄过得并不好,处处艰难,备受钳制。其他几位庄主多有提防,难以交心……你倒是有趣。”霁摘星复述起来,都有些失笑,眼里却无一分笑意,“自己给自己喊冤,真有你的。”
姬危当初,的确是存了故意示弱的心思。他将自己处于弱势中,包装成处处受挫的可怜模样,却绝不是为了降低霁摘星的防范,又或是所谓看霁摘星的笑话。不过是因他幼稚的、可笑的想从霁摘星口中更多次的听到自己的名字,看他因为自己用尽心思,诸多考虑的模样。
他想占据着霁摘星的每一寸身心。
哪怕全天下的魔修道修都知道姬危是个冷酷无情,邪性无端的暴戾修士,在霁摘星眼中,他也要做个处处为难,让他心存怜爱的存在。
但诸多情愫交织,这时的姬危却笨嘴拙舌。他惯来不是会为自己辩解的人,哪怕是上辈子被正道魔道联合追杀也懒得解释,不屑放下身段,为旁人打磨性格。这时却切实地因为自己笨嘴拙舌,而出奇地恼火起来。
他实在怕霁摘星离开,便先行桎梏住他的手腕,半晌才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欺瞒,只是一步错便步步错,实则是……”
实则是什么?
姬危解释不出有什么理由,让他偏要骗人的道理。
这个时候的霁摘星,却也已经冷静下来了。
霁摘星可以对自己数年挚友不满,对“祁四”任性生气。对姬危,却是心存谨慎。
那道隔阂又回到他们当中。
于是霁摘星又恢复成原本的温文模样,知礼却疏离,抗人于千里。
他恼意收敛许多,仿佛刚才的愕然恼怒,都是他一时间想不开的倔脾气。
“姬庄主不必道歉,你这般愧疚,倒显得我全无过错一般。”霁摘星平静答道,他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将手腕从对方的禁锢中收了回来,垂眸答道,“方才我语气过激了些。”
“是我安插人手在前,庄主不放心试探回来是人之常情,我们也是扯平了。”霁摘星语气却也镇定,再和气又疏离不过,“何况这些时年,庄主也帮我许多,霁某受益良多,这点还要谢过庄主。”
姬危顿住了。
他微微抿唇,气氛莫名地冷下来。只是姬危那双眼里到底透出退让的小心翼翼来。他的声音也很低,很心虚,不加掩饰地讨好认错的语气:“霁摘星……”
“姬庄主。”霁摘星先开口,他将两枚玉佩,都递到了姬危的面前,“此物便也拿给你,寥作歉意,日后我也定然不会再耍这些心机手段。”
霁摘星虽未明说,但这其中的含义,分明已清晰至极。
是要与他划清界限。
姬危微微一怔,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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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
上一次霁摘星离开山庄,未曾带走一物,接下来便是漫长渺无音讯。姬危到底开窍了些,再不能容忍霁摘星的消息再来一次,那些不甘与阴翳几乎都要满溢出来,最后又莫名被压抑住。姬危微微低眸,语气委屈许多。
“我不要。霁摘星……”
后面的字听不清晰,被破空之声掩去。霁摘星忽然抽出了腰间配剑,一道剑气劈来,饱含锐意,几为杀招。
那杀意太过鲜明,夺人性命。
姬危却丝毫未动,也没有抬手抵抗。便见剑气穿身而过,险险擦过修士的身躯,直往姬危的身后。
黑暗当中,被剑气击中之物发出极为惨烈的嘶吼声,有什么重物倒下,姬危微微凝眸,侧身看到一团血肉化成腥臭液体,腐烂得点滴不剩。
那一眼足以他看清,血肉在消解前勉强拼凑成人形,却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人形的怪物。
无数双眼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他们被包围了。
霁摘星将心思从那些恩怨中收回,沉着眉眼,雪亮剑尖再不藏锋。
在弥回界中,修士的修为大受压制,但这眼前怪物却似不受影响。而记载当中,能在弥回界行动自如,且极大可能出现的是……
他微微皱眉,又有些怀疑,“妖族?”
姬危曾经见过妖族,在前世。
虽是异族,却有神智,十分聪慧,比人修还要适合修炼。
但这些形状骇人的腥臭血肉,只是拼凑成人形的行尸走肉,像是毫无理智。
这时姬危也来不及想许多,他也同样上前迎上越来越多的妖物。
这些妖物实力并不弱,但更让人惊骇的是它们的数量,几乎像是看不见尽头般从黑暗中涌来。霁摘星和姬危虽然能在它们手下片叶不沾地走过来回,但若是其他和他们分开的修士,也面对同样的困境,怕是讨不了好。
且他们二人的修为虽高,真元也总有用尽之时。
那从外部汹涌袭来的妖潮,却分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甚至能派出来的妖物,实力渐强。
霁摘星不再犹豫,粗略算过黑暗当中妖物的来向,便划出了最好突破的路线,他传音给姬危,挥剑斩出一片去路。
这一下却好似激怒那些妖物一般,它们汹涌而来,似要吞吃霁摘星的血肉。霁摘星一剑便抵万法,少有能近身的威胁。
却在这时,腥风袭来,极强烈的压迫感不同以往,来了位棘手敌人。他微微皱眉,回身也不阻挡防守,只挥剑斩去,以攻为守。这招十分铤而走险,稍有不慎便会被妖物偷袭得手,霁摘星却面色平静独断,目光雪亮。
这千钧一发之际,姬危却忽然挡在他身前。
火凤在黑暗当中长鸣,似见一条凤羽烧灼,姬危的那一式直接穿透了妖物的庞大身躯。
这妖物与其他怪物不同,与人类没什么两样,只是面色青灰。
核心被碎,那张五官清晰的脸顿时变得狰狞起来。它本已十死无生,便在这最后一刻,妖物的身躯鼓涨起来,如同修士将自爆丹田的征兆。
姬危一挑眉,姿态熟练地准备将那身躯给吞进法器当中——前辈子他遇上的仇人,自爆的十有八九,早便总结出经验,今生也早练出了法器,专门对待这想同归于尽的敌人。但是这次,姬危忽然顿了一下,那法器没放出来,反而是转身抱住了霁摘星,将真气柔和包裹住了少年全身,自己的身躯反倒背对那自爆妖物,生受了这一击。
第278章图谋不轨。我想向你索求些别的。
揽在手中的身躯触感颇好,少年的身体十分柔韧,姬危的手微微收拢一些,极煽情地贴在霁摘星的腰后,指腹下按压着的是少年延伸的脊柱沟末端,无比清癯纤瘦,却蕴含着令人想象不到的力量。
霁摘星身形微僵,在那瞬间,脸色苍白。
姬危倒也没什么时间心猿意马,主要是在揽住少年后,背后便骤然传来被无数利器同时鞭笞般的剧烈疼痛,血肉被炸开来,姬危甚至能闻到那股浓重腥气,盖过了怀中人衣襟上的淡淡松香。
哪怕不去看,倒也能想象的出背后伤势应当如何的鲜血淋漓,无比狰狞。
但他没死。
怀中少年的手腕冰凉,微微颤栗。姬危捉住了,含糊地道:“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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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霁摘星的愕然神色,还有眼中仓皇闪过的慌乱,极力压制住要上翘的唇角。
姬危知道,他赌赢了。
霁摘星搀扶住那具无力的、半靠在他肩头的身躯,在一瞬愕然后,面色冷静下来,气势冷厉得惊人。他单手执剑,用出多年不曾使过的火凤剑诀,便听闻凤鸣声起,面前还活着的妖物极其畏惧这等辟邪术法,皆泯灭于炽热火焰当中。
中间短暂清出的那条生路,霁摘星半扶着姬危,迅速闯了出去。
姬危现在全身上下都疼,也懒得很,十分虚弱地半靠于霁摘星的身上——虽说上辈子他被伤的只剩半边躯体能动弹的危险境况下,都没像此时这般,和被抽了骨头似的,非要软弱地依偎在人身上。
暂且脱离了妖物环伺的高危境地,姬危身上的血腥气愈浓,霁摘星停下步伐,唇瓣紧抿,侧身去看姬危身上的伤势。
方才仓促间,霁摘星已经瞧过一眼,尚觉得那伤势十分令人心惊。如今有时间细看,才更发觉其中惨烈。伤势纵横得极深,妖气镶嵌其中,令姬危血流不止,现在也依旧没有缓解迹象。
便是大能也经不住这样的精血流失。
而姬危身上落了这样重的伤,霁摘星却连个口子都没擦破。
他将霁摘星保护的很好。
姬庄主半垂着眼,气息似乎也虚弱起来。他由着霁摘星在他身后,翻开残破、浸满鲜血的衣物碎片,小心翼翼查看他的伤口。霁摘星大概靠得很近,轻微吐息落在姬危的脊背上,让他身上都按捺不住地有些发痒,颇能苦中作乐。
姬危觉得这么多年都有些白活,他早该来缠着霁摘星。
强压下唇畔的弧度,姬危语气平静道:“血腥味会引来那些怪物,你帮我在伤口结一道禁制封住气味,它们便发现不了了。”
这样的确不会被妖物发觉,可要是在裸露伤口落下禁制,伤势雪上加霜,姬危也活不成多久了。霁摘星显然被惹的有几分恼怒,他微微抬眉,语气冰冷:“你的伤便不治,命也不要了?”
就是刚才霁摘星发觉被欺骗时,语气也没这么“凶”过。
姬危十分知情识趣地收了声。
霁摘星念下几道止血的术法,效果立竿见影,十分猛烈,至少姬危嘶了一声,没余裕继续开口气人了。
那一瞬的疼痛过去后,伤势有些缓解,鲜血勉强止住。霁摘星又念了几个他修习过的愈伤术法,只到底不是医修,效果聊胜于无。
霁摘星身上带着的丹药不多,将治伤补血、补充真元的聚灵散、益气丸都搜罗了出来,递给姬危服用,又在他伤口处用了些祛毒的外用灵药。
姬危背后伤口太多,又深,涂抹到最后,竟然外用药有些不够。霁摘星微微垂眸,显得颇无奈,问姬危,“你身上带着伤药么?”
伤口疼。但敷药的指尖冰凉柔软,再轻细不过。
姬危恨不得身上伤势存在得更久一些,最好是一辈子。他低下头,乖顺回答:“没有。”
霁摘星也没追问,他扶起姬危继续向前,语气平静:“大庄主身上带有九灵丹,若能及时找到他,你身上伤势无碍。”
九灵丹是可回天救命的灵药,但用在姬危这样重的伤势上,也不算夸张。
姬危这时候沉默乖巧得过分,他靠在霁摘星肩上,十分虚弱地应了一声。忽然又听霁摘星问他:“刚才为什么那么做?”
姬危心中一晃:“嗯?”
霁摘星便又问的更直接一些。
“刚才那妖物的袭击,姬庄主躲不开吗?”
关心则乱,但霁摘星乱的时间,也的确不怎么久。
姬危垂敛的睫羽颤了颤。
他在出手前的停顿的确是刻意了些,但如果咬定自己反应不及,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总是很少有疯子会拿着自己的性命做文章。再喊一喊疼,恐怕霁摘星也不会继续追问。
但这时他看着霁摘星的冷淡神情,姬危却发现少年的眼尾,微有些发红。
切实被吓到了。
姬危一时没有回答,好半晌才说:“对不起。”
又是这句。
姬危觉得自己表现再恶劣不过,好像与霁摘星重逢起,他说这句话的频率最高。
他冰凉的掌心握上了霁摘星的手腕,力道很轻,却扣得死紧。
“当初从玉佩中听到你声音时,是我鬼迷心窍。”姬危缓缓道,“我装成祁四,并不是为了欺瞒你打探消息,只是怕你知道玉佩后面是我,便会断了来往。像之前那样,连问仙山庄都不能让你留恋,我又算些什么……”他轻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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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姬危的眸色极深,如坠进深渊,不能回头,“我一生当中,你占据的时间明明很短,我却每一寸都印刻留有你的标记,让我怎么忘掉你,放过你?”
哪怕是这时,他眼里都满是偏执过头的疯狂与占有欲,那只手掌心冰凉,渗着薄汗。
大概是姬危的情绪宣泄出来强烈得可怕,于是霁摘星也微微怔住。
不管是作为当初的问仙小庄主,还是弑血盟的少盟主,霁摘星身后总是有位长辈,以至他被看得太严密,甚至从未接触到这样直白的、不忌讳的觊觎。
姬危牵着他的手,依附在霁摘星耳旁,“你说过要补偿我。”
霁摘星倒是记不清,自己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在十几年前,得知自己占据了姬危少庄主的位置时,也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
姬危冷静下来了一些,他将那点疯狂重新掩藏好,在霁摘星耳边,吹着气般地诱哄道:“我不想要别的。你看……能不能把你补偿给我?”
霁摘星:“……”
姬危虽说厚颜,但厚颜成这样,也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他略微沉思,还是一鼓作气道:“要不然,作为我骗你这么久的补偿,还是将我补偿给你?”
霁摘星:“……”
他忍不住微微退开一步。
姬危垂眸,神色没了刚才锐利的侵略性,显得失落无措。但言辞,却仍然坦然无比,“我的确图谋不轨,想向你索求些别的——情爱那方面的。”
他虽然这么步步紧逼,却又好像很怕听到霁摘星的回答一般,抢先堵住了霁摘星的话头。姬危微一晃,又靠在霁摘星身上,脸色是失血过多后的苍白,他闭着眼小声道:“我疼。”
霁摘星这次没动。
姬危说,“摘星,你要想拒绝我,不要在现在。要不然我怕万念俱灰,死在弥回界。”
霁摘星终于忍不住道:“……少说点不吉利的话。”
“而且你恐怕不会死在弥回界了,”霁摘星说,“前面是出口。”
通往妖界之路的出口。
且出口处,正伫立着一位修士,正是问仙大庄主。
第279章妖界道友,手下留情!
虽间隔极远,视线在弥回界中,也颇受阻碍,但大庄主的身形极具辨识度,他身形匀称修长,背脊笔直,手中握着的乌黑剑鞘奇长无比,顶端几乎快抵在地上。霁扶儒抱剑而立,早早看到了霁摘星二人,目光专注,哪怕在出口处也已按捺不住,提步走了过来。
姬危强行靠在霁摘星怀中的身体,默默挺直了些,能独立行走了——
不知道刚才大庄主有没有听见他的话。
姬危再衡量了下自己的战力,受伤情况下能否还经得住大庄主的火凤剑诀……最后结果不容乐观。
不过只看着霁扶儒神色,恐怕大庄主是没听见那些话的,要不然也不会这般从容淡定。
霁扶儒的确没听清楚。
他闻见姬危身上腥味,神色微微一肃,先用灵气探查一番。见不危及性命,伤口处也处理过,面上寒气才消散一些。
又想到刚才两人对话,霁扶儒虽没听清,但他依稀间,还是听到了姬危最后一句,“拒绝”、“万念俱灰”几个关键词。
大庄主不通凡情,也想不到在什么境况下姬危会说出这种话,此时面色微微诧异,问姬危:“拒绝什么?四弟,你不要说让摘星为难的事。”
姬危:“……”要被大庄主知道自己对霁摘星的算计,恐怕一语成谶,真要死在弥回界了。
霁摘星微微一顿,他垂下眼,隐瞒过去,只将方才他们在弥回界里见到诡异妖物的事说出,又道姬危便是因此受了伤。
霁扶儒便又沉思起来,眉头紧蹙。
他知姬危这个四弟实则修为极高,且颇有奇遇,寻常险境下奈何不了他。若他也在其中负伤,那只能说明弥回境中当真十分险恶,足以让一些修士身陨,不可大意应对。
霁扶儒本便想要折返回去救人,这下更加确定。
哪怕担忧姬危身上的伤,也只是让霁摘星留下来保护。又在两人身上结下印记好确定方位行踪,便准备重入那黑暗当中……刚踏出半步,又被霁摘星给牵住了衣袖。
“大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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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扶儒的身量高,霁摘星还要微微仰头看他,“姬危身上的伤颇重,恐怕要九灵丹治疗。”
身上带着九灵丹是霁扶儒多年来的习惯,从霁摘星小时起便未变过,只是这话问的霁扶儒微微一怔。
倒不是他身上没有,只是大庄主些许诧异地问:“四弟身上没有么?”
“我来之前,倒让四弟带上了三枚九灵丹,以备不时之需。”霁扶儒看向姬危,觉得姬危倒也不是粗心之人,怎么会忘了身上还备着药。
刚撒谎完、猝不及防被大哥掀了老底的姬危:“……”
霁摘星:“……”
霁摘星神色平缓地看了姬危一眼,声音也冷淡:“看来姬危庄主伤势果然重,连身上带着九灵丹的事也记不清了。”
姬危:“……”
他不动声色道:“刚才一时疼的糊涂,还好摘星在一旁照顾。”
大庄主便是再不通人情事理,也察觉的出两个弟弟间的奇怪氛围了。他略微沉思地看了姬危一眼,还未开口询问,便见霁摘星又对他道:“大庄主先去救人,此事不宜耽误时机。”
两人都已成年,霁扶儒出于对弟弟盲目的信任——他向来觉得摘星乖巧,姬危自幼也早熟听话,哪里想得到姬危早熟到去拐另一个乖巧的弟弟了。只略微犹豫,便决定让他们自己处理,点头应好,继续往弥回界中走去。
而大庄主离开没几步,姬危又和没骨头似的,靠在霁摘星身上,沉默半晌道:“疼忘了。”
霁摘星低眸:“最好是。”
姬危脸不红心不跳,只是抬头偷觎霁摘星此时神色时,心脏还是漏跳一拍。
·
还遗留在弥回界当中未闯出的那些修士,运气比霁摘星两人说差也差——他们都是独身一人陷进黑暗当中,差点被无处不侵入的静寂与危机逼疯。但是运气也算好一些——至少他们没遇到那成片的妖物,便是零星的两只,也被他们斩杀,至少性命无恙。
便是如此,等霁扶儒寻到他们时,这些修士也吃足苦头,不少都受了些伤,精神状态也极为疲惫。见到大庄主时,俱是得见救赎的神色,精神一下放松下去,差点没垮了。
他们是被挑选出来进入妖族的修士,修为实力皆不低,倒没人折在弥回界里。但是一番折腾下来,士气也是跌低。哪怕他们被逐一协助、或是依靠自己摸索闯出了弥回界,来到了妖界入口,却已生了畏惧之心。
等重新规整队伍,修士们歇息或治伤时。其中一位轻伤修士已是苦笑开口,颇为自嘲,“不过是走过人妖交界之地,便已艰难至此。那些妖族,又应当有多穷凶极恶……”
他年纪在这群修士当中颇是年长,极有资历,年轻时又是有名的义士,哪怕开口抱怨,大庄主也不会多加斥责。
更何况他所说的,其实是许多晚辈只敢在心里暗自懊悔的话。
霁扶儒微一顿,淡淡说道:“诸位愿意前来妖界,便当有舍身取义之心。”
年长修士道:“虽是如此,却也总想着,怕是枉送性命。”
说是这位年长修士怯懦,不如说是这位老前辈看出了许多人心中正后悔哀怨,才特意提出点破。
大庄主笑了笑,对他微一点头,眼中略带谢意。
“霁某以问仙山庄之名担保,我当在前方,只要性命尚存,便绝不后退,尽力护持同修道友。”
他决绝至此,问仙山庄也惯来没有贪生怕死之名,那些修士也觉得自己胆怯成这样,实在不应该,纷纷收拢心思。
何况只要有眼睛的便能发现,要论打退堂鼓,他们其实谁没资格先开口,如今这里伤势最重那位,实则还是问仙山庄都那位四庄主才对。
姬危身上哪怕上药过后,血腥味也极重,背部缠绕着一圈白纱,面容更是冷淡苍白。想必实力也大打折扣,因为直到现在,四庄主都是还半靠在霁摘星的身上,十分虚弱地半阖着眼。
他那幅懒散模样,几乎快把重量都压在少年身上了,让人频繁侧目,不知道这位本该和霁摘星……说不上不共戴天,也得是水火不容的四庄主,怎么两人间关系忽然便那么好了。
封家家主封简之前和霁摘星有些牵连,封简本便极为欣赏霁摘星,后面知晓他身份,更对其敬重有余。如今都忍不住靠了过来,想询问是否要帮霁摘星支撑一会姬危,他看着霁摘星实在累得慌——还没开口,便收获了姬危冷淡威胁的目光。
姬危实在是不识好意。那眼中的冷厉与敌意,硬生生让封简愣在原地,脚下都似淬了层冰般不能动弹。
直到后面回神,都有些琢磨不过来。觉得这位四庄主的目光……和提防着要吃人一样。
姬危伤势虽然重,但用过了九灵丹,体内又没多少暗伤,他让兄长不必顾忌他,并不在入口处停留许久,便直接前往踏入了妖界。
修士们佩戴上隐息草制成的香囊,又各显神通,用着遮掩行踪的功法,小心翼翼前行。
便是他们之前曾和妖界大战的先辈,也绝没有这样大胆的,竟然主动踏进妖界的地盘。
但是越往前走,霁扶儒的眉头便蹙得愈深。
霁摘星扶着姬危,打探四周。他放出一道术法探查,反馈而来的结果依旧很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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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如今踏入的这片妖族地界很是荒渺,不见任何异族徘徊把守,古怪至极。但更让人惊异之处,或还属周边几乎没有灵气,比那横贯两界、令修士们极为不适的弥回界的灵气,还要稀少许多。
这让几乎所有的人修,修为都受到了程度不一的限制。若是和妖族爆发冲突,定然会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中。
但让霁摘星奇怪的,是处于这类环境下的妖族,当真能修炼妖元吗?
妖修与人修的修炼方式当然有所不同,他们身躯更为坚韧强大,对灵气的运用也更自如。若一个人修对灵气的感知是一,妖修恐怕能达到十——但一切都是基于有灵气的基础上,总不可能建成空中楼阁。
而依照身边灵气的反馈,要在这种极端恶劣的情况下,妖族也能修成与人族战斗力持平的异族,妖修的潜力未免太可怕了一些。
修士们行来十分谨慎小心,怕被妖修发觉行迹,但事实上却是一路而来,都未曾见到一名异族。便是连见到的活物,也都是些骨瘦嶙峋皮包骨头的小兽。
这些小兽倒是开启灵智了,身上覆带着些微灵气,但灵性很低,拿来做灵宠都有些勉强,放在修真界中,估计也就是作为坐骑或是脚力了。
人修们一路走来,那些小兽哄散跑开,似乎十分畏惧。
修士们如今正全神贯注处于警惕当中,还防备着妖族偷袭,倒是没想过要去顺手收拾这些妖兽。
妖兽们不仅实力低微,身上还多有伤口。其中一只豹型妖兽,便像被伤到了腿脚,见着人来也跑不开,只躺在地上发出警惕的嗷嚎声,听着凄厉,却也十分可怜。
有些心软些的年轻修士,见这些小兽瘦得厉害,像是活不久,忍不住想喂它一颗饲兽丹续命。被同门师兄看见了,生怕他惹事,连忙让年少修士将丹药收起来,不要分心。
修士训斥完师弟,又神色不耐地看着那还对他虚张声势,凶得厉害低吼的小兽,一脚便准备踢开,都已经出脚了,走在前方的霁摘星忽然微微侧身,袖摆微动,抬脚的修士猝不及防滑了跤,摔在地上。
修士一时摔懵了,脸色通红,很快反应过来是有人用了术法作乱。他怕吸引了妖族注意,只压抑着声音,满含怒气地质问:“是谁!”
霁摘星让姬危靠着别人,走过去将那小兽抱起来,喂了一颗灵药,看了修士一眼。
这一眼倒是没什么威胁意味,很风轻云淡,只是承认是自己所为的意思。但修士被霁摘星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脸色比刚才还红,张嘴解释道:“我只是怕这妖界的妖兽,会有什么威胁……”
霁摘星觉得他有些莫名,病成这样的妖兽,能有什么威胁。
只是下一瞬间,霁摘星忽然单手抽剑,出鞘一截,剑光雪亮。
忽见一人形兽尾的妖物从地底冒了出来,似乎是向霁摘星扑去——
姬危脸色冷了下来,忽然便脱了病殃殃的样子,闪身到了霁摘星的身旁,指节伸展开来。
而在前方的问仙大庄主何其敏锐,在妖物出现的瞬间便已回首,剑锋也指向那出现的妖物。
顿时无数杀意席卷,只再近一步,这妖物便是死透的结局,却忽然听见一句沉闷人声:“道友,手下留情!”
妖修可不会喊人“道友”,这话一出,修士们神情都有些古怪的变化。
又见脚下的厚土裂开,如那妖物一般,又钻出一个人影来。
这人衣着破烂,灰头土面的狼狈至极。但的的确确是纯种的人修气息,不是什么妖物化身。
且哪怕他狼狈的看不出具体面貌了,修士当中,封家家主错愕失声:“烛弟!”
他正是封简奉命前来,要寻找到的先前在极北冰原失踪的封家门人之一。
“三哥!”那人也吃惊,定了定神,确认在眼前的都是什么声名显赫的前辈修士后,先束手束脚行了礼。在看到霁摘星时,停滞的久了些,面皮微红,结结巴巴地解释:“你不要误会,它不是要袭击你。”
他指着那妖物道:“只是你手中的,是它的孩子。”
人形兽尾的妖物紧盯着霁摘星,头上竖起了两只耳,又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压抑低吼,满具威胁意味。
那腿脚受伤,又瘦巴巴的小兽也跟着“呜”了一声。
霁摘星垂眸,将手中的小兽伤腿快速医治了下,便用清风诀送了过去。人形妖兽接住了小兽,舔了几下它的毛,这才安静下来。
第280章天道降灾此事已非妖界之灾。
霁摘星这一举动颇为友善,至少那妖物狠狠撸了一下幼崽皮毛,呜咽沟通两声,瞧见被药物敷过的伤腿,不再龇牙咧嘴的提防了。只是人修们却更谨慎,目光不善地审视妖物,连带那和妖物站在一处的修士封烛,也收获了颇多疑虑目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太过深入,连和妖族有些牵连的修士,都似变成了人族内奸般。不等其他修士更产生恶意揣度时,封简已提前开口问询:“烛弟,你为何……会和妖族待在一块?”
灰头土脸的封烛微顿,露出一阵苦笑:“一言难尽。”
他望了望天空,天际泛白,些许慌忙地催促道:“还请各位前辈先进入地底,再待在这地面上,待会会十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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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没头没尾,其中一名身份颇高的大能修士已站出一步,脸色难看道:“让我们跟着你?只怕不要将我们带进了妖族老巢中!”
封简神色微微一凝,敛容道:“烛弟,难道是有何难言之隐?”
那叼着崽子的妖族,尾巴懒洋洋地摆了下,对人修们低吼一声,虽然语言不通,但其中嘲弄意味再明显不过。
封烛的目光似乎总是时不时一瞥落在天边,脸色明显苍白起来。最后迅速说道:“再待在地面,等异象发生,前辈们身上修为灵气便会被抽走,恐会境界大跌。我不想隐瞒各位……只是妖族的确已难成祸患,还活着的妖族少之又少,更多几快化成没有神智的野兽,像我手边这位妖族——”他指了指人形兽尾的妖兽,众人的目光便也下意识地聚集过去,便听封烛道,“他曾是妖族大将,花暴将军豹炽。”
曾经在与人界交战中,一人便敌百名问情修士的骇人妖修,如今看来,修为竟与人修的知微境界相差无几。
…
众人最后还是进入了地底当中,倒不是他们突然便对封烛信任大增。而是在封烛话音落下没多久,便天现异象,诸多大能顿时修为不稳,身上修炼多年的凝实真元也跟着溢散开来,内丹异动,惊得这群修士忙不迭地跟着封烛往地底法阵中掩藏,这才觉得激荡灵海平静下来。
封烛见这些前辈并无伤亡,倒也松了口气。这才缓缓续上:“……你们也看到了,方才的异象,在妖界地盘上,从五十年前开始便出现了。”
他轻声道:“最初,是妖界的极南之处突然爆发出充裕灵气,那一处地界灵植繁盛,生出许多天材地宝,极适宜修炼,于是许多妖族都赶往南面,抢夺地盘。”
这一段其实十分熟悉,因为在这之前,人修们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无数修士前往极北冰原,寻求那一线机缘,得道飞升。
“其实并不是天道仁慈,忽然赐予那样多的灵气。”封烛苦笑道,“说是赐予,倒不如说是它在收回灵气。”
修士的指尖,比划了一个形状,“这是一道架构在天地间的桥梁。妖界的灵气被它从极南处汇聚收回,或是那些溢散的灵气给人一种恩赐错觉。但事实上,从那天起,整个妖界都渐渐被汲取干净,衰弱了下去。”
“从灵气的衰弱,到妖的衰弱。”
远处,忽然传来一句沉稳人声。
那人腔调实则十分古怪,像是卷曲着弹舌,吐字也有些模糊。
霁摘星抬眸望去,见到来人身披一件灰色皮毛,大咧咧露出四肢与半具胸膛。面貌很英俊,五官深刻,只是发型杂乱,随心所欲地披着。
其余修士都露出了警惕神色,不仅因为来人样貌古怪,更因他身上气息,与人修有所不同,反倒是……妖气甚卓!
来人将修士们的敌意看的分明,却只是不甚在意地微微咧唇,露出十分明朗的微笑与尖利的齿牙。继续说道:“可惜我们到最后绝境时才发觉。祂不仅要妖界的灵气,还要妖修的灵气。于是我妖界子民,连人形都维持不住,纷纷显现原型。修为差一些的,便更惨了,渐渐化为毫无灵智的野兽,或是直接死了,消弥于天地间。”
“还活着的妖修,也只能苟全在地底。”
“这处便是前任妖王,以献祭妖丹为代价结成的法阵,能暂时庇佑部分妖修不受影响。然而法阵效力也日渐衰弱……或者说,祂的力量愈加强大了。”
见到修士们神色各异,甚至有人流露杀意——这的确是个好时机,只凭借他们这些修士,便能将妖族斩草除根。
妖修却依旧毫无心计般,咧嘴笑道:“所以你们不必紧张。多年前妖族想要侵入人族,也是无奈之举,想寻求生机的本能罢了。而妖族如今,早已不是人族对手,不得成患。”
他的目光,锁定在一群修真界大能身上。琥珀色眸子光华潋滟,像是融化的蜂蜜,颜色转淡,透着一股嘲弄意味:“只是这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你们的对手虽然不是妖族,却是祂了。”
“你们人族,好像更喜欢将祂叫做——天道?”
刹那间,静寂无声。
其实众人也略有所觉,那般强行褫夺修为却不可抗拒的力量,绝非人力所能及。但要他们一时面对这样的残酷局面,却又十分难以接受。
若只是妖界遭逢厄运,他们大可云淡风轻,这是妖族被天道厌弃,才降下的灾祸。但偏偏……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了灵气诡异爆发增长的极北冰原。
难不成人族,也被天道所厌?
封烛哪怕早便通晓真相,此时的神色,也依旧难看了一些,叹息道:“我和一些道友意外被吸入妖界,在了解后,便也和妖族达成交易。他们给予庇佑之地,让我们不至于被抽干灵气,我们则帮忙修复阵法,补充灵气,寻找破解之法……也有些不愿意的,已自行离去,不知他们是否回到了修真界。”
有些年长修士仍不能接受,拧眉训斥:“你们为性命无忧,便和妖族狼狈为奸?”
“宋道友。”许久未开口的大庄主忽然道,神色冰冷。
“此事若属实,便早已不是妖族之灾,而是修真界之难。”
那群修士留在妖界,又何尝不是为了抵抗“天命”,为已经出现一隙裂缝的修真界,寻觅一线生机。
若论最恨妖族的修士,问仙山庄当先无疑。毕竟前任庄主与庄主夫人,都是死在了妖族手上。
连大庄主都已开口撇去私情,其他修士也拿不了“血海仇深”作文章。
霁摘星一直安静旁听,略有所思。忽然开口道:“依你所言,妖修已穷途末路。”
“在下还有一问,如今有没有能跨越弥回界,杀数千修士的妖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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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阵法重构那个人修布下了庇佑的法阵。……
他语气轻慢,说话时吊着眼角,目光睥睨,很是让人心生恼怒。只是霁摘星眨了眨眼,立即便明了了齐真泷的意思,恐怕是以为他是“潜伏”进的正道当中,自然不能暴露身份,和他一个魔修是熟识。
此时齐真泷的神色哪怕欠揍,眼中却是颇为不自在的紧张,还有些对霁摘星恨铁不成钢似的恼怒。觉得霁摘星未免太不谨慎,这样轻易暴露。
霁摘星便也只是轻轻叹口气。
他指了一指大庄主,慢条斯理道:“我已经将那些事都告知霁庄主了,你不必隐瞒我们间的关系。”
齐真泷便是心中一惊。
告知?那又说了多少?总不至于是全无保留……那可是魔修噩梦的问仙大庄主霁扶儒,对敌人绝没有手下留情的念头。
但现在齐真泷看去,发现霁扶儒只是神色略有无奈,倒没有要出手的意味,甚至看得出很是纵容,心中狐疑。
难道是霁摘星说了什么,把他哄住了?
齐真泷倒不知道,霁摘星的告知就是“全无保留”,要不然得被气死不可。
他还将信将疑,没注意到其他修士都是一幅震撼得三观俱裂的模样看着霁摘星和他。也就是现在还身处妖界,他们仰仗大庄主修为,才不敢说什么,几经叹气将嘴边的话给咽回去了。
霁摘星还气定神闲,问他:“妖界的具体状况如何?”
齐真泷又看霁扶儒一眼,他到底在妖界待得有些时日,也不介意那个妖族的主事者便在身旁,事无巨细地和霁摘星说起来。等霁摘星问及思音的下落,脸色便立马黑了下来,很是不甘愿地道:“今天是她负责修缮阵法,所以没出来。你要找她,让猫影带你去。”
猫影便是还在身旁笑得毫无心机的红发妖族,听到提及他的名字,颇热心的自荐:“我可以帮忙。”
于是齐真泷脸色更黑了点。
姬危看着齐真泷的反应,神色略微有些危险地眯了眯眼。
霁摘星倒是没真让猫影带路,反正他也只是确定一下思音的安危,知道她安全无恙,便也定下一桩心事。
等他重新回到霁扶儒身后,便突然被姬危靠住了肩。
姬危的动作很自然,自然的其他修士一时都未察觉出什么异样,连大庄主都未曾多加关注。
姬危的声音懒散响起,音量很轻,偏偏却能让齐真泷听的清楚,还有股恰到好处的撒娇意味:“背疼,疼得厉害。”
于是霁摘星的注意力,成功被他吸引过去。霁摘星蹙着眉思考,目光落在姬危的背部:“是九灵丹不管用?”
却没注意到姬危在霁摘星靠过来的时候,对着齐真泷露出的神情。
他目光阴鸷,冷淡中带着敌意,又似乎是无声的炫耀与警告。
“他是我的”。
齐真泷的心一下沉下去,磨了磨牙。
·
由霁扶儒做出的决议,自然是暂且留在妖界。
如今修真界的异象,也早说明此事人修不能置身事外。
霁扶儒又去和猫影了解些更细节的状况,和目前剩下的尚存力量的妖族——那些妖族有些奇怪,部分妖族似乎很警惕害怕人修。
以他们的年纪来看,应当从未到达过修真界。
过激反应也只有一个理由,便是之前来到妖界的人修,恐怕有一部分不愿意合作,也不像是封烛了解的“自行离去”那样简单。
他们和妖族应当爆发过一场恶斗,不论输赢只论生死,而最后的胜利者,也应当是妖族一方。
但现在追究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人修和妖族已各自做出选择,现在心知肚明,维系着合作平衡。
在大庄主与妖族商讨时,霁摘星见到了思音和其他弑血盟的弟子。
这位少盟主兴奋得恨不得挂在霁摘星身上,不知为何忽然颓下来,像是被惊到的小兽般,满脸老实地守在了一边。霁摘星没注意到她算是跌宕起伏的态度变化,先让思音带他前往妖族庇佑地的阵法所在处。
要是寻常人修,当然不会这么快被信任。
非典型求生欲[快穿]_594
但霁摘星是思音同父异母的兄弟,更是弑血盟暂任盟主,思音信任他,甚至超过齐真泷,自然也将霁摘星直接带去了阵法处。
阵法灵力的核心是前代妖王的妖丹,但维持下来与供应灵气及阵法的精妙也密不可分。
霁摘星站在那一处阵法前,妖异红光笼罩住他半边身子。他微微垂眸,似乎是在用目光描绘那一处阵法。姬危跟在他身旁也得以进入,同样多看了两眼阵法。
没待上多久,猫影便在属下通传中赶过来了——估计还是不放心让两个尚且不熟悉的人修深入腹地。
只是他到来的时候,正好霁摘星回首,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猫影微怔了怔,又露出极随性的笑容来,准备将自己预先想好的理由说出,再顺势打探,便见霁摘星向他走来。
“大庄主和你谈好了?”霁摘星问道。
猫影看霁摘星走过来的动作,不知为何有些分心,忘了开始的说辞。“啊”了声答道,“是的。”
“异象什么时候会停下来,你们有记录过规律吗?”霁摘星又问到。
“如果是今天的话——”猫影显然对这方面还是颇为关注,他答道:“再过半柱香就停了。下一场会在两个时辰后,具体时间不好确定。”
霁摘星点了点头,便侧身让思音给他安排人手,待会前往地面。
“等等。”猫影实在想不通这个人修要做什么,他忍不住发问,“你们要离开?还有跟随你们进来的人修被留在上面?”
霁摘星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离开,不清楚。”
“那你要上去……”
“设立阵法。”霁摘星说,“既然在地底可以设置防止灵力被剥夺的阵法,地面也应该可以设置同样的小型法阵。”
猫影的瞳孔微微睁大了些。
可是那是前代妖王,殚精竭虑才设置出来,保留妖族血脉的阵法,这个人修又怎么会清楚如何布阵,甚至这样大放厥词。但霁摘星此时的神色……甚至不是认真,反而非常随意,就像只是做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般。
猫影觉得自己嗓音都略微有些干涸,他问道:“你难道想像妖王那样,设立一个地面上的庇佑之地……”
霁摘星想了想:“效果没有那么强,大概只是一个简易法阵,只能发挥数目优势。”
“我知道。”猫影猝不及防地打断他,满眼的不可置信,“可是,你是怎么知道如何布阵的?难道这是某种秘法,你在历练的时候碰到过……我知道,你们人修有很多奇遇。”
“那倒没有。”霁摘星平静道,“刚才看过了,可以试一下。”说完这句,他便像没什么兴趣和猫影再聊下去——其实是赶着异象停止的时限,和思音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
留着妖族在身后,好半晌,猫影才露出一个接近茫然的神色来。
“这是、骗人的吧……”
就在猫影这么想着的时候,霁摘星已经来到地面了。
设置改良版的阵法比霁摘星想象中要困难一些。
何况时间上又出了意外,预定在两个时辰后才会再次降临的异象,这次来的要更早些。于是阵法完成大半便被摧毁,没有遗留下任何成果。霁摘星匆匆赶回,身上还略有些狼狈,黑发披散,衣衫被吹乱,皆是水渍,看的姬危有些心疼。
猫影居然一直等在入口处。心中也不知在期待些什么,听到霁摘星的答复,果不其然没有成功时,略微嘲弄地笑了笑,离开了。
霁摘星倒是没什么反应,用了些弑血盟弟子端上来的灵茶,便又让人去推算,下次异象停止的时间。
黑发修士的面容苍白,发梢还微微湿润,带着雨水。霁摘星用灵气蒸干,随意将发拨到一旁,露出凝白的一截颈项。
他将今天的布阵方法改进了一下,正好储物戒中常备着笔墨纸砚,此时也取出细细记录,今日尚未完成的阵法,在纸上被霁摘星重新推演出来。
便只等着第二次布阵了。
这其中还有必要重视的一点,便是他们没有一个如同妖王内丹那样强大的灵力来源,便是用极品灵石替代,也只能作为载体,还是需要灵气注入。
灵气亦要十分精纯,这决定催动者的修为也绝不能低,需要在别争境以上,人选一下拮据许多。
霁摘星的修为够格,只是以他一个人的灵气还不够,至少需要两人。
大庄主是个好人选,霁摘星若是开口,霁扶儒当然会愿意援手,但是这时候,霁扶儒的修为也是最不能有损害的时候。
霁摘星捏着笔,修长指节叩在纸面上。他的目光垂敛,怔怔落在虚空处,这幅模样也落在了姬危眼里。于是姬危在第一时间,便明白了他在顾虑什么。
能看懂阵法布阵核心的人并不多,但是姬危却算是其中一个。
姬危拿起霁摘星面前的雪银纸,问他:“要我帮忙吗?”
霁摘星略微回神:“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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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力来源——我可以作为其中之一。”
霁摘星的目光收回来,仰头看向他,唇瓣不知何时被他咬的殷红,两人间莫名寂静半晌,霁摘星才道:“你的伤……”
“能帮到你的话。”姬危难得露出一个轻松笑容来,“我的伤也不算什么。”
“让我来吧。”见霁摘星不答,姬危又凑过来,他声音很轻,和撒娇差不多,“我应该算是可以被你信任?”
于是霁摘星忍不住瞥他一眼,非常想提醒他,经过之前几次,你应该算是信誉跌到谷底——
不过到最后,霁摘星还是“嗯”了一声。
·
在第三次异象结束后的间隙。
一个在地面上的庇佑之地诞生了。
霁摘星选用的是之前伤腿小兽所在的领域,布下了阵法,范围非常小,只有三百尺不到,支撑的时间也尚未有所定论。
又重新以灵石注入灵力,这片领域便像是忽然间活了过来——哪怕从实际上看,并没有什么显着变化。
曾经妖族大将的幼崽,从石缝间醒来,探头探脑地伸出爪子,正好看到了两个伫立的人修,歪了歪脑袋。
它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于是隔得远远的,它对着霁摘星的身影,小声嗷呜了两下。
这个消息被霁摘星以一种极其平淡的态度带回妖界。
彼时,猫影还在和妖族的将领商讨驱逐哪些变得虚弱的族人。
他的心中没有悲伤,只有难言的愤怒和屈辱,被很好的掩饰在了这个需要绝对理性的位置下面——
然后,他就听到了属下带来的消息。
那个人修,布下了庇佑的法阵。
第282章天道现身我是一切的主宰。
这个消息一下让猫影睁大了琥珀色的眼,仓惶站起时甚至脚步不稳,撞翻了面前桌案。他脑中闪现过那个人修轻描淡写的神色,还有自己得知失败时的心灰意懒、沮丧自嘲,全都掺杂于一处,搅拌成混沌画面。此时大悲大喜的惊悸与巨大的喜悦,甚至让他的手都跟着颤抖,几次蜷缩不成拳。
眼前晃得厉害,视线中,是其他妖族将领也十分震惊的面庞,像是没法将属下禀告的话,与现实结合在一处。
如今让整个妖界面临灭顶之灾的难题,似乎这样轻而易举地便化解在一个人修的手上!
哪怕只是难题坍塌一角,也让妖族尤为震惊。
猫影第一时间,便前往了霁摘星的所在居所。
这个年轻人修在他心中的地位与重视程度一跃超过了问仙大庄主——准确来说是所有人修摞一块。别的都是虚的,包括妖族与人族的矛盾,能找到让妖界存活下去的方法才是首位。
妖族首领改换态度,将霁摘星奉为座上宾。
但霁摘星反倒没什么感觉,甚至在猫影来到前,他还和大庄主再平静不过地探讨完阵法的改良。
霁扶儒其实是极为谦逊克己之人,这是他性格所致。但此时却由衷因为弟弟而生出骄傲心态来,难得露出一个笑脸,直言而露骨的夸奖。
他没有参与进霁摘星人生的某个阶段,却看着霁摘星最终成长为了极为优秀的人。
后面阵法的布置,霁扶儒也参与其中,帮霁摘星再试验阵法强弱。
而霁摘星则在下一个异象停止的间隙,继续开始布置试验阵法。
从最开始的三百尺范围到后面连绵的数十里阵法,能抵御剥离灵气效用也愈加强大起来,给予那些因弱小被抛弃的妖族些许喘息余地。
但霁摘星却似完全没有因此而满意止步,像如今局面,只不过是他进程中极短暂的部分。
·
姬危在为一处阵法注入完供其运行的灵气,激活之后,懒散随意地转了转手腕,目光落到在一旁的霁摘星身上。
视线于黑发修士清癯身段上扫过,姬危有些危险地眯了眯眼,似乎有些考量。他穿过阵法,走了出来,站在霁摘星身旁,挡住了一隙吹刮起黑发修士衣摆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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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你不太高兴——”四庄主长年邪性冷厉的神色,此时竟也消融许多,他微偏过头,目光皆落于一处,眼中便也只映出那一人的身影,“你设想中,是要将整个妖界都布上阵法?”
霁摘星手中握着一支青玉笔,微微顿了一下,墨迹在雪白稿纸上也泅染开来。
“这样好像也没什么意思。”霁摘星想了想,“阵法拿来应急而已。”
那点墨迹被霁摘星漫不经意地带过去,又接着落笔。
姬危目不转睛地盯着霁摘星,眼都恨不得不眨,目光细致摩挲过每一处,落在霁摘星的眉眼之上,无声又执着,非常彰显存在感。
于是霁摘星被盯得无奈,半晌叹了口气,搁笔开口道:“我只是在想,被天道所夺走的灵气,还能抢回来吗?”
黑发修士垂眸,语气平淡,丝毫不觉自己说出了怎么惊骇言论,“反正修仙本便是逆天而行,与天争灵气,好像也一样。”
姬危笑起来。
他没想到霁摘星的想法,能这么有趣。
“可以试试。”姬危无所谓地道。
他们两人似乎都不觉得自己有些离经叛道。
霁摘星他们来到妖族的时间并不算久,却掀起了极其巨大的变化。
在确认改造过的阵法至少可维持半年时限,且效果斐然后,霁摘星将其具体,陆续选出一些妖族、人族学习布阵,应燃眉之急。
攸关生死,那些“徒弟”们本也是根骨出挑的人物,倒也学的十分认真,一点便透,看见霁摘星还知道乖乖喊“师父”,让霁摘星颇为无言。
而在教导完旁人布阵,霁摘星便终于能腾下手,开始调查起一些隐秘之事。
比如逆行灵气,与天道抢夺资源。
这事要做起来十分麻烦,而霁摘星终于追寻到一点头绪。比如用来庇佑妖界、隔绝剥离灵气的法阵,在改阵之后,或许可以用来抢夺被聚拢吸走的灵气。没等霁摘星更想深一些,他忽然收到属下通传,如今情势大乱,来了两位看不出来历的修士行凶,他们重创猫影后,又一连伤了几名妖族大将。
后来修为最高的霁大庄主出手,竟也只接下那人轻描淡写的一掌,便身受重伤。
听闻那两修士到来时脚踏灵云,周身灵气四溢,白衣无暇,面容貌美。身形若隐若无地隐在白雾之中,恍若天上之仙。
霁摘星收到消息后,便赶到了两人行凶之处,还未来得及查看大庄主的伤情,却就见那两修士踏云落下,挡在他身前。
两人一男一女,女子拥有极美的惊世容颜,顾盼间便让人神魂颠倒。男子的样貌亦是难言的飘逸出尘,谪仙一般。
而两人的眉眼,依稀间与霁摘星,竟有些相像之处。
不等霁摘星开口,女子忽然上前,便握住了霁摘星的指尖,无比柔软细腻的触感传来,女修眼中似点缀了些许泪光。
她唇瓣微微上扬,那一瞬美得惊艳锋利:“娘亲只一眼看到你,便知你是我的血脉。”
霁摘星:“……”
另一男子情绪要内敛些,但也同样看得出他目光当中的爱怜,他沉声道:“当是吾儿。摘星此名虽非我二人所取,却很衬你。”
霁摘星微微顿住,他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随着女子的动作,霁摘星做不出半点抵抗,很自然地便靠在了她怀中,听着那温柔声音在耳畔响起。
“当初娘亲历经问心魔劫,自顾不暇。而你父亲为一些缘由,并不知晓你的存在……后来我因心魔损伤失去记忆,也忘了你被我留在人间,是修为再上一重后,娘亲才恢复记忆,从仙界追寻而来。”她愧疚地道,“摘星,不要怪娘亲。”
男子宽慰地揽了揽女修的肩。目光转向霁摘星时,语气却十分笃定:“你本该生于仙界,是我碧云仙君之子。”
这一句仙君之语,如一记重锤落下,砸的身边妖修人修晕头转向,张嘴却寂静无声。
霁摘星能感觉到四处投来的,敬畏又艳羡的目光。
甚至有人低声感慨:他是仙君之子——被霁摘星听见了。
“摘星,妖界人界气运无多,已是大势。除去即将飞升之人,便是再多挣扎也为徒劳。”男子依旧平缓说道,他微微摇头,投映向四周的目光怜悯无比。但那种怜悯,更像是注视即将死去的蝼蚁,只是一种微不足道的同情。
或许那些人与妖在仙人面前,也确实与蝼蚁也没什么区别。
沉甸甸的恐惧与压抑,落在了四周。
“当然。”女子却微笑着道,“摘星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娘亲会带你回到仙界……摘星的根骨很好,在仙界当中,也定能很快飞升成仙。”
那些倾慕与嫉妒又更加频繁地望过来。似乎在将霁摘星与他们分割为两个世界——
他们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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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的灾难,以至人界的灾难,也与霁摘星无关。
霁摘星笑了笑,神情懒散,笑意却远未到达眼底。
下一刻,重伤在旁的大庄主以剑支撑着身体,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摘星,你走吧。”霁扶儒的声音沉重而无奈,“你应当属于仙界。”
不知何时,姬危竟也到来了,他出现在视线当中,呆怔怔地看向霁摘星,最后露出惨然苍白的笑容:“我想你留下来。”
“可我不能束缚住你……”他眼里皆是沉郁,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我希望你能活下来前往高处。等我,我会来找你。”
霁摘星静静伫立,目光也落在姬危的身上。而后他微微垂眸,袖中一双修长的指节蜷曲。
忽然之间,便一剑而出,可见寒光显现,霁摘星的长剑刺进姬危的胸膛中,血雾喷薄而出。而他转手之间,剑又破开了两名仙君胸膛。
仙君们脸上仍保持着那般和煦、激动的慈爱微笑。然后在霁摘星的剑下,化为碎片。
“滚出来。”
黑发修士难得有这样说话的时候。他此时面上神情戾气不重,但一股寒意深值眼底。
“十分精妙绝伦的幻境,不管是陷入方法的无知无觉,还是环境景物的别无二致,都可以给满分。”霁摘星道,“如果不是幻境中人性情揣摩的太烂,我或许更愿意待久一些。”
在霁摘星话音落下没多久,耳边便传来一道十分平板、毫无特色的男音:“谢谢你的建议,下次我会考虑改进。”
“不过,这不仅仅是幻境,如果你愿意的话,它随时可以成为事实。”男声道,“你发现的很快,足以让我给出更高的酬劳——比如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并不是弑血盟主之子。你所看到的两个仙君,就是你真正的爹娘?”
“……”霁摘星不知为何,第一个蹦出来的念头,居然是这样那还挺对不起姜邪。
“而只要你愿意,他们会找到你,带你离开妖界,去往仙界。当然,这次我可以保证,不会是幻觉。”
霁摘星没有立刻回答。
他问了一个不相关却十分重要的问题:“在利诱之前,是不是先需要告诉我,你是谁?”
这次男声沉默了一下。
然后它平静答道:“我是一切的主宰。或许这么说你能更好理解一些——我是天道。”
第283章天命天命难违。
霁摘星唇角弯了弯,目光凛然,丝毫未见惧意。
倒不是不相信祂所言。天道本应是天下间修士皆惧怕又憧憬的至高存在,但霁摘星不怕也只有一个缘由,天道既然用这种方式……甚至可以说是“利诱”他,那定然受到某些限制,至少不能直接杀掉他。
霁摘星故作出在考虑的模样——从这点来看,天道目前也没有“读心”的能力。他微微蹙眉,似是极为难地思虑过后才道:“可我对我现在的日子很满意。”
四周微微静寂。
半晌,天道之音复又响起,只是这次的语调再不是先前的平坦无波,甚至暗含冰冷威胁。它像是强按捺住了那股杀意,询问霁摘星:“仙君之子的身份又哪里让你不满意,比不过魔头后裔?”
霁摘星缓缓道:“姜父对我恩重如山,我怎可弃之不顾。”
“可妖界人界将毁,”天道只是继续道,“你留在这里,不过是死路一条。”
“将毁?我却觉得不一定。”霁摘星微微抬眸,目光落在一处,他轻声自语:“或有生机。”
然而这一句,却似触怒了天道。
顷刻间,无比沉重的威压落在霁摘星的身上。黑发修士神情未变,身体却已承下千斤重担。他唇角溢出一股腥味来,一双修长笔直的腿似被一只无形之手按住,强行弯折下去。
霁摘星单膝磕在地上,衣摆也泅出湿润的血迹。
他唇边依旧带笑,肤色苍白如雪,唇瓣柔软殷红无比,那一瞬神采艳丽的惊人。只他眼底没有一丝笑意,自然,也没有一丝惧意。
决然的傲慢,也绝不松口。
他扣在剑鞘上的修长五指,指腹因力道被按压的通红。霁摘星微垂下头,黑发倾散,目光却透过那些柔顺被吹起的青丝,望向了一处。
最后那可怕的威压退去些许。依旧是天道之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无处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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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你在逆天而为?”
霁摘星还以为祂要说些什么高见,只这一句,险些失笑。他懒散答道:“修仙不便是逆天之举?若是天命不可违,你又在……”他舔了舔唇瓣,那双黑色瞳孔似浸着一块寒墨,“害怕什么呢?”
如今这般情景,当怕的该是霁摘星。毕竟天道不可揣测琢磨,瞬息间便能夺人性命。
可偏偏像是立场对换。真正被威胁,而感到害怕的,竟然成了原该无所畏惧的天道。
那股威压最终散去,祂也恢复了平静无波的音调。那一瞬的畏惧被掩藏的极好,便又恢复如常,“的确天命可违,但你知扰乱天命,又是什么后果?”
没等霁摘星开口,祂便又道:“不止这一件。”
“原本,你应当与命运之子结怨,互为仇敌。你因他而死,而问仙山庄因此与命运之子反目,将其重伤,命运之子随即堕入魔道。你的仙君父亲寻觅而来,得知你的死讯,悲伤大悸,不顾因果孽缘要杀了他——”
霁摘星微微一顿,心中也似生出一股古怪情绪。毫无缘由的,他忽然皱眉问道:“命运之子,是姬危?”
天道并未回答,只继续道:“自然没有成功。反倒成了命运之子的功法养料,助力他修为更上一层。命运之子也因此毁去容貌与一只眼,他满怀怨恨,由仙君尸首踏上登仙梯,修炼后屠戮仙界,最终成为三界之主,然后……”
祂的声音平缓,却像是带着点破命运必然般的笃定无情。
“毁去三界。”
霁摘星无法将天道口中的命运之子,与他所熟知的姬危对应。
他面上仍是波澜不惊,“那这么看来,我真是罪孽深重。”
“这是既定的命运,”天道却道,“你擅自偏离了命运,是一个……错误。”
“你毁了命运之子的宿命。我剥夺三界灵气,才能使天命继续归于三界灭亡的终点。而这第二次改变,你又一次地,想要违抗天命。”
“抱歉。”霁摘星没什么诚意地说道,“只是你口中那个终点听上去并不怎么美好,我为无意中拯救苍生而荣幸之至。”
祂却只是再一次重复,“天命不可违抗。”
“我一直想要改变你的相关命运,让你按照天命行动——但就像你突然开始‘出错’一样,我也无法修正这个错误。”
“所以?”霁摘星毫无诚意地道,“你能杀了我吗?”
危险杀意弥漫。
黑发修士眸眼冰冷。
最终,那个平板的男声,变为奇诡缥缈的音调,从四处传来,落进霁摘星的耳中。
“我修正不了你,但可以费力一些,去修正除你之外,所有人的记忆。”
“杀了你会很麻烦……不过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极致的危机感传来,便是霁摘星历练数年,也从没有哪一刻这样如临大敌过。他全身的真气被调动起来,胸腔深处血液流淌,那柄已搭在指尖许久的剑被以最合适的角度利落抽出,出鞘速度快的离谱。
没有一丝时间可犹豫,霁摘星向某一处虚空之地砍去。剑锋似掠过那处,发出一道划破物体的轻微声响。然而在最后,剑下触感一空,霁摘星微微皱眉,只来得及收剑勉强防备一招。
眼前白光大盛,晕眩袭来。
·
霁摘星再睁眼的时候,视野中突兀出现一人。
是姬危。
他满身是血,衣摆被红色浸透,只手抱臂。左手似被斩开极深一截,要断不断地挂着。
霁摘星在那瞬间心中一滞,他几乎立即上前,但比触觉更灵敏的是嗅觉,在发觉几乎闻不到姬危身上的腥味时,霁摘星的眸光冷了下来,与此同时,他的指尖也穿过了姬危的身躯。
触碰不得。
是幻觉?
这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冒出脑海的想法,但又立刻被霁摘星所否决。
——不是幻觉。
他看到的,就是真正的姬危。
霁摘星的目光触及到他的伤口处,沉沉垂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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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异样。
他变为了魂体……好似还不是普通出窍状态,要不然以姬危修为,也看得见他。
第284章抉择生与死向死而行。
姬危正微微喘息,倚靠在一处残垣断壁旁。血液流淌太久,甚至已变为腥黑色,点滴落在碎裂的石瓦上。他的眉头深深蹙起,不仅是伤口难耐的痛苦,更多是一种疑虑神情。
那一瞬的迷茫在脚步声抵达时被瞬间收起,全无破绽。姬危拔出雪亮剑锋,刃口处残存着斑驳的血迹,眼底全是邪性至极的杀意。
霁摘星的目光便又落到脚步声的主人上。
这一眼他也微微晃神,极为讶异。不是那人面容陌生,反而是太熟悉了,正是二庄主霁陈枫。只是此时霁陈枫的眼中,再不是霁摘星见到时的淡淡笑意和柔软神色,反倒冰冷无比,似含刻骨恨意。那恨意当中,又是藏得隐秘的痛苦与一种难言的懊悔,这种神情实在与时常带笑的霁陈枫不相称。看的霁摘星都皱起眉,担忧他二哥起来。
但姬危此时露出的神情,分明是防备,悄无声息地露出了剑锋。
二庄主似乎嗤笑一声。
“你走吧,妖族已追杀而来了。”他冷淡说道,语气中却暗藏难耐杀意,显然心绪不如面上那般平静,“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姬危,我们手足情谊已尽,下次再见你,我不会再留手。”
那剑锋被姬危收入鞘中。听到这句恩断义绝之言,他也不过是抬头懒散看了霁陈枫一眼。
“随意。”他声音很低,甚至只顾低头检查剑鞘,“我也不会再留情。”
姬危的姿态实在不像是放狠话,只是平淡陈述事实一般,却更惹人忌惮。
“留情?”霁陈枫冷笑,眼底是近癫狂般的恨意,“你若是知道留情,又怎么会狠得下手杀了——”
像是被什么人扼住喉咙,霁陈枫的话语猛地止住了,眼睛通红。他咬着牙,牙齿和拳头都在颤抖一般,憋出个字,“滚。”
姬危倒没再和他斗狠,这次不犹豫地离开了。
霁摘星的魂体像被无形之力牵引而去,紧跟在姬危身边。
他虽然也担忧二兄长,但因为姬危这边的处境显然更难堪点——不是一般的糟糕。也不挣扎,顺着那股力量而去。
其实霁陈枫与姬危两人寥寥交谈之间,透出的讯息也极多。虽未曾提及具体姓名,但霁摘星心中,却已隐约生出了猜测。
天道口中的“天命”……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在二庄主口中,为姬危所杀的人,恐怕便是他。
霁摘星漠然无言,他的魂体跟在姬危身边,可随意查看姬危状态不被发觉。在瞥到姬危的伤口时,又微微垂下眼。
姬危逃到了一处隐秘洞府当中,搜罗了些上古修士遗留秘宝。借此伤势养好了些,紧接着又受了妖族的追杀。
在和他对峙的妖族口中,霁摘星又取得了一些讯息。
比如妖界危难已过,他研究出的灵阵,成了这场危难当中的主要功臣。
只是在庆功宴时,姬危因妒恨他已久,竟然下手毒杀了他。
妖族敬霁摘星的恩情,为他报仇,于是将姬危列为仇敌,不死不休。
从那些语焉不详的话语碎片当中,霁摘星拼凑出了部分真相……只是这样一来,他反而气息更为冷冽,说不出的恼火。
姬危又怎会杀他。
问仙山庄的几位庄主,原当该是第一个察觉出漏洞的人选。
但在被修改的“天命”当中,姬危在世人心中形象便是不择手段、卑鄙邪性。霁摘星也没有主动离开问仙山庄,反倒是继续当着四庄主,又与弑血盟有所接触,成为在正魔两道间游走的特殊存在。姬危与霁摘星惯来不合,两人争锋已久,妖界人界临难一事上,霁摘星大出风头,不仅拯救两界,甚至以一己之力,维系了人妖两界平衡,各自偏安一隅。
天命中的霁摘星,今年尚不过百岁,风华正茂,更是前途莫大光明,是修真界中最风头无两的年轻修士。但因为同辈的嫉恨,便就此陨落,令人惋惜。
霁摘星不知道,被天命安排为“凶手”的姬危……又是何种心情。
姬危如今模样,与霁摘星记忆当中相比没什么变化,只是更为冷冽凶戾,仿佛被消磨完最后一点温情。
除去被妖界追杀外,连着正魔两道的人修,对姬危而言也是威胁。
如今弑血盟的暂代盟主,是姜邪的七女思音。然她继承权柄后的第一个命令,便是与姬危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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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真泷与思音斗了一辈子,处处敌对,两方人马势力水火不容,却偏偏在这一点上极为和谐,要致姬危于死地。
这是在姜邪还未出关的情况下。
而姜邪破羽化境出关,离飞升只差一步,纵观修真界,连问仙大庄主修为亦屈居他之下。
听闻霁摘星死讯,这位弑血盟主竟也没有出手去报仇。
之后姜邪一直极为平静,平静得让人诧异,甚至怀疑起先前弑血盟主的宠爱,难不成都是他们的错觉罢了?
思音在私底下曾十分冷淡地“夸赞”,父亲不愧是弑血盟主,便是之前对霁摘星万般宠爱,也如云烟般。这宠爱像是对待一件有趣玩意,随手便可抛弃,心血也能收回,绝情绝性。
她却没想到父亲后面的反应,一切来得令人猝不及防。
姜邪不过是不相信霁摘星当真死了。
等手下带回确切消息,姜邪手中魂灯也确实黯淡无光,再不可能燃起时。姜盟主失手跌落魂灯,眼见它摔裂成片,竟然有些步履不稳。
他当摘星是天骄鬼才,又如何会这般轻易折于他人手。
也从未想过,他杀人如麻,如今也会因一人的死讯而难以抑制心绪。
·
姬危遭受了他迄今为止受过的最穷凶极恶的追杀。
妖族实力强悍,手段残忍。但到底在人界地盘,要顾虑一些,不能做得过分。
问仙山庄势大,可到底存着一点手足同胞之心,未曾赶尽杀绝。
唯独弑血盟与其率领的魔道,是真正将姬危逼入绝境的敌手。
而霁摘星便在他身旁,看着姬危被步步逼入绝境。
如此可笑。
“天命”的安排中,他因姬危而死。
但实际上,却是姬危要因他而死。
姜邪已步入羽化境,修真界中再无敌手。便是姬危天赋奇绝,还深知许多灵修诡术,屡有奇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应是十死无生。
甚至他的死兆,不止来自于姜邪。
天际之间,已裂出一隙天光。充裕灵气翻滚而出,两界边缘,云层之间,面貌俊美的仙人负手而立,垂眸之时,目光落在姬危身上,是刻骨恨意。
“是你,杀了吾儿。”其中的男子音色冷淡,眼中俱是肃杀之意。
而女子神色是难掩的悲悸,手中一柄银饰苗刀伸出,正翻滚无数灵气与仙气。
霁摘星抬头能见到那二人样貌。与他在天道设立的幻境中所见,一般无二,甚至要更鲜活许多。
但此时他却没有任何得见双亲的欣喜,也来不及思考。
因那二人眼中,皆是对姬危的杀意,致命的灵气威压盘旋而下,皆落在姬危的身上。
姬危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微微仰头,唇角一点血星落下,滴在衣裳上,仍是无畏神情。
姜邪被抢了风头,但瞥了那两位应是死敌的仙人,也没在意,只当是他们也被杀了儿子。那双血红的眼珠转动,姜邪的齿间激动的颤抖,极为阴鸷地盯着他:“看来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据天命所言,姬危并不会死。反而成了三界之首,最后灭去三界众生。
但是他的性命,也只有一条。
霁摘星的魂体,挡在了姬危身前。大概是那一瞬情绪波动得太大,他的身形,甚至微微凝成了实体,灵气涌动。
黑发修士的脸上并未有欣喜神色。
因为他倒是明白了,天道所说的有些麻烦是什么意思。
天道无法直接除去他。
可若是霁摘星自己送死……便也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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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星陨是他杀了霁摘星。
穹顶之上的仙人垂眸,华缎垂敛,衣袍折射出熠熠金光。女子手持银刀,刀气劈斩而出。
而男子掌中也现出一张银弓,弓弦两旁缠绕着日月流光,仙气四溢,一眼便知不是凡物。他的灵气聚成一支箭搭在弦上,仙君半阖着一只眼,目光锁定了姬危所在的位置,飒拓神情下,眼底满是恨意。
杀意渐浓。
姜邪轻声冷笑,也懒得和天边两人争风头,行动上却没退让半分。
分明已是将渡劫的大能,但姜邪眼底却透着一层黯淡黑色,满是掩不住的疲惫与狠厉。
他掌间有红光闪现,若是在此地的是些正道鸿儒,想必能认出这是姜邪成名时所用的天魔掌。如今重现,对手不是那些个扬名的正道人士,不是被称为他天命对手的霁扶儒,而是当下声名狼藉的姬危,一名修为落他许多的小辈——这手段便显得决绝狠辣,是下了将姬危挫骨扬灰的心。
“他的性命你们便不必来取了,”姜邪周身魔气涌动,只一瞥那苍穹当中满身仙气的二人,轻蔑又猖狂地嘲笑,“我要亲自杀他!”
姬危任是再天纵之才,再受奇遇偏爱,面对眼前这等修为的大能,哪怕只是他们当中的任意一名的追击,恐也逃不过。更何况今日敌手,足有三位。
将死之境,姬危竟也没什么惧怕神色。他微微抬头,喉结滚动,那张俊美至极的面孔苍白近病容,神态阴鸷,一双眼泅上了血色,看上去比姜邪这个魔修,竟还要邪性两分。
鲜红瞳孔中沾染满了死寂意味,姬危孤身站着,像这具身体不过是由人驱使的行尸走肉。他牢牢盯着行合围之势逼进的三人,仿佛要将他们的面容,再深刻不过地映进眼底。
姬危其实对霁摘星的印象十分模糊,甚至想不起与这个人有关的任何深刻记忆。
“霁摘星与自己不过泛泛之交,而自己因一时冲动,便毒杀了他。”
——对于这段回忆,姬危没有任何可辩驳的地方,回想起来也没什么后悔、或是怨愤疏解后的兴奋情绪,反而极为平静……饶是如此,在听见旁人指责他杀了霁摘星时,姬危还是会生出莫名心悸与愤怒来。
这种愤怒被归于姬危讨厌受人指摘上面。
他看向三位目前修真界中,修为最最巅峰的大能修士,毫无情绪地道:“你们要杀我,要记得将我挫骨扬灰,神魂尽灭。若留我一丝残魂……”
姬危神色平静,眼底却如沁着一层冰。他虽未言尽,但话里分明便是威胁,张狂肆意。
这样嚣张态度挑起了更多硝烟味。至少天穹上的那位仙君,便已冷笑起来:“你放心,我们定然斩草除根。”
最后四字说的咬牙切齿,极尽杀机。
霁摘星现在和姬危捱得近,自然也将仙君被气的眉目紧绷的神情看的分明。他微微叹息道,姬危也还是年轻气盛,他现在身处弱势,如何不该再去激怒这些人,此举并不明智。
虽说他大抵是说些软话,姿态卑微,也抵不过天道设下的死局。
姜邪怕再让姬危逃脱,见那二人要出手,自己先一步将魔气汇于掌中,刹时间天光黯淡,天魔掌重影无数,最后凝于一点,向姬危心口而去,声势浩大,避无可避。
而两位仙君眼见要被旁人收走了仇人性命,也不再犹豫,刀影冲击,一射银箭随刀光而出,正正破开姬危最后的抵抗灵诀。姬危微微仰头,俊美五官被那数重光芒映亮。他衣衫上的干涸血迹,透出古怪的深黑色来,一直延伸于地面。
然那裹挟霹雳,令天地都为之变色的杀招,却突兀停止在姬危眼前,像被什么法宝抵御住了。
仙君和姜邪都是一愣,以为姬危是还有什么后招。
不提他们,其实连姬危都微微怔愣。
他深知自己是被逼到绝境的穷寇,早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又何来能保他性命的法宝。
众人的视野交汇于一处,仍然看不见在那处,一个近半透明的躯体,是以身躯抵挡住了三方的攻势。
霁摘星体内,狂乱灵气冲击涌动,但他对灵体的支配力却大大提升。很快,一股虚弱感也随之充斥全身。疼痛、麻痹、混乱。那些进攻都是切实存在的,压近一步,霁摘星的身形也黯淡一步。
霁摘星的脑海有一瞬空白。
分明他先前还说姬危不够理智,没想到轮到他,也理智不起来。
生生停止下了三方的夹攻,霁摘星微舒出一口气。他现在是灵体状态,感知不到明显的受伤迹象,但灵气的流逝和身体的虚弱却十分鲜明。明知姬危听不见,但霁摘星微微侧身,唇瓣还是微一翕动。
他低声说,“快走。”
姬危并不是求知欲过剩的人,他所有的好奇心早被早早扼杀。
见三位敌人的杀招不起作用,丝毫没有究根结底的探知欲望的姬危,便准备抓住这个间隙,迅速离开。神行的口诀已嗪在口中,姬危掩住眼底红光,只是一种莫名悸动,他在那一瞬间微抬起头,身体便像被定住了。
便是在他极远处,正因为术法失灵,让姬危逃过一劫、满脸覆霜的大能们,也一下子怔愣,眼底凶意褪去,瞬间变为极其愕然的失措,还有些难以掩盖的慌乱。
所有人的目光,只集为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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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摘星也微微顿住。
他对旁人的视线何其敏感,自然能从他们的神情与目光中,意识到这些人竟见到了自己。
像是某种征兆一般,他身上的力量也不断流逝,虚弱的疲惫感疯狂袭来。
两位天上的仙君从未见过亲子容貌,可他们既然调查出了霁摘星的去向,自然也会看一眼画像以解思念。哪怕那画中神韵仍比真人失色许多,却也足以让他们认出,眼前魂体分明是霁摘星。
至于姜邪,更不必提。他难寐时所想的逝去之人,又恍惚出现在眼前,甚至让他一时不敢相认,怀疑这是姬危的手段……可如果姬危真有这样的手段,也不会被自己追杀的这样凄惨了。
姬危微微仰起头。
他和其他人的复杂心绪不同。
姬危所见一袭雪白长衫,那人背影清癯,挺得笔直,自有一股风骨与惊人的好看。
姜邪的手垂下去,这位魔修从未如此失魂落魄过。他喊道:“摘星。”
姬危心中所想,他是霁摘星?
但这身影又是全然陌生的,和姬危记忆中的霁摘星对不上号,却让他生出无端悸动慌乱,心神亦是难以平复起来。
有惊涛骇浪,快将他淹没。
便是被两界追杀,姬危情绪也从未有过如此激动的时候。甚至要他微微咬紧齿间,才不至于让牙齿发出激烈颤抖声。
他窥见了那人垂下的衣袖中,露出的一截指尖。
是半透明的。
简直像是游离消散的魂体,那一瞬的冲击,不亚于见到大片猩红鲜血。姬危的瞳孔睁大了些,神行术法也早已忘到了天边去,更不记得要趁这时逃走,只是喃喃道:“你……”
霁摘星却没有回头看他。
毕竟现在的一时一刻都十分宝贵,霁摘星趁着他们还能看见自己,迅速说道:“我不是被姬危所杀,姬危是为人陷害。”
姬危心中巨震,非但没有被洗清冤屈后的轻松,反倒因为霁摘星的话,心口像是被什么扎进一刀般难忍的疼痛起来。那股压抑痛楚让他微微缓了一会,才继续张嘴,却几次失声。
他想问的有很多。
你是霁摘星?为什么我记不清你?为什么你要帮我解释?
当然,最重要的……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那苍穹之中的女仙君,显然已顾不得这些,她几乎像是从云间跌落,极为迅速地便来到了霁摘星的身旁,眼圈微有些泛红:“星儿——”
霁摘星的身影却又变淡。
姬危忽然间意识到了,刚才是霁摘星挡下的杀招,也是他一直跟在自己身旁。
他心中微微松下来,问以后的事,“我要怎么才能看见你?”
姬危猜测,霁摘星应当是用某种方法才能现身。而他便也急切想要知道,以后该如何同霁摘星联络。
可霁摘星哪有什么以后。
这个时候,他才微微侧身,与姬危对视了一眼。
那张面容顿时让姬危陷入了更为难的痛楚中,他头痛欲裂,有什么似乎要从脑中盘桓而出。
霁摘星眼底神色,冷静又决绝。
他摇了摇头,在姬危简直算得上惊骇的神色中,行迹身影消散破灭。
“姬危,”霁摘星喊他的名字,“不要屈从天命。”
这句话如同触犯什么禁忌,霁摘星微微蹙眉,露出了厌烦神色。而在这瞬间,姬危伸手想要捏住他的手腕,像是就此便能束缚住他眼前的黑发修士,但是指尖尽头,却只是捏了个空。
霁摘星消失了。
而姬危意识终于,他不是“看不见”霁摘星了,而是霁摘星切实离开了。
离开。或者说灭亡。
只不过见了霁摘星一眼,女仙君的手也同样落了空,得到复又失去后的落差让她感觉到了莫大惶恐,而另一位仙君和姜邪,也因为以他们修为,竟然留不住霁摘星,看他生生消散,而神色变得空前恐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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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更不愿去深想的,是他们导致了这个局面……
因为有霁摘星的话,姜邪勉强按捺住了杀意。
他禁锢住了姬危去路,煞气腾腾询问道:“摘星去了哪里?”
姬危的指尖微微弯曲了一下,不受控制的痉挛着。
他抬起头,脸上的神色恐怖,甚至让见惯了恶人恶鬼的三位大能都怔愣瞬间,因为姬危此时的邪性目光,而从心底生出一种寒意来。
凶兽被唤醒,眼前的姬危,明显与刚才相差极大。
“摘星去了哪里……”姬危忽然低声重复,杀意暴涨。
他那双猩红的眼,落在旁人的眼中,竟是让那些四处杀戮也无惧的大能们,都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
眼睁睁看着霁摘星消失在眼前的记忆太深刻,以至于他在那瞬间,蛰伏的记忆终于破土而出——
他落魄的第一世。
在弑血盟中备受姬弦的折磨,最后回到问仙山庄,与人结仇结怨。他失手错杀霁摘星,最后逃亡修真界,哪怕成了万魔之尊,也依旧死在霁摘星的父母,那两位仙君的手中。
第二世,他小心提防,抵达问仙山庄时,满怀恨意准备复仇,却偏偏……遇到了一个不同于前世的霁小庄主。直到后来霁摘星离开山庄远走,却偏让他心生悔意,失魂落魄,这时才觉出暗生情愫。他们曾历妖界危难,解妖界人界之困,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再接着忽然间,便成了今日景象。
他脑海中的记忆,境况远比第一世更糟糕。
更让姬危难以接受的,是这如同循环往复的命运死结。将他作弄其中,哪怕稍有偏离,都会被强硬扭转回来,一遍遍重复——
是他杀了霁摘星。
而方才霁摘星的魂体消散的画面,也让姬危心神彻底崩乱溃散。
“天命、天命……”
姬危眼中猩红。
第286章完结(上)秩序管理局。
“霁科长。”
女士温柔的声调从耳旁传来,随着她的细语声,半封闭的舱室调整成了向上五十度的倾斜角度,里面的银色液体微微波动,而陷入其中的黑发年轻人,也睁开了眼。
那是一张独被上天宠爱的面容,艳丽貌美的惊人。
他半坐起身,奇特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修长瘦削、却并不孱弱的身形。湿润液体褪去,露出他一片苍白的肤,因为长久地被浸在这一片液体中,而细腻得与他的身份极不相配。
散在银色液体中的黑发被他简单收束起来,霁摘星半阖着眼,那些湿润液体从他的臂弯滑过,一点一滴地汇聚着滴落,这一幕看上去莫名煽情,加上那张惊人面容,实在很难让人挪开双眼。
但站在舱室一旁的女人只是柔和微笑着,递上清洁用具,用欣喜的语气道:“欢迎您完成任务归来。”
霁摘星微微抬头,看到站在一旁的女人。
她身量修长,面容精致完美,身上穿着烟灰色制服,笑起便显出十分的风情来。她的左眼是一只机械眼,可以看见金红色的机械轮像是虹膜,半透明机体后的精密器械不断运转着。
记忆迟钝许久才回笼,而女人并不出声,仿佛预料到了如今霁摘星的状态,在给他一点恢复时间。好半晌,霁摘星才接过那些清洁剂,暂时没用。他将指尖按压在太阳穴上,用一种头疼的语气道:“这次任务失败了。”
“噢?”
女士显然露出了惊讶神色,没想到依照霁摘星履历上的辉煌战绩,也会有失手的一天。她很快便肃容道:“我会整理好资料报备总部,您是强行脱离的么?”
霁摘星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又道:“还有一个消息。”
他说:“我怀疑这就是叛逃者首领所在的位面。”
…
机械门上的光感黯去,霁摘星安全无虞地穿过了关卡。
他已经换上了一套白色制服,宽大的长袍装束柔软垂下,因为霁摘星速度极快,衣袍会被风猎猎刮起。他的袖子被极为端正严谨地叠起来,露出一截苍白手腕,可见淡青色血脉潜伏在肤下。
霁摘星身边站着的半只机械眼的女士,叫做艾文丽,是他的助手和直系下属,他们也是合作多年的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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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一道又一道关卡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巨大舱室中。这处无比黑暗,墨色像看不见边际尽头般的蜿蜒出去,唯一的光源便来自背后的微弱机械光。霁摘星微敲了敲虚空之中,刹那之间,在墨色的夜空之中,有无数闪耀的星点连成一幅宏图。像是他们正处于宇宙航行中,仰头可见的星系,壮阔的危险又浪漫。
——虽然从某种意义而言,这里的确是“宇宙”。
白袍黑发的年轻人又微微抬手,便见那些“星星”在他手中转变了一个轨迹方向。
它们闪烁着微弱却曼妙的光芒。部分是银白颜色,还有一些是黄色,唯独在无数银白与黄色星系中,一颗红色星球夺眼刺目。霁摘星垂下了眸,视线当中,便只余下那一颗红色星球。
这是位面空间的倒影。
而霁摘星所处的地方,正是无数位面空间交错的地方,秩序管理局的总部。
霁摘星,异常督察科第十二任科长。
通常情况下,他不应当离开秩序局总部——直到变故发生。
秩序局因维护各个位面平衡而诞生,被多个位面意识共同赋予至高权力。哪怕是其中的基层员工,都是在数数亿万位面中挑选出的天之骄子。
而其中隶属维护科的成员,会派往各个位面进行管理和采纳资料。
最开始的异常被发现,始源于督察科发现部分维护科人员的灵魂力量过于强大,而他们所记录管理的位面能量体却十分式微。
这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
通常情况下,维护者的力量依赖于他所管理的位面,位面能量越强大,从中汲取的灵魂力量便越多,两者相辅,从未有一方式微的状况。在监督科的调查下,叛乱者的势力浮出水面。
他们通过修改位面核心人物的命运,不断让世界位面进行毁灭后再重置,榨取能量。
位面永远得不到发展,包括核心在内的所有生灵都成了供养的养分,不断重复着发展毁灭的过程、日复一日地奔赴死亡满足维护者的私欲,成为他们灵魂力量的部分。
这些事被发觉前,早已持续万万年之久。
这些维护者,将自己当做了“神”。
秩序局当然在第一时间进行审判。
督察科成员出动,对这些叛乱者进行抓捕。可已褫夺位面能量已久的叛乱者,对位面拥有绝对的地利优势,灵魂实力更不容小觑。
不过是抓捕一人,便让督察科付出了巨大代价。为了逃离审判惩罚,叛乱者甚至直接选择与所属的位面同归于尽。
一个高级位面的陨落,甚至牵连其他位面也变得极为动荡。是身为督察科科长的霁摘星,前往修补了被损害的位面,以自身灵魂力量让其重构规则秩序。
这是秩序管理局从诞生以来的重大失误,比监守自盗的叛乱者行径甚至更加恶劣。
秩序局承担不起再引起一个位面坍塌毁坏的代价,霁摘星也没有余力再多修补一个位面。更不能听任那些叛乱者继续吸取能量,于是最后的商讨结果,竟还是由异常督察科的科长霁摘星来负责收尾。
修补维护完一个位面,让霁摘星的实力大损。但是与之相对的,是虚弱状态的霁摘星在进入被叛乱者管理掌控的位面时,也不会轻易被其察觉。
叛乱者对位面的权限宽广的可怕,所以霁摘星不能拥有在异常督察科的记忆,更不能代替在位面中的重要人物,只能由秩序局捏造一个与核心相关、又无足轻重的人物。
他脑海中的“剧情”,正是叛乱者所更改的命运线;但霁摘星所被赋予的天然使命,就是要和“命运”对着干。
在他眼中是更改了与自己相关的剧情,但实际上,却间接扭转了核心人物的命运线,最后位面不被毁灭,等霁摘星自然脱离位面回到秩序局后,便能第一时间抓捕处于虚弱状态的叛逃者。
然后在短暂休憩后,霁摘星便会进入下一个位面任务。
秩序局的高层与霁摘星同等级,霁摘星的任务执行过程,属于最高机密状态,并不会为人查看。所以也只有霁摘星知道,他虽然完成了任务,但这其中……出了一些意外。
作为秩序局的管理者,他基因中与生俱来被赋予的是对任务的执着。
但是霁摘星偏偏在任务中,都发生过对某一个人……大多时候是接触的核心目标时,心生情愫,结为夫夫的状况。
他自然也调查过,发现了一些异常,因为对任务并无影响,甚至起着某种正向引导作用,霁摘星将有关资料封存起来,打算在任务结束后重回各个位面调查……唯一让他头疼的,大概是每一个位面都换个对象,太过花心的问题,也在调查中透露出端倪。
和他有情感牵连的人,似乎来源于同一种异常数据。
霁摘星一直在追查叛逃者首领,没想到在最后任务失败的这个位面,终于抓住了对方的行迹。
便是那些已足够强大的叛乱者,在位面当中,也多半只能采用隐性干预。能直接现出“形体”,强行改造世界线的人并不多。
尤其是他所处的“修仙位面”,是为数不多被褫夺能量后,还能保持高能量体的高级位面。在霁摘星做出改变后,所谓的“天道”——也就是叛乱的维护者,竟然能出面强行扭转命运线。
能做到这一切,和数据分析科中提出的叛乱者首领实力测算十分接近。
霁摘星将他所收集到的讯息,都报告给了秩序局总部,被分析科的成员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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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叛乱者的代号,也被确定为“天道”。
霁摘星的白色制服被吹拂出几道褶皱,上面暗纹银绣的“异常督察科”字样熠熠发光。他的目光还是不住地落在那漫天的星系中,鲜红的一颗星点上。
那个位面当中的……姬危。
他现在又如何?
会不会如同叛乱者所策划的那般,一次次登上高位,毁灭三界,重置位面。然后忘却所有,再重复着这一过程。无数次众叛亲离,癫狂痛苦。
问仙山庄、弑血盟,他在那个位面中的亲人与朋友……
霁摘星意识到自己不该继续想下去。
他脱离了修仙位面,任务中止,后续一切都与他没有瓜葛。
艾文丽站在霁摘星的身旁,在发觉霁科长垂眸露出的沉郁神色时,微微有些怔愣。她将心底的讶异仔细收理起来,不透出分毫,却还是不可思议。
这么多次的任务下来,总是淡漠冷静的霁科长,也变得……有一些不一样起来。
艾文丽无法很好地形容出来。
也正在这时,星室的门被匆匆打开。
率先走进来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神色冷峻的女士,眼角眉梢有一股按捺不住的焦躁。她身上穿着和霁摘星相同制式的长袍,只是是黑色的,上面绣印的是“数据分析科”的字样。
星室的所在是最高机密,所以走进来的除了这位分析科的科长,跟在一旁的只有她的直系下属。
“霁科长,”分析科的领导者元若说道,“根据您提供的信息,我们调查了您所经历的最后一个位面状况,的确发现了异常数据。”
元科长露出一个很难以言喻的神情,顿了顿才道,“我们已经确认过,代号为‘天道’的叛乱者,他就是发起叛乱的首脑。”
霁摘星的神色,有些不大明显的恼怒。
就是这个叛乱者,让他被迫进入了长达数万年的全年无休,并且至今还在为他擦屁股……霁科长的神色明显冷厉起来,他微微抿唇道:“我的任务失败,应该足以将他的危险等级评定为级。我会向上提交最高等级的逮捕令,以督察科科长身份再次进入位面执行任务。”
元科长大概也已经收到了霁摘星任务失败的消息,因此并不显得惊讶。只是在略微踌躇后,她还是如实告知了霁摘星一件事:“事实上,我们面临的麻烦并不是这个叛乱者首领。”
元若深吸一口气。她也是刚从那个匪夷所思的消息中缓过神来:“我们确认过,位面中的‘天道’已经被消灭了。”
霁摘星微微一怔。他问,“是消灭还是潜逃?”
“消灭。”元若口气笃定。比起其他同事不可置信的询问确定数遍,霁摘星的反应已经是出奇冷静了。
“但是我们有了更大的麻烦。”元若说,“有个异常数据吞噬了‘天道’,然后继续吞噬了整个位面空间——”
霁摘星的心微微一颤,指尖不受控制地弯曲了一下。他将情绪控制的很好,哪怕下一瞬间,霁摘星便恢复平常的冷淡神色,元若却还是注意到了他那刻的失态。
元若继续道,“并且,他似乎仍想对其他位面空间发起攻击。”
这次霁摘星的情绪,没有方才那么外泄。
元科长仿若无事,“霁科长,这个异常数据你曾经密切接触过。”
霁摘星这时的情绪已恢复至滴水不漏,没让元若看出其他讯息,只是平淡地道,“或许我有查看权限。”
“当然。”元若说,她做出一个邀请手势,和霁摘星一同离开了星室。
第287章完结(中)我好难梦到你。
年轻的新任仙王杀掉了最后一个反对者。
上一任仙王的眼珠变成黯淡灰泽,躺倒在天阶台上。直到神魂泯灭时,神色都仍透着无比的恐惧与痛苦。他的身躯补全了天阶的最后一截,为新来者无声加冕。
新任仙王践踏着他前辈的身躯与衣袍,步步走上仙台。袍角处是泅开的深黑血渍,透出诡异的不详意味。
那些腥血实则垂手便能清理干净,但它的归属者,似乎并没有去打理它的闲心。
衣袍往上,是新任仙王格外年轻与英俊的面容。他实则没什么特殊表情,但偏是那样淡漠目光,都让人觉得邪性异常,令人心惊胆战地颤抖。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位由人界飞升仙界的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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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第一位最为人所知的仙王。
与其他仙王的诡秘经历正好相反,新王之前在人界与妖界都非常的、各种意义上的……人尽皆知。
他曾是天赋根骨无双的正道修士,后来是被追杀与议论的堕魔者。从杀死手足霁小庄主时,他的人生就此转折,一跌至底,离开问仙山庄,受诸多大能追杀。再后来,那些大能的追击忽然停止,不少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却没想到再见到他时,名为姬危的修士,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姬危臆想着自己没有杀死霁摘星,并且上穷碧落下黄泉,开始寻找一个不存在的、本应死了的人。
他在找霁摘星。
偏偏这样的疯子,却强悍得令所有修士都得暂避锋芒;且姬危毫不遮掩,自己修炼着一门可吞噬旁人修为功法的魔功——这一魔功似让仙界之人,都十分忌惮。
最初与姬危生怨,给他布下死局的仙人,便是以“有霁摘星的下落”为借口,诱使他落入迷阵。可现在,那仙人早已死的连魂都不剩。接下来给姬危布局之人,皆不必烦心借口,只用这点做眉目,姬危便必会赴往,只是最后的结果都与他们想象中背离,反倒都成了姬危的磨刀石。
可与修为的长进成正比的是姬危的疯魔与邪性,从人界、妖界一直到仙界,姬危手下亡魂只多不少。所有人都将这当做一场掩人耳目的复仇,却未发觉姬危杀的人里面,并没有曾经将他逼进绝境的那几位。连早便水火不容的问仙山庄,也没因此受到损伤。
——大概是这些刻骨仇恨,都要留到后面再报。
所有人都这么想。
但姬危只是除去众多实力强劲的敌人,一步又一步向上攀爬,仙界被他踏于脚下,曾经的仙王被斩于刀下。姬危突破了所有人所能想到的极限,登至最巅峰的顶端——
他踏上仙台,成为新任的仙王,三界的统领者。
却无人知晓,在仙台之上,仍然有着人在垂眸审视着姬危。
秩序局的叛乱者首领,代号为“天道”的他,正旁观着这一切。
天道无比满足地审视着这一幕,等待着天命之子在癫狂的痛苦下毁灭三界,位面的发展再次归零,所有能量都会由他汲取带走。
虽然这一次天命之子动手的理由有些奇怪——不是他设定的剧情下,因众叛亲离,穷途末路做出的决定。而是疯狂地寻找那个被他清除的人物,但只要目的一致,他可以很自然地接受偏差。
这一步骤已经重复了无数次,所以天道不必如何费心,便能看着为他运输能量的工具们再一次主演他所设立的天命。像是理当如此,永远不会变动。哪怕偶尔异变下的因素,也被他及时的清理出去。
天道监视着他的所有物,尤其是能干扰位面核心的天命之人。他万般悲悯地看着姬危登上仙王宝座,获取代表三界权柄的力量源泉——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姬危却忽然间……停了下来。
他的神色还是无比的平缓,死寂而沉默。
他微微抬起头,露出猩红的瞳孔。
天道对他的力量来源十分在意,当然也愿意分出闲心,去搜寻姬危现在需要什么,想做些什么。
但姬危却只是十分诡异地、维持那个动作,仰头盯着一片虚空处,瞳色愈见诡异血色。
而他凝视之地,正是天道所处的地方,视线巧合的甚至让天道以为,姬危是看见了他。
但这是绝不可能的,就算再是天命之子,也是被包含在位面当中的众生之一,又怎么可能发现身为更高层面存在的秩序局成员。
这个念头还没落下多久,天道看见了姬危那猩红的眼似乎靠近了一些,还有身边一块接着一块迅速坍塌的空间。
姬危在毁灭三界?
不——
动荡的是他身旁的位面空间。
太过震惊之下,天道的思路还没有转过来,而此时,姬危已经迫近他许多了。
仍然是年轻英俊面容的姬危,眼睛却已经成了彻底的猩红色。他的唇瓣微微动了动,那声音很轻,却自然又清晰地传到了天道的耳中。
“最后一个。”
如同他也是猎物中的一个。
即便天道对能给自己带来能量的天命之子再宽宏,也绝不能接受被一个低级生物胁迫的屈辱。这是无数次的毁灭以来,最严重偏离的错误。
像是神明被触怒,天道占据了这个位面无数星年,早已经将它当做了自己的一双手臂、一条腿那样的顺意驱使,当即便决定哪怕会大有损失,也要抹杀掉这个触碰了至高禁忌的低等生物。
在他做出指令,命令位面将姬危碾压成血沫时,他的力量也终于接触到了姬危。
似乎只在瞬息之间,姬危将这份力量抓到了自己的手中。
于是天道终于发觉,在他的绝对领域之下,位面意识听从了另一个人的指挥——
无形之物将他禁锢,将他撕扯,给予被吞噬的疼痛。像是信手之间,决定命运的神便换成了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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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新的神明只是冰冷地俯视着他。
这一幕修真界许多修士都曾经历过,那成了幸存者挥之不去的噩梦,因为这通常代表着接下来的姬危会大开杀戒的发疯。
“霁摘星在哪里?”姬危说道,那双眼睛像是渗出血来,“你知道的。毕竟你是……”他微微笑起来,有一股诡异的冷意攀爬上脊梁。
“天命,是吗?”
长久地监视着他、改变着他的人生的——至高的神明。
这是姬危在完全不知道秩序局与位面存在的情况下,对天道做出的推测。
被禁锢住的天道,面容微微扭曲了下。
他身为“神”的时间太久,早已经忘了该如何忍气吞声,更无法接受被自己支配屈从的生物对他的反抗。此时倒是“诚实”了一把,他告诉姬危:“霁摘星?”
似是回想了一下——
“他死了。”天道这么说,“早就死了,你还在找他?”
天道虽然难以接受被自己掌控了无数星年的位面叛变的结果,却还在万分冷静地寻找解救之法。甚至开始怀疑,眼前的人应当来自于秩序局,以某种方法隐瞒他变成了天命之子,开始对他的捕杀。但是不管天道怎么怀疑,在听闻他的回答后的姬危——
在下一瞬间碾碎了他。
叛乱者榨取多年的能量,肆意地飘散出来。
位面空间被一寸寸的撕裂,由姬危吞噬。而姬危毫无意识地向前走着,眼底最后的光芒也熄灭。
霁摘星死了。
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周边的位面空间,濒临破灭。
·
上一次秩序局的一级会议召开时,还是叛乱者毁掉一个高级位面的时刻。而现在他们要面临的,同样是一个高等级修真位面的崩溃。
在听到会议内容时,一贯冷淡的霁科长手微微攥紧一些,他低头整理袖口,一如往常的寡言少语。
听到元若之前的话时,霁摘星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元若的侦查失误。更大的可能为代号“天道”的叛逃者首领,像是之前穷途末路的叛逃者一般,在得知逃不过秩序局的追捕后,便选择了最疯狂的方法,毁灭位面空间。但随着会议进行,这项猜想被十分果断的否决,数据分析科科长元若再次强调道:
“在吞噬位面的人,并非是叛乱者‘天道’。”
她的目光落在霁摘星身上,“吞噬者是首次出现在这个位面的异常数据,目前还没有调查出他的定点方式和来源。不过根据分析科的调查,这个数据已经跟随了霁科长长达数十个位面,是从修真位面时逐渐活跃起来的。”
霁摘星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神色,指尖微微敲在桌面上。
“他在修仙位面的代号,叫姬危。”
低垂的睫羽猛地颤动了瞬间。
难以抑止的杂乱心绪充斥其中,这次不仅是因为他的责任与本职,这种慌乱似乎更多地来源于一种私人情绪。让他难得失态,第一次打断了会议的内容。
“异常督察科科长霁摘星,申请立即出战执行任务,阻止吞噬者。”
他声音轻缓地说道。
但哪怕语气再平静,这种行为本就代表着一种急切态度,甚至让其他的秩序局高层都略微惊讶。
作为总指挥的高层微微顿了一下,露出思量神情来:“霁科长的确是最合适的人物,我们的属意者原本也是你……”
元若打断了话题,指节交织,平静地道:“吞噬者。”
“在秩序局出现以来,我们从未见过这种状况。他很危险,甚至比那些叛乱者都要更危险。霁科长,我们相信你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霁摘星的属下艾文丽,终于露出一点担心神色来。
霁摘星态度平和,甚至露出了一个很淡的微笑。让那张本便出色的过分的面容,变得更加美貌得蛊惑心神起来。
“当然。”他轻声道,“我不会感情用事。”
他表现的十分完美,但最后的会议结果,依旧是霁摘星作为秩序局的战力支柱驻守后方。
即将前去执行任务的是督察科的二把手副科长,和霁摘星关系惯来良好。他也与霁摘星透露过,秩序局所下的命令,第一优先是将吞噬者逮捕后带回秩序局,并不会危及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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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后得到的消息,并不算好。
督察科副科长重伤,代号“吞噬者”的姬危,已经吞噬下数个位面,并且仍在进行扩张。
无数秩序局的精英沦陷,吞噬者强悍的、未知的能力让所有人陷入了惶恐之中,位面的崩溃在即,甚至最后已经开始触及秩序局的核心。
这是哪怕最开始的诸多叛逆者,也从未达成的威胁。
…
关于“吞噬者”的会议再次召开,仍旧是一级警戒级别。
由秩序局高层提出的任务方向,是倾尽秩序局的一切职能,也要抹杀吞噬者的存在。
科长们神色凝重,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而在这个时候——
“否决。”
霁摘星一边翻阅光屏资料,很平淡地抛出这两个字。
却掀起惊涛骇浪。
身为秩序局的科长级人物,霁摘星的确拥有一票否决权。
虽说其他高层,大概不会希望霁摘星将权限用在这里。
“霁科长。”元若率先不客气地道,“我们知道您在执行任务中,与任务人物有了过深的交往。但是您也曾说过,不会感情用事。”
过去的一切都是任务。
他完成了任务,就应该从其中脱离出来。
这是霁摘星身为异常督察科科长应有的素养——然而霁摘星想,去他妈的任务。
霁摘星叹息:“骗你们的。”
元若:“……”
“我原本是个只忠诚于秩序局的人,”霁摘星面无表情道,“变成这样,算工伤。”
元若:“……”
“不管你们做出什么决议,我都会一票否决。”霁摘星平静地道,“不过还有一个方案可选,让我去接触控制吞噬者。”
其他高层的脸,微微变化了下。
“他很危险——”一位高层道,“霁科长,我们无法接受您有任何意外的损失。”
“就像您提出的方案不危险一样。”霁摘星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元若的关系,其实和霁摘星并不差,哪怕偶尔他们会站在对立面。
这时满脸冷峻的女人,微咬牙切齿道:“你鬼迷心窍了。”
霁摘星怔了一下。
他微笑起来。
“是,我鬼迷心窍了。”
…
霁摘星是以原本身份前往的,秩序局高层的原意,应该是让霁科长以武力达成合作。连霁摘星的意思,也是考虑到姬危早已不是之前的姬危了,他们都有了新的身份立场,还是先下手再和谈比较合理。
但是霁摘星在见到姬危的那一刻时,便先失手了。
代号“吞噬者”的姬危处于一片黑暗当中。
那是最空无一物、毫无边际的深渊,周边是凝滞时空,只姬危孤零零一人。
在其他人眼中满是煞气的可怕神情,偏偏在霁摘星的眼中,姬危就显得格外……可怜。
霁摘星略微有些紧张,他神色不动,将柔白色的袖口向上卷了一些,露出一段皙白手腕来。
“姬危。”霁摘星没怎么犹豫,便靠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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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察科的科长丝毫不设防备,他半蹲下身,好对应上姬危的目光。那截白皙的颈项脆弱无比,能被轻易扼住。
他展示出了最容易被俘获的一面。
无尽黑暗中没有光源。
然而在一瞬间,姬危的意识感知,都迟钝地返回了。
霁摘星的样貌变化颇大,客观上来说,要比执行任务时用的外表,多些更为锋利的美貌。
他与姬危记忆中的模样其实天差地别,连身上的装束,都是“奇装异服”。为一身白色制服长袍,修身利落,腿长腰细,有一种别样禁欲而艳丽的美。
目光无意识地对上。
姬危却没什么隔阂地,便准确认出了来人:“霁摘星。”
那双活过来的专注、炙热的目光,一下让霁摘星怔住了。跃动的火焰,疯狂的像是下一刻便会燃烧殆尽一般。
他的瞳孔变成猩红颜色。
那双手握住了霁摘星的手腕,姬危垂下眸,周身是极为危险的气息:“抓住你了。”
霁摘星半站起身,刚准备开口。大概是起身的幅度,让姬危误以为他要退后,那双手又更紧地握住他,姬危的唇靠过来,落在霁摘星的眉心,动作有种说不出的亲昵暧昧,“我的星星。”
大概因为很久没开口说过话,他的嗓音有些喑哑。
霁科长的身体有一些僵硬,热度莫名蔓延起来,他缓了一下,总算没忘记任务:“……关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秩序局?”
“愿意。”
姬危回答的很快,基本上不做思考。
他说:“这次你要待得久一点。”
“我好难梦到你。”
第288章完结(下)自此良缘永结。
一场浩劫被霁科长化解,像是他之前所执行的无数次任务那样完美收官。只是这次的受监者又有些不同以往,他不是被霁科长用武力收服的……
虽然是危险级别最高的受监者,但姬危一点不像秩序局成员曾见到的那些叛乱者,神态癫狂、穷凶极恶。
他看上去年轻俊美得过分,还意外的……很黏人。
大概待了半个月,姬危终于反应过来。
他不在做梦。
霁摘星真的来接他了。
哪怕姬危现在的心理状态不算良好,但霁摘星是能让他稳定下来的最好良药。
秩序局成员经常能看到,霁科长面无表情守在门口,他和姬危只距着一扇门空间距离,姬危的半个身子都会探进去,而霁科长盯他半晌,会很平静地说,“我要休息了。”
“我知道。”那位高危险级别的受监者往往会这么回答,“但你是负责看守我的人,要是我趁你睡着逃跑,会很麻烦。”
霁科长:“我相信你的品格。”
受监者仍然会奋力自荐:“今晚我一定只睡觉。”
秩序局的其他员工,经常会开始怀疑人生起来。
那个穷凶极恶的最高级受监者,竟然能睡进他们霁科长的房间里。场面震撼,让他们一时不知该敬佩谁才好。
霁摘星虽然将姬危带回了秩序局,却没有要将他当作真正的受监者处理的打算。
这是秩序局高层们心知肚明的默契,毕竟人得霁科长治着,他们也实在付不起更多的代价了,简直是只能将姬危当瘟神一样供着。吞噬位面就吞噬位面吧,反正也是霁摘星去解决。
但程序还是要走的,负责审判姬危的任务,落到了霁摘星头上。
而这个时候霁摘星才发现,他原以为姬危和自己一样,都另有身份理由,才来到修真位面。但其实姬危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吞噬空间,他对世界法则的认知,更是全然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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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眼中,他还是问仙山庄的遗落少庄主姬危,不过是重活过一次。他踏上登仙梯,屠杀了最高意志,毁灭了数个位面空间,但他对秩序局的存在全无所知,在他眼里的一切都十分陌生,连身上的衣衫都是奇装异服。
唯一能将他系住的,只有霁摘星。
霁摘星微怔,想到姬危先前的反应。
他以为自己死了。
再加上他对身边一切都十分陌生,全无所依,便有几分心软起来。
没发觉姬危发现他的情绪变化时,便有意地乖巧示弱,神情落寞。
霁摘星给姬危细致解释,关于秩序局的存在,和他先前的任务——
姬危的唇角,在听到某些关键时,便微微抿起。等听到霁摘星身处修真小世界的身体,是当真身死,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后回到秩序局时,脸色便更为冷厉了。
简直像是要回到那个时候,将天道再鞭尸个几次。
好歹是霁摘星将他按住了。
既然姬危也不知道他从何而来,便也只能由数据分析科去处理。
星舱当中,姬危进入检测,霁摘星没离开。他没穿着平日的监督科科长制服,只是一套白衬衫黑裤,很平常的装束,要不是那张过于吸睛的脸,恐怕都要让人认不出来。
霁摘星微微垂眸,等待着讯息,却听见从星舱中传来的爆裂之声——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爆发而出,霁摘星几乎立即站了起来,没怎么想便冲进去,撞上了同事狼狈又惊愕的神情。
分析科的副科长裴层没怎么想便道:“霁科长,级受监者出现了异常……”但是下一瞬间,裴层的话止住了,有些错愕地想道,“缓解了……”
霁摘星蹙眉。虽然裴层一向是不大靠谱的性格,但从未在本职工作上出过纰漏。他原本担心姬危出意外,现在却又要担心姬危让别人出意外了。
淡白色的衬衫衣角被吹拂开来,隐约露出一段雪白腰身。霁摘星用权限进入星舱核心,看到机械台上半坐起的姬危时,脚步缓缓停下来。
令秩序局都忌惮的级受监者的可怕气息显现出来,狂乱的破坏力让他的同事们都进入了备战状态。霁摘星的指节微微弯曲,神色平缓地喊他的名字。
“姬危。”
要将人撕裂的危险气息顿时停歇下来。
姬危被星舱内的机械零件束缚着,他半坐在哪里,眉心都是汗水,等他抬起头,看见霁摘星时,胸膛急促地起伏了一下。
“你看。”姬危还有心情开玩笑,“……我说过的,你最好在我身边看守一下。”
由于某种人尽皆知的理由,姬危连检测过程,都是由督察科的科长在一旁看着的。
其实不管姬危身份如何,来自哪里,霁摘星都会尽力保下他,只是最后分析科的调查结果到底有些出乎预料……姬危貌似不能算在秩序局的管辖范围内。
霁摘星看见分析结果时,都迟疑了一下。
姬危数次出现在和他相同位面的原因找到了。
他根本就是跟随着霁摘星,抵达于各个位面的——作为最开始被叛乱者毁灭、由霁摘星修补的那个高级位面的位面意识。
他不知觉地跟随在霁摘星的身旁,汲取着其他位面的修复能量,逐渐形成人格意识,在某个修真高级位面,甚至因为一丝执念,形成了具体形态。
目前除姬危外,秩序局还没发现,能……“化形”的位面意识。
这也是姬危为何能吞噬修真位面的根本原因,他们生为同源,掠夺能量甚至不必转换。
秩序局是由诸多位面意识构成,为了保护各个位面平衡而诞生。它们可以惩治各类的受监者,第一次受监者一跃而成“甲方”……诸多高层都颇为无措,心道没有这个先例啊。
为了再确定这个结果,分析科还提了申请,希望能观看霁科长修复的那些位面的全部全息影像资料,不是之前那样的捕捉数据推测,侧面观察姬危,被霁摘星一票否决了。
倒不是霁摘星有什么私心,只是他经历的那些世界,有部分画面都……不太适宜被人观看。
最后是由霁科长亲自确认过的,姬危的确跟随他出现在诸多位面,汲取能量修补,并且一个又一个的姓名都……十分熟悉。
姬危、邵鎏云、酆解灵、盛重灵……霁摘星虽然之前调查过一次,但真正确认,他们在没有记忆时一遍遍重复恋爱,还是有种微妙之感。
姬危倒是真正将那些位面都忘了,等他意识修补完全时,便能重新想起来,现在倒还错失许多回忆,在霁摘星身边,一点一滴地接触着与先前认知全然不同的世界。
因为姬危的身份实在是特殊,又是高层“家属”,最后的指令下达,姬危收到的“惩治”,是作为位面意识,将被他吞噬的位面重新释放出来。
——吞噬的来源搞清楚了,尚还有弥补的方法。那些位面世界,也只是被暂时封存起来。
其他人虽然控制不了姬危,但这件事,是霁摘星和姬危商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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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噬位面对姬危快速恢复有益处,但他吞噬的那些空间当中,其他不提……还有他在修真世界的几位兄长。霁摘星不能将姬危当成任务,自然不能将位面中的亲朋也当成任务。
这项技能其实算是位面意识的初始能力,但对现在的姬危而言,却仍然难以掌控。
他只能再继续前往其他位面,汲取能量——而这一过程十分漫长,至少需要重新历经数个位面。
姬危倒也没耽误,很快便准备前往。走的时候,还牵着霁摘星的手。
霁科长换下了平时所穿的白袍制服,穿着一件烟灰衬衫,袖口微微叠起,靠在星舱旁边,低垂的睫羽投落下了一片阴影。
姬危刻意问他:“真的要陪我一起?”
“……是执行公务。”霁摘星说着,将两人的手拿数据链绑在了一处。那数据链是一条细窄红线,看上去极为显眼。
姬危强行按捺下唇角的笑意,“服从指令。”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条红线上,脑中闪过一些画面,依稀觉得这幕是很熟悉的。
他曾也和霁摘星,这么绑在一起。
自此良缘永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