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襬摇摇》 一 雷声轰隆作响,雨下得很大,驾着上个月刚发表尚未上市的顶级品牌轿跑车,黑色消光的车身几乎隐身在夜幕里,车内广播报导这波豪大雨在南部地区又引发了哪些灾情,驾驶座上的男人踩松油门,本就不快的车速再度放慢,枉费了跑车界第一名牌的荣称。 副驾座上的老者欣慰点点头。「开慢一点好,尤其晚上又下雨危险。」 男人目光闪了闪,因老者的关怀流露出暖意。「秀叔,我不是阿熙。」 秀叔笑了笑。「是是是,大少爷开车技术一向很好,也遵守交通规则。」 大少爷一直以来都是亲自开车,二少爷住校也不需要他天天接送,两位少爷已经不像以前小时候出入都腻着他要他带他们出去玩,他这个专职司机派上用场的机会越来越少。 今天是少爷回主屋的日子,碰巧他刚到医院做健康检查,少爷知道了亲自到医院门口接他一道回家。 「秀叔,下次体检叫车吧,你这样我不放心。」 体检本来在下午就完成,他在门口左等右等接不到人乾脆在临停区停下进医院找人,一进大厅就看见他脸色苍白坐在批价柜檯前的椅子上。 「秀叔?」他开口呼唤,秀叔慈祥微笑回应,却说不出半句话。 一名护士经过询问:「你是他家人吗?」 「是。」 「老先生刚刚头晕站不住脚跌在地上,他才做完体检,可能是麻药未退也可能是贫血的症状,建议以后老人家多办一天住院,或是叫车接送,不要让他自己一个人搭车。」 莫辰点头道谢,很快把注意力转回老者身上,没看见已经拉下口罩还想藉机多聊几句的俏丽护理师。 他无法想像如果今天他没主动到医院接他,依照老人家简朴个性会转搭好几趟交通工具回山上,说不会路上就体力不支昏厥或是遇上其他意外。 「如果叫不到车就通知我一声,我会过来接你。」莫辰顿了顿,再补充说明:「不只是体检,以后要下山办任何事就跟我说。」比起老人家节俭个性,要他放下公事专程接送更让秀叔过意不去。 「千万别,我以后一定叫车。」 莫辰满意微笑,一手驾着方向盘另一手四处摸索。「少爷在找什么?」 「眼镜,视线不太好。」 「少爷有近视?」怎么他会不知道? 「上礼拜刚配的,天天看电脑文件,不近视也难。」接掌公司近一年,他天天都用眼过度。 「你啊要好好照顾身体,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住不比在家里,我看帮你找个佣人煮饭,不然不只眼睛,到时候年纪轻轻整组身体就坏光光。」扯到最掛心的话题,语气用字不再生疏有理,而是家人之间嘮叨却温暖的关怀。 莫辰低低笑了出来:「以后我回来秀叔多燉些补品给我喝就好了。」秀叔从小照顾他们兄弟到大,不只主外也主内,煮得一手好菜,他最怀念的就是各种药膳食补。 秀叔找到麂皮眼镜盒,打开取出细框眼镜递上。 「唉!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你们都长大了,不再是互相争宠吵着要我抱要我揹的小孩了。」十多年过去,那段他跟两个小孩在外租屋过日子的生活不算优渥,但也是平凡快乐。 「当然要长大,现在是我跟阿熙孝顺你的时候了。」眼镜没拿好掉在椅座下,他微侧身去捡,就在这分心几秒鐘时间,一抹白影忽然出现在车前。 「小心!」秀叔大喊,他立刻转了方向盘闪避,车头撞上山壁,幸好车速本就不快,衝撞山壁的力道并不大,车头损坏也不大。 莫辰下车察看,娇小白影就蹲在路中央,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小姐,你还好吗?」白影不为所动,他伸手去扶。「小姐?」 「轰」一道闪电劈开天际,就着一闪而过的亮光,他看见清秀苍白脸蛋上,沾上鲜红血渍,不只脸,她一双手都是血。 她恐惧的原因不是方才差点让她命丧黄泉的车祸,因为她口中正念念有词,无意识地呢喃:「我杀了人……救我……」 二 二十年前 「喀啷」钥匙转动门锁,有人回来了!在客厅看着卡通频道的两隻小孩子立刻跑到门边,兴奋大喊:「秀叔、秀叔!」 「有没有乖乖的?」中年男子身材壮硕,空着的一隻手抱起一个小孩。 「我也要抱抱!」莫辰伸长手臂也想讨抱。 「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没办法一起抱吗?看我买了什么!」举高右手的速食店袋子,双胞胎又叫又跳,高喊秀叔万岁。 两小乖乖坐定在客厅吃薯条汉堡配电视,秀叔趁机到厨房张罗晚上要煮的鸡汤食材。 「莫辰莫熙,功课写好了吗?联络簿准备好等一下我要看。」今天老爷那边刚匯钱过来,扣除必要开销后还有些馀裕,加上今天周末,就给孩子买了喜欢的速食。 「有,老师说明天要交营养午餐费,最后一天了!」双胞胎异口同声,满嘴薯条说得口齿不清,对于时常迟缴学校费用见怪不怪。 「有,明天我会交给老师。」谁会相信,连几千元的营养午餐费都缴不出来的双胞胎,身分会是莫盛银行继承人。 莫辰跟莫熙母亲是莫盛集团的千金莫依靄,莫辉盛对独生女寄予厚望全力栽培,吃的用的交往的朋友全属金字塔顶端,但小姐在高中住宿期间偷偷交了男友,甚至不小心怀孕,等家里人发现已经是怀孕后期,无法做引產手术。 老爷发现怒不可遏,一向严厉的他无法容许家门发生丢人现眼的丑闻,差点没把小姐活活打死,边打边气喊:「医生不拿小孩我来拿,我打死这对双胞胎,不要脸的脏东西!」 「什么叫不要脸的脏东西,他们是你的孙子!」莫依靄护着肚子躺在客厅地上,嘶声力竭哭喊,一群佣人躲在厨房偷看,知道老爷的暴躁脾气没人敢出声。 「你连孩子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你也是个脏东西,我一起打死你!」拐杖一下下打在小姐背上,最后是从医院回来的夫人阻挡了一起可能发生的人伦悲剧。 夫人体弱多病,三不五时就要回医院洗肾吊点滴,她得知女儿闯了大祸立刻返家,不然丈夫就要打死自己的亲生孩子了。 「妈……妈……」莫依靄紧抱母亲,地上隐约流出两道血痕。 「孙子你不养,我来养!」 「如果小孩还保得下来我就让你生,不过休想拿我莫家的一分钱去养他们!」 佣人们赶紧上前将小姐送医,上天保佑双胞胎活了下来,小姐在医院安胎直到平安生下小孩,过程保密得滴水不漏。 双胞胎亲人体贴并不难带,莫依靄有了这两个宝贝似乎有了全世界,她会央求佣人开车载她到市区採买小孩用品,衣服鞋子玩具都要亲自挑选,天天沉浸在为人母的喜悦。 不过老爷还是不认两个小孩。莫熙好动,学步走阶段有次从厨房走到了客厅,老爷刚好进门,佣人来不及上前抱离,莫熙就已经抱住老爷小腿咿咿啊啊叫着。 「走开!」莫辉盛抬脚踢开,脸上尽是嫌恶。这幕不只佣人,夫人跟小姐在厨房也看见,自此之后,全家上下都有共识,绝不能让小孩出现在老爷面前。 莫依靄高中学业并未完成就休学,以往朋友问起来统一对外说法是出国留学,但时间一久总该回国,不少名门公子哥纷纷询问,毕竟莫依靄出落的亭亭玉立,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 银行当时遇到资金周转问题,莫辉盛顺水推舟,强逼女儿嫁给另一集团二代,莫依靄不肯打算逃家,她将小孩託付给他。 「阿秀,这里我最信任你,也知道你真心喜欢这两个小孩,拜託你帮我好好照顾他们,我之后会回来接他们。」 如果不逃就没机会逃了!她半夜驾车下山,那是个下着大雨的夜晚,视线不佳加上高速行驶车子没多久就撞上山壁,莫依靄送医伤重不治,得年18岁。 莫依靄某方面来说是用生命对抗父亲的极权霸凌,夫人丧女打击太大,隔年也走了。 莫家上下乱成一套,莫辉盛对双胞胎更加反感,竟放话要把他们丢到孤儿院,莫依靄最后对他说的话成了託孤,他没办法看双胞胎被这样对待,乾脆自告奋勇抚养小孩,只要求老爷提供他们基本的学费到18岁,其馀的生活费他自己想办法赚。 就这样,他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双胞胎定居在中部,老爷固定匯的金额扣除房租,只够让小孩读公立幼稚园,他的薪水则用来支付生活杂费。 「吃完我要检查你们的作业,没问题的话下午就带你们到海边去散步。」莫熙欢呼,跑到房间拿出联络簿,还翻开准备好以供检阅。 他最喜欢去海边了!可以捡好多寄居蟹跟螃蟹回家养。 「秀叔快来看,这里有好多螃蟹!」兄弟俩发现任何新大陆都想与他分享,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这海岸线也走了十年。 十年过去了,老爷总算知道血亲之缘不可抹灭,主动捎来关切。 「秀叔,你有心事?」莫辰问,今天秀叔看起来很不对劲。 「没有,月月来了。」女孩戴着小草帽绑着两支短辫,从另一边海岸踩沙而来,举手高喊:「莫辰、莫熙!」 「沉月!」双胞胎跑上前,一左一右把她护卫在中间。「你在捡贝壳?」 「对呀,我捡到很多漂亮贝壳哦!」晃晃手上的透明塑胶袋,贝壳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回去可以串成项鍊跟风铃,做好可以送给你们。」 「你没带手套太危险了。」莫熙说着就要从后面口袋抽出手套,他常捉玩野生昆虫,随身携带手套。 「我有带,在妈咪那边。」朝身后挥手,沉月双亲一样挥手回应。沉月跟双胞胎是在海边认识的,虽然相差三岁,但同所学校加上家又住附近,几乎是天天一起上下学。 「秀叔。」沉月抬头,亲切打招呼。 「月月早,吃过早餐了吗?」 「还没,我要跟莫辰莫熙一起吃。」先拉左边的人,再拉另一边的人,她不用多分辨就知道谁是谁。 风大,她的草帽差点被吹走,莫辰乾脆手掌罩在帽顶上。「今天月月想吃什么?」 「我吃巧克力吐司,莫辰吃薯条,莫熙吃热狗。」这样她就一次可以吃到三样了! 「走,我们去吃早餐囉!」三人往岸边快跑,不用跟大人稟报,早餐店就在他们家附近,吃完早餐后他们会将沉月送回家。 三人感情无庸置疑,因此到了他们被告知身世,接回莫家那天,沉月哭了一整天,秀叔把地址电话全都给她,欢迎她随时都上台北来。 三 天花板上的白色灯花异常刺眼,梁影睁开眼立刻闭上,腹上的伤口让她痛哼。 「少爷,她醒了。」 头顶上一道黑影垄罩,她再试着张眼,映入男人温暖的目光。「醒了?你还好吗?」男人看了她一眼便离开去取医生留下的药包,倒了一杯水。 她转头追随男人背影,掀开棉被就要下床。「哦!」她的肚子好痛,痛到根本站不住。 「你的伤口刚缝好,还不能下床。」另一道声音阻止,她这才发现有其他人在,也记起他说的伤口。 当然会痛,那一刀划得这么用力,她没死已经是万幸。 在中年男人协助下,她缓缓起身坐在床上,这里不是医院,这间房有书柜、落地衣橱跟同象牙白色的梳妆台,最吸引她的是角落那套沙发组,地上铺着一张细毛毯,看起来真温暖。「这里是哪里?」 「别担心,你在路上昏倒所以我们带你回来,你身上有些伤口,不过现在都处理好了。」秀叔说得简单,不在意跟事实出入十万八千里,他知道少爷不会在乎车子的维修费用,他也一定会向女孩问出实情。 秀叔离开房间,得跟莫熙通知一声今天他在大少爷的公寓过夜,不回去了。 莫辰再过来,递上五顏六色的药丸。「先把药吃了。」她不为所动直勾勾盯着药丸看,他挑眉:「不会吞药丸吗?」 「会。」女孩如梦初醒,巍颤颤地伸出手。 三颗药丸,她喝了满满一杯的水,还有,她一直在抖,她在怕什么? 「我还要喝水。」他再倒第二杯,她一样一口气喝光。 莫辰不知从哪拿出一块肉松麵包,一手插在裤袋倚在桌边就吃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他看着前方,并没把视线放在她身上,像在专心品尝麵包。 「梁影,16岁。」 看那头清汤掛麵的黑发,他早猜想她应该是学生。「为什么会一个人在阳明山上,况且还下着大雨。」本来他要往山上的主屋去,因为这个意外他调头回山下,把她带回他的公寓。 男人穿着西装,衬衫头两颗釦子没扣,袖子捲到手肘处,她瞪着那手臂上浮现的一条条青筋…… 莫辰转头,再问一次:「你住在──」 「啊!」梁影猛地大喊,青筋让她想起父亲,每次他打她就是这样,强而有力的手劲每次都打得她好痛。 「怎么了?」莫辰放下麵包,看见缩在床上棉被包得紧紧的身躯,想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痕。 「你愿意说吗?关于你的事。」如果她不愿意讲他不勉强,但必须通报警察,毕竟在山上这女孩一开口就说了惊天动地的话。 「什么……」 「你在山上跟我说,你杀了人,要我救你。」他眼神平淡不特别害怕或激动,彷彿一个16岁女孩自白杀了人,并不是件意外的事。 梁影回忆,没错,真有那么一回事。 她生长在单亲家庭,父亲是个吸毒酗酒恶魔,打零工赚的钱都拿来买酒喝,喝酒情绪上来就打她出气,也不顾因摔伤导致颅内出血住在疗养院插管的爷爷。 她从小是被爷爷带大的,不能放任爷爷生死不管,为了赚取庞大的医疗费用她輟学四处打零工,但今天疗养院打电话来,说爷爷因器官衰竭走了。 晚上父亲喝酒又打她,她回手反而让父亲火上加油,进厨房拿了一把刀就刺进她肚子,父亲被汩汩涌出的鲜血吓坏刀子丢在地上,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捡起利刃反击。 她记得,她砍了他两刀。 莫辰盯着满脸泪花、哭得鼻头通红的女孩,认为今天不适合继续谈论这话题,他弯腰拿起地上的纸袋。「肚子会饿吗,我还买了其他麵包,你要大蒜口味还是巧克力?」 他的人已经回报梁影的个人资料,也前往她家处理了她父亲的尸体,不会有人发现阳明山上,远离别墅餐厅热闹地区的另一侧,破旧铁皮屋里,曾经发生一起杀人案件。 他的确依她所言救了她。 四 高级私立中学「桥辛」位于市中心,除了教学大楼外还有游泳池、篮排球场以及符合国际规格标准的田径场,不远处还有学生宿舍,规模堪比大学。 除去顶级硬软体设备,桥辛录取分数年年升高,在今年挤进全北市前三名志愿学校,成为台北市有史以来唯一上榜的私立高中,占据媒体版面好一阵子。 重视品格德性、教学严谨以及最重要的一点,挤进上流社会的门槛,成了最大焦点,要在这读书除了要有钱,还要够聪明会读书,否则就算捧着金山银山来哀求,不缺钱的莫盛集团一样看不上眼。 但是,再怎样恪守原则总是有例外,因为无法可管,只好让他成为例外。 「嘶嘶嘶──」气音呼喊前头座位,可惜蘑菇头资优生正埋头卖力写着考卷没听到他的求助,莫熙踢了踢椅脚。 梁影回头,眨了眨睫毛眼神问他要做什么。 「答案借我看。」 第一次就收到这种请求,梁影不由自主挑眉。他成绩占据车尾第一名时间已久,一向不在意,怎么这次会上心? 「不行。」她坚定拒绝。 莫熙拉下脸苦苦哀求,要不是落入隔壁班圈套,跟他们打赌这次的国文考试,输的人要帮对方打扫一个礼拜的户外区域,他还不屑做弊这下三滥招数,但是比起来他更不愿意去扫垃圾车那区,只好把尊严丢一边。 「一次就好,拜託!」 梁影陷入天人交战,莫熙很照顾她,可是作弊是不对的行为…… 「这是小考而已不是月考,不会怎样的。」莫熙循循善诱,知道她已经动摇。 经验老道的老师听到窸窸窣窣已经识破他们。「那边在做什么,安静!」梁影被一吼有如受到惊吓的小白兔立刻正襟危坐,动都不敢动。 完蛋,没戏唱了!莫熙心死,乾脆把时间拿来做明天之后扫垃圾车的心理建设。 梁影没看过他脸色这么臭过,下课听他跟其他人的对话才知道他跟隔壁班打赌的事。 「放心啦,我们帮你一起扫,大丈夫能屈能伸。」 「对啊一个礼拜而已,而且垃圾车是封闭定期消毒的,还有工友照三餐巡,是能有多臭?」说不定他的抽屉还比较臭。 「你们说的哦!」就知道这届的都是两肋插刀、肝胆相助的男子汉。 梁影怯生生开口:「我害了你吗?」 「没事,不过是扫地区域多一点而已。」他从没对她生气或大声讲话过,现在也是,拋给她一个没问题的眼神,自信帅度报表。 扫地话题刚过,下一堂课又有新的话题。 「莫熙哥,百货公司美食街新开一家拉麵店,中午要不要去吃,下午顺便看电影?」正值叛逆期,品德好会读书是一回事,爬校门翘课是另一回事,全是必经过程。 闹哄哄的下课时间,倚在窗边位置的莫熙直接拒绝:「不要。」 「你不是喜欢吃拉麵?」段考将近,这几天上课不停在反覆做各科复习无聊透顶,依他的个性不是都会翘课溜出去吗? 「今天没兴趣看电影。」昨天熬夜打了一整天电动,就是这样才忘记跟隔壁班的打赌,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让他现在浑身都痛,休想叫他坐在电影院两小时。 「你是考几分,心情这么差?」抽出他塞在抽屉刚刚发下的歷史考卷,显红的29粗体红字大大打在右上角。 「29分?」眨了眨眼,再仔细看一次。「真的是29分!」 「噗哈哈哈哈,你有没有读书啦,29分耶!哈哈哈哈哈!」他不意外莫熙成绩这么烂,这个万年留级生已经是学校的传说,只是第一次看到这鸟分数还是让他笑到飆泪。 「你到底怎么进来读桥辛的啊?」 莫熙耸肩,不在乎被当成耻笑对象。「学校我家的啊!」 家财万贯都比不上这句话,没错,学校几年前被莫盛集团买下,现任执行董事是他双胞胎亲哥哥─莫辰。 有背景就是比较厉害。「好啦,不然吃拉麵就好,我有优惠卷打五折哦!」 这学校的小孩不缺钱用,但贪小便宜心态人人都有,莫熙想了想应允,笔尖敲了敲前面的椅背。「梁影你去不去,中午吃拉麵。」 「不用,你们去吃就好。」答案预料之中。 阳光刚好照进窗边一排座位,原本皮肤就白的梁影染上自然金光,白到几乎可看见脸上细微血管,一对又长又翘的眼睫毛是她脸上唯一引人注目的地方,因为她很少有表情,话也不多,几乎孤僻成性。 「下午的课不都一样在复习,你一定满分又是第一名,有什么好上的。」她成绩相当优秀,不是全校前五名也是班上第一名,成绩优异五德也兼顾,所以就算发禁是古早年代的事现在已废除,她还是乖乖头一颗,不留长不染烫。 「我不想翘课。」这种事她做不出来,就跟作弊一样。 又一次引诱失败。「那我外带回来给你吃,微辣?不加葱?」 「麵要──」莫熙立刻接口:「麵要偏软。」就算没成功让她翘课过,但都住在宿舍里,他带她吃过几次校外晚餐,算摸清她偏好的胃口。 毕竟莫辰半年前将她送进学校,亲口交代要他好好照顾人。老哥难得出口,他当然义不容辞。 上课鐘响,几道身影抓了背包溜出教室,几分后梁影瞧见他们一路躲躲藏藏,最后在几棵高耸树木掩护下翻出围墙。 她想起第一眼看见莫熙时,跟莫辰如出一辙的五官身材,两人说话一样的音频、音色,明明刚刚他嚷嚷想睡觉上楼去了,下一秒却又在她背后端着炒饭在吃! 她以为看见鬼尖叫,吓得莫熙打翻手上炒饭。 两人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莫辰疯起来跟莫熙静下来,说不定就连秀叔都无法分辨谁是谁,但她现在可以。 莫熙给她带的拉麵加大又加肉,她一路饱到晚上,晚餐从宿舍餐厅拿了两根香蕉后就直接进自修室读书。 她的好成绩得来不易,国中輟学时间不短,莫辰为她请家教补足国中三年跟高一课程,她读得很痛苦,觉得她不认识字、字也不认识她,每天都水深火热。 她咬紧牙关强逼自己苦撑,家教只上白天六小时,晚上她天天读到三更半夜,还自己买了参考书加强学习,不为别的,只因为莫辰要她这样做。 莫辰把她从一坨烂泥中拉出来,他给了她阳光跟水分,滋养了她的生命,所以她为他而活。 专注书本的视线偶尔飘向一旁的手机,是她要入校时莫辰办给她的,说方便联络。看着通讯软体上唯二的两个联络人,一个讯息停留在半小时前的「明天秀叔生日,我们一下课就回家。」 另一个讯息则是一个月前的事了,他说:「考试加油。」 她上周末没回主屋,只要莫熙没回去她就不会回去,因为莫熙不回去,莫辰也不会回去,但她明天肯定可以看见他,因为双胞胎跟秀叔,是比家人更亲近的关係。 五 周五下午的校园总是热闹,两小时的社团活动课是学生最期待的时光,莫辰在办公室听见运动场上竞赛的嘶吼声跟管乐社悠扬的乐声。 他来学校开例行董事会议,顺便帮忙请假。 「莫熙有你十分之一就好,他其实聪明得很,就是不争气。」已届退休年龄的校长端着茶杯忍不住碎念。 「可惜他没有,反正我们家有我力争上游就够。」也只有资深的校长会这么恨铁不成钢,其他老师一方面顾忌他的身分,另一方面其实莫熙不管留级几年,都跟班上的同学相处融洽,甚至还是某些老师上课的开心果,极得人疼。 莫辰求学过程一路跳级读上来,十八岁大学毕,二十岁取得经济跟管理双硕士学位,当他在国外绕一圈最后落脚剑桥时,莫熙还在高中三个年级巡回演出。 他乾脆一起把他带出国,他白天上课他就自己打发时间。 莫熙个性随遇而安,就算在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的地方一样可以生存,找到生活的重心,他不是不学无术、成天只想吃喝玩乐的紈裤子弟,所以他期待在学术气氛浓厚的薰陶下、自中古世纪即孕育无数名人学者的大学堂里,莫熙可以挖掘出什么乐趣。 果然,他报了几个短期课程,最后天天泡在国王学院的图书馆里,他说对分子物理这块感兴趣。因此,莫辰私下动用了些关係,为了让他能顺利在学院里旁听课程。 两年后他完成学业,莫熙如果当初循着规矩入校也会拿到不少学分,他问他要不要留下来继续读,只要他想,他就有办法让他变成正式学生。 他拒绝,收拾行李跟他回台湾,继续回来高中校园蹲。 对面建筑物三楼走廊上两个身影鬼鬼祟祟,莫辰眼力极好,识破正要执行翘课计画的两名学生。 「我都查好了,圆环那里有一班公车直接到山上,一小时才一班车,我们早点去等。」他的车没开来学校,这次又是要给秀叔的生日惊喜不能请他来载,只好自立自强。 「不搭捷运吗,坐公车不会很久吗?」起码要搭上一个半小时。 「废话,所以我们提早走啊!顺便去买蛋糕。」刚下到一楼楼梯,人影冷不防从一旁晃出。「要去哪?」 吓吓吓……吓死人!莫熙假装镇定,呵呵乾笑两声:「嗨莫辰,你怎么会来学校?」 「来跟校长讨论有没有第四第五第六类组的课,才能让你混得不无聊。」一二三类组他不知道轮流巡回几次,眼睛瞇着都知道现在在上课本哪一页。 双手插在裤袋与他对视,莫辰白衣黑裤一身休间轻装,莫熙白衬衫深蓝西裤制服,已经换上白色球鞋,旁人乍看之下,猛然以为两人中间隔着一道隐形镜子。 「没有四五六啦,呵呵!」 微微偏头看他身后,梁影正揪着肩膀上背包背带不敢看他。「你带梁影翘课?」 她赶紧开口:「不是,是因为秀叔……」 「因为秀叔生日,我们想提早回家给他一个惊喜,不算翘课。」莫熙双手枕在脑后解释,翘课是梁影死穴,被莫辰扣上这帽子她一定纠结到死。 「同意,反正我假也帮你们请好了,走吧,去买蛋糕!」 单手勾住他后颈,莫熙欢呼:「不愧是兄弟,你真上道!」 他们两个率先走在前头,梁影跟在后面,时不时插上几句话。 「我打算主屋多请两个僕人,减轻秀叔负担。」莫熙开口,这事他想很久了,主屋除了二十四小时轮班的保全之外,就只有老人家一个人。 秀叔五十多岁,自从他住校后主屋更是空荡,但秀叔就是爱操心,不用伺候人改伺候屋子,从里到外每天打扫得一尘不染,连除草都自己来。 「我跟他谈过,每次都被拒绝。」某方面来说莫家就是他的重心,多几个人分去原本的工作,怕会伤了老人家的自尊心。 「这我来处理,卢他卢到不答应不行。」 莫辰不因为早出生几分鐘就以兄长自居,也不因为掌管家族集团就瞧不起莫熙,他们很多事都会互相讨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最近忙吗?」莫熙天外飞来一笔。 「嗯,银行要成立证券部,目前在筹划阶段,问这么做什么?」 抓起他的手臂跟自己的比较。「就知道!你看你忙得没时间吃饭,连我都瘦了。」双胞胎不都这样吗,心理生理彼此影响,跟漫威英雄的超能力一样恐怖。 说这什么白痴话!莫辰抽回手,转头呼唤:「梁影,等等你也帮秀叔挑个礼物。」 他们在百货公司逐层挑选,双胞胎买的礼物之前已经订好送到家,是自动按摩椅,他们说秀叔什么都不缺,她送的是心意。 就算送的是心意也不能乱挑,秀叔对她好,把她当他的两个少爷一样在服侍,她千挑万选,挑上一条领带。 「这条不错,有眼光。」莫辰靠过来看,点头赞同。 梁影翻出标籤,五位数的标价让她瞪大眼,同时莫辰已经吩咐结帐,她压住刁着黑卡的手指。 「太贵了,我再看看别的。」偏头低语,她知道钱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但这金额可以买到性价比更高的东西。 领带包装在烫金礼盒里,再装入同款纸袋递上,笑意盈盈的专柜小姐就在他们前面,莫辰更挨近她,两人姿态有如交颈天鹅。「我懂你的顾虑,但这是秀叔会喜欢的款式,他的领带也没几条,我认为这是好礼物。」 有他保证就好,礼物选购完毕来到顶楼期待已久的甜点区,梁影目不转睛盯着玻璃柜里看来可口美味的蛋糕,怎么每个看起来都好好吃。 「果然是小女生,看到甜点就扑上去。」两个男人站在后面,没有要插手干预的念头,间聊起邻居八卦,也是这几天新闻上的婚外情话题。 主屋占地广阔,与其他建筑物都隔着一段距离,他们知道附近人家住的是什么名人,却从没往来问候过,平时也不曾感兴趣,除了上新闻报导之外。 「我两个礼拜前回去,刚好遇到闹出婚外情的男主角老爸,登门来找爷爷。」老爸是某部会首长,男主角贾振培是立委参选人,听说更是未来市长候选人提名名单内的热门人选。 不过有家室还搞外遇的不伦恋爆了出来,外遇对象怀孕跳楼自杀,一尸两命的命案震惊全国。 莫辰闻言皱眉。「找爷爷做什么?」这个称呼很久没在他生活中出现过。 「借钱,就跟新闻说的一样,立委大大要分手,小三拿肚里的小孩做威胁要天价遮羞费,不给就要把事情闹大,所以他老爸卖老脸上门借钱。」 「他不知道现在谁当家?」继续攀着上一代的关係根本没用处。 「当然知道,爷爷是桥梁,你才是重点。」莫熙笑得诡异,手背拍拍他的胸,为他拉好衣服下襬,整理衣服的肩线。「不过我都帮你处理好了。」 他有股不祥预兆。「你扮成我?」 六 「秀叔刚帮我做好几套西装我在试穿,就被误认成你了。」他上课都穿制服,平时也是运动衣裤交换穿,但秀叔就是喜欢在他衣柜里备几套西装,还定期更新款式尺寸,说总有一天用得到。 「最后呢?」 「他要借两千万,我最后开给他五百万支票。」看来家中贪污的赃款凑一凑还筹不出,那张老脸被他冷嘲热讽到几乎掛不住,莫熙现在想想觉得太过,做错事的是他儿子,他酸错人了。 莫辰没异议,心情倒是不怎么愉快。 他接管集团没多久,刻意低调不常在公眾场合露面,外界知道莫盛由新一代接手,却无从经营关係,因此上一辈的人对他来说都没交集,甚至素昧平生,五百万已经仁至义尽。 莫熙看出他的抑鬱,他朝前方提声高喊:「梁影,帮我挑一个草莓蛋糕。」 她没转头,单手比了个ok手势,继续兴奋贴在蛋糕柜上。 「她跟其他同学有互动吗?」梁影有社交障碍,或许是长期活在父亲家暴阴影下,她不相信任何人,也害怕与人长时间相处沟通。 「还行,就是不太爱说话的乖乖牌学生。」但青春期男女最看不惯这种人,要不是有他罩着,这高冷性子早就被群起霸凌。 莫熙忍不住问:「你们真的没任何关係?」他死都不说梁影的由来,为什么会住在他的公寓,还供她吃住读书一切费用,这就像富商间流行的包养,不过他包养的是未成年少女,但两人的互动又不像情侣。 他淡回:「没有关係。」 「我买好了。」梁影提着两大袋纸袋蹦蹦跳跳,一向清淡的脸蛋高兴得眉飞色舞,她一一解释:「这是庆祝秀叔生日的芋头蛋糕,这是草莓蛋糕跟千层派还有可丽露。」 莫熙什么都吃,莫辰也不对甜点反感,有的吃就吃。 三人回主屋庆生,寿星开心得合不拢嘴,莫辰已经吩咐外烩,时间配合得刚好,他们进门没多久热腾腾的星级饭店外烩就送抵。 「老哥这么大手笔,去饭店吃就好啦!」精緻料理经过摆盘佈置,看得他口水直流。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个客人,这才是给秀叔的惊喜。」莫辰神神秘秘拿着手机到外头,不一会再开门,却是一阵磕磕碰碰:「唉呦,我每次都被这个门槛绊到。」 清脆女声立刻奔进饭厅,还没看清楚人就一阵风颳到主角身边,牢牢抱住秀叔不放。「秀叔我回来啦,祝你生日快乐!」说完在寿星脸颊印上响吻。 看这红色棉t白色热裤的打扮,还有那一头漂金的长发,莫熙直觉开口:「星星?」 沉星抬头,咧出一个大大笑容:「嗨,莫熙!」 「什么时候回来的?哥好几年没看见你了!来,转个圈我瞧一下。」高举她右手,沉星在他带领下在原地转了一圈。 秀叔起身,莫辰也回到饭桌,她被三个男人包围其中,像极备受爱戴的公主。 「你这丫头,回来也不说一声!」秀叔轻拍女孩手背,爱惜远多于责备。「你爸妈呢,有回来吗?」 「我爸妈在日本等你啊!」 「等我?」他们不是住在美国吗?既然都回来怎么人会在日本呢? 莫辰开口:「是我安排的,我订了明天的机票,沉伯沉妈在日本等你过去会合,行程都安排好了。」他们搬回台北后跟沉家继续保持联络,邻居之情不曾中断,直到沉家两年前移民美国。 沉星要回台湾读书,早一步先搭机回来,他得知后乾脆安排他她父母飞到日本,跟秀叔玩个一个礼拜再一起回台湾,毕竟长辈年纪大,经不起来回搭机的折腾。 「对啊,爸爸妈妈很想念秀叔,我妈还说她头发都白了难看,特地染了一头乌黑亮丽的发,你看见我妈要称讚她哦!」沉星跟莫辰两人一搭一唱,哄得老人家开怀大笑。 眾人落座,中心一样在沉星身上,尤其秀叔有问不完的话,她耐心一一回覆,气氛和乐融融,她从没看过主屋这么热闹的样子,这个叫沉星的开朗女孩,跟莫辰莫熙有共同的话题跟回忆。 下午买的蛋糕甜点已经用漂亮的器皿盛装在桌上,与餐桌上中西式料理融为一体,梁影吃完一块千层派,又伸手去拿草莓蛋糕。 她隐身在餐桌一角,安静得几乎让人忽略存在。 一隻手移开她准备大快朵颐的蛋糕,她傻愣愣抬头,对上坐在身旁位置的莫辰。 「吃完正餐再吃甜点。」他在她的碗里盛了些牛肉,看见她两边嘴角的鲜奶油突然失笑。「嘴巴擦一擦。」 梁影手忙脚乱拿起纸巾擦拭。 「这位是?」沉星这会儿才注意到她。 「梁影,也是你的同班同学。」莫辰简单介绍,她开心追问:「真的吗,你也住校吗?」 「嗯。」 「太好了,这样宿舍生活就不无聊了!我是沉星,你好!」 她大方挥手,梁影点点头:「你好。」她脑中很快整理他们刚刚餐桌上谈的事,她从美国回台湾读书,就在桥辛,莫辰今天就是到学校办她的事,把她安排在他们班级。 莫熙挑眉:「有我在怎么会无聊?」这是在挑战他? 「女生跟女生才有话聊,况且我们年纪一样。」她大剌剌明示他年纪已大。 「你够狠!」 「你帮我劝劝他看能不能傻子回头,要混到大学去混,该离开高中了。」莫辰捕枪。 秀叔笑咪咪看三人斗嘴。「星星今天留下来吗?」 「不了,我跟其他朋友有约,等秀叔从日本回来我再来找你。」 「二少爷呢?」 「我要去乌鸦吧跳舞。」敢说他年纪大,他等等立刻call一群朋友玩通宵给她看。 「影影呢?」 莫熙没说他今天不留下来,秀叔明天即将飞日本,梁影不想一个人待在空无一人的大屋子里。「我回宿舍。」 「六日你都要待在学校吗?再说这么晚宿舍应该关了。」突然一个响指。「你还没去过乌鸦吧对不对,我带你去!」 「我不会跳舞……」 「哥教你!」 「那是酒吧吗,我不会喝酒……」 「不喝酒也有可乐,不用担心!」只不过可乐比酒贵。 梁影咬着筷子,认真思考他的提议:「可是我没有衣服……」酒吧大家不是穿得很漂亮,她没那样的衣服。 「那还不简单──」 「不用费心,她今天跟我回去。」莫辰凉凉开口,打断正说得起劲的莫熙。 七 坐在副驾座,车内中控台到排档鞍座的原木饰板还有真皮内装,用钱砸出来的高级氛围温馨舒适,甚至比她的宿舍还温暖,她不懂车,但知道莫辰爱车,两三个月就换一台车是家常便饭。 进入市区,高耸建筑物与七彩灯光交织成她熟悉的画面,学校就在附近,从她宿舍房间看出来就是这幅景象。 「需要买什么吗?我看你晚餐没什么吃。」车子停在红灯下,不只过马路的行人多,天桥上的行人也多,这里百货公司林立也有电影院,上次莫熙就是从这里帮她外带拉麵。 比起山上,他的公寓离学校不远,捷运公车也方便到达,但入学后她没再回来过,周末都跟一起莫熙住主屋。 「我不饿。」成群结队的年轻人赶在绿灯最后几秒衝过斑马线,在路的另一边停下嬉闹。「你怎么不让我跟莫熙去酒吧?」那群男女精心打扮,去酒吧玩就是打扮成这样吧? 「你不会喝酒。」 「莫熙说可以喝饮料。」 他低笑:「没看新闻?不会喝酒劝你不要去,到时候在谁的床上醒过来都不知道。」 梁影心一惊,这么可怕吗?「莫熙会保护我。」 「你真的想去?」莫辰突然转头直视,她被看得哑口无言连忙摇头,她染发翘课都不敢了,当然不会想去那种地方。 「好奇不是坏事,只是要懂得保护自己。」这年纪想玩是正常心态,他并不反对。 车子驶进地下停车场,她没注意到背包拉鍊没关,起身时东西落了一地,她弯腰伸手去捡,从座椅下摸出一个小金属盒。 这是他的东西吗?手指推开盒子,原来是唇膏盒,里面是支精緻雕花的唇膏,她好奇打开,鲜红的玫瑰色在灰暗车里依旧刺眼,她可以想像这支唇膏的主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细跟高跟鞋,将一头长发全拨到同一边娇媚笑着,勾引男人。 「好了吗?」莫辰问,电梯已经来了。 梁影匆忙把唇膏装回盒子丢回椅下。「好了。」 半年多不曾踏进这里,她的无所适从轻易被看穿。 「怎么站着不动?」莫辰莫名其妙看她一眼,绕过她到厨房拿矿泉水喝。「忘记你的房间怎么走了?」 她穿着学生制服揹着背包站在客厅中央,透过设计的白黄灯光照射下,精緻五官更加突显,倒像隻放在玻璃柜里的公仔娃娃。 她闻言瞪大眼:「我的房间还在?」他还保留着!飞快地奔向房间,她忘记穿着袜子跑得飞快,来不及煞车还滑了一跤。「唉呦喂呀!」 房间没变、床没变、味道也没变,但她今晚失眠了。 梁影没想到她会有回来的一天,她以为莫辰送她进学校就不会再让她回来,毕竟她的存在曾经造成不少麻烦。 莫辰单身多金,身边女伴来来去去,他不会大方向女伴介绍她,但也不会刻意隐藏她的存在,每次带女伴回家总是稀松平常跟她打招呼,一派悠间自得。 莫辰没把身边女伴当成女朋友,但每个女伴都自认是正宫,而男朋友家里住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两人还朝夕相处,是谁都会不舒服。 她自己也是,就算两人之间清清白白没什么见不得人,但歷任女伴的白眼她没少挨过,无法像莫辰那样大方,于是她开始闪避。 越在人前温驯亲和的女伴,在人后越是气燄嚣张,一次她读书读到半夜到厨房煮麵,端着碗公就在客厅吃麵配cnn,客厅电视设有世界各地的频道,半岛电视台、法国新闻台、日本nhk还有bbc跟cnn,她喜欢窝在这里乱转乱看,听不懂看影片图片就好。 「妹妹,你吵到我睡觉了。」高挑女伴全身上下只穿着莫辰的衬衫,衣服下襬勉强遮住屁股蛋,她不由分说拿起电视遥控器关掉电源。 电视声音根本不大,房间隔音也没这么烂,她似乎刻意在等这个机会。 她认得女伴,是近年来颇受欢迎的女主播,脸蛋身材堪比线上艺人,加上谈吐优雅气质过人,被捧成百年难得一遇的女神,也是她见过待在莫辰身边最久的一人。 原本打算收拾端回房间继续吃,但主播在旁边沙发坐下,颇有要跟她来场深谈的意思。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梁影。」 主播低头欣赏昨天刚做的光疗指甲,问得漫不经心。「你住在这里啊?是辰的什么人?」 梁影不知道怎么回答,从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也还没跟莫辰套好招,万一他有统一对外说法,那她就更不能乱回答。 「我问你话呢,梁影。」 话中已经不耐烦,她硬着头皮编造:「我们是……是远房亲戚,我明年想考这里的高中所以借住这里。」 「远房亲戚?辰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他……是怎样说的?」她突然想知道,莫辰怎么对外介绍她的存在。 八 优雅主播突然欺上前抓住她手腕,她一吓打翻手中的碗,麻酱麵洒了一地。「他说你死赖在这里不走,让他很困扰,妹妹啊,你也不小了,知道跟单身男子共处一室会造成多大的困扰吗?」 「什么困扰?」莫辰从来没说过。 「我们在家里绑手绑脚不自在,无法找朋友来家里玩,我也无法随时随地过来帮他整理屋子,就连偶尔想帮他下厨做顿好吃的都没办法,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代表你是我们感情中间最大的阻碍!」 事实上是,每当她问起这个陌生妹妹的存在总是没得到正面回答,甚至莫辰不许她主动去找她说话,她自认颇得莫辰喜欢,两人相处也不错,很快就会被拉到檯面上变成正牌女友,因此不时旁敲侧击想得知她的身分。 毕竟情人眼里容不下一颗沙,尤其还是这么一个朝夕相处的年轻妹妹。 而今晚在床上,她得到了他的回应。 「辰,你跟你们家妹妹很好吗?」 「怎么忽然提到她?」 她骄气朝他胸膛搥了一拳。「她跟你住在一起,你们相处时间比我们还长,我吃醋。」 「有什么好吃醋的,我跟她没关係。」他自光滑肌肤上抽手,双手改抱在脑后闭目养神。 「人家不放心嘛!」八爪章鱼又靠了过来把他吸附紧紧。「你说,你在意我比较多还是在意她比较多?」 「当然是你。」他没睁眼,给出一个标准完美情人的答案。 「人家不喜欢每次来她都在,这样不方便。」先把人弄走,这样她就能登堂入室以女主人身分帮他打理这个家了。 「可是她就住在这里,你说该怎么办?」又是一个不知自己几两重的贪心女人。 「让我跟妹妹谈谈好吗?如果她想继续住在这里也没问题,我们结婚后可以搬到其他地方去。」 怎么他都不知道自己要结婚了?「你高兴就好。」 好不容易得到他的首肯,她当然要打铁趁热,趁机把她赶出门。 「这是莫辰说的吗?」不在意手腕被抓痛,梁影盯着她脸色清冷。「他说我是他的阻碍?」 「对,我们就要结婚了,所以你识相点尽早搬出去,不然我跟莫辰迟早也会搬走。」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搞什么!她才是正宫女友,这丑不拉机的学生妹什么都不是,凭什么这样看她!「不要这样瞪我,你算哪根葱!」 手劲一甩,梁影重心不稳摔在地上,半张脸都沾上麻酱。 「说话注意点,人家好好一个女生当然不是葱。」一道男嗓硬生生插入,时间彷彿突然暂停,主播来不及收回的齜牙咧嘴全映入男人眼底。 「辰,你怎么起来了?」立刻堆上气质满点笑容,变脸速度看傻梁影,不禁怀疑这主播是不是患有人格分裂症。 「有泼妇在我家撒野,吵得我睡不着。」绕过她伸出想要拥抱的手臂,莫辰扶起跌在地上的梁影。「有没有受伤?」 「没有。」 「这……这是妹妹自己跌倒的,我正要过去扶她你就出来了,对吧妹妹?」她不知道莫辰看到多少,但不管如何他会站在她这边吧,她可是他的女朋友,这个女的谁都不是。 莫辰撇来冷淡一眼。「我有眼睛自己会看。」随后全把注意力放在梁影身上,女主播被晾在一旁。「是不是折了手腕,都红一片了,整理一下我带你去医院。」 「没关係,明天就好了。」 「我坚持。」他捏着她下巴左右看了看。「连脸颊都红了,怎么跌的?」责备目光扫过来,看得主播女伴惶惶不安,之前他对她明明不是这样,怎么现在都不同了。 梁影回到房间简单整理拿了外套准备到医院,莫辰站在客厅双手插在裤袋专心等待,像是忘记另一个人的存在。 「外套穿起来,看完医生顺便去吃东西。」披着不着凉才怪。 梁影面露难色。「我没办法穿,右手举不起来……」刚刚好像连肩膀都摔到了。 莫辰铁青着脸拿起自己外套,为她披上第二层,终于转过头来。「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主播美丽脸孔瞬间惨白,有预感她即将被撕成碎片。「我……」 「把这里收拾乾净,然后立刻滚出我家。」 「辰你听我解释,我──」 「对了!」走到门口的身影再回头。「记得把衬衫脱下来还我。」开门,关门,嚎啕大哭声从门后传来。 自此之后她再也没见莫辰带女人回家过,她对于她是他的阻碍这句话耿耿于怀,曾经当面问过他,他微笑否认,要她脑袋瓜有空胡思乱想,不如拿来多背几个英文单字。 一切相安无事过了几个月,直到那天晚上他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喝得醉醺醺,对着笔电萤幕里的照片痛苦呢喃,梁影担心他在门口守了一夜,意外得知他心碎的原因。 原来,他心里早已经有人。 原来,他一直以来都是孤独痛苦。 原来,她会因为他的悲伤而落泪,她爱上他了。 梁影突然想起她之前藏在客厅的饼乾,好奇还在不在原处。她下床,赤脚惦着脚尖走向客厅,晚上屋子里几盏壁灯开着,这是莫辰的习惯,他讨厌一片黑。 蹲在电视下翻找柜子,怎么会空荡荡的,打扫阿姨拿走的吗? 「你的零食全被我丢了。」猛回头,他双手环胸斜倚在墙边,一派好整以暇。 像行窃失风的小偷,梁影一脸慌张,一颗头在他跟柜子中间来回快速转动。他发现了!他怎么会知道她把零食放在这里? 九 「肚子饿了?」 关上一个个打开的小门跟抽屉,她心虚摇头:「没有,想说东西应该过期了趁现在整理一下,丢掉就好。」 从通知到入学,他只给她三天时间整理行李,所以没时间把其他角落的痕跡收拾乾净。 「厨房有泡麵,我昨天买的,饿了就去吃。」他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我要泡热牛奶,你喝吗?」梁影鼓起勇气询问,这时间他没睡,就是还在书房处理公事。 背影停顿三秒,他没有回头。「好啊!」 端着马克杯小心翼翼走进书房,灯没全开,最亮的光源是书桌上的铜製檯灯。他的书房是所有房间最大的,整面落地原木书柜里放的多是原文书,他说都是以前从国外带回来的,有一半是莫熙在看的物理学的书。 偌大书桌上倒是乾净,除了几份文件,主要就是一台笔电。 「放着吧,我等等喝。」莫辰没抬头,戴着眼镜专心盯着电脑萤幕。 盯着瘦削的侧脸,右眼尾有一颗浅咖啡色的小痣,小到即使肤色偏白,这颗痣也不容易被看见,旁人只会觉得这男人眼睛会勾人,尤其笑起来特别好看,却没有猥琐侵犯之意。 她曾经也对这双眼着迷,近距离研究过之后发现箇中原因。 「这时候你该睡了。」他伸手拿取桌面左边的文件,灯光打在金丝镜框上闪出一道偏光,更显上流菁英气质。 梁影在他脚边蹲了下来,脸颊隔着手背贴在他大腿上,一双大眼瞪着木质抽屉上的黄铁釦环。「我失眠了。」 他身躯一震,原本飞快敲打键盘的声音骤止,空气渐趋清冷,好半晌才听见他又笑又叹:「认宿舍的床了,看来带你回来反而让你困扰了。」 她困扰的不是这个。 莫辰大掌搓乱她的头发。「睡觉吧,明天我还要早起送秀叔到机场。」 他明确下逐客令,她听话起身离开。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虽然跟他共处同屋簷下一年多,但他们之间并没太多沟通交谈,平时白天家中只有她一人,他忙工作天天早出晚归,假日偶尔他在家也多是窝在书房,两人碰到也仅是打招呼,问候吃了没?等等要吃什么? 莫辰会带她出门吃饭,席间谈话多是他问她答,问她学习进度,说家中粮食如果没了可以出门买,楼下就是超商,走几步路就有量贩店,后面巷子全是卖吃的,他会在玄关柜子里放钱要她自由运用,不过最近天气冷了出门多加件外套。 对话像老夫老妻之间谈论的日常琐事,也像淡如水的朋友关係,她知道他们属于后者,她感受不到他话中的特别关怀。 她不懂他,但寧愿作贱自己,甘愿一步步走向他。 她听见他走出书房的声音,梁影背对门口躺在他的床上,嗅闻记忆中熟悉的味道,她大胆地进入他房间,就跟一年前一样,那晚她把自己给了他。 房间小灯亮着,莫辰看着床上横躺的倩影,她穿着一件宽领的大摆长袖,清简的蘑菇头毫无遮掩让雪白后颈全露了出来,一路露到了肩胛骨。 她很懂怎样引诱一个男人,如果刚刚她让他喝下的不是热牛奶,而是一杯红酒,他就不会还站在床边犹豫到现在。 但她没那个胆,以前到现在她做过最没分寸的事就是扮隻闯入丛林的小白兔,小白兔不想玩耍不想找食物,只想撩拨戏弄狮子,反倒沦为狮子的食物。 他不上床吗……梁影心慌转头,身体却突然腾空,他一隻手就捞起她整个人,下一秒她躺在他身下。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别再做出任何逾矩的事。」否则他就把她丢出门。 似曾相似的话,他又拿出来质问她一次,梁影双手环住他后颈,抬起上半身啃咬他的喉结,叛逆回答:「反正我已经被你丢去学校,这个踰矩的代价我已经付了。」 最好,终生都有免死金牌。 莫辰彻底被击溃,她又成功让他失去理智在床上与她翻云覆雨。 床头放着一个相框,相片里的女主角长得跟今天主屋的客人有八成相似,她是沉月,不用想也知道,是沉星的姊姊。 同样穿着跟背景,她也在莫熙主屋房间中看过一样的照片,不过莫熙的照片是兄弟俩跟她三人的合照,莫辰这张是独照。 他们都喜欢这个女孩,沉月在莫辰心中,更是有不可抹灭的地位。 彼此都已陌生,她想拉近距离的唯一方法只有肤浅的肉体关係,一股心酸油然而升,梁影忍住泪水不敢哭,只能藉着他带给她的绝顶高潮,残忍掩盖卑微的自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咳咳咳,剧情会不会太爆炸,但就是这样xdddd 十 沉星很快跟班上同学打成一片,没有转学生的隔阂与不适,开朗爱玩个性跟莫熙一拍即合,他们今天清晨就溜出校,早自习帮班上同学带回来清凉的黑糖绿豆蒜冰饮。 西门町的这家绿豆蒜摊贩最近在网路上爆红,只从晚上12点卖到早上,专做夜猫子生意,网路打卡照片本就不少,因为一张摊子前坐满刺龙刺凤的大哥们,低头吃着绿豆蒜的照片而爆红,不少网友慕名朝圣要来嚐嚐大哥也疯狂的甜点。 「梁影来──欸你已经拿了,这是别人的份!」沉星拍掉第三隻手,拿着饮料吸管递给她。 「谢谢。」她接过,继续低头唸书,等等英文课要小考,英文是她所有科目的死穴,她还没把文法搞懂。 「你们去有没有遇到黑道大哥?」萧大葛三两口喝完,人如其名一百九十公分一百公斤的身材,果然是全年级最大块头。 「有喏,我一口气买了20杯让阿伯收摊,大哥排在我后面一口都喝不到。」莫熙想到平时凶神恶煞的大哥当下一脸冏样就笑不停。 「他没生气翻桌吗?黑道大哥耶!」 「黑道大哥不会找我们这种小市民麻烦啦,他看我们穿制服还说教了一顿,我看他根本是买不到绿豆蒜心情不好。」沉星继续发送饮料,她买刚好杯数,务必让每个同学都喝到。 「对啊,唸到后来还给我名片,说不喜欢读书可以找他,他可以帮我安排工作。」莫熙得意洋洋秀出黑色烫金名片,看不出来黑道还有名片,而且设计感时十足。 莫熙什么纪录都有,现在连黑社会都有交集,真不愧是莫熙哥,同学争先恐后传递名片,这完全值得说嘴,太厉害了! 趁他去上厕所,沉星神祕兮兮:「你们知道大哥要介绍什么工作给他吗?」 「什么什么?」八卦嘴脸全靠过来。 「酒店──」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酒店少爷!」 再被另一人打断:「怎么可能,酒店少爷这种等级我来当就可以,莫熙这长相当酒店第一红牌牛郎都可以!」 「宾果!」沉星大喊,全班像炸了锅热烈讨论。 沉星会玩又会读书,是最让人称羡的学生,虽不像梁影总落在全校红榜,但班上前五名名字一定有她。她一入学就进入校刊社团,上周就立刻发表了一篇文章在校刊上,听说她还想办个舞会,不是俊男美女的夜店风舞会,而是万圣舞会,每个人扮鬼跳舞才叫high。 莫熙跟她每天都有新节目,某个周五三张棒球票门票在她眼前晃了晃。 「今天晚上我们去看棒球,我可是费尽──噢!」话没说完一堵肉墙从后扑上,莫熙整个人被压趴在桌上。 「哇赛,这是棒球锦标赛的门票吗!」萧大葛拿走门票,看得眼睛都发亮。「你怎么买到的,这不是第一天就被秒杀吗?」还是内野耶! 「起来啦大抠呆,你快压死我了!」莫熙一恢復自由之身立刻夺回宝贝门票,不忘捶几把那肥滋滋的大肚腩。 萧大葛毫不在意。「有多的票吗?卖我。」 「没有,我、沉星跟梁影,刚好三张。」主场的国际棒球赛事门票一开卖就大当机,黄牛一张票喊到十万元天价,他也是好不容易透过多方管道才得手的。 他们任何活动都把她算在内,纵使她多次扫兴拒绝,他跟沉星也没生气翻脸,下一次依旧热情邀约。 今天是周五,也是回主屋的日子。「六点开打,顶多十点结束,我已经跟秀叔说我们去看棒球晚点回家。」 「那里人是不是很多?」前几场有电视转播,啦啦队加上现场乐队喇叭声跟鸣笛声,人山人海的气势对她而言反倒是压力。 萧大葛是标准棒球迷,直觉回答:「废话,票都卖光光了人当然多!」 「闭嘴闪边去,没人问你。」莫熙一屁股坐在梁影桌上。「你要跟我们去,还是想先回家?」 即使票已经买好他还是善意询问,她突然厌恶这样的自己。「我考虑一下。」 「不想去就不要勉强,跟我不必装客套,知道吗?」她情况特殊,他不希望造成她心中负担。看似吊儿啷噹的莫熙很多时候是体贴的,最后梁影并没跟他们去看球,她一个人先回到了主屋。 一进门,莫辰正坐在饭厅喝汤。 「影影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跟二少爷还有星星去看球吗?」秀叔转头看了看时鐘,球赛应该开打没多久而已,他打算等等开电视看现场转播。 她今天搭校车回来,不想让秀叔为了她到学校接送,校车有行驶路线,山上是最后一站。「我最后没去。」 「那过来喝汤,我今天燉了人参鸡。」梁影放下书包先到厨房洗手,坐到男人旁边座位。 「那几张门票得来不易,怎么没去现场看?」莫辰取来纸巾递给她。 「棒球我没兴趣,怕看不懂在那里待着无聊。」 「那种场合不可能无聊,你该把握机会试一试,我想去都不能去了。」秀叔宝刀未老手艺依然一级棒,他捧着空碗再去厨房舀一碗。 「你为什么不能去,票不是你买的吗?」她的询问大声传来。 「不是,莫熙不知道从哪买到的,刚好三张,我要加一都没办法。」他檯面下管道多,也不知道花票价几倍的钱才买到手。 「他拒绝你?」 「他说已经约好要跟同学一起热血嘶吼,背弃朋友这种事他做不出来。」啦哩啦杂废话一堆,他跟同学年纪差一大截还热血嘶吼,再说他说的同学就是梁影跟沉星,连背弃道义这种鬼话都牵扯出来。 「早知道我的票就让你去看。」 「我如果去了,你会不来吗?」莫辰吐出鸡骨头,若无其事地问。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哦哦哦,莫辰好傲娇///// 快来跟我说你们喜欢谁 十一 正中红心,但她还是否认:「毕竟看不懂,去也是浪费钱。」他希望她独立,戒掉依赖他的习惯,她努力佯装。 「大少爷,要不要先煮晚餐?」秀叔问,她才知道莫辰本来打算等他们从球场回来才一起吃饭,所以才有这锅垫肚子的鸡汤。 「也好,梁影应该也饿了。」 她立刻摇头:「我不饿,一起等他们回来再吃。」三两下喝完鸡汤。「我跟莫辰一样先喝鸡汤就好。」 五十吋大萤幕上转播棒球赛事,热血沸腾的加油声感染了他们,莫辰看得很投入,还跟着哼起应援曲,梁影不懂规则,他主动为她讲解好坏球、打带跑,为什么教练会下这样的战术等等。 他很懂棒球,她以前都不知道。复杂的规矩让她记不住,只能傻楞楞跟着看,有问题也不知道从何问起,莫辰发现她的神游。 「太难了,还是看不懂?」揉着她的头顶发心,唤回她的注意力。 「不是很懂,不过终于知道两好三坏是什么意思了。」她傻咧咧笑着,喜欢这样跟莫辰单独相处的时间。 他盯着她眼下两圈淡淡浮现的黑眼圈。「昨天没睡好?」 「在读书。」她没一天是睡好的,尤其碰到英文这科大魔王。 「这么用功,莫熙那小子有你一半努力就好。」他看了看錶,直接赶她上楼。「你先回房间休息。」 「他们──」 「他们回来我会叫你下来。」 她要问的不是这个,是他们回来后他就会回去了吗?明天他会过来吗?她没问出口,洗完澡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入睡,最后被楼下欢乐交谈声吵醒。 莫熙跟沉星回来了,眉飞色舞一人一句回顾比赛,带回现场看球的高昂气氛。 「台湾球赛好有趣,大家一起跟着啦啦队跳舞比手势,全场还一起玩壮观的波浪舞好high,这在美国都没有,下次我还要去看!」沉星脸上印着蓝白色调的纹身贴纸,神采奕奕的神情丝毫不见疲惫。 「沉星有天分,每个球员应援曲听一次就可以跟着跳,要不要报名参选职棒啦啦队,可以看免钱哦!」莫熙右脸上也印着一样的纹身贴纸,套着一件跟球队一样的10号蓝白球衣,跟沉星头上的帽子同一系列。 「啦啦队每个女生都好瘦,我去就像大隻佬,不行不行。」沉星发现楼梯上的身影,兴奋挥手:「梁影!」 莫辰抬头,叫她下来吃饭。 晚餐当宵夜吃,沉星嘰嘰喳喳说个不停,秀出现场买的加油棒汽笛毛巾,听得出来全心爱上棒球,莫辰微笑倾听。 「梁影你会后悔,真该跟我们去的!」 「我的那张票应该给莫辰的,他说他也想去。」 从饭碗里抬头的莫熙口齿不清说道:「我最后卖给萧大葛,用黄牛价的黄牛价翻倍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现在可是身怀鉅款 萧大葛去也有好处,现场人潮满满,有他开道省去不少麻烦。 沉星惊呼:「莫辰也喜欢棒球?这样以后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去现场看球!」 「好。」梁影不知道这声好是莫辰还是莫熙应的,反正她都参与不了他们的话题。 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不讨人喜欢,话题永远侷限在书本或学校,谁都不想跟无趣的人深聊。她开始加入莫熙跟沉星,虽然不是每次活动或是翘课都参与,但至少不再一昧拒绝。 「梁影,下午我们去信义区好不好?」沉星位置在她前面,她已经把一头长发染成雾绿色,她才不要当个听话的乖乖牌,雾绿色比黑色好看多了。 「信义区?」她趴在她的桌头,拿着铅笔在她参考书上空白地方无聊间画。 「百货公司母亲节活动开跑,我看中一款香水要买给我妈,限量的要到现场排队才有。」 她画一隻猫,梁影拿着红笔在猫头上补上一隻鸟。「莫熙呢?」 「他不去,说香水是女人家的东西,他没兴趣。」 莫熙不去她就只能一个人,沉星刚回台湾还不熟,怕会出什么问题。「嗯,我跟你去。」 「真的吗?要提前排队,我们三点就要去囉!」 「好。」她跟沉星不错,两人宿舍不同房但晚饭会一起吃,晚自习如果坐在对面也会互相传字条,她因此知道一些沉月跟双胞胎的关係。 她的问题沉星有问必答,但沉星的问题她一题都答不出来,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她的来歷,怎么认识莫辰莫熙,为什么跟莫辰一起住在公寓里? 幸好她不会咄咄逼人,没继续追问。 莫辰步出会议室已经下午四点,他现在才要回办公室吃便当。经过资讯部,墙上掛着两排电视萤幕,播放各家新闻台跟财经台画面,此刻都不约而同以快讯插播一则即时新闻。 「信义区百货公司传出舞台倒塌意外,据了解因为百货公司首次开卖全球知名香水就赶上母亲节档期,特别搭建一个户外舞台,没想到活动进行到一半舞台突然倒塌──」 「现场活动超过五十人,舞台倒塌当时引发惊恐,所有人群往外推挤,也有不少人因为跌倒被踩踏而受伤,百货公司业者目前尚未对外说明。」 莫辰视线忽然停在右上方萤幕,是目击者手机拍的现场画面,很多人在尖叫大喊,一团混乱中他看见梁影跪在地上,使力从钢架木板下试图拖什么东西出来。 她去那里做什么?莫辰拿出手机正要打给莫熙,画面移开去拍其他东西又移回来,梁影扶着长发女子一跛一跛离开。 是沉星! 莫辰掛断手机快步走向电梯,秘书小跑步跟在身边:「取消接下来所有会议,查出来百货公司意外的伤者送到哪家医院,联络莫熙。」 十二 平日主屋难得灯火通明,所有人聚集在沉星房间,她的家人没回台湾长住,所以周末也会跟他们回主屋住,秀叔特别整理一间房间给她。 「我只是想要抢限量香水送我妈,哪知道发生意外……」沉星半躺在床上,两隻腿都有轻微擦伤,最严重的是腰上的一片瘀青,小钢架直接打在她腰上,还好医生说没伤到内脏。 「你要买什么东西跟我说一声就好。」莫辰揉着眉心叹气。 「那不一样,要我亲自买才有意义。」依他权力财势要什么有什么,但她的心意用钱买不到。 「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怎么对你爸妈交代。」秀叔开口,她被大少爷二少爷一人一边搀扶回来的模样简直吓坏他一条老命。 「秀叔你想太多了,我现在不是活绷乱跳?」 「跳给我看啊!」莫辰呛声,看她怎么跳。 她只是想缓和情绪有必要这么兇吗,以为她受伤高兴吗!沉星嚥不下这口气,猛力掀开棉被跳下床,双脚一碰到地就软脚,急忙抓住莫辰莫熙即时伸出的手臂。 「你们别闹了,星星快回床上!」秀叔难得摆出长辈威严,小辈只得听话。他拿开她腰上冰敷袋,裹上毛巾换上新的。 「梁影你还好吗?」莫熙看见从刚刚到现在一直跑上跑下的她,她也在意外现场。「有受伤吗?」 「对了梁影,我记得你的脚也拐了,有给医生看吗?」沉星问,她一进医院就被推去照x光,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做一样的治疗。 莫辰转头看她,双手插回口袋。 他对沉星愿意伸手相扶,对她仅是投以清淡眼神。 「我没事,只是手有些小擦伤,过几天自然会好的那种。」她举起手正反翻了翻,证明给大家看。 「我叫了港式烧卖外送,算算时间快到了,我去一楼等。」她听秀叔唸着要叫外送到家里,不过忙着照顾沉星给忘了。 秀叔拍拍额。「哎呀,我都忘记这件事了,大少爷吃完东西再回去吧。」 「我今晚留下来。」 梁影拿着换下来的冰袋下楼清洗,重新冰进冷冻库,还要冰敷好几天,冰袋得随时备着。 她没被舞台砸到,但事情发生第一时间她衝进去,跟往外跑的人群不同方向,推挤碰撞少不了,她跪在地上喊着沉星名字,徒手去搬木板钢架,这里没有就跪着移到另一边,俯着身子在缝隙中找人,幸好被她找到。 小心捲起裤管,两边膝盖除了瘀青还有渗着血液的破口。 她们今天都换上便服,她的长裤已经磨破,膝盖伤势可想而知,不过他们把焦点都放在沉星身上,没人发现她一回家就直奔房间换上深色宽裤,这样如果再流血才不会被看见。 以手掬水简单清洗伤口,梁影在客厅厨房遍寻不着医药箱,只翻出一盒ok绷。 伤口光靠ok绷中间的纱布还不够,她贴得歪七扭八,整盒ok绷都用完,外送刚好送达。 「在忙什么?」熟悉声从楼梯传来,梁影一惊,发现是莫熙。 「食物来了,你先帮我把这盘端上去。」她转身取来餐具,井然有序放在托盘上。 「原本外送不是都用餐盒装着吗?这么麻烦还用碗盘分装。」他抓起小猪流沙包,两指在包子外皮上挤了挤,两道金黄色内馅从猪鼻孔流出,他一口吃掉。 「我看秀叔都这样做。」没有人说,但她注意在主屋吃饭就算是外送,一定会另外以碗盘盛装。 莫熙直起身子靠在餐桌旁,嘴巴还在嚼着流沙包。 怎么了吗……他的眼神让她想起莫辰,梁影不自在吞了口口水。 「梁影,在这个家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需要在意别人目光,也不需要遵守任何规矩,尤其是你自己观察而来、胡思乱想的规矩。」 他不知道她跟莫辰的相处模式,但她在主屋一直过得小心翼翼,虽然在学校她也不是外放个性,但在这里她明显绑手绑脚、生活得拘谨,他看得出来,那是一份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为什么?明明每个人对她都好。 尤其今晚,她也是伤者之一,却装没事忙上忙下照顾沉星,还记得要叫外送,这不是体贴,而是因为一份寄人篱下的亏欠感。 这些,莫辰知道吗? 「我只是不想破坏大家的习惯而已……」他突然逼近吓得她后退,扶紧桌沿才没跌倒,踉蹌的脚步引起莫熙怀疑。 「你的脚怎么了?」 「小擦伤,医生已经帮我上了药。」 「捲起裤管我看。」白痴才相信她的鬼话。 「食物要冷了,我先把东西端上去。」她强烈怀疑他是莫辰,莫熙才不会这么严肃跟她说话,她害怕得想逃。 他推她落座,没让她碰到餐盘,自己取来另一张椅子坐在对面,抬起她的脚放在大腿上推高裤管。 「啊!」他的手碰到膝盖伤口,她痛得叫出声。 莫熙皱眉,ok绷贴住中心位置,但没贴到的地方一大圈瘀青依然清晰可见,抬起另一隻脚,一模一样的状况。 「哪个医生上的药,贴这么丑?」 「我找不到药箱,自己乱用的。」他毫不留情撕掉她的包扎。「你做什么?」她没ok绷可以贴了! 「带你去看医生。」莫熙拉她起身,又捏了一颗小猪流沙包,这次塞到她嘴里。「吃个东西先,别再囉哩叭唆。」 梁影不领情一口吐掉。「我真的没关係,已经很晚医院也关了。」 她挣脱得用力,完全不顾刚刚自己还痛得齜牙咧嘴,他怕她二次伤害只好松手,不过不打算放过她:「还是你要我告诉莫辰?」 说了也没用,他并不在乎她。 「告诉我什么?」莫辰单手插在口袋正从客厅走向厨房,伸手第一个拿的就是仅剩一个的流沙包,盘子顿时清空。 「我的膝盖有伤,不严重,莫熙偏要我去医院。」梁影主动说明,没他预料中选择隐瞒。 「真的不严重?」 摇头。「一点也不,就跟跑步跌倒一样的伤而已,我还能正常上下楼呢!」她一派自然端起餐盘就往楼梯口走。 这话说得没错,但都在同一场意外受伤,她跟沉星的待遇相差之大,是人多少都会不平衡。但莫辰也没多追问,这下换莫熙摸不着头脑,平时他跟梁影就算相处看起来不亲密,但至少不应该像这样生份。 这两个人,绝对有鬼。 十三 冬天,山上气温更加寒冷,清早呼出的鼻息都快结成冰,铁皮搭建的农舍久无人烟造访已成废弃屋,门上的锁头被解开,男人西装笔挺踩着皮鞋踏入。 「起来。」嗓音沙哑,他毫不留情踢了踢角落的麻布袋。 麻布袋没动静,他示意后面两个人上前解开,袋口松开瞬间一个人突然挣脱往外衝,却在门口被一脚狠狠踢回。 少年眼睛被黑布牢牢矇住,双手背在身后也是被綑绑,久未进食身上大小伤都有,奄奄一息趴在地上。 「还想逃,不愧是年轻人,真有活力。」语毕,对准脏器的位置再补上一拳,他立刻吐出一口血。 男人天生沙哑的笑声听得他刺耳。「可怜呦,到现在你的家人还不敢报警,看来名声比你的命来得重要。」 他已经被绑架五天,这帮人要的不是钱。「你到底想做什么?」 「唉!这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听命行事的人,你这条小命就看我老闆的心情,说不定哪天心情好,会留你一个全尸。」也就是说,他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刚搬来台北没几年时间,生活范围也只在家里跟学校,他想不到哪里跟人结了怨。 「你得罪的不是我,莫盛集团财大势大,早就是许多人的眼中钉。」 「关我什么事……」门没关,他能感到刺骨寒风阵阵吹进来,没穿鞋的脚掌经过这几天的折磨已经冻成紫色。 「是呀,我也是可怜你,不过谁叫你要姓莫,莫辰少爷。」 尊称少爷的语调特殊,迅速在脑中翻阅记忆,他记得听过这个声音。「我爷爷不会放过你!」 手机讯息跳出来,男人再三阅读确认另一端讯息,深怕会错杀人意涵。 这老头可真狠,不顾血缘之亲说下手就下手! 男人蹲下身,蛮力扯去他眼上的黑布。「我就让你看看,你的爷爷跟我说什么!」拽着莫辰后脑勺头发,他把手机萤幕移到他眼前,让他亲自看看他亲爱的爷爷下了什么命令。 ──有人报警,尽快处理。 他不在乎讯息内容,一心努力辨识背着光的男人模样,就算想不起来他是谁,也要牢牢记住这个人。 「警察来了!」外头把风的人着衝进来秉告。 「妈的,动作这么快,把人给我处理掉。」男人撂下这句话马上走人,留下面面相覷、不知所措的黑衣人。 「真的要处理吗?」 「他是莫家的人,这样做真的好吗……」 他们仅是收钱办事的混混,不知道手机那端遥控的人到底是谁,但毕竟人质是知名企业创办人的长孙,要真动手黑白两道如果追上门,肯定摆不平。 莫辰趁机会挣脱已经割松的手腕麻绳,纵身一跳趴到匪徒背上使劲搏斗。 「啊啊啊!这个疯子要咬断我的脖子了!」就算没咬断绝对也是一块肉被咬下来!匪徒又甩又跳,还是摆脱不了豁出去的人质。 鲜红血液从他肩上源源不绝流出直到地上,其他同伴见了也是吓得不轻,抖着手抄起铁椅往人质身上砸。 负伤的他当然落下风,但他相信警察很快会赶到,他的支援也是。 果然,后脑被重击闭眼倒下那秒,他看见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就知道他不会丢下他。 *** 他们第二天就回学校上课,沉星则是请假在家休息一个礼拜,莫辰也在主屋住了一个礼拜。 沉星回来上课那天给她一个精緻小纸袋,跟那天办活动出意外是同个品牌,原来莫辰帮沉星买到她要送母亲的香水,顺便也买了礼物给她。 「味道还不错,你哥这么会挑香水?」沉星也有同样的东西,应该说,她托沉星的福,收到了他第一个送的礼物。「梁影,你喜欢这味道吗?」 「喜欢。」她有样学样把香水点在手腕内侧跟耳后颈动脉,不停这里嗅嗅那里闻闻,像隻上癮的小狗。 「怎么可能一个个去闻,他没这么娘,当然是专柜小姐推荐的。」莫熙咬着麵包,他没香水,但有最爱的肉桂麵包。「我哥整整一周都住在山上?」 「嗯。」 一边咀嚼,一边皱眉思索。「他……睡得好吗?」突然觉得这句话太过曖昧,两人又不住同间房,怎么会知道睡得好不好?「我的意思是──」 「我想不太好。」不料,她给更劲爆的答案。 「你们睡一起?」老哥这么猛,立刻跟人家滚上床! 十四 「睡你的头啦睡,他不是拿着笔电在我房间办公,就是在厨房煮饭,根本没看他闭过眼。」因为如此她吃好几天的中式早餐,不算大厨手艺,不过还算吞得下去。 「他有失眠的毛病吗?」她好奇。 莫熙打了个呵欠,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没有。」 「那他为什么不睡觉?」 「你别问太多。」眼角接收到梁影疑惑的询问目光,他直接忽略。 不管她划的重点是「在沉星房间」或是「不睡觉」,他没空理会。前额瀏海刺着眼尾,扎得眼睛发红,莫熙揉了揉,抹去一滴泪。 那天不到中午,莫熙就翘课不知去向。 把香水收进书包,梁影知足珍惜,即使她只能靠沉星拥有这些。 毕竟她从没看过他在主屋过夜,那是第一次,就算他留下来的第一天到房间找她,关心她的伤,但一样只是顺便。 那晚他拎着医药箱敲她的房门,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开门。 「这么晚在忙什么?」 「呃……准备洗澡。」她衣着完整却在门后遮遮掩掩,莫辰伸手要推开门被阻止。「很晚了,我──」 莫辰没理会稍稍使力推门,竟让她踉蹌跌在地,他才看见地上有剪刀胶带跟塑胶袋,而劳作品在她腿上。 「这是什么?」她穿着短裤背心,膝盖上贴着从塑胶袋剪下的一部分盖在伤口上,再用胶带贴妥,塑胶袋皱巴巴的,一看就知道是她放在书包以备不时之需用的,也不知道乾不乾净就这样直接触碰伤口。 一脚贴好了,一脚只贴一半,红肿青紫的伤口大剌剌现在眼前,莫辰皱眉,比他想像中的还严重。 「我要洗澡,怕碰水会痛。」 他蹲下二话不说拆掉她的杰作,这是今天的第二次,梁影不免有气:「你怎么跟莫熙一样霸道,问都不问就拆掉人家的包扎!」知道这花了她多少时间吗? 「莫熙知道你的伤,为什么我不知道?」莫辰阴寒眼神看得她浑身发冷,他仔细检查她的伤势,小腿跟手臂上也有不少擦伤,不过最重的还是她的膝盖,根本肿了两倍大。 「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还敢骗我。」 「今天大家都忙,我想说明天再自己去看医生。」晚上伤口开始发炎,她意识到严重性,本来就预计明天白天再上医院。 莫辰打开药箱翻了翻,拿出消毒水跟防水透气敷料,快速为她上药。「先这样,洗完澡再仔细上一次药。」 梁影从地上爬起,收拾劳作剪贴的垃圾,拿了乾净衣物跟浴巾,动作越来越慢,他还不走吗?「你可以把药箱留着,我自己擦药。」 「我等你洗完澡。」 「等等……等我洗完?」 「你行动不方便,如果在浴室跌倒怎么办?」他说得也有道理,可是这样很奇怪,虽然他们已有肌肤之亲,但下了床两人总是自然地保持距离,如此贴心关怀是头一次。 梁影漫不经心站在莲蓬头下,忍不住去想,她一直以来逃避深究的,她跟莫辰的关係。 莫辰对她没男女感情,每次床上关係都是她主动,生活上他供应她物质需求,对她嘘寒问暖,但总是不冷不热。 他的态度导致她想靠近却又怕受伤害,所以即使在乎在意,也不敢表达,说的做的反而都是违心之论。 因为他对她不会有对莫熙的信任,以及对沉星的珍爱。 「啪啪!」敲门巨响震醒她,她关掉水柱。 「你进去到现在除了开水没有其他动作,还好吗?」 「我没事。」他一直守在浴室门口吗? 没事还磨磨蹭蹭。「限你五分鐘内出来。」 紧迫盯人的压迫感让梁影不敢懈怠,匆匆清洗果真在五分鐘内出门。 她坐在床上吹着头发,他半跪在地上为她重新包扎,他举起她的脚放在大腿上的姿势,就像帮灰姑娘穿上玻璃鞋的王子。 「你学过医疗吗?」 「没有,为什么这样问?」 「你上药跟包扎的手法很俐落。」药箱里的药不是多专业,一般人都能轻易分辨,但他不须经过思考就知道每罐药水的用途,拿着镊子棉花的手法自信又熟练,如果她的伤够深够大,她怀疑他也会拿起缝线关伤口。 「公司定期会上劳安课,我从没缺席过。」贴好纱布,他最后为她套上弹性绷带。「沉星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你呢?」 「我不用请假,明天看完医生就跟莫熙回学校。」他没意见,对她道声晚安就拎着药箱离开。 她那晚没睡好,发现一楼电灯全亮着好奇开门看了看,他在客厅开着电脑办公,现在听沉星这样说,他连续一个礼拜都失眠吗? 十五 莫盛银行总部会议室内,议程开始不到十分鐘,两派人马对峙的紧绷气氛逼得与会的高阶主管冷汗直流。 「你没经过公司内部开会讨论就擅自卖掉药厂,凭什么?」会议室前方电视萤幕上是今早发布,宣布公司已经将旗下药厂事业体卖出的mail通知,方宗仪气得脸红脖子粗,一隻手在空中比舞。 「第一,集团收购药厂以来业绩从没有好过,近两年更是亏损到连带其他事业体也受影响。第二,公司三分之一的股票在我手里,三分之一在莫熙名下,其他十位董事持股比例不到五,换句话说就是我说了算。」 莫辰坐满椅子舒适靠着椅背,侧身手肘撑在桌子上,虽然有问必答,语气却冻到冰点。「你凭哪条规定要我开会讨论,跟谁讨论?」不提点,这群老贼真忘了现在老闆是谁。 新上任总经理跟公司老臣不合是公开的秘密,近两年多来双方互不侵犯也算安好,原本想能这样相安无事直到元老们退休,没想到总经理不出手就算,一出手就够狠,直接卖掉一间公司。 「董事长呢,你有问过董事长的同意吗?」 「爷爷的董事长称谓只是掛名,他没任何权力。」而他虽然只是掛名银行总经理,实际上已经是集团董事长。 集团规模大合伙股东也多,莫辰在英国求学时即在海外成立人头公司,跨海买下大部分股东的股票。 公司在爷爷后期管理已经走下坡,财报表现有如一滩死水,不致于乾竭却也动不起来,不少股东早有脱手之意,刚好有外国公司愿意以高于市价的金额全部买走,他们当然乐见其成。 收购股票低调进行一年多,等正式掌管公司那天,他手中已经握有超过一半以上的股票。 老人们也是股东之一,他们断定走到谷底的公司不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不少人把持股一口气全卖了。 瞧不起公司却又像隻吸血虫寄生在宿主体内,因为还有现成的肉可以吃、血可以喝、骨头可以啃,不思长进的老人当然赖着不走。 「药厂是董事长的心血,你搞不清楚状况就把它给卖了,对得起董事长吗?」右侧坐的全是加起来好几百岁,头发花白的老臣派,为首的却是年仅五十,那群里资歷最浅的方宗仪。 沙哑的烟嗓本就难听,现在火气当头更是激动频频破音,听在耳里简直是凌迟。 莫辰当然知道他们气愤的原因,药厂早被老人们把持进行洗钱交易,他不由分说拔掉这座保护伞,他们当然急得跳脚。 电视萤幕已经换成数字报表,超过七成都是赤字。 「不用我教你们怎么看财报,最后一个数字是负百分之八十,集团下每个公司营业利益率要求达到二十以上,负八十的公司还留着做什么?」搞不清楚状况的是谁? 以往每个事业体的营收数字只有当属高层才看得到,全集团也只有董事长有权看得到全部报表,现在最直接的证据就摊在眼前,空气瞬间凝结。 「你现在一心一意要成立银行证券部,谁知道是不是缺钱用了才卖掉药厂,这样下去整个集团都会被你搞垮!」 「笑死人,一间不乾不净的破烂药厂是能值多少钱。」莫辰突然起身,顺了顺身上手工製的深灰色西装。 一句话让七嘴八舌的老人闭嘴,原来他他他……他都知道了吗? 迈步走到敌方前线区,他优雅倾身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撑着椅背,把方宗仪圈在范围内,刮着暴雪的眼眸居高临下望着他,以全会议室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我如果缺钱了,第一个拿你们这群老人开刀,记住了,别给我扯后腿。」 莫熙单肩揹着背包,身穿学校宽松运动服踩着球鞋踏入莫盛银行总部,与套装打扮的上班族菁英格格不入,引来不少人侧目。 「嗨,崔姐姐!」八楼一样有资深美魔女坐镇,他一口白牙笑得灿烂。 崔水仙没被这张跟坐在里边的头顶上司,长得一模一样的俊脸吓到,就算他穿同套西装她也能认出,因为只有这嘴甜的小可爱会叫她崔姐姐。 「好久没看到你,最近在忙什么?」 「忙着上课啊!」 她上下打量。「那你现在是──」 「翘课啊,来找我哥吃饭,他在里面吗?」刚好中午12点整。 听他这样说,崔水仙收起正要拿进去的餐盒跟待批阅的文件。「总经理这个月每天吃便当配公事,你赶紧带他出去好好吃顿饭,下午也别回来了,我把会议全延期,钱够不够?」她从皮夹拿出两千,嘴巴还在碎念。 他无厘头的说话方式跟高中生打扮,总让她忘记他也算是半个老闆,名下资產三辈子都吃不完。 莫熙不客气收下钞票。「我刚好没带现金,回头让我哥还钱。」 他推门进去,莫辰正好抬起头。「怎么来了?」他不意外看见他,或许这就是双胞胎的心电感应,在他进门前一秒他就有预感。 「找你吃饭,崔姐姐赏了两千叫我带你去吃好料。」 十六 莫辰失笑,低头继续盯着笔电。「崔秘书大概不知道要订哪间便当了!」公司周遭的便当店他都吃过,上次还看见她用外送平台叫餐。 他不挑食,再难吃的便当都吞得下去,但崔秘书毕竟是十多年的资深秘书,老闆的五脏庙是她最关心的重点,绝不让他两周内吃到一样的午餐。 「崔姐姐关心你,记得帮我这个月给她两倍薪。」崔水仙年龄来说当他妈都可以,原本只是秘书室的专员,莫辰掌管公司后就解散秘书室,只留她一个人。 原因很简单,当初爷爷每个月给秀叔的生活费不多不少,只够付他们双胞胎的学费,这笔钱由爷爷的私人帐户拨出,崔水仙就是经手的人,次数多了也好奇,私底下探听才得知这样一个家丑。 自此,她每个月都会再从自己户头转出自己的薪水,小小专员薪水不高,补贴个两三千已经够多,事后问她,她说自己也是两个小孩的妈,最捨不得孩子挨饿受冻,虽然一点小钱微不足道,至少让他们想吃汉堡炸鸡就吃,不必眼巴巴看其他人吃。 露水恩情双胞胎感激在心,直接升官职位薪水连三跳。 「知道,走吧!去哪里吃饭?」他闔上笔电,从后方柜子拿出一双球鞋换上。 莫熙看了看他这身上流社会打扮,不是很满意。「你办公室没衣服可以换吗?」 「没有。」 他脱掉身上的运动外套帮他穿上,莫熙某方面来说喜欢照顾人,吃饭时他会注意大家的碗盘,空了随时为大家装饭加夹菜,他也喜欢为人整理仪容,对秀叔还会礼貌地口头明示暗示,对他就不一样,直接动手动脚。 扯掉他的领带拉上外套拉鍊,他再抓松他的头发。 莫辰白眼翻到后脑勺。「好了没?」跟他吃顿饭前置作业这么多。 最后弹指宣告:「完成!去渔港吃猪脚饭。」 渔港码头是个观光胜地,广场上矗立大大的英文地名,每个字母都是可供人休息乘坐的流线设计。 吹着海风,莫辰双手枕在脑后躺在g字里,像隻没骨头的懒猫,猪脚饭依旧没冷气,吃得他们满头汗。 「星星今天回去上课,情况还好吗?」 莫熙闻言挑眉,吐出刚吃进嘴巴的烤香肠。「嘿老哥,这你可就偏心了!梁影也受伤你不闻不问,星星在主屋养伤一个礼拜,才刚离开你的视线你就不放心?」 「梁影说她看了医生,伤口已经没大碍。」她回学校第一天就传讯息跟他报备,还拍了药袋给他看。 「没大碍也该关心人家,是你把人带回来,别让她住在同一个家却又有寄人篱下的自卑感。」 「寄人篱下?她跟你说的?」 「我观察的。」 什么时候,莫熙这么在意梁影? 插了颗小香肠跟蒜头,莫熙递到他嘴边。「来一颗?」莫辰撇开头没兴趣。 他看向频频打呵欠的大猫。「想睡就睡一下,你在主屋肯定没睡好。」说不定还被噩梦扰得精神不济。 大猫慵懒笑了笑。「这几天也难为星星,吞了不少我做的菜,应该难吃得要死。」他只是想製造些声响,安静空荡的宅子会让他窒息得想逃。 一群海鸥大张翅膀翱翔在湛蓝天空,地面上爱鸟人士人手一支脚架长镜头大砲,逮到机会纷纷按下快门,邮轮烟囱冒着白烟,鸣笛离岸准备前往下一个国家,甲板上游客朝岸边挥手道别。 莫熙瞇起眼,好半晌才道:「沉星不是沉月,你要分清楚。」 回答没有迟疑:「她们又不像我们是双胞胎,我当然分得清楚。」 这样最好,他最希望的就是莫辰能重拾爱人的能力,如果沉星有能力也愿意帮他走出阴影,那他会感激在心。 广场木造地板也有友善装置艺术,不少家长来这里溜小孩,绑着两隻短马尾的女孩跑过去又折回来,睁着大眼直盯他们看,大喊:「妈妈来看,这两个哥哥长得好像!」 莫熙噗吱一笑:「真的长得很像吗?」他拉莫辰起身挨到他旁边坐定,让小女孩好好鑑定。 「嗯,很像!」小小身子重重点着头,重心都要不稳。「就像高飞跟布鲁托,奇奇跟蒂蒂一样像。」 两隻狗两隻花栗鼠,童趣比喻逗得两人哈哈大笑,莫熙在车上查了这些主角,说小女孩不准,奇奇是黑色鼻子有一颗正中央的大门牙,蒂蒂是红色大鼻两颗虎牙,看上去就像成天喝醉酒ㄎ1ㄤ得要死,两隻根本不像。 「我觉得像,我是奇奇你是蒂蒂。」莫辰单手驾车,另一手正分心滑着手机也在看一样的搜寻页面。 「为什么?」 「奇奇聪明伶俐逻辑强,蒂蒂头脑简单少根筋,不就是我跟你吗?」 莫熙不服嚷嚷,整路上吵着他才是帅气的奇奇花栗鼠。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高飞跟布鲁托奇奇跟蒂蒂xdddd 十七 每间教室除了走廊,后门还有一个阳台,阳台看出去是红屋瓦的图书馆跟远处的山景,天气好时风光明媚,下雨时山嵐烟雾迷濛,不管怎样都景色宜人,因此平时除了储放打扫器具,不少学生下课都会窝在这里。 「你姊的忌日快到了,星期五早上莫辰会过来接我们,一起去看沉月。」莫熙双手搁在栏杆上,旁边一双葱白玉腿轻晃,简单应声好。 沉星坐在花台上,风不时将她发丝吹往前掩盖住她的脸。 姊姊已经因病过世三年,就算已有心理准备,但爸妈还是受不了丧女之痛决定移民国外,今年才有勇气回来。 「爸妈说,谢谢你跟莫辰,虽然姊姊还是走了,但是你们不遗馀力的照顾跟付出,他们一辈子感激在心。」姊姊得的是癌症,国内群医束手无策,他们就从国外聘请名医专程来台为姊姊治病。 「叫沉爸沉妈别介意,我们都尽力了,活着的人总是要往前走,我会劝莫辰努力,他们也是。」天命之数不可违,最遗憾就是莫辰。 沉月最后一面,他并没见到。 「梁影你呢,跟我们回去吗?」莫熙翻身改背对栏杆,跟沉星同角度望向窗边用功背单字的好学生。「还在读英文?你随便撇撇也有60分,别担心!」 别说莫熙跟沉星都在国外待过,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曾经留学一两年时间,英文是最不用担心的学科,学校还刻意超速教学,让原本就没英文底子的她读得很辛苦,上次小考甚至只有62分。 她摇头。「你们回去就好。」祭拜沉月是两家族的事,她没资格参与。 天气正是最炎热的时候,新闻说有颱风生成了,梁影望着窗外的他们,背后的山景渐渐模糊起来,天气说变就变,下毛毛雨了,沉星转头看着雨雾不发一语。 她从没见过这么悲伤的沉星,那眼眸,就跟莫辰去年在沉月忌日,喝得醉醺醺那晚的眼神一样,有如失去全世界的痛苦。 颱风长得又快又猛烈,周五清晨警报发布到中午已经可以感受到中度颱风的威力,政府没发布停课通知,但考量到下午学生返家的安全,学校在中午就宣布停课。 整个楼层闹哄哄地,学生忙着收拾书包,不少家长或司机已在校门口等待,路边一整排百万名车一路排到下个路口。 学校不允许住校生周末待在宿舍,怕有个闪失麻烦可大了。 梁影揹着书包在外头间晃,她刚刚去过上次莫熙说可以搭公车回山上站牌,这个路线车班本来就少,今天乘客又特多,她可能要再两班才搭得上车。 她不知道他们要花多久时间才会完成祭拜,她不想打扰两家人。 百货公司人潮稀稀落落,倒是地下二楼的超市挤满主妇们採购物资食材,她在美食街涮涮锅吧檯坐下,学校连午餐都不供应,急着赶学生回家,她真有点饿了。 「小姐要吃什么?」一本菜单递过来,麦色肌肤上满是图腾刺青,梁影好奇一路往刺青手臂看上去,连脖子上都是三角图腾刺青。 「梁影?」欧阳羽反戴棒球帽,穿着黑色厨师服跟其他人比起来高头大马许多。 「欧阳,你怎么在这里?」 「工作啊,那你为什么在这里?」他瞄了瞄她身上的制服。「你回去上课了?」 「是啊,好久不见,你呢?」两年前她为了筹措爷爷的医疗费在超商打工认识了他,年纪相仿、班表又经常排在一起的两人交情不错。 他们那时候都是国中生,只不过欧阳比她上进多了,没像她翘课翘到直接被学校退学,他半工半读从不喊累。 欧阳羽戴上口罩,直接准备她的锅。「捞了个高职,一样半工半读。」从他上扬的眼尾知道他在笑,他是个正面积极的人,不因四处打工赚生活费自行惭秽,她那时候受他影响很大。 他挨近她小声说:「店长不在,你点每日牛肉锅就好,我给你换成高级雪花牛,要不要来一碟泡菜?」她爱吃泡菜,从前在超商可以买一碗白饭配一包泡菜解决一餐。 「要!」从超市採买完的主妇们转移阵线过来,他就在她面前的料理区忙碌,忙到没时间说话却不时抬头对她眨眼,害她一顿饭吃得不断喷笑,他以前就喜欢这样,超商每个员工都喜欢跟他共事,人长得帅又开朗健谈。 一个小火锅吃了两个小时,百货公司广播宣布晚上七点提早结束营业。 欧阳羽边清洗抹布边问:「看来这个颱风很强,你住哪里,要怎么回家?」 「搭捷运,很快就到。」她唯一想到只有莫辰的公寓。 「好吧,回家路上小心,欸等等!」他拿出手机。「加一下line,有手机了吧!」 「好。」一拿出欧阳羽就讚叹:「山茶粉耶,这限量色你也买得到!」拿在手掌东摸西摸,他加好双方联络资讯后萤幕突然一黑,彻底关机。 「没电了?」梁影想起昨晚她忘记充电,身上也没带行动电源,电源键按了又按还是没起色。 「还是我充电线借你,你在这里先充个半小时。」 「没关係,我直接回家。」反正这时间也不会有人找她。 她低估中颱的威力,从捷运站到公寓好好一支伞已经被吹到伞骨断掉、伞顶开花,好不容易进到公寓大门已经浑身湿透。 公寓保安系统严格,出入每道门跟电梯都需要磁扣感应,她住校时莫辰就把她的钥匙收回去,所以她现在连大厅都进不去,幸好保全认出她。 「梁小姐怎么站在外面,快进来。」保全开门让她进去,还给她一条毛巾擦乾衣服。「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莫先生呢?」 保全问完为自己的快嘴冒汗,他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呢?这栋大楼住的都是上市上柜公司的经理级人物,就算不是自己住也是金屋藏娇的地方,里头的人来来去去也是正常,这都不关他们的事。 「我想上楼,你帮我按电梯好吗?」她不想在空荡的大厅跟保全大眼瞪小眼,况且莫辰会直接从停车场上楼,她在这里傻等也是没用。 梁影坐在阶梯上,走道上的气密窗隔绝了风声雨声,公寓每个角落都经过设计,头上是一盏盏半圆形灯罩,黄灯垄罩着她,反而让身体暖和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之中睡着,直到电梯「叮」地抵达开门才醒过来,赶紧擦掉口水。公寓是一层两户,另一户人家很早就进门,所以这一定是莫辰。 「你再哭就要瞎了。」 踏出楼梯口的脚步硬生生收了回来,梁影悄悄探头出去。 十八 「对不起……我一想到姊姊……」沉星一身黑额头抵在男人肩上,手中拿着面纸不停擦泪。 莫辰手放在她背上轻拍,语气安慰:「你不是说要我放下别沉溺在过去,怎么现在沉溺在过去的是你。」 他开锁,带沉星进门。 梁影如同兜头被浇了盆冷水,冰冷从心脏扩散到四肢百骸,她知道他跟莫熙跟秀叔都喜欢沉星,那是无可被取代的感情,她其实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可是亲眼看到还是很痛。 走下12层楼梯,她归还保全毛巾。 「梁小姐没见到莫先生吗?我看他几分鐘前已经停好车了。」 她笑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时间也晚了就不要跟莫辰说我来过,对了,可以跟你借把伞吗?」 「你要小心,新闻说越晚颱风越大,注意安全。」大哥好意提醒,拿伞给她后又忙着去堆沙包跟贴玻璃。 她不知道她能去哪,似乎山上的主屋是她仅剩的去处,颱风天公车难等计程车更是一车难求,她兜兜转转换了几趟交通工具才来到山腰。 这里唯一的超商泡麵零食关东煮早被附近搜刮一空,她买了杯汤微波暖暖身子,气温不低但只穿单薄的制服又全身湿透,她一直在发抖。 「请问往山上去公车还有开吗?」她指了指门口的站牌问店员。 「好像停了,去山上的车本来就少,现在雨这么大又起雾,我想不会开了。」 可是一直待在这也没办法,她以前从主屋走到这里过大概半小时,回去加上坡陡因素,抓个一小时差不多。 一小时还好,天都还没暗,缩在保全借用的爱心伞下,梁影注意脚下小心行走。 司机慢速驾着座车,贾振培在后座脱掉竞选背心,扭开矿泉水一口气大灌好几口水,心情烦闷到极点。 因为命案发生,党中央传出要把他从立委参选人名单中拔除,要从青年军中选个形象良好的新生代替补。 说传出是好听,实际上已经定案,消息大概颱风过后党部就会向媒体发布,他的政治生涯毁了,未来的市长机会也没了。就算他刚刚冒着风雨勤奋视察公共工程的防颱措施,看能不能一丝丝挽回形象,让党部看在他多年深耕地方的苦心上回心转意,媒体还是追着他问外遇新闻。 问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到小三灵前上香? 跟小三认识多久了,为什么要背叛结褵十年的妻子? 从一个政坛明日之星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从云端跌落地狱,已经摔得粉身碎骨。但他不能气馁,治疗包扎后还是要重新站起,父亲还是坚守部会首长的岗位,表面上与他切割,实际是为他未来保住一席之地。 人是健忘的动物,等几年风头过去,他还是有机会东山再起。 瞥见一名女学生撑着暗红色雨伞独自步行在山路,他令司机停车,按下车窗头伸出窗外大喊:「同学,颱风天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过街老鼠只是暂时的,服务人民的形象还是务必要做到最好。「你要上山吗?我载你一程。」 狂风袭来,手中的伞瞬间开花已成废物飞到一旁的坡外,梁影没多加犹豫就上车,风真的好大,她上一秒才后悔离开超商,应该在那边待个一晚等风雨渐歇再走,那里还有设座位区,趴着睡一觉时间很快就过了。 贾振培看到她身上的制服就知道小女生家中应该来头不小,读得起桥辛的王子公主们每个都是含金汤匙出生的。「你住哪,我请司机先载你回去。」 梁影报上地址,不忘礼貌道谢。 贾振培发挥政客特质一路上间聊,但无论怎么问,小女生就是不肯透露家中长辈是谁,直到车子停在雕花铁门前,司机已经解开车门锁。 「莫宅,原来是莫叔叔的家。」他拍了拍翘起的大腿,喉间逸出一串狞笑。 他父亲跟莫辉盛交情不错,不过莫叔叔已经好久没出现在公眾场合,莫盛集团现在由孙子辈把持,名叫莫辰,其馀一概不知也从未被媒体披露过。 没关係,他知道莫辰是间接害他落得今天下场的加害人就好。区区两千万不肯帮忙就算了,还毫不留情落井下石洗他父亲的脸,出来混都是要还的,现在让他逮到机会了吧! 「我要下车了。」车内诡譎的气氛让梁影寒毛直竖,她急着要开车门下车,却被一把扯住后脑勺的头发,整个人被拖回车内。 「啊!放手!」她尖叫,莫熙回来了吗,他听得到她的声音吗?梁影知道就算有人在主屋,要听到大门口的声音简直是痴心妄想,何况风雨这么大的情况下。 车门被强风吹闔又被她用力蹬开,制服的裙子已经翻到腰间。 「你是莫家的谁,莫辰是你的什么人?」 「关你什么事!」他是来找莫辰麻烦的,她更不可能透露一丝讯息。「救命啊、救命!」 「你是他女人,还是莫辉盛的其他孙子?」上流富商玩得把戏一个比一个下流,包养学生妹的大有人在,最近甚至流行起罗莉养成计画,说不定她从小就跟了男人。 「不是都不是,快放开我!」挣扎中,放在胸前口袋的学生证掉出来。 司机不敢回头,但透过后照镜看得一清二楚,自从丑闻爆发后贾先生就像变了一个人,如果不是亲身经歷,他不知道天使跟魔鬼,两个天差地别的个性可以并存于同一个人的身体内。 「贾先生,我们该回去了!」鼓足勇气开口,再不阻止怕他真会伤了这个小女生。 贾振培挨近她耳边吐出威胁:「警告莫辰,莫盛集团权势虽大但我也不惶多让,到时候就看谁死在谁手上。」 手劲一甩,梁影连同背包从车内被甩出车外,狠跌在柏油路上,她的学生证从车窗丢了出来。 大雨完全淋垮她,梁影躺在地上动也不动,时间长到几乎过了一天。 十九 「医生不是说梁影没大碍吗?为什么她现在还在睡?」 「发烧的人本来就需要多休息。」 「她已经烧了一天,要不要叫医生回来再打一针。」 「医生刚走,他说目前温度还不是太高,持续换冰枕自然退烧就好。」除了冰枕,秀叔在她额头上还放了冰毛巾,颱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前一天外头还被十六级阵风狂扫肆虐今天已经是炙阳高照。 轻声安抚,他懂二少爷的焦急。 他们昨天下午从墓园离开,当时风雨渐渐变大,为了安全起见车子一路都开得很慢,中途还跑了超市补充粮食,回山上时又因为路树横倒马路中央,他们下车移开障碍物,回到主屋天色已暗。 雨幕遮蔽,驾车的二少爷差点撞上倒在大门口的梁影。 秀叔紧急跟家庭医生联络,无奈碰上颱风医生无法立刻抵达,只得透过视讯诊断,让他们先做简单处置,等今天早上再过来亲自看诊。 他不禁想起几年前第一次遇见梁影的情形,跟昨天有几分相似。 「我煮了鸡肉粥,二少爷先吃一点。」餐点还冒着热烟,肉香味唤醒床上病患。 莫熙盯着手机犹豫不决:「秀叔,梁影肚子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昨天是他帮她换的衣服,除了制服无法遮盖到的手臂小腿上的擦伤,他讶异的是她身上的旧伤痕,尤其是肚子上的那道疤。 伤痕有深有浅,也有在皮肤上留下丑陋的突起,他对这些伤痕不陌生,清楚这是受到长期殴打甚至凌虐才会留下的痕跡,她到底有怎样的过去? 「我想,这些还是亲自问大少爷比较好。」 「莫辰什么时候飞?」 「原本是昨晚九点,不过应该有延期,确切时间要查一下才知道。」没收到进一步指示,秀叔退出房间。 莫熙手机萤幕显示的,是机场今日离境班机的最新讯息,原本昨晚飞往纽约的航班因颱风改至今天,两个小时后就要起飞。 眼角瞄到床上有动静,他抬头发现梁影正勉强从床上起身,他赶紧阻止:「躺着别动。」 「噢……」她痛苦呻吟,觉得眼睛肿胀、呼吸道不顺,整个人精神无法集中。「我……喉咙好痛。」 「你在发烧,已经昏了一天。」他捧起她的后脑勺把冰枕抽出,再拿来枕头让她躺。「敷冰毛巾就好,会比较舒服,要吃东西吗?垫个肚子才能吃药。」 她点头,他倾身相扶协助她坐起,端来鸡肉粥给她,她吃第一口就开胃,安静认真地吃,把整碗粥吃个精光。 「你看来饿坏了,还要吗?」莫熙问。 当然好,只要不让他问起昨天的事什么都好,她不想回忆,但事与愿违,莫熙拿开她的碗。「我等等再盛一碗上来,先跟我说昨天发生什么事,你为什么昏倒在外面?」 梁影可怜兮兮的比了比喉咙,表示自己无法讲话。 「那就用打的。」他拿来她的手机,梁影解锁萤幕跳出五则讯息,全是欧阳羽传来的,问她平安到家没,她记得昨天手机没电直接关机了,看来莫熙帮她充好了电。 见她不为所动莫熙再补充:「还是要用写的,我去拿纸笔。」她小心翼翼、眼神游移的神情又回来了,就算想吃粥跟喉咙痛是真的,但现在也都成为逃避的藉口,之前他睁隻眼闭隻眼,毕竟说穿了她归莫辰管,她也只听莫辰的话,但这次情况不同,他一定要查清楚。 梁影勉强开口:「昨天学校临时宣布下午停课,我到山下才发现公车没开了,走回来的路上遇到有人要让我搭便车。」 「怎么不连络我或莫辰?」 「你们在忙重要的事,我不想打扰……咳咳咳!」每咳一声,身上的骨头就像是要散了一样痛,这时莫熙递来一杯热水。 「那你应该去莫辰的公寓,昨天那种天气上山很危险。」公寓在市区,搭捷运就到了。 握在手中的手机一阵震动,她拿起一看是欧阳。对了!忘了回覆她已经回到家,难怪人家放不下心。 梁影专心输入讯息,他很快回传一个松口气的贴图,说他要准备去上班了,要她没事多去美食街找他玩,接着是一连串可爱的贴图,每个夸张表情都可以跟他本人鬼灵精怪的脸做联想。 热泪盈眶,眼睛越来越模糊,她想是因为欧阳全心全意的关怀让她备感窝心,而不是因为想起昨晚在莫辰公寓看到的那一幕。 「我以为你们都会回主屋。」如果她昨天一开始就直接回山上就好了。 「莫辰回公寓。」他的回答让她忍不住追问:「沉星呢?」 「她今天搭机回美国处理事情。」她在纯白的棉被里顶着通红的鼻子抬头,一样通红的眼眶直盯着他,莫熙明白她不会想听接下来的话。 「莫辰也一起去。」 二十 梁影吃了药又昏沉睡去,她一直在发低烧,医生下的药也重,这一睡又睡到将近下午,落地窗的第二层窗帘被拉起,整个房间透着灰色调。 口好渴,桌上的玻璃杯却一滴水都没,正要起身去装莫熙刚好进门,依旧阻止她下床。「我来用。」 「医生怎么说,我星期一可以回学校上课吗?」 「医生要你多休息几天,学校的假请到星期三。」他给她水,比之前的更要烫手一点。「要现在吃东西吗?」 「不饿。」她捞来手机看现在几点,看见几则欧阳陆续传来的讯息,发现她已读立刻传了一张档车照片过来。 ohyoung:帅吧! 梁影:这是你的机车吗? ohyoung:考到驾照之后的愿望清单,现在存钱中。 梁影:白色小绵羊呢? 她记得他以前骑的是小绵羊机车,踏脚的空间放不下他两条长腿,每次都像青蛙一样曲脚外八骑来上班,她见一次笑一次,也叮嚀过他不要无照驾驶,他说他的时速比阿桑还要慢又鑽小路走,要她放心。 有次下班他送她到山下,果然见证他说的比阿桑还要慢的时速,人下来跑都比他还要快。 ohyoung:那台破铜烂铁早就不行,已经报废回收了,我上工去囉,不要太想我! 「跟谁聊得这么开心?」他第一次看她盯着手机这么久。 梁影收起扬笑嘴角,都忘了莫熙还在。「没有,只是广告简讯。」她突然想起刚刚他说她请假到周三的事。「如果我明天觉得身体好一点了,可以回学校吗?」 「为什么?」 「让秀叔照顾我很不好意思,不上课的话我可以回宿舍休息。」咦,喉咙好像舒服多了。 「沉星之前也躺了一个礼拜,秀叔不会介意的。」 梁影迅速回答:「是我介意。」沉星几乎是他们的家人,况且她还有莫辰陪,跟自己的情况完全不同。 见莫熙不说话,她又急道:「还是你留下来陪我?」至少,这样她会自在一点。 他毫不犹豫答应:「可以,我留下来陪你。」 几天没去上课对三不五时翘课的莫熙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说已经是课业会落后的大事,她感谢他的贴心。流了一身汗,梁影掀开棉被想要洗澡,突然看到身上穿的乾净衣物。 「那个……昨天是你帮我换衣服的吗?」莫熙听了原本想说什么,最后深吸口气撇开头什么都没说,气氛骤降冰点,这转变让她不知所措,原以为他会嘻嘻哈哈跟她开玩笑,但这尷尬场面让她觉得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谢谢你。」其实内衣还是原本的那一套,表示他没看到全部,也知道他是单纯照顾病人的心思才这样做。「我要洗澡,等一下会下楼吃饭,你不用麻烦把饭端上来了。」已经有所准备,但昏倒后她是第一次下床,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伤到脚,严重性程度如何,直到脚掌踩上地板一使力,鑽进骨头的刺痛让她站不稳直接往下跌,幸好莫熙及时过来搀扶。 「脚也扭伤了吗?」他语气很僵,不像平时说话的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起来好像是。」她坐回床上,看他去开灯的身影又走回来,房间灯光大亮的瞬间猛然理解一件事。 他是莫辰不是莫熙! 立刻举起双脚缩回棉被里,这是出于自然反应,她没预警会看到他。 「脚让我看。」他坐在床边手掌朝上翻。 「你不是去美国了吗?」 「只有沉星去我没去。」他在机场贵宾室接到莫熙的电话,他语气平稳地说着梁影昨天发生的事,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没要他回来,只是想求证她身上的旧伤痕。 「你这么关心她?」莫辰语气清淡。 「我怕你有双重人格,私底下是个虐待狂。」莫熙带笑说得轻松。 他看过大门的监视器画面,也透过车牌号码得知车子的主人是那个人渣立委,已经派人着手调查他在车上对梁影到底做了什么。还有,从机场回来路上他透过关係调阅山下到山上的沿路监视器,看到她手中撑的伞。 他再重申:「脚让我看。」 她低头当作没听见。「你可以不用回来,莫熙会照顾我。」头一次语气清淡地对他说话,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刚刚答应留下来陪你的人是我。」 她飞快回嘴:「我不需要你!」依旧不肯抬头看他。 「需要莫熙不需要我?」 「对!」 莫辰双手环胸,打量这隻浑身带刺的受伤小白兔。「不需要我昨天还跑到我的公寓去?」那把伞是公寓大楼的伞,平时就放在大厅供住户急用。 「我只是想躲雨顺便借伞,一下就离开了。」梁影不意外他知道她曾经去过公寓的事,只要他想世上没什么事他办不到。 公寓跟学校或主屋根本不同方向,虽然就在捷运附近,但除非专程否则也不是顺路的地方。「一下就离开了?」他重复她的语尾。「说实话,否则我会去调公寓监视器。」 他非得要逼她回忆他搂着沉星一起进门的情景吗?因为他喜欢沉星,所以对他而言带心爱的女人回家不算什么,但对她而言是剜心割肉的痛。 爱调就让他去调!不只低头,梁影移着屁股往床中央移动,离他可以多远就多远。「啊!」他突然翻开棉被抓住她两隻膝窝往他的方向拖,没碰到任何伤口但她下意识挣扎,自己又碰痛了脚踝。 「你做什么?」一个使劲,她一脚踢中他下巴。 莫辰这下真的火大,铁青着脸双脚跪上床,四肢运用要把她压制在床上,他怕加重她的伤势不敢过于使力,她却罔顾自己的身体状况拼死挣脱,最后他趁她侧身一把翻过她,整个人压上她的背脊。 「别测试我的耐心。」他就靠在她耳边,吐出的气息吹动发丝。 二十一 他毫不客气把全身力量压在她身上,梁影停止无谓抗争。什么耐心?她凡事听话顺从,他要她好好读书她就当个乖学生,哪一次大考小考不是全班前三名,他把公寓钥匙收回就表示不让她回去,她也识相地放假就待在宿舍或是主屋,不敢主动打扰他。 她什么都没要求他,他根本也不把她放心上,说什么耐心!一股莫名委屈油然而生,她忍不住落泪。 「哭什么?」 脸埋进棉被,她越哭越大声,莫辰撑起身看着哭到颤抖的背影。「贾振培对你做了什么?」 他原本不想亲自问她,一方面认为小女生情绪尚未平復不愿回想,另一方面认为贾振培虽然私德有问题但至少是个官职立委,不至于做出作奸犯科的事,说不定只是两人起了争执有些衝突,毕竟梁影个性令人捉摸不定,以前对他还会顾忌,但刚刚不也照呛不误。 但现在看来,难不成那个人渣真的敢动他的人?他侵犯了她? 「警告莫辰,莫盛集团权势虽大但我也不惶多让,到时候就看谁死在谁手上。」贾振培恐吓的话言犹在耳,但她不愿传递恐怖讯息,更不想徒增他困扰。 毕竟莫盛集团权势所及,已经超乎任何人想像,根本不会有人对莫辰造成真正威胁。 「我问你哭什么?」他阴惻惻问道,枕头上一抹鲜红吸引他的目光。 「我发烧不舒服,摔得浑身都痛不能哭吗!」她受够在他面前当个乖乖牌,她要尽情哭尽情顶嘴。 原来是这样。莫辰离开床舖,觉得使态耍脾气的她莫名可爱,总算有点正常这年纪女生该有的情绪。 「起来,你脸上的伤口又流血了。」 她脸上有伤?梁影摸了摸脸,果然沾上血跡,她起身坐在床上,见他手中拿一罐药膏跟一片ok绷。「我自己擦。」才不需要他! 莫辰没异议将东西拋到棉被上,还好心帮她拿来桌镜。 梁影皱眉看着镜中的自己,除了鬓角边流血的伤口,还有几处小擦伤,她皮肤薄,怕会在脸上留下疤痕。 碰了碰她脚踝,看她像炸毛似的转头,莫辰先发制人:「不准再踢我。」 梁影经他一说才发现他下巴红了一块,做错事的愧疚感垄罩住了她,但她说服自己不是她的错,要不是他来惹她她也不会踢中他。 「看起来不严重,医生晚餐后会过来,再让他包扎一下就行,现在你要下楼吃饭,还是我把晚餐端上来?」 「莫熙呢?」 「回学校了。」他拿出手机以英文快速打讯息,通知医生病人又多了新伤势,外敷内用的药记得带足。 平时惯性翘课的人偏偏这时候准时回学校,亏她刚刚错认,还感谢他的贴心。 「我自己下楼吃。」已经知道右脚扭伤,梁影做好准备下床,果真如他说的不严重,借力使力一步一步慢慢走还是可以。 莫辰看着跛脚缓慢前进的背影,三秒鐘就到达的楼梯口她花了三分鐘才走到。 有骨气,死都不让他帮忙就是。 手机响起,他瞄了一眼接起。「沉星,怎么了?」现在她人还在飞机上。 梁影身躯一僵,双手撑在扶手动也不动。 「我改周四的飞机,不用为了我改仪式时间,帮我跟伯父伯母说声抱歉。」莫辰一面讲着手机,一面注意她的动静,阶梯高度不小,她下楼会很吃力。 伸出没受伤的左脚踩稳下一阶,再小心移动右脚,全身力气都撑在手臂上,梁影咬牙硬撑。他要去美国就快去,让他看她脚拐了还是可以自由行动。 脚底拖鞋却在这时一滑,她心脏漏跳一拍以为就要滚下去,背后一隻手牢牢圈住她,力气大到几乎要勒碎她肋骨── 满脑回盪自个儿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声,梁影吓出一声冷汗,右颊磨蹭着刺人鬍髭,响起他的阴森嗓音:「你想摔死是不是?」 他紧紧贴着她,破碎的手机残骸躺在一楼地板,秀叔听到声响从厨房奔过来高喊:「怎么了?少爷你还好吗?」 莫辰二话不说弯腰抱起梁影,她下意识圈住他脖子,听他扬声吩咐:「晚餐端上来,梁影在房间吃。」 梁影不敢再造次乖乖躺在床上,见秀叔端着托盘进来立刻开口道歉:「秀叔,这几天不好意思要麻烦你。」好声好气一直延续到医生来到,检查包扎完伤口。 夜已深,落地灯光垄罩房间一角,男人翘脚坐在单人沙发内,专心处理公事。 「你不回房间睡觉吗?」纵使他几乎不在主屋过夜,这里一样有专属他的房间。 莫辰瞇眼向床上看去,发现她张着水灵大眼。「我吵到你了?」他闔上搁在腿上的笔电。 「白天睡太多了,现在睡不着。」脖子以下包在棉被里,梁影蜷着身子已经盯着他一段时间,现在快两点了吧,他打算就这样在她房间一整晚吗? 她想起沉星说的话。 「你不睡觉吗?」她再问。 他摇头,没做任何解释。「你睡吧,多休息身体才恢復得快。」留着灯光,他单手拿着笔电起身就要离开,却被突如其来的道歉绊住脚。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我踢伤了你,还……还有……」真是没用,嚣张不过半天时间就主动低头,他什么话都没说或是根本不屑她的怒意,她就受不了求和,真是天生被他吃死死。 「还有什么?」 「你本来跟沉星去美国有重要的事吧,我害你不能去。」他手机摔烂前跟沉星的通话,讲到了仪式跟沉星父母,可见是极重要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好一会才开口:「沉月骨灰移回美国安葬,仪式定在后天。」 移回美国,那他不就再也见不到沉月了吗?「那你怎么办?」 「我尊重,这是她父母的决定。」不讶异她会知道这些事,毕竟曾经同住过,加上现在她跟莫熙沉星生活亲近,没十分至少也有八分清楚。 「你过来。」梁影朝他招手。 他移动脚步走向床。「做什么?」 「我要看你下巴的伤,晚餐时我看还红着。」 「没事,不痛了。」他站着的高度刚好让她抬头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儘管落地灯光到这里只剩微弱残光。 她跪起身双手环抱住宽阔胸膛。「你一定很难过,我却无理取闹还伤了你,对不起。」虽然只是一坏黄土,虽然他钱多到可以随时随地飞到美国看沉月,但那感觉不一样,就像心中一直依赖的无形避风港,硬生生被拆迁到其他地方,到地球另一端的天涯海角。 一定很失落,很难受。 莫辰拍拍她的头顶,梁影原以为他会感激她的自我反省,但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他理智开口:「为什么要无理取闹?」 因为吃醋!她才没胆这样说。抱着他好舒服,他的身体好温暖,梁影闭起眼。 「把你上贾振培的车到昏倒前发生的事,都交代清楚。」敢威胁他,他倒要看看这个人渣有多少能耐。 头顶在他胸前转圈磨蹭,梁影打了个呵欠。「我想睡了,你陪我睡吧!」把时间浪费在不重要的人做什么,她要想办法让他睡觉休息。 「别装傻。」 「我真的想睡。」或许是在他面前发过脾气,此刻面对他没有以往的小心谨慎,反而轻松自在地谈话,甚至撒娇。 「回答我的问题,我今晚就留下来。」 二十二 房间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索墙壁走了一段路才触到开关,「啪」地清脆一声,瞳孔适应不了突然的亮光,他抬手遮了遮眼睛。 他不知道多久没进来这个房间,两年、还是三年了? 房间里一尘不染,看来秀叔依旧固定会打扫,不管这里可能不会再有被造访的一天,至少,他曾以为他这辈子不会再踏进这里。 墙壁另一边是l型落地书架,本来书架前有组老沙发,听莫熙说过秀叔把沙发丢了,因为放久发了霉味,其实不只沙发,书桌跟地毯也没看见,看来也被丢了。 这里的东西当然容易发霉,窗户窗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都关上,不留一丝空隙,连隻苍蝇都飞不进来,他怀疑空气是否有流通,还是停留在三年前。 他扯扯窗帘绳,除了滑轨太久没使用有点卡住之外还能操作,他使力整面拉开,微微破晓的天空露出惨淡的鱼肚白,不讨喜的顏色却让人为封印的房间,带来三年来第一道天然光。 看了看手錶,原来现在五点多就天亮。 莫辰走到书架前快速瀏览,最后目光停在最下层,靠近脚尖的地方,他蹲下身仔细查看,抽出一本黑色公文夹。 白纸边缘已经泛黄,但保存得还算良好,文字内容依然清晰可读。就着渐渐明朗的天空亮光,莫辰站在窗边一页页翻过,翻找他需要的资讯。 突然,页面边角一片如泼墨般暗红痕跡跃入视线,造成纸张皱摺的痕跡已乾,他瞪着那片红,丝毫移不开目光。 那是……颤抖的手指压着纸张翻到下一页,是暗红的晕染,莫辰努力克制呼吸再翻,下一页也是,下下页都是,都是那片红…… 他甚至发现乾涸的红化作流动的液体,沾得他满手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他用力闭眼不停告诉自己都是幻觉,不要恐惧。 世界在旋转,他知道都是假的,但却没勇气睁眼,最后丢下公文夹,跌跌撞撞逃出房间。 「秀叔,莫辰呢?」憋了一上午,一直到中午都没看见他的人,医生一走梁影就忍不住问出口。 他半夜提出的条件太诱人,于是她花了半小时讲暴风雨惊魂记,再花半小时解答他的问题,即使是条件交换,即使同睡一张床上,她也不敢主动张手,只是蜷曲身子缩在床的另一边,在黑暗中面对他。 只要有他的味道相伴,她就能睡上一顿好觉。 印象中就在她迷迷糊糊陷入梦乡之际,他似乎伸手搂近了她,但她清晨醒来已经不见他人影,床位冰冷空荡,明显已经离开一段时间。 「大少爷去公司了,他说除非你把午饭全吃光,不然他晚上不回来。」 「啊?」梁影傻眼看着眼前的三菜一汤,还有满满的一碗白米饭,这份量她跟秀叔加起来都吃不完。 秀叔端着饭坐了下来,被她的呆脸逗笑。「开玩笑的,你啊太瘦了,要多吃点。」他挑了块牛肉到她碗里。 小女生的一番心思他早就看出来,虽然因为生长环境导致她个性有点封闭孤僻,但这种性格遇到亲近的人立刻破功,他不知道大少爷心中所想,但大少爷的确是唯一牵制梁影的因素。 「我吃的是正常的量,莫熙可以作证,莫辰晚上过来吗?」她吃了两口饭开口问,刚刚秀叔没回答到这个问题。 秀叔微哂:「大少爷只要有答应你,他就会做到。」 选举将近,饭厅电视播放政论节目当背景声音,两人没放多大心思。「秀叔,莫辰……很喜欢沉月吗?」 「月月跟莫辰莫熙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个开朗爱笑的女孩,没有人不喜欢她。」他们搬回莫家后,双胞胎周末就跑回去找沉月,最后沉月上台北读中学三人更是三不五时见面,尤其是莫辰。 秀叔眼中闪着怀念光芒,微笑回忆。 「那她走了,莫辰很伤心吧……」 秀叔放下手中的碗,不住叹气:「月月从生病到离开的时间很快,大少爷甚至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进医院半年,情况原本都在控制中,儘管他们知道癌末病期一丝不能松懈,儘管他们做了最严密的监控,但意外说来就来,前一天还可以跟医生一问一答对话,隔天情况急转直下直接送进加护病房,第三天陷入昏迷的沉月再也没醒过来,那时候莫辰人还在回程的飞机上。 「我记得,大少爷在病房跟月月求婚了。」大少爷含泪为沉月套上戒指,额抵着额道出结婚誓词那幕,逼哭了病房所有人,包含他跟莫熙。 儘管最后月月笑着拒绝,说她收下戒指,但他不能娶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女人当妻子。 莫辰向她求婚……梁影突然意识到,沉月在这个男人心中不是仅仅一席之地,而是全部的生命。 「大少爷曾经说过,月月走了,他某方面也算是死了。」秀叔啜泣,梁影也默默拭泪。 至死不渝的爱就是这样吧!原来她以为男人难以撼动的真心,不是冻如寒石,而是早给了出去,其他人要分得一丁点,都是妄想。 二十三 莫辰晚上九点才回到主屋,单肩揹着背包上楼,在梁影房间门口停了下来,门缝没透出一丝光亮,思及房间内的人可能已经睡下,放弃敲门想法回到自己房间。 洗去一身疲惫后换上轻便衣裤,他头上还罩着毛巾就在书桌前坐下,机械式地打开笔电。眼睛盯着萤幕上的报表数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思却无法集中读不进任何一个字,太安静了。 刚才无意间发现衣柜里衣物增多了,虽说秀叔本来就会在主屋随时备着他的衣物跟个人用品,但其中也有不少是他从公寓带过来,最近因为星星跟梁影,他在主屋过夜的次数达到前所未有的高。 这不是件好事,绝对不是。 揉揉眉心,真的太安静了!这样下去他会窒息。他必须做些事情製造声响,放音乐行不通,反而更让他胡思乱想,看来只有做菜了,照顾沉星时无意间发现的方法,至少可以强迫他心无旁鶩,毕竟刀起刀落一不专心就会见血。 脑袋思考深夜食堂菜单,莫辰开门发现楼下灯光大亮,以为是秀叔,下楼却意外看见梁影背影在厨房忙东忙西。 后腰抵着中岛台,他双手环胸富饶兴味看了好一阵子。「你在做什么?」他以为她睡了。 「你回来了!吃饭了吗?」梁影回头灿烂扬笑,然后继续处理木头砧板上的两大颗青椒,其实他在房门口徘徊时她就知道了。 她的脚缠着固定纱布套着护具,比起昨天小心走路已经没什么大碍。「你怎么在煮饭?」双眼扫过厨檯上的其他食材,这时间不应该还没吃饭。 「今天我跟秀叔间聊,顺便问了他几道菜的做法,想说间间没事就来试做,反正也睡不着。」 「要做青椒肉丝炒饭?」一大块瘦肉泡在酱油里,他出手解救捞了起来。 「答对了,等等尝一下我的厨艺。」梁影认真将青椒切丝,不熟练的手法显得笨拙,眼角瞄去,看见他找来另一件围裙系上。 「看来大厨看不下去要出手相救了。」她吐吐舌头,看着砧板上有大有小尺寸不同的青椒。 「我不是大厨,但也不会搞破坏就是了。」取来另一把刀处理肉,两人在偌大厨房里却肩併着肩相挨,都是为了看手机萤幕上的食谱。 「蛋呢?」开火倒油,他单手晃着热锅。 她忘了!跑到冰箱前拿了两颗蛋,急急忙忙打在碗里搅散给他。 处理好蛋起锅放在一旁,他一手拿着锅铲炒肉丝,伸出另一手。「白饭?」 她又忘了!怎么在他面前她就一直失常?梁影又急忙跑到冰箱端出剩饭,掀开保鲜膜交给他。 他笑看她脸红气喘。「别着急,慢慢来,你脚还有伤。」 本来是她要煮饭,变成莫辰一手包办,不一会两盘热腾腾炒饭端上桌,梁影兴致勃勃拿了汤匙准备开动,却见他瞪着炒饭皱眉。 「怎么看起来怪怪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会吗?看起来很好吃!」这是他做的炒饭,她第一次吃他亲手做的饭,一定很好吃!梁影立刻挖了一口,越吃……还真的越怪…… 「味道怎样?」他问,就说不对了她还吃那么一大口。 「好像没什么味道……」汤匙拨弄着眼前白饭……白饭!饭怎么会是白的! 「忘记放酱油了!」两人异口同声,对上眼后抱肚子笑得乐不可支。「来吧,我重新炒。」最精华的酱油没放哪里算得上是炒饭。 「我来,你在旁边看就好。」他听话乖乖站在一旁,看她笨拙挥动锅铲,虽然他自己也不熟做饭,但她力道不够,连单手拿起锅子都不行,看起来比他更外行。 等到两人吃完这顿消夜已经过了午夜,平时作息正常的好学生已经趴在桌上,双眼涣散,莫辰赶她上楼:「去睡觉,碗盘我再洗。」 他其实是个体贴的好男人,当他老婆应该很幸福吧,她嫉妒沉月,嫉妒她占据他的全心。「不要洗了,我们上楼睡觉。」 这是在邀请他同床共枕?莫辰发现,自从她住校后两人再相遇,这小妮子每次都在改变,变得亲近主动,对他不再有恐惧之意,不过换个角度想,她变得越来越像正常人,可以自在地跟其他人说话甚至交心。 他该回应她的邀请,还是残忍地泼她冷水? 清脆的讯息声响起,梁影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ohyoung:你也太久没来找我,跑哪里去了?再附上一个工作好累的倒地贴图。 ohyoung:百货公司这周有日本美食展活动,要不要来看? ohyoung:竟然立刻已读,你还没睡吗? 欧阳的讯息像连珠炮一道道跳出萤幕,梁影赶不上他的打字速度乾脆用语音输入。 「我感冒了,在家休息三天,星期四才会回去上课。」想睡的慵懒嗓音听起来就像发烧重感冒的鼻音,撩人心弦。 欧阳传了个夸张的全萤幕贴图,她直接喷笑。 ohyoung:那你好好休息,不吵你了,痊癒再来找我吃火锅。 「好,我这次要吃顶级海鲜锅,好好补一下。」她笑得眼睛都瞇了。 莫辰开口:「跟谁去吃海鲜锅?」欧阳羽吗,她在百货公司地下街遇到的朋友?她忘了她吃海鲜会过敏吗? 欧阳羽,十七岁,目前就读高职夜间部,国中就在超商打工,也在那时跟梁影认识。家中成员有父母跟祖母,无兄弟姊妹,父亲开计程车为生,母亲是工厂万年派遣女工,从资料上几张从社群媒体擷取的照片看来,在夜市聚餐的一家人感情融洽,家境普通但和谐快乐。 「跟朋友。」 「谁?」 「你不认识。」不跟他说?莫辰挑眉,就算已经掌握欧阳羽资料,但心中颇不是滋味。「上去睡觉,立刻。」 梁影瞬间被冷淡语气冻醒,他怎么了?「你呢?」 「不用你管。」幼稚反击让她有种他是莫熙不是莫辰的错觉。 「那……你要记得睡觉。」她拾步上楼,万般不捨的背影在楼梯口徘回。「如果你睡不着可以──」 「就说了不用你管!」回应他的是噗吱一笑,他的脸更黑了。「笑什么?」 「你这样好可爱,就像莫熙一样。」 那隻白痴花栗鼠?她竟然说他像那隻很ㄎ1ㄤ的笨鼠?莫辰粗声重力地将碗盘放进水槽,瞪向楼梯口,只捕捉到落荒而逃的背影。 二十四 梁影回学校上课,第一节课下课莫熙就关怀问候。「影影回来了,身体好点了没?」 「都好了。」他一屁股坐到桌子上,压到她的课本。「起来,我要划课本重点。」 莫熙挪挪屁股让她抽出书本,继续霸占整个桌面,她只能将课本搁在腿上阅读。「怎么不说话?」干嘛一脸冷冰冰? 「我要读书。」她得尽快将落后三天的进度补齐。 「再怎么说也是我救了你,一声感谢都没有?」 说到这个她就有气,梁影盖上课本拍他的大腿,忍不住骂:「我有道谢不过你没听到,谁叫你让莫辰回来不跟我说!」虽然这几天跟莫辰相处不错,但她还是气愤,气他没朋友道义。 「我根本没叫他回来,只是通知他。」他也意外莫辰会拋下沉星果断回来。 「通知他做什么?」自己心中清楚被莫辰吃得死死的,但连其他人都知道就觉得丢脸。 问你身上的旧伤哪里来的。但莫熙知道现在不是谈论这话题的时机,或许永远都没有适当的时机,他直觉这关乎梁影的阴暗面,于是转个话题:「让他帮你报仇,有没有看新闻?」她摇头。 「贾振培立委选不成了,据新闻报导说有匿名企业捐了一大笔政治献金到他所属的党部,还说到选举前的造势活动都一併赞助,唯一条件是撤掉贾振培的立委参选资格。」新闻果然什么八卦都挖得出来,说不定莫盛集团的名字下周也会大肆曝光在新闻版面上。 国会里哪个政党占多数跟他们没多大关係,政治立场是煽动人心的好议题,但这个世界是钱在做人,黄金银子拿出来谁都要跟你低头。 「莫辰做的?」 「只是给他顏色瞧瞧,敢动莫家的人就要付出代价。」也算为他跳楼的小三讨点公道,不然真给这种人渣选上还得了。 「可是……他不是背景很厉害吗?」贾振培出事前是最受瞩目的政二代,也是媒体追逐的宠儿,再怎么对政治冷感也听过他的大名。 「比得过几亿元厉害吗?」 「几……几亿?」她有听错吗? 「你以为企业的政治献金捐款是几千块这种小钱,后面掛了好几个零。」抬头发愣的呆蘑菇继续停格石化。 「所以你是莫家的一份子,别再对我们有疏离感,知道吗?」百般的自我委屈,他看了心疼。 一句话让梁影感动铭心,上次莫熙的话她其实记住了,也尝试改变自己,说服自己打开心门踏入人群,她是一个死脑筋的人但也是个有目标就埋头去努力的人,这几天跟莫辰的相处是好的开始,她要试着扩及到其他人。 「今晚哥带你去吃好料,挑一间餐厅──算了,你也不知道有什么餐厅,想吃什么料理说,哥买单!」要吃热门的米其林三星他也乔得到位子。 梁影立刻接话:「百货公司的顶级海鲜锅!」 莫熙闻言皱眉,百货公司的锅是能有多顶级?不过随即应允。这就是梁影可爱的地方,想想他们只是高中生,吃什么装派头的米其林星星! 两人出现在百货公司地下美食街,莫熙一边裤管因为松紧带失去弹性而垂落,他毫不在意,反倒挺喜欢这个嘻哈风。 学校的运动裤管无束口设计,穿起来既不时尚又松垮垮地没精神,很多学生会自行在裤管穿松紧带,天气热就往上推高卡在膝窝或是小腿肚这样穿,莫熙看到笑了好一阵子,说这是他上一代的人才这样穿,简直俗爆。 不过一个人做是奇葩,一群人一起做就是流行了,笑久他也不敌经过一个世代又轮回回来的校园潮流。 「顶级海鲜锅在哪里?」他高粱影足足一颗头,跟在她后面张望。 正值晚餐忙碌期间,梁影瞧见欧阳羽在餐檯忙碌的身影没上前打扰,先登记现场候位,一个小时后如愿坐到餐檯位置。 欧阳见到她一如往常丢出阳光灿笑。「终于来了,感冒好了没?」 「好多了,今天我要吃顶级海鲜锅。」 「其实菜单上没顶级海鲜锅,不过一样老朋友客製化服务,只有你才有的!」哈拉完转向一旁男子。「这位先生呢?」 莫熙一张脸臭得跟大便一样,他看都不看菜单,眼角一眼也不屑瞄。「跟她一样。」 「海鲜锅,附餐要什么?」 莫熙阴森抬头:「我说了跟她一样,顶级的。」什么老朋友客製化服务,浪费他一个小时排队,要是不够顶级他就客诉他到死! 二十五 梁影横起手肘顶他。「不要为难人家。」耍什么脾气? 欧阳羽不在意耸肩,眨了下右眼后离去。「没问题,顶级海鲜锅两份,等等帮你们送上!」小事,什么样的奥客没遇过! 梁影微笑挥手目送,这两人是当着他的面调情吗?「他是谁?」 「我的国中同学,现在在这里打工,你叫他欧阳就好。」轻啜送上的热茶,她盯着臭脸问:「你还是想要看球鞋吗?吃完后我陪你去楼上看。」他刚刚就在嚷嚷排队浪费时间,要拖她到运动用品楼层看鞋,她怕现场叫号过了又要再等,这样的话吃到完宿舍都要关了。 「嗯。」他没问那个人的名字,也不会有直呼他名字的一天,这笨蛋说这个干嘛? 「你不高兴吗?喝茶。」冒着热气的茶杯推到他面前,莫熙板起面孔的样子简直就是莫辰本人,刻意的冰冷总会让她如坐针毡,她不喜欢这样。 「特製顶级海鲜锅来了!」火锅里滚着整整一隻螃蟹,除了菜盘肉盘外还有一盘海鲜总匯,几乎占据盘面的两大隻天使红虾引人注目。 「儘管吃,需要什么再跟我说!」欧阳羽就在面前的料理台忙碌,梁影边吃边研究起他。「看什么?」忙着摆盘,欧阳没放过她的注目。 「你的刺青是不是变多了?」他的脖子后好像有一个新的。 「多了两个吧,一个在后颈,一个在胸口。」他酷爱刺青,幸好平时他待人温和评价不错,跟流氓八竿子扯不上关係,家里跟学校也睁隻眼闭隻眼不多说。 「不过买到机车前不能再刺,要好好存钱了,买到车后第一个就载你去兜风!」 埋头吃锅的莫熙突不期然插话:「要载影影去兜风得先经过我的同意。」 欧阳羽看了他一眼,疑惑地转向梁影:「他是你男朋友吗?」两个人的互动看起来不像。 梁影差点呛到,咳了几声:「不是,莫熙是我的同学。」 「不是,我是她的监护人。」把肉盘清空,他夹起两隻红虾丢到锅里滚,转头盯着梁影。「我替莫辰监护你,我必须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你跟陌生人去兜风不用经过我同意吗?」 管他什么监护人监督人,欧阳羽开口为自己反驳:「我不是陌生人,我认识她的时间说不定还比你久。」 莫熙气极,的确对这番话无法反驳。「我没见过的一律是陌生人,反正我不准就是,你要不要认真上班,工作还能跟客人哈拉,过太爽是不是──唔!」嘴巴突被塞了一隻大虾,虾头刺得他差点流血。 「你安静吃你的锅好吗!」欧阳已经丢下抹布,颇有要大干一场的样子,梁影赶紧出面打断,她双掌合十一副道歉姿态,欧阳看在她的面子上只能离开。 「你真的很没礼貌。」欧阳是她唯一真心交往的朋友,他目中无人故意挑衅的举动让她生气。 他什么时候以礼貌在江湖走跳了?莫熙吐出虾子。「我不知道你有还保持连络的国中同学?」推算起来是在她碰到莫辰之前。 「严格来说是国中时在超商打工认识的,我们之前遇到才相认。」 莫熙挑眉:「你在超商打过工?」他从没调查过她的来歷,以前是无心也不想插手莫辰的私事,但他的确越来越感兴趣。「国中吗?在哪里的超商,这么小就在超商打工店长也太夭寿。」边嗑龙虾边问,他对于海鲜异常挑剔,想不到这家火锅店用料还算新鲜,吃下来一锅千元跑不掉。 「我要赚钱付爷爷的医药费,跟店长求了好久他才答应让我打工赚时薪。」锅内汤物热腾翻滚,梁影从眼前的一片白烟中寻找以为迷失的记忆。「爷爷撑不了多久就过世,我天天哭,因为我再也没家人了。」 以前她走不出爷爷死亡的阴影,半夜蒙着棉被偷偷哭,有一次被莫辰发现了她越哭越止不住,一方面觉得丢脸,一方面他的存在提醒她从此是孤单一人,世界上再无任何亲人可以依靠。 他抱着她像哄小孩地说,她有他,不会是自己一个人。 莫熙递来一张面纸,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她哭了,慌乱擦拭之中她听见他的话,彷彿那晚莫辰对她轻哄的,低醇的嗓音。 「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你不会是自己一个人。」 二十六 高温、炙阳、禪鸣,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正式进入大考备战模式,结业式完当天三年级课表已经发给各位准考生。 「有没有搞错,七月三号就要上课!今天不是刚结业式,明天不是才开始放暑假,是我中文太烂看错吗?」沉星盯着手机哇哇叫。 「你该庆幸一号二号是周末多赚了两天假,我们才能出来玩,不然以前七月一号就开始魔鬼训练营了。」每年都是一样的课表,把三年级的课程提前教完,多快教完就有多少时间做大考总复习。莫熙瞄了眼后照镜,熟练打了方向灯切换车道。 梁影开窗望着美不胜收的湛蓝海景,一整路都看得目不转睛。 一山一海,一白一蓝,铁轨与公路同向并行,恰好有辆列车经过,他们一同高速奔驰在东部沿海土地上。 副驾驶座的车窗也没关,莫辰戴着墨镜正在休息,她的目不转睛有一半是朝着后照镜方向,藉机偷看他。 「我要御饭糰。」莫熙一隻手向后伸,结业式一结束他们立刻驱车直奔花东,为了避开傍晚的周末车潮一路狂飆,中途只在超商短暂停留买充飢的零食。 沉星翻了翻袋子,一边拆开饭糰包装一边崩溃:「我已经后悔回台湾了。」 「秀叔听到你这样说会伤心的。」莫辰突然开口,伸出食指抵住墨镜架缓缓下移,炯炯有神的双眼在后照镜中跟她四目相交。 梁影吓得几乎魂飞魄散,难道他根本没睡,她一路上的花痴偷窥都被他看在眼里吗? 「好看吗?」他在跟她说话吗?什么好看,他本人吗?梁影答不出话,耳根子渐渐发烫。他不死心再问:「风景好看吗,梁影?」 原来是风景。「好……好看,很养眼……不不不、不是,是风景很漂亮。」差点咬掉舌头的糗态逗笑莫辰。 「我只是说气话。」就让她碎念两天,两天后她还是会乖乖地揹书包上学去,沉星顺便开了包洋芋片。「你睡醒了吗,要不要吃东西?」 「我要继续补眠。」莫辰懒懒丢下一句又移回墨镜,目光自始自终没离开过后照镜里,迎风灿笑、沐浴在阳光下的那女孩。 他们在海边舖沙滩垫,莫辰找来一支枯木插旗,上头绑了条海滩巾,颇像在外国沙滩度假,一个黑影像阵风从身边刮过,沉星火辣比基尼的背影越来越远,转眼间已经泡在海底。 「怎么不下去玩水,你有带泳衣吗?」 梁影坐在沙滩垫上仰头,莫辰一手撑着木头一手插腰远眺,居高临下的姿势为她挡去艳阳。「我不会游泳。」 他摘掉墨镜再问:「那有带泳衣吗?」点头,她上周跟沉星一起在网路上买了。 「去换上,我教你游泳。」梁影眼睛一亮,立刻抓了泳衣到岸上公设的淋浴间更换。这里是国外游客慕名的观光景点,除了宽敞乾净的淋浴间外,外面还有露天的清洗区,一整排莲蓬头就设在柏油马路旁也是蔚为奇观。 她穿好泳衣边走边乔,确定该遮的地方都遮妥了,在露天莲蓬头另一面听到两兄弟的谈话。 「这么久了疤还在?」这是谁的声音? 「菸头烫的,应该消不了。」她没特别记忆,但隐约看过莫辰身上有些疤痕,是他吗? 一道水柱哗啦啦洒水,好一会才有说话声:「你还记得以前吗?」 「记得,我们周末常到海边,我会在海里游上两个小时,累了就让海冲回来岸上,休息完了再继续下海游,你就拿着你的水桶工具,沿着海岸线边走边挖你的宝贝动物。我那时就在想,会不会有我游得累了随海漂流回不来,而你越走越远也没再回来的那一天。」毕竟,他们都想逃避。 「幸好,我们每次都回来。」幸好他们没放弃彼此。 「这次没带工具,不挖宝了?」 「那是小时候的乐趣,我早就不喜欢了,今天我要衝浪去。」两人踏水而去,梁影跟在身后,看到莫熙拿着衝浪板,莫辰还是一样全身上下就一条海滩裤。 莫熙已经跟沉星追浪去,她还在学怎么换气摆脚。双手伸直搭在莫辰手掌上,她沉在水面学自由式踏水前进。 「放松,脖子往右转鼻子露出水面换气。」有天分,莫辰逐渐松开她的右手。「手划圈,像我刚刚那样。」 脑中回想刚才他示范的画面,他很会游泳,轻轻一划没有出力就前进了,最后游蝶式很快回来岸边,就像水中蛟龙。 「唉哟!」加上划手整个身体就偏掉下沉,梁影双手在水中乱抓,抱到一堵肉墙才浮出水面。「咳咳咳!」呛得难受,她咳得脸蛋胀红。 「慢慢来,第一次都会失败。」 「可是呛到咳咳……很难受,咳咳咳!」一手勾着他后颈,意识到自己上半身紧紧蹭着他,她想放手他却主动环抱她腰际。「看清楚我们现在在哪,你一放可就沉到海底去了。」 梁影环顾四週,发现他们已经在海中央,离岸上已经好远一段距离。「我刚刚游这么远!」她以为他们还在踩得到底的区域,他刚刚一直浮在水上带领着她吗? 抱紧汪洋中唯一一根浮木,她像隻无尾熊紧紧攀附。 二十七 「这泳衣你自己挑的?」他出其不意问。 「嗯。」沉星给她的网址模特儿个个都是金发辣妹的外国美女,泳衣也多是三点式比基尼,她好不容易找到连身的形式。「怎么了吗?」她皮肤白身上的疤痕明显,没勇气大方展示在眾人面前,他嫌老气吗? 「很适合你。」应该说,她总算走出阴暗曝晒在阳光下,就算心灵还没痊癒,但至少她愿意接触大自然接触人群,想想她在他公寓那段日子天天关在房间读书,最远只到后面巷口买吃的,进了学校更像隻生活被囚禁的雏鸟。 雏鸟无法一下子就学会高飞翱翔,但总是要有第一步,这样最终才能拥有自己的天空。 「沉星的比较好看。」他分明是称讚她却忍不住回嘴,身材好会运动又会读书,还是国外回来的高材生,大家都喜欢她。 她的倔强躁动,大部分来自不安全感与自卑。「你要是敢穿比基尼,也会比她好看。」他不是时时会正面给鼓励的人,鼓励也是要有慧根才听得懂,他认为她没那个天赋。 言下之意,他不介意她的疤痕。 「我不要。」瞧!她就听不出他的意思。身上多扛一个人的重量,他再怎么厉害也开始往下沉。「我们回去。」 「怎么……怎么回去?」她光看深不见底的海就怕得直发抖。 莫辰松开她突然往前游,在她失去倚靠往下坠又吃了一口水后抓住她一隻手腕,带她浮出水面,大喊:「放松!我带你游,记得踩水!」他游得很快,她无暇思考任他带领,渐渐地抓到他的节奏,一同在海中逐浪。 心中突被满满的幸福感填塞,她很开心,不自觉笑开。 「咳咳咳!」一大口水涌进口鼻,她这次呛得更严重,莫辰乾脆单手绕过她腋下硬是游上岸,她跪在地上继续咳。 莫熙见她这副惨样哈哈大笑。「幸好有莫辰,不然你一定溺死。」 真的不能太得意忘形。偏头看他,莫辰已经拿起衝浪板,兄弟俩往海里走去,沉星拿着两罐冰可乐过来,她们直接就地而坐。 正夏的日落来得晚,小小的夕阳掛在海平面的另一边,淡淡馀暉只晕染一部分,天空还是清亮着。海边戏水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在岸边搭起帐篷准备在这边过夜,他们已经跟外国观光客切磋起衝浪技术,也有不少男生来搭訕沉星,都被她摇头拒绝。 「你为什么要拒绝那些男生?」第三个男生失望离去,梁影忍不住问,她的个性大方洋派,怎么会连看都没看就拒绝人家? 「因为──」灿亮双眼遥望海中央,沉星欲言又止。 有点冷,她记得浴巾放在沙滩垫上,梁影转头准备去拿,发现两个男子正光明正大地翻他们的行李背包。 「我有喜欢的人了,影影。」 「你们做什么!」小偷!她大喊起身衝去,沉星见状跟上,小偷被一吓乾脆两个包整个拎走,一溜烟跑得不见人。 莫辰莫熙回来就看见她们孤零零呆坐,连绑着海滩巾的旗桿都倒了,问清来龙去脉只说人没受伤就好,反正值钱东西都放在车上。 「可是我跟影影的衣服都被偷了。」她们放学就直接出发,为了方便把这几天要穿的衣服都装在同一个包包里,她们现在唯一的衣服就是身上衣不蔽体的泳装。 「我刚刚看到路边有卖衣服的商店,阿熙你陪她们去,我去拿钱。」还好他今天开的车是指纹开锁,不然连车钥匙都被偷他们就只能等道路救援了。 莫辰套上白色tshirt脚踩夹脚拖来到商店,商店走南洋海滩风情,多是草帽泳衣罩衫,沉星已经仔比基尼外穿上牛仔热裤跟白色罩衫,逛起店外摆的耳环首饰。 「莫熙你有没有耳洞?」 「没有。」 她拿着一个庞克耳钉在他耳边比划。「我觉得你适合戴耳环,你嫌娘所以不戴吗?」 「我怕痛。」耸肩,这方面他倒是诚实。 梁影挑了件鹅黄色纱裙跟无袖薄背心,随手拿起一个大肠圈扎起短马尾,老闆在柜檯越看越满意:「妹妹你穿这样很可爱,我帮你拍张照放脸书好吗?」 「我?」还是他在叫沉星?左顾右盼,店里只有她一个人。 「对啊,让我拍张照这个发圈就送你。」 拍张照就送发圈,好像也不吃亏。梁影当真考虑起来,老闆持续鼓吹,他们做小本生意的根本没钱请模特儿拍照,以往都是请客人穿了喜欢帮他们放上网路多多宣传。 「好──」莫辰突然出现打断她:「抱歉,我们赶时间,下次再拍。」他放下两千元,牵她的手就离开。 「老闆说拍照就免费送发圈,不拍一下吗?」被他拉着出店门,梁影还想说服他。 「不需要。」注意她还在他手中没脱逃就好,莫辰头也不回。 「很划算不是吗?」 一个发圈就出卖自己哪里划算?他肯定她没做生意的天份。「我肚子饿了。」 驱车来到闹区,周末市集摆了两条长长摊贩,有手工艺也有针织或发饰品,两个女生目光早被吸引去。 「她们今晚在high什么?」 「放假开心,开了四小时的车跑来花莲玩你不high?」莫辰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捏着鸡蛋糕纸袋,两个女生买的,不过吃了两颗闻到烤肉香味就喜新厌旧,鸡蛋糕塞给他就跑去洗八啦赌香肠。 「你们当然开心,整整四小时的车都我开的,快累死我。」双手枕在脑后,现在给他一张床他就可以睡到世界灭亡。 每个摊贩都拉了黄色灯泡当照明,也有不少五顏六色的灯光点缀,前方有街头艺人自弹自唱,人潮喧闹沸腾,他的双眼却只映入飘扬的淡黄色裙摆。 她跑跑跳跳,每个轻快脚步都像要蹬离地面飞起来,雏鸟开始在学飞了吗?一旦她学飞了会不会飞得又高又远? 梁影转身挥手招唤,脚下转出一圈美丽圆弧线。「莫辰,你过来!」 裙襬摇摇的小鸟,在他心中烙了印。 二十八 市集尽头是食物区,一行人进了热炒店点了满桌菜,还开了啤酒喝。 天气热,冰冰凉凉的啤酒喝了畅快清凉,梁影一杯接着一杯喝下肚,不时配上几口客家小炒跟龙珠花生,莫辰跟莫熙喝的是外国精酿啤酒,桌上摆了好几支花花绿绿的玻璃瓶,她偷偷将600毫升的空酒瓶放到脚下,转头向远处的酒促小姐挤眉弄眼。 酒促妹什么场合没见过,一看就知道哥哥们不允许小妹妹喝酒,这一看就知道是未成年的学生,但管她的,业绩比较重要。 她拎了两罐酒从后面绕过去,蹲在地上跟她比手画脚。「我先帮你开瓶。」这样她方便喝,她也保证业绩入袋。 咸酥虾、醉虾、盐烤白虾,任何虾料理都被他们点了一轮,沉星嘴巴吸着一隻虾头,双手剥起另一隻虾。「台湾的虾真好吃,根本是最佳下酒菜!」 看沉星吃两隻虾就喝光一杯酒,好像真的很好吃的样子,她舔了舔嘴角兴致勃勃,忍不住拿起串在竹籤上的盐烤白虾。 嗯,闻起来真香!正要动手开剥就被半路拦截。「对虾过敏还敢吃。」莫熙接手烤虾张口就咬断虾头,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梁影对虾过敏?」沉星问。 「上次跟她去吃火锅,她还不怕死点了海鲜锅,整张脸肿得跟猪头一样。」那天吃完火锅他们去楼上逛球鞋,起初她还隐瞒不想讲,一路上东抓西抓,他最后注意到要送她去医院她还不肯。 梁影被他的夸大其辞逗笑:「没那么夸张,那天只是眼睛有点肿而已,回宿舍后不就消了吗?」她不能吃可是每次看到海鲜锅就想点,有虾有肉讲究一点还有螃蟹扇贝,看起来就比一般主菜丰盛好吃。 这要怎么讲,犯贱吗?所以她是犯贱的猪头?脑中想像画面,梁影顶着两坨酒薰的天然腮红大笑。 莫辰挑着桌上的一夜干。「别忘了你送急诊的那次。」有送医的黑纪录还敢笑这么开心,笑给谁看? 哦,她记得那件事!「我呀还跟莫辰住在一起的时候,有天晚上我们去吃义大利麵,它的虾跟蛤蜊特别好吃,我还单点了海鲜沙拉来吃,结果立刻就嚐到苦头了。」她一回到家就衝厕所吐,呼吸困难胃发疼,最后连蕁麻疹也发了,她也直接被打包送急诊。 医生一看症状就从过敏原问起,他一问三不知,最后是她躺在病床上吊点滴可怜兮兮地说对虾过敏。 莫辰接话:「全身性严重过敏,害我被医生训了一顿。」 「我还记得医生骂你怎么当人家男朋友的,连女朋友吃什么会过敏都不知道,过敏严重起来会死人的,到时候看你去哪再找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年迈的资深医生碎念了至少十分鐘,她一边忍受痛苦一边把医生的话都听进去,原来自己都还记得。 梁影手撑着下巴转头看莫熙,整张脸泛着诱人樱红。「那时候啊,我才是真的肿得跟猪头一样呢!」 男朋友女朋友?沉星划的重点已经不是过敏,她知道他们曾经住在一起,但是是那种关係吗? 「会不会是海鲜不新鲜?」而莫熙永远划错重点。 「一客两千元的义大利麵,海鲜会不新鲜?」莫辰事后回想,那时他才刚收留她不久,她对他还有戒心加上新环境尚未适应,导致失灵的免疫系统反弹更大。 热炒店每桌位置都排得极近,身后那桌客人大声唱着生日快乐歌,沉星跟梁影转头跟着欢唱。 「哦哦哦,有两个年轻妹妹一起庆生哦!来一起敬酒!」那桌客人多是男生,坐在矮凳上硬是比女生高出超过一颗头的高度,紧邻梁影身后的猪哥表面上举酒向她们示意,眼神不时往下在她领口飘移。 梁影这笨蛋,被吃豆腐了还不知道!莫熙正要起身一旁的人却先有了动静。 「梁影。」莫辰站起靠近,黑影整个垄罩住她。 「嗯?」抬头,她连眼睛都在笑。要命,从这角度看简直一览无遗,她什么时候把泳衣换掉变成比基尼胸罩?在那家店一起买的吗? 猪哥见他整个挡在中间没养眼画面可看,悻悻然回头伸长手去拿他的蛋糕,屁股微微抬离了矮凳── 「莫辰什么事?」他怎么不说话还一直瞄后面,梁影偏头从他身侧看过去,什么都没看到就听到一声惨叫,那男生不知道怎么坐的,好好的椅子也会跑掉,摔到地上蛋糕还洒了一身。 「噗,哈哈哈!」她毫不客气大笑,他仔细看了看她脚下,一二三四五六,很好,半打台啤了,难怪今天特别放得开。 莫辰抽出被猪哥肥肉压住的右脚,拉起她往外走。「带你去醒酒。」 热炒店外是吸菸户外区,佔地空间大,店家还特别闢出一个小天地,架了个竹籐鞦韆,梁影坐在上面轻轻盪着,欣赏天上星光。 「星星好漂亮哦!」瞇起一隻眼,她双手上下交叠圈住眼睛,好像这样就能看到更多星星,一双脚轻晃。 「以前在山上没看过?」主屋视野不错,算是全台北看得到最多星星的地方。 梁影丧气放下双手,头一偏靠在鞦韆藤上。「没有,山上常下雨,我家又冷又小,棉被常盖不够暖,没心情看星星。」 莫辰知道她说的是哪个家,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起自己的事。「有时候活得再累也别忘了抬头,就算天空一片黑,只要努力找总会找到属于你的那颗星。」 曾经,他也是凭着这样的信念走过来。 「有了星星,是不是就会有太阳、云朵跟彩虹,最后我就有自己的一片天空了!」食指在空中乱比划,她好像看见了一幅幼稚的蜡笔童画。 今天又是天空又是小鸟,莫辰发现他不喜欢这个话题,脸色一板正要开口,她滔滔不绝继续说:「莫辰你知道吗,你是我的那颗星,你指引了我方向给我阳光跟水分,如果未来我的世界没有出现美丽的彩虹,你会不会拋下我?」 他是星星,沉星也是星星,星辰星辰听起来多好听!他们天生本来就是一对,谁会看得见地上的影子? 莫辰双手插在口袋,他没那么伟大,无法承诺她的未来。 冰冷的沉默几乎让梁影窒息,气得跳下鞦韆朝他走去,一边咒骂:「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又不是故意要赖在──」 「莫辰,你们在做什么?」沉星唐突出现打断她,同时梁影整个人往前倾,倒在莫辰及时伸出的怀抱中。 这什么破烂酒量,上一秒还在走路下一秒就醉到昏过去! 二十九 深夜一点,主屋二楼某处房间还亮着灯光,一手持着拐杖的老人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前检视集团年度报表,七十高龄让他慢性病缠身,高血压糖尿病之外还要定时上医院洗肾,每每只要一伤风感冒就得住院几天,医生要他照顾身体作息正常,别再为公司操心。 叮嚀几次,脾气暴躁的老人就把医生轰出去几次,完全不听劝。 「营收有达到目标,利润也守住了,还行。」在不景气的大环境下,已经是台湾企业的典范,莫辉盛刻薄的嘴就是说不出讚美的话。 莫辰西装笔挺站在一边,他刚从公司回来立刻向董事长报告公司事务,每周一次的频率已是常态。 就算老人从公司退休半年,但手中掌握的权势丝毫不减,公司的老臣知道接棒的总经理只是一枚棋子,不少事还是绕过程序私下向老人匯报,把喜欢被捧在手心、听好听话的老人哄开心了,换取预料中的回覆,然后盖着董事长私章的签呈隔天就会出现在他桌上,强逼执行。 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笑话,莫辰自己也知道,包含自己的亲祖父。如果不是健康状况不允许,老人死都不愿交出苦心经营的公司,他失去妻子失去女儿,莫盛集团是他仅剩的东西,唯一属于他的所有物,他不能让他一生的心血随他老去而衰落,不得已只好交给莫辰。 「我听说你要把明年一半预算放在银行。」今天早上刚开的会,晚上就传到他耳里了,莫辰不意外。 「莫盛银行表现很好但触角不够多,其他事业体未来表现再亮眼总比不过银行,说不定还要靠银行金援,要维持集团运作顺利,成立金控是迟早的事。」 「投钱成立金控是大事,现在景气不好先缓缓。」老人不想冒险,一方面保守另一方面是不信任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能成什么大事。 「明年只是开始筹备,到成立至少要五年时间。」他不让步。 拐杖重重敲了地毯,发出沉闷的重击声。「我叫你不准做!」他竟敢违背他的意思? 莫辰脸色一沉:「给我理由。」跟老人讲话他一向摆着生疏脸孔,语气也是不冷不热,就像机器人一样毫无情绪,毕竟一切顺着他意思做就对,他也不奢望从没存在过的祖孙情。 「钱呢?今年报表数字还过得去是因为目标订得低,摊开来看比过去三年下滑多少你有仔细看吗?利润已经比过去几年低了你还想成立金控?」钱从哪里来?不经大脑思考做事就是这么莽撞。 「成立新公司也是检视集团其他公司的好时机,赔钱货就该赶紧脱手。」转投资的副业算算有十种,每年就花掉集团近两成的预算,回收根本不成正比,老人是不懂还是睁隻眼闭隻眼?医院、餐饮、建筑跟房地產等集团都有涉猎,为的其实是老人的虚荣心,他无妻无子生活的乐趣就是交友摆阔,没亲情的温暖就从外头找,只要别人多阿諛奉承几句就能哄得他心花怒放,迷迷糊糊签了什么都不知道。 「我看过其他事业体的报表,有一半都要关掉。」 关掉?那他莫辉盛不就成了业界的笑话。「我绝对不允许,听到了没!」老人气得脸红脖子粗。 「明白,筹备的钱我会开股东会讨论。」他平静以对,丝毫不起波澜。 「股东会?你连我都说服不了,更不可能说服那些人。」 「爷爷知道现在公司持股最大的股东是谁?」莫辰脱去外套,丢在书桌前椅子的椅背上。 「当然是我。」51%的股票在他名下,他上周才私下跟律师确认过,对这小子不得不防。 他迈近一步伸手把老人手中的文件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这个呢?」修长手指点了点其中一行内容。 老人僵住不敢置信,他好心地将绕口的法律条文译成简单一句话:「莫盛集团40%股票在我名下。」 这……这什么时候的事? 「我在英国时候收购的,至于那些股东脱手的背后原因你可能要自己去问他们。」但追究已无意义,不管老人接不接受,事实就是摆在眼前。「51%不是在你名下是在莫盛名下,公司现在我在管理,你觉得我还要经过小股东的同意?」开股东会告知还算抬举他们了。 三十 莫辉盛早料想他惦记着往日仇恨,所以即使交出公司大权对他也是处处提防,怕的就是他会动手脚藉机报復,现在果真被他料到。「你竟然……这样对我……」莫辉盛手摀心脏处,面孔开始扭曲。 「这对公司是好事,我不认为哪里做错。」老人抖着手打开抽屉翻找药罐,好不容易找到却太慌乱掉在地上,滚到了莫辰脚边。 「药……药……」巍颤颤朝他伸出手掌,期盼他能伸出援手。 莫辰冷眼盯着老人无助求救,满布老人斑的双手改压住左胸口用力喘气,瞪大双眼看向他,惊恐眼神中还有一丝期待。 不对,他看到不是莫辰,是莫依靄!用最残酷的死亡来指控他这个父亲做得多失败的女儿!她穿着白色洋装赤脚蹲下来,手指比了比玻璃药罐,张着大眼瞅着他。 像在说:来啊,药就在这里,手伸长一点就拿得到了。 莫辰后退一步,转身拿起外套跟桌上文件步向门口,刚一打开门「碰」地声响从后方传来,他停在原地没有反应,走廊那一头很快看见秀叔身影,他匆匆忙忙越过他进到房间,然后是慌张的叫声。 「怎么流这么多血?老爷!老爷!」取来桌上围巾压住额上伤口,秀叔扶起已经没有气息的老人。「少爷快叫救护车,快啊!」 佇立在门口的背影不为所动。 「莫辰!」怒吼唤回一丝理智,他本能地要回过头莫熙却出现了。 「你回房间,这里我来处理。」他随即拨了手机呼叫救护车,临危不乱地报上地址跟伤者状况,见莫辰还站在原处从书桌后方抬起头。 「相信我,莫辰,这里交给我。」 他没看到任何血跡但那幕却烙印在他脑中、梦中,所以他又睡不着了,一个人半夜在饭店外兜圈散步。 五星级饭店即使位于市区中,晚上抬头还是满天星斗。可惜酒鬼醉倒了,不然也能看看漂亮的银河星空。 「莫辰,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转头,沉星拿着一叠毛巾。 「睡不着出来看夜景,你呢?」 「影影刚刚吐了,我多拿些毛巾回去预备。」房间就在一楼柜台附近,乾脆自己出来拿比较快。 想起她今晚的醉态他就想笑。「头一次喝酒就喝这么多,明天有她受的了。」 沉星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而立,隐约听见虫鸣。「好棒的地方,可惜再住一天就要回去当全职考生准备考试。」 「沉伯沉妈答应让你不回美国吗?」他以为她只是回来读两年学校,最后还是要回去。 摇头。「他们没意见,我想这样对他们也比较好。」 「什么意思?」 「爸爸妈妈老是把我当作姊姊,我知道他们也爱我并不是偏心,但可能因为我跟姊姊长得太像他们又太想念姊姊,所以才会叫错名字,才会要我弹钢琴给他们听。」沉月是音乐班,弹得一手好琴,她什么乐器都不会,只喜欢往外跑从事户外运动。 「现在姊姊骨灰移回美国,他们可以趁这个时间好好跟姊姊道别。」人总是要从伤痛中走出来,包括她父母,还有他。 梁影从枕头中醒来,头痛欲裂。她记得沉星说去柜檯拿毛巾,怎么还没回来?她摇摇晃晃下床,从冰箱拿矿泉水喝。 她没印象怎么回到饭店的,莫辰他们住哪间,隔壁吗?踩着饭店准备柔软的毛拖鞋,她开门到走廊中央想确认位置,突然喀地清脆一声拉回她的神智,但也来不及了,房门硬生生在她面前关起来。 她没带房卡在身上! 「莫辰,你觉得我长得跟姊姊像吗?」她温婉扬笑偏头看他,就像以前约会时沉月总是先到,坐在餐厅或咖啡厅等待,等他来到她会抬头微笑,然后做出一个古灵精怪的鬼脸。 沉星想起今晚他揹着梁影一路走回饭店,梁影在他肩上睡得沉,像个安心依赖男朋友的乖巧女孩,她突然有那么一点不高兴,对空中扮了个鬼脸。 莫辰愣在原地,以为沉月就站在面前。 她不高兴是因为她喜欢莫辰,而她不应该拿跟姊姊相似的长相来蛊惑他,她要靠自己告白,让莫辰知道她是沉星不是沉月! 「莫辰,我喜欢你!」沉星一时衝动脱口而出,双手环住男人后颈掂起脚尖吻住他。 梁影站在他们身后的大厅门口,寂静夜里这份告白格外震撼,她的眼眶逐渐湿润,可怎么还是看见莫辰伸手抱住沉星的腰热情回应,是不是她看错了? 她无法求证,因为她到最后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一昧掉泪,然后莫熙出现带走了她。 他说:「影影,我希望你不要怪莫辰。」 什么意思? 「因为,我希望莫辰能重拾爱人的能力。」 三十一 医院经营权很快被转移,方宗仪假公济私为洗钱而投入的资金全血本无归,他气得恶声咒骂,一点都没想到来路不明的金钱莫辰没继续往上查,已经是手下留情。 他知道他不能坐以待毙,莫辰现在看来都只是吓唬口头威胁,但如果他知道他之前做的事呢?他杀了他都不为过!他年轻就进入莫盛集团,他的一生都在这里了,其他人休想拿走他辛辛苦苦甚至出卖灵魂换来的江山! 坐在榻榻米隐密包厢内等人,方宗仪一周前接到神秘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没自我介绍却知道他集团内部洗钱的事,甚至掌握了可以将他定罪的关键资料,连莫辰都不知道的证据。那人说他不会揭露,他的对象并不是他,而是莫辰。 神秘人掌握的证据太多,他不得不答应他的邀约见面。方宗仪想不到除了公司老臣还有谁对莫辰不满,年轻一派都是向他靠拢,莫辰也不经营社交生活,甚至没在媒体面前公开露过面。 包厢门打开,男人西装笔挺现身,在榻榻米上盘腿坐下。 「总……总经理?」他被设计了吗?怎么会是莫辰? 男人咧嘴一笑:「我不是莫辰,方叔叔,我是莫熙。」 莫熙?盯着跟莫辰一模一样的脸孔,他好几年没看到他了,他们还是中学生时方宗仪见过几次,那时候双胞胎就不容易分辨,现在长大成人加上衣着刻意打扮,分明是莫辰本人。 「你是莫熙?」 「是啊!」迫不及待挟了块生鱼片,他沾了酱汁优雅吃下。 「跟我讲电话的人是你?」莫辰莫熙兄弟感情一向亲密,莫辰还把公司三分之一股份归在莫熙名下,纵使莫熙一向不管集团营运也没出过半点心力。 「没错。」再吃一隻虾,他拿丝缎餐巾擦了擦嘴。「我要把公司拿过来。」不用他问,直接开门见山。 「集团在你们两个名下,已经是你的了。」他不懂他还要什么。 「我要的是全部在我名下,莫盛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不是莫辰,是我。」拿起酒瓶横过桌面帮他倒酒,他再回来帮自己斟满,仰头豪迈一口饮。「愿意帮我吗,方叔叔?」 「莫辰想尽办法要除掉我,你们站在同一艘船上的亲兄弟应该一个鼻孔出气,为什么你反而要推莫辰落海?」 「游手好间的公子哥当腻了也想做点正经事,但莫辰把我关在学校不准我碰公司,你也知道当初爷爷有意栽培的是我,只不过莫辰比较聪明先一步行动,就变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豪门深似海,就算没像其他家族一样复杂交错的势力人际,光是金钱权势的迷惑也足以让苦尽甘来的兄弟俩反目成仇。「你要我怎么帮你?」喝下他倒的酒,方宗仪笑开,终于有点放松。 「公司大小事我都要知道,继续密切跟我保持联络,时间到了你就知道。」确定同盟关係是成功的第一步,莫熙再为方宗仪倒酒,预祝两人合作愉快。 *** 暑假虽然照表操课,但不少学生另外安排课外补习或大学衝刺班,因此课表也只排到下午四点,学生校外补完习再回来宿舍,校门管制也不像平时严格。 「梁影晚上要吃什么,跟莫辰约了吃晚餐,今天不想回宿舍吃。」这天莫熙问,暑假时间自由多了,他们跟莫辰每几日就会相约吃饭。沉星笑说这是正式进入三年级大考地狱前,上帝的施捨,先甘后苦,之后他们肯定会过得生不如死。 她摇头:「我有事。」 「影影我下课想去找老师上课说的参考书,一起去?」隔两天沉星问,她委婉拒绝:「我课本都读不来了还是别浪费钱买参考书。」 「周末要跟秀叔一起去宜兰爬山泡茶,我们星期六早上直接在校门口等。」莫熙看着刚收到的手机讯息道,梁影想了想时间跟她原本行程衝突。 「我社团有约,你们去就好。」学校的社团活动一直发展得不错,并没限制准备考试的高三生不准玩社团,她以前都没参与到这块,最近新加入春暉社。 「连周末都有事?」莫熙目光自手机移开,他们社团感情这么好? 「要去参加政府最近推出的城市古蹟巡礼。」 莫熙想想,好像有在布告栏上看到宣传单,她是真的外务变多,之前孤僻成性现在却像隻花蝴蝶四处飞舞,他看她书都没时间读了。「好吧,週六晚上回来时再跟我还是莫辰说一声,去载你。」 「嗯。」结果她一通电话都没打,自己坐车回学校宿舍,窝进自修室复习上课内容,三年级课程不容易,尤其短时间内塞了这么多新学问,她觉得头脑都要爆炸,尤其英文。 除了另外安排补习班,也有不少学生高中毕业就要出国唸书,三年级学生明显分成两派,一派话题都在讨论海外留学,另一派就像沉星准备大考,每天下课都跟同学讨论刚刚各科习题。 没记错的话沉星跟莫辰今天要吃饭,上次听她在讲,莫熙说有篮球赛不去,她也拒绝。 梁影收拾书包起身,被莫熙叫住。「你今天要去哪?」 「我跟朋友有约。」 「什么朋友,欧阳羽?」她三天有两天一放学就往校外跑,之前还故作匆忙不给问。 三十二 梁影大方承认:「嗯,放暑假他时间比较多。」她走得依旧匆忙,莫熙手臂下夹着篮球快步追出来。「你找他做什么,又不是男女朋友有必要三天两头就见面?」 她转身甩了他肩头一掌。「朋友不能常见面吗?我跟你还不是每天见面。」 萧大葛在篮球场朝莫熙招手,看见梁影忽然想起什么,高声喊:「你的笔记本明天还你,谢啦!」她大幅度挥手,手掌放在嘴边学他喊:「没关係,改天请我吃饭就好!」 什么笔记本?还有她什么时候跟萧大葛这么好,还要他请吃饭?莫熙正要追问被萧大葛打断。「莫熙快点,大家都到了剩你一个慢吞吞的!」 「你去打球,我走囉!」她一溜烟不见人影。 欧阳羽意外见到梁影坐在手扶梯旁的沙发,他脱下围裙走过去。「我们约八点没错吧?」现在才五点不到正是要开始忙的时候,她整整早到三小时。「这么早来?」 「学校暑辅课程四点就结束,反正我也没事就过来等你。」 「不早说,我以为你一样要上到六点,下次我排中午班,我们可以四点就去看电影,然后逛街吃饭。」 「你说的哦,排好班跟我说。」她指了指他身后。「有人在找你,快去忙,我等等去其他楼层逛逛。」 欧阳羽揉乱她的发顶,火速闪开她拍过来的手。「不要弄乱啦!」她的头发已经长到快碰到肩膀,最近都绑起小马尾。 百货公司从上到下中间贯穿一道巨大的手扶梯,莫辰站在b1往下看,刚刚男女互动全落入他的眼,穿着清凉的窈窕女伴踩着高跟鞋靠近,缠上他手臂。「辰,在看什么?」 他偏爱女生清秀素净,最好不要上什么妆,一头长发最好也绑成丸子头不要在他面前飘来飘去,幸好平时没少保养自己,仅上淡妆的脸还是可以吸引眾人目光。 「我买了日本的生吐司和其他麵包,等等去店里拿完包包就去饭店吃?」今天她生日,礼物是他前一个月就承诺的名牌限量包款。 「我临时有事要处理,包包你自己去拿。」她搭手扶梯上来,绕了半圈继续向上,没注意到他。 好不容易卢到他下午出来陪她两小时,怎能错过这个好机会。「你慢慢处理,我等等过来找你。」 拿出早上从宿舍餐厅拿的小餐包,她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后赶紧收到口袋,书店不能吃东西,但她好饿,中午忙着写英文笔记没吃多少。 翻着专门在介绍海外留学或游学的杂志,梁影想起同学们在讨论的话题,班上几乎三分之二的人都要到国外留学,大部分是英国或美国,她英文烂,连飞机都没坐过更没想过要出国读书,不禁感叹自己眼界狭隘。 杂志上介绍外国校园的图片花花绿绿,她一个字都没读进去,她想,莫辰跟沉星现在在做什么? 莫熙那晚跟她说了很多,他说他们两个自从被接回莫家后过得很痛苦,爷爷对他们一方面栽培另一方面却又变态地精神虐待,不只口头叫骂,有时候还会动手动脚,对莫辰更是加倍施虐,常常痛打一顿后就把他关在顶楼一整夜。 后来秀叔说,因为莫辰的眼神特别像他们的母亲,爷爷看了心生恐惧才对他特别反感。 「莫辰其实一直想得到爷爷的认可却没有,爷爷发生意外后没多久沉月也走了,我怕他因此封闭了内心再也无法爱人。」梁影懂他的意思,原来莫辰有这层过去她都不知道。 她没资格对他多加妄想,她也希望他好,所以如果能让莫辰疗愈心中伤痛,不管对象是谁她都该乐见其成。 她也强迫自己加快独立脚步,所以参加社团,跟其他同学互相借笔记增加说话机会,还去找了打工。唉!想到打工就头痛,上週应徵了两家都没上,好歹她也在便利商店打过工,都怪暑假打工的学生太多! 梁影回到一楼看到光亮亮的化妆品专柜好奇心顿起,她顶多只在药妆店买护唇膏跟保养品,还没接触过专柜品牌。 齐刷刷三排架上全是唇膏跟唇釉,精心调配的顏色是今夏最热门彩妆之一,梁影拿起一支珊瑚橘色唇釉,转开涂在雪白手背上。 「妹妹要不要试试看,这支很受欢迎都卖到缺货,今天刚进货。」一位柜哥亲切靠近,引诱式地把不会拒绝的她带到试妆台,挖了一匙唇釉在手背上,再用唇笔上在她唇上。 「你如果平常不化妆这支就很适合单上,气色会很好。」柜哥没骗人,人长得漂亮底子好怎么化都美。 「还有这几支也是适合你的顏色。」他迅速卸掉再上另外两支。 「要不要给你男朋友看看?」 「男朋友?」皱眉,她哪来的男朋友? 三十三 柜哥见她这反应也起了疑心,把她转回面对镜子,指了指镜面反射,在斜后方两柜距离远的人影。「你一过来他就一直站在那边看你,你认识吗?」不认识的话他必须通报楼管,不通报留下联络方式也行,他对于帅哥一向宽宏大量。 笔挺西装下的体格标准,端正五官加上那付细框眼镜,这不就是小说里的霸道总裁、斯文败类吗?这大概是近几年他看过最帅的男人了。 吼呦,真想被他败一下! 梁影傻楞楞盯着他走过来,曲起右臂斜靠在试妆台上。「很好看,买了吧!」媲美模特儿身材跟无敌外表,柜姐的目光也被吸引了去。 「你怎么在这里?」 「刚从公司过来买东西。」他摘下眼镜收进胸前口袋,这举动看得柜哥内心尖叫。老天,他一举手一投足都像舞蹈般优美,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天籟。 「嗨帅哥,我们除了女性用的保养彩妆之外也推出了男士专用的保养品,特别着重在防晒以及晒后处理,我看你有在运动,应该颇需要。」纵使西装包紧紧,他脖子后一片片晒伤脱皮痕跡逃不过他的法眼。 「唇釉也有优惠,任选三个顏色就送一组旅行组保养品哦!」所以他刚刚才试三款顏色。 莫辰点头。「就这三支。」 开什么玩笑,一支就要两千的奢侈品,买到三支做什么?何况她也没钱。「不用,就买一支就好,我要橘色这支。」立刻从钱包拿出纸钞,顿时变得空荡荡只剩零钱。 才不要给他付。 「全买了吧,都很适合你。」他扬了扬下巴,懂得看眼色的柜哥手脚俐落包装好其他两支。 梁影气得跳脚:「我没钱!」 「我有钱。」 她当然知道他有钱,就连她钱包里的钱也是他给的。「话不是这么说!」 他拎了纸袋塞到她手中。「那要怎样说?」 入学时莫辰给她开了个户头,放了一笔钱进去,几万元而已,毕竟她住宿任何事莫熙又看着,根本花不了多少钱,梁影的确语塞无法反驳。 「辰,人家找你找好久!」清凉美女再度现身,右肩上背了大大橘色纸袋。「事情都处理完了吧?」习惯性勾上他手臂,站在一起登对得不得了。 梁影皱眉。「你不是跟沉星有约?」 莫辰抽出手臂前进一步,无骨似的美女踉蹌一下差点跌倒。「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来?」算算从花东回来后就再没见过她,是忙着约会,还是故意躲他? 「我今天有事。」 「明天呢?」无骨美女瞪大眼,她有听错吗?从来都是别人预定他的时间,没有他在预约别人的时间,这个妹妹是谁,魅力这么大? 「什么明天?」梁影有不好的预感。 「本来约今天是因为秀叔要到医院例行健康检查,顺便找你们吃饭,不过临时改明天,有空了吧,嗯?」他面色依旧一派和善温雅,但气氛已经变了。 曾经同居过一年,梁影察觉得到他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好。」她如果拒绝,他可能就会当场扭断她的脖子。 咕嚕嚕!肚子不争气大叫,她拿出口袋里的麵包吃了一口,口齿不清说道:「我先去找我朋友,那……再见了……」鼓起勇气跟他道别,一向都是她赖着他捨不得走,她从来没主动跟他说过再见。 莫辰拉住她的后背包不给走。「要去约会也得先填饱肚子。」麵包看起来又乾又扁,有没有过期? 「我朋友在楼下火锅店打工,我去那里吃就好。」诚实以对,火锅店位置小又容易卡臭味,他还是跟女伴去顶楼吃高级餐厅比较好。 突然思绪又绕了回来,等等,这是他的女伴?沉星呢?他们没在一起吗? 「刚好我也饿了,一起去吃。」莫辰拖着她往手扶梯走,不顾当场被放鸽子一脸窘样的女伴。 梁影回过神来已经坐在火锅店的餐檯座位,跟上次莫熙来吃时的位置一样。她没看到莫辰赏了接待人员两千元小费,只觉得奇怪,明明有一堆人在等待候位,怎么一下就有位置? 把她的头转回来。「看菜单。」 「刚刚那个女生是谁?」 「不重要。」 「不用看了,梁影有客製化的顶级海鲜锅,你要什么?」欧阳羽站在餐檯内,怎么又是这个人,他跟踪梁影过来的吗?阴魂不散耶! 态度这么差,他欠他钱是不是?莫辰抬头:「她对海鲜过敏不能吃,两份和牛套餐,白饭。」 三十四 欧阳张大眼看向她:「你对海鲜过敏上次还吃!」螃蟹红虾蚵仔过敏指数加一加简直爆表,她找死吗?再转头回望:「你上次是故意的吗?知道她不能吃海鲜还让她吃,还敢说是梁影的监护人!」 莫辰已经知道他指的是谁,斜眼看向梁影。「莫熙对外宣称是你的监护人?」真要说监护人他最有资格,他凭哪一点? 欧阳还在面前等着,她带着歉意陪笑:「我们要两份和牛,麻烦你。」然后转头继续追问:「那是你的女朋友吗,沉星怎么办?」 「关沉星什么事?」餐檯特别热,莫辰脱掉西装外套掛在椅背。 「你们不是在交往吗?」 「我有这样说?还是星星这样说?」他再解开袖口往上反折,对她的问题一点兴趣都没。 「我明明就看到──」看到他们接吻的画面,他还回应了不是吗?心脏微疼,她连要说出口都觉得困难。 欧阳送来锅底跟肉盘,适时解救她开不了口的困境。「我本来下班要带你去吃好料,你现在吃了我等一下怎么办?」 她露齿笑口回应:「我可以再吃呀,等一下吃什么?」今天本来就跟他约好,如果有安排行程就该照行程来。 他拿出手机秀给她看网路上食记介绍。「吃韩式炸鸡,一个月前新开幕的,我朋友都说好吃,吃完去看电影。」 台北常有新开幕的店家,而且都是要大排长龙的店,上次莫熙带回来给她的拉麵好像也是这样。「好!」她爽快答应。 「算算看完电影都超过学校门禁了,你常这样?」 「暑假才不会管这么严。」她低头不敢看他,明明是班上同学就连莫熙经常掛在嘴上的话,怎么她说出来就像是大逆不道,尤其在他面前。「哪有学生会乖乖下课就窝在宿舍哪里都不去,而且你不是常说这年纪爱玩正常,只要保护自己一切安全就好。」的确是他送她入学前说的话,他鼓励她多交同年龄的朋友,参加团体活动试着融入人群,她看来做得很好。 「但不准超过门禁时间,最晚十点前回学校。」照她越来越脱轨的跡象看来,学校的管理规章制度很快就被她拋诸脑后。 「不要,我就想吃炸鸡!」 她故意唱反调,莫辰也不囉嗦一手捞起外套一手拉她起身,不管锅中已经煮烂的顶级和牛肉片。「要吃炸鸡行,我们现在就去吃。」梁影被他的手劲弄痛,只能一路跟随他的脚步直到出了百货公司门口。 「我没说要跟你吃!」她抽回手轻轻转着手腕,都被他抓红了。 「吃鸡还挑对象?」她开始会把他跟其他人做选择,然后最后总是剔除了他,想来就不爽。 当然要挑对象,就跟今天他身旁的对象一样重要,他怎么可以不重视?「你为什么没跟沉星在一起?」 「我到底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莫辰步步逼近,最后把她禁錮在玻璃大门跟他中间。 「你不喜欢她吗?」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因为沉星跟沉月过份相像的面容,因为沉星才能让他走出阴影,他才能过上正常的人生而不是封闭自己。 又是鬼打墙,她到底哪根筋不对今天一直跟他谈沉星?「我是喜欢她,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必须跟她在一起。」莫辰倾身欺近她耳边:「我也喜欢你,梁影,这又该怎么说?」 别靠她这么近也别拿她寻开心!梁影撇开眼睛拒绝与他的目光相交,闭眼大喊:「我看见你们接吻了!」这理由够了吧!够唤醒他的记忆,不要再像之前那样毫无目的过生活,要好好珍惜沉星── 他突然伸手捏住她下巴转回来,她视线还没对焦一道黑影兜头而下,莫辰吻了她。 「你……」他吻得激烈吻得情切,梁影眼眶顿红,抬起双手要支开两人范围,他比她更早一步抓住她两隻手锁在身后,还继续吻。 莫辰终于在她快要缺氧时放开,额抵着额没退开半步。 「我们也接吻了,你要不要跟我交往?」 三十五 梁影一下课就闪人,不管莫熙跟沉星在背后叫破喉咙,把秀叔搬出来也一样,那是他们的家庭聚会她并不想参与。 但有人动作比他更快,一辆黑头车嚣张地停在大门口正中央,莫辰双手环胸靠在车门旁,秀叔按下车窗朝她挥手:「影影下课啦,他们俩个人呢?」 梁影走过去跟秀叔打招呼。「嗨秀叔,莫熙跟沉星在后面马上来,今天检查都还好吗?」 「很好,快上车,别站着晒太阳。」 今天是星期五,代表周末就要住在主屋,几次没回去了,她竟觉得有点生疏。 「梁影!梁影梁影梁影!」追魂似的叫声由远而近,社团社长火速跑过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问你……明天、明天……有没有空?」讲到破声,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像狗一样吐舌头喘气。「我们要去……」 「有!」没等社长说完立刻应允,去哪都好,可以有理由离开主屋就好。 真阿莎力,女中豪杰!「好,我再把……再把时间地点发给你,明天见!」 「影影明天有活动吗?」坐进后座秀叔关心询问。 「嗯,是社团的。」秀叔对于她的社团很感兴趣,晚间吃饭问了不少问题,春暉社属于公益服务性质,指导老师是学校教官,政府举办反校园暴力或毒品他们也常被招集参与,久了就有联络资料,周末的义工活动都会发讯息过来,秀叔听了叫莫熙去参加。 「秀叔你忘啦,我三年前参加过,不是还带一堆海报劳作回家做?那个很无聊不适合我。」秀叔坐在主位,莫辰莫熙相对而坐。 沉星坐在莫辰旁边,殷勤帮大家佈菜,在莫辰盘子里默默多放几片芝麻叶,他爱吃生菜,服侍完莫辰之后才是其他人。「影影来,沙拉没虾跟鮭鱼,我帮你夹。」 「我自己用,谢谢。」她没像她有办法一隻手上同时夹着汤匙跟叉子使劲,只能笨拙用上两隻手慢慢夹,还掉了满桌。「你要吃吗莫熙,我帮你用。」 「好啊,不要番茄跟茄子,乳酪块多一点。」他把盘子推过来。 囉哩吧唆的!梁影挑着菜,莫熙手机就放在桌上,讯息一道道插了进来,她好奇瞄了一眼什么都没看仔细他就收回去。 「最近在忙什么?」莫辰面无表情开口问。 「读书打球,你不是要我别再混了明年一定得毕业。」 「我看你很间,三不五时就跑到公司找我。」 沉星帮腔:「莫熙真的读得很认真,原来他也是可以拼命读书的,几次模拟考成绩都不错。」 秀叔闻言欣慰笑了笑。「二少爷终于想开了,很好很好,毕业后要出国吗,有锁定什么学校吗?」 「我不出国,要留在台湾。」怎么还是有茄子?莫熙嫌恶地叉起紫色蔬菜放到隔壁盘子。「给你吃。」梁影没意见接收。 「劝劝你旁边那位,别顾着玩社团学业都不顾了。」眼神冷冷扫过去,看得她不安。他今天心情不好吗,因为昨天她拒绝他吗? 「影影吗?」莫熙转头伸手揉乱她发顶。「影影随便读都嘛比我强,我能考得上大学她一定也会考得上,第一志愿上不了就大学继续跟我当同学。」他上的肯定是志愿二十之外的学校。 「那影影你要拼命上第一志愿,美好的大学生活不要再被莫熙破坏。」沉星挤眉弄眼,莫熙插块鸡胸肉塞进她嘴巴。「什么破坏,影影我罩的好吗?有我在大学生活只会更好玩,我看我们一起考同间大学好了!」他煞有其事的口气像大家都同意他的想法。 「是你要考进我们的大学,不是我们要去读你的大学。」她的志愿是t大,第一且唯一的志愿,进不去的话就枉费她留在台湾了。「影影你说对不对!」 「我想出国。」轻轻柔柔四个字,掀起滔天巨浪。 莫熙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大大的「方宗仪」三个字秀在萤幕上,除了秀叔其他人都看见了,他要盖起来已来不及。 「你跟我出来。」莫辰往后推开椅子起身走出餐厅,沉星看着两人背影难免担忧,刚刚莫辰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影影你刚刚说什么,你想出国念书?」秀叔诧异,他从不认为她会有出国的想法。 「我只是在想而已,不过以我这破英文应该去不了,沉星明天有什么活动吗?」她飞快转移话题。 「跟同学约了到图书馆看书,应该早上就会去佔位置。」周末图书馆一位难求,都要开馆前去排队。梁影朝她招手像要讲悄悄话,她耳朵凑了过去。 「既然这样你要不要今天直接住在莫辰的公寓?」 沉星脸突然涨红,为什么要住他公寓,梁影发现什么了吗? 「这样比较方便,不然从山上去图书馆路程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你到现场都没位置了。」这是实话,到图书馆最快方法就是从宿舍出发,但她理解她周末想陪伴秀叔还有见莫辰的心情。 她开不了这个口,她告白之后莫辰从未正面回覆她,换句话说就是委婉拒绝,她不放弃但短时间没有勇气再主动接近。 双胞胎很快回来,一直到晚餐快结束沉星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梁影只好开口:「沉星,你明天要去图书馆──」 秀叔插话:「对了,这样要不要直接住在大少爷那,路程近又方便。」完全是基于长者体恤晚辈的考量。 她偷偷捏了莫熙一把,他差点把饮料喷出来。「咳咳咳!对啊,莫辰公寓不是离总图很近吗?公车没几站就到了。」 沉星握着刀叉略显紧张,莫辰却恍若未闻,好一会才抬头像是刚刚才消化完这个话题。「星星抱歉,我今晚约了人不方便,明天一早我过来载你到图书馆。」 今晚约了人……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了,席间只剩刀叉与瓷盘相碰声音,没有人讲话,连秀叔都跑去上厕所了。 「好啊,我其实没问题,你不用特别过来。」沉星笑得轻松。 「你呢?」莫辰看过来,是在跟她说话?刚好社长的讯息也发了过来,集合地点离主屋算近。「我明天在山下超商集合。」 「什么时候结束?」 她再研究简讯内容,发现是她没参加过的活动,跟政府机构一起到弱势家庭探访小朋友。「早上八点集合,应该中午就结束。」社团的周末活动都不会超过半天时间。 「结束后跟我说,我去接你。」上一秒明白拒绝沉星现在却约她时间,这什么逻辑?「我要跟你谈谈你说要出国的事。」 他有必要,好好跟她谈谈了。 三十六 莫辰没想到周六等来的不是她的电话,而是春暉社社长从医院急诊室打来的电话,梁影受伤了。 他们今天的主题是关怀清寒弱势家庭,一行人照着原定计画走,梁影却半路脱队到一处铁皮屋前,虽然离他们不远但社长还是担心跟过去看,赫然发现她抱着一个小女孩奔出铁皮屋,被一个仅穿短裤白棉背心的中年男子追打。 男子抓着酒瓶一路追打出来,他衝过去要阻止已经太晚,酒瓶击中梁影的后背,她摔在地上昏迷,双手护着怀中小孩不放。 莫辰火速赶到医院,急诊室人来来往往总是吵杂,梁影吊着点滴屈膝坐在病床上,上衣是医院的病服,看来背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她的姿势像被惹毛的猫,防备地看着前面一圈人。 「梁影,你跟警察说发生什么事,他们只是做笔录而已。」教官跟同学轮流安抚,梁影可能被吓到,看到警察就激动,刚刚已经哭了一轮。 他们发现她杀了父亲,要来抓她的吗?怎么这么刚好,就是以前她住的地方。整张脸埋进膝盖,她怕得发抖。 「给我们一点时间,我来跟她说。」莫辰靠近人群,他看见缩在病床上的身子听到他的声音晃了一下,然后逐渐平静也不再抖了。 「莫董?」年轻教官负责一年级,在几次会议上见过他却没见过莫熙,自然认出他是莫辰。 「警察那边你先处理,她情绪平復再通知他们过来做笔录。」说完单手抓着布帘一扬,隔出属于他们的空间。 「没事,他们走了。」他在床尾坐下。 缓缓抬头,其他人真的都走了只剩他,梁影手脚并用爬向他,病床微微晃动。 「小心摔下去。」受惊吓的小猫扑过来,在他怀中默默垂泪。「别怕,我在这里。」拍着她的背安抚,手掌传来的触感是一块块凸起的纱布,他皱眉,伤口很多吗? 「警察是来要抓我的吗?他们是不是在房子发现我杀了我爸的证据,我要被抓去关了吗?」 他果断带开话题:「没的事,你怎么临时脱队了?」 「那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没想到还有人住在那里,我好奇去看了一下,看到一个好小的小女生,她缩在门口看我,脸上跟四肢都是伤痕,我知道她被虐待,就跟我以前一样。」小女生看起来六、七岁,目光像是第一次看到陌生人一样有点恐惧又有点好奇,纱门大大敞开,她踏进屋内,发现环境比她以前居住的还差,四处是报纸跟酒瓶,墙上留有一道道从屋顶流下的深黄水渍。 还有浓厚的酒味,跟之前的她太像了。 屋内传来动静,她二话不说抱起女孩往外跑,她要救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说,那个屋子是不是被诅咒了,为什么住在那里的人都这么不幸?」难道是她父亲的冤魂作祟吗?他回来要报仇但找不到她,所以对那屋子下咒,直到她遭到报应为止!她抓紧他的衣服抬起头。「还是我爸──」 莫辰打断她:「你想太多了,我等等帮你办住院,观察几天再回家。」除了被酒瓶打中的后背,主要是头上的伤,她为了保护小孩摔倒前没伸手撑地缓衝,额头直直撞在地上破了个大洞,社团社长在电话里说缝了好几针。 「我不要住院。」她倔强摇头。「我回主屋就好。」 莫辰不可能让她回山上,等警察製作完笔录,医生来做最后一次检查评估出院风险后,他带她回到公寓,从头到尾一连串的程序都被刻意监视的贾振培看在眼里。 他刚好也来医院探望朋友,虽然已经不是立委身分,但山上以前是他的服务范围,辖区警局都算熟识,正巧碰上就聊上两句才发现出事的莫家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孩。 他没听错的话,她说她杀了她父亲,莫辰跟她是什么关係,为什么莫家会收留一个杀人兇手? 莫辰打电话通知秀叔,莫熙跟沉星知道了原本要过来看她都被莫辰拒绝,说时间晚了明天再说。 一大清早起床加上惊魂记让梁影疲累不已,躺上床很快进入梦乡,但她睡得并不安稳。她闻到了浓厚的消毒味,那是来自爷爷住的疗养院,她没钱,只能让爷爷住最便宜的公立疗养院,那里维持的仅是最低水平的医疗,不管是靠着仪器还是自主呼吸,只要人还喘着气就行。 惨白环境参杂着病人排泄物的难闻气味,还有全天候运作的呼吸器跟三不五时就听到的抽痰声,儘管她讨厌那里,但每天还是会在那里待上一小时,因为爷爷是她的心灵依靠,也是她活下去的动力,为了爷爷她翘课打工赚取最微薄的薪资支撑疗养院费用,她辛苦但甘之如飴,所以爷爷过世她打击很大,才会失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她惊醒,即使房间开着空调还是睡得满身汗,汗水流过背上伤口传来腐蚀般痛楚。 梁影不晓得自己睡多久,手机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她突然想起莫辰昨天说过在公寓有约人,她还在吗?这样遇到不会尷尬吗? 小心翼翼巡视了一遍,最后进到厨房,莫辰正在忙着什么,听到声音回头。「本来要叫你起来吃饭,看来肚子饿自动醒来了。」他在回家路上买了几样食物回家,正在加热装盘中。 「伤口在疼吗?」她目光游移一脸有口难言,莫辰以为她不舒服,医生嘱咐过小心伤口发炎症状。 梁影拿起两支汤匙放入两盅鸡汤内,这家小笼包店海内外驰名,不过她不爱吃小笼包,最爱的是它的排骨炒饭,不知道莫辰还记不记得,今晚不管是小笼包还是排骨炒饭还是鸡汤他全买了,反正菜单上打星号的他全包了吧,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你的女朋友呢?我在不会很尷尬吗?」 「我没女朋友。」端起盘子摆到后面的中岛餐桌,他扬扬下巴示意她把汤端过来。 「百货公司那个女生呢?」相较之下,贪玩爱打球的莫熙清纯可爱多了。 「别问太多,过来吃饭。」她从没对他身边的人感兴趣过,除了上次鬼打墙之外。「还有,不要再谈沉星。」 「为什么?」不谈沉星他们就没话可以聊了,真是悲哀,她跟喜欢的男人共通的话题竟是另一个女生。汤匙翻着炒饭饭粒,一瞬间全没了胃口。 压住她拿汤匙玩弄食物的右手。「好好吃饭。」 三十七 看她吃了两口炒饭跟一片排骨,莫辰在旁边吃起小笼包,好半晌大发慈悲地开啟她着魔的话题。「为什么你一直撮合我跟沉星?」 「我没有撮合你们两个,只是觉得你们很配,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秀叔跟她父母也熟,你们、你们──」乱说一通,梁影越讲越心虚,她算哪根葱,凭什么他的对象要她来撮合? 「我对沉星的喜欢不是男女之情,你可以死了这条心。」沉星那晚的告白出乎他意料,霎那之间他以为沉月回来了,他朝思慕想的月月就站在他面前,跟以前一样对他笑得古灵精怪,所以意乱情迷地回应了她。 但他很快就抽离,沉星不是沉月,他清楚明白这个事实,也不可能喜欢沉星。比起沉星,他更回味的是跟梁影的吻,小女孩还没长大,明明跟印象中一模一样,但滋味却变了,变得让他留恋不已回味无穷。 小女孩不相信他的说词。「莫熙跟我说了一些事,我们都希望你能重新爱人,如果沉星是那个人,你应该把握。」 「又是莫熙,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他的话?」 她不是听话,而是意识到自己既然不是那个能让他更好的人,就应该放手,不要再纠结造成他的困扰。 「因为这样所以你开始躲我,甚至想要出国?」撮合到这种地步?莫熙这小子对她灌了什么迷汤,欠揍。 话题一下绕回她身上,梁影坐立难安临时编了个说词:「你知道我的英文很烂,班上每个人都曾经到国外读书,我也想说到国外读书练习英文。」 莫辰看她一盘炒饭吃不到半份又在玩食物,连吃饭都不安份还想一个人出国?「我不准。」他飞快拒绝让她不解,他从不明确干涉她的事反而相当尊重她,就是这样才时时让她有他并不关心自己的认知。 「钱我之后会还你,不然一年就好,我一年就回来。」 「你知道出国要花多少钱吗?学费加上生活房租交通费,我在英国两年就花了一千两百万,一年六百万跑不掉。」他毫不隐瞒却也不解释这是有钱人的花费,穷人有穷人的留学方式,但她不需要知道反正他都不准。 一、一千两百万!梁影下巴差点掉下来,她赚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个钱,下辈子、下两三个辈子都是!她心灰意冷连原本打算借钱的念头都灰飞烟灭,没钱真的什么事都做不成。 「我刚跟学校开完会。」莫辰开口,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一听着急为社团说话:「你不要怪社长,是我自己乱跑,不是他的错。」 「今天如果你有生命危险呢?那户人家的父亲是社会的不定时炸弹,政府没处理有错,学校教官没尽到保护学生安危也有错,究责归究责,必须把不周全的标准规矩订定出来,把这次意外当成最后一次。」 她不自觉扭来扭去,莫辰上半身后仰看了看她后背,发现有些纱布已经些许渗出血跡,透过白色棉质上衣微微可见,而她终于受不了伸手要去抓,被他横空拦截。 「别抓,你伤口又流血了。」 「可是好痒。」又痛又痒,搞得她浑身不舒服。 莫辰见她没心情吃饭把她带离厨房进到房间。「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换药。」他背对坐在床上的她,专心拿起药袋仔细研究,还跑到客厅拿急救箱里的棉籤跟纱布。 「你不脱衣服吗?」她危襟正坐的样子有点可笑。 纵使两人已有肌肤之亲但她还是不自在。「一定……一定要脱衣服吗?」她现在一定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不脱我要怎么换药?」 也对,人家是好意,她不要胡思乱想。梁影咬牙从头顶拉下衣服,她没全脱,衣服盖住了前面,莫辰爬上床在她身后跪着,她感觉他冰冷的手指滑过她的背,一块块撕下纱布,动作相当轻柔并没弄痛她。 他突然解开她的内衣,梁影吓得要回头,下一秒伤口却痛得让她尖叫。 「别动,一下就好。」他压着她肩膀不让她乱动,再度展现熟练专业的上药包扎速度。「好了。」他宣布,可她没立刻穿回衣服,他也没有动作。 「你熟悉敷药包扎,是不是因为以前常帮自己上药?」空气很安静,她听到他低声轻叹。 「爷爷虽然把我们接回去,但几乎三天两头就棍子伺候,最严重的一次还把我打到骨折。」指头摩娑她白皙细嫩的肩头,他骨折的地方就在同个位置。「我那时并不怪爷爷,因为他还不能谅解我母亲犯下的错,所以我一直忍着,盼望有一天他打够了,会突然顿悟我跟莫熙是他的亲孙子,盼望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一丁点家人的温暖。」 即使秀叔跟他们已经如同家人,但血缘关係还是一个羈绊,他小时候渴望,现在也是。 「比起莫熙,爷爷更不喜欢我,他其实属意让阿熙接掌公司,偏偏我们感情又好,阿熙常为了我跟爷爷起争执,最后就是两人一起遭殃。」他从小就是资优生,阿熙以前在校成绩也不差,但为了让他能得到爷爷的重视,让爷爷知道莫辰是个多优秀的孙子,为莫家获得多少奖状争取多少荣耀,他寧愿次次考试故意交白卷,差点被退学。 但没想到,莫辉盛已经变成一个恶魔,兄弟俩的一再隐忍换来的却几乎害莫熙丧命。 「爷爷策划了一起绑架案,目标是我但他们绑错了人,阿熙也嘴硬不说,代我受了五天罪。」刀伤、菸头烫伤,莫熙甚至被打到内出血,他天天在医院照料,爷爷知道也不感到罪恶愧疚,一句话都没说,一家人继续虚偽在同一个屋簷下生活。 虚偽得让他想吐,他想他自己也是不正常,竟然有办法在那样的环境下忍受三年,直到跳级读大学离家住校。 将额头靠在她另一边肩膀,头发轻轻刺着,像隻寻求慰藉的无助小狗。「一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他不是我爷爷,一辈子都不会是,我在世上的亲人只有莫熙,还有秀叔。」早就意识到的,但回想起来心还是很空,空得没有重量飘浮着,找不到安稳之地降落。 他们都一样,曾被最亲密的家人伤害,身体的痛苦会过去,但留下的伤疤是灼火的印记,不时反覆发热,残酷提醒着他们扭曲痛恨的过往。 「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梁影伸手摸了摸他的发,喃喃低语说给他听,也像说给自己听。 总有一天这些痛终究会过去,那时候想起来就不会这么痛了。或是,不会有想起来的那一天。 她为他心痛为他落泪,但她能给的安慰只有这样,如此微薄。 「梁影。」莫辰挺起上半身,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掛着两行泪痕抬头,下一秒洞悉他想做什么要闪避已经来不及。 他又吻了她,双手早一步越过她肩膀抓住她的两隻手,与她牢牢十指交扣,她被吻得弓起后背,胸膛剧烈起伏,连呼吸都嫌困难。 三十八 莫熙翻着方宗仪提供的纸本资料,朝后翘着椅脚,一晃一晃地相当悠间。桌上模拟考的试题随便撇撇已经写完,他拿起2b铅笔在文件上做记号,继续翻阅,考试都没现在十分之一认真。 「时间到,左右交换改考券。」老师在黑板上写下答案,莫熙把隔壁排的考卷丢回去。「没空,你自己改。」别妨碍他做正经事。 「满分耶莫熙哥!看你考卷发下来没十分鐘就写完还以为在画唬烂,没想到这么厉害!」右上角大大的一百分,可以让他回去跟祖先炫耀了。 「哥平常只是低调,认真起来吓死你们!」 不只一科,各科模拟考莫熙成绩都在九十以上,班导师公布排名成绩不忘调侃:「全班第五名校排第二十名,莫少爷这么多年总算想通了是吧!」 「不想想通也得要想通,再不毕业明年新进的小高一看到我可能要喊叔叔了。」这一丁点羞耻心他还是有的。 「继续保持,t大不是问题。」 「哦,不错哟!t大吶!」 「原来平时都装的,还是你已经把考卷答案都背下来了?」 「叔叔不要走!」得到一向严厉的班导称讚,同学此起彼落起鬨,一直到下课还有人拗他请客。 「那有什么问题?」隔天班上每个人桌上都摆了一桶乖乖桶,同学傻眼直问这是什么东西,他要他们上网google,有好事发生就要用乖乖桶庆祝,这习俗不能断,记得一届届传承下去。 「莫熙你在看什么?」沉星坐到他前面,嘴巴含着乖乖桶的紫色软糖。他这几天上课下课都抱着一叠纸本在看,到底在研究什么? 「没。」文件塞回牛皮纸袋内,他拎起脚边的乖乖桶捞出泡芙饼乾。「我下午不在学校,跟你说一声。」 「又翘课?」他点头,还敢光明正大承认。「我去找莫辰,你要不要一起去?」 已经正式开学,他们又过起一天之中只有学校宿舍两头跑的无趣生活,大考压力随着时间逼近积累得更多,前几天听她在抱怨快受不了,再不稍稍逃离书本简直会发疯。 沉星想了想摇头:「不要,下午有体育课,我想活动一下。」她看了看斜前方不知道在读哪科参考书的梁影。「影影,今天体育课打排球,你可以吗?」 她遇袭受伤并没请太多假,很快就回学校上课,但莫辰天天三餐电话嘘寒问暖,有时候还亲自到学校来接她去医院换药,如此慎重其事搞得她也不敢对她大意。 「我没事,可以。」沉星真是个体贴的女孩,她其实对她颇有愧疚,明明是要撮合他们两个的,偏偏莫辰像是故意跟她作对,藉着她是伤患要定期回医院换药的理由,三不五时就帮她请假把她带出学校,完全不顾他人目光。 好不容易挨到开学她的伤也好得差不多,总算可以逃离紧迫盯人的精神压力。 下午第一节就是体育课,今天刚好轮到她是值日生,梁影换上运动服球鞋到体育馆器材管理室借排球。 清点完体育老师说的数量,她拉着长铁鉤走,铁鉤另一头勾着球栏,移动起来轻松多了。以前她不知道这办法,总是傻傻地弯腰推着走,球栏又重腰又酸每次上完体育课就累到快虚脱,幸好莫熙教她这个方法。 教室离体育馆不远,她刚刚进体育馆之前看见三楼的教室里好像有人影,是莫熙忘记带东西回来拿吗?校园警卫管制严格,所以就算全班都离开教室上体育课别说锁门窗了,连关门窗的习惯都没有,也没发生过任何意外或窃案。 今天在室外排球场上课,梁影走在无障碍坡道上下意识朝教室方向看,沉星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萧大葛呢?」值日生明明是两个人。 「上课前就不知道跑去哪了。」她耸肩不在意。 「来,我帮你拉。」 「没关係,这个不会重,你怎么在这里?」大家不是都在排球场集合了吗? 「我月经临时来了刚才去厕所,等等跟老师报备不能下场打球了。」她从口袋掏出白色的工程手套,接过铁勾硬要帮她拉。「拉久手会起水泡,我有手套不怕,莫熙教的方法。」 她们走向综合球场区,不时有别班或一二年级的推篮球或是羽毛球的球具经过,这个时间不少班及在上体育课,操场一片闹哄哄。 「影影,莫辰有女朋友吗?」沉星突然开口问。 低头想了想,摇头。「应该没有。」这是莫辰亲口说的。 「那他喜欢你吗?」 莫辰喜欢她吗?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也没预期会被这样问,他从没对她有任何表达,即使他问她要不要跟他交往,即使他越来越喜欢吻她,但都是嘴巴上讨她便宜,她从未感受到他对她释放过任何感情。 她不回答,沉星急着补充说明:「你别多想,我只是好奇才问,因为如果莫辰喜欢你的话我就会放弃他,我不想造成他的负担。」 换句话说,她喜不喜欢莫辰不重要,只要莫辰心中没人就表示她还有机会。沉星是个聪明女孩,只把时间花在有成功机率的事情上,不像她,在一个人身上浪费一两年的时间,依旧心甘情愿。 她什么时后才能像她这样聪明? 「莫辰没有喜欢我,你可以去追求。」如果成功,那就会是沉星的幸福。 那她的幸福呢? 三十九 梁影发现她没有幸福的权利,甚至连正常的生活都是妄想。 体育课结束后大家回到教室,发现黑板每张桌上椅上都被贴满传单,传单全彩印刷标题有如八卦杂志封面般耸动:贵族学校桥辛窝藏杀人犯,弒父女学生偽装乖乖牌,锁定政商名流第二代。 她的名字被大剌剌刊登在上面,内文就像专业记者撰稿,她以前住的地址、以前打工的地方,还有爷爷住的疗养院名称都写得鉅细靡遗,也详细交代她父亲是个毒犯,因喝酒闹事多次被抓进警局或被判妨害风化,中文没有她杀害父亲的直接证据,拼拼凑凑加上不知哪来的目击者说词,推断她弒父的原因跟时间点,合理得无法反驳。 大家读着传单内容原本吵杂的气氛瞬间冷却,接着,开始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谁都知道梁影跟莫家交情匪浅,报导没一字提到莫辰或莫熙,但意思已经够明显,如果报导属实表示他们刻意包庇她。 校长跟好几位老师气冲冲地进来撕掉所有传单,为了怕有人刻意带出校门还搜了大家的书包跟抽屉,一张简单的a4纸发了下来,内容是关于传单事件不得洩漏的保密条款,有人不服高声反对,凭什么让他们签这种东西,难道传单上说的是真的? 教室又吵了起来,梁影昏倒在位子上。 *** 「方叔叔,你给我的资料都看过了,但关于药厂的文件最早是二十年前,据我所知药厂成立至少三十年,头十年的东西呢?」坐在公司隔壁的咖啡厅,莫熙喝了一口冷萃咖啡,他一向不爱喝咖啡也鲜少踏进这家知名连锁咖啡店,但自去年无意间喝到莫辰买的他就意外地迷上,定时上贡钱包里的纸钞了。 「集团下这么多副业为什么只对药厂有兴趣?」他照他的意思把他掌握的副业资料全给了他,没想到他跟莫辰兄弟俩都只在意药厂。 「莫辰之前已经关了一批集团投资的餐饮店,剩下他没动的表示还有发展空间,可以帮公司赚钱的我都没意见。」莫辰眼光之好让他也不得不佩服。「现在他的目标是药厂,也是你最不能让步的不是吗?」 方宗仪座位面对柜檯区,已经见到好几个公司同仁来买咖啡,有人看到运动服装扮的背影不感兴趣,有人则是知道这是桥辛运动服,莫家万年留级生的二少爷就是读桥辛,好奇地伸长脖子想看他到底是在跟谁说话。 「当然,你说你会帮我保住药厂。」他一个人损失事小,会坚持执着药厂不能出事是因为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莫盛集团保护伞庇荫下洗钱范围越来越大,几乎发展成上下游供应链,甚至有国外非法集团参与其中,一有差错他命都不够赔。 运动裤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莫熙拿出看了萤幕一眼接听,越听脸色越难看。「看着她,人不准有事,我等等跟你联络。」 掛断电话后又立刻响起,是莫辰打来的,他看了看决定忽略,扬笑抬头:「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知道我承诺过的话,不过你要提供全部的资讯我才能帮你,药厂头十年的东西呢?」 「都这么久的事了我哪知道!」方宗仪顿时动气,好像这踩到他痛处一样谈都不能谈。 「我也不愿意死缠烂打,但我这个人不打没把握的仗,既然莫辰的目标是药厂,我就必须掌握比他更多的讯息,还是我进公司调查?」 不行,这样莫辰就会知道,不能再让他继续关注药厂!方宗仪闭眼深呼吸,脑中快速做了决定:「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给你。」 莫熙拿起冷萃咖啡的外带杯碰了碰他装热牛奶的瓷杯,笑开:「谢谢方叔叔。」拎起背包他转身走人,看见莫辰发来一条短讯: 梁影不见了。 四十 火锅区开放座位採开放式,欧阳羽看见站在走廊上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本来以为眼花看错,晃了晃头仔细再看一次,没错,一个穿西装一个穿学校运动服,这两人是相像程度百分百的双胞胎。 他脱下口罩走出去。「有什么事?」 「影影呢?」穿运动服的语气不是很好。 「梁影?她没来找我。」 校长说她昏倒后就被送进医护室,可能醒来趁没人注意跑出来,出动所有保全整个学校宿舍都掀了还是找不到人。「不要以为帮影影隐瞒是为她好,快把人交出来!」一把揪住他衣襟,莫熙双眼气得快冒出火。 欧阳羽不客气打掉他的手,反而逼前一步。「梁影不见了?发生什么事?」这句是对西装男说的,对比之下明显沉着稳重的个性,看来他第二次见到的是他, 学校保全从手扶梯上下来朝他摇了摇头,后头跟着百货公司经理,他们调阅了今天下午的各楼层监视器,没发现梁影身影。 她到底会去哪里?莫辰舒了舒眉头,正要开口莫熙却迅速出击。「影影暑假几乎每天都来找你,她现在除了还能找谁!」 一拳打在欧阳羽脸上,高大身子倒向客人用餐区,尖叫声四起。 妈的!无缘无故被打到嘴角流血,欧阳起身立刻还手,两人在美食街打到不可开交,连劝架的莫辰也受波及。 员工停车场相较客用停车场相对黑暗,一部分的空间是员工休息室,不时有人来来去去或是谈话声。 梁影蹲在墙壁的阴暗处,缩头埋在膝盖还在无声流泪,突然轮胎转弯与地面防滑漆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两道刺眼光线打在身上一闪而过,她吓得往左边爬,躲在一辆汽车与墙壁中间的小角落。 她不能被看到,她需要黑暗,不然警察就会来抓走她! 不晓得蹲了多久,车子跟摩托车一一离开,她躲到没地方躲,「啪」地一声远处的光源被关闭,周遭更暗了。 欧阳的车子没停这边吗?还是他今天没上班?正当这样想,一束光照向她。 「不是我,不要抓我!」她就像见光死的女鬼,双手挡住光线站起身要跑,又痠又麻的双脚无力支撑又跪回原地。 「梁影?」她还真的跑来找他?欧阳关掉手机手电筒把她从地面拉起,她无力靠在他怀中浑身颤抖,口中不断重复「欧阳、欧阳……」,好像他的名字是个咒语,能为她驱离无形的恶魔。 他载着她来到百货公司后面小公园,放下两碗冰豆花,她抬头看他。 「豆花店阿姨送的。」顺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排餐饮店面正在刷地准备打烊,只剩交叉路口零星几家摊贩,他递来几张湿纸巾。「脸擦一擦,都脏了。」制服也沾了好几处黑污,她在那里多久了? 「你的脸怎么了?」嘴角有伤,右眼也瘀青了。 「被你的监护人打的。」虽然回揍了几拳讨回公道但想来还是生气,两人战场犯为波及其他店家,除了吓跑客人还弄坏不少桌椅柜位,事后对方全额吸收损失赔偿了事。「财大气粗的智障。」 莫熙一定知道了,他会是什么想法?是不敢置信还是莫辰早就跟他说过所以他不讶异?「你别告诉他我在这。」 「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来当然没说,不过莫盛银行总经理要我带你回去。」秀出名片,这个叫莫辰的似乎篤定梁影会来找他,要他一有消息立刻联络他,两兄弟真是天差地别。 看着名片上手写的地址,梁影读出笔跡的温度,温暖的炙热的、却又着急地想跃于纸上,直接指引她回家。 他就是对她这么好她才会愧疚,她的过去已经被公诸于世,如果警察真找上门她被定罪,他也会涉嫌包庇罪犯而有罪。 「我不回去。」 「好,那我就陪你在这边坐着。」欧阳打开豆花,这碗有粉圆他不要,再开另一碗是单纯的花生豆花,正是他喜欢的。「这给你,趁冰还没融的时候快吃。」把粉圆口味的推给她。 他不问她发生什么事,她也没打算讲,沉默地吃完一碗豆花。 「不回去,之后打算怎么办?」 欧阳的话如同当头棒喝,真脱离莫家她就是孤身一人,不过想想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她也是靠在超商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只是要自己找个租屋地方罢了。 「你工作的地方有缺人吗?」 「来我这里打工,不怕你的监护人天天来站岗?」说是这样说,相比口口声声说是监护人的莽撞智障,银行莫总似乎是更掌握一切的人,财力势力亮出来她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了。 「回去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好好谈谈,真不行再来找我,这里永远敞开等你。」大张双手把她纳入怀抱蹭了蹭,小猫咪呜咽又哭,他快午夜才送她回到名片上的地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看来欧阳也是个选边站的选项? 四十一 感应进门,客厅一片安静只有墙上不灭的壁灯亮着。莫辰没回来吗? 无声又迅速地进房,她不敢开大灯只开檯灯,拿出帆布袋将衣橱里不多的衣物袜子一股脑全塞进袋子里,牙刷牙膏毛巾也是,可以带走的就带走,免得以后还要花钱买。 她回来只是想收拾仅有的东西然后离开,她知道她自私,都到这地步还想占莫辰便宜,可是没办法,她没钱没换洗衣物全身就只有一套学校运动服,怎么独立生活? 莫辰不会跟她计较这些的,别再跟她有瓜葛了,他给了她两年的美梦已经足够,够她一辈子怀念。 天花板吊灯顿时全开,她一时无法适应瞇了瞇眼,突然抬头看向门口,莫辰就在那里,西装还穿在身上,是刚回来还是在书房忙到现在来不及换掉?忙着处理她的事吗?消息是不是流出去了?他的公司有没有因为这样被记者媒体缠上?明天股价会不会暴跌? 他看着她手中鼓起的帆布袋,一条衣袖露了出来她赶紧塞回去,他再盯着她看了许久,什么话都没说。 她袋子拽在胸前低头从他身边奔出,立刻被挡下来。「你在做什么?」 她深呼吸后开口:「搬出去住。」他拉着她一边胳膊限制她的行动,非常使力,几乎要捏断她的骨头。 「我们谈一谈,梁影。」明明愤怒出口却是无奈,他大概明白她的心思,小女孩一心想着不给自己添麻烦要斩断关係,出发点是为他好,但她忘了他的势力范围有多大吗?与其为他担不必要的心,不如多为自己着想,别被一时涌上来的情绪冲昏了头。 欧阳也叫她谈,但要谈什么?「我不要谈,我要离开这里。」她硬衝结果当然失败,她生气抓他的手,帆布袋掉在地上也不管,又打又捶又咬,他头一次见到这么暴力的梁影。 他任她发洩就是不松手,最后怒气很快消散,她最想逃避的、真实的恐惧又浮现。「你看到学校的传单了吗?我是杀人犯……」 「我知道。」她不再撒泼,莫辰引导她坐到床边。 「事情瞒不住了……我会被抓去关,你也会被我拖累,大家都知道你窝藏杀人犯怎么办……」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唉!早就拖累了。 「那就一起进监牢。」他说得一派轻松,怎么能一起进监牢?他是莫辰,他有大好前途,怎么能毁在她手上? 莫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左手抚上她的脸慢慢擦去她的泪,她的眼神空洞失焦就像没有灵魂,只剩深渊般的惧怕,只要对上他的视线就慌乱移开。 「看着我,梁影。」轻柔命令,以往他的话一向有用但今天完全失效,她拒绝看他,他也不逼迫。「我当初能处理你父亲的事,就能处理今天的事,所以别害怕。」 「可是全校都知道了,为什么他们会知道?」 「只有你的班级,没有全校,原因我正在调查。」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跟秀叔知道,就连莫熙也是事情发生后一再追问他才隐晦承认,兇手是谁、资料怎么来的?学校摄影机完全没拍到兇手行踪表示有熟人带路,或是根本是校内学生所为?他会一一查清楚。 「我有办法让学校学生闭嘴,让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不会有人说起这件事也不会有新闻报导,但你能视而不见吗梁影?」 他什么意思? 「我希望你回学校完成学业。」她一听弹起,莫辰伸手要抓扑了空。 「我不要回去,他们都知道我杀了自己的爸爸,他们会在背后指指点点……」她缩到床的最里面抱起枕头当防卫武器。 莫辰跟着上床,在她面前蹲着,床舖因他的力量向下凹陷,她死撑着坚守原地。 「他们说又如何?别告诉我在这之前你跟班上每个同学相处都很好,没有人会在背后说你坏话,这些并没造成你的困扰不是吗?现在的情况跟之前完全一样,最大的不同是你太过在意,因为你认为你犯了错。」他抽掉隔在两人之间的枕头,梁影换抓床头的雕花床杆。 「但是你没犯错,你只是在保护自己,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他说得容易,真正发生事情的人不是他,是她!梁影忍不住大吼:「你也会杀人吗?」 莫辰安静下来,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看,那双黑眸又深又广,承载着她从未看过的脆弱讯息,梁影再傻也意会到自己说错了话,可是怎么会…… 「影影!」大门打开又碰地一声关上,莫熙像阵风捲了进来,对莫辰视若无睹直接把梁影从床上抓起,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最后霸道拉入怀中。「你没事吧,我担心死了!」 四十二 他浑身汗臭薰得她难受,挣扎推开,身上运动服本来就在停车场弄得脏兮兮,脸上泪痕已乾瞧得出狼狈,又被他弄乱一头头发。「搞成这样,看起来又脏又可怜,莫辰带你回来的?」 「是欧阳,你干什么打人家?」他左颊下巴也有伤,但是他先动手的,他对欧阳本来就有偏见,现在更动手打人。 「你一声不响从学校失踪哪里都找不到人,我担心到失去理智啊!」说得理所当然,莫熙毫不掩饰对她的关怀,已经超乎原本的受人之託原始。 而那个人正在一旁冷眼看着两人互动。 莫辰下床捡起地上的帆布袋塞给梁影,顺便隔开两人。「去洗澡整理一下,晚点带你出去吃宵夜。」转身语气冷了几分。「你跟我到书房。」 「我是来看影影的,跟你到书房做什么?」莫熙口气也不是很好,她第一次看双胞胎这样,他们吵架了吗?回想上次聚餐两人的气氛就已经古怪,她早敏感察觉。 莫辰转身走在前头,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既然如此人看到了你可以走了,公寓钥匙跟卡记得留下。」原来莫熙一直都有进出公寓的钥匙,她从来不知道。 他心不甘情不愿乖乖听话,一进书房看见落地窗前的新东西咧嘴笑开。「你的书房怎么有这个东西,真不像你。」身子一倒躺在懒骨头上,舒服! 「梁影买的。」放哪里都不对,只有书房是最好的位置,自从放了这个之后他的书房不再生人勿近,在这里养伤期间她三不五时就会进来,最后就是睡翻,有一次还整个人睡到地上去。 「改天我也在主屋帮她买一个。」这句话有宠溺也有分庭抗礼的意味,像在说他莫辰能给她的,他莫熙也能。 「你少在她耳边说三道四就行。」 「我说三道四什么?」他又不是三姑六婆。 「我跟沉星没关係,不要乱点鸳鸯谱。」 「受伤照三餐问候,为了她透过关係买到全球限量香水,对你示爱也不拒绝,我以为你喜欢她呢?」边描述边噹,不喜欢还做到这种地步,真是多情。 「我会找机会跟她说清楚,事情查得如何?」除了学校的,他还跟附近警局调沿路监视器画面。 「侧门监视器拍到一个可疑男子徘回了十分鐘,但没拍到他怎么进入学校,跟在学校里面的行踪。」另一边是大书柜,双手枕在脑后瀏览密密麻麻的原文书本,勾起在英国剑桥的回忆。 画面在半小时前寄到他信箱,莫辰坐在书桌后戴起眼镜紧盯笔电。「你确定是他?」一个年轻人来来回回就像边滑手机边等人,他这么篤定? 「确定,明天你就会得到证据,另外,猜猜我在警局的监视器看到谁?」 「谁?」 「贾振培,今天下午他一直在隔壁街的咖啡厅。」 「是他指使的?」他被拔掉立委参选人资格后就此沉寂,贾振培家族是政治世家,不是没料到他会报復,但针对梁影的确出乎他预料,重点是──「消息怎么流出去的?」他还特地问了秀叔这几天跟谁联络去了哪里,连秀叔都怀疑上了就是找不出这消息的破口在哪。 「不知道,但是除了贾振培我还看到另一个人。」说到这心头就像压了颗大石,莫熙离开懒骨头走到落地书柜前,突然转移话题:「莫辰,你知道我在英国有偷偷跑去打工吗?就在学校的纪念品店。」 剑桥大学观光客多,除了进入每个学院要另外收费之外,校园里也不少赚观光财的商店或餐厅,学生一方面抱怨这些外来客哄抬物价,一方面又乐于打工赚外快,不管当撑篙的船夫或是冰淇淋店的服务生。 「知道。」不然再怎么有兴趣,国王学院的图书馆也无法泡上两年时间。 发笑,以为他忙着学业没空理他。「那你知道在学校的店家打工,必须是学校里的学生身分才行吗?」 这他还真的不知道,不过他已经猜到他做了什么。「你拿我的学生证去应徵打工?」 「不然你怎么会每次去买东西都会便宜50pence。」莫辰懒,上课缺什么文具常在什么位置近的商店买,纪念品店什么文具都有又刚好在学院大门对面,他经常光顾。 「员工价优惠50pence,福利真不错。」他还以为是学生价。 「溜进三一学院听课、在皇后学院的餐厅吃学生餐、下班跟同事去吃pizza,周末坐火车四处玩,想想还真怀念。」除了跟莫辰和朋友,这些回忆还包括那时的女朋友,凯萨琳大他三岁是四年级学生,他们在珍珠奶茶店认识,她喜欢台湾珍奶每几天就会去买,他则是嘴馋也常去消费,久了就认识成为朋友进而交往。 没多久后她毕业要回美国,两人好聚好散和平分手。 他很少想起英国的日子,但只要想起,一定有满满的她,开朗爱笑的金发女孩,她说她想当个优秀的兽医。 「想回学校读书现在还不嫌晚。」他如果有想法,他很乐意帮他全世界找学校,预算无上限,说实话连高中都没毕业真的丢人。 「再看看吧,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他转头。「我看见沉星跟贾振培见面。」 四十三 他们从书房出来已经快要一点,梁影在客厅等着,刚刚莫辰说要吃宵夜她还真的饿了,但当两人出现她整个人愣在原地。莫熙换下运动服穿上莫辰的衣裤,莫辰也换成了休间服,她分不清谁是谁。 「阿呆,嘴巴不用张这么大。」敲敲她脑门,莫熙坐在玄关处穿鞋。「去哪吃宵夜?」 「影影想吃什么?」莫辰双手插在裤袋,把玩着口袋里的钥匙。 「这么晚了,后面的豆浆店就好。」 「刚刚你说要带她去吃宵夜,就是后面的豆浆店?」还需要他带? 莫辰扬了扬下巴。「那你说一个。」 「夜市的刈包跟四神汤。」他已经开了门在外面走廊等候。 皱眉。「那里很远。」他知道他指的是哪里的夜市。 「可是离主屋近,吃完顺便送我们回主屋,梁影去拿书包。」他一个指令她一个动作,看莫辰扑克脸已经摆出来,梁影开口打圆场:「我跟莫熙回去,明天直接搭校车到学校去也比较方便。」虽然住宿生没报名校车名额,但偶尔一两次学校会通融当作没看到。 但事实并没比较方便,隔天她起床距离校车到达时间只剩十分鐘,赶一下还行!她匆匆换好制服抓了背包下楼,发现没看见莫熙身影,再转身上楼要叫他。 「影影你在啊,昨天回主屋吗?」这群小孩住宿也不安份,时不时就溜回来过夜,秀叔见怪不怪。 「我跟莫熙昨天回来,上学要迟到了!」她飞奔到莫熙房间使劲敲门却没有丝毫反应,顾不得礼貌她扭开门把发现没上锁,但房内一片空荡连床舖枕头都整整齐齐,就像昨晚没人回来睡过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梁影愣在房门口,秀叔也好奇跟上来:「二少爷看样子没回来呀,还是他已经到学校?」不可能,丢下梁影自己回学校没道理。 「好吵。」隔壁房门突然打开,一颗人头探了出来,睡眼惺忪光裸着上半身。 秀叔疑惑称呼:「大少爷?」 他依旧瞇着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人,笑起来特别可爱。「秀叔,我是阿熙。」 「你为什么睡在莫辰房间?」昨天回来实在太晚,她迷迷糊糊进了房间倒头就睡,没注意他进了莫辰的房。 「我不是穿了他的衣服回来吗?想说脱了直接放他房间,几点了?」转身走回房间,房门大大敞开不怕人家看,捞起床头手机看了一眼嘀咕:「才六点半……」 梁影大叫:「校车来不及了,你快点穿衣服,我帮你拿书包!」 「别担心,我今天开车去学校。」秀叔听了立刻下楼准备早餐,这群小伙子总说不常回来,就算回来也吃外头就好,不用费心地备食物,看吧,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 梁影在厨房吃完早餐他才慢吞吞下来,蓝西装裤跟白衬衫,袖子捲到手肘,背包跟外套反手拿在肩上。 「走了,梁影帮我拿早餐。」他直接经过厨房朝大门走去。 车库放着一排车,有中规中矩的房车或休旅车,也有双门轿跑或奇形怪状的跑车。「原来积了这么多车,改天要整理一下了。」 「你没在开车为什么买这么多车?」第一次到车库的梁影瞠目结舌。 「有些是莫辰买的,我们看抓到哪把钥匙就开哪台。」他随便抓了一串钥匙,此时细看才发现上面标志是cooper,他什么时候买的?一点印象都没。 寻寻觅觅在两辆大车中间找到一辆铁灰色五门掀背车,他摸索一阵子才驶出车库。「久没开这种车都不习惯了,早餐拿来。」伸长右手,她递上还热腾腾的吐司。 「好久没吃秀叔做的早餐了。」从小吃到大的火腿蛋,简单又美味。 「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有吗?哪里?」吐司咬在嘴巴,他再伸手:「咖啡。」 梁影再仔细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一轮,总算得出结论:「你很久没穿制服了,今天穿起来特别好看。」高三主要在衝刺课业,对于服装仪容要求没那么严格,只要考生读得舒适带脱鞋到学校穿也行,他就天天运动服长袖短裤、短袖长裤乱搭。 车子没学校通行证理应在门口会被拦下,不过警卫伯伯睁隻眼闭隻眼让他过,他熟门熟路找到空的教师停车格就停。 莫熙拎着背包外套就要下车,见副驾座的人毫无动静。「怎么了?」 「这样好吗……」昨晚跟今天早上太混乱,她没仔细思考也没答应,算是被莫辰逼来上课,根本毫无心理建设。 「我不停这里不然叫我停教学大楼门口吗?」 「我不是在说这个!」 「我知道你的担心,不过放轻松,相信莫辰的话也相信你自己。」揽过她肩头,在她来不及反应下,莫熙吻上她的额。「况且有我在,不要怕。」 他怎么……怎么会亲她!梁影倒退摀着额头,一脸惊愕。「你做什么?」 四十四 他没因她的反应打退堂鼓,反而还逗出他的笑,心情似乎很好。「遮额头也没用,我可以亲别的地方。」说着他真要靠过来,车里空间不大,梁影吓得开门下车,除了传单之外,又多了一件让她掛心的事。 老师一如往常上课,只是好像有人偷偷用眼角看她,然后点了点前座的人,那人回头,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是在说她吗? 不行,她要像莫辰说的一样,不去在意他们说的话,很快就会没事的。 前一二堂上课后又是考试地狱,空气中除了细碎的写卷声再无其他,那目光太强烈,逼得她一颗心脏蹦蹦跳,无法专心写考卷。小幅度悄悄偏头朝来源处望去,结果是莫熙支手托着右腮,大剌剌地微笑盯着她看,那笑意不猥琐不褻瀆,反倒有点呆萌,发现她对上他的视线还伸手挥了挥,笑得更开心。 梁影赶紧回过头,想起车里那个吻,双颊飞上红晕。 「时间到,左右排交换改。」改完答案隔壁桌感叹不已:「模拟考满分小考就给它轰轰烈烈二十分,不愧是莫熙哥,做事有谋有略只在重要的考试出风头,在下佩服。」 「知道就好。」起身走到梁影身边的空位。「在做什么?」一本数学习题正摊开,还有几张验算得密密麻麻的纸。 「等等要考数学。」 「又要考?我肚子饿了。」一屁股坐上旁边的桌子,长腿搁在她桌下。「星星,中午吃什么?」他呼唤身后两排座位距离远,正振笔疾书的沉星。 「嗯?」没抬头,她数学算到一半就快要解出来了。「吃学生餐厅啊,今天的菜单好像有你爱吃的瓜仔肉。」考试生活枯燥乏味,关心午餐菜单成了学生最大兴趣。 「昨天呢,午餐菜色如何?」 笔尖突然停顿,她缓慢抬头。「你说什么?」 双手悠哉交叉枕在脑后,莫熙使力拉着小腿筋,把人家桌子都移了位。「昨天中午餐厅吃什么?」 沉星努力回想,笔心压断也没注意。「我忘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刚刚梁影说昨天的鸡腿肉太老,不好吃,如果连你都这么认为的话我去跟学校反应,把厂商换掉。」见梁影正要开口,他食指抵住嘴唇要她安静。 「我觉得还好,不错吃啊,呵呵!」笑声尷尬刻意,有人听不下去。 「拜託,昨天才不是吃鸡腿,吃伊比利猪好吗!」萧大葛趴在位置上睡觉,起身擦了擦口水翻身继续睡,下课十分鐘也能睡到流口水真是服了他。 沉星愣在原位没开口,莫熙双手插在口袋走过去神猪睡觉的轿位。「吃鸡吃猪还不都一样,厂商不行就该换掉,有意见吗?」 「莫熙哥罩的人,我怎么敢有意见!」 「墨西哥?哈哈哈!」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萧大葛迟疑抬头对他上下打量,他回道:「看屁啊!有话就说。」 「等一下考不考数学?」 「不想,出去吃东西?」两人一秒约定,连书包都没拿就出了教室,上课鐘都打了超过十分鐘才散漫地来到侧门。 「我昨天就是在这里看到那个男的,时间推算起来就是上体育课的时候,那些跟梁影有关的传单应该是他发的。」 看过监视器画面,他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这里的监视器只有这一支?」围墙上唯一的一支镜头还是对外,进了校园就是整排的榕树,有心隐藏行踪不是难事。 学校成立已有些时间,虽然该有的安全监视设备不缺,但一直以来并无发生过任何意外,学生家长也认为校园内是安全范围,因此教学大楼里只有楼梯间跟走廊头尾安装监视器,教室里并没安装。 「对。」 「沉星怎么接应他的?」侧门的大锁已经腐锈卡死,看来好几年没开过,就算开锁了门也不一定打得开。 「她没接应,两个人一起从外面翻墙进来的,所以才会说错昨天午餐的菜色。」要不是他亲眼看到,跟后来发生的事兜起来,很难相信她是这种人。「人前跟人家说是姊妹闺密,人后竟然做这种缺德事!」 莫熙原本抬头张望周遭环境的目光聚焦到他身上,阴冷神色看得他发冷,他怎么觉得今天的莫熙不一样?萧大葛立刻闭嘴:「没事,当我没说。」再怎么缺德,加害者跟受害者都是他们莫家罩的,别人无从置喙。 「你翘其他课就算了,翘体育课做什么?」他突然问,完全跟现在话题八竿子打不着。 「我……我……」萧大葛神色困窘。「不是说不要问吗?」 「我又不会害你,做什么去了?」 「抽……抽……」 他挑眉高声道:「你抽菸?」 萧大葛赶紧摀住他的嘴。「小声点啦!」莫熙虽然翘课作弊样样来但不抽菸喝酒,他还不敢让他知道。「是兄弟就不能说出去哦,不然我就不给你证据!」 「什么证据?」 四十五 他秀出手机照片,沉星走在后面,跟前头的男生隔着一段距离,那男生手中拿着一叠纸跟衣服。「沉星给他学校运动服换,跟学生混在一起更不会有人起疑,我传到你手机了,说话算话不能告密哦!」被老爸老母发现他抽菸不被打死才怪。 莫熙拿出手机,萧大葛靠过去。「有没有看到?」他是不是换手机了? 「收到了。」手机收回口袋,他好整以暇走回教学区,目的地是学生餐厅。 萧大葛跟在旁边,一身运动服已经被汗湿透。「你打算对沉星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事情闹得这么大,梁影心底肯定不好过。」 他忽然在操场中央停下脚步,艳阳正晒。「你相信传单的内容吗?上头说梁影杀了自己父亲。」弒父之罪是严重的指控,但他说来清淡,就像天边飘过的云。 「我不予置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过往,不过梁影这么亲切可爱,如果是真的的话我是很难相信啦!」 「亲切可爱?」莫熙挑眉问。 「我们会交换上课笔记,我的英文换她的数学,她会在上面画插图,看了心情就很好。」边说边笑,眼镜抵在肥肉横溢的油脸上就像社会大眾鄙视的肥宅,莫熙看了也倒胃口。 等到下课才进教室,大家三五成群往学生餐厅移动,梁影坐在位置上转头看向窗外。「不吃饭?」他呼唤,她回头勉强微笑:「在等你。」 她要起身被阻止。「等等,借我你的数学笔记。」 「数学笔记?你的数学不是不错吗,为什么要跟我借笔记?」应该说他留级这么多年每科都有一定水准,只是看想不想认真写,唯独数学是平均表现优异的一科。 「有不懂的地方,借我看就对了!」问这么多。 她从抽屉拿出一本淡黄色封面的笔记本,莫熙快速翻阅,每页除了洋洋洒洒的算式还用不同顏色标註的解题技巧,萧大葛说的插画是每页边角的一棵小树、两朵云、三株花罢了。 哼!这样那肥宅也能发花痴。「看完了还你,东西收一收我们出去吃。」 「啊?」梁影不明白,他这是要带她翘课的意思? 「我刚刚去学生餐厅看过了,今天的菜很烂,不想吃。」 「可是沉星不是说有你喜欢的瓜仔肉?」她边说边乖乖收拾书包,想也是不愿待在学校。 「我现在不喜欢瓜仔肉了,去吃泰式料理还有──」他突然靠近,伸手把她耳侧黑发塞到耳后,一次、两次反覆摸她的耳骨,梁影望着相距不到十公分的双眸,顿时觉得陌生又熟悉。 「我们顺便约会。」 *** 「总经理,饭盒帮你放这里。」崔水仙拿出桌垫放在办公桌一角,依序摆上饭盒餐具跟纸巾,老闆不在意但她在意,就算叫便当也不能是用普通纸盒包的便当,必须主食副菜一格格分开乾净摆放,至少四菜一肉,用的是透明盖子,这样看起来才有食慾。 莫辰一向习惯在办公桌上吃饭,只是今天桌上东西明显比往常多,她收拾已经冷掉的咖啡。「总经理今天穿新西装?」 拿笔的手指尖轻碰嘴唇,莫辰专注阅读眼前的文件,好一会才笑着抬头回应。「做好一阵子了,今天临时想到才穿。」 带着紫色的深蓝色,不少商务人士喜欢穿紺青色西装,避免太过活泼的蓝也跳脱陈旧的黑灰色系,沉稳又不失时尚。「很好看,以后多穿蓝色系的衣服,看起来年轻多了!」 「我本来就很年轻,崔秘书。」 「但你每次都是穿黑或灰,帅归帅,穿久就显老了。」她是上年纪的老人,最不喜欢黑灰色系。 在看到一半的文件上做记号,莫辰放松往后躺在椅背上,双手交叠低头看了看今天这身西装,没想到会得出这种评价。「这样啊!不如崔秘书帮我多订几套吧,就让师傅今天过来量,我人都会在办公室。」 崔水仙听了高兴要去张罗,再度被叫住。「等等,下午叫饮料外送,各部门也顺便一起,我买单。」扯住桌垫两角移到眼前,他打开饭盒拿起筷子。「噢,我要喝芒果冰沙。」 「茶饮店的饮料?」 「怎么了吗?」 「你不是不爱喝这种东西吗?」莫辰虽然不挑食但也不太喝饮料,有时候她跟其他部门订下午茶多一杯她会放到他桌上,不喝白不喝丢了也是浪费,通常他只会喝两口就放着出来冲咖啡。 「没事,只是天气热加上新闻在报导,想嚐鲜看看而已。」挑出茄子、苦瓜跟秋葵,他拿起饭盒准备大快朵颐。 崔水仙眼尖看到发问:「总经理不吃这些菜吗?你不挑食的呀!」她餐餐观察老闆的饮食习惯,结论是不挑食爱吃青菜,更从没看过餐盒剩下过这些菜色。 莫辰回头给了一个迷死人微笑。「吃啊,好东西要留到最后才吃。」说着,他夹起一条秋葵塞进嘴巴。 ----------------------------------------- 茄子、苦瓜跟秋葵我也不行gt;lt; 四十六 订饮料订了十万元,附近店家消化不了这笔大单,下面的人分头打了其他分店,终于凑齐七家分店,下午两点千杯饮料准时送达公司楼下,警卫室被芒果冰沙团团包围,急call各部门下来领取。 今天刚好是高级主管例行会议,每位经理一手抱着笔电一手拿着黄澄澄的饮料进到会议室,冰沙容易沁出水珠,她又紧急找来杯垫发下去。这桌子可是顶级的黑檜木,从老董事长流传下来的,现在有钱也买不到,一丁点痕跡都不能落下。 「证券部进度如何?」听着资讯处简报,莫辰突然提问,除了他亲自看这个案子外,下面就是交给资讯处经理全权负责。 上週不是刚匯报过吗?没想到总经理会这样问,资讯处经理并没特别准备资料,只能凭藉记忆回答:「政府许可文件已经核发下来,硬体设备月底到货,人员招聘人事部回报已经完成一半。」 「软体程式呢,机房测试了没?」 「初步没问题,目前在作流程优化。」 「人不够就找人,钱不够就找我,务必优化到最好。」鏗鏘有力一句话说完,大大吸了一口芒果冰沙。 「是。」对成立证券一开始就持反对意见的老臣也在会议上,资讯处经理汗涔涔回报,也懂了总经理刻意在公开会议上询问的用心,意思就是说他想做的一定做得到,其他人乖乖闭嘴。 「证券部完成还有一个任务交给你,我要成立英国分行,有空可以开始筹备小组成员了。」 总经理这是把前董事长没做的一次超进度赶工,莫盛银行在国内虽大但从没成立海外公司,虽然成立过程不难,但毕竟是银行第一次,可得小心谨慎。 资讯处经理应允授命,只想赶紧下台回到位置上,他是总经理的人交办的事当然会做到最好,但老恶狼的嘴脸太恐怖,他怕开完会在走廊遇到就会被拖到暗处刺杀。 「会议就到这里,方经理请留下,散会。」会议室以最快速度清空,谁都不想淌这浑水。 「总经理有何吩咐?」方宗仪坐在原位开口。 莫辰拎着饮料过来直接坐在桌上,中间隔着两个座位距离远。「刚刚方经理听到了,我要成立海外分行。」 「是。」 「成立证券部已经让集团财务吃紧,海外分行又是另一笔大开销,你说我没钱怎么办?」不像上次会议刀光剑影,今天莫辰心情不错,就算谈论的是双方争执不休的议题,口气倒轻声细语。 方宗仪闭紧嘴不说一句话。 「最后时间让你收拾善后,一个月后药厂我要关掉。」先前只是檯面上转移经营权,由另一家他主导的私人公司负责,主要是要掌握更多细节,现在阶段性任务达成直接下最后通牒,一个月时间让他湮灭犯罪证据,他算给这老贼面子了。 「收拾什么、善后什么!你要关就关,只是董事长看了会痛心,我对莫盛集团绝对问心无愧!」恼羞成怒,撂下话起身走人,方宗仪心脏蹦蹦跳,必须要尽快给莫熙要的东西,让莫熙尽快接掌公司,不然药厂就要被关了,他也等同寿终正寝了。 莫辰不在意他的恶劣态度,拿起自己的文件跟饮料回到办公室,崔秘书刚好敲门。「师傅来了,要帮总经理量尺寸。」 在一旁纪录师傅报出的数字,崔水仙搜寻脑海中的记忆。「总经理似乎长肉了。」 「我变胖了?」他讶异。 「腰围多了两吋,胸围多一吋,变胖好,看来喝饮料有效,以后我每天帮你订一杯,继续增胖下去啊!」,莫辰身高一八四,身材标准媲美欧美模特儿,可惜就是不够有肉,加上固定健身的精壮身形看起来更瘦,虽然站出去还是海打一票男明星,但她精益求精,毕竟还受秀叔所託要好好照顾人。 莫辰单手抚着下巴思考五秒,而后笑开:「麻烦崔秘书了,除了饮料外之后便当青菜少点,肉要两份。」 「没问题!」 热闹商圈这一头,梁影跟莫熙吃完泰式料理站在路口等红绿灯。太阳很大,原来平日中午也这么多人逛街,这些人都不用上班上课吗? 「接下来去哪里?」喝着茶饮店买来的无糖青茶,两个人点了六道菜,她吃到快撑破肚皮,必须解解腻。 路口不大,另一端就是运动用品店,商店外头墙壁全都装上镜贴,正映出同穿学生制服的两人身影。莫熙站在她右边,衬衫下摆早扯出来微微盖到皮带,她知道莫熙这套制服已经穿好几年,再好的质料也洗到缩水,常扎不住。 书包肩带侧背绕过腋下正卡在胸下,也不好好背,跟她整齐的仪容天差地别。 四十七 「嗨,你们是情侣吗?要不要帮我们拍照打卡上传呢,可以免费抽韩国来回机票哦!」一名女工作人员拿着板子介绍,梁影经她一说才意会到莫熙一直牵着她的手,她立刻甩开。 「拍什么照?」 「就在这里。」顺着指示方向看去,就在身后不远处放了三组造景供民眾互动拍照,各是仿造当今热门韩剧的场景,火红到梁影没追剧也晓得。「趁今天人比较少不用排队,周末都要排上半小时呢!而且你们今天穿情侣装很搭,我可以帮你们拍!」 「这不是情侣装,是学校──」梁影想反驳,被莫熙打断:「看起来很好玩,我们去拍!」他大方交出手机给工作人员,拉着她走进第一个饭店造景。 「你们可以模仿男女主角的样子,站在门口中央,女生高傲点下巴抬高,男生站在后面贴近一点,一隻手插口袋──对,就这样!」这对情侣也太上相,简直是当明星的料。 工作人员接着来到侧面。「女生假装开门往里面看,男生在左后侧稍稍弯腰,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接下来是打靶,桌上的枪只是纸糊的小心拿,摆出打靶的姿势。」镜头不断拉近对焦莫熙,这男学生太帅了,纸糊的枪也拿着有模有样,现在的鲜肉学生都长得这么极品吗? 「最后一个是火车车厢,女生站到里面头从窗户探出来。」连拍几组梁影也玩出兴趣,造景佈置得相当用心,她回去都想开始追剧了! 蹦蹦跳跳跑进车厢,里面还设有脚踏垫跟放手的木台,她踩上踏垫身体一撑往外探,一隻大手突然抓来扣住她后脑,有人靠近她,靠得很近、越来越近,一个火辣辣的吻就这样送上来。 「哦哦哦,很好很好!」工作人员万分激动,不停变换位置捕捉最完美角度。 莫熙上传打卡完,拿了两把扇子赠品回到等红灯的路口。「脸干嘛那么臭?」 「……」 不说话?绿灯亮起,她逕自过马路看都不看他一眼,莫熙在捷运口叫住她。「还没要回去,等等要看电影。」口真渴,他喝了一口手中饮料。 梁影避开人潮繁忙的出入口站到骑楼下。「我不要看了。」怯怯出声,他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她转头正要开口,发现他正喝着她的无糖青茶,她的饮料什么时候变他在喝了!委屈感一涌而上,顿时红了鼻头眼眶,抡拳朝他肩头挥了过去。「为什么今天一直欺负我!」 力道轻柔,根本不痛不痒,倒是含泪的指控让他皱了眉。「我欺负你?」 「谁说你可以吻我的?」还这么大力这么深入! 原来在气这个。莫熙靠上前,扬起一边嘴角笑得痞。「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梁影?」 一颗直球投了过来,她顾着闪避。「喜欢也不可以乱吻人。」 「你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 「你就把我当莫辰就好啦!」 「可是你又不是莫辰。」 他越问越起劲:「你的意思是莫辰可以吻你,我不行,你喜欢莫辰?」 她仔细思考这番话。「也不是这样……」 他听了脸色一沉,跟刚刚的嘻皮笑脸判若两人。「你不喜欢莫辰吗?」 「我喜不喜欢莫辰跟你突然吻我有什么关係!」原本她还羞于质问,但既然他硬要讨论她就非得讨回公道,别扯话题。 「当然有关係,我们是双胞胎,我一直以为你喜欢莫辰也会喜欢我,现在突然判我一个死刑,害我单相思的暗恋落空,心好痛。」摀着心脏处,浮夸个性展现浮夸演技。 不过梁影可笑不出来。「你……是认真的吗?」 他微微倾身,曲起左臂靠在她身后的梁柱,圈出属于两人的世界。「当然认真,如何,考虑吗?」 怎么会这样?莫熙真的喜欢她吗?她怎么都不知道?梁影脑中拼凑无数画面,刚入学时他去哪都带着她,让其他人看清楚她背后的靠山是谁,他带她溜出学校吃饭,他从没对她大小声过,他甚至对她说他们是一家人…… 他这样是不是应该让莫辰知道,还是莫辰根本不会在乎她的处境…… 垂目严肃抿嘴的梁影让他看了一股来气。「你还真的在考虑?」 「嗯?」抬头,他说话逻辑怎么怪怪的? 眼眸瞬变,笼上一层犀利寒光,他粗话都飆出口。「你喜欢莫熙?你考虑要跟他交往?」去他的莫熙,简直养老鼠咬布袋。 两人距离极近,梁影听到这句话同时也瞧出了端倪,他是莫辰! 石化呆愣的表情太有趣,莫辰忍不住低头飞快在她唇上小啄,嗯……只是轻碰还不够,轻松撬开她无力抵抗的唇,继续加深。 梁影还在他是莫辰的震惊中尚未回覆,下意识闭紧嘴把莫辰嘴巴咬出一道伤口,见到他齜牙咧嘴舌尖舔着血跡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事。「对不起对不起,我咬到你了吗?」不对,是他没经过她的同意就吻她,而且还骗了她! 「你怎么可以吻我!」再一拳打在他的制服学号处,小鹿双眸逐渐湿润。 「我也不行?」莫辰挑眉,在她心中他跟莫熙是一样的地位? 「不行!你们都不行!」眼泪不受控制落下,他就爱欺负她,以为这样很好玩吗!「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凭什么吻我?这样以后我要怎么交男朋友?」 「你想交男朋友?」瞇起眼危险提问,连自己都讶异的满满醋意。 她低吼顶嘴:「不行吗?」 「当然可以,我之前问过你了,要不要跟我交往?」 夏日薰风,街声喧嚣,周遭的一切万物瞬间失去声音,只剩车水马龙的画面,梁影望着认真无比的眼神,那眼中只有她。 他诚挚,她也不拖泥带水回应:「不要。」 四十八 安稳日子只过一天,莫辰还没来得及出手处理又有一桩丑闻爆出来,这次传单直接贴在放学时段的校门口,内容指控梁影吸毒,甚至有医院的检验报告佐证。 这下再怎样隐瞒也于事无补,桥辛学生多为名门之后,每个来头都不小,一连接着两件丑闻又是杀父又是吸毒,当晚学校的电话立刻被打爆,威胁再不处理这样的问题学生就立刻帮小孩转学,并找媒体报导。实际上媒体已经得到消息但碍于莫盛势力迟迟不敢发稿。 莫辰最后强压了下来,因为梁影也承受不住舆论指点,拒绝上学。 报告上署名的医院是上次梁影参与社团遇袭治疗的医院,医院得知消息漏夜发声明澄清从没为梁影做任何关于毒品的检测,档案库也没任何如同传单内容的纸本或电子报告,表示报告是有心人士刻意偽造,医院已经报警处理。 「你打算怎么收拾贾振培?」莫熙问,没想到这人渣挺有耐性,能够忍气吞声这么久,一出手就毫不留情,可惜惹错人。 「这两天忙着照顾梁影,还没想到那边。」单耳掛着蓝芽耳机,莫辰刚从公司回到主屋,他不放心让梁影一个人待在公寓,这里有秀叔照料他安心多了。 「你在做什么?」乒乒砰砰的,像在拿锅碗瓢盆。「你在厨房?」 「她今天又没吃东西了,我在热饭给她。」梁影的封闭更加明显,吸毒的指控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你替她向学校请长假,短时间可能回不去了。」 「传单的事都能撑过来,这种乱栽赃的内容看看就好,一定帮她讨回公道。」发现他的缄默,莫熙心脏差点漏跳一拍。「难不成吸毒是真的?」 「她曾被父亲长期施打低剂量毒品,不过现在都好了,身体检查没问题。」这也是他收留她一年多后,才送她入学的主因,没想到恶意的文书偽造竟误打误撞地揭出黑暗过往。 耳机那端传来叹息。「你好好照顾她,药厂头十年的文件已经拿到,我再研究就好。」他要结束通话被他紧急喊住。 「你跟崔秘书说以后我的便当肉要双份不要蔬菜,每天下午都要叫饮料?」昨天已经吃到一肚子气,幸好崔秘书会看脸色,今天临时到楼下餐厅外带疏食沙拉,那杯看来热量爆表的珍珠奶茶也被她收到桌下。 「为了让你增胖啊,你说我腰围竟然比你多两吋,这对吗?」他演技好,上次硬把秋葵塞进嘴没吐出来,更想不透这种恐怖东西哪里好吃? 「不用你费心,注意你们班的萧大葛就好。」 「他怎么了?」 「他抽菸。」 不料他轻快回答:「我知道啊!」 「你没劝他?」还是他也抽? 「高中生抽菸又不是新奇事,况且要不是他翘课抽菸我们会知道沉星是共犯吗?」好奇心驱使的坏习惯维持不了太久,萧大葛其实颇有自制力,不用太过担心。「做人要有情有义,睁隻眼闭隻眼就好。」 这算哪门子的兄弟情义,留级留到头壳坏掉。「我已经跟训导主任报备了,你自己看着办。」莫辰说完直接掛掉,端起托盘上楼。 「梁影,我进去了。」敲了敲门示意再开门,房间内开着小灯,她坐在沙发看过来,没说一句话。 「秀叔说你今天没吃东西,刚好我也没吃晚餐,一起吃。」托盘放下,莫辰直接坐在地毯上。 「嗯。」她没拒绝,端起碗就口,吃得极慢。 「我让莫熙帮你请假,先待在家一段时间。」 「好。」不是不回应,而是意外事事顺从,千疮百孔的心再没有可被攻击的地方,所以任谁都伤害不了。 「碗拿来。」他朝她碗里多添几块牛肉。「传单的事是贾振培做的,沉星是共犯。」 平静的目光终于起了波澜。「沉星?」 「我还没跟沉星谈过,不过贾振培因为莫家的关係迁怒于你,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嗯。」梁影放下碗筷,屈膝缩回沙发上。「星星的事就不要追究了,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语气云淡风轻,就像当真一点都不在意。 「给我理由。」她跟沉星这么好?自己都牺牲了也不愿惩罚她,连追究都放过?莫辰比了比她的碗。「继续吃饭。」 摇头。「我吃不下,星星是个好女孩,你认识她的时间比我久应该更瞭解她,她只是一时之间做错了事而已。」真正的理由是她喜欢你,所以不顾一切达成目的,而自己就是最大的绊脚石。 沉星外表亮丽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自信,她某些方面其实羡慕得很,但她学不来也模仿不来,因为从小养成的自卑个性使然,难怪有人说家庭环境是人格养成的关键,她一辈子都到达不了那样的高度。 隔天下午沉星独自回到主屋,她一进门就抱着秀叔在客厅哭惨,说她错了,她不认识贾振培也不知道他跟莫家有瓜葛,只是被威胁说不配合的话他就把消息披露给媒体并且报警抓梁影,到时候桥辛名声败坏是多严重的事,要她好好想想后果。 她吓坏了,没考虑清楚就胡乱答应,更发誓不知道还有第二波爆料。 「秀叔对不起,是我害了影影,我不是故意的!」沉星窝在秀叔怀中哭得声嘶力竭。 慈祥的长者温柔拍肩安慰。「别哭了,等一下好好跟影影道个歉,对莫辰莫熙也是。」 「莫熙不愿跟我说话,要我找莫辰,可是我怕他也不愿听我说怎么办?」双胞胎的反应比她预期的还激烈,如果莫辰要她收拾行李回美国怎么办?她不想离开这里。 「大少爷今天晚上会过来,影影现在在楼上你先跟她道歉,总是要面对的,不要害怕。」 看着沉星在面前哭泣,梁影就像是抽离了灵魂像不相干的人在看一齣戏,她如同自己所想的,并不生气也不会迁怒,反过来安慰她事情发生也好,自己不用再背着沉重的过往过日子,她反而安心许多。 全是胡说八道,她根本不安心,但也只能胡说八道地安慰。 晚上莫辰回来,她偷偷从楼上看到沉星紧搂他哭着道歉,梁影发现自己心中没有一丝愤怒跟心痛反应。 原来自己可以坚强。 她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四十九 「你担心学校名声被破坏,就不担心打击梁影?」莫辰后退两步,抽离她的拥抱。 「我无法思考这么多,贾振培根本没给我时间考虑,立刻要我做决定,他甚至在我面前就要拨电话给警察。」 「你可以跟我讨论,没必要按照他的话做。」双手环胸,他没生气却冷淡得很,像在看陌生人的目光刺伤沉星。 「我没想到,莫熙又不在学校,我……我很慌……」双眼噙着泪水,她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前进,扯了扯他衬衫。「莫辰,你能够站在影影的立场,就不能设想我那时候的害怕心情吗?」 秀叔端着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来,忍不住开口:「是啊大少爷,星星一个小女生遇上懂得说话设圈套的贾振培,肯定招架不来。」 除了在美国,期间多次回台他跟莫熙和秀叔全把她捧在手掌心呵护,即使个性亲切,星星内心多少是骄傲的,现在在他面前哭成这样,希望她真的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并且深切反省。加上长辈说话,他也只好退让。 「况且影影已经原谅她了,你看星星从下午哭到现在,眼睛都哭肿了。」 「你找过梁影了?」柔和下来的眼神又扬起犀利,他对梁影的在乎,超出她的想像。 「影影反应很平静,她说不怪我。」沉星突然一个箭步衝上前再抱住他,鼻涕眼泪全都蹭在白净衬衫上。「你别生气了,如果报警能让你气消的话那就报警好了,只要你不生气……」 秀叔听了大惊:「不行啊,大少爷千万不能报警,月月已经走了,不能再失去星星呀!」 他当然不会这样做,他要的不过是沉星的解释,而她还没对他坦白。 周末所有人全都回到了主屋,梁影在莫辰要求下试着下楼一起吃饭,大家很有默契不谈学校的事,莫熙在饭桌上也不像以往谈笑风生,反倒跟莫辰聊起了公事,过程中偶尔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多少是她的因素造成气氛转变,她全程不说一句话,顶多单声回应,莫辰看出了她的紧张,午餐过后对她说不喜欢就不要强迫自己,她要在楼上房间吃饭,他就陪她吃。 「没关係,我还可以。」 「可以什么,只要有一丁点不舒服就不要强迫自己,在任何情况之下。」莫辰紧盯她双眼,寧愿她把心中压力全都发洩出来,也不要像个无声玩偶毫无反应。 他就是这样对她好,才把她宠坏。「我要休学。」她毫无预兆提出。 安静的背后就是不安的骚动,莫辰晓得这不是寻求他的同意,而是告知。「你想清楚了?」 「对。」 莫辰太了解她,知道她已经到了极限,所以不像之前苦口婆心劝她再撑一下完成高中学业,手续两天就跑完,她没亲自回学校,宿舍的东西寄回了主屋,只有一个纸箱。 她不可能一辈子活在莫辰的保护伞下,那会让她太过习惯太过依赖,外界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放大成巨大的恐惧,其实那都是生存必经的道路,莫辰不会一辈子为她撑起羽翼,唯有她亲自遭遇体会,然后从中获得更大能量,才是长久之道。 从学校休学是抽离保护伞的第一步,她还没被打倒,原来自己比想像中强大。 「我要搬走。」过了两周她在晚餐后,敲门进莫辰房间。 莫辰拿下眼镜,单手撑着下巴瞪着她许久,才从牙关僵硬迸出:「你再说一次。」这通常是情绪爆发的前兆,也常让她害怕。 「我要搬出去住。」顺从他的话再说一次,梁影把恐惧埋在无动于衷的心深处。 他闔上笔电起身。「梁影──」 她后退两步不让他靠近。「我只是跟你说一声,等找到房子我就搬,我也会给你我租屋的地址跟打工的地方,你随时都可以找得到我。」 她想的周到,只是跟他说一声,漠视他漠视得相当彻底。 「你的钱哪来?」租屋需要押金,工作稳定前必要的开销包含交通费、伙食费少不了,一开口,就是残酷的问题。 梁影绞着双手,困难说出:「我有积蓄。」 「我记得那是我给你的钱。」而且她把他当什么了?吃他的、用他的、花他的,现在说搬走就搬走,还拿他的钱?真的是长眼睛没见过这么好欺负的工具人!「算算不超过五万,这点破钱能做什么事?」 「五万已经很多了,不过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跟别人借。」 「谁,欧阳羽?还是莫熙?」还是那个胖子萧大个? 她不可能跟莫熙借钱,唯一的选项只有欧阳,虽然欧阳说只要她开口他一定帮,但莫辰知道了会不会找人家麻烦?不行,不能让他知道太多!「外面不是有很多借钱管道吗──」 莫辰低吼:「不准去借高利贷!」她是涉世未深还是真傻,竟然敢跟黑道打交道?揉揉太阳穴,他整理了一番情绪,越整理越乱,濒临高血压边缘。 「你想清楚了,真的要搬出去住?」她点头,毫不犹豫。 「给我理由。」 「这两年很谢谢你,我很感激你收留我还让我上学,你跟莫熙还有秀叔都对我很好,但既然我决定不再升学就应该自力更生,总不能当一辈子的米虫,而且还是在别人家。」最后歉疚笑了下,都是她计画过的举动。 她像背书一样说得流畅,莫辰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听她朗诵。 「虽然你跟莫熙都说过已经当我是一家人,钱也不会是问题,但毕竟我还是有我的生活要过,我之前就在超商打工过,赚的钱都能养活自己还有爷爷的医疗费了,现在只剩我一个人的开销更加没问题。」 废话一堆,重点就是她要过她自己的生活,就算在外面租个破地方,吃不饱穿不暖也没关係,只要能脱离他就好。 因为自卑,因为寄人篱下,因为怕总有一天会爆出更大的丑闻,她最丑陋的就是这样了,只是不知道哪天连她父亲都会被拖出来鞭尸,说不定也会跑出从未谋面的远房亲戚,当然也会是拐瓜劣枣。 全是因为不想拖累他。莫辰心中明白,已经没有挽留必要。 五十 其实租屋的地方早就找好,梁影行李收拾得很快,原本想挑选平日上班的上班、上课的上课,大家都不在的日子走,但欧阳的时间乔不拢,她只好在周末的清晨,趁大家还在没起床的时候离开。 「影影,这么早起床?」闻言一愣,她僵硬转过头,秀叔穿着围裙在厨房跟她打招呼,瓦斯炉上燉着两锅汤。 将肩上帆布袋放到沙发,这时候她庆幸自己家当并不多。「早啊,秀叔,你在煮东西?」她走近厨房,灿笑回应。 「最近天气热,星星昨天还中暑了,我想说煮个清凉解热的汤,总比你们整天尽喝些饮料好。」 「星星真幸福,秀叔煮的汤最好喝了!」环抱住秀叔,她亲暱靠在他肩上,趁机擦泪。 没察觉梁影不同于平时的异状,长者笑呵呵:「真会说话,要不要来一碗?山药排骨已经可以喝了。」 「不了,我跟人有约,要出门了。」 「这时候公车都还没有,你去哪?」 她回到客厅拿起袋子,轻松笑回:「我朋友会来接我,先出门囉!秀叔再见!」迅速开门,梁影小跑步来到大门口,开了旁边的小门再小跑步一路往下坡去,最后才气喘吁吁放慢脚步。 她怕遇到莫辰跟莫熙,甚至沉星,她不晓得也不在意莫辰有没有跟其它人说,只想低调。时间还很早,距离第一班公车还有将近半小时时间,她打算走到下两个站牌等候,其实欧阳跟她约的时间是下午,房东约那时候交屋。 租屋处是欧阳帮她找的,她还未成年没办法租屋,所以以欧阳父母的名义租下,她到现场看过环境还可以,主要是租金她还可以负担,加上房东欧阳认识所以她放心租下。 暑假的清晨已经是炙热,梁影撑起伞独自走在下山路上,离主屋越远心中越不安。她貌似走得瀟洒但早就习惯安稳生活,不缺乏物质、不饿肚子的丰饶生活谁会嫌弃,她经歷过以前深知那会是怎样的辛苦,最怕的就是生病躺在床上发烧,棉被盖不暖也没人可求助的时候。 真遇到那个时候,希望自己可以努力撑过,别再自觉可怜只会哭。 刺耳的警笛声打破寧静早晨,消防车跟救护车与她擦身而过,她转头看发现车子左转进了一条私家路,是主屋! *** vip病房里医生护士刚走,心肌炎导致秀叔在厨房昏倒,炉上两锅汤没人看顾的两锅汤不停煮沸冒出了白烟,触动了客厅的浓烟侦测器,警报主动连结消防局,也叫醒了其它人,才来得及将秀叔送医。 医生做了紧急处理,刚刚也做了检查,预计明天一早开刀。 沉星在一旁猛掉泪,早上的画面吓坏她了,不敢相信秀叔差点离她而去。 「别哭了星星,我人不是好好的吗?」床上病人已经醒来,不过明显虚弱。「家里怎样,我没把厨房烧掉吧?」他打趣问着双胞胎。 「家里没事。」莫熙脸色铁青回话,莫辰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现在一切没事,但明天要动的可是心脏的刀,再怎么相信医生的技术,还是止不住忧心。 「可惜了那两锅汤,我用洋葱红萝卜燉了好久的汤头,多清甜呀!」 「别管汤了,我不要喝汤,我只要秀叔好好的。」沉星紧抓秀叔没打点滴的手,哽咽地说。 「帮我把床头调高。」靠坐在病床上,秀叔朝莫辰伸出手,把他跟沉星的手背交叠。「大少爷,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帮我好好照顾星星,还有星星的爸妈。」 「谁说你会有三长两短?」莫辰皱眉,知道很多长辈总喜欢提前交代身后事,但某方面就像在诅咒自己,他不喜欢这样。 「我老了,今天运气好还醒得过来,明天后天会发生什么事不知道呢,我不担心你,倒是二少爷今年一定要毕业,对你我只烦恼这件事。」 「不只毕业,我考上第一志愿给你看!」莫熙没想到秀叔竟掛心这件事。 「不用第一志愿,愿意往前走就好,走多远算多远,总比活在过去好。」秀叔意有所指,又转回莫辰身上。「大少爷,除了星星,老爷也要麻烦你了。」 手背上另一隻手一震,差点要抽手被秀叔抓着不放。等不到承诺,他有耐性地再问一遍:「莫辰,帮我好好照顾星星好吗?」 沉星红着眼回头,一样等着他的回覆。 「嗯。」 「答应我,有空多去看看老爷,一个月一次就好,好吗?」突然鼻酸,几乎是低下恳求的语气。 莫辰下巴紧绷不说一句话,甚至撇开目光。 「大少爷?」秀叔心急追问,几乎要落泪。 莫家私事,没必要让一向尊敬的长辈担忧。「我答应你。」 梁影站在他们身后从头到尾低头安静,她懊悔自己为什么要急着出门,幸好秀叔没大碍,不然她往心上去的罪孽又多了一件。 护理师进来朝点滴管施打药剂,为下一个检查做准备,同时一套餐点也送了进来。「老先生多吃一点,这餐过后就要禁食了。」 「这样会不会吃不饱,我再去多买一些回来。」医院准备的餐点通常不会太好吃,沉星记得楼下有美食街。 「够了够了,你们忙到现在都没吃,快去吃饭。」 「我要在这里看秀叔吃,对了,可以再叫一份餐点吗?一样送到这里来。」沉星坐下,蹭着秀叔撒娇。 护理师服侍过不少vip客人,家属非医疗相关的任何要求基本上都能满足。「没问题,要帮你们一起叫吗?一、二、三……小姐您需要吗?」护理师高声朝向门口移动的人影提出询问。 梁影迅速拒绝。「我不用,谢谢。」 「影影?」秀叔这时才发现他也在,正要呼喊却被打断,保养得宜的中年妇女提着一大篮水果进门。「秀叔,你要吓死我是不是!」 莫熙原本放在梁影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到美魔女身上。「崔姊姊?」 「水仙?你怎么来了?」 「早上我跟崔秘书在讨论公事,就告诉她了。」莫辰开口,双手已经插回口袋,眼角馀光瞄向门口,梁影已经不在那里。 五十一 坐在一楼大厅掛号处的长椅上,梁影揪着帆布包心情还未定,为的是秀叔的情况或是方才病房内眾人的相互承诺,都让她心头一阵乱。其实这是好事,秀叔说得没错,人要往前走,走多远算多远,这也是她决定要搬走的原因。 深呼吸一口气,她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就不跟秀叔道别了,过段时间她会回来看他。起身朝大门走去,没发现莫辰隐身在圆柱后,目光追随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炙阳下。 交屋过程一切顺利,扣除押金跟第一个月租金,手边的现金所剩不多,但她还是意思性地在小套房叫了披萨炸鸡宴请欧阳。 「不是没钱了,干嘛叫披萨?」话虽如此,他把家里用不到的小家电跟柜子带过来给她,一整天在家里跟这里来来回回还真的饿了,坐在地上直接开吃。 「入厝啊,简单的仪式还是要有,也要感谢你的帮忙。」梁影笑瞇瞇,帮他倒满可乐。 「三八什么,讲这个!」套房坪数不大,也没桌椅,两个人坐在地上显得侷促。 「对了,我已经把你的履歷拿给铁板烧店长,他负责管理五家分店,说有缺会再跟我说,地点不确定不过都在百货公司。」 「没关係,我哪里都可以!」她去书局买一包好几张装的制式履歷表,整包写完一部份请欧阳拿给百货公司里认识的餐饮店长,一部分打算明天开始去附近超商问问,制式履歷表设计阳春,能进的也多是领时薪的劳力工作,却不必交代太多细节,正是最符合她的需求。 工作很快就有着落,她在铁板烧店当起接待员,举凡点餐带位、送茶水饮料、收拾座位,在厨师料理台之外的事都要一手包办,加上百货公司柜位不大,往往只有两个人在外场,动作迅速是翻桌率高的重点。 她记性好,东西讲一遍就大概记住七八成,手脚俐落肯做,店长其它分店也在缺人,问她要不要多排些班,她立刻应允,尽可能把时间塞满满。 梁影大部分时间是低调的,跟欧阳在同一个地点又同时都有上班的话,他们会趁下午得空时间在美食街座位休息,偶尔也会点个甜品来吃。 「喏,宇治抹茶烧!」他拎着两个牛皮纸袋。「我兄弟请的。」他朝她身后高举右手示意,她回头看原来是一颗要价一百五的红豆饼抹茶口味。 欧阳这里混得熟,经常到各柜串门子,这边吃一下那边吃一下,经常不花一毛钱就吃遍美食街的食物。 梁影也跟那位小哥点头致意,咬了一大口,内馅麻糬牵出长长白丝都要滴到桌上,欧阳拿着他那块去接,两人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吃完,她舒服靠在椅背摸着肚子,果然一百五的红豆饼不是盖的,她今晚肯定还会梦到这好滋味。 「你的手怎么了?」怎么好几隻手指看来都乾得要裂开。 「另一家店比较大,那里的厨师问我要不要试着站料理台,我想说如果学会厨师的薪水也比较多,结果现在还是只会炒豆芽菜而已。」 「站热台要注意安全,我那里有药等等拿来给你擦。」 「好。」瞄到有客人接近,她戴上帽子回到店里亲切递上菜单招呼。「欢迎光临,请问想吃什么?」 客人犹豫不决讨论了超过五分鐘时间,她也没有不耐,转身补起饮料柜的饮品,待客人决定了餐点落座,立刻补上茶水白饭,跟师傅确认:「一个海陆,一个牛小排。」 时间过得很快,接着是晚餐尖峰时刻,一路忙到了十点收拾完毕才回家,欧阳跨坐在机车上,嘴角叼着菸在后门等着要载她回住处。 梁影出来看到新车眼睛立刻发亮。「这就是你说的梦想挡车对吧,真帅气!」沿着黑色车身绕了一圈360度无死角看个详细,最后满是讚叹。 「昨天刚牵的,我说过第一个载你兜风去。」他丢来一个安全帽,跟他一样黄色全罩款式。「上车。」 她毫无异议坐上后座,一道声音从安全帽里传了过来,她吓得大叫。 「小声点,我要耳聋了。」是欧阳讲话的声音,就像戴着耳机一样的效果。「去夜市吃宵夜?」 「安全帽里面有内建耳机吗,我讲话你也听得到吗?」 「听得到,左边扣环下有个机关有没有摸到,那是调音量用的。」市区里无法骑快,欧阳停等红绿灯悠哉地跟她聊起天。 他已经从高职毕业,目前没有继续升学的打算,下一步就等当兵。「对了,我收到兵单了,下个月就要去报到了。」 「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制度一直改来改去我也懒得研究,反正都为国家出一份力嘛,如果军营待得习惯说不定就签下去了。」 「签下去什么?」 「职业军人啊!」 他真的去当职业军人的话,那她就真的没朋友了,知道他只是说说不一定发生,但梁影已经记在心上。 「干嘛不说话,捨不得我?」 「当然捨不得,这样我就没免钱的高级红豆饼可以吃了。」 「大家人都很好,没有我也会有免费红豆饼吃,你也要乖乖地等我回来哦!」口气亲暱不怕误会,反正他对她说话一向这样,两人并没有男女之情。 停等红绿灯,欧阳没意识到这里就是上次他送梁影回来的地点,马路旁豪宅刚好有人进出,距离有点远,但梁影还是认出莫辰跟沉星。 五十二 今天不是周末,沉星怎么不在宿舍?他们在大门口讲话,机车往前驶,她转头目不转睛盯着,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今天睡莫辰这里,明天跟老师请假不去学校。」他们刚从医院回来,秀叔两个礼拜前的手术相当顺利,现在还在静养中。 「你最近很常请假,别忘记你答应秀叔这次会毕业的。」 「我说到做到,还会考上第一志愿。」莫熙走到马路边伸手,一辆计程车很快停靠过来,他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 「影影休学,你又不常到学校,我一个人好无聊──」边唸边走到车子旁,突然惊觉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赶紧闭嘴坐进计程车,不敢看向莫熙的脸。 虽然影影不怪她,虽然他们相处如初,但自影影走后莫熙就不喜欢听见她的名字,好像这是个不能谈的禁忌,跟莫辰如出一辙。 莫熙拿出感应环进入公寓,为了安全起见前几天公寓门禁系统换新,各住户大门改为密码锁,他依然一路畅行无阻。 客厅没开灯只留墙上一盏壁灯,还是太暗,他经过顺手开了大灯,莫辰刚好洗完澡出来,光裸着上半身脖子上掛着一条毛巾。「去看过秀叔了?」 「看了,一样跟我吵着要出院。」 「至少让他老人家再住两个礼拜,崔秘书在应徵主屋的佣人了,到时候我也会搬回去住。」进入书房,第一件事就是拿出酒柜里的琴酒。「来一杯?」 莫熙举高手晃着手中饮料。「我还是喝我的饮料就好。」 莫辰看见黄色饮料就皱眉。「又是芒果冰沙?」甜腻腻的东西一口口接着喝,这傢伙会不会这个夏天过去就得糖尿病? 「杨枝甘露,现在饮料店竞争激烈什么花样都变得出来,连蛋糕奶茶都有你知不知道?」 「没兴趣,方宗仪那边怎样了?」 「aq-322的车牌1992年的确登记在药厂名下,1994年申请报废,在妈过世后一周。」掏出口袋里摺得方正的复印纸,上头清清楚楚标明了药厂名下的所有资產。 书桌上放着一纸黑白模糊相片,是主屋大门外监视器拍到aq-322撞山壁起火的画面,驾驶座的人正是他们的母亲莫依靄,照片就收在主屋爷爷的房间,莫辰早发现,也早知道绑架案嫌犯是方宗仪。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方宗仪交出药厂头十年的资料,因为他不仅是绑架案嫌犯,也是间接害死他们母亲的兇手。 「我记得秀叔说过,车是爷爷要买给母亲当高中毕业的礼物,不过妈还没拿到驾照就已经开车四处跑了,收了不少超速红单,是个女飆仔。」这点他们倒遗传她,没拿到驾照就已经偷开车,不过他们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没收过红单。 秀出手机,是翻拍监理站车牌红单纪录的电脑画面。 莫辰失笑,难想像年轻娇小的母亲在路上跟其他驾驶飆车的情景,目光转回复印纸上,发现一丝不对劲。「车子维修过?」时间正是出事前一个月。 「诡异的是就算不给原厂修,公司行号也都有配合的维修厂,但都没有维修纪录。」手指点了点复印纸下方,是张模糊的收据。「是给私人师傅修的。」 「人找得到吗?」看来是方宗仪的帮兇。 莫熙吸完杨枝甘露空杯往地上放,就瘫在懒骨头上。「在监狱,五年前因为捲入谋杀案被判无期徒刑,上礼拜我还带了一桶快乐分享餐去看他。」 「是他破坏煞车系统的?」莫辰瞇眼,看来跟他想得一样。他早就认为是煞车系统出问题,红单多归多,一个还没拿到驾照就开始开车的人技术能有多差,况且地点还是家门前熟悉不过的马路。 「对,二十万的交易,他一夜就帮死神舖好了路。」原以为时间久远,对母亲也没任何印象,他并不会有任何激动反应,但当下听那人直言不讳承认他竟然情绪失控,摔了电话还差点砸了玻璃,最后被狱方赶出来。 一个人的生命,竟因为二十万轻易买断。 莫辰走到面前递来酒杯,对他说:「喝一杯,会好受一点。」原来他眼眶红了。 「方宗仪好处理,药厂的事必须小心,洗钱的案主都是国外集团,你要是掀了那些人的底,他们绝对不会善罢干休。」当然,他也不会让他一个人扛。 「我出手不会比他们弱。」清淡一句话听起来毫无威力,莫熙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拿贾振培来说,贾家除了在政坛外在其他领域也小有投资,凭着跟爷爷的交情大部分都跟莫盛有所重叠,莫辰二话不说直接撤了资金,还在市场放话从此不跟贾家人有任何牵连关係。西瓜偎大边,有钱就是任性,明眼人当然知道要跟莫盛交好,贾振培祖上仅存的家產自此一夕全无。 不仅如此,阳明山上的豪宅也被检举是违建,新闻媒体跟周刊就像收了钱一样争相报导,热度一天比一天高,还挖出疑似收贿的事件。 「我看到今天新闻了,贾振培被开除党籍连同他的部长父亲也跟着辞职,他脸上那两刀你划的?」要命,他可以想像莫辰半夜拖人进暗巷,恶狠狠拿刀架在对方脖子上,威胁加吐口水还不够,还要凌迟似地在人家脸上活生生割出两道伤痕。 想到就痛! 「我没间工夫做这种事。」一句话打断脑中血腥幻想。好吧,就算不是莫辰本人也是他授意这样做,因为踩到他的底线了。 莫辰待人处事算大量,就算商场上有些事处理手段凌厉了点,但也是做该做的处置,鲜少会为了什么事往心上去。拿上次他在公司看见的一小叠国外报价的汽车维修费收据来说,天天开车上路总是会有被a到或小擦撞的一天,国外限量的鈑金撞凹一小块就是天价赔偿金,崔秘书说莫辰都是自行吸收。 但这次不一样,踩到了设在深处的底线,这条底线正是梁影。 「去找过影影了吗?」他摇头,莫熙不高兴了。「就在市区开车十分鐘的距离,你没空过去看她?」她休学搬家是经过莫辰同意的,他没多说什么,但大半个月都过去了他竟然毫不关心人家,看一眼都懒? 莫辰没回答,走回酒柜前想了两秒拿出威士忌,酒精浓度最高的那支。 「你真要跟她老死不相往来?」他肯定做不到。 「这可能是梁影的希望,现在这样对她不见得是坏事。」否则她会再陷入自卑感作祟的封闭情绪,好不容易走出以前的家暴阴影,就让一切保持在她最舒适的环境最好。 「对你呢?」 「我无所谓。」耸肩,仰头一口气乾了烈酒,继续窝回电脑前。 莫熙翻了大白眼转身步出书房。装什么傲娇,就看他能忍多久! 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傲娇莫辰秀秀 五十三 梁影今天在另一个地点上班,依照之前经验周五会相当忙碌,忙玩中午餐期她立刻到后头备料区洗菜,装满一个大铁盆再吃力地搬到料理台下,来来回回多次直到把所有食材补满。 「梁影,晚上你来站热台。」店长突然告知。 「我?可是我只会炒豆芽而已。」 「就炒豆芽跟青菜就好,今天少一个人热台会忙不过来。」 师傅也开口:「不用担心,我们会尽量cover,你就在后面炒青菜就好,不会让你煮肉。」 「可是──」 「热台时薪两百二哦,不接吗?」店长使出杀手鐧,她果然立刻答应,换上厨师服戴上护目镜跟口罩,下周要缴房租了,多赚一点是一点。 陆续一直有客人上门,她拿短铲的双手没停过,青菜是每个套餐的基本配菜,只要有客人坐下她就得先把桌上的菜盘补满。 「不错哦梁影,拿得越来越稳了。」师傅适时给予鼓励,其他人跟着附和给了她不少信心,但脸上笑意在抬头看到一群桥辛学生后消失。 他们越走越近,柜台立刻迎上去。「欢迎光临,请问几位用餐?」 「九位。」正是同班同学,他们主要做在前区,沉星也在里面,不过她没看到莫熙。他们正兴致勃勃讨论刚才的行程,百货公司顶楼正展出梵谷光影展,她在不少地方都看到宣传广告,也听说好评如潮。 「看完真想到荷兰跟法国,去看看梵谷曾经住过的地方,可惜我要去美国读大学,跟欧洲无缘。」 「我去年暑假就去过了,荷兰的梵谷博物馆超棒,有机会一生一定要去一次。」 「我的学校确定是英国,你放假可以飞来找我,我们一起去!」 「我也要,我也在英国。」大家纷纷说起毕业后的学校,几乎一半以上的人都要当上留学生。「说好毕业后在世界各地还要一起联络哦,不准搞消失!」 「沉星你还是要考台湾的大学吗,t大?」 「当然。」她绑着长马尾,优雅喝汤。「不过考不上的话还是会收拾行李回美国去。」 「怎么可能考不上,你这次模拟考又第一名耶!而且你不是住在莫熙家,t大毕业后直接进莫盛集团工作,未来一片光明啊!」 「是直接当莫盛集团少奶奶了好吗?谁还跟你一样需要工作。」扯到八卦话题,大家又吱吱喳喳开始吵闹,对话全飘进梁影耳里。 她在班上时没听过沉星跟莫辰的八卦,看来他们有进展了,沉星告白成功了吗?青菜已经炒好,她拿着短铲一份份发送到每个人的菜盘上,突然跟其中一个人对上目光。 那人瞇起双眼疑惑似地打量她,梁影立即躲开视线,庆幸口罩遮去她大半张脸,不过交头接耳的细碎声随之而起。 「你看,那个人好像梁影。」 「哪里?不像,她不是很白吗?」 「室内灯光不准啊,但我觉得是,说不定休学后就出来找工作了。」 「但她不是有前科吗,怎么可能会有人要用她,不怕她一言不合就跟人家吵架,拿刀杀人吗?」毕竟吸毒弒父是刑事案件,不是翘课偷东西这种小事,班上同学多分成两派,一派不表态另一派就是父母打爆学校电话的那群人,自然已经对她贴上标籤,巴不得梁影离他们越远越好。 其他师傅专注料理餐点没听到他们谈话,但梁影从他们落座开始已经走心,一字不漏接收所有对话。 「沉星,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梁影?」 「菜不够,我再去后面洗。」没勇气面对他们的指指点点,她丢下铲子落跑。 白色背影消失在布帘后,再也没出现,沉星低头吃饭,边道:「我觉得不是,你们看错了。」 曾经是同班同学,他们讨论未来在哪个国家读大学,坐飞机从美国飞到欧洲就像去巷口买包麵一样,考不上第一志愿的好学校就回美国去,多轻松愜意的话题,就像在聊今天天气怎样。 相反地,她从早到晚忙着打工,为八千元的房租着急,幸好她从没有这些梦想,因为她连作梦都没有勇气。 双手刚刚还在高温的煎檯上工作,现在又泡在冰冷的水中,梁影把水盆里的菜捞起沥水,从地上菜篮里抱起另一颗高丽菜,举起菜刀刀尖先使力剖入,再双手合力按着刀背不稳地剖开 。 果然,还是一大一小,她还是先练习如何把高丽菜切得漂亮比较实际。 外场又传来一阵桥辛学生的嘻闹声,不知聊到了什么每个人都在笑。梁影莫名红了眼眶,他们是不是在笑她,就算没被认出来但是不是因为谈到了她所以在谈论她?不对,从笑得这么开心的情况判断,应该是欢欣,值得庆祝的事。 洗菜的水突然变小最后停止出水,她抓着水管沿着管线查看,堵住了吗?突然「咕嚕」一声一道水柱贸然涌出,她没抓住水管被喷了一身湿跌坐在地。 「这戒指超美的沉星,还戴在无名指,你该不会真要嫁了吧!」外头吵闹不已,偏偏这句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五十四 手掌很痛,刚刚跌倒时用手掌去撑地,痛到她落泪,痛到她爬不起来。不行,她不能哭,工作场合哭什么哭!被店长看到不丢了工作才怪! 「里面有人吗?帮我看一下冰箱有没有鱼。」师傅提高音量要确认食材,梁影应了声急忙爬起打开冰柜查看。「还有一袋。」 「帮我退冰,我现在要三片。」煎檯正忙,今天不少人点鱼,事先解冻备好的鱼已经不够了。一袋鱼里面装着十块鱼片,正冒着白烟紧紧冰冻连在一起,梁影放到水龙头下徒手想扳开鱼片,十隻指头又红又冰。 从近百度高温到冰水,再到零下温度,三不五时这样虐待自己的手,根本比七八十岁老人家的手粗上一百倍。 忙碌的餐期总算结束,打扫完店里卫生工作已经将近午夜,梁影匆匆忙忙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奔跑。工作的地方离捷运有段距离,通常要从捷运站转公车才是最佳路线,但公车已经收班,捷运也剩最后几班了,她必须得赶上。 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终究是赶上捷运了。今天是领薪水的日子,刚刚店长发给她第一份薪水,一上车迫不及待拿出薪资袋要拍照跟欧阳分享,她做到了!满心喜悦,她不再往今日的负面情绪鑽牛角尖,想多也没用,只有握在手里的钱最真实、最有用。 滑开手机,讯息联络窗口只有少少的三个,一个是总居第一位的欧阳,再来就是莫辰,她在一个月前告知他租屋跟打工地点,他已读未回,也没主动联系过她。 最下面是莫熙,她想他是生气了,搬家到现在从没收过他的讯息。毕竟她搬出来没跟他说,遇上秀叔住院又一团乱,但现在想想是她的错,莫熙在学校照顾她很多,他不开心是应该的,有机会再见面的话必须亲自跟他道歉。 下捷运走了一段路后拐进巷子,巷口超商前聚集一群骑机车的年轻人,马路边路口一排全是卖吃的店面,巷弄里经常有员工在阴暗处抽菸,正是餐厅打烊后收拾完毕的时间,几个人在阴暗处抽菸滑着手机,柏油地面全是清洗锅碗瓢盆的水跡,水沟飘出油耗臭味。 她住在巷子最里面,一旁突然的骚动令她惊吓,定神一看是隻流浪猫。 「嗨,我忘记买罐头了,明天一定买给你吃。」蹲在路边,隔着一辆机车的距离跟野猫说话。流浪猫没名字,但她几乎天天看见牠,牠也不怕陌生人,时常窝在附近店家门口,附近的人见怪不怪,也会轮流餵食。 「还是大家都把你餵饱饱的,所以你才不吃我的罐头?」她买过两次超商的罐头要餵牠,却发现牠碰都不碰,以为超商的口味不合牠胃口,但想想流浪猫怎么会挑食,有得吃就不错了。 「喵!」橘猫趴在机车前轮,伸舌舔着前足。 「看来真的是这样,真好,关心你的人一定很多,哪像我,连唯一的朋友都要去当兵了。」下巴抵着膝盖,梁影闷声自言自语。 欧阳的话一直缠绕在她脑中,她知道工作的地方大家人都很好,但那是因为有他在,也因为那些人不知道他的过往。 就像学校,她知道自己的个性并不讨喜,大家是因为莫熙所以对她一开始就不敢有排挤或霸凌的想法,但一个导火线引爆后,心中对她的厌恶再也隐藏不了。 她怕同样的事再次发生,寧愿低调不与人深交。 「以后我可以来找你说话吗?我今天领到薪水了哦,以后等排班时数越来越多,就可以买不同猫食餵你,你就安静听我说话就好,好吗?」一连拋出两个问句,然后期待牠像真人一样会回话。 「喵!」慵懒发声成功让梁影发笑,幸好,猫还愿意理她。 起身走到公寓门前开锁,刚好有住户回来她便没关门上楼,漫不经心地爬上五楼,脑袋想着薪水扣除房租跟交通水电开销后,还有多少的钱能够运用。剩馀的钱不多,但她还是必须要想办法存钱,几百几千都好,总是要留着备用。 五楼楼梯间灯泡从她搬进来从没亮过,欧阳说改天要买灯泡过来帮她换,但说着说着就忘了,她也不在意,就着四楼的灯光还不算太暗。 钥匙插入铁门「喀啦」一声转动,她突然觉得不对劲。刚刚的住户呢?怎么都没听见他的脚步声,而且沿路走上来也没听见哪户人家开门的声音…… 一股巨大恐惧感兜头而下,眼角瞄到一股黑影逼近,她转头来不及细看已经被那人强制抱住,钥匙掉落在地,她开口要呼喊救命却被早一步摀住嘴巴。 「唔、唔唔唔!」死命挣扎,梁影手脚并用打他踢他。 「是我。」男人开口,是熟悉的声线,梁影瞬间停下动作在他怀中抬头。「莫辰?」 五十五 「你怎么会来?」 「你都留了地址我当然要来看看。」 「可是──」他从没回覆过,她以为他不在意她。 「进去说。」捡起钥匙塞进她手里,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开门。 「里面很小没什么好看,我们去外面的咖啡厅坐。」空间小摆设又简陋,突然不想让他进去房间。 「现在这个时间?」不用他提醒,刚刚她还百米衝刺赶最后一班捷运。 「呃……巷口的超商有座位区。」莫辰摇头,显然不同意,梁影只好被迫开门,他迈步进入,房间里因为多了他显得压迫侷促。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不错,还算乾净。」三秒鐘环视一圈,似乎比他的停车位还要小,最后目光放到她身上。「你瘦了。」到底有没有好吃饭? 「忙着打工天天都站着,是变结实了。」都怪学校生活太幸福规律,刚开始工作几天她几乎一回到家倒头就睡。「我们可以出门了吗?」 「要去哪?」她怎么一付想赶他走的样子,难道她一点都不想他?相较她见到他的平淡冷静,他懊恼自己天天在书房对着懒骨头睹物思人,就连喝酒也招换不出沉月的影子,几乎都是她。 「我这里没位置……」房间连一张椅子都没有,她自己都是坐在床上。梁影一直站在门口处,双手扯着背包肩带还没放下,也不愿踏近一步,整间房间已经充满他的味道,她怕再靠近一步就会沦陷。 沦陷去哪她不知道,只知道那是她一生都想,却到达不了的地方。 「坐床上就好了。」莫辰往床沿一坐,毫无嫌弃窘迫之意。 她没来由生气,凭什么他这么轻松想怎样就怎样,她可是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虽然辛苦、虽然孤独,但她逼自己咬牙忍耐,为什么现在他又要来扰乱她的生活。 愤怒已浮现在眉眼间,莫辰欣赏她活灵活现的脸部表情变化,觉得可爱极了,然后她气冲冲朝自己走来,口中低声怒吼:「你出去,我不要──」 一把拉下她双双往后躺在床上,这张双人床是他最满意的地方,他连同她的后背包都牢牢抱着不放。 「你做什么!」他在门口故意装坏人吓她的帐还没跟他算! 「床上就是最好的地方,不用另外找地方了。」她身上隐约传来从餐厅沾染的味道,回想她第一个礼拜手忙脚乱的样子,到现在已经是厨师助手,一个人扛菜洗菜前场后场来回忙碌,招呼擦桌拖地,的确小女生没有什么做不来,自己一个人生活绝不是问题。 但他可就有天大的问题了。 碰到她的手,不意外是乾裂粗糙的触感,一下碰热一下碰水,仙药也救不了指上一道道几乎深裂的伤口。「痛吗?」 他轻轻抚揉,温柔到梁影想掉泪。「不会,没知觉了。」 他帮她拿下背包,接着起身关了灯,再回到床上单手搂住起身的她,将她翻了个身胸膛贴着她的背脊躺下,动作一气呵成花不到半分鐘。「我累了,睡觉时间到了。」 现在是什么发展,他来就是为了找她睡觉?他的体温透过薄薄衣服传到她身上,今天工作已经一身汗,湿湿黏黏的让她很不好受。 「别乱动。」双手不够,他加上双脚箝制。 「我想洗澡。」 「洗澡?」隐含兴奋的昂扬语气,梁影不知为什么直接可以想像他眼睛为之一亮的画面,明明这不像他的作风,他也从不曾主动……等等,她这是在想什么! 「没,不洗了!」可安静没几秒,她又蠢蠢欲动。 「你存心撩拨是不是?」慵懒的大猫没睁眼,一隻手锁住她腰间往他方向贴。 「没、没有。」 「没有还乱动,你不知道男人撩拨不得?」声音越是慵懒,越是危险。梁影急得辩解:「我只是想开冷气,天气热。」 「现在很凉。」他说得没错,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劈哩啪啦打在附近屋子的铁皮上,凉风阵阵吹了进来。 她总算老实窝在他怀里,安静无语。 「梁影。」 「嗯?」 「工作累吗?」 「不累,习惯就好。」 「不想回来吗?」 「我不能永远依赖你,总是要靠自己赚钱过活。」 莫辰承认,之所以会同意她搬出去,是因为气到脑筋短路无法思考,但一个多月过去了,他发现自己调适不好,明明她在学校住宿两人也不常见面,甚至他忙起来一两个月不见也是有的事,但这次不一样。 她正逐渐走出他的生活,而她的灵魂正逐渐侵入他的心头。 「梁影。」 「嗯?」 「秀叔出院了,復原状况不错。」 「太好了,帮我跟秀叔说好好休养,有空我会回去看他。」 回去是为了看秀叔,不是他。「梁影。」 「嗯?」 「你今天早餐吃什么?」 「两颗茶叶蛋。」 「午餐呢?」 「水饺,我最近胃口变大了,一口气吃了15颗哦!」 「晚餐呢?」 「今天太晚下班,晚餐就没吃了。」 落珠雨瀑时大时小,断断续续就像电视杂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杂讯干扰了他们,梁影觉得他们就像老夫老妻在睡前聊天一样,谈着不着边际的生活琐事,关心对方一天的作息。 「你呢?」总不能都是他问她答,她也想知道他的近况。 「早餐起司三重奏三明治,午餐锅贴加玉米浓汤,晚餐肉骨茶麵。」他越说梁影越觉得不对劲,起司三重奏是超商的三明治,这个万年不败的口味她从以前就喜欢吃,锅贴跟水饺也是同一类,她中午点餐时候还犹豫要吃什么,然后美食街也有间新开的新加坡料理,就在她工作的地方隔壁柜位。 她没问沉星的事,她懒得求证也不关她的事,而且莫辰手上没有戒指,表示她听到的都是传闻吧。 「你今天跟踪我吗?」她转身在黑暗中面对他,他改搂她的颈子,换手换得自然。 「刚好顺路,为什么蹲在路边跟猫讲话?」 「没有,只是无聊。」他都听到了吗?丢脸。 「以后,有什么话就跟我说,我会听你说。」 她鼻头眼眶顿红,整理好情绪訥訥开口:「我考虑一下。」一开口就哽咽,想装酷还是失败。 不在意她不赏脸的回应,莫辰下巴蹭着她的头顶,舒服地就要入睡。「梁影。」 「嗯?」他还没睡? 「你想我吗?」 「……」 「梁影。」 「……」 「我很想你。」 五十六 位于外郊山区的高级疗养院佔地近千坪,除了一人一户的酒店式专业管理外,还有户外草坪跟运动中心,几乎佔据整座山头。 月费伙食费跟照护费加起来几乎是基层上班族的一个月薪水,这里是有钱人才能住进来的地方。人啊,还没到眼睛闔上躺入棺材那一刻,不管到多老都还是有钱人享尽好处、佔尽优势。 看护师推着午餐推车来到六楼其中一户门前按下门铃。「莫爷爷,我进去囉!」这里的门都没有设锁,一方面疗养院门禁管理得当,外人需採预约模式并经过住户同意才能进入,另一方面为方便看护师随时照料。 老人穿着浅蓝色院服悠间坐在摇椅上,透过落地窗正在看外面有人在打木球,他回头咧嘴一笑:「今天吃什么?」侧额到右耳后是一条长长的伤口缝线,明显到即使是满头白发还是一览无遗。 「今天主菜是你最爱的牛排。」年轻看护师微笑回覆,她负责莫爷爷半年多,听说他是大名鼎鼎莫盛集团创办人,以前脾气兇得很,还曾经骂哭新闻记者,偏偏权势大到没人敢惹,凡事只能哈腰附和迎合喜好。 她没去看以前的报导,只知道现在这位莫爷爷是个可爱听话的老人。他每日作息正常,头部受伤的后遗症导致他行动不便,需要拄着枴杖才能行走,即使如此还是依照医生嘱咐的每天至少要散步走动两小时,到水疗中心做一小时的復健。 除了日常招呼之外莫爷爷话不多,却会在节日准备小礼物送她跟几个熟悉的医师护理师,几个月前的儿童节他们都拿到了一组宝可梦公仔,有钱也买不到的限量品,真的是把他们当孙子在宠。 「刚好有你的访客,我等等让他们进来。」固定会有一位亲友定期来看他,不过这次共有两个人,她以前从未见过,听说其中一个是他的亲孙子。 「好。」莫辉盛笑着点头,护理师放好午餐后离开,他拄着拐杖起身一跛跛走向餐桌,牛排已经贴心地切成小块,他刚坐下就迫不及待拿起叉子巍颤颤地送入口中,满足地眼睛都笑瞇了。 「好久不见,爷爷。」有人推门走近,莫辉盛闻言一怔,瞪大眼看着访客,手中的叉子掉在桌上。方宗仪看到跟随多年,印象中总是意气风发的老闆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一股心酸涌上,他绕过莫熙激动蹲在老人面前。「董事长!」 莫辉盛低头看着他,再抬头看向眼前的年轻人,脑中正迅速翻阅着沉积已久的记忆残片,快要出来了,他是谁? 他知道他的记忆有问题,不是全然失忆,而是很多画面拼凑不起来,医生要他时常回想或是提笔记下,但他的画面都跟阿秀说的截然不同,找不到触发的关键点,他对于自己还是一无所知。 「董事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我是宗仪,你不记得我了吗?」忠心下属的呼喊撼动不了老人迸发的回忆,一幕幕伴随自责、羞愧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 「莫辰?」哽咽开口,莫辉盛脆弱落泪。 莫熙冷眼看着几近三年不见的老人,曾几何时心中恐惧的大恶魔成了这个样子?他说话总是面无表情不苟言笑,只要一个应对不合他的意,他皮带抽了就往他跟莫辰身上招呼,多有力的手劲跟厉声咒骂,他曾经以为总有一天会死在这个恶魔手里。 想不到,他竟有这一天。 「莫辰……」见他不回应老人再唤,莫辰莫熙是他的双胞胎孙子,他对他们很坏,尤其是对莫辰,他天天对他施暴,甚至起了杀机。 莫辉盛想起为什么他会这样做,为什么对亲生孙子有如仇人,因为他的女儿莫依靄。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女儿,就在这对双胞胎出生后他的妻子走了,挚爱的女儿也走了,只留下他孤单一人,这些都是这对双胞胎引起的! 所以他厌恶他们遗弃他们,不过随着年岁渐长终究放不下血缘之亲,十年后又寻了回来,毕竟他们是他唯一的家人。莫辉盛曾经试着放下心中成见跟孙子好好相处,他们长得跟他们的母亲多么相像,他心心念念的宝贝呀! 可是不对,他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恨,尤其是莫辰,那对眸子充斥着无边无际的恨,好像指责他是他们的杀母仇人。他恐惧甚至恼怒,凭什么他们来指责他?当初要不是他手下留情,他们连被生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他失控地开始对他们施暴,甚至……甚至……莫辉盛转向眼前的中年男人,就是他,他是当时最亲近他的人,他在他耳边不时挑拨离间,就像死神一步步牵引着他,斩下手中的镰刀。 「董事长……你记得我吗?」突然一脚踢来他整个人往后倒,方宗仪惊愕看着出脚的人。「董事长!」 大幅度颤抖的手指指向罪魁祸首,绑架莫辰就是他出的主意。「你去死!」莫辉盛大手一挥,桌上饭菜都洒在了方宗仪身上。「都是你,是你成天在我耳边说莫辰莫熙是我女儿派来要惩罚我的,说我女儿不会原谅我,说他们要弄垮莫家,我怎么相信你呢?」都怪他心中有愧,才会信他这番鬼话。 莫熙从头到尾偏着头看着这对主僕,脖子痠了再偏另一边,最后屈起手指在电视墙上响亮敲了两声,轻易唤回老人注意。「莫辰?」 五十七 「我是莫熙,爷爷。」只有他,愿意叫他一声爷爷。见老人急着想要说什么,他抢先开口:「看来你想起来了,那我直接开门见山问了,这是你当初买给我母亲的车,她也是驾着这台车失控撞山壁死亡,你动了什么手脚?」 莫熙丢下一份文件,透明资料夹里是一纸模糊相片,莫辉盛对这张相片再熟悉不过,他亲自看过监视器画面,这正是从那翻拍来的,但他怎么会说──「我动了手脚?」 「这部车是以公司投资的药厂名义购买的,事故发生前车子故障让公司拖回去送修过,不过找的不是原厂而是私人师傅。」 方宗仪从地上缓慢爬起,耳朵听着莫熙的话冷汗涔涔,已知大事不妙。本来莫熙说今天来找董事长是为了取得他签名,这样药厂就有机会起死回生继续运作,免于关门大吉的命运,他也保证等他取代莫辰掌握集团不会忘了药厂,总之一切都跟现在一样不会变,但看来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私人师傅正在坐牢,他说有人要他破坏剎车,他做了,车子成功发生意外了,我母亲死了。」 有人……有人故意指使害他女儿丧命!「是谁!是谁收买修车师傅?谁是杀人兇手?」莫熙下巴扬了扬,朝窗边人影看去。 莫辉盛的世界瞬间崩塌,绑架事件是他受他蛊惑煽动,是他自己的错,但在车子里动手脚害宝贝女儿丧命他从不知情,原来都是他! 「我只是要给小姐一点顏色瞧瞧,她当初百般忤逆董事长甚至要离家出走,怎么能让她得逞呢!」事到如今再也无法隐瞒,方宗仪痛哭懺悔,他当时只是想到莫依靄会离家出走,所以预先做了手脚打算事后邀功,没想到莫依靄离家出走那天又是深夜又是狂风暴雨,他没想到一条人命竟就这样葬送。 「你这杀人兇手!」原来信错了人竟是这般妻离子散下场,莫辉盛起身举起拐杖朝他身上猛打,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倒在地上继续纠缠,莫熙上前分开两人,因为警察已经到场,方宗仪也听到了警车鸣笛声,情急之下开了落地窗跑到阳台打算逃脱,却被莫熙一手抓回压在墙上。 「混帐,你跟莫辰联手骗我!」他的脸被狠狠按在墙面上,连眼镜都掉了,狼狈不已嘴巴还是不饶人。 「要不是莫辰坚持查出证据,你早就被我做掉了,还会有机会在这里跟我说话?」使劲朝他的后脑勺使力,洁白墙面已经磨出血跡。「到牢里好好度过你的下半辈子,我都打点好了,会有专人替我好好照顾你。」 警察很快上楼将方宗仪上銬带走,律师已经拿着完整证据在警局等着,莫辰坚持走法律途径送他进监牢,他也有他的办法让他在牢里生不如死。 饭菜洒了一地,地板有鞋印有血跡一片混乱,风从开啟的落地窗吹了进来,黄粉色窗帘飘扬摆盪在房里。风很大,窗帘几乎整片都要飞了起来。 「莫熙……」莫辉盛小心呼唤,他没回头。「你跟莫辰好吗?」 深呼吸一口气,莫熙双手插在裤袋转身。「很好,莫辰把公司管理得很好,是个出色的企业家,你该为他感到骄傲。」 一字一句都像往他老脸赏了重重巴掌。「你们很优秀,都怪我──」 「莫爷爷!」话没说完看护师奔了进来,她要来收餐盘的但怎么饭菜都落在地上了。「你受伤了,我带你去上药顺便吃饭好吗?」旁边这个人就是莫爷爷的孙子吧,刚刚警察来她就觉得奇怪,但院长要她不要多管间事所以她没问,决定当他隐形人。 捡起拐杖,她半胁迫扶着莫辉盛往门口走,老人走到门口却不动了,抓着门框恳求开口:「莫熙,你会留下来吗?」 「秀叔开刀需要人照料,我要回去看他。」秀叔才是他的亲人,他不配。 老人听懂意思,心寒松开手顿着身子步步离开,走廊上传来看护师的细声安慰。「别哭莫爷爷,伤口不严重,包扎一下几天就好了,我今天出去买你喜欢的蛋糕给你吃好吗?」 五十八 莫辰下午进到公司发现沉星感到意外,她以前并不会到公司找他。「莫辰!」沉星见到他立刻从沙发起身,还穿着学校制服。 「怎么来了,莫熙呢?」他将她带进办公室,崔秘书没他允许不会让任何人进他办公室,除了莫熙,因为她根本分辨不出来。 「他今天没来上学,不知又翘课去哪了。」 瞄了眼腕錶,两点整。「你也翘课?」 她举起三隻手指立在耳边。「我有请假,我发誓。」立誓还不正经,手指俏皮地动来动去,莫辰很快被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吸引目光。「你怎么有这个戒指?」 「这是姊姊送我的,算是遗物吧,我原本看到就会想到姊姊所以一直不想戴它,但后来换个念头想,这也算是纪念姊姊的一种方法,就戴上了。」语气从低声忧伤到自然轻快,一如她的心情转折。 「月月送你这个戒指?」 「嗯。」伸出手指晃了晃,灯光折射在碎鑽上折射出璀璨光芒。「好看吗?」 「这是我跟月月求婚时送她的戒指。」莫辰毫不隐瞒,两人因为这句话陷入沉默,沉星看着他因为姊姊的话题而揉入一丝柔润的眼神,他面对她,总算不再是毫无情绪。 「那……」她小心开口,大胆索求:「可以把这戒指送我吗,莫辰?」要求送给另一个女人的求婚戒指,就算没明说但也是曖昧不明。 莫辰没回答,沉星苦笑尷尬地取下戒指。「我开玩笑的,这等于是你给姊姊的承诺,怎么能轻易送给别人呢?」一隻手伸过来,阻止她的动作。「月月既然送你就是你的了,我没意见。」 「你不介意吗?」 莫辰摇头。「只是一个戒指。」沉月或许看在姊妹情深份上将戒指给了她,他记得她收下戒指那晚还碎念他为什么乱花钱,浪费一个好东西,她才捨不得带着它住进坟墓里,他说她不会住进坟墓,是住进他心里。 给沉月的,是山盟海誓。 给沉星的,只是一个戒指。 沉星来公司找他一起回主屋的次数变多了,她的头发烫捲也染回黑色,不再戴上耳环耳扣一堆拉哩拉杂首饰,只有那个戒指。 怕是,她想要的不只是戒指。而她的模样,像极了沉月。 「好好吃饭。」按掉手机萤幕,最近她染上了边吃饭边看韩国吃播节目,连在外面吃饭也戴上耳机边听边吃,彻底当他隐形人。 「你听过asmr吗,超疗癒的!要不要试试?」拔下耳机原本要递给他,但看到他微慍目光立刻收手乖乖进食。 莫辰固定一週跟梁影见一次面,配合她的休假时间,他们会选在咖啡厅或餐厅见面,她向他更新生活及工作近况,这是他的要求,也是她的。他要求一周一次碰面,她则是要求不准再去她的住处。 但他总是不乖乖配合,下午在餐厅吃完饭他坚持跟她回家,梁影坚持不行。「真狠心,我最近累得很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吗?」无辜脸装得假,但眼下的黑眼圈可不是装的。 「你可以回公寓。」这里离他的公寓反而还比较近。 「你要送我回去吗?我怕我疲劳驾驶开车会出意外。」话说得这么严重她当然要跟他回去,于是莫辰的车停在这里,两人招了计程车回公寓,梁影一路上看着跳表越跳越多钱,心都在淌血。 「计程车真贵。」靠上椅背,她在莫辰耳边小声嘀咕。 「如果你会开车就可以送我回家,也不用多花这几百块了。」他偏头倚在她肩上闭目养神,手掌探来与她十指交扣。 「满十八岁我就去学车。」她宣告,在心中早有盘算。「会开车就可以送货,一边工作一边四处跑看风景,听起来很棒吧!」 莫辰莞尔一笑,原来她想到的是这个。「要开手排车没这么容易,你可能得付驾训班不少钱。」 「对我这么没信心,说不定我有天份。」他似乎真的很累,全身力量都放在她身上,梁影腰背很快痠麻却不敢动,怕惊动到他。 下车进公寓大门他还是不放开,紧紧牵着她的手一路到楼上。 「好……好了。」尷尬挣脱他的手,再牵下去是要进房间吗?莫辰没异议松开。「我休息一下,你等我晚上一起吃饭我再送你回去。」 不是才刚吃完午餐又约晚餐?「你食量什么时候变这么大?」 真是傻气。他头也不回走进房间,丢下意味不明一句话:「一直都很大。」 梁影看着他摇头的背影,不明白意思。屋子里依旧打扫得一尘不染,面向阳台落地窗的几株绿色盆栽换了种类,外层窗帘拉开静置于两旁,白色窗纱衬在高高低低的盆栽后面显得优雅。 莫辰看似漫不经心没放心思,但生活品质有一定的格调,她以前以为这是因为有钱的缘故,只要一声令下,就有专人到家定期服务。但仔细想想除了两週一次的打扫阿姨,从没见过家中有其他人到访,她误会他了,这是天生个性使然,总是把自己打理得优雅得体的人,在生活细节上就是美得如一幅画。 五十九 梁影在屋里来来回回散步,她最喜欢赤脚踩在木头地板上,以前在家书读累了她会手拽着一条抹布,看到哪里脏了就随手擦拭,顺便当活动,记得打扫阿姨还问过她家里是不是请了新佣人,不然怎么变得乾净,她打扫的次数已经不算多但环境维持得越来越好。 对了!她的仙人掌盆栽不知道怎样了?梁影开窗走到露台上,沿着玻璃帷幕铺设成ㄇ字型的白鹅卵石上也放着几株绿色植栽,跟室内比体积大得许多,她的仙人掌小小一盆,因为需要多晒太阳所以养在外面,但怎么没找到? 转身准备回到客厅,却看见莫辰端着一杯水一手插在裤袋倚在窗框看她,掛着黑眼圈一付悠哉。「你不是要休息吗?」 「一躺上床就全身痠痛,睡不着。」看来改天要好做个全身健康检查了。梁影偏头思考,她今天绑了根短辫,耳边头发不够长都散了下来,高楼层风大吹得直往她脸上打,阳光照射下眩晕了他目光,一紫一红,好似留下浮光掠影。 「进来吧!」莫辰举手撑在门框上,她弯腰从他的范围下穿过,梁影突然想起以前。 以前她总认为莫辰是她的天地,是他让她活得像个人,或是没有他,她可能已经不存在于世界上,不管他当初的出手搭救是否出自怜悯,她对他一直以来都有仰慕之情,然后在沉星出现后被自己压抑得卑微渺小到看不见,而儘管她努力回避勇敢生存,他还是在她左右。 他们的生活有彼此,这是多难得可贵的联系,她不该一心想斩断。以前的「总认为」,其实一直没变。 梁影霎那间想通了什么。 「我帮你按摩好吗?」 「按摩?」 「你去房间等我,我拿一下东西。」她以前的房间有几罐精油,打扫阿姨会用精油加在香薰机里,她好奇询问得到几罐小样品。 还有工具不成?莫辰喝完手中的水放下空杯,揉着后颈慢步回房间,药厂的洗钱供应链比他想得还要大,他早就跟警方一同合作调查许久,但海外的药厂客户个个不好惹,他已经做了最坏打算,开始私下跟国外黑帮谈条件。斩草要除根,不管付出多大代价。 梁影进房放下手中瓶瓶罐罐。「别趴在床上,坐起来。」 按摩不是要趴着吗?他还换了无袖背心呢!莫辰从枕头中抬头,看见她又转出去的忙碌背影,决定听她的话坐在床边乖乖等待,好一会儿她捧着脸盆进来放在他脚边,抄来所有精油研究好一阵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懂,最后索性每罐都滴上两滴,冒着白烟的热水看上去温度直逼百度。 她蹲在地上开始捲他的裤管,莫辰有样学样捲起另一隻裤管。「要做什么?」 「泡脚,对舒缓疲劳很有效。」她举起他的脚缓缓放入水中,上一秒还担心会不会烫死人,但他放心让她引导。掬水淋到上脚踝再以双手包覆一路向下按压,她会刻意在几个穴道停留,加重指尖的力道。「有感觉吗?」 莫辰低头看着眼前这幕,心中涌现一股异样感,这异样感说陌生也不陌生,只是在沉月之后,很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莫辰,有感觉吗?」梁影抬头再问,热水蒸得她额际已沁出汗。 「有。」其实她的力道太小,什么痠麻都感觉不到,但就是那几隻指头轻轻点一下碰一下,他的疲劳就真的消除一空,她会施魔法吗?「你学过这个?」 「以前为了帮爷爷按摩有看过书。」她的汗都滴下来了,莫辰正要伸手拉她起来,白玉双手已经快速提出水面在毛巾上擦乾,接着爬上床跪在他身后,精油透过摩擦发热的掌心涂上肩颈,一下、两下,有节奏地或捏或压。 这个,很有感。莫辰闭眼享受,空气中尽是精油香味,原来精油这么好用,明天他每个品牌每个味道各订一打,当然,还要有个称职的按摩师才行。 非她莫属。 「你还记得我养的仙人掌吗?」 「记得。」她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刺蝟。 「我在阳台没看到,你知道放在哪吗?」还是养死被丢掉了? 「我带回去主屋了,秀叔出院后我就搬回去住,这里偶尔才回来。」除了笔电跟几套换洗衣物,他唯一从这里带走的就是小刺蝟。 「那……它还活得好吗?」 靠着身后柔软身体,莫辰越来越有睡意。「很好,还开花了。」她要他带回来还她,他不肯,说只能借她看不准带走。他醒过来已经是一小时后,精油香气还在但房间已收拾乾净,他掀开棉被下床遍寻不着梁影身影,在手机看见她留的讯息。 ─店长有急事找我,先走!接下来我要连上七天班,最近店里人手不足可能要随时支援,再跟你说哦! 莫辰彷彿可以听见她的清脆嗓音,边说边向他挥手,还咧开大大笑容。她在改变,或许独立生活不容易,但物质一向都不是她追求的重点,他曾以为她真会过不了心中那一关,就这样离开跑得远远的让他找不到,幸好这没发生。 以前认为两人只是擦枪走火,只要她搬到宿舍生活,开始建立属于自己的生活圈,她会放下,两人关係就会恢復正常,变成日常寒暄的朋友。但等到真正发生了,才发现原来他把自己想得太过圣人,放不下的是他。 六十 莫辰捞起车钥匙开门,沉星刚好提着大包小包在门外正要按门铃。「你醒了?我在超市买了些食材晚上吃火锅哦!」不等答应,侧身进入屋子直达厨房。 问他醒了,她刚刚来过?莫辰关上门跟着来到厨房看她熟练地把东西放入冰箱。「你见到梁影了?」 沉星保持优雅笑容。「刚刚在楼下遇到她,我留她下来一起吃晚餐,她拒绝了。」 「有经过我同意?」以女主人的姿态发言,有经过他的同意? 「你不想吃火锅吗?」她疑惑眼神投来还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还是我们出去吃,想吃什么?我顺便约莫熙。」 莫辰看她走回客厅翻着包包找手机。「沉星。」 「嗯?」 「回去吧。」 背影一僵,她笑着回问:「你说什么?」却没有勇气回头。「吃完饭我就会回宿舍啊,跟以前一样。」四点下课的暑期辅导大大拉近他们的距离,至少每周两次的晚餐也成常态,有时候会事先约有时候她跟莫熙会临时跑来找他,他也都欣然接受不是吗? 「我等等要去找梁影,没时间吃饭。」 手机紧紧捏在掌中,她深吸一口气回头。「你们有约吗?影影说不定正在工作,还是你要去吃那个铁板烧?」 「你很清楚她的打工地点,你去找过她?」为什么梁影没告诉他,想想她从没跟他问起沉星,这样也好,他也不愿她胡思乱想胡乱在意。 太在乎了!莫辰真的太在乎梁影,她很久之前就知道他心中或许有梁影,但现在她都走了离开他们的生活圈,他还是在乎吗?「有次跟同学去那边吃饭,不过影影不知道我发现她,我怕造成她的困扰也没相认。」 沉星正在进行她的计画,从戴上沉月的戒指开始,不,甚至更早之前。纵使贾振培主导的事件涉及刑事明显违法,他不向她追究但认为至少可以让她有所警惕,不是法律层面而是关乎梁影,很明显地她不当一回事,反倒得寸进尺想要步步深入,甚至在学校营造两人交往的假像。 他不是容忍也不是睁隻眼闭隻眼,纯粹是因为他根本不当一回事所以不用费心处理,以及,她是沉月的妹妹。「以后,不准跟梁影见面。」 她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往下说:「你知道是什么困扰吗?自卑吧,她简直落荒而逃不敢跟我们相认,因为我们的话题是第一志愿、出国留学、到欧洲看博物馆,根本不是她能参与的话题。」 「沉星!」他的呼唤拉回她一丝理智,沉星丢下手机衝上前,张手紧紧抱住他。「所以你说让影影继续参与我们的生活好吗?这样对她只是痛苦的凌迟,她不会开心只会更扭曲,我也是为她好,真的!」扑簌簌落下泪,莫辰最不忍心看她哭。 什么叫「我们」的生活?单手握住她的肩头隔开距离。「我每周跟梁影碰面,不认为她不开心也不觉得她痛苦。」 原来他们每周见面,那她算什么?「说不定她是演给你看的。」机械化道出,为了捍卫自己最后的情感。 「梁影不希望我为她担心,所以如果有人刻意施加痛苦在她身上就有这个可能,但是这个加害人只会嚐到千倍的痛苦,我保证。」这话对谁说的已经够明显。 「你怎么能这样误会我!如果她再被爆出丑闻呢,你要怎么跟学校和公司交代?杀父吸毒都有了,说不定她还当过妓女!」沉星口不择言,眼中燃烧妒忌的火花。 「够了!」莫辰挣开被她拉扯的手,毫不留情任她摔倒在地,她可怜兮兮含泪抬头,可惜激不起男人一丝的惻隐之心,那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一样嫌恶。「每个人都有重生的权利,黑暗中一丝亮光都是无限想望,你不应该把那微弱且唯一的火种浇熄,这样跟杀人兇手有什么差别?」 他竟然说她是杀人兇手!「因为是梁影因为你爱她,所以说我是杀人兇手?」怎么可以!沉星大哭拔下戒指朝他脸上丢。「你忘了姊姊了吗,你忘了你在病房跟姊姊求过婚吗!」 「我没忘,但那是沉月,不是你沉星。」莫辰捡起戒指走到门边按下直达保全室的对讲机,让他们派人上来顾人,这里的保全训练有术都有保鑣资格,他可以放心将沉星交给他们。 往旁边一瞥才发现门没关好露出一道缝隙,不大不小,正好可以窥见门内上演的精彩狗血剧情,正巧就有一双眼目不转睛盯着里面瞧,他伸手直接推开。「不进来站在门外做什么?」 「我……我怕打扰你们……」捏着帆布包肩带,梁影低头盯着地板小声回话,都怪看得太专注没发现他,失去逃跑的机会。 沉星听到梁影的声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弹起直衝向门口,正巧两名身形魁梧的保全出现,直觉她要对莫辰不力,眼明手快地挡下她。「需要报警吗,莫先生?」 梁影早一步被莫辰护在身后,他交代保全好好看着就行,拉了梁影转头就走。 六十一 「你这样把她交给保全好吗?」梁影脑袋乱哄哄,直到上了他的车驶出车库才说话。 「她需要冷静,等情绪平復下来我就会让她离开。」沉星不是会做傻事的人,但人在情绪上怎样不理智的事都做得出来甚至伤害自己,他必须防范在先。「你不是说店长找你,怎么回来了?」 「哦……只是讨论班表。」绞着手指,她答得心不在焉。 「下个月的班表排好了吗?」 「嗯……」 「传到我的手机给我。」 「好……」 莫辰斜眼看了她一眼,放慢车速把车停在路边,一隻手臂伸长放在方向盘上,一隻手肘撑在椅背上,模样慵懒注意力却一点都不松懈。「发生什么事?」 「没有,我只是在想沉星的事!」扬声否认更显粗劣偽装,莫辰盯着她看好一会儿,最后嘴角微笑问:「那你听到什么了?」 「就……她喜欢你啊,跟我想的一样。」 「还有呢?」 「你说每个人都有重生的权利,这句话我听了很感动。」黑暗中的光亮特别珍贵,的确都是她无限的想望。她在门外听到这句话内心是震撼的,知道莫辰从没看低自己,但第一次听到他亲口说出的感觉太深刻,原来一句话可以这样触动人心,尤其是他。 「再来呢?」眼神往下飘,她的万年帆布袋口大大敞开,一纸牛皮信封袋露了出来。 再来就是让他很伤心的往事……梁影侧身面向他,在狭小车内挺直腰桿端坐。「说到沉月你还是很难过对不对,可是人死不能復生,就像秀叔说的,人要往前走,并不是说叫你忘了沉月,只是你可以连同她的份过得更好。」 「我现在很好。」伸出食指中指夹出信封袋,他没看仔细就开口:「被资遣了?我看资遣费多少。」沉甸甸的,看来是照时薪发。 信封迅速被夺回去,她护在胸前垂头沮丧开口。「不是资遣,是经理说人力成本太高不划算,我又是店里最菜的,所以叫我做到昨天就好,这是这个月的薪水。」实际上是桥辛学生来吃饭认出她,向百货公司举报她有前科,经理一向肯定她的做事能力,一层层关切下来让季度还没过店评就先打了负分,但他没多说什么也没责骂,只是无奈请她走路,倒是她自觉对不起大家,哭着向大家道歉。 「撒谎成性。」莫辰笑骂,什么时候她竟成说谎精了?「是沉星举发你的,原因你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发生什么事?」梁影瞪大眼,这他也知道?他的管辖范围包含百货公司在内,还是整个台北市都归他管? 「你不用问。」美食街的铁板烧是在她开始工作的第一週全资买下的,接下来在整栋百货公司瞎晃了两週,连带周边环境都走遍了,附近百货、饭店、精品旗舰店跟高档书局连成巨大商圈,地上空桥地下连通道四通八达,他不陌生但彻底深入才发现源源不绝的巨大商机是没有枯竭的一天。 只有成熟的市场,没有饱和的市场。 所以在第四週,他以最快速度入股三家不同的百货零售业,百货业主本身都是大集团来着,仅是看他面子意思卖他几张股票,完全没想要让他投资意愿。反正没差,他很快买下附近正在谈都更的一块旧社区,喊出高三倍的市价,住户没一个有异议都会在半年之内搬走,他三年内就要在这块成熟的市场上,直接採摘甜美的果子。 「为什么回来?」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他以为她会躲起来哭。 她从袋里拿出一个精緻提袋。「这精油品牌的柜姐很好让我拿过好几次试用瓶,我用了觉得很不错,就买了几罐今天帮你按摩的味道,送你。」 这不是普通牌子,两三罐精油就要上万,莫辰已经推敲出她花上所有积蓄买这送他背后的原因。「送我,然后自已完全是一穷二白了,你做什么打算?」 「继续再找其他打工吧,台北不行中南部总行吧,总是要生活。」梁影没想这么多,被炒魷鱼当然不平当然生气,但事情发生了也没办法,哭完她第一件事想到的是帮莫辰买按摩用的精油,看他下午睡得沉表示有效用,把钱花在他身上她完全不心疼。只是── 「唉,怎么我的运气就特别背!」叹气,情绪还是低落的,但她没发现自己已经不再自卑,在他面前也是真诚反应的面貌,不再欺瞒。 「没人帮我按我要精油干嘛?」 难怪从头到尾都没接下礼物,还要帮难伺候的大少爷想整套的解决方案。「你可以请按摩师傅来家里按,不然可以泡脚或泡澡,加几滴就可以了。」 「就决定了,你来当我的按摩师傅!」右手一勾,精准将她往怀里拽,下巴来回蹭着她头顶,莫辰发现他特爱这个姿势。 「我下午是乱按的,你要找有执照的师傅才行。」他不让她起身,梁影也不挣扎了。 「梁影,我们出国一趟好吗?」 「去哪?」这么突然? 阳光打进挡风玻璃,在她顶上晒出一圈光,她的睫毛在搧动,一双手紧揪着他衬衫。莫辰低头嗅闻,眉眼也沾染金光直透更显淡色的瞳孔,也透彻内心那块阴影,一向生人勿近的禁地,早就有个女孩那在等着,他以为她曾离开,原来是领她回家后,就走不了了。 「去看沉月,让你看看我曾经深爱的女人,也让她看看,我现在深爱的女人。」 梁影抬头,迷惑地盯着他,下一秒遭遇强大撞击力,整个人几乎从莫辰怀中弹起再重摔到副驾座,挡风玻璃碎片四处喷飞,鲜红血跡滴落脸颊,她浑身剧痛,巨响让她短暂性失聪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莫辰奄奄一息倒在满身伤趴在方向盘上,想伸手抚摸她却连一隻手指都抬不起来,他隐约听见有群人从背后靠近但他无法转身确认或防御,枪管抵上他的太阳穴,一个男人低头挨近,说了句异国腔调极重的英文。 他没来得及反应週遭瞬间枪声四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眼,梁影一直在哭。 别怕,有他在。 撞碎的精油泼洒在他身上,是他这辈子闻过最好闻的味道,迷人香气伴随,莫辰坠入深渊黑暗。 六十二 两年后 梁影在英国读了一年多的语言学校,从一句当地口音都听不懂的英文菜鸟,到现在已经可以与人流利口语对话,上个月刚结束语言学校的课程,本来计画休息几个月回台湾,见见莫熙跟秀叔,再跟莫熙讨论未来的去向,但莫熙在电话中却建议她考当地大学测验。 「我不行,我还刚来一年,说不定字都没看懂几个。」半夜躺在床上讲手机,萤幕上显现的是他盯着笔电处理公事的30度仰角侧影。莫熙习惯开视讯,手机就架在办公桌上,边上班边跟她更新近况,她则不是每次都开视讯,像现在开啟睡觉模式就不能让他看。 「英文都比我溜了,没什么不行的。」 「不一样,我只是口语好,看到文件还是专业用字瞬间变文盲,况且大学考试不是要考好几科吗,我才不去当砲灰!」他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你不是在附近孤儿院教小朋友唸英文,还说很有成就感,这间学校你看一下,有单独招生的英文教学班,也在伦敦附近,考试科目只有一科其他是看活动经歷,你把孤儿院的资料整理一下再不然叫那些小孩子帮你写推荐信,包准考官耳目一新让你高分过关。」双手飞快在键盘上敲打,他按下传送键。「发到你mail了,有空研究研究。」 梁影哀怨看着地上收拾一半的行李箱,开口矫正:「是教会,不是孤儿院。」教会位于郊区,收留多是偷渡或被弃养的孩子,这些孩子通常不是英国人,而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贫穷国家。 她一週会过去两天,或许是亲身歷经过语言不通比手画脚的阶段,她跟这群孩子很有话聊,一个眼神就知道他们需求也知道怎样领他们进门学习英文,两个月的时间她已经是教会里的老师资格了。 「都一样啦,如何?想想吧!」翻阅手中文件,莫熙流畅甩着钢笔,任何一款笔到他手上都能转出一圈又一圈漂亮的弧线,全是留级那些年学来的无用技能。他突然回眸直盯镜头,接着一隻手伸出视线外,再出现时是一杯白色粉红分层的饮料,他大大吸了一口,口齿不清道:「你在干嘛?」 「准备睡觉,别拿饮料诱惑我,我也好想喝。」在台湾不算喜欢手摇饮,但出了国就思念起家乡味,她上週还去华人超市搬了一箱统一布丁。 「那你准备睡吧,我掛了──」 「等等!莫辰……现在人在哪里?」莫辰一直跟莫熙保持联络,但从未联系她。 「南非吧,前几天刚跟他通电话。」 「哦……」 「就这样,掛了。」说掛就掛,毫不留情。梁影瞪着萤幕哼哼,习惯性点开好友列表上莫辰的视窗。 梁影:莫熙叫我在英国读大学,本来以为可以回台湾了说…… 梁影:其实我也不反对,我喜欢英国更喜欢剑桥大学,虽然考不上但三不五时就会坐火车去那边来趟小旅行,可能因为这是你的母校,我特别有感情。 梁影:莫熙说你在南非,会到英国来看我吗? 往上滑是几百封讯息,全是她在唱独角戏,她的手机已不是之前那支,换新手机后第一件事就是下载通讯软体把莫辰加进来,不管他有没有在用不管他看不看得到,不管对方从未读未回,这是她的坚持。 但两年了一声问候都没,昨天跟莫熙通电话就没想过要跟她说说话吗? 梁影:臭莫辰,大笨猪! 打完补上疯狂殴打的贴图后立刻丢开手机蒙上棉被,不回去就不回去,她明天一早还要去花店打工呢,以为她在英国间间没事只会想他吗! 地球另一端的白昼天空下,男人在莫盛银行外头停下机车,摘下安全帽改戴棒球帽,随身携带的手机一震动立刻拿出查看,讯息一字不漏地转传过来,他挑眉,竟然生气了? 可以想像她耍脾气,一张嘴翘得老高的任性样。男人微笑摇头,揹起机车后座的外送箱,脸上酷似外国人的落腮鬍引人注目,哪来这么帅的外送员? 「找谁?」保全立刻挡下,外送每天都有,他们会意思性地问几楼哪个部门叫的再放行。 「八楼莫先生叫的,没写部门。」 八楼莫先生,不是总经理是谁?就算是外送一般也是崔秘书打点,怎么会让总经理亲自张罗?保全神经立刻绷紧好几条,拨了内线上楼确认。「你把东西放着就行,会有人下来拿。」挥挥手,叫外送员可以走了。 「可是上面写叫我亲自送到八楼。」手机萤幕推到眼前,点餐系统的备註栏的确写得清清楚楚,十二点三十分准时送达八楼。「我已经迟到十分鐘了,可以直接上去吗?」 中午休息时间电话没人接听,保全看着点餐系统里的手机号码尝试拨出去,会是总经理吗……「我是莫熙。」 真真真……真的是总经理!「总经理,您的餐点送来了,如果不方便让外送员上楼的话──」 莫熙打断:「没关係郑大哥,让他直接上来。」 大老闆都这样说他也不能阻挡,掛了电话点头放行,外送员这时卸下背上的箱子拿出一杯饮料。「谢了郑大哥,这请你喝!」饮料杯面还沁着冰珠,在这种天气看了就想直接插上吸管狂吸一口。 看着外送员快步赶搭电梯的背影,郑大哥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知道他姓郑? 六十三 水饺、牛肉河粉、虾仁炒饭,莫熙一一拿出外送箱的食物,这全是他的食物不会是别人的,但等等,饮料呢?「我的白玉欧蕾加珍珠呢?」大声问,外送员正在办公室里边的房间里整理仪容。 「送给郑大哥了。」 「那我要喝什么?」他最期待的就是这个,没饮料叫他拿什么配饭。「你们广告不是主打今晚我想来点什么就送到府吗?我要上网投诉广告不实。」 「等等我帮你冲杯咖啡。」莫辰盥洗后一脸清爽走出来,方才的落腮鬍已不復见,又恢復往日的菁英气质,一点也不输这两年在商场上被磨得稜角发亮,新闻报导还说比起双胞胎兄长,能力魅力更上一层楼的莫熙。 但被媒体捧上天的傢伙现在正一口水饺一口炒饭塞得满嘴都是。「吃慢点,小心噎死。」不是莫熙演技太好就是媒体瞎了,到底哪来的魅力? 「我早上六点就来公司开会,早餐都没时间吃快饿死,你还给我迟到。」 他早看到垃圾桶的饮料空杯。「没时间吃早餐有时间喝饮料,我看你今年的体检多验一项精液分析好了,研究显示含糖饮料喝多会影响精子活跃性,也会降低精虫数量。」办公室一隅新设了coffeecorner,莫辰熟门熟路挑了一组手冲壶跟滤杯,放上滤纸跟研磨好粗细的咖啡,注入热水一圈圈转着手腕冲起咖啡,颇具专业架式。 莫熙抬手停止话题:「我的精虫数不用你费心,反正没在用。」越描越黑。 没在用?莫辰阴阳怪气看了他一眼,再低头专注在手冲咖啡上。「你真应该去看医生,别老是跟欧阳羽在一起。」 集团旗下的百货公司即将落成,位置就在两年前他买下的地,莫熙原本担忧周遭没一个人对百货业熟悉的,他需要的是真正的自己人,不是只会在报表上美化数字的专业经理人,正巧碰上退伍来找梁影的欧阳羽,简单谈了五分鐘莫熙发现两人理念相近,决定让他进公司负责这块新事业。 欧阳羽或许不是专业人士,但在百货公司打工这么久对其生态有自己一番见解,他相信他不会看错人。说也奇怪,不像之前的针锋相对,两人倒建立起不错交情。 海外分行越开越多加上证券部营运,集团正式转型金控趋势整合,他忙得连睡觉时间都没有是有时间交女友吗?莫熙脸黑了一半,决定不讨论这话题。「我刚跟梁影视讯完,你准时到的话就可以看见她了。」 莫辰提起梁影脸上满是笑意。「她刚刚传讯息骂我是猪,得好好跟她赔罪才行。」原本的手机号码早没在使用,却为了她捨不得註销,设定了直接转发到现在的手机号,她以为他看不到,实际上是每天晚上都在反覆咀嚼她的每字每句,想像并体会她当下的喜怒哀乐。 这是他的精神粮食。 两年前遇袭事件是药厂洗钱的海外客户干的,听闻洗钱内幕曝光警方已经介入调查心生报復,他早料到会有这一步但没算到会这么快,看来方宗仪的洗钱事业相当具规模,投入巨额的客户本想要捉他当人质逼公司给钱,幸好他早就雇请保鑣暗中保护他的人身安全跟梁影才得以全身而退。 事情很快成为新闻话题,媒体到场已经没看见他的人,被掳或被绑架各式各样传言满天飞,他没打算澄清,秘密在医院接受治疗痊癒后就专机飞到欧洲,除了警方之外也找了当地颇有份量的黑帮组织,除了手上握有的犯罪文件,在明在暗都要有后援支持才能进行谈判,毕竟命只有一条。 他这两年几乎跑遍欧洲更远到过南美洲,洗钱链上的相关人士或公司行号大部分都好处理,警方亮出罪证确凿的证据多半乖乖束手就擒,但还是有人不甘心硬要跟他对干到底,钱拿不回来就算只想要他的人头。 有人保护属被动的防护措施,总有一天必须正面对决所以他开始锻鍊自己,在南非半年他天天练习武打搏击跟长短枪射击训练,还好最后成效不错,被取下人头的不是他。 「我等等回主屋看秀叔,今天别加班了,晚上一起吃饭。」 「真的不回公司?」莫辰已经表示不会回莫盛,公司现在由他负责。喝了口他亲手冲的咖啡,滋味还算不错。「好喝,这哪家咖啡豆?」 「从南非带回来的,公司让你操心就好,在学校悠哉这么多年也到该尽义务的时候了。」点餐系统跳出提示,莫辰一口气接了五张单。「不说了,我继续打工送餐去。」 「你还真的在送餐?」他以为他是唯一客户。 「这两年花太多钱了,多少赚点补贴生活费,刚跑没两天就五千元进帐,还不难赚。」他揹起外送箱,边吹口哨边离去的轻快背影看得莫熙牙痒痒。吼哟,他也想骑机车去跑外送啦! 六十四 位于伦敦西区的柯芬园周末一向热闹,除了室内市集也有室外广场,商店餐厅摊贩林立还有不少街头艺人表演,是观光客造访伦敦的必要行程之一。花店就在主要大街旁,小小的不起眼生意可是极好,梁影随意将一头长发扎成一朵花苞,身穿黑色围裙从店里拿出两个刚系好的花圈走进市集,熟练地踩着花台垫高身子,把花圈掛在圆柱上。 好了,工作结束!她今天只上到中午,下午要搭火车去剑桥。「梁影等等!」teresa喊住她,提醒她别忘记她们的约定:「我要吃上次的水饺,ryan也说他要。」上次吃过她做的水饺真是太美味,teresa念念不忘。 那是锅贴不是水饺,纠正无数次宣告无效,她也不再坚持。「没问题,我的肉桂捲也别忘记,一物换一物。」她有次自己擀麵皮做锅贴带来给花店同事吃,他们讚不绝口一吃成主顾,其实她觉得自己做得并不好吃,但或许这是他们吃过最好吃的中华料理。为了交换teresa做的道地肉桂捲,她相当乐意再下厨。 梁影单肩背起背包踩着白布鞋离开,先绕到巷弄里外带了炸鱼薯条,边走边吃慢慢逛一路走到摄政街去。她喜欢摄政街的弧形街道,就算不购物走在街上欣赏两旁美丽的建筑物也是一场享受,从白日晴空、傍晚夕阳到夜晚灯饰点缀,她曾经在咖啡厅点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呆放空,虚度一天光阴。 那是刚来到英国对一切还很陌生,想莫辰的时候、孤单失落的时候会做的事,现在她不允许自己毫无生產力,半天都不行。 津津有味吃着炸鱼薯条,她对大部分英国食物不予置评,但却意外喜欢这道料理,几乎伦敦所有炸鱼薯条店跟每种鱼她都吃遍,心中都可以排出名次了。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是莫熙。「影影,在做什么?」 「刚从花店下班走路中,给你看漂亮的摄政街。」切换镜头,今天天气特别好,画面像套了滤镜格外鲜艳,的确漂亮。「你在哪里,怎么这么安静?」他那边天色灰蓝,算算应该是晚上七点。 「刚打完网球回到主屋,来,跟秀叔打声招呼!」他也切换镜头,上阶梯、开门、进入客厅,秀叔正坐在竹编的藤椅上,气色红润精神十足。「嗨,秀叔!」 「影影吗?你那边是白天呀,你在吃什么?」 秀叔精神不错却已一头白发外表老了不少,或许是生过一场大病跟沉星的缘故,那段时间也让他操了不少心。「炸鱼薯条,好想念秀叔的手艺哦,你什么时候再做饭给我吃?」 「你回来我天天煮给你吃,任你点餐。」 「一言为定!」画面转回莫熙脸上,他一手拿矿泉水张口大灌一手拿手机。「我十月会去一趟英国,学校放榜没?」语毕,又咕嚕嚕仰头灌水。 他会不会呛死?「哦,还不知道。」 莫熙挑眉,唉呦!这是什么反应?「我去英国看你不开心吗?」 你又不是莫辰。「开心啊,但我们两个月前才见面。」莫熙只要到欧洲出差就会到英国看她,她心里是感动的,但最近对莫辰的思念太满溢,其他人她都提不起劲。 「好好好,不去不去,我取消行程可以了吧,bye!」还真的掛断电话,梁影噗哧一笑,他就爱耍这种幼稚脾气,不过莫熙不会放在心上,时间到还是出现在她面前。 炸鱼薯条正好吃完,她舔舔嘴唇把纸盒往垃圾桶一丢走下地铁,准备到王十字车站转车搭火车去,莫辰可能有其他考量或在忙其他事所以无法来找她,没关係,至少他是平安的就好,她可以用自己的方法想他。 坐了将近一小时的火车到剑桥大学,她不用看地图就知道往哪个方向走,经过尖顶教堂之后就算是真正的大学区域了,车道两旁是石板砌成的人行道,直停横停都是脚踏车,墙上雕花栏杆上全是学生活动的各是传单。 梁影走过撑篙的康河,遥望木头搭建的古朴造型的数学桥,她搭过无数次船,对于沿岸的景点倒背如流,可惜她不知道莫辰读的是什么学院。 她远离热闹的市集广场漫步在石板路上,两侧皆是高耸的学院围墙,每颗石头都有数百年的歷史。越走越深入,尽头是座巨大的雕花门扇,通常都是锁上的但现在竟然是开啟状态,梁影好奇伸头探个究竟,很多学院都是不开放参观的,说不定她运气好可以解锁哪个神祕学院。 映入眼帘的是中世纪建筑,可能未曾向观光客开放也不像国王学院时常维护,看上去异常老旧且冷清。梁影走进建筑物,这里走廊也偏小,每面墙都盖得高高的阳光照不进来,她开始感到害怕正要回头循原路出去,却发现角落一个人影站在那。 「害怕了吧,谁叫你爱逛乱逛。」轻柔嗓音不大声,但在杳无人烟的空荡空间里还是引发了回音。 有有有……有鬼啊!梁影尖叫一声立刻摀紧嘴巴,她是没经过许可偷偷溜进来的,要是引来警卫她也有事。像隻无头苍蝇乱窜,她有路就跑就是不回头,最后幸好顺利逃脱,从另一扇小门出来到大街上。 都听说剑桥这种几百年起跳的建筑会闹鬼,还真让她给碰到!梁影惊魂未定刻意找人多地方走,面前有几个穿黄衣服的人在发赠品,她看都没看接了过来,撕开包装就往嘴里塞。 一个力道抓住她手腕。「猫食你也吃?」 是刚刚那个男鬼的声音,他跟她出来了!梁影扔了猫粮就跑,一路上撞了好几人,喃喃自语脑中出现的所有佛号:「阿密陀佛、耶穌基督、圣母玛利亚、观世音菩萨──」等等,她脑袋突然一个清灵! 这个鬼怎么是说中文,而且这个声音好熟悉……梁影回头着急要寻找刚刚那人,那是莫辰的声音!她不会错认,就是莫辰! 走回发派猫食的地方没看到人,她不气馁拔腿正要往右边大路找去,一个转身无预警撞进男人怀抱,她被抱得很紧靠在他的左肩上,她听到他说:「冒冒失失,小心走丢了。」 梁影红了眼眶,她没看清也知道他是莫辰,他终于来找她了。「我……我才不会走丢,我会一直……一直在原地等你……」吸着鼻子,这么多人她才不要哭。 「这样就对了,我的好女孩。」没错,他会去找她,就算天涯海角也找到她。莫辰揉乱她的发,松开花苞让一头长发倾洩。 「你什么时候到的?莫熙告诉你我在伦敦?」 「你不是都亲自跟我报备吗?」牵住她的手往前走,莫辰见她一双眼睛上下来回打量觉得好笑。「我没受伤也没有任何残疾,别担心。」 「我亲自跟你报备……手机讯息你都有看?」他点头,换来她双手疯狂搧打。「臭莫辰,你都有看为什么不回我,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他竟然已读未回两年时间。 「知道,所以我上週到伦敦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把赔罪的礼物准备好。」 哼!「我不要赔罪礼物。」她的一片真心才不是任何礼物可以收买的。 「我买了一栋房子。」他突然开口,梁影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你买房房房……房子,为什么?」 他们正巧走到了大圣玛莉堂附近,莫辰带着她沿着教堂外围散步,草地上一株粉红樱花盛开。「梁影,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我问了你两次要不要跟我交往,你都拒绝。」 都这么久的事了,他竟然还耿耿于怀。「我以为你在开玩笑……」 开玩笑?「我看起来这么不诚恳?」 「不是你的问题,你很好,是我没自信。」论自信她现在也是输人,但至少懂得隐藏并且鼓励自己。 「那现在你有自信了吗?」他问,在他面前她不隐瞒,轻轻摇头。 没关係,让他来引导她就够。「梁影,我接下来说的话是百分之百诚恳,别再以为我在开玩笑。」莫辰带她走到樱花树下,这株樱花树开得特别低,都碰着她的头了。 他拿出戒指单膝下跪。「嫁给我,梁影。」 心口上瞬间有什么溃堤了,梁影摀着脸泣不成声只顾着哭,莫辰始终微笑耐心等待回覆,但一群经过的足球队学生等不及,在旁边助阵鼓譟:「答应他、答应他!」 她说不出话只能点头,莫辰为她套上戒指,学生为他鼓掌欢呼。 「我买的房子在西南区,二十多坪三层楼,适合大小家庭居住,我们可以生两个小孩,附近就是学区还有运动场,我教他们读书写字打球游泳,家里会请佣人煮饭跟整理家务,你负责跟我撒娇就好,你怕痛的话不生也行,我们去领养──」 他勾勒的未来生活太迷人,梁影插嘴:「我生!」他的基因这么优秀怎能不留下。「我们要住在英国吗?」 「就在这里住下,你不想的话等你完成学业我们就回台湾。」 「不,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梁影双手环抱他腰际,人生头一次感受到满满幸福。「莫辰,谢谢你拯救我。」 「是你自己成功走出来的,跟我一样,我们都拯救了自己,获得幸福。」他们在错的时间相遇,庆幸一路上都没放开过彼此的手,坚持到了对的时刻。 lt;全文完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