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咒》 怜我如心·若莲 庚子年癸未月,癸酉日庚申时,忌祈福。 斜辉穿过棂间,镜前一坐一立两朵姝丽周身斑影绰绰。 坐着那人儿脸蛋因绞面而顺滑泛光,正对镜自赏,忽觉手背一点凉,垂眸一瞧,一滴水珠正滚落下手背,抬脸一看,见头顶娇娥边为她盘新妇发髻边无声落泪。她扯扯她衣袖道:“茹茉别这样,皇后见着该难受了。待会陛下也要来,开天辟地至今,还没听说哪个宫女嫁人皇帝亲自到场,这可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 哭着的梨花带雨,吸溜下鼻子,呜咽着嘟囔:“若莲当这是福气?” 笑着的桃李明媚,“皇后赐婚把我许给卫钦,他可是陛下最亲信的人,又生得那副好模样,难道不算福气?” 这二人是东燕国皇后近身大宫女,杜若莲和赵茹茉。今日杜若莲成亲,赵茹茉帮她梳妆打扮。 妆奁里珠翠琳琅,杜若莲择出几样发饰摆好,抓起粉扑子在妆粉盒里噗噗一通拍,溅得白沫飞扬,又在脸上毫无章法胡乱拍按,把自己涂了个死人白。 赵茹茉看不下去她这般耍丑,抢过粉扑子仔细给她傅粉,抽抽嗒嗒呢喃:“卫钦是最得陛下抬举,皮囊也好看,可他是——” 杜若莲打断她,“不就是公公嘛,这有何妨?” “何妨?传闻你都当耳旁风了?” “你都说那是传闻,岂可当真。还别说,我配给他,反倒有机会验验这传闻究竟几分真假。” 杜若莲嘴角一勾,仰起小脸闭着眼,笑得悠哉。 赵茹茉见她这德行,憋回去眼泪为她把粉扑匀,继而粉扑子一丢,环顾四周见无人,再确认没听窗根儿的,叹口气压低声道:“念在你我相互照应多年的情分上,我也不与你兜圈子!若莲,皇后她把你许给卫钦,你当真不知是何用意?” “你都看得出来,我自然也明白,卫钦更明白。” “所以你是凶多吉少你知道吗?” “那你便祝我逢凶化吉可好?” 说完杜若莲捏起青黛,打算给自己画一对月眉,皇后说过,她画月眉最好看。 这不疾不徐的姿态让赵茹茉对她无可奈何,身子一堆,气鼓鼓蹲在她腿边。 “拿你没法子!也是,若你不是这明朗好性子,咱们皇后也不会这般喜欢你,可我还是替你好生难受!你好好一个大姑娘,嫁龄到了随便指个小护卫小御医也比嫁个没根儿的阉人强,儿女无缘就罢了,鱼水欢也不得……” “挺大姑娘说这个也不臊得慌”,杜若莲逗趣着推搡上一把,赵茹茉坐了个腚墩儿,“只要能为皇后分忧,那些事我不在乎。” 赵茹茉就势盘腿坐地上数落她:“你只想着皇后,都不替自己想想。” “咱们这些人,一心为主子何错之有呢?” 巧手几挥,朦胧弯眉便挂在杜若莲月色鹅蛋脸上,甚是好看,只是这脸儿白的单调,需胭脂点缀,偏她只会画眉,平日皇后都笑她挑剔着笨,打趣她该把月例银分给日日帮她涂胭脂的赵茹茉。 赵茹茉赌气不理她,她只得好声求。 “好茹茉,知道你心疼我,可皇命已下,我不能违抗呀。估摸这会儿卫钦已在路上,快快帮我梳妆吧,咱别误了吉时!诶对了,刚好这有个空瓶,你把玉颜露装走一半,这可是大岳进贡来的驻颜神水,皇后因我出嫁偷偷赏的。你用时把它掺在脂粉里,既不会被人辨出香味说你僭越,又神不知鬼不觉中好颜色!” “你倒大方,这会子还惦记我。” “有好大家分嘛,若非怕再侍奉皇后时被她闻出我没用这东西,我定全留给你,反正日后要天天面对没根儿的家伙,没有悦己者,我不必为谁而容。” 二人继续忙活,妆发完毕,换好喜服,杜若莲站到镜前,见惯后宫佳丽争艳的赵茹茉也不禁感叹:“你真好看!” “可惜这好看只今日昙花一现。” “若莲,我不信你半分委屈皆无,若是想哭,趁只有你我在,抓紧哭一哭,门槛一迈出了这屋,便哭都没处哭了。” 此话有理,杜若莲却把刚上喉头那点酸咽回去,冲镜中红妆妙人了摇摇头,鬓间环钗相撞,几声叮当。 御花园一隅,俩拾花宫女窃声絮话。 一个道:“从前我艳羡若莲姐姐能被皇后那般重用,打今儿起可省这份心了。” 另一个搭话:“说的是呢,皇后的近身大宫女,等闲妃子见她都客气叁分,人前多风光,却落得许给公公对食的结果。” “许给旁人也无妨,偏是卫钦,妹妹听闻若莲不是头个许给他的女子了,先前那些不是死了就是下落不明!” “你入宫时日不多,怕是还不知道,阉人不能行男女之事,便用旁的法子泄火,多以毒打虐待羞辱为乐,这卫钦也是,且手段更狠毒!你没听贵妃宫里的小公公说吗,他主子送去的人,刚过叁日就成了尸首被丢出来,眼框子挖空了,满口牙一颗不剩,手脚指甲全被生生拔光,身上没一块好皮,下面那处的皮肉都烂臭得生了蛆……” 听着话的宫女岁数小些,吓得打个冷颤,“哎呦好姐姐莫说了,听得我脊梁发冷!皇后怎就舍得把她送入虎口啊?” 年岁略长的口中阴阳怪气,“若莲模样可人,皇后又什么好的都舍得赏她,成日光鲜得像待诏秀女,陛下眼珠子难保不往她身上落,许是皇后怕她吃里扒外,才赶紧打发给卫钦,如此一来,陛下就算喜欢若莲,也不能抢公公的女人啊。” 一片阴翳罩上来,俩宫女只当云朵遮日没在意,直至头顶传过一个冰冷彻骨且带些许伶人腔调的声音。 “你们说谁不能抢杂家的女人啊?” 二人齐齐猛起身回头,一见身后的人,吓得就差跪下! “卫……见过卫大监!” 怜我如心·卫钦 大点的宫女资历老些,尚能强撑冷静招呼,小点那个慌到哑口,脚边花篮子都撞翻了。 不怪她俩怕,那声音主人正是卫钦,身旁站着内卫副统领岳祺,同样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腰间那把先帝御赐佩刀不知抹过多少逆臣的脖子。 二人站得笔直如天杀地煞,俩宫女浑身筛糠似被无常拘了的小鬼,死命缩颈垂头,恨不得脸埋进地下,连他们的脚尖都不敢看。 岳祺一步迈至她们跟前,沉沉道一句:“若是寻常妇人嚼舌根便罢,你二人竟编排讥讽皇家事,谁给的胆子呢。” 他语调平和毫无情绪,可听着莫名让人周身发冷,手不经意摸上佩刀,却似准备随时抽出来放谁的血。 俩宫女登时崩溃,跪他二人脚边求饶。 “奴婢有口无心,罪该万死!” “奴婢知错了,认打认罚,只请卫大监和岳统领饶过一命!” 卫钦款步挪上前,一手捏一人下巴一抬,凤眼长眉一弯,朝她二人绽出个明艳笑脸,薄涂水红口脂的仰月唇一开,那动静儿似玉笛声清冷悦耳。 “今儿是杂家娶妻房的喜日,别说死不死的。你俩细皮白肉怪水灵的,打坏了可惜,只是嘴巴太臭,说话不干净,不如这样……” 他重重把俩娇娥下巴一推,唤声“来人”,待几步外跟着的人上前拎起她们押死,漫不经心朝御花园南墙一翘指头,“那边的合欢花你们可看见了?去把落下的花瓣和碎树皮都吃了,免得落花白白入泥可惜,也正好香香你们的嘴。” 以为吃花吃树皮定好过受皮肉苦,俩宫女千恩万谢着被拖去受罚,岳祺瞥了眼卫钦,咂舌一声道:“出这阴损主意,不愧是你。” 卫钦接过徒弟递上的帕子,细细擦着捏过宫女下巴的手指,头也不抬回他,“敢嚼陛下舌根,我没要她们命算够仁慈了。” “仁慈?你也有脸说!御花园南墙满满种的都是合欢,过量合欢皮能致女子不孕,她俩若命大,吃光那些花与碎皮子没撑死,活着怕也难为人母。” 卫钦向前一步,几乎与岳祺贴身,直视他眼睛,片晌后撇嘴一冷笑,“你何时懂药理了我的武将大人,是不是许灵杉那小子告诉你的?” 他睫羽抖着,嘴角扬着,粉面桃腮散着雌雄难辨的诱惑味道,每每与他这般近的相视,岳祺总会心生一种断袖之意随时将至的危险感。 俊俏男子,岳祺见得多了,他自己就生得不差,岳家人也个个相貌气度不凡,倘若当下是男色之风盛行的年月,怕是他家族中人靠容色即能在朝中占得一席之地,压根用不着他把脑袋别裤带上。 面对卫钦,即便自幼见惯徐公何郎,又和他相识多年,岳祺也仍不时被那极致容貌所惊艳,想来这就是他卫钦“本朝第一美”的能耐。 废了好大定力,岳祺才把神思从卫钦的眼波中拔出来,没好气地戳他一指头,言语调理着:“留着风骚劲儿给你的续房妻吧,跟我发浪我也不能满足你。” 卫钦扯着岳祺袖子摇晃两下,“谁说你不能,你能,我能不能满足还得靠你。” “说多少遍了,我不干!” “替我圆个房而已,脱裤子就能办的事,你却推叁阻四!” 他说话一点想压着调的样子都没有,惊得岳祺忙四下环顾,确认除了他们一行人再无旁的,揽过卫钦肩头小声说:“你怎能如此大方把此事宣之于口!” 卫钦满不在乎扭头瞄眼身后的人,冷脸问:“你们听见什么了?” 大徒弟带头开口:“回师父,无人说话呀?” 转回头,卫钦朝岳祺一耸肩,送他个玩味笑脸。 岳祺顿感方才的警觉多余,他可是卫钦,就算说了不该说的话,旁人也自觉当从未入耳,谁若老实说听见了,他便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看看天色,离接亲吉时还有段时间,岳祺耐不住好奇,“咱来这么早作甚?还有去皇后那里走御花园也绕远啊?” 卫钦不答,反问他:“你与成安县主完婚有一年半了吧,打算装不举装到何时?” 岳祺脸一红,“我被窝子里的事你如何知道?” “武将大人,我可是姓卫的,卫家人最擅长的便是打探消息,没什么事能逃过我的灵通,包括你被窝里的事。” 怎把这档子忘了,这妖精姓卫啊,虽为谍门卫家同姓旁亲,却是仅存世间的唯一后人,刺探消息的看家本事也学得精通,故而能屡屡为朝廷出力,平步青云升至如今的位置。 在卫钦面前,任何人都没有秘密,岳祺只能坦诚。 “我不想有后代。” 卫钦一声讥笑道:“哪有正常男子不想要后代的,且那成安县主乃皇后亲外甥女,赐给你做夫人,这福气旁人想沾都沾不着,你可倒好。说说,是不是有啥打算?” 岳祺不想甚解,便说:“你不是能打听么,我什么打算你自己打听去。” 二人不再言语,行至镜花湖止步,岳祺问:“来这作甚?” 卫钦凤目扫视湖面,一瞬定睛后,指着湖心一支绽得刚刚好的莲花,扯住岳祺袖管摇晃,“快去帮我把那支莲摘过来!” “把我叫过来,就为帮你摘莲花?” 岳祺不可置信,眼睛都瞪大,卫钦见之笑道:“不行么?前儿个我便猜那莲花今日定会开得恰到好处,可它太靠湖心了,乘小船过去怕损它品相,只能靠武将大人你的水上漂功夫过去摘。” 水上轻功是岳家武将的看家本事,他竟让他用来摘花,岳祺不干。 见他执拗,卫钦眼珠一转,垂头低叹,似万般失落地说:“唉,本想着寻常珠宝首饰怕若莲早司空见惯,送她支开得最好的莲花,衬她人又衬她名,可我的挚友却不愿行举手之劳。” 这般娇嗔可怜状,看得岳祺浑身发麻,只好随他意,腾空一跃蹿至湖面,以莲叶与莲蓬做桩,飞燕点水般飘至湖心,迅速抽刀割下那支莲,又捎带手的割下一支莲蓬和一柄莲叶。 把莲花莲蓬塞进卫钦怀里,岳祺大手一扣送他一顶绿绿的莲叶帽,原以为他会恼,而他却笑着,那般天真恣意,恰如他入宫前二人最后一次水边嬉闹时的模样。 怜我如心·新嫁 庚子年癸未月,癸酉日辛酉时,宜嫁娶。 经赵茹茉一双巧手雕琢,杜若莲娇艳又添叁分,身上的浅水红喜服是皇后亲赏,衣料和绣工极佳,只是腰间那对活灵活现的黄鹂鸟,杜若莲怎么看都觉着讽刺。 黄鹂多子,而她的丈夫是阉人。 杜若莲从未想过嫁人,自被皇后捡回宫中留在身边伺候,便立誓为她马首是瞻,直至油尽灯枯之时。而今她许于卫钦,大宫女差职仍在,她依旧侍奉皇后身侧,然心境定是无法再如从前。 嫁的是公公而非寻常男子,故而所谓喜服只是更精致贵气些的宫女服制,也不可用鲜艳点的红色,头顶亦无红盖头。杜若莲周身最喜庆的是手中一条团花红绢,一头攥在她手,另一头等卫钦来牵。 差半刻到吉时,卫钦未到,皇帝先来,“卫钦向来守时,怎比朕到得晚?” 皇后满面堆笑,“宫女嫁人罢了,陛下亲临已是天恩,反比卫钦先到,臣妾倒好奇待会子他如何解释为何来迟。” 皇帝哼哼一笑当做应声,打量着杜若莲,略带惋惜地感慨:“遥想当年你我出宫避暑游山水,巧遇她饿昏在莲池边,又瘦又小,窄扁一条,哪知十年光景过去,能出落成这等佳人。” 杜若莲紧忙叩谢,“陛下,若无皇后的菩萨心肠,奴婢早已是湖边饿殍!皇后大恩,若莲叁生不忘!” “好啦,这头留着拜堂再磕”,皇帝命她起身,“起初皇后说你仰慕卫钦,愿与他结对,朕还不信,谁知卫钦随后便带着你绣给他的香囊来与朕讨你,请求成全,若非如此,朕还真舍不得把你嫁了。你对皇后最为衷心,有你侍奉在侧,朕放心。” 嗅出皇帝话中似有异,皇后正欲岔过去,就见卫钦带着人匆匆赶来,怀里抱着支盛开的莲花。 一行人齐刷刷跪稳,卫钦大声道:“奴来迟了!请陛下、皇后恕罪!” 杜若莲颌首站得端庄,正琢磨是否该如往常那般装样子冲卫钦笑,就听皇帝打趣他:“为何来迟?莫不是中途采莲花耽搁了?” 皇后跟腔,“必然是了,陛下看这莲花开得多标志,花瓣叶子片片干净通透,想必卫大监择了许久才挑此一支。” 卫钦答话:“奴不能给若莲十里红妆,只得采莲一支聊表心意。” 岳祺抬头道:“卫大监说‘聊表’未免过谦。回陛下,这支莲他盯了许久,今日特意让臣帮忙采下。” 听完此话,皇帝浅笑着摇头,轻轻击掌两下笑言:“你心仰慕他,他对你用心,看来是朕错了,应再早些让你二人鹣鲽成双。” 吉时已到,即时行礼。 一拜天地,二拜圣恩。 夫妻对拜时,看着被团花红绢相连的二人,赵茹茉再无法压制心中难过,趁两行热泪还未失态奔涌,忙咧开嘴角做喜极而泣的模样,偷瞄皇后一眼,见她的眉心也微微似有一蹙。 礼成起身,杜若莲红着眼睛拜别皇后,跟卫钦离开。 转身一瞬,她终于哭了出来,哭得无声,也不知为何而哭。 今日此时起,她不再只是皇后养大的美貌宫女杜若莲,身上多了个身份———内侍大监卫钦之妻。 * 迎着过往宫人各色目光,杜若莲跟在卫钦身后慢慢前行。 一路上无人说话,循着方向再走下去,可就要出宫了,杜若莲禁不住开口问:“大监,咱这是往哪儿去?” 卫钦偏头看她,笑笑说:“咱们出宫。” “出宫?” “宫外不远有我一座私宅,是咱们的家,陛下恩准你我叁日后再进宫伺候,这几日咱们就在那儿过,日后你不当值时也回家住,不必在下人房里和茹茉挤着了。” 杜若莲并未对那所谓的“家”有何期待,只心中感慨,到底是卫钦,续妻房皇帝赐假,有钱宫外置私宅,眼下已到不许出宫的时辰,他却可大大方方带人出去。不过,她杜若莲也非等闲宫女,这般好处或许不全是为他卫钦一人呢。 正想着,宫门开了,杜若莲一脚踏出,登时被眼前景象震住。 几步外停着顶硕大华丽的雕花喜轿,一匹头戴红花的红棕大马正百无聊赖倒着蹄子,暗暗天色中,红彤彤似两团火。 这是做什么,杜若莲糊涂了,懵懂着被一位婆婆盖上块红盖头,被搀进轿子坐稳,身子忽悠一升高,听见轿外轻轻一声“驾”。 马车行出大约半刻忽然停了,停得急猛,杜若莲惯力歪了下身子,盖头滑到一旁,接着听见外头传来马儿一声嘶鸣,像是受惊。她稳当下心神,朝车外问话:“怎么了?” 那婆婆隔帘告诉她无事,蹿出只野猫吓了马一跳。 杜若莲不信,撩起轿帘唤了声:“大监。” 马上的卫钦一回眸,她心头猛地一缩。 莞尔一笑,翩若惊鸿,肤映皎月,眼荡星河,偏这等容貌生在个阉人脸上。 “吓到啦?无事,猫跑掉了。你我行过礼,且现在宫外,若莲该唤我‘夫君’。” 偏这动静儿也如此好听,送去乐坊好生调教,定是绝代名伶。 “夫……”。 夫字卡在齿缝半天,君字也没能说出口,再努力也尴尬,杜若莲索性不改口。“宫人对食,不宜张扬,大监不该搞这般阵仗。” “即便是结对食,我也想让你被花轿抬进夫家,由夫君我手持如意挑盖头。寻常女子有的,我家若莲也要有。” 这话说给旁的宫女听,兴许能换来句谢恩甚至心动,偏杜若莲脱口而出:“大监先前娶妻房可也这样?” 卫钦又偏头一笑,“没有。” 杜若莲无话了。 胸口莫名一紧,她忙放下轿帘坐回身,摘了盖头,抱膝缩成一团,是她惯常的思考姿态。 他端这副把她与“亡妻”区别对待的腔调,究竟是用来哄骗谁? 公公都惯会装,卫钦更是。 那支莲花跟着若莲一起进了轿子,杜若莲拿起它看看又放下,换莲蓬在手里抠着,掰出颗莲子送口中嚼了嚼。 真苦。 怜我如心·岳祺 一出宫门,岳祺便没了人影。 卫钦也不知他何时溜走的,走就走吧,他不愿替他圆房,他还有别的人选。 岳祺回府一路都在琢磨卫钦的话。 “打算装不举装到何时?” 是啊,装到何时呢? 岳祺几乎把刀架到许灵杉脖子上,这位太医署神针嫡派传人才肯施以援手,一针封穴。大婚洞房夜,任凭成安县主生得人比花娇,百般主动勾撩,岳祺的裤裆始终平整。 娶皇后亲外甥女为妻,是福是祸,全看岳祺站哪一边,而他站哪一边,要看卫钦怎么选,他信卫钦,信他所有的选择与决定。 除了替他圆房这事。 卫钦做任何计划和决定都不愿与人详解因由,好在相识得早,又朝夕相处多年,他的心思不用言表,岳祺也心领神会,唯独在娶杜若莲的事上,岳祺第一次发现,他也有无法理解他的时候。 旁人送来的女子,卫钦一律当眼线处理,玩死了扔了便罢,可这杜若莲不行啊,皇后待她多好,连公主都吃醋。 从前给卫钦赏妻,他不冷不淡接着,这回许他杜若莲,他兴高采烈迎着,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俩日久生情,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不可能,相识已久倒不假。 当年杜若莲被捡来时,岳祺与卫钦也在场。那时岳祺以为,帝后不过一时新鲜发善心,捡个要死的女娃回去,不论能不能救得活,都会在民间留下佳话一段。 这女娃命大,几针扎下去,几口饱饭吃下肚,人便生龙活虎,洗干净一瞧又是个清丽娇俏小姑娘,只是自幼流浪,记得年岁几何,却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皇后见她和嫡长公主年纪相仿,便赐她一名,留在身边,给公主当玩伴。 “采芳洲兮杜若,你是莲池边捡到的,便叫‘杜若莲’吧。” 杜若莲,连名带姓,一并置办了。 嫡长公主刚过十四便远嫁西域,杜若莲以为她会做陪嫁宫女一并去,然而皇后却把她留在了宫里。 当时诸国君主都忙着通婚和亲,四处送女儿,东燕皇帝多子,公主却仅有两位,数量堪称贫瘠。有段时间宫中甚至有传言,说皇后之所以不让杜若莲随公主去西域,是有意收她为养女,留着和亲用。 杜若莲长至嫁龄,出落成顶俏顶灵的娇娘,身份仍是宫女,这“皇后备用养女”的传言才平息,而新的传言又接踵而至。 她没成为皇后养女是皇帝不愿,因为一旦收了,她便再无成为妃子的可能。 如今什么传言都可销了,杜若莲嫁人了,丈夫是内侍大监卫钦。 前朝后宫,人人皆知卫钦是陛下腹中虫,无人不晓杜若莲视皇后为再生母,这俩人凑成一家,有点意思。 岳祺心明镜的,皇后把杜若莲塞给卫钦,目的跟把成安县主塞给他无二,将自己的人一个个渗透进陛下的人身边,不是想伺机窥探圣意,便是想有所牵制把持。 所以岳祺不想生孩子,更不能和皇后亲外甥女有孩子,有孩子难免生感情,而感情最容易左右人心,没孩子也就没牵制,免了有朝一日,他被人以儿女性命要挟。 完婚一年半,岳祺的不举之症装得毫无破绽。这事儿终究私隐,旁人真假难辨,只是他心里始终觉得对不住成安县主。 朝堂纷争,女子总是用做牺牲的工具,她若不是皇后亲眷,而是寻常侯门闺秀,不至于在府里守活寡。 然而他的不举之症装不了几天了,前些日子许灵杉郑重警告过岳祺,施针点穴次数已经过多,若再继续,便会弄假成真。 假不举无妨,真不举他不想。 他被窝子里的事没躲过卫钦耳朵,装不举被他知晓,估摸几次叁番让他替他行房,不光是为了羞辱杜若莲,给她下马威,多少也有点想让挚友开开荤的意思。 岳祺刚迈进府邸大门,一阵浓浓的腥膻味便钻进鼻子,他捏捏眉心,换上副憨厚面孔回到房中。 “夫人又熬了党参苁蓉羊鞭汤?” 食案上那钵汤正冒热气,岳祺颇无奈地看夫人边为他盛舀边说:“都说这汤有用,夫君多喝些试试。” “若有用便早就好用了,这汤以后不必再熬,喝着上火,心躁,为夫已接连叁日晨起流鼻血。”话一出口,岳祺心虚,忙又软下态度,“这汤熬着费时费神,为夫也是心疼你辛苦。” 汤熬都熬了,总得给面子喝几口意思意思,岳祺喝完撂下碗,借有紧急军务处理,躲避开夫人殷切与忐忑交替的目光。 今晚有些不对劲。 也不知是许灵杉施针没到位,还是这壮阳汤确有奇效,岳祺总觉胯下那位肉兄弟有跃跃欲试之态,下腹不时酸紧,让他担心今晚同床共枕会把持不住。 锁好书房,命人禁止叨扰,岳祺翻出册春画本,褪下裤子掏家伙,准备自行解决,想着把箭袋子射空,体力耗尽,今夜应可蒙混过关。 许是这册春画本看多太多次,仅能让岳祺硬起来,却不致他速速鸣金收兵,箭在弦上绷得难受时,他忽然后悔没答应卫钦去替他圆房,若去了,此刻他不会这么难受。 晃神中,春画本似乎活了,上面交合男女面容渐渐模糊又转而清晰,男子变成他,身下高举着腿、绷着脚尖、私处大敞飞溅着汁水的娇娥,长着杜若莲的脸。 一股酸热猛地在下腹流窜,岳祺来不及多想,加快手指撸搓龟头的速度,叁五十个回合下来即到巅峰,咬牙憋着不出声,后脑抵着椅背绷挺着身子,一溜白精画着弧线喷射而出,嘀嗒落在画本上,把画中女子的脸糊了个严实。 找回清明后,他开始胡乱猜想。 他逃离卫钦的洞房之夜,那么他会找谁来要杜若莲?除他之外他还能找谁? 难不成是许灵杉? 怜我如心·洞房 若说卫钦除了皮囊好以外还有何长处,说到做到也算一条。 “寻常女子有的,我家若莲也要有”,这话也许不是随口哄哄,杜若莲刚到卫宅院门外就发现了。 换踩堂鞋下轿,踏红毡进院,迈过火盆,盖头外红光灼灼,应是四周挂满红灯笼,院里甚至摆了酒席,到场宾客不多不少,觥筹交错声和道喜声不绝于耳。 这可真真有了寻常人家办喜事那味儿,可盖头下的杜若莲远没有卫钦那般兴高采烈,总觉着怪怪的,像面对满桌山珍海味,却因先啃了叁个馒头饱了肚子,眼睛馋得很,但一口也吃不下。 卫钦留下陪客,杜若莲先一步去新房里候着,坐在床边,手伸进红灿灿的锦被下摩挲,没碰到任何撒帐之物。 没来由一晃失落,杜若莲想卫钦也没像他说的那样,寻常女子有的全给她置办,不过这样也没错,卫钦连男女之事都行不得,哪还有什么“早生贵子”的可能,不自找那尴尬也算知趣。 想到此处,有关卫钦的传闻一字一句涌进脑中,杜若莲不免心生些许恐惧。 他如何用残忍恶毒的手段,玩弄女子致死并弃之,压根不管人是谁送来的。那些手段会不会用在杜若莲身上,皇后也不敢下定论,决意将她许给卫钦之前,千叮万嘱,“切莫惹他不快,务必与他恩爱,百炼钢难抵绕指柔,让他认下你这妻子,留你一命并信了你,才能得来咱们要的东西。” 杜若莲偷偷半掀开盖头,撸下皇后送的陪嫁手镯,扭开内侧小机关,手镯弹开成两断,一个小小纸卷藏于其中,抽出展开,是皇后亲笔,要杜若莲先留意打探,皇帝对她笼络朝臣为嫡出皇子们赚名望是何看法。 其实在杜若莲看来,皇后忙活这事实属多此一举。 东燕这皇后颇有生孩子的能耐,连诞两女之后再度有孕,直接生出一对孪生皇子,如今已年满十六,早早便封王。皇帝儿子多,然资质出挑的没几个,这对皇子是嫡出,论资排辈,继位人选也在两者之中,皇位落不到旁人手里,何苦现在就筹谋,惹皇帝不悦呢? 杜若莲想不通,索性不去想,皇后吩咐,她照办便是,皇后所愿一切,就是杜若莲所愿,只要她宽心,一切皆可付出。 用喜烛燃尽字条,杜若莲心里似有些东西,也跟着烧成了灰。 宴席散了,躲不掉的洞房夜来了。 听着卫钦开门关门,听着他脚步慢慢逼近,杜若莲手心握拳,腿跟着夹紧微颤,惊慌紧张难抑。 白白一个如意头伸进来,盖头被挑起,杜若莲缓缓睁眼,卫钦正笑盈盈看着她。 喜烛暖光,映得他酒后微醺的面庞浮上朦朦两团红晕,笑眼弯弯的,人更好看了。 为何偏是他,否则动心又何妨? 卫钦只当她紧张,毕竟宫中人人皆听过关于他的传言,且传言并无虚假,那些妃子啊大臣啊送来的女人,就是被他玩残了,玩坏了,玩死了,再像死猪臭鱼一样被他丢出去。 即便如此,仍有人不死心,不断送人来,这回轮到皇后了。起初卫钦也不相信,皇后真舍得把杜若莲送来,却也不难理解,捡来养大的女娃儿,哪比得上亲生的儿子得皇位重要,何况陛下的眼神愈发爱往杜若莲身上落,再把她养在身边,恐有一日,她会睡到龙塌上。 卫钦眼底漾着暖泉,看了杜若莲许久,盯到她不自在,小声问:“大监为何一直这样看我?” “你好看。” 哪个公公不是惯会哄人,杜若莲强压着心跳,紧张地应声:“大监说笑了,论好看,东燕谁人比得上你。” “那你嫁给我,你可高兴?” “若莲高兴。” 口是心非,言不由衷,杜若莲表面强撑冷静,实则内心忐忑至极。卫钦已紧挨着坐到身侧,抓过她的手细细抚摸,端详指尖新染的蔻丹,接下来他要做什么,在她的设想里是种种酷刑。 卫钦拍拍她手背,暖声软语,“水备好了,去沐浴吧,你也累了一天,泡泡,解乏。” 心一横,杜若莲起身跟他去,想今夜若扛不住他凌虐,好歹也能做个干净鬼。 既已嫁为人妇,又奉命与之恩爱,杜若莲仍装着样子,问他:“若莲伺候大监先洗吧?” “不,我伺候你。” 别忤逆卫钦,这话杜若莲常听人道,她乖乖听话,背对着他,一件一件褪去衣物,又怕动作磨蹭惹他不快,努力做自如状。 待衣衫褪尽,她羞涩上心头,手掩双乳及下体,不敢抬眼看卫钦。卫钦倒没挑理,挪开她的手,大大方方把她赤裸身子打量个遍。 “这脸好看,身子更好看,光是瞧着便死而无憾,皇恩浩荡,赏卫钦人间尤物。” 听不进去,杜若莲忙坐进澡盆,恨不得头都扎进水中。 卫钦脱至里衣,坐在澡盆外,卷起袖管为新妻温柔擦浴脂,唇贴耳畔叙起旧事。 “日子真的不经熬,一晃你都这么大了。想当年你还不及我胸脯高,不懂规矩,冒冒失失,却也不失天真可爱。有次我拿着新制的点心刚走出膳房,你一头撞到我身上,撞翻了食盒,你吓得直哭。为了哄你,我把没撒的点心全送你吃了,你可记得?” 这事杜若莲没忘。那是她第一次和卫钦单独相处,他端着半盒点心领吓哭到不停的她去假山后,拿起一块喂她,她不敢吃。 “这是给陛下吃的,若莲不敢。” “送到陛下食案上那你自然不能动,可眼下在我手里,点心我做的,我说给你吃,你就能吃。” 趁着话头,杜若莲抓紧时机捧他,“那金丝糖糕真好吃,若莲此后再没吃过那般美味的东西。” “想吃只管告诉我,为夫给你做。” 这声“为夫”格外刺耳。 卫钦手一顿,似试探般问道:“当日你吃完后,与我分开前你说过一句话,可还记得?” 杜若莲脑子忽而懵住,此事过去已有年头,她能记得点心味道,却短时间内回忆不起说过什么,既不好胡编骗他,又不敢摇头说不知,人僵在水中不言语。 卫钦没恼,仅手里动作停顿一瞬,宽慰她道:“那么久的事,你忘了也正常,我记得便好。” 杜若莲没问她当时究竟说了什么,因为卫钦松开了手中丝瓜络,任其沉入盆底,无骨般纤指向身下推移,揉上她胸前一对白嫩。 怜我如心·摊牌 那双软手柔胜女子叁分,掌心滚烫,动作轻缓,揉在乳肉上带起杜若莲一个激灵,随之一阵舒畅,再接着是一阵恐慌。 要开始了吗? 卫钦是阉人,不会给杜若莲阳物入体那阵痛,也正因不知他会用何法子替代正常交合,她心里更没底。 好想把胸前的手打落,可杜若莲既不敢也不能,她要与他恩爱,怎能拒绝肌肤之亲,只好由着他继续揉捏,承载他指尖传递入体的温柔。 居然很舒服,那份恐慌渐行渐远。 杜若莲不再说话,头仰靠在盆沿,尽力放松下身子,时刻准备承接卫钦下一步动作。 这一放松,便再也绷不回精神。 热水浸体,双手柔和,周身渐渐酥软,股间那处异常酸痒,不多时过去,杜若莲竟要咬紧下唇,才能克制急促呼吸声从唇间绕出。 她忽觉得脸侧发痒,小心睁眼一瞧,见卫钦凑过唇来,心里一慌,扭头躲闪开。 这下糟了,他定会气恼!杜若莲紧忙软下嗓子,“大监,对不住……” 他倒一笑,“无妨。这样舒服吗?” “嗯。”这是实话。 “那再舒服一点?” “嗯?” 未等杜若莲话音落水,卫钦一口啃上她白颈后,猛地一吸,留下一朵红梅,手向下伸探,直接罩上阴阜,中指挤进腿缝,按上那处从无人踏足过的圣地。 似被雷击了,杜若莲浑身一抖,头皮跟着一紧,陌生酥麻从股间蹿至门心,嘴也不听使唤,失控叫出声短促的“啊!” 被他拨弄那点究竟是啥,为何明明想抗拒,却短瞬间刺激痛快到不想抗拒!还有下面两瓣软肉就那么好玩吗?他手指在肉缝沟沟里来回划弄得不亦乐乎,又在下方一处不断转圈点戳。身子反常得很,似有股力量自下体内向体外顶着!为何腰身想扭,为何嗓子想哼叫,为何手臂想搂抱点什么,嘴也干了,怎么舔都干。 卫钦再度凑过脸要亲,她又躲开。 他并未强求,继续手中运作,移至蜜洞口,曲指探进小小一个指节,不再深入,只极轻地戳戳点点。 处子敏感,只堪堪入这点,杜若莲也遭不住,失控哼唧出声,娇躯轻摆,口中断续呢喃:“大监……不要……嗯……” 这就受不了? 卫钦庆幸岳祺临阵脱逃,否则她不知会吃多少苦头。岳祺那话儿他可见识过,又粗又长又硬,一介武夫不懂温柔,这要粗鲁捅进去,他的娇妻还不得躺上叁天。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恨自己无能,香嫩玉体怀中扭得如白蛇,他无法送她极乐,却想让她痛快。即使这样,他也不想把圆房的备用人选叫过来,就让那厮继续在厢房喝茶吧,至少眼下用不着他。 咽口唾沫,又种朵红梅在颈侧,卫钦手指弹拨加快,弄得洞口愈发黏腻,和温水触感呈鲜明对比。 “你好湿啊。” 杜若莲神志就快恍惚,强撑着睁眼看他,发出一声:“嗯?” 什么叫娇艳欲滴,哪个叫秀色可餐,卫钦眼前便是,配上这娇憨天真的脸,更让他心头发软,若男子性器还在,怕是早硬起青筋。 “皇后没找婆妈教导你?女子性起,这处就会流出水来,男子才好进入,阴阳才得结合,你才能……攀至人间极乐!” 管不了那么多,本能驱使,卫钦一狠心,把整根细手指送进去,吓得杜若莲在水中蹬着腿,身子蹿了几蹿,才归于平静,小手抠着他手臂,不让他再深入。 这点力气阻拦不了卫钦,在她湿软紧窄腔道地腔道内慢慢抽送几回合,确定她能适应,继而加快速度。 陌生畅快很快席卷周身,杜若莲终抵不住刺激,不再抗拒,纵容他手指在下体内飞快抽送,手掌持续刺激顶端那处敏感,她不得不合上双腿,夹着他手腕,把他手臂紧紧抱在怀里。 她就是想抱着点什么。 神志越来越恍惚,身体越来越诡妙,变轻又变软,飘在水里,浮在半空,脑中波浪翻腾,口中尖叫失声,不多会儿过去,一阵急速舒畅自下体贯穿四肢百骸,冲至颅顶,冲出齿间,化作一声婉转嘹亮的莺啼。 杜若莲几乎散架,头靠在卫钦肩头大口喘气,想着自己是否算满足了他,又想着仅凭手便可如此,若真用阳具交合又是种什么感受。 “若莲刚泄了,汁儿多呢。” 话听着让人面红耳赤,杜若莲本能想把脸埋进他怀里,他却起身迈进盆中,和衣坐她对面,拎起两条白腿举得高高,她慌张着将将撑稳,却见自己大开着腿,私处正对他的脸。 被卫钦盯着私处端详,杜若莲脸红到胸脯。 “给为夫看,还羞?” 怎会不羞呢?! 正愁腾不出手捂住,卫钦一个探头过来,张嘴含上顶端那点,舌尖猛地一阵拨弄,杜若莲清楚听见下体发出“叽”的一声,什么东西蹿出体外。 “若莲这穴真好,进宫多年完璧仍在,连水都是甜的。” 卫钦舌尖卷着淫汁,口中不断夸赞,又提及旁的。 “还是皇后心疼我,哪像贵妃送的那女人,这里黑乎乎一片,里面松得夹不住我两根手指,早不知让人玩了多少次的剩货,想送我美人探知圣心,却这般不诚恳。” “你说什么?”听他话有所指,杜若莲刚开口想问个究竟,就被他口舌肆虐卷扫带出的畅快,爽到只会呻吟。 这等刺激一个处子哪扛得住,很快杜若莲便甩着小脑袋再度泄身,淫液大量涌出蜜缝,蹭到卫钦满下巴都是。 她身子彻底软了,一点力气使不出,被卫钦抱出来,擦干了,送回房里躺着。刚缓过来点,卫钦换了身干净里衣上床,把先前的全套伺候再轮番上阵,手酸了换嘴,嘴麻了换手,不时用他珠玉落盘的美妙声音在耳边轻吟。 “爱妻真是妙人,给为夫都瞎了这副好身子……你可快活?……无需言语,叫出来便可……呼,若莲叫声真好听……” 房内淫声浪语直至鸡鸣才停,杜若莲泄透了身子,眼皮都抬不起来,被卫钦抱在怀中顺气。 卫钦倒无半分疲态,拍着她肩头,半冷不热说了句:“跟着我,委屈了吧。” 杜若莲摇头,这头摇得不情愿。舒爽是真的,可爽过之后是万般的委屈和无奈。 卫钦又说:“其实为夫知道,你是为帮皇后探知圣意,假意心许于我。” 此话瞬间激得杜若莲清醒过来一半。 他知道了,虽在意料之中,却不想他现在就开诚布公,此时距他又把自己玩到泄才过半刻不到。 嘴硬无用,杜若莲选择坦诚相见,既然已是夫妻,有所隐瞒也不好。 “各司其主罢了。” 说想坦诚,可除了这句,杜若莲也不知能说什么,他听完要杀要剐随意,至少她没把皇后想知道的事说出来。 卫钦低头看着她目光坚毅的模样,笑了出来,“你为了皇后,万事皆可忍,你我本是同类,都是最忠仆,奈何侍奉的不是一个主子。” “大监此话若莲听着奇怪,帝后本为连理枝,而大监的话仿佛暗指皇后与陛下并非一条心!” “若真同心,她何故把你配给我做妻房?传闻我卫钦是个禽兽,对女子凶残狠辣,她竟舍得把最喜爱的大宫女送入虎口,怕是身边无可信赖之人来帮她窥探圣心了吧。” 这话激恼了杜若莲,她起身顶嘴:“卫钦,我不许你妄自揣测皇后!” “妄自揣测?我需要吗?莫说皇后,这宫里谁人心思我不是一眼看穿?杜若莲,别狡辩,你就是皇后派来的小地听兽。” 怜我如心·御医 庚子年癸未月,丁丑日甲辰时,忌修造。 杜若莲全须全尾回来当值,宫人私下议论纷纷。在此之前,有人猜她在卫钦手里活不到今天,也有人说,卫钦是看在皇后颜面上,才多留她小命几日。 叁日里的众说纷纭,赵茹茉听到不少,除了呵斥他人管好嘴巴,免得传到卫钦耳朵里惹出事端,也为杜若莲捏一把汗。给皇后取露水时她忍不住低声自语:“若莲啊,事不打紧,你命才要紧。” “我的命怎么就要紧了?” 脆生生的动静儿自耳后传过,赵茹茉腰间多了双白嫩嫩的手,她一惊,回头见杜若莲自身后搂着她,笑得比朝霞还暖。 赵茹茉本想先损她几句,恰巧有旁人经过,只得说:“小姑奶奶,可回来了!你不在这几日,谁伺候皇后她都不痛快,连我都不成,就等你回来,你说你的命要不要紧!” “所以我一大早就随卫钦赶回宫伺候啦,他也惦记陛下。” 拉她至无人处,赵茹茉小声问:“卫钦对你如何?” “你看呢?”杜若莲脸上毫无异色,在她面前转个圈。 胳膊腿是齐全,可赵茹茉仍不信,撸起她袖子,翻翻她领口,没找到半点伤,连个针眼都没见着,半忐忑着道:“无事便好。” 有事无事,杜若莲自个儿清楚。 她完璧嫁给阉人,再回宫却已非处子,那几场欢愉,可谓羞耻至极,又痛快至极。 * 完婚当日,卫钦尽心赠杜若莲一场不完整的欢好后,转过脸便戳穿她愿嫁目的。她与之摊牌,连赴死的心都备好了,却不见卫钦半分气恼,反而送她一对金耳坠,亲手戴上。 杜若莲拖着软软的身子,被卫钦拽到崭新妆台前照镜子,听他夸赞:“真好看!” 她很不识时务,“大监不打算弄死我吗?” 似料到她会问,卫钦笑着答:“爱妻何出此言?你跟为夫坦诚相待,岂有弄死你的道理。” “那先前那些女子呢?莫不是因嘴硬才落得那样结果?” “不管什么原因,她们都死路一条,不过都是玩物罢,坏了,丢了,正常,而你是我卫钦的妻。” 鸡鸣已过几遍,杜若莲犯愁如可开口就寝,卫钦不等她翻找出话,便把她领回床上躺好。 “为夫有事要办,去书房了,你好好睡,无需管时辰,睡够再起。” 杜若莲没客气,一觉睡到日上叁竿,竟真无一人来催。她睁眼刚伸个懒腰清清嗓子,便听有人叩门,唤进一瞧是位婆妈,年岁少说有五十,手里端着水盆面巾,水上无热气,怕是已候了许久。 “长者如何称呼?” “夫人,府里都唤老身孟大娘。” 这声“夫人”听得杜若莲如坐针毡,一直伺候人,从未被人伺候,她不习惯,也受不起这般大年纪的长辈伺候,叫孟大娘放下水即可。 孟大娘听命退下,不多时又端着饭菜过来,把一碗热腾腾的汤往杜若莲面前推推,“夫人,这是老身最拿手的汤,强身又养颜,很是补,您尝尝,可合胃口?” 那汤肉香四溢,杜若莲大口喝着,心里打趣:这可真是‘孟婆汤’了。望望门外,她故作关切,“大监呢?他可用过饭?” “夫人真是体贴,大监用过饭,人正在书房里。” 行,他府里的人说自己体贴便好,至于他在哪儿,杜若莲不关心,陪嫁物件儿里有针线绢帛,足够她打发这叁日时光。 殊不知书房里,卫钦正挨数落。 许灵杉在西厢房里巴巴等个通宵,也没等来卫钦传话让他过去帮忙圆房,这会子正跟他闹脾气。 “好你个卫灵通,火急火燎把我叫来,干晾了一宿,戏弄人也不好这样!你可知为帮你办这事,昨夜去给贵妃侍疾我都装病推了,这要是被我师父知晓,我还能不能继续学他老人家医术都两说!” 御医许灵杉正是卫钦圆房备选之一,发现岳祺偷溜,他旋即命徒弟唤他过来,在西厢房候着,随时等他召唤。 一整夜,许灵杉一直等,隔一时半刻便朝卫钦房门巴望,等到那屋黑了灯,也无人来传。 岳祺与许灵杉,同为卫钦的拜把子兄弟。叁人少年时分别相识,后在宫里中秋夜宴上凑到一处,一见如故,相好十数载,直至近年,兄弟队伍才又添一人。 “灵灵这般动气,是气恼没帮成我啊,还是想吃心上人没吃着啊?” 卫钦不直面问责,反倒嬉皮笑脸嘲讽许灵杉,说得他更为恼火。 “你既知道我喜欢她,为何还同意纳她!” “搞弄清楚,是皇后跟陛下说她心许我在先。” “心许与否,你不清楚?” “我清楚,可皇后的面子总不能驳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 卫钦软下了态度,“消消气嘛,知道你喜欢她,打从年初你日日跟着师父给皇后施针,我便发现你看她眼神不对。可你也需明白,如若不是皇后想稳住一对皇子的地位,急于窥探圣心,哪怕把她沤成老姑娘也不会放手的,而她呢,一心为主,直到给皇后陪葬那天她也不会嫁人。” 杜若莲的忠心人尽皆知,许灵杉拿不出话反驳,一拍大腿,坐下不言语。卫钦见状,话又深了些。 “即便若莲不嫁与我,你也捞不着,她嫁与我,你反倒有机会一亲芳泽,再怎样我也是废人,行不得那档事,还不得找你代劳。” 许灵杉一哼,“代劳,我劳上了么?还一亲芳泽,芳泽何在啊?” “在屋里吃饭呢。” “耍贫嘴。” 卫钦往前一凑,“不生气了?” 许灵杉无话可说,无奈点头。 卫钦挪正他满屋乱转甩歪的抹额,暖声道:“昨夜是我不对,但事出有因,我跟她坦诚了一下,她也承认,她就是为皇后才嫁我。” 许灵杉惊得一蹿高,“你没动刑,甚至没打没骂,她就承认了?” 卫钦一耸肩,笑得妖邪。 看他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脸上艳光都更明媚两分,许灵杉摇了摇头,道:“真有你的。” 怜我如心·白日 杜若莲认识许灵杉,点头之交而已,想不到新婚当夜,他有那样的任务在身。 嫁去第二天,她整日在房中绣花,没去见卫钦,他也没来看她,日头西斜时,他才款步迈过门槛。 “若莲在做什么?” “绣个帕子。” “给为夫的?” “给孟大娘,她那方已旧得没了颜色。” “真贤惠!” 她本以为卫钦会气恼帕子不是绣给他,不想反得了句夸赞,一时发蒙,针一偏戳进指尖,刺痛叫出声,血珠儿登时冒出来。 卫钦抓过手来,果断把指尖含入口,轻允一下。 杜若莲周身一麻,脸莫名泛热,轻声说:“只针扎一下,不妨事。” 卫钦没理会,又吸几口,抽出来左右查验,见不再出血,蹙眉头问她:“还疼吗?” “不疼了。” “不疼?那脸怎么红了?” 还有人会疼红脸吗?一阵羞臊劲儿上来,杜若莲抽回手,扭头背过身,却被他伸手扳过脸。 “让我看看。” “看什么?” “看你。” 又是一阵羞臊,杜若莲想再扭头,却扭不过去了,人被卫钦钳在怀里。 昨夜欢愉后,他也这样抱了好一会儿。 显然卫钦想昨夜重现,绵软嘴唇又贴上她肩颈交界,舌头轻卷一圈,带起杜若莲上身一阵酥痒,桃尖似的下巴在脸侧若有似无划过,她连头皮都麻。 卫钦偏头吻过来,杜若莲仍躲闪开了,他依旧没有不快,继续手中撩拨。 被搬坐到他怀里,杜若莲略慌,轻推他一下,“白日宣淫,不妥啊。” 卫钦指指外头,“日垂西山,不算白日。” “可还没用过晚饭……” “饿?无力?无妨,为夫伺候你。” 说着一阵肉香飘进房内,着实扰人心神,卫钦嘟囔,“孟大娘做菜也太过香了,等我去拿熏香点上,盖盖这味。” 杜若莲趁机窜起身,从妆匣里拿出一小盒香料,“用我的吧,省得去找。” 她径自点燃,而后便不知所措。 香味清甜似茉莉,是闺阁女儿惯常喜好味道,乃赵茹茉所赠。香料商人家出身的她,特意托宫外的兄弟给杜若莲制出来,以茉莉香做伪装,掩盖其中本就不重的催情药气味。 赵茹茉把香塞给杜若莲之前有言,此香催情药分量很少,常人难辨,不致她忘情疯狂,至多让她舒缓精神,不太过紧张,便少几分难受。 这香原本昨夜杜若莲便想点,奈何还没来得及,卫钦已将她伏法在手里。今日此时没红烛为伴,没甜酒助兴,昨晚旖旎随着卫钦的手再入脑海,她心生的紧张超过前夜。 横竖躲不过,不如寻法子放松。 卫钦移至她身前,捏起巴掌大白玉粉面看不够的看,忽将她按到凳上坐稳,膝盖一曲,跪到脚边,撩开裙子,探进脑袋。 股间一热,杜若莲脑门一凉,抓着卫钦死命推他,“大监,你不能给我下跪,折煞我,快起来!” 按官阶他比自己高,又是皇帝亲信,他这双腿,见到贵妃也未曾曲一下。 “给妻子下跪,怎是折煞”,卫钦退出头说完这话,又将脑袋塞进裙底,直接用唇贴上软穴处,隔着亵裤来回深嗅,画圈磨蹭。 杜若莲声音都变了,发着颤抗拒,“你快出来,起来,不起来,我……我就不让你碰了。” “那我起来,若莲便让我碰了?” 让不让都碰过了,杜若莲猛点着头,诧异自己答应得这等爽快,应是香料起了作用。 卫钦长手一挥,把案上针线绢帛拨到一旁,抱杜若莲上去,不等她坐稳,身子就压下来,裙子一掀,大腿直抵股间,开始阵阵研磨。 衣料凸起的绣纹,细细碎碎磨上那处细软,浑身关节似被拆卸了,杜若莲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紧夹着卫钦的腿,抓着他肩头哼唧。腿间触感很快有变化,湿腻腻贴着衣料,刺激渐小,可她却愈发期盼,期盼卫钦磨得再快些,再狠些。 他忽然停了,在身上摸索什么,杜若莲不敢睁眼去瞧,直至脸上贴上一条冰凉,她才眯缝着看看,见他手握一条白白的物件儿,正在她脸上划弄。杜若莲看那物像支白蜡烛,只是略粗些,且形状怪异,似初生鹿茸。 “这是何物?” “蜡做的角先生。” “那又为何物?” “若莲不知角先生?也对,若你早识得此物,怎可能还是完璧。” 话说到此,杜若莲恍然大悟,料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紧张劲儿又上来,身子跟着绷紧。 卫钦软声哄着:“莫怕,我不用它破你身,只是真的我没有,总要让你先见见假的。” 股间研磨加快加重,杜若莲再度软了四肢时,卫钦又道:“真的阳物,可没这好看。” 隔靴搔痒不解渴,杜若莲把自己起兴全归功于香药,眼看离昨夜那种失神缥缈还差些许距离,卫钦挪开身子,拽过凳子坐下,曲起她双膝一举,作势要脱亵裤。 杜若莲忙按住,“大监,别……” 卫钦盯着她裤裆洇湿的一片,笑着贴过脸,隔着衣料,准准含上那颗肉核,把亵裤褪至露臀,探进手去,拇指划开肉瓣挑逗,食指搅动浅滩外潺潺春水。 那羞人的咕叽声又来了,那轻飘飘的感觉又上心头,杜若莲咬着袖口,嘴里唔嗯不断,时刻候着不知何时到来的巅峰。 没经历正式交合,她仍敏感至极,一股又一股花汁泌出洞口,沿着臀缝蜿蜒。卫钦顺着这溜湿滑,试探着摸下去,后面那处洞府大门,正随着他手指拨弄前穴节律而不停缩放。 他慢慢移动手指,小心戳点那处褶皱凹陷,杜若莲沉浸欲浪中,并未作何抗拒。 小小探进指尖,她娇喘微微; 堪堪入半指节,她面泛飞霞; 卫钦索性借着淫液浸润,直直伸进一指,杜若莲上身瞬间拱起座小桥,双手捏着案沿,后脑抵着案面,绷直了纤白颈子,浪叫出一串发颤的妙音,穴口一开,一大股淫浆涌出来,沾湿了他手腕。 勾勾后庭那根指,卫钦笑得羞煞牡丹。 “若莲竟喜欢被玩这处。” 怜我如心·宣淫 并非杜若莲喜欢玩这处,而是曾经一次偶然,让她先入为主地知道,男女交合,此处用得。 那时她还小,月信都没来,和老少若干宫女睡下人房大通铺。一次起夜小解,她见一宫女被子半掀着,两瓣白腚子明晃晃扭动,小手握着半截白烛,正飞快在屁股里抽送。 困意当场消失,她想着那宫女摆动不停的白腚,睁眼到天亮,寻时机抓住赵茹茉,把这事与她讲。赵茹茉身子发得早,男女之事也比她多解几分,便告诉她,那宫女在自渎。杜若莲虽不大明白,却知女子前穴内有道壁,破了便不是处子,吃惊地问:“她那样捅,不就……不就破了?!” 赵茹茉红着脸笑她:“呆子,前面有壁,后面没有!捅后面,既泄火又完璧,且男女交合那处本也能用,只是不算走正道。” 入夜,杜若莲耐不住好奇,也偷藏半截白烛进被窝,试探着捅了几下,难受得紧,再未尝试。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杜若莲自己捅得不爽,而今卫钦却差点让她畅快到魂不知所踪。 前穴泌出的淫汁全被卫钦渡进后庭,那白蜡角先生就着滑腻,咕叽咕叽在她后庭腔道内来回穿梭,隔肉膜抵着前穴内卫钦软软的手指,搅动淫欲与浪水齐泛滥。杜若莲哼唧着,用所剩无几的清醒思考,为何他每次抽出时,身下类似大泄的畅快能让人这等痛快,送进来时又憋内急般难耐,两种极端感觉短瞬交替变换,竟也能如昨夜那般欲罢不能。 不走正道交合尚且如此,走正道交合又将如何? 未等想出所以然,杜若莲又泄了,卫钦抱着她安抚至气息平稳,起身收拾零落在地的针头线脑,她也麻利理好衣裙头发,陪他一块。收拾妥当,门外传来孟大娘的声音:“老爷、夫人,该用晚饭了。” 卫钦擦着白蜡角先生,唤她进来,孟大娘把饭菜码在案上时,他把那阳物形白蜡置于烛台点燃,还问她:“刚刚若莲是不是想,这东西若是真的会怎样?” 他毫不避讳,杜若莲臊了个脸通红,孟大娘视若无睹,摆好饭菜便退下。 “天都黑了,若莲饿了吧,快吃。” 腹中的确空空,孟大娘厨艺也超群,宫里御厨做的菜都没这好吃。卫钦不停给杜若莲夹菜,她忙不迭地大快朵颐,饱了肚子,又回归无所事事。 卫钦给她找了个事做,“我院中养了孔雀和锦鲤,你去帮我喂喂它们。” 她巴不得赶紧离开这尴尬境地,兴冲冲找孟大娘要饲料去。 等她跑得没影儿,卫钦朝门外夜色喊了声:“出来吧,人家快活你馋着,人家吃饭你看着,不难受么?” 暗处猛地跳出一个高大人影,快步进房关门,端起杜若莲剩的半杯茶猛灌入口。 卫钦拧了下眉,“没等传话就自己送上门,想通了?” 那人嗯了声。 “想通了便好”,卫钦缩缩鼻子,抽帕子在面前扇扇,“你这是呆了多久,满身汗味,去洗洗,免得惹我家若莲嫌弃。” 那人去浴房前丢下句话,“嘁,你家若莲,今晚便成我的了。” 孔雀喂到饱,锦鲤逗到烦,熬到该洗漱就寝,杜若莲不得不回房,回去时故意磨蹭,在夜色里绕着院墙闲逛。 四周暗暗,唯独一隅有几团光亮,她走过去一看,见是几个下人点着灯笼在修造花坛,不禁纳闷,“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干活?” 下人起身做礼,“回夫人,是老爷命小的们彻夜赶工。” “只修个花坛,犯得着点灯熬油?” “老爷移植过来几株杜若,咱这儿土地不宜,需单独造花坛,再培合适的土方可养活,再过几日节气变了,成活便更难,所以要赶时间。” 杜若莲马上察觉到不对。 他捧着莲花迎娶自己,又命人紧赶慢赶培植本土不宜的杜若,桩桩扯到自己的名字,处处显得对自己上心。 有必要吗?他不是早知自己嫁过来所为何事,若为装样子,那做表面恩爱对他而言岂不信手拈来,何必费这周章。 揣着满腹狐疑,杜若莲挪回房去。卫钦不在,她径自洗漱完毕钻进被窝躺着,翻来覆去片刻,又起身燃了枚赵茹茉给的香,想着一旦卫钦回来再欲行淫事,她有备无患。 香气沁骨,杜若莲身子渐轻,脑中重现晚饭前和昨夜的欢愉,竟心生些许淫念,且愈演愈烈,忍不住伸手摸至下体,效仿卫钦的动作,自我抚慰。 他最好在她自渎至高潮后再回房,那时她定已力尽睡沉,以他两日来对自己温柔态度来看,应不会硬上。 带着这种念头,杜若莲加快揉搓肉珠的速度,却如何也做不到卫钦那样,让自己短瞬上青云。 门外几声脚步渐近,她猜是卫钦回来,忙停下手,翻身装睡。不多时,被子一角被掀开,接着钻进个热乎乎的身子,与她约一拳之隔躺在侧。 她一动不动,继续装睡,可下身不遂心愿,肉穴顶端跳动得厉害,股间酸痒,湿腻更甚,使她忍不住夹了夹腿。 一只手落上臀肉,停顿一瞬,开始轻缓来回抚摸,似有些发颤,摸得杜若莲心跳愈发快,也愈发不敢回头面对,咬牙假寐,肩膀却失控一抖。那手持续在她身后游离,拂过大腿,抚上腰际,顺着脊梁自下而上掠过肩头,隐隐有热气喷在颈后,最后停在膀子上时,有一硬物戳点臀缝处几下,杜若莲猜,应是卫钦又拿了根新的白蜡角先生。 寝衣上身被推上去时,杜若莲难以压制呼吸,愈发急促,而身后只有微微鼻息声,寝衣裤子被缓缓褪下,那柄硬物不偏不倚送至股间,沾上了黏腻。 硬物温热,不似傍晚那根冰凉,许是贴身久了,带上卫钦的体温,若那玩意就长在他身上,这两日的快活是否更上一层楼? 心中弓弦一绷,杜若莲惊讶自己怎么会有这般想法,不该啊! 该与不该,都抵不过身体本能,硬物缓慢顶戳肉核,扰得洞口愈发泛滥,身子越酥软,脑子越浑乱。 这次会走正道吗? 股间硬物越蹭越快,杜若莲穴口越磨越湿,几次戳偏险些滑进去,她均略扭屁股躲闪开。多次下来,硬物主人似不耐烦了,倏地起身,把杜若莲翻面躺平,膝盖发力把她双腿撑分开。 杜若莲一直不敢睁眼看,紧抿着嘴咬着牙,微抖着身子听候发落。只觉得面前压过一片黑影,一个身体嵌进腿间,那硬玩意儿果真朝她水穴进攻,撕裂刺痛自下体席卷而来,她扛不住,失口尖叫出声。 “诶,你轻着点儿!” 卫钦的声音自床外侧传入耳,杜若莲一惊,睁眼一瞧,嵌在身上的男子另有其人,大喊着起脚踹开,抓着被子遮挡半裸身子缩进床角,这才看清,那人是岳祺,精壮身子赤条条的,胯间黑亮阳物高高挺翘,龟冠处沾着几丝鲜红。 下体正痛,心里更痛,杜若莲不顾官阶有别,指着岳祺鼻子大喊:“岳副统领,你干什么?!” 岳祺双目喷着欲火,头朝稳坐食案边噙茶的卫钦一偏,道:“替你丈夫疼你。” 杜若莲忙看向卫钦,惊恐又不解,“他什么意思?” “就是武将大人说的意思”,卫钦如往常那般浅笑盈盈,托腮歪头,深情满目看着她,“他可是为夫精挑细选来伺候你的,你看他那话儿多壮,定能让你欲仙欲死,不喜欢吗?” 杜若莲被问得哑口,说喜欢,那和淫妇有何分别,说不喜欢,那是忤逆卫钦。他这番折腾是真想弥补他不能行人事的缺处,还是只为羞辱?让她在丈夫眼皮子底下与他人交合,被硬上弓时或反抗不得,或沦陷其中,精神创痛与肉体快活交织,羞耻难过又无法逃脱。 在杜若莲心里,后者更可信,也许他就想看自己那样,先前百般体贴柔情皆为故作,骗她松懈、哄她顺从罢了。 皇帝的千里眼怎会真疼爱皇后派来的小地听兽。 想看她抗拒凌辱的样子么,杜若莲偏不从他心意,既是夫君送上的精壮男子,那她便好好享用这份阳刚,再痛也表现得受用,偏不让他看出一丝不堪。 丢开被子,杜若莲重新躺好,脚一勾把岳祺盘至腿间,朝他张开怀抱。 岳祺欲火上头,不假思索压过身去,在颈侧前胸好一通啃啄后,扶稳阳物,长驱直入。 这痛胜过先头,痛过之后是满满饱胀感,某些东西似刚解封印的妖兽冲出体外,杜若莲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死死搂紧身上的岳祺,听着他失控粗喘,涨红脸,偏头冲卫钦一笑,娇滴滴说声:“多谢大监。” 似豁然开朗,卫钦松了口气,宽慰笑道:“那便好好享受,寻常女子有的快活,我家若莲也要有。” 快活倒谈不上,岳祺受不住处子紧窄,仅在她身上起伏短短一会儿,杜若莲未登极乐,他就嘶吼着射了阳精。 卫钦很不满意,拧眉嘁声,“都说了,别射里”。 说着他起身往床边走,杜若莲抬手猛地一拽,床幔落下来,半挡春光。 岳祺略显沮丧,抓衣服往身上披,回嘴卫钦,“太紧了,一时没忍住,抱歉。”刚要下床,杜若莲伸手紧抓着他胳膊往回拉扯,无奈,他只能看向卫钦。 卫钦登时愣在原地,转瞬过后,笑着摇头,“她还要,那你就给她,好好的,别那么粗鲁。” 赦令一下,岳祺果断扔了衣服,再度扑上杜若莲白软的身子。卫钦把另一侧床幔放下,给二人造出一方旖旎天地后,坐于脚踏上。 既决定表现出受用,杜若莲放开了自己,迎合岳祺种种举动,承受他送来的雄壮阳刚,任粗大男根在肉穴里砸得噼啪乱响,不知不觉竟渐入佳境,果真品出其中美妙,她敞开了嗓门,浪叫给床幔外的卫钦听。 这一次岳祺发挥好了很多,学着春画本所描绘的变换姿势。他早幻想过像公狗那样从后面操干撅起来的女人,崩溃前一刻,他扳过杜若莲,面朝床边侧摆成跪趴,抓着她后脑头发,没命似挺腰臀抽送。 卫钦在外面听着看着,看织料上拓着她大口喘息时的轮廓,眉头愈发拧紧。 杜若莲高潮尖叫那一刻,他弯腰上前,捏准她下巴位置,隔着光滑床帐,一吻封紧她的唇。 怜我如心·听话 回宫当值,再见皇后,杜若莲似过年回家见了长辈般亲切,可皇后却不那么高兴。 支开其它人,皇后把杜若莲飞鸽传回的密报拍在她面前,满目愠怒,“你看看,这都是什么呀!” 杜若莲拿过一瞧,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那张松油烘过的薄纸上是两行密文,横竖圈圈点点,压根看不出写的什么。 “怎不查验一下就传回来!” 面对皇后的怒气冲冲,杜若莲委屈地小声道:“若莲不敢随意看,从卫钦那搞到便传回来了,并不知是这样的东西。” 皇后一叹气,“那你不知卫家祖上是做谍人的,专弄这劳什子密文?” 杜若莲知道,可知道能怎样,她又不懂密文,看了也破译不出。 “罢了罢了,卫钦心眼多,你玩不过他在情理之中,本宫不怪你。听闻卫钦待你极好,不似先前那些女子,他这份好,你可要好生利用。” “若莲明白。” 皇后刚要再嘱咐,想想又咽回去,换了旁的,“你如今是有家的人妇,事事需从夫,以后卫钦几时出宫回家,你便跟他回去。” 杜若莲应声遵命退下,回想起卫钦将密报给他的场景,顿生满腹怒气。 * 和岳祺一夜颠鸾倒凤,耗尽杜若莲的体力。天明时分岳祺起身离开,卫钦凑上床来,查验她私处。 “肿成这样,武将大人太不知怜香惜玉,下次为夫给你换个温柔的来。” 她想骂声“滚”,可张嘴只能发出沙哑的嗯啊,想给他一巴掌,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如面条拧成的,软软瘫在卫钦怀里。 卫钦小心捏着茶盏,喂她几口润嗓,顺顺她额发,用一腔天籁细语:“水上褰帘好,莲开杜若香……杜若莲,你名字真好听,人也如水莲杜若清丽怜人,可惜我无能让你开花结果。” “所以你就让别人替你?” “你不满意?” “我很满意,你不别扭?” “若你满意,我何来别扭,不过是换个法子尽为夫职责,不枉你我夫妻一场。” 心尖一绞,杜若莲使出吃奶的力气推他下床,扯着被子翻身蒙头。 “我乏了,想睡觉。” “床褥脏了,换一下?” “不用!” 他没再言语,悄声离开。杜若莲几次想哭,咬咬牙都憋了回去。 一觉起来又是日上叁竿,孟大娘端来的饭食里多了碗冒着苦味的汤药,杜若莲猜是避子用的,不假思索一饮而尽。望望门外,墙头上蹲着一点雪白,她瞬间犯愁。 皇后的信鸽来得真早,她嫁过来才多久,八字一撇刚写完,一捺墨还没蘸,能打探出什么消息啊。 心里正犯嘀咕,卫钦款步进来,把一盘金丝糖糕置于杜若莲面前。 “许久未做了,若莲尝尝,可还是当年味道?” 杜若莲还为昨夜之事赌气,却不敢驳他面子,捏起一块大嚼特嚼,唔乱说:“好吃。” 她不是敷衍,这口金丝糖糕仍是当年滋味,甚至更为清甜可口,她咽下一块,忍不住又拿下一块。 她吃得欢喜,卫钦笑靥更艳,袖中捏出个小纸卷递给她,“喏,给你。” “这什么?” “你要的东西,确切说,是皇后要的。陛下要派出几位皇子带兵去各地驻军,这是名单。上面都有谁,除了陛下,只有我和太傅大人知道,下旨之前不准透露,机密程度堪比天机。” 杜若莲忙把糖糕丢回盘子,接过那纸卷时手都在抖。 军权仅次皇权,皇子里谁人军权最大,谁便是皇帝最为看重那位。自然了,军权越大对皇位威胁也越大,恐有拥兵弑君篡位的可能,皇帝此举亦是一种试探。 杜若莲把纸卷又推回卫钦面前,小心探问:“你怎会主动向我透露这些?” 卫钦笑着轻敲一下她额头,“凭你的本事,这些我不主动给你,你永远也别想在我这打探出来。你拿不到要紧东西,如何跟皇后交差,我又如何能忍心妻子变成弃子,所以给你。乖,复命去吧。” 杜若莲不可置信,看看纸卷又看看他,迟迟不肯伸手去拿。 卫钦抱起膀子扭脸看门外,“你再磨蹭,外面那只肥鸽子我可就捉来炖汤了。” 墙头蹲着的白咕咕不知自己大难临头,扑棱两下翅膀,歪了歪小脑袋。杜若莲脸一阵红白交替,强撑气势呛他:“我怎知这消息是真是假,万一你诓我呢?” “那怎样你才相信是真的呢?” “至少发个毒誓。” 卫钦无奈笑道:“我都是断子绝孙的人了,还有何毒誓可发?” 杜若莲一耸身,“我不管,你自己想!” 拿她无法,卫钦只得举手起誓。 “好,我卫钦对天发誓,如给吾妻的消息不实,下辈子,下下辈子,叁生叁世做阉人!如何,够毒么?” “这还差不多。” 杜若莲起身找哨子要唤信鸽过来,动作过大,牵扯下体一痛,嘴里嘶了一声。 卫钦忙上前扶她,“还疼?” “嗯。” “是为夫错了,不该叫那笨莽夫伺候你,你先好生养着。” 怕他再说什么“换个人来”一类的话,杜若莲紧忙说不妨事,螃蟹似的往放哨子的妆台处挪。刚迈两步,就听卫钦吹出一声嘹亮口哨,再回头时,那白咕咕已在他肩头扑棱膀子。 日光微斜,卫钦逆光而立,轻抚白鸽羽毛,蒹葭玉树,恍如谪仙。 为什么偏是阉人?为什么偏是卫钦?杜若莲不知第多少次在心里重复这样的疑问。 信鸽带着消息飞走,杜若莲满脸苦笑。方才她死活扭不开鸽腿上的信筒,还是卫钦帮她弄好,把纸卷塞进去,放它离开。 她质疑自己是否太笨,笨到打听不到消息,还得人家亲自送来,笨到摆弄不明白信鸽,还得人家出手相助,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 那夜疯狂后直至回宫前,卫钦果真没再闹幺蛾子,让杜若莲破身伤处养好,为此她还矛盾着生出一点感激。 这刚刚萌芽的一点好感,全被纸上那天书似的密文吹散。她去找卫钦想问个明白,结果他一直在御书房伺候,等到皇帝午睡,她才揪住他。 寻个无人处,杜若莲开门见山,“为何给我的消息是密文!” 卫钦倒有理,“我传消息一贯用密文啊。你是不知,我府里兴许不止你一人是谁的眼线,不这样怎能防得住呢。” “可、可密文皇后看不懂!” “看不懂是她的事,不怪我呀。” 杜若莲被怼得无话可说,气恼着跺了下脚,挥拳要捶他,被他捏住手腕,置于胸前。 “咱别在这吵,什么事回家再说。” 他这话一出,杜若莲猛地觉得,此刻他俩真有些像斗嘴小夫妻,羞恼劲上来,掉头就跑。 晚膳前,卫钦一小徒弟来找杜若莲,送来一张卫钦写给她的字条: “我今日晚些回,安排了车接你,到家后在书房等我,乖。” 字迹娟秀清爽,右下角画着一朵莲花,杜若莲摸了摸,嘟囔声:“你才乖。” 怜我如心·又来 卫钦出宫回家,半路被许灵杉拦住。 “卫灵通,你给我出来!” 卫钦不露面,车帘子连条缝都没开,“你进来。” 许灵杉没客气,箭步奔上车,瞧他那张俏脸来气,抱膀指摘:“说吧,为什么是岳祺而不是我?” “你知道啦?” “离开你家第二天,岳祺找我说不必再施针,还问未经调养便行房可有害处。我当他看开了,和成安县主圆了夫妻之实,正欲笑他几句,这莽夫开始没头没脑傻笑,嘀咕什么早该答应替你圆房。如此我还听不出意思,那我就是傻子!” 卫钦笑意玩味,戏谑道:“既不是傻子,便该知道为何不是你。” 许灵杉能猜到大概。 “若莲是处子,在采花无数的骚浪小郎中和未尝人事的生瓜大武将之间,我更愿意把相较干净的给她用。” 许灵杉不服,“干净有鸟用!光干净能让她快活?” “你瞧你,总着急。岳祺自比不过你那事熟练,正如此也比出你的长处来。” 卫钦说着身子一歪,倚到许灵杉肩头,白长的指头细抚他抹额。 “他粗鲁莽撞,方衬你温柔体贴,他笨拙技疏,才显你御女有方。左右都上车了,随我回府吧,只是烦劳灵灵多等会子,我和若莲有些事要先忙。” 许灵杉一怔,“要我作甚?” “让你做你想做的事。” * 杜若莲在书房伏案睡了一觉,才等来卫钦。他摘下斗篷盖在她肩头,“夜里凉,敞着门睡也不怕受风。” “大监何事需我在书房等?” 卫钦笑笑不答,扭动案上一白莲绣屏,身后书格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墙上暗格,几册书本静静睡在那儿。他拿出来翻开,置于杜若莲面前。 “自今日起你跟我学密文,免得往后再有什么皇后看不懂的,你小老虎似的和我发脾气,我惧内。” 这“惧内”二字从天不怕地不怕的卫钦口中出来,颇为讽刺。杜若莲无暇辨他此话真假,脑中尽是疑问。 “卫家诡谍书集天下密文之大成,传内不传外,你竟舍得教我?” 卫钦掩口一笑,“你是吾妻,是内人,教给你怎算传外。再者说,这也不是诡谍书,那玩意儿早在几十年前大岳清剿谍人时,便由末代当家亲手毁了,我只见过一些其他谍人偷拓的残本。” 杜若莲惊诧,忙问:“那这本是…?” “我自创的”,他坐稳托腮,朝她闪烁睫羽,“为夫厉害吧?” 厉害,杜若莲心里称赞,强忍未出口,醒醒精神起手研墨,道出另一疑问:“当我面暴露暗格机关,也不怕我偷了它?” “拿丈夫的东西,怎能算偷?” 这反问噎得杜若莲语塞,红着脸催促:“好好教我,不许藏招。” 学到巳时过半,杜若莲仍兴致勃勃,卫钦却说什么不肯继续。 “这东西非一日即成,你今日能记这么多已是不赖,留着精神把这些吃透再往下学,劳逸结合。” 眼下卫钦为师,杜若莲是学徒,师父不肯教,她也没招,只得听他话回去休息。 出了书房,她又见院中那几团亮光,扯扯卫钦袖子,“让他们也早点歇了吧。” “忙完今晚,他们便能彻底休息。” 看来明日起床就能看见杜若簇拥在此,杜若莲心口怪异地拧了下,一言未发。 卧房床上已有人等候多时,窗幔仅放下里层薄纱,满室灯烛影照下,那人赤裸上身的背影瘦削,显然不是岳祺。 见卫钦真给自己换了个人,杜若莲在门口踟蹰不前,“他是谁?” 卫钦用肩膀顶她一下,“去看看就知了。放心,为夫给你挑的都是好人,这个定比武将大人让你受用。” 既然如此,那便招呼着。杜若莲丢卫钦在身后,快步冲到床前,床幔一掀钻进去,直接抱上那光溜溜的上半身,只是不敢抬脸去看是谁。 下巴被捏住,轻轻上抬,暖声入耳:“若莲,看看我好吗?” 声音颇为熟悉,杜若莲小心睁眼,看清是谁,嘴里结巴,“许……是你?” 许灵杉是最受后宫喜爱的小御医,医术深得师父真传是一方面,重要的是模样俊俏。能在后宫走动又带把儿的俏郎君就这一个,不能用无妨,看看也好,足够给后宫女子的长日寂寞添笔颜色。 与岳祺一样,他与卫钦交情颇深,杜若莲早就了解,只是没想到卫钦竟把两位挚交都送到她床上。 这算个什么说法? 既送之,则用之,卫钦既说许灵杉比岳祺好使,那她杜若莲定要表现得比那夜还癫狂投入。 有件事她没忘,下床找出香料点燃,回床上主动钻进许灵杉怀中,任由他张嘴叼下头顶发簪,散落青丝满背,轻手在她脸上慢抚,满目柔情凝视,像在赏玩一件宝物。 “你不走?”许灵杉快剥光怀中妙人时,见卫钦稳坐案旁噙茶,略微不悦。 卫钦屁股挪都没挪,毫无离身之意,又放言:“我走去哪儿?去告诉陛下孟昭仪意外滑胎实为人为,掉落的龙种是她与你私通的野种,你怕她把孩子产下混淆皇嗣,恐败露担罪,故意让她小产?” 许灵杉整个人僵在杜若莲身上,蓄势待发的肉棒槌登时偃旗。他自认此事瞒得密不透风,却躲不过卫钦的无孔不入。 “你旁的别管,给我伺候好她,此事我自当不知。” 许灵杉相信卫钦能说到做到,奈何身下还有杜若莲,正瞪大眼睛看他。压着她白软软的身子,许灵杉进退两难,惊慌上心头,欲火未全消,继续也不是,停下又不甘。 柔夷一双落上许灵杉满满踟蹰的脸,他作一惊,抬眼正对上杜若莲水湾眸子。 “莫怕,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眼神注着温柔,声音满是安慰,可许灵杉还是犹豫,看看杜若莲,又看向卫钦。 “我的话信得,她的话也信得”,卫钦加重定心丸药量,再抬茶盏润嗓,“继续吧,你喜欢她,就尽心对她。” 他的话比圣旨管用,杜若莲还浸在那句“你喜欢她”带来的茫然中,颈窝处便猛地贴上许灵杉炙热的唇,细细落落啃啄间,让她品出一丝感恩回报气息,许是对她愿为其保守秘密心生感慰。 事实并非如此。 孟昭仪得皇后暗中扶持才获圣宠,早是她的耳目,旁人不知,未必皇帝不知。若她真干出混淆皇嗣的混账事,惹天威大怒,一旦搞出什么鬼法子去查验所有皇嗣血脉真伪,那么所有皇子公主都难逃被质疑,皇后一双宝贝儿子更躲不掉。 杜若莲坚信皇后不会为夺圣恩做此类大逆之举,也对皇子血统深信不疑,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她早有耳闻,两位皇子出生时闹出过很大动静,但究竟发生什么,她就再不知晓。 眼下此景,她必须安抚许灵杉,至于卫钦要他做的事,做便罢,反正跟岳祺也做过了。他能比岳祺好多少,杜若莲也好奇,她又不精男女欢爱事,仅和岳祺有过几次交媾,疼痛有之,舒爽亦有之,总而言之,脑中对痛快的记忆多过痛。 卫钦饶有兴致看着,薄透纱幔另一头,许灵杉一双灵手如何在她身上漫游,薄唇怎般自上而下舔舐她每寸白嫩皮肉,怎样掰分开大腿挺进水穴,怎样由轻缓转快重地抽送,杜若莲皆以十二分主动地迎合承受。 杜若莲渐入佳境,呻吟早已失控,婉转动听宛如清晨山中鸟鸣,卫钦听着,捏茶盏的手愈发紧。待她一声长啼过后攀升极乐之地,许灵杉猛地拔出男根,没射,而是高抬起她两腿举过头再往下一压,几乎把她弯成个圈,低头埋于股间舔弄。咕叽声入耳,卫钦险些捏碎茶盏,恨不得冲上前推开许灵杉,把舌头换成自己的。 起初许灵杉是舍不得到此收兵,抻着忍着,到后来变成想射却射不出,杜若莲被翻来调去、摆出各种花花姿势操干到泄过叁回,已忍不住叫喊“不要了”,他仍射不出。 “劳驾!” 许灵杉探出脑袋,叫卫钦燃支蜡烛递来。卫钦自柜中摸出一支白蜡,点好送过去。杜若莲故作急切死搂着许灵杉,看清他接过来的是卫钦玩她所用那种。 “嚯,你怪会玩儿!”许灵杉嘴里嘲弄卫钦,身下没停止操干杜若莲。 把她翻面,撅成跪趴,许灵杉直捣黄龙挺至最深,掐起一块臀肉一拧,穴肉霎时一紧。 差不多了。 再一阵猛送过后,杜若莲淫叫变了声调,尖尖亮亮跃至最高。撑得太满,捅得太深,畅快满足中夹杂一种陌生的痛,不难受,但煎熬。 许灵杉终到崩溃边界,丢了怜香惜玉之心,不顾死活,插干速度如快马落蹄,握白蜡的手一翻,滚烫蜡油滴落上胯前窄窄白腰和月牙似的臀缝。杜若莲又惊又疼,想逃脱却被他钳死,使劲儿甩摆脑袋,高声尖叫,浑身颤栗。 把白蜡扔出去,许灵杉停下抽插,扭摆腰臀,让阳物在她软肉道里四下搜刮,双手扳上她盆骨,食指发力戳住下缘处穴道。 杜若莲只觉下腹一阵酸麻,穴口尿孔同时不受控地向外撑,一股美妙至极的酥麻酸畅自交合处奔涌进四肢百骸,那痛快,好像憋了许久的热尿终于放了出来。 缥缈中她真的听见水滴上织料的声音,迷蒙着往身下看了看,正对下体的床褥确有一团洇迹。她想去摸摸那是什么水,却被许灵杉抓着头发拎坐起来,扣紧后脑压到胯下,把那是非根塞进嘴里抽送,几下过后听他叫出几声让人耳赤的嘶哈,接着是嘴里一热。 说不准是什么味道,咸不咸,腥不腥,有些涩,不难喝。 她不想吞咽入腹,正欲吐出去,见卫钦不知何时蹲在床边,跟上回一样。 她要探出的头停在幔边,卫钦伸手,隔薄纱捧脸吻上唇,无半分犹豫。 他睫毛似乎穿过织料缝隙,扎在杜若莲心口,她闭紧眼睛,咽下口中温涩。 怜我如心·卫遗 庚子年甲申月丙午日,馀事勿取。 杜若莲成婚一月有余,仍胳膊腿儿齐全的在皇后跟前伺候,宫里关于卫钦的传言有了新讲究。 有说他畏惧皇后,不敢对杜若莲怎样;有说他并非暴虐,是之前的女人不对胃口;还有说,他喜欢杜若莲。 从前杜若莲并不留心这些传言,而今却在意起来,她琢磨过,应是不喜旁人说卫钦喜欢她。 赵茹茉时常神色觑觑来套她话,说她眼荡春水,面泛艳光,体态日渐风骚,甚至丰腴了点,一副饱蘸雨露之态好比皇帝新宠的小美人,哪像没男人疼的。 被她缠到实在没辙,杜若莲只好说,卫钦府里婆婆厨艺精湛,他自己又做得一手好点心,把她喂胖了。 赵茹茉不信,“当真?” “不信么,那改日我把孟大娘做的汤带来给你尝尝便知。” 真不真,杜若莲心明镜。 一个多月来,岳祺和许灵杉交替出现在她被窝里,轮值似的与她交欢。她逐渐懂得如何在床上应付男人,不能说沉浸其中,但也学会了享受这份不好言说的欢乐。 她辗转承欢,卫钦就在床边看。 起初每当完事,岳祺和许灵杉便穿戴整齐离开,留卫钦在房里,或抱着杜若莲哄一会儿,或逗留片刻也走人,从未和她睡一个被窝。卫钦夜里睡在哪儿,杜若莲至今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也就近几日吧,岳祺和许灵杉像约好一样,完事人也不走,卫钦也未不快,反而知趣一般离开。 长夜漫漫,总有操不动又睡不着的时候,这俩人便跟她闲聊,话题总围着卫钦。 第一次提到他,岳祺一字未说,先长吁短叹,勾得杜若莲不甚好奇,试探着问,为何提到他会叹气。 “好好一个男子,生得那等好模样,偏做了阉人,怎能不叹。” 话是这么说,理不是这个理,杜若莲知道,卫钦他们甭管出于什么原因,皆是自愿净身入宫谋生,舍了命根儿换端到老的饭碗。 她嗤笑:“苦是自己要吃,还能有谁逼他自宫不成?” 岳祺语气凝重:“他真是自宫,说是被逼无奈也不为过。” 杜若莲惊诧道:“不对吧,东燕不准自宫者入宫啊?” 她想知道是谁逼卫钦,没问出口。 岳祺问:“你想知道?” 杜若莲逼迫自己别点头,岳祺仍从她眼神里读出探知欲。 “他真的让我服气,在那种小年纪,便对自己如此心狠。” * 卫钦原不叫这名,本名卫遗,也非东燕人是,而生在邻国大岳。卫家世代出谍人,到卫钦这一辈,大岳已臣服东燕多年,卫家谍人也因几十年的清剿几乎绝迹。 岳祺清楚记得,那前他初次随父出征边塞清理匪患,返途中遇老少二人拦路。老的年逾古稀,小的看着刚过总角,自称爷孙俩,问岳祺的父亲可愿收留他们。 “我们是姓卫的,懂密文。” 话是那小子说的,小公鸡嗓子清亮无比,两腮瘪着,可仍透出眉清目秀。岳祺少年风发,坐在马上俯视他,却品不到一丝高高在上之感。 老人看着真像饿了许久,面黄肌瘦,颤颤巍巍,瞧不出半点卫家人横行天地的气势,有气无力地说:“给口饭吃就行,不要旁的。” 岳祺惦记出头,抢在父亲和兄长前头问:“这是东燕军,尔等是大岳人,讨饭该回大岳讨,岂有让我们收留的道理,何况卫家谍人从不忠心,拿吃里扒外不当回事,如何信得过。” 老人咳嗽几声,“规矩是死的,可人要活。卫家仅剩我祖孙俩喘气了,命比规矩要紧。” 寥寥数言仿佛耗了半条命,老人气短,那小子紧忙抚他胸口顺气,不忘接话。 “谁让我们活命,谁就是主子。” 岳祺看看父亲,见他未置可否,顿生一点慌,担心他嫌自己多嘴。 那小子见他们不做声,又补上一句:“小主子,您就信了我们吧,只要让我们活下去,自这刻起我们就是东燕人,所有能耐只为东燕效力,也为您家增光。” 这声“小主子”唤得岳祺心尖一颤。府里向来以他父亲和兄长为尊,从未有人当他是主人,即便前缀一“小”字,他也受用得很。 父亲与兄长耳语,岳祺听不见内容,只见兄长丢给爷孙两袋干粮,叫他们跟上队伍,别掉队。 他们一直跟回府里,父亲拿密文试其能耐,确认其言不虚,接着养在府中,以备不时之需。 两年后某日,边军截获密文,满朝上下无人能解,岳祺主动请缨,说他可一试。 密文破译成功,百官惊愕,岳祺父亲和兄长更是吓得提不起下巴。 皇帝语气玩味,“朕竟不知,岳大人藏着个懂密文的儿子。” 父子叁人僵住,不知如何应话。唏嘘声荡在殿中,岳祺嗓子眼发堵,心跳得厉害。 他会密文,卫钦教的。 在卫钦出现之前,府里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落在年轻有为的兄长身上,岳祺不过是活在父兄光芒下的次子,年纪小,无军功,没人愿意巴结,常受冷落。府中与他年纪相近的男儿只有卫钦,又嘴甜爱说,天长日久,二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卫钦偷偷教岳祺学密文,起初岳祺不敢,说祖传的东西不要外漏为好,他听之一笑。 “什么东西有人做,有人用,就有人学。卫家密文都存在多少年了,用的人一多便不稀罕,自学成材的多了去。哼,用上我们便千金求请,用不上了便把败仗亡国的账都算我们头上,说谍人作乱,要清除干净。” 岳祺借机问:“卫家真只剩你一根独苗?” 卫钦附耳悄声:“明着的只有我,暗处的便不知了。” 连说书的都知道,卫家人最懂藏身,他们不坦诚,谁也不知其身份,就如当日他们出现在岳祺眼前,不过是一对叫花子。 “我教你密文的事别告诉任何人。” 卫钦的嘱咐和岳祺的打算正好相悖,兄长对此一窍不通,他本想偷偷学精了这玩意儿,再告知父亲,让他明白次子不次。 可卫钦又强调,此事尤其不可告诉他父亲。 “为何?” “他若知道,定会让我教你哥哥,你吃不到独食,马无夜草怎能肥?你信我的,偷偷学便是,不愁没用武之地。” 用武之地到了,边军截获那密文恰巧为诡谍书所做,又恰巧版本很老,卫钦会,岳祺自然也会。 岳祺在殿中惶恐不安,听父亲解释,府中收容两个大岳逃来的卫家人,“小儿仅跟他们学了些皮毛而已。” 皇帝当即差人带卫钦爷孙过来。 卫钦刚一露面,在场人登时把密文的事忘得干净,目光全射在那少年的脸上。 谁也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后生。 老人身子骨极差,瘦如纸片,跪不住,少年得赦,搀扶他跪,天威在上,他毫无半点怯色。 皇帝问他:“你叫什么?” 他答的简单干脆:“回陛下,卫遗。” “哪个遗?” “遗留的遗。” “怎取这字?” 少年瘪瘪嘴,“小人是谍门卫家最后的男丁,不过,只是旁亲。” “听岳大人说,你二人自愿破规,只一心为东燕效力,朕为东燕国君,你可愿为朕效力?” “那是自然。” “可有条件?卫家人无利不起早。” “有!” 他一声掷地,让岳祺的浑身发冷,想他怎如此不识抬举,竟敢和皇帝谈条件! 倒是皇帝倍感新鲜,“说来听听。” “爷爷身染重病,只要陛下能派名医诊治,小人愿为您肝脑涂地!” 岳祺又一惊,他和卫钦就差磕头结义,怎么他爷爷病了,他不知情不说,也没听府里任何人提起过? 皇帝一声怪笑后问:“怎么,你们祖孙投靠岳大人,老人病了,他都不请大夫瞧瞧?” 岳祺冷汗爬满脖颈,生怕卫钦说什么不应当的话,不料他却说:“此事无关岳大人,是他能找来的大夫,医术皆不及御医高明,束手无策。” 他的条件,亦或是请求,皇帝答应了,但接着说的话,让岳祺不明所以。 “卫家人名声着实不佳,你说你忠心,朕无法全信。百余年来,诸国或多或少都吃过谍人的亏,东燕不喜这套,虽迫于种种境况不得不用,也尽可能少用,只盼这不上台面的手段和人能在本朝绝根。” 岳祺偷瞄卫钦,见他直直脊背,泰然说道:“先让爷爷回府,请御医来问诊,小人自有办法证明所言为真。” 老人被搀走,待脚步声消失,卫钦不知从哪儿抽出把小匕首,御前侍卫那声护驾未出口,银光利刃便落在胯下,鲜红四溅,血腥刺鼻! 卫钦挥刀自宫,因年少力不足,命根子未全切落,靠一条皮肉将将悬在腿间。岳祺不顾一切冲上前,紧拦慢拦,仍未能阻止他又补上一刀。 有人喊他大胆,有人斥他血溅御前大逆不道,只有岳祺哭喊着救人,而卫钦疼到啃破下唇,颤手抓着那条肉举过头顶,咬牙冲皇帝说:“小人已废,所学一切不会有后人继承衣钵,陛下所盼的绝根,如此便绝了!” 皇帝命人抬他下去止血,无论如何要保其性命,“你若有命活下来,到朕身边伺候,也别叫卫遗,改叫卫钦吧。” 听完这句,卫钦一头磕下,没了意识。 怜我如心·示忠 杜若莲和赵茹茉忙活整日,才把中元节祭祀的琐碎安排妥当。 看着堆成小山的黄纸经幡,杜若莲心里掂量,今晚回府见到卫钦,该不该张嘴问问,是否她也应给他爷爷烧些纸钱。不管怎样,她都是卫钦之妻,这点礼数孝道总要周全。 想到这处,许灵杉与她说起的那些又钻进脑子。 卫钦自宫后的事,岳祺没等说,人便打起呼噜。像听书正至兴处,说书人合扇收摊,吊着一口气,憋得杜若莲整宿没睡稳。没两日许灵杉过来“侍寝”,想到他与卫钦也熟稔,人又嘴碎多言,杜若莲卯卯胆量,故作随意问他:“大监这么出挑的男子,怎甘心做阉人?” 和岳祺一样,许灵杉也长叹息。 “他不做阉人,就得做死人。” * 许灵杉初见卫钦时,他半个身子都泡在血水里,活像砧板上被开膛的鱼。 当年许灵杉还小,奈何天资高,太医署神针慧眼识人,收他为首徒,倾囊相授。 师父命他给卫钦施针止血,这是他头次被允准拿活人练手,且来的路上已听说这小子什么来路,此事因何而起,也明白皇帝派师父亲自医治,这条半死的漂亮鱼儿绝非等闲之辈,他必须慎重。 手艺没白学,许灵杉叁针精准封穴止血。师父面色不变,吩咐熬浓参汤来吊他精神,许灵杉忙喊慢着,“师父,参汤不成,太活血了,用了恐有大崩之险!依徒儿看,这小子年轻,底子不差,无需猛药,用点温吞的补血补气方子即可。” 如此师父才满意着捻捻胡须,夸赞他:“真当师父糊涂了,不过试试你罢了,看你敢不敢挑师父的错。” 控制住卫钦伤势师父便撤了,留许灵杉照料。卫钦整整昏睡一天一夜,醒来第一句话,是问他爷爷如何。许灵杉看他俊俏脸儿煞白煞白的,不落忍,道:“先管好你自己吧。” 那老爷爷的病已有结果,许灵杉不敢说,怕卫钦听了受不住,影响他恢复。这可是皇帝赐名的小子,若没照顾好,许灵杉叁个字怕是要写到灵牌上了。 他闪烁其词,卫钦把手伸向裤裆,“你若知情不说,我便再往这抓一把,你知道后果。” 许灵杉差点下跪喊他祖宗,满屋乱转半天,料想他一个有能耐自断命根儿的人,怕也再没啥接受不了的事,就如实相告。 “老人家病入膏肓,华佗扁鹊在世联手也回天乏术。不过放心,岳大人已吩咐下去,你这事,谁也不准跟老人家漏半个字,只说孙儿被陛下留着当差了。” 卫钦这才把手从胯下移开。 许灵杉咽口唾沫,语气略带埋怨:“别怪我说你啊,就没见过你这么狠的人!老人家就你一个孙儿,你该好好长大,成家立业续香火。拿什么跟陛下示忠不好,偏要这样!” 卫钦偏头看看他,抿出一抹笑,笑得许灵杉莫名脸红。 人都苍白到这份儿,还能笑得出来,又笑这么好看。 “一国之君,既需要谍人又畏惧谍人。卫家人名声不善,我又投靠在手握兵权的岳家,陛下定会忌惮我像先辈那般只图利,不忠心,做出有损东燕的事。如今卫家唯一后人自断根本,只剩我伶仃一个为他一人效力,等同武林高手得独门秘籍,他不仅不会杀我,还会护着我,他在位一日,我便喘气一日。” 说罢他讨口茶,补上一句。 “我不做阉人,就得做死人。” 这话许灵杉无法苟同。 “哎,你思虑太极端。眼下东燕也在用人之际,岳大人敢留你,说明你有用处,有活路,何必把事做这么绝,先享几年荣华富贵,死了也不吃亏,至少讨个婆娘生个娃,男人该经的事都尝尝再说嘛。” 卫钦又笑,这回泛苦。 “等到我有妻儿时再成无用棋子,岂非全家给我陪葬?” 许灵杉被他堵得一个字崩不出来,悻悻把他被子一掀,“给你换换药!” 伤口还未结痂,仍有血水渗出,又不能包扎,皮肉血淋淋翻露,尿液顺着白蜡针滴漏,洇湿下面的小垫子。 许灵杉头回照料这种伤患,小心轻手,生怕弄他太疼。 可这如何不疼呢!卫钦浑身都在抖,却只发出声细弱的嘶呀。 许灵杉端详了下伤处,摇头咂舌,“瞧这口子,你那话儿细不了,可惜了的。” “我未尝人事,不知快活,也不觉可惜,若真吃过了,怕也下不去这狠手。无妻儿缘分也挺好,了无牵挂,便无软肋,心无软处。” 许灵杉自诩伶牙俐齿,奈何卫钦说的话总让他接不上,只得埋头继续为他细细涂药。 卫钦手搭上他肩,轻轻捏了捏。 “照顾我,是你屈尊降位,多谢。” “医者面前没有尊卑,都是人。” “那也是委屈你,无以为报,只得…” “以身相许?”许灵杉插科打诨。 卫钦也逗他,“你不嫌弃也可以。” 这会儿许灵杉放松下来,冲他摆手,“好意心领了,我可没龙阳之好。你要真想回报我,就养好身子,为陛下出力,等你飞黄腾达了,替我物色个如你一样俊俏的夫人吧。” 如今十多年光景过去,夫人,许灵杉至今未娶着,他目光所及之处,惟有杜若莲一人可入他眼。 灵动娇俏,大方明朗,笑起来两个梨涡,许灵杉恨不得把心都塞里面。 可她却成了卫钦的妻,他只能占据她的夜晚,她的身体,这是卫钦的恩赐,算是当年医治照料的报答,也是多年交情一种古怪的印证。 * 杜若莲回到家,贼似的四处扫看,半张黄纸片都没见着,卫钦端正坐于案头,看书看得入迷。 多日相处下来,杜若莲早不怕他,直接进去唤了声:“大监。” 卫钦被她吓到,眼睛一下睁大活像只兔子,转瞬绽出笑脸,“今儿怎回这么晚?饿了吧,我让孟大娘做碗面吃如何?” 杜若莲佯装揉胳膊捶肩,“这不快中元节了,祭祀事宜繁琐。” 卫钦似恍然大悟,“我怎把这事忘了。” 杜若莲趁机起话头,“今年祭祀先人,我得随大监一同吧,可有什么需注意的?比如穿什么衣服合适?我没爹没娘,没经过这事。” 卫钦笑意僵住一瞬,马上恢复如常,“和若莲一样,我也没爹没娘,这趟麻烦可以省。” “那爷爷呢?不给他烧纸钱吗?” 她终于把这话顺出来,他笑又僵住,继而收平嘴角,垂眸不语。 杜若莲暗叫不妙,想自己怎如此笨,卫钦从未在她面前提过爷爷的事,都是从许灵杉嘴里听来的。此话一出口,既暴露自己瞎打听,又卖了许灵杉。 以为惹他不快,杜若莲把答对的话都准备妥,不料卫钦毫无怒色,起身过来揽她入怀抱着。 “那不是我亲爷爷,是我家老管家,也懂密文。大岳清剿谍人,连卫家同姓旁亲也不放过,他把尚在襁褓的我救出来,抚养长大,教我学密文,却不告诉我爹娘姓名,说不知道比知道好。” 杜若莲不知该说什么。 “若莲既有心,为夫不负你诚意。”随即卫钦喊来下人,命其速速备齐供果纸钱。待一切具备,二人去花园西角,为离世多年的老人家烧了满满一盆纸元宝。 回房途中,杜若莲嗅到几缕清丽香气。 “什么味道,好香。” 卫钦一撅嘴,“院中的杜若开了,你没看到?” 杜若莲摇头,她回来时满腹胡思乱想,压根没留心这处。 卫钦一把牵过她手,“走,去看看。” 杜若莲不想和他一同月色下赏花,总觉得这旖旎情境容易惹人生出浑念头。 “我乏了,想回去歇着,明儿还得伺候皇后呢。” 她借故要走,又被卫钦扯回来。 “往后几日,皇后怕是会烦躁得很,恐脾气见长,看什么都不顺眼,你伺候时要多加小心。” 这让杜若莲奇怪。上回把卫钦的消息译出来给皇后看,让她得知自己的两个儿子所获军权分量遥胜其它皇子。今儿个卫钦又告诉杜若莲,说重中之重的边军也尽数归他们管。听完杜若莲学舌,皇后乐得没边儿了,掩不住一脸高枕无忧之态。 杜若莲不解,“你什么意思?” 卫钦一耸肩膀,“就字面意思。有机会你想法劝劝皇后,她须明白,儿子有两个,可皇帝只能有一个。” 她追问,而卫钦不肯再多说。 “时候不早了,回吧,为夫今晚给你备了新人,好好享用。” 又送新货? 杜若莲哭笑不得,才一个月冒头,刚习惯和那两个交媾,第叁个又上门了。挺荒淫的,仿佛卫钦在邀她体验二公主的快乐。 东燕二公主,皇后嫡出,天资聪颖,极具慧根,深得皇帝宠爱,是赫赫有名的泼辣子。嫁龄一到,她说什么不肯远嫁和亲,皇帝也妥协,招了驸马。成婚后她以驸马房事不中为由大作大闹,最后竟逼得驸马低眉顺眼恳求皇帝允准她养面首,且非官家子弟不要。 这作风实在大胆,关于她的传闻宫里宫外乱飘。杜若莲常听后宫妇人们说她不检点,不知耻,却总又觉得,那些人的讥讽嘲弄里,透着几分羡慕。 男子叁妻四妾,女子为何不能? 从前杜若莲每当听人嚼舌二公主,她都思考这问题,而今她夜夜做新娘,许灵杉恨不得长她身上,岳祺若非有妻室,估计也好不哪儿去。 罢了,卫钦送人,那便收着,只当自己也做回二公主吧。 想着想着,她人到门口,开门进屋,床边坐着的人连忙起身,彬彬有礼道了声:“多有打扰,见谅。” 看清那人面容,杜若莲当场瞠目,片刻慌神后,一个大礼做下去! 怜我如心·新人 “见过二驸马!” 她从没像此刻这般生卫钦的气,送武将也好,送御医也罢,可眼前这位是秦孝之———当朝宰相的小儿子、二公主的驸马!她如何下得去手?再者说,这二驸马不是房事不中么? 嗯?为何考虑这事?杜若莲懵了。 秦孝之看着比她还慌,连连扬手让她起来,“免礼免礼,现下不在宫里,不必拘着,也不必称我驸马。卫钦私底下唤我秦小爷,你一样就好。” “是,秦小爷。” 今晚杜若莲只想速战速决,不敢与秦孝之多磨蹭,找出香饵点上,主动宽衣解带钻被窝躺稳,等他动手。 这时她仍想不通,卫钦为何送个床上不中用的男人来。 秦孝之拘谨,脱衣上床的姿态笨拙,显得杜若莲这套动作行云流水老练得很。 二人直挺挺并行而卧,更尴尬了。 秦孝之一动不动,杜若莲犯嘀咕:今晚卫钦怎没来看着? 他不在,倒让她心里没底,反复掂量做还是不做,更不明白,卫钦究竟是要秦孝之来满足她身子,还是让自己来伺候他呢? 胳膊肘忽而一痒,她一动,无意间碰到秦孝之的手。 他像被触碰了机关,一把扣住她手腕,猛地翻身压上来,湿热的吻紧随其后落上脖颈。没有许灵杉那种细致轻柔的爱抚,没有岳祺那样粗重狠厉的揉摸,秦孝之的手直接插进腿缝,揉按上阴阜。 杜若莲仍是敏感的,几下刺激后,穴口春水潺潺,双腿扭动时触及秦孝之下体,是硬的。 那二公主怎嫌他不中用?莫非时间太短,尺寸不佳? 是何原因,试试便知。 杜若莲难得主动,好似身子被那叁个喂馋了,男人硬着阳物压在身上,这口不吃便心不甘。熟练褪光秦孝之下身衣物,分开双腿让他嵌入,手把上他腰际,只等他一个沉腰插进来。 秦孝之下体在发力,却是对抗性的,像是在抗拒本能,不让自己在欲望驱使下操了身下的姑娘。 已起兴的杜若莲以为他放不开,握上那柄滚热往穴口拽。这一握惹秦孝之浑身发颤,腰腿失控往下一沉,眼看戳到穴口,忽然挣命大吼一声,翻身躺平,气喘吁吁。 杜若莲惊着了,欲火当即熄一半,忐忑着问:“秦小爷,您怎么了?” 秦孝之又一声闷吼,双手遮面,颤着声道:“对不住,我做不到!”接着改握拳头重重砸在被上,“她允许我和旁的女子交合泄火,可我就是做不到,做不到违心去睡她以外的女人!” 杜若莲一怔,失口问:“谁?” “二公主,我的妻。” 这二公主是女卫钦?不是驸马不中而是她不中?可那满宫面首又怎么回事?还是自己各种吃觉得亏欠夫君,故而愿意让他与旁人欢好?那也不对啊,就算二公主想给他找女人用,宫女那么多,何必钻别人妻子的被窝,还是卫钦之妻的? 太多疑问霎时挤进杜若莲脑中,满满登登,挤到她想问都不知从何问起。 秦孝之平复下情绪,问杜若莲:“你也算陪着她长大的,竟没看出来么?” “看出来什么?”杜若莲真不知。 “咱们这位公主,是女儿身,男儿心,她不爱男子啊!” “那、那您…还有那些面首……?” “掩人耳目罢了。” 秦孝之神情戚戚,杜若莲更是心如乱麻,想是刚才烧纸冲撞啥了么,让她短时间内要消化这么大的事! 话聊至这份,她也索性敞开说,“二公主断袖,皇后可知情?” “看着长大的女儿,怎能不知情”,秦孝之重重叹口气,“看来皇后手腕可以,能把她这癖好藏到连你都不知。” 杜若莲预感接下来听到的事,八成复杂沉重,可秦孝之脸上却慢慢浮出一层淡淡的笑。 父亲是当朝宰相,兄长皆在朝为官,作为小儿子,秦孝之本应也能有番作为,奈何老天爷偏让他一见佳人误终身。 得知二公主要在朝臣后嗣中选驸马,众人避而不及,一旦被选中,便再无为官高升的可能。秦孝之本不想参选,奈何家中适龄又无官职的男子仅有他自己,当宰相的爹更要起带头作用,他不得不去。 历朝历代,驸马都是皇帝来挑,哪知这二公主倒反天罡,亲自选夫。未见其人时,候在殿中的少年郎们窃窃私语,说这公主怕是不好伺候。 皇帝上殿,二公主款步跟着站到一旁。 “本公主不愿强人所难,你们哪个愿做驸马,站出一步,不愿也无妨无罪。” 她连父皇的面子都不给,竟先开口!秦孝之猛一抬头,刚好与她四目相对。 她俯视下方冠玉男儿时那高高在上之气势,竟让秦孝之短瞬恍惚,分不清哪个才是王。与她对视那刻,似有刀子从她眼中飞出来,贯穿心口化作毒咒,转瞬浸透骨髓。秦孝之心跳猛烈,手脚皆不听使唤,迈出一步。 “秦孝之愿意!” 如此他便成东燕本朝第一位驸马,还未摆脱父亲对他莫名其妙强出头的恼怒,二公主又给他当头一棒。 “老实告诉你,我不爱男子,绝不会跟你同房。我会择机找父皇闹,让他同意你我和离。” 秦孝之顿觉天旋地转,“那您为何选驸马?” “这非我所愿,是母后执意!我特意摆足架势唬你们,无人肯愿此事便可作罢,偏你不知好歹站出来!我倒不明白,你身为宰相之子,前途大好的男儿,怎会甘心做我驸马!” “一见钟情,公主信吗?” 二公主哑口,接着秦孝之跪地央求,说他已是公主的人,要杀要剐皆可,只求不要合离!宰相父亲已经因他自断前程而震怒,若他再被弃,怕是他父亲在朝中再抬不起头了。 见秦孝之眼中并无虚假,只有诚恳,二公主收了怒气,警告他:“男人守活寡,也不好受。” 这守活寡的男人,眼下正和杜若莲相隔两尺有余靠坐在床栏边,委屈又可怜。 杜若莲问他:“您真喜欢二公主?” 他摇头,“不是喜欢,是爱,是怜。” “怜?” 这字杜若莲只能联想到“可怜”,而备受宠爱又潇洒恣意的公主哪里可怜。 “她博古通今堪比帝师,聪慧绝顶颇有武皇之质,也如此,我才觉可怜。只因身为女子,满腔宏图大志无处施展,才能才干不得重视,哪怕生母皇后也视她光芒而不见,一心扑在那对草包身上。” 杜若莲当真不知,二公主还是豪杰人物。记得在刚进宫时,她陪公主同皇子们一起上学,没多久先生便说无法再教二公主,如今想来,怕是先生早教无可教了。 秦孝之先头的话有一处让杜若莲不爽,“您夸公主聪慧能干可以,但不能说皇子是草包啊。” 他嘁了一声道,“草包尚且能烧火,他们会什么?原本草包有一个便够了,皇后执拗,才变成一对惹人厌。” 此话何意? 杜若莲探知心起,秦孝之直言不讳。 孪生子常有,在皇家也不稀奇,然纵观古今,鲜见哪朝哪代是孪生子之一做了皇帝。每每后宫女子诞下双生儿,皆只报其一,另一个要么直接溺死,要么偷偷养着,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正主一个替身。 皇后不知打什么主意,双生子落地时,她特意命宫女四处大喊,惹得人尽皆知,皇帝想藏下一个来不及,说夭折一个也不妥。嫡出皇子夭折非小事,按理要安抚皇后及其母家,赏财也好加封也罢,总归令她家族势力更大。 原本要倒霉的孩子就此显摆于人前,在皇后一路细致照拂下安稳长到现在,已远赴国境,准备统领边军。 秦孝之仍保持距离坐得远远,夏末夜凉,二人抱着被子长谈,杜若莲险些忘了,卫钦把他送来所为何事。 想问的,杜若莲还是要问完。 “您来奴婢这,是二公主的意思吧。” 秦孝之点头。 除了没夫妻之实,二公主待他很好。知他喜古画,带他乔装出宫四处淘腾,知他父亲希望儿子们爬得更高,便跟皇帝举荐他几位兄长,如今皆位高权重。秦孝之心明镜的,这些好只因他懂她,她拿他当友人,当兄弟,而非爱侣,可他知足,此刻脸上满足不像装的。 “她主动提出给我安排女人,我不愿。纸包不住火,万一被人抓住把柄,必然牵连全家。可她说,她找的人绝对安全,接着传来卫钦,才知安排的人是你。” 屋里一下安静了。 片晌后,秦孝之才说:“若莲,我不想瞎她的好心,也真真做不到与你交合。她不喜男子是她的事,我愿为她守身是我的事。今夜之事,我会对她和卫钦说,是我真不中用才没成,她应不会怪罪我,卫钦更不会怪你。” 杜若莲苦笑,叹卫钦这人情卖得妙。他早知晓这驸马爷乃痴情种,不会真走那一步,既不得罪二公主,也让她免了一大为难,毕竟真和他怎样了,她不知再回宫怎么面对二公主。她原对这叛逆皇女无感,听秦孝之一说,陡然生出些羡慕。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喜不喜欢是一码事,有人痴痴怜爱又一码事。秦孝之也算有情有义,无缘做露水夫妻,交个朋友也不亏。 一番长谈结束,二更铜锣声响,杜若莲打起哈欠,秦孝之提议再找出套被褥,他打地铺对付一夜。杜若莲哪敢让驸马爷睡地面,慌忙间胡乱说:“秦小爷放心睡这儿,奴婢去大监那儿睡。” 秦孝之听之一愣,接着噗地笑出声,“果然卫钦极爱你,他怜心阁的罗汉床上还没睡过女人呢。” 怜心阁,不就在书房边上,原来卫钦每晚都睡在那儿吗? 出门前,秦孝之语重心长对她道:“看你是个实心肠,我多说一嘴。你是皇后的大宫女,应伺机点点她,有些事表面看着好,实则不然,越顺心遂意,越要警惕,切勿得意忘形,忘乎所以。” 这话与卫钦说的如出一辙,也和他一样没把话说明白。 杜若莲揣着狐疑,秉烛行至怜心阁,房里亮着,叩门无应,蹑手开门进去, 床上被褥平整,一侧屏风后烛光格外亮,映出一个人影。 好像没穿衣服。 怜我如心·十五 屏风后卫钦刚出浴,听门口有响动,厉声呵斥:“哪个活腻的不知敲门!” 他训徒骂人就这腔调,成婚后杜若莲再没听到过。 “大监,是我。” 屏风上人影飞快一晃,紧接着哗啦一阵水声扑腾,再然后才是卫钦惯常清亮的动静儿。 “过来。” 杜若莲后悔听话,否则哪用赏谪仙沐浴图。 “秦小爷告诉你我在这儿?” 杜若莲小声一嗯,低垂脑袋不敢抬眸。她没见过卫钦光身子,不去看他,是羞也是不敢。 卫钦又问:“完事过来的?” 杜若莲一臊,脑袋一仰看向他:“就没办事,他不愿意。” 唉,到底和他对上眼。 卫钦胳膊垫在沿边,枕着脸慨叹:“他当真是情痴啊,能忍至这般田地,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家若莲不够诱人呢。” 诱人,丢人还差不多! 杜若莲屁股一沉狠坐到小板凳上,抓起丝瓜络使劲儿往浴脂碗里怼,气囊囊的怪样更惹卫钦想逗她。 “好好一块胰子让你捣稀巴烂,它又没招惹你。你是没吃着驸马爷的身子不痛快还是怎么,跟为夫说说?” 行,说就说! “你们说话非要云山雾罩吗,让我提醒皇后,提醒什么呀?把你们原话照搬学舌,万一她不明所以追问详细,我说不清所以然,你能替我挨骂?” “能啊,莫说挨骂,替你挨刀都成。” 抓住她捶过来的拳头,卫钦拍拍她手背。 “有些话不必说太清楚,点到为止即可,皇后理解与否是她的事,你说得太满,她反而会怀疑你知道更多,却对她有所保留。” “扯,皇后最信我了!” 卫钦挑眉,眼神玩味,杜若莲上来一股心虚。皇后真那般信她,为何二公主有断袖癖她却不知? 她闷不做声了,埋头捡拾被弄得到处的胰子碎屑,卫钦勾勾指头:“用这些给我擦擦背吧,别糟蹋东西。” 横竖躲不过亲近,杜若莲横下心伺候,只当他供消息教密文的报答。 手刚浸水里,杜若莲一皱眉,“太温吞,入秋了,水要热点。” “我习惯温一点。” 他挪了挪,杜若莲才见他下身穿着裤子,“哪有人洗澡还穿裤子,不沓得慌么。” 说罢她伸手便要去脱,被卫钦拦住。 “给我留点体面。” 还头回听他语气里透出恳求。 二人就此无话,杜若莲伺候得仔细,卫钦享受得自如,那点胰子屑也没浪费。杜若莲眼珠不时往他胯下移,察觉不妥时又忙挪到脸上,快对上眼了再往旁的地方瞟,脑中思绪翻江倒海。 此刻看卫钦,早已和当初不同,对他那份忌惮和恐惧不知何时消失无踪。混熟了,又获知他那么多过去,这人愈发饱满生动,而非嫁给他之前只当他是画中仙,是美艳无方的御前恶人。 那双手纤长白皙,连指甲形状都恰到好处,偏要替皇帝料理种种肮脏,沾过不知多少人的血。 那颗脑袋颅顶圆挺规矩,里面满是大智慧小聪明,偏只能用在各种不可端上台面说的事上。 她正东一下西一下胡思乱想,卫钦突然开口:“竟忘了问,你找我何事?不会是为伺候我沐浴吧。” 杜若莲也忘个干净。 “秦小爷在房里,我没地儿睡。” “所以来找我陪你睡?” “才不是!” “不是?厢房今晚都空着,你偏寻来我这儿,作何解释呢?” “我———” “无需多言,床上等我,乖。” 定是那香药劲儿闹的,否则怎这一句话便能勾人起欲火,之前种种放纵浮上心头,满腹羞臊。 “我去西厢,你早点休息,明儿见。” 她丢下句话一溜烟跑掉,留卫钦光膀子杵着,初秋夜风顺门挤进来,激他狠狠打个喷嚏。 杜若莲真的乏累,一觉睡得死沉。次日孟大娘叫她起床,她揉揉眼睛问:“什么时辰?” “刚到巳时。” “都这时候了?!大娘怎不早点叫醒我!” 辰时之前她就该站在皇后身边,此刻却还在被窝里躺着!杜若莲手忙脚乱下床穿衣服,喊孟大娘帮忙梳头。 孟大娘没动弹,“夫人稍安勿躁,老爷说会替您告假,您午时之前进宫当值便可。待会儿秦小爷乘车回宫,稍带您一起。” 也只好如此了。 收拾妥当,秦孝之已在车旁候着,邀杜若莲上去,她推诿,“若莲跟着走就行。” “马车快,你这小腿脚跟不上的。听我的,上来,无人敢怪罪。” 杜若莲硬头皮跟他上车,钻进一瞧,岳祺和许灵杉各坐一头,难怪这车格外大,敢情至少要拉叁个汉子。 “你们怎么都在?” 啊,好生尴尬! 岳祺道:“车是我家的,卫钦让我顺路接你们。” 说完他拍拍身侧空当,示意杜若莲坐过去。许灵杉抢先一步扯她,用力过大,杜若莲一屁股坐进他怀里。他趁机钳住她不放,拨弄下她摇晃的金耳坠,啧了一声:“这耳坠好老气,不配你,赶明儿我送你一对时兴款样的。” 秦孝之盯着瞧瞧,若有所思道:“这不像东燕女子常用的样式。” 岳祺眼珠也转过来,“他竟把这东西送了你。” 秦孝之好奇问:“此物有何来历?” “这是他娘亲的遗物。” 刹那工夫,杜若莲只觉双耳如坠千斤,得起话头岔开这事,便问岳祺:“皇子们去边地可还顺利?” “目前还顺,但很快便不顺了。” 岳祺说得不咸不淡,可杜若莲心陡然高悬。 “此话怎讲?” “皇子们不老实,勾结大臣,中途私自拥兵,陛下已知晓,把行至半路的补给辎重下旨召回了。” 许灵杉补上一嘴:“粮草兵器药材,缺了哪样都必出大事。” 杜若莲急了,“你不是诓我吧!我不信皇子们有这大胆!” “诓你作甚,前日我陪成安县主回娘家探望,不慎亲耳听到岳丈和大舅哥商议此事。至于胆子,只要有权利做饵,人便是最大胆的鱼。” 杜若莲更急了!“若起战事,辎重短缺,让他们如何坚持,岂非不战自败?” 许灵杉笑答:“要的就是不战自败,或战不起来。” 军中事杜若莲懂得不多,但也知自古打仗必求胜,哪有求败的道理。 “若莲不懂,还请岳副统领细言。” “你问我,倒不如问问秦小爷。” 秦孝之未接话柄,躲闪她投射的目光。 岳祺见状,撇出一声冷笑,道:“皇子攀交大臣又私自拥兵,任哪位君王都会起疑,恐他们有弑君夺位之意。你知道,咱东燕的皇子们头脑不济,又都老实巴交,没这谋划本事,明摆着是皇后替他们张罗。若陛下追根溯源论起罪来,皇后甩不掉。” 话指皇后,杜若莲几乎失态,仓惶反驳:“嫡出皇子行此事可往皇后身上赖,那几位庶出如此,怎能也赖她头上?” 许灵杉晃晃她肩膀,“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的,不知道庶出那几位的生母都是皇后的人吗?没她照拂,他们哪来福气长大?没她允准,他们哪有命生下来?再往远说道,没她扶持,那几位娘娘连受雨露恩赐机会都沾不着。” 秦孝之接茬:“后宫上至贵妃,下至美人,皆是皇后的人,异心者早被铲草除根,清理干净。” 难怪后宫主子们人前人背对皇后皆马首是瞻姿态,竟是这样的原因?杜若莲自入宫便知后宫和睦,只以为救助收养她的皇后仁德贤良,得诸人敬仰。 昨夜听闻之事尚未消化,这又听一重磅,堵得杜若莲心口发紧,手抓着裙子,攥成拳头。 众人沉默,半晌岳祺才吱声。 “若莲,你是忠仆,若想保你主子的命,你便该好生劝阻,让其快快停手。皇位传予谁,陛下早有决定,任谁不能改变,更不可谋逆。顺天命,尚且有命享荣华,家族后代皆可余生平安,强夺则后果不堪!” 杜若莲没做回应。 到宫门口下车前,岳祺深叹一口,摸摸腰间佩刀,“我这御赐宝刀,再也不想沾任何一位同僚的血了。” 后果不堪,至此杜若莲可以想见。可见到皇后,她仍一副大权在握的成竹之势,这盆冷水端在杜若莲手中,久久不忍泼下,也不知该如何泼下。 神思恍惚时,赵茹茉把她拉到背人处,神情纠结,欲言又止。 以为她也看出了什么,杜若莲忙故作自如,问她:“怎这副样子?哪儿不舒服?” 赵茹茉反问她:“我送你的香料用了没?” 也不知为何,杜若莲撒了谎,“还没啊。” 赵茹茉抚着胸口长出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小盒,与她房里那香料小盒相同,如释重负道:“都怪我那兄弟糊涂,香料都使一样的盒子装,让我错拿旁的给你,这盒才是!” 杜若莲回回当催情香料点的,仅是普通的茉莉香饵!这消息如同晴空霹雳,让杜若莲难以消化的事又多一桩! 为逃避面对此事,言语搪塞完赵茹茉,她忙去找皇后,决意听他们的话,好言相劝,盼她能听进去。 随着杜若莲越讲越直白,皇后的眉毛越拧越紧,也不知她心中作何感想,有何打算。 “皇后,您一定要听若莲的,慎重啊!” 再多的她不好说也不知道,更不确定皇后听进去几句。 只见她思虑片刻,眉心忽而舒朗,咯咯笑出两声,“你这消息甚是有用,本宫明白了。” 听她如此说,杜若莲反而不托底。皇后说明白,究竟明白几成,又是真是假。 怜我如心·团圆 庚子年乙酉月甲戌日,诸事不宜。 自与皇后坦言,杜若莲接连几天惴惴不安,生怕她左耳进右耳出,仍一意孤行。后来卫钦传回消息,说几位皇子停止拥兵,嫡出长子以身体抱恙为由申请回宫修养,人已在返途中。 如此,杜若莲才敢睡得安稳。 嫁与卫钦也有些日子,他待她亦如当初,甚至更好。好吃好喝好穿供着,夜里不让她独守空房,卫钦自创的密文,她已完全吃透。院中的杜若已过花期,她趁卫钦不在时独自偷偷去赏过,也算没荒废他心意。 秋收在即,普天之下一派欣荣之相,皇后那头未见再有动作,杜若莲终于放下心来,夜里欢好都自在了不少。 中秋夜合宫宴结束,回府时卫钦提议,良辰美景不该虚度,是否要叫许岳二人一同来伺候。杜若莲答应的爽快,实则想今儿中秋,他俩哪有空闲,不料一回房里,岳祺和许灵杉已候在满桌佳肴的食案旁。 好个先斩后奏。 卫钦拉她落座,抬手举杯,“这月圆之夜,咱们四个头次坐到一处,是该喝个团圆酒。” 岳祺和许灵杉齐齐应和,杜若莲也只得跟着,心想这算哪门子团圆。酒过叁巡,四人微醺,兴致一起,许灵杉说好久没听卫钦唱小调,怂恿他亮亮嗓,“咱家若莲还没听过呢。” “我唱可以,但灵灵得答应我,日后要对若莲百般好,不可比我待她差分毫,否则我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不是团圆日子嘛,怎说这等昏话,看来卫钦酒量不成,这点就迷糊,杜若莲只当看笑话。 许灵杉连声答应,岳祺以筷子敲碟打拍,卫钦清清嗓子,悠悠开腔。 月影清白,烛火昏黄,冷暖光晕里,卫钦身姿摇曳,唱腔清婉,兰花纤指勾转,便是那翻云覆雨手,勾去杜若莲眼珠,也勾去她的魂。 他为何偏是阉人,起先杜若莲想到此事只可惜他容貌,而今添了几成怨。 为何二人侍奉的不是同一个主子,若非如此,她定愿和他夫妻同心,哪怕他是阉人。 曲终人不散,满月之下,未落幔的床上是一场淫欢。 酥胸多了份亲吻爱抚,下体多了条舌头舔弄。岳祺把她骨盆撑得好好躺在身下,恨不能把舌根也送进她直冒淫汁的肉穴中,上头的许灵杉舌尖卷扫几下后庭褶皱,浪笑调戏着,“这褶儿少了几层,谁给你撑开的?” 杜若莲哪儿还会说话,把脸埋进枕头前,嗯呀着往一旁的卫钦身上飞几眼。 岳祺贯穿甬道前一瞬,杜若莲竟生出些诡谲心思,觉得日子若如此一天天过下去,也未尝不妥。 不愿苦等岳祺先射,许灵杉猴急着把阳物送进杜若莲口中,怎奈她不擅口舌之法,塞住那小嘴又听不到她浪叫。他迫切,费力推弄忘情的二人,摆置成他想要的体位,摸上交合处欲搜刮淫液润滑肛口,发现汤汤水水早被凿出来,顺流而下,早把后面那处小洞浸润透。如此甚好,省了许灵杉诸多麻烦,见她不抗拒手指入后庭,两声淫笑后扶稳阳物抵准洞口,一声闷吭推挤至根! 头遭双龙归巢,杜若莲似被针刺了什么穴道,下体酸麻满胀伴着酥痒,一种新鲜稀奇感觉在后脊梁穿梭几回直冲入脑,分不清是难受还是畅快,直叫她周身战栗,呻吟发颤,死死搂紧身前的岳祺。 许灵杉开始抽插,岳祺应没料到他有这手,阳物泡在水穴里不知如何动弹。许灵杉催他:“老岳,动啊,你不动她如何爽?” “知道,你少废话!”岳祺嘴上顶着,寻出恰当节律,继续他的猛攻。慢慢他找出更妙的招子,放缓速度,他进他退,享受穴肉紧致吸绞的畅快同时,还能隔层肉膜被许灵杉那硬货儿顶撞一下。 这般刺激在场诸位都是第一次,他们仨第一玩,卫钦也第一次看,看得满足,也看得心酸。 满足她被伺候到全然失态,小脸上除了享受再无多余表情,口中话语被两根阳物抽插撞得凌乱,一会儿大叫“许郎不要,快尿了”,一会儿颤声求岳祺“再快点…重一点…”。她白白身子夹在两具男体中间,不由自主前后扭摆,迎了这个再去迎那个,受用至极。 这是他卫钦给的,他也只能给她这些。 岳祺不及许灵杉持久,几经坚持仍到崩溃边缘,许灵杉试得出来,“再坚持一下,一起!” 他咬牙点头,许灵杉再不出声,猛地加速,杜若莲叫声随之变尖亮,再做不出任何抵抗,任由他们把两穴操出阵阵羞煞人的啪叽声响,最终狠抵在深处把各自的浓浊热精尽数射给她。 神志恍惚那刻,杜若莲紧闭着眼睛,茫茫然低唤了声:“大监……” 卫钦箭步冲至床前,扳过杜若莲的脸,啃上她正喘息的嘴。 这出双龙戏珠只唱一场,岳祺和许灵杉各自有事撤了,房里只剩卫钦和杜若莲。 杜若莲搂着枕头面红耳赤,回避卫钦的眼睛。他今日看自己的眼神不大对,就那么直直盯着,仿佛她随时会消失。 片晌后卫钦极轻地叹了口气,起身要走,杜若莲扯住他袖子,“能留下陪我吗?” 好似不信这话从她嘴里出来,卫钦怔了好一会,慢慢变出笑脸,“好,我陪你。” 满月高悬,就该多些圆满,既是夫妻,就该睡一张床上。杜若莲搞不懂自己在哪儿喝了迷魂汤,总之就如此想了。 对他送来的拥抱,杜若莲第一次做出回应,脸贴靠在他单薄胸口,外侧手臂环过他细窄腰身,下侧压着那只无处安放,摸索中手指无意勾上他裤腰,作势一往下,像要脱他裤子似的。 卫钦往后一缩,又忙送回身子,拍拍她肩头,带几分求饶道:“别,给我留点体面。” 他误会,杜若莲不想辩解。费力欢好后,醉意困意都上来,人乏得很,她哼哼答应一声就去见周公。 次日清早杜若莲睁眼时,卫钦已拾掇整齐,食案上昨夜残羹也替换成热腾腾的早饭。供奉玩五脏庙,孟大娘端进一碗药汤,杜若莲习惯地当那是避子汤药,问都没问,一饮而尽后才咂出点不同。 “喝着比先前的酸了些。” “应是灵灵换了方子,我嘱咐过,让他换更不伤身的。” 杜若莲未多想,人又犯困,时辰尚早,转身上床去睡回笼觉。 她梦到坐马车出门,躺在篷子里半梦半醒,像睡魇了,听得见外头人声,知道脚露出被子冷,可如何都睁不开眼。 终于一阵响亮的鞭炮声惊醒长梦,杜若莲醒来,却恍如仍在梦中。 这是哪儿? 怜我如心·诀别 陌生的屋子,陌生的陈设,除了出嫁带来的妆匣子,没一样她熟悉的。 口渴得要命,杜若莲挣扎起身下床,一步没迈出去,腿儿一软堆做一滩,咬牙爬挪到妆台边,艰难撑着站起来,又被镜中的自己吓个半死! 脸色苍白如纸,双目涣散无神,瘪下去的两腮怕是笑不出梨涡来。 她唤声来人,细如蚊哼,喊卫钦名字,无人答应,随手抓过床上毯子披上身,一步一踉跄挪出门,见院子也不是卫钦的院子,这干脆不是他的府邸。 才中秋,天怎的这样凉?还有树上的叶子,这个时节应该这么黄吗? 杜若莲挪出大门,随意拦下一路过妇人,“敢问大姐,此处是什么地方?” 妇人回答:“皇城百里镇呀!” 杜若莲听过这地名,顾名思义,此地距卫钦府邸所在的皇城刚好百里! 见她惊愕又茫然,妇人瞄瞄她身后门上匾额,上下打量她一番,“您是方大夫的娘子吧?他把您治好啦?!” 方大夫?是谁? 杜若莲茫茫然后退半步,身上毯子滑落,跟着一件斗篷披上来,终听见熟悉的声音,是许灵杉。 “大姐好眼力,正是内人。” 被许灵杉搀走前一刻,杜若莲清楚听见街头有说书人高亢嘹亮地讲:“自古庚子多变,今又逢流年,然新君即位,大赦天下,大减赋税,实为民之幸哉……” 一觉醒来皇帝都换了?杜若莲更混沌! 许灵杉关紧房门,神情严肃,语气凝重,“若莲你记住,我不再是御医许灵杉,只是个开药铺的大夫,叫方寻。” 在镇上百姓耳朵里,方寻夫妇结伴周游各国,收集天下偏方。中途妻子突发脑疾昏迷不醒,他就近在此处落地生根,置办田宅又开药铺,边营生边照顾她。 许灵杉让她稍安勿躁,出去片刻端回一碗汤水。“我早算到你今日差不多该醒,备了恢复元气的药膳汤,你先喝,再听我慢慢与你细讲。” 他第一句话就惊得杜若莲肠胃发紧,差点把刚咽下的汤呕出来! 眼下龙椅上坐的是二公主,她得以成东燕第一位女帝,对外称父皇立力排众议禅让,实为逼宫所得。 中秋后早朝,皇帝不见众卿整齐候着,而是无数兵将把大殿围得密不透风。看岳祺打头阵,皇帝瞬间明白,扶他进殿并在身旁站着的卫钦已成叛臣。 “朕终究错信了你。” “陛下早就不信了”,卫钦仍是一贯卑顺态度,“自奴娶若莲那日,您便已视奴为皇后同党。” 彼时二公主在皇后殿中,把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扔在她脚边,“母后消息倒灵通,不过现在召兄弟们回宫怕是来不及了。” 皇后看清人头是她派出去的信使,顿白了脸色。 皇子们不仅赶不及回来,也不愿回来。他们各自队伍中早混了卫钦的人,散播谣言,说嫡长子抱恙回宫是假,亲口将他们拥兵的来去上表才是真,将其一网打尽,仅剩他一根独苗,霸占诸君之位。 秦孝之说他们是草包半点不虚,他们对这些说法深信不疑,且庶出皇子们猜忌嫡出二位拿他们当刀使,孪生弟弟怀疑母后召回哥哥是丢卒保车,于是安分管着各自方寸阵地,想守住恭敬安定贤名,换项上人头安好。 儿子们远在天边,岳祺握着先帝御赐佩刀站得笔挺,一众文官咄咄逼视,宰相带头劝言识时务者为俊杰。武将反了,文臣叛了,昨日众星捧月的帝王,今日孤立无援。 “逼朕退位,总该师出有名。” 卫钦笑着答:“陛下无错,硬要找来,只能说您命中有缺数,儿子都不济,无论择谁继位,成为傀儡都是早晚。与其江山落入他人手,不如让贤自家人。” 皇帝扫视殿中叛臣,细细看着每张脸,半晌后痴痴苦笑。 “呵,想不到逼朕退位的,竟是宠了一辈子的女儿!” 他命卫钦最后伺候他一回,抬几坛烈酒上殿,传公主过来,父女俩要最后一次把酒言欢,“皇帝不做便不做,诸多事要嘱咐,也有太多要交待。” 众人退至殿外,只留卫钦伺候。 少顷过后,殿内忽然火光冲天!岳祺起脚破门,热浪扑面席卷,正欲择路冲进去,一个大火球滚出来! 卫钦护着二公主逃离火海,她只焦了几缕头发,怀揣继位诏书,看那日子,是半年前就拟好了的。皇帝站在龙椅上,高举酒坛痛饮,笑得猖狂又悲戚,终被火舌吞没。 先皇离世,女帝登基,一切的发生,都在杜若莲睡着的时日里。这一觉,她睡了整整半月。 许灵杉不再继续讲,盯着杜若莲。她手里药碗几乎快掰碎,颤着声问:“皇后可还活着?” 皇后,现在是太后了,女帝夺她及母家所有权势,未要其性命,禁在宫里养老,留赵茹茉伺候左右。 杜若莲缄默,药碗上的手松了松。 许灵杉似重重的失望,叹气道:“此事二公主早筹谋好了,抢在皇后命嫡子夺位之前动手而已。卫钦怕一旦落败,把你牵连,故先把你灌晕,再命我封你穴道,只需每日灌点米汤,便睡上十天半月也饿不坏,我趁机带你躲到这来。” 说完他起身去柜中翻找,抱出厚厚一迭东西,有钱票印票,田契地契奴仆身契,以及两家铺面,“都是他早备下的,生怕你无能生计。” 他又怀中掏出一物递过去,是她送卫钦的那枚香囊。 穗子焦了,绳带散了,心头弦断了。 杜若莲鼻头一酸:“他人呢?” 许灵杉未作答,下唇咬了又咬,起身离开,给她一个摇着头的背影。 他不在了?他不在了!他不在了。 杜若莲又病倒,这回是真的,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光凭许灵杉硬灌下去的参汤吊命。 算算日子,差不多到卫钦叁七,杜若莲命仆人备了冥钱,月下祭拜。火光明亮,暖不了身子虚冷,她手里捏着那枚香囊,想哭几声却挤不出半滴泪。 香囊似乎比送他时鼓了些,杜若莲疑惑着拆开,见干香草中裹着一小纸卷,展平了,是卫钦如女儿般细密娟秀的小字。 “若莲吾爱,见字如面,不知今昔何年月,近过之哉?大事将至,成败未知,恐无能身退,惟挂牵若莲。幸有灵灵可托,保汝余生安稳,汝之安好,吾则安矣。好好过,勿念,乖。” 记忆涌若山洪,初见至今所有情景凝成热泪冲出眼眶,落然于纸,洇透落款上那朵小小的莲。 咸涩入嘴角,苦涩泛心头,杜若莲想起这世上有一种甜,是卫钦做的金丝糖糕。初次尝那甜味的一幕,在出嫁当夜卫钦和她聊起过,他问她当时说的话可还记得。那次她忘了,如今想起来———“卫公公做东西真好吃,若莲长大嫁要给你!” 当时卫钦怔了许久,才说:“若真有那一日,我定好好待你,要什么给什么,说到做到。” 那年他正当锋芒,皇后教杜若莲,见到卫钦记得说好听的。年幼的她只当这话好听,说完便忘到脑后。 人间处处污秽,唯有当年那句诓骗童言成他心底最洁净一隅。 斯人已去,杜若莲无处坦言,把泪拭干,踱到书房,摇醒睡在医书堆的许灵杉,“灵灵,我饿了。” 彼时皇宫琼楼寂寂,女帝凭栏俯瞰,问身边以纱罩覆面的人:“岳祺走了?” 那人应声:“人已出城。” 女帝慨叹:“朕已将成安县主除籍,她不再是皇家亲眷,他大可安心做夫君,偏要辞官带她远走他乡,让我东燕失一员大将。” “他自觉亏欠妻子,愿以余生不离不弃做补偿。大将易得,良心人难寻。” “良心?”女帝揶揄,“你为朕父亲尽忠十年有余,终也叛了他,顺了朕。都说你卫家人最不忠心,你也会说良心。” 那人浅笑声从厚纱面罩里飞出,却无半点钝色,“当年先皇留奴一命,是奴有用处,后来江山大稳,他便不再信我,伺机除之。若非您大义相助,灭了杀手,恐怕奴在娶妻归家半途便和爱人一同见阎罗,何来后面的恩爱日子。奴非不忠,只是有所选择。” 夜风撩开他纱罩一角,下颌处累累烧疤触目。 女帝见之惋惜:“可惜你这好容貌。算下来,今儿应是你叁七,不知你那爱妻可会为你烧冥钱?” 纱罩边缘,那人嘴角高高扬起。 “她会的。” -------------------------- 怜我如心,就此收心, 桃源八里,下章开启。 桃源八里·初遇 丛武第一次见那女的,她正被刚哥的几个小弟干,真可谓满身大汉,个个他都认识。 里面有他发小叁毛驴子,自小屌就比别人大,十几岁一块去泡大澡堂就知道嫖,那帮小姐都怕他,叫他“鬼鸡巴”,说挨他一回操叁天开不了工。这会儿那鬼鸡巴正大开大合往那女的逼里狠捅,一副不把人干到卷边儿不罢休的架势。 叁毛驴子自从跟刚哥混,丛武再没见过他,这来个偶遇却场面激情到稍微不忍直视。真正不忍直视的在那女的身后,佟二胖儿甩着屁股上的肥肉,使劲儿把他那根金针菇往人家屁眼里送,吭哧吭哧的,活像头大白猪。 那女的脸上看不到半丝享受,眉毛眼睛拧成一对反打的书名号,要不是嘴里还怼着一根鸡巴,估摸早鬼哭狼嚎了。丛武在当鸡头的姐夫宋大明嘴里听说过,这帮臭流氓子玩娘们儿只管自己干爽,从不管人家死活,看样没忽悠他。 刚哥瘪瘪着王八嘴翘着二郎腿,活似城乡结合部版的教父,床上干得热火朝天,他岿然不动宛如监工。 见丛武杵在门口两眼发直,二把手忙冲过来把他拎到走廊,低声喝他:“傻逼玩意儿,不知道先敲门呐!” 丛武臊眉耷眼,小声嘟囔:“敲来着,门没锁,我一敲就开了。” 二把手怼他一胳膊肘,“那你就直钩盯着瞅哇?非礼勿视知道不!” 丛武耷拉着肩膀点点头。 二把手又给他一下,手掌一翻,“东西呢?” 忙叨叨摘下背包,丛武掏出两条长白山递过去,塑封完好,看着就是普通两条烟。二把手掂掂分量,两下撕开塑料皮,拆开个口子凑鼻子下闻闻,点点头,口袋里摸出五百块钱给丛武。 丛武恭敬一哈腰,“谢谢哥。” 二把手摆摆脏爪子,咂口唾沫问他:“看,跑一趟货,轻轻松松就五百,你那破小卖铺一个礼拜能挣这些钱不?” 丛武嘿嘿着摇摇头。 二把手换了苦口婆心的语气劝他:“你守着那破房子,充其量就是个钉子户,万一人家趁你不在一强拆,除了那点补偿你屁也拿不着,不如把房卖给刚哥,他出的钱够你再做个小买卖的,整好了挣钱了,啥房子买不着。” 丛武搓搓后脖颈,“没啥事我走了哥。” 这时屋里传出叁毛驴子一声吼,估计是射了。丛武没管住眼珠,往后转了转,二把手趁机补刀,“你有钱了,这样的娘们儿要多少有多少。” 要多少是多,要什么自行车,女人这玩意儿,丛武总觉得有一个就够了。姐夫宋大明一直是他榜样,手底下全是妞,愣是一个没动过,哪怕他姐丛文蹲了号子,他也没长花花肠子。 屋里那女的,丛武没看清长啥样,也没法看清,她全身能进鸡巴的窟窿都塞着呢,表情堪称狰狞。他只瞧见她头发又黑又长,大概是齐刘海,像《犬夜叉》里桔梗那种,一身白肉,脖子上纹着一支玫瑰,花朵绽在耳下,长长花茎一直延伸到锁骨。 丛武也很奇怪,这女人满身大汉的画面,他也就看了几秒钟,可回家一路都在脑壳里重播,晚上躺被窝了还在想。想着想着,鸡巴想硬了,他干脆借着劲儿狂撸了几管。 操逼很麻烦,还累,丛武不喜欢,也不爱撸管,射完之后心里那种空虚,就像他空空荡荡没有人气儿的家。 除了那场激情戏,二把手的话也不断在丛武头顶回响。他开始犹豫要不要退一步,或是接受补偿直接让开发商拆了,或是把房卖给刚哥,他拿钱在区重点中学附近交个二手房首付,把外甥女和姐夫接来住,他再找个班上还房贷。 在他家的平房外墙被喷上“拆”字之前,丛武从没想过八里堡(pù)这穷地方也有被开发的一天。 老段子讲的么:好女不嫁八里堡。这地方天生风水差劲,坐落河东,东平西斜,排水不畅,雨季汛期一到,河堤满溢,说淹就淹,闹内涝跟玩似的。丛武家住临街,他记得小时候七月连雨天一到,脏水就从下水井盖往上冒,垃圾混着屎往家门口灌,爸妈带着他们姐弟俩,一盆一盆往外舀臭汤。 解放前八里堡就这逼样,新中国也没拯救了这倒霉地儿,市政工程年年做,年年豆腐渣。眼见别的行政区高楼拔地而起,开发区新城区一个接一个,八里堡仿佛被人遗忘,破烂如旧。这里的人和这地方一起不求上进,眼里挣钱的路子都是邪门歪道。 忽然有一天来伙地产商,也不知是钱多烧的,还是看地价便宜,居然瞧上这块地方要搞楼盘,行动力还挺强,大铲车推土机咔咔一顿操作,没过多久,这片就剩丛武的破小卖铺和几家粑粑店烧烤汽修啥的。 丛武他爸说:“别跟他们似的眼皮下浅腚沟深,给仨瓜俩枣就拆,必须多要出一套房子。” 这是老头临终遗言,丛武记得牢牢的,也贯彻钉子精神成了钉子户,继而变成刚哥的眼中钉。 刚哥想买丛武的房,诚不诚心不知道,反正丛武是铁了心的不想卖。 地头蛇,大混子,都不足以形容刚哥在八里堡的地位。穷山恶水出刁民,刚哥格外刁,蹲几年大狱放出来,没减一点嚣张,倒长八分煞气,还跟几个条子处成哥们儿,看着几个荤场子,顺路捣腾麻古子①。仨月前宋大明放走一刚哥看上的妞,被他抓了说要剁手,丛武大着胆子去要人。最后姐夫是囫囵个换回来了,可丛武却沦为刚哥的送货郎。 这是交换条件,丛武的小卖铺卖烟,刚哥的麻古子需要伪装成整条的烟,再让长相不起眼的丛武取送,行里都这么干。 刚哥盯上丛武的祖传破房,只因他家临街,搞不好将来成门市,等楼盘建成了,他收租自营皆可,总归有稳定收入。再大的混子总有混不下去那天,刚哥也有颗求踏实的心。 踏实,谁不想,丛武也想,想有好房安家,无后顾之忧的娶个媳妇儿,随便干点啥都行,日子总能过下去。 说来怪了,在他看见那女的之前,他从没设想过还是未知数的媳妇儿长啥样,今晚撸到蛋酸时候,他忽然冒出个想法,将来的媳妇儿要有一头黑长发,也要通体雪白,就像那女的一样。 -------------------------- 麻古子①:子字发轻声,冰毒加工品“麻古”的东北叫法。主要成分为甲基苯丙胺(即冰毒)、咖啡因等,多为药片状,颜色和香味各异。此物直接作用于人中枢神经系统,含毒性,有迷幻作用,吸食后有健谈、性欲亢进等生理反应,甚至容易将隐私说出,故俗称“强奸药”、“唠嗑药”、“抢劫药”等,总之坏得很! 桃源八里·再遇 丛武第二次见那女的,终于看清她长相。 一场轮奸现场直播,让丛武撸了半宿。第二天宋大明找他吃饭,五元快餐店的塑料凳第一次坐得他蛋疼。 宋大明顶着一只乌眼青,鼻梁肿老高,丛武看着替他疼,嘴里奚落:“你又见义勇为给哪个小姐拔疮了?” “操,别他妈提了!那小丫蛋儿才十六,说好的文明娱乐,绿色陪酒,那老鸡巴登硬把人往洗手间拽,我晚拦一步就完犊子了!” 丛武不屑宋大明振振有词,埋汰他:“不是我说你啊姐夫,别人带小姐天天数钱,你可倒好,天天挨揍!那帮小丫蛋敢下海,就该知道陪人睡觉是早晚的事,你搁那狗拿耗子,没准儿人家还嫌你耽误她们发财呢!” 这样的事,宋大明干了不是一次两次。起先丛武不理解,既然不想手底下妞陪人睡,那只带能陪睡的不就得了?对此宋大明解释,那帮未成年小丫头,是又缺钱又不想卖身,才特意找来让他带。八里堡干这行的都知道,宋大明是着名护犊子,荤菜素吃,饭碗可以脏,筷子必须干净。 丛武曾见过他手里的几个小女孩,看岁数跟他外甥女差不多,只是打扮得风尘,满面不符年龄的沧桑市侩。那时他心想,宋大明在能力范围内护着这些小东西,大概因为她们和他女儿差不多大的缘故。 老挨揍不是办法,丛武劝他:“要不你改行吧,吃这口饭,来个扫黄备不住就进去了,到时候你和我姐谁先出来都不一定,剩我外女可咋整?” 宋大明跟老板要个煮鸡蛋,剥了皮在眼眶上滚,嘶嘶哈哈说:“不干这个我干啥?干啥能有这来钱快?不干这个我拿啥供你外女上日章学园?将来又拿啥送她念日本的大学?” 丛武一口酒喝呛了,“上日章噶哈呀?我不说了吗,老房一拆,补偿款一到,我在52中附近整个房子,你俩住,再花点钱把她整进去上学。52中咋的也是区重点,升学率挺盖的,日章那破私立能比了么!” 宋大明抬头纹里都挤着无奈,“是比不了,可她想去。她看那学校楼上挂着一排条幅,写着谁谁去了日本啥啥大学,回家就跟我叨叨想去日章念高中,大学也去日本,招生简章都拿回来了。什么中日合作学校,管签证管语言这那的,老兴高采烈了!我能说啥,同意呗。” 丛武嘁了声,“小孩不懂事,你也不懂?她要去你就同意?你可真能惯孩子!” 小酒杯一撂,宋大明摇头晃脑,阴阳怪气,“我就这一个闺女,她妈还在号子里蹲着,我惯着她点咋了?咱爸倒不惯孩子,可他管明白了吗?你,你姐,我,他一儿一女一姑爷,黄赌毒叁中全会,离五毒俱全就差个嫖!” 唠这个丛武可就不愿意听了,“我只给刚哥送货,没沾那玩意儿,再说我这又是谁害的,你心里没点逼数?” 自知理亏,宋大明不吭声,提杯敬丛武一个。散白太冲,激得他挨揍那边腮帮子疼,紧忙放下酒杯,捂着脸哼呀。 丛武撇撇嘴,起身往外走。 “哪儿去啊?” “给你买瓶云南白药,抚平你腮帮子的创伤。” 买药,结账,丛武开门刚迈出脚,一个人顺着他开的门缝挤进来。他扫了一眼,手登时一松,门关上了。 隔着玻璃门,丛武看见一个窈窕曼妙的身影,黑长直齐刘海,两条腿又白又长,脖子上攀着一支玫瑰花,是她。 她直奔计划生育用品柜台,让店员递过个小药盒。丛武眼神也不知啥时候变这么尖,看清药盒上写着“金毓婷”。 她门口结账,丛武得以看清她全貌。挺翘的小鼻子,眼睛不大,眉毛睫毛跟头发一般黑,嘴唇圆嘟嘟肉乎乎,没涂口红,或者说更像涂完又蹭掉,残留一层胡乱的粉艳。 她顺手又拿瓶力克一起算账,拆开药盒,拧开力克,想就着它把药吃了,被收银员拦下,跟她说了什么,她乖乖把瓶盖又拧好,点头说声谢谢。 她出来了,走出几步把药往嘴里一扔,拧开力克瓶子仰脖一灌,踩着高跟凉拖小跑到路边拦一出租,扬长而去。 丛武就在门口,她经过时眼神都没往他这边飘一下,也没发现在自己结账的时候,有个男人在玻璃门外小心翼翼举起手机,拍下她的侧脸。 回到餐桌,宋大明看丛武神色有点迷离,忙问他怎么了。丛武划开手机伸到宋大明眼前,给他看刚拍的女人,“姐夫,这女的你见过吗?” “何止见过,吕琳,我熟得很。” 丛武一听来了精神,“她、她也是小姐么?” “啥叫也是,她就是”,见小舅子眼珠歘歘歘泛光,宋大明觉得蹊跷,探脖子问,“你想打听点啥?” 想打听点啥?丛武也说不清,吭哧瘪肚说:“我昨儿给刚哥送货,碰上他那帮小弟…就叁毛驴子他们,把这女的轮了。啧,长挺好看,白瞎了。” “是挺白瞎”,宋大明叼上根烟,吹着烟圈长吁短叹,“这倒霉孩子,摊上那么个家,得罪谁不好,偏得罪刚哥。” 一顿饭工夫,丛武在宋大明嘴里听完一个女孩的人生头二十年。 那女的,吕琳,家不住八里堡,具体在哪儿,宋大明也没问过。 叁年前,宋大明手下一妞把她领来,说是初中同桌,家里出事辍学了,又需要钱,想用美貌换钞票,拿青春赌明天。 小姑娘长得唇红齿白巨好看,一头黑发及腰,身条也棒,说是自小学舞蹈,腰说下就下,横叉竖叉一字马想劈就劈。也因为这个,小姑娘说她处女膜估计早抻破了,陪人睡觉也不损失啥,只要钱到位。 她把宋大明造一愣,哑了半天才问:“你多大?” “十七。” “叫啥?” “吕琳。” 一点不羞怯,一点不认生,漂亮有活,大方敞亮,还真是个做小姐的好苗子。 宋大明收下她,给她定一条规矩:十八岁之前别想卖逼的事。 吕琳嘴上答应好好的,结果上岗第二天就先斩后奏跟人走了。她把钱拿到宋大明跟前让他抽成,好悬没把他鼻子气歪,劈头盖脸给她一顿臭骂,她愣是一声没吭,就安静站着听训。 最后领她来的小姐妹实在听不下去,帮她解释:“明哥,别怪琳琳,她真急需要钱。她爸妈都抽麻古子,欠老多外债,日子根本过不下去,她没办法才这样,不然她现在应该在北舞念书……” 宋大明再度哑口,满肚子搜刮不出来词儿,回手一拉抽屉,抓了把避孕套塞给她,“注意安全!” 吕琳深鞠一躬,“谢谢哥。” 免*费*首*发:po18.org | Woo1 8 . V i p 桃源八里·三遇 吕琳本身家庭条件不错,否则也供不起孩子从小学舞又考北舞,打滑梯一样沦落至此,全是麻古害的。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事发生概率十之八九,吕琳他爸就是。他挣几个臭钱不知咋得瑟好了,各种结交狐朋狗友,等吃喝嫖赌全玩腻,跟人学会了抽麻古。一入毒穴深似海,任谁也拦不住他抽,吕琳她妈脑子一浑,想出个以毒攻毒的傻逼主意,自己跟着抽,盼丈夫能心疼她,劝她戒,自己也戒。 想得美,毒品最恶之处便是让人沦丧心智。吕琳爸妈全军覆没,家财散尽不说,她爸有天抽大了,从阳台栽下去,脑袋开瓢当场毙命。原以为这事能刺激她妈改邪归正,哪成想刺激过头,人直接精神不正常。 说到这,宋大明跟丛武碰个杯,嗞溜一口咂砸嘴问他:“知道她为啥被人轮不?” “我上哪儿知道。”丛武嘴里嘟囔,心里腹诽:这不等你说呢么!麻溜儿的啊! 宋大明打个酒嗝,继续播讲吕琳传。 这女的挺有刚,前脚发送完她爸,后脚亲自报警把她妈抓走送去强制戒毒。等到她妈出来,平静日子没过几天,又抽上了。这回吕琳没送她去戒,因为家里再也拿不出钱,母女俩生活都难维持。之前两口子抽空了家底,跟亲戚里道的忽悠借了不少,也得还。 吕琳去卖是她妈同意的,原本只是她一时愤怒说了气话,谁知她妈举双手赞成,她绝望地破罐子破摔。 时至今日,她妈仍在抽,卖家正是刚哥。有钱拿钱买,没钱就赊账,穷途末路时她杨白劳附体,说拿女儿抵债,给刚哥当肉蒲团。起初刚哥不接受,因为听说过她女儿吕琳在宋大明手下入行,后跳槽去金舫挂头牌,早不是新鲜货。 吕琳见刚哥,是被她妈骗来的,鹤立鸡群的气质一出来,顿时叫刚哥改了主意,倒是吕琳说啥不肯。她是卖,但挑食,跟毒沾边儿的人休想碰她一根头发丝。 刚哥没宋大明那么好心,被撅了面子也得护住里子。不是不跟他么,那就试试他的小弟们,折磨几圈下来,她就该明白还不如伺候他一个。 吕琳明白,然而依旧不妥协,偏和刚哥硬battle。各种男人在刚哥眼皮子底下各种玩她,她照单全收,单单不让他碰,摸下奶子都不行。 倔驴刚哥碰得多了,这么倔的没见过,几次叁番下来像找到乐趣。只要她妈又拿不出钱,他立马让人去金舫把吕琳抓过来,摁到他在酒店的长包房里给小弟们加肉菜,自己拿出仅存的绅士风度,绝不动手,就看。 丛武撞见那次,已是第N次。 碗里的锅包肉咋就不香了呢?丛武忽然觉得此生最爱的菜索然无味,那老式经典醋做法有点酸人鼻子。 吃完饭跟宋大明分开,丛武骑上他心爱的小摩托,突突到刚哥的据点取钱,又突突到八里堡边缘的棚户区,钻进一解放前的造纸厂遗址。这座城市几乎叁成麻古都从这里流出,刚哥的上家就藏匿在这搞加工批发。 丛武没见过上家大佬庐山真面目,总是一个锅盖头小弟固定跟他接头。俩人见面各自把包拉开,谁也不说话,他点他的货,他数他的钱,点完就走,没有过缺斤少两的现象,因此丛武还挺佩服这帮人,钉是钉铆是铆,诚信经营。 满包现金变成满包麻古,丛武的大运小摩一路风驰电掣,想象自己是《天若有情》里的刘德华。肩负一群瘾君子的续命神器,他也是责任重大,美中不足是后座少个妞。 吕琳坐后面就挺合适,那大长头发,风一吹呼啦啦飞,美得很!那白胳膊往自己腰上一搂,胸脯子往后背上一贴,爽歪歪! 一路胡思乱想回到他的前铺后居,丛武把“有事出去,电话联系”的牌子一翻,反锁小卖铺门,躲进卧室开始包装那堆精神毒粮。 丛武很喜欢这个活,确切说是他喜欢并擅长打包装,一双手精准堪比机器,边边角角,整整齐齐,强迫症看了身心愉悦那种。读小学那会,一到啥啥节啊谁生日啊,就有好多同学拿着包装纸找他打包装。后来时代进步了,有现成的礼品盒卖了,也用不上丛武了。当初被迫揽了刚哥这活,丛武还兴奋了一阵,想他的无聊手艺还是有用武之地。 这批货比上批高级,自然更贵,包装跟着上档次,经丛武巧手粘粘迭迭,变成叁条软中华。 往包里装的时候,丛武发现还有一包乖乖躺在里面。 货多了一包,丛武不敢确定究竟哪个环节出岔劈。许是他点错了,许是锅盖头点错了,亦或是从上家大佬那块就出了错。 鬼使神差,丛武把那小包货匿下来,心想刚哥要的数量就是叁条软中华的大小,绝不会差,钱也绝对够数,如果上家大佬盘点时发现不对劲,那就锅盖头背锅好了。至于留这小包货要干嘛,丛武不知道,反正就想留下。 出发去找刚哥前,他满心兴奋,希望能再遇到吕琳,后一细琢磨他又觉得不好。吕琳在刚哥那儿,那肯定是在挨干挨轮啊,还是别遇见了吧。 临出门时丛武瞄了眼台历,两个日期画着红圈,一个是丛文的探监日期,一个是开发商约谈他们这帮钉子户的日子。 生活不易,丛武叹气,想他姐还有多久能出来,想待会儿见刚哥,他肯定又跟自己叨逼叨房子的事。 神他妈烦! 毕竟私自匿下货,丛武见刚哥时心里很忐忑,好在刚哥麻将糊了自摸清一色,一边收钱一边乐,压根注意丛武什么脸色。 五百块钱运费赚到手,他忽然觉得二把手的话有道理。轻轻松松五百大洋装进兜,天天有货送可就一个月一万五呢,还上啥班啊,啥班一天挣这些啊!当鸭子能挣着,可丛武掂得清自己几斤几两,他没那模样,也不会哄女人开心。 丛武钻进网吧狠充一百大洋,吃着加肉的豪华麻辣烫外卖,在魔兽世界跟公会弟兄刷了BOSS,打出盼望已久的装备。出网吧时已经半夜,他还高兴着,戴上头盔,骑上摩托,沿着河岸深夜小飙下车,简单小快乐。 八里堡人口不少,居民聚集,以前丛武家小卖铺一会来个买烟的,一会来个买水的,白天他爸盯着,晚上丛武守铺,以至于他极少夜里出来闲逛。开发商一来,附近房子一拆,小卖铺白天晚上都没啥人光顾,加上老爸一死,丛武开始叁天打渔两天晒网,晚上把门一锁,骑小摩托溜溜,才知道八里堡这破逼地方,也有灯红酒绿的夜。 放慢速度,丛武赏着街边的店:这个KTV灯牌颜色真难看,这大洗浴门口车挺多,嚯,还有24小时营业的宠物医院,前面是金舫会所……金舫会所!吕琳上班的地方! 丛武猛地停车,轮胎险些磨出火星子,摘下头盔,看向金舫通亮的大门。 她在里面吗?她几点下班?找她的都是些什么人?找她陪一次要多少?她今晚会不会跟人走?她妈是不是没过几天又会欠刚哥麻古钱?…… 一连串问号叮铃桄榔在丛武脑子里蹦,一个接一个,莫名其妙的。丛武在金舫对面的树下把摩托停好,倚着车头,呆呆望着金舫楼体的闪烁霓虹。 没过多久,门口飞出个人,是吕琳!丛武一下直起身子,不敢眨眼看着她。 吕琳巴望街道两头,像是在等出租车,偏偏这会儿没有出租经过,她看着很着急。左看右看,她目光落上丛武和他的摩托,一瞬定睛,直冲过来,长腿一分骑上后座,拉扯丛武胳膊,焦急道:“哥们儿,快带我走,求你了!” 丛武二话没说上车,一脚油冲出去,才听身后有男人在嚷:“你给我回来!” 吕琳揽在丛武腰上的胳膊瞬间一紧,大声喊:“别管他,走!” 丛武再次加速,转眼把金舫抛在后面,直到腰间胳膊又紧了紧,吕琳说可以慢点了,她没头盔,害怕,他才放慢速度,把摩托当电瓶车开。 开到回头看不到金舫的距离,吕琳拍了下丛武肩膀,“停车吧,把我放这就行。” 丛武努力压下怂气,说:“太晚了,把你自己放这不安全。你去哪儿,我送你。” 吕琳半晌没吱声,就在丛武以为他是不是说错话的时候,听见她犹豫着报了个地名。 “桃源路。” 怜我如心·诀别 陌生的屋子,陌生的陈设,除了出嫁带来的妆匣子,没一样她熟悉的。 口渴得要命,杜若莲挣扎起身下床,一步没迈出去,腿儿一软堆做一滩,咬牙爬挪到妆台边,艰难撑着站起来,又被镜中的自己吓个半死! 脸色苍白如纸,双目涣散无神,瘪下去的两腮怕是笑不出梨涡来。 她唤声来人,细如蚊哼,喊卫钦名字,无人答应,随手抓过床上毯子披上身,一步一踉跄挪出门,见院子也不是卫钦的院子,这干脆不是他的府邸。 才中秋,天怎的这样凉?还有树上的叶子,这个时节应该这么黄吗? 杜若莲挪出大门,随意拦下一路过妇人,“敢问大姐,此处是什么地方?” 妇人回答:“皇城百里镇呀!” 杜若莲听过这地名,顾名思义,此地距卫钦府邸所在的皇城刚好百里! 见她惊愕又茫然,妇人瞄瞄她身后门上匾额,上下打量她一番,“您是方大夫的娘子吧?他把您治好啦?!” 方大夫?是谁? 杜若莲茫茫然后退半步,身上毯子滑落,跟着一件斗篷披上来,终听见熟悉的声音,是许灵杉。 “大姐好眼力,正是内人。” 被许灵杉搀走前一刻,杜若莲清楚听见街头有说书人高亢嘹亮地讲:“自古庚子多变,今又逢流年,然新君即位,大赦天下,大减赋税,实为民之幸哉……” 一觉醒来皇帝都换了?杜若莲更混沌! 许灵杉关紧房门,神情严肃,语气凝重,“若莲你记住,我不再是御医许灵杉,只是个开药铺的大夫,叫方寻。” 在镇上百姓耳朵里,方寻夫妇结伴周游各国,收集天下偏方。中途妻子突发脑疾昏迷不醒,他就近在此处落地生根,置办田宅又开药铺,边营生边照顾她。 许灵杉让她稍安勿躁,出去片刻端回一碗汤水。“我早算到你今日差不多该醒,备了恢复元气的药膳汤,你先喝,再听我慢慢与你细讲。” 他第一句话就惊得杜若莲肠胃发紧,差点把刚咽下的汤呕出来! 眼下龙椅上坐的是二公主,她得以成东燕第一位女帝,对外称父皇立力排众议禅让,实为逼宫所得。 中秋后早朝,皇帝不见众卿整齐候着,而是无数兵将把大殿围得密不透风。看岳祺打头阵,皇帝瞬间明白,扶他进殿并在身旁站着的卫钦已成叛臣。 “朕终究错信了你。” “陛下早就不信了”,卫钦仍是一贯卑顺态度,“自奴娶若莲那日,您便已视奴为皇后同党。” 彼时二公主在皇后殿中,把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扔在她脚边,“母后消息倒灵通,不过现在召兄弟们回宫怕是来不及了。” 皇后看清人头是她派出去的信使,顿白了脸色。 皇子们不仅赶不及回来,也不愿回来。他们各自队伍中早混了卫钦的人,散播谣言,说嫡长子抱恙回宫是假,亲口将他们拥兵的来去上表才是真,将其一网打尽,仅剩他一根独苗,霸占诸君之位。 秦孝之说他们是草包半点不虚,他们对这些说法深信不疑,且庶出皇子们猜忌嫡出二位拿他们当刀使,孪生弟弟怀疑母后召回哥哥是丢卒保车,于是安分管着各自方寸阵地,想守住恭敬安定贤名,换项上人头安好。 儿子们远在天边,岳祺握着先帝御赐佩刀站得笔挺,一众文官咄咄逼视,宰相带头劝言识时务者为俊杰。武将反了,文臣叛了,昨日众星捧月的帝王,今日孤立无援。 “逼朕退位,总该师出有名。” 卫钦笑着答:“陛下无错,硬要找来,只能说您命中有缺数,儿子都不济,无论择谁继位,成为傀儡都是早晚。与其江山落入他人手,不如让贤自家人。” 皇帝扫视殿中叛臣,细细看着每张脸,半晌后痴痴苦笑。 “呵,想不到逼朕退位的,竟是宠了一辈子的女儿!” 他命卫钦最后伺候他一回,抬几坛烈酒上殿,传公主过来,父女俩要最后一次把酒言欢,“皇帝不做便不做,诸多事要嘱咐,也有太多要交待。” 众人退至殿外,只留卫钦伺候。 少顷过后,殿内忽然火光冲天!岳祺起脚破门,热浪扑面席卷,正欲择路冲进去,一个大火球滚出来! 卫钦护着二公主逃离火海,她只焦了几缕头发,怀揣继位诏书,看那日子,是半年前就拟好了的。皇帝站在龙椅上,高举酒坛痛饮,笑得猖狂又悲戚,终被火舌吞没。 先皇离世,女帝登基,一切的发生,都在杜若莲睡着的时日里。这一觉,她睡了整整半月。 许灵杉不再继续讲,盯着杜若莲。她手里药碗几乎快掰碎,颤着声问:“皇后可还活着?” 皇后,现在是太后了,女帝夺她及母家所有权势,未要其性命,禁在宫里养老,留赵茹茉伺候左右。 杜若莲缄默,药碗上的手松了松。 许灵杉似重重的失望,叹气道:“此事二公主早筹谋好了,抢在皇后命嫡子夺位之前动手而已。卫钦怕一旦落败,把你牵连,故先把你灌晕,再命我封你穴道,只需每日灌点米汤,便睡上十天半月也饿不坏,我趁机带你躲到这来。” 说完他起身去柜中翻找,抱出厚厚一迭东西,有钱票印票,田契地契奴仆身契,以及两家铺面,“都是他早备下的,生怕你无能生计。” 他又怀中掏出一物递过去,是她送卫钦的那枚香囊。 穗子焦了,绳带散了,心头弦断了。 杜若莲鼻头一酸:“他人呢?” 许灵杉未作答,下唇咬了又咬,起身离开,给她一个摇着头的背影。 他不在了?他不在了!他不在了。 杜若莲又病倒,这回是真的,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光凭许灵杉硬灌下去的参汤吊命。 算算日子,差不多到卫钦叁七,杜若莲命仆人备了冥钱,月下祭拜。火光明亮,暖不了身子虚冷,她手里捏着那枚香囊,想哭几声却挤不出半滴泪。 香囊似乎比送他时鼓了些,杜若莲疑惑着拆开,见干香草中裹着一小纸卷,展平了,是卫钦如女儿般细密娟秀的小字。 “若莲吾爱,见字如面,不知今昔何年月,近过之哉?大事将至,成败未知,恐无能身退,惟挂牵若莲。幸有灵灵可托,保汝余生安稳,汝之安好,吾则安矣。好好过,勿念,乖。” 记忆涌若山洪,初见至今所有情景凝成热泪冲出眼眶,落然于纸,洇透落款上那朵小小的莲。 咸涩入嘴角,苦涩泛心头,杜若莲想起这世上有一种甜,是卫钦做的金丝糖糕。初次尝那甜味的一幕,在出嫁当夜卫钦和她聊起过,他问她当时说的话可还记得。那次她忘了,如今想起来———“卫公公做东西真好吃,若莲长大嫁要给你!” 当时卫钦怔了许久,才说:“若真有那一日,我定好好待你,要什么给什么,说到做到。” 那年他正当锋芒,皇后教杜若莲,见到卫钦记得说好听的。年幼的她只当这话好听,说完便忘到脑后。 人间处处污秽,唯有当年那句诓骗童言成他心底最洁净一隅。 斯人已去,杜若莲无处坦言,把泪拭干,踱到书房,摇醒睡在医书堆的许灵杉,“灵灵,我饿了。” 彼时皇宫琼楼寂寂,女帝凭栏俯瞰,问身边以纱罩覆面的人:“岳祺走了?” 那人应声:“人已出城。” 女帝慨叹:“朕已将成安县主除籍,她不再是皇家亲眷,他大可安心做夫君,偏要辞官带她远走他乡,让我东燕失一员大将。” “他自觉亏欠妻子,愿以余生不离不弃做补偿。大将易得,良心人难寻。” “良心?”女帝揶揄,“你为朕父亲尽忠十年有余,终也叛了他,顺了朕。都说你卫家人最不忠心,你也会说良心。” 那人浅笑声从厚纱面罩里飞出,却无半点钝色,“当年先皇留奴一命,是奴有用处,后来江山大稳,他便不再信我,伺机除之。若非您大义相助,灭了杀手,恐怕奴在娶妻归家半途便和爱人一同见阎罗,何来后面的恩爱日子。奴非不忠,只是有所选择。” 夜风撩开他纱罩一角,下颌处累累烧疤触目。 女帝见之惋惜:“可惜你这好容貌。算下来,今儿应是你叁七,不知你那爱妻可会为你烧冥钱?” 纱罩边缘,那人嘴角高高扬起。 “她会的。” -------------------------- 怜我如心,就此收心, 桃源八里,下章开启。 桃源八里·注定 老段子通常是上下两句。 好女不嫁八里堡,好男不娶桃源路。这个老段子从伪满时期就流传在这座城市里。 八里堡条件差,人口素质低下,而桃源路则是新中国成立之前,这座城市的妓女们都在此地集中营业,还是当时政府批准的持证上岗。如今已经是二十一世纪,桃源路早不是当年的窑子铺一条街,可老段子仍在口口相传。落户于此的年轻女孩一旦让人知道家住在这,总免不了被油腻男拿这老段子调戏几句。 世纪是新的,劣根性今犹在。 靠贩卖色相赚钱的吕琳要去桃源路,先别管她是不是家住那儿,总之有点应景。 在吕琳一路指挥下,丛武开进一个不新不旧的小区。吕琳下来跟他道声谢,见他没动地方,强调一声:“我到了。” 丛武抠着头盔,看着脚尖,“你住几楼?我看你上去,等你楼层灯亮我再走。” 不是他多绅士,这是他送外甥女下晚自习回家养成的习惯。 吕琳在单元门门口狠跺两下脚,整个楼一层声控灯都没亮。她对丛武说:“看,等楼道灯亮,下辈子吧。” 下辈子,丛武怕是再见不着她了,也没跟她说话的机会,忙掏手机打开电筒,“那我送你。” 吕琳脸色不太好看,也掏出手机,发现没电关机了。她回头看看漆黑的楼道,又打量一下丛武,抻抻嘴角说:“行,上来吧。” 老式多层,吕琳家住五楼,楼道黑得要命,亏得有丛武照亮,不然吕琳摸黑真找不到钥匙。钥匙没碰到锁眼呢,就看把手上贴着电费催缴单,吕琳拧开门一按开关,房里的灯也一个不亮。 丛武猜是她没交电费被拉闸,让她站着别动,他去找电表箱瞅瞅。对付这个丛武有经验,开放商为催他们钉子户赶紧腾地方,拉闸断电的事没少干。 刚一转身,防盗门砰地关上了,吕琳把自己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里,把有光源的丛武关在外面。 丛武尴尬,整个人懵了半天,还是找到电表箱,撬开了,把吕琳家落下的闸推上,紧接着就听见她在屋里一声尖叫! 门又开了,屋里亮着,吕琳站在门口,身后躺着个女人,胳膊腿上都是血,周围全是碎酒瓶。 “我打120!” 刚要拨号,丛武被吕琳扯进屋,“不用!你帮我把她抬进去!” 丛武闲来无事练出点小肌肉派上用场,没用吕琳上手,自己把人抱到主卧床上。 吕琳敞亮,说这位浴血娘子是她妈,每次麻古抽大了都闹这出,砸酒瓶子捡玻璃碴子划自己满身口子,但全都完美避开要害处。“也不知道作给谁看,可能就为吓唬我吧,哼。” 趁吕琳拿湿毛巾擦掉她妈身上血迹,丛武偷偷瞧瞧,果然没一处致命,只是伤口太多才那么多血。想起宋大明给他科普的吕琳传,丛武心里泛苦,又觉得干杵着不好,便问她:“真不用去医院看看?” 她轻飘飘撇一句:“不用,自己作死的人,不值得浪费医疗资源。” 这里再用不上丛武什么,他该告辞,说声走了起身,被吕琳抓住手腕,又被她扯到对面屋里。 一晃神工夫,吕琳变了个人,刚才抗拒他送上楼又把他关到门外的警惕荡然无存,把丛武摁在墙与门的夹角处,眼里放着冷焰火。 丛武大概能猜到她要干嘛,又不敢信自己的猜测,怂劲儿归体,紧贴着墙角,把脸使劲儿往墙上靠,不敢跟她对视,双手插在裤兜里用力往下伸,一个没收住力,俩兜里衬全怼漏了。 屋里静得要死,显得俩人呼吸声极其清晰,丛武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剧烈心跳,咽口唾沫问她:“干啥呀?” 吕琳嘴角一弯,抿出个狐狸精般的笑脸,把他往床上一拽,分腿骑上他骨盆,抬手一掀,上身就只剩件蕾丝白胸罩。 丛武彻底慌了,抓过上衣往她身上蒙,压低声叨叨:“干嘛呀?你这是要干嘛呀吕琳!” 吕琳停下解内衣扣的手,盯着丛武诧异着问:“你认识我?” “宋大明是我亲姐夫,我以前在他那儿见过你,他也说起过你。” 半真半假,现编现用,好在吕琳信了几分,捏他下巴端详一下,若有所思说:“是听明哥常提他小舅子,居然是你。别说,你跟嫂子真有点连相。” 丛武赶忙催她把衣服穿上,吕琳接过上衣扔得更远,人直接贴下去,趴在丛武耳边低语:“如果明哥跟你说起过我,就该说过我不爱欠人情,你也该知道我卖价不低。你今天帮我忙,可我连请你吃顿饭的钱都没有,就肉偿吧。” 说完她熟练把丛武裤门拉开,伸手往里掏。丛武咬着牙,一个鲤鱼打挺把她掀翻推到一边,像误入妖怪洞的唐僧,头也不回逃离吕琳的家。咚咚咚跑下楼,上摩托戴头盔打火一气呵成之后,丛武才抬头看向她家的窗。 炽白灯光里,吕琳伫立窗前,也正低头看向他。她只穿内衣,长发蔓过肩头垂在胸前,像橱窗里美丽却没有生命的模特。 丛武把腿又叉大一点,刚才一闹,真把他折腾硬了,这会儿也没下去,半硬鸡巴憋在裤子里很是不得劲。 带着这股不得劲,摩托一路骑得七扭八歪,丛武一路脑瓜子空白,躺倒在床上时才恢复思考能力,却又想得乱七八糟。 他有点后悔,干嘛不从了吕琳呢?人家女的主动,是汉子躺平任骑没毛病,他搁那装什么正人君子坐怀不乱?这要让她误会自己不行,回头跟小姐妹八卦说宋大明小舅子是废物,那多没面子! 他有点难受,吕琳一天天过的都什么狗鸡巴日子?爹死妈疯她卖逼,妈抽麻古不算还总自残,电费能有几个钱她都交不起,还要肉偿抵消请他吃饭。一个女人要苦到什么程度,才把身子弄得这么贱? 吕琳只着片缕站在窗前的模样,和她干的场景重迭在丛武眼前,鸡巴好死不死又硬了,他气恼着翻身,正好看见床头柜上那包匿下的货。 任何不可理喻的事,有了这个,就都有解释了。 这是他第叁次遇见吕琳,也明白自己留下的这包货是冥冥注定。 怜我如心·诀别 陌生的屋子,陌生的陈设,除了出嫁带来的妆匣子,没一样她熟悉的。 口渴得要命,杜若莲挣扎起身下床,一步没迈出去,腿儿一软堆做一滩,咬牙爬挪到妆台边,艰难撑着站起来,又被镜中的自己吓个半死! 脸色苍白如纸,双目涣散无神,瘪下去的两腮怕是笑不出梨涡来。 她唤声来人,细如蚊哼,喊卫钦名字,无人答应,随手抓过床上毯子披上身,一步一踉跄挪出门,见院子也不是卫钦的院子,这干脆不是他的府邸。 才中秋,天怎的这样凉?还有树上的叶子,这个时节应该这么黄吗? 杜若莲挪出大门,随意拦下一路过妇人,“敢问大姐,此处是什么地方?” 妇人回答:“皇城百里镇呀!” 杜若莲听过这地名,顾名思义,此地距卫钦府邸所在的皇城刚好百里! 见她惊愕又茫然,妇人瞄瞄她身后门上匾额,上下打量她一番,“您是方大夫的娘子吧?他把您治好啦?!” 方大夫?是谁? 杜若莲茫茫然后退半步,身上毯子滑落,跟着一件斗篷披上来,终听见熟悉的声音,是许灵杉。 “大姐好眼力,正是内人。” 被许灵杉搀走前一刻,杜若莲清楚听见街头有说书人高亢嘹亮地讲:“自古庚子多变,今又逢流年,然新君即位,大赦天下,大减赋税,实为民之幸哉……” 一觉醒来皇帝都换了?杜若莲更混沌! 许灵杉关紧房门,神情严肃,语气凝重,“若莲你记住,我不再是御医许灵杉,只是个开药铺的大夫,叫方寻。” 在镇上百姓耳朵里,方寻夫妇结伴周游各国,收集天下偏方。中途妻子突发脑疾昏迷不醒,他就近在此处落地生根,置办田宅又开药铺,边营生边照顾她。 许灵杉让她稍安勿躁,出去片刻端回一碗汤水。“我早算到你今日差不多该醒,备了恢复元气的药膳汤,你先喝,再听我慢慢与你细讲。” 他第一句话就惊得杜若莲肠胃发紧,差点把刚咽下的汤呕出来! 眼下龙椅上坐的是二公主,她得以成东燕第一位女帝,对外称父皇立力排众议禅让,实为逼宫所得。 中秋后早朝,皇帝不见众卿整齐候着,而是无数兵将把大殿围得密不透风。看岳祺打头阵,皇帝瞬间明白,扶他进殿并在身旁站着的卫钦已成叛臣。 “朕终究错信了你。” “陛下早就不信了”,卫钦仍是一贯卑顺态度,“自奴娶若莲那日,您便已视奴为皇后同党。” 彼时二公主在皇后殿中,把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扔在她脚边,“母后消息倒灵通,不过现在召兄弟们回宫怕是来不及了。” 皇后看清人头是她派出去的信使,顿白了脸色。 皇子们不仅赶不及回来,也不愿回来。他们各自队伍中早混了卫钦的人,散播谣言,说嫡长子抱恙回宫是假,亲口将他们拥兵的来去上表才是真,将其一网打尽,仅剩他一根独苗,霸占诸君之位。 秦孝之说他们是草包半点不虚,他们对这些说法深信不疑,且庶出皇子们猜忌嫡出二位拿他们当刀使,孪生弟弟怀疑母后召回哥哥是丢卒保车,于是安分管着各自方寸阵地,想守住恭敬安定贤名,换项上人头安好。 儿子们远在天边,岳祺握着先帝御赐佩刀站得笔挺,一众文官咄咄逼视,宰相带头劝言识时务者为俊杰。武将反了,文臣叛了,昨日众星捧月的帝王,今日孤立无援。 “逼朕退位,总该师出有名。” 卫钦笑着答:“陛下无错,硬要找来,只能说您命中有缺数,儿子都不济,无论择谁继位,成为傀儡都是早晚。与其江山落入他人手,不如让贤自家人。” 皇帝扫视殿中叛臣,细细看着每张脸,半晌后痴痴苦笑。 “呵,想不到逼朕退位的,竟是宠了一辈子的女儿!” 他命卫钦最后伺候他一回,抬几坛烈酒上殿,传公主过来,父女俩要最后一次把酒言欢,“皇帝不做便不做,诸多事要嘱咐,也有太多要交待。” 众人退至殿外,只留卫钦伺候。 少顷过后,殿内忽然火光冲天!岳祺起脚破门,热浪扑面席卷,正欲择路冲进去,一个大火球滚出来! 卫钦护着二公主逃离火海,她只焦了几缕头发,怀揣继位诏书,看那日子,是半年前就拟好了的。皇帝站在龙椅上,高举酒坛痛饮,笑得猖狂又悲戚,终被火舌吞没。 先皇离世,女帝登基,一切的发生,都在杜若莲睡着的时日里。这一觉,她睡了整整半月。 许灵杉不再继续讲,盯着杜若莲。她手里药碗几乎快掰碎,颤着声问:“皇后可还活着?” 皇后,现在是太后了,女帝夺她及母家所有权势,未要其性命,禁在宫里养老,留赵茹茉伺候左右。 杜若莲缄默,药碗上的手松了松。 许灵杉似重重的失望,叹气道:“此事二公主早筹谋好了,抢在皇后命嫡子夺位之前动手而已。卫钦怕一旦落败,把你牵连,故先把你灌晕,再命我封你穴道,只需每日灌点米汤,便睡上十天半月也饿不坏,我趁机带你躲到这来。” 说完他起身去柜中翻找,抱出厚厚一迭东西,有钱票印票,田契地契奴仆身契,以及两家铺面,“都是他早备下的,生怕你无能生计。” 他又怀中掏出一物递过去,是她送卫钦的那枚香囊。 穗子焦了,绳带散了,心头弦断了。 杜若莲鼻头一酸:“他人呢?” 许灵杉未作答,下唇咬了又咬,起身离开,给她一个摇着头的背影。 他不在了?他不在了!他不在了。 杜若莲又病倒,这回是真的,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光凭许灵杉硬灌下去的参汤吊命。 算算日子,差不多到卫钦叁七,杜若莲命仆人备了冥钱,月下祭拜。火光明亮,暖不了身子虚冷,她手里捏着那枚香囊,想哭几声却挤不出半滴泪。 香囊似乎比送他时鼓了些,杜若莲疑惑着拆开,见干香草中裹着一小纸卷,展平了,是卫钦如女儿般细密娟秀的小字。 “若莲吾爱,见字如面,不知今昔何年月,近过之哉?大事将至,成败未知,恐无能身退,惟挂牵若莲。幸有灵灵可托,保汝余生安稳,汝之安好,吾则安矣。好好过,勿念,乖。” 记忆涌若山洪,初见至今所有情景凝成热泪冲出眼眶,落然于纸,洇透落款上那朵小小的莲。 咸涩入嘴角,苦涩泛心头,杜若莲想起这世上有一种甜,是卫钦做的金丝糖糕。初次尝那甜味的一幕,在出嫁当夜卫钦和她聊起过,他问她当时说的话可还记得。那次她忘了,如今想起来———“卫公公做东西真好吃,若莲长大嫁要给你!” 当时卫钦怔了许久,才说:“若真有那一日,我定好好待你,要什么给什么,说到做到。” 那年他正当锋芒,皇后教杜若莲,见到卫钦记得说好听的。年幼的她只当这话好听,说完便忘到脑后。 人间处处污秽,唯有当年那句诓骗童言成他心底最洁净一隅。 斯人已去,杜若莲无处坦言,把泪拭干,踱到书房,摇醒睡在医书堆的许灵杉,“灵灵,我饿了。” 彼时皇宫琼楼寂寂,女帝凭栏俯瞰,问身边以纱罩覆面的人:“岳祺走了?” 那人应声:“人已出城。” 女帝慨叹:“朕已将成安县主除籍,她不再是皇家亲眷,他大可安心做夫君,偏要辞官带她远走他乡,让我东燕失一员大将。” “他自觉亏欠妻子,愿以余生不离不弃做补偿。大将易得,良心人难寻。” “良心?”女帝揶揄,“你为朕父亲尽忠十年有余,终也叛了他,顺了朕。都说你卫家人最不忠心,你也会说良心。” 那人浅笑声从厚纱面罩里飞出,却无半点钝色,“当年先皇留奴一命,是奴有用处,后来江山大稳,他便不再信我,伺机除之。若非您大义相助,灭了杀手,恐怕奴在娶妻归家半途便和爱人一同见阎罗,何来后面的恩爱日子。奴非不忠,只是有所选择。” 夜风撩开他纱罩一角,下颌处累累烧疤触目。 女帝见之惋惜:“可惜你这好容貌。算下来,今儿应是你叁七,不知你那爱妻可会为你烧冥钱?” 纱罩边缘,那人嘴角高高扬起。 “她会的。” -------------------------- 怜我如心,就此收心, 桃源八里,下章开启。 桃源八里·鸿门 那天之后,丛武每晚都骑摩托去金舫门口瞎转悠,却再没碰见到吕琳,有点小失落。 丛文探监的日子到了,丛武载着宋大明一块去。 宋大明是老婆奴,看丛文消瘦不少,哭得大鼻涕咧些的,狱警差点忍不住笑场。丛文见又是只有他俩过来,红着眼眶问宋大明:“闺女还是不愿意来看我?” 丛武忙接茬:“不是,我外女说要来了,赶上月考来不了。” 丛文明白这是假话,也只能当真话听。她开麻将馆设赌局,又搞缩水彩票,挣钱时多风光,被警察端了又上都市新闻时就多丢人,办案民警好巧不巧是女儿同班同学的爸爸。 宋大明擤擤鼻涕,抽搭着说:“你说咱这一家人,从老到小享不起福。咱爹一听要拆迁能给房给钱,乐得嘠儿一下就过去了。也多亏他走得着急,不然哪天知道咱仨没一个干正事的,气也气死,不如乐死。” 说到拆迁,丛文问这事进展到哪步。丛武把刚哥要买房的事憋回去,只告诉她:“爸要多靠出一套房,我就死守到底,人在塔在!” 丛文被他逗乐,宋大明也破涕为笑,东拉西扯到结束时间,他又绷不住哭着出去。 丛武扯张纸巾给宋大明,再给他点根烟,“我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以前咋不知你眼泪窝这么浅?” 宋大明憋憋哭腔说:“等你有媳妇儿就明白了。” 在成为宋大明小舅子之前,丛武一直当他是铁血真汉子,有泪不轻弹。丛文中专毕业吃散伙饭,回家半路让几个混子调戏,她喝多了没能耐招架,宋大明从KTV下班正好碰见,上演一出英雄救美,把丛文平安送回家才发现自己胳膊骨折。几天后,俩人处上了,两年后,宋大明先上车后补票,让还是小逼崽子的丛武升级为舅舅。外甥女小时候总跟在丛武屁股后这跑那颠,不知道的都以为他们是兄妹俩。 丛武很疼外甥女,觉得就算将来自己有小崽子,对她的疼爱也不会减少分毫。拿眼下来说,拆迁分房这事,他就没咋考虑自己,只惦记给她改善学习生活环境。 一想房子的事丛武就闹心,开发商谈判大会没到日子,刚哥先找上门,当然了,是二把手露的面。 换做平时,丛武端出那副带死不拉活的死猪态度就可蒙混过关,现在不中了,枕头底下睡着那包货,二把手板着脸站他家门口,他心里直突突,生怕是刚哥或上家大佬发现纰漏,来找他问责。好在二把手只是过来传话,说刚哥晚上组局,让他必须到场。 估摸这是场鸿门宴,丛武不想去,可一听局子定在金舫,毫不犹豫点了头,嘴里还客气:“一个电话的事,咋还劳动哥亲自过来通知。” 二把手啐了口:“你他妈手机关机了不知道么!” 丛武拍下后脑勺,“忘带充电宝了。” 等二把手一走,丛武掏出手机,开机,电量满格。 夜里的金舫金碧辉煌,丛武特意换身新衣服来,小衬衫黑西裤,头发梳得立立整整,结果一进会所大门,发现跟迎宾小哥撞衫了。他尴尬得要死,倒把刚哥逗得直乐,说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丛武瞅瞅白净精神的迎宾小哥,觉得尴尬还是自己。 他没猜错,这局子乃鸿门宴无疑,到场宾客除了刚哥的人,全是跟他一样的钉子户。正在他寻思是不是刚哥财大气粗想把这几家包圆时候,二把手宣布,这片的剩余拆迁工作让刚哥承包了,今天把大伙凑一块,是要摸个底,看各位心理价位究竟多少。 丛武早听说有的开发商会跟地头蛇勾结,逼迫原住民同意腾地方。这相当于Tank带ADC率领超级兵来推高地,丛武人在塔在的誓言恐怕要守不住。 死贵的洋酒娃哈哈纯净水一样的倒,头牌红牌小姐少爷码了一包房,丛武一眼就看见吕琳。 她实在太扎眼,往那一戳卓尔不群,比人高比人白比人腿长比人漂亮,屋里爷们儿的眼珠子都往她身上飞。 刚哥一比划手,“不用给我省钱,随便挑。” 丛武抢在汽修店大哥的脏手指向吕琳之前,大声说:“刚哥,我要这个!” 二把手踹他一脚,以为他不知道吕琳是刚哥没啃下的硬骨头,在这花样作死。刚哥一怔,瞅瞅丛武,又瞅瞅吕琳, 冷笑一声说:“小武子挺有眼光。” 吕琳大大方方坐到丛武身边,不说话,摸支烟给他,丛武摇头说不会,她转手叼自己嘴里,啪嗒点火,慢慢一嘬,悠悠一吐。 从没见过哪个女的抽烟这么好看,丛武看得俩眼发直。音乐响起来,小弟们上前点歌瞎嚎,刚哥走出包房,接着让二把手挨个叫钉子户出去单聊。 这时丛武才敢跟吕琳说话,凑近了贴耳说:“又见面啦。” 吕琳笑笑不搭茬,递给他酒,俩人碰杯干了,她才也附耳说道:“你摊事了知道吗?你不该点我。” 丛武当然明白,他不直面话题,反问道:“你那天为啥逃跑?” 答案跟他猜想的差不多,那晚她被讨厌的客人纠缠,她假装喝多去吐才脱身,打不着车回家,情急之下上了丛武的摩托。丛武很想当面谢谢那位烦人精,否则他哪有跟吕琳那么亲密接触的时刻。 被叫去单聊的人,回来时表情各异,但统一对刚哥说了什么闭口不提。轮到丛武了,起身前吕琳嘱咐他:“好汉不吃眼前亏。” 丛武没懂啥意思。 隔壁包房里,刚哥笑得像尊弥勒佛,招手让丛武坐到身边。不怕恶棍发狠,就怕狠人菩萨相,丛武冷汗都快下来了,唯唯诺诺坐过去。 “不论补偿款多少,我都多给你们一成,他们都同意了,你什么想法?” 多给一成,是多给他们争取一成补偿,还是多给一成让他们卖房?刚哥没明说,丛武也不敢问。 好汉不吃眼前亏是吧,那就迂回战术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不是。 丛武摆出又怂又诚实又为难的德行,跟刚哥说:“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房子是我爸遗产,他死得太仓促了,没遗嘱啥的,我姐啊外女啊都有继承权,我也是刚知道房子这玩意不是传儿不传女的。等下次探监我问问我姐意见,她同意了,再找公证出证明说这房全权给我处理,然后就好办了。” 刚哥脸色一沉,“这么麻烦?” 丛武两手一摊,“可不咋的,贼麻烦!” 一个不明说,一个往远了扯,俩人谈话无疾而终。丛武吊着一口气回包房,生怕表现得太放松让人起疑。回去没见吕琳,他下意识去洗手间瞧瞧,果然她在里面,正趴水池边干呕。 丛武进去给她递纸巾,心里犯嘀咕,他和刚哥也没聊多久啊,这点工夫她就喝多了? 该聊的聊完,刚哥回来假惺惺地与民同乐,玩到夜深,鸿门宴该散了,他又开始大发福利,说看上的小姐可以领走,他请客。 都是头牌红牌,全领走万八千挡不住,大伙儿不傻,都客气推诿,可架不住刚哥热情大方地让那几个被点的小姐跟他们走,更怕再拒绝下去,撅他面子没好果子,只能听话,仅剩丛武仍一直坚持不用。 推给他的是吕琳,他当然不敢接手,反倒是吕琳一胳膊挎上他,往他肩膀头一栽歪,弄得像丛武早说想领她走,她也同意似的。 丛武肚子里的洋酒当场蒸发,她这是演啥节目?说不该点她摊事儿的是她,往他身上赖给他找事的也是她,这让刚哥面子瞬间成鞋垫子,指不定以后怎么给他穿小鞋。 哪成想刚哥只是看看吕琳,扭头对领班说算他账上,然后就走了。 彻底蒙圈的丛武,脚都忘了咋迈,吕琳扯扯他问:“带身份证了吗?” 丛武摸摸兜,想起身份证在换下来的脏衣服里,“忘带了。” 吕琳一撅小肉嘴,那叫一个娇嗔可爱,“我没带,你也没带,咋开房呀?” 开、开房?! 免*费*首*发:win10.men | Woo1 8 . V i p 桃源八里·初夜 摆在丛武眼前的问题,可不是没带身份证这么简单。 吕琳主动提这茬,你说他是接茬不接茬?推脱吧,他自个儿都觉着虚伪,更怕吕琳误会自己嫌弃她。顺杆爬带她走吧,那么敢问路在何方? 不要身份证且能打炮的地方有的是。公园小树林,发小开的破旅店,还有丛武自己家,但他感觉哪个都配不上吕琳形象,白天鹅不该躺在猪圈里。 想起送她回家那次差点被就地正法,丛武脱口而出,“去你家行不?”说完就后悔了,这他妈啥狗逼主意! 吕琳唰地扬起胳膊,丛武以为她气得要打人,闭紧了眼睛主动把半边脸送过去准备挨揍。预设中的耳光没来,倒是头顶挨了一掌,丛武猫头鹰似的睁一只眼睛看吕琳。 “去你家。”吕琳吐出这叁个字,左右看看找到丛武的摩托,径直过去骑上,回头见他没动地方,问道:“咋的?你家有人不方便啊?” 丛武搓着脖颈子过去,为难着说:“人倒没有,就是埋汰。” “我不挑。”吕琳说得干脆。 丛武一下又想起吕琳她妈倒在玻璃碴子里的状态,问她:“那、那你妈自己在家能行么?” “她最好趁我不在,安静地去世!” 听吕琳说这话时明显带着怒气,丛武不愿惹她急眼,忙骑上摩托带她往家奔。 小卖铺后身是丛武的蜗居,他庆幸出门前心血来潮收拾了下屋子,否则真没勇气领吕琳进来。然而他的勇气大概是限时技能,见完刚哥再领吕琳回家,便进入CD阶段。 吕琳四下扫一圈,“没地儿洗澡吧?” 丛武抱歉着点头,这种老平房不光没地儿洗澡,拉撒问题也得去公厕解决。 吕琳拉开手袋翻出包湿巾,接着两手往裙底一伸,唰啦拽下一条薄白扔在床边。丛武看清那是条内裤,紧忙扭头加转身,听她在后面悉悉索索鼓捣,漫不经心言语,“条件有限,克服一下。” 她喊丛武转过来,丛武没转,她再喊,他还不转。 “你他妈跟谁玩面壁思过呢!” 吕琳声音变得尖利,显然不高兴。丛武这才转回身,一顿点头哈腰求她别生气,思想慌不择路,嘴上口不择言,“我、我不敢动你,我怕刚哥……哎我去!那啥,我还是送你回家吧,回头刚哥打听起来我也能解释清楚!” “解释清楚?你解释得清楚么?” 丛武被她问怔,确实,他解释不清,从吕琳主动挎住他那刻起,这事就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可他想不明白,“好歹我之前还帮过你,你干嘛坑我呀?” “我坑你?现在把我送出这门,你就是在坑我!”吕琳往床上一坐,老旧木板床嘎吱一声响,她压低声音,“实话告诉你,刚哥的人就在你家附近溜达呢,窗户外头没准儿正有人听墙根!无论今晚你带我去哪儿,他们都会偷摸跟来。我跟你走是带任务的,先把你拿下,之后再想招哄你把房子卖给刚哥。你现在要我,我是让你一个人干,你不要我,明天我出门就得让他们掳走去挨轮!” 初见那一幕瞬间浮上脑海,丛武手心发凉,想原来吕琳说他摊事了,指的是这个。 “毕竟你帮过我一回,看着也像个老实人……幸亏啊,你点了我,换别人不可能告诉你这些。” 说完吕琳往床上一躺,把裙子向上一拽,光溜溜的下半身在15w台灯下白得发光,腿间那簇小森林招摇在丛武眼皮底下。 想上她吗?丛武想! 敢上她吗?丛武不敢。 后槽那颗蛀牙差点咬碎,丛武压下腿间火,扯过毛巾被把吕琳盖个严实,转身打开那台大脑袋老破电脑,机箱轰鸣,沉闷的嗡嗡杂音恰如丛武前一秒心里的混乱。 这回轮到吕琳糊涂了,拿毛巾被裹着下身,下床戳戳丛武,“你干嘛?” 丛武红着耳根,磕磕巴巴问:“那个,你能叫两声吗?” 没用他明说,吕琳直接大声呻吟,还带动作和表情。丛武被她咬唇抚颈的模样勾到瞬间完全勃起,摁紧了裤裆打断她,“可以可以,够了够了”,接着点开某个全是视频的文件夹,鼠标几下滚动,斩钉截铁选定一个点击,“就它!” 一个毛片,国产自拍,里面女人的叫床声跟吕琳超像! “他们要听墙根,那就听这个吧。” 丛武嘁嚓说话的样子像课堂上交头接耳的小学生,吕琳捂嘴笑笑,转瞬又冷下脸,躺回床上望天,小声叨叨:“你宁可放毛片忽悠人也不碰我,是嫌我脏么。” “没有没有!哪儿能呢!” 这可不是丛武哄她,他真不嫌弃,再说他有啥资格嫌弃?她至少漂亮,可他除了一个连卫生间都没有的破房子还趁个屁! 看吕林不吭声,丛武又补充说明:“我觉得你挺好的,是我配不上。” 吕琳没再问些让他犯难的话,跟他坐到一起,俩人莫名其妙地把那部毛片看到进度条末端。这时她才给他出难题,“你这就一张床,今晚咱俩还是要睡一起……” 不等她说下半句,丛武从床底下拽出个折迭梯,支开了爬高了,一阵噼里扑噜翻腾。吕琳好奇踮脚一看,发现她以为是打在墙上的置物板,其实是张上铺。 丛武腿一迈坐上去,笑嘻嘻的,“你躺那张床是我姐以前睡的,这才是我的床,我是她睡在上铺的兄弟。”他躺平了,使劲儿伸伸胳膊腿儿,颇为怀念着说:“我姐跟宋大明处对象之后,我就篡位了。啊!有日子没临幸我这小床,还是这么舒服,得劲儿!” 硬梆梆一个板子,就铺一薄薄的毯子,哪里舒服,不过是丛武哄吕琳,想让她安心睡在下面。 吕琳领情,乖乖躺好,可她睡不着,丛武也是。 他鸡巴一直硬着,却想撸不敢撸。正愁咋整,下铺的吕琳发出一声叹气,问她怎么了,她的回答让他顿时软了一半。 “我猜你不想把房卖给刚哥,我的任务完不成了。” 之前丛武光想这一宿咋糊弄,没想别的,她这一问,他很蒙圈。鸡巴硬着,大脑一直在与淫念做阶级斗争,思考能力断崖式下降,他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回应。 吕琳抬脚蹬了蹬上铺床板,依旧不敢大声,“哎,刚哥这人我了解,凡是他想要的东西,他愿意下本钱。他给你出的价肯定低不了,你能告诉我为啥不愿意卖这破房么?” 丛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深沉点,“房是我爸的,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遗产税很贵,就要把房子过户给我和我姐,省得将来他两腿一蹬,我们继承还得交钱。我姐和姐夫都疼我,说他们有能力买房,可我够呛,就把这房子过户到我一个人名下,破是破了点,总归有一个。” 地产开发商从天而降来到八里堡,丛老爷子刚得到拆迁准信,激动的心情让脆弱的脑血管过载,嘎嘣一下脑出血,只匆匆留下让丛武多要一套房的遗言,便草率地升天。 当时丛文正好出事在蹲拘留所,连爸爸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丛老爷子头七那天,她被警察押着过来烧的纸,跟丛武说,当爹的没等儿女尽孝就永垂不朽,那么他的遗愿不论如何都要实现,她是不能够了,只能靠丛武。 “所以我不想卖这房,虽然也动摇过好几回,但还是想再多挺一阵,实在挺不住再说挺不住的事。” 吕琳打趣他:“看不出来你还挺孝顺。” 丛武嘿嘿两声笑得憨厚,转而又犯愁,“那我这样,你就完不成刚哥的使命了,咋整呀?” “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困了,睡觉,睡醒再说。” 吕琳说完又不再吱声。丛武摸摸裤裆,鸡巴仍半软,小心探头往下瞅瞅,发现她已经打起睡鼾,心里笑她秒睡功力不错。 小台灯还亮着,丛武不想去关,怕动静吵醒吕琳,也怕关了灯,他就没法借这团昏黄,暗搓搓欣赏她露外面的大白腿。 流畅的足背,纤细的脚踝,紧致的小腿,平滑的膝盖,在这种放松状态下仍清晰的大腿肌线一路上行 ——— 唉,关键部位正好挡住了,丛武头回觉得他盖了好几年的毛巾被这么烦人! 下腹一热,丛武胯下又举行升旗仪式。看吕琳彻底睡着,他把手掏进裤裆,伴着她微微睡鼾,复盘着她被轮干的场面,胆大心细地撸了严肃活泼的一管。射了满手时他才想起身边没纸,不敢下床找,随手把子子孙孙全糊墙了。 桃源八里·惊险 丛武和吕琳的“初夜”,无事发生。 其实完全可以发生点啥,吕琳有备而来,造型都给他摆好了,是丛武觉得事不能那么干。刚哥可以不是东西,丛武必须是条汉子。 然而次日睁眼后他头个想法是后悔。他又不是吃素和尚,送到嘴边的白斩鸡居然没尝尝,成何体统! 丛武晚上睡得不安稳,早上醒来头昏沉,悄咪咪往下铺探脖,发现人去床空。 她人呢?走了吗? 厨房那头传出哗啦啦的水声,丛武莫名放心下来,还好,她还在。 丛武下床想过去瞧瞧,死活找不到自己那双旧拖鞋,吕琳的透明跟小凉拖倒整齐码着。他趿拉破球鞋挪去厨房,见吕琳正猫着腰,脑袋接在厨房水龙头下洗头。 啥叫海藻般的长发,丛武算见识到了。 吕琳没穿外搭,身上就一吊带裙子。昨晚气氛太紧张,丛武没留心吊带裙啥颜色,眼下天已大亮,阳光挤进不够宽的窗,斜打上她弓起的脊背,那条比金色浅点、比白色黄些的吊带裙子在她身上泛光。颈侧的玫瑰纹身沾了一层水,真真是娇艳欲滴。 丛武大气不敢喘,探出身子又退回一半,偷偷摸摸地瞧。他想起星爷的《喜剧之王》,尹天仇和柳飘飘一夜欢好后,尹天仇就是这样看着倚靠窗边吹海风的美丽妓女。不一样的是,柳飘飘没发现尹天仇正看她,但吕琳一偏头看到了丛武。 “拿了你家两袋洗发水,还有支牙刷和牙膏,钱放柜台上了,多退少补。” 丛武哦了一声,看吕琳头发上的泡沫快冲干净,忙跑到柜台拿条新毛巾递过去,觉得傻站着尴尬,转身去给小卖铺开门,开启新一天的勉强营业。 这种破小卖铺卖不动质量好的毛巾,新毛巾不吸水,吕琳擦了半天,头发还是滴滴答答。她四下瞧瞧,见冰箱上头放着个吹风机,拿下来插电准备吹头。 吹风机轰鸣一响,接着是吕琳一声惨叫,再是啪叽一声。 丛武大喊着“我操”奔回厨房,见吕琳挂着一头湿发贴在墙边,抓着右手,神情惊恐盯着地上嗡嗡直叫的吹风机。 这吹风机有年头了,是丛文在十元店买的破玩意,结婚成家没带走,因为它漏电。 丛武尴尬,拿过水池边挂着的橡胶手套给吕琳,“它漏电,你得戴手套用。” 吕琳平定惊魂,骂咧着:“新鲜了,连吹头发都他妈得戴套了!” 丛武一咬牙,把手套戴自己手上,“我给你吹吧,别再电着你。” 吕琳被过电那一下打得有点怕,乖乖坐好让丛武吹头。丛武在理发店当过几天学徒,没啥天分让人劝退,仅学到的皮毛吹头手艺,正好用在吕琳身上。 “你发质真好,一看就总保养。” “我一无所有,就头发对我不离不弃,还不得好好照顾着。” “我姐好像落下半瓶润发精油在家,等我找出来给你抹抹。” “别闹了,那得过期十多年了吧?” “也是……”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等到吕琳头发吹干,丛武再找不到嗑唠,好在她打破沉默:“本来想给你做点吃的,可你家冰箱里连鸡蛋都没有,你平时不开伙啊?天天都吃啥?” “早上去外面买豆腐脑,中午晚上跟我姐夫随便对付对付。” 吕琳起身去拿包,抽出张五十给他,“饿了,你去买点豆腐脑咱俩对付对付。” “哪能用你钱”,丛武把钱推回去,扑棱两下头发,“我去买,等着吧。” 丛武一路小跑回来,两碗豆腐脑外加两屉小笼包刚摆到柜台,吕琳一步蹿过来,像小孩考了高分讨赏,脸上挂着点得意看他。丛武完全没领会意图,也不好视若无睹,便说:“睫毛刷得真翘!” 吕琳脸上的高兴略显勉强,嘟囔:“我还没化妆呢……” 完犊子,马屁拍马蹄子上了!丛武赶忙给她递包子,“先吃,一会儿凉了。” 吕琳委屈,“你不夸夸我,也该说谢谢吧?” 丛武一脸懵逼,咋的了就夸她?她干啥了就要谢谢? 见他是真云里雾里,吕琳丧气地让他看看微信。 一笔新收款提醒,刚才街上太吵,丛武没听见提示音。 “刚帮你卖了条玉溪!我爸以前就抽那个,我知道价,肯定没卖赔!” 丛武心一惊,忙问:“一整条玉溪?从哪儿拿的?卖给谁了?” 看他神色慌乱,吕琳察觉不对,老老实实说:“刚来个大姐问有没有整条玉溪,她要送人。我翻遍柜台没看见,然后她往上一指说柜子顶上有一条,我就……她扫你收款码付的钱。” “她走多久了!” “她刚走你就回来了。” 丛武脑瓜嗡嗡的,她卖赔了!赔大发了! 那条束之高阁的玉溪里面满满都是刚哥的货,不知为何要退给上家大佬。恰好上家大佬临时出远门,刚哥就说晚点再送,让这货暂时在小卖铺柜子顶躺着。 整条货让吕琳当普通烟卖出去,赔钱算啥啊,整不好得赔命啊! 丛武撒丫子往外跑去找那大姐,吕琳趿拉着42码大拖鞋在后面追,边跑边喊:“她出门往东拐了!” 一个急刹车加掉头,丛武一路向东,向着太阳向着自由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总算逮住那个腋下夹着条玉溪的大姐! 拦住大姐,说这烟不卖,钱退她,烟拿回来!大姐不干,说着急送人,都到人家楼下了。丛武说多退她五十块钱,这烟说啥也不能卖!大姐伸出五指,要再加五十凑一百整,丛武说行! 吕琳气喘嘘嘘追上来,看丛武额头上的汗比她还多,纳闷问他:“咋的?这假烟啊?” 丛武摇头。 吕琳又问:“那为啥不能卖?你还多给人一百?你那破小卖铺几天能挣出来!” 丛武急得不行,“你就别问了!” 吕琳细瞧下那条烟,总觉得跟普通烟包装有点差别,外层塑料皮好像厚了点,忽然想起什么,眼珠一亮,把玉溪抢到怀里! “这里面不是烟吧!” 丛武不吭声。 此处无声胜有声,吕琳晃晃那条玉溪,哼了声说,“那玩意儿我爸妈都抽,我知道它经常装成什么东西。” 丛武盯着脚尖,憋出一句:“咱先回去,我慢慢跟你解释。” 吕琳怼他一胳膊肘,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还真是那玩意儿?!” 丛武这才明白,吕琳诈他。 吕琳扯上他抬脚就走,走得飞快。丛武以为她要领他进派出所,吓得边往后退边问:“哪儿去啊?!” “回家!吃饭!豆腐脑要凉了!” 桃源八里·交易 豆腐脑还热乎,丛武心拔凉。 他刚对自己建立点信心,觉得怂也没啥不好,至少让吕琳认为他老实,以德报德没让他中美人计,俩人聊得也开心,说不定能做朋友。这回好了,薄皮饺子煮一宿,全露馅了,整条货出现在丛武手里,而吕琳最烦沾毒的人。 吕琳表面似乎没啥异样,安安静静喝着豆腐脑,但丛武感觉得出,有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笼罩在他俩头顶上。 唉,坦白从宽,争取宽大处理吧。 “那啥,货不是我的。” “嗯。” “货是刚哥的。” “哦。” “我不抽这玩意儿。” “我知道。” “你知道?” 哎呦,好像有减刑机会了! 吕琳小勺一撂,二郎腿一翘,端膀子瞅瞅丛武蒙圈德行,嘴角一扯,呲笑两声。 “抽麻古的人啥样,我比戒毒所上班的都清楚,瞅你这精神面貌就不像。再说了,你,我不熟,可明哥我熟,他可不是能允许小舅子抽麻古子的人。” 丛武头回觉得沾了点姐夫光,宋大明在他心中地位更上一层楼。 吕琳追问刚哥的货怎么在他这,丛武如实交代,一点藏着掖着没有。他想吕琳跟刚哥接触八成比他还频繁,刚哥那点事,她或许比自己知道的还多。 “你送一趟拿多少好处?” 丛武伸出五个指头。 吕琳一怔,“五千?” 丛武摇头,“五百。” “才五百块钱,你就敢把脑袋往裤腰带上别!” 吕琳砰一拍桌,塑料袋里的小笼包原地起跳。丛武吓得一缩肩膀,小声叨叨:“我能咋整,那天那场面你是没见着,我要是不答应给他送货,我姐夫就成杨过了。” 那条玉溪躺在旁边,老老实实做围观群众,吕琳伸手拍拍它,又拿起来掂掂。 “要是让人抓住,这分量可够判的,你送过多少还记得不?” 丛武摊着俩手反问她:“我不抽啊,也不卖啊,送也犯法?” 吕琳挥起玉溪照丛武肩膀一顿拍! “你个大山炮大法盲,谁告诉你抽的卖的才犯法,运输的也算!” 好好的早餐时光变成了法制进行时,吕琳叭叭给丛武这通科普,条条款款,逐一解读,给她身黑西服就能当撒贝宁使。 丛武听得目瞪口呆,她讲至激动时喷出的唾沫星子,仿佛冷冷的冰雨在他脸上胡乱地拍,拍得他情绪烂穿地心,脑袋一团乱麻。 算上眼前这条和藏起来那包,丛武给刚哥送过的货数量累积起来,足够让他把牢底坐穿。 鸭子赶上了架,丛武骑虎难下,现在想收手为时已晚,何况他根本不知如何收手,能不能收手。他人住八里堡,谨遵父命守着小卖铺,这里是刚哥的地盘,齐天大圣都飞不出如来手掌心,他丛武算个屁。 继续给刚哥送货,难保不翻船,不给他送吧,他连咋开口提这事都没谱,万一刚哥怕他举报想灭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身上人命不差丛武一条。 丛武似乎看到自己的最终归宿,第一监狱牢房和人民医院太平间,二选一,都挺好,包吃包住。 筷子咋掉地上了呢?小腿肚咋哆嗦了呢?裤兜里的几百块钱咋烫肉呢?咋有点想哭呢? 眼泪真在丛武粘着眼屎的小眼眶里晃悠,差一眨巴就掉出来。吕琳瞅他吓这逼样,收了神通,从柜台拿了支棒棒糖拆开,送到他嘴边。 “来口甜的压压惊。” 可有些话她不得不告诉他。 “我猜你不了解,像刚哥这种二道贩子,是卖货不存货,随进随出手,免得禁毒大队查上门,人赃并获。这玩意儿不管怎样都是有去无回,还退货,你以为在淘宝买东西啊,能七天无理由?我估摸是刚哥听见风声,又舍不得把货销毁损失钱,编瞎话让你替他藏货!” 嘎嘣一声,丛武咬碎了嘴里的糖。 看他离崩溃仅一步之遥,吕琳不敢再往深说,再说他备不住裤子都得尿。 俩人进入静音模式,四周只剩丛武嘎巴嘎巴咬糖的动静儿,不光咬碎了糖,昨晚那颗勉强幸存的后槽牙也咬碎了,混在糖渣子里滚进丛武的胃。 丛武绝望,“这可咋整呀?” 吕琳也没主意,这事摊谁身上都麻爪儿。她琢磨好一会儿,突然让丛武找个黑塑料袋给她。 丛武回回神,扯出一黑塑料袋搓开,然后指指柜台一角摆着的卫生巾,“你用哪个牌子的?” 吕琳差点笑哭,这人虽然没看着那么虎,但彪是真彪。 “我不是要这个!你把货装上,一会儿我拎去找刚哥,假装说在你这发现了他的货,前来告发,跟他邀功。这样既能把定时炸弹扔回他手里,他也知道这货咋回事,不能找你麻烦,没准儿还夸我两句。” 果然他丛武还是照榜样宋大明差得远,姐夫英雄救美,到他这反过来了。 事已至此,丛武只能照吕琳说的做,把沉甸甸黑塑料袋交到她手里,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背了好大一份人情债。 咋还呢?拿啥还呢?他有啥呢? 对了,他有货啊,匿下那包! 丛武把下铺枕头扯开,手伸进荞麦皮枕芯一掏,抓出那包货,送到吕琳眼前。 吕琳看傻了,她今早起来时还感慨荞麦皮枕头是舒服,哪成想她枕着罪恶之源睡了一宿,还睡得挺踏实。 “这又哪儿来的啊!” 丛武依旧坦白交代。 “疯了吧你!”吕琳直想抽他一耳光! “这个你也拿走吧。” “咋的,找我销赃啊?” 丛武搓搓后脖颈,难为情着说:“你这么说也没毛病……这个你拿给你妈吧,反正她也要抽,省点钱是点,要不然她老欠刚哥麻古钱,让你……让你受苦。” 吕琳当场石化成长胳膊的维纳斯。 她看看丛武,又瞅瞅他手里东西,犹豫片刻后一把抓过来,丢进随身小手袋,起身撤退,没告诉丛武她是回家还是找刚哥。 丛武杵在门口,望着她越来越远的摇曳背影,心里犯嘀咕:她手里拎着的是定时炸弹,那包里装着的算不算定情信物呢? 免*费*首*发:win10.men | Woo1 8 . V i p 桃源八里·做戏 吕琳离开后,丛武趴柜台发一上午呆。中午饿了,随便泡桶康师傅,面熟了,叉子却掉地上。他刚要猫腰去捡,瞥见没收的早饭残局,果断拿起吕琳用过的筷子。 敢情只要餐具用得对,方便面也能吃出佛跳墙的味。 丛武开始脑补吕琳把货拿走后的剧情,会不会按她预设发展,能不能出点啥意外,刚哥有没有为难他…… 这时他才想起忘管吕琳要联系方式,气恼着捶两下墙,电话响了,陌生来电。按下接听,那头传来一兴奋女声:“喂,我吕琳!” “吕琳?!你咋有我电话?” “我管明哥要的啊。事搞定啦,放心吧!不过货的事算落听了,刚哥的任务没完。我想好啦,你配合一下,跟我常联系常见面,假装让我勾得五迷叁道的,咱演演刚哥。” 可以啊,演呗,演越久越好! 丛武压下兴奋,“演多长时间?” “演到你决定好房子咋处理,我再琢磨下一步咋办。” 挂电话之前,丛武答应吕琳晚上送她去上班,说挑她们打卡高峰时候去,肯定有欠儿登问送她来的人是谁。甭管谁问,丛武都说他喜欢她,正追呢。 电话刚撂,宋大明紧随其后打进来。 “你跟吕琳咋回事?” “没啥事啊。” “蒙谁呢,没事她管我要你电话?” 丛武真不敢蒙宋大明,就把因为所以科学道理给他讲了个详细。宋大明听完,听筒里沉默好一会儿,用一种似乎很难启齿的语气问他:“她把你摁床上了,你没操,她在你那住了,你还没操。哎呀我的小舅子呀,你是不是那方面有啥问题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丛武浑身是嘴解释不清,只能转移斗争方向。 “这不跟我亲爱的姐夫学习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得了别贫了,有毛病上医院,没毛病就好好吃饭。我今儿贼忙,晚上你去接我闺女下自习,挂了。” 丛武用一下午时间捯饬形象,结果咋捯饬都那样。 说自己追吕琳,谁听不是笑话,可答应好的事就得做,况且她帮自己解决挺大麻烦,女菩萨下凡度他丛武,他就该好好供着。 傍晚去吕琳家接她,丛武看看摩托油表,才知从八里堡到桃源路,距离至少七公里。他纳闷,送她回去那晚咋感觉距离那么短? 在金舫门口遇见个店里的小姐,指着丛武嘻嘻哈哈问吕琳:“哎妈呀,这小帅哥谁呀?头回见有人送你上班。” 吕琳跟丛武说声再见,转身钻进店里,态度那叫一个冷漠不屑,全程没理那小姐。 小姐吃瘪,在吕琳背后扯脖子嚷,“当个头牌瞅给你牛逼的,真当自己是白天鹅啦?呸,什么东西!” 丛武再傻也明白到他的戏份了,上前扒拉她一下,“哎,咋说我女神呢!” “女神?就她?” “对啊,就她,咋了?” 小姐嫌弃地瞥一眼丛武,“你谁啊?”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八里堡知名钉子户——丛武!” 此时此刻,丛武只觉奥斯卡欠他座小金人儿。 屌丝钉子户丛武,不是金舫头牌吕琳的对象,一切皆是戏,早晚要喊咔。 别奇怪,有对象还当小姐不是稀罕事,不光坐台的会有男朋友,出台的也会有。接送女朋友上下班算是种关心,实在不放心,一块来店里上班呗,夜场领班迎宾服务生以及保安岗位,永远常年招聘。 丛武骑到学校停好车,给外甥女发完短信说他在等了,吕琳短信跟着进来。她告诉丛武,金舫门口遇见的是二把手的姘头,着名长舌妇,她知道丛武喜欢吕琳,等于全八里堡都知道了。 就算是假的,丛武也当真的高兴。 今晚外甥女有点奇怪,不像以前死死搂着丛武腰,时刻备战他使坏加速蹿出去,而是不时揪起他衣服左闻闻右闻闻。 丛武察觉不对,下车时问她:“你改属狗啦,老往我身上闻啥?” 外甥女歪着小脑袋,一脸严肃,“小舅,你是不是处对象了?” 丛武造一愣,“说啥呢?” “你身上都是香水味,跟我们美术老师喷的香奈儿5号贼像。” 丛武是不可能用香水的,但吕琳用,可只是送她一路,不至于满身沾她香水味吧?一细琢磨他想起来了,午后犯困,他躺在昨晚吕琳睡过的地方,闻着她留下的香味,狠闷一个大香觉! 外甥女又凑上前,眯着眼睛深嗅一圈后,故作老成深沉,拿呛捏调的,“我敢肯定,你身上的味就是香奈儿5号,我这临时小舅妈品味还可以。” “小屁孩儿咋说话呢,舅妈有临时的么!”被孩子一戏谑,丛武有点下不来台,气囊囊揪她小辫一把。 “这么说是有小舅妈了呗!有就跟人家好好处,你也二十来岁该找对象了。” “你少看点小说电视剧,少学这些油嘴滑舌烂嗑。钥匙带了吧?赶紧上楼,小舅看你上去再走!” 拿外甥女没辙,丛武把她推搡进楼道,看她家窗户亮了,准备要撤,不想头顶一声开窗响,外甥女闪亮再开嗓! “别忘哪天把小舅妈领家来坐坐,我们姐俩好好唠唠!” 丛武仰天咆哮:“做你的作业去!” 外甥女跟丛武没大没小,全是他自己宠出来的,怨不着别人。有一点倒让丛武很欣慰,外甥女长大了,知道关心舅舅感情问题终身大事了。丛武很爱听外甥女喊那声“小舅妈”,从她嘴里叫出来听着格外俏皮可爱,似乎她对拥有小舅妈的祈盼,高过丛武想找女朋友的冲动。 想想也对,当妈的蹲号子,女儿怨怼,面都不愿见,家里再没女性长辈,而正念初中的小女孩,很多话很多事,是不便对爸爸和舅舅这俩大老爷们说的。 左右丛武没事干,送完外甥女直接去金舫,靠在摩托上打手游,等吕琳下班。 有个念头在他心里萌芽,他打算把跟吕琳的假戏做成真的,给外甥女找个漂亮的、会跳舞的、脖子上开着玫瑰花的小舅妈。 免*费*首*发:po18vip.de | Woo1 8 . V i p 桃源八里·大胆 凌晨一点,吕琳下班出来,丛武已经撅在摩托上睡着。 他的胳膊和腿成了蚊子们的深夜食堂,大包小包星罗棋布如同摆阵画符。吕琳看在眼里,觉得又好笑又可怜,没叫醒他,折返回店里,再出来时手里多了瓶驱蚊液。 丛武被几股冰凉嗞醒,挠挠犯痒的蚊子包,揉揉惺忪眼睛,看见吕琳正绕着他转圈,举着手里小瓶呲呲喷着带香味的水。 他瞬间想起外甥女的话,迷瞪着问:“香奈儿五号么?” 吕琳被他问蒙,笑着拍他一掌,“驱蚊液,谁家香奈儿能这么可劲儿喷。” 丛武刚想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家,吕琳忽然转身背对丛武,扶着树剧烈干呕。 他忙过去拍背,问她咋了。 吕琳答:“喝酒喝的。” 丛武眉头一蹙,恍惚觉得吕琳在撒谎。 她嘴里身上都没酒气,口齿清晰脚步稳当,神志更是清楚,一点没有喝大的样子。 那她这是咋了?有老胃病?喝一口也吐?还能是啥原因?总不能是怀孕了吧。 丛武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不明白为啥要展开联想,又联想到这方面,想到这点心揪了一下,真的揪一下,连带胸口跟着疼。 啊,明白为啥揪心了。他想跟她假戏真做,那么八字还没一撇时候就玩带球过人,有点过分。 丛武不敢去刨根问底,一是万一真像他想的那样,闹心的是他自己,二是吕琳说了是喝酒喝的,那他再问,岂不是不信任她。 金舫散场了,门口陆陆续续走出男男女女,有几张脸常在刚哥左右出现,丛武想起还有正事,该演戏了。他压下情绪,大大声问吕琳:“今晚上我家住啊?” 动静大的马路对面都听得见,更别说近在咫尺的人群。 吕琳骑上摩托,小声对丛武说:“送我回桃源路吧,昨晚我没回家,我妈又把家里造得盆朝天碗朝地,没来得及收拾我就出来上班了。” 是惦记打扫战场还是惦记她妈,丛武选择相信后者。虽然吕琳说过希望她妈去死的狠话,可她心是软的,真想让她妈一死了之,趁她抽大了一把推下阳台就完活儿,反正她爸就这么死的,到时候说她妈玩模仿秀随他而去也没毛病,就算街坊邻居有谁目击全程,估计也不会多嘴。 谁都不在意一个瘾君子怎么死,死了就对了,谁都会心疼一个因父母堕落而被迫更堕落的年轻女孩子,盼她解脱。 丛武一路无话,把吕琳送到家门口,他提出帮她一起收拾,她拒绝了。 “怪丢人的,给我留点面子吧。” 丛武没再坚持,吕琳关好防盗门,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听屋里只有洗洗涮涮做家务的声音,才放心回家。 一路他都在给自己鼓劲儿,可最终那条“我想真的追你”的消息依旧被他逐字删除。 这刚认识几天,她不会答应的,而且他一无所有,给不了她想要的,更不知道什么才是她想要的。 一夜辗转反侧,第二天丛武被电话吵醒时,眼眶都是凹进去的。刚哥又派活儿给他,说上家大佬回来了,让丛武去取批货。 没想出完美辞职理由,工作只能先干着,丛武老地方取钱,老地方提货,跟锅盖头走完盘点流程,回家着手打包装。 这次他特意多点一遍,一包没多,有点失望。他盼着上家大佬那头再犯几次迷糊,富裕出个一包两包,他好送给吕琳,给她妈抽,帮她省钱,尽可能别再欠刚哥债,让吕琳能少挨一顿祸害,就少挨一顿。 这批货跟之前的有所不同。 之前那些不是红的就是白的,密密麻麻挤在烟盒大小的自封袋里。这回的颜色变了,片也大了,金黄金黄散着桔子味道,像极了宋大明给丛武买的VC咀嚼片。 他倒出两片VC,一片嘴里嚼,一片拿在手里跟货对比,一模一样,居然一模一样! 灵光一闪,丛武生出个大胆的想法,比追吕琳还大胆的想法! 他小心拆开一包货,捏一片VC替换出一片麻古,再把封口一捏,VC当场化身小特务,潜伏进敌方队伍中。 简直完美,浑然天成! 丛武知道麻古这玩意儿没人能忍住一次只吃一片,两片起步,叁五片正常,上不封顶,所以自封袋里这片VC殉职时至少有一片麻古跟它作伴,也就是说,或许不会有人发现,这包货里有卧底。 丛武大喜过旺,觉得找到给吕琳妈省钱、救吕琳出水火的办法! 他把替身逐个安插进每一包,换出来的正主汇总起来竟也有半袋。丛武掂掂他抽条出来的货,心想着,这些够吕琳妈抽多久呢?应该能撑到他下次送货吧,也不知下次的货长啥样,他还有没有狸猫换太子的可能。 这批真假两掺黄灿灿的货,变成两条金灿灿的黄鹤楼,准时送到二把手面前。这时候丛武才想起害怕,担心二把手验货时闻出来。 大概是走了狗屎运,也或许VC同志隐藏真身实在有天分,二把手知道货是新产品,挨包瞧啊闻啊掂量啊,也没发现哪里不对。 丛武拿钱滚蛋,摩托骑出老远才敢松口气,停稳了掏手机,克制住那激动的小心脏,拨通吕琳电话。 “喂,你在哪儿呢?” 吕琳似乎刚睡醒,声音很迷糊,“在家呢,啥事?” “出来呗,我有东西送你。” 有货傍身,丛武说话底气都足了。 电话那头的吕琳好像在抻懒腰,长长一声嗯呀,娇滴滴的,听得丛武心尖刺挠。 “昨晚收拾到天亮我才睡,贼困,不想动弹,有啥东西晚上送我上班时候再给我吧。” 吕琳说完,电话就挂了。 丛武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兴奋劲儿蔫了一半。不是不能送她上班时再给她东西,而是他担心,她带着这包小黄药片上班不安全,万一被刚哥的人发现了,她俩全完犊子。 一咬牙一跺脚,丛武当机立断,骑上摩托,直奔桃源路。 见云望海·龙神 龙神庙山下,下弦月如醉汉卧在树冠,看着夜色里马蹄急促的二人。 一个老者,一个壮汉。 下马拴牢,老者起脚飞奔,步伐快到壮汉都勉强跟上。二人行至距离庙门几丈远的地方,在一块及人高大石前止步,老者沉吟几句密语,随即大石一沉,原地出现一洞口,内有石阶一路向深处延伸。 壮汉微惧,“老爷,这下面是什么?” 老者沉沉道:“龙神庙地宫。” 壮汉摸出火折子正欲照亮,被老者拦住,扯着他摸黑往下走,并嘱咐待会儿见了什么都不可叫出声。 石阶路逼仄曲折,壮汉跟老者不知走了多久,才见前方渐有淡淡幽光,越来越亮,路越来越宽敞。 最后一步石阶迈下去,是豁然开朗一宽大石室,冷得要命,四壁雕着姿态各异的龙,地面正中砌有一硕大寒玉池,以青绢围罩池面,不见水汽升腾,也不知里面有人否。 壮汉偷偷扫视,忽听有人声响起,似附在耳畔又似盘旋头顶,也像背后发出来,飘荡四处,带着回音,寻不到源头。 “要您来,没要您带人来。” 这声音有多动听便有多可怕!似一男一女异口同声,辨不清雌雄,冷如冰锥,明明平和说这清淡的言语,透出的些许埋怨更像娇嗔,入耳后却直扰人心跳错乱,惊惧纵生! 老者面朝寒玉池拱手致歉,并解释道:“此人乃府上家仆,担心老朽深夜独自出门不安全,一路跟上来,这份心还望您体谅担待。他是签了死契的,嘴巴严得很!” 他把最后那个“很”字咬得巨重,壮汉当即明白,此时此刻,他该当自己是聋哑瞎。 悠悠凉声又添几分愠怒,冷冷质问老者:“深夜叫您前来,是有一事不明。我并未开口说要什么神侍,您为何自作主张,兴师动众招选?帝师大人,请给我解释!” 石室冰冷彻骨,可壮汉额角尽是汗珠,看他家老爷这般卑微,断定声音主人的是谁——— 龙神! 也只有神,才敢对王也万分尊敬的老帝师这般颐气指使。 壮汉吞口唾沫,忐忑看向帝师,他倒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应答。 “完工日将至而神殿未成,王焦虑惶恐,老朽担心他就此放弃,故出想这法子。选神侍送来伺候,再和他谎报神侍颇得您欢心,您愿意松口宽限些日子,让他把神殿建成。” 王有多惶恐不知道,反正壮汉怕极了!他家老爷竟然既欺君又骗神,随便哪个冲冠一怒,都是全家丧命的结果! 那冰凉声音添了几分嘲弄,“说准的事,就该说到做到,若做不到,当初便不该夸海口应下,我等不起。” “知道您等不起,不光您等不起,王也等不起,老朽更等不起!” “怎么说?” “王染重疾,只是还未显症,御医查出后先知会于老朽,未告知他。此病发作即离死不远,此乃王的等不起。” “那您呢?” 帝师手开始发颤,连带动静儿变抖变急,“犬子病情再度加重,怕是时日无多,老朽不仅希望神殿如期完工,更巴不得提前完工!” 四周忽然异常安静,静到听得见池面青绢微动的沙沙。 须臾后那凉声再起,“说到底,帝师大人对我有恩。若无您劝言,向来不信神之说的王不会肯来龙神庙祭拜,我也无机会怂恿他为我建神殿,助我成大事。” 帝师弓腰行礼,言辞恳切,“是您仁慈在先,只听老朽祈愿,便现身赐血给犬子续命,又承诺会将他治愈。回报您,应该的。” 两声冷笑飘荡出来,壮汉闻之浑身激灵,听神又问:“扯远了,这些跟神侍有何关系?” “唯有神殿建成,您才可成事,才有能力履行诺言救犬子,而能建成神殿的只有王,所以老朽要哄住他,让他不放弃求永生,让他安心继续建造。至于选来的神侍,皆是相貌命格俱佳的在室少年。坊间盛传童子精血有助修炼,您信便用,不信就当下人使唤,左右龙神庙不缺他们一口饭吃。” 石室再度回归寂静。片晌过去,青绢幔帐动了动,一只极为白净的手伸出来,指指壮汉,“你,上前来,闭眼。” 壮汉如中魔咒,唯唯诺诺踱至帐前,闭紧双眼。他只觉颈侧一凉,接着一痛,继而一股凉意由痛处钻入皮肉,灌进血管,浑身又冷又痒。 “转身,回去。” 壮汉回到帝师身后,想摸摸脖子,被帝师用眼神阻拦。 那只白手缩回青绢的同时,一条粗长光洁、青黑酷似大蟒的尾巴伸出来,在地上勾勾卷卷着向他们蜿蜒。 “我已把精气注在他体内,若令郎再不好,喝口他的血也能暂时吊命。王想宽限可以,但只再延一个月,多一天都不行!到时王还活不活着我不管,神殿必须建妥!我大事不成,您便只能去跟阎王要儿子了。” 帝师噗通一声跪地,连磕叁个响头!壮汉不顾脖子酸麻胀痛,自己又莫名其妙成人形药材,也跟着跪下去。 长尾扭到他们面前立起尾尖,敲敲帝师肩头,“快回吧,下次来记得多穿些衣服,您这年纪扛不住地宫的寒气。” 帝师急着带壮汉回去喂儿子药血,忙起身告辞,走出几步又被喊住。 “敢问帝师,人间的父亲是否皆如您这般爱子心切?只为他能多活蹦乱跳十年,不惜欺君罔上,甚至逆转阴阳?” 短瞬斟酌,帝师回答:“非也,不是人的父亲,世间多了去。” 又是两声哼笑后,长尾缩回帐中,石室转瞬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帝师长出口气,命壮汉燃起火折照亮,疾步沿来时的石阶返回。二人刚踏出洞口,大石当即轰隆升起,归为原样。 在石室变黑前一刻,壮汉忍不住卯大胆子回头瞟一眼,见长尾缩回时不慎挑开青绢边缘,露出半片人影。 竟是个女人。 桃源八里·舅妈 霹雳一声震天响,外甥女闪亮登场。 丛武吓得嘴都歪了,不知咋搪塞,赶紧调转话头。 “你不上学在这干啥!” “我前天就放暑假了!” 泡妞,或者说被妞泡的现场,被跟小伙伴来玩的外甥女堵个正着,这种场面丛武此生头一遭,尬得想把脑袋钻太鼓达人的鼓里。 吕琳发现他身边多个小女孩,曲子没完就从跳舞机上下来,“这小妹妹谁呀?” “我是他外甥女!小舅妈你好!” 孩子嘴里满满的兴奋,吕琳眼睛也亮着,笑嘻嘻说:“原来你就是明哥他闺女啊!” “你认识我爸?” 吕琳顿了顿,“嗯,认识,我以前是他员工。” 小孩子表情管理不到那么位,丛武发觉外甥女眼神黯淡了些,但吕琳没看出来。 “你们玩吧,不打扰了。” 她说完领着小伙伴转身就跑远,吕琳说:“你外甥女还挺有眼力见儿。” 真是这样吗?丛武忐忑。 整整一下午加一个晚上,丛武被吕琳领着吃吃逛逛,到差不多该分开的时候,吕琳说,想跟他回家。 丛武以为听错了:“回我家么?” “难道回我家?你想看我妈?” “我家……乱。” “我又不是没住过。” 这丛武再不听话就太不懂事了。 他预感这一宿八成会发生点啥。 今晚吕琳没让他睡小上铺,和他并排挤在下面,搂着他的腰,枕着他的肩膀,嘴里哼哼着流行歌,而丛武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直挺挺在床上躺出军姿。 不知过了多久,吕琳忽然叹口气,哀怨着:“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丛武脑袋里一个响雷劈过,本来要抬起来摸摸她的手又僵在原处。 “早说呀,我好给你准备礼物。” “有礼物啊,你就是。” 操,这是情话不?丛武脸热! “我只想找个我不讨厌的人陪我。” 完,又凉了。 丛武听这话耳熟,记忆里一搜索查询,发现这跟《九品芝麻官》里如烟姑娘的台词如出一辙,如果他推断准确,下一句该是“抱抱我。” 只要她敢说,丛武就敢抱,反正他家小卖铺没有老鸨! 吕琳下一句没开口,丛武手机很破坏气氛地响铃,来电显示:大外女。 外甥女深夜来电,丛武不敢不接。 孩子口气冷冷的,“小舅,这小舅妈我不满意,你不许跟她处对象!” 丛武摆出舅舅款儿,“大人事你少管!” “不行,这事我必须管,我不想有一个当小姐的小舅妈!” 屋里安静,听筒音量如同外放,外甥女的咆哮,吕琳全听见了。 丛武难堪,破天荒用训斥语气,“你一小崽子知道啥!别瞎说!” “我瞎说?她说她以前是我爸员工,我爸能有啥正经员工!” 丛武一慌,手机没攥住掉到床底下,外甥女那头好像带着哭腔还在喊。 “我是小,但我不傻,你们以为能瞒得住我?我早猜出来我爸是带小姐的,今天这女的也是小姐!我不要这样的小舅妈!我不想将来哪个同学的爸爸跟我小舅妈睡过觉!” 等丛武捡起手机,外甥女刚好挂断,没等他解释,他也不知怎么解释,孩子说的都是事实。 他不敢看吕琳的脸,怕她生气,怕她哭,他不会哄,只垂着脑袋,抠着手机摔裂的钢化膜。 吕琳没哭也没生气,只一声冷笑,说:“大人都以为能瞒住孩子,可孩子就是什么都知道。” 丛武抬头直面吕琳,“对不起,我替我外女跟你道歉,你生气就往我身上撒吧。” 吕琳摇头,“干这行让人嫌弃太正常,我习惯了。” 为啥他非要接外甥女电话呢?今天是吕琳生日啊!开开心心一整天,眼看收尾了,整段垮掉! 丛武心一横,一个大腕搂把吕琳摁死在床上,也不管啥技巧不技巧,上去照嘴就啃,舌头一点没客气,打着旋儿往她嘴里探,手也不老实,伸进上衣掀开胸罩,抓着一掌乳肉直接就捏! 吕琳没马上迎合,身子绷紧一阵才软下来,胳膊揽过他后背,舌头随即与之交缠,把他杂乱无章的舔搅捋顺,归于一个轻柔缓慢却无尽撩拨的节奏。 这会丛武已经硬到完全状态,裤裆戳得紧绷绷,贴着她叁角区本能的磨蹭。等吕琳被他揉出吭唧声,他也控制不了,在缠吻间隙里抓紧时间低喘,恋恋不舍把手从奶子上移开,往下腿间伸探。 手指尖刚碰到裙子边,吕琳把他拦下,挣开他湿乎乎的嘴,娇喘着说了声:“今天不行。” “咋了?” 吕琳不吭声。 丛武又问:“大姨妈?” 吕琳还没吭声,丛武当她默认。 传说中的红休,偏让自己赶上了。他挺着一杆硬枪,子弹上膛,无靶可放,闯红灯不忍心,但憋着是真难受! 咬牙从她白软身子上下来,丛武伸腿就穿鞋,吕琳问他:“嘛去?” “我撸出来,一会儿就好。” “你给我回来!” 吕琳一声吼,丛武抖叁抖,他忽然明白宋大明为啥会一听丛文喊他就跟木偶似的不敢动弹。 被她扯回床上,放倒躺平了,吕琳翻身做主,趴在他身上主动贴过脸,丛武被她捧着两腮,承接一个温柔至极的吻。 这舌头真尼玛甜,这奶子真他妈软,这屁股趴着还这么翘,捏着像在揉一团半发的面,戳一指头就一弹,弹得丛武龟头胀得要爆炸! 那肉嘟嘟的唇从嘴边一路下移,亲过脖颈,啃过锁骨,T恤上卷露出躯干,舌头沿着肌线轻轻蜿蜒,舔到腰际,她张嘴咬住内裤边用力扯高,再突然松口,啪地一声回弹到早绷紧的小腹肌肉上,激得丛武差点射出来。 到底是专业选手,吕琳解裤带动作缓慢却一气呵成,退了外层不退里层,把脸贴在高高鼓起的硬包上轻柔地、缓缓地来回蹭啊蹭啊,等丛武酥痒到忍不住左右拱身子,嘴里直哼唧,才小心剥开内裤,放出急不可耐的阴茎。 这肉娃子都急吐了,马眼和内裤间拉出银丝,吕琳就势抹到手心撸两下,呵呵一声甜笑。 “真看不出来,你不小啊。” 求她快别说了,丛武遭不住! 吕琳高高撅着屁股,低低俯着头,以一只发情母猫的姿态跪在丛武两腿间,撩开一侧头发掖至而后,颈侧的玫瑰花,艳得如肆虐的性欲。 她头更低了,她张嘴了,她含住了! 丛武登时脚尖都绷直,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浪叫出声,扛住龟头皮肉传递来的、那彻骨的酥麻。 总得做点啥,干躺着太傻。 丛武瞥见大脑袋电脑,回顾那些年他淫湿一手的此情此景,生疏地把手插进她发丝,小心克制地摸头,或揉揉耳朵,想学着说几句诸如“小嘴儿真厉害”的骚嗑,又感觉太生硬,也羞于出口。 吕琳也不再给他分神机会,舌尖在冠沟下方来回溜达够了,下一步是吞吞吐吐。无味唾液被他泌出的汁水带咸,就着这口咸湿滑腻,时而含至深喉,时而滑溜到腮处。丛武摸着她一鼓一鼓的腮帮,脸涨通红,眼睛怎么都睁不开,脖子用力梗到青筋起来,想象若真操她,那得爽成什么奶奶样! 平时吕琳多敬业,丛武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多卖力气,丛武切身体会着。 能吞这么深!能嘬这么狠!原来蛋还能含!原来舌尖儿能钻马眼儿里! 酸痒酥爽齐齐并发,丛武再坚持不住,探起脖子努力睁大眼睛,不敢眨地盯着她口交时的样子,抓着她脑后头发带着她套弄了十几下,一缩卵蛋,一挺腰臀,一声咆哮,下腹里奔流一圈的热精全喷进她喉管。 桃源八里·成真 吕琳擦净嘴角蹭上的几点余白,握着将将要软的根儿问丛武:“还想要么?等会儿再来?” 丛武没搭茬,起身进小卖铺各种翻找。吕琳倚门看他来回折腾,最后玻璃柜上多了个蛋糕。 很潦草,很简陋的蛋糕。 他拆两袋桃李蒸蛋糕摞在一起,又拆袋奥利奥,把夹心面朝上摆在蛋糕顶层,又觉得少点啥,拿条德芙用吹风机烘化了,包装袋剪个小口子,挤在两层蛋糕中间做夹层。 没有蜡烛,他用棉签沾白酒点着,插在蛋糕中间,捧到吕琳面前。 “生日快乐!” 巴掌大的小破蛋糕,可谓粗制滥造,倒跟丛武的小破屋完美搭配。 他认认真真一脸郑重,吕琳先是笑到捧腹,腰弯得快贴上膝盖,等她再直起身,脸上一行泪。 丛武也酸了鼻子,强撑笑脸催她许愿,可吕琳却直接吹灭“蜡烛”。 “我小时候年年许愿,希望长大后能当大舞团的首席,结果现在我成了夜场头牌。” 她探头咬上一口,大口嚼着。 “许愿没啥用,蛋糕好吃就行。” 这一夜,小台灯又亮整宿,丛武没再要第二次。次日俩人起床结伴去早餐铺喝豆腐脑,老板看丛武领来女孩,说他终于有点正事,知道找对象了。 吕琳好奇,“你不会没处过吧?” 丛武摇头,这个真没有。 吕琳又好奇,“处?” 丛武脸一热,犹豫一下,又摇头。 吕琳没再追问。 陪她回家换衣服,送她上班,接她下班,又这样平安无事过几天,丛武盘算着,等她大姨妈走了,要不要把亲密接触再进一步。 差不多到丛武推测出的大姨妈撤退之日,他突如其来想大献殷勤,买了束玫瑰别在摩托挡风玻璃边,提前去接吕琳,一路开怀笑到颧骨升天。 谁知道半路他就遇见吕琳。 一家妇科医院门口,吕琳正往里面走,脸色沉得快拧出水。丛武瞪大眼睛看她走进去,摩托差点骑沟里! 这家妇科丛武常在公交杂志上见到,就是那种啥毛病不会治,靠无痛人流发家致富的民营机构。 看她进这种医院,联想到她总被人轮,被无套内射,那次剧烈干呕,以及那晚不让他操,丛武想,可能她真怀孕了,还不一定知道孩子他爸是谁。 玫瑰花被太阳晒得有点打蔫,蹲在诊所对面马路牙子上的丛武,比花还蔫。 她是来堕胎的吗?一定是的吧,不然来这只会要人命的医院干啥? 她要堕胎也成,叁甲医院有的是,干嘛非来这?这家妇科因为资质不行,敢用校医给人刮宫,刚让都市新闻曝光过! 她咋自己一个人来,都不叫个姐妹陪着?就算没朋友也能叫他呀,认识这么多天了,给他口过了,难道连朋友还不算吗?也是,她口过的人多了,个个是朋友还不交友满天下。 管它啥医院,堕胎总伤身,她那小体格能受了不?她还得靠身子挣钱,下面那张嘴是吃饭家伙,这么一伤至少一个月不能开工,万一她着急挣钱不听医嘱…… 丛武不敢再往下想。 天贼拉拉的热,丛武手心拔拔的凉,又一个大胆念头心中腾起,他刷地站起来,结果因为蹲太久脑供血不足,起猛了,当场坐个大腚墩。 不就是有了不该来的崽么,那就找个合法的爹,总之不能让她伤害自己。 喜当爹,丛武不愉快地决定了。 头晕劲儿刚过,丛武拿上那捧垂死挣扎的玫瑰,冲过马路,一脚刚踏上医院门口台阶,吕琳正好出来。 她真被吓一跳,眼皮都瞪双了。 “你咋在这?” 丛武就差哭出来,嘎巴一曲膝盖,单膝跪地活像要求婚! “我求你别打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你也是无辜的!生下来没爹没关系,你还有我,落我家户口上,我给你养活还不成么?你要实在想做掉,我带你换地方,别在这医院做,这儿不行!这儿的大夫狗鸡巴不是,再把你整死喽!”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周围没几个人,丛武一通演讲完毕,呼呼啦啦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圈,跟看耍猴似的看丛武在这表演。 吕琳脸上挂不住,抢了他手里玫瑰,再一把薅他起来,“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的!快走,别现眼了,没人给钱!” 扯着不知何时哭天抹泪的丛武回到摩托边,吕琳连踢带打催他离开这人生大舞台。丛武一路闷闷地哭,找不着人生大方向,瞎骑一通到河边,熄火摘头盔,擦粘在里面的鼻涕。 汛期水面,恰如此刻丛武悲伤冒漾的心,抽抽搭搭半天不说话,也不看吕琳。 吕琳朝河里扔石子想打水漂,水流太急,石子下去就冲走了。 “哭够没啊?” 丛武吸溜下鼻子,使劲儿点头。 “你以为我是去堕胎?” 丛武嗯一声。 “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么?” 丛武说是。 “就没点冲动的成分?” 这还真有,丛武嘬着腮帮子点下头。 “那我给你点冲动的惩罚吧。” 嗯?她啥意思? 吕琳递给他一迭纸,丛武接过一看是各种化验报告。他挨张仔细看完,没看着验孕的项目,惊诧不解地看向她。 “我没怀孕,去医院是因为听说叁毛驴子得了性病,他又搞过我,我怕中标,所以去查查。那家医院是不咋地,但化验啥的都是仪器操作,明哥又在那有熟人,以前常带我们去检查,差不了事。” 真相大白,丛武心头大石刚落地又提起来,稀里哗啦翻报告看。 “那、那你有事没事?” 吕琳把各项指标挨个给他解释,一切正常。 这下丛武彻底放心,神经一松,人跟着话多,把积压心底的疑问全倒出来。 问她那天为啥恶心干呕,吕琳说她青春期疯狂长肉,为保持身材节食,硬生生饿出胃病,现在稍微吃点刺激的或喝点酒就那样。 问她那晚为啥不让他操,吕琳说那时候正好大姨妈后期,下面味道有点煞风景,她没好意思直说。 她又补充道:“就算没这事我也不敢让你碰,一看你就是家里不备安全套的人,赶巧我那天也没带,怕万一自己真有啥毛病,咱俩真空作业,再传染给你。” 心口一暖,丛武失控傻笑了下,转瞬又想起件事。 “你说的‘冲动的惩罚’是啥?” 吕琳肉嘴一撅,歪了歪脑袋,“我的孩子能落你家户口,你给我养活,是你说的吧?” “啊,是啊。” “说话算数吧?”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就得了,这就是惩罚。” 丛武足足愣半分钟才恍然大明白! 这女的,决定跟自己好了! 桃源八里·现实 假戏终成真,丛武乐得好像两套房子到手了似的,反之吕琳一脸严肃,有点为难地抛出一个重大问题。 “我暂时还得在金舫上班,你能同意吗?” 丛武笑脸僵成囧脸。 还真是个大问题呢。 同意吧,自己对象在夜场天天陪别的男人醉生梦死,少不了搂搂抱抱,他别扭; 不同意,吕琳需要钱填补她家的无底洞,眼下确实没什么比她现在的营生来钱更快,而他丛武一介屌丝,帮不上她。 心霎时凉半截,丛武哑巴了。 吕琳也不吭声,静静等他张嘴。 左等右等,丛武一个屁都没放,吕琳狠狠往河里扔快石头,主动发话。 “我家啥情况你知道,就算我妈戒了,也有欠的债要还,我需要钱,所以金舫我还得去。但我跟你保证,今后只坐台不出台,等赚够还饥荒的钱,立马上岸,行不?” 她话说到这份儿,丛武除了顺杆爬别无选择。癞蛤蟆吃着天鹅肉,他还有啥不满足的,何况还有比这更严峻的问题。 吕琳问丛武房子的事他究竟怎么打算,她要根据他的决定,来研究怎么跟刚哥交差。 丛武搓手傻笑,“我想卖给刚哥,这样既不用再和他打拉锯战,你任务也圆满完成。” 吕琳冷下脸,“不想要两套房了?” “坚持这么久人家也没同意,悬了。” 她脸更冷了,“你就不怕刚哥出尔反尔,说好的房款他找理由不给你全额,让你房也没了钱也没到位?” “不、不能吧……我给他取了那老多次货,钱上他不差事啊?” “人家是谁,你是谁,刚哥跟人家不差事是不敢,跟你,哼。” 一句话把丛武拉回现实,本来凉半截的心,这下凉透透的。 “行了,我都不担心任务完不成咋整,看把你愁那死样!放心吧,你只管跟地产的人耗着,分不到两套,一套咱也认,总比卖给刚哥稳当。” 丛武没有更好的主意,把吕琳的话当《孙子兵法》听,除了他妈和他姐,第叁个让他老实听话的女人终于诞生。 吕琳跟店里请假,让丛武把她领回家,像第一次摁他那样,把他钳死在窄窄的木板床上。 有了关系,没了顾忌。 一切都挺突然,她突然就湿了,他突然就硬了,一对性器官突然就初次见面了。 好似大葱杵进湿泥地,丛武登时觉得一径滚烫潮湿包裹整个下体,滑滑软软暖暖,底部如小鱼吸食般一口一口对着他马眼吸允,龟头麻了,头也麻了,尾巴根开始酸,顺着脊柱阵阵上蹿。 青天白日,小台灯不上班,下半身战况无需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丛武也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她人真白,下面也白,像集安特产小白桃掰开了,包着长蒲棒在桃芯杵捣,凿出半透桃汁糊腻边界满圈,越凿越多,越多越稀,顺着抬高的臀缝蜿蜒下去,蓝格子旧床单湿糊巴掌大一片。 毛片再看多,实战太少人也笨,丛武只有一身蛮力,毫无技巧可言。自学成才般的,他压制住蛮干硬顶的冲动,收着六分力气不用,留叁分用于下身钻井工作,两分在手揉捏安抚,剩一分留在嘴上。 他可不想像刚哥小弟们那样不顾吕琳死活,嫖客多蛮横,温柔才是稀缺楼盘。 嘴是亲不够的,但总要给她空档喘气,也想听她摒弃专业流程化后自然随意的呻吟。丛武一路向下啃到脖颈,在那朵玫瑰上狠嘬一口,给它渡一圈柔光,颜色也又深一层。舌尖打圈舔扫花茎,把每一片小叶子都啄上一点红后,丛武脸埋进她已屯层薄汗的锁骨间,深嗅一口,加重了点力度。 身娇体软,吕琳轻轻松松把腿太得更高,打直了贴上枕头,膝盖向里一并,把丛武脑袋夹在她的脸和腿之间,偏头咬了下他耳朵。丛武吃痛,失控重重一顶,吕琳回击他狠狠一吸。 这一下堪称追魂夺命,丛武险些城门失守,到抽口凉气憋住了,抬脸委屈巴巴看她,对上一张笑盈盈的脸。 认识这么多天,她第一次这么笑,笑得自在,笑得满足,有一点羞涩,眼角眉梢似乎挂着一丝解脱。 床板挣扎的吱呀声停了,屋里静得只有老式时钟自顾自的脚步声,和床上交迭肉体间同步起伏的轻哼低喘。 破屋子,烂木床,旧床单,压着吕琳的丛武心里,正建立起一个崭新的世界,有吕琳,有未来,有他对二人世界的一切美好向往。 小老弟泡在柔软热水池里不断呼救,丛武无法无视,却舍不得把神志从吕琳脸上分开,那双眼睛像有话要说,又难以启齿。 “怎么了?” “我……不算松吧?” 寥寥几字,满满卑微。 “能射里吗?”丛武答非所问。 吕琳刚一点头,人就被拦腰搬起来,跨坐在丛武身上,被他掐紧了腰摁在腿根,快而重的顶送紧随其后到来,眼前的人也换了副表情,像色鬼上身,咧着嘴笑成一只小淫魔。 顶撞太狠,又慌又爽中吕琳身子快被弄散架,一会儿撑着上铺床板,一会儿捏紧他肩膀,不让自己被颠飞出去,想说的话都替换成乱了节奏的浪叫飞出嘴边,冲进丛武耳道,触发下体更深的勘探。 她以为自己早过磨损期的器官再不会有高潮,不想只是没遇到丛武而已。当一阵快意极速在周身奔涌,吕琳自己都察觉阴道在剧烈收缩,大幅度浑身战栗搭配着嘹亮尖叫同时发生,无法言表的满足顷刻注满心头。 这时丛武才对她的问题给出答案。 “你要是算松,那我得多小。” 男人床上的话不能信,丛武什么尺寸吕琳也知道,可就算这话是哄她,她也愿意听,会说好听的总比不会强,且比起这臭小子说过的最好听的话,这句不算什么。 这一轮放肆让丛武精关再难守,女士优先原则先送她好受过,自己差不多也到时候了。身子一转,回归传统,他亲着颈上玫瑰,再添几分力道重重插上二叁十回合,吕琳抓着床头栏杆叫到声嘶力竭,他仰直了脖子一声长啸,紧接着身下轰隆一声。 丛武射了,床板塌了。 塌陷的坑里,俩人仍不分开,在事故现场腻歪半天才恋恋不舍起来。 丛武一块一块捡烂床板,一句一句吐槽,“我姐我姐夫搞的时候你不塌,轮到我了你塌。他俩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吕琳听出点故事,“咋了?你在上面睡,他俩在下面搞?” “那对呗,我还不敢出声,出声我姐就打我。” “嫂子不是挺疼你的嘛。” “疼是真疼,打也是真打。” 这时吕琳手机响了,陌生来电,她当是哪个客人,朝丛武一嘘,跑厨房去接。 丛武继续打扫战场,没过一分钟听见厨房传来啪嚓一声,以为吕琳磕了碰了,忙跑去看。 她瘫坐在地上,手机摔在地上,屏幕是碎的,她人是傻的。 “怎么啦?谁来的电话?” 吕琳小脸煞白,浑身哆嗦。 “警察……让我去认尸……” 桃源八里·事发 吕琳妈静静躺在白布下,半干不湿的头发紧贴在头皮,紧闭双目,嘴巴圆张,像人欲言又止时。 可死人不会说话。 昨晚她彻夜未归,吕琳以为她又去哪个毒友家蹭麻古了,连通电话也没打。吕琳昨天上班前嘱咐她记得吃饭,她那句“知道了”,成为留给女儿的遗言。 吕琳她妈再也没机会抽大了祸害自己,却仍不忘吓唬吕琳。 警察打开监控录像,给吕琳看她妈抽大了跳进河里洗澡并溺死的全过程,期间她一言未发,也没哭,只紧紧攥着丛武的手。 办好死亡证明,连告别仪式也没办,草草发送完毕,殡仪馆夫妻间挑个差不多的位置,把父母骨灰盒安放一起,丛武全程陪着吕琳。 走出殡仪馆,骑上丛武摩托,回到桃源路的家,一样样整理遗物时,吕琳轻飘飘地说:“我盼她死,又怕她死,现在两件事一块来了。” 趁她不在时安安静静地去世,吕琳曾经的话,她妈身体力行。 同样经历过父母双亡,丛武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他妈是意外怀老叁,两口子舍不得做掉,又自认有生过两次的经验忽视不适反应,最终他妈重度妊高症母子俱亡。为此他爸怨悔了一辈子,也教育丛武一定要细心疼老婆,管得宋大明也疼极乐丛文。至于他爸,高兴死的,基本没遭罪。 丛武不知如何安慰,能给吕琳的只有拥抱。 脑袋搭上丛武肩头,吕琳终于放声哭出来,肝肠寸断。 死去的人不会活过来,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母女俩住的房子是好心街坊租给她们的,吕琳打算退掉,一来睹物思人伤心,二来金舫本就有宿舍供住,可以省份房租。 丛武不同意。 “跟你说实话吧,我在公证处开了证明,把房子委托给我姐夫处理,想实在顶不住刚哥,他能帮我撑一阵。现在我不想撑了,啥一套两套的都不要,就要钱,姐夫能找门路让我交低首付先买个房咱俩住,剩下的当本钱我做点小买卖。你也别去金舫了,找个舞蹈班当老师啥的总够用吧。咱钱挣少点不怕,反正你妈已经没了,无底洞有底了,欠别人的钱咱慢慢还,早晚能见亮,起码日子咱能过。” 原本丛武没想这么远,可陪她走到这一步,他把孩子起啥名都想好了。 吕琳犹豫都没犹豫,动手跟丛武一块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退给街坊,随他回了八里堡的小破屋。 除了丛武,眼下她再没有可以信赖的人。 刚哥那头仍要有交代,好在有宋大明撑腰。 能把荤菜素吃,宋大明自然也非善茬,否则丛文哪来底气在自家麻将馆设赌局,被抓实属点背,蹲号子是替靠山背锅。 宋大明特意挑地产的人和刚哥同时在场时上门,带着公证书,主动提出给钱马上腾地方。 地产的人把这当成刚哥的工作成果,给他一顿好评,刚哥憋了一肚子窝囊气。 补偿款下来,丛武想拿一部分帮吕琳还饥荒,她说啥不干,丛武也不好坚持。 听吕琳的话,他把钱暂时留在账户吃利息,俩人把小卖铺存货全捣腾出来,在公园夜市摆了几天地摊,拿清货的钱租个便宜插间暂住。 “买房不是小事,你多看看,多打听,选个升值空间大的地方,多花点首付也值得。” 吕琳嘱咐,丛武照做。 她仍在金舫,履行诺言,做只能看不能用的美人鱼,丛武仍上下班接送。 等回到他们的小插间,干柴烈火一点就燃,俩人干的时候尽量收嗓门,不让吕琳好听至极的叫床声,和丛武“媳妇儿逼真好”的骚嗑被隔壁听见。怎奈啪啪的皮肉撞击声没法藏,床板也不服管,操得稍微猛点就咣咣响,换来隔壁咣咣砸墙。 俩人都盼着快点选好新房,到时候在自己家里,爱咋干咋干,阳台也好厨房也好,爱在哪操在哪操。 除此之外,有件更大的事悬在二人心头。 自丛武那次送掺假的货之后,刚哥再没叫他干活,不知是缺货,还是用不着他了。 丛武不敢问,吕琳从二把手姘头那打听出来,那批新货的货源有问题,本不该从上家大佬手里出,是他截胡了混城西的大哥,才拿到这批新货。 究竟原因几何,那是大鱼间的战争,跟诸如吕琳她妈这种消费者没啥关系,跟丛武这种送货郎更没牵扯。 但他换货也匿货,这就两说了。 这天丛武看到个好房,从八里堡骑摩托过去至少二十分钟,依学校傍商圈,重要的是首付不高,他完全负担得了。 看完房子,他回家一路在超速边缘试探,想趁吕琳上班前把好消息告诉她,让她今晚请假,俩人出去吃顿好的提前庆祝一下。 将将能看见金舫灯箱的时候,不知哪儿飞来一根镐把迎面砸上挡风玻璃,丛武一躲,车速过快不好控制,连人带摩托滚进绿化带。不等他挣扎起来看自己有无受伤,几个黑影奔过来,照他戴头盔的脑袋套上一黑塑料袋,把胳膊扭到背后,拎起来押着上了辆车。 这套流程像极了警察逮捕犯人的架势,丛武以为是刚哥栽了,交代出自己运送麻古子的事,他跟着吃瓜络也被逮,全程老老实实没吭声。 与此同时,金舫全体员工开会,吕琳忘了,在工作群看到提醒才想起来,给丛武发消息说提前上班,晚饭不陪他吃。此刻她人正在金舫大堂站着听新店规,全然不知距离不到一公里的绿化带里,丛武的摩托在等人收尸。 丛武上的车没开多远就停,他又被押着下来,押着走,被按住停脚,接着双膝一阵剧痛,噗通一声跪下。 他这才发觉不对,警察逮人不用下跪,而且该有的手铐也没有。 黑塑料袋被扯下,头盔也硬生生被拔掉,丛武脖子差点疼断,龇牙咧嘴一睁眼,正对着一个裤裆。 视线顺着裤裆往上,是刚哥的脸,铁青着,凶神恶煞。 再不清楚发生什么,丛武就太傻了,可怎么应对,他一点主意没有。 刚哥起手左右两个大耳刮子,丛武当场飙鼻血,耳朵嗡嗡直叫,嘴角也一咸。他努力装作委屈,怯怯叫了声:“刚哥,我咋的了?” “咋的了?都叫你怂武,我看你可不怂,胆肥得很呐!” 二把手上前把刚哥拦住坐回沙发,哄了句消气,跟丛武唱白脸。 “小武子,别人送货最多叁百,刚哥给你五百,也算待你不薄,你偷摸把房让你姐夫处理也没跟你计较,你咋能干那么不地道的事儿呢?” 丛武差点要坦白从宽,忽然想起吕琳的嘱咐:咬死不能承认。 怕说多错多,丛武选择沉默。 他油盐不进,二把手也急眼,秉着反派都话多的设定把来龙去脉哔哔个底儿掉。 真有买家尝出货里掺假,找刚哥对峙,二把手怀疑那批都有问题,遂挨个回访一圈,收到的反馈让刚哥都傻眼。 不光如此,上家大佬盘总账时也发现对不上,层层排查,确定是锅盖头和丛武那次交货出岔劈,也找刚哥问话。 刚哥不敢说货没在他这,丢货比少给人家钱后果还严重,只好说是多一包,以为大佬大方,免费赠送,嘻嘻哈哈把这事圆了过去。 所有的帐都得找丛武算,他干的事他跑不了,大混子不需要讲究文明审讯,严刑逼供比啥都有用。 丛武怂了一辈子,从没想过自己也有八路军般铁骨铮铮的时刻,任凭拳打脚踢,咬烂了两侧腮帮子也没承认自己藏货换货。 他不说,刚哥有办法让他说。 “去几个人,把吕琳找来。” 丛武那声“不行”刚到嘴边,身后门砰地被人踹开! 吕琳甩打四周伸过来的胳膊冲到丛武身旁时,他简直不敢信! 抱着丛武脑袋,吕琳朝刚哥丢过去两小团东西,咬牙切齿喊破了音。 “破玩意儿还你,给我放人!” 桃源八里·落定 当初丛武送给吕琳的货,原封不动回到刚哥手里。 吕琳根本没拿给她妈,她恨透这玩意儿!家财散尽,家破人亡,舞团首席的苗子被迫卖皮肉,全拜它所赐! 丛武给她货的初衷她完全明白,想帮她省钱,不舍得她受苦。他是蠢了点,怂了点,可心是热乎的,傻乎乎捧给她,她没有不接的道理。 想让她妈戒掉麻古,吕琳一点希望不抱,想就这么耗下去吧,总有她抽废了身子要作别人间的时候。一旦那天近在眼前,她妈痛苦不堪,她就把两份全喂她,让她快活着升天,也不枉母女一场。 于是她把两包货藏进金舫她的更衣柜,后来她妈去世,她和丛武又过起穷却甜的小日子,沉睡的两袋罪恶果实随着不堪的日子被遗忘在记忆角落。 丛武被掳走时,正巧楼上住着和吕琳关系还算好的小姐,目击了全程,在车开走后下楼确认是那摩托是丛武的,忙打电话通知她。 不用细想吕琳也知道是刚哥的人掳走丛武!他怂人一个,唯一惹过的大事就是换匿刚哥的货,一次不知为啥,一次是为了她,两次的货又都在她手里。 飞快找出两包祸根,果断联系宋大明让他想法救他小舅子,吕琳直奔刚哥而去。她清楚他在哪儿,她曾在那地方无数次被操到淫水尿液齐喷。 上面的事,是吕琳在电话里跟宋大明说的,宋大明再告诉躺在病床上的丛武,而这时的丛武刚从昏迷中醒过来。 他人呆呆的,好像神志还没清醒。 回想事发当日,宋大明仍心有余悸。 接到吕琳通知,得知小舅子惹下这天大的祸,宋大明整个人都不好了,强撑冷静想法子,反复衡量后,决定点刚哥一炮。 也是凑巧,刚哥手里刚背条新人命,汽修店老板狮子大开口,直接被抽大的刚哥一榔头敲死,尸首扔进水泥罐搅了,相关协议上的签名是仿的,手印是死人的。 当时在场的一个小弟是宋大明手下女孩的老相好,抽嗨了来放炮,干嗨了说漏嘴。女孩怕得要命,转头告诉宋大明,想寻求点心理疏导。 安抚完女孩,宋大明把这事儿嚼进肚子,原以为这事要就此带进棺材,不想丛武出事,让他不得不把这事卖给相熟的条子,恳请金色盾牌出动,把刚哥一伙人堵个正着。 地点是吕琳电话里匆匆告诉宋大明的,正是他差点被跺手的地方,刚哥的老巢。 老巢被端,人脏俱在,插翅难逃。 宋大明心急火燎等结果时接到电话,让他马上去医院,丛武正送去急救。 警察破门而入时,丛武浑身精光被挂在吊灯下,满脸鼻涕眼泪,嘴里的毛巾堵上他一半鬼哭狼嚎。同样一丝不挂的吕琳盘在丛武腰间,死死搂着他,身后的刚哥端着她大腿,狠顶鸡巴玩命爆菊,带她节奏动身子,啪叽啪叽套弄丛武勃起异常的性器。吕琳哭得撕心裂肺,二把手举着手机,各种变换角度摄录这场暴力3P。 有鲜血一滴滴自叁人交合处下落,地上已汇集一小摊,刚哥瞪着眼珠咆哮,“等老子干烂你家浪逼娘们儿屁眼就放了你!”,竟全然不知身后已站满警察。 检查二把手的手机时发现,在此之前,刚哥当众操完吕琳一通,逼着丛武看,又逼迫他就着内射的润滑接力,捏开吕琳嘴巴让她强行为自己口交,拔出来之后摁着她俩脑袋命令其接吻。 以当时的情境,丛武不可能硬起来,但若十几片一股脑喂进去…… 丛武险些跟父母团聚,在鬼门关溜达一圈回来,昏迷好久才醒。 抓刚哥的理由是涉嫌杀人,歪打正着赶上一场毒欢。宋大明目的只是救出小舅子,至于其它的,那是警察的活计。 不好说是不是因祸得福,刚哥落网,可能毁尸灭迹工作做得比较彻底,杀人证据尚不足,汽修店老板暂时死不瞑目,他涉黑涉毒倒是板上钉钉。 他没交代出丛武取货的事,宋大明分析,是现场找到的货不够要刚哥好看,可一旦把丛武取货的事坦白,那数量累计一算,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如此一来,丛武完完全全是受害者形象,可吕琳没他那么幸运。 所有现场被抓的人一口咬定当天的货是她带来的,她是金舫的小姐,卖淫女,卖身挣钱给她妈买麻古子。警方一查吕琳妈资料,发现她曾去强制戒过,且死因就是麻古玩大了溺毙,再一查吕琳,也是失足妇女无疑,当日金舫的监控清晰显示,她拿着两包货急匆匆跑,慌慌张张往包里塞,掉下一包捡起来,拍得清清楚楚。 吕琳经检查后确认并未吸食,很多相关事宜尚在调查中,人暂时看在拘留所。 在丛武昏迷期间,宋大明拜托女儿先照看着,跑去找吕琳,托了关系很快见到她面,告诉她丛武已脱离危险,她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他。 “就说我没事,挺好的,让他听大夫话,把身体养好再出院。” 她沉吟片晌,又补上一句。 “是我连累了他,不管最后我定没定罪都分手吧,等他康复了,买个好房,找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好好过日子,就这样。” 吕琳的话,宋大明一字不落转达。 丛武听完,猛地抓被子蒙头,闷闷的哭声随之而至,宋大明哄都没法哄。 他又一猛掀被子出来,挥着还绵软的胳膊捶两下床! “唠啥呢她,谁连累谁她心里没数吗!” 说着他挣扎要出院去看吕琳,宋大明几乎快动强才把他摁回去,喝他:“你先听她话养好身子,这逼样过去她看了得多难受!” 丛武不听,到底挣扎着下地,没走几步一跟头栽倒,这才老实。 终于等到允准出院,丛武签完最后武字最后一笔转身就跑,拦辆出租疾驰而去,宋大明开车在后面追。等他俩到地方,吕琳已经不在那儿。 桃源八里·寻她 吕琳被人捞了出去。 丛武不是直系亲属,无权知道是谁做的,他紧忙打吕琳电话,随着那句“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入耳,他的魂好像也被抽走了。 有能耐捞走吕琳的人,宋大明关系用尽才打听出来是何方神圣。 那是个家里有矿的老大哥,吕琳十七岁下海时第一个客人。他家在本地,人常年在外跑生意,每次回来必找吕琳,对她的感情说不清也道不明。 吕琳遭难后,老大哥正好回来,来金舫不见佳人,询问得知她出事,果断亮出手腕,把他的小美人鱼打捞出来。 起初吕琳谢绝好意,可老大哥偷偷透露,以她现在涉及的种种,说无罪也可,说有罪亦可,就看警察们想不想赶KPI。当下情况,他还有法子让她洗白白走出拘留所,再拖下去便真无力回天。 “跟我走吧,大好青春别荒废在监狱或看守所,也别逢清明十五的,都没人给你爸妈烧纸。” 老大哥成功带吕琳出去,却不是无偿服务,吕琳跟着他去了南方,至于哪个城市,什么时候走的,宋大明没打听出来。 吕琳不辞而别后,丛武学会了抽烟,只抽特定一款。当初在金舫,她第一次坐到他身边,递过来的烟就是那款。 薄荷味,凉凉的,如他空荡的心。 宋大明很担心失魂落魄的丛武会出啥意外,把他接到自己家,至少他最宠的外甥女能陪他。 关于那些事,外甥女无处知晓,但她知道小舅失恋了,他很难受,他很喜欢那个她曾经直言讨厌、脖子上纹着玫瑰的小舅妈。 她劝说丛武,“你既然喜欢她,听她的也信她的,就按她嘱咐你的做,买个好房子,好好过日子,至于再找不找人啥的,以后再说呗。只要你俩缘分未尽,有缘千里来相会,不负如来不负卿!” 丛武掐灭烟头,呆呆盯她一会儿,扯出许久未现的笑脸,搓搓她脑袋,“哪儿学来这些乱七八糟大人嗑。” “小说电视剧不能白看。” 许是孩子的话真起作用,丛武第二天去澡堂子洗得干干净净,到吕琳带他去的理发店找到当时的Tony,理回当时的发型。 之前看上的房子早被人买走,丛武在同一小区选了格局相同的另一套,当场签合同留定金,回家拜托宋大明找关系办下贷款的事,没过多久,崭新的房产证就拿到自己手里。 如果吕琳有一天回来,至少他有一套现成房子等她。 他找了份新营生,租下一小门脸,当起了贴膜boy,他手上的细致劲儿干这个再合适不过。 如果吕琳有一天回来,至少他有一个活计能够养家。 然而他一直没等来吕琳的消息。 叁个月,半年,一年,又一年,吕琳仍杳无音讯。 刚哥没有再出来的可能,丛武家破房遗址上,一片新的楼盘正拔地而起,围挡上几个硕大的字:钻石八里城。 八里堡终于有了像样的小区,好女愿不愿嫁过来,丛武不在意,他只惦记那只住桃源路的白天鹅究竟会不会再飞回来。 又一年过去,如愿念日章学园的外甥女又如愿要出国了。这孩子忽然又像小时候那样爱黏着丛武,天天来他的小店一泡一整天。丛武忙起来没空搭理她,她就自己坐一边刷短视频、看带货直播,小嘴从不闲着,噼里啪啦跟丛武逗嗑。 有天她格外安静,也不像往常手机用外放,而塞着耳机,小眉毛拧得紧紧的,死死盯着屏幕,不时敲打键盘。 丛武珍惜这份安静,细细给顾客贴膜,突然她哇地一声大叫,膜贴歪了。 送走顾客,丛武薅了她耳机问她瞎喊啥,害他差点贴废一张蓝光,结果孩子举着手机直蹿高,嘴里大喊着:“我找到小舅妈啦!你快看!肯定是她!” 丛武盯着她贴送过来的手机屏幕,眼前一阵恍惚。 一个女装主播正努力叫卖自家工厂的高领打底衫,像她,真的很像,但更漂亮,发型不一样,烫着成熟的大卷,妆容红唇烈焰,不是她一贯的清淡,皮肤颜色也不同,这个过于白了。 丛武摇头,“只是像而已。” 外甥女一跺脚,嘟囔着这该死的滤镜,哒哒发出行弹幕:能再看看主播纹身吗?想纹同款! 主播配合地靠近镜头,拽下领口。 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玫瑰! 外甥女兴奋又严肃,告诉丛武,就在刚刚,她查到这直播间所在地是广州的一栋公寓楼,几栋几门几零几都一清二楚。 “小舅你去找她吧!你跟小舅妈重逢的距离只差一张机票!” 不想丛武却说,“别了吧。” 吕琳是跟老大哥走的,她身无分文,哪有钱做服装生意,说不定俩人早过到一起,他助她做自己的事业,和和睦睦恩恩爱爱。 他丛武早已成过去时,给她带来巨大麻烦、差点害她有牢狱之灾的过去时,不该再出现在她的面前,突然袭击,打扰她平静而忙碌、也应是很富裕的生活。 已到成年岁数的外甥女,能猜出丛武顾虑什么,哒哒又一行弹幕:主播结婚了吗? 屏幕里的吕琳正好去换衣服,没看到这条,弹幕却炸了。 “真不礼貌,怎么能问这个?” “主播单身,男朋友一年前病逝了。” “新粉不了解情况,可以理解。” 弹幕唰唰唰被顶上去,吕琳换好衣服回来,不知刚刚发生的事,继续展示产品。 丛武没再吭声,领着外甥女出去,玻璃门一锁,卷帘门一放,管她要查到的详细地址,转她一笔钱。 “帮小舅订机票,去广州!” 选好最近的航班,宋大明开车送丛武去机场,快速路拥堵,绕行时经过桃源路。 叁年过去,八里堡已焕然一新,桃源路依旧如昨。 好女不嫁八里堡,好男不娶桃源路,老段子仍在流传,而搬出八里堡的丛武变了,离开桃源路的吕琳也变了。 全新的人,就该有全新的开始。 ——————桃源八里·End—————— 免*费*首*发:ρσρο.rσсКs| ⓦσó⑱.νiρ 见云望海·他为侍 江水奔涌,浊浪滔天,阴云败絮般翻卷,硕大船只在江中跌宕,似随时倾覆,四周寻不见可停靠的岸滩,整船人生死听天由命。 舱里哀嚎痛哭声不断,唯一少年镇静岿然,双手交迭扣于门心,口中念念有词。 他身旁一大汉草做遗书用油纸封进竹筒,紧紧绑在腰间,做好赴死准备后,抬眼见少年此状,朝他喊:“后生,你不怕?!” “怕甚?” 少年懵懂,面堂黑亮,眸子更亮,扑闪着的眼珠儿像天明前的东方太白。 他淡定神态与旁人迥异,大汉又问,“浪这大哩,你不怕死在这头?” “不怕,我刚和神说过,要死也让我见到海再死。” 大汉啐了口,“憨娃子,神若听人语,便不给咱这风浪!” “我们族的神,就是听人话。” 少年不服,双手打开,小小石雕神像挂于右手中指。 一见神像,大汉一惊! “你是御云族人?” “是啊。” 御云族乃广袤西地一小小族群,族人识云辨天,闻气知象,如卧龙有借东风之技。他们说几时有云便有云,说几时降雨不差叁分,因此颇得威望,各部百姓亦甘愿供养,生活优渥。 在西地,他们几乎与神同等,靠人供奉生存,男女老幼皆十指不沾泥,而这艘船顺着大江向东行驶,满载擅长造船或修筑的工匠,所以御云族少年怎会出现在这里? 大汉委实不解,脱口而出:“你这小神为何与我们一处?” 少年刚要答话,船身又猛烈摇晃,不等他双手再扣门心,便如一皮球般滚了出去。 大汉及时出手,把他拉回来,“这瘦小,神都看不着你!” “我们族的神,就是能看见我,说好了要保我平安到海边!神不骗人,也不会骗我!” 少年目光灼灼,一脸不服不忿。大汉又嘁一声,丢开他,阴阳怪气道:“御云族的后生上这船,怕是你没族人的辨云识天本事,被丢来当苦力罢。” 船又一猛晃,把少年还嘴的话憋回他肚子,又将他摇到一长者腿边。 长者扶稳他,将其揽在怀中护着,朝大汉翻一白眼,呵斥他:“死到临头了,还有闲心寒碜别人,想寒碜也不看看对象!” “咋,他御云族再神也是人!” “这娃是人,但不是普通人”,长者拨开少年晃乱的额发,露出一张标志的脸,“他是选出的神侍!” 船舱霎时安静了。 何为神侍,说来话长。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西地各部靠王军支援抵御北寇,很早便归顺王权。 王是人,会老,会死,同历代的王一样,他也追求长生,或是永生,而人无法永生,达成目的要么靠神,要么成神。 神在神域,或山或海,凡人难见,而王却见到一位。 龙为神之极,举国以龙神为尊,百姓信赖敬畏,为其建庙设场,为其献祭,只求风调雨顺。龙神常驻海中,因人间香火鼎盛也知恩图报,派出一员驻与民间,九年一轮值,逢六月初六附身王城龙神庙金光神像之上,以声回应前来祈福的人,从不现形。 叁年前,王出巡祭拜,独自跪在龙神庙正殿中,虔诚祈求长生。龙神竟显身了,许诺他想要的,只需他为其建造海上神殿,且明示他建造的位置:春分夜子时,天枢星正下方的海岛中央。 那龙神周身泛光的身影高高悬在王的头顶,由不得他不信,当即回宫下旨,召集天下工匠建造海上神殿。 这神殿岂是说建就建,耗人耗力耗财,王趁自己春秋鼎盛,抓紧时间建造。叁年光景眼看过去,国库几近耗尽,无数工匠性命也被变幻莫测的大海吞噬,而建造计划进行不足七成。 王左右为难,赴神庙问询可有他法,而神再次显像告诉他,这些是必要的生祭,是他长生的代价,叁年前的许诺已成契约,那神殿必须建成。 中原与海滨快无工匠可用,王的手伸向西地。西地无海,却是大河源头,造船工匠亦不少,于是征集来一整船,顺江而下,直至入海,继续为神修建海上神殿。 除此之外,王听信帝师进言,动了旁的心思。 帝师的意思,是参照民间以人祭神,为龙神选神侍。他说龙神堪比父母官,日日听百姓求这求那,必是不胜其烦,若有人相伴左右伺候,听个牢骚,当个出气筒,神心悠哉,许是海上宫殿的事也便不逼太紧,兴许有商议的可能。 “谁人身侧没心腹,王亦有老朽,何况神。” 以人做祭,王有听闻。 有山河的地方便有神之说,百姓多以牲口祭祀,祈求降雨或止涝。若不起效,便用人来生祭,或选八字大吉的男女幼童,或选待字闺中的美貌少女。无论选什么人,皆是捆紧了手脚,背绑大石,活生生推入大河山崖之中。 残忍是残忍了些,可比起大旱或洪涝至千万人沦为饿殍,人们宁愿选择牺牲这少数人,被选中的人家若不干,他人也会想尽办法逼其从命。 王略犹豫,认为如此有失人道,帝师又言,赴岛工匠死伤的已不少,再多些又何妨,何况龙神也说这是必要的生祭。若能以少数人性命换取王的春秋长久,他再励精图治换百姓平安,也是造福天下。 王仍踟躇,帝师再劝,说龙神在人间当值,此时做神侍兴许无需丧命,只待在庙中侍奉即可。 时不待人,情急之下,王让自己相信此话有理,遂下旨在各地选神侍赶赴王城,而西地的神侍,正是那惊涛骇浪中亦平静如常的少年。 大汉听长者报上他的身份,先是吃惊,再是疑惑,拧眉问道:“你阿爸阿妈竟肯让你做神侍?” 少年偏头,咧嘴笑笑说:“就是我阿妈让我来的啊。阿妈说,龙神也是神,和我们族的神并无分别,相处起来不费劲儿。” 大汉心里暗骂他无知天真,又叹其可怜,恰好此时风浪已过,船身趋近平稳,他放平声线问少年:“神侍后生,你叫啥子?” 日光自船板缝隙射入,正打在少年头顶。光晕下,他亮着黑瞳道:“我叫云见海。” 见云望海·她为神 龙神庙山下,下弦月如醉汉卧在树冠,看着夜色里马蹄急促的二人。 一个老者,一个壮汉。 下马拴牢,老者起脚飞奔,步伐快到壮汉都勉强跟上。二人行至距离庙门几丈远的地方,在一块及人高大石前止步,老者沉吟几句密语,随即大石一沉,原地出现一洞口,内有石阶一路向深处延伸。 壮汉微惧,“老爷,这下面是什么?” 老者沉沉道:“龙神庙地宫。” 壮汉摸出火折子正欲照亮,被老者拦住,扯着他摸黑往下走,并嘱咐待会儿见了什么都不可叫出声。 石阶路逼仄曲折,壮汉跟老者不知走了多久,才见前方渐有淡淡幽光,越来越亮,路越来越宽敞。 最后一步石阶迈下去,是豁然开朗一宽大石室,冷得要命,四壁雕着姿态各异的龙,地面正中砌有一硕大寒玉池,以青绢围罩池面,不见水汽升腾,也不知里面有人否。 壮汉偷偷扫视,忽听有人声响起,似附在耳畔又似盘旋头顶,也像背后发出来,飘荡四处,带着回音,寻不到源头。 “要您来,没要您带人来。” 这声音有多动听便有多可怕!似一男一女异口同声,辨不清雌雄,冷如冰锥,明明平和说这清淡的言语,透出的些许埋怨更像娇嗔,入耳后却直扰人心跳错乱,惊惧纵生! 老者面朝寒玉池拱手致歉,并解释道:“此人乃府上家仆,担心老朽深夜独自出门不安全,一路跟上来,这份心还望您体谅担待。他是签了死契的,嘴巴严得很!” 他把最后那个“很”字咬得巨重,壮汉当即明白,此时此刻,他该当自己是聋哑瞎。 悠悠凉声又添几分愠怒,冷冷质问老者:“深夜叫您前来,是有一事不明。我并未开口说要什么神侍,您为何自作主张,兴师动众招选?帝师大人,请给我解释!” 石室冰冷彻骨,可壮汉额角尽是汗珠,看他家老爷这般卑微,断定声音主人的是谁——— 龙神! 也只有神,才敢对王也万分尊敬的老帝师这般颐气指使。 壮汉吞口唾沫,忐忑看向帝师,他倒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应答。 “完工日将至而神殿未成,王焦虑惶恐,老朽担心他就此放弃,故出想这法子。选神侍送来伺候,再和他谎报神侍颇得您欢心,您愿意松口宽限些日子,让他把神殿建成。” 王有多惶恐不知道,反正壮汉怕极了!他家老爷竟然既欺君又骗神,随便哪个冲冠一怒,都是全家丧命的结果! 那冰凉声音添了几分嘲弄,“说准的事,就该说到做到,若做不到,当初便不该夸海口应下,我等不起。” “知道您等不起,不光您等不起,王也等不起,老朽更等不起!” “怎么说?” “王染重疾,只是还未显症,御医查出后先知会于老朽,未告知他。此病发作即离死不远,此乃王的等不起。” “那您呢?” 帝师手开始发颤,连带动静儿变抖变急,“犬子病情再度加重,怕是时日无多,老朽不仅希望神殿如期完工,更巴不得提前完工!” 四周忽然异常安静,静到听得见池面青绢微动的沙沙。 须臾后那凉声再起,“说到底,帝师大人对我有恩。若无您劝言,向来不信神之说的王不会肯来龙神庙祭拜,我也无机会怂恿他为我建神殿,助我成大事。” 帝师弓腰行礼,言辞恳切,“是您仁慈在先,只听老朽祈愿,便现身赐血给犬子续命,又承诺会将他治愈。回报您,应该的。” 两声冷笑飘荡出来,壮汉闻之浑身激灵,听神又问:“扯远了,这些跟神侍有何关系?” “唯有神殿建成,您才可成事,才有能力履行诺言救犬子,而能建成神殿的只有王,所以老朽要哄住他,让他不放弃求永生,让他安心继续建造。至于选来的神侍,皆是相貌命格俱佳的在室少年。坊间盛传童子精血有助修炼,您信便用,不信就当下人使唤,左右龙神庙不缺他们一口饭吃。” 石室再度回归寂静。片晌过去,青绢幔帐动了动,一只极为白净的手伸出来,指指壮汉,“你,上前来,闭眼。” 壮汉如中魔咒,唯唯诺诺踱至帐前,闭紧双眼。他只觉颈侧一凉,接着一痛,继而一股凉意由痛处钻入皮肉,灌进血管,浑身又冷又痒。 “转身,回去。” 壮汉回到帝师身后,想摸摸脖子,被帝师用眼神阻拦。 那只白手缩回青绢的同时,一条粗长光洁、青黑酷似大蟒的尾巴伸出来,在地上勾勾卷卷着向他们蜿蜒。 “我已把精气注在他体内,若令郎再不好,喝口他的血也能暂时吊命。王想宽限可以,但只再延一个月,多一天都不行!到时王还活不活着我不管,神殿必须建妥!我大事不成,您便只能去跟阎王要儿子了。” 帝师噗通一声跪地,连磕叁个响头!壮汉不顾脖子酸麻胀痛,自己又莫名其妙成人形药材,也跟着跪下去。 长尾扭到他们面前立起尾尖,敲敲帝师肩头,“快回吧,下次来记得多穿些衣服,您这年纪扛不住地宫的寒气。” 帝师急着带壮汉回去喂儿子药血,忙起身告辞,走出几步又被喊住。 “敢问帝师,人间的父亲是否皆如您这般爱子心切?只为他能多活蹦乱跳十年,不惜欺君罔上,甚至逆转阴阳?” 短瞬斟酌,帝师回答:“非也,不是人的父亲,世间多了去。” 又是两声哼笑后,长尾缩回帐中,石室转瞬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帝师长出口气,命壮汉燃起火折照亮,疾步沿来时的石阶返回。二人刚踏出洞口,大石当即轰隆升起,归为原样。 在石室变黑前一刻,壮汉忍不住卯大胆子回头瞟一眼,见长尾缩回时不慎挑开青绢边缘,露出半片人影。 竟是个女人。 桃源八里·祸根 到了吕琳家,丛武没敢直接敲门,给她打电话,叁遍她才接。 “到你家门口了。” “啥?” “我说,在你家门口。” 门开了,素面朝天的吕琳一脸不高兴。吕琳她妈在家,正在厨房忙活,看有人来了,还挺热情招呼丛武进屋吃口饭。 丛武忙说不用,说几句话就走,心寻思她妈现在瞅着挺正常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会把自己划成血葫芦的疯婆娘。 “我上班还早呢。” 吕琳套着件宽大的卡通睡衣,没穿胸罩,端膀抱在胸前,挡着两点凸起。 “不是来接你上班,喏,给你。” 丛武把小黄货拿出来塞给她,趁吕琳盯着货发愣,转身就跑,出楼道才给她发信息:新产品,给阿姨的。 吕琳一直没回复,到约定好接她上班的时间,丛武再过来打电话让她下楼,她关机。丛武上楼敲门,她妈开的,说吕琳半个小时前就出了门。 丛武傻了。 他骑摩托一路往八里堡狂奔,终于在距离金舫二百来米的公交站,堵到刚下车的吕琳。 “你咋关机了?咋不等我就走?不用我接你告诉我呀?” 吕琳瞥他一眼,一声不吭,迈大步往前走,丛武慢骑着跟。 “要是我哪儿做的不对惹你生气了,告诉我呗?别这样式儿的行不?我害怕。” 吕琳住脚,猛一回头给丛武吓一跳,摩托差点栽歪。 “你害怕?我瞅你可是啥也不怕。” 丛武心虚,“你啥意思呀?” “啥意思?你告诉我这又是哪儿来的?” 吕琳拍拍小包包,丛武答非所问:“你带出来了?我那是给你妈的,咋不搁家呢,多危险呐。” 话一出口,吕琳抬腿踹他摩托一脚! 丛武只能拽吕琳到一边,再次坦诚,小声交代作案全过程,说着说着还兴奋得意上了。 “要是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我还能给你妈弄来这个!这可都是新货,二把手都没看出来里面掺假!” 啪——! 丛武结结实实挨了吕琳一耳光。 他捂着又麻又疼半边脸,脑袋嗡嗡的,委屈撑撑的,自己明明是好心,咋就挨打了呢? 吕琳表情那叫一个怒不可遏,不过美人就是美人,柳眉倒竖的样子也挺他妈好看。 可说出的话就不好听了。 “你是不是傻,他们看不出来还尝不出来?被发现了你知道啥后果吗?要能让你直立行走出八里堡,刚哥大名都骨碌着写!” 丛武不是没想过后果,只是想不到后果这么严重,他又摊事了,摊大事了! 掺假的货已经给了二把手,按随入随出的规矩,这会儿八成都卖出去,说不定有的已经进肚,想要回来不可能,也不能去要。 要回来说啥呀,说他丛武为了舔女神,偷货拿去献宝了,那刚哥说不定借机发飙,剁了他手指头也让他当场画押把房子腾出来,还不给他一分钱。 怪不得人说红颜祸水,一旦看上个女人,老爷们儿真就成傻逼,啥蠢事都干得出来。 丛武刚犯嘀咕,又骂自己想不该。 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吕琳没做错任何事,把刚哥算计他的事全盘托出,又替他考虑后续,是他丛武太傻逼,拿狗胆当勇气,还想得挺美。 脸上的疼让他清醒,也又一次让他仓皇无措。吕琳打他,她手也麻,气出完了,也替他犯愁。 “这事你就当不知道,没干过,万一哪天露馅,你咬烂舌头也啥都别说!” 丛武点头,被眼泪憋回去。 吕琳顺顺气,抬腿上摩托。 “送我上班。” “那晚上还接你不?” “接。” 戏还得演,但丛武想喊咔了,觉得房子的事不能再拖,再挺下去别说靠出俩房子,很可能他一个钢镚儿都捞不着。 等吕琳走进金舫,丛武转头给宋大明打电话:“姐夫,明儿白天咱俩去趟公证处。” 接下来几天,八里堡风平浪静,丛武和吕琳担心的事并没发生,照计划演着刚哥,金舫上下人人皆知有个傻屌让吕琳吊得不要不要的。 在这期间,钉子户里有人倒戈。 那天丛武一出家门,就见破汽修店被夷为平地,老板大哥不知去向何方。丛武四处打听,没人知道他是把房子卖给刚哥再拆的,还是直接签协议拆的。 或许真的风声紧,刚哥这几天也没找丛武去提货,他没有狸猫换太子的机会。 起初他有点着急,因为没货送,等于没有给吕琳省钱的法子。后转念一想也挺好,刚哥没货,吕琳妈要么没得整,要么找别人买,兴许不会让吕琳再遭人霍霍。 这天丛武睡到晌午才醒,睁眼看见吕琳信息:我今天放假,一块溜达去啊? 看消息发来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前,丛武昨晚通宵打游戏的浑脑子瞬间清醒,连忙回电。 “不好意思啊,我刚醒!” “没事儿,我正化妆呢,等你来接我,差不多我也正好能出门。” 丛武随便套了身干净衣服,着急忙慌出发,到吕琳家门口才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脚上是那双破拖鞋。 吕琳今天打扮得极其良家,白衣粉裙清纯得要死,她一见丛武,也对这双破拖鞋十分不满意。 摩托直接骑到万达广场,吕琳自掏腰包给丛武从头到脚置办一身新货。买单时丛武抢着,被她怼回去。 “就当给你报销这些天油钱。” 接着她领他进理发店,找个Tony把丛武焦黄的渣男锡纸烫改成黑黑小寸头,还刮了脸。 “瞧,干干净净,这多好。” 镜子里的精神小伙看着是不赖,可丛武一肚子不明白,她这么折腾一溜十叁遭,好像要带他见家长一样。 他不敢问,任她处置。 全拾掇利索,俩人钻进大玩家。吕琳一踩上跳舞机,周围呼啦就围了一群人。有人捅咕一下丛武,说你对象跳挺好哇,长得还这么漂亮。 丛武别提多得意了。 正当他忘乎所以时,屁股后挨了一脚,紧接着一声大喊把他叫回现实。 “小舅!这是我小舅妈吗?” 桃源八里·舅妈 霹雳一声震天响,外甥女闪亮登场。 丛武吓得嘴都歪了,不知咋搪塞,赶紧调转话头。 “你不上学在这干啥!” “我前天就放暑假了!” 泡妞,或者说被妞泡的现场,被跟小伙伴来玩的外甥女堵个正着,这种场面丛武此生头一遭,尬得想把脑袋钻太鼓达人的鼓里。 吕琳发现他身边多个小女孩,曲子没完就从跳舞机上下来,“这小妹妹谁呀?” “我是他外甥女!小舅妈你好!” 孩子嘴里满满的兴奋,吕琳眼睛也亮着,笑嘻嘻说:“原来你就是明哥他闺女啊!” “你认识我爸?” 吕琳顿了顿,“嗯,认识,我以前是他员工。” 小孩子表情管理不到那么位,丛武发觉外甥女眼神黯淡了些,但吕琳没看出来。 “你们玩吧,不打扰了。” 她说完领着小伙伴转身就跑远,吕琳说:“你外甥女还挺有眼力见儿。” 真是这样吗?丛武忐忑。 整整一下午加一个晚上,丛武被吕琳领着吃吃逛逛,到差不多该分开的时候,吕琳说,想跟他回家。 丛武以为听错了:“回我家么?” “难道回我家?你想看我妈?” “我家……乱。” “我又不是没住过。” 这丛武再不听话就太不懂事了。 他预感这一宿八成会发生点啥。 今晚吕琳没让他睡小上铺,和他并排挤在下面,搂着他的腰,枕着他的肩膀,嘴里哼哼着流行歌,而丛武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直挺挺在床上躺出军姿。 不知过了多久,吕琳忽然叹口气,哀怨着:“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丛武脑袋里一个响雷劈过,本来要抬起来摸摸她的手又僵在原处。 “早说呀,我好给你准备礼物。” “有礼物啊,你就是。” 操,这是情话不?丛武脸热! “我只想找个我不讨厌的人陪我。” 完,又凉了。 丛武听这话耳熟,记忆里一搜索查询,发现这跟《九品芝麻官》里如烟姑娘的台词如出一辙,如果他推断准确,下一句该是“抱抱我。” 只要她敢说,丛武就敢抱,反正他家小卖铺没有老鸨! 吕琳下一句没开口,丛武手机很破坏气氛地响铃,来电显示:大外女。 外甥女深夜来电,丛武不敢不接。 孩子口气冷冷的,“小舅,这小舅妈我不满意,你不许跟她处对象!” 丛武摆出舅舅款儿,“大人事你少管!” “不行,这事我必须管,我不想有一个当小姐的小舅妈!” 屋里安静,听筒音量如同外放,外甥女的咆哮,吕琳全听见了。 丛武难堪,破天荒用训斥语气,“你一小崽子知道啥!别瞎说!” “我瞎说?她说她以前是我爸员工,我爸能有啥正经员工!” 丛武一慌,手机没攥住掉到床底下,外甥女那头好像带着哭腔还在喊。 “我是小,但我不傻,你们以为能瞒得住我?我早猜出来我爸是带小姐的,今天这女的也是小姐!我不要这样的小舅妈!我不想将来哪个同学的爸爸跟我小舅妈睡过觉!” 等丛武捡起手机,外甥女刚好挂断,没等他解释,他也不知怎么解释,孩子说的都是事实。 他不敢看吕琳的脸,怕她生气,怕她哭,他不会哄,只垂着脑袋,抠着手机摔裂的钢化膜。 吕琳没哭也没生气,只一声冷笑,说:“大人都以为能瞒住孩子,可孩子就是什么都知道。” 丛武抬头直面吕琳,“对不起,我替我外女跟你道歉,你生气就往我身上撒吧。” 吕琳摇头,“干这行让人嫌弃太正常,我习惯了。” 为啥他非要接外甥女电话呢?今天是吕琳生日啊!开开心心一整天,眼看收尾了,整段垮掉! 丛武心一横,一个大腕搂把吕琳摁死在床上,也不管啥技巧不技巧,上去照嘴就啃,舌头一点没客气,打着旋儿往她嘴里探,手也不老实,伸进上衣掀开胸罩,抓着一掌乳肉直接就捏! 吕琳没马上迎合,身子绷紧一阵才软下来,胳膊揽过他后背,舌头随即与之交缠,把他杂乱无章的舔搅捋顺,归于一个轻柔缓慢却无尽撩拨的节奏。 这会丛武已经硬到完全状态,裤裆戳得紧绷绷,贴着她叁角区本能的磨蹭。等吕琳被他揉出吭唧声,他也控制不了,在缠吻间隙里抓紧时间低喘,恋恋不舍把手从奶子上移开,往下腿间伸探。 手指尖刚碰到裙子边,吕琳把他拦下,挣开他湿乎乎的嘴,娇喘着说了声:“今天不行。” “咋了?” 吕琳不吭声。 丛武又问:“大姨妈?” 吕琳还没吭声,丛武当她默认。 传说中的红休,偏让自己赶上了。他挺着一杆硬枪,子弹上膛,无靶可放,闯红灯不忍心,但憋着是真难受! 咬牙从她白软身子上下来,丛武伸腿就穿鞋,吕琳问他:“嘛去?” “我撸出来,一会儿就好。” “你给我回来!” 吕琳一声吼,丛武抖叁抖,他忽然明白宋大明为啥会一听丛文喊他就跟木偶似的不敢动弹。 被她扯回床上,放倒躺平了,吕琳翻身做主,趴在他身上主动贴过脸,丛武被她捧着两腮,承接一个温柔至极的吻。 这舌头真尼玛甜,这奶子真他妈软,这屁股趴着还这么翘,捏着像在揉一团半发的面,戳一指头就一弹,弹得丛武龟头胀得要爆炸! 那肉嘟嘟的唇从嘴边一路下移,亲过脖颈,啃过锁骨,T恤上卷露出躯干,舌头沿着肌线轻轻蜿蜒,舔到腰际,她张嘴咬住内裤边用力扯高,再突然松口,啪地一声回弹到早绷紧的小腹肌肉上,激得丛武差点射出来。 到底是专业选手,吕琳解裤带动作缓慢却一气呵成,退了外层不退里层,把脸贴在高高鼓起的硬包上轻柔地、缓缓地来回蹭啊蹭啊,等丛武酥痒到忍不住左右拱身子,嘴里直哼唧,才小心剥开内裤,放出急不可耐的阴茎。 这肉娃子都急吐了,马眼和内裤间拉出银丝,吕琳就势抹到手心撸两下,呵呵一声甜笑。 “真看不出来,你不小啊。” 求她快别说了,丛武遭不住! 吕琳高高撅着屁股,低低俯着头,以一只发情母猫的姿态跪在丛武两腿间,撩开一侧头发掖至而后,颈侧的玫瑰花,艳得如肆虐的性欲。 她头更低了,她张嘴了,她含住了! 丛武登时脚尖都绷直,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浪叫出声,扛住龟头皮肉传递来的、那彻骨的酥麻。 总得做点啥,干躺着太傻。 丛武瞥见大脑袋电脑,回顾那些年他淫湿一手的此情此景,生疏地把手插进她发丝,小心克制地摸头,或揉揉耳朵,想学着说几句诸如“小嘴儿真厉害”的骚嗑,又感觉太生硬,也羞于出口。 吕琳也不再给他分神机会,舌尖在冠沟下方来回溜达够了,下一步是吞吞吐吐。无味唾液被他泌出的汁水带咸,就着这口咸湿滑腻,时而含至深喉,时而滑溜到腮处。丛武摸着她一鼓一鼓的腮帮,脸涨通红,眼睛怎么都睁不开,脖子用力梗到青筋起来,想象若真操她,那得爽成什么奶奶样! 平时吕琳多敬业,丛武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多卖力气,丛武切身体会着。 能吞这么深!能嘬这么狠!原来蛋还能含!原来舌尖儿能钻马眼儿里! 酸痒酥爽齐齐并发,丛武再坚持不住,探起脖子努力睁大眼睛,不敢眨地盯着她口交时的样子,抓着她脑后头发带着她套弄了十几下,一缩卵蛋,一挺腰臀,一声咆哮,下腹里奔流一圈的热精全喷进她喉管。 桃源八里·成真 吕琳擦净嘴角蹭上的几点余白,握着将将要软的根儿问丛武:“还想要么?等会儿再来?” 丛武没搭茬,起身进小卖铺各种翻找。吕琳倚门看他来回折腾,最后玻璃柜上多了个蛋糕。 很潦草,很简陋的蛋糕。 他拆两袋桃李蒸蛋糕摞在一起,又拆袋奥利奥,把夹心面朝上摆在蛋糕顶层,又觉得少点啥,拿条德芙用吹风机烘化了,包装袋剪个小口子,挤在两层蛋糕中间做夹层。 没有蜡烛,他用棉签沾白酒点着,插在蛋糕中间,捧到吕琳面前。 “生日快乐!” 巴掌大的小破蛋糕,可谓粗制滥造,倒跟丛武的小破屋完美搭配。 他认认真真一脸郑重,吕琳先是笑到捧腹,腰弯得快贴上膝盖,等她再直起身,脸上一行泪。 丛武也酸了鼻子,强撑笑脸催她许愿,可吕琳却直接吹灭“蜡烛”。 “我小时候年年许愿,希望长大后能当大舞团的首席,结果现在我成了夜场头牌。” 她探头咬上一口,大口嚼着。 “许愿没啥用,蛋糕好吃就行。” 这一夜,小台灯又亮整宿,丛武没再要第二次。次日俩人起床结伴去早餐铺喝豆腐脑,老板看丛武领来女孩,说他终于有点正事,知道找对象了。 吕琳好奇,“你不会没处过吧?” 丛武摇头,这个真没有。 吕琳又好奇,“处?” 丛武脸一热,犹豫一下,又摇头。 吕琳没再追问。 陪她回家换衣服,送她上班,接她下班,又这样平安无事过几天,丛武盘算着,等她大姨妈走了,要不要把亲密接触再进一步。 差不多到丛武推测出的大姨妈撤退之日,他突如其来想大献殷勤,买了束玫瑰别在摩托挡风玻璃边,提前去接吕琳,一路开怀笑到颧骨升天。 谁知道半路他就遇见吕琳。 一家妇科医院门口,吕琳正往里面走,脸色沉得快拧出水。丛武瞪大眼睛看她走进去,摩托差点骑沟里! 这家妇科丛武常在公交杂志上见到,就是那种啥毛病不会治,靠无痛人流发家致富的民营机构。 看她进这种医院,联想到她总被人轮,被无套内射,那次剧烈干呕,以及那晚不让他操,丛武想,可能她真怀孕了,还不一定知道孩子他爸是谁。 玫瑰花被太阳晒得有点打蔫,蹲在诊所对面马路牙子上的丛武,比花还蔫。 她是来堕胎的吗?一定是的吧,不然来这只会要人命的医院干啥? 她要堕胎也成,叁甲医院有的是,干嘛非来这?这家妇科因为资质不行,敢用校医给人刮宫,刚让都市新闻曝光过! 她咋自己一个人来,都不叫个姐妹陪着?就算没朋友也能叫他呀,认识这么多天了,给他口过了,难道连朋友还不算吗?也是,她口过的人多了,个个是朋友还不交友满天下。 管它啥医院,堕胎总伤身,她那小体格能受了不?她还得靠身子挣钱,下面那张嘴是吃饭家伙,这么一伤至少一个月不能开工,万一她着急挣钱不听医嘱…… 丛武不敢再往下想。 天贼拉拉的热,丛武手心拔拔的凉,又一个大胆念头心中腾起,他刷地站起来,结果因为蹲太久脑供血不足,起猛了,当场坐个大腚墩。 不就是有了不该来的崽么,那就找个合法的爹,总之不能让她伤害自己。 喜当爹,丛武不愉快地决定了。 头晕劲儿刚过,丛武拿上那捧垂死挣扎的玫瑰,冲过马路,一脚刚踏上医院门口台阶,吕琳正好出来。 她真被吓一跳,眼皮都瞪双了。 “你咋在这?” 丛武就差哭出来,嘎巴一曲膝盖,单膝跪地活像要求婚! “我求你别打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你也是无辜的!生下来没爹没关系,你还有我,落我家户口上,我给你养活还不成么?你要实在想做掉,我带你换地方,别在这医院做,这儿不行!这儿的大夫狗鸡巴不是,再把你整死喽!”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周围没几个人,丛武一通演讲完毕,呼呼啦啦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圈,跟看耍猴似的看丛武在这表演。 吕琳脸上挂不住,抢了他手里玫瑰,再一把薅他起来,“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的!快走,别现眼了,没人给钱!” 扯着不知何时哭天抹泪的丛武回到摩托边,吕琳连踢带打催他离开这人生大舞台。丛武一路闷闷地哭,找不着人生大方向,瞎骑一通到河边,熄火摘头盔,擦粘在里面的鼻涕。 汛期水面,恰如此刻丛武悲伤冒漾的心,抽抽搭搭半天不说话,也不看吕琳。 吕琳朝河里扔石子想打水漂,水流太急,石子下去就冲走了。 “哭够没啊?” 丛武吸溜下鼻子,使劲儿点头。 “你以为我是去堕胎?” 丛武嗯一声。 “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么?” 丛武说是。 “就没点冲动的成分?” 这还真有,丛武嘬着腮帮子点下头。 “那我给你点冲动的惩罚吧。” 嗯?她啥意思? 吕琳递给他一迭纸,丛武接过一看是各种化验报告。他挨张仔细看完,没看着验孕的项目,惊诧不解地看向她。 “我没怀孕,去医院是因为听说叁毛驴子得了性病,他又搞过我,我怕中标,所以去查查。那家医院是不咋地,但化验啥的都是仪器操作,明哥又在那有熟人,以前常带我们去检查,差不了事。” 真相大白,丛武心头大石刚落地又提起来,稀里哗啦翻报告看。 “那、那你有事没事?” 吕琳把各项指标挨个给他解释,一切正常。 这下丛武彻底放心,神经一松,人跟着话多,把积压心底的疑问全倒出来。 问她那天为啥恶心干呕,吕琳说她青春期疯狂长肉,为保持身材节食,硬生生饿出胃病,现在稍微吃点刺激的或喝点酒就那样。 问她那晚为啥不让他操,吕琳说那时候正好大姨妈后期,下面味道有点煞风景,她没好意思直说。 她又补充道:“就算没这事我也不敢让你碰,一看你就是家里不备安全套的人,赶巧我那天也没带,怕万一自己真有啥毛病,咱俩真空作业,再传染给你。” 心口一暖,丛武失控傻笑了下,转瞬又想起件事。 “你说的‘冲动的惩罚’是啥?” 吕琳肉嘴一撅,歪了歪脑袋,“我的孩子能落你家户口,你给我养活,是你说的吧?” “啊,是啊。” “说话算数吧?”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就得了,这就是惩罚。” 丛武足足愣半分钟才恍然大明白! 这女的,决定跟自己好了! 桃源八里·现实 假戏终成真,丛武乐得好像两套房子到手了似的,反之吕琳一脸严肃,有点为难地抛出一个重大问题。 “我暂时还得在金舫上班,你能同意吗?” 丛武笑脸僵成囧脸。 还真是个大问题呢。 同意吧,自己对象在夜场天天陪别的男人醉生梦死,少不了搂搂抱抱,他别扭; 不同意,吕琳需要钱填补她家的无底洞,眼下确实没什么比她现在的营生来钱更快,而他丛武一介屌丝,帮不上她。 心霎时凉半截,丛武哑巴了。 吕琳也不吭声,静静等他张嘴。 左等右等,丛武一个屁都没放,吕琳狠狠往河里扔快石头,主动发话。 “我家啥情况你知道,就算我妈戒了,也有欠的债要还,我需要钱,所以金舫我还得去。但我跟你保证,今后只坐台不出台,等赚够还饥荒的钱,立马上岸,行不?” 她话说到这份儿,丛武除了顺杆爬别无选择。癞蛤蟆吃着天鹅肉,他还有啥不满足的,何况还有比这更严峻的问题。 吕琳问丛武房子的事他究竟怎么打算,她要根据他的决定,来研究怎么跟刚哥交差。 丛武搓手傻笑,“我想卖给刚哥,这样既不用再和他打拉锯战,你任务也圆满完成。” 吕琳冷下脸,“不想要两套房了?” “坚持这么久人家也没同意,悬了。” 她脸更冷了,“你就不怕刚哥出尔反尔,说好的房款他找理由不给你全额,让你房也没了钱也没到位?” “不、不能吧……我给他取了那老多次货,钱上他不差事啊?” “人家是谁,你是谁,刚哥跟人家不差事是不敢,跟你,哼。” 一句话把丛武拉回现实,本来凉半截的心,这下凉透透的。 “行了,我都不担心任务完不成咋整,看把你愁那死样!放心吧,你只管跟地产的人耗着,分不到两套,一套咱也认,总比卖给刚哥稳当。” 丛武没有更好的主意,把吕琳的话当《孙子兵法》听,除了他妈和他姐,第叁个让他老实听话的女人终于诞生。 吕琳跟店里请假,让丛武把她领回家,像第一次摁他那样,把他钳死在窄窄的木板床上。 有了关系,没了顾忌。 一切都挺突然,她突然就湿了,他突然就硬了,一对性器官突然就初次见面了。 好似大葱杵进湿泥地,丛武登时觉得一径滚烫潮湿包裹整个下体,滑滑软软暖暖,底部如小鱼吸食般一口一口对着他马眼吸允,龟头麻了,头也麻了,尾巴根开始酸,顺着脊柱阵阵上蹿。 青天白日,小台灯不上班,下半身战况无需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丛武也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她人真白,下面也白,像集安特产小白桃掰开了,包着长蒲棒在桃芯杵捣,凿出半透桃汁糊腻边界满圈,越凿越多,越多越稀,顺着抬高的臀缝蜿蜒下去,蓝格子旧床单湿糊巴掌大一片。 毛片再看多,实战太少人也笨,丛武只有一身蛮力,毫无技巧可言。自学成才般的,他压制住蛮干硬顶的冲动,收着六分力气不用,留叁分用于下身钻井工作,两分在手揉捏安抚,剩一分留在嘴上。 他可不想像刚哥小弟们那样不顾吕琳死活,嫖客多蛮横,温柔才是稀缺楼盘。 嘴是亲不够的,但总要给她空档喘气,也想听她摒弃专业流程化后自然随意的呻吟。丛武一路向下啃到脖颈,在那朵玫瑰上狠嘬一口,给它渡一圈柔光,颜色也又深一层。舌尖打圈舔扫花茎,把每一片小叶子都啄上一点红后,丛武脸埋进她已屯层薄汗的锁骨间,深嗅一口,加重了点力度。 身娇体软,吕琳轻轻松松把腿太得更高,打直了贴上枕头,膝盖向里一并,把丛武脑袋夹在她的脸和腿之间,偏头咬了下他耳朵。丛武吃痛,失控重重一顶,吕琳回击他狠狠一吸。 这一下堪称追魂夺命,丛武险些城门失守,到抽口凉气憋住了,抬脸委屈巴巴看她,对上一张笑盈盈的脸。 认识这么多天,她第一次这么笑,笑得自在,笑得满足,有一点羞涩,眼角眉梢似乎挂着一丝解脱。 床板挣扎的吱呀声停了,屋里静得只有老式时钟自顾自的脚步声,和床上交迭肉体间同步起伏的轻哼低喘。 破屋子,烂木床,旧床单,压着吕琳的丛武心里,正建立起一个崭新的世界,有吕琳,有未来,有他对二人世界的一切美好向往。 小老弟泡在柔软热水池里不断呼救,丛武无法无视,却舍不得把神志从吕琳脸上分开,那双眼睛像有话要说,又难以启齿。 “怎么了?” “我……不算松吧?” 寥寥几字,满满卑微。 “能射里吗?”丛武答非所问。 吕琳刚一点头,人就被拦腰搬起来,跨坐在丛武身上,被他掐紧了腰摁在腿根,快而重的顶送紧随其后到来,眼前的人也换了副表情,像色鬼上身,咧着嘴笑成一只小淫魔。 顶撞太狠,又慌又爽中吕琳身子快被弄散架,一会儿撑着上铺床板,一会儿捏紧他肩膀,不让自己被颠飞出去,想说的话都替换成乱了节奏的浪叫飞出嘴边,冲进丛武耳道,触发下体更深的勘探。 她以为自己早过磨损期的器官再不会有高潮,不想只是没遇到丛武而已。当一阵快意极速在周身奔涌,吕琳自己都察觉阴道在剧烈收缩,大幅度浑身战栗搭配着嘹亮尖叫同时发生,无法言表的满足顷刻注满心头。 这时丛武才对她的问题给出答案。 “你要是算松,那我得多小。” 男人床上的话不能信,丛武什么尺寸吕琳也知道,可就算这话是哄她,她也愿意听,会说好听的总比不会强,且比起这臭小子说过的最好听的话,这句不算什么。 这一轮放肆让丛武精关再难守,女士优先原则先送她好受过,自己差不多也到时候了。身子一转,回归传统,他亲着颈上玫瑰,再添几分力道重重插上二叁十回合,吕琳抓着床头栏杆叫到声嘶力竭,他仰直了脖子一声长啸,紧接着身下轰隆一声。 丛武射了,床板塌了。 塌陷的坑里,俩人仍不分开,在事故现场腻歪半天才恋恋不舍起来。 丛武一块一块捡烂床板,一句一句吐槽,“我姐我姐夫搞的时候你不塌,轮到我了你塌。他俩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吕琳听出点故事,“咋了?你在上面睡,他俩在下面搞?” “那对呗,我还不敢出声,出声我姐就打我。” “嫂子不是挺疼你的嘛。” “疼是真疼,打也是真打。” 这时吕琳手机响了,陌生来电,她当是哪个客人,朝丛武一嘘,跑厨房去接。 丛武继续打扫战场,没过一分钟听见厨房传来啪嚓一声,以为吕琳磕了碰了,忙跑去看。 她瘫坐在地上,手机摔在地上,屏幕是碎的,她人是傻的。 “怎么啦?谁来的电话?” 吕琳小脸煞白,浑身哆嗦。 “警察……让我去认尸……” 桃源八里·事发 吕琳妈静静躺在白布下,半干不湿的头发紧贴在头皮,紧闭双目,嘴巴圆张,像人欲言又止时。 可死人不会说话。 昨晚她彻夜未归,吕琳以为她又去哪个毒友家蹭麻古了,连通电话也没打。吕琳昨天上班前嘱咐她记得吃饭,她那句“知道了”,成为留给女儿的遗言。 吕琳她妈再也没机会抽大了祸害自己,却仍不忘吓唬吕琳。 警察打开监控录像,给吕琳看她妈抽大了跳进河里洗澡并溺死的全过程,期间她一言未发,也没哭,只紧紧攥着丛武的手。 办好死亡证明,连告别仪式也没办,草草发送完毕,殡仪馆夫妻间挑个差不多的位置,把父母骨灰盒安放一起,丛武全程陪着吕琳。 走出殡仪馆,骑上丛武摩托,回到桃源路的家,一样样整理遗物时,吕琳轻飘飘地说:“我盼她死,又怕她死,现在两件事一块来了。” 趁她不在时安安静静地去世,吕琳曾经的话,她妈身体力行。 同样经历过父母双亡,丛武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他妈是意外怀老叁,两口子舍不得做掉,又自认有生过两次的经验忽视不适反应,最终他妈重度妊高症母子俱亡。为此他爸怨悔了一辈子,也教育丛武一定要细心疼老婆,管得宋大明也疼极乐丛文。至于他爸,高兴死的,基本没遭罪。 丛武不知如何安慰,能给吕琳的只有拥抱。 脑袋搭上丛武肩头,吕琳终于放声哭出来,肝肠寸断。 死去的人不会活过来,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母女俩住的房子是好心街坊租给她们的,吕琳打算退掉,一来睹物思人伤心,二来金舫本就有宿舍供住,可以省份房租。 丛武不同意。 “跟你说实话吧,我在公证处开了证明,把房子委托给我姐夫处理,想实在顶不住刚哥,他能帮我撑一阵。现在我不想撑了,啥一套两套的都不要,就要钱,姐夫能找门路让我交低首付先买个房咱俩住,剩下的当本钱我做点小买卖。你也别去金舫了,找个舞蹈班当老师啥的总够用吧。咱钱挣少点不怕,反正你妈已经没了,无底洞有底了,欠别人的钱咱慢慢还,早晚能见亮,起码日子咱能过。” 原本丛武没想这么远,可陪她走到这一步,他把孩子起啥名都想好了。 吕琳犹豫都没犹豫,动手跟丛武一块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退给街坊,随他回了八里堡的小破屋。 除了丛武,眼下她再没有可以信赖的人。 刚哥那头仍要有交代,好在有宋大明撑腰。 能把荤菜素吃,宋大明自然也非善茬,否则丛文哪来底气在自家麻将馆设赌局,被抓实属点背,蹲号子是替靠山背锅。 宋大明特意挑地产的人和刚哥同时在场时上门,带着公证书,主动提出给钱马上腾地方。 地产的人把这当成刚哥的工作成果,给他一顿好评,刚哥憋了一肚子窝囊气。 补偿款下来,丛武想拿一部分帮吕琳还饥荒,她说啥不干,丛武也不好坚持。 听吕琳的话,他把钱暂时留在账户吃利息,俩人把小卖铺存货全捣腾出来,在公园夜市摆了几天地摊,拿清货的钱租个便宜插间暂住。 “买房不是小事,你多看看,多打听,选个升值空间大的地方,多花点首付也值得。” 吕琳嘱咐,丛武照做。 她仍在金舫,履行诺言,做只能看不能用的美人鱼,丛武仍上下班接送。 等回到他们的小插间,干柴烈火一点就燃,俩人干的时候尽量收嗓门,不让吕琳好听至极的叫床声,和丛武“媳妇儿逼真好”的骚嗑被隔壁听见。怎奈啪啪的皮肉撞击声没法藏,床板也不服管,操得稍微猛点就咣咣响,换来隔壁咣咣砸墙。 俩人都盼着快点选好新房,到时候在自己家里,爱咋干咋干,阳台也好厨房也好,爱在哪操在哪操。 除此之外,有件更大的事悬在二人心头。 自丛武那次送掺假的货之后,刚哥再没叫他干活,不知是缺货,还是用不着他了。 丛武不敢问,吕琳从二把手姘头那打听出来,那批新货的货源有问题,本不该从上家大佬手里出,是他截胡了混城西的大哥,才拿到这批新货。 究竟原因几何,那是大鱼间的战争,跟诸如吕琳她妈这种消费者没啥关系,跟丛武这种送货郎更没牵扯。 但他换货也匿货,这就两说了。 这天丛武看到个好房,从八里堡骑摩托过去至少二十分钟,依学校傍商圈,重要的是首付不高,他完全负担得了。 看完房子,他回家一路在超速边缘试探,想趁吕琳上班前把好消息告诉她,让她今晚请假,俩人出去吃顿好的提前庆祝一下。 将将能看见金舫灯箱的时候,不知哪儿飞来一根镐把迎面砸上挡风玻璃,丛武一躲,车速过快不好控制,连人带摩托滚进绿化带。不等他挣扎起来看自己有无受伤,几个黑影奔过来,照他戴头盔的脑袋套上一黑塑料袋,把胳膊扭到背后,拎起来押着上了辆车。 这套流程像极了警察逮捕犯人的架势,丛武以为是刚哥栽了,交代出自己运送麻古子的事,他跟着吃瓜络也被逮,全程老老实实没吭声。 与此同时,金舫全体员工开会,吕琳忘了,在工作群看到提醒才想起来,给丛武发消息说提前上班,晚饭不陪他吃。此刻她人正在金舫大堂站着听新店规,全然不知距离不到一公里的绿化带里,丛武的摩托在等人收尸。 丛武上的车没开多远就停,他又被押着下来,押着走,被按住停脚,接着双膝一阵剧痛,噗通一声跪下。 他这才发觉不对,警察逮人不用下跪,而且该有的手铐也没有。 黑塑料袋被扯下,头盔也硬生生被拔掉,丛武脖子差点疼断,龇牙咧嘴一睁眼,正对着一个裤裆。 视线顺着裤裆往上,是刚哥的脸,铁青着,凶神恶煞。 再不清楚发生什么,丛武就太傻了,可怎么应对,他一点主意没有。 刚哥起手左右两个大耳刮子,丛武当场飙鼻血,耳朵嗡嗡直叫,嘴角也一咸。他努力装作委屈,怯怯叫了声:“刚哥,我咋的了?” “咋的了?都叫你怂武,我看你可不怂,胆肥得很呐!” 二把手上前把刚哥拦住坐回沙发,哄了句消气,跟丛武唱白脸。 “小武子,别人送货最多叁百,刚哥给你五百,也算待你不薄,你偷摸把房让你姐夫处理也没跟你计较,你咋能干那么不地道的事儿呢?” 丛武差点要坦白从宽,忽然想起吕琳的嘱咐:咬死不能承认。 怕说多错多,丛武选择沉默。 他油盐不进,二把手也急眼,秉着反派都话多的设定把来龙去脉哔哔个底儿掉。 真有买家尝出货里掺假,找刚哥对峙,二把手怀疑那批都有问题,遂挨个回访一圈,收到的反馈让刚哥都傻眼。 不光如此,上家大佬盘总账时也发现对不上,层层排查,确定是锅盖头和丛武那次交货出岔劈,也找刚哥问话。 刚哥不敢说货没在他这,丢货比少给人家钱后果还严重,只好说是多一包,以为大佬大方,免费赠送,嘻嘻哈哈把这事圆了过去。 所有的帐都得找丛武算,他干的事他跑不了,大混子不需要讲究文明审讯,严刑逼供比啥都有用。 丛武怂了一辈子,从没想过自己也有八路军般铁骨铮铮的时刻,任凭拳打脚踢,咬烂了两侧腮帮子也没承认自己藏货换货。 他不说,刚哥有办法让他说。 “去几个人,把吕琳找来。” 丛武那声“不行”刚到嘴边,身后门砰地被人踹开! 吕琳甩打四周伸过来的胳膊冲到丛武身旁时,他简直不敢信! 抱着丛武脑袋,吕琳朝刚哥丢过去两小团东西,咬牙切齿喊破了音。 “破玩意儿还你,给我放人!” 桃源八里·落定 当初丛武送给吕琳的货,原封不动回到刚哥手里。 吕琳根本没拿给她妈,她恨透这玩意儿!家财散尽,家破人亡,舞团首席的苗子被迫卖皮肉,全拜它所赐! 丛武给她货的初衷她完全明白,想帮她省钱,不舍得她受苦。他是蠢了点,怂了点,可心是热乎的,傻乎乎捧给她,她没有不接的道理。 想让她妈戒掉麻古,吕琳一点希望不抱,想就这么耗下去吧,总有她抽废了身子要作别人间的时候。一旦那天近在眼前,她妈痛苦不堪,她就把两份全喂她,让她快活着升天,也不枉母女一场。 于是她把两包货藏进金舫她的更衣柜,后来她妈去世,她和丛武又过起穷却甜的小日子,沉睡的两袋罪恶果实随着不堪的日子被遗忘在记忆角落。 丛武被掳走时,正巧楼上住着和吕琳关系还算好的小姐,目击了全程,在车开走后下楼确认是那摩托是丛武的,忙打电话通知她。 不用细想吕琳也知道是刚哥的人掳走丛武!他怂人一个,唯一惹过的大事就是换匿刚哥的货,一次不知为啥,一次是为了她,两次的货又都在她手里。 飞快找出两包祸根,果断联系宋大明让他想法救他小舅子,吕琳直奔刚哥而去。她清楚他在哪儿,她曾在那地方无数次被操到淫水尿液齐喷。 上面的事,是吕琳在电话里跟宋大明说的,宋大明再告诉躺在病床上的丛武,而这时的丛武刚从昏迷中醒过来。 他人呆呆的,好像神志还没清醒。 回想事发当日,宋大明仍心有余悸。 接到吕琳通知,得知小舅子惹下这天大的祸,宋大明整个人都不好了,强撑冷静想法子,反复衡量后,决定点刚哥一炮。 也是凑巧,刚哥手里刚背条新人命,汽修店老板狮子大开口,直接被抽大的刚哥一榔头敲死,尸首扔进水泥罐搅了,相关协议上的签名是仿的,手印是死人的。 当时在场的一个小弟是宋大明手下女孩的老相好,抽嗨了来放炮,干嗨了说漏嘴。女孩怕得要命,转头告诉宋大明,想寻求点心理疏导。 安抚完女孩,宋大明把这事儿嚼进肚子,原以为这事要就此带进棺材,不想丛武出事,让他不得不把这事卖给相熟的条子,恳请金色盾牌出动,把刚哥一伙人堵个正着。 地点是吕琳电话里匆匆告诉宋大明的,正是他差点被跺手的地方,刚哥的老巢。 老巢被端,人脏俱在,插翅难逃。 宋大明心急火燎等结果时接到电话,让他马上去医院,丛武正送去急救。 警察破门而入时,丛武浑身精光被挂在吊灯下,满脸鼻涕眼泪,嘴里的毛巾堵上他一半鬼哭狼嚎。同样一丝不挂的吕琳盘在丛武腰间,死死搂着他,身后的刚哥端着她大腿,狠顶鸡巴玩命爆菊,带她节奏动身子,啪叽啪叽套弄丛武勃起异常的性器。吕琳哭得撕心裂肺,二把手举着手机,各种变换角度摄录这场暴力3P。 有鲜血一滴滴自叁人交合处下落,地上已汇集一小摊,刚哥瞪着眼珠咆哮,“等老子干烂你家浪逼娘们儿屁眼就放了你!”,竟全然不知身后已站满警察。 检查二把手的手机时发现,在此之前,刚哥当众操完吕琳一通,逼着丛武看,又逼迫他就着内射的润滑接力,捏开吕琳嘴巴让她强行为自己口交,拔出来之后摁着她俩脑袋命令其接吻。 以当时的情境,丛武不可能硬起来,但若十几片一股脑喂进去…… 丛武险些跟父母团聚,在鬼门关溜达一圈回来,昏迷好久才醒。 抓刚哥的理由是涉嫌杀人,歪打正着赶上一场毒欢。宋大明目的只是救出小舅子,至于其它的,那是警察的活计。 不好说是不是因祸得福,刚哥落网,可能毁尸灭迹工作做得比较彻底,杀人证据尚不足,汽修店老板暂时死不瞑目,他涉黑涉毒倒是板上钉钉。 他没交代出丛武取货的事,宋大明分析,是现场找到的货不够要刚哥好看,可一旦把丛武取货的事坦白,那数量累计一算,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如此一来,丛武完完全全是受害者形象,可吕琳没他那么幸运。 所有现场被抓的人一口咬定当天的货是她带来的,她是金舫的小姐,卖淫女,卖身挣钱给她妈买麻古子。警方一查吕琳妈资料,发现她曾去强制戒过,且死因就是麻古玩大了溺毙,再一查吕琳,也是失足妇女无疑,当日金舫的监控清晰显示,她拿着两包货急匆匆跑,慌慌张张往包里塞,掉下一包捡起来,拍得清清楚楚。 吕琳经检查后确认并未吸食,很多相关事宜尚在调查中,人暂时看在拘留所。 在丛武昏迷期间,宋大明拜托女儿先照看着,跑去找吕琳,托了关系很快见到她面,告诉她丛武已脱离危险,她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他。 “就说我没事,挺好的,让他听大夫话,把身体养好再出院。” 她沉吟片晌,又补上一句。 “是我连累了他,不管最后我定没定罪都分手吧,等他康复了,买个好房,找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好好过日子,就这样。” 吕琳的话,宋大明一字不落转达。 丛武听完,猛地抓被子蒙头,闷闷的哭声随之而至,宋大明哄都没法哄。 他又一猛掀被子出来,挥着还绵软的胳膊捶两下床! “唠啥呢她,谁连累谁她心里没数吗!” 说着他挣扎要出院去看吕琳,宋大明几乎快动强才把他摁回去,喝他:“你先听她话养好身子,这逼样过去她看了得多难受!” 丛武不听,到底挣扎着下地,没走几步一跟头栽倒,这才老实。 终于等到允准出院,丛武签完最后武字最后一笔转身就跑,拦辆出租疾驰而去,宋大明开车在后面追。等他俩到地方,吕琳已经不在那儿。 桃源八里·寻她 吕琳被人捞了出去。 丛武不是直系亲属,无权知道是谁做的,他紧忙打吕琳电话,随着那句“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入耳,他的魂好像也被抽走了。 有能耐捞走吕琳的人,宋大明关系用尽才打听出来是何方神圣。 那是个家里有矿的老大哥,吕琳十七岁下海时第一个客人。他家在本地,人常年在外跑生意,每次回来必找吕琳,对她的感情说不清也道不明。 吕琳遭难后,老大哥正好回来,来金舫不见佳人,询问得知她出事,果断亮出手腕,把他的小美人鱼打捞出来。 起初吕琳谢绝好意,可老大哥偷偷透露,以她现在涉及的种种,说无罪也可,说有罪亦可,就看警察们想不想赶KPI。当下情况,他还有法子让她洗白白走出拘留所,再拖下去便真无力回天。 “跟我走吧,大好青春别荒废在监狱或看守所,也别逢清明十五的,都没人给你爸妈烧纸。” 老大哥成功带吕琳出去,却不是无偿服务,吕琳跟着他去了南方,至于哪个城市,什么时候走的,宋大明没打听出来。 吕琳不辞而别后,丛武学会了抽烟,只抽特定一款。当初在金舫,她第一次坐到他身边,递过来的烟就是那款。 薄荷味,凉凉的,如他空荡的心。 宋大明很担心失魂落魄的丛武会出啥意外,把他接到自己家,至少他最宠的外甥女能陪他。 关于那些事,外甥女无处知晓,但她知道小舅失恋了,他很难受,他很喜欢那个她曾经直言讨厌、脖子上纹着玫瑰的小舅妈。 她劝说丛武,“你既然喜欢她,听她的也信她的,就按她嘱咐你的做,买个好房子,好好过日子,至于再找不找人啥的,以后再说呗。只要你俩缘分未尽,有缘千里来相会,不负如来不负卿!” 丛武掐灭烟头,呆呆盯她一会儿,扯出许久未现的笑脸,搓搓她脑袋,“哪儿学来这些乱七八糟大人嗑。” “小说电视剧不能白看。” 许是孩子的话真起作用,丛武第二天去澡堂子洗得干干净净,到吕琳带他去的理发店找到当时的Tony,理回当时的发型。 之前看上的房子早被人买走,丛武在同一小区选了格局相同的另一套,当场签合同留定金,回家拜托宋大明找关系办下贷款的事,没过多久,崭新的房产证就拿到自己手里。 如果吕琳有一天回来,至少他有一套现成房子等她。 他找了份新营生,租下一小门脸,当起了贴膜boy,他手上的细致劲儿干这个再合适不过。 如果吕琳有一天回来,至少他有一个活计能够养家。 然而他一直没等来吕琳的消息。 叁个月,半年,一年,又一年,吕琳仍杳无音讯。 刚哥没有再出来的可能,丛武家破房遗址上,一片新的楼盘正拔地而起,围挡上几个硕大的字:钻石八里城。 八里堡终于有了像样的小区,好女愿不愿嫁过来,丛武不在意,他只惦记那只住桃源路的白天鹅究竟会不会再飞回来。 又一年过去,如愿念日章学园的外甥女又如愿要出国了。这孩子忽然又像小时候那样爱黏着丛武,天天来他的小店一泡一整天。丛武忙起来没空搭理她,她就自己坐一边刷短视频、看带货直播,小嘴从不闲着,噼里啪啦跟丛武逗嗑。 有天她格外安静,也不像往常手机用外放,而塞着耳机,小眉毛拧得紧紧的,死死盯着屏幕,不时敲打键盘。 丛武珍惜这份安静,细细给顾客贴膜,突然她哇地一声大叫,膜贴歪了。 送走顾客,丛武薅了她耳机问她瞎喊啥,害他差点贴废一张蓝光,结果孩子举着手机直蹿高,嘴里大喊着:“我找到小舅妈啦!你快看!肯定是她!” 丛武盯着她贴送过来的手机屏幕,眼前一阵恍惚。 一个女装主播正努力叫卖自家工厂的高领打底衫,像她,真的很像,但更漂亮,发型不一样,烫着成熟的大卷,妆容红唇烈焰,不是她一贯的清淡,皮肤颜色也不同,这个过于白了。 丛武摇头,“只是像而已。” 外甥女一跺脚,嘟囔着这该死的滤镜,哒哒发出行弹幕:能再看看主播纹身吗?想纹同款! 主播配合地靠近镜头,拽下领口。 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玫瑰! 外甥女兴奋又严肃,告诉丛武,就在刚刚,她查到这直播间所在地是广州的一栋公寓楼,几栋几门几零几都一清二楚。 “小舅你去找她吧!你跟小舅妈重逢的距离只差一张机票!” 不想丛武却说,“别了吧。” 吕琳是跟老大哥走的,她身无分文,哪有钱做服装生意,说不定俩人早过到一起,他助她做自己的事业,和和睦睦恩恩爱爱。 他丛武早已成过去时,给她带来巨大麻烦、差点害她有牢狱之灾的过去时,不该再出现在她的面前,突然袭击,打扰她平静而忙碌、也应是很富裕的生活。 已到成年岁数的外甥女,能猜出丛武顾虑什么,哒哒又一行弹幕:主播结婚了吗? 屏幕里的吕琳正好去换衣服,没看到这条,弹幕却炸了。 “真不礼貌,怎么能问这个?” “主播单身,男朋友一年前病逝了。” “新粉不了解情况,可以理解。” 弹幕唰唰唰被顶上去,吕琳换好衣服回来,不知刚刚发生的事,继续展示产品。 丛武没再吭声,领着外甥女出去,玻璃门一锁,卷帘门一放,管她要查到的详细地址,转她一笔钱。 “帮小舅订机票,去广州!” 选好最近的航班,宋大明开车送丛武去机场,快速路拥堵,绕行时经过桃源路。 叁年过去,八里堡已焕然一新,桃源路依旧如昨。 好女不嫁八里堡,好男不娶桃源路,老段子仍在流传,而搬出八里堡的丛武变了,离开桃源路的吕琳也变了。 全新的人,就该有全新的开始。 ——————桃源八里·End—————— 见云望海·初到王城 正午码头,一艘破旧大船挤在光鲜精致的商船客船中格外惹眼。 有人认出船头雕刻,拉身旁人上前围观,指点着叫嚷:“西地那无海之境也有如此大的船!” 船舱蹦出一少年,在甲板上使劲儿伸伸腰腿,仰脸迎着初春和煦日光,深嗅周围陌生新鲜的气息,似岸边刚冒新芽的小树。 船老大按住少年不准他在甲板上转圈乱跑,伸长了脖子往岸上巴望。 岸边熙攘中,静静置着顶轿子,虽不华丽,却因四周围着壮汉若干显得尤为突兀。 其中一壮汉与船老大对上眼,径直走过来。船老大拉着少年快步迎上,再被壮汉带到轿子跟前。 “老爷,人到了。” 船老大忙跟着,还拉少年一同。少年不会,只得笨拙照他的样子做。 轿帘卷开半扇,沉重苍老的声音自里面传出:“我看看。” 船老大蹬少年一脚,少年不知所谓,壮汉上手扳起他下巴一抬,让年轻懵懂的面庞正对上轿内那威严的脸。 少年直直盯着里面安坐的老人,不知该怎么打招呼。 船老大吼他:“这是帝师大人,不可这样直视!” 老人摆手:“不知者不怪,他还小,莫吓他。孩子,叫什么名字?” 少年收回眼神,低头回答:“云见海。” “西地哪部来的?” “御云族。” “哦?是那神部啊。” 少年听之小脸一扬,兴奋道:“帝师阿爷知道御云族?” “放肆!”壮汉抬手要打,一人之下的帝师岂容这偏蛮之地傻娃子叫爷爷! 帝师喝住壮汉,又问少年:“知道自己为何来此地吗?” “知道,给龙神作伴。” “好,知道就好”,帝师语毕静默好一会,目光久久不离云见海的脸。 好看,也非足够好看,其它各地选送来的少年比他俊的大有人在,虽不及他轮廓清晰,可起码干净精致。西地到王城千里有余,因长时间困在船上,不便梳洗,他多少有些邋遢。高原之地,日光狠烈,风大天干,让他偏黑的脸皮子远不如其它男儿蜜致,细看去还有皴裂痕迹。若无那双湖泊般清澈透亮的眼睛,这张脸可以说略有些糙。 聊胜于无,他又恰巧是御云族,兴许这最接近神的人真能得龙神欢心,他族人代代相传的本事也可为神殿建成出一份力。 帝师想着,悠悠道着:“模样不错,只是皮子太糙,也不懂规矩,会有人拾掇你调教你,好生学着,别给你族人丢脸。” 云见海乖乖跟在轿子后头走,帝师在轿中老泪纵横,想若无那耗人病痛折磨,他的老来子也如该这少年一样灵动活泼。 沿途景致是西地永远不会有的,云见海看得欢喜,忘了路途劳顿。 走了不知多久,一行人在一座高大宅门前止步,匾额上书:隽馆。 云见海不识几个字,悄声问身旁壮汉:“阿哥,这是啥地方?” 壮汉告诉他,此处名隽馆,从前是学府,来此受教的都是驸马的苗子。如今在位的王并无女儿,这里闲置已久,因各地选来的神侍良莠不齐,故重新开门,改教导他们这群准备送到龙神身边的少年们。 一老叟把云见海接进宅子,登记完姓名籍贯,直接把他领进浴房剥了个干净。他皮肤极为干燥,褪下的衣服无需抖落便皮屑飞扬,散着一股浓重尘土味。 老叟满满嫌弃,“洗刷这么多个,你是最脏的,西地人不洗澡吗?” 云见海毫无不悦,咯咯笑着答:“也洗的,在大河里,一年能洗叁四次呢,就是水没这热,远没这舒服!” 能洗叁四次,听着像很多似的。老叟暗暗嘲笑,看着转瞬即浊的水摇头,撩衫卷袖,好生帮他搓洗。在热水里扑腾的云见海,快活得像条没见过市面的乡下野狗。 老叟以为这孩子洗完能干净些,哪成想仍是黑黢黢一小人儿,抽抽老脸,唤声来人。 “再换盆干净水,拎半桶奶加进去,不信洗不白他!” 云见海光腚站在盆边一点不羞臊,开口阻拦老叟:“我皮子就这色,洗不白的,阿爷省省水吧,也别糟蹋那奶,留着我给您做酪子吃,可香了!” 老叟捏起他胳膊一块皮肉搓搓,确是十桶八桶牛奶泡不白的样子,洗掉了皴泥干皮,滑溜不少,浑身泛着黑亮,倒也是新鲜看头。他一时没收住眼,又往腰下瞄了瞄。 “人看着不大,毛长得倒全。” 云见海黑亮脸膛透出层红光,小手紧捂下裆,指缝间一小物晃过,老叟问那是何物,他说是御云族的神像。 “洗澡也不摘?” “不摘,御云族人此物不离身,方便神随时随处庇佑我们。” 换好身干净衣物,老叟领云见海去卧房,把他行李包裹安放好,又带他去课堂。 各地选来的小神侍都在此处,正听宫里请来的先生讲礼仪,见有新人过来,窃窃私语声四起。 但凡上头要选什么人物行什么差,中间自然少不了腌臜事。神侍不是官,却可给家中带来好处,只是孩子们过来要做啥事谁也不知,更不知能否有命活着再回家见父老。在坐的少年,有些是家穷人俏自告奋勇来的,有些是父母花了银钱送来的,有些是父母花银钱让别人家孩子替自己孩子来的。 眼前这个黑溜溜的家伙,可谓跟他们同病相怜,亦或是竞争对手。 随他们是什么来头,在帝师眼中只是工具,在先生看来都是些前途未卜的孩子。 先生唤他:“进来,找空位坐吧。” 云见海不知自己该坐哪里,哪里能坐。他从未见过这阵仗,上次见到这么多人脑袋凑一起,还是他哥哥娶嫂嫂的百羊宴上。 满屋男娃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有的一看便是认识许多字,也有跟他同样俩眼一抹黑的蒙惑相,皆是白净明朗。 他心里嘀咕,难怪那阿爷嫌他黑。 有个稚嫩动静唤他:“你坐我这来吧。” 云见海不敢磨蹭,又急又怯过去,坐稳了才看清唤他过来的人长啥样。 白嫩嫩,软绵绵,月牙眼睛亮亮的,像刚降生的小羊羔。 先生继续讲课,云见海根本听不懂讲的什么,才刚到王城,一顿饭还没吃,他已经开始想家了。 大肚子的嫂嫂此刻应该生了,是侄子还是侄女?捡来的小狼崽长大了,他出发前把它放归狼群,不知会不会挨老狼欺负,它受苦受气能不能找回家?春风即将吹度西地草原,往年这时他正准备赛马,他的小马去年屈居第二,今年哥哥带它出战能不能夺头筹…… “嘿,想什么呢?” 那小羊羔拍拍云见海胳膊,他忙收回思绪,故作镇定,“没想啥,听先生说话呐。” “哈哈,下课啦,哪儿还有先生!” 小羊羔笑声都奶奶的,云见海抬头一瞧,还真是,人都走光了,就剩他俩。他不好意思笑笑,垂头问:“你咋不走?” “一个人无趣,想跟你结伴。” 小羊羔起身,规规矩矩做个刚学会的礼。 “我叫修宁,徽州府人,年十五,敢问尊姓大名,贵庚几何?” 云见海依葫芦画瓢,“我叫云见海,西地人,年十六。” “那是你哥哥了!” 同辈族人里云见海最小,第一次被人唤哥哥,羞得脸黑红黑红的,无措着搓手。 修宁一眼看见他手中小神像,兴奋得睁大眼睛,“我刚听说御云族也送人来做神侍,不想就是哥哥你呀!” 他围着云见海,兴高采烈讲着他听来的御云族传说,并追问其真假。云见海一一作答,心中感慨,托神的福,偏远西地的御云族在王城也有人知晓。 他也开始好奇,这王城里需要他侍奉的龙神,究竟什么模样? 见云望海·真假龙神 春夜南风,吹不暖龙神庙寂凉。 墙角滚出一小灰球,出溜出溜跑到高悬的满月下,白烟一团腾起后,小灰球变成人样 ——— 原来是小老鼠成了精,化身为下巴尖尖的灰发少年郎。 庭堂空荡,寂寂无声,后殿窗棂一片昏黄,低低女声嘁嚓,显得尤为真亮。 灰鼠郎溜过去听窗根,滴溜小眼珠贴在窗缝往里瞄。 里面看着不过是对曼妙佳人,而一个纤腿修长,一个身下拖着裙摆盖不住的长尾。 那双白腿伸出一条搭在长尾上,腿主人悠悠打趣:“龙神做了快叁年,五儿感觉如何?” “当真累得慌,还是叁姐日子逍遥,郎情妾意。” 灰鼠郎知道庙里的龙神是假货,却第一次眼见正主真颜,心叹龙女果然如传说般美貌,真的假的都好看。 但他认为假的更美一点。 在龙神庙当值的皆为龙王子嗣,那假货既叫她叁姐,想必她应是龙叁公主。传闻龙王共有四子,为何叁公主唤假货为“五儿”,莫非龙王有五子,第五个未让百姓知晓? 也对,龙王是神,神的事,百姓如何能了如指掌。 灰鼠郎有一点欢喜。 他在龙神庙住了两百余年,窃食供奉为生,偷吸龙神们修炼时散出的精气增修为,今日终有能力化出人形,也得知了这冒名顶替的龙神该如何称呼。 五儿,真是毫无神气的名呢。 搭在长尾上的白腿遍布伤疤,这里一凹,那里一坑,活似被剜过肉,膝窝附近有个新鲜口子,皮肉翻卷,血腥刺目。 五儿手心飞出银光,覆于龙叁伤口处,皮肉竟慢慢聚拢,伤口渐渐缩小。 她怨怨数落:“世上男子何其多,你偏择顾筠那病秧子,割肉做药为他续命。两年前他命就当绝,你这样只能拖着时间罢了。如今他是要吃龙肉,往后若要啃龙骨、嚼龙筋、喝龙血,你该当如何?” 龙叁沉吟,“莫说骨血,要命都给。” 窗根的灰鼠郎眼睛一亮,心想龙肉能给活人续命,倘若他吃上一口,是否法力大增,有能耐变丢身后那藏不住的鼠尾呢? 伤口长至五成好,便任凭五儿怎么发力也再无进展,她泄气。 “人病龙能治,龙伤无药医。” 龙叁说这已足够,余下的慢慢长着吧,只是不知要等多久。 见五儿冷着脸怨恼,龙叁轻轻挲她尾巴几下,搔得她痒,甩甩长尾,憋不住轻笑。 “咱们兄妹几个,五儿最俊,别老冷着脸,你呀,笑起来美极了!” 灰鼠郎情不自禁跟着点头。 五儿转瞬回归冷面,继续数落。 “顾筠一介凡俗,他就那么好?叁姐,值得吗?” “跟凡不凡人无关,与好不好也无关,是我足够爱筠郎罢了。” 龙叁摘下定情发簪在手中端详。 “五儿,你不明白,世间总有一个人,与你而言就是不同。你愿为他豁命不惜,逆转阴阳也无妨,区区几块肉算得了什么?这样的人,我有,父亲有,母亲也有,但你还没遇到。” “不,这人我有,就是我娘。” “那不一样的。” 不一样?有何不一样!五儿腹诽。 不过一个爱字,龙叁爱顾筠的情爱是爱,帝师不惜一切救子是爱,她想把母亲从定海崖底救出来的心思同样是爱。 叁姐与凡俗男儿人龙有别,照样爱至极,为何她高高在上的龙王爹爹,却狠心将母亲囚禁于幽暗海底,永不见天日! 五儿脸色更沉了,龙叁猜到她勾起伤心事,又找话头逗她。 “你在龙神庙替我当值,香火比大哥在时还旺,可见你颇得民心,做得比哥哥姐姐强多了。” “哪里,只是怕给叁姐丢脸,更怕你我此事败露,所以一直小心谨慎着。叁姐待我最好,五儿自会替你尽心。” “可有看入眼的人?”龙叁摆出过来人的款儿,笑靥狡黠盯着五妹。 窗外灰鼠郎眼睛又一亮,敏锐察觉出这姐妹俩下面的对话,定有他爱听的内容。 果然啊,天大的秘密! 原是在叁年前的六月初六大祭上,这龙叁贪多几壶上供的佳酿,不慎现形露真身。百姓尊龙神,却也尽是些叶公之辈,惊得四下逃窜,徒留一醉龙烂卧殿中。几个时辰后龙叁醒来,才知惹出大事,街头巷尾已闹得沸沸扬扬,龙神庙山下人头济济,人们想上来看真龙,又打怵不敢。 正在龙叁无措之际,一碗热汤送到眼前,一书生模样青年蹲坐她旁边,告诉她汤可醒酒,喝下去恢复神志再研究其它。 人都吓跑了,龙叁问他怎么还在,青年说,担心她烂醉于此不省人事,会有大胆歹人趁机来拔她龙鳞、切她龙角,故而看守在这里。 “龙鳞龙角?人要那作甚?” “救命,这些能救人命,其实我也是带这目的来庙里。我自幼身子不好,但仍想金榜题名、光耀门楣,让父母兄弟有我功名庇佑,我再去见阎王。听人说龙鳞续命有奇效,我便来讨。” 龙叁看看身上,片甲没丢,又不解问他,她已人事不知,他大可拔几片龙鳞一走了之,为何不做? “我顾筠不会做小人之事。” 顾筠,龙叁记牢这个名字。 她耗费近百年修为,洗掉见过她真身之人当天所有记忆,唯独放过了顾筠,并拔掉心口一片鳞给他。 “传闻未必是真事,你且试试,不够或无用再来找我。” 龙鳞真的无用,有用的是肉与血,而顾筠不知情,只当有用,碾磨成粉日日服用一点,比从前更发奋读书。 龙叁放心不下,如同狐魅妖精夜夜潜入他宅中偷看他读书,终有一日见他呕血昏倒在书堆上。 情急中,龙叁刺破手腕放血喂他,又对嘴渡进精气,顾筠才活过来。 龙叁再也不想离开顾家小院,然龙神庙不可一日无龙,便胆大妄为,找来自己五妹替她坐镇。 灰鼠郎瞄着五儿裙下的尾巴,摇了摇自己那根,想这假龙神或许和他一样,道行浅,不似龙叁能化出玉腿纤纤,只能拖着粗长黑黑一条。 “人有千万种,日日上香的这么多,你没有看对眼的便很奇怪。” 龙叁摸摸五儿冷若冰霜的漂亮脸,想她年岁也差不多,怎还情窦未开? “也该到岁数了,龙本性淫啊……” 五儿拿下她的手,笑得比哭难看。 “叁姐又忘了,我不是龙,我是蛟。”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ṁe. ḉom| wṏo1 8.νɨρ 见云望海·神女无心 终究是小耗子,即便成精幻人形,一听猫叫仍胆颤心跳。 野猫夜里叫春声响,灰鼠郎身子本能一绷,将将支着窗棂的小手爪一抖,棂框相撞,一声脆响。 龙叁大喝:“什么人!” 五儿哄她莫慌,说打春了,起秧子的猫乱窜而已。 姐妹匆匆作别,龙叁转身不见。 隐身法,灰鼠郎也会,此刻正用着,否则姐妹二人出门便撞他正着。 五儿仰望穹窿,隐匿身形的灰鼠郎围着她看了好几圈。 人真好看,就是清冷了点,跟姐姐一处时还能笑笑,这一落单下来瞬间没笑模样,宛若冰雕石像,没表情,无神态,透白胜雪的皮肉好似没有温度,平抻的嘴角毫无起伏,空荡荡的眼睛像腊月里冰封的湖。 灰鼠郎大胆包天想去摸摸她的脸,左右隐身呢,她看不见。 小手眼看触及她面颊,尾椎骨忽然一阵难忍剧痛!灰鼠郎耐遭不住,登时破功显形! 他回头一瞧,五儿正把他灰尖尾巴踩在脚底,见他现身,眉心一蹙,足底发力又拧上几脚,口中含冰般喷冷语。 “小小老鼠精,竟放肆到我跟前。” 龙可是吃肉的,她若把成精他的生吞,补回来今日给龙叁疗伤耗费的还绰绰有余! 小命要紧,灰鼠郎连声求饶:“龙神娘娘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五儿把它尾巴拾起攥紧,使劲儿抻抻,灰鼠郎险些吓尿,大叫不要不要,要死要死! “说,你再也不敢什么?” 灰鼠郎慌得身子都快凉透,怯生生答:“再不敢在您面前瞎晃悠,躲起来好好修炼去。” “修炼?想修炼到隐身法能躲过我的眼睛,再来戳我脸皮?” 敢情她看得见! 哪怕眼前的龙神是蛟冒充,也比区区二百年道行的鼠辈厉害,灰鼠郎选择苟且偷生,反正它们祖祖辈辈都这样过来。 “只要龙神娘娘饶我性命,小的给您当牛做马,一辈子侍奉在侧!” “很用不着”,她冷冷回应,冷冷嘲讽,“马上就有神侍伺候我,足有十数之多,哪里有你的位置。” “那、那您总需要有管他们的头头吧,您日理万机,哪里有闲心归拢下人。小的在这住了二百余年,熟知这里一切,也阅足千百万人,定能摆弄明白他们,给龙神娘娘省心!” 他一口一个“龙神娘娘”,五儿听着既满足又羞躁,她坐着龙神位子,受人爱戴,被供奉祭拜,却连龙都不是。 就快是了,很快,只要海上神殿建成,她成龙在即! 神殿不知能否如期完工,神侍们却不日即送上山来。想到要日日面对一群陌生少年,五儿有些无措,便觉得这小耗子精的话不无道理。 这时她察觉他精气怪异,是这等小东西不该有的高贵精纯,且颇有些熟悉。细细辨来她明白了,是他活在龙神庙中二百余年,净捡漏吸龙气修炼。 她把他尾巴随手一丢,“尾巴都藏不住,还敢乱晃,也不怕让人捉走吃了。” “这是龙神庙,哪个敢乱来”,灰鼠郎嘴上奉承,眼珠偷瞄她拖在地上的黑粗长尾腹诽:好意思说我,你不也一样。 他千恩万谢一通,转头要溜,不想又被踩住尾巴,扯了个踉跄。 “龙神娘娘,您这是……?” “从现在起你跟在我身边,我助你修炼,你也要帮我忙。” “好,小的一定管好神侍们!” 她嘴角抻了抻,似害羞,又像为难。 “我留你在身边,是我不懂如何与少年郎相处,想先学学。” 若为这个,那她可找错了对象。 灰鼠郎只是模样年轻,实则是二百来岁老妖精,小耗崽子都不知留过多少窝,她居然真当他是俊俏少年郎?呵呵,够天真的。 随她怎样想,灰鼠郎都应允,她愿助他修炼,他不必再偷偷摸摸,天下之大善! 吉时良辰,灰鼠郎一直不懂有何依据,总之人人都信,神侍上山也择吉日吉时来,帝师亲自护送。 “灰灰,他们都已安顿下了?” “回龙神娘娘,都安顿稳了。” 明明已知她叫五儿,灰鼠郎也只敢唤她“龙神娘娘”,还得忍下她随口喊一把年纪的他叫“灰灰”,并就这么唤下去。 该说不说,送来的这些神侍少年虽模样气度各有不同,却都一水的年轻俊俏,除一个皮子黑了点,其它的都水灵灵白嫩嫩,那小脸蛋娇的,他瞧着都想啃一口。 五儿只在神侍上山当日附身于正殿神像上,给帝师回声,顺带偷偷看看他们,而后再没动作,没说见哪个,也没分配差事,只托付给灰鼠郎料理看管。 七日后,灰鼠郎实在招架住孩子们不断缠问“龙神何在”,整个鼠都不好了,崩溃着脸找五儿闹。 “娘娘,咱龙神庙不是善堂,不是请这帮孩子过来吃白食的,他们得干点什么才是!” “我没什么事要他们做。” 天气渐暖,五儿犯春困,长尾盘成圈,身子窝在中间,拿尾巴尖拄着脸儿打盹,懒洋洋回应灰鼠郎。 “也无须让他们搬砖盖房的,随便叫哪个过来见见,认认脸,你也让他们瞧瞧影,证实庙里真有龙神坐镇,不是诓骗。” “诓不诓骗跟我有何关系,神侍本也不是我要的。” 她事不关己,灰鼠郎更急。 “是不是您本意,现在无人在意,百姓只知人送您这来了,是不是您要的您也收了。就像哪个大户老爷被塞了小妾,他喜不喜欢都得该睡睡。” 五儿完全无法理解灰鼠郎的意思,冷脸问:“你是让我和他们睡觉?” 这都哪儿跟哪儿,灰鼠郎急得变回小耗子,吱吱乱叫蹿到她肩头,趴在她耳边说:“我的意思,是找他们谁聊聊天,解解闷,谁会唱歌唱一个,谁会作诗做几首,哪怕你骂骂他们撒脾气都可以,就像平时你我那样,总之别闲着他们。” 他话还未说完,身子整个被揪起来,几个骨碌被她圈到臂弯,又没等反应过来,那张冷艳的脸贴上他的胡子。 “别絮叨了,听你的就是,晚上随便叫一个陪我用饭。呵,看你巴掌大一个球,倒热乎得很。” 她这蛟怎么回事?看着那般不解风情,放着满屋鲜嫩不知如何处置,直言不懂和少年相处之法,这反手就把他捧到掌心贴着脸,转眼工夫打起睡鼾。 许是他灰灰仅是只小耗子,而那些神侍是正正经经的人类少年,他可以当爱宠使唤,而他们不行。 灰鼠郎动动身子,索性陪她睡一会儿,瞧着她放大的脸,别说,这睡着了,比醒着还好看。 不知哪个臭小子有福气吃第一口龙肉呢?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ṁe. ḉom┇Wσó₁₈.νɨρ 见云望海·梦中注定 晚膳时分,五儿果真叫人来陪侍,她如此听劝,反倒让灰鼠郎犯嘀咕:是龙是蛟,她都是神,竟这般听话。 灰鼠郎自认眼光不赖,择了他认为最俊的出来。当时云见海坐在角落玩弄指间小神像,灰鼠郎也压根没把这小黑脸蛋放在眼里。 神女神侍初见,是相见甚欢?还是悱恻缠绵? 前脚灰鼠郎一脸坏笑出房间,后脚五儿便喊他进去,刚送进来的孩子正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我的玉帝啊!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他刚见我就这样了。” 五儿冷脸嚼着带血丝的牛肉,沉沉甩着尾巴尖,不耐烦地拍打地面。 嗐,这孩子怕是吓昏喽。 灰鼠郎只得把他再扛回去,一路心里埋怨操办选神侍的人,光看脸蛋,不看胆子,想事也不周全。 化人形很累的,神也需要放松,这放松就会现原形,作为神侍贴身伺候,免不了见其真身,没点胆子怎就敢过来。 他又气神侍太笨,五儿那尾巴是有些赫人,可她人身部分玲珑曼妙,容颜更是万里挑一,只瞧好看的不就成,何故非往那不堪的地方瞅? 第一位神侍出师不利,灰鼠郎不信所有的都如此,便劝五儿再见见旁的,她也真听话。 结果,一而再,再而叁,叁而竭,五儿没了兴致,甚至恼起来。 “送这没用的东西干嘛!” 干嘛,灰鼠郎也不懂。 人人以龙神为尊,建庙设场,各种供奉,画上的龙张牙舞爪比五儿难看不知多少倍,左不过是绝代佳人的上半身搭配尾巴,何至这等惧怕? 吓哭的,吓吐的,吓昏的,吓尿的,五花八门,灰鼠郎渐生自信。都说胆小如鼠,而今看来,他这小灰老鼠可比人强太多。 不禁吓的神侍少年自然被淘汰,五儿把他们记忆撰改,封闭部分神识,暂时在龙神庙做杂役傀儡。她想改日再同帝师见面,让他把这些孩子从哪儿接来送回哪儿去。 余下那些她没心思见了,云见海和修宁就在其中,他俩不知发生何事,因为被召见过的小伙伴都失了那段记忆,只日日木木然按时起床去劳作,入夜早早就寝。 少年总是好奇,成日呆在庙中无所事事也无聊难耐。 这日修宁问云见海,“海哥儿,你想见龙神吗?” 云见海亮着眼睛:“当然想,阿妈让我过来就是要我见神的!” 他想见,修宁也想,然而那位灰头发大哥已多日不挑人过去,问他什么都只打哈哈。 修宁心思活络,撺掇起来,“咱偷偷去瞧瞧怎样?” 一拍即合,次日俩人趁龙神午睡当口,溜进她住的后殿,蹑手蹑脚把门推个缝,脑袋一上一下挤着,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丢进去瞧。 满怀激动而来,扑了个空。 那硕大木榻上空无一物,房内也不见有人的样子,案头的香炉和茶盏无一丝烟气。 俩少年不甘心无功而返,反正龙神不在,那趁机闯个空门正好。 大摇大摆进去,大大方方乱逛,修宁东摸摸西看看,口中啧啧有声。 “到底是神呀,一应物件摆设都带仙气,真不同我等凡夫俗子眼光!” 他肆无忌惮乱跑,看啥都新鲜,云见海则呆立殿中一动不动,目光全被木榻背后的画引了去。 画中彩色祥云翻卷,一条小龙嬉闹其中。真的是小龙,脑袋比云朵个头小一圈,不同于云见海在西地神庙里看过的那,天大地大皆不及龙之大。小龙毫无威严慑人神态,表情像在笑,舌尖处亮晶晶一颗龙珠,是宝石镶嵌而成。 最让云见海震惊的,是云底龙身下是茫茫无尽的草原,马儿奔跑,牛羊吃草,跟他家乡景色几乎相同,唯一区别,是天地之间夹着一片蔚蓝水漾。 他走近几步,又有新发现! 画中还有一小人儿,身着西地花纹衣袍,短短头发,黑黑皮肤,左耳垂处一个小黑点,双手交迭扣于眉心,像在祈愿。 云见海莫名心跳加快,不自觉捏捏左耳下坠的耳钳,又往前大迈几步。 画上小人儿像极了在西地时的自己,而这画所描绘的场景,与阿妈给他描述的梦境又一模一样。 那是云见海降生前,阿妈做的胎梦,梦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呱呱坠地才得以终结。 西地无海,阿妈的梦里有,梦里的天有尽头,尽头是海,海也有边界,界是草原。梦里的小龙会说话,说什么阿妈记得一清二楚,并刻在木板上,置于家中供奉的御云族神像两旁。 思绪愈发奔逸,云见海脚步愈发失控,如鬼使神差,寸寸向前挪,爬到木榻上也不自知,不自觉抬起手,去触摸龙舌尖的宝石。 轰隆一声,身下木榻翻转,云见海晃神中滑落进突然塌落出的空档里。 木榻转瞬归为原样。 云见海一路滑下去,想抓住点什么,却只摸到光滑无比的四壁,见停止不能,他紧紧护住头,任其下滑,听天由命。 修宁被声响惊到,以为龙神回来,吓得躲到梁柱后头,屏气半晌不闻人声,怯怯探头又见四下无人,云见海也不知所踪。 “海哥儿?云哥哥?云见海?” 无人答应。 此地不宜久留,修宁只当云见海胆子小,被那响动吓得先跑,心里盘算,等回房逮着他人,非好好笑话他一下不可。 “咦?也不在房里,去哪了?” 修宁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云见海才回来,身上裹着条又大又厚实的绒毯,敞开一看,他身着的神侍小黑袍从里湿到外,厚实短发半干不湿乱糟糟趴在头顶,人苍白着嘴唇,浑身发抖,鸡皮疙瘩攀到脖子,不断打着喷嚏。 怎么弄的?掉河里了?修宁咽下疑问,先忙活找干净衣服给他换,烧热炭炉,灌了汤婆子让他暖脚,抓过他双手放入自己怀里搓。 这一搓他发现不对。 “你的神像呢?” 云见海这才活过来点,望着空荡荡的指间,焦急的喃喃:“糟糕,定是落在龙神地宫里了……”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ṿ.ḉom (Ẅ○○₁₈.νɨρ) 见云望海·意外相见 在修宁琢磨如何笑话云见海时,云见海正在龙神庙地宫的寒玉池里垂死挣扎。 下滑了不知多久,他忽然脚下一亮,紧接着整个人冲出光亮口子,扑通一声落入冰冷刺骨的水里。 是深潭暗河还是什么地方,云见海无暇分辨,人沉在水里睁不开眼,翻滚扑腾半天才脚尖触到一片凉硬,站稳了,挣命把头够出水面,剧烈呛咳。 眼睛将将能睁开,看清身处的只是一个巨大池子,云见海先一阵轻松,紧接着又吓一大跳! 对面有个漂亮到不行的女人,身子靠池边泡在水中,盯着他,满眼防备。 二人目光短暂相碰,女人冷冷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云见海吓傻了,又冷,顾不得回答她,往池边扑棱想出来,中间被什么东西在水底绊了脚,再次滑入水中,被一股力量拎起来,推他到池边。他哆嗦着身子在池边坐稳,紧环肩膀缩成一团,牙齿上下打颤,咯咯作响。 神侍小黑袍湿透,箍裹在少年身上,贴得紧紧的,紧到能见他手臂绷硬出的肌壑,裤裆也凸出一块来。 “天也没多暖,那灰毛怎给你们穿这么少?” 水面漂过的清冷女声,把云见海冻飞的魂魄拽回一点。他壮胆看向对面,那美人纹丝未动,仍是先前姿态,只表情略变了些,眉头微蹙,嘴角略垂,还是美的。 灰毛?是负责看管神侍的灰发哥哥吗?云见海猜测,美人知道他是神侍,于是开口问道:“你是谁啊?这里是啥地方?” 美人一怔,片刻后说:“这里是龙神庙地宫,我是被看押在这的妖精。” 云见海稍稍松口气。 是妖没关系,反正她没伤自己,只要不是龙神就好,若是,他便不敢说实话。坦白自己私闯龙神寝殿,爬上人家的塌,摸了人家的画,继而掉到这里。 “我是神侍”,他把前因后果一一交代,美人听得认真,神色毫无波澜。 一个大喷嚏打出来,云见海冷得更难耐,四下瞅瞅,偌大石室除了这满是冷水的池子,便是雕满各式巨龙的壁画,没找到他掉落下来的入口,也不见任何能出去的地方。 再待会子,他怕是要冻死,便颤着声向美人求助:“妖精阿姐,你知道怎么出去吗?这太冷,我受不住!” 池边歪着的美人被百姓唤“龙神娘娘”,被大哥叁姐唤“五儿”,被众水族私下唤“蛟女”,妖精阿姐,这称呼够怪! 又灵又土,还带点亲切。 冷脸不动声色,水中尾尖一勾,不知何处飞来一方绒毯,把云见海包了个严实。 原是担心帝师再来仍衣裳单薄,给他预备,倒被这小子抢先。 “闭好眼睛,我送你出去。记住,神侍需安分守己,呆在自己该呆的地方,不许乱跑。” 云见海听话闭上眼,身子一阵腾空后,再睁眼时,人已到寝房门口,修宁正在屋里玩小羊拐。 他缓过点热乎,把事跟修宁一讲,末了哭丧着小脸道:“神像八成掉在那池子里,宁宁能不能陪我去找一趟?” 故事愿意听,这事修宁可就不敢干。他小脑袋一晃,严肃着问云见海:“地宫里那美人姐姐说自己是妖精?” “对啊,她亲口说的。” “这不对!” 修宁猛摇头。 “若咱这庙押着那般美貌的女妖,轶闻传说定在百姓中早讲开了,哪能闻所未闻?你想啊,我们徽州府和西地隔着十万八千里,我都知道你御云族的传说,王城就在脚下,来这儿上香祈愿的百姓那老多,何时见有人忌惮过这下面押着妖精?” 说着他小脚往地上踩了踩,捏起下颌,若有所思。 云见海也发蒙,小声嘟囔:“不是妖精,那……” 修宁戳他一指头:“能把你凭空送回来的,非妖即神。” 周身血液忽然一热,云见海手在发抖,却不是冻的。 “你的意思……她是龙神?” 修宁狡黠着小脸点头,又戳他一指头,“海哥儿,你见着咱的神啦!” 云见海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捶胸顿足,“咋办呀!我可把咱俩私入她寝殿的事全交代了!” 修宁一歪头,“那又如何,她不是没生气嘛!若是生气,早把你吃了,哪还会把你囫囵个送回来。” 说的也是。 “那,那我的神像……” “你忘啦,咱们是神侍,本就要伺候她,咱亲自去求,让她带咱去找,兴许她愿意,我可听说咱们的龙神娘娘有求必应。” 云见海没更好的主意,也急于找回自小没离过身的神像,信了修宁的话,只等管事的过来时,跟他开口,求见龙神。 他们也想当即就找灰发哥哥,奈何他来无影去无踪,他不自己冒头,谁也抓不住他影。 等到傍晚,灰鼠郎终于现身,刚踏进神侍居所,就被一黑一白俩少年拉住。白嫩的那个拽着他袖子摇晃,眨巴着月牙眼睛,细嗓子甜得淌蜜。 “灰哥哥,我和海哥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这话打哪儿问起?灰鼠郎发蒙。 “没有啊?” “那是我俩相貌丑陋,不堪入目?” 这话更离谱,他生得堪比瓷娃娃,另一个虽黑了点,可眉眼鼻唇挑不出毛病。 灰鼠郎琢磨下,“想说啥直接说,跟你灰哥无需拐弯抹角。” 云见海一咬牙,“我们想……想见龙神娘娘!” 当时灰鼠郎脱口而出:“你想呗。” 然而晚饭过后,他还是把云见海和修宁一并送到五儿的门口,原因是他多长个心眼,打听了下俩孩子的背景: 修宁生在屠户人家,看着绵软,却是十岁便敢提刀杀猪的娃娃,胆子自然小不了;那看上去老实的黑娃来自西地,熬过鹰,养过狼,给断腿豹子医过伤,且是最接近神的御云族。 灰鼠郎后悔当初太以貌取人,早点打听出来,先把这俩胆大的小东西送过去,兴许不用他一次次费劲巴力把吓昏的神侍往回扛。 俩孩子乖乖在站门口,里面的五儿却说:“带回去,我不见。” 修宁悻悻扯扯云见海,耳语说来日方长,改日再来。 云见海往前蹿一步,大声喊道:“龙神娘娘,求您见我们一面,我和修宁过来是要当面道歉,您今儿刚在地宫见过我!” 修宁傻了,灰鼠郎也惊呆了。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ṿ.ḉom [Ẅσσ₁₈.νɨρ] 见云望海·留在身侧 远离龙神庙的城中,帝师抬望北斗,紧拧眉头。 白日里见过星官,他说星象有异,天枢橙光隐隐渐暗,而开阳愈发明亮,其伴星整夜可见。 天枢开阳,贪狼廉贞,桃花正副偶星一对,主贪主欲,祸之源头。 神殿位置正对天枢,帝师猜测,许是龙神乃贪狼坐命,此处建神殿,此处开祭坛,她才能成龙。 人活着已属不易,不想神更难,从蛟化龙要历多少劫,老帝师想都不敢想。 龙神今日传音约见,他又带壮汉夜奔。 壮汉已不太壮,好吃好喝喂着,也扛不住半只脚进棺材的少主日日喝他血,人单薄了,血的效力也弱了。 怕再领生面孔过去会惹龙神不快,帝师只能可他一个祸害。 龙神似乎心情很好,没催问神殿进度,帝师请她再给壮汉注精气,她也干脆去做。 她找帝师有事,却不是之前想好的事。 “这一对留下,其余的带走,能送回家送回家,不能便帮他们寻好去处。” 上山时候两个人,下山时候一群人。 壮汉问这些少年如何处置,帝师淡淡说声:“都杀了。” “那如何与他们家人交待?” “不需要交待,他们把孩子送过来,就已做好准备有去无回。” 这些正当好年纪的少年,帝师越看他们越不痛快,凭什么吃糠咽菜的小孩活蹦乱跳,锦衣玉食的宝贝儿子却病榻缠绵?! 壮汉忐忑,“可龙神交代过,要给他们寻好去处……” “她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 壮汉再不敢言语。 一群人下山来,两个人回府邸。 帝师过来之前,五儿允准云见海和修宁进门,关在房中许久。 灰鼠郎高兴坏了,想自己终于没看走眼,这都好一会儿了,五儿也没叫他去扛人,八成相见甚欢,投缘。 投缘倒谈不上,只是云见海惦记找回神像,修宁又好奇太甚,所以积极。 龙神端坐榻上,他俩在下,站得乖巧。 她叫云见海抬头。 “你是那落汤鸡啊,叫什么?” “回龙神娘娘,云见海。” 龙神娘娘,不是妖精阿姐了。 修宁刚听她似乎用那清冷嗓子叹口气,便听她问向自己:“你呢?” “回娘娘,修宁。” “他见过我,所以不怕我,你没见过,为何也不怕?” 修宁和云见海对视一下,彼此想法心领神会。 这刚初见,什么脾气秉性都不晓得,何来怕。 修宁大胆说实话:“娘娘您美艳不可方物,像画中女仙,修宁看都看不够,怎会怕。” 但凡女子听这话,不欣喜也不至于冷笑,可她偏就冷笑几声,吓得他俩紧忙又低下头。 “漂亮就不怕,那么这样呢?也不怕么?” 云见海抬眸,好奇盯着一丈外高坐的美人,正纳闷也没看出哪里不对时,她宽大的裙摆下伸出一根尾巴。 粗黑且长,泛着墨绿色光亮,一时看不清有无鳞,蜿蜒着向他俩逼近! 修宁身子明显抖了下,但转瞬又站稳,盯着长尾狠吞了口唾沫,抬头直视美人。 “不怕!” 云见海没吭声。 他是真不怕,一点也不,不知因由。 不光不怕,长尾在他眼前直立起来时,他居然伸手在那尾巴尖上捏了一下。 这下可险些修宁吓死,摸神的尾巴尖,那不如去摸老虎屁股! 尾尖一个绷紧,唰地收了回去! 这时云见海才一怔,察觉自己失礼,忙回归乖巧,低头道歉:“云见海放肆了,娘娘恕罪!” 修宁偷偷抬眸瞧。 咦?她脸好像有点红。 “是放肆,你俩敢私入我寝殿,胆子也算不小。” 云见海诧异:不是怪他乱摸尾巴? “你俩留下吧。” 说罢她唤来灰鼠郎,把这对黑白兄弟带走,随即一边等帝师过来,一边犯愁。 留下他们做什么呢? 和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云见海和修宁全然不知,他们刚刚逃过生死劫。 回去路上,修宁抓着满脸堆笑的灰鼠郎缠问,他俩留下是什么意思,他俩之外的小伙伴都要回家了吗? 灰鼠郎答不知道。 “你们只管留下好好伺候她,旁的别管。” 云见海并不高兴,方才他太紧张,忘了提神像的事。 修宁仍在追问,他索性跟着听。 “怎么伺候?我看娘娘有灰哥哥就够了呀?” 灰鼠郎愁得头大,想十五六岁的男娃也不小,他在他们这岁数,曾孙子都会偷灯油了。 黑白两张小脸一样的天真,灰鼠郎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打哈哈过去,命他们明日起跟在五儿身侧,随时听命。 回到神侍居所,未等修宁把见龙神的过程显摆,灰鼠郎又折返,命除他二人外的神侍收拾行李,即刻下山。 少年们懵懵懂懂,不敢质疑,出屋一瞧,门口站着的是当初送他们来的帝师大人,也未做多想,唯唯诺诺跟着去了。 这一去,可劳累了黑白无常。 修宁兴奋了大半宿才睡着,云见海则辗转到叁更天才困。 他想明儿一早就去见龙神,一定要让她带自己去地宫,帮他找回神像。 指间空落落,心里不安生。 五儿房里灯烛到四更也未熄,灰鼠郎路过瞧见,叩门而入。 “还不睡?”五儿问,遂又自答,“对,你是耗子,就该昼伏夜出。” “好心过来瞧你,你反倒奚落我!” 五儿冷脸不语,也不理他,凑近灯烛摊开手,端详掌心小物。 灰鼠郎也贴眼过去,“好精细的石雕小人儿,哪儿来的?” “寒玉池里捞出来的,应是那黑小子身上掉下,硌了我的尾巴。” “人家以后都要跟着你了,你连却名字都记不住。” “既然以后都跟着,那我有的是时间记,你说呢灰灰?” 五儿给他取昵称的事,连他老相好的野崽子都知道了,来偷贡品被他抓,还拿这事调理他! 灰鼠郎一恼,“灰灰、灰灰的,我没名字吗?!” 五儿扯他尾巴一下,“那你有名字吗?” 还真没有,灰鼠郎颓丧。 “我也没名字。” 没名字,不是叫五儿? 灰鼠郎变回小耗子,跳入她掌心,抱着石雕小人儿看着她。 她没继续说下去,指尖捻着灰鼠郎小尾巴,“听说童子精血可助修炼?” “没错,吃一人抵十年。” 她面露难色。 “可有不吃之法?” 灰鼠郎一声吱吱。 “若是要血,那必然要吃,若只要精,那就不用了。” 五儿眼里终于泛点光亮。 “怎么要?你会吗?会的话教我!” 唉,不怪龙叁说她,活到能成神的年纪,人事却不懂,龙本性淫,她却半点淫念皆无。 也对,她是蛟,不是龙。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ṿ.ḉom [Ẅσσ₁₈.νɨρ] 见云望海·教她交合 朝夕相处这么久,灰鼠郎第一次如此细致打量五儿。 细眉锐眼,颊面平缓,略微高颧,皮轻肉少,直直嘴角点着朱丹色,与冷透白肤色搭对,无缘娇憨,然格外清冷又带叁分恰到好处的艳。偏这脸仅有巴掌大,这套简单五官便巧妙变为精致至极,眉目流转时总渗出股淡淡世俗倔强,和淡泊高远的神迥然两样。 要学取精对吧,灰鼠郎愿意教她,很愿意很愿意! 不知被她难得流露的天真期待戳到心窝,还是春天已到,该发情了,总之灰鼠郎蠢蠢欲动。 转身化人形,裤裆憋闷,引五儿上榻,他忽又改主意。 他是鼠辈不假,但不想行苟且之事。 五儿什么都不懂,不与她讲明便行事,实为诱欢,是骗。当她是主子也好,当朋友也罢,这都不地道。 再者,她是有神力的蛟,淫性未发,自然也不懂交合时的种种把控,若收不住力吸灰鼠郎太过,兴许他直接成耗子干,或是渡给他的多至无能消受,走火入魔是小,当场毙命是大。 五儿殷切等他下文,而他只哒哒甩着尾巴思考,又拧眉又撇嘴的,好似多为难。 “若麻烦,就作罢。” 她话音没多大,灰鼠郎却一震。 素来被人求这求那,尽力替龙叁做有求必应的神,从未见五儿为何事求人,这难得开一回金口,灰鼠郎真不忍心拒绝。 “不麻烦,简单得很!” 说着他手伸进腰下布袋,左右摸摸,掏出白白一小团,对之吹口气,放地上骨碌一滚。 五儿刚看清那是只小白鼠,它旋即又一骨碌,腾起一片白雾,散开后,小白鼠不见,原地站着妙龄女郎一位。 白衣衫白面庞,却不清纯,乌眉红唇说不出的妖艳,杏仁大眼朝灰鼠郎一抛风骚,转身给五儿做礼,嗲嗲嗓子听之皮酥。 “白鼠妖玉娘,见过龙神娘娘。” 这又哪儿来的小耗子?叫她来又做何事?五儿没问出口,满目疑惑看灰鼠郎。 他倒敞亮,把玉娘往怀里一揽,“这我老相好,风骚,霸道,自跟她厮混,我五十几年没碰其它母的,她可倒好,动不动就一窝野崽子!” 话里字字皆沾牢骚不满,然他看过去的眼神反无半点怨愤。 五儿正巴巴打量玉娘,灰鼠郎突然把人家拽到身前紧贴,扳过脑袋照嘴啃上去,舌尖打卷儿探入她口,她用同样方式迎合。 玉娘哼哼两声,起初五儿以为她被灰鼠郎啃嘴痛,后听出不对,不是痛,痛不该哼哼得如此娇软,脸上表情不该如此享受。 是舒服吗? 灰鼠郎啃差不多,松开嘴,再玉娘抱紧些,二人不约而同看向一旁呆立看戏的五儿,表情玩味,窃窃私语。 “骚宝儿,帮相公一个忙。咱家龙神娘娘不懂如何取精,你做给她看,让她学学。” “哈,浪货,你是想在娘娘面前显摆你那妖棒吧!可是盼着哪日她有急需,你好上阵帮忙!” 他俩说什么五儿听不大懂,只看着灰鼠郎似有恼怒,嘴再次啃上去时又上了手,一只扣在脑后使劲儿往脸上按,另一只在臀后抓起满满一把肉,拧几下,玉娘吭叽几声,陡然又变种声调,原是灰鼠郎的手深入到股间,正死命揉捏。 “轻点掐,唔……别上来就碰那儿,受不了……” “我这般容你野浪乱肏,你反来编排我!你不提我还想不到,今儿我就显摆显摆了,你也露露相,让咱家娘娘瞧瞧,她的灰灰能把人肏成啥样!” 语毕他手上发力,重重抠进去,玉娘股间衣料挤做一团,嘴里尖尖一声哎呀。 这回五儿听出痛来,也听出快意。 她呆望这一对,半晌没言语,想问的太多,无从开口。 灰鼠郎手一勾,榻上软垫飞到他身下,“这个送我吧,反正完事后你也不会用了。” 玉娘被他摁躺上软垫,两腿绞着,腰肢扭着,嗯嗯呀呀,伸手够他往自己身上压。 “急个屁,湿了么?” 分腿跨站她身上,灰鼠郎斜歪着嘴笑,稀里哗啦解裤带,中间手里顿了顿,瞅瞅五儿,说道:“待会儿看到什么也别脸红,只当听书看本。” 玉娘娇笑,“听书看本至羞臊处也要脸红呀。” “诸多废话,这就给你浪嘴堵上!” 扳着她肩膀搂起上身,灰鼠郎一个上步,胯下正贴她脸,五儿确定自己没眨眼,仍没看清转瞬送进她嘴里的肉杆子长什么样。 “拿出来一下,我瞧瞧。” 灰鼠郎险些登时射玉娘满嘴。 她说这话脸不红不白的,反倒惹他臊红满面,性器随之一抖。玉娘察觉他窘迫,使坏地用力吸一口。 灰鼠郎怕挺不住,决定速战速决,只要教会五儿便罢,至于玉娘,怎么肏她都爽得很。 拔出根儿来,褪尽她下身衣物,老相好果然不负他望,早湿得腿根黏糊糊。搂过两条白腿往腰下一够,腰臀一前蹭,正中靶心。 一杆送到底,玉娘拱起身子弯成小桥,浪声叫着,“好深好深,相公又大了呢!” 灰鼠郎梗直脖颈长长低呼一声,再长出一口气,抽出半截又狠顶进去,啪叽一声。 “做耗子生了不少,便人形穴竟还能几十年如刚日的紧致,骚宝儿艳修练得可以!” 他开始飞快挺动腰臀撞向玉娘白肉小身子,咬牙撑严肃告诉五儿:“你与那俩小家伙便要这般搞,他们童子精水入体,你靠本能便会取其精华,前提是你不可先到极乐!” “何谓极乐?我怎知自己到不到?” “无需解释,看着她,自会明白。” 五儿心乱蹿,身子跟着玉娘呻吟渐高发热,尾巴在裙下失控愈发盘紧,没有鳞片的皮肉光溜溜,缠紧了也觉着差点什么,下身某个跟她一辈子的小孔洞,头一次有了感觉。 痒,热,想去摸摸,揉揉。 玉娘自己小手乱抓把衣衫脱得乱七八糟,亮出胸脯,粉嫩乳头挺立,露着下体,大敞四开,含着相好的性器不断咕叽咕叽泌半透的水,越来越多,灰鼠郎抽送也越来越快,凿得越来越响。 她不想脸红也不成了。 硬撑着不断想眯起的眼睛,五儿死盯着殿中忘情交合的一对耗子精,努力辨别何时玉娘奔极乐。 她迎合着撞击动作,零碎叫着“还要”、“再来”,灰鼠郎偏放慢。 这没到。 她反客为主跨坐他身上,上下起伏蹲坐,套弄他笔直坚硬,他啃上胸脯肉嘬出片片凌乱红梅,她坐得更欢。 应该也没到。 灰鼠郎再度夺回主动,狗一般骑在她身后,狠抽狠顶,狠往她屁股上落巴掌,厉声问她:“是你相公我的鸡巴好用,还是你那堆野货好用?” 她甩着脑袋应声:“相公的好!相公的最好!” “胆子太肥,前日见你勾搭黄猫精来着!不怕他爽完了把你吃了?!” “我们没有肏嘛,猫那话儿有倒刺,奴家怕啊……” “所以不怕相公的是吗?” “……唔……再快点!” 五儿已克制不住想走近了瞧,奈何尾巴尖儿自寻路径,勾进那小肉孔,未来得及诧异这处怎么如玉娘穴一样在流水,它便径自勾进去拨搅,嗯……颇好受舒坦。 但好像比起玉娘还差得远。 这时玉娘一串变调浪叫,头甩得更快!灰鼠郎再度脸扭向五儿,额角暴着青筋,边粗喘边说:“看好了,她快了,你要在自己到达此境之前让对方先交出来,否则会被他吸走你的!” 强压冲动抽出尾尖,五儿大气不敢喘看着他们,见玉娘高高一声长啼,挤出灰鼠郎肉根儿,腰一弓,臀一收,似要挤射出什么,又出不来,难受得紧。 灰鼠郎立即把她翻面,一手高高端起屁股,一手抠入她穴中飞快戳点,埋头含着她股间软肉,腮帮一瘪一瘪,似在吸吮。 玉娘拼命上顶下体,嘴里已听不清乱叫些什么,不多时喊出哭调,身子一阵筛糠,再接着便绷直了脚背,持续几息,随即瘫软在垫上。 五儿以为到此便收工,不料灰鼠郎骑到她胸前,悬空坐状,猛撸动自己,不多时一声咆哮。 “张嘴!” 连续几道白箭从他那物前端射出,尽数落入玉娘张圆的嘴里。 五儿小心着问:“我也要吃这个?” 灰鼠郎腹诽“要吃也不是吃我的”,嘴上说,“不,要射进下面的。” “那你为何喂她吃?” “我已修炼到能让她怀人形胎,但她修为不足以孕育,只能当耗子,生耗子,我若射里,会要她的命。” 看着不羁的他竟也是怜香惜玉的。 不等玉娘收拾干净,灰鼠郎又将她变回白鼠,揣回袋子,草草拾掇下穿好裤子,恢复平时那副模样。 “如何?看懂了?” 懂,五儿倒是懂,可她有一为难。她提起裙子,脸红到脖子,咬唇不发言。 一瞧那紧紧盘成圈的粗尾巴,灰鼠郎差点哭出来。 唉,她连腿都没有,方才没羞没臊演活春宫,一场白忙。 见云望海·意外来客 五儿那条变不走的长尾巴,第一次让灰鼠郎觉得她也有不及自己之处。他是有尾巴,但胳膊腿齐全,人能做的事都不耽误,尾巴只是多余,可她却只有尾巴,不似龙叁玉腿纤纤。 有那没分叉的下身,她该如何与男子交欢?不能行人事,精又如何取? 真是愁煞鼠了。 先前一场云雨并未让玉娘满足,出了五儿内殿便寻暗处缠着灰鼠郎要再行一番。以往十回八回不在乎的灰鼠郎,今儿说啥无法再展雄风,玉娘悻悻牢骚:“娘娘无法行人事,把你愁够呛,怎么着,喜欢她?” “放屁,我若喜欢她,怎会惦记帮她吃男人!” 玉娘掐腰揪他耳朵,“那你容我乱搞,是不喜欢我呗?!” “怎又扯到这?我喜欢你才容你瞎快活,我敬重她所以才帮她思虑,别搅一起算!” 他沉默片晌,又悠悠道:“说我喜欢她倒也没错,但不是你我那种。我二百年修为,对她大有益处,她本可一口吞了我,却留我在这过活,助我修炼一点不含糊,挚友般待我,我怎能对她毫无感情。龙神庙的差事,她做得不比先前任何一位差,甚至更好,眼下她还不算是神,可在我眼里已经是了。” 玉娘不再争论,托腮小声嘟囔:“阴阳交合,无需非要二者都是人形吧。我听说有女妖为练邪功,专寻长有硕大阳物的畜生肏自己,吸食它们的精元,反过来是否也成?” 灰鼠郎一亮耗子眼睛,“你什么意思?” “龙,不化人形也能交配,咱家娘娘虽不完全成人形,但那用来交配的窟窿总该在吧,肏那洞不就完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灰鼠郎有了主意,心里一乐,这胯下又来精神,就地剥光玉娘下身,在漆黑寂静的龙神庙老槐树下,送她一轮接一轮的巅潮,喂她一注接一注的阳精。 次日他下山好顿搜罗,午后抱回满满一包袱的野画春图,直奔神侍居所,倒在云见海和修宁面前。 “小宝贝儿们,都瞧仔细了,好好学,你俩谁先掌握,谁就先过去照着画上的样去给我伺候娘娘。” 云见海随便抽出一卷展开,上面交媾着的人物登时臊得他把画丢老远,半捂着眼睛问灰鼠郎:“这是哪门子伺候法嘛……” 灰鼠郎没料到他压根不懂这些,拎他回来,逼着他看,尽力解释得他能明白。 “你就当自己是她汉子,丈夫,相好的,当她是妻子般疼着,就要和她干这档事,如此她便能快活,你才算尽职尽责,明白没?” 云见海没答话,想看那些画又羞于看,半推半就,半躲不闪,倒是修宁看得大大方方,嘴里还说,“灰哥哥早说要这样,那我便知该如何做了。” 哎呦,看着还小些的这个竟更敞亮,这超出灰鼠郎意料,随即把那堆画全丢给云见海,让他好生学着,领修宁去了五儿内殿。 内殿空无一人,五儿不在。今日来敬香祈福的人格外多,到下午还陆续有人来,五儿午睡泡汤,灰鼠郎他们也扑了空。 附身金光神像上已好几个时辰,五儿当真累得慌。一对来求平安的老夫妇走后,她候了两刻见再无人来,正要离开,便又来一女子。无奈,她只得再坚持一会儿。 那女子有别于旁人,脸上毫无虔诚,虽然老实跪着却气势汹汹,叁个响头重重磕下去,再抬头是一张讨债式的神态,口中也不逊。 “请龙神娘娘还我丈夫来!” 难怪这等不忿,敢情不是来祈福是来要人。五儿当她是哪个工匠家眷,丈夫因修建神殿葬身大海,略微心虚,传声问她:“你丈夫是谁?何故找我讨要?” 女子似乎没想到龙神真现声,先是一惊,接着回归之前的气势。 “我丈夫是龙神庙神侍,修宁!” 五儿惊愕,分出一缕元神去打量女子,见她至少二十年岁,圆圆面庞,不算漂亮却也耐看,凌乱额发配着乌青眼底好像多日没好好休息,身裹宽厚斗篷,肩头挂着树枝都不知,目光异常坚定。 那白白嫩嫩的修宁不过是刚十五的少年郎,怎会是她的丈夫?不是说神侍皆为在室男吗,为何会有家室? 五儿奇怪得很,继续问道:“我倒见过叫修宁的神侍,可他才十五岁,为何会是你的丈夫?你且将因果与我讲明。” 女子抿了几下嘴,再开口已是颤音。 “龙神娘娘该不会不知民间有‘妻大姐’之说吧?” 那修宁果然是女子丈夫,不过女子嫁到他家时才六岁,而修宁还在娘肚子里。 修宁上头有叁个兄长,却接连莫名其妙早夭,没一个活过周岁。村里老人告诉他爹娘,说他家叁代穷屠户,犯说道,儿子投胎前便知将来难娶良妻,投胎后干脆不让自己长大,早死早超生,再择好人家。欲破此局,必须在孩子降生之前便把儿媳迎进来,要活蹦乱跳的女娃娃,指腹为婚都不管用。 老两口怕绝根儿,信了这胡话,用半头猪换了个女娃过来。说来也怪,女娃过门后,修宁在娘胎里便不安生,没日没夜蹬踹,他娘当他满意这门亲事,着急出来见娘子。 修宁在娘胎里没呆到足月便出世,与年长他六岁的娘子一同平安长大,不光如此,他娘紧随其后又为他添了两个弟弟。同样的招数复刻,弟弟们也平安无事,唯一的意外,是叁弟媳去年跑了。 没了叁儿媳,老两口怕叁儿子再养不大,各种找门路想续上一个,偏因连着买仨女娃已用尽家底,又因人口多开销大早变十里八乡的穷户,即使拿得出钱来,也不会有人愿把女儿卖给他们。 恰逢此时征选神侍的告示贴到他们村,爹娘便打起修宁的主意,若他有幸选上,正好得笔酬劳给幼子买妻,反正他看着还小,说是在室男也有人信,乡里乡亲顾及往日情分大抵不会揭穿。至于那妻大姐,她的用处已经没了,又无所出,打发改嫁便得。 修宁的妻大姐,正是下跪女子,说到此处已热泪盈眶。 “公婆诓我丈夫当神侍只是出来做工,给家里挣钱,他孝顺,也疼弟弟,故来应征,因为模样生得干净怜人一下就选上。他前脚一走,后脚公婆便把我赶出家门。” 她说得甚是恳切,五儿不免动容,然而仍有疑惑在心。 “你六岁便离爹娘,给未出世的孩子做妻,我不信你心甘情愿。不管怎样,如今你已是自由身,年岁也不大,尚能另寻好人嫁了,何故非要你那小丈夫?我看他自己还像个孩子,如何担得起丈夫职责?” “担不担得起,他都该担当!” 女子说着,撩开斗篷,五儿见之一惊,险些现了真身。 见云望海·蛟女之意 破旧斗篷下,女子孕肚凸显。 五儿拳头攥紧了,她也不知自己在气修宁的诓骗之举,还是在恼他父母的荒唐行径,还是在悲悯这女子。她想把修宁叫过来当面对峙,而他的声音正好在殿外响起。 “秋儿姐!是秋儿姐吗?” 一声惊,一声疑。 女子猛回头,修宁看清她面容后便飞扑过来,捏着胳膊满目疑惑问道:“你怎到这儿来了?我不是让你拿着钱去租种几亩地,在家照看好爹娘吗?” 她甩开他,憋着眼泪不肯流。 五儿替她发声,“想必你爹娘不需要她照顾,真需要照顾的是她自己。” 她朝女子肚子指了一指,修宁看过去,惊得嘴半天合不拢,片晌后才磕巴道:“是我临走前那夜……可才几次而已,就这样了?” 一旁看着灰鼠郎虽没听全前因后果,但已气不打一处来,揪起修宁耳朵便吼:“几次怎么?赶上送子观音勤快,一次也能有!好你个白面小后生,竟敢蒙骗官家,蒙骗龙神娘娘,蒙骗我!枉我平日待你跟亲儿子似的!” 自知理亏,修宁无话可说,而女子用力打掉灰鼠郎的手,把小丈夫脑袋抱在怀里,心疼地揉着被他揪的耳朵。 灰鼠郎嗤笑,“他弃你不顾,你倒护着。” 五儿冷冷直视下跪人,淡淡说着,“到底是她当儿子陪伴到大的丈夫,心疼,舍不得,都应该的。” 女子四下巴望,不知声音何处发出。修宁愧得不敢抬头,缩在妻子怀里,红了眼眶子。 忽然那条粗长尾巴立到他面前,尾尖一勾,将差一点滚出眼角的泪珠子弹碎。 “都要当爹的人,不好再哭。” 女子张大嘴巴看着显身的龙神,美丽,高贵,拒人千里的疏离清冷,却不让人生畏。 “多备些盘缠,放他们走,今后不许出现在龙神庙,我不想再看见骗过我的人。” 吩咐完毕,五儿消失无踪。 灰鼠郎再生气,可抵不过往日交情,又嘱咐修宁:“依我看,你们最好别回徽州府老家。你已经被选做神侍了,官家赏钱想必早被你爹娘用掉,你再回去,即便躲过官家眼睛没借故问罪,乡里乡亲的闲话也够你们喝一壶。我会多拿钱给你,足够在城中置个安身之所,你再寻个差事做,往后好好照顾妻儿。” 说罢他也跑没了影儿。 修宁与女子跪在殿中,默默对视一会儿,女子哭了。 “我是不是不该来?可我不来找你,真的无处可去!娘家能拿我换半头猪,便不会再让我回去费口粮。既非丧夫,也非休妻,我想改嫁都不成,而今有了身子,便更是……” “秋儿姐别说了,宁儿都懂。宁儿不怪你,你该来找我,我高兴你来找我,这让我觉得我长大了,是个男人了,不再是你怀里的孩子,可以让你依靠!” 他牵起妻子的手,领她走出殿外,去找云见海道别。 得知他被逐出龙神庙,云见海整个人是懵的,听他道清缘由,懵更深一层。 “宁宁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哪怕来看我也不成?” 两个少年抱成一团,泪眼汪汪难舍难分,可灰鼠郎捧着沉甸甸的包袱过来,分别就在眼前。 下山时,修宁对云见海说:“我不在,你身边除了灰哥哥,只有龙神娘娘了。要好好和她相处。娘娘是个好人……呃,好神。” 云见海直送他到半山腰才恋恋不舍驻足。回望庄严的龙神庙,想想那冷清清的长尾巴美人儿,今后的日子以及何时能拿回小神像,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此后接连数日,龙神庙山门紧锁,五儿不上殿,也没让灰鼠郎叫云见海来陪。 他有些心焦,指尖空空,觉都睡不安稳,问灰鼠郎为何锁庙门不见人,灰鼠郎告诉他:“她不高兴,也累了,让她休息休息。” 可她要休息到何时,灰鼠郎猜不出。自庙门上锁开始,她寝殿四周便封了结界,以他的修为无法穿过。五儿在做什么,甚至在不在庙里,他都不清楚。 一日深夜,玉娘过来看情郎,在结界里吱吱叫唤把灰鼠郎吓得半死。 “你怎会在里面!怎么进去的?” 原是玉娘没走寻常路,自山中一小洞钻进来,洞的出口正在五儿卧榻边上。 “娘娘在里面吗?她怎么样?” 在结界玉娘内无法幻人形,小白脑袋使劲儿摇晃。灰鼠郎急了,正要发功硬闯,结界倏地散了。他忙把玉娘揣进口袋,奔了进去。 五儿偎在榻上,面色异常憔悴,像个不眠不休奔波几日夜的赶路人。 “你去哪儿了?怎造这德行?” “去海上看看神殿进度。” “那有官家看着,何需你亲自去瞧!” “你知道的,官家做事时有不牢靠。帝师年事已高,不可能亲自监工,难保底下的人瞒报,我必须亲眼看看才放心。” 灰鼠郎一听便恼了,“你疯了吧,你怎能入海?你是蛟,不是龙!” 五儿一瞬错愕,转瞬硬扯出似笑表情问他:“既知我是蛟,你为何还总唤我龙神娘娘?” 灰鼠郎鲜见的局促,答不上来。玉娘自口袋探出头,出了人声。 “因为娘娘在他心里早已是神了呀,即便现在不是,凭这庙里香火,凭百姓的爱戴敬重,您成神不过早晚而已。” 五儿朝她伸手,她识相蹦出来跳进她掌心,让她爱抚自己一身软白毛,听她略哀怨地说:“百姓敬的是龙神庙的龙神,而非我。” 玉娘不大懂,灰鼠郎知其意。 “蛟化为龙虽非易事,然勤加修炼积累修为,时候一到,自能入海升天。灰灰不明白,你为何这般着急?” 抚摸玉娘的手停了,五儿眉头紧了又松,把脸贴上榻边画中的小龙。 “我要救我娘,时间不多了。” 见云忘海·于无声处 五儿没有名字,这个称呼是大哥给的,叁姐跟着叫的,二哥四姐跟龙王父亲一样称她为孽障。 有没有名字她不在乎,因为哥哥姐姐们并不比她好到哪里,皆无名无号的龙一龙二顺着叫下去。 父亲称她孽障,然五儿看他也如此。当初是他色迷心窍犯忌宠幸蛟女,故而才有了她,却为保颜面,将母亲锁在幽暗无尽的镇海神石底,且不肯认她这女儿。 虽为蛟模样,却有龙血脉,五儿能在海里勉强生存,若有龙珠护体,那便与龙无异。然而她被父亲逐出海域,困顿于大河之中,修炼艰难,还要经年累月受河蛟白眼,被骂杂种。 若无龙叁沉迷情爱,想出偷梁换柱的招子,让她得民间香火供奉,又碰巧遇见来给儿子求续命的老帝师,让她想到利用他慈父之心,以换儿子长命做条件,怂恿来求永生的王为她建海上神殿,她真不知猴年马月能修炼成龙。 成龙,她便能入海。有神殿法阵威力和万民香火加持,她或许能把那海面劈出一条通道,直达镇海神石,将其掀翻,把母亲救出来! 镇海神石底,那是惩罚受过龙族的暗牢,没有一条龙能在底下活过五百年。按五儿与看守老鱼打听出来的时间算算,母亲所能承受的大限已在不远,而自己仍是蛟。 “神殿再不成,我娘便要陨命了。” 灰鼠郎听得浑身发凉,变回小耗子,与玉娘一左一右缩在五儿怀里,挤着小脑袋。 “出生前的事,你如何知道的?” 五儿不语,玉娘扫他一尾巴。 “这地上的王,风流韵事还会被百姓当谈资呢,海里的王又怎能逃了。” 灰鼠郎仍有疑问,“神殿建哪儿不是建,为何偏要在天枢星下的岛上?择个与陆地近些的别处,怕是早完工了。” 五儿搓搓他的小毛头,似笑勾下嘴角。 “你可听过屠龙阵?” “世间真有这东西?” 不怪他不信。其阵法力慑人,可排山倒海,哪怕至高无上的龙王,身陷阵中也只比虾兵蟹将多点能耐。这种邪门阵法,二百年里灰鼠郎只在去隔壁山头道观看老友时听说过一次。 “海上神殿图样是我给帝师的,俯瞰下去即是屠龙阵,天枢星是乃我命星,也是阵眼,命帝师完工的日子为天时。” 天时紧迫,地利未成,那人和呢? 灰鼠郎吱吱一叫,跳出五儿怀抱又化人形,扑通跪地,冲玉娘道声:“婆娘,对不住了!” 玉娘也化人形问他好端端说什么对不住,而五儿却摇摇头说:“不用。” 主仆间的哑谜,玉娘乍听不懂,细琢磨一下明白过来,扑到他身上求他不要! 五儿摆手,“真不用。你这点修为,即便我全收了,我还是我。” 如此玉娘留住了情郎。 灰鼠郎献身不成,但立下誓言,若真有需要他舍身之日,他万死不辞。 “你我并无深缘,何至如此?” “百余年前,我修为尚浅,眼睁睁看着娘为救我性命,被一群臭山鼠精玩虐致死……你待我如友,我怎能不助你救母!” 原是以己度人。 五儿又勾嘴角,这回是真笑了。 “好了,不说这些。饿得很,给我多弄些吃的来吧。” 灰鼠郎转头刚要偷抹眼泪,又被她叫住。 “让那黑小子过来陪我吃。” 这可稀奇了,惹灰鼠郎迷惑抓脑壳。 那张疲累俊脸上透出些红,红里掺着寂寥,薄唇抿抿,喃喃道:“白的那个走了,黑的这个怕是孤单得很。母子连心,他闷出病来,他娘会心疼的。” 灰鼠郎转身便张罗一桌吃食,再去找云见海时,发现他不在神侍房里。 能去哪儿呢? 不想让五儿多等,灰鼠郎发动法力寻他踪迹,结果出来,他又惊又喜。 云见海正在五儿处,与她相对而坐,看样子,是他主动去找的她。 “吃的没到,你先到了。” 五儿随口一言,云见海脑子一蒙。 他不知先前这里发生的事,此番主动,是为讨回神像而来。 “敢问龙神娘娘,可在那冷水池子里捡到过什么?” 五儿微扯领口,拽出一串银链,小神像正坠在下方,冲云见海晃了晃。 他头皮一紧,匆匆低头,心底犯嘀咕:看到神像仍好好的应当欣喜才是,为何眼珠子倒偏到那节素白锁骨上,心也跟着跳起来。 “你说的可是这个?” 五儿问话,他不敢不答。 “正是此物。” “这是什么?” “是神,西地御云族人人皆有,从生到死都戴在身上,不可离身。” “离身会怎样?” “会……会……” 云见海答不上来,因为他打记事便戴着小神像,从未离身过,也从未好奇离身会如何,他不问,也便没人告诉过他。他只是知道,放眼西地,无人不戴此物。 “我看你好好的,想来不戴也可。” “那个……我……” 不等云见海支吾出完整话,神像又被五儿塞回衣领里。 “我也想有神庇佑,神像给我吧。” “那我怎么办?” “你有我。” 云见海一怔,半晌不缓神,既不想大方送她,也再张不开嘴要回来。 这当口,灰鼠郎乐颠颠端着吃食进门。 两份食物,一份生,一份熟,他把生的摆到五儿面前,熟的推给云见海,弄完便憋着笑撤了。 怕这黑娃拘束,五儿努力做放松状,“无需客气,想吃便吃,不必等我先动。” 云见海伸手便抓一块生牛肉塞进嘴,嚼得那叫个香,仿佛把要神像的事给忘了,边嚼边摇头晃脑评价起来。 “王城的牛肉真软!” 牛肉是百姓精挑细选上供到龙神庙的,现宰的小牛必然肉软,可五儿诧异的,是他竟然也吃生的。 “人不是要吃熟的吗?” “可我就爱吃生的。” 她和这小神侍竟有共同点,五儿卷在裙下的尾巴轻快地弹了弹。 二人嘁嘁吃尽桌上食物,五儿想让云见海多留一会儿,却又不知留他能做什么,为何要留他。 云见海回去睡了。 月挂树梢,山林寂寂。 五儿吹灭灯烛,又马上点燃,呆呆看着火苗蹿跳,心里莫名腾起一股热,催着她去把他喊回来。 可一看到那黑漆漆尾巴,那股热登时灭了。 见云望海·寒潭欲浪 灰鼠郎有点失望。 他本以为五儿肯主动召云见海到身边陪,孤男寡女定会发生点什么,往后她便可顺理成章汲取他少年精元增修为。云见海又是最接近神的御云族,于五儿修炼应是大有益处。 孰料二人那夜无事发生,自此之后,五儿也只是日日叫他陪膳,开庙门迎香客,也让他站在金光神像下面。 他教训云见海:“真瞎了老子费力掏腾那些春宫野画,你狗屁都没学会!” 云见海只笑不接茬,脸黑红黑红的。 他又去唠叨五儿:“白给你演活春宫了!放着大好童男子不使唤,你不着急修炼啦?” 五儿倒坦诚,“我不知如何开口。” 灰鼠郎清楚,这对她而言的确很难。他替她着急,甚至动了给她俩下药的念头。玉娘劝他别异想天开,说给人用的春药,谁知道蛟吃了管不管用,别再偷鸡不成蚀把米,惹怒五儿,把他俩拍扁了丢下山。 “你以为谁都像你我呀,看对眼便滚一处了。顺其自然吧,别像那急着抱孙子的老爹似的。” 说顺其自然,可什么时候才自然? 灰鼠郎索性不管这事,因为让他更头大的事找上了门。 散落各处的鼠子鼠孙们听闻他沾龙神的光,修为增进飞快,纷纷蹿上龙神庙,让他应接不暇。 龙神庙香火旺,来的人一多,便什么货色都有。 这日云见海刚送走一求财赌徒,实在憋不住内急,冲神像打声招呼便去解手,回来时撞见一糙汉弓着腰站在神像脚边,手里悉悉索索不知忙活什么。 那糙汉很是高大,云见海不敢上前吼他,躲在暗处观察。 不大会糙汉挺了下腰,咆哮一声,再接着长哼口气,又过一会儿,淅淅沥沥的水声从他身下发出来。 糙汉提裤子就走,云见海怒上心头,紧随其后跟上,却畏惧他大体格,一路静悄悄。直到糙汉蹲下绑鞋带,他看准时机上去狠狠踹去一脚! 看他骨碌碌滚下山,云见海得意地拍拍手,指着他滚成球的人影啐口唾沫道:“登徒子!往后别让我看见你!见你一次踹你一次!” 蹬蹬蹬跑回大殿,五儿竟现了身,问一脸惊愕的云见海:“刚才为何伤人?” 她是怎么知道的,云见海不知道,他只知道面对神要实话实说。 “他往神像上撒尿,亵渎你!” “那我自会罚他,不用你出手的。” 云见海搓搓脑门,小声嘟囔道:“一时没想那么多,就想着我是你的神侍,不能容忍别人对你不敬,你被侮辱又不便现身,我就得为你出口恶气。” 他不用尊称,五儿要求的。 神像一角一滩狼藉,尿臊气里透着一股碱腥味。五儿皱眉,没再多训云见海,隐匿身形,默默看着他收拾。 云见海不时说话,那样子根本不像自言自语,仿佛是在与她闲聊,且每次他目光放出来,皆准准落在五儿所在之处,让她很是奇怪。 他应该看不见自己才对,为何却如看得见一般? 不知踩到什么,云见海脚底一滑,摔在未清理尽的尿水滩里。 “哎呀!脏死了!” 他抽着小鼻子,俩手无比嫌弃地紧着扇风。五儿被他这模样逗得心一软,再度现身。 “别收拾了,去洗洗吧。” 不知为何,今日五儿就想跟着他。 寻不见灰鼠郎踪影,云见海只能自己备水。五儿看他穿着污浊衣衫十分不舒服,便道:“别忙了,水有现成的,我带你去,闭眼。” 云见海只觉身子一晃,接着骤然一冷,睁眼发现竟又来到地宫,那硕大的冷水池子平静地显在眼前。 “进去洗吧。” 五儿发话,可云见海踟蹰,她见状又道:“水是干净的。” 干净是真干净,冷也是真冷。 云见海一个大喷嚏打出来,哆哆嗦嗦抱起膀子,一点一点往池边挪。 五儿这才反应过味。 她早习惯在冰冷的寒玉池里调息,可她的小神侍是人,在阴冷透骨的地宫里洗冷水澡,怕是要冻坏身子的。 “等等!” 她忙叫住已经在脱衣服的云见海,红光飞出指尖,笼罩寒玉池上。不稍片晌,池面热气蒸腾起来,四周纱幔愈加朦胧,地宫也跟着变暖了。 “这回下去吧。” 云见海飞快脱成黑溜溜一条光,扑通跳了进去,丝毫没留意身后他的龙神娘娘脸上正泛着红晕。 她大着胆子坐到池边,长尾一甩也拍进池中,高高溅起水花淋了云见海一头。 “你是人,也不是小孩子了,怎能说脱光就脱光?” “我阿妈说过,当神的面不可藏掖,要坦诚相见。” 坦诚相见是这意思吗?他逗得五儿想笑,奈何放不下架子,只掩口轻哼两声,便不再言语,看着他在水里乐颠颠扑腾,尾巴在水底左右摇摆。 原来泡热水这样舒服。 突然尾尖被攥住,且那手顺着尾巴一路向上抓,不等五儿反应过来,云见海的脸已在她咫尺身下,将她粗大尾巴搂在怀里,扑闪黑眼珠说:“娘娘也下来泡泡呗,真的好舒服!我来王城之后最开心的就是泡热水澡了,每次灰哥哥吼着催我,我才舍得出来!” 也不是不行吧。 五儿听话坐进去,竟马上适应了被温暖包围!身子舒坦了,她深藏无数年的玩心也被勾起来,尾巴长长伸出去,把正拿手挤水花的云见海卷起来,举得高高的再收回,盘到自己跟前,看他一脸慌张,笑的眼睛弯成月牙。 慢慢的,她笑僵在脸上,因为云见海的眼神变了,变痴变迷,还掺着些许她未曾体会过的情绪。 云见海同样不理解自己为何会痴痴看她。没错,她湿透的衣衫飘歪了,白挺胸脯露出半边,可他吃奶吃到五岁,也看过阿妈奶别人的娃娃,女人这东西在他眼里不稀奇,怎的看她的就痴了? 约是她笑起来的脸,比冷着时更好看。 挂着水珠的唇宛若熟透的红提,净透的桃面让人想去吸上一口,湿漉漉的长发在锁骨上蜿蜒,如一条密道,引着他前往未知之境。 身子陡然变得奇怪,心跳乱窜,皮肉发热,胯下有股莫名其妙的力量,诱拐他在紧缠于身的尾迭上四处乱顶撞。 五儿也发觉异常,慌张想收回尾巴松开他,反被他抱得死死的。好容易挣脱开,他又攀上来,出溜滑了几滑,那枚曾经看灰鼠郎与玉娘交欢时发痒的小孔,被他胯下硬物准准抵住。 她总算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却慌从心中来,扭着尾巴闪躲,不料云见海猛地一挺腰杆,将那硬物推挤进去! 周身血液顷刻便如沸腾般烧得她难耐,怪的是她并不难过,反而有种陌生畅快在血管经脉里奔涌,短瞬灌注全身直蹿上颅顶。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玉娘当时是怎样的感受。 她重新卷起尾巴,将云见海牢牢盘在中央,她的凹陷罩在他的凸起处,贴得严丝合缝。她回想着那场活春宫,不敢缠得太紧,留着足够他挺动的空当。 显然云见海清楚自己在做何事,虽和那些画上的有所差别,但不妨碍他在她紧窄腔道内感受新鲜诱人的刺激酥爽。画的静的,他是动的,虽不解其原由,可他就是想动,快点动,重重的动,拿他沉睡十六年刚刚苏醒的分身,不停在她体内翻搅挑刺! 终是初尝云雨,云见海坚持不了多久便死死搂着腰尾交界,哭唧唧嚷着:“要出来了,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五儿仍沉浸这意外到来的欢愉里,环着他脑袋摁贴在身上,带着不知哪儿来的臊人调子轻声道:“弄在里面,不许漏出来!” 热精冲出体外,云见海腿差点绷转筋,抽着小黑脸挺着细腰杆,将一注又一注热流喷进那小孔深处,他所仰视的龙神娘娘体内。 如雷击过,五儿脑中霎时空白,强迫自己清醒,速速调息把童男精气吸纳,先是历过一大劫般轻松,可紧随其后突然法力失控! 松开云见海,尾巴一甩把他拍到寒玉池另一边,她扭头拼命挥手大吼:“你快走!快走!” “怎么了?” 以为自己做错事,云见海吓得不会动弹,眼睁睁见刚欢好过的美人往池外挣扎,却如被抽走筋一般无力。 五儿没料到会这样,为何会这样,整身钻进水中匿了身影。 云见海吓坏了,以为她晕过去,怕她淹死,边大声唤她边在水里摸找,可什么都找不到。 “娘娘您在哪儿!快出来呀!要是云见海做错了,打我骂我都好!” 他急得快哭,忽听那她的声音自水下传出。 “我出来,你会怕么?” “我是你的神侍,怎会怕你!” “那说话算话。” 池面登时升起巨大水柱,水花落下,庞然大物直立在云见海面前! 那根熟悉的尾巴上是光洁无鳞的黑身,顺延往上看去是一双锋利的爪,长须飘摆的头顶立着的角短且无叉,不似壁画上的龙鼓瞪的双目,放出的目光里透着怯意。 许是过乱的神志作祟,五儿现出原形,法力也诡异的使不出来,焦急中听云见海说不怕,她才鼓足勇气让他看个彻底。 “这样也不怕吗?” 云见海怔了片晌,紧奔几步过来一把抱上她青黑泛光的长身,脸在那无鳞皮上好一通蹭,最后抬眸直视她如镜明亮的眼睛。 “能让我摸摸你的角吗?” 见云望海·是闻风来 叁更时分,应付完子子孙孙的灰鼠疲累的好似忙了一场秋收,拖着细长尾巴来五儿寝殿,想找她诉诉苦。 一见他来,五儿脸上闪着异样兴奋,一把将裙摆提过胸! “你看!” 裙下是双美人腿,赤脚金莲一握,细踝纤嫩若竹,匀称流畅的尽头,几乎无毛的叁角软地赤裸裸显摆着。 灰鼠郎吓得往后蹦一步,来不及为她高兴,也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臊着脸冲到她面前,把裙摆归回原位。 “你能成囫囵个儿的人了是好事,但别把那地方晾给男人看!” “给你看也不行?” 灰鼠郎腾地红透小尖脸,紧忙转话头问这究竟怎么回事。 “我吃了他。” 这又吓灰鼠郎一跳,“吃了谁?” 五儿指指神侍居所方向,“就他。” 灰鼠郎险些以为云见海命丧蛟腹,但见她面犯桃花模样,顿时猜到十之八九。 “早让你吃你不听,瞧瞧,一次便如此了,多好!” 五儿浅笑摇头,“不止一次。” 原是她意外现原形,云见海非但无惧,反而满目期待问能否摸她的角,五儿大为触动允了他,放低身子,任摸无妨。 云见海小心翼翼握着那对短角撸搓,口中好奇道:“和画上的不一样呢。” 当然不一样,她是蛟啊。 五儿明知故问,“哪儿不一样?” 云见海看向地宫龙壁说:“它们的角都分叉,你没有,可是因为它们是雄的,你是雌的吗?” 五儿道:“想听实话?” 云见海重重点头。 “因为我是蛟,不是龙。” “哦,这样呀。” 他半点思索皆无,仿佛蛟坐镇龙神庙称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五儿甚为疑惑。 “我不是龙却称龙神,你不起疑?” 云见海一脸不以为然,“有什么可起疑的。蛟是潜龙,本就可成真龙。你不过是提前做龙神、提早挨那份累罢了,比别的蛟多吃不少苦头,想想还亏呢。” 一直为假龙神身份忐忑,头一回有人心疼她坐镇的辛苦。 “西地也有潜龙之说?” “没,是前几日灰哥哥讲给我听的。” 潜龙终究非真龙,他那话听着虽在理,然经不起推敲。五儿猜,想必灰鼠郎担心她有被揭老底之日,故而半真半假诓这傻孩子,让他在心里留下蛟坐龙神庙合理的印象。 小黑手从角上一路下移,捧住那颗似龙非龙的头,端详又端详。 此刻五儿若是人形,怕是被看红脸,长须一摆甩开,口中羞赧。 “不好看。” “好看!” 云见海几乎是抢着答的,并让五儿看龙壁,认真说道:“它们是威严庄重,可都看着好凶,不像你,人模样好看,蛟模样也顺眼。” 不怕这副尊容便罢,夸好看是否过了?五儿想他怕不是跟灰鼠郎呆久了学会油嘴滑舌,偏又听着格外顺耳,长尾几旋卷起他,高高举到与他脸对脸。 一人一蛟,四目相对。 片刻后云见海张开双臂,够上梁柱般粗的青黑身子,抱住了,搂紧了,脸慢慢蹭蹭,如方才欢好前那样。 五儿松开他,看他手脚并用攀骑在自己身上,缓缓下滑间隙,那硬硬的触感又来了。 一回生,再回熟,哪怕对方非人,云见海也寻得到那处令其销魂的孔洞,找准了挤进去,开启新一轮顶送。 蛟应为冷血,可她这里为何如此热?像盛夏暴晒后温暖的湖泊,像烈日照耀下的细软沙漠,他无法自控地想再深一点,更深一点,恨胯下黑鸟不能再长大一些,足够填满随着她身体变大而宽深些许的软穴,也让他探到最深之处。 虽填不满,然男根不断翻搅剐蹭内壁,更新鲜陌生的畅快仍席卷五儿周身,嘴巴轻启喷出一股白烟,再度将那黑溜溜的肉体卷起来,无师自通地收收紧紧,像为他加把劲。 白烟吸入鼻口,云见海忽然似发了疯,扳着她粗黑身体拼命顶撞,惹得她频频发出哼吼,渺渺白烟不断,再被他吸入肺腑,引出更为孟浪的抽送! 一股热流猛地冲孔洞,热过池水,烫得云见海把持不能,大叫一声泄了阳精。 似连魂都射出去,他半晌才缓过力气睁眼,发现那颗似龙非龙的头不知何时移到眼前,漆黑明亮的大眼珠儿冲着他晃水光,他突然生出阵冲动,捧住蛟脸,亲上额头。 五儿吐出红红的长信子,在他下巴上勾了勾,当做这一吻的回应。 此时意外又发生! 他们同时发现光滑青黑皮肤开始变浅,越来越快,越来越淡!不过须臾,五儿已判若两蛟,从头至下,由灰变白,接近尾尖那段甚至呈雪色! 云见海十分紧张她,然而五儿也不解其因由,只知那段雪白像极了父亲龙身的颜色。 本还有兴致继续,这下全无。她怕再出些解释不了的事与云见海不好交代,也怕超出他所能承受,吓坏了他,便借口说累,送他回去好好睡觉,自己躲进寝殿,静坐调息。 她总要恢复法力的,不然龙神庙的活计无法继续,也随时都有危险。 哪知闭眼再睁眼,她已完全成人形,变成标志比从前更甚的美丽女子! 灰鼠郎替她欢喜,而高兴过后马上担忧挂心头。 他的五儿得小神侍童子精气助力以极快速度修出完整人身,那么距离她成龙也更进一步,她劈海救母的能力又涨几分,然而法力通天的龙王真能容她放肆吗?屠龙阵只是传说中才有的玩意儿,千万年里从未听说谁人用过,更不知是否真的能困住龙王,而且能困住龙的阵法,便也能困住刚刚成龙的她…… 五儿开心得在殿中到处跑跳,尽情享受双腿带来的自由,像破茧而出的蝶。 灰鼠郎不忍泼她冷水,他想看她多自在快活几日,从前那毫无情绪的冷艳,他再也不想在她脸上看到了。 现在这样多好。 “生米既已成熟饭,那你便多吃,吃撑为止。他是御云族,西地最接近神的部落,说不定他们祖传本事还能帮到你。” 他放下这话便走,五儿兴高采烈答应,也听他的话,让云见海搬出神侍居所,和她住到一起,朝夕相处,寸步不离。 云见海对她的变化同样震惊和欣喜,对她身体的渴望痴迷也更深。 白日里他乖巧斯文站在神像下接待往来香客,夜里头与她在榻上交缠翻滚,那比半人状时更为紧窄的嫩穴时常一夜过后让他操到红肿外翻,玉腿一双被他又背又扛,疯狂抽插的间隙也不忘啃咬几口,种下成串的红梅。 他惊叹女人果真如水,水生水长的她更是!他照着那些画上的姿势换着花样伺候她,可不论摆出什么奇怪姿态,那张粉嫩小软穴总是在她失控呻吟尖叫时涌出比尿还多的水,大片大片浸透床褥,见天晾在外头惹灰鼠郎各种戏谑。 某日云过雨歇,二人在榻上紧紧缠抱。云见海的手被压麻了,伸出来甩甩,撞到当初害他跌落进地宫的画,勾起他早已浑忘的疑惑。 “这画是谁人所作?” 他不敢说得太直接。 五儿懒懒答道:“不清楚,好像自有龙神庙那日便有这画了。” 云见海指指龙舌宝石,“那地宫呢?” “也不知谁人所建,在那儿遇见你那天我才知道这是机关,从前我都施法移形过去。” 云见海吞口唾沫,怯怯地问:“你有没有觉得这画上的小人儿很像我?” 说罢他起来背过身,摆出和那小人儿相同的姿势。 五儿瞪大眼瞧瞧,“是很像!” 随即云见海将阿妈做的胎梦讲给她听,“这画里的场景跟西地草原一模一样,唯独这片海是西地不存在的东西。” 他阿妈的胎梦,让五儿想起压在镇海神石下的母亲,一时悲从中来又不想让他发现,便岔开话题。 “云见海,你名字真好听。” 云见海未做多想,直言问:“你这么美,名字一定也好听。说来都这么久了,我只知唤你龙神娘娘,不知你的大名,能告诉我吗?” 这又戳五儿痛处,她何曾有过大名? “我没有名字。” 她努力装得平静,谁料云见海一拍手,“我给你取一个可好?” “叫什么?” “闻风!” “闻风丧胆的闻风?我那么可怕?” 云见海脑袋一通摇晃。 “是闻风来,见云望海。” 他做老先生模样,一本正经。 “这是阿妈梦里的小龙对她说的话,她记住了,并找人刻成一对石牌,至今摆在我家供奉的神像左右。” 五儿懂了什么,“你的名字是否由此而来?” “对呀!西地人没有姓,喜欢叫什么名便叫什么名。” “见海……见海,你见过海吗?” 云见海沮丧摇头,“阿妈说留在西地,我永远见不到海,到龙神身边做神侍,兴许还有机会。” “你似乎对海很执着。” “西地人对海都执着。” 看他神情一如初见的天真,五儿微起心澜。 “等我成龙,我带你看。” 见云望海·海啸之前 五儿有了大名,自然要告诉灰鼠郎。 灰鼠郎笑赞这名听着甚是风雅,与她很配,却未改口。他更想叫她五儿,但怎么也叫不出口,索性仍如往常,一口一个娘娘。 这日,老帝师来到龙神庙。 云见海一见是他,马上规规矩矩做拜礼,而附在神像上的五儿甚觉奇怪。老帝师从不会不打招呼便来,此番突然到访,八成是有急要大事。于是她命云见海守在正殿迎香客,以声引老帝师去后殿谈。 果真有急要,还不止一桩! 昨夜,老帝师的儿子突然要不行了。情急之下,这位父亲丧失了理智,把那早成人形神药的汉子宰了,抽干他的血,剔了他的骨头挖空骨髓,将两者炖成一盅腥汤,给只剩一口气的儿子灌了下去! 奇迹发生,病秧白脸竟红了过来。 老帝师一夜未眠,看儿子一时半刻不会出问题,正准备去打盹,王宫里又传来不好的消息! 王上朝时突然昏迷,紧接着发起高烧,满口胡话,屎尿失禁。 “他没死吧?” 五儿拳头攥紧,想神殿眼看即将完工,若这时王暴毙崩逝,那么他便没机会去神殿乞求永生,也再谈不上永生。继位新君或许因此迁怒帝师,迁怒建设的工匠,如若他们保不住人头,神殿也未必能建造下去了。 神殿建不完,屠龙法阵便不成,她如何救母亲? 老帝师嗓子嘶哑,“王还活着,但他恶疾已显症,能活多久全看造化。”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须让他活到神殿完工那日!我大事不能成,令郎的生死只能听天由命!” 印象里她总是冷冷淡淡,老帝师从未见她如此急躁。事实上他只知道眼前这位神的真身是蛟,愿助她飞升为龙是她答应以龙血作交换,并不知她急于成龙的真正目的。他也不想知道,知道龙血是唯一能给儿子续命的灵药就够了。 “往后老夫会亲自监工,督促工匠争取半月内建成。龙神娘娘也自求多福,凡事多提防着。” 他说完便要走,五儿不解他多嘱咐那句寓意何在,上前几步叫住他,正巧让他看见裙下是一双女人的脚。 “原来娘娘已修成完整人形,可喜可贺,但老朽还是要提醒:福兮祸所依。” “请帝师大人明示。” 老帝师望着门外天空道:“星官有言,近日天枢星愈发晦暗,且昨夜被月所掩,还估算出神殿完工前后,是它最暗的时候,实乃凶兆。老朽虽不知您为何将神殿建在天枢星下,但既选了,定是有意义,所以还是多多留心,最好提前谋个应对突变的法子。” 五儿脸色沉了,思虑一瞬,问:“大人是不是已替我想法子了?” “不敢说是法子,只能说是建议。” 原是随着天枢渐暗,开阳及其伴星日渐明亮,二煞你明我暗,使得七元仍能维持平和。 “若有廉贞命坐之人襄助,许能逢凶化吉。” 送走老帝师,五儿忙唤灰鼠郎出来,命他速速去找廉贞坐命的人,绑也要绑上山来。 被她焦灼传染,灰鼠郎跟着急促,直接问她要几个,没问缘由。 “一个就够!” 灰鼠郎脸上急切登时减半,“一个呀,那不用找了,家里现成就有。” “谁?” “你的小黑宝贝,云见海!” 竟然是他? 得来全不费工夫,可五儿并没松开眉头。 “你确定他是?” “确定啊!神侍们的八字我早烂熟于心了,万不会记错。我还拿这事调侃过他,说素来廉贞男子多美貌,他的黑皮拖了后腿。” 他接着又说了什么,五儿一句没听进去,心里乱得如捅漏白蚁窝。 且不说神殿能否如老帝师所说半月内完工,即便能赶完,借助法阵与星宿的力量让她顺利飞升为龙,劈海救母亦是她此生最大的劫数!自己能否成功尚未可知,能不能活着更不敢说!叫云见海相助,也许会害他丧命,换个同样廉贞坐命的旁人,而旁人又何辜,为她一己之私冒如此大风险。建造神殿已搭进太多性命了,说是不差这一条,可人命岂能用虱子多了不怕痒来戏谑! 五儿不想再多增业障了。 最终她没让灰鼠郎去找云见海,又叮嘱将她谋划成龙救母的事对他保密。 灰鼠郎很是震惊,他寻思俩人睡都睡了,这件事她早告诉了他。 “为何不说?我猜他肯定愿意帮你!” “他知道了,定会担心我。” “我也担心你啊,你不是也没瞒着。” “不一样。他是人,七情六欲比你我这种修行的活物复杂,你会懂我为何如此,但他未必。” 如此灰鼠郎不再多言,也没对云见海漏半个字,只是看五儿装作无事发生与那黑小子继续日日说笑,心控制不住地绞。 他想为五儿做些什么,遂派出几个鼠子鼠孙潜入往返神殿与王城的工船,替她看看建造进度。 叁日之后,其中一鼠孙回来汇报,说有老帝师亲自监工,工匠们丝毫不敢懈怠,建造进度飞快,怕不出七日便可完工了。 灰鼠郎兴奋地朝五儿寝殿奔,却在门口看见一行血迹,以为她出了意外,忙破门而入! 有人受伤,不是五儿,是龙叁。 她没了一只胳膊,血淋淋翻卷的皮肉下,骨头断口整齐平滑,足以想见手起刀落时是多么果断与狠厉! 见生人闯入,龙叁快速将扭曲的五官归位,冷着那张因疼痛而惨白的脸,问正在施法疗伤的五儿:“他是谁?” 五儿无暇其它,匆匆解释:“庙里的灰鼠精,是我的人!” 龙叁登时回到先前的痛苦状。 灰鼠郎看五儿头上已挂满汗珠,担心消耗过量影响大计,自告奋勇上前道:“让灰灰来治叁公主吧!” 他想大不了倾尽修为重回小耗子,至少不让五儿辛苦。 五儿拒绝了,“龙伤只能龙来医。方才情急,我来不及设结界,你有心帮忙,那便为我们护法,以防有谁趁虚而入!” 谁能趁虚而入?再说她也不是龙啊!灰鼠郎急得险些失口,转瞬想起她有龙的血脉,故而也能医治龙叁。 灰鼠郎打坐下来,平日半点舍不得用的修为此刻仿佛不值钱的玩意儿,为姐妹俩撑一罩结实的结界。 龙叁扯出一丝笑,“五儿怎不问我为何变成这样?” 五儿面露些嘲弄,“还能为何?除了你的顾郎,我想不出还有谁值得你如此。” 龙叁忍着剧痛打趣,“今儿怪了,五儿竟没数落我,也没说顾筠不值。” 五儿吼她少说话,专注施法。渐渐的伤口不再流血,却也没能愈合。她想留龙叁在庙里住一夜,等她子时调息过后再为她治伤,可龙叁说什么不肯留。 “顾郎身边不能没人照顾。” “他吃了龙骨髓,一时半刻死不了。” “我是想哪怕他死,也要死我怀里。” 龙叁离开了。 灰鼠郎累坐一滩,心生恶念! 他想悄悄弄死那姓顾的书生,省得今天吃龙叁的肉,明天啃龙叁的骨,她再拖着破败身子来找妹妹疗伤,而心软的五儿根本不会拒绝。 就在他计划好一切准备出发动手的当口,龙叁再次来找五儿。 这一回,她心口豁着一个窟窿。 见云望海·暗流汹涌 血窟窿深入胸骨,再近一毫即戳破龙叁的心! 五儿以为叁姐疯了,破口大骂让顾筠食髓饮血还不够吗,竟要将心也剜出来给他?! “我是疯了,疯到头了,但也不会剜心给他续命。我若死,他也不肯独活,那我先前所舍皆成空!可是五儿,叁姐对不起你,你我之事恐怕要瞒不住父亲了……” 霹雳当头,五儿向后几个踉跄,站稳又上前细瞧龙叁伤口,才发现那血窟窿是龙爪掏的! “是谁下此狠手!” “你的四姐,我嫡妹龙四。” “你为何去找她?!” “因为只有她有两颗龙珠,除了她自己的,还有我俩生母那颗。八百年前众海妖造反,我母亲战死深海,尸骨无存,仅剩龙珠!那原是留给我的遗物,却被她占为己有!” 此事五儿只知前半段。她这位庶母是战功赫赫的龙女将军,龙二龙叁龙四皆是她所生,怀龙四时仍带兵征战,乃至早产,因而龙四生来体弱,颇得父母疼惜宠爱。 恃宠而骄,龙四飞扬跋扈且两面叁刀,在外对龙二龙叁尊爱有加,背地里却笑他们不仅没娘爱,还不及她受父皇宠。龙叁不愿跟她一般见识,龙二则百般讨好巴结。放眼整个龙宫,除了龙王和王后嫡出的大哥,龙四谁都不放在眼里,对蛟龙杂交的五儿更是各种嗤之以鼻。 “母亲弥留之际懊悔苛待了我,托伤兵把龙珠带回龙宫,叮嘱将其留给我,随即粉身碎骨。可龙四以体弱需龙珠护体为由,怂恿父亲劝我借给她。我借了,她身子也好全了,龙珠却迟迟不肯还了。” “你要二娘的龙珠做什么?” 其实五儿已大抵猜到,只需确认。 龙叁突然发笑,笑得又疯又惨。 “顾郎病入膏肓,我救不了了,他家人也弃了他。我便想,既然他无法再活于地上,那么就跟我一起去海里生活……” 龙叁偷偷潜入龙四殿中,盗取龙珠未果,反被她堵个正着。缺条手臂的龙叁武力大减,厮打中险被龙四直接掏心,因此被擒,扭送到龙王面前。 本应在龙神庙当值,可她却回来偷窃,龙王自然追问。龙叁咬死不说,龙二龙四煽风点火,龙王一怒之下要亲自出去一探究竟,被龙一拦住,说他去查。 “大哥最疼我们,他即便知道一切,也会帮我们圆谎,尽可能不让事情闹大啊。” 起初龙叁也这么想,龙一亦没查到她们移花接木的勾当,但他带回龙宫一样东西。 是顾筠的尸首。 他没等到龙珠,也没死在龙叁怀里。 龙王见尸身皮下隐泛银光,心口又贴着龙叁的护心鳞,再看她空着的一条袖管,当即明白怎么回事,怒发冲冠! “如果你早一天回来,或许孤不会生气,他也不会死,可你偏赶在刚给你定下亲事之后,拖着这副残破身子回来!” 说罢他龙须一震,顾筠的尸身顷刻碎成渣,在海水中四处飘荡,引来无数鱼虾啃食。 龙叁彻底崩溃,挣开枷锁拼命驱赶,仍不能阻止它们大快朵颐。最终她以龙之形,将那些满腹顾筠碎尸骸的鱼虾豪吞!他死了,她也不想分开! 龙王震怒,将龙叁押送至镇海神石,看守老鱼曾受她亡母恩惠,将她放了出来。 “父亲以为我被困着,定会让龙四来接班。她来了,你便藏不住了。” 顾筠已去,龙叁心如死灰,仅剩一点余焰便是惦记她可怜的五妹。想龙四若知她鄙夷近千年的蛟女先她一步坐上龙神位子,不闹个天翻地覆绝不可能罢休,故而逃出生天后直接来通知她。 如同天崩地裂,五儿六神无主! 此时距离神殿完工仅剩两日,可龙四会等她两日吗?怕不是已经准备好一切,随时都来接班了! “五儿,是叁姐连累你了。” “你我不必说这些,幼时若无你和大哥暗中照抚,我早被河蛟撕碎吃了增它们修为。” “叁姐有东西给你,伸手。” 五儿乖乖摊开手伸出去,被龙叁猛地抓住攥紧摁在门心,紧随其后一股怪力蹿进她四肢百骸,经脉逆流,真气在体内乱窜!五儿想收手,可任凭怎么挣,龙叁也不肯松开! 她眼睁睁看着叁姐发丝在脑后绽成雀翎,自发梢起寸寸向上逐渐变浅,终成银发满头,又逼出龙珠,强封进她体内。 周身火燎般难受,五儿立即打坐调息才不致被焚身,随后发现自己原本一头乌黑的长发已变作深深的黑蓝,与叁姐之前的一模一样。 一瞬白头的龙叁,面色憔悴至极,嘴唇也没了血色。她摸摸五儿的头发,温柔笑道:“以你自身修为,根本驾驭不了屠龙阵,把我的都给你,龙珠也给你,尚且有几分可能。至于能不能斗过父亲,叁姐劝你好自为之,姨娘应也不想你为她涉险。” “原来叁姐都知道。” “本来不知,但国正处太平盛世,王却起高调要建海上神殿,我怎能不去打听打听。但你相信叁姐,此事我没告诉任何人,包括顾郎。早先我还犹豫该不该劝你收手,现在我支持你动手。” “可你把龙珠和修为都给了我,还怎么回海里?” “回?我回去干嘛!我要回我们的小院子,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反正我这样也活不了几天,不如趁顾郎尸身碎渣仍在我体内,随他葬在一处。” 五儿僵成一座石雕。 龙叁仰天大笑着拂袖而去,走出门口几步驻足,冲一处黑暗问道:“我们在里面说的,你可都听全了?” 黑暗里甩出条细长尾巴,“听全了。” “好生照顾她。若她成事,你跟着鸡犬升天,若不成,你便按龙神的规制,替我厚葬她,哪怕只有衣冠冢。” “嗯,谨遵叁公主吩咐。” 龙叁身影渐渐消失,灰鼠郎默默走出黑暗,冷汗湿透满背,静静看着五儿门口。 他在想要不要将一切告知云见海。 见云望海·如箭在弦 思虑再叁,灰鼠郎决定对云见海坦言,谁知刚一转身,正好和他撞个满怀! 两人都一踉跄,云见海手里的托盘一歪,上头的碗滑落在地摔成四瓣,洒了一片白花花。灰鼠郎怕惊动五儿,忙蹲下捡碎片。 “岁岁平安、岁岁平安!你这孩……呃,何时来的?我咋没听见声?” 云见海丝毫没留意到灰鼠郎神情慌乱,满脸心疼看着那滩白花花,委屈巴巴,“刚到嘛,正想招呼你,你就撞上了。” “这是啥?好大的奶味。” “西地的酪子粥,我做了好久才成这一碗像样的端来给闻风吃尝尝,这下可好……” 瞧着他沮丧模样,灰鼠郎把要说的事全憋回肚子。 “料还有剩吗?” “还有够两碗的。” “那再去做,我也要,别那么抠。” 支走云见海,天上忽响闷雷,虫鸣蛙声聒噪。灰鼠郎嗅嗅湿潮的空气,突然想好如何劝五儿让云见海助她。 叩响房门,径自而入,五儿佯装如往常,灰鼠郎直接开口道:“别装了,我知道叁公主刚来过,对你说了什么我也听得一清二楚。” 五儿脸色僵了一瞬,旋即柔和下来,“我刚定下主意,明日一早便去神殿。如若出意外,你替我好好照顾云见海,像安排修宁一样为他铺好余生路。切记不要让他靠近龙神庙,最好藏在我四姐够不到的地方。” “要安排自己安排,我只管你!” 灰鼠郎难得冲她发火,箭在弦上时刻到了,他憋不住也管不了那么多! “神殿还未彻底完工,去有何用!” “打听过了,必要的都已建好,完全足够结阵。” “成,地上的够用了,那天上的呢?你出去看看头顶的云,接连几日又低又厚,刚刚又响闷雷,池塘的蛤蟆都不下水了,往后叁日随时大雨倾盆一下不止!雨云遮天,你上哪儿找天枢星?无阵眼的屠龙阵,何以屠龙!” 他语落时,恰好门外闷雷轰隆。他真希望这云不散,至少成不了事的五儿能苟全性命,但于她而言又抱憾终生,生不如死。 五儿沉吟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把桩桩件件全告诉云见海,让他为你识云辨天,测测哪几日晴空无云,届时带他一同前去,岂非天时地利人和齐全?” 灰鼠郎料想五儿仍会执拗,连再劝的都备好了,不料她同意得干脆。 “好,我听你的,去把他叫来。” 云见海正在厨房忙活着酪子粥,任凭灰鼠郎催促,他也坚持做完才肯动身。 “哥哥一起去吃!” “免了,看你俩腻歪我吃不下去。我这碗我留下,她的你送去。” 云见海小心翼翼迈出门槛,灰鼠郎端起碗吸溜一口,烫! 五儿并未将所有道给云见海听,仿佛明日他们仍如从前那般睡醒第一眼便是彼此,毫无生离死别前的味道。她不觉得自己对灰鼠郎失言,她只说要云见海过来,是他太过激动没留意话里的残缺。 要说不同也有不同。 她破天荒地撒娇要云见海喂。他一勺一勺喂,她一口一口吃,眼珠不离他的小黑脸,越看越痴,最后盯得他脸泛出红,她嘴也漏了,半勺酪子粥从唇角溜到下巴。云见海伸手为她抹去,她一把攥紧那手,把指腹的奶香全卷入口。 天上密云终于挤出雨点,房中璧人交迭痴缠一团。五儿一改从前只懂承受,骑在云见海身上起落疯狂,像沙场女将调教宠爱的小黑驹,让他痛快到理智尽丧。情巅之时,乱奔真气冲散五儿发髻,如狂风中的细柳枝荡在周身,在灯烛映照下泛着银蓝光芒。 消耗太过,云见海只哼哼两声便陷入沉睡。五儿弹指一点银光飞入他合谷,等他醒来时候,一切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转身一晃,她抱着云见海去地宫。那里早不再冰冷,寒玉池也成汤泉,云见海紧挨热乎乎池边睡,身覆兽皮冻不着,一旁的大大包袱里,是至少够吃半月的干粮。 他睡得真香啊,跟摇篮里的婴儿没两样,嘴角弯弯勾着,也不知做什么美梦。五儿眼角涌出阵些热,忙甩下头,啪哒哒两声,一对白白小东西滚落到地上。 她竟能泣泪成珠了!那么即便明日乌云密布不见星辰,她凭记忆中每年此刻天枢的位置找下去对应上,外加龙叁给她的一切,也有九分把握结成屠龙阵!她要劈开那海水,把镇海神石连根拔了,把母亲救出来,带她逃离这片海域,哪怕寻个物贫浪急的野海苟活,也远离父亲的眼与爪! 临走,五儿自领口摸出那枚小神像,扯断皮链,戴回云见海的指尖。 原本灰鼠郎不放心,溜回五儿殿外时听见里头的欢好声,这才放心走,但一宿不安稳。天快亮时他挺不住打盹,反被雷声惊醒,索性变回小耗子跑去看五儿,却见寝殿空无一人。 灰鼠郎想当然地以为五儿带云见海去神殿了,先喜后怒,喜她听劝,怒她只带走小情郎,不带走他这个好朋友。二百年的修为也是修为啊,必要时拿去用啊,留他自己在这算什么嘛! 他又担心又生气,变回人形扑通坐上木榻,手在那画上乱挠抓,不慎抠掉小龙舌尖的宝石,落如掌心时,他才发现这颗宝石竟是圆珠状,不是平平粘在画上,而是嵌进去。他好奇把手指伸进龙舌尖的窟窿,刚没入指甲盖,屁股底下便一悬空! 如云见海当初一样跌入地宫,灰鼠郎回头便找不到出路,却看云见海酣然睡在这,顿时心生恐惧! 五儿还是自己去了,此刻已在神殿中打坐,门心光斑已微见金色,发丝愈发银蓝,坚实的结界之外,是苦苦相求的大哥。 龙叁被擒之前,龙一当那海上神殿是她要求所建,可见到顾筠又看她那副破败躯体,惊觉海上神殿疑点重重。他偷偷出海查看,正撞见五儿在尝试结阵,想到神殿一墙一院诡异的排列,她口中咒语是龙宫禁中之禁的劈海术,他一切都明白了。 “别做傻事了妹妹!劈海岂是儿戏,引出地震海啸必然伤及无辜百姓无数!你可记得那水漫金山的白蛇妖?无人管你师出何名,这些都算在你头上!” “大哥与其浪费时间在这劝我,不如劝父亲把我娘放出来!” 怨愤乱神,五儿一时收不住法力现出原形,把龙一吓得合不拢嘴!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似蛟非蛟,似龙非龙。从头至尾由灰渐白,双目凸出,双角秃秃,仍是蛟模样的脑袋,身上却长着两对五趾利爪。心口鳞下金光乍现,龙一登时认出来,她体内藏着的正是叁妹的龙珠! “老叁的龙珠为何在你这儿?她现在哪儿?你把她如何了!” “大哥莫不是以为我为达目的不惜杀死叁姐?大可放心,我区区蛟龙杂种,怎有能耐杀血统纯正的龙,更可况我不是没良心的龙四,不会对临死都在疼我的叁姐下毒手。” 龙叁死了?龙一不信!她应该被困在镇海神石处,脚踩的石头下,是五儿娘亲的尸首! “想必叁姐这会儿已经和她顾郎黄泉路相见,一起琢磨怎样不喝那孟婆汤了。” 龙一见五儿已近疯魔,不想她酿成大祸,咬咬牙决定交代实情! “别费力了,你就算倒转天地也救不出你娘的!姨娘她……她早故去多年,在你留下小命被送入大河那日起,就已魂魄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