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喜欢》 楔子 孟小柒做梦也想不到,简萌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是会是顾初仁。 自从她过了27岁生日,身边朋友就越发看不惯她这幅一心事业的伶仃模样,诚然,她自己也焦虑。独立归独立,她到底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也会羡慕那种下班有人陪、难过有人哄的小日子。于是她开始卸下对“相亲”的成见,旁敲侧击地让姐妹们多替自己留意留意,想在这个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脱单方式上找一个感情的归宿。也算黔驴技穷,竟然落到几年前自己最不屑的境地。 孟小柒原本条件不差,模样柔美、学历优越。奈何北上深不好闯,优质男性多,优质女性更多。何况,只要女人够美,总可以让人原谅这里那里的一点不足。于是放眼整个二叁十代,单身好男人的供求竟极度失衡。 11月来的小半年,孟小柒陆陆续续已经相了五次亲。 先是高中同学介绍了老家一个火锅店的老板,说别看人学历不高,火锅店收入不容小觑,加上人一直健身,身材杠杠的,好多健身房小妹妹追着要微信的。见了才知道对方虽然壮实,但只有一米七。当聊到国际新闻,对方一口一个小日本、越南猴,终于惹得她无法忍受,匆匆吃完了饭离开。 然后是公司的饭搭子给介绍了位同业精英,说是一表人才、前途无量,而且出身和她相似,都是有上进心的有为青年——说白了就是家境不宽裕。百闻不如一见,她这才知道有人竟可以自制到这种地步。不吃油炸、甜品、零食等不健康食品,11点睡6点起,不玩社交软件因为浪费生命,不喜欢电影、从不看综艺和电视剧,还是因为浪费生命。孟小柒在赞叹之余,默默为自己前一晚吃的烧烤夜宵忏悔了叁秒,然后对着菜单开始纠结选鳗鱼饭还是牛肉寿喜锅。 “鳗鱼饭和寿喜锅热量太高了,我推荐这家店的叁文鱼沙拉,健康而且有机。” 孟小柒对他甜甜一笑,然后转头告诉服务员:“我要一份烤鳗鱼和寿喜锅,再加一个刺身拼盘。” 再是大学同学介绍的虽然周正但废话太多的工程师、才华横溢但愤青气质的社会学博士、相处得不错但嫌她太拼事业的经济适用男……总之他们交往时间长长短短,最后都没能成为孟小柒的归宿。 简萌一边数落她无理取闹,什么时候了还净在乎些有的没的——另一边又比谁都上心。自己已经有了幸福的小家庭,自然想老朋友也快点找到对的人。 简萌四处打听,终于给她捡到这么个金光闪闪的漏网之鱼。按她的话说,那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陌上君子。 前面那些相亲对象要是鲤鱼,那他,就是阳澄湖大闸蟹! “有这么好?” 孟小柒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抬眉笑了笑。简萌这幅关心情切的样子不知道陪了她多少年。 “那可不?我家二狗子高中同学的大学直系学长——唉呀!不就和你一个学校吗?你看啊,”她伸出手指掰扯,“和你一样名校出身,学历没得说了吧;模样俊朗——诶你别不信!这次是真的,我替你看过了的。事业有成,现在已经是好几家公司的法律顾问;为人正直善良,二狗子那同学说了,大学和他一起做过志愿者,那么矜贵的公子哥,在贫困县吃了一个月的馒头咸菜都不带抱怨的。而且对人可好了,温柔又亲切……哦哦还有最关键的!说出来你都不信,他说就想找个喜欢打拼事业的独立女性,说是,越独立越有魅力!” “真有这么好?这么好能让我捡着呀,啊?”孟小柒越听越离谱,忍不住拍了拍桌子。 “怎么就不能被你捡着了?我们小柒多好啊……” “行了,别吹彩虹屁了啊,如实交代,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不是!绝对没有,我还能坑你不成?”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就是吧……” 孟小柒一副“你看,我就说哪有这样的好事”的表情,撑着下巴看她如何自圆其说。 “这真说不上什么问题,而且也是我和二狗子猜的……” “嗯。” 看她并不打算饶过这个坎,简萌掀了掀眼皮继续下去。 “就是,二狗子同学说他之前那段恋爱谈了很久,然后被女方甩了,听说谈得挺认真的,大学那会儿就风风雨雨的呢,所以我们就猜是不是还没走出来什么的……” “啊,我懂了。”孟小柒放下手抱在胸前,往椅背上一靠,“怪不得想找事业型女性呢。” 感情是不求感情只求搭伙买房的。 “不是,这都我们猜的!你不许不见啊我告诉你!多好的条件呐……退一万步说,你孟大美女难道不足够,是吧,不够把他从上一段感情给拯救出来?” “呵呵呵呵呵少肉麻了,那可不可以给我看看照片?” “不行!那样没有惊喜了。唉呀,真的老帅老帅的。” “名字给一个?我搜搜领英。” “不行!你就直接过去见见,不满意……算我头上!” 第一章相亲(上) 对方约在一家很有名的粤式餐厅,正好是孟小柒收藏了还没去的那家。她今天特意穿上了新买的黑色吊带连衣裙和见高级客户才会穿的细跟RV,搭一件简约收腰的米色风衣,头发鬈松着垂在耳边,凸显出白皙的脖颈和雾蒙蒙的眼睛。 他比她先到,她推开玻璃门后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靠窗的12号桌,从后面看他的脊背挺阔,肩线笔直,头发打理得恰到好处,耳后和脖子上方的铲发干净利落。 嗯,从背影看的确气度不凡。 她一步步接近那张桌子,桌子上的烛光越来越明亮,视线一点点清晰起来。像屏风推开,他的侧脸一点点显现。刚毅的鼻梁,微隆的眉弓。 她竟然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像夏日闪电后等待着惊雷的片隙,兴奋又露怯。 小心翼翼踏上台阶,道着客套的“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然后他抬起头来告诉她没关系,他也刚到不久,二环这个点有些堵。 可她却已经听不清他说什么,因为她脑海里只剩下叁个字:顾初仁。 她放下包的手掐了掐自己的腿侧,逼自己看清楚。她怀疑是自己最近太疲惫,潜意识作祟给她安慰,竟把遥远时空里那张脸和那个名字硬生生安到面前这个人身上。 一旁的玻璃窗上倒映出整个餐厅的烛光,影影绰绰地摇曳,连带着他的脸。 她又怀疑是记忆出错,毕竟时隔经年,谁也不能肯定仍能清晰地记住某个生命中的过客,甚至记得他眉尾上扬的角度。 于是她想可能只是长得像,好看的男人多少有些相似。 然后她听到他说:“你好,我是顾初仁,这是我的名片。” 她的心理防线终于崩开,像惊雷划过天际。 顾初仁,顾初仁。 “我叫孟小柒。”接过名片时她和他握了手,从他毫无变化的目光中,她知道他记不得她。 也是,毕竟暗恋只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自我沉溺和自我感动。 孟小柒自己都吃惊竟然还能凭着身体本能机械地保持平静,不起波澜地和他拉家常。互相介绍下工作情况,说说平时的消遣,他说他喜欢运动和摄影,没事也爱看看电影。她说自己没什么爱好,但是电影电视剧都看得多,对了附近还有一家打边炉也不错,推荐给你。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说好呀有机会去尝尝,露出好看的浅浅梨涡。 成年人的社交,就是这么简单。 —————————————- 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她选修了冷门的法理学概论。因为B类选修里热门的刑法、民法、逻辑学等课程她都没能抢到,为了早点修完选修课,只好硬着头皮去学这门传说中又难又枯燥的法理学。没想到,却遇到了自己半个青春的执念。 第一节课快结束,她昏昏欲睡到差点磕到桌上,突然头顶传来不同于老教授年迈声音的浑厚男声,“现在请大家写一下随堂测试,走之前交到我这里,字数不用多,说清楚就好。”教室是南北向的阶梯教室,下午四点的阳光恰好从窗户打到讲台上,将他罩在一圈光晕里。 孟小柒头一次有那样强烈的悸动感,强烈到她提笔叁次都没理出思绪,满脑子只想着那个人的脸。铃声响了,她望着只写了姓名学号的答纸,胡乱写上几个字。为了能和这位助教多一点接触机会,多一点她能单独和他说话的机会,她按捺住躁动慢腾腾地等啊等,直等到同学走得差不多,才走到前面去交自己的答案。 “嗯……同学,下次要尽量多写一点呀。” 他拿过她答纸的时候无奈地笑了笑,和此刻一样的梨涡,眼镜框后面黝黑的眼睛温柔如水。 她刹那间红透了耳根,支吾着说:“我是理科生,法理学太难了。” 这什么糟糕的回答?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她想着多说一句是一句。 “这样呀……我也是理科生,放心,只要认真学就很好懂的。你别看梁老师这么老了,他对法理学底层逻辑的理解很深入。” “我知道!我一定不退课!”她瞪大眼睛,几乎有丝激动。 大概被她突然的决心唐突到,他扑哧一声笑开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那你好好加油。” 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看他用修长干净的手指整理那沓纸,下节课要开始了。 他抬起头看她竟然还在原地,问她,“还有问题吗?” “学长,再问一下,怎么称呼你?”她终于鼓起勇气问他。想他已经从纸上看到了她的名字,所以没有自我介绍。然而要假装毫无目的地顺带一问,已经耗费心力。 “顾初仁。” 而那张脸就此在她心里印满了整整叁个春秋,即使再隔叁年,竟还能一见如故。 —————————————- 在那个微信微博还不普及的年代,她借助一切可能的途径来关注他。在法学院奖学金名单中捕捉他的名字,在辩论协会的招新宣传上看到他的姓名,在登山社的比赛合照里发现他的身影……她一遍遍地复习辩论比赛宣传视频里有他的十秒钟录像,直到闭上眼就能复刻他的模样。她看着BBS上偶尔出现的有关他的帖子,看到有和自己一样的学妹夸赞他,竟产生莫名其妙的自豪感。她默默地浏览遍他在人人网走过的人生轨迹,清楚地记下他的生日,记下他说怀念东区食堂消失的炸鸡盖饭,说喜欢什刹海后那条林荫大道,讨厌春天的柳絮。她看见他模仿学校里獬豸雕塑的可爱模样,看见他拍水洼里倒影的老建筑、胡同里收废品的伛偻老人、和新老城区的交界线…… 终于,她彻底被这个人俘获。 不光是风华的外貌,还有他说话时沉着温厚的语调,他认真生活的上进心,他对时事洞察而不偏激的评论,他对普通人悲欢离合的共情…… 一周叁小时的课,他只出现在最后十分钟,可这丝毫不影响孟小柒的热情。每一次的法理学概论她都“盛装出席”,从自己那点可怜的衣柜里翻出最昂贵的款式,用尚不熟练的手法遮盖住自己皮肤的瑕疵和黑眼圈。她一面期待满满,一心想让他注意到自己,另一方面又畏首畏尾,担心自己对感情的稚拙露出马脚,将他吓跑。每节课她把随堂小测答得工工整整,想他或许会留下一点印象:这是个写字很漂亮的姑娘。每节课她试图问他一些无关紧要的法学问题,和他多说说话,却又一次次被羞怯击败。毕竟,当所有同学都一窝蜂围向学术巨擘的梁先生讨论,若只她一人另辟新径去缠住助教,便如同在告诉全世界她喜欢他。 一个月过去,她终于按捺不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最朴实而浓烈的情愫,她鼓起勇气,走到登山社的招新场地。 秋日火红的夕阳下,那个不足一平米的小小摊位像沙漠里的绿洲一样吸引着她。每近一步,她的心跳便要快上叁分。 怎么这么巧?刚好是他在出摊。头上戴的运动发带束起他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的心跳快到无以复加。 她终于来到他面前,说自己想加入登山协会。他似乎反应了半晌,想起她大概是法理学课上的谁谁谁,爽朗地说了声好,拿出报名表和笔给她填写。 她埋着头,一边写一边想接下来应该说什么,又暗自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先假装问一问登山社都要做些什么?训练累不累?一个学期会去几座山?这样不仅可以多说些话,也不会显得自己“有备而来”。 然后她听到头顶传来知性温柔的女声:“宝!我今天下午招到十个小朋友诶!厉不厉害~” 她听到女孩撒娇的声音,怔忪间脚下像突然失去重力,一瞬间陷入一种无地自容。 顾初仁揉揉身旁靓丽女子的头顶,半开玩笑地调侃:“都是小学弟吧?” “怎么,吃醋啦?嘻嘻——” 再后面她便不记得,忘记自己怎么在一个人的尴尬中转身离开,怎么行尸走肉一样走回宿舍。 “听说这家店烤乳鸽很不错,要不要来一只?” “好呀。”他比六年前成熟了那么多,少年意气被磨平,细看之下,眼角竟有细纹,下颌线已不似当年锐利,脸颊上多了些这个年龄男人多有的重量。 突然置身如此情景,和曾经的可望不可及相对而坐,令她不知该笑该哭。 “你喜欢牛肉吗?还是猪肉?鱼肉?” “都可以。” 年轻时那种偏执而无果的单恋,如果一生不揭开面纱,也就成了对青春的一种朦朦胧胧的美好怀念。可若是没来由的在你眼前掀开,将曾经的那些心动、期盼、酸涩、求而不得等等情绪一股脑摆出来,逼你认领曾经可爱可笑又可叹的自己,就变得残酷起来。 这滋味几乎要扼住她的呼吸了。 “你有想点的汤吗?” “你随意就好。” 这么来去几回,顾初仁皱了皱眉,无奈地问她:“孟小姐没什么偏好吗?” 他不知道她还停在一些杂七杂八的回忆里,跑马灯一样,关也关不掉。 “嗯,我没有忌口。” 他闷笑了一声,不咸不淡,把服务生叫来点了菜。 孟小柒再次确定,他的确不记得她。 其实怎么会记得? 她加入登山社后才知道,艾小棠,他当时的恋人,也在这个社团。他们像最令人艳羡的金童玉女,郎才女貌,默契十足,任何一个旁人看了都能感觉到他们眉目间的绵绵情意。 艾小棠作为传媒学院的舞蹈特长生,面容姣美,体态轻盈。她化的妆浑然天成,跳舞时大汗淋漓的素颜却又活力四射。孟小柒一度在看到她时为自己不为人知的肖想自惭。她想到自己仿佛永远画不好的眉毛、总容易浮粉的底妆、学生气的发型,肚子上的赘肉、不够修长的双腿。她暗暗在心里拿艾小棠作比较,越比越自卑。这场初恋来得既晚又苦涩,令她像暴风雨里的山荷叶,在他们的世界里变得透明。 孟小柒在哗哗的水声里回过神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其实蜕变为另一个“艾小棠”。 她的化妆技术精湛到频频被人请教,学会了如何搭配最适合自己的服饰和最凸显五官优势的发型。她自嘲地笑笑,明明看过那么多《第二性》之类的书籍,知道外貌主义多么肤浅,也还是抵挡不了对外貌的欲望。 “孟小柒,如果当初你是现在这样,是不是可能不一样?是不是至少,能让他记住你?” 她随即摆摆头,为这转念一想的假设不齿。 第二章相亲(下) 回到桌前,菜已经上了一些,他正看着微信,看她过来便又放回一边。 “抱歉,刚同事有点事找我。” “没事,我不介意。” 片刻无言。 她尴尬地伸出筷子,夹了块鸡肉放回碗里,看他比她还闷,只能主动挑起话题:“我听萌萌说,我们是大学校友。” “嗯我也听说了。我是法学院的,你是经管的吧。” “嗯,我是10年入学。” “好巧,我是09届。” “......” “......” “你现在,做刑诉还是非诉?” “非诉。” 她想起他曾经发过的和刑法有关的文章,字字珠玑,想起自己曾将他们打印装帧后收藏在抽屉里,甚至在深夜背诵那段“不加限制的自由,只会导致强者对弱者的剥削......” 学校的模拟法庭大赛上,他作为正方为“不应该废除死刑”辩驳,唇枪舌剑间,他意气?发,正气斐 然。胜辩后他作为队?站到台前致辞。炎炎的夏日,一身正装的他用手背盖了把额上的薄汗,肃了肃声,依次感谢了对手和队友,然后说: “......我们也要清楚,社会契约并未让度 生命权......每一个死刑判决的背后,都是数个家庭的命运......” 回忆和现实重迭,当初那个孜孜不倦追求司法正义的少年已然多了几分尘俗气息,于是她皱眉问了一句“为什么?” 顾初仁看到她脸上隐隐的惋惜,不解地笑了笑。相亲这么多次,头一次遇到有人会在知道他从事律师行业后还问这样的问题,毕竟律师本身已经是一份足够光鲜且令人艳羡的职业,更何况从事资本市场业务的律师。 而面前这个女人倒似乎很为此不满,一双探究的眼睛像一定要从他那里得到个答案。于是他只简单又有些不耐地告诉她,“市场比较好”。 她没说话,时空好像再次错乱,她当时喜欢过的人莫非只是一个幻影? 察觉到他的一丝不耐烦,孟小柒另找话题为自己打了个圆场。 “我本科时,去旁听过你们法学院的课。” 她埋下头嚼了口肉,想掩饰自己的不安。如果他就这样记起来,那她该假装不记得还是爽朗地回答:“啊!原来那个助教是你”? “是吗?哪??” “法理学概论。” 她的心砰砰直跳。 她看向他的眼睛,想从中找到一丝回忆。 可是没有,对面的顾初仁一丝也没有去试着回想,去回想那个曾有某个羞怯的女生默默无闻关注着自己的?春时代。 “这么巧,我也刚好当过这?课的助教。你是哪个学期?” 是的,好巧。 她终于不敢再进一步,有的答案如果明明心里有数,又何必自取其辱。 “我不记得,过太久了。” 她又将话题转到别处,问他平常摄影都喜欢拍些什么主题,更喜欢猫还是狗,最喜欢的电影,最喜欢的书籍。他问她平常加班多不多,是不是真心喜欢这种忙碌的生活,问她在国外读书时玩过哪些地方,有没有去过冰岛,那里的极光很美。 她想起大四时的摄影展,二等奖“雷克雅未克”,漫天极光下相拥的一对情侣,是他和那个人。 “我没那么幸运,去的时候天气不好,没有看到极光。” 她夹掉最后一块炖牛肉,眼神一点点变黯。 其实如果换一个相亲对象,哪怕是客套话,是否会回一句:“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而另一边,顾初仁全然不知对面那个人心里的千回百转,只是在默默地评估这次的相亲局,像评估一个投资项目背后的法律?险。 他忽而想到这二者其实很像,律师在历史沿革明晰与否、合规资质是否全备等指标后面一一打勾,就像男人和女人交往时内心对对方外貌、品性、家境等方方面面的衡量。自上一次真正少年心性、不计现实的交往后,他在感情方面俗气了很多,不可否认。这令人些许不?,毕竟他以前是那种从不暗自评价他人的人,可人大概终究会被世界同化,变得庸俗、现实。 他既而想,显然孟小柒的学历和外貌已经达标,实际上应该是超标,相较于他原本对婚姻对象的期待值来说。她的眼睛很漂亮,有着明媚的眼?和卷翘的睫毛,给艳丽的五官添了几分稚气。气质也好,温温的,话不多,又不至于像有些古板的人那样过于沉闷——他曾相亲过毫不接他话的女子。 最妙的是,她看起来是个很有事业心的女人。她说有时会加班到半夜,且两周出一次差,那必定不会是那种以爱情为重的女人了。 只是时不时地,孟小柒会有些心不在焉,这让他感到一丝疑惑。或许她本是个单身主义者,如今奉父母之命才不得不来?他这个所谓的?金大龄剩男,于是也就不得不耐着性子和他聊那些有的没的。 如果那样倒省事多了,他已经按着老妈逼的相了十次亲,这正是最后一次。如果孟小柒对自己没兴趣,他转头就会打个电话告诉母亲“人家对你儿子没兴趣”,然后就此抹掉爸妈催婚的念想。 这次的“项目”再如何达标,眼下也是单身更好。 于是顾初仁酝酿着,?指在桌上扣了一下,柔声地询问:“孟小姐,你为什么来相亲?” 他之前从不多此一举,因为对方的态度已经足够让他知道答案。 孟小柒没想到顾初仁会突然问这么一句,她愣了愣。 “因为我想结婚了。” 直白又简单,或许过于直白而简单。其实如果是另一个男人她一定不会这样说,但她现在太想看他的反应。 气氛一下子僵住,孟小柒搁了筷子,不想放过他每一寸表情。 顾初仁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个女人不仅不如他所想,简直完全相反。 既然对方是认真的,他想他至少要坦诚一点,毕竟很多女人很在意男人的感情经历。 “如果不算上相亲,我上一段恋爱谈了四年,你会不会介意?” “你特意说出来,是因为你还没放下她?” “如果我说是呢。” 孟小柒眼前再次闪过那些碎片回忆。他永远不会知道她其实参与过、旁观过他的过去,他所谓的没放下的过去。 “那便不放,我并不会在意。 你事业有成,已经是很好的伴侣人选。” —————————————— 难以置信,电脑搭梯子也登不上popo只能手机粘,于是格式看起来很乱 第三章催婚 顾初仁从小到大就像天之骄子一样,拥有卓越的外貌、优越的家境、拔群的学识、光辉的前途。这样的顾初仁,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会经历感情的背叛这种八点档故事。 他在大一结束后那个闷热的夏天认识了艾小棠。刚进宣传部的他除了日常训练外还要负责给同学们拍摄“军训?采”的素材,在拍摄国旗班的时候他第一次注意到那个动作一丝不苟的少女。 迷彩色的帽檐下,她一张素净的脸被晒得通红,汗水顺着鬓?流进紧扣的衣领。别的同学偶尔偷懒时,她仍是倔着一张脸昂首挺胸,莫名其妙的认真劲儿。没几天,他就发现相机里不知不觉竟有了那么多张她的照片。 “诶顾同学,瞧瞧你这拍的,你小子不老实啊,尽盯着我们小棠看。” 一次休息时,国旗班里一个和他相熟的男生趁机凑过来偷看他整理相册,他忙站起来把相机藏到身后,却正好对上不远处艾小棠羞红的脸。 之后的事便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他原以为艾小棠会是他的一生,却没想到研究生后两人异国,曾经的浓情蜜意竟也不能免俗地没赢过距离。 回国后顾初仁一心打拼事业,他原本心里拥有的激情不多,一次消耗掉五年的感情,便如同蜡烛燃尽,无论遇到多少姑娘都难激起他的悸动。 渐渐地,他像得了一种叫“爱无能”的病,耽溺于回忆、作茧自缚,并乐此不疲。 日子一天天重复,顾家父母眼看着最疼爱的小儿子迟迟没有结婚的信号,越来越心急,简直恨不得从大街上拉个姑娘给他俩凑一对。 夫妻俩这样也是有缘由的,一是顾初仁这个小儿子来得晚,再不成家恐怕他们抱孙子的时日就不多了;二是这个小儿子过分的内敛,什么事都喜欢闷着,也不爱照顾自己。周末去他家看看,冰箱和家里一样空空如也、冷冷清清,不能不心疼。于是日日念,月月催,劝他赶紧开始一段新感情。 “现在姑娘也喜欢小鲜肉,再这么耗下去饶是你小子生得再好看也不吃香的。瞧瞧你现在那后退的发际线、不复存在的腹肌,迟早变成大腹便便的大龄剩男!” 顾初仁终于受不了老妈变相奚落的激将法。既然已经没有了对爱情的信心,既然看谁都没感觉,那倒不如顺了她的意,至少两位老人能开心些。 相亲也好,至少相亲的女人向往爱情的更少而看重物质条件的更多。毕竟他有才有貌,但偏偏给不起那些追求他的大小姑娘想要的炙热爱情。 亲情还可以培养,而爱情,真的还有可能吗? “问你一个问题哦,坐火?的时候,你喜欢看后面的?景,还是看前面的?景?” “又是这些没有逻辑的心理测试?” “唉呀你说不说!陪我玩玩嘛~” 他向来扛不住艾小棠撒娇的模样。 “我想想啊......后面,后面吧。” “啊——‘那你是个容易沉湎于过去的人’,说!你是不是还有哪个前任没忘记!不老实交代的话小心我今晚让你......” 有人翻篇很容易,有人翻篇很难。顾初仁不知道这种刻?铭心,是因为自己是后者,还是单因为对方是艾小棠。 当这座城市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是你和她的过去,当你和某个人共同走过了五个春夏秋冬,早上吃豆浆油条想起她,吃烧卖生煎也想起她,晚上辗转难眠想起她,寂静无人也想起她。 当你闭上眼能清晰回忆起那个人的轮廓和一颦一笑,顾初仁不懂这种感情要怎么放下。 于是顾初仁开始按父母希望的那样开始相亲。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性格里那份奇怪的偏执,根本和“相亲”这两个字沾不上边。于是一被抛到婚姻市场上,便如同被低估的蓝筹股票,吸引来无数女人。这些女人,有的对他的外貌一?钟情,没聊两句就芳心暗许;有人倾心他的才华和谈吐,或者说光鲜的律师履历;有人打听到他的家境,为他买单时的大度莞尔。 这些都很好,毋宁说再好不过、简直正是他想要的:喜欢他身上的“物质魅力”的女人。 然而这种好却总持续不了几天。似乎即使一个女人再世故,她也天然地要去追求一点精神上的东?。于是他相亲的女人,和追求他的女人一样,在胜利的曙光乍现后,便开始向他发难:“那天我看到一套?装,想到你穿上会很好看,就买下了......你平时会想我吗?” 或者是:“这个地方好浪漫,我们一起去吧?” 甚至有人不过个把月便期盼地问他:“你爱我吗?” 会爱她吗? 他简直要仓皇而逃了! 为什么这些女人会希望从他这里获得这种虚无缥缈的东?呢? 于是顾初仁想出一个新办法,他告诉帮他介绍的大学朋友和公司同事,“我还是喜欢独立自主的新世纪女性,最好和我一样事业心强,越强越好。” 末了,他又回过头补充一句:“那种需要经常加班的,是再好不过。” 别人一头雾水,心想这人是不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难言之隐,比如阳气不足、什么障碍,他不以为意。 就这样,顾初仁?到了孟小柒。 应该说孟小柒是特别的,不然他也不会在送她到家后还停留了十分钟。 为什么特别呢?他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因为......首先,她符合他方方面面的要求。其次,她不透露自己的喜好,于是他不大能看透她。 她不透露喜好,只透露厌恶。一顿饭下来,他甚至要怀疑她根本没有“喜好”这种东?。 他接触过的女人,即使不喜欢,也至少是擅?表达自己喜好的:比如在经过橱窗时赞美几件自己欣赏的衣服款式,吃饭时谈谈自己的口味。尤其是艾小棠,她格外喜欢向他表露自己喜欢的东?,喜欢什么水果、零?,电影、游戏,来寻找他和她的交叉点,或者,给他提供送礼物的思路。 孟小柒则不然,她只告诉了他这样一个信息:“不巧,我不喜欢葡萄。” 这句话带着她出乎寻常的冷静语调,在他脑海中回响。 半小时前,她打开??,看到了副驾上他下班时买来的葡萄。 “原来你喜欢吃葡萄。” “还好,顺路买的。” “不巧,我不喜欢葡萄。” 说完她自嘲一样地笑笑,好像在说,这么普通大众的水果,竟然也有不喜欢的人,而这个人就是她,你说这个姑娘奇怪不奇怪? 他又想起艾小棠。艾小棠最喜欢的水果就是葡萄,总是吵着让他买来剥给她。她教他一种新式吃法,在夏天把葡萄放进冷冻柜,拿出来就是葡萄冰。 而孟小柒不喜欢葡萄。这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探究欲。 孟小柒的这种冷淡还体现在对他这个人身上。她和之前的相亲对象都不大一样,似乎既不对他这个人有兴趣,也无心打探他的背景。她唯一愿意聊的好像只是两个人唯一的交集 ——同样的大学背景,但这应该只是一种公式化的寒暄。她偶尔会发呆,甚至在看着他说话的时候,如同在透过他看另一个影子,而这种距离感和她的冷淡一样令他放松。 顾初仁心想,天助我也,孟小柒大概就是他要找的那类结婚对象。不会醉心于感情的人,理性的人,认可婚姻是最小社会经济体而不是爱情归宿的人。 于是在孟小柒说出那句“我们后天去电影院吧。”后,他回答了:“好。” ————————————— 想了想改了个书名 之前那个名字有点虐 第四章约会 顾初仁开车到孟小柒楼下接她时,她肩上的托特包里装了电脑。 诚然,律师们也常这样工作伴左右——毕竟都是乙方,谁也不比客户高贵。不过孟小柒竟然会在大好周末背上电脑来约会,让他不得不怀疑,究竟是工作太忙,还是故意要拂他这个“男朋友”的面子。 和上次见面截然不同,孟小柒今天只穿了身普通的中袖T恤和九分裤,配一双包头中跟凉鞋。顾初仁则顾及好歹算第一次约会,放弃了T恤运动鞋的初衷,穿了半商务半休闲的薄针织和直筒裤。 他甚至抹了点发蜡,出于礼仪。 虽然目前看来是他自作多情。 孟小柒一面系安全带,一面用余光看了眼旁边的男人。天知道她下楼看到他打着双闪的车时内心有多么激动,她觉得自己简直可笑得像个青春期少女! 她在上车前完美压下了自己内心的雀跃,然后看到他竟然是做了一番“打扮”来见她的,便几乎要藏不住嘴角的偷笑。 她本来特意新买了件很别致的裙子,后腰镂空的款式,搭那个小牛皮的单肩包刚刚好,甚至看不出她已不再是大学生。可穿上她又嫌太露骨,好像在告诉全世界:她期待着这场约会。于是出门前随手抓了套休闲的换了。 临到电梯口又不放心,要是顾初仁是来应付她的呢?那岂不是显得她热脸贴冷屁股?于是又转回去往包里塞了个电脑,总之要显得她不过是百忙之中来履行下“女朋友”的义务。 对方如果显出半点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她便摆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佯接个电话,然后索性掏出电脑开始工作,“不好意思领导突然要赶一个方案建议书,我很快弄完。你如果介意的话,要不你先走?” 看看,台词她都想好了。 万无一失,她没有丢面子的可能。 可他竟然是熨了衣服裤腿来的! 孟小柒有一丝后悔自己没穿那件新裙子。 到了影院,顾初仁问她奇异博士和神奇动物看哪部,依他的了解,秋季档的排片里也就这两部适合带女朋友看。孟小柒这么忙,总不会两部都看过。 没想到她却说:“我们看中场战事吧。” 她知道他喜欢李安,学校的影视鉴赏课,有他关于李安电影的优秀论文。 那时候她已经大四,顾初仁已经毕业离校。艺术类选修课还剩一门,她于是依着自己看电影的爱好选了这门影视鉴赏,却没想到在课程文档的优秀论文里看到了顾初仁的名字。 “浅析李安电影中的音乐风格”,08届法学系,顾初仁。 那之后她把李安的所有电影看了两遍。 那时候的孟小柒想,暗恋也是件好事。那时候的顾初仁对她来说像一个小世界,即使是平行世界,在追寻、探索他的过程中她也发现了很多自己之前不知道而之后喜欢上的事物,比如法律、李安。 顾初仁自然是高兴的,他老早就盼着看这部李安的新电影,两极分化的影评让他愈加想一探究竟。只是这样叙事风格浓厚的剧情片,既不爱情又不奇幻,带女朋友看总归少了点浪漫,甚至可能让人家睡着。就算他和孟小柒不是相爱的恋人,约会还是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喜好。毕竟半年前他不顾相亲对象意见买了荒野猎人的票,对方在影片开始半小时后便进入了梦乡。 “你也喜欢李安?” 孟小柒注意到顾初仁眼睛里有亮光闪过。 “不,我只是对4K+120帧的技术很感兴趣。” 是了,孟小柒没什么喜欢的东西。 “那你看过李安别的电影吗?” 反正也没什么可聊的,不如聊聊他自己感兴趣的。 “不多。” 她在撒谎。 “你最喜欢哪部?我最喜欢——” “饮食男女。”她在心里默默回答。 “饮食男女。你看过吗?” 像看最强大脑时猜中正确答案,她心里跃起一阵欢喜。 “没有。” “这部片我看了叁遍——” “细腻真实,有一种很丰富的烟火气。”她回想起那篇自己读了数遍的课程论文。 “它第一个做饭的长镜头就很细腻,让人感到一种烟火气,配乐也好,你有空时可以看看。” 顾初仁转过头,对她笑了笑。 孟小柒暗暗地掐住自己的指尖,以免自己控制不住脱口而出:“我知道!我自然知道!我也喜欢饮食男女,我还喜欢喜宴和卧虎藏龙,配乐我最喜欢色戒,A.D. 还配过面纱,对我还喜欢毛姆,你呢?……” 她曾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和他的交谈,没有逻辑地从南侃到北,絮絮叨叨,无休无止。可她总不能说出口,因为这些事情的源头在于她曾经的执念。如果她告诉他,自己曾为了他一篇课程论文看完所有李安作品、下载了所有电影配乐,他一定会被吓跑。 这听起来就不正常。 入场前顾初仁贴心地替她买了大号爆米花和奶茶,销售小哥说两位不如来一个情侣大杯X冰乐,可以一起喝而且价格还划算,孟小柒没吭声,他摆摆手买了两杯果茶。 他订的倒数第叁排中间。他一个人看电影一般选第九排,因为视角好,艾小棠却每次都说要最后排,这样没旁的人打扰。 他想想和孟小柒毕竟只见过两次,于是折了个衷。 她第六次伸手抓爆米花时,碰到了他的手,微凉的。 顾初仁想,电影院不愧是约会圣地,没有什么的两个人在这种黑漆漆的封闭空间内也像有了点什么,原理大概和吊桥效应类似,黑暗密闭环境刺激人的肾上腺素、心率加快,然后人们便错以为这是爱情降临的前兆。他不置可否。 孟小柒同样感到了这第一次无意的触碰,指间的爆米花瞬间变得像刚出炉的栗子,热到烫手,一直烫到心口上。画面转到暗处,她趁机偷看了两眼他搁在膝上的手,成熟而干净的手。她在心里想了十遍这双手的触感,想覆上她自己的,然后轻轻扣住。但也只能是想想。 4K+120帧对沉浸感的提升超乎了孟小柒的预料,她在比利从战场回来后恍恍惚惚的那场烟火戏里哭得泪流满面。荧幕的光柔和地打在她脸上,她泪涟涟的样子有几分惹怜。 如果是艾小棠,他大概会抱她,让她轻轻倚在他那件柔软的针织衫上,或许还会低头吻吻她的额头。那件针织的质地看起来很好,孟小柒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顾初仁则没想到孟小柒是这么容易共情的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自己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比如递一下纸巾,可是他没带;或者揽揽她的肩,可他们只是刚认识。最后他索性选择装没看见,孟小柒哭得一点声音没有,想必她也不希望被人知道这幅样子。 看完电影后顾初仁带她去了家意大利餐厅,看看菜单,她觉得他属实是个优质男友,于是更觉得自己今天多此一举,竟还带上电脑打掩护。用脚想想也知道,顾初仁这样谦和有礼的知识分子,再不喜欢也不可能在女人面前表露半点不耐烦。只因为她肖想久了,便没来由地要患得患失,毫无必要地多那么多卑怯的顾虑,也是有些可笑。 话虽如此,孟小柒面上还是冷冷的。职场摸爬滚打这么几年,扑克脸是她最先学会的生存技巧。 顾初仁心情很好,因为孟小柒为自己偶像的电影掉了眼泪,于是那些令他不快的叁星影评瞬间变得微不足道。 他翻翻菜单,心猜孟小柒这次也必然只是“随意,都可以”,但还是问了问:“你想吃什么?” “都行,你选。” 其实孟小柒很好猜,顾初仁为自己的观察力得意地笑了笑。 顾初仁替她点了份牛排。上次看她吃牛肉比较多,想她应该喜欢。其实孟小柒更想吃他那份海鲜意面,怪她太怯,说不出“要”字。 桌上的黑松露鹅肝和鳌虾都甚好,还有一盘蘑菇汤解腻。没了相亲的由头反而更不知道该聊什么,恼得她吃什么都没味。 “尝一点吗?这个青口做得不错,这里我没碰过。” “好......”礼尚往来,她拿没用过的刀叉夹了牛排给他。 “我不介意的。” 顾初仁笑得很爽朗,虽然看得出来是对朋友的那种笑,但是很温柔,足够让她小鹿乱撞。孟小柒忙埋下头塞了一口虾,想藏住自己的表情。 桌上他的手机屏幕接连跳出几条讯息,备注是个女性名字,顾初仁拿起来看了看,然后翻过来扣上。 “不用在意我,你可以回的。” “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 桌面又震了几下,孟小柒看了看他,她好奇到要死了,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好奇。 “一个客户的千金,上次一块儿吃了饭后就有点穷追不舍。” “漂亮吗?身材好吗?多少岁?她追你多久了?客户的女儿也不好明着拒绝吧,还是说其实你有给人家什么引起误会的信号?” 孟小柒心里有一百个问题。 “那不回复不太好吧,毕竟是客户。” 说出口变成这一句。 顾初仁微眯了眯眼,她倒是个相当理性优先的人,时刻摆出乙方的身份。 “少他一个不少,我们所也没那么缺客户。何况这个小姑娘才二十岁。”顾初仁颇有些不屑。 “二十岁怎么了?” 二十岁,是她正沉浸于自己那场单恋的年龄,她平生中最浪漫的年龄,哪怕旁人看来可能会觉得她有些偏执。 那也是她最美好的年龄。 二十岁,还是他满心欢喜投身于一场爱情的年龄。 “二十岁的姑娘,容易追求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而我刚好给不了。” 孟小柒听完,原本一颗波涛暗涌的心一点点坠了下去。 “我们这样的年龄就很好,都很成熟,不会想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什么的, 彼此都没有负担。” 他又爽朗地笑了,隔空举起酒杯,向她致了致意。 ———————————— 再约几次差不多可以同居了嘻嘻嘻 之后的约会写啥活动?铁汁们有无啥想法 第五章轻吻 孟小柒和顾初仁的第一个吻来得有些晚。 两个人工作都忙,不是他要见客户就是她要赶材料,很多时候只能凑出一顿一起吃饭的时间。饶是如此,顾初仁还是想办法带她打卡了好些个大众点评上热门的约会圣地。比如深夜胡同里的日料小馆,江边的顶层下午茶,美术馆的星空展。 孟小柒原来也不是那样冷的一个人。 她也会打扮得很漂亮来见他,在他赞美她时显出一丝不知所措。在他开玩笑时展露笑颜,虽然是很矜持的那种。有一次吃饭途中她走到包厢外接电话,大概是别家中介有什么不配合,令她在挂掉电话后还暗骂了一句,很超乎了他的意料。 孟小柒原来是会骂人的。他原以为她是那种,怎么说呢,挑不出错处的人。 从面馆里出来的时候,对面迎来一辆晃晃悠悠的自行车,胡同太窄,孟小柒不得不侧身让道,却还是被自行车后座上一捆捆的废品刮蹭到了手臂。自行车上的阿婆自然没发现,那些塑料瓶和硬纸板甚至高过了她花白的头发,只打着铃走远了。 其实她只要再退一步就不会被刮到,但那样她便会碰到他身上。 顾初仁有一些懊恼,他该将她护在道路内侧。 久没谈恋爱,难免生疏了细节。 “破皮了吗?让我看看。” 孟小柒愣了会儿,乖顺的抬起手臂给他看,路灯下他皱着眉关切的样子好看至极,温热的呼吸扑到她皮肤上,连带着淡淡的古龙水味。她几乎恨这伤不再深点。 “破了一点点,不碍事。” “以后你记得走里面。” 顾初仁确认了伤口,顺手牵过她的手。他想,依照常理,也该到这个进度了,认识了月余,老这么隔着一拳的距离相处也不是事儿。 孟小柒正努力压下内心的欣喜。她自然也牵过其他男人的手,但顾初仁毕竟是不一样的,这简直值得为此发一条有二十个啊的仅自己可见的微博。 才走几步便听到“哐当”一声,阿婆的自行车倒在了胡同尽头。东西太重,链条又年久失修,那左右摇摆的轮子早预告了这次事故。 孟小柒其实有点不想松开他的手掌,说来很幼稚。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跑去帮忙,她扶了老人起来,而另一边顾初仁已经从地上推好自行车,正在拾那一地散乱的废纸板。她又蹲下去帮他,捆废品的绳子断了,只好暂时堆在一起。抬眼的一刻,她没忍住笑了下。他问为什么,孟小柒当然不可能说是因为被他牵了手,被他叮嘱走里面,又看见他对老人这么温柔,每件小事都暖到她心里去,和着年少时的憧憬。 顾初仁承认,他因她这一笑心动了一点点。 “谢谢姑娘小伙子,诶,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别麻烦你们了。” “婆婆,您这自行车骑不了了,我们送您一程吧。” “用不着用不着,我家离这儿近着呢!我推着回去就成了,没事儿!” 阿婆一脸和蔼,孟小柒看着她才到她肩膀的瘦小个子,皱着眉有些不忍。 “唉呀这车经常这样,我早习惯了,姑娘回去吧,啊。” “经常坏?要不我先帮您修修,明天您再推去修理铺看看。” “你不是一会儿还有会吗?” “没事儿,我上线挂着不说话就行。”说完他又低头对老人说:“我去车上拿个扳手过来,您在这儿等会儿。”阿婆明显有些耳背,于是他说话时放慢了语速、抬高了声音。 “我很快回来。” 他低头对她嘱咐了句。 她脑子里又开始一遍遍回放,“我很快回来”。 他果然很快回来,且带回一根一指粗的麻绳。 孟小柒蹲在一旁看他躬身修理那条生锈的铁链,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脸上,额头上渗出点点薄汗,上臂因为用力而显出好看的弧度。 她暗自想象了些不合适的画面。 “你们俩处对象处多久了呀?” 阿婆一句唠嗑把孟小柒一下子拉回现实,反应过来后差点羞红脸,幸好是夜晚,没人会发现。 “一个月。” “这小伙子真好啊,模样又俊,人又好,还会修东西。现在好多年轻人都不会做这些。” “大学老骑车,自然就会了。” 顾初仁没抬头,随口搭了句。 “姑娘也漂亮,南方人吧?白白净净的。” “是......”孟小柒有些尴尬,阿婆大不必这样胡夸来“报答”他俩。 “我也有个儿子,一天天地不着家,也不知道上哪儿鬼混。儿媳妇看他不争气嘛,跟人跑了,剩了个小孙子留给我带,唉。” 孟小柒不是第一次听“底层”人民诉苦,比如有时候半夜打出租,司机兴头来了也会聊两句自己从大山里跑到大城市奋斗的经历,诉说司机多么不容易,大白天的找公厕都很难,停车又贵。家门口的水果店老板娘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和她熟起来后便会偶尔吐露两句带孩子的辛酸,水果进价越来越高,有时候囤多了货卖不出去,白白损失钱。 孟小柒不知道该回什么,作为这个城市里的所谓“精英”阶层。 “诶,你们俩怎么认识的呀?” 阿婆大概也察觉到自己失言,忙找补了一句。 “朋友介绍的。” “缘分呐,要好好抓住。”老人说完灿笑了两声,声音里满是岁月的痕迹。 顾初仁听闻抬头看向孟小柒,正对上她看他的眼睛,半晌。 她心知两个人都不合适接这句话。 “修好了,您骑来试试吧。” 这次他先转开目光。 —————————————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下去,孟小柒觉得这样也好,无论他心里对她如何想,至少面上总是令她高兴的。譬如,过马路时他惯会牵她的手,开车接她时也会帮她系安全带,打伞时总偏向她那边。 简萌来盘问他们俩的相处成果,毕竟红娘是她,难免要八卦一番。 “你看你看,我就说吧!顾律师仪表堂堂,肯定是你喜欢那款!我多了解你啊,你的品味我摸得透透儿的!” 岂止了解,简直歪打正着。 “是还不错。” 简萌从锅里夹起根鸭肠,和顾初仁老约在些冠冕堂皇的地方,以至于很久没机会吃最爱的火锅。 “怎么样,你们现在到哪个阶段了?” 孟小柒定了定神,“牵手了。” “不是吧不是吧?交往两个月牵了手?拜托,你们俩是二十六七岁而不是十六七岁诶,我和二狗子交往两个月的时候,都上本垒好多次了……” 简萌一贯大大咧咧,惹得孟小柒难免要跟着她的话浮想联翩,于是脸红到了耳根。 “等等,你为什么要脸红?不是吧,这年头还有人因为牵手脸红?你又不是什么没谈过恋爱的少女!” 简萌一脸狐疑地看着她,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辣的,辣的。” 孟小柒忙喝了一大口酸梅汤,降火,清热。 吃完饭时顾初仁来了消息。她说过晚上会见朋友,禀着男朋友的义务,他问要不要去接她回家。 “顾初仁?让他来呀!我见见。” 孟小柒有些犹豫,没作声,麻烦他总有点不好意思。 “唉呀求你了求你了,让我看看嘛,我真好奇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孟小柒显然犟不过简萌的撒娇攻势,给顾初仁回了地址。 “他说他那边突然有个视频会,让我们等等。” “等就等呗——你今天难得没活儿,我们要不要去玩那个?” 她知道她说的是跳舞机,以前读书的时候简萌很喜欢拉着她玩,工作后不是她太忙就是简萌要陪男朋友,很难有机会这样逛街。孟小柒看着四楼那块闪烁的“电玩城”logo,想想两个奔叁的人在一群中学生中间难免突兀,摇摇头不应。 “又没人认识咱们!走走走,放肆一把!就当健身了。” “我都不记得了,饶了我吧好姐姐,要不你跳,我给你鼓掌!”孟小柒被她拽着,一脸哭笑不得。 “老板,拿50个币!” 简萌风风火火二话不说拍下百元大钞,在手机支付已经普及的年代,她说这样很帅,所以钱包里总会放几张。 四下没人,她招呼她,“来来来!咱们从简单的开始,先来一首恋爱循环!” —————————— 顾初仁到商场时看到的就是孟小柒在跳舞机上对着屏幕蹦蹦跳跳的样子。有点活泼,有点不羁,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孟小柒。 孟小柒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在电玩区,无奈她玩的时候简萌说替她接个电话,还差1/3首就能拿A,自然随她去。 然后简萌对那边说“我们在四楼电玩区,你上来吧。” 太吵了,孟小柒没听见。 “骨头老了,只得了B......”孟小柒垂头丧气地走下来抱住简萌,不想眼前多了双深棕皮鞋,往上看,顾初仁一张笑盈盈的脸差点让她呼吸暂停。 “你来多久了?” 孟小柒暗暗伸手捏了把简萌,让她干的好事!这下顾初仁眼里她成了什么形象? “刚到。” “那我们走吧。” “诶我这儿还剩10个币没用呐......”简萌自知理亏,只好跟上。 一路上几乎只剩简萌在说话,孟小柒还在后悔刚才多少窘态被顾初仁看到,她一身通勤装没来得及换,想来一定跳得傻里傻气。 顾初仁在回想孟小柒出乎意料的“另一面”,难得看到她冷都女以外的样子。跳舞机他自然没玩过,看她狼狈的样子料想该很有些难度。不过,她那股认真劲儿倒有点可爱。 简萌努力发挥着自己拉家常的能耐活跃气氛,问问顾初仁最近的工作,调侃调侃孟小柒曾经的追求者,倒是缓解了不少尴尬。 只是等她下车后,这种尴尬便反噬得更厉害。 下车前她悄声扔了句“我和二狗子盼着你俩的好消息啊。” 唐突!简萌这个八婆! 要是顾初仁听到了怎么办?她心慌死了! “今天玩得开心吗?” “啊?嗯,好久没和萌萌一起玩电玩了,特别怀念。” 无论如何,先要表明她早已不是那种幼稚的小女孩,只不过是心血来潮。 顾初仁看她一眼,确乎还是那个成熟淡然的孟小柒。 “我有段时间很喜欢电玩城里的投篮,觉得很解压。” 她也喜欢!而且她还投得很好,这种细微的共同点是令人心花怒放的,她要不要说出来呢?孟小柒既而联想到他投篮时的手臂线条,在心里暗骂了句自己好色。 “工作压力?” “嗯......倒不是。” 不是工作就是感情,他这样的娇生子总不会是家庭压力。 她转过头长吁一口气,幸好,幸好她没说自己也喜欢他喜欢过的东西,人家当时不过为了排遣失恋的郁闷,你却差点上赶着要证明两个人世界的重迭。 顾初仁看她没说话,只偏头望着窗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莫名气氛变压抑了一分。 “小柒?” “什么?” 对,忘了什么时候开始,他叫她小柒。 “要不要来我家里住?” 她一时间以为自己瞎了耳朵,产生幻觉,只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我觉得我们性格挺适合的。” 可惜在他面前并不是完整的她,孟小柒觉得有点讽刺。 “同居也不只看性格。” 顾初仁打了个方向盘,将车停在一边,侧过身来看着她。 “那试试。” 他倾身过来,在她鼻尖上方停了停,见她没有躲避的意思,继续下去覆上她的唇。 一个非常礼貌非常轻浅的吻。 方才简萌对她悄声说的那句话好巧不巧被他听到,于是一路上他也想了想,各方面来说,和孟小柒相处的确很舒服、轻松。她简单,无欲无求,像一杯温水,不给人半点压力。 吻完他又想起跳舞机上她肩旁跃动的头发,娇俏的嘴角,密集的音乐间一声“Combo”伴随她一次轻摆腰身,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像温水里没由地冒了个气泡。 于是他又倾下去吻了一次,更深一点,用舌尖轻轻掠了下她的上唇。 “感觉如何?” 感觉?孟小柒简直觉得自己被卷进漩涡里,在浪尖上晃到站不稳。如果他像她肖想的那样抚上她的心口,就会知道她此刻心跳有多快,血脉有多贲张,有多渴望他。 “再试一次?” 顾初仁没想到她会这么回,带着那双理智分明的眼睛。只犹豫了片刻,他索性伸手拢住她的后脑,整个儿地探进她的嘴里,从齿间到舌根深处。他技巧有些遗忘,她更是动也不敢动。 但这个新手一样的深吻,足够让她今晚失眠一整晚。 ———————————— 之前为了偷懒把中间名字取成“小”,现在却发现“小柒”读起来的感觉和这个人设不太搭调= = 第六章雨天(H) 时隔那么久,顾初仁再次体会到和另一个人共享生活空间的感觉。 孟小柒很好相处,不如说是过于好相处。她像桌上一杯温水,没事儿的时候你可能都想不起自己所处的空间里有这样一杯水。因为不是天天来,她东西并不多,只带了几套衣服。原本干净凝练的房间里也只起了些细小的变化:卫生间壁柜里多了些她的洗护用品,厨房里多了几瓶合她口味的调料,冰箱比以前更充实了些。 她回家早一些时会买点小菜下个厨,米饭湿软得恰到好处,蒜末姜丝齐齐整整,想来是个练家子。炒锅自买来就没用过,毕竟他一个大男人只会煮和焖,如今总算得了伯乐垂眼,在灶台上宣誓主权。无论如何,久违地吃到家常热饭总令人心里熨贴。事实上,顾初仁很喜欢看她在厨房里忙碌,忙完一天回家,如果能听到厨房里她切菜、翻炒的声音,会神奇地消掉些身上的疲乏。 于是虽然他习惯在书房工作,她在时便会把电脑拿出来和她一起。好歹情侣一对,总不能“分房而治”。顾初仁觉得自己像多了个室友,可以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又像有了个老婆,还没结婚就步入相敬如宾的老夫老妻模式,不知是好是坏。 不过这样的进展对顾初仁倒是极好,他原也不喜欢被人打破个人世界。 两人的第一次发生在一个周六的雨天。 大概是成年人之间的默契使然,这之前她几次留下过夜都只是单纯地和他睡一块儿。反正两个人工作也忙,关上电脑时已经十二点,谁也没精力去开那个头。她习惯向右边侧着睡,他刚好喜欢仰躺,两个人又都没有打呼或者起夜的习惯,以至于他一觉醒来老忘记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天却有些不同。首先是这雨,断断续续地下得闷热又暧昧。其次是楼上的装修声,咚咚锵锵的惹人心烦。 她穿了件翠绿色的吊带上衣。 哦对,孟小柒之前周末都回家的,可能是还不习惯吧,他也不在意。今天…可能是周五晚上忙得太晚——他两点时醒来,看到客厅还有淡淡的灯光——他十点起床时她还在睡。顾初仁看了看她的睡脸,微皱着眉,可能是被装修声音吵的。然后去厨房自告奋勇地煮了点粥,冰箱里肉丝拿出来,又切了点皮蛋丢进去。 顾初仁正在沙发上研究新出的法规,手头项目为此毙了两个方案,剩的一个也不知道客户配不配合。然后孟小柒打开房门出来,一件翠绿的吊带上衣和柔软的棉质家居裤。 “你起来了?我煮了粥,再十分钟就好了。” “唔,正好饿了。谢谢。” 她看起来还没完全醒,头发随意地扎在耳后,鬓发凌乱。顾初仁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头的方案,新招的人还没上手,有不少需要指点的地方。 “1、再确认下公司股东里的外资比例;2、看看上个月报批的XX案例,有没有什么可以参考的绿色——” 吓!他心口一惊,索性关掉了对话框。 “我再做个番茄炒蛋吧。”孟小柒倒是很坦然,似乎全然不在乎屋子里还有一个男人。也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他怎么还像个小伙子似的不自在起来。 “好,要我帮忙吗?” “不用……额,你帮我拿个创口贴?” “怎么?切到手了?”顾初仁忙从沙发里站起来,从电视机旁拿了创口贴过去。他有时会奇怪,这么利落的孟小柒为什么总容易受伤。 “一点点,番茄太滑了。” 她葱白的指尖上一滴血珠划落,颜色对比得晃眼。顾初仁知道自己不该往旁处看,但以他的高度,余光难免会看到她雪白赤裸的肩颈,往下的幽深沟线。 孟小柒身材很好,他之前便发现。 绑完,孟小柒转过身去打鸡蛋。顾初仁看到她泛红的耳尖,不知怎么,觉得这开放式厨房竟变得有几分局促。 “我来吧。”他从她身体两旁圈过去,拿走打鸡蛋的玻璃碗和筷子,做完这个动作才发现无意间虚抱了她一下,碰到她光滑的上臂。蛋液在玻璃碗里被打散、搅拌,黄澄澄的,“啪嗒啪嗒”的搅拌声混着楼上的敲打声,让他脑子里那条线愈发挥之不去。 “加一点盐。”孟小柒用手指从盐罐里拈了点儿盐放进碗里,搅了搅,又用筷子沾了点儿蛋液尝尝。 丑陋的成年人,顾初仁竟然会觉得那筷子尖和之前不一样了。不宽敞的空间里,两个人都觉得彼此的气息占了大半,很有点不尴不尬。 “你习惯先煎蛋?” “嗯,这样蛋更香——”还没说完,孟小柒就被油珠溅了下,烙得手背生疼。 顾初仁完全是条件反射地抓过她的手,即使这习惯不来自于面前这个女人。他替她关了火,握住她小小一只手放在冷水下冲洗。两臂间有她柔软的身体,那片雪白就在眼下,低头就能看到,于是越洗越烫,烫得耳根生红。 他伸手关了水,试探性地静默了半分钟。两个人都没说话,只剩下楼上的装修声还在哐当作响。 然后他收紧了在她腰间的手,一个个温柔的吻在她细白的肩上落下,一路吻到她的下颌。他温热的手从吊带下摆一点点深入,贴着她柔滑的肌肤向上,直到隔着胸衣覆住她半个绵乳。 孟小柒觉得自己几乎要无力到跌倒在地上了。她很想转过身用力抱住他,扯开自己和他的衣服,体会肌肤相贴的热切,像沙漠里渴水的旅人那样亲吻对方。可她做不到。 顾初仁在她唇上轻柔地吮,看她不拒绝,又一点点地探进她的胸衣。空旷许久的掌心骤然被久违的女性柔软填满,已然唤醒他深处情欲,抵在她身后的身体变得炙热起来。他索性将她身体转过来抱上一旁的桌台,桌上水渍浸湿了她的棉质长裤,又沾到他的手上。孟小柒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摆弄过,胸上湿漉漉的触感令她整个人发酸、发软,顾初仁轻得没办法,反而让她不好受,想要却得不到。 “初仁……去房间吧。”她觉得自己已经无力直起腰去应对他的调情。 他捞起她的双腿走到房间。明明只十来步的路,因他下腹一直抵着她,被放到床上时已经濡湿一片。 顾初仁脱了自己的T恤覆上来。她上衣早已被拨弄到腰间,腻白的胸脯随他在床上脱裤子的动作晃了晃,又再落入男人的掌心。孟小柒其实很想他再重些,她毫不介意在他手里化成一个泥人,或者一滩水。她愿意沉沦在他凶猛的攻势里,如果能够。她想看他失控的样子,尤其是因为她失控的样子。 可是顾初仁没有,因为他尊重她。 所以他只是轻轻地褪下她的裤子,向她征求到许可后一点点没入她的体内,生怕弄坏她似的起伏。 孟小柒感到叁分之一的满足。因为吊带是她故意穿的,今天的一切都是她酝酿已久的小诡计。 剩下的是空落落的怅然。她想到如果没有这个诡计会怎样?他们继续这样平淡如水的相处吗?可她不想要水,她想要油,火热的、黏腻的油。 或许,他只是接受到她的信号才这样做,程式化地执行这样一个指令,像游戏里触发了条件的NPC。恋爱到一个时点,牵手,下一个时点,接吻,再下一个,睡觉。诚然她原本是满足于这样的进程的,被他牵手的时候、吻的时候不是心跳如鼓了么?可随着和他在一起越长,她想要的就越多,她想要他真的爱她,像她爱他那样爱她。 于是如今真的做了,她才切实体会到这场欢爱和她想象中的不同。那么淡,那么短暂,她失望地发现感受不到他对她的渴求。 当然,本应没有,毕竟对他来说,他们只是从相亲走到现在的情侣。 ———————————— 下一章不如放男二出场 第七章自尊 顾初仁想到了艾小棠,在进入她的一瞬间。 他知道这不合适,但他的大脑皮层就是想到了,在那样一个赤裸的情景下。 他想起那具截然不同的身体,纤瘦的、热烈的,缠着他吻,不住地唤他的名字,用那种滴出水的声线。并不由自主地在内心深处作出对比。 “初仁…初仁……要我。” 而孟小柒,除了那句“初仁……去房间吧”,再没在他身下出声。 顾初仁想,她既然羞于在厨房的桌台上和他性爱,平常也那样自持,必定是更喜欢传统些的性。 他的手再次碰触到孟小柒的胸,丰盈的满握在他手里,绵软至极。他在想要不要再用力些,看到她不显情欲的脸,最后还是落于轻抚。 * 孟小柒再次确认,顾初仁只是在配合她。 也是,一个女人那么明显的暗示,作为男友,还是他这样的优质男友,又如何不会看穿她那点小心思? 出于责任感,他遂了她的愿。 他为什么不热烈地来吻她? 第二次了,为什么还可以停在程式一样的抚弄? 在之前的恋爱里,她从来不是欲求更盛的那个,可能因为那些男人都不是顾初仁,可能因为她在这样一个不再年少的年龄,再次遇到顾初仁,才起了这样的欲念。 高高在上的孟小柒,自视甚高的孟小柒,头一次因为床笫之事自我怀疑。多么讽刺。 * 顾初仁不知道如何和孟小柒在床上相处。 他觉得他们似乎更适合像老夫老妻那样安静地平分这张床,而不是现在这样履约一样地完成情侣间应有的性爱。 她总在思考,当他在她身体里,她好像总在想着什么。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艾小棠,那时候他们真切地爱过,所以真切地为彼此的身体燃烧。 而孟小柒是一杯温水。 * 孟小柒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身体。 太大了,尤其当和艾小棠相比。 艾小棠有微贲的少女一样的胸,纤瘦的腰腹,细长的腿,她作为一个女孩子都对她的身材艳羡不已。 那样一个不挑衣服的身材。 她的腰不够细,腿不够长,胸部又成熟得和这张年轻的脸几乎不相称。 她想,顾初仁不喜欢。 是否因为不喜欢,所以他只是静静地陪她坐在沙发上,不会将她搂在怀里;所以他从不对她失控,一直秉持着相处初期的互相尊重;至少是不够喜欢,所以他才不逾矩,不让她进入自己的世界。 第四次了。 她半夜睁开眼,看到他在阳台上一个人站着。那样有距离感的背影。 * 虽然顾初仁不知道怎么和孟小柒在床上相处,但他很喜欢床下的孟小柒。 因为她是一杯温水。 她那么冷静,在他和她说话时会耐心地听,专注地回视,然后认真地回应。她从不逾矩,不打听他的私事,不打扰他的独处,不无理取闹,甚至不会过多占用他工作的时间。 他贪图这样的便利和内心的轻负担。 即使这让床事失了乐趣。 * 孟小柒打扫书房时,吸尘器的手柄磕到了一旁的书柜,使柜顶堆积的箱子突了出来。 叁个月来她第一次发现,书柜上竟然并不是空空如也。出于一种女人的直觉,她鬼使神差地搬来凳子把其中一个雕了花的木盒取下来,想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木盒上浅纹着葡萄枝叶,里面是一沓沓承载着他和艾小棠回忆的相片,按时间顺序码放整齐。 擅长摄影的他,原来给她拍过那么多照片。有军训时青涩的样子,练舞时优雅的样子,初雪时回头朝他笑的样子……在她从未参与过的时光里,他们一起踏过这座城市的一街一巷,看过彼此青春里的风花雪月,而这一幕幕良辰美景,随着这一张张相片从她指尖滑过,幻灯片一样地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她翻过每一张照片,背后用苍秀的字迹写着日期地点,写着“和小棠的第一次露营”“和小棠在南门酒吧”“和小棠……” 以前,孟小柒听《春秋》,听到那句“我没有为你伤春悲秋不配有憾事”虽然也痛,却只是隐隐约约。这次,张张照片如刀,割在心口,使她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种求而不得的钝痛。 她想到顾初仁有时候会在书房待到半夜,看到木盒明明久置柜顶却纤尘不染,想到他在旅游时曾对她说他不太擅长拍人像…… 一些平常她不曾置疑的细枝末节在此刻潮水一样将她裹挟,然后一点点串联在一起,最后形成一个她早已知道但一直选择忽视的答案:顾初仁思念艾小棠。 她细细品味着思念是多么缠绵悱恻的一个词,在内心的最深处细水长流,蛛丝一样缠住你一颗心。 那么纤柔,不可触碰。 顾初仁走进来时,孟小柒已经不记得在地上坐了多久。 他买完菜回来看到她打开了那个盒子,像是有些懊恼,忙从地上拾起盒子放回原处。转过身时孟小柒已经站起来,但他不知道她双腿正忍着针刺样的麻痹感。 他有一点无措地说了句:“以后,书房我来打扫就好。” 她说好。 和孟小柒认识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她的“逾矩”,这让他不知如何应对。 * 家里的气氛在两人默契的悄无声息中变得尴尬无比。 顾初仁倚在沙发上佯装看书,余光却一直注视着灶台前那个忙碌的背影。 出门前她让他买的菜,正堆在一边无人问津。她从冰箱里拿出牛肉,开始解冻。 他听到她刀子落在砧板上的声音比平时响上叁分。 孟小柒是个不喜欢表露情绪的人,可是如果仔细观察,就能捕捉到她极力掩饰的情绪。什么时候开始,顾初仁竟然越来越擅长这样的推理游戏。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她正拿出之前买的红薯清洗。于是他问:“不是说中午吃土豆烩牛腩吗?” “哦,土豆没了,还是吃粉蒸牛肉吧。” “你让我买过了。” 他清楚看到她清洗的动作顿了顿。 他站在一旁俯视着她,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他似乎想她毫无反应,那样才不会给他造成负担;又似乎期待她有些什么反应,像期待一片死水泛出微澜。 “是吗?看我这记性,可是红薯都洗好了,放着会坏的。” 她转过头来对他笑了下,一如既往,不给他压力。 但压力无形。 “那土豆拿来炒土豆丝吧,买都买了,怪可惜的。按你说的,我还买了青椒,瘦长的那种,老板说清早刚摘的。” 顾初仁难得说这么多家长里短的话。都是她教的——青椒要看柄绿不绿,土豆要看饱不饱满,黄的粉糯,白的清脆,卷蒂的西瓜更甜。不会挑?那照贵的买。 他辨不清孟小柒的情绪,只是感受到了她的排斥。 他头一次想有个时光机,让他回到早上出门前,让他把那个盒子藏在更隐秘的地方。他不爱孟小柒,但不代表他乐意看到两个人之间平白无故多个芥蒂。一直以来他和孟小柒相处得很和谐,她够温柔、聪慧,和他水准相当,是个不错的伴侣。 有的窗户纸不捅破是心照不宣,捅破了就会变成如芒在背。 “我一会儿要出门见朋友,炒菜油烟味太大了。” 他又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对她的总结:不表露喜好,却会表露厌恶。 她的防守在他眼里漏洞百出,他知道她只是不想碰他买的东西。 温水里有水泡腾起。 “孟小柒,每个人都有过去,你也说过的。” “我知道,我只是有点惊讶。你不用在意。” “惊讶什么?” “你还怪长情的。”她故作出一副戏谑的语气。 “那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她放下手里的食材,转过身仰头直视他。 “嗬,我在做饭,怎么看你?” 他的确没能从她眼里看到哪怕一丝妒意。 ————————————— 隔了这么些天,剧情好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男二dbq 第八章变化(微H) 顾初仁早上醒来时,孟小柒已经去上班了。 暖气刚停不久,春寒未消,床的另一侧冰冷。他起身摸出手机,才八点不到。她什么时候走的? “喂。” “你去买早饭了?你应该叫我去买的。” “……公司有点事,所以我先上班了。早饭在桌上,你醒了吃吧。” 顾初仁走到餐桌旁,果然看到一碗盖好的馄饨,旁边还有一小碗海带汤。 他仔细回想了下昨晚在床上时她的表情,那时候他并没看出什么异样。 “这么早?什么事这么急啊。” “嗯,老板上午临时有个会,急着出个展示材料。” 真的? 假的? “你老板太过分了吧,这种事别人不可以做吗?” “毕竟我做得最好,不是吗?哈哈。” “你——” “老板给修改意见了,我先挂了啊。” 有什么东西开始改变了。 比如,他没听到哪怕一声“初仁”。 * 孟小柒半夜才到家,到家后洗漱完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她再次早早地起床,而他只来得及在饭桌上和她打个照面。 然后晚上,又是半夜到家。 他问她最近怎么这么忙,她只说换了个组,大家都在加班。 她职级已不低,为什么突然换组?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叁个月来他已经习惯了晚上家里有孟小柒,无论她是看剧还是工作,他总能和她说上几句话。有时候他盘腿坐在沙发上处理手头的事情,她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看电影,不管笑还是哭都小心翼翼,怕打扰他。 有时候他从繁忙的公务中抬起头来,看到她也在皱着眉毛敲击键盘,倔强的嘴角紧抿,竟然有几分可爱。 可又一天,顾初仁回到家,只看到黑漆漆空荡荡的房间。他想,他竟然冒出了不喜欢她这种事业心的念头。 凌晨叁点,顾初仁醒来发现她还没回来。 * 走到客厅,孟小柒正蜷在沙发上睡觉,衣服和鞋都没脱。 “小柒,去床上睡吧。” 他知道她一向安静得过分,可此刻小小的她几乎和黑夜融为了一体。 “嗯……我太困了…初仁,别叫我。” “客厅太冷了。” 顾初仁没发现,自己蹙起的眉头随着这声“初仁”忽地展平。他替她脱下鞋子,俯身去抱她。 “我还没洗脸……”他看她费力想睁眼又睁不开的样子,嘴里含混地说着半梦半醒的话,觉得既心疼又好笑。 “明天洗一样的。” 顾初仁把她抱回房间,怕弄醒她,轻柔地给她脱了外套和裤子。给她盖好被子,探过去环住她的腰,调整成她觉得舒服的姿势。 她好像又瘦了。 这么多天过去,顾初仁总算又体会到这种踏实感,他紧了紧在她腰间的手臂,在她耳际落下一个轻吻。 孟小柒却倏地坐起身来,她坐在床沿上,像只惊弓之鸟。 “瞧我,忘了刷牙。”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清醒弄得不知所措,而她已经挣开他的怀抱,踉跄着走去厕所。 半夜醒来,他看到她整个儿的蜷在床侧,偌大张床,她只占了区区一隅。 顾初仁终于看出来孟小柒是在表示不满,用独属于她的方式。 可是他没有立场去哄她,她也没有立场去索要什么。他们能说什么呢? 她难道喜欢他吗? 难道她能说让他忘记艾小棠? 她想吗?需要吗? 如果需要的话,他能忘吗? 还是说能撒谎已经忘了,从未记得。 当答案已经显而易见,并且一切都早已被接受,打破沉默就没有任何意义。 * 孟小柒已经是第八天失眠了。 这八天来,她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没有机会去胡思乱想,她早早地到公司,待到最后一个下班,给自己排了密密麻麻的工作计划,以便于回避顾初仁。 可是一到了晚上,当黑夜和顾初仁的存在感笼罩着她,纵使她眼皮如何沉重,心里却不可避免地要波涛汹涌。 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自作自受。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顾初仁是怎样的一个人——她默默恋慕过他那么久——她一开始也没期望过能占据他心里百分之百的位置。她不小了,爱情也并不是全部。就算和别人一起过日子,谁又能说就能产生爱情呢? 她就是这么想的。 一开始。 直到顾初仁第一次夸她做的饭时,两个人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影时,暴雨天他撑了伞出现在公司楼下时……她都这样想的。 她深知,顾初仁这样的男人,一旦确认了自己“男朋友”这个身份,无论对方是谁,都会像完成工作一样做好的。 其实这样没什么不好的,该享受到的所谓“女友待遇”她有被落下吗?约会,送礼,帮她做家务,陪她看电视,解决生理需求……她一直信奉唯心主义的。 只要她不在乎,她就可以把这场爱情当成一种“相爱”。 所以,为什么她还会心如刀割? 她一遍遍地回想从再见顾初仁以来发生过的点点滴滴,像把伤口在盐水里反复浸泡。 她想起,有一天她做饺子,和面时她腾不出手,他过来帮她扎好了头发,手法娴熟,一丝不乱。那天她有多么开心,他碰到她的耳廓时,她的心差点跳出来。 她想起家里有几个和他的气质格格不入的摆件和抱枕,书房里有一个芭蕾舞伶的音乐盒,已经摔坏了发不出声音,可他一直没扔。 她和他第一次做时,她好不容易克制住内心的狂喜不让他看出来自己的失态,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他好像没有笑。 还有……数不胜数。 孟小柒正控制不住地回忆这些细枝末节,她知道不应该也没必要,但她没办法不去想。 顾初仁的手臂突然揽上她,扰乱了她的思路。 她想现在应该已经凌晨叁点半,他可能只是梦中翻了个身,这样她大可以把他的手挪开。可如果他是醒了呢?从洗手间回来后她一直在装睡,一个已经睡着的人不可能挪开别人的手。 最后她决定按兵不动。今天她下班得晚,想着在他身边只能是加剧自己的失眠,于是索性就在沙发上睡了。 不想他却出来把她抱回了房里,还替她换好了衣服。 这种感觉令她难熬百倍。 * 犹豫再叁,顾初仁还是探过身去抱住了孟小柒。 她没有动,看来的确是睡着了。 看着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顾初仁久违地又体会到一种心揪的感觉,好像如果他不赶快抓住她,她就会一点点遁入黑夜里。 他闻到孟小柒发间熟悉的茉莉花香,和她这个人一样,淡淡的,但是很舒服。 不腻,又不至于无趣。 在这样寂静无声的深夜,她的身体像催情剂,难免要勾起他作为一个正常男人的胡思乱想。 在顾初仁的印象里,孟小柒在床上时总带了些不冷不热的意思,倒是和她工作上一本正经的性格颇为相配。 有时候她的不热烈甚至能令他产生一种自我怀疑,是不是他的技术不行?和小棠不一样,孟小柒既不会哼哼唧唧地呻吟,也不会用腿死死缠住他的腰,她甚至不太会直视他的眼睛。 她对他的亲吻总是浅浅的,只到锁骨,惹得他也不敢放肆在她身上采撷;她习惯偏过头咬住嘴唇,闷生生地加重呼吸,这大概就是她兴奋的表现,如果不是下身感受到的抽搐,他甚至很难分清她是在忍痛还是在高潮。 从背后进入她时,她会死死抓住床单,红着耳根把头埋进枕头里。 唯一的出格。 顾初仁发现,或许他不应该一时可怜心起去抱她,或者不该去回忆她冷漠性子里的那点火花。 不对,他就不该睡到一半醒过来。 此刻胯下的巨物藏也藏不住,而她百般柔软温暖的私处像漩涡一样引他入梦。他笑自己之前不以为意,却在她拒他千里之外时起反应,人真的贱骨头。 顾初仁属实不想惊扰她的睡眠的,他发誓自己在心里从一默念到了五十二。可是久旱未雨,理性抵不过冲动,他抱着她的手往里带了带,将她紧紧贴在自己的下身。 她没躲。他想这应该算试探成功,于是手也从她衣服下摆伸了进去,先在小腹上试探,再到她胸脯上游走。他把头埋进她的颈窝,想用一个个温热的吻把她从梦里拉出来。 “初仁…我还要上班。” 从身后突然的异物感开始,孟小柒就已经彻底从回忆里清醒过来。她原想继续装睡等他退回去,却没想到平常都极尽绅士风度的顾初仁会不顾她还在“睡觉”就侵上来。 “我给你请病假。” 他一点没因为她的话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去磨她那个地方。他转过她的身体,不由分说地用唇堵住她的嘴,从她的胸揉到腰,从她的背摸到腿根。 孟小柒用尽力气去推开他,无奈顾初仁今天像吃错药一样,只顾着压住她四处抚弄,怎么也推不动。 她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男人不过禁欲太久失了分寸,她却还是因为他的热烈湿得一塌糊涂。 然后顾初仁猝不及防地闯进来,将她填了个满满实实。孟小柒皱眉痛哼了一声,太久没经受的紧致却让顾初仁差点失去理智。 他按住她的肩,一次次深深地凿进她。 他一贯知道她好看,肉一点儿的时候多几分稚气,现在瘦了又多几分清丽,可是今晚却觉得她欲哭未哭的双眼比平时还要好看。 他终于意识到,他并不想失去她。 顾初仁另一手揉着她的后腰,不给她半点逃开的机会,抵住她重重地碾,发狠似的作弄。他想看她哭出来,哭着讨饶,看她撕下面具。 她含他那么紧,怎么可能真如面上那样淡漠? 都是装的! 他愿意试试了,隔了那么久,他愿意重新拥有那种负担。 “初仁,我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 他就这样尴尬地停在她身体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头一次说出喜欢两个字。 —————————— 拧巴主角不好写啊……是我高估了我寄几,下章开始肉会多起来 男二会出现,对就是这个有妇之夫= =设定是女主上司 女主是报复,所以后面的肉是这样:女主骗男主“我喜欢别人,我想把你当成他和你做,这样我才能像温水沸腾”但实际上她只是找个借口在保留自尊的基础上和男主纵欲,大概这意思...... 对男女主都有点神经质......可能因为我这个脑洞形成那段时间压力略大,就想了这么对情侣...... 第九章绿色(H) 顾初仁心里有一百个问题,他想问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认识他前,所以才那么急着寻个夫婿。想问那个人是谁,清醒如她,为什么会喜欢一个有妇之夫。甚至想问他们进行到哪一步,有没有…… 但是他们约定过,“每个人都有过去”。 所以他只是抽身出来,对她笑了下,然后说:“睡吧。” 孟小柒后悔了,在说谎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可是看着顾初仁就那样愣在原地,她心里竟产生一种报复般的快意。 他的回应讳莫如深,看不分明,她又感到自己有些可悲,为那点可怜的自尊,可怜的真心。 *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蓦地到了一种比之前更淡默的程度。之后一连叁天他们都鲜少交流,却又保持着某种成年人间的默契,过着表面上不起波澜的“同居生活”。 他还不想和她分开,无论如何,她是个很好的伴侣。 顾初仁在书房沙沙地翻着书,却总也看不进。他想这真算得求仁得仁,不想去沾惹爱情,于是老天干脆送了他一个心另有所属的女朋友! 怪不得,她从不像其他女人那样,对他百般好奇、十般讨好,从不试着闯进他的小世界。因为她不在乎。 门铃作响。 顾初仁不知道孟小柒到底喝了多少,但被简萌送回来时,她显然已经醉到不省人事。 他将她扶到沙发上,又从厨房里调了蜂蜜水喂她喝。 喝完,她醉眼迷蒙地盯着他看,像在探究一幅画。 “知禹,是梦吗?” “什么?” 他知道了那个答案。 “是梦对不对,呵呵呵。” 她扑过来绵绵地吮他的嘴唇,搂住他的脖子格格地笑。 一个他没见过的孟小柒。 他今天的确因为没找着眼镜换了副旧的,又恰好换了香水。是这个原因?让她喝醉了拿他当另一个男人? 她又为什么喝醉? 因为他么。 顾初仁没回答,孟小柒却好像并不在意,一点点地蹭到他怀里,小猫似的在他脸上亲吻。她带着他的手在自己腰上摩挲,往前挪了挪娇小挺翘的臀,任发梢缠到他肩上。 “你不是喜欢细腰吗?我练了好久。” 顾初仁皱眉看着她,什么男人,这么肤浅? “够细吗?”她按住他,让他牢牢地扣住自己的腰,柔软的肉沁进他手心,恰盈一握。 “还有这里……” 她又倾上去用柔软的唇触碰他鬓角,握住他的手,伸进自己的上衣里。她带他顶开那层束缚,让他的手覆到自己的胸上,引导着他去揉弄。 “摸摸我,知禹,摸摸我……” 孟小柒趴在顾初仁肩上,她贪婪地呼吸着顾初仁身上的味道,佛手柑混着杉木,好闻得要死。她瞧不起此刻的自己,但她在这场骗术里无法自拔。 她想要他,无论用什么方式。 顾初仁感受到掌心的触感,一刹间像被定住一样,说不出言语。 他前叁十年来竟不知一个安分女人“发起浪”来能这么要人命。她脸上的懵懂和情欲混在一起,她送他的红豆摩擦手心,引得他下身血脉贲张。 “孟小柒,我是顾初仁。” 她看着他,像因一句妄语疑惑。 再次往里坐了坐,柔软手指轻抚他的唇,将自己的舌头递进去,百般厮磨地搅弄他的舌,从上颚探到舌底,勾起他内心情欲。 孟小柒听若不闻,她另一手悄摸着伸下去解他的皮带,柔软的胸脯紧紧贴在他身上,压得他后腰都绷紧。 被当成另一个男人的滋味不好受。 孟小柒一只手扶住他腹间的巨物,一面贴到他耳侧诱哄:“咱们得快点儿……不然,梦会醒。” “小柒……” 他看着她笨拙地握住那物往自己裙下戳,却怎么也找不着入口;她最柔软的地方和他最坚硬的顶端反复相撞,激得他直想狠狠把她按下去。 “为什么进不去……是不是不够湿呀?”她抬眼无辜地看他,又吻了吻他的唇,“再摸摸我好不好?” “摸摸我吧……” 她难过得皱着眉,愈发不想他松开她的身体,紧紧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揉弄,衣服被她自己揉得不成样子。 她迷迷糊糊地哀求他,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顾初仁甚至觉得她下一秒就能掉眼泪给他看。 不忍归不忍,但没人喜欢做替身的感觉。所以他偏不如她意,冷着脸将手抽了出来。 “孟小柒,清醒点。” “不能喜欢我吗?一次也好……梦里也好。” 她那么聪明,贯会作戏。 顾初仁看着她泪嗒嗒的样子,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感。 既心疼,又生气,既想骂醒她,又怕刺痛她。 那个人有什么了不起,能让她卑微到这样?都说酒后吐真言,那看来这才是真实的她?那个高高在上的,像永远学不会仰视似的女人呢?那个和他做爱时一板一眼,生怕露了怯、丢了矜持的女人呢? 对着他,她总保留着什么,像穿了身无形的盔甲。而对着这个人,她倒愿意卸下惯有的面具,甚至愿意丑态百出、放弃她那该死的自尊,只求这个虚幻的人给她一点儿可怜的爱。 不可笑吗?原来她不在乎爱情,是和他一样,因为得不到她想要的那份爱情。 孟小柒见他半晌没回应,又往他身上靠了点。 “没关系——”孟小柒摘下他的眼镜,又把手伸到脑后解下那条豆蔻绿的发带,蒙上他的眼睛。 “这样……你把我想成她呀。” 她露出一个心满意足又残忍的微笑。 他会不会痛? 会不会因为她编造的、实际上却真实的这份求不得而痛? “孟小柒!!” 顾初仁头一次冲她发这么大的火,她闹脾气几天几夜不理他时他都没有半分生气的冲动,现在却感到怒不可遏。 气她,气他,更气自己。 因为他真的想过,他该死地在漆黑的深夜里想过,在她身上辗转时想过;只那么一忽儿的时间,他想过她是那个人。 人心难道是那么可控的?他之前这样告诉自己。 可现在,他却懊恼到要死。 他恨自己这样想过,也恨那个男人,“他”给她下了什么蛊? 他更恨她放低身段去迎合这样一个和他相似的男人! 她这么美好,凭什么要这样屈身逢迎?凭什么要主动去当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他宁愿看她继续不温不热地在他身下承欢,不会缠他的腰也好,亲吻若即若离也好,不会叫床也好。远胜过看她低到尘埃里,低到黑夜里,把自己融进一个影子,任其他人用所谓的心上人来填她这个影子。 话音刚落,孟小柒就再次扑上来堵住他的唇,这次比先前更激烈。 顾初仁看不见东西,只感受到她柔软的舌尖在他嘴里毫无章法地试探,四处点火。她裸着的下身缓慢地在他小腹那儿磨,令他清楚地感受到那处微凉的湿润感。她死死拽住他的手,不让他有机会推开她。 她之前不这样,如今便甚至把握不好力度,险些把两个人溺死在深吻里。突然的挤迫感再次将他拉回现实,她那里倏地含住他,逼得他闷哼一声。 透过她的发带,他看到一片虚虚晃晃的绿色。 缝隙间他看见她散开后被细汗挂到脸颊的发丝,她唇上沾着水光,满足的微笑像胜利者的宣告。 “还有一点儿……” 城门已开,孟小柒松开他的手,倾上去将他抱在胸前。 她不想“他”看她,顾初仁莫名地想到。 发间传来女人指腹微凉的触感,他感到她腰身的晃动,剩下的部分一点点被她纳入。失去视觉,于是放大了其他感官,他甚至能感到她内里的褶皱一点点被他撑平。 孟小柒总算吃到苦头,腿心酸涩得过分,连带着整个人都没了力气。顾初仁抱住她翻身将她压到沙发上,趁她意识不清,摘下脸上的发带,将她两只手绑到头顶。 “孟小柒,你就这么想被上?” 他不过气极。 孟小柒此刻的意识里,除了感到一种自尊被践踏的悲哀,还怪异地有一种满足。 顾初仁清楚地看到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过。 为“他”? 他粗鲁地捏住她的下巴,蛮横地和她接吻。左手大力地钳住她柔软的臀,迫她划着圈地去吮他、搅弄他,逼她瑟缩着嫩壁去含他青筋凸起的肉棍,直到她内里一塌糊涂;右手不顾后果似地去作弄她的胸乳,直到挂上片片红痕。 孟小柒感到像要窒息,她推开他想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却被他按回后脑继续。他一次次地,猛地全根没入,又恶作剧地一点点抽身,折磨得她身子不住地发颤。 他捞起她的膝盖挂在腰间,在她耳边低语。 “不是想要吗?” 顾初仁此刻觉得自己可笑至极,竟然真遂了她的愿去扮演那个人,甚至卑鄙地利用这个谎言,要她迎合自己。 “缠住我。” 火┊爆┇文┊章: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