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雀儿喜的梦想》 01.名为雀儿喜的女孩(新修稿) 我会为您跳舞我的陛下 我的奴隶为我戴上香水与七层纱 我要赤脚在血泊上跳舞 您已经立誓了我的陛下 我要求的赏赐是银製的盘子 盘子上装着...... 第一次见识叶迦娣音乐学院的演出,是练习性质的校内剧场,演出剧目是经典德语歌剧《莎乐美》,明明只是学校内免费入场的简陋舞台,没有华丽的佈景道具,没有专业的灯光效果,甚至表演者全是学习中的在校学生——却吸引了上百人挤满剧场,导致学校得紧急派人来发送号码牌控制人数。 我惶恐地看着这惊人阵仗,手里紧抱着转学简章资料,跟随学校分派的引导员一起坐在第一排,引导员说趁这机会让我了解校内活动,他骄傲地介绍:「他们都是为了看雀儿喜来的,平时没有这么多人。」 雀儿喜?她是谁?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女主角「莎乐美」穿着裸露的戏服,若隐若现的丝质衣底下女性优美曲线崭露无遗,她脸上绘着如血一般的红唇,眉眼间薰染曖昧烟燻红,仅仅是勾动嘴角这样的小动作,就令我怦然心动。 罪孽深重的莎乐美,因疯狂迷恋先知约翰,求爱不成陷入疯狂,向爱慕她的父王献上边跳舞边脱去衣裳的七重纱之舞,要求砍下约翰的头送给她。因情节带有强烈女性慾望一度被视为禁剧。 噢我宠爱的莎乐美啊 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哪怕是我一半的王国我都可以给你 只要你为我跳舞 我吓了一跳,台上饰演国王的人根本没有开口,原本男高音的部分居然是从「莎乐美」这个女孩口中唱出来的。我瞥了眼其他观眾,没有人感到吃惊,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有能耐同时唱女声与男声。 我要求的赏赐是银製的盘子 盘子上装着约翰的头 噢!你终于要承受我的亲吻约翰!我要用我的唇齿如同撕咬水果般亲吻你! 你那双愤怒又轻藐的眼为何紧闭 你向我口出恶言以妓女看我 约翰我还活着但你死了 而你的头颅属于我 我全身起鸡皮疙瘩,她的情感爆发力好惊人,音域极广转音俐落,转换男声与女声时丝毫不彆扭,闭上眼去听几乎是两个不同人演唱,她的女高音嘹亮如山谷传音,她的男高音温柔如流水过隙,浑身散发无人匹敌的强大气场,彷彿所有表演者的存在只为了衬托她的独特。 当其他表演者出场时,我一点也不在乎,我的心思全都在主角莎乐美的身上,仅仅几分鐘,我已为她的表演神魂颠倒。 如果是她的话,我的音乐创作若能由她来演唱,那将会是多么完美的组合。 但很快的,我便发现新学校有些不对劲。 表演结束时,我发自内心为她鼓掌,这么精彩的演出,又有那么多人在现场,应当掌声如雷才对。然而当布幔放下时,却只有为数不多的零星掌声,我偷偷往后看,发现鼓掌的大多是带着校外人士证件的人。 现场几百位在校学生,全都用冷淡的眼神瞪着布幔,没有人鼓掌。我甚至注意到,有些学生偷偷录影,并带了记事本不知道在记录什么。 「喔,那个啊?」注意到我的视线,引导员稀松平常的说:「是为了当训练指标吧,雀儿喜的技术确实完美,比很多课堂范例音档还要值得学习,有些同学会为了向她学习而偷录她的演出。」 明明欣赏她的演出,却连掌声都吝嗇给予? 那位饰演女主角的雀儿喜,究竟是怎么回事? 雀儿喜是我见过最奇特的女孩,「无法理解」是最适合她的形容词,听说她一年四季总是戴着手套和围巾,偶尔她会没有戴围巾,但一定会穿着高领衣,好像她的脖颈接触到空气就会生病似的,但这并不是她奇特的主因,毕竟这里是国际间颇具盛名的音乐学院,来就读的学生全都是以成为职业音乐家为目标,如她那般保护喉咙的学生并不少见。 她是美国籍留学生,长得亚洲人面孔,她的谈吐像是二十岁出头,但大部分人第一眼都会认为这女孩只有十五岁左右。 雀儿喜主修声乐美声,她的歌喉非常好,可惜这里的老师们都有艺术家包袱,他们不习惯称讚表现好的学生,既使已经达到百分百要求,老师们仍有办法吹毛求疵。 教授德文的本诺老师总说:「我在你们这年纪时已经在新天鹅堡演奏《漂泊的荷兰人》了,你们若不拼命争取,就等着被赶下舞台吧。」 据说本诺老师听完雀儿喜的演唱后破口大骂,把她里外嫌的一文不值,但学生们都知道,当你让老师无法克制的要剉你锐气,代表你优秀到令他们感受到威胁。 她不仅能轻松驾驭所有声音技巧,还有一点是旁人无法取代她的——她可以完美发出男声与女声,甚至老人与幼童的声音也能无瑕疵演译。 天哪,她到底花了多少时间练习呢? 可惜她的好成绩并未让她有好人缘,事实上在竞争激烈的学院生活中,一位闪亮的优秀学生散发的光芒,会使笼罩在成绩落后学生身上的阴影更黑暗。 雀儿喜是个古怪的人,她会在下雨时特意跑出门淋雨,说起话来老气横秋,一点也没有年轻女孩该有的活力,总是会在天未亮的清晨离开宿舍不知去了哪里,直到第一堂课才匆匆现身。 她很喜欢看书,几乎到求知若渴的地步,她每週都会读完至少三本书,有次我看见她在看《九九乘法表》,我问她这不是大家小时候就学过了吗?她只是微笑并没有多说什么。而她古怪的行径无疑令她的人际关係降到冰点。 我们学院是全住宿制,每晚都有门禁,虽然有门禁让人厌烦,但在价格便宜以及是双人套房的优异条件下,绝大多数的外地学生都会选择入住。 起先我很犹豫要不要入住,我有过很糟糕的双人宿舍经歷,在前一所学院的女生室友,是个到处和别人男友上床的婊子,每週都有不同人来敲门砸房,泼漆、偷东西、砸破窗甚至有人焚鼠尾草说那室友是魔女必须驱邪,我几次要求换房未果最后只能选择转学。 说起来,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么多雀儿喜的事呢? 因为雀儿喜就是我的新室友。我转进这所学院时,只剩雀儿喜的双人宿舍有空床,我没得选择只能搬进去。 02.入住宿舍(新修稿) 我主修作曲,副修商业艺术管理,其实我真正的专长是钢琴与大提琴,但自从出了一场车祸被迫截掉二根手指,我就无法再弹奏了。我曾经想过放弃这条路,几番挣扎后我决定继续留在音乐世界,走一步算一步。 听很多人说,我们宿舍请了知名设计师操刀,虽然我不太理解室内设计的领域,但从踏进宿舍大楼那刻,我倒是理解这里作为顶尖学府的惊人财力。明亮挑高的交谊大厅摆放编织绒毯,头顶上的灯具採用音乐厅式的水晶吊灯,一旁还有无限畅饮的咖啡机和投币式贩卖机。 想当然,如此高级的宿舍有学生专属健身房和游泳池,也是合情合理的吧?若我拍照说这里是四星级饭店,恐怕也不会有人质疑。 穿堂两侧悬掛一幅又一幅杰出校友相片,「邓齐里、叶格利欧诺、札利诺娃……」我逐一念出上面的人名,每位都是家喻户晓的巨星。 宿舍舍监——陈姐,是位气质高雅的女性,她看着我的入学资料,惋惜的说:「曾经我也和你一样充满创造力,但世界就是如此不留情面,但既然你还在舞台上不愿下来,我想上天会给你出路的。」与她交谈时能听出她的中文带有外国口音。 舍监为我介绍穿堂上的名人照片,「穿堂上的校友们都曾住在这栋宿舍中,我很期待有朝一日能将你的相片掛上去,李同学。」 后来我听说陈姐从小在奥地利长大,主攻竖琴弹奏,还曾经担任五星级饭店的驻点演奏家,只可惜她的音乐之路并不顺遂,最后才在多方介绍下回到台湾退居幕后。在这所学校连宿舍舍监都是大艺术家,我不禁好奇打扫清洁工是不是也是前首席指挥家之类的身份。 「你住雀儿喜那房?我可没你这勇气。」上课第一天,坐在我隔壁的女孩大声对我说。 另个女同学凑过来,她身上的香水味我曾在百货专柜上闻过,女同学说:「你是雀儿喜这学期第三位室友了,祝福你有愉快的学院生活,新同学。」 她们嘻嘻笑笑的和我说了很多雀儿喜的八卦,多数都不好听。其中最刺耳的一句话是—— 「你该庆幸你已经先断过手指了,newgirl。」 几天后,有救护车衝进学校载走满手鲜血的同学,听说他才刚被选为这季音乐剧的首席小提琴演奏,就莫名在储物间被发现手筋被割断,一旁掉落一把沾血的道具剑,彷彿在说是他自己不小心弄伤的,然而任何人都知道,这么严重的伤势不可能是道具剑所为。 我想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当每个人都是实力顶尖的佼佼者时,胜负往往在咫尺之间,只稍一个失误就会被替换掉,若不幸势均力敌,那就是看谁能在聚光灯下存活下来。 我并不想惹上麻烦。 因此当雀儿喜第一次向我搭话时,我逼自己吞下讚赏她演出的衝动,冷言冷语说:「我们最好是各过各的。」 雀儿喜并没有多说什么,她淡淡扫过我的手,我下意识将截肢过的手藏到背后,她的眼神很锐利,让我想起有次去动物园与母狮子对望的感觉,她不怒自威,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但奇异的是,比起其他同学露骨的恶意,如雀儿喜这样的人反倒好相处许多。 有次我不小心超过门禁时间未归,宿舍大门早已深锁,我当时望着二楼的房间想着爬窗进去的可能性,我看到雀儿喜的床头灯还亮着,几番挣扎后我硬着头皮朝窗户丢小石子,几秒后雀儿喜打开窗户拋出一个绳梯给我。 我又惊又喜的踩着绳梯轻松回到房间内。 「谢了,你怎么会有绳梯?」我以为这东西只会出现在电影里。 雀儿喜熟练的将绳梯捲起来藏进床底下,「因为这里有门禁。顺带一提,这玩意儿每房都有。」 刚到新学校的这段时间很难熬,我不认识任何人,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新来的转学生」,那些打量的眼光如芒刺在背。我能感受到同学们轻藐的视线,他们可怜我的残缺却又因我不具威胁性而感到松口气。 有一天,我趁着空堂时间在校内四处走走认识环境,却撞见有两人谈话谈到一半起争执,看上去像母女,还在思索她们在吵什么时,母亲已经一巴掌打下去,响亮的巴掌声引来周围学生的侧目,那母亲情绪失控喊道:「——你以为我们借了多少钱才让你进这学校!担当独唱这要求很过份吗?怎么这点事都办不到!这下好了,所有钱都投资在你身上,连你爸爸住院我们都付不出钱,你这没用的东西!」 被打的女孩似乎是声乐系的。她母亲真不知轻重,居然打了声乐人的嘴巴,要是受伤落下病根怎么办...... 仅仅一瞬,我与那女孩对上视线了。 她怨毒的瞪着我,愤怒与不甘心溢于言表,彷彿我是害她落到如此下场的兇手。 我别开视线迅速离开,一刻也不敢多留,浑身冷汗直冒,那女孩看我的眼神很可怕,充斥着无处发洩的怨恨,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因为太慌乱,又不熟悉学校环境,多绕了远路才终于走回宿舍。 只差一点,就快回到寝室了...... 「喂。」 我的后领被一股力道往后拖!我整个人重心不稳后仰,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一隻手强捏住我的嘴巴,阻止我大声呼救。 「新同学,看得很开心嘛?」冰冷的声音垄罩我,看着我惊恐的模样似乎让她很满意,脸颊上还留着巴掌红印的女孩冷笑:「我记得你是雀儿喜的室友?那个天杀的贱人!都是因为她,要是她不在我一定可以拿下那个角色,都是因为她我家才会......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唔唔唔!」我拼命挣扎,但她抓得又狠又紧,完全不给我逃跑的机会。 我只能死命摇头,试图告诉她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来的正好,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女孩说着说着,突然拿出一把大铁鎚,我吓坏了,更加拚命挣扎,却不料女孩轻声说了一句:「我只要喉咙还在就行了,管它是手还是脚,只要重伤我就能拿到保险费了......」 她松开我的瞬间,发狠把铁鎚往自己小腿砸下去!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她打我!转学生打我!来人啊救命啊!」她丢下铁鎚发出尖叫。 我吓得腿都软了。 她的尖叫立刻引来很多围观人,我看着她拼命指着我鼻子叫喊,看热闹的同学纷纷拿出手机,我听到很多快门声和录影声,喀擦喀擦的声音将我团团围住,我感觉像是被脱光衣服丢进人群中,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我......」微弱的辩解声传不出去。 我看到那女孩一边痛苦大叫,一边露出扭曲的笑意,彷彿在说「我已经完蛋了,既然没办法拉上雀儿喜,至少也要拖她的室友陪葬!」 「不是她做的。」一道宏亮具有威严的声音传来,所有人看向从人群中走出来的人。 是雀儿喜。 那女孩一看到雀儿喜出现,发狠大叫:「你闭嘴!就是转学生攻击我的!她刚刚......」 「我都看见了。」雀儿喜直接打断她说话,一字一句清晰的说:「是你强拉走转学生,还用铁鎚打自己。」 后来学校老师也闻声赶来,那位同学被拉走时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嘴里念念有词双眼无神,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 从那之后我和雀儿喜对彼此友善许多,偶尔心情好还会相约吃饭。我会和她分享前一所英国学校的趣事。 我对雀儿喜抱怨:「我讨厌英国的寄宿学校,大家都被《哈利波特》蒙骗了,那里跟监狱的差别只在于有交际茶会。」 雀儿喜对这话题很感兴趣,我们常常聊到深夜才睡,但当我问起她来自哪里时,她都会刻意转移话题。 03.未来目标 我对雀儿喜抱怨:「我讨厌英国的寄宿学校,大家都被《哈利波特》蒙骗了,那里跟监狱的差别只在于有交际茶会。」 雀儿喜对这话题很感兴趣,我们常常聊到深夜才睡,但当我问起她来自哪里时,她都会刻意转移话题。 「李苹柔,你为什么想读商业艺术管理?」 正在写课题报告书的我停下动作,我转头看向坐在床上发出此疑问的雀儿喜,她手上握着一本厚厚的《安徒生童话》原版精装书,显然读完那本书并无法满足她的求知慾,她转而拋问题给我。 我看了眼笔电上的时间,心想今天也晚了明天再继续打报告吧。于是闔上电脑,把椅子转向面对雀儿喜。 我说:「我可以跟你分享我的事,条件是你也要说你的故事,成交?」 雀儿喜面露迟疑。我不太理解这有什么好迟疑的。 「好。」她最终答应了。 我用手掌托着下巴,露出没了小指与无名指的左手,侃侃而谈:「因为我想成为艺术经纪人,我想帮助想站上舞台的艺术家扩展事业版图,我自己已经无法实现了,若可以帮别人实现,也算我的梦想的延续。换你了雀儿喜,你为什么选声乐?」 雀儿喜垂下视线,抚着手中的《安徒生童话》书封,封面画着安徒生最着名的故事《海的女儿(又译人鱼公主)》,她没头没尾的说:「你喜欢故事吗?奇幻?超现实?」 「都蛮喜欢的。」我没向太多人提及,我其实很热爱灵异鬼怪故事的事。阅读那些跳脱日常的幻想故事,能让我从高压的生活获得短暂解脱。 「我相信世间有常理无法解读的存在。」雀儿喜说的很认真,不像是要开话题聊天,比较像在试探我对此有何反应。 「是喔,你见过?」我问。 雀儿喜再次选择性忽略问题,「你呢?你相信世间有无法用常理解读的事物存在吗?」 我叹口气,「你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选声乐吗?我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我早该习惯她的古怪了才是,总之先顺着她的话看她想说什么吧。我说:「有句俗谚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意思是寧可相信有看不见的力量,也不要嘴硬不尊敬,基于这个想法,我相信世间有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雀儿喜扬起笑容,好像我们之间有了共同点令她很满意。 「我选择声乐,是因为歌声……我认为歌声具有力量,而它能实现我的梦想。」雀儿喜双眸炯炯有神,彷彿一位革命家在述说对国家未来的展望与改革。 雀儿喜这番发言让我起了疙瘩,我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至今为止我听过很多人谈论他们的梦想,但同样一番话从古怪的雀儿喜口中说出,彷彿像在预言未来。 我问她:「你的梦想是什么?」 雀儿喜戴着手套的食指和拇指搓揉着,这似乎是她思考事情时的小动作,不知她本人是否有意识到这个习惯。而我始终都不理解为什么她连睡觉都不会把手套脱下来。 她再度忽略问题,自顾自的说:「我的家人前几日为我算过占卜,他说第三位面孔将会是同伴,我也确实有感觉,我们会成为好友。」 「是啊,恭喜我的准好友获得第一届回避问题大赛冠军。」我讥讽道。 雀儿喜笑笑的闔上书本关掉阅读灯,我们就寝前她才说:「时机成熟时我会告诉你我的梦想是什么,现在且让我保密。」 是是是,回避大赛冠军,随便啦。 我当时没有把这段模糊的谈话内容放在心上,不过从那次之后雀儿喜的态度有了变化。 「如果你以为那是变成好朋友的变化,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在视讯通话中对我母亲说。 母亲天真的说:「为什么这么说?听起来你那位新室友不错啊。妈妈和爸爸都在伦敦没办法陪你,你去交些朋友,这样有事情才有照应。」 我对着视讯镜头翻白眼,「交朋友有照应?我说妈,那是你没看到那些同学嘴脸,她们不要搞我就阿弥陀佛了,我一点也不奢望她们帮我什么。」 我没想到,一段无心的谈话竟成了乌鸦嘴。 这天我上完课,正要离开教室时,有个我不认识的漂亮女生跑过来找我,她身穿剪裁合身的连身裙,谈吐得体说话时直视我的眼睛,使人联想到红毯上的艺人名媛,「嘿!你就是雀儿喜的新室友?可以帮个忙吗,法文课的教授想找雀儿喜后天下午三点去礼堂,听说是邀了几位股东来,要请他们听雀儿喜演唱《鐘楼怪人》的片段给他们听。」 「喔,我再转达给她。」我心想只是传个话不是难事,便一口答应。 「太好了!真的很谢谢你!你人真好!那我确实转达给你囉。」那女生漾起甜美的笑容,我再次感叹她真的长得很美,她像是想起什么又补上一句,「噢对了你知道吗?听说那位要来的股东很支持原创曲,你说不定可以把你的作品带去给他看唷。」 直接让股东提拔我的作品?我的天,这真是好机会!我要带哪个作品去好呢……不,不对!我在想什么啊,那可是雀儿喜的机会,我怎么可以跟她争夺股东的视线? 那漂亮女生不知何时离开了,留下陷入沉思的我。 晚上我回到宿舍房间,雀儿喜正在阅读《解析韩国kpop文化输出》,她身旁摆着读完的《自媒体时代的力量》和《世界政治角力歷史》。 她阅读的范围真广。 我放下书包,如实说:「雀儿喜,法文课的老师让你后天下午三点去礼堂,老师想让你唱《鐘楼怪人》给股东听。」 「唉。」 雀儿喜叹口气放下书本。我疑惑地看向她。 「李苹柔。」她喊了我的名字。 「什么?」突然被单独叫名字让我紧张起来。 「在这所学校里,只要不是从本人口中直接听到的话,全都不要相信。」 雀儿喜说完,拿起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并开啟扩音。 「喂?」电话很快被接起来,是个男人的声音。 雀儿喜拿起扩音手机,一边瞪着我一边说:「皮埃尔老师,不好意思打扰您,我听说后天下午三点您让我去礼堂演唱,确有此事吗?」 「哈?不不不!是明天的下午三点才对,我想让你唱上次练习的《浮士德》,这是你在股东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可别丢我面子啊!」 这是怎么回事?不仅日期不对,连演奏曲子也是错误资讯,如果雀儿喜真的相信我的话…… 「雀儿喜,我不是……」 「你被利用了。」不等我解释,雀儿喜彷彿早已知晓一切,「那个女孩是玛莎,是国际财阀的董事千金,她八成是想让我出洋相,失去皮埃尔老师的宠信,这样她就能藉机自荐。」 「你怎么……」 「因为我今天一整天都跟着你,她和你说话时我就在附近。」她语出惊人。 「咦?」等等,她刚刚说什么? 「我想知道,你听了那些传话后是否会加油添醋。」她说这话时又露出初次见面时,宛如猛兽的眼神,带有令人畏惧的侵略性。 我这是……被她考验了?她全都看在眼里? 如果我当时选择不告诉雀儿喜,而是我自己带着作品去赴礼堂约,不仅雀儿喜会失去表现机会,还会让皮埃尔老师顏面尽失,还顺带让我这个室友与雀儿喜翻脸决裂……这一切不可逆的后果,只因玛莎的一句传话? 「玛莎真是顽皮,同样的事还要发生几次呢。」雀儿喜拿出手机,「这样的顽皮女孩不吃点苦头是不会学乖的。」 她按下语音键,念了一段我完全听不懂的话—— 「靌鼛麌鐹狘鶸鰢樧毇鳍鱅艒。」 语感听起来像中文,却又带点类似法文的优雅咬字,这让我感到不可思议,我从小就在语言交杂的环境下长大,对于听出是什么语言还是有些自信的,但雀儿喜说的语言我却完全听不懂。 这真的是一种语言吗?还是只是口音比较重呢? 雀儿喜注意到我盯着她看,对我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容,「别担心,玛莎不会再骚扰我们了。」 「你发送讯息给谁?你打算对玛莎做什么?」我问着连自己都觉得蠢的问题。 雀儿喜说:「重要吗?和你无关的事别知道的好。」 她冷厉的发言让我乖乖闭上嘴。我赫然想起关于雀儿喜室友的传闻,而我是雀儿喜这学期的第三位室友——前面两位室友怎么了? 若我当时选择背叛雀儿喜,我会发生什么事? --- 作者的话:雀儿喜说的那句话其实可以解析出意思 04.游泳池 她冷厉的发言让我乖乖闭上嘴。我赫然想起关于雀儿喜室友的传闻,而我是雀儿喜这学期的第三位室友——前面两位室友怎么了? 若我当时选择背叛雀儿喜,我会发生什么事? 「别露出那表情,这件事也有好消息哦。」当事者雀儿喜反倒面露轻松,她收敛起身上的锋芒,温柔的对我说:「玛莎让我知道,我的好室友李苹柔是可以信任的人,她没有选择在背后捅我一刀来换取自己的机会。」 不知道我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事情发展大起大落的太快让我来不及反应。 雀儿喜说:「跟我来吧,你已经证明你的良善,我也得拿出诚意才行。」 不等我反应,雀儿喜逕自拉着我到宿舍附设的地下游泳池。设计师不知哪来的美学发想,把游泳池建在地下室,装饰得犹如古罗马浴场。 雀儿喜拉着我进到女生盥洗室,把我推进窄小的更衣间内,自己也跟着挤进来。 我不安的说:「雀儿喜?就快到门禁时间了,待在这里我们会被锁在游泳池的。」 「没事,我知道解开门禁的密码。」雀儿喜蛮不在乎的说:「我通常会在早上没人的时候来,今天是第一次晚上来,挺新鲜的。」 她清晨跑不见人影原来是到游泳池,她这么喜欢游泳吗?为什么不在正规时间来就好? 雀儿喜拿出手机看时间,距离锁门时间剩没几分鐘了,我们静静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雀儿喜的脸蛋近在眼前,这是我头回这么近看她,她身形瘦瘦小小,却出乎意料玲瓏有緻,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身材紧实线条完美,当她站在舞台上时,所有人的视线焦点都会集中在她身上。 所以说世界真是不平等,有像我和舍监陈姐这般拼命追求梦想,却被迫退下舞台的,也有如雀儿喜或玛莎这样,浑身散发明星光芒的人存在。 说不会忌妒,那是骗人的。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我既使在舞台上斗到粉身碎骨,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仍会继续前进,而不是像这样因为负伤而断送梦想...... 雀儿喜突然低声说:「李苹柔。」 「!」 「别让忧怨蒙蔽你的心神。」她伸出手戳在我的眉心上,替我揉掉紧箍的眉头,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皱眉盯着她看。 雀儿喜的手套底下传来奇妙的触感,明明隔着一层布料,却能感觉她的手很冰凉。 我鬼使神差的,让真心话脱口而出:「我只是......很羡慕你们可以继续站在舞台上。呵呵,可以笑我没关係,反正我承受同情眼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我嘴上说没关係,视线却很老实的瞥向旁边,我并不想真的看见雀儿喜对我露出同情的眼神,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 「李苹柔。」 雀儿喜再次喊了我的名字,她真的很喜欢喊人全名,每次总让我不由得紧张起来。她的声音很轻,因随时会有老师进来巡视盥洗间而刻意压低的声线,听起来特别温柔具有磁性。 她说:「我的家乡有句俗谚『适所发挥适者力』,意思是每个人都有最适合其能力发展的地方。你或许觉得自己是被淘汰才退居幕后,但在我看来,你不但有实力以第二项专长考进这所学校,又因为失去两指,让其他同学觉得你不具威胁性,而没有加害于你,这难道不是你的福气吗?」 我一时无言以对。 「你与其羡慕他人的光芒,还不如享受置身名利斗争之外的馀裕。」雀儿喜轻轻点上我的唇角,以指腹将我的唇角往上拉扬,说:「笑一个吧李苹柔,你没有你想的那么没用,你只是还没踏上适合你的舞台。」 突然,灯熄了。 我们陷入一片黑暗,四周安静的连抽风机的声音也停了。 「雀......儿喜?」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不是因为四周变得黑暗而感到害怕,而是我面前的女孩——雀儿喜的眼睛散发奇异的蓝银色光泽。 「雀儿喜......你的眼睛?」我无意识后退几步,却只是撞到隔间的墙壁。 雀儿喜反问我:「怎么了?」 我眨眨眼,她眼中的蓝银色光芒退去,而她正好将手机关掉收进口袋。 是我看错了吗?原来只是手机萤幕反光?可是刚刚那瞬间的银蓝色不像是手机的光,比较像是...... 然雀儿喜并不给我思考的时间,她确认更衣室外已经没有任何声响,便推开更衣室的门熟门熟路走出去了,我看不清周围,只能紧跟在雀儿喜身后,摸黑走了一段后,不远处的地上泛着青蓝色波光,我们重新回到游泳池边,泳池里安装有小小的照明灯,这也是我看见的水波光来源。 在这黑暗的地下空间内,任何一点小动静都会引起回音,细小如游泳池的水波声,也有如海潮声一般回盪在四周,闭上眼去静下心聆听,彷彿置身海边。 「李苹柔,你来过这里游泳吗?」雀儿喜沉稳的嗓音在我耳旁响起。 我正要回我不会游泳,不字还没说出口,便听见噗通一声落水声,身旁的雀儿喜随意踢掉鞋子放下手机,衣服也不脱便直接滑入游泳池中,我一阵慌乱,一下子想着会不会被发现,一下又想她怎么不换泳衣再下去游。 雀儿喜一鼓作气潜到泳池最底,将双手展开舒服的沉在水里,以仰躺之姿在水中对我微笑,她的乌黑长发飘散在水中,肢体相当放松。 我蹲在泳池岸边嘀咕着:「怎么连游泳都不脱掉手套?你真的好奇怪。」 雀儿喜游到我面前,她浮上水面时,湿漉漉的长发紧紧箍住她的脸庞与脖颈,让我联想到水鬼之类的妖异……嗯?她刚才浮上来时有换气吗? 「李苹柔,想什么?」雀儿喜有些沙哑的沉嗓将我飘走的思绪拉回,我看着她的头发像水草一样杂乱,忍不住伸手帮她拨顺头发,她没拒绝,静静让我把她的头发梳顺。 我说:「雀儿喜,你不会是专程带我来看你游泳吧,你要给我看什么?」 雀儿喜从水中慢慢伸出双手,哗啦啦的水声回盪在黑暗的地下空间,她戴着手套的双手突然捧住我的脸,我吓一跳想挣脱,但雀儿喜并没有松手—— 「我要给你看的东西在水里。」 雀儿喜话才刚说完,猛的将我的头拖进水中! 我从来没有游泳过,连去海边也是在沙滩上玩,当水灌进耳朵,陌生的感觉大量衝击感官,四周的声音像是被厚重的黏膜包裹住,整张脸被水包围,无法呼吸的恐惧,我反射性在水中大叫着要雀儿喜放手,此举无疑雪上加霜,我的口鼻立刻被水吞噬。 我会死!她想杀我! 我非常大力扯开雀儿喜的手,几乎是用指甲强硬扳开,挣脱束缚的我,手脚并用爬回岸上,我忍不住把脸颊贴着地板,地板的乾燥令我感到安心,我不停呛咳,吐出侵入口鼻的水,胸口肺腑的闷痛让我怒火中烧。 我劈头就骂水中的人:「我不该相信你的!」 我怒气衝衝丢下雀儿喜,用稍早前她和我说过的门锁密码离开游泳池,狼狈不堪的逃回房间,我翻出吹风机把头发吹乾时手还在发抖。 --- 作者的话:真的会有人把游泳池这么湿的设施盖在地下室吗 05.学生餐厅 我劈头就骂水中的人:「我不该相信你的!」 我怒气衝衝丢下雀儿喜,用稍早前她和我说过的门锁密码离开游泳池,狼狈不堪的逃回房间,我翻出吹风机把头发吹乾时手还在发抖。 当晚我蜷缩在棉被里,翻来覆去怎么样也睡不着,脑中不停想起被那双戴手套的手拖进水中的恐惧,雀儿喜的脸在反覆回忆里越发妖邪化,我逐渐觉得她是刻意让我感受死亡威胁,越是去想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越是对她至今为止的举手投足感到怀疑,彷彿一切都是别有深意,一切都是哄骗演戏。 那句「玛莎不会再骚扰我们了。」又代表什么意思?我是不是也在被她监视?若她觉得我碍事,她是不是会把我...... 她今天差点就杀了我! 在这所学校连同房的室友都会害我,我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的? 我好害怕雀儿喜回房,恐惧压过理性促使我用椅子顶住房门不让任何人进来,我浑浑噩噩地开起电脑,将繁杂的思绪写成旋律,用创作来逃避现实。 溺水的恐惧…… 深沉的…… 无法呼救的绝望…… 六连音……低音……反覆旋律…… 次日手机闹鐘响时,我趴在桌上睡了一夜,我起身时手臂与肩颈都痠痛的很,我切掉手机闹铃,认命爬起来更衣换洗,看到被我挡在门前的椅子,后知后觉想起我把雀儿喜堵在门外的事。 「咦?」我观察椅子,发现它没有被挪动过,「雀儿喜昨晚没有回房吗……」 因为第一堂课快开始了,来不及关掉昨晚作曲用的笔电,我草草将电脑切成待机模式,移开挡门椅子匆匆赶去上课。 乐器学、十九世纪音乐风格、现代电子编曲……一连串课堂结束后已经中午了,我带着疲惫与肩颈疼痛,死气沉沉缩在学生餐厅一角用餐。 我感觉到有人靠近,我放下正要夹麵的筷子,狐疑看着围过来的管乐组同学。这群管乐组同学我不认识,事实上我刻意和其他同学保持互不侵犯的距离,我想他们接近我只有一种可能。 「你是雀儿喜现在的室友吗?」为首的男生问。他背上的低音号存在感很强烈,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我心脏狂跳,戴手套的手将我拖进水中的记忆浮现,我极力克制显露出软弱的一面,深吸口气回应:「有什么事?」 那男生接着问:「你知道爱丽丝的事吗?」 「谁?」我真心疑问。 「爱丽丝啊,她中文是什么来着……啊对,骆曦婷。在你来之前她跟雀儿喜同房。」 前一位室友? 「我不认识。」 他显然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追问:「我现在都联络不到她,你知道她去哪了吗?那个雀儿喜有没有提过她的事?」 我感到烦躁,左一个雀儿喜右一个雀儿喜,这些人怎么老爱找她下手,我不耐烦的说:「同学,我很希望能帮上你,但我只是个刚转来的小人物,我既不认识你们,也不知道关于这所学校的爱恨情仇,麻烦帮个忙,直接去问雀儿喜。」 没想到他们面色凝重的望着我,男生更是直接沉默,站在他身后扛着法国号的女生替他开口:「我们问过了,雀儿喜说爱丽丝放弃音乐离开学校了,但这不能解释我们联络不到她,她不止电话停了,连社群网路也没再更新,整个人就这样下落不明。」 「我说了我不知……」 霎那间,我想起雀儿喜那通使用不知名语言的电话。那句玛莎不会再骚扰我们的发言令我打了个寒颤。 我佯装镇定,「我入学时只有雀儿喜的房有空位,于是我住了进去,我和她的关係就只是这样,请你们别再来探听了!」 「是吗?那你有看雀儿喜和皮埃尔老师做爱的影片吗?」 一群人发出訕笑声。 「你很下流耶,人家同学还在吃饭呢。」 「干嘛不能说?室友说不定看过现场版呢,学校里谁不知道她帮路易皮埃尔舔老二换表演机会?」 「欸室友不说话了啦,你们吓到她了,人家等一下还要去礼堂帮雀儿喜鼓掌端太妃拿铁呢,你们这样讲不是为难人家吗。」 恶意,又是恶意。 我哪里做错了吗?为什么我要为同寝室友的行为承担嘲弄?前一所学校是这样,这所学校又是这样…… 在这所学校里,只要不是从本人口中直接听到的话,全都不要相信。 我想起雀儿喜说过的话。别慌乱,别被影响,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我应该相信亲眼所见,玛莎的事就是个警惕。 我留在舞台上苟延残喘,可不是为了被这些人皮妖魔羞辱。 「我吃饱了,先失陪。」我站起身,端起满满一盘没动过几口的炒麵,走到自助回收区整盘倒进厨馀桶,头也不回离开学生餐厅。 烦燥的心绪难以平復,我到底该如何和雀儿喜相处?这问题像卡在齿缝的残渣,取不出又忽视不了,憋屈的令人难受。 学生餐厅的隔壁就是演艺大礼堂,校内举办展演时都会在那边举办,我想起雀儿喜这时间会去礼堂演唱,思及此我多看了礼堂几眼。 咦?礼堂外头怎么那么多人围观? 我凑过去一探究竟,正好听到身旁学生说:「高年级的玛莎带人来闹雀儿喜,刚刚可精彩了!她们两人现在要竞争谁够资格担任独唱要角。」 我心中一凛,没想到玛莎还没有放弃打击雀儿喜。雀儿喜昨晚被我锁在门外,要是她整晚都没好好休息,现在又被人下挑战书…… 保持些许愧疚,我奋力挤进礼堂想知道她的状况。因为外头来看热闹的学生实在太多了,里头的皮埃尔老师只能无奈放大家进来一起听。 --- 作者的话:你也会在遭遇重大事时用创作来逃避吗? 06.恶魔梅菲斯特 我心中一凛,没想到玛莎还没有放弃打击雀儿喜。雀儿喜昨晚被我锁在门外,要是她整晚都没好好休息,现在又被人下挑战书…… 抱持些许愧疚,我奋力挤进礼堂想知道她的状况。因为外头来看热闹的学生实在太多了,里头的皮埃尔老师只能无奈放大家进来一起听。 教授法文的路易皮埃尔老师,是位棕发的英俊法国男人,他身穿合身编织衣,脸上戴着大圆眼镜,正殷勤接待一位穿着粉色西装的中年女子。 粉色西装女人笑盈盈的说:「热情的学生最叫人疼惜了!请各位小绅士小淑女入座吧,让我们一起享受舞台魅力。」 西装女性和蔼的脸孔我在电视上看过无数次,世界十大艺术期刊之一的《艺文蕨起》董事长——欧阳蕨,想来她就是学校股东之一。 学生们一边对两位长辈师长鞠躬,一边抢礼堂的最佳观演席,我跟着人潮一起进到礼堂,不想引人注意的我特意找偏远的角落座位。 感受到一道视线,我抬头正对上雀儿喜的双眼。 她身穿幽暗哥德式小礼服,更加衬托她白皙的肤色和冷艳气质,繁杂的绣花蕾丝与大澎裙,让她看起来像一朵黑色玫瑰,脸上画着精緻的全妆与黑色口红,普通人根本无法撑起这样的装扮,但她可是雀儿喜,君临校园的夜之女王,在舞台聚光灯下美的令人窒息。 我距离舞台很遥远,而且还是边缘位置,但雀儿喜仍马上就在人群中找到我了。 雀儿喜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真是无法理解你。 玛莎站在雀儿喜身旁,明明穿着和雀儿喜一样的黑色礼服,但那气质完全被雀儿喜压过,我甚至第一时间根本没注意到台上还有第二位表演者。 「玛莎真是不放弃,她哪比的赢雀儿喜的嘴上功夫呢。」 「真羡慕好身材的美女啊,我要是也有那个脸皮,是不是早就当上主演了。」 「我没听过她们的演出,程度如何?」 「我也没听过,听说本诺老师很讨厌雀儿喜,能被那个自恋狂讨厌应该是唱的还行吧?」 在等待台上对决的期间,攻击雀儿喜的声音没停歇过,她彷彿是承担原罪的魔女,所有人都嫌恶她,所有人都乐于詆毁她,似乎只要这么做就能掩盖雀儿喜的光辉。 率先演唱的是玛莎,她沐浴在聚光灯下毫不怯场,具备高雅气质与大方举止,完美演译改编自《浮士德》中恶魔梅菲斯特菲勒斯的女中音改谱(原曲为男低音)。 纵使玛莎利用过我,我仍为她的演出献出掌声,不得不承认她的才能确实优秀,所有人包含皮埃尔老师在内都为玛莎拍手——唯独股东欧阳小姐并未鼓掌。 轮到雀儿喜了。 有了玛莎演出在前,我们都已经听过曲子全貌了,我以为雀儿喜会唱同一首歌来比较双方歌喉。 雀儿喜高歌:「噢!我可悲可怜的朋友,让我帮助你吧!我能为你实现心愿,成就你未得的爱恋,只要你把灵魂献给我!」 雀儿喜的声音具有神秘的穿透力,既清澈又浑厚有力,前面还觉得玛莎唱得很完美,但雀儿喜一开口唱,顿时把玛莎的演出压下去,和雀儿喜相比,玛莎简直像个教科书范本,虽然技巧完美却毫无个人特色。 雀儿喜时而微笑,时而配合旋律摆弄的小动作,举手投足都令人移不开视线。在舞台上的她看起来真的好美,只听一首歌根本不够,好想继续听,好想永远听下去...... 台下所有人窃窃私语。 「这旋律与歌词并不是古诺的《浮士德》啊?」 「雀儿喜唱的是哪个版本?李斯特?白辽士?」 「不过话说回来,还蛮好听的。」 「确实还不错,该不会是原创曲吧?」 没有人听出雀儿喜是演唱哪个版本的《浮士德》。在座的可都是音乐界高材生,秉持对自身专业领域的骄傲,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在听音辨识,每个人都想早一步听出旋律出自何处,来证明自己是音乐翘楚。 啪!啪!啪! 雀儿喜一演唱完,股东欧阳小姐立刻为她鼓掌。 欧阳小姐讚叹不已,「这旋律真是绝美!富含优雅又充满破坏力,我彷彿听见梅菲斯特菲勒斯的诡笑,真是太棒了!我自詡站在音乐殿堂前端,却是从未耳闻这版本的《浮士德》,敢问这旋律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我不禁微笑。 听不出来正常,这旋律只会有我和雀儿喜两人知道——因为那是我昨晚熬夜写下的原创曲。 作曲时我脑中全是雀儿喜如鬼魅般拖我入水的模样,但写到后头,我回想起在更衣室的勉励话语,雀儿喜时而像朋友时而像恶魔的形象化成音符,不知不觉间写出既阴暗又充满魅惑的曲子。 早上赶着上课,我并未关掉笔电,画面停滞在已完成的作品,大概是雀儿喜后来回房时看到我的作品,进而将旋律套用上《浮士德》的歌词。 欧阳小姐热情地说:「请同学务必告诉我这位神秘的作曲人是谁?」 在这么多同学面前演出我的曲子,还获得股东欧阳小姐的讚赏,我应该感到机会难得才对,但...... 雀儿喜突然将视线落在我身上,她的眼神彷彿在询问我的意见,只稍我点头同意,她就会在所有师生同学面前大声说出我的名字,让我获得青睞与关注。 然而,我对雀儿喜摇头。 请她不要将我的名字说出来。 这决定想必没有人能理解吧,雀儿喜肯定对我很失望,她如此费心思的将我的作品呈现给股东和老师看,我却摇头要她别说出来。 没想到,雀儿喜笑了。 「这位神秘的作曲者相当害羞。」雀儿喜微笑着拒绝股东的要求,「作曲者认为现在还不是好时机,请容我婉拒股东的青睞,但我能肯定的是——」 雀儿喜笑得非常开心,「这位神祕作曲者,将助我成就梦想。」我的直觉告诉我,她认可我的决定。 皮埃尔老师请所有同学一起评分,以举手投票的方式,决定谁有资格担任《浮士德》的诱惑恶魔梅菲斯特菲勒斯,结果不用说,是雀儿喜获得压倒性票数。玛莎经不起屈辱,脸色难看跑离舞台。 当晚我回到宿舍房间,我打开门看到雀儿喜的床上摆着没看过的书籍,这次的书单和以往都不同《别害怕游泳》、《从惧怕到爱上~分析游泳姿势~》和《美丽又危险的自由潜水》,全都是和游泳有关的书。 她该不会......在用自己的方式反省昨晚的事吧? 我走到书桌,看见我的笔电已被闔上,上头贴着一张便条纸写着【thissongissobeautiful,iloveit.】 这首曲子可是我想着差点溺死而写下的,我看着她的讚赏词,有点哭笑不得。 如果是刚到学校的我,在那师生与股东都在的场合,我一定会毫不犹豫说那是我的作品,藉此获得青睞与名声,顺利的话还能获得股东欧阳小姐的提携,未来有机会进入她的商业版图中工作,届时名气、财富、社会地位都将是囊中之物。 但这么做并不「聪明」。 现实是,一旦雀儿喜在那么多学生面前说出我的名字,我将从「断过手指的无威胁转学生」变成「和雀儿喜交好的新星」,在那之后将会是校园噩梦的开始,詆毁、威胁、言语霸凌将随之而来,在还没获得我要的成就前,我就会被这些攻击消磨掉光芒。 「李苹柔。」 在我沉思时,雀儿喜回到房间了。 「你今天的选择很聪明。」 我对她笑了笑,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想想便罢了,她已经知道我的意思了。 --- 作者的话:有一种默契是你懂我~ 07.雨声 当晚雀儿喜对我道歉了,她给我的解释是,她不知道我怕水,她很抱歉没先问一声就把我拉下去,一想到那个可怕的体验,我的口气也好不到哪去。??????? 我皱眉,「就算不知道我怕水,一般来说也不可以这样把头拉进水里啊!这样很危险你知道吗!我有可能会溺死!你都成年了还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吗!」 雀儿喜已经卸下那身黑色戏服,换上居家衣的她少了几分在舞台上的凌厉,在舞台上她是学校的明日之星,但在这个小空间,她是我的室友,我们是平起平坐的。思及此我大着胆子,毫不保留讲出真实想法。 「我真的差点会被你害死!」我口不择言的讲出昨晚逃走的原因,身体感受到的恐惧难以平復,但比起身体的呛痛,我最难平復的还是受伤的心灵。 不把她骂一骂我嚥不下这口气! 寧可发脾气宣洩也不要内伤! 雀儿喜坐在她的床铺深深低下头,她的坐姿很端正,背打直双膝併拢,像个领罚的士兵似的。她看起来真的很后悔自己的举动,可却好像有什么话想解释,如此欲言又止使得表情很微妙。 我深吸口气,试着解释我生气的点给她听:「我基于信任你才跟着你大半夜去无人看守的游泳池,你却把不会游泳的我拖进水里,这要我怎么敢再靠近你?」 「同样的错我不会再犯了。」雀儿喜最后只回应这句话。 这件事在我痛骂她一顿后才算告一段落。她又埋回她的书堆里,我则打开电脑写作业,我的手机跳出讯息通知,是伦敦的妈妈传来的,她很担心我在新学校的状况,还问了我跟室友相处如何。 不算好吧。 我在手机上打了模稜两可的四字给妈妈,发送出去后我想起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她演唱我的作品时的专注与才华,连我自己也没想到那首曲子竟会这么适合她。 我偷偷瞄向雀儿喜的床铺,她靠在枕头上读着《世界民族百选》这本书,封面印着一群肤色服装各异的人们手牵手围着地球,展现地球村一家人的理想。 不算好吧。但也不坏。 我在讯息栏补上这几个字,妈妈很快就已读了,她回给我一个爱心的贴图,并叮嘱我要跟同学友善相处,有什么问题要反应给师长,爸爸妈妈随时可以听她抱怨之类的。 「雀儿喜,你爸妈都在美国吗?」许是爸爸妈妈的关心让我有感而发,我好奇海外留学生的雀儿喜家人是否也在遥远的另一边。 雀儿喜闻言从书中抬起头,说:「我爸妈很久以前就过世了。」 「噢,抱歉......你有其他亲人吗?」 「如果是同族同血缘的话,我有三个哥哥。」 同族同血缘?这是哪门子的形容啊。 我问:「不同血缘呢?」 雀儿喜歪头算了算,「我没特别算过人数,我们是大家族,就算没有血缘关係我们也会称彼此是家人。」 话又说回来,我好像还不知道雀儿喜的姓氏呢,从来到学校以后,周围的人都是直接叫她雀儿喜,连老师也是雀儿喜雀儿喜的喊,听久了也就跟着直接叫名字,反倒不晓得她的全名是什么。 我问:「雀儿喜你的姓氏是什么?」 她虽是美国人,但看起来像亚洲人,又选来台湾读书,说不定她其实有自己的中文名字?就像这里大部分的学生都有英文名字和原本名字。我父母很喜欢私底下叫我小名「apple」,我纠正好几次他们都不肯改,后来也就随便他们了。 不知道雀儿喜的姓氏是不是中文。 雀儿喜正欲回答,却停顿了一下,良久后摇摇头,「我其实没有姓氏。」 「啊?」 我以为雀儿喜在跟我说笑,但她表情很认真。 「我说,我没有姓氏。如果你是要问『登记资料用』的姓氏,可以叫我雀儿喜.布朗。但我原本就没有姓氏,被冠上一个不属于自己根源的氏名,这很奇怪不是吗?如果不是非得要说个姓氏出来,我都只会自称雀儿喜。」 「怎么可能没有姓氏啊......」我讲到一半惊觉失言,刚才雀儿喜才说自己父母很久以前就死了,她确实有可能还未从父母那继承姓名,父母亲就离开她了。 「唔......我的族人就是没有姓氏啊,我们都只称呼名字,毕竟大家都是同起源,并不需要用姓氏去区分。」 你到底来自哪个原始社会啊。我在内心吐槽。 雀儿喜闔上书,往后躺倒在床上,「我刚才本来只想回答『我姓布朗』就好了,我对其他人都是这样,但......若是你的话,我想尝试多说些我的事情,谈话是认识彼此的开始,对吧?李苹柔。」 我揉揉太阳穴,很不习惯她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我,好像要找我吵架似的,每次她一喊我的名字,都莫名紧张起来。 我对她说:「雀儿喜,你叫我苹柔就好了,叫全名有点像在挑衅我。」 她躺在床上伸懒腰,她的头发又长又细,令我联想到妈妈间暇时刺绣用的丝线,她凝视我缓慢的勾起唇角。 「拚搂?」 「苹柔。」 「冰肉。」 「雀.儿.喜!」她明明李苹柔三个字可以念的很标准,在这时给我装什么傻! 「呵呵呵。」雀儿喜掩嘴笑,阵阵清脆笑声从她指缝传出,她继续胡闹:「噢,中文好难念喔,我笨笨念不好,苹苹。」 苹......苹苹?你居然......不可以!这个我不行!没办法!不能接受!你要叫这么肉麻还不如叫回全名! 后来雀儿喜还是没有改称呼,我也就随她了。 次日,我的闹鐘还没响,就被唏哩唏哩的雨声给吵醒,我皱眉抓起床头手机看,连六点都不到,我把手机丢回桌上打算继续睡时,无意间瞥向对面雀儿喜的床位,她的床是空的,人不知道去哪了。我知道她清晨会偷跑到游泳池游泳,也就没多想,把棉被盖过头继续睡回笼觉。 唏哩唏哩...... 好吵喔,雨声怎么这么大? 唏哩唏哩...... 不对啊这里隔音我记得蛮好的,难道是窗户没关吗? 唏哩唏哩...... 我缩在棉被里挣扎一会儿,雨声实在大到无法忽视,我愤而踢开棉被打算查看到底是不是窗户没关好。我一手撑着床板,一手掀开被子,艰难的撑起上半身往后看—— 是雀儿喜!她穿着黑色连身裙,把窗户开到最大,整个人以随时可能往下掉的姿势坐在窗台,两隻脚朝外伸,上半身倾身探出窗户,我不禁產生奇怪的妄想,如果我想对雀儿喜不利的话,只要我这时衝过去推她一把,她必死无疑。 我甩甩头,把奇怪的想法拋到脑后。 雀儿喜似乎没留意到我醒了,她很专注看雨......或者说淋雨?雨势有些大,窗台边缘几乎都湿了,若不是雀儿喜的身体挡着,怕是连室内地板都要湿透了,但她一点也不在意被淋湿,她甚至将双手朝雨中伸去,这样形容有些怪异,但她的姿态彷彿在教会中领受圣灵感动的门徒。 「雀儿喜,你在做什么?」终究我还是没能忍住好奇心,我出声叫住她,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把窗户关上让我好好睡个觉。 雀儿喜却恍若未闻,我以为是雨声太大她没听见,我一边爬下床朝她走去一边继续叫她:「雀儿喜,雨声很吵,我想关窗户可以吗?」 雀儿喜还是不理我。 没睡饱再加上被忽视,我感到怒火中烧,我大跨步过去,一把抓住雀儿喜的肩膀将她粗暴的拖进室内,雀儿喜拼命挣扎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而我听着她的尖叫声,却感到无法克制的狂喜,彷彿我得到某种稀世珍宝,雀儿喜不停的尖叫尖叫尖叫尖叫—— 「啊啊啊啊——!」 我被尖叫声吓醒。 我对侧的雀儿喜也从床上弹起来,我们俩同时看向宿舍门口,从门外传来女学生的尖叫声。我们互看彼此一眼,起身下床往门口走去。 我看着雀儿喜刚睡醒的脸,她身体是乾的,窗外也没有下雨,身上穿的也不是黑色连身裙......我怎么会梦到如此诡异的梦境? 没有察觉我怪异的脸色,雀儿喜率先开了门探出去看,我们附近寝室的人也都被尖叫声吓醒,同学们穿着居家衣,睡眼惺忪的开门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啊啊啊啊!」 尖叫声是从楼下的宿舍大厅传来的,同学们纷纷穿上鞋,往尖叫声方向走去,而我却隐隐觉得这声音好像听过?而且是最近才听过,这种高亢又乾净的嗓音,彷彿是声乐—— 「玛莎?」 雀儿喜低吟出的人名,让我寒毛直竖。 --- 作者的话:不觉得中文用叠字字叫人很可爱吗~ 08.疯狂 我们匆匆套上鞋子跟着其他同学往宿舍一楼走去,那尖叫声充满恐惧与惊愕,难以想像当事者经歷多么可怕的事。同学们一边走一边低声讨论,少数人带着不安的神情,但更多人是带着看好戏的心态,我看到有同学甚至拿起手机按出相机模式,似乎一看到「有趣的事」就准备拍照打卡。混杂着好奇、不安与看热闹的氛围在人群中蔓延,唯独雀儿喜显得很镇定。 「雀儿喜......你应该......」 和此事无关吧? 我并没有把后段的问句问出口。雀儿喜瞪了我一眼,昨晚还躺在床上故意说错名字逗我的室友,此刻的视线非常不友善,彷彿在警告我不要在现在这个时刻多嘴。 我紧张地观察周遭同学,幸好没有人留意到我说话,我沮丧低下头。 是我不看场合说话没错啦,但有必要这样瞪我吗。 我觉得被瞪得有些委屈,雀儿喜见状沉默了一会儿,我注意到她在搓她的手指,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随后她像是对自己妥协了,低声对我说:「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点点头。我只要知道这样就可以了。 宿舍接待大厅一如我转学来时那般富丽堂皇,华美的水晶大吊灯悬掛在大厅中央,初次见到这盏大吊灯时我立刻联想到《歌剧魅影》,只是吊灯底下并不是魅影所怨恨的克里斯汀和劳尔,而是一名穿着红色连身裙的女孩,女孩双手掩面跪在地板上,像是在哭又像是在懺悔。 因为时间尚早,接待大厅照理说还没到开灯的时间,却只有女孩头顶上的水晶灯亮着绚丽光芒。室内的阴暗垄罩所有人,水晶灯的光像是一盏聚光灯打在女孩身上,如同舞台女明星,逼得我们将视线全聚焦在这诡异的画面。 「好痛......好痛啊啊啊......」女孩双手掩面一直又哭又叫,她身穿红色连衣裙,不对,那并不是红色连衣裙,那是—— 「她的脸怎么了?」 「血!她的脸在流血!」 同学们怪叫的指着跪坐女孩的脸,她掩着脸的双手不停从指缝渗出鲜红的血液,跪坐女孩听见有很多人靠近,她放下掩面的手抬起脸看我们所有人。 「好痛好痛......我的脸怎么了......看不到......」 跪坐女孩正是财阀千金玛莎,她引以为傲的美丽容貌被划出一道怵目惊心的伤痕,那伤从她的太阳穴一路斜切到耳下,看起来像是刀子等利器造成的可怕割裂伤,她知道来了很多人,拼命朝我们的方向伸出手。 玛莎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脸啊啊啊!快叫救护车!医生在哪!我的脸!」 没有人敢上前,雀儿喜也冷眼旁观,我也不知道该拿这情况怎么办,只要等老师们赶到...... 玛莎的脸痛到扭曲,她紧闭着眼睛像瞎子一样在地板上摸索着想前进,「呜呜呜......电话在哪里......医生在哪......救救我的脸.....我的梦想......呜呜......」 霎那间,玛莎哭着喊痛的身影和我车祸的身影重叠,比起身体的疼痛,失去长久以来努力的梦想更加可怕,在医生宣告我得锯断两指时,我差点从医院窗户跳下去。玛莎是财阀的千金,身处重视外表虚华的上流社会中,毁容的她别说成为女主角了,怕是连出席社交场合都是眾人恶意的取笑对象。 就像我一样。 回过神来,我已经衝到接待柜台用市内电话打给119了,我努力说明状况时,舍监陈姐、本诺老师、皮埃尔老师......等师长也陆续赶到,想来是有同学去通知教师宿舍的师长们。 救护专线说:『请你持续跟伤者说话让她保持清醒,我们立刻派救护车过去,学校地址是哪?』 我试图保持冷静:「叶迦娣音乐艺术学院,地址在......」 『叶迦娣?怎么又是叶迦娣!』没等我讲完,对面粗暴地打断,『你们学校怎么回事,每个月都有人报案,地址我们知道了,救护人员五分鐘就会抵达。』 我把话筒掛回去时,师长们已经在帮玛莎止血并试图安抚她的情绪。我走回雀儿喜身旁,她并没有看我,而是将视线放在玛莎那。 舍监陈姐抱住哭个不停的玛莎,轻声安抚她的情绪,一向对学生没好脸色的本诺老师罕见的展现绅士风度,他脱下身上的名贵西装外套盖在玛莎身上,替她盖住沾满鲜血的红洋装,而皮埃尔老师则带来急救箱,正在帮玛莎处理脸上的伤口。 雀儿喜是在看玛莎的情况?还是在看帮玛莎擦血的皮埃尔老师呢? 良久后雀儿喜才注意到我回来了,她不轻不重地说:「叫完救护车了?那我们回房吧。」从语气听起来,她一点都不在乎玛莎的伤势,其实她这样的反应挺正常的,玛莎不是她朋友,更为了追求名利背地里对雀儿喜做了很多小动作。 但怎么说呢......我多少对雀儿喜的冷漠感到失望。再怎么样也是同学,如果她就此失去表演机会呢?你连一丝丝惋惜都没有吗? 那我又如何? 我不过是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出于同情才帮她叫了救护车,我又该拿什么资格去要求雀儿喜宽恕对待可怜的玛莎。 真是偽善啊,李苹柔,在这种时候装圣母是想演戏给谁看呢?别忘了舞台已经不要你了。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哦?真的吗?那你为何还在努力当个面面俱到的模范生呢? 我想努力难道错了吗。 古往今来多少艺术家为艺术而发狂,你不肯放弃音乐,难道不是一种执着吗?你为什么不承认你和这所学校的同学一样。 我不一样。 你以为没有陷害人就算是清流了吗?真是自视甚高啊,早点面对自己的黑暗吧,届时你才能迎来真正的解脱。 「李苹柔?」 雀儿喜的脸孔出现在我眼前,她大概以为我还在想玛莎的事吧。 「没什么。」我赶紧掩盖内心的黑暗情绪,跟上雀儿喜的步伐。 见事情告一段落,一松懈下来便感到倦意袭来,我打了个呵欠,心想上课前应该还能再补眠几个小时,而当时包含我在内的所有同学,并没有人讨论玛莎的伤势是怎么回事,也许就像救护专线的人说的那样,我们学校早就疯了,身边的同学被伤害或伤害别人都像是吃饭一样稀松平常。 或许从我受伤的那刻起,我就已经变了,凭什么我努力向学,却遇到毫无自省能力的烂人室友,最后受不了骚扰被逼着转学的还是我?而那人却还能继续在她的床上,睡下一个别人的男朋友? 不公平,不合理。进到这所学校不久,我就目睹有同学被选上首席而被割断手筋,那时的我是怎么想的呢? 我压下膨胀的负面情感,对雀儿喜说:「我们回去睡回笼觉吧,雀儿喜。」睡觉吧,至少在梦中我可以成为我想成为的人,没有包袱没有枷锁,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然而我们走没几步,头顶上唯一的照明设施水晶吊灯突然忽明忽暗,它闪烁的方式有些怪异,但师长们忙着照顾玛莎,没有留意头顶上的吊灯有异状。 突然间!闪烁的光线下出现一个陌生人。 雀...... 儿...... 喜...... 我...... 的...... 朋...... 友...... 那个陌生人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他全身覆满脏垢,乱糟糟的头发像是大半辈子没有梳理,身上穿着一件大衣,看不出是男是女。但既使他的外表难以辨识身分,在场所有人还是清晰地听到他叫雀儿喜的名字,那个陌生人称呼雀儿喜为「朋友」。 --- 作者的话:我知道你们想看血流成河很久了!来吧!让我们享受人生舞台的疯狂! 09.陌生人 「雀......儿......喜......」 那个陌生人的声音嘶哑的可怕,他出现以后头上的水晶灯忽明忽暗的更加频繁,我心跳得好快,眼前的一幕幕好不真实。 我是不是还没从梦中醒来?其实我还陷在虚幻的梦中,在梦里读着剧本演着被安排好的戏剧性人生?否则我该怎么解释眼前超乎理解的景象呢? 到底是戏如人生,还是人生如戏。 雀儿喜一双眼瞪的老大,她的表情像是看到鬼魅一般。不该存在于此的存在,异于常人的存在,早该消逝的存在。 眼前的陌生人,是谁?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皮埃尔老师,他一看到陌生人,立刻挡到雀儿喜面前,像是要守护雀儿喜一般用身体挡在她与陌生人之间。 真是情深义重啊,这两人究竟是肉体慾望多些,还是虚情假意多些呢,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也如此大胆,是怕大家看不出来你们两人有一腿......我这是怎么了,竟有如此苛薄的想法。 「你居然还在学校里。」雀儿喜拍了拍皮埃尔老师的肩膀,她越过皮埃尔老师,往陌生人走去,「他们说过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为什么还在学校......」 陌生人一瞬不瞬的看着雀儿喜,不顾皮埃尔老师的阻挡,雀儿喜继续走近陌生人,两人之间似乎有某种深刻的联系,彷彿认识许久的好友或情人。 「嘿!雀儿喜看这边!」我听见同学们的惊叫声,有人举起手机大胆往前,狂妄地想用科技的力量拍下眼前的情景。 陌生人查觉到镜头的存在。下一秒发出惊世骇俗的高分贝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短短几秒的时间水晶灯应声碎裂! 水晶碎片像雨般洒落而下,现场陷入黑暗。 我反射性举起手臂护住身体,没有衣物保护的皮肉传来细微的疼痛,我想是被水晶碎片擦伤了,我听见很多人跌倒的声音,周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混乱中我听见细小的谈话声,不属于同学们的惊惶失措,也不是师长的声音,更不是玛莎的哭声,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冷静谈话声传进我耳中。 「睂靽灋騭敹鉇蟇?」 「靸鞓噵麧鵿艤麠靊鵟矀牖閍灋嶱齮麔鉇。」 「鉇衋鮦怑!鉇鳾亹峀捰们溨韢聼瓙簺鬑牫鵿!」 「鉇攗鯦咯,譺覭覭鑋齼。」 「簺鬑軇閪衋齃鵀?薿鯱衋蘔玛莎衋簺鬑蟇?」 「薿壄矙譼鉇的藛轐衋鑢藛,玛莎轐衋簺鬑,簺鬑豥饡雤鞩欚。」 我看不到说话的人是谁,但我认得是谁在说话。然而我一发现是谁在用这诡异的语言对话时,我立刻摀住自己的嘴,不敢让他们发现我已经知道秘密了。 怎么会这样?他们到底是谁? 我一定还在做梦吧,好想赶快醒来,这虚实交错的世界是怎么了? 到处都是高声尖叫,此起彼落高亢而震撼,像是被魅影扼住脖颈的克莉丝汀,只能在魅影的掌控中不断发出更高的音阶,一次比一次濒临极限,一次比一次达到颠狂,最后随着克莉丝汀的尾音,从巔峰的殿堂直坠入地谷,再也爬不起身。 灯亮了。 陌生人消失了。 本诺老师把玛莎压在地上,替她挡下大部份的水晶碎片,他的白衬衫染上斑斑血跡。陈姐似乎在千钧一发之际跑离水晶灯范围,她身上没有什么伤势,绿色线条图案的睡衣完好如初。 「李苹柔!你没事吧?」雀儿喜匆匆往我跑来。 疯了。 大家都疯了。 「李苹柔?振作点,看着我。」 雀儿喜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膜,我又回想起被她的手拖进水中的感觉。为什么面对这么诡异的情况你们还能保持镇定,疯的是我还是这个世界? 我眼前一黑,记忆到此中断。 等我再次醒来时,我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内,隐约有闻到消毒水的味道,我试着抬起手,却只有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我用指腹摸身下躺的东西,摸起来像是被单,又过了一会儿身体的钝感才渐渐消退,我撑着上半身从床上坐起来,四周围着不透光的厚帘布,从帘布底下可以看到室内灯的白光。 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李同学你醒啦?感觉如何?」正前方的帘布被掀开,一位身型微胖的妇人衝着我微笑。 她边说:「不好意思喔我胖胖的。」一边侧着身挤进床边,她用浸过温水的毛巾替我擦拭脸上的汗渍,笑容可掬的问候我还有哪里痛,有痛不要憋着赶紧跟她说。 这人我记得是学校医护室的治疗师,好像叫苏医师的样子。她交代说因为宿舍发生学生受伤,待会有紧急教职员会议要开,我可以再躺一会儿,想直接回宿舍休息也可以。 苏医师离开后,我整理好躺过的医护床也打算离开,还没到门边,门却再度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是雀儿喜。看到她出现我并不意外,我正好有些话想和她说个清楚。 「雀儿喜。」我深吸一口气,「那个陌生人是谁?你认识他。」 雀儿喜叹了口气,「没错我认识她,她很久以前就离开学校了,或者说我以为她早就离开了,我没想到还会再看到她,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其实我内心已经有了一个名字,但我不敢去细想其中的关连,我希望从本人口中直接确认答案,纵使那答案我并不想知道。 「他是谁?」 雀儿喜歪着头,「你已经有答案了吧,何须拐弯抹角。」 「我想从你口中听到。在这所学校里不是从本人口中听到的话,全都不要相信。这是你教我的,雀儿喜。」 雀儿喜哼哼声,「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李苹柔。刚认识时的你就像闯进丛林的小白兔一样,如今......谁是兔谁是狼可难说了。」 「你倒是和刚认识时一样,回避大赛冠军。」 雀儿喜这次并没有避重就轻,她似乎不打算隐瞒这件事,「她是骆曦婷,我都叫她爱丽丝,她是我前室友,也就是你床位的前一位主人。我跟她曾经很要好,直到她生了心病,校内没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对外只宣称她放弃学业休学了。只有少数人知道她......我亲眼看她被穿上拘束衣带走,她走前舍监还告诉我,她会为可怜的爱丽丝安排良好医疗设施照顾她。」 意料中的答案。 「是吗......谢谢你对我坦承,雀儿喜。」我边说边确认医护室内外都没有其他人,并走到门边把门锁上,防止有人误闯进来。 「轮到另一个问题,雀儿喜,你和皮埃尔老师说了些什么?」 --- 作者的话:铺陈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衝刺囉!(蓄势待发)这次的雀儿喜语一样可以解析出意思,而且还透漏非常关键的线索,小侦探们能解出多少呢? 10.欢迎来到猛兽乐园 「是吗......谢谢你对我坦承,雀儿喜。」我边说边确认医护室内外都没有其他人,并走到门边把门锁上,防止有人误闯进来。 「轮到另一个问题,雀儿喜,你和皮埃尔老师说了些什么?」 「什么?」雀儿喜眨眨眼,听见我的提问她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直勾勾的望着我,像是真心不明白我在说什么。若不是我非常确定我在说什么,我一定会被她的反应骗到。 你想继续装吗?好吧,那就来过招吧。 「当时虽然一片黑暗,但我确实听到你和皮埃尔老师在说话,说的还是你在寝室里时用过的奇特语言,你跟皮埃尔老师是同乡?」我挡在入口处,不让雀儿喜有藉口离开的机会。 「那个时候一片混乱,我不记得我有讲过什么,老师离我很近,我可能是喊了些什么才让你听错以为我们在说话。」雀儿喜歪着脑袋,表情像在说我太小题大作了。 我留意着她的神色变化,她也同样在观察我的表情,我追问:「是什么事让你改用旁人听不懂的语言沟通呢?不想让人知道的事?」 雀儿喜表情没有变化。 我不理会她的反应,「我再问你一次。玛莎的事和你......或者你们有关係吗?她脸上的伤是你造成的?」 虽然她对我说过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这句话并没有说到重点上,而且她也可能说谎。 「李苹柔?你是不是被吓到了。」雀儿喜面露担忧。 还在装傻,难道是我太神经质了吗?雀儿喜说的也有道理,那情况如此混乱,我可能只是听到他们叫喊声而已,并不是什么神秘语言的对话...... 不,不对。我听得很清楚,我还记得我听到时摀住嘴不敢出声的恐惧,那时的声音也不是什么叫喊声,听起来很冷静,感觉有刻意压低声音谈话。雀儿喜在试图混淆我,我不能被她转移焦点。 「雀儿喜,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既然来硬的不行,我转而採用软攻势,我哑着声音用非常受伤的语调说:「我们同住一个寝室,我却一点也看不透你,你今天会伤害玛莎,明天是不是就会伤害我?我很害怕你知道吗......那种不知道会不会被枕边人伤害的恐惧?你能明白吗?」 雀儿喜似乎有些动摇,「我并没有隐瞒你什么事。」 我不领情,「你现在就在隐瞒你和皮埃尔老师的关係,还敢说没有隐瞒我事?」 我注意到她下意识搓起手指,她在思考该怎么回应我的问话。 雀儿喜欲言又止,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她给我一种感觉,明明想坦承全部事情,却又不得不多方顾虑,最后什么话也讲不出口,她叹气轻声说:「李苹柔,我只能说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和你当朋友的心从未变过,我也不曾想过伤害你,皮埃尔和我的关係......我没办法说太多。」 我见她放柔身段,立刻採取猛攻,「朋友要对彼此坦诚,你却总是语带保留,这样我如何信任你?你知道我听了多少关于你的传言吗,我上次在学生餐厅还被一群学生包围,问我有没有看过你和皮埃尔老师做爱的影片!这么不堪的丑闻你打算怎么解释?」 我刻意提到皮埃尔老师的传闻,就是想问清楚这两人的关係。 雀儿喜不停地搓手指,「我们并非恋爱关係,他只是在指导我而已,而且那影片是......」 「是什么?你又要隐瞒了吗?」我没来由地感到烦躁,苛薄的念头不停冒出来,我克制不住嘴巴越讲越狠毒,「雀儿喜你知道吗,我之所以转学到这里,是因为我在前所学校的室友是个烂人,她私生活混乱,仗着自己脸漂亮身材好,见一个勾引一个,我跟她住在一起,每天都会被人踢门砸窗户,那明明是她的问题,可我却要一起承担!」 我越说越激动,负面情绪不停涌上,好像全世界都对我不公,好像每个人都在欺负我,不安与委屈转变成对所有事物的愤怒。 「李苹柔......你今天是怎么了?你......」 雀儿喜神色变的凝重,她不知为何开始左右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我看到她注意力飘走,一股被忽视的怒火衝上脑!我生气地衝上去抓住她的肩膀,把她硬是扳过身体逼她面对我!就像我在下雨的梦中对她做的动作一模一样,这次不是作梦,而是现实。 「李苹柔?李苹柔你做什么!」雀儿喜被我的行为吓到,她瞪大双眼看我,我从她美丽的眼睛中看见困惑和恐惧。没错这样就对了,不许你瞧不起我,不准我在讲话时左顾右盼! 我脑中一片混乱,我的嘴好像不是我的嘴,它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张口说着我很陌生的话:「对我坦承!凭什么你的个人行为却害我被他人指指点点!你知道我一天要被问几次吗!」 雀儿喜想拉开我的手,但我抓得很紧。我不想让她离开,我用最大力气死死抓住她的双臂。她不停挣扎,却徒劳无功。我害怕我一松手她就会逃跑,逃到我追也追不到的地方,我不要这样,我不会放过你的,在走到那步前我会先把你...... 杀。 我被自己吓到!连忙松开手往后退。 雀儿喜的双臂被我抓出红通通的手印,她皱着眉忍痛的模样令我充满罪恶感。我一松开手,雀儿喜抓住这个空档夺门而出,逃离保健室,逃离了我。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只是想和她把话讲清楚,我只是想好好的......跟她沟通......我怎么会......我在想什么......我...... 我怎么会动了杀她的念头? 当晚,雀儿喜没有回寝室,是去皮埃尔老师那过夜吗?还是去别的朋友的房间过夜?我坐在电脑前,烦闷的心情怎么样也无法平缓,只要眼睛一闭上,满脑子都是疯狂的念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雀儿喜只是我的室友,我怎么会有这些可怕的想法。 我想起爱丽丝。 那位前室友,是不是也曾是个单纯学生,却不知何时起坠入疯狂的深渊。 都是雀儿喜害的 她是魔女! 不,她看起来不知情。 你确定?你哪来的自信觉得她不会欺骗你?皮埃尔老师才是她的枕边人,李苹柔你什么也不是。 闭嘴!吵死了! 我要创作,不赶紧开始创作,我一定会发疯,只有创作才能平缓我的思绪。充斥疯狂念头的心就像一台老旧电视机,发出令人不快的刺耳杂讯声,它不会马上使人疯狂,却会渐渐蚕食自我,在无形间一步步逼疯。 我粗鲁的扯开抽屉,拿出爸爸送的顶级抗躁全罩耳机,它就像我的心灵避风港,每当心情烦躁时,只要我戴上耳机,世界就安静了。 双耳被温柔地覆盖住,隔绝外界的杂音,也让我的心平静下来。我打开编曲程式,进入创作的世界—— 「困惑吗?恐惧吗?欢迎来到疯狂乐园。」 沉重的群眾拍手声划开夜空。来吧,观眾已经在鼓掌了,该出场表演了。 「想逃吗?别走吧?入口的门已上锁了。」 缓慢有力的击鼓声与拍手声成为基底,让我们为世纪大秀揭开第一个序幕。 「沉浸在暗黑的乐园,其实这里比外界单纯,猎豹老师狩猎无力逃跑的人,猛鹰老师挑出无力反击的人。」 学校是让学生专心学业的温室? 笑话。 这里是社会的缩影,是在进入名为社会的战场前,想办法证明自己能在战火中活下来的军营。雀儿喜深知这点,她一直都站在炮火中央挺胸迎击,是我还搞不清楚状况,以为错的是她,一昧指责是她害我饱受恶意攻击,却不愿与她站在同一阵线。 「疯狂乐园只是外界的谬论,这里是天堂,相信这里是天堂,我们都是这里的一份子。」 我埋首于作曲中直到深夜。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情,我把写好的曲子和歌词储存在电脑中。一想到闭上眼又会听见那些疯狂的想法,我害怕得不敢脱掉耳机,好像我一拿掉耳机,那些狂乱的声音就会将我淹没,我最后决定用耳机播放哄睡安眠旋律,就这样戴着耳机睡着了。 那晚,我一夜无梦。 没有可怕的杀人念头,没有梦见玛莎鲜血直流的脸,没有和雀儿喜吵架的受伤表情,心中一片平静无波,平静到我不禁怀疑,前几日的我是怎么了,怎会如此烦躁。 隔天是週末,学校没有上课,我没有调起床闹鐘的结果就是一睡到中午。 我打着呵欠,顺手抽起衣橱最上层的衬衫长裤,懒懒散散到学生餐厅吃午餐。幸好学生餐厅週末也有营业,在校内就能吃顿饱饭,不需要到校外觅食,而且週末有些学生都会安排返乡或出外玩,待在学校的人并不多,我可以安安静静享受午餐时光。 餐厅有一台曲面液晶大电视,固定拨放新闻台供学生消遣。我进到餐厅时电视正拨放一段灰濛濛的海上录影画面,说最近世界各地船隻不约而同目睹海上怪事,录影画面是船员在远洋渔船上用手机拍摄的,海面很平静,却起了大雾,迷雾的远方有个庞然大物的轮廓出现,新闻标题耸动的打着:神秘海上巨物?海怪?集体幻觉? 无聊,没其他新闻可播了吗?我嚼着午餐,决定不看电视低头滑手机。 接下来的二天週末,雀儿喜都没有回房间,起先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像我说的,学生们週末跑出去玩或另有安排都是常有的,我也没有介入她私生活的打算。 但是到了第三天,我上完一整天的课回到寝室,雀儿喜还是不见人影,我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四天,雀儿喜还是没有回房间。 第五天,我看着讲台上的老师,满脑子都是雀儿喜去哪了。我瞄了瞄坐我斜对面的同课堂同学,我记得老师叫她庄梦禾,和雀儿喜一样是声乐系。 我不喜欢到处和人交流,主动和不认识的人搭话更是有违原则,但这些内心挣扎都比不过想知道雀儿喜下落,下课鐘一打我就跑过去找庄梦禾,「同学打扰了,请问你有看到雀儿喜吗?」 庄梦禾是个很低调的人,平时也没见她参与其他同学的聊天圈子,她头发捲捲翘翘的,喜欢戴毛线编织成的发束,她用细软的声线回答:「雀儿喜?她蹺课好几天了,老师还在说有认识雀儿喜的同学叫她要来上课,不然老师要记她无故缺席了。」 「她翘课?」我惊讶。 庄梦禾点点头,「对啊,她这几天的课都没来。」 我快速道了谢离开教室,试图整理思绪。她说雀儿喜好几天都没去上课了,而她又没有回来宿舍,她会去哪呢?难道是我的行为吓到她,让她不敢来学校吗? 我当时太专注思考,没注意到有人悄悄跟在我身后...... --- 作者的话:这几章苹苹的情绪大起大落,原因很快就会揭晓了 11.路易皮埃尔 我快速道了谢离开教室,试图整理思绪。她说雀儿喜好几天都没去上课了,而她又没有回来宿舍,她会去哪呢?难道是我的行为吓到她,让她不敢来学校吗? 我当时太专注思考,没注意到有人悄悄跟在我身后...... 文书理论课的教学大楼,与会使用到演奏乐器的音乐馆是不同地方,校内设置有学生餐厅、图书馆、学生宿舍、教职员办公室以及对外开放的演奏厅,每栋建筑之间都要走上一段路途,有时候我会嫌回到宿舍太远,随意在校内乱逛来打发空堂时间。 这天的下一节课又是空堂,我提着随身小包,漫无目的乱逛着,心想去图书馆会不会找到雀儿喜,她那么爱看书,说不定这几天都泡在图书馆,也不是毫无可能。 「李同学。」 清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脑后,我吓到手提包反射性就往后甩!这一甩把提包打在皮埃尔老师的脸上,我当场吓傻,「皮......皮埃尔老师?」皮埃尔老师脸上的圆眼镜被我打歪一边险些飞出去。 「老师对不起!」我急忙道歉,手忙脚乱地想帮忙扶正老师的眼镜,皮埃尔老师没有生气,事实上他甚至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被我的动作吓到也没有表现出其他情绪,就只是面无表情地看我,看的我有些发寒。 「李同学。」皮埃尔老师面无表情的问:「你最近可有看到雀儿喜?」 我摇头回答:「我才想问老师一样问题,她已经好几天没回宿舍了,我以为她跟......」我没把话说完,但瞄向皮埃尔老师的眼神,已经透露我的小心思。 皮埃尔老师连环砲的追问:「好几天是几天?四天前的週六呢?週六你有看到她吗?」 皮埃尔老师透露出的急切让我感到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我连忙回:「对,她四天前就没有回宿舍了,老师也不知道她去哪吗?我刚刚问跟她同课堂的庄梦禾,她说雀儿喜没有去上课。」 皮埃尔老师眼神变得很奇怪,他喃喃自语:「该死,我应该多注意的......」 在我印象中,皮埃尔老师在同学间人气一直不错,是位待人和善的有礼绅士,但此刻他本人站在我面前,我却感觉他散发的气质很冷酷,而他关心雀儿喜的程度早已超过师生间的界线了。 皮埃尔老师说:「李同学有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忙,我要你去打探一位同学,他叫吴深穆,主修低音号,曾和雀儿喜的前室友爱丽丝交往,他之前就看雀儿喜不顺眼了,常常和一帮朋友处处找她麻烦,我需要你去接触他,看能不能找到雀儿喜。」 「老师你的意思是雀儿喜她......」一个不安的可能性浮上心头。 远远的有一群同学边聊天边往这里走,皮埃尔老师也注意到,我们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并不适合太多人知道,我们有默契地往开放花园走去,学校相信要培养顶尖的艺术人才,也必须具备相应的美学,校园内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花园,并由具备专业技术的园丁细心照料,使得学校内每个季节都有花季可欣赏。 我们来到一座花园的凉亭,凉亭呈五角形,中间有张篓空雕花圆桌,周围围着三张雕花椅,我们面对面坐下,在我正要接续话题前,皮埃尔老师特意拿出几本乐谱和笔记本摊在我们两人之间,好让我们看起来像是在研讨学术,避免被有心人看见传出奇怪风声。 皮埃尔老师说:「四天前开始我就联系不上雀儿喜了,这并不正常。她在失踪前有什么其他举动吗?」 我很惊讶「失踪」两个重字从老师口中说出,我觉得老师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才四天找不到人有这么严重吗,在前学校我就曾和朋友出去溜达好几天没跟家里联络,在我看来雀儿喜只是翘课不知道跑哪去了,又许是因为跟我起争执才躲着我。 「其实我们前几天起了争执。」我想了想,照实坦承:「我想她在躲着我。」根本连争执都算不上,是我单方面在发神经,连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情感。 皮埃尔老师却立刻驳回:「躲你?不,她不会的。她不会因为这点小打小闹就退缩。」 小打小闹,居然用小打小闹形容那场争执?在你们这些上帝视角的俯瞰者眼里,我们学生的烦恼根本微不足道是吗? 皮埃尔老师哼一声,「李同学,你的不满全写在脸上囉。」 我没来由地感到烦躁,就像当时和雀儿喜争执一样,一股无名火衝上来,我的嘴张口就是怨毒,「不满全写在脸上又如何,我还怕你看不懂呢。说不定是老师你和雀儿喜吵架啊,怎么劈头就来质问我她的行踪呢?」 皮埃尔老师瞇起眼,听到我口出恶言,他的反应却是......东张西望?这是我与老师第一次谈话,我却讲出这么没礼貌的话,正常人应该会很生气才是,但皮埃尔老师却是面露严肃,不停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这表情我曾经看过—— 那天我和雀儿喜争执,她听到我兇她时,反应就跟皮埃尔老师一模一样。 皮埃尔老师倏地站起身,很认真的在四周围走了一圈,好像在检查附近有没有其他人,他的反应太奇怪了,以至于我都忘了刚才是为了什么对老师大小声。皮埃尔老师朝我走回来,劈头就说:「李同学,把你身上的东西都翻出来我看看,提包、口袋、不管是什么物品全摊出来!」 我虽然不情愿,但老师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我乖乖把提包内的手机、钱包、化妆镜等等小东西一样一样放到桌上给他检查。 「咦?这是什么?」翻着翻着,我发现包包内有个不属于我的东西,那是个看起来很像西洋棋中骑士的小雕像,只不过棋子刻的不是马头,而是一条满是脊刺的尖牙大鱼。我没有兴趣收藏这种奇怪装饰品,平时出门上课都是匆匆拿了提包就走,从未留意过包包内多出这个东西,也不知它在我包包里放了多久。 皮埃尔老师一见那个鱼头棋子立刻抢过来,拿出手机给鱼头棋拍了照片。 我质问:「这是什么?它怎么会在我包包里?是老师放的吗?」 老师没有理我,他面露不屑端详着鱼头棋,没有要跟我解释的意思,这让我很不高兴,愤怒的情绪化为恶意的语言,我脱口说出:「不准忽视我!回答我的问题!」 说完我就动手想去抢回旗子,明明那也不是我的东西,我却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所有人都想欺负我占我便宜,其他同学是这样,雀儿喜也是,现在连皮埃尔老师也是,与其等着你们伤害我,不如我抢先一步先除掉威胁,这样我才安全。 我没有做错什么事,我只是要自保,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错的是这环境,我要生存,为了生存下来我得除掉阻碍...... 「艤醢鸗奭傶鼅朙狑孴邒藢韔鎶。」 ...... ...... 霎那间。 所有烦躁消失了。 皮埃尔老师说完那句话后,我的内心像被抽空,怨恨全世界的负面情绪全都消失了。连日来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好像一间乌烟瘴气的房间,突然被人打开一扇对流窗,满屋子的黑烟脏污全被排了出去。 我彷彿重新找回真正的自己。 回想起这几日从口中说出的话,我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对雀儿喜这么恶毒,连日的诡异噩梦,在梦中我以雀儿喜的惨叫为乐,甚至涌现过想杀她的衝动。 我不清楚这些想法是哪来的,只觉得特别焦躁与愤怒,那些情绪现在全消失了。 「这东西叫作『咆像』,是一种能散发预先储存的声音的小工具,有点像是你们的扩音喇叭,只是它更小,音域也更广,它可以发出非常巨大的音量,也能发出人类耳朵听不见的极低音频,让人难以察觉。」 皮埃尔老师一把折断那个鱼头棋,棋子里头不是机器也不是电子线路,而是像矿物一样的晶石切面。 「李同学,我并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但是雀儿喜很坚持我们要有『同伴』,她先前找过爱丽丝,但爱丽丝她......你也清楚她的下场如何。我和雀儿喜说过不要和你走太近,但她年轻一辈有她的想法,她认为我们不能遵照老旧作风,必须尽可能拉拢同伴,她很中意你的音乐才华,若非眼下情况不允许我孤军奋战,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知道这么多事的。」 我突然感到脖子一阵凉意,彷彿有个看不见的利物抵在脖颈上,令我背脊发凉。我能感觉到,只要我敢大叫或逃跑,我的脑袋就不保了。 「李苹柔,帮我找到雀儿喜,你若拒绝我会立刻割断你的喉咙。」 我想我知道攻击玛莎的兇手是谁了。 --- 作者的话:这章揭露了前几篇小苹情绪起伏的原因 关于《雀儿喜》的祕辛设定与小彩蛋 1.关于雀儿喜(chelsea)这个名字 女主角之一的雀儿喜(chelsea),若在地图上搜寻可以得知,这是位于美国纽约曼哈顿的艺文特区,象徵本故事的艺术气息,以及雀儿喜的美国国籍。有趣的是远在英国伦敦也有一个雀儿喜(chelsea)地区,同样也是文化气息浓厚的地方,而它正代表另一位女主角李苹柔从伦敦转学过来。 chelsea原意有「海港」的意思,在书名设计中我也特意把sea(海洋)字母用成大写,不过即使没有这些小提示,有很多阅歷无数的侦探们已经猜出女主角的身世了~ 2.关于李苹柔(apple)这个名字 李苹柔是任何一所学校都欢迎的用功模范生,她有才华也很愿意努力,与父母关係极好,又受英国教育薰陶,对于传统美学深有认同,因此我给她取了一个「柔」字,在中文名里,柔非常女性化也很贴合模范生的印象。 她在生活中遭受不公平待遇,再加上截肢的打击使她黑暗的一面渐渐膨胀,但她所受的教育使她不愿意将那些黑暗想法表现出来,她觉得那样很不得体,进而演变成透过创作来抒发,她写的曲子都带有反社会的狂野气息。 夏娃因为咬了苹果而使世界开啟新的局面,到底雀儿喜的梦想是什么呢?敬请期待! 3.关于ig上的排版 如果有追踪我的ig蕗舟lunoe@ig就会发现随着每次更新,背景都会越来越暗,这也象徵女主角李苹柔的理智状态 4.关于雀儿喜说的语言 我想最多人想问的就是雀儿喜说的话怎么破解,其实原理没那么复杂,就是读音~要破解有两种方法,第一个就是把整段话复製起来丢进google翻译按下语音,google小姐就会神奇的讲出一句可辨识的话了,但因为小说禁止复製,这方法只有我这个作者可以用(ゝ??)人家有时会忘记自己打了什么东西...... 第二个方法是有人破解出来的,请为神探@嵐咕咕?掌声鼓励鼓励!说真的我当初写的时候压根没想要让人破出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嘖嘖......这方法就是打开输入法中的「输入法整合器」一笔一划去写每个字,就可以查出读音了!(有些小可爱认真地用部首用字义去解读,可惜方向错囉) 破解出来后将会得到大量剧情线索,不过就算没理解也不影响阅读,只是你可以提早知道他们的目的为何。 啊话又说回来,女主角李苹柔都不理解了,你急着理解做什么呢(??3?)不知道也没关係唷唷唷唷~ 5.关于有各国语言课堂的部分 我大学时曾选修音乐系的法文课,我们熟知的很多古典乐都是源自欧洲,原谱中使用非常多法文、德文、义大利文等欧洲语系,声乐的同学们不只要会唱,还要能读懂那些语言,真的很厉害。 说个趣闻,法文期中考时老师傻眼:「你们班考卷怎么回事,除了法文还混了德文、英文、义大利文?」 声乐同学自首:「老师,背太多搞混了啦!」 6.关于雀儿喜的书 雀儿喜读的所有书单都在暗示她的身份及梦想 7.关于雀儿喜故事的起源 这篇故事源自我脑中一个庞大世界观,最初我并没有想把这个世界观写出来,若要写完所有我想写的,二十、三十万字跑不掉,所以我将这个庞大世界观打散,抽取出我觉得有趣的点子独立成一个故事,比方说水的诡异意象与涟漪这个双生名字,变成现在的《灯笼奇谭:涟下灯》。具有穿透力的歌声变成《震璃鶯~化吶喊为旋律~》,长寿的主角变成《长生不老的我流浪到台湾》。 而现在这篇雀儿喜是最接近该世界观的作品,但愿我能好好的精简出精华部分,让读者们看的开心! 8.关于雀儿喜的预计字数 说出来会笑死......雀儿喜的预计字数是2000字(つд?)我贴给朋友看时还信誓旦旦地说,我打算在3000字左右完结,当我写到4000字时,我又改口说预计5000字左右收掉,写到5000字时我朋朋们已经笑烂我了,我最后说我一定要在10000左右结束!我还有其他篇要写呢!不可以这样三心二意! 雀儿喜现在是24000字,不要再笑我了,b嘴啦吼唷(つд?) 12.恶意竞争的原因 我突然感到脖子一阵凉意,彷彿有个看不见的利物抵在脖颈上,令我背脊发凉。我能感觉到,只要我敢大叫或逃跑,我的脑袋就不保了。 「李苹柔,帮我找到雀儿喜,你若拒绝我会立刻割断你的喉咙。」 我想我知道攻击玛莎的兇手是谁了。 事情发展超出我的常识范围,往无法理解的方向奔驰而去。皮埃尔老师离我有段距离,我们之间隔了三步之远,他偏过头欣赏盛开的日日春,不论谁经过看到我们,都会认为我们遵守师生间的社交礼仪距离,不会有人发现只要三步内,皮埃尔老师就能杀我于无形中。 我不敢动身体,只能用眼角馀光确认,我的身边真的没有东西,更没有看不见的钓鱼线,皮埃尔老师还在等我的回答,我能问的问题只有一次。 不答应就会死。 我瞪着皮埃尔老师问:「答应后,我会怎么样?」 皮埃尔老师推了推眼镜,似乎为我立刻理解状况而松口气,「说老实话,我不知道。过去从没有案例可循,姑且能说的是......最糟的情况是变成爱丽丝。可怜的爱丽丝,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永远在仙境中梦游。」 爱丽丝啊爱丽丝,追逐不存在的白兔误闯镜中世界,在镜子国度里所有人类世界的常识都不管用,在那世界有属于他们的规矩和法则,不能依靠自己所知,必须跟随新世界的规则。 我一直以为爱丽丝跟我相同,是个无意间闯入雀儿喜弔诡世界的倒楣鬼,现在看来真可笑,殊不知爱丽丝早已获得信任成为「他们的同伴」,若非她不慎发疯,像雀儿喜这样优秀的女孩是不可能与我成为朋友的,我才是没搞懂状况的那人。 明明使人烦乱的咆像已经被老师弄掉了,我却觉得心里仍闷闷的...... 我对皮埃尔老师说:「我可以帮忙,也不会把你们的事洩漏出去。」 抵在脖子上的冰冷感消失了,就和它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我战战兢兢举起手在脖子周围挥动,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 「你能马上理解真是帮了大忙,我实在不喜欢对同学动手,重要事还没成就先被这些小手段烦死了。」他说的很云淡风轻。 皮埃尔老师把手背在身后,像在为我做私人讲课,而我是他的特别资优学生,因为我天资聪慧破例指导我其他学生不知道的知识。他说:「我们一步一步来吧,李同学。先从你包包里的咆像说起。那是『我们』独有的技术,只有『我们』的人能操作,它的作用是扩散声音,只是个普通的生活用具,连管制品的级别都不算。但就是这样的小东西在『那些人』手中变成可怕的武器,当初爱丽丝就是为了拆除被『那些人』安置在宿舍各处的咆像,不慎近距离听到『声音』导致发疯。」 声音?发疯?被安置在宿舍各处?也就是说,鱼头棋不只一个,有人基于某种目的,在宿舍内到处放这会使人发疯的鬼东西?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说通了,我呢喃:「所以我才会做恶梦......才会对雀儿喜不耐烦......这个叫咆像的东西......会影响人的精神!」 皮埃尔老师点点头,指着耳朵说:「一般人类耳朵能听到的音频约二十到二万赫兹,咆像的扩散音频则可以达到零至十万赫兹。换言之,它能放出人耳听不到的声音,且不说它的外型对一般人来说就只是小雕像,就算找到咆像,也无法察觉它有异样,不知情的人继续将它留在身边,甚至像你一样无意间随身携带,日以继夜听它的声音,长久下来一定会影响精神,轻者狂躁易怒,中者慾望失控无法自制,重者幻象缠身迷失自我。」 会使人发疯的声音。 一般人类无法察觉。 在宿舍内到处都是。 这就是叶迦娣音乐艺术学院学生恶意竞争的真相。 学生内斗激烈,不时传出受伤送医,玛莎的脸伤,失踪的前室友,这一切的一切,都与雀儿喜和皮埃尔老师有关。 「老师......你和雀儿喜到底是......」我吞了吞口水,对将要说出口的话感到恐惧,「你们难道......」 我不知道这核心问题能不能问,常看的灵异故事中,一旦主角问了神秘人的真实身分,往往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们不是人类吧。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我是不是就算察觉了也该装作不知道比较好。 「李同学。」 皮埃尔老师清冷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冷汗滴下背脊发凉,刚刚太衝动了!竟然想都没想就问他们的身分,我哪来的自信觉得老师不会伤害我,这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以我的速度根本跑不回教学大楼脑袋就没了...... 「李同学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别紧张,我们和你一样是人类唷。」 皮埃尔老师的回答让我又惊又喜,惊来自于他回答出我想问的问题,喜则是庆幸他们不是我想的妖魔鬼怪之流,我心情有点复杂,我不知道外星人和灵异神怪,这两种答案我比较能接受哪个,幸好两个都不是。 也幸好我没有被灭口。 但,如果他们是人类,又怎么办到这些超出常理的事......我越来越搞不清楚了,本以为皮埃尔老师的坦诚能让我了解事情真相,疑问却是不减反增。 没看出我的复杂心境,皮埃尔老师自顾自说:「这一时解释不清,日后再说吧。总之必须快点找出雀儿喜的下落,原因我现在不能说,她已经失踪五天了,我们必须在十天内找到她否则情况将会很糟......下节课快开始了,我们分头进行,我会以老师的身分去探听,我的身分无法进出的地方就要麻烦李同学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一有任何情报随时联络,深夜也没关係。」 我与皮埃尔老师交换了联络方式,看着手机上的联络人名字,我想起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那天,我误传玛莎的假留言给雀儿喜,她却能马上用手机连络到老师,一般学生会有老师的手机电话吗?这件事我居然现在才发现有多不合理。 回到教室的我,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找雀儿喜,老师叫我去找爱丽丝的前男友,问题是怎么找?我在学校除了雀儿喜外,几乎不与其他人交谈,连要打听都不知从何打听起,脑袋瓜转了一圈后,我只想的到庄梦禾,但对方感觉跟我一样是个边缘学生,实在不抱期待啊。 --- 作者的话:「不是人类」和「是人类」两个相比,后者更难以捉摸啊啊啊~~ 连载之初时朋友就曾问我雀儿喜是不是xxx,重点不在于雀儿喜他们是不是xxx,别忘了本故事的标题可是「雀儿喜的梦想」唷(微笑),究竟会如何发展呢?就让我们继续看下去~ 13.寻找线索 回到教室的我,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找雀儿喜,老师叫我去找爱丽丝的前男友,问题是怎么找?我在学校除了雀儿喜外,几乎不与其他人交谈,连要打听都不知从何打听起,脑袋瓜转了一圈后,我只想的到庄梦禾,但对方感觉跟我一样是个边缘学生,实在不抱期待啊。 严老师扫视学生,说:「上堂课介绍美国爵士乐大师,很多人认为萨克斯风是爵士乐的灵魂之一......」老师接着使用教室音响拨放教学用音乐,由学校股东赞助的业界级立体环绕音响是每间教室的标准配备,老师问:「你们听听这首爵士曲中使用到哪些乐器,其中有个乐器不常见于爵士曲,这位编曲家使用它铺底,使的整首曲子沉稳又优雅。李苹柔同学,请问曲子中使用哪种乐器?」 突然被点到名字我吓得挺直腰桿,严老师神色不耐看着我,挑眉等待我回答。负责爵士课的严恩树老师是位喜爱穿黑衣的帅气女士,她每次上课永远都是黑色紧身上衣、黑色长裙、黑色短靴,老师没有教课的私底下时间,总带着黑色圆墨镜和黑色贝雷帽走来走去。 我收回心思,赶紧细听范例曲,主旋律使用小喇叭,还有萨克斯风、低音大提琴以及......咦?这个音色是...... 我回答:「是低音号吗?」 「没错正是。」见我回答正确,严老师脸色才好转,转头继续教课。 严老师放过我后,我的心思再度飘远。 低音号......低音号......我记得皮埃尔老师说爱丽丝的前男友主修低音号,该不会就是来餐厅找我探问的那个男生吧?我记的当时他背着的乐器就是低音号,原来就是他吗?上回遇到他是在学校餐厅,也许我能去碰碰运气。 结束整天的课程后,我去了学生餐厅一趟,但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看到我想找的人。我拖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宿舍楼,宿舍大厅已经被清扫乾净,很难想像几天前这里才发生学生脸被割伤,水晶灯碎裂的恐怖事,那画面歷歷在目,宛如在看失控的戏剧。 那天之后,爱丽丝去哪了? 以现实层面考量,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肯定有端倪可循,当时水晶灯碎掉后现场一片混乱,她有可能趁乱逃跑了,可有一点让我很在意,雀儿喜当时看到爱丽丝时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是「你居然还在学校里。」 有没有可能,爱丽丝自发疯以来,从未离开过学校? 「这学校总不可能有密室吧......」我说完自嘲一笑。学校密室怎么可能会存在,又不是在演歌剧魅影,难不成走廊暗藏秘密通道不成? 我低着头回到宿舍寝室,走廊上有很多同学在聊天,其实走廊上为了公共安静是禁止聊天的,不过多数学生都把这条规矩当耳边风,明明走廊上就有监视器,舍监不可能不知道,多半是对正值青春爱交际的学生睁隻眼闭隻眼吧。 监视器...... 我打开我的寝室,房内黑漆漆的,总是躺在床上看书的雀儿喜不在,少了她跟我打招呼的声音,房间格外冷清。 我放下书包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房间内有没有暗藏鱼头棋,照皮埃尔老师所说,那个会使人精神逐渐失控的诡异东西被安插在宿舍各处,这做法简单又有效,只要偽装成顶尖学府的学生竞争,将学生反常的精神状况推给「课业压力大」,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到底是谁做的?又为什么要害我们? 雀儿喜难道没有被影响吗?她看起来不像其他学生那么使心机,也没有像我一样烦躁,这东西对她没有作用?疑问越想越多,唯二能解答的人,一个不肯说,一个失踪。 「对了,监视器。」我想起走廊上的监视器,既然宿舍内有监视器,也许能去找舍监陈姐,请她协助调阅雀儿喜的行踪。 我想了想,决定先连络皮埃尔老师,电话只响了一声立刻就被接起,速度快到我没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说:「喂喂?有听到吗?」 『有什么发现?』电话那端的声音很沉。 我想起雀儿喜曾用扩音功能和皮埃尔老师讲电话给我听,当时老师的说话风格跟现在不同,我不自觉把心声讲出来:「总觉得老师跟我听说的样子差好多,哪个样貌才是真正的你。」 电话那头低声说:『我们需要偽装。你认识的雀儿喜是怎么样的人?』 我笑着说:「很会回避问题,给人高不可攀的感觉,但有时又调皮的像小孩子。」我望向对面的空床位,雀儿喜的床上和书桌放了很多图书馆借来的书籍,有些插着书籤还没看完,就这样被遗忘在房间内,而本该阅读它的人不知去向。 『唔......她没打算偽装吗。唉,时代真的不同了。』皮埃尔老师的话依然让人难以理解。 我将调阅监视器的点子告诉皮埃尔老师,没想到他立刻反对,『不行,不能够透漏我们的任何事。』 我不解,「为什么?」 『我们不知道谁是敌人,不能轻举妄动,你是新转学来的,我才排除你是敌人的可能性。』 我听了很无言,反驳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要怎么行动?再说了,你所谓的敌人又是谁?」 『就是放置咆像的人,我需要知道对方的身分才能对付他,但一直以来敌暗我明,我和雀儿喜始终不知道对方是谁。』 我打断老师还想继续说的话,「好了好了,越解释我越听不懂。总之不要被人发现我在找雀儿喜就对了。」要我帮忙又不肯讲明白,解释起来牛头不对马嘴的,听得我头都大了。 结束和皮埃尔老师的通话,我叹口气把手机往床上丢。 走廊上的同学都陆续道别回房间,快到宿舍门禁时间了。我在寝室内焦虑渡步,经过雀儿喜床位时我隐约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她真的很奇怪,喜欢游泳到连床上都有游泳池水的味道,怪人。 我靠坐在雀儿喜的床缘地板,将背靠在床垫上,双手抱膝思考该怎么靠自己找到她。 「你到底跑哪去了,雀儿喜......」我伸手抚过她的棉被,想起她躺在床上跟我聊天的样子。 你到底去哪了?我不喜欢我们最后一次讲话以吵架作结...... --- 作者的话:这话是整理线索用的 14.奇怪液体 我把头枕在雀儿喜床缘,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一般女孩子的床多半留有香水或沐浴乳的淡香,然雀儿喜的棉被却是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我因为好奇而多闻了几下,却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奇怪?棉被上没有味道?」消毒水味道不是来自棉被和床单。 难道是枕头吗?我闻闻看……不对等等!我这样闻人家的床也太奇怪了吧!可是好想知道消毒水味道是怎么回事…… 想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和做坏事的罪恶感交战,自我挣扎的结果是罪恶感略胜一筹,我红着脸远离雀儿喜的床,不再打探她的隐私。当我想要起身时,我看到对向的我的床底下放着行李箱,我彷彿受到灵感啟发,低头看向雀儿喜的床底下——黑暗的床底下放着一盘东西。 我跪趴着从雀儿喜床下抽出塑胶製浅盘,盘上摆满玻璃罐装的透明液体,目测有七、八罐之多,有几罐已经空了,空的那几罐上头沾有淡淡的唇印,我打开其中一罐闻,立刻皱起眉头。 这几罐液体全是消毒水味道,我怀疑里头装的全是游泳池水,但如果真是游泳池水,空的那几罐不就代表——雀儿喜不止暗中储藏这些罐装泳池水,还喝了它。 「……」 我的室友到底是什么人?她……或说他们到底是…… 隔日一早。 我收到皮埃尔老师的语音讯息,内容大抵是问我有没有线索,更多是打探我做了哪些行动以及接下来要去哪。是担心我会把他们的事洩漏出去吗?果然老师不太信任我,这样的情况下还拉我一起找人,可见他真的被逼急了。 经过一晚的思考,我倒是有了方向,那次爱丽丝前男友来餐厅找我时,他和他的一群同伙看起来是管乐组的,也许我能在合奏教室找到人。 学生练习的需求很大,学校设有好几间可供乐团使用的合奏教室,大大小小加起来十多间。我逐间查看贴在教室外头的课表,课表上写着每间教室的课堂时间,有些没有排课程的空堂时间会被学生借去自习,但既然那个男生是铜管组的,就一定会有上课时间,我只要找出会使用到低音号的课,在教室门口堵人总会让我找到的。 「合奏教室a、合奏教室b、合奏教室c……」我沿着教室走廊,记录下每间教室的课表,接着一一排除掉目标以外的课堂,国乐组、木管乐器组、弦乐器组、打击乐器组被我划线删除掉,最后成功整理出低音号所属的铜管乐器组上课时间。 我运气不错,今天就有三堂课跟铜管乐器有关,有两堂课我是空堂,正好可以来堵人,麻烦的是第三堂我有课,而且上课地点离合奏教室很远,就算我一下课就衝过来也赶不及。 别气馁啊,也许幸运之神会眷顾我,让我在前两堂就找到人。 「你找吴深穆?他没有修这两堂课喔,他要下午那堂才会来。」铜管乐器组的同学如此说。 这下可怎么办……难道真要翘课吗……我从来没有翘课的经验啊……会不会因为这样留不好记录……万一学校打给爸妈…… 冷、冷静点李苹柔!只是翘课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跟老师说身体不舒服就可以了……不行……我记得入学时有说严禁学生非正当理由旷课,要请病假得有医师证明或药单才会准假,要是事后被抓到欺骗师长翘课,最重会记小过。 我陷入两难,该去找吴深穆还是抱持被记过的风险翘课? 总之必须快点找出雀儿喜的下落,原因我现在不能说,她已经失踪五天了,我们必须在十天内找到她否则情况将会很糟...... 我想起皮埃尔老师说过的话。 雀儿喜几乎每天都会偷溜去游泳池,是有什么原因一定得去吗?结合床底下的罐装水以及雀儿喜喝过的痕跡,加上皮埃尔老师被逼急的态度,以及「十天内找到她」的期限,种种线索连在一起,让我有个大胆的猜想—— 有没有可能,雀儿喜基于某种原因「需要定期饮用」那些罐装水? 她失去下落后无法定期饮用,所谓的「情况将会很糟」难道是……她身体会出问题?或者更糟,可能会危害到性命? 若真是这样,很多事情就能说的通,为什么皮埃尔老师明明不想让我搅和进来,却还是告诉我他们的事,拜託我一起找人。 我牙一咬。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翘过课,有时很看不起那些喜欢翘课的人,觉得那些翘课的人都是浪费资源的混学生,没想到我会有今天……只是一堂课,只是小过一支,跟室友失踪比起来算什么,找到人确认平安才是最要紧的。 我想起雀儿喜在舞台上演唱的模样,她是那么耀眼,那么无所畏惧,既强大又美丽。 她现在需要我。 思及此,我莫名感到心跳加速。 --- 作者的话:这话是推理环节爹苏,有朋友反应感情线不明显,我有好好反省了(跪算盘)这就开始撒麵包屑!请再给苹苹一些时间! 15.堵人 我打起精神,既然知道吴深穆下午才会出现,我照常去早上的课程,午休时我走进学生餐厅,和往常一样选择远离人群的角落座位。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越来越抗拒与同儕相处,我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母亲说过我青春期时是个班级小霸王,回到家的话题都是和朋友的冒险故事,但从某个时候开始,我越来越不喜欢处理人际关係。 在伦敦的朋友自从我转学后就再也没有联络了,现在会给我捎来讯息的只剩父母亲。 我望着餐厅供应的义大利肉酱麵,它尝起来像是微波食品,没有食物香气,没有惊艳之处,没有感受到厨师的热情,什么也没有,就和我的大学生活一样空虚。 其他学生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边吃饭边间聊生活趣事,左边桌聊感情,右边桌聊戏剧。餐厅内的电视在播午间新闻,焦点新闻是某个县市的彩券行每年都开出百万大奖,我一边吃午餐一边看新闻,播到国际头条时,原本各自聊天的学生全都静了下来,新闻标题是「又见海上庞然大物,各国渔船相继目睹!」。 我听见同学们的讨论声。 「欸你看又是那个新闻。」 「我姊有传影片给我,有够夸张!你有看过影片了吗?那个真的很扯,海上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影子。」 「我朋友说那是鲸鱼,听他在豪小!那种尺寸最好是鲸鱼啦,那么大一座黑影,除非你说一百条鲸鱼堆在一起我就相信。」 「就算真的是一百条鲸鱼堆在一起好了,那边可是公海耶,周围没岛没陆地的,我看根本是电影里的大海怪。」 新闻主播以发现新奇观的口吻播报,说是几个月前开始,网路上不约而同出现很多不同国家远洋船隻拍下的影片,声称他们在海上拍到无法解释的庞然巨物,新闻画面顺势播放一段有中文字幕的影片,影片是用手机录下的,因为在船上拍摄所以画面很晃,但仍旧清晰地记录下那诡异的巨大剪影--距离船隻不远处有座宛如山脉的庞大灰影。 录影者刻意走进驾驶舱拍下仪器画面,证明他们所处的位置距离陆地非常遥远,那灰影绝不可能是山脉或陆地。 那个庞然大物,简直像一座城市。 这段新闻结束后进广告时间,同学们也不再议论这件事,对学生们而言,大海怪事太过遥远,他们更关心晚餐要吃什么。对我而言,海上奇闻也不是我优先关心的,我得好好思考如何从吴深穆身上探到雀儿喜的消息。 来到下午课程,我挑选离后门最近的座位,趁老师转身写白板时悄悄溜出教室。我成功在合奏教室门口,堵到和朋友偷溜出来抽菸的吴深穆。 他没有揹着低音号,老实说我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他,只是奇怪上课时间怎么有一群人在教室外抽菸,而多看了几眼,没想到那群人里的吴深穆先认出我。他叼着菸,语带不善,「你不是雀儿喜的那个室友吗?在这干吗?」 我谨慎地问:「请问你是吴深穆同学吗?」 他吸口菸点点头,他身旁的朋友全瞪着我,盯的我压力很大,我忍住想逃走的想法,硬着头皮强装镇定对他说:「你上次不是来问我雀儿喜跟爱丽丝的事吗?我有些话想跟你单独说。」 吴深穆一动也不动,吸口菸,说:「有什么话在这说。」 这么多双眼睛瞪着我,光气势我就矮人一截了,更别提从他嘴中套话。我只好拿出杀手鐧,「我不喜欢人多,想知道爱丽丝的事就跟我私下谈。」 听到爱丽丝三个字吴深穆总算有点反应了,他瞪着我,很不客气地说:「哼,不用了!雀儿喜都告诉我了。」 我抓准机会套话,「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吴深穆愤恨的说:「三、四天前吧,我朋友跟我说了在宿舍发生的事,我们在礼堂堵到雀儿喜要她说清楚,她才跟我说其实爱丽丝精神出了状况,她说她一直以为爱丽丝休学去治疗,哪知道现在有人在学校看到爱丽丝像个鬼一样跑来跑去......该死,这都什么鸟事情!」 我故意绕圈子问话,让自己看起来不太在乎雀儿喜,「那雀儿喜呢?舍监一直问我她跑哪了,问得我都烦了,你如果知道就告诉我一声,不然舍监一直想报警。」 再怎么难搞的问题学生,也明白扯上警察事情会变得麻烦,我拿出舍监陈姐的名字,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们,看能否逼他们自己说出雀儿喜的下落,可我万万没想到,吴深穆回答意料之外的答案。 「啊?舍监问你雀儿喜去哪了?不就是那个陈姐突然出现,说什么禁止学生起衝突,就把雀儿喜带走了,舍监现在是怎样,想赖我们威胁要报警啊,鬼扯!」 --- 作者的话:好像有关键人物出现囉(邪笑) 16.舍监 再怎么难搞的问题学生,也明白扯上警察事情会变得麻烦,我拿出舍监陈姐的名字,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们,看能否逼他们自己说出雀儿喜的下落,可我万万没想到,吴深穆回答意料之外的答案。 「啊?舍监问你雀儿喜去哪了?不就是那个陈姐突然出现,说什么禁止学生起衝突,就把雀儿喜带走了,舍监现在是怎样,想赖我们威胁要报警啊,鬼扯!」 吴深穆这话让我搞糊涂了,也就是说吴深穆带人去找雀儿喜质问爱丽丝的事,幸好衝突恶化以前被舍监陈姐即时阻止了。在那之后呢? 眼见线索指向舍监陈姐,我想有必要去回宿舍找陈姐谈谈,当我要离开时,吴深穆却喊住我:「站住!你干嘛问我雀儿喜去哪了?你不是跟她同寝吗?我们跟她还没完呢,她人呢?」他面露凶光,他身边的朋友也不善的站起来,捻熄了手上的残菸,几双眼睛不怀好意瞪着我,他们把我围住不让我轻易离开。 若让他们知道雀儿喜失踪了只怕会更麻烦,也不能让他们觉得我跟雀儿喜关係要好,他们可能会拿我出气,得找个理由忽悠他们才行。 我快速思考对策,吴深穆并不知道我跟雀儿喜关係如何,上回他来找我时我表现得很反感,正好顺着当时的反应演一场戏。 我故意叹很大一口气,用不耐烦的语气说:「我哪知道啊!我才想问舍监什么时候才要让我转寝室,我跟她每次见面都会吵架,她现在避着我不知跑哪了,你如果有看到她,叫她不准再乱碰我的东西!先这样了,我还要回去上课。」我骂完后装作生气的样子,推开挡住去路的男生们,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所幸我的鱉脚演技起了作用,直到离开教学楼,吴深穆那伙人都没有追上来。 知道雀儿喜最后是跟舍监陈姐走,我在心里松口气,舍监的解围来的正是时候,或许雀儿喜只是想避避风头,是皮埃尔老师多虑了。 我回到宿舍大楼,走进穿堂时看到清洁阿姨正在整理杰出校友照片墙,照片墙下贴着小牌子,介绍歷代校友的丰功伟业以及给后辈学子的勉励。我看着墙上一张张的照片,心想也许哪天就会看见雀儿喜的照片被掛上去。 「嗯?」看着看着,我留意到墙上除了人物照片外,还有一些其他照片,从彩色照片一路到黑白老照片都有,显示叶迦娣音乐艺术学院自创校以来,所歷经的各种歷史大事。 叶迦娣音乐艺术学院歷史近百年,期间培育出无数音乐人才,儘管现在已经开放让一般学生凭实力入校,但在以前,只有家里非常有钱的权贵子女才能入校,学生各个都是富商名流、高官军阀或海外留学生,是名符其实的贵族学校。 虽早有所闻,但实际看到穿堂上贴着一九三零年代时的照片仍大吃一惊,那是一张很大张的黑白照片,照片中一群穿着笔挺的权贵阶级人在学校内合影,背景的校舍非常华丽,和现在的现代化建筑完全不同,是一栋非常漂亮的三层洋楼式房舍,底下说明文字写着「校长与军事政要于礼德馆前合影」,在那个年代,军人位高权重,能和他们站在一起合照纪念就是一种地位象徵,而我们的创校者叶迦娣校长就站在他们中间。 清洁阿姨突然凑过来,「这张很漂亮吧,我听说这栋洋楼以前是专门接待贵客的宿舍,建材全是从海外运来的上等舶来品,可惜啊,这栋楼后来被地震震倒了。」 「是喔,真可惜。」我现在并不想聊天,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清洁阿姨,只能随便应付几句。 清洁阿姨像是找到听眾,开心的讲个不停:「据说以前还有军方的人来长住过呢,你想嘛,学校歷史悠久,说不定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藏着前人留下的秘密唷,哈哈哈,当然这也是我听说的,校内的神祕事可多着呢。」 「哈哈......可能真的有喔......」我摆出敷衍的态度,但清洁阿姨挡着我的路,一直介绍每张照片的故事。 我臭着一张脸,偷偷在口袋里按下拨号键,电话一接通,我立刻佯装讲电话,「喂?嘿对我在学校。」我假装闷头讲电话,逃离清洁阿姨滔滔不绝的话匣子。 『......你没头没尾在说什么。』电话那头的皮埃尔老师没好气的说。 「抱歉,刚刚有人缠住我,我假装讲电话才成功脱身。」我想既然都通话了,便将吴深穆的对话和正要前去找舍监的事,通通告诉皮埃尔老师。 皮埃尔老师非常震惊,『什么?你说舍监?』 我没有察觉他的想法,逕自说:「对啊,幸好有及时解围,她是你们的人吗?我现在在宿舍,快到管理室了。」 皮埃尔老师喃喃自语:『舍监......对啊......舍监的话就能掌握宿舍内所有情况......居然忽略这么明显的事......我们都认为一定是内部学生,反而犯了大错......』 我听不懂他在唸什么,只能回:「我快到宿舍管理室了。」 远远的,我看见陈姐的身影出现在宿舍大厅,她看起来像在找人,我不疑有他直直往她走去—— 『等等李同学!就是她!敌人就是舍监!她是赛莲啊!』 「哎呀,李苹柔同学,我正在找你呢。」 皮埃尔老师的惊惧吼声,和舍监陈姐温柔的声音同时传进耳里。 --- 作者的话:苹苹块陶啊!!! 17.灯下黑 远远的,我看见陈姐的身影出现在宿舍大厅,她看起来像在找人,我不疑有他直直往她走去-- 『等等李同学!就是她!敌人就是舍监!她是赛莲啊!』 「哎呀,李苹柔同学,我正在找你呢。」 皮埃尔老师惊惧的吼声,和舍监陈姐温柔的声音同时传进耳里。??????? 身为舍监的陈姐,是我转学进来后第一位接待我的人,也是学校内第一位鼓励我继续在音乐之路上努力的人,在我印象里,她总是优雅从容,明明身处行政职,却散发着顶尖艺术家的气场,宿舍内的学生经常去询问她课业问题,我也常看她在宿舍内走来走去,时而打理走廊上的花盆,时而整理交谊厅的摆设。 灯下黑,明明近在眼前,却因为打着灯拼命往外照,反而忽略最贴近的人。 我刚搬进宿舍时,所有行李都经由她手,只有她有机会在我的包包里放进咆像,也只有她能够光明正大在宿舍到处走动,在监视所有学生的同时,神不知鬼不觉设置会引人发疯的咆像,宿舍到处都有监视器,雀儿喜偷溜进游泳池这么多次都没有被抓,我反而觉得奇怪,如果说舍监早知道雀儿喜的「秘密」。 每当雀儿喜在游泳池时,舍监都在管理室内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还记得我质问雀儿喜关于爱丽丝的事时,她是这么说的——我亲眼看她被穿上拘束衣带走,她走前舍监还告诉我,她会为可怜的爱丽丝安排良好医疗设施照顾她。 爱丽丝最后是跟着舍监离开的,就如同雀儿喜失踪前是跟着舍监离开一样。 我握着手机的手颤抖不止,舍监陈姐很快走到我面前,露出以往的温柔微笑,对我说:「好巧呀,这时间你应该在上课,我正好有点事要找你呢。」 振作点李苹柔,不能让她察觉你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快想啊,不要再发抖了! 我越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手反而抖的更厉害,我没办法逃跑,也没有人可以来解围。 「李同学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喔。」舍监的关怀之声,在我听来就像一种质问。她在试探我,我的表情,我的举止,我说出的话,她将会从这些表现去判断我知道多少。 电话那头的皮埃尔老师彻底沉默。他知道我暴露在敌人面前了,他会来救我吗?不,远水救不了近火,还不能放弃,我还不想...... 我脑海里浮现父母亲的笑容。 「爸爸......你说妈妈她怎么了......你说车祸是怎么回事......」 我的声音颤抖的很厉害,恐惧的情绪无法抑制,既然抑制不了,那就顺应它吧! 我眼睛看着陈姐,泪水在眼眶打转,我故意用微弱却清晰的声音说:「妈妈呢?她会没事对吧?爸你冷静一点,别哭啊,你哭我也......」 舍监瞪大眼睛,慌忙地想安慰我,但我低下头后退一步,用行动表示拒绝与她接触。但舍监并不打算轻易放我走,她无视我抗拒的样子,硬是上前抱住我的肩膀,外表看起来是想安慰我,我却浑身起鸡皮疙瘩,她的手劲很强,我想挣脱却挣脱不开。 「噢天啊,李同学!你爸妈怎么了?别一个人独自承受,告诉我吧,我可以帮助你。」我想低头隐瞒情绪,反被她捧住下巴,硬是要我把脸抬上来与她直视,她的脸离我好近,我在她的脸上读不出任何想法,她嘴上说着很有人情味的话语,表情却如同陶瓷人偶般僵硬。 我不能别开视线,她会起疑。 我直视陈姐的眼睛,「陈姐......怎么办......」避免被看见来电通话者的名字,我赶紧将电话掛断迅速收进口袋,我发抖着说:「我......我妈妈她......爸爸突然打给我......说妈......被车撞了......现在在医院急救......要我作好......做好准备......呜呜呜呜......」我想着如果我今天不幸遭遇不测,疼爱我的父母该有多难过,想到这里我眼泪就不停流。 「怎么会这样突然,可怜的孩子。」陈姐抱住我不停拍着我的背,这举动看似贴心,却也让我无法离开。 我得赶紧逃走! 我推开陈姐,明确的说:「我想先回房间......我需要静一静......谢谢陈姐......我会没事的......」 陈姐似乎找不到挽留的理由,她松口手放开我,说:「可怜的孩子,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粗鲁的抹乾眼泪,退离开陈姐好一段距离。我握紧身上的包包,深呼吸佯装镇定,「谢谢陈姐,我先走了。」 陈姐没有说什么,依然微笑的看着我。 好险逃过一劫了。我一边心想,边转身往寝室的方向走,松懈下来后全身都抖得更厉害了,简直是鬼门关前走一遭,现在已经知道敌人是谁了,我接下来得更小心,首先得先打电话给皮埃尔老师...... 我摸进口袋,里头的手机不见了。 「哦?原来你是海龙氏的同伴啊,才除去一个爱丽丝又来一个新的,他们两人为了实现理想也真拼命。」 我全身僵硬,透过大理石地板上的倒影,我看见自己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孔,我缓慢的转过头,舍监仍站在原处微笑着,她手里拿着从我口袋偷走的手机。 舍监张开口,突然哼唱陌生的旋律。 一听见那歌声,我感到胸口闷痛,强烈的噁心感衝上来,我摀住耳朵大口喘气,一股想要奋力大喊的衝动涌上。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不该答应他的,我为了雀儿喜,那谁来为了我!你们都该死!都去死吧!凭什么只有我要承受这些!雀儿喜!皮埃尔!你们都去死吧! 我无法克制的发出尖叫声,我的嘴彷彿不是我的嘴,我听见自己不断发出恶毒的咒骂声,我却控制不了自己—— --- 作者的话:苹苹演技大爆发,皮埃尔有够没用,这章我的感想依然是......苹苹快逃啊啊啊! 18.防空洞 一听见那歌声,我感到胸口闷痛,强烈的噁心感衝上来,我摀住耳朵大口喘气,一股想要奋力大喊的衝动涌上。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不该答应他的,我为了雀儿喜,那谁来为了我!你们都该死!都去死吧!凭什么只有我要承受这些!雀儿喜!皮埃尔!你们都去死吧! 我无法克制的发出尖叫声,我的嘴彷彿不是我的嘴,我听见自己不断发出恶毒的咒骂声,我却控制不了自己—— 我的意识跟身体被暴力的分开,我拼命朝自己吶喊,声音到了嘴边像被人按了静音键,一句话也传不出去,我彷彿被看不见的枷锁捆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崩溃的倒在地上扭动,像条被拖上岸的鱼,苦苦挣扎。 难以承受的精神痛苦使大脑断了线,我最后的记忆,只记得陈姐走向我的身体,将我拖往舍监管理室的方向......后面的事......不记得了......我会死吗......我还有好多事想做......我...... 我会怎么样...... 我...... ...... 脑袋模模糊糊的,四周好冷,呼吸好沉重,我试着睁开眼,却是一片漆黑,浑身的力气像被抽空,我尝试挪动身体,却连站也站不起来,我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见...... 「冷静,你身体无恙,别怕。」 我听见一个女生的声音,很空灵很虚渺的声音,但我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是谁在对我说话。 「起来。」 瘫软的手臂被一个力道抓住,我被人猛力从地上拖起来。 「快去帮雀儿喜。」 我站稳身子,眼睛开始适应四周景物,如同那声音所言,我的眼睛没有问题,是这里太黑了。我身处一个窄小的半圆形空间,天花板是弧形的,房内似乎放了很多杂物,空气又湿又沉闷,似乎是个地下室? 我哑着声音问那个人:「我在哪?」 没有人回应。 这窄小的空间里,只听得见我一个人的呼吸声。 空气中瀰漫着霉味和腐败味,我闻到像是过期牛奶的臭酸味,每呼吸一口气我就不住呛咳,脑袋昏昏沉沉的,我花了点时间才回想起去找陈姐的事。我现在到底在哪?这里还是学校吗?过了多久了? 隐隐约约,我看见细微的亮光,我顺着光走过去,走的时候一直踢到杂物,鞋子踩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光来自一扇门的缝隙。我尝试用推的,门锈蚀的很严重,变形的门板使门无法完全关上,这也让我有了一丝生机,我用尽吃奶的力气推,却只开了一点点,那门的厚度竟有一个指节长,到底什么样的地下室需要用上这么厚重的门? 光凭我的力气不够,我寻找现下有什么可用的工具。 我胡乱摸索,没想到真让我摸到一根铁杆,我顺着铁桿摸上去,发现这是一张摆着杂物的铁製折椅,我推开上头的「杂物」,拉着铁椅往门走去,将铁椅的一角伸出门缝,运用槓桿原理奋力撬开门,我花了点时间寻找最好的施力点,终于在撬到第三下时门开到可以让我通过的大小。 门外的光透进来,照亮我背后的窄小空间。 那个被我推到地上的「杂物」是个人,那人裹着灰灰脏脏的大衣,满头乱发像一团掉进煤灰的稻草,她的周围放了一圈咆像,噁心的鱼头棋齜牙裂嘴环绕着她,没日没夜的折磨她的精神。 她安安静静的,像个被拋弃的娃娃,已断气多时,那个人正是爱丽丝。 奇妙的,我并不害怕眼前的尸体,甚至有些同情爱丽丝的遭遇,我不认识她,但我知道一位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死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那实在太悲伤了。 刚才唤醒我的声音,是她吧。 我低声对失去气息的女孩说:「我会带你出去的,等我。」 我小心翼翼走出门,门外是一条半圆形长隧道,很像课本上看过的防空洞隧道,门外的墙上被崁进一颗发亮的圆珠,光源便是来自那颗珠子,我好奇打量着珠子,它既不是灯具,也没有连接电线,更看不出装有电池,到底是怎么发亮的?莫非是跟「咆像」一样的未知技术? 我环视隧道,发现旁边还有一扇门,门从外头上了锁,我贴在门上听,里头隐约传来机器运转的声音。 我打开铁製的大锁,绣蚀的铁锁发出「嘰!」一声,刺耳的声音回盪在隧道内,我一边留心四周动静,一边把那扇门打开。 门一开,一股大海的味道衝进鼻子! 就那么一瞬间,我彷彿看见一头巨大的生物盘踞在房间内,那生物呈半透明,模样像巨蟒又像神话中的龙,浑身鳞片闪耀着美丽的银蓝色泽,但只有一瞬而已,眨眼时那东西消失了,彷彿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雀儿喜!」我惊呼。 我衝进室内,扑向双手被反绑倒在地上的雀儿喜。她身体僵硬双眼圆睁,我拼命在她眼前挥手,她的眼睛却没有对焦在我身上,虚空得朝远方看,像个断线人偶。 「不会吧......雀儿喜?醒醒啊......你不准......」我不敢说出那个字,彷彿只要说出来一切将无法挽回。 她仍穿着我们吵架那天的衣服,双眼毫无焦距,不论我怎么摇她叫她都没有反应。从她失踪以来已经过了那么多天了,要是这段日子她一直被关在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水...... 不要......我无法接受!我们找你这么久,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雀儿喜!听到就回答我啊!醒来!」我拼命摇她,「雀儿喜!听到就回来啊!」 雀儿喜的手抽动了一下。 --- 作者的话:终于找到雀儿喜了! 19.人鱼公主 人鱼公主为什么想上岸呢? 因为喜欢人类世界? 还是爱上王子为了恋情不顾一切呢? 雀儿喜问:「吶,李苹柔。这本书写的内容是真的吗?」 某日的週末午后,我没有安排外出行程,留在宿舍里用电脑逛网页,对床的雀儿喜也留在寝室,她正津津有味翻看安徒生童话,她似乎很喜欢那本书,连日来反反覆覆一直看。 我当时正在看一篇艺文期刊,随便应和:「什么东西?」 见我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她跳下床蹬到我旁边,直接把书举到我面前,像个要妈妈念床边故事的小孩,说:「就是这本书啊,里面的故事都是真的吗?」 我瞥了眼书封。 居然问我安徒生童话内容是不是真的,她认真吗? 我指着书本,说:「童话故事就是给小孩子看的故事,都是想像出来的,就算有真实内容混在里面,也已经分不清虚实了吧。」 「这样啊......」雀儿喜听上去很沮丧,「这篇『海的女儿(又译:人鱼公主)』也是假的吗?」 提到神怪故事,我的兴致被提起来,我说:「人鱼公主故事是假的,不过人鱼传说就很难讲了。千年来世界各地都有人鱼传说,不觉得很神祕吗?为什么同样的形象会在不同国家地区流传呢?以前资讯可没那么发达,很多地方几百年来都没有与外界通联,却留下一样的传说故事。」 雀儿喜眼神微变,一改方才的态度,变得有些谨慎,「李苹柔,如果你是人鱼公主,你会想上岸吗?」 如果我是人鱼公主,我会想上岸吗?对人鱼公主来说,人类世界是个完全陌生的国度,所有人事物都跟她认知的不同,在那里没有亲人朋友,一切从零开始学习,甚至为了上岸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毁去美丽的鱼尾,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子上痛苦,如此沉重的代价换取在陆地世界生活,我会愿意吗? 我认真思考一番,「是我应该『不敢』。毁去自己的身体去适应一个全新的世界,很可怕吧。故事中的人鱼公主一开始只是出于对陆地世界的好奇心,后来爱上王子殿下,才会不惜代价上岸,如果没有强烈的动机,我不会想上岸。」 「强烈的动机是吗......」雀儿喜表情变得很复杂。 我很纳闷她在感慨什么,我们只是在间聊童话故事,对吧?为什么她的表情却像在聊她自己的事情。 「李苹柔你说的对,如果没有强烈的动机,上岸是个非常可怕的选择。换言之,如果有了强烈的动机,那么上岸......就成了必然。」 我当时没有把这段午后间谈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雀儿喜从很早以前,就一直尝试对我坦承她的身分。 是我在抗拒真相,我还没准备好接受真实的她。 幽暗的地下空间内摆了好几台机器,每台机器都有风扇口,看上去像是抽风机,而且从进到雀儿喜所在的房间我就发现,这间房间的空气特别乾燥,和我醒来时的房间截然不同,这间房间乾燥到我连呼吸都感到刺痛。 我抱着怀中一动也不动的雀儿喜,她身体瘫软,像个失去操引线的人偶,我战战兢兢抚上她的胸口,感受到心脏还在跳动,虽然微弱但确实还在跳动,还活着,她还活着。 在我叫她名字时,她的手抽动了一下,我喜出望外喊道:「雀儿喜!你醒了吗!」 她轻颤,艰难地说了一个字:「水......」才说完,她的身驱又软了下去,彷彿有人暂时拉住她的操引线,但很快又断裂失去联系。 我紧张地喃喃自语,「水......水......这里没有水......」得赶快把雀儿喜带走,这房间太乾燥了,再继续待下去会有危险。 我蹲下身将雀儿喜背起来,一离开那个乾燥的房间就忍不住乾咳。我在黑暗的隧道内寻找出口,走了一阵子眼睛渐渐适应漆黑,我不知道我走的方向正不正确,只能埋头继续往前,背着雀儿喜使我体力耗损得很快,我走一下就得停一下,整个隧道内都是我粗重的踹息声。 我边走边唸着:「我们快出去了......撑着点......一定就快到了......」与其说是对雀儿喜说,更像是对自己喊话。 我怀抱希望,靠意志力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寻找出口。 不知走了有十分鐘还是有一小时,脚下的道路彷彿无限延伸般,儘管我努力往前迈进,却像是永远走不到尽头。 我走的真的是正确的方向吗?会不会其实是反方向? 质疑声在脑中响起,我甩甩脑袋强压下可怕的念头。靠在肩膀上的雀儿喜仍旧一动也不动,我不知道还要走多久,照这样下去,还没找到出口,我的精神和体力会先撑不住。 「雀儿喜......我多少猜到你和老师的身分了......」 就当我自言自语吧,我需要靠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对不起那天对你发脾气,老师在我包包里找到一个叫咆像的东西,他说是那东西让我变得暴躁,儘管如此我还是对你说了很难听的话,对不起......」 停下来休息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在我体力快要耗尽时,我终于走到隧道尽头。 尽头是一座向上的水泥阶梯,我打起精神往上走,走着走着我听到说话的声音,这发现让我看见希望,我加快脚步往上爬,说话声听起来很激动,像在争吵,随着我越往上走,声音越来越明显,与此同时我也看到阶梯的尽头是块长方形的门板。 我在门板上摸索,找到一处凹格,我抓住凹格使劲往旁边推,光照了进来。 在黑暗中待得太久,我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强光,我闭上刺痛的双眼,双脚一软跪倒在地板上。 舍监陈姊大吃一惊的声音传进耳中,「你......你怎么会......你怎么会这么快就醒来!」 「你闭嘴,把她压好别让她跑了!」我听见皮埃尔老师的声音来到旁边,「做得好李同学!快!外面在下雨,快带雀儿喜去外面!」 我眼睛还张不开,只听见很多人的脚步声往我们靠近,有人扳开我的手要带走雀儿喜,我连忙将雀儿喜拉过来护住她,怕又有人要把她关起来。 我听见皮埃尔老师的声音:「李同学可以放开了,没事,这里都是我们的人,你辛苦了。」他一改先前冷冰冰的态度,语气出乎意料温柔。 我赶紧对他说:「里面......爱丽丝......把她带出来......」 「好,交给我们。」我听见有脚步声穿过我,走进地下通道内。 我一手仍抓住雀儿喜的衣服不放,见我迟迟不肯松手,一群人乾脆将我也抱起来。 等我终于可以把眼睛睁开时,我们已经来到室外。 天空正下着雨。 抱住我的是个没见过的女人,皮埃尔老师抱着雀儿喜站在我们旁边。我看着皮埃尔老师抱着瘫软的雀儿喜走进雨中,他小心翼翼的扶着雀儿喜,让她全身都能淋到雨,他神情肃穆彷彿在进行某种仪式,那模样让我想起米开朗基罗的圣殤像。 雨水打在雀儿喜无神的脸庞上,奇妙的事发生了。原本瘫软的身躯像被注入生命力,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她的双眼逐渐聚焦,生命力重新回到她身上,她把双手併拢在嘴边,雨水落在她手中形成小水漥,她张大嘴伸出舌头拼命舔拭,原本惨白的脸色渐渐恢復红润。 皮埃尔老师问她:「没事吧?」 雀儿喜乾哑着嗓子回:「多亏苹柔,及时赶上了。再晚一点我就连不回来这身体了。」 皮埃尔老师皱起眉头,「没想到舍监才是赛莲,牠们氏族『离水』最久行事也最谨慎,她是怎么知道我们必须靠水来维持『连躯』?」 雀儿喜注意到我很在意她的情况,她对我露出微笑,伸出一隻手抚了抚我的脸颊,让我知道她真的没事了,看到她的笑容我就安心了。 --- 作者的话:好像有人的称呼改了唷(姨母笑) 20.脱鞋 雀儿喜放软声音对我说:「我没事了,我哪里都不会去,你松开手也没关係。我欠你一个恩情,谢谢。」 听见没事了三个字,我才终于卸下紧绷的情绪,我松开雀儿喜的衣角,疲劳感立刻涌上来,眼皮一重差点要闭上。 我说:「雀儿喜,爱丽斯她死了。」 「嗯。」雀儿喜脸色一沉,「我知道。那隻赛莲特地带我去看她了,她还说因为爱丽丝的精神很顽固,费很多时间才套出我身体的弱点。」 天空阴阴的,我们在雨中站了一会,期间都没有看到其他学生,皮埃尔老师说现在是清晨五点,快要天亮了。 和我失联后,皮埃尔老师立刻带人去找舍监陈姐,但舍监很狡猾,死活都不肯交代我们的下落,还要胁说敢伤害她,就永远别想找到我和雀儿喜,他们无计可施,只能先把舍监陈姐扣押着,用最费时的地毯式搜索找我们,没想到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我带着雀儿喜自行逃脱。 叶迦娣音乐艺术学院歷史悠久,在漫长的歷史中佔有一席之地,在某个时期曾是官宦子弟的艺术首府,不仅要传授知识,保护这些权贵子女也是学校的责任,我和雀儿喜被关押的地下隧道,其实就是当年学校秘密兴建的避难密道。 我们逃出来的出口通往舍监管理室,隧道另一端则通到以前招待贵宾用的洋楼——礼德馆,该洋楼后来拆掉改建为现在的礼堂。 雀儿喜对皮埃尔老师说:「那隻赛莲知道单纯伤害肉体无法动摇我们,她把爱丽丝囚禁起来,用歌声迷惑爱丽丝,藉此套出我们的情报,这才被她发现我的身体不稳定,需要靠水来连系,不然就会失去对这身体的掌控。」 抱着我的女人说:「赛莲氏真是难缠,老爱用迂回的方式打击我们。」她声音很像棉花糖一样又甜又软,看上去约四、五十岁,跟我母亲差不多年纪,但她与微胖的母亲不同,体态维持得很好,颇像从事运动员或舞蹈家一类的职业。 皮埃尔老师转向我,语带诚恳说:「我没想到你能反过来用行动与机智证明自己的能耐,雀儿喜选择你的理由我渐渐明白了。啊......还没为你介绍,这边这位是玛莉.怀比恩,她是我太太也是我的『结心者』。玛莉,她就是雀儿喜的室友李苹柔。」 抱着我的女人见我精神恢復了些,把我放下来改为搀扶,她的声音像摇篮曲一样温柔,玛莉说:「你好李同学,往后我们就是自己人了,有什么问题随时告诉我。」 太太?原来老师已经结婚了?这么说,外传雀儿喜和皮埃尔老师的关係不一般,真的只是谣言囉? 太好了。 ...... 我为什么会觉得......太好了? 一开始,我只是对雀儿喜这个新室友感到好奇,她拥有无人能及的音乐才华,是舞台上闪耀的明日之星,她和许多学艺术的学生一样有古怪之处,在艺术领域中,有怪癖的奇人不在少数,但雀儿喜的古怪却有着一丝违和感,彷彿她遵循和我们不同的游戏规则。 我是什么时候察觉她非正常人类呢? 或许,从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注定我们的命运将缠绕在一起。我看向雀儿喜,她马上回望我,她总是可以立刻发现我的视线。 雀儿喜说:「皮埃尔,我来跟她解释吧。」 皮埃尔老师点点头,「也好......你想带她去游泳池吧?这时间没有学生,你们去吧,我和玛莉去处理爱丽丝的事。」 我还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雀儿喜已经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带往宿舍去。 她身体似乎完全恢復了,许是心急,她的步伐走得很快,我跟得很吃力,身体发出疲惫的警讯,每走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重物。 好累,好睏。 「苹柔?」 我脚一软往前倾倒,直接摔进一个柔软的怀抱,我们之间近到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她看我体力不支,抓起我的手臂绕过她的肩颈,搀扶住我继续走,她身体很湿,我因为靠着她,衣服也跟着被沾湿,透过湿衣我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她的湿发扫过我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迷糊中我脱口而出:「你真该喷个香水,你身上的消毒水味道有够奇怪......」 雀儿喜先是愣住,随后轻笑:「好提议,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们一起去逛街吧,届时请你帮我选香水。」 在她的搀扶下,我们来到宿舍底下的游泳池。看到游泳池我就想起,雀儿喜曾把我拉进水中的事,当时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做,但是现在,我似乎懂了...... 「雀儿喜,你不知道什么是『溺水』对吧。」 雀儿喜默默点头了。 她语带愧疚,「在我族中不存在『溺水』的概念。我看到你恐惧的样子才发现做错事了,我翻阅文书,拼拼凑凑得知你们只能短时间待在水中。」 「若用我们的说法,大概就像无法理解,有人会因为呼吸空气而死吧。」我看她如此愧疚,试着用轻松的方式缓和气氛。 她知道我怕水,小心翼翼让我坐在靠近扶手的泳池边,她伸手把我的脚捧起来,动作轻柔彷彿捧在手心的是一件易碎珍宝,简直像童话里的侍僕对待公主殿下,她解开我的鞋子,连同袜子也一起脱下来,同时很关心我的反应,时不时就会瞄向我的脸观察我的表情。 理智上知道她是怕造成跟之前一样的误解才如此小心,但情感上我实在很难不被眼前的曖昧举止动摇心神...... 雀儿喜因为淋过雨,身上的衣物本就湿透了,她没有脱衣服,直接滑入水中,我不敢下水,只敢用赤裸的脚丫子轻轻沾水,雀儿喜潜进泳池底部游了一圈。按常理来说,一般人游泳会先深吸一口气再下潜,返回水面时会换气呼吸,但这些动作雀儿喜都不需要,她无声无息游回我面前,从水中缓慢浮上来的样子静如鬼魅,她由下而上抬头望着我,湿漉漉的头发沾黏在她的脸庞上,看着这样的她,我伸出手为她拨开沾黏的发丝。 一切就跟当时一样,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互动,不同的是,这回她脱下手套将我的头拉进水中时,我不再害怕了。 雀儿喜卸下她的手套,露出一双佈满银蓝色鳞甲的怪异手掌,她用那双手捧住我的脸将我往水里带,她的手好冰冷,鳞甲凹凸不平的诡异触感紧贴着肌肤。 她说:「我要给你看的东西在水里,别害怕,有我在,我不会让水中任何事物伤害你。」 --- 作者的话:帮体力不支的人脱鞋子合情合理吧,请各位姨母姨父们收好笑容别想歪啊 21.海龙氏族 雀儿喜卸下她的手套,露出一双佈满银蓝色鳞甲的怪异手掌,她用那双手捧住我的脸将我往水里带,她的手好冰冷,鳞甲凹凸不平的诡异触感紧贴着肌肤。 她说:「我要给你看的东西在水里,别害怕,有我在,我不会让水中任何事物伤害你。」 我被她拉进水里,变得和她一样湿漉漉,感觉像是渐渐和她同化成为一体。 雀儿喜你是不是早已等不及,想把我拖进你的世界?你是否正在窃喜,终于将我抓到手了? 我屏住呼吸让雀儿喜将我拉进水中,水很快就淹过我的口鼻,我眼睛紧闭不敢在水中张开,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身体还是下意识想抓住点什么支撑,当我想伸手去抓住雀儿喜时,她却放开了我,那瞬间我像被大人放开手的孩子,失去依靠的我在水中迷失了方位,若不是在水里不能开口,我恐怕已经叫出声音了—— 「苹柔,看我。」 我听见她的呼唤声,可我却无法判断她身处何地,声音彷彿从四面八方传来,既像山谷的回音又像有人直接贴在我耳边说话,我分不清楚她在哪,我拼命伸手摸索,却什么也摸不到。 我快要没气了,我得赶快浮上去,到底哪里是水面?我现在沉到多深?雀儿喜你在哪? 恐惧使呼吸混乱,我开始胡乱滑水,就在这时,我听见那不知名的语言—— 「婐艤醢礱奭鼅颙嬔斔皉鵀捰镞鼅鐨。」 我的身体被一股暖流通过,暖流穿过我的口鼻流经肺胸,我身体逐渐放松,感觉好奇怪。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在水中深吸一口气,水立刻灌满我的鼻腔,然而预期的痛苦窒息并没有袭来,取而代之的是获得氧气的满足感,我可以在水里呼吸了! 「苹柔,看我。」 「苹柔,看到这样的我,你害怕吗?」 「苹柔,知道秘密的你已经无法摆脱我们了,你若离开,其他人就会杀了你灭口。」 「苹柔,我说过了吧,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好友的,你现在是我的同伴了。」 我睁开眼睛,看见一条巨大的银蓝色龙型怪物盘据整座游泳池。 她身躯又长又粗,几乎挤满整个游泳池,但我感觉不到实体存在,眼前的她彷彿是投射,身体看起来在这,实际上却不在这里。 她巨大的龙眼睛几乎跟我一样高,如珠宝般闪烁着光彩,我感觉到她的笑意,我在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欣赏我的反应。 她身体是半透明的,看上去很虚幻,若非她在水波中散发鑽石般的彩光,我一定会以为自己看到世间最美丽的幻觉。 雀儿喜,你是故意告诉我祕密的吧。 藉由告诉我秘密强拉我进入你的世界,皮埃尔老师不想让我牵扯,你却极力拉拢,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的身躯没多久就消失在水光中,像浮上水面的泡沫,来时飘渺,去时虚无,偌大的游泳池中,只剩下我跟人类样貌的雀儿喜互望,她笑得异常开心,眼弯如月牙,嘴角几乎要拉到耳根去了。 「苹柔,我终于可以对你坦承我的一切了,从现在起,我们之间再无秘密。我一直在观察你,看你是否有资格成为我的结心者,所谓结心者就是我们在无水界最信任的对象……我好像太心急了,还没跟你解释无水界吧,苹柔,我接下来要跟你说一个故事,你或许会听不懂,也或许会觉得这和你没关係,但相信我,这个故事存在于我的过去,却即将影响你的未来—— 一切的开端,始于西元元年以前,一位美丽虔诚的女子被杀害开始的。 女子名唤瀅镇,来自一支信仰海神的临海小部族,他们族群虽小眾,却已有稳固的社会基础以及语言文化,他们自称是「海龙氏族眷属」,而瀅镇出身自祭司家庭,一出世便被赋予女祭的职责。 他们的语言来自海龙神的赐予,相传是一种无法学习的语言,只能透过族人施行特殊仪式来赋予说听能力,这样异于常人的部族很快就被当权者视为眼中钉。当朝为王者故意挑女祭瀅镇开刀,直指她衝撞王的名讳,是个大逆不道的祸女,更指责给她起名的父母是刻意嘲弄王,是试图乱朝的暴民,整个部族容忍这祸女的存在,是卑鄙无法度的蛮族。 曾经丰饶的部族被军队大举入侵,兵士们逢人就杀,整族死伤惨重,瀅镇的头颅被割下拋进大海里,藉此嘲弄他们信仰的海神根本救不了她。 残杀之日,原本蔚蓝的大海被鲜血染红,冤死的灵魂无法暝目,冰冷的血液使平静的大海也发狂,一阵天摇地动,海面上掀起遮住太阳的巨大海啸,淹没了整个部族,虽吞噬掉进攻的士兵,但也已经救不回逝去者的性命了。 那海啸正是来自海龙神的怜悯,所谓的海龙神并非神话中高高在上的幻想神祇,而是真实生活在大海深层的海民,海民们接纳这支来自无水陆地的眷属,赋予他们化身海龙氏族的能力,成为海龙氏族的一份子。 多数海民对无水界陆地不感兴趣,双方维持着互不侵扰的关係,只有海龙氏族特别亲人,他们原本是人类,对无水界抱持着原祖情感,他们的存在成为无水界与海民之间的缓衝带。」 我听完雀儿喜说的「故事」,过往无法理解的事全都联系在一起。皮埃尔老师自称是人类;语感很像中文却听不懂是哪里的语言;好奇陆地的一切,拼命读书汲取知识,因为这里是她的「根」。 大海是我们的起源。这句生物学的名言在她身上恰恰相反,对雀儿喜来说,没有水的陆地才是她的起源。 22.伴君如伴虎 我听完雀儿喜说的「故事」,过往无法理解的事全都联系在一起。皮埃尔老师自称是人类;语感很像中文却听不懂是哪里的语言;好奇陆地的一切,拼命读书汲取知识,因为这里是她的「根」。 大海是我们的起源。这句生物学的名言在她身上恰恰相反,对雀儿喜来说,没有水的陆地才是她的起源。 我们离开游泳池,悄悄走回寝室。 走廊很安静,大家都还在睡梦中,我踮着脚走的战战兢兢,她的步伐倒是轻巧,每一步都很坚定,看着这样的她,彷彿走廊是名为世界的伸展台,她顶着压力和巨大的秘密,昂首阔步展现自己,而我就是误闯伸展台的小人物,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海民的秘密不再与我无关,从现在起,我也要谨慎我的一言一举。我不愿辜负雀儿喜对我的喜爱与信任。我不想让她为难。 我们回到寝室,开了灯锁了门。湿透的外衣不知不觉被风乾,吸过水后褶皱特别明显,凉意让我打了个寒颤,我们很有默契地,第一件事就是先换衣服,我没想太多准备脱掉上衣,然握着衣襬的手掀到肚腹时突然感到尷尬。 我望向也在换衣服的雀儿喜,才抬眼就看到雀儿喜脱到只剩内衣裤,她的头发已经半乾了,如瀑布般的微湿黑发半遮半掩裸露的肌肤,如墨汁般深沉的黑色长发,更加凸显她白里透红的水嫩肤底,全身上下只穿着黑色内衣裤及手套的她,面色从容体态完美,光是站在那就像是杂志上的一抹写真照。 我尝试偷看她的脖子为什么总是遮着,但她把头发拨到一侧,恰巧挡住脖颈。 住在同一寝难免遇上换衣服的时候,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在寝内同时换衣服,但我赫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坦然了,光是在她面前裸身就让我浑身不自在。 「雀儿喜......你转过去好吗。」我尝试说的自然些,声音却是细如蚊吶,但愿她没留意到我炽热的耳朵。 雀儿喜没多说什么便转过身,我背对着她,脱掉湿淋淋的外衣丢进洗衣篮里,明明什么也没发生,我却觉得每分每秒都好尷尬,只想快点换完衣服尽快结束。 身后传来衣物摩擦声以及走动的声音。 我不安的问:「雀儿喜你还背对着我吧?」她应该不会偷看我换衣服吧。 「嗯,还背对着。」雀儿喜的声音出现在我正后方。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后背有温热的东西贴上来,我大吃一惊,「你......你跑来贴着我的背做什么?」雀儿喜与我背贴着背,她的长发滑过我的背,隔着发丝我能感受到她灼热的体温。 「我冷,想取暖。」雀儿喜带点调皮的声音在我脑后响起。 「你别闹......」我套上连身裙,用棉质衣物打断她软绵绵的任性举止。 雀儿喜在我背后偷笑。 我转头轻斥:「你很烦耶,笑什么。」 她用纤指戳了我的脸颊,说:「苹柔变苹果了。」我看向寝室内的穿衣镜,我整张脸红的跟什么一样,羞涩的模样尷尬极了。 「是......是因为湿衣服啦,我可能快发烧了脸才会这么红。」如此拙劣的谎言,连自己都骗不过。 我躺回床上,看着贴在书桌上的课表。今天有好几堂必修课,有几堂还是我很期待的内容,可我现在只想眼睛一闭睡到自然醒。雀儿喜也躺回她的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我随口问:「我们的手机拿得回来吗?」 话才说完,两支手机从寝室的门缝滑了进来。 雀儿喜理所当然捡起手机,说:「回来了。」彷彿她早就知道手机会被送回来。 我查看手机,除了有些灰尘外完好无损,打开通讯软体,看到妈妈传了一堆讯息给我,基于报平安的心情,我立刻回覆讯息给妈妈,才送出没几秒鐘竟显示已读,妈妈丢给我生气的贴图,说她以为我出事情了。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说她大惊小怪,但这次...... 我苦笑。母亲的第六感真是灵敏,我确实出了点事,可我当然不可能老实跟她说,你女儿昨晚被传说中的赛莲女妖用歌声迷昏后扔到地下室和一个尸体关在一起。 也在确认手机讯息的雀儿喜对我说:「苹柔,晚上我们要把那隻赛莲遣送回去,你也来。」 稍作休息后我们照常去学校上课,让一切看起来如常,装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我看着迎面走来嘻嘻笑笑的同学,心想:你们若知道今早宿舍出了一具尸体还笑得出来吗? 仅仅一个晚上,这世界突然变得好陌生,与我擦身而过的同学们是不知情的一般人吗?还是......海民?海民与普通人类难以分辨,他们很擅长偽装,就好比皮埃尔老师和舍监陈姐,他们就是普通的宿舍管理员和学校老师,见面会问候我近况,会鼓励我好好学习,直到他们主动承认身分之前,我根本看不出来他们不是人类,更别提舍监陈姐神色如常关心学生的同时,暗地里却在加害学生。 分不清谁是可以信任的,也分不清谁会试图害我。 「怎么了?」走在旁边的雀儿喜拉起我的手,说:「你在发抖?」她口气听起来很惊讶,她似乎以为我足够冷静去面对这些事。 我的手抖得很厉害,自嘲:「没事......我就是这样,总是把情绪闷在心里,等到身体撑不住才爆出来。」 她说:「你害怕了。」 「多少有一点......紧张。」 她握紧我的手,低语:「放心,这所学校已经没有其他敌对氏族了。那隻赛莲是最后一个,剷除她以后,这所学校就是我们海龙氏族的势力据点之一了。」 我问:「我今后会怎么样?」 雀儿喜回答:「苹柔照常生活就好,我不免强你一定要协助我。我不想你变成第二个爱丽丝。」 提及前室友,雀儿喜像是想起某件事,她突然冷笑一声,表情变得阴寒,她说:「爱丽丝确实是个不好的例子,但我更不希望我的苹柔像第一位室友米兰达那样。」 第一位室友? 我问:「你第一位室友叫米兰达?她怎么了?」 「眼红我的人很多,我已经很谨慎了,却还是难防内贼。有人给了米兰达一大笔钱,要她在我的饮食下毒。」雀儿喜语气说得很轻,可怕的表情却已透漏她的怒气。 「毒......」我不敢想像雀儿喜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如果连同寝室的人都会害她,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我可以为了理想,为了同伴,容忍所有恶意与屈辱,但我无法容忍称兄道弟的人背后捅我一刀。敢为钱背叛我,我不会让她好过,懂了吗?苹柔。」 雀儿喜对我的好意,就像包裹在毒药上的甜糖,香甜的让我忘记她的本质。她说的没错,这可不是什么浪漫邂逅,这是现实生活,如果我做出危害雀儿喜他们的事,我的下场不会比爱丽丝好到哪去。 想在龙的身边活下去,我只能成为虎,不能做个白兔。 「懂了。」我微笑着拨开她的手,让她看到坚强的我。 既使我怕得浑身发抖,怕的想立刻转学,我也得逼自己微笑说「我可以」,这三个字才是我的保命符。 --- 作者的话:许多爱情故事会把凶狠对象描述的很美好,像是与吸血鬼谈恋爱,与黑道谈恋爱,然而真的这么浪漫吗? 23.联合徵选季 想在龙的身边活下去,我只能成为虎,不能做个白兔。 「懂了。」我微笑着拨开她的手,让她看到坚强的我。 既使我怕得浑身发抖,怕的想立刻转学,我也得逼自己微笑说「我可以」,这三个字才是我的保命符。 雀儿喜很满意我的回答,「好,这才是我的苹柔。」 我和她在叉路处分开各自去上课。 今天第一堂课是「当代流行音乐」,真是谢天谢地,我奔波了整晚又下水游泳,现在要是让我听古典音乐,我铁定要在梦里上课了。 「至今仍有许多传统派认为流行音乐的通俗是一种褻瀆。」教当代流行音乐的施月弥老师是位西班牙留学回来的栗色捲发女性,她喜欢戴大耳环,总是素着脸从没看过她化妆,上课时特别爱用申论题让学生自己找答案,「但同学们可以反思,从前虔诚的天主教徒禁止造偶像,禁止妄图描绘上帝的容顏,却反倒限制福音的传承,简单易懂快速真的是不可理喻的吗?反芻我的问题,无须说出你的答案,求知贵在思考过程。」 我挺喜欢理论课的,思考那些问题的过程让我有源源不绝的灵感。 「那么我们来听上週的流行音乐排行榜吧!」施月弥老师说完,就这样光明正大用学校的顶级音响播起流行嗨歌,还是重新编曲过的重低音版,沉重的低音连桌椅都跟着震动,教室一秒变成夜店,只差没有dj用麦克风叫大家举起手。 那强烈的低音节奏感令我不自觉跟着摇晃身体,心情也跟着欢快许多,课堂其他同学也显得很兴奋,比较大方的甚至已经站起来跳舞了。 有时真觉得,这些学艺术的老师很爱打破常规,直接在上课时间用学校的百万音响播夜店歌给学生听。与其说那是不拘小节的性情,更像是哪里有线哪里踩。 施月弥老师也跟着摇摆,「这就对了,瞧!有趣的编曲能令人闻歌起舞,所谓的音乐艺术不该只是侷限在殿堂,而是让所有人都能享受其中,兼具有趣及海纳万物的包容性,这不就是音乐无国界的理念之一嘛。好啦,最后一排的同学可以囉,要摇请回去找男朋友时再摇,现在打开你们的笔记本,我们要开始分析这些霸榜歌使用到哪些编曲技巧,我们叶迦娣学院的学生毕业前没写个霸榜级歌曲,传出去会笑死人的,这次的作业就是写出一首能让教室一半学生会跟着摇摆的作品,开始分析!」 经过流行音乐重低音轰炸后,我醒是醒了,但精神却是更疲劳。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往下一堂义大利文课走去,入学时看到五花八门的丰富课程很开心,拼命选课的结果就是课表塞得超满,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像个行尸走肉进到义大利文课的教室,自我怀疑当初到底为什么要修这堂课。 「嗨。」 我好好写曲子就好,没事修什么义大利文。 「嗨?」 我真是自找麻烦。 「李苹柔同学?」 「嗯?」想的太入迷,后知后觉才听到有人叫我。转头一看,原来坐我旁边的是庄梦禾,她今天戴着一顶砖红色编织帽,身上的米色吊带裙,让她看起来颇有邻家女孩的氛围。 我惊讶的问:「你也有修这堂课?怎么之前没看过你。」 庄梦禾拨了拨捲翘的头发,说:「我上的是b班,今天义大利文a、b、c三班联合上课,你没发现今天教室人特别多吗?」 有些课程因为选的人很多,为了让学生都能排进课表,热门课程会加开好几班。经她这么一说,确实今天教室人特别多。义大利文课使用的是弧形大教室,平时也会用做乐团练习,以往上课学生都坐很零散,今天挤了三个班别的同学,整间教室都是吵杂人声,我前后左右也陆续坐满人,有些晚到的同学只能委屈地坐在走道上。 我问庄梦禾,「为什么今天要联合?」她正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袋。 庄梦禾理所当然地说:「大概是要宣布『联徵』的事情吧,你不知道吗?下个月就是『联徵』了,你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吧。」 「什么是『联徵』?」我满头问号,我已经边缘到连学校有大活动都不知道了吗? 庄梦禾起初觉得我在开玩笑,后来才想通,「我听说你是转学生,那难怪不知道。联徵就是『叶迦娣校园联合徵选季』,是学校一年一度最大的活动。」 我歪着头,「最大的活动不是校庆吗?」 庄梦禾摇摇头,「校庆差远了,听说学校在联徵上投注的经费是校庆的三倍,联徵是为期五天的校内徵选活动,到时业界所有大企业、乐团、国外表演团都会来学校徵才,成功被选上的同学能一跃晋升业界新星。」 我随口问会有哪些企业来,一问差点没吓死,艾森虹萤集团、法鹏艺术音乐剧团、镜水月花专业音乐教室、崎宫商业与艺术杂志......等,随便一个都是享誉国际的超大咖。我上週才在艺文期刊上看到关于法鹏艺术音乐剧团的报导,他们一年下来面试超过三万名应试者,却只有三位可以成功进入剧团,光是通过初试就是一件值得写进履歷的成就了,很难想像成功选上将是多大的荣誉。 庄梦禾说:「法鹏每年都会参加徵选季,但从没看过有人成功入选的,每年都说未达录取标准,今年我看也没希望吧......啊!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搞不好有机会。」 「谁?」我问。 在得到答案前我们的谈话被打断了,义大利文老师朵卡司走进教室要大家安静,她有个标准的穿搭,就是黑白横条纹短袖衣和米色长裤,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这套穿搭,我怀疑她衣柜打开来有十几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如庄梦禾的猜测,老师马上就宣布下个月将举办「叶迦娣校园联合徵选季」,而且今年会办的更大场。 朵卡司老师说:「往年总是有企业伙伴没有徵选到想要的人才败兴离开,我们认为良性的竞争能逼出学生更多潜能,所以今年开始,将扩大开放『湘寒山艺术大学』和『瑯湖表演艺术大学』的学生们一起参加联徵。」 教室一片譁然。本来就已经很难入选了,居然还加入更多竞争者,学校到底在想什么......我不信校方不知道学生明争暗斗的事,每个月都有学生送医,校方非但没有要导正,还鼓励大家继续竞争。简直像古代练蛊毒,看谁能在名为学校的蛊皿里活下去,才够格称王。 「我若是你就会停课一个月去避风头,雀儿喜.布朗!」 不知道是谁先喊出这句话。 接着整间教室都在窃笑,所有人都看向坐在老师前方的黑发女学生。雀儿喜转头瞪了一眼讲话的人,但这并没有阻止恶意扩散。 我听到身后的同学说:「听说她之前被室友下毒,真的好扯喔。」 「谁叫她那么出风头,看了就不爽。」 「去年联徵她就被整得很惨了,今年又有好戏可看了。」 盘踞在学校内的剧毒还没有清除。 遗毒仍在侵蚀雀儿喜的身躯。 --- 作者的话:赛莲篇告一段落,下一个战场即将到来!施月弥老师参考自我大学的通识课老师,她是个很喜欢让学生坐一圈,用聊天的方式提出哲学问题的老师,朵卡司老师也是参自我的人体解剖课老师,他是个一年四季都穿短袖短裤的人,寒流来十度以下也照穿...... 24.邀请 我听到身后的同学说:「听说她之前被室友下毒,真的好扯喔。」 「谁叫她那么出风头,看了就不爽。」 「去年联徵她就被整得很惨了,今年又有好戏可看了。」 盘踞在学校内的剧毒还没有清除。 遗毒仍在侵蚀雀儿喜的身躯。 「你意思是,我休息一个月你就可以追上我?」雀儿喜宏亮清澈的声音传遍整间教室,她语气不卑不亢,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教室瞬间安静。最先酸她的那位同学脸色很难看,却是半句也反驳不了。 朵卡司老师敲敲讲桌,喝声:「都安静!谁有实力谁没实力看就知道,聚光灯下想掩盖也掩盖不了,有时间搞小动作不如拿去多练习。今天我们主题是贝里尼的歌剧作品《诺尔玛》,这部经典义大利美声,想必声乐的同学们都练过好几次了——」 我偷瞄雀儿喜,她神色如常,这点程度的挑衅根本撼动不了她,事实是她的硬实力就摆在那,后头的人想追也追不上,学业压力、悔恨、痛苦和忌妒,所有负面情绪被赛莲的咆像放大,不费吹灰之力就让雀儿喜成为眾矢之的。 但她没有因为这样就退缩,她如一堵屹立不摇的高墙,我好敬佩她的坚强,如果我也像她那样坚强,是不是就不会逃避伦敦,逃离那个令我痛苦的前学校...... 我用完好的右手,握紧缺了两指的左手。 被迫截肢的两根手指,一指钢琴,一指大提琴,我把它们连同我的演奏家梦想丢在伦敦,逃走了。 课堂后,老师发给所有人联徵的简章。设计华美的文宣,密密麻麻的赞助单位,还有一整页的新闻媒体名单,这么庞大的活动规模堪称年度盛事。今年的联徵为三校联办,有最丰富的综合艺术科目的「湘寒山艺术大学」,以及表演艺术类最高学府的「瑯湖表演艺术大学」,我长年待在伦敦,对这些学校知之甚少,稍微搜寻后才知道,我们三间学校被并称为「叶山湖」,目前活跃于海内外的许多知名艺术家,都是这三所学校出来的。 庄梦禾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临走前对我说:「有想参加的徵选要赶快报名喔,名额抢很快的。对了,联徵的第四天晚上会举办社交派对,如果你有要参加的话,记得去买件礼服。」 我翻开简章的第四天行程,真的有社交派对活动,且简章内特别註明,是完全比照正规社交礼仪,现场会有乐队演奏和国际标准舞蹈环节,鼓励学生们可以藉此机会多跟外校学生交流。 礼服啊......在伦敦时参加过一次社交派对,之后就没有再去了,这次搬回台湾也没有带礼服回来,我看舞会就不去了吧,也没有认识的朋友,更不可能结识什么外校生,去了也只是在旁边看而已。 就在我打消参加社交派对的念头,离开教室往下一堂课走去时——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社交派对吗?」 我望向声音的方向,是雀儿喜。 她在邀我去舞会?怎么可能,一定是在问别人。我看向左边,没人,又看向右边,还是没人,我不死心往后面看,怎么还是没有人。 雀儿喜直接走到我面前,问:「你为什么左看右看?」 我反覆确认,「你邀我去舞会?」见她点点头,我愣愣地说:「舞会的国际标准舞是一男一女,你应该去邀男生才对,我没办法当你的舞伴。」 雀儿喜面露惊讶,「是吗......」她看起来真的很吃惊。 我说:「你的条件这么好,一定会有人来邀你的,就算我们学校没有,外校生中一定会有对你感兴趣的,你可以挑个顺眼的一起去舞会玩。」雀儿喜有美貌又有实力,以她的条件绝对不缺舞伴,华丽的社交场合就是为了像她这样的前段人士准备的,而我只是个转学来的边缘学生,那里不是我该去的地方。 儘管我很开心她马上就来邀我,但我无法成为领她近舞池的人,看着她沮丧的模样,我或许比她更失落也不一定。 雀儿喜看起来很懊恼,好像这样的规矩打乱了她的计画,她搓着手指思考着,我们就这样肩并肩沉默走了一段路,良久后她对我说:「那......你帮我挑选礼服好吗?」 我不懂她为什么非要找我,「我吗?可是我没有在关注流行趋势,我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款式。」而且我也没有挑选礼服的经验。 她望着我的双眼,「我不在乎款式,我只在乎它是给谁看的。」 雀儿喜原来这么重视这场社交派对。也是,这场社交派对想必会有很多重要人士参加,是拓展人脉的大好机会,当然得要盛装打扮才行。 我妥协,「好吧,这周末我有空,我们一起去百货公司挑选。这是你拓展人脉的好机会。」 雀儿喜叹口气,我不懂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高兴。 她下一堂课跟我一样都是在隔壁栋楼,我们走过去的路上遇到皮埃尔老师,对上视线的瞬间,我们三人很有默契的往少人的地方走,确定周围没有其他学生后,皮埃尔老师对雀儿喜说:「计画有变,今晚改成『院聚』。待会你单独随我来,有其他事。」 听见「院聚」两个字,雀儿喜的表情瞬间变了,她说:「我想让她去『院聚』。」 皮埃尔老师皱起眉,「你确定?」 「确定。」雀儿喜回的很坚定,「我会留衣服给她,让她先过去。」 今晚不是要遣送舍监吗?换成「院聚」是什么意思?我不安的想着。明明是讨论我的事,我却没办法参与话题。 皮埃尔老师说:「那我让玛莉陪......」 雀儿喜严肃的打断他,「捰鱶懹靸鷖鵀鼁篲氅,鷓衋鉇謘薻趭糆瀩,捰鵏謣靿礋煬的僘勔匶駾樎的蠽嬜锗。」 什么......她说了什么?为什么刻意转换语言不让我听? 皮埃尔老师沉默了。他看起来有些恼怒,似乎很不满雀儿喜说的话,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他们对于让我参加「院聚」似乎有不同想法,而且刻意回避不让我听。尷尬的气氛直到上课鐘响才打破僵局。 临走前,皮埃尔老师投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院聚』是我们的私人集会,会有很多族人去,你自己小心点。」 「好......」我点头是点头了,但要小心什么事情,完全没头绪。 --- 作者的话:雀儿喜的如意算盘喀喀作响 25.饼乾 皮埃尔老师沉默了。他看起来有些恼怒,似乎很不满雀儿喜说的话,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他们对于让我参加「院聚」似乎有不同想法,而且刻意回避不让我听。尷尬的气氛直到上课鐘响才打破僵局。 临走前,皮埃尔老师投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院聚』是我们的私人集会,会有很多族人去,你自己小心点。」 「好......」我点头是点头了,但要小心什么事情,完全没头绪。 当时皮埃尔老师说,晚上将举行他们的私人聚会「院聚」。那句简短的警告,日后想起来格外讽刺。我曾经以为,雀儿喜主张拉拢我作为同伴,应该不至于会害我,然而在那之后发生的事,却是将我的认知彻底打碎。 恶梦般的狂风暴雨之夜来临。 我全身无法使力,撕心裂肺的剧痛燃起愤怒的烈焰,我原本健全的双脚被硬生生打断,小腿被向外凹折成可怕的九十度角,肋骨被踢断了好几根,彷彿从高处直坠而下的人偶,碎的无一处完好。 雀儿喜朝我走过来,她脸上覆着垂至胸前的黑色薄纱,长发顺着身体曲线披散在身周,宛如漆黑的新娘。她从黑薄纱下伸出白皙的双臂,温柔地将残破不堪的我从地上捧起,如珍宝般深深拥进怀中,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的眼神——面色慈祥,像极了圣母玛丽亚的慈容。 她对我说:「待在我身边别离远,我才能保护你,好吗?」 为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雀儿喜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时间回到稍早之前。 皮埃尔老师告知我们,晚上的集会改成「院聚」,而雀儿喜希望让我也去参加。 会有很多族人去的私人集会,换言之是海龙氏族的家族聚会?当老师说出要我「自己小心点」是抱持着什么想法?保护学生?保护雀儿喜?还是纯粹想保护我?又或许以上皆是。 雀儿喜拋下一句:「晚点宿舍见。」便随皮埃尔老师离开了。我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楚。 雀儿喜没有要解释那句刻意隐藏的话,明明说了我们之间没有祕密的...... 每当我以为,我在她心中是特别的人,我以为自己比多数人更接近她,但雀儿喜就像一团迷雾,我不是被允许碰触她,而是被她拉入精心佈置的迷局,看不清事情面目,也走不出迷阵。 我忐忑不安地走回宿舍,宿舍大厅没有异样,学生们有说有笑地从我旁边经过,抱怨着老师上课没重点让人想打瞌睡,谈论某位明星艺人的节目很有趣,交流脸部保养的技巧,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和那些谈论日常生活的学生走在一起,我感觉像被隔离在世界之外。 我一直掛心爱丽丝和舍监的事会不会被发现,但事实却是,没有人提及,也没人注意到,那位早上总会在宿舍大厅跟同学道早的女士,不知何时消失了。 宿舍大厅的咖啡机是陈姐每天都会报到的地方,她有一个经常使用的雪白色马克杯,我还记得上头用中文写着「人生无常」的字样,每天早晨她都会用那只马克杯盛满又香又苦的黑咖啡,一边细细品尝,一边和同学们打招呼,那个马克杯她总会放在咖啡机旁晾乾,如今那杯子也不见了,原本放置马克杯的位置,改成一壶粉红色保温瓶,不知是谁的。 「晚安同学们,上完课很累了吧,不要熬夜喔。」 从宿舍管理室传来亲切的问候声,却不是陈姐的声音。 走在我旁边的女同学咦了一声,说:「欸?新舍监吗?陈姐呢?」我顺着她们的视线望过去,宿舍管理室前站着一位中年女性,满佈皱纹的面容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但保养得宜的体态令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 那人正是玛莉.怀比恩,皮埃尔老师的妻子。 玛莉穿着一件粉红色针织衣和白色长裙,她让我想起小时候总会来家里照顾我的保姆太太。我与她对上眼时,她正拾起一条黑色绸带,将如金色稻穗般的及腰长发高高束起,绑成一束俐落的马尾。 她如棉花糖般的甜嗓说:「是的,我是新来的舍监唷,同学们可以叫我玛莉。陈小姐有事请了长假,由我代理舍监一职,请多指教。呀!同学你喜欢饼乾吗?我不注意烤了太多,要不要来一点?」 几位同学很快就被她的亲和力感染,纷纷走向她,开心吃着她端出来的小饼乾,没两三下就热络的聊起天来。我远远看着玛莉手上的小猫造型饼乾,丝毫不敢靠近。 不知情的同学只会觉得,新来的代理舍监是个很好相处的甜姐儿。只有我知道,陈姐被暗中除掉,而她就是被安排来接替陈姐位置的,和同学们打好关係,想必也在她的计画之中吧。 就像一盘黑白棋,夺取敌对方的领域,强制把对手的旗子转换为己方的旗子。 玛莉软绵绵的嗓音像团棉花,容易让人卸下心防对她產生亲切感,她对我说:「有什么事随时找舍监商量喔......任何事情都欢迎。」 我等周围同学离去后,用我们两人才能听得到的低语说:「任何事都可以商量......包含『院聚』?」 玛莉似乎早料到我会这么问她,她走近我,说:「你知道院聚的『院』是什么意思吗?」 我摇摇头,随口胡诌,「在院子里聚会?」 玛莉轻笑,细心为我说明,「他们的社会结构和我们不同,以我们的区域划分为例,这里以国家、县市、地区、家庭......等单位做区隔。他们则是层域、氏族、院、房......等称呼,这样你能理解吗?」 好像理解,又好像不理解。 看我没多作反应,玛莉似乎有些担忧,她认真说:「就当作我鸡婆吧,接下来说的话,是出于同为『人类』的建议。赛莲固然狡猾,可海龙氏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存在,他们确实比起其他海民更亲近人类没错,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为了达到目的从事危险事,别忘了他们跟我们不同,你不能用我们认定的道德常识去设想他们的行为。 在你成为『结心者』之前,他们会不断试探你够不够格,甚至不惜把你推入危险。我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走到现今这步,是因为我深爱着路易,可是你呢?只是为了一个室友就要赌命吗?」 赌命。 多么沉重又现实的形容。 玛莉低声说:「在你成为『结心者』之前,你都还有机会离开,好好思考什么才是你要的。」她停顿了一下,左顾右盼再次确认周围没人,才说:「和雀儿喜在一起是个危险的决定,她是将来要成就大事的人,她对自己严厉,也会用同样的标准去对待身旁人,你要当心不要被她牵着鼻子走。」 我多少......有猜到是这么回事。我总是能在雀儿喜大方展现热情的同时,看到她眼底冷冽的寒意。就如同这次一样,我心里有种预感,她打算将我置身险境。 我握紧失去两指的左手。 我当时既选择音乐这条路,便已经做好觉悟,无论如何都会尽力在这条路走到最后,哪怕是遭遇截肢之痛,只要我还有本事让自己留在音乐领域,我都会拚到底。 与雀儿喜的关係也是相同道理。 我不该后悔至今为止的每一步路,因为每一个选择都是我默许的。既已走入迷雾中了,我能做的,就是昂首阔步继续前进。 我带着挖苦的笑,喃喃说:「我想......我只是不喜欢付出了却没有结果吧......既然都选择走上这条路了,会延伸到哪,只有继续走下去才知道。」 玛莉端详我的脸庞,良久没有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才吐出一句:「你知道吗?海龙氏族只要有了『结心者』就可以降低对水的依赖,外表也会完全转化成人类的样貌,不会留下像她的手那样的痕跡,但她迟迟没有选择『结心者』,路易提醒过她,没有『结心者』会使她特别脆弱,她却总说没有遇到符合的人选,如果是你......」 我还来不及细问,后面传来规律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很稳,不疾不徐,属于雀儿喜的步伐。果然玛莉马上抬头,对我后方的人微笑。 雀儿喜很自然的挨到我身边,问:「聊什么?」 「没什么,聊了些前人经验谈。」玛莉笑着回答,端出饼乾说:「吃点再走吧,今晚会很漫长。」 我不是很想吃,雀儿喜却快一步捏起一块小饼乾,递到我嘴边,带着不容反抗的强势说:「吃吧,玛莉的手艺很好。」 在我犹豫时,雀儿喜已经把饼乾强塞进我嘴里了,她带着手套的手指压在我的唇瓣上,我没办法,只好乖乖伸出舌头捲走饼乾,捲走时舌头不经意碰到她的手指,她看着我的眼神微变,明明已经餵完饼乾了,却没有抽回手指的打算,甚至刻意摩搓我的唇瓣,她用冰凉的指腹勾勒我的唇线,恋恋不捨游移着。 她的眼神很锋利,像是盯上猎物的猛兽,带有强烈的侵略性。 雀儿喜,你在想什么? 我被她看得很不自在,緋红浮上双颊,热得发烫,这饼乾是什么味道,我都吃不出来。 她将我的反应尽收眼底,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这才甘愿放过我的唇瓣,她抽回手时因为沾到我的唾沫,手指牵出一线曖昧的痕跡,她毫不在乎的伸手再拿了一块小饼,当着我的面将饼乾连同沾到唾沫的手指一起放进嘴里,满意的品尝着,彷彿那是最珍贵的顶级佳餚。 雀儿喜似乎心情极好,说:「走吧苹柔,和我回寝室。」 --- 作者的话:这章修修改改了很多次,一度卡到不知道该怎么顺,但写到雀儿喜餵饼我就什么都好了(咦?) 番外:两人的台南之旅(日常&全程撒糖)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26.海民院聚 她将我的反应尽收眼底,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这才甘愿放过我的唇瓣,她抽回手时因为沾到我的唾沫,手指牵出一线曖昧的痕跡,她毫不在乎的伸手再拿了一块小饼,当着我的面将饼乾连同沾到唾沫的手指一起放进嘴里,满意的品尝着,彷彿那是最珍贵的顶级佳餚。 雀儿喜似乎心情极好,说:「走吧苹柔,和我回寝室。」 回到寝室后,雀儿喜把门反锁,又将窗帘拉上。我坐到床缘,纳闷地看着她张罗,还没问为什么把房间弄得密不透风时,她已经把一团墨绿色的东西递到我眼前。 那团东西只有掌心大小,看起来像丝做的长布幔被揉成一团,顏色是深沉的墨绿色很像海带,我接过那团东西,惊讶它一点重量也没有,轻如鸿毛,触感似布,细看会发现那丝布上有点点萤光。 雀儿喜指着这团东西说:「这是进入院聚时必须穿的衣服,有时院聚会有其他氏族的人前来,这衣服是用来表明身分的,穿上它就代表是『海龙氏族』的人,其他氏族也会穿他们的识别服。」 原来如此,听起来像是制服之类的东西。 雀儿喜看我坐在床缘,她拉上她的椅子坐到我面前,对我说:「目前为止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吗?有什么想问的?」 雀儿喜那双美丽的眼睛望着我,是为了消除我的不安,而特意留下来陪我吗?不......不对......要我去院聚本来就是她的主意,她只是为了确保事情顺利。 我压下情感面,尽可能平静的说:「我的身分去这样的集会没问题吗?我不是你们族人,也不是你的......那个......『结心者』。」 这问题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其实隐约流露出「我们之间是什么关係?」的疑问。她是抱持什么心态让我去参加集会?她为什么让我一个人去?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出席? 这些疑问我很想问出口,却又担心问烦她,种种想法最终只化为一句「没问题吗?」来含糊带过。暗自期待能从她优美的唇瓣中听见「我很看重你」这样的甜蜜回应。 但,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她搓着手指,只回了我:「还有其他问题吗?」 她回避了。 我压下情绪,改问:「我该做什么?」隐隐觉得,现在的我只能提出这个问题。 「你去到院聚后只需要做二件事。一是认识环境,二是保护好自己。」 我拋出疑问,「院聚到底是什么?」 她说:「我族来到无水界陆地后分散在各地,彼此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院聚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举行的交流集会,我们可以在院聚时交换情报,互相慰问彼此生活近况,我上回看书时读到一个名词很类似......我记得是......同乡互助会。」 同乡互助会?好吧,虽然套用在你们身上很奇怪,但意思理解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书桌上,拿了一本封面写着「世界地理」的书本走回来,她翻出一页海洋与陆地的跨页图给我看,说:「我们一步一步来,你知道我们怎么来到无水界的吗?你有没有想过这么长远的歷史中,为什么海民与陆民从来没有交集?」 我想起以前看过的地理介绍说过,「人类对海洋的了解其实很少,我们碍于先天身体限制,无法深入探索海洋每一处,据说现今对海洋的了解还不及百分之五,在这样的前提下,海中有未知的存在也不足为奇,但说真的,很多人不相信海下有跟人类一样高智商的存在。」 「有趣的是,海民中也有很多人不相信无水界有居民,他们的老旧观念中没有水的地方是无法存活的,这是题外话了。我想说的是,我们住的『层域』距离陆地非常遥远,远到单靠肉体移动得付出巨大代价才能抵达,为此我族研发出一种名为『连驱』的技术,它的原理是让我们的意识暂时脱离原本的肉体,连结到无水界陆民的肉体,这样我们就能在不跨越距离的情况下于无水界生活。」 她让我躺在床上,将那团墨绿色的长布幔盖在我眼睛上,说:「待会我会让你进入院聚,我和皮埃尔有些事要处理,晚些才会过去,在那之前你可以随意走走看看,我们会合后会带你离开。别担心,你的肉体留在寝室内,在院聚中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影响你的身体。」 我握住她覆在我眼睛上的手,她没有避开,隔着手套布料我隐约摸到她冰凉的鳞甲,有些话在出发前我必须说:「雀儿喜,这是你对我的考验对吧?」 她没有回答,我把这视为默许。 「我知道你隐瞒我很多事,却仍愿意隻身去院聚,你想过为什么吗?」 我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的疑问。 「因为我想更认识你。」 她的手僵了一下。 玛莉说的对,我必须想清楚,我是为了什么要走到这一步,在做出这些决定时我的心是怎么想的,而这就是我的答案。 「去院聚这件事,不是我照着你的计画走,而是我出于自身意愿想更认识你。」 雀儿喜移开覆在我眼睛上的手,我看见她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原来她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她脸色一沉,很轻很轻的说:「我的梦想不是一条轻松的路,我得确保身边的人都能跟上,苹柔去了院聚就会明白了,你会更认识真实的我,但愿......你不会选择离开我。」 那团墨绿色丝布突然延展开来,转瞬就覆盖住整张脸,在雀儿喜指示下,我躺在床上静静闔上眼,她坐在我身旁,轻哼着不知名的歌。 朦胧中,我感到身体轻飘飘的,耳边突然听到好多人在唱歌,歌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唱着同一首曲子,我想起在伦敦的家和母亲煮的菜餚,还有父亲带回来的街角店麵包,有种回到家乡的安心感。 当我睁开眼时,我已经不在学校寝室内了。 「恏紤鯱楗蕞濅郝蟇?」 「婐爙譸奰襒奭鏃觵嶯疀鰘躖咯匲憈嶬窡壄鵏恏。」 「黅靝篰搘纛圚矎鵏闍嚜奭剠圚鯱譿刯姠鳧宬僿牖鰥?」 「咳恏赳醭毽饡囐覶蛳魸豥恏蟇?窚秮槱脢黝涃萳銣淉槱吁纛涃枏髻悳刯鷈鐙锗僋櫞。」 我倒抽一口凉气,动也不敢动。 此前我以为院聚就是私人小集会,听到雀儿喜说是同乡互助会时,更以为就是一个室内集会所,十几二十几个人聚在一起的场面。 这样的既定想法,在看到成千上万的墨绿衣袍人后被颠覆。 我才惊觉我涉入的世界远比想像中复杂。 「襒轏酨騄籦鶼錒!」 「郝紤鯱楗錒蕞濅銣廅。」 我身处于一座异国城市街道中,街道上满满都是穿着墨绿华袍盖着面纱的人,他们用着我听不懂的语言热烈交谈,每个人都聊得很开心,好似所有的人都彼此认识。 这座异国城市样貌很奇怪,建筑物又细又高,有盖得像珊瑚礁一样开枝散叶的,也有如礁岩的巨岩建筑群,好似完全不需考量地心引力,地板舖得不是砖瓦石板而是混入贝壳碎屑的泥板,头顶上看不见天空云朵,而是一整片蓝绿色的混沌,有点像浓稠的墨汁,隐约可见翻滚的水波,实在很难形容那种诡异的违和感。 天空突然落下雨水。 几滴细雨演变成大雨,大雨变成暴雨,我看见下雨了,反射性走到最近的屋簷避雨,却不料整条街上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做。 街道上成千上万的人看见下雨了发出欢呼声,他们开心地淋着雨,嬉笑谈话声比刚刚还要雀跃,好像下雨不是什么坏天气,而是晴朗的好日子。 我格格不入的行为马上引起附近人的侧目。 「孴諚么咯亹鉇嚜飏壣齬?」 有个人走近我,劈头就对我讲了一串听不懂的语言。对方看我没有反应,原本放松的姿态倏然紧绷起来,其他周围人也发现我的异常举动。 不妙......我该怎么办...... --- 作者的话:大量的雀儿喜语选字选好久(°?°) 27.黑新娘 「孴諚么咯亹鉇嚜飏壣齬?」 有个人走近我,劈头就对我讲了一串听不懂的语言。对方看我没有反应,原本放松的姿态倏然紧绷起来,其他周围人也发现我的异常举动。 不妙......我该怎么办...... 逃跑?还是按兵不动? 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对的? 注意到我异状的那个人越来越靠近。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好...... 我灵机一动,举起手朝那个人的后方大幅度挥手,佯装成跟某人打招呼,那个人困惑转头,我抓准那瞬间,立刻闪进人群中快步离开。 雨下得很大,伴随着呼啸狂风,我尝试假装自己很享受被雨淋,然潜意识中对潮湿的反感却是想掩盖也掩盖不了,我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引起骚动,我走得很急很快,周围的戴着面纱的墨袍人越是欢喜鼓舞,就越凸显我的违和。 耳边传来奇异的歌声和深海的语言,在在提醒着我,这里不是我的世界。 雨像是有人倒下一盆水般猛烈打在身上,整座城市蒙上一层暗色,犹如狂风暴雨的黑夜。 随着雨势变大,四周的人群竟然增加了!原本只是很多人聚集的街道,不知何时起凭空出现许多黑影人,街道变得很壅挤,到处都是穿着墨绿衣袍蒙着面纱的人影,我仰头往天空看去,不看还好一看脚都软了,整片天空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悬空墨绿衣袍人。 如果说这是一场会合在陆地世界的海民们的聚会,那么在场看见的黑影海民,都是实际存在于世界各地,对吧? 雀儿喜...... 你们到底......有多少人已经来到「我的世界」了? 在我仰头发楞时,我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剎那间,时间彷彿暂停了,周围奇异的歌谣停了下来,交谈的声音消失,只剩下大雨哗啦啦地继续下,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有股力量限制我的行动,我全身僵硬动弹不得,我转动眼珠子,眼角馀光瞥见肩膀上放着一隻雪白的玉手,那隻手是人类样貌的手,肤色白如初雪,姿态优美如古代石雕艺术品,美的不似人间之物。 「旎骸轐奭癤嬜褶諚熭讟牸鯠跐?」 身后人的声音很轻很柔,空灵地彷彿黑夜中的银铃。 「你还不是结心者怎会独自来此?」 是中文?她为了让我听懂刻意转换的吗?身后的女人是谁? 身后人的话讲完没多久,周围的人群骚动起来,他们散发可怕的排外恶意,好似我是扎进肉里的锐刺,恨不得将我拔除。他们将我团团包围,阻挡所有去路,我感到恐惧,身后人察觉我的逃跑意图,猛地收紧手的力道—— 「好痛!」我忍不住痛叫,这一出声,外人的身分再也藏不住。 与其乖乖被抓住,不如奋力一搏......也许......也许能撑到雀儿喜来救我...... 思及此,我心一狠,用手肘打了身后的女人!那女人没想到我会出手攻击,我抓准她放松力道的那刻,脱掉被她抓住的墨绿衣袍,拔腿就跑。 不知道谁先发出一声愤怒的喝斥。 「趿濪擀打僌敶倁釹......」 一声、二声、三声......越来越多人念着同样的话。 趿濪擀打僌敶倁釹......趿濪擀打僌敶倁釹......趿濪擀打僌敶倁釹......趿濪擀打僌敶倁釹......趿濪擀打僌敶倁釹......趿濪擀打僌敶倁釹......趿濪擀打僌敶倁釹......趿濪擀打僌敶倁釹......趿濪擀打僌敶倁釹......趿濪擀打僌敶倁釹......趿濪擀打僌敶倁釹......趿濪擀打僌敶倁釹......趿濪擀打僌敶倁釹......趿濪擀打僌敶倁釹......趿濪擀打僌敶倁釹...... 我跑没几步立刻被人一拳打在肚腹上,还没等我求饶,又是一脚狠狠踢在背上,我一头撞上湿漉漉的地板,地上的积水直接呛进鼻腔,我痛苦的剧烈咳嗽,但他们不给我缓气的时间,有人把我的头发用力往后扯,又是一阵暴打。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我到底为什么在这里...... 慌乱中我看见一双雪白的裸足,顺着裸足往上看,我看见那双雪白手臂的主人,她身上的衣着跟其他人都不一样,看起来格外华美,她头戴垂至胸前的黑色薄纱,宛如黑夜的新娘。她身旁围着很多人,从动作来看似乎很关心女人是否受伤,面对这些担忧,女人举起玉般的纤细手臂摆了摆,所有人立刻恭敬地退开。 那刻,一阵风吹过。 女人的头纱被微微掀起,我看到了她的脸——是雀儿喜。 怎么会是你? 一股无名火烧起来,我怒吼:「雀儿喜!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感到被背叛,恨不得衝上去抓住她的衣服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为什么你可以待我如此好,却又狠心让我像隻过街老鼠当眾被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理解你在想什么? 雀儿喜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全身无法使力,撕心裂肺的剧痛燃起愤怒的烈焰,原本健全的双脚被硬生生打断,小腿被向外凹折成可怕的九十度角,肋骨被踢断了好几根,彷彿从高处直坠而下的人偶,碎的无一处完好。 雀儿喜朝我走过来,长发顺着身体曲线披散在身周,她温柔地将残破不堪的我从地上捧起,如珍宝般深深拥进怀中,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的眼神——面色慈祥,像极了圣母玛丽亚的慈容。 她对我说:「待在我身边别离远,我才能保护你,好吗?」她一遍又一遍抚着我的头,如同母亲呵护手中的婴孩。 「雀......儿喜......」我咬牙瞪着她。 她空灵的声音说着安抚人心的话,「大家人其实不坏的,他们无意伤害你,是因为你攻击了我这位『瀅镇之首』,他们为了保护我才会对你动手。冷静点,你的身体不在这里,这里受的伤不会影响现实,别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她无视我怨恨的目光,抬手制止还想要上前的人群。 她顿了一下,语带笑意说:「......她来接你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从人群的另一端有两个人朝这里走来,他们地位似乎也很高,周围的人见了他们都纷纷让道,两人都只有穿墨绿衣袍没有戴面纱,我认出其中一人是皮埃尔老师,而跟着皮埃尔老师一起来的另个人——是脸色难看的雀儿喜。 咦? 如果雀儿喜才刚跟皮埃尔老师一起过来,那我身旁这...... 现在抱着我的「雀儿喜」是谁? --- 作者的话:当你以为知道雀儿喜的真身就全剧终了吗?nonono~(摇手指)她身上的秘密可多了 28.两个雀儿喜 抱着我的「雀儿喜」把玩着我的头发,用仅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说:「瞧你吓成这样,可怜啊,好可怜的孩子。」如雪一般白皙纤指抚过额头,她的手很温暖,和雀儿喜冰冷的鳞手完全不同。 这么一对比,违和感渐渐浮现,黑纱女性的脸和雀儿喜分明同个模子印出来的,可两人展现的气质完全不同,若说雀儿喜如幽深的大海般难以捉摸,眼前的黑纱女性就像披着黑色礼服的圣母玛莉亚,慈祥中透露着异样感。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两个雀儿喜? 远方的雀儿喜撇下皮埃尔老师,推开人群快步跑过来,我一看到她的脸就很想大哭,若非身体动弹不得,真恨不得扑上前用牙撕咬她的颈子,让她用皮肉感受我的心有多痛。 雀儿喜在离我们二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面色铁青嘴里念叨:「不......这不是我要的......我没有想要伤害苹柔......我只是想试探......」 「雀......咳!」我一张口,铁锈的味道从喉头涌上,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流下。 我曾想过独自前来可能有危险,但心里某处仍旧想相信,雀儿喜知道她在做什么,我想更了解她,就得照着她的剧本走,若真的遇上危险,她会来救我的...... 对她的迷恋使我盲目,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是我的愚蠢与错信。 雀儿喜脸色更难看了,她转头瞪向周围的墨绿衣袍人,那些人被她瞪视吓得连连后退,卑躬屈膝低声念着听不懂的语言。 与雀儿喜长得一模一样的黑纱女声音一沉,说:「才害死前一个,现在又想重蹈覆辙?」 黑纱女的问题又直又狠,像一只布手套狠狠甩在雀儿喜脸颊上,不带过多杀伤力,却充满污辱与指责。 黑纱女掀开面纱,露出和雀儿喜相同的脸孔,她们两人简直比双胞胎还像双胞胎。黑纱女看起来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是句句带刺,「你上来无水界的时间还短,很多事情都还在学习,这点我能体谅,但有些错误是一但犯了就无法挽回了,这孩子只是普通学生,不久前连我们的存在都不知道,这还是你告诉我的不是吗?你对她寄予厚望就该珍惜她,而不是用加诸痛苦的方式逼她跟上你的脚步。」 雀儿喜伸出手,似乎想从黑纱女手中把我抱过去,但黑纱女却退了一步,我看见雀儿喜露出一丝怒意,她很快收敛起情绪,淡漠地说:「褢鶿櫲鮞,你都没变。教训我的模样,和从前还在无水界学塾时一样。」 黑纱女轻驳,「我已经不叫褢鶿櫲鮞了,从我上岸进入无水界,我的名字就叫露娜,你也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不该记着过去的名字,别忘了我们都是誓言捨弃过往,才成为『瀅镇之首』。」 「你说的没错,现在的我,只能是雀儿喜。」雀儿喜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彷彿机械式复诵一段台词,对台词里的涵义却无法打从心里认同。 自称露娜的黑纱女点点头,说:「没错,这样想就对了,回去后和这孩子好好谈谈吧,尽快选定『结心者』你才不会这么软弱,其他人都已经步上轨道了,你也得赶快跟上,别忘了,时间一直在倒数。」 这次雀儿喜要接过我时,露娜没有避开,当雀儿喜碰到我的身躯时,她身上的衣袍像活了一样,扑过来将我层层包围,痛感逐渐麻痺。自称「瀅镇之首」的露娜、看不清面容的墨绿衣袍人、诡异的异地城市......等景物逐渐看不清,视野陷入黑暗—— 我睁开眼睛,吓得从床上弹坐起来。 回到寝室了。 有东西从脸上滑落,是那团像布幔的墨绿色东西,恐惧感衝上来,我甩开那团可怕的东西,用棉被包住自己,寝室内有着淡淡的沐浴乳香气,以及待洗衣物的汗水味,是属于正常世界的味道。 太好了,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了...... 身体仍记得骨头被硬生生打断的触感,关节脱臼的喀声彷彿还在耳边回盪,全身颤抖不止,我忍不住屈身抱住膝盖,这么做无法缓解我的焦虑,但能让我感觉没那么孤单。 我后悔了......好可怕...... 好想离开......远离这到处都是恶意的学校......远离讨厌的人际关係......远离这间寝室......远离......室友雀儿喜...... 雀儿喜呢? 我看向对面的床铺,发现雀儿喜也躺在床上。她没有跟着醒来,双眼紧闭,眉头皱成团,脸色很难看嘴唇咬得泛白,看起来像做了恶梦,盗汗得很严重,乌黑的长发像扩散的蜘蛛网,一层又一层,将她团团包围,而她就在烦恼丝的中心,于睡梦中痛苦挣扎。 「雀儿喜?」我轻唤,但她好像听不见。我爬下床沿,试着走过去叫她,脚刚落地就往旁边摔去,我的脚抖得太厉害,站都站不稳。 她看起来很难受,我应该去叫醒她。但,有需要这么做吗? 我将视线从身陷恶梦的雀儿喜身上......移往寝室的门。 逃吧! 疯狂的念头佔据大脑,我的行李箱就在床底下,书桌上的东西只要带走电脑设备和耳机就好,在我执意转学时爸爸妈妈曾说过,不论我做什么决定他们都支持,只要我好好解释,他们会站在我这边的。 既使是学期中突然休学这等大事,只要我坚持,他们也不会多加阻拦,用手机订飞往伦敦的机票不是什么难事,回到伦敦,我可以在当地找份与音乐无关的工作,不管是在饭店担任双语服务人员也好,还是找个街角的花店,过着每天剪草修花的生活,下了班回到家喝妈妈煮的鸡汤,休假时和家人一起去烘焙店买新鲜吐司...... 逃吧! 在你成为结心者之前,你都还有机会离开,好好思考什么才是你要的。玛莉曾说过的话在耳边响起。 逃吧! 我强撑起膝盖,捞出床底下的行李箱,把柜子里的衣服和杂物胡乱挤进箱子中,来不及收拾的笔电和耳机直接拿在手上,我拖着行李箱走过穿衣镜时,看见头发散乱,活像仓促逃难的自己。 「唔......」 我转动门把的手顿了一下。 我僵硬的回过头,只见雀儿喜痛苦的握住脖子,好像在挣扎什么,她拱起腰,全身不自然的扭曲着,双眼却仍死死闭着,好像梦中有什么东西禁錮着她不让她醒来。 不行,我不能心软......要离开只能趁现在了......若她醒了定不会轻易放我走......什么海龙什么赛莲的......这些都与我无关......我还不是结心者......还能离开...... 说到底,我和雀儿喜一点关係也没有,我们不是情人,连闺蜜都称不上。 我们只是「室友」。 心一横,我伸手转开门把—— 29.留下来的资格 不行,我不能心软......要离开只能趁现在了......若她醒了定不会轻易放我走......什么海龙什么赛莲的......这些都与我无关......我还不是结心者......还能离开...... 说到底,我和雀儿喜一点关係也没有,我们不是情人,连闺蜜都称不上。 我们只是「室友」。 心一横,我伸手转开门把—— 门打开了,抬起的脚却彷彿有千斤重,迟迟无法跨出。 动啊,苹柔。走出这扇门,打电话给父母说要放弃,办好休学手续,买张回伦敦的机票,很快就能结束了,有什么好犹豫的。 只要走出这扇门,我再也不用承担学业竞争,学校恶劣的风气都将与我无关,往后我不需要活在他人的打量眼光中,我执着的舞台,早就已经拋下我了,我又何必自取其辱死活赖着,像个卑微的贱奴,攀在舞台边缘死活不肯离开。 没什么好羞耻的,我早该在截肢时就放弃了。这又没有什么,是迫于无奈才退出,不是我不肯再战。 走啊苹柔,离开这里。 当初不听劝阻执意要再考一间音乐学校,本就是我的任性,我现在不是逃避,而是终于认清现实。 我已经玩完了,放弃音乐吧,找回属于自己的生活,不要再被音乐的执念绑住。 努力过了。 已经够了。 别再战了。 只要逃回伦敦,回到父母的温暖怀抱中,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我还年轻现在反悔还不迟,我可以拥抱全新的人生,一个没有音乐的人生。 这样就够了,让一切结束就行了。 可是...... 可是为什么...... 我就是跨不出这一步? 明明只要逃跑就好了,我所执着的所有东西,全都是让我不幸福的源头,高度竞争的音乐界,追求比完美还要更完美,从孩童时就把自己拴在琴房中没日没夜的练琴,唯一见到外界光辉的时刻,只有被眾人打分数的舞台。 没有可以诉苦的朋友,身边所有人都得视为敌人,唯二爱我的父母,远在海的另一端,想听他们的声音还得跨越时差。 如果逃离了叶迦娣,我还拥有什么? 每天练钢琴十二小时以上,练到手指头裂开,鲜血留在键盘上形成陈旧污渍,只学一样比不过别人,央求父母再让我加学大提琴。为了音乐,我把我的青春赌上了。班上同学邀我去酒吧,我拒绝了,因为要练琴;从小认识的好友约我去逛街,我也拒绝了,因为我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得把握时间练琴。 朋友渐渐不再邀我,人际越来越疏远,兴趣话题不再有交集,我越来越抗拒与人交流。 我不再和朋友出去玩,见到人群的场合只剩下舞台,打开衣橱,里面全部都是为舞台而买的小礼服和正式宴会穿的正装,短裤、迷你裙、牛仔裤、潮流帽、运动鞋......等,属于我那年纪少女会喜欢的东西,我一样也没有。 没有其他兴趣,没有喜爱的电影明星,没有看过时下卡通,没有和同儕一起在夏令营创造回忆。 我把自己最精华的青春岁月献给了音乐,吸进肺腑的每一口氧气都只是为了音乐舞台而活。如果放弃了音乐,我还剩下什么? 压垮这一切的最后一根稻草,雀儿喜,是你。 你带着善意接近我、利用我,我沉醉于你的光芒中,但那光芒却使我的阴影更加幽暗,我必须全力奔驰才能追上你的步伐,你却从未考虑慢下脚步等我...... 你是那么美丽又强悍,所有我追求的东西你全都唾手可得,你既是学校的明星,又是家族的荣耀领导者,舞台如此眷顾你,而我堵上除了性命以外的一切,却是连你的万分之一都达不到,我真的好忌妒你。 亲眼见到你的家乡和族人,更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有那么多人爱你、关注你,你来自和我完全不同的世界,你要走的路充满挑战,如此丰富而又多采多姿。 我没有资格和你站在一起。我凭什么? 够了,累了,不想努力了。 我轻声说:「如果我的末路将会和爱丽丝一样,那么就在这里,画下休止符吧,这是属于你的独奏协奏曲,我只是个......听眾。再见了,雀儿喜。」 我把行李箱推到走廊上,准备跨出那扇门—— 突然一双臂膀从后面搂住我,将我拖进寝室里,甩上门! 我重心不稳往后倒去,却不是撞到地板,而是跌进柔软的怀抱里。我吓到惊叫出声,嘴唇却马上被戴着黑手套的手摀住。 「苹柔才不是听眾......你是我的谱曲者!」雀儿喜柔软的唇瓣贴住我的耳鬓,她用虚弱却充满怒意的声音嘶喊:「你又懂什么......所有人都夸奖我唱得好,是未来的希望,可是下了舞台却没有人与我共享喜悦,我唯一能做自己的地方,只有这个寝室,只有这个小房间。」 我忍住想哭的衝动,拼命扭动挣扎,希望她能放过我。可是雀儿喜双臂绞得死紧,半分都不肯松开。 我挣脱摀住嘴巴的手,颤着声求她:「让我离开吧雀儿喜,我真的好累好累......放我走吧......我只是个平凡人,我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奢望成为舞台之星,我比不过你们。我如果继续跟着你走下去,迟早有天会走不动拖累你,我不在乎海龙氏族要做什么,赛莲也与我无关,我没有你那么伟大可以顾全大局,我很自私,我心胸狭隘,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事情,我只在乎你如何对待我!」 她抱住我的手臂收得更紧,她的心跳得好快,一点也不稳重,一点也不像外面的她。 想到在院聚遭遇的委屈,我控制不住情绪说:「我见到你的家乡了,它好美好难以想像这样的世界真的存在,我一方面好高兴更认识你,一方面却自卑我们的差异如此巨大,被你的族人殴打时,我不理解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是惩罚我这个卑微的人妄想离你更近吗?放过我吧雀儿喜,这世界上一定有比我更适合当『结心者』的人。」 雀儿喜的唇贴着我的耳,沉声说:「我是叶迦娣音乐学院的声乐之星雀儿喜,是海龙氏族派遣至无水界引领族人的『瀅镇之首』,我的名字,我的脸孔,我的举手投足,都是大家希望的样子......我......我......」 我停下挣扎,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苹柔你......总是很孤独......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你活着就是为了音乐......为了梦想......为此你可以牺牲自己的人生......成为『应该成为的样子』。」 我的泪水滴在雀儿喜的手套上,她的眼泪滑落我的耳鬓。 「苹柔......你跟我一样......我们同样寂寞......同样在高处独自发寒不敢呼救......请你......不要离开......留下来陪我......不要留我独自冻伤......」 我咬紧下唇,铁了心扳开雀儿喜温暖的双臂。 我迅速爬起身衝到门外,抓住行李箱不顾后方的叫喊,全力跑过走廊,跑下楼梯来到宿舍大厅。 宿舍大厅紧邻着舍监管理室,我刚走过管理室,玛莉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挡在我前面。 「李同学,我真不希望看到你拖着行李箱出现。」玛莉露出很遗憾的表情。 玛莉的表情有些奇怪,我停下脚步瞪着她,后方传来雀儿喜的跑步声。 玛莉甜姐儿的面具渐渐崩落,「有件事我故意骗你,李同学。那就是成为『结心者』之前你都还有机会离开......这是谎言,从你知道我们身分的那刻起,你就不能置身事外了。我故意欺骗你,是想给予刺激,考验你在最后关头会不会逃跑,我真的很遗憾事情走到这局面。」 玛莉掏出一条布手帕,往我大步衝来! -- 作者的话:玛莉?玛莉你要做什么!? 30.沉默 玛莉甜姐儿的面具渐渐崩落,「有件事我故意骗你,李同学。那就是成为『结心者』之前你都还有机会离开......这是谎言,从你知道我们身分的那刻起,你就不能置身事外了。我故意欺骗你,是想给予刺激,考验你在最后关头会不会逃跑,我真的很遗憾事情走到这局面。」 玛莉掏出一条布手帕,往我大步衝来! 我在布手帕掩住口鼻前急忙闪开了,一股奇怪的海水味飘过,我用行李箱撞开玛莉,往出口方向跑去,才跑了几步突然眼前一花,眩晕感伴随呕吐感袭来,直觉告诉我那手帕里渗了很危险的东西。 我忍住乾呕的衝动,跑过穿堂直奔宿舍大门,可当我想推开宿舍大门,却发现门锁警示灯亮着红色,被锁上了。 「总是会有像你这样的孩子。」玛莉清冷的声音从后方逼近,「明面看起来乖巧忠诚,遭难时却跑得比谁都快,你们就像饼乾一样,麵糰放进烤箱前小巧可人的模样,在经过高温灼烧后自我膨胀脱离预期,一个比一个长得歪斜。我总是一边揉製麵糰,一边想这次的孩子又能撑到什么时候,至今为止吃过饼乾的孩子都被处理掉了,我以为你会有所不同,看来这次结果也一样。」 「救命啊!有没有人!」我顾不得太多,拼命拍打大门,希望引起注意。 「现在是门禁时间李同学,外出一律禁止。你不知道吗?叶迦娣的宿舍门窗都使用上好隔音材质,你敲烂手也没人听得见的。」 恰好玻璃窗外有两个学生经过,我更用力拍打宿舍大门,对着他们一遍遍敲门求救,但正如玛莉所言,那两个学生一边聊天一边经过,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放我出去,拜託放我出去吧!我受够了!让我走!我一拳又一拳敲在门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学生远去。 「玛莉,别再逼她了。」 雀儿喜的声音适时响起,我望着她朝我走来,内心异常无波澜。 「让我再和她谈谈。」雀儿喜走近我,将我拉到她身后,挡在玛莉和我之间。 玛莉面露迟疑,「你想放过她?米兰达逃走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苹柔不是米兰达。」雀儿喜寒着脸,似乎不想解释太多。 玛莉收起布手帕,改问:「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不问了。赛莲遣返的事顺利吗?」 提及赛莲,雀儿喜露出冷笑:「果然如我们所料,苹柔才离开没多久,赛莲族的就大举来抢人了,陈姐......应该说前舍监陈宴馨被她族人带走了。」 玛莉问:「你认为她们会回来抢地盘吗?」 「不会。」雀儿喜冷静地说:「赛莲族位于巇襨鰪盭层域的家乡也遭遇同样的『城市危机』,现在赛莲族内部正为未来走向争吵不休呢。反倒是我们的盟族『彼雾氏族』不顾族长警告,执意派人来无水界,现在连院聚都不肯来露面了,未来谁是敌人谁是盟友很难说,还有一事......」 她们后来讲了什么我听不进去,我尝试找机会离开,但雀儿喜紧抓住手臂,不让我有机会挣脱。 雀儿喜和玛莉讲完话后,抓着我往寝室走回去。她的手劲很大,简直像要掐进骨头里,有那么一瞬,雀儿喜在我眼中不是同龄女孩,而是穿着制服的狱警,而我就像妄想逃狱的囚犯,正被拖回关押牢房。 啊......是这样啊,这里其实是监狱吧?昏黄的走廊灯如同寒牢的火炬,学生寝室如同监禁牢房,舍监监管着学生的起居,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中,我们都是学校的囚犯,谁都别想私自逃离。 这里是猛兽的乐园,是关押囚犯的牢槛。这念头一升起,就像开啟作曲开关,我脑中涌现大量的创作灵感,活像是大脑试图用虚幻的灵感逼退现实的残酷。 雀儿喜打开寝室门,把我扶到床上坐好,我没有看她,也没有和她说话的心情,只是静静的坐着,任由灵感霸佔我的脑袋。 「苹柔,不愿和我说话吗?」 雀儿喜尝试叫我的名字,但我没有理会她。我脑内充斥如洪水般涌现的创作灵感,层层交叠的和弦音,狂乱的拍子,既和谐又违和,令人感到诡异的音频,声音越来越具象,宛如挣脱乐谱的音符,衝破牢槛直奔天际。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创作。 我推开雀儿喜,从行李箱里把耳机和编曲设备架好,不顾她在一旁叫喊,我带上耳机杜绝外面世界的噪音,打开编曲程式,一头栽进音律的世界。 用极低音频带出开头,如同潜伏在暗夜里的妖鬼,接着让西洋与东洋的乐器交错出场,开啟百鬼横行的盛夜狂欢。 若不用音乐去逃避,我的内心早就崩塌了。让我痛苦的是音乐,拯救我的也是音乐,真是讽刺啊。 「......」 我感觉到雀儿喜搭上我的肩膀,我依旧没理她,我把心思全放在音乐上。现在的我,对她无话可说。 见我没有要回应她的意思,她移开手,走回她的座位,不久后便熄了床前灯,约莫睡下了。 我强制自己集中注意力在作曲上,不要去想逃不出去,不要去想被监控的日子,逃避吧......身体逃不了,那至少让我的心翱翔。 然而,我还是在曲子中加入一段人声演唱的主旋律,连我都说不清,为什么要留个位子给她,明明她令我痛苦,是她控制我的人身自由,都是她害的。 「好累......」 我掩住脸孔,从指缝里流漏的呢喃,在寂静的房间里回盪着。 次日。 我醒来时,是在自己床上。 我没有回床上睡觉的记忆,再看向我的座位,整洁的像被人整理过,我爬起身按开电脑,是待机状态,昨晚写下的曲子,播放音轨停留在拨放完毕的末端,就像是有人听过一遍。 房门在这时打开了,拎着两袋早餐的雀儿喜走进寝室。 她见我起床,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其中一袋早餐递给我,是培根蛋饼和黑咖啡。我接过早餐,两人都没有讲话,沉默的吃着。 雀儿喜吃完她的份后,趴下身从床底下拿出一罐透明液体,是那几罐有消毒水味道的液体。她不避讳我的视线,逕自开瓶喝了起来,我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果然是游泳池的水吧? 注意到我盯着她看,雀儿喜自己解释起来,「这是我从底下游泳池装上来的,别告诉皮埃尔,他若知道我这样喝会唸我的。」 「那你为什么要喝?」我下意识问出口后,有些尷尬的别开视线。 「这个味道跟我家乡一种烈饮很像,我思念家乡时会喝上几口。」 雀儿喜说要去上课就离开了。我躺回床上,满脑子乱哄哄的。 家乡啊,好像都没听她提到她的家乡是什么样子。我突然想起那位黑纱女露娜和她的对话内容,以及她挽留我时脱口而出的真心话,她当时提到捨弃长相和名字......莫非她......我认识的雀儿喜并不是她的真实样貌? 31.掌控 想到有整天课要上,焦躁的心像要烧起来一样。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管上学,海里可是来了一堆非人生物啊,疯了,乱了,都错了。他们把我限制在这个牢狱里,玩起地盘争夺游戏,其他同学还不知情的,在他们的笼子里互斗,殊不知我们都是被圈养的恶犬,自以为赢了校内斗争,却只是在她指尖上吠叫。 可笑,太可笑了。 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因为得知他们的身份就不准离开?我怎么没留个鱼头棋把自己听疯算了。 逃不出去了,我没办法离开。 我爬起身,掀开窗帘,晨光洒进室内,却没能驱散我的黑暗。我看着窗外同学赶上课的忙碌模样,越看越可笑,想起不久前,我还跟他们一样是个认份的乖学生,为了要不要翘一堂课烦恼半天。 对啊,翘课! 如果我一直翘课,是不是就能被退学了?对了,不如自残好了!这样学校就会叫救护车送我走,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如果我受伤了就可以逃走了。造假成意外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是吧雀儿喜,很简单吧。假的名字,假的外表,还有什么不能假的?啊?你说啊雀儿喜! 听见了吗,雀儿喜?别以为你派个舍监就能套住我,我会出去的,会离开这里让你看。 好烦啊。 好痛快。 这样就可以了。 「……苹……」 快成功了。 可以自由。 「……苹柔……停……」 再一下就能逃走了。 「李苹柔!给我停下!」 我看向怒气冲冲的雀儿喜,她表情狰狞,双目圆睁,原来她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寝室的呢?她在气什么,别管她了,我好像该去上课,不,我不要上课,我要翘课,翘课然后……然后什么……对了要叫救护车……然后呢……现在几点了?我错过课堂了吗?然后什么…… 啪! 雀儿喜猛力跩住我的手腕,拍掉我手上的玻璃碎片。 「李苹柔,给我清醒点!你在干什么?你看清楚你在干什么!」 雀儿喜把我拖到穿衣镜前,逼我看自己的样子——满手都是鲜红的血。 我打破雀儿喜床下的空玻璃罐,用碎玻璃片割自己的手指。被她这么一喊,痛觉突然都来了,整个手掌热得像要烧起来。 我猛然惊醒,时间彷彿回到伦敦医院,医生告知必须截肢的那天,毁了我人生的那天。 「不……不不不……我的手……我再也不能弹琴了……」 「我在这苹柔,你冷静点。」 我做了什么?我在干什么? 「想逃走……我是想逃走……手……不记得了……」 雀儿喜轻声安抚:「我在帮你擦药了,不要紧伤口很浅,深呼吸,冷静下来。」 「不不……我的手指怎么没了?我的手指呢?雀儿喜我的手指呢?」 雀儿喜把我拥进怀里,不停说:「没事,苹柔,没事的。让我弥补你苹柔,冷静点,我不想看你这个样子。」 她声音放得很柔,像一道清泉流过身体,紧绷的身躯在她的安抚下逐渐放松,脑子里乱成一团,时而安心,时而气愤,全因为她。 「让我弥补你,苹柔。」她再次重申。 我望着她的面容,试图揭穿甜蜜谎言下的阴谋。她紧箍着眉,头发像是没梳一样乱翘着,颈子上沾了几滴水珠,是汗水。 她一下课就急忙回来看我吗? 在舞台上如此风光的雀儿喜布朗,从何时起,变成平凡人了。 我哑着声说:「你是怎么了,这一点也不像你。」我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捨不得。 「我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听起来像在说,你大部分时候都很相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是。」 「为什么你想让我独自去院聚?你明知道我会受伤。」 「……以前……哥哥们也会这样训练我……」 「训练?」 「嗯,我和你说过我有三个同血缘兄弟吧,哥哥们知道我打算来无水界,他们会用出难题的方式锻鍊我……」雀儿喜望向地上的碎玻璃片,她表情僵直看不出做何想法,「哥哥们说……如果我没办法称过去,已经替我备了鳞塚,后面的事他们会处理。」 「什……么……?他们怎么训练你?」 「过程不怎么舒服,不提也罢。」 我试着想像父母亲手拿藤条逼我练琴的模样,如果我练到手裂流血时他们不是拿药给我,而是对我说「墓地已备好」叫我继续练,光想像就觉得可怕。 雀儿喜她面对这样的亲人,一直以来都只能靠自己,那样也未免太…… 「你不怨他们吗?」 雀儿喜摇摇头。 「我很感谢那些训练,上来无水界是很艰辛的事,如果不是他们的支持,我根本走不到这一步。」 「那样子……」 「我从未怀疑过出难题的锻鍊方式有问题,直到……直到爱丽丝被我派去拆除咆像时出了意外。其实那时,皮埃尔就反对过,你别看他兇巴巴的,他当老师当久了,是真心关心学生安危的,不像我,为达目的把身旁人推进火坑。」她自嘲。 为什么?是什么原因让你们不惜离开熟悉的世界,千方百计来陆地? 雀儿喜为我包扎好手上的伤,帮我把一地玻璃碎片和溅到的血清乾净。我以为她会叫救护车,但她没有这么做,而是自己帮我处理,包扎时熟练的手法,遇血不慌的态度,让我不由得同情起她的过往。 她说:「我和玛莉说好了,在校内不能限制你行动,想要离校外出时必须有我同行。」 「玛莉,她到底是什么人?」我想起她骤变的态度。 「她和皮埃尔是在演艺学校认识的,她很擅长表现出无害的样子博取信任。皮埃尔心比较软,他下不了杀手时,都是玛莉帮我处理的。」 雀儿喜在说这些事时很理所当然,能留就留,该杀就杀,这就是我踏入的世界,是吗? 都疯了。 不论是这世界还是我。 我抓住雀儿喜的手腕,说:「你说要补偿我是吗?」 周围都是疯子。 既然都疯了,就别假装正常了吧。 就让我也彻底疯一回吧。 「雀儿喜,从今往后除了练习曲外,以后你只准唱我写得曲子,不论是上台表演、考试、比赛,甚至毕业后的未来,你都只能唱我的作品。雀儿喜,你控制了我的人生,我也要你的人生。」 32.黑女王与白皇后 「雀儿喜,从今往后除了练习曲外,以后你只准唱我写得曲子,不论是上台表演、考试、比赛,甚至毕业后的未来,你都只能唱我的作品。雀儿喜,你控制了我的人生,我也要你的人生。」 雀儿喜挑眉,嘴角带着笑意,她反握我的手,手套下传来的鳞甲寒意就像她的眼神一样冰冷,她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是我应得的。」她的眼神盯得我浑身不自在,也不知哪借来的胆子,我仗着她有愧于我继续和她顶撞。 「你们威胁我,不让我与你们切割,这难道就不是单方面剥夺我的自由吗?我为什么到现在还留着,雀儿喜,别说你不明白。」 「李苹柔。」 她一喊我的名字,我心脏就跳一下,紧张的神情几乎快藏不住,我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雀儿喜冷笑着松开我的手,走回自己床,弯身坐在床缘,她抬起修长的腿儿翘着二郎腿,睥睨的模样,就像一位等待进贡的女王,乍看像十分鄙视我开得条件,但我没来由的觉得……她其实没有那么讨厌。 我冷笑着回望她,模仿她的举止,走到我自己的床缘,挺直腰桿坐正,与对面的雀儿喜对视。 彷彿我们是平分天下的黑女王与白皇后,各据一方优势,一旦靠近必然纷扰不断,却是谁也摆脱不了谁,厌恶、尊敬、信任、执着,错综复杂的情感逼使我们走到这一步。 她眼里带着玩味,像在对我说:来,说服我吧。 谈判的号角声已吹响。 「我为何要接受这个条件?」雀儿喜率先发动攻势。 「这不是条件,雀儿喜。」我倾身向前,接下她试探性的突刺,「这是契约。」 「哦?」 「以契约之名,我愿意帮助你们,不可拋弃、不可背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视我为一份子,之后有任何需要的地方,我李苹柔愿与你们同进退。我给出我的忠诚,代价是雀儿喜布朗往后的音乐只能和我一人合作。」 「谁给你的胆子和我谈判。」 面对这样的威压,我不假思索回:「是你。」 你难道没有察觉到,你对眼前的发展十分乐在其中吗?你那不安分的笑容和带着玩味的双眸,都洩漏你的小心思了,毫无疑问,你很喜欢我跟你讨价还价,对吧,雀儿喜。 她勾起唇角,笑着挥出第二刀,「你很常看艺文期刊吧。你可知道《艺文蕨起》期刊上的企业有三分之一都曾对我寄出邀请,出唱片的、出演节目的、歌手合作的……等,你想得到的机会我都有,现在暂且以还在就学压下了,但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出道。限制我只能唱你的歌,呵呵,你觉得你的条件有比这些大企业优秀吗?」 「他们没办法真的帮到你,雀儿喜。」 「继续。」 「他们不了解你,他们以为你的梦想是成为明星,不是这样的吧?音乐只是你的跳板,你有更深层的使命。」 「呵呵,是吗?」 「来这里的学生,大多是以成为职业音乐家为梦想,但你不是,你只是用这层误解来掩饰真正的目的。」 「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 我观察雀儿喜的反应,她眼神锐利,红唇嗤笑。在她眼里,我的挣扎与争取都只是娱兴插曲吧,说不定她早已做好最终决定,只是想看我顽强抵抗。 我回想她至今为止的谈话和态度,人鱼公主上岸的喻意,不惜代价来到天壤之别的世界,忍受痛苦,拼命学习。 肯定有什么原因,让他们「必须」来到陆地,是强烈到不论多困难都必须去做的理由。 除了她以外,在院聚时我看见了大量海民,以及彷彿要带领人民一般,名为「瀅镇之首」的特权位阶。 她也曾说过皮埃尔是她的指导老师,而皮埃尔老师来到无水界的资歷,明显比雀儿喜还长,可以理解为皮埃尔是为她开路的导师,好让她上岸后有人领路,快速融入陆地生活。 这每一步每一环,都是算好的,是精密规划下產生的制度,以及她说过最关键的一句话—— 赛莲族的家乡正在遭遇「同样的城市危机」。 将这一切串在一起,答案已呼之欲出。 「雀儿喜,我推测你们海里的家乡,因为某些原因正在濒临崩毁,为了民族生存你们将未来寄託在陆地上,你、皮埃尔老师、露娜等人,都是先行上岸建立据点的先锋,为了要接应所有族人来生活,你们率先来到陆地学习,为未来做准备,这才是你雀儿喜真正的梦想。」 雀儿喜笑而不语。 「你需要一个懂你真正目的的协助者,跟外面那些公司合作,你早晚会面临绑手绑脚。」 「确实,最终目标有共识,是很重要的。」她没有否认我前面的推测,却补了个但书,「但有一点你估错了。」 「什么?」 「既然有像皮埃尔那样的接应导师存在,又怎么会只有派一位呢?」 「你意思是……」 「皮埃尔隶属为提灯者,远在还未有电器的时代,他们就已被派来无水界了,最早的那批提灯者死伤惨重,无人生还,我们不断改良作法,直到第十九批提灯者,终于有人平安归来,带回珍贵的无水界情报,其中也包含我的祖父母,他们是第一对海民与结心者,与结心者结合互相信任,可以增加身体对无水界的适应性,也是他们创立霱鞷斁韣无水界学校,让我们预先学习无水界的知识,皮埃尔他是第一百九十九批提灯者。」 我顿时理解她的意思。 「且别说艺文界,世界各地各行各业里都有我们的人,只要我有那个意愿,我可以取得任何一种资源,我并不是孤军奋战,可爱的苹柔。」 「不是孤军奋战,真的吗?」 「你想说什么。」 「如果真如你所言,你手上有很多资源,那又怎么会身边只有皮埃尔老师一人,甚至一个赛莲就拖住你?」 雀儿喜笑容一僵。 「你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培养你可以信任的人。你其实……不信任其他族人,对吧?」 自信的笑容从雀儿喜脸上退去,她深吸口气,努力想维持原本的从容,却是再也掩饰不了真实的心情。 「我当然信任我的族人。」 「你的反应可不是这样的。」 「我……」 她张着口,想要反驳我,又像是要说服自己。最后她闔上嘴,垂下视线。 当她再度重拾笑容时,已不再是带着玩味了,她彷彿摘下一个名为雀儿喜布朗的人格面具,露出里头毫无遮掩,最柔软的那面。 雀儿喜带着惆悵的浅笑,似乎等待这句话很久了,她说:「苹柔,你可以帮我找回自己吗?」 ---- 作者的话:这章全是感情戏写得超爽的!也终于揭开藏很久的谜团了,我在写得时候满脑子都是如果画成图,两人会有怎么样的复杂神情,真想画成漫画啊 33.公主彻夜未眠 当她再度重拾笑容时,已不再是带着玩味了,她彷彿摘下一个名为雀儿喜布朗的人格面具,露出里头毫无遮掩,最柔软的那面。 雀儿喜带着惆悵的浅笑,似乎等待这句话很久了,她说:「苹柔,你可以帮我找回自己吗?」 看到她显露柔软的一面,我内心五味杂陈,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希望看到她强悍不屈服的那面,还是卸下心防如同平凡人的那面。 出了这扇房门,她是雀儿喜布朗,是全校人的憧憬,但在这间寝室中,她就只是她,只是个喜欢读书的美丽女孩,她的这一面只有我知道。 我重申条件,「当然,我愿意帮你实现你想实现的,只要你同意我的契约内容。」 她失笑出声,那柔软无遮掩的表情立刻被收起,她重新戴回名为雀儿喜布朗的人格面具,说:「我没办法答应这么霸道的要求,我的歌声不仅仅是我一人的所有物。」 她的歌声不只属于她,既然是被族群推派到陆地上的先锋者,那她在陆地上的成就,自然是以族群利益为优先考量。 我正想开口说服,雀儿喜先一步抢话:「不过,若你可以同意我补充的但书,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第一,你的作品必须保持水准,我只会唱我觉得够完美的作品,若有必要,我会出言修改,甚至拒唱,同意吗?」 「合理。」 「第二,你要能配合我创作,假使我隔天要一首高难度曲子,你也得写。」 「可以。」 「第三,我只能答应你的作品有优先权,若有我无法拒绝的人要求我唱歌,我无权一意孤行。」 我皱起眉,明知到这条她没办法全权做主,双方都各退一步最好,但我还是觉得闷闷的。估计我的不满全写在脸上,雀儿喜大概是想安抚我,她补上一句但书:「你如果看别人要我唱的曲子不够好,可以拿你的曲子来竞争,届时我会选择我觉得最好的那边。」 她这话倒是激起我的较量心,我低声说:「我会赢的。」你只能唱我的曲子,别人想都别想。 我不确定雀儿喜是不是笑了,她以手掩唇,望着我的眼睛如火一般炙热,我分不清她此刻到底是生气还是被逗笑,亦或是有更深一层的情绪。 「最后一点,我们的协议是建立在互相信任上,若有任何一方背信望义,这项契约就不算数。」 「一言为定。」 我们的口中的契约,也是建立在对彼此的信任,我们没有写条约,没有握手,没有发誓,更没有证人,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彼此的约定。 出于对彼此的信任所订下的约定,出于对彼此的讚赏所履行的契约。彷彿一条无形的丝线将我们缠绕在一起,让我们更靠近对方。 既然我的部分谈妥了,那么该换雀儿喜的部分了。我主动提起她的问题,「你说要找回自己......是怎么回事?」 雀儿喜抚上自己的脖颈,她总是戴着围巾或穿高领衣,和她同住了这么久,从未看过她卸下高领,仅有那么一次,我们从游泳池回来的那次,她才脱下高领衣,在此前她连睡觉都不曾松懈过。究竟衣领下藏着什么必须这样遮遮掩掩? 她却答非所问:「告诉我,亲爱的苹柔,什么东西于夜晚中游荡,沐浴于黑暗中,穿梭在人群里,世人都呼唤它的名字,渴求它,爱慕它,它由心而生,于夜晚重生,于白日死去,它是什么?」 这个题目是......普契尼的剧作《杜兰朵公主》中知名的三道谜语中的第一道? 生性冷淡的杜兰朵公主面对前来求婚的爱慕者们,以三道谜语为考验,回答错误者当斩首示眾,不论从前身分多贵重,在死亡前一律平等。 为什么要提出这个谜题呢? 「是希望。」我望着她深不可测的眼眸,说出既定的答案。 在杜兰朵的故事里,公主从未正眼看待那些爱慕者,她杀了无数失败者眼睛也不眨一下,冷血又无情,直到出现一位醉心公主美貌的王子,不顾忠臣反对,坚持接受公主的考验。 雀儿喜勾起唇角,「了无新意的回答呢,你觉得自己是打动公主芳心的王子吗?」她语带戏謔,似乎对我的答案感到无趣。 我无视她的戏謔,以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语气说:「换我问你,雀儿喜,什么东西如火一般狂烈,时而激情,时而火热,时而充满力量。若怀抱目标与征服的心,它便会熊熊燃烧,但若心脏停止跳动,它变死了,冰冷如寒冬,它是什么?」 雀儿喜没有马上回答我,她突然站起身,缓慢地拖着脚步来到我面前,我望着她赤裸的白皙脚裸,思绪飘回第一次见到她惊人的演出,在舞台上裸着脚跳舞的莎乐美,她真的......好耀眼。 我能感受到她火热的目光在我身上游移,我故作镇定,双眼直视地板,不敢与她的目光相对。 她轻笑,以充满魅惑的声嗓说:「这题答案是......热情。」准确回答出第二道谜语的答案。 她的手覆上我的脸庞,强迫我抬头看她,一抬眼对上她美丽又深邃的双眼,她冰凉的鳞手下是我发烫的脸颊。她总是这样,即便我隐身在万千人群中,不愿与人多谈,不愿显露长才,她仍旧有办法用这双眼睛找到我,看见我的才华,唱出我的心血之作。 我的音乐,我毕生的心血,只有我认定的人可以唱它,其他人碰都不许碰。海民会对世界造成什么样影响,我其实没有那么在乎,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事情,只执着我想执着的人事物,从前是音乐,现在是你。 我的世界就像一片冰天雪地,空白又虚无,放眼望去没有生机,纯粹的白,纯粹的静。 能以热情打动公主冰冷心的人,并不是我。 我冷冷的对她说:「第三道谜题。你点燃了寒冰,然而回报你的却是更加冰冷的寒冬,她可使你获得自由,也能让你成为奴僕,她既可以是你的黑暗,也可以是你的纯白,她是什么?」 我并不是故事里英勇又智慧的王子,我冰冷无情,漠不关心我以外的事物,在我的世界里,王子是...... 雀儿喜双脣微啟,眼中带着笑意,说:「答案是李苹柔,我的杜兰朵公主。」她陶醉地用手背摩娑我的脸颊,我感到双颊热的像火在燃烧,热得让人难受。出于眷恋,我回蹭她冰凉的双手,希望她的凉意能缓和我快要烧起来的心,她眼神一变,急忙抽回手,我忍不住感到失望。 在《杜兰朵公主》的故事里,王子答出公主设下的三道难题,却反悔不愿履行互许终身的承诺,王子于是对公主提出最后一道谜语,只要公主能答出来,他愿意放弃公主甘愿赴死。 雀儿喜唸出故事里最着名的一句歌词,「有个秘密藏在我心中,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我只愿在你的芳唇中揭晓答案。」 她拉下高领衣的领口,露出她从不让人看见的脖颈—— 脖子上有一条显眼的分离痕跡,以那条痕跡线为分界,头与身体的肉色明显有差异,看上去就像她的头是被接上去的,说不出来的诡异与违和。 「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雀儿喜语气轻柔,彷彿在说别人的事,「最后一道题目,我的公主,猜出我的名字吧。」 -- 作者的话:嗯~居然用歌剧撩妹~真不愧是我(拨瀏海) 34.桩月精品街 叶迦娣学院有许多住宿生,生活起居仰赖学校附近的店家,出了校门后有一条美食商店街,供应学生日常所需。一般大学也有类似的美食街形成,我们学校却有一条特别的街区,向学长学姊打听可以得知,穿过美食街后拐过一个弯,会来到一排装潢特别有格调的店。 那便是「桩月街」,学生俗称精品街,那里有礼服店、西装店、精品名鞋、香水……等应有尽有,每逢表演季这里都会挤满学生,平时也会有业界人士来採买。 「雀儿喜,我们来这做什么?」 「来精品街自然是逛街囉。」走在前头的雀儿喜理所当然说着:「你应该没忘记学校的联徵快到了吧。」 那天雀儿喜神秘兮兮要我猜她的名字,讲完后却又改口说不急着一时,她说会慢慢给我提示。 「或许我该,试试露娜教我的方式。」 「什么方式?」 「鼓励的方式。」 我们的谈话收在雀儿喜这句话。 几天后,她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等我下课,邀我和她一起去桩月街,我没想到学校附近还有这样的地方,便答应和她去。 桩月精品街的氛围很不一样,外观典雅復古的店面,里头却是陈列适合年轻族群的新型设计款,虽说面对的主要客群是学生,做工却一点也不马虎,有些价格比百货公司专柜品还高昂,不时能看见穿着讲究的非学生客人进进出出,能养的起这样的高消费精品街,真不愧是前贵族学校。 桩月街维持着古式样貌,脚下的磁砖路仔细瞧还能看见日语字,有些店家更是从日治时代开业至今。 被雀儿喜提醒,我才想起联合徵选季有舞会这个项目,即便不参加舞会,届时会有许多外校学生和业界人士前来,基于礼貌还是需要有一件得体的礼服。当时转学来叶迦娣,部分抱持着逃跑的心态,我把很多东西留在伦敦没有带来,以前常穿的礼服自然也被留下了。 雀儿喜停在一间店铺前,说:「小百合洋服店是这里最老的店家之一,外观虽復古,卖得款式和百货公司是同步的。」她口中的礼服店,门口高高掛着一款木製招牌写着「小百合洋服」,带着浓厚的日式情怀,陈列的玻璃橱窗却和伦敦的店家设计极为相似。 我随雀儿喜走进店家,店内不似店外那般復古,一套套美丽的现代礼服被装在礼服防尘套掛在展架上。穿着黑色西装套的中年女性从柜檯站起,招呼道:「欢迎光临,要看什么款式呢?」 「好漂亮。」我发出讚叹。 温暖的木褐色调如同穿过时光回廊,黑胡桃木製的柜檯上摆着玻璃镶嵌灯罩桌灯,柜檯旁摆着一座巨大座鐘,不知午夜时分它会发出什么样迷人声响。 除主厅外,柜檯右侧有一条西式回旋梯通往二楼,在我们左手边有一扇镶着彩绘玻璃的日式木拉门,透过玻璃隐约能看见另一个空间。 雀儿喜说:「我们需要参加社交舞会的礼服。」 「好的,是叶迦娣的学生吗?有预算考量吗?」 我正欲开口,雀儿喜却代为回答:「没有,合适优先。」 大致说明穿着场合后,店主拉开彩绘玻璃的木拉门,引导我们来到另一个空间,这里陈列比主厅还要多的款式。 「这排是季节性新品,这排是今年巴黎流行的焰橘与藕粉色,这排是上个月米兰杂志专栏介绍的开襟设计款,这排是……」 雀儿喜选了一件橄欖绿色綾罗绸锻长礼服试穿,她拿起那件时我还有些担心,这顏色不是每个人都驾驭的起。当雀儿喜走出试衣间时,显然我多虑了。 店主点头称讚:「这位小姐气质极好,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年轻女孩能撑得起这件。」 我走到暗色系礼服架,一件一件翻看,我拉出一件缝製百合花纹的黑色礼服笔划着。雀儿喜走过来,摸摸礼服的质料,又看了看我的身型,说:「这件不适合你。」 被她一说,原本还不赖的设计越看越老气,我扁扁嘴:「那你挑。」 雀儿喜为我挑了一件雪白色锻面短礼服,第一眼还觉得有些俏皮活泼,却巧妙地在锁骨部位设计若隐若现的绢丝材质,后背全挖空,可爱中带点小性感。 店主介绍道:「这件是贡缎质料,光泽感极好,设计很合身唷,小姐试穿看看。」 我走出试衣间时,原本还在挑衣服的雀儿喜看到我出来,愣了一会儿。 我紧张询问:「背后好凉,真不习惯……如何?雀儿喜,会不会很怪?」 雀儿喜认真打量着,「转过去我看看后面。」 我没有多想,转过身背对她,我这件礼服后背是整片挖空设计,她突然摸上我的裸背,我浑身震了一下,心跳有些加快。 她低声说:「嗯……脖子后领的设计容易皱起来,正面挺好看的,背面却有些空。」 雀儿喜只是在看衣服的设计,我紧张什么……希望她没注意到。 店主走回柜檯拿了某样东西回来,「这位小姐是短发,脖子后面确实空了点……来,试试这条蝴蝶结绸锻。」 雀儿喜接过一条白色的长绸锻,绕过我的脖颈,在后颈处打了一个大蝴蝶结,剩馀的长带子自然垂落后背。 我望着镜子里宛如红毯明星的女孩,差点认不出来。 「很好,就这件。」 当我换完衣服出来要结帐时,店主却指着走出店外的雀儿喜说:「那位小姐已经结清了,谢谢惠顾。」 我慌忙走出店家,想跟雀儿喜说我再把钱给她。 雀儿喜却说:「两件一起买有折扣,再说了,是我自己想看,自然是我买了。」 什!什么呀!什么你想看……这说法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我拗不过她,只好赌气说:「下次换我送你。」 「呵呵,那么,我们去看香水吧。」 雀儿喜拉着我来到一间招牌写着「堇香堂」的香水店,这间店和上一间很不一样,内部像咖啡厅一样有很多座位。 店主是位穿着詰襟的青年,他邀请我们入座,并拿出一个大木箱放在桌上,木箱打开来里头放了各式各样的香气瓶。 店主热情的介绍:「欢迎光临堇香堂,我们提供客製化香水,您可以从这里挑喜爱的香氛调。」 我们试闻了很多香气后,最后还是看往现成的香氛调。 我拿起一罐夜来香、乳香和檀木的香水闻了闻,「雀儿喜你闻这瓶,好香啊。」 「这罐也很不错。」她让我试闻蓝风铃花香调的香水,优雅的香味令人迷醉。 「你试试这个。」我把一款大马士革玫瑰为基调的香水喷在她手腕上,玫瑰色泽鲜艳而高调,就像立于百花之上的女王,美丽又难以亲近。 雀儿喜随意闻了一下,表情看不出喜欢还是讨厌,她淡淡的问:「你喜欢这味道?」 「我的话……这瓶吧。」我拿起被搁在最角落的男性古龙水,它是以雪松和香柏木为基底的木质调,闻起来沉稳内敛,让我想起伦敦的老古董店,闭上眼彷彿能听见牛津鞋走踏声。 店主眼睛一亮,「小姐是知货人!这款古龙水在男仕界评价极高,只可惜年轻学生不爱这个味道,调着调着就被推到角落去了。」 我试喷在手腕上。再次感叹这香味真是美极了。 「瞧你如痴如醉的,这么喜欢?」雀儿喜拉过我的手腕凑近一闻,她挑眉面露讚赏,似乎也很喜欢这味道。 「如果有人喷这味道出现在我面前,我可能会爱上他。」 我没想太多,脱口说出真实感想。 「哦?」 雀儿喜抽走我手上的古龙水,转身对店主笑着说:「那……我要选这瓶。」 -- 作者的话:苹苹力推的那款参考自jomalone的木质调香水「香柏木与杜松」,其香味灵感为午夜伦敦的阵雨,带点黑暗气息的强烈香气,男女生都适用,我自己有一瓶-///-你也有过闻到一个香味差点晕船的经验吗? 35.联合徵选季(1)叶迦娣、瑯湖与湘寒山三校联合 我放下「联合徵选季」的说明简章,上头被原子笔圈起来的徵选项目,就在刚刚都完成报名了。我参加的项目偏向幕前幕后工作,与雀儿喜的表演项目不重叠,不用和她同台较劲真是太好了,我看雀儿喜递交报名资料时,排在她后面的同学脸色很难看。 庄梦禾在我后头出来,她说:「嗨,李同学。最近你寝室还好吗?」 「自从老师发出全校公告后,到目前为止都很好。」 赛莲氏族设置的咆像虽已除去,对人心造成的影响力却已无法復原。据雀儿喜的说法,上一届还没开始徵选,就已经传出大大小小内斗了。 以往学校对内斗充耳不闻,今年扩大邀请各方企业,开放湘寒山艺术大学,以及瑯湖表演艺术大学这两所名校参与,向来不管学生内斗的校方为顾及门面,特别发出公告禁止徵选期间闹事,老师们多次在课堂上警告不要动歪心思,徵选期间一旦被抓到内斗事实,轻则禁止参加联徵,重则退学。 联合徵选季即将来临的这一个月,学生之间顶多嘴上吵吵架,双手倒是收在口袋里,一反常态很安分。 总是被集中砲火的雀儿喜冷笑,「看着那些人龟缩的模样,别有一番趣味。」 叶迦娣学院就是这样,对外维持名校门面,底下却是暗潮汹涌。 联合徵选季前一日。 这天早上,我被许多人讲话的声音吵醒,手机显示才早上六点多,什么人这时间在外头嘰嘰喳喳?大部分学生没那么早起床,声音听起来也不是走廊传来的,听着倒像是从窗外。 雀儿喜也醒了,她语带不耐:「怎么回事?」见我摇头,她打开窗户,想看看是哪来的吵杂声。 外头天色刚亮,一条长长的排队人龙,从校门口一路延伸到宿舍楼,看上去像是外校学生。仔细观察后发现,那些学生穿着轻便,身姿挺直体态极佳,举手投足之间散发自信光彩,他们之中有些学生绑着包头,有些学生身后背着剑袋,看上去像是学舞蹈的学生。 那些学生每个都带着轻便行李,似乎互相熟识,热络的聊天声便是杂音来源。他们聊得欢快,却是把宿舍的学生都吵了起来。 隔壁的窗户也打开了,我听见隔壁女同学不屑的哼声。 「哦......瑯湖表演艺术大学的是吧?」 「你瞧他们兴奋的样子,还以为来校外教学啊?」 雀儿喜不理会那些酸言,认真对我说:「瑯湖的学生很团结,若是遇到合作题目,他们会是很强的竞争对手。」 的确,表演艺术类有很多合作共演场合,团队合作和自我表达是他们的强项。说老实话,若有随机分配伙伴的项目,我寧可配到他们学校的学生,也不想要和叶迦娣的同学配搭。 底下的瑯湖学生们还沉浸在校外活动的兴奋中,全然不知叶迦娣的学生已经在盘算如何「对付」他们。 我们去上第一节课时,校园内到处都能遇到瑯湖的学生。他们学生很好认,只要远远看到一大群人嘰嘰喳喳不停聊天,浑身散发校园啦啦队一般领导地位气场,十之八九就是瑯湖的。相比之下叶迦娣的学生就像自视甚高的贵族学子,在走廊上擦身而过还会闪得远远的,彷彿靠得太近会沾染庶民俗气。 学生餐厅变得好壅挤,学校似乎也允许瑯湖的学生入内用餐,迫使叶迦娣的学生得让位给这群外校生。 餐厅里人山人海的,我绕了一圈找不到座位,正打算离开学生餐厅时,不小心在转角处撞上一个人—— 「啊!」 「小心!」 我的手被对方拉了一下,多亏这一拉我才没往后摔,对方立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同学没事吧?」 「没事......」 对方是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生,他穿着一件满是顏料污渍的连身工作服,说话音调懒洋洋的,好像没有睡饱一样,他衣服胸口的口袋鼓鼓的,刚才那一撞时,我听到他口袋传来条状物撞击声,听上去像是笔之类的物品。 「请问叶迦娣的学生餐厅在这里吗?」工作服男生往里头探去,脸垮了一半,「妈啊这么这么多人,我还以为我是最早来的,怎么瑯湖的前一天就全来了,算了算了......不吃了。」他转身离去,身上背着沉甸甸的后背包,手提着脏兮兮的木製画箱。 他不知道学生餐厅在哪,显然不是叶迦娣的学生,再加上他说自己早来,言语中透漏和瑯湖的学生不是一掛。看样子,他是湘寒山艺术大学的学生了。 到了联合徵选季第一日,湘寒山艺术大学的学生才三三两两来到学校。 得知联徵要与这两所学校竞争时,我有稍微调查这两间学校的特点,湘寒山艺术大学的强项在艺术创作类,涉略领域极广,论综合实力是三间学校中最突出的,尤其以美术学最为强悍,学生皆是拥有强烈个人风格的艺术家。 但是风格强烈也代表他们孤高,不喜与他人做相同事,这点反应在他们来学校的方式,和成群结队来报到的瑯湖成对比,湘寒山的学生零零散散的抵达,好像山野孤狼似的,即使有结伴也是小圈圈团体,有的人扛了一堆看不出用途的工具,有的人两手空空连包包都没有,有的人邋遢的像刚野外求生回来。 我瞧见有个女孩全身五顏六色,头发染了好几色,妆浓得像是戴化装舞会面具,好似把调色盘上的顏料全泼在身上。真是什么样类型的人都有。 开幕仪式往年都是在大礼堂举行的,但今年盛况空前,礼堂塞不下三间学校的学生,改移到户外花园进行。 开幕仪式的举行地是花园区的圆形大空地,转学来时导览员有同我介绍,那片圆形空地是从前贵族学府时期遗留下来的直升机停机坪,传闻以前学校经常接洽高官,发生紧急状况时可以让重要人士尽速撤离,说起来也是学校歷史遗址。 瑯湖和叶迦娣的学生早早便入坐。 我想既然是开场仪式就要着正装,其它叶迦娣学生也和我想法想同,不论男女都穿着讲究,反观瑯湖学生一身轻松日常打扮,和热烈交谈的瑯湖学生相比,叶迦娣这边安静很多,至于湘寒山的学生,他们直到开始前十分鐘才悠悠哉哉出现。 开幕仪式上,主办学校叶迦娣学院现任校长——叶华奈,出面献词。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现任校长本人,听说她是叶迦娣创始校长的曾孙女,她身穿名牌洋装,身材苗条保养得宜,单从外观很难判断年纪,薄唇张口就是:「各位远道而来的嘉宾以及我的学生们,华奈见过各位贵客。」 那句「我的学生们」讲得很不客气,好像我们是她的所有物。 「迦娣曾祖母一手打造的学院,以培养优秀学生为己任,就如同我们叶家,从十三位曾孙中遴选出继任校长,我们也相信学生之间适度良性竞争能帮助成长,盼望接下来为期五天的联合徵选,我们挚爱的合作伙伴能从这批优秀学子中寻得人才,各位同学也要把握机会,尽情发挥,排除万难,夺得佳绩。」 适度良性竞争?是养蛊竞争才对吧。我冷漠看着校长在掌声中走下台,偷瞄另外两间学校学生的反应,发现湘寒山的学生有一半已经在滑手机了。 -- 作者的话:联合徵选季篇是我构思很久的三校联合篇章,我犹豫到底要採用校内徵才的模式,还是联合校庆的模式,询问朋友后得到的结论是,选择做什么,想写就都写啊,没错我就贪,全都要xd那就来场盛大的三校联合徵才吧! 36.联合徵选季(2)双人即兴乐曲创作 「迦娣曾祖母一手打造的学院,以培养优秀学生为己任,就如同我们叶家,从十三位曾孙中遴选出继任校长,我们也相信学生之间适度良性竞争能帮助成长,盼望接下来为期五天的联合徵选,我们挚爱的合作伙伴能从这批优秀学子中寻得人才,各位同学也要把握机会,尽情发挥,排除万难,夺得佳绩。」 适度良性竞争?是养蛊竞争才对吧。我冷漠看着校长在掌声中走下台,偷瞄另外两间学校学生的反应,发现湘寒山的学生有一半已经在滑手机了。 回到寝室后,我和正在看书的雀儿喜间聊。 「湘寒山的人真散漫,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竞争意愿,果然强敌还是瑯湖吧?」 雀儿喜放下手中写着《东西方社交礼仪大全》的书籍,否定我说的话,「不,湘寒山才是该注意的对象。」 「怎么说?」回想那些像被学校逼来参加的湘寒生学生,我实在看不出他们有什么求胜心。 「论稳定性和积极度,的确是瑯湖比较强,但湘寒山的学生可怕在爆发性,很难预测他们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比如说......那个人好了。」 雀儿喜拉着我到寝室窗边,远方树荫下有个女孩独自坐在那,她手拿化妆镜,似乎正在补妆,那全身五顏六色的模样我有印象,雀儿喜指着她说:「那个女孩是柳芳爵,据说她入学考试时忘记带顏料,她急中生智用化妆品的唇膏当画笔,用眼影当粉彩,还把前一天刚染的头发浸泡到洗笔筒中,用洗出来的顏色充当水彩渲染,拿下当届术科考试第一名。」 「你都调查了?」 「当然,檯面上的强敌不足为惧,暗中潜伏的才是该留心的。」 我喃喃自语:「不知道我会遇上什么样的对手......」 「有一个对手你要当心。」 「谁?」 「湘寒山的邱儒玉,是湘寒山很出名的天才学生,不管是什么技艺他都能很快学会,凡是他有参加的校内比赛,全部都拿下第一名,外号玉儒大帝。有传言说他最近迷上音乐创作,极有可能跟你同场较劲。」 「这点......算我幸运吧。」 「什么?」 我拿起手机通知讯息给她看,说:「我第一个徵选项目『双人即兴乐曲创作』的随机搭档,就是湘寒山的邱儒玉。」 雀儿喜的手机也亮起,她看着萤幕笑了笑,「我的第一场通知也来了,是在大礼堂的『合唱团体赛』,这组合可有意思了,学校把具有独唱实力的傢伙们全聚在一起,这根本不是歌唱考验,而是沟通考验。」 「祝你好运,雀儿喜。」 「苹柔。」 「嗯?」 「胆敢要求我只能唱一个人的歌,你还是头一个,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别让我失望。」 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雀儿喜,是为了我自己。我说:「我拚着一口气继续留在舞台上,可不是为了在这里被刷掉,我会尽全力的。」 联合徵选季期间,从早到晚学校各处都会举办不同的徵选项目,徵选项目皆与团队合作有关,未来进入业界会有和各领域专家合作的机会,徵选项目的随机组员设计,便是在告诉学生,业界想要的人才不能只会单打独斗,藉此考验学生临场反应和团队配合。 我来到「双人即兴乐曲创作」的徵选地点——合唱教室。教室内已聚集不少学生,有些人带上吉他,有些人组好电子琴,每个看起来实力都很强。 「你是李苹柔同学吗?」 我看向叫我名字的人,居然是在学生餐厅外撞到的工作服男生。 「邱儒玉,邱同学吗?」我确认手机上的名字。 邱儒玉点点头。他身上还是穿着那件脏兮兮的连身工作服,懒洋洋的语调和第一次碰面时一样,很难想像他是有着玉儒大帝外号的比赛常胜王。 徵选规则很单纯,每一组人都会被个别带到琴房,考官于琴房随机弹奏一段旋律,倒数计时三十分鐘讨论时间,讨论时间结束后于现场即兴演奏一段具有完整构成的乐曲,考官会留在琴房内监督作曲过程。 台上考官还在说明规则,一旁的邱儒玉突然拉我的衣服,悄声说:「吶,李同学。有些话待会进去琴房就不能说了,我就趁现在说囉。」 进去就不能说了? 「你手受过伤不能弹琴对吧,这场徵选请你假装讨论就好,创作和演奏都由我来。」他以懒洋洋的声音,提出令我难堪的要求,「为了让我们两人都能过关,这作法才是最合理的。」 要我假装讨论什么也不做?因为我手受过伤会扯后腿?开什么玩笑......这是开什么玩笑......太羞辱人了。 我气到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我很少将情绪直接表现在脸上,邱儒玉没察觉我的怒气。 他把我的无言当作在思考,自顾自说:「我的话就到这。」 我们被考官带到独立琴房,琴房内只有提供钢琴,考官见我们准备好,便即兴演奏一段轻快的重复旋律,带点慵懒又自由的爵士情调,听起来很简单,考官弹完的同时,我已经想好三种不同的接续旋律了。 但考验的重点不在于音乐本身,就如雀儿喜所言,这不是音乐考验,而是沟通考验。 限时三十分鐘,开始。 「邱同学,钢琴演奏的部分请让我来。」 我在邱儒玉的惊愕表情下,坐到钢琴椅上,一边调整椅子高度,一边冷着脸说:「我手指是断了,可不是废了,如果你认为你能弹得比我好,我就接受你的提议。」 一时脑衝坐上钢琴椅,我看着既陌生又熟悉的琴键,自从我手指截肢后,我就再也没碰过钢琴键了,明明也就没多久前的事,我却恍若隔世,在舞台上飞快弹琴的我,就像上辈子一样遥远。 伙伴啊,你还记得我吗。 当手指碰上琴键的剎那,尘封在体内深处的记忆被唤醒了。 我挥舞双手,弹起加速版「flightofthebumblebee(大黄蜂进行曲)」,这首以高速炫技着名的曲子源自俄罗斯歌剧《苏丹沙皇的故事》的其中一段,也是我练琴时最常拿来练习的曲子之一,即使让我在黑暗中弹奏,我也有不出错的把握。 失去的两指,我就用其他手指替补,只要速度够快就行了。 我不禁勾起笑容,我花了大半辈子学习的琴艺,深深刻进我的身、我的骨,与我密不可分,这都多久没弹了,身体却彷彿有自我意识般,马上就进入状况。 我几乎快忘了现在正在联合徵选,只想一直一直弹下去,永远...... 「够了。」邱儒玉不顾音乐礼节,直接出声打断我弹奏。 我冷冷瞪着他,脑中闪过无数首难度更高的曲子,若他说这种程度他也会,我就弹更难的给他听,弹到他愿意妥协为止。 -- 作者的话:古典音乐废物如我,只知道大黄蜂炫技神曲,如果有小伙伴知道更难的炫技曲还请告诉我唷! 全新封面! 等待4个多月的委图完成了! 希望新封面能具有故事性,寻寻觅觅很多绘图委託网,也找了很多ig和fb绘师,最后在噗浪找到vise老师。 给出的抽象形容词,老师都能一一内化,绘製成美丽的线条,真的太开心了。 提交封面资料的时机点是连载赛莲章的时候,各位可以找找画面中有哪些小细节唷。 封面插画:vise 37.联合徵选季(3)另一个同伴 我几乎快忘了现在正在联合徵选,只想一直一直弹下去,永远...... 「够了。」邱儒玉不顾音乐礼节,直接出声打断我弹奏。 我冷冷瞪着他,脑中闪过无数首难度更高的曲子,若他说这种程度他也会,我就弹更难的给他听,弹到他愿意妥协为止。 考官从弹完考题后,便不发一语站在琴房角落。我们组的考官是位中年女性,她穿着条纹衬衫,胸前掛着识别牌,没有插手我们之间的讨论,我看见考官拿出平板电脑,双眼紧盯我们一举一动。 不知道邱儒玉有没有注意到,当我主张要弹琴证明自己时,考官快速在平板上按了几下,那模样可不像在滑平板打发时间呢。 徵选已经开始打分数了,邱儒玉打算怎么做呢? 邱儒玉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他就事论事说:「这样就够了,你弹得确实比较好,由你演奏吧,我们还剩二十五分鐘,我刚刚想了一段旋律,你听听看,想修改就直接改没关係。」 我有些惊讶。看来我的搭档出乎意料的,是位很理性也很乾脆的人。 他走到钢琴旁,我顺势让开位子给他,他坐下后并没有调整椅子高度,我看他稍微找了一下琴键,于是脱口问出:「你学多久钢琴?」 「唔......不算久。」他回答得很含糊。 他琴艺称不上精湛,从手指灵活度可以推测,他学钢琴真的不算久,但他给出的旋律确实有些亮点。 我请他再弹一次,同时思考怎么改进。基于礼貌,我解释我的想法给他听,「我会以这旋律为主,加入装饰音重新编曲。」 他起身让开座位,我弹奏出个人认为比较好的版本。 方才没想太多扛下演奏职责,多弹几次后,我感觉手指受限的地方渐渐浮现,有好几处我按不到琴键,只能改成别的和弦。 邱儒玉一定也注意到了。 我心里很清楚,用速度去弥补有限度,在专业领域的较劲,每个人都是把自己逼到极限,慢半拍就是起跑慢半步,差一个音就差一个名次。这细微的差距放到赛场上,就是无法忽视的巨大污点。果然......还是不行吗? 「琴音乱了,专注。」邱儒玉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调整一些地方,稍等。」 我不愿说出因为按不到琴键而必须改谱,我就是......不想说出来。 邱儒玉没有多说什么,看不出他是打算让我发挥,还是有其他打算。 还剩十六分鐘,时间不多了。 为了让我可以顺利弹奏,我降低左手的复杂度,改成三根手指也能按的和絃。可是,这也意味着退而求其次。 邱儒玉提出看法,「你第一次弹得那个版本比较好。你觉得,现在这个版本,可以吗?」 他言下之意是「你真的觉得删减版是可行的吗?」现在可是在徵选,不是在寝室里随心创作,要弹就要弹最好的。他的目标很明确,让我们两人都能过关,不须思考其他事情,专注于如何通过徵选。 让他弹奏吧。 会不甘心吗?答案肯定是会的吧,可以的话,我一点也不想离开钢琴椅。可是,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徵选,现在是我和邱儒玉两个人的徵选,我们单独个体时都有实力可以顺利通关,其他参加的学生也是如此,徵选刻意将我们凑在一起,目的是让我们学习配合。 我现在该烦恼的是「如何一起通关」,不要去思考其他事。 「邱同学,我刚刚的弹法,你有办法弹吗?」 我原以为主动说出这句话,会让我自尊心受打击,然实际讲出来后,心情却比想像中平静。或许是因为,我并非向命运妥协,而是为了拿出最佳表现,才决定这么做。 邱儒玉笑了,似乎就在等我这句话,「我背背看。」 我不再弹奏删减版,而是弹我认为最好的第一个版本,其复杂程度不是钢琴新手弹得来的,但如果是号称学习速度很快得邱儒玉,或许真有机会。 邱儒玉眼睛眨也不眨,很专注看我的指法。轮到他时,他像是将刚刚烙进脑海中的动作重新读取出来,竟真的一个音不差的弹奏出一模一样的旋律,就连我手指按不到而略为停顿的地方,他也在同样的地方顿住,但他很快就开始修正。 由我编曲,邱儒玉演奏。 为了呈现最好的结果,我们必须撇开成见与争功劳,携手合作发挥最大效益。 讨论时间倒数三分鐘。 邱儒玉飞快练习,最后那三分鐘他甚至加速演奏,赶在时间到之前把曲子给弹完了,最后那一次一个音也没漏。他的学习能力真是惊人。 「时间到。」考官放下手上的平板电脑。 我让出空间给邱儒玉弹奏,等待考官下一步指示。 考官来回看了我们一眼,说:「湘寒山艺术大学的邱儒玉同学,以及叶迦娣音乐学院的李苹柔同学,两位『双人即兴乐曲创作』项目徵选结果......合格。你们可以离开了。」 邱儒玉放在琴键上的手僵了一下,他不解的问:「合格了?你不听我们弹吗?」 考官拋出别具深意的笑容,「如果邱同学还不明白徵选的用意,那你最好多向李同学请教。」考官收拾好东西,将平板闔上保护盖,开了琴房门,当真就这样走了,留下一脸错愕的邱儒玉。 果然考官评得是过程而非结果,预料中的发展。 我也收拾好东西,对还在错愕的邱儒玉说:「邱同学,跟你合作很愉快,徵选加油。」 我走出琴房,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了。其他考生也陆续走出琴房,有些人兴高采烈跑出来,有些组别臭着脸出来。 靠我最近的琴房门突然被用力打开,我连忙闪开才没有被门把打到,从琴房里衝出两个男生,他们扭打在一起互相叫嚣。 「都是你扯后腿!马的瑯湖废物!不会音乐就不要出来害人!」 「一个徵选项目而已激动个屁啊!疯子!」 他们那组的考官是个瘦巴巴的中年男性,他一脸想介入却又没信心能阻止的慌张模样。我并不想介入他们的纷争,才想远远绕开他们,岂知其中一人被对方一推,刚好推到我面前——是吴深穆。 吴深穆起先凶狠瞪向我,那眼神之凶狠似乎下一秒就要脱口说出「看什么看」,当他认出是我以后,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瘦巴巴考官终于抓到劝架机会,赶紧跳到两个男生中间大喊:「两位同学请冷静,再争执的话我们有权判定你们不及格!请各自回去吧!」 和吴深穆争吵的男生被其他瑯湖的学生拉住,我身旁的吴深穆嘖了一声,倒是没有再衝上去。 我正想绕开他们,吴深穆却喊住我,「喂,李苹柔,你通过了吗?」他口气虽不客气,但我能听出来,他对我没有恶意,以他平时对人的态度来说,这是友善的表现。 他这是吃错什么药,居然和我间话家常?要知道我们上次见面时,因为爱丽丝和雀儿喜的事闹得很尷尬。 「嗯,通过了。」我讲完马上转身要走,他却跟在我旁边,好像我们是朋友一样。 「你要回宿舍吧,我送你。外面天黑了不要一个人走。」 「你......为什么?」你真的是我认识的吴深穆吗? 吴深穆瞥了我一眼,并没有马上解释,他一直等到周遭没有其他人时,才低声对我说—— 「看来你当时真的意识不清,忘了吗?你和雀儿喜出来时我也在旁边。」 什......么......?我和雀儿喜出来时......难道他是指从陈姐关押的地下道逃出来时? 那时我记得除了皮埃尔老师和玛莉以外,似乎还有其他人在,我隐约记得听见很多脚步声。后来我和雀儿喜被皮埃尔老师和玛莉带去淋雨,「还有其他人」留在原地扣住陈姐和进入地下室找爱丽丝。 难道说......吴深穆他是...... 我留意身边没有其他人,悄声问:「你知道多少?」 「玛莉都和我说了,不管是雀儿喜的事还是你的事,我是自愿加入的,我只后悔没有早点知道爱丽丝的决定,我......」吴深穆握紧拳头,若不是我们在讲的话题很隐密,他应该很想大骂,他压抑情绪咬牙切齿说:「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玛莉答应过我,会让我亲眼看到害死爱丽丝的兇手死状。」 原来,是玛莉拉拢他的。想起那晚想置我于死地的玛莉,她拉拢吴深穆究竟有何打算? 「她有和你说兇手被同伴劫走的事吗」我想起那晚雀儿喜的对话。 「劫走?什么时候的事?」 这话由我说还真是没有说服力,但我还是得告诉他。我说:「我不知道玛莉和你说了多少,但我得警告你,『他们』不是什么善心人士,你最好多留点心眼,小心别被当成棋子还不自知。」 「彼此彼此。」他淡淡回:「和自己不乐意的对象合作,本就是因着共同利益,一旦共同利益达成了,我们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我想起走廊上的事,「像刚刚的双人组合吗?」 「哼,那个瑯湖的一点也不懂音乐,弹那么烂还好意思跟我争演奏,要不是我在,哪可能顺利通关......嗯?前面那是怎么回事?」 我们来到教学楼大门,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教学楼外头雾濛濛,即便现在已经入夜了,但校园内有街灯,不至于看不清楚道路,现在门外却像是垄罩一片雾气,依稀看的到楼外街灯发出的朦胧光线,昏黄之中带点异样气息。 「起雾了?」 -- 作者的话:以前学乐理,我和朋友都叫乐谱是蝌蚪文 38.联合徵选季(4)夜雾来访者 「哼,那个瑯湖的一点也不懂音乐,弹那么烂还好意思跟我争演奏,要不是我在,哪可能顺利通关......嗯?前面那是怎么回事?」 我们来到教学楼大门,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教学楼外头雾濛濛,即便现在已经入夜了,但校园内有街灯,不至于看不清楚道路,现在门外却像是垄罩一片雾气,依稀看的到楼外街灯发出的朦胧光线,昏黄之中带点异样气息。 「起雾了?」 夜雾朦胧,犹如伦敦,但这不应该出现在大海另一端的叶迦娣。 我伸手拦住要往外走的吴深穆,对他说:「等等......」说不上理由,但我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吴深穆挥开我的手,「什么?不就起雾吗?」 他口气略显不耐烦,但还是停下脚步,没有贸然走进雾里。 其他学生陆续来到门口,他们看到雾也是吓一跳,却并未有戒心,逕直走进雾里,几乎是同时,雾气散开了,消失速度之快犹如一场幻象,彷彿从未出现过一般。 我与吴深穆面面相覷,他取出手机拨出一组号码,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通,「喂?你老实和我说,你们......有什么是跟雾有关的?」 电话那头的玛莉不知说了什么,吴深穆越听表情越凝重,他掛断电话后,对我说:「跟我来。」 吴深穆带我从教学楼另一侧玄关离开,一路上我都没有问话,他也没有解释的打算。我们来到学校礼堂,礼堂里的灯是暗的,出入口门把上电子锁灯显示红色。吴深穆左顾右盼,等到周围没有其他学生,他掀开电子锁盖,快速输入密码,指示灯亮成绿色了! 我跟着吴深穆进到无人的礼堂内,门关上后重新回到红灯状态,礼堂内空调还凉凉的,应是刚使用完不久。 礼堂内很安静,寂静中只听得见我们的脚步回音,吴深穆带我进到道具间,走进杂物堆中蹲了下去,接着人就消失了! 我赶紧跟上前,原来在杂物堆底下有一扇活板门,吴深穆掀开活板门走了进去,我跟着进入狭小的暗道内,小心翼翼闔上深厚的活板门。 活板门完全盖上后,吴深穆终于开口说:「门要关好,走吧,这里......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进来。」 我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半圆形长隧道墙上镶着发亮的圆珠子,沉闷的空气压的人喘不过气,没想到会再次重返这个可怕的地下防空洞。 隧道内只有一条路,任何声响都会格外放大,我们可以很清楚听见隧道另一端有其他人在。 我们沿着隧道走到一扇厚重铁门前,铁门没有关紧,从隙缝中流出昏黄的灯光,吴深穆推开铁门,里头不再是囚禁爱丽丝的牢房,日夜折磨爱丽丝的咆像已被处理掉,门后的房间被整理乾净,地板上放了很多盏露营灯。 房间里有很多人,绝大多数都是我没看过的面孔,玛莉和皮埃尔老师也在其中,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其他人看起来和我一样还是学生,他们也是被吸收进来的?还是说......也是海民? 吴深穆顺手带上铁门,对里头的人说:「李苹柔正好和我一起,我把她带来了。」 「原来你就是李苹柔?比想像中不起眼。」 黑暗中有人如此说,但因为灯光灰暗,我并没有看清是谁讲的,这些人看我的眼神和对吴深穆很不一样,充满打量和不信任感。 我不发一语。这还是我第一次与「海龙氏族」的人碰面,像这样偷偷摸摸在学校密室里见面,简直就和祕密结社一样。 吴深穆倒是把脑中所想直接说出来,「喔......原来还有这些人在。」 玛莉接续他的话,「他们是趁着这次联徵来的,这边几位是湘寒山的族人,那边那位是瑯湖的族人。」 被点名的学生朝我和吴深穆挥挥手,感觉他们只是顺着话题走,并没有想和我们多说话。 我望着这群陌生的「同伴」。直到现在我还是不觉得,我和「海龙氏族」有什么瓜葛,他们想成就什么大业,都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我只是想多认识雀儿喜,仅此而已。 这群「同伴」对我也没有很热络。 「靸諚嚜癣鱰痈癨轖?」 「竷諬鯠恏輽。」 「徶鷓瀁蘔戥戥犕聼鐗。」 他们嘻嘻笑笑的用自己的语言聊起天,把我和吴深穆丢在一旁。我瞥见吴深穆皱起眉头,若换作是一般同学,他搞不好已经上前吵架了。 感觉真差,说什么都是同伴,到头来这些人眼中只有自己的族人。 铁门再次被打开,进来的是雀儿喜。她一来,那些嘻笑的声音马上停下,恭恭敬敬起身对雀儿喜行礼。 雀儿喜并没有马上看那些族人,而是把视线落在我身上,对我说:「是你们遇到的?没事吧?」 我顶着背后的视线压力,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够冷静,「嗯,没事。」 虽然在院聚时已见识过,但这番对比下来,我还是为雀儿喜身分如此尊贵感到讶异,同时也感到自豪。 雀儿喜看了我半响,确认没事才移开视线,对其他人打招呼,「都到了吗?那么开始吧,皮埃尔,你说。」 皮埃尔开口:「吴深穆和李苹柔回报遇到奇怪的雾气。」 吴深穆问:「那雾气有什么怪异吗?」 「彼雾氏族。」 黑暗中有人开口说出一个字词,那字词一出,所有人露出深思的表情,唯独我和吴深穆状况外。 吴深穆不像我不敢开口,他直接表达不满,「喂,什么是彼雾,解释一下。」 那些人假意没听见,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彼雾氏族原本是我们的盟友。」率先开口的是雀儿喜,她渡步到我身旁,像是在用行动表示我有资格待在这,「近期局势动盪不安,明面上我们还是盟族,但实际上他们已经不太理睬我们了。这座学校已经是我们的据点了,他们却没和我们报备就偷偷潜进学校,根本不把盟约放在眼里。」 属于人类结心者的玛莉不安的说:「彼雾氏族食人,他们上岸的日子还不长,突然造访有没有可能要求在学校内『进食』?」 食人?那雾竟会吃人吗?若是当时我和吴深穆走进雾中,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39.联合徵选季(5)假面 地下防空洞凝滞不前的空气令人不适,幽暗中仅依靠露营灯的微弱光芒勉强视物,移动脚步、呼吸、低声谈话,任何一种声响都能產生回音。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我就着微弱的光源看清室内有多少人,含我在内共有十个人,除了雀儿喜、玛莉、皮埃尔及吴深穆外,还有五位大学生年纪的男男女女,他们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两样,衣着寻常相貌平凡,没有任何怪异之处,若是和他们在校内擦身而过,恐怕也不会多留几分心。 雀儿喜指示皮埃尔,将其他人介绍一遍。 皮埃尔指着离我最近的女生说道:「她是瑯湖影剧系的同伴,可以叫她谢午嵐。」 谢午嵐个子很高,从座位上站起来时比吴深穆还高,目测身高有一百八十公分左右。她梳着整齐的中分瀏海,戴着一副方方正正的黑框眼镜,她手里把玩着砝码,发出叩叩的低沉碰撞声。 谢午嵐坐在位子上,由下而上瞪着我们,她的声音同她外表般生硬无感情,说道:「你们若扯后腿,依规矩处决。皮埃尔,别忘了我说过的合作条件。」 我尽量不让自己受她影响,维持面上平静,这是我很擅长的作法。吴深穆没有我沉的住气,他瞪了回去。 坐在谢午嵐身旁的二位男生站起。皮埃尔老师介绍道:「他们两位也是瑯湖的同伴,戏剧系的方崇肖,和其结心者方崇卑。」他们一人眉开眼笑,一人面色悲苦,站在一起时就像戏剧世界的喜剧与悲剧面具。 方崇肖笑着说:「事情变很有意思了不是吗?陆民不老这么说吗?危机就是转机!」 方崇卑垮着脸说道:「那只是小部分人自欺欺人的想法罢了,危机就是危机,何来转机之说,风暴将至,我们无一倖免。或许『我们学校那件事』也是他们搞得鬼。」 方崇肖听了以后笑得更开怀,「如果『那件事』也是彼雾做的,那就更有趣了,我看这样吧,乾脆抓了彼雾让他们吃掉李苹柔如何?如此一来那副皮相能继续伴您左右,但又具备彼雾一族的力量,多么美好啊!」 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打了个寒颤。 方崇卑尖声说道:「可怜啊可怜,什么用处也没有,只是因为『运气好』救了我们的瀅镇之首,小虫子就妄想能站在肩上与首级同进同出。」 运气好的小虫子是吗?我握紧拳头,抬高下巴故作镇定。我内心隐隐希望,雀儿喜能为我说点什么,任何话都好。 然而雀儿喜不发一语,由着他们继续讥笑我。 站在吴深穆旁的一男一女则是湘寒山美术系,男生说:「我在湘寒山学习美术,可以叫我黄傅洋,她是我的结心者卉卉,也是我女友。」他其貌不扬,头戴暗色报童帽,外貌没什么识别度。两人手牵着手亲暱依偎在一块儿,名叫卉卉的结心者看着雀儿喜的眼神很不对劲,那是充满敌意,生怕珍爱之物会被抢走的警戒眼神。 我视线与玛莉对上,后者对我露出微笑,说那是微笑也不太对,那仅仅是把嘴角勾起来而已。 雀儿喜站在这群人中心,冷淡的脸孔读不出任何情绪,当其他人在报告事情时,她也只是公式化的应答,依照问题给予指令,与私底下爱捉弄人的模样很不同,现在的她看起来好陌生。 这些人,这个空间的气氛,每一项都让人反感。哪怕一秒鐘也好,真想快点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我直捣核心,「我们要对付的是什么?」 回答的是皮埃尔老师,他说:「彼雾氏族是我们的老盟友,或者该说是依附在我族保护下的小氏族。他们主要活动在无水界交界处,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海洋』。他们会在海面上召出水雾使船隻迷途,他们能幻化成吞噬过的生灵样貌,模仿其生前求饶姿态博取同情,彼雾最喜爱幻化成弱小形象,女人、小孩、老人、有残缺者,引诱无知陆民驱船靠近。陆民们不疑有他,在苍茫大海上见到攀附在木板上的可怜孩子,即便是钢铁造的心都会为之软化,等到他们进入彼雾的狩猎范围……」 「就会被雾吃掉。」吴深穆嘖声,「听起来就像以前航海日志上记载的海怪。」 皮埃尔点头,「没错吴同学,正是如此。彼雾氏族无论肉体能力,还是学习适应力都远比不上海龙,如今的陆民已不再乘着木头船在海上冒险,彼雾却依然守着旧习,试图装弱小接近敌人,这可以说是他们的传统骄傲,也是刻在骨子里的先天特性。你明白我想说的意思吗?」 吴深穆突然踢倒地板上的露营灯,原地打转的露营灯光源,像盏舞台聚光灯,轮番打在我们每个人脸上,有的人面无表情,有的人生气他的无礼举止,也有人露出玩味的笑意,等待事态发展。 吴深穆呸了声,说道:「重要情报藏头藏尾,只肯透漏一点讯息,还敢问明不明白意思?把人耍着玩也要有限度。我要找的只有害死爱丽丝的傢伙,其他与我无关。快说,害死爱丽丝的究竟是什么人?人在哪?」 玛莉挡在皮埃尔面前,堆起笑容说:「你还是这么急性子,我和你说好了,一定会把兇手带到你面前,急什么啊。」 这些人......真的能算是同伴吗? 我瞥向雀儿喜,她依然冷着一张脸,彷彿观看舞台表演的观眾,旁观滑稽角色们在舞台上明争暗斗。她空有瀅镇之首的头衔,手底下却只有这些互相耍手段的「同伴」。 院聚回来那晚,雀儿喜嘶哑的求救声,仍在我脑中回盪—— 「你又懂什么......所有人都夸奖我唱得好,是未来的希望,可是下了舞台却没有人与我共享喜悦,我唯一能做自己的地方,只有这个寝室,只有这个小房间。」 你很冷吧雀儿喜,在这阴暗又潮湿的地方,由着各怀鬼胎的人搅乱你的生活。 我学起雀儿喜冷眼旁观一切。 我们如同一场《假面舞会》,戴上面具随乐声在舞池里旋转,为了自身利益聚在一起,貌合神离各有盘算。这之中又有谁是真正可信赖的同伴?谁又是将要被刺杀的目标?当乐音结束之时,又有谁能活着站在舞池中央谢幕呢? 聚会后,我和雀儿喜回到宿舍寝室。 雀儿喜看起来有些疲倦,动作懒洋洋的,她缓慢脱下外出衣,换上较舒适的居家服,问我:「觉得如何?」 我没有把他们给人感觉很不舒服的事说出来,淡淡回:「没什么感觉。」 「呵呵,少来。」雀儿喜嘻嘻笑,她一屁股坐到床上,被她丢在床上的书本被回弹的力道震得险些掉下床铺,她柔声说:「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想什么就说什么。」 这说法很诱人,我差点把真心话说出来,但我转了话题,「现在有敌人混进学校,你打算怎么做?像我这样的一般学生很危险吧。」 我没有忘记自己不是结心者这件事,不敢忘记也不能忘记。我只是一般学生,好好铭记这件事,我反覆告诫自己。 为什么他们讥笑我时你不愿为我出声呢? 这句质问,我没有资格提。 雀儿喜笑而不答,她拿起床上的书本,随手翻着,自顾自说:「这本小说很迷人,你看过吗?主角到处追着看不见的敌人跑,到头来却发现,他所信任的同伴根本不是同伴。」 我没有接话。 雀儿喜起身来到我面前,翻开书籍其中一页,带点磁性的低嗓说着令人迷醉的话,「如果你也和我有一样的感觉,那该有多好。但你不会承认吧?我的苹柔就是这么倔强,所以我才喜欢你。」 容不得我多想这句话的涵义,雀儿喜把翻开的那页摊在我眼前,指着书内的句子—— 我们之中有敌人的内应。 我瞪大眼看向雀儿喜,后者对我比了「嘘。」的动作,雀儿喜又翻了几页,指着书中另一段句子,藉由小说的内容向我传达秘密讯息—— 我的身分不容许我出手,由你替我找出内应,我的私家侦探。 雀儿喜确认我收到讯息后闔上书本,伸出另一手轻抚我的头发,她替我拨顺耳边的发丝,手背磨蹭我的脸颊,被她抚过的地方有些发热,她用着在聚会时不轻易露出的美丽微笑望着我。 这叫我怎么拒绝你的要求...... 40.联合徵选季(6)寒冷 雀儿喜确认我收到讯息后闔上书本,伸出另一手轻抚我的头发,她替我拨顺耳边的发丝,手背磨蹭我的脸颊,被她抚过的地方有些发热,她用着在聚会时不轻易露出的美丽微笑望着我。 这叫我怎么拒绝你的要求...... 熄灯后我们拉上窗帘,各自睡下,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今天一天接受到太多讯息,脑子乱哄哄的。我瞄向对床的雀儿喜,她背对着我,我无法从她的睡顏中获得一丝慰藉,这让我有点沮丧。我收回视线,试图整理思绪,好应付被交付的任务。 她说,我们之中有敌人的内应。 聚集于地下防空洞的人里面,有接应彼雾氏族的人存在。彼雾的目标会是谁?他会怎么做? 皮埃尔老师与玛莉?虽然不是毫无可能性,但我想不出背叛动机,皮埃尔是雀儿喜的陆地导师,论势力,海龙比彼雾强悍,他没必要为了小部族背叛长年累积的信任。 吴深穆?他的目标很明确,为爱丽丝报仇,如果彼雾对他提出有吸引力的条件,他很可能反过来帮祝彼雾。 等我注意到时,气温降低了些,窗外传来稀哩哗啦的雨声,我拉紧被子盖到肩膀,却还是觉得好冷。不只肩膀很冷,我的手也冰得吓人,不知是下雨天的缘故,还是内心所致。 我把手按在脸颊上,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自己。 这是我选的路,我不能后悔,得振作点才行,振作点,苹柔,振作...... 喀咚。细微的声响将我拉回现实,我转动身体查看声音来源。 对床的雀儿喜不见了。 那声音,是门关上的声音。 认知到这点后,我连忙爬下床,连袜子也来不及穿,赶紧套了鞋便追出去。我开了房门,朝幽暗的走廊望去,尽头楼梯处,有人影站在那等我。 我关上寝室门,跟上雀儿喜的脚步,她身上还穿着居家服,只简单套着一件大外套,当我跑到她身边时,她脱下外套盖在我肩上。 她轻声说:「外头冷,别着凉了。」语气并不意外,好像我跟上来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的外套留有馀温,盖在肩膀上很暖和,我拉紧外套,脸颊热呼呼的,言语难以明说的眷恋之情悄悄萌芽,她偶然流露的体贴就像毒药一样,尝过一次便会上癮。我果然......拿她没辙。 外头夜雨还在下,我跟着雀儿喜穿过舍监管理室里,沿着地下密道从大礼堂溜出来。户外空气很潮湿,丝丝细雨落在身上有些凉意。她继续带着我往某个地方前进。 我问:「我们要去哪?」 她却说:「事情和我们预想的一样,苹柔,你得加快脚步了。」 我们来到教学大楼侧门,大楼侧门的保全锁亮着绿灯,看来已经有人来过了,我们通过侧门畅行无阻进到夜晚的教学大楼内,室内没有开灯,我好几次都差点撞上堆在走廊上的杂物,走了一阵子后,渐渐看见远处光源,我们循着亮光来到一间普通教室。 教室内开着灯,遮光窗帘全拉上,教室内已围着一群人,都是稍早前见过的面孔,他们看起来都是临时被召过来,只有吴深穆缺席。 他们围着一圈放射状的黑色东西,当我们走进教室时,所有人都看向我们,或者说,是看向雀儿喜才对。 方崇肖和方崇卑站在离门口远些位置,黄傅洋和谢午嵐蹲在地上,原本站在黄傅洋身后的卉卉见到我们来,大动作蹲到黄傅洋身边去,简直就像宣示主权。皮埃尔靠在窗户旁,不时打量外面,看起来像在把风,玛莉穿着一双毛茸茸的室内拖鞋,看起来像是急急忙忙跑出来,她的绒毛拖鞋上沾着泥灰,看来她的室内拖得换了。 我朝他们围绕的东西看去。那是一圈扁平的放射状黑色污痕,模样像营火燃烧后,遗留在原地的木炭焦痕,如果是在室外看见了,八成会被当作是调皮学生烤肉烧木炭的痕跡,但出现在教室内就显得怪异了。我也没有傻到相信,这些人会为了寻常木炭痕,在三更半夜被召集出来。 雀儿喜淡淡说:「有人死了。」她的口气就和替我盖上外套时一样,语气并不意外,「这是彼雾进食后残留的人体馀渣,他已经用某个人的皮相混进校内了。苹柔。」 我抬头望向雀儿喜。 她对我说:「有什么想法,直说无妨。」 这话在我听起来就像命令,她在催促我立刻提出应对办法。 所有人都看着我,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冷静,「能看出是多久前留下的吗?」 谢午嵐蹲在地上打量黑色痕跡,对雀儿喜报告:「依这痕跡来看......差不多是我们在地下会议时动的手。」 这么一来能确定,当时在地下会议的人,包含吴深穆在内,都没有被彼雾氏族偷天换日。那么,彼雾动手的对象又是谁呢?学校这么多学生,又是开放外校人士期间,范围太大了。 如果是在教室动手的话,是彼雾把人找来教室后再偷偷下手吗?这样也很奇怪,还未获得形体的彼雾,从外观来看就是雾气,就像我和吴深穆看到的那样,它进食后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跡,不会在大庭广眾下动手,他是怎么把人带进来的? 「当时......这间教室是联徵场地吗?」我提出问题。 皮埃尔望向我,他是在场唯一的教职身分,他拿出一叠资料,我看见资料标题写着「教职者用活动手册」,他翻找活动摘要,停在其中一页上仔细端详。 皮埃尔声音拉高,似乎为有进一步发现而高兴,「有一场。是『模拟专辑设计』的项目,徵选方式为随机配对双人合作,对象是湘涵山的艺术学生与叶迦娣的音乐学生。」 范围可以缩小到湘涵山和叶迦娣,且是有参与这场联徵项目的人。 我进一步追问,「能查到有哪些学生参加那场联徵吗?」 皮埃尔却摇摇头,「我没有联徵名单,需要点时间才能弄到手。」 「嗯,名单的事就交给你了。」雀儿喜说:「不只学生,连同活动人员和参与教职都调查清楚。」 黄傅洋拉着卉卉站起来,说:「我也会多打听些,以湘涵山学生的身分。」 卉卉紧靠着她男友,从头到尾都不参与讨论,好像这一切与她无关。 看着卉卉小鸟依人的模样,我想起一件事,「彼雾知道雀儿喜的身分吗?他们知道瀅镇之首的模样吗?」 方崇肖笑着回答:「当然,大家都知道。」他回答时的口气,彷彿听见乡巴佬问一件大家都懂的常识。 我不理会他的暗讽,继续问:「那么,你们认为他知道学校有分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这件事吗?」 方崇肖还想嘲笑我,倒是玛莉听懂我想问的问题,她严肃说:「你想知道彼雾氏族有没有可能,为了方便接近雀儿喜,而选择变成女性样貌,是这样吗?」 我点点头。 玛莉沉思一会儿,「是有可能,但......没有强烈理由,一定得这么做。他也可能认为变成男性比较好动手,我们无从揣测他的想法。」 雀儿喜却提出反论,「我倒认为很有可能。以他们族的性格,他们不会选择变成强悍的人,他们喜爱弱小的模样,几乎到了痴狂的地步,而依照他们旧时代认知,女人与小孩是弱小的象徵,既然这学校没有小孩,他选择变成女性的可能性很高。」 范围再次缩小,对手的轮廓也越来越明显。 雀儿喜对眾人说:「找出当晚有参与『模拟专辑设计』联徵的女性,彼雾氏族混在那些人中的可能性很高。」 -- 作者的话:晚上盖被被的时候,明明被子有盖到肩膀,却还是觉得肩膀好冷,有人也会这样吗 41.联合徵选季(7)泳池密谈 调查完黑色污痕后,他们说在其他学生发现前尽快清理乾净。他们围着黑色污痕念着不知名咒语,挥挥手摆出特殊手势,来安葬这位可怜的学生——以上都没有发生。 他们只是从扫具间拿出拖把和水桶,将吸饱水的拖把「啪!」声拍在污痕上,使力将脏污拖起来,拖把吸上来的黑色污痕进了水桶里。 清水被染成黑色,黑中带红血,红中带皮屑。我想像着一团从大海来的雾气,在教室内找到落单的倒楣学生,吃光他的肉,磨尽他的骨,将平凡无奇的大学生,变成一团黑色污痕。 方崇卑摆着苦瓜脸,抱怨说:「好难清......崇肖!换手。」 方崇肖接过拖把,「这个用蛮力是拖不起来的,要从斜角施力。你看,这样就很乾净。」 我看见手臂上汗毛一根根竖起,好像被冷风刮过。他们清理脏污的模样,彷彿那只是一滩翻倒饮料,而不是一位无辜学生。 那晚我睡得很差,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把我惊醒。醒了又睡去,睡着又惊醒。我应该做了梦吧,依稀记得梦境片段,在梦里雀儿喜朝我挥手,她笑容好温柔,双眼像弯月一样瞇起。啊啊,这果然是梦吧。雀儿喜从来不会这样笑着看我。 清晨五点,我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眼皮像被糨糊黏住似的,光是撑开就很费力。我艰难地转动脖子朝另一边看去,想知道她是否也因思虑过多而睡不好,但是,对床已经空了,雀儿喜不知何时离开房间,留下我一人辗转难眠。 她总是这样,我永远都在猜她的心思和她的行动。我有好多问题想问她,如果是这时间的话,她应该是在那里吧—— 游泳池,我们初次对彼此坦诚的地方。 许久没有造访游泳池,我站在泳池门口,听见里头有哗啦啦的水声,我使用她告诉过我的密码进到里面。泳池还未到开放时间,里头没有开灯也没有开空调,空气又闷又热,连带着呼吸也变沉重,我在黑暗中寻找她的身影,泳池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很快我便在池岸边找到一个身影,长发披散在身后,她宛如童话里的美人鱼般,姿态放松趴在池岸边休息,白皙手臂在波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雀儿喜。」我呼唤她的名字。 身影看向这,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错愕,「苹柔?你怎么来了?」 这里不管对我还是你,都别具意义。不用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和责任,只有李苹柔和雀儿喜。除了这,我还能去哪里找你。 我说:「我醒来没有看到你,就想你应该在这。」 雀儿喜歪过头,「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有些事想聊聊。」 哗啦!泳池内传来另一道打水声,就像有第三人在水中。我吓了一跳,连忙在黑暗中寻找声音来源。雀儿喜却不怎么惊讶,她好像早就知道有其他人在。 水中扬起一阵波纹,看起来像是有一条巨大的鱼滑过水面,一个没见过的女生从水中爬出来,她和雀儿喜一样戴着手套,苍白小脸无神的望着我。 雀儿喜对那女孩说:「鮡婐鱎霴鼁糳,襒懹玂靸鵀鼅翿,黢罢。」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一股鬱闷之心油然而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她是谁?为什么她会在雀儿喜的泳池内?你们在这里聊了些什么?她为什么和你独处?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里是我们两人的独处空间吗?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想......是吗? 女孩瞥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爬上岸离开了。我们什么话也没说上,甚至连交流时间也仅仅是几秒鐘的事,我却已经对这女孩產生敌意了。 雀儿喜没有察觉我的心思,她维持趴在岸边的慵懒姿态,朝我挥挥手,彷彿招一隻乖巧的猫儿,「苹柔过来吧,怎么了?一早就急着找我真不像你。」 我走到她身边,蹲下身试着与她平视,但她人在水里,我再怎么放低身子,她还是得仰起颈子才能与我对视。 「她是谁?」我的声音充满敌意,连我自己都吓到。 雀儿喜说:「我招来的秘密使者,我请她去拜访一位老面孔。今天有看到她的事要保密。」 「秘密使者……」我沉着脸。 雀儿喜观察我的表情,说道:「怎么了?你看起来不高兴?为什么?」 我把恶毒的念头吞回肚里,用我最擅长的平静表情对她说二个字:「没事。」只要这么说,话题到此为止。 雀儿喜手臂一撑,从水里撑上岸,坐到岸边与我平视,她穿着高领无袖衣和短裤,浸溼的衣服紧紧裹住她的身驱,贴合身体曲线的衣着使她看起来格外有魅力,她将贴在脸颊上的发丝拨到耳后,美丽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我,等待我开口。 我坐到她身边,她发尾的水滴溅到我的居家服,我没有避开,这件衣服全被雀儿喜弄湿也无所谓,回房间后也是要换掉的。 我说:「告诉我瑯湖发生了什么事?」 在地下防空洞时,瑯湖的学生提到彼雾的到访,可能和他们学校发生的事有关,我需要知道那件事,与叶迦娣的事件有多少关联。 雀儿喜说:「谢午嵐的结心者失踪了。」她把衣服和头发上的水拧乾,示意我可以靠近一点坐,「那时我自顾不暇没能立即帮她——我当时被赛莲抓住——她曾当面指责我,说若我有立刻出手,或许还能找回人。事后派人手去搜索,已经什么线索也找不到了。当然,也考虑过陆民会遇到的状况,例如绑架、逃学之类的,但谢午嵐始终怀疑是别的氏族的攻击行为,说怀疑过于婉转了......她几乎『认定』是彼雾氏族做的。」 我回想起成双成对的瑯湖和湘寒山学生,只有谢午嵐没有和结心者一起。我问道:「为什么她能篤定是彼雾?」 「她曾在学校顶楼远远看到她的结心者,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判断,直接说重点吧,她说她很确定那已经不是她熟悉的人了。」雀儿喜话锋一转,「如果苹柔日后突然见到失踪的面孔,最好不要贸然靠近,彼雾吞噬人不需要太多时间。」 我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在心里调侃自己几乎没有朋友,自然也不会去主动靠近谁。我继续问:「你认为彼雾来我们学校的目的是什么?」 「大概跟我有关吧。我被当成目标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皮埃尔认为他们想投靠我们。」 「想投靠的话,偷偷摸摸行事不太合理。」 「如果我是彼雾,我会找机会吃了瀅镇之首,直接接管她手底下的资源。」 我点点头,「这确实是很有效的作法,但挑在联徵所有人齐聚的时刻?这不等于在最难出手的时候进攻吗?」 「也是最好混淆视听的时刻。如果只有叶迦娣的学生,平时相处久了的人一旦被掉包,身边人多少会感觉到异样,但选在外校人士造访的期间,即使有出现异样,也可以被解释为受联徵影响。」 事情若这么单纯就好了。我总觉得搞错了某件事,但现下线索还不够,还得再多调查。 我说:「要查的事,有怀疑的对象吗?」我没有直接讲出内应二字。 雀儿喜回:「的确有怀疑的对象,但我不会告诉你,我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治他,搞错的可能性也存在,所以才需要你从客观角度去调查。」 这是不打算说嫌疑人的意思吧。 雀儿喜突然说起不相关话题,「我在书里看过一个词,那是一本奇幻冒险小说,主角遇到危难,必须通过试炼才能拯救大家,『命运的抉择』,任何一个小小的决定,都可能对未来產生巨大影响。」 我静静听着。 「是否要告诉你嫌疑人是谁,这是我的『命运抉择』,可能会对未来你在看待事情时產生巨大影响。而我也做出选择,那就是不要告诉你。」 我嘟噥着:「都快忘了,你是回避大赛冠军,怎么会直接给我答案......」 雀儿喜指着自己嘴唇,笑嘻嘻说:「除了这题外,还有其他问题吗?私家侦探。其他人的嘴肯定都跟蚌壳似的,我不一样,我的唇很乐意为你而开。」 我被她一逗险些忘记想问什么,顿了几秒才说:「方崇肖他们是怎么样的人?」 「方崇肖和方崇卑对我很不满意。」雀儿喜语气很无奈,「他们原本投靠露娜那一支,他们不喜欢被露娜派来协助我,跟着我躲在阴暗的地下室,让他们的生活也跟着黯淡无光。你若有机会见到露娜的修道院和整座城市,你也会觉得跟着我是委屈了。」 我回想起院聚中和雀儿喜同样面孔的黑纱女,原来她的势力这么大。 雀儿喜勾起冷笑,「那两人天天找机会『处理』我,只要我这一支倒下了,他们就能换去别的瀅镇之首麾下。你也听见他们说的,想让彼雾吞了苹柔顶替,哼......指桑骂槐。」 我点点头,「黄傅洋呢?」 「他呀......嗯......」雀儿喜歪头思索,好像光是要想出一个形容特徵就让她很为难,「若以手下来说,他是个好用的人才,平时也安安静静的,不太引人注意。」 他给我的初次印象也是安分守己,他如果做谍报员肯定合适,他几乎不会引起旁人关注,除了他的无尾熊女友以外。 我说:「他的结心者卉卉好像很防备你?」 不知道是不是对女生的敌意感到习以为常,雀儿喜回答的口气,就像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怀恨在心吧,我派黄傅洋担任使者去其他氏族时,遭到对方羞辱九死一生才逃回来,从那之后他的结心者就很不喜欢我。不顾手下安危的无能女暴君,这大概是她对我的评价。」 这样听来,他们都有不满意雀儿喜的地方,这或许是内应的动机,目标是把雀儿喜拉下台。 「苹柔,有什么发现儘管跟我或者皮埃尔说,专注学校生活,完成课业,凡事小心。」雀儿喜说完,站起身伸个懒腰,「晨间会谈结束了,私家侦探。我们该回到校园生活了。」 我爬起身,准备跟着雀儿喜离开时,有个东西进入我的视线——时间彷彿冻结了。 我看着「那东西」在换水口附近左摇右晃,随时可能被吸进网栅内,一旦被吸进去,就很难被找到了。我如果立刻去捞,「那东西」就能被我偷偷收起来,不会有人知道,雀儿喜也不会知道。 我该怎么做? 雀儿喜刚说过的话在耳边响起。这是考验也是命运的抉择,一个小小的决定,都可能对未来產生巨大影响。 我该怎么做? 我心跳得很快,浑身寒毛竖起,远比看见彼雾留下的残尸时还要恐惧。时间彷彿会到那恶梦般的日子,疯狂、欺瞒、辱骂、丑恶的嘴脸,被关押在黑暗中等待死亡的记忆...... 游泳池的排水吸口处。 有一颗小小的鱼头棋。 42.联合徵选季(8)两人探查 我心跳得很快,浑身寒毛竖起,远比看见彼雾留下的残尸时还要恐惧。时间彷彿会到那恶梦般的日子,疯狂、欺瞒、辱骂、丑恶的嘴脸,被关押在黑暗中等待死亡的记忆...... 游泳池的排水吸口处。 有一颗小小的鱼头棋。 我盯着那枚棋子,像着了魔似的无法移开视线,它的存在象徵那段疯狂的校园新生活。雀儿喜曾说,棋子已经被他们回收了,那为什么这里还有一枚没有被处理掉? 它在那多久了?是否还持续拨放摧毁心智的魔音? 或者,是刚才那女孩落下的东西? 我的脑袋还没得出答案,身体却先做出决定。我抓住下水栏杆走入水中,泳池水淹过小腿来到大腿,我的睡衣下身全湿了。我心跳得好快,同时惊讶自己的成长,以前我明明不敢靠近水,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不再害怕水了? 消毒水的味道让我想到雀儿喜,她那古怪的饮水嗜好,偷藏起来不让皮埃尔老师发现的这点,像学生藏违禁品似的,我几乎快忘了她不是普通人类。 有时亲近,有时又疏远的难以理解。水没什么好怕的,它带给我的回忆,已不仅是恐惧,还有无法理解的室友雀儿喜。 我深吸一口气,把头埋进水中。 水比我想像还重,我憋住口中的气息,想潜下去捞起鱼头棋,手在水里挥老半天,头仍旧有半颗浮在水面上。我试着放松身体,慢慢吐掉口中的气,一次一些些,缓慢地一边吐出空气,一边使力把头往下压,才顺利潜下去。 我潜到吸水口一带,紧闭着眼胡乱东摸摸西摸摸,在口中的气息快耗尽前,我成功抓到鱼头棋,赶紧浮上水面。 浮上水面时,雀儿喜已经在岸边等我了。 她看起来很困惑,「我走出去发现你没跟上,怎么下水了?。」她朝我伸出手,我赶紧把鱼头棋塞进口袋,另一手故作没事握住雀儿喜的手。她把我往上拉的力道很大,我顺着拉力跌进她怀中,她身上仍溼答答的,熟悉的消毒水味。 「你不是怕水吗?在水里做什么?」她问。 我扯谎说道:「耳环掉下去……」 「嗯。」 她没有继续追问。 我们回到寝室换掉湿衣。雀儿喜一如往常坐在床上看书,她最近迷上侦探推理小说,她说有本书封面很吸引她,于是她拿起来读了一下,从图书馆借来的原文版福尔摩斯精装本全堆在床尾,几乎把她的床压到倾斜,我猜她把书堆在一处时,根本不知道福尔摩斯是多么「重量级」的人物。 「我想再去看一次事发地点。」我说。 雀儿喜闔上书,笑道:「老天,你这句真像侦探的台词。」 我双颊发烫,赶紧转移话题,「有几点我想确认,彼雾有再次变成其他人的可能性吗?他只会变成当下吃进去的人的样貌?」 雀儿喜摇头,「吃一次人足够他们撑过联徵,即使他想吃,也吃不下。在下一次进食前,他都会维持被吞噬者的模样。」 我刻意提起当时令我在意的事,「你还记得陈姐放置的小棋子吗?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不会受到影响?我意思是,你并没有像其他学生一样,到处勾心斗角。」 雀儿喜耸耸肩,「你是问赛莲的歌声为什么不会影响我吗?,因为这副身体是『连躯』,我很难和你解释……嗯……缘由?原理?应该是这个形容词汇……你想成我的身体和精神并不在这里,她的歌声无法直接影响我,正因如此,她才会把自己藏着,让一般学生来对付我。」 若我的假设能成立…… 我往她靠近一些,急着从她口中问出答案,「那么,彼雾会被赛莲的歌声影响吗?他能认得赛莲的歌声吗?」 雀儿喜想了想,「彼雾本就是生活在水面层的氏族,自古以来常和赛莲有地盘争执,他们不会认不得赛莲的声音。你问起这个做什么?」 我故作镇定把手插进口袋。握紧口袋里的鱼头棋,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很像金属一类的东西。第一眼看见它,我就有个疯狂的念头。 「没什么,正好想到。」 我露出淡淡笑容。像瞒着大人准备惊喜礼物的小孩。 雀儿喜带我回到昨晚发现黑色污痕的教室。沿路与许多学生擦肩而过,有许多人在看我们,打量视线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存在。 「好多人在看你。」我说。 雀儿喜泰然自若说:「是吗?别理会就好。」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让我很不自在,她怎么做到不在意的…… 我们重回教室,雀儿喜先行走进去,我跟在后头把教室门关上,隔绝那些令人紧张的视线。 教室里头空无一人,紧闭的门窗使教室内空气闷闷湿湿的,地板上昨晚清理的湿渍还未乾,能辨识出黑色污渍原本所在。教室内摆放一些零散桌椅,目测只有五、六桌,桌椅全被挪到教室边缘,教室中央空出一个空地,估计是用作联徵使用的,当时黑色污渍所在地就在空地中央。 我注意到有一组桌椅的椅子维持被拉开的样子,其他组桌椅都是椅子收好的状态。 我走近那组桌椅,桌面一处有滩深色湿痕,若不是翻倒饮料,就是有人曾趴在桌上打瞌睡,睡到流下口水印子。 「雀儿喜你瞧,你觉得这像什么?」我叫上她。 她说:「有人曾趴在这里打瞌睡?落单的他就是彼雾的目标?」 「我也是这么想。」我说。 陌生的女同学曾在这张桌椅上待过一段时间,椅子是旧式木头椅,即便是热衷传统之美的叶迦娣,看见这张椅背都快散掉的老旧桌椅也是该换了,这或许是它们被推到教室边缘的原因之一。木製椅子的接缝处已经松脱,一个不留意便容易夹到,我在椅背夹缝处发现一根黑色长发。这根头发扯断时肯定很痛。 我捡起那根黑色长发,叫雀儿喜别动,把那根长发与雀儿喜的长发做了比对。 「比我长?」她问。 我说:「比你短一些。黑色中长发女性,曾在这间教室打瞌睡,或许是睡眠不足?」 「也或许是她提早完成考题。」她提出一种可能。 「那她肯定非常优秀,馀留的时间长到足够睡到流口水。」 那也是她人生最后一场睡眠,在那之后雾气渗进教室内,吞噬了她,还用了她的皮相在学校内晃来晃去。 我坐到椅子上,盘起手趴到桌面,深色口水印子的高度正好在我嘴边,我说:「我想她跟我差不多高。」 雀儿喜掩嘴笑,「这线索有跟没有一样,和苹柔相似身高的女孩很多。」 我说:「至少能确定我们的猜想是正确的,彼雾变成一位女性,是身高和我差不多高的黑色中长发女性。」 雀儿喜说她得去参加联徵项目,我们一同走回宿舍,校园内到处都是外校生,有的结伴在树下凉椅聊天,也有人抱着书本在阶梯上静静阅读。 雀儿喜分开前对我说:「苹柔没要事的话尽量待在宿舍,玛莉会照顾你的。」 我说:「该注意安全的是你。」 雀儿喜笑而不答,她拍了拍我的肩头,转身离去。我们一分开,原本在周围各做各事的三、四位学生,不约而同拥上去,他们靠近雀儿喜也不是为了攀谈,只是安静跟在她身边,几双眼睛随时留意周遭,简直就像护卫女王的骑士团。 我很惊讶雀儿喜在校内的势力,是何时开始变得如此明目张胆。 我目送女王与随扈离开,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我究竟在她心中是什么位子,是女王的友人?还是女王心情好时招来的丑角?或许是宠物也不一定。我自嘲想着。 「嗨。」男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看见邱儒玉朝我走来,他手里抱着很多书籍和卷轴,边走边小心翼翼扶着卷轴不让它们有半分折损,那副珍惜书卷的模样,像极了书院老学究,或许他即将走过来和我分享他发现艺术家与宇宙之间独特的奥秘。 结果他开口就是抱怨,「拿这些东西真烦人,自走型画袋什么时候才会被发明出来。」 我礼貌性微笑,随便应答:「或许没人觉得艺术大师们需要科学。」 「艺术与科学当真得分家吗......明明都是热爱美的人......」邱儒玉喃喃自语。??????? 他似乎把我的回答当成哲学申论题了。我提醒他说:「你找我有事吗?」 他愣了半响才想起原先的目的,「我刚刚看到你跟雀儿喜.布朗走在一起,你们很熟吗?」 很熟吗......这问题也是我经常思考的,要说熟,我有自信比校内多数同学都亲近她,但要说不熟,我也的确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打算做什么? 「我们是室友。」我淡淡回答。 --- 作者的话:突破10万字数了......当时真的没想过要写这么长(掩面) 小公告 谢谢大家追看《雀儿喜》,不久前我加入小说平台penana驻站作家行列,经协商后雀儿喜将以该平台为第一优先更新,其他平台的更新仍会继续,但更新时间会变得比较慢,对后续章节有兴趣的朋友,欢迎点击以下连结继续追更,感谢! (下一章的连结,已附在作品介绍栏中) 43.联合徵选季(9)气焰 他语气略显惊讶,「原来是室友,真巧,我听说她很多传闻......好坏都有。你看过她的专题採访吗?那本杂志叫什么忘了,写什么叶迦娣天才美女,星探们争相递名片抢人,这么耸动的内容要人不记住都难。」 我失笑出声。那些恭维词是夸张了些,但放在雀儿喜身上就很合理。 邱儒玉很自然走到我身旁,距离近到让我不自在。我们并没有熟到可以靠这么近吧?我内心抗拒。他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我悄悄与他拉开距离。他怀中的书籍贴有叶迦娣图书馆的条码,《东方美学论》、《现代编曲进阶篇》、《追忆李奥纳多达文西》,从书名来看皆是艺术丛书,大概是从我们图书馆借出来的。 他兴奋地说:「你们学校图书馆真棒,随便翻都是绝版书,书况也保存很好,这本工具书我找了好久,终于让我遇见了。」 他看起来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倒滔滔不绝和我说叶迦娣有多让他吃惊。我不是很想聊天,但又抽不开身,只好敷衍着陪笑,希望他能早点说完话。 他拿出手机滑个不停,「联徵活动真不错,可以认识好多人,我加了好多人的line。」 「是吗,挺不错的。」我敷衍着。 他继续说:「你瞧,这我女友传给我的,那傢伙真是的,到底是来徵选还是来联谊的。」 他按开手机一张多人合照给我看,拍照地点是我们的学生餐厅,我对学生餐厅的印象不深,我总是独自在僻静角落吃饭,很少坐到显眼的位置,照片中的人们挑选的位子是餐厅中央的大桌,是我绝对不会选的中心之位,两排学生坐在长桌上对着镜头比爱心,每个人都笑得很阳光。 我给出感想,「这是我们学餐吧,大家看起来好开心。」不像我,从联徵开始就一直绷紧神经。 拍下照片的女孩脸上涂着高饱和度的彩妆,如此高识别度的人,我一眼便认出是雀儿喜提过的柳芳爵。照片里的她笑很开心,彷彿在向照片另头的人,炫耀新认识的朋友。原来这两人是情侣啊,一位是理性分析的天才,一位是思维独特的天才,真是可怕的组合。 邱儒玉把照片关掉时,我瞥见他的line聊天画面,在眾多聊天栏中,有一个对话群组亮起未读讯息通知,吸引我的注意力,我不敢置信看着那个群组。 群组名称是——「模拟专辑设计作战小组」。 我连忙出声,「等等!」 「什么?」正要把手机按待机的邱儒玉停下动作。 我一直盯着他手机,深怕他收起来,「那个......我刚刚不小心看到,你有参加『模拟专辑设计』的联徵吗?」 「怎么可能,那场跟我们『双人即兴乐曲创作』撞时间耶,我又不会分身术。」 「那你怎么会有......」 那个群组名称,难道是我看错吗? 邱儒玉顺着我的视线按开手机,恍然大悟说:「喔,这个啊,是我女友拉进去的,她要我帮忙出主意,她说我提出的观点很受用。」 「里面有哪些人?参加那场项目的人全都在里面吗?」我急切问。 邱儒玉边滑边说:「嗯,全都在喔,我女友号召力很强的。群组有十九个人,我不算在内的话,十八个吧,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十八位,那晚在教室内被彼雾袭击的黑发女生,会在这些人之中吗? 「有哪几位是女生?有没有黑色长发的?」我问。 「你问这些要做什么?我看看......有些头像看不出来,啊,这个美腿的原来是男的......」他点开群组成员列表一一查看,「这女的......这男的......这也男的......算一算大概十位吧,你想认识她们吗?原来你对女生比较有兴趣,黑长直是吧,我可以理解喔,我兄弟也喜欢。」 我沉静在自己思绪没理会邱儒玉。 湘寒山有十位女性参加「模拟专辑设计」项目,包含他女友柳芳爵在内,或许可以透过他牵线柳芳爵,从柳芳爵口中问出那晚的情况。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得知那晚之后有没有同学出现异状。 邱儒玉连喊了几声,「所以呢?你问这干嘛?不会真的想约女孩子吧。」 被误会成想搭訕女生了吗......虽然这不是我的本意,不过既然他这么认为,将计就计吧。 我顺着他的话说:「是啊,我其实对女生比较感兴趣。我听说湘寒山的女孩子素质很高,一直在找机会认识湘寒山的人,你可以帮我介绍吗?最好是黑色长发的女生。」后半句说起来有些彆扭,希望他不要起疑。 邱儒玉露出笑容,「可以啊,你可以找我女友,她来联徵主要是来玩的,那傢伙应该很乐意帮你介绍。不过......这样好吗?」 后方传来脚步声。 我问:「什么好不好?」 邱儒玉低着头看手机,说:「她不就符合你要的吗?你的室友。」 我一时没理解他想表达什么。 邱儒玉解释说:「就你喜欢的,身边不就有一位吗......雀儿喜.布朗!」他最后那句几乎是用喊的。 一隻手搭上我的肩膀,是戴着黑色手套的手。 「苹柔喜欢什么?」雀儿喜的沉嗓在我耳边响起,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的。 雀儿喜与她的护卫们不知何时折回头,一群人拥护着女王大人站在我身后,我感觉到背后有许多道视线盯着我,背脊整个凉起来。 雀儿喜搭在我肩上的手没有移开,双眼直盯邱儒玉,微笑说:「你是邱儒玉同学吧,跟我室友聊什么?怎么见到我这么惊讶?」 没察觉异样的邱儒玉,不假思索回答:「哦,我们在聊联谊。她正在问能不能介绍我们学校的女生给她。」 我感觉肩上的手收紧力道。奇怪了......明明没有做错事情,而且我是在帮忙调查彼雾的事件,为什么呢......为什么有种做亏心事被抓到的不安感...... 「联谊?」雀儿喜微笑着转向我,「是指互相介绍亲密对象的活动?」 她好像在生气......没什么依据,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又害怕自己说错话把事情变更糟,讲起话来变得特别谨慎,我说:「没错,我告诉他我喜欢女孩,请他介绍湘寒山的女孩给我认识......」 我以为我这么说,雀儿喜就能理解我是在调查,她应该要能理解才对,黑色长发女孩的线索是我们一起发现的,我相信我们之间有默契,只要我这么说,她就能继续帮我推进话题,让邱儒玉愿意说出更多...... 「你不需要。」 她搭在肩膀上的手收得更紧了,声音透露出我从未听过的冰冷语调。 我没有勇气看她,她声音听起来好生气。我做错了什么吗?惹怒她了?因为我擅作主张调查吗? 雀儿喜跩着我的肩膀,眼看就要把我强制拉离,我怕丢了邱儒玉这条线索,连忙对他喊说:「我们先交换line吧,下次再说。」 神经大条的邱儒玉这才察觉雀儿喜的怒气,他虽摸不着头绪,但还是快速和我交换联系方式,「哦......哦哦......行啊,你们乔好再找我......」 我被雀儿喜拉着走回宿舍,路上她一句话也没讲,到了宿舍大厅门口,有位女同学和雀儿喜交换视线,雀儿喜对她点点头。我看着这一幕,才了解是有人发现我没有回到宿舍,和雀儿喜通风报信。 「晚点再谈,我没回来前,不准离开宿舍。」雀儿喜离开前对我拋下这句话。 奇怪,她到底在生什么气? 作者的话:奇怪捏,雀儿喜到底在生什么气(姨母笑) 44.联合徵选季(10)逃出宿舍 宿舍大厅的水晶吊灯白天时没有开啟,室内照明全仰赖落地窗照进来的自然光,暖光照在几名女同学身上,她们正围着舍监七嘴八舌聊天,不知道和她们差了好几世代的玛莉能和年轻女同学聊什么,也许是皮肤保养秘方之类的。 玛莉见到我被雀儿喜推进来,她草草结束交谈话题,打发走那群女同学,堆起笑容迎接我,彷彿我是宿舍的贵宾,必须由负责人员亲自接送上下课。她美丽金发与粉色连身洋装,像极了美国老电影中完美妻子的模样。她是厉害的演员,很清楚什么行为能给人什么印象,讨喜的外貌、受过高等教育的谈吐、如邻居般问候学生上下课,偶尔做些小点心送学生吃,理想的宿舍管理员,理想的监视者。 她主动牵起我的手,微笑说:「李同学,欢迎回来。」 她温热的掌心覆盖住我的手。好噁心,明明想杀我,却还装没事,好虚偽的人。我握紧拳头,像是随时可以出拳的拳击选手,手臂上的汗毛竖起,身体抗拒这女人的接触,如果我能将心声吶喊出来,大厅的落地窗肯定会在我的怒吼声中震碎。 「嗯。」我冷淡回应。那噩梦般的夜晚,她用那副笑容将我逼到绝境,曾经试图除掉我的女人,少装熟捻,没立刻甩开手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来吧亲爱的,回房间休息吧,我烤了小饼乾,一会儿给你送去好不好?你可以写音乐时配着吃点。」 「不必。」 「不用跟我客气,这里都是一家人,我的工作就是顾好你们这群讨喜的小毛头,你说是吧?来,我送你回房间。」 「我自己可以走。」 「好吧李同学,你成功说服我。」玛莉歪过头,金色发丝顺着脸颊滑下一缕,她却接着说:「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宿舍许多地方都有监视器,如果有什么状况随时告诉我,你可以在管理室找到我。」 我微微皱眉,「嗯。」取得许可后我立刻越过她,留在她面前一秒鐘都让我觉得不舒服。 她讲这段话用意再明显不过,她在警告我,宿舍到处都有她的眼线,更别想溜进管理室使用地下密道。我一整天的自由时间,就因为雀儿喜女王一句话,被迫叫回宿舍软禁,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沮丧的?我拖着脚步爬上二楼,刚才和玛莉聊天的女同学们站在二楼走廊继续聊,有几位很面生,看着不像宿舍生,直觉告诉我她们应该是湘寒山或瑯湖的外校生,趁着联徵活动来找朋友玩。 我进入她们视线内,她们放缓交谈速度,几双眼睛有意无意往我身上飘,其中一名女孩露出玩味的笑容,悄悄和她的朋友们比个手势,彷彿在说「看到没,我说的就是那傢伙。」 我回看她们,她们别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所以,你房间也有?」 「有啊,每间房都有,我和我室友晚上都去夜店玩到天亮!」 「真假啊,好扯喔你们!」 「这就是贵族学校的黑暗面吗?」 「等一下想去哪里吃饭?我室友今天都不在,我带你们去校外吃--」 我关上房门,阻绝走廊上的谈话声。 她们的对话让我感到怀念,是在说绳梯吧?那是我愿意与雀儿喜交谈的契机。我走到雀儿喜的床位,趴下身从床位下找出偷溜出宿舍用的绳梯,粗糙的手感让我有种踏实感,它能承受我的重量,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果然没这么容易吗?」我叹口气,不难猜到用绳梯偷溜出去的法子是行不通的。 窗外的树荫下,有两个人在盯着我。他们手里摊着笔记本假装讨论课业,但两人时不时抬头朝二楼窗户看的举动,很明显另有任务在身。 我站在窗前瞪着他们,又是没见过的面孔。雀儿喜从来不会告诉我她的行动,除去「寝室内爱看书的美丽室友」这一身分外,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而她正在履行被赋予的使命,未来学校内有多少人是一般人,又有多少人其实是海民呢? 叮!手机跳出一则讯息,是邱儒玉传来的。 我立刻按下通话请求,电话那头很快被接起来,邱儒玉声音听起来很错愕。 「......喂喂?」他似乎没料到我会马上打过去,他问:「你可以讲话吗?」 我直切重点,「那件事可以安排吗?可以的话我想今天与她们见面。」我的口气肯定很不耐烦。窗外的监视者令我心烦,这股怒气转换成叛逆之心。 我可以留在宿舍内写音乐,相信以我现在的情绪感受,能写出很出色的新作品,但是我不想这么做,我想採取另一种方式,表达我的抗议。 我对邱儒玉说:「帮我安排,我现在去找你。」 「现在?你跟雀儿喜.布朗谈好了?」 「没有,她把我软禁在宿舍里。」 「软禁?什么鬼啊,你确定你跟她没关係吗?我话先说前面,如果你是因为和女朋友不愉快想找人气她,这浑水我可不淌。」 「我说过了,我们只是室友。」 我们关係看起来紧密,只是因为我知道她的秘密身分,我是她的守密者,是她的秘密盟友,事实上,我还救过她一次。 「你要确定欸?她那时候很生气不是吗,她是不是喜欢你?」 这句话像柄重鎚猛击我的心。 「不......她......」我脑袋里乱成一团,无法组好句子。极于否认的心,与想要抱怨的心全混在一起。 我听到自己拼命反驳的声音,「她没有喜欢我,她没有的,她说喜欢也只是玩笑话......」 邱儒玉连忙打断我,「好好好,我知道了啦!你......你先冷静好吗?总之,我会帮你连络人的,你想怎么跟我会合?」 大门有监视的人,舍监管理室的密道有玛莉在,寝室窗外也有监视者。我现在该怎么做?关于绳梯的事情,雀儿喜当时是怎么告诉我的? 谢了,你怎么会有绳梯?我当时问。 因为这里有门禁。顺带一提,这玩意儿每房都有。雀儿喜那时是这么回答的。 她说过绳梯每一房都有,如果我的房间被监视了,我也许可以从其他房间溜出去。我向邱儒玉匆匆交代一个地点,结束手机通话。 好了李苹柔,一旦做了就无法回头了,你想清楚了吗? 想在龙的身边活下去,我只能成为虎,不能做个白兔。我不能只是她保护圈里的深塔公主,我得证明自己不会扯后腿。 我悄悄开起一条门缝,观察走廊上那群女生,她们不知何时已离开,整条走廊没有其他学生。住宿舍的人很多都没有锁门习惯,我与雀儿喜的房间是少数会锁门的房间,同楼层的学生很多都只是把门闔上而已,大概是觉得宿舍很安全,没什么好警戒的。多亏这点,我要悄悄溜进某人房间使用绳梯,也不是太困难的事。 总觉我违反校规越来越熟练了......我忍不住自嘲。 不久前的我,连翘课都感到罪恶,自从跟着雀儿喜偷偷摸摸行动,夜闯游泳池、私自解除保全、在学校地下秘密聚会......还真是什么事都干尽了。要是爸妈知道我闯了多少祸不知如何想。 再来要解决走廊监视器,若玛莉正在看监视器就功亏一簣了。 我想起宿舍电话设置在外头柜台处,只要我拨打该电话,玛莉便会为了接电话而离开管理室,她将不会发现我跑到别人房间去。 我拨打电话,话筒另端传来玛莉的声音,「喂?叶迦娣女宿,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很好成功了,幸好当时有听导览员的建议,在手机里存学校电话。 我掩住说话孔,电话一接通,我立刻开了门,衝过走廊,推开别人的寝室房门,果然如我所想,那间寝室没有上锁,我轻而易举进到别人寝室内。 「喂?喂?请问是哪位?真是,谁在恶作剧......嘟--」 玛莉掛掉电话了,时间刚好。 我没花太多时间寻找绳梯,她们寝似乎是使用绳梯的惯犯,那条结实的绳子就直接掛在窗台旁,看得出来频繁被使用。我确认这边的窗外没有监视者后,扔出绳梯爬出宿舍。 双脚平安落地的那刻,我有种反抗成功的胜利感。 这下雀儿喜肯定要气炸了。 作者的话:原来是密室逃脱来着,还以为我在写校园故事呢 45.联合徵选季(11)逼雾现身 我和邱儒玉约在学校图书馆碰面,叶迦娣的图书馆平时仅对师生开放,建筑採用当时流行的西方巴洛克式,高耸的象牙白色圆柱撑起知识宝殿的气势。 学校图书馆入口大厅是挑高空间,两侧阶梯通往二楼,从二楼开始墙面上全镶满书籍,彷彿要塞满所有可存放空间似的,建筑内所有墙面甚至脚下台阶都是书柜。 同学们循着标示牌寻找书籍的身影,抱着一叠书穿梭在书柜间选书的身影,当学生们手指轻碰书顶,略使力将书抽出时,发现宝藏般雀跃兴奋的身影。 原来如此,流连于此的每一个人都和雀儿喜一样,或者该说,雀儿喜和他们一样,都成为知识宝殿的信徒,拜倒在书香魅力之下,翻阅一本又一本书籍,置身邂逅珍稀佳餚的浪漫情感中,品尝书中知识,获得满足感。 我拨打电话给邱儒玉,电话另端的人回答他们在四楼的g号借阅室等我。结束通话后,雀儿喜打来了,我按下拒绝接听,她马上又再拨来,我几乎可以想像她拨打电话的表情。我掛断她二次电话后,第三通再打来的人,是皮埃尔老师。 我想了一下,按下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皮埃尔冷淡的声音,「人在哪?」 我没有回话。 「喂喂?」 我淡淡问了一句,「老师,别多问,请回答我一个问题......请放心,事情办妥后,我会自己去见她。二十分鐘后,图书馆四楼g号阅览室见。」 「你!等等--」 我问到想要的答案后,不等他将电话转给雀儿喜,立刻按下结束通话,并静音手机。我要进到图书馆了,图书馆内手机静音是常识。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我自以为媲美詹姆士庞德的逃跑行动宣告失败,我随时可能被怒气冲冲的雀儿喜逮住。但现在还不行,我还有要完成的事要做。 在被你逮住前,我会带上「小礼物」献给你,雀儿喜。 我询问柜檯借阅室的位置,顺着华丽台阶往上走,深入知识宝殿内部。所谓阅览室,美其名是隔绝外界纷扰的安静阅览空间,却经常被学生们借来当作免费聊天包厢使用,我刚踏上四楼,就听见尽头处有间阅览室特别吵杂,抬头再看看室牌,不意外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喔!来了来了!欢迎!」 我一推开g号阅览室的门,里头的湘寒山学生们就朝我撒撕碎的卫生纸屑,轻飘飘的白色纸屑像彩花般飘下。阅览室内没什么装饰,乾净到近乎无趣,三张长型木头阅读桌和旧式桌灯,两扇採光窗,就是阅览室的全部。我扫视一圈,室内有八位学生,除去邱儒玉是男生外,其馀七位是女性,她们几乎都是黑色长发。当中有些人滑着手机,有些人兴致盎然看着我。没想到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把人全招来了,我果然没找错人。 朝我撒卫生纸屑的染发女孩便是柳芳爵,她一边自己捡起纸屑,一边兴奋说:「我知道你喔,英国来的李苹柔,阿儒跟我说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 柳芳爵比外表印象好亲近,我与她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却有办法自然开啟话题,给我做足了面子,也让大家更容易认识。 「你认识我?」我说。 柳芳爵瞥了眼邱儒玉,「你没跟她说?」 「没有。」邱儒玉耸耸肩。 柳芳爵凑到我身边,想跟我说则有趣八卦,「阿儒他以前跟你同场比赛过,你记得吗?在伦敦举办的钢琴选曲大赛儿童组。」 邱儒玉摆摆手,「也没什么好说的,结果是我大败特败,就这样。」 显然柳芳爵并不打算放弃讲八卦的机会,她一边领我入坐,一边嘰哩呱啦继续说:「让我说完嘛,跟你说喔,那场你压倒性获胜,阿儒超不甘心的,他私底下跑去找评审再听一次他的弹奏,评审听完竟然说『你不行,放弃音乐吧。』是不是很过分?」 「那位老师只是实话实说,没什么过不过分的。」当事人邱儒玉显得不在乎,「如果我不适合,尽早跟我说才是对我好,我很感谢他对我说实话,后来我转艺术学不也过得很好。芳芳你别拉着人家一直讲,会吓到她的。」 我很惊讶,「是因为我的关係?你原本也是学音乐?」 邱儒玉抓抓头,「小时候的事了,你钢琴真的很厉害,当时的我和你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这点认知我还是有的。」 没想到多年后我们会以这样的形式相遇,还共同演出钢琴,命运真奥妙。 柳芳爵说:「坐吧坐吧,我来跟你介绍大家。」 其他人也跟着挑位子坐下,柳芳爵的热情很快便带动气氛,她让所有人轮流自我介绍,期间她会不停拋出问题延续话题,一轮聊下来,我对其他人有了基本认识,召集人柳芳爵是系办的公关,大小活动都能看到她活跃的身影。 原本还怀疑柳芳爵被替换的可能,现在听下来可以排除了。其他几位中有四位参与度很低,不论柳芳爵怎么带动气氛,那四人依然惜字如金,只回答简短问题。 是这四人中其中一人吗? 柳芳爵也看出那四人提不起兴致,她故意点名其中一位问:「小区你还在跟男朋友吵架吗?」 被叫做小区的黑发女孩放下手机,叹很大口气,「黄白痴他瞒着我去约砲,你猜怎么样?那个女生结婚了!现在女生的老公找上门,要求黄白痴支付破坏家庭的和解金,你说说看,怎么有这种蠢蛋?还想跟我借钱?鬼才要借你!」 「是上次你说的那个?同一任?」柳芳爵说。 「对就是他,当时心软没有分手,这次我分定了!抱歉李同学,我知道你想联谊,但我有男友了,对不起啦。」 小区也能排除嫌疑了。还剩三个人。 分别是瑟缩着身子不敢抬头的柯茉雪、坐窗处一直滑手机的彭耀萱,以及坐在靠门口,看起来年纪很小的方依綺。这三人还看不出可疑之处。 但没关係,早知道没那么容易找到人,所以才会藏住「那个东西」,我要用它帮我逼出敌人。如果我的猜想没错,彼雾对这个多少会有反应,按刚刚询问皮埃尔老师的结果,如果唸音正确,就算是平凡人也能啟动。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鱼头棋—— 「艤醢鸗奭傶鼅朙狑孴锎兘韔謌。」 我轻声唸出,刚刚从皮埃尔老师口中问到的句子。 唸完后,我没听见不寻常的声音。其他人依旧边滑手机边聊天,彷彿什么事也没发生。 我继续等待。 等待。 等-- 碰咚! 有人急忙拉开椅子站起身,「她」表情扭曲,想要往外门口逃跑,被我抢先挡住门口。 「原来是你。」我压住门把,不让她有机会开门。 「她」不再演戏,厉声大吼:「关掉!把那噁心东西的声音关掉!」 其他人被眼前一幕吓坏,还以为我们吵架的柳芳爵连忙上前想劝架,被我摇头阻止。 我站直身体,不被她气势压过,「是你吃了这女孩,你在那晚找到落单在教室里,毫无防备趴着睡觉的她,吃了她取代她,你来学校有什么目的?」 「关掉!我叫你关掉!」她尖叫。 柳芳爵楞楞说:「茉雪?」 「闭嘴闭嘴!」柯茉雪一反畏缩模样,整个人暴跳如雷,拼命想衝出去。 我压住门说:「你果然听得到咆像的歌声,如何?我听说你们和赛莲关係不好,她们的声音让你这么排斥吗?」 「啊啊啊!吵死了!吵死了!你快关掉!你想这里所有人一起发疯吗!」 发疯?所有人一起吗?我差点笑出来。 不管是对面气急败坏的柯茉雪,还是门后远远传来的疾步声,这所学校所有的一切都是疯狂的。 「有何不可?我已经身处疯狂了。」 46.联合徵选季(12)无从隐藏 二十分鐘时限已到,我听见阅览室外传来很多人的脚步声,来势汹汹整齐划一的步伐,像行军一样。无须多想,我已经知道领在行军队伍前的人是谁了。 门被敲了两下。 我等待的援军抵达了。 雀儿喜带上六、七个人来,那阵仗一看就不是来读书的。柯茉雪还想逃跑,但雀儿喜的人全佔住走廊,不让她有机会脱身,我让开空间,让他们团团围住柯茉雪。 雀儿喜仅是环着手臂,站在一旁不发一语,从她冰冷的脸孔上看不出一丝喜悦。 柳芳爵看出气氛不对,推了推他们之中唯一的男生,似乎是在叫他想办法说点什么。邱儒玉被女友一推,硬着头皮对雀儿喜说:「这里是图书馆,有什么恩怨出去再......」 雀儿喜直接越过邱儒玉,完全不把他放眼里,彷彿多说一句话都嫌麻烦。 被雀儿喜忽视的邱儒玉,只好把没说完的尾句吞回嘴里。 「压走。」这是雀儿喜抵达后,说的第一句话。 柯茉雪被左右架住,他们在她嘴里塞进布团,并戴上口罩掩饰。湘寒山的其他人被眼前发生的事情吓傻,有人拿出手机想录影,被雀儿喜的人强硬制止,我看到一大捲钞票被塞进湘寒山的学生手里...... 「她跟我们有些恩怨。」随雀儿喜来的同学冷冰冰说:「我们有话要问她,不会伤到她。至于你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听懂的人可以自行离开。」 湘寒山的学生脸色吓白,颤抖着把手机放回口袋,收下封口钱,低着头离开阅览室。邱儒玉走前很犹豫,频频看向我,我很感激他顾虑我,我示意他不用担心,他才被柳芳爵推着离开。这么糟糕的再见方式,我想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吧。 「你,留下。」雀儿喜瞪着我。 所有人都出去了,独留我和她两人。当雀儿喜把门「碰!」声大力甩上时,我出奇地冷静。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朝我胸口用力一推,我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摔。 雀儿喜的阴影笼罩住我,冰冷的声音彷彿能冻结空气,「给你太多自由,搞不清楚立场了?李苹柔。」她没有像平时那样称呼我的名字,而是连名带姓的叫,脸上没有笑意,沉重地令人窒息。 我似乎应该要紧张,向她解释我为何这么做,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笑容。 我的笑意大大激怒雀儿喜,她衝过来用皮靴踩住我的脖颈,把我整个人踩在地上。我的后背撞在大理石地板上,这一脚力道不大,但威吓意味十足。 她说:「我说过要你留在宿舍......为什么忤逆我?」 雀儿喜果然气炸了。 她命令道:「回答。」脚上的力道稍微加大。 脖颈被施加的压力,压迫到呼吸气管,我感觉到很想呕吐,想吐又想咳嗽的不适让我本能地反抓住她的脚裸,她似乎把我反抓的行为视为抵抗,踩在咽喉上的皮鞋又逼近了些。 「啊......咳咳......」 我因为被踩住喉咙,从嘴里吐出不成句的声音。 「呵呵......」 与此同时,却觉得一切都可笑至极。 她喝道:「你笑什么?」 我松开握住她脚裸的手,摊平在身侧,表示放弃抵抗。 「要我当侦探的是你,要我找出人的也是你,咳......你看,人抓到了,不是你希望......的吗......我成功抓到人了......结果呢,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呵呵......把我踩在地上羞辱?我笑什么?我笑自己蠢!」 我掏出口袋里的鱼头棋,摊平在手掌上给她看,我为了帮她揪出彼雾氏族,使用了什么方法。雀儿喜看到鱼头棋,眉头立刻皱起,她朝棋子说了一句话,我想应该是关掉赛莲的歌声。 她质问:「你哪里得到的?」 「是......咳......泳池捡到......」 雀儿喜没说话,瞪了我好一会儿才收回脚,我立刻坐起身呛咳。她这一脚不仅踩在咽喉上,也狠狠辗踏我的心。 「你还没回答为什么忤逆我的命令。」 我反问她:「我凭什么听你的命令?」 讲起这事我又想笑了,她真敢提。 「我不是你的下属,也不是你的族人,你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是我的谁?」 我抽了抽鼻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平静。 「结心者?还是朋友?哈,太好笑了......雀儿喜.布朗看看你自己在干什么,我们之间什么关係都没有,你凭什么指使我做事?」 这句话比刚刚更加刺激雀儿喜,她跨坐在我身上,用身体的重量压住我的脚,不让我挣脱,她的脸近在我眼前,狂乱的呼吸声透露出她的心烦。 呵。我在内心微笑。看到她气成这个样子,我内心竟如此畅快。 叶迦娣的天才、冰山美人雀儿喜、不败声乐女王、来自大海深处的强悍海龙,你是校园受人景仰的偶像,是承担一族期待的陆地领路人。你到底有多少层完美的外皮,要把你包裹到什么程度才足够。 她箍住我的脖子,低吼:「不许这样跟我说话!李苹柔!」 我不甘示弱,双手掐上她的脸颊,她似乎很惊讶我会主动碰触她的脸,她的脸庞好似古典绘画中的女神,如此高不可攀,永远绝美动人。 我用指甲狠狠掐住她的脸,冷笑:「雀儿喜,外面的人知道吗?你完美外皮下那孤独、傲慢、自私的真面目?你等着吧,我会一层一层把你的外皮剥下来。」 我要你。 在我面前。 无从隐藏。 她被我的举动吓到,轻喃:「你疯了......」她没有把我的手拨开,只是任凭我用指甲一遍又一遍刮她的脸。 她不肯松开扣住我脖颈的手,而我也不想放开她的脸颊,当她收紧咽喉上的手,试图让我感到窒息时,我也用同样的力道狠狠刮割她的脸,两人维持着病态般,互相折磨互相伤害的状态。好似两头巨兽互相啃咬,纵使战到遍体鳞伤,仍执着于毫无意义的胜负,谁也不肯先松口。 她完美的面具裂开了,露出狰狞的獠牙,「你太得寸进尺了,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不着痕跡除掉你,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你不要一再刺激我,也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挑战我的耐性。」 「那你最好快点下手,我个性执着又一意孤行,被我盯上的东西,我到死都不会放手。音乐是如此,你......也是如此。」我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全倒出来。 「你以为我不敢动手?」 「你不会对我动手的。」我语调很轻,「正因你很自私,把自己放在优先顺位,才更不可能除掉我。」 她有些动摇,「你什么意思?」箍住我咽喉的力道略为放松。 「除掉我以后你会失去唯一的密友,你将独自一人面对空荡的寝居,你将会找不到人分享阅读的喜悦,你当然可以毁掉所有不听话的棋子,但你也别忘了,当你把所有的不受控存在尽数毁去后,你也将孤独一人。」 我想逃离一切的那晚,是你,自私的要求我留下来,是你,吶喊着不要留你一人冻死。 她扭曲的表情很有趣,她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我细细感受双掌下的温热。她的冷面具被我强硬扯开,我想看的不是完美的雀儿喜,而是隐藏在这副躯干深处,那丑陋自私的一面。碰触到那散发恶臭的灵魂,让我有种获得至宝的喜悦。 是我的,是我找到的,只有我能碰触,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我的,我的。 我冷笑:「你慰留我时,就没想过自己留下一个大麻烦吗?」 47.联合徵选季(13)曙光乍现 阅览室的抓捕行动结束后,我与雀儿喜陷入冷战。 说冷战其实不精确,是我单方面冷落她,但我暂时想不出更贴近的形容,暂且称之为冷战吧。她尝试发几次讯息给我,内容都很公事公办,说他们几点几分有什么行动,或者是有些讨论想听我的看法,我看得出来她只是想藉机跟我沟通,所有讯息我一律无视。 以前我表现出拒绝之意,雀儿喜都会半骗半哄的用技巧让我照着她意思去做,经过图书馆那一吵,她不再对我提出过分的要求,当我表示不要时,她也没多说什么。 我们之间的关係,產生了变化。 对我而言,是好的变化,虽然不想用这种比喻,我感觉自己像走出囚笼的宠物,可以在庭院里尽情奔跑,想在草地上打滚就打滚,想回笼子睡觉就回去。若说从前的我,是被雀儿喜带去聚会的宠儿。现在的我就像被放养,要去不去随我高兴。于我而言,这囚笼就是叶迦娣学院。 抗拒没有让我失去与海龙氏族的联系,结果相反,雀儿喜比以前更常告诉我他们的行动,我从来都不知道,他们私底下有这么多计划。我一方面埋怨雀儿喜的隐瞒,另一方面害怕知道过多,会让我与他们更加纠缠不清。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许多海民进入校园了,他们有些是新上岸的族人,也有些是其他瀅镇之首派来支援的人,据说教职员中也有不少新的协助者。 从前我听雀儿喜说想将学院纳为海龙的据点,那时还没有实感,如今她和她的族人不再藏头藏尾,明目张胆在校内当着其他学校的人面前掳走人,又聚集在一起大摇大摆彰显势力,我现在已明白她不是说说而已,他们这些人是真的要掌控这所学校。 而我有预感,他们要的「掌控」绝不仅限于学生群的势力,而是更加高位,更全面的掌控。 为期五天的联徵,已来到第三天。 各处徵选项目如火如荼展开,校园内的气氛也起了变化,现在到处都能看到三间学校的学生聚在一起,像柳芳爵那样,趁着联徵多交流认识其他学校的人,比我想像中还多。 一向剑拔弩张的叶迦娣学生,似乎也受到交流氛围的影响,校内到处都能听到谈笑声,或许这才是一所大学该有的样貌。过往的叶迦娣才是不正常的,听习惯的救护车声音,尔虞我诈的竞争,互相陷害的人际关係。现在的光景,是因为诱人发狂的咆像被移除的关係?还是外校来访让大家比较收敛? 又或者是,我的心境有了变化,过去看起来晦暗的生活,现在看起来竟变得明亮? 本以为联合徵选季会是一场噩梦,现在看来,不尽然是坏影响,其中也有正向的影响被留了下来。 「天空原本有这么漂亮吗......」从寝室望出去的蓝天,耀眼的令我发出感叹。 今晚,雀儿喜他们要集会讨论彼雾的处置。我原本不想去,但想到人是我用计抓到的,还是去看一下她的处置结果吧。我在电话中回覆雀儿喜说会前往时,她声音听起来有些开心,但她很快就压了下去,简单和我交代完地点就掛断了。 她现在在想什么呢?想着怎么重新掌控我?还是民族大业为重无暇顾及其他?罢了,多想也没用,这也不是我该烦恼的。 我参加完下午的徵选项目后,与吴深穆在教室走廊上遇到。我还是不习惯他对我亲切,当他主动靠过来时,我会站开一步跟他保持适当距离,我并不讨厌他,凭良心来说,他比心思各异的海龙族人好相处太多了,他是真心把我当同伴在看,可能是我们都是人类的关係。他听说了我抓到彼雾,还公然惹雀儿喜生气的事。 「看不出来你挺有种的。」他语带讚赏。 被一副混混模样的人夸奖说有种,他似乎很佩服我做的事。 我心情还算不错,罕见地回嘴说:「没种的话,怎么敢考进叶迦娣。」 「哦?还懂得开玩笑了。」他冷笑,「看到你的样子,我更加确信这所学校真的有病,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很不爽,穿得那么正式,行为规规矩矩的,死板板的乖宝宝模范生,哼,谁知道疯起来最脱序的,往往都是那些想不到的人。」 吴深穆话锋一转,严肃问:「欸我问你,你认真回我,你不会真的......对那女的有意思吧?」 「问得真直接。」我说完这句,就没再开口了。 他等不到我正面回应,嘖了一声表示不满便不再提。 自从进来叶迦娣后,我感觉到内心极端的那一面蠢蠢欲动。雀儿喜说我疯,我还当她说气话,现在连吴深穆也说我疯。 ...... ...... 呵。 可能真的有吧。 这感觉。 还不坏。 我为掩饰内心的狂澜,随口问:「晚上你会去吗?集会。」 吴深穆却摇摇头,他轻描淡写地说:「我被派了其他任务,今晚不会去。之后再告诉我结果吧。」 「什么任务?」我问。 吴深穆口气有些酸,「哼,那些人要求的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严重违反校规的任务了,细节我不能讲太多,欸,不是我不想讲喔,是这件事很麻烦,非常难搞!少一人知道少一个麻烦,我现在只能跟你说,和学校高层有关,详细等事成再跟你说吧。」 「嗯。」他都这样说了,我便不再多问。我听得出来,他不希望我觉得他刻意瞒我,而是真的有苦难言。 他说:「欸李苹柔。」 「嗯?」 「我打算收手了。」 收手……他打算脱离海龙氏族,不再当协助者吗? 「那爱丽丝呢?」 他听到逝去女友的名字,流漏出一丝柔情,那是他保留给一位女孩的专属温柔。他平静的说:「我当然想为她报仇,同样也是为了她,我要照顾好自己,如果我因为想帮她报仇,置自己于险境,她一定会很生气,搞不好还会来鬼压床呢......哈......从他们交付给我的任务来看,他们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继续跟着这么一群人,迟早会被当弃子。」 脱身,我们能吗? 险些被玛莉杀害的那晚歷歷在目,我已经失败了,那他呢?吴深穆不像我与雀儿喜牵扯不清,如果是他的话,或许有机会…… 「我希望你能脱身。」我说。 连着我的份,重新回去当普通大学生,好好完成学业,交几个朋友,在无伤大雅的范围内闯几个祸,出社会后謳歌年轻时做过的蠢事。 「嗯,谢了。感觉真怪,我向来讨厌模范生,却能跟你相处的来。」 「嗯,我也没想过会和小混混讲上几句。」 「哈,小混混?我?你总算讲出口了是不是,果然道德崇高的傢伙就是讨厌。」 「彼此彼此。」 他提出邀请,「欸我有点饿了,要不要去学餐吃点东西?」 「嗯。」我点头。 「我回宿舍拿钱包,你等我一下。」 我们在往学餐和男宿的岔路短暂分别。 望着跑远的他,我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似乎能算得上我在叶迦娣的第一位友人?我们初遇时非常针锋相对,到后头身处同一条船时,他却能前嫌尽释,对我释出善意。 在这所学校里,一位不会从后面捅刀的友方,宛如得来不易的珍宝。 难熬的校园生活,似乎有些曙光照进来了。 没多久,吴深穆回来了。 他离开时是小跑步,回来却是低着头,拖着缓慢又怪异的脚步。 不太对劲。 「怎么了?」直觉的,我觉得有事发生了。 他不由分说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拖到一旁暗处。 他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微颤,冷汗直流,像是目睹某种可怕的事物。 他支支吾吾说:「我……看到……不可能……」他似乎很混乱,结巴了半天,无法拼出完整的句子。 「你一定会觉得我疯了……可是我真的……李苹柔……如果是你,会相信我的吧?」 他神色异常,我感到紧张,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举动。 我谨慎的说:「怎么了?相信什么?」 「我看见爱丽丝!就在男宿外!我发誓那就是她!不是幻影,是真的!你能相信我吧,那一定是爱丽丝!是真的……是真的……但她不可能还……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李苹柔……你说……我是不是疯了……这是怎么回事……我脑子还正常吗……」 平时跋扈的校园混混,此刻却瑟缩着身躯,颤抖的喃喃自语,不断重复说「我看到爱丽丝了」、「我一定是疯了」。 而我也像脑袋被丢了炸弹般,乱哄哄的无法思考。 一阵狂风袭过,吹得树叶枝椏沙沙作响。 叶迦娣的疯狂从来不肯放过我们,彷彿在嗤笑我们的天真,风声在我耳里化作尖锐的嘲笑,笑我们自以为能拥有正常的校园生活。 这时的我还不知道,吴深穆被交付的任务,是雀儿喜等人支配学校的最后一个步骤。 而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吴深穆。 48.联合徵选季(14)强者孤寂 吴深穆说他看见爱丽丝,这是怎么回事?不清楚事情真相的人只会以为被送离学校的爱丽丝回来了,但那是不可能的,发生赛莲族咆像事情时,我可是亲眼看见爱丽丝的尸身,还与她共处一室,变成那副模样的她不可能还活着,即便吊着一口气活下来,也早已遭受咆像精神侵害,无法正常言语。 黑暗的地下室房间里,雀儿喜曾经的室友,正值青春年华的美丽少女,被注入赛莲歌声的咆像包围,没日没夜的精神拷问,她吶喊过吗?求救过吗?怨恨过吗?我见过她的末路,若真到了那地步还有人试图让她苟延残喘,那不是拯救也不是怜悯,而是纯粹的恶毒。 我安抚陷入混乱的吴深穆,问:「冷静点,你在哪看到她的?她是什么样子?」 吴深穆在我的引导下做了几次深呼吸,渐渐恢復冷静的他,尝试将看见的景象整理成句子。 说话仍有些前后不通顺,但勉强能听懂,他说:「我在......我从宿舍出来时,她在远处,在树下,她看起来就像以前一样,和我们交往时一样,但是有一点怪怪的,是哪里......对,是衣服,衣服不同,我没见过她穿那样的裙子,这样说你听不懂吧,她以前说过她很讨厌那种款式的裙子,我不会形容样子,反正你可以理解成是爱丽丝绝对不会穿的衣服,可是我看到的却是......」 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冷静,问:「你真的百分之百确定,那个人就是爱丽丝?」 「我确......」吴深穆反射性就想回答,话到了嘴边,他却突然自嘲似的笑了。 他态度转变为否定,「不,那不可能会是爱丽丝,我一定是看错了。」 他否定掉看见爱丽丝的事,明明是自己的肉眼亲眼所见的事实,他心里却抗拒接受。或许对他而言,承认看见还活着的爱丽丝,将会毁灭现况,他为了替爱丽丝报仇加入海龙族的理由,为了手刃仇敌,答应去执行危险任务,他为了她,已经半身陷入校园的黑暗面了,说什么都无法回到纯白的状态。 既然无法回去,就没必要免强接受了。闭上眼,摀住耳,让爱丽丝维持死去。这样就好,这样才好,你是这样想的吗,吴深穆? 吴深穆彷彿说给自己听一般,低唸:「我看错了,是我看错了,当我什么也没说过,我不饿了......先走了......」 我没有挽留,静静目送他离开。 我还在尝试消化他说的话,我不认为他在说谎,从他的反应来看,他是真的看见本该死去的人。如果是联合徵选季以前发生这事,我也会觉得是他看错,但现在不同了,学校里混进名为彼雾的海民,那是会吞噬人,变换成被噬者样貌的雾身怪物。 如果说吴深穆看见的人,真的是「爱丽丝」......我想,我已经知道雀儿喜在找的内应是谁了。如果是那个人,就不难理解雀儿喜为何有所顾忌。 离晚上还有些时间,我想在夜晚聚会前,与雀儿喜当面谈谈这件事。据我所知,这时间雀儿喜正在参加一场演唱联徵。 隐约记得是在礼堂那个方向,我循着模糊记忆往礼堂走,还在烦恼下一步该怎么找时,聚集在礼堂的人群已经告诉我答案。 礼堂门口挤满了人,许多同学想挤进去看热闹,却连门口都进不了,礼堂里已经满到走道间也寸步难行的地步,能够匯集这般人潮的,放眼整座学校找不到第二个人。 转学来的第一天,我与雀儿喜的相遇也是同样场景。 既然礼堂大门走不了,我便把歪脑筋动到地下密道去。我很幸运,玛莉人不在宿舍管理室,我趁四下无人,悄悄溜进去,穿越黑暗的地下密道前往礼堂。 曾囚禁爱丽丝的黑暗房间,已被整理成海龙氏族聚会所。但是我不曾忘怀,我至今仍能回想起,沾黏在手臂上的阴冷湿气,孤独无援的绝望感,以及那声将我唤醒的温柔声音。 我推动暗道尽头的活板门,掀开一条缝查看外头状况,确认活板门周围没有人,才推开活板门爬上去,地下密道连通礼堂的道具间,我趴蹲在舞台道具箱之间,观察四周情况。 道具间里摆满舞台扮演服,经典名曲的《罗密欧与茱丽叶》、《夜后》、《歌剧魅影》等表演服一应俱全,我看见雀儿喜曾穿过的《浮士德》恶魔服,以及充满魅惑感的《莎乐美》薄纱也在其中,它们被仔细收纳在防尘袋里,整整齐齐陈列在架子上。 从道具间外传来歌声。 就我所知,礼堂的这场联徵项目是舞台独唱,每个人轮番上台演唱,台下评审会当场给出分数,几乎每位声乐系的学生都有报名。我悄悄躲到大幕后,往舞台下看去,座位区全数坐满,甚至出现有同学和座位上的人协调好,让他能跪在座位前,坐在座位上的同学放不下脚,勉为其难盘腿坐,委屈到这地步也想一睹风采,也只有雀儿喜能做到这点。 好多人,比《莎乐美》那场还要满,是因为聚集三所学校的人吗? 走道楼梯上坐满人,两侧靠墙走道也站了许多人,所有人都很有秩序的,尽量不发出声响影响台上表演者。 雀儿喜在哪?人潮还这么多,她的演出应该还没开始。 我在三幕后的列队中找到雀儿喜,她身穿紫色贴身长礼服站在队伍末端,看起来是压轴出场。演唱者一位接一位登台,钢琴伴奏者是位面生的蓄鬍男人,看起来应是外聘,每隔几位表演者,他便起身离场短暂休息五分鐘。 我正要去找雀儿喜时,注意到那名钢琴伴奏者趁着短暂离场的时间,与一位学生私下交头接耳。 「……好……知道……是最后一个……我会找藉口离开……」 「……不能让她……演……」 我听到他们的片段对话,虽然听不清完整内容,但已足够拼凑出他们将要做的计画。总是会有人眼红雀儿喜的才华,想方设法要拖她下神坛,联徵前学校明令将严惩这类行为,日子难得安逸下来,现在看到又有人想动手脚,我竟感到好笑。 他们打算串通好,让雀儿喜没有伴奏吗?呵,真蠢。是外校的吧。这么可爱又无伤大雅的小手段。你以为这点程度的妨碍,在叶迦娣发生过多少次? 结果会如何,已经很明显了。雀儿喜定会毫无迟疑,以完美无瑕的清唱辗压全场,夺得满堂喝采。 我什么也不用做,雀儿喜自己也能搞定,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走来的,昂首阔步在荆棘之路上,无所畏惧的女王。 只不过…… 雀儿喜脆弱的表情在眼前浮现。 强大的人,总伴随无人理解的孤独。 我人现在就在这里,我有机会可以改变事态,或许这一次,她可以不用孤军奋战。 我看向道具间里的扮演服,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 在我「准备」时,外头的工作人员已经唱名到最后一位了。 「下一位,叶迦娣音乐学院,雀儿喜.布朗请上台!」 台下传来交头接耳声,零星的鼓掌声皆来自外校人士。叶迦娣的同学一如继往,各个像是飢肠轆轆的野兽,不怀好意的盯着雀儿喜登台。我彷彿看见荒野上的狼群,当狼王傲视群雄时,底下伏首的狼又有多少是心甘情愿的,恐怕牠们心里都想着下一次的争斗,必将现任狼王撕烂。他们堆起虚假的热情,手里拿着窃取技术用的录影设备,纪录下他们永远学不来的高难度演唱。 「......什么?你再说一次......怎么回事?喂!这叫我怎么交代......」 道具间外传来吵杂声。和我猜想的一样,伴奏出了状况,他们有人不想让雀儿喜完成演出。我听见工作人员急忙跑去通报的疾走声,他们向雀儿喜说明时,我正好走出道具间,目睹候位区的雀儿喜与工作人员交谈。 「抱歉布朗同学……那个……出了点状况……伴奏者那边……很抱歉你的演唱恐怕没有伴奏……你……」 工作人员站在雀儿喜身旁,尝试和雀儿喜解释现况。评审及台下观眾也都察觉出了状况,他们都在看雀儿喜打算怎么处置,或多或少有看好戏的心态,事情朝着对雀儿喜不利的局面发展。 「无妨。」 雀儿喜平静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常有的事,直接唱吧。」 她越过工作人员,踏着高跟鞋,甩开华美的裙摆,毫无畏惧走上舞台,正面迎击所有向她袭来的攻击。她绝不服输,也绝不妥协表演品质,当别人使手段害她只能演出八十分,她定会用一百五十分的压倒性成绩拔得头筹,她就是这样的人。 这就是雀儿喜,我的室友。 当她就演唱位置,准备独自奋战时,我紧接在她身后走上舞台——戴着《歌剧魅影》的半遮假面具,穿上《浮士德》中梅菲斯特的哥德式小礼服,微笑着迎接所有惊讶目光。 当中最惊讶的是雀儿喜。 我撩起礼服裙襬,在道具间里没有适合的鞋子,我是赤着脚上舞台的,在舞台强光下,我的脚尖彷彿吸收所有光芒,淡淡光晕垄罩住我的肌肤,这就是舞台的魅力,是聚光灯的魔咒,让人嚐过一次就无法忘怀。 我轻声对雀儿喜说:「我说过了吧,你的歌声,只能唱我的曲子。」 我抢走所有人的焦点,成为比雀儿喜还要受到注目的存在,钢琴前的伴奏师不知所踪,空出来的钢琴椅正在等待新的弹奏者。 曾经恐惧钢琴的我,曾经被舞台捨弃的我,因为你,回来了。 49.联合徵选季(15)完美共演 我甩开裙襬,调整好钢琴椅,赤裸的脚底压上冰凉的踏板,我留恋似的来回挪动脚尖,用裸足感受曾经最熟悉的延音踏板。我举起双手,像是初生婴儿伸展手指般,翘翘小指头,甩甩无名指,前后摇晃中指头,让食指与拇指贴合摩搓,我的指头,作为身体一部分,乘载我的想法与精神。 我将八根指头併拢,双手覆住脸,从我口中呼出的热流,将生命力注入每一根指头。 我想知道雀儿喜此刻是什么表情,悄悄从指缝间瞥向她,才看过去立刻与她炽热的视线四目相交。礼服贴合她身材曲线,在聚光灯下散发点点晶莹。她凝视我的表情很严肃,她在观察我是否真有那能耐,与她併肩而战。她在等待我的下一步,全场评审与观眾都在等待,这场演唱将由我来主导。 准备好了吗雀儿喜?让所有听眾臣服于我们音乐之下。 雀儿喜对我点点头。 我不再去看雀儿喜的视线,我高举双手,做出彷彿要重击琴键的动作,落下的指尖却是无比轻盈,改以蜻蜓点水的巧劲飞快敲出旋律。联徵的双人即兴演奏提醒了我,苦心鑽研过的技艺不会离我而去,它就像泥沙淤积在深潭里,等待有人投下巨石激起。 我放纵我的手,任由它们像脱韁野马般奔驰在琴键上,疯魔似的不顾一切弹奏。 有那么一瞬,我忘记我是在伴奏,我忘记周围所有人,眼中只剩钢琴与我的音乐。 彷彿在告诉我不用顾虑,雀儿喜的歌声适时加进来,我们明明没有事前沟通过,她却能听前奏就明白我想弹奏的曲子。 她明白我想做什么,而她也有能力与我配合,我们之间彷彿不再需要语言。 「沉浸吧!来到幽冥乐园,猎豹教师狩猎无力逃跑的人,猛鹰教师挑出无力反击的人!」 雀儿喜唱出我编写的「欢迎来猛兽乐园」原创曲,创作当下我精神很混乱,这首曲子完整将濒临崩毁的心绪记录下来,整首曲子都在疯狂转音,逼近人类演唱极限的刁鑽高音,我在创作当下根本没想过要给人唱,没想到......即便我重新改写成更加复杂的编曲,雀儿喜仍一听就知道是这首,还唱得这么完美。 雀儿喜高唱:「疯狂乐园!外界谬论!这里是天堂,相信这里是天堂,吾等皆是乐园一份子!」 舞台下传来惊叹声,同学们议论我的身分,说我的弹法很疯,根本不是伴奏,而是喧宾夺主的主旋律,但是他们更惊讶,雀儿喜丝毫没有被我的气势压下去,她高亢的歌声与我的音乐相辅相成,两人非但没有互抢,反而融合得相当完美,甚至比完美还要更完美。 台下讨论相当热烈。 「她是谁?弹得也太好了,我们学校有这号人物吗?」 「居然可以和那个雀儿喜......那可是雀儿喜.布朗耶,弹钢琴的到底是谁?有人见过吗?弹得这么好怎么会从没看过?」 「不过仔细听......她漏了好多音,程度也不过如此嘛。」 我在内心冷笑。 你们当然不会知道我是谁,我只是边缘人无名小卒,是被舞台唾弃,退居幕后的失败者。我对什么都放弃了,放弃青春,放弃交友,拋下世上最爱我的父母,孤身留在异地拚搏,唯独音乐,唯有音乐,人生的上半场我为音乐而活,将来也将为音乐鞠躬尽瘁直至腐朽。 訕笑声来自叶迦娣的学生。 「可惜啊,弹错一堆,丢脸。」 「漏掉那么多音,亏她还有脸继续弹。」 我不为所动。如同雀儿喜回击过的那般,她曾反问要她停课一个月的学生,难道她止步一个月,实力就能被追过吗,可笑。 我虽失去两根指头,照样能考进叶迦娣,还能与雀儿喜同台演出,不知道是哪边比较丢脸。用了见不得人手段,却还是居于人后的人,才是最可悲的。 我把嘲笑声拋到脑后,把自己的手逼到极限,待雀儿喜唱完副歌之后,我独奏一段花式炫技,我的手指被琴键摩擦的好热好烫,但我的心却无比畅快。 眼里只剩黑与白的世界,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受钢琴眷顾的人。 还没呢,还可以更快,还没到我的极限,我还可以,可以,我可以! 啊啊,这是多么淋漓尽致的感受啊,原来我如此深爱着音乐,爱得如此热切,爱得如此狂热,可怜又可悲,被爱逼到疯狂的人。 曲末收尾时有一段独特旋律,雀儿喜意会过来,她换成哼唱,转而配合我的旋律,让我无后顾之忧,尽情弹奏到结束,最后一个琴键敲下,她也同时收住音。 演出结束。 我微喘着气,脑中第一个念头是听眾的反应。 听眾席愣了几秒……紧接着爆出轰雷般掌声! 陆续有十几位学生站起来鼓掌,深受感动的心化为具体行动,向来不轻易讚好的叶迦娣学生也罕见拍了手,就连席上评审都被气氛影响,跟着听眾拍手表示讚赏。 感觉像作梦一样,我真的和雀儿喜共同演出了?就在刚刚?她唱了我的音乐,是真实发生的? 确认过观眾的反应后,我紧接着寻找雀儿喜的身影,回头才发现,她演唱一结束就往我走来,眼下已站在我面前。 「雀......」我正想说点什么。 话句在雀儿喜敞开双臂当眾拥抱住我时停住了。原本要说什么,都忘了。 我吓呆,「咦?雀儿喜......等等,你这是......」 台下的同学们发出惊呼,我听见快门声闪个不停。 雀儿喜完全不管那些人,她将我紧搂在怀中,用脸庞磨蹭我的头发,搔得我很痒。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是我们一起在桩月精品街买的那支味道…… 我的手从琴键上移开,在音乐领域里,我既目中无人又狂傲自负,但只要离开音乐,我心态便回到想瑟缩在角落的边缘学生。 雀儿喜当眾抱住我的举动,让我大脑断线,我似乎该推开她,提醒她眾目睽睽之下别这么做,但我的手臂从刚刚起就被她紧紧箍住。 她对我耳语:「你懂了,对吧?你懂了我的孤独,愿意站到我身旁与我併肩作战......苹柔,我的苹柔,你果然是最棒的......怎么办,我一点也不想放开你......也不想让那些人多看你一眼......」 我轻喃:「雀儿喜……」 她和我一样轻喘着,雪白透肌隐隐泛红。 我们真的,一起完成了很棒的演出。 曾经以为,出意外截肢后,我再也不受音乐之神眷顾,永远失去享受演奏的资格。但雀儿喜的出现,打破我给自己设下的牢槛,她的歌声唤醒我对音乐的热情。 雀儿喜说:「告诉我,演奏时你在想什么?」她的情绪比我还亢奋,炙热的眼神一刻也不想从我身上挪开。 我感到双颊染上緋红,「有那么一瞬,我根本不想管是不是伴奏,我只想弹琴。」 雀儿喜美丽的脸庞近在眼前,「不是想着我?」 我低语着心得,比较像是说给自己听,「果然……你的歌声是最棒的,从《莎乐美》那时我就想……如果是你就好了,你的歌声和我的音乐,多么棒的组合……」 雀儿喜抱得更紧了些,「从那时就想我了?转学来第一天?真贪心,呵呵。」 台下摄影声响个不停,强制将我拉回现实。 我后知后觉紧张起来,赶紧和雀儿喜说:「我还不想暴露身份。」 「我也不要你曝光,这样就好,这样就可以了,你真正的样子只有我能看到。」 「他们等等一定会问你。」 「他们问我就答吗?我不会透露半个字的。」 我看见工作人员朝我们走来,我慌忙提醒她,她这才依依不捨松开手。 雀儿喜临走前轻抚过我的脸颊,轻声说:「去吧,这里我处理。」 我撩起裙襬,像逃离午夜咒语的灰姑娘,逃离所有人目光,消失在道具间的黑暗中,一直到盖上密道活板门,我的心跳仍然跳得好快。 「啊......」我拍拍热呼呼的脸颊,懊悔地说:「忘记告诉她吴深穆和内应的事了。」 * 逃离工作人员时,我只来得及拿衣服,却来不及拿我的鞋子。我躲进地下密道脱下梅菲斯特的礼服和半遮面具,换回原本的衣服,没有鞋子可穿的我,只好赤脚穿过地下密道回宿舍。 回到宿舍后我先去洗了个澡,换掉衣服,洗掉脚底的脏污。回到房间时,雀儿喜已经结束联徵回到房里,她手里拎着一双短靴,在我面前晃啊晃。 雀儿喜说:「我的仙杜瑞拉,这是你掉的鞋子吗?」 我哭笑不得接过短靴,看到雀儿喜的脸,身体很自然联想到她拥抱我的体温。我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视线,跟她说:「我找你是想讲重要事,碰巧听到有人想害你没伴奏,一时脑热就......」 雀儿喜微笑,「无妨,评审给我很高的分数,虽说锋头都被抢走有点不是滋味,但,那人是你的话,我没关係。」 她心情很好,坐在床沿一直盯着我看,我被她盯的更加不自在。 她提醒:「我没透露你是谁,但联徵期间你最好少露面比较好。有那么多人拍到你,曝光是迟早的事。」 对此我多少有心理准备了,在这网路社群猖獗的年代,一旦站到人群目光之中,被搜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比起这件麻烦事,我想还是先处理眼下事情。我起身走到书桌,从抽屉拿出笔记本跟笔。 雀儿喜告诉我有内应的那天,用手指比书籍上的字给我看,还提醒我不要发出声音,刻意回避谈话的举动,恐怕当时被监听了吧,说到可以在宿舍内监看监听我们的人,我只想到一个人。 我在纸上写下:内应,是玛莉吗? 雀儿喜笑意更深,点头了。 自己的CP自己產粮-双人礼服 舞台救援桥段及即将登场的联合徵选季舞会,都有穿到礼服的时候,早就想画两位妹子香香贴贴的图了(抹口水) 自己的粮自己產!我的孩子们真香! 喜欢的读者欢迎分享,有註明是《室友雀儿喜的梦想》的图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