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容华》 第1章守得云开见月明 曲曲折折的回廊两旁,是亭亭玉立的荷花,风过池面,荷叶仿佛跳起轻盈的舞蹈,随风送来阵阵花香,惹人迷醉。 栏杆旁,羊献容侧身而坐,一身襦衣长裙,黑发如墨,高梳芙蓉髻,戴一枝金步摇,耳垂珍珠珰,静如一座观音雕像,宁静,美好,不染纤尘。 蓦然响起的匆匆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穿藕荷色衣裙的小丫鬟跑过来,欣喜道,“小姐,王爷来信了!” “哦?”羊献容回身,杏眸中惊喜无限,“念儿,是他的信吗?你可不要哄我!” 如玉的脸庞晶莹通透,眉如远山长,一点朱唇轻启,人面荷花两相映,竟是倾国倾城之姿。 “是王爷呢,奴婢哪敢骗小姐,小姐若是不信,就自己看!”念儿将信递上,小脸笑成一朵花。 日日瞧着小姐相思惆怅,她这心里也不好受,如今可好,小姐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接过信来,羊献容的手竟是有些颤抖,直到眼前由模糊变的清晰,心上人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她整个身心,才深深沉浸在喜悦当中。 两年了,终于等到他了,不负她七百多天长夜无眠,痴痴等待。 “小姐,王爷什么时候到?小姐要早些打扮打扮,王爷这次来,肯定是要接小姐回去成亲的!”念儿喋喋不休地道。 羊献容羞红了脸,轻叱道,“不得胡说!”然心中却是甜蜜的。 与太子司马衷之子,广陵王司马遹从小就常在一起玩耍,两人虽还没有订下婚约,却已两心相印,只待挑个黄道吉日,成百年之好。 谁料两年前,有相士为羊献容相面,竟说她是母仪天下之相。其父羊玄之心有戚戚,唯恐此语会为女儿带来祸事,即将她送到邺城的外祖父孙伯旗家中,暂避风言风语。 与心上人两地相思,羊献容不免时时忧怀,再者她深知,太子妃善妒,心胸狭窄,广陵王乃谢才人所生,并非太子妃亲子,到底不亲厚,她怕他会有危险。 而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有传言称,广陵王为了讨好太子妃,竟打算娶太子妃的妹妹贾午之女为妃,她怎能安心,几次派人送信入洛阳,却无一例外,石沉大海。 心上人欠她一个解释,如此躲避不见,在她看来,无疑是心虚。 好在如今终于等到了他,他即肯来见她,必是问心无愧,她又怎能再怀疑他? 相识相知,这些年的情分在,她该信他的。 “小姐脸红了!”念儿扮鬼脸羞她,“明明就是想的,奴婢听到了,小姐夜里说梦话,叫的都是王爷的名字!熙祖,熙祖……” “熙祖”正是广陵王司马遹的表字。 “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羊献容羞的无地自容,起身追着她要捂她嘴,“王爷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啦!”念儿知她最疼自己,自是不怕的,笑着跑远了。 羊献容忍不住笑,将那信贴在心口好一会,这才将信笺抽出。 仍旧是刚劲有力的字迹,见字如面。 信极短,广陵王只是言明正在来见她的路上,见面后详谈。 信是在十天之前送出来的,从洛阳到邺城,路上一切顺利的话,要七、八天左右,按行程算的话,应该在这一两天就能到了吧。 羊献容满心欢喜,想像着穿上红嫁衣,成为他的新娘,越想越是按捺不住,在栏杆旁翩翩起舞。 她却不知,正是心爱的人,将她推入了无底的深渊中…… “阿容,你这是做什么,疯疯癫癫,成何体统!” 愠怒的女声响声。 羊献容慌忙停下来,“舅、舅母……” 那信也被她藏了身后。 这妇人正是孙家的当家主母,她娘的嫂嫂田氏,穿一身深色襦裙,表情严肃刻板,看去就是个不苟言笑的。 虽说外公对她很好,舅舅也很疼她,可舅母到底是外姓,且她寄人篱下,这日子总归是不好过,在舅母面前,也格外小心谨慎。 今儿也是因为收到心上人的信,一时高兴,就失了分寸了。 “什么事高兴成这样,也不瞧瞧下人那脸色,你倒好看了?”田氏不冷不热地道。 羊献容低了头,“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会注意。” 田氏瞥见她身后的一角书信,登时又沉下脸来,“阿容,是谁给你写信?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怎能随意与人通信,若是做出什么丑事来,我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羊献容因冤屈而苍白了脸,“舅母误会了,不是、不是旁人,是……是王爷。” “广陵王?”田氏大为意外,脸色登时和缓了,“他要来了吗?是要接你回洛阳的?” “或许是吧,还不知道呢。”心中虽认定是如此,羊献容却仍没有把话说满。 田氏露出些笑容来,“来了就好。阿容,不是我要对你冷了脸,这女儿家的名声,比什么都要紧,我是为你好,知道吗?” 羊献容低声道,“是,舅母教训的是,我会注意的。” 这些年在外公家吃住,父亲心中过意不去,曾让人送了钱来。 可外公却分文不留地退了回去,说是外孙女在孙家住,就是自己人,哪有要钱的道理。 舅舅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唯一不满的,就是舅母,平日里虽不会明目张胆地苛待她,私底下的冷眼责骂,却是少不了的。 如今舅母听说是广陵王要来接了她回去,从此就少了个吃闲饭的,心中也痛快了吧。 “好了,别冷着脸了,”田氏亲热地挽过她的手,“方才舅母的话是严厉了些,却是为你好。那,广陵王何时到来?来了要多住些时日吗,还是接着回洛阳?” 羊献容温顺地道,“王爷在信中并没有多说,来了之后才知道吧。不过怎好打扰舅母太久,我跟王爷会尽快回洛阳的。” 田氏嗔怪地道,“瞧你这话说的,不拿舅母当一家人了是不是?多一个人,不过多双筷子,难道舅母还侍候不起了?待王爷到来,你就与他说,在咱们家多住些日子,知道吗?” “是,舅母。”羊献容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广陵王与她若成了亲,她就是王妃,舅母这样势利的人,怎会放过巴结的机会。 虽说人往高处走,可舅母变脸这样快,也着实让人瞧不起。#####新书上传,请朋友们多多支持,多谢! 第2章我诅咒你 晚饭时候,田氏迫不及待地向公公孙伯旗及丈夫孙仲裕说了广陵王要到来的事,笑眯眯地道,“阿容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广陵王来的啊,正是时候。” 羊献容低头道,“舅母不要取笑我了。” 孙伯旗乐呵呵地捋了捋胡子,“不是取笑,你年已十五,也确实该成亲了,广陵王如今还念着你,是天大的好事,能看到你们成了好事,我也就放心了!” 孙仲裕也说了声“是”。 田氏的女儿孙秋华鄙夷地“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因为讨好了太子妃,广陵王才有了些脸面吗?要不然凭他,能有什么本事?” 羊献容瞬间脸色惨白。 广陵王的生母谢才人原本是当今皇上、太子之父的妃子,是皇上将她派去东宫服侍太子,才生了广陵王,此事虽不是天理不容,对广陵王来说,却也并不光彩,最忌讳被人提起。 “秋华,你胡说什么!”孙伯旗勃然变色,一记耳光打到孙女脸上,“这话也是能随意说的,不要命了吗?” 孙秋华被打倒在地,捂脸“哇”地一声哭出来,“爷爷凭什么打我,我说的不对吗?外头的人都在说,广陵王讨好太子妃,旁人才怕他三分,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孽女,你还说!”孙仲裕又惊又怒,上去就踢了女儿一脚。 孙秋华越发嘶声嚎哭起来。 她就是气不过! 她也很喜欢广陵王,可他偏偏只喜欢比她美的表妹,她心中有怨气,自己得不到的,自然要贬到一文不值。 田氏心疼地将孙秋华护住,“老爷,你怎么能打秋华呢,她是你亲生女儿,你也下得去手?” “她该打!”孙仲裕气脸色发青,“这种话也敢说,是不是要害的咱们孙家都为你陪葬!” “哪有这样严重!”田氏吓了一跳,“不过是自家人随便说说,只要咱们不往出说,谁能知道?阿容,你说是不是?” 到底还是不放心我。 羊献容眼神有些冷,“舅母说的是,不过话虽如此,也要防着隔墙有耳,表姐这口没遮拦的性子,是要改一改了。” 其他的事,她可忍,诋毁她的心上人,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田氏当即翻脸,“什么口没遮拦,秋华就是年纪小,性子直罢了,你这一说,倒显得我跟老爷没有教好她一样!”说着话又冷笑一声,“以往也没听你说秋华有什么不好,如今是有了广陵王当靠山,胆子大了是不是?” 羊献容气的说不出话来。 “仲裕媳妇,你的话过分了,”孙伯旗敛了敛怒气,“阿容说的没有错,秋华年纪也不小了,再这样说话,早晚惹出祸事来,你觉得你教她很好吗?” 田氏恼怒地道,“父亲,我……” “好了,不要再说了!”孙仲裕瞪她一眼,“这确实是你的不是!秋华一会回房去好好反省,别再惹父亲生气了!” 田氏性子再不好,也不敢忤逆丈夫和公公,忍怒应了声,扶着孙秋华出去。 “娘,我就是气不过,我不要羊献容嫁给广陵王!”孙秋华边哭边道。 田氏心疼地帮她抹眼泪,“傻丫头,你以为你说出方才的话,阿容就嫁不成吗?广陵王跟阿容早就在一起,你爷爷跟你父亲都是赞同的,你呀,还是别再痴心妄想了。” “呜……我就是喜欢广陵王,呜……”孙秋华哭的好不伤心,却是无用。 羊献容,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你这辈子都别想嫁给广陵王! 前厅上,孙伯旗正安慰羊献容呢,“秋华被她娘惯坏了,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相信广陵王的为人,是不会做出那等事的,他必有他的苦衷,或者有他的考量,你要相信他。” “是啊,阿容,”孙仲裕也很过意不去,劝解道,“秋华根本不明白,胡乱说话,你就当没听到,我会狠狠教训她的。” 两个长辈如此低声下气地相劝,羊献容心中再有气,也都消了,反倒是过意不去,起了身道,“外公、舅舅言重了,方才我说话也有失分寸,以后我会注意些。至于王爷,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那就好,吃饭吧,菜都凉了,坐。”孙伯旗扶她坐下,帮她夹了一筷子菜。 羊献容不安地道,“那舅母和表姐的饭菜……” “无妨,一会我让人给她们送过去,吃吧。” “是。” 一顿饭总算是平和地吃完,羊献容即回了自己房间。 不知为何,就要见到心上人的喜悦当中,总是夹杂了些不安,但愿没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 两天后,广陵王司马遹果然来到孙家,带来了相当丰厚的礼物,乐的田氏眉开眼笑,忙不迭地将他往屋里请。 众人落座,田氏让人奉上茶来,殷勤与之交谈。 羊献容坐在一侧,偷眼去看心上人,又是不自禁地红了脸。 两年未见,他越发地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举手投足优雅贵气,实是不可多得的翩翩佳公子。 感受到她的目光,司马遹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爷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呀,”田氏笑着道,“既然来了,不妨多住些时日,过些天再回洛阳不迟。”说罢看向羊献容,“阿容虽是在我们家住了这些年,我却仍舍不得她离开呢,多留一天也是好的。” 羊献容不动声色地道,“多谢舅母,我已打扰多年,不敢再叨扰了。” 念儿心中却是不屑,往日里舅夫人怎么对小姐的,自个儿不知道吗,如今当着王爷的面儿,竟说出这话来,也不怕咬了舌头! 羊献容悄悄拽了她衣角一下,示意她不可多言。 司马遹笑容淡然,“孙夫人客气了,本王此次来邺城,只为接阿容回去,就不多留了,日后孙夫人若是想念阿容,本王就派人接孙夫人到洛阳来就好。” “好好,一定,一定!”田氏点头如捣蒜。##### 第3章你去服侍父亲 缓缓行进的马车上,司马遹如水一样的目光里,隐着无法言说的愧疚,甚至是痛苦。 羊献容低头揪弄着衣角,羞涩之余,更是茫然不解:为何从离开孙家到现在,都三天多了,王爷除了几名必要的吩咐,其他一句话都不说? 看他神情也不对,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事? 说起来他虽年纪比她还要小一岁,却因常年游走在刀锋,所以早学会了在人前掩盖自己真实的情绪,就连她,有时候也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四天上,羊献容实在忍不住开口,“熙祖……” “称我‘王爷’吧,人前人后,避讳着些。”司马遹终于开口,语气疏离而冷漠。 羊献容脸色苍白,仿佛被攥住了心一样难受。 以往都是这样叫的,如今要避讳什么? 莫不是真像外头说的那样,他要娶别人了? “生气了?”司马遹忽地抬手,摸上她的脸。 冰凉,细腻,柔滑,熟悉的感觉熨帖在掌心,他的眼神越加痛楚。 原谅我,阿容,我没有选择。 “熙……王爷,你怎么了?”羊献容顾不上羞涩,皱起了眉,“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阿容。”司马遹涩声道。 “嗯。” 又是长久的沉默。 撕裂一样的痛楚,在小小的车厢当中蔓延,羊献容要喘不过气来,“王爷,究竟有什么事,你快告诉我!” 司马遹视线游离在她如花的容颜之外,“阿容,你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是为了这件事? 羊献容满心欢喜,红了脸道,“嗯,我知道,王爷,我很高兴你能这时候来接我,我……我都没有意见,你与我父亲商议就好。” 早在几年前,她已对自己立下“非君不嫁”的誓言,王爷又何必还有所顾忌。 “你……真的没有意见,都听我安排吗?”司马遹苦笑。 “嗯,”羊献容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并非贪慕虚荣之人,王爷只管安排就好。” “好,”司马遹深吸一口气,面色已变的冷漠,“回京之后,你稍事休息,即随我去东宫,服侍父亲。” 笑容凝结在了嘴角,羊献容但觉脑中一片空白,炎炎夏日,她却感到了彻底的寒意。 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她纤弱的身躯,泛起无助的颤栗。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破碎的声音,“服侍……太子?” 或许,是她听错了。 “是。”司马遹吐字清晰,“服侍父亲。” 羊献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泪缓缓落下。 可笑啊,可笑。 原本以为苦尽甘来,却不料是才出龙潭,又入虎穴! “为什么?”她流着泪笑,尖锐反问,“我喜欢的人是你,你却让我去服侍你的父亲?王爷,你真觉得这样可以吗?还是说,你要娶别的女人,觉得我碍事了,所以想把我一脚踢开?” 外头那些不都是传言吗? 她心爱的人不是一向洁身自好,傲骨铮铮吗? 然而现实的无情,却打碎了她一切的幻想,她真的太天真了! 在这两年当中,必然发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便却彻底改变了心上似性的事,物是人非,两人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 司马遹因为难堪而红了脸,却并不因此而动怒。 从做出决定那一天起,他就知道会被心爱的人恨入骨髓,然而为了最终大计,这一切算不了什么。 “阿容,母妃性情如何,你想必也有耳闻,皇祖父与皇祖母欲选几名贤良淑德的女子进东宫服侍父亲,所以我想……” “那与我何干!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竟要亲手将我送到……送到……”羊献容厉声责问。 司马遹掐紧了掌心,冷声道,“我们并没有订下婚约。” 羊献容怔然。 不错,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约定,有的只是这几年的情分而已,她以为这样就够了的。 “如今形势太乱,母妃又一直野心勃勃,父亲身边没有可信任之人,我只信任你,所以才要你去服侍父亲,若你能得他宠爱和信任,我也方便行事。” 对于别于娶他人之事,他却并未解释。 “哈哈哈……”生平第一次,羊献容嘶声狂笑。 司马遹皱眉,“阿容!” “滚下去!”羊献容忽地狠狠推他一把,怒目圆争,“滚!” 再也不想跟他离的这样近,现在的他,只让她觉得恶心。 司马遹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座位上,仍是耐着性子解释,“阿容,你冷静一点听我说,这也是为了我们日后的幸福!我早对你说过,会成为人上人,我要让你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我不要,我不要!”羊献容狠狠推着他,状若疯狂。 “我不会嫌弃你!”司马遹抓紧了她的手,言辞恳切,“阿容,只要咱们得了天下,我为皇,你为皇后,如今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我不会嫌弃你半分,我发誓!” 羊献容刹那冷静下来,冷冷道,“放手。” 这是同意了吗? 司马遹眼里露出喜色,松开手去擦她脸上的泪,“容——” “啪”,狠狠一记耳光,竟打的他从马车里摔了下去。 侍卫慌忙上前相扶,“王爷!” 羊献容一把推下赶车的侍卫,手一拉缰绳,狂喊道,“驾!” 马儿嘶声长鸣,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阿容!”司马遹大惊失色,爬起就追,“停下,快停下!” “王爷!” “快,追上她!”司马遹厉声吼,“阿容不会驾车,这样会很危险的!” “是!” 几名侍卫留下,保护司马遹,其余人追了出去。 然而两条腿终是跑不过四条腿,尽管侍卫们狂追不舍,可羊献容是疯了一样抽打着马儿,很快的,马车就完全消失了踪影。 侍卫们垂头丧气,回来请罪。 “追,给本王追!找不到阿容,你们全都死!”司马遹气急败坏,全无平日温文尔雅之相。 “是,王爷!”##### 第4章救命恩人 郁郁葱葱的山,清澈见底的溪水,姹紫嫣红的花,一派田园好风光。 一名年轻的男人站在路边,向下看去。 他二十岁上下,身材健壮,粗眉黑目,透着刚毅和果敢,穿一件麻布的两裆衫,臂膀上肌肉隆起,背着弓箭,身上挂着几只打来的小动物,足以看出他过人的胆量和身手。 “大哥,你在看什么,快过来拿猎物啊!”一名穿灰色单襦的年轻男人很快过来,冲着他愉快地大叫。 今天收获颇丰,拿到集市上去,能卖不少钱呢。 他年纪略小一些,皮肤黝黑,眼角上挑,鼻梁很高,笑起来显得心无城府,性子十分爽朗。 “那马应该是不受控制了。车上有个女人,世龙,快,她要摔下悬崖了!”男人拧起了眉,扔下弓箭和猎物,大步跑过去。 他手长脚长,一跑起来,呼呼带风,动若脱兔。 石勒也看到了那辆疯跑的马车,大叫一声“来了”,随即甩下身上的东西,狂奔了过去。 羊献容是真的害怕了。 当时她负气打马离开,并不是要寻死,只是不想再看到那个让她开始厌恶的人而已。 可她根本不会驾驭马车,跑出没多久,那马就如同疯了一样,乱跑乱癫,无论她怎样喝斥,马就是停不下来。 直到她喊哑了嗓子,筋疲力竭,也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看着马狂奔向悬崖,若摔下去,她必然粉身碎骨。 罢了,就这样吧,看来是天意,否则她若随广陵王回了洛阳,进东宫服侍太子,不是一样生不如死吗? 万念俱灰之际,她索性闭上眼睛,死就死吧。 蓦的。 “姑娘,快,手给我!”雄浑有力的声音忽地响起。 羊献容猛地睁开眼睛,一刹那仿如梦中。 直到多年以后,两人相拥而眠时,再说起这初次的相遇,她总会说,他就像从天而降的神,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救了她。 “快,手给我!”刘曜大叫,一手攀住车门,一手伸向她,“马失控了,车要掉下悬崖了,快!” 本来他是想控制住马的,但是,来不及了。 不过一瞬,羊献容果断向他伸出手。 虽是第一次见面,可她就是没来由地相信他,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真诚和友善,以及对生命的热爱和尊重。 刘曜抓紧她的手,一个用力,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揽住。 羊献容心碰碰直跳,强烈的男人气息钻进鼻子里,她慌乱地想要推开他。 即使跟广陵王,她都没有这样亲近。 “抱紧了!”刘曜一声大喝,“跟着我,跳!” 跳? 羊献容大惊,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腾空。 “啊!” 惊叫才出口,两人已经狠狠摔在地面,不过,刘曜早已算好,所以是他在下,她在上。 强烈的钝痛冲击着背脊,刘曜差点吐血,但还是抱着羊献容,就地翻滚,以卸去力道。 此时,那马车已直奔崖底,许久之后,才传来沉闷的声响和马儿的惨嘶,很快又没有了动静。 羊献容忘了害怕,忘了羞涩,被这男人紧紧抱着,忽而她在上,忽而他在上,她的眼睛,始终不离他的脸。 那强忍着痛楚的、紧咬的牙齿,绞在一起的眉,充满男人野性的、张扬的魅力,让人过目不忘。 “大哥!”石勒大惊失色,两人抱着要滚下悬崖了! 仓促间也不及细想,他飞身扑上,硬生生抱住了两人的四条腿。 险险的,三个人停在了悬崖边,刘曜的脑袋,已经探了出去。 “姑娘没事吗?”刘曜顾不上自己,沉声问。 羊献容惊魂未定,“我……” “大哥,姑娘,先过来再说,这边太危险!”石勒打断两人,像拽猎物一样,将两人往里拖了拖。 羊献容登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人,真是…… 不过这一动,身上却是钻心的疼,尤其背上,热辣辣的,必然是方才就地翻滚的时候,被碎石所伤。 她忍疼起了身,站到一旁整理乱了的衣裳,从鬼门关上走一遭,手抖个不停。 “姑娘,你……”石勒这才看清羊献容的倾城容颜,呆呆地看着她,没了声。 羊献容抬头,看他如此鲁莽,心中略感不快,不过好歹是人家救了她的性命,她向旁让了两步,“我没事,多谢两位英雄相救,敢问恩公大名,容当后报。” 石勒抢着道,“姑娘客气,我叫石勒,石世龙,这是我结拜大哥刘曜,刘永明,敢问姑娘……” 刘曜? 羊献容飞快地看过去一眼,却见刘曜正走到悬崖边向下看,忙道,“恩公小心,危险!” “不妨事,”刘曜回过头来,爽朗一笑,“姑娘不必以‘恩公’相称,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羊献容正色道,“方才若非两位相救,我早已命丧黄泉,此恩不报,我枉自为人。” 刘曜一笑摇头,不再多言。 “呃,姑娘,”石勒抢过话来,“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家如何?” 羊献容眸光暗了下去。 回家? 那个家,她还回得去吗? “姑娘?” “啊……”羊献容忽地呻吟一声,这会儿缓过神,右胳膊竟是疼的不敢稍动。 “怎么了?”石勒紧张地去扶她,“你受伤了?” “别碰我!”羊献容退开两步,痛的脸色发青,“我的胳膊……” 刘曜拧眉,“我看看。姑娘别紧张,我娘是大夫,我也略通医术,我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羊献容站着没动,却还是不好意思抬头。 石勒眼里,掠过一丝不快。 不准他碰,却准大哥在她胳膊上摸摸捏捏,为何要如此差别对待? “骨头断了,”刘曜很快得出结论,“姑娘随我回去吧,让我娘帮你把骨头接上,要不然以后会长歪,你这只手就废了。” 看来方才抱着她跳下车,尽管他很小心,还是伤了她。 姑娘家皮娇肉嫩,受不住那种冲击。 “啊?”羊献容小脸发青,“废了?这样严重?” 难怪痛的厉害,居然断了! 不大会儿功夫,她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大颗大颗滚落,嘴唇发青,楚楚娇弱的样子,惹人心疼。##### 第5章动了心 “如果断骨接不好的话,胳膊就弯了,做活也不方便。”刘曜还真不是吓唬她,陈述事实罢了。 “那……”羊献容略一思索,反正现在有家不想回,胳膊又伤了,若以后真的废了,那怎么办? “姑娘,你就跟我们回去吧,”石勒迫不及待地道,“我们都不是坏人!再说,回去之后,是伯母帮你治,我跟大哥都不碰你的!” 刘曜警告似地看他一眼。 越解释,越显得他们居心不良了。 “好吧,那就麻烦两位恩公了。”羊献容反倒落落大方。 胳膊疼的这样厉害,也由不得她瞻前顾后了。 “不麻烦,不麻烦!”石勒喜笑颜开,抢着在头前带路,“姑娘,请,请!对了,姑娘,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姓容。”羊献容非常自然地隐瞒了真实名姓。 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静一静。 “哦,容姑娘,请,请。”石勒也没再多问。 反正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刘曜落后他们两步,看着羊献容纤弱的背影,目光中有探究。 这女人容貌倾城不说,气质温婉中有倔强,断骨之痛都没能让她有多么失态,隐忍力极强,且谈吐不俗,定是出身大户人家。 至于为何一个人留在了马车上,恐怕,不是轻易能够问出的。 其实他哪里知道,羊献容才遭心上人背叛与羞辱,心上的痛,已胜过一切。 “你们住这里吗?” 这是一栋两进的小院,不大,看着也很破旧,一幢土墙茅屋在院子正中,院里院外都收拾的整齐干净,旁边还有个菜圃,种着些菜和不知名的花草,有瓜果的清新味道。 石勒忙道,“是伯母和大哥住在这里,我住在不远处那屋里,就是那里。” 他指向左前方。 羊献容回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进去吧,家中简陋,让容姑娘笑话了。”话虽如此,刘曜神情间却并显得卑微。 “多谢。”羊献容微一颔首,跟着进去。 刘曜让她在院外稍候,他先进了屋,没大会儿,屋里就有了动静。 “胳膊断了吗?你是怎么救人的,越救越伤了!快让姑娘进来,我给她瞧瞧!” 非常宽厚的声音,虽是带着责备,却并不让人不悦,反而觉得,被她责备,也是件幸福的事。 羊献容想到了早逝的娘,泪眼朦胧。 “容姑娘,是不是疼的厉害?”石勒忙过来扶她,“别怕,伯母医术很好的,很快就不疼了!” “没事……”羊献容往旁让开一步,躲开他的手。 石勒有些尴尬,更有些难受:容姑娘似乎很不喜欢他的靠近? 好在刘曜接着出来,化去了两人间的难堪,“容姑娘进来吧,家母替你治伤,我跟二弟回避一下。” “多谢。”羊献容随即进了屋。 屋里摆设很简单,到处透着陈旧的味道,不过干净整齐,各种药味扑鼻,初进来,还真不太习惯。 “你就是容姑娘吧,快进来!”一名妇从不由分说,将她拉进了内室。 这妇人四十来岁,很瘦,但很有精神,眉眼之间跟刘曜十分相像,脸容却更显慈祥,羊献容瞬间就不紧张了,打量了一下屋子。 靠窗一张木板床,被褥收拾的很整齐,一张小方桌上放着些药草,旁边几个木墩,都十分简陋。 “夫人你好,我……” “先别多说了,治伤要紧,”胡氏摆摆手,“这屋里没有旁人,你这衣裳先脱了,我帮你看看。” 羊献容有些不好意思。 虽说都是女人,可她从未在陌生人面前露过身体。 “不必顾忌了,只是上衣,露出胳膊来就好,”胡氏忍不住笑,“你这衣裳也脏了、破了,一会我拿我年轻时候的衣裳给你,别嫌弃就好,这里里外外破烂的很,让姑娘见笑了。” 羊献容连说“不敢”,自个儿落到这份上,哪还有嫌弃的资格。 脱掉上衣,右胳膊已经肿了起来,一动就钻心的疼。 “忍着些,我先看看。”胡氏动作麻利地为她捏了捏伤处,松了口气,“永明这小子,得亏着没学医,要不然也是个庸医!容姑娘别担心,你这只是骨裂,还没有断,养一个来月就能完全好起来!” 羊献容喜道,“没有断吗?那我的胳膊不会废了吧?” “废?是我家混小子说的吧?”胡氏骂起自家儿子来,顺着呢,“怎么会,只是骨头裂开了,好好调养,很快就来,我给你上药,再用板子固定住,别再伤到就行。” “多谢夫人。”羊献容一下子觉得,胳膊没那么疼了。 “没要紧,没要紧。” 胡氏拿了药来,小心地帮她敷好,再用夹板固定,一边问了她些话,但始终没有问她的来历。 原本羊献容还想着,如果胡氏问她,她要如何回答,却不想她这样贴心,不该问的,一句都没多问。 “好了,这些天别用这只胳膊使劲,过几天就不疼了,”胡氏收拾起药箱,笑着问,“姑娘是要回家,还是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我帮你治伤方便?” 羊献容低了头,“原本不该多加打扰,可……” “好,我知道了,”胡氏了然地接过话来,“那就留下来,待治好伤再说。以后你就住在东厢房,我去给你收拾一下。我那混小住西厢房,我会与他说,别去打扰你。” “我自己来吧,”羊献容忙站起来,“怎敢劳烦夫人。” “小事情,”胡氏按住她,“你身上有伤,不宜乱动,你若觉得过意不去,待你伤好,再多多替我做活就是了。” 羊献容也不禁笑起来,“一定,哦,对了,”她将腕上一个玉镯子取下,“这个就当诊金和我在这里吃住所用,夫人千万要收下,否则我也没脸在这里住下去。” 这镯子原本被她视若珍宝,如今么,只让她触物伤情,继而厌恶罢了。 胡氏大方地接过,“好,镯子我先留着,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给你拿衣裳换。” “多谢夫人。”##### 第6章隐瞒 woo18.com 胡氏出了门,石勒正百无聊赖,赶紧迎上去,“伯母,容姑娘怎么样,好些了吗?” “没要紧,骨头没断,就是裂开了,休养几天就没事了,”胡氏招呼他俩走远一些,这才道,“永明,你老实说,这姑娘到底打哪来的?” 刘曜摇头,“我也不知道她的来历。”说罢将方才的事说了。 胡氏犹自心有余悸,“竟如此凶险?看来这姑娘来历不寻常,我看她愁眉紧锁,必有伤心事,你们两个别追着她问,免得她更难受。” “知道了。” 两兄弟应了声,石勒伸头往里看。 “别乱打主意,”胡氏拍他脑门一巴掌,“我瞧着这姑娘也没别的心思,你要对人家无礼,我可不依。” 不知怎的,她看这姑娘就是莫名喜欢,不忍看她受到伤害。 石勒傻笑两声,“知道知道,伯母放心吧。” 刘曜微微皱着眉,并未多说。 待东厢房收拾干净,胡氏拿了套干净的旧衣裳给羊献容,还烧了水让她沐浴,她连声道谢,沐浴过后换上衣裳,躺到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又是受伤,又是受惊吓,铁打的人也受不住,更何况是她。 胡氏悄悄将她换下的衣裳拿出去洗了,晒起来,去菜园子里摘了些新鲜蔬菜,准备做饭。 “永明,你打来的猎物呢?” 刘曜才喝了碗水,愣了一下,“没拿回来,当时只顾着救人了。” 别说猎物了,弓箭都忘了。 “一会再去打几只,”胡氏白他一眼,“容姑娘需要些荤的补补。” “知道了。”刘曜抹了把嘴,转身出门,“我这就去。” “吃过饭再去吧。” “我还不饿。” 这孩子,听风就是雨。胡氏笑着摇了摇头。 她看得出来,儿子跟义子,都看上这姑娘了。不过,人家姑娘明显满腹心事,再说,这不知根底的,还是先不招惹为妙。 石勒回了自己家,刘曜没去叫他,自个儿去了那悬崖边。 因那地方少有人去,刚刚他们抛下的弓箭和猎物还都在呢,他将所有的东西都背上身,才要往回走,急促的马蹄声就响了起来。 官兵? 刘曜让到了路旁,冷眼看着。 三十多人的队伍呼啸而来,到近前时,却都慢慢停了下来,当先从马上下来的,正是司马遹。 “车辙印到这就没有了,一定在附近,快找!”司马遹沉声道。 “是!” 所有官兵都下了车,四散找起来。 刘曜心中一动:他们莫不是要找容姑娘? 看来这些人来意不善,万万不能让他们知道,容姑娘在他家里。 他转身就要走。 “兄台留步,”司马遹却叫住了他,“敢问兄台,可曾看到一辆马车?马车上只有一名年轻女子,她不会驾车,本……我担心她会有危险。” 两个时辰前,羊献容驾车逃离,他怎放心,到附近镇上调了一队官兵,顺着车辙印找了过来。 这里是晋阳地界,是匈奴左部的之地,匈奴人野蛮而残暴,阿容又生的花容月貌,又是孤身一人,若是落到匈奴人手下,后果不堪设想。 刘曜摇头,“不曾看到,我方才在山上打猎,才到这里。” 司马遹上下打量他一眼,“如此,多谢。” “兄台客气,”刘曜走了两步,瞥见他眼里似乎有怀疑,假装往崖边走了几步,“兄台来看,这里似乎有大片摩擦的痕迹,会不会是……” 司马遹脸色一变,急急到崖边一看,果然不错,他回头大喝,“下崖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官兵们寻找着山道,慢慢下去。 直到所有人都下了崖,刘曜才悄然离去。 “这么一会就打了这么多猎物,永明,你本事见长啊!”胡氏拿下他身上的野兔、狍子等野味,笑着打趣。 刘曜却没有笑,“娘,我方才遇到了一队官兵,应该是找容姑娘的。” “官兵?汉人?”胡氏敛了笑容,“他们是来追杀容姑娘的?” 因匈奴人时有叛乱,故汉人对他们匈奴人一向管理严苛,动不动就扣上“谋反”的罪名,匈奴人跟汉人之间,一向不太平。 “是汉人,不过他们是不是找容姑娘尚未可知,那些人绝非善类,千万不能让他们找到这里。”刘曜目光炯炯。 胡氏并未立刻表现的赞同,沉吟一会,道,“永明,你说容姑娘会不会是犯了什么事?” “怎么可能呢,娘,容姑娘一看就是个心善的,一定是那些人想要伤害她,总之这几天我多到外头看看,别让他们找到这里。”刘曜很不以为然。 对羊献容,他虽没有太多的了解,可直觉告诉他,那是个好女人。 胡氏也就不再多说,“希望如此吧。” 羊献容睡了一会就醒了,可想到如今的种种,她该何去何从? 万万没有想到,心上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竟要让她…… 他对他,就算没有了情意,也万不该这样作践她,若是孙家人知道真相,还不知道要如何嘲笑她呢。 罢了,对广陵王,也该死心了,以后,她要为自己而活! 乡村的夜静谧而安详,屋里有些燥热,她白日里又睡的多了些,这会儿了无睡意,就悄悄起了身,到院子里坐坐。 月华皎洁,虫鸣声响在暗处,微风送来阵阵蔬果的清香,她的心情,也稍稍平静。 “是容姑娘吗?”刘曜打开栅栏门进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刘大哥?”羊献容惊诧起身,“你出去了?”怎么这个时候,从外头进来。 “出去转了一圈,没事,你怎么还不睡,伤处疼的厉害吗?”刘曜来到近前,身材高大的他足足比羊献容高了一个头,要低下头,才能看到她精致的小脸。 羊献容摇头,“没有,不疼了,我睡的太多了。” 说罢有些赧然,来到这里虽然才不到一天,她却是吃了睡,睡了吃,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你白日里受了惊吓,是要好好休息,过几天伤处就不疼了,我娘的药很好的。”刘曜笑了笑,浓眉大眼的他笑起来,格外让人看着舒心。 “你和你娘,都是好人,谢谢你们救了我。”羊献容微有些哽咽,素不相识的人,都可以舍命相救,为何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却可以轻易地背弃她?免费连载小说请收藏:woo18.com 第7章事无不可对人言 刘曜指了指一旁的石凳,“不困的话,坐下,我陪你说话。” “你不困吗?都这么晚了。”话虽如此,羊献容还是坐了下来。 身在异乡,她心中不安,想有人在身边,哪怕只是陪着,什么都不说也好。 “不困,”刘曜坐下来,忽地往前一凑,“你真的姓容?” 羊献容一惊,“我……” “不用说,我知道你有苦衷,”刘曜露出白牙来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勉强你。” 羊献容沉默,好一会儿才道,“你也有不能说的秘密吗?” “我?没有,”刘曜坦然摇头,“我是匈奴人,父亲早逝,娘带我来投奔伯父,我伯父名讳为‘渊’,我还有几个堂兄弟,大哥刘和,四弟刘聪,二弟三弟都不在伯父身边。世龙是我的结拜兄弟,也是匈奴人,他父亲曾担任过部落的统帅,后来家道中落,他跟着一些乡亲到洛阳做些小生意,与我相识,我二人脾气相投,就结拜为兄弟,他随我来到了伯父身边做事。” 羊献容有些想笑,他对自己,倒是坦诚,不过听到“渊”字,她眸光闪动,“敢问令伯父可是匈奴左部都尉?” 她虽离洛阳三年,可因羊家在本朝地位显赫,所以里里外外的事,她也知道不少。 再者,她以为自己必将嫁给广陵王,所以宗室之间的人物、关系,也必要了解,所以着意让人留意,对于亲王及其手下一些重要人物,自然知晓。 魏时曹公将匈奴分为左、右、南、北、中五部,各部贵者为帅,后又改为“都尉”,刘渊正是匈奴左部帅刘豹之子,匈奴左部就被安置在晋阳隰(音习)城一带。 真没想到,阴错阳差之下,她竟来到了这里,想来附近都是匈奴人吧,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像刘大哥这样温和亲善? 当年刘渊是以人质的身份留在洛阳的,皇上的意思,也是为了通过他,掌控刘豹,继而掌控匈奴左部。 后来刘豹过世,刘渊做了左部都尉,来到晋阳隰城,管理匈奴左部,据说他严肃法治,以诚待人,使得匈奴左部兵强马壮,军纪严明,他在匈奴部当中,也甚有威望。 她也是没想到,居然会跟刘渊的侄儿在相遇。 刘曜脸色一变,“你知道我伯父?你到底是谁?” 说罢,手已摸向腰上的短刀。 伯父因治军严明,吸引了一大批有志之士,如今天下不平,伯父也是胸有大志,皇上虽封了伯父为北部都尉,对伯父却半是器重,半是防备,不时会做些试探,让人防不胜防。 洛阳离此千里,皇上总不能时时来看着伯父,不过派些探子、细作什么的,却也不是难事,莫非这女人就是皇上派来的? “刘大哥别误会,我并无恶意,”羊献容心中一阵发紧,解释道,“我只是听说过刘都尉的一些英雄事迹,甚为佩服罢了,刘大哥是他的侄儿,想必也是不差的,我很敬佩你们这样的人。” 有所为,有所不为,英雄也。 刘曜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没有看出心虚之类的表情,又缓了下来,“原来是这样,容姑娘不觉得,我们匈奴人个个野蛮,就该被汉人奴役吗?” 羊献容正色道,“刘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汉人、匈奴人都是人,都是父母生养,有什么不同?匈奴人之所以时有反抗,不过是因为被当权者压迫,否则有好日子不过,谁愿意当反贼!” 刘曜大为震惊,“容姑娘虽是女儿身,见识竟如此非凡,刘某佩服!” 羊献容红了脸,“别夸我了,我胡乱说的,刘大哥不要笑话我。” 刘曜忽地有些心跳过快。 少女如花的容颜近在咫尺,淡淡的体香不时传过来,他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发。 真的,她的发极美,又长又黑,白日里他还记得,那发闪着缎子般黑亮的光华,他真的很想摸一摸。 “刘大哥?”听他呼吸不对,羊献容关切地道,“你不舒服吗?是不是凉着了?” “没事!”刘曜整个人都跳起来,往西厢房跑,“不早了,回去睡吧,我先回房了!” 通,竟被门槛绊倒在地。 羊献容吓了一跳,见他狼狈爬起,进去关了门,不禁笑的直不起腰。 刘曜窘的直揉脑袋,还好天黑,她应该没看到他的笨样吧…… 一夜无话。 胡氏起身出门时,就闻到一阵饭香,到厨房一看,羊献容正吊着一支胳膊,往灶膛里添柴火呢。 “容姑娘,你怎么做这些!”胡氏忙把她拉起来,“你身上有伤,不能乱动,扯着伤口怎么办?” 羊献容摇头,“夫人放心,我没事,胳膊已经不大疼了,这些事儿我还做的,总不能一直白吃白住吧?” “由得你吃,由得你住,”胡氏边笑边道,“多个人多双筷子,有啥呢?再说,你这点饭量,还不如我家那只小狗吃的多,我还养不起你?” 羊献容被噎的没了话。 “瞧我这嘴!”胡氏打了自己嘴巴一下,“竟胡说!容姑娘,你别往心上放啊,我是个粗人,跟永明那小子说混话惯了的,请多包涵!” 羊献容笑道,“没有呢,夫人快人快语,我很喜欢。” 想想舅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派,胡氏在她眼里,是真的好。 “你这孩子,真是实诚人!”胡氏哈哈笑,“得了,你外头歇着吧,这里头热,一会我做好饭,你叫永明一道过来吃。” “那辛苦夫人了。”羊献容也就退了出来。 用一只手淘米做饭还行,洗菜炒菜什么的,那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她也不想给胡氏添乱。 刘曜洗漱完毕出了门,在门口听到羊献容和胡氏的对话,心中说不出的舒坦。 他也曾想过,待在伯父手下干出一番事业,就娶个贤惠的妻子,生几个孩子,在娘面前尽孝,也就不枉此生了。 找媳妇,就要找容姑娘这样的吧,可以不用这样美,但性子一定要这样好,学识也要好一些,与他,才能说的上话。 “刘大哥,昨晚睡的好吗?”羊献容见他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有些紧张。 “好。”刘曜也有点不好意思,昨晚在她面前出丑,她一定笑死了。 羊献容也确实想起了昨晚的事,乐不可支。 刘曜憋了个大红脸,忽地走到她面前,抬手。 第8章毒蛇一样的女人 “刘大哥?”羊献容本能要躲。 “你脸上有脏,”刘曜从怀里掏出块手帕,“别动,我帮你擦。” “是吗?一定是刚才在厨房里弄的,我真笨,这点事都做不好。”羊献容站着没动,由得他擦。 刘曜怕伤了她似的,轻轻地擦着她的脸,凑近了仔细看,惟恐有一点点的不干净。 栅栏门口,石勒瞪着眼睛,攥紧了拳。 才一夜而已,大哥跟容姑娘已经亲上了吗? 容姑娘竟然没有反抗,难道她已经喜欢上了大哥? 不,不可以! 容姑娘是他先喜欢的,他是要娶她的! “二弟,你来了,”刘曜眼角余光看到他,转过脸来,“怎么不进来?” “哦,没、没什么,”石勒提着个小罐子进来,“这是我娘炖的鸡汤,专门给容姑娘补身子的。” 羊献容甚是过意不去,“怎么好意思麻烦石夫人呢,石大哥,你别让石夫人这样辛苦了。” “没事,就一碗汤而已,”石勒进厨房拿了个碗,倒了一碗鸡汤给羊献容,“快喝吧,还热着呢。” 羊献容虽是不想早晨起来喝这油腻的东西,可盛情难却,也就接了过来,“替我谢谢石夫人。” “不用客气,喝吧。” 羊献容喝了小半碗,赞道,“很好喝,石夫人手艺真好。” 石勒神采飞扬,“你喜欢喝,我让我娘天天炖给你!” “不用了不用了,”羊献容赶紧婉言谢绝,“再好吃的东西如果天天吃,也会腻,不然这样,如果我想喝了,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好好,你说什么都好!”石勒摸着后脑勺傻笑,像是突然之间,就跟心爱的女人很亲近了一样。 刘曜一直没有说话,羊献容抬头招呼他一声,“刘大哥,这么多鸡汤,我也喝不了,一起喝吧。” 石勒忙道,“这是我娘炖给你的,再说,大哥也不喜欢喝鸡汤。” “喝一点没关系。”羊献容略有些不快,感觉石勒的心性,有些不够光明磊落。 刘曜倒是很平静,“我真的不喜欢喝鸡汤,你喜欢就多喝一点。” 胡氏端着饭出来了,“吃饭了,世龙来了,一起吃吧。” “不了,我娘等我回去吃呢,容姑娘,我先走了。”石勒心满意足地离去。 “吃饭吧。”胡氏听到了三人的对话,并不多说,笑的如常。 —— 东宫向来安静,除非谁活的不耐烦了,敢冲撞太子妃,否则,是平时宫里最安然的地方。 正房中奢华艳丽,珠光宝气,蹙柏眠床,四周银镂金花,薄纱围屏,若人在其中,如巫山神女,可望不可及。 床侧是素锦屏风,满屋艳丽当中,平添了几许清雅之气。 司马遹负手窗前,脸色阴沉。 蓦的,有人从后抱住了他。 “母妃自重,若被父亲看到,儿臣有口难辩。” 贾南风虽非他生母,却也是名义上的母亲,她好色的心性在旁人面前展露也就罢了,居然对他也…… 如果不是为了日后大计,他又何必受这样的屈辱。 贾南风更紧地抱住了他,柔声道,“你是太子的儿子,又非我亲生,太子的性子你也知道,你还怕了他?” 语气中满满全是不屑。 “母妃若是不怕,为何要跟儿臣偷偷摸摸。”司马遹冷笑。 贾南风身形一僵,果然松开了他。 她怕的不是太子,而是“太子”这个名头,如今她还没有完全掌控他,掌控形势,如果她“红杏出墙”的事情暴露,皇上一定会废了她。 而早就看她不顺眼的杨芷,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除掉她的机会。 司马遹回过身,看到她,心中就无限厌恶。 平心而论,她的相貌虽比不过阿容一半美貌,也并不是丑到令人发指,虽已过而立之年,却仍颇具风韵,然而她偏黑的肤色、下弯的嘴角、凉薄的眼神、盛气凌人的态度,却让他半点都无法接受。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冷静、沉着、深谋远虑,比起懦弱的父王,强了何止一倍。 如果不是要依靠她,实现自己的目的,凭他皇太孙的身份,又何必跟她这样纠缠。 “熙祖今天心情不太好,还没有找到羊献容的尸体吗?”贾南风斜倚到榻上,衣裙是半透明的,露出隐隐的春光来。 司马遹对她的风情视而不见,只因她的话而铁青了脸,“阿容不会死的,那马车里根本没有她的尸体,她一定还活着!” 那日寻着痕迹找到崖下,果然找到了马的尸体和摔到四分五裂的马车,然而却并不见阿容。 依常理来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阿容还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他宁愿相信,她还活着。 “也不一定呢,”贾南风惋惜道,“山间多猛虎野兽,或许你的阿容早被吃了也说不定。” “不可能!”司马遹怒吼,“那里根本没有血迹,方圆几里也没有见到野兽,如果真有野兽,怎么可能只吃阿容,不吃马匹,阿容一定没有死!你一定要咒她死,到底是何居心!” 贾南风咯咯娇笑,“熙祖怎可这样怀疑我?我知道你对羊献容旧情难忘,所以才要你把她接进东宫来,以后你就能天天见到她了,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还要我怎么做?” 司马遹冷笑,“你是为了成全我跟阿容吗?你分明就是想折磨我!” 要成全他和阿容,怎能是这样的方法,若不是贾南风气不过他对阿容不能忘情,就不会逼着他,把阿容送进东宫服侍父亲。 他百般不舍,千般不甘,万般不愿,可那又怎样,如果不能令贾南风满意,不止他会被一脚踢开,阿容也性命难保。 可惜,阿容性子之倔强,远超出他的预料,竟是宁死,也不愿进东宫! 是他害了阿容性命,这几天他一直痛苦而焦躁,偏偏还要跟母妃周旋,他怎可能有好声色。 “不错,我就是要折磨你,”贾南风伸开手指,又缓缓攥到一起,“我要把你攥在手心,我要你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羊献容凭什么跟我抢你?我要她服侍太子,我要你天天看到她,却得不到她,你越痛苦,我就越高兴!”##### 第9章屈辱 司马遹气的眼前一阵发黑,“母妃,儿臣是你的儿子……” 这女人简直不顾伦理,行事就像个恶魔,招惹上她,想抽身都难。 其实他很清楚,母妃这样对他,不止是因为有几分喜欢他,更多的是因为,父亲对他生母谢才人的宠爱。 “我跟你开玩笑呢,我哪舍得让你受苦,”贾南风拢了拢裙摆,又笑开了,“熙祖,你忘了吗,如果不是我在父皇母后面前一力替羊献容说好话,就凭她要觊觎皇后之位,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若不是为了你,我何必这样做。” “那是相士胡言乱语,与阿容何干。”司马遹忍怒道。 阿容去邺城两年,总算是将相士当年之语挑起的风波压了下去,贾南风却时时提起,为的不过是警告他,阿容的生死,在她一念之间罢了。 “你打算找她到何时?”贾南风抬起一只手,软绵绵地冲他招了招,“罢了,你要找,也由得你,不过等着也是等着,过来,给我捶捶腿。” 司马遹盯了她一会,缓缓走了过去。 贾南风媚笑着,软语呢喃,“如今只有你我在,何必谈别的女人,扫了我的兴,来嘛……” 司马遹半蹲在地上,为她捶腿,面色很平静。 羊献容舒服地半眯着眼睛,手慢慢伸过去,摸向司马遹的脸。 “启禀太子妃,赵王到。” 内侍在外禀报。 司马遹登时松了口气,起了身,“儿臣先告退了。” 贾南风对着他的背影,笑的阴森。 逃?我看你能逃到什么时候! 到门口时,司马遹向赵王司马伦行了礼,快步出去。 一个时辰后,司马伦整理衣冠而去,出了东宫之门,便仍旧是冷漠疏离、高高在上的赵王,尽管有些风言风语传出,可当着他的面,谁又敢置喙。 御花园中,太子司马衷正逗弄一只羽毛鲜艳的小鸟,脸上在笑,手在抖。 三十岁的年纪,却显得那样苍老,脊背微弯,脸容憔悴,旁人看着,都替他喘不过气。 “父亲。”司马遹悄然而来,表情是尴尬而愤怒的。 “赵王走了?”司马衷面色平静,眼里有屈辱的光。 “是。” 司马遹真心替父亲感到不平。 赵王是皇祖父的叔叔,比太子妃要年长两辈,岁数也大那么多,两人却能…… 可是父亲却每一次都躲在御花园里,为他们两人苟且行方便,寻常人家的男人都忍受不了这等屈辱,何况是一国太子。 “你回去吧。”司马衷转身,负手往回走。 “父亲!”司马遹忿忿道,“不如禀告皇祖父……” 司马衷猛地回头,揪住他的衣领,手背上青筋暴起。 “儿臣多嘴!”司马遹到底年幼,吓得脸色发青。 赵王曾犯死罪,多亏贾南风之父贾充为其求情,加上是皇亲国戚,才得以保住一条性命。 后又在贾南风一力主张下,回到洛阳,任太子太傅,所以对贾南风,赵王当然是极尽巴结讨好之能事。 贾南风跟赵王苟且之事,一来他二人不会承认,二来就算告到皇上面前,事情闹大,司马衷又有什么脸面,相反贾南风可能会狗急跳墙,做出伤害他、伤害司马遹的事来。 司马衷咬牙哆嗦了一阵,很快又平静下来,松开了手,“不准跟任何人提起此事。” “是。” “羊献容可曾找到?”司马衷拍了拍手问。 司马遹心中大痛,“不曾,儿臣还在让人找,一定可以找到她,她一定没有死!” 反复强调这一点,不是真的有信心,只是为了安慰自己罢了。 司马衷回头看他一眼,“她真的愿意服侍本宫?” “……是,她愿意。”司马遹木然答。 司马衷没再多问。 回了东宫时,贾南风正倚在榻上歇息,脸色红润,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司马衷只看了她一眼,即往内室去。 贾南风上前挡下他,轻抚他的脸,“一大早就出去,虽是夏日,晨风也凉,该多披件衣服。” 多么贤惠的女人。 司马衷面无表情,“知道了,你有心了。” 贾南风露出娇嗔的表情,“殿下与妾身是夫妻,妾身关心殿下,不是应该的吗?” “是,应该的。”司马衷扯扯嘴角,进了内室。 贾南风眼里闪过凶狠的光。 太子一向不喜她,倒也算了,可司马遹越是长大,与她越是心生嫌隙,得想个法子,牢牢控制住司马遹才行。 —— 休养了半月之后,羊献容的胳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不必再吊着,不但能自己照顾自己,还能帮着胡氏做些简单的活儿,终于不用再吃闲饭,她心里也舒坦了些。 胡氏虽然没有开医馆,可每天到她这里来看病的人也不少,羊献容就帮着包药,扶一扶老人,到河边洗一些纱布什么的,日子过很充实。 “容姑娘,你别忙了,”刘曜端着一盆纱布过来,“放着我洗吧,你胳膊才好一点,别又弄伤了。” 羊献容回头笑他,“你放着我洗吧,你是男人,怎么能做这些事。” 说罢自己又红了脸。 她不该跟他开这样的玩笑,可经过这半个月的相处,她对他早已没有了一开始的拘谨,仿佛早就相识了一样。 “平常都是我洗的,习惯了。”刘曜也不在乎,将脏了的纱布泡进水里,用手揉搓。 河对岸忽然有石头扔进来,溅起的水花弄湿了两人的衣服。 羊献容惊了一下,一个后仰,摔坐在地。 “容姑娘!”刘曜忙扶起她,对河那边的人拧起眉来,“四弟,你这是做什么?” 羊献容定定神,抬头看去。 那身材纤瘦却高大,看上去有些腼腆的,正是刘曜的堂哥刘和,另一个身材粗壮,带着些轻佻的,是四弟刘聪,十四、五岁模样,不大正经的样子。 “堂哥,你又洗这些了?娘们儿做的事,何用你做,走,跟我们打猎去!”刘聪嘻笑着说一句,忽地看到羊献容,惊道,“这女人是……” 目光中露出贪婪和占有欲来。 小小年纪,在女色方面,倒是真有经验。 第10章我要娶她 羊献容只看他一眼,就觉得他非善类,不悦地移开了视线,轻声道,“刘大哥,我洗好了,我先回去了。” “好。” 羊献容收拾起纱布,起身就走。 “美人儿,别走啊,”刘聪急了,直接涉水而过,就要追她,“你是谁啊,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四弟,不得无礼!”刘曜拽住了她,“她是我家的客人。” “客人?”刘聪笑的不正经,“堂哥,你别骗我了,你家什么时候有这种貌若天仙的客人了?她是谁家的姑娘,多大了,成亲没?看她装束,没成亲吧?” “四弟,别太过分,”刘曜警告道,“她只是暂时住在我家,很快就回去了。” “那她到底是谁家的姑娘,你快告诉我,我让父亲上门提亲去!”刘聪迫不及待地道。 刘和忍不住大笑,“四弟,你这会不会太快了一点!才见人家第一面,人家连话都不跟你说,你就要去提亲?再说了,你年纪还小呢,急着成亲做什么呀?” 成了亲,就有女人在身边絮絮叨叨,烦都烦死了。 “我都十四了,该成亲了,哪里小?”刘聪不以为然,“那姑娘我是看上了,她不与我说话有什么要紧?亲事嘛,当然都要遵从父母之命,她不愿意也得愿意。” 刘曜登时十分反感,“四弟,你想太多了,我说过容姑娘很快就会回去,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我痴心妄想?堂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刘聪恼了,“哦,我知道了,你想把容姑娘据为己有,是不是?” “莫名其妙。”刘曜懒得理他,继续洗纱布。 他气,刘聪还气呢,“大哥,咱们回去!我这就让父亲来问清楚,她嫁是不嫁!” 说罢拽着刘和离去。 刘曜气的狠狠拍了一下水面。 寄居在伯父家也这么多年了,他如何不知几个堂兄弟中,四弟是最小心眼的一个,谁要让四弟不痛快了,四弟想方设法都要报复回来,只要是四弟看中的,无论如何都要得到。 容姑娘如此美貌,气质非凡,四弟肯定是一眼就看中的,若容姑娘愿意,她家人也同意,倒还罢了,如若不然…… 只能到时候再看了。 刘曜洗完纱布回去,不意外地看到石勒又在缠着羊献容说话,笑的很灿烂。 对于救命恩人之一,羊献容自是不好摆脸子,可每天被他这样缠着,她也着实心烦,勉强应付着,几次想要让他回去,又实在不好给他个没脸。 “容姑娘,”刘曜推开栅栏门进来,“不是让你回屋休息吗,外头太阳这样热,当心头晕。” 羊献容如获天下大赦,忙站了起来,“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屋,石大哥,你跟刘大哥谈啊。” 说罢赶紧进了屋。 石勒咂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大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跟谁生气了?” “没事。”刘曜不想多说。 石勒一门心思在羊献容身上,也没追着问,忽然就羞涩起来,“大哥,我……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容姑娘了。” 刘曜心一沉,果然不出他所料,二弟对容姑娘,也有了别样心思。 “大哥,你说容姑娘会不会接受我?”石勒有些惆怅,“要是以前,我没什么好怕的,可是现在……我要是对她说,她会拒绝我吗?” “你说了就知道了。”刘曜不做表示。 “我不敢,”石勒抓抓头,“万一她不同意,那我……” “我要晒纱布了。”刘曜忽然很心烦,不想再听下去了。 石勒没注意到他的不对,自个儿想着怎么对羊献容开这个口。 —— 红日慢慢西坠,总算是没那么热了,胡氏让刘曜到附近集市上去买些米粮,顺便带着羊献容去散散心。 正巧石勒又过来找羊献容说话,几个人就一起去,跟石勒一起来的,还有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蜜色的肌肤,高鼻深目,眼神灵动,一直在笑,一看就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子。 一见羊献容的面,这女子就开心地叫起来,“你就是容姑娘吧?我听石大哥说起你了,你真的好美啊,我就长的很美了,原来你比我还美,我自叹不如啦!” “这位是……”羊献容不解地道。 刘曜即为两人介绍,“这是我伯父家的女儿,名刘婉云。” “原来是刘姑娘。”羊献容微微一笑,凭直觉,她很喜欢这个姑娘。 “不用客气,叫姐姐就行了,我比你年长两岁呢。”刘婉云开心地道。 家里有五个兄弟,婶婶这边也是只有一个哥哥,平常她找个姑娘说话都难,所以见了羊献容,才会格外开心。 “姐姐。”羊献容很温柔地叫了一声。 “好妹妹,你可要多陪陪我说话,要不然我可无聊死了!走,我带你去逛集市,有很多好玩的哦!”刘婉云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地往前走。 刘曜和石勒随后跟上。 这集市虽然不大,却真的挺热闹,人来人往的,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各种食物的香气钻进鼻子里,让人食欲大增。 “妹妹,来,要不要吃这个?”刘婉云将羊献容拽到一个摊子前,“糖糕,可好吃了!” “是吗?我没有吃过。”羊献容看了看,是四四方方的东西,闪着晶莹的光,好像真的很好吃的样子。 在洛阳时,司马遹经常会拿些宫里的糕点给她吃,平时她也从不在外头吃东西,真没吃过这些。 一想到心上人,她的心,又剧烈的痛起来。 “那尝尝!老板,来两块!”刘婉云大大咧咧地叫,没注意到她的不妥。 老板动作麻利地包了两块糖糕递过来,刘曜付了钱,道,“容姑娘,尝尝吧,若是吃不惯,不要勉强。” 真是贴心。羊献容脸上红了红,“知道了。”说罢轻轻咬了一口,但觉除了格外甜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说不上喜欢。 “走,去那边!”刘婉云却吃的很高兴,拖着羊献容往前走。 石勒小声道,“大哥,我怎么突然发现,婉云跟容姑娘长的有几分相像?” 第11章两皇两后 刘曜愣了愣,从侧面这么一看,别说,还真是有几分相似呢,尤其是容姑娘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的样子,跟堂妹就更像了。 “是有点像,不过性子不像。” “那可差远了,”石勒撇嘴,“容姑娘多恬静,再看婉云,像只麻省,就知道叽叽喳喳。” 听他说的这样贴切,刘曜也不禁笑起来。 “大哥,石大哥,来算命啦!”刘婉云已经把羊献容拽到了一个算命摊子前,“这里可以测字,也可以相面,算一个!” 刘曜无趣地道,“这有什么好算的。” “算一个嘛,有什么打紧,”刘婉云见他不配合,也不理他,自顾自道,“老板,你帮我相相看,我将来找个什么样的相公?” 石勒羞她,“不害臊!女儿家的,问这个,你思春啦?” “你才思春,走开!”刘婉云一点不脸红,“我就要问,关你什么事!” 羊献容忍俊不禁,这姑娘是性情中人,太喜人了。 算命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面皮白净,几缕长须,挺有几分仙气的,“姑娘是要看相,还是测字?” “看相看相,写字太麻烦,快快。”刘婉云催促道。 算命的仔细看了她的面相,惊奇地道,“不错哇,姑娘眉眼清奇,有富贵之相,将来大富大贵,无人可比,当可母仪天下啊!” “啊?哈哈哈!”刘婉云乐开了花,“你这算命的,真会说话,你怕说难听了,我不给钱啊?” 她能母仪天下,天要下红雨了。 刘曜等人也只当这是一句玩笑话,都表现的不以为然。 算命的急了,“姑娘怎可如此,在下说的是事实,姑娘的确是……” “好,那你帮我妹妹算算!”刘婉云将羊献容推到面前来,“她是什么命?” 算命的看了羊献容两眼,表情一下变的肃穆,“姑娘相面还是测字?” 羊献容自然想到两年前那个相士为她看相的结果,推托道,“不用了,我不看。” “算嘛算嘛!”刘婉云不依不饶,“看看这算命的有多少本事!妹妹,不如你测个字吧,省得他乱说!” 算命的瞪她一眼,把笔递给羊献容,“姑娘请。” 羊献容也不好太驳人面子,执笔在手,略一思索,写了个“平”字。 她只想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平平淡淡过一生而已。 可现在看来,这样简单的愿望,也成了一种奢望。 算命的将字拿过去,沉默一会,惊叹道,“姑娘好志向!姑娘有大智慧,将来必可扫平一切障碍,达富贵之峰,凤舞九天,无可比拟!” “啊?又是皇后?”刘婉云显然不相信,“算命的,你能不能不要信口开河?这天下要出几个皇后啊,啊?” 算命地不理她,客气地请羊献容张开右手,看了看,道,“姑娘前半生坎坷磨难较常人多,但后半生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不过……” 他长久地盯着羊献容的手掌看,刘曜都忍不住道,“不过怎样?” “我说实话,姑娘莫气,从姑娘这手相上看,姑娘后半生是得荣华,可不得善终。”算命地诚恳地道。 羊献容脸色煞白。 “算命的,你别胡说啊!”刘婉云恼了,“什么叫不得善终,你诅咒我妹妹呢?” “我只是实话实说。”算命的还挺倔,忽然拉过她的手看了看,惊道,“哎啊,姑娘你竟也是如此之命,不得善终啊!” “你还胡说——” “姐姐,别怪他,说不说在他,听不听在我们。”羊献容勉强一笑,压下心头异样。 不知道怎的,她觉得这算命的所说,十分贴切。 “我就不相信了!”石勒也恼怒于他说羊献容不好的话,“通”往摊前一坐,“你再帮我看看,我是什么命!” 算命的倒是来者不拒,仔细看了看他,不停点头,“不错,飞龙在天,是天子之相。” 刘曜脸色一沉,“先生,不可胡言。” 当今天下,汉人为主,匈奴本就被汉人所防备,这话要是传到上位者耳中,后果不堪设想。 石勒却大为欢喜,“真的吗?我真是天子之相?” 方才算命的说容姑娘是皇后之相,他是天子之相,岂不是说,他们两个是天生的一对? 算命的没答他的话,倒是上下看了刘曜好几眼,惊道,“这位公子天庭饱满,气势不凡,将来必荣登九五,实乃大吉大贵之相啊!” 他简直惊叹到无以复加,算命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在同一时辰遇到四个如此大富大贵之命的男女,难道这世道,要变天了吗? “噗……哈哈哈……”刘婉云笑的直不起腰,完全不顾女儿矜持,“你、你这算命的也……也太好笑了,为了挣钱,居然……哈哈,你是不是对每一个来算命的,都这么说?” 不是皇后就是皇上,那这天下还有平民百姓吗? 算命的一副受辱的表情,“这位小姐,你若不信就算了,怎能污辱我?” “明明就是你……” “算了,姐姐,”羊献容挽了她往回走,“算命的话随便听听也就是了,何必认真?” 刘曜将钱付给算命的,叮嘱他不要再乱说,这才离去。 石勒却很高兴,又多给了算命的一些钱。 算命的没管放在摊子上的钱,盯着四人的背影,摇头叹息,“两虎争斗,小者必死,大者必伤,这两人……唉……” 刘曜他们几个却不知道,算命先生一席话,今日被他们当做笑谈,不远的将来,却一一应验成真…… —— 第二天,羊献容照例在河边洗纱布,一身的粗布衣裙,却毫不掩饰她的美,四周风景如画,她却比画更美的动人心魄。 稍远一些的地方,刘聪跟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正盯着她看。 这中年男人正是刘曜的伯父,刘聪的父亲刘渊,平日管理匈奴左部之事,赏罚分明,人也长的气派,相貌堂堂,颇具威严。 “聪儿,你说的女人就是她?”刘渊表情凝重。 “是的,父亲,就是她!”刘聪欢喜地道,“她很美是不是?一点不像匈奴女人那么凶悍,反正我喜欢她,父亲,你帮我去问,我要娶她!” “不行,”刘渊断然拒绝,“你死了这份心吧。”##### 第12章轻薄 “为什么!”刘聪急了,“我就是喜欢她,为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刘渊怒道,“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她姓容……”刘聪怔怔看着羊献容,除了这一点,其他的,他还真不知道。 刘渊冷笑,“她根本不姓容!她姓羊,叫羊献容,是泰山南城人,她父亲是羊玄之,任侍中之职,她跟广陵王虽还没有订下婚约,却早有人看到,他们曾在一起,你居然还想娶她?” 刘聪大惊失色,“是她?怎么会……那、那她怎么会到了这地方?父亲,你不会认错吧?” 再怎么也想不到,这女子竟是如此身份! 刘渊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要知道泰山羊氏是羊姓一族最为荣耀的支系,从大汉时起,就已是豪门望族,到本朝,羊氏也如日中天,羊献容的先人为司马氏打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如若不然,羊献容又怎能跟广陵王在一起。 刘渊质留洛阳时,曾经见过羊献容,虽已是两年之前,不过她的容貌与那时相比,并没有太大变化,绝对是她没错。 “真的是她?”刘聪无比失望,接着又不平地道,“就算是她又怎样?反正她还没跟广陵王成亲,我还是有机会的!” “胡闹!”刘渊叱道,“你是什么身份,敢跟广陵王抢人?你知不知道皇上对广陵王有多钟爱?因有相士说,广陵有天子之气,皇上才将之封为‘广陵王’,其意如何,还用我说?我如今听命于皇上,受皇上监视,你拿什么去跟广陵王争,啊?” 刘聪没了脾气,垂头丧气地闭了嘴。 “不过羊献容怎会到了这里?看她的样子,不像精神失常,她为何不回洛阳?”刘渊对此,百思不解。 刘聪忿忿道,“我看她是红杏出墙了!有了广陵王还不够,还要勾引大哥!要是让广陵王知道,有大哥好受的!” 大哥居然不声不响的收留了广陵王的女人,难道是想讨好朝廷不成? 刘渊瞪他一眼,却并没有反对他所说,“此事万不能有丝毫差错,永明也是不知道羊献容的真实身份,才会收容她。我这就给羊侍中写信,让他来接羊献容回去,你记住,不要再生事。” “是,父亲。” 刘聪虽是答应着,心中却还是有些不甘。 万一羊献容跟广陵王并没有要成亲呢,他不是还有机会? —— 黄昏时分,阳光已变的温和,羊献容将外面一箩一箩的药草翻了翻,感觉差不多了,就往袋子里装。 “容姑娘,”刘聪忽然鬼鬼祟祟出现在屋后,“借一步说话。” 羊献容一看到贼眉鼠眼的他,就十分反感,面无表情地道,“四公子恕罪,你我不宜单独见面,我还有事情要做,就不陪你了,刘大哥和石大哥去打猎了,很快回来。” 说罢端着药草就往院子里走。 “羊献容。”刘聪使出了“杀手锏”。 羊献容大吃一惊,猛地回身,“你怎么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心却是碰碰直跳,在这里快一个月了,没有认出她,刘聪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刘都尉见过她了? “还装呢?”刘聪得意万分,“我知道是你,羊献容,你否认也没用。说吧,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你不是要跟广陵王成亲了吗,难道是逃婚,你不想嫁给他?” 提及往事,羊献容心中针扎样难受,面色更显青白,冷声道,“四公子,请自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必我提醒你吧?刘都尉一向治军严明,难道四公子还不如他的部下知道分寸?” 这话说的虽重,刘聪却越发笑开了,“羊小姐果然不愧是名门之后,说出话来,就是有份量!照这么看起来,你跟广陵王是不可能在一起了,否则你为什么会逃到这里,还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广陵王找到你,你该怎么办?” 羊献容咬紧了嘴唇。 不错,刘聪知道她的身份了,接下来别人也会知道,早晚要传到广陵王那里,他一定会带她回去。 她一个人有事无所谓,不能连累了刘大哥他们,看来她是时候离开了。 “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羊小姐有没有兴趣听。”刘聪往前迈了几步,闻到她身上的香气,越发蠢蠢欲动了起来。 羊献容厌恶地皱了皱眉,向后退开两步,“四公子有话请说。” “既然你不嫁给广陵王,那嫁给本公子如何?”刘聪搓了搓手,“咱们若是成了亲,你就是我娘子,谁都不敢欺负你,怎么样?” 羊献容冷笑,“四公子想多了,我并没有打算要嫁给别人,我到这里来,也只是一场误会,很快就会离开的。” “不打算嫁给别人?那你跟我大哥呢,算怎么回事?”刘聪当即变脸,“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大哥说说笑笑,搂搂抱抱,什么丢人的事都做了!” 羊献容气的眼前一阵发黑,“你……你胡说什么……” “我说的都是事实!”刘聪狞笑,忽然一把抱住了她,“我大哥能做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做?” 说罢竟噘嘴就要亲下去。 羊献容又惊又怒,同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才恍然他是多喝了几杯,否则怎可能这样大胆,“放开我!刘聪,你再这样,我、我喊人了!” “你喊啊,喊啊!”刘聪知道刘曜不在,越发大胆,放肆地摸来摸去,“你喊一个试试!羊小姐,我可告诉你,我比我大哥好多了,他不过是养在我家的一条狗罢了,我才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子!你知道我父亲吧,他是都尉,我……” “我不听这些,你放开我!”羊献容羞愤难当,用力挣扎,“你这个、这个登徒子……” 可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刘聪又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抱住她,她挣也挣不开,叫也没力气,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美人儿,别哭,我……”##### 第13章无奈离开 刘聪话说一半,忽然被人狠狠拉开,接着被一拳打倒在地。 羊献容一下就软了。 “容姑娘!”刘曜忍怒扶住她,“没事吗?” “刘大哥!”羊献容扑进他怀里,屈辱地哭个不停,“你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 “抱歉,我回来晚了!”刘曜剧烈地喘息着,轻拍她的背,“没事了,有我在,别怕。” 回想刚刚看到的一幕,他竟有要杀了刘聪的冲动! “大哥,你、你敢打我!”刘聪才缓过神,左眼竟是疼的睁不开,恼羞成怒地扑上来,“我跟你拼了!” 他气势虽足,怎奈平时就知道吃喝玩乐,哪比得上刘曜天天练武,不但身材健壮,更是力大无穷,射箭能射穿厚厚的铁皮,人称“神射”,刘聪怎是刘曜的对手,又被一拳打倒。 “刘大哥,算了,”羊献容拉住刘曜,“教训一下四公子也就是了,别打伤了他。” 否则刘都尉面前,刘曜也不好交代。 刘聪方才的话虽说的不好听,却是事实,刘曜是寄居在刘家的,虽不至于处处卑躬屈膝,行事也得有分寸。 “还不走?”刘曜这才住了手,怒道,“下次不要再来欺负容姑娘,否则我绝不客气!” 刘聪擦了擦嘴角的血,咬牙道,“刘曜,你少替她出头!你知道她是谁吗,你还敢收留她,她……” “滚!”刘曜根本不听他说,怒吼。 “她是……” “滚!” “好,好,我滚!”刘聪爬起身,狠狠指着刘曜,“等到你大祸临头,别说我没提醒你,她,就是个扫把星!” 说罢踉跄而去。 而从这一刻开始,刘曜跟刘聪兄弟之间仇恨的种子,就此埋下。 “没事吗?”刘曜低下头来看怀里的人,脸上余怒未消。 羊献容脸色出奇的苍白,摇了摇头,“没事,刘大哥,我……” 不该隐瞒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可一开始是对人有防备之心,后来,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没关系,你不想说就别说,没人会勉强你,以后四弟不敢再来欺负你了,放心吧。”刘曜笑了笑,有男人的豪爽,也有孩子的腼腆。 羊献容心里酸涩的厉害,是啊,何必解释呢,刘大哥有什么义务,要替她承担接下来的风雨,她是该离开了,不能连累了恩公一家。 可是,就这样走,好不甘心啊…… 晚饭时候,羊献容没有到正屋用饭,胡氏问过儿子才知道,刘聪做的好事,不禁骂了几句。 “娘,我觉得容姑娘有很重的心事,”刘曜拿着筷子,一脸沉思,“她这些天总是一个人发呆,饭也吃的少,总是有话要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你观察的倒仔细,”胡氏白他一眼,“人家是姑娘家,不好意思说,你不会主动一点问?万一人家是喜欢上你了呢?” 刘曜喷饭,“不、不可能的,娘,你不要乱说,坏了容姑娘的名声。” “瞧你那点出息!”胡氏狠狠戳一下他的额头,“我可是看的真真儿的,容姑娘对你,有那么几分意思,你是男人,还不上赶着,难道等别人把她抢走了?” “娘,你想太多了,”刘曜咳了几声,擦了擦嘴,“容姑娘根本就没那么想,我看她是想家了,她那么好的女人,怎么能看上我。” 一没权,二没势,三没钱,还是寄居在伯父家,他凭什么娶人家姑娘。 胡氏恨铁不成钢,“你呀,就是不知道争取!你不问,我替你问!” “娘!” “就这么定了!”为了儿子的幸福,胡氏也是操碎了心。 深夜,刘曜和胡氏都睡下了,厢房的门却悄悄地被打开,羊献容轻轻出来,脸上有不舍,但也有无奈。 原本想跟刘曜母子道个别,可他们若是问起,她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不如不辞而别的好。 关好栅栏门,她辨别了一下方向,往东而去。 广陵王肯定是在四处找他的,外公家和洛阳都不能去,先去投奔姑姑,走一步算一步。 刘曜正睡着,忽地被“吱呀”的声音惊醒,他立刻起身出门,栅栏门居然被打开了,他心中一惊:难道是四弟偷偷进来了? 他到东厢房门口叫,“容姑娘?你在吗?” 没有人应声。 不好! 他顾不上许多,一脚踢开门就冲了进去,“容姑娘!” 借着昏暗的月光,可看到床上没有人,被褥也很整齐,不像有人睡过。 “容姑娘!”刘曜奔出来,一边喊,一边追了出去。 胡氏听到动静,披衣起身,“永明,出什么事了?” 刘曜却早已追远了。 羊献容是第一次深夜离家,更是一个人,感觉周围都是晃动的人影,她一阵一阵毛骨悚然,冷汗不知道出了多少身。 前途不可预知,她心中悲凉,一步三晃,走的并不快。 可惜,刘曜追出去的方向,与她正好相反,背道而驰,当然是越走越远了。 天亮时,刘曜也没能追上羊献容,虽失望,却也无奈,只好返回家中,心中说不出的失落。 而此时的羊献容,离刘家不过十里地,正坐在路边休息,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背过身去。 “快到了吗?”车里忽然有人说话。 羊献容背影一僵:这声音…… “父亲!” “啊!”车边一名中年男人忽地激动大叫,“是、是小姐!” 这男人正是羊府的管家冯广,这次是陪着主人一起,出来寻找羊献容的。 “冯叔!”羊献容但觉无限委屈都可以发泄,扑在他怀里哭起来。 父亲政务繁忙,母亲又早逝,是冯管家和他妻子对她多加照顾,她才平安长大,冯管家对她视如己出,她对冯管家,也像待自己的父亲一样。 “总算是找到了,好了好了!”冯管家也激动万分,“小姐没事就好啊!怎么也不给老爷送个信儿,老爷都快急死了!” 说话间羊玄之下了车,急急将羊献容拉过来,“阿容,真的是你吗?快,给我看看!” 快一个月了,广陵王虽是派了人四处寻找,可阿容毫无消息,时间越是过去,他越是绝望,原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女儿了的。##### 第14章连累 羊献容哽咽着,“是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没事就好……”羊玄之颤抖着手摸他的秀发,总算是放下心来。 活动过后,羊献容才道,“父亲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心中又是一沉:莫不是刘聪…… “是刘都尉来信告之,你在这里,我不知真假,没敢声张,想着先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羊玄之叹了一声,恍若梦中啊。 原来如此。羊献容咬了咬嘴唇,“父亲,广陵王他……知道我在这里吗?” “我已经暗中让人知会他了,”羊玄之忽地脸色一沉,“阿容,你是怎么回事?王爷亲自来接你,你不但不回洛阳,还使性子,差点出了大事,你怎么对得起王爷!” 羊献容羞愤道,“父亲,王爷他……” “他对你还不够好吗?”羊玄之显然不明内情,一个劲儿数落她,“他不惜放下身段,亲自来接你,你却这样给他没脸,要我如何给王爷交代!” 羊献容气的说不出话来。 好个广陵王,不堪的事他做的出,却不跟父亲说实话,倒显得她不知好歹了。 “你的玉镯呢?”羊玄之忽地拉过她的手,“那是王爷给你的,你怎么也弄丢了?这些天你都怎么过来的,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人欺负我,我的镯子我给人家了,”羊献容冷冷道,“这些天我都住在刘大哥家里,刘大哥和刘夫人尽心照顾我,我又受了伤,总不能白吃白住吧?” “现在去赎回来!”羊玄之拽着她就往回走,“若是被王爷知道,定会生气。” “父亲!” “走!” 而这时的刘家,一片肃穆。 刘曜和胡氏被分别绑在树上,怒视着坐在石桌前喝茶的司马遹。 今天天才亮,这帮人就冲了进来,不由分说抓了胡氏,刘曜虽身强体壮,功夫也不弱,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胡氏被他们抓住,他哪敢反抗。 这就是官与民的差距。 刘渊站在一旁,唇角抿成一线。 原本他是将信送到羊侍中那里,为何竟将广陵王招了来。 眼看着侄儿落到这步田地,他虽心疼,可错在自己人,他怎能忤逆广陵王。 “说,阿容呢?”司马遹森然看着刘曜,“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刘曜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家只有我和我娘两个人。” “还嘴硬,”司马遹缓缓起身过去,抬手掐住他的脖子,“本王知道阿容在这里住了很久,说,她在哪里!” 虽穿着便装,年纪也小,脸上甚至带着几分,却仍不掩他的尊贵和气度,冷酷锐利的目光,令人胆寒。 刘曜甩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没有其他人,你不信就自己搜。” “搜?”司马遹怒极反笑,“你若有心藏她,叫本王去哪里搜?” 这两间破屋子,一眼望到头,阿容肯定是不在的。 刘曜闭紧了嘴。 司马遹狠狠用力,“刘曜,你好大的胆子,上次欺骗本王,这次又将阿容偷偷藏起,你这是死罪,本王现在就能要你的命,你信不信?这玉镯是本王给阿容的,你还敢说没有见过他?” 那次在悬崖边,他怎能想到,阿容竟在这男人家中,否则他也不必焦急等待了这许多时候。 方才手下进屋一搜,就搜出了这镯子,阿容一定来过! 刘曜呼吸不得,涨红了脸,仍是一言不发。 司马遹敛了笑容,松开手,往旁退开,“打。” “是。” 一名侍卫持鞭上前,甩开胳膊。 啪啪之声大响,鞭鞭打在刘曜身上,夏衣本就单薄,几鞭下去,他身上已是鲜血淋漓。 胡氏心痛大叫,“住手!你们这帮强盗,凭什么打我的儿子,住手!” 刘渊瞧着不忍,劝道,“永明,你若知道羊家小姐在哪里,就快些禀报王爷,你藏着她,是何道理?” 刘曜只当没有听见,心道但愿容姑娘能跑的远一些,不要被这些人找到。 二十几鞭过后,眼看刘曜已有些支撑不住,司马遹一抬手,“停。” 侍卫退到一边,已是出了一身的汗,刘曜却一声痛都没有叫,够硬气。 “跟本王硬到底是不是?”司马遹冷笑,“就是不知道这妇人是不是跟你一样的硬!来人——” “住手!”刘曜急促喘息着怒喝,“要打就打我,欺负我娘,算什么本事!” 身上疼的厉害,他都不曾出声,可谁若动了母亲,他能与之拼命。 司马遹笑的很愉快,“打你无用,动这妇人,你才会说实话,你当本王是傻子,这还看不出?” “不行,住手!”眼看着那侍卫过去就要动手,刘曜没命地挣扎着,“不准动我娘,不准——” 侍卫已扬高了手。 刘渊眼里闪过迟疑,就要上前阻止。 永明藏了广陵王的女人,是该打,可弟妹无辜,又是女人,可撑不住。 “不准打!”却在此时,羊献容不顾父亲的阻拦,飞快地跑进来,挡在胡氏身前,怒视司马遹,“王爷要打就打我,怎能迁怒无辜!” “阿容!”司马遹呆了一呆,瞬间惊喜万分,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你没死!本王就知道你不会死!太好了,太好了!” 初接到羊玄之的信,他还不敢相信阿容还活着,如今,朝思暮想的人就活生生地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了。 刘曜觉得心里疼。 他早就猜到,容姑娘这样的好女人,怎么可能没有人喜欢。 果然有,还不是普通人,他,算什么。 刘渊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退了回去。 羊献容用力推开了他,一脸冰冷,“王爷请自重。” 司马遹趔趄了一下,已冷静下去,“阿容,跟本王回去。” 她欠他一个交代。 “王爷请自便,我不是你的囚犯,我想在义母家多留些日子。”羊献容回身帮胡氏解开绳索,“义母没事吗?” 胡氏满心欢喜,“没事,别担心我。” 这一声“义母”叫出口,她们就成了亲人了。 羊玄之沉下脸来,“阿容,你说什么?这位夫人是你的义母?你怎么不同跟我商量就……” “父亲有所不知,”羊献容回过脸来,眼里有哀求,“女儿曾经遇险,多亏刘大哥相救,又多亏义母救治,女儿才安然无恙,女儿无以为报,就拜了夫人为义母,以报大恩。”##### 第15章难堪 “原来如此,也罢,”羊玄之点了点头,“有恩报恩,乃为人之根本,你做的不错。” 胡氏忙道,“先生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谈不上什么恩。” 说话间羊献容已过去为刘曜解绳索,见他这满身的身伤,又是心疼,又是气愤,面色却格外平静,“对不起,刘大哥,连累你受了伤,快些进去,让义母帮你治一治。” 广陵王的性子,她向来了解,她若表现得对刘曜太过在乎,他就会伤刘曜更深。 然而在刘曜看来,却是她见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他对她来说,就不算什么。 “永明,先进来吧,”胡氏看到儿子眼中的伤痛,叹了口气,“你伤的太重,我先帮你止血。” 就算被伤了又如何,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他们确实隐瞒了容姑娘的事。 “永明,进去。”刘渊上前,硬是将刘曜扶了进去。 刘曜痛的直打哆嗦,“伯父,是不是你……” “是,”刘渊沉下脸来,“永明,我知道你不是有意,你从未见过羊家小姐,自然不认识她,可广陵王既然找了来,又找到了羊家小姐的玉镯,你还强硬什么?难不成你还想留她一辈子?” 胡氏埋怨道,“大哥也真是,就算认出了容姑娘,也该先告诉我跟永明一声,怎么悄没声儿地就先送信给广陵王,这不是陷我们母子于不义吗?” 刘渊有几分尴尬,“我也非有意,只是怕夜长梦多,才送信给羊侍中,不知广陵王是如何知道的,应该是羊侍中送信给他,并非是我。” “算了算了,”胡氏拿过药箱打开,心疼地道,“早知道羊家小姐不是普通人,却没想到竟是这样身份,倒是苦了我的永明,白白受这一顿打。来,躺下。” 刘渊帮忙扶着刘曜躺下,胡氏拿纱布帮他擦拭身上的血。 刘曜这会儿却仿佛麻木了,明明应该很疼,他却躺着一动不动,双眼瞪着房顶,眼神空洞的厉害。 羊献容站在门口,心中说不出的歉疚。 “阿容……” “请王爷以后不要再为难义母和刘大哥,他们都是我的恩人,王爷若想拿人出气,找我便是。”羊献容头也不回,声音淡漠。 司马遹一派大度,“不会,刚刚只是一场误会,本王怎可能伤你?来,人给夫人和刘公子留下钱,就当本王向他们赔罪了。” “是。”一名侍卫将一袋钱放在了桌子上。 羊玄之忙道,“王爷言重了,既如此,王爷请。” “阿容,走吧。”司马遹过去拉她的手。 羊献容一个后退,躲到了羊玄之身后,“王爷请便,我说过,我还不想回去。” “阿容!”司马遹在她面前耐性再好,也露出了怒色。 一而再、再而三给他难堪,这哪是一个臣下之女该有的态度。 “阿容,你怎能忤逆王爷!”羊玄之吓的脸色发青,忙道,“王爷息怒,先走一步,下官这就与阿容一道回去。” 司马遹甩袖而去。 重逢的喜悦来的快去的也快,远不及阿容对他的冷漠疏离,带给他的不痛快。 “阿容,你究竟是怎么了?”羊玄之把女儿拽过一边,责问起来,“就算王爷伤了你的救命恩人,也是出于误会,王爷已经给了补偿,你还想怎样?为了外人,你这样得罪王爷,你是不是糊涂了?” “父亲,你根本就不知道!”羊献容委屈地直掉泪,“王爷他……他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刘大哥打成这样,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要被心上人献给太子的话,要她怎么说的出口。 “王爷也是因为找不到你,太过心急了,”羊玄之本能为司马遹开脱,“再者我看这刘公子对你别有所图,是该教训。” “父亲,你在说什么!”羊献容气极跺脚,“刘大哥根本就没有……” “好了好了,不说他了,”羊玄之好脾气地哄她,“你就别跟王爷怄气了,这些天找不见你,他急的茶饭不思,你没看他人都瘦了一圈吗?不止如此,他还经常过府问信,比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要着急难过,单是他对你的这份情意,你就不该辜负他。” 羊献容冷笑,“父亲弄清楚了吗,王爷真的是对我有情意吗,还是怕损失一颗有用的棋子?” 羊玄之吃惊地道,“阿容,你在说什么混话?王爷怎么会……” “父亲,我要过几天再回去,”羊献容不想再多解释,“刘大哥被王爷打成这样,不等他好些,我不放心离开。” 羊玄之终于生了气,沉下脸来,“阿容,你太不像话了!当着王爷的面,你维护刘公子也就罢了,如今竟说起关心他的话,若是王爷听到,那还了得!” 羊献容倔强道,“我不管!反正我现在不走,你要是非让我走,我就死给你看!” 羊玄之狠狠瞪她一会,到底还是知道这个女儿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只好由了她。 一个时辰后,胡氏才从屋里出来,一脸的汗。 刘渊随后跟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羊献容一眼,随即离去。 “义母,刘大哥怎么样了!”羊献容正急的来回转圈子,见她出来,忙扑了上去,愧疚万分,“都是我不好,我没想到……” “不是你的错,是永明自己逞强,不怨你。”胡氏表情有些冷,多少还是怨她的。 羊献容越发不知如何向她说了,“义母,我……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刘大哥?” “正好,永明也有话对你说,你进去吧。”胡氏端起盆去外面倒脏水。 羊献容赶紧进了屋,到了外间,又没脸往里进。 “容姑娘吗,进来说话吧,我穿着衣服。”刘曜先开了口。 羊献容暗道一声“惭愧”,这才进去。 刘曜半躺着,穿了一件宽松的棉布白袍,胸口隐隐有纱布透出来,屋里散发着浓烈的药味儿。 他脸色苍白,眼睛半闭,呼吸也有些急促,显然这一顿鞭子的滋味,不好受。 “刘大哥,对不起。”羊献容眼前骤然模糊,声音也打了颤。 “你到底是什么人。”刘曜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语气有些冷。##### 第16章天大的误会 “我……是洛阳羊家的人,我父亲官拜侍中,我叫羊献容。” “原来是你。”刘曜苦笑。 羊献容愣了愣,“刘大哥认识我吗?” “并不,否则我怎会留你,我只是听说过你跟广陵王的事。”刘曜咳了两声,震动胸前的伤口,痛的脸发青。 “我……” “你要跟广陵王回去了是吗?”刘曜涩声道,“你走吧,不用管我,我没事。” “我……”羊献容泪落如雨,其实她还有别的话想问他,可是看他却巴不得她快点走,她还有问清楚的必要吗? 刘曜把脸偏向另一边,“走吧,别让广陵王误会。” 连看都不愿意再看我一眼了。羊献容心如刀割,转身跑了出去。 刘曜紧攥着的拳这才松开,虚脱了一样,张大嘴喘息。 如果刚刚他说,“容姑娘,我喜欢你,留下来”,她会留下来吗? 恐怕只会自取其辱吧。 —— “阿容,你喜欢刘曜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本王的事?”司马遹扣紧了羊献容的手腕,不容许她逃离。 羊献容使力甩开了他,带着厌恶道,“王爷不要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我跟刘大哥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那就跟本王回去!”司马遹低吼,“你既然没死,为何不回洛阳,也不给本王送信?” “如果王爷是我,会回洛阳吗?”羊献容嘲讽反问。 “……”司马遹终是理亏,放低了身段,“阿容,本王不是逼你,是同你商议……” “我不愿意,王爷是不是就不再勉强我?”羊献容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或许上次是她过于心急了,事情未必没有商量转圜的余地。 司马遹的脸色变的很难看,“阿容,你一直喜欢本王对不对?既然喜欢本王,就要替本王着想,本王知道你不喜母亲为人,可如果没有母亲相帮,本王……” “所以你还是要牺牲我,来成就你的大业?王爷,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你!”羊献容被彻底打入无底深渊,放弃了对他的最后一丝希望。 跟他的江山社稷比起来,她,算得了什么。 “阿容!” “不要再说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即使回洛阳,我也不可能进东宫服侍太子,王爷死了这条心吧!”羊献容转身飞奔而去。 司马遹冷冷看了她背影一会,阴森森地笑起来,“你若不喜欢刘曜,本王还奈何你不得,现在么……” —— 司马遹到底还是先走一步,回了洛阳。 然而羊玄之却一点不轻松,反而焦虑万分。 因司马遹临走之前,给他下了令,三天之内,把羊献容带回洛阳,否则后果自负。 他没问后果是什么,但他知道,他和羊家,都担不起。 其实司马遹也是想着,羊献容现在不听他的话,总会听她父亲的话吧?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动刘曜,否则激怒刘渊,惹翻匈奴左部,对现在的他而言,绝非明智之举。 怎奈何任凭羊玄之怎样劝,羊献容就是不肯离开,非要等刘曜伤好之后再说。 这不是开玩笑吗,刘曜被打的那么重,没十天半月,哪好的起来? 其实,羊献容比父亲还要急——急着确定刘曜对她的心意。 如果他是喜欢她的,她就更有了反抗司马遹的理由,死都不会进东宫,可如果他不喜欢她…… 她不敢问刘曜,这几天刘曜对她的态度,越见冷淡,她觉得自己之前想多了,刘曜根本就没喜欢过她。 可不问清楚,她又不甘心,所以思来想去,她终于想到了办法:找石勒。 “容姑娘,你找我?”石勒几乎是憋着一口气来到两人相约的地方,兴奋的脸通红,“我都听说了,原来你是洛阳羊家的人,那我以后能不能继续叫你容姑娘?” “当然可以,”羊献容勉强笑了笑,“你想怎么叫都行,我……”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石勒暗暗欢喜,容姑娘到底还是喜欢她的!“哦,对了,大哥怎么样了?我听说他让人打了,可最近这两天,刘都尉那边有很多事,我暂时没抽出身去看他。” 他和大哥一直帮着刘都尉处理本部的事,大哥一倒下,那些事情都压到了他身上,也确实很忙。 羊献容愧疚地道,“刘大哥好多了,你不用担心,有义母照顾他呢。” “那就好,等我忙完这阵,就去看他,伯母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大哥的。”石勒露出虎牙来笑。 羊献容也笑了笑,又沉默下去。 刚刚明明觉得鼓足了勇气的,现在事到临头,怎么就说不出口了。 “容姑娘?” “石大哥,你看这个玉佩,”羊献容忽然取下腰上的一块环形玉佩,“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是当年我父亲送给我娘的定情信物。” 石勒顿时紧张的鼻尖冒了汗。 把定情信物拿给他看,是要跟他在一起的意思吗? “后来我娘把它留给了我,说是……说是我将来如果遇到了喜欢的人,决定要嫁给他,就把这玉佩玉给他。”羊献容轻声说着,娇羞中带着苦涩。 原本以为这玉佩除了给广陵王,没有第二个人的,谁想造化弄人,竟成了现在这样,她还没有确定刘曜的对她的心意,就要倾心相托,会不会第二次被伤到全无完肤? 石勒结结巴巴道,“容、容姑娘,那、那你的意思是……” 羊献容将玉佩递了过来,“你能不能……” “好好!”石勒狂喜,几乎是一把夺过玉佩,赌咒发誓一般道,“容姑娘,你放心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你放心,我这就让我娘到你家去提亲!” 原来容姑娘是喜欢他的,太好了! 羊献容愣了,见他高兴成这样,这才知道他是误会了,顿时尴尬地无以复加,“石大哥,你、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石勒笑容冻结,“不是这个意思?那你……”##### 第17章撒谎 “我是想请你拿这玉佩,帮我问一问刘大哥,他……他愿不愿意,娶我为妻。”羊献容心中一阵不安:她是不是找错人了? 这件事问石大哥,还不如问一问义母呢,他们母子之间,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石勒张口结舌,方才有多高兴,这会儿就有多绝望! 原来容姑娘喜欢的不是他,而是拿他当成了牵红线的人,这让他情何以堪? “对不起,石大哥,我不该找你,”羊献容伸手去拿玉佩,很是歉疚,“不用你帮我问了,我……” “我帮你问!”石勒眼里闪过一道狠光,笑了起来,“刚才是我误会了。不过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问清楚的,你等我的消息。” “那……那就谢谢石大哥了。”如此,羊献容也不好再强把玉佩要回,否则就显得太过小人。 石勒说了句“无妨”,即带着玉佩离去。 羊献容呆呆站了一会,回了客栈。 父亲到来之后,自然不允她再继续住在刘家,她只好随父亲住在镇上的客栈里。 好在这里离刘家也不算远,走个来回,也就两刻钟的时间。 石勒一进了家门,就愤怒地踢翻了一把椅子。 石夫人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责问道,“怎么又使性子,又与刘都尉家的公子打架了?” 她穿了件深色碎花的褙子,深色襦裙,也是相当地破旧,花白的头发上,也没有戴什么像样的首饰,朴素的不能再朴素。 说起来刘都尉家的三个公子当中,大公子是个稳重忠厚的,四公子就势利的多,对自个儿的堂兄刘曜都看不上眼,总说刘曜是养在他家的一条狗,更不用说对世龙这个外姓了。 至于五公子,年纪太小,也不大辨是非,平常就跟着四公子,自个儿也没个主意。 “没有呢,娘,吓到你了?”石勒忍怒将椅子扶起放在一边,坐着生闷气。 “到底怎么了?”石夫人叹了口气,她与胡氏一样,都是守寡多年,一个人带大儿子,个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如今她只盼着儿子能娶妻生子,平平安安过日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惜,她没有什么本事,家里穷的叮当响,好姑娘谁愿意上门,偏偏儿子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寻常的姑娘,他还看不上眼,一来二去的,就拖到了现在。 石勒攥紧了那玉佩,话到嘴边,又鬼使神差般咽了回去,“没有什么,娘,你炖些滋补的汤,我一会去看看大哥,他让人打的那样重,要好好补补。” 刘曜让人打了的事儿,石夫人也知道,闻言担忧地道,“世龙,你没对那羊家小姐怎么样吧?广陵王会不会也对你……” “娘,你想哪去了,”石勒皱眉,“我对容姑娘一直是客客气气,没有半分逾越。好了,你不要问了,快去炖汤吧!” 石夫人白了他一眼,也习惯了儿子这样,起身去了厨房。 石勒拿起那玉佩摸索着,心中虽有了决定,却也觉得对不起大哥,十分愧疚。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大哥,别怪我,容姑娘这样好的女人,我不甘心把她让给任何人! 汤炖好后,石勒提着瓦罐,去了刘曜家。 胡氏去了小河边洗纱布,家里只有刘曜一个人,养了这两天,他身上的伤好歹是好些了,再者也幸亏他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健,恢复起来,自然也快。 “二弟来了,坐。”刘曜想起身。 石勒按住了他,“大哥跟我客气什么,躺着吧,这是我娘炖的汤,你喝点。” 说罢拿了个碗,盛了碗汤递上。 刘曜感激地道,“替我谢谢石伯母,还有,以后不要这样破费了,之前容姑娘……羊姑娘住在这里时,你就没少往这送鸡汤,家里几只老母鸡,都杀了吧?” 两家的情况差不多,都是刚够温饱,石夫人养的那几只鸡,也是要等鸡下了蛋,拿到集市上去换米粮的。 “没要紧,为了容姑娘,我什么都舍得,又怎会在乎几只母鸡,”石勒略一犹豫,还是露出欢喜的表情,“大哥,其实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只是……我希望你听了之后,不要怪我,我们还是好兄弟。” 刘曜心一沉,“何事?” 石勒将那玉佩递上。 刘曜没去接,眸光变的深沉。 这玉佩,他在羊献容身上看到过。 “这是容姑娘给我的,”石勒佯装害羞,“她说,这玉佩是给她喜欢的人的,所以……” 刘曜忽然觉得心口憋闷的难受,喘不过气来。 然而,他还是有些怀疑。 想想羊姑娘一直以来对二弟的态度,不像是喜欢二弟的样子,可她的玉佩,怎么会到了二弟手上? 莫不是二弟偷来的、抢来的,故意来对他说这话,好让他对羊姑娘死心? “大哥,你生气了吗?”石勒恳切地道,“其实我看得出来,你喜欢容姑娘,可是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容姑娘喜欢的是我,我也喜欢她,所以……” “这玉佩,真是羊姑娘给你的?”刘曜冷声道,“她亲口对你说,喜欢你?” 石勒强装镇定,“自然是真的,不是她给的,难道我还能偷能抢吗?” “那广陵王呢?他同意吗?”刘曜虽性子耿直,却并不傻,哪那么容易被骗。 石勒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面色不变,“广陵王同不同意,我是不知道,不过容姑娘说,她是不会嫁给广陵王的,她心里只有我。大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 刘曜冷冷看着他,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石勒下意识地躲避他的视线,站起身来,“没关系,你如果有怀疑,可以找容姑娘问清楚,她会告诉你的。” 刘曜收回了目光,“我知道了。” “大哥,你会怪我吗?”石勒诚挚地道,“我知道你也 第18章死心 这番话一说,刘曜的心登时软了,甚至为自己的狭隘心胸感到愧疚:羊姑娘若真选择了二弟,也非他们之过,他又有什么理由生气? “不会,二弟,你这样说,就太小看你大哥我了,”刘曜强忍心中酸楚,爽朗一笑,“若你们两人彼此喜欢,大哥替你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真的吗?谢谢大哥!”石勒弯腰抓住他的手,高兴万分,“我早跟容姑娘说,大哥一定会成全我们的,我果然没有看错人!那我去跟容姑娘说了,大哥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 说罢将那玉佩仔细地放进怀里,放开刘曜的手,跑了出去。 刘曜紧抿着唇,少顷,有鲜血从他嘴角流下来。 该相信吗?还是找羊姑娘问个清楚? 其实,无论他还是二弟,都不可能跟广陵王抗衡,还有问的必要吗? 胡氏端着盆水进来,见他这魂游太虚的样子,心中有气,重重将脸盆放在桌上,板着脸骂道,“自己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还想羊家小姐做甚?她是你能配得起的?” 刘曜垂下了眼。 娘的话是不中听,却是实情,就算没有广陵王,可羊侍中呢,他会把女儿许配给一个匈奴人吗? 何况还是个无权无势,又寄人篱下的匈奴人。 “我看你是被打的还不够,”胡氏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又在犯拗,唠叨个没完,“这次多亏有大哥帮着求情,你才好歹保住条命,再与那羊家小姐纠缠下去,可没这么好运气!我一把老骨头,死就死了,用不着你管。你是咱们刘家的独苗苗,我和你那早死的爹还指着你传宗接代,你自己看着办!” 刘曜不得不开口,“娘,你说哪里去了,我怎么会不管你。” “那就别摆这死样活气,给谁看呢?”胡氏胡乱拧了毛巾,过来狠擦他的脸。 刘曜给她推的东倒西歪,牵动身上的鞭伤,疼的哭笑不得,“娘,我自己来……” 胡氏将毛巾扔给他,气哼哼地出去了。 刘曜唯有苦笑。 —— 依旧是上次见面的地方,羊献容此时的心情,与那时却又有不同。 周围芳草如茵,繁花似锦,蝉鸣阵阵,吵的她一阵一阵,心烦意乱。 刘大哥是会接受,还是拒绝,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感觉自己就像待宰的羔羊一般。 所幸石勒准时出现,满脸歉然,“容姑娘,我……” “石大哥,你辛苦了,没关系的,你说吧,无论怎样,我……都接受。”见他脸色不好,羊献容心中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很抱歉,大哥说,他不能答应,”石勒将那玉佩递回来,“大哥说,他现在知道了你的身份,也知道你跟广陵王……纠缠不清,他自己受了打倒不要紧,可若是再连累伯母,他就太不孝了,所以他不希望自己跟伯母卷进你们当中……” “我明白了,”羊献容微微一笑,脸色却煞白,将那玉佩拿了回来,“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想到这些,刘大哥的顾虑是对的,我……我……” “容姑娘,你别伤心了,”石勒心里难受的厉害,“其实我可以……” “谢谢你,石大哥,不管怎样,我问过了,也死心了,谢谢……”羊献容拼命忍着的泪,还是流了下来,她不愿在人前失态,转身跑去。 “容姑娘!”石勒哪放心,追了上去,“你别这样,虽然大哥拒绝了你,但是我不怕,我喜欢你,你跟我在一起吧,我一定……” “对不起石大哥,”羊献容躲开了他,声音沙哑,“我不能连累刘大哥,也不能连累你,你们都是好人,就当……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吧……” 说罢踉跄跑远。 石勒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那里,气恨地咬紧了牙。 即使大哥拒绝,容姑娘也不肯接受他,对他,她就没有半点情意吗? 不能就这样算了,容姑娘现在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他再坚持一会,或许她就答应了呢? 小河的上游,有一座木头搭建起来的简易亭子,茅草堆砌成亭顶,平时就用来给路人遮阳遮雨,因年久无人修缮,亭顶已露了天,透着些寂寥。 刘曜就坐在亭子的栏杆边,眼神空洞地看着某个方向。 蓦的,视线里出现一道粉色身影,他定睛看去,可不正是思念着的人吗? “刘大哥?”羊献容同时也看到了他,慌忙擦了擦眼泪,努力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你怎么出来了?伤不是还没有好吗,要好好养着,别再让伤口裂开了。” 刘曜将视线移到她脸上,好一会才认出是她一样,扯着嘴角笑了笑,“羊姑娘,你几时回洛阳?” 羊献容心如刀割。 就这样迫不及待,想要赶她走吗? 幸亏自己没有当面问他,否则受到的羞辱会更甚。 这样想了,羊献容反而觉得平静了些,笑容也变的洒脱,“快、快了,你的伤还没有好,我总是不放心,既然你现在没什么事了,我就要回去了。” “回去好,你终归不属于这里。”刘曜笑的僵硬,终究觉得,那句话还是没有问出来的必要。 “之前隐瞒了你们我的真实身份,是我不对,不过我没有恶意,希望你不要怪我。”羊献容声音苦涩,做着无谓的解释。 其实事到如今,这一点并没有什么了。 “没事。”刘曜机械答道。 “那……我先走了,这就跟父亲回洛阳,或许……以后都见不到了。”羊献容往前走了两步,私心里想着,或许他能挽留。 “嗯。” 羊献容苦笑,回身离去。 “容儿!”刘曜忽地出声,不同以往的亲昵。 羊献容停下步子,身心震颤,猛地回过头来,“刘大哥?” “你就这样走了?”刘曜盯着她苍白的脸。 “我……”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刘曜垂在一侧的手,抓紧了栏杆,“我……” 通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石勒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容姑娘,总算是追到你了,你……大哥,你也在?你们在说什么?”##### 第19章喜欢的是你 刘曜接着就闭了嘴,莫名有些心虚。 既然说不会生二弟的气,愿意成全二弟和羊姑娘,他却又私下里问她,是不是不够光明磊落。 羊献容微微皱眉,不悦于他来的不是时候,“石大哥,你还没有回去吗?” “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石勒在他俩脸上来回看了几眼,佯装若无其事,“大哥,你是不是问过容姑娘了?我知道我不该多说,不过咱们是不是都应该尊重她的决定?大丈夫岂能出尔反尔。” 刘曜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二弟,你这是信不过我吗?我何时出尔反尔过。你们谈吧,我先回去了。” “刘大哥!”羊献容有些急,方才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不是吗? 石勒脚步一横,拦住了她,“容姑娘,你就让大哥回去吧,他的伤还没有好,再说如果被旁人看见你跟他纠缠,再禀报广陵王,就不好了。” 羊献容脸容有些冷,“刘大哥怕被我连累,石大哥你就不怕吗?” “我当然不怕!我会保护你的,容姑娘,你相信我!”石勒挺起了胸,居然没有听出羊献容话里的嘲讽。 念着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羊献容实在不好太伤他,避重就轻地道,“不必了,我不用你保护,你和刘大哥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想连累你们任何一个人,明天我就要跟我父亲回洛阳了,就此别过吧。” 石勒登时急了,“你真要走吗?那我……” “对不起,石大哥,”羊献容冷漠地摇头,“我不能答应你,你会找到一个好姑娘的,我看的出来,婉云姐很喜欢你,你跟她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不要辜负她。” 会有此话,也不是她要乱点鸳鸯谱,上次狂集市时,她从旁看着,刘婉云跟石勒虽不停地吵嘴,那眼神里却是透着爱慕的,只不过石勒不曾留心罢了。 石勒听这话脸上阵红阵白,“容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喜欢的是你,你却要我跟别人在一起……” “我不喜欢你,石大哥,”羊献容字字清晰,“我拿你当哥哥一样,没有男女之情离请你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先走了。” 说罢回身离去,走的决绝。 话说到这份上,是很伤他,可这种事怎好犹豫,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石勒站着很久没有动,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忽然仰天狂叫,“啊——” —— 羊献容随着父亲离开了,走的悄无声息,如同她的出现一样,很不真实。 刘家恢复了平静,刘曜养了几天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仍旧像往日里一样,帮着伯父打理匈奴左部的事,没事的时候就去打猎,贴补家用。 羊献容的出现,仿佛一道清风,在短暂的时间里给了他无法言说的感受,风过了无痕。 然而心静下来之后,刘曜却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羊姑娘不是把定情玉佩给了二弟吗,为什么她走了,二弟却没有跟去,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还是说羊姑娘回去之后,想法说服羊侍中,再回来找二弟? 不对,这当中肯定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必须要找二弟问个明白! 刘曜猛地跳起,一把拉开门。 “哇!”刘婉云吓的跳起来,“大、大哥,你见鬼啦,想吓死我吗?” “我怎么知道你在外面,”刘曜还吃了一惊呢,敲她额头一下,“说,在外头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谁鬼鬼祟祟了,我正要敲门呢!”刘婉云揉着额头不依,“我再警告你一遍哦,我已经长大了,不许敲我的头,把我敲傻了,我嫁不出去,你管我吗?” 刘曜凉凉地道,“不会敲傻的,你已经够傻了,再傻,还能傻到哪里去。” 若是不傻,哪有姑娘家把“嫁人”俩字整天挂在嘴上的。 刘婉云登时火了,追着他打,“大哥,你还说!不准说,你才傻,你才傻呢!” 刘曜连蹦带跳,总归让她打不到。 追了一阵,刘婉云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干脆一屁股坐下,喘着道,“讨厌!一来就气人家,正经事都忘了!”说罢将一个小盒子扔到石桌上,“喏,给你的!” 刘曜背倚着树,才不上当呢,“想骗我过去是吧?是不是给我娘买的?” “才不是,给你的!”刘婉云狠狠瞪他一眼,“是容妹妹让我拿给你的。” 刘曜心一沉,饿虎扑食一样过来,急急将盒子打开。 是那块定情玉佩。 “为、为什么?”刘曜手在抖,脸上迅速失血,变的惨白,“容儿怎么会……” “容妹妹回洛阳之前,来找我了,”刘婉云叹了口气,满眼的怜惜,“她哭的很伤心,说是这辈子都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她很难受,这玉佩她只给喜欢的人,即使不能跟你在一起,也要留给你,做个念想。” “不、不可能的!”刘曜的心狂跳不停,“你、你一定弄错了!容儿明明、明明将这玉佩给了二弟!” “才没有呢,”刘婉云哼了一声,明显有些酸溜溜,“容妹妹根本不喜欢石大哥,我看的出来,她喜欢的人是你,可是你又怕受她连累,不肯接受她,她还能怎样……” 刘曜脸色惨青,“我没有说过怕她连累的话,是谁告诉你的?” 刘婉云诧异道,“你没说过吗?可是容妹妹说……” “我知道了,”刘曜森然道,“是二弟骗了我!他居然……” 玉佩往手心一攥,他拔脚就走。 “大哥,你去哪?” “找二弟问清楚!” “你这时候找石大哥有什么用啊?”刘婉云拉住他,“容妹妹怕是以为你不喜欢她,回洛阳之后,就要嫁给广陵王了,你不赶紧去把她追回来吗?” 正是。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曜压下了对石勒的怒火,“我是该尽快去洛阳!婉云,你也真是,怎么到现在才把玉佩给我?” 早说的话,他早把心爱的人追回来了! “是容妹妹交代的呗,”刘婉云撇撇嘴,“她怕你会拒绝接受她的玉佩,所以特意交代我,三天之后再把玉佩给你,这时她已回了洛阳,就算你不要她的玉佩,也没处还去。”##### 第20章无情姐妹 刘曜悔恨的无以复加。 当日怎么就没有看出容儿的不对,白白错过了与她表明心迹的机会! 都是二弟从中使诈,他才以为容儿对她,根本没有情意。 可即使如此,容儿还是将玉佩留给了他,如果她对他,有丝毫的假情假意,又何须如此——要知道除非是绝对信得过的人,否则姑娘家贴身的物什,若是落在其他男人手上,姑娘的清誉,就算是毁了! “大哥,你到底喜不喜欢容妹妹,你倒是说句话呀!”刘婉云都替他急。 大哥什么都好,就是有事总闷在心里,像个闷葫芦一样。 “我当然喜欢她!”刘曜大声道,“除了她,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的女人!” “那你还不去把容妹妹追回来!”刘婉云催促道。 “对,我必须马上去洛阳!”刘曜迫不及待地道,“婉云,好妹妹,我走之后,你多多替我照顾我娘,回来我再好好谢你!” 刘婉云不及答应,刘曜已飞一般奔了出去。 “大哥,你带盘缠了吗?”刘婉云大声问。 这一路去洛阳,还有两、三天的时间,路上吃住,哪一样不得用到钱。 “带了……”刘曜的声音远远传来。 其实家里一贫如洗,平常也就从伯父那里领些工钱贴补家用,这次去洛阳,少不得要省吃俭用才行了。 —— 羊府在洛阳城最繁华的地段上,占地之广,令人咂舌,即使羊献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有时候逛着逛着,还经常要记不清哪里是回去的路。 门口两座硕大的石狮,威风凛凛,朱红漆大门,匾额上“羊府”两个字透着无尽的尊贵与荣耀,凡从门前过者,无不仰望赞叹。 入门一道照壁,绘以“锦绣山河”图案,波澜壮阔,入内有阁楼数座,掩映于翠绿葱笼中,假山荷池,高林巨树,九曲回廊,风景美不胜收。 如今正值花开之季,府内花团锦簇,蝶舞蜂绕,惹人迷醉。 然而“听雨院”中,却是一片哀婉沉寂,丫鬟们都知道,三小姐自打从邺城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府上的人私下里议论,说是广陵王要娶别的女人为妃,不要三小姐了,三小姐才会伤心难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羊献容对这些,毫不在意,广陵王对她的背弃,她已伤过、痛过,不愿再去想,她担心的,是刘曜看到她留下的玉佩之后,会怎么做。 是将玉佩直接丢弃,还是根本就碰也不碰,嘲笑她的不知羞耻,明明已被拒绝,还要倾心相待? 念儿轻轻走近,低声道,“三小姐,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如今她只要想起主子驾车离去的情景,就后怕的难以平静。 那会儿她跟在车边,竟是不知如何反应,眼睁睁看着主子消失在眼前,后来听说主子摔落悬崖,尸骨无存,她生生哭的昏死过去。 好在广陵王念着她是主子最信任的丫鬟,让人把她送回来洛阳羊府,原本以为再也不能见到主子,却不想上天垂怜,主子平安归来,喜的她天天给菩萨上香磕头,不敢一日或忘。 羊献容恹恹道,“我不想见,你与我打发她们走吧。” 念儿尚不及回话,大小姐羊献柔,二小姐羊献菱已一同走了进来。 “三妹果然在伤心呢,”羊献柔啧啧有声,“也难怪,广陵王要娶韩家的女儿为妃,三妹的愿望落了空,难免是要受不住的。” 她穿一身翠绿的深衣,两重领,裙长稍不及地,露出绣了繁琐图案的鞋尖来,颇为灵动。 “受不住就哭出来吧,总这样闷着,会闷出病来。”羊献菱一身鹅黄襦裙,看去清新淡雅。 两人相貌都不差,且有几分相似,一样的肤白如雪,细眉凤目,虽比不得羊献容倾国倾城,却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羊献容坐起了身子,眸光闪烁,“大姐二姐所说是真吗,广陵王当真要娶韩家的女儿?” 太子妃贾南风之妹贾午与其夫韩寿已有一子一女,女儿名叫韩香雪,据说相貌随其父,美艳动人,在洛阳颇负盛名。 广陵王既然被太子妃操控,他的婚事,怕也不由自己说了算,若太子妃想借姻亲来加强对他的掌控,也是顺理成章。 当初听闻此事,羊献容还不辩真假时,觉得锥心刺骨一样的痛,可是如今,却是一身轻松,反倒盼着这件事是真的,广陵王忙着与韩香雪成亲,就不会来带她进东宫了吧? 羊献柔姐妹却以为,妹妹这是难过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心中越发高兴,假意安慰,“三妹何必想不开呢,广陵王原也没有与三妹订立婚约,就算不娶你为妃,也不理亏,你就算日日不思饮食,他也不会心疼半分,你又何必为难自己。” “可不是吗?”羊献菱更是得意,“原本我跟大姐还以为,三妹要尽享富贵荣华呢,现在看来,是三妹高兴的太早了!” 两姐妹本就气不过三妹比她们好运气,如今三妹遭人弃,两人自是逮着这机会,一个劲的讽刺挖苦,出一口恶气。 念儿在旁气的眼前直发黑,忍不住就要回嘴了。 主子已经够可怜了,两位小姐还只说难听的话,还是不是亲姐妹了? 羊献容淡然道,“是啊,我高兴的太早了,如今广陵王要娶旁人了,与我也没了关系,大姐二姐若是说够了,不如回去歇息,我累了,想要歇息,就不招待大姐二姐喝茶了。念儿,替我送大姐二姐出去吧。” 说罢她起了身,略整一整衣衫,步子从容地进了内室。 羊献柔姐妹俩被甩了个没脸,大感无趣,悻悻了出来。 “二妹,你不觉得奇怪吗,三妹似乎一点不在意广陵王的事。”羊献柔不解地道。 “正是呢,我还记得当初三妹被送往邺城的时候,不愿与广陵王分开,哭的可伤心呢,如今这是怎的了,难道离开洛阳这两年,她喜欢上了旁人不成?” 羊献菱倒也聪明,一语中的。 第21章一尸两命 “会有这事?”羊献柔将信将疑,“三妹对广陵王早就死心塌地了的,就算在邺城,也时时写信回来,向父亲问及广陵王的事,怎能忽然就喜欢上了别人?” “你怎么知道的?”羊献菱恍然,“你偷看三妹的信!” “不要叫!”羊献柔红了脸,赶紧捂她嘴,“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上次父亲不是出门了吗,我想着三妹再有要紧事,别耽搁了,所以才看了三妹的信,当时冯管家也在呢,我可不是偷看!” 羊献菱哼了一声,哪里肯信,“大姐就别再狡辩了,你分明就是想看看三妹跟广陵王是不是要成亲了,你还有没有机会。” “你还不是一样!”羊献柔虽羞红了脸,却也没有否认,“咱们两个相貌不比三妹差,又是姐姐,凭什么是三妹嫁给广陵王?” 羊献菱哼了一声,“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广陵王根本没打算娶三妹,他要娶韩家的女儿了。” “也不一定啊,”羊献柔仍觉得,大好的日子在等着她,“就算不能做广陵王的正室,做个妾室也是好的,将来广陵王若是登了基,咱们也是皇妃了。” 羊献菱没什么兴趣地道,“反正我觉得没什么用处,我曾听父亲跟同僚说过,贾家跟咱们羊家并不同心,广陵王若真娶了韩家的女儿,就不可能再娶咱们羊家的人,你还是别想了。” 羊献柔没再多说,看那表情,却是不服的。 晚饭过后,羊献容在院子里略走了走,但觉身上无力,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想是热着了,即回屋歇息。 方才一躺下,念儿就进来禀报,说是大小姐又来了。 “我不想见,让她回去。”羊献容头疼的厉害,哪有心思应付。 念儿巴不得呢,“是,小姐。” 羊献柔却推门进来了,脸色不善,“三妹这架子越摆越大了,自家姐妹还有什么想不想见的。” 羊献容气白了脸,躺着没动,“大姐白日里不是来过了吗,还有什么事?” “当然是有事情要与你说,”羊献柔命念儿退下,关上了门,神神秘秘地道,“三妹,你在邺城这些日子,是不是喜欢上了旁人?” 羊献容心一沉,佯装茫然,“喜欢上旁人?大姐说的谁,我却是听糊涂了。” 广陵王不可能将她跟刘大哥相识之事告诉大姐,大姐想必是见她对广陵王的态度忽然转变,才会有此一问,先别慌,听听看大姐要怎么说。 “没有吗?”心思并不深沉的羊献柔果然未往深处想,“可我觉得很奇怪,你真的不在意广陵王要娶韩家的女儿?” 羊献容暗道一声侥幸,面上如常,“我在意又如何,难道我还能改变广陵王的决定不成?再者,宫禁森森,也不是我所能应对的,不去也罢。” “三妹,你还真是心如明镜呢,”羊献柔颇有几分讶异,“我就是因白日里见你仿佛还念着进宫的事,才来知会你一声,你可知道太子妃做过什么吗?” 羊献容暗暗冷笑,还能是什么,因着妒忌心,太子妃不允任何女人近太子的身,自己却不知检点,与赵王时有苟且之事传出,令人不齿。 “不知道吧,我可告诉你,”羊献柔压低了声音,“几个月前,一名服侍太子的宫女有了身孕,太子妃气不过,竟将那宫女的肚子剖开,将孩子给杀了!” “什、什么!”羊献容脑中闪过血腥画面,几欲呕吐,早已脸无人色,“竟、竟有这等事?” “可不是吗,”羊献柔也觉得头皮发麻,“此事在宫中都传遍了,听说那孩子被剖出来的时候,已经有模有样,初始是个活的,不大会就……” 羊献容猛地翻身趴在床沿,干呕起来。 早知道太子妃妒忌心极重,却不想竟如此残忍! 若她真的嫁给广陵王,就得在太子妃跟前服侍,若惹了太子妃不高兴,她不是也会有这样的下场? “三妹,你没事吧?”羊献柔往旁边让了让,“我与你说这些,也不是想让你这样难受,就是要你明白,你方才说的对,宫里啊,能不去就不能。” “那……那宫女呢,”羊献容缓过一阵,“她……” “当然是死了呀,”羊献柔无奈道,“肚子都给剖开了,血流了一地呀,还能不死吗?” “那皇上皇后呢,就由着太子妃这样残害人命吗?”羊献容咬紧了牙。 一尸两命,那宫女怀的,还是皇室子嗣,难道皇上皇后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羊献柔叹了口气,“皇上皇后又能怎样呢?念着太子妃之父的功德呢,再者太子妃一口咬定,是那宫女要行刺于她,她才动的手,皇后就将太子妃训斥了一顿,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些她都是听父亲跟同僚说的,想来应该错不了。 故意跟三妹说这些,就是要让三妹害怕,不敢再嫁给广陵王,至于她自己,她当初听说这些时,虽然也觉得难以接受,不过将来广陵王是要被别赐府邸的,不跟太子妃住一处,想来也没那么多事吧。 而她和羊献容都不知道的是,正因为发生了这件事,当今皇上司马炎与皇后杨芷才气愤莫名,要知道太子司马衷到如今只得一个儿子,就是广陵王司马遹,其余就只有贾南风生了四个女儿,最小的女儿还夭折了,只得三个,着实子嗣单薄。 为着司马衷子嗣着想,杨芷才将贾南风训斥了一顿,并言明要从朝臣家中选几个贤良女子进东宫服侍司马衷,好为其绵延子嗣,为防贾南风再做出错事来,杨芷是先跟她提过醒的。 贾南风表面允诺,心中自是不服,再者知道司马遹对羊献容一直没有忘情,才故意要他将羊献容接进东宫服侍司马衷,一并折磨这父子俩,以满足她扭曲的报复心理。 羊献容抚着心口,有气无力地道,“我知道了,谢谢大姐告诉我这些,我不舒服,想先睡了,大姐请回吧。” 羊献柔此行目的达到,心情大好,体贴地道,“那你好好歇息,不要想太多,我先回去了。” 第22章无法相信 念儿随后进来,不忿地道,“小姐不要听信大小姐的话,没准大小姐就是故意的,要小姐不敢嫁给广陵王呢。” 羊献容虚弱摇头,“别说了,反正我也不可能嫁给广陵王,由着大姐二姐吧,人前人后,你也莫要多话,防着墙外有耳。” “是,小姐。” 羊献容头疼的厉害,偏偏脑子里又时时想着大姐说的话,总不自觉地想像着一团血泊中卧着个蠕动的婴孩,一夜不知道被恶梦惊醒多少次,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好不痛苦。 直到天快亮时,才抵不住汹涌的倦意,沉沉睡去…… 刘曜来到洛阳一天了,却怎么也见不到羊献容。 羊家家大业大,家规森严,若不递拜贴,就休想进去。 然羊玄之想必早有预料,所以交代了门口侍卫,只要是匈奴人,一律不见。 刘曜深感无奈,若是假名假姓可蒙混过关,可他明显的匈奴人长相,却实在混不过去。 这两天他围着羊府转了不下十圈,却无论如何,也难成事。 不过他并不急,这么多年在伯父家中,早已养成他隐忍的性子,只要耐下心,总有机会。 而通过这两天的细致观察,也确实让他看出了些门道:羊府每天都有专门的人往里送蔬菜鱼肉,因为是每天的惯例,所以守门侍卫对他们,并不盘问,只查看一下车上没有利器,就会让他们进去。 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 羊献容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屋里闷热的厉害,她动一动,就觉得身上湿腻的厉害,哑着嗓子道,“念儿?” 念儿忙从外头进来,“小姐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 方才她进来看了好几次,主子也没醒,她急的难受,正想着要不要去禀报老爷呢。 “我没事,”羊献容扯了扯衣领,“我要沐浴,你让人去烧水。” “是,小姐。” 念儿忙让人去烧水,再拿了干净的衣裙,服侍主子沐浴。 沐浴完,换好衣裳,总算是清爽了,羊献容正坐着梳发,羊玄之匆匆过来了。 “父亲。”羊献容起了身。 “脸色这样不好,不舒服吗?”羊玄之颇为心疼。 夫人早逝,留下这三个女儿,他又要忙于公务,又不忘对三个女儿的教导,也着实辛苦。 好在女儿都长大了,也算是乖巧懂事,尤其小女儿,一惯安静,惹人心疼。 “有些热着了,往年都是如此,天气凉爽了就好了,父亲不用担心。” 在父亲面前,羊献容倒也无须逞强。 “你这身子一向弱,竟是怎么养都好不起来,”羊玄之甚是无奈,“将来进了宫,还要处处小心,我还真是不放心。” 羊献容脸色一变,“父亲,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不嫁给广陵王。” “你这孩子,又说胡话!”羊玄之脸色一沉,“你与广陵王的亲事,皇上皇后都是赞成的,你对广陵王,不是也一心一意,哪能说不嫁就不嫁?广陵王亲自去邺城接你,你怎能不知好歹!” “父亲误会了,广陵王去邺城接我,不是要娶我,是要我……”羊献容屈辱地红了脸,为让父亲明白,还是说了出来,“他是要我进东宫服侍太子!” 羊玄之一下懵了,愣愣看着羊献容,居然想笑。 “父亲别这样看着我,我都快气死了!”羊献容羞辱又委屈,红了眼眶,“当时听到广陵王这话,我也是无法接受的,可……” “怎么可能呢?”羊玄之总算是缓过来,也无法接受,“广陵王喜欢的是你呀,他与我说过多次,要上门来提亲,怎么会……” “此一时,彼一时吧,当年我跟广陵王都年幼,说过的话,只当是儿时戏言,作不得数。” 曾经多少的海誓山盟,如过眼云烟,不复思念。 羊玄之心里有些乱,“这……这想必是误会,阿容,你先莫要急,我会找个机会问一问广陵王,或许是你弄错了。” 这会儿他倒是想明白了,为何当初女儿会独自驾车离开,几乎葬身崖底,若事实如此,也不怨她对广陵王的不敬。 “不问也罢,广陵王亲口对我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羊献容表情冷漠,如今对广陵王,她早已没有了半点奢望。 “你……” 外头忽地起了一阵喧哗,念儿匆匆进来,脸色发青,“老爷,小姐,有人闯进听雨院来了!” 羊玄之大怒,“竟有这事?是什么人这样大胆?” “似乎是个送菜进来的人,说是要出恭,找错地方了。”念儿气愤地道,“厨房离这里远的很,就算那人想要出恭,也不可能找到这里,分明就是故意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登徒子!” 羊玄之气道,“越来越没有规矩了!阿容,你先歇着,我出去看看。” “是,父亲。”羊献容送走父亲,回头道,“念儿,闯进来的,是什么人?” “奴婢没有瞧见,想是对小姐有非分之想呢,该打!”念儿骂个不停。 羊献容并未想到别处,“或许是真的走错了,不必理会,以后这院里院外的,多注意着些就是了。” “是,小姐。” 刘曜是被羊府的侍卫给硬生生轰出来的,他才一靠近“叶雨院”,就被人发现,几句盘问之下,侍卫对他起了疑,若不是带他进来的菜农跟这些人熟识,替他说好话,恐怕已被当做歹人抓了起来。 “你这小子也真是,不是说想进来见识一下羊府吗,怎的跑到人家小姐院子里了?”那菜农气的直骂,“为了你这几个钱,我可差点掉脑袋!” 果然拿人手短,他就不该为了贪这几个钱,把刘曜这个陌生人给带进羊府。 刘曜连声道歉,“我也是不小心走错了,绝非有意。” “行了行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晦气!”菜农骂骂咧咧地去了。 刘曜到无人的地方,摘了假胡子,脱掉汉人衣裳,倚着墙想主意。 方才趁乱,他看到了念儿,旁人都说,那丫头就是容儿身边的人。 既如此,他就有机会了。 第23章怀孕又如何 午后阳光正毒辣时,东宫有人来传话,说是太子妃请羊献容去说话。 羊献容骤然想起那被剖了胎的宫女,登时脸色煞白,“太子妃传我何事?” 传旨的公公十分谨慎地道,“咱家不知,羊小姐还是快些进宫吧,莫要耽误了。” 说罢匆匆离去。 对于太子妃行事,谁敢多说。 羊献容纵百般不愿,也不敢违令不遵,换了身浅碧色袿衣,随内侍进了宫。 来在东宫门口,内侍命羊献容在外等候,他进去通报。 东宫正门大气非凡,朱红漆的柱子鲜艳夺目,四角飞檐,黄琉璃瓦,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不知贾南风是否有意,内侍进去之后,一直没有出来,羊献容站在大热的太阳下,不大会儿就汗流满面,头晕目眩。 她原本就不舒服,极度怕热,再被这么一晒,哪还坚持得住,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摇摇欲坠。 念儿忙扶住了她,心疼地道,“小姐到那旁阴凉里等一会吧。” 羊献容无力地点点头,随她过去。 才走两步,内侍却出来了,“太子妃命羊小姐进去说话。” 羊献容拿手帕擦了擦汗,随着进去,念儿在外等候。 进的房去,登时一阵凉爽,颇为舒服,她略看了看,屋里摆着几个放着冰块的木盆,也不知这炎炎夏日,冰块从何处而来。 贾南风斜倚在榻上,两名宫女从后为她打扇,她姿态慵懒,眼神惬意。 旁边坐着两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那一身青色深衣的,是皇上司马炎的妃子赵粲,封“充华”,(九嫔之九),是皇后杨芷的表妹,却因与杨芷争宠不睦,被贾南风抓住她们之间的矛盾,将之拉拢了过来。 平日里赵充华经常到贾南风这里走动,向她通报司马炎与杨芷的动静,亲密的紧。 她生的极美,脸色粉嫩,眼神水润,难怪司马炎后宫数万人,她还能占上一席之地。 另一个相貌清秀,眼珠一直滴溜溜在羊献容身上打转的,正是贾南风的妹妹贾午,一看就是有些心机的。 “见过太子妃。”羊献容不卑不亢地行了礼。 “不用多礼了,坐吧,”贾南风懒懒起了身,“本宫听熙祖说,你回了洛阳,想着召你进宫来说说话,没成想两年不见,你越发地美了,本宫在你面前,都自惭形秽。” 羊献容一阵心惊肉跳,她这相貌好,是天生的,自己也没得选择,何况她今日进宫,有意未施脂粉,穿的也甚是普通,却还是惹恼了太子妃吗? 方才让她在太阳下晒,太子妃也是故意的? “太子妃取笑了,太子妃威仪无双,臣女萤火之光,太子妃皓月之辉,臣女怎及太子妃之万一。”羊献容小心做答。 赵充华掩嘴娇笑,“早就听闻羊府三小姐文采出众,如今一见,果不其然,这张小嘴还真是甜呢,哄的人这心里头痒痒的,莫说是男人了,就连我见了,都觉得受不住!” 羊献容脸红到耳根,赵充华倒不愧是服侍在皇上身边的人,说起话真是大胆露骨。 “可不是吗,我也瞧着羊小姐伶牙俐齿的,是个会哄人的。”贾午也笑起来。 羊献容连声称“不敢”,大气不敢喘。 贾南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会哄人倒好,像本宫,就是个脆快的,不知道哄人,留不住人心。” “太子妃这话说的,妾身可听不得了,”赵充华笑个不停,“太子妃这般大度的,若再留不住人心,妾身不是要惭愧死?” “赵充华是在笑话本宫吗?”贾南风微笑问。 “妾身可不敢!” 她们三人说笑自如,羊献容却是如坐针毡。 因她实在不知道,贾南风召她进宫来,意欲何为。 瞧着也不像是要为难的样子,除了方才让她晒了太阳,并无其他,难道真的只是要跟她说说话? 不大会儿,宫女送上茶和几样点心来,一一放下。 一名宫女正摆着碟子,忽地眉心一皱,赶紧到一旁捂嘴,看似欲呕。 因她方才跑的急,没防着那托盘,“咣”的一声大响,托盘翻落在地,几碟还没有摆上桌的点心也掉到地上,自是不能吃了。 “大胆!”赵充华当即变脸,“行事如此不小心,惊扰太子妃,你担当得起吗?” 那宫女慌忙跪地,连声讨饶,“太子妃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 “翠竹,你越发大胆了,”贾南风阴沉着脸,“做错了事,还要狡辩?” “奴婢不敢狡辩,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因为……”翠竹急急想要辩解。 “住口!”贾南风喝道,“当着外人的面,你竟如此不知进退,若不教训,旁人还以为本宫不讲规矩!来人,翠竹顶撞本宫,重责二十棍!” “太子妃饶命啊!”翠竹脸无人色,急声道,“奴婢是因怀有身孕,方才感到不适,才会失手,太子妃千万恕罪!” 羊献容惨青了脸。 这宫女敢直言有了身孕,必然是怀了太子的孩子,太子妃能剖别人的胎,又怎会放过她? “身孕?”贾南风居然并没有意外,“你是在向本宫炫耀,你怀了太子的孩子吗?” “奴婢不敢……” “不敢就闭嘴,”贾南风残忍而笑,“即使你怀有身孕,忤逆本宫,也是罪不可恕!来人,打!” “是!” 侍卫提棍进来,将翠竹按倒,举棍就打。 “啊!”翠竹痛叫,此时她哪顾得上自己,痛呼道,“太子妃饶命啊!奴婢死不足惜,可奴婢所怀,是太子……” “重重地打!”贾南风目露凶光,“让她闭嘴!” 侍卫狠狠加重力道。 翠竹果然痛的叫不出了。 羊献容浑身颤抖,有心替翠竹求情,却不知怎的,就是张不开口。 太子妃明知这宫女怀有皇嗣,还如此作践她,分明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就算自己开口,又有何用? 十几棍过后,翠竹已伏地不起,地上,一摊鲜红的血,慢慢氤氲开来。 “禀太子妃,行刑已完。”侍卫手都在抖。 #####文中人物“石勒”,初名“石勹背”,304年才改名“石勒”,本文为行文方便,省去之前之名,直接以“石勒,字世龙”为称,读者们见谅。 第24章惨镜重演 羊献容手足皆已冰凉。 翠竹被打的那样惨,她几乎没敢正眼相看,冲在嘴边的求情之语,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如此炎热的天气,她却冷汗如雨,浑身冰凉。 然而贾南风却仍旧与妹妹贾午、赵充华谈笑自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心肠究竟有多狠,才能做到贾南风这般? 她这分明是不让任何人替太子生下皇子,因她自己,至今只生了三个女儿,还想着亲自生下皇子,将来好与她自己一心吧? 想到之前那个被剖了胎的宫女,再看看翠竹的凄惨下场,羊献容不难想像,若她真的进了东宫服侍太子,甚至不幸有了身孕,会是怎样的结果。 “打完了?”贾南风轻描淡写般往这边看了一眼,“那就送回房,让她好生养胎吧,太子的骨肉,大意不得。” 赵充华娇笑道,“太子妃想的真周到。” “本宫就是个心软的,翠竹虽是冲撞了本宫,本宫也只小做惩戒,哪能重罚。”贾南风用帕子轻拭了一下唇角,一脸无奈。 “姐姐别气了,为了个贱婢,不值得。”贾午也柔声相劝,对于血泊中翠竹,谁都没有说一句哪怕是关心一下的话。 “算了,本宫不会计较的。”贾南风像是忽地想起羊献容还在,露出不达眼底的笑,“羊姑娘,你脸色很不好,是不舒服吗?” 羊献容打个激灵,才要说“没事”,看到她眼里的阴险,忽地就明白过来。 今日这出戏,是专门演给她看的。 太子妃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警告她,将来进了东宫,也别妄想为太子生下皇子,否则,就与翠竹一般下场。 羊献容恐惧欲死,越发打定了主意:绝不能进东宫! “多谢太子妃关切,臣女没事。”打定了主意,她反倒是镇定了下来。 只是脸色仍旧惨白的出奇。 “没事就好,我还真担心会吓到羊姑娘呢。”贾南风也不点破,笑意盈盈。 少顷,一名宫女急匆匆进来,眼里含着泪,颤声禀报,“太子妃,翠竹她……出血不止,怕是……” “怎么,这就经不住了?”贾南风皱眉,十分不悦,“才服侍太子殿下几天,身子倒是娇贵了。罢了,去请程太医来与她看看。” “是!”宫女忙忙地下去了。 可怜的翠竹,受这一回打,别说是孩子保不住,恐怕连她的命,也要搭进去了。 原本以为得了太子宠幸,有了身孕,至少也能封个美人、才人呢,却不料竟是这样的结果,太子妃果然是容不下旁人的。 “姐姐别担心了,孩子若是没了,也是翠竹没这福分,不是你的错。”贾午劝道。 赵充华也跟着相劝,像是贾南风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羊献容委实受不了,寻了个借口,告退出来。 才出了东宫没多远,就见一名年轻男子提着药箱出来,身材高大挺拔,五官英挺,是个不错的儿郎。 羊献容认得他,正是太医程据,专门负责替太子妃调理身体,她生的三个女儿,从怀胎到分娩之前,都是程据为她安胎,从无出过差错。 “程太医。”羊献容本不想多事,却总放心不下翠竹,上前行了礼。 程据脸色阴沉的厉害,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是何人?” “冒昧打扰了,我是羊府的三女羊献容。” “原来是侍中大人的女儿,”程据脸色稍缓,显见对羊玄之的印象还不错,“羊姑娘有何指教?” “不敢,”羊献容勉强露出些笑容,“敢问程大人,方才可是替翠竹……” “羊姑娘也知道?方才你也在东宫?”程据眸子里有怒意,“不错,翠竹有孕之事,也是我为她诊出,原本是喜事一桩,却不料……” 羊献容心下了然。 程太医常来东宫,想必太子与他也十分熟稔,即让他为翠竹诊了脉。 “那翠竹的孩子,可能保住吗?”羊献容怀着微弱的希冀道,“程大人医术高明,想必……” “我医术再高,也是医病不医命!”程据恨声道,“有孕之人,岂能受刑,翠竹不但胎儿不保,更因出血不止,已经殒命!” 羊献容脑中刹时一片空白。 又是一尸两命…… “羊姑娘还是不要多问,免得多生事端,快些出宫吧。”程据好心劝一句,带着怒气,叹息着离去。 羊献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府的,等到她回过神,扶着一棵树狂吐酸水,意识重新回来,已是泪流满面。 “阿容,你这是怎么了?”羊玄之听到动静,急步出来,一脸关切。 “父亲……”羊献容急促喘息,脸色惨青,眼神却坚毅,“我不要去东宫,我不要服侍太子,我不要……好可怕,太可怕了,两条人命……” “阿容,你在说什么?”羊玄之一头雾水,“你要进东宫服侍太子?是你见到太子了?” 看来这件事情,必要找广陵王问个清楚,总不能一直这样拖着。 “父亲,求求你!”羊献容抓紧父亲的手,哀戚道,“别让我进东宫!我宁愿、宁愿嫁个普通人,平平淡淡过一生,也不要进宫,我活不了,我真的活不了……” “阿容,不要乱说!”羊玄之沉下脸来,“你是我女儿,怎能嫁给平民?你放心,我会找广陵王问个明白,总不能耽误了你。” 羊献容绝望地昏了过去。 父亲始终没有明白,广陵王对她,早已没了情意,她只是他的一颗棋子而已。 “阿容!”羊玄之急急抱紧了她,大叫,“来人,请大夫,快请大夫!” 羊献容发起了高烧,来势汹汹,甚是吓人。 身上滚烫不说,还说起胡话,时不时还会抽搐,药也喂不进,越烧越狠。 羊玄之急的一夜没睡,白发骤增。 他实在想不出,女儿进东宫一趟,怎么就病的这样厉害,是被什么吓着了? 大夫开的药羊献容喝不进,用凉水敷额头也没用,能想的方法都想了,她仍是烧的厉害,大夫最后一次来诊脉后,甚至私下里对羊玄之说,准备后事。 第25章梦中相见 羊玄之如何受得了,守在羊献容床边,一遍一遍叫着女儿的名字。 羊献容却似打定了主意,就是不肯醒来。 所幸到第三天晨起,她退了烧,却仍是昏迷不醒,三天粒米未进,又瘦了一圈,再这样瘦下去,堪堪就是皮包骨了。 念儿手里提着三包药,没精打采地往前走。 小姐要是再不醒,饿都要饿死了,可怎么办? 蓦的,旁边胡同里蹿出一个人,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捂住嘴,拽进了胡同。 念儿吓个半死,想叫,却叫不出,“唔唔”挣扎。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刘曜低声道,“我是请你帮个忙。” 用这样的方法把人拖进来,是他唐突了,可他在羊府附近守了这些天,好不容易才逮到这个机会,怎么也要抓住。 念儿惊魂未定,仰头向上看,正看到一张五官俊朗、一派正气的脸,“唔唔……” 刘曜忙松开了她,“抱歉,吓到你了。” “你、你是什么人?”念儿揉着被捏痛的胳膊,气道,“你这登徒子,青天白日的,你是要做什么?” “你是容儿身边的丫头,叫念儿,是不是?”刘曜直言。 “你怎会认得我?”念儿吃惊地瞪着他,“你、你叫我家小姐什么?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 刘曜摊开掌心,露出那枚玉佩来。 “啊!”念儿更是吓白了脸,“小姐的玉佩怎么会在你手上?你、你是小偷?” “这玉佩是容儿留给我的,我叫刘曜,我要见容儿,你替我给容儿传个话好吗?”刘曜恳切地道。 念儿愣了一会,“小姐是不是叫你刘大哥?” 这几天羊献容发烧昏迷,一直在叫“刘大哥”,因念儿并不知道她之前是跟谁在一起,自然也不知道谁是“刘大哥”。 不过,这人自称叫“刘曜”,又有小姐的玉佩,莫不是小姐的心上人? “容儿果然念着我!”刘曜大喜,“不错,容儿就是这样叫我,玉佩是她留给我的,我要见她,我现在就要见她!” “不成的,”念儿摇手,“小姐现在不能出门,她病了。” “病了?”刘曜这才看到她手里提着药包,脸色大变,“她怎会病的?什么病,严不严重?” 念儿几乎要哭出来,“小姐一直发烧呢,昏迷三天了,我快担心死了……” 刘曜微张着口,心冰凉冰凉的。 发烧三天? 人都要烧傻了! “你去哪!”念儿呆了呆,冲着他背影叫。 “去见容儿!” “不行!”念儿大惊,“你不能去!你会害死小姐的!” 好端端的羊府三小姐,忽然有了心上人,还把定情的信物给了人,这让广陵王知道,那还了得? 刘曜猛地停下来,回头看她,“你想办法,带我进府,我一定要见容儿!” 念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夜深人静。 羊玄之来看过女儿,仍旧是昏迷不醒,叹息着回房歇息。 念儿打发走所有的丫鬟妈妈,听着里外都没有动静了,才悄悄去了王府的角门。 刘曜早已等候多时,听到念儿敲门的暗号,忙回以暗号,轻声道,“念儿,是我。” 念儿这才开了门,紧张地道,“刘公子,你要快一点,一刻钟就得离开,否则若是让人瞧见,奴婢没了命不要紧,小姐的名誉,就全毁了!” 也不知道怎的,她就信了刘曜,将他带了进来,若他是个恶徒,可怎生是好。 “我知道,你放心,我就看一眼容儿,马上离开。”刘曜急不可耐地挤进来。 念儿示意他小声,带着他专走僻静小路,回了“听雨院”。 屋里散发着苦涩的药味,昏黄的烛火不时跳一下,燃的滋滋有声,有种烧焦的味道散发开来。 “小姐还没有醒,你看一眼,就赶紧走吧。”念儿守在帘外道。 “我知道了。”刘曜急急进去,骤然看到日思夜想的人消瘦成这般模样,眼前登时一片模糊,“容儿,我来晚了,你受苦了!” 羊献容还困在梦魇中,难以解脱。 两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各自抱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孩,向她哭诉,她帮不了她们,却又走不开,痛苦欲死。 “容儿,容儿!”刘曜攥紧她一只手,哽咽道,“醒醒,看看我,我是刘曜,你的刘大哥,你看看我!” 羊献容动了动睫毛,努力想要醒来。 这样熟悉的声音,是谁在叫她? “容儿!”刘曜越是叫,声音越大。 “刘公子,不要叫了!”容儿吓的心惊肉跳,“会让外头的人听到的!你快走吧,快!” “容儿,醒醒!”刘曜不甘心地叫,“别怕,我来了,我一定会带你走,我会娶你做我的妻子,你要等着我,一定等着我!” 羊献容轻晃着脑袋,“刘……” 是刘大哥吗? 好熟悉的声音。 可是,他根本不喜欢她,急着把她推给石大哥,他不会来的,是她太想他了。 “容儿!”刘曜不死心地叫。 念儿吓个半死,拽着他死命往外走,“快走快走,不要叫了,让人听到会出大事的,你快走,求你了,刘公子,快走!” 刘曜被推出角门,急的想要拍门,终究是忍住了。 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害的容儿名誉尽毁,他要她,是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娶她。 念儿出了一身冷汗,好歹是送走了刘曜,这才急急回去。 令她惊喜的是,主子居然醒了过来,正瞪着帐顶,眼神茫然。 “小姐,你终于醒了!”念儿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 羊献容缓缓回过头来,“我怎么了?” 嗓子竟是沙哑的厉害。 “小姐发烧了,好几天都没有醒,吓死奴婢了!”念儿呜呜地哭,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想起在东宫之事,羊献容无力地闭上眼睛,但愿永远都不要醒来。 “小姐肚子一定饿了吧,奴婢去煮些白粥来!”念儿擦了擦眼泪,欢喜地道。 小姐醒了,她应该高兴,哭些什么。 “念儿,”羊献容忽地睁开眼睛,眸光闪动,“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 第26章废太子妃 刚醒来的刹那,还没有顾及其他,刚刚却是越想越觉得,那种见到了心上人的感觉,绝不是她的幻觉,手上,甚至还留有他的余温。 如果是梦,也未免太过真实。 念儿故做茫然,“有人?谁啊,旁人都回去歇息了,今晚是奴婢守着小姐,小姐要找谁,奴婢去叫来?” 她已打定主意,绝不能让小姐知道,刘公子来过了,否则一定会出大事。 “……没事了,你去煮粥吧,我饿了。”羊献容自嘲地笑了笑,将脸转了过去。 是她太想刘大哥了,他怎么可能会来,他心中,根本无她。 第二日一早,念儿忙不迭向羊玄之禀报,说是三小姐醒了,他自然是高兴万分,过来探望。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羊玄之眼眶有些湿润,“阿容,你要吓死为父了,你若不再醒,为父就……” “让父亲担心了,我没事了,父亲放心。”羊献容烧了这几天,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虽是醒来了,精神却差的很。 “没事了就好,慢慢养着,会好起来的,”羊玄之心中大石落了地,心情也好起来,“阿容,广陵王知道你病了,一会过来探望……” “我不要见他!”羊献容冰冷了眼神,“我以后都不要见他。” 进东宫服侍太子,已经够委屈,还要应付恶魔一般的太子妃,她不如死了的好。 羊玄之沉下脸来,“阿容,你不要再使性子了,若是惹恼了广陵王,谁吃罪得起?以后你若成了他的王妃,难道也不见他吗?” “可他……”羊献容无力解释,“父亲去问广陵王吧,他是否还要我做他的王妃。” 羊玄之皱眉,“阿容,你又胡说,广陵王怎么会负你。好了,不要使性子,一会广陵王就到了,我先出去看看,你好好歇着。” 念儿忙施礼,“恭送老爷。” 羊献容紧紧抓紧了被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渴望刘曜能够出现在她面前。 如果他说一句喜欢她,她会抛弃一切,天涯海角跟他去。 可惜,不可能了。 —— 东宫之中,一片凝重肃穆,所有宫女侍卫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当今皇上司马炎与皇后杨芷都是铁青着脸,满眼的愤怒。 太子司马衷微佝偻着背坐着,低垂着眼睑,看不清他眼里的表情。 但,他的手在抖。 翠竹死了,又是一尸两命,对于太子妃贾南风,他已厌恶之极。 “太子妃,你越发过分了!”司马炎愤怒地道,“上次的事没有受教训吗,朕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贾南风虽跪在当地,面上却无惧色,反倒是一派委屈样,“父皇息怒,臣媳是冤枉的!” “你还说冤枉?”杨芷再向着她,这次也气的狠了,“翠竹有了身孕,你却为一点小事责罚她,结果……你还不知错?” 说罢连向她使眼色,意即让她向皇上服软。 因逝去的先皇后、姐姐杨艳托付,杨芷是不得不处处维护贾南风,其实对于贾南风,她委实不喜。 “母后,臣媳确实是冤枉的!”贾南风根本就不认错,“臣媳并不知道翠竹怀有身孕,她冲撞了臣媳,臣媳若不罚她,岂非没有威严可讲?” “一派胡言,”司马衷忽地开口,却是软软无力的,“翠竹当时已说明怀有身孕,是你不顾,强行责罚,还说不知?” “殿下当时并未在场,如何得知翠竹说出怀有身孕之事?”贾南风微笑着问。 事到如何,她仍不觉得自己有错,且并不怕太子。 司马衷愤怒地看着她,没有言语。 他当时确实不在场,可当时发生的何事,早有人详细禀报了他,他如何不知? 翠竹明明一再说出自己有孕之事,贾南风却仍旧一意孤行,分明就是故意要害死他那未出世的孩儿。 与上次她亲手剖出绿菊腹中孩儿,有甚么不同。 “殿下不要听信那些人胡说八道,挑拨离间,”贾南风膝行两步过去,抓住他的手,言辞恳切,“妾身对殿下一心一意,殿下是知道的,千万莫要上了旁人的当。” 司马衷猛地站起,气的脸色青白,竟是有了胆量了,“你不要再说了!上次就是你,这次又是你,你、你这毒妇,我……” 一口气换不过来,剧烈呛咳着。 贾南风有些发怔。 一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太子,竟也骂起她来,莫非这次她真的有些过分了? 她只是不要任何人给太子生下皇子,至少不能先于她,生下皇子,以保住她的太子妃之位,将来的皇后必然是她,有什么不对? “父皇,儿臣不要她!”司马衷对着父皇跪了下去,声音虽轻,意却坚决。 杨芷脸色微变,“正度,你先不要急……” “正度”是司马衷的字,平日里也唯有皇上皇后及他的长辈叫的,旁人万万叫不得。 “正度说的不错,”司马炎这次却是不再维护贾南风,冷着脸道,“太子妃,你一而再、再而三残害朕的皇孙,罪无可恕,朕若早知你是如此心性,断不会将你许给正度,你如此品性,怎及卫家女儿之万一!” 贾南风瞬间脸色惨绿。 当初替太子选妃,皇上相中的,正是太子少傅卫瓘之女卫虹影。 当时先皇后杨艳还在世,贾南风之父贾充为让她被立为太子妃,即暗中使手段,取悦先皇后,才最终使得她,如愿以偿。 然而贾南风心中知道,皇上对她,一直不喜,她因为气愤,害死两名怀孕宫女,皇上心中怒火,可想而知,竟要废了她! “父皇,儿臣不要她这样的太子妃,请父皇为儿臣做主!”司马衷失去的,不仅仅是两个孩子,还有尊严。 司马炎慈爱地看他一眼,随即又冷下脸来,“此事朕已有了主意,明日朕即下诏,废太子妃,打入冷宫,另选贤良女子为太子妃!” 贾南风眼前一黑,几欲晕去! 她也想到,翠竹的事会让皇上更加生气,却没想到皇上居然要废了她! 杨芷也吃了一惊,“废了太子妃?这……” “母后,儿臣愿意。”司马衷露出喜色,“儿臣不能再留她,否则还会有人被她害死!” 第27章只是棋子 杨芷愣愣无言,心中暗骂贾南风不知收敛,有了上一次的事还不够,竟然又害死一名怀孕宫女,这让她如何向皇上求情? 亏的姐姐杨艳临死前,再三嘱咐她,定要好好照顾贾南风,可如今这情形,要她怎么做? —— 午后阳光越发地炙热,蝉鸣声声,吵的人心烦意乱。 羊献容正坐着发呆,念儿进来禀报,说是广陵王到了。 “不见,请他回去。”羊献容顺势躺下,反身向里。 如今莫说是见广陵王,就算只听到他的名字,她都觉得心寒。 昨日他似乎是来过,她却因高烧过后,身体太过虚弱而一直沉睡,并没有见到他。 本来,也没有再相见的必要。 “是,小姐……啊,王爷,你怎能……” 念儿惊呼声方起,司马遹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他只有十四岁,比羊献容还小了一岁,却少有的老夫人成稳重,平素不苟言笑,眉眼间透着严厉和冷酷,不近人情。 羊献容气极,一下坐起,“王爷硬闯臣女闺房,不觉得失礼吗?若是传了出去,成何体统!” “阿容,你怎能这样对王爷讲话,还不快起来行礼!”羊玄之随后进来,脸上是明显的喜色。 昨日在前厅上,他问了广陵王与阿容的事,结果广陵王承认,是想让阿容进东宫服侍太子。 这让他相当震惊,不知如何反应。 不过广陵王也声明,要阿容进东宫,绝无勉强,若她不允,此事作罢。 然羊玄之却听得出来,即使阿容不进东宫,广陵王也不可能娶她为妃,因他的婚事,不由自己做主。 所以他在犹豫,不知该不该让阿容答应。 结果不等他跟阿容商议,广陵王今日又急匆匆前来,说是有好消息,不必阿容进东宫了,详细情形如何,他还没来得及问。 羊献容见父亲也来了,这才敛了敛怒火,起身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司马遹亲手扶起她,面有喜悦,“阿容,本王是来与你说个好消息的,母妃又害死一名怀孕宫女,此事你知晓,对吗?” 羊献容冷冷道,“王爷恕罪,臣女不觉得,这是好消息。” 人命在皇室中人眼里,到底算什么? 枉她为此事,几乎一病见阎罗,广陵王居然这样春风得意。 她对他的厌恶,再增两分,宁愿从此是路人。 “阿容,你误会了,本王并不是说,这是好消息,”司马遹略有些尴尬,“本王是说,母妃因为此事,惹恼了皇爷爷,皇爷爷已经决定,要下诏废了母妃!” 刚一得知此消息,他恍如做梦,不敢相信,直到亲口问过父亲,得知属实,才骤然觉得,周身舒畅,几年来,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母妃被废,就再也没人能拿捏他,他可以跟阿容在一起了! 至于父亲那里,他可以解释,将所有一切都归罪到母妃身上,想来父亲是不会跟他抢同一个女人的。 羊献容呆立当场。 太子妃要被废了?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事。 羊玄之已惊喜莫名地问道,“王爷所言当真吗?太子妃……臣失礼,王爷恕罪!” 说罢拜了下去,仍是难掩喜色。 “不错,是真的,皇爷爷已经让人拟旨,很快就要下诏了,”司马遹握住羊献容的手,目光柔和,“阿容,这下你放心了吗?以后,没人可以拆散我们了,我一定会娶你为妃,你放心。” 羊玄之捋须而笑,示意丫鬟们都退下,他随后也退了出去。 “阿容?”司马遹说了好一会,却不见羊献容有任何反应,微微皱了眉,“怎么了,你不高兴吗?我们……” “王爷觉得,臣女应该高兴吗?”羊献容冷笑,抽回手去,“有事的时候,王爷就将臣女推出去,为自己谋前程,没事的时候,就信誓旦旦,说会跟臣女在一起,臣女要如何信王爷?” 司马遹如遭雷击,羞怒交加,“阿容,你、你怎能这样说?本王对你是真心的,可有时候……” “王爷不用解释,臣女明白,不过臣女觉得,王爷是高兴的太早了。”羊献容惨然而笑,但觉只要面对他,就身心俱疲。 司马遹怒火一滞,“你这话何意?” “恕臣女大胆,王爷还是先静观其变再说,太子妃应该会没事吧。”羊献容暗暗冷笑。 贾南风之父贾充乃本朝开国功臣,虽已过世多年,却一直深得皇上宠信,皇上念着他的功德,才立了贾南风为太子妃,对其处处宽容。 若皇上真能废除了贾南风,在第一名怀孕宫女被害之时,就会有所动作,何必等到现在。 皇上如今不过是在气头上,才会说出废太子妃的话,退一万步说,就算皇上有此意,旁人也未必能让他如愿。 “阿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从前不是这样对本王的。”司马遹并未深想羊献容话里的意思,他只是十分清楚地看到,她对他,没了情意。 原本他以为,若她知道母妃要被废,没人再阻止他们在一起,她会喜极而泣。 却不料,她的反应,这样冷淡。 “是臣女变了,还是王爷从来没有真心待过臣女,只将臣女当成一枚可供利用的棋子?”羊献容尖锐反问。 司马遹有口难言。 “罢了,臣女无礼,王爷恕罪,”羊献容施了一礼,“王爷先不必急着给臣女承诺,臣女跟王爷之间,原本也没有婚约,王爷不欠臣女什么,臣女累了,王爷慢走,不送。” 说罢反过身去。 与他把话说清楚了,她并没有丝毫后悔,反倒是一身轻松。 司马遹死死瞪着她的背,有种想要冲上去抱紧她的冲动。 但他没有。 自小活在太子妃的压迫之下,他早已学会隐忍,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他都忘了。 “阿容,本王知道你还在生气,你放心,本王会证明,对你是真心的,本王一定会娶你!你等着,不出三日,本王就会前来下聘!” 许下誓言,司马遹匆匆离去。 待到皇爷爷废了母妃,他带着聘礼,亲自上门提亲时,阿容就会相信他的。 羊献容缓缓回身,眸光不定。 第28章太子妃不能废 “荀大人今日来见臣妾,替太子妃说情了。”杨芷小心地看着司马炎的脸色,佯装不在意地道。 太子妃一准是托了很多人与她求情,从昨天到现在,她已先后见过数人,其中还包括自己的父亲杨骏。 说到底,不管是杨芷,还是杨骏,还是今日来见她的,维护太子妃的中书监荀勖荀大人,都不是真心喜欢贾南风,不过是因他们这些人彼此牵连,一荣俱荣罢了。 杨芷维护贾南风,更多的则是因为姐姐的嘱托,事实上她无论对贾南风多么好,也没得半点感激,贾南风反而以为,是她处处在皇上面前进馋言,她气不过,却也莫可奈何,到了这种时候,还得替贾南风求情。 “说情归说情,太子妃是越发胡闹了!”司马炎仍是气的脸发青,“上次的事,她是半点没得教训,如今又害死翠竹,若再不废她,东宫岂有宁日!” “话虽如此,可太子妃到底是贾大人的女儿,如今皇上虽已荣登九五多年,也不好忘了贾大人的功劳吧?”杨芷小心劝导,“太子妃也是一时情急,失了分寸,她平日里服侍太子,也是尽心尽力,还给太子生了三个女儿,也着实辛苦,若这般时候废了她,恐怕……” 司马炎果然犹豫起来。 其他不论,当年他能被立为太子,贾充确实居首功,虽已过世,他却从未忘却其恩德。 若真废了太子妃,知情者倒也没什么,若是传到外面,不明就里之人定会觉得他忘恩负义,于他圣名也有损。 “臣妾也知道,太子妃这次错的厉害了些,皇上就念在她是初犯……”杨芷自己都哽了一下,赶紧道,“念在她不知翠竹有身孕,就再饶她一次,臣妾会好好劝诫她,绝不再犯,皇上以为呢?臣妾听闻太子妃的母亲病倒在床,若是太子妃被废,贾夫人有个好歹,那……” “她若肯听你劝诫,也不至于再有此事,”司马炎余怒未消,却明显是松了口,“她这妒忌的性子,真是随了那郭槐,丝毫不差!” 杨芷默然。 郭槐乃贾充续弦之妻,生性嫉妒,间接害死了贾充的两个儿子,从那贾充再无子,此事洛阳城中,无人不知。 杨芷今儿走背运。 不但没能劝的司马炎答应下不再废太子妃的事,还因此惹的他不快,去了赵充华宫里。 杨芷气过一阵,也是莫可奈何,洗漱就寝。 赵充华与贾南风原本就是一丘之貉,一见了司马炎的面,却并不急着替贾南风说情,而是软语温存,柔情似水,床第之间,极尽媚惑之能事。 司马炎虽已年过半百,情事上力不从心,却抵不住赵充华春水无限,很快就与之快活了一回,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皇上还在为太子妃的事生气?”不着寸缕的赵充华肤白如雪,发丝如墨,黑白分明,美艳不可方物。 司马炎摸着她光滑的背,还有些气喘,“那悍妇真是……颇有乃母之风……” “皇上也别为太子妃,气坏了龙体。太子妃这次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翠竹也不能再活过来,如今皇上龙体欠安,理应多多调养,若再为此事气着,岂非让臣妾越发放心不下。”赵充华如同一只温顺的猫儿,俯在司马炎身上,一脸关切。 这两日司马炎有些不舒服,太医诊治,说是因天气炎热而中了暑气,需要好生休养。 其实司马炎心中有数,他今年已五十有三,自今年开始,自己都觉得,身体每况愈下,每每心慌难眠,不思饮食,有大去之兆。 正因如此,他才想着尽量安排好身后事,好将这江山交到太子手上。 却不料太子妃如此无德,将来太子登基,太子妃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若以后都如此行事,太子焉能再有儿子,司马炎怎能不气。 不过赵充华这几句话,却让他心中大为舒畅,难得地笑道,“还是你知朕心,朕这把老骨头,还能撑些时候,你不必担心。” “皇上不要这样说!”赵充华将脸贴上他的胸膛,“皇上定会长命百岁的!臣妾最希望看到皇上心情愉悦,大晋天下太平,臣妾能长伴皇上左右,就再无遗憾了。” 司马炎怔了一会,叹了口气。 大晋若要天下太平,宫中首先不能乱,否则民心何往。 “很晚了,歇着吧。” “是,皇上。” 赵充华安静地躺在司马炎身边,眼中却露出得意的笑来。 皇上不会废了太子妃的,她有这自信。 果然,第二日,司马炎上朝时,朝臣再向他进言,勿废太子妃,他并没有恼怒,并声称太子妃犯错,需静思己过,并无废她之意。 杨骏等人自是松了一口气,唯独太子司马衷,脸无人色。 下朝之后,司马炎将司马衷留了下来。 “正度……” “父皇骗儿臣,”司马衷哆嗦着唇,眼泪将落,“父皇明明答应儿臣,要废了贾南风,为什么……” “咳……”司马炎咳了两声,总是有些愧疚,“正度,不是朕要骗你,是这个时候,朝中不能乱了人心,朕年来常感不适,怕是时日无多……” “父皇!”司马衷哪还顾得上生气,跪了下去,“父皇一定没事的,父皇不要丢下儿臣……” “父皇老了,终归是要走的,父皇只希望能交给你一个太太平平的大晋,正度,你能理解父皇的苦心吗?”司马炎笑的惨淡,英雄末路,莫不悲哀。 司马衷只是哭。 父皇母后向来最疼她,母后逝去,他已然痛不欲生,若再失去父皇,生有何欢? “太子妃的确错的厉害,不过她总归是贾充之女,贾充于朕有恩,朕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司马炎抚摸着他的头,劝解道,“你放心,朕会让皇后好好告诫贾南风,以后宽以待人,若她再犯,当不再饶,你要明白朕的苦心,正度。” “是,儿臣知道……”司马衷低语,无声苦笑。 还以为终于可以摆脱那个恶魔一样的女人,原来是空欢喜一场。 父皇的苦心,他的尊严,哪一样更重要…… 不过,或许他真的不能,再继续软弱下去,若再有了心爱的女人,必得好好护着…… 第29章不如解脱 七月里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也是洛阳城最热闹的时候。 “乞巧节”就要到了,各府都会有不同的热闹情景,是一年里,最值得期待的日子。 羊献容却没有了往前的心情,这两天,她越加烦躁和无助。 那天广陵王的一席话,让她这两日难以安眠,不知何去何从。 婉云姐姐应该将玉佩给了刘大哥吧,他不喜欢自己,那玉佩是否也没要? 就算要了,想必也是丢在一边不理的。 若太子妃当真被废,自己不必进东宫服侍太子,广陵王也不必非娶贾午的女儿不可,那她是否该答应广陵王呢? “刘大哥……” 念儿站在一旁,心提了起来。 主子真的喜欢那刘公子? 那,要不要告诉主子,那天刘公子来过了? “小姐……” 羊玄之忽地进来,脸色苍白,“阿容。” 念儿忙闭了嘴,退到一边去。 “父亲,”羊献容起身,“出什么事了吗?” “皇后娘娘懿旨,命你们姐妹三人十日后进宫……”羊玄之艰难吐出两个字,“待选。” 待选…… 羊献容呆呆看着他,仿佛反应不过来。 “阿容,你别想着广陵王了,今日上朝,皇上已言明,太子妃不会被废,不过因太子子嗣单薄,故要为太子选几名贤良女子进东宫服侍,你们姐妹三人,都在待选之列。” 羊玄之虽是带着怒气,却明显是接受了这件事。 对他来说,女儿的幸福固然重要,可巩固自己的地位,保住羊氏一族的荣耀更重要。 再者,无论是嫁给广陵王,还是进东宫,都是服侍皇族,没有什么不同。 最最要紧的是,他看的出来,女儿对广陵王,已经没有了情意,所以也不算是他棒打鸳鸯,是上命难违。 “父亲现在终于相信,广陵王并非真心待我了吗?”羊献容惨然而笑。 她从未真的奢望,广陵王能依约前来下聘。 何况不止是她,两个妹妹也在待选之列,那她是不是可以表现的不好一些,好衬托出两个妹妹的好呢? “阿容,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这是皇后娘娘懿旨,广陵王也是没有法子的,你就不要多想了,过些天进宫待选,说不定也不会被选中,总不能抗旨不遵吧?”羊玄之瞧她这样子,也着实不忍。 “父亲,大姐二姐很愿意入宫,就让她们去吧,我正好也病着,去了也肯定选不上,就不去了,免得把病气过给太子殿下。”羊献容冷冷道。 羊玄之有些急,“这怎么成?你若不进宫待选,就是抗旨,皇上、皇后娘娘怪罪下来,谁担当的起?你进宫不能中选,还是另外一回事,若是不进宫,我如何向皇上皇后娘娘交代?” “可是我不想服侍太子!”羊献容涨红了脸,“父亲,你根本不知道太子妃有多残忍,明明知道翠竹怀有身孕,还……” 不能提那日的事,甚至不能想,否则腹中就翻江倒海一样难受,眼前总闪现出翠竹死在血泊中的情景,令得她在这七月天里,不寒而栗。 这些天她甚至不能看到红色的东西,否则就头脑发晕,难受的厉害。 “我听说了,不过你放心,太子妃受了这次的教训,一定不敢乱来的,你们姐妹若能服侍太子,将来生下子嗣,必得皇上、皇后娘娘庇佑,不会有事。”羊玄之想的倒是远。 “父亲!”羊献容露出怒容,心中说不出的伤心和失望。 父亲一向很疼她的,如今怎么不顾她的死活了? 太子性情如何,父亲比她清楚,却硬要她进宫服侍,到底拿她当什么? 羊玄之态度也有些强硬,“好了,不要再使性子,十天之后,就是待选之日,到时你们姐妹三个一起进宫,这些天你好好养病,别多想了。” 说罢甩袖离去。 羊献容一下瘫倒在椅子上。 “小姐!”念儿心疼的厉害,眼泪哗哗往下落。 羊献容悲声道,“一个一个,到底拿我当什么?” 为了相士一句话,父亲就将她扔在邺城,两年来不闻不问。 好不容易等到心上人亲自前往,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不料只不过是将她推入了更悲惨的境地。 进东宫服侍太子,或可虚以委蛇,可太子妃怎容得下旁人近太子的身,她几乎可以预见,自己有何下场! 与其慢慢受折磨,战战兢兢,等待哪一天刀悬于顶,还不如痛痛快快,自己做个了断。 羊献容缓缓擦干眼泪,异乎寻常的平静。 “小姐?”念儿反倒吓的手足冰凉,小姐应该嚎啕大哭才对吧? “没什么,”羊献容微微一笑,“念儿,这个时候,西池的荷花,都开了吧?” 念儿愣了一下,“西池?小姐,你是要去看荷花吗?” 小姐生平最爱荷花,府中人人皆知,每逢哪里有荷花开的好,必要去看过才甘心的。 这个季节,的确是荷花开的最好的时候,可小姐如今,可有那心思去看? “自然是要去的,花开一季,错过了,以后就没机会了。”羊献容笑容竟有些诡异。 念儿听不得她这样伤感的话,劝道,“小姐说哪里话来,荷花年年开放,小姐都能看到的。” “去准备一下,明天……后天吧,我们去西池看荷花。”羊献容笑着吩咐。 “是,小姐。” 念儿出去后,房中静下来,羊献容缓缓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越来越平静。 永别了,刘大哥,若有来生,我愿做一介布衣女子,与你结为夫妻,白首一生…… —— “太子妃,你可千万记得,这是皇上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杨芷正色道,“若再有一次,皇上定会废了你,你千万莫要再使性子,要收敛些,知道吗?” 贾南风跪在当地,低垂着头,那神情是不屑的,不过她是个聪明人,自不会与杨芷当面顶撞,温顺地道,“臣媳知道了,多谢母后教诲。” “起来吧,”杨芷叹息一声,“上次的事,本宫好歹劝的皇上原谅了你,谁想你竟……罢了,过去就过去了,以后记着,把着分寸,也就是了。” 第30章躲不了的待选 贾南风暗暗冷笑,少摆出一副有恩于我的样子,若不是你向皇上说我坏话,皇上能不喜欢我? 你分明想找个好拿捏的女人做太子妃,将来好听命于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是,臣媳以后会注意,”贾南风起了身,关切地道,“对了,母后之前不是说过,要从朝臣家中挑几个温良贤淑的,进东宫来服侍太子殿下吗,可有人选了?” 杨芷颇为诧异,“你没有意见?” 她正想着如何开口说这件事,怎么也要劝得太子妃接受,不成想,太子妃竟自己说了出来。 莫不是真个知道,害了翠竹母子性命,是大罪过,从此知道收敛了? 若真如此,倒也不错。 “臣媳怎么会有意见呢?”贾南风羞愧地道,“都是臣媳不争气,没能给太子生个儿子,太子如今只得广陵王一子,是该多纳几个贤良女子,为太子开枝散叶,臣媳心中,也能好受些。” “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杨芷大为高兴,“本宫正要与你说这事呢,一早本宫就留了心,如今也有几个人选,到时候让她都进宫来,让皇上和正度都挑一挑。” “是,母后英明。”贾南风不露声色地道。 “皇上也提醒过本宫了,不必非要容貌无双,要紧的是性情好,宽容大度,切不可……”杨芷一时高兴,险些说出不好的话,险险住了口,略有些尴尬。 当时皇上的原话是说,再送进东宫的女人,切不可与太子妃一般,待选定的人进了东宫,也要太子妃善待她们,若再有残害正度子嗣之事发生,皇上绝不轻饶! “母后的眼光一向是好的,母后做主就是,”贾南风佯装无意想起,道,“母后,臣媳那日见过侍中大人的长女羊献容,倒真是个温婉良善的,有她服侍太子殿下,再好不过,母后不妨先将她定下来。” “羊献容?”杨芷微微皱眉,“羊玄之家的长女吗?本宫可是听说……” 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了。 若相士所言是真,羊献容果有母仪天下之命,岂非是说,贾南风这太子妃之位,坐不长久? 亦或将来,羊献容定能替代贾南风,成为大晋的皇后? 如此倒好,杨芷也见过羊献容,那女子的确柔弱,比起凶狠强悍又狡猾的贾南风,好拿捏十倍不止。 “世说之语,皆是妄言,母后何必信呢,”贾南风不以为然地道,“臣媳觉得羊献容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母后若是不信,不若见见她,就知道臣媳所言不假了。” “也罢,待选之时,本宫会着意看看她的。”杨芷一口答应下来。 “是,母后英明。”贾南风眼里,闪过一抹狠光。 太子和广陵王都盼着她被废呢,她若不好好“回报”一番,怎么对得起他们对她的一番“好意”! —— 包括羊献容在内,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原本说十天之后的待选,忽然成了两天后的今天。 羊献容本打算去游西池,却被告之待选,她连府门都出不得,好不绝望。 “小姐别这样了,快些梳妆打扮吧,或许还选不上呢,小姐总还有希望的。”念儿拿着套粉色襦裙,劝了半天了,主子就是不肯换衣,她亦无奈。 羊献容紧咬着嘴唇,心中升起一线希望:是啊,或许还选不上呢,现在绝望,还嫌太早! “念儿,去拿那套滚青边的深衣来。” “啊?”念儿惊诧,“小姐要穿那一套吗?那深衣厚实着呢,外面热的很,小姐穿那一套,会出很多汗的!” “不用多说,快去拿!”羊献容眼睛一瞪,不容她多说。 念儿无奈,只好应了,将那粉裙放在一边,去拿衣裳。 很快,念儿将那深衣拿来,又在主子吩咐之下,替主子梳了个早已不时兴的灵蛇髻,化了偏青色的妆容,越发显得她病容憔悴,再配上那套深衣,瞬间老了十岁。 “小姐,你这样子……”念儿才要嫌弃,蓦的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喜道,“小姐,你是故意……” “嗯?”羊献容警告似地看她一眼。 念儿心领神会,“是是,奴婢不会多嘴的,小姐放心。” 打扮停当后,羊献容来了前院。 果然,这深衣厚的很,才走了这段路,她已热的有些受不住了。 “三妹,你怎么穿成这样?”大小姐羊献柔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嘲笑起来,“你是病糊涂了吗,这么热的天,你穿这种衣裳,不怕热的更傻啊?” “阿柔,怎么这样说话?”羊玄之脸色一沉,再看一看羊献容这模样,也确实不满意,“阿容,你这衣裳不合时宜,回去换一身。” “父亲,我还病着,身子畏寒,就得穿这样,再说时辰要到了,不能误了进宫,这就走吧。” 羊献容有气无力地说一句,当先往门外走。 羊玄之才要气,忽地想到她不愿进宫的事,猜她是有意为之,委实也不愿逼她,心肠一软,也就由了她。 羊献柔与妹妹羊献菱很是得意,三妹这样,一定选不上,她们的机会来了。 —— 东宫自晨起之时,气氛就有些压抑,司马衷被皇上叫了去,一会待选的女子入宫,好由得他自己挑选中意的。 贾南风心情自不会好,却一切皆如常,让人看不出一点异样。 然她越是如此,身边服侍的人就越紧张害怕,惟恐一个不慎,惹怒了她,下场凄惨。 试想,依她的狭窄心胸,太子今日选妃,她怎可能无动于衷,那些女子就算中选,进了东宫,也不会有好结果。 “熙祖心情很不好呢,”贾南风慢慢喝着酒,有几分落寞的样子,“是不是以为终于能跟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所以高兴的太早了,如今愿望落空,才会格外难受?” 司马遹恨恨看她一眼,敢怒不敢言。 他是高兴的太早了,还对阿容许下承诺,如今却事与愿违,几次三番背弃她,她如今还不知道多恨自己。 故而得知了母妃不会被废的消息,他实在无脸,再去见阿容了。 第31章你算什么东西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宫,否则本宫会把持不住,”贾南风厚颜无耻地道,“太子今日选妃,之后必然风流快活,本宫拴不住太子的心,你失去了最心爱的女人,你我真是一对可怜人。” “母妃是咎由自取,儿臣何辜。”司马遹恨声道。 事到如今,他失去了一切,还有何怕的。 贾南风狂笑,“好,好的很!熙祖本事大了,敢顶撞本宫了!你是觉得羊献容有太子相护,本宫就奈何她不得,是吗?你信不信,本宫若要羊献容性命,她活不过三天?” “你敢!”司马遹惊怒道,“阿容她、她是父亲的妃子,你若再伤了她,皇爷爷一定会废了你!你已害了那么多人,还不知收敛,必遭报应!” “本宫等着呢,”贾南风猛地将手中酒泼了司马遹一脸,“本宫就是见不得你为别的女人,这样顶撞本宫,你再说一句,本宫今日就让羊献容死无葬身之地!” 司马遹猝不及防,被泼个正着,烈酒溅入眼睛,热辣辣的痛,眼泪顺势就流了下来,痛苦欲死。 “王爷!”旁边一名宫女惊骇莫名,赶紧拿了块手帕与他擦脸,“王爷怎么样?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司马遹正难受的厉害,双手捂了眼睛,踉跄几步,脑中一片混沌。 “蒋俊,你好大的胆子!”贾南风上去就是一记耳光,将那宫女打倒在地,“本宫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 “太子妃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宫女蒋俊顾不上脸痛到麻木,起身跪倒,“奴婢是担心王爷……” “你担心?”贾南风目露凶光,“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担心熙祖?” 蒋俊连连叩头,不敢多说。 她本是贾南风身边的一名宫女,因聪明伶俐,容貌秀美,也算得了贾南风几分喜爱。 司马遹年岁渐长,对贾南风越来越不喜,反抗之意也日渐强烈,贾南风为继续控制他,才派了蒋俊,到他身边服侍,随时向她禀报他的一举一动。 却不料蒋俊跟在司马遹身边半年,竟被他所吸引,对他动了心,在贾南风这里只做敷衍,贾南风岂能容忍。 “来人,”贾南风扔下酒杯,冷声道,“蒋俊冲撞本宫,罪在不赦,拉下去,重责……” “谁敢!”司马遹虽难受的厉害,脑子却清醒过来,闻言大怒,将蒋俊拉起,护在身后,“她是本王的人,谁敢动她,先动本王!” 蒋俊感动欲死,“王爷不要……奴婢不值得……” “有本王在,没人敢动你,放心!”司马遹瞪大了红肿的眼睛,脸上还有酒渍,样子虽狼狈,却没人敢上前。 贾南风愣了一会,阴恻恻地笑起来,“熙祖看上这丫头了?也罢,不过是个贱婢,你若喜欢,随了你就是,何必跟本宫拼命。” 蒋俊却是惊魂未定,太子妃绝不可能这样仁慈的,莫不是又要让她做对太子不利的事? “蒋俊,扶本王回去。”司马遹擦了几下眼睛,仍是看不清楚,心中火气,可想而知。 “是,王爷。”蒋俊颤抖着扶住了他,慢慢出去。 哗啦啦,身后传来碗盏破碎的声音。 回房之后,蒋俊忙打了清水,扶着司马遹过去洗眼睛。 洗了几遍之后,才慢慢好了些,司马遹狠狠摔下毛巾,坐在床边急促喘息。 蒋俊安静地服侍在一边,不敢有动静。 “蒋俊。”司马遹哑着嗓子开口。 “奴婢在。” 司马遹忽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不轻,“说,你是听母妃吩咐,还是听本宫吩咐?” 蒋俊煞白了脸,眼神却是坚定的,“奴婢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 司马遹瞪了她一会,一个用力,将她甩倒在床,跟着压了上去。 蒋俊未做丝毫挣扎,那剧痛过后,是难以言说的滋味…… —— 羊献容姐妹三人进宫之后,自有内侍将她们带进去,花厅上已经有了十几名女子在安静等待,看到三姐妹进来,都看将过来,目光各异。 羊献容略一打量,即收回目光,安静坐着。 之前虽离开洛阳两年,这些女子,之前却大都是见过的,也都是在洛阳城颇有名望的人家选出来的,自不会差。 少顷,司马炎与杨芷即到来,双双坐定,司马衷站在一侧,神情有些木然。 不能废掉贾南风,选再多好女子进东宫,也只是害她们枉送性命。 杨芷向司马炎施了一礼,即威严地道,“今日要你们进宫,所为何事,你们想必都知道,本宫也不多说,依次上前,自报名号,皇上与本宫,自有决断。” “是。” 众女齐声应了,即按顺序上前。 第一名上前的,是一身橙色襦裙的女子,容姿秀丽,举止优雅,很是不错。 “臣女卫清影,年十五,尚书府嫡幼女,家父名讳瓘。” 羊献容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十几年前,虽然她还没有出生,可后来长大,也常听父亲说起,卫府长女卫虹影,当年差点成了太子妃。 羊献容见过卫虹影,后来也嫁给了某位宗室亲王,那女子当真是秀丽端庄,气质沉静,若真由她做了太子妃,如今的东宫,就绝不会是一片血雨腥风。 当年卫虹影没能成为太子妃,卫家居然不计较,十几年后,又送了幼女卫清影来待选,心还真宽。 司马炎对卫家向来很满意,尤其当年,是他相中了卫虹影,要替司马衷纳为太子妃,却在先皇后杨艳阻挠下,未能成事。 近年来贾南风处处不得体,司马炎失望而愤怒,不止一次说起卫虹影的好,委实是天大的遗憾。 如今倒好,卫家又送了女儿来待选,无论如何,都要留下的。 “不错,”司马炎龙心大悦,满意地点头,“卫大人教女有方,总是不会差的,朕看着清影姑娘举止端庄,颇有其姐之风,不错,就留下吧,皇后以为呢?” 杨芷如何不知道他的心事,为了卫虹影之事,他对姐姐杨艳诸多埋怨,这会儿怎可能惹他不快,附和道,“的确是不错,皇上眼光是不会差的,正度,你觉得呢?” 第32章要她 司马衷目光发直,“好。” “那就留下吧。”杨芷回头看了司马衷一眼,眼中有不快,但没发作。 内侍得令,上前请卫清影到一旁站着,这就算是定下一位。 “下一位。”内侍吩咐道。 羊献容下意识地,往后让了两步。 或许不等到她上前,人数就够了呢,那就再好不过。 羊献柔早已按捺不住,看来皇上皇后也并不怎样细问,卫家小姐就被定下来了,她的机会也很大,一听召唤,忙上前,急不可待地道,“臣女羊府嫡长女羊献柔,家父名讳玄之。” “哦,是羊侍中府上的女儿。”司马炎自然知道,因司马遹与羊献容的事,他也有耳闻。 杨芷看了羊献柔几眼,不甚满意,轻声道,“皇上,臣妾看她性子浮躁,恐不宜服侍正度。” 司马炎对羊献柔,也不十分满意,不过还不忘征询太子的意见,“正度,你觉得呢,这女子不留?” “不留。”司马衷仍是木然回答。 “正度!”杨芷露出不悦之色,“皇上悉心为你挑选良女,你用些心思,知道吗?” 司马衷低了头,“是,儿臣知道。” 心中却一片冰凉。 只要贾南风在,任何女子都是多余,甚至活不过几天,父皇母后难道不明白吗,为何还要替他选妃? 接连害死了绿菊和翠竹,两尸四命,他根本无法接受。 之前虽想着宠爱哪个女人,向贾南风示威,回头一想,何必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 司马炎叹息一声,“罢了,正度,之前的事,莫要再多想,朕已罚过太子妃,日后她当不会再犯,不必担心。” “是,父皇。” 杨芷也不好过多怨他,“是啊,别多想了,会好的。” 那旁内侍已将羊献柔请到另一边去,她登时急了,“公公,这……这是何意?” 内侍面无表情,“你没被选中,过去吧。” “什么?”羊献柔面红耳赤,“怎么、怎么会呢,我、我……” 羊献菱暗暗高兴,大姐没中选,她的机会就更大了,太好了! “下一位。” 羊献菱姿态文雅地上前,施了一礼,自报家门,一个字都不多说,淡雅地站着。 不开口的时候,她看上去还是不错的。 “羊府的女儿都来了吗?”司马炎看了羊献菱一会,满意地道,“此女倒是不错。” 杨芷笑道,“确实,温柔安静,很好。” “留下吧。”司马炎知道儿子也说不出什么,便替他做了主。 “皇上做主就好。” 内侍将羊献菱领到卫清影那旁去,她知道自个儿中了选,欢喜的无以复加。 羊献柔在另一旁向她投去愤怒的目光,却也无可奈何。 羊献菱得意地挑了挑眉,与卫清影低声套起近乎来。 卫清影淡笑着回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下一位。” 接下来几名女子大半比不过卫清影和羊献菱,基本落选,只有两名女子中选,其中一名叫做“梁兰玉”的,虽中选,眼神冷漠中带着愤怒,明显是不甘愿的。 羊献容暗道,原来也有与我一般的,方才听她说起出身,是右仆射梁方之女,容貌倒是不错,一双丹凤眼,肤色也白皙,是中上之姿。 司马炎见已先的差不多,也就不如之前留心了,目光一扫羊献菱,倒是想起一件事,“羊侍中不是有三个女儿吗,今日只来了两位?” 杨芷也道,“正是有三个,太子妃还与臣妾说起,羊府三女羊献容,不但容貌无双,更是个有才情的,能得太子妃如此夸赞,此女必定不错。” 羊献容登时心丧欲死。 太子妃这哪里是在夸赞她,分明是知道她跟广陵王之间的事,故意这样说,逼得她非进东宫服侍太子不可! 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她真是生平仅见! “是吗?”司马炎果然大感兴趣,“羊献容何在?” 羊献容原本瞧着,今日选的差不多,后面还剩七、八个人,想必是不用选了吧,却不想太子妃早有话在先,她无论如何,也躲不过。 “臣女羊献容,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不过,她此刻的样子,却着实让人瞧不上。 因穿着厚实的深衣,又在外头站了这许久,早已满身满脸是汗,头发湿成一缕一缕,尤其她还画了很浓的妆,汗水一浸,全花了。 能好看得了吗? “这……”司马炎一看她这样子,顿时大为失望,“怎会如此?” 杨芷也暗暗恼怒,太子妃这是故意打她没脸吗,这女子如此德行,哪里担得起“才情”二字,分明就是乱七八糟! 羊献容暗暗欢喜,自己今日这样装扮,果然是对的,快,让我站到那边去! “罢了,可能是太子妃弄错了,”杨芷见司马炎不高兴,哪还好多留羊献容,“羊献容,你站过一边吧。” “是。”羊献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赶紧往落选女子那旁走。 却不料司马衷忽地开了口,“父皇,母后,儿臣要她。” 此语一出,全场有刹那的寂静。 羊献容却是如遭雷击。 太子要她? 怎么会! 难道看到她这样子,太子竟不觉得难看吗? 司马炎更是大为意外,“正度,你要此女?她……” “儿臣要她。”司马衷意甚坚决,不像是神智不清。 杨芷皱了皱眉,“正度,本宫看此女并非你的良人,你为何要她?” “儿臣觉得她好。”司马衷的目光,定在羊献容身上。 熙祖说过,羊献容美貌无双,才情过人,沉静温婉,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他相信熙祖,不会骗他,所以,羊献容今日此举,绝对是故意,为的就是不得进宫服侍他。 身为太子,受贾南风羞辱折磨逼迫,已是天大的耻辱,小小一名侍中府的女儿,居然也这样欺瞒他,看不起他,他怎能不气! 所以,他要她,要让她知道,她今日此举,惹怒他了。 司马炎着实不能理解儿子的眼光,不过因为不能废掉贾南风,他对儿子愧疚万分,再者好歹有儿子自己说要的人,自然万事顺着他,“好,既然你喜欢,那就留下吧。” 羊献容顿觉天地间一片昏暗,再加上在太阳底下站了太久,早已热的虚脱,闻言眼前一黑,真个就昏了过去。 第33章有人欢喜有人忧 再醒来时,羊献容已回到自己房中,身体虚弱的连气都提不上来,头疼欲裂,烦恶欲呕,不如死了的好。 “小姐,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念儿正拿了冷毛巾帮她敷额头,见她睁了眼,喜极而泣。 小姐昏迷着被送回来,一睡又是大半天,她真是怕了。 “我怎么还活着……”羊献容疲惫地闭起了眼睛。 “小姐不要说这话!”念儿一听这话,又哭了,“小姐要是有事,奴婢怎么办,呜呜……” 羊献容万念俱灰,什么都不想说。 少顷,大小姐羊献柔和二小姐羊献菱来看望她,一个神采飞扬,一个余怒未消。 “三妹,你昏的还真是时候,你一昏迷,太子就亲自跑出来抱起你,召了太医来看,还安排了人送你回府,在你之后的那些女人,都落选了,你是不是很得意?” 羊献柔恨声道。 羊献容浑身一阵发冷。 太子抱了她? 真是不懂,太子为何会看上她,她当时的样子,肯定很糟糕——难道就因为太子妃的话? 不该啊,太子跟太子妃水火不容,太子妃说好的,太子不是应该反其道而行吗?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说三妹呢,好歹三妹跟我一样,也中选了,以后为羊府光耀门楣的重任,就落在我们两个肩上,三妹要快些养好身体,你就别气她了。” 羊献菱兴奋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中选了,马上就要成为太子身边的人了! 太子懦弱了些又如何,只要她能为太子生下儿子,地位必将扶摇直上,荣华富贵是一定会有的,说不定还能取太子妃而代之,将来成为皇后! 她越想越是兴奋,脸蛋通红,仿佛喝醉了一般。 话说回来,有人欢喜有人忧,她越是高兴,就越衬托出羊献柔的失败,做为长姐,羊献柔却是三姐妹中唯一一个被淘汰的,她怎能不气! “二妹,你别高兴的太早!太子妃是何性情,你不会不知道,当心什么都没捞着,就跟那两个宫女一样,遭一顿打,一尸两命!” 羊献柔也是气的狠了,话也说的格外碜人。 羊献菱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越加洋洋得意,“大姐,你就别说这话了,我知道你没有选上,心里很生气,可这也怨不得我和三妹呀,你在这里生气有何用,有本事的,去找皇上跟皇后娘娘理论啊。” “你——”羊献柔又气又尴尬,都快哭出来了,“你、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要进宫服侍太子吗?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有什么好得意的,太子妃才不会容下你,你别高兴的太早!” 羊献菱笑道,“太子的性情,我自是知道,太子妃能不能容下我,要看我的本事,大姐,你就别不平了,再胡说八道,传了出去,可有你好果子吃。” “你——” “你们要吵,出去吵,我想休息。”羊献容冷冷道。 姐妹俩见她脸色不善,都有些讪讪然。 “出去啊!”羊献容忽地厉声道。 姐妹俩吓了一跳,还从没有见她这样凌厉过,哪还敢多说,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屋外又隐隐传来争吵声,估摸着她俩得一直吵闹到羊献菱进宫那天吧。 “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念儿担忧万分。 送小姐回来的人,倒是给了药方,说是宫里的太医开的,也不知道小姐服下后管不管用。 羊献容摇头,没了方才的气势,眼神有些空洞,“念儿,你去告诉徐伯一声,我明天要去西池游湖。” 徐伯是府上的车夫,人忠厚老实,在羊府做了十几年了,从未出过差错。 念儿怔了怔,“小姐还病着,不如晚些时候再去?” 都这些天了,主子还念念不忘游湖的事呢。 “叫你去你就去。”羊献容沉下脸来。 “是,小姐。” 念儿原本是想告诉主子,刘公子想要见主子的,她抵不住刘公子的苦苦相求,已经告诉他,主子要去西池游湖,到时他可以远远看一眼。 不过看小姐这样,心情实在不好,再者,小姐就要进宫了,与刘公子就算真的有情,也只能割舍,不说也罢。 羊玄之也知道小女儿心里苦,原本想着她必定以泪洗面,这才让大女二女去安慰安慰她。 却不想被告之小女儿平静的很,他想着或许是她自个儿想明白了,晚饭时候,看她一切如常,问了几句,也没见有什么不对,他才彻底放了心。 女儿家么,早晚是要嫁人,且要听父母之命的,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 第二日,羊献容起了身,洗漱后简单用过早饭,换了身雪白的衣裙,头上只戴了一支白色的玉钗,虽是美的脱俗,可这纤尘不染的,总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三妹,你要出去?”羊献菱才来到前院,看到马车在门口,三妹又一副要出门的样子,随口问道。 羊献容平静地道,“在府上待的闷,出去走走。” “怎么穿成这样,跟奔丧似的,晦气。”羊献菱对着她的背影嘀咕。 羊献容只当未闻。 西池原本是个人力挖出来的池塘,只为天旱时蓄水,因四周风景怡人,当权者便将池塘挖大,栽花种柳,每到春夏,花香四溢,杨柳拂堤,引得男女老少前来游湖赏景,每日都热闹非凡。 羊府在这西池,是有自家的大船的,不过羊献容此来,别有目的,自然不会过分招摇,因而让念儿租了一条小小的乌篷船,往湖心荡去。 念儿会划船,只是手法不太熟练,为着稳妥,她原是要雇一名船家的,却被羊献容拒绝,说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人多了扰她心思,念儿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划船。 “那边。”羊献容冷着脸一指。 念儿犹豫道,“小姐,那边水很深的,平常都没人敢去,这边人太少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好吗?” 真不明白小姐在想什么,这边很危险,小姐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要到这边来? “叫你去你就去,再多说,我把你丢下水!”羊献容表情阴森恐怖,竟真的站起身来。 第34章生死之间 “小姐!”念儿惊的向后退了一步,脸刷白,“那边、那边有个瀑布,万一被冲下去,那……” “过去!”羊献容声道。 念儿愣了一下,隐约明白了,惊恐万分,“小姐,你莫不是想……” 羊献容一把夺过竹篙,向那边划去。 今日游湖,她抱了必死之心,自然要挑无人的地方,好投湖自尽,免得才落水,就让人给救起,不但死不成,还颜面尽失,再想躲开家人寻死,就难上加难。 所以,她要给自己一个绝境,才想到了西池的这个瀑布,水流湍急,从上直冲下来,只要跳下去,就会被水流卷走,十死无生。 “小姐,不要,不要过去!”念儿终于明白主子坚持来游湖的原因了,吓的心胆俱裂,拼命想要阻止。 羊献容却只是惨白着脸往那旁划船,然她根本不会划船,愤怒绝望之下,也只是乱划,船东倒西歪,几欲翻倒。 “小姐,不要,奴婢、奴婢死不足惜,可是小姐……” 念儿抓紧船舷,试图劝阻。 羊献容只是咬紧牙要把船划过去,溅起的水花进了船上,船板变的湿滑,她一个没站稳,向旁一摔,到底还是掉进了湖里。 “啊!”念儿惨声大叫,想也没想的,跟着就跳了进去,“小……” 可惜,她不会水,才一进去,就猛灌几口,身子急速沉了下去。 羊献容此时头脑中,也是一片混沌,完全不知身处何地。 大量冰冷的湖水涌入口中,她不咽也得咽,否则就无法呼吸,没大会儿就痛苦地眼直翻白,本能地挣扎起来。 从来不知道,死亡竟是如此恐怖,落水而死,这样痛苦而漫长,早知道,不如一根白绫,吊死在屋脊。 似乎,那样也不见得多么舒服。 因这边很危险,平常也无人敢过来,主仆俩这一落水,并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注定是必死无疑了。 谁料就在羊献容求死不能的当儿,身边有人迅速游了过来,从腋下夹住她,拼命往船那边划过去。 赫然正是刘曜。 几天前他得了念儿的信,说是羊献容要来游湖,他自是欣喜若狂,天不亮就过来等候,却是白等了一天。 后来才知道,羊献容入宫待选,要入东宫服侍太子,他震惊而愤怒,几乎忍不住,要闯进宫去! 然而即使他不顾性命,终究是无用,还是要想办法见到羊献容,有些话才能说清楚。 今日他又想着找个办法混进羊府时,正见羊献容出门上了马车,往西池这边而来。 他知道,机会来了。 于是他悄悄跟着,来到湖边,待羊献容和念儿租了小船,他也租了船,随后跟上。 在热闹处,他没敢随意跟羊献容打招呼,免得惹人疑虑,见她只往僻静处走,还以为是有意为之,好避开人群,他还暗暗欢喜呢。 谁想变故突生,他不及细想,跳池相救。 方才羊献容生死之间觉得无比漫长,其实刘曜只耽搁了不过一会儿罢了,否则依她如此脆弱的生命,怎还救得回来。 “容儿,坚持住,你不会有事,相信我!”刘曜间手夹紧了羊献容,往船那边游过去。 羊献容早已昏迷,软软被他托着,不知今夕何夕。 蓦的,刘曜腿上一沉,整个人就被拽了下去。 原来竟是念儿,她落水之后,自顾尚且不暇,别说救人了。 正沉沉浮浮,生死难料的当儿,忽然就抓住了刘曜的腿,自然当成救命稻草一样,抓紧了不放。 刘曜手上夹着羊献容,腿被念儿抱住,水性再好,也施展不开,登时没顶,羊献容自然也跟着也进了水底。 刘曜看清水下也是个人,猜着是念儿,可这会儿也顾不上说话,只能双腿用力,想要摆脱她。 不是他不惜人命,是他能力有限,只能救一个,而人在这时候,都是自私的,他必须先救羊献容,再救念儿。 念儿此时也已奄奄一息,没了多少力气,刘曜憋着一口气,几番使力之下,终于将她踢开。 得了自由,刘曜顾不上多想,托着羊献容重新出了水面,他也已经筋疲力竭。 谁料不等他缓过一口气,一股巨大的力量忽然冲着他迅猛往前,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糟了! 刘曜大惊失色,却也不及有任何动作,就带着羊献容,飞速而下。 仿佛从云端骤然摔入泥地,那种心要从口中飞出的感觉,没有亲身体会过的,是不会明白的。 扑通,刘曜和羊献容摔进了瀑布下的深潭——还好是深潭,才免去了摔到骨断筋裂的下场,剧烈的冲击使得刘曜好一会脑海中一片空白,反应不过来。 紧接着“扑通”一声,念儿也摔了下来,一声不响地沉了下去。 刘曜打个激灵,强迫自己清醒,用仅存的体力将羊献容送到岸边,缓了一口气,再进深潭寻念儿。 然而,寻不见了。 他进进出出好几趟,始终没见到念儿,估摸着是被冲到了下游,到后来他实在没了半分力气,再下去的话,就上不来了,只能无力地躺在岸边喘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过来,拖着沉重的步子过去,将羊献容扶起来,趴在他腿上,吐出肚子里的水。 “咳……”羊献容总算是个命大的,吐出很多水,气是有了,却仍旧昏迷不醒,瑟瑟发抖。 “容儿,容儿!”刘曜轻拍着她的脸,叫了几声,仍不见她有回应。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也湿透了,赶紧抱起羊献容,寻了个避风的地方放下,再捡了些干柴,找了火石生了火,脱下自己的衣服,放在火上烤。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烤干一件外衫,他轻手轻脚地脱掉羊献容的衣裙,只留贴身小衣,再将他的外衫盖上去,回到火堆旁,烤起她的衣裙来。 羊献容始终没有醒。 待烤干了她的衣裙,刘曜也不好再给她换,就放在一旁,到深潭里再去寻念儿。 他顺着水流往下走了半个时辰,好歹是在水浅处找到了念儿,可惜,她全身冰冷,早已没有了呼吸。 容儿肯定会很伤心。 刘曜叹息着,将容儿的尸体抱了回来,怕羊献容醒来看到,会受不了,就先放到了一边,用一些杂草盖了。 第35章抱我 直到天近黄昏,羊献容才咳着醒来,眼睛微微睁开一线,眼神茫然。 我在哪儿? 是不是已经见了阎王? “容儿,你终于醒了!”刘曜大喜,“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羊献容猛地睁圆了眼睛,“刘……刘大哥?” 不可能! 她一定是做梦,怎么可能在这里看到心上人? 啊,难道……刘大哥也死了,所以两人黄泉路上相会? “是我,是我!”刘曜抱起她,胡乱亲了她脸颊两下,哽咽道,“容儿,你没事就好……幸亏你没事……” 感受到他真实的存在,尤其他湿透的衣服贴在她肌肤上,彻骨的寒,羊献容才刹那明白:她没死,被刘大哥救了! “刘大哥,你怎么会来……” “我早就来了!”刘曜握住她一只手,激动到不能自已,“婉云给了我你的玉佩,我才知道你对我的心意……” 原来是为此事。 要拒绝她,也不必追到洛阳,她已死心了。 羊献容心丧欲死,“不要再说了……刘大哥,我知道你、你对我无意,那玉佩,我只是想留给你,我……” “不,你听我说!”刘曜急急道,“容儿,我 第36章天涯海角去流浪 七月的天,炎热无比,不远处是瀑布的轰隆声,传过来时虽已弱了许多,时间长了,却也吵的人心烦意乱。 心上人拒绝的话进了耳朵,刘曜身体虽热,心却如坠冰窖。 已经成了好事,她却不愿嫁他,难道她对他,并非真心实意吗? “容儿,你说什么?”刘曜脸容有些僵硬,“你不愿意嫁给我?” 因为他是匈奴人,因他卑微的出身,到底配不上她羊府嫡女的身份吗? 羊献容悲伤落泪,“刘大哥,我不是不愿,我……我是不能嫁给你……” 初次后身体的不适,远不及心里的痛来的强烈,要她如何说出口,她已经是太子的女人。 “侍中大人看不上我,是吗?”刘曜笑的惨淡。 伯父才刚刚摆脱人质身份,时刻如履薄冰,须小心应对,更何况他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儿。 天下父母,谁不希望女儿嫁的好,更何如羊家这样家族鼎盛,少有人及,若容儿嫁给他,羊府必成笑柄。 “不是,我……”羊献容抱紧了他,哭道,“刘大哥,我、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说,那日广陵王接我回洛阳来,是要……要我进东宫,服侍太子……” “我正要问你!”刘曜勃然怒道,“广陵王不是喜欢你的吗?他怎能如此?” 皇室中人,由不得平民置喙,不过他从伯父那里,也知晓一二,当今太子懦弱无能,连太子妃贾南风,都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赵王司马伦与太子妃暗通款曲,太子也只能隐忍,如此苟且之人,还能成什么大事。 将容儿送到东宫,岂非任由她被作践? 不说旁人,只一个妒忌成性的贾南风,就不会善待容儿。 羊献容绝望摇头,“广陵王根本就不喜欢我,他只是拿我当棋子……” “别说了,容儿,我明白了,”刘曜冷笑,抱紧了她,“我们已经如此,我断不会负了你,我一定会娶你为妻,好好待你!” “不行!”羊献容急急推开他,脸色煞白,“刘大哥,你怎么还没明白,我虽还没有进东宫,可在名分上,我已经是太子的侧妃,所以,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刘曜森森道,“不错,在名分上。” 羊献容愣了一会,忽地打个冷颤,“刘大哥,你……” “在名分上,你是太子侧妃,可你跟我,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容儿,我是男人,我会保护你,相信我!”刘曜吻一吻她苍白的脸,许下诺言。 或许是他的镇定和自信给了羊献容未来的希望,她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刘大哥,你有什么法子吗?我愿意跟你走,去哪里都行,我不怕吃苦,只要跟你在一起!” “我是有个办法,但是……”刘曜犹豫着,脸有愧色,仿佛难下决心。 “快说!”羊献容急急道,“刘大哥,我相信你,你有什么办法,快说出来,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 “我带你走!”刘曜抓紧她的手,果断道,“容儿,今日你落水,也有人看到,就让羊府的人以为,你已经落水而死,我们离开洛阳,带着我娘,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平静的日子,你愿意吗?” 这法子,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原本他有远大抱负,有站在高处的雄心壮志,然而这一切,在遇到羊献容之后,都变的不再重要。 当年母亲带着他投奔伯父,皆只因他年幼,母亲一人拉扯他,过于艰难,如今他已长大成人,在伯父这里,也学到不少本事,不必再依靠谁,也能凭借双手,好好活下去。 然而这法子,唯一亏待的,就是羊献容。 她是羊府的正经小姐,若跟他走了,就不能再以真面目示人,必要过隐姓埋名的苦日子,她未必愿意。 羊献容果然愣了。 她从没想过离开家,离开父亲,离开她曾经熟悉和依赖的一切。 不管怎样,父亲还是疼爱她的。 然而仔细想想,除了刘曜所说的法子,她还能怎样? 留下来,就只能入宫,面对凶狠残暴的太子妃,服侍懦弱孤僻的太子,想一想那情景,她不如死了的好。 “容儿,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刘曜苦笑,“可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其他法子,羊大人若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定会将你带走,难道我还能伤了他不成?” 羊献容低垂了头,心里头也是挣扎的厉害。 从小受到的教导,在脑子里根深蒂固,要她骤然做出离经叛道的决定,绝非易事。 “容儿,我不会让你受苦的!”刘曜见她犹豫,急白了脸,“我会打猎,会种地,我可以养活你,你忘了吗,算命的说过,我是帝王之命,将来……” “噗……”羊献容终于笑了出来,伸指轻点他额头,“你还拿这话来哄我!算命先生还说我是母仪天下的命呢,那咱俩在一起,不是正好?” 话落,想到算命先生说她后半生富贵,却不得善终的话,心头又是一沉。 “容儿,你是答应我了吗?”刘曜狂喜,没注意到她那一瞬间的失落。 羊献容叹息一声,却是点了点头,“自然是答应的,事到如今,也没有第二个选择,就让父亲以为我死了吧,他也省得为难。” 不过,想到父亲又要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她还是觉得,自己很不孝。 刘曜欢喜的不知道怎么好,一下一下亲吻着她冰凉的脸颊,“容儿,我绝不会负了你,容儿……” 羊献容颤栗着,身体再次因他而不受控制地火热起来。 刘曜同样情难自禁,两人又一次纠缠在一起,同样的狂野,无所顾忌,仿佛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生命当中一样…… 半个时辰后,雨住云收,羊献容红着脸整理好衣裙,“天快黑了,咱们别耽搁了,这就走吧。对了,念儿呢,她没事吧?” 当时她落水,那一瞬间虽生死不知,却仍看到念儿是留在船上的,念儿会划船,不会有事。 刘曜身体一僵,躲避着她的视线,“容儿,你才醒的时候,我就要告诉你的,可是……” 第37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羊献容脸色大变,心直往下沉,“刘大哥,你……说什么?” 不要,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对不起,容儿,”刘曜惭愧万分地低头,“当时我们三个都从瀑布上面摔落下来,我救了你之后,再去救念儿,已经晚了,她……死了。” 羊献容呆呆看了他一会,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容儿!” 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了刘曜撕心裂肺一样地叫声。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身体正在不轻不重的颠簸之中,羊献容慢慢集中视线,恢复意识,想到之前的事,眼泪如雨而落。 “容儿,别难过了,你还有我。”刘曜一直守在她身边,见她醒来,忙握住她的手。 羊献容泣不成声,“是我……害死了念儿……” 不应该带着念儿一起上船的,可若只有她一个人,念儿也绝不允她上船,她只想着自己死了,一了百了,根本没想到,她活了,念儿却死了。 刘曜柔声道,“不是你的错,念儿是为了护你,其实都怪我,如果我快一点救她上来,她就不会有事了。” “不,是我的错,你为了救我,才没能救她,刘大哥,我宁愿……”羊献容话说半句,不愿让刘曜更难受,便咬紧了嘴唇。 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愿念儿在天之灵,能够原谅她。 “好了,别自责了,我们正在回晋阳的路上。”刘曜安慰道,“你若是累,就休息一会,还有好几天才到。” 羊献容身体不舒服,路上他也没有赶的太急,照这样下去,总还要八、九天才能到吧。 “那,念儿的尸体呢?”羊献容擦了擦眼泪,逝者已矣,她再自责,也于事无补,只能回去之后,给念儿立个牌位,早晚上香,也就是了。 刘曜道,“我让人将她的尸体送到衙门了,总不好带着她的尸体回晋阳,容儿,你不会怪我吧?” 他原是这么打算的,可如今是炎炎夏日,回晋阳又路途遥远,她的尸体一定会坏。 何况一路回晋阳,路上要经过很多关卡,若被人看到他在车上放了一具女子尸体,他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只有将念儿的尸体送到衙门,待有人认出她,也才会因此想到,容儿已经葬身水底,尸骨无存,羊大人才不会继续追寻下去。 “不会,就应该如此。”羊献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念儿,你九泉之下,莫要怪我,我定不会忘了你的。 马车不紧不慢行驶在路上,那破旧的样子,丝毫不引人注意。 —— “怎么样,找到没有?”羊玄之一夜之间,又添华发,从开始的震惊、愤怒到现在的绝望,整个人萎靡不堪。 下人们个个垂头丧气,纷纷摇头。 那瀑布飞泄而下,甚为凶猛,就算是壮年男子,也断无活命,更何况是小姐这样的柔弱女子。 念儿的尸体都已经被衙门送回,小姐肯定也是凶多吉少,再找下去,也是徒劳。 “阿容……”羊玄之身体一晃,老泪纵横。 失去一次女儿的打击还不够,还要再来一次,他这把老骨头,如何承受得住。 羊献柔忙扶住了他,脸上有泪,眼中却无悲,“父亲别难受了,谁想到三妹平白遭了这样的大难,我知道父亲心中难过,可人死不能复生,父亲千万保重身体!” 羊玄之怒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没有找到阿容,你怎知她死了?休得胡说!” 羊献柔被训的脸上无光,还是不服气,“可这都找了一天一夜了,还是没有找到三妹,恐怕是活不得了,父亲训我又有何用?眼看着二妹三妹就要进东宫的,三妹却出了这样的事,父亲还是好好想想,要如何应对才是啊!” 话虽如此,心中却早已兴奋地想要尖叫! 三妹死的太是时候了! 原本羊家是有两个女儿被选中的,三妹这一死,就空缺一个,理所当然由她进宫,再好不过! 羊献菱鄙夷地看她一眼,“大姐,就算你又得了机会,也不必这样高兴,三妹怎么说也没了性命,你多少也该难过一下吧?” 羊献柔大怒,“你胡说什么!我哪有高兴,我……” 羊玄之这才明白长女的心思,气的一个巴掌就呼了上去,“没心肠的孽女,亏你还笑得出来!” 难道三个女儿中,就只有阿容是温顺听话,心地良善的吗? 偏偏就是阿容灾祸不断,怎么就这样多灾多难! 羊献柔被打的嘴角流血,脸上热辣辣的痛,不敢忤逆父亲,将这笔账算在二妹头上,咬牙切齿地看定了她。 羊献菱很是得意,“大姐,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你明明已经落选,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就算三妹遭了难,也轮不到你进宫,你还是乖乖嫁人吧!” 落选之后,就有媒人上门,为大姐说媒,父亲做主,将她许给了一名主簿,她很是不满,哭闹了好几天。 羊玄之心烦意乱,好歹也算是疼她,见她这样反对,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不过,她年纪也不小了,既然不能入宫,早晚是要嫁人的,闹也闹不长久。 “嫁人”是羊献柔心中的痛,被妹妹这一冷嘲热讽地说出来,她越发受不了,上手就要打人。 “够了!”羊玄之怒道,“丢人现眼还不够?阿容现在生死未卜,你们倒有心思吵!都给我滚回房间去!” 姐妹俩少见温和的父亲生这样大的气,都不敢再多言,互瞪一眼,各自回房。 说到底,羊献菱也不是真的心疼三妹,相反的,三妹若是回不来,她还高兴万分呢。 毕竟待选那天,太子亲自抱起了三妹,对三妹的态度并不一般,任谁都看得出来。 若将来没有三妹进东宫与她争宠,她出头的机会,就更大。 “老爷,孙先生来了。”冯异也知道主子心情不好,小心传话。 羊玄之正在气头上,“哪来的孙先生!” “回老爷话,是亲家公的族兄,孙秀孙先生。” 第38章死了也好 羊玄之冷静下来了。 他的岳父孙伯旗确实有个同族兄弟,名叫孙秀,字俊忠,是赵王司马伦身边的人,原本身份低微的孙秀用了些手段,竟得了司马伦信任,成为其心腹,此事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 司马伦早年曾犯过死罪,后虽因是皇族而被赦免,此事却成了他人生抹不去的污点,但凡宗族,都对他带了三分蔑视。 司马伦心机虽不够深沉,但做事决绝,分析了朝中形势后,果断投靠了太子妃贾南风,不时为其出谋划策,甚至还成为她裙下之臣,其所做所为,越发令人不齿。 从此司马伦背负骂名,孙秀做为他的心腹,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孙伯旗本为朝廷重用,封平南将军,前途无量,然而孙秀如此做派,他羞于与之为伍,干脆辞官不做,带着一家老小,回到老家邺城,种田养殖,安然度日。 羊玄之受岳父影响,与孙秀也并不亲近,平素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孙秀上门,想必是为了羊献容的事。 不过,赵王行事自有打算,时机未到,一切都晦暗不明。 “请孙先生进来说话。”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然而孙秀到底是羊玄之的长辈,这面子不能不给。 “是,老爷。” 冯异转身出去。 不大会儿,一名五十来岁,身材瘦长,头发花白的男人就走了进来,正是孙秀,脸上是虚伪客套的笑,大老远就一副热情样,“许久不见,玄之近来可好?府上一切可安好?” 羊玄之施了一礼,“有劳孙先生挂念,一切安好。” “恐怕不尽然吧?”孙秀也不饶弯子,忽地敛了笑容,“据我所知,阿容出事了吧?游湖时落了水,现在生死不明,可有消息了?” 羊玄之陡地红了眼圈,“天灾人祸,我也没想到阿容去游湖,竟会出了意外,到如今……” “原来竟是真的,”孙秀叹了口气,倒也没那么剑拔弩张,“我本来还想着,阿容那孩子是我最喜欢的,沉稳有度,才情也高,她若能进东宫服侍太子,最好不过,谁想竟出这样的事,唉!” 事实上,一听说皇上皇后有意为太子选妃,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羊献容。 之前族兄孙伯旗还在洛阳的时候,就经常对他夸赞羊献容的贤惠温婉,才情过人,当时虽还没有替太子选妃之事,他也留上了心。 后来赵王投靠贾南风,族兄与他翻脸,愤而回了邺城,他们兄弟之间,已经久不联络。 太子选妃之事一出,他立刻与赵王商议,将羊献容送进宫,通过她,掌控太子,赵王当即应允。 于是,赵王即贾南风面前说起羊献容与广陵王之事,激起她的愤怒,非将羊献容弄进东宫不可,如若不然,广陵王与羊献容在一起之事,并没有张扬,贾南风如何会知道。 原本一切顺利,羊献容果然要进东宫,孙秀还想着好好教教她,进东宫以后如何行事,以便为他所用,却不料她竟出了意外,这一手妙棋眼看要成废棋,他怎能不气! 羊玄之拭了拭眼泪,强打精神,“算命先生说过,阿容是好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没事是最好了,那就尽快找到阿容吧,”孙秀起了身,“我这两日就要随赵王去一趟晋阳,希望我回来之时,能有好消息。” “孙先生慢走,不送。” “留步。” 送走孙秀,羊玄之即加派人手,全力寻找羊献容的下落。 第二日,宫中即来人接羊献容,羊玄之万般无奈,只能据实以禀。 之后宫中也并没有消息送出来,想来皇上皇后也知晓,发生这样的事,非是什么人有意为之,只能替太子另外选妃。 而司马遹得知此事,反应却很平静。 “熙祖怎么一点都不难过?”贾南风对他不可谓不了解,可与他说了羊献容葬身水底之事,他却毫无悲色,她不禁觉得奇怪。 司马遹冷冷道,“阿容死了也好。” 便没了动静。 他早看出来,阿容死都不愿意进东宫,既然无可改变,那就死。 她死了,他以为自己会很难过,然而悲至极处,他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只是觉得,生无可恋。 “呵,”贾南风嗤之以鼻,“熙祖还真是洒脱呢,若换了旁人,必定以为你是没有心肠,但本宫却知道,你其实很难过,也还对羊献容生还抱有一线希望,是吗?” 毕竟没有找到尸体,她就有可能还活着。 司马遹身体震了震,掐紧了掌心,“母妃就当阿容死了,不好吗?” “可她还在你心里,”贾南风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他的心口,笑容阴森,“熙祖,本宫讨厌你现在的样子,半死不活,生无可恋,羊献容就是死了,也牢牢占据着你的心,本宫讨厌这样!” 司马遹看了她一会,终于笑了,“原来,还有母妃掌控不了的事。” 啪。 他挨了狠狠一记耳光,半边脸瞬间痛到麻木,笑容却越发扎眼。 “羊献容最好已经死了,”贾南风表情扭曲而狂躁,“否则她若敢进东宫,本宫定不会让她活过三天!” “真要如此,母妃离被废,也不会超过三天。”司马遹嘴角带着血和讽刺。 贾南风气到发狂,又扬高了手。 “熙祖,”司马衷忽然出现在门口,“又惹你母妃生气了?” 贾南风滔天的怒火,即瞬间落了下去,还能笑的若无其事,“没事,妾身不小心打到了熙祖,还疼吗?” 手摸上司马遹的脸。 司马遹后退一步,躲了开去,“母妃恕罪。” “没事就好,”司马衷佝偻着背往外走,“陪本宫下棋。” “是。”司马遹低头跟了上去,眼里是一闪而过的狠光。 出了门,父子俩一前一后,却并没有要下棋的样子,就那么沉默地走,一直走。 “父亲。”司马遹忽然停下来,幽幽地叫。 司马衷缓缓回过头,不算苍老的脸上,一片沧桑。 “我想杀了她。”司马遹狠狠攥拳,说这话时,恨的骨头都在疼,却很平静。 显见得,他有这想法,已不是一天两天。 事实上,每被贾南风污辱一次,他就在心里想一种杀了她的方法,最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第39章要忍 司马衷裂了裂嘴角,“杀了她?杀了贾南风?” 说罢仿佛觉得很好笑,他低声笑个不停,肩膀抖的仿佛抽风。 “父亲!”司马遹受辱地红了脸,“我受够了!她、她不是人,她就是个疯子,她有病,她……” 司马衷笑声顿止,眼神变的很吓人,“你在嘲笑我?” “我没有!”司马遹垂头,“我知道父亲也是身不由己,是皇祖母替父亲选了她,可皇祖母已经死了,你为何还要留那个女人在东宫,她早晚会害死你和我的,父亲,杀了她吧!” 司马衷挑了挑眉,居然点头,“可以,你去杀吧。” “父亲同意了?”司马遹惊喜,却也不安,“可是,我一个人……” “记住,”司马衷笑着拍他肩膀,“只杀贾南风一个人是不够的,杀了她之后,还要杀了她的妹妹,杀光贾氏所有人,她手下那些爪牙,一个都不要放过。哦,对了,还有赵王,以及跟赵王交好的宗室亲王,全都要杀,斩草除根,明白吗?” 司马遹的脸色一点一点灰败下去,忍不住道,“父亲,其实赵王并不甘心听命于贾南风……” “他是甘心为你吗?”司马衷反问。 司马遹语塞。 “熙祖,你还是太年轻,隐忍力不够,”司马衷并不怪他,只是叹了口气,“贾充在世时,玩的那些手段,连父皇都被瞒过,更何如你我?” 司马遹低了头不作声。 世人皆传父亲痴傻懦弱,难当大任,却不知父亲幼时,也曾聪明伶俐,是贾充怕父亲将来长大,难以掌控,暗中指使父亲身边的人下了药,父亲心智受到影响,才变的迟钝,嗜睡,慢慢精神和身体都越来越差,才三十几岁的人,却是一副老态龙钟相。 不只如此,贾充在朝中,里里外外安排了他的人,上欺瞒皇祖父,下收买人心,架空父亲,父亲日渐沦为傀儡,沦为贾南风的玩物,却不堪为外人道,此中苦楚,又有谁知。 “忍,要忍……”司马衷怔怔道,脑子里又开始嗡鸣,难受地捏了捏额侧。 “父亲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司马遹恨声道,“一直忍,忍到何时?” 司马衷挥了挥手,“别再惹怒贾南风,她打了你,也是白打。” 司马遹摸一把脸,完全不顾宫中礼仪的,狠狠啐了一口。 “羊献容死了?这次,是不是真的?”司马衷忽地道。 司马遹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我也不知,听说是游湖是翻船落水,她身边的丫鬟死了,她的尸体至今没有找到,想必……是活不得了。” 他替羊献容庆幸,死,是一种解脱,也未可知。 如果不是赵王暗中找上他,说是皇祖父跟杨皇后替父亲纳妃,正是打压贾南风的好机会,而阿容是最好的人选,他不会去邺城接阿容,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虽然他后来才知道,出此计谋的,正是孙秀,阿容外公孙伯旗的同族兄弟。 为达目的,亲人都可以出卖,更何况阿容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可如今,阿容几次三番宁可寻死,也不愿进宫,他觉得这是天意,要对付贾南风,还得依靠他,阿容毕竟是弱女子,用贾南风的话说,若阿容真的进了宫,恐怕也活不过三天吧。 “她一定没死。”司马衷笑了笑,很自信的样子,“我看得出来,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她只要还活着,我一定会找到她。” 司马遹惊了一下,“父亲,你难道……” “不错,我要定她了,她命中注定,会是我的女人。”司马衷摸了摸肩膀。 那日,他抱起她,她的脸就紧贴在他这边肩膀上,淡淡的香气萦绕,虽然只是极为短暂的碰触,却已在他心里,打下烙印。 他要她,一定! 司马遹愣了一会,惨然而笑。 —— 十天之后,羊献容和刘曜终于回到晋阳隰城,虽是风尘仆仆,可两人的精神都还不错,一路上少不了缠绵温存,早已如同老夫老妻一样,毫无隔阂。 “娘,我回来了!”刘曜牵着羊献容的手,推开栅栏门就迫不及待地大叫。 隔了一会,屋里传出胡氏愤怒的声音,“不孝子,你还知道回来呀!一走十几天,音信全无,我还想着你是不是死在外面了!死也给我来个信儿,我好知道去哪给你收尸……” 说到后来,已哽咽难言。 刘曜愧疚万分,他这一走,确实太久,母亲只他一个儿子,怎能不担心。 “没话说了?你这……”胡氏猛地拉开门出来,却又愣了,“容姑娘?你怎么来了?” “刘夫人。”羊献容羞涩地叫,今时不同往日,昔日的刘夫人,如今已成她的婆母,她头都要抬不起来。 “哦哦,进来吧,外头热,”胡氏胡乱擦了两把眼泪,狂风暴雨般将刘曜拽到一边就骂上了,“刘永明,你这些天走的人影不见,就是去洛阳把容姑娘带回来了?” “我……” “她家里人不知道是不是?你偷偷带她走,这是犯律法的,你是不是想死啊?” “不是……” “她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还敢偷带她回来,若是被侍中大人或者广陵王知道,你有几条小命也不够赔的!” “娘,你听我说……” “快点把人送回去,再被广陵王追到这里,我先一头碰死,免得拖累你!”胡氏骂罢,狠狠坐在石凳上生闷气。 刘曜无奈道,“娘,你先别急,不是你想的那样,容儿是自愿跟我回来的。” 胡氏猛地抬头,“自愿?” “是的,”刘曜伸手,示意羊献容过来,双双跪倒,“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拜过天地,成了夫妻,还请娘恕罪,儿子没有先禀报您,就先成了亲,也请娘成全。” 羊献容红着脸,小声道,“娘。” “不行!”胡氏吓白了脸,跳将起来,“这、这简直是胡闹!永明,容姑娘年纪小,不懂轻重,你怎么也跟着糊涂起来?” 第40章承认她是刘家媳妇 羊献容煞白了脸。 婆母不喜欢她,不肯认她! 抛弃一切跟着刘大哥来到这里,她早已不顾纲常,可若不能得到婆母承认,她将何去何从? “娘,我们没有胡闹,我跟容儿,对彼此都是真心的!”刘曜握紧羊献容的手,诚恳地道,“娘,我跟容儿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我此生是不负她的,还请娘成全!” “你、你糊涂!”胡氏气极,啪啪就给了他两个耳光,气的哭出来,“你怎能污了容姑娘清白,若是广陵王问罪……” 莫怨她自私,无论是官家还是朝廷,她都惹不起。 夫君逝去后,她为不让儿子受到委屈,始终没有改嫁,一个人带着他,含辛茹苦都坚持下来,为的不过是替夫君留下这条根。 若招惹上广陵王,哪还有好? “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刘曜忙道,“你放心,不管是羊侍中,还是广陵王,他们都找不到这里,我们不会有事的。” 胡氏愣了一下,“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刘曜即让羊献容回厢房歇息,他扶着胡氏进了正屋,将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胡氏惊奇地道,“这么说,所有人都以为容姑娘已经死了,也没人知道是你带走了她?” “不错,要不然我哪敢带容儿回来。”刘曜扮鬼脸,说好听的,“娘,容儿是真的喜欢我,我也喜欢她,她在洛阳被逼的走投无路,要是再不离开,她一定会死的,你心肠那么好,一定不能见死不救,是不是?” 胡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容姑娘确实很可怜,可是她的身份,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即使现在没人知道是你带走了她,可这纸包不住火,若有一天被人知道……” “所以咱们不能再住在这里了,”刘曜目光炯炯,早已做好打算,“伯父和大哥他们认得容儿,尤其是四弟刘聪,更是对容儿有非分之想,留在这里,容儿就很危险。” “那你打算……” “娘,咱们回老家吧,”刘曜满怀希冀地道,“那里没人认识容儿,咱们一家好好在一起,过平静的日子,你说好不好?容儿已经是我的妻子,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不起她!” “老家?”胡氏皱眉,犹豫着。 老家离隰城有百十来里地,是个偏僻的小山村,总共不过十几户人家,平常确实也没有外人去打扰。 可老家人少,想要谋生计就更难,她和儿子拿什么养活身娇肉贵的儿媳妇? “容儿能吃苦,”仿佛看出她的顾虑,刘曜笑道,“她说了,不嫌弃,她还说她绣功好,可以接些刺绣的活儿来做,我去打猎,砍柴,种米粮,娘,只要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你大慈大悲,留下容儿吧,她若回洛阳,就是一个死!” 胡氏沉默一会,终究是长叹一声,“我若真赶容姑娘走,就成了大恶人了?罢了哟,儿大不由娘,再说人家好好一个闺女,把身子给了你,你总要对人家好,别负了人家。” 刘曜大喜,碰碰叩头,“谢谢娘,谢谢娘!” “你这笨蛋!”胡氏哭笑不得,摸他磕出血的头,“疼不疼?” “不疼!娘,你先歇歇,我去与容儿说!”刘曜爬起来就往外跑,还不忘大叫,“娘,以后叫我媳妇‘容儿’吧,不用叫‘容姑娘’,那样生分!” 这傻小子! 胡氏笑着摇头,怔坐了一会,到柜子里翻出一块枣红的碎花布来,怎么也得给儿媳妇做身体面的衣裳,回老家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寒酸。 得知自己终于被婆母承认,羊献容喜极而泣,整理仪容,到正屋给胡氏磕了头,敬了茶,算是正式进了刘家门。 胡氏将一个翠玉的镯子给了她,说是刘家祖传的,只传给刘家的儿媳妇,“时间久了,不鲜亮了,你别嫌弃。” 羊献容郑重其事地接过,“娘说哪里话,娘把它给我,就是承认我刘家媳妇的身份,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嫌弃!” “好孩子,你竟这样懂事。”胡氏颇为欣慰,想着别看媳妇是大户人家出身,却没半点架子,又温柔体贴孝顺,真是个好媳妇。 其实这一时半会的,她哪里想的明白,羊献容经历过如许多的磨难,能够过上平静的生活,有一个爱她的夫君,就比任何荣华富贵都强。 刘曜在一旁傻乐,笑的见牙不见眼。 第二日,刘曜即去见了伯父刘渊,说了要回老家的事。 “怎么忽然要走?受了什么委屈吗?”刘渊很意外,也很舍不得,这个侄儿从小就显示出常人不及的胆识和谋略,比他几个儿子都要优秀,他还对其寄予厚望呢。 别看他现在人质的身份很尴尬,可他胸中自有百万兵,只不过时机尚未成熟罢了。 刘曜恭敬地道,“伯父言重了,伯父对我很好,哪里就委屈了?不瞒伯父,回老家,是我娘的意思,我自然要顺着她。” “弟妹的意思?” “正是,娘说近来常梦到先父,想着多年不曾回去,在先父坟前上香,所以要回老家。” “就这个吗?”刘渊释然,“这好办,你跟弟妹回去看看,再接着回来就是。” 刘聪不屑地道,“大哥还真是孝敬呢,十几年了,才想起来没在叔叔坟前上香,嗯?” 刘曜并不回答。 石勒眸光闪动,显然是不太相信,“大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一定,要看我娘的意思,”刘曜淡淡看了他一眼,“或许很快,或许要陪着我娘,在老家多住些日子。” 自从得知被骗,他对二弟,就满心愤怒。 从结拜开始,他对二弟真心以待,却不料二弟竟是那样心思,害的他和容儿差点彼此错过。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不是二弟的欺骗,容儿就不会伤心欲绝,跳池寻死,他也没有机会带容儿离开洛阳,与她成了夫妻。 所以,两相抵消,他已不再生二弟的气,但同样的,也无法再像从前一样,跟他坦诚相对,就当做普通朋友吧。 第41章马车里是谁 这话却明显不能让石勒满意,还待再问,略想一想,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刘聪不耐烦地道,“问什么!问来问去的,无趣,堂哥要走,就让他走呗,反正留他在这,他心也不在这。” 本来嘛,父亲处处夸赞大哥的好,动不动就说他们兄弟几个都比不过大哥,他心里还有火呢。 人不怕不优秀,也不嫌自己差,就不愿意被拿来跟别人比较。 尤其,在刘聪看来,刘曜不过是他们家养的一条狗,如今他要走了,正好可以摆脱一个吃闲饭的。 他却是不想想,也就胡氏带着年幼的刘曜前来投靠那几年,受了刘渊一些接济,他稍微大点,就帮着做事,平常左部的事情不多时,他就上山打猎砍柴,再没拿过刘渊一个子儿。 刘渊听这话,顿时沉下脸来,“玄丰,你说的什么混话!永明就像我的亲生儿子一样,他心性如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怎可如此污蔑他。” 刘聪到底是惧怕他的,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刘曜感动地道,“谢伯父信任,我此次回老家,也是遵从母愿,伯父若有用得着我之处,我万死不辞。” “不必如此,我们终归是一家人,你孝敬弟妹,本是天地经义,那就先回去吧,”刘渊慈爱地拍拍他肩膀,“来日方长,总还会再见面的。” “是,伯父。”刘曜一身轻松。 伯父不会为难他,他很清楚这一点。 稍候刘渊让人拿来些钱和绢布、粮食等物,交由刘曜,算是对他这些年辛劳的一点答谢。 刘曜推辞一番,见伯父盛意拳拳,也就收下,给伯父叩了三个响头,赶着马车,拉着这些东西回了家。 胡氏和羊献容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家中本就不富裕,桌椅等物还都是刘渊接济的胡氏母子,故她们只收拾了几件衣服,一点细软,胡氏收拾了她那些药材,装了三个箱子。 “娘,容儿。”刘曜喝住马车,推开栅栏门进来,一脸笑意,“都收拾好了?” 转头看向爱妻,眼神更见温柔。 羊献容已脱去那一身上好绸缎所做的衣裙,换上了粗布衣裳,头上首饰也是一件不剩地都除掉,学胡氏的样子,用纱巾包了头发——这地方风沙大,若不如此,一天下来,发上就全是黄沙。 总之这样打扮起来,若不仔细看她绝美的脸,就如一个整日劳作的妇人,无甚区别。 “嗯,都收拾好了,这就可以走了。”羊献容羞涩地低了头。 两人虽已成了夫妻,可每每被夫君这样瞧着,她还是会脸红。 “好,我把东西搬上马车,你们等着。”刘曜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抱起一个大箱子,往马车上搬。 羊献容帮着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也搬上马车。 一切收拾妥当,胡氏锁了门,站了一会,总归是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多少有些舍不得。 “娘,走吧。”羊献容挽起她的手臂。 为了她,要娘舍弃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去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她心中甚觉过意不去。 “走吧,”胡氏拍拍她手臂,笑道,“别多想,咱们是回老家,又不是流离失所,无处归去,我原本也是想着,等我老了,爬不动了,就回老家去,死也死在那里,如今不过是提前回去,我呀,还不老呢,待你生个大胖小子,我给你看,保证养的白白胖胖!” 羊献容羞的不知如何是好,小声道,“娘,你别笑话我了……” 刘曜哈哈笑道,“这怎么是笑话呢,我们家就我一个儿子,以后你多生几个,儿子女儿都好,家里就热闹啦!” “永明哥,你也笑话我!”羊献容跺脚不依。 笑过一阵,一家三口上了马车,离家而去。 哪料才走出没多远,石勒忽然从一旁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拦在路中间。 刘曜吃了一惊,忙喝止马儿,皱眉道,“二弟,你还有什么事吗?” 石勒的目光落在马车上,“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刘曜暗惊,莫不是二弟知道了什么?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马车里坐的,当然是我娘,还能有谁?二弟,你好好跟着我伯父,他不会亏待你的,你让开吧,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赶路。” “真的是伯母?”石勒往马车过去,一脸怀疑,“除了伯母,就没有旁人了?” 羊献容听到他的声音,眼神很冷。 当初她就看出,石勒此人心思不够光明磊落,对他印象很不好。 也是该着她命中有一劫,竟找了石勒去问夫君的心意,结果被他两头欺骗,所以他对石勒,如今无话可说,见都不愿意见。 更要紧的是,她偷偷跟着夫君回来的事,绝不能让旁人知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胡氏心中更是明白,挑开车帘,“世龙,你还有什么事吗?” 石勒笑笑,“伯母,真的是你啊?就你一个人吗,还有谁在?” 刘曜沉下脸来,“二弟,你究竟想说什么?你若没什么事,快点让开吧,我要赶路了。” 石勒忽然冲过去,一把掀开了车帘。 “啊!”羊献容发出一声惊呼,立刻藏到了胡氏身后。 然而她动作再快,石勒还是看到了,惊喜道,“容、容姑娘?你回来了,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羊献容微微抖着,不是怕石勒,是怕他会将她还活着的事,告诉父亲,或者广陵王。 刘曜愤怒莫名,跃下马车,扯住石勒的衣领,拽着往旁边过去。 “大哥,你放手!”石勒狠狠挣开他,瞪圆了眼睛,“容姑娘为什么在你的车上?你要带她去哪里?好啊,我知道了,原来你是要把她劫持回去,是不是?” 刘曜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劫持她?我们已经成亲了,她是我娘子,我们在一起,天经地义!” 石勒脸无人色,根本不能相信。 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竟成了别人的妻子! “你……你这些天不在,竟是去了洛阳,把容姑娘带了回来?刘永明,你好卑鄙!”石勒失控大叫。 第42章兄弟反目 刘曜愣了一下,怒极反笑,“我卑鄙?二弟,你把话说清楚,究竟是谁卑鄙?” 石勒自知理死亏,涨红了脸,“我……你就是卑鄙!你话都不留一句,就偷偷去了洛阳,把容姑娘抢到你身边,你不是卑鄙是什么?” “我没有抢容儿,是她心甘情愿嫁给我!”刘曜怒道,“可是你呢,当初都做了什么?你欺骗了我和容儿两个人,还有脸来质问我?” “我……” “如果不是念着我们结拜兄弟的情意,我早与你把账算个明白了,你还说我卑鄙,二弟,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刘曜愤怒而伤心。 以前跟二弟是患难之交,所以成了结拜兄弟,后来相处久了,他也发现二弟过于自私,常有小算计,不过他是大哥,自然要处处让着二弟,也不算什么。 谁知道二弟竟变本加厉,为了得到容儿,用了那样下作的手段,反倒是有理了! 石勒恼羞成怒,“我没有变,变的是你!大哥,你明知道我喜欢容姑娘,为什么要跟我抢,为什么!” 羊献容走了过来,脸色清冷,“石大哥,你误会了,永明哥没有抢我,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除了他,我再也不会喜欢旁人。” 石勒狠狠瞪着她,愤怒却也伤心,“容姑娘,为什么?我、我哪一点比不过我大哥,你要嫁给他,却不管我的感受?” 羊献容看一眼刘曜,目光温柔,“这是不能比的,石大哥,等你有了真正喜欢的人,她也喜欢你,你就会明白这种感觉。总之我已经嫁给了永明哥,请你不要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更希望你跟永明哥还是好兄弟,不要因为我,坏了你们之间的兄弟情份。” 石勒急促喘息着,眼泪都要流下来。 身后响起脚步声,刘曜身子一紧,猛地回来,才见是刘婉云,松了一口气,“婉云,你怎么来了?” 刘婉云看到羊献容,并不怎样意外,眼中有深深的担忧,“我是跟着石大哥过来的,我见他神情有些不对,担心你们会动手,所以过来看看。” 石勒对她吼,“婉云,原来你早知道大哥去了洛阳,是不是?” 刘婉云脸色有些发白,点头承认,“是,我知道,是我把容妹妹留下的玉佩交给大哥,大哥才追去洛阳的。” 刘曜感激地道,“我能找回容儿,真是多亏了你,婉云,多谢。” “大哥就不用谢我了,你们既然决定要走,那就快走吧,以后……都不要回来了。”刘婉云咬咬嘴唇,仿佛有难言之隐。 石勒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婉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明知道我喜欢容姑娘,为什么不告诉我,早知道我……你只知道帮大哥,为什么不帮我!” “你就算比大哥早一步去洛阳,容妹妹也不会跟你回来的,因为她不喜欢你,”刘婉云无奈地笑了笑,“石大哥,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如果她喜欢的是你,我一定帮你,不帮大哥。” 石勒哑口无言。 “二弟,我还当你是兄弟,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再提了,也不会怨你,”刘曜揽过羊献容,意甚坚决,“我跟容儿已经成亲,我们只想过平静的生活,还希望你成全。” 石勒攥拳瞪着他们,成全的话,是说不出口的。 “永明哥,我们走吧,别让娘等太久。”羊献容拉着刘曜的手,转身往回走。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正眼瞧过石勒。 刘曜对石勒点了点头,“二弟,保重。” 马车渐渐远去,沙尘弥漫。 石勒忽地仰天大叫,“刘永明,你对不起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石大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刘婉云涩声道,“不要告诉任何人,大哥跟容妹妹在一起,好吗?” 石勒冷冷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他们两个在一起,让你很丢脸?” “不是,”刘婉云咬了咬嘴唇,“你不是喜欢容妹妹吗,如果别人知道,她跟大哥成亲了,她可能会没命的,你也不在乎吗?” 石勒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了,容姑娘是广陵王的人,却嫁给了大哥,如果广陵王知道,肯定不会罢休的吧? 刘婉云却闭紧了唇。 她方才正好听到父亲跟手下说起,说是容妹妹在洛阳游湖时,不小心落水,尸骨无存。 虽说没有问大哥,可她猜得出,必定是他为了能跟容妹妹在一起,所以合伙演了一出戏,让所有人以为,容妹妹死了,他们才能在一起。 这样的弥天大谎,一旦被揭穿,容妹妹不会有事,大哥却绝对活不了。 所以她才急急赶来,想要告诉大哥一切小心的,可来到跟前,她又说不出口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与其现在告诉大哥,让他和容妹妹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还不如让他们把握现在,好好过几天平静日子呢。 石勒没再多问,心中也挣扎的厉害。 不去告密吧,容姑娘不跟大哥在一起,绝不可能来找他。 去告密吧,广陵王一定会把容姑娘带走,他还是没机会,这可如何是好? —— 太子司马衷病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好端端的,就在卫清影、梁兰玉等几名女子被送进东宫的当天晚上,他就发起了烧,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不曾醒来,更不用说宠幸妃子。 司马遹闻之又惊又怒,猜到可能是贾南风动的手,为的就是不让父亲临幸妃子,但,他没有证据。 贾南风更是一副鹣鲽情深样,衣不解带地服侍在侧,不时为司马衷喂药喂水,用冷毛巾敷额头,照顾的无微不至。 太医程据应召前来为太子把了两次脉,都说是内湿外热,风寒入侵,才会发烧。 可药熬好后,司马衷却是紧咬牙关,无论如何都喂不进,这烧也就退不下去,怎不急煞人? “这可如何是好?”贾南风皱眉将药碗放下,“这药喂不进,太子如何能好得起来?” 一旁的内侍小心地道,“太子妃莫担忧,腊梅已经去请程太医了,马上就到。” 第43章欲壑难填 腊梅跟在贾南风身边久了,也沾染了主子的习性,傲慢无礼,轻易不将人放在眼里。 程据肩背药箱,愁眉紧锁。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入了太子妃的眼,竟被她威逼利诱,不得不臣服,不但要承欢于她,还要听她吩咐,做些有违天理之事。 多行不义必自毙,贾南风不过一时得意,宗室亲王必不会甘心于听命于一个女人,她断断夺不了权,若不及早想个抽身的法子,将来他也没有好下场。 腊梅见他情绪低落,没精打采,知晓他在怕什么,便拿话刺他,“程大人心情不好吗,还是不愿意去给太子殿下诊脉?” 程据冷冷瞥她一眼,没有作声。 他忌讳的是贾南风,腊梅一个小小宫女,有什么资格对他冷嘲热讽? 见他不答,腊梅也不生气,悠闲地走在前面,“程大人不必如此,太子妃神机妙算,自是早料到程大人心有不服,不过无妨,太子妃最是宽容仁慈,程大人若是这般心不甘情不愿,就请自便,太子妃怎会强人所难。” “住口!”程据厉声道,“你是什么身份,敢对本官指手画脚?” “奴婢不敢,奴婢是看程大人害怕的紧,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腊梅竟不害怕,咄咄反问。 “你——”程据怒极,“本官行得端、坐得正,何须惧怕!”说罢大步而去。 腊梅不屑冷笑。 敢如此大胆,她自是得了主子的吩咐,适当提点程据而已。 两人一前一后,都走的很急,仿佛天塌地陷了一般。 “娘娘,那不是太子妃身边的宫女吗?”一名宫女指着前方道。 “彩蝶,别乱出声,”梁兰玉随后过来,淡淡看了一眼,并不在意,“是她,名叫腊梅,前面那位,是程太医。” 彩蝶瞪圆了眼睛,小声道,“这么说,太子殿下当真是病了?” 今儿晨起,主子还给太子妃请安呢,太子妃既然安好,生病的当然是太子。 太子妃善妒,人人尽知,进东宫的几名女子,都没能得太子宠幸,接着就传出太子殿下病了的话。 彩蝶还当是太子妃为了不让几位娘娘服侍太子而说的谎言,现在看来,倒像是真的。 梁兰玉眼中闪过厌恶,“随便怎样都好,只要别来招惹我。” 若非父亲想要攀权附贵,拿幼妹梁兰璧的性命相要挟,她怎可能舍了心上人,到东宫来面对懦弱的太子和凶残的太子妃。 彩蝶知她心事,很是不忍,劝道,“娘娘既已进了宫,还是不要想从前的事了,在东宫若是不能得太子殿下宠幸,恐怕……” 娘娘跟其他几名女子才进宫,都未得宠幸,所以都是封了才人,在妃嫔当中,地位是最低的。 若能得太子宠幸,再怀上身孕,地位自然不同,若能位列三夫人,则无忧矣。 可娘娘却只想着心里的人,毫不想法子得太子欢心,以后凭什么站稳脚跟。 梁兰玉冷冷道,“得了太子殿下宠幸又如何?” 彩蝶语塞。 是啊,东宫的事,还不是太子妃说了算。 然而要得太子妃欢心,却是难如登天。 “回去吧。”梁兰玉原本是出来散散心的,想到这些,却又意兴阑珊,没了那份心情。 如今她已听从父亲吩咐,进了东宫,但求妹妹无事,她也落个清静,何乐而不为。 “是。” 主子不争,彩蝶可不想随主子一道消沉,总得替主子谋个出路才行。 回自己房间之后,梁兰玉就躺下歇息,彩蝶悄悄退出,眼珠转了一会,即出了门。 程据此时正给司马衷诊脉。 不知何时,贾南风摒退了所有人,从后抱住了他。 “太子妃自重,殿下还在。”程据气的脸色发青。 无人时倒也罢了,此刻就当着太子的面,她居然还要行苟且之事,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有什么打紧,他现在昏着,就算天塌了,他也不会醒。”贾南风语气嘲讽。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司马衷是被从小拿“药”喂起来的,身体非常虚弱,虽才三十几岁,却已如风烛残年。 “太子妃是要谋杀太子吗,竟下这样猛的药!”程据挣扎了两下,贾南风却是越抱越紧,他怕惊醒太子,不敢有大动作。 其实他真是不明白,太子妃的情欲怎么就这样烈,有太子还不够,还要死纠缠着他,赵王司马伦更是她裙下之臣,而且他还知道,太子妃跟东宫侍卫首领,也是不清不楚,女子如她,还真是少见。 太子此病,表面看起来是火旺,其实是被下了性烈的药,必定是与太子妃颠鸾倒凤过度,才会昏迷。 太子当然不是自愿,太子妃根本就拿他当男宠,当玩物一般对待,可悲。 贾南风娇笑,“冤家,你可别说这话,本宫可受不起,太子殿下是自己病的,与本宫何干?” 程据不与她争辩,“太子妃请放手,臣要开药方。” “冤家,你就一点不想本宫?本宫可是对你……”贾南风喘息着,手从程据衣领里伸进去。 “住手……” “广陵王到。” 程据狠喘一口气,趁她回首,退到一旁,整理一下衣服。 宫女挑帘,司马遹进来,淡淡瞥一眼程据泛红的脸,表情并无异样,“见过母妃。” 程据施了礼,“臣这就回去开药方,臣告退。” 说罢背起药箱,匆匆而去。 “父亲如何了?程太医方才怎么说?”司马遹到床前看了看,父亲仍是闭眼睡的沉,脸上毫无生气。 贾南风若无其事地道,“风寒入侵,需要好好调养。” 司马遹即转了身,“如此,就有劳母妃好好照顾父亲,儿臣明天再来看父亲。” “熙祖,”贾南风拉住了他的手腕,笑意盈盈,“怎么才来就要走?这是得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司马遹甩开她的手,面色冷峻,“儿臣听不懂母妃在说什么。” “蒋俊封了美人?你要了她?”贾南风也不恼,又贴上来。 司马遹厌恶地后退,“儿臣已经成人,临幸女人还要向母妃禀报不成?” “你可知蒋俊是本宫的人?你信得过她?”贾南风有意挑拨。 第44章想生皇子 司马遹却不为所动,“儿臣信她。” 贾南风眼里闪过狠毒之色,“熙祖,你还真是天真,蒋俊是本宫养的一条狗,对主人最忠心,本宫让她咬谁,她就咬谁,你信不信?” “阿俊不是狗,她是儿臣心爱的女人!”司马遹厉声道。 贾南风笑容僵硬。 “儿臣告退。”司马遹绝然离去。 只有尝过蒋俊的温柔、体贴、信服,他才越发厌恶母妃对他的掌控、轻慢和压制,怎可能再有好脸色。 贾南风缓缓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本宫果然是老了吗,心爱的女人……呵……” —— “奴婢见过程大人。”腊梅早已等候多时,程据像是被人抽了骨头过来,她立刻上前行礼。 程据正自失魂落魄,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啊?你、你是何人?” 不过,幸好不是太子妃身边的人,他松了口气,怒火又上来了。 什么人都敢拦他的路,真当他没有脾气的吗? 腊梅头都不敢抬,“奴婢、奴婢是梁才人身边的婢女腊梅,奴婢看程大人面色不好,是不舒服吗?” “你好大的胆子!”程据怒道,“本官舒服与否,与你何干?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这样跟本官说话?” 他方才正在犹豫,要不要将太子生病的实情禀报皇上与皇后娘娘。 太子妃如今生了三位郡主,无比迫切地希望想要生个皇子,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然而天不隧人愿,太子从小身体弱,被太子妃强烈的欲望折磨到对男女之事相当厌恶,已经久不与太子妃同房。 原本太子妃也并不急,她生不了皇子,却有三个郡主,好歹也是皇室血脉,再者,广陵王完全被她掌控,将来她照样是皇后、太后。 可谁料太子接连让两名宫女怀了身孕,太子妃妒忌之心更重,如何能忍,结果是两尸四命,其残忍程度,令人发指。 广陵王年岁渐长,与生母谢才人越发亲密,不服太子妃掌控,太子妃自然要另做打算,百般想要与司马衷同房,好生皇子。 太子想必是不愿,太子妃竟给他下了烈性春药,以致他不能节制,纵欲过度,大大伤身。 这下可是顺了太子妃的意,太子这一下伤身,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调理过来,新才进东宫的几名才人,只能被安置一旁了。 皇上皇后不允太子妃残害怀孕宫女妃嫔,她就害的太子不能行房,结果仍是一样,岂不讽刺。 若他向皇上皇后禀报,最多也就是太子妃被训斥一顿,且太子妃未必会承认,若不禀报,他又实在受不住良知谴责,正心烦意乱,却被个小小宫女打扰,怎可能不气。 腊梅吓的扑通跪倒,“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住口,本官不想听!”程据甩袖而去。 腊梅欲哭无泪。 她本是想借着这机会,向程太医打听一下,太子殿下病的如何的。 是,她的身份低微,原也轮不到她过问,可她也只是想帮主子争取而已呀。 这下好,什么都没问到,程太医还生了气,别给主子没争到什么,反而惹来麻烦。 腊梅怏怏回去,梁兰玉已经醒来,见她这样,皱眉道,“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 “奴婢……方才去见了程太医,”腊梅一见主子变脸,慌忙跪下去,“娘娘放心,奴婢什么都还没说,程太医就气冲冲地走了。” “你也真是大胆,你……”梁兰玉气极无言。 “是,奴婢知错,”腊梅忍不住道,“不过奴婢看程太医心神不宁,应该是有什么心事。” 梁兰玉白她一眼,“这世上的人谁没有心事,程太医在东宫进出,必然越加小心谨慎,有什么稀奇,以后不可多事,否则出了事,我也保不了你。” 太子妃从来不是好侍候的主。 腊梅不敢多说,乖乖应了声。 —— 七月过后,天气渐渐凉爽起来。 刘曜的老家离隰城虽只有百十里地,却偏僻的很,在半山腰上,山下是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四周绿树成荫,风景甚好。 羊献容在洛阳时,见惯了繁华,骤然来到这清幽之处,初时觉得十分新鲜,白日里收拾屋子,看看书,刘曜出去打猎,砍柴,晚上两人一起躺着说话,而后情意绵绵,倒也不无聊。 然而她毕竟是大户出身,未到邺城前,经常与洛阳贵族家的女儿来往,穿戴用度无一不精,如今的情形,与那时不可同日而语。 她虽早有心理准备,也愿意与刘曜同甘共苦,然而这一个多月来,每天即使都是粗茶淡饭,也有吃不饱的时候,她心情不好,人也渐渐消瘦下去。 刘曜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除了尽力照顾她,就是想办法多挣些钱,买些鱼肉给她补身子。 胡氏倒也明白她的心情,不过既然已经是这样的结果,她也只能自己慢慢适应。 这天天气甚好,天高云淡,微风习习,胡氏即让刘曜带着羊献容到二十里外的集市上去逛逛,也好散散心。 夫妻俩手拉着手,边走边说话,倒也惬意。 “容儿。”刘曜忽地低声叫。 “嗯?”羊献容正闻到一阵浓郁香味,顺着看过去,原来是从糕点坊里传出来的,黄澄澄的糕点,看起来味道很不错。 “对不起。”刘曜苦笑。 “嗯,”羊献容随口答应,忽又一愣,“什么?” “对不起,”刘曜视线发飘,没脸见她,“让你受苦了,我真没用。” 曾经许诺不会让她辛苦,要让她过好日子,却不想现实生生打了他的脸,他是不是不配得到容儿。 羊献容愣了一会,笑了,“傻瓜,说什么呢?你哪里对不起我了,家里最好的永远都是给我的,夜里为了照顾我,整夜都不睡,为了我,你天天打猎做活,瘦了这么多,娘为了我,要跑二十里地去给人瞧病,我又不是瞎子、聋子,如何会不知道,你们待我这样好,我……” 说着话,她眼圈红了起来。 “容儿,这是应该的!”刘曜十分欢喜,原来她是这样想的,那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只要你别嫌弃,我一定会努力做活,一定让你过好日子的!” 第45章夫妻分离 “现在就很好,傻瓜,不要多想,”羊献容心中酸楚,强装轻松,“我承认,忽然过这样的日子,我有些不习惯,可我已经是刘家的媳妇,早晚是要习惯的,别担心了。” “好,不走就好……”刘曜露出满口白牙傻笑。 “好了,不要笑的那样,丢不丢人!”羊献容吃吃笑,“我肚子有点饿了,想吃那点心,你帮我买。” “好好,我这就去,”刘曜对媳妇自是言听计从,“你去那边荫凉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好。”羊献容回身往那旁走,笑容很淡然。 一时的苦算什么,只要心里甜就行。 谁料,她刚走到屋角下,身后忽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她才要回头,就被人捂住口鼻,猛地拽了回去。 羊献容大惊失色,第一反应是遇到登徒子了——谁让她在这匈奴人居多的地方,美的太不合群。 不过身后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别怕,是我。” 说罢稍稍松开捂她嘴的手,但另一只手抓着她没松。 羊献容惊魂稍定,接着就更惨然变色,“父亲,阿、阿公?” 羊玄之铁青着脸,怒声道,“阿容,你居然又骗我,你、你好的很!” 气的想要打,却还是打不下去。 孙秀却是笑着,“阿容,你越来越顽皮了,上次就让令尊伤心欲绝,这次却还瞒着令尊你还活着的事,你这是大不孝。” 羊献容后退了一步,机警地道,“阿公,你怎么会来这里?是谁告诉你们我在这里的?” 阿公的为人,她从外公那里听的太多,自然清楚,所以对他,当然是敬而远之。 阿公也极少跟父亲来往的,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 外面传来刘曜撕心裂肺一样地大叫,“容儿!容儿!你在哪里!” 羊献容脸色一变,永明哥是去给她买点心的,回来看不到她,当然会急,她上前就要出声,“永——” 孙秀一掌砍在她后颈,她即软了下去,被孙秀接在怀里。 “孙先生,你怎么能伤了阿容!”羊玄之再气女儿,到底还是心疼的。 孙秀道,“若是被刘曜看到,不免横生枝节,先带阿容回去再说。” 羊玄之不好多说,将女儿接过,从小胡同里出去,上了马车,迅速离去。 说起来孙秀会见到羊献容,当真是巧合。 半个月前,他随赵王司马伦到晋阳做事,路过这里,偶尔见到羊献容跟刘曜一起在买东西。 因他并不认得刘曜,所以也不能确定,这女人是不是羊献容,或许只是容貌相像而已。 毕竟从那么高的瀑布掉下去,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他并没未声张,而是一路跟着刘曜和羊献容,去了他的家。 躲在暗处观察了大半天,又听刘曜和那老妇人都叫羊献容为“容儿”,他就差不多确定,她就是自己的外孙女。 于是他立刻差人送了一封加急信到洛阳,请羊玄之来带女儿。 羊玄之接到信,自然是又喜又气,立刻星夜赶路,到来后确认,那就是他的女儿,不过羊献容在刘家时,他也不好直接去抓人,免得事情闹大。 正巧,刘曜和羊献容又到集市上来,他和孙秀才找准机会,将她带走。 羊玄之再找到女儿,自然欢喜,却苦了刘曜。 “容儿!容儿!”刘曜边跑边叫,手里的糕点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你在哪儿!别闹了,快出来,我们回家了!” 容儿不可能无缘无故躲起来不见她,他怕是出了意外。 这集市上龙蛇混杂,有很多人贩子,万一把容儿给抓去卖了,就完了。 他真后悔,不该让容儿离开他的视线,要买糕点,就一起去好了! “看到我娘子了吗,穿一身深蓝衣裳,这么高,很美,见过吗?” 刘曜抓住一名路人急问。 那人不耐烦地说声“没见”,就甩开他走了。 “看到我娘子了吗?” 刘曜一路找一路问,急的眼睛赤红。 容儿,不要吓我,不要有事,你千万不能有事! “我好像看到了,”旁边一个卖水果的老大娘迟疑地道,“不知道是不是她。” “在哪里,在哪里!”刘曜大喜,“快告诉我!” “被两个人带走了,”老大娘指了指后面那条小胡同,“有两个人把你娘子拽了进去,我还听到你娘子似乎叫那个人‘父亲’。” 父亲? 刘曜脸色大变:难道是羊侍中? 怎么可能! 没人知道容儿还活着,更不可能知道他带走了容儿,怎么会…… 蓦的,他眼里露出浓烈的怒火:二弟! 只有他知道,容儿跟自己在一起,一定是二弟因为得不到容儿,因爱生恨,所以偷偷向羊侍中告了密! 好,好的很! 刘曜飞快地回了家,向胡氏说了此事。 “怎么会这样!”胡氏大惊失色,“你不是说没人知道容儿还活着吗,这……” “来不及多说了,娘!”刘曜去里屋翻柜子,抓了一把钱,“我必须尽快追上去,把容儿带回来!” “你要怎么跟羊侍中说?”胡氏抓住他,急道,“他是不可能同意你跟容儿在一起的,你难道要硬抢吗?” “不管他同不同意,我跟容儿已经是夫妻了!”刘曜目眦欲裂,“我不能没有她,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她带回来!” 羊侍中就算不同意,可他跟容儿早已在一起,他也不可能再把容儿送进东宫的。 “可是……” “娘,我先去了,你多保重!”刘曜没命地跑了出去。 胡氏颓然坐倒,半晌没动。 她觉得,自己要失去这个儿子了。 —— 孙秀很有心机,知道刘曜必定会追上来,所以跟羊玄之商议,没有走官道,而是顺着小路回洛阳。 走了没多久,羊献容就醒了过来,不过她的手脚都被捆住了,在父亲和阿公的看管下,她不可能逃得掉。 所以,她并不着急,反而相当冷静,“父亲,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还说!”羊玄之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孙先生偶然看到你,我还不知道你又骗了我!阿容,我是你父亲,你……你骗我一次就罢了,居然还……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我有多难过!” 第46章是否清白不重要 “父亲难过?”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羊献容不能自已,笑的胸膛都在疼。 羊玄之一片思女之心,竟换来这等嘲讽,与这些日子的难过压抑,一起化成滔天怒火,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 羊献容歪倒在旁,嘴角见血,没了笑声,却仍是一脸嘲讽。 孙秀在旁劝道,“羊大人稍安勿躁,把阿容打出个什么好歹,你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 说罢扶起羊献容,“阿容,没事吗?” 羊献容没有应声。 “孽女,越发没有规矩了!”羊玄之正在气头上,也不见心疼,怒气冲天,“你是中了哪门子邪,非要跟那匈奴贱民搅和在一起,丢尽了我们羊府的脸!” 羊献容听这话,对父亲更感失望,冷冷道,“匈奴并非贱民,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普通人。” “少说这些!”羊玄之怒哼一声,“以后别再想那小子,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府上,若再装死骗我,我打断你的腿!” “父亲,你拆散不了我们,我跟永明哥已经成亲,我们是夫妻了!”羊献容用报复的口吻说出事实。 羊玄之狠狠攥拳,忍不住要将她狂揍一顿。 其实不用女儿说,他也看得出来,女儿不但束了发,且与那小子十分亲密,那小子还一口一个“娘子”地叫,两人必定已经在一起。 不过那又如何,羊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匈奴贱民! “阿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之礼,应该遵循,更何况你已经被选为太子侧妃,岂可另嫁他人,你可知抗旨不遵,是要被诛满门的!” 孙秀沉下脸来。 羊献容并不解释,“阿公,你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跟永明哥已经成了夫妻,我不可能再进东宫服侍太子,否则,一样是欺君。” “你——” “父亲,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羊献容提醒道,“父亲,有二姐进了东宫替你挣颜面,也就够了,大姐还没有嫁人,父亲也正官运亨通,若是因为我,坏了这些,父亲觉得值吗?” 羊玄之如何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愤怒,“你到底要说什么!” “父亲就当我已经死了,不是很好吗?”羊献容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身体,接着道,“反正人人都知道我已经死了,羊家再没有‘羊献容’这个人,皇上也不会将父亲怎样,我也能跟永明哥在一起,对大家都好,父亲想想清楚。” 羊玄之果然犹豫起来。 羊献容暗暗欢喜,继续道,“若我进了东宫,被太子发现我非完璧之身,恐怕……” “闭嘴,不要再提这件事!”羊玄之都觉得无颜,偏偏女儿还面不改色地说个没完,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果然被匈奴的贱民给带坏了! 孙秀一直没有做声,却并不因羊献容已非清白之身而觉得有什么不妥,显然另有计较。 天黑时,三人来到一家客栈,羊玄之解了羊献容脚上的绳索,拿衣服盖住她的手,带进了房间。 “玄之,借一步说话。”孙秀将羊玄之叫出了房间。 羊献容从门缝里见他们两个一直下了楼,心道机会来了,忙用牙齿咬开手上的绳索,迅速开门,从另一头直奔出去。 自从去了邺城外公家,她就不再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而是任何事都要自己动手,身体较之以前,自是好了不少。 跟刘曜成亲后,更是粗活重活都做,有时跟着他去山上打猎,胆子大了不少,否则要放在以前,天黑之后,她一个人根本不敢出门。 因这里人烟稀少,方便了羊献容逃生,她大致辨别一下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 永明哥找不见她,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好在这大半天,走出也不远,必须尽快赶回去! 此时孙秀正与羊玄之说着东宫的事,“赵王爷说过,太子这次病的极重,恐怕……” 他做了个手势。 羊玄之惊道,“真的这样厉害?那阿容何必非要进宫?” 二女已经进了东宫,若太子不久于人世,二女若得了临幸,就只能老死宫中,若不得临幸,则被发放出宫,日后也寻不了好人家,阿容再进宫,岂不白白又搭上一个女儿。 孙秀微笑,“玄之怎的糊涂了?阿容本来就是太子殿下看中的人,她沉着冷静,颇有些见识,她若进了东宫,必得太子宠爱,到时赵王爷会从中谋划,由阿容取代太子妃之位,日后太子登基,阿容就是皇后,是咱们自家人,行事岂不方便?” 其实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他遵从赵王之命,没有多说,即皇上龙体欠安,太医有言,皇上时日无多。 太子的身体一向虚弱,就算这会子病倒,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大事,至少比皇上要活的长久。 更有利的是,太子病重,不能行房,阿容清白已失的事,就无人知晓,岂不妙哉。 只要将来阿容成为皇后,无论是她自己能生个皇子,还是广陵王成为太子,依他对阿容的感情,都会听命于她,而她,则是牢牢掌控在赵王手中的。 羊玄之点了点头,虽仍是有些反感,可事到如今,他也没别的选择,“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会劝阿容的,你且放心。” “玄之果然是聪明人,”孙秀满意地拍拍他肩膀,“只要大事可成,赵王爷不会亏待了玄之。” 羊玄之脸色有些青,没有言语,竟是默许。 之前对孙秀为人,他看不上眼,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明白眼前局势,无论如何,阿容是非进宫不可的。 两人商议完回房,不见了羊献容,只看到门口的绳索,两人俱是大吃一惊,赶紧追出去。 此行为了保密,两人并没有侍卫,没成想倒方便了羊献容逃跑了。 出了门,两人向相反的方向追,并约定不管有没有追到人,天亮后就回来,再想办法。 有大半的可能,羊献容是回了刘曜家,所以并不难找。 第47章逃不掉 羊献容也确实是朝着刘曜家的方向逃去,除此之外,她还能去哪? 幸好离开了小道之后,再往前回洛阳,就都是大道,并不难走。 羊献容不敢稍做停留,没命往前跑,耳旁风声呼呼,她的喘息声更是有如风箱,黑暗中不辨脚下,不知摔了多少跟头。 夏末穿衣仍嫌单薄,手掌、手肘、膝盖等处全都热辣辣的痛,必定已经出血,她也顾不得了。 前面不远处,一道人影慢慢挪动,嘶哑的嗓子里发出无力的声音,“容儿,容儿……” 正是一路寻来的刘曜。 当时他跑的急,再者身上钱不多,也没法雇马车,只能一路走,一路找。 问过一些行人,都说没有瞧见阿容,他只能顺着回洛阳的路走,天黑之后,他来到附近,听说只有一处客栈,便怀着侥幸心理,过来看看。 有人? 羊献容一惊,赶紧藏到路边的草丛里,大气不敢出。 “容儿……”刘曜两顿饭没吃,饿的前胸贴后背,有气无力地往前走。 客栈在哪里? “容儿……” “永明哥?”羊献容怀疑自己在做梦。 哪有这样巧的事。 可枕边人的音容笑貌,早已深刻在脑海中,她不会认错的,即猛地从草丛中站起来,“永明哥!” 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刘曜结结实实吃了一惊,瞬间从萎靡状态中回神,四下乱望,“容、容儿?” 莫不是自己太心急,出现了幻觉? 然而下一秒,一具温暖的人体就投进他怀中,“永明哥,你终于来了!” 羊献容抱紧了他,委屈地哭成泪人。 总算上天垂怜,在父亲找到她之前,永明哥先到来,否则她一定没有机会逃第二次。 刘曜被一股大力冲的差点跌倒,赶紧站稳,惊喜道,“容儿,真的是你?你、你没事吗?” “我没事……” “没事就好!”刘曜上下摸着她,“吓死我了……啊,是谁把你带走的,是不是……” “是我父亲和阿公。”羊献容咬牙,“他们还是要我进宫……” “不可能,我不会同意的!”刘曜用力抱紧她,“你已经是我的妻子,我会保护你!走,咱们回家!” 果然是侍中大人带走了容儿,也幸亏是这样,容儿虽一时失了自由,却没有生命危险。 “咱们不能回那个家了!”羊献容急急道,“我一逃,父亲和阿公肯定能想到我是回家找你,咱们必须尽快离开!” “说的对!”刘曜放开她,牵着她手往回走,“那里已经不安全了,咱们尽快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 “嗯。” 夫妻俩一路走,一路商议,往家赶去。 待两人回家,天已亮了,胡氏担心他俩,一夜都没睡,好在看到人平安,也算是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容儿,那你父亲……” “娘,来不及多说,咱们先走!”刘曜急急火火地收拾东西,“先离开这里,回头再说!” 胡氏愣怔地看着他,“离开?去哪里?” 隰城不能回去了,老家待不得了,还能去哪里? 之前留下羊献容,不过是因刘曜赌咒发誓,没人知道她还活着,更没人知道,她是跟他在一起。 可是如今呢? “……”刘曜停了停,也是茫然不知所措,干脆不想,“不管了,总之先走再说,不能留在这里,等羊侍中来了,就麻烦了!” 羊献容内疚万分,眼圈又红了,“娘,都是我不好,害的你和永明哥无处可去……” “不是你的错!”刘曜咬牙,恨声道,“一定是二弟向令尊告密,他才找到这里!” 羊献容愣了一下,忙道,“永明哥,你误会了,并不是石大哥,是我阿公偶然看到我,才知会了我父亲。” 她虽不喜石勒为人,不过也做不出那等冤枉他人的事来,尤其不愿刘曜与石勒为了她反目成仇,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刘曜大为意外,“是这样?那是我误会二弟了,幸好我也没来得及找他质问。好了,先不说了,咱们……” 刚说到这,外头已起了喧哗,胡氏从窗户里向外一看,惊道,“有官兵!” 羊献容急急过去一看,果然一队官兵冲了进来,领头的人,可不正是父亲吗?“太过分了,怎么能……我出去看看!” “容儿,你留在屋里,我去!”刘曜一把拉开门出去,像门神一般挡在门口,“你们要干什么?” 羊玄之怒道,“刘曜,你真是不知好歹!上次我放过了你,你竟还不知悔改,将我女儿拐走,我已报官,你就等着进大牢吧!” 刘曜丝毫不惧,“岳父大人误会,我并没有拐走容儿,我们是彼此喜欢,才结为妻的……” “住口!”羊玄之喝道,“不必狡辩,来人,将他拿下!” “是!” 二十几名官兵立刻手执兵器冲上来。 情知多说无益,刘曜甩开拳脚,与他们打将起来。 羊献容哪还看得下去,急急奔出来,“住手,都住手!” 羊玄之恨铁不成钢地瞪她,“容儿,你看你这出息,太让我失望了!” 果然还是回了刘曜这里,也倒省得他到别处去找,直接到当地官府报官,捕头即带着一队官兵过来拿人。 羊献容对羊玄之跪下,苦苦哀求,“父亲,求你成全我跟永明哥吧!我们已经成亲,我没办法再为你换取荣华富贵,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才甘心!” 羊玄之恼羞成怒,“孽女,你胡说什么?跟我回去!” 狠狠拽了人就走。 心思归心思,被女儿这样指到脸上,他还是颜面无光,能不恼吗? 刘曜正与官兵对打,眼见妻子被拽走,又急又怒,“岳父大人,不要带走容儿,我们已经……” “住口,不准叫我!”羊玄之大怒,“你跟阿容无媒无聘,算什么成亲?再胡说八道,休想活命!” 刘曜一听这话,却是大喜,“是,岳父大人,小婿明白了!小婿知道之前是委屈容儿,岳父大人放心,小婿会准备好聘礼,上门提亲!” 羊玄之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哪还与他多说,带着羊献容就走。 第48章难成双 “容儿!”刘曜仿佛被挖了心肝一样大叫,三拳两脚打倒最跟前的两名官兵,冲上去扯住羊献容的胳膊,往自己怀里一带,“不要走!” “永明哥!”羊献容另一只手还被父亲拽着,身体要被扯做两半,痛的打颤。 羊玄之怒火冲天,大喝道,“都站着做什么,将这小子腿打断!” “是!” 一干官兵果然冲上去,七手八脚将刘曜制住,狠狠打他的腿。 混乱中,刘曜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下,但觉浑身无一处不痛,尤其双腿,更是疼的钻心,本能地蜷起身体来。 “永明哥!住手,都住手!”羊献容心痛欲死,眼前发黑,没命挣扎,“不要打,不要打,住手!” 胡氏见不得儿子受苦,从屋里冲出来,想要帮忙,眨眼被一名官兵打倒在地。 “娘!”羊献容嘶声叫,“不准打我娘!你们这帮畜牲,畜牲……” 话音未落,已晕了过去。 “容儿……”刘曜艰难抬头,从缝隙里看到羊玄之抱起了她,挣扎着要过去,后脑蓦的一疼,已被刀鞘狠狠打中,刹那也失去了知觉。 满院的混乱,告一段路,在不远处看热闹的人,这才慢慢散去,议论纷纷。 不知道昏迷多久,羊献容被恶梦吓醒,猛地坐起,正看到父亲冰冷的背影,她嘶声叫,“永明哥呢,我娘怎么样了?” 羊玄之缓缓回身,说不出的失望,“阿容,你怎的就死心塌地跟了刘永明,他到底哪一点好?” 家里穷成这样,无官无职不说,还是个匈奴人,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相士还说,羊家祖坟风水好,必出富贵之人,阿容更是母仪天下之相,可嫁给刘永明这穷小子,别说母仪天下,连饭都吃不上,她图什么? “你不说,我自己去看!”羊献容猛地一起,脑子里却是一晕,几乎又要坐倒。 “那小子在外头绑着,”羊玄之冷冷道,“他诱拐了你,本该送官法办!” “父亲!”羊献容怒道,“我是心甘情愿跟永明哥在一起,说什么诱拐?” “我说不行就不行!”羊玄之冷笑,“不管你是不是愿意,你必须跟我回去,你若非要跟那小子在一起,我就将他送官。” 羊献容脸色惨白。 父亲竟然这样逼她! “容儿!你醒了吗?容儿,你有没有事?”刘曜听到她的声音,在外头叫。 他已被绑在树上晒了一个时辰,满身满脸的汗。 羊献容强撑着起身,跑了出来,一见刘曜如此辛苦,心疼的直落泪,“永明哥……你忍一忍,我这就给你解开……” “我没事,别担心,”刘曜腿上疼的厉害,还裂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只要你没事就好。” “我没事,”羊献容越是急,越是解不开那绳索,忽地又想起一件事,惊道,“永明哥,娘呢,她……” “她摔晕了,没要紧,在屋里歇着呢。” 羊献容愤怒而愧疚,“都是因为我,娘才……” “阿容,过来,”羊玄之从屋里出来,冷着脸道,“原本我也不欲如此,是你不肯听我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念父女之情!来人,把刘永明送到官府!” “是!” “不要!”羊献容惊恐挡在刘曜身前,“父亲,你不能这么做!你、你要是这么做,我就跟永明哥一起进大牢,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羊玄之气白了脸,“不孝女,你……你给我过来!”说罢狠拽过羊献容,“带走!” “是!”两名官兵上前,拖了刘曜就走。 “放开我!容儿!”刘曜腿上被打伤,站都站不稳,更不用说要摆脱这两人,只是大叫,“容儿,你要好好的,我不会离开你,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永明哥!”羊献容挣着叫,终究挣不开父亲的手,眼睁睁看着刘曜被拖走。 “够了!”羊玄之狠狠一拽羊献容,“阿容,别再胡闹了!若是惹怒了我,刘永明进得了大牢,就别想活着出来,不信你就试试!” 羊献容猛地回头,看到父亲眼里的狠光,她知道,父亲不是玩笑的,她冷静下来,“好,我答应跟你回洛阳,但是你要放过永明哥。” “我会放他,不过不是现在,”羊玄之冷哼一声,“就让他进大牢清醒清醒,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待我们回洛阳,你乖乖进宫,我自会让人放了刘永明。” 羊献容脸色煞白。 父亲这是要断了她一切的退路吗? “我会跟你回洛阳,但是我死都不会进宫!”羊献容这话说的,绝无转圜。 身心都已给了永明哥,为了他,她可以离开,但不会再委身其他男人。 尤其是太子。 羊玄之才要怒,转而一想,只要回了洛阳,进不进宫,也由不得她,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的好,“先回洛阳再说。” “走之前,我要见永明哥一面,”羊献容惨然而笑,“最后一面。” “好。”羊玄之沉默一会,居然答应了。 —— 大牢从来不是让人感到愉快的地方,尤其如果送进来的是匈奴人,会得到何种对待,可想而知。 羊献容再见到刘曜的时候,他脸上又青又肿,裂开的嘴角还渗着血,因腿被打伤,只能靠墙坐着,十分凄惨。 “永明哥……” 只叫的一声,她已是哽咽难言。 “容儿,别哭,”刘曜强撑着起身,一瘸一拐过来,隔着牢门紧紧抓住她的手,热切地道,“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出去,到时候我准备好聘礼,去羊府提亲,一定要让岳父大人成全我们!” 在他看来,羊玄之是觉得他不声不响就娶了容儿,令岳父大人脸上无光。 所以只要按三媒六聘之礼,将容儿娶过门,岳父大人就没话说了吧? 羊献容心中酸楚,哪有这样简单呢,“永明哥,我……” 决心已下,却委实难以说出口。 今生能遇此良人,是她之幸,只是这幸福未免太过短暂,日后她要面对的,就是无尽的痛苦和寂寞。 该怨天,还是该怨命? “容儿,相信我!”刘曜看到她眼里的绝望,忽地不安起来,小声道,“我一定不会离开你!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我会请伯父出面,上门求亲,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 第49章绝不放弃 羊献容暗暗苦笑,就算有刘都尉出面,那又如何,难道他能对抗太子吗? 如果她还未被封为才人,尚有可能,可是如今…… “永明哥,你……”羊献容泪落如雨,“你忘了我吧……” 刹那,心如刀割。 只要父亲知道她还活着,她就不可能跟永明哥在一起。 这样的结果,很无奈,很绝望。 刘曜呆了,很久都回不了神。 “我不能害了你和娘,你们……都是好人,”羊献容松手,慢慢后退,“这是我们的命,我们没办法白头到老,对不起,对不起……” “容儿,不要……”刘曜心中有无法言说的恐惧,伸长了手去够她,“别这样!我们……我们一定有办法的,你不能放弃我,不能!” “对不起,永明哥,我……我这一生除了你,再也不会喜欢旁人,你……你要找个好姑娘,好好孝敬娘,把我忘了……” 再也说不下去了,羊献容返身,捂着嘴跑了出去。 “容儿!”刘曜叫的撕心裂肺…… —— 十天后,刘曜果然被放了出来,他心急如焚,带着胡氏一起,马不停蹄地奔回了隰城,见到了伯父刘渊,一个头磕到了地上。 “伯父,请帮帮我!” “快起来,”刘渊一头雾水,“永明,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只管说,何必行此大礼。” 隰城离刘曜老家百余里,再者羊玄之有意压下女儿之事,刘渊自然不得知。 “伯父,我娘子被带回了洛阳,我要娶她,我要明媒正娶,把她迎进我刘家门,你帮我出面,去她府上提亲,好不好?” 刘曜急急道。 刘渊愣了一会,“你娶妻了?是什么人家的女儿?既然已经是你娘子,为何还要再娶?” 实在是不懂。 刘聪在旁不屑地道,“堂哥,瞧你这出息!你这才回老家几天,就被个女人折腾成这副模样,丢人!” 刘曜根本不理他,只对刘渊道,“请伯父成全!” “好,我定会帮你,”刘渊对这个侄儿,还是很照顾的,“你说清楚,你娘子究竟是哪家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我娘子就是洛阳羊侍中家的女儿,羊献容。”刘曜起身道。 “什么!”刘渊大吃一惊,“你、你娶了羊侍中的女儿?怎么可能,羊小姐她不是已经、已经死了吗?” 难道之前的传言都是假的? 刘聪瞪大了眼睛,“堂哥,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真娶了羊献容?” 那女人是他先看上的,应该归他! 刘曜双拳攥起又放开,这千头万绪的,要从何说起? “堂哥,你快说,羊献容是不是真的嫁给了你?羊侍中能同意?”刘聪不甘心地道。 刘曜咬牙,如果岳父大人同意,他何必这样!“伯父,事情是这样的……” 刘渊越是听下去,越是惊奇,后来气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这、这孽子,你……” 让羊献容做“活死人”,亏他想得出! 如果他是羊献容的父亲,估计都不能饶了刘曜,这小子居然还想明媒正娶人家,拿羊侍中当什么了? 刘聪气的要骂,“堂哥,你太卑鄙了,你竟然……” 这话说的,跟石勒所说一模一样。 “玄丰,不可胡说,”刘渊沉下脸来,又转过头对刘曜道,“永明,你太糊涂了,羊家的女儿,岂是你能娶的,她已经被选入宫,你真是太糊涂了,若不是羊侍中手下留情,你根本就出不了天牢!” “伯父!”刘曜急了,听伯父这意思,是不想帮他了? “别再说了!”刘渊这回是真生了气,面色不善,“既然羊小姐已经回了洛阳,你就别再做无谓争夺,安安分分留在我身边,日后我定会为你寻一门好亲。” “可是我……” “你再执迷不悟,不但会害了你自己,害了你娘,也会害了我们刘家,你真要做刘家的罪人?”刘渊厉声道。 刘聪更是没有好声气,“堂哥,你糟蹋了羊献容,已经不吃亏了,还真想做羊家的女婿啊?” “我跟容儿彼此喜欢,她愿意做我的娘子,四弟,你说的什么混话!”刘曜怒不可遏。 “我说的是事实!” “你——” “好了,不要再争了,”刘渊气道,“永明,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别再惹事,否则真要出了乱子,你别怪伯父不讲情面。”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刘曜转身就走。 刘聪嘀咕着骂了两句,虽觉得不甘,可被堂哥抢先一步,他也莫可奈何。 被别的男人玩过的女人,他不稀罕。 刘曜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既然伯父不肯出面,他就靠自己。 不管怎样,先到洛阳,要确定容儿没事,再准备聘礼,上门提亲。 安顿好胡氏后,他再度踏上去洛阳的路。 胡氏没有多说,也没有阻止,儿子已经魔怔,只能由他去。 —— 太子的病在程据诊治之下,慢慢好起来,精神也好了很多。 司马炎与杨芷闻之,大为欢喜,双双前来探望。 司马衷病了这许久,人又消瘦不少,手背上根根骨头,清晰可见,下巴也尖的厉害,甚是憔悴。 “醒了就好,慢慢养着,定能好起来。”杨芷温柔安抚。 “谢父皇母后挂念,”司马衷微微施了一礼,看也不看贾南风,道,“不知羊才人在何处,儿臣想她来服侍。” 贾南风瞬间脸色发青。 他病了,她服侍在侧,衣不解带。 他醒来,问的却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这是在生生打她的脸。 病了这一回,胆子大了吗? 还是真以为区区一个羊献容,就能制衡得了她? “你要见羊才人?”说到此事,司马炎就有怒气,咳了几声,“那女子反复无常,生死之事,也能当成儿戏,正度,你还是不要想她的好。” 之前说是马落悬崖,尸骨无存,结果又活着回来了。 第二次说是游湖落水,尸骨无存,结果又回来了,若不是当真是意外,羊玄之又一再请罪,他倒觉得,羊玄之在拿圣旨当儿戏,就是不想送女儿入宫呢! 第50章都安排好了 若非念着羊氏一族在本朝的威望,羊玄之入宫向他请罪,他定会罚之。 杨芷也劝道,“正度,皇上说的对,本宫也觉得那羊献容太过轻浮,不要也罢。” 司马衷苍白了脸,低头不语。 司马炎知道他的脾气,这就是生了气,不敢忤逆,心里却又不痛快,颇有些无奈,“正度,你非看上那羊才人了?” 司马衷闷闷不乐地道,“父皇母后不喜欢她,就算了。” 杨芷忙道,“正度,皇上和本宫不是这个意思,只要你喜欢,皇上再召羊献容进宫就是了,你身子才好,别再闷出什么来,皇上,你看呢?” 姐姐临终前一再托付,要她千万照顾好正度。 这孩子是真的招人疼,虽说从没有那些花言巧语,却也从不惹事,更没有诡心算计,疼他也不白疼。 司马炎何尝不是最疼他,心中再有气,也只能点头,“罢了,既然你喜欢,朕这就召羊才人入宫。” “谢父皇母后,”司马衷这才笑开来,“儿臣还有个不情之请,请父皇母后恩准。” 司马炎立即答应,“说吧,朕都应了你就是。” “谢父皇,”司马衷冰凉的目光从贾南风脸上扫过,“儿臣想等羊才人入宫之后,就封她为充华。” 贾南风笑的冰冷,“太子殿下,这恐怕不合规矩吧?羊才人还未入宫,未受宠幸,无缘无故,为何要抬位分?此事一出,东宫必定人心不平,殿下想过吗?” 这样急不可耐地抬高羊献容的地位,是不是不久之后,就该让她替代自己这太子妃之位了? 司马衷面无表情,“羊才人遭逢大难而生还,也算是有福之人,可她虽保住性命,却也必受惊吓,本宫不过是对她稍做安抚,旁人谁若有意见,就到鬼门关上走一遭,本宫必定求父皇母后抬她位分。” 贾南风气结。 司马炎原本也还没有原谅贾南风,见她生气,反倒觉得舒坦了些,“既然正度这么说,此事就这么定了,羊才人一入宫,就封充华。” “谢父皇!” 贾南风指甲掐进了掌心。 半个时辰后,广陵王司马遹前来探望父亲,之后被贾南风叫到了偏厅。 “羊献容究竟怎么回事?是死是活,给本宫说个明白!”贾南风的怒火殃及整个东宫,碎盏遍地,近身的几个宫女,全都满脸淤青伤痕。 司马遹眼中有嘲讽,“活着,她命大。” 不但活着,还成了亲,嫁给了那个匈奴人,简直不可原谅! 一个失了清白的女人,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偏偏父亲就是认定了她,那就让她入宫,待父亲发现她已非完璧,她不会有好下场。 当初的情意,早已随着她第一次远离而消失殆尽,如今他们之间,只有利益。 “她早该死!”贾南风怒极反笑,“熙祖,你看中的女人,到底不俗,羊献容前世定然是一只猫,这一世才这样讨厌,一次一次,死里逃生!” 司马遹冷冷道,“母妃还有什么事吗,若无其他吩咐,儿臣先告退了。” 既然羊献容必要入宫,有些话,他要向羊侍中交代清楚。 贾南风眼神媚惑,“这么急着走吗?羊献容已经注定是太子殿下的女人,你莫非还对她念念不忘?要不要本宫帮你行个方便,待她入了宫,先让你尝尝甜头?” 司马遹气的脸色发青,“不劳母妃,儿臣不是那等下作无耻之人,先行告退!” 说罢甩袖而去。 就算羊献容没有被刘曜碰,他也不可能跟父亲同享一个女人,母妃这是在污辱他吗。 贾南风目露凶光,这父子二人果然是要反了吗? 既如此,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收拾一个羊献容,易如反掌…… —— “小姐,你吃点吧,这都一天一夜了,小姐再不吃东西,身体会撑不住的。” 丫鬟静儿端着饭碗,苦口婆心地劝。 念儿不幸淹死,静儿就成了羊献容的近身丫鬟,自该服侍好主子。 可主子自从回来,就不言不动,几乎粒米不进,再这样下去,早晚会病倒的。 “不想吃,撤了吧。”羊献容头也不回,痴痴望着窗外。 秋风早起,落叶纷飞,一派萧瑟,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不知道永明哥现在怎么样了,应该已经出了大牢,回家了吧,希望他把她忘了,另娶个好姑娘,以后,还是会有好日子的。 可是,她的心好疼,这些天每晚都是哭着睡去,哭着醒来,今日晨起,还呕了一口血。 “小姐,宫里来了旨意,”静儿小心地道,“小姐三天后就要进宫了,小姐再不吃饭,到时候病倒了,那……” “死了干净。”羊献容冷冷道。 静儿哪还说的出话。 羊献容忽然起了身,往这边走。 想通了? 静儿大喜,“小姐要吃什么?奴婢帮小姐夹菜!” “出去透透气。”羊献容绕过桌子出门,但觉头重脚轻,虚弱的厉害。 静儿转喜为哀,愁眉苦脸地跟上。 花园中除了菊花之外,其他的花基本都已凋谢,只剩枯枝残叶,在秋风中哀鸣。 羊献容正对着一盆绿菊发呆,静儿上前提醒,“小姐,老爷在那边,啊,还有广陵王!” 羊献容皱眉,转身欲走。 此时她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两个人。 “王爷的意思,都安排好了?”羊玄之表情凝重地道。 司马遹冷哼一声,“本王的话,你还不信?” “臣不敢,臣的意思是,此事会不会……有失妥当?”羊玄之有些犹豫。 “本王会让人做的干净些,不会有任何把柄,侍中大人放心,”司马遹见他还是拧着眉,冷笑道,“还是说侍中大人又想玩什么把戏?” 总不能再让羊献容死一次吧? 所谓“事不过三”,羊玄之若真有那个胆,就等着获罪吧。 羊玄之忙道,“臣不敢,一切依王爷安排。” “三天后,送羊献容入宫,不得再有任何闪失,”司马遹露出阴森的表情来,“不出三天,本王也会把好消息送到府上,侍中大人放心吧。” “是。” “告辞。” “恭送王爷。” 司马遹走了好一会,羊玄之还站着发呆。 第51章刀刀致命 静儿一头雾水,小声道,“小姐,老爷和广陵王在说什么?” 羊献容冷冷道,“关我何事,你想知道,自己去问。” 父亲一向跟广陵王走的近,想必是朝堂上的事,她怎可能有兴趣。 说来可笑,父亲一方面与广陵王亲近,有与阿公恢复来往,这是要多留条后路呢。 静儿吓了一跳,“奴婢不敢!” 忘了小姐现在心情不好,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刘曜摆开架势,大声喝问。 一路少吃少眠,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只要翻过这座山,再要一天,就能到达洛阳,见到容儿了。 谁料他刚到半山腰,坐下来休息一会,就被二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包围。 “你们是山里的盗匪,要打劫?”刘曜慢慢后退。 如今天下不定,战乱频仍,很多百姓迫于生计,当起盗寇土匪,只为谋一口饭吃。 可他如今蓬头垢面,衣不遮体,瞎子也能看出来,他身上并无钱财,这帮人必定另有目的。 “杀!” 领头一人话不多说,直接下了命令。 “是!” 所有人一拥而上,将刘曜团团包围,手中刀剑明晃晃的耀人眼,上手就是要人命的杀招。 刘曜的功夫虽也不弱,怎奈他没想到会遇上此事,手上根本没有兵刃,比起这些手拿刀剑,明显是受过训练的人,他就处于绝对的下风。 再者,他赶了这些天的路,吃不好,睡不好,体力不到平时一半,更何况双拳难敌四手,他想要取胜是不可能的,能不能逃命,还是个问题。 左躲右闪,好不容易夺下一把刀,挥舞开来,虎虎生风。 众人似有所忌惮,并不急于上前,而是围着他车轮战,消耗他本就为数不多的体力。 一边打一边退,很快来到悬崖边上,当刘曜意识到自己无处可退时,才惊觉他们就是要把他逼上绝境。 左边肩膀猛地挨了一刀,深可见骨,鲜血狂涌而出,很快湿透他半边身子,痛的他差点拿不稳手里的刀,嘶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你们来的,为何要杀人?” 没人答话,见他受伤,他们更不会放过置他于死地的绝佳机会,抢攻上前。 刘曜半边身子痛到麻木,如何是这帮虎狼的对手,勉强应付几招,右腿又被砍中一刀,后背又是一刀,胁下被刺中一剑,一时间也不知道哪处的伤口更疼,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 然而没人等他缓过一口气,那领头的上前一刀挥出,猛扫他脑袋。 这帮人接到的命令,就是将刘曜就地斩杀,否则就提头回去交差。 刘曜大惊,顾不上反击,就地一个翻滚,躲开这一刀,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在叫嚣着疼,他几乎昏死过去。 旁边的黑衣人提刀追过来,倒提了刀柄,刺向他心口。 这帮畜牲! 刘曜浑身的力气已经随着血流而所剩无几,勉强向右一翻,躲开这一刀,却不料背心忽然剧烈一痛,仿佛被抽走了心一样,那种痛无法言喻,更让他绝望! 眼前越来越黑,刘曜惨然而笑,容儿,我们今生缘分尽于此,来生再会…… 领头的从刘曜背后抽出刀来,顺势一脚,将他踢了出去,“还不死!” 他这一脚原本是泄愤,却不料刘曜本来就在悬崖边上,身体翻了两翻,即摔下悬崖。 “头儿!”余人大叫。 领头的也大为意外,上头的命令,是把刘曜的人头带回去,这下怎么办?“快,下去找,一定要拿到刘曜的人头!” “是!” 一行人到悬崖边看了看,太过陡峭,荆棘丛生,根本就下不去,只能绕路,从山下过去。 —— “啊!”羊献容猛地翻身坐起,冷汗涔涔。 “小姐,你醒了?”静儿端着脸盆进来,见状吓了一跳,“小姐怎么了,不舒服吗?” 羊献容抓着心口,大口喘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原来是梦……” 接着就软倒下去。 刚刚她那样清晰地看到,永明哥浑身是血,攀附在悬崖边上,伸长了手向她求救。 可她无论怎样努力,都够不到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摔了下去。 还好只是做楚,可是为什么,梦中的情境那样真实,到现在,她的心还痛的厉害。 “小姐?” “没事,”羊献容无力地摇了摇头,“出去吧,我再睡会儿。” 还睡? 都睡五、六个时辰了。 静儿心里泛着嘀咕,想着是不是该禀报老爷一声。 明儿小姐就要进宫了,到现在还不怎么吃喝,就是睡,会不会出大事。 —— “大哥,我们为何要走小路,就走官道不好吗,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看着就吓人。” 一辆并不太起眼的马车从林中小路缓缓驶出,马铃叮当,很是悦耳。 车帘被挑起,一张秀气、白皙的脸露了出来,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圆脸,眼睛很大,很灵动。 “没人你怕什么?有人才可怕,”带着笑意的男声响起,“走这小路近,可以节省一天的时间到洛阳,舅舅还等着我们呢。” 女子将脸收回,忿忿道,“我才不要急着进洛阳呢,大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舅舅在信里都说了什么,是不是要我进东宫服侍太子?” 这两人正是赵王司马伦的远房外甥,男名卜泰,女名卜英娥,是兄妹俩。 两人父母早亡,相依为命多年,原本也没太多想法,只想着各自婚嫁后,平静度日。 怎奈他们家中贫穷,卜泰年过二十,也没能娶上媳妇,只能指着妹妹“换亲”,与他换个媳妇来。 可事情不凑巧,卜泰相中的女子家里又没有兄弟,卜英娥看中的男子,家中又没有姐妹,一拖再拖,就拖到现在。 不久之前,赵王司马伦忽然差人送来一封信,要他们兄妹二人到洛阳,说是会给卜泰一份差使做,还是拿朝廷俸禄的。 有这样的好事,卜泰当然是求之不得,然而赵王在信中,也提了一个要求,他对妹妹张不开这个嘴,就一直瞒着,到洛阳再说。 “你怎么知道?”卜泰吃了一惊,接着恍然,“你偷看舅舅给我的信?” 第52章死的很惨 “我要是不偷看,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卜英娥凶巴巴地问。 卜泰打小就对这个妹妹有些怵头,一来这是他唯一的亲人,总是宠着的,二来妹妹十分有主见,比他还要果敢,再者这件事原本就是他不对,登时就蔫了,“我、我也不是要瞒你,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哼!”卜英娥剜他一眼,“别说好听的!你还是为了自己谋个前程,连我的幸福都不顾了!让我服侍太子,我宁可死!” 谁不知太子的性子,太子妃更不是善茬,即使将来能为皇妃,她也不想冒这个险。 卜泰讪讪然,“既然你早知道,干嘛还要跟我上洛阳?” “我总不能只顾自己呀,”卜英娥又剜他一眼,“你年纪也不小了,却还是讨不到媳妇,要是舅舅真能给你个差使,你就能讨到媳妇了,咱们家还指着你延续香火呢。” 卜泰感动的差点掉泪,觉得自己更是混蛋,“英娥,你处处为我着想,我……算了,咱们不去洛阳了,我不能害了你!” “你傻啊,咱们都到这了,再两天就到了!”卜英娥点他额头,“你忘了舅舅在信里说的,不勉强我,我不愿意就算了,不然我才不来呢。” 卜泰干笑,是啊,舅舅是这么说的,可如果英娥不进东宫,舅舅又凭什么给他差使呢,妹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不过算了,反正也来了,到时候如果指望不上舅舅,就找点活做,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总能养活自己。 兄妹俩刚沉默下来,就听头顶有哗啦啦的响声,“什么——” 一语未必,就听车夫惊叫一声,跳下车就跑。 紧接着什么东西从半空掉落,砸在马身上,那马受惊,长嘶一声,前腿直立起来。 马车一阵剧烈摇晃,卜英娥猝不及防,从车里摔出来,正落在马前面。 那马人立后落下,一只前蹄重重踩在她左腿膝盖处。 “啊!”剧痛钻心,她惨声大叫,几欲晕去。 “英娥!”卜泰也才稳住身子,见状大惊失色,从车上一跃而下,过去扶她,“你怎么样……” “啊……”卜英娥痛的浑身打颤,“疼,好疼……” 左腿像是断下来一样,疼的无法忍受。 卜泰也是学过功夫的,打手一摸,越发心疼,“骨头应该是断了,英娥,别怕,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说罢小心地将她抱起,放回车上。 “刚才是什么……”卜英娥虽痛的不行,还没忘了刚刚是什么导致的马受惊。 卜泰愣了愣,这才发现,在马车不远处还伏着团血糊糊的东西,他上前一看,“是个人……被砍了好多刀。” “还有气吗……”卜英娥挣扎着问。 卜泰上前试了试,“没气了,”又试了试,“似乎是还有点。” 有又如何,伤成这样,早晚是个死。 “带着……”卜英娥痛的直抽气,“他害我受伤,让他赔……赔钱……” 卜泰虽然很怀疑,这人一身的破烂加刀伤,会不会有钱赔,但还是把他给拽上了车。 害妹妹受伤,就算不赔钱,也得送官! 妹妹伤成这样,卜泰琢磨着也不能先去洛阳,即赶着马车,到附近的县上找个大夫,先给妹妹治伤要紧。 —— 今日是羊献容进东宫的日子。 羊玄之知道她不甘心进宫,怕她又要跑掉,再来一出“不幸身亡”之类的戏,在皇上面前,他只有自裁以谢。 故他就派了人守着大门口,严厉交代,只要羊献容要离开羊府,无论如何,都要拦下她。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这几天羊献容出奇地安静,别说出府门,连她自己的院门都不怎么出。 羊玄之却并不高兴,女儿这不是想明白了,而是心死。 哀莫大于心死。 事到如今,他亦做不了太多,只能将女儿送进东宫,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羊献容一开始,还是抱有希望的。 尽管对刘曜说了绝情的话,她还是希望,他能来找她,那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进宫,会想办法活下去。 但是,他没来,所以,她死心了,也不怨他,他有他的顾虑,既然不能跟他在一起,她也不会再委身于其他男人。 如今,她只剩了一条路好走。 “小姐,这样可好?”静儿为羊献容梳妆打扮好,轻声问。 主子本来就相貌绝美,这些日子虽消瘦不小,脸色也苍白,不过这一打扮起来,再搽上胭脂,仍旧娇艳动人。 羊献容点了点头,“很好,时辰快到了吗?” 静儿看了看一旁的沙漏,“回小姐,还有一个时辰呢。” “那……出去走走吧,屋里太闷。”羊献容站了起来。 自行了断之前,再看一眼这从小长大的地方,将来到了阴曹地府,也有个念想。 “是,小姐。” 羊府一切照旧,自打二妹进宫,又冷清不少。 羊献容缓缓走了一会,已经没有什么牵挂,欲回房,一根白绫,自己挂到屋梁上,一了百了。 经过羊玄之书房,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去跟父亲说句话吧,就当是最后的诀别。 父亲其实很疼她,只是在其位,谋其政,很多时候,父亲也是身不由己。 “消息可靠吗?”羊玄之凝重的声音陡然传出来,“刘曜真的死了?” 羊献容猛地停下脚步,如遭雷击。 永明哥……死了? “小……” “闭嘴!”羊献容火速回神,躲到了窗户底下。 静儿不敢多说,也躲了过去。 书房里,另一道声音响起,“绝对可靠,是王爷手下送来的消息,刘曜在快到洛阳的地方被人截杀,最后掉下了悬崖。” 羊献容脑海中,刹时一片空白。 怎么会…… 忽地想起那天,在花园中偷听到父亲和广陵王的对话,她登时恨满胸膛:原来,广陵王所说的“都安排妥当”,是派人杀了永明哥! 难怪永明哥没有来找她,原来不是她想的那样,是在来见她的路上,死于非命! 羊玄之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掉下悬崖,也不一定会死,容儿两次死里逃生,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听他那口气,倒是希望刘曜还能生还。 第53章为了刘家的根 “侍中大人有所不知,刘曜掉下悬崖前,身中数刀,且被一刀穿心,是无论如何,也活不成的。王爷的手下随即下崖找到他的尸体,已经被野兽啃去了半边脑袋……” 羊献容忽然一阵剧烈反胃,疯狂想要呕吐。 “小姐!”静儿大惊。 动静太大,羊玄之立刻警觉,“什么人?” 羊献容不知哪来的力气,扯着静儿飞快地离开。 羊玄之出来看了看,两只猫一前一后从窗户底下蹿过,他随即又转身进去,“我知道了,此事不要对任何人提,尤其不能让阿容知道,明白吗?” 阿容入宫在即,绝对不能节外生枝。 “是,小的明白。” “赵王怎么会派人截杀刘曜,孙先生还有什么话吗?”羊玄之有点烦躁。 本来广陵王与他说的,是待刘曜到洛阳后,就直接将他绑了,再召刘渊进洛阳,与他说明一切。 如果刘渊再看不住刘曜,就将刘曜抓入大牢,以扰乱宫廷之罪论处。 没想到孙秀却先派了人,说是赵王已将刘曜解决,让羊献容安心进宫就是。 不知道广陵王是否知道这件事。 “没有了,孙先生只交代小的,要侍中大人放心,没有谁能阻挡三小姐入宫。” 羊玄之眸底有冷光。 孙秀这是上赶着要跟他同上一条船吗? “我心中有数,你下去吧。” “是。” 羊玄之冷笑一声,坐了下去。 赵王王行事倒是真狠,竟让刘曜死无全尸。 也罢,既然人死了,以后也不会再来见阿容,阿容也好安心进东宫,服侍太子了。 “哇……哇……” 羊献容扶着一棵树,往死里一样地吐。 几天都不思饮食,一开始还能吐出几口酸水,到后来,却只剩了干呕。 肚腹仿佛被人大力揉捏,要翻转过来一样,她吐的求死不能,到后来,嘴里苦的厉害,全身发软,一头摔了下去。 “小姐!”静儿早吓的要死,边哭边扶她,“小姐没事吧?不如、不如去禀报老爷,请个大夫吧,小姐不能这样吐啊……” 实在是不懂,小姐怎么忽然这样难受。 是因为刚刚在老爷书房外头听的那些话吗? 也不知道那叫刘什么的,是什么人,竟招惹了广陵王,死的那样惨。 小姐想是听不得这样残忍的事,早知道,就早一点劝小姐离开了。 “……”羊献容纵使想说话,也没有半分力气。 “小姐,先回房吧?”静儿简直不知道怎么才好。 “回去……”羊献容拿衣袖擦了擦嘴,虚弱地道。 “是。”静儿忙扶起她,慢慢往回走。 谁料没走两步,羊献容眼前骤然一黑,到底还是晕了过去。 静儿当即就尖叫起来。 再醒来的时候,眼前好一会儿,仍旧是白蒙蒙的一片,羊献容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是怎么服侍阿容的?她身子不舒服,为什么不早来禀报?”羊玄之在屋外训斥静儿。 静儿一声不出,想是知道自己没做好本分吧。 “三小姐,你醒了?别怕,我这就给你把脉,一定会治好你的。” 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母亲般的慈爱。 羊献容回眸一看,是羊府的专用大夫齐婆婆,也是她生母的娘家人,医术好,心地良善,从小到大,对她也很照顾。 “婆婆……”羊献容骤然想起之前的一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齐婆婆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当她还是不愿入宫,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命怎么就这么苦……” 宫门深深,哪是一个弱女子能够应对,瞧瞧,这才几天,都瘦成这样了。 羊献容哭的更绝望,同时,也恨的决绝。 广陵王害死了永明哥,她好恨,也不想活了! 也罢,本来还有的一点念想,从此消散,就跟永明哥一起去,在阴曹地府,做一对鬼夫妻。 齐婆婆见她难受,也不再多说,为她诊脉。 少顷,齐婆婆大惊,“三小姐,你、你怎么……” “我要死了吗?”羊献容面无表情,脸色惨白,“死就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 “你有身孕了。”齐婆婆简直不能相信,若不是羊献容的脉相如此明显,快两个月了,她真要怀疑自己的医术。 羊献容猛地坐起来,直愣愣瞪着她,“婆婆,你、你刚才说什么?” 身孕? 难怪这些天,她不思饮食,恶心的厉害,原来…… 手摸上仍旧平坦的小腹,她再次泣不成声。 这是永明哥的孩子! 娘只有永明哥一根独苗,现在永明哥死了,娘肯定受不了打击,她怀着的,是刘家唯一的香火! 她死不足惜,可是孩子何辜? 何况,如果不是她,永明哥也不会招来杀身之祸,她不能这么自私,一死了之,要留下这个孩子! 慢慢的,她止住了哭声,眼神变的冷酷而坚毅,“婆婆,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有了身孕。” 齐婆婆见她这样,知道她是有了计较,郑重点头,“放心,我不会说的,不过三小姐,你身子太弱,有滑胎的迹象,要好好养着才行。”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谢谢婆婆,”羊献容往外看了一眼,“婆婆,你听我说……” 接着压低声音,一阵耳语。 齐婆婆点头,“我会的,三小姐,虽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不过瞧你这样子,是想着好好活着的。那就好好活,别委屈了自己。” “我知道了,谢谢婆婆。” 不大会儿,齐婆婆即到了外头,“羊大人放心吧,三小姐只是近日少食,伤了脾胃,以致气血不足,才会呕吐头晕,我已经开了药方,只要按方服用,慢慢调理,就会好起来。” 这话自然是羊献容教她的,其实她开的,是安胎的药方。 这么做,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又帮羊献容留住这个孩子。 “没事就好,”羊玄之不明真相,闻言放了心,“管家,带齐婆婆去领诊金。” “是,老爷。” 齐婆婆道了谢,随管家冯异去领诊金不提。 羊玄之这才进了屋,“阿容,你刚刚吓死为父了!以后进了宫,可不能这样使性子,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羊献容面色平静,“我没有使性子,是真的不想吃,你没听婆婆刚才说吗,我脾胃皆伤,要好好调养,待养好了,就有胃口了。” “那就好,”羊玄之见她居然没有冷言冷语,提到进宫,也没有反对,暗暗欢喜,试探地道,“阿容,你身子撑得住吗,宫里来的人,很快就到了……” “一切照旧吧,不要耽搁了,我不想父亲难做。”羊献容仍是没有特别反应。 第54章东宫是讲规矩的地方 “阿容,你真的想清楚了?”羊玄之了解自己女儿,她平静的有点过分,莫不是有别的念想。 “没什么好想的,我只要永明哥好好的,其他的我不在乎,”羊献容忽然看过来,“父亲,永明哥已经被放回去了吧,你有没有再为难他?” 羊玄之脸色变了变,尽量若无其事,“自然是回去了,父亲什么时候失信过你?” 如果没有偷听到他的话,羊献容或许不会怀疑,但是现在…… “我知道了,一会宫里来了人,就来知会我一声。哦,婆婆开的药,我也要带着,别人的医术,我信不过。” 说罢闭上了眼睛,攥紧了拳。 广陵王,你害死永明哥,害我不得不进东宫,承受一切屈辱,我绝不能就此罢休! 我发誓,定会寻一切机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替永明哥报仇! “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给你带上。”羊玄之总算是将心放到了肚子里。 原本是想看看,如果阿容还不死心,就狠心把刘曜已死的事告诉她,让她彻底死了心,安心进东宫。 不过既然她是这样想的,那就不要节外生枝,万一她知道刘曜已死,发起狠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他自认为做的稳妥,却不知羊献容若不是知道刘曜已死,又怎可能安心进宫。 午后不久,宫里即来了人,接羊献容入宫。 她换了衣服,重新做了妆容,施了脂粉,看起来相当平静,嘴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入宫是她梦寐以求。 羊玄之见她如此,才算是放了心,在大门口又嘱咐了她几句。 羊献柔心中不平,不屑地道,“口是心非!” 羊献容只当没有听见。 羊玄之脸色一沉,“阿柔,不得胡言!” “父亲,我没有胡言!”羊献柔气不过,“三妹之前明明还死都不肯进宫的,忽然又愿意了,不是口是心非是什么?” 羊玄之气的扬手要打,“你还说!” “父亲,”羊献容淡然道,“别打大姐了,她岂知我心。”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愿意进宫,平凡的日子于她而言,再也不能。 羊玄之这才收了手,“阿柔,以后注意些分寸,阿容和阿菱都在东宫,你若惹出事来,她们面上也不好看。” 羊献柔气的扭身就跑了进去。 “别理会她,一直在闹别扭呢,”羊玄之几近讨好地对女儿笑,“阿容,你进宫之后,一定要好好服侍太子,我听说太子很看重你,若不是他坚持,皇上皇后也不会召你入宫,你可不要……” 看到女儿眼神不对,他有些尴尬地住了口。 羊献容心在滴血,暗暗冷笑,我进宫只复仇,父亲,你最好拜求上天,到时我手法干净些,不要连累了你才好。 几句过后,羊玄之即吩咐起轿。 羊献容轻摸着小腹,心中默默打着算计。 轿子很快进宫,由内侍带着,直达东宫。 羊献容早有预料,贾南风必不会让她好过,也做好了被她刁难的准备。 结果进东宫之后,并没有丝毫耽搁,她被被带到了贾南风面前。 “妾身见过太子妃。”羊献容施了礼。 除贾南风之外,二妹羊献菱,梁兰玉,卫清影,以及太子的几名妾室等人都在,不过看她们面色不自然,或许是正在听训呢。 贾南风笑的并不热情,但也不会让人尴尬,“不必多礼了,都是自己姐妹,坐吧。” “谢太子妃。”羊献容坐了,拿眼一打量,随即低眉垂目,安静地坐着。 “羊才人身子可好些了?”贾南风关切地道,“这生死劫难,旁人经历一次,恐怕也会凶多吉少,羊才人却接连两回遭劫,还安然无恙,果然是有福之人。” 在场众人都听得出她话里的嘲讽,心思各异。 羊献菱暗暗恼怒,想着别因为三妹不讨太子妃欢心,就害她不能侍寝呀。 羊献容恭敬地道,“蒙太子妃挂念,妾身命贱,想必是阎王爷也不屑于收吧,侥幸保得一命。” 贾南风哽了一下,竟一时无言。 她正是要这么说的,没成想羊献容竟自己说了出来,倒让她不好接话了。 其余人露出不屑的表情,唯卫清影和梁兰玉暗暗很是佩服羊献容,若非有宽阔心胸,怎能先将自己放在卑微的位子上。 “今日叫你们来,也是因羊才人今日入宫,本宫一并说一说这东宫的规矩,日后若是谁犯了规矩,休怪本宫不讲情面。”贾南风忽地就沉下脸来。 众人齐声道,“妾身谨遵太子妃教诲。” “如此最好,程姑姑。”贾南风向后看了一眼。 “是,太子妃,”一名三十来岁,面容严肃的女子即走上前,打开一本册子,声音刻板地读起来,“东宫侧妃、妾室戒律,一,不得媚乱东宫,谋害太子,二,不得嚣张跋扈,对太子妃不敬,三,不得偷盗私占财物,四……” 洋洋洒洒千字,竟有上百条之多。 众人越是听下去,冷汗越是涔涔而下,在东宫服侍,跟坐牢有何区别? 羊献容面色不变,太子妃弄出这些规矩来,无非就一个目的:警告她们不要妄想与之争宠,更别想生下皇子,威胁到太子妃的地位。 不过,她自有算计,如今她有了身孕,必须尽快侍寝太子,才能将此事掩盖过去,否则时日一长,被人看出,她惟有死路一条。 程姑姑终于将规矩念完,退到太子妃身后去。 贾南风微笑,“都听清楚了吗?” “是,太子妃。” “好,稍候每人领一份戒律回去,抄写十遍,今日必须全部抄完,拿来给本宫看过。”贾南风一上来,就给了众妃一个下马威。 十遍? 羊献菱等人面面相觑,这也太…… “怎么,不服气?”贾南风笑容冰冷,“每个进东宫服侍太子之人,都是如此,你们若是不信,问问她们几个。” 那几个早先进东宫的侧妃都点头应是。太子妃的手段,她们早就见识过,哪敢多言,纷纷道“正是如此”。 第55章想杀了他 “妹妹们还有什么意见吗?”贾南风微笑着问。 做太子妃十几年,她已年过而立,在场妾室当中,也确实数她年长。 而这,也是她讨厌太子亲近其他女人,视她如无物的原因之一。 陪伴在他身边十几年,为他生了三个郡主,竟是换不来他一句温暖的话,一个温和的笑容,她有这样贱吗? “妾身不敢,太子妃英明。”众女赶紧起身谢恩。 “那就回去抄写戒律吧,”贾南风摆了摆手,“记着,要自个儿抄,不可他人代笔,否则,重抄一百遍。” 众女哪敢存这心,齐声告罪。 “都下去吧。” “妾身告退。” “羊才人,你留下。”贾南风忽地道。 羊献容心微微一沉,莫不是又要给她使绊子?“太子妃还有何吩咐?” “本宫看你脸色不好,方才还要呕吐的样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贾南风微笑着问。 羊献容暗吃一惊,太子妃竟这样细心,方才她一进来时,确实因满屋的肌脂粉气而差点吐出来,可她明明掩了口,太子妃如何看到的? “回太子妃,妾身一直病着,请了大夫来看,说是脾胃失和,故时有呕吐,在太子妃面前失仪,还请恕罪。” “原来是这样,”贾南风并未怀疑什么,“脾胃失和虽不是大事,也要用心调理,否则会越发严重。” “多谢太子妃挂念,妾身会注意。” 贾南风沉默下去。 羊献容如坐针毡。 要知道,太子妃是过来人,万一看出她这是孕吐,后果不堪设想。 “羊才人,本宫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贾南风忽地起身过去,捏起了羊献容的下巴,“你猜一猜,是什么?” 羊献容不自禁地抖着,垂着眼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是恭顺的,“妾身不敢乱猜。” “想来你也猜不着,”贾南风手上用力,掐紧了她,“本宫就告诉你,太子殿下已经吩咐,待你入了东宫,就晋升你为充华,如何,是不是好消息?” 后宫女子晋位,可不是那么容易,别的不说,就说赵充华,很得皇上司马炎宠爱,也不过才是个充华而已。 可羊献容还没进宫,就先抬了位分,可说是后宫之先例,太子对她,果然非同一般! 羊献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下巴疼的厉害,她不自禁地抖起来,“妾身……何德何能……” “是啊,本宫也想知道,”贾南风凑近了她,长长的指甲轻划过她的脸,“是因为你这张美貌的脸,还是因为待选那天,你反其道而行,引起了太子殿下的兴趣?羊献容,你还真是有心机呢。” 羊献容欲哭无泪。 那天她故意打扮丑陋,只是为了不被选中而已。 可谁知道,天不随人愿,因为她的自做聪明,太子反而非她不可。 “也罢,不问了,”贾南风放开她,拿过锦帕,仔细地擦着手,“不管怎样,太子殿下看中了你,是你的福分,你别辜负了太子殿下是其一,其二,不要以为你可以骑在本宫头上,本宫有本宫的规矩,你若犯了本宫忌讳,翠竹的下场,就是你的榜样,明白吗?” 眼前陡然泛起翠竹死在血泊中的情景,羊献容猛地捂紧小腹。 无论如何,她要保住这个孩子,保住永明哥唯一的血脉。 “太子妃教诲,妾身铭记于心。” 贾南风满意地点头,“是个聪明人,回去吧,把戒律抄二十遍,抄完了,拿来给本宫看。” 羊献容毫无异议地施礼,“是,妾身告退。” 旁人抄十遍,她抄二十遍,这就是晋升“充华”带给她的荣耀吗? 一路走,她一路自嘲地想。 回到自个儿的长秋殿,羊献容都不及到处去看,即让静儿去找来文房四宝,开始抄写戒律。 这一遍千余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何况还要抄整整二十遍,羊献容身体本来就弱,抄一会就觉得浑身无力,不得不躺下来歇歇,期间也只简单用了膳,喝了齐婆婆开的安胎药而已。 停停抄抄,忙活了大半天,直到天近黄昏,她才算是抄完,略做歇息,即拿着抄好的戒律,去给太子妃过目。 出了长秋殿,刚到回廊上,与司马遹不期而遇。 是他,是他让人杀了永明哥! 这一瞬间,羊献容心中泛起汹涌的恨意和杀机,直想一刀结果了司马遹,再自行了断,一切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然而她知道,不能冲动,司马遹身边还跟着一名侍卫,这里又是皇宫,她身体如此虚弱,硬来的话,不可能得手的。 所以,还是先当他是陌路吧。 “阿容。”错身而过时,司马遹扣住她的手腕。 原本想着,她已非完璧,又已是父皇的女人,以后,再不会为她有丝毫心动。 可再次见到,两人曾经的过往,还是无情涌上心头,他承认,忘不掉她。 “王爷自重,”羊献容狠狠甩开他,冷冷道,“妾身已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封充华。” 司马遹眼神痛苦,被甩的趔趄,也毫无怒意,“阿容,为什么又骗本王?你还是没有死,却骗本王,你……” “妾身并没有骗王爷,没说自己死了,是王爷这样认为而已。” 司马遹一时无言。 明知她是故意说这话气自己,可那又如何,终究是他对不起她。 “妾身还要去见太子妃,王爷请。”羊献容脸色苍白,再不走,她真的会动手。 然而面对仇人,她脑海当中就不断回响那几句话,永明哥被砍中很多刀…… 永明哥被一剑穿心…… 永明哥被野兽咬掉半个脑袋…… 她眼前一黑,向后就倒。 “阿容!”司马遹一个健步过去,抱住了她,怎么这样瘦、这样轻! “娘娘?”静儿吓的不轻,“娘娘又晕了……” “阿容怎么了?”司马遹厉声道,“她是不是病了?为何不请太医?” 静儿哪见过这阵势,吓的腿软。 “来人!”司马遹厉喝,“请太医!” “是!” 羊献容却拼着一丝力气去推他,虚弱地道,“不劳王爷费心,妾身无妨……” 不能叫太医来,只要一诊脉,太医就能看出她有了身孕,绝对不行! 司马遹又气又心疼,“阿容,都到这份上了,你还逞什么强?你怎么瘦成这样,是不是病了,快告诉本王!” 第56章开始反抗了 “不必王爷费心,妾身可以。”羊献容缓过一阵,挣出他的怀抱。 可她身子确实太过虚弱,这一下用力过猛,一阵天旋地转,直直倒下。 “小心!”不想她摔在冷硬的地面,司马遹抢过去抱她。 然她下坠之势太猛,抱住她时,身体失去平衡,与她一起,倒在了地上。 他把她压在了下面。 羊献容一阵气闷,眼前金星乱冒,心中气苦,几乎要流下泪来,“你……走开……” 他压到了她的肚子,孩子会不会有事! “抱歉!”司马遹忙用手肘撑起身体,“阿容,我……” 梦中容颜近在眼前,那曾经只属于他的冷香萦绕鼻端,司马遹心跳如鼓,急切地,想要亲吻下去。 静儿在旁看的目瞪口呆,听到有动静,回头一看,顿时吓的魂飞魄散,“娘娘,王、王爷,快……太、太子妃来了……” 司马遹脸色大变,满脑子的绮念瞬间消失,一个翻身,站到了一边。 羊献容却好一会儿都无法集中视线,更别说起身。 贾南风缓缓近前,似笑非笑,“熙祖,你跟羊充华,方才在做什么?” 静儿忙扶起羊献容,瑟缩着站在一边。 司马遹到底心虚,躲避着她的视线,“儿臣见过母妃。” 贾南风敛了笑容,“熙祖,你没有听清楚本宫的问话,你跟羊充华刚才在做什么?” 在东宫,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好,好的很! 司马遹沉默。 不是不想解释,是知道母妃的性子,解释了,她也不会信。 “太子妃……”羊献容试图解释。 贾南风狠狠甩了她一记耳光。 羊献容本就体弱,这一掌又极重,她登时摔出去,好一会醒不过神。 “娘娘!”静儿吓的都快出来,忙去扶她。 都说太子妃极难侍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好可怕! “阿容!”司马遹惊怒,上前要扶。 “你敢?”贾南风微笑着恐吓。 司马遹愤怒咬牙,居然不惧,去扶羊献容,“阿容,快起来。” 贾南风勃然变色,一拽他胳膊,“熙祖,你敢忤逆本宫?” 司马遹气的胸膛剧烈起伏。 “你还有理了?”贾南风眼看着就要甩他一记耳光,到底还是忍下了,“羊充华不知检点,勾引皇长孙,本就该罚,你这样护着她,是何用意?” 附近的宫女侍卫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羊献容倍感屈辱,抬不起头。 方才只是个意外,怎么就成了她不知检点?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要勾引谁,也不会是广陵王,她只想杀了他,给永明哥报仇! “母妃,你何必说的这样难听!”司马遹脸上阵红阵白,“阿容身体不适,晕倒在地,儿臣只是去扶她,根本不是母妃想的那样,母妃妒忌成性就算了,怎能陷儿臣于不义!” 贾南风看着他,惊讶胜过了愤怒。 熙祖真的长大了,开始公然与她做对了,还是说,他果然对羊献容旧情难忘! 羊献容艰难起身,嘴角已流下血来,五个鲜红的指印,清晰可见。 不过,她依旧沉默。 如此情形之下,她越是解释,越显得心虚,贾南风就会越针对她。 刚刚这一巴掌,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不过,她倒是看出来了,因为刚才的事,使得太子妃和广陵王这对本就不亲密的母子越发生出嫌隙来,是否,这也是她的机会。 “哦,这样巧吗?”贾南风忽地就不气了,媚笑着摸上他的脸,“既然是这样,熙祖与本宫说清楚就是了,何必急?” 司马遹难堪地退开,愤然道,“母妃请自重。” 还当着阿容的面,他不想太过不堪。 “本宫是看你气坏了没有,”贾南风叹了口气,“熙祖,本宫是一心为你,为何你就是不明白?羊充华已经是太子殿下的妃子,你若再做出什么事来,本宫也为你求不得情,明白吗?” 司马遹低了头,“儿臣明白,儿臣以后会注意。” “真是好孩子,”贾南风挥了挥手,“去吧。” “儿臣告退。”司马遹果然不再看羊献容一眼,退了下去。 贾南风回身,表情并不狰狞,然而近身服侍她的人都知道,如此情景之下,她越是平静,才越可怕。 “回太子妃,妾身已抄完二十遍戒律,请太子妃过目。”羊献容同样平静地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二十遍,还是太少了,”贾南风看都不看那些戒律一眼,“羊充华,你是不是还没有清楚自己的身份?” “妾身清楚。” 贾南风冷笑,“来人,带她到佛堂。” “是!”一名宫女随即过来,“充华娘娘,请跟奴婢来。” 可怜的羊充华,一进东宫就要跪佛堂,太子妃这是要杀一儆佰呢。 没办法,谁让羊充华得了太子宠爱,广陵王又对她念念不忘,以后,是少不了要受太子妃责难的了。 羊献容不发一言,跟了上去。 早料到太子妃不会让她好过,任何折磨羞辱,她都可以受,可她必须尽快侍寝,否则…… 太子妃百般阻挠,显然是不想她太得太子宠爱,再这样下去,她的秘密,就要守不住了! 怎么办? 对了。 她眼皮陡然一亮,在这东宫,恐怕只有一个人,才能救她于水火吧? —— “王爷。” 司马遹忽地停下愤怒脚步,回过身来,目光登时变的温和,“母亲。” 三十来岁,着一身交领曲裾深衣,身段窈窕,眉目清秀,气质沉稳,很有韵味的一个女子。 她正是司马遹的生母谢才人,贾南风为防他们母子在一起,越发亲近,将谢才人安置在好比冷宫的别处,平日里母子俩难得见上一回。 “称我‘才人’吧,莫让太子妃听见,又为难你。”谢才人苦笑,左右看了看,没人听到,这才安心。 司马遹登时又恨的咬牙,“你明明就是我母亲,我为何不能叫?母亲,母亲!” 孩子脾气一上来,他如何管这些。 “王爷,别闹了!”谢才人吓的脸发青,赶紧捂他嘴,“我是无妨的,你日日为难,我心里清楚,都是我没本事,保护不了你……” 第57章太子殿下救命 太子殿下对她,不可谓不好,可太子妃犹将太子掌控在手心,更何况是她。 司马遹恨恨道,“母亲别怕,没人听到。母亲找我有事吗?” 谢才人拉着他,到了僻静处,低声道,“我问你,你跟那个羊充华,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司马遹就满脸愤慨无处发泄,“我……我对不起阿容,是我害了她!” “小点声!”谢才人吓的摆手,“熙祖,我知道你以前喜欢她,可既然你把她引荐给了太子殿下,你就不该再对她有任何念想,你明白吗?” 司马遹心痛到无以复加。 若不是出于种种原因,他不会把阿容推到父亲身边。 事实上从父亲对阿容有念想开始,他就后悔了,他宁愿从来没有说过那些话,阿容就不会这样恨他。 “熙祖,听我一句,别再管羊充华的事了,她已经是太子殿下的充华,你若再不与她划清界限,不止是太子妃不会甘休,朝廷内外,也会诸多风言风语,对太子殿下、对你都都不利,你一向聪明,这些不用我提醒你是吗?”谢才人急切地道。 司马遹低了头,“母亲,我……现在很后悔,我想……” 阿容有多恨他,他已经知道,每每想起,心里真是不好受。 “你最好什么都不要想!”谢才人语声变的严厉,“你既然将羊充华送到太子殿下身边,就收起所有念想,你……罢了,”她忽地又软了下去,悲声道,“横竖我是贱命一条,你想做什么就去,你若有事,我死在你前头就是了。” “母亲,你说哪里去了!”司马遹急道,“我怎么会不管母亲,我……我答应母亲,以后不会再跟阿容纠缠不清,母亲别生气了!” 是该断的,偏偏他在犹豫不决,或许母亲逼一逼他,是对的。 “熙祖,别怪我,我是为你好。”谢才人也是不忍,抱了抱他。 司马遹只有苦笑。 不远处的屋角,有人鬼鬼祟祟往这边看,待司马遹离开,她也迅速离去。 没大会儿,她即来到贾南风面前,谄媚禀报,“禀太子妃,谢才人见了广陵王,说了大概一刻钟的话。” 她正是贾南风派去监视谢才人一举一动的,尤其谢才人如果偷见广陵王,更是要随时禀报。 贾南风满意地道,“不错,苏碧,你做的很好,他们都说了什么?” 苏碧赶紧道,“奴婢怕被广陵王和谢才人发现,不敢太近,隐约听到谢才人在劝广陵王,不要再跟羊充华纠缠不清,其他没有了。” 贾南风暗暗冷笑,算那谢才人识相! 不过,看来熙祖是越来越不把她的话听在耳里,人长大了,也有了主意,若再由着他们母子想见就见,早晚有一天,他们会翻出她的手心去。 还是得早做打算。 “你做的很好,程姑姑,赏吧。” “是。”程姑姑将一个荷包赏给了苏碧。 “谢太子妃!”苏碧欢喜地接下了,摸着应该是个玉镯,这回又赚了。 “回去好好看着谢才人,有什么消息,立刻来禀报本宫,不会亏待了你。”贾南风非常温和地道。 对于还有利用价值的人,她一向不吝啬。 “是,奴婢告退。”苏碧欢天喜地地离去。 程姑姑道,“太子妃恕奴婢多言,谢才人是否开始不安分了?” 除了是太子妃的奶娘,程姑姑还是太子妃之母郭槐的表妹,层层关系之下,两人之间,自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太子妃性格沉稳,处事果断,她都不担心,唯一担心的,就是太子妃只生了三个女儿,始终没有儿子。 广陵王幼时还处处听太子妃之命行事,可年岁渐长,与他生母谢才人就越走越近,这于太子妃而言,绝对不是好事。 贾南风冷笑,“不安分,她又能如何?真以为能翻出本宫手掌心吗?本宫自有安排她的去处,你不必担心。” “是,太子妃。” —— 羊献容没那么傻。 怀着身孕,身子又弱,若真个一直跪着,根本受不住,会保不住孩子。 佛堂的门一关起来,即变的一片昏暗,她变跪为坐,抱着双膝,静静等待。 佛堂中虽然不见阳光,显得有些阴森,不过好在如今还未入冬,不会太冷。 隔了没多久,静儿就悄悄找了来,在外敲门,“娘娘?” “我没事,”羊献容起身过去,从门缝向外看,“静儿,你想办法去找太子殿下,只有他才能救我。” “这……”静儿苦着脸,“奴婢也想啊,可奴婢也是才入宫,又不认得什么人,哪见得上太子殿下?” “所以才叫你想办法,”羊献容哑声道,“若太子殿下不来救我,我就只能死在佛堂了。” “娘娘千万不要这样说!”静儿吓坏了,“那、那奴婢去想办法,娘娘要撑住啊!” “好,你快去,小心点。” “是。”静儿瞄瞄左右无人,悄悄离开。 羊献容回去重新坐好,想了想,还是跪了下去。 一会太子若来,她膝盖一点事都没有,也不容易让他动心。 离开佛堂后,静儿又犯了难,她根本不知道太子殿下在哪里,怎么找? 问了几名侍卫和宫女,好歹知道太子去给皇上皇后请安,一般一个时辰后就会回来,她心中有了数,忙躲到太子回东宫的必经之路上,耐心等待。 果然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她快要站不住了,司马衷才从那旁过来,紧锁着眉,目光有些发直,不知在想什么。 静儿待他靠近,忽然跑出来,扑通跪倒,“太子殿下救命!” “什么人!”一旁的侍卫立刻冲过来,将刀架在静儿脖子上,“敢惊扰太子殿下,该当何罪!” 静儿吓的要死,“奴、奴婢是……” “来人,把她拿下!” “太子殿下饶命!奴婢是羊充华身边的婢女,太子殿下救命啊!”静儿被扯起来,挣脱不得,没命大叫。 司马衷骤然回神,“慢着。” 两名侍卫立刻住了手。 第58章假意温柔 静儿扑过来重新跪倒,“殿下救命啊!娘娘被罚跪佛堂,怕是会支撑不住,娘娘身子弱,入宫之前,还一直用药调理,万望太子殿下垂怜……” 司马衷冷冷道,“是谁罚了羊充华?” “是……太子妃。” “因为何故?” “是太子妃误会了,娘娘因为体弱而晕倒,正巧广陵王路过相扶,太子妃以为是……” “够了,闭嘴。”司马衷一甩袖,往佛堂而去。 静儿大喜,赶紧跟上。 找太子殿下救娘娘,果然是对的! 外面一响起脚步声,羊献容赶紧直了直腰,却是难受的恨不能死去。 跪了一个时辰,她已分不清哪里是腿,哪里是腰了。 “容儿,你可在里面?”司马衷拍了两下门,声音竟很温柔。 羊献容全身一震,眼前瞬间模糊。 一直以来,所有亲近的人,都是称她为“阿容”,只有永明哥叫她“容儿”,她倍感甜蜜,那是相爱的人之间才会懂的心心相印。 却没想到,太子居然也这样叫她,让她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容儿?”司马衷用力拍门,已很焦急。 莫不是跪太久,晕了? “妾身在……” “等着,”司马衷大喜,回头吩咐,“开门!” 侍卫犹豫道,“这……殿下恕罪,太子妃吩咐!” “本宫叫你开门,听到没有!”司马衷厉喝。 侍卫吓的一个哆嗦,从没有见太子生这样大的气,有这样的气势,到底不敢违抗,赶紧应了,拿钥匙开了佛堂的门。 阳光一下照进来,羊献容抬手挡眼睛,司马衷并不高大的身影很快逼近,这一刻,她竟感到了心安。 “妾身……啊……”她回身要行礼,膝盖蓦然针扎样疼,几乎要痛的昏过去。 “别动!”司马衷忍着怒,抱起她就走,“朕这就为你宣太医!” “不可……妾身是奉太子妃之命……”羊献容微微挣扎,并非做样子,是她真的没多少力气。 司马衷怒不可遏,是不是所有人都只会听贾南风的命令,他这个太子算什么?“本宫会护着你,别怕。” 羊献容温顺地应了,果然不再反对,眼中有愧色。 为自己和孩子,她利用了太子,自己也觉得羞耻。 然而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 出了佛堂,很快到了太子寝宫,司马衷小心地将羊献容放到床榻上。 他与贾南风平时并不睡在一处,这寝宫比起贾南风的寝宫,也丝毫不逊色,镂空雕花的白玉床,紫色纱帐,四周垂满流苏珠宝,熠熠生辉,一道玉屏风立在床头,十分精美,屋中点着有艾草味道的熏香,初始有些呛,习惯了,也就好了。 “啊……”原本僵硬的膝盖慢慢开始有了知觉,疼痛难耐,羊献容冷汗如雨。 “疼的厉害吗?来人,去请程太医!”司马衷眼中有心疼。 “是。” 羊献容紧皱着眉,颤抖着道,“太子殿下见、见笑了,妾、妾身无恙……” 司马衷强行卷起她裤管,看到她膝盖红肿不堪,气道,“这还叫无恙?本宫……帮你揉揉。” 说罢小心地覆手上去,轻揉起来。 羊献容咬着嘴唇忍疼,心中很是诧异。 不是说太子痴傻懦弱,不通人情,唯一的倚仗,就是皇上皇后的宠爱吗? 可如今她瞧着,太子分明也很有决断,更知道心疼旁人,莫不是传言有误? 话说回来,太子一看就是秉性纯良的,比之贾南风的恶毒狠辣,自不可同日而语。 “疼的厉害吗?忍一忍,揉一揉就好了。”司马衷见她没了声,一抬头,她似乎要哭出来,就更着急。 “妾身没事,”羊献容哑声道,“殿下为什么……对妾身这样好?” 司马衷手停了停,有些羞涩,不好意思看她,“本宫……本宫没对你好。” 羊献容低低地“哦”了一声,“妾身僭越,殿下恕罪。” 一定生气了。 司马衷心中懊恼,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呢,明明就是想对她好。 也不知怎的,当初熙祖向他说起羊献容,并否认跟她有私情,他心中还是抗拒,总觉得她不可能会真心待他。 直到待选那天,看到她不同于旁人的打扮,他猜到她不愿中选的心思,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当时倔强的脾性也被激发,你越是不愿,本宫就越要你进宫! 却不料意外再生,她落水身亡,尸骨无存,他竟觉得有如失去所有一般难受。 接着峰回路转,她活着回来了,他承认,得知这一消息那一刻,他心中欢喜雀跃,仿佛自己得到了重生。 如今再见,她安静从容,虽忍受痛苦,却并不狼狈,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他不知道如何表达,唯盼她不要因为太子妃,而看不起他。 “你、你没有僭越,本宫没生气,”司马衷忙道,“本宫、本宫就是不想看到你这样疼,以后,本宫会保护你。” 羊献容苍白的脸上现出娇羞的笑容,深深低头,“妾身不敢……” 一缕额发悄悄垂落,司马衷呆呆看了一会,伸手,轻轻抬起她的脸。 羊献容本能想要抗拒,抓住了他的手,“殿下……” 这身子除了永明哥,谁都不能碰的! 可是,她和永哥的孩子能否保住,她今后在宫中能否生存,只看她是否得太子欢心,押上她所有筹码的这一场赌,她只能赢,不能输。 于是,她松了手,越见温顺,“妾身……身上很脏……” 司马衷灰败的眼眸里重现神彩,“容儿?” 原来不是不愿意吗,真好? 羊献容低垂了眼睑,“妾身愿服侍殿下……” 心中在滴血呻吟,面上却能柔情无限,她迟早会被逼疯的吧? 司马衷满心欢喜,低头就要亲下去。 “启禀太子殿下,程太医到。” 内侍夏公公在外禀报。 羊献容忙转开脸,心跳的厉害。 司马衷也慌忙起了身,仿佛做了亏心事,转而一想,羊充华本来就是他的妃子,他碰她,天经地义,就又恼怒起夏公公破坏他的好事来,“叫什么,想讨打吗?” 第59章程据是盟友 夏公公一头雾水,不是殿下吩咐,太医来了,就立刻请进来吗?“回殿下……” “知道了,请程太医进来!”司马衷气道。 “是,程大人请。”夏公公不敢多问,将人请进来。 程据施了一礼,“殿下请坐,臣为殿下诊脉。” 司马衷皱眉,“不是本宫,是容儿不舒服,方才在佛堂跪了很久,你为她看看。” 程据愕然,接着应下,“是,臣明白。” 心道羊充华果然不同一般,才进东宫,就得了太子另眼相看,否则,太子若不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护她周全,又如何敢把人带进他的寝宫。 羊献容暗暗着急,程据若是一替她诊脉,后果不堪设想,可太子必然不肯离开,她若强行赶他,必惹他怀疑。 她是早有应对,但没找到机会,今天机会到了,不该在的人又在,老天是故意要跟她过不去吗? “充华娘娘,请伸手。”程据见她只是揪着被子发呆,提醒道。 羊献容佯装才回神,“程大人见笑了。” 说罢无奈伸手。 她怀孕才一个多月,也就齐婆婆一生行医,经验丰富,才看的出来,或许程太医这样年轻,经验尚浅,会看不出来呢? 结果就在这个当儿,夏公公又在外禀报,“殿下,太子妃往这边来了。” 羊献容登时有了主意,忙挣扎着下床,“妾身这就回佛堂去跪着……” “躺好了,哪都别去!”司马衷冷了脸色,将她按倒,“好好让程太医给你把脉,本宫出去看看。” “殿下……” 司马衷已大步出去。 羊献容猛地松一口气,天助我也。 “充华娘娘请伸手。”程据面色不变,眉眼间却有淡淡的厌恶。 太子妃简直就是他的梦魇,他日思夜想的,就是如何摆脱她,却总不得愿。 “程大人脸色不好,是不是心事过重,夜间少睡?”羊献容一边伸手,一边问。 要跟他谈判,首先要坦诚。 程据淡淡道,“谢充华娘娘关心,臣无恙。” 对羊献容,他并无个人喜好,此时他的身份是太医,她是病人,仅此而已。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的秘密不瞒程大人,程大人又何必这样剑拔弩张。” 时间不多,羊献容深知,必须尽快有个结果。 程据愕然,“秘密?充华娘娘这是何意?臣……” 指下的脉象并不寻常,他心中一震,越发用心地诊脉。 “程大人诊出来了是吗,我有了身孕。”羊献容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已有结果,对他的医术,还是很钦佩的。 “充华娘娘竟敢欺君?”程据猛站起,义愤填膺。 虽说太子妃对他诸多羞辱,可皇上待他却是不薄。 “程大人稍安勿躁,我并非有意,今日结果,实属无奈。”羊献容叹息一声,“程大人想必也知道,我入宫之前……” “孩子是广陵王的?”程据冷冷道。 羊献容微怔,暗道一声侥幸,正道是那“无心插柳柳成荫”呢,好,姑且如此吧,“程大人怎知道……” 好一副欲道还休样。 “娘娘打算一直瞒下去?”程据语气中有了嘲讽,“据臣所知,娘娘还没有侍寝太子殿下吧?” 太子的妃子,竟怀了太子之子的骨肉,此事无论在何朝何代,都绝非光彩之事。 一个不慎,还可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羊献容苦笑,“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想向程大人讨个人情,隐瞒此事,待我侍寝之后……” 程据惊的倒退两步,“充华娘娘好大的胆子,此事怎能隐瞒?你……” 看到羊献容锐利眼神,他心中一股寒意升起:东宫有多少女人进出,他却从没在哪个女人脸上,看到这等神彩。 莫非真如传言所言,此女命理不同于常人? “我怀孕日子尚浅,只一个多月,只要程大人肯替我隐瞒,必能瞒天过海,我对大人坦诚相告,还望大人明白我护子之心,我必有重谢。”羊献容起身,对他拜了下去。 “娘娘言重了,”程据让了开去,眼神有些不屑,“你自身尚且难保,还敢说谢臣?凭什么?” 这就是肯谈判了? 羊献容心中越发有了底,缓缓坐下——膝盖还疼的厉害呢,“程大人此言差矣,人生在世,谁敢说没有求到人的时候,恕我直言,程大人现在,不就有桩难言心事吗?” “你——”程据涨红了脸,愤怒瞪她。 与太子妃之事,被他视为生平大辱,虽不少人知道,可被人当面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程大人息怒,我绝无轻视程大人之意,”羊献容忙放低姿态,“我只是想程大人明白,我是诚心与大人合作,绝不仅是为了一己之私。既然于双方有利,程大人何不听我细说?” 程据怒视她一会,渐渐平静下去,“你要如何合作?” “很简单,程大人帮我保守秘密,我帮程大人摆脱太子妃。”羊献容仿佛有十足把握。 程据冷笑,“这买卖我岂非吃亏,我帮你保守秘密很容易,你帮我……你有什么本事说这话?” 太子妃在朝之势,谁人不知,连皇上皇后都要卖她面子,更何况一个小小充华。 羊献容微笑,“程大人是聪明人,有些话并不需要我多说,太子妃如今固然得意,可她到底只是妃,而不是皇,太子殿下也不是不能将她怎样,只是有些顾忌,恕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将来皇上百年之后,太子殿下登基,情形却又不同,是吗?” 程据露出惊异表情来,此女竟有这等胸襟,果非寻常女子可比。 心中赞同,嘴上却不认输,“就算太子登基又如何,太子妃行事,何人能阻止?” “程大人想必也看出来了,太子殿下对我……还是有些情意的,要对付太子妃,必要借太子殿下之威,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让程大人摆脱太子妃,只要我得太子殿下宠爱,此事不难办到。” 程据犹豫起来。 摆脱太子妃,对他来说,真的极具诱惑。 可他信不过羊献容,她纵然有几分胆识和见识,却也未必是太子妃对手,更何况,她是否真心要帮他,还未可知。 事关重大,他不敢轻易冒险。 第60章疼惜她 “你……有几分把握?” 羊献容暗喜,总算是被她说动了,说来程据也是太想摆脱目前的困境,不然也不能让她钻了空子,“具体有几成把握,我也不好说,但我一定会尽力。” 程据对这回答,显然不太满意。 “程大人不必有什么顾虑,”羊献容继续道,“我是不想把话说的太满,不过就算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一定会竭尽全力。程大人想一想,你握着我的秘密呢,若我不尽力,你大可将这秘密说出去,到时我将死无葬身之地,而程大人的……事,却并非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其中的利害,程大人比我清楚,是吗?” 程据略一思索,随即释然。 他跟太子妃之间的事,东宫上下,的确无人不知,不过惧于太子妃之威,都不敢多说罢了。 而羊献容则不同,若她怀了广陵王之子的事泄漏,有事的,不只是她,谅她也不敢玩什么花样。 “就算如此,可我最多只能帮你隐瞒你怀孕月分之事,其他的,我帮不了你。” 才怀孕一个多月,倒也不难蒙混过去,只要他不说,待羊献容侍寝太子,再适时地说出她有了身孕,待她临盆时,还是由他来使些手段,没人会怀疑。 可她已非完璧,侍寝之时,难道也要他帮忙吗? 羊献容知道他这是答应了,不禁大喜,“这个程大人放心,我自有应对,只要到时候程大人助我一臂之力,其他的,我自会安排妥当,若有什么意外,我会一力担下,绝不牵到程大人。” 程据略思索,痛快答应,“好,我就答应你,你若食言,你知道后果。” “绝对不会。”羊献容发誓,“我和孩子的性命,就在你手里,我知道该怎么做。” 程据点头,坐到桌边,“你身子太虚,气血不足,有滑胎迹象,我开些安胎的药给你,对太子殿下,我知道如何回禀,你不必担心。” “多谢程大人。” 看来程据的医术果然不错,跟齐婆婆所说并无二致。 程据开好药方,忽地看定了她。 羊献容心一沉,难不成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程大人……” “娘娘最好跟广陵王断了,否则……”程据眸光冷冽。 羊献容松一口气,郑重道,“我明白,多谢程大人提醒,我已经是太子殿下的充华,绝不会再有任何差池。” “你明白就好。”程据将药方放在桌上,“臣告退。” “程大人慢走。”羊献容倚到墙上,心中一块大石,算是落了地。 接下来,就是今晚的侍寝了,只要过了这一关,她在东宫,就算是暂时站稳了脚跟,以后的事,再慢慢打算。 此时在贾南风寝宫中,司马衷正与她冰冷对视。 “殿下怎么气成这样?”贾南风揉着被抓痛的手腕,娇声道,“方才也不知道轻些,妾身好痛啊。” “为何要罚容儿去跪佛堂?”司马衷开口时,语气却很平静,近乎冷漠的态度,与平时无二。 贾南风笑道,“殿下就是为了这件事在生气?妾身也是因为知道,羊充华被殿下带回,才要过去探望,殿下何必生气。” “为何要罚容儿去跪佛堂?”司马衷仍是问。 贾南风笑容一僵,“殿下这是在兴师问罪吗?妾身是东宫妃嫔之首,羊充华犯了错,妾身若是不罚,何以立威?” “容儿犯了何错?” “她公然勾引熙祖,当众搂搂抱抱,行为不知检点,不顾伦理纲常,妾身难道罚她不得?”贾南风咬紧了牙。 只要想到熙祖抱过那个女人,她就无法接受。 虽然旁人对此指指点点,可熙祖并非她的儿子,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伦理纲常?”司马衷笑的开心。 贾南风恼羞成怒,“殿下这是何意?难道妾身……” 却是脸红脖子粗,说不下去了。 她跟熙祖的事,并不是秘密,太子知道的更清楚,平时不说,不过也是为了他自己的颜面。 “容儿今晚侍寝本宫,以后她的事,就不必你过问了,本宫会安排好。”不再与她多说,司马衷转身就往外走。 程太医还在给容儿诊脉,也不知如何了,他不放心。 “殿下,你身体还没有好,现在不宜太过放纵。”贾南风脸色大变,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虽看出太子态度坚决,不过,还是要尽量阻止。 她就是看不惯那个小贱人得意,更没想到,太子和熙祖,居然都这样护着她! 此时她满心妒忌,竟是忘了当初非要羊献容入宫,就是要其承欢于太子,让熙祖难受的。 “本宫心中有数,本宫的身体如何,自己知道,你不必说了。”司马衷已出门而去。 碰碰哗啦的声音毫不意外地响起,又是一片狼籍。 “贱人,贱人!”贾南风疯狂大骂,“本宫绝不会让你得意,绝不会!” 太子寝宫中,羊献容已起了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司马衷一进来,她立刻起身,“妾身见过殿下。” 腿上疼的厉害,向前就扑。 司马衷忙将她紧紧抱住,埋怨道,“怎么不好好躺着,起来作甚?” “妾身不敢污了殿下的床……”羊献容红着脸低声道。 司马衷忍不住笑,“傻瓜,本宫叫你躺的,你怕什么,快去躺下!” 不由分说将她抱起,放到了床上。 这种被尊重、被敬畏的感觉,他从没有在贾南风或者其他妃子那里得到过,对羊献容,自又多了几分疼惜。 原本想问她为何两次诈死,也不肯入宫的,现在看来,不必了。 “谢殿下。”羊献容微低了头,揪弄着衣角,楚楚可怜。 “程太医怎么说的?”司马衷爱怜地握住她的手,“手这样凉,莫不是冻着了?” “谢殿下挂念,程大人说是妾身气血不足,调理一阵就没事了,静儿已经去抓药了。” 手被握住的刹那,羊献容颤了颤,才要抽手,又强行忍下。 既然决定要从他,就要习惯他的亲近,若连拉一拉手都不能接受,又何谈侍寝。 “那就好,本宫会让厨房的人多给你做些补气血的东西,你想吃什么,都告诉本宫,本宫让人给你准备。”司马衷越看越是 第61章讨好郡主 羊献容羞红了脸,动也不动。 嘴唇相接,司马衷脑子里“轰”地一声,身体已燥热起来。 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殿下!”羊献容忙按住他要撕她衣裳的手,“妾身……妾身晚一点沐浴过后,再来服侍殿下,可好?” 司马衷剧烈喘息一阵,“吓着你了吗,容儿,本宫……” “妾身不害怕,妾身知道,殿下怜惜妾身……” “好容儿……”司马衷抱紧了她,“不要离开本宫,本宫会疼你……” “是,殿下。”羊献容瑟瑟抖着,一派娇羞。 那眼神却是冰冷的。 只要杀了广陵王,生下孩子,她死亦无憾。 殿下一定会以为,孩子是他的,定会好好对待孩子,她死亦何惧。 进宫,原本只为复仇…… 东宫花园中,菊花朵朵开,萧瑟中多了几许别样意味,菊残仍有傲霜枝,如此气节,谁人能比。 “娘娘,奴婢打听到了,羊充华果然在太子寝宫。” 宫女德馨匆匆前来,向羊献菱禀报。 姐妹两人同时封为才人,为示区别,羊献菱即以“菱才人”称之。 不过,羊献容很快升为充华,此举倒显得多余了。 “贱人,竟先一步勾引上了太子!”羊献菱恨的牙根疼。 待选那天,三妹是第一个被太子殿下抱起的人,这份恩宠,竟延续到了今日! 德馨面色尴尬,“娘娘,羊充华她不是您的妹妹吗?” 怎么着也不该以“贱人”相称。 “妹妹怎么了,她何时记着我这个姐姐!”羊献菱反手给她一耳光,“你是谁身边服侍的,竟向着那贱人说话?” “是,奴婢知错。”德馨吃痛,哪敢多说。 “可恶,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羊献菱甩了甩发疼的手,“三妹只知道自己恩宠,不管我,以为我就没法子吗?我一定会比她更得宠!” “郡主,慢些跑,万一摔了可怎么好?” 远远地传来女子的叫声,语气中有浓烈的恐惧,声音都打了颤。 在她身前几丈远,有个八、九岁的女娃娃,一身嫩绿衣裙,梳两个羊角,边跑边咯咯笑着,十分可爱。 “那是什么人?”羊献菱停下脚步,皱眉问。 她最不喜欢小孩子,又脏又吵,不是自己的也烦。 德馨小声道,“娘娘有所不知,那正是太子殿下的弘农郡主,后面是她的奶娘,姓鲁。” 原本太子妃生了四位郡主,最小的郡主名“司马女彦”,自小聪慧,甚得贾南风和司马衷喜爱。 可惜,小郡主尚未来得及有封号,便生病夭折,贾南风为此心痛莫名,一连几天不吃不喝,几乎挺不过去。 而那之后,她身体大伤,太医诊断,她是留下了病根,难再有孕,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的性情就变的越发残暴,见不得旁人怀孕生子,一连害了两名怀孕宫女。 小郡主夭折,弘农郡主司马宣华就成了贾南风最小的女儿,她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到了弘农郡主身上,若这孩子出一点差错,倒霉的又何止是奶娘一人。 弘农郡主? 羊献菱眸光一亮,登时就变了脸色,笑的让人心生厌烦,“怪不得这么可爱呢,走,过去看看。” 太子妃十分疼爱弘农郡主,若她能讨得郡主欢心,在太子面前,她也能长几分脸面。 “奶娘,快些快些!”弘农郡主高声叫着,跑的更快了。 侍卫宫女们自动为她让道,惟恐惹了这小祖宗不开心。 “郡主慢些,奴婢这就来了!”鲁氏气喘吁吁地跟上来,时时揪着心,就怕她一个不慎摔到,太子妃一怒,她就倒霉了。 她三十来岁,容貌普通,神情慈祥,是个会照顾人的,弘农郡主虽说早已不再吃奶,却离不开她,只要没有鲁氏在旁照顾,就会生病,没有精神,十分可怜。 贾南风心疼她,就破例让鲁氏留在宫中照顾她,也并没有亏待鲁氏。 “我没事,快呀!”弘农郡主咯咯笑,才一回头,一下撞到了什么人,“唉哟!” 羊献菱被撞的肚子一阵疼痛,心中恼火,却还得强压着,佯装紧张,“郡主碰到哪里没有?都是妾身不好,撞到郡主了!” “郡主!”鲁氏吓坏了,见小主子没事,才算是松了口气。 弘农郡主小脑袋一阵发晕,站稳了抬头看,“姐姐,你是谁呀?” 这个姐姐长的倒是满好看的,不过以前没见过呢。 鲁氏到了近前,向羊献菱见了礼,道,“郡主,这位是太子殿下才封的才人,菱才人。” “哦,是父亲的才人呀,”弘农郡主恍然,“那你去找父亲吧,我要去玩了。” 她年纪虽小,却自幼生长深宫,当然知道各妃子封号,父亲身边的人,她不用理会。 羊献菱暗道我倒是想去,太子殿下还得想见我。“郡主取笑了,若无太子殿下召见,妾身怎敢前去打扰。” “这样啊,”弘农郡主歪头想了想,“你想见父亲吗?” “这……郡主是要帮妾身吗?”羊献菱压抑着欢喜之情道。 “我帮你什么呀?”弘农郡主莫名其妙,“父亲才跟母妃吵了架,母妃很生气,父亲也很生气,你还是别去了。” 鲁氏忙道,“郡主不是要荡秋千吗,现在去吗?” 郡主到底年纪小,什么都往出说,看这菱才人不像是良善之辈,还是不招惹的好。 弘农郡主果然起了兴趣,“是啊是啊,我要荡秋千,差点忘了,奶娘,咱们走吧!” 说罢也不再理会羊献菱,拽了鲁氏就走。 “郡主!”羊献菱暗骂鲁氏坏了她的事,不死心地追上去,“郡主要荡秋千,不如妾身帮郡主推可好?” 鲁氏矜持地笑笑,“不必了,菱才人,奴婢会照顾好郡主的。” “无妨的,我也没什么事,郡主挺喜欢我的,我就陪郡主玩一会。”羊献菱大度地道。 鲁氏悄悄皱眉,也阻止她不得,最多一会好好看着,别让菱才人套了郡主的话去才好。 弘农郡主坐上秋千,羊献菱果然非常殷勤地推她,一边推一边问她话。 她问的自然隐晦,弘农郡主又是个孩子,听不明白,就答非所问,加上有鲁氏在旁不时岔开话题,她忙了半天,什么都没问到,生了一肚子气,自不必说。 第62章终成好事 “娘娘,这是您要的东西。”静儿将一物交到羊献容手上,眼神茫然,“娘娘要此物何用?” 羊献容眼神一冷,“不想有麻烦,就不要多问!” 静儿低了头,“是,娘娘。” “有没有旁人看到?” “回娘娘,没有,奴婢是趁着厨房没人的时候,偷偷进去找的,可不容易呢。”静儿暗暗琢磨,娘娘要她找一段猪肠,到底何用。 若说吃吧,这生的肯定是不能下口,除此之外,她真想不出原因。 “没有就好,你先出去吧。”羊献容也不多说,摆了摆手。 “奴婢告退。” 羊献容待她出去,从里面闩死门,接着开始忙活,屋里有难闻的、猪肠的臭味,原本就孕吐的她闻着这味道,更是几次欲呕,勉强忍耐着。 弄好之后,她仿佛做了贼一样,脸红的要滴出血来,到门口听了听,没有动静,确定没人,这才脱鞋上榻。 放下内外纱帐,直捂得密不透风才放心,小心地动作了一会之后,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但愿,今晚能够过关…… 晚些时候,羊献容沐浴更衣,在内侍引领下,去了太子寝宫。 司马衷早已等候多时,心情格外紧张,仿佛初次临幸女人。 待羊献容纤细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才真正放了心,欢喜的像个孩子,“容儿。”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羊献容施了礼,娇颜如花,身上有种淡然的芬芳,沁人心脾。 “不必多礼,”司马衷扶起她,“你的手好凉,冷了吧,到床上来。” 说罢领着她到床上去。 羊献容既已下了决心,也就放开了所有顾虑,神情间除了娇羞,并无其他。 两人上了床,共盖一条被子,一时都没有说话,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容儿,这是本宫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喜欢吗?”司马衷小声问。 羊献容一愣,拿眼一打量,才发现这寝宫中到处是耀眼的红,床上铺盖都是大红的鸳鸯锦被,一派喜庆。 “太子殿下这是……” “本宫不能以娶太子妃的礼仪娶你,可在本宫心里,你就是本宫最重要的女人,所以……”司马衷苦笑,“容儿,你会不会生气?” 羊献容眼前已一片模糊。 除了感动,更多的是愧疚,太子竟已如此之心待她,她对太子却只有利用,是不是太过分了! 可她心中除了永明哥,再不可能有旁人,若有来生,但愿能在永明哥之前,就先遇上太子,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 “容儿,你、你怎么哭了?”司马衷慌了手脚,看她眼泪大颗掉落,不知如何是好,“你、你若是觉得不好,本宫……” “谢殿下!”羊献容在床上跪起,已是泣不成声,“妾身何德何能,得殿下如此相待,妾身不知如何做,才能回报殿下万一……” 司马衷喜笑颜开,“只要你喜欢就好了,不要说回报了,本宫就是想对你好,容儿,本宫……” 说到后来,他已是满眼春色,抱过羊献容,轻轻抚摸她的秀发,意思已经很明显。 “殿下……”羊献容颤栗着,偎在他怀里。 很快的,她被吻住,不同于上次的亲吻,司马衷的动作非常猛烈,甚至弄疼了她。 但她极尽忍耐,虽然心中终究是厌恶的,可为了日后,今晚不管发生什么,她都必须完全受下。 “容儿,容儿……”司马衷声声叫着她,又仿佛不知道要说什么。 “殿下……”羊献容温柔回应,闭上眼睛,自欺欺人一般,将他当成刘曜,“妾身不……不习惯,能不能灭了烛火……” 只有在黑暗中,她才能有所动作。 其实说穿了不值一哂,助她今晚度过第一次,留下落红,瞒过司马衷的,就是那薄薄一层肠衣,和包裹其中的鸽子血。 之前她已将肠衣放进了自己身体内,司马衷对此道并不知晓,应该能蒙混过关。 然而这一切,必须在暗中进行,否则必会露出破绽。 好在司马衷以为她是第一次,难免害羞,正满心疼惜她,忍着蓬勃的欲望,笑道,“好,本宫去灭烛。” 羊献容乖巧点头,将自己藏进被子里,拿手摸了摸,一切正常,这才放了心。 烛火灭掉后,寝宫内只有屋角的两盏烛火发出微弱的光,羊献容心中越发有了底。 司马衷上了床,将她小巧的身体完全包裹。 最要紧的时候,羊献容发出痛苦的声音,“殿下,轻些……” 司马衷感觉到了温热,满心欢喜,“本宫会小心的,容儿,别怕……” 一夜缠绵…… 第二日晨起,司马衷神采飞扬,将所有东宫妃嫔都召来,正了羊献容的充华名分。 如此一来,在东宫所有妃嫔之中,除去太子妃贾南风,就是羊献容的位分最高,众妃都纷纷向她表示祝贺。 羊献容不卑不亢,温和回应。 “果然是人逢喜事啊,妹妹初承雨露恩泽,这脸色白中透红,真是好看呢。”贾南风话说的好听,眼神却怨毒,恨不能抓花了羊献容的脸。 羊献容早料到她不会让自己好过,闻言也不惊不惧,低头道,“太子妃笑话了,妾身不敢。” “你胆子大着呢,哪就不敢了?”贾南风皮笑肉不笑,“昨儿被本宫罚跪佛堂,倒是因祸得福,得了太子殿下怜惜,本宫琢磨着,在座的妹妹们,都想着被本宫罚了,是不是?” 这笑话太吓人,众妃心中害怕,还得附和着笑。 羊献容干脆闭了嘴。 反正她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 司马衷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容儿封了充华,日后都注意些分寸,她身子弱,需要好好调养,没什么事,也不要来打扰她。容儿,走吧,本宫陪你回去歇着。” 这就是在警告众人,不要为难羊献容,否则就是跟他过不去。 众妃都应了声。 贾南风脸上无光,却笑了开来,“殿下对妹妹真是疼惜,也是,妹妹才侍寝,身子会不适,不过殿下应该好生读书习文,这女人的事,还是妾身来安排吧。” “本宫会照顾容儿,不劳你费心。”司马衷毫不给贾南风面子,牵着羊献容的手出去。 贾南风目光中,透出浓烈的恨意来。 第63章我娶你 卜英娥用力扶着床头的桌子,咬牙想要站起来。 自打那日被马踩伤了腿,她就一直昏迷,三天后才醒来。 醒来后她才知道,马那一踩,不偏不倚,踩在了她左腿膑骨上,且伤的极重。 虽已休养了一个来月,左腿却仍是痛的厉害,且无法直立。 她偷偷听大夫跟大哥说过,她的腿伤的太厉害,即使以后不再痛了,左腿也会跛。 她还是个未嫁女子啊,若此后真的成了残废,还有谁会娶她? 她恨,她怨,她不甘心,尽管大夫嘱咐,她现在要好好休养,她还是忍不住,没人的时候,就偷偷下床走路,非要把腿伸直了不可。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她又是伤在要害,没走几步,牵扯到痛处,大叫一声,摔了下去,一阵晕眩。 房门通一下被人撞开,有人跑了进来,急急去扶她,“英娥,你没事吧?怎么又不听话了?快,回去躺着!” 是刘曜。 当时他伤的很重,尤其刺进背心那一刀,从前胸透出,换做常人,铁定是不能活了。 然而上天有眼,他竟是罕见的心脏偏右,那一刀,到底没能要了他的命,实属侥幸。 不过即使如此,那浑身的伤也让他在鬼门关上徘徊了半个来月,才算是硬生生被大夫给拽了回来。 他身体底子好,醒过来后,连敷药带喝药,非常配合,这伤好的也就快。 一个月多月过去,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虽还做不了重活,也因为当时失血过多,需要好好补一补,不过平常照顾自己,已经无碍。 “走开!”卜英娥又痛又绝望,哭着打他,“都是你……你害的我,都是你……” 怎么就那么巧,当时受重伤昏迷的刘曜从山下滚下,惊了她和大哥的马,她才摔出马车,被马踩伤。 “对不起,英娥,我……”刘曜满脸愧疚,“我也没想到……” “这不是借口!”卜英娥捶着他的胸膛,“落生,我的腿都是你害的,我、我成了残废,没人会要我了,呜……” 刘曜醒来后,兄妹俩无论问他什么,他都不记得,包括他姓甚名谁,从何而来,为何伤成这样。 后来大夫给刘曜看过,说他从山上摔下时,撞到了头,这才记不得从前的事。 兄妹俩一开始带上他,是想着他惊了马,伤了卜英娥,待他醒来,要找他算账的。 谁知道他一昏迷就是半个月,好几次都挺不过去,兄妹俩为给他治伤,不但把从他身上找到的钱花光了,自己还搭上了不少钱,越发生气,非要等他醒来,要他全部赔了不可。 结果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简直就像是成心的。 事已至此,两人再气,也无可奈何,只能等他记起从前,再找他家人算账。 在这之前,为了方便称呼他,卜泰便为他取名“落生”。 刘曜表情尴尬,抱她又不是,不抱又不是。 卜泰听到动静,进门来一看这情景,也见怪不怪——最近这些天,妹妹经常拿刘曜发泄,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实说,刘曜会从山上落下,间接伤了卜英娥,并不是他的错,可妹妹的腿确实难以好起来,她心中悲苦,发泄发泄也是应该的。 “英娥,别哭了,”卜泰见妹妹这样,实在可怜,耐心地哄,“你的腿会好起来的,谁说你要成残废了?你的伤不严重,真的。” 卜英娥哇哇大哭,“你骗我!我听到你跟大夫的话了,我的腿坏了,好不了了……” “都是我的错,英娥,对不起……”刘曜满头是汗,惭愧万分,又不知如何安慰她。 这些日子他浑浑噩噩,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耽搁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要用力去想,头就疼的厉害。 好在因为要照顾卜英娥,还要做些活来挣钱,替他和她付诊金,他里里外外地忙,倒也没时间想太多。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残废了,这辈子都毁了,没人会娶我了,哇……”卜英娥仍是大哭。 “我娶你。”刘曜认真地道。 卜英娥的哭声戛然而止,卜泰也吃惊地看着他。 “我娶你,”刘曜又重复一遍,“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匈奴人,还记不起从前的事,我娶你,以后由我来照顾你。” 卜英娥的心通通直跳,羞红了脸,嘴上还不肯服软,“谁、谁要嫁给你……” 其实,撇开落生的匈奴人身份不谈,他的相貌真的不错,至少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看着这样顺眼的男人。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落生非常勤快,家务活什么都会,做饭洗衣打扫,样样上手,看得出来,他以前在家里时,就经常做这些事。 大哥还告诉她,落生武功很好,打猎的本事也很高,只要上山,就不会空手而归,否则她和落生两人的伤这么重,请大夫要很多钱的,没有这些猎物,他们拿什么付诊金? 女人要嫁个这样的男人,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受苦了。 理是这么个理,可到底是刘曜害她受了伤,她一时不愿落这下风。 “你好好想想吧,”刘曜倒也不逼她,“如果你遇到喜欢的人,我不强迫你,要是没人要你,那我就娶你。” 这话太伤人了,卜英娥气的又打他,“你还说,还说!什么叫没人要我,你就娶我,你拿我当什么了……啊!” 牵扯到腿上的伤,她疼的大叫起来。 卜泰哑然,落生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耿直,心里想什么说什么,也不管后果。 “是是,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刘曜手忙脚乱地安慰她。 好歹把她安抚下,卜泰示意刘曜出去说话。 “落生,你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吗?”卜泰皱眉问。 以前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落生真娶了英娥,他就得考虑很多。 万一落生犯了什么事,或者竟是通缉犯什么的,岂不是误了妹妹一生。 “想不起来,”刘曜一改在房中时的温和,神情变的冷酷,“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以前的事很不好,所以我在自己逃避过去吧。” 卜泰点了点头,“或许是,不过……”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刘曜笑了笑,“你怕我以前的身份不好,会害了英娥,我明白。我不是要强迫英娥,如果她此生真的好不起来,我会负责。” 第64章非嫁不可 卜泰笑了笑,“你不喜欢英娥吧?” 没有喜欢过旁人,不表示看不出落生对妹妹是否有情,这叫“旁观者清”。 刘曜并不怎样意外,看向远处,眼神迷茫,“是我害的英娥成了现在这样,我应该负责。” “你不喜欢她,就不要娶她,否则你以后也不会对她好。”卜泰拽过他的衣领,莫名愤怒,“不要摆出一副施舍者的样子,英娥就算没人娶,我也会照顾她,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让人看了就讨厌!” 明明是个一无所有的匈奴人,他却总是那么清冷孤高,蔑视一切。 更可笑的是,在街上摆摊算命的一个老头见过落生之后,居然说他是帝王之相,前途不可限量! 帝王? 他想到就想啐一口。 刘曜平静地掰开他的手,“卜兄误会,我并没有要施舍的意思,只是想负起责任。如果英娥不愿意嫁我,我也不会勉强她,我会继续做活赚钱,请最好的大夫,为她治腿,总之我惹下的麻烦,我绝对不会撇下不理的。” “那要问英娥的意思,”卜泰哼了一声,“我舅舅来信了,这两天我们就去洛阳,那里有好大夫,你就好好挣钱吧。” 说罢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刘曜目光发怔。 洛阳? 对,他是要去洛阳,因为他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见一个人。 是谁,是谁…… 这一努力去想,脑中就刀砍一样疼起来,他抱紧脑袋,野兽一样低吼着,直到疼的彻底失去意识。 洛阳,我要去洛阳…… 这一昏迷不知道过去多久,等到恢复意识,迷迷糊糊之际,听到有人在争吵。 “我真的没有打他,英娥,你误会了!”是卜泰无奈的解释。 “你没打他,他怎么会昏迷?你看他脖子上还有道伤痕,一定是你打的!”卜英娥气呼呼地道。 卜泰弱声道,“我说过很多次了,那是我不小心划了他一下,一个大男人,就划那一下,能昏过去吗?落生他有头痛的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这个后悔,早知道,那时就不去拽落生的衣领了。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打他,他是我夫君!”卜英娥叫了一句,又羞的满脸通红。 落生说要娶她之后,她仔细考虑过了,愿意嫁给他。 就算他是匈奴人,可他相貌堂堂,气度不凡,还没有妻妾,又是孤身一人,她不用受公婆的气,不用侍候一大家子,这就是最大的好处。 再者,是他害自己成这样,他对自己有歉疚,就一定会尽心尽力对她好,不会背叛她,只要她不允许,他也不会纳妾室,那不是更好吗? 所以她很坚定地下了决心,要嫁给刘曜。 “唉哟,不知羞,你们还没成亲呢,你就认了他是你夫君了?”卜泰明白妹妹的心思,也不反对,故意羞她。 卜英娥哼一声,“我就认他,怎么了?我不管,反正我要跟他成亲,然后再去洛阳,以后他是我夫君,你不准欺负他!” 卜泰沉默。 刘曜睁开了眼睛。 “呀,落生,你醒了?”卜英娥俏脸红通通的,“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会儿了,英娥,你真的想清楚了,要嫁给我吗?”刘曜坐起身来,头痛过去,他已经恢复正常。 仍旧是淡淡的,眼神清澈却又带着茫然,只有在卜英娥闹脾气的时候,他才会露出些歉意来。 “我……”没想到会被他听了去,卜英娥羞的低头,“我还没……” “那你再想想吧,”刘曜起身下地,“我不会强迫你,而且我还要把话说在前头,我要娶你,是因我害你受了伤,并不是因为喜欢你。” 卜英娥猛地抬头,吃惊地看他,“落生,你、你说什么……” 仿佛被人狠打了一记耳光,她难堪的无地自容。 卜泰气白了脸,“落生,你在说什么!” 当他妹妹是什么,一件货物吗,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弄坏了,所以不得不买下来? 他想打人。 刘曜平静地道,“卜兄方才不是也说,如果我不喜欢英娥,就不要娶她吗?不过责任我还是要负的,英娥如果想嫁,我就娶她,但我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我想还是说清楚的好,免得以后,她会觉得是我负了他。” “你这个……”卜泰怒极,挥拳就打。 “大哥,不要打他,”卜英娥异乎寻常的冷静,“我明白落生的意思,他说的也不错,我们毕竟才相识一个多月,他对我没有情意,也不能怪他。” 卜泰气的有劲无处使,“英娥,你不能这么护着他!他、他分明就是欺负人!” 卜英娥白着脸摇头,“我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早把话说清楚了,也没什么不好。” “那你就不要嫁给他!”卜泰狠瞪刘曜一眼,“你的腿又不是治不好,就算治不好,哥养你,何必看他脸色!” 刘曜皱眉,“卜兄,我并不是……” “不,我嫁。”卜英娥意甚坚决。 卜泰急了,“英娥!” “我就是要他负责,要他娶我,我相信,他会喜欢我的,”卜英娥看向刘曜,一脸的倔强,“只要成了亲,他就是我夫君,朝夕相处,同床共枕,我就不信他不喜欢我!” 说罢,自己又红了脸。 如果说原本她只是出于无奈和一点点的喜欢,她才要嫁给落生,可现在,她却是非嫁不可了。 不喜欢她,她非要嫁,非要跟他在一起,害她成现在这样,她为什么要便宜他! 卜泰皱眉,他太了解妹妹了,这根本不是要嫁人,分明是要报复!“英娥,你不要冲动,成亲是一辈子的事,你这样只会害苦了你自己。” “不会,我相信落生会好好对我的,是不是,落生?”卜英娥拉住刘曜的手,羞涩地笑。 刘曜立刻把手抽了回去,“我会好好对你,你放心。” 卜英娥咬紧了牙,还说要好好对她,连手都不让碰! 不过不急,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讨回来。 “大哥,你去准备吧,我今天就跟落生成亲,咱们接着回洛阳。” 卜泰看她这样,也不好再劝,一边嘀咕,一边去准备东西。 第65章有喜了 因是出门在外,双方又都没有长辈,这拜堂之礼,就少了许多繁琐的细节。 卜泰买了几个大红的“喜”字,贴在客栈房间的门窗上,又买了一对红烛,打了酒,买了几样瓜果点心,给两人都买了一身新衣,这就算是齐了。 饶是寒酸的不像话,也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只留下了去洛阳的盘缠,也够“奢侈”了。 卜泰做为两人的兄长,坐了主位,两人拜过堂后,进了“洞房”,卜泰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回了自己房间。 不管怎样,今晚是小两口的洞房花烛夜,他得避嫌了。 刘曜脱了新衣,仔细地叠好放进柜子里,出去打了热水,“英娥,我帮你捂捂腿。” 骨头伤了的地方,特别怕冷,热敷一下会好受些。 “谢谢。”卜英娥卷起裤管,脸上红扑扑的。 她做了妆容,衬着大红的衣裙,人很娇美。 洞房花烛时,女儿家是最娇羞的,她都不好意思去看刘曜。 刘曜却是一切如常,认真地将毛巾洗干净,拧干,热乎乎地贴到卜英娥腿上去。 卜英娥轻轻呻吟了一声,“落生,你不用忙活了,天不早了,一会我们就……歇息吧……” 赌气归赌气,她的确很放心落生,也愿意跟他做真正的夫妻。 “没事,大夫说你这腿多捂捂,会好受些。”刘曜手上不停,帮她捂腿。 水凉了,刘曜又下去换了盆水,帮她捂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帮她擦干,弄好衣服。 “不早了,睡吧。” 刘曜脱了外衫,灭了烛火,过来躺到了床上。 客栈的床不大,因为客人不多,被褥还有股霉味,可卜英娥此时心里,却异常欢喜和兴奋。 非嫁刘曜不可,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为人妇了,就不必再按舅舅赵王的意思,进东宫服侍太子了。 她很紧张,一会落生要是抱她,她该怎么做? 她是愿意的,但是有些害怕。 结果她想多了,刘曜躺下后,一动不动,规规矩矩地睡觉。 两人之间离的并不远,但卜英娥的心,却迅速地冷了下去。 原来,他根本就没打算碰她。 这让她失望之余,心头火起,忽然狠狠推了刘曜一下,“落生!” 刘曜忙坐起来,“怎么了?” “我……”卜英娥气的要死,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两人成亲头天晚上要做什么,你不知道吗,还问我“怎么了”? “要喝水吗?还是哪里不舒服?腿疼?”刘曜关切地问。 卜英娥欲哭无泪:这就是他说的,会对她好? 这跟大哥对她的好,有什么区别? 她是想要个夫君,不是要个亲人! “英娥?” “你出去!”卜英娥流着泪,用力推他,“你不要睡在这里,出去!” 刘曜皱了皱眉,随即释然,看来她并不真心要嫁给他,也罢,依她。“好,我在门口,你有事就叫我。” 待他出了门,卜英娥又无比后悔,新婚夜,这算什么! 可人都出去了,她也不好再厚着脸皮把落生叫回来,只好恨恨地哭了一会,不知何时,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卜泰结算了房钱,雇了一辆马车,与妹妹妹婿一起,前往洛阳。 赵王之前来过信,他简单说了妹妹受伤的事,并未提其他,待到了洛阳,再一并解释吧。 “英娥,你脸色不好,昨晚是不是……”卜泰看向刘曜,责备的意思很明显。 妹妹身体不好,就算昨晚两人洞房花烛,落生也不能太不知节制。 刘曜坦然道,“我没欺负英娥,我睡在门……” “我跟落生的事,不用你管!”卜英娥才不要让大哥知道他们昨晚没洞房,不然一定会被大哥笑话和念叨。 卜泰不疑有他,酸溜溜地道,“哟哟,才嫁了人,就向着妹婿了?我这个大哥就这么遭嫌弃?” 卜英娥哼一声,没言语。 刘曜微微一笑,不再多说,看向车外。 洛阳城里,究竟是谁在等我,昨晚梦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哭着叫,永明哥…… 他不懂,“永明哥”,是叫谁? —— “恭喜太子殿下,羊充华是喜脉。”程据装模作样替羊献容诊了一会脉,即跪下道喜。 既然答应了羊献容,他自然要做足万全的准备,一直记着日子,距离她第一次侍寝,已经过去一个半月,是时候说出她有孕之事了。 这样算来,羊献容事实上已经有快三个月的身孕,不过好在女人第一胎,头三个月也不显肚子,所以由得他说。 羊献容感激地向程据递了个眼色,假装才知,“啊,是真的吗?我……” 司马衷因太过欢喜,竟不知如何是好,“这……这怎么……程太医,这是真的吗?容儿当真……” 程据恭敬地道,“回太子殿下,羊充华确实有了身孕,已经快两个月了,恭喜太子殿下。” “太好了,太好了!”司马衷高兴万分,紧紧握住羊献容的手,“容儿,你有身孕了,你有了咱们的孩子了!” 羊献容心中愧疚,对他自是极尽温柔,“是,殿下,妾身有身孕了,多谢殿下给了妾身这个孩子,妾身很高兴。” “傻瓜,说什么话,这孩子是咱们两个人的!”司马衷哈哈大笑。 众人都跪倒,齐声恭贺。 “赏,都有赏!” “谢太子殿下!” 待司马衷兴奋之情稍敛,程据才道,“殿下,羊充华虽是有了身孕,不过她身子弱,气血不足,要小心调养才是。” “好,就由你为容儿安胎,定要保容儿无虞。”司马衷沉下脸来,“需要什么,只管与本宫说,若是容儿有个什么好歹,本宫唯你是问。” “是,殿下。” “都下去吧。” “臣告退。” “奴婢告退。”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司马衷这才轻摸着羊献容的肚子,激动的要哭出来的样子。 “殿下别这样,妾身……”羊献容涩声劝。 自打她入东宫,太子对她,真的很好很好,不但经常召她过去,还赏赐她很多首饰衣料,惹的其他妃嫔好不眼红。 第66章太子妃送补品 不过她也并不恃宠而骄,因她最主要的目的,是将怀孕之事蒙混过去,所以即使得宠,在太子妃等人面前,她也并无越礼之处。 如今一切水到渠成,只要程据不出卖她,她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然看到太子这样激动,仿佛第一次有孩子一样,她心中的不安,越发地强烈了。 “本宫是高兴,容儿,你有了身孕,太好了!”司马衷不知如何说,但他的确是从心里感到高兴。 熙祖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加上父皇很疼爱熙祖,一直留在身边,所以他跟熙祖之间,甚少有相处的机会,感情可说的上淡漠。 跟贾南风生的几个女儿,倒留在东宫,可只要想到她们是贾南风所生,他就喜欢不起来。 唯独容儿是他宠爱的女人,她有了孩子,他能不高兴吗? “谢殿下……”羊献容流下泪来。 “别哭,你要好好养着,”司马衷忙为她擦泪,“程太医说了,你身子弱,要好好调养,切不可伤心难受,知道吗?” “是……” 司马衷揽着她,软语温存,极尽安慰,自不必说。 贾南风寝宫内,出奇地安静。 腊梅小心地站在一旁,不敢稍动。 她禀报了羊充华有孕之后,太子妃就端着那茶碗,一直没有什么反应,恐怕要出大事了。 “杨姑姑,”贾南风好歹放下茶碗,平静地吩咐一句,“去准备些补品,本宫过去看看容妹妹。” “是,太子妃。” 杨姑姑施礼后出去。 “有身孕了,果然有身孕了,”贾南风缓缓走了两步,笑容阴森,“本宫就说嘛,太子殿下这一个多月,大半时间歇在容妹妹那里,她早晚会有身孕的,果然如此,腊梅,本宫是不是很聪明?” 她原也想到,太子宠爱羊献容,是在打她的脸。 不过,最近太子和熙祖都在反抗她,她也不想逼他们太紧,也就由着太子宠羊献容,也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紧张关系。 然而她也一直在担心,羊献容万一生下皇子,必然更得太子宠爱,皇上皇后重视,自己的地位,就越发岌岌可危。 所以,她早有谋划,一直让人注意羊献容的动静,并将程据叫来,软硬兼施,逼着她给羊献容用药,让她永远都没办法怀孕。 她哪里知道,程据与羊献容已经结成同盟,所以表面答应,暗里早提醒羊献容,除非是她信任的人送来的吃食汤药,否则都不要服用。 羊献容即加倍小心,自不会中招。 腊梅讨好般道,“是,太子妃英明……” “本宫英明?哈哈哈!”贾南风纵声笑,“本宫分明就是最大的傻瓜!明知道那小贱人有些本事,还让她服侍太子,本宫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腊梅赶紧又往后退了一步。 所幸杨姑姑已经准备好东西,贾南风迅速恢复正常,去了长秋殿。 羊献容早有预料,她会来,面无异色,跪倒行礼,“见过太子妃。” “快快起来,”贾南风亲手相扶,笑容可掬,“妹妹有了身孕,正是娇贵的时候,不可大意,以后这些礼节,能免则免吧。” 羊献容连道“不敢”,起了身,“谢太子妃体恤,妾身惭愧。” 贾南风微笑,“应该的,本宫猜着太子殿下知道你有了身孕,肯定高兴的很吧,方才本宫一进来,就见人人都喜气洋洋,是不是都得了赏?” 羊献容的心一沉,就知道太子殿下这样,太过张扬了,“让太子妃见笑了,太子殿下仁慈,赏了他们,他们是沾了妾身的光了。” 贾南风呵呵笑起来,“妹妹怎么说这话,是怕本宫迁怒他们吗?妹妹想多了,本宫也替太子殿下高兴呢,毕竟这东宫好久都没有孩子出生,以后啊,又有的热闹了。” 羊献容暗暗冷笑,东宫没有孩子出生,是何原因,你不知道吗,还有脸说这话?“是,太子妃。” “妹妹以后可要小心,不合口的东西不要吃,免得有个什么闪失。”贾南风郑重嘱咐。 羊献容不动声色地应下。 贾南风又说了些别的,倒真不看出,她有不好的心思,似乎真的是来道贺的。 “对了,你看本宫这记性,”贾南风忽地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本宫听程太医说你气血不足,身子虚,就让人炖了补气血的汤,还热着呢,快喝一碗吧。杨姑姑。” “是。” 杨姑姑将托盘放下,打开茶盅的盖子,一股香味即钻了出来。 “好香。”羊献容笑了笑。 “喜欢就多喝一碗。”贾南风热切地道,“这是本宫怀华儿的时候,程太医开的药方,那时本宫也是气血不足,差点保不住华儿,多亏了程太医。” “娘娘福泽深厚,不会有事。” “真会说话。” 说话间杨姑姑盛了一碗汤,端了过来。 “我来。”旁边伸过一只手,将汤碗接了过去。 贾南风转头看了一眼,“妹妹这里添了人?静儿呢?” 羊献容解释道,“回太子妃,她叫韩青,懂些医术,太子殿下命她来妾身跟前照应着。” 其实,韩青不止懂医术,还会武功,且是个高手。 司马衷如此安排,也是用心良苦,否则他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在羊献容身边,安排个妥当的人,他也放心。 贾南风眼中闪过一抹狠毒,笑道,“原来如此,殿下真是贴心。韩青,那你可好好看看,这汤里有没有什么不妥,殿下既派了你来,你要用心服侍容妹妹。” 韩青应了声“是”,毫不避讳地以银针试汤,再仔细看了,尝了味道,这才重新盛了一碗,端到羊献容跟前,“娘娘,这汤可以用。” 她如此不避讳地试毒,羊献容都有几分替贾南风下不来台,道,“不必如此,太子妃怎会害我,你太多心了。” 韩青面不改色,“属下奉太子殿下之命保护娘娘,不能有任何闪失,”接着回身向贾南风施了一礼,“太子妃恕罪。” 贾南风大度地道,“无妨,小心一些总是好的,要不然容妹妹有个什么闪失,本宫反倒说不清,道不明。” 杨姑姑原本要责难她的,听这话,就聪明地退到了一边。 第67章打脸 正说着话,司马衷进来了,原本满脸笑容,一看到贾南风,脸色当即冷了下来,“你怎么在这里?” 要说他也确实是个没有心机的,否则就不该在这种时候,跟贾南风冷言冷语,惹怒她,吃亏的只有羊献容。 贾南风笑脸依旧,“殿下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妾身得知容妹妹有了身孕,过来问候一二,有何不妥吗?” 早知道太子不会给她好脸色,若是生气,反而处于下风。 司马衷摆手,“本宫早说过,容儿由本宫照顾,不必你多事,你回去吧。” 贾南风笑容有些冷,“殿下觉得妾身是在多事?” 羊献容从中调和,“殿下误会了,太子妃的确是来探望妾身的,还带了滋补的汤来……” “不准喝!”司马衷脸色大变,见她手上果然端着碗汤,劈手夺过,扔在了地下,“当心有毒!” 碎瓷四溅,汤汁溅到贾南风裙脚,纵使再想装的无事,也是不能了,“太子殿下这是何意?妾身好心好意送了补汤来,殿下竟怀疑妾身下毒?在殿下眼里,妾身就这样狠毒吗?” 司马衷护住了羊献容,冷冷道,“你不狠毒,绿菊和翠竹就不会死,她们怀着本宫骨肉,两尸四命,你不狠毒?” 贾南风哑口无言。 “殿下,别这样,太子妃真的是好意。”羊献容小声道。 “容儿,别信她,”司马衷毫不退让,“贾南风,你还不出去?以后都不要往容儿这里送任何东西,容儿都不会吃的,本宫方才去见父皇母后,父皇叮嘱儿臣,定要好好照顾容儿,若容儿的孩子有任何闪失,你这太子妃,就别做了。” 羊献容皱紧了眉。 这会不会逼的太子妃太狠,若她狗急跳墙,如何是好? 贾南风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正常,“殿下放心吧,妾身以后都不会再送东西过来了,日后也不会寻容妹妹麻烦,希望容妹妹能保住这一胎,妾身也证明自己是好意了,妾身告退。” 待她出去,羊献容柔声道,“殿下就算不要妾身吃太子妃送来的东西,也不要这样给她没脸,要不然,妾身也难做。” “你没有什么难做,是父皇母后要本宫警告贾南风的,方才本宫已经说明白了,若你有个闪失,就是她的罪过,谅她也不敢把你怎样。” 司马衷露出厌恶表情。 只要说到“贾南风”这三个字,都是对他的一种污辱。 “多谢殿下,稍候妾身去向皇上、皇后娘娘谢恩。”羊献容也不好再多说,不然就拂了太子好意。 “不急,父皇母后得知你有了身孕,别提有多高兴了,还直夸本宫有本事,这么快就让你有了身孕。”司马衷笑的有些憨。 皇上皇后不止高兴,还赏了很多好东西给羊献容,光是礼单就长长一条,司马衷怕她累着,亲自清点过后,都收入了库房当中。 羊献容暗道一声“惭愧”,红着脸道,“殿下又取笑妾身……” 司马衷孩子似的笑起来。 —— “太子妃,贾将军到了。”腊梅出来禀报。 贾将军即贾谧,字长渊,生母为贾南风之妹贾午,生父韩寿,故他原本姓韩,后因外祖父贾充之子贾黎民早卒,未及留后,即将他过继给贾黎民,改姓贾,贾南风名义上是她的姑姑,其实是姨母,封后将军。 他风度翩翩,聪明好学,文采过人,可惜因与贾南风亲近,自然沾染了其姑姑的狠辣奸诈,不讨太子司马衷所喜。 “知道了,上茶,”贾南风怒气散去不少,“还有,去把程据请来,就说本宫不舒服。” “是。” 贾南风进了屋,贾谧正逗弄笼中那只鸟,也不抬头,戏谑道,“又在太子殿下那里受了气?这会子殿下把羊充华当宝,不给姑姑好脸色了吧?” “你就知道看本宫笑话,本宫让你想办法帮本宫,你的办法呢?”贾南风瞪他一眼,却并不真的生气。 侄儿一心向她,是她在这宫中,唯一可信任的人了。 贾谧转过脸来,狭长的双眸中露出狡黠,“姑姑是最聪明的女人,如何对付太子殿下身边的女人,还用侄儿教你?绿菊和翠竹不是都没有好下场吗?” 姑姑的狠辣,他自叹不如。 果然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贾南风又瞪她一眼,“故意气本宫是不是?父皇母后现在看的本宫紧,如今更是将羊充华这一胎压在本宫身上,她若有事,本宫第一个倒霉,本宫现在能动她吗?” “看来姑姑是真惹皇上皇后生气了,”贾谧耸耸肩,“那姑姑要怎么办,眼睁睁看着羊充华生下皇子?” “她做梦!”贾南风狠狠咬牙,“本宫不能动她,旁人难道不能动吗?” 贾谧一副“知你如我”的表情,“广陵王。” 广陵王并不太得太子喜欢,这一点人所共知,只不过皇上念着他是皇长孙,幼时又聪明机灵,而且是唯一的皇孙,所以特别宠爱他罢了。 若羊充华真生下皇子,太子必定捧在手心里疼,广陵王能否在将来被立为太子,就是个未知数。 而广陵王对太子之位,却是志在必得,自然不会允许任何威胁到他地位的人存在,所以他是第一个,不希望羊充华生下皇子之人。 贾南风冷笑两声,又不太有把握,“话虽如此,不过熙祖对羊充华旧情未忘,说不定不但不会害她,还会帮她。” “这倒是,”贾谧捏着下巴思索一阵,“不如找个机会,试一试广陵王口风?” 贾南风不置可否。 姑侄两人又说了些朝中之事,贾谧还要去看望祖母,即告退出门。 在门口与程据打个照面,他颇有些轻佻地看了程据一眼,负手离去。 程据气的好一会不能正常呼吸。 “程大人来了,怎么不进来说话?”贾南风看到门口的一抹身影,慵懒地出声。 程据整了整衣冠,这才进门见礼,“臣见过太子妃。” “程大人好眼色啊。”贾南风笑意盈盈。 程据低眉垂目,“臣不明白太子妃的意思。” 第68章寒心 “羊充华先是得宠,后又有了身孕,尽得太子殿下欢心,你是想着攀附上她,就可以摆脱本宫,所以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贾南风一拍桌子,猛地变脸,“本宫吩咐过你什么,你都忘了吗,还敢给本宫装傻?” 程据脸色微变,“太子妃恕罪,臣并没有忘,也给羊充华用了药,可谁想她运气过人,才侍寝就有了身孕,臣就算用再多的药,也是无用的。” 贾南风愣了一下,也是才想明白个中缘由,“你的意思是说,羊充华才一侍寝,就有了身孕?” “是,羊充华入宫也才不到两个月,已经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太子妃定能想明白。”程据低头,掩饰眼里的冷光。 “小贱人,运气倒好。”贾南风骂道。 跟所有人一样,她再也想不到,羊献容是入宫之前就有了身孕,程据这一说,合情合理,她能怀疑到哪去。 “太子妃恕罪,事到如今,臣已无能为力,太子殿下严厉警告臣,若羊充华此胎任何闪失,臣要自裁以谢,请太子妃体谅。” 越是如此,贾南风就越恨的要死,“太子竟如此……” 怒极无言。 “太子殿下到。” 程据退到了一边。 贾南风差点转换不过脸面来,别扭着行了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殿下怎么不陪着容妹妹?” 话出口又懊恼的很,怎么硬把殿下往小贱人怀里推。 司马衷看了程据一眼,道,“本宫已经决定,日后就由程太医专门负责为容儿安胎,你若有什么不适,可传令其他太医过来。” “殿下!”贾南风有些急了,“这怎么可以呢?” “为何不可?”司马衷目光突然锐利,“你还舍不得程太医不成?” 程据难堪的红了脸。 不用问,自是羊充华向太子殿下进言,才会如此,所以,即使太子殿下对他有所羞辱,他亦受得下。 “妾身不、不敢,”贾南风竟生生被他这眼神吓出了冷汗,“妾身只是……只是习惯了由程太医诊脉,所以……” “这有什么习惯不习惯,其他太医同样可以为你诊脉,”司马衷略缓了缓,“容儿有孕之事,是程太医诊出,之前也是他替容儿调理身子,中途不宜再换人,此事就这样决定了,程太医,本宫之前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程据恭敬地道,“是,太子殿下,臣定会竭尽全力。” “如此最好,”司马衷转身往外走,“容儿吐的厉害,你替她开些止吐的药,好歹让她吃些东西。” “是。” 贾南风冷冷看着他们的背影,怒火已濒临爆发边缘。 皇上皇后因绿菊翠竹之事,对她严厉警告,她若在此时再有大动作,说不定真能被废了太子妃之位。 也罢,就先让羊充华得意着,待她有了万全之策,再除之不迟。 至于程据,不要以为能逃出她手掌心,羊充华生下孩子之后,就用不着他了,到那时,再新账老账一起算! —— 刘曜等三人总算是到了洛阳。 走在洛阳街上,刘曜有种“旧地重游”之感,虽说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何时到过洛阳。 事实上是他年幼时,胡氏带他投奔伯父刘渊,其后不久,刘渊即以人质的身份,被送到了洛阳,而他和母亲也随之到来,在洛阳一住,就是九年。 所以说,他的童年时候,都是在洛阳度过,洛阳的大街小巷,他都很熟悉,而那时,他跟羊献容从来没有任何交集,对羊府这样的高门大户,他更是敬而远之。 却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会成了夫妻。 当然,这时候的刘曜,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 “英娥,落生还是先别跟我们去见舅舅的好。”卜泰提议道。 卜英娥还在生气呢。 落生这几天非但不与她同房,甚至连房都不进,每天晚上,都是她睡屋里,落生睡房外。 她生气,质问他,他却说“是你让我睡房外的”,让她无言以对。 她当时只是气话,他怎么就较了真! “不用他去见舅舅,我丢不起这个人!”卜英娥气呼呼地道。 刘曜面色坦然,“大哥,你跟英娥去吧,好好照顾她,我在外面等你们。” 卜泰好笑,劝道,“英娥,你这说的什么话!这夫君可是你自己挑的,你现在要反悔了?” 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他看得出来,英娥并不是真的看不上落生,只是乍一成亲,在一起生活,两人之间,有太多习惯需要彼此包容,不急,慢慢来。 卜英娥越发气恼,“大哥,你还气我!是我自己挑的吗,我有别的选择吗,如果不是他害我,我能嫁给他吗?他以为他是谁,一个连自己是什么人都记不起来的笨蛋……” “英娥,你太过分了!”卜泰猛地沉下脸,“落生是受了伤,又不是故意记不起从前,他是你夫君,是你的天,你竟这样说他?” 同为男人,他明白落生的尊严,落生是有苦衷的。 刘曜脸色有些发白,但没有出声,也没有生气。 卜英娥喉咙哽了哽,也知道自己说的难听了,可心里这股火没有发出来,她还不想看别人脸色呢,“我说他什么了?我说的都是事实!不想听就走啊,也没人拦着他!” 刘曜转身就走。 “落生!”卜泰一把拉住他,对着卜英娥立起眉来,“英娥,你说够了没有!落生当时也是受了伤的,并不是故意伤你,再说他为了替你治伤,受了多少苦,你知道吗?为了打猎,他身上的伤口一次又一次裂开,夜里疼的睡不着,你知道吗?他……” “大哥,别说了,我没事,我不走,”刘曜露齿笑了笑,“我看英娥的嘴唇有些干,我去车上拿水袋给她。” 卜英娥终于露出羞愧的表情来,嗫嚅着说了句什么。 卜泰冷冷道,“落生,不要这么惯着她!她从小被我惯坏了,现在这性子真是不讨喜,以后她再这样,你就教训她,有我在,没事。” 刘曜摇了摇头,“没事,让她说吧,我欠她的。” 第69章坏了大事 卜泰脸色变了变,摇了摇头,“别这么说,这是你们俩的……缘分。” 不合时宜的话。 三人的心情都不怎么好,好在卜英娥也没再多说,跟卜泰略微整理了一下,即去赵王府拜见舅舅。 赵王司马伦已年过半百,精神却很好,略有些白发,脸皮光滑,比实际年纪要小了十岁不止。 “王爷,羊充华已有身孕,宫中都传开了。”孙秀显得十分高兴。 羊献容是自己外孙女,要她入宫服侍太子,原本就是为了借而掌控东宫,没想到她格外争气,这么快就有了身孕,若能为太子生个皇子,更是再好不过。 司马伦点头,“此事本王已知道,不过,太子妃是什么心性,你我都清楚,羊充华能否平安生下孩子,尚未可知。” 绿菊与翠竹的下场,他不是不知道。 孙秀心知如此,看一眼司马伦的脸色,试探地道,“王爷没探一探太子妃的口风?” 司马伦愤怒地瞪了他一眼。 为得太子妃信任,他不得不与之行欢,心中何等屈辱,还要背负骂名,孙秀此问,岂非等同于往他伤口撒盐。 不过即使如此,他亦不会退缩,不除贾氏,绝不罢休。 “小人知错。”孙秀讪讪然退开两步。 “静观其变,”司马伦恢复常态,“太子妃之前作孽太重,皇上与皇后被激怒,已严厉警告她,谅她纵有天大的胆子,暂时也不敢生事。” “是。” 司马伦突然冷笑,“羊充华有了身孕,担心的可不止太子殿下,皇上皇后必有动作,且看看再说。” “是。” “皇上封本王为征西将军,命本王镇守关中。”司马伦冷笑,“羌族与氐族蠢蠢欲动,皇兄也沉不住气了。” 孙秀皱眉,“皇上是要将王爷调离洛阳?” 从今年开始,已陆续有几位宗室亲王离开洛阳,有的被遣往封地,有的则以各种理由调往各地任职,皇上是在为太子即位做打算? “暂时离开也好,免得……”司马伦露出厌恶表情。 这段时间太子妃被处处压制冷落,火气极大,动不动就召他进宫,他已厌烦。 暂时离开洛阳,前往关中,若能管理羌族氐族有成,也方便他以后行事。 “王爷英明,”孙秀聪明地不问下去,道,“小的随王爷去了关中,那洛阳这边……” “本王自有安排,人就快到了。” “王爷是指……” 侍卫正进来禀报,“启禀王爷,卜公子、卜小姐到。” 司马伦微微一笑,“人到了,让他们进来。” 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把人等到了。 “是。” 卜泰兄妹很快进来,骤然见亲人,两人湿了眼眶,双双见礼,“舅舅……” 竟是哽咽难言。 “起来吧,不用多礼了,”司马伦扶起二人,也颇有几分真性情,“这么多年不见,你两个都长大了,若不是眉眼间依稀是幼时模样,本王都不敢认了!” 卜英娥笑道,“舅舅却一点都没有老,风采不减当年!” “别拿舅舅寻开心!”司马伦笑骂道,“你这丫头,年纪不小了,还这么口没遮拦,你母亲是如何教你的?” 卜泰兄妹俩都有些笑不出了。 司马伦的妹妹,卜泰兄妹的母亲虽是皇室郡主,却并不贪慕富贵,而是下嫁给了他们的父亲,婚后勤俭持家,让人挑不出一点不是来。 可惜她红颜薄命,生下兄妹俩没几年,就撒手人寰,其父在痛苦孤独中过了几年,也撇下一双子女而去,剩下两人,相依为命。 那些年正是司马伦犯事,自身难保之际,也顾不上照顾两人,此中艰辛,不必细说。 气氛一下有些沉闷,孙秀是个会看事的,忙道,“敢问王爷,这两位是……” “正是本王的外甥卜泰,外甥女英娥,这是孙先生。”司马伦笑着道。 “原来是表少爷,表小姐。”孙秀恭敬地见了礼。 几人坐下说话,卜泰道,“舅舅近来可好?” “本王一切都好,阿泰,本王这次让你们进宫,一来是方便照顾你们,二来是想英娥能够……”司马伦目光一转到卜英娥身上,被她的打扮惊了一下,“英娥,你、你成亲了?” 成亲即挽发,这一点他还是看的出的。 卜英娥心中还气着,不过为了不必进宫,她还是点头承认,“是的,舅舅,我成亲了。” “你这孩子,你……”司马伦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气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什么时候成亲的?怎么不早告诉本王,你看这……” 本来还想着让英娥进东宫服侍太子,同时为他注意东宫的动静,随时传递消息,谁想她居然成亲了,他的计划不就全乱了? 卜泰忙解释道,“舅舅息怒,这、这是个意外,其实英娥是在……” “舅舅有所不知,其实我们收到你的信时,我就已经成亲了,不过大哥觉得,信里三言两语,难以说明白,所以不如直接到洛阳来见舅舅,说清楚就好了。再说,舅舅不是说要照顾我们吗,所以我们就来了。”卜英娥抢着道。 司马伦铁青着脸,没言语。 “我们也想快点到洛阳来,可谁想半路出了意外,我的腿受伤了,所以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让舅舅着急了吧?”卜英娥摸了摸自己的腿,一脸歉意。 孙秀心中了然。 难怪刚刚兄妹俩进来的时候,他看着表小姐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原来是腿受伤了。 看这样子,伤的不轻。 “伤的很重?怎么伤的?”好歹是自己的外甥女,再说已经如此,司马伦也不好再板着脸。 再说,他还有卜泰这个外甥,一样可以好好利用。 卜英娥委屈地道,“是被惊马给踩伤的,还没好利索呢。” 司马伦安抚她几句,说是会找大夫帮她治腿,接着道,“既然这样,你也不必进宫了,阿泰,我有话对你说,跟我来吧。” “是,舅舅。”卜泰见他没有生气,自然对他言听计从,忙跟了进去。 两人大概谈了半个时辰,之后一起出来,接下来的事,就都由司马伦来安排了。 第70章移居西宫 “阿容。” 羊献容身子微震,缓缓回身。 司马遹就站在不远处,神情颇不自然。 如今再见,两人的身份仿佛一道鸿沟,难以逾越。 不止一次告诫自己,不要再主动去见她,然而,他管不住自己的心。 羊献容缓缓呼出一口气,笑的有些僵硬,“妾身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忍,要忍! 杀他不在这一时。 “没有指教,”司马遹显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阿容,你、你瘦了……” 羊献容微微冷笑。 自打有孕,她就吐的厉害,连口水都喝不下。 她身子本就弱,再一吐,粒米难进,加上心情烦闷,身体越发地消瘦,简直成了皮包骨。 为散心,她才到御花园来走走,却不想会碰上广陵王。 是,她是瘦了,但,那又如何,与他何干? “阿容……” 羊献容冷下脸来,“王爷逾矩了,妾身已是太子殿下的充华,王爷怎可如此。” 司马遹咬紧了牙。 “王爷若无事,妾身先行一步。” “阿容!”司马遹脚步一横,拦下了她,眼神痛苦,“别这样,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瘦成这样,我心里……” “王爷还有心思问妾身的事?”羊献容尖锐地道,“王爷身边的蒋美人不是也有了身孕,也难受的厉害吗,王爷还不去关心她?” 话出口,又觉得不妥,这话说的,倒像是争风吃醋。 司马遹果然有些惊喜,“阿容,你生气了?你还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蒋俊是有了身孕,算起来跟阿容差不多,他也的确很高兴,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不过当得知阿容也怀了父亲的孩子时,他的心就难受的厉害。 如果没有这些事,阿容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啊。 “王爷想多了,妾身不过对蒋美人的苦,感同身受罢了,以后请王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否则若让人听到,陷妾身于不义,妾身唯死而已。” 羊献容越发地冷了脸,绕过他而去。 “阿容!” 司马遹才要再上前,正看到皇后杨芷身边的杨姑姑往这边来,立刻闪身到了花丛后。 杨姑姑到近前施礼,“见过羊充华,皇后娘娘请羊充华过去说话。” 羊献容暗松一口气,幸亏广陵王还不知道她要杀他,故紧要时候,给她留了几分颜面,当下客气地道,“有劳姑姑,我这就去。” “请。” 两人即一起离去。 司马遹这才从花丛中出来,望着羊献容背影出神。 “王爷好身手。” “谁!”司马遹毕竟心虚,被这突起的语声吓了一跳,惊惧回头,随即不屑,“怎么是你。” “王爷希望是谁?”贾谧施施然走近,笑意盎然,“方才王爷躲的真及时,怕被杨姑姑看到你又与那羊充华纠缠,禀报皇后娘娘?” 他来的倒早,竟将这些都看到了。 司马遹怒道,“贾谧,你休得胡说!本王与羊充华之间清清白白,何时纠缠,又休惧被皇祖母知道?” “那王爷方才躲什么?” 司马遹气极无言。 贾谧此人文采是高,可惜心性太过卑劣,仗着母妃是他的姑姑,平日嚣张跋扈,语出无忌,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委实可恨。 “其实王爷何必气呢,我知道,你与那羊充华原本是一对,是太子殿下棒打鸳鸯,怨不得你。”贾谧胆大之极,这话也敢说。 “住口!”司马遹狠狠给了他一耳光,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评判父亲?父亲根本没有做过,是母妃——” 语声戛然而止。 因他看到了贾谧脸上诡异的笑容。 “哦,原来如此,”贾谧揉了一下痛到麻木的脸,“我明白了。” 转身就走。 “你——”司马遹有微微的慌乱,贾谧分明是来探他口风的,无论是贾谧自己的意思,还是母妃的意思,方才他所说,都不该让母妃知道。 可话出口有如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的。 罢,就让母妃知道,反正到如今,他们母子之间,也没了多少情分。 是从来就没有什么情分。 —— 皇后寝宫昭阳殿里,杨芷正与父亲杨骏说着话。 因得了皇上器重,杨氏满门富贵。 杨芷之父杨骏在她被立为皇后时,就迁车骑将军,封为临晋侯,二公子即杨珧,封卫将军,尚书令,三弟杨济,太子太傅。 兄弟三人权势滔天,时人皆称“三杨”,在朝中,也唯有杨氏能与贾家制衡。 话说回来,即使贾南风做恶,司马炎也未真的将之废掉,一来确实念着贾充的恩德,二来,就是为了维持现在的局面。 当事者未必不知,却谁都不愿意放弃手中的富贵,只能斗下去。 “皇后效仿皇上当年,将羊充华移居西宫来待产?”杨骏捋须问。 当年司马衷初为太子,因他性情不同于常人,司马炎担心他不懂房帷之事,才将他身边的谢才人送至东宫侍寝。 却不想谢才人竟有了身孕,因贾南风那时就露出妒忌心性,谢才人将自己有孕之事禀报了司马炎,才被破例恩准,回了西宫待产,后来顺利生下了司马遹。 因此事并没有张扬,司马衷对谢才人是父皇身边的人这一点也十分抵触,之后不再宠幸她,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 此是陈年旧事,不必再提,却不想杨芷如今也有了这样的想法。 杨芷点头,“不错,贾南风心性如何,父亲也清楚,虽是受了本宫与皇上警告,却未必能够真的收手,羊充华这一胎,又至关重要,本宫考虑过了,只有将她移居西宫,本宫让人看着她,才能确保无虞。” 杨骏沉思。 太子受贾家控制,不为杨氏所用,女儿虽得封皇后,却只生了一名皇子司马恢,偏偏又两岁夭折,此后再无所出。 皇长孙司马遹虽与太子妃不睦,却只亲近他的生母谢才人,也不是可以由着杨家掌控的。 如今只有将羊充华保护起来,待她生下皇孙,就由女儿养在身边,将来寻个机会,废了太子,将羊充华的孩子立为太子,既然是女儿养大的,未来太子肯定跟女儿一心,为杨氏所用,以后太子继位,就由得杨氏辅佐,是个好主意。 第71章杨皇后的好意 “此事甚好,”杨骏当即做了决定,“皇上可同意吗?” “本宫禀报过皇上了,皇上应允,”杨芷冷笑,“皇上也知道太子妃的性情,此举是为了保护皇孙,皇上怎可能不依。本宫已让人去请羊充华,应该快到了,父亲先回去吧,若有事,本宫会请父亲前来商议。” 有妃嫔在,杨骏在不合适。 “好,那我先回去,有什么事与我说一声,对了,”杨骏起身要走了,又想起一事,“皇上龙体近来如何?” 杨芷叹了口气,“年后皇上龙体就每况愈下,晨起呕血更是越来越严重,为免人心动荡,皇上一直严令太医不得将此说出去,可本宫担心,皇上万一何时……” “不错,此事的确不能大意,”杨骏眼里有算计的光,“皇上曾经秘密召见卫瓘,万一是有意让他辅佐朝政,对我们很是不利,不得不防。” “父亲放心,本宫会让人注意,找机会探一探皇上口风。”杨芷表情越见凝重。 卫瓘出身官宦世家,早年于魏国仕官,大晋王朝建立后,曾历任要职,在平定北方边境战乱中立下过赫赫战功,非常得皇上赏识和信任。 若非如此,当年为太子选妃时,皇上也不会看中了卫瓘的女儿,若不是先皇后杨艳从中阻挠,如今的东宫,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即使如此,皇上对卫瓘的重用,也足以让杨氏和贾氏感到不安,卫瓘如今官拜司空,太子太保,若皇上真的要他将来辅佐太子,他的权势必将更大。 “你心中有数就好,我先走了。”杨骏掸了掸衣襟,不再多说。 除卫瓘,非朝夕之间,再者皇上到底如何打算,还无从得知,此事,不急。 “父亲慢走。” 杨骏走后没多久,羊献容就到了,经通传后入内,恭敬地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起来吧,”杨芷温和地道,“本宫已吩咐过,你如今有身孕,礼节可免,坐吧。” “谢皇后娘娘体恤。”羊献容起了身,规规矩矩地坐了下去。 杨芷让人送了滋补的汤上来,边道,“羊充华,近来东宫一切安好吗?太子妃对你,可有照顾?” 羊献容心中明白,皇后是在问,贾南风是否又有动作,“回皇后娘娘,太子妃对妾身诸多照顾,娘娘放心。” 杨芷目中露出些不满来。 这女人也是个有心机的,太子妃绝对不可能对她存有善念,她却只说好听的,明显是不想树敌,这样两面三刀,想瞒过她吗? “如此最好,不过本宫想过了,太子妃还要照顾三个郡主,诸事繁杂,无暇照顾你,从明日起,你到西宫来,本宫让人收拾出了常宁殿,以后你住在这里,本宫也方便照顾你,你意下如何?”杨芷微笑着问。 羊献容微微一愕,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很是感激,起身行了礼,“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娘娘处处替妾身着想,妾身惭愧,只是要多多麻烦娘娘了。” 离开东宫,到西宫待产,再好不过。 既能躲开太子妃,又不用天天面对太子,也大大减少与广陵王见面的机会,何乐不为。 对太子,她只有愧疚,就是不想长久与之相处,他对自己喜爱太深,将来得知真相,会受不了。 杨芷欣慰道,“既然你没意见,那此事就这样定了,你回去让人收拾一下,明日就过来常宁殿,大凡东西也不必带,缺了什么,本宫会替你备齐。” “谢皇后娘娘。”羊献容即告退出去,回了东宫。 自入宫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感到了轻松。 “娘娘,是赵王。”韩青轻声提醒。 羊献容停了步,这才看到太子妃正与赵王司马伦说话,一名陌生的年轻男子站在一边,神情有些畏惧。 “绕过吧。” 他们三人必有事相谈,她不好去打扰。 “是。” 却不料贾南风已看到她,微笑着招了招手,“容妹妹回来了,过来说话。” 羊献容无法,只好过去见礼,“见过太子妃,见过王爷。” 司马伦面色冷漠,尽管孙秀给他出的这一计中,羊献容是关键人物,不过在贾南风面前,他还是不能露出半点其他意图来,与羊玄之,也要暗中往来才行。 “容妹妹不是说去御花园走走,怎么去了这样久,没事吧?”贾南风关切地道。 “谢太子妃关心,妾身安好。” “那就好,本宫与你说,”贾南风看向一旁的年轻男子,“这人名叫卜泰,是赵王的外甥,前些日子东宫侍卫长犯错被免职,一直不曾找到合适人选,今日赵王将卜泰引荐给本宫,以后他就是东宫侍卫长,日后有他保护,容妹妹可无忧了。卜泰,见过容妹妹。” 这就是司马伦的安排,卜泰进东宫任职,一方面帮他盯着太子和广陵王,另一方面,可以为他和太子妃之间传递消息。 卜泰虽觉得东宫侍卫长之职很是光鲜,可他毕竟没有做过官,尤其又知道太子妃不是好侍候的,难免紧张,说话都有些磕绊,“属、属下见过羊充华。” 进宫之前,舅舅将东宫的情况详细地与他说了,如今正风光的,就是这怀了身孕的羊充华,要小心保护。 “不必多礼了。”知道是赵王的人,羊献容也不过多地做表示,心下却是暗暗纳罕。 东宫侍卫长之职,太子妃就能决定任免吗? 转念一想,应该是赵王早就打通了各关节,再加上有太子妃从中通融,想必这不是什么难事吧。 反正不管是谁,也跟她无关,因为她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在东宫了。 卜泰只顾着紧张,头都不敢抬。 “妹妹累了半天了,回去歇着吧。”贾南风关切地道。 “是。” 羊献容回了自己的长秋殿,自让人收拾东西不提。 司马伦表情有些阴冷。 让羊献容入宫服侍太子,虽说是他采纳了孙秀的意见,不过看这情形,这女人还真有些本事,不但这么快就在东宫站稳脚步,连太子妃在她手上,也吃了亏,出乎他意料之外。 别等到最后,连他也掌控不了羊充华,那就得不偿失了。 第72章厌恶 羊献容让人简单收拾了一些物什,整理了一下,身子就乏的厉害,躺下休息。 不大会儿,司马衷回来,已经得知她要去东宫之事,显得很高兴,“果然还是母后想的周到,本宫竟没有想到!你留在母后身边,就没人能把你怎样,你可放心了。” 羊献容不安地道,“妾身就是怕太麻烦皇后娘娘,实在惭愧。” 司马衷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麻烦,母后照顾的,是她的皇孙,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麻烦。” 羊献容红了脸,“殿下又笑话妾身。” “不是笑话,是事实。”司马衷心情大好,揽着她又是一番软语温存。 在他看来,羊献容去了西宫,就等于到了最安全的地方,没人能伤害得了她。 却不知杨芷的心思,就连羊献容一时也看不透,更何况是他。 收拾的差不多了,晚些时候,羊献容即到贾南风寝宫中,向她禀报此事。 “去西宫?”贾南风喝茶的动作一顿,随时如常,“怎么忽然要去西宫,在东宫不好吗,还是不想见本宫?” “妾身不敢,”羊献容轻声道,“是……” “是怕本宫像对绿菊和翠竹那样对你?” 羊献容忽然又想吐。 那血腥残忍的画面,她唯愿再也不要想起来,偏偏太子妃还时时提醒她,分明就是故意。 “你放心,本宫不会的,”贾南风温和地道,“她们两个对本宫不敬,绿菊更是要行刺本宫,本宫才对她动了手,可你不一样,你谦恭有礼,对本宫也从无冒犯之处,本宫怎么会那样对你,你放心好了。” 羊献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回太子妃,妾身绝无对太子妃不敬之意,是皇后娘娘命妾身到东宫常秋殿,妾身不敢不从。” 杨芷,又是杨芷! 贾南风握紧了茶杯,手背上青筋暴起。 先是在皇上面前说她坏话,害的她差点被皇上给废掉,如今又要把羊充华给接走,分明是故意跟她做对! “太子妃若无吩咐,妾身先行告退。”羊献容知她会生气,也不欲多说,施礼退下。 贾南风接着就摔了茶杯。 之前贾谧已经来禀报过,说是试探了熙祖口风,知他对自己恨意越浓,是不会再跟她一心了。 杨芷控制起羊充华,不过是打她腹中胎儿的主意,人人都会算计,她贾南风就不会? 不就是给太子再生个皇子吗,以为她不会? 走着瞧! 第二日,羊献容即前往西宫常秋殿,一切物什果然都是新的,凡所应有,无所不用,足见杨芷之用心良苦。 除了静儿和韩青,杨芷又派了八名宫女,一名姑姑过来服侍她,里里外外,安排的都很妥当。 羊献容让她们将所有东西都放整齐的后,即前往昭阳殿,向杨芷谢恩。 过去之后才知道,杨芷并不在昭阳殿,说是去见皇上了,她即在外室等待。 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杨芷回来,一名宫女见她面色疲惫,担心她有事,即过来相劝,“娘娘,皇后娘娘不知何时才回转,不如娘娘先回去歇息,待晚些时候再来?” 羊献容确实一阵一阵头晕,又想吐,委实有些撑不住,也就起了身,“也好,那我就……” 一阵天旋地转,她身子软了下去。 “娘娘!”韩青忙扶住她,“娘娘没事吧?” “好难受……”羊献容烦恶欲呕,却又吐不上来。 “先进去躺一躺,来人,去请太医!” 虽是在皇后寝宫,可也顾不上许多,韩青将羊献容扶到内室榻上,先替她诊脉。 刚刚说话的宫女忙急匆匆去了。 韩青虽会医术,不过大半是能够识毒解毒,司马衷将她留在羊献容身边,是为了提防有人下毒,其余方面,她并不擅长。 她只试得出,羊献容脉象很弱,身体的确亏的厉害。 “我没事……”羊献容虚弱地道,“还是老样子,会头晕,没什么要紧。” “有人来了,”韩青眼神一冷,“是皇后娘娘。” “快出去见礼。”羊献容挣扎着要起身。 杨芷接着就进来了,冷着脸道,“羊充华可到了常秋殿?” 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冰冷轻蔑,与面对羊献容时的亲切温和,决然不同。 羊献容一时有些发怔,到底哪个才是皇后娘娘的真面目? 杨姑姑道,“回娘娘,羊充华已经到了,想必一会就来娘娘谢恩。” “本宫今日不想见她,”杨芷坐了下去,不耐烦地道,“一个勾引了正度和熙祖父子俩的女人,淫荡无耻,本宫看见她就恶心!一会她若是过来,就说本宫身体不适,要她回去。” 羊献容惨白了脸,浑身发抖,拿手紧紧捂住了嘴。 原来皇后是这样看她的,亏她还以为,在这皇宫,只有皇后是真心善待她——哪怕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她腹中骨肉。 结果,是她太天真了,后宫妃嫔之间,哪有真情意! 既如此,皇后非要她到西宫来,又是为了什么? 韩青出羊充华示意,不要出声,既然偷听到了,就听个清楚明白。 皇后娘娘别生气了,羊充华原本就是一副祸水的相,”杨姑姑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说话,顺便提出疑问,“娘娘恕奴婢多嘴,既然娘娘这样不待见羊充华,为何要让她到西宫来?” 杨芷白了她一眼,“你跟在本宫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些事情还用本宫教你?羊充华怀的是太子骨肉,皇上的龙体又一日不如一日,待羊充华生下孩子,本宫就养在身边,日后……” 羊献容无声苦笑,早知道是这样,可为何亲耳听到,还是难受? 正她是要杀了广陵王,替永明哥报仇,之后就会随永明哥而去,身后事她哪做得了主? 孩子无论跟谁,都与她没有关系了。 可如果孩子真的被皇后拿来当成与其他宗室亲王斗争的棋子,她纵使死了,九泉之下,又如何安心? “原来是这样,娘娘英明,”杨姑姑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赞了一句,又提出担忧,“娘娘此计是好,可羊充华毕竟是孩子的亲生娘亲,到时她若不同意,那……” 第73章偷听到的秘密 “杀,”杨芷毫不留情地道,“熙祖生下后,不也是养在皇上和本宫姐姐身边吗,谢才人是个聪明的,不曾提出异议,才留她一命,若到时羊充华敢不从,杀之以绝后患,孩子也会跟本宫一心。” 羊献容如坠冰窟,惊恐地就要叫出声。 嘴巴上一紧,韩青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能让皇后娘娘知道,娘娘听到了她的话,属下先出去,娘娘这样……” 韩青从窗户翻出后,羊献容瘫倒在了榻上。 隔了一会,那宫女将程据请了来,向杨芷见了礼。 杨芷不解,“程太医到此作甚,本宫并未召见。” 程据道,“回皇后娘娘,这宫女说是羊充华前来向娘娘谢恩时突然觉不适,在此歇息,要臣前来为她诊脉。” 杨芷脸色大变,“羊充华?在何处?” 宫女道,“回娘娘,羊充华在内室。” 杨芷与杨姑姑快速对视一眼,都觉不妙,立刻起身进去,杨芷心中更是怒火滔天,再没想到羊充华居然在她屋里,却没有一个人来禀报她一声,方才她的话若是被羊充华听到,恐怕又生波澜。 内室榻上,羊献容紧紧闭着眼睛,深深昏睡。 “羊充华?”杨芷叫了一声。 羊献容没有反应,呼吸均匀,睡的极沉。 睡的这样沉? 那就是没有听到自己方才的话了? 杨芷大大安心,为确保无虞,她上前推了推羊献容的肩膀,“羊充华?” “嗯……”羊献容轻吟一声,微微睁开眼睛,“韩青?我好冷,衣裳拿回来了吗?” “衣裳?”杨芷皱眉。 “不是叫你回去帮我拿件衣裳,这都办不好……”羊献容翻个身,一副要继续睡的样子。 杨芷这才完全放了心,看来羊充华睡的很迷糊,连自己是谁都没认出,更不用说听外头动静了。 杨姑姑上前两步,提高了音量,“羊充华,皇后娘娘到,还不快起来?” 羊献容“惊了一下”,猛地起身,慌乱地跪倒,“妾身死罪!妾身不知皇后娘娘回转,冲撞皇后娘娘,愿受责罚!” 杨芷在她面前,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亲切,伸手相扶,“不知者无罪,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妾身该死!”羊献容一迭声地告罪,颤颤巍巍起身,“妾身忽觉不适,本想着略躺一躺,谁想竟睡着了,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仪,实在惭愧!” “无妨,本宫听说你不舒服,是不是动了胎气?”杨芷毫无怪罪之意,“程太医已经到来,让她帮你诊脉吧。” “是。”羊献容坐到椅子上,一脸惶恐。 程据将丝帕蒙在她腕上,诊脉之后,道,“娘娘劳累太甚,以致气血浮动,脉象有些不稳,需要好生歇息才行。” 杨芷嗔怪道,“想是今儿从东宫搬到西宫来,累着了吧?羊充华,你也真是老实人,就让底下的人去做,你好生歇着就是了,怎么这样辛苦?” 羊献容赶紧道,“妾身没有辛苦,不过是说句话的事,是妾身这身子太不争气,让娘娘看笑话了。” “以后小心些,总是好的,”杨芷拍拍她的手,“为着你自个儿,也为着这孩子,你要多多歇息,以后无事就别到处去,休养好身子要紧,知道吗?” “是,多谢皇后娘娘。” 程据开了药,拿了件衣服回转的韩青即拿着药方,扶羊献容回常秋殿。 “娘娘,羊充华是否已听到……”杨姑姑不放心地道。 杨芷冷笑,“多半是没听到,不过也难免有意外,叮嘱赵姑姑,盯紧羊充华,一有不对,马上来禀报。” 赵姑姑正是杨芷派到常秋殿看着羊献容的人。 “是,娘娘。” 再说羊献容,出了昭阳殿,仍旧是一身的冷汗,双腿直打颤,若不是韩青扶紧了她,怕是要倒。 “娘娘可曾装的像?皇后娘娘有怀疑吗?” 方才韩青是故意先走一步,假装回去取衣服,而让羊献容装睡,以蒙混过关。 否则她若是在,就必得服侍羊献容,难道她也要假装昏睡吗? 羊献容虚弱地道,“我也不知,应该是像的吧,看起来皇后娘娘没有怀疑。” 这会子她还没能从受到的惊吓当中回神,脑子一片混沌,无法思考。 “皇后娘娘一向多疑,恐怕不好相瞒,不过她即没有当面为难娘娘,想是并没有抓到什么证据,娘娘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了。”韩青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既然受命于太子,她当然要保护好羊充华,任何可能性都要想到。 “嗯,我知道,先回去吧。”羊献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韩青扶着她,回了常秋殿,再去抓药。 以后的日子,越发要步步为营了…… —— “怎么样,好看吧?哥穿上威不威风?” 卜泰正把领回来的盔甲穿在身上,向妹妹和刘曜炫耀。 领了衣裳,拿了印鉴和出入宫的令牌,他就正式成为东宫侍卫长,也是拿朝廷俸禄之人了,想想他就兴奋。 以前都是靠打猎、做零工为生,拿了猎物换米粮等生活所需,都是看天吃饭的,日子异常艰难。 现在不同了,有了朝廷俸禄,日子就稳定了,等有些积蓄,再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卜英娥提起个衣角看了看,还不屑呢,“有什么好看的,硬邦邦,沉甸甸,穿在身上才不舒服呢。” “盔甲当然要硬要沉了,要不然哪有威风!”卜泰丝毫不受她打击,仍旧喜滋滋地道,“舅舅说了,这东宫侍卫长官职可不小了,以后我要好好做,绝不能给舅舅丢脸。” 卜英娥撇嘴,“舅舅就是偏心你!我不管,等舅舅从关中回来,你也向舅舅说说,让落生去宫里谋个差使,要不然我可不依!” 刘曜在旁安静地听他们兄妹拌嘴,闻言皱了皱眉,“英娥,这个恐怕不妥吧?舅舅安置了大哥,已经是很大的情面,哪能再安置我,舅舅会很为难的。” 卜英娥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为难的?舅舅本事那么大,安置个人进宫当差,有什么难的?大不了你就当个普通的士兵啊,难道你还想跟大哥一样,也当官不成?” 这话又说的难听了,刘曜摇了摇头,“我没这意思。” 第74章妒忌缘自家传 “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卜英娥连声呛他。 因不能得他像平常夫妻一般待见,此事又不能为外人道,便只能在嘴上发泄。 刘曜抿紧了唇。 跟卜英娥,没有道理好讲,就当他欠她的,这辈子慢慢还。 “又不说,又不说!”卜英娥又气又委屈,“每次都这样!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答应娶我,又这样对我,你……你讨厌!” 说罢狠捶了刘曜胸膛一拳,哭着跑了出去。 “英娥,你怎么又发脾气!”卜泰追着叫了一句,回头见刘曜脸色难看,他都不好意思了,“落生,没事吧?别理会英娥,她就这脾气,被我给惯坏了。疼不疼,我帮你揉揉。” 也不知道哪路仙人恩赐妹妹,给了这么个好夫君给她,若没有这样好脾气的,还真受不了她。 有时候看着妹妹无故乱发脾气,他都替刘曜难堪。 刘曜笑了笑,“不疼,英娥能有多大劲儿,由得她打。” 卜泰对他挑了个拇指,“落生,你真有度量,英娥这样对你,你都不生气,要是我……” 干笑两声,没再说下去。 落生都不嫌弃,他怎么还紧着说起妹妹的不是来。 刘曜摇了摇头,“没事,终究是我害的英娥成了这样,说到底是我欠她的,我会尽力补偿她。” 卜英娥的腿一直不能正常行走,有时候上街,旁人就用异样眼光看她,有些不懂事的小孩子,甚至在她身后笑闹,学她跛脚走路的样子。 她一开始会因为羞愤而被气哭,后来直接将那些孩子打哭骂哭,又引来孩子父母的喝斥,每到这时,他心中愧疚就更甚。 卜泰搔了搔额头,“落生,你老实说,你到底喜不喜欢英娥?” 刘曜垂下眼睑,“我会好好照顾英娥,好好补偿她。” “那就是不喜欢,”卜泰一脸无奈,倒是明白了妹妹的感受,“难怪英娥会气成那样,女人都希望嫁个疼爱自己的夫君,你却……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你跟我们相识时间短,英娥这性子,又不讨人喜,你不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 “大哥,其实……” “不用解释,我明白,”卜泰一抬手,“英娥性子急躁,心眼小,讲话做事不太考虑旁人的感受,不过她却最是较真,既然嫁了你,就会一心一意对你,你们现在成了亲,天天在一起,早晚你会喜欢上她的。” 刘曜无言,点了点头。 将来是否喜欢英娥,他不敢确定,可他却总觉得,还有件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最终在卜泰请求下,司马伦将刘曜安排在了东宫的厨房,成了一名做杂事的伙计。 如此安排,一来是因他听卜泰说,刘曜是匈奴人,原本不宜进宫,若不是看卜泰面子,连打杂这样的活计,也轮不到刘曜。 二来,则是因卜英娥擅自成亲,坏了他的计划,他心中有气,对卜英娥尚且不喜,更不用说对她的夫君,故他连见都没见刘曜,就直接做了决定。 刘曜对此,并无怨言,反正他就是个做苦活的人,做什么都一样。 在东宫厨房,他做的就是砍柴挑水,收拾垃圾残余之类旁人不愿意干的活,工钱倒是跟旁人一样,他也没什么好抱怨。 要知道以前在隰城时,他做的活比这要苦累的多,上山打猎,有时候还会遇到猛兽,有生命危险,如今跟那时候比起来,已经好太多。 至于卜英娥,也不可能一个人留在宫外,没人照顾,可她腿不利索,又不能在贾南风跟前服侍,就被安排在了针工局,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 而羊献容却怎么都想不到,她此生至爱,与她,竟只有东西宫之遥…… —— 十一月十五,是贾南风之母郭槐寿辰,虽说其夫贾充早已过世,不过因她女儿得封太子妃,故在贾氏一族当中,她还是很有脸面的,每逢生辰,贾府都是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不断。 贾南风得皇上皇后恩准,回贾府为母亲贺寿,贾府上下都尽力侍奉着。 郭槐虽已年过半百,精神却很好,白发也不多,竖眉立目,一副狠厉凉薄的长相。 贾充发妻李婉生性温婉,为贾充生了两女,后因父亲获罪受牵连,被流放到边境,贾充才又娶了郭槐为妻,生了两女一子,儿子贾黎民却又早卒,这才过继了贾午的儿子韩谧,改名“贾谧”。 郭槐的妒忌,世人皆知,原本贾充有两个儿子的,却都因为郭槐无端怀疑贾充跟他两个儿子的乳母有私情,将乳母处置,幼小的孩子受到惊吓,都不幸夭折,自那以后,贾充再无儿子,时人戏称“郭女绝嗣”。 对此郭槐不是不知道,却也无可奈何,在贾府她呼风唤雨,无所不能,难道还能堵世人悠悠之口吗? 贾南风相貌虽不出众,却极为聪慧早成,自小生长于这样的家中,将父亲的玩弄权术,母亲的妒忌凶悍学的青出于蓝,成就了今日的太子妃,深沉妒忌之名,无人不知。 尤其她亲手害死两名未出世的孩子,比起其母,其狠毒之心,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姐,太子殿下今日不过来吗?” 贾午随口问。 她一身浅绿的襦裙,显得年纪轻了不少。 在她旁边的男子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这人是她夫君韩寿,字德真,容貌俊美,气质过人,即使坐在众人之中,也十分出众。 “干嘛?”贾午回头瞪他一眼,“我与大姐说话,关你何事?” 韩寿对她的泼辣霸道十分无奈,轻声道,“太子殿下之事,何须你多言。” 即使是最亲近的姐妹又如何,大姐毕竟是太子妃,身在宫门,有诸多顾忌,不可太过。 贾南风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身子不适,今日就不过来了,不过熙祖为母亲准备了贺礼,稍候就到。” 贾午笑道,“原来是这样,广陵王来,也是一样的,母亲脸上总归是有光。” 郭槐看起来很满意,“熙祖这孩子懂事,温顺,常过来探望我,是个好孩子。” 第75章不娶贾家女 她自己没有儿子,贾谧虽过继到了她儿子贾黎民名下,与她却并不太亲厚,倒是广陵王,幼时经常跟着贾南风过来看她,一口一个“外祖母”地叫,真个把贾南风当成他母亲,将她当成外祖母一样,很讨人欢心。 贾南风点头,并无异样,“是啊,熙祖的确很让本宫省心。” 贾谧安静地坐在一旁,听这话,笑的有些诡异。 那天他试探广陵王的话,早已禀报了姑姑,姑姑知道广陵王在恨着她将羊献容弄进东宫的事,怎么可能觉得广陵王是让她省心的,不过即使把这些事对祖母说了,也没有任何作用罢了。 要知道在祖母眼里,广陵王一直是个乖顺的孩子,若是因意见不同而起了争执,只会让祖母不快。 今日是祖母寿辰,自然要事事顺着她,姑姑就算对旁人再狠,对自小疼爱她的祖母,还是很敬重的。 贾午皱眉,“大姐,是这样吗,我怎么听说……” “香雪呢,”贾南风若无其事地道,“本宫好久没见到她了,叫她来跟本宫说话。” 韩香雪是贾午与韩寿的女儿,贾南风准备把她聘给广陵王司马遹。 韩寿趁机道,“香雪跟几位小姐在花园里玩乐,我这就让人把她叫来。”起身时给了贾午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说。 贾午心中不快,倒也没再多说。 不等韩寿回来,管家即来报,说是广陵王到了。 “快快有请。”郭槐站了起来。 “是。” 司马遹很快进来,手中托了个长长的盒子,想是亲自将贺礼拿了进来。 “见过王爷。” 在座众人除了贾南风,都起身行礼。 “见过母妃,”司马遹向贾南风行了礼,再将贺礼送到郭槐手上,“这是我给外祖母的一件小玩意,不值什么钱,请外祖母收下。” 郭槐眉开眼笑地接过,“熙祖的心意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快坐下说话。” “谢外祖母。”司马遹坐了下来。 郭槐让人上了茶,与司马遹说着话。 贾南风没有急着开口,气氛倒也融洽。 “姨母,你找我?”清脆的少女语声响起,韩香雪如同一只蝴蝶般飞了进来,一身粉色襦裙,眼睛明亮生动,容颜秀美,长相上真是随了其父韩寿,颇为动人。 郭槐佯怒道,“这丫头,越大越是没有规矩了!还不快进来见过你姨母和广陵王?” “哦?”韩香雪捋着一缕秀发,回头才看到司马遹,登时羞红了脸,忙行了礼,“臣女不知王爷驾到,有失礼仪,王爷恕罪。” 母亲说了,姨母有心要将她许给广陵王为妃,将来他若得封太子,她就是太子妃。 看看姨母如今的风光,她对成为太子妃,无限期望。 再说广陵王生的俊俏,又颇得皇上疼爱,皇长孙的地位无可超越,无可替代,嫁给他,自己绝不吃亏。 “不必多礼,起来吧。”司马遹的表情却是极淡。 被母妃控制压抑还不够,他怎可能再娶贾家的女儿为妃,否则他一生都摆脱不掉贾家对他的钳制。 所以这门亲事,他不会同意。 “姨母,父亲说你想我了,是不是给我带了好东西?”韩香雪抑制不住心中喜悦,又不好盯着广陵王猛瞧,便向贾南风撒娇。 郭槐笑起来,“这丫头,又不正经了!阿南疼你,你倒没羞没臊,自己要起来?” 韩香雪向她扮个鬼脸,惹得她越发欢喜。 贾南风从薛姑姑手上接过一个盒子,递到她手上,“忘不了你,拿着。” “谢谢姨母!”韩香雪忙打了开来,是一对质地绝佳的玉镯,白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她看着就满心喜欢,“好漂亮,多谢姨母!” 一家人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贾南风见大姐始终不提将韩香雪许给广陵王之事,心中有些急了,主动开口,“大姐,你看香雪年纪也不小了,你又这样疼她,她的终身大事,是不是该定下来了?” 郭槐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反正这门亲事是一定会成的,她这样上赶着,倒像是香雪没人要一样。 虽说在座的都是自家人,可这样一来,香雪难免会被广陵王看轻,将来也不好立威。 贾午自知鲁莽,表情尴尬,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收不回来了。 司马遹神色不变,也不言语。 贾南风见他这态度,笑容就有些冷,“早些定下是好,免得有些人想法太多,坏了规矩。” 司马遹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攥成了拳。 “好,就依大姐,”贾午一下就高兴起来,“就烦请大姐请礼官查看一番,挑个黄道去吉日,也好……” “母妃还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司马遹冷声开口。 贾午一怔,广陵王的意思,似乎不太高兴? “你的意思,本宫已知道了,放心,本宫会将这桩亲事,安排的妥妥当当。”贾南风淡然说话,眼中却满是警告。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贾家人的面,熙祖若给她难堪,那就是要彻底翻脸了。 “母妃,我现在还不想成亲,”司马遹果然丝毫不给她面子,冷冷道,“皇祖父龙体违和,父亲身体也有不适,我如今只想在皇祖父和父亲跟前侍疾尽孝,不想其他。” 贾南风脸色已铁青。 贾午更是难堪,而韩香雪则已眼中含泪,不堪羞辱地跑了出去。 “香雪!” 贾午和韩寿哪里放心,先后追了出去。 “熙祖,你胆子真是不小,”贾南风眼神锐利,“父皇龙体安康,何来违和?太子殿下之前虽有不适,也早已好起来,你竟如此妄议,该当何罪?” 司马遹霍然变色。 父亲生病,并不奇怪,朝廷内外皆知父亲自幼身体就不好,可皇祖父却不一样,一身系大晋王朝安危,若旁人,尤其是宗室亲王知他生病,必将蠢蠢欲动。 皇祖父正是担忧此事,才一直对外隐瞒病情,他为了拒绝与韩香雪的亲事,说出了此事,若被心存不轨之人加以利用,的确对他不利。 第76章看贾南风的脸色 贾谧忽地笑道,“姑姑就别吓唬王爷了,他也是担心皇上和太子殿下,并非有意。再说,此间也没有外人,不会有人出去乱说的,姑姑不必担心。” 司马遹冷冷看过去。 贾谧这话明着听,是在帮他说话,实则在威胁他,若他不从,这屋里除了他,可都是贾家的人,随便谁在皇祖父跟前说句话,他就难逃责罚。 贾南风缓了神情,“长渊说的不错,此间确实是没有外人,不过熙祖日后言语行事,定要注意分寸,莫要给人以可乘之机。” 司马遹暗暗冷笑,“谢母妃提醒,我会记住。” “这门亲事……” “我现在不想成亲,已经向父亲禀报过。”司马遹态度十分坚决。 郭槐眼见局面又要僵住,忙打着圆场,“罢了罢了,这亲事啊,慢慢议,熙祖跟香雪年纪都还小,也不急在这一时,熙祖是个孝顺孩子,一定不会让阿南你失望的,今日是我老太婆生辰,先不说这些,日后再议。” 贾南风微笑道,“是,母亲今日是寿星呢,一切由母亲说了算。” “丫头又说我老!”郭槐哈哈笑起来,方才的事,就此打住了话头。 司马遹并没有留下来用饭,很快就离开了贾府。 若不是郭槐一直十分疼他,就算只因为贾南风,他也不会到贾府来,更何况还有他十分讨厌的贾谧。 他一走,席上人勉强笑着的脸,就都变了色。 “大姐,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香雪跟广陵王的亲事,都由你做主吗,他怎么不应呢?”贾午终于忍不住,气呼呼地道。 韩香雪这会儿眼睛还红红的,想是哭过了。 贾南风缓缓放下茶碗,没言语。 韩寿皱眉,“阿午,你怎么这样跟大姐说话!大姐行事向来有分寸,你这是在质问大姐吗?” “我不是质问大姐,是觉得广陵王欺人太甚!”贾午揽过自己女儿,心疼地道,“香雪无论相貌还是才情,哪一样不好了?我们贾家家世也没辱没了他,他居然一口回绝这门亲事,这要传出去,让香雪以后怎么嫁人?” 当初大姐做主,要把香雪嫁给广陵王时,她还不太愿意,毕竟广陵王不是大姐的亲生儿子,万一日后不与大姐一心,岂不是害了香雪。 可大姐却再三保证,广陵王永远会听大姐吩咐做事,并说了香雪嫁给他的种种好处,她才勉强答应了的。 结果呢? 韩香雪又嘤嘤哭起来,“我不嫁了!我宁愿嫁给平民,也不要嫁给广陵王!” 郭槐脸色一沉,“好了,都不要说了!阿午,你别急着气,香雪也不要使性子,我倒觉得熙祖此时拒绝这门亲事,并不过分。” “母亲!”贾午急道。 “熙祖必不敢胡乱说话,想必皇上是真的……”郭槐有所顾忌地转了话,“再说太子殿下身体不适,也是阿南说起的,这时候熙祖无心成亲,也是人之常情。再者熙祖也没有拒绝,只是想过两年再成亲,你们母女俩急什么?” 贾谧呵呵笑了两声。 贾午犹豫道,“是这样吗,大姐?” 贾南风面无表情,“你不是不相信我吗,那就不要问我。” “我没有不相信大姐!”贾午吓了一跳,赶紧讨好,“我是气广陵王欺人,跟大姐有什么关系?大姐一直很照顾我跟香雪,我们哪会忘记大姐的恩德呢?” 这个软不服可不行,父亲已经过世,若她没有大姐照拂,以后的日子,哪会好过。 郭槐也帮着说好话,贾南风的脸色,这才又缓和下来,“你们也不必急,母亲说的是,熙祖如今念着父皇和太子殿下,暂时不想成亲,也是情理之中,待到了合适的机会,本宫自有安排。” “多谢大姐!” 这场风波才算是平息下来,宴席开始后,众人纷纷过来向贾南风敬酒,她长袖善舞,连饮十几杯也面不改色,还真是豪爽。 宴席一直闹到近黄昏才结束,贾南风已是微醉,坐车回宫。 “太子妃没事吗,奴婢去熬醒酒的汤来?”薛姑姑扶着她进去,倚到榻上歇息。 贾南风一手支颐,摇了摇头,“本宫没醉,心情不好而已。” 熙祖当着贾家人的面,狠狠打了她一记耳光,她的威信受到质疑,岂能不气。 这些日子略略放松了对他的管束,他不但不知感恩,竟越发放肆了,以为真能逃脱她的手掌心! “太子妃息怒,广陵王年纪小,尚可管教。”薛姑姑意有所指。 “本宫会好好管教他,”贾南风睁开眼睛坐起,“羊充华那里,有什么动静?” 自打去了西宫待产,这些天都没有见到羊充华,她倒是安稳。 “回太子妃,皇后娘娘派了人守在常宁殿,寻常人不能进入,不过想来羊充华一切安好,否则常宁殿不能那样平静。” 贾南风冷笑,“母后还真是用心呢,将羊充华保护的滴水不漏!那贱人也别太得意,母后根本不是为了她,只是为了她腹中骨肉罢了!” 防着她再下手,把羊充华的孩子也给害了而已。 薛姑姑附和道,“太子妃所言极是,皇后娘娘表面温和大度,其实也是个妒妇,就见不得太子妃好,如果不是她在皇上面前说太子妃不是,太子妃也不会不得皇上欢心了。” “让杨芷得意着,本宫早晚收拾了她!”这话正中贾南风痛处,她岂会有好声气。 其实,杨芷无论在其他方面如何,对贾南风,实已仁至义尽。 贾南风接连害死两名怀孕宫女,若不是杨芷苦口婆心,劝说皇上司马炎,她的太子妃之位,如何还能保住。 偏偏贾南风就认定了杨芷是要害她,加上有薛姑姑在旁煽风点火,她们两个之间的仇恨,早成不死不休之势。 “将程太医叫来。”贾南风忽地有了主意。 杨芷不是看重皇孙吗,那她也找太医调理调理身子,再怀一胎,说不定能生下个皇子,将来被立为太子,越加名正言顺,羊充华就算生下皇子,也是无用。 第77章处境堪忧 “这……”薛姑姑一脸为难,“太子妃不记得了吗,太子殿下已将程太医指派给了羊充华,怕是没有太子殿下吩咐,请不来程太医。” 提起此事,贾南风越发恼怒,“都是些不长心肝的东西!本宫看程据是忘了自己是谁,真以为攀附上羊充华,就可以不听本宫吩咐了?最多十个月,他还是要在大医院听吩咐,本宫就不信收拾不了他!” 不怪她对程据念念不忘,实在是此人相貌堂堂,身材魁梧,因是太医,故颇懂得如何调理自己,他身上时常带着沁人心脾的药香,体力又好,每次欢好,都能让她无限满足。 比起太子的软糯无力,程据的表现,实在让她满意。 虽说她也知道,程据是迫于她之压,才不得不忍辱承欢,可她根本不在乎旁人是否甘愿,她要的就是臣服。 薛姑姑不好接这话,“那……奴婢去请其他太医来?” 太子妃冷哼道,“何承允吧。” 何太医虽相貌不入眼,医术却不错,去年司马炎在批阅奏折时突然吐血昏倒,其他太医皆束手无策,断言他命不久矣。 结果何太医出手,救的司马炎活了过来,虽说他的病仍是越来越厉害,无法可治,不过能将他的命延到这时候,足见他医术之高明。 “是,奴婢这就去请。”薛姑姑转身出去。 贾南风又缓缓躺了回去。 说起来羊献容真没有旁人想的那样轻松。 在东宫妃嫔眼中,她一有身孕,就被皇后接去西宫待产,避免了被太子妃害死的悲惨下场,委实太过幸运。 若皇后早如此,绿菊和翠竹应该就不会死了吧。 可皇后并不顾念她们两个,只对羊充华如此,还是看在羊家人的面子,这其中的荣宠,还用得着多说? 然而唯有羊献容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凶险。 上次她意外晕在皇后宫中,虽是韩青使了一计,惊险过关,可皇后对她,明显还是起了疑心,加派了人监视她,她必须越加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心中苦不堪言。 每次太子殿下来看望她,还总喜滋滋说,还是母后安排得当,太子妃的手伸不到西宫来,她很安全,安心就好,每每都让她欲哭无泪。 好在皇后还算通情达理,见她越发消瘦,以为她是整天被关在常宁殿上,心情郁闷,这才特准她可以到御花园散散心,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回去,总算让她有出来透透气的机会。 “娘娘不如将实情禀报太子殿下吧。”韩青实在见不得主子整日提心吊胆,消瘦的厉害,提议道。 “万万不可!”羊献容大惊,忙四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此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万万不可!” 还好,没有旁人注意。 “为什么呀?”韩青气不过,“皇后娘娘根本没安好心,等娘娘孩子生下来,性命也就不保,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往常觉得皇后娘娘很好,不偏不倚,不害妃嫔,却不想竟也这样心狠手辣。 “不能告诉太子殿下!”羊献容急白了脸,“你要敢说,我、我现在就死!” “可是为什么?” “因为太子殿下不会相信!”羊献容声音高了上去。 “本宫不会相信什么?”司马衷忽地从不远处的假山后出来。 羊献容大惊失色,扑通跪倒,“妾身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竟来的这样巧,方才的话,他可千万不要听到! 她多虑了,太子其实是才过来,以为她在赏景,起了捉弄她一下的念头,才躲到假山后。 结果他刚躲进去,就听到羊献容怒声责骂韩青,不放心她,这才过来相问。 “快起来!”司马衷急急扶起她,责怪道,“怎么这样冒失?母后不是吩咐过,你有孕在身,一切礼仪皆免,你跪的这样猛,伤到自己怎么办?” “是,妾身……妾身一时失态了。”羊献容心跳如鼓,偷眼见他神色间除了关心自己,没什么不对,稍稍安心,试探道,“殿下何时过来的,方才妾身怎么没有瞧见殿下?” “刚过来,原是想吓吓你,可你倒要吓死本宫了!”司马衷扶紧了她,“有没有哪里不适?有的话,要告诉本宫。” “妾身无恙,殿下别担心了。”羊献容暗松一口气。 “没事就好,”司马衷揽着她缓缓前行,“本宫去给母后请安,知你来了御花园,才过来找你。” “殿下有何吩咐?” “本宫就是来看看你,没有其他事,不过你明日,要回东宫一趟。”司马衷神情间,已露出厌恶。 “是,妾身回禀过皇后,明日就回东宫。”羊献容还因方才的事惊惧着,表面虽看不出,脑子里却有些乱。 “没什么要紧事,别紧张,”感到她瑟瑟发抖,司马衷心疼万分,“今日是岳母生辰,按往年惯例,明日贾南风都会在东宫设宴,接受命妇拜贺,你到时去坐一坐,接着回去歇息就好。” 不过是太子妃的母亲过生辰,却要连贺三天,这样大的排场,也就贾南风敢摆了。 “是,妾身知道了,妾身有分寸。” “你的手很凉,外头起风了,本宫送你回去歇息。” “多谢殿下。” 走了一段,司马衷忽地道,“容儿,本宫看你怎么越来消瘦憔悴,可是母后照顾的你不够好吗?” 韩青眼眸一亮:这是个机会! “很好,殿下多虑了,”羊献容抢着道,“母后处处细心,派过来的人也很仔细,妾身很感激母后。” 韩青直跺脚。 司马衷回头看她一眼,不解地道,“韩青,你很冷吗?” 武功高的人,身体应该不能这样虚弱吧? “属下……” “殿下不必介意,韩青就是有这习惯,”羊献容回头瞪了韩青一眼,转回来时已神色如常,“殿下放心,妾身一切安好,许是这些日子孕吐的厉害,吃的少些,所以才瘦了,待孕吐过了,吃的多了,一定会胖起来的。” 司马衷不疑有他,“本宫也听程太医说过,你这孕吐比旁人都要厉害,要仔细调养着才行。” “谢殿下关心。” 第78章看到永明哥了 韩青不敢再有异动,却是急的想上树。 不管殿下信不信,禀报了再说啊,就算殿下不能全信,肯定也会有所怀疑,至少再多派些人过来,保护娘娘啊。 “殿下,那不是何太医吗?”为防司马衷再问下去,羊献容岔开话题,“哦,还有薛姑姑,太子妃身体有恙?” 司马衷冷冷道,“本宫不知,不过她身体好的很,想必是又要不安分了。” 羊献容皱眉,“殿下的意思是……” 司马衷嘲讽道,“她想给本宫生皇子。” 昨晚贾南风就到他寝宫中,不顾羞耻,脱了衣裳,硬要服侍他,他气愤之下,去了卫才人的屋里歇下。 当时贾南风对他软语温存时,说起正让太医调理身体,一定可以再怀上孩子。而他,绝不会稀罕,也绝不希望贾南风生下儿子。 “……太子妃若能为殿下生下皇子,总是好事。”羊献容摸上肚子,小脸煞白。 司马衷只是冷笑。 羊献容心情复杂的厉害。 除了程据,只有她自己知道,腹中骨肉,并非太子血脉。 若她能生下女儿还罢,太子也不会对之寄予厚望,若真生下儿子,再得太子重视,必招来各方明枪暗箭,不定何时,就会命丧黄泉。 就算侥幸不死,由得儿子将来继位,可这孩子却是永明哥骨血,大晋王朝的江山,岂不是落入了外姓之手? 转念一想,那又如何,是广陵王杀了永明哥,司马氏本来就欠刘家的,将来就算永明哥的孩子当了皇帝,也是应该的! 一时间,她想到种种,心绪烦乱,司马衷又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羊献容起身后梳洗一番,换了身不太素净,但也绝不扎眼的襦裙,头上一枝金步摇,耳戴珍珠珰,不显得寒酸,也不抢太子妃风头,也是费了一番心思。 东宫热闹非凡,贵妇们纷纷向贾南风拜贺,贺礼也都很丰厚,说着恭维的话,谄媚虚伪的嘴脸,满目皆是。 羊献容安静地坐在一旁,但觉满屋的胭脂香味充斥鼻端,惹的她一阵一阵想要呕吐,为免失了风仪,还得勉强忍着,脸色越发不好。 贾南风只是不经意地往她这边扫了一眼,并无异样,显然没打算在今日为难她。 韩青见没人注意这边,轻声道,“娘娘,出去透透吧。” 要是在这里吐出来,太子妃脸上更难看。 羊献容轻轻点头,主仆两个趁人不注意,悄悄出去。 来到外面,喧闹的人声骤然消失于耳边,因刚刚下过一场雨,有气湿冷,但格外清新,羊献容深深吸了口气,顿觉好受许多。 “娘娘,到那边亭子里坐坐。” “好。” 这亭子东南方大概一里处,就是东宫的厨房。 今日东宫宾客满座,厨房自然格外忙碌,司马炎还特意派了两个御厨过来,所有人仍旧忙的不可开交。 “落生!落生!”有人在厨房门口大声叫。 刘曜正劈柴劈的满头大汗,胳膊都要抬不起来,听到叫声,忙跑过来,“马公公有何吩咐?” “柴,送柴进来,快!”马公公也是一脸的汗,“你手脚利索着些,别偷懒!” “是,马公公。”刘曜赶紧抱柴进厨房。 往常只有他一人劈柴,今日多添了两个,还是供不上。 厨房里更是一派热火朝天,各种切菜、洗菜、炒菜的声音混响,不绝于耳。 各种香气、热气扑面而来,虽是十一月的天,却是人人都满头大汗。 “落生!”马公公又在叫了,“去北门那里瞧瞧,送鱼的人怎么还没来,别耽误了事!” 所有食材都是头天都准备好的,不过像鱼这种活物,则必须要当天送,以保证新鲜。 “是,马公公。”刘曜抱了几趟柴,即匆匆去北门。 平日里他就这样被支使的团团转,本来嘛,所有地方的人都是欺生的,他也不例外。 不过他对此,并无怨言,只要能靠自己的本事挣钱,给英娥治腿,再苦再累,他也受得住。 “有人过来了,”韩青耳力好,已听到通通的脚步声,警惕地道,“娘娘小心。” 羊献容惊道,“难道是刺客?” 太子妃应该说什么也不可能在今日派刺客杀她吧? 而且还是在东宫。 “应该不是,不过万事小心为上。” 两人正紧张着,那脚步声却往另一边而去,只在枯叶残枝间,快速闪过一道身影。 羊献容猛地站起来,“他……” 是她太想念永明哥了吗,为什么刚刚过去的那个,无论身形还是侧脸,都像极了他? 不,不可能! 永明哥已经死了,不可能会是他! 如果他没死,一定会想办法来见她,不可能这样悄无声息,一定是她看错了! “娘娘,怎么了?”韩青过去看了看,只看到一个向前奔跑的背影,“看那人装束,应该是在宫里做杂事的,娘娘认得他?” “不……”羊献容心跳的厉害,虽不愿想太多,却终究不甘心,“或许……是我认错人了,过去看看。” “是,娘娘。” 两人一道追过去,却再也没能寻着那人的影子。 “娘娘,这里没有人,再往前就是北门,平常是不能随意进出的,回去吧。”韩青提醒道。 羊献容左右看了看,仍旧只是失望,木然点头,“好。” 两人才离开没多久,北门忽然就打开了,刘曜帮着那渔夫推着板车往里进,边催促道,“快点快点,厨房都等急了,再晚了,谁都担不起责任!” “知道了知道了,就到了,就到了!”渔夫推着板车,没命地往前跑。 羊献容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脑海中一遍一遍想着那个人的侧脸,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啊! 世上会有这样巧的事吗? 话说回来,就算那人真的像永明哥又怎样,到底不是他,她是不是想太多了? “阿容,”司马遹从旁边过来,皱眉道,“你方才去哪了?今日东宫人多,你要小心些。” 方才看到她出来,他接着就跟出来了,却没找到她,问了侍卫才知道,她到那边凉亭去歇息,才要过去找她,她倒自己回来了。 第79章我不想活 羊献容冷冷看他一眼,一言不发,绕过他就走。 司马遹眼中有苦涩,“阿容,你就当真这样恨我吗?我……” “妾身不恨王爷,妾身与王爷毫无关系,哪来的恨?”羊献容停了步子,却并不回身,声音依旧冷漠。 “阿容,你是故意伤我的心,是不是?”司马遹转到她前面,急急道,“我知道,你心里是喜欢我的,你根本不想服侍父亲……” “那你当初,为何定要让我进东宫,不惜逼我上绝路?”羊献容一时激愤,怒道。 司马遹怔住。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羊献容暗暗后悔不该一时多嘴,即违心将话兜回来,“如今妾身已是充华,也怀了太子殿下的骨肉,还请王爷以后自重,不要再与妾身纠缠,否则妾身将无地自容。” 不用再说这些,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我,将刀刺进你的心! “母妃要我娶韩家的女儿,韩香雪。”司马遹攥紧了拳。 他是不想,父亲也不同意,可如果母妃坚持,此事将很难圆满。 羊献容面色无变,“那就恭喜王爷了。” 将妹妹的女儿嫁给广陵王,太子妃思虑果然周祥。 司马遹心中大痛,“阿容,你明知道我不愿,为何要这说话?你是故意伤我是不是?” 羊献容嘲讽冷笑,“王爷太高看妾身了,妾身跟王爷毫无瓜葛,为何要伤王爷?此处人多眼杂,妾身不愿招惹是非,先走一步,王爷请。” “阿容——”司马遹不甘心地想要拉她。 羊献容猛地抽回手,顺势一个耳光,狠狠打在他脸上,“广陵王,你闹够没有!你害了永明哥,如今还要害我是不是?你非要我受人猜疑辱骂,一死明志是不是?” 司马遹被打的头脑一阵发晕,震惊万分:阿容竟然动手打了他,还打的这样狠! 要在以前,她怎舍得! “永、明、哥,你说刘曜?”他咬了牙,一字一字道,“你还念着他?你根本不是真心留在东宫,服侍父亲,是不是?” “是你害了永明哥,你有什么脸面提他的名字!”羊献容泪流满面,所有的委屈愤怒,一瞬间决堤而出。 “你说什么!”司马遹怒道。 “就是你害了他!你明知道我已经跟永明哥成了夫妻,还非要父亲把我带回洛阳,非要我进东宫,你害了他,为什么不一起杀了我,我反正也不想活了!”羊献容失声痛哭。 韩青大感不妙,“娘娘冷静,别说这些了。” 虽然她并不知“永明哥”是什么人,可看娘娘这伤心欲绝的样子,那人肯定对娘娘十分重要吧。 莫不是方才娘娘要找的人,就是“永明哥”? “我不想活,我真的不想活……”羊献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目光也有些呆滞,“我受够了……我为什么要这样……” 方才她有机会,一刀杀了司马遹。 她的腰侧,贴身藏着一把匕首,只要刺进司马遹的心,永明哥的仇就报了。 可她不能不顾父亲,不能不顾羊氏族人,更不能不顾腹中骨肉。 想到还有几个月漫长的时间需要等待,她就觉得自己一定会疯掉。 司马遹原本愤怒的表情,被怜惜取代,可他仍是气不过,羊献容居然那么爱刘曜!“阿容,你知不知道,刚刚这些话要是被父亲和母妃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你只管去告密,我无所谓,”羊献容惨然而笑,“反正我也不想活,若不是为了腹中生命,我早已自行了断,去地下跟永明哥团聚!” “你说什么?”司马遹震惊道,“去地下?你说刘曜他……” “启禀王爷,太子妃有请。”一名内侍过来传话。 羊献容早一步看到内侍,转身擦着眼泪,匆匆而去。 司马遹追了一步,又退了回来,冷着脸道,“知道了,本王这就去。” “是。” 司马遹皱了一会眉,转身往回走。 刚刚阿容所说,是何意思? 难道之前刘曜未到洛阳,是因为他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生病,受伤,还是其他? 难怪他每次看到阿容,都感觉她身上环绕着死气,那样的生无可恋,原来是因为刘曜死了,否则她恐怕死都不会进东宫服侍父亲。 不对,如果她真的跟刘曜同生共死,为何又要进东宫,等到怀上父亲的孩子,又说不想活?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必须查清楚才行! 回到厅上,贾南风已让众人都出去游玩,正一个人闭目养神。 “母妃何事召见?”司马遹走了进来。 贾南风慵懒将眼睛睁开一线,忽又全部睁开坐起,“熙祖,你的脸怎么了?” 五道指印,条条清晰,唇角还有干涸的血迹,是什么人有胆量,打他这样狠? 司马遹这时才感到脸上热辣辣的痛,摸了一把,心念电转,说了实话,“被羊充华打了。” 整个皇宫中都有母妃布下的眼线,何况是东宫。 刚刚他跟阿容一起说话,并不隐秘,必然有人看到,禀报母亲,他若藏着掖着,到时会处于更加不利的境地。 “哦?”贾南风果然很是意外,“羊充华打了你?你居然敢承认?” “有何敢不敢,是她打了我,承认了又怎样。”司马遹眼神嘲讽。 “她为何打你?”贾南风起了身,过去摸他的脸,“还打的这样狠,真让本宫心疼。” 司马遹很快退开,“她现在很讨厌我,为了父亲和母妃能够开心,我不得不离开她,可我毕竟一直喜欢她,不可能说忘就忘,方才见她瘦的厉害,便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谁想她说我多事,话也不愿多说,我要留她,她就打了我。” 他倒是爽快,全都说了,唯独没提刘曜。 贾南风看了一会,忽地咯咯娇笑起来,仿佛一只刚刚生了蛋,四处炫耀的母鸡,“熙祖,你真是越来越率真了,若在以往,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必定会极力隐瞒,为何今日,竟对本宫直言相告,说,你在想什么?” 毫不避讳地承认还 第80章脱离她的掌控 司马遹眉一挑,笑容诡异,“我就算想瞒,能瞒过母妃吗?母妃派了人日夜监视我,事无巨细,都要向母妃禀报,无论我是否说实话,你都会知道,既如此,还不如直接说了的好。” 贾南风似笑非笑,“熙祖是第一天知道,我让人跟着你,保护你吗?” “保护我?”司马遹笑的肩膀直抖,“母妃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话吗,我知道,你是让人监视我,不止我,还有父亲,我都知道。” 贾南风忽地敛了笑容,眼里有深思,“熙祖,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今天这样大胆,无话不说?” 若没有十足把握,他不应该跟自己翻脸。 可除了羊献容如今深得太子殿下宠爱,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与往日不同。 更何况,羊献容是否受宠,与熙祖并没有什么关系。 司马遹不以为意,“我长大了,母妃,很多事我可以自己做主,就不劳母妃费心了。” 说罢转身出去,脊背挺的笔直。 贾南风狠狠攥紧了珠帘,“本宫就该从小打断你的背,让你永远匍匐在本宫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薛姑姑道,“太子妃,刚刚广陵王所言,会不会是真的?” 贾南风冷笑,“熙祖必定没有忘情于羊充华,不过本宫倒是没想到,他真敢承认!” “那……太子妃要不要将此事禀报太子殿下?”薛姑姑有些兴奋。 殿下正宠羊充华,若知道广陵王与他同争一个女人,必定恼怒,父子之间生了嫌隙,于太子妃有益。 贾南风瞪她一眼,“你觉得有用吗?太子正宠羊充华,她跟熙祖之间的事,太子也知道,只是一直在装傻罢了,就算本宫禀报了殿下,熙祖在殿下那里,也有话说,反而是本宫枉做小人。” 薛姑姑气不过,“那要怎么办?就眼看着广陵王翻出太子妃的手心?” 贾南风眸子里透出森森的寒意,“暂时先让他们得意着,眼下最要紧的,是本宫要生个儿子,先立于不败之地才行。薛姑姑,晚上给殿下送补汤过去,本宫定要侍寝!” 说到生儿子,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管何太医医术多高明,开的药有多好,可太子不到她寝宫中来,一切都是枉然。 不过,不要以为这样她就无法可想,要想生子,她就有办法侍寝太子,看谁收拾得了谁。 “是,太子妃。” 晌午时分,宴席热热闹闹地开始,宫女们进进出出,上菜上酒,宾客们觥筹交错,猜拳行令,喝的十分畅快。 司马衷紧挨着羊献容坐着,见她脸色不好,不时轻声问一句,还体贴地命人端来参汤,满目温柔。 众人虽没有直接看过去,却都心知肚明,殿下果然正宠羊充华,不管是看在她腹中骨肉,还是她绝美的容貌、温顺的性子,都是个值得让男人去宠的女人。 相比之下,太子妃一人坐在一旁,明明妒忌、愤怒地嘴角都有些歪,却仍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与旁人谈笑,互相敬酒。 却不知羊献容只是敷衍着司马衷的问话,脑子里仍旧是那张与刘曜极为相似(其实就是他)的脸,越想越觉得发慌,脸色越发地不好看了。 “容儿,你是不是不舒服?”司马衷万分担心,“要不要传程太医来看看?” 羊献容忙道,“谢殿下关心,妾身仍旧是孕吐的毛病,并无其他。” “那也不成啊,本宫看你难受的厉害,还是叫程太医来看看吧。”司马衷坚持道。 羊献容略一思虑,道,“既如此,请容妾身先行告退,回常宁殿,再请程太医,可好?若是在这里,怕是会扰了太子妃兴致。” 司马衷冷哼一声,“她的兴致要紧,还是你的身子要紧?” “诊脉在哪里都能诊的,殿下就在这里陪着太子妃,妾身先行告退。” 司马衷虽不喜贾南风,在人前却也要给她几分面子,即嘱咐韩青好好服侍羊献容,主仆二人悄悄退走了。 贾南风有意无意往那边看了一眼,眼神晦暗不明。 离开东宫一段距离后,羊献容看了看身边的韩青,“韩青,你能不能帮我办件事?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太子殿下,你若答应,我就与你说,不答应,我也不勉强。” 毕竟有关她的过去,韩青又是太子派给她的人,这中间的曲折,不好理顺的。 韩青毫不犹豫地道,“请娘娘吩咐。太子殿下派属下服侍娘娘,娘娘就是属下的主子。” 羊献容放了心,“我信你!稍候你悄悄去东宫厨房那边问一问,今日巳时一刻,是什么人到过北门。” 当时那人的穿着,绝不是东宫侍卫,应该是做杂事的,而只有在厨房做事的,才会穿那样的衣服,很好区分。 韩青茫然道,“娘娘要问这个做什么?”忽又想起什么,“哦,娘娘还在想那会儿看到的那个人?” 羊献容点头,“不错,我总觉得他像……我一个故人,不知道是不是,你帮我去问问。” “是,娘娘放心,属下这就去。”韩青也就不再多问。 娘娘是如何进宫的,她多少知道,想必是有些不愿人知道的往事吧。 “记住,一定要悄悄打听,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羊献容深吸一口气,“就算打听到了,也不要问他任何话,只管来告诉我。” “属下明白,娘娘放心。”韩青做了保证。 羊献容紧紧揪着帕子,又害怕,又期待。 如果不是永明哥,倒也罢了,她原也不该胡思乱想,可如果真的是他,怎么办? ——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苏碧磕头如捣蒜,身上到处都疼。 她奉太子妃之命,监视谢才人的一举一动,随时禀报,再领赏钱,原本一切顺利,可不知为何,今日广陵王一过来,直接就揭破了她的身份。 她原本是不承认的,却不想广陵王出手毫无顾忌,对她一阵拳打脚踢,她哪里承受的住,很快就认了。 认了,更糟。 第81章反利用 “本王如何饶你?”司马遹脸色铁青,暴怒道,“若不是母亲照拂,你早已累死在浆洗房,可你不但不知感恩,反而背叛母亲,本王留你何用?” 他一早就觉得奇怪,为何他每次见谢才人,无论多么小心,母妃总会很快知道,甚至连他跟谢才人说了什么,都无所不知。 刚开始他以为是身边的侍卫出卖了他,即找了理由,将他们全都换成了自己人,尤其身边的人唐卓,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绝对信得过。 却不料就算如此,还是没能改变什么,母妃仍旧对他和谢才人的事了若指掌,他就知道,是谢才人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于是,他没有知会谢才人,设了个简单的计谋,果然将苏碧给诓了出来。 贾南风压着他也倒罢了,小小一个宫女,居然还敢算计他,他如何能忍,再者他也从没有不打女人的禁忌,一顿拳脚下去,苏碧就老实下来,全都招了。 她一招,司马遹怒气更甚,因今日东宫有宴席,他还要去露面招呼客人,就先没有责罚苏碧。 而在贾南风面前时,他因此也就没有了顾忌,直言来去,只为发泄心中怒火,倒让贾南风捉摸不透,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殿下饶命啊,奴婢、奴婢也是不得已……”苏碧痛哭流涕,“是、是太子妃吩咐,奴婢不敢不从啊……” 谢才人冷冷道,“你是服侍我,还是服侍太子妃的?” 只要想到自己跟熙祖每次见面,都被太子妃知道,她就一身一身地出冷汗。 自己的命无所谓,死不足惜,可熙祖却不能出一点差错! “奴婢是服侍娘娘的,奴婢知错了,娘娘饶命啊!”苏碧抓紧谢才人的衣角,苦苦哀求,“奴婢以后一定好好服侍娘娘,求娘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谢才人抽回衣角来,“我信不过你。你能背叛我一次,就能背叛我两次,让我如何相信你?背叛主子的奴才,不若一顿打死了事。” 苏碧吓的魂飞天外,额头都磕出了血,“娘娘不要啊!奴婢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定不会再犯,定会尽心尽力服侍娘娘,娘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司马遹不耐烦起来,“唐卓,将她拖出去,杀了!” “是!”唐卓上前拖了苏碧就走。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苏碧裤裆都湿了。 “等等,”谢才人吓唬她够了,适时出声,“苏碧背叛我,确实可恨,不过念在她也是不得已,就再给她一次机会。” “谢娘娘,谢王爷!”苏碧死里逃生,自是大喜,“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先下去吧,有事情我自会吩咐你。” “是是,奴婢告退,奴婢告退!”苏碧千恩万谢,连滚带爬地下去。 这番虽是侥幸留得一命,却吓的够呛,还挨了一顿打,够她“舒服”一阵了。 司马遹摆手让唐卓退下,问,“母亲是打算留下苏碧,反过来知道太子妃的举动吗?” 背地里时,他连“母妃”都不愿意再叫。 谢才人勾唇,“为什么不可以?并非只有太子妃懂得玩弄手段,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豁出去。” “母亲,我来做。” “不行,”谢才人脸色一沉,“这些事我来做就好,你只要小心保护好自己,莫让太子殿下和皇上逮着你的错处就好。” “但是……” “没有但是,”谢才人帮他正了正衣领,眼中满是慈爱,“你是我唯一的希望,只要你安好,我就放心了,熙祖,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司马遹眼中含了泪,“母亲……” 太子妃的殊荣,原本该是属于母亲的,就算不给母亲,为何偏偏是贾南风! “那母亲要千万小心,太子妃的人不是那么好用的,苏碧也是她身边养的一条毒蛇,若是不小心,被她咬一口,得不偿失。” 司马遹温顺地站着,十分享受生母关心他的每一个眼神、动作,又岂是贾南风对他的羞辱可比。 谢才人冷声一笑,“我自然知道!不过现下只有咱们娘俩,我也不怕与你说,皇上后宫的女人,哪一个又是简单角色?我是过来人,会小心应对,这你倒不用担心,我今日与你说的,是关于羊充华的事。” 她招呼着司马遹,进了屋,关上门说话。 “羊充华怎么了?”司马遹坐下来,明显不想提她,“她得罪母亲了?” “怎么会,我与她连面都没有见着,”谢才人眼神有些怕人,“我问你,她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这还有假?程太医诊出来的,如若不然,皇祖母又怎会效仿母亲当年的待遇,将她移居西宫待产。” 只有在那里,阿容才能平安生下孩子吧,虽然不是他的孩子,却是他的兄弟姐妹,至少有一半血脉是相同的。 “果然是真的!”谢才人咬了咬牙,“她运气倒好,才侍寝就有了身孕,抢了太子宠爱还不够,还要与你抢储君之位!” “母亲说什么?”司马遹吃了一惊,“羊充华怎么会……” 话说一半而止,他似乎是明白母亲的意思了。 “你不与贾家亲厚,这倒没什么,太子妃原也是想利用你、掌控你,可你对杨家行事不喜,也因此不亲厚皇后,两边都不得好处,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羊充华真的生下皇孙,会有什么后果?”谢才人脸色青灰。 贾家不提也罢,杨家同样也是当朝权贵,杨骏三兄弟把持朝政,不从他们的,大都没有好下场,弄的朝中人人自危,无人敢直言进谏。 年后皇上病倒,虽经何太医全力诊治,暂时无虞,可杨骏等人又岂会不知皇上龙体如何,趁着皇上对朝政渐渐有心无力之时,杨氏兄弟三人大肆乱朝纲,党同伐异,忠直旧臣多被排斥,一批像荀勖一般的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被重用,朝中怨声渐起,皇上也有所不满。 然而杨氏兄弟上有皇后杨芷做主,下有提拔起来的那批亲信小人维护,真是要雨得雨,要风得风了。 第82章羊充华的孩子不能留 没过多久,当初跟着皇上鞍前马后、浴血奋战的一批勋旧大臣要么看不惯杨氏兄弟行事,告老还乡,要么被强行赶出朝廷,如今这朝中,大多都是杨氏三兄弟及他们的亲信,谁若跟他们做对,不会有好下场。 而司马遹也因为渐渐长大后,看不惯杨氏做为,更看出他们有篡位之心,与杨氏也渐渐疏远起来。 杨芷见他不可掌控和利用,才会对羊献容腹中孩子极为看重,若她当真生下皇孙,杨氏定会全力拥他为帝,司马遹的地位,必将岌岌可危。 司马遹才想到个中利害,同样面无血色,“阿容……或许会生个女儿。” “这种事当然是怕万一呀!”谢才人急道,“熙祖,我知道你还是忘不了羊充华,可她如今这样的身份已是不可改变,她处处对你冷漠无情,你对她怎么就是狠不下心?” “因为终究是我对不起她。”司马遹苦笑。 谢才人语塞,隔一会才道,“你是个重情重意的好孩子,我都知道,可想要在皇宫生存,就不能只讲情意,何况你若有什么事,不止是我活不成,就连阿俊和她腹中孩儿,也都不可能安好,你可千万不要心软!” 蒋美人有了身孕,谢才人喜忧参半,儿子总算是有后,值得高兴,可依太子妃的性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容蒋美人生下孩子,有心请皇后做主,将蒋美人也移去西宫,又担心她身份低微,不够资格,为此谢才人也是日夜不安。 司马遹果然动容,“不错,我要保护好母亲,还要保护好阿俊,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你能想明白就好,在这宫中,谁不是为了自己,所以你也不用自责,”谢才人提醒道,“我这么说,也只是想保住你这皇长孙的地位,最多到时候羊充华如果真的生下女儿,就由得她,若她生下的是皇子,那就非除去不可了。” 司马遹攥紧了拳。 要他去伤害一个才出生的婴孩,还是他亲生的弟弟,他如何下的去手? 那般行径,与太子妃行事,有何区别? “我们不要伤害羊充华,你不用感到为难,”谢才人见他这样难受,心里也不好过,再做让步,“要不然,到时候咱们留孩子一命,偷偷将他送出宫去,送给寻常百姓家收养,你总放心了吧?” 司马遹果然舒开了眉,“这样再好不过,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谢才人笑了笑,“我只是一心为你,又不是心如蛇蝎,能不伤人性命,自然最好。” “我知道了,谢谢母亲。” 母子俩又互相叮嘱了一番,司马遹这才离去。 谢才人送走他,脸色瞬间冰冷,“来人,把苏碧带上来。” 这是颗不错的棋子,要好好利用。 “是。” 没大会儿,苏碧揉着身上痛处过来,跪倒行礼,“见过娘娘。” 缓了这一阵,身上被打到的地方不但更痛,而且一块一块青紫肿胀,连翻个身都难。 谢才人扶她起来,见她表情痛苦,安抚道,“熙祖下手是重了,不过他生平最恨被人背叛,若不是我求情,你此时哪还有命在,挨这一顿打,熙祖才能消气不是。” 苏碧诚惶诚恐道,“是,奴婢该死,蒙王爷和娘娘手下留情,奴婢惭愧……” “也不怪你,是太子妃的命令,你不得不从,”谢才人温和地笑道,“不过既然你肯认错,替我办事,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若再背叛我,不用我动手,熙祖也会将你碎尸万段!” “是是,奴婢一定效忠娘娘……”苏碧哆嗦着道。 “那就好,以后好好替我做事,我自不会亏待了你。”谢才人适时松口。 “是,奴婢再不去见太子妃了,一定会……” “不,太子妃那里,你照去禀报。”谢才人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苏碧愣了,“照去禀报?可是娘娘……” 谢才人别有深意地道,“太子妃命你监视我,不过是想知道我跟熙祖是不是经常见面,是不是商议了什么计谋要对付她,是吗?” 苏碧干笑,“奴婢不敢多问……” “你就只管继续禀报,要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谢才人从腕上退下个玉镯,递了上去。 这镯子虽比不得贾南风给苏碧的好,却也是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 苏碧自然不敢嫌弃,也不敢接,“奴婢知道该怎么说,娘娘的赏赐,奴婢不敢要!” “是不屑于要吧?”谢才人瞄一眼她腕上的玉镯,“太子妃的赏赐,自然是大方的多,也难怪你肯尽心替她卖命。” 苏碧登时吓的魂飞魄散,用力往下拉袖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方才怎么就忘了摘下来,这可怎么办! 谢才人却并不生气,“无妨,财帛动人心,这镯子你且收着,好好在太子妃面前回话,若是办的好,我不会亏待了你,若是办的不好,不止是你,你的家人也会与你同罪论处,明白吗?” 苏碧大惊,“娘娘抓了奴婢的父母和哥哥?” 她家中还有年迈双亲和三个哥哥,因家中贫穷,无钱为哥哥们娶妻,她才不得已,进宫当差。 父母哥哥们就在离洛阳不远的地方,广陵王要想找他们,绝非难事。 谢才人不置可否,“只要你事情做的好,你三个哥哥的亲事,自有我替你张罗。” “娘娘?”苏碧不能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谢才人微微一笑,“后宫女子若到25岁还未得皇上宠幸,就会被放出宫,我这里有几个宫女已经快到25岁,皇上后宫有几个嫔妃与我交好,她们身边也都有合适的人,到时候她们若被放出宫,只要我一句话,从中挑三个给你的哥哥们做媳妇,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碧惊喜道,“这……还要多多仰仗娘娘玉成,求娘娘恩典!” 说罢又是一顿猛磕头。 要知道宫里的女人到了25岁才出宫嫁人,一般是没多大选择的,毕竟年纪大了,稍微好点的人家,都会嫌弃她们。 不过她们也有一点好处,就是一般十二、三岁进宫,做个十几年,手上多少都有些积蓄,娶了她们,至少还能依靠她们手上的积蓄,贴补家用。 第83章太子妃看中了他 而她们一般也因为知道自己年纪大了,遭人嫌弃,所以不会太挑剔,只要嫁个老实本分、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人就好,其他并无所求。 所以对于贫苦人家来说,能娶到这样的女人,也是很大的幸运。 只是她从未想过,会从谢才人这里得到便利。 谢才人见她想通了,颇为满意,“此事只有我才能成全你的哥哥们,要看你怎么做了。若是你做的好,不止他们,就算是你,我也不会计较你以前背叛过我,必为你寻一门好姻缘。” 苏碧大为欢喜,羞红着脸磕头,“奴婢不敢乱想,承蒙娘娘不弃,奴婢定会用心为娘娘办事!” “那就好,起来吧。” “谢娘娘!” 谢才人微微冷笑,心中自有分寸。 说实话,她并不完全信任苏碧,虽说给了苏碧足够的甜头,然而能被利益收买的人,就不会绝对可靠。 说不定太子妃会许给苏碧更有诱惑性的承诺,或者干脆杀了她,永绝后患。 所以,她只是用苏碧来试一试太子妃的反应罢了,若太子妃替她杀了苏碧更好,若是不能,再为太子妃所用,她也不是不会杀人。 一切为了熙祖,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唐卓,你派两个人来保护母亲,盯着苏碧。”司马遹沉声吩咐。 “是。” “还有,”司马遹眸光一冷,“找个信得过的人,替本王去一趟晋阳。” 刘曜的事,必须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觉得跟阿容之间,必有什么误会。 “晋阳?”唐卓一愣,“王爷的意思是……” “附耳过来。” 唐卓忙上前去。 司马遹在他耳边轻语几句,“明白吗?” “是!” “此事定要暗中进行,若是走漏风声,给本王惹来麻烦,提头来见!”司马遹眼神狠厉。 唐卓低了头,“属下明白,王爷放心!” “去吧。” “是。”唐卓迅速离去。 ——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贾南风忽地就进了门,也不曾经人通传。 司马衷放下书本,冷冷道,“本宫今晚不去你那里,你早些歇息吧。” 为了生儿子,她还真是不顾羞耻,不但让人送来进补的汤药,自己也拿药调理身子,还动不动就衣着暴露,极尽挑逗之事,令人生厌。 “妾身知道殿下不愿过去,所以过来服侍殿下,也是一样。” 贾南风轻笑,晃动身体过去。 一袭半透明长袍几乎遮不住她已经有些赘肉的身体,过于浓烈的脂粉香气实在让人欢喜不起来,她却自以为很是诱惑,缓缓倒向司马衷。 司马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贾南风,你怎能如此不知廉耻!你、你穿成这般模样,简直……简直就是淫娃荡妇!” 贾南风脸皮再厚,被这样一骂,也难堪地红了脸,冷笑道,“妾身是淫娃荡妇?那羊充华呢,一进东宫,就迫不及待侍寝,怀了身孕,她有多圣洁?” “你岂能与容儿相比!”司马衷鄙夷道,“是本宫喜欢容儿,要容儿侍寝,她有了身孕,本宫高兴的很。” “你……”贾南风强忍愤怒,干涩笑道,“殿下恕罪,妾身不是要惹殿下生气,你我夫妻十几年,这情份难道还比不过殿下跟羊充华相识不过两个月吗?一日夫妻百日恩……” 司马衷摔门而出,“本宫今晚歇在梁才人那里,休来打扰。” 贾南风愤怒的眸子里,直要喷出火来。 隔了一会,她一脚踢开门,回了自己寝宫,大发脾气之后,屋中一片狼籍。 “出了什么事!”卜泰听到动静不对,带着几名侍卫匆匆赶来,一见这情形,以为有刺客,猛地拔出刀来,“保护太子妃!” 其余几名侍卫却毫无意外之色,因这种情形实在太过寻常,若是太子跟太子妃长时间不吵架,太子妃不摔东西,那才奇怪呢。 贾南风回头看一眼卜泰,这傻小子一脸的紧张警惕,英挺的五官显得相当可爱,高大挺拔的身材,握刀的手背青筋鼓起,显得很有力量。 比起赵王的年老,力不从心,这傻小子应该更有能耐吧。 剧烈起伏的胸膛忽然就平静下去,贾南风摆手,“刺客已经跑了,你们几个出去看看,卜泰,你让人进来,把这里收拾干净。” “是。” 几名侍卫退下,卜泰叫进几名宫女,将满地的碎片杂物收拾出去。 “太子妃请歇息,属下告退。”卜泰行礼后就要往外走。 “慢着,”贾南风顺势握住他的手腕,靠近了他,“卜泰,你今晚的表现很好,本宫很满意。” 卜泰生生憋红了脸,下意识地退后,“属下……什么都没做,太子妃过奖了。” 他初入宫中,很多礼仪还都是太子妃身边的内侍董猛董公公教他的,他是个粗人,一时记不得那么周全,经常闹笑话。 不过他越是这样,贾南风就越觉得他心无城府,是个可以利用的。 太子不与她同房,她就生不出儿子吗? 笑话,她的手段,寻常人岂能想得到。 不管是跟赵王也好,卜泰也好,谁都好,只要她有了身孕,再安排一下,跟太子同房,便可堂而皇之地宣布,她也怀了太子骨肉。 而这一胎无论她生什么,最终都是个儿子,谁能说个什么? “本宫的确是很欣赏你,也很喜欢你,”贾南风轻摸着他的脸,“你虽然才入东宫不久,本宫却听董猛说起,你做事勤快,从不躲懒,尽心尽力保护本宫,有你在,本宫很欣慰。” 卜泰大为欢喜,“谢太子妃夸奖!属下觉得,做的还不够好,属下定会好好做事,绝不让太子妃失望!” 一时高兴,倒没注意贾南风对他所做的动作,有何不妥。 “真乖,”贾南风娇笑,“在这东宫,只有你对本宫是最忠心的,本宫也只信你,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卜泰浑身充满了力量。 舅舅嘱咐过他,旁人谁的话都不要听,就听太子妃吩咐就好。 能得太子妃如此赏识,他真是觉得,现在立刻为太子妃而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第84章女人的心思 “很好,”贾南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倚到了榻上,“本宫乏了,给本宫捶捶腿吧。” “捶腿?”卜泰呆住。 “怎么,这么点小事,都不想为本宫做吗?”贾南风将眼睛睁开一线,柔媚地看着他。 “不、不是,”卜泰大窘,双手连摇,“属下是、是个粗人,不会这些,万一弄疼了太子妃……” “无妨,你越是用力,本宫就越喜欢。”贾南风轻舔了下嘴唇,“来吧,别站在那里了。” 卜泰这才发现,太子妃身上只着一件半透明纱衣,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他看了,他脸上“腾”一下,直要烧起来,赶紧低了头,但觉鼻子里头暖烘烘的,“属下……遵命。” 说罢一步一步挪过去,蹲下来,双手虚握成拳。 “真是个傻小子,”贾南风失笑,“用点力,本宫喜欢。” “是……”卜泰老老实实给她捶腿,眼睛哪敢乱看。 贾南风轻笑,“阿泰,你还没有成亲?” 怎么突然叫的这样亲热? 卜泰越发面红耳赤,“回太子妃,属下父母早亡,家中贫穷,所以……让太子妃见笑了。” 贾南风不以为然,“有道是‘英雄莫问出处’,家贫与否,不算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本宫看你相貌堂堂,气度不凡,将来必有一番大事业,不可气馁,知道吗?” 卜泰顿时全身热血沸腾,一个头磕到地上,“谢太子妃夸奖,属下一定不负太子妃所望!” 从没有人这样肯定过他,尤其这人还是太子妃,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起来吧,本宫不会看错人的,好好跟着本宫,只要有机会,本宫不会亏待了你。”贾南风亲自相扶,手柔弱无骨,前倾的身体更是将那美景尽数呈现。 卜泰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鼻子里又热呼起来,“是……属下一定、一定会好好替太子妃办事……” “接着捶吧,你让本宫很舒服。”贾南风故意道。 卜泰不敢胡思乱想,继续老老实实给她捶腿。 —— 天色已不早,梁兰玉梳洗一番,只着内服,散着发,准备就寝。 “娘娘,太子妃寝宫好像又有动静了。”彩蝶一边铺床,一边颇有些幸灾乐祸地道,“羊充华这一怀孕啊,太子妃可算是急了,何太医往这边跑的也勤,太子妃更是动不动就勾引太子,偏偏太子不正眼看她,她一准气的要死。” “还不闭嘴?”梁兰玉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沉下脸来,“这话要是让人听了去,你我都会没命!” 彩蝶吓的一激灵,赶紧道,“是是,奴婢知错!奴婢也没有去外头说,就跟娘娘说说而已。” “那也不行!”梁兰玉仍是冷着脸,“太子跟太子妃之间的事,岂容旁人置喙,我只求能平安无事,不想其他。” 彩蝶皱眉,直起了身,“可是娘娘也总不能一直这样不争不抢吧?娘娘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那么长,若是没有太子殿下恩宠,可怎么办?” 梁兰玉眼神苦涩,“即使得了殿下恩宠又如何,不会长久的。” 就算没有太子妃的阴狠手段,殿下身边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她自问并不是才艺绝佳,又拿什么跟旁人争? “那……那娘娘也不能就这样一辈子呀,”彩蝶都不知如何劝她了,“太子殿下其实还是很……很会宠人的,娘娘看羊充华,现在多好啊,娘娘就算不期盼太子殿下只宠娘娘一个,好歹也生个小主子,以后的日子,也有所寄托不是?” 梁兰玉冰冷的脸有了丝丝动容。 想来也是,进了后宫的女人,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出宫,与其盼着得太子殿下宠爱,还不如生个孩子,以后就算依附自己的子女,也不至于老死宫中。 “可是……” “娘娘是担心太子妃吧?”彩蝶见她有所犹豫,不禁大喜,越发加紧劝,“没事的,太子妃现如今已经不敢任意妄为,要不然羊充华的孩子,又如何能保住?只要娘娘也怀了身孕,皇后定会保护娘娘的,娘娘别担心。” 梁兰玉仍是犹豫不决。 主仆俩正沉默着,太子身边的赵公公在外通报,“太子殿下到!” 彩蝶大喜,“殿下真的来了!娘娘,好机会!” 梁兰玉红着脸瞪她一眼,赶紧起身见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殿下驾到,妾身失仪,殿下恕罪。” 手拢了拢衣襟,甚是尴尬。 “无妨,是本宫没有让人知会你,起来吧,”司马衷脸上怒气未消,“来人,摆酒。” 梁兰玉心中有数。 都这个时辰了,殿下还气到要喝酒,显然又是被太子妃给气的。 赵公公迟疑道,“殿下,时辰已不早,饮酒伤身,殿下不若早些歇息?” 司马衷怒的一拍桌子,“本宫的话你没有听到吗,摆酒!” 梁兰玉大着胆子,对赵公公道,“公公去让人备酒吧,我陪殿下喝两杯。”说罢使个眼色,意即让他们都退下。 赵公公会意,心道梁才人倒是个聪慧的,“是,老奴告退。” 彩蝶也欢欢喜喜地退出去,关上了门。 好在娘娘及时转过弯儿来,愿意服侍太子殿下,要不然以后在后宫的日子,就更难熬。 你不争不抢,不表示旁人就不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有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有本事制衡旁人。 “殿下头疼吗,妾身替殿下揉揉可好?”梁兰玉轻声道。 原本是想就这样平平静过一生的,可彩蝶的话给了她很大的警醒,她的确需要个人来傍身,既然不能是太子殿下,就唯有自己的孩子,会跟自己一心。 所以,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本宫是有些头疼,揉揉吧。”司马衷放下手来。 对梁兰玉,他并没有太深的印象,是父皇母后帮他选中的人,他都不甚在意。 前晚歇在卫才人那里,也并没有做什么,反正只要不跟贾南风在一起,其他都无所谓。 今日原本还是想去卫才人那里,却不想她染了风寒,咳的厉害,他过去探望之后,才决定到梁兰玉这里来。 第85章遭折辱 “是。”梁兰玉起身,站到他身后,两手食中、两指按揉着他的太阳穴,力道适中,手法也很娴熟。 “经常替人按揉吗?”司马衷大感舒适,心情也好了些。 “回殿下,妾身的母亲就有头疼症,妾身经常替她揉,久而久之,手法也就熟了。”梁兰玉轻声道。 司马衷微微“嗯”了一声,但觉女儿体香萦绕,很快就心猿意马,蓦地抓住梁兰玉的手,一个使力,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梁兰玉“嗯”了一声,下意识地挣扎,“殿下……” “不愿服侍本宫?”司马衷苍白的、皮包骨的手指摸着她的脸,“你看不起本宫?” 梁兰玉立刻垂下眼睑,“妾身不敢……” 心中却是大惊,太子根本一点都不傻! 她虽想有个孩子做依靠,其实心中,还是不屑于服侍太子,却不想她自认将这情绪隐藏的很好,却仍被他看了出来! “不敢?”司马衷冷笑,“你眼睛里写着呢,以为本宫看不出?本宫这么长时间没有碰你,你是不是觉得,能躲开本宫一辈子?” 梁兰玉脸色已惨青。 她的心事,太子殿下居然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像外头传闻的那样懦弱不堪? “妾身不敢……” “既然进了东宫,就都是本宫的人,本宫岂会让你们得了意!”司马衷抱起她,用力扔到床上,俯身就压了上去。 贾南风在他身上的挑起的怒火,正好都发泄到梁兰玉身上去。 这一夜,梁兰玉倍受折磨,半夜司马衷离去时,她几乎不能翻身,眼角的泪一串一串地滑落。 在太子殿下眼里,只有羊充华是值得怜惜的,她就只配得到如此对待吗? 真的,好恨…… —— 东宫厨房不远处,韩青与羊献容藏身在花丛后,看着进进出出的人。 如今天冷了,花儿大多都已凋谢,只有些假花假草,在萧瑟秋风中颤抖。 “他出来了,”韩青轻声提醒,“娘娘看那个端着盆的,就是那天去北门的人。” 主子交代的事,她不敢怠慢,极为小心地查了两天,总算在没有引人怀疑的情况下,查清了那个人,今日趁着主子出了西宫散心,悄悄将主子带了过来。 羊献容全身发紧,几乎不能呼吸。 然而当那个人走近时,她又无比地失望。 “是娘娘故人吗?”韩青也挺紧张的,万一是,娘娘会怎么做? “不是。”羊献容嗓子有些哑。 这两天为了等一个结果,她越发寝食难安,身体虚弱的厉害。 韩青莫名松了一口气,“那可能是娘娘认错人了。” “你确定是他吗?”羊献容却仍不肯死心。 这人从侧面看,还真跟永明哥有两分相似,可她明明记得,那天看到的人,真的像极了永明哥,差别不应该这么大的。 韩青道,“属下找了各种借口,问了掌管厨房的公公,还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是他,错不了的。” 羊献容难受的厉害,思维却并不乱,“那天到过北门的,就他一个人吗?” “是的,娘娘,就只有他一个。” 羊献容苦笑,“那看来是我认错人了,我本来也觉得不可能,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再出现。” 一定是她太想念永明哥,所以出现了幻觉,把每一个长的像永明哥的人都认成了是他。 这会儿她越看那个人,真的越像永明哥。 韩青吃了一惊,“死、死了?娘娘的意思是……” “没什么,”羊献容疲惫地摇了摇头,“回去吧,此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是,属下明白。”韩青不再多问,却能感受到主子身上散发出的撕裂一样的痛苦,心想那个人对主子来说,应该十分重要吧。 厨房后面的空地上,马公公正在向刘曜训话,“落生,这次咱家是帮了你,可如果再有下一次,咱家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帮你蒙混过去,依咱家看,你还是出宫吧,这样对你,对咱家都好。” 当初赵王的人把落生安排进厨房的时候,就吩咐过,定要让落生安分守己,不要引人注意,因他是匈奴人,那明显不同于汉人的长相,想藏都藏不掉。 大晋皇室对匈奴人本来就不喜,甚至可以说是轻视,更不允许有匈奴人在宫里当差,如果不是看赵王面子,马公公也不能将落生留下。 不过好在落生一直很安静,做事也很勤快,手脚利落,从不惹事,马公公对他,还是十分满意的。 可韩青这两天向厨房一打听落生,他就知道坏事了。 韩青是羊充华身边的人,他当然认识,羊充华如今正得太子盛宠,皇后更是将她移居西宫,派人保护,放眼东宫,甚至西宫妃嫔,有谁能得她如此待遇? 他早就听人说过,羊充华入宫之前,曾经被匈奴人掳去,差点失了清白了和性命,她对匈奴人的恨,可想而知。 所以不用问也知道,羊充华是让韩青来打听落生,如果确定是匈奴人,受落生牵连的,又何止他一个。 于是,他非常聪明地让所有人都对韩青撒了谎,并用一个长的跟落生有几分相像的人代替他,就说是他去过北门,蒙骗韩青。 韩青没有见过刘曜,当然分辨不出是真是假,她如实回禀羊献容,这件事,就被这样瞒天过海了。 刘曜表情落寞,“小的明白,马公公已经非常照顾小的,小的不会连累马公公的,这就出宫。” 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差使,没成想做了没多久,就要被赶出宫去,以后,又要重新谋生计了。 马公公叹了口气,“没法子,世道如此,谁叫你偏偏是个匈奴人。” 刘曜低头不语。 出身是不能选择的,而且他隐约记得有谁说过,汉人匈奴人都是人,谁说匈奴人就活该受汉人奴役…… “嗯……”脑子里忽然针扎一样疼,他痛苦地抱紧了头。 “头又疼了?”马公公见过他这头疼的样子,也不觉得奇怪,倒觉得他真是可怜,“别想太多,出了宫,你再找别的事做,你年轻,有劲儿,肯干,会有地方收留你的。” 第86章似乎想起了什么 “多谢马公公……”刘曜忍疼道了谢。 马公公递给他一个钱袋,“这是咱家给你的,拿着。” 他平时脾气虽不好,也骂过刘曜,但心肠真是不坏,也能看出谁使奸偷懒,谁踏实肯干,撇开刘曜的匈奴人身份,他还真是挺喜欢这小子的。 “不不,我不能要……” “拿着吧,没多少钱,”马公公硬将钱袋塞给他,“咱家那里还有一匹粗布,给你扯上了几丈,你做几件衣裳。” “谢马公公,”刘曜万分感激,“小的定不忘马公公大恩!” “罢了,没什么恩不恩的,就当是咱家的一点心意,去收拾一下,尽快出宫吧,赵王那里,咱家会与他说明。”马公公摆了摆手。 “是,小的先走了。”刘曜拿了钱袋离去,心中记住了马公公的大恩,暗暗发誓,日后必报。 马公公叹了口气,回了厨房。 刘曜即收拾了一下,背了个包,去同卜泰辞别。 “那真是没办法了,”卜泰叹了口气,十分同情他,“当初我跟舅舅说,你是匈奴人时,他就十分不赞成让你进宫,说是会招惹是非,是我好求歹求,他才勉强同意,让你暂时留下,没想到……” 舅舅还是很有远见的,早料到落生在东宫待不长,所以并没有将他的名字记录在册,否则他这会儿要想出宫,也不会这样简单。 刘曜眼神有些冷,“我是匈奴人,可我并没有恶意,他们仅凭这一点就这样质疑我,对我太不公平。” “没办法,他们就这样,也不独一人,你就别生气了,”卜泰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我可听说了,那羊充华因为曾经吃过匈奴人的亏,所以特别恨匈奴人,要不是她身边的人看到过你,你也不会被赶出宫了。” 落生要恨,也去恨羊充华好了。 羊充华? 羊? 刘曜皱眉,似乎很熟悉呢,“羊”姓在本朝并不多见,羊家女能够有资格入宫的,更是少之又少,到底是谁? 为什么他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头又开始疼,他不敢多想,就要出宫了,别再多事。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卜泰拍拍他肩膀,“不在宫里也罢,我会拖朋友帮你找份事情做,到时候你把英娥也接出宫吧,她一个人在针工局,我平时也见不上她,她腿不利索,没人照顾,我不放心。” “知道了,我这就去找她。”刘曜捶了捶额头,转身离开。 要说刘曜被赶走也真是时候,卜英娥在针工局,也做不下去了。 她的腿本来就没好利索,膑骨损伤后,她的腿就不能长时间弯曲,更不能长时间站立。 可在针工局,平时的事儿就是缝缝补补,这就需要整天坐着,她根本就受不了。 每做一会,就得捶腿,把腿支起来休息,所以该她缝补的衣裳,她总是做不完,若不是她是赵王的外甥女,早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就算是这样,她也受不了这等委屈,跟管事姑姑吵了一架,干脆说腿疼做不了,在屋里躺了两天。 管事姑姑气个半死,早就不想用她了,偏巧这时候,刘曜就来领人,她真是求之不得,赶紧同意。 刘曜即带着卜英娥,在内侍带领下,很快出了宫。 “落生,你怎么也不做了?”卜英娥回头看一眼宫门,感觉这几天在宫里,就像做了场梦一样。 刘曜简单地说了一下。 卜英娥听完事情经过,气的大骂,“羊充华怎么能这样!匈奴人掳了她,又不是你掳了她,她干嘛坏你的事?她倒是锦衣玉食地享受着,就不想想平民百姓讨口饭吃,有多难吗?” 刘曜拉住她手,“小点声,当心让人听到。算了,我也不想让马公公为难,我有手有脚,就算不在宫里,也能做活养活你,你放心吧。” 卜英娥还是气不过,“让人听到怎么了?那羊献容敢做,还不让人说了?以为她是太子的充华就了不起吗?我舅舅还是赵王呢,比她可大了去了,她有什么了不起的!” 刘曜忽地如遭雷击,脸色惨白。 “落生,你怎么了?”卜英娥见他停下,回头一看,顿时吓的不轻,“你脸色好难看,是不是头又疼了?” 落生这头痛的毛病,她都觉得头痛了,找了好几个大夫,也吃了很多药,就是不见好,甚至有越来越厉害的趋势,真是愁人。 可他不发作的时候,就什么事都没有,也是奇了怪了。 “你刚才说……谁?羊……什么?”刘曜胸口憋闷的厉害,脑子里仿佛有什么,拼命想要冲破束缚,偏偏就差最后一点。 “羊献容啊,你不是说羊充华吗?”卜英娥莫名其妙,“落生,你怎么这样大反应?难道你认的她?不可能啊,她是羊侍中的女儿,你怎么能认识她?” 羊献容…… 容…… “容儿……啊!”刘曜忽然痛苦地大叫一声,抱头倒在地上。 “落生!落生!”卜英娥吓地哭起来,“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落生!” 刘曜抽搐一阵,终于痛的晕了过去。 明明只差一点,他就能想起来,为什么…… “落生!落生!” 一顶轿子从宫中出来,一名中年男子跟在轿旁,听到前面动静不对,道,“石大人,好像有人昏倒了。” 轿子里传出慵懒的声音,“管那闲事做什么,走。” “是。” 轿子即慢慢从卜英娥和刘曜身边过去。 卜英娥叫不醒刘曜,惊恐万分,抬眼看到这轿子,登时大喜,扑过去抱住那中年男人宋子业的腿,“先生,救救我相公,先生,求你了!” 宋子业嫌恶地踢开她,“放手!你这疯婆子,你相公与我何干?” “先生!”卜英娥还要再扑上去。 “滚开!”宋子业怒道,“再敢放肆,仔细皮肉受苦!” 卜英娥又气又急,大叫,“你敢打我试试!我舅舅是赵王,你们敢打我,我让舅舅把你们全都杀了!” “你这疯婆子你——” “子业,住手,”轿里的人声音明显变的清明,“落轿。” 第87章究竟是死是活 轿子落下后,轿帘掀起,一名四十岁上下,白面有须,身材偏瘦的男人走了下来,锐利而探究的目光落到了卜英娥脸上。 “石大人,不要相信这疯婆子,她这是乱认皇亲,是死罪!”宋子业谄媚地道。 石崇摆了摆手,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赵王就是你舅舅?” 卜英娥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又是什么人?” 宋子业喝道,“大胆!这是我们石大人,你敢如此无礼?” 石崇,字季伦,是大晋开国元勋石苞第六子,聪明果敢,有勇有谋,年轻时历任县令、太守,后因伐吴有功,被封为“安阳乡侯”,因疾病自求解职,不久,又被拜为黄门郎,地位越发水涨船高。 后来又屡次升迁,如今与羊献容之父羊玄之一样,官拜侍中,他功臣之子的身份,再加上本来就有才干,故深得皇上信任和器重。 如此地位显赫之人,又岂是卜英娥一个民妇所能顶撞的。 “哦,原来你就是石崇石大人,舅舅对我提起过大人!”卜英娥恍然,讨好般道,“我虽才来洛阳不久,可舅舅却将这里的事说与我听,说到朝中几位大人,石大人最让舅舅敬佩呢。” 世人皆爱听阿谀奉承之言,石崇也不例外,虽不会因此而洋洋得意,心情终归是不错的,“赵王如此说本官吗?你真的是赵王外甥女?” “这个当然了,冒认皇亲是死罪,我怎么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卜英娥认真地道,“我哥哥是卜泰,如今在东宫任侍卫长,石大人若是不信,只管让人去查证。” 宋子业狗腿地凑上来,轻声道,“石大人不可相信她,这疯婆子一看就不是好来路,她若真是赵王的外甥女,又怎么会跟这个匈奴人搅和在一起,此中一定有诈,石大人不可不防。” 石崇不以为然地摇头,“不尽然,这女子绝对不是神智不清之人,既然知道冒认皇亲是死罪,怎敢在宫门口放肆,不要命了吗?” “石大人言之有理,不过赵王已经去了关中,并未听他说,有外甥女在宫里,至于卜泰,下官倒是知道,他的确是东宫侍卫长,就是不知,这疯……这女人是不是卜泰的妹妹。”宋子业立刻就改了口。 石崇略一沉吟,低声吩咐,“此事交由你去查一查。” 说起来石崇此人虽聪明好学,颇有才干,却也不是个正人君子,专为媚主之事,如墙头草一般左右摇摆,实为卑鄙小人,就如贾谧一样。 或许正是因为臭味相投,石崇平日里与贾谧走的很近,称兄道弟,互相吹捧,一些忠直之士,背地里都嘲讽两人的勾结,对他们看不上眼。 既然与贾谧交好,石崇当然是看贾南风脸色行事,而赵王跟贾南风之间的事,明眼人谁不知道,卜英娥既然说是赵王的外甥女,想必不会差,就算是为了赵王颜面,今儿这事被他碰上,也不能置之不理,否则将来在赵王面前,他也不好说话。 “是,小的明白。”宋子业看一眼卜英娥和刘曜,仍有些嫌弃,“石大人,那这两个人……” “先带回府里,再做打算。” “是。”宋子业这才过来,对卜英娥道,“这位姑娘,你先进来吧,我们石大人一向是菩萨心肠,遇上石大人,算你们幸运,先到石府,石大人会给这人请大夫的。” 卜英娥大喜,“多谢石大人,多谢石大人!” 一名侍卫过来,背起刘曜,卜英娥跟在后面,一行人很快离去。 事后,宋子业将打探到的消息禀报了石崇,卜泰也亲自向他道了谢。 既然确定了卜英娥的身份,石崇当然不会放过这巴结赵王的好机会,即自告奋勇,要刘曜留在他府上休养,并愿意留他在府上做事。 卜泰高兴万分,对他自是千恩万谢,并直言会让舅舅好好谢他,他谦让了一番,表现得十分大义。 刘曜醒来后,对石崇也十分感激,他此时丧失以前的记忆,对朝廷中人并不了解,既然卜泰让他留在石府,为了卜英娥,他也不可能挑三拣四。 石崇见他虽然有时候会露出茫然的表情,不过字写的很好,就让他做些抄抄写写的活儿,不费什么力气,空闲时间也多,方便他照顾卜英娥。 小夫妻俩就在石府安顿下来,一时倒也无事。 刘曜好几次试图回忆,当时在宫门口,他是因为想到了什么而头痛到昏迷,却是无果,问卜英娥,她怕他再昏倒,绝口不提,顾左右而言他,刘曜也是莫可奈何。 —— “打探的如何,刘曜是否到了洛阳?”司马遹急急地问唐卓。 唐卓才从晋阳隰城赶回,风尘仆仆地过来禀报,“回王爷,据属下打探,刘曜当初确实离开晋阳,说是要到洛阳来,不过从那之后,他就杳无音信,没再回晋阳。” 司马遹心一沉,“他到过洛阳?怎么可能,本王派了人,在他进洛阳的必经之路上等候,根本没有见到他!” 既然他没到洛阳,也没再回晋阳,阿容又怎么会说他已经死了? “属下问过匈奴左部刘都尉,刘曜确实没有回晋阳,他的母亲因为想念刘曜病倒在床,刘都尉派了人到洛阳来打探,也是消息全无,没人知道刘曜究竟在哪里,是死是活。”唐卓接着道。 司马遹越发觉得不对劲,没人知道的事,阿容如何知道?“还有其他吗?” “回王爷,没有了。” “好,你办的不错,此事不可再外人说,本王自有安排。” “是。” “先回去歇息吧。” “谢王爷体恤。” 司马遹缓缓踱步,越想越想不明白,看来有些事情,只有阿容知道,而且她一定误会了什么,要找个机会,与她问清楚才行。 —— 这个当儿,羊献容却得了司马衷准许,回府探望父亲。 羊玄之夜里染了风寒,病的很厉害,咳出了血,今日没有上朝,司马衷一时嘴快,将此事说给了羊献容,她一听就急了。 第88章是不是傻 在刘曜的事情上,羊献容再怎么恨羊玄之,可他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还是很疼她的,知道他病重,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冯异看到她回来,十分欢喜,“娘娘回来就好,老爷方才发烧说胡话,还说起娘娘呢。” “冯叔,这里没有外人,不用这样客气,还是称我小姐吧。”羊献容有点别扭。 旁人叫没觉得怎样,可冯异是看着她长大的,她一直叫“叔叔”,叫她“娘娘”太生疏。 冯异忙道,“礼不可废,娘娘快进去看看吧,大小姐在侍疾呢。” “好。”羊献容进了屋,果然见大姐羊献柔在为父亲擦脸,过去道,“大姐辛苦了。” 羊献柔头也不回,冷冷道,“辛苦有什么办法,我没有进宫的命,只能留在府里辛苦,哪像你跟二妹,穿金戴银,极尽享受,哪还记得我辛不辛苦。” 她还一直为没能进东宫的事耿耿于怀呢,说到底也不是羊献容的错。 “大姐的辛苦,我都明白,我跟二妹都不能在父亲跟前尽孝,就多多劳烦大姐了。”羊献容不计较她话里的刺,只说好听的。 “少说这话寒碜我!”羊献柔将毛巾狠狠摔进盆里,水花四溅,“你回来就是为了炫耀你跟二妹现在有多得意,你怀了身孕有多了不起,是不是?” 羊献容脸色泛了青。 “阿柔,你……太过分了,咳咳……”羊玄之被吵醒,听这话气的一阵咳,“就你这性子,多亏了没有进宫,否则……” 羊献柔恼羞成怒,猛地站起来,“父亲,你凭这么说我?我是因为没进宫,心里难受,所以才这样,我要真进了宫,怎么可能乱发脾气,你分明就是看不起我!” “你这孩子……” “父亲别气了,”羊献容坐下来,拧干毛巾,擦羊玄之脸上、手上的水,“大姐心里有气,让她说几句,我没什么。” “少装好人!”羊献柔自觉有些下不来台,跑了出去。 羊玄之气的又是一阵咳,“就阿柔这性子,还想着进宫,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 “大姐也是心中有怨气,如她自己所说,若她真进了宫,这性子也是会收敛的。”羊献容淡淡道。 羊玄之愣了愣,不太确定地道,“阿容,听你这意思,你真的想让阿柔进宫?” 羊献柔其实并没有去远,是记起厨房里父亲的药还煨着,就出门嘱咐丫鬟去厨房看看,才转回来,就听到父亲这话,不禁大喜,赶紧贴到门上去听。 羊献容没有否认,“大姐一直就想进东宫服侍太子,这是她的愿望,而我的愿望,就是不要进东宫,不要服侍太子,结果造化弄人,我们两个的愿望都没有达成,我知道不能如愿的痛苦,所以我明白大姐的心思。” 羊献柔难得地有些红了脸,原来三妹还是念着她的,刚刚她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早知道三妹是来帮她的,她就不应该得罪她,这下好,本来有希望进宫,三妹要一生气,又没戏了。 羊玄之没想到旁处去,听这话表情黯了黯,“阿容,你还在怪为父……” “都过去了,说这些也是无用,我只是想着,我已经不能如自己所愿,如果真能帮上大姐,过她想要的生活,也算是我能为大姐做的,为数不多的一件事吧。” 说这话时,她正低着头给父亲擦手,很好地掩饰了眼里的锐利。 为了日后去地下跟永明哥团聚,杀广陵王的同时,又不牵连羊府的人,她必须早做打算。 太子对她太过在意,她想要动手杀广陵王,实在太难。 所以,她才想到让大姐进宫,依大姐不服输的性子,肯定会用尽手段,去讨太子欢心,二妹擅算计,必然看不过大姐得宠,同样会使手段,到时太子要应付她们两个,必无暇分身,她报仇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 至于孩子,她一定不会留在宫里,否则孩子必不会有好结果,到时她要想办法,将孩子秘密送到婆婆胡氏手上,胡氏也好有个寄托。 这几天她想清楚之后,就打起了大姐的主意,这次回府,大姐依然心心念念进宫,对她还如此怨念,就别怪她利用大姐一番了。 羊玄之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也是忧思太甚,你心意是好,可阿柔那性子……” “父亲,你们在说什么?”羊献柔一听要被父亲坏事,立刻进来,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大姐,父亲夜里没有好好歇息,我已经让丫鬟去端药了,一会父亲喝了药,要好好睡一觉,咱们姐妹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不如你到我房里,咱们多叙谈叙谈?” 羊献容早就知道她刚才在门口,也不说破,“好啊,一会父亲睡了我就去,你让人备些点心吧,我有点饿了。” “好,我这就去!”羊献柔兴奋莫名,赶紧跑了出去。 羊献容眼中闪过一抹冰冷,回过头来,“父亲,我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 “父亲也知道,我婆婆……我是说永明哥家里日子过的十分艰苦,如今我虽不能在她跟前尽孝,可她到底曾经是我婆婆,对我又那么好,永明哥又……婆婆如今肯定是很辛苦,所以我想你帮我送些钱绢等物过去,稍做接济。” 越说到后来,羊献容越是痛苦,几乎语不成声。 父亲还不知道,她已偷听到他跟广陵王的对话,所以绝不能说出,她已知永明哥死了的事。 否则,父亲肯定能猜到,她进宫,只为复仇。 羊玄之脸色变了数变,似乎是想恼怒,可想到女儿必定心里苦,到底还是忍下了,但摇了头,“此事不妥。阿容,你已经是太子的充华,如今又有了身孕,正得太子盛宠,还去跟刘家纠缠不清做什么,就此断了,不是更好?” 羊献容没想到,他连自己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气的身上直抖,“父亲,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得了太子盛宠,就不顾婆婆了吗?到底是我自己愿意嫁给永明哥,还怀……还害的他们差点受了广陵王连累,我坑的婆婆和永明哥这么苦,补偿他们一二,有何不可?” 第89章真的好绝望 羊玄之脸上闪过不安,“这……我并不是说不能补偿他们,可这……你现在的身份毕竟不同以往,若是再往隰城送东西,我是担心被人知道,又惹是非。” 女儿还不知道刘曜已死的事,如果再送东西过去,跟那边一通气,必然知道真相,到时闹将起来,不好收场。 羊献容眸光一冷,“父亲只是担心这个而已?还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羊玄之剧烈否认,“我是为你着想……咳……” 羊献容气苦,到了这份上,父亲居然还不打算跟她说实话! 其实她也明白,永明哥的死,父亲并没有太大责任,她气的是父亲如此费力隐瞒,还不就是为了她能安心进宫吗? 不过也无妨,反正她也骗了父亲怀了永明哥孩子的事,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好,我答应你,”羊玄之缓过来,不得不松了口气,“我可以让人送些钱绢到隰城,不过,不能让人知道是我们羊家送的。” “婆婆不会接受的,”羊献容冷笑,“来路不明的东西,婆婆宁可饿死,也不会接受。” “我会让人给刘渊,”羊玄之无奈道,“就当做是刘渊替刘曜照顾刘夫人,总可以吧?” “永明哥照顾婆婆为什么不行,要刘都尉代劳做什么?”羊献容故意道。 羊玄之脸色一变,含糊其辞,“我……我的意思是刘渊出面,刘曜母子也不会拂他的好意。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此事我会让冯异去办,你放心吧。” “那我也写封信给婆婆,到时候我要收到婆婆的回信,才相信你。”羊献容固执道。 羊玄之拿她无法,“好,都依你。只要你好好服侍太子,这件事我让冯异去办,你写好信留下,到时候我一并让人送去。” 羊献容这才不言语了。 沉默一会,丫鬟送药进来,她起了身,“父亲好好歇息吧,我去跟大姐说几句话。” “阿容,你真的要……” “父亲不必急,我有分寸,就算我有此心,大姐能否进宫,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羊玄之想想也是,“那你小心行事。” “知道了。” 出了父亲房间,羊献容才要去见大姐,见冯异在抄手游廊那里转悠,不时伸头过来看看,似乎是在等她。 “冯叔。” “娘娘,”冯异行了礼,看表情有点心虚,“老爷……歇下了?” “在喝药呢,喝了药就歇着,冯叔要见父亲吗?”羊献容奇怪地道。 平时冯叔跟父亲是无话不谈的,如今怎么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冯异搓了搓手,“哦哦,老爷昨晚没睡好,是要好好歇息。”就没了言语。 羊献容想着,长辈之间的事,也不好多问,“冯叔昨晚一定守着父亲,没歇息好吧,去歇息吧,别累着了,我去与大姐说话。” “娘娘!”冯异忙叫住她,瞅瞅左右无人,低声道,“恕老奴冒昧,娘娘放得下那刘曜吗?” 羊献容一惊,“冯叔,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冯叔知道她要报仇的事? “我……”冯异为难地看了她两眼,“我是觉得,瞒着娘娘不好,可老爷的意思……” 羊献容急的脸色煞白,“好冯叔,究竟是什么事,你快与我说!我知道你偷偷与我说,定是不想让父亲知道,我一定不告诉他!你最疼我了,快说!” 冯异最受不住就是她这样哀求,心都要化了,“好好,娘娘莫急,随老奴来。” 羊献容忙跟了上去。 来到冯异房间,他从书架最底层的一格中拿出个盒子,打开锁,推到羊献容面前,“娘娘看,这些都是刘曜的母亲让人送来的信,是给娘娘的。” “什么!”羊献容震惊莫名,“婆婆?她……她什么时候……” “大概从两个月前开始吧,每隔半月,就有一封信送到羊府来。” “为什么我不知道!”羊献容颤抖着手,不敢去拿那信,“我一封信都没有收到!” 冯异无奈道,“娘娘一向聪明,怎会不知老爷心思?老爷一听是刘家给娘娘的信,自然不会让娘娘知道,命老奴以后只要接到刘家的信,就拿去烧掉。” 羊献容愣愣看他,“那这些信……” 冯异叹了口气,“是老奴自作主张,留下来的。老奴是想着,娘娘跟那刘曜实在是……命苦,刘曜的母亲写信给你,想是挂念你吧,就算你不能跟刘曜在一起,看到他的信,也能稍做安慰。唉,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反而更让娘娘痛苦,可是……” 羊献容忽然抱住了她,泣不成声,“冯叔,谢谢你……你是最疼我的……谢谢你给我留了念想……” 婆婆会写信给她,一点不意外。 永明哥在来洛阳的路上就被杀,广陵王肯定封锁了消息,婆婆等不到永明哥,除了问她,别无他法。 “你这孩子,也是让人心疼,”冯叔心疼地直掉泪,“我也知道,老爷让你进宫,是不得已,可你这样不幸福,憔悴的厉害,我真是对不起夫人,没照顾好你,我帮不了你……” “冯叔对我已经很好,不是冯叔的错……”羊献容哭的要晕去。 “没个法子呀,皇宫……唉……”冯异除了摇头叹息,又能有什么办法。 羊献容哭过一阵,才算是平静了些,忙拿信来看。 不意外的,婆婆在信里问她是否见到了永明哥,人是否安康,再后来的信里,问她是不是真的进了宫,永明哥为什么还不回去,她因为太想永明哥和自己,已经病倒,恐怕不久于人世。 “婆婆……”羊献容刚止住的泪又哗哗地下来,“我要去晋阳,我要见婆婆……” 婆婆不能死,将来她生下孩子,还要给婆婆,那是刘家的根啊! “娘娘千万不可冲动!”冯异忙拦住她,“娘娘怎能离宫,万一被皇上和太子知道,不止刘曜的母亲,连匈奴左部都会受到牵连的!” 羊献容失声痛哭。 她害了永明哥还不够,又害了婆婆,这罪孽,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冯叔,你帮帮我!”她忽地抓住了冯异的手,“只有你能帮我,求你了!” 第90章急于进宫 “好,好,老奴帮你,娘娘,别哭了,”冯异被她哭的难受起来,“娘娘别急,老奴能帮的,一定帮!” “谢谢冯叔……”羊献容这才稍稍止了哭声,“父亲答应我,会送些钱绢米粮之类到隰城,我相信他不会食言,不过他一定会看我给婆婆的信,所以我想请冯叔帮我,不要让父亲看到。” 冯异愣了一下,“娘娘是有什么事,不让老爷知道吗?” “是,我现在不能说,冯叔,你不要多问我,到时候我写一封没有秘密的,你只管让父亲看,另一封你就要瞒着父亲,待父亲看过那一封没有秘密的,你就将信装到一起。记住,一定要找个你信得过的,除了婆婆,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我的信!”羊献容千叮咛万嘱咐。 她要把自己怀了永明哥孩子的事告诉婆婆,好让婆婆有活下去的支柱,若是让别人看到,后果不堪设想。 冯异不再多问,“是,娘娘,老奴知道该怎么做,娘娘放心吧,老奴定会办妥。” “若是婆婆看到我的信,知道该怎么回,到时候你也一定要记住,信里的信千万不要给父亲看到!冯叔,我一切就拜托你了!” 说着话,羊献容就要跪下去。 冯异吓的不轻,慌忙去扶,“使不得使不得!娘娘快快请起,老奴定会办好,娘娘千万要保重!” “我会的……” 即使为了孩子,无论如何艰难,她都会好好地活着。 活着,才能给永明哥留后,和报仇…… 亲自烧掉胡氏的那些信之后,羊献容才擦干眼泪,收敛了情绪,去见大姐。 羊献柔正伸长了脖子向外看,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才要去找人,羊献容好歹是来了。 “三妹,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声不响地回宫了呢!”羊献柔生平第一次,非常亲热地挽着妹妹的胳膊进来,“我让人买了这些点心,你看看有没有爱吃的,如果没有,我再让人去买。” 羊献容笑了笑,“已经很好了,我随便吃些就好。”说罢拿了块点心来吃。 出宫之前她就不曾吃东西,这会儿是真有些饿了。 头三个月过后,她吐的轻了些,慢慢也有了胃口。 “三妹一定要多吃些才行,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孩子,也不能大意,”羊献柔看一眼她的肚子,“还没显出来呢?” 羊献容摇头,“没呢,我怕冷,穿的多。” “这样还轻便,再过几个月,还会更累呢。”羊献柔虽没生养过,倒是真明白。 羊献容笑笑,不语。 “三妹,你的眼睛怎么肿的这样厉害,哭过了?”羊献柔看似关切,实则不屑。 在东宫锦衣玉食,又得太子如此宠爱,三妹夜里睡觉都该笑醒了,还哭?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没事,就是有些难受,”羊献容吃了几块点心,喝了杯茶水,道,“大姐,我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羊献柔百转的念头被她这样说出来,顿时羞红了脸,“我……我不知道三妹说的什么……” “就是方才我跟父亲说的事,”羊献容倒也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大姐,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我觉得进宫是进了牢笼,你却盼着进宫,没有谁对谁错,只看个人的造化,你想清楚了吗,真的要进宫,服侍太子?” “三妹,你怎么这样说呢,我……我……” 尽管迫切地想要承认,可羊献柔觉得,还是矜持一些的好,免得被三妹给看低了。 羊献容皱了眉,“我与大姐开诚布公地谈,大姐却还在吞吞吐吐,既然这样,那就当我那话没有说过,以后我也不会再提了。时候不早,我先回宫了。” 说完站起就走,并不是做戏来的。 “三妹!”羊献柔吓了一跳,忙拉住她,“你怎么忽然就生气了?我也没说不愿意呀,我就是……就是担心会让你为难嘛!” “我没有什么为难,”羊献容又坐了下来,“方才我也说过了,如果你真的非进宫不可,我可以帮你向太子殿下说情,但你能不能进宫,并不由我说了算,太子殿下若是不同意,我也没法子。” “你肯这样帮我,我已经很高兴了!”羊献柔目光炯亮,“你只要跟太子殿下说,他一定会要我进宫的,他那么宠你,你的话,他一定会听!” 只要进了宫,凭借她的美貌和聪明,得太子宠爱,还不是易如反掌? “我只能说尽量帮你说情,但最后的结果,不是我能决定的,”羊献容淡然笑了笑,“我只是不想你一辈子都在怨我,若你能进宫,得太子宠爱,我会真心替你高兴。” “三妹放心吧,若我能得太子宠爱,也不会忘了你的。”羊献柔信誓旦旦地道。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会与太子殿下说,你等我的消息吧。” “好,三妹,大姐就拜托你了。”羊献柔紧紧抓住她的手,一脸诚挚。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们是好姐妹呢。 随后羊玄之命冯异准备了钱绢等物,派了几个人送往隰城。 羊献容果然写了两封信,其中一封给了羊玄之看,另一封冯异悄悄收了起来。 随后一切都按羊献容所说的办,那些钱绢等物连同这信中信,一同送到了隰城。 十天后,刘渊将东西送到了胡氏那里,送东西来的人虽没有多说,他心中却有数,必定是羊家送来的。 胡氏病的真的很厉害,几乎不能起身,可当她看到羊献容的信中信时,痛苦、欣喜、矛盾交织,几乎将她淹没。 原来永明果然遭了不幸,她的预感是对的! 可喜的是,容儿腹中怀着刘家的后代,她不能就这么死,一定要活下去,到时候亲自抚养孙子长大,为永明留下一点血脉! 或许是因为有了这一支柱,之后胡氏的身体果然慢慢好起来,她本来就是大夫,自己抓药调理身体,好的就更快。 快了,再要几个月,就能抱上孙子了…… 刘渊本来还以为她扛不过去,平时虽派了人仔细照料她,暗里也让人为她准备了棺木、寿衣,随时等着将她安葬。 却不料她莫名其妙地又好了起来,刘渊惊讶之余,也很高兴,好歹弟妹是挺过去了,希望永明吉人有天相,能平安归来吧。 第91章偷鸡不成蚀把米 羊献菱这些天真个对弘农郡主上了心,让身边的宫女德馨时时注意着动静,有弘农郡主出现的地方,也必然有她。 小孩子是很好哄的,贾南风对弘农郡主虽是疼爱有加,却因整日里算计,难免疏忽她,陪伴她的时间也少。 羊献菱却是用了心的,反正她在东宫长日无聊,便做些小点心,绣些小玩意,拿去给弘农郡主,还陪她说笑,给她唱曲儿,逗她开心。 弘农郡主自是觉得新鲜,在此之前,除了奶娘鲁氏,也甚少与旁人玩耍,猛可里遇上羊献菱,整天哄的她这样开心,她还真就喜欢上了这个漂亮姐姐。 “姐姐你怎么才来!”弘农郡主噘着嘴不依。 昨日两人说好,今日羊献菱带蜜饯给她吃,却直到这个时辰才出现,她都馋了。 羊献菱暗暗得意,忙道,“郡主莫急,妾身要准备的精细些,就耽误了时候,来,快尝尝吧。” 说罢让德馨将盒子打开,将几叠蜜饯摆了出来,有红有黄有绿,十分鲜艳。 弘农郡主欢呼一声,拿起就吃,“好甜,好吃!” 鲁氏在旁直皱眉,“郡主莫要多吃这些东西,若是太子妃知道了,定会不喜。” 说罢不满地看了羊献菱一眼,很是不屑。 这女子分明心术不正,想讨好郡主,进而得太子殿下欢心,为达目的,竟这样利用郡主,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郡主吃,这成何体统! 郡主身子娇贵,所吃所用,都要太子妃首肯才可,可郡主偏偏就是喜欢这些,她怎么劝都没用。 弘农郡主不耐烦地道,“哎呀,你不要一直讲!我就是要吃嘛,你不要告诉母妃,要不然我不和你玩了!” 鲁氏哪还敢多说。 羊献菱笑道,“鲁妈妈,你放心吧,我做的蜜饯很干净的,也不是太甜,郡主吃完,再用水漱口就是了,没要紧。” 鲁氏哼了一声,怕惹的弘农郡主不高兴,没再多说。 不料弘农郡主吃了几块蜜饯,忽地抱住肚子,“好疼……” 鲁氏吓白了脸,“郡主,你怎么了,郡主?” “哇……”弘农郡主忽地大哭起来,满地打滚,“我肚子好疼,好疼……” 竟是小脸煞白,冷汗如雨,疼的不能忍受。 “怎么会这样!来人,快来人!”鲁氏魂飞天外,嘶声大叫,“快去请太医,快!将这些蜜饯全都收好了,这就是罪证!把菱才人看住了,我这就去禀报太子妃!” “是!” 一名侍卫上前收了蜜饯。 弘农郡主还在大叫大嚷着疼,鲁氏心抱起她,怨恨地瞪了羊献菱一眼,往贾南风寝宫而去。 德馨吓个半死,“娘娘!” 羊献菱手足冰冷,不解怎么会变成这样。 蜜饯是她亲手做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弘农郡主怎么会腹痛? 眼看着侍卫上前来,她低声道,“德馨,速去禀报三妹一声,只有她才能救我,快!” 平日里姐妹虽不怎么亲近,可这种时候,她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人了。 “是,娘娘。”德馨赶紧跑了出去。 这时候司马衷正陪着羊献容在御花园,天越来越冷,他是不希望羊献容出来的,不过她总说在屋里闷的慌,愿意出来透透气,他也就由了她。 “岳父大人身体可好?”司马衷为她拢了拢衣裳,“本宫看你这些天脸色越发不好,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羊献容一笑摇头,“谢殿下关心,妾身自打有了身孕,一向如此,慢慢就好了。” 每次只要拿有身孕当借口,司马衷都不会追着问。 她的心事再重,也不可能与他说。 “多吃些,多睡,别太劳累。”司马衷心疼地搂着她。 羊献容不禁笑出声,“多吃多睡,殿下每次都与妾身这样说,是要妾身变成猪吗?” 司马衷耸一下肩膀,“有何不可?你这样瘦,本宫看着心疼,就要变成小猪,白白胖胖,抱着才舒服。” 羊献容红了脸,“殿下又笑话妾身……” 司马衷孩子似的得意,见她这羞涩的样子,心摇神动,捧起她的脸,就要吻下去。 “娘娘,”韩青在旁道,“菱才人身边的宫女求见,说是菱才人有危险,求娘娘相救。” “什么?”羊献容吃了一惊,哪还笑的出来,“二姐怎么了?” 莫不是太子妃对二姐动了手? 司马衷显然与她想到了一处去,脸色变的极其难看,“本宫一会不在,就要闹出事情!容儿,别担心,本宫与你回去看看。” “谢殿下!”羊献容顿时安了心。 不管怎样,二姐到底是自己人,在这宫中能有自家姐妹,彼此也有个照应。 羊献菱已经吓的半死,不住口地哀求,“太子妃饶命啊!妾身没有给郡主下毒,妾身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内室里,何太医还在给弘农郡主诊脉,并没有个结果,是鲁氏恨极了羊献菱这些日子抢走弘农郡主的信任,所以在太子妃跟前添油加醋说了一通,硬说是她给弘农郡主下了毒,太子妃怎能不气。 “你没有?华儿一向好好的,吃了你的蜜饯之后,就中了毒,不是你又是谁?”贾南风森然责问。 弘农郡主名“司马宣华”。 “妾身没有,真的没有……” “休要狡辩!”贾南风怒拍桌面,“来人,菱才人胆大包天,谋害郡主,罪无可恕,乱棍打死!” “是!” 侍卫上前将羊献菱按倒,举杖就打。 “啊!”这一下痛彻心扉,羊献菱嘶声大叫,“妾身冤枉,妾身冤枉,啊……”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去讨好郡主,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可如何是好! “还说冤枉?”贾南风怒不可遏,“华儿若有个三长两短,不止是你,就是羊献容,本宫也不会放过!打,重重地打!” “是!” 啪啪两杖下去,羊献菱是痛的叫都叫不出了。 门口骤然响起一声大喝,“住手!” 听出是太子的声音,侍卫哪敢不听,忙收杖退了下去。 司马衷扶着羊献容,一起进来,一个愤怒,一个焦急。 羊献菱这才痛的呻吟起来,喜道,“太、太子殿下……” 第92章蜜饯是否有毒 贾南风妒忌的目光从羊献容脸上扫过,落在司马衷脸上,冷冷道,“太子殿下来的正好,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给华儿下毒,罪无可恕,绝不能轻饶!” 司马衷一愣,怒火去了大半,“华儿中了毒?怎么回事?” 说起来贾南风为他生的三个郡主与他倒也亲近,只是他每想到她们身体里流着贾南风的血,就本能不喜。 不过,不喜不归不喜,却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生死关头,他对弘农郡主的关切,还是出自真心的。 “妾身没有,妾身冤枉……”羊献菱痛的眼泪汪汪,“太子殿下定要为妾身做主,妾身怎么可能给郡主下毒……” 原先一门心思向三妹求救,却不想太子殿下会一道来,这倒正是她洗清冤屈,博得太子怜悯的好机会。 贾南风冷冷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如何狡辩?华儿如今生死未卜,你罪责难逃,还有脸说冤枉?” “妾身没有……” 羊献容蹲下来,目光清冷,“二姐,你与我说句实话,你有没有毒害郡主?” “我没有!”羊献菱又气又急,“三妹,你不相信我?” 三妹果然不想救她!说不定还会趁这机会落井下石,她死了,就没人同三妹争宠了,好恶毒的心思! 羊献容心中大为失望,二姐居然这样看她!“二姐误会,我只是要确定你没有做错事,否则我如何证明你的清白?” 羊献菱喜道,“三妹,你有办法?” 那蜜饯确实是她做的,弘农郡主吃后就肚痛,又有鲁氏做证,怎么看怎么都是个死局。 羊献容示意她稍安勿躁,起了身,轻声道,“太子殿下,妾身能说句话吗?” 司马衷正不知做何判断,听这话立刻道,“你且说。” “谢太子殿下。”羊献容上前一步,“敢问太子妃,方才所说人证物证何在?” 贾南风似笑非笑,“怎么,羊充华要为令姐雪洗冤情?本宫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不过华儿是金枝玉叶,岂容你们姐妹随意谋害,本宫今日定要替华儿讨个公道!” 羊献容淡然道,“太子妃所言甚是,不过只有查明事实,找出真凶,才算是为郡主讨回公道不是吗?还请太子妃明示,人证物证何在。” 贾南风恼火道,“你……”居然这样给她没脸! 司马衷忽地道,“贾南风,你若真想查明真相,就快说人证物证都在何处,否则,此事交由本宫来查,你不必过问了!” 贾南风惊讶看去,太子竟公然与她翻脸,这是当真不再怕她的意思吗?“太子殿下问都没问,就相信菱才人是清白的?还是说为了讨羊充华欢心,殿下连华儿的生死都不顾了?” 羊献容勾了勾唇,这罪名她可担不起。 不过,她并未急于开口,因她这些日子已渐渐发现,太子绝不似外头传言的那样懦弱不堪,相反,他很有主见。 只不过贾南风一直凶悍残暴,之前又有贾充撑腰,朝中一半朝臣都是贾家安排的人,故他一直没有显露出这一面来罢了。 “一派胡言!”司马衷果然气的脸色发青,甩袖道,“华儿是本宫的女儿,本宫岂会置她性命于不顾!贾南风,你说是不说!来人——” “好,殿下要人证物证是吗,在这里!”贾南风愤怒指向桌上的蜜饯,再指向一旁的鲁氏,“鲁妈妈亲眼看到,菱才人拿了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给华儿吃,华儿才会腹痛,菱才人还有何狡辩!” 羊献菱哭道,“妾身没有下毒,没有……” 司马衷皱眉,“鲁妈妈,可有此事?” 鲁妈妈自恃有贾南风撑腰,大声道,“回殿下,确实如此!不止今日,最近这段时间,菱才人一直在讨好郡主,拿些小玩意哄郡主开心,不知安的什么心!” 贾南风眼中露出丝丝的杀机来。 安的什么心?还不是想通过华儿,勾引太子吗? 羊家的女人个个都是狐媚子,一个夺了太子的宠爱还不够,居然个个都不安稳,真当她这个太子妃失宠,奈何不了她们? 司马衷看向羊献菱。 “殿下,妾身不是……”羊献菱羞红了脸,“妾身是见郡主纯真喜人,妾身又很喜欢孩子,所以才陪着郡主玩,妾身平时一个人,也是寂寞的紧,妾身怎么可能谋害郡主……” 司马衷的目光柔和下去。 难得有人不计较郡主的生母是太子妃,还愿意如此亲近郡主,菱才人的心思,倒也不坏。 贾南风冷笑,“你喜欢华儿?少说好听的,你给华儿下毒,无可抵赖,快些招了,是谁指使你这么做!” 羊献容心一沉,太子妃这一手,原来不只是对付二姐,最终的目的,是想除掉她! 东宫中只有她跟二姐最亲近,也只有她最近得太子宠爱,跟太子妃之间剑拔弩张,若说到指使,除了她,还有谁? “妾身没有……三妹,你快救救我,你不是有法子吗?”羊献菱眼中有威胁之色,意即你若不想法证明我清白,我就会说,是你指使,要死一起死! 羊献容看懂她的眼神,心中一片冰凉。 这就是亲姐妹! 可她为了腹中骨肉,就必须证明二姐清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殿下,太子妃,妾身可以证明,二姐没有下毒。”羊献容胸有成竹地道。 司马衷道,“哦,是何方法?” 羊献容微一笑,走到桌边,拿起一块蜜饯,放进了嘴里。 “容儿!”司马衷大惊,晃她肩膀,“快,吐出来!万一有毒,你……” 羊献容轻轻嚼了几下,将那蜜饯咽了下去,微微一笑,“蜜饯中若是有毒,妾身给郡主偿命,蜜饯中若是无毒,二姐就是清白的,如此,太子妃可满意?” 贾南风有些发愣,再没想到,羊献容为了证明其姐清白,竟不惜冒这样的险。 不过这也足以说明,羊献菱绝对没有在蜜饯中下毒,否则羊献容岂会这样傻。 羊献容又将几种蜜饯都尝了一块,但觉酸酸甜甜,十分爽口,让她颇有食欲,越吃越想吃。 第93章早该下毒 司马衷忙制止了她,“好了,别吃了,就算无毒,也不要吃太多,会腻。” 羊献容边吃边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太子殿下关心,不会腻呢,妾身觉得很好吃。” “三妹不是一直害喜吗,有些人就是喜欢吃酸的!”羊献菱喜道,“三妹若是喜欢吃,我就经常做给你吃,好不好?” 太好了,终于证明她的清白了! 而且还误打误撞,三妹喜欢吃,太子殿下也高兴,这样看来,她亲近公主,还不如亲近三妹,来的更有希望得太子殿下欢心! 公主是太子妃所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她亲密,她之前怎么就犯了糊涂! “你喜欢吃,那就吃些吧,”司马衷宠溺地捏捏羊献容的鼻子,“不过也不能一次吃太多,会伤身。” “是,妾身知道。”羊献容向后伸手,韩青递上手帕,她擦了手,道,“太子殿下,不知这样能否证明二姐清白?” 司马衷爽快地道,“自然能,”说罢回过头来,冷冷道,“贾南风,你都看到了,蜜饯中无毒,菱才人无罪。” 贾南风早被他两个的恩爱气的脸色发青,咬牙道,“若是蜜饯中无毒,华儿又怎会腹痛?一定是羊充华做了什么手脚,殿下这样轻易就相信她吗?” 鲁氏也有些傻眼,这是怎么回事? 公主吃了受不住,羊充华吃了那么多,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羊献容微微一笑,“太子妃这话可就冤枉妾身了,这蜜饯妾身之前见都没见过,方才又一直在太子妃眼皮底下,妾身要如何做手脚?至于公主会腹痛,想必另有原因,还是等太医诊出结果,就真相大白了。” “你——” 正在此时,何太医从内室出来,“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贾南风忙道,“何太医,可看出什么了?华儿是不是中了毒?” 何太医恭敬地道,“回太子妃,公主并未中毒。” 羊献菱顿时欢喜地无以复加,这下更不能定她的罪了吧?“太子殿下,妾身是清白的……” “住口!”贾南风颇有些气急败坏,“何太医,你到底看好没有?华儿如果没有中毒,怎么会腹痛?” “回太子妃,公主是因吃多冰冷之物,才会腹痛,应多食温热之物才好。”何太医恭敬地道。 司马衷冷声道,“不错,本宫知道华儿的确很喜欢冷物,贾南风,你还有何话说?” 贾南风稍一沉默,即笑道,“原来是误会一场,菱才人没有给华儿下毒是最好,不过,这蜜饯也是生冷之物,若是吃多了,对华儿身体也不好,菱才人还是难辞其咎。” 羊献容道,“太子妃所言极是,二姐不该胡乱拿东西给郡主吃,太子妃责罚了她,她也长了记性,还望太子妃大人大量,饶了二姐这一回,她以后定不会如此莽撞了。” 羊献菱赶紧道,“求太子妃饶了妾身,妾身再也不敢了!” 贾南风这才大度地摆摆手,“罢了,既然是羊充华求情,这次的事就算了,菱才人,若再有下次,本宫绝不轻饶!” “是,妾身知错!” 此事就此了结,东宫其他妃嫔听说后,也都长了记性,背地里没少嘲笑羊献菱的自做聪明。 本来她们瞧着弘农郡主这阵子跟羊献菱很亲近,都以为她要就此得太子恩宠,眼红的了不得,有些人更是打起了另外两名郡主的主意。 却不想还没等她们有所动作,羊献菱就栽了个大跟头,聪明反被聪明误,若不是羊充华受宠,替她求情,她哪还有命在。 既如此,还是不要再动郡主念头的好,免得被太子妃给收拾。 “可恶!”贾南风衣袖一挥,将那几碟蜜饯都扫到了地上,“这么好的机会,竟白白错过!” 鲁氏吓的不轻,赔笑道,“太子妃息怒,总、总还有机会的。” “早知道那贱人会吃这蜜饯,本宫就先做好准备,毒死她不说,还坐实了羊献菱毒害华儿的罪名,岂不省事!”贾南风恨声道。 鲁氏恍然,“太子妃英明,奴婢怎么没有想到!” 若偷偷在蜜饯中下毒,无毒也成了有毒,倒真是不错。 不过贾南风到底心疼亲生女儿,弘家郡主一出事,她着了慌,急命人去传何太医,再问羊献菱的罪,根本没有顾及这些。 “下次,本宫不会让她们姐妹如此好过!”贾南风眸光一闪,打着算计。 羊献菱这会儿就不大好过。 虽说羊献容和司马衷来的及时,她只挨了几棍,可对于平日里从未受过半点皮肉之苦的她来说,也相当难受。 尤其伤在那地方,坐又不能坐,躺又不能躺,委实难受的厉害。 德馨拿了药来,裉了她的衣衫,仔细替她抹药。 “唉哟……轻点……疼死我了……该死的三妹,我绝不会与你甘休,唉哟……” 德馨愣了愣,“娘娘怎的怨起羊充华来?若不是她,娘娘怕是还要挨打呢。” “呸,你懂什么!”羊献菱轻蔑地骂道,“三妹根本不是要救我,只是要在太子殿下面前彰显她的聪明和姐妹情深,当我看不出来吗?” 德馨无言以对。 她倒觉得羊充华的确是很仁慈的,否则今日就不会帮着证明娘娘清白,娘娘居然不感激,还恨上了羊充华,若是羊充华知道,还不知要多伤心呢。 “她若有心救我,怎么不早点来,害的我被打?”羊献菱疼的直抽气,“一定是她拖着太子殿下,不让殿下来救我,最后拗不过,才不得不来。” 德馨哪敢置喙,只是不语。 “哼,羊献容,我不会让人一直得意!”羊献菱握紧了拳,“太子殿下还是心疼我的,等我得了宠,看我怎么收拾你!唉哟……你轻点……” “是,娘娘。” 上完药,羊献菱也出了一身的汗,趴了一会,着实累了,再侧躺起来,仍是不舒服,烦躁莫名。 “德馨,你去请太子殿下来!”她忽地有了主意。 德馨迟疑道,“这……殿下已经传了令,说是今晚歇在卫才人屋里。” “叫你去你就去,罗嗦什么!”羊献菱拿枕头打她,“就说我疼的厉害,快要死了,想看太子殿下最后一眼,快去!” 第94章献媚不成 “这样严重?”司马衷皱眉,记得当时宫人禀报过,菱才人只挨了几杖,说话还是中气十足,后来被人扶着回了自己屋,哪就要死了? 德馨跪着不敢抬头,“菱、菱才人要奴婢如此禀报太子……” 这分明就是欺骗太子啊,如此大的罪名,她可不敢背。 司马衷露出不悦的表情。 倒是卫才人柔声相劝,“殿下还是去看看菱才人吧,她今儿受了惊吓,受了委屈,心里必定不好受,殿下去安慰她几句,羊充华也好放心。” 提及羊献容,司马衷果然缓了脸色,“也罢,那本宫过去看看,明日再来看你。” “是,恭送殿下。” 司马衷大步出去,德馨这才暗松一口气,施了礼后,退了出去。 卫才人看一眼桌上的酒菜,吩咐道,“紫凝,把这些都撤了吧。” “是,娘娘,”紫凝上前一边收拾,一边不满,“娘娘怎么就这样大方!奴婢早听说了,菱才人根本就没什么事,就挨了几棍而已,她是故意装可怜,好骗得太子殿下宠幸她呢!” 她们这些各殿里侍候的宫女,其实也像主子一样,看对眼的,就在一起嘀咕,看不对眼的,就互相排挤中伤,不是什么新鲜事。 卫才人身边的紫凝和梁才人身边的彩蝶性情差不多,经常在一起说话,羊献菱的事,也是她俩互相问出来的。 卫才人淡然道,“是真是假又如何,菱才人到底是羊充华的姐姐,殿下心里想必也是念着她的,我若不开这个口,殿下就算不过去,心里也不痛快。” 羊充华如今得宠,倒是没有恃宠而骄,不过宫里的人都是会看眼色的,明里暗里,谁不多给她几分面子,菱才人出了事,正是看殿下对她态度的时候,就算争宠,也不急在这一时。 紫凝想了一会,道,“还是娘娘想的周到,可奴婢就是替娘娘委屈,殿下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又被菱才人给搅和了,奴婢听说梁才人最近侍寝的次数比娘娘多了,说不定就快有身孕了呢。” 以往可不敢说这话,更不敢盼,否则可能会命丧太子妃之手。 不过有了羊充华做例子,太子妃又差点被废,如今是不敢残害皇嗣,是以几位娘娘都有机会。 卫才人脸上红了红,“罢了,我也不做这样念想,听天由命吧。” 姐姐当年没能进东宫,贾南风成了太子妃,就注定贾家与卫家势不两立,她奉父之命进东宫,也不过想求一份安稳罢了。 “是,奴婢多嘴。” 羊献菱虽是使了性子,也没想到真的能将司马衷给请来,德馨进来一禀报,她欢喜地差点跳起来,“殿下真、真的来了?快……” “娘娘快躺着!”德馨急急道,“娘娘不是说伤的不行了吗,这……” “对对,差点忘了,唉哟……”羊献菱赶紧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侧躺在床上,呻吟起来。 司马衷正在此时进来,听到她的呻吟,多少有些心疼,“疼的这样厉害吗?” “啊……”羊献菱佯装惊了一下,挣扎着要起身,“妾身不知殿下驾到,失仪之处……啊……” “快躺着吧,”司马衷过去扶住她,又躺了回去,“疼的厉害就不要乱动,好好养着,太医来看过了吗?用药了没有?” 羊献菱红着脸,娇羞地道,“回殿下,太医来看过了,只是那伤处……” “伤的厉害吗?本宫看看。”司马衷去掀她被子。 羊献菱大喜,还得摆出欲拒还迎的姿态,“殿下……妾身……嗯……” 司马衷掀起她里衣看了看,那背臀上有几道高高肿起的青紫伤痕,看着虽有些吓人,但绝对到不了要死的地步。“伤的不是太重,好好养几天,就没事了,不必担心。” 话里已带了几分不悦。 这菱才人与容儿虽是姐妹,脾性却并不像,容儿坦然率真,菱才人却惯会用手段,不可同日而语。 华儿的事,虽说菱才人并没有下毒,可为了接近自己而讨好华儿,这般行径也着实不讨喜。 羊献菱委屈地道,“殿下,妾身好疼……妾身还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呢,殿下要替妾身做主啊,妾身是冤枉的……” 司马衷脸色一冷,“容儿已经证明了你的清白,太子妃也送了赏赐过来,你还要本宫如何替你做主?” 羊献菱傻了眼。 她不过是想使些小性子,得太子欢心而已,怎么竟惹恼了他? “你好好养伤,本宫还有公务要处理,先回去了。”司马衷起了身,毫不留恋地离去。 “殿下,殿下!”羊献菱撑着身子想追,“妾身知错了,殿下……” 司马衷却早已去远。 “气死我了!”羊献菱狠命捶床,不堪羞辱,“我伤成这样,殿下居然还能一走了之!难道除了三妹,殿下就不多看旁人一眼吗?” 德馨暗道那可不是,殿下还是很喜欢卫才人和梁才人的。 发了一通脾气,羊献菱终究是无可奈何,身上又痛的厉害,只能先养好伤,还是要找三妹想办法才行。 —— 司马遹找了好几天的机会,终于等到羊献容一个人出现在御花园,即过去拦住她。 “王爷有何吩咐?”羊献容如今再面对他,已经非常平静,仿如陌路。 只要不到报仇时机,任何对他的责问,都于事无补。 “阿容,你老实告诉我,你如何知道,刘曜已经死了的?”司马遹小声问。 去隰城探查的人已经回来,说是刘曜没有再回去,刘曜的母亲已经为他办了丧事,阿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确定他已死。 可他的人却分明没有查到刘曜到过洛阳,这当中的曲折,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羊献容心中一痛,冷笑道,“人都死了,王爷还问这个做什么?妾身都不想再提,王爷却一再为永明哥的事纠缠,到底要做什么?若是王爷想向太子殿下告密,只管去!” “阿容,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司马遹抓紧了她的手腕,急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刘曜的死我……” 第95章决裂 “放开!”羊献容早已厌恶他的碰触,哪听他说什么,只是挣扎,“王爷再这样,妾身要叫人了!” “阿容,你听我说,刘曜的事,我还没有查清楚,你到底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你快告诉我!”司马遹也急了起来。 “你何必装傻!”羊献容悲愤冷笑,“永明哥是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还有脸来问我?难道你不是应该向我炫耀如何害的他死无全尸,好断了我的念想吗?” 司马遹又惊又怒,手上加重了力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 “放手!来人!”羊献容挣不脱,大声叫,“来人!韩青,韩青!” 韩青立刻上前,“王爷,请放手。” “滚开!”司马遹怒喝,“本王行事,轮不到你过问!” 韩青不言,直接上前扯开了司马遹,将羊献容护在身后。 司马遹武功不及她,被甩的一个趔趄,怒道,“韩青,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本王动手?来人,将她拿下!” “是!” 两旁侍卫将韩青团团围住。 司马遹拽着羊献容就走,“跟我来,把话说清楚!” “不!”羊献容拼命挣扎,手腕被他抓的生疼,怒火也上来了,“司马遹,你太过分了!来人,快来人!” 韩青也是急了眼,下手极重。 可围着她的侍卫太多,她又不能真的伤了人命,一时半会,想要摆脱,也是不易。 偏在这时,司马衷与谢才人双双到来,见此情景,都呆了。 原本司马衷是想着,许久没有去见谢才人,念着她到底是他唯一儿子的生母,总不能过于冷落,所以才召了她来,一道散散心。 谢才人心中当然欢喜,太子虽不能时常见她,到底还是念着她的,正想着套一套太子的话,有没有不喜司马遹,将来立羊献容之子为太子的意思,结果就见到这情景,能不吃惊吗? “殿下,救救妾身!”羊献容竟喜极而泣,“王爷他、他对妾身不敬——” “孽障,还不放手!”司马衷勃然大怒,上去就甩了司马遹一记耳光,“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对容儿!” 司马遹早在看到他和谢才人时就吓坏了,呆站着没动,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被打倒在地。 “熙祖!”谢才人虽是心痛万分,扶起司马遹时,也还是责备道,“你是犯的什么糊涂,竟对羊充华如此,惹怒了太子殿下,你吃罪的起吗?还不快给太子殿下赔罪?” 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话,不让他纠缠羊充华,他偏是不听! 羊献容扑进司马衷怀里,瑟瑟发抖,手腕上几道青紫指印,脸上更是没有血色,“殿下,妾身没有招惹王爷,是王爷……” “本宫知道,你且放心,本宫定会与你做主!”司马衷已看出事情如何,所以才更生气。 他早已警告过司马遹,不要再打羊献容的主意,却不料仍是这样的结果,看来是他的警告太轻。 “父亲,儿臣……”司马遹哪里还能辩解。 这一巴掌打的他嘴角见了血,脸上热辣辣的痛。 心更痛。 “熙祖,你怎能犯下这等大错,快向太子殿下认罪!”谢才人一个劲儿要他向太子赔罪,对于羊献容,却是只字不提。 “儿臣知错,父亲恕罪。”司马遹跪起身,不再做辩解。 父亲是不会信的。 “滚回你殿上去跪着,没有本宫吩咐,不得起来!”司马衷骂两句,扶着羊献容往回走。 “是。” 待两人去远,谢才人才扶着司马遹起了身,埋怨道,“熙祖,你是怎么回事?我与你说过,不要再去招惹她,你怎么就是不听,还偏生被太子殿下看到,你这回要如何解释的清?” 司马遹白着脸道,“母亲,我原也不是要纠缠她,只是想问清楚刘曜……” 话说一半,又住了口。 刘曜之事,知之者甚少,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谢才人不解地道,“刘什么?你说谁?” “没事,今日之事,是我疏忽了,”司马遹叹了口气,“不问也罢,以后我会小心。” 谢才人也没追着问,“你明白就好了,如今太子殿下正宠羊充华,你这样岂不是落人口舌,于你也不利。” 司马遹没言语。 谢才人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不过熙祖,你如今看出羊充华对你绝情绝意了吧,你还要顾念她腹中孩儿吗?” 说这话时,她眼里闪过狠光。 任谁都不能动摇熙祖的地位,也不可在将来与他争夺储君之位,谁都不能! 司马遹脸色数变,最终点头,“是,我明白了,母亲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回到寝宫,他跪在了自己房中,面壁思过。 大概两个时辰后,司马衷安抚好羊充华,来到他房中。 “父亲……”司马遹哑着嗓子叫,跪了这许久,双膝已痛到麻木,腰也像要断了一样。 司马衷用从来没有过的冰冷眼神看着他,“熙祖,知道你错在何处吗?” “儿臣不该对羊充华不敬。”司马遹涩声道。 “还有呢?” “……”司马遹脑中乱的很,除了这个,想不到其他。 “你最不该,就是明明喜欢容儿,还要让她来服侍本宫,本宫再怎样,也不屑于要一个你让出来的女人。”司马衷掐紧了他的下巴。 司马遹脸色大变,“父亲误会了,阿容根本就不喜欢儿臣,她……” “若非如此,本宫岂会留她在身边,”司马衷松开手,改而摸他的脸,眼神异样慈祥,“熙祖,你是本宫唯一的儿子,没有意外的话,本宫将来能得到什么,就都是你的,容儿,只能是本宫的,明白吗?” 司马遹身心一震,说不出是该喜,还是该悲。 父亲是在向他许诺,将来父亲登基,他必是太子,所以不必再算计? 世人传言父亲驽钝,却不知父亲其实心明如镜,不过形势比人强罢了。 “想清楚了,日后就别再私下见容儿,更不许与她有半分纠缠,否则……” 余下的话已不必再说,司马遹很快就有了决定,“儿臣明白,父亲放心。” “你一向是个聪明孩子,不会让本宫失望,”司马衷起了身,“起来吧。” “谢父亲开恩。” 司马衷转身出去。 第96章真倒霉 得知被太子召见那一刻,羊献柔兴奋地差点尖叫! 三妹果然是向着她的,这么快就说服了太子,要她进东宫服侍,太好了! 虽说太子身边的内侍传话时说,是要她进宫陪三妹解闷儿,可这种事,自然是说的隐晦,毕竟之前她是落选的,总要有个得宠的过程才是。 羊玄之也很意外,落选的女儿还能再进宫,倒是不常见,不过也知道必定是小女儿在太子跟前说了话,他也不好多说,嘱咐了羊献柔几句,即送她入宫。 羊献容看到司马衷对二姐的态度,心中约略有数,他的心思还是在她身上,恐怕对大姐,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不过,为了分散太子对她的注意力,她还是以想要见家人为由,让大姐进宫来,再寻机会。 “三妹!”羊献柔一身粉色襦裙,雪狐皮的大氅,满头珠翠,芙蓉粉腮,甚是艳丽。 相比较之下,消瘦苍白的羊献容就失了几分神采,如果是男人,肯定更对羊献柔动心。 “大姐来了,坐下说话吧。”羊献容笑了笑,命人送上茶点来,“父亲身体可好?” “很好,你放心吧,”羊献柔左右看了看,没见太子,迫不及待地道,“三妹,太子殿下是不是答应纳我为侧妃了?你是如何与他说的?我今晚是不是可以……” “大姐,你先别急,”羊献容让其余人退下,道,“太子殿下性情,我比你了解,他不喜人太过张扬浮躁,争宠夺爱,所以你在他面前,定要稳重收敛,处处退让,才会博得殿下好感,知道吗?” 羊献柔忙不迭地答应,“是是,我明白,好三妹,还要注意些什么,你一并与我说了,我定会用心记着!” 比起羊献菱,她虽也见不得三妹比她好,却是个能听进话的人,三妹在太子跟前能得宠,必有诀窍,她仔细听着,断不会错。 羊献容点点头,“你肯听我的就好,殿下近日才生了气,心情十分不好,你也不要提宫中是非,说些关心他的话,他会高兴的。” “嗯,好,我知道了。”羊献柔用心地听,仔细地记。 姐妹俩又说了好一会,羊献容才道,“二姐前些日子得罪了太子妃,受了打,你一会也去看看她。” “二姐得罪了太子妃?怎么回事?”羊献柔这才记起,东宫是太子妃一手遮天,登时有些发怵。 “已经过去了,你别再提这件事,安慰安慰二姐就是。” “好,我知道了。” 姐妹俩即一道起了身,去看望羊献菱。 “大姐?你怎么也进宫了?”羊献菱大为意外,“谁要你来的?” 羊献柔记着三妹的话,故并未露出得意来,轻声道,“是三妹说要我陪她说话解闷儿,太子殿下恩准了,我才进宫来的,与三妹说起话,才知道二妹受了打,如今可好些了吗?” 羊献菱哼了一声,满脸敌意,“别装了!大姐,你是什么心思,当我不知道吗?你会这样好心来看我?你是巴不得看我出丑吧?” 她伤的本来也不算重,养了这几天伤,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坐的时候还不大敢太用力,睡觉时也不好翻身,再过些天,淤肿消了,就没事了。 所以这两天,她并不受什么影响,唯一解不开的心结,就是太子始终不肯临幸她。 羊献容暗暗摇头,二姐这性子是改不掉的,这样太子殿下怎么能喜欢她。 “二妹,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咱们是亲姐妹!”羊献柔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好不容易进得宫来,见到你和三妹,高兴的很,你却这样说话,我太伤心了!” “少假惺惺,你高兴关我什么事!”羊献菱没耐烦地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存什么心思呢?告诉你,别妄想了!你是落选的,太子殿下根本不喜欢你,你快点出宫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话说的有些猛了,她往前一步,牵动伤处,疼的往前就倒。 “二妹当心!”羊献柔做戏做足,赶紧上前扶她。 “走开!”羊献菱竟狠推她一把,“不用你假装好心!” 羊献柔哪防着她竟如此不讲情面,“唉哟”一声,往后就倒。 羊献容离她远了些,竟是不及相扶,“大姐小心!” 原本以为要摔个仰八叉,丢尽颜面,羊献柔在心里将二妹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不料竟是摔进了一个人怀里,她惊魂未定,“什么人……” “大姐,快谢过太子殿下。”羊献容不失时机地向大姐使眼色。 羊献柔又惊又喜,这一摔,竟摔进了太子怀里,果然是天意!她忙跪了下去,“臣女失态,太子殿下恕罪!谢殿下相救之恩!” 司马衷扶起了她,“不必多礼,可曾摔着?” “臣女没事,谢殿下关心!”羊献柔颇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因得了三妹指点,故并没有急着示好,而是规规矩矩地站了。 司马衷果然十分满意,点了点头,“没事就好。容儿,你没事吧?” 羊献容恭敬地道,“殿下放心,妾身没事。” “那就好,本宫去西宫找你,听说你来了东宫,这才过来,柔儿来了就好,让她多陪陪你。”司马衷温和地道。 “是,谢殿下体恤。” “回去吧。柔儿,走吧。”司马衷对着羊献柔笑了笑。 羊献柔暗暗欢喜,殿下对她,果然重新喜欢起来!“是,殿下。” 羊献菱傻眼了,“殿下!妾身……妾身也不舒服……” 司马衷头也不回,“不舒服就好好待着,莫再发疯。” 说罢三人已出去。 羊献菱气的眼泪哗哗地流,“贱人,都是贱人……” 怎么就那么巧,偏偏她推大姐的时候,被太子殿下看到,这下更坏事了! 三妹一定是故意的,知道太子殿下会来找她,才带大姐来演这出戏,为的是让太子殿下讨厌她,一定是! 坏了,万一以后大姐进了宫,跟二姐一道对付她,可怎么办? 不行,一定要早些想办法,不能让她们两个联起手来! 第97章温柔乡英雄冢 德馨在旁看了一会,小心地道,“娘娘恕奴婢多言,方才太子殿下来了好一会了,奴婢给娘娘使眼色,娘娘都没有看到。” 羊献菱本来就在气头上,听这话越发恼火,回身就给了她一耳光,“你早怎么不说,现在说有什么用?” 德馨痛的直打颤,又不敢哭,暗骂自己倒霉,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主子。 “给我好好盯着羊献容和羊献柔,有什么动静,立刻向我禀报!”羊献菱恶狠狠地道。 德馨原是想说,她哪有那本事,不过怕惹的主子更加生气,迁怒于她,只好应了,捂着脸出去。 这一晚,羊献柔果然留在了东宫,太子爱屋及乌,留她侍寝,人人皆知,羊家剩下一个的女儿,也成了太子的妃嫔,在本朝来说,绝无仅有。 贾南风得知此事,异常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让人备了酒,自斟自饮。 卜泰在门口侍奉着,一脸满足。 他心性向来耿直,不想太多,太子妃对他的重视,让他觉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恨不能为了太子妃,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卜泰。”贾南风忽地柔声叫。 “属下在。”卜泰赶紧上前听吩咐。 “坐,陪本宫喝一杯。”贾南风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并亲自为他倒了杯酒。 卜泰惶恐道,“属下不敢!属下身份低微,行止粗鄙,不敢与太子妃同座。” “呵……”贾南风轻笑,斜了眼眸看她,别有风情,“卜泰,连你也看不起本宫吗?” “属下不敢!”卜泰大惊,扑通跪倒,“属下绝地此意!” “太子不喜本宫,父皇要废了本宫,母后处处算计本宫,羊献容姐妹早晚要夺本宫太子妃之位,现在连你也不肯陪本宫喝一杯,本宫竟连个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贾南风一边摇头,一边喝,连着喝了好几杯,已微有些醉。 卜泰无言以对,“太子妃……言重了,属下愿效忠太子妃……” “那就起来,陪本宫喝一杯,否则就出去,永远别让本宫看到你!”贾南风那眼神就如同被刀劈开一线的黑夜,波云诡谲。 卜泰只好起身,小心地坐了下去,“属下遵命。” “喝,不醉不归!”贾南风眼中闪过一抹锐利与狡黠,与他碰了杯。 卜泰见她如此随和,也放下礼仪,与她一杯一杯喝起来。 一小坛酒下肚,卜泰已经醉了。 他本来就不擅饮酒,这酒的后劲又大,他喝的又快又猛,很快就脸颊通红,伏倒桌面,呵呵傻笑。 “再来一杯。”贾南风的眼睛却清醒的如同黑夜中猫的眼睛,闪着冷酷的幽光。 “我……醉了,不能……呃,再喝了……”卜泰无力地挥着手,酒杯都掉到了地上。 “真的醉了?”贾南风缓缓将脸凑近,“那你说,本宫是谁?” “你是……”卜泰愣愣看了她好一会,“英娥?你怎么在这?落生呢?” 果然醉了。 贾南风去扶他,“醉了,就上床歇息。” “哦,歇息……”卜泰东摇西晃,在贾南风有些吃力地搀扶下,摔倒在了那奢华的大床上。 贾南风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门关起,她身上的纱衣落下去。 烛火跟着灭了…… 第二日一早,卜泰就醒了过来。 这些天在东宫当职,他早已养成早起的习惯,一睁眼时,太阳刚刚升起,他一边起身一边还骂自己,“怎么睡到这时候,晚了晚了!” “还不晚,再睡一会。”慵懒的声音响起。 “啊!”卜泰大叫一声,往旁猛地一闪,用力过大,竟从床上摔到了地下。 贾南风咯咯娇笑起来,伏在床沿上看他狼狈的样子,媚眼如丝,“你这冤家,一大早的就折腾,不累吗?” 卜泰惊骇欲死,太子妃竟、竟没有穿衣服! 再看看他自己,也是不着寸缕,慌的他急急用手捂住,几乎不能言语,“太、太子妃,这、这怎么……” 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陪着太子妃喝酒吗,然后…… 他不记得了! 贾南风披了件纱衣,也不嫌冷,盈盈起身,“阿泰,我们这个样子,还用本宫多说吗?昨晚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属下……属下……”卜泰忽地翻身跪倒,“太子妃饶命!属下不是、不是故意的,属下不擅饮酒,所以……” “好了,本宫也没怪你,起来吧,”贾南风去扶他,他却因未着衣而没脸起身,她也就不再坚持,“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酒后乱性,是吗?不过,你我昨晚已经成了好事,本宫的清誉也毁在你手上了,你说该怎么办?” 卜泰早已吓的肝胆俱裂,“属下……” 他还年轻,还要为卜家传宗接代,从未想过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阿泰,你喜欢本宫吗?”贾南风在凳子上坐下来,跷起的脚尖正在卜泰脸旁。 卜泰“腾”一下红了脸,“属下……不敢……” 平心而论,太子妃生的并不是多么美貌,却胜在姿态柔媚,身上有种青涩少女所不具有的艳丽,极易让男人动心。 贾南风又笑,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本宫要你说,喜欢本宫吗?” 卜泰从未经过男女之事,昨晚虽是醉的厉害,却也还记得曾经很享受,再看到太子妃这般模样,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属下……喜欢太子妃。” “那就好,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本宫不会亏待了你,明白吗?”贾南风起身,从一旁的橱子里拿出对玉镯来,“这个送给你妹妹戴了吧,你在东宫当职,本宫也不好赏你太多,不过本宫不会让你吃亏就是。” 卜泰登时眼睛放了光,这么好的玉镯,他还是头一回见呢,妹妹见了一定喜欢,当下就接了,“多谢太子妃!” “好了,以后听本宫吩咐,穿上衣服,出去吧。”贾南风拢了拢头发。 卜泰看到她纱衣下若隐若现的身体,又是一阵面红耳赤,不敢再看,忙穿了衣服,急急地出去。 贾南风满足地叹息一声,到底还是年轻的男人能让她满足,昨晚的疯狂,真让她忘不掉…… 第97章温柔乡英雄冢 德馨在旁看了一会,小心地道,“娘娘恕奴婢多言,方才太子殿下来了好一会了,奴婢给娘娘使眼色,娘娘都没有看到。” 羊献菱本来就在气头上,听这话越发恼火,回身就给了她一耳光,“你早怎么不说,现在说有什么用?” 德馨痛的直打颤,又不敢哭,暗骂自己倒霉,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主子。 “给我好好盯着羊献容和羊献柔,有什么动静,立刻向我禀报!”羊献菱恶狠狠地道。 德馨原是想说,她哪有那本事,不过怕惹的主子更加生气,迁怒于她,只好应了,捂着脸出去。 这一晚,羊献柔果然留在了东宫,太子爱屋及乌,留她侍寝,人人皆知,羊家剩下一个的女儿,也成了太子的妃嫔,在本朝来说,绝无仅有。 贾南风得知此事,异常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让人备了酒,自斟自饮。 卜泰在门口侍奉着,一脸满足。 他心性向来耿直,不想太多,太子妃对他的重视,让他觉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恨不能为了太子妃,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卜泰。”贾南风忽地柔声叫。 “属下在。”卜泰赶紧上前听吩咐。 “坐,陪本宫喝一杯。”贾南风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并亲自为他倒了杯酒。 卜泰惶恐道,“属下不敢!属下身份低微,行止粗鄙,不敢与太子妃同座。” “呵……”贾南风轻笑,斜了眼眸看她,别有风情,“卜泰,连你也看不起本宫吗?” “属下不敢!”卜泰大惊,扑通跪倒,“属下绝地此意!” “太子不喜本宫,父皇要废了本宫,母后处处算计本宫,羊献容姐妹早晚要夺本宫太子妃之位,现在连你也不肯陪本宫喝一杯,本宫竟连个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贾南风一边摇头,一边喝,连着喝了好几杯,已微有些醉。 卜泰无言以对,“太子妃……言重了,属下愿效忠太子妃……” “那就起来,陪本宫喝一杯,否则就出去,永远别让本宫看到你!”贾南风那眼神就如同被刀劈开一线的黑夜,波云诡谲。 卜泰只好起身,小心地坐了下去,“属下遵命。” “喝,不醉不归!”贾南风眼中闪过一抹锐利与狡黠,与他碰了杯。 卜泰见她如此随和,也放下礼仪,与她一杯一杯喝起来。 一小坛酒下肚,卜泰已经醉了。 他本来就不擅饮酒,这酒的后劲又大,他喝的又快又猛,很快就脸颊通红,伏倒桌面,呵呵傻笑。 “再来一杯。”贾南风的眼睛却清醒的如同黑夜中猫的眼睛,闪着冷酷的幽光。 “我……醉了,不能……呃,再喝了……”卜泰无力地挥着手,酒杯都掉到了地上。 “真的醉了?”贾南风缓缓将脸凑近,“那你说,本宫是谁?” “你是……”卜泰愣愣看了她好一会,“英娥?你怎么在这?落生呢?” 果然醉了。 贾南风去扶他,“醉了,就上床歇息。” “哦,歇息……”卜泰东摇西晃,在贾南风有些吃力地搀扶下,摔倒在了那奢华的大床上。 贾南风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门关起,她身上的纱衣落下去。 烛火跟着灭了…… 第二日一早,卜泰就醒了过来。 这些天在东宫当职,他早已养成早起的习惯,一睁眼时,太阳刚刚升起,他一边起身一边还骂自己,“怎么睡到这时候,晚了晚了!” “还不晚,再睡一会。”慵懒的声音响起。 “啊!”卜泰大叫一声,往旁猛地一闪,用力过大,竟从床上摔到了地下。 贾南风咯咯娇笑起来,伏在床沿上看他狼狈的样子,媚眼如丝,“你这冤家,一大早的就折腾,不累吗?” 卜泰惊骇欲死,太子妃竟、竟没有穿衣服! 再看看他自己,也是不着寸缕,慌的他急急用手捂住,几乎不能言语,“太、太子妃,这、这怎么……” 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陪着太子妃喝酒吗,然后…… 他不记得了! 贾南风披了件纱衣,也不嫌冷,盈盈起身,“阿泰,我们这个样子,还用本宫多说吗?昨晚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属下……属下……”卜泰忽地翻身跪倒,“太子妃饶命!属下不是、不是故意的,属下不擅饮酒,所以……” “好了,本宫也没怪你,起来吧,”贾南风去扶他,他却因未着衣而没脸起身,她也就不再坚持,“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酒后乱性,是吗?不过,你我昨晚已经成了好事,本宫的清誉也毁在你手上了,你说该怎么办?” 卜泰早已吓的肝胆俱裂,“属下……” 他还年轻,还要为卜家传宗接代,从未想过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阿泰,你喜欢本宫吗?”贾南风在凳子上坐下来,跷起的脚尖正在卜泰脸旁。 卜泰“腾”一下红了脸,“属下……不敢……” 平心而论,太子妃生的并不是多么美貌,却胜在姿态柔媚,身上有种青涩少女所不具有的艳丽,极易让男人动心。 贾南风又笑,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本宫要你说,喜欢本宫吗?” 卜泰从未经过男女之事,昨晚虽是醉的厉害,却也还记得曾经很享受,再看到太子妃这般模样,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属下……喜欢太子妃。” “那就好,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本宫不会亏待了你,明白吗?”贾南风起身,从一旁的橱子里拿出对玉镯来,“这个送给你妹妹戴了吧,你在东宫当职,本宫也不好赏你太多,不过本宫不会让你吃亏就是。” 卜泰登时眼睛放了光,这么好的玉镯,他还是头一回见呢,妹妹见了一定喜欢,当下就接了,“多谢太子妃!” “好了,以后听本宫吩咐,穿上衣服,出去吧。”贾南风拢了拢头发。 卜泰看到她纱衣下若隐若现的身体,又是一阵面红耳赤,不敢再看,忙穿了衣服,急急地出去。 贾南风满足地叹息一声,到底还是年轻的男人能让她满足,昨晚的疯狂,真让她忘不掉…… 第98章梦魇 “大哥,你、你吓我们的吧?”卜英娥震惊而难以置信,“你跟太子妃……” 不可能,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卜泰悔恨欲死,拼命撕扯自个儿的头发,“我没吓你们,我……我也没想到……” 昨晚就是多喝了几杯,谁知道竟跟太子妃做出那种事来? 刘曜皱眉,“太子妃要你陪她喝酒?” 怎么想都不对,太子妃身份何等尊贵,又是女人,怎么能让一个东宫侍卫陪着喝酒,而且还喝醉,还没让人把卜泰打出去,或者送他回房,居然留他在自己寝宫过夜,太不合常理。 卜泰无辜点头,“是啊,你们不知道,太子殿下不喜太子妃,平常都是歇在其他嫔妃那里,太子妃都是独守空闺,我瞧着都很可怜……” “大哥,你傻啊!”卜英娥气地狠打他脑袋,“太子妃是你能可怜的起的吗?你可怜就可怜吧,怎么能跟太子妃……现在怎么办,若是让太子殿下知道,定会要了你的命!” 刘曜呼了一口气,“若太子殿下当真知道了,不止是大哥的命,恐怕连我们两个也难逃责罚,倒是要让舅舅为难了。” “啊,对了!”一语惊醒梦中人,卜英娥忙道,“现今只有舅舅能救我们了,快给舅舅写信,让他帮我们想办法,快!” “我不敢!”卜泰吓的缩着脖子,“舅舅一定会打死我的!你们忘了吗,舅舅跟太子妃……” 虽说无名无分,可舅舅跟太子妃毕竟有了肌肤之亲,如今他却又跟太子妃在一起,甥舅共有一个女人,这是伦理纲常所不允许的——太子妃不在意,那是她的事。 “那你说怎么办!”卜英娥恶狠狠地瞪他,“我不管,反正祸是你闯出来的,你不想办法,我跟落生就不管你了,你自己去承担!” 卜泰怒道,“妹妹,你怎么能见死不救,我可是你亲大哥,是你唯一的亲人!” “你爬太子妃床的时候,怎么没想想你还有个妹妹?”卜英娥叉腰立眉,毫不相让。 “……”卜泰立刻没了气焰。 刘曜脑子里隐隐犯疼,“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依我说,还是给舅舅写信吧,他清楚太子妃的脾性,请他帮我们想个办法。” “对对,落生,你来写,”卜泰殷勤地跑去拿来笔墨纸砚,亲自磨墨,将笔交到刘曜手上,“快写!” 刘曜皱眉,“怎么写?” 兄妹俩都退到了一边。 不知道。 刘曜揉了揉额头,想了一会,比较委婉地将事情说了,希望赵王看到信时,不要气的昏过去才好。 “落生,你的字真好!”卜泰不失时机地拍小舅子马屁,见刘曜和卜英娥脸色不善,讪讪然为自己开脱,“其实……也不一定有事,太子妃说了,不会亏待我的,她要是真想向太子殿下说这件事,也不会等到现在……” 刘曜和卜英娥看向他的眼神,像看个傻瓜。 卜泰自己都觉得没脸,赶紧转了话,“你们两个这些天怎么样?真没想到你们会给石大人收留,落生,你的运气真好。” 刘曜一开始不清楚石崇为人,后来听的多了,才知他跟贾谧走的极近,善阿谀奉承,对他就十分不喜,几次想要离开。 可卜英娥的腿还没有恢复,他又是匈奴人,若离了石府,也难以在京城立足,加上卜泰极力赞成他留下,他只好先留下来,再做打算。 卜英娥白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思管我跟落生?放心,落生懂规矩的很,从来不让我担心,你管好你自己吧。” 唯一让她至今不能释怀的,是刘曜始终不肯跟她圆房,一开始她气的厉害,可时间长了,刘曜就是不碰她,她也是莫可奈何,只能顺其自然。 卜泰傻笑了两声,不敢再惹她。 —— “永明哥……啊!”羊献容猛地睁开眼睛,早已汗湿重衣。 又梦到永明哥了,他浑身是血,还少了半个脑袋,用一只眼睛瞪着她,让她救他。 明明没有见过永明哥死时的样子,却总是梦到这样可怕的情景,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让她连死的心都有。 “娘娘又做恶梦了?”韩青从外室进来,递上手帕,对她这样心疼归心疼,却是见怪不怪。 羊献容剧烈喘息一阵,全身无力,抬抬手指都难。 韩青为她擦着汗,道,“恕属下多嘴,娘娘这是有了心魔了,若不想明白,会忧郁成疾,对娘娘和腹中孩儿都不好。” 羊献容痛苦地抱紧了身子。 想明白? 人死不能复死,仇恨的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悔恨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她如何想明白,如何解脱? “永明哥是什么人?”韩青忽地道。 羊献容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我说梦话了?” 每次做恶梦,她都会不停地嘶叫“永明哥”,想必叫出声了吧。 “是,”韩青表情凝重,“属下已经不止一次听娘娘在梦里叫这个名字,属下怕别人听到,所以把她们都遣到外室去了。” 羊献容颓然苦笑,“难怪我数次要你与她们轮值守夜,你却坚决不肯,原来是为了我。” 韩青会如此真心待她,让她意外之余,也无限感激。 韩青笑了笑,“或许是属下跟娘娘有缘吧,属下一见到娘娘,就很喜欢,愿意跟在娘娘身边。” 羊献容流下泪来,“韩青,我……” “娘娘不想说就别说,属下可以带娘娘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娘娘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就会舒服些。”韩青倒了杯参汤给她。 羊献容抱紧了热乎乎的碗,抖的没那么厉害了,“我……害死了我喜欢的人,可我又觉得……” “娘娘上次要属下查的那个人,就是娘娘喜欢的人?”韩青冷了眼神。 难怪娘娘会对一个在厨房里做事的人那么上心,原来如此。 “不是他,”羊献容摇头,“是我看错了,他死了,被人杀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我有种预感,他好像并没有死……” 她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这样语无伦次,说不定韩青会以为,她是个疯子。 第99章又看到他了 韩青沉默。 从第一次听主子说梦话,叫“永明哥”开始,她就知道,主子心里有人,却不能在一起,苦的很。 能让主子这样念念不忘的,必定是付出一腔真情去爱的人,可主子却成了太子殿下的充华,还怀了身孕,不用想也知道,主子有多煎熬。 “是不是觉得我人尽可夫,对不起太子?”羊献容抬头看她,眸光是深沉的,但并不见羞愧。 韩青低头,“属下不敢,属下相信娘娘为人,是太子夺人所爱,娘娘与那位永明公子本当是神仙眷侣。” 羊献容眼前骤然一片模糊。 旁人不明白她的心思,却被韩青说中,看来这丫头值得她信任。 “娘娘是要找他吗?” “我……”羊献容痛苦咬唇,“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 “如果永明公子活着呢,娘娘要离开太子殿下,跟他在一起吗?”韩青追问。 羊献容咬紧了嘴唇。 虽说永明哥还活着的希望微乎其微,可若真的上天有眼,他还活着呢,她能离得开太子,跟他再续前缘吗? 韩青暗暗叹息一声,“娘娘画张永明公子的画像吧,属下暗中打探一下,看能不能有消息。” 不管主子要做何决定,人是一定要找的,或许找到之后,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羊献容惊喜道,“你真的愿意帮我找吗?那、那你可千万要小心,不要让人知道,不然你会受我连累。” “娘娘放心,属下会小心。” 羊献容忙起了身,韩青拿了文房四宝,她提笔急急地画起来。 那张脸在她脑海中如同抹不去的烙印,清晰的如同在眼前,她根本不用思考,一蹴而就。 韩青赞道,“娘娘画的真好,栩栩如生,这永明公子的样貌,跟那天属下找到的人,还真有两分相似。” “那个不是他,我看错了。”羊献容痴痴望着这画像,已不自禁地想起,两人同床而眠的情景。 韩青仔细看了画像一会,道,“属下记住了,这画像娘娘还是毁去吧,别落人把柄。” 羊献容如梦初醒,“不错,画像不能留,我真是糊涂了,韩青,幸亏有你。” 韩青笑笑,将画像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娘娘放心,属下会悄悄打探,一有结果,就会来禀报娘娘。” “多谢……”羊献容哑声道。 “天快亮了,娘娘再睡一会吧。” “好。” —— 今日司马衷在东宫设宴,款待石崇。 石崇与贾谧交好,人尽皆知,他们都是听命于贾南风的,不过她一介女流,总不好以自己的名义宴请石崇,故借了太子之名,就名正言顺。 司马衷对他极为不喜,就如同对贾谧一样,不过碍于父皇之面,说是石崇乃开国功臣石苞之子,有才华,有才干,将来他登基,有石崇辅佐,父皇也可放心。 如此,司马衷也不好忤逆父皇之意,答应下来。 晨起照例去见过羊献容后,司马衷即回了东宫,她则带着静儿,在宫里随意走走。 韩青打探刘曜消息去了,不知何时才会回转,恐怕没有准信儿之前,她是不用想安心了。 “娘娘,是石大人。”静儿忽地指着前方道。 羊献容猛地回神,“哦,谁?” “石崇石大人。”静儿小声道,“听说石大人跟贾大人很是要好,最近宫里人都在说,皇上……”她越发地小了声,用只有羊献容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皇上病的很重,太子快要登基了,石大人会被委以重任呢。” 羊献容眼中露出不屑,“石崇要辅政?他凭什么?” 石崇跟她父亲一样,都是侍中,虽也有才干,人品却低下,性情粗暴傲慢,并不为人所喜。 皇上念着其父对大晋之功勋,才如此器重他,其实真要说到辅政,她倒觉得,卫瓘卫大人是不二人选。 静儿哪敢接这话,“奴婢不知,都是听人说的。” “罢了,朝政之事,由不得咱们多嘴,不说也罢。”羊献容此时哪顾得上这些,满脑子里都是韩青打探刘曜的情况如何了。 “是。” 谁料她才一转身要离开,眼角余光却又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猛地回身,急急追过去。 是他吗? 好像,真的好像! 其实她哪里知道,石崇今日带刘曜进宫来,是有意为之。 因卜泰多次拜托他,照顾好刘曜和卜英娥,他为了卖赵王人情,自然没亏待了这夫妻俩,也知道卜泰跟这个妹婿很亲近,所以这次来东宫赴宴,就自然带上刘曜,好让他和卜泰叙谈叙谈。 卜泰正等着刘曜拿来赵王的回信,两人一见面,都是心知肚明,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说话去。 “娘娘在看谁?”静儿追的气喘,更是莫名其妙。 羊献容失魂落魄地道,“人呢,怎么不见了?我明明看到……” 此时司马衷身边的内侍夏公公已经出来相迎石崇,羊献容忙躲到假山后,心跳如鼓。 难道是她太想念永明哥,所以把每一个像他的人,都看成是他? 可这次的感觉真的很强烈,她觉得,就是他! “娘娘……” “没事,回去吧。”羊献容定定神,石崇等人都在,她绝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不管那人是不是永明哥,都会被她给害了的。 还是等韩青回来再说。 静儿不解其意,也不敢多问。 回到常宁殿,羊献容坐立难安,不停地走来走去,引颈望向门外。 静儿担心的很,主子身子本来就虚,又怀着身孕,再这样走下去,怕是会出岔子,到时她几条都不够赔的。 “娘娘坐下休息会吧,奴婢去外头看着。”静儿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这一说,羊献容才觉出腿酸的厉害,无奈地过去坐下,“这身子是越发不中用了,唉!” “有了身子是格外容易累,娘娘多歇歇就好了。”静儿劝慰她几句,出去看着。 可这一等,就到了天微黑,韩青才回来。 静儿登时松了口气,“青姐姐,你总算是回来了,娘娘都要急死了!” 韩青脸有愧色,“我……” 羊献容忽地站起来,拽着韩青就进了内室,还不忘吩咐,“静儿,外头看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静儿愣在了当地,什么事啊? 第100章把腿还给你 如果真是永明哥,他没有死,怎么可能不来找她! 然而到了洛阳却知道,她成了太子侧妃,说不定还知道她有了身孕,正得盛宠,所以心灰意冷,娶了妻子,去过自己的生活。 可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何不回隰城,不告诉婆婆,他还活着? “不是他,一定不是他……”羊献容摇头,拼命说服自己不要多想。 如果那人真是永明哥,这所有一切,就太解释不通了。 韩青劝慰道,“娘娘说的对,或许那人真的不是刘公子,只是容貌相像而已。” “我要见他!”羊献容急切地道。 是,她不否认天底下有容貌相像之人,但只要是永明,她就断断不会认错! 如果真是他,她要当面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韩青吃了一惊,“娘娘要去石府?” 这不太好吧,羊献容是皇上的妃子,无缘无故要去朝臣府上,这成何体统? 大概也意识到这太可能,羊献容急的满头冷汗,“怎么办……” 韩青实在是于心不忍,道,“娘娘先别急,属下再打探打探,看有没有其他方法,去石大人府上是不行的,万一……或许可以趁着石大人再带着刘公子到东宫来时,娘娘确定一下比较好。” “那要等到何时!”羊献容这会子都急的想吐,哪还等得了那许久。 可她是太子侧妃,石崇是臣子,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来往! 即使有,那交情也不可能深到需要她到石府的地步,否则,岂不让人说闲话? 韩青没个法子,只好沉默。 “罢了,你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羊献容委实不是想为难她,实在是被这件事折磨的受不了了,想尽快有个了结。 “是,属下告退。”韩青转身出去,一直在想法子。 羊献容低低啜泣,“永明哥,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你……” 刘曜才睡下没一会,心里忽然大痛,猛地醒了过来,叫了一声。 “落生?”卜英娥才迷迷糊糊睡着,被他吓醒,“怎么了?” “没事,”刘曜用力揉了揉心口,“忽然有点不舒服,过去了。” “怎么不舒服?我看看!”卜英娥一下全清醒了,去扯他衣裳。 “已经没事了,不用看了,快睡吧。”刘曜皱眉,十分不喜她的亲近,用力拉自己的衣裳。 卜英娥又气又恨,“落生,你怎么还这样!我们成亲了,是夫妻!我、我都不在乎那些,你却连碰都不让我碰,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刘曜坐起身来,不悦地道,“深更半夜,你吵什么,让旁人听到,岂不闹笑话,别吵了。” “闹笑话?”卜英娥冷笑,“我们夫妻吵架,关他们什么事?你这样对我,都不怕人笑话,还怕我嚷嚷?” “我怎么对你了?”刘曜原本就觉得心烦意乱,被她这一吵,越发心里难受,语气也不好,“由得你想怎样就怎样,我没骂过你,没动你一根头发,一天到晚都是你心情不好了就骂我,我把你怎么样了吗?” “我骂你怎么了,我骂的不对吗?”卜英娥彻底火了,嘶声叫,“你以为不骂我不打我,就是对我好?你、你不看看你自己,你有哪里好,不过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匈奴人,我肯嫁给你,是你的福气,你还这样对我,你有没有把我当你妻子!” 刘曜气的脸发青,冷冷道,“我没有求着你嫁给我,英娥,当初我早说过,我会娶你,但我不喜欢你,是你愿意的,谁也没有逼你!” 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也不是他的错,是匈奴人,更不是他的错! 匈奴人怎么了,匈奴人也是人,为什么要被人奴役、践踏…… “啪”,卜英娥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落生,你这混蛋,你无耻!” 刘曜方才正想到了什么,脑子里才要乱,却被卜英娥这一巴掌打醒了,他眼中没了往日的愧疚和宽容,而代之以冰冷和愤怒,“你说什么?” “我说你无耻!”卜英娥不顾一切地大叫,“是我要逼你娶我吗?我的腿是谁害的,啊?你把我害成这样,就想一走了之?你是不是男人,没有担当——” 刘曜忽然下床,打开门出去。 “你去哪!”卜英娥呆了呆,攥拳大叫,“你给我回来,回来!” 刘曜很快回来了,拿了把斧子,扔在被子上。 “啊!”卜英娥吓了一跳,惊恐道,“你、你要干什么?要杀我?” “我不杀你,我欠你!”刘曜一只脚站在床边,一只脚踩在床上,冷冷道,“你砍断我一条腿,我们两不相欠,各走各路,别嫁给我,委屈了你一辈子!” 卜英娥目瞪口呆。 因为怨恨他不碰自己,她向来对刘曜非骂即辱,他从来不还嘴,也不生气,渐渐的,她将这当成了理所应当。 可她却从没想过,刘曜是男人,虽忘记过去,也没有忘记做为男人的尊严和骄傲,怎可能一直被她这样羞辱。 欠她的,不过这条腿,还给她就是了。 “砍啊!”刘曜抓起斧子,硬塞进卜英娥手里,双目赤红,“从这里砍下去,我欠你的就还清了,你的怨气也就散了,砍啊!” “不……”卜英娥从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他,是真的吓坏了,拼命抽手,“我不要!落生,你、你别这样,我不要……” 刘曜厉声道,“我要你砍你就砍,你怕什么?砍了我,咱们就两清了,我绝不怨你,动手!” 卜英娥大哭起来,“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你不砍是吧,我帮你!”刘曜一把夺过斧子,向着自己右腿,猛地砍下,竟是动了真格的。 “不——”卜英娥嘶声大叫,想要阻止,可那闪着寒光的斧头太过碜人,她不敢伸手。 眼看着刘曜这条腿真个要保不住,却不料意外发生了,那斧头竟飞了出去,“哐”的一声,砸在门上,再弹到地上,那门兀自“嗡嗡”响个不停。 刘曜拿着斧柄,愣愣发怔。 第101章机会来了 “落生,不要这样!”卜英娥先回过神,扑过去拦腰抱住他,嚎哭道,“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骂你了,我们好好的,我不怨你,不怨你!” 刘曜低头看她,目光冰冷,“你心里怨我,我知道,我把腿赔给你,就两不相欠了。” 说罢硬是扯开她,要去捡那斧头。 “怎么两不相欠!”卜英娥绝望大叫,“就算你的腿没了,我的腿能好起来吗?” 刘曜忽地顿住。 “落生,不要生我的气!”卜英娥瞬间又软下来,赤着脚跳下床,扑过去从后抱住他,哭道,“我不是故意要跟你生气,不是故意要骂你,是你……你不肯、不肯像别人家的夫君那样,我……我是你的妻子,可是你却……” 刘曜的怒气消散,听她哭的这样可怜,还是有几分怜惜她的,“别哭了,惊动了别人,也不好看。” 卜英娥抽噎着,“你不生我气了吗?落生,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我不介意你忘记过去,不介意你是匈奴人,我就是生气你不肯碰我,不是真的嫌弃你,你不要这样对我……” 刘曜拉开她的手,回过身来,眼里不再是只有疏离,“英娥,你知道我……” 卜英娥忽然就吻住了他。 刘曜呆了呆,女儿家的芬芳包围了他,他是血气方刚的男人,纵使对卜英娥并没有男女之情,到底同床共枕这么久,她又如此主动,他推了两下推不开,就势抱住了她,回吻过去。 卜英娥大喜,顾不上娇羞,两人撕扯着,纠缠着,倒在了床上。 原本被他们俩争吵惊动的伙计、丫鬟们在门外听了一会,没了动静,心道果真是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纷纷咒骂着被扰了好梦,各自回房。 —— 接下来几天,羊献容都是在焦急无措中度过,不思茶饭,总是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一坐就是老半天,人也消瘦得厉害。 韩青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她也只是一个下属,又做不得石崇的主,更不可能将主子带出宫,实在无法可想。 这一主一仆正沉默着,司马衷大步走了进来。 “参见太子殿下!”韩青行了礼。 羊献容回神,立刻起身,“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说话,”司马衷伸手伸扶,上下看她一眼,心疼地道,“容儿,你怎地又瘦了这许多,还是吐的厉害吗?” 羊献容忙道,“妾身已经不怎么吐了,也没有瘦,是殿下看花眼了吧。”说罢羞涩地笑了笑。 “明明就是瘦了,还有心思说笑话,”司马衷哪忍心责备她,“想吃什么就告诉母后一声,母后会让人去做,别委屈着自己和本宫的孩子,知道吗?” “妾身明白,谢太子殿下。”羊献容眼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皇后根本就没打算让她活着,为自保,她还是少去招惹皇后为妙。 “本宫想封柔儿为才人,你觉得如何?”司马衷表情很温和,对羊献柔,想必是满意的。 这正是羊献容想要的结果,故她丝毫没有觉得难受,反而笑道,“殿下喜欢就好了,大姐能服侍好殿下,妾身也放心。” 司马衷捏捏她的下巴,“怎么,本宫宠幸别的女人,你就不觉得难受?” 羊献容不动声色,露出委屈的表情来,“妾身难受又如何?妾身如今怀了身孕,不能侍奉殿下,再者殿下也要雨露均沾,妾身怎能痴心妄想,独自霸占殿下呢?” 司马衷无奈笑道,“容儿,你这还是在怪本宫。” 于情事上,他并不特别热衷,不过若是遇上可心的女人,也不会拒之门外。 比起羊献菱的尖酸刻薄,羊献柔确实大度体贴,很让他满意。 他却不知,羊献柔的所言所行,都是羊献容教的,日久才见人心不是吗? “妾身没有,殿下误会了,”羊献容轻声解释,“大姐是妾身的亲姐姐,她得了殿下喜欢,妾身与有荣蔫,殿下这么说,倒显得妾身小气了,妾身可不依。” 司马衷揽住了她,宠溺地笑道,“你这张嘴,就是不饶人!放心,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现在要安心养胎,本宫一有空就会来看你。早点歇息,明日本宫出宫一趟,会早点回来看你。” 羊献容心中一动,“恕妾身多嘴,殿下出宫有要事吗?” 司马衷露出厌烦的样子,“能有什么要事,还是石崇,硬要本宫去他府上做客,本宫碍于父皇面子,拒绝不得,去一趟也罢。” 难道是苍天助我? 羊献容的心通通直跳,自己听着都震耳,额上不可抑制地沁出冷汗来,“去石府啊,也好啊,石大人到底是忠良之后,殿下若能对他施以恩德,他必也能对殿下尽忠。” 司马衷惊奇地道,“容儿,你竟有这等想法?难道你不知石崇与贾家的人……” “妾身多嘴,不过事在人为,石大人既然力邀殿下过府,想必也是要知道殿下对他是否倚重信任,殿下何不趁这机会,也探一探他的态度呢?”羊献容柔声相劝。 “不错!”司马衷大为欢喜,“容儿,本宫真没想到,你竟有如此胸襟!好,那明日你随本宫一道去石府,从旁看看石崇究竟是何打算。” 羊献容攥紧了拳,“这……妾身随殿下前往,是否有逾矩之处?若太子妃知道……” 故意提及贾南风,不过是想激起司马衷的逆反心理罢了。 果然,司马衷冷哼一声,“本宫要带谁出宫,还用贾南风准许?你且安心等待,明日本宫就来接你!” “是,妾身听从殿下安排就是。”羊献容应了下来。 司马衷不能在西宫过夜,与羊献容软语温存一阵,即回了东宫。 羊献容却是兴奋的难以入睡,翻来覆去,不停地问韩青什么时辰了,竟是一刻也等不得。 韩青暗暗叹气,若那“落生”并不是刘公子,娘娘还不知道要难过成什么样呢。 不过好在有这机会,能够去石府一趟,或许是上天注定吧,明日看情况再说。 第102章是不是他又如何 第二日天才刚亮,羊献容就起了身,沐浴后换了一身深紫色襦裙,虽是坐着等待,眉眼之间,却尽是焦躁。 “娘娘用膳吧,时间还早。”韩青见她这样,着实不忍。 从昨晚到现在,娘娘就像拉满弦的弓,此事若再不有个结果,必得弓折弦断不可。 “不用了,我不饿。”羊献容摆了摆手,一说话,心就要从嘴里跳出来一样。 那人是不是永明哥? 如果真的是他,她要从何问起? 如果他真的是因为自己进了东宫,才心灰意冷,娶了别的女人,自己又有何理由怪他? 如果他留在石大人身边,是为了找机会见她,她要说什么? 一时间脑中纷繁复杂,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韩青见她这般毫无食欲,也不勉强,让人将早膳撤下去,站在一旁,表情凝重。 察觉到她好一会没言语,羊献容略有些奇怪,转回头看她,“怎么了吗?” 韩青低头,“属下不敢说。” 羊献容笑了笑,“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吗?我所有的秘密都没有瞒你,你若要对我不利,早与太子殿下告密了,我岂能安然坐在这里。说吧,何事?” “那属下就直说了,”韩青抬头,坦然看着她,“娘娘一心想要知道刘公子是否安然,打算怎样?” 羊献容表情茫然,“什么打算怎样?” “娘娘如今的身份,不比从前,”韩青提醒道,“太子殿下对娘娘如此宠爱,娘娘又怀了身孕,太子殿下是不会放娘娘离开的。” 羊献容瞬间脸色苍白。 “若是娘娘找到刘公子,是打算离开太子殿下,跟刘公子在一起吗?” 羊献容眼中露出惊恐来,“我——” 她知道这是个解不开的死局,若她一意孤行,硬要跟刘曜走,太子、皇上、皇后必然震怒,羊、刘两家,必无好下场。 若她并无此打算,又非要见刘曜做甚? 见他对自己真情不渝,到时生离死别,还是见他已然喜欢上别人,自己徒惹悲苦? “若那人真是刘公子,他已成亲,心另有所属,娘娘亲眼见了,能承受得住吗?”韩青语出如刀。 “我——” “就算娘娘不在意,可依娘娘如今的身份处境,又能给刘公子什么?” 被接二连三残忍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逼到痛苦难当,羊献容苍白修长的手指紧紧抓住衣裙,“别说了,韩青,别再说了……” 韩青叹息一声,不忍心再逼她,“娘娘,相见不如不见。” 羊献容颤抖着身子,咬紧了唇。 良久之后,她已平静下来,眼中是历尽痛苦折磨后的疲乏,“不管怎样,我都要去一趟石府,我要知道永明哥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娘娘想明白了就好。”韩青也没指着主子听了她这些话,就放弃去石府,不过提醒她一二罢了。 不多时,司马衷即过来接她,一道去石府。 因皇上司马炎最近龙体渐弱,皇后杨芷一直在太极殿侍疾,暂时无暇顾及其他,否则羊献容此番想要去石府,恐怕也没这么容易。 路上,为了缓解紧张心情,羊献容不停与司马衷说着话。 她虽在两前年去了邺城外祖父家,却毕竟在洛阳长大,幼时父亲疼她,也并不限制她的自由,故她还是经常在洛阳城游玩,对这里的一切,十分熟悉。 司马衷却因从小体弱,在其兄司马轨早夭后,他就成了皇长子,故被皇上皇后捧在手心里疼着,别说出宫了,连自己宫里都很少出,对洛阳城的繁华,也是近些年才略有体会罢了。 “容儿今日兴致很高呢,”司马衷见她高兴,心情也很好,“整日待在宫里,闷了吧?” 羊献容暗道一声惭愧,“殿下见笑了,妾身原也是不拘束的性子,有失仪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司马衷不以为然地道,“莫在意这些,如今出了宫,就不讲那些繁文缛节,你高兴就好。” “谢殿下。” “你如今怀有身孕,也不好时常出宫,免得动了胎气,待你生下麟儿,本宫有时间就会陪你出宫来游玩。”司马衷握紧了她的手。 说到孩儿,羊献容就想到此行的目的,心沉了沉,没了说话的兴致。 司马衷也没往多处想,以为她是说了太久,累了,便揽紧了她。 到了石府,石崇已经恭候多时,带着家人站在门口,一派毕恭毕敬的模样。 车子停下,司马衷扶着羊献容下了车,她穿着大氅,戴着斗篷,看不见脸容。 石崇本能以为是贾南风,立刻拜倒,“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羊献容尴尬地没言语。 有司马衷在,倒也不用她急于辩解什么。 司马衷倒是很平静,“石大人误会,这是羊充华。” 石崇一愕,随即释然,“臣有眼无珠,未识充华娘娘玉容,娘娘恕罪。” 看来传言不虚,太子对羊充华宠爱有加,出宫不带太子妃,反而带着羊充华,足以说明一切。 羊玄之原本与他一样,官拜侍中,可照这样看起来,父凭女贵,羊玄之的地位必然也要水涨船高,有些事,还得早做打算才行。 羊献容淡然道,“石大人客气了,不妨事。” “谢娘娘宽容,太子殿下,请。”石崇让过一旁,他的家人也都恭敬地低头不敢言语。 司马衷揽着羊献容进去,韩青和夏公公随后跟上。 进了前厅,石崇忙让人奉上茶来,言辞间十分谦卑和客气,欲要效忠于司马衷的意思也很明显。 司马衷不急不徐地说了几句,不时看向羊献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石崇心中不快,却不敢表现出来。 羊献容却是看的分明,加上她急于去找刘曜,便起了身,“殿下要与石大人商谈国事,妾身在多有不便,方才进来时,妾身见石大人府上美景如画,不知能否容妾身观赏一二?” 此言正合石崇之意,忙起了身,“承蒙娘娘不弃,请娘娘随意,不必客气。” “多谢石大人,”羊献容向司马衷行了礼,“妾身去去就来,先行告退。” 司马衷嘱咐道,“小心些,快去快回。”竟是一刻也不舍得她离开。 “是。” 韩青扶着羊献容出去。 第103章相见不相识 石崇非常细心,派了自己的妻子秦氏陪羊献容在府上游玩,秦氏生的相貌清秀,仪态端庄,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当家主母。 羊献容与她说了会话,并未急着表现出要找人的意思,否则必引人猜疑。 偏巧过不多时,一名丫鬟过来禀报,说是石崇的两个儿子因为争夺什么东西打了起来,要她过去看看,她向羊献容致歉,匆匆前往。 “现在正是好机会,”羊献容一把攥住韩青的手,“韩青,想办法把永明哥引到这里来,我一看便知!” “是,”韩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嘱咐道,“不过娘娘千万冷静,不管那人是不是刘公子,娘娘都不可在此,与他相认。” “我明白,我有分寸,你快去吧。”羊献容急不可耐地道。 韩青实在是不放心,她这样子哪像是有数,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先把人引过来再说。 却不料韩青才走没大会儿,刘曜就从另一边过来了。 羊献容哪想得到,与刘曜会毫无征兆地见面,如此突兀,反而让她觉得不真实。 那虽不特别高大,却一向结实的身材,那熟悉的眉眼,俊朗的脸庞,无一不告诉她一件铁一般的事实:永明哥,就是永明哥,她绝不会认错! 明知道不该这样两两相对,她双脚却像是生了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血色迅速从她脸上退去,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 刘曜拿着几本文书,需要尽快抄写出来,他一边走一边看,一时没注意前面有人,羊献容更是站着没动,眼看着就要撞上。 人影一闪,韩青忽地出现,将羊献容带到一边,“娘娘没事吗?” 方才她去上次来的院子看了看,正听到卜英娥说落生还没回来,就赶紧回来,没成想在这里遇上。 刘曜也惊了一下,抬起头来,“你们……” 韩青才要说话,羊献容忽地抓紧了她,“是他……” 韩青脸色变了变,低声道,“娘娘确定吗?” “嗯,”羊献容浑身剧烈颤抖,几乎要昏过去,“是他,是他……” 韩青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位夫人,没事吗?”刘曜一脸愧疚,“刚刚是在下没有好好看路,有未撞到夫人?” 羊献容几乎没有勇气回头,她无法想像,如果永明哥认出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夫人?” “我没事,”羊献容不得不出声,“方才是我不小心,与公子无关。” 刘曜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是在下莽撞了,夫人若无事,在下先行一步。” 说罢他转就走。 这位夫人衣着不凡,仪态高贵,必是石府的贵客,他如何冲撞的起。 “等等!”羊献容猛地回过头来,不敢相信他就这样走了。 即使没有看到她的脸,可他难道已忘记了她的声音,何以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刘曜回了头,这才真的看到了她的脸,“夫人还有什么……你……” 脑中有什么东西剧烈地冲撞着,疼痛来的那么猛,他简直无法承受,痛叫一声,公文掉到地上,他则抱着头,倒了下去。 羊献容大吃一惊,顾不上悲痛和质问,蹲下扶他,“你、你怎么了?” “好疼……好疼……”刘曜头疼欲裂,似乎要记起什么,却终究还是差了一步。 这张脸……这张脸好熟悉,仿佛曾经无比亲近,如今却又遥远而陌生,心中有个名字冲口欲出,却终是不能冲破那束缚,失去的那部分记忆,始终不能找回。 “娘娘,他好像不妥,”韩青机警地将羊献容扶到一旁,“当心他发起狂来,伤了娘娘。” 羊献容本就体弱,这一蹲一起,动作太猛,脑中晕的厉害,差点倒下。 “娘娘!” “娘娘怎么了?”秦氏安抚了两个儿子,再找回来时,就见到了这情景,惊的脸色发青。 落生怎么也在? 难不成是冒犯了娘娘? “落生!”卜英娥循着动静奔来,见状虽是心疼,也不慌乱,忙扶起刘曜,“你又头疼了?快,我扶你回去!” 羊献容模糊的眼前忽然清晰,这女子……莫不就是韩青所说,永明哥的妻子?“等等……”她虚弱地伸手。 秦氏以为她要问罪落生,喝道,“英娥,别动落生!他冲撞了娘娘,应当问罪!” 卜英娥头都不敢抬,连连磕头,“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拙夫本就有头疼的毛病,不定何时就会发作,绝非有意冲撞娘娘!” 不管是哪位娘娘,既然是宫里的人,她和落生就得罪不起。 羊献容呆呆看着她,永明哥有头疼的毛病? 她怎么不知道? 秦氏偷看她一眼,没有反应,不像要是宽恕的样子,越发怕被连累,忙道,“你不必多说了!冲撞娘娘,罪无可恕,去太子殿下和老爷面前说个分明吧!来人,带落生去见太子殿下!” “是!” 两名侍卫过来,拖起刘曜就走。 “等……”羊献容回神,哪见得旁人这样对刘曜,急地要追。 韩青紧紧扶住她,不动声色地道,“娘娘莫急,去太子殿下面前说分明也好。”说罢小声道,“娘娘还是去见太子殿下吧,当着殿下的面,有些话还容易问出口,不然事情已经闹大,不好私下问了。” 羊献容愣了愣,回头看她。 “属下看刘公子并不认得娘娘,娘娘如此聪慧,一会要如何问话,娘娘必是知道的。”韩青向她使个眼色,意即要她避讳着些秦氏。 羊献容原也是个心思通透的,方才只是乍见刘曜,乱了方寸,此时也冷静下来,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且放心。” 卜英娥追了两步,回头来哀求,“娘娘,拙夫当真不是有意,娘娘千万恕罪!” 他们两个才圆了房,成了真正的夫妻,落生这几天待她,也比从前好了很多,她正满心欢喜,怎受得了落生有事。 “你且莫急,我并未要责罚永……你夫君,”羊献容摆摆手,温和地道,“方才的事是一场误会,一会我会在太子殿下面前说清楚。” 卜英娥大喜,“多谢娘娘!”还好还好! 第104章当真不记得她 “无妨,你夫君原本也没有过错,”羊献容挽起她的手,与她一同走,“你夫君叫什么名字?我听着是叫‘落生’,这名字怎么如此奇怪?” 卜英娥诚惶诚恐地道,“回娘娘,拙夫曾经受过伤,不记得从前的事,所以民妇的大哥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羊献容的手蓦的一紧。 受伤? 对了,她曾偷听到父亲的话,永明哥遭人追杀,被一剑穿心,还被野兽咬掉半边脑袋——不过这一点看来是讹传,不过永明哥受伤,肯定是真的! 因为受伤,他失去了记忆,所以才会不认得她!也有可能,他的头疼,就是因为这个! “娘娘?”卜英娥被她抓痛了手,不敢挣扎,小声叫。 “抱歉,我想到了一些事,”羊献容松了手,脸色惨白,神情却很镇定,“原平是这样,那落生也挺可怜的,那他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吗?我看他的样貌,是匈奴人吧?” 卜英娥登时有些警惕,“娘娘是要怎样,落生他是匈奴人,可他不是坏人,娘娘不要……” “放心,我没有其他意思,”羊献容安抚道,“我是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妻子,落生记不起从前,你还这样……喜欢他,维护他,他有你这样的妻子,真是幸运。” 心却痛的在滴血。 如果永明哥真是因为失去记忆,才会娶了卜英娥,那她该哭,还是该笑? 卜英娥羞涩地红了脸,“娘娘取笑了,民妇、民妇一点都不好……” 所幸落生已经跟她圆了房,若是一直像从前那样,这会儿她只觉得娘娘夸她的话,都是讽刺。 羊献容看她一眼,收回了目光。 那一脸的幸福与满足,如同锋利的刚刀,划过她的心,鲜血淋漓。 “哦,对了,落生可还有什么亲人吗?”羊献容假装不经意地道。 卜英娥摇了摇头,“民妇也不知道,拙夫不能想从前的事,只要一想,就会头痛,方才可能是又想到了什么,才会吓到娘娘,拙夫绝不是有意惊吓娘娘,娘娘千万恕罪!” “我明白,别担心,我会与太子殿下说清楚。”到了这份上,羊献容算是都明白了。 这人是永明哥无疑,却因受伤失去记忆,阴错阳差,娶了卜英娥,因没有记起从前的事,自然也不认得她,更不知道应该向婆婆报个平安。 既如此,她应该怎么做?要向婆婆说这件事吗? 说话间来到前厅,刘曜已经跪在当地,石崇正在与司马衷说着什么。 “殿下有所不知,落生乃赵王外甥女婿,赵王如今出镇关中,暂时无暇顾及,所以臣将其收留在府上,方才的事……” 秦氏忙道,“方才臣妇有些事情走开一会,并不知发生了什么,落生若有冲撞娘娘之处,太子殿下便责罚好了。” 石崇瞪她一眼,她忙退到了一边,心里还委屈呢,她不是怕被落生给连累吗? 司马衷冷着脸,没言语。 赵王与贾南风之事,他不是不知,连赵王都不得他待见,更何况赵王的亲人。 “殿下,”羊献容适时出现,上前道,“方才的事情都是误会,这位……落生公子只是经过,忽然头痛,就倒了下去,对妾身没有半点不敬,请殿下不要责罚他,否则就成了妾身的不是了。” 司马衷的脸色立刻就缓了下来,“是吗?本宫才要问你,没事就好。” “妾身没事,”羊献容回过头来,神情已很平静,“落生,你起来吧,让你受委屈了。” “草民不敢,谢娘娘不罪之恩。”刘曜起了身,头痛过后,也没了什么异常。 对于如空谷幽兰一般的羊献容,他根本不敢多看一眼,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深深折磨着他。 “娘娘没事就好了,都是臣考虑不周,惊扰了娘娘,臣该死。”石崇行了礼,心中还是有数的,羊充华必是因为落生的身份,所以不再继续,太子对赵王也有忌惮,表面不落这下风罢了。 “石大人客气了,都是误会。”羊献看向刘曜,哪怕是他眼中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都不会放过。 是确是他,她不会认错,可即使他真的不记得过去,如今看到她,就能如此平静吗? “娘娘当真没事?”秦氏总觉得羊献容怪怪的,“臣妇看娘娘脸色不善,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不必,我没事,”羊献容摆了摆手,“倒是落生公子,既然经常头痛,就不可掉以轻心,该请大夫好好看看,免得落下病根。” 石崇客客气气地道,“娘娘说的是,不过臣请大夫为他看过,说是因头部受伤,已经留下病根,才会如此,此事也急不得,需要慢慢调理,或许时间长了,就能想起以前的事。” 羊献容露出遗憾的表情来,“原来如此,倒是有些可怜,不记得从前的事,万一他家中还有什么人,以为他遭了不幸,岂非要伤心绝望。太子殿下,你说是不是?” 她有意如此说,也是想试探刘曜,看他是否对从前的事有印象。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刘曜听这话,表情仍旧是平静而茫然,显然一点都记不起来。 司马衷只当她是因心肠软,见不得这种事,宽慰道,“个人有个人的造化,旁人也帮不了他,看天意吧。” 羊献容点点头,“王爷所言极是。”就不再多言,也算是极为得体。 司马衷对刘曜,显然并不上心,随口道,“石大人要一直留下他吗?” 石崇道,“回太子殿下,臣是暂时将他夫妻二人留在府上照顾,哦,殿下想必还不知,落生的大舅兄卜泰,如今正是东宫侍卫长,想必赵王对落生,必有安置,所以臣只是暂时替赵王照顾他二人而已。” 司马衷忽地沉下脸来。 原来卜泰是赵王的人,难怪会换的如此突然。 羊献容略略一想其中利害,轻声道,“殿下,石大人有意说起此事,是对殿下有所试探,殿下切不可表现出对赵王或是太子妃的不满,免得石大人立场不定,到时……” 第105章忘就忘了 “本宫明白,幸亏你提醒,”司马衷暗道果然如此,还是容儿聪明,淡然道,“如此也罢,石大人辛苦了。” “臣不辛苦,殿下客气。”石崇见他跟羊献容嘀嘀咕咕,他便平静下来,心中对羊献容,又多了几分戒备。 羊献容看向刘曜,见他只是低垂了眼睑站着,好像石崇所说与他无关一般。 “殿下,娘娘,请上座。”石崇将两人往里让。 羊献容对司马衷嫣然一笑,“殿下与石大人说话吧,妾身跟英娥妹妹一见如故,想与她说几句话。” 卜英娥受宠若惊,“民妇不敢。” 司马衷自是由着她,“去吧,别走远了。” “是。”羊献容即拉着卜英娥的手,到一旁去说话。 秦氏脸色有点难看,方才她极力撇清与落生的关系,如今羊献容却与卜英娥如此亲近,她脸皮再厚,也不好再跟上去了。 倒是刘曜,很自然地跟着。 羊献容转眸看他,努力想要装的若无其事,喉咙里仍是紧窒干涩,竟是说不出话来。 “娘娘?”卜英娥心惊肉跳的,方才她才知道,这位就是哥哥所说,正得太子盛宠的羊充华,幸亏她方才肯替落生说话,要不然落生难逃责罚。 “我没事,不用担心,”羊献容对她笑了笑,“又道,落生公子,你对从前的事,当真全忘了吗,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你与我说说你的病情,或许我可以求太子殿下个恩典,请宫中太医为你诊一诊。” 她找了个甚是恰当的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何追着刘曜的病情不放。 卜英娥哪知她的心思,闻言大喜,“当真吗?娘娘可以请太医为落生诊病?太好了,臣妇谢过娘娘!” “不必客气,我只是与妹妹投缘,所以想着能不能为妹妹分忧,”羊献容回过头来,背对着卜英娥,眼中即现出撕裂一样的悲伤,“落生公子,你当真忘记了从前的一切?” 她虽站的急,眼前却时黑时白,快要晕过去了。 韩青在旁急的要冒烟,娘娘明知道有些事不可挽回,为何还要这样执着,让自己难受? “娘娘见笑,从前的事,草民确实不记得了,还有什么真假。”刘曜神情有些落寞,他不敢想从前的事,只要一想,就头痛欲死。 卜英娥嗔怪道,“落生,你怎么这样与娘娘说话,娘娘是想帮你!” 刘曜很快又恢复先前的漠然,“娘娘恕罪,草民的确是不记得了,不治也罢。” 卜英娥急了,“落生!” “既然草民对从前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便说明从前的事并不好,不记得了,对草民来说是件幸运之事,草民又何必自寻烦恼。”刘曜语气很冷漠。 知道羊献容的身份之后,他心中竟有种莫名的抵触,仿佛有什么本该属于他的,被旁人夺了去。 可他不记得从前的事,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就只本能地抗拒羊献容对他的所有好意,伤人而不自知。 卜英娥一下子没了话。 羊献容更是愣愣看着他,料不到他竟是这样想的! 常理来说,失去记忆之人总是不愿自己的过往是一段空白,会想尽办法要记起来吧? 可永明哥竟是这样的态度,且从始至终,都不愿好好看她一眼,难不成他真把自己给忘了,忘的一干二净,还不愿意记起? “娘娘若无事,在下和拙荆就先行告退了,”刘曜拉过卜英娥,视线始终是向下的,“英娥,我们回房吧。” 卜英娥还有些不甘心,“可是落生……” “就算不为自己,公子难道也不愿再找到自己的家人吗?”羊献容掐紧掌心,声音却仍有些抖,“或许……或许公子家中还有什么人,盼着公子回去呢,公子忍心让他们受痛苦折磨吗?” 想到婆婆信中的痛苦和绝望,她就痛苦的几欲死去。 想过永明哥或许真的死了,或许苍天有眼,他还活着,却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情况! 若永明哥家中别无牵挂,他心境如此平和,倒也算不上是坏事。 至少他不必恢复记忆后,想起曾经与她的情意与誓言,再看到如今两人的身份,两个人都要承受常人难以想像的痛苦,生不如死!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 “若天要草民记起,草民就顺应天意,”刘曜头都不回,“否则,草民不想也罢。。” 羊献容怔怔看着他的背,这曾经熟悉的人,忽儿远在天边,忽儿近在眼前,她已经分不清,何为梦,何为真。 又等了一会,不见她有回话,刘曜便拱手道,“娘娘恕罪,草民先行告退,英娥,走吧。” 卜英娥只好随他一起离开。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于眼前,羊献容觉得,过去的一切直到这一刻才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随风远去,永远被记忆埋葬,消失得无影无踪。 “永明哥……” “娘娘,别追!”韩青以身体挡住她,低声道,“太子殿下正在看着娘娘,千万忍耐!” 尽管娘娘已经足够冷静,然而在殿下看来,她的言行举止仍是奇怪的,若再追上去,难保太子殿下不起疑心。 羊献容果然停下来,紧紧依偎着韩青,平复着心情。 好在她很快就冷静下来,秦氏殷勤过来相邀,说是宴席要开始了,她即由韩青扶着,回身进去。 从石府回宫路上,羊献容一直在发呆,像是丢了魂一样。 因她不知道要不要将永明哥还活着的事,写信告诉婆婆,若是告诉了她,她肯定要急于见到永明哥,不管是婆婆来洛阳,还是永明哥回隰城,都要弄出很大动静,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牵扯出她来。 不对。 她猛地打个激灵,永明哥虽不认得她,父亲和广陵王却是认得永明哥的,而他现在又跟在石大人身边,难保日后不会再进宫,万一被广陵王看到,后果不堪设想! 一次没能要了永明哥的命,广陵王肯定以为,他是到洛阳找她来的,到时广陵王无论是直接再杀了永明哥,还是禀报太子,永明哥都难再有活路! 第106章问罪 不行,一定要让永明哥立刻离开洛阳,且永远不要再回来,至于她…… 此生可还有与他相见的那一天吗? “容儿?容儿?”司马衷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要哭出来的样子,担心的很,“你怎么了?一直不说话,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妾身……”羊献容连个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妾身就是觉得冷……” 司马衷抱紧了她,语气有些冷,“容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本宫?”察觉到她身子颤抖起来,他越发肯定了先前的猜测,“你说,究竟是什么事,本宫也好帮你。” 不问是什么事,就先说要帮她,太子如此待她,已经难能可贵,羊献容眼睛湿润了起来,“殿下如此宽容,妾身……” “你是不是认得落生?”司马衷忽地直接问了出来。 羊献容猛地咬唇,“不认得,殿下为何这样问?” “从见到落生,你就一直很难过,本宫看的出来,”司马衷挑起她的下巴,“容儿,你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与本宫说,本宫会与你做主。” 羊献容哪敢说! 任何事都可以,唯独她跟永明哥的过去,尤其她腹中孩子的真实身份,是万万不能说的! “妾身……怕说了之后,殿下会笑话妾身。” “不会,你说。” “是,妾身其实不是因为落生公子,而是因为英娥妹妹。”羊献容极快地找到了借口。 “她?为何?”司马衷不解,却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容儿跟落生有什么渊源,看来是他想多了。 “因英娥妹妹,长的像妾身过世的母亲。”羊献容心中暗暗愧疚,为了自己过关,拿早逝的母亲来说事,确实是她不孝。 可为了永明哥,她也只能如此了。 “哦,有这事?”司马衷大为意外,是怎么都没料到会是这样。 “正是,所以妾身看到英娥妹妹,就像看到了母亲一样,又怕被人笑话,不敢说,所以才会失仪,妾身是不是给殿下出丑了?”羊献容偎在他怀里,到底是不敢抬头的,怕会被看出什么。 司马衷对此却深信不疑,反而还安慰她,“没有,你不必担心,落生的妻子与你母亲相像,你看到她,思念母亲,会难过也是人之常情,不必想太多。” “谢殿下!”羊献容哽咽道,“妾身小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妾身……妾身从来不知道,在母亲跟前是什么感受,若有人像母亲一样待妾身,妾身……” 不期然地想起胡氏,她泪落如雨。 必须想办法,将永明哥送回婆婆那里,即使他想不起自己是谁,有婆婆照顾他,再加上回到熟悉的地方,或许他就能想起来的。 “好了,别难过了,以后本宫会陪着你。”司马衷揽紧了她,满心怜爱。 “是,谢殿下……” 两人柔情蜜意,自不必说。 进宫后,司马衷陪着她回了西宫,才要回常宁殿,贾南风忽地过来了,“殿下去哪里了?” 羊献容施了礼,贾南风却并不理会她。 司马衷脸色一冷,“本宫去哪里,还需向你禀报不成?” 贾南风眸光一扫羊献容,“妾身并无此意,不过是母后方才要见羊充华,却不见了她,正生气呢,妾身是先一步给殿下和羊充华提个醒,尽快编个令母后消气的理由而已。” 羊献容脸色微变,她跟着太子出宫,本就于礼不合,皇后知道,必然生气,今早离宫,不过是侥幸罢了。 司马衷却并无惧色,“有何需要编造理由的?本宫就是要带容儿出宫,不用你管!”说罢拉着羊献容的手进去。 贾南风气的脸色发紫,脸上却还在笑,“不要我管,不要我管,什么都不要我管!司马衷,羊献容,你们给我等着!” 说罢随后跟进去。 杨芷正在喝茶,两人一进去,她甩手就将茶杯摔在了羊献容面前,喝道,“跪下!” 羊献容着实被吓着了,立刻就跪了下去。 膝盖上忽地一阵刺痛,想必是被碎瓷给扎着了,她呻吟了一声。 “容儿!”司马衷吃了一惊,赶紧扶她,“快起来,是不是伤着了?” “跪着!正度,你也跪下!”杨芷正在气头上,连司马衷也不放过,“说,为何要带羊充华出宫,成何体统!” 一个怀了身孕的太子侧妃,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后宫,居然去朝臣府上,抛头露面,她怎能不气。 贾南风随后进来,“母后息怒,方才在门口,臣媳问过太子殿下了,却被骂了回来,臣媳不敢多嘴。” 司马衷愤怒地瞪她。 “羊充华,你真是不知好歹!”杨芷猛拍桌面,“本宫命人好生服侍你,哪里让你不顺心了,你竟怂恿正度带你出宫,太不知检点了!” 羊献容哪敢辩解,只能认错,“是,妾身知错,请皇后娘娘责罚。” 杨芷冷笑,“你是仗着怀了身孕,本宫不敢罚你是不是?” 羊献容只道,“妾身不敢。” 心中却是冷笑,往日里皇后对她温和可亲,暗里早藏了杀心,今日里倒是终于露出真面目来。 在这深宫中,果然是谁都信不得,依靠不得的。 “母后容儿臣禀报,”司马衷皱眉,“并非容儿怂恿儿臣,是儿臣要带她去石府的,容儿不愿去,儿臣一再恳求,她才勉强答应,不是她的错。” “正度,你还替她说话!”杨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羊充华做出这等有失礼仪之事,本就该受罚!” “是儿臣要容儿一起去石府的,不是容儿的错,母后要罚,就连儿臣一起罚!”司马衷倔强地揽过羊献容。 贾南风眼里的妒忌之火,熊熊燃烧。 太子宠爱羊献容,竟到了如此地步,出宫带着她,也就罢了,居然愿代她受过,对自己,他就从来没有这样过! “你……”杨芷又气又无奈,“正度,你太宠着她了!” “不是儿臣宠着容儿,是她本来就没错,母后一向宽容大度,别罚容儿,好不好,她还怀着儿臣的孩子呢。”司马衷开始说软话。 第107章要罚她先罚我 想到自己还要利用那个孩子达到目的,杨芷的气就消了一半,却仍沉着脸,“正度,你也不必拿这个孩子来说事,羊充华虽是有了身孕,可这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日后你切不可任意妄为,随意带她出宫,知道吗?” 司马衷知她气已经消了,笑道,“是,母后训也训过了,儿臣以后会记得,就请母后不要再为难容儿了好不好?” 杨芷无奈道,“本宫哪里为难她了,有你这般护着,本宫说的她半个‘不’字吗?” “可是容儿的腿伤着了!”司马衷赶紧道,“方才母后生气摔了茶碗,容儿可受苦了!” “是吗?”杨芷意外道,“羊充华,你起来吧,腿伤着了,怎么不说一声?” 此番罚跪羊充华,不过是想震慑一下她,并未真的要伤她。 羊献容起了身,低声道,“妾身有错,理当受罚。” “容儿,行说了,快坐下,本宫帮你看看!”司马衷不由分说扶着羊献容坐到榻上,去挽她裤管。 羊献容深为不安,“殿下,这不妥,妾身万万担不起!” 说罢硬是起了身,站到一边去。 太子身份尊贵,私底下如何宠她,是另一回事,可当着皇后的面,若再由太子如此侍候她,那还了得。 杨芷见她如此谦卑,果然十分满意,“正度,本宫看羊充华并无大碍,你也不必担心,韩青,扶羊充华回去歇着吧。” “是,皇后娘娘。”韩青暗里松了一口气,忙扶着羊献容出去。 直到她走的看不见了,司马衷才收回目光,颇有些恋恋不舍。 贾南风笑道,“殿下何须如此,羊充华又不会跟了谁去,殿下每日都能见得到她,怎么还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司马衷怒道,“你说什么混话,你敢咒本宫死?” “妾身并无此意,殿下何必牵强附会,就算是为了维护羊充华,也不必这样冤枉妾身吧?”贾南风并不怕他,相反的,她还一肚子火呢。 在皇后面前,太子如此心疼羊充华,她在一旁站了这许久,太子却视她如无物,堂堂太子妃,竟落的如此对待,她怎能不气。 “本宫冤枉你?你在想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司马衷冷笑,“本宫警告你,不要打容儿的主意,容儿的孩子若有任何闪失,本宫唯你是问!” 贾南风挑了挑眉,“殿下未免太武断了,妾身何时要加害羊充华的孩子了?宫中人多眼杂,说不定还有旁人心怀不轨,殿下凭什么认定是妾身?” 莫要以为她不知道,谢才人和司马遹,都不希望羊献容生下这个孩子,只不过不到最好的时候,她不会将此事说出罢了。 司马衷怒道,“你——” “好了,正度,”杨芷不得不开口,“你确实冤枉了太子妃,她并无加害羊充华之意,相反方才还对羊充嘘寒问暖,甚是关心,你多虑了。” “她关心?她巴不得……” “正度,太子妃是你的正妻,你们要彼此尊重,”杨芷脸色一沉,“你宠爱羊充华,本宫不反对,可也不能因此冷落了太子妃,你自己说,有多久没去太子妃房里了?” 做为母后,司马衷跟贾南风的房中事,她也问的着。 司马衷冷哼一声,神情不屑。 贾南风却是一副委屈隐忍的模样,“谢母后关心,是臣媳不够体贴,不能侍候的太子殿下满意,都是臣媳的错……” 说罢红了眼圈。 司马衷惊奇地多看了她两眼,往日里她都是强势霸道,咄咄逼人,今日怎么还掉起眼泪来,难不成还转了性子? 杨芷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看她这样,越发替她不平,“正度,你听母后的,不要再欺负太子妃,今晚就歇在她那里,好好哄哄她,知道吗?” “母后……” “太子妃正当盛年,还是有机会为你生下皇子的,你不去她房里,她要怎么生?”杨芷打趣道。 司马衷铁青着脸没言语。 贾南风羞涩地道,“母后取笑了,臣媳这身子……” “本宫会着令何太医好好为你调理,你这就与正度一道回去吧,正度,记住本宫的话,不可敷衍,明白吗?”杨芷半是叮嘱,半是警告。 司马衷再任性,也不敢忤逆杨芷,闷闷道,“是,母后。” 说罢先转身出去,才不跟贾南风一起。 贾南风也行了礼,追了上去。 他们一走,杨芷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皇后娘娘真希望太子妃生下皇孙?”一旁的杨姑姑忍不住道。 杨芷冷笑,“她若能生,早就生了,怎会等到现在。” 贾家一直不安分,贾谧等人更是在朝中排挤杨家人,当她不知吗? 如果不是姐姐临终前嘱托,要她照顾好贾南风,她岂会多这嘴。 杨姑姑不解,“那……” “贾南风这几日总在本宫跟前献殷勤,还不是想让本宫劝一劝正度,到她房中过夜吗?”杨芷不屑地道,“她那点心思,瞒不过本宫,本宫若不当着她的面,说正度几句,她又该背地里怨恨本宫了。” 杨姑姑恍然,“原来如此,皇后娘娘英明。” 反正皇后是说了太子了,至于他听不听,也由不得娘娘,太子妃要怨恨,就怨恨太子去。 “贾南风向来如此,本宫倒不怎么担心,有父亲和叔叔他们在朝中,贾家的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倒是羊充华,”杨芷看向地上的碎瓷,目光有些阴冷,“真出乎本宫意料,正度对她,太过在意了。” 杨姑姑吃惊道,“娘娘的意思是,的确是羊充华怂恿太子殿下,带她出宫?” “自然是的,”杨芷恨声道,“否则正度怎么可能想到带羊充华出宫,名不正言不顺,又不是去游玩,羊充华必定另有主意,本宫早晚查到,绝不能姑息!” 杨姑姑十分惊骇,她亦能看出羊献容此人不简单,却不想心思竟深沉到如此份上!“皇后娘娘的意思,羊充华要与石大人……” “现在难以有定论,石崇对正度有效忠之意,却也没忘了巴结贾家,如此作派,本宫原是看不上的,不过皇上对石家十分看重,正度若能得了石家辅佐,也是好事。”杨芷心里打着算计。 第108章必须离开洛阳 就算将来羊献容生下的是皇孙,与她拉拢到石家也并不冲突。 杨姑姑赞道,“皇后娘娘果然思虑周全,奴婢开了眼了。” 杨芷摆了摆手,“这算什么思虑周全,不过是防患未然罢了。羊充华若是聪明,就别跟本宫做对,否则……” 她攥拳,眼神狠毒。 杨姑姑道,“娘娘放心,羊充华断不是娘娘对手,奴婢会让赵姑姑好好盯着她,一有情况,就来禀报。” “做的好,盯紧了她,今日这种事,绝不许再发生!” “是,娘娘。” 羊献容一回到常宁殿,就痛苦呻吟,踉跄着坐倒。 “娘娘忍着些,属下这就帮娘娘看看。”韩青早知她伤的必定不轻,赶紧让静儿拿药箱来。 静儿不知发生何事,见主子腿上有血迹,吓的不轻,“这是怎么了?” “别多问,剪刀给我!”韩青伸出手去。 “哦!”静儿忙打开药箱,把剪刀递上。 韩青用剪刀剪开羊献容的裤管,果然见血都流满了腿,一块白生生的瓷片直扎进她膑骨以下,只露出一点尖尖。 “啊!”静儿吓的失声尖叫,“这……” “别叫,没事……”羊献容痛的直抽气,却仍是忍着,脸已青紫。 方才那一跪,太急,太用力,这碎瓷又太锋利,就成了现在这样。 静儿用手捂住嘴,不敢叫,也不敢看,她从小就怕见到血。 好在韩青是见惯了受伤的,丝毫不乱,拿干净的手帕将羊献容伤口周围的血擦一擦,看了一会,道,“娘娘别怕,扎的不是很深,不过属下要把它拔出来时,会很痛,娘娘忍一忍。” 羊献容哆嗦着点头,“我忍的。” “是。”韩青往她伤口上又洒了些药,这才用小镊子夹住那点碎瓷,一使力,拔了出来。 好在她手上够劲,动作又利索,一下就将碎瓷拔了出来,否则若是拖泥带水,羊献容受的痛苦更甚。 就算如此,她还是痛的大叫一声,眼泪都流了下来。 “好了,娘娘!”韩青仍是狠着心,将那伤口又看了一遍,确定里面没有碎瓷了,这才上药包扎,“很快就好了,别担心。” “谢谢……”羊献容虚弱地笑了笑,满脸的冷汗。 “属下不敢,这是属下的本分。” 这药的效果想是十分的好,伤口包扎好后,羊献容觉得疼痛减轻了些,抚着伤处,发起呆来。 韩青知道她又想起了刘曜,不好多问,让所有人都退下,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羊献容其实是在想,要如何知会刘曜一声,让他尽快离开洛阳,最好是回隰城去,永远不要再回来。 虽说越想越是不甘心,可除了这样,还有什么法子可想? 刘曜那样的态度,伤透了她的心,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怪他,可每想到他的绝情和冷漠,她还是心丧欲死,将脸埋在腿间,无声哭泣。 原本以为广陵王害死了刘曜,她一心复仇,可如今刘曜并没有死,两人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她是不是该更恨广陵王,害的他们两个生不如死? 如今这样,就算她告诉刘曜,她怀了他的孩子,他是不是会以为,她是个疯子? 罢了,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刘曜的命,其他的,再做打算。 做了决定,她沙哑着嗓子叫,“韩青。” 一抬头时,却愣了,天已经黑了吗,她竟想了这么久! 韩青立刻进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你再替我去一趟石府,”羊献容冷声道,“去找刘曜,让他立刻离开洛阳。” “这……”韩青皱眉,“刘公子会听属下的话吗?” 羊献容愣住,这倒是,他并不知道她是谁,又怎会因为她一句话,就离开洛阳? “娘娘是不是担心太子会对刘公子不利?” “不止是太子,还有广陵王,”羊献容焦躁莫名,“刘曜留在洛阳,早晚会被广陵王遇上,他认得刘曜,到时再禀报太子,不止是刘曜,恐怕我也……” “娘娘所言极是,”韩青也有些急了,“可没有恰当的理由,刘公子必不肯离开,这要如何是好?” 羊献容思虑一会,忽地眼眸一亮,有了主意,“婆婆不能来洛阳,刘都尉可以!我这就写一封信,你去羊府找冯管家,他会找人替我送信到隰城,知会刘都尉,让他来接刘曜回去!” 韩青道,“娘娘是说匈奴左部的刘都尉吗?” “不错,他是刘曜的伯父,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羊献容立刻起身,一瘸一拐地去桌边坐下,“拿笔墨来,快!” “是。” 韩青取来笔墨,羊献容快速写好信,再装进信封,“快,一定要亲手交到冯叔手上,言明利害,不能让任何人看了去,切记!” “是,娘娘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韩青将信仔细贴身收好,开门出去。 羊献容捂着痛极的腿,心中一片悲凉。 相见不如不如,早知如此,她又何必执着于找到永明哥! 事到如今…… 罢了,等永明哥回到晋阳,所有一切就都结束了,她还想这些做甚! 在给刘都尉的信里,她也写了一封给婆婆的信,嘱咐婆婆,将来她送孩子回去,也不要告诉永明哥,那是她的孩子,免得另生波澜。 可是,心里还是好难受…… “娘娘,”韩青忽然进来,脸色不好,“属下出不去。” 羊献容一惊,“怎么了?”才要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的。 “皇后娘娘派了人在常宁殿外守着,说是只要这殿上的人要出去,必要经过皇后娘娘同意方可,否则宫门那里,也不放行。” “怎么会这样?”羊献容忽地恐惧道,“莫不是皇后娘娘已经知道永明哥的事?” 韩青冷静摇头,“不会,若真如此,皇后娘娘岂会如此云淡风轻,属下若是料的不错,应该是太子殿下带娘娘出宫之事,惹怒了皇后娘娘,才会有此禁令。” 羊献容略想一想,心下稍安,“不错,是我急糊涂了。可这要怎么办,这事是不能耽误的,越迟越有变数,怎么办……” 第109章想办法把人送走 韩青也很为难。 她武功是不错,可如果硬要出宫,难保不会惊动宫中侍卫,到时更说不清。 如今没有皇后同意,她有通行令牌也是无用子。 “啊,有了!”韩青忽地有了主意,压低声音,“不如叫卫夕去,如何?” 羊献容茫然,“卫夕?他是何人?” “是这常宁殿侍候着的,曾经因为犯错,差点被斩,是娘娘救了她一命。” 羊献容一愣,“有这事?我怎么不记得?” “娘娘心善,常在不经意间救他人性命,于娘娘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旁人却是救命之恩,卫夕必会愿意替娘娘跑这一趟。”韩青解释。 羊献容赧然,“哪有这样严重。不过他既然在这殿上侍候,岂不是也出不去?” 韩青凑近了她,低声道,“娘娘有所不知,经过上次的事,卫夕已心生惧意,不愿再在宫里当差,可一入宫门,生死不由自己做主,他想走也走不得。如今,倒是正好有这个机会。” 羊献容听的一头雾水,“什么机会?” 韩青低语了几句。 羊献容惊异地看着她,“韩青,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你何时有了这主意的?” 韩青抿了抿唇,“属下方才出不得宫,就想到了卫夕,然后就有了这主意。” “韩青,谢谢!”羊献容感激莫名,“我跟永明哥都不会忘了你的恩德。” 韩青惶恐道,“娘娘言重了,属下侍候娘娘,但求能护娘娘之万一!” “好,我不多说了,你找个机会,带卫夕来见我,我与他说。” “是。” 晚些时候,常宁殿上服侍的人休息的休息,值夜的值夜,里外都秀是安静。 韩青寻了个机会,带了个十、八九岁,眉目清秀的少年进来,“娘娘,这就是卫夕。” “奴才叩见娘娘。”卫夕跪了下去。 “起来吧,”羊献容道,“卫夕,韩青都与你说了?” “是,娘娘,属下知道该怎么做。”卫夕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终于可以有机会离开宫里了,真是太好了! 离开的同时,还能帮娘娘做件事,也算是他报答娘娘对他的恩情,一举两得,真好。 “好,那你千万要小心,莫让人看了这信去,否则……”羊献容打具冷颤,都不敢想那后果。 此举是太过冒险,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一试。 卫夕叩头道,“娘娘放心,人在信在,人亡信亡!” “有劳了。” 刚过子时,常宁殿上就起了一阵骚动,说是一名侍卫忽然得了急症,上吐下泻,十分痛苦。 这殿上管事的,是杨芷派来的杨姑姑,得知此事后,即让人去太医院请了名当值的太医,来替那侍卫诊治。 一般而言,为宫女侍卫看诊的,都是些在太医院打杂的小太医,就跟江湖郎中差不多,医术一般,又因深更半夜被打扰了睡眠,极不耐烦,略略给那侍卫看过,就说是得了瘟疫。 这还了得,杨姑姑立刻禀报了杨芷,说的极为严重。 杨芷自然怕瘟疫扩散,立刻让将那侍卫用草席一卷,抬出宫去,扔到乱葬岗,所有与他同住一屋的侍卫也尽数被赶出去,所有他接触过的东西,全部烧掉,务求一点痕迹都不留。 乱葬岗上,卫夕听的没有了动静,这才从草席里出来,胡乱擦一下身上的污渍,匆匆而去。 —— “刘都尉,稀客稀客,请,请。”石崇拱了拱手,脸上虽有笑容,却是有几分不屑的。 刘渊虽为都尉,到底是个匈奴人,之前以人质身份留在洛阳时,虽得当时晋王司马昭厚待赏识,可在石崇眼里,却仍是个不入流的匈奴人。 后司马炎开国立晋,京陵公王浑在他面前力荐刘渊,司马炎对刘渊的才貌、气度、文武才干都为赏识,意欲委以重任。 然刘渊的出色却招来杨芷之父杨骏的妒忌防备,力阻司马炎重用刘渊,害的他险些因为馋言被杀,甚是狼狈。 后刘渊之父刘豹去世,司马炎命他代为左部帅,直到十年之后的今年,才被封为北部都尉,算是在晋阳,站稳了脚跟。 石崇与刘渊曾在洛阳时有过来往,并不过于亲密,倒也不是仇人,君子之交淡如水罢了。 “石大人客气,”刘渊拱了拱手,面带笑容,“今日上门叨扰,是刘某唐突,石大人恕罪。” “刘都尉客气,请入内说话,”石崇将刘渊让到厅上,看了看他身边的刘和,“这位可是令公子?” “正是犬子刘和。玄泰,还不向石大人见礼?”刘渊一脸严肃地道。 刘和忙上前,恭敬行礼,“小子刘玄泰,见过石大人。” 石崇略抬了抬手,捋须道,“不错不错,有其父必有其子,令郎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将来必有大作为。” 刘渊客气几句,转入正题,“小侄永明在石大人府上叨扰多日,得石大人悉心照顾,刘某感激不尽。” 十几天前,他骤然接到羊献容密信,当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永明不但没死,还到了洛阳,住在石崇府上。 这若是让广陵王和太子知道,那还了得! 也亏得羊献容是个识大体的,没有声张,也没有寻死觅活,非跟永明在一起,而是秘密写信给自己,把永明接回隰城。 他自是不敢耽搁,将匈奴左部的事交代一下,以进京禀报左部之事为由,来到洛阳。 石崇摆了摆手,“刘都尉客气了,说到底,在下也不知落生是刘都尉的侄儿,否则早已让人知会刘都尉一声。不过在下倒是很不解,落生既是刘都尉的侄儿,因何会……” 刘渊叹了口气,“石大人有所不知,之前永明受刘某托付,到洛阳办事,却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受了重伤,忘记了从前的事,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刘某还以为他遭了不幸。多亏前些天,刘某的一个朋友在洛阳见到了他,将事情告之刘某,刘某这一查,才知当日情形。” 这些他当然是不知道的,是羊献容在信中如此嘱咐他,就照着这个说,千万莫提广陵王,也莫提她,否则以石崇的狡猾,必能猜到什么。 第110章不忘母恩 “原来如此,那刘公子倒真是幸运,”石崇笑的虚伪,明显是不大信的,“既如此,刘都尉是还没有亲眼见到落生了?那何以确定,落生就是令侄?” 刘渊客气地道,“让石大人见笑了,刘某是不能确定,所以才前来叨扰,若落生就是永明,刘某也好将他接回,他家中老母日日神伤,着实可怜。若不是,刘某自不会多加打扰。” 石崇沉吟起来。 落生如今是赵王的外甥女婿,如果他真的是刘曜刘永明,是刘都尉的侄儿,这桩亲事已成,不好更改,那赵王会如何? 赵王向来瞧不上匈奴人,如果他让刘都尉将刘曜接走,赵王应该不会怪罪他吧? “石大人可有什么为难之处?”刘渊暗暗着急,难道石崇非要闹的人尽皆知? 石崇思索过后,坦然道,“刘大人说哪里话来,若那落生当真是刘都尉侄儿,石某又怎会强行留下?来人,将落生请到厅上来说话。” “有劳石大人。”刘渊起身,向石崇行了一礼,甚是恭敬。 刘和也跟着行了礼。 “刘都尉客气。” 不大会儿,刘曜跟在管家身后进来,“石大人有何吩咐?” 刘渊只看一眼,就绝对肯定,是永明无疑。 “永明!”刘和登时万分激动,上去就抱住了他,“你真的没有死,太好了了,太好了!” 他性子温和敦厚,是兄弟几个当中,唯一一个真心相待刘曜的,感情自然最是要好。 刘曜却拧紧了眉,将他推开,“这位兄弟,请自重,我不认识你。” 刘和呆了呆,“永明,你……” 随即恍然,永明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不认得他也不奇怪。 石崇微笑,“落生,你是因为受伤,不记得从前的事,这位刘都尉说,你叫刘永明,刘都尉是你的伯父,这位公子是你的堂兄。” 刘曜震惊道,“伯父?堂兄?我——” 脑子里骤然闪过无数纷繁的画面,他的头剧烈疼起来,忽然倒了下去。 刘和大惊,扑倒扶他,“永明!” “刘公子稍安勿躁,落生一向有此宿疾。”石崇解释道。 刘渊还来不及享受重见侄儿的喜悦,就被他这样子吓到,一道扶起了他,“永明,你没事吗?是不是记起了什么?” “我……”刘曜痛苦地想要死去,然而那记忆却有瞬间的清明,“伯父,我……”接着就昏了过去。 待到再醒来时,刘曜已经在回晋阳的马车上,旁边揽着他的,是一脸惶惑无助的卜英娥。 “英娥……” “落生,你醒了?”卜英娥惊魂未定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你真的是……” 当石崇带刘渊去见她,说明落生的身份时,她如遭雷击,半天醒不过神。 原来落生竟是如此出身,虽说早知道他是匈奴人,却没想到,他还有个这样有名望的伯父——要知道刘渊任都尉之后,军纪严明,礼贤下士,使得匈奴五部的豪杰都前来投靠,连幽州、冀州等地的知名儒生,后学中有识之士也不远千里,前来与他结交,他的声望,卜英娥和大哥也是听说过的。 刘渊即让她和落生一起回晋阳,她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晋阳到底是落生的家,家中还有老母亲,日日盼儿归,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可她心中却甚是不安,不知何去何从。 “我也不知,”刘曜头还隐隐做痛,但却真的想起了一些事,“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你、你真的是刘……” “应该是吧,我记起伯父了。”刘曜捶了捶头,莫不是他的记忆真的开始慢慢恢复了? 那天见到的女人,又会是他的什么人? “原来是真的。”卜英娥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欢喜。 永明能记起从前,不再那么茫然,说不定以后也不会再头疼,倒是件好事。 可他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还有整个匈奴左部,她怕自己一个孤女,不能融入他们。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落生不会再只属于她一个人。 “英娥,你在担心什么?”刘曜抓住她的手,“你不希望我记起从前?” “不是,我……”卜英娥忽然就哭了,十分伤心的样子,“落生,我、我怕你记起从前的事,会、会再把我抛到一边……” “怎么会,”刘曜失笑,“你是我娘子,我们已经成了亲,圆了房,我怎么会不要你,你想太多了。” 虽说他对卜英娥,愧疚多于情爱,但两人既然已经成了夫妻,他对她,就该不离不弃。 卜英娥登时扑进他怀里哭个不停,“落生,你要记住你的话,不管怎样,都不要抛下我!我只有你了,你不能离开我!” 大哥在东宫当差,兄妹俩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除了落生,她还能依靠谁。 “放心,我不会抛下你。”刘曜抱紧了她。 一行人很快回到隰城,早得了消息的胡氏天还没亮就等在路边,巴巴地张望着,不时掐自己一把,是不是在做梦。 原以为儿子早赴了黄泉,若不是容儿的信,她也随儿子去了。 却不想峰回路转,事情竟有如此变故,尽管容儿之前的密信上,流露出无尽的委屈和遗憾,然她此时却只想亲眼见到,儿子是不是真的活着。 好在不多时,马车从远处驶来,她立刻就跑了过去,“永明!永明!” 一个不慎,被乱石绊倒,好一会出不了声。 刘曜大叫一声,“停车!” 马车一停下,刘曜就跳下马车,奔着胡氏跑过去,急急扶起她,“你……你是……” 头又开始疼了,但却明显轻了许多,眼前的妇人慈眉善目,泪流满面,竟是这样熟悉。 “永明,是你,真的是你……”胡氏顾不上摔破的额头,哆嗦着手去摸刘曜的脸,哭的几乎背过气去,“你没死,真的没死,太好了……” 因太过欢喜,她身子痉挛一阵,几欲晕去。 “娘!”刘曜冲口叫出,“娘,娘!” 他记得了,这是他的娘,宁可守寡,也不让他受委屈,含辛茹苦十几年,把他抚养长大的娘! 纵使他失去记忆,也断不该忘了生他养他的亲生母亲! 第111章似乎平静了 “永明……”胡氏只是哭,千言万语,尽化慈母泪,哭不尽这些天的痛苦与绝望,和重逢的欣喜。 刘渊上前道,“弟妹快别伤心了,永明回来了就好,先进去再说吧。” “对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胡氏踉踉跄跄起了身,对刘渊行礼,“多谢大哥带回这浑小子,要不我临死都没个人送终,多谢大哥!” 刘渊安慰道,“弟妹别说这话了,永明这次大难不死,必定苦尽甘来,弟妹也可放心了。” “是,放心了,放心了……”胡氏欢喜地哭个不停。 刘渊即带着刘和回去,刘曜扶着胡氏进屋,还不忘回头招呼一声,“英娥,进来吧。” 胡氏这才注意到一直在旁垂头不语的妇人,还以为是羊献容,惊了一下,接着又疑惑了,“永明,这是……” 这女人跟容儿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不过容儿没在信中提起。 刘曜道,“娘,这是我娘子。” 胡氏呆住。 “英娥,过来,叫娘。”刘曜拉过卜英娥,“娘会好好待你的,别怕。” 卜英娥羞红着脸,低着头,小声叫道,“娘。” 自打失去双亲,她已经很久不知道有长辈疼爱的感觉了。 婆婆看起来似乎不凶,应该很好相处吧。 可她的一条腿不好,婆婆会不会因此看不起她? 看婆婆这家里的样子,肯定是很穷的,事事都要自己动手,她这样也干不了重活,婆婆会不会嫌弃她? 一时间因为太过惊慌,她满脸的汗,手足无措。 “哦,哦,”胡氏回神,心里乱乱的,“好,真是乖孩子,来,进来、进来说话。” 三人进了屋,胡氏问了卜英娥几句,有好些话想问,又不好当着她的面,只好忍着。 过了一会,胡氏即去收拾了东厢房,让卜英娥去歇息。 回到正屋,胡氏一巴掌就打在刘曜脑门上,“浑小子,你怎么又娶了妻,你想气死我吗?” 刘曜被打的蒙了头,“又娶了妻?娘,你在说什么?你在家里给我娶妻了?” “我……”胡氏猛地记起,羊献容已不可能再回来,不能让儿子知道这件事,否则又起波澜,“我是说,你不先问问我,就娶了妻,人家姑娘家里可愿意吗?你忘了从前的事,倒是没忘娶妻,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气人!” 胡氏越说越气,总觉得是儿子负了羊献容。 而且她私心里总认为,儿子跟羊献容,不会就这样结束,说不定还有破镜重圆那一天——毕竟,他们有了孩子。 可如今儿子却又另外娶了妻,以羊献容的性子,恐怕不会原谅儿子的。 刘曜也没往多处想,“娘,你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他将受伤后的事情说了,至于记不起来的事,他也无从说起。 “天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胡氏听的惊心动魄,儿子居然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现在没事了,娘,你别担心。”刘曜也并非想让母亲难受,实在是如果不说明,英娥是因为他才坏了一条腿,他也不能娶她,现在更不能负了她。 “没事了,没事了……”胡氏四处拜了拜,惊魂未定地道,“这么说,英娥的腿还没有好?难怪我方才瞧着她走路不大利索,原来是因为你!” 刘曜低下了头。 “也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人所害,身不由己。”胡氏叹了口气,一阵一阵后怕,“罢了罢了,既然如此,说明你跟英娥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你既已娶了她,就好生相待,别辜负了她,反正你跟容儿……你现在回来了,就什么都不要想了,啊?” 好险,差点说出容儿的事。 刘曜倒没想到别处,惭愧地道,“儿子不孝,一度忘了从前的事,让娘担心了。” “不妨事,好歹是过来了,”胡氏摸摸他的脸,“别想太多,从前的事你能想起来就想,想不起来也不要勉强,你能记起我,记起你伯父,这就很好了,知道吗?” 但愿不要再想起其他,尤其,不要想起容儿。 “是,娘。” 母子俩一番谈话过后,即尽情享受重逢带来的喜悦,刘渊也很替他们高兴。 刘婉云得知他回来,高兴万分,急急来看他,“堂哥,你没事就好了,没事就好……” 她因得了刘渊警告,万不可提起羊献容的事,也知道堂哥另娶了妻子,所以很聪明的没有多说。 “你是婉云?”刘曜不太确定地道,“嗯,我回来了,没事了,我不在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我娘,谢谢。” 刘婉云摇头,感觉他很陌生,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与他打打闹闹。 其实她也听父亲说过,堂哥只记起了一部分从前的事,看这样子,是还没有记起起她,好难过。 “对了,我二弟世龙呢?”刘曜往她身后看了看,没瞧见其他人,“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母亲说,石勒是他的结拜兄弟,他虽然还没有印象,不过既然是结拜过的,自然要多关心一句。 刘婉云露出悲色,“堂哥还不知道呢,石大哥他……他族里出了些事,他带着石夫人回去了,还没有回来。” “原来如此,那待他回来再说。”刘曜笑了笑。 刘婉云眼里却更见哀色。 听说刘大哥的族人跟着旁人起兵反叛,他和石夫人被连累,恐怕是逃命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相见呢。 不过,不见也罢,反正堂哥跟石大哥之间,还有未了的恩怨,一个忘记从前,一个可能回不来,或许也是上天注定的。 唯独,苦了她。 一个多月后,卜英娥羞涩地告诉刘曜,她身子有些不舒服,似乎是有了身孕。 胡氏自个儿就是大夫,为卜英娥这一把脉,顿时肯定了她的猜想,这让刘曜和胡氏都大为欢喜,胡氏之前对她的一点点芥蒂,也就此烟消云散,母子俩不再让她做任何重活,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暂时忘却了其他。 远在洛阳的羊献容接到冯异通过重重艰难,好不容易送到她手上的信,得知刘曜已回隰城,一切安好,也算是放了心。 只等孩子生下,想办法送到隰城,她跟刘曜之间,就再无任何瓜葛了吧…… 第112章大姐有孕 “娘娘,进殿吧,二月的风,还寒着呢。”韩青拿了件大氅,披在羊献容身上。 才过了年,宫中的喜庆气氛还没有散去,就又变的凝重起来。 皇上的病骤然加重,听说近日里咳的厉害,太医们日夜轮值,随时以防不测。 杨芷自打过了年,就一直太极殿上侍疾,对羊献容的监视,略略松了些。 “哦?你说什么?”羊献容正对着结冰的池面出神,冷不防被吓着,小脸发了青。 “属下吓着娘娘了!”韩青赶紧认错,“娘娘要不要紧,可曾动了胎气?要不要请程太医来看看?” 娘娘这身子已经六个多月,腰身粗的很是明显,无论做什么,都有些笨重了。 再者,娘娘经历与常人不同,心绪烦乱,饮食不佳,身体甚是虚弱,程太医都说,娘娘随时可能会提早生产,吓的她时时提心吊胆,不敢稍有大意。 羊献容反倒并不在意,“我没事,韩青,你不必这样大惊小怪,自个儿吓自个儿。” 韩青一本正经道,“属下哪能不紧张!娘娘要是顺顺当当生下小主子,属下也就放了心,只怕……” 她住口不言,不祥的话,不说也罢。 羊献容淡笑,手摸上耸起的肚腹,心中说不出的悲凉。 就在前几天,她收到婆婆胡氏的密信,说是家中一切都好,刘曜夫妻俩也很好,卜英娥有了身孕,大夫诊着是男孩,他们都很高兴。 羊献容这才倏然记起,刘曜已经另娶妻子,两人既然情投意合,有孩子是早晚的事。 那,她的孩子呢,还有没有必要送去给刘曜? 刘曜至今记不起她是谁,又怎可能待她的孩子如亲生? 婆婆纵然知道真相,毕竟年事已高,将来要照顾卜英娥的孩子,会有精力照顾她的孩子吗? 卜英娥对来路不明的孩子,又怎可能善待? 思来想去,竟觉得这孩子无法再送去刘家,也就意味着,她跟刘家,跟刘曜,成了陌路,每每悲痛之余,她就无比渴望,刘曜能记起她来。 为何他能记起婆婆,记起刘都尉,却独记不起她? “娘娘怎么又哭了?”韩青知她心中所想,叹息一声,递了锦帕给她,“事已至此,娘娘不要多想了,还是照顾好自己和小主子吧,那个人……终究是回不来的。” “刘曜”这个名字,以后还是别提了吧。 “我明白,你不用担心。”羊献容拭了拭泪,虽是哭了,情绪却并不激动。 “恕属下多嘴,太子殿下对娘娘很好,也很喜欢小主子,娘娘有太子殿下护着,也是天大的幸事。” 羊献容微一点头,“我知道。” 对太子,她纵无男女之情,也很感激他的相护之意,做人不能太狼心狗肺,既然不能如自己所愿,那留在太子身边,如太子所愿,也不错。 正说着话,静儿进来禀报,说是菱才人、柔才人到了。 “大姐二姐来了,请她们进来吧。”羊献容起身,进了屋。 在外头坐了半天,腿都冻的麻木了。 “是。” 韩青扶羊献容进屋上榻,拿过被子盖到身上,她这才觉得暖和了些。 羊献柔姐妹俩都披着厚实的大氅,进门后对羊献容见了礼,这才脱了,“三妹近来可好?” 羊献容微微一笑,“一切安好,有劳两位姐姐挂念。” 略看一看两人,大姐脸色红润,志得意满,显然很得太子宠爱,二姐仍旧眉眼之间带着怨气,不过因心中清楚,要得太子欢心,必得三妹荐举,故强自忍耐。 羊献柔关切地道,“三妹别这么说,都是自家姐妹,进了宫就得互相照应着,你好了,我们才能好不是?怎么样,孩子可安好吗?” 羊献容摸着肚腹,点头,“很好,就是不老实呢,夜里总踢的我睡不安稳。” “这么不老实,那指定是个儿子!”羊献柔笑着打趣。 羊献容但笑不语,她其实盼着,这是个女儿,也就省得众人都打这孩子的主意。 羊献菱假意笑道,“大姐先别这么说,若是让人听了去,到时又是个女儿,岂不让人笑话。” “这有什么笑话的,”羊献柔不以为然地瞄了她一眼,眼神颇有些瞧不上她,“说是个儿子,不过博个好彩头罢了,若是个女儿,太子殿下一样喜欢,是不是,三妹?” 羊献菱气的说不出话来。 羊献容点了点头,“大姐二姐也不必因此事生气,是儿是女,都是我的骨肉,我会疼他(她)的。” “我也会疼他(她)的,就像疼我自己的孩子一样。”羊献柔赶紧道。 羊献容一愣,“大姐,你是说……” “嗯,太医才来诊了脉,快两个月了。”羊献柔一脸的骄傲,也摸上自己肚子。 只是那里,依旧平坦。 羊献容恍然,难道大姐看着越发光彩照人,原来是有了身孕。 再看二姐,越发气的嘴都歪了,这可真是鲜明的对比。 “恭喜大姐了。”羊献容笑道,“也是我这当妹妹的不知关心姐姐,这么大的喜事,我竟才知道!韩青,去把我那金镯子拿来送给大姐。” “是,娘娘。” 羊献容心中一动,接着道,“还有我那枝金钗,拿来给二姐。” 差点就厚此薄彼,二姐还不越加跟她们两个闹出嫌隙来。 “是。” 羊献柔推拒道,“三妹还跟我们客气什么,都是自己姐妹。” 羊献菱不冷不热地道,“可不是吗,三妹,你这是在炫耀太子殿下对你的厚赏吗?” “二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心里高兴,反正这些首饰,我如今也戴不着,二姐如果不喜欢,就算了。”羊献容淡淡地道。 她不过是尽量保全姐妹情分,大姐是个会看眼色的,这还不错,至于二姐,一直吃亏,却还是学不乖,也由得她去。 羊献菱顿时语塞。 三妹这里的,当然都是好东西,平日里太子也没什么赏赐给她,从三妹这里拿一样是一样。 可她方才把话说顶了,若说不要,倒是没输了面子,却得不到一件上好的金钗,亏大了。 第113章朝中形势紧张 羊献柔暗暗鄙夷她一阵,道,“三妹就别破费了,我已经得了三妹好些个首饰,再拿,我自个儿都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我反正也戴不了这些,”羊献容忽地想起一件事,压低了声音,“大姐,你有身孕之事,太子妃知道吗?” 羊献柔脸色僵了僵,不太确定地道,“应该是不知道吧,我听你的嘱咐,事事不张扬,我有孕之事,也是昨日才诊出,太医禀报了太子殿下。” 羊献容心下稍安,太子不喜太子妃,应该不会将此事告诉她,这还好。“那你要小心,万不可在太子妃面前说起此事,与太子殿下说,最好能让你也到西宫来,也好少一分危险。” “三妹有所不知,我昨日就在太子殿下跟前略提了提,”羊献柔颇有些郁闷,“不过太子殿下说,太子妃如今已不敢恣意妄为,让我安心留在东宫就是。” 羊献容皱眉,才要觉得太子这次怎不顾惜自己骨肉,随即又释然了。 一来,太子妃这几个月确实相当安稳,太子又不是绝顶聪明的,自然对她放松了警惕。 二来,皇上病重,太子一心顾念皇上,暂时也顾不上这些。 三来,有她所怀皇嗣在先,想来太子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和高兴了。 羊献菱不无嘲讽地道,“大姐,我看你是过于得意了,太子妃如今收敛了,东宫妃嫔肯定有不少会相继怀孕,难道都要到西宫来吗?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羊献柔也不生气,笑道,“是啊,我是把自己想的太要紧了,还不如像二妹这样,无事一身轻呢。” “你——”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让外头的人听到,像什么样子!”羊献容脸色一沉,“东宫也只有咱们是亲生姐妹,你们是不是要让人看笑话?” 羊献柔姐妹如今对这个三妹分外忌惮,见她生气,都没了声。 韩青正拿了首饰出来,分别给了两人。 羊献柔打开盒子,拿出一枝金镯来,赞叹道,“果真是足赤的金镯,三妹,我一眼就喜欢上了,那我可就拿着了?” 羊献容道,“拿着吧,也没在什么好东西,大姐二姐不嫌弃就好了。” 羊献柔欢欢喜喜地戴上镯子,不住口地称赞。 有了方才的教训,羊献菱也不敢多说难听的话,拿着金钗夸了几句。 “三妹,咱们姐妹说些体己话。”羊献柔忽地示意羊献容,将闲杂人等摒退。 羊献容皱了皱眉,原本想说韩青是自己人,不过看大姐这样,似乎是有要紧事,反正韩青耳力好,在外头也听的见,便道,“韩青,都出去吧。” “是。” 所有人都退下,门关起来,羊献柔这才道,“大姐,太子殿下一点口风都不曾与你露吗?” 羊献容和羊献菱都茫然不解,“什么口风?” 羊献柔低声道,“我听说,皇上要不行了。” “别乱说话!”羊献容吃了一惊,“大姐,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胡言乱语,否则必惹祸端!” 其实,皇上龙体欠安,并不是什么秘密,从去年开始,就陆续有传言说,皇上挨不到今年。 结果皇上竟是命硬,生生撑过了今年,不过看样子,也是强弩之末,撑不了许久了。 如若不然,皇后和太子不可能整天留在太极殿,皇后先不说,太子已经连续七、八日,没有见她的面了。 “大姐,我可不是胡说,我一直注意着呢,今儿我还听说,皇上召了卫大人、杨大人等入朝议事,听说中书省那边,也一直在侯着呢。”羊献柔竟知道的这样多,说起来头头是道。 “中书省?皇上要下诏?”羊献容暗道想必是辅政之事吧,之前太子就与她说过,皇上要交给他一个太太平平的大晋,必然各方面都要做好准备。 然而她心中有数,依太子的才能,就算给他一个太平盛世,他也未必能守住,由谁来辅政,至关重要。 卫瓘卫大人,是不二人选。 她还听太子偶然提起,皇上有意让其叔叔,汝南王司马亮辅政,若汝南王与卫大人同心辅政,必天下太平。 然而如今这朝中,是杨氏三兄弟把持朝政,朝中但凡不顺从他们的人,大都被他们排挤谋害,就连汝南王都被临晋侯杨骏打击陷害,气的病了一场,至今未曾痊愈,能不能最终辅政,还不好说。 “不知道呢,应该是吧,我是让身边的人打听的在太极殿上服侍的,悄悄得来的消息,不敢多问。” 好在羊献柔还知道轻重,不然非出乱子。 羊献容莫名有些紧张,甚至是恐惧。 太子才能如何,人尽皆知,之前因为有皇上,才无人敢怎样,可如果皇上真的驾崩,接下来的事,就难以预料。 若由卫大人与汝南王辅政,一切好说,然而若是由杨氏专权,杨芷本来对她就有杀意,她的命,就很难保全。 虽说不能跟永明哥在一起,她心丧欲死,然而为了腹中骨肉,再者她还这样年轻,若真的死在杨芷手上,她不甘心。 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卫大人与汝南王辅政,打压杨氏! “三妹?三妹?”羊献柔见她只是攥紧了拳,瑟瑟发抖,一声不出,担心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羊献菱白了她一眼,“还不是说你说这些,吓到三妹了?朝政之事,与咱们有何关系,就你嘴快。” “我也是为咱们好啊,杨家都是些什么人,二妹你不知道吗,你更不知道,杨大人曾有意拉拢父亲吧?”羊献柔不无得意地道。 这些事儿也就她知道。 羊献容一惊,“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羊献柔就差赌咒发誓了,“有一次,哦,那时三妹还在邺城,自然不知道,杨大人到咱们府上做客,我当时就躲在一旁,正好听着了,杨大人言辞间要父亲与他共事,父亲委婉拒绝了。” 羊献容暗暗冷笑。 父亲那时以为,她跟广陵王必会在一起,当然要支持广陵王,杨骏却一心要掌控太子,把持朝政,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父亲怎会答应。 第114章杨氏居心叵测 羊献菱不屑地道,“大姐,你少危言耸听,哪有这样的事,我为什么不知道?” “你哪会关心这些,”羊献柔肯定地道,“三妹,你相信我,杨大人的确是有心拉拢父亲的,我觉得父亲拒绝的太早了,要不然,你看能不能劝父亲,让他跟杨大人……” “大姐,你想的太简单了,”羊献容冷声道,“朝政之事,岂是你我一句话就能改变,杨大人为人如何,你比我清楚,父亲既然拒绝了他,哪还有回头路。” 羊献柔皱眉,“那……若是杨大人辅政,咱们……” “后宫不能干政,大姐,咱们还是什么都不做的好。”羊献容眼里闪着冷光。 不得不说,她是存了私心的。 若宫中真乱起来,反而没人算计她,她才能平安生下孩子。 话说回来,这前提是最终杨家与贾家两败俱伤,否则不管哪一方当权,都不会有她好果子吃。 羊献柔却不知她在想什么,闻言果然不敢再多说,“知道了,三妹,我也不过是与你提个醒,没别的意思,你莫多想。” 姐妹三人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羊献容即说累了,送两个姐姐出去,回来后倚在榻上,心头格外沉重。 韩青进来道,“娘娘,刚刚两位娘娘所说,都是实情,属下是不敢多嘴相问,娘娘有何打算吗?” 羊献容疲惫地揉着额角,“我能有何打算?我的打算又有何用?” “话不可如此说,”韩青轻声道,“据属下所知,杨大人也知道皇上有意托政于汝南王,故早有打算。” 羊献容一惊,“早有打算?你的意思是……” 韩青道,“若消息无误,杨大人搜罗了一些所谓的汝南王要谋反的证据,欲陷其于不义。” “怎么会这样!”羊献容登时脸色惨青,“那、那皇上知道吗?” 韩青点头,“正是因为杨大人年后上了道弹劾汝南王的折子,呈上大量证据,直指汝南王谋反,皇上才气的病情加重,吐血不止。” 羊献容心跳如鼓,“原来如此!难怪皇上会突然病的这样重,皇上难道就相信汝南王要谋反不成?” 说起来皇上开国立为,建立大晋,也曾是一代明君,不但严明法纪,励精图治,使得大晋国势蒸蒸日上,他更是以身作则,平日里俭约清廉,当时世人无不传颂。 然而这一切在灭吴之后,一去不复返。 当时吴国的四十多个郡,三百多个县,两百三十余万人口,全部归于大晋之下,好不风光。 然而就是因为这样的志得意满,使得皇上不再锐意治国,而是极尽享受,日子过的奢侈无比,完全成了色欲、物欲的俘虏。 羊献容至今还听人谈起,皇上为示孝心,大修祖先陵庙,12根巨大铜柱皆镀以黄金,饰以明珠,耗费钱财民力,无可估量,令人惊叹。 不止如此,在女色上,皇上也一改过去清心寡欲之风,将吴国后宫中的数千名宫女全部纳入宫中,使得后宫人数,很快过万,人满为患。 在皇上推波助澜之下,大晋也兴起一股奢侈之风,处处斗富,人人奢侈,却偏偏还有些穷苦百姓吃不上饭,总之开国之初的清明简约之气荡然无存,皇上也从一个开国明君,成了如今的昏君。 当然这话是万万没有人敢说的,尤其越是到了后来,皇上更是亲小人,远贤臣,否则若没有他开口,杨氏三兄弟本事再大,如今又怎可能在朝中一手遮天? 如今倒好,杨家居然打起宗室亲王的主意来,且首先拿汝南王下手,这分明就是不想让皇上托政于他! 韩青无奈道,“皇上自打龙体不适,就一直养着,杨大人趁机对外称皇上需要静养,朝臣有事上奏,都需经他之手,于他有利的,就上奏,于他不利的,就压下,朝臣们还能如何?” 羊献容气的脸色发青,“太不像话了!偌大一个朝廷,就无人与他抗衡不成?” “倒是有卫大人他们,可皇上如今不是宠信杨大人吗,总之其中千折百回,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 羊献容如何不知,但觉十分绝望,“那……皇上会如何处置汝南王?” 韩青道,“多亏有东海王、河间王等亲王力保,汝南王才没被抓捕下狱,皇上命御史台彻查此案。” 羊献容只听的手心一片冰凉,朝堂之争处处影响着后宫,一个不慎,倒霉的又何止羊家。 若汝南王能脱罪,朝中尚有人与杨家抗衡,如若不然…… “我要见父亲一面。”羊献容很快做了决定。 如今皇后和太子都在太极殿,对她的看管就松了些,她要回府一趟,当不是难事。 韩青道,“娘娘的意思是,要羊大人想办法救汝南王?” “不错,父亲在朝中,也有些同僚好友,何况你方才说,东海王、河间王等亲王力保汝南王,事情还未到绝境,一定有办法的!我找个机会,给太子殿下提个醒,他必会明白。”羊献容信心满满。 韩青道,“娘娘所言甚是,不过此事需暗中进行,娘娘稍安勿躁,属下先打探打探情况再说。” 或许不必娘娘费心,皇上就能寻思过来,不再怀疑汝南王呢? “好,那你也要小心。” “属下明白。” —— 在太极殿西堂,司马炎正伏在床沿咳血,地上摆着的盆中已暗红一片,十分骇人。 “皇上觉得如何了?来,喝口水净口。”杨芷裙角上也溅了些血沫,却丝毫没有嫌弃的样子,反倒是一脸担忧,扶起司马炎来。 司马炎喘息着,脸色蜡黄,眉拧到一起,痛苦不堪。 “父皇……”司马衷跪在另一侧,泪眼涟涟。 “正度,哭什么,朕还没有死。”司马炎净了口,擦了唇上血渍水渍,精神反而好了些。 “是,儿臣不哭,父皇不会有事!”司马衷举袖擦泪,眼睛早已哭的红肿,“父皇一定不会有事,儿臣不要父皇离开!” 司马炎虚弱笑道,“正度,你年纪也不小了,还跟孩子一样闹脾气作甚?朕早晚大去,大晋的江山要交到你手上,你可要振作,不能让朕失望啊!” 第115章互相试探 “父皇……”司马衷哭的很难受,“儿臣不要……儿臣要父皇……” 司马炎原本早已看淡生死,毕竟病了这么久,自己身体也有数,早死早了。 可看到心爱之子哭的这样伤心,他也一阵悲从中来,湿了眼眶。 父子二人相顾落泪,杨芷心里也不好受,安抚道,“皇上莫要伤心了,太医会好好替皇上诊治的。正度,你也莫要哭了,你这一哭,皇上心里越发难受了。” “是,儿臣不哭,儿臣要父皇快点好起来!”司马衷赶紧擦了擦泪,露出傻笑。 “这孩子!”司马炎忍俊不禁,摸了摸他的头,“好了好了,你也是又要当父亲的人,别这么孩子气。哦,对了,羊充华的孩子可好吗?几个月了?” 说起心爱的人,司马衷满脸幸福,“回父皇,容儿很好,六个多月了,母后派了人,悉心照料容儿,父皇就放心吧。” 司马炎看向杨芷,目光很温柔,“兰,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又要服侍朕,还要照顾羊充华,朕很过意不去。” 当初先皇后杨艳过世时,亲口与他说,她叔父杨骏的女儿杨芷杨季兰,美貌过人,贤良淑德,若能被立为皇后,她亦瞑目。 司马炎自是一口答应,一来是因与杨艳夫妻情深,不忍让她死不瞑目,二来也是知道,杨芷比杨艳小了二十岁,当年正值二八芳华,娇嫩美艳,颇负盛名,那时的他已抛去一切清廉检朴、清心寡欲,有此好事,当然不可能拒绝。 杨艳死后不久,杨芷即被接进宫,一年后被立为皇后。 杨芷较之其姐,更有心机,知道司马炎已经变的好色奢侈,所以从不劝谏,而是悉心服侍,加之她原本就楚楚动人,那时更显纯情,十分惹人怜爱。 司马炎得此佳人,心花怒放,对杨芷十分宠爱,一时无人能出其右。 这些年杨芷虽经后宫争斗的磨炼,变的极有心机,城府颇深,在司马炎面前,却仍是一副与世无争、温婉贤良的模样,能得他至死信任,也就不足为奇了。 听司马炎这话,杨芷不但毫无得色,反而柔柔一笑,“臣妾惭愧!臣妾没能服侍好皇上,没能照顾好正度,怎敢当皇上如此夸赞,臣妾在皇上面前,无地自容了。” 司马衷道,“母后别说这话了,母后对儿臣一向疼爱,儿臣还要多谢母后呢。” 他并不是真的笨到家,母后和杨骏等人对他是何种心思,他心知肚明。 然父皇病重,杨骏刚愎自用,早已把持了朝政,父皇身边都是杨骏的心腹,他若有一句说错,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只能先稳住母后和杨骏,再做打算。 杨芷摸摸他的头,“正度是在取笑本宫吗?本宫得了姐姐嘱托,自是要好好照顾你,你不必如此。” 私底下如何争斗,那是另外一回事,在司马炎面前,两人都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 其实真要说起来,司马衷只比杨芷小一岁,她被立为皇后时,司马衷也已十七岁,早已通人情世故。 可惜因他受到迫害的缘故,心智比常人要弱,杨芷一开始因受了姐姐嘱托,确实很照顾他,疼爱她。 可后来他年岁渐长,两人都明白各自的处境,有了各自要维护的利益,尤其广陵王长大后,心思也变的深沉,母子之间,就再也回不到从前,只剩下了演戏。 “是,母后。”司马衷也适时地转了话,“父皇恕儿臣斗胆,皇叔公汝南王之事,父皇要如何处置?” 杨芷的眼里闪过一抹锐色。 皇上有意托孤于汝南王的消息,还是她从皇上这里打探出来的,当即告诉了父亲杨骏,早拿主意。 皇上若大去,司马衷登基看来是无可改变,关键是他跟自己、跟杨家面合心不合,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所以由谁来辅政,至关重要。 父亲杨骏初时地位低下,只是一个小吏,因着她封了皇后,才平步青云,用汝南王的话说,是小人得志,故他一向看不起父亲,顺带着看不起杨家。 而卫瓘也不喜杨家把持朝政,朝堂之上,多有争执,每每弄到不欢而散。 这两人摆明了是在排挤父亲,如果真由他二人辅政,杨家早晚被挤出朝堂。 所以,她才和父亲商议,收买几名朝臣,搜罗汝南王谋反的证据,不能让他好过。 她和父亲也知道,凭着汝南王是皇上的叔叔,又在朝多年,哪那么容易被扳倒,他们想的不过是给汝南王找些麻烦,好让他无暇顾及辅政之事,到时候皇上一驾崩,由父亲辅政,大局一定,再给汝南王洗清冤屈,世人皆以为,是她和父亲的功劳,一举两得。 却不想,一向不问这些的司马衷,居然也关心起汝南王来,倒是不能掉以轻心。 司马炎咳了几声,脸色也很不好,“皇叔的事,朕也觉得有诸多疑点,已让御史台详查此案,定要查个明白!” 司马衷皱眉道,“父皇,儿臣不相信皇叔公会谋反,父皇定要还皇叔公一个公道。” 司马炎猛烈咳了一阵,几乎说不出话来。 杨芷趁机道,“正度,皇上如今难受的紧,就先不要说这些了,还是让皇上好生歇息吧。” “可是……”司马衷还要多说,却在抬头时,忽地看到杨芷眼里闪过的狠光,不由暗暗心惊:难道皇叔公的事,跟母后有关? 不行,要好好查清楚! 从太极殿出来,司马衷的表情就有些阴森。 夏公公小心服侍一旁,低声道,“太子殿下可要回东宫?” “不回,”司马衷忽地转了向,“本宫要去看看容儿。” 看来容儿真的很聪明,超乎他的想像。 昨日他去见容儿,说起朝中之事,容儿就有意无意提醒他,皇叔公肯定是被冤枉的,是居心叵测之人,不想皇叔公辅政,而且容儿话里的意思,直指杨家人。 当时他就大吃一惊,母后如今虽不像幼时那样疼他,平日里却半点不曾露出要害他的意思,难不成是他太过天真,看错了人? 第116章生死存亡时 正因为心中有了疑忌,方才在太极殿上,他才故意提起皇叔公的事。 母后的反应,给了他当头一棒,他终于知道,在这宫里,谁才是真心对他了! “是,太子殿下。”夏公公小跑着跟上。 常宁殿里,羊献容才用过了饭,韩青扶着她散了散步,正倚着歇息,司马衷就进来了。 “妾身……” “躺着吧,”司马衷知道她起身困难,上前扶住了她,“此间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谢殿下,”羊献容看他脸色不善,就知道他必然有了发现,当下不动声色地道,“殿下怎么气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容儿,你真聪明,”司马衷忽地握住她手,恨声道,“本宫试探过母后了,她虽什么都没说,但本宫看的出来,皇叔公的事,她必然知晓,临晋侯肯定就是主谋,气死本宫了!” 杨骏吗? 羊献容暗暗冷笑,他是杨皇后的父亲,自然是一心的,杨皇后再有心思,毕竟身在后宫,朝堂上的事,当然要杨骏来掌控,陷害汝南王这样大的事,只杨骏一人也做不到,杨珧和杨济,都不清白。 “太子殿下息怒,”羊献容柔声安慰,“恕妾身大胆,如今形势瞬息万变,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影响到太子殿下继位,万万不可大意。” 司马衷看了她一眼。 羊献容心中一沉,忙起身要跪,“妾身大胆,妄议朝政,妾身死罪!” 也怪她太心急,一心要保住自己和腹中骨肉,急切盼望司马衷能够顺利登基,由卫大人和汝南王辅政,再好不过,却一时忽略了,后宫是不得干预朝政的。 司马衷忙扶起她,“容儿,你这是做什么?本宫并没有责怪你,是觉得你颇有主意,所以想你教本宫,这时候,本宫要如何做?” 羊献容暗道一声“侥幸”,“妾身惭愧,妾身驽钝,怎敢教殿下?” “你莫自谦,”司马衷一本正经地道,“父皇待本宫好,可父皇……如今本宫只信你,你有什么主意,都说与本宫,这般时候,你要与本宫一心才是!” “妾身必与殿下一心,否则,叫妾身黄沙盖脸,尸骨不全!”羊献容郑重发誓。 犹自记得,在隰城时,那相士说她前半生坎坷,后半生荣华,却不得善终。 不知怎的,她很信这个,所以觉得如今的磨难灾祸,都是为后半生荣华做铺垫,终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不过既然她不管享受多少荣华,还是要不得善终,那她无论发怎样的毒誓,都无所谓了。 司马衷却忽然吻住了她。 仿佛泄愤,仿佛惩罚,咬了她一口。 羊献容疼的“嘤咛”一声,不解地道,“殿下?” 哪句话说错了吗? “日后不许说这样的浑话!”司马衷板着脸,“本宫信你就是,人在做,天在看,若你日后当真负了本宫,必也是万不得已,本宫喜欢你,就不会与你计较,你乱发这等毒誓做什么?到时若真应验,本宫于心何忍?” 羊献容呆呆看着他,眼前一片模糊。 早知道太子喜欢她,却不知,他对她,竟到如此份上! 因为喜欢她,竟连她若日后背叛,都可以包容,她跟刘曜彼此喜欢,生死不弃,扪心自问,却也不能做到如此宽容,她凭的什么,得太子如此付出? “容儿?生气了?”司马衷见她红了眼圈,眼泪接着就流下来,顿时慌了,“本宫不是要与你生气,是……” 羊献容忽地狠狠抱紧他,失声痛哭,“殿下不要对妾身这样好,妾身受不起,呜……” “傻容儿,”司马衷这才放了心,轻拍着她的背,“本宫对你好,是本宫心甘情愿的,你哪有受不起?放心,有本宫在,无论如何,都要护你和孩子周全。好了,莫哭了,对孩子不好。” 羊献容哭的不能自已,“殿下……” 她还能说什么。 司马衷放开她,轻拍她耸起的腹部,“乖儿,你要好好听话,莫惹你母妃生气,知道吗?” 羊献容破啼为笑,“殿下别闹了,孩子又听不见,再者说了,未必是儿呢,万一是个女儿……” “女儿也是咱们的孩子,本宫会疼她,”司马衷立刻道,“容儿,你且宽心,是儿是女,本宫都不会嫌弃,若是女儿,日后咱们再生。” 羊献容红了脸,“殿下不要取笑妾身……” “好好,不笑,”司马衷的表情又变的凝重,“容儿,依你之见,本宫要如何为皇叔公洗清冤屈?” 羊献容小心地道,“妾身胡乱说话,殿下莫怪。” “你只管说,本宫不会让你难做。” “是,”羊献容放了心,大着胆子道,“妾身以为,皇后娘娘和临晋侯等人,必时刻注意殿下动静,殿下若稍有异动,就可能遭到阻挠,反而打草惊蛇,为汝南王脱罪之事,不宜由殿下亲自出面,殿下可避开皇后娘娘,向皇上求个恩典,由卫大人彻查此事。” 司马衷大喜,“不错!容儿,你提醒了本宫!卫大人为人正直不阿,对父皇又忠心耿耿,与皇叔公私交甚笃,由他来查,再好不过!本宫这就去父皇说!” “殿下且慢,”羊献容忙拉住他,小声道,“殿下千万小心,更万万不可在杨家人面前露出怀疑的样子,否则……” “本宫明白,你且放心,”司马衷摸摸她的脸,越发高兴,“容儿,本宫有你,实在是三生有幸!” “殿下谬赞了,”羊献容温顺地将脸贴上他掌心,“殿下如今就是妾身的天,只有殿下好,妾身才能好,殿下万万不能有事,否则,妾身只能随了殿下去……” “别说傻话,本宫会照顾好你!”司马衷感动莫名。 从没有人与他同生共死,容儿是第一个,他怎忍心相负。 “哦,妾身还忘了一人,”羊献容忙道,“京陵公王大人,素来也是刚直不阿的,尚书何大人,与皇上是总角之交,情谊深厚,这两人,殿下都可与之共事。” 第117章以退为进 司马衷对她,只剩了赞叹,“本宫记得了,容儿,你果然思虑周全。” 想想自己,被立为太子这么多年,却整日自怨自艾,少与朝臣走动,对如今的他来说,是一大遗憾。 不过幸亏有容儿,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妾身不敢,唯愿能帮殿下分担忧愁之万一,妾身足矣。” 司马衷亲亲她,“等本宫的好消息。” “嗯。”羊献容温顺应道,待他转身离去,她眸光即变的深沉。 之前关心朝中之事,原本是想帮着广陵王应对一切,如今倒是正好帮上太子,也倒不枉她对广陵王倾心一回。 这些人脉关系以及个中利害,自然是她日积月累打探而来,否则哪能帮到太子。 韩青从外进来,“娘娘,属下方才看到,临晋侯去了昭阳殿。” “皇后必是因受了太子殿下惊吓,即刻找临晋侯商议对策。”羊献容笑的冰冷而嘲讽,“他们诬告汝南王,原本就是小人算计,只要皇上下旨彻查,这伎俩根本不能成事。” 韩青担忧道,“话虽如此,万一临晋侯他们狗急跳墙,伤害汝南王,如何是好?” 对杨家人,她全无好感,所以没有外人的时候,说起话来也相当不客气。 反正主子也不会出卖她。 羊献容略一思索,摇头道,“应该不会,汝南王到底是皇上的叔叔,德高望重,不是任何宵小之辈都能算计,否则,皇室颜面何存。” 韩青哼了一声,“可临晋侯他们不还是对汝南王动了手?若让他们小人得志,属下都要气死了!” 羊献容瞥了她一眼,有些好笑,“那是因为你正直。不过你也不必气,若我所料不差,皇后娘娘他们未必不知道,此举不能真的伤了汝南王。” “那他们还……”韩青略一思索,忽地脸色大变,“难道……” “不错。”羊献容眸光中一片酷寒。 从杨家人如此大动作上看,皇上看来真的时日无多。 只要给汝南王他们制造些麻烦,使得他不能辅政,其余的不重要。 “那怎么办?”韩青都急了起来,“就算如此,可汝南王若不能辅助……” “先莫慌,太子殿下会有所动作,”羊献容摆了摆手,示意她小声,“如今形势紧张,不定会发生什么,你且莫急,人前人后,也莫要多说,知道吗?” 一切要看卫大人和京陵公他们能否尽快找到汝南王被诬陷的证据,否则急也无用。 太子殿下既知个中利害,定会全力追查此事,她若做的太多,则适得其反。 “是,娘娘,属下会小心,”韩青忽又想起一事,“娘娘恕属下直言,如此大事,娘娘为何不从中牵线,让羊大人为太子殿下也尽些力?” 韩青心中明了,因广陵王和刘曜之事,主子其实是恨着羊大人的,若不是他一味要主子进宫服侍太子,主子与刘曜之间,也不会到如此地步。 然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再气谁、恨谁,也改变不了什么,主子如今在宫里,除了有太子殿下的宠爱,别无所依,还不如抛开从前,与羊大人一起,辅助太子,将来太子得以顺利登基,羊大人也就成了功臣。 到时主子因着羊大人的关系,更能得太子殿下宠爱,岂不更好。 上次主子原本有此意的,不知怎的,又不提了。 羊献容却是冷笑,“父亲的心性,我最是了解,之前他一门心思投靠广陵王,后又受阿公蛊惑,想要投靠赵王,以背靠贾家,如今我留在太子殿下身边,他又犹豫起来,自个儿都没想好要如何,我何必理会他。” 上次的话,当她没说 韩青耸了耸肩膀,“属下倒觉得,羊大人当然是听命于太子殿下的好,莫忘了娘娘和羊才人、菱才人姐妹三人都是服侍太子殿下的。” “所以父亲才一直在犹豫,”羊献容有些烦躁,“罢了,不提父亲,等太子殿下有什么消息再说吧。” “是,娘娘。” —— 世人传言大多不可信,司马衷性情如何,也只有他近身服侍的人才知晓。 然到了这份上,就算他不够聪明,也必要为自己将来打算,人在绝境时,往往能被激发出潜力来,做到平时不可能做到的事。 汝南王被诬陷之事,原本就破绽连连,要知道杨骏原也没有多少才能,不过是仗着女儿封了皇后,才一步登天罢了,故卫瓘和京陵公王浑等人一查此事,有些事情,便很快有了眉目。 然而不等卫瓘等人收集齐证据,杨骏却先一步到君前禀报,“启禀皇上,臣已查到,是汝南王一名手下欲要阴谋反叛,汝南王并未参与其中,只是用人不淑,请皇上开恩,恕汝南王无罪。” 司马衷有些急了,“杨大人,你有没有查清楚?皇叔公根本就是冤枉的,不止他没有谋反,他手下也都是尽忠职守的,你非要问皇叔公一个用人不当之罪,到底是何居心?” 卫大人还在查,很快就有个结果,却不想杨骏的速度更快,且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分明是觉得,阴谋就要败露,又不甘让皇叔公全身而退,才会退而求其次,反正只要父皇问皇叔公的罪,他就不能辅政,好卑鄙的心思。 杨骏低着头,皮笑肉不笑,“太子殿下冤枉臣了,臣有几个胆子,敢强问汝南王罪行,事实俱在,证据确凿,不容汝南王狡辩。” 对懦弱的太子,他一向看不起,若不是在皇上面前,他的态度嚣张的很。 “你……” “都……别吵了,”司马炎脸色青灰,有气无力,“皇叔……的确是有用人、用人不当之处,朕、朕不可姑息……来人,命、命中书……拟旨……” 诏令之起草,由中书监华廙,中书令何劭、和峤等人负责,经皇上审阅无误,才可执行。 “遵旨。”陈公公领命而去。 杨骏暗暗得意,就知道皇上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只要拖住汝南王,事情可成。 司马衷恨恨攥紧了拳,还待再说,司马炎却咳的喘不过气,他实也无法。 过不多时,皇上诏令到汝南王府,指汝南王用人不当,险酿大祸,责令出京,镇守许昌,无诏不得回京。 第118章赶出洛阳 此诏一出,众皆哗然。 谁不知如今正是关键时候,皇上大去之期不远矣,汝南王做为辅政之不二人选,却要在此时被遣往许昌,使得他远离洛阳,纵有天大本事,也只能望洋兴叹。 另一部分人更是猜测,汝南王离了京,辅助之权,显然是要交到杨骏与卫瓘手上,而卫瓘一人之力,如何与杨家抗衡,怕是到头来,杨家要一手遮天了。 “皇后这下放心了吧?”杨骏得意万分地捋着胡须,哈哈大笑,“司马老儿一离洛阳,对你我还有什么威胁?哈哈哈,皇上越是病重,越是昏庸,我只要稍稍使些手段,他就将司马老儿给赶出了洛阳,好啊,好啊!” 边笑边拍着椅子扶手,真个是得意忘形。 若真由汝南王辅政,朝中哪还有杨家的立足之地。 杨芷也不禁露出了些笑容,“不错,父亲这一计的确不错,否则若是一口咬定汝南王谋反,皇上也未必全信,尤其卫瓘和京陵公等人,正追查此事,若是一直没个结果,难免夜长梦多,如此最好。” 屋外,羊献容正过来请安,却被告之皇后正与临晋侯议事,要她先行回去。 她心中有数,不免焦急,汝南王若是离了京,京中之事,恐无力回天。 “娘娘先回吧,身子沉了,万事要小心,皇后娘娘早已吩咐,娘娘不必常来请安,日后这些虚礼,都免了吧。”杨芷身边的杨姑姑不冷不热地道。 自打那次羊献容在昭阳殿内室睡着,杨姑姑就一直觉得不放心,担心她以假睡为名,偷听到了什么,故防她防的极严。 尤其临晋侯与杨芷商议的,都是机密大事,羊献容哪怕只听去一星半点,也极为了得。 羊献容微微一笑,“那我就先回去了,杨姑姑,替我多谢皇后娘娘体恤,我稍候再来谢恩。”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转达。” “有劳了。” 主仆两人转身离开,来到无人处,羊献容道,“韩青,你想个法子,去听听皇后跟临晋侯在说些什么。” “是。” “一定要小心,若是听不到就算了,千万不要置自己于险地。”羊献容嘱咐道。 “是,属下明白,那娘娘……” “我自己走走,没事。” “娘娘小心,属下尽快回来。”韩青左右看看,无人注意,即悄无声息地回了昭阳殿。 “哟,这不是羊充华吗?”赵充华正与贾南风在御花园赏景,见她一人大着肚子过来,娇笑道,“羊充华心倒是大,肚子都这样大了,还敢一个人出来,这才下了雨,路上湿滑的很,万一有个闪失,那可了得?” 羊献容向贾南风行了礼,道,“娘娘有所不知,原本是韩青跟着的,我忽然觉得冷,让她回去帮我取衣裳了,一会她就回来,有劳娘娘挂念。” 赵充华不以为然地道,“羊充华若是冷,不如回去歇着,这春日里还寒着,御花园也没多少好景,还是以腹中骨肉为要紧。” “谢娘娘提醒,下次我会注意。”羊献容一手扶了腰,道,“太子妃若无吩咐,妾身先告退了。” 贾南风忽地道,“等等。” “太子妃还有何吩咐?” 贾南风往她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你方才去见母后了?” 羊献容心里一跳,“是,妾身过去请安,不过皇后娘娘正与临晋侯议事,未曾让妾身入内。” “议事?是辅政之事吧?”贾南风也是个大胆的,竟直接问了出来。 赵充华脸色微变,随即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她地位低微,这些事,原也轮不到她来过问。 羊献容不动声色,“太子妃恕罪,妾身并未进昭阳殿,不知详情。” “你一向聪明,会不知?”贾南风微笑,“汝南王之事,你敢说你丝毫没有插手?” 羊献容心下暗惊,太子妃如何知道,是她提醒了太子殿下? 依常理说,太子殿下不可能将这些事说与太子妃听,难道是她自己猜的? 转而想想,这些日子,太子妃似乎十分安静,有些反常,莫不是暗中在进行什么计划? “娘娘何意,请直言,妾身驽钝,实在不懂。” “不用装,本宫心里清楚的很,”贾南风却一直在笑,笑的人毛骨悚然,“太子殿下一直没有过问汝南王之事,却忽地里外忙碌,召见卫大人与京陵公,若不是有人在在他耳边胡言乱语,他怎会管这等闲事。” 而如今能左右太子意愿的,非正当盛宠的羊献容莫属。 羊献容却是暗暗冷笑,汝南王之事,事关大晋王朝安危,怎可能是闲事? 太子妃虽在问她,却并不生气,还不是因为,太子妃与贾家同样不希望杨氏专权,她虽不是帮着太子妃对付杨氏,至少留住汝南王,就有人替贾家制衡杨氏,太子妃何不而不为。 “羊充华,你是有几分小聪明,不过本宫提醒你,后宫不得干政,太子殿下宠你,本宫不会阻拦,但你既然是东宫嫔妃,就归于本宫掌管,若你做的过分了,本宫可是有规矩的,明白吗?”贾南风不急不徐地道。 “是,妾身明白,定当谨言慎行。” “如此最好,别站着了,回去歇着吧,当心身子。” “谢太子妃关切,妾身告退。” 待她走远,赵充华才惊疑不定地道,“太子妃,难不成羊充华还想乱政不成?” “就凭她?”贾南风面上不屑,心中却一点不轻松。 早知如此,她应该抢在羊献容之前,保住汝南王,太子就会念她之恩。 可惜,被羊献容抢了先,汝南王的事她若再插手,就成了拾人牙惠,毫无意义。 赵充华聪明地不再多说。 “本宫先回去了,西宫这边,你多注意着些。”贾南风沉声道。 赵充华心领神会,“妾身明白,太子妃放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即各自分开。 不止杨芷与家人商议对策,贾南风也召见了外甥贾谧,妹妹贾午,妹婿韩寿,共商大计。 两下里一碰面,贾南风先说了羊献容之事。 贾午“呸”了一声,“小贱人真当自己飞上枝头了?居然这样嚣张,大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把她给收拾了?” 第119章相继动狠招 贾南风冷冷看她一眼,“本宫没有收拾她吗?可她如今身怀六甲,皇后和太子护的她那样紧实,本宫如何收拾她?” 贾午讪讪然,“这……我也知道大姐难做,可小贱人越是得意,我瞧着就越难受,眼看着皇上就要……难不成要等到太子殿下登基,羊充华就取代姐姐之位吗?” 贾南风冷笑,“哪有这样容易!本宫在太子殿下身边十几年,岂由得她说取代就取代!如今要紧的不是她,而是杨家那些人,咱们要早做谋划才行。” “不错,”韩寿点头,“羊充华再有本事,不过一介女流,最多哄一哄太子殿下,难成大事,然杨氏三兄弟却是野心勃勃,今日能对汝南王做出这等事,难保明日不会对付贾家。” “那你说怎么办?”贾午不满地瞪他一眼,“亏的你还是散骑常侍,在皇上跟前的人呢,怎么就没瞧出临晋侯的这等心思来?” “我……”韩寿脸涨的通红,“我还不是因为……” “不关韩寿的事,”贾南风揉了揉额心,“自打父皇病重,杨氏三人就在朝用事,将父皇身边的人,都换成了他们的亲信,韩寿又怎可被重用,早不见父皇之面了。” 贾午一拍脑袋,“我这记性,竟忘了这个!大姐,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贾南风勾唇而笑,“自然是不能,本宫隐忍这么多年,岂能便宜旁人!韩寿,本宫这就写信,你快快让人送到赵王与楚王手上,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是,太子妃。” 楚王司马玮是司马炎第六子,司马衷的兄弟,与司马衷之间不厚不疏,不过在对待杨家人的态度上,却是一样厌恶。 如今正是对付杨家人的紧要时候,楚王若接到她的信,必会入京。 “是。” 贾南风即刻开始写信,交由韩寿送出不提。 —— “娘娘,事情不妙!”韩青急急回到长宁殿,还没进门就大叫,“大事不好了,皇后娘娘她……” “放肆,”羊献容立刻喝止她,“太子殿下在此,吵嚷什么,规矩不要了?” “属下该死!”韩青打个激灵,赶紧跪倒。 她也是太过震惊焦急,才会失了方寸。 司马衷看她一眼,“韩青,出什么事了,你怎会如此慌张?” 这人是他挑的,自然心中有数,韩青年纪虽轻,行事却沉稳,极有分寸,若不是事情非同小可,断不会如此。 韩青却低了头,不敢言语。 “怎么,还有什么事情是要瞒着本宫的?”司马衷陡然沉下脸来。 “属下不敢。” “韩青,照实说即可。”羊献容平静地道,“太子殿下本该知道。” 杨皇后的真面目,太子殿下也该好好见识见识了。 腹中孩儿仿佛也感受到她的不安,踢了两脚,羊献容安抚他一般,轻轻拍了拍肚子。 “是,”韩青果然没了顾忌,道,“方才属下听到临晋侯与皇后娘娘说,要在汝南王去许昌的路上,将之暗杀。” 方才她虽在外面,隔着几道门,不过她武功高,耳力好,再者杨骏因太过得意,声音不小,被她听了个分明。 “什么!”司马衷大惊失色,“怎么会……”眼前一黑,差点倒下。 “殿下!”羊献容亦万万没想到,青白了脸色,赶紧扶住他,对韩青道,“韩青,你有未听清楚?此等大事,万万不可有半点差错!” 杨骏竟对汝南王动了杀心,竟真的这样无所顾忌吗? 韩青道,“回娘娘,属下万万不敢胡说!临晋侯说,即使汝南王到了许昌,也只是暂时失了势,太子殿下对他很是倚仗,将来殿下登基,必会想办法将之调回京城,所以,不如将之除去,永绝后患。” 娘娘要她去探听,果然不错,听到如此机密,总算可保汝南王一命了。 “好狠毒的临晋侯!”司马衷气的浑身发抖,“害的皇叔公百口莫辩还不够,还要害他性命,胆子未免太大了!” 羊献容定了定神,“殿下,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殿下千万想法子保住汝南王性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本宫这就去禀报父皇!”司马衷怒气冲天地道,“父皇这下定能看清杨骏真面目!还有母后,怎么这样狠毒,本宫真是看错她了!” 从那天的试探,到今日的对皇叔公痛下杀手,他对母后,也彻底失望了。 “殿下且慢!”羊献容忙拉了他。 他这是气的狠了,思虑问题便不周全,就这样去禀报皇上,能有何用。 “还等什么,再等,皇叔公就要遭遇不测了!”司马衷急的直喘。 父皇诏令上,命皇叔公即刻出京,前往许昌,说不定这时候,皇叔公已经在动身。 “殿下恕罪,妾身的意思是,无凭无据,只韩青偷偷听到了皇后娘娘与临晋侯的话,就如此禀报皇上,皇后娘娘是万万不会承认的。”羊献容解释道。 司马衷怒火一窒,“不错,是本宫莽撞了,容儿,那依你之见,此事又当如何?” 不知不觉间,他已将羊献容当成了主心骨一般,遇事总要问她的意见。 羊献容对此自是欢喜,也乐于帮他出主意,“殿下若不嫌弃妾身愚笨,妾身倒是有个主意,不过要冒险一些。” “你说,”司马衷握住她的手晃一晃,“本宫信得过你,你这样聪明,想出来的法子必是好的,你若再说自己愚笨,那本宫就无可救药了。” 韩青哑然,太子殿下胸襟倒是宽阔,竟还说出这等话来。 “殿下言重了,那妾身就托大了。”羊献容转过头来,“韩青,临晋侯可曾说,要如何动手吗?” 韩青道,“回娘娘,临晋侯只说一切都由他来安排,皇后娘娘要他小心行事,勿要露了破绽,万一动手不成,也不要引人怀疑,临晋侯的语气却是十分自信,说是无论如何,也查不到他身上。” 司马衷怒道,“他必是要出恶毒主意,置皇叔公于死地,绝不能让他如了愿!” “不错,殿下请听妾身一言。”羊献容凑近他耳边,细细这样一说。 第120章互相攀咬 司马衷惊喜道,“容儿,你果真是聪明,好办法,好办法!” 羊献容郝然道,“这也算不得好办法,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还请殿下千万嘱咐汝南王,万事小心。” “本宫明白,容儿,你等本宫好消息吧!”司马衷急急起了身出去。 此事不宜耽搁,否则皇叔公性命不保。 羊献容累极,倚回榻上,“但愿还来得及。” 韩青道,“娘娘放心,据属下所知,汝南王还不曾离京,如今又有了娘娘的主意,汝南王必不会有事。” 羊献容微一点头,不再言语。 —— 隔天之后,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进宫里:汝南王去许昌的路上,遭人行刺,所幸有侍卫忠心护主,才只是受了轻伤,几名刺客遭擒,被押至太极殿,由司马炎亲自审问。 几名刺客竟没有顽抗,很快招认,是受了太子妃与贾谧指使,行刺汝南王。 司马炎闻之大怒,将二人召到跟前,一顿怒责,“太子妃,贾谧,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行刺皇叔,该当何罪!” 汝南王司马亮站在一旁,摸着受伤的右臂,亦是怒容满面。 他比司马炎还要长一辈,已过花甲之年,发须皆白,颇显苍老之态,殿上这些人,谁见了他不得行礼问安,如今竟被小人逼迫,还险些丧命,皇室威严何存? 姑侄俩跪在当地,自是愤怒而冤枉,贾南风丝毫不惧,“父皇息怒,此事臣媳毫不知情,定是有人诬陷臣媳,恳请父皇查明此事,还臣媳和贾谧一个公道!” “你冤枉?”司马炎边咳边骂,“事实俱在,你哪里冤枉?刺客都已招供,是你和贾谧派人行刺皇叔,你还有何话说?” 杨芷见他咳的厉害,忙劝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心中却是暗暗高兴,原来父亲竟安排好一切,若事情成功自然是好,若不成功,就由太子妃来承担罪责,果然是天衣无缝。 然遗憾的是,此举终究还是没能除掉汝南王,如今他心生警觉,皇上又动了真怒,日后再要除他,恐怕就更难了。 她和贾南风都不知道的是,这正是羊献容的计谋。 司马衷暗中去见司马亮,说了杨骏要行刺他之事。 司马亮闻之果然大怒,不过他到底经历大风大浪,并不似司马衷那般鲁莽,虽气,却也有几分怀疑。 司马衷即按羊献容所教,让他不动声色,仍旧启程前往许昌,暗地里安排好人保护他。 结果才出洛阳没多久,果然遭遇行刺,幸亏他早有安排,才幸免于难,只受了轻伤。 如此一来,他对司马衷自是深信不疑,审问了那刺客,却不想刺客说的,与司马衷所说竟是不同,将太子妃牵扯了进来。 祖孙两个商议一番,干脆,将刺客都押至皇上面前,反正不管指使者是杨骏还是太子妃都好,除掉一个是一个。 贾南风看到杨芷那掩饰不住的得意,心中怒火升腾:贱人果然容她不得! 之前总在皇上面前说她坏话,后来见如此动不得她,竟想出这等毒计来诬陷她,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皇上,臣冤枉,”贾谧叩了个头,“臣从未人派人行刺王爷,皇上明查。” 此事明显是有人诬陷,若真是他所为,必定比这高明,哪会说败露就败露。 司马炎气的直咳,喘不过气。 杨芷一脸惋惜地道,“贾谧,你也不必狡辩了,那刺客都招认了,就是你与太子妃所为。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汝南王是朝廷重臣,皇上的亲叔叔,你们居然……” 说罢连连叹息摇头,认定了就是两人所为一般。 司马亮怒道,“贾谧,贾南风,你们还有何话说?本王岂由得你们轻贱,行刺本王,罪大恶极,皇上,臣请将这二人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司马衷从旁道,“父皇,儿臣也觉得,不可姑息养奸,此种恶行,必要严惩,为皇叔公讨回公道!” 贾南风猛地抬头看向他,好,好的很,太子终于又逮到了置她于死地的机会,很好! 杨芷佯装劝道,“正度,你先不要急,此事皇上定会查个清楚,还皇叔一个公道。” 贾南风狠狠掐紧了掌心。 她是不甘,可今日之事,分明就是杨芷、太子等人设计害她,她苦无证据,又如何为自己脱罪? 真是大意了,竟如此轻易就被算计,早知如此,她何必客气,早早将太子压到抬不起头再说! 贾谧忽地道,“皇上,臣是冤枉的,不知皇上有何证据证明,是臣和太子妃指使刺客,谋害汝南王?” 司马炎终于缓过一口气,怒声道,“刺客都已招认,是你们指使,你还有何话说?” “臣要与刺客当面对质。”贾谧毫无惧色。 杨芷一怔,道,“当面对质就不必了吧,刺客都已招认……” “皇后娘娘是心虚吗?”贾谧竟质问起杨芷来,“还是说此事另有隐情,皇后娘娘只为诬陷臣和太子妃?” “你……”杨芷恼羞成怒,“贾谧,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与本宫说话?” “皇后娘娘为何不敢让刺客与臣对质?”贾谧咄咄逼人。 “你……” “不错,”贾南风冷冷道,“母后为何要阻止臣媳和贾谧与刺客当面对质,莫不是这一切,都是母后指使吗?” “你、你胡说!”杨芷几乎失了风仪,厉声道,“本宫何时指使了?贾南风,你不要血口喷人!” 她这是气极了,才会直呼贾南风其名。 贾南风嘲讽冷笑,“母后这是恼羞成怒吗?” “你——” “好了!”司马亮沉声道,“此事自是要查清楚,不枉不纵才好。皇上,臣赞成太子妃与刺客当面对质,问个清楚明白。” 司马炎拧着眉,略一思索,“准。” “父皇……”司马衷还待再说,看到皇叔公眼神,识趣地闭了嘴,心中了然。 就让他们互相攀咬,不是很好。 内侍即带着司马炎口谕,前往天牢提犯人。 韩青上前询问几句,即飞身往西宫常宁殿而去。 第121章渔人之利 虽说皇上身边的人,都已被换成杨骏的亲信,不过这陈公公却是打皇上登基,就在其身边服侍,地位无可取代,杨骏为不让皇上起疑,唯独没有换走陈公公。 幸亏如此,主子才早早让太子殿下与陈公公打过招呼,主子是真心替皇上着想的,陈公公才会时常将太极殿上的事,告诉自己,再由自己,禀报主子。 如若不然,皇后娘娘将主子看的这样紧,主子岂不什么都无法知道。 “情况如何?汝南王伤的可重?”羊献容此时也正焦急等待,她的计谋是好,就怕中途出岔子。 结果偏偏就出了意外,说是汝南王受了伤,这要是有什么事,她可担不起责任。 韩青道,“娘娘放心,汝南王只是受了皮肉伤,而且据属下猜测,汝南王应该是故意的,不过是出‘苦肉计’,才好让皇上越发生气与愧疚。” 羊献容怔了怔,道,“不错,我是急糊涂了,否则汝南王既能拿住刺客,又怎会受了伤,没事就好。那刺客可曾招认什么,皇上是否怀疑临晋侯与皇后?” “没有,”韩青冷笑,“娘娘猜一猜,那刺客会怎么说?” 羊献容才要皱眉说这哪猜得准,见韩青眼神,忽地醒悟,“难不成是太子妃被拖下了水?” “娘娘果然聪明!”韩青赞叹道,“难怪殿下时常夸娘娘呢,正是如此,不止太子妃,还有贾大人,也被指派人行刺汝南王,皇后与临晋侯安然无事。” 羊献容不无钦佩地道,“这父女两人果然不是好对付的,先前是我太天真,还以为这次定能让他们露出本来面目。不过这样也好,试出了他们的底,以后行事,要越加小心了。” “娘娘也不必气馁,这次对付不了皇后娘娘,对付太子妃也一样,”韩青还得意呢,“反正皇上一直想废太子妃,上次没能成,这次总归是个好机会吧?行刺汝南王哎,如此大事,想必是谁求情都没用了。” 羊献容却摇了摇头,“事情没有这样简单,太子妃也不可能坐以待毙,毕竟事情不是她做的,她就有办法脱身,否则,她就不是太子妃。” 韩青想想也是,“那娘娘打算怎么做?要不要……” 请示一下太子殿下,直接再弄些证据压在太子妃身上,看她如何解释。 “先不忙,”羊献容一抬手,“我们若对付太子妃,岂不是帮了皇后娘娘,于我们没有任何好处。不如……”她眼珠转了转,有了主意,“你让人放出话去,就说是皇后和临晋侯做的恶事,却要嫁祸给太子妃。” 韩青大喜,“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就让贾家跟杨家对战,太子殿下和娘娘坐收渔人之利,好主意,娘娘简直太聪明了! 羊献容扶着肚子,缓缓坐起来,眼中是彻骨的寒意。 杨皇后,太子妃,莫怪我心狠手辣,是你们一个一个,不欲给我活路,这世人的人,谁不是为自己…… —— 贾府此时一片紧张,郭槐急的坐立不安,心口疼的厉害,不时揉一揉,花白的头发,几乎全白。 “怎么还没有消息?到底怎么样了啊,急死人了!”贾午同样不得安然,不停口地说。 贾南风一出事,她就让韩寿去打探消息,却直到天近晌午,也没有动静,怎能不急。 韩香雪见长辈如此,未经世事的她早已六神无主,吓的要哭起来,“母亲,外祖母,姨母她……不会有事吧?” “呸呸呸,休要胡说!”贾午瞪她,“大姐能有什么事?大姐吉人天相,遇事都能逢凶化吉,怎么会有事,你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韩香雪委屈地直掉泪。 她也是担心姨母跟父亲,怎么外祖母和母亲可以说的话,她说了,就要挨骂? 郭槐心疼外孙女,揽过她来,直骂贾午,“香雪这样乖巧,你骂她做什么?你心里急,就拿香雪出气,那我是不是也要骂你一顿?” 贾午哽了哽,“母亲息怒,我是不放心大姐跟德真,大姐要是有什么事,那咱们……” 自打父亲过世,大姐就成了这个家的支柱,也亏的贾谧争气,渐渐在朝中站稳脚跟,他虽不能叫自己一声“母亲”,好歹也是贾家的荣耀。 再者大姐在宫中别无倚仗,能有贾谧在身边,互相照应,再好不过。 谁料如今飞来横祸,大姐和贾谧同时出了事,还是被指证派人行刺汝南王,此事非同小可,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明白的。 郭槐瞪了她一会,终是又软下来,“急有何用,如今就盼着阿南和长渊平日里来往的那些朝臣能帮衬一二,否则可怎生过关?” 说到这个,贾午倒是来了精神,“母亲,你别担心,大姐平日在宫里上下打点,那些人还指着大姐脸色过活,怎可能不出手?长渊与石大人、荀大人他们也是有交情的,上次皇上要废了大姐,还是荀大人他们向皇后娘娘求的情呢。” 可惜,荀勖荀大人在去年已过世,大姐失去了这一强助,日后行事,也少人照拂了。 郭槐稍稍安心,“这倒也是,就算旁人不理,皇后娘娘一向照拂阿南,怎可能不管,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这母女俩哪里知道,贾南风与贾谧此次遭难,全拜杨芷一手所赐,否则,她们也不会眼巴巴盼着杨芷出手相救了。 过不多时,韩寿匆匆回来,“母亲——” “德真,怎样了?”贾午抓了他的手急急问,“大姐有消息没有?宫里情况如何?石大人他们可愿意帮大姐吗?大姐是被冤枉的,她怎么可能让人行刺汝南王,一定是有人陷害!德真,你说话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寿十分无奈,“你这样问个不停,要我怎么说?” “我——” “阿午,冷静些,”郭槐沉声道,“事到如今,咱们不能乱!德真,你且说说,情形如何?” 韩寿这才道,“母亲稍安,大姐与长渊是要由皇上亲自审问的,没有确凿证据之前,皇上也不能定他们的罪,石大人私下里与我说,这次汝南王遭行刺之事,怕是与皇后娘娘和临晋侯脱不了干系。” 第122章除之不易 韩青办事果然迅速,才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有风声传出,说是杨家让人行刺汝南王,嫁祸贾家,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要人尽皆知了。 “什么,竟有这等事!”贾午勃然大怒,“杨家做了好事,居然要大姐和长渊来背黑锅,他们要遭天打雷劈!” 郭槐一个趔趄,由韩香雪扶着,坐到椅上,老泪纵横,“怎么会如此!这、这要怎么办!德真,你快想想法子,一定要救阿南和长渊!” 如果是旁人,倒还罢了,可如今是皇后对他二人动了杀机,宫里又禁了严,这要如何相救? 韩寿道安抚道,“母亲放心,我自是要救大姐与长渊的,长渊可是我的……我已与石大人见过面了,如今之计,要尽快找到证据,证明大姐与长渊从未与刺客谋面,否则就来不及了!” “那要如何证明!”贾午急的冷汗如雨,“你若没有法子,说有何用!” “这就要看刺客如何指证大姐和长渊,”韩寿到底是有智谋的,冷静地道,“只有从刺客的供词中,才能找到破绽。” “那咱们不还是什么都做不了?”贾午也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办……德真,你这个没用的,说半天有什么用……” 韩寿勾了勾唇,“怎会没用,我回来与你和母亲说一声,马上要再去找石大人,与他一道查找证据,你们莫急,等我消息。” 说罢又匆匆离去了。 郭槐等祖孙三代惶然无助,只能等有消息再说。 —— 太极殿上,几名刺客被带了上来,都是戴了手铐脚镣,身上也有受过刑的痕迹,甚是狼狈。 几人跪倒行了礼,连呼饶命。 司马亮向司马炎请示之后,厉声道,“大胆狂徒,究竟受谁指使,行刺本王,还不从实招来?” 几名刺客中一个瘦的像猴一样的一指贾谧,“就是他,指使草民行刺王爷,是他!” 杨芷暗暗冷笑,父亲做事,怎可能不安排周密,早在派这些人行刺汝南王之前,就将他们的家人全部掌控起来,一旦有事,就以他们的家人性命相要挟,要他们指证太子妃和贾谧。 是一个人死,还是全家人死,只要不是笨人,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贾南风咬牙,“大胆!是谁指使你诬蔑本宫和贾大人,还不从实招来?” 那瘦猴竟是不松口,“就是他指使草民,还说是太子妃容不下汝南王,要置其于死地!” 司马炎气的一阵猛咳。 贾谧忽地道,“启禀皇上,臣能否问这刺客几句话?” 杨芷沉下脸来,“有皇上在此审问,你急什么,莫不是心虚?” 贾南风冷笑,“心虚的只怕是母后吧?” “你说什么?你——”杨芷气白了脸,“太子妃,你竟这样与本宫说话,胆子太大了!如今事实俱在,你非要狡辩,到底是何居心?” 她虽不承认,却到底是心虚的,毕竟行刺汝南王之事嫁祸给太子妃和贾谧,并非天衣无缝,速战速决是最好,拖的越久,越会出事。 贾南风看一眼贾谧,“母后既然不曾心虚,那就莫急着定臣媳和长渊的罪,待问明一切,母后再落井下石不迟。” “你……” 司马亮铁青着脸,“臣启皇上,太子妃所言有理,此事必要问个清楚明白。” 司马炎咳着道,“就、就依皇叔,贾谧,你、你且问……” 杨芷还要再阻止,可这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多说,只能先闭了嘴,静观其变。 “多谢皇上,”贾谧回过头来,对那瘦猴道,“你说是本官指使了你,是本官亲自找你,还是派了旁人?” 瘦猴才要说是旁人,想一想若找不出人来,也是无用,便道,“自然是贾大人亲自来见小的,交代一切。” “本官是何时,在何处交代你?” “在……”瘦猴眼珠乱转,心中暗暗叫苦,临晋侯并未交代他这些,这要如何说? 贾南风冷笑,“这就说不出了?本宫还以为你有多少能耐!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诬陷本宫?” 瘦猴吓白了脸,“草民、草民说的出,贾大人是、是昨日辰时三刻,在‘望江楼’,贾大人见了草民,交代一切。” 反正他是信口胡说的,贾谧若是见他,肯定也是一个人,只要他一口咬定,贾谧就算再否认,也脱不了嫌疑。 旁人听他说的这样详细准确,也就信了几分。 然贾谧却自得地笑了笑,“你确定没有记错吗,的确是这个时辰,这个地方?” 看他这样自信,瘦猴莫名有些害怕,“草民……”想了想,又是把心一横,一口咬定,“不错,就是这样!” 贾谧环视殿上一圈,“皇上,王爷,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司马炎冷冷道,“朕听的清楚,如何?” “回皇上,臣与太子妃是无辜的,这人分明就是受人指使,诬告臣!”贾谧朗声道。 杨芷忍不住道,“你有何证据证明……” “因昨日辰时三刻,臣根本就没有见到此人,而是与石大人等几名好友,在‘临江楼’小饮,石大人等皆可与臣做主。”贾谧面色自然,心中却道一声“侥幸”。 因皇上大去之期不远,为辅政之事,他跟石崇等几个以相聚为名,则商议对策,正是在昨日辰时三刻,到了“临江楼”。 因他们几个好友经常在“临江楼”相聚,酒楼的老板、伙计都是热情招呼,小心侍候,万万做不得假。 瘦猴脸色大变,“这、这不可能,贾大人明明……不不,是草民记错了,不是在‘临江楼’,是在……” “大胆!”贾南风厉喝,“你这狂徒,诬陷本宫与长渊,事情败露,居然又要反口,方才皇上与王爷、太子殿下听的清清楚楚,你还想抵赖?” 瘦猴冷汗如雨,哪还说的出话。 贾谧向上行了一礼,“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石大人等几人与酒楼的老板伙计,皆可为臣做主,还请皇上查明真相,还臣和太子妃清白!” 第123章没那么容易 瘦猴和另外几名刺客都傻了眼,下意识地看向杨芷,这可怎么办。 杨芷见事情不成,即转了风向,“皇上,这刺客当真可恶,竟编造谎言,诬陷太子妃,不可轻饶。” 几名刺客原本也是必死的,不过杨芷在这时候,不帮他们说句话,反而如太子妃所说,落井下石,几人心中怨气顿生,瘦猴抢着道,“皇后娘娘……” “住口!”杨芷厉喝道,“你们几个狂徒,居然做出这等事,行刺汝南王不成,还要诬陷太子妃与贾大人,罪大恶极,该当何罪?” 几名刺客都瞪着她,神情一样悲愤。 “你们也是人生父母养,却不思走正道,如今行差踏错,可对得起你们的父母家人吗?”杨芷继续骂道。 贾南风挑眉冷笑。 母后看似在训斥贼人,实则在警告几人,他们家人的性命,就在她手上,若再多说,他们家人将性命不保。 几名刺客到底不是笨人,接着就寻思过来,人人面如死灰,齐齐认错,“草民死罪!” 杨芷这才转了脸,“皇上,臣妾多言了,臣妾是替太子妃不平,还请皇上万万不可姑息贼人。” 司马炎冷冷看她一眼,“季兰,你今日说的,确实有些多了。” “皇上恕罪!”杨芷大惊,起身跪了下去,“臣妾该死!” 细想一想,自己方才确实是急了些,可若被刺客咬住,纵使他们没有证据,皇上对她,也是会生出嫌隙的。 “起来吧,”司马炎并未多说,咳了几声,“皇叔,此事已查清楚,并非太子妃与贾谧所为,朕会着人详查,还皇叔一个公道。” 司马亮施了一礼,“谢皇上。” “来人,”司马炎哑声道,“传令中书拟诏,朕时日无多,皇叔留在洛阳,朕一切后事,皆由皇叔料理。” 司马亮听此言,喜忧参半。 皇上终于不再猜忌他,这自然是好,可听到“料理后事”之语,自不免心中难受,跪地行礼,“谢皇上恩典!皇上万万保重龙体!” 司马炎笑容有些惨淡,“皇叔起来吧,朕的身体,朕清楚,皇叔不必安慰朕,倒是这次,让皇叔受委屈了。” “臣不敢。” 贾南风与贾谧极快的对望一眼,心中皆有定论:汝南王辅政,已成定局。 接着司马炎即命卫瓘查明贾谧所言是否属实,石崇以及“临江楼”的老板伙计,皆被问话。 一切查明与贾谧所言无误后,他与贾南风便已证明清白,获准无罪。 至于是谁指使刺客行刺汝南王,还需再审。 却不料第二日,那几名刺客皆在天牢自尽身亡,此案不了了之。 然韩青早已按羊献容所言,放出风声,汝南王遇刺之事,皆由杨家一手谋划,事后嫁祸给太子妃与贾谧,借机除之。 经此一事,杨家与贾家之间算是结下了仇怨,并在不久之后,杨家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此是后话了。 “意料之中,我早说过,太子妃没那么容易被废,再者,贾谧也是有些本事的。”羊献容听完韩青所说太极殿上一切,毫不意外。 贾谧不管为人如何,却极有才华,可惜不用于正道。 当然,所谓的“正道”,有些人则是依所处立场来看,贾谧身为贾家人,当然要维护太子妃,不是谁都有勇气和魄力,做到“大义灭亲”的。 韩青却是一脸不甘,“属下是觉得太可惜了,大好的机会啊,结果太子妃就这么不痛不痒的过了关,运气倒是好。” 羊献容一笑摇头,“不是运气,是必然。再者就算没有扳倒太子妃,贾家跟杨家却势不两立,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韩青笑道,“可不是吗,这才是娘娘聪明之处,属下之前就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这才好呢,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哈哈!” 羊献容好笑地提醒她,“这话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外头可别张扬,若让人听到,有咱们好果子吃。” “属下有分寸,娘娘放心。”韩青收了笑脸,正经道。 “如今虽是让杨、贾两家相互忌恨,不过他们都不是好对付的,尤其如今皇上……”羊献容脸现忧色,“既然皇上对皇后起了疑心,我担心皇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韩青一惊,“娘娘的意思是,皇后会对皇上下毒手?” 想一想就出了一身冷汗。 “不无可能,”羊献容忽地冷笑,“别看着皇后平日里对皇上一副夫妻情深样,皇后的为人,我真是不敢苟同,尤其皇上又留下了汝南王,明显是对她和杨家起了疑心,她怎甘心到手的权势富贵被夺走,人若给逼急了,难免会大着胆子,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来。” “那要怎么办?”韩青一遇到这种事,都是没有主张的,她只会动手,该打的打,该杀的杀。 羊献容也皱了眉,“我如今身怀六甲不说,就算无事,也不可能在皇上跟前侍候,所以,只能依靠太子殿下了。” 话虽如此,想到太子的心思手段,不禁越发担心。 以往太子是被皇后照顾的太好,又被太子妃压制的太狠,哪有心思去想这些。 如今连最信任的母后都存了害他之心,他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一时半会,哪能应付得了这些。 韩青也闷声道,“娘娘说的对,如今也只有太子殿下能在皇上跟前侍候,多多小心了,一会太子殿下若是过来,娘娘与殿下好好说说。” “我明白,你且到外头看着吧。” “是。”韩青即转身出去。 羊献容轻轻呼出一口气,越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自己越要冷静,不能先乱了阵脚。 好在此时,所有人都将目光对准了皇位,暂时无心搭理她,若再纠缠上一阵,她能生下孩子,就最好不过,可以找到机会,把孩子送出宫,给刘家送回去。 她想过了,不管刘曜有没有妻子孩子,她的孩子也绝不能留在宫里,否则,将来必遭灾难。 原本以为广陵王害死了刘曜,她进宫的唯一目的,就是杀了他,替刘曜报仇。 却不想阴错阳差,刘曜并没有死,只是忘记了她。 第124章太子妃好志向 哪怕他记得又如何,这一切终究无法再改变,她虽还是恨广陵王害的她和刘曜生不如死,却没有了一开始那种必杀他的决心。 以后的日子如何,还得步步为营…… —— “大姐,你没事就好,吓死我跟母亲了!”贾午一见到姐姐,仿如隔世,哭个不停。 贾谧倒是不咸不淡,“小姑姑哭些什么,这不是没事了吗?我又不是笨人,岂能束手待毙,区区计谋,怎能算计我跟姑姑!” 贾午瞪他一眼,“不要只顾说大话!我听德真说了,这次的事,实在是侥幸,如若不是有石大人他们证明,你跟大姐这次想要脱身,也没那么容易!” 贾谧但笑不语。 贾南风倚在榻上,冷笑道,“杨骏老儿终于按捺不住,要跟本宫动手了,好的很!这次的账,本宫记下了,本宫发誓,定要杨家血流成河!” 贾午虽也生气,可看到大姐这阴森可怖的表情,再听到她发如此誓言,不禁也生生打个冷颤,“大姐,这……不用这么狠吧……” “狠?”贾南风不屑地道,“妹妹,你还是太仁慈了!你想一想,若这次不是长渊恰巧与人相聚,助我们洗脱冤情,本宫轻则丢掉太子妃之位,长渊丢掉官位,重则下狱,依杨骏和杨芷的狠辣,他们会让我们贾家有再翻身的机会?本宫若不狠,血流成河的,就是我们贾家,你明不明白?” 贾午想一想那情景,越发脸无人色,“这……不错,我们贾家险些断子绝孙,绝不能饶了杨家!” 贾南风不答,转向贾谧,“长渊,昨日情形如何?陆家兄弟,可愿为本宫所用吗?” 昨日贾谧与石崇等人聚于“临江楼”,除了要商议朝廷之事外,石崇还向他举荐了两人,即吴国名士陆机、陆云兄弟。 此二人为吴国丞相陆逊之孙,大司马陆抗之子,在吴国时就曾出仕,陆机文章盖世,陆云更是六岁能文,兄弟二人文采斐然,在吴国颇负胜名。 后吴国被灭后,兄弟二人于去年来到洛阳,前往拜见太常张华,得其赏识,引荐给众人,声望渐起。 说到张华,虽出身庶族,却敏而好学,渊博多才,更注重修身养性,世人皆知其胸襟宽阔,胆识过人,扶危济困,是不可多得的忠直之士。 司马炎继位之初,对他极为看重,其诏书诰文,皆由他拟定,以致其声名显赫,位比三公。 却不料这招来出身士族的荀勖妒忌,竟在司马炎面前中伤张华,极尽小人之辞。 司马炎晚年变的奢侈昏庸,不辩真假,即将张华调离洛阳,前往幽州任职,忠正之臣莫不扼腕叹息。 不过张华却并因此而消沉,在幽州招抚接纳归附的百姓,宽以待人,使得边境安宁,兵强马壮,从无战事。 能得张华赏识的陆机、陆云兄弟俩,自然也不是庸才,而贾谧一向不放过任何可以拉拢的名士,见此二人是可用之材,即不遗余力,要结识二人,后在石崇从中牵引之下,才有了昨日的聚会。 这一切,自然是为日后贾南风掌控朝廷,暗中布置罢了。 贾谧微笑道,“姑姑不必担心,有我在,事情怎能不成?陆机、陆云兄弟两人虽并没当场答应,不过如今这洛阳城中,除了姑姑,他们还能在谁跟前,一展所长?” 姑姑虽为女流之辈,平日里在东宫与那些妃嫔争风吃醋,然她的抱负,却并非仅止于此,令的他不得不佩服。 太子懦弱,却得皇上皇后一力庇护,一直稳居东宫,将来登基,毫无意外。 然登基只是开始,大晋若无有才能之人治理天下,早晚成他国囊中之物,太子既然无能,这大好河山,顺理成章地,就要落到姑姑手上。 故早在为太子妃之初,她就开始留心朝政,且目光极为长远开阔,朝臣当中凡是被包括杨家在内的所有人猜忌、排挤、不重用之人,姑姑都会想尽办法将之拉拢,以备将来为己所用。 像荀勖、石崇等人,都是如此被姑姑拉拢过来的,不止如此,姑姑最想拉拢的人,就是太常张华。 而把张华赏识的人都拉拢过来,假以时日,张华必然也为姑姑所用,将来姑姑用起人来,也能得心应手。 贾南风满意笑道,“如此甚好,长渊,你与本宫多多留意,凡有才能者,都可引荐给本宫,不管对方提什么要求,只要愿为本宫所用,本宫会尽量满足。” “是,姑姑。” “对了,潘岳之事,打听的如何了?”贾南风想起一事。 潘岳,字安仁,荥阳人,年纪轻轻即以才貌双全闻名于世,当时贾南风之父贾充还在世,欣赏他的才华,即将他招之身边,于幕府当职。 后却因太过显露才华,招人妒忌,被左迁至怀县做县令,自是郁郁不得志。 此人虽过于张狂,却才华无双,与陆机齐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于这等奇才,贾南风当然不欲放过。 “还不曾有结果,”贾谧哼了一声,“姑姑也知道,潘岳此人心高气傲,连尚书仆射山涛、吏部王济等人都敢嘲讽憎恨,何况寻常人,我前往拜访,有意露出姑姑招揽他之意,结果……” 他忽地住口不言,表情颇为尴尬。 贾午不解地道,“结果怎样,怎么不说了?” 贾南风一语中的,“他不愿听命于一个女人?” 贾谧笑了笑,没言语。 事实确实如此。 “有气魄,”贾南风冷冷道,“让人盯着他,若他安分倒也罢了,若不安分,就留他不得,不能为本宫所用,留之作甚。” “是,姑姑,”贾谧接着道,“姑姑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听说临晋侯也曾有意拉拢潘岳,不知结果如何。” “杨骏老儿,本宫绝不与他干休!”贾南风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贾谧点头,“不错,如今这朝中,有杨氏无贾氏,反之亦然,皇上已对皇后起疑,所以才留下汝南王为其料理后事,这是咱们的机会。” 第125章你要弑君 贾南风缓缓坐起身体,眸光幽黑,深不见底,“不错,正是我们的机会……” 贾午生生打个哆嗦,竟不敢看她的眼睛。 两人虽同为姐妹,可大姐的性子却始终深沉不定,她在大姐面前,从来不敢放肆。 “临晋侯绝不能辅政!”贾谧咬牙道。 “我倒是觉得,经过行刺之事,皇上对皇后和临晋侯生了嫌隙,应该不会让杨骏老儿辅政,汝南王辅政的可能性更大些。”贾午也非全无见识,猜测着道。 贾南风点了点头,“不错,不止汝南王,卫大人也极有可能共同辅政,这两人虽不与我们一心,暂时也不会与我们为敌,先静观其变。” 父亲已逝,贾谧年纪又轻,官位不够,其余她的心腹大都受打压而不在京城为官,如今还不是她夺权之时。 至少要等太子登基,她为皇后,才可施展手脚,大干一番。 “是,姑姑。” “知道了,大姐。” —— 杨芷此时也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要死。 就在一个时辰前,司马炎以要静养为由,将她赶出了太极殿,只留司马衷和另一名平时不起眼的妃子在旁服侍,明显是不再信任她,她如何不急? 如今正值紧要关头,她还没有问出司马炎究竟会命谁来辅政,却被隔离在外,这可如何是好? 无奈之下,她暗中让人去请父亲和两位叔叔入宫议事,可等了这许久,还不见人,她哪里还沉得住气。 “杨大人到!” 杨芷猛地松口气,快步迎出来,“父亲,两位叔叔,你们总算是来了!” 杨氏三兄弟一起入内,见了礼。 兄弟三人在相貌上颇有几分相似,杨珧要清瘦些,杨济则面色微黑,板着脸,一副不苟言笑样。 “急什么,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杨骏镇定地道。 “不是本宫要急,是情形大大不妙!”杨芷都快急死了,父亲还这样云淡风轻呢,“皇上不允本宫在太极殿服侍,本宫还听说,外头的人都在传,是本宫和父亲指使刺客诬陷太子妃,这要如何是好?” 兄弟三人都拧着眉,显然事态如此严重,非他们所能预料到。 “父亲,都是你!”杨芷焦急烦乱,将怒火发泄在父亲身上,“你要除掉汝南王也就罢了,成则成矣,若是不成,就让那些刺客承担罪责,为何要节外生枝,去诬陷太子妃,如今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要如何收场?” 杨骏瞪起了眼睛,“你这会子倒是怨起我来了?当时我说如此,你怎的不反对?” “我——” “皇后娘娘,大哥,不要吵了,如今已经如此,吵有何用。”杨珧不悦地道,“我已听说皇上召了中书省的人到太极殿觐见,如无意外,应是要拟定诏书,任命辅政大臣,咱们要早做打算才好。” 杨济接过话来,“二哥说的不错,大哥,皇后娘娘,就算皇上对我等起了猜忌之心,那又如何,如今朝中都是咱们的人,皇上想要下诏,还得能如他的愿!” 杨芷一惊,“哦?三叔的意思是……” 杨骏冷笑,“不错,中书省那边,无论是华廙还是何劭、和峤,都不敢与我做对,到时我自有办法,看到诏令!” “那,若是皇上果真命汝南王和卫瓘辅政呢,又当如何?”杨芷还是不放心。 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出了意外,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哪那么容易抹平。 杨骏等人彼此交换个眼色,走着瞧。 “父亲,你倒是说话呀!”杨芷都要急死了。 杨骏露出阴狠的表情,“皇后娘娘,事到如今,咱们不能再心慈手软,更不能再拖延下去,若皇上要我等辅政,倒还罢了,若是旁人,咱们干脆……” 他抬手向下一压,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杨芷大惊失色,“你要弑君?!”心狂跳起来,几乎无法呼吸。 这太可怕了,她纵使有百种心思,也从没想过要害皇上。 撇开这次的事不谈,皇上对她,一向宠爱,当初她所生皇子司马恢夭折,她悲痛欲绝,是皇上日日陪伴,耐心劝慰,甚至一名妃子临盆,他都没有过去看望,这份情意,她一直记着。 可是如今,到了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她若不争,倒霉的就不止她一个,她心中也颇不是滋味儿。 “噤声!”杨骏到底做贼心虚,吓的差点要捂她嘴,“此话休要乱说!我哪里要弑君了?皇上早就撑不住了,我问过何太医了,皇上活不过这几日,不过他要死,也要命死的对咱们有利罢了,早一天,晚一天,有甚区别?” “话虽如此,但是……”杨芷惊魂未定,“皇上已然撑不了几天,父亲又何必对他下手,咱们谋划咱们的,也就是了。” 杨骏还待再说,杨珧向他使个眼色,他即转了口,“如此也罢,我原也不是要谋害皇上,那这宫里的事,你多多盯着,无论如何,皇上殡天之时,你必须守在一旁,绝不能让太子或者汝南王得了便宜。” “我知道了,皇上临终,本宫自要守着,父亲放心吧。”杨芷心绪有点乱,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 “熙祖?”谢才人大为意外,将他拉进屋里,警惕地道,“不是说皇上就要……你怎的不在太极殿上守着,这时候来见我做什么?” 虽说宫中人都不曾胡乱议论,不过皇上不久于人世之事,却是人人心知肚明,再者又出了汝南王遭刺之事,宫里宫外早已一片紧张,这大晋朝,马上就要变天了。 司马遹笑的讥讽,“母亲不必急,我瞧着皇祖父还能撑些时候,再者有父亲在,此时还轮不到我在皇祖父跟前争什么。” 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又是长子,将来父亲登基,他必是太子,何必跟那些人一起,在这时候凑热闹。 谢才人道,“话虽如此,你也不该在这时候到处乱走,当心让人逮到错处。对了,皇上是不是怀疑皇后,不允她在身边侍候?” 第126章为了孩子什么都做的出 司马遹笑的嘲讽,“可不是呢,听说是因太子妃的事,父皇对母后起了芥蒂。若我所料不错,定是临晋侯和母后商议的主意,结果陷害太子妃与贾谧不成,反惹的父皇怀疑,活该!” 平日里他也少说这种话,不过如今杨家和贾家无论谁倒霉,他都乐见其成,狠话说了也无妨。 谢才人却是吓的脸发白,“莫要多说!有些事情你心里明白就好,说出来作甚!皇上如何了,我听何太医说,皇上恐怕……我身份低微,也到不了君前,你可千万小心。” 杨家正争辅政之位,必少不了一番争斗,说不定还会有血腥之事,她这些日子时时不能安心,也瘦了不少。 贾南风早不看不过去谢才人与司马遹亲近,不过最近因皇上病重之事,宫中气氛紧张凝重,她暂时还顾不上理会罢了。 不止是谢才人,就连也有了身孕的羊献柔,及怀了司马遹骨肉的美人蒋俊,贾南风都暂时不曾动她们,却也都记着呢。 司马遹道倒并不怎样担心,“母亲放心吧,我心中有数,知道该怎么做。” “那羊充华呢,”谢才人忽地沉下脸来,“你当时如何与我说的,会想办法除掉她的孩子,可是如今,她即将临盆,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司马遹脸色一变,皱起了眉,“母亲怎么又说这件事?我说过了,皇祖母护她太甚,我没有机会。” “撒谎!”谢才人冷声道,“你不是没有机会,是下不了手,是不是?你对她还是没有忘情对不对?” 司马遹咬紧了嘴唇。 他答应了父亲,不会再跟阿容纠缠不清,可是每次看到她,他心中就苦闷非常,想着当初如果再坚持坚持,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看得出来,阿容虽得尽父亲宠爱,却并不开心,想来不止是因为他对她的背叛,还有不能忘记的刘曜。 说到刘曜,他派去查探的人已送回消息,刘曜回了晋阳隰城,不但没有死,还娶了妻子,且他的妻子也已有孕在身。 才知此消息时,他很高兴,若告诉阿容,刘曜还活着,她对他的误会,也就会解开,可若阿容知道了,是不是就会不顾一切去找刘曜,父亲怎么办,他怎么办? 到时父亲为了皇室颜面,极有可能会杀了阿容,那绝不是他希望见到的。 所以,他对阿容隐瞒了这个消息,只希望她跟刘曜,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 然他却说什么都想不到,羊献容在他之前,就已知道这件事,两人都不希望对方知道刘曜还活着,彼此隐瞒。 “熙祖,你太仁慈了!”谢才人气不过地道,“我知道你喜欢过她,可今时不同往日,你不对她狠,她将来若给太子生下皇子,依太子对她的宠爱,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不会的,母亲,阿容不是那种人。”司马遹本能替羊献容辩解。 “她现在不是,以后就会是!”谢才人笃定地道,“熙祖,你不明白,一个女人如果当了母亲,就会有很大改变,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什么都做得出!” “母亲,你太危言耸听了,哪有这样严重。”司马遹有些烦躁,不愿再听下去。 谢才人拽紧了他,不允他走,苦口婆心地劝,“熙祖,我是为你好!我知道你不愿把羊充华往坏处想,可世事难料,她如今对你没了情意,又恨你将她送到了太子殿下身边,如何不会报复?旁人不说,就说我……” 司马遹皱眉,“母亲怎么了?” 谢才人苦笑,“没有生下你之前,我胆小懦弱,连杀鸡都不敢看,皇上就是瞧着我如此,才让我去服侍太子殿下,可有了你之后,我就要处处为你设想,为了你,我不惜除掉羊充华腹中骨肉,我……” “母亲,别再说了!”司马遹竟打个冷颤,狠狠抽回袖子来,“这、这不一样,你、你是为了我……” 却是说不下去。 他受到的震撼太甚,难不成女人有了孩子,都会如此? “熙祖,我知道这很残忍,可你身为皇长孙,这些是你早晚要面对的,与其到时处于不利境地,何如现在就做好万全准备,立于不败之地,你可千万不要糊涂啊!”谢才人声声相劝,非逼着他将羊献容的孩子毁去才甘心。 司马遹瞪了她一会,转身就走,“母亲别到处说这话,免得传到父亲耳朵里,我会想办法,你不要管了!” 谢才人一脸悲怆,“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这傻孩子,终究会在羊充华手上吃大亏……” 不行,儿子心软,她可不会,趁着此时宫中人人慌乱,正好有机可趁…… 原本她是想把杨献容的孩送走,可那太难,且不能让儿子死心,干脆…… —— “娘娘,太子妃又让人送补汤来了。”韩青端着托盘进来,表情不屑。 太子殿下已严令不准太子妃送东西过来,太子妃自己也说过不会再送,这些日子一直相安无事,今儿怎么又破了例。 羊献容心绪烦乱,哪有心思喝什么补汤,“我不想喝,放着吧,有点冷,你再去拿床被子来与我盖上。” “是。” 韩青将托盘放到一边,进去拿被子。 羊献柔和羊献菱一道进来了,行了一礼,“三妹。” 在位份上,两人比羊献容要低,不过她说过无人时不必讲这些,两人也就以“三妹”相称,显得亲热些。 “大姐二姐来了,坐吧。”羊献容恹恹地道。 两人坐了下来,羊献柔见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道,“三妹还是寝食不安吗,越发地瘦了,你临盆的日子将近,若一直这样瘦可怎么好。” 羊献容拉了拉被子盖好,“也没有不安,就是素来吃的少,今日总觉得冷,难受的紧。” “那是因你吃的少,饥寒饥寒,一饥就寒嘛,多吃点,身上有了力气,就不冷了,”羊献柔开着玩笑,闻到浓郁的香味,登时有了兴趣,去揭那汤蛊的盖子,“这是什么,好香啊!” 与羊献容不同的是,她有孕之后,不但丝毫不吐,还比以前吃的多,总觉得天天都在饿肚子,怎么都吃不饱一样。 第127章李代桃僵 好在司马衷也没委屈了她,虽没将她也送来西宫,还要在司马炎跟前侍疾,却也没忽略了她,命人赏赐了很多东西,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她能吃倒是福。 羊献菱看了一眼,颇有些不屑,“大姐,你还吃啊,方才在我那里,已吃了两碟点心,你不撑吗?” “我现在是两个人吃嘛,”羊献柔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摸着肚子道,“是他要吃,我有什么办法,三妹,这是你底下的人做的吧,一起喝?” 羊献容道,“我不想喝,你也别喝,这汤……” “娘娘,被子拿来了,”韩青刚好出来,将那被子打开,盖在羊献容身上。 这一耽搁的功夫,羊献柔竟直接端起汤蛊,一口气喝了好几口。 “不能喝!”韩青听到动静不对,一回头登时惊了,一个大步上前,劈手将那汤蛊打飞。 啪一声响,汤蛊摔的粉碎,汤也洒了一地。 “韩青,你做什么!”羊献柔吓的猛站起来,心狂跳不止,“你要吓死吗?不过一蛊汤而已,我还喝不得了?” 羊献容急道,“大姐,你怎么不听我的话?这汤喝不得!” 都是她太大意了,没及时让韩青将这汤端出去倒掉,哪料到大姐竟饿成这样! 羊献柔见她脸色不对,慌乱起来,“这、这汤怎么了?难道、难道坏掉了?” 手已摸上肚子,她的孩子,不能有事! 羊献容急急地下了榻,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韩青已蹲下身,拿了块碎瓷,仔细检查里面残留的一点汤。 “三妹,你快说啊,这汤怎么了?”羊献柔急急道。 “这汤,是太子妃派人送来的,我才要让韩青拿出去,大姐就……” “什么!”羊献柔大惊失色,本能捂住肚子,觉得里面隐隐疼起来,“怎么会……” 羊献菱先是吃了一惊,接着暗暗欢喜,太子妃送来的东西,怎么可能好的了,说不定里面就有落胎的东西,否则,太子妃哪有那样好心! 虽说三妹人在西宫,还是没能逃过太子妃算计,却不想三妹多长了心眼,没能中招,却是大姐误打误撞,替三妹受过。 这样也好,不管大姐还是三妹,只要有一个落胎,她都高兴。 “三妹,你为什么不早说!”羊献柔觉得肚子越来越疼,吓的肝胆俱裂,面无人色,“你、你把这害人的东西留在这里做什么?你、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就不想我给太子殿下生孩子,是不是?” 羊献容又惊又怒,“大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故意害你,我怎么知道你今日要过来,再者我刚刚说了,这汤不能喝,你非要抢着喝,怎能怪我?” “我……”羊献柔气的说不出话。 刚刚确实是她急着喝的,可她哪知道,这汤里会有问题? “快,快吐出来!”羊献容急急道,“你才喝下去,药效还没有发作,快吐出来,还来得及!” 羊献柔听这话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伸手指进喉咙深处抠挖,哇哇吐起来。 她原本在羊献菱那里就吃了些点心,再混着这汤吐出来,难闻的味道弥漫整个屋子,羊献菱都快吐了。 “怎么样,还难受吗?”羊献容一手扶腰,一手扶她,“不行就再吐,吐的越多越好!” 她倒是不嫌弃难闻。 “我……不行了……”羊献柔难受的眼泪汪汪,恨不能立刻死了。 韩青起了身,神情凝重,“娘娘,这汤里下了极重的落胎药,恐怕……” 羊献柔眼前一黑,登时晕倒。 “大姐!”羊献容急急叫,见她不醒,赶紧吩咐韩青去请程太医过来。 静儿进来收拾残局,哪敢多问。 羊献菱拿手在鼻子底下扇风,嫌弃地皱眉,“三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娘娘将你移至西宫来,就是为了躲开太子妃毒手,为何她还能送东西进来?” 羊献容愣了一下,才道,“我虽在西宫,却到底是太子殿下的嫔妃,太子妃掌管东宫,若送东西过来,难道我还扔出去不成?” 就算她不放心太子妃送来的东西,也都是趁着无人的时候,命韩青悄悄处理掉,若是明着往外扔,被人禀报到太子妃那里,又生事端。 不过经二姐这一说,她倒是觉得蹊跷,太子妃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皇上就要撑不住的时候送,是何用心? 莫不是觉得这时候所有人都在太极殿上侯着,西宫空虚,所以有机可趁? 这似乎不是太子妃的行事作风。 羊献菱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倒也是,不过三妹既然知道这东西喝不得,就该早处理掉,为何还要放在桌上,白白害了大姐。” 羊献容皱眉,好一会才寻思过她话中之意,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二姐,大姐已经昏过去了,听不到你的话,你不用急着挑拨离间。” “我可没这么想,三妹误会了。”被说破心事,羊献菱有些微狼狈,勉强装的若无其事。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羊献容冷冷道,“我方才已说过,这汤是太子妃才送进来的,没出片刻,你和大姐就来了,我已提醒大姐不要喝,是她手快,怨得了谁。” 羊献菱眼珠转了转,随即道,“三妹说的是,的确是大姐自己不小心,与三妹无关,要怪也是怪太子妃,但愿三妹吉人天相,能够保住这一胎。” 心所想,自是与所说相反。 羊献容转了脸,没再理她。 过不多时,程太医匆匆到来,为羊献柔把了脉,道,“羊才人脉象正常,并无要滑胎迹象,娘娘放心。” 羊献容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程太医,请看看这汤,是否有恙。” 或许是韩青经验不足,看错了,她擅长的是辨毒,对这些应该不大精通。 韩青却不解,汤里明明就有滑胎药,怎么会…… 啊,是了,莫不是羊才人吐了这一回,将药吐出来了,所以没事? 程据应了,拿起那碎瓷,闻了闻残余药液,脸色一变,“这汤里有非常猛的滑胎药,娘娘是否喝了?” 第128章小产 羊献容惊道,“我没有喝,是大姐喝了,所以才请程大人跑这一趟。” 程据说声“不敢”,忙又替羊献柔诊了脉,道,“羊才人脉象确实安然,想是喝的少些,所以无碍。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羊献容才要放心,被他这一说,又紧张起来。 程据道,“娘娘勿急,臣的意思是,这汤里的滑胎药药性虽猛,发作却迟缓,此时无恙,或许是药效尚未发作,所以……” 羊献容心跳如鼓,“那……那要怎么办?方才大姐喝下之后,又吐了些出来,应该不会有事吧?” 程据摇头,“这个臣也说不好,要看羊才人喝下多少,吐出多少,若是残余药量不多,当可无碍,若是……” “那还有什么补救办法吗?”羊献容声音都抖了起来。 也是她一时大意,怎么就没阻着大姐,别喝这汤。 “现在来说,已无法可想,只能看药效发作时,情况如何。” 羊献容深感无力。 若等到那时,岂不晚了。 可除了等,又能如何? 为防不测,羊献容请程据留下来,在偏厅等候,万一大姐有事,也好迅速请他过来补救。 程据感念她帮自己摆脱了太子妃,虽只是暂时的,也是恩德无限,欣然应允,在偏厅安然等待。 结果没出一个时辰,羊献柔骤然在剧烈的腹痛中醒来,一边嚎叫,一边大出血,很快湿了衣裳和被褥,惨不忍睹。 程据使尽浑身解数,仍未能保住她的孩子,险险保住了她的命,已是万幸。 得知此结果,羊献容颓然坐倒,半天回不了神。 程据亦是莫可奈何,前往太极殿,欲将此结果禀报太子司马衷。 马衷正在太极殿上服侍着,将杨骏、杨芷等人的忤逆之处一一告司马炎。 “贱人,逆贼!”司马炎气极怒咳,“居然、居然敢……朕竟是看错了他们!” 一个是他以往最信任的大臣,一个是最宠爱的皇后,竟在这般时候,双双背叛了他! 或许正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昏庸的他到了这生死关头,心中忽然清明,终是看清了杨骏与杨芷的为人,朝政之事,托付不得。 “父皇息怒,是父皇仁慈,奸人才有机可乘!”司马衷又急又心痛,“是儿臣不孝,不该说出这些事,惹的父皇生气,父皇要好生静养才是。” “不是……你的错,是杨氏贼人辜负了朕!”司马炎捶床低吼,悲怆道,“朕竟险些误了大事,快……正度,快传朕令,命华、华廙来见朕,快!” 原本他已召见了中书省华廙、何劭、和峤等人,并命华廙主持,拟定诏令,命汝南王司马亮与杨骏共同辅政。 因诬陷太子妃之事,他虽也听到传言,是杨骏与杨芷指使,他也有所怀疑,并不允杨芷近身侍候,可毕竟没有证据,加上他身边的人都在为杨骏担保求情,他一时心软,才做出了如此决定。 却不知他身边的人,全都是杨骏的心腹,自然都为杨骏求情,杨芷也得以重回太极殿服侍。 司马衷见此情景,心知不妙,幸亏羊献容又教了他应对之法,想个借口支开杨芷,将杨骏所为全都禀报了他,他才知自己又被杨家人给骗了! “父皇的意思是……” “现在还来得及,”司马炎喘息着,“之前的诏令必当、必当废除,改由皇叔与、与卫大人共同辅政,正度,朕、朕是无法了,你、你登基后,定、定要想法诛、诛杨氏,否则……” 一阵急喘,眼直翻白。 “是,儿臣知道,父皇千万保重!”司马衷吓的又哭起来,“来人,传太医,传太医!” 方才说罢,他身边的内侍夏公公已在帘外禀报,“启禀太子殿下,程太医求见。” 司马衷大喜,“快,叫他进来,快!” “是。” 程据很快背着药箱进来,“太子殿下,臣……” “快给父皇看看,快!”司马衷将他拽了进去。 程据这才看到司马炎脸色青紫,知道他又是咳痰不出,应了声“是”,马上用针。 好一会儿后,司马炎猛咳出几口带血的痰来,这才像是舒服了些,狠狠喘了几下。 “父皇怎么样了?”司马衷急急道。 “殿下放心,皇上暂时无虞,”程据轻声道,“还请殿下到外室说话。” 司马衷皱眉,来到外室,“还有何事,莫不是父皇……” “回太子殿下,羊才人服了太子妃送去的补汤,小产了。” 司马衷呆了一会,才道,“你说什么?羊才人小产了?” “是。” “太子妃送的补汤?”司马衷攥紧了拳。 “是。” 司马衷咬牙冷笑,“好个贾南风,本性难除,该死!” 说罢大步出去。 程据暗暗冷笑。 太子妃这下又狠狠得罪了太子,不会有好下场的,他彻底摆脱太子妃,指日可待。 两刻钟后,司马衷、贾南风、羊献容都到了昭阳殿杨芷面前,个个都冷着脸不言语,形势却是一触即发。 羊献柔醒来后,得知自己小产,悲痛欲绝,不顾身体虚弱,硬是由人搀着,也一同过来,进了门就跪倒,哭的声嘶力竭,“皇后娘娘定要为妾身讨个公道,皇后娘娘替妾身的孩子做主……” 杨芷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也一脸同情,“羊才人,莫要哭了,你才小产,身子弱,不宜大恸,否则越加伤身,会留下病根,来人,为羊才人看座吧。” 太子妃此举越发惹恼太子,好极。 贾南风勾了勾唇,杨芷贱人在含沙射影地讽刺她,因幼女夭折之事伤身,一直不能再有孕呢。 “是啊,羊才人,万万不可为了已失去的骨肉伤了身,以后不能生育,可就大大不妙了,前人之鉴,不可小视啊。”贾南风微笑道。 杨芷登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她的亲生子司马恢,两岁夭折,她因此大病一场,之后缠绵病榻许久,也是大伤了身,从那不再见有孕。 在这一点来说,她跟贾南风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羊献柔悲愤道,“太子妃为何要如此对妾身?若妾身有何过错,愿一力承担责罚,太子妃为何不肯放过妾身的孩子?” 第129章被冤枉的滋味 若在平时,她万万不敢这样质问贾南风,然如今痛失孩儿,她没有了升位分的筹码,方才身边的人告诉她,太医说此次小产伤身太甚,她以后都难再有孕,她如何能不气、不绝望! 贾南风不急不躁,也不见生气,柔声道,“羊才人,你误会本宫了,你的孩子,不是本宫害死的。” 杨芷也正色道,“羊才人,无凭无据,你先莫要急着冤枉太子妃,此事必要查明才行,你放心吧,你所怀到底是正度的骨肉,本宫不会坐视不理的。”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在没有确凿证据之下,她亦不想再急于往贾南风头上安罪名,免得与这个儿媳之间的关系越加僵硬。 好不容易才重得皇上恩准,由她留在太极殿侍疾,怎么也要等皇上同意,由父亲辅政才行。 至于太子妃,现在不急于除她,就算将来她成了皇后,自个儿还是太后呢,有父亲辅政,将正度操纵于掌心,除一个太子妃还不容易。 贾南风看一杨芷,笑容诡异,“母后终于肯为臣媳说句公道话了,臣媳感激不尽!” 想套近乎? 晚了。 我贾家与你杨家,至死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羊献柔有气无力地哭着,“皇后娘娘有、有所不知,就是、就是太子妃送了补汤给三妹,三妹没有喝,妾身不知实情,喝了一碗,结果就……” 司马衷怒道,“贾南风,你还不认?母后将容儿移去西宫,不想你还不肯死心,竟在母后眼前动手,要害容儿,你的心肠,恁地歹毒!” “太子殿下,你也怀疑妾身?”贾南风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殿下早警告妾身,不要送任何东西给羊充华,妾身一直记着呢,怎可能再送,惹人疑忌?殿下想一想,妾身这几个月来,可曾送过什么给羊充华?” 司马衷哼一声,“这还不是你的伎俩?故意安稳一段时间,待所有人都放松警惕,再动手,害容儿的孩子,你当本宫不知?” 万幸容儿没有喝那补汤,否则他的孩子又将无辜枉死。 非是他心狠,羊献柔所怀也是他的孩子,可他对容儿的情意,却非旁人可比。 “殿下就是这样看妾身的?”贾南风眼神里,竟透出些悲凉来,“妾身与殿下夫妻十几年,殿下对妾身,就没有一点点信任吗?” “要本宫信任你?”司马衷冷笑个不停。 这态度实在伤人,贾南风忽地也笑起来,“那殿下就真误会妾身了,妾身若容不下谁,定会直接动手,哪有耐心等那么久。” 像绿菊和翠竹,就是最好的例子。 司马衷岂是笨人,立刻想起那两个无辜枉死的孩儿,怒不可遏,“你还有脸说?你——” “正度,你先莫恼,依本宫看,今日这事,有蹊跷,”杨芷适时地替贾南风开脱,“待本宫问清楚,羊充华,你且说,太子妃是何时让人送了补汤过来,什么人送的?” 羊献容道,“回皇后娘娘,是未时一刻,妾身身边的侍女韩青端了补汤进来,说是太子妃让人送过来的补汤。” 韩青上前道,“皇后娘娘容禀,送补汤过来的,是太子妃身边的婢女彩云,奴婢认得她。” 贾南风冷冷道,“彩云的确是本宫身边的人,不过本宫并未差遣她给羊充华送补汤。” “你说没有就没有,何人为证?”司马衷竟是铁了心,非要定她的罪。 因他知道,父皇对贾南风的容忍,也到了最低限度,若这次她害羊献柔孩儿的罪名坐实,父皇就非废了她不可。 杨芷道,“正度,本宫可以为太子妃做证。”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皇后居然为太子妃证明清白,不是说两人之间,水火不容吗? “母后!”司马衷急了,“你怎能偏袒贾南风,分明就是她……” “未时一刻时,太子妃在本宫这里,与本宫叙话,她怎会差遣彩云去害羊充华?”杨芷解释道。 也是事有凑巧,她所说是事实,并非有意替贾南风开脱。 羊献容看她神情,就知道确有此事,否则若稍加查证,事情与她的说不符,她与太子之间,嫌隙更深。 “她……”司马衷又气又恨,拼命找着理由,“她也未必是未时一刻让人送补汤,或许是早就吩咐好彩云,再故意到母后这里,以为自己洗脱嫌疑!” 贾南风一笑摇头,“殿下未免伤人太甚!妾身早知羊充华一旦有任何闪失,殿下就会将罪责归到妾身头上,所以这几个月来,妾身从不踏足常宁殿半步,也从不让人送东西过去,即使如此,殿下也不肯相信妾身是清白的吗?” “你罪恶累累,本宫如何信你!”司马衷甩袖斥道。 其余人都下意识地想要点头,若说宫中有谁最不想羊献容的孩子出生,毫无疑问是贾南风。 结果害羊献容不成,反害了羊献柔,谁叫她倒霉,也是个有了身孕的,替妹受过,苦了自己。 贾南风哑口无言,头一回尝到被冤枉滋味儿。 以往两次,是她有意为之,纵使被训斥,也是不服不忿,唯独这次,是真心冤枉。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妾身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羊献容站了这一会,有些受不住了,再看大姐脸色也不好,不得不开口。 司马衷忙道,“你还有什么证据,只管说出来,本宫替你做主。” “谢殿下。”羊献容看向杨芷。 杨芷点头,“说吧。” “是,”羊献容这才道,“方才韩青既然说,是彩云送了补汤来,说是太子妃的吩咐,不如将她叫来,问个清楚如何?” 杨芷露出赞赏之色,“不错,本宫也是一时心急,竟没想到这个。杨姑姑,你且去将那彩云叫来,本宫有话要问。” “是,皇后娘娘。”杨姑姑领命而去。 众人也都静下来,等着彩云到来。 贾南风丝毫不担心,她没做过的事,不怕被人诬陷。 两刻钟后,杨姑姑才匆匆回转,白着脸道,“皇后娘娘,不好了,彩云在自个儿房里,悬梁自尽了!” 第130章是谁害我 彩云与几名宫女同住一间屋子,半个时辰前,几名宫女各自去当差后,彩云即回了屋,关起门,就一直没再出来。 直到方才杨姑姑去叫人,敲门不应,从门缝里瞧见情形不对,这才叫侍卫来开了门,就见彩云已经吊在了屋梁上。 侍卫将彩云放下,试了鼻息,说是早咽气了。 “这分明是杀人灭口!”司马衷脸色铁青,“贾南风,你好狠的心!” 不怪他这样想,将人利用完再杀了,毁去一切证据,保全自个儿,向来是贾南风的行事作风。 “殿下是铁了心要把这盆污水泼在妾身头上了?”贾南风这会了反倒是淡然了,“殿下有何证据证明,是妾身杀人灭口?难道就不是彩云受他人指使,谋害羊才人,事情败露,才畏罪自尽的吗?” 司马衷哼了一声,没言语。 这个自然是极有可能,可他宁愿相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杨芷劝道,“正度,你先不必急,本宫已命人去查这件事,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羊才人,你才小产,身子弱,先回去歇着,本宫会给你一个公道。” 羊献柔纵使满心不甘,也不敢多说,虚弱地道,“多谢皇后娘娘,妾身告退。” 司马衷扶着羊献容,冷声道,“母后,此事就交由母后处置,儿臣先送容儿回去歇息。” 杨芷慈爱地道,“去吧。” “儿臣告退。” “妾身告退。” 两人一道出去后,杨芷即收回了目光,对贾南风露出笑容来,“太子妃受委屈了,坐吧。” 贾南风眸光闪烁,“母后相信臣媳是清白的?” “那是当然,”杨芷点头,“你怎会是如此莽撞之人,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能不起波澜最好,本宫明白。” 皇上即将殡天,辅政之事,才是关系到贾、杨两家未来地位之大事,贾南风再蠢,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对羊献容姐妹下手。 何况,贾南风的心机,向来深沉。 “谢母后相信臣媳。”彼此都心知肚明之事,不必明说,贾南风不痛不痒地谢了恩。 “无妨,本宫会还你一个公道的,”杨芷拿手帕擦了擦嘴,状似不经意地道,“太子妃,这次的事明显很是蹊跷,是有人故意要诬陷于你,你日后可要小心,莫要再让人逮到把柄。” “谢母后提点,臣媳会注意。” 婆媳俩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贾南风即告退出来。 一旁的内侍董猛小步子跟着,轻声道,“太子妃,方才皇后话中之意,此次羊才人小产,是羊充华所为,有意陷害太子妃?” 贾南风轻蔑道,“不错,杨芷有意往羊充华身上引,就是要本宫与羊充华斗个你死我活,她好坐收渔人之利,打的一手如意算盘,以为本宫是傻瓜吗?” 这董猛是父亲贾充留给她的人,对她和贾家都忠心耿耿,绝对信得过。 否则,这些话她哪会说出来。 “那依太子妃看,羊充华是否……” “当然不是,”贾南风瞥他一眼,“羊才人毕竟是羊充华的姐姐,羊充华还没有狠心到如此地步,若害了羊才人的孩子,对她百害无一利,她不会笨到自斩羽翼。再者,羊充华不可能有机会指使彩云,这其中必有内情。” 董猛点头,“太子妃所言甚是,定是旁人收买了彩云,陷害太子妃,事情败露,又杀了彩云灭口,好让太子妃百口莫辩。会是谁?” 然贾南风向来不受后宫所喜,彩云又已死,死无对证,想要找出这个人,并不容易。 贾南风眼中陡然露出冷厉的光芒,“本宫知道是谁。” 说罢忽地转了个弯,往谢才人所居的宫所而去。 谢才人此时正满心不安,心一阵一阵狂跳,喘不过气来。 她原本的计划是,买通彩云,给羊充华送去下了打胎药的补汤,嫁祸给太子妃。 到时羊充华落胎,太子必定震怒,就算一时杀不得太子妃,她也必定失宠,将来司马遹才更有机会被封为太子。 却不想阴错阳差,那落胎药竟被羊才人给喝了,太子虽仍想趁机制服太子妃,然而羊充华无恙,太子的怒气,便到不的顶峰,太子妃完全有机会,为自己申冤。 无奈之下,她才派了心腹侍卫去将彩云杀了灭口,希望此事就此罢休,别再查到她身上。 得知杨芷让人彻查此事,她心急如焚,已让人去请司马遹来,共商应对之策。 却不料儿子还没等到,却等来了她的煞星。 “妾身参见太子妃。”谢才人到底是在司马炎的后宫沉浮过的女人,内心再恐惧,面上仍是一片平静,起身见了礼。 贾南风径自过去,坐到了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裙摆,也不看她,“谢玖,你倒是悠闲的很,是不是就等着本宫被废,你好代替本宫的位子?” “妾身惶恐!妾身绝无此意,不知出了何事,太子妃切勿听信他人挑拨,妾身是冤枉的!”谢才人叩头不止。 贾南风忽地掐起她的下颔,“你冤枉?你敢说那碗下了落胎药的补汤,不是你让彩云送到羊充华宫里的?” 一旁的苏碧猛地变了脸色。 太子妃竟一语中的,自己这次恐怕要完蛋了! 不错,那补汤正是她得了谢才人吩咐,以一对玉镯收买了彩云,让她借太子妃之名,送到羊充华宫里的。 彩云正是翠竹的亲生妹妹,曾亲眼见到妹妹死在血泊中,对太子妃本就有深仇大恨,再加上利益驱使,未多想后果,也就答应了。 却不料报仇未成,到头来反赔上自己一条性命,也是徒叹奈何。 “落胎药?补汤?”谢才人故做茫然,“太子妃在说什么,妾身委实不明白!羊充华喝了落胎药吗,情形可严重?” 太子妃掐的她下颌生疼,她却不敢叫,更不敢反抗,疼的眼泪汪汪,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呵呵,”太子妃忽地松开她下颌,改摸她的脸,眼神很危险,“你可以一直不承认,本宫看你能硬到何时。来人,把苏碧绑起来。” “是。”董猛拽过苏碧,往树上绑。 第131章谢才人是凶手 苏碧大惊失色,“太子妃饶命!奴婢、奴婢犯了何错?” 贾南风勾了勾唇,“本宫身边的人,谢玖不会亲自出面收买,定是你所为吧?谢玖要诬陷本宫,你却不来禀报,是不是已经被她收买?” 苏碧登时面无人色,后悔欲死。 太子妃不只是狠,更比任何人要聪明,她真不该一时糊涂,竟认了谢才人做主子! “太子妃饶命,奴婢没有……” 万万不能认,认了,就死无葬身之地! 贾南风轻飘飘地斜了谢才人一眼,“苏碧,你是糊涂了吗?她能给你的,本宫都能给,她不能给你的,本宫也能给,你却要与她一起来害本宫,你图她什么?” “太子妃饶命,奴婢没有,奴婢誓死为太子妃做事……” “董猛。” “是。”董猛持着皮鞭上前。 贾南风慵懒道,“先让苏碧知道知道规矩。” “是。” 董猛抡圆了胳膊,一鞭重似一鞭,打在苏碧身上。 苏碧哪受过这种苦,痛的涕泪齐流,杀猪一样嚎叫,“啊!啊!太子妃饶命,太子妃饶命!” 谢才人只吓的手脚冰凉,跪着头都不敢抬。 恰在这时,司马遹匆匆进来,见状先是一惊,“出什么事了?母妃?” “熙祖,你来的正好,”贾南风向他一招手,“本宫正在审问人犯,你且替本宫问一问。” 司马遹冷冷看她一眼,过去扶谢才人,“母亲,起来。” 贾南风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谢才人却是脸色煞白,挡开了他的手,轻声道,“你且听太子妃的话。” “母亲,你先起来!”司马遹用力拉她,“有什么事到父亲那里去说,母妃要罚个下人,你跪着做什么?” 苏碧早已痛的说不出话,否则必会辩一句“我是在替谢才人挨打”。 谢才人急的要死,“你别问!快去太子妃那里,去啊!”说罢还推了他一把。 司马遹一个趔趄,又是气,又是莫名其妙,“母亲,你这是怎么了?母妃又做错事,父亲要罚也是罚她,与你何干?”接着回过头,冷冷道,“母妃莫不是在父亲和祖母那里受了气,要发泄在母亲身上不成?” 太子妃害的羊才人落胎之事,他也是才知道,又是高兴,又是后怕。 若喝下补汤的是阿容,他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就算不是阿容,也肯定惹恼了父亲,母妃这“太子妃”之位,怕是要保不住了。 却不料来母亲这里,竟看到这情景,怎能不气。 做错事的人,为何总是这样有理。 “别说了,王爷!”谢才人恨不能捂他嘴。 贾南风笑意吟吟,“熙祖,你巴不得事情是本宫做的吧?若是本宫所为,太子就必会废了本宫,你跟谢玖都可高枕无忧了,是不是?” 司马遹冷着脸没有说话。 “可惜,这次的事,真不是本宫所为,本宫这不是正在审问嫌犯吗,她会交代,究竟是谁害了羊才人。”贾南风看向苏碧。 挨了二十几鞭的苏碧已经浑身鲜血淋漓,痛到叫不出,去了半条命。 司马遹看了一眼,更感到谢才人剧烈的颤抖,心知不妙,“母亲,这是怎么回事?苏碧她……” “我……”谢才人哆嗦着,语不成声。 贾南风一抬手,董猛即收鞭,退到了一旁。 “太……子妃,奴婢……招了,”苏碧剧烈颤抖着,哀求道,“奴婢全都招……” “好的很,算你识时务,”贾南风满意地点头,“说吧,是谁指使你,诬陷本宫?” “是……谢才人……” 司马遹大怒,“一派胡言!苏碧,你敢冤枉母亲,本王杀了你!” 说罢拔剑就冲了过去。 贾南风却忽地大喝一声,“站住!” 自小对她的畏惧,仿佛种子在心内生根发芽,司马遹仿佛受了指令般,猛地停了下来,剧烈喘息。 “想在本宫面前,杀人灭口?”贾南风冷笑,“熙祖,你应该知道,本宫狠是狠,却不会冤枉了谁,此事若不是谢玖所为,本宫把命给她,你信不信?” 司马遹如遭雷击。 贾南风从不说无根据之语,既然敢这样大张旗鼓地问话,必有证据,难不成母亲真的做了什么? 回过头来看时,谢才人已惨白着脸,几欲晕去。 “太子妃……饶命,真的是……谢才人,”苏碧一边哭一边道,“是奴婢、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才、才听了她的话,收买了彩云,假借、假借太子妃之名,给羊充华送、送补汤,却不想被羊才人……” “够了,不要再说了!”司马遹嘶声大叫,“本王不相信!”猛跑回来,蹲下身抓谢才人双肩摇晃,“母亲,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有如此把柄落在太子妃手里,他和母亲,哪里还有活路! 谢才人泪流满面,懊悔欲死,哑声道,“王爷,对不起,对不起……” 是她太着急,太小看了贾南风,竟至如今这万劫不复之地! 苏碧已说了实情,不管她是否承认,贾南风都已知道,事情是她做的。 她死不足惜,可若因此而连累了熙祖,之前所做的事,又有何意义? 司马遹瞬间松手,呆若木鸡。 原来,是真的…… 还以为这次终于可以请皇祖父废了母妃,却不想又是空欢喜一场。 母妃的命,怎么就这样硬? 苏碧呻吟着,拼命向谢才人看过来,“娘娘,救……救命……” 贾南风微笑,“苏碧,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求救?谢玖自身难保,还能救得了你?你该知道,从你背叛本宫那一刻起,下场就只有死。” 苏碧惊恐地摇头,“不……太子妃,奴婢、奴婢知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太子妃……” 悔不当初啊! 不是不知道太子妃的手段,可当时广陵王知悉她听命于太子妃之事,要取她性命,谢才人更是先拿她家人威胁,复又许诺为她三个哥哥娶妻,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下次?”贾南风仿佛听到很好笑的事,笑个不停,“还有下次?” 苏碧满心绝望,头一歪,昏死过去。 第132章逼他就范 董猛道,“太子妃,这贱婢如何处置?” 贾南风随意道,“自然是交到母后手上,母后定会详加审问,还本宫一个公道。” “是。”董猛即让人去解开苏碧。 谢才人一下瘫倒在地,好不绝望。 此事若禀报皇上皇后,她必不得善终,就算她生了熙祖又如何,太子妃要她死,她哪有活路。 司马遹如何不知,表情瞬间数变,心中挣扎却只是刹那间,撩襟跪倒,“母妃开恩,饶母亲一命,儿臣愿替母受过。” “王爷!”谢才人惊惧叫道,“万万不可!我死不足惜,你……” “不要再说了!”司马遹厉声道,“母债子还,天经地义!” 贾南风笑的开怀,“好一句‘母债子还’!熙祖,你这是料定此事若宣扬开来,你可无虞,谢玖就必死无疑,是不是?” 司马遹低了头不言语。 “本宫真不想答应你,熙祖,”贾南风叹了口气,“谢玖能害本宫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本宫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母亲不会。”司马遹咬牙。 他心里清楚的很,贾南风是在以母亲的命,逼他妥协。 可恨,以为就要摆脱贾南风的钳制,却不想要越发不得善了。 可谢才人终究是他生身母亲,他做不到眼看着她死,而无动于衷。 “本宫信不过她,怎么办?”贾南风叹了口气,似乎无可奈何,“熙祖,你也知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本宫有许多事情要费心,哪能给自己留个隐患,时不时还得防着?” “儿臣替母亲担保,她不会再冒犯母妃,请母妃开恩,莫要将母亲交给皇祖母。”司马遹攥紧了拳。 谢才人无助地哭成了泪人。 贾南风看了他一会,才道,“熙祖,你这是非要本宫心软不可吗?罢罢,谁让你是本宫最疼爱的儿子,既然你开了口,本宫怎能不卖你个人情,那就不把谢玖送到母后那里,让她留在本宫身边服侍吧。” 司马遹才要喜,听这话却越发吃了一惊,“什么?这、这怎么能成?” 贾南风心里必定恨极了母亲,若留母亲在身边服侍,还不知道要如何折磨、羞辱母亲,而他又不能时时留在母亲身边,如何相救? “为何不成?”贾南风脸色一沉,森然道,“熙祖,你向本宫求情,本宫已经格外开恩,你不要得寸进尺!” “可是——” “没有可是,”贾南风一脸玩味,“本宫只有将谢玖留在身边,时时看着她,才会放心,否则,没有筹码在手,本宫怎么能放过她?” 司马遹脸上阵红阵白,最终化成一片惨青,“儿臣不是在母妃身边吗?” “王爷!”谢才人惊道,“你不能……” 在太子妃眼前,从来没有伦理纲常,她是太子妃,却跟赵王偷情,更是一直对熙祖心怀不轨,听说最近还与东宫侍卫宫卜泰不清不楚,这样的女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将自己逼上绝路,分明是借机迫使熙祖留在她身边,任她亵玩驱使,熙祖堂堂男儿,却要为她受这种屈辱,她于心何忍? “母亲别说了!”司马遹狠狠瞪她一眼,“我本就该在母妃身边服侍,你何须过问!” 谢才人哪里还说的出话。 贾南风却笑了,“熙祖真是孝顺,也罢,既然如此,本宫就先饶过谢玖,不过,你们两个都给本宫听好了,若再有下次,本宫定会将谢玖凌迟处死,谁求情都没用!” 谢才人早已呆在当时,似乎并没有听到这话。 “儿臣明白,儿臣送母亲回去休息。”司马遹上前扶起贾南风,手颤抖的厉害。 贾南风笑的灿烂,反握住他的手,施施然离去。 “慢着,”贾南风忽又停下来,看一眼昏迷的苏碧,“这贱婢收买彩云,谋害羊才人,嫁祸本宫,罪在不赦,董猛,将她交给母后发落。” “是。” 这就是要把所有罪责,都推到苏碧头上了。 一行人离去,许久之后,谢才人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追出一段路,扶着屋角恸哭。 熙祖,是娘害了你,熙祖…… —— “皇后娘娘,彩云的死,查清楚了,”杨姑姑禀报道,“她是先被人勒死,再吊到屋梁上,伪装成畏罪自杀的假象。那屋子的窗台上有男人的脚印,还有其他一些证据。” 杨芷冷笑,“本宫早就知道,彩云不是自杀,她有什么胆子敢诬陷太子妃,必是被人收买,事败之后,必被灭口。” “娘娘英明,”杨姑姑低声道,“那,娘娘可要彻查此事吗?” “不必了,”杨芷摆了下手,“太子妃已经将一名叫‘苏碧’的宫女送了来,说事情都是她所为。” “苏碧?”杨姑姑并不认得这样一个人,“这么说,太子妃是要包庇什么人了?恕奴婢斗胆,娘娘以为,这会不会是太子妃有意为之?” 杨芷愣了一下,才道,“你的意思是,太子妃自己编了这出戏,假称自己被冤枉,好博取本宫和皇上同情?” 想想也不无可能。 “或许太子妃的意图,并不仅仅是要博取皇上和娘娘同情,如今皇上……太子妃野心一向很大,必不甘心被排挤在外,借此机会闹事,好让娘娘分心,然后……” 杨芷皱眉,摇了摇头,“依本宫看,太子妃并不想在这般时候,将事情闹大,皇上就快殡天,她必有动作,这些事情,完全可以日后再算。” 杨姑姑一惊,“娘娘的意思是……赵王?” “太子妃必然已经去信给赵王,要他带兵进京,”杨芷掐紧了掌心,“可恨皇上还是不曾召见本宫的父亲,交代辅政之事,若是待到诸王进京,妆南王辅政,便无可更改,本宫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杨姑姑想了想,但觉没有头绪,“那娘娘意欲如何?太子妃心机深沉,心肠狠毒,若由她把持了朝政,恐怕……” “她休想!”杨芷咬紧了牙,“本宫绝不允许任何人骑在杨家头上!既然皇上不肯开这个口,那就逼着他将辅政之权交给本宫的父亲!” 杨姑姑立刻道,“不错,娘娘还是要早做谋划的好。” “去请本宫的父亲来说话。” “是。” 第133章可利用的棋子 贾南风与司马遹回到东宫,贾谧已等候多时。 他原是接到贾南风的密令,才进宫来与之商议大事,却不料到东宫来,却没有见到人,加之听说她被诬陷给羊才人下落胎药一事,正欲去找她,问个究竟,结果到头来,是白担心一场。 “解决了?这么快?”贾谧还有些无法接受。 难道不是闹的人尽皆知,姑母再次面临被废的危机吗? 贾南风捏了捏司马遹的手,笑容暧昧,“可不是快吗?本宫向来如此,自己做过的事不会否认,可不是本宫所为,本宫亦不会承认,熙祖说是不是?” 司马遹点了点头,“母妃所言甚是,母妃与贾大人既然有话要说,儿臣先告退了。” 说罢抽手。 “急什么?”贾南风反而握紧了他,“长渊找本宫所谈之事,与熙祖切身利益相关,听听何妨。” 司马遹心中一惊,用力抽手,“母妃是说……” 贾南风但笑不语。 贾谧眼中闪过轻蔑,“王爷还真是少不更事,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儿女情长。” 司马遹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说本王,本王定要治你的罪!” 话虽如此,他对贾谧,却一向无可奈何。 只要有贾南风在一天,她这些爪牙就全都狗仗人势,贾南风看不起他,这些人又岂会将他放在眼里。 贾谧果然是不怕的,笑道,“王爷还觉得冤枉了,王爷敢说对羊充华,已死了心?” “你——” “长渊,此事就不必提了,”贾南风摆了摆手,“羊充华再有两个多月,就要临盆,她所生是太子的弟弟妹妹,羊充华名义上,也是他的庶母,他岂会做那等畜牲不如之事。” 司马遹气的几乎呕血。 庶母? 笑话! 难道太子妃就不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吗,她又是如何做的? 贾家的人个个如此,永远只看得到别人的错处,看不到自己,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也罢,此事先不说了,姑母,我已打听到,皇上早就立了诏令,决定了辅政之人。”贾谧沉下脸来。 辅政大臣不会是他,这个勿庸置疑,然而也绝对不能是杨骏。 两相对比,他宁愿是卫瓘或者汝南王,还好对付。 “是谁?”贾南风也知道此中利害,忙问。 贾谧耸肩。 “你不知道?”贾南风才要气,随即释然,“也是,诏令未宣之前,都是由中书省那些人保管,是华廙他们吧?” 华廙此人刚直不阿,对司马炎忠心耿耿,深得其信任,后任中书监之职,负责诏令起草之事。 贾南风妒忌归妒忌,却向来爱才,见他能力过人,曾想法拉拢,遣韩寿出面做媒,要将自己的长女,河东公主司马宣宁嫁给华廙的孙子华陶,成了儿女亲家,行事也就方便的多。 在有些人看来,这自然是桩美事,然而华廙却鄙视贾家之人,断然拒绝了这门亲事,使得贾南风大丢颜面。 对于能拉拢之人,贾南风会不吝信任,加以重用,然而若是不能拉拢的,就必除之,不能为自己所用,自然也不能为他人所用。 故这笔账,贾南风一直给华廙记着呢。 贾谧道,“这是自然,我曾套过华廙、和峤他们的话,都不得结果,现在唯有看到诏令,才能知道其内容。” 中书令和峤同样是块硬骨头,中书监荀勖还在世时,他就看不惯其小人作派,对其诸多鄙视。 原本中书令、监上朝,是同乘一辆车,和峤却因不喜荀勖为人,拒绝与其同乘,自己坐车上朝,被时人引人笑谈,称为“和峤专车”。 有他和华廙在,旁人想要私底下看到诏令,的确是难如登天。 司马遹闻之大惊,“你们居然要偷看诏令?胆子太大了,我……” “怎么,你要向皇上告密?”贾南风似笑非笑,“熙祖,你可想清楚了,本宫如此谋划,是为了谁。” 司马遹暗暗冷笑,“母妃是为了谁,自己心里清楚。” 话落又抿紧了唇,母亲的命还在贾南风手里握着,他不该急于惹怒贾南风。 好在贾南风知道他心中有怨气,哪这么容易臣服于自己,故并不生气,反而笑道,“熙祖,你仔细想想,你是皇长孙,皇上对你一向疼爱有加,将来太子登基,定会立你为太子,本宫虽成了皇后,却生了三个公主,再无所出,你是在本宫跟前长大的,就像本宫的亲生儿子一样,到时本宫必会全力助你,你说本宫是为了谁?难道本宫一介妇人,还能登基不成?” 司马遹垂了眼眸,没有言语。 正因为如此,他才对贾南风诸多忍让,一切待到父亲成了皇上,他成了太子,再无人替贾南风说话撑腰时,就不必再忍她了。 “熙祖,你若明白本宫的苦心,就想办法问一问太子,那诏令上到底让谁来辅政,若是由的杨家掌权,你知道后果。”贾南风一拉他的手,“你不会以为,杨芷是真心疼爱你吧?” 司马遹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变,“皇祖母如何待儿臣,儿臣心里清楚,再说皇祖父一向疼爱儿臣……” “可是皇上快要殡天了,”贾南风提醒道,“杨峻对辅政志在必得,朝中早已遍布他的心腹,如今除了太子,外人很难见到皇上,此中利害,不必本宫多说吧?” 她身为太子妃,纵有心思,却也因身份上的不便,无法近身服侍司马炎。 杨芷在这时候,摆出了皇后的架子,任谁要见皇上,都被她以皇上要静养为由拒之门外,旁人也是无可奈何。 贾南风和贾谧一力撺掇司马遹,皆只因如今这境况下,也唯有他,能跟杨芷杨骏抗衡了。 司马遹果然露出愤慨之色来,“父皇早已拟好诏令,由谁辅政也无可更改,皇祖母和杨骏还待怎的。” 贾谧提醒道,“若那辅政之人,就是杨骏呢,王爷也无所谓吗?” 司马遹欲要反驳,却无从开口。 这并非没有可能,既然朝中尽是杨骏心腹,纵使非皇祖父本意,可在杨骏淫威之下,皇祖父难免无可选择。 第134章冤家还等什么 “母妃,儿臣先行告退。”司马遹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贾南风满意地笑了,“我儿真是聪明,不枉本宫对他,寄予厚望。” 然而人再好,也是别人的儿子,这次谢才人设计害她不成,如果不是有司马遹为之求情,谢才人哪里还有命在。 换言之,正是因为有谢才人,司马遹才不得不含屈忍辱,听命于她,一旦谢才人不受她掌控,司马遹没了顾忌,就会立刻脱出她的手掌心。 更甚者,他如今受的压迫多重,将来的反击就多狠。 故她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死死掌控住司马遹,二是,自己生个儿子,就可将司马遹一脚踢开,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苍天捉弄,她始终没能再有孕,原先还盼着是因为太子不肯宠幸她,才找了那么多男人,可即使是年轻力壮,对她不敢稍有违抗的卜泰,也没能让她有孕,让她好不绝望。 贾谧却撇了撇嘴,“我倒觉得他太优柔寡断,难成大器。” “别小看他,适当的隐忍并不是懦弱,而是蓄势待发,本宫养大的孩子,心里有数。”贾南风如何看不出司马遹跟太子一样,从未与她一心过。 “这么说,他还只是狼崽子?”贾谧仍旧不以为意,“也罢,姑母就拔了他的利爪利齿,养着逗闷就是了。对了,赵王有回信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上去。 之前姑母写了密信,托他送到赵王手上,要他借进京奔丧之事,引兵入朝,逼宫夺权。 赵王对皇位,觊觎已久,此事正中下怀,自不会拒绝。 贾南风接过看了看,与她预想不差,即让贾谧点上烛火,将信烧了,“此事不可让旁人知道,另外,请楚王进宫议事。” 楚王司马玮,字彦度,是司马炎的第五子,母亲是审美人,与司马衷非一母所生。 他年纪虽轻,今年只二十岁,却已历任屯骑校尉、都督荆州诸军事,平南将军,镇南将军等职,地位颇高,也很有才华。 然此人虽有才能,却刚愎暴戾,嗜杀成性,汝南王司马亮多次教导过他,太保卫瓘更曾向司马炎上表,让楚王到封地去掌管政务,也收敛一下性子。 司马玮对此自是诸多仇恨,赵王趁机从中牵线搭桥,他竟也有意与贾家联手,谋夺朝政。 不过,因贾充过世后,他对贾南风一介女流干预朝政之事,十分瞧不上眼,故还在观望中。 “我明白,姑母放心吧,楚王虽有才,却没什么智谋,我只要让他清楚汝南王与卫瓘辅政之后,他会有的下场,他自然会为姑母做事。”贾谧十分自信地道。 贾南风点头,“去吧,一切小心。” “好。” 侄儿走后,贾南风让人摆上酒来,小饮几杯后,脸颊通红,已有醉意,“卜泰。” 在外侯着的卜泰一听见她召唤,就又是怕,又是渴盼,渴盼这个女人在床第之间带给他的欢愉,同时又因为知道她的性子,在利用完自己之后,必会杀了自己。 待太子登基,太子妃就是皇后,怎会容许哪怕是小小的污点存在。 “属下在,太子妃有何吩咐?” “冤家,你还等什么?”贾南风醉眼朦胧地向他招了招手,整具身体都柔弱无骨,“又不是第一次,要怎么做,还用本宫教你?” “属下不敢……”卜泰讪笑着进来,紧盯着那一袭轻纱下的曲线,喉咙已难耐干渴地上下动起来。 太子妃虽不是多么美艳,可这身体,却当真有韵味。 贾南风就爱看他这因自己而沉迷的样子,“冤家,来啊,一起快活,来啊……” 卜泰咬着牙,脑中极为抗拒,身体却难以遏制,最终还是低吼着,扑了上去…… —— “临晋侯,你这是做什么?”中书监华廙皱眉,冷冷看着杨骏。 门口处有侍卫把守,杨骏分明是意图不轨。 中书令和峤也怒声道,“此处乃中书省,皇上诏令皆在此,岂容尔等任意妄为,还不让他们退下!” 杨骏施施然进来,围着屋子一圈,中书令何劭等人都怒目而视。 这些人都是为数不多的,忠于司马炎的臣子,对杨骏的为人,自是看不上眼。 “自家人,干嘛伤了和气,”杨骏打个哈哈,“皇上如今病重,你们也知道,这诏令之事,关系重大,本侯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华廙冷声道,“不劳临晋侯费心,我等皆已按皇上命令,拟定好诏书,何需你过问。” 话虽如此,他们这些人对大晋的未来,却是深感担忧。 太子才能如何,人人心知肚明,杨氏一族权势滔天,又岂是太子所能抗衡。 更令他们忧心的是,自皇上病重,杨骏就开始铲除异己,将皇上身边全都安排上了自己的心腹,把持朝政之心,昭然若揭。 皇上一时没有看清杨骏野心,再者此时开国之臣大都已过世,朝政无人可托付,皇上竟要将辅政之权,交给杨骏。 所幸皇上并未糊涂到底,之前清醒后,看出了杨氏的狼子野心,故命华廙等人拟定了诏书,命汝南王与太保卫瓘共同辅政,并密见太子,要他即位后,定要先铲除杨氏,但愿大晋能昌盛繁荣下去。 “诏书拟好了?”杨骏根本不在乎旁人看他的目光,理所应当地伸手,“拿来给我看看。” 华廙气极反笑,“临晋侯,你好大的胆子!诏令由我等几人起草保存,未宣读之前,任何人不得染指,你有什么资格看?” “本侯当然有资格了,是皇后娘娘惟恐你们办事不力,未能将皇上交待之事办妥,故让本侯前来监督你们拟定诏令之事,拿来吧。”杨骏大言不惭地道。 和峤怒道,“临晋侯,你休得胡言!自古后宫不得干政,皇后娘娘有何资格过问诏令之事?你速速带人退去,否则我将此事禀报皇上,定要治你的罪!” “拿皇上来吓唬本侯?”杨骏得意大笑,“实话告诉你吧,皇上已经任命本侯为辅政大臣,本侯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就凭你们几个,也想跟本侯做对?” 第135章狼子野心 “一派胡言!”华廙冷笑,“皇上向我等说明一切,到时诏令宣读,尘埃落定,你休想为一己之私,置大晋百姓于不顾!你过小小一个临晋侯,居然妄图辅佐朝政,汝南王绝不会由得你如此嚣张!” 被如此喝斥羞辱,杨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到底是谁嚣张,不到最后,也很难说。废话不多说,把诏令拿来。” “休想!”华廙正义凛然,“诏令岂可给你这等小人!” “本侯之是借来一观,之后立刻归还。”杨骏也不着恼,不过,脸色已沉了下去。 华廙仍是不为所动,“不行。” 杨骏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本侯原本是想着,好言相借,免得伤了和气,既然你等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本侯不讲情面了。来人,把他们拿下!” “是!” 侍卫们立刻冲进,将华廙等人全都反剪了手,押到一边。 杨骏哼了一声,过去翻找诏令,动作极其粗鲁,将许多文书都翻的乱七八糟,有些甚至掉到了地上。 华廙怒不可遏,用力挣扎,“住手!住手!杨骏,你这小人,还不住手!待我禀报皇上,皇上定会治你的罪,你简直胆大妄为……” 杨骏不耐烦地道,“吵死了,堵上这老不死的嘴!” 侍卫立刻撕了片衣襟,团了团,硬塞进华廙口中。 “你祸国殃民,你……唔唔……”华廙嘴被堵上,气的额头青筋暴起,不住地呜呜咒骂。 和峤等人亦无法可想,眼睁睁看着杨骏找出那诏书,翻开看了看,咬牙道,“果然如此!”竟拿着诏令要走。 “临晋侯!”和峤大怒,“将诏令放下!” 杨骏扬了扬手里的诏令,“本侯借去一观,稍候送回,告辞。” 说罢扬长而去。 侍卫们待他离开,才放开华廙等人,尽数撤走。 “呸呸,”华廙吐了两口,怒道,“杨骏简直欺人太甚!诏令绝不能落在他手上,我这就去见皇上!” 和峤与何劭对视一眼,不知怎的,都有种回天无力之感。 —— 御花园中,羊献容抚着高耸的肚腹,一阵一阵心慌。 宫中形势越来越严峻,可她却明显看的出来,太子司马衷,处于绝对的劣势。 杨家自不必说,太子妃肯定与赵王联手,太子与广陵王,恐怕难以力挽狂澜。 尤其半个时辰前,她无意当中听到杨骏与杨芷父女俩的话,更是惊骇莫名,这才偷偷让人送信给太子,约他见面,共商对策。 不多时,司马衷匆匆而来,眼睛红肿的厉害,恹恹地没有精神,不用问也知道,定是因为皇上将殁,他心中悲痛难抑所致。“容儿。”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羊献容施了礼,见他如此憔悴,心中也不好受,“殿下千万顾念自己的身体,大晋朝的江山社稷,还要交付于殿下。” “本宫没事,父皇他……”司马衷眼圈又是一红,难以言说。 这几日他日夜守在太极殿,却仍是不能换回父皇的安康,太医私下与他说,父皇大去,就在这两天了。 若不是方才羊献容偷偷送信给他,他还跪在父皇床前呢。 “殿下莫要伤心了,妾身说句大不敬的话,人之生死皆在天,非殿下所能挽回,殿下千万不要因此而消沉。”羊献容一边吃力地坐下,一边道。 越是到接近临盆,她这腿脚越是肿的厉害,以前的鞋袜都穿不进了,走路也很吃力,走不了多久,腿脚就痛的厉害。 若不是正赶上这风雨欲来之时,她本该在后宫,安心待产的。 “本宫明白,”司马衷忽地眼神一冷,“容儿,你说听到母后跟临晋侯密谋,到底怎么回事?” 信上不宜说太多,不过他感觉得出,事态极其严重。 羊献容命韩青到一旁守着,莫让闲杂人等过来,这才低声道,“殿下有所不知,我无意中听到临晋侯对皇后说,他已去中书省拿到了诏书。” “什么!”司马衷又惊又怒,“临晋侯好大的胆子,敢私拿诏书?” “正是,他还说已经看过诏书内容,皇上委托汝南王与卫大人共同辅政,并未指定他辅政。” “活该!”司马衷冷笑,说话也狠了起来,“他以为能一直欺瞒父皇吗?父皇已经看清杨家人的真面目,绝不会让他来辅政。” “妾身担心的就是这个!”羊献容见他还没能想到要紧处,急了起来,“若临晋侯没有看到诏令还罢,如今看到了,绝不会善罢甘休,那诏令必得尽快拿回来才行!” 一语惊醒梦中人,司马衷恍然大悟,“不错,本宫竟忽略了这个!容儿,还是你聪明,你且放心,本宫这就去禀报父皇!” “殿下一切小心,”羊献容不自禁地打着哆嗦,“如今人人算计,殿下处境不利,万万要小心,只要皇上是向着殿下的,殿下尚可一搏。” 司马衷感动万分,吻了吻她苍白的脸颊,“你且放心,父皇都是为本宫的,本宫知道你一心为本宫着想,本宫定不会亏待了你,还有,”他左右看看,凑近她耳朵,轻声道,“本宫不妨与你说,父皇为本宫留了一招妙棋,正是北部都尉刘渊。” 父皇之前一直想重用刘渊,却因有些人的阻碍而未能将之留在洛阳,不过,父皇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他,而是将他派往晋阳,管理匈奴左部,表面看起来,是放任,其实是父皇布下的一部暗棋。 如今形势迫人,是时候动用这步棋,力挽狂澜了。 羊献容猛地一颤,“刘都尉?” 这么说,刘都尉会带匈奴左部入京? 不知道刘曜如何了,是不是已经记起了从前的事? 如果刘渊入京,刘曜做为他的左膀右臂,肯定是要进京的,若他没记起从前的事便罢,若是记起了,又当如何? 会不会借此机会,前来见他? 一时间,她惊恐难安,心烦意乱,司马衷却只当她是忧心眼下局势,并未往多处想,接着道,“不错,正是他,他管理的匈奴左部兵强马壮,可供本宫指挥。本宫已让人送密信到晋阳,刘都尉应该已接到信,领兵入京了。” 第136章狼子野心 “这么快!”羊献容失声道。 这么说,她就要见到刘曜了? 她下意识地抓紧肚子,孩子仿佛感受到了她的不安,用力踢了两脚。 “必须要快!”司马衷正色道,“父皇已经……若再不赶紧稳定洛阳局势,民心必乱。”说罢见她脸色煞白,以为她是担心,忙安抚道,“容儿,你且莫害怕,这些事情本宫来处理就好,你只管好好养着,到时给本宫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将来本宫登基,他就是……” “太子”两字,堪堪停在了喉咙口。 熙祖才是他的长子,将来顺理成章,要被立为太子的,其他的话,还是莫要早说的好。 羊献容巴不得他收回此话,忙道,“殿下恩宠妾身与孩子,妾身万分感激,不过自古长幼有序,立嫡立长是情理之中,妾身断不敢有非分之想,殿下若如此,折煞妾身了。” 司马衷欣慰地道,“容儿果然知本宫之心!放心,本宫断不会为难了你和孩子。你且回常宁殿好生养着,本宫这就去见父皇。” “是,殿下小心。” 司马衷即匆匆离去。 杨骏胆大至斯,拿走诏令,已经无异于谋反,绝不能再姑息。 趁着父皇还没有殡天,定要奏请父皇下旨,捉拿杨氏,永绝后患。 羊献容伸手,“韩青,扶我回去。” “是。”韩青扶起她,面色也很凝重。 “你在担心刘曜会跟着到洛阳来?”羊献容一语道破她心事。 韩青并不否认,“是,如果刘公子真的跟着到洛阳,娘娘就有机会与他见面了,是否需要属下安排一个机会?” 羊献容诧异地望她一眼,“你难道不是要阻止我跟刘曜见面?” “娘娘若非见不可,属下也阻止不得。”韩青苦笑。 羊献容沉默一会,道,“我的确是想见他,不过不为别的,只为把这孩子交给他,带回隰城。” “什么?”韩青一愣,“孩子?可是娘娘还不到临盆,怎么……”蓦的,她骇然道,“娘娘要让孩子提早出生?” 天,这太可怕! 需知怀孕之事,讲究“瓜熟蒂落”,到了时候,孩子自然降生,若强行让孩子出生,恐怕母子二人皆危险。 羊献容如何不知,神情却仍旧坚毅,“或许这是刘曜唯一一次进皇宫,到时各方逼宫夺权,必将大乱,我才有机会把孩子交给他,否则若是一切安定,太子殿下必要妥善安排我临产之事,想要把孩子送出去,难如登天。” 这并非她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早在决定把孩子送回隰城时,就已经在谋划。 思来想去,唯有这样,才是最万无一失的。 她也想过,依着太子对她和孩子的宠爱,把孩子留在宫中,也未尝不可。 然而再想一想太子妃,想一想刚刚发生的,不知是谁想要孩子性命这件事,便觉得,还是将孩子送走的好。 “可是这……”韩青知她所说有理,却仍觉得心惊肉跳,“娘娘如今离足月太早,若此时让小主子出生,属下是怕……” “不妨事,已经快九个月了,也差不多了,”羊献容抚摸着肚子,“到时我会找程太医,让他为我开副催生的药,你多打听着些消息,只要刘曜进了洛阳,就想办法传信给他,让他准备安置孩子。” “属下自会去传信,可是娘娘有未想过,刘公子若未恢复记忆,就不知道娘娘是谁,更不会相信,这是他的孩子,若他拒不肯接受,那要如何是好?” 羊献容呆了呆,苦涩道,“不错,我竟忽略了这个!刘曜连我都不记得,又怎会认他的孩子!这可怎么办……” 韩青见她神情凄苦,心中不忍,安抚道,“总会有办法的,娘娘先不要急,或许……刘公子已经恢复记忆呢?” 话落,又恨不能咬了自己舌头。 那样对娘娘来说,岂不是更残忍。 “他没有,”羊献容断然道,“若他恢复了记忆,不可能不来找我。” 韩青想想也是,此话便不好再接。 “让我再想想吧,在此之前,先不要去找程太医。”羊献容捏了捏额头,无限疲惫。 “是。” —— “临晋侯,你还不让开!”司马衷怒视着杨骏,气的浑身哆嗦。 杨骏面带微笑,负手而立,“太子殿下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如今正值紧要关头,这宫中还要殿下主持大局呢。” 那得意的目光一一扫过司马衷身后的华廙等人,仿佛君临天下。 他头上的匾额上,“含章殿”三字透出一种悲凉的气息来。 “临晋侯,你竟敢囚禁皇上,你可知,这是死罪!”华廙怒不可遏,“快快将诏令还来!” 之前杨骏拿走诏令,他自是愤怒莫名,立刻前往求见司马炎。 却不料侍卫告知,司马炎已经被杨芷移往含章殿,说是那里适宜他龙体休养。 这话简直就不可理喻,他们这分明是笃定皇上已快要驾崩,强行将皇上移出太极殿,好给新皇腾地方。 至于这新皇会不会是太子殿下,还真是不好说。 见不到司马炎,华廙心急如焚,这才急急去见司马衷,如此这般一说。 司马衷勃然大怒,他不过才离开一个时辰,父皇居然被移往含章殿,没有人来问过他的意见,还当他是一国储君吗? 结果来到含章殿,居然被杨骏给拦下,见不到父皇,他怎能不气不急? “本宫要见父皇,你让开!”司马衷极端厌恶与他说话,硬要往里闯。 “来人,拦下太子!”杨骏一声大喝。 几名侍卫上前,刀剑相交,将司马衷拦下。 杨骏好不畅快,怪不得人人都想要当皇帝,这一呼百应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华廙怒道,“临晋侯,你好大的胆子,这是太子殿下,皇上已吩咐,要太子殿下在身边服侍,你有何资格阻拦?” “皇上说过这话?本侯怎么不知道?”杨骏捋须道,“华廙,你不过是个中书监,回你的中书省好好呆着就是了,在本侯面前,你嚣张什么?” 第137章山雨欲来 “你——”华廙气个半死,“把诏令还来!你私拿诏令,这是死罪!” 杨骏故做不知,“诏令?什么诏令?本侯当然知道私拿诏令是死罪,又怎么会明知故犯?是不是你保管诏令不力,被人拿走了?唉呀呀,这可是渎职之罪啊!” 华廙这回是真要气死了! 杨骏老匹夫,不但私拿诏令,居然还反咬他一口,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让开!”司马衷正跟那几名侍卫摆威风,“再不让开,本宫要你们的命!” 侍卫都是杨峻的心腹,自不会让开。 “你们——” “吵嚷什么?”杨芷从里面出来,表情严肃,“皇上需要静养,你们一个一个,都不懂规矩吗?” “皇后娘娘息怒,是有闲杂人等前来闹事,臣才要将之赶走。”杨骏煞有介事地道。 其实在私底下,他跟杨芷,从来不讲这些礼节。 “闲杂人等?”司马衷气炸了肺,“临晋侯,你敢对本宫无礼?” 做为太子和皇长子(其皇兄早夭,他其实就是皇长子),对父皇来说,再没有比他更重要的人,在杨骏口中,他竟成了“闲杂人等”! 杨芷缓了缓脸色,“正度,你也不要生气,是本宫吩咐,不得让任何人来打扰皇上,皇上龙体欠安,需要好生静养,有本宫服侍皇上,你且放心,回去歇息吧。” 司马衷竟是呆住。 原来不只是杨骏要软禁父皇,连母后也早打了如意算盘,在这最后时候,让他见不上父皇的面。 其实想想又有何奇怪,他们父女本就是一丘之貉,平时母后疼爱他,不过是看父皇的面子,为了讨父皇欢心罢了。 如今父皇病危,宫里宫外都被杨氏把持,她自然不必再摆出慈爱的面孔,真面目一露,竟也如此丑恶卑劣,真让人厌恶。 杨骏洋洋得意,好似要摇起尾巴来一般,“太子殿下听到没有?这是皇后娘娘吩咐,臣也是按娘娘懿旨行事,殿下还是请回吧,皇上不见任何人。” 说罢要上前相扶。 “滚开!”司马衷狠狠甩开他,厉声道,“本宫绝不相信,父皇一定会见本宫的,本宫要进去!” 看他这拼命一般的架势,若是见不到父皇,必能血流当地。 然杨芷和杨骏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在这时候见到司马炎的,一个眼神过去,侍卫们刀出鞘,弓上弦,对准了他。 “殿下小心!”华廙等人抢着挡在司马衷跟前,怒斥杨骏,“你们竟敢如此对待殿下,简直大逆不道!此时殿下就该在皇上跟前服侍,你们谁敢阻拦!” 杨芷根本就不理会他们的咆哮,冷冷道,“来人,皇上病重,太子殿心伤心过度,身体不适,立刻送回东宫,命太医前往诊脉。” “是,”杨骏大声道,“没听到皇后娘娘吩咐吗,送太子殿下回东宫!” 华廙等人心中一片冰冷,皇后这是同样要把太子殿下给软禁起来了,看来杨氏夺权之心,已不再遮掩,如何是好? “放开本宫!”司马衷被两名侍卫强行架走,一边怒吼,“你们好大的狗胆,敢这样对本宫!放开,还不放开!” 侍卫充耳不闻,硬生生将他拖走。 杨芷吩咐道,“父亲,让人看好,莫要让人进来打扰皇上。” “是,娘娘。”杨骏志得意满地道。 华廙还要上前责问,被和峤与何劭拽走。 “难道就这样算了?”华廙急的脸红脖子粗,“皇上和太子殿下皆被杨氏迫害,我等怎能坐视不理?” 和峤道,“华大人稍安勿躁,我与何大人并无此意,可方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皇后连太子都能软禁,我等就算拼了性命不要,又能如何?” 华廙恨声道,“话虽如此,可难道什么都不做?临晋侯拿走诏令,至今不肯归还,若无诏令,到时汝南王与卫大人要如何辅政?” 只要想一想朝政之事要把控在杨氏手中,这几人就不寒而栗。 和峤道,“临晋侯并不承认拿走了诏令,你能奈他何?为今之计,必要联合我岳父等朝中众位大人,向临晋侯施压,至少要让太子殿下在皇上身边服侍才行。” 华廙如梦初醒,“不错,是我糊涂了!杨氏如今虽然权大,却不能一手遮天,京陵公王大人忠心为皇上,定要让他主持大局!” 京陵公王浑才被司马炎任命为司徒,对其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不止如此,他几个儿子都很有才华,几个女儿所嫁,也都是当朝重臣,其中一女嫁给和峤不必说,另一女所嫁,正是裴楷。 裴楷曾历任吏部侍郎、散骑常侍等职,颇有文采,曾与贾南风之父贾充共同制定《晋律》,得时人尊敬。 京陵公另一女儿所嫁,则是卫玠之子卫恒,卫玠的祖父,正是太保卫瓘。 故这样算起来,朝中数位大臣都与京陵公有姻亲关系,若这些人同心一志,必能压制杨家。 “正是如此,走!”一行人匆匆离去。 司马衷被押回东宫,直接软禁在了他寝宫中。 贾南风听到消息,只是冷笑,并没有过去探望。 太子此时正在气头上,谁过去谁倒霉,更何况太子从来就对她瞧不上眼。 不过她看得出来,皇上应该是就要不行了,杨芷将他软禁在含章殿,不允任何人面圣,显然是做好了夺权的准备。 好,暂且由的杨芷得意,赵王就快要领兵上京,楚王司马玮也同意与她合作,贾谧、韩寿、张华等人从宫中策应,这场仗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 黄昏时分,羊献容忽然被送回了东宫长秋殿,杨芷声称要全心服侍司马炎,无暇顾及到她,才将她送回东宫,由太子照顾。 其实说白了谁不知道,杨芷的意思,是要将羊献容和司马衷一道监视起来,同时也是在警告羊玄之,不要有任何动作,否则,他三个女儿的命,都在她手上呢。 如今这朝中,已成风雨欲来之势,究竟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人人都在忐忑不安中,观望着,等待着…… 第138章曾经有个女人 卜英娥哭了很久了,直哭的嗓子干渴,眼睛红肿,还是觉得无限委屈。 从来到刘家第二天起,她就觉得不对劲,这屋里屋外的,处处显示着,除了婆婆胡氏,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曾经存在过。 回了隰城后,胡氏自然带着儿子儿媳回了原先的家,而羊献容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开始因为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家,有些话不好询问,而胡氏自然也不想让她知道羊献容之事,故双方都没有多说。 直至过了些时候,刘曜大概是在熟悉的环境中有利于病情恢复,加上看到一些羊献容留下来的东西,他更加有所触动,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 胡氏猜测着,刘曜很可能是想起了羊献容,她又是高兴,又是担忧,不敢提醒他,却又实在不想把羊献容曾经在这里住过的痕迹全部抹掉。 所以,她决定一切顺其自然。 而这,就苦了卜英娥。 越是时间长了,刘曜越是冷落她,甚至不顾她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平时倒是什么也不让她做,但,就是没句暖心的话,仿佛她怀的孩子,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今日,刘渊派人来请刘曜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在他离开之前,卜英娥与他不大不小地吵了一架,心情怎么能好。 “英娥?”胡氏在外头叫,“你起了吗?” 卜英娥挺着肚子,坐在椅子上,没言语。 对这个婆婆,她说不上亲近,不过也不讨厌,她从小是被哥哥宠着长大的,性格难免强势,胡氏做为长辈,对她处处容忍,婆媳俩也吵不起来。 胡氏在外叹了口气,这是又闹别扭了。 虽说媳妇心中有芥蒂,不是她的错,可胡氏自问对这个媳妇照顾的无微不至,却仍换不来媳妇的真心以待。 不过,这个媳妇却极会做人,无论在家里有什么不满,对她和永明有什么气,在外头却丝毫不露,尤其在人前,总是主动帮她洗衣、洗菜,笑语盈盈,凡是认得她的,莫不夸她一句孝顺媳妇。 这样一比较起来,她还是更喜欢羊献容,那孩子心思细腻单纯,喜怒哀乐全都不加掩饰,且人前人后都是一个样,很是讨人喜欢。 “英娥,你早晨就没吃东西,如今你身子沉了,若不好好吃饭,孩子也受不住,多少吃点,行吗?”胡氏不再多想,继续劝。 卜英娥冷冷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若是落生回来,叫他来见我。” 虽说已经知道落生的真实名姓,她却一直拒绝承认他的身份,仍是以“落生”相称。 胡氏知道她心中有气,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推门进去。 “都说了不吃,你进来干什么!”卜英娥忽地睁眼大叫,目光狰狞。 胡氏皱着眉,平静地看着她。 卜英娥怒气顿敛,讪讪然道,“我……我是说我不饿……” 凭良心说,婆婆对她真不错,可她只要想到落生已经有过一个妻子,而且那个女人很可能会回来跟她抢丈夫,她就受不了,感觉自己被骗了。 “英娥,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你这样,会伤了身子,”胡氏将托盘放下,坐在了她对面,“其实,我跟永明不告诉你从前的事,也是怕你心里膈应,不过我看越是不告诉你,你心里的芥蒂反而越深,也罢,那我就告诉你。” 卜英娥脸色白了几分,“娘,你是说……” “你跟永明成亲之前,他就已经成过亲了,”胡氏坦然道,“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他受了伤,失去了记忆,才又娶了你,所以,并非他有意欺骗,你不要怪他。” 卜英娥霎时难受的厉害。 虽说早已猜到,可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太残忍。 男人三妻四妾,这很正常,可她不能容忍,她这个正妻之前,还有个正妻。 “你跟永明当初怎么会成亲,我也都知道,永明前头那个媳妇已经离开了,不会再回来,所以,现在你是永明的媳妇,我跟永明都不会亏待了你,你也不必多想了。”胡氏安抚道。 卜英娥忽然又有了火气,“娘,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想提醒我,落生会娶我,是因为愧疚,所以你们待我不好,也是理所应当?” 胡氏沉下脸来,“英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再说,我和永明哪里待你不好,你说出来,我们会改。” “我……”卜英娥气的嘴唇直哆嗦,又羞又气。 她如何不知,落生从一开始,对她就没有什么情意,是她上赶着要嫁给他。 如今,连婆婆都看出这一点来,叫她情何以堪? 胡氏见她这样生气,怕她有个好歹,忙放缓了语气,“英娥,我不是要苛责你,也不想让你心里不痛快,我只是想提醒你,别总钻了牛角尖。不管怎样,永明之前娶那个媳妇,是在不认识你,想不到会发生后来这些事的情况下才娶的,后来他失去记忆,你也知道,也并非他故意骗你,又娶了你,所以他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我没说他因为这个对不起我!”卜英娥气的直掉泪,“我知道他先娶了别人,不是他的错,可是、可是他现在想起来很多事,是不是也想起他之前的媳妇,他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胡氏怔了怔,“你说什么?” 卜英娥干脆大哭起来,“落生他、他已经好久不跟我一起说话,也不碰我,还总用厌恶的眼神的看我,我……” “他不碰你,是为你好,”胡氏赶紧劝,“你现在都六个月了,他又不是畜牲,哪能这时候……” “我不是说这个!”卜英娥恨不得钻地缝,“我是说落生现在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他只知道抱着那女人的衣裳,一个人呆坐,不然就念叨些我听不懂的话,我与他说句话,他就骂我,我……” 胡氏呆呆看着她,心中油然生出愧疚来。 且不说卜英娥是不是会做戏,可永明那小子如此待她,确实太过分了。 第139章要去洛阳 卜英娥忽地道,“娘,你实话与我说,那个女人,她到底还会不会回来?如果落生记起从前的一切,要去找他回来,我怎么办?” 若那女人真的回来,人家是先进门的,当然是妻,而她就只能是妾。 可是她绝对不甘心为妾,将来所生子女也都没有什么地位可言。 然看到落生对那女人的情意,是绝对不会让她为妻,那女人为妾的,如若不然,她又何必这样心慌,患得患失。 胡氏叹了口气,明白她在担心什么,道,“英娥,你想太多了,我说句不中听的话,若不是知道永明前头那个媳妇不可能再回来,他领你进门那天,我就将这一切都告诉你了。” 卜英娥心中大喜,“娘,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女人死了?” 说罢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人家到底没了性命,她怎能这样高兴。 胡氏心中有些不悦,不过并未表现出来,“没有死,不过她已经嫁了旁人,不会再回来,即使永明记起一切,也不可能再把她带回来,你放心吧。” “我知道了,娘,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卜英娥按捺着心里的喜悦道。 太好了,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该跟婆婆冷言冷语,甚至还发火,破坏了婆媳之间的情分。 不过,他们瞒着她,也是他们不对,两相扯平,以后便没事了。 “这就好,不过,还有一件事,我也一并告诉你,免得你日后知道,心里更不痛快。”胡氏也是想着,趁热打铁,要说,就说个透彻。 卜英娥心里没了芥蒂,自然高兴,大度道,“娘,你只管说,我没事。” 胡氏沉默了一会,才道,“永明前头那媳妇虽说再也不会回来,可她离开刘家的时候,已经怀了永明的骨肉,算起来的话,比你要早两个来月。” 卜英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这么说,还有个孩子,会压在她孩子的头上?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永明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没找着合适的机会与他说。”胡氏解释道。 “那娘的意思怎样,是要将那孩子抱回来?”卜英娥又冷了下去。 胡氏正色道,“子嗣多么紧要,我岂能让刘家的后人养在旁人名下?永明那媳妇也早已与我说了,待孩子生下,就找个机会,将孩子与我送回来,那是永明的孩子,他有责任把孩子抚养长大。” 卜英娥攥紧了拳,“那,我的孩子呢,娘就不管了吗?” “怎么会?”胡氏不悦地道,“英娥,你莫要总是往坏处想,你的孩子也是永明的孩子,是我的亲孙子,我怎么会不疼?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会一样疼的,你放心。” 卜英娥暗暗冷笑,哪有一样,总会有亲有后,那女人既然已经嫁给别人,干嘛又要把孽种送回来,让她心里不痛快。 “好了,事情就是这样,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可这些都无法改变,”胡氏站了起来,“你一个人静一静吧,总归还是要吃些东西的,别气坏了身子。” 卜英娥垂着头,没有言语。 “你也不必觉得难受,等那孩子送回来,我来看,不会让你辛苦,你歇息吧。”胡氏拍拍衣襟,转身往外走。 “娘,”卜英娥忽然叫住她,“你还没有告诉我,落生前头那媳妇叫什么,又嫁给了谁?” 胡氏脸色变了变,匆匆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作甚,你也别多问了。”说罢立刻出去。 卜英娥冷笑,“不告诉我,我自有办法知道!那女人既然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我就不信,只有你们母子俩知道她是谁!” —— “领兵入京?”刘曜吃了一惊,“伯父,发生什么事了?” 匈奴各部怎可能带兵入京,伯父既然敢如此,必是受上位者指使,情形还不知道有多凶险呢。 刘渊表情凝重,“洛阳形势危急,太子殿下传皇上诏令,命我带兵入京,助太子一臂之力。” 刘聪兴奋道,“父亲,这么说,咱们刘家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太好了,之前要不是有小人进馋言,父亲早就封侯拜相了,何必在隰城这小地方窝着,受人鸟气!” 一旁的刘和提醒道,“四弟,你说什么呢,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那还了得!” 刘聪不在乎地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本来就是嘛!父亲领兵入京,立下大功,必能留在洛阳,咱们都可去见识一下洛阳繁华了!” “玄丰,你终究不及你大哥沉稳,”刘渊冷冷道,“如今洛阳城中形势难料,你却尽想着享受!” 刘聪挨了骂,心中不服,却也不敢多说。 刘曜脑中却是极快地闪过一些画面,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并有种强烈的感觉:要去洛阳,一定要去洛阳!“伯父,我与你一同去。” “不,”刘渊摆手,“我今日叫你来,就是与你交代一下,我领兵上洛阳,你留下来,打理左部的事务。” 刘聪顿时不乐意了,“父亲,凭什么把左部事务交给他打理?他是个外人,脑子还不好使了,你怎么这么放心?” 当然,这只是借口,他还没忘了,堂哥抢在他之前,占有了羊献容,还曾经为了这个女人打过他。 一个女人不算什么,可恨的是他在女人面前失了威严,这是堂哥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弥补他的。 然而他却不想想,依他对羊献容所做的事,刘曜打他一拳,还是轻的。 刘和气极反笑,“四弟,你越说越不像话了!永明是父亲的侄儿,是你堂兄,哪里是外人了?左部的事务交给他你不放心,那要交给谁?” “反正、反正我信不过他,”刘聪倒是毫不掩饰对刘曜的嫌恶,“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副熊样,人不人,鬼不鬼……” 一个女人…… 刘曜忽然脑中大痛,一张绝美的、哀怨的脸骤然闪现,悲泣地叫了一声“永明哥”。 “容儿……”那个在心中百转千回,终于被他记起来的名字,终于脱口而出。 第140章故意刺激他 不过,因那一刹那的头痛如裂,这一声又是压在喉咙口的,听起来,倒像是他的一声呻吟。 “永明!”刘渊忙扶住他,也是见怪不怪,“头又痛了?” “没事……” “玄丰,你太过分了!”刘渊回头就骂刘聪,“永明是你哥哥,你再说这不敬兄长的话,家法侍候!” 刘聪少见父亲对他发火,吓的缩缩脖子,果然不敢多说。 “伯父,不必生气,我没事,”刘曜缓了缓,道,“伯父,我要与你一同去洛阳,此行既然凶险,我就要跟着保护伯父。” “不必,我都已安排好了,”刘渊意甚坚决,“你行事沉稳,胆大心细,有你管理左部事务,我很放心。” 他怎可能让刘曜去洛阳,否则若是在宫中碰到羊献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伯父!” “就这么决定了,”刘渊将左部的帅印交给他,“左部的事,你都可做主,他们会听你吩咐。” 刘曜皱眉,还是接了过来,“是,我会尽力。” “我对你很放心。”刘渊拍拍他肩膀,“玄泰跟我上京,玄丰留下,你替我好好看着他。” 刘聪一脸不耐烦加不服气,刘和则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了几句。 不多时,午饭时候已到,刘渊硬是留刘曜吃过饭再回去,刘曜推辞几句,也就留了下来。 饭桌上,除了刘渊等父子三人,再就是刘渊的夫人呼延氏。 呼延家族是匈奴望族,呼延氏出身尊贵,容貌秀美,举止端庄大方,刘和正是她所出。 在她教导之下,刘和谦恭有礼,仁慈宽容,颇有乃母风范,刘渊对此,非常满意。 “永明,老爷上京后,左部的事务,要多多辛苦你了。”呼延氏虽是一脸微笑,眉眼间却难掩担忧。 此去洛阳,吉凶难料,可老爷受皇上之恩,危急关头,也不能不回报一二。 何况君有命,臣若不受,就是抗旨不遵,后果谁担当得起。 刘曜在伯母面前,亦是恭敬有加,低眉垂目道,“伯母言重了,小侄定当尽力,让伯父没有后顾之忧。” 呼延氏满意点头,“永明越发能担大任,甚好。” 刘聪听着这话,十分扎耳,故意道,“母亲说这话,不怕大哥吃醋啊?我瞧着大哥也很能干,堂哥就算再能担大任,也不能抢大哥的风头是。” 呼延氏有些不悦,“玄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爷一直把永明当亲生儿子一样,玄泰也从没偏看了永明去,你怎的说起这样见外的话来。” 刘和也道,“是啊,四弟,玩笑话说说就罢,当真了可不好。” 刘聪觉得无趣,胡乱敷衍两声,心中对刘曜,却仍是不屑的。 呼延氏见刘渊的脸色也不大好,忙改了话,“老爷这次去洛阳,能不能见到玄嘉和玄安他们?” “玄嘉”是刘渊次子刘裕的字,“玄平”则是其三子刘隆的字,这兄弟两个的母亲都已过世,平时跟着刘聪的生母张氏,留在洛阳为人质。 否则,司马炎又怎放心让刘渊到隰城来,掌管匈奴左部。 所以说,司马炎对刘渊,信任有之,防备之心,也从未稍减。 刘渊摇头,“如今洛阳情形如何,尚未可知,不过皇上既肯在这时候委我以重任,应该不会为难他们,我尽量找机会,去见他们一面,你且放心吧。” “是,那老爷也别太担心了。”呼延氏劝慰道。 几个孩子当中,虽只有刘和是她所出,可她对他们,却从不分彼此,一样疼爱照顾,刘渊最敬佩她,就是这一点。 娶妻娶贤,呼延氏当真是少有的贤妻良母。 刘和振奋道,“正是呢,母亲放心吧,二弟三弟不是一直写信来报平安吗,他们没事,这么多年不见,他们一定长大了,长高了,我还要与他们比试武艺呢!” 上次随父去洛阳,匆匆一个来回,并没有时间去见两个弟弟,他也想他们紧了。 呼延氏嗔怪地道,“你这孩子,也真是胡闹,与玄嘉玄平数年不见,一见面就要动起手来,是何道理?” 刘和憨笑,“闹着玩嘛,哪就动手了。” 呼延氏忍俊不禁,“我给他们两个做了几套衣裳,你一并带着,也不知道穿着合不合身。” “母亲做的,一定合身!母亲的手艺,谁能比得了去?”刘和逗她开心。 母子两人说说笑笑,这凝重的气氛,倒是淡去不少。 用过饭,刘渊即去准备明日启程上京事宜,刘曜回去与母亲和妻子交代一声,也好留在伯父这边,打理左部事宜。 “堂哥,”刘聪却忽然追了上来,“你真的不跟父亲去洛阳?你舍得放弃这机会?” 刘曜不解道,“什么机会?” “见她的机会。”刘聪故意道。 因父亲数次严厉警告他,绝不可再提起羊献容,否则会无端起波澜。 可他就是看不过眼父亲对刘曜的重用,所以非骗的他去洛阳,匈奴左部的事,当然就交给他了。 “谁?”刘曜脑子里又开始隐隐作疼,有什么非要冲破灵台,难受的紧。 刘聪笑的暧昧,“堂哥必装傻呢?你不是已经记起许多事来了吗?之前口口声声说非她不娶,如今却是娶了一个又一个,啧啧,我真是替她不值。” 刘曜岂会不知他对自己作弄之心,冷冷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伯父既然让我好好管教你,你就该知道,我不会徇私,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转身离去。 刘聪气极大叫,“你以为你是谁!真以为掌管了左部印,就全都说了算了?那帅印是我父亲的,你有什么资格掌管,给我拿过来!” “伯父要我掌管,我不会交给你,你想要,去跟伯父说。”刘曜头也不回地道。 刘聪追了两步,忽地弯腰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冲上去,毫不犹豫地,狠狠砸向刘曜后脑。 叫你不给我! 刘曜再没料到他会对自己下这等重手,本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以为他不肯死心,才要相劝,脑后猛地一下钝痛,这让本就头痛难忍的他越发受不住,痛叫一声,倒了下去。 第141章下手真毒 “叫你逞能,叫你不给我!”刘聪还不解气,又踢了他两脚,这才吃力地翻过他,从他怀里拿走帅印。 刘曜后脑有暗红的血氤氲开来,仰躺着一动不动。 刘聪见状,真有些慌了,“堂哥,你、你起来,装什么死?你装死是吧?起来!” 推了两把,见刘曜仍是一动不动,他抓着帅印便跑了。 方才在席上,他因心里不痛快,多喝了几杯,脑子有些不清楚,若不然,也不会做出这种冲动的事来。 半个时辰后,还是刘和无意间经过这里,见刘曜不对,赶紧让人把他抬了进去,请了大夫来给他看。 刘聪本来还想当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他抢了帅印,都没来得及藏起来,就被大哥刘和给看到,料知是他所为,将他带到了刘渊跟前。 “孽子,你糊涂!”刘渊问了几句,气的浑身发抖,“竟做出残害手足之事来,你……” 骂着骂着,气极无法,扇了刘聪一记耳光。 刘聪到底年纪小,被父亲一骂一打,吓的缩在角落里哭,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四弟,你这是喝太多酒了,”刘和板着脸道,“你年纪还小,叫你别喝那么多酒,你总是不听,这回闯祸了,知道错了?” 刘聪一边哭,一边点头,心里却是不服气的。 凭什么他不能管帅印,堂哥就能? 为什么父亲和大哥总是偏心堂哥,弄的他像个外人? 不大会儿,大夫从内室出来,“刘都尉放心吧,刘公子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脑子没有什么大碍,休养几天就好了。” 刘渊这才放心,向大夫道了谢,让人将他送出去。 刘和舒了口气,“没事就好,要不然咱们可怎么向婶婶交代。” 呼延氏无奈道,“玄丰,你怎么这样糊涂?那帅印是老爷亲手交给永明的,你纵使心有不服,与老爷说就是了,怎么能对永明下这样狠手?” 刘聪在父母面前,是不敢放肆的,低了头挨训。 “你自己想想,你一直针对永明,恶语相向,永明念你年幼,诸多忍让,这般胸怀,纵使是玄泰也做不到,怎就换不来你半点愧疚,如今竟对永明动起手来,他为兄,你为弟,你这是犯上!”呼延氏越说越气,甚少发火的她,也白了脸色。 刘聪自然不觉得愧疚,不过惹的母亲生了气,父亲那么在意母亲,肯定更生气,他受的责罚就更重,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刘渊果然怒道,“玄丰就是太不知悔改,才会有今日之事发生,玄泰,请家法,重责三十鞭!” 刘聪登时惨白了脸,“父亲饶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那鞭子可不是普通的皮鞭,而是韧性极好,且布满尖刺,一鞭下去,就是血肉模糊,三十鞭下来,他哪里还有命在? 呼延氏露出些不忍,“老爷息怒,玄丰虽是不像话,毕竟年幼,平日里也是我疏于对他的管教,三十鞭太重了,他受不住。” “他对永明动手时,可曾想过受不住?”刘渊竟是不肯松口。 正说到这儿,胡氏匆匆进来了,“永明怎么了?说是让人打了,到底是谁?” 接着看到刘聪在一旁泪流满面的模样,心中已明了几分。 刘渊惭愧地道,“弟妹,都是我管教不严,玄丰这畜牲竟对永明动了手,不过你放心,我定会对玄丰家法侍候,永明伤了后脑,没有生命危险,休养几天就好了。” 胡氏虽心中有气,却也知道刘渊向来不徇私,倒是不好多说,“大哥处事公正,我是没有意见的,不过永明怎么就招了玄丰的打,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事?” 刘渊更加尴尬,“不不,这次的事,错全都在玄丰,永明是无辜的。” 刘聪嘴张了张,被刘和瞪了一眼,重又缩了回去。 呼延氏愧疚地道,“弟妹,这次都是玄丰不懂事,我向你赔不是,老爷也说了,罚玄丰三十鞭,有了这次教训,他下次再也不敢了。” “永明没做错事就好,”胡氏也不想过多计较,“玄丰年幼,犯错也情有可愿,大哥大嫂教训他一下也就是了,三十鞭太重了,他会受不住。” 刘聪颇有些意外,胡氏居然还会替他求情,真是会做戏。 刘渊哼一声,“孽障,还不谢过你婶婶宽宏大量?刑罚减半,你好自为之!” “是,多谢婶婶。”刘聪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内室里传出响声,“娘?” “永明醒了!”胡氏大喜,赶紧进去。 刘渊等人也随后进来。 刘曜头上缠着纱布,脸色煞白,眼神却是清明的,“娘,你怎么在这?我……” 动一动,头上就动的厉害,是怎么回事? 他似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忽然间就醒了,然后…… “永明,你头受伤了,不要乱动,”胡氏忙按住他手,略略看了看,道,“没伤着骨头,现在晕不晕,想不想吐?” 她到底是个大夫,问的话都在点子上。 刘曜看了屋里一圈,心中惊疑不定,容儿呢,她怎么不在? 啊,是了,难道…… “永明,你怎么了?”胡氏的心一下揪起来,这小子不会被打傻了吧? “没事,娘,我们先回去吧。”刘曜回神,若无其事地道,“我就是才醒,还不大习惯。” “没事就好,”胡氏松一口气,“你能走吗?” “能。” 母子俩一道站了起来,刘渊要送他们回去,被刘曜谢绝。 待两人离开,刘渊气的又想骂刘聪,“原是想我去洛阳,有永明照料左部之事,我可放心,如今永明受伤,不宜再操劳,玄泰还是留下吧。玄丰这孩子,气死我了!” 呼延氏安抚道,“玄泰留下也好,不过老爷此去洛阳,可千万要小心,我会去寺里给老爷求佛保平安的。” “好。” 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刘聪被罚打了十五鞭,也去了半条命,最近这段时间,是不用想再惹事了。 再说胡氏母子俩,才出了刘渊家没多远,刘曜就忽然开了口,“娘,我上次去洛阳找容儿,之后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事?” 第142章算不清的糊涂账 胡氏吓的差点尖叫,“你说什么?洛阳?什么洛阳,永明,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话出口,又懊恼地要死。 刘曜猛地停下来,目光炯炯,“果然有事情发生!娘,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记得我去找容儿,后来遭追杀,再后来……” 脑子还在隐隐做痛,却已不再是记不起往事所带来的困扰,而是记忆骤然清明时的冲击。 他一定错过了很多事,一定! “永明,你都记起来了?”胡氏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怎么这样不是时候! “我不知道,后来的事情我不知道,我觉得我似乎一直在做梦,我要找到容儿,可是……容儿呢,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在家?”刘曜身体在颤抖。 这话是多么自欺欺人! 胡氏苦笑,“看来是骗不了你了,容儿她在洛阳。” “在洛阳……”刘曜踉跄了一下,眼神痛苦,“是,我忘了,当初她走的时候,叫我把她忘了,可我知道,那不是她的真心话!娘,我要去洛阳,我要把容儿找回来!” “你不能去!”胡氏惊恐地抓紧了他,“永明,今时不同往日,你就算去洛阳,也带不回容儿,反而会给刘家带来弥天大祸,你不能去!” 刘曜脸色大变,“娘,你在说什么?怎么会……容儿她……嫁给广陵王了?” 终究还是改变不了这样的结局吗? “没有……” “那我……” “她进宫了,现在是太子的充华,倍受恩宠。”胡氏狠心说道。 刘曜脑中一片空白。 太子的充华……倍受恩宠……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永明,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胡氏将他昏迷之后发生的所有事,一一说了,“你跟容儿今生的缘分,到此为止了,永明,容儿她已经接受你忘了她的事,更何况她现如今的身份已经无可改变,就算你见到她,又能如何?” 刘曜脸无人色。 原来他受重伤昏迷之后,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其他的倒也罢了,可他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另外娶了妻子,且快要当父亲了,这怎么可能! “我对不起容儿,我背叛了她……”他痛苦欲死。 原来,他已没有资格让容儿继续信任他,由他来照顾她! 胡氏劝慰道,“永明,你也不必如此,这不是你的错,只能说造化弄人,如今容儿深受太子恩宠,太子妃也未将她怎样,英娥也快要生了,你就安心当好她的夫君,当好你孩子的父亲,别再多想了,知道吗?” 刘曜攥紧着拳,没有言语。 “如今洛阳形势危急,这般时候你若再闹出什么事来,容儿在宫中将无法立足,说不定还会给羊家和刘家惹来大祸,娘绝对不是吓唬你,永明,你千万不要莽撞行事!”胡氏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吓的都要晕过去。 就怕这小子发起横来,完全不顾后果。 说来也凑巧,没成想刘聪这一下,竟打散了永明脑中淤血,使得他记起了从前的事,这究竟是福是祸? 刘曜沉默半晌,已冷静下去,“娘,我知道了,我绝对不会冲动的,你不要担心。” “那就好,”胡氏重重松了口气,“你能想明白,再好不过。还有啊,你千万要对英娥好一些,我知道,你惊了她的马,踩伤了她的腿,不是你有意,可这结果到底是你造成的,再者人家是赵王的外甥女,却不嫌弃你,愿意嫁给你,随你在咱们家吃苦,也很不容易,如今又快给你生娃儿了,你且不可为了容儿,就冷落了英娥,知道吗?” 刘曜眼里闪过痛苦,“娘,我……” 失去记忆的时候,他尚且因为本能而不愿意亲近卜英娥,如今记起所有的事,除了容儿,他怎可能再喜欢旁的女人。 胡氏沉下脸来,“永明,你不要不知感恩!英娥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她脾气是不大好,却是一心对你,不管怎样,你不能让她伤心,待她孩子生下,咱们一家四口好好儿的,比什么都强,别再想那些得不到的,知道吗?” 刘曜垂头不语。 虽然知道很多事情无可挽回,可就这样跟容儿分开,他终究是不甘心。 胡氏原本还想告诉他,羊献容怀了他的孩子,到时会将孩子送回,不过看他这情绪极不稳定,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必然不顾一切去洛阳,还是先缓一缓吧。 “走吧,回家,英娥还在等着你,听说你受了伤,她担心的厉害。” “哦。”刘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回到家,卜英娥正挺着肚子在栅栏门口张望,见他俩一道过来,刘曜没什么事,一下就哭了,“落生,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说罢笨拙地过来,就要往他怀里扑。 刘曜登时皱眉,扶住了她,“你身子沉了,不要这样冒冒失失。对了,你方才叫我什么?” 卜英娥一下愣住。 她还不知道刘曜已恢复记忆,自然不知如何回答这话。 胡氏叹了口气,“英娥,永明被玄丰打了后脑,阴错阳差,打散了脑中淤血,他记起从前的事了。” 卜英娥大吃一惊,脸色惨变,“什么,他……” 脑中轰然做响,往后就倒。 “英娥!” 母子俩差点吓死,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卜英娥心跳如鼓,好不绝望! 她看得出来,落生对那个女人何等真情,既然记起一切,肯定是要去找那个女人的,她要怎么办? “快,先进去再说!”胡氏忙跟刘曜一起,把人扶进去,放到床上。 卜英娥急促喘息,高耸的肚子一鼓一鼓,看着就吓人。 “英娥,你冷静一点,没事,什么事都没有!”胡氏赶紧给她诊脉,“永明记起从前的事,这是意外,不过他不会做糊涂事的,你放心!” 卜英娥紧紧抓住刘曜的手,“落生,你不会离开我和孩子对不对?娘跟我说过,你那个妻子是没办法回来的,你不要去找她好不好?你不能丢下我跟孩子,你不能……”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吗? 第143章不甘心 “我不会丢下你,”刘曜脸色很难看,态度却也坚决,“英娥,我们是拜了堂的,虽说我记起了从前的事,却改变不了这一点,你是我娘子,你肚子里怀着的,是我的孩子,我必须对你们母子负起责任,我是男人,不是懦夫!” 卜英娥听这话,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胡氏暗暗叹气,“英娥,你听到没有,永明这小子最是重承诺,我养的儿子,我还能不知道吗,他不会丢下你们母子不管的,若不然,我头一个不能饶了他!” 永明这小子,自以为这话说的好听,却不知英娥心思极为敏感,岂会听不出,他对英娥只有责任,而没有情意。 卜英娥心中酸楚,勉强笑着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娘,落生,谢谢你。” “以后别再叫我落生了,我已经记起所有的事,再这样叫我,会让人笑话。”刘曜提醒一句。 他本也没其他意思,卜英娥却是心中大痛,低头不语。 枕边人恢复记忆,“落生”也就死了,也昭示着,曾经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夫君,要被抢走一半。 好不甘心。 “英娥,你好好休息,我去换件衣裳,一会再来看你。”刘曜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嫌恶地皱眉。 从被刘聪打伤,衣服上就染满血迹,未及换衣,难受的紧。 卜英娥忙道,“你的伤怎么样?重不重?让娘再帮你看看?” 幸好娘是大夫,总不能让他多受了苦楚。 “没事,一点皮外伤。”刘曜安抚她几句,边往外走边道,“娘,我的衣裳呢,你帮我拿一件。” 胡氏随后跟了出来,两人进了正屋,她冷飕飕的目光,看定了儿子。 “不用看了,娘,我要去洛阳,”刘曜毫无愧色,意甚坚决,“当初我说过,会把容儿带回来,虽说出了意外,也是我没有做到,我不能由着容儿误会我,我要对她解释清楚。” 胡氏无奈而又气恼,“你只是要跟她解释而已?有必要吗?当初容儿如何离开的,你很清楚,如今她已经是太子的妃嫔,宫中又形势严峻,你非要去见她做什么?若是被别人知道你跟她的事,你不在乎自己的命,难道也不替容儿想一想?” 刘曜攥拳,“我会小心,不让别人知道。” 今生难道就此与容儿错过吗? 他真的不想,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就算今生不可能再跟容儿在一起,他还是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跟容儿之间的情意。 胡氏忽然就给了他一巴掌,“怎么就这么倔!你……” 心中揪着一样痛,说不出话,唯有低声哭。 失去儿子的痛,她太清楚,却偏偏要一次又一次地承受,她真的有些受不住。 难道她这辈子注定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刘曜受了一巴掌,嘴角见了血,温顺地低着头,愧疚道,“对不起,娘,我知道你会担心,可是……” “你要走就走,罗嗦什么,我没那功夫担心你,以后你的事,我都不管了,走吧走吧,别再说了!”胡氏狠狠转过去,泪流满面。 刘曜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英娥就辛苦娘照顾了,到时娘就与她说,我随伯父去洛阳,我会尽快回来。” 胡氏就是不吭声。 刘曜又磕了个头,这才收拾了两件衣裳,拿上些盘缠,悄然离去。 胡氏一直坐着没动,夕阳的余辉透过窗户,打在她身上,将她包裹成了一尊雕像…… —— 刘渊的大军第二天天不亮,就悄悄上路。 刘曜等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先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睡了一夜,养足精神,待队伍过去,他换上事先准备好的士兵所穿的衣服,混在了队伍当中。 匈奴左部大军数以万计,绝不可能谁都认得谁,他要混进去,易如反掌。 关键是,他是刘渊的侄子,很多人都认得他,为免被认出,节外生枝,他将几缕头发挡在额前,把脸涂的黑一点,如果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照现在的速度,要进洛阳,还要好几天,而此时的皇宫,已然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东宫一如既往地凝重肃穆,司马衷再次欲出去而不能,气的脸色青紫。 “殿下别气了,再想想办法。”羊献容也急,却更无奈。 她只是东宫一名妃嫔,又身怀六甲,什么都做不了。 父亲虽还有些门路,怎奈她们姐妹三个都被软禁在东宫,他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母后与临晋侯分明是图谋不轨,敢禁本宫的足,简直反了天了!”司马衷怒道,“本宫怎的早未看出母后之心,否则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容儿,还是你聪慧,可惜,本宫没有听你的话!” 羊献容暗道一声“惭愧”,当时她也是为了保命,才有意提醒司马衷,杨芷非善人。 然那时杨芷还扮演着“慈母”的角色,司马衷哪里会信,对羊献容的提醒,一笑置之。 如今恶人露出真面目,可惜,有些晚了。 “殿下别想多了,不管如何,殿下是储君,王命在天,皇后与临晋侯断不敢将殿下怎样,他们要的,不过是想辅政。” 司马衷忽地回过头来,眸光凛冽。 “妾身该死!”羊献容心中一凛,退后一步,就要跪下,“妾身不该妄议朝政……” 后宫不得干政,自古有训,想来太子下一句就会说“本宫是太宠你了,你竟如此大胆”。 “起来,”司马衷却扶起了她,“本宫并未生气,你说的不错,父皇若驾崩,传位于本宫是不可更改的,母后与临晋侯不过是想代替曾祖父把持朝政,本宫绝不能让他们如愿,否则大晋危矣!” 羊献容皱眉,“殿下所言不差,可……恕妾身大胆,这一结果,恐怕无可改变。” 司马衷才要怒,想一想眼前局势,不禁喟然长叹,“是朕错信了母后!” “妾身斗胆说一句,皇上都被皇后娘娘骗过,殿下受皇后娘娘养育教导之恩,一时不查,也是情理之中,”羊献容小心地道,“殿下固然可尽力一试,莫让临晋侯辅政,若是终究无法避免,不若就允了。” 第144章羊充华的智谋 “什么?”司马衷怒道,“允了?容儿,你……” “殿下息怒,妾身的意思是,假意允了,”羊献容示意他小声,“殿下英明睿智,岂会看不出,临晋侯只是一时风光,如同霜雪,焉能见到太阳?” 说罢又暗骂自己一句,为让太子沉住气,她是什么话都往出说了。 然司马衷听这话,却十分舒服,怒气也消了大半,“容儿的意思是,本宫不收拾临晋侯,自有人按捺不住?” 能想到这一点,他也确实不笨。 “殿下英明,”羊献容趁热打铁,接着道,“临晋侯并无才干,倚仗的不过是皇上对他的错信,他才拉拢了一些善阿谀奉承之辈,难成大器,皇后娘娘虽有些心机,到底是妇人,也不可能把持一切,别人不说,单说太子妃,与杨氏就有不共戴天之仇,要除杨氏,何须殿下动手。” 司马衷恍然,喜道,“不错!当初因曾祖父遇刺之事,是临晋侯与母后嫁祸贾南风,这笔账,贾南风定然记着,她是不会由着杨氏风光的,容儿,还是你聪明,本宫怎么就没想到!” 他眼中露出浓烈的赞赏与喜爱来,论及聪慧,在这东宫嫔妃中,何人能与容儿比肩。 羊献容羞红了脸,“殿下不要夸妾身了,妾身不过是平日无事,想的就多些,殿下是做大事的人,如何会注意这些小事。” “这可不是小事,足以在关键时候,让本宫看清局势,容儿,你真厉害!”司马衷狠狠亲她一下,“你说的不错,如今本宫的确不宜与临晋侯硬碰硬,不若静观其变。如今宫中形势不明,本宫肯定贾南风绝对有所动作,不过在母后监视之下,一时也难有作为罢了。” “殿下所言极是,”羊献容稍稍放心,“若不能阻止临晋侯辅政,殿下万勿与之硬碰硬,暂时虚与委蛇,妾身愚见,临晋侯不会得意太久。殿下不是说,太子妃之前秘密召见楚王,还派人去信给赵王,想必是要一搏,如今却没了动静吗?” “不错,容儿的意思是……” 原本司马衷还恼怒非常,母后与太子妃两相夹击,他必无退路,却不料太子妃这两天却忽然没有了动静,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妾身觉得,太子妃肯定也是觉得,临晋侯辅政已无可更改,与其这时候强出头,不若先隐忍,另寻良机。”羊献容非常肯定地道。 司马衷眸光一亮,“不错,正好让他们两家斗个你死我活!容儿,多亏了你,处处替本宫着想,若没有你在身边,本宫该怎么办。”司马衷对她越发喜爱,也暗暗庆幸,有容儿在身边,他心中更有底了。 羊献容温顺地偎依在他怀里,“殿下谬赞了,其实妾身哪有殿下说的那么好,只有殿下好了,妾身才会好,孩子才会好,妾身一切都指着殿下呢,所以说,妾身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不值得殿下这样夸。” 司马衷轻笑,“容儿真是率真可爱!这世上的人,谁不是为自己,可容儿却处处帮着本宫,本宫不是傻瓜,怎么会感觉不出?” 羊献容眼前一片模糊。 从一开始,她就是在利用司马衷,为了保全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可这一直相处下来,司马衷对她这样好,处处恩宠,照顾的无微不至,她怎可能不感动? 虽说感动不等同于情意,可她真的欠司马衷太多,能回报的,就尽量回报吧。 “对了,殿下,刘都尉的大军如何了,是否已进京?” 掌心被指甲扎疼,羊献容微微有些抖。 其实,她何必如此期盼,刘曜到底会不会来洛阳,她根本不肯肯定。 司马衷忧心道,“应该还没有。不过就算他们到了,恐怕也难以领兵入京,临晋侯不止将宫中禁严,本宫收到消息,京城亦被他掌控,凡是进京的亲王诸侯,都只能带几名亲兵,所有军队,全都驻扎在城外。” 亲王诸侯进京奔丧,不得带兵,这是律例,亲王诸侯本不应有异议,然而下令者却是临晋侯,未免有些太过可笑。 羊献容反倒有些松了口气,“原来如此,若是诸王军队都不得入京,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忧。” 刚说到此,就听内侍来报,说是皇上召见。 司马衷大惊,若不是父皇病危,母后不可能让他前往,当即不敢多想,命韩青好生保护羊献容,火速往含章殿而去。 来到门口,正遇上同样得了消息的贾南风,两下里打个照面,仿佛约好了一般,谁都没有说话,匆匆前往。 含章殿里,司马炎剧烈地呛咳着,床前一只打碎的药碗,药洒了一地。 “皇上这是怎么了?”杨芷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看着,毫无恭敬之色,“连药碗都拿不住,是真要不行了吗?” “你这……恶妇!”司马炎青灰的脸憋的通红,语不成声,“竟敢如此……对朕……” “皇上好没良心呢,臣妾自打做了皇后,就尽心尽力服侍皇上,还给皇上生了儿子,”提起唯一的骨肉,杨芷眼中有痛苦之色,“可怜我那孩儿,竟是早夭,可皇上呢,恢儿才死几天,皇上就跟其他妃嫔寻欢作乐,臣妾真是伤透了心,从那时起,臣妾就明白,在这宫中,自个儿不给自个儿谋划,是谁都指望不上的。” 司马炎震惊难言。 恶妇的犯上之心,竟从那时就已存在? 司马恢的夭折,他也很难过,可难过又如何,毕竟人死不能复生,难道他还为了一个早夭的儿子,就一直消沉不成? 再说,他不是对她极尽安慰赏赐了吗,她还想怎样? “臣妾知道皇上在想什么,不过呢,以往的事,臣妾也不想再提了,如今皇上已经是强弩之末,又何必撑着这口气,还是乖乖下诏,命家父辅政,不是皆大欢喜?”杨芷微笑道。 司马炎怒道,“休、休想!你们杨家狼子野心,若由杨骏辅政,大晋的江山岂不、岂不危矣!朕早已让华廙拟好诏令,由皇叔与、与卫瓘辅政,杨骏必无好下场!” 第145章龙困浅滩 杨芷惋惜摇头,“皇上还真是天真呢,死到临头,竟是糊涂了,实话告诉皇上吧,那诏令不见了,所以臣妾才要皇上重新下诏。” 司马炎大惊,拼命想要起身,“你、你说什么?诏令不、不见了?你……” 心中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愤怒的目光,足以杀人。 杨芷娇笑起来,“怎么,皇上是想骂家父乱臣贼子,还是无耻小人?随便骂,反正也不痛不痒。” 司马炎狂吐一口鲜血。 以往温柔贤淑、宽容仁慈的皇上,怎么竟变成这副模样! 若说她平时的一切都是装的,那未免装的太像! “皇上,传华廙吧?”杨芷坐下来,温柔地拿手帕为他擦去嘴角的血迹,“让他重新拟一份诏令,由家父辅政,也就是了,看,一点都不难,是不是?” “你、你……”司马炎剧烈喘息一阵,终是知道与她生气无用,冷冷道,“朕要见正度,让他进来。” 自打被软禁在含章殿,他就没再见过正度,更不用说几位重臣。 他身边除了陈公公,其余都是杨骏和杨芷的人,竟是一点消息都传不出去。 也不知正度有未密令刘渊领兵入京,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杨芷坐着没动,“皇上何必这样倔呢?臣妾又不是不让正度继位,只是要家父辅政而已。正度资质才干如何,皇上比谁都清楚,若没有家父辅政,他如何坐稳这大晋的江山?皇上不是早就说过,将来正度登基,就由家父辅政吗,君无戏言,皇上这是要反悔不成?” 司马炎冷笑,“那是因之前朕没有看透你们杨家的狼子野心!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觊觎我大晋江山,朕绝不会饶了你们!” 现在他才想明白,杨骏想要的,不仅仅是辅政大臣的位子,而是那把龙椅。 可大晋开国不久,民心尚不稳,杨骏一个外戚若急急登位,必会民心尽失。 故他才极力想要辅政,掌控朝政大权,待时机成熟,则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 可怜自己早没看透,竟到如此地步! “皇上千万不可如此说,家父对皇上,不是向来忠心耿耿吗?”杨芷巧笑嫣然,哪有半点害怕的样子,“皇上就别硬撑了,还是让华廙和家父进来,下诏吧,可好?” 司马炎气的又吐一口血,“杨骏、杨骏他……” “是,臣妾遵旨,”杨芷施施然起身,来到外室,又是那个端庄贤淑的皇后,“皇上有旨,召见临晋侯。” 汝南王司马亮、太子司马衷等人都等在外面,一听这话,齐齐变色,看向得意洋洋的杨骏。 “不可能!”司马衷咬牙,“父皇不会见临晋侯的,本宫要见父皇!” 说罢就要往里闯。 这几天被杨芷软禁在东宫,他见不到父皇,心急如焚,今晚要不是太医说父皇熬不到天明,杨芷也不会让他前来含章殿。 杨芷沉声道,“正度,你太不知规矩了!皇上此时最忌被冲撞,若有个什么意外,你担当的起吗?” 司马衷涨红了脸,犹豫着要不要不顾一切地闯进去。 贾南风在一旁跪着,心道果然如此,杨骏辅政,杨芷操控朝政已不可避免,她不如以静制动,等太子登基,再做打算。 至于司马炎的其他妃子,则都不是杨芷的对手,全都安静地跪着,大气不敢出。 内室里,司马炎听到他的声音,惊喜莫名,却又出不了声,便抖索着,拿起床头的一个茶碗,用力扔在地上。 “啪”的一声传来,杨芷正气凛然地道,“听到没有,皇上已经发怒,你若再不退下,本宫可要拿人了?” 皇上不能发号施令,皇后身为一国之母,自然要主持大局,这本也无可厚非。 汝南王将司马衷拉回来,摇了摇头。 “临晋侯,进来吧。”杨芷悠然转身,方才是太过得意了,连悲戚之色,都忘了装出来。 杨骏昂着头,大摇大摆地进去。 “曾皇叔,怎么办?”司马衷抓住汝南王的手,又气又急,几乎要哭出来,“父皇会不会出事?我想见父皇!” 可恨杨骏私拿了诏令,否则就是曾皇叔与卫大人辅政,此事父皇还不知晓,总不能让父皇被小人蒙蔽。 司马亮沉着脸,花白的胡须越显苍老,“正度,你先莫急,皇上稍候必会见你,交代你登基之事,杨骏与杨芷胆子再大,也不敢阻挠你登基,本王绝不会让杨氏乱政!” 就算不由他辅政,也必须保证太子登基,且杨氏必除,否则大晋必不得安宁。 有他这一说,司马衷顿时觉得安心不少,“一切就凭曾皇叔替我做主了!”说罢深施一礼。 “莫急,看看再说。”司马亮拍拍他肩膀,这孩子还是被皇上保护的太好,未经大事,如今承受不住,也不奇怪。 内室里,杨骏老神在在地坐着,“皇上是否要传召华廙,下诏命臣辅政?” 司马炎冷笑,“逆贼,休想!” “皇上何必这样倔呢?”杨骏摇头,“臣来辅政,是无可改变的,臣定会尽力辅佐太子,保大晋王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辅佐太子?”司马炎嘲讽道,“你有这才能吗?” 杨骏不过是仗着杨芷成为皇后,才一步登天的,其实他真没有多少才干,又是小人算计,在朝堂上时,明明什么都不懂,还要装出什么都知道的模样,往往胡乱引经据典,惹人笑话,他还洋洋得意,不知羞耻。 “皇上怎么这样说呢,家父若无才干,何来今日地位?”杨芷也大言不惭地道,“朝臣们对家父全都顺从的紧,皇上就不要犹豫了,快传华廙吧。” 看她这样子,竟是迫不及待了。 “朕要见正度,让他进来,否则朕不会下任何诏令,”司马炎冷冷道,“诏令是被杨骏拿了,是不是?” 杨骏不置可否。 “你们若不让朕见正度,朕不会下诏,皇叔不能辅政,杨骏也休想!”司马炎到底是开国之君,这点魄力还是有的。 要么是皇叔辅政,要么谁都别想,到时皇叔跟卫瓘他们是不会由着杨骏乱来的。 第146章逆臣乱政 “你……”杨芷没想到他竟这样强硬,气的差点动手。 杨骏却阻止了她,“皇上是不是还心存幻想呢?你给太子安排了什么妙棋,想着他能反败为胜?” 司马炎冷着脸没言语,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皇上真以为见到太子,就万事皆休?”杨骏忽然狠狠掐住了他的下巴,又怕留下什么伤痕,忙松了劲儿,“臣就实说了吧,这含章殿里里外外,都是臣的人,若皇上非要见太子,那臣就让他进来,到时太子有个什么意外,皇上可不要后悔。” 这威胁之意如此明显,司马炎岂会听不出,惊怒道,“你、你待怎的?” “太子殿下无法承受失去父皇之痛,皇上驾崩之时,也吐血而亡,孝心感天动地,令人敬佩,这样如何?”杨骏笑眯眯地道。 “……”司马炎一口气换不过来,白眼直翻。 杨芷更是笑的温柔,“臣妾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还能成全了正度的孝顺之名,皇上不是最喜爱正度这孩子吗,黄泉路上,有他做伴,皇上也不孤单了,是不是?” 杨骏颇为同意地点头,父女俩笑的志得意满,仿佛天下已尽在掌握。 真以为这老不死不下诏,他们就没办法吗,大不了把太子也一并弄死,反正到时也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再假借皇上之名,另外拥个皇子登基就是。 皇上那么多儿子,随便哪一个,也比太子要有才干,更能服众。 司马炎喘息一阵,平静下去,“朕同意你辅政。” 杨骏狂喜,“当真?君无戏言,皇上可不要骗臣!” 杨芷则要冷静的多,不认为事情会如此简单——皇上已经明白他们父女的心思,又怎会轻易答应? 除非,他另有安排。 “君无戏言。”司马炎眸光冰冷,精神似乎也一下好了很多。 陈公公在旁哭成了泪人,皇上这样,大约是“回光返照”吧。 杨氏父女对皇上的种种欺辱,他都看在眼里,却是无可奈何。 “好,太好了,皇上,你果然英明,哈哈哈!”杨骏大笑,丝毫不顾及君臣之礼。 君王病榻前,他竟能如此狂笑,不但不知尊卑,根本就没有人性。 外室里,司马衷等人听到杨骏的笑声,都悲愤莫名,这等臣子,真该遭天打雷劈! 杨芷提醒道,“父亲,不要笑了,皇上将朝政托付于你,是对你信任有加,你当好好辅佐太子,不负皇上信任才行。” 父亲也真是,待一切到手再笑不迟,这样沉不住气,早晚要坏事。 杨骏忙住了口,并不觉得羞愧,“皇后娘娘放心,臣定会为太子、为大晋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朕要见正度,让他进来。”司马炎根本不愿听他说这些,全都是违心之语,听着恶心。 “好,臣这就请太子殿下。”杨骏喜滋滋往外走。 “慢着,”杨芷却阻止了他,微笑道,“皇上先莫急,辅政之事先定下来,再请太子殿下进来不迟。” 杨骏恍然大悟,“对对,皇上应该先召见华廙,重新拟诏令,由臣辅政才行。” 还是女儿陪伴在皇上身边时间长,了解皇上心思,若不先让皇上定了他辅政之事,一会太子殿下进来,没准事情又有变。 自己这是太过于高兴,差点误了大事。 司马炎愤怒地瞪着杨芷,“你好大的胆子,敢命令朕?” 早知杨芷竟是如此狠毒的妇人,当初就不该听了先皇后的话,将之立为皇后。 杨芷淡然道,“臣妾哪敢命令皇上,不过到了这紧要关头,谁都是为了自己罢了。皇上不会不知道,贾家也想夺权吧?太子妃向来不是个安分的,与赵王之间不清不楚,臣妾敢打赌,赵王必会带兵入京,皇上信不信?” 司马炎气的又吐一口血。 这些事情根本就不是秘密,当初他要为此而废了太子妃时,杨芷还百般相劝,说这一切都是空穴来风,让他不相信。 如今怎样,竟拿此事来打击他,原来他一直被杨氏父女玩弄于股掌之上! 悔不当初啊! “前两天臣妾还看到楚王进了东宫,皇上说,他是去见太子,还是去见太子妃?”杨芷继续悠然说道。 太子妃的一举一动,她都清楚的很,慢慢再收拾贾家人不迟。 司马炎或许感到大势已去,或许是知道如果不妥协,就别想见到太子,闭眼哑声道,“传华廙进来。” 杨骏乐不颠地道,“这就对了嘛,还是皇上识进务!”说罢转身出去,大声道,“皇上有旨,华廙觐见!” 华廙下意识地看一眼汝南王,这才正了正衣冠,低头弓腰地进去行礼,“臣华廙,参见皇上。” “起来吧,”司马炎吃力地伸手,“过来,朕……” “皇上就直接吩咐华大人拟诏,不必费事回中书省了,”杨骏迫不及待地道,“众臣都在,太子殿下也在,诏令一下,就无可更改了。” 华廙愤怒地道,“临晋侯,你胆大妄为,私拿诏书,该当何罪?” 杨骏不耐烦地道,“你闭嘴吧,有谁证明是本侯拿走了诏令?” “你……” “传、传诏,”司马炎喘息骤然急促,“命、命临晋侯辅、辅政……” 然后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几乎要就此大去。 “皇上!”华廙脸色大变,“皇上方才说……” 由临晋侯辅政? 不是汝南王吗? 杨骏大喜过望,“华廙,你听到没有?快快拟诏,皇上命我辅政,没汝南王和卫老儿的事,快去!” “皇上!”华廙膝行几步过去,痛心疾首地道,“皇上万万不可啊,朝政之事,怎可托付临晋侯,皇上三思啊!” 努力这么久,竟还是无法改变这样的结果吗? 司马炎痛苦地看着他,“快……去拟诏……” 只有传了诏,他才能见到正度,才能最后交代正度几句。 “皇上!” “华廙,你还不去!”杨芷喝道,“皇上命令,你也敢违抗,该当何罪!” 第147章难道大局已定 华廙浑身颤抖,却是无可奈何,“皇上命临晋侯辅政?” 司马炎无力点头,“正是……去吧。” 杨骏赶紧道,“记住,皇上已封我为太尉、太子太傅、侍中,那个,还有……都督中外诸军事,还要为我设置参军、步兵、骑兵,别忘了。” 司马炎浑身发抖,却无力阻止。 华廙只好起身,一步三回头,盼望着司马炎还能改变主意。 然而没用,直到他出了内室,司马炎也没再出声,他只好对着众人,目光呆滞地道,“皇上有旨,命临晋侯辅政。何大人,与我一道拟诏吧。” 一片死寂。 何劭一副无法相信的表情,好半天回不了神。 “不可能!”司马衷头一个嘶声叫,“父皇怎么可能要临晋侯辅政,本宫不相信,本宫要见父皇!” 说罢不顾一切往里闯,竟是打定了主意,若是杨氏父女再阻拦,他唯死而已。 没有人阻拦,他很轻易地进了内室。 “父皇!” 虽才只隔了几天不见,病床上的人却仿佛已离开自己百年,司马衷扑在父皇床前,泣不成声。 “太子殿下节哀,皇上已经……”杨骏擦着眼睛,假作悲声。 因太过欢喜于目的达到,他竟忽略了,司马炎还没有断气,太子节的什么哀。 “住口,你这逆贼!”司马衷抬头怒骂,“父皇不想见到你,你还不滚出去!” 杨骏有些发愣,平时少见太子这凶狠暴戾的模样,要反了吗? 杨芷沉了脸,“正度,你怎能如此跟临晋侯说话?皇上已将朝政之事,交付临晋侯,日后你还要多多倚仗他辅佐才行。” 司马衷冷笑,“母后何必如此假惺惺,父皇要谁来辅政,你们心知肚明,当我是傻瓜吗?” 杨芷恼羞成怒,“正度,你……” “正度……”司马炎虚弱地叫,“别……再说了,朕有话与你说,来……” 司马衷忙凑近了去,“父皇请吩咐。” 杨骏恐他说出要紧的事,凑过去要听。 司马炎怒目一瞪,“滚开!” 杨骏到底做贼心虚,面色尴尬,退了两步,仍是竖着耳朵听。 司马炎颤抖着嘴唇,说了句什么。 司马衷哭着道,“儿臣知道,父皇一定不会有事,父皇……” 父皇与他说的是,定要保护好传国玉玺,不可落于杨氏之手。 传国玉玺乃大秦传下,已历经数百年,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后魏王朝建立之后,帝曹丕在其上加刻“大魏受汉传国玺”,直至司马炎开创大晋之国,传国玉玺便归于晋朝所有。 自大秦之后,历代帝王皆以得传国玉玺为符应,得之则为“受命于天”,失之则“气数已尽”,若帝王登基,必有传国玉玺,否则,这皇位是坐不长久的。 司马炎拼着受下杨氏父女的羞辱,也答应让杨骏辅政,而换来临终前见司马衷一面,为的不过是叮嘱他,定要守好传国玉玺罢了。 “朕……时日无多,正度,以后大晋的江山就……交给你了,”司马炎喘息着,“要好好……处理朝政,照顾好熙祖……” “是,儿臣定当从命,父皇千万保重龙体……”司马衷哭的不能自已。 “去吧,”司马炎无力地推了他一下,“让皇叔……进来,朕与他说几句话……” “是。”司马衷心知他是要交代朝政之事,忙强忍悲痛,擦干眼泪出去。 杨芷忽地冷笑,“怎么,皇上还不肯死心,要汝南王辅政不成?” 司马炎闭了眼睛,没言语。 “你休想!”杨芷恶狠狠地抓住他的衣领,“我父辅政已不可改变,你一个将死之人,能改变什么?说,传国玉玺在哪儿,快交出来!” 若无传国玉玺,太子登基就会被人耻笑,而到时父亲拿出传国玉玺,就说明是受命于天,再使其就更加顺理成章。 可惜那传国玉玺被司马炎视若珍宝,一直秘密收藏,她在后宫十几年,竟从来没见过,足见他防人之心有多重。 之前不能露了心思,她只旁敲侧击打听过几次,见司马炎丝毫不露口风,她也不敢多问。 从不必再掩藏真实目的,她也没少问,司马炎却仍旧什么都不肯说,倒真是硬气。 “不错,传国玉玺呢?快交出来!”杨骏也从赶紧追着问。 司马炎铁了心,就是不开口。 传国玉玺绝不能落于奸人手上! 杨氏逆天行事,不敬皇室,早晚不会有好下场。 “你……” 杨骏才要发怒,华廙已在外禀报,说是诏令拟好,需皇上审阅。 杨骏这才暂且作罢,到外面一把夺过诏令,先行看起来。 华廙敢怒不敢言。 “昔日伊尹吕望做辅国大臣,功勋永垂不朽……” 杨骏逐行逐字看下去,都是按自己所说而拟,顿时十分满意地拍拍华廙肩膀,“华大人辛苦了。” 华廙嫌恶地躲开了开去。 杨骏也不以为意,拿着诏令进去,呈给司马炎看,“皇上看这诏令,有无问题,若无问题,便盖印吧?” 司马炎微微将眼睛睁开,只扫了一眼,便又闭上,始终没有开口。 “你……”杨骏气的想扇他,“盖印!” 司马炎忽地咳嗽起来。 陈公公见状,趁机大叫,“来人,传太医,传太医!” 内外又是一阵忙乱。 东宫内,羊献容不时挺着肚子到门口张望,都时至半夜了,含章殿那边也没个动静,真真急死人。 不过,丧钟未鸣,皇上自然还没有驾崩,临晋侯想必已经得偿所愿,接下来宫里宫外,都要有一场大的变动了。 “娘娘先歇歇吧,那边还没有动静。”韩青见她累的一脸疲态,也是怕她腹中骨肉有个闪失,又一次相劝。 “我哪歇得下,”羊献容摇头,“都这时候了,还没有人来回个话,殿下会不会有事?” “娘娘放心,众位大人都在,汝南王和殿下的弟弟们也都在,临晋侯胆子再大,也不敢将殿下怎样。” 这倒是。 羊献容心下稍安,终于坐了下来。 且不说汝南王在朝之威望,还有卫瓘等一干朝臣,及几位未到封地去的皇子,临晋侯操控得了病重的皇上,哪制得住这么多人。 第148章驾崩 留在洛阳的这些王爷自然是要侯在君前的,至于已经前往封地的亲王,无诏则不能回京,否则要获罪。 像赵王等人,并未获诏,却暗中带兵进京,为的还不就是逼宫夺权吗? 不过依现在的情形看起来,所有人的谋划,都没用了。 城外,刘渊的大军被朝廷军队拦下,差点被问罪。 幸得刘渊早得了司马衷之令,拿出司马炎亲赐令牌,守城将军知内里有异,立刻一层一层,向里通报。 刘曜隐在人群中,心急如焚。 看这情形,大军很可能进不了城,他只能想办法,先混进去再说。 可就算混进去又如何,皇宫又岂是他随便能进的? 容儿,等着我,你定要等着我! 含章殿里,杨芷将那诏令摆在司马炎手边,“皇上,盖印吧,事已至此,您还在等什么呢?臣们都已知道,家父是唯一的辅政大臣,您再拖下去,也改变不了什么,盖印吧。” 司马炎闭着眼睛,不动,也不说话。 更不盖印。 杨芷忽然冷笑,“皇上是不是等着见汝南王,另立诏令呢?可惜,你没这机会!” 司马炎猛地睁开眼睛,“恶妇,你、你待怎的……” 宫女端上药来,头都不敢抬。 “给本宫吧,”杨芷接过,一副夫妻情深的模样,“来,皇上,喝药了。虽说这药喝了也没用,到底好过在这里等死。” 说罢舀了一勺药,递到司马炎嘴边。 此时,这寝殿内除了她,并无他人,连陈公公,也被她赶了出去。 她早已谋划好了今天,所以,不能留下半点证据。 为防夜长梦多,必须尽快送老不死上路,而碗药里,就下了比平常猛三倍的活血药。 只要几口,就够了。 “滚开……”司马炎似乎也感受到了杨芷眼里的杀机,惊怒嘶吼,“你这毒妇,你……来人,来人……” 他虽已用尽力气喊叫,却因早已油尽灯枯,而声如蚊蚁。 “喝吧,皇上,喝了药,就解脱了。”杨芷布满奸笑的脸,在烛火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 司马炎恐惧万分,试图起身,“来人……” 杨芷只一根手指,就将他按了回去,媚笑道,“皇上怕什么,病了这么久,受折磨这么久,不如早解脱了吧。如果臣妾是你,绝对不会这样苟延残喘,不若有尊严地去死,皇上说是不是?” “你这……” 杨芷趁他一张嘴,硬是将碗口塞进他口中,将药灌了进去。 装成贤妻模样,在他身边服侍这么久,她早已厌倦。 反正诏令已成,只要盖上印,便尘埃落定,皇上是否活着,已无意义。 “咳……”司马炎无力地咳了两声,白眼直翻,“你这……” 接着便开始狂吐鲜血,每吐一口,脸色就灰白一分。 “皇上!皇上!”杨芷猛掐自己大腿一把,逼出眼泪,悲痛大叫,“皇上醒醒啊,皇上……来人,传太医,传太医!” 外头又是一阵骚动,听着杨芷这“悲痛欲绝”的声音,料定皇上是不行了。 司马衷强忍着没有痛哭,想着或许还有希望。 司马遹垂着头,跪在他身后,眼圈也是红的。 不管怎么样,皇祖父对他的疼爱绝对是真的,或许因为他是皇长孙,从小又聪明伶俐,让皇祖父看到了大晋未来的希望吧。 故在所有人当中,也唯有这父子俩,是真心为司马炎而悲痛,至于其他人,就不必多说了。 太医程据匆匆而来时,司马炎早已经断气,身上血迹斑斑,竟是死不瞑目。 “皇上……”程据摇了摇头,跪了下去。 杨芷立刻大放悲声,“皇上,不要……皇上别丢下臣妾……” 为演的像,她扑到司马炎胸前痛哭,然而甫一抬头,却似乎看到他眼中露出讥讽而森然的冷笑,吓的她尖叫一声,猛地后仰倒下。 宫女只当她是悲痛过度,赶紧扶起。 内侍哭着高声道,“皇上驾崩……” “父皇!” “皇祖父!” 司马衷父子痛哭失声。 其余人也都开始比赛一般,高声哭起来,含章殿上,一片鬼哭狼嚎,十分阴森可怖。 钟声传到东宫,羊献容的心莫名沉重。 皇上驾崩,太子应该会顺利登基,各帮各派的算计,此时是派不上用场的。 然而这却绝不是开始,更大的血雨腥风,还在后头呢…… 不管杨骏如今有多位高权重,却仍旧只能是臣子,司马衷登基,他亦不敢有丝毫反对。 司马炎驾崩当天,也就是四月二十日,司马衷即在汝南王、卫瓘等一帮老臣主张下,登基为帝,改元“永熙”,杨芷被尊为皇太后,贾南风为皇后,司马遹为太子,大赦天下。 这场夺位之争,虽说弄到人人惶恐,山雨欲来,到底还是有惊无险地有了个结果,也算是不错。 司马炎入敛后,一干皇子皇孙为他披麻戴孝,痛哭守灵。 司马衷跪在最前头,一面往火盆里烧纸钱,一面哭着叫“父皇”,嗓子已哑,却仍不肯停下,孝心感天动地。 至于他的那几个年幼的皇弟,尤其是只有六岁的司马炽,从他出生到现在,见到父皇的次数寥寥可数,对父皇自然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感情。 更何况,六岁的孩子,还不懂人世悲欢离合,他瘦小的身子包裹在孝服中,不停地瑟瑟发抖,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害怕。 他不时回头看看其他兄长,见他们都哭的很难看,再看看灵堂上放着的那口透着阴森气息的棺材,几次吓的撇嘴欲哭,却又不敢。 其实,他若哭出来,才没人会说什么。 然而与这灵堂上的愁云惨雾不同,太极殿上,却是另一番风光。 司马炎刚一咽气,杨骏就以唯一辅政大臣的身份,带着几十名亲兵,住进了太极殿,处理朝政事务。 汝南王等人自然愤怒莫名,指出他如此做不合律法,他却拿出那诏令,声称一切都是依诏令而行,旁人也是毫无办法。 他如今借先皇之手,为自己加了太傅等头衔,眼看着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旁人谁能奈他何。 第149章要见心上人 这些事情传到东宫,羊献容听之,清冷而笑,“杨太傅早已有反意,如今所做一切,不过为将来谋夺大晋江山铺路罢了,好个乱臣贼子!” 韩青道,“娘娘所言极是,杨太傅还带着亲兵住在了太极殿,那些亲兵都是带着兵器的,根本就不把太子殿下看在眼里!” 羊献容攥紧了拳,“这本来就是杨太傅和皇后的目的!” “属下还听说,先皇入敛,六宫皆跪地恸哭,杨太傅却不下殿,只知道让人保护他,简直太狂妄!”韩青说着说着,都气的不轻。 从大晋开国至今,就没听说哪个臣子敢这样大胆的。 羊献容嘲讽道,“且由着他和杨太后,他们如今越是得意,将来下场就越惨,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等着看他们的下场!” 她极少说这种狠话,也是着实被气的狠的。 韩青点头,“娘娘所言极是,杨氏不会有好下场,单只太子妃,就不会放过他们,娘娘还是顾惜自己身体要紧。” 羊献容也确实觉得腹中孩儿最近动的越来越频繁,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心绪太差,影响到孩儿,忙敛了敛怒气,“我不妨事,先皇驾崩,皇上又才登基,朝政之事纷繁复杂,你多注意着些,有什么事,来与我说一声。” 如今太子妃成了皇后,掌管六宫,其上虽还有杨太后压着,却已成了实实在在的六宫之主,她若再像以前那样,随意与皇上亲近,恐怕会遭人非议,更会让贾后不满。 改朝换代向来不会风平浪静,先观望观望再说。 “是,娘娘。” —— 为把朝政大权都抓在自己手里,杨骏开始命群臣向他禀报京城内外的情况,刘渊带兵上京之事,他自然很快就知道。 早年刘渊以人质身份留在洛阳时,彼此曾经见过,但并无深交。 今时不同往日,刘渊治理匈奴左部,威名在外,他早就知晓,如今他虽已经辅政,却根基不稳,最需要的就是这种外部力量的支持,对刘渊,立刻就存了拉拢之心。 在他看来,刘渊是匈奴人,与朝中大臣并无私下往来,极好掌控,只要稍稍施一些恩惠,刘渊必能感恩戴德,全力回报。 故他立刻下令,让刘渊入宫。 刘曜原本还在愁着没有机会,一听此事,立刻露出本来面目,去见刘渊。 “永明?”刘渊一见到他的刹那,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你、你怎么在这里?” “伯父恕罪,”刘曜行了一礼,“大哥没有来洛阳,我不放心伯父,所以偷偷跟了来。” “你头上的伤没事了?”刘渊看看他的头,“怎么你来洛阳也不与我说一声,你这一路是怎么跟来的?” 他还不知道刘曜已经记起从前的事,并且是怀着别样目的到洛阳,否则哪会如此平静。 刘曜简单解释了几句,“我是担心伯父生我的气,才一直没有跟伯父见面,不过听说伯父要进宫见杨太傅,我不放心,想跟着保护伯父。” “不行!”刘渊立刻拒绝,“你绝对不能进宫!” 进了宫,万一见到羊充华,那就糟了。 刘曜故做不解,“这是为何?新皇才登基,宫中不甚安定,杨太傅为人如何,伯父也清楚,我怎放心让伯父一人进宫?” “这……”刘渊略有些尴尬,永明看来并没有记起羊充华,他若表现得太过紧张,会不会适得其反? “哦,还有一件事,”刘曜接着道,“我来洛阳时,英娥拖我带给大哥两双鞋,还有一封信,要我亲手交给大哥,还请伯父带我一起进宫。” 心中暗道一声“惭愧”,他离不开隰城,并没有当面告诉卜英娥,如今不过是拿卜泰当借口罢了。 若非如此,也不能说动伯父。 “我倒忘了英娥的大哥还在宫里,”刘渊果然松了口,“如此,那你就随我进宫吧,不过到时若见不到卜泰,你也莫要强求,将东西交给内侍,他们会转交。” “是,我会小心。”刘曜强压下心内喜悦,点头称是。 两人穿戴整齐,即入宫而去。 杨骏理所应当地在太极殿见了刘渊,一上来就亲亲热热地挽着刘渊的手,哈哈大笑,“刘兄,可算把你盼来了!近来可好?数年不见,刘兄越发丰神俊朗,气度不凡了啊,哈哈哈!” 刘渊十分客气地道,“太傅大人客气,刘某不敢当。” 对杨骏,他说不上厌恶,但也绝对不会与之同谋。 杨骏把持朝政,他并不觉得有多天理不容,新皇连一个臣子都压不住,又谈何治理大晋。 天下有能者居之罢了。 “刘兄客气什么,都是自己人,”杨骏拍他肩膀,看到一旁的刘曜,接着又说好听的,“这是令郎吧?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果然虎父犬子啊!” 刘曜暗暗不屑,杨太傅果然跟传言一样,没什么才华,连恭维起旁人来,也是翻来覆去,只这几个字。 刘渊解释道,“太傅大人误会,这是刘某侄儿刘曜,刘永明,永明,见过太傅大人。” 刘曜行了礼。 “原来令侄,不错,不错。”杨骏笑眯眯地道。 刘曜才要开口说见卜泰之事,刘渊却暗中扯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说。 他是知道,刘曜如果说出与卜泰的姻亲关系,就表明了他是赵王的外甥女婿,自然要跟赵王一心。 而赵王与贾南风之间的关系,不须多说,杨氏与贾氏不共戴天,在此时说破这重关系,绝非明智之举。 刘曜心领神会,果然不提,以不妨碍杨骏与刘渊商谈大事为由,退了出去。 内侍见刘渊这等受杨骏待见,也就不会怠慢了刘曜,言辞间略显谄媚。 刘曜塞给内侍一块玉佩,道,“公公,我向你打听个人,东宫侍卫长卜泰,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内侍得了好处,十分欢喜,赶紧道,“卜大人嘛,宫里谁不知道?不过如今卜大人已不在东宫当差,到了西宫昭阳殿了,是听命于皇后娘娘的。” 第150章忽然相逢 刘曜恍然,对,太子妃已经是皇后,卜泰肯定要跟着去本宫的。“原来如此,公公有所不知,我与卜泰是同乡,他妹妹托我带了东西给他,能不能烦请你通融通融,让我见他一面?” “这……”内侍犹豫道,“卜大人平日很忙,咱家也不是轻易能见到他……” “还请公公想想办法,只要给卜泰传个话,就说他妹妹托人送东西给他,他就一定会见我。”刘曜恳求道。 内侍也是拿人手短,这样虽有些不合规矩,还是应下来,“好吧,你随我来,不过你千万不可乱闯,免得惹出事来。” “公公放心,我不会的。”刘曜大喜,忙随后跟上。 贾南风成为皇后之后,即搬去了西宫昭阳殿,一切用度穿戴,依皇后之礼备齐,与还是太子妃时的她,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而司马遹则入主东宫,即将临盆的蒋俊被格外照顾服侍,自不必说。 如今这母子二人,一主东宫,一主西宫,平日里见面的机会,倒是少了不少,司马遹也难得地,可以松口气,好好谋划接下来的事。 卜泰做为东宫侍卫长,原本可以继续任职,不过,他是贾南风的人,司马遹怎么可能留,贾南风也还没有腻他,将他安排在了昭阳殿,仍旧为侍卫统领,对他还真是照顾。 所幸贾南风才成了皇后,后宫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暂时无心男女之事,卜泰也得当了清闲。 听到有人传话,他万分惊喜,猜到是刘曜,急急奔到约定地点,见果然是妹夫,当即就热泪盈眶,“落生,真的是你!这么久了,总算又见面了,太好了!” 刘曜如今再看他,有些陌生,不过还是能认出他的,“大哥,别来无恙?” “我……还好,”卜泰有点尴尬,赶紧避开这话题,“你怎么会进宫?跟谁来的,赵王?” “不,跟我伯父。” “啊,对,我忘了。”卜泰抓抓耳朵,忽然也觉得,这个妹夫很陌生。 当初妹妹要跟着落生回隰城,他就一直很担心,怕妹妹受委屈。 不过好在落生对妹妹有愧疚,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可如今一见,妹夫的气质眼神,都跟以前不同了,莫不是…… “英娥她很好,你不用担心。”刘曜把手里的包裹递上,“这是她托我带给你的鞋子。” “替我谢谢她,”卜泰接过,“她就快生了吧,要多休息,别太劳累,落生,你要好好照顾我妹妹。” “我会,”刘曜停了一会,才平静地道,“大哥,我记起以前的事了,我的确叫刘曜,刘永明,而且,我在英娥之前,娶过一个妻子。” 卜泰张口结舌看着他,反应不过来。 “我因为娶了她,得罪了人,遭人追杀,才会冲撞了你们的马车,失去了记忆,娶了英娥。”刘曜早知道他一时无法接受,也不管他的反应,继续道。 卜泰晃荡了一下,“天啊……” 刘曜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末了道,“我还没有告诉英娥,我第一个妻子,就是如今的羊充华。” 卜泰倒了下去。 “大哥!”刘曜赶紧扶住他,这就吓晕了? 虽说他知道容儿到底还是跟了太子时,心中针扎一样疼,但并没有太过意外。 当时容儿被带回洛阳,他就知道,他们之间不再有可能。 然如果不能再见到容儿,与她说清楚,他从未想过要放弃,他终究是不甘心。 卜泰再醒来的时候,正躺在树荫下,刘曜坐在他旁边,一动不动。 “你胆子太大了!”卜泰一个骨碌爬起来,气的想骂,“就算、就算是这样,可你明知道羊充华她……” “我只想见她一面。”刘曜坚定地道。 “做梦!”卜泰死命拽他,“你赶紧给我走,走!我管你以前跟羊充华是何关系,如今她已不可能再跟你在一起,你也娶了英娥,她都快生了,你还有心思来找别的女人,你真对得起她!” “容儿不是别的女人,她才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刘曜话出口,就知道说错了。 卜泰果然大怒,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你他妈再说一遍!” 刘曜痛的弯下腰,“我……的意思是,容儿是我第一个妻子,我们是拜过堂的,我为何娶的英娥,你心里知道……” “混蛋!”卜泰上去就踢他一脚,“你是不是要撇了英娥,去找羊充华,是不是?你这混蛋,你不要英娥试试?她怀着你的孩子,你敢说不要她?” 刘曜躲着他,并不还手,“大哥,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说你的大头鬼说,我非打死你,你这个负心汉!”卜泰越打越上火,其实也是替妹妹害怕,追着他打。 好巧不巧的,羊献容挺着肚子,由韩青扶着,慢慢过来。 方才内侍传话,说是父亲得了皇上恩准,前来探望她,她在屋里待的闷,正好也出来走走。 却不想竟看到卜泰在与人纠缠,她不禁皱了眉,“卜侍卫这是怎么了?” 以往在东宫时,她见过卜泰,知道他是贾南风的人,故平时并无来往,也从未说过话。 韩青道,“属下去看看。” 这里人往人往的,这样吵闹,总是不妥——先皇才驾崩,皇上心情大恸,岂容人喧哗。 谁料韩青才过去,没说什么,忽然又退回来了,大惊失色道,“娘娘,属下怎么看着那人是……刘公子?” “谁?”羊献容有些没会过意,“刘公子?哪个刘公子?” 韩青急地摆手,“娘娘小声!就是、就是娘娘要属下找的……” “啊!”羊献容失声惊呼,脸无人色,“你、你是说……” 眼前竟是阵阵发黑,差点要站立不住。 “娘娘……”韩青扶紧她,“应该是、是属下看错了,娘娘快回吧……” “容儿!”刘曜却已经看到她,摆脱卜泰狂奔而来,惊喜地不知如何是好,“容儿,是你,真的是你!” 见到了,真的见到了! 卜泰愣在当场:怎么就这样巧? 羊献容浑身剧烈颤抖,“你、你是谁……” 他记起从前的事了? 所以,这次他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第151章相见不如不见 刘曜愣了一愣,满腔喜悦登时冻结,“我……” 容儿竟不认得他! 不可能的,受伤失去记忆的是他,容儿怎么会…… 啊,是了! 莫不是容儿也因为受不住痛苦而选择忘记过去? 否则她那么爱他,怎可能心甘情愿服侍皇上,还……有了身孕! 望着她高耸的肚腹,想着那原本应该是他的孩子,刘曜的心就被痛苦和悔恨折磨着,生不如死。 “这位公子,你好大的胆子,敢冲撞娘娘!”韩青挡下刘曜,冷声道,“这是皇上封的的充华,由不得你轻薄,快些让开,休要在此喧闹!” 羊献容紧紧倚着她,才不至于倒下去。 哪料到日思夜盼的结果,竟是在这样偶然的情形之下重逢,她丝毫没有准备,更不知道应该如何与刘曜说。 不过看他这急切的样子,那张口就叫出的,曾经让她欢喜又满足的“容儿”两个字,却都在告诉她一件事:他恢复记忆了,她的永明哥又回来了! 苍天捉弄。 卜泰原是愣住了的,听韩青这一说,才猛地回神,忙过去扯住刘曜往回拉,“冲撞娘娘是死罪,快跟我回去!” “不!”刘曜用力挣脱了他,急急道,“容儿,是我,我是永明,我是你的夫……” 卜泰从后狠狠捂住了他的嘴。 这地方是偏僻,却也有侍卫宫女经过,若让人听到这话,倒霉的岂止是刘曜。 “大胆!”韩青厉声道,“哪里来的登徒子,竟在此胡言乱语,再不退下,我会禀报皇上,治你的罪!” “别去别去!”卜泰赶紧赔笑,“韩姑娘有所不知,这位是我的……我的妹婿,他脑子有些不清楚,总是认错人,绝对无意冲撞娘娘,韩姑娘千万通融,我这就带他走!” 说罢用力扯着刘曜向后退,出了一身的汗。 刘曜的倔他是知道的,方才知道了那样惊世骇俗之事,他已吓的六神无主,若刘曜硬是跟羊充华闹将起来,他哪里还有命在。 “容儿!”刘曜好不容易挣脱束缚,急急奔过来,“我是永明,你看看我!对不起,让你受那么多苦,可是我……我也是不得已,你要听我解释,千万听我解释!” 韩青手掌一竖,“你——” “韩青,找个清静的地方,我与他把话说清楚。”羊献容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原本就想过与他再相见时的情形,有些话总要说清楚的,方才只不过是事出突然,她一时无法接受罢了。 韩青犹豫,“这……娘娘,这是否不妥,万一让人看到……” “只需片刻就好,我若不与他说清楚,他还是会闹起来,早晚出事。”羊献容白着脸,冷静吩咐。 韩青想一想也是,点了头,“那旁有座亭子,平时极少有人去,娘娘和刘公子去那里说,不过也不要太久。” “我明白,你在这里守着,”羊献容并不看刘曜,只是道,“你跟我来吧。” 刘曜忙欢喜地跟上。 卜泰怔怔瞧着他俩的背影,喃喃道,“真是这么回事儿?” 到了亭子里,羊献容转过身,不避讳地看过来,“你娘好吗?” 刘曜心中一痛,却也惊喜,“容儿,你没有忘记从前的事?” “记得又如何?”羊献容淡笑,“终究是过去了,再也回不到从前。” 刘曜哑然,悔恨铺天盖地而来,“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受伤失去记忆,这一切——” “还是会如此,”羊献容轻轻摇头,“不会有什么改变的,刘公子,当初离开隰城时,我就与你把话说的很清楚,让你把我忘了,我们之间,缘分尽了。” 刘曜怔了一会,忽地怒火满胸膛,“你说忘就忘?你说缘尽就缘尽?容儿,你的心什么时候变的这样狠,忘了我,跟了皇上,还给他生儿育女,你怎能这样狠!” 羊献容先是错愕,随即释然。 原来,婆婆还没有对他说,她怀着的,是他的骨肉。 罢了,这样也好,若他知道,是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带走的。 “对。” 一个字,无情也讽刺,刘曜涨红了脸,抬起了手。 羊献容坦然看着他。 打吧,一个耳光下来,我们之间,就两清了,也把我打醒,不要再有任何幻想。 啪。 非常重的一记耳光,打在刘曜自己脸上,痛到发了麻。 “你做什么!”羊献容吃了一惊,两手抓紧他还要再打的手,唇也哆嗦起来,“你干什么折磨自己,要打你就打我!” 刘曜落下泪来,“容儿,我怎可能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这辈子我只喜欢你,永远都不会改变!我不该忘了你,不该娶了英娥,不该……” “别说这些了!”羊献容捂住他的嘴,同样泪落如雨,“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是命,这是我们的命,我们要认……” “可我不甘心!”刘曜抓紧她的手,急急道,“容儿,我不能丢下你,我更不可能忘了你!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皇上已登基,他身边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他不会对你好的,只有我才是真心待你,你原谅我,跟我走,好不好?” 羊献容忽然推开了他,表情冷漠。 “容儿?”刘曜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不可否认,这次相见,容儿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不但变的雍容华贵,且冷静冷漠,偶尔的真情流露,也不过是对过去的一丝留恋,如何取舍,她心中,早有决断。 “我不会跟你走,”羊献容缓缓转了身,目光清亮而又空洞,“我已经是皇上的容华,皇上昨晚还与我说,会升我为贵嫔,我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为何还要跟你走?” 刘曜无法相信这竟会是她说出来的话,一把将她扯过来,“容儿,你说什么!难道你、你竟喜欢皇上?” 她有多恨太子司马遹和皇上,他比谁都清楚,为何只是大半年的时间,竟完全变了? 看她锦衣华服,满头珠翠,自然是深受皇上恩宠,莫不是就因为这些,她对皇上的恨,就变成了爱? 他眼前一阵发黑,根本无法接受。 第152章就这样忘了吧 “皇上待我很好,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是他尽心尽力保护我,我才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是个好人,我不会背叛他的。”羊献容摸着高耸的肚子,脸上笑容早已僵硬。 这些话是真,隐含的却是另一层含义。 然刘曜是听不懂的,他已经身心大乱,也完全看不出,羊献容眼底深深的痛苦和绝望。 若一切都能回到原先,该有多好…… “你走吧,以后都不要进宫了,好好孝敬你娘,对待你娘子,莫要伤了她的心。”听他没有动静,羊献容只当他已经绝望,也略略松了口气。 “你早知道我另娶了妻子?”刘曜声音干涩,才想到是否因为这一点,容儿才不肯跟他走? “嗯。”羊献容淡淡应了一声。 不生气不是因为不再在乎,而是因为知道,两人之间说不清是谁先对不起谁,只能说,造化弄人。 既然她这辈子注定不能跟永明哥在一起,为何还要去破坏他跟卜英娥之间的感情,两人各有归宿,也不错。 “你知道我为何娶了英娥?”刘曜不死心地追问。 即使不能在一起也好,他不希望容儿以为,他是见异思迁的男人。 “无所谓啊,”羊献容轻轻挑了挑眉,笑道,“既然能成为夫妻,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好好珍惜。韩青,扶我回去吧,我累了。” “是。”韩青虽在较远的地方,却还是能听到,闻言立刻过来搀住她,“娘娘没事吗?” “没事,回去吧。” “容儿!”刘曜追了两步,“你真的不肯跟我走吗?我、我不甘心!” 羊献容头也不回,冷冷道,“我如今是什么身份,你也知道,若被皇上知道我们以前的事儿,不但你会没命,我也将死无葬身之地,如果那样你也无所谓的话,你只管继续纠缠我,你若死了,黄泉路上,你也不会孤单。” 话虽说的无情,那结果却让她向往。 不能同生,但求同死。 然刘曜却终究舍不得,脸上交织着痛苦、绝望、心疼,那追上来的脚步,却生生停在当地。 “韩青,回去吧。”羊献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光已如同死水。 “是。” 两人走后,卜泰赶紧过来,拽着刘曜就走,一副劫后重生的模样,“吓死了吓死了!还好你没糊涂到底,要不然我们全得完蛋!快走,刘都尉派人来寻你了,方才的事你万万莫要说出去,否则我们都会没命……” 刘曜仿佛木偶,被他提了出去,从始至终,都没再说一句话。 “永明,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刘渊见他脸色不对,紧张起来:莫不是他想起了什么,去寻羊充华了? 刘曜牵了牵嘴角,“去找我大哥卜泰了,把英娥交代的东西给了他。” “只是这样?还有没有其他?”刘渊上下打量他。 刘曜故做不解,“其他?什么其他?伯父在说什么?” “没事就好,我是担心你头一回进宫,不知规矩,惹出乱子来。走吧,咱们这就出宫。”刘渊略尴尬,不过见他似乎没什么异样,也就不再多说。 永明应当是没有想起羊充华,否则不会这样平静。 刘曜点点头,随他一道出宫,心中再痛再苦,可为了容儿的安危,他也只能强自按捺。 是自己还不够强大,不能保护容儿,否则,她何必有那样的顾忌。 “杨太傅有意拉拢。”刘渊忽地道。 “哦?”刘曜冷笑,“他私下里见伯父,就是为了此事?” 难道杨太傅不知道伯父是受先皇之恩,效忠于当今皇上的吗? 还是说即使知道,也要拉拢,为他自己的专权铺路? “不错,杨太傅的阿谀奉承之能,令我刮目相看,”刘渊目中有明显的鄙夷,“汉人向来瞧不起匈奴人,他却对我极尽夸赞,称兄道弟,还说明会向皇上奏请,封我为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 “啊?”刘曜大为意外,“杨太傅竟这样看重伯父?” “不止如此,他还说要皇上封我为汉光侯。”刘渊浓眉一拧,自嘲地道,“我算不算是一步登天?” 即使先皇在位时,也未能许他如此殊荣,先皇的顾忌,杨太傅全然没有,行事比皇上还要大胆果敢。 刘曜哼了一声,“怕是杨太傅没安好心!他知道自己在朝中没有威望,才想借伯父之手,助自己在朝中站稳脚跟。我有预感,杨太傅要提拔的,绝不只伯父一个人,朝中要有大的变动了。” “这是一定的,改朝换代,伤筋动骨,岂是那么容易过去的。不过我们也不必太担心,毕竟远在隰城,我受先皇之恩,效忠的还是当今皇上,”刘渊忽然冷笑一声,不掩厌恶,“看着吧,杨太傅不过一时风光,这大晋是司马氏的天下,宗室亲王岂容他一个外戚嚣张。” “伯父所言甚是,静观其变吧。”刘曜心中还放不开羊献容,也不欲多说。 伯侄两人很快出了宫不提。 —— “父亲。”羊献容见到羊玄之时,还是恹恹的,没有精神。 与刘曜的相见,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身体软绵绵的,只想躺倒。 “脸色怎么这样难看,皇后为难你了?”羊玄之万分担心地问。 羊氏一族的荣耀,可都系在这个女儿和她腹中骨肉身上呢,出不得半点差错。 柔儿好不容易怀上的骨肉,却被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皇后给害了,菱儿却始终不见有孕,他能指望的,只有容儿。 “不曾,”羊献容摇头,“皇后娘娘初掌六宫,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暂时顾不上我,父亲不用担心。” 羊玄之皱了眉,“你也说是‘暂时顾不上你’,待你生下皇子,皇后必有动作,你千万小心,莫要让她得了逞。” 羊献容一阵心烦意乱,“父亲先不要说这些了,或许我所生是女儿,哪有这些糟心的事。” “话不能这么说!”羊玄之捋须,喜不自禁道,“我私下里问过程太医了,他说你脉相极好,是皇子,错不了。” “那也未必,父亲还是不要到处去说,免得到时候惹人笑话。”羊献容抚了抚额,“父亲还有什么事吗,若是没有,我要回去歇息了。” 第153章朝堂与后宫的封赏 “等等,”羊玄之一抬手,“容儿,皇上有未对你说过什么?” 羊献容脑子里乱的很,不欲去想,“说什么?” “朝堂上的事,”羊玄之压低了声音,“皇上才登基,朝臣肯定会有大的变动,皇上有未与你说,他会如何安置我?” 羊献容大为意外,看到父亲眼中透出的热切期盼,她忽然觉得,父亲于她而言,变的陌生了——他向来不是贪慕虚荣官位之人,什么时候竟变的这样浮躁了?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羊玄之有几分不自在,“皇上与你说过没有?” “父亲想多了,”羊献容冷冷道,“后宫不得干政,朝堂上的事,皇上怎会与我说。” “皇上不是最宠你吗?”羊玄之不悦地道,“早朝后皇上还与我说,要升你为贵嫔,皇上还有什么事不会与你说?先皇驾崩之前,皇上事事都要与你商议,你当我不知道吗?” 羊献容越发厌恶起来,“父亲还提那时的事作甚?如今皇上已登基,尘埃落定,我当时亦有许多越矩之处,你还要再提,是要让旁人抓住把柄,置我于死地吗?” 羊玄之被唬了一下,“哪、哪有这样严重?我不过是……” “朝堂上的事,父亲还是亲自去问皇上吧,我不想过问,我困了,先回去了。”羊献容将手伸手向韩青。 韩青扶好了她,慢慢往回走。 羊玄之又气又无奈,女儿越是得荣宠,就越与他疏远,这怎么行! 不管如何,他必须加官晋爵,否则何以与杨氏等人抗衡? —— 太熙元年五月十三日,司马炎葬于峻平陵,谥号“武皇帝”,史称“晋武帝”。 后世有句话,叫“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放在此时的大晋,也是再合适不过。 新皇登基,杨氏专权,朝中虽大半都是他们的心腹,可杨骏和杨太后还是不放心,必须要铲除异己,将朝政大权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才行。 杨骏当即兑现对刘渊的承诺,上书司马衷,要求其加封刘渊。 对于此事,司马衷自然乐见其成,爽快恩准。 诏令很快到了隰城,刘渊一跃成为五部都督,匈奴各部羡慕妒忌自不在话下,纷纷前来拜贺不提。 随后杨骏又加封了几位朝臣,众人受封的受封,加官的加官,皆大欢喜。 而所有人当中,最倒霉的,就是石崇。 他跟赵王交好,听命于贾南风,跟杨骏当然就是对立的,杨骏岂容得下他,很快即被参了一本。 “石大人被弹劾了?”羊献容听这话,颇为意外,“皇后没有保他吗?” 司马衷嘲讽道,“贾南风虽性子令人厌恶,朕却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聪明,知道如今朝中是杨骏与母后专权,便避其锋芒,自朕登基以来,她毫无动作。” 这是在养精蓄锐、伺机而动了? 倒像是皇后的行事作风。 “那皇上如何安置石大人?” “依杨骏所奏,将石崇派往荆州为刺史,加鹰扬将军。” 其实,也没亏待了石崇。 魏、蜀、吴时期,荆州即为群雄逐鹿之地,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石大人想必也是满意的。”羊献容也不好多说。 石崇为人并不为她所喜,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仇怨,不说也罢。 “石崇也不笨,此时唯有离开洛阳,才能避祸,”司马衷冷笑道,“杨骏小人见识,提拔的都是身边那帮小人,倒是他才引入门下的主簿潘岳,才华过人,久负盛名,竟甘心为杨骏所为,可惜了。” “潘岳?可是那人称‘花县令’的潘大人吗?”羊献容对此人,还是有所耳闻的。 据说此人美姿仪,少有才,名闻天下。在河阳做县令时,命百姓满县栽桃花,浇花息讼,为时人称赞。 这样一个妙人,竟甘心听命于杨骏,确实可惜。 “正是他,朕之前听闻贾南风有意拉拢之,却不想被杨骏先一步拉拢,贾南风这回可大丢了颜面。”司马衷幸灾乐祸地道。 羊献容一笑置之,“那皇上可有何打算吗?朝中也不尽是杨太傅心腹,皇上要早做安抚才是。” 从帮着司马衷登基开始,两人之间就已经毫无芥蒂,就算她涉言朝政,司马衷也不会怪罪她,相反,他还十分愿意听取她的意见。 “朕明白,父皇还留给朕数名忠心之臣呢,”司马衷眼圈一红,“朕岂能辜负父皇!朕已让人拟诏,封岳父为尚书令,另外京陵公王大人,中书省华大人等人,皆有加封,卫大人为太子少傅,琅玡王戎为太子太傅,王衍为中领军,你看如何?” 羊献容微笑,“皇上英明。” 眼中却有担忧之色。 朝中尚有能人,如张华等人,都是听命于贾后的,皇上若不能安置好他们,就等于保全了贾后的这些爪牙,日后必成大患。 可皇上初登皇位,朝政繁多,如今在慢慢梳理中,她也不好再多说了。 “还有,你也不必担心你的位分,”司马衷摸着她高耸的肚子,喜道,“朕已决定封赏后宫,升你为贵嫔,高兴吗?” 后宫妃子当中,皇后居上,其下是三夫人、九嫔等,而三夫人即指“贵嫔、夫人、贵人”,贵嫔在三夫人中,居首位。 羊献容忙起身要谢恩,“谢皇上恩典!” “快起来!”司马衷扶起她,“你就快要临盆,朕早说过,一切礼仪皆免,你心里记着朕的好就行了。” 说到后来,已是调侃的语气。 羊献容登时泪眼朦胧,“是……臣妾不敢一日或忘,皇上对臣妾的恩典,臣妾铭记于心,但求日后能回报一二……” “傻容儿,朕与你说玩笑话,你怎的竟当了真?”司马衷心疼地为她擦泪,“如果不是有你,朕现在还不知是何光景,真要说欠,是朕欠你人情才是。” “臣妾不敢!” “那就不要与朕客气了。” “是……” 两人缠缠绵绵,暂时不去想日后,尽力做好眼前一切就是了。 第二日,司马衷果然命贾南风大封六宫,羊献容升为贵嫔,梁才人、卫才人升为左右夫人,羊献柔升为昭仪,羊献菱升为婕妤,其余几人也都各有赏赐,人人欢喜。 第154章临盆时会发生什么 “皇上雨露恩泽,妹妹们都很高兴,臣妾也就放心了。”贾南风一身深衣,满头珠翠,笑的开怀。 然而细心之人却仍能看出,她脸上虽有笑容,眼中却无笑意。 司马衷登位之初,就大封六宫,抬高其他妃子的位分,这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她如何能真的笑出来。 尤其是羊献容,一跃而成为贵嫔,位居“三夫人”之首,地位仅在她一人之下,这让她有了相当强烈的危机意识。 更可恨的是,司马衷对她这个正经皇后不屑一顾,对羊献容不加掩饰地宠爱,这其中的差别不必细说,她甚至有种预感:要不了多久,她头上这顶凤冠,怕是要拱手让人了。 司马衷面色淡然,并不接这话,“朕刚刚登基,政务繁忙,后宫之事,还要皇后多多打点,容儿即将临盆,所有事宜,可都准备好了?” 算算日子,容儿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了,肚子已经很大,行动诸多不便,程据每次诊脉,都说她胎象不是太好,随时有可能临盆。 这也难怪,羊献容才一怀上孩子,就是非磨难不断,数度承受失去至爱之痛,又经历王朝更迭之紧张,后又是重逢心上人的无奈悲苦,所有一切对她腹中孩儿来说,都是很大的考验和磨难。 羊献容甚至都觉得,如此重压之下,孩子仍然可以挺到现在,这是与她前世的母子缘分,既然能够待到足月,那就不会轻易离她而去,不必太担心。 贾南风微笑道,“皇上每见臣妾一次,就要嘱咐一次,臣妾怎敢大意?皇上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就等妹妹诞下皇子,好普天同庆了。” 这话里的妒忌已经很是明显。 后宫生子的确值得庆贺,然羊献容只是贵嫔,所生皇子非中宫皇后所出,怎能普天同庆。 若是如此,则说明皇上对羊献容的宠爱,胜过皇后,必引事端。 虽说,这的确是事实。 羊献容谦逊地道,“皇后娘娘取笑了,臣妾不敢。” 贾南风皮笑肉不笑,“本宫也盼着你生个皇子,本宫就放心了。” “那皇后就好生准备着吧,容儿,你如今不宜太过劳累,朕送你回去。”司马衷上前扶起羊献容,也不顾贾南风的脸色,慢慢往外走。 “恭送皇上。”众人起身相送。 不等两人出门,贾南风就又坐了回去,态度之嚣张,自不必说。 众妃见她脸色不善,也不敢再继续留下来找骂,纷纷告退。 贾南风抬手就掀翻了小桌,碗盏皆碎,茶水四溅。 董猛见怪不怪,让人进来收拾,边上前相劝,“皇后娘娘息怒,容贵嫔如今正当盛宠,娘娘与她正面冲突,实非胆智之举。” “本宫就是看不上她得意的样子!”贾南风气恨道,“怀了龙胎了不起吗?本宫只要看到她大着肚子在本宫眼前晃,心里就难受,本宫恨不得……” 董猛使个眼色,意即墙外有耳,“娘娘稍安勿躁,容贵嫔所怀,未必是皇子,还要等她临盆,再做计较,娘娘此时若与容贵嫔翻脸,到时若有个什么意外,皇上又要算在娘娘头上。” 听出他话中之意,贾南风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 不错,女子临盆,不可预知的因素太多,大晋开国虽才几十年,后宫中却已经不少嫔妃因为临盆不顺,而母子俱亡。 羊献容的胎原本就不好,待到临盆时,会有意外发生,丝毫不奇怪。 也罢,就先让她得意着,待到临盆时,若生个女儿还罢,若生个皇子,哼哼…… “娘娘英明。”董猛谄媚地弯了弯腰。 “朝堂上如何,杨骏老儿这回可是得意了吧?”暂时放开后宫之事,贾南风问起前朝来。 杨氏专权,杨太后也得了意,每每想到杨家人的嘴脸,她心中就更堵。 后宫争风吃醋是小事,朝堂上刀光剑影,谁主沉浮,才是最要紧的。 “回皇后娘娘,杨太傅确实风光无限,不过他刚愎自用,行事严酷,大半朝臣对他不满,他的处境,并不如他想的那般好。”董猛对杨骏,十分不屑。 “这样最好,”贾南风冷笑,“杨骏本就没什么才华,若不是杨芷当年得封皇后,他如何能一步登天!” “娘娘所言甚是,奴才多嘴,娘娘可记得孟观与李肇?” “记得,皇上即位后,不是封了他二人为殿中中郎吗,有何不妥?” “回娘娘话,杨太傅与他二人意见不合,朝堂上多有争执,杨太傅对他二人粗暴傲慢无礼,二人甚是不满,私下里对他颇多怨愤之辞。” “哦?”贾南风眼眸晶亮,“如此说来,这二人可以利用?” “娘娘英明。” “那你还等什么?”贾南风瞄了他一眼,温柔媚惑。 董猛一个宦官,都一阵脸红心跳,不敢多看,忙恭身退下,“奴才这就去办!” 贾南风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些,慵懒道,“来人,去叫熙祖过来,本宫有话与他说。” 自打她成了皇后,这一个月来,都只是在司马遹向她请安时,才见上一面,没有私下里说过话。 她感觉得出来,司马遹成为太子后,就明显开始疏远、防备她,且暗中与朝臣结交,明显是在培植自己的势力,好早早脱出她的掌控。 若在以前,她或许丝毫没有办法,可是现在,谢玖的命在她手上攥着,她就不信,司马遹能翻出天去。 “是,娘娘。” —— 为羊献容住着习惯,司马衷还是让她住在常宁殿,一切用度在原先有的基础上,又多添了些更华贵的,用着顺手。 “殿下还是去陪陪皇后娘娘吧,臣妾没事。”羊献容有些艰难地倚到榻上,肿胀的腿脚几乎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却还是报喜不报忧。 “朕不想见她,再说你这个样子,朕应该多陪陪你。”司马衷轻车熟路地将她的双腿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揉捏。 “皇上别这样了,臣妾受不起。”羊献容惶恐地想要把腿放下来。 “别动,朕 第155章他的情意重 羊献容心脸上笑容一僵,难言的羞愧。 腹中骨肉非皇上血脉,这是她瞒着皇上的,最不该的事。 然而,越是到现在,她越无法再说出口。 “容儿,朕问你一件事,你要说实话。”司马衷忽然抬头看她,目光冷凝。 羊献容心猛地一沉,预感不妙,“皇上怀疑臣妾什么?” 该不会是她的秘密被皇上知道了吧? 想想也不可能,知道她腹中骨肉真实身份的,只有婆婆,婆婆绝对不会出卖她,还是说…… 那信曾经落到旁人手里? 如果皇上真要问起,她是该承认,还是否认? 若皇上没有确切证据,就不会问,若有,她否认又有何用? 她死倒是没什么,可怜了腹中骨肉,皇上定然无法忍受这样的背叛,就更不可能留下她的孩子! 不止是她,还有羊家、刘家,甚至匈奴左部,都不可能有好下场。 怎么办? “不是怀疑你,朕是想问清楚,免得将来误会更深,”司马衷坦然地看着她,却不像是恨她的样子,“你与朕说句实话,你还恨熙祖吗?” 羊献容愣了一会,才道,“太子殿下?皇上何出此言,臣妾何时恨过他?” 心中却道一声“惭愧”,当初骤然得知被太子背叛时,她如何不恨? 只不过后来得遇刘曜,一切都变的不同,经历过种种,曾经的恨也全都烟消云散,若说到恨,她只恨太子派人差点杀了刘曜,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可是这件事,皇上也不可能知道才对。 “不必瞒朕了,你跟熙祖的事,朕都知道,”司马衷有些落寞地笑了笑,“其实你当初,是喜欢熙祖的,是吗?” 羊献容红了脸,不安地道,“皇上……是要问臣妾的罪吗?” 心中却是安定下来。 原来皇上要问的是这个,那就没什么大碍了。 反正之前她跟太子之间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皇上若有心知道,只要稍稍一问,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只要不牵扯上刘曜,其他都好说。 更甚者,那次太子与她纠缠,皇上亲眼看到,还打了太子,她若是否认,反而心虚。 “朕若是要问你的罪,又怎会直接问你?”司马衷有些无奈,也有些担忧,“容儿,朕经常见你愁眉不展,心事重重,莫不是你对熙祖不能忘情,不愿意留在朕身边?” “臣妾惶恐!”羊献容不顾他的反对,硬是起身跪下,“臣妾绝无此意!臣妾得皇上恩宠,惟愿留在皇上身边,回报一二,太子殿下与臣妾之间的事,都已过去,臣妾又怎敢做他人想?” “快起来!”司马衷忙扶起她,见她急红了脸,也丝毫没未露出对司马遹有情意的样子,心中大安,“你所说是实情吗?容儿,你不必有什么顾虑,朕不希望你整天闷闷不乐,如果你还是喜欢熙祖,朕……” “臣妾不喜欢太子殿下!”羊献容恳切地道,“臣妾说过那些事都已过去,臣妾如今都怀了皇上骨肉,又怎会背叛皇上?还请皇上不要嫌弃臣妾,臣妾会一心一心服侍皇上!” 司马衷万分高兴,“容儿,你真的这样想?” “是,臣妾不敢欺瞒皇上。” “太好了!”司马衷狠狠亲了她脸颊一下,“朕终于放心了!朕原本还想着……罢了罢了,不说了,只要你是心甘情愿留在朕身边,朕什么都不问了,哈哈……” 羊献容感动地流下泪来,“臣妾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怜爱……” “朕喜欢你,还用什么理由,”司马衷心疼地为她擦泪,“容儿,既然你不是想要离开朕,为何总是闷闷不乐?无论你有什么心事,都与朕说,朕会替你做到。” “臣妾没有,皇上别多想了。”羊献容暗暗苦笑,心中那么多事,她怎开心的起来? 可这些事,却万万不能让皇上知道。 “真的没有?”司马衷明显是不信的,“别骗朕了,你看你日渐消瘦,哪像其他快要临盆的女人那样?快说吧,是不是……你担心贾南风会对你不利?” “臣妾……有点吧,”羊献容为打消他的疑虑,也只能承认了,“皇上莫怪臣妾多心,实在是皇后娘娘之前的作为……臣妾知道皇上会让人保护好臣妾,可臣妾越是接近临盆,就越害怕,到时候皇上不能陪在臣妾身边,万一有什么……” “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得知了她的心意,司马衷完全放了心,拍胸膛保证,“朕到时会安排好一切,绝不给贾南风可趁之机!” 他岂会不知,贾南风一直对羊献容腹中骨肉虎视耽耽,故定会做好万全准备。 不止是他,杨太后出于自身考虑,也不会让贾南风得逞。 “谢皇上,臣妾向皇上求个恩典,”羊献容趁机道,“待臣妾临盆时,让韩青在身边可好?她武功高强,臣妾也信得过她。” 司马衷宠溺地捏她鼻尖,“依你。” “谢皇上!” 羊献容安了心,想着以后不要再整日愁眉不展,皇上看了,心中也是不舒服。 既然跟刘曜之间,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何妨安于现在。 与皇上之间虽无男女情意,却也真诚实在,更能抓得住。 —— 昭阳殿里,杨太后正闲闲地倚在榻上看书。 如今大局已定,杨家大权在握,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朝堂上自然还有一些人不服父亲,不过只要皇上被他们父女握在手心里,让那些人臣服,是早晚的事。 “太后,”杨姑姑走了进来,“皇上封赏了六宫,羊充华成容贵嫔。” “早料到正度会这样做,由他吧,不过是宠爱个妃子,何况容贵嫔肚子里的孩子,对哀家还有利用价值。”杨太后不在意地道。 先皇一驾崩,很多表面维持的关系也就自动瓦解,不必再费那心神演戏,彼此之间倒是也轻松了许多。 自打在先皇病榻前与司马衷翻了脸,他们祖孙之间的情意,也算是到了头,如今这朝中因有杨骏把持,皇上不会公然与杨家做对,但也绝对不会再亲近。 第156章隐藏的棋子 如此情形之下,只要不是威胁到杨家掌权,司马衷要宠爱个把女人,杨太后还是不会去过问阻止的。 “是,太后英明,不过奴婢听说皇后娘娘对容贵嫔受宠颇为不满,怕是会对容贵嫔下手。”杨姑姑小声道。 杨太后放下书,不屑冷笑,“贾南风不满又能如何?皇上不喜她,哀家也不会再护着她,就凭她一个女人,能翻出什么风浪?最多也不过是想害死容贵嫔腹中骨肉,保住熙祖的太子地位罢了,熙祖又如何会承她的情。” “太后所言极是,可皇后娘娘也不是好对付的,太后还是小心为上,”杨姑姑上前两步,道,“奴婢方才过来时,正看到太子殿下陪着蒋美人在御花园散步,皇后身边的人请太子殿下过去,太子殿下一口回绝,奴婢想着,皇后娘娘必然会大怒。” “那淫妇,太不知羞耻!”杨太后神情厌恶而鄙夷,“不顾伦理,不识礼仪,不但与赵王不清不楚,还把主意打到熙祖头上,简直让人恶心!” “太后要如何做?”杨姑姑担忧地道,“如今她贵为皇后,仍不知检点,若是再有丑事传出,也有损皇室颜面。” 杨太后踱了一会步,道,“这些事皇上都知道,不过也是为了皇室颜面,才不曾说破,再者,也没有抓到贾南风的把柄,她断不会承认。既如此,那就抬高其他嫔妃,贾南风受了冷落,必会难耐寂寞,进而与别的男子寻欢作乐,到时盯着她,将他们捉奸在床,就好办了。” 杨姑姑喜道,“太后此计甚妙!容贵嫔如今即将临盆,不能侍寝,其他嫔妃还是有机会的。对了,太后,谢才人是否不曾升位分?” “你不说,哀家都忘了这个人,”杨太后漫不经心,脸上有轻蔑之色,“她不过是先帝身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若不是生了熙祖,又怎会有如今这地位?就凭她那心机手腕,如何跟贾南风抗衡。” 杨姑姑进言道,“奴婢倒是觉得,正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关系,谢才人更应该得到皇上的封赏,皇上许是也忘了她,不若太后就开这个口,谢才人还能念着太后恩德,也好替太后,看着皇后。” 杨太后点头,“不错,哀家也是忽略了此事,那就依你所言,封她为婕妤吧。” “是。” 随后太后懿旨下,谢才人进位婕妤,住进了西宫增成殿。 对此,司马衷并无意见,他对谢婕妤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先皇在时,只要念及她以往的身份,他总是有些不舒坦。 不过如今他位登九五,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他对谢婕妤,也倒没了先前的芥蒂,封就封吧。 谢婕妤得以离开那偏僻的如同冷宫一般的地方,又升了位分,不免有些“扬眉吐气”之感,也能够自由自在与太子见面,与从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母妃。”司马遹正陪着蒋美人吃点心,看到谢婕妤进来,忙起身行了礼,眉眼间难掩喜色。 蒋美人也扶着腰站起来行礼。 “坐吧,近日可好,胎可稳吗?”谢婕妤一身华服,看上去贵气逼人。 蒋美人红着脸道,“回娘娘,太医才来看过,一切安好。” “那就好,”谢婕妤停了停,道,“熙祖,皇后娘娘可曾来过吗?” 司马遹登时皱了眉,“好端端的,母妃提她做什么。” 昨日母后才差人来叫他,被他拒绝了。 如今母后已贵为后宫之主,居然还想着与他行不伦之事,究竟有没有羞耻? “我也是为你好,”谢婕妤有些不安,暗示道,“皇后娘娘毕竟是你的母后,你在她跟前尽孝,也是应该的,若是惹的她不高兴了,咱们母子都不好过。” 她给容贵嫔下落胎药那件事,还有把柄在贾南风手里握着呢。 司马遹攥了攥拳,心中虽恨,却不想在蒋美人面前失了面子,若无其事地道,“母妃放心吧,儿臣心中有数。阿俊就快生了,儿臣不想其他,只希望阿俊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儿臣就心满意足了。” 蒋美人感动道,“谢殿下关切,妾身卑微,怎担得起殿下如此情深。” 她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难得太子殿下不嫌弃,还真心以待,她心中总是不安。 司马遹握住她手,“不必想这么多,有本宫替你做主,谁敢对你不敬。” “谢殿下。” 谢婕妤原本还想多嘱咐他几句,见他如此厌恶贾南风,当着蒋美人的面,也不好提当初那件事,只得作罢。 晚膳过后,内侍到增成殿传旨,说是今晚皇上会过来。 谢婕妤大为意外,但也很欢喜,忙让人准备迎驾。 司马衷也是在杨太后封了谢婕妤之后,才想起没有封赏她,心中颇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才要她侍寝。 两人之间虽没有太浓烈的情意,却因有司马遹这个儿子,故无论做什么,都是水到渠成,最终相拥而眠。 贾南风得知后,大发雷霆,“皇上居然临幸那个又丑又老的女人!皇上这是在打本宫的脸,是不是!” 董猛自是火上浇油,“不止如此,太子殿下数次都不听从娘娘召见,这是要反了娘娘啊!” 除了每日问安,司马遹都是立刻离开,绝不私下里与贾南风接触,抗拒之意,已十分明显。 再者,卫瓘等老臣,既然忠心服侍皇上,对太子自然也寄予厚望,太子少傅和峤、太子太师何劭、太子太傅王戎都替太子撑腰,难怪他的腰杆会硬起来。 贾南风咬牙冷笑,“想逃出本宫手掌心?想的美!本宫自有办法,让熙祖乖乖跪到本宫跟前来!” 再不挫一挫熙祖的锐气,收拾了谢婕妤,她这个皇后,也就不用做了。 “哦?娘娘的意思是……” “苏碧呢?”贾南风挑眉。 董猛恍然,“回娘娘,奴才让人好好看着她,她不敢生事,娘娘是要动用这枚棋子了?” 当初苏碧陷害贾南风不成,因司马遹愿意听命于贾南风,她便将苏碧交给杨太后,做了替罪羔羊。 第157章赐死 杨太后也不欲深究此事,即让人赐死苏碧,那件事情,也就了结。 却不料贾南风忽又改变了主意,上下一遮掩,用一名宫女替苏碧受死,而将她秘密藏了起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用苏碧除掉谢婕妤。 如今看来,是时候了。 “将她带上来。”贾南风眼里闪过幽冷的光。 熙祖,莫怪本宫要动你最在意的人,是你们母子羽翼未丰,就急着想要反了本宫,本宫只能斩断你的翅膀,让你乖乖地,臣服在本宫脚下! 而谢婕妤,才沐皇恩,即将面临的,却是一场灭顶之灾…… —— “啪”,谢婕妤狠狠挨了一记耳光,被打倒在地,惊惧而茫然,“皇上……” 昨晚才与她缠绵软语,今日却恶容相向,虽说“伴君如伴虎”,可皇上对她的态度转变,未免太快! “谢玖,你做的好事!”司马衷脸容因愤怒而扭曲,“朕还以为你是个宽厚老实的,又替朕生了熙祖,朕才多怜惜你几分,谁想你竟是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朕看错你了!” 谢婕妤脑中太乱,一时哪想得到是贾南风出卖了她,捂脸啜泣,“臣妾不明皇上之意,还请皇上明言!臣妾自问并无做过任何伤害他人之事,皇上……” “你还说!”司马衷猛地提起她衣领,怒火要喷到她脸上去,“朕给你机会,你还不认罪!说,你是如何假借贾南风之名,送落胎药给容儿,却害的柔儿落了胎,还不从实招来!” 谢婕妤只觉五雷轰顶,只想就此死去! 皇后果然是信不得的,如果不是她开口,皇上不可能知道。 怎么办? 不过好在苏碧已经被赐死,只要她不承认,皇后又一惯残忍,皇上应该是信她的。 念及此,她哭着直摇头,“皇上冤枉臣妾了!臣妾没有……臣妾怎么可能会害容贵嫔的孩子,定是皇后娘娘见不得臣妾得皇上怜惜,才陷害臣妾,皇上定要为臣妾做主……” 司马衷怒极反笑,“一个一个都当朕是笨蛋是不是,想怎么骗就怎么骗?贾南风再凶残,只要是她做过的事,她都会认,不是她做的,旁人也诬陷不了她!你说,为何要害容儿的孩子,你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谢婕妤呆了。 贾南风那种心性的女人,在皇上心里,居然还有可取之处! 可即使如此,皇上也不可能轻易相信,是她要给容贵嫔下落胎药,到底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没有……” “夏公公!”司马衷扔下谢婕妤,一声怒喝,“把苏碧带上来!” 谢婕妤登时魂飞天外:苏碧? 她没死?! “遵旨。”夏公公叹息一声,将苏碧带了上来。 若说谢婕妤一开始以为,司马衷是在讹她,可当看到苏碧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好比坠进了冰窖,惟死而已。 一切都是骗局,贾南风当初假装放过她,其实早就布置好一切,就为让她在风光的时候,一败涂地。 “奴婢见过皇上。”苏碧瘦的厉害,精神也不好,却到底是活着的。 贾南风留她一命,就是要她说出谢婕妤当初的所做所为,虽说贾南风承诺,会保她家人性命,可她出卖谢婕妤,就是背叛了太子,太子岂能饶了她,饶了她的家人? “苏碧,当日发生何事,还不从实招来?”司马衷怒道。 苏碧瑟缩一下,“奴婢……” “苏碧!”谢婕妤厉声道,“你敢诬陷本宫?你好大的胆子!”上前就要撕扯。 “谢玖,住手!”司马衷将她扯回,摔在地上,“事到如今,你还想掩盖不成?苏碧,说!” “是……”苏碧早吓去了半条命,哆哆嗦嗦将事情说了。 她从来不知道,皇上发起怒来,竟这样怕人,像被惹到的虎,一口就能将人吞下去! 她每说一句,谢婕妤的脸色就白一分,直至后来,已是脸无血色。 “谢玖,你还有何话说?”司马衷的眼神,已可用“嗜血”来形容。 不止是后怕容儿的孩子几乎胎死腹中,更没想到表面温纯善良的谢玖,竟是这般恶毒心肠! 亏得他昨晚还觉得,对她亏欠太多,顺从了母后之意,抬了她妃位,却不想这一切,竟成了天大的笑话! 谢婕妤还能说什么,只剩恐惧折磨着她,颤抖成一团。 “来人!”司马衷再看她这可怜的模样,只觉得无比厌恶,冷声喝道,“将谢玖关入大牢,明日午时,赐死!” 谢婕妤瘫坐到了地上。 —— “夏公公,父皇可愿意见本宫?”司马遹已经在太极殿外跪了一个时辰,仍见不到父皇的面,急得满眼血丝。 骤然得知母妃因那桩旧事的被揭发而要受死,他震惊莫名,顾不上去找贾南风理论,立刻前来求见父皇,但愿能保母妃一命。 可父皇正在气头上,更恨母妃几乎害了容贵嫔,不肯饶恕母妃,因而拒不见他。 夏公公叹了口气,“殿下恕罪,皇上不肯见殿下,老奴也无能为力呀。” “那本宫就跪在这里,父皇何时愿意见本宫,本宫再进去。”司马遹脸色有些发白,膝盖已经痛到麻木,却仍不能起身。 事关母妃性命,只这一夜半天的时间,他必须分秒必争。 夏公公摇头叹息,原本要劝他,可看他神情坚决,也知道谢婕妤是他生母,他不可能放弃,只能任由他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太极殿的大门仍未打开,司马遹已有些支撑不住,不胜其寒般,瑟瑟发抖,牙齿咬的咯咯响。 唐卓于心不忍,劝他,“皇上是不会见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这又是何苦。” “住口!父皇不见本宫,本宫就不起来!”司马遹狠狠瞪他一眼,继续跪。 少顶,他身子一歪,跪坐在地上,粗重地喘息着,膝盖上像是有千万根针直直扎进去一般,那种疼简直无法忍受。 然而父皇竟还是不肯见他,绝情至斯。 “太子殿下快起来吧!”唐卓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皇上、皇上既然如此决定,必不会更改,殿下这……” 第158章容贵嫔是救星 “放肆!”司马遹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却是没什么力道,“父皇要赐死母妃,难道要本宫眼睁睁看着不成?滚开,别碍本宫!” 唐卓讪讪然,退到了一边。 他如何不知,可皇上如今正宠容贵嫔,谢婕妤又做出那样的事,皇上哪那么容易改变主意。 太极殿上,司马衷端坐于龙案后,心中烦闷无比,“熙祖还在?” 夏公公小心道,“是,太子殿下都跪了三四个时辰了,皇上是不是要召见太子殿下?” “不必见了,叫他回去就是。”司马衷冷声道,“朕不会改变主意。” 夏公公不敢多说,出得殿来。 司马遹大喜,“夏公公,父皇他——” “太子殿下恕罪,皇上请太子殿下先回去,太子殿下!”夏公公一句话未说完,司马遹已颓然昏死过去,惊的他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 唐卓扶起司马遹,背着就跑。 回到东宫,唐卓让人去请太医,他则揉捏司马遹的双腿,以帮他恢复双腿上的血脉流通,否则若是血脉阻塞太久,只怕这双腿要废掉了。 太医来诊过之后,只说司马遹是跪的太久,又不曾用膳,才会昏倒,并无大碍。 司马遹昏睡了两个时辰,慢慢醒转时,天已快亮了,他才一动,就觉出双腿针扎样疼,不禁呻吟出声。 “太子殿下醒了!”唐卓赶紧上前相扶。 司马遹睁开眼睛,脸色虽苍白的可怕,眼神却渐渐清明,一言不发,掀开锦被就要下床。 唐卓无奈相扶,“太子殿下腿还伤着,不能乱动。” “让开!”司马遹狠狠甩开他,厉声道,“不用你管!” 天已亮了,离午时还有几个时辰,母妃就要没命了,他如何躺的住。 “殿下别去见皇上了,没用的,”唐卓大着胆子道,“依属下愚见,此时能救谢婕妤的,惟有容贵嫔。” 司马遹猛地一愣,继而大喜,“不错!父皇正宠阿容,母妃又是因她获罪,只要阿容说句不计较,父皇定能饶了母妃,本宫怎么早没想到!快,去找阿容!” “殿下慢些!”唐卓扶着他出去。 到了常宁殿,正遇韩青出来,她愣了一下,跪倒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司马遹神情冷峻,“容贵嫔可在?” “娘娘正在歇息,太子殿下有何事?” “本宫要见她,”司马遹冷步靠近,“一定要见。” “这……”韩青犹豫,要不要放人进去。 司马遹抬步就往里闯。 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太子殿下!” “别拦着殿下,”唐卓将韩青拦下,“殿下是为了谢婕妤而来,见不到容贵嫔,他是不会罢休的。” 韩青心中了然,谢婕妤之事,昨晚主子就已知道,也在为此事而生气,“就算不拦着,我也要保护娘娘,让开!” 说罢推开唐卓,快步进去。 羊献容并不意外司马遹会来找她,但她并不打算替谢婕妤求情。 真没想到,当初要害她孩儿的人,竟是谢婕妤,亏的她还以为,谢婕妤跟她一样,也是受贾南风迫害,却不想正应了那句话,“会咬人的狗不叫”,她对这母子两个,都瞧不上眼。 “阿容——” “太子殿下逾矩了,妾身如今是贵嫔。”羊献容冷冷道。 “……”司马遹掐了掐掌心,“贵嫔娘娘。” 羊献容反倒有些意外,当了太子后,他性情收敛了许多,人嘛,总是会变的,“太子殿下此来,有什么事吗?妾身没记错的话,皇上曾经告诫过太子殿下,不要再纠缠妾身。” 司马遹咬了咬牙,“贵嫔娘娘心中有怨念,本宫知道,可本宫母妃当初也是一念之差,还请娘娘高抬贵手,饶本宫母妃一命。” “一念之差?太子殿下好轻飘的口气。”羊献容嘲讽冷笑。 既然太子摊开来说,她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有理的人是她,何必藏着掖着。 司马遹神情一震,眼里有隐隐的痛苦和绝望,“贵嫔娘娘定要置本宫母妃于死地吗?” 她恨他们母子至深,如今父皇要赐死母妃,她正好一解心头之恨,又怎会出手相助? 羊献容冷然道,“不是我要置谢婕妤于死地,是她自己作孽,当初她若没有起害我之心,就不会有今日结局,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说一句话,是皇上如此决定,与我何干。” 司马遹眼前一黑,差点再昏过去,“本宫……是想娘娘能够替母妃向皇上求情,饶母妃一命,本宫……愿替母受过……” “太子殿下对谢婕妤果然一片孝心,感天动地,”羊献容眉一扬,不无嘲讽地道,“不过殿下真是为难妾身,皇上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就是圣旨,妾身如何开得了口?”说罢她忽地冷笑一声,恨恨道,“反正妾身与太子殿下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谢婕妤又害妾身几乎失去骨肉,妾身是应该要你们血债血偿,不是吗?” “本宫与你何来不共戴天之仇!”司马遹震惊,脸色惨白,“阿容,本宫一直想要问你,你到底为何一直在恨本宫,难道只是因为,本宫当初要你入宫服侍父皇?” 羊献容脸色惨白,不停冷笑,“你还要装傻是不是?如果不是你,永明哥怎么可能会差点死于非命,又怎会失去记忆,不来找我,他……” “娘娘!”韩青大吃一惊,一个阻止不及,娘娘竟情绪失控,说出这些话来。 羊献容自知失言,胸膛剧烈起伏,又开不了口,将话兜回来,只能闭紧了嘴。 “你、你说什么?”司马遹好一会儿才出得了声,“你说刘曜……本宫何时害他?你说清楚!” 他派唐卓去过隰城,只查到刘曜曾经赶往洛阳,后来又回到家中,还娶了妻子,当中经历过什么,他并不清楚,何来被他相害之说? “你以为你装不知道,我就会相信你?”羊献容也豁出去,泪流满面,“当初我已答应随父回洛阳,永明哥对我情深意重,一时无法放弃,也是人之常情,你又何必赶尽杀绝,趁着他到洛阳来寻我的机会,半路让人截杀他,才害的他……” 第159章储君之位换母一命 “我没有!”司马遹骇然大叫,礼仪都顾不上了,“阿容,你、你听谁说,不是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你有!”羊献容认定了是他,又怎会听信他的否认,“我亲耳听到的,你还否认!” “你听到什么,你听到什么!”司马遹猛地抓紧她的手,急的目眦欲裂,“阿容,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你才误会我了?你说,你说!” “放手!”羊献容又惊又痛,用力挣扎,“你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何必问我!韩青!” 韩青上前将司马遹拉开,“太子殿下,请自重!” “走开!”司马遹挥手就打,“本宫要问清楚!” 韩青一个偏头,躲开他的手,同时一个用力,将司马遹甩给了后面的唐卓,“殿下恕罪。” “韩青,你疯了,敢对太子殿下动手!”唐卓惊怒道,“还不给殿下赔罪!” “是殿下先对娘娘不敬。” “你——” “你们都闭嘴!”司马遹一声大喝,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两名下属都闭了嘴,对他总是畏惧的。 司马遹揉了下眉心,尽量让自己冷静,“阿容,抱歉,本宫不是有意要吓你,你冷静一点听本宫说,是谁对你说,本宫曾派人截杀刘曜?” 羊献容冷冷道,“是我亲耳听到,你自己说的。” 司马遹简直不能相信,“本宫自己说的?何时何地,与何人说?” “我进宫那天,在我家花园中,你与我父亲说,一切都安排好了,”想起那时的痛苦绝望,羊献容就觉得心口痛的厉害,“后来,永明哥在来洛阳寻我的路上,被你安排的人截杀,重伤后摔下悬崖,几乎丧命,后来有人去回报我父亲,说是永明哥死了,你还敢说不是你?” “原来是这样!”司马遹惊呼,问题原来出在这儿,难怪他一直觉得,跟阿容之间有什么误会! “你终于承认了?”羊献容冷笑,“可惜,没能如你所愿,永明哥命不该绝,人虽没死,却失去了记忆,后来……” 还有必要再说下去吗? 再说一次,她只会痛一次而已。 司马遹却缓缓摇头,“错了,阿容,本宫没有让人截杀刘曜,本宫对天发誓,如果有此事,叫本宫不得好死。” 要知道世人是很信誓言的,若不是君子坦荡荡,又哪敢发此毒誓。 “你、你真的没有?”羊献容难以置信,对自己先前的认定,也有了怀疑,“那你那天跟我父亲说……” “本宫的确与你父亲说,都安排好了,但是本宫并不是让人截杀刘曜,而是拿下他,并让刘都尉来接他回去,言明利害,让他看好刘曜,莫要再让他生事。”司马遹苦笑。 他完全没料到,自己当初跟羊玄之的对话,会被阿容听到,而刘曜又遭到旁人追杀,阿容竟将这笔账,算在了他的头上! “是这样?”羊献容也傻了,“怎么会……那、那永明哥是被谁……” “本宫也不知道,不过此事本宫会查清楚,以证明本宫清白!”司马遹急急道,“阿容,你相信本宫,本宫虽然希望你离开刘曜,但绝没有要杀了他,他……他毕竟是你喜欢的人,本宫不想你恨到绝处,本宫所言,句句属实!” 羊献容颤抖起来。 难道真的是她误会了司马遹? 可误会又如何,到底已成今日局面,她为了找他报仇,才入宫为妃,事到如今,仇人居然不是他,这是怎样的讽刺? “可以去问你父亲!”司马遹猛地想起来,“你不是说有人回报他,事情成了吗?只要与他当面一说,就会知道当初本宫有没有让人截杀刘曜!” 羊献容眸光一亮,不错,这件事父亲知道的很清楚,当初她就是不想父亲知道,她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以阻止她入宫复仇,她才没有多问,谁想竟错过这许多事。 “阿容,本宫知道就算如此,当初要你进宫,拆散你跟刘曜,是本宫不对,可无论如何,请你救本宫母妃一命,本宫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司马遹急切地上前一步,竟似要跪地相求,“本宫知道,母妃几乎害你孩儿性命,可是、可是她终究是本母妃,本宫……” 羊献容咬紧了唇,“我、我从未招惹过谢婕妤,她为何要这样残忍对我?” “都是本宫的错,”司马遹苦笑,“母妃是怕你生下皇子,会威胁到本宫,不被立为储君,所以才……” 羊献容悲愤冷笑,“就因为这样,她就下得了手害我孩儿,还要嫁祸给皇后?太子殿下,谢婕妤如此心性,死不足惜!” 司马遹脸色惨青,无言以对。 羊献容骤然得知这些事,也是身心大乱,可要她立刻原谅谢婕妤,甚至向司马衷求情,她自问做不到如此大度。 “阿容,只要你向父皇求情,饶本宫母妃一命,本宫愿让出储君之位,留给你的孩儿,你说可好?” 半晌后,司马遹沙哑着嗓子问道。 “你……”羊献容惊道,“你竟然……” “殿下,万万不可!”唐卓急了,“殿下才是国之储君,怎么能——” “住口,本宫自有分寸!”司马遹沉声喝道。 唐卓急的要吐血,却不敢多嘴。 “阿容,你会答应本宫的,对吗?”司马遹期盼地看着她,“如果你觉得还不够,那本宫的命……” “我要殿下的命何用,”羊献容站起身来,冷冷道,“立储乃国之大事,又岂是你说让就让的,我去见皇上,你请回吧。” 司马遹大喜,“阿容,多谢!你的恩德本宫铭记于心,来世结草衔环,以为报答!” “别说这种话!”羊献容背对着他,握紧了拳,“我受不起。不过我有言在先,我只向皇上开口,皇上肯不肯饶过谢婕妤,与我无关。” “父皇定会听你的话!”司马遹信心满满,“只要你向父皇求情,父皇一定会饶过母妃的!” “殿下请回,我这就去见皇上。” “好,本宫这就走,这就走!”司马遹欣喜非常,不敢惹她,快速离去。 第160章活罪难逃 羊献容登时软了下去。 “娘娘小心,”韩青扶住她,担心莫名,“娘娘没事吗?太子殿下所说……” “我相信他不会说谎,此事应该另有内情,”羊献容倒是很冷静,“我既答应了他,就要向皇上开这个口,先解决了谢婕妤的事,再回府问父亲。” “娘娘真要放过谢婕妤?”韩青颇为不忿。 羊献容疲惫地闭了闭眼睛,“都是为人母,我明白谢婕妤的担忧,我肯帮太子殿下,不过是把对皇上的愧疚,还在他身上罢了,与谢婕妤无关。” 韩青沉默一会,“是,属下明白。” 羊献容换了身衣裳,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到了太极殿。 司马衷还在气头上,就算是她来求情,也听不进去,“此事绝不可姑息!朕万万没想到,谢玖竟是如此心性,若非知道熙祖并未参与此事,朕亦不会轻饶了他!” “皇上息怒,”羊献容慢慢挪过去,轻声道,“臣妾知道皇上心中难受,一来是疼惜臣妾和孩子,二来是对谢婕妤失望,可她也是为了太子殿下,护子之心与臣妾一样,也是情有可原。” 司马衷讶然道,“容儿,你竟丝毫不生气?若不是柔儿替你受过,此时失去孩儿的人就是你,你不恨谢玖?” “恨,”羊献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但是毕竟过去了,臣妾也知道,谢婕妤现在很后悔,太子殿下更是伤心,皇上才登基,前朝后宫需要的都是安稳,太子殿下到底是国之储君,谢婕妤又是殿下生母,若皇上此时赐死谢婕妤,恐怕……” 司马衷果然犹豫起来,“不错,你不说,朕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可若是饶了谢玖,朕又觉得对不起你跟柔儿,朕只要想到,你腹中骨肉差一点被害,就恨不得将谢玖碎尸万段!” 羊献容是真心感动。 皇上之所以这样生气,不肯饶过谢婕妤,说到底,还是因为她。 不厚道点说,若被害的失去孩儿的是贾南风,估计皇上的怒气,不会有现在一半。 “是,臣妾明白皇上待臣妾之心,臣妾很感激,可皇上也要为太子殿下想一想,不然……”羊献容其实心中早有主意,却故意装着思索一阵,才道,“皇上就饶谢婕妤一命,但别再留她在宫里,将她送往别处,待事情过了,再找个由头,将她接回宫,可好?” 此事的背后肯定是贾南风在推波助澜,宫中已无人不知,当初是谢婕妤要谋害她,议论的很是厉害,都等着皇上会如何处置这件事。 杨太后自然是乐见其成,并未出面。 司马衷沉默一会,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也罢,你说的有道理,既如此,那就将谢玖送往金墉城,好好思过反省吧。” “金墉城”位于洛阳西北一角,并不大,曹魏时所建,到如今一般被废、被贬的亲王、后妃等都会被送往那处软禁起来。 换言之,那里就如同天牢一般,再华丽,也是牢房,只要被进去,这辈子就很难再翻身。 羊献容暗暗叹息,她已尽力,不可能再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是,皇上英明。” 随后司马衷下诏,称谢婕妤忽染重病,不宜留在宫中,送往金墉城休养,任何人,包括太子,无诏不得前去探望。 朝堂后宫得知此事,反应各异,但都不曾提出异议。 皇上分明是在保护太子,故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疑是最好的处置方式,唯独委屈了容贵嫔。 更有些心思通透的,知道越是如此,容贵嫔得到的恩宠和补偿反而越多,所谓“吃亏是福”,便是此意。 谢婕妤被悄然送往金墉城,甚至没有引起后宫太大的涟漪,此事就算是过去了,而最大的改变,就是司马遹在贾南风面前,再没有了任何顾忌,再也不必受她牵制。 —— 羊玄之才下了早朝,就被韩青请到了常宁殿。 “父亲,我有一事问你,你要与我说实话。”羊献容也不绕弯子,直接问话,脸色很冷。 “什么事这样要紧?”羊玄之接着道,“我问你,谢婕妤之事,是不是你在皇上面前说了话?” 在此事上,他原本是有私心的。 女儿得宠,于他而言是天大的好事,若女儿生下皇子,说不定将来还有机会被立为太子,他的地位,必将扶摇直上。 故谢婕妤一出事,他很是高兴,太子必受牵连,说不定还会被废,外孙被立为太子的机会就更大。 结果没等他高兴多久,此事就云淡风轻般结束了,思来想去,也就唯有女儿的话,皇上会听。 偏偏是自己人,坏了他的好事,他正气不过,要找女儿理论呢。 “皇上自有决断,又岂是我三言两语所能改变,”羊献容摆手,“父亲不要岔开话题,我且问你,我进宫那天,曾有人向父皇传话,说是王爷手下送来消息,刘曜被截杀,掉下悬崖,死于非命,是吗?” 羊玄之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接着恍然,“你听到了?” 仔细想想,当日阿容的反应的确不同寻常,却原来…… 啊,既然如此,阿容为何还要进宫?她不是应该拼死拼活,都要去寻刘曜的吗? 还是说…… “对,我是听到了,你老实告诉我,让人截杀刘曜的,是不是赵王?”羊献容咬紧了牙。 从司马遹否认让人截杀刘曜到现在,时间虽不长,她却想了很多。 知道她跟刘曜之间关系的,除了司马遹,就是父亲和孙秀。 而孙秀效忠的,是赵王。 孙秀一力赞成她进宫,肯定也是赵王授意,否则依父亲之前跟孙秀的关系,他没必要这样热心她进宫之事。 至于赵王的用意,很可能是想通过她,进而好掌控皇上,只不过如今杨氏专权,赵王还没得到这样的机会。 所以思来想去,赵王必然就是要杀刘曜之人,怪只怪她当初没有听仔细,就想当然以为,司马遹才是害死刘曜的凶手,误会了他那么久。 “这……”羊玄之犹豫,试图否认,“哪有这样的事,没有人要杀刘曜,是你听错了。” 第161章推倒蒋美人 羊献容笑容有些讽刺,“事到如今,父亲还想继续瞒着我吗?我与父亲说实话吧,我所知道的,比你想像的,还要多。” 羊玄之惊了一下,勉强笑道,“阿容,你说这些做什么,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无论知道与否,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你又何必……” “当初刘曜上洛阳途中,遭人追杀,受重伤却未死,如今又已娶了妻子,快要当父亲了,你完全不必担心,我知道后会再与他重续前缘,我们之间,早已结束,这不正是父亲所希望的吗?”羊献容淡淡道。 羊玄之愣了好一会,才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刘曜他……没、没死?你跟他见过面了?阿容,你胆子太大了,怎么……” 他觉得一颗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还以为一切都隐瞒的很好呢,原来他才是最笨的一个。 “说实话吧,父亲,是不是赵王?”羊献容绝口不提司马遹,就是不给父亲否认的余地。 羊玄之惊魂未定道,“是又如何?阿容,你想怎样?难不成你还要替刘曜讨回来不成?别傻了,赵王……” “我知道了,父亲不必多说了,”羊献容心中已有了答案,冷笑道,“我早该想到,阿公一直反对我跟刘曜在一起,也是他当初找到我,才破坏了我所有的一切。他背后的人,可不就是赵王吗?” 听她语气中颇多怨毒之意,羊玄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阿容,你听我一句劝,以前的事,不要再想了,既然你也知道刘曜已经成亲,说明他早已忘记你,你如今得皇上宠爱,这不是很好吗,你还想怎样,是不是非要把你跟刘曜之间的事弄的人尽皆知,羊家和刘家获罪,你才甘心?” 羊献容摆了摆手,“父亲多虑了,我既然说跟刘曜之间已经结束,就再也不会有什么牵绊,我问明这件事,只不过想知道,我的仇人,到底是谁而已。” 话出口,又有些后悔,不该告诉父亲这件事。 果然,羊玄之惊的面无人色,“仇人?阿容,你难道还想报仇?你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以,赵王恐不日就要被召回京,你千万莫要乱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回京?”羊献容皱眉,“赵王不是镇守关中吗,怎的又要回来?” 羊玄之面有不屑,“赵王此人心胸狭窄,在关中处事不公,赏罚不明,羌族、氐族等部落相继反叛,严重失职,皇上才欲将其召回。”停了停,又嘱咐道,“此是朝政之事,你千万不要在外面乱说。” 听他言辞间,对赵王人品,颇为不喜。 羊献容心道原来如此,“我心中有数,父亲不必担心,请回吧。” 赵王被召回京? 很好,这是上天在给她报仇的机会,她不好好把握怎么行! 羊玄之还待再劝,见她意兴阑珊,只好暂时作罢,忧心离开。 —— 贾南风忽然来到东宫,是蒋美人完全没有想到的,虽是挺着六、七个月的肚子,仍上前见礼。 “起来吧,”贾南风姿态优雅地坐下去,满含戾气的目光在蒋美人肚子上一转,“几个月了?” “回皇后娘娘,快七个月了。”蒋美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她虽得了太子恩宠,以前到底是贾南风身边的人,对这旧主子残暴的心性,比任何人都清楚。 “熙祖呢?这几天没见着他的面,可是有什么不妥?”贾南风大言不惭地道。 蒋美人暗暗不屑,你几乎害死谢婕妤,太子怎可能见你。“回娘娘话,皇上召见太子殿下,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你倒清楚的很,”贾南风往前倾了倾,捏住她下巴,笑的阴森,“被熙祖宠爱的滋味如何?你就要为他生下长子,就像当初的谢婕妤一样,你是不是很得意?” 蒋美人脸色剧变。 皇后是在特意提醒她,谢婕妤现在如何,她以后也会是同样下场? “娘娘恕、恕罪,妾身没有……”蒋美人吓的手足冰冷,不知如何回话,才不会惹怒这煞神。 “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贾南风松开了手,拿一方雪白的丝帕,擦着指尖,一脸嫌恶。 蒋美人小心地道,“请娘娘明示。” “母后昨日与我说,该给熙祖立太子妃了,”贾南风恶意地将那丝帕甩在蒋美人脸上,“你是不是很失望?以为怀了太子的长子,就会被立为太子妃,嗯?” 蒋美人还真就没这么想,由着那丝帕落到地上去,谦卑地道,“娘娘取笑了,妾身自知身份低微,怎敢肖想太子妃之位。” “你知道就好,”贾南风拍拍她的脸颊,“本宫的外甥女香雪,是天生的贵命,只有她,才能做熙祖的正妃,母后也同意,你最好不要有其他心思,否则……” “是,妾身不敢。” 贾南风原本想着,若是蒋美人露出半点得意之色,就寻个由头教训她一顿,出出胸中这口恶气的。 却不想蒋美人处处卑微,对太子妃之位,更是毫无念想,倒让她没了发作的由头,眼见着司马遹也不曾回来,她悻悻起了身,往外头走。 其实,关于太子妃的人选,杨太后根本没有给她准话,她有意提起韩香雪,杨太后只说要问一问司马遹的意思,明显是不希望贾家的人成为太子妃,将来做皇后,这于杨氏非常不利,贾南风心中,一直憋着一把火呢。 “恭送皇后娘娘。”蒋美人吃力地行礼,却不料因肚子太大,身体失去平衡,往贾南风身上倒过去。 “走开!”贾南风烦躁莫名,推了她一把,“敢冲撞本宫,找死吗?” 蒋美人惊叫一声,重重倒了下去。 好巧不巧,这一幕恰被刚回来的司马遹看到,他大惊失色,厉声道,“母后!” 贾南风呆了呆,“这……本宫……” 她并未想将蒋美人怎样,只不过顺手一推罢了。 “阿俊!”司马遹哪顾得上她,急急去扶蒋美人,“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第162章孩子没了 蒋美人扶着剧烈起伏的肚腹,满眼痛苦,“妾身……好疼……” 刚刚倒下时,正好是正面朝下,肚子狠狠压在地上,如何受得了? “母后,你怎能如此残忍!”司马遹恨的眼睛通红,几乎就要动手,“你害了那么多人还不够,还要害阿俊的孩子,你到底有没有人性?” 贾南风好歹是一国之后,再者方才确实出于无心,怎容旁人这样辱骂,扬手就打,“你好大的胆子——啊!” 司马遹竟毫不犹豫地扬手,狠狠打落了她的手,“母后就别在这里使威风了,阿俊若无事还罢,如若不然——” “你待怎的?”贾南风怒极反笑,“你还敢对本宫动手不成?” 司马遹用森冷的目光瞪她,眼中闪过的杀机令人心惊。 “啊……”蒋美人忽然痛苦喊叫,“肚子……好疼……” “来人,传太医,传太医!”司马遹嘶声大叫。 旁边的宫女帮着将蒋美人扶到床榻上去,司马遹几乎是一个肩膀撞开贾南风,浑身冒出的寒气,让人胆颤。 贾南风愤怒莫名,才要发作,看到方才蒋美人倒下的地方,有一摊血迹,不禁也有几分慌了:真出事了? 太医很快到来,为蒋美人诊脉。 此时蒋美人已痛的要满床打滚,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和被褥,血腥味蔓延开来,兆头不妙。 “阿俊,不会有事,坚持住,一定不会有事!”司马遹紧紧握着蒋美人的手,也颤抖的厉害。 蒋美人根本说不出话,冷汗打湿了头发,一缕一缕贴在额上,几次都经要昏过去。 好疼,真的好疼,仿佛有把钢刀在她腹内翻搅,硬要将她的孩子连皮带骨,生生扯出来一样。 “阿俊!”司马遹愤怒大吼,“何太医,你倒是快些救阿俊!她和孩子若有不测,本宫要你的命!” 何太医白着脸道,“太子殿下息怒,蒋美人这一胎……怕是不保……” 血流的太多太快,孩子早晚要小产的。 “你敢!”司马遹狠狠推搡他一下,满眼血丝,甚是吓人,“快救阿俊和孩子,听到没有!” “还请殿下移步,到外室等候,臣定会尽力!”何太医被推倒在床边,又赶紧爬起,也甚是狼狈。 司马遹咬牙,知道自己留下来碍事,起了身,“必须救活阿俊和孩子!” “殿下……”蒋美人拼着最后的力气,呻吟道,“定要保住……保住孩子,妾身……死不、死不足惜……” “别说傻话,你不会有事,孩子也不会有事,坚持住!”司马遹含着泪,吻了吻她冰凉的唇,这才踉跄出来。 贾南风还没有走,到底是因为她,蒋美人才会如此,她还想知道个结果。 “怎么,孩子保不住了?”看到司马遹这痛苦的模样,贾南风也有些遗憾。 好歹是她的长孙,没了着实可惜。 “如了母后的意,不是吗?”司马遹森森冷笑,头一回在母后面前,露出浓烈的杀机。 贾南风惊的后退一步,后背已布满冷汗,勉强解释道,“熙祖,你误会了,本宫、本宫并没有想要对蒋美人怎样,方才……” “儿臣亲眼看到,母后还想狡辩吗?”司马遹咬牙一步一步过去,“儿臣早知道,母后不会就此甘休!母后骨子里就是个凶残的、没有人性的人,见不得旁人比你好过,见不得旁人脱出你的掌控,就非要毁掉不可,是不是?” 贾南风恼羞成怒,“熙祖,你敢这样跟本宫说话?你就不怕——” “母后还有什么拿捏儿臣的?”司马遹不屑冷笑,“母妃的事,母后出尔反尔,几乎害死母妃性命,还想儿臣对你俯首帖耳不成?不过可惜,父皇饶了母妃一命,你的目的没有达到,算计成空,你简直可笑!” “你——”贾南风愤怒的涨红了脸,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抬手又要打。 她承认,在对谢婕妤的事情上,是她过于心急了。 “苏碧”这枚棋子,该留在最紧要的时候出手,能一举将谢婕妤置于死地,将熙祖置于她的掌控才好。 可当时她一时气愤,就将当初谢婕妤谋害容贵嫔龙胎之事说了出来。 原本皇上确实大怒,要处死谢婕妤,可谁想皇上忽然又改变主意,饶过了她,不但没能达到目的,反而使的熙祖在她面前,毫无顾忌,可谓得不偿失。 “母后省省吧,”司马遹轻松地将她的手腕抓住,甩到一边,轻蔑地道,“事到如今,母后还想玩弄儿臣于股掌之上?” 贾南风震惊地看着他,原来当他没有顾忌的时候,竟是这样强势凶狠! 到底是皇室血脉,更是一国储君,这气度,岂输任何人! “阿俊和孩子若是无事还罢,若有事……” 何太医从内室出来,两手鲜血,跪倒认罪,“太子殿下恕罪,蒋美人已性命无忧,可小主子就……太子殿下节哀。” 贾南风闭了闭眼睛,这是她害人无数以来,头一回后悔。 不是她仁慈,会由着蒋美人得意,而是不想用这样的方式,跟熙祖之间,无可挽回。 司马遹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到自己的声音空洞响起,“孩子……没了?” “殿下节哀。”何太医头也不敢抬。 司马遹缓缓抬眼,看他一会,猛地掀翻了桌子,地上刹时一片狼籍。 “殿下息怒!”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只留贾南风还愣怔在当地。 “滚,都滚!”司马遹嘶声咆哮,“滚出去!” 此刻的他仿佛受伤的野兽,狂野而绝望。 何太医等人急急退下。 贾南风大失颜面,却也知道今日之事,是她不对在先,冷声道,“熙祖何必生这样的气,这个孩子与你无缘,你还这样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节哀吧。” 说罢尽量昂首挺胸地离去。 司马遹剧烈喘息,从齿缝中一字一字蹦出一句话,“贾、南、风,我、要、你、死!” 内室里,蒋美人紧紧闭着眼睛,仰躺在床上,仿佛没有生命的布娃娃。 何太医尽了力,可那可怜的孩子还是无情地离开了他的母亲,落地后只微弱地喘息了几声,就离开了这个人世,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他痛苦绝望的母亲。 蒋美人高耸的肚子已扁了下去,满身、满床的血,望之触目惊心…… 第163章废后 “阿俊!”司马遹扑了上去,抱起蒋美人,悲痛落泪,“是本宫的错,本宫没有保护好你……” 蒋俊脸无血色,哭泣都是那样无力,“妾身……该死,妾身没有保护好……殿下的孩子……” “莫要说了!”司马遹咬紧了牙,“阿俊,不是任何人的错,都是贾南风,她该死!你且放心,本宫定会替你、替孩子报仇!” 又是皇后…… 蒋俊惨然而笑,昏了过去。 不出半个时辰,贾南风谋害皇孙之事,已人尽皆知,司马衷闻之大怒,一道诏令到了昭阳殿,要废贾南风皇后之位,降为夫人——地位竟比羊献容还要低。 对此结果,司马遹十分不满,按他的意愿,应将贾南风废为庶人,送到金墉城,才解他心头之恨。 然而司马衷却不再是当初轻易被人激怒和掌控之人,贾充虽已过世,贾南风却在不知不觉间,也培植了自己的势力,若贸然将她废掉,牵扯太广,对于初登大位的他来说,非明智之举。 司马遹虽心有不甘,却也明白父皇的顾虑,只能暂时作罢。 至少贾南风不再是皇后,不能掌控后宫,慢慢再收拾她不迟。 昭阳殿里,贾南风看着来宣诏令的夏公公,似笑非笑,“降本宫为夫人?为何?” 夏公公低了头,不敢言语,心道为什么你还不清楚吗?吃过亏却还是学不乖,这是谋害皇孙上瘾吗? 三番五次不知收敛,活该被废。 “你心里在骂本宫活该吧?”贾南风轻笑,“是不是所有人,都等着看本宫笑话呢?” “奴才不敢!”夏公公冷汗涔涔,跪了下去。 “皇上真这样狠心,要废了本宫?”贾南风意甚幽怨,“就为了一个美人怀的孽种,皇上就要废了本宫?皇上为何不亲自来,就凭你一个奴才几句话,就想废了本宫皇后之位,凭什么?” 夏公公更是不敢接话。 孽种? 那是太子殿下的长子,哪里是孽种了? “本宫不接,”贾南风猛地将茶碗摔在夏公公跟前,“让皇上来见本宫,本宫要好好问一问,凭什么要废了本宫!” 夏公公胆颤心惊,难以置信,“皇后娘娘,这……” 从来都是皇上下诏,臣子后妃遵从,哪有将诏令退回去的道理? 先皇驾崩之前,杨太傅私拿了诏令,如今皇后竟要退回诏令,杨、贾两家的人,就这样不把皇上看在眼里? “滚!”贾南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再罗嗦,本宫要你性命!” 夏公公哪敢多言,狼狈拾起诏令,连滚带爬地去了。 董猛颇有几分担忧,“娘娘如此,是否会激怒皇上?蒋美人之事,到底不好善了。” “那又如何?”贾南风挑了眼角,根本不在意,“蒋美人是自己摔倒小产,与本宫何干?皇上如今想要废本宫容易,可他日若想用到本宫,可就难了,夫妻二十年,本宫怎能不事先提醒皇上一句呢?” 董猛虽一时不解其意,但见她很有把握的样子,也不敢多问,猜测道,“奴才多嘴,皇上要废了皇后娘娘,莫不是要立那容贵嫔……” “本宫希望皇上能如愿。”贾南风微笑道。 皇上对容贵嫔的宠爱,已到顶峰,若非如此,也不会急于想要废掉她。 然即使她被废,容贵嫔也绝对不能如愿,不说旁人,单单一个杨芷,就不可能容忍容贵嫔为后、羊氏崛起,为杨家专权,再添强敌。 司马衷得知贾南风竟拒不领诏,龙颜大怒,命夏公公再去宣诏,废贾南风皇后之位,降为夫人,赶出昭阳殿,另居兰林殿。 此诏一出,众皆哗然,幸灾乐祸者有之,观望者有之,更有一部分朝臣对此,并无太大反应。 试想,贾南风岂是任人宰割之辈,这一时的失势,根本说明不了什么,且看杨家是什么态度,再做打算。 而此时的杨太后,正为朝政之事而烦恼莫名。 杨骏以太傅身份辅政,以司马衷之名,给自己加封诸多头衔,总揽朝政,在朝中遍树亲党,命百官只听命于他一人。 话说回来,杨骏心中也知道,自己名声很差,为巩固自己地位,便用封赏来收买人心。 此举越发导致司马亮等人不满,左将军傅衹等人谆谆相劝,哪有帝王才驾崩,臣子就论功行赏的,于礼不合。 然而杨骏却一意孤行,大加封赏,朝臣们是几人欢喜几人忧,不必细说。 不止如此,杨骏唯恐自己不立威名,朝臣们不受他掌控,故而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偏偏又没有什么才华,不知进取,又不肯熟悉律例典章制度,就知道用严刑,闹出了很多笑话,朝廷内外,对他的反感蔑视越来越强烈,反对之声渐高,如此情形之下,杨骏和杨太后如何还坐的安稳? 朝中杨、贾两家分庭抗礼,此消彼长,贾南风被废,杨太后惊喜万分,这正是全面打压贾家的好机会,岂能错过? 首先,也是最要紧的,就是必须将杨家的女子立为皇后,与她一起,把控后宫,阻止容贵嫔一步登天。 “太后驾到。” 正倚床歇息的羊献容惊了一下,“太后来了?快,扶我起来!” 自打皇上登基,杨皇后成了太后,还是头一回到常宁殿来,怕是有要紧事。 韩青扶起羊献容,主仆俩还没等站稳,杨太后就进来,两人忙就势行礼,“参见太后!” “快起来,”杨太后十分亲热地将羊献容扶起,“你就快临盆,这些礼节不是早就免了吗,坐下说话。” “谢太后,”羊献容吃力地坐下,低眉垂目地道,“不知太后驾临,有何吩咐?” 目光一扫,看到杨太后身后跟了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身材不高,脸色微黑,一身浅碧色襦裙,相貌虽不是太美,却也清秀可人。 要紧的是,看这女子在杨太后面前的态度,应该身份不低。 “哀家一直忙着,今日得了空,过来看看你,”杨太后和蔼地道,“你近日感觉如何,可有什么征兆吗?” 第164章杨宛蕙 羊献容轻声道,“回太后,尚无征兆,还有些时日,不急。” “不可大意,哀家已让人备好一切,你只管安心待产,这后宫的事,不必理会,一切有哀家做主,知道吗?”杨太后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警告。 羊献容心中顿时了然。 贾南风才被降为夫人,不出两日,她将要被封为皇后的传言,就传遍整个后宫。 初闻此事,她比任何人都吃惊,即使贾南风因太过残暴被废,也不该是她被推上风口浪尖,因她志不在此,也没有强大的势力做后台,做皇后,是条死路。 故旁人议论的越是激烈,她的反应就越淡然,只愿皇上能够明白她的心思,莫要因爱而害了她。 却不想皇上还没有开这个口,杨太后就来警告她,莫要痴心妄想,那顶凤冠,不是谁都能戴上头的。 念及此,她反而释然,不惊不惧地道,“是,谢太后体恤,妾身知道该怎么做,太后放心。” 杨太后原本也是担心,她会存了争后位之心,如今见她这样淡然,心放了一大半,满意地点头,“你有分寸就好,哀家对你,一向是满意的。对了,宛蕙,过来。” 一直站在太后身边的女子走了过来,挑着眼角看了羊献容一眼,方才道,“姑姑有何吩咐?” 羊献容心中一动:这女子是杨家人? 太后带她来见自己,又是何意? “这是宛蕙,哀家堂哥家的女儿,”杨太后宠溺地道,“宛蕙,还不见过容贵嫔?” 杨宛蕙高傲地拂了拂,“见过容贵嫔。” 羊献容微微一笑,“不必多礼了,杨姑娘相貌秀丽,举止大方,是个可人儿。” 韩青在旁偷笑。 这杨宛蕙一看就是仗着杨家人的身份,目中无人,高傲自大,娘娘却如此夸赞,分明是打她的脸。 不过,羊献容的态度却是十分诚恳,说这话时,丝毫不会让人看出,有讽刺的意思。 杨宛蕙果然当成了好话,得意地道,“不必说好听的了,我早就听说你容贵嫔天姿绝色,很得皇上宠爱,如今一见,果真是有几分姿色的,也难怪皇上对娘娘喜欢的紧。” 其实,她心里难受的紧。 原来容贵嫔生的这样好看,虽是挺着大肚子,身材却并不见臃肿,反而多了些温情,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这才是最让她无法接受的。 从小到大,她都自恃甚高,若不是贾南风非要将其外甥女韩香雪嫁给还是广陵王的司马遹,她早已是广陵王妃,如今的太子妃了。 不过如今,贾南风被废了后位,皇后之位空缺,姑姑立刻就与父亲说明利害,要她做皇后。 尽管她知道,皇上性情一向懦弱,可这有什么关系,如今的朝廷,是杨家的天下,她做了皇后,就是一步登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是比做太子妃更好? 杨太后嗔怪地道,“宛蕙,怎么这样跟容贵嫔说话?容贵嫔一直尽心服侍皇上,温柔体贴,皇上很喜欢她,故皇上的脾性,她最是了解,你要多多与容贵嫔亲近,皇上的一些习惯,你也要好好记着,才可以服侍好皇上,明白吗?” 羊献容淡笑不语。 杨太后这话说的已足够赤裸裸,是要她帮着杨宛蕙得皇上欢心,为她入主后宫做准备呢。 “是,姑姑,我知道了。”杨宛蕙立刻露出乖巧的样子来,“我会好好服侍皇上的,姑姑放心。” 杨太后轻点她额头,这才回过头来道,“容贵嫔莫要介意,宛蕙从小被哀家的堂哥惯坏了,不过心是好的,对你并没有恶意,你莫放在心上,哀家会好好说她的。” 话虽如此,那纵容的神情,却不是作假来的。 羊献容恭敬地道,“太后言重了,杨姑娘快人快语,很讨人喜欢。” “容贵嫔果然大度,”杨太后握起她一只手,语重心长地道,“哀家知道你向来分得出轻重,宛蕙还没有入宫,不比你在皇上面前得了宠,凡事好说话,你比宛蕙年长稍许,日后就拿她当亲妹妹一样,好好教导她,她若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你也不必客气,只管教训,出了事,有哀家担着,知道吗?” 羊献容暗暗皱眉,杨太后这是要将她从皇上面前推开,好让杨宛蕙得皇上宠爱吗? 口口声声让她教导杨宛蕙,其实还不是在暗示她,要教会杨宛蕙如何讨皇上欢心? 说来也是讽刺,直到今日,她也不知皇上到底为何就看中了她,更从来不曾刻意做些什么去讨好皇上,就算想要教,也不知从何教起。 她不过一个转念间,没有言语,杨宛蕙就生气地道,“容贵嫔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你还不肯答应,不愿意在皇上面前失宠吗?你别做梦了,你是不可能当皇后的,我……” “宛蕙!”杨太后沉下脸来,“怎么与容贵嫔说话呢?” “姑姑,你看她——” “容贵嫔怎可能不答应你?”杨太后向她使眼色,“她即将临盆,生下皇子后,又要好生休养,皇上身边没有人服侍怎么成?皇上宠爱容贵嫔,自有道理,你该好生向她讨教才是,吵嚷什么?” 杨宛蕙这才记起之前姑姑与她说的话,忙压下心中愤怒,硬邦邦道,“姐姐莫生气,我就是心直口快,心里藏不了事,没有恶意。” 羊献容一笑摇头,“不会,杨姑娘美貌爽直,皇上一定会喜欢的,其实不用我做什么。” 杨太后笑道,“你可别这样说,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如今就是宠着你,对人对事上,与你也大都一致,你若说句宛蕙的好,比哀家说十句都管用,哀家就把宛蕙托付给你了。” 羊献容忙道,“太后言重了,妾身担不起。” 原来,这就是太后的最终目的,让她在皇上面前为杨宛蕙说好话,让皇上接受这个女人,做他的皇后。 太后倒是打的好算盘,知道皇上跟杨家已经是水火不容,只不过为了各自的利益和表面的平衡,才没有翻脸罢了。 如此情况之下,太后要立杨家的女儿为皇后,皇上怎可能答应? 第165章眼中无她 杨太后却是个聪明的、能屈能伸的女人,明知道自己与她,并不是真的亲近,却半是警告,半是恳求的,要她帮着杨宛蕙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想必是觉得,依皇上对她的宠爱,只要她开了口,皇上都会答应?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在皇上面前说话,会有这样的份量。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皇上宠着你,顺着你,人人皆知,你好好儿与皇上说,皇上会喜欢宛蕙的。”杨太后又拍了拍她的手,十分慈祥的模样。 羊献容也就应承下来,“是,妾身定会与皇上说,皇上若是喜欢杨姑娘,定会留在身边的。” 换言之,若皇上不喜欢杨宛蕙,也非她之过。 好歹不要把话说死,免得自己到时不好抽身。 杨宛蕙却颇有几分不屑。 在她看来,她若能得封皇后,倚仗的全是杨家的威势与姑姑的引荐,容贵嫔就算在皇上面前为她说话,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杨太后见她答应,一副放了心的模样。 不管如何,先看看正度对宛蕙的态度,再做打算。 “皇上驾到!” 杨宛蕙登时又羞又喜,紧紧抓着杨太后的衣袖,小声道,“啊,皇上怎的来了?姑姑,我怎么办?” “莫慌,有哀家在。”杨太后安抚一句。 说话间司马衷大步进来,原本满脸喜色,看到杨太后,笑容敛了敛,“见过母后。” “见过皇上。”羊献容稍稍行了礼。 “起来,快去躺着吧,别一会又腰酸背疼。”司马衷双后扶着她,到榻上去倚着,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杨宛蕙的脸色,登时很难看。 原本还指着皇上会一眼就看中她,却不想皇上根本就不看她,眼里只有容贵嫔了! 羊献容不安地道,“谢皇上,臣妾没事,坐着就好。” 杨太后还在,她可不想表现的太过柔弱争宠。 却不料杨太后丝毫没有介意的意思,反而劝道,“快躺着吧,你现在要养好身子,临盆之时,才有力气,定要生个白白胖胖的皇子,皇上就放心了。” 羊献容红了脸,“太后见笑了,妾身惭愧。” 杨太后笑起来。 “姑姑。”杨宛蕙不甘被漠视,拽拽杨太后的衣袖。 杨太后佯装才想起来,“瞧哀家这记性,正度,这是哀家堂哥的女儿,叫宛蕙,今日进宫来看哀家,哀家想着许久没见容贵嫔,就带她一道过来。宛蕙,向皇上见礼。” 杨宛蕙这才羞羞答答上前,“臣女见过皇上。” 司马衷淡然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了,起来吧。”说罢回过头,向羊献容嘘寒问暖,那目光丝毫未在杨宛蕙身上停留。 杨宛蕙尴尬而又恼怒,站在当地,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真是多余。 杨太后心中虽怒,面上却不露声色,站了起来,“正度,你陪容贵嫔说说话,哀家先回去了。” 司马衷这才起了身,“恭送母后。” “恭送太后。”羊献容恭恭敬敬地道。 出了常宁殿,杨宛蕙就哭了起来,“皇上不看我,皇上不喜欢我,皇上眼里只有容贵嫔,呜……” “瞧你这点出息!”杨太后无奈地斜她一眼,“你急什么?哀家已经警告了容贵嫔,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这皇后之位,绝对是你的。” 杨宛蕙这才破涕为笑,紧紧抱着她胳膊撒娇,“姑姑,我可全靠你了,你一定要帮我!” “这还用说?” 常宁殿里,司马衷正紧张地问话,“容儿,母后来做什么?有未把你怎么样?” 羊献容忙道,“皇上莫要担心,臣妾一切都好,太后再怎么样,也不会青天白日将臣妾怎样的。” “朕是担心你!”司马衷松了口气,“你就要临盆了,万一……” “皇上放心,太后不会在此时动臣妾的孩子的。” “为何?”听她如此笃定,司马衷倒是不解起来。 “因为……”羊献容暗道一声侥幸,话出口又变了,“臣妾怀的,到底是龙子,太后应该不会将臣妾怎么样吧。” 司马衷冷笑,“杨家人行事一向不顾人性,谁知道母后想什么。总之以后你小心些,朕也会让人保护好你的。” “谢皇上,”羊献容见他如此厌恶杨家人,想着杨宛蕙要侍君之事,也没太可能,不过这话总是要提的,“皇上觉得杨姑娘如何?” “哪个杨姑娘?”司马衷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忽地醒过神,“你说方才那个杨什么蕙?她不是母后的侄女吗?” 羊献容抿了抿唇,“回皇上,是杨宛蕙。” 连人家姑娘名字都没记住,也不全是因皇上太过宠她,谁让杨宛蕙姓“杨”,就注定不会被皇上看重。 “容儿,你觉得杨宛蕙好吗?”司马衷不屑地哼一声,“母后带她来见你做什么?是不是为难你了?” “没有,皇上多虑了,”羊献容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抹锐利,“太后带杨姑娘过来,一道探望臣妾的,臣妾听说杨姑娘是太后的侄女呢,以往倒是没有见过,皇上可见过?” 司马衷意兴阑珊,“许是见过吧,朕不记得了。” 便没有了下文。 等了一会不见他再说话,羊献容只好接着道,“皇上以往必是见过她的吧,臣妾方才瞧着,杨姑娘看皇上的眼神很是爱慕,许是对皇上有情呢。” 司马衷捏捏她鼻子,调侃道,“怎么,你心中吃味了,故意试探朕呢?” 心中却是高兴的。 容儿虽得他宠幸,却从不表现的怎样欢喜,不管他几天不过来,她也从不让人去请,总让他觉得,容儿对他,还没有到离不开的地步。 这感觉时常让他恐慌,仿佛无论怎么做,都留不住身边人。 有时候即使跟她睡在一起,还是会毫无征兆地醒来,除非摸到她,亲亲她,才能确定她真的还在。 这让他既痛苦,又欣喜,总还能做的更好的,一定能! 羊献容羞红了脸,“皇上不要取笑臣妾!皇上是大晋之主,后宫是皇上的后宫,皇上理当雨露均沾,臣妾怎敢吃醋,皇上息怒。” 第166章杨家女不能得宠 司马衷哭笑不得,“你不吃醋,朕才觉得失败,觉得生气呢。容儿,朕还真是头一次见你这样豁达的妃子,朕宠幸别的妃子,你就一点不觉得难受吗?” 后宫的女子,哪一个不想把君王留在自己身边,别的女人越少越好,绝不会如容儿这样大方,要说她没有半点私心,好像也不可能。 她的大度,又有何目的? 羊献容心中苦笑,我难受又如何? 且不说我心中有人,即使对你全心全意,你也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的,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臣妾斗胆说句实话,不是臣妾不难受,是臣妾不想让皇上为难,再者,臣妾自从有了身孕,就不能服侍皇上,怎能霸着皇上不放,惹人闲话。” “无妨,朕就是宠着你,看谁敢乱说,”司马衷冷哼一声,“如今朕才是一国之君,朕要做的事,谁还敢阻拦!” 难怪人人都想争这把龙椅,万万人之上的荣耀,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 “是,皇上龙威,谁敢不敬,”羊献容柔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如此,是不是这天下的好女子,也都该归了皇上才是呀?” 司马衷愣了一下,才恍然明白,“容儿,你在劝朕纳了杨宛蕙为妃?” “臣妾是觉得,杨姑娘对皇上一往情深,所以……”羊献容偷眼看他表情,仿佛不悦,没敢多言。 若皇上知道,杨太后的意思,是要杨宛蕙为后,想必是更生气吧。 “容儿,你不是不知母后如何对待先皇,如何对朕,你竟然……”司马衷再气,也知道此时不宜刺激羊献容,故压抑着怒气,脸色泛了青。 “臣妾该死,”羊献容起身要跪,被他按住,惶恐道,“臣妾并无他意,臣妾是觉得不能侍奉皇上,杨姑娘又是太后带来的人,若有她相伴皇上左右,臣妾也能稍稍安心。” 司马衷低头看了她一会,冷笑一声,“母后果然与你说了什么!她的意思如何,难道还要立杨宛蕙为皇后不成?” 羊献容垂了眼睑,沉默不语。 沉默,就是默认。 “岂有此理!”司马衷一掌扫飞了桌上茶杯,气的脸色煞白,“朕才废了贾南风皇后之位,母后就打起后位的主意来,倒是真及时啊,哈哈!” 说着说着,怒极反笑。 羊献容头一回见他在自己面前发怒,着实吓了一跳,“皇上息怒,都是臣妾的错……” “方才为何不与朕说实话?”司马衷眼神有些冷,因为心爱之人的隐瞒和背叛。 说背叛有些严重,他是觉得,自己在容儿心里,不是最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不免有些心中酸涩。 羊献容眼圈微红,“皇上恕罪,臣妾并没有隐瞒皇上,可太后既然与臣妾说了,臣妾又岂能不与皇上说?” “你就不怕朕生气?”见她如此难过,司马衷的心,瞬间就软了。 “臣妾怕,可是臣妾不想太后生气,又不想皇上为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纳杨姑娘之事,总归是要皇上做主的,臣妾宁肯承受皇上的怒气,也不想受太后迁怒,皇上就当臣妾自私,赖上皇上了……”羊献容落下泪来,哽咽难言。 “傻容儿,你真是……”司马衷心中怒气登时消散,只剩心疼,扯起龙袍的袖子,与她擦泪,“你有什么话,直接与朕说就是了,何必自己受这委屈。” “臣妾不想被皇上怀疑,杨姑娘心性如何,臣妾不知,只当是顺了太后的意,在皇上面前说句话,皇上要如何做,臣妾绝不过问就是。”羊献容哭的委屈,看似使性子,实则将自己撇干净。 如此一来,就算皇上不纳杨宛蕙,太后也说不出什么来。 “好了好了,朕知道你是一心为朕着想,方才是朕不对,你别哭了,好不好?”司马衷愧疚又心疼,亲她唇角,“你呀,也是被朕宠坏了,还说不得了?都是要当娘的了,还哭哭啼啼,羞不羞?” “皇上真讨厌……”羊献容又红了脸,犹如梨花一枝春带雨,又似那杏花烟雨春愁,惹人迷醉。 哄了一阵,羊献容情绪安然下来,道,“皇上要纳杨姑娘进宫吗?” 司马衷一脸嫌恶,“朕不可能立她为皇后!” 没了贾南风,却又把杨家的女儿扶到后位上,对他来说,还有何差别? 如今他虽为皇上,有些事可自己做主,然而杨骏却以唯一辅政大臣的身份,总揽朝政,不问他的意思,就直接批阅奏折,嚣张的很。 更可恨的是,凡是他让中书省拟的诏令,都必须要送至母后那里看过,经她首肯,才可发布,他这个皇帝做的,还有何威严可言? 若再不从杨氏手中夺权,他早晚成为傀儡,杨家的女儿,绝不能为后! 不过,若是为了安抚母后,将杨宛蕙纳进宫,随便给个封号,也不是不可以。 羊献容心中有数,不再多说,“是,皇上英明。” 杨太后这一手算计的是好,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人物:贾南风。 别看贾南风被降为夫人,她在朝中的人脉,却也不容小觑,若后位一直空着,也还罢了,否则,她如何会眼睁睁看着杨宛蕙为后,欺在她头上? 接下来,才是好戏。 司马衷与她温存一阵,还有奏折要批,即回了太极殿。 韩青这才道,“娘娘真要劝的杨姑娘进宫?属下看她非善类,若是得了宠,必不会与娘娘甘休。” “这你倒不必忧虑,即使杨姑娘能进宫,也不可能得皇上宠爱,”羊献容眉眼之间掠过一抹忧色,“我是在担心,若皇上拒不纳杨姑娘进宫,会惹怒太后和杨太傅,到时候皇上会很被动。” 韩青想了想,道,“娘娘是否再劝劝皇上,想个权宜之计?” “再看看吧,”羊献容疲惫地摇了摇头,“皇上非莽撞之人,必有考量,我能说的都已说了,要怎么做,要皇上自己决定,何况,这宫里有的是人,不想杨家的女儿得宠,咱们何必太急。” 韩青随即会意,“是,娘娘英明。” 第167章同流合污 静儿走了进来,道,“娘娘,唐侍卫方才来送信儿,说是太子殿下约娘娘御花园一见。” “太子?”羊献容轻轻皱起了眉。 自从那次太子苦求她向皇上进言,饶过谢婕妤,两人就再未见面。 好在当初的误会已然澄清,她一直都恨错了人,即使当初太子要她入宫服侍太子,令她曾经怨恨,却已不值得她再去费心思记着。 她跟太子之间,算是再无牵绊了吧,还要见什么。 “是,唐侍卫说,太子殿下吩咐,请娘娘务必前往一见,因这关系到那个人的性命。” 羊献容猛地起身,苍白了脸,“……好,本宫知道了。” “那个人”,除了刘曜,还会有谁。 不论如何,她对太子算是有恩,太子必不会恩将仇报,再拿刘曜的性命来威胁她。 唯一的解释,就是刘曜遇上麻烦了,而且是生死之劫。 “娘娘,是否有人泄漏了消息,有人要对娘娘和刘公子不利?” 韩青首先想到的,就是石崇。 卜泰不可能说,否则贾南风会第一个拿此说事,羊玄之也不会,唯一见过刘曜的,唯石崇而已。 虽说他已被杨太傅调离洛阳,不过为了讨好贾南风,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羊献容先是一惊,继而摇头,“应该不是,石崇是聪明人,既然知道刘曜是赵王的外甥女婿,不应该会在这个时候,得罪赵王,再者,他并不知道我与刘曜之间的事。” 韩青想一想也是,“那,属下是否前去拜见太子殿下,问询一二?” 羊献容摇头,“不,我亲自去,就当是去御花园赏景,到时你机灵些就是了。” “是,娘娘。” 不大会儿,羊献容穿好披风,韩青扶着,前往御花园。 六月天里,天已渐渐热起来,御花园中百花齐放,蝶舞蜂绕,鸟语花香,正是景色最怡人的时候。 算算日子,羊献容怀孕已近足月,随时可能会临盆,司马衷也随之紧张起来,不准她出门,免得会有什么状况,措手不及。 今日若非事出突然,又不得大意,羊献容原也不愿意让他越加担心。 司马遹身边只带着唐卓,仿似赏景,只是脸色不大好。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羊献容微一点头,“真巧,殿下也来赏花?” 司马遹神情倒也平静,“原来是容贵嫔,真巧。” “蒋美人可好些了?”羊献容轻轻叹息一声。 贾南风的心还真是狠,也真下得去手,几条无辜性命,丧在她手,她就不曾有半点愧疚吗? 现在想想,难怪她会一直无子,定是上天有意降下的惩罚,她受之应当。 “好些了,”司马遹眼中闪过恨意,“太医说阿俊身子底子好,虽是小产,只要好生调理,以后还会有孕的。” “那就好,殿下也别太难受,就当这个孩子与殿下无缘吧。”羊献容安慰道。 也许是因为与司马遹之间不再有仇恨,她对他的态度,也不自觉地温和起来。 “娘娘有心了,本宫明白。”司马遹左右看了看,这才低声道,“阿容,本宫昨日收到刘曜密信,说他已在杨太傅手下任通事舍人。” “什么?”羊献容眼前一黑,“他竟然……” 杨骏何许人?那是所有宗室亲王的眼中钉、肉中刺,得意只是一时,早晚会被宗室亲王所除,刘曜怎的如此糊涂,到他手下做事? “娘娘冷静点,”司马遹见她摇摇欲坠,本欲相扶,又避讳般收回手来,“就是因此事重大,本宫才约娘娘一见。” 原本他也想过,前往常宁殿见她,秘密相谈,可他是太子,她是父皇的女人,他怎能随意出入西宫。 上次是为了救母亲,事出无奈,自是顾不上那么多。 无奈之下,他才干脆约她御花园一见,就算被人看到,也只当是偶遇罢了。 “殿下是要妾身相劝刘曜,离开杨太傅吗?”羊献容定了定神,脸色出奇地惨白。 或许是太过震惊和恐惧,她感到肚子不时抽痛,十分难受。 “不,”司马遹却摆了摆手,“阿容,你先莫要担心,刘曜并非真心投靠杨太傅,而是有意为之。” 羊献容愣了一会,“此话怎讲?” 骤然得知此事,她心神大乱,根本无法思考。 司马遹淡然一笑,“娘娘与刘曜相处日久,岂会不知他的心性?杨太傅心思卑劣,对朝臣可利用者拉拢之,不可利用者除之,令人厌恶,刘曜正直忠正,光明磊落,嫉恶如仇,怎可能与他同流合污?” 羊献容十分意外。 太子竟如此评价刘曜,当年那个让人鞭打刘曜的广陵王,如今长大了吗? “恕妾身驽钝,那刘曜此举是……” 司马遹佯装不经意地上前几步,去摸她身边不远处的一朵牡丹,神色如常地轻声道,“他明里投靠杨太傅,为其做事,暗里收集他犯上、谋反的证据,再交与本宫,呈给父皇。” “啊!”羊献容惊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他……” 这样危险的事,他怎能去做,有未想过后果? 杨太傅行事狠辣,一旦刘曜露出破绽,哪还会有命在? “杨太傅对刘都尉极尽拉拢,知刘都尉十分看重刘曜,也有意栽培,刘曜此举,倒也暂时不会引杨太傅怀疑,但是日后……” “他……为何要这样做?”羊献容紧紧抓着韩青的手,努力站稳,“他竟敢告诉殿下此事,他……” “他自然是要本宫知道此事,待将来杨太傅伏诛,本宫好证明他的清白。”司马遹都不得不佩服,刘曜行事,大胆而又谨慎,十分缜密。 羊献容沉默。 其实,她很不解,刘曜对宗室并无亏欠,何必冒这样大的险,不惜深入敌穴,也要帮着除掉杨太傅? “在想刘曜此举的目的?”司马遹苦涩地笑起来,“阿容,你是故意逃避去想呢,还是装糊涂?刘曜这样做,是为了你。” 羊献容惊了一下,“殿下慎言!妾身……” “他在信里说的很清楚,他帮本宫和父皇除掉杨太傅,扳倒杨家,要本宫代他向父皇求情,将你,还给他。”司马遹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道。 第168章他比我爱你 羊献容脑中嗡响一片,刹那间不知今夕何夕,待到再回神时,眼前已模糊,“他……怎么这样大胆……” “是啊,本宫一开始也很奇怪,”司马遹脸上笑容有些僵硬,足见此刻他的心情,是怎样复杂,“刘曜明知道本宫与他之间的宿怨,却还敢给本宫密信,说出此事,难道他就不怕吗?” 羊献容只是怔怔瞧着他的脸,无法回答。 “不过后来,本宫就释然了,他之所以这样大胆,是因他始终喜欢你。”司马遹笑容悲苦,且满眼愧疚。 “殿下……”羊献容闭了闭眼睛,眼泪缓缓落下来,“何必再说这样的话……” “他明知道可能会一败涂地,一无所有,明知道本宫可能会因为愤怒,而向父皇禀报这件事,却还是义无反顾,找上本宫,除了他是不惜一切,用自己的性命在喜欢你,本宫想不出别的理由。” 韩青惊奇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了眼睑。 殿下居然会这样想,看来娘娘救了谢婕妤之后,殿下就完全不再计较之前的事,以宽容之心对待娘娘,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实话,本宫佩服刘曜,”司马遹挥了一下手,意甚豪爽,“本宫也不得不承认,本宫不如他,为了你,他可以什么都不要,本宫却……阿容,你对刘曜,也从来没有忘情吧?所以,本宫愿意成全你们。” 男人之间的情意,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甚至是莫名其妙,明明之前还势如水火,若是忽然有什么事对了脾性,立刻就能以命相托。 羊献容却是大吃一惊,“殿下,你……” 成全他们? “别担心,本宫现在不会向父皇禀报这件事,也一定会全力相助刘曜,”司马遹眼神骤然冷酷,“杨骏专权,早已天怒人怨,若刘曜能找到他犯上、谋逆的证据,他便难逃律法,到时刘曜就立了大功,本宫会适时向父皇说明此事,请父皇成全你们。” “可能吗?”羊献容苦笑摇头,“皇上对我如何,殿下都看的出来,若皇上知道,我背叛了他,那……” “此一时,彼一时,”司马遹倒是很乐观,话也说的实在,“父皇如今对你宠爱的紧,是因之前受贾南风逼迫太甚,并未宠幸太多女人,说的不好听些,你聪明而又柔弱,极易让人想要怜惜保护,父皇对你,亦是如此,如今贾南风被废,若再除掉杨氏,父皇便无人约束,再见多了后宫佳人,对你的宠爱,应该也不比今日了吧。” 羊献容愣了一会,但觉哭笑不得,“殿下倒是清楚的很,若真如此,倒也罢了,否则,恐怕连殿下也要被我和刘曜连累。” 不可否认,司马遹所说,她动心了。 刘曜是她生平唯一所爱,之前把话说的那样绝,不过是为了保他性命。 若真能与他再结续前缘,她自然求之不得。 然而,真有这样容易吗? “本宫会小心,此事也急不得,本宫与约相见,将此事告诉你,是希望你能安心,莫要再急于去见刘曜,免得节外生枝。”司马遹拍了拍她肩膀,省及这样不妥,忙又缩回手来,表情略尴尬。 羊献容感激莫名,“谢殿下提醒,我会小心。” “如此甚好,你也不必担心刘曜,他行事一向谨慎,杨太傅也并非睿智之人,待大事所成,本宫会向父皇说明,定会保刘曜无事。” “谢殿下……”羊献容已不知说什么好。 “不必与本宫客气了,你救了本宫母妃,于本宫有再造之恩,本宫无论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司马遹柔声道。 “谢婕妤的事吗,不过举手之劳——” 韩青和唐卓几乎同时上前,“王爷(娘娘),贾夫人过来了!” 司马遹脸色微变,“母妃?被废了还不安稳些。” 虽说他和阿容并未私下相见,不过依贾南风善妒、猜疑的性子,无事也能生出几分事来。 眼见贾南风已看到他们,再想躲避已是不及,羊献容反倒很镇定,“无妨,且听听贾夫人如何说。” 司马遹点头,不闪不避,继续与羊献容说话,神色如常。 贾南风来到近前,司马遹冷了脸色,并不理会她。 只要想到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儿死在贾南风手上,他没有动起手来,已是不错。 羊献容微微一笑,“贾夫人。” 如今羊献容是贵嫔,贾南风却只是夫人,在身份上低了她一级,她自是不必行大礼。 贾南风倒是能屈能伸,施了一礼,“贵嫔娘娘好兴致,都这般模样了,还来御花园,可要小心了,万一个有什么意外,皇上定会心疼。 司马遹冷声道,“贾夫人,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还要动什么心思不成?” “熙祖,你这就不守规矩了,”贾南风看向司马遹,媚眼如丝,“本宫虽说是降了位分,到底是你的母妃,你这是什么态度?” 司马遹冷哼一声,“杀子之仇,一日未忘。” 贾南风脸色一变,却又忽地笑了,“所以,你是与贵嫔私下见面,商议如何对付本宫,为你那孩儿报仇吗?” 司马遹怒道,“哪有此事!贾夫人,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宫与容贵嫔只是偶遇!” “偶遇?”贾南风仿佛觉得很好笑,满眼嘲讽,“怎么本宫看到熙祖跟容贵嫔脉脉相对,泪眼朦胧,是余情未了吧?” “你——” “贾夫人误会,”羊献容淡然接过话,“我与太子殿下,的确是在此偶遇,不过我原本也有事要与殿下商议,便多说了几句,并无其他。” 方才她的确哭过,不过因她的脸色本来就很苍白,越到临盆,身子越累,容颜憔悴,贾南风也不是不知,所以如此并不显得突兀。 “贵嫔娘娘能有什么事,跟熙祖商议?”贾南风明显是不信的,“皇上那么宠爱贵嫔娘娘,有什么事,不能与皇上商议的?” 羊献容原本想说一点私事,又觉得越发会让贾南风追问不休,感觉到韩青托紧了她的手肘,心中登时有了主意,“贾夫人见笑了,我方才正与殿下商议,想替韩青与唐卓做媒,成全他们。” 第169章离不开她 韩青心中一惊,接着明白主子之意,忙装做害羞的样子,低下了头。 唐卓也露出尴尬的表情,不过看他的神情,倒一点不抗拒,反而很欢喜一样,看了韩青一眼。 那一眼虽快,却没能逃过羊献容的眼睛,她紧张之余,也不禁暗暗好笑,莫不是这小子当真喜欢韩青不成? 若真如此,倒是误打误撞,成了一桩姻缘了。 就是不知,韩青是否也有同样心思。 司马遹原本就侧对着贾南风,虽微微一愣,表面看,却并异样,反而冷冷道,“贵嫔娘娘何必解释,你我又不曾害人,俯仰无愧。” 羊献容劝道,“话不是如此说,成就姻缘是好事,可是若引人疑忌,就不好了。”说罢又回过头来,“让贾夫人见笑了,唐卓是殿下身边的人,我自是要与殿下商议此事,并无其他。” “贵嫔娘娘好善心,”贾南风不置可否,“不过是一名婢女,要成婚,只需让你身边的姑姑去办即可,何劳你这副模样,亲自出面。” “这样显得诚心,再者,程太医说过,我如今就是要多走动,对身体有益,”羊献容转过脸来,目光中别有深意,“殿下,此事就这样决定了吧,妾身累了,先回去歇息。” “好,本宫知道了,娘娘一切小心。” 羊献容向贾南风略一点头,由韩青扶着离去。 贾南风温柔笑道,“熙祖——” 司马遹回头就走。 贾南风笑容骤然僵硬,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若她手中有刀,想必已挥刀而上。 “夫人,太子殿下与容贵嫔当真是商议下人的亲事?”董猛不以为然地道。 “鬼才相信!”贾南风冷笑,“他们若不是余情未了,怎可能相见,不过没让本宫抓到把柄罢了。” “那夫人的打算是……” 贾南风望向羊献容离开的方向,“先等她临盆再说,本宫倒要看看,她生下的若是皇子,熙祖还会不会这样护着她!” 董猛阴恻恻地笑起来,“夫人英明。” 夫人一被废了后位,后宫就大都避着娘娘,增成殿如今门可罗雀,与往日昭阳殿的辉煌,不可同日而语。 赵充华是唯一一个仍与夫人往来之人,其他的见风使舵之辈,早晚不会有好下场! 常宁殿上,司马衷正在发滔天之怒,“你们怎样服侍容儿的,啊?她出去了这些时候,你们竟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成何体统!” 静儿颤颤巍巍,都要吓哭了,“回皇上,娘娘只吩咐,要出去走、走走,很快回来……” 主子临出门前,嘱咐她无论谁问起,都不要说主子是去见太子殿下了,可皇上气成这副模样,她快要撑不住说实话了。 “出去走走也不成!”司马衷气的脸容都有些扭曲,“容儿那个样子,岂能出半点差错,你们不好好看着,还敢狡辩,全都拖出去杖毙!” “皇上饶命!” 所有人都叫苦不迭,求饶声此起彼伏。 “皇上息怒!”静儿冷汗如雨,“皇、皇上容禀,奴婢们是、是想要跟着的,可娘娘说、说有韩青在她身边侍候,不会有事,不让奴婢们跟着,所以——” 对了。 一说到这里,司马衷怒火消了些,有韩青保护,宫里人倒也不敢将容儿怎样,可容儿现在这样,确实不宜太过劳累,他怎能不担心。 众人见司马衷没了动静,神情更是变来变去,心中不免惴惴,个个跪趴在地,大气都不敢喘。 万幸的是,羊献容便在这时候进了门,一见这情景,心中明白几分,赶紧过去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容儿!”司马衷赶紧将她扶过来,埋怨道,“你怎的才回来?朕不是嘱咐你不要到处乱跑吗,方才朕过来没看见你,你知道朕有多担心吗?” 羊献容心中过意不去,安抚道,“谢皇上关切,臣妾就是出去走走,散散心,没去远,就在御花园,很快就回来了。” “那也要小心,你快要临盆了,哪能到处去!”司马衷紧紧抓着她的手,还觉得不踏实,“万一有个什么,朕又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办?” “臣妾会小心的,”想起司马遹说过要成全她和刘曜的话,羊献容有意试探,“恕臣妾大胆,皇上是不是太过紧张了,臣妾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在意?臣妾只是皇上身边妃子中的一个,纵使没有了臣妾,不是还有其他人吗?” “那怎么能一样!”司马衷气不得又笑不得,板着脸道,“你对朕来说,是谁都不可替代的,朕不要她们,也不能不要你。” 若是别的妃子听到这话,自然是高兴万分,然而羊献容听着,却是从头凉到脚,脸色更见苍白。 皇上对她的心意,竟至如此地步,她要怎么摆脱? 就算到时刘曜能帮助皇上推翻杨家,这筹码能换得皇上放她离开吗? “容儿,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司马衷见她脸色不好,又紧张起来。 羊献容勉强一笑,“臣妾没事,就是、就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会就好。” “快进去躺着,”司马衷不疑有他,扶她到内室去,一边嗔怪道,“朕早说让你不要到处去,你偏是不听,累坏了吧?” “皇上太紧张了,臣妾没事。”羊献容暗暗苦笑,要想些什么办法,让皇上不再对她如此看重呢? 真的好心痛…… 入夜,宫中人都已休息,上上下下,一片宁静。 少顷,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飞掠,来到一片亭子前。 “韩青。”唐卓很快现身,“贵嫔娘娘没事吧?” “没事,”韩青机警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已经歇下了,你有什么事,非要私下里见我?” “就是……就是为娘娘白日里说的事,”唐卓有些紧张,更是期待,“你是怎么想的?” “娘娘说的什么事?”韩青根本没往别处想,“我想什么了?” 唐卓登时心凉了半截,郁闷之极,“原来你一点没认真。” 第170章临盆 韩青更是莫名其妙,又放心不下主子,急着回去,“没其他事了吗?没事我要回去了,娘娘现在身子不爽利,离开久了,我不放心了。” “等等!”唐卓见她这样,只好挑明了说,“我是说白日里娘娘说要为你我做媒之事,你答应了吗?” 韩青“腾”一下红了脸,“那、那不过是娘娘的权宜之语,你怎的当了真?” “这可不能做假!”唐卓正色道,“贾夫人一定会盯着的,若是你我亲事不成……” “那就是娘娘说媒没成呗,有什么要紧,”韩青心跳如擂鼓,再没想到他竟当了真,根本无法面对他,“你、你不要瞎想了,咱们要保护好主子要紧,我先走了!” 说罢飞身而去,黑暗中不辨方向,差点撞到树上去。 唐卓站在原地半晌,被打击的都没脸见人了。 韩青颇有几分狼狈地一溜烟回了常宁殿,在外室看了看,羊献容睡的很安稳,就倚到了榻上,脑子里乱的很。 当时娘娘说要替她做媒,不过是为了糊弄贾夫人罢了,她根本没往心上放,唐卓怎的还当了真? 仔细想想,那笨笨的家伙眉目清秀,为人处事也没什么奸恶之处,倒是不错…… 呸呸,怎的想这些? 如今娘娘即将临盆,可说是危机四伏,她要先保护好娘娘要紧,哪有空想那么多? 翻来覆去的,一直了无睡意,直到过了三更,才迷迷糊糊睡去。 “韩青……” 内室忽地传出微弱的叫声。 韩青一个激灵,猛地翻身而起,“娘娘有何吩咐?” “我……腹痛……”羊献容其实已经忍了一个时辰了。 原本睡的还好,忽地被一阵腹痛弄的醒来,原本她以为,这与以往一样,疼一阵就过去了,便没惊动韩青。 结果疼过一阵,又是一阵,且疼的越来越频繁,痛的她实在是受不了,想着是不是要生了,这才叫了人。 “一定是要生了!”韩青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反而松了松,“娘娘别怕,属下让静儿进来服侍,属下这就让稳婆进来!” “去……禀报皇上,”羊献容咬着嘴唇忍过一波痛去,“还有,你……快点回来,你在,我……才放心……” 韩青感动道,“是,属下一定尽快回来!” 说罢出去将静儿叫过来看着,她则飞快前往太极殿。 常宁殿上服侍着的人,全都被叫起,各自忙碌。 所幸司马衷一直都让人准备着,所有临盆需要的人、物都一应俱全,并不会委屈着她。 杨太后同样让人盯着常宁殿的动静,随时禀报,故这边一乱,她那里立刻得了信儿,不顾天色未明,很快到来,“容贵嫔如何了?” 守在外面的宫女道,“回太后,稳婆已经进去,还没有动静。” 羊献容此时已痛的满身是汗,不过也牢记着稳婆说的话,再痛也要忍着,不要大喊大叫,否则不但浪费体力,更是没有教养,不知礼仪。 可这腹痛,真的难以忍受! 她是头一回生产,如何知道竟是痛成这样! 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来的快,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痛,一波一波,仿佛永无止境。 而此时,正是司马衷上朝之时,韩青在殿外侯了许久,也没能得以被通传,不免心急如焚。 隔了一会,夏公公好歹是出来,却是一脸为难,“皇上正在上朝,杨太傅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你还是回去吧。” “可是皇上早有吩咐,若是娘娘临盆,就来禀报,我见不到皇上,若是出了什么事,谁担当的起?” 一听是杨骏从中作梗,韩青就心头火起。 杨家这是摆明了不想让皇上去守着娘娘临盆,杨太后此时想必已经去了常宁殿了! “这……咱家也是没办法呀,”夏公公叹了口气,“朝堂上的事,你也知道,要不……咱家再进去试试?” 韩青料想有杨骏阻挠,怕是在皇上下朝之前,难以见到,只好道,“那就有劳公公,我先回去守着娘娘,公公尽快禀报皇上。” “咱家知道。” 韩青这才飞身往回赶,半路却撞见了唐卓。 “你怎么跑这样急,出事了?”唐卓也是少见她这脸红气喘的模样。 “娘娘要临盆了,杨太傅从中阻挠,我无法禀报皇上。”韩青简单地道。 唐卓脸红了红,“啊,这样快?不,我的意思是,这样突然……呃,那怎么办?” 韩青白他一眼,“还能怎么办,只能等皇上下朝,我先回常宁殿,不与你说了。” 说罢快速离去。 唐卓想了想,还是想办法禀报太子殿下一声,如今也只有太子殿下,能随时见到皇上了。 “啊……”羊献容压抑着发出一声呻吟,眼前已有些模糊。 冷汗如雨,此时的她,有如从水中捞出一样,加倍疼痛的折磨下,她已没了多少力气。 然而即使如此,状况也丝毫不乐观。 “怎样了?”杨太后倒是不避讳,在外间等着。 一名稳婆道,“回太后,贵嫔娘娘胎位不正,不好生啊。” 杨太后皱眉,“胎位不正?那就想办法,让胎位正过来,哀家要你们做什么的!” 之前程太医一直为容贵嫔安胎,也没说过胎位不正,这临到生产了,却出了状况,她怎不急? 这个孩子可关系到她掌控朝廷,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 “是,太后。” 几名稳婆不敢多言,想办法帮羊献容正胎位。 韩青正在这个时候回来,却不料竟被杨姑姑给挡在外头,她登时就急了,“我要进去服侍娘娘,你挡我做什么?” 杨姑姑冷冷道,“太后在呢,还有稳婆,会保娘娘无事的,不必你进去。” 韩青大惊,太后这是要掌控全局,一旦娘娘生下皇子,就会抱走,养在自己身边,将来成为一枚可供利用的棋子! “皇上亲口答应娘娘,待娘娘临盆时,有我在旁边服侍,杨姑姑,你让开吧。”韩青推她一把,就要往里进。 皇子谁属是其一,娘娘的性命,才更要紧! 杨姑姑晃了一下,又挡在门前,怒道,“韩青,你好大胆,敢对我动手?” 第171章保皇子 韩青冷声道,“不是我要对姑姑无礼,是皇上确实亲口答应,娘娘临盆时,我在旁服侍,姑姑若是不信,就去问娘娘,是否要我进去。” 看在太后面子上,她不愿硬闯,可若是杨姑姑再阻拦,她少不得也要不敬太后一回了。 “那你等着,我进去问一问。”杨姑姑见她来势汹汹,知道她是个会武功的,若是硬拦,也拦不住,自个儿不好做主,只能请示太后。 “你快点!”韩青等不及地道。 杨姑姑翻个白眼,这才推门进去,到杨太后身旁,附耳小声道,“太后,韩青非要进来服侍,说是皇上亲口应的。” “挡着,”杨太后不耐烦地道,“小小一个婢女,哀家还奈何不了了?” “可是……”杨姑姑迟疑,“韩青敢这样说,必是皇上亲口应过的,再者韩青会武功,奴婢怕是拦不住。” 杨太后瞪她一眼,“没用的东西,养你做什么!”说罢起了身,往门外去。 杨姑姑不敢多言,亦步亦趋跟着。 “谁在外头吵?”杨太后站在门口,冷着脸道。 韩青上前行礼,“回太后,奴婢奉皇上之命……” “容贵嫔临盆,自有哀家在此,皇上费心朝政之事,哀家心中自有定夺,岂容你在此搅和?还不退下!”杨太后叱责道。 韩青咬紧了牙。 太后不准她进屋,难道娘娘有什么意外? “啊……”羊献容此时正经历一波强烈的疼痛,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韩青……” “娘娘!”韩青脸色一变,拔脚就往里冲。 “站住!”杨太后一挪步拦下她,怒气上涌,“你好大的胆子!哀家不准你进,你难道要硬闯不成?” “韩青……”羊献容声音里带了哭腔,嘶哑而微弱,“我……我不行……啊……” “太后,奴婢必须进去,若太后定要问奴婢的罪,也要等娘娘平安产子再说!”韩青一把推开太后,硬是冲了进去。 太后被推的一个踉跄,几乎仰面摔倒,登时气的要吐血,“反了反了!来人,把韩青拿下!” “太后!”杨姑姑赶紧阻止,“韩青已经进去,寻常人对付不了她,难不成要让侍卫冲进血房不成?” 杨太后气的要死,却也只能强自忍耐,“哀家饶不了她!”说罢赶紧进去。 韩青已半跪在羊献容身旁,抓紧她的手,“娘娘放心,不会有事的,小主子必会平安降生!” 方才进来,乍一看到主子全身汗湿、脸无血色、嘴唇青紫的样子时,她简直震惊到不能言语! 生平头一回见到女子生产,对她的震撼实在太大,这简直比她所见过的任何血腥场面,都要可怕!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女子临盆,并不全都如此,羊献容也是因胎位不正,身体又虚,使不上力,才会如此。 暗红的血早已染湿羊献容身下的被单,换了一条又一条,她也痛的死去活来,孩子的头却仍是转不过来。 再这样下去,母子两个,都十分危险。 “皇上……来了没有……”羊献容急促喘息,却又那样无力,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皇上下朝就会过来,娘娘一定要坚持住!”韩青忍泪道。 “我会……”羊献容紧紧掐着她的手背,痛的浑身打颤,“我的孩子……一定没事,这是我和永明……” “娘娘大喜,小主子的头,转过来了!”稳婆恰在此时开口,压过了她的语声。 羊献容登时精神一震,强迫自己清静,“真、真的吗……” “是真的,娘娘快用力,小主子就快出来了!”稳婆也欢喜莫名。 皇上对容贵嫔有多宠爱,人尽皆知,不管这母子二人谁出了事,皇上都会龙颜大怒,后果谁担的起。 “娘娘,坚持住,快用力!”韩青真恨自己,这种事,纵使她再有本事,也帮不上半点忙——哪怕她会接生也好。 羊献容看到了希望,抓紧韩青的手,开始用力。 随着那疼痛的加剧,很快到达顶点,她能感觉到,孩子急切想要挣脱母体的束缚,来到人世。 “啊……”又是一阵撕裂样的剧痛,羊献容全身的力气也仿佛用尽,瞪大的眼睛空洞而茫然,仿佛没了魂魄。 “娘娘!”韩青惊见她身下迅速蔓延开一大滩暗红的血,望之触目惊心。 “不成了,”稳婆也颤抖的厉害,“娘娘身子弱,力气小,这恐怕……恐怕等到小皇子生下,娘娘也会失血太多,力气耗尽,就……就撑不住……” 韩青咬牙瞪她,“你胡说什么!你不是最会接生吗,快点,娘娘要是有个什么,皇上面前,你担当的起吗?” “我这……” 外室里,杨太后听到这话,站到门口道,“怎么回事?孩子可生下了?” 稳婆忙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太后,这可如何是好?” 杨太后暗骂羊献容一句不争气,道,“孩子可能保住?” 韩青猛地看向门外,太后这话何意? 竟要稳婆先保小皇子? 稳婆迟疑一下,才道,“这……太后容禀,若是保小皇子,奴婢倒可一试,可是娘娘……” “那就先保小皇子!”杨太后不容置疑地道,“容贵嫔命不济,也怨不得旁人。” 韩青大急,“太后——” “闭嘴!”杨太后厉叱,“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方才你冲撞哀家,哀家还没有治你的罪,你有什么资格教哀家怎么做!” 韩青咬紧了牙。 “保住小皇子,别管容贵嫔,快!”杨太后催促道。 “是,是……”稳婆定定神,也不禁为杨太后的冷血无情而浑身发寒。 小皇子到底还没有出生,容贵嫔却是个活生生的人,太后却毫不犹豫地放弃她,这是有多狠? 韩青忽然上前一步,手中一柄短剑闪着寒光,那剑尖瞬间就抵住了稳婆的心口。 “啊!”稳婆失声叫。 “不准叫!”韩青手往前一送,短剑堪堪就要刺破稳婆的衣服,“先保娘娘,小皇子能保则保,不能保就算了,快!” 她声音极低,外头的人是听不到的。 如若不然,太后哪还能沉得住气。 第172章命不该绝 稳婆大惊失色,颤抖着小声道,“这、这不行啊,太后若是知道……” “你不说,我不说,太后如何会知道?”韩青用剑尖扎她一下,“娘娘不能有事,否则我会将这里的事禀报皇上,就算太后不杀你,皇上也不会饶了你!” “不、不关我的事啊……”稳婆吓的要哭,“是、是太后说……” “照我说的做,只要娘娘没事,就算小皇子保不住,太后也说不出什么,皇上更不会降罪于你,”韩青快速道,“皇上宠爱娘娘,胜过一切,你还不明白吗?” 稳婆似乎明白了些,“哦,哦,那、那我一定保住娘娘性命。” “快!小皇子也尽量保,实在保不得,就算了。”韩青催促道。 “是,是……”稳婆暗暗叫苦,却也不得不照韩青的话去做。 杨太后听着里头好一会没动静,焦躁的厉害,“到底怎么样了?生了没有?” 若不是不愿见那血淋淋的场面,她早进去看个究竟了。 稳婆忙道,“回太后,娘娘刚刚醒来了,正在用力……” 话未说完,容贵嫔忽地又是一声无力地痛叫,“我……不成了……” 怎么这样折磨人? 究竟何时才是个头? 恍惚间,她眼前闪过无数人的脸,有刘曜的,有婆婆胡氏的,甚至还有石勒的,有刘聪的,乱作一团。 再到后来,她竟看到了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拿着锁链来勾她的魂,恐怖之极。 终于要死了吗? 羊献容干裂的唇扯了扯,露出个无奈的笑来。 罢了,死就死吧,总好过日后还要面对无数的艰难险阻,阴谋算计。 她这心念似乎觉得过了百年般漫长,然而实际上,也不过是叫了一声而已。 “用力,娘娘别叫!”稳婆到底经验丰富,指导着羊献容用力,“对,就是这样!啊,看到小主子了!娘娘快别猛用力,张大嘴,哈气,对,慢慢来,慢慢来……” 或许是天不绝人,就在稳婆以为小皇子不可能保住的时候,这孩子居然十分争气地自个儿解脱了,圆圆的小脑袋也迅速露了出来。 韩青大喜,“娘娘,真的呢,小主子要出生了,娘娘快使力!” 她没成过亲,也没生养过的,起先是怕的,可这会儿只顾着急主子的性命,也不再怕这样的场景,还能看的那样认真,也真是难为她了。 若是换成旁的小丫鬟,恐怕早吓晕了。 羊献容哈了几口气,也感觉到了孩子就要降生,她抓紧韩青的手,继续用力,瞬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猛地滑出体外,她尖叫一声,身体痉挛几下,便晕了过去。 这一番折腾,力气耗尽,失血太多,哪还坚持得住。 “呜哇……”孩子发出小猫一般的叫声,十分羸弱。 “生了!”杨姑姑欢喜道,“太后,容贵嫔生了!” 杨太后登时紧张地不敢进去,“杨姑姑,你进去问问,生了个什么。” “是!”杨姑姑赶紧进去,片刻即欢欢喜喜地出来,“恭喜太后,容贵嫔生了个皇子!” 杨太后猛地松了一口气,起身时已恢复高高在上的气派,“抱着小皇子,哀家亲自照料。” 对羊献容,她竟不问半句,仿佛料定两个之中,只有小皇子会被保住一样。 “是。”杨姑姑进屋,从稳婆手里接过已包在襁褓中的小皇子,向外就走。 “杨姑姑!”韩青急道,“娘娘还没有见到小皇子,这……” 杨太后暗中不忿,冷冷道,“以后会见到的,容贵嫔身体虚弱,不能照顾小皇子,哀家早已让奶娘随时侯着,你好好照顾你家主子吧,今日你冲撞哀家之罪,哀家先给你记着!杨姑姑,走!” 容贵嫔倒是命大,本来想着她死在血房,也省得她动手。 不过罢了,反正小皇子在她手上,容贵嫔若是安分,就留其一条活路,否则,捏死容贵嫔,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不急在这一时。 “是。”杨姑姑抱着小皇子,得意离去。 韩青只能眼睁睁看着。 一来她要照顾主子,二来是太后要抱走小皇子,她凭什么阻止? 但愿皇上快些来,否则娘娘醒来不见小皇子,还不知道要多么担心呢。 再者,太后抱走小皇子,目的为何,娘娘心知肚明,更加不希望小皇子身陷险境。 杨太后关键时候只保小皇子,不顾娘娘性命,杀娘娘之心,已不再掩饰,娘娘以后的日子,怕是更加凶险了。 韩青眼中闪过一道冷光,用手帕给羊献容擦冷汗。 杨太后边走边歪头看了小皇子一眼,不屑道,“这孩子如此瘦弱,一看就是没福的,降生时也没听见什么哭声。” 孩子确实很瘦小,脸色发青,呼吸十分微弱。 杨姑姑忙道,“容贵嫔怀着他时,身体一向不好,吐的厉害,这孩子难免瘦弱,只要细心喂养,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杨太后微一点头,“也罢。” 回到杨太后寝宫,早已等的百无聊赖的杨宛蕙立刻迎上来,只看了那襁褓中的孩子一眼,就嫌弃地撇起嘴来,“姑姑,这就是容贵嫔生的孩子?好丑。” 今儿她是跟着杨太后的母亲庞氏入宫的,却不想正遇上羊献容临盆,害的她在太后寝宫白等了两个多时辰,天都晌午了。 杨太后道,“不错,这就是容贵嫔的孩子,以后,就养在哀家这里了。” 庞氏上前看了看,道,“丑倒是不丑,才下生的孩子,哪个不是这样?不过我看着这孩子太弱,脸色也不好,得好生喂养才成。” “母亲不用担心,哀家已经找好了奶娘,既然将孩子留在这里,哀家自然要好生养着。”杨太后眼中,闪过得意之色。 盼了这么久,容贵嫔到底没让她失望,好歹是给她生了个皇孙,只要她好好教导,用不了几年,这孩子就可以取代司马遹,成为太子,将来…… “姑姑,你就这么喜欢这孩子?”杨宛蕙不高兴地噘了嘴,“你只管孩子,都不管我了?皇上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怎么办嘛!” 庞氏安慰道,“你急什么?季兰定会为你想法子的,谁想着正赶上容贵嫔这时候临盆,皇上也得有那个心思才成。” 第173章盛宠 “可现在孩子生了,皇上更没有心思了呀!”杨宛蕙等不及地道,“皇上的心思都在容贵嫔和这孩子身上呢!” 杨太后警告道,“宛蕙,母亲说的对,哀家自有主张,你且不可急于一时。母亲,你回去也多劝劝父亲,不要再一意孤行,行事要缓和着些,近来朝臣对父亲多有不满,若再这样下去,哀家说话都不管用了。” 父亲不但行事越来越任意妄为,甚至还因尚书令华廙不依他之命行事,而将其免官,越发引起朝臣不满,她都快被气死了。 庞氏无奈道,“你父亲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我说过他许多次,他就是不肯听,还说那些不听从他的,都不能放过,我有什么办法?” 杨太后气道,“那你就与父亲说,若再这样下去,惹出什么后果,哀家可不替他善后!咱们杨家才掌控了大局,若是坏在父亲手上,可没别的出路!” 庞氏见她生了气,也不好多说,“我知道了,我回去会好好劝老爷的。” 杨宛蕙一直盯着襁褓中那小小的婴孩,眼神变来变去,却总有狠光,若隐若现。 —— “容儿,你终于醒了!”司马衷下朝之后,又与朝臣们商议大事,更被杨骏缠住,问这问那,直到半个时辰前,才得以脱身。 得知羊献容临盆,他连龙袍都不及换,即火速赶来常宁殿,守了大半个时辰,羊献容才醒来,不由他不欢喜莫名。 “皇上……”羊献容虚弱地半睁着眼睛,“你终于来了,臣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皇上……” 想起之前所受苦痛,她立刻就流下泪来。 司马衷仔细为她擦泪,“容儿莫哭,都是朕不好,朕没有及时过来陪你,都过去了,朕以后会好好待你,莫哭!” “臣妾不敢怨皇上,能再见到皇上,臣妾受什么苦都值了,”羊献容含泪而笑,忙道,“孩子呢?好不好,是男是女?快,抱来给臣妾看看!” “容儿别急,你生了个皇子!”司马衷异常欢喜,眉眼间却也有怒色,“不过现在孩子在母后那里,朕一会就去抱来给你看。” “太后把孩子抱走了?”羊献容惊的白了脸色,“怎么……不要,皇上,臣妾求皇上把孩子抱回来,臣妾想亲自抚养他,请皇上恩准!” 孩子是永明哥的,怎能落在太后手上? 当初求着皇上答应,在她临盆时,让韩青守着,就是防着会如此。 结果千防万防,还是没能改变这样的结果。 司马衷颇有几分无奈,“容儿,你身体虚弱,根本受不住,朕会抱孩子来与你见一见,但是孩子还要留在母后那里,母后会让人好生照顾他的,你放心吧。” 后宫出生的孩子,历来没有在生母跟前养大的先例,太后要抚育孩子,天经地义,纵使是他,也说不出什么。 “皇上——”羊献容一急,头脑就发了晕,差点没背过气去。 “容儿,你莫急,先养好身体要紧,”司马衷耐心劝她,“待你身子好了,朕再去找母后说,看能不能将孩子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羊献容急促喘息一会,明白此事不能急,便温顺应了,“是,谢皇上。孩子可好,像皇上吗?” 话一出口,她又懊悔莫名,好端端的,何必说这话。 司马衷笑道,“朕一下朝,就来看你,还没来得及去看孩子,不过你放心,孩子肯定很好,也很肯定像朕,哈哈。” 羊献容略松了口气,“那就好。” 一定要想个办法,把孩子要回来,绝不能让孩子成为太后手中的棋子! 容贵嫔产子,皇上龙颜大悦,大大赏了常宁殿上下,皆大欢喜。 后宫本就人人引颈张望,等着看容贵嫔究竟生子还是生女,结果一出,议论声更不是断。 不出意外的,人人都觉得,依皇上对容贵嫔的宠爱程度,这孩子十之八九,会在将来被立为太子,司马遹的地位,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不过,纵使旁人议论再厉害,司马遹却始终安之若泰,因他知道,杨氏得意不了多久,羊献容又没有为自己孩子争夺储君之位的心,如今这一切,在日后,只会成为笑谈罢了。 司马衷为小皇子取名“司马如华”,字熙昭,并赏赐下许多宝物,对小皇子之喜爱,可见一斑。 —— “韩青,太后给熙昭找的奶娘可好,细心吗?” 羊献容拥着薄被坐在床上,照例要问几声。 半个月过去,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不过因为还在月子里,故不能出门,杨太后又不允将孩子抱过来,她对孩子日思夜想,却是不能相见,只能不停地问韩青,稍缓念儿之苦。 两个姐姐和后宫嫔妃们都过来探望过了,也给她和小皇子都送来了礼物,无不夸赞她有福气,一举生子,日后母凭子贵,再无忧愁。 却不知她如今的处境,比之从前,越加危险。 韩青明白她的心情,耐心答道,“娘娘放心,属下听说皇上亲自看过那奶娘,有三个呢,都是模样齐整,人也干净勤快,极有耐心,小皇子由她们照顾的很好呢。” “那就好,”羊献容叹息一声,“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熙昭,我真是放心不下。” 那是她和永明哥的孩子啊! 永明哥应该已经知道她生子之事,却并不知道这是他的孩子,否则,还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呢。 “会见到的,娘娘要先养好身子,才有力气跟他们周旋不是?”韩青意有所指。 羊献容点头,“不错,我要快些好起来,我要保护我的孩子!” 生下孩子,只是这场“战争”的开始,以后还不定有多少明枪暗箭,除了倚仗皇上对她的宠爱,她自己也要步步为营才行…… 在为小皇子找奶娘这件事情上,杨太后也确实用了心,从几十人当中挑中了季氏、卢氏、文氏三人,都是二十来岁,无疾无不良习性,身家清白的,非常让人放心。 她们三人轮流哺育小皇子,也不会太累,不过小皇子瘦弱的紧,吃的很少,三人的奶水都很足,不会委屈了他。 小皇子都满月了,却仍是吃的少,吐的多,整夜啼哭,难以睡稳,瘦弱的更加厉害了。 “哇……”小皇子才小睡一会,又醒来了,虚弱地哭个不停。 季氏立刻匆匆进来,将小皇子抱起,解开怀喂他,“小皇子乖,莫哭!是不是饿了呀……” 第174章吐奶 小皇子含住吸了几口,季氏奶水太足,他咽不及,呛了一下,又哭起来,哭不得几声,嘴唇已青紫,小脸憋得通红,吓人的紧。 “小皇子慢些吃,慢些吃!”季氏吓的都要哭出来,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小皇子咳了好一阵,缓过来后,又吐了奶,哭个不停,小小的身子不停地扭动,看上去就十分痛苦。 季氏越发吓的厉害,饶是她已经哺育过两个孩子,也不禁弄的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杨太后原本在内室歇息,听到孩子闹的厉害,头就隐隐作痛,“熙昭又怎么了?抱来给哀家看看。” 将小皇子安置在离自己最近的房中,也是为了随时看着,免得皇上或者羊献容将孩子给抱走,可她没想到,这孩子竟是日夜啼哭闹腾,简直没有消停的时候。 这一个月下来,她没有一天睡过一个好觉,也快被折腾出病来了。 原本她以为是奶娘不尽心,后来发现无论哪个奶娘照顾,小皇子都是一样,她也无法可想了。 “是,太后。”季氏将孩子抱进来,苦着脸道,“太后,小皇子这几日有些……不太好,一哭了起来,便会嘴唇发紫,民妇觉得小皇子可能是病了,是不是要找太医来看看?” 杨太后将小皇子接过,怒道,“为何不早说?你既看出熙昭生病,却还拖着,熙昭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唯你是问!” 季氏吓的大气不敢喘。 “还站着做什么这里,去叫太医!”杨太后厉声道。 “是,太后!”季氏吓坏了,转身向外跑,几乎撞到门上。 小皇子仍是有一声没一声地哭着,软软的身子轻的厉害,都满月了,却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好了,别哭了,吵死了!”杨太后脑子直疼,烦躁莫名,将小皇子往榻上一放,“讨债鬼来的吗?” 小皇子骇了一下,接着哭的更撕心裂肺。 杨太后头痛莫名,真想一把扔了出去了事。 等了一会,太医没有到来,倒是司马衷扶着羊献容进来了。 听到孩子哭的这样,羊献容的心登时揪着疼,等不及就要过去抱,却还得强忍着,先行了礼,“妾身见过太后。” 杨太后瞥了她一眼,“这才出了月子,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过来做甚?” 羊献容咬唇,低头道,“妾身想见一见熙昭,所以……” “熙昭有哀家照看,你还不放心吗?”杨太后语气有些不耐烦。 反正孩子已经到手,羊献容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她也不必再对其稍加辞色。 司马衷见不得她受委屈,皱眉道,“母后怎的这样说?容儿是熙昭的生母,自打他降生,容儿还没有看过一眼,朕陪她过来看看熙昭,也是人之常情,与放心不放心,有何关联?” 母后将熙昭看的这样紧,莫说是容儿了,就连他,都没能见上几回。 杨太后登时就怒了,“正度,你怎么这样跟哀家说话?后宫中的孩子,有哪个是跟在生母身边的?哀家将熙昭留在身边抚养,还不是为他好,你这一说,哀家难道还有什么私心不成?” 你没有吗? 司马衷微微冷笑看着她。 杨太后毕竟心虚,被他这目光瞧的有几分尴尬,手一挥,“好了好了,哀家并无他意,容贵嫔生产时伤了身,哀家也是不想她太过劳心费神,既然来了,那就看看吧。” “谢太后!”羊献容自是不去计较其他,慌不迭将一直在哭的小皇子抱在怀里,柔声安慰。 一个多月了,小皇子还是如此瘦弱,身子轻的厉害,羊献容看着看着,忍不住要哭。 “熙昭怎么哭的这样厉害?”司马衷不悦地道,“奶娘是如何照顾的?” 杨太后道,“奶娘照顾的很好,熙昭许是不舒服,哀家已经让人去传太医了,很快就到。” 小皇子哭了几声,忽然用小脸在羊献容胸前蹭,小嘴一张一张,含她的衣服。 羊献容月子里没受委屈,身体养的也好的差不多,奶水其实很足,可没有机会哺育孩子,那奶水就只能挤出来倒掉。 此时见孩子如此渴求,她哀求地看向太后,“太后,妾身能否喂一喂熙昭?” 杨太后十分不悦,“熙昭若是饿了,自有奶娘来喂,你不必喂他了。” 孩子是很认味道的,若认上了容贵嫔,不认奶娘,是桩麻烦。 羊献容眼看着就要落泪。 小皇子半晌吃不到,又哭起来。 司马衷心疼地道,“就喂一喂吧,熙昭想吃呢,容儿,到内室去。” “是。”羊献容赶紧抱着小皇子进了内室,急急解了衣裳,将奶头塞进小皇子嘴里,“熙昭,乖孩子,快吃。” 杨太后在外室气的脸色发青,“越发胡闹了!简直……” 杨姑姑忙安抚道,“太后息怒,就当是给皇上面子,容贵嫔能见着小皇子的机会也不多,惹不出什么事来。” 杨太后恨恨用手帕拭了拭唇角,没再言语。 司马衷冷笑一声,当没听到杨太后的话,到羊献容身边坐下,逗弄小皇子,“吃的真香!熙昭想母妃了是不是?好吃吗,父皇也吃两口?” 羊献容登时面红耳赤,哭笑不得,“皇上不要说这种话,教坏小皇子!” 小皇子一边吃,一边拿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羊献容,此时他并不认得人,但就是给人一种非常依恋娘亲的感觉。 司马衷哈哈笑,“哪就教的坏了,熙昭还小呢,是不是?” 羊献容嗔怪地看他一眼,“皇上就会取笑臣妾!” 司马衷才要说句逗笑的话,却见小皇子忽然吐出奶头,呛咳着吐了满身的奶。 “熙昭!”羊献容大吃一惊,“你这是怎么了?熙昭!” 小皇子仍是吐,才吃进去的奶,要全吐出来才甘心。 司马衷也变了脸色,“好好的,怎么就吐了?” “臣妾不知道……”羊献容是头一回照顾孩子,哪有经验,只知道害怕了。 所幸这时候,程据背着药箱进来,“臣见过太后。” “程太医吗,快进来!”司马衷在内室里叫,“快!熙昭不舒服,快来给他看看!” 第175章先天之疾 杨太后冷笑一声,不是逞强吗?“程太医,你进去吧。” “是,太后!”程据这才进去,跪下行礼。 “免了,快!”司马衷急急地道。 杨太后随后跟进来,在一旁看着。 羊献容抱着小皇子,不停地为他擦拭衣服上的奶渍,急的要哭。 “是,皇上。” 程据不敢怠慢,上前将小皇子小小的手腕轻轻拿在手中,用心诊起脉来。 小皇子似乎十分难受,想哭,又没什么力气,一哭就吐奶,脸憋的发紫,十分可怜。 诊了一会,程据收回手来,不安地道,“皇上,依臣之见,小皇子患有先天之疾。” 杨太后脸色一变,顿时十分嫌弃:先天之疾? 那就是好不起来了? 司马衷怔了怔,跟着怒道,“你胡说什么?熙昭怎么会有先天之疾?这怎么可能!” 羊献容也是不敢相信,下意识地将小皇子抱紧,瑟瑟发抖,“程太医,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程据颇有些无奈,“臣不敢胡言乱语,娘娘孕时情绪不好,吐的又厉害,身子太弱,因而小皇子先天不足,吐奶才会这样厉害。” 羊献容欲哭无泪。 程据所言,皆是事实,从她知道有孕开始,到生下孩子,当中要历了那么多事,她心情怎会好? 可怜的孩子,竟因为她的过错,要承受这样的磨难,这对他何其不公! “这很严重吗?有没有法子可以解救?”司马衷铁青着脸,沉声道。 “皇上、娘娘莫急,小皇子虽是先天不足,却并无性命之忧,”程据赶紧道,“只要细心照料,小皇子慢慢长大后,身体会好起来的。” “当真?”羊献容惊喜道。 再看怀里的小皇子,已因吐过之后,太过难受,没有精神而睡了过去,脸色发青,十分可怜。 “是,不过现下小皇子身子羸弱,受不得半点惊吓,哺喂时更要耐心,少食多餐为好,臣会竭尽所能,救治小皇子!”程据恭敬地道。 司马衷这才缓了缓面色,“如此,朕就将熙昭交由你来诊治,莫要让朕失望。” “是,臣这就回去钻研药方,臣告退。” 杨太后听他这样说,料想小皇子只是比其他孩子弱些,并无性命之忧,也就放了心,吩咐道,“哀家会让她们好生哺育熙昭,容贵嫔,你回去吧。” 羊献容脸色惨白,“太后,妾身想将熙昭带过去照料一段时间,请太后恩准。” “不行,”杨太后脸色一沉,“熙昭必须留在哀家身边,哀家会让人好好照顾他。” “太后!” “杨姑姑,把熙昭抱过来吧,”杨太后不由分说道,“正度,你送容贵嫔回去歇着,无事就不要过来了。” “是。”杨姑姑上前伸手,“娘娘,请将小皇子给奴婢。” 羊献容紧紧抱着,哀求看向司马衷,“皇上……” 司马衷也很是为难,后宫有后宫的规矩,他也不好因此事忤逆太后,劝道,“容儿,你莫担心,母后会好好照顾熙昭的,你身子弱,要好好养着才成,听话,将熙昭交给母后。” 羊献容失望之极,犹自不死心地道,“臣妾只想照顾熙昭几天,待他身子好些了,再送到太后这里,皇上……” “容儿,你……” 杨太后心头火起,过去一把就将小皇子夺了过去,“来人,送容贵嫔回去!” “熙昭!”陡然失了爱子,羊献容一瞬间心中竟起了杀意,猛地看向太后,目光森然而冷厉。 “容儿,你冷静点!”所幸司马衷拦下她,挡住她的视线,“容儿莫担心,熙昭不会有事,他会好的!” “皇上……”羊献容软下去,哀声哭起来,“熙昭,我的孩子……” 没哭的几声,就昏了过去。 司马衷大惊,“容儿!” “她是累了,送她回去歇着吧,”杨太后冷冷道,“正度,你让人把她看好了,以后也莫再让她见熙昭,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事,哀家可不会手软。” 司马衷满心焦急于羊献容的身体,并未细听,匆匆道“儿臣告退”,便抱着她离去。 杨太后冷笑,“好个容贵嫔,妄想把熙昭要回去,他就算死,也要死在哀家这里!” 杨姑姑惊道,“太后何出此言?方才程太医不是说,小皇子可无事吗?” “这谁说的准?”杨太后将小皇子交由季氏,不耐烦地道,“熙昭自打降生,就一直哭闹的不寻常,与恢儿那时的情形颇为相似,或许命也不济,瞧瞧再说吧。” “是,太后。”杨姑姑这会子再看小皇子,果然一副短命相…… 程据几经琢磨,慎之又慎,方才开出药方,送到杨太后寝宫。 杨太后即命人照方抓药,煎来给小皇子服用。 然当季氏喂药时才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令小皇子将药服下。 这也难怪,一个才满月的孩子,虚弱的这样厉害,连吃奶要吐上半天,又怎喝得下药? 季氏试了半天,直弄得满头大汗,小皇子哭的声嘶力竭,仍没能将药喂上。 “小皇子,求求你了,快些吃药吧!”季氏争的满头大汗,也快哭了,“吃了药,你的病就会好了!” 折腾了好一会,好不容易喝下一点,小皇子一哭,又“哇哇”吐了满身。 季氏又怕又心疼,赶紧帮小皇子擦拭衣服上的药渍,却猛地发现,小皇子居然没了声息! “小皇子?”季氏叫了一声,见小皇子没有动静,立刻跌跌撞撞跑出门去,“来人哪!快来人哪!不好了,小皇子不好了,快来人哪!” 杨太后因嫌小皇子哭闹的厉害,实在受不住,就让奶娘带着他,住到了远一些的地方,并吩咐若小皇子有什么不适,立刻去叫太医。 季氏让另外一名奶娘来照顾小皇子,立刻去请了程据来。 程据知道小皇子服不下药,倒也并不太意外,见小皇子昏厥过去,即为他施针。 几针下去,小皇子缓过一口气,哭了出来。 季氏一颗悬在喉口的心这才“扑通”落地,几乎瘫坐在地,“好了好了,没事了……” 程据却是双眉紧锁,“小皇子服不下药,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哪就好了?” 第176章心思不对 “啊,怎会如此?”季氏吓的厉害,“小皇子若有个什么,奴婢、奴婢可就性命不保,程太医千万治好小皇子!” 程据皱眉,“不是本官不用心,是小皇子这病实在难治!先天之疾……再者,小皇子又如此幼小,药水难下,万一有个闪失,只怕本官也难逃责罚。” 季氏登时面无人色。 连程太医都要被问罪的话,她一个奶娘,恐怕更没有活路了,这可怎么办? 两人正沉默着,杨宛蕙走了进来,“小皇子怎么样了?” 说罢看一眼摇篮当中的小小孩儿,一脸嫌恶。 这孩子一直如此瘦弱,丑的厉害,越看越讨人嫌。 “杨姑娘,”程太医点了点头,“小皇子还需要好生照料,要慢慢调理。” 杨宛蕙不屑道,“程大人就别骗我了,说实话吧,小皇子是不是撑不住了?他还能活几天?” 程据脸色一变,“杨姑娘何出此言?小皇子是有福之人,不会有事。” “嘴巴真甜,皇上给了你很多好处吧,就算小皇子不行了,你也不会说,是不是?”杨宛蕙倒是大胆,这话也敢说。 程据对她这盛气凌人的模样十分反感,淡然道,“杨姑娘说笑了,本官身为太医,自然要尽职尽责,无关其他,”说罢回头吩咐季氏,“好好照顾小皇子,本官明日再来。” 杨家人果然都一个心性,个个目中无人,难怪皇上如今对他们,如此厌恶。 “是,程大人。”季氏赶紧应了。 杨宛蕙也不以为意,过去扶着摇篮晃了晃,“小皇子,你是不是很难受?你想不想永远都不再难受?” 说这话时,她眼里竟露出狠光来。 皇上有了小皇子,更加不把心思放在她心上,更宠容贵嫔,对她为后,大大不妙。 容贵嫔被皇上保护的太好,一时找不到机会下手,然她却知道,容贵嫔身子一直很弱,受不得半点刺激。 小皇子虽是她心头宝,却更是个短命相,先天之疾,哪有那么容易治好。 若是小皇子去了,容贵嫔必定受不住打击,跟着一命呜呼,岂非一举两得。 季氏大惊,“杨姑娘,你……” “什么?”杨宛蕙一脸无辜,“我怎么了?” 季氏勉强笑笑,“没、没什么,是、是奴婢听错了。” “耳朵不好,就不要听那些不该听的,好好照顾小皇子吧。”杨宛蕙笑的有些诡异,施施然离开。 —— 常宁殿里,羊献容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几次想要到太后寝宫去看小皇子,又怕惹怒太后,实在难受。 快三个月了,她就只见了小皇子那一面,思儿之痛,实难言喻。 所幸程据常来为她请平安脉,好歹能将小皇子的情况,一一与她说明,可越是这样,她要见小皇子的渴望就越强烈,已快要崩溃。 正烦躁间,韩青来报,说是羊容华和羊婕妤到了。 “大姐二姐来了?让她们进来吧。”羊献容坐了下去,才发觉腿酸的厉害。 “是。” 羊献柔姐妹俩一道进来,见礼后坐了下去。 “三妹,你的脸色怎么还是这样差,我瞧着你这里好东西也不少,怎么这身子越补越差?”羊献菱语气酸溜溜地道。 羊献柔不悦地道,“二妹,你怎么这么说?三妹当然是因为想念孩子,心情哪好的起来?你没有生养过,怎知我和三妹的心情。” 羊献容一听这话,就知道要坏事。 果然,羊献菱被戳中痛处,冷笑一声,“大姐这是在笑话我没得侍寝,怀不上龙胎呢?你怀上了又如何,还不是照样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就三妹得了荣宠,你我如今有什么区别吗?” “你……”想到自己枉死的孩儿,羊献柔又气又难受,“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就是提醒你,莫要太过分,三妹现在很难受,你惹的她不痛快,皇上也会不高兴,咱们姐妹都别想好!” 羊献容暗暗摇头,大姐说的虽是实情,可她如今盛宠,已经招人妒忌,这话再有自己人说出来,不是更糟。 “三妹才不是这样的人!”羊献菱省及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往回兜,“三妹是想念小皇子呢,是不是?不过三妹,你也不用如此,多求求皇上,皇上也很疼爱小皇子,定会让你见的。” 羊献容冷了脸,“皇上也有皇上的顾虑,我明白。大姐二姐,你们也不要在外头乱说话,免得招人妒忌,如今是什么形势,你们也都知道,不管是惹怒太后,还是惹怒贾夫人,都没有咱们的好处,知道吗?” 姐妹俩少见她动怒,都有些讪讪然,“三妹放心,我们有分寸。” “那就好。” 羊献柔不愿坏了与她的情分,好有她在皇上面前说好话,忙道,“三妹,其实你也不必担心,小皇子这不是快要过百日了吗,到时皇上必定要大宴群臣,你也要去吃酒的,到时就见到小皇子了。” “不错,我竟忘了这个!”羊献容顿时精神一振,激动的两眼闪闪亮,“太后必要抱小皇子出来的,我就能见到了!” 依皇上对小皇子的宠爱,定会让群臣都见一见小皇子,她就有机会了。 羊献柔也随着她高兴,“三妹要好好养着,到时候才有精神不是?” “我明白,我会的。”羊献容兴奋到不能自已,迫不及待的,想要那一天快点到来。 羊献菱在旁见她两人说的快活,心中气不过,可方才说错话了,也不敢再多嘴,一个人闷着。 正这个当儿,司马衷进来了,脸色不佳,眉眼间也有怒气。 姐妹三人都起身行了礼。 司马衷摆手,“不必多礼,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羊献柔姐妹俩原本还想着趁这机会,多多与他亲近呢,却不想他一上来就赶人,两人不免失望,只好告退出来。 “好没道理,皇上眼里就只有三妹,三妹到底是哪里好!”羊献菱一出来就忿忿不平,“我们长的比三妹丑吗?三妹如今一副病秧子样,只知想念小皇子,失魂落魄的,我瞧见了都厌烦,皇上怎么就看不够!” 第177章太子立妃 羊献柔斜她一眼,“你懂什么?皇上宠爱三妹,并不是从今天才开始,我也不知道是为何,或许是上天早就注定的缘分吧,不过你若不想在皇上面前失宠,就千万不要得罪三妹,否则,你就永世不得翻身。” “哪有这样严重!”羊献菱吃了一惊,嘴上还是不服的,“三妹如今是得皇上宠爱,可皇上也很宠爱梁、卫两位夫人,三妹就算再得宠,还能上了天?” 梁夫人和卫夫人都是温柔体贴的,尤其卫夫人还是卫瓘卫大人的女儿,身份尊贵,皇上又极倚仗 卫大人,就不信三妹还能压过卫夫人去。 虽然在名分上,三妹比卫夫人要高。 羊献柔也不劝她,“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而且我听说,卫夫人也有了身孕。我先回去了。” 羊献菱却猛地停了下来,恨恨摸自己的肚孔子。 卫夫人也有身孕了? 上天怎么这样不长眼? 她侍寝的次数虽然不太多,可这肚子就是没有动静,拿什么跟旁人争? 如今倒是没了贾南风的嚣张毒辣,可皇上不来她宫里,仍是枉然。 还是要想办法,引的皇上注意自己才行啊。 “皇上去看过熙昭了吗?他可好?”每次见到司马衷,羊献容照例是要问一问的。 司马衷点头,“朕去过了,熙昭还是有些吐奶,程太医正为他诊治,你不必担心。” “怎么还是吐?都快一百天了,熙昭究竟是怎么了?”想到小皇子吐奶时那痛苦的样子,羊献容就忍不住落泪。 司马衷劝慰道,“程太医不是说过了吗,熙昭大抵是在娘胎里时精气不足,身子才会虚弱,只要好好调理就会好起来的,容儿,你万万不要想太多,身子要紧。” “臣妾会的,皇上放心,”羊献容趁机提出请求,“臣妾想请皇上恩准,待熙昭百日宴时,臣妾能抱一抱熙昭可好?” 司马衷哪还有不应她的理,“这个容易,朕到时会与母后说的,你与熙昭也有两个月不见了,母后必会通融。” “谢皇上!”羊献容喜极而泣。 “傻瓜,怎的又哭,”司马衷为她擦泪,边道,“朕方才在母后那里问了安,母后与朕说起熙祖立太子妃之事。” “太子殿下立妃?”羊献容略一怔,才记起司马遹如今只有蒋美人等几名侧妃,并未立太子妃,“贾夫人不是一直想让韩家的女儿成为太子妃吗?” 司马衷冷笑,“她想就能成吗?朕和熙祖都不愿那韩香雪成为太子妃,贾家不能得意,韩家也不能!也是朕登基之后,一直忙于国事,忽略了熙祖的婚姻大事,他年纪不小了,也封了太子,是该立妃了。” 羊献容不太好接话,“皇上并非有意,太子殿下是明白的,那……太后的意思是……” “母后的意思,你还不知道?”司马衷嘲讽地道,“母后虽没有明说,朕却明白她的意思,是想朕若不立杨宛蕙为皇后,就将她配给熙祖为太子妃。” “什么?”羊献容但觉好笑,“太后是拿杨姑娘当什么了?” 随便配给哪个男人都行,只要达到杨家的目的就好,还有没有情意可言? 杨姑娘会不会知道太后的心思?若是知道还不反对,她的心性,也好不到哪去。 “自然是拿她当掌控朝廷的棋子了,还能是什么。”司马衷厌恶地道,“朕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母后竟是这样的人,亏的朕还曾经那样信任她!” “不是皇上的错,是太后以往处境不同,所以不曾想这么多吧。”羊献容看了看他的脸色,试探地道,“那皇上应了太后了?” “怎么可能!”司马衷冷哼一声,“朕既然不要杨家的女儿,就更不会给熙祖立为太子妃,朕已经对母后说了,过几天熙昭百日宴,朝臣家眷亦会进宫,到时让熙祖看看有无可心的女子,再做打算。” 羊献容赞道,“皇上这样说大妙,既然是太子立妃,总要太子瞧过才好,太后想必也是说不出什么的。那,太子殿下可有特别中意的?” “朕还未问过他,倒是容儿你,未进宫时,与朝臣家的女儿应也有来往吧,可觉得谁家有合适的女儿?”司马衷笑问。 羊献容略一思索,还真就想起一个人来,“臣妾偏稀记得,中领军王衍王大人家的长女王景凤,貌美温婉,文采过人,是个十分难得的好女子。” 司马衷笑道,“既然容儿说好,想必是不差的,待过几天她进了宫,你寻个机会,让王家女儿与熙祖见一见,看熙祖的意思吧。” 羊献容谦逊地道,“臣妾不过是提个人选,还要太子殿下看中才行,臣妾不敢多言。” 她与王景凤也只见过几面,不过此女确实名声甚佳,配给太子的话,两人是十分相配的一对。 司马衷吻了吻她的唇角,闻着她身上清香,很快就心猿意马起来,“既如此,到那天再说,容儿,你身子也好了,朕这些日子,想你想的紧……” 羊献容“腾”一下红了脸,“皇上取笑臣妾……” “朕不想再忍了,容儿……“司马衷呵呵笑着,大手轻轻退去羊献容的衣衫,整个人俯了下去。 羊献容娇喘连连,欲拒还迎,化为一池春水,与司马衷共赴云雨…… —— 隔天,司马衷即将要给立妃之事司马遹知道,要他在小皇子百日宴时,着意看看众女,是否有合心意的。 却不料司马遹对蒋美人情深意重,她小产后一直闷闷不乐,司马遹这些日子一直陪伴着她,哪有心思想别的。 司马衷虽对他的有情有意十分赞同,可总不能为了个妾室,就不立正妃吧? 羊献容听了这话,少不得有些担心,对韩青道,“前朝后宫都盯着太子立妃之事呢,太子却只对蒋美人倾心,不思娶亲,这怎么行。” 韩青道,“娘娘也不必太忧虑,太子殿下想是还不曾见到王家的女儿,若是见到了,一定会喜欢的。” “但愿吧,”羊献容有些疲惫,“王姑娘温柔贤淑,知书达理,若能与太子共进退,是好事。” 第178章酷似的容貌 “娘娘所言极是。”韩青又道,“不过属下倒是记得,王姑娘还有个妹妹,叫做……” 羊献容点头,“不错,她是个有妹妹,叫做王惠凤,不过我倒是没有见过,想来也不差吧。” 做姐姐的既然能被教导的这样好,同出一门的嫡女,想必也不会差。 —— 几天后,小皇子百日宴,司马衷大宴群臣及其家眷,宫中上下,十分热闹。 经过程据悉心诊治,小皇子终于好了些,吐奶的情况大为改善,吃的多了,精神也不差,虽还是有些瘦弱,不过眼睛睁的大大的,漆黑明亮,十分逗人喜爱。 杨太后见孩子这样,也放了心,趁着这百日宴,好好让小皇子露一露脸,她那点心思,更是无人不知。 羊献容早早就打扮停当,前往太后寝宫见孩子,那迫不及待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心生不忍。 结果到了太后寝宫才知道,小皇子被杨太后的母亲庞氏抱了出去,虽说不会有什么事,可羊献容还是不放心,即告退出来,到御花园中寻人。 司马遹过来向太后请过安,因不想看到众人看他时那怜悯的目光,仿佛他这太子就要做到头了一般,接就退了出来。 正自散心的当儿,前面不远处,一名着淡雅襦裙的女子映入眼帘,那窈窕的身段,秀美的容貌,干净清丽的气质,不是羊献容还有谁。 阿容? 司马遹快步上前,想到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停下行了礼,“贵嫔娘娘。” “呀!”那正赏花的女子受了好大的惊吓,猛地回过身来,“你、你是何人?我、我不是……” 司马遹愣住。 方才他看到的是这女子的侧面,如今这一正面相对,才知自己认错人了。 这女子的容貌与阿容果真有五六分相似,不过这样仔细一看,就明显看出不同,阿容纤细柔弱,这女子的五官线条则较为刚毅些,透出不服输的样子来。 “你是谁?”司马遹忽地有些激动,抓住她手腕,“你为何会在这里?你是不是阿容的……” “放手,你这登徒子!”女子又惊又羞,用力甩脱,“你怎敢如此……” 唐卓立刻道,“大胆!这是太子殿下,休得无礼!” 女子大惊失色,立刻跪下,“臣女无状,太子殿下恕罪!”心中却甚是委屈,就算这人是太子,也不该对她如此啊。 听闻太子殿下律己甚严,性子并不孟浪,怎的今日一见,竟这样轻浮? 不过太子殿下生的倒真是俊秀,唇红齿白,气质又高贵,极容易让人动心。 “快起来,本宫恕你无罪,”司马遹心跳竟快了许多,有些尴尬,“本宫方才并非有意轻薄,是因你的容貌极像本宫的……一个朋友,所以……本宫莽撞了,勿怪。” 女子羞涩红了脸,“臣女不敢,殿下言重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姑娘?”司马遹尽量随意地问。 “臣女……” “姐姐!”有人叫着寻过来,“姐姐,你跑去哪里了,快来!” 女子施了一礼,“殿下恕罪,臣女先行告退!”说罢匆匆离去。 司马遹才要追,又觉得不妥,怔怔瞧着女子离去的方向,心中好不失落。 是谁家的女儿,跟阿容竟这样像? “殿下,属下去探问一下这姑娘的家世?”唐卓很有眼色地道。 司马遹脸上挂不住,被个下属看透心事,不免要骄傲一番,“谁要你多事,不准去!” 要去也是本宫自己去。 唐卓见他似乎是生了气,想着殿下如今果然一心系在蒋美人身上,不敢多嘴,“是,属下该死。” “姐姐,你方才跟谁讲话?”前来寻人的女子十五、六岁年纪,容貌比起方才这女子,竟是差了许多,五官十分平淡,甚至有些丑。 这两人正是中领军王衍的两个女儿,那相貌酷似羊献容的,便是长女王景凤,也就是羊献容所提的,想要许给太子之人,这相貌一般的,是她的妹妹王惠凤。 王景凤俏脸一红,“没有谁,你看错了。” 心却是碰碰直跳。 是她的错觉吗,为何她觉得,太子殿下对她,似乎有意? “不要骗我了,我看的真真儿的!”王惠凤不依不饶,“明明是个年轻的公子!快说,究竟是谁?” “真的没有谁,你别问了。”王景凤越发不肯说。 她到底是闺中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方才与司马遹拉了手,就觉得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哪好意思说出来。 王惠凤拉着她一个劲儿问,她越发羞赧,加快步子往回跑,“不与你说……唉呀!” 慌乱时不曾仔细看,竟撞上了什么人,险些摔倒。 “姑娘小心,”贾谧扶住王景凤,看到是她,脸上笑意更温暖,“原来是景凤姑娘,可曾伤着?” 王景凤是认的他的,曾有次他上王府拜访,父亲十分郑重地见他,态度上十分谦逊,过后她才知道,这人是如今贾夫人的侄子,为人相当世故、圆滑,八面玲珑。 朝臣中有大半,都与他交好,他更与许多著名文人,如陆机、陆云兄弟等交好,颇有些才干。 然而她对这个人,却是不喜,总觉得他笑容也假,温和也假,戴着面具一样,心中不定在打什么算计呢。 “贾公子客气了,我没事。”王景凤抽回手,表情淡然。 “贾公子。”王惠凤过来见了礼,一副随意的样子。 贾谧目光在她脸上一转,即移了开去,仍是看着王景凤,“怎么跑的这样急,有什么事吗?” “并没有事,有劳贾公子费心,妹妹,我们走吧,贾公子请。”王景凤不愿与他多说,拉着妹妹离去。 贾谧却站在原地未动,眼中是玩味的光。 几年不见,王衍的这个长女倒真是出落的标致可人,与那容贵嫔容貌上真是相似,不知道的,还真能把她们想到一处去。 这女子少见的清丽淡雅,越是不会媚颜侍主的,越让他觉得难得,从那天在王府一见,他就动了心。 可王景凤对他却明显无意,处处敷衍躲避,着实叫他恼火。 第179章女儿有情 不过无妨,他看中的女子,是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的,他面子不够大,就请姑姑帮他做这媒人,没有不成事的道理。 方才被拽走的王惠凤还不高兴呢,“姐姐,你急什么?与贾公子说句话嘛。” “不要多说,快走!”王景凤轻叱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何必与他多说。” “他怎么了?难道因为皇后如今成了夫人,贾公子就让人瞧不起了?”王惠凤很不满地道。 王景凤“嘘”了一声,“小点声!这些事情岂是咱们议论的?总之你不要多说话,免得惹事。” “知道了,姐姐!”王惠凤无奈道,“每次出门,你都要嘱咐来,嘱咐去,不嫌烦吗?看看,我耳朵都要出茧子了!” “我还不是为你好!”王景凤笑骂,“你性子散漫,口没遮拦,我若不随时提点你,谁知道你哪会儿又惹了事。” “是是,你是个好姐姐!” 姐妹俩笑闹着,不多久正碰上了羊献容,方才在太后那里,彼此已经打过照面,再者王景凤与羊献容早年就认识,彼此并不尴尬,“贵嫔娘娘。” “不必这样客气了,又没有外人,”羊献容笑了笑,“你们在说什么,这样高兴?” 王惠凤抢着道,“娘娘有所不知,姐姐方才与一位公子相谈甚欢,还不肯与我说,这是动了春心了。” 她相貌虽不美,性子却率真,说起话来当真没个节制,往往让人哭笑不得。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王景凤果然被说的红透了脸,抬手佯装要打,“娘娘面前,也不知道收敛些,你这样说话,坏我名声,看我饶不饶你!” “明明就是,我看到的,你偏不认!”王惠凤笑着躲她。 “休要乱说,那是太子殿下!”王景凤急急分辩。 羊献容眸光一动,“哦?姐姐方才见到太子殿下了?” 还想着遵从皇上之意,寻个机会让他们见面呢,不成想他们竟已见过了,莫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方才在那旁偶遇。”王景凤轻声道。 “可曾说了什么?姐姐跟太子殿下多年不见,可还能认出彼此?”羊献容微笑着问。 趁机问清楚王景凤的心意,也不错。 王景凤心中却打起了鼓。 谁不知容贵嫔入宫侍君前,与太子是一对,如今虽得皇上盛宠,怕是对太子还没有忘情,她若哪句话答的不对,该惹恼娘娘了。 “啊,原来是太子殿下,难怪丰神俊朗,气度不凡!”王惠凤不无惊艳地道,“姐姐,你跟太子殿下都说了什么?我瞧着他似乎很喜欢你呢。” “不要乱说话!”王景凤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羊献容的脸色。 羊献容微笑道,“真有这样的事?说来太子殿下年纪也不小了,皇上才与我说起,要给他立妃,姐姐与太子殿下若能两情相悦,倒是一件大喜事。” 王景凤又惊又喜,娘娘竟这样说? 看娘娘这神情,不像是试探或者讽刺,莫不是如今已全心全意侍候皇上,所以处处想着为皇上排忧解难,也希望太子殿下立妃? “娘娘是要成全姐姐跟太子殿下吗?真好!”王惠凤拍手道,“姐姐一看就是喜欢太子殿下的,娘娘快与皇上说了吧,哈哈!” 王景凤羞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羊献容笑道,“姐姐的心思,我明白了,此事能不能成,还要看太子殿下的意思,我会与皇上说的,姐姐等我的消息吧。” 若太子也对王景凤有意,最好不过,她也可了了一桩心事。 王景凤心中欢喜,虽是羞涩,仍施了一礼,“如此,多谢娘娘玉成。” “姐姐客气了。” 两下里分开后,羊献容仍前往寻找庞氏,好歹见一见小皇子,她才放心。 杨太后也真是放心,小皇子那么小,就让庞氏抱出了屋,万一有个什么,可怎么得了。 庞氏固然是杨太后的母亲,不会害小皇子,可今日宫中人多手杂,小皇子身体又弱,一个不留神,就容易出事。 寻了大半个御花园,没见着庞氏,倒是与司马遹碰上了。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两人并不是偶遇,是司马遹特意让唐卓暗中知会了韩青,引着她到这边来,他有很重要的事,要与她说。 “太子殿下,”羊献容浑然不知情,上前行了礼,“可曾看到熙昭?” 司马遹摇头,“不曾,弟弟被抱出来了?” “被杨老夫人抱了出来,妾身还不曾找到,”羊献容多少有些着急,不过正事要紧,“殿下恕妾身多嘴,昨晚皇上与妾身说起,殿下已到了立太子妃的年纪,可曾有心仪之人了?” 司马遹略怔了怔,“父皇要娘娘向本宫提这件事?” 是父皇的有意试探,还是以此来说明父子之间没有嫌隙? “殿下不要多想,皇上是好意,”羊献容解释道,“殿下若不立妃,总会引起多方猜测,此事定下来,对殿下也有好处。” 司马遹不置可否,“父皇替本宫想的周到,本宫明白。” “那殿下……” “本宫没有喜欢的人,此事不急。”司马遹脑中闪现出那张与羊献容相似的脸,这话说的,多少有点心虚。 羊献容暗道正好,“如此,妾身倒有一人选,中领军王衍王大人家中长女甚佳,名叫王景凤,容貌秀美——” “王衍?”司马遹却露出不屑的表情,“就是那‘口中雌黄’的?” 羊献容抿了抿唇,几乎笑出声。 这王衍年轻时也是个清明俊秀的,喜好老庄学说,解读玄理时,颇为精辟透彻,曾轰动时一时。 不过,此人也有个习惯,当解读错误时,面色不变,随即更改,被时人戏称“口中雌黄”,引为笑谈。 司马遹与王衍虽少有交集,甚至因早年王衍在外为官,见面次数并不多,对他这一“雅号”,却知道的清楚,对此人就十分反感。 “娘娘有心了,本宫暂时还不想立妃。”司马遹对王家女儿,毫不感兴趣,却不知让他为之心动的女人,正是王衍之女。 第180章又见刘曜 “殿下怎么能不想呢?”羊献容正色道,“俗语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何况殿下又是国之储君,若一直不立太子妃,总归是有欠妥当,不如早些定下此事,以安民心。” 司马遹有心与她说,方才见到了个可心人儿,又怕她知道那女子与她容貌相似,会害她以为是自己解不开心结,故也不好多说,“定是要定的,不过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景凤姑娘是个好女子,心性并不似王大人,”羊献容耐心解释,“她温婉贤淑,幼读诗书,聪慧过人,与殿下十分相配,殿下不妨见一见她,再做打算,如何?” 若是见过之后,太子还不满意,也没有谁能强迫得了他。 为免传言有误,羊献容之前已差韩青去打探一二,得知王景凤的确不错,这才在司马遹面前,对其不吝夸赞之辞。 司马遹却仍因为不喜王衍,对王景凤没什么兴致,“这个吗,日后再说,有劳娘娘挂念了。” “日后是何时?”羊献容颇有几分无奈,“皇上对景凤姑娘,也是十分满意的,恕妾身直言,皇室中人的婚姻未必全由自己说了算,皇上同意殿下自己选择,已是恩泽不浅,殿下为何不把握机会呢?” 司马遹脸色微变,许是想到了父皇与贾南风之事,果然心念稍动,“本宫明白,既如此,本宫寻个机会,见一见王姑娘就是了。” 羊献容这才欣慰道,“殿下肯见就好,也不是非要殿下娶了景凤姑娘,若殿下对她无意,也就算了。” “本宫明白。” 便在此时,不远处忽地起了喧哗,夹杂着惊叫声,说是谁不好了。 司马遹皱眉,“唐卓,过去看看。” 今日是幼弟百日宴,父皇正高兴,是谁这样不长眼,竟闹起事来。 “是。” 唐峻领命而去。 羊献容即道,“殿下且将景凤姑娘之事放在心上,妾身还要去看小皇子,先走一步。” “好。”司马遹才要走,忽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等等!娘娘听本宫说。”左右看了看,无人注意,才凑近了,轻声道,“刘曜随杨太傅进宫了,本宫带你去见他。” 羊献容顿时脸色惨白,“什么?他……他怎么能……” “别担心,不会有事,”司马遹赶紧安抚她,“这宫中人除了令尊,就只有本宫认得他,杨太傅并不知他跟娘娘之间的事,只要本宫不说,没人知道。本宫知道你想他想的紧,能见到的机会却不多,今日好歹能见一面,莫要错过。 羊献容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唯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在这刹那,她对司马遹的恨,点滴不剩,只剩了感激。 “殿下,妾身……实在惭愧……” 别的不说,她如今是皇上的妃子,太子是皇上的儿子,却要帮着她,跟心上人偷偷见面,这要让人知道,他们几个全都要万劫不复! 她和永明哥是咎由自取,太子又何必冒这样大的风险帮他们? 说到底,还是觉得欠了她吧? “不必多说,本宫都明白,”司马遹一笑摇头,“本宫帮你,是心甘情愿的。就在那旁的佛堂后,本宫先过去看看,若无差错,再亲自过来知会,记住,不是本宫亲自来,谁的话都不要信。” 羊献容喉咙堵的厉害,憋了好一会,只说出一个字,“……好。” 司马遹佯装若无其事地走开。 羊献容忍不住哭出来,“韩青,我是个坏女人,是不是?我、我不能原谅自己……” 一方面安然享受着皇上给她的宠爱,一方面却又心心念念与永明哥重续前缘,她太贪心了,早晚要遭报应。 韩青叹了一声,“娘娘不要这样想,不是娘娘的错,是……是造化弄人吧。不过,娘娘现在千万莫要与那刘公子有任何越礼之处,不然……” “不用担心,我不会,”羊献容擦了擦泪,眼神很冷静,“我只是想见见永明哥,绝不会做对不起皇上的事,否则,我该遭天打雷劈了。” “娘娘别说这种话,不会的。” 隔了大概一刻钟,司马遹即回来了,说是一切都安排好了,让她到佛堂后去见刘曜,不过只能一刻钟,时间长了会出事。 羊献容对他连声道谢,由韩青扶着,匆匆过去。 从御花园到佛堂,大概也有一刻钟的路程,羊献容一路都紧张的浑身发抖,仿佛在做见不得人的事。 而事实上,这确实见不得人。 她一直在想,见到永明哥,要说什么,自己会不会哭出来,或者他会不会哭,该怎样安慰他,要他小心…… “容儿!”压抑的、狂喜的声音响起,刘曜像头饿狼一样,猛地就蹿了出来。 “啊!”羊献容被狠狠吓着,全身都已僵硬。 跟着,身体落进一个有力而温暖的怀抱,被紧紧勒住,几乎喘不过气。 “是我,是我!”刘曜剧烈喘息,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我一直在等你,我怕太子殿下骗我,是为了把我困在这里,好让人来抓我!可无论怎样,我都会等你,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会等……” 终于将日思夜想的人重新抱在怀里,他已经激动的语无伦次,这几个月来,他天天过的煎熬,还不如上刀山,下火海来的痛快。 羊献容已经泪流满面,抱住了他,“永明哥,我好想你……” 刘曜瞬间狂喜,“容儿,你、你说什么?” 虽说抱住了她,可他一直有着会被她推开,打一巴掌的自觉。 毕竟上次见面,容儿就给了他当头一击,让他好不绝望。 “我想你……我忘不了你,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是我……”羊献容失声痛哭,再不压抑,“我是个坏女人,我跟了皇上……可我还是忘不了你……我成了残花败柳,再也配不上你……” “不要说!不要说!”刘曜欢喜又心疼,拼命抱紧她,“没有,不会,不会!你是我的容儿,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容儿,这辈子我只 第181章原来是我的孩子 羊献容哭的更大声,“永明哥,我只相信你,你别不要我……你一定要、一定要……” “我知道,我知道……”刘曜忽然放开她的人,狠狠吻住她的唇。 仍是记忆中那样芬芳柔软,让他迷醉。 羊献容喘不过气,却不肯离开他的怀抱,激烈回应。 青天白日下,两人放开了一切束缚,忘情拥吻,直想将这一刻,永远铭记。 许久之后,两人才都平静下来,刘曜搂着她,坐到了一旁的台阶上。 “容儿,你可好吗?小皇子可好?”刘曜不无羡慕地道。 容儿给皇上生了个皇子,要说他不妒忌,不生气,那是假的。 可容儿现在陪王伴驾,怎可能不侍寝皇上,再者,他不是也跟英娥生儿育女吗,有什么资格怨容儿? “不大好,”提起小皇子,羊献容就湿了眼眶,“我怀着熙昭时,发生太多事,心情不好,所以熙昭先天不足……” “怎么会这样?”刘曜吃了一惊,担心地道,“那现在呢,好些了没有?” “好些了,”羊献容心下略宽,“有太医诊治,总算是好多了,他长大了些,吐奶没那么厉害了。永明哥,你还没见过熙昭呢,旁人看不出,可我一眼就看出来,他越长越像你——” 语声戛然而止。 她怎么忘了,永明哥还不知道,那是他的孩子,在这时候说出来,真不合时宜。 刘曜呆了呆,“你说什么?小皇子像谁?” “没什么,”羊献容心虚地移开视线,“我、我是说,我平日里见不到你,太过想念,所以瞧着熙昭,就瞧成了你的模样,你别想多。” “不对,”刘曜目光冷了下来,“容儿,你不要骗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小皇子今天百日?那他的生辰是……” “不要算!”羊献容急白了脸,“没有什么,熙昭是、是提早降生,所以……” 当初她就跟程据商议好,将她受孕的日子延后,到时小皇子下生,就说是早产。 小皇子生下后,十分瘦弱,一点也不像足月的孩子,程据一说是早产,司马衷和杨太后都丝毫没有怀疑,这个弥天大谎,就成了真的。 “你在骗我,对不对?”刘曜心中从震惊到喜悦,几乎不能自已,“小皇子、小皇子是我的孩子,对不对?他是我们的孩子,一定是!容儿,你不要骗我,你说,你说!” 羊献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容儿!快说,小皇子是不是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刘曜快要急的吐血。 “是。”羊献容实在抵不住他的追问,到底承认了,“当初我从隰城回来,要进宫的当天,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尽管早有猜测,可听到她亲口承认,刘曜还是欢喜的有些发了呆,“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笑了一会,又哭,哭了一会,又笑,竟如疯魔了一般。 “永明哥,你千万不要让旁人知道!”羊献容见他这样子不大对,越发着急,“尤其是杨太后和皇上,否则不但熙昭会没命,我也……” “放心,我当然不会说!至少现在不会说!”刘曜紧紧抓住她的手,目光炯炯,“容儿,不用你嘱咐,我也会保护我们的孩子!我真没想到……是我不好,我没有陪在你身边,我竟不知道……” “不,你不知道反而好,否则除了焦急,什么忙都帮不上,无论怎样,都过去了。”羊献容反而庆幸,婆婆没有把此事告诉永明哥,要不然他不可能这样平静。 刘曜愧疚道,“终归是我没有陪你身边,你肯定受了很多苦!容儿,你等着我,待扳倒杨家,我就能求皇上把你还给我,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在一起了!” 说到这件事,羊献容少不得越发担心,“永明哥,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为了你……和我们的孩子,我做什么都愿意,有什么危险都不怕!” 起先只是因为夺回容儿,他尚且不顾生死,不用说如今骤然得知,他们还有个儿子。 “可我不想你有危险!”羊献容白了脸,“再者,就算你能帮着皇上扳倒杨家,皇上也未必会肯放我走,你太冲动了!” “皇上为何不放你!”刘曜涨红了脸,“我们彼此喜欢,皇上是横刀夺爱——” “永明哥!”羊献容怒道,“你在说什么!当初进宫,是我自己愿意的,皇上根本不知道我跟你之间的事,何来‘横刀夺爱’之说?” 刘曜愣了愣,苦笑道,“容儿,你生气了?你竟这样维护皇上,你是不是对他动了心?” “你——”羊献容又羞又气,根本没办法解释,“你既然这样想,那还来见我做什么,以后都不要来见我了!” 说罢起身就跑。 “容儿!”刘曜大惊,追上去抓住她,一迭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心!我就是见不得你对皇上好,所以……” “我对皇上好怎么了?”羊献容也不回头,气的直哭,“皇上对我好!皇上宠我疼我,时时念着我,纵使我是铁石心肠,也不可能不感动!” “容儿!” “可无论皇上怎样对我好,我都没办法像喜欢你一样去喜欢他,我对皇上只有感激,只有敬重,再无其他。我还是时时念着你这冤家,你就是我的克星,我这辈子都不能解脱……”羊献容泣不成声。 刘曜却欢喜万分,从后抱住她,“是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不,我从来就没怀疑过你,我是恨我自己没有本事,不能把你留在身边,都是我的错……” 羊献容只是哭。 韩青忽地匆匆过来,“娘娘,刘公子,时辰到了,娘娘快些回去,免得引人起疑。” 刘曜皱眉,这么快就一刻钟了?明明才刚说了几句话而已! “永明哥,快松手吧,”羊献容赶紧推开他,整理了一下仪容,擦了擦泪,“记住我方才与你说的,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自己也要小心,我先走了。” “你也要小心,等我!”刘曜依依不舍地道。 第182章娶你为妻 “娘娘,快走吧。”韩青拽着羊献容往回走,“太子殿下吩咐,千万不要耽搁太久,否则若是被人看到,会有大麻烦。” “我明白,我不会连累太子殿下的,走吧。”羊献容狠心不回头,不再答刘曜的话,匆匆离去。 刘曜追了几步,又怕被人发现,藏好身形,眼睁睁看她离去。 他心爱的女人,他的儿子,却都在别的男人身边,这是怎样的耻辱! 偏偏那个人还是皇上,否则他会堂堂正正,跟对方决斗,将这母子俩给夺回来。 然而是皇上,他就不能任意妄为,否则大晋必将有一场血雨腥风,他会成为祸国殃民的罪人。 然无论如何,都不能动摇他要将妻子儿子夺回来的决心,这一天,必不远矣! 其实就在不久前,他才收到家里的信,卜英娥同样为他生了个儿子,母子均安。 尽管对卜英娥没有男女之情,可孩子到底是他的亲骨肉,他终究是疼爱的,很高兴了一阵。 然他却不得不承认,那份喜悦与得知羊献容所生,也是他的骨肉时的狂喜,则不可同日而语。 为了心爱的女人和孩子,他必须赶快了…… —— “见过贾夫人。”王景凤施了一礼,心中有些不安。 贾夫人忽然让人传她过来相见,说是要叙叙话——可她与贾夫人之前只有过一面之缘,话都不曾说过,有什么可叙? 贾南风上下打量她一眼,身材高挑丰盈,气质沉静,五官秀美,却并不妖娆,眼神纯净,看着很是舒服,刻薄如她,也十分满意,“不必多礼了,景凤,过来坐,此间没有外人,不必拘礼。” “谢贾夫人。”王景凤听她叫的如此亲热,越加别扭,不过仍是大方地过去坐下,低眉垂目,很是安静。 不用说,自是贾谧对姑姑开了口,贾夫人才将人给叫了来,先试试对方口风。 “不用客气,景凤,你今日是随王大人进宫的?”贾夫人命人送上茶来,亲手递过去。 王景凤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忙起身接过来,在她坚持下,再坐了回去,“回夫人话,臣女是随家父进宫的。” “惠凤那丫头可进宫了?” “是,正与她们玩耍呢。” “那丫头可还像从前那样率真?本宫就喜欢那样的丫头,没有算计,心思简单。”贾夫人微笑道。 “谢夫人夸赞,舍妹顽劣,让夫人见笑了。”王景凤一边答话,一边觉得茫然,不知贾夫人究竟要说什么。 贾谧都有些不以为然,姑姑就直接问呗,兜这么大圈子做什么,费劲儿。 “家中可好吗?王大人、王夫人身体可好?”贾南风仍是不急不徐地问着。 “家严家慈身体都康健,多谢夫人挂念。” “那就好,本宫与令堂还是旧识,早些年还是很好的姐妹呢,可惜本宫这一入宫,令堂又随令尊去了幽州,就再未见到,有多少年了……十几年了,景凤,你今年多大?”贾南风微笑问。 “回夫人,臣女年已十七。” “可不就十七、八年了吗,那你可曾婚配?”贾南风终于绕到正题上,这圈子可是真够大的。 王景凤面上微微一红,摇头,“夫人见笑,臣女不曾婚配。” 起先是双亲舍不得她,总要多留几年,后来开始说亲了,双亲眼界又高,高不成低不就,就拖到了现在。 别说是她了,就连妹妹惠凤,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再这么耽误下去,就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可这婚姻大事,总归是双亲说了算,她如何能多问。 “还没婚配?是有些晚了,不过婚姻大事,不可随意,总要好好挑挑,那可有中意的人吗?”贾南风十分满意地点头。 没婚配,就好办。 “夫人取笑了,臣女没有……”王景凤越发红了脸,用力低头,脑中却不自觉地闪出现太子的脸容来。 那样俊秀又谦逊的一个人,真是让人看一眼就忘不掉…… “没有就好,本宫还担心会做了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王景凤愕然抬头,“夫人的意思是……” “旁人不识金镶玉,是旁人没有眼光,本宫这里有个人,对你瞧上了眼,你是否有意见他一见?”贾南风也不待她回答,就让人掀开了帘子。 王景凤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心狂跳起来,莫不是太子殿下与贾夫人说了? 贾南风宠溺地道,“长渊,出来吧。” 贾谧从内室出来,浅笑而立。 王景凤心猛的一沉,顿时脸色惨白。 原来是他! 方才自己真是想岔了,怎么忘了因为谢婕妤和蒋美人之事,太子跟贾夫人已然反目,太子怎么可能将遇到她的事,说给贾夫人! 若是贾谧,那就再正常不过,他是贾夫人的侄儿,处处宠着,甚至连贾谧对太子殿下诸多不敬,贾夫人都处处回护,但凡他有所求,贾夫人岂会不满足他? 然就算如此,贾夫人也该与自己父母说才是,直接将她叫过来,与贾谧相见,是否太过唐突? 念及此,她心中不快,脸色就有些冷,起身道,“原来是贾公子,我方才不知贾公子在,否则便先行离开,是我失礼了。” 贾南风的脸色当即就有些难看,她这是在拐着弯儿讽她不懂礼仪呢? “景凤,你太客气了,”贾谧使个眼色给姑姑,神色如常,“我跟姑姑都不是外人,你何必拘礼,我听你跟姑姑方才相谈甚欢,不若再多留一阵,何必急着离开。” “我过来已有些时候,不想家父家母担心,就先回去了,”王景凤就势对贾南风施了一礼,“臣女先行告退。” “慢着,”贾南风一抬手,“景凤,你是个聪明人,本宫因何留你,你也已知道,直接说了吧,长渊有意娶你为妻,你看如何?” 贾谧呵呵笑道,“姑姑,你这可太过直接了,景凤可是姑娘家,面子嫩,这你这叫她如何回话?” 王景凤淡然道,“臣女粗手笨脚,怕是高攀不上贾公子,还请见谅。” 贾夫人何许人,贾谧何许人,她虽不涉足朝堂,却仍一清二楚,与贾家人千万不要扯上关系,否则会成为皇室的对头,绝无好日子过。 第183章小皇子出事了 没成想她拒绝的更直接,贾谧脸上的笑容,已有些勉强,“景凤,你怎的与我说这样见外的话?我对你是一见倾心,所以才诚心相娶,并无半点轻慢,你却如此辜负我一片心意,还是说对我有什么不满意?” “景凤,你好好想清楚再回话不迟,”贾南风话中已有威胁之意,“长渊是本宫看着长大,他心性纯良,仁慈宽容,你们成了亲,他若不好生待你,本宫也不能饶了他,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贾谧笑道,“姑姑说笑了,若能得景凤为妻,侄儿定会真心以待,疼她还来不及,怎能相欺?” 听他说的露骨,王景凤又羞又气,冷声道,“贾公子请自重,我确实高攀不上,还请见谅,夫人,容臣女先行告退。” 说罢匆匆而去。 早知如此,她才不要过来! “景凤!” “别追了,”贾南风冷下脸来,“没看出人家对你无意吗,追上有什么用,只会更加没脸。” 贾谧神情有些阴狠,“依我说,还是直接去王家下聘,何须问过王景凤的意思!王衍一向是个聪明人,必不敢得罪姑姑,这门亲事哪有不成的道理。” “本宫不过是想先见见王景凤,并非她不同意,本宫就奈何不了她,”贾南风皱眉,“不过长渊,本宫看王景凤表面温婉,实则性如翠竹,宁折不弯,绝非你的良人,你非要她不可吗?” 她要的,是个容易把控揉捏的女人,进而让整个王家都为她所用。 不止其父王衍,还有其堂兄王戎,都是她要拉拢的对象。 然而今日一见王景凤,却是个太有主见的,性子也刚烈,不好拿捏,她十分不满意。 贾谧却坚持道,“姑姑要王家为您效力,何必通过景凤,王衍向来是个自私自利的,姑姑只要许给他好处,他必会答应。景凤是唯一一个让侄儿动心的女人,还请姑姑成全。” 说罢一揖到地,神情从未有过的恳切。 贾南风狠瞪他一眼,“本宫还以为你是个成大事的,没成想也这样儿女情长!好,本宫就成全你,不过本宫有言在先,若王景凤敢坏本宫的事,本宫绝不会手软。” “侄儿会看好她的,谢姑姑成全!”贾谧喜滋滋道。 薛姑姑匆匆进来,“夫人,出事了。” “何事?”贾南风已隐约听到外头的喧哗。 “小皇子被喂了点心,咽不下,生生噎住了!”薛姑姑脸色发青的道。 她虽也随主子的心性,对羊献容不喜,可小皇子到底才是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就这样死了,未免太残忍。 贾南风一下站了起来,“噎住了?什么时候的事?” 贾谧觉得很有趣,挑挑眉,毫无同情之意。 “就在方才,小皇子昏厥后,皇上龙颜大怒,命太医们救治,若是小皇子治不好,就让太医们陪葬!可直到这会子也未来救醒,只怕……” “这下好看了,”贾南风笑容有些怪异,“是谁这样大胆,竟让百天的小皇子吃点心,难道不知道会出人命吗?” 薛姑姑道,“还不知道呢,皇上正急于救小皇子,尚未细查。” “拖的越久,越查不出,这次小皇子若是死了,就是枉死,”贾南风忽地冷笑,“这回皇上该冤枉不到本宫身上了吧?” 为避嫌,今日她可是连小皇子的面都没见。 贾谧眼珠连转,“姑姑的意思,是杨……” “本宫去看看,”贾南风慵懒地把手伸给薛姑姑,“容贵嫔这会子肯定要伤心欲绝,本宫怎么着,也得安慰几句。” 太后寝宫里,乱作一团。 杨太后也万未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故将三名奶娘、数名平时侍候小皇子的宫女都罚跪在外,等候处置。 程据等太医都在里面救治小皇子,个个满头大汗,无法可想。 孩子太小,喉咙里卡住了一块点心,咽不下,吐不出,早已憋的脸发紫,没了呼吸。 别忘了,小皇子一直体弱,连吃奶都要吐半天,哪经得住这样的折磨? 司马衷脸色铁青,愤怒地走来走去,“到底怎么样了!快一点,再晚下去,熙昭就……快点,你们都是蠢材吗,站着做什么,快想办法!” “皇上!”羊献容是才得了消息,脸无血色,几乎是一跤摔进来的,“熙、熙昭他……” 浑身抖索个不停,眼泪哗哗地流。 杨太后烦躁莫名,“哭什么,熙昭不会有事的,你安静些!” “母后训容儿做什么!”司马衷怒火更大,“她是熙昭的生母,熙昭有了事,她怎可能不怕,不是谁都像母后这样冷血的!” 杨太后勃然大怒,“正度,你说什么!哀家冷血?你敢这样说哀家!” 司马衷冷笑,“难道不是吗?母后当初——” “皇上,怎么会这样!”羊献容惶然无主,“怎么会这样!熙昭好好的,怎么会被点心卡住!他那么小,怎么能吃点心,是谁喂他吃点心,是谁!” “这……”司马衷抱住她,“朕还没来得及查问,你放心,朕定会查清楚,绝不能轻饶!” 杨宛蕙此时偎在杨太后身侧,听了这话,吓的脸都发了绿。 喂小皇子吃点心的,就是她。 其实,她一开始也非有意要害小皇子,那会儿庞氏抱着孩子,与众人说笑,小皇子忽地就尿了庞氏一身。 庞氏无法,便将小皇子交由杨宛蕙抱着,她回去换衣服。 小皇子不认她,哭个不停,杨宛蕙最讨厌小孩子哭,想着给他点东西吃,他就能安静下来,她没生养过,不知道这么大的孩子吃不得点心,就随手拿了块云片糕给小皇子。 结果小皇子用牙床蹭啊蹭,蹭下来一块,本能咽了下去。 云片糕粘粘的,他喉咙细,根本咽不下去,很快就憋的直翻白眼,然后没了动静。 庞氏换完衣服回来,杨宛蕙忙把小皇子给她,说是睡着了。 庞氏也没多想,抱着小皇子回了太后这里,然而很快她就发现,小皇子情况不对,赶紧叫太医来。 程据过来一看,心就凉了半截,小皇子这样子,分明早咽了气,还怎么救? 第184章别害我的孩子 “为什么会这样,是谁,是谁……”羊献容哭的要昏厥,不能自已,更是强烈后悔,如果她没有去见永明哥,早点找到小皇子就好了,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容儿别怕,不会有事,熙昭不会有事!”司马衷紧紧抱着她,却也害怕的直发抖。 贾南风从外头进来,“见过太后,见过皇上,妾身听闻小皇子有些不好,现下如何了?” 没一人搭理她。 贾南风一向知道没人待见她,也不觉尴尬,看向羊献容,“妹妹快别哭了,就算哭死又如何,只会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这次的事无论如何也冤枉不到她身上,她自然有底气说话。 杨太后皱眉,“贾夫人说这话是何意?这里难道还有人希望熙昭出事吗?” “太后恕罪,妾身并无此意,就是觉得奇怪,小皇子这样小,但凡他身边服侍的,如何不知他除了吃奶水,断断吃不的其他,居然还有人喂小皇子点心,这分明就是居心不良,要谋杀皇子!”贾南风有意看向杨宛蕙。 她在宫里的眼线早就禀报过,说是杨宛蕙在杨太后安排下,有意为后,她对容贵嫔母凭子贵非常愤慨,还不视小皇子为眼中钉、肉中刺? 杨宛蕙本来就做贼心虚,见她看过来,顿时慌了,“你、你看我做什么,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她是狠,是卑鄙,却到底年纪轻,没有太深的城府,倚仗的不过是杨太后给她撑腰罢了。 司马衷却猛地看过来,“是你?” “不是我!”杨宛蕙要吓哭了,紧紧攀着杨太后的胳膊,“姑姑,不是我,不是我!” “正度,你糊涂了吗,怎么听起旁人挑拨来?”杨太后护住了杨宛蕙,狠瞪了贾南风一眼,“谁知道是哪个喂了熙昭点心吃,才出了事,怎么就是宛蕙了?” 贾南风微笑不语。 她知道自己没证据,不可能指证杨宛蕙,不过只要让皇上对杨宛蕙起疑心,皇上定会继续追查,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羊献容泪眼汪汪,看向杨宛蕙,“杨姑娘,真的是你?” 杨宛蕙剧烈否认,“不是我,不是我!你不要乱说!” “杨姑娘,求你,放过熙昭!”羊献容猛地过去抓住她的手,哀求道,“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应了,我劝皇上纳你为妃,只要你能得皇上喜欢,以后皇上会立你为皇后,我没有要与你争什么,为什么你还不是肯放过我的孩子,求你了,你要是心里有气,就冲我来,不要伤害熙昭,他那么小……” 贾南风一听这话,无声冷笑。 原来还有这事儿,杨家人倒真是开得了这个口,知道容贵嫔得宠,就让她在皇上面前为杨宛蕙说好话,结果目的没达到,就迁怒于小皇子,这下好了,捅破天了,皇上会立她为后再怪。 果不其然,司马衷顿发雷霆之怒,“杨宛蕙,真有此事?你好大的胆子!” 杨宛蕙“哇”一声就哭出来,“我没有……姑姑,救我,我没有……” 莫说是她了,杨太后看到司马衷气成这般模样,都惊了一下,“正度,你只听信容贵嫔一面之辞,就要问宛蕙的罪吗?容贵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不给哀家放手!” 说罢一个用力,将羊献容甩了出去。 “母后!”司马衷将羊献容扶住,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声音已拔了尖,完全变了调。 程据正在此时从内室出来,扑通跪倒,“皇上恕罪,臣……臣已尽了全力,可……” 羊献容趔趄一下,冲进了内室。 “容儿!”司马衷顾不上问杨太后,也跟了进去。 杨太后脸色铁青,“程太医,熙昭当真救不得了?” “太后恕罪……” “下去吧。” “臣告退。” 其余太医也陆续退出,摇头出了门。 杨太后冷冷道,“贾夫人,你也退下吧,都退下,不要在外头乱嚼舌根,否则哀家绝不轻饶!” 贾南风不置可否,退了出去,其余人也都出了门。 “姑姑,怎么办……”杨宛蕙哆嗦的像风雨中的树叶,“怎么会这样……” “我正要问你呢,”庞氏急急小声道,“宛蕙,这到底怎么回事?那会儿你与我说,小皇子是睡着了,我也不曾留意,到底是不是你?” “我没有……”杨宛蕙害怕,不敢说实话。 “你还不承认!”杨太后气的狠点她额头,“母亲看顾熙昭,绝不会有差错,是不是你,快说!” 杨宛蕙到底没多少心机,加上又是在杨太后跟前,终于还是抵不住,边哭边道,“我、我也没想到!我就是看小皇子哭的厉害,想着喂他吃东西,他就不哭了,所以就……” “你、你糊涂!”杨太后狠狠推倒她,“就算熙昭饿了,也有奶娘喂,你怎么能喂他吃点心!他那么小,哪咽得下!” “我不知道……哇……”杨宛蕙不敢反驳,大哭起来。 “闭嘴!”杨太后又踢她一脚,丝毫没留情,“让皇上听到,你还有命吗?” 就算再气,也不能不护着侄女。 熙昭死就死了,反正也一直养不过来,到底是个短命的。 何况卫夫人才有了身孕,还有机会。 杨宛蕙不敢再哭,抽抽搭搭地趴着,也不敢起来。 庞氏也不知说她什么好了,“季兰,这事儿要怎么才好?皇上若是查到,宛蕙可就危险了。不然,也别再想让宛蕙做皇后的事了,将她送走吧,保命要紧。” “不,”杨太后断然摇头,“正度已经起了疑心,若是此时把宛蕙送走,反而是心虚。” “那你的意思……” “仍要让宛蕙为后!”杨太后咬了牙,“不但要她为后,还要尽快生个皇子,才能将容贵嫔给彻底打压下去,有哀家在,容不得她得意!” 庞氏想一想也是,不再多说。 杨宛蕙赶紧讨好地道,“还是姑姑说的对,我要当了皇后,容贵嫔就不敢对我怎么样了,姑姑,你一定要帮我!” “从现在开始,你给哀家老老实实,不要再惹事,听哀家吩咐!”杨太后恨不能打她一顿,出出气再说。 第185章死而复生 杨宛蕙乖巧道,“是,姑姑,我知道了。” 内室里,羊献容进去好一会,都不敢到床前去。 小皇子躺在床上,眼睛紧闭,脸色青紫,一动不动。 韩青站在一旁,几乎要哭出来。 “熙昭?”羊献容轻轻叫,怕吓到孩子一样。 她真真无法接受,耗尽心神,费尽心血所孕育的孩子,最终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吗? “娘娘,小皇子他……”韩青将小皇子抱起,“娘娘抱抱小皇子吧……” 就当是,送小皇子最后一程。 “给我,”羊献容但觉浑身无力,一步都迈不动,“把熙昭给我,他想娘亲抱抱了,他想吃奶了,给我。” 司马衷心中痛苦,哑声道,“容儿,别这样,熙昭他……去了……” “给我,快点!”羊献容却笑了起来,“熙昭想娘亲抱抱,我知道。” 韩青嘴张了几张,终于还是什么都不敢说,慢慢挪到她跟前,将小皇子交到羊献容手上。 羊献容颤抖着手将小皇子抱过,艰难挪步。 司马衷忙扶住她,“容儿,你要做什么?” “熙昭饿了,他要吃奶,”羊献容对他笑笑,“皇上,臣妾喂喂他,好不好?” 司马衷落下泪来,心痛的无以复加,“容儿,别这样,熙昭他……不会吃的……” “他会的,他喜欢吃,”羊献容急急解开衣裳,将奶头往小皇子嘴里塞,“熙昭,你饿了是不是?娘亲喂你,快吃,快吃!” 小皇子早已没了气息,怎么可能张嘴。 “熙昭,娘亲在这里,你睁开眼睛看看!”羊献容泪如泉涌,“熙昭,你吃啊,吃啊!” 韩青痛心地摇首,哭道,“娘娘节哀,小皇子已去……” “不!”羊献容狂吼一声,“没有!熙昭没有事,你们都不要说,闭嘴,闭嘴!” 韩青不敢出声,捂紧了嘴。 司马衷抓紧她双肩,用力摇晃,“容儿,你冷静一点!熙昭他、他真的去了,朕也很痛苦,可是你……” “不会,不会!”羊献容拼命摇头,“熙昭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容儿!” “是我的错!”羊献容嘶声叫,“我不该让熙昭离开我,他想娘亲的,我知道,我应该护着他,不让任何人伤害他,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他,他很难受,我知道……” 这是她跟永明哥的孩子,就这样去了,这是上天在惩罚她对皇上的不忠吗? 可是,孩子何其无辜,为何上天不把惩罚,降临在她身上,为什么? “容儿,不是你的错!朕一定会查个明白!”司马衷怒火冲天。 “皇上,臣妾知罪!”羊献容忽地抱着小皇子跪了下去,“是臣妾没有保护好熙昭,臣妾本就不应该生下他,是臣妾的错!” “别说这些,”司马衷扶起她,“熙昭不幸夭折,朕亦心痛!但你也莫要想太多,养好身子要紧!” “是臣妾的错,臣妾没保护好熙昭,熙昭死了,臣妾也不要活了!”羊献容忽地推开司马衷,竟抱着小皇子,一头撞向柱子。 “容儿!” “娘娘!” 司马衷和韩青都大惊失色,抢着去拉她。 好在她身体虚弱,速度也慢,才跑两步,被司马衷和韩青一左一右,拽住手臂,生生拉住,然而她怀里的小皇子却猛地摔到了地上。 “熙昭!”羊献容发出撕心裂肺一样的惨叫,甩开两人,扑到地上去,“熙昭!对、对不起,娘亲摔疼了你,对不起……” 司马衷难受地揪紧了心口。 虽说熙昭已经去了,再也感觉不到疼痛,可这样摔下去,还是让人看着痛苦。 “皇上,娘娘,快看!”韩青才要难受,猛地看到小皇子嘴边有白白的东西,惊喜道,而小皇子正有了气息,“小皇子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了!” 应该是方才小皇子摔下去,将喉咙里的东西给震出来了。 虽说这一摔有点重,可小皇子幸亏是包在襁褓中,地上又有地毯,才没有摔伤,反而震出了喉咙里的东西。 “啊!”司马衷大喜,“真的,是真的!容儿,熙昭没事了,没事了!来人,传太医,传太医!” 羊献容呆了一会,转头看了司马衷一眼,瞬间软倒下去。 太后寝宫外,梁夫人、卫夫人、羊献柔等人都在,得知小皇子出了事,众人虽心思各异,面上却都是一片悲色。 待到太医们出来,问明情况,羊献柔第一个流下泪来,“怎么会这样!小皇子去了,三妹肯定伤心欲绝,这可怎么办……” 羊献菱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小皇子去就去了,这都是命,还能怎么办。” “二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羊献柔怒道,“小皇子已死,三妹大受打击,你不想着法子安慰她就罢了,怎么还说这风凉话,你还是不是羊家的女儿?” 梁夫人和卫夫人看向羊献菱的目光里,也有几分鄙夷。 就算道不同,不相为谋,可这菱婕妤的心性,未免太狠,连自己亲妹妹都能这样糟蹋,日后还是离她远点为妙。 羊献菱失了面子,还不服气,“我说的有错吗?这本来就是命,不然还能怎样?反正小皇子已经去了,难道谁还能让他活过来不成?” “你——” 却在此时,太后寝宫中传出喜讯,“小皇子活了!小皇子果然得上天庇佑,没事了,太好了!” 羊献菱呆了呆,死人还能复活? 羊献柔大喜,“小皇子没事了!太好了!二妹,你的希望落空了,哼!” 其余众妃也都松了一口气,好在小皇子没事,要不然皇上必然震怒,后宫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要倒霉呢。 —— “阿弥陀佛,总算小皇子没事,吓死我了!”庞氏双手合什,不停地拜向四方。 杨宛蕙哼了一声,“没死还要装死,讨厌鬼!” 当时真要把她吓死了,万一皇上非要追查起来,她可不好脱身。 “行了,宛蕙,你积点口德吧,”庞氏教训她道,“这次得亏小皇子是没事,要不然你哪这么容易过关,还乱说话,当心祸从口出。” 第186章狠厉的皇上 “母亲说的对,宛蕙,你以后是要当皇后的,在这宫中若不知道收敛些,早晚吃大亏,到时别怪哀家没有提醒你。”杨太后也不客气地道。 杨宛蕙当然不敢忤逆她,“是,我知道了,姑姑别生我的气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你呀……” 内室里,季氏正抱着小皇子,哄他睡。 从小皇子醒来,已经几个时辰了,却不哭不闹,也不睡,更没有要吃奶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一口点心给噎的,一时不想吃东西。 “皇上驾到!” 司马衷扶着羊献容进来,阴沉着脸,明显还在因小皇子的事生气。 除杨太后外,其余人都见了礼。 杨宛蕙虽对他有些忌惮,不过小皇子到底无事,她也没刚才那么怕了。 “正度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杨太后见他脸色不善,也没什么好声气,“容贵嫔不是晕了吗,不好好养着,你带她过来见哀家,是要示威吗?” “母后言重了,儿臣与容儿一道过来,当然是找出害熙昭的凶手,为熙昭讨回公道,也好让容儿安心。”司马衷目光狠厉,令人心惊。 杨太后有些不自在,“正度,熙昭已经醒来,你还说这些做什么?哪有什么凶手,是奶娘喂熙昭不用心,才差点铸成大错,哀家会教训奶娘的,你不用过问了。” “奶娘?是吗?”司马衷冷笑,“怎么朕让人查到的事实,与母后所说不符呢?” 杨太后暗吃一惊,更是后悔没有先让人将此事瞒下,更没想到司马衷动作这样快,竟已经问过事情如何,这下要如何瞒混过去? 杨宛蕙顿时吓白了脸,想要夺门而逃了。 “正度查到了什么?不要听信那些人胡言乱语,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杨太后慌不迭否认。 司马衷挑了挑眉,“母后还不曾问儿臣都查到了什么,就说不是?母后方才不是说奶娘犯错吗,儿臣已命人问过了,来人,将卢氏等人带上来!” 杨太后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不问个明白不罢休,顿时沉下脸来。 卢氏等三人进来,颤颤巍巍跪倒见礼。 羊献容坐在一旁,脸色虽惨白,脸容却也一片冰冷,颇有几分震慑人心之力,杨宛蕙根本不敢看她。 “你等且说分明,今日晌午之前,是谁喂了熙昭吃点心?”司马衷森然道,“想清楚了再说,莫要说错话。” 三人皆不敢抬头,“皇上明查,奴婢不曾喂小皇子吃点心!奴婢知道小皇子小,不可吃其他,怎敢犯错!” 杨太后怒,“大胆!你们还想推卸责任不成?熙昭出了事,你们难辞其咎,不承认有何用?” 季氏连连磕头,“太后明鉴,非是奴婢推卸责任,是奴婢等绝没有喂小皇子吃点心,晌午之前,小皇子都是被杨老夫人抱了去,奴婢等谁都没有照顾小皇子啊!” 没成想会第一个被点出来,看到司马衷愤怒的眼神,庞氏一下就慌了,“你、你竟污蔑我?我虽是抱了小皇子出去,可并没有喂他吃点心!”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季氏赶紧道,“奴婢并没说是杨老夫人,奴婢只是说杨老夫人抱了小皇子出去而已。” “你——” 司马衷冷声道,“杨老夫人既然把熙昭抱出去,为何不好好照看?既然不是你喂了熙昭吃点心,那又是谁?” 杨宛蕙吓的浑身发冷,皇上竟非要问出来不可了,怎么办? 她悄悄拽了拽杨太后的袖子,一脸哀求。 杨太后皱眉,“正度,你怎么……” “杨老夫人,说!”司马衷根本不给太后面子,逼问道,“你若说不出旁人,就是你害了熙昭,朕定会问你的罪!” 庞氏大惊,“皇上,臣妇没有……” “正度,你太过分了!”杨太后大失颜面,“竟对哀家的母亲如此说话,你太不敬长辈!” “母后又替熙昭和容儿想过吗?”司马衷不屑道,“熙昭几乎丧了性命,母后不但不为他讨回公道,还包庇凶手,叫朕如何信服?” “你——” “来人!”司马衷直接喝道,“将谋害熙昭的凶手拿下,严刑审问,定要问出幕后主谋!” “是!”侍卫进来就要拿庞氏。 “不是我!”庞氏登时慌了,脱口而出,“是宛蕙——” “母亲!” “外祖母!” 姑侄俩同时惊叫,皇上怎么敢真的把庞氏怎么样,就是在吓唬她呢。 庞氏脸没了血色,“我……” “果然是你!”司马衷推开试图阻拦他的杨太后,一把抓起杨宛蕙,瞪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竟是你要害死朕的皇儿,你该死!” 说罢狠狠将杨宛蕙摔在了地上,跟着又是一脚,将她踢了个翻身,痛的叫都叫不出。 “住手!住手!”杨太后尖叫,“正度,你疯了!她是哀家的侄女,住手!” “熙昭是朕的皇儿,杨宛蕙一条贱命,如何能抵!”司马衷怒声咆哮,接连又是两脚,将杨宛蕙踢的满地翻滚,“熙昭是皇室血脉,她算什么东西,敢谋害熙昭,朕要她求死不能!” 杨太后骇然看着他,竟忘了阻止! 正度好歹也是一直养在她跟前的,她竟从来不知道,一向懦弱的他,还有这样狠戾的时候! 他对容贵嫔的宠爱,竟到了无所畏惧的地步了吗? “宛蕙!”庞氏也吓傻了,去摇晃杨太后,“季兰,快阻止皇上,快啊,宛蕙会被打死的!” 杨太后猛地回神,才发现司马衷正一脚接一脚踹向杨宛蕙,竟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正度,你疯了,快停下!” 没法可想,她只能起了身,拼命挡在杨宛蕙前面。 司马衷猛地停下,后退了一步。 他再气,也还没忘了,杨太后到底于他,有养育之恩,却仍嘶声道,“母后还要护着她!她差点害死熙昭,朕绝不会饶了她!” “不是宛蕙,你听那些贱人乱说什么!”杨太后大叫道,“明明是她们没有尽心照顾熙昭,与宛蕙何干!” “母后还要撒谎吗!”司马衷怒极反笑,“是不是要朕把当时看到她喂熙昭吃点心的宫女都叫过来对质,母后才肯承认?” 第187章撕破脸 杨太后气的差点晕过去,“正度,你简直……反了天了……” 羊献容微微冷笑,人善被人欺,这话一点不假,皇上一强硬,太后到底无法可想。 毕竟,杨宛蕙害了熙昭,那么多人看到,她如何抵赖? “来人,把人带上来!”司马衷竟是铁了心,非要打压杨太后的气焰不可。 “遵旨!” 几名宫女很快被带上来,面无血色、抖抖索索跪了下去。 司马衷冷声道,“当时是什么情景,一一说来,敢有半句谎言,脑袋立刻搬家!” “奴婢不敢!奴婢当时看到是杨老夫人抱着小皇子在御花园玩乐,杨姑娘也在。” 杨宛蕙被踢了不知几脚,疼的快要晕过去,也出不了声。 庞氏本要去扶她,可司马衷还站在她身前,随时要动手的样子,她也害了怕,哪敢动弹。 杨太后喝道,“你不准说,住嘴!” 司马衷怒喝,“说!谁若阻拦,同罪论处!” 杨太后登时气的仰倒。 “是,是,后来小皇子尿湿了杨老夫人的衣裳,杨老夫人将小皇子交由杨姑娘照看,回去换衣裳,是奴婢带着杨老夫人去的。” 另一名宫女接上道,“小皇子哭闹的厉害,杨姑娘就喂小皇子点心,奴婢说小皇子太小,吃不得,杨姑娘骂奴婢多管闲事,奴婢也不敢多说。” “你混帐!”司马衷咬牙吼道,“既然知道熙昭吃不得,为何不阻止到底!你就眼看着熙昭出事?” “奴婢不敢!”宫女直接吓哭,“奴婢、奴婢也想阻止,可杨姑娘不准奴婢管,就……” 羊献容哭的眼睛都已肿起,“为何不禀报太后或者告诉奶娘,她们都能阻止!” “奴婢还没来得及去,小皇子就噎着了,杨姑娘许是害了怕,竟不声张,杨老夫人换了衣裳回来,杨姑娘就谎称小皇子睡了,将小皇子交由杨老夫人照看……” “贱人,你做的好事!”司马衷一腔怒火还是发泄在杨宛蕙身上,又要踢,“你竟害了熙昭,朕要你的命!” “不……”杨宛蕙不知哪来的力气,连滚带爬,抱住杨太后的腿,“救命,姑姑……” “谁都救不得你!”司马衷仍是不依不饶。 “够了!”杨太后一声怒喝,“正度,你要闹到甚么时候!” 司马衷惊道,“母后,是儿臣要闹吗?熙昭几乎没了性命,母后竟不替他说一句公道话?” “什么公道话!哪里就是宛蕙的错!”杨太后睁眼说瞎话,“不过是奶娘照看熙昭不小心,让他吃了点心才出了事,与宛蕙何干?母亲,你说呢?” 庞氏好不尴尬。 宫女们说的如此清楚,硬要抵赖的话,就是昧着良心,她还真就说不出那话。 羊献容咬了咬唇,“奶娘无辜,太后责罚奶娘,是要她们替杨姑娘受过吗?” “住口,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杨太后厉声道,“你当哀家不知道,是你撺掇正度到哀家这里来闹,好绝了宛蕙的念想,是不是?你这贱人,好毒的心肠!” 羊献容气结。 “母后好没道理!容儿所说有何错,你竟骂起容儿来!”司马衷冷笑,“儿臣知道母后要维护杨宛蕙这贱人,说话竟如此刻薄恶毒,平日里的模样都是假装来的,可真是朕的好母后!” 杨太后恼羞成怒,“你、你敢这样跟哀家说话?此事绝非宛蕙所为,哀家替她担保,你还待怎的?” “儿臣要替熙昭讨回公道!”司马衷吼的脖子上青筋暴起,“谋害皇子,罪在不赦,谁害熙昭,朕就杀了谁!” 杨太后连退两步,“你、你敢!你要杀宛蕙,就先杀了哀家!” “母后!” “皇上息怒,太后息怒!”眼见局面要僵住,羊献容不得不开了口,“熙昭年幼,需要用心照看,妾身恳请太后同意,由妾身来照顾熙昭!” “不行!”杨太后如何肯松这个口,“熙昭由哀家照顾,你们谁都不准带他走,都退下!” “太后!”羊献容悲愤道,“熙昭这次大难不死,已是大幸,若再有下次……” “不会有下次!”杨太后咬牙冷笑,“容贵嫔,你胆子大了是不是,居然敢威胁起哀家来!熙昭由哀家照顾,你休得多说!” “熙昭由容儿照顾,母后根本就不用心!”司马衷坚决道,“容儿是熙昭的生母,只有她才会真心待熙昭好!” “你——”杨太后忽然扑过去,将小皇子抱起,厉声道,“你们再多说一个字,哀家就摔死熙昭,看你们还抢不抢!” “不——”羊献容惊骇欲死,才叫半声,身子就软了下去。 她才醒来,如何受得住这样的刺激。 “容儿!”司马衷又气又心痛,上前抱住她,回头森然看着杨太后,“母后敢动熙昭一下试试?儿臣送容儿回去,稍候就来接熙昭,他若少一根头发,儿臣就掀了杨家!” 说罢抱着容贵嫔匆匆而去。 “你……”杨太后眼前阵阵发黑,“反了反了……” 皇上果然已经容不得杨家! “季兰,把熙昭给容贵嫔吧,”庞氏心有余悸地道,“这次的事,终究是宛蕙错在先,事实俱在,宛蕙也抵赖不了,你硬要护着宛蕙,皇上也不能将你怎样,可你若再强留熙昭,皇上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杨宛蕙见没了危险,这才松一口气,觉出身上无一处不疼,又怕又委屈,哭个不停。 皇上发起怒来好可怕,她不要当皇后了,不要见皇上,皇上只宠容贵嫔,不会喜欢她的! 杨太后气的猛捶床,“那个孽子!哀家是如何教导他的,他竟全忘了!要不是哀家,他能登上皇位?如今竟恩将仇报,为了一个小小贵嫔,这样忤逆哀家,哀家岂受他威胁!” 然而不管怎样,经过此事,母子之间,杨家与司马氏之间,却到底还是撕破了脸,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庞氏叹了口气,“那小皇子——” “不给!”杨太后狠劲儿上来,目露凶光,“熙昭必须留在哀家这里,哀家若服了软,以后还如何震慑他们?” 第188章活死人 庞氏甚是无奈。 皇上不肯罢休,季兰又不肯松口,这母子俩非要彻底撕破脸不可吗? 这要如何善了? “启禀太后,程太医到了。”杨姑姑小心地道。 小皇子自打醒来,就不哭不闹不吃东西,情况十分不对,杨太后才让人去传程据过来看看。 “叫他进来。”杨太后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等人,怒道,“还不滚下去?今天的事若再在外头说半个字,杖毙!” 若不是在这节骨眼上,莫再把事情闹大,她岂会就这样算了。 “是。”众人赶紧退下。 程据随后进来,“见过太后。” “免了,”杨太后重重将小皇子往床榻上一放,“给熙昭看看,他自打醒来,就一直这样,是不是吓着了?” “是,容臣给小皇子诊脉。”程据见杨太后对小皇子如此态度,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小皇子被摔下,也没有惧怕,更没有哭,眼睛睁着,目光却涣散,仿佛没了魂魄一样。 程据给他诊了一会,表情变的越来越凝重。 “怎么,真吓着了?”杨太后越看小皇子越讨厌,“一副短命鬼相,还这样不经吓,哀家留他倒像留了个讨债鬼!” 程据迟疑地道,“太后,依臣看,小皇子恐怕……” “怎样,你说,”杨太后不耐烦地道,“是不是需要请道士做法,为他叫魂儿?” “回太后,不是,小皇子并不是吓着了,依臣之见,小皇子已经是个……活死人。” 此语一语,满室寂静。 隔了好一会,杨太后才涩声道,“你说什么?什么叫活死人,你戏弄哀家是不是?” “臣不敢,”程据弯腰拱手,“容臣细禀,小皇子之前吞了点心,以至于无法喘息,这气血无法上行入脑,太后可懂吗?” “你继续说。”杨太后觉出事情严重,心直往下沉。 “这‘脑’乃人身之根本,以气血养之,若‘脑’缺了气血,时间一长,就会死掉,‘脑’一死,人也就……” “可熙昭明明还活着!”杨太后但觉浑身起鸡皮疙瘩,仿佛在听鬼故事,“程太医,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太后有所不知,这‘脑’死之后,人不会立刻死去,具体医理,臣也解释不清,总之小皇子因为之前昏迷太久,以致‘脑’死,‘脑’不再调理小皇子的身体,他就会呈现如今这样的症状,不会哭闹,不知喜怒,不知饱饥,唯比正常人多了这口气而已,所以臣才说,小皇子如今是个活死人。” 杨太后呆若木鸡。 她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事,难免觉得匪夷所思。 庞氏先回过神,“那小皇子可还能好起来?” 程据缓缓摇头,“除非有奇迹发生。杨老夫人想一想,小皇子这样,不知饱饥,自然就不会吃奶,若什么都不吃,大人尚且撑不了多少天,更何况小皇子。” 庞氏手心一片冰凉。 宛蕙一次无心之举,却到底还是害的小皇子如此,且要慢慢饿死,这也太残忍了! “那,若是强行喂食……” 程据仍是摇头,“小皇子自己不懂吞咽,很难喂下去。” 庞氏也无法可想了。 杨太后忽地平静下来,“程太医,你先下去吧,记住,方才这些话,不能让容贵嫔知道,更不能让皇上知道,否则你知道后果。” 程据心沉了沉,“是,臣绝不多嘴,臣告退。” 说罢背着药箱出来,嘴角却是嘲讽的冷笑。 此事怎么可能瞒得住,杨家得意不了多久,他也不可能替太后瞒着,还是要告诉容贵嫔,让她早做打算才行。 可怜了小皇子,只能枉死了,凭他的医术,根本救不了脑死之人。 “季兰,这可怎么办?”庞氏慌了神,“纸包不住火呀,就算程太医不说,可小皇子到时……皇上还是不会罢休的!” “把熙昭送到容贵嫔那儿。”杨太后冷笑。 庞氏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反正小皇子活不了多久了,就顺了司马衷的意,送回容贵嫔那里,母子之间的关系,还能缓和一二,毕竟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反正小皇子送过去的时候,活的好好的,之后怎么样,也跟杨太后没关系。 杨宛蕙忍疼怨声道,“对,就送回去,反正小皇子就是个短命的,让他死在容贵嫔那儿,小贱人肯定受不了打击,最后一命呜呼,一了百了!” 庞氏才要说什么,又闭了嘴。 到底是宛蕙害的小皇子这样,她竟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自己说什么也是无用了。 杨太后果然让季氏等人收拾了小皇子的物什,而后同小皇子一道,送回了常宁殿。 羊献容才醒过来,正与司马衷商议,如何把小皇子要过来,却意外得知,孩子回来了,喜的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熙昭?熙昭送过来?快,给我!” 季氏忙把小皇子送到她手上。 直到将孩子抱在胸前,感受到那小小一团的温暖,羊献容才喜极而泣,“真的回来了!熙昭,我的孩子……” 边哭边亲小皇子的脸。 小皇子仍是木然睁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司马衷一时没看出不妥,哼了一声,笑道,“母后到底还是不想与朕翻脸的,熙昭回来就好了,容儿,以后朕和你好好照顾熙昭,再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谢皇上!”羊献容欢喜道,“真没想到,熙昭还能回到臣妾身边,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呸呸,不是不是,熙昭跟臣妾母子连心!” 司马衷失笑,“对,母子连心,以后熙昭跟着你,朕就放心了。” “嗯!”羊献容高兴的不知怎么好,忙解开衣服,喂小皇子吃奶。 小皇子却不含她乳头,嘴唇干裂的厉害。 “熙昭,吃啊,”羊献容耐心哄,“怎么不吃?吃点好不好?” 司马衷小皇子恹恹的没有精神,道,“熙昭许是想睡了,先哄他睡吧,什么时候饿哭了,再喂。” “好。”羊献容抱起小皇子,轻轻哄起来。 第189章心里都苦 “娘娘,梁夫人病了,说是染了风寒,咳的厉害。”韩青边为羊献容梳头边禀报。 昨日小皇子百岁,出了那样大的事,皇上虽是与杨太后翻了脸,好歹将小皇子要了回来,娘娘心中大石落了地,总算有了心思理会别的事。 “病的这样严重?”羊献容担心地道,“请太医看过了吗?” “许是看过了吧。” 羊献容略一思索,道,“将皇上赐下的补品挑上几样,我去看看梁夫人。” 如今中宫之位悬而未决,后宫之中,她的位份最高,妃子病了,她理当过去探望,否则,该被人说成自私了。 “是,娘娘。” 韩青依吩咐去准备东西。 临出门前,羊献容又去看了小皇子,见他还是在睡,也一直没有吃奶,不免有些担心,嘱咐季氏好好看着,一会看过梁夫人回来,若小皇子还不吃奶,就叫程太医来看看。 她哪里知道,如果不是如此,杨太后哪会让人将小皇子给她送过来。 梁夫人居于“椒风殿”,升了位分后,所有用度也都提了水准,屋内摆设十分精致奢华,不过因偌大的殿里只有她一个人,宫女侍卫也不多,故显的十分冷清。 说起来梁夫人的性子不比其他妃嫔,不会媚颜侍主,更不会主动索求,而是清傲刚烈,平日是里司马衷不宠幸她时,她就读书做画,偶尔出去走走,十分随性。 那晚许是在外头待的时间长了,竟染了风寒,几日都不见好,即使病了,身边也没个嘘寒问暖之人,心中凄苦,自不必说。 “娘娘,容贵嫔到了。”宫女彩蝶进来禀报。 梁夫人正倚在榻上绣花,闻言忙道,“扶我起来。” 羊献容正在此时走进,感觉到这屋中的冷清,心中一阵怅然,忙快走几步按住梁夫人,“梁姐姐身体抱恙,该当多休息才是,不必起身了。” “多谢娘娘体恤,”梁夫人精神还好,谦逊地低头行了个礼,“不知娘娘会过来,妾身也不曾梳妆,这般蓬头垢面,实在是对娘娘的不敬。” “梁姐姐说哪里话来,大家都是姐妹,姐姐还与我客气?”羊献容笑笑,压下心中酸楚,“我是听说梁姐姐病了,故过来看看,可好些了吗?太医怎么说?” 后宫中的女人便是如此了,皇上只有一个,若只宠幸谁,别个妃子必然要独守空房,暗自垂泪到天明。 皇上如今对她盛宠不衰,她尽享帝王恩时,又几曾想过,这些寂寞对红烛的姐妹们,情景是多么凄凉。 这一瞬间,她心中,有了深深的负罪感。 “谢娘娘关切,太医看过了,就是受凉,喝了几天药,已经好了。”梁夫人恭敬地道。 “没事就好,还是要多歇着,不要太劳累。”羊献容将那未完成的绣品放到了一边。 “是。”梁夫人略一迟疑,还是问出来,“娘娘恕妾身多嘴,小皇子如今可安好?” 昨日发生那么大的事,她亦担心,不过有皇上和杨太后在,她一个妃嫔,原也轮不到她多嘴。 羊献容眸中闪过冷色,平静地道,“熙昭还好,如今在我那里,我会好好照顾他。” 昨日发生的事,永明哥应该已经知道了,但愿他不要冲动之下,再跑来见她,又生事端。 还好有惊无险,以后熙昭在她跟前养着,总不能再发生那样可怕的事。 “没事就好,娘娘护子之心,令妾身动容,小皇子吉人天相,又有娘娘相护,定会逢凶化吉的。”梁夫人诚心安慰道。 羊献容淡然摇首,脸有忧色,“我虽想护的熙昭周全,怎奈人力不能胜天,若有朝一日……我死不足惜,就怕护不住想护之人。” 说罢自己却又愣了,这些话她未对两个亲姐姐说起,反倒说给了梁夫人,潜意识里,就没将梁夫人当成外人。 梁夫人握住她的手,“娘娘的心事太重了,莫把自己想得无所不能,也别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背。进了宫的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岂是强求所能得来。” 羊献容想了一会,笑道,“还是梁姐姐看的透彻,这样一想,我心里就轻快了些。” 梁夫人拍拍她手背,“妹妹想的多,想把所有事情都办得圆满,可这不如意事常十之八九,妹妹一人之力,又能护得多少人周全?还是想一想你自己最想要什么,而后全身心地对待才是。” 羊献容有些失神,她想要的,还没有得到不是吗?“梁姐姐,我……” 梁夫人叹息一声,“妹妹终究是个凡人,就算看事情比别人深些、远些,也不可能将一切都看得透彻,皇上如今正宠你,这也是你的造化,好好珍惜着,总不会错。” 话里或多或少,带了些羡慕。 羊献容惭愧道,“梁姐姐别笑话我了,之前是我思虑不周,没有多想,皇上是大晋的皇上,也是整个后宫的皇上,是我太自私了。” “妹妹别太往心上放,是我说话没个遮拦了,”梁夫人面上一红,方才那话说的,太也小肚鸡肠,“妹妹,我其实没有旁的意思,就是觉得,为何后宫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彼此各自过活,不好吗?” 羊献容一笑摇头,“梁姐姐,你想得太简单了,这世上就是有些人,狼子野心,妄图将不属于他的东西据为己有,就算你想息事宁人,他们也不会罢休的,对付这种人,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像杨太后、杨骏,像贾夫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甚至连谢婕妤,也会对她下毒手,她可不似梁夫人这样天真。 梁夫人似乎有些呆了,微低着头想了好一会,终是摇了摇头,“妹妹的际遇与我不同,想是更看透了人心吧,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如果你觉得这些事是必须要做的,那就去,总不能一味退缩,让旁人得了意。” 羊献容点点头,却又苦笑,“其实我……我有时候也很累,想放下这一切远远逃开,可我逃不开,我……” 第190章为我孩儿报仇 “傻妹妹。”梁夫人抱住她,“我知道,你心里也苦……” 即使有皇上宠着又如何,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哪那么容易安宁。 “皇上驾到!” 羊献容忙与梁夫人分开,喜道,“梁姐姐,皇上来看你了!” “托妹妹的福,”梁夫人忙起身整理一下仪容,还不解呢,“皇上怎会过来,不是应该去妹妹那吗?” 羊献容失笑,“梁姐姐说什么应该不应该?皇上会看梁姐姐,说明心里有梁姐姐,我也很高兴呢!” 说话间司马衷已迈步而入,见到羊献容不免一愣,“容儿,你也在?” “臣妾参见皇上!” 两人一起行礼,起身后羊献容嫣然一笑,“回皇上,臣妾是过来看望梁姐姐的,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既然皇上要与梁姐姐温存,臣妾就先告退了。” 说话间她向梁夫人使个眼色,意思自然是说她两个方才所说之话不要对皇上提及,以免惹出不必要的是非。 司马衷好气又好笑,也没注意到她两个之间有何不妥,“容儿就是这张嘴甜,叫朕拿你怎么办!” “臣妾不敢,梁姐姐性子清静,不懂得讨好皇上,可对皇上的心却是真真的,皇上千万要多多顾惜梁姐姐才好,臣妾谢皇上!”羊献容盈盈一拜,这话说的,情真意切。 梁夫人眼前一片模糊。 后宫中能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姐妹,也算是天大的福气,以往她真是没想过,能跟容贵嫔这样亲近。 司马衷哈哈大笑,,“容儿越发胡闹了,朕还不知道兰玉是什么样的人,你这一说,倒成了朕没有眼光了。” “臣妾不敢,臣妾先回去看熙昭,皇上与梁姐姐慢慢说。”羊献容施礼后,退了下去。 “熙昭有容儿照顾,朕就放心了,”司马衷扶着梁夫人过去坐下,“朕听说你染了风寒,都几日了,现在可好些了?” “有劳皇上挂念,臣妾身体无碍。” “那就好。” 两人说了一阵,司马衷见她身体确实没什么不妥,便与她颠鸾倒凤,快活一阵。 第二日晨起,司马衷没有打扰梁夫人安睡,早早起来去上早朝,心情很是轻松。 直到太阳升起来,梁夫人才懒洋洋地起身,身体又酸又软,腰也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想起昨晚的疯狂,再看一看浑身的痕迹,尽管只有她一个人,还是羞得红透了脸。 难不成真是因为容贵嫔的几句话,皇上就格外疼惜她了? “娘娘,”彩蝶推门进来,“热水已备好,请娘娘沐浴。” 主子又侍寝了,真是太好了! 卫夫人有了身孕了,娘娘只要再多侍寝几次,也一定会有身孕的,到时这椒风殿里,可就热闹了! “好。” 梁夫人披了件衣裳,到隔壁房中沐浴。 原本她对男女情事就瞧得很淡,若得机会侍寝,便会倾心相待,若是不能,也就安然处之。 昨晚服侍过君王之后,她心中微起涟漪,再想到羊献容一力成全,不禁觉得有些脸红耳热,许是再加上在热水中沐浴的关系,她的脸就更红了。 彩蝶见她似乎不舒服,忙道,“娘娘可是觉得这水太热了?” 梁夫人一怔,“哦?” “奴婢瞧着娘娘脸红得厉害,别是又烧起来了。”彩蝶担忧万分。 梁夫人明白过来,越发羞赧,“本宫没事,这水刚好。” “是,娘娘。” 收拾齐整后,想到小皇子才受了惊吓,她也该过去探望,简单用过早膳,即让彩蝶备了些小孩子用的东西,前往常宁殿。 她想不到的是,羊献容今日的心情与昨日相比,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昨日羊献容回来后,才知小皇子仍是没吃奶,脸色也迅速灰败下去,明明应该很饿,却仍旧面无无情,不哭不闹,且大半时间,都在昏睡,一整夜都不动一动,气息也越来越弱。 今日晨起,小皇子更是手脚冰凉,似乎没有了气息,羊献容惊的魂飞天外,立刻让人将程据请了来。 程据自然知道小皇子这是为何,不过在说出真相之前,必要得到羊献容的承诺,保他无事才行。 “程太医,本宫与你之间的有何秘密,你最清楚,本宫定会尽力保你无事,你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羊献容预料到事情不对,急的眼睛赤红。 程据道,“娘娘稍安勿躁,臣并非不信娘娘,是此事关系重大,娘娘知道真情后,万万不能莽撞行事,否则非但不能替小皇子报仇,自己也性命不保,臣这条命,倒是不足娘娘挂念。” “报仇?”羊献容如坠冰窖,“你是说熙昭他……他……” 程据叹息一声,“娘娘有所不知,其实小皇子……已经活不过这两天。” 羊献容脑中嗡嗡作响,仿佛被一剑穿透了心,痛的哭都哭不出,抓紧了程据的袖子,“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孩子,她跟永明哥的孩子,终于还是保不得吗? “还是因那块点心……”程据将所有一切都说了,“娘娘就一点未想过吗,若非如此,太后怎可能将小皇子给娘娘送回来?” 羊献容怔怔看着他,忽然喷出一口血,摔在床上。 原来……是这样…… “娘娘!”程据惊道,“娘娘千万顾惜自己,小皇子……臣也是无力回天啊!” “……没……事,”羊献容艰难地撑着身体,脸色虽吓人,气息虽弱,眼神却明亮而狠厉,“本宫不会倒下,本宫……要给熙昭报仇!” 最后两个字,竟是生生从齿缝里挤出来。 杨太后,你好狠的心! 不但纵容杨宛蕙害我孩儿,还在明知道熙昭已活不了的情形之下,对我隐瞒,让我眼睁睁看着熙昭死去,你好的很! 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娘娘千万忍耐,杨家势大,别说是娘娘,就算是皇上,也一时动不得杨家,娘娘万不可逞一时之勇啊!”程据不放心地道。 羊献容缓缓起身,举袖擦了擦嘴边的血迹,阴森森地冷笑,“本宫怎么会逞一时之勇!杨太后害我孩儿生生饿死,受尽折磨,有朝一日,本宫定要她也尝尝这般滋味,让她欠我儿的,千百倍地还回来!” 话落,泪落如雨,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终于还是倒了下去…… 第191章悲痛欲绝 再醒来时,梁夫人陪在身旁,正拿了毛巾帮她擦冷汗。 “梁姐姐?”羊献容有刹那的迷茫,“你怎么在这里?” 梁夫人松了一口气,“好妹妹,你总算是醒了!怎么忽然烧的这样厉害,可吓死我了!” 发烧了吗? 羊献容方才觉得浑身都在痛,头也像是要裂开一般,身上没有一丝力气,难受的厉害。“让梁姐姐担心了,我也不知怎么的,许是担心熙昭,受不住了。” 一说到那可怜的孩子,仇恨与痛心翻涌而上,她又红了眼圈。 “可怜的妹妹,我知道你心里苦,”梁夫人眼圈也红了下来,“小皇子竟这样命苦,原以为他吉人天相,能熬过去,却不想……妹妹千万要顾惜自己,莫要想多,啊?” 羊献容悲痛之余,心却一沉,听梁姐姐这话,竟似知道了真相?“姐姐几时来的,见到程太医了吗?” “方才过来时,程太医还在,说是妹妹心痛小皇子病重,昏倒了,又发起烧来,我便留下来照顾妹妹。”梁夫人拭着泪,看神情不像是知道了什么的样子。 其实方才她过来时,正看到羊献容吐血昏倒,好生将她吓了一跳。 程据自然是个知道轻重的,并未说出真相,只说小皇子病重,恐将不治,羊献容心痛过度,才会吐血倒下,又发起了高烧。 他开了药,韩青拿着药方抓药去,梁夫人便留了下来照顾羊献容。 “熙昭命苦,是我没有照顾好他……”羊献容约略猜到程据自会隐瞒真相,便不再多想,哭起来,“他病成这样,我竟救不了他,我枉为人母……” “不是妹妹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只能怨上天无情,妹妹快别多想了,顾惜自己要紧。”梁夫人见她脸色不好,又要吐血的样子,惊的心肝一颤一颤的。 羊献容哪说得出心里的苦,只是哭,哭的眼睛肿的都要睁不开。 梁夫人心中也难受,耐心地劝慰她一会,见她又睡了,这才叹息着离去。 —— “臣见过夫人。”王衍施了一礼,笑的眯了眼睛。 他虽有段日子不在洛阳,却也深知皇宫形势,贾南风的失势,只是暂时,早晚还会得势,自当与之交好。 在洛阳若想站稳脚跟,有些人是万万不可得罪的,贾家的人,首当其冲。 贾谧在旁微笑,并不急着说话。 “王大人快请起,不必客气了,”贾南风挥了挥衣袖,姿态从容,也不会盛气凌人,“王大人回洛阳这些日子,一切可好?” “劳夫人挂念,一切都好。” “长渊前些日子曾上门拜访,可有失仪之处?” “夫人客气,并无不妥之处,贾大人礼仪周全,谦逊有礼,实乃夫人教导有方啊。”王衍一个劲儿说好听的。 事实上,贾谧前往王府时,也确实处处周全,让人说不出什么来。 “那就好,”贾南风微笑,“本宫也是想着,长渊这孩子喜欢结交朋友,王大人又是初回洛阳,长渊能有幸陪着王大人游玩,也是他的运气。” 王衍惶恐道,“不敢不敢!夫人如此说,臣可就担当不起了,贾大人年少有为,不骄不躁,令人敬佩呀。” 贾谧笑道,“王大人过誉了,日后成了一家人,说话不必如此见外。” 王衍愣了愣,“一家人?贾大人的意思是……” 贾南风接过话,“王大人有所不知,长渊到贵府见过景凤姑娘后,就十分爱慕,小皇子百日宴那天,本宫特意问过,景凤姑娘尚未婚配,本宫有意促成这桩姻缘,不知王大人意下如何?” 王衍又惊又喜,“竟有此事?不不,臣的意思是,小女能得贾大人青睐,是她的福气呀,哈哈哈!” 来日贾夫人重登后位,贾谧的官位必然也一路高升,女儿嫁给他,还能吃了亏? 自己初回洛阳,尚需重新站稳脚跟,与贾家成了儿女亲家,与他大大有利,这门亲事必须要成。 “王大人这样说,本宫就放心了,”贾南风满意点头,“王大人放心,长渊很喜欢景凤姑娘,定会好生相待,她进了我贾家门,贾家上下都不会亏待了她。” 说罢看了贾谧一眼。 贾谧起身,对着王衍深深一拜,“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他是真心欢喜。 像王景凤那种蕙质兰心又貌美无双的女子,的确很招人爱慕,他能将其娶到,甚合心意。 虽说他知道王景凤对他,并无情意,不过婚姻大事,当然要遵从父母之命,只要王衍答应,她如何反对。 “快快请起,”王衍大笑将人扶起,“日后果然是一家人了,哈哈!” “王大人放心,既然是我贾家求娶景凤姑娘,聘礼方面,自不会让王大人面上不好看,不过,”贾南风话锋一转,还是给他提个醒,“景凤姑娘面子嫩,上次本宫问起,她推说不愿考虑成亲之事,王大人回去之后,还要多多劝解她才是。” “是是,”王衍坚定地道,“小女没见过什么世面,不会说话,夫人莫怪。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臣会劝她的,夫人放心。” “如此甚好。”贾南风看一眼贾谧,姑侄俩彼此心照不宣。 寒暄一阵后,贾南风留王衍用了午膳,这才让人送他出去。 王衍心中高兴,多饮了几杯,出门时步子已有些虚浮,回到自家府上,更是高兴地哼起了曲儿。 王夫人久等他不归,还当出了事,见他喝的这样高兴,好气又好笑,“老爷怎么喝这么多酒,与贾夫人说什么了?” 王景凤姐妹俩也都在,正陪着母亲说话呢,见状赶紧吩咐下人去熬醒酒汤来。 王衍得意道,“没事,我没醉!夫人,我与你说,咱们家要有大喜事了,哈哈!” “哦?什么大喜事,难怪老爷高兴成这样!”王夫人扶着他到厅上坐下,拿手帕给他擦脸。 王衍转过脸,对王景凤道,“景凤,小皇子百日宴那天,贾夫人找过你?” “是。”王景凤皱眉,十分不悦,“父亲怎么问起此事?” 第192章不嫁 “今日贾夫人与我说的,就是你与贾公子的亲事。”王衍拍拍她手,“我已经答应了,你呀,就等着嫁进贾家享福吧。” “什么!”王景凤骤然面色苍白,“父亲,你、你怎么能答应!” 王夫人也很意外,“贾夫人见老爷,就为了与贾大人说媒?这……老爷怎么不问问景凤的意思?” 知女莫若母,她看的出来,女儿对贾谧无意,若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女儿要痛苦一生的。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王衍很不以为然,白她一眼,“婚姻大事,自然要听从父母之命。再说,贾大人有哪点不好?人长的齐整,官位又高,又是贾夫人的侄子,难道还辱没了景凤不成?” “但是……” “我不嫁!”王景凤颤抖了唇,“父亲,贾谧此人绝非良善之辈,父亲又不是不知,怎能……” “住口,休要胡说!”王衍怒道,“贾公子哪里不好?温文尔雅,风姿潇洒,哪点配不上你?” 王景凤又气又羞,“不是、不是配不配,是、是我根本就不喜欢贾谧!他……总之我不嫁,我有喜欢的人,我不嫁!” 说罢返身就跑。 “你这孽女,你——”王衍气的直拍桌子,难怪贾夫人要他回来劝景凤,原来这丫头当时是拒绝的! 王惠凤气哼哼道,“父亲,你怎么能这样误姐姐一生呢?姐姐不喜欢贾谧,你为何要勉强她?” “你这孽女,你也要反了是不是?”王衍抬手要打。 王夫人赶紧相护,王惠凤趁机跑了个没影。 “气死我了!”王衍差点没吐出来。 “老爷,你消消气,”王夫人无奈道,“景凤的性子你也知道,吃软不吃硬的,再说你不问过她的意思,就给她订了亲,她能不伤心吗?” “她的意思怎么了,这门亲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王衍拍桌定板,“过几天贾家就来下聘,下个月就成亲,让那孽女给我老老实实等着嫁人!” 王夫人惊道,“怎么这样急?方才景凤不是说,有喜欢的人吗,不如……” “不行,她必须嫁给贾公子!”王衍怒吼。 王夫人愣住,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王景凤将自己关在房中,只是哭。 无论是谁来敲门,她都不肯出来,不食不眠,很是可怜。 嫁给贾谧,是她从未想到的,若要嫁,自然是嫁给太子。 然她跟太子只见过一面,太子未必就有此意,依她的身份,配得上太子吗? “姐姐,你快开开门,我有办法让你不嫁给贾公子。”王惠凤在外头低声道。 王景凤一怔,赶紧过去开了门,“你真有办法?” “啊,姐姐,你都憔悴成这样子了!”王惠凤心疼万分,几曾见过姐姐这样苍白脆弱的模样。 “我没事,你快说,有什么办法?”王景凤急急道。 王惠凤进了门,将门关上,轻声道,“姐姐,你想啊,你跟贾公子的亲事,是父亲跟贾夫人订下的,若想退了这门亲事,你就必须嫁给比贾公子更厉害的人物,你说是不是?”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哪有这样的人。”王景凤登时兴致缺缺,又红了眼圈。 “当然有了,太子殿下呀!”王惠凤兴奋道,“我看太子殿下对你有意,若他能娶你为妃,你就不用嫁给贾公子了呀!” 王景凤红了脸,苦笑,“哪有这样容易!太子殿下对我有没有意,谁能知道?” “问问呗,”王惠凤倒是很乐观,“方才我偷听到父亲说,太子殿下今日出宫访友,去了‘临江楼’,咱们也去,找机会问问太子殿下!” 王景凤犹豫道,“这……会不会不好,万一被人看到,你我的声誉就全毁了!” 大晋王朝男女之防虽不是那么严,可她一个未嫁女子,私会太子殿下,总是不合礼仪。 “别让人看到呗,难道你甘心嫁给贾公子?”王惠凤吓唬她。 王景凤思虑一阵,果断道,“我要去!” 不管怎样,总要问过才知道,若太子殿下对她无意,她也就死心了。 虽说在世人看来,这样的行为太过大胆,离经叛道,然她一辈子的幸福,不愿意就此葬送。 王景凤简单用了些饭,恢复了下体力,姐妹两个收拾齐整,一道出门。 王夫人本也担心王景凤会消瘦成疾,见她愿意出门散心,正求之不得,自然不加阻拦,只嘱咐她们当心些,早些回来。 姐妹两人应了,直奔“临江楼”。 司马遹今日出宫,为的是见刘曜。 为除杨骏,刘曜一直收集他犯上作乱的证据,因有些事情需要向司马遹禀报,且事关重大,不能让任何人从中传递消息,只有两人亲自见面,才可放心。 两人身份都非同一般,尤其刘曜,绝不能让杨骏知道,他与司马遹私下来往,故每次出门,都要乔装打扮一番才成。 “临江楼”里有刘曜暗自包下的一个雅间,方便他与司马遹见面。 两人才见了面,刘曜就迫不及待道,“太子殿下,容儿怎样了?我听说小皇子出了事,如今可好?” 那天与容儿匆匆一见,后来才知小皇子险些丧命,杨骏也未再带他进宫,见不到容儿,他已快要急疯。 要知道,小皇子可是他的亲生子,父子连心,他总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这几日都寝食难安。 司马遹表情凝重,“小皇子病的十分厉害,阿容心疼他,也是茶饭不思,瘦了许多。” 对刘曜,没必要撒谎,而且他私下里问过阿容,小皇子应该时日无多,不若说实话,让刘曜早有个心理准备。 “怎么会……我要见容儿!”刘曜猛地站起来。 “坐下!”司马遹沉声喝,“你要逼死阿容吗?” 刘曜脸色剧变,喘息一会,颓然坐倒,“容儿……” “逞一时之勇算什么本事,即使你现在进了宫,见到阿容,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更加让阿容处于危险之中,冷静点。”司马遹缓了下来。 “我明白,可我担心……”门外忽然响起喧哗声,刘曜脸色一变,“有人来了!” 第193章失望而归 “你别出去,本宫出去看看。”司马遹反手压住他肩膀。 他也紧张,不过如此情景下,他必须出面。 刘曜点头,闪身到了屏风后。 司马遹示意唐卓出去看看,若是闲杂人等,就直接打发走。 唐卓会意,出门去看,“什么人在此喧哗?” 王景凤见是他,登时露出喜色:太子殿下果然在这里! 可这要让她如何开口? “是你?”唐卓也认出了她,奇道,“你怎么会在此?” 这不是太子殿下那日相中的女子吗,到底是谁家姑娘? 瞧着这一身穿戴,应该身份不低,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对她还有没有意,要不要仔细打探打探? “我……”王景凤从未做过这等偷偷摸摸之事,此时又是为了相会太子,不足为外人道,低头红了脸。 亏的王惠凤机灵,道,“我跟我姐姐来吃饭的,你是什么人?” 她不认得唐卓,自然也不知道,他就是太子身边之人。 王景凤轻声道,“这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 “啊,这样巧?”王惠凤会意,佯装巧遇,“原来是太子殿下在此,我跟姐姐不知,几乎冒犯太子殿下,真是该死。” 司马遹听的王景凤的声音耳熟,从雅间里出来,见果然是她,露出欣喜的表情,“原来是你,真是巧。” 屏风后的刘曜松了口气,是王衍王大人家的两位千金,小皇子百日宴那天,他见到过,能听出她们的声音。 不是杨府的人就好。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姐妹俩忙施了礼。 “不必多礼,”司马遹伸手相扶,“本宫在此等一位友人,倒是等到了姑娘,算不算是有缘?” 这话可就有些表明心迹的意思了,他也确实对王景凤动了心,只是事情繁多,又不知对方心意,故未做表示罢了。 王惠凤悄悄扯扯姐姐的袖子,“姐姐,太子殿下好像很喜欢你呢,你快说!” “莫要乱说话……”王景凤羞红了脸,要她说甚?问殿下是否喜欢她,要不要娶她? 若是殿下无意,她岂非无地自容。 司马遹也在犹豫。 与刘曜相谈除杨之事,不能耽搁,可与喜欢的人相遇,也是不易,要做何取舍? “太子殿下等什么人呢,来了没有?”眼见姐姐不肯开口,王惠凤急了,大大咧咧道。 司马遹倒也不计较,“还不曾到来,只有本宫身边的人在。” 刘曜,也可暂时说成他身边的人也罢。 “那,相请不如偶遇,不如臣女姐妹俩请殿下喝一杯,可好?”王惠凤大方邀请。 司马遹微笑,“好。”这女子相貌虽不及其姐,性情却爽朗,不让人讨厌。 正巧,他还不知道让他牵挂的人姓甚名谁,又因碍于面子,没让唐卓去打探,今日正好趁此机会,问出她的家世来,若是没什么不妥,就可让父皇托人,为他说媒去。 “多谢殿下赏脸,”王惠凤欢喜道,“姐姐,快进去吧。”推着王景凤就往里进。 王景凤暗道一声惭愧,原本是她的心事,却还要妹妹来成全,羞不羞人。 却不料姐妹俩才要进雅间,身后却响起温和的男声,“景凤,你怎么在这里?” 王景凤瞬间如坠冰窖。 贾谧,怎么是他! 王惠凤顿时懊恼万分,这人怎么如此会凑热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太子殿下也在,臣有礼,”贾谧走近行礼,眸子里有丝丝寒光,“殿下与景凤怎么到了一处?” 司马遹冷了脸,“只是偶遇,并无其他。”心中却是不悦,贾谧竟知道这女子叫什么名字? 景凤? 这名字怎的这样熟悉,在哪里听过? “原来如此,那,不若一起?”贾谧身后还跟着两名穿长衫的男子,“这是臣的两位朋友,一直很仰慕太子殿下,不如……” “本宫还有要事,”司马遹果断拒绝,“唐卓,走吧。” 与贾谧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何益。 至于刘曜,自己会离开,下次再谈。 “是。” “殿下!”王惠凤赶紧追上去,“殿下不是要与臣女姐妹喝一杯,怎么这就走了?殿下,其实……” “本宫还有事情要办,下次再说。”司马遹摆摆手,对王景凤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径直离去。 下次,就来不及了啊!王惠凤甚是不悦,殿下对姐姐,难道无意吗? 王景凤冷声道,“惠凤,我们也回去吧。” 也不知贾谧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样阴魂不散,让她心中十分不舒服,片刻不想多待。 太子对她的态度,并无特别,看来心中无她,所幸方才没有说出口,否则,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等等,”贾谧脚步一横,拦下了她,表情有些森然,“景凤,你见太子殿下做什么?你很快就是我的妻子,怎能私会男人?” 王景凤气白了脸,“贾公子请自重!一来我并未答应要嫁给你,二来我也未私会男人,我与惠凤来吃饭,偶然遇到太子殿下罢了,你莫以你那龌龊的心思,来衡量我!” 被骂了“龌龊”,贾谧也不恼,反而笑的更吓人,“这桩亲事是我姑姑与你父亲定下的,你反对得了吗?怎么,你竟对太子起了心思,想用太子来压我?” 王景凤被说中心事,到底有几分心虚,“你休得胡言!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岂是你能随意污蔑!我与你没什么好说,惠凤,走!” “哼!”王惠凤对着贾谧扮个鬼脸,与姐姐一道离去。 贾谧气白了脸。 他身后的两名男子虽不明就里,仍是相劝他几句。 贾谧很快恢复面色,笑道,“内人使性子,让两位兄台见笑了,走,喝酒去。” 两人应了,与他一道进了预订好的雅间。 隔了一会,听到外头没有动静了,刘曜才悄悄离开。 容儿如今必定是不好过,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再见她一面,好好宽慰她才行。 —— 羊献容此时正做着痛苦抉择。 小皇子已昏睡第三天,一口奶水都喝不下,原本就瘦小的身体再小一圈,眼眶深陷,脸色发青,虽不知哭闹,却时不时痉挛抽搐,可想而知,他的痛苦。 第194章亲手杀了熙昭 程据来看过几次,都说没有任何办法,其他太医的医术与程据也差不到哪去,同样束手无策。 换言之,小皇子唯等死而已。 “娘娘,您真的要……”韩青都难受地直掉泪,更何况,小皇子是娘娘身上掉下的肉啊,娘娘怎能不痛苦? 羊献容紧紧抱着小皇子,从早上,一直哭到现在,“我不想看他这样痛苦,慢慢死去,我……我受不了,不如让他快点解脱……” “可是娘娘,您、您下得了手吗?”韩青狠心去抱小皇子,“让属下……” “不,”羊献容躲开她的手,哑声道,“到底是一条人命,我来就好,你别背这罪孽。” “娘娘!” “我要亲手送熙昭上路,我要记住这痛苦,我要让杨太后付出比这更惨烈的代价!”羊献容浑身哆嗦着,慢慢将手放到小皇子脸上。 小皇子仍是毫无所觉地闭着眼睛,并不知死亡正逼近了他。 其实这样对他而言,真的是仁慈的。 韩青哪忍心再看,转过身去。 羊献容紧紧捂住小皇子的口鼻,轻声道,“没事了,熙昭,都过去了……都结束了,你不会再痛苦,你好好地去,娘亲会给你报仇,你在天上看着娘亲,给你报仇……” 小皇子并无痛苦挣扎,也未出一声,就那么安静地,去了。 羊献容将他软软的身子放到床榻上,仔细为他整理好衣服,抚平到没有一丝折皱,用锦被一层一层包了,看了一会,忽然放声痛哭。 永明哥,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咱们的孩子,我有罪…… “娘娘!”韩青哭着抱住她,“娘娘别哭了,要顾惜自己的身子……” “我没用,我没用!”羊献容猛捶自己胸膛,哭的撕心裂肺,“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了,我顾惜自己有何用!死的为何不是我,为何不是我……” “娘娘……”韩青哪说的出话,只抱紧了她,免得她想不开,寻了短见。 “我要报仇,我要给熙昭报仇,我不会放过他们,绝不!”羊献容嘶声大叫,猛吐出一口鲜血,又倒了下去。 最近她受打击太甚,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哪受得住。 “娘娘!”韩青惊叫,“来人,传太医!” 羊献容就此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司马遹在外等了一会,韩青出来与他禀报过后,他叹息一声,心中很是难受,“罢了,你好好照顾容贵嫔,本宫就不进去了。” 今日过来,本是为了王景凤。 昨日见了王景凤回来,想起贾谧的话,再想起羊献容曾经对他提过王衍家中长女,他才猛地记起,她要他娶的女子,就叫王景凤。 当想起此事时,他懊悔要死,立刻让唐卓去打听,但愿此景凤非彼景凤,因他看的出来,贾谧对王景凤,也十分喜欢。 却不想结果叫他心中气苦,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正是王衍之女。 怎么早就没有确定这一点,否则他也不会放着不管,早早将亲事定下了。 不过好在如今不算晚,得知羊献容与王景凤十分交好,他才过来一趟,想托她为自己说媒,亲事必能成。 却不料竟正遇上小皇子夭折,羊献容痛苦欲死,昏迷不醒,他哪还能再麻烦她。 羊献容心中郁结太甚,又一直发烧,这下病魔来势汹汹,想要好起来,没那么容易。 医术再高明的太医,也医不了心病。 小皇子夭折,不明真相的司马衷悲痛万分,更不知是羊献容亲手将孩子扼杀,只当孩子是受那次惊吓后度不过这个劫,命司马遹处理小皇子厚葬一事,宫中不得喧哗吵闹,与民间一样,一个月内禁止嫁娶,以示哀悼。 消息传到杨太后那里,她不悲反怒,“不过死个皇子,还要弄出国丧的礼来,正度行事也太过任性!” 当初她的爱子司马恢夭折,有过什么动静了? 再说,后宫哪年没有夭折的皇子,有什么新鲜的? “是母后看顾熙昭不力,才会有此恶果,母后就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吗?”司马衷冷冷反问。 “哀家哪里看顾不力了?”杨太后怒而拍桌,“分明是奶娘……” “母后还要自欺欺人吗?”司马衷冷笑,“熙昭如何会出事,母后会不知道?” “哀家早说过,是奶娘看顾不力,与他人何干?”杨太后的脸皮早已厚比城墙,刀枪不入,大言不惭地道,“既然熙昭已经去了,你也不必太过悲伤,你既要一个月内禁止嫁娶,哀家怜你一片疼子之心,也就由了你,一个月后,即刻举行封后大典,立宛蕙为皇后!” 司马衷怒极反笑,“要儿臣立一个害了熙昭的女人为皇后?母后,你傻了吗?” “你大胆!”杨太后恼羞成怒,扬手就打,“敢这样跟哀家说话!” 司马衷毫不客气地攥住她的手腕,“母后,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发了疯的母狗一样,真让儿臣厌恶!” 说罢狠狠将她甩到了榻上,大步出去。 “你、你……”杨太后又气又难堪,腿撞到了榻边,疼的起不了身,“你这孽子,你……” “太后快些起来!”杨姑姑忙扶起她,气道,“皇上竟这样对待太后,实在是大逆不道!” “他就是想反了哀家!”杨太后暴跳如雷,“居然敢跟哀家动手,还骂哀家是……为了容贵嫔那贱人,他竟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这皇帝他是做到头了是不是?” 杨姑姑惊了一下,“太后的意思是……” 杨太后自知失言,恨恨道,“小贱人倒真有几分本事,把正度哄的团团转,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父亲想要逼宫夺位之事,十分机密,就算杨姑姑是一直服侍在她身边的人,也不可说给她知道。 若不是父亲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联合诸王,及一切可联合的力量,杨家早就动手了。 “太后若真容不下容贵嫔,不若直接寻个罪名,将她打入冷宫,再赐死就好了,免得留她在皇上身边,终究是个祸患。”杨姑姑十分聪明地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而顺着杨太后的心意说话。 第195章你才是朕的皇后 杨太后咬牙冷笑,“哀家自然容不得她!要正度立宛蕙为皇后,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到时候……容贵嫔却是留不得了,去叫程据来见哀家。” “是。”杨姑姑自去叫人不提。 杨太后恨恨冷笑,正度翅膀硬了,想一脚踢开她了,做梦! 敢忤逆她,就别想再坐在那张龙椅上,大晋的天下,为何不能由杨家来掌控! 司马衷到了常宁殿时,仍旧一脸愤怒。 他委实没有想到,到了如今这地步,母后居然还要他立杨宛蕙为皇后,当他是什么,想怎样羞辱就怎样羞辱? “皇上……”羊献容才醒过来,虚弱地仿佛随时又要晕去,“皇上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朕没事,”司马衷握住她手,贴在自己脸上,“朕是心疼你,容儿,熙昭去了,朕知道你难受,可你千万要快快好起来,朕不希望你有事……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皇上……”羊献容珠泪滚滚,泣不成声,“臣妾无能,没能看好熙昭,臣妾愿求一死……” “容儿,你胡说什么!”司马衷心痛地无以复加,“你死了,朕怎么办?你放心,朕会替熙昭报仇的,朕一定要杀了杨宛蕙!” 羊献容精神一振,“皇上此话当真吗?” “当然!”司马衷咬紧了牙,“朕不会忘记,是杨宛蕙害了熙昭!容儿,你知不知道,方才朕去见母后,她居然还要朕立杨宛蕙为皇后,朕怎么可能答应!” 羊献容的眸光又黯淡下去。 杨太后既如此说,自有倚仗,莫忘了朝政大权都在杨家人手中,皇上下的诏令,哪一个不得需要杨太后点头同意,她要逼着皇上下诏,立杨宛蕙为皇后,并非难事。 若杨宛蕙真的成了皇后,自己要杀她为熙昭报仇,就难如登天。 看来,杨家真是不得不除了啊…… “容儿,你放心,朕绝对不会立杨宛蕙为皇后,朕要立,就立你!”司马衷信誓旦旦道。 羊献容一惊,忙道,“皇上,这万万不可!” “怎么,你不愿意?”司马衷大为失望,还以为容儿会十分欢喜,对他感激万分呢。 当然,他不需要容儿的感激,只希望容儿能看到他对她的好,不要想着离开她罢了。 “不是臣妾不愿意,是臣妾没有这个资格!”羊献容苦笑,“臣妾自知不配母仪天下,还请皇上不要立臣妾为皇后。” “你怎不配?你不是比贾南风、杨宛蕙更有资格?”司马衷哼一声,“朕知道你是担心母后反对,不过这次朕说什么也不会向母后妥协,你才是朕的皇后!” 羊献容暗暗着急,她可满心等着除掉杨家后,与刘曜重续前缘呢,若她成了皇后,到时如何脱身? 再者,杨太后是不会同意的,即使皇上力排众议,硬立她为后,也只是将她推入更加危险的境地,杨太后会让她安然活着吗? 明显不会。 “可是皇上……皇上如此厚爱臣妾,臣妾不知如何报答才好。”羊献容心念动了动,情知劝他无益,不若等他自己知道杨太后会如何阻止此事,再与他说不迟。 司马衷笑道,“又说傻话了!朕待你好,是朕自己愿意的,哪就要你报答了?你如今莫要多想,养好身体,朕定要封你为皇后,咱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知道吗?” 羊献容默默点头,心中却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怀上皇上的孩子,否则日后她走也走不安心。 —— “母亲,我不嫁!”王景凤已哭了一个早晨。 自打贾谧上门送聘礼,引来左邻右舍争相看热闹,她就在自己房里哭,悲痛欲绝。 想想嫁给贾谧后,将要面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还要为他生儿育女,她就觉得了无生趣。 王夫人甚是无奈,“景凤,我知道你不喜欢贾公子,可这门亲事是老爷与贾夫人定下的,我实在是没法子呀!” “母亲,我真的不想嫁给贾公子,他、他不是个好人!”王景凤气恨地道。 “景凤,你这话我就不懂了,我瞧着贾公子不坏呀,”王夫人不解地道,“他每次上门,都是儒雅有礼,你到底不喜欢他什么?” 王景凤又羞又气,“哎呀,母亲,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贾公子他根本……他对太子殿下不敬,这是大逆不道!” “噤声!”王夫人吓了一跳,“景凤,这朝中的事,怎由得咱们私下里说?贾公子与太子殿下之间的事,咱们不可多嘴呀!” 王景凤喉咙哽了哽,仍是抽泣道,“我并非要置喙朝政,是与贾公子的亲事,我实在是不愿意,还望母亲帮我想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啊!”王夫人叹息,“景凤,若时老爷提前问了你,你不同意也倒罢了,可如今贾公子都上门下聘来了,你要我怎么办?” “可是我……我有喜欢的人……”许是感到了绝望,王景凤这话说的,颇为悲壮。 王夫人奇道,“景凤,你说这话是当真吗?我还当你是在寻借口呢。你喜欢的是谁?” “是……”王景凤低头,现在说,还有用吗? 王惠凤一把推开门进来,“哎呀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藏着掖着?母亲,实话与你说了吧,姐姐喜欢的人,是太子!” “啊?!”王夫人大惊失色,“太、太子?这、这怎么可能呢?景凤,你何时见过太子,怎就喜欢他了?你、你这怎么行呢,贾家跟太子……” 王惠凤忽地喜道,“姐姐,我有办法了!那日容贵嫔不是与你说起,要促成你跟太子的亲事吗?不如去找她帮忙啊,她一定能让皇上下旨,取消你跟贾公子的亲事的!” 王景凤凄苦摇头,“小皇子夭折,容贵嫔悲痛欲绝,一直在病中,起不了身,如何助我?” 那天容贵嫔确实说,会问太子殿下心意,让自己等她消息。 然而接着就出了小皇子之事,想必容贵嫔也已忘记问了吧。 她并不因此而怨容贵嫔,谁人不疼惜自己的孩子,怨只怨父亲操之过急,未先问过她,就定了这门亲事,以至于她现在,欲诉无门。 第196章无可挽回 “这……那总要想办法见太子一面呀,只有太子才能取消这门亲事,姐姐,走,去找太子!”王惠凤拉了姐姐就要走。 “什么太子!”王衍随后进来,沉下脸道,“朝中之事,也由得你们妇道人家议论?” 王夫人颇有些惊魂未定,“老爷,方才景凤说不要嫁给贾公子,她喜欢的是太子!” “什么!”王衍目瞪口呆,“太子?景凤喜欢太子?” 王惠凤也顾不上许多了,抢着道,“可不是吗?父亲,小皇子百日宴那天,太子殿下见到了姐姐,就喜欢上姐姐了,姐姐也喜欢太子,可你非要把姐姐许配给贾公子,姐姐能开心吗?” 王景凤虽是羞红了脸,仍期望地道,“父亲不可应下贾家,我真的不想嫁!” “你、你这……怎么……怎么不早说!”王衍有些气急败坏,“贾公子都上门下聘了,你让我怎么拒绝?” 景凤若真能嫁给太子,岂不是比嫁给贾谧要尊贵的多?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太子会喜欢景凤? “那天我就说有喜欢的人,是父亲不肯听!”王景凤哀求道,“父亲,我真的不想嫁给贾公子,再者太子殿下也、也对我有意,你能不能……” “岳父大人,”贾谧忽然幽灵般出现在门口,表情有些诡异,“难怪一转眼不见了岳父大人,原来到景凤房里来,是要急着告诉景凤,我与她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吗?” 王惠凤哼一声,“贾公子别叫的这样亲热,我父亲可不是你的岳父大人,这门亲事,我姐姐不同意!” “惠凤,不得无礼!”王衍赔着笑脸,道,“贾公子,小女鲁莽,还请莫怪,其实这门亲事……” “岳父大人放心,我不会计较的,都是一家人了,”贾谧笑容很冷,“之前岳父大人与我姑姑已商议好,今日这聘礼,岳父大人也十分满意,庚帖也已交换,亲事已定,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王衍愣了一会,脸色灰败。 可不是吗,这门亲事已经定下,他怎可能无故反悔? 难道要说,他要将女儿许给太子,所以瞧不上贾谧了? 若真如此,就等于与整个贾家翻脸,就算是太子,也未必扛得住吧? 怪只怪他没有先问清楚女儿的意思,又这样快的跟贾家定了亲,无可更改了。 王惠凤急了,“父亲,你快说话呀!姐姐不会嫁给贾公子的,她其实喜欢的是——” “是谁?”贾谧猛地就冷了脸色,仿佛六月变严冬,让人不寒而栗,“景凤已经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心中还有别的男人不成?岳父大人,你们这是给我难看,给我姑姑难看吗?” 王衍一惊,忙道,“不不不,贾公子误会,并无此事,并无此事!这桩亲事已定下,景凤生是贾家的人,死是贾家的鬼,我怎会反悔?” “父亲!”王景凤脸已惨白,“我——” “住口,不许再说!”王衍对她猛使眼色,“这门亲事已经定下,下个月的黄道吉日,景凤就嫁进贾家,贾公子放心。” 与太子的亲事,谁知道成不成,万一硬退亲得罪了贾家,他哪还有好! 这才回到洛阳,就树下贾家这个大敌,对他而言,绝非明智之举。 贾谧适时露出笑容,“岳父大人这样说,小婿就放心了。小婿定会好好对待景凤,姑姑也不会亏待了景凤的,我这就回去,好生准备成亲之事,到时必定风风光光将景凤迎进门,任谁也不会看低了她去。” 小皇子夭折,皇上下旨一个月内不能嫁娶,他再急,也要等下个月,挑个黄道吉日,与王景凤成亲。 王衍欣慰道,“贤婿办事,我自是放心,好好,走走,到前厅用茶。” “岳父大人请。”贾谧对王景凤微微一笑,“景凤,好好等着我的花轿上门,知道吗?” 王景凤看他这笑容,顿时浑身发冷,软了下去。 “姐姐,你真要嫁给他了?”王惠凤这个怒,用力拍桌子,“你看贾公子那得意的样子,他是要把姐姐怎么样!” 王夫人拽拽她衣袖,“不要再说了,景凤心里已经很难受,你这不是让她更加不好过吗?” “可是……” “别说了!” “母亲,惠凤,你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坐一会。”王景凤倒是很平静,只是脸色出奇地惨白。 王夫人哪里放心,“景凤,你不会是要……你可千万莫要想不开啊,其实……我瞧着贾公子对你还是很喜欢的,他会好好待你的。” “我知道,”王景凤笑了笑,“他若是一点不喜欢我,就不会上门求娶,我不会做傻事的,嫁谁不是嫁,我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不用担心。” 王夫人知道她心里乱,也不好多说,便与王惠凤一道退出来,叫了名丫鬟过来,仔细盯着,若有什么不妥,赶紧救人。 好在王景凤并没有什么动作,一直坐着,动也不动…… —— 在刘曜苦求下,司马遹冒着极大的风险,偷偷带他进宫见羊献容。 小皇子下葬已经三天了,羊献容仍旧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司马衷每日都急的茶饭不思,却仍于事无补。 刘曜得知爱儿夭折,心爱的女人也将性命不保,如何还能待的住,幸亏司马遹肯帮这个忙,否则,他少不得能直接闯进皇宫去。 韩青早知刘曜要来,里外都做了安排,刘曜装扮成侍卫,从后门悄然进来。 床榻上,羊献容静静沉睡,瘦的下巴尖尖,小脸巴掌大,苍白而憔悴,惹人心疼。 “容儿!”刘曜乍见之下,心如刀割,轻轻抱起她,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我来晚了,抱歉……” 一滴泪落在羊献容脸上,她睫毛动了动,居然醒了过来,不同于司马衷的味道和感觉,她一下就知道是谁了,“永明哥……” 刹时哭的喘不过气。 “是我,是我,容儿,你怎么、怎么能成了这个样子……”刘曜不停亲吻她的脸,“你说过会好好照顾自己,你怎能食言……” 受不了了,每日要承受见不到她的苦,见到了,又是这样刀剜斧凿一样的痛,他要带她走,远远离开,再不要分开! 第197章不该的欢愉 “永明哥,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照顾好熙昭,他死了,被我亲手杀了……”羊献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刘曜呆了呆,“什么?” 小皇子不是夭折吗? “是我,是我亲手杀了他,我不要看他痛苦,慢慢死去,我受不了……” 羊献容边哭边说,难受的厉害,不过好歹大致说明了是怎么一回事。 刘曜几乎要咬断钢牙,“原来如此!杨太后,我刘曜与你,势不两立,啊!” 一声怒吼,震破天宇。 “刘公子,请冷静,”韩青皱眉,“若是被人听到,不止娘娘,太子殿下都会受连累。属下到外头看着,刘公子尽快离开。” 说罢出去,关上了门。 “永明哥,你……不用替我担心,”羊献容强打精神,在他怀里坐了起来,“我不会倒下,也不会就此消沉,我要替熙昭报仇,我一定要杨太后死的更加痛苦!” “我来!”刘曜恨声道,“我已搜集到不少杨骏要谋反的证据,用不了多久,杨家就会完蛋,咱们孩儿的仇就会报了,你不要管,我只要你好好的!” “熙昭是我生的,我要亲手替他报仇!”羊献容抓紧他的衣裳,哭道,“永明哥,你说这是不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 刘曜不解,“什么惩罚?” “我对不起皇上,与你私下里相见,还要与你一起离开,所以上天报应在熙昭身上,这不公平,受报应的,应该是我们……”羊献容泪水涟涟,“我宁愿死的是我……” “容儿,不要这样说,”刘曜心痛为她擦泪,“你想太多了,你我本就是夫妻,我们一家三口原本就该在一起,是太子和皇上破坏了这一切,是他们对不起我们……” 正因为有这样的心思,他才觉得,太子帮他来见容儿,是应该的。 羊献容哭着摇头,“我们不应该再见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我想见你,我心里好难受,不敢跟皇上说,只有你能知道,永明哥,我该怎么办……” 刘曜以吻来回答她。 他跟她想的是一样的啊。 羊献容原本就一直发烧,身体热的很,被他这一吻,喘不过气,越发热的厉害,身体上的燥热,心中的空虚,使的她头脑一片混沌,什么都不愿意想,只想就此沉沦。 刘曜想她想的几近疯狂,如今软玉温香在怀,如何还能把持得住,越吻越是上火,开始撕扯她的衣裳。 羊献容并不反对,甚至比他更急切的,去撕扯他的衣裳,喃喃叫着“永明哥”,“抱我,抱我……” 一切仿佛回到最初,在那深水潭边,两人初次的欢愉,她也是这样痛苦,这样绝望,又这样急切…… 很快的,两人身上都不着寸缕,刘曜的身体依旧强壮,羊献容却已是形销骨立,然而这身体却仍旧让刘曜为之疯狂,狠狠亲吻着她,急切地要她,不留片刻的喘息给她。 韩青本在门外守着,听到动静不对,从门缝里一看,登时惊的魂飞天外,想要进去阻止,可两人已经到了妙处,她若进去,只会更加尴尬。 她本是皇上身边的人,虽说也同情羊献容与刘曜,可容贵嫔到底是容贵嫔,这样背着皇上与刘曜寻欢,未免太…… 屋里两人却是浑然忘我,羊献容身体虚弱,身体柔软的仿佛无骨,不多时就已如在梦中,完全由的刘曜摆弄。 许久之后,两人才雨住云收,搂在一起喘息。 刘曜心中高兴,越发神采奕奕,羊献容却虚弱的几欲晕去,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容儿?” “……嗯……”好一会儿,羊献容才出了一声,已是昏昏欲睡。 方才的情事,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但也让她,彻底地静下心来,待醒来后,该好好想一想,要如何替熙昭报仇了。 “你放心,我定会带你离开!”刘曜摸着她瘦削的肩膀,道,“你要好好的,等我!” “嗯……”羊献容答应一声,接着就沉睡过去。 刘曜亲亲她,起身穿衣。 韩青这才进来,冷着脸道,“刘公子快些离开吧,皇上就快过来了。” 刘曜并不计较她的态度,“这些日子我不在容儿身边,有劳姑娘照顾她,此恩刘某铭记于心,日后定当报答。” “我既服侍娘娘,就该尽职尽责,并非为刘公子。”韩青冷冷答道。 “我明白,各为其主,不过刘某还是欠你一个人情,不管你承不承我的情,先告辞了,容儿托付给你,刘某很放心。”刘曜对她郑重施了一礼,这才离去。 韩青叹了口气,神情复杂。 —— 王家与贾家结亲,好歹是一件轰动洛阳之事,虽说两家现在还不能办喜事,可这朝中、城中都是些有眼色的,纷纷送上贺礼,以示恭贺,以及巴结。 司马衷得知此事,并无甚太大反应,他虽不喜贾家人,难道还不许朝臣与之结亲吗,故在早朝时,对王衍说了几句恭贺的话,并让礼部准备了一份贺礼,送到王府去。 而司马遹一时得知此时,惊的差点当堂失态,司马衷一退朝,他即跟进东堂,急道,“父皇,王景凤不可以嫁给贾谧!” “为何?”司马衷不耐烦道,“他们两家结亲,朕有什么理由反对?” 不,他有理由,就是不想贾家跟朝臣过从甚密,然而这理由,能说吗? “因为儿臣喜欢王景凤,儿臣要立她为太子妃!”司马遹大声道。 司马衷大为意外,“你喜欢王景凤?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早说?” 若熙祖能娶了王景凤,倒是好事,可惜,贾家已经到王家下了聘,此事无可更改了。 熙祖想娶别的女人,说明对容儿彻底死了心,也确实是件好事。 “儿臣一直想说,可幼弟夭折,父皇心情不好,儿臣想着过些日子再提,谁想贾谧竟抢先一步!”司马遹气不过,道,“父皇不如下诏,取消两家婚事?” “荒唐!”司马衷一拍龙案,“朕有什么理由下诏令两家取消婚事?你当朕的诏令是闹着玩的吗?” 第198章与贾南风合作 司马遹红了脸,“儿臣知罪,可是……” “没有可是,”司马衷一挥手,“若贾家没有到王家下聘倒还罢了,朕一定成全你,可如今朕没有任何理由破坏他们两家的联姻,否则定会授人以柄,你也不必再想了,洛阳城中也有不少好女子,再另外挑一个就是了。” “儿臣……”司马遹攥紧了拳,“是,儿臣明白。” 父皇如何会知道,他之所以对王景凤动了心,是因为她的相貌,像极了阿容。 今生不能与阿容在一起,他早已释怀,然若是能日日看到一张与之相似的脸,他亦会十分欣慰。 然而这一愿望,也无法达成了,错过王景凤,再去哪里寻与阿容这样相像的女人? “此事朕会让人去办,你且放心,总归要为你寻个好女子,不比王景凤差就是了,”司马衷坐到龙案后,拿过奏折打开,“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学着如何处理朝政,多向王太傅、和少傅他们学着些。” “是,父皇。”司马遹有些心不在焉,为不惹父皇生气,还是强打精神听着。 却不料司马衷忽地变了脸色,将奏折狠狠摔了出去,“好没道理,气死朕了!” 司马遹惊了一下,“父皇这是……” “自己看!”司马衷气恨地又拿过一本奏折打开,接着又摔了出去,脸色更难看。 司马遹不明所以,捡起奏折看了看,登时了然。 原来群臣都上了折子,要父皇立杨宛蕙为皇后,说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但也不可长日无后,杨宛蕙如何如何贤淑,是为后的最佳人选之类,众口一词,不是杨太后和杨骏的伎俩,又是什么。 “皇祖母真是有脸让朝臣上这折子,幼弟如何死的,她再清楚不过,竟还要父皇立那凶手为后?”司马遹也冷笑起来。 司马衷气的脸色煞白,“母后从未承认过,是杨宛蕙害了熙昭!要朕立她为皇后,做梦!” 司马遹担忧地道,“那父皇要如何应对?” 杨骏鼓动朝臣上书,这就是在向父皇施压,若父皇不能妥善应对,就会相当被动。 朝政大权都在杨骏一人手中,他硬要立杨宛蕙为皇后的话,最后妥协的,恐怕还是父皇。 “朕绝不会如了他的意!”司马衷这话说的虽决绝,却也很无奈。 司马遹沉默下去,眸子里却有两点寒光。 这次的事,未尝不是激化父皇与杨骏之间矛盾的好机会,只要父皇彻底厌恶了杨骏,才能下决心,将之铲除,刘曜收集的那些证据,也就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了。 父子俩商议了一会朝政之事,司马遹便退了出来。“殿下,怎么样?”唐卓见主子出来,忙上前询问。 司马遹一摇头,冷冷道,“不必再提了。” “是。”看来是没成。唐卓知他心情不好,不敢多言。 “刘曜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暂时没有。” “盯紧些,别出了岔子。” “是。” —— “夫人,容贵嫔来了。”薛姑姑进来禀报。 “她起得来身了?”贾南风倚着榻,漫不经心地道,“不好好养着,到本这里,是想寻什么巧呢?” “夫人若不想见,不若让她回去?” “来都来了,请进来吧,”贾南风起了身,整理一下衣裳,“本宫这里平日也没人过来,冷清的很呢。” “是。”薛姑姑心中有数,主子这是猜到,容贵嫔此来,必有事商议,否则哪有这闲心。 羊献容很快进来,面色平静,“打扰贾夫人了。” 经过这几日休养,她身子已好了不少,只是仍然瘦的厉害,要慢慢养回来才行。 “不打扰,本宫正愁没人说说话呢,坐吧,”贾南风向她行了个礼,“妹妹这身子总算是好些了,做姐姐的本想送些补品过去,又想着皇上忌讳着,也只能安稳着,妹妹别怪姐姐失了礼数就好。” “夫人这一说,我倒真是惭愧了,”羊献容一摆手,“皇上疼惜我,我受之有愧。我与夫人也不藏着掖着,夫人行事虽狠,却正大光明,比那些道貌岸然之辈,强了何止百倍。” 贾南风愣了一下,笑的花枝乱颤,“妹妹这话说的,真叫我意外呢,这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脸上虽在笑,眼神却锐利如刀,容贵嫔这是有备而来,看来她要说的事,绝对小不了,究竟存什么心呢? 且听听看再说。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羊献容微微一笑,“正因为知道夫人心性,我才直接来找夫人,这后宫除了夫人,再无人能与我合作,不知夫人可有兴趣?” “合作?”贾南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皇上如今宠着妹妹,妹妹还有什么得不到的吗,需要跟我合作?想要我性命,就直说。” “夫人说笑了,”羊献容眸光一冷,“我要夫人性命做甚?我若当真是有此心思,不若直接哄着皇上助我,何须亲自来见夫人?” 贾南风拍手赞道,“不错,妹妹果然坦诚,既如此,我倒要听听,你要如何与我合作,你的目的是什么?” 羊献容也不绕弯子,一字一字道,“我助夫人重登后位,夫人助我铲除杨家,为我枉死的孩儿报仇!” 此话一出,室中寂静无声。 薛姑姑都感到气氛的压抑,几乎不能呼吸。 容贵嫔这一开口,果然非同一般,当然也看得出,她对杨太后的恨有多深! 良久之后,贾南风才淡然道,“小皇子真是为杨宛蕙所害?” “千真万确!” “太医不是说,他是先天不足……” “那是杨太后为了掩人耳目,才要太医如此说的,”羊献容咬着牙颤抖,“其实熙昭当日虽醒了过来,却因脑中受了损伤,再无任何知觉,无法吃奶水,才活活饿死的……” 想到亲手扼死孩儿的痛,她几欲昏厥。 听了这话,狠辣如贾南风,也不禁为之动容,“活活饿死?怎么会……” 若是得罪她的人,如此倒也应该,可小皇子到底只是三个月的婴孩,这样未免太过残忍。 第199章舌灿莲花 “夫人觉得,我有必要撒谎吗?”羊献容冷笑,“熙昭死之前三天,一口奶水都喝不下,瘦的皮包骨,明明痛苦万分,却因没有了意识,不知哭闹,默默忍受……” “好了,不要再说了,”贾南风竟觉得后背一阵发冷,“我相信你,你方才说,要助我重登后位?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如今谁人不知,朝臣纷纷上书,要皇上立杨宛蕙为后?” 此事她亦知晓,虽怒,此时也没太好的办法。 贾谧等人在朝中虽也有一席之地,然而却不是杨骏一伙的对手,除杨之事,也不宜操之过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宛蕙登上后位,压在她头上。 “皇上不会答应的,”羊献容十分有把握地道,“皇上很疼爱熙昭,就冲着杨宛蕙害了熙昭这一点,皇上就不会立她为后,再者,若是应了此事,杨家气焰更加嚣张,除之不易,皇上岂会不知个中利害。” “可皇上却无法拒绝吧?”贾南风见她如此有把握,还是不明白,她到底在找什么主意,“否则皇上又怎会迟迟未决立后之事?” 羊献容略顿了顿,才道,“那是因皇上要立我为后,我却不同意,才就此僵住。” “什么?”薛姑姑一惊,“皇上要立你为皇后?这怎么能行,你根本……” “大胆,有你说话的份吗?”贾南风喝止了薛姑姑,“去外头看着。” 薛姑姑不敢有违,只好不情不愿地出去,却又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贾南风笑了笑,“薛姑姑无状,妹妹见笑了。不过我倒觉得,皇上立你为后,是出自皇上真心,你做了皇后,杨家人的算计也就落了空,你为何拒绝?” 枉她一直以为,羊献容会仗着皇上对其宠爱非凡,一举登上后位呢,居然还有拒绝的理儿。 羊献容淡然一笑,“夫人如此聪慧,还会想不出吗?皇后之位虽荣耀万分,也要命够硬,能担起这份荣耀的人坐上去才行,否则这份荣耀,就成了催命符,对吗?” 贾南风目光中有惊奇,这女子看似柔弱,实则胸中自有谋略,城府极深,丧子之痛都未能让她就此消沉,还能冷静、客观地分析宫中形势,找到最有利于自己的方法,替亲子报仇,这份心机,当真是可怕。 “夫人可是害怕了吗?”羊献容见她不语,接着道,“我是觉得,夫人是从前的太子妃,后来的皇后,经历过沉浮,稳得住阵脚,夫人又聪慧冷静,果敢决绝,身后又有贾家做靠山,若夫人重登后位,不但可震慑杨家,更可让其他有非分之想的女子死心,一举两得,夫人以为呢?” 贾南风定了定神,道,“妹妹身后不是也有羊家吗?羊氏一族在本朝,也是有名望的人家,何况妹妹还有两个姐姐在后宫,力量也不弱。” “这不同,”羊献容摇头,“我两个姐姐都是没有谋略,只知争风吃醋的小女人,如何能与夫人相比?我虽是羊家的女儿,可羊家哪比得过贾家?我若登上后位,杨太后与杨太傅必毫无顾忌,用尽一切办法置我于死地,我何必为自己惹这杀身之祸。” 贾南风嘲讽笑了几声,“难道我不是如此吗?” “当然不是,”羊献容挑了挑眉,“夫人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眼光从不只局限于后宫,像张华张大人等良臣,都是得了夫人赏识,正因如此,夫人为后才顺理成章,杨家人想要动夫人,也没那么容易。” 贾南风不置可否。 “再者,夫人必不愿就此平淡一生吧?如今背着皇上,我也不怕说句实话,”羊献容放轻了声音,“皇上心性良善,宽容有余,果敢不足,而夫人却是说一不二,应机立断,若有夫人日后辅佐皇上朝政之事,实在比杨太傅之流,强了十倍。” 贾南风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声,“我今日才知道,妹妹竟是巧言如簧,我自问从不被任何人说动,可今日听了妹妹这一席话,竟不得不动了心,妹妹说这可怎么好!” 羊献容欢喜道,“夫人肯听我一言就好,此事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于夫人和我双双有益,我会劝皇上,复夫人皇后之位,只要夫人日后助我铲除杨家,将杨太后交由我处置,今日之事,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如何?” 贾南风心中明白,羊献容所说,都是实情,而如果没有她在皇上面前说话,自己想重登后位,不说断无可能,希望也是十分渺茫。 若不能为后,一直由杨氏压着,她心气难平,即使日后扳倒杨家,依皇上对她的心意,也不可能再立她为后,她的抱负,就全都成了空。 羊献容所言不差,她虽是女人,却从不想只限于后宫争宠,每每看到皇上的懦弱,优柔寡断,她就急的恨不能替皇上批阅奏折。 父亲还在世时就曾说过,她是投错了胎,生就了女儿身,若是个男儿,说不准会君临天下。 然而她并不完全认同父亲的话,就算她生就的女儿身又如何,一样可以君临天下,把持朝政,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 “我如何信得过妹妹?若这一切是皇上让妹妹来试探我,到头来以此定我的罪,要我性命,又当如何?”贾南风行事,向来十分小心,羊献容所说,虽十分诱人,她也不会轻易就相信。 “我没有骗夫人、害夫人的理由,”羊献容波澜不惊,“害了夫人,对我有什么好处?凭我一人之力,甚至凭皇上之力,如今根本就对付不了杨家,唯有借助夫人与贾家之力,才能扳倒杨家,只要我与皇上说清楚,皇上定会让夫人重登后位。” 因她还知道,贾南风与赵王、楚王等宗室亲王来往甚密,否则只依贾家之力,也难与杨家抗衡。 贾南风果然不再怀疑,“既如此,容我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 “好,”羊献容站了起来,“我知道夫人一时不能做决定,那就好好考虑,我会等夫人答复。不过,夫人要快些,皇上若是顶不住群臣之压,可能就要立杨宛蕙为后了。” 第200章与敌人更好合作 “我明白,妹妹慢走。”贾南风站起相送,十分亲热,“我会好好考虑,尽快答复妹妹。” “好,静侯姐姐佳音。” 贾南风很客气地把羊献容送了出来。 许是知道自己想要重登后位,必要羊献容相助,她对这个昔日宿敌的态度,不自觉地就温和了许多。 “夫人,容贵嫔是真心吗?”薛姑姑方才在门外听个分明,自不免对羊献容的心思,存了三分疑虑。 想想从前,主子对容贵嫔虽并没有直接下手,却也只是没有找到机会罢了,说不上友善亲近,她会这样好心,帮主子重登后位? 贾南风撩了下秀发,脸上是高深莫测的表情,“容贵嫔是个极聪明的女人,本宫以往真是小看她了。” 薛姑姑惊道,“容贵嫔果然没安好心?那夫人还要——” “不,这次她要帮本宫,十之八九是真心,”贾南风冷笑,“杨宛蕙害了小皇子,人尽皆知,不过是杨太后睁眼说瞎话,一力相护杨家人罢了。容贵嫔极疼爱小皇子,也想母凭子贵,却被杨太后破坏了这一切,她要为子报仇,就必须借助旁人的力量,而本宫,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奴婢多嘴,容贵嫔既然这样聪明,今日帮了夫人,日后恐怕也能害了夫人,夫人不得不防啊!”薛姑姑不无担忧地道。 她跟在贾南风身边已有十几年,各色人等看的都多了去了,对容贵嫔这样的女人,却头一回感到了无从捉摸。 她看似柔弱,任谁都能欺负了去,却从入宫到现在,没有吃过什么亏——小皇子的事除外。 她看似平和,从不争宠,却在不知不觉间,得到皇上全部的宠爱,却又从不恃宠而骄,宫里宫外,对她的得宠,竟这样平和,没有一个骂她“红颜祸水”之类的话,真是咄咄怪事。 贾南风冷然一笑,“你想到的,本宫会想不到吗?本宫早知道她不是个简单的,不过如今这情形,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跟她合作,待将来本宫达到目的,再想法除掉她不迟。薛姑姑,你莫忘了,有的时候,与敌人合作,比跟朋友合作要安全的多。” 薛姑姑也是个会看眼色的,听这话露出钦佩的表情,“夫人果然聪明!既如此,那就先由着容贵嫔帮娘娘重登后位,然后再……” 主仆两人相视而笑,贾南风心中有就有了定夺。 —— 杨骏这几天心情相当差,动不动就发脾气,连庞氏都在他跟前没脸,更不用说下人了。 司马衷越来越不听他摆布,此次他命朝臣上书,逼司马衷立杨宛蕙为皇后,却始终没个结果,使得他感觉威严受到挑衅,对于心胸狭窄的他而言,莫不是极大的污辱,他咽得下这口气才怪。 “老爷就别气了,皇上到底是皇上,哪能事事迁就旁人?”庞氏看不过眼他气成这样,劝道,“再者,小皇子到底是被宛蕙给害了,若易地而处,咱们会让一个害死自己骨肉的人进门吗?” “小皇子本来就该死!”杨骏不屑道,“季兰将小皇子养在身边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将来养大,易于拿捏吗,可你看看容贵嫔那作派,根本就不是个会听话的,早晚撺掇的皇上将小皇子给要回去!” 庞氏道,“要回去就要回去吧,到底是人家的亲骨肉。” 她也曾夭折过孩子,知道那种痛,对羊献容的痛苦,感同身受,并不觉得母亲疼爱孩子,有什么错。 “妇道人家,懂个屁!”杨骏骂道,“小皇子就是个可利用的工具,若不能被咱们利用,还留着做什么?既然旁人生的皇子不可靠,当然要由咱们杨家的女人来生,宛蕙只要做了皇后,生个皇子,以后这大晋的江山,还有司马家的份?” 庞氏吓的脸无血色,“老爷小点声!这要让人听到,那还了得!” 本来朝廷内外就都在传,说是老爷正招兵买马,拉拢亲王,意图谋反,再让人听到这些话,就全完了。 杨骏得意道,“听到又如何?如今这朝廷还不就是掌控在我手吗?皇上不过是我手里的傀儡罢了,敢不听我话,我让他做不成皇帝!” “老爷!” “宛蕙必须是皇后,这次皇上若不答应,我就让所有朝臣都上书请辞,让皇上做个孤家寡人去!”杨骏大言不惭地道。 然而事实上,如今朝中的情形,确实如他所说,若司马衷不妥协,真能造成群臣全体请辞的局面。 若非如此,司马衷也不会虽怒极,也没有办法了。 庞氏又怕又无奈,老爷的性子向来如此,又自大又傲慢,谁的话都听不进,她真担心,有朝一日真出了事,整个杨家都会被赔进去的。 刚说到这,刘曜到了厅前,“太傅大人。” “永明啊,过来说话,”杨骏对他很热情,“怎么样,刘都督可有回信了?” 当初他推举刘渊为匈奴五部大都督,加封各种头衔,送如此大的人情,就是为了让他为己所用。 匈奴五部人马众多,又个个骁勇善战,若能得他们起兵,他逼宫夺位,就容易的多。 为表示重用刘渊之心,他才将刘曜留在身边,经常对其委以重任,以表示对其的信任和重用。 他自以为此举十分高明,却不知正合了刘曜的心意,也得了很多机会,收集他谋反的证据,比如他与各部、各亲王的书信往来,要拉拢亲王,与之共同谋反,这些都已被刘曜悄悄收藏,并陆续秘密送到了太子手里。 刘渊效忠的本来就是先皇,如今的皇上,对杨骏这等小人,怎可能听命,不过在敷衍罢了。 “回太傅大人,小人伯父有了回信,请过目。”刘曜将书信送上。 “好,我就知道永明办事最为可靠,不错!”杨骏十分满意,接过书信,看看刘曜的脸色,忽地道,“永明,我听说你在隰城的妻子才为你生了儿子,可有此事?” 刘曜心微微一沉,“回太傅大人,正是。” “你家中还有老母需要奉养,是吗?” “是。”刘曜本能起了警惕之心,杨大傅忽然提起此事,绝非好心,难道…… 第201章不可思议的提议 “如此,为免你老母孤苦无依,你又想念妻儿,我这就命人到隰城,将你妻儿老母一起接到洛阳来,与你同住,你看可好?”杨骏眼中,露出狐狸一样狡猾而残忍的光芒来。 先皇在位时,为控制刘渊,即将他的几个妾室,两个儿子留在洛阳为人质,使得刘渊不敢不听命。 而今他也知道,刘渊未必是真心为他办事,刘曜更是个聪明坚忍有本事的,想要掌控他,就必须拿住他的短处。 他的妻儿,无疑正是最好利用的,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 刘曜心道果然,杨太傅对他终是不放心,也有几分小聪明,想到用英娥和孩子来要挟她,使得他欲投鼠而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太傅大人仁慈,小人感激不尽,不过内人才生了孩子不久,身体孱弱,家母身体也不好,恐经不得长途跋涉,太傅大人好意,小人心领了。”刘曜婉拒。 妻儿老母在隰城,得伯父悉心照顾,他做起事来,才能后顾无忧。 杨骏不以为然道,“隰城到洛阳,也并不十分遥远,一来一回,半个月足矣,我会命人路上好好照顾你妻儿老母,待他们到来,就与刘都督的夫人和孩子住在一起,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太傅大人——” “此事就这样定了,不敢多说。”杨骏说罢拿着书信回了书房。 刘曜情知多说无益,便退了下去。 既如此,他就得去见一见两个弟弟,好让他们提前有个数才行。 来就来吧,省得杨骏对他起了猜疑之心,在这要紧的时刻,凡事都不能乱,要按计划,搜集齐杨骏谋反的所有证据才行。 —— 隔天之后,羊献容得了贾南风的答复,说是一切依她所言。 羊献容早知她会答应,说是要考虑,不过是为了抻一抻自己,免得显得她太过迫不及待罢了。 既然得了她的应允,两人之间的合作,就算是达成了,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向司马衷说明,让贾南风重登后位。 “复位贾南风?”司马衷目瞪口呆,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是,皇上,”羊献容早知他会是这样反应,但还是觉得有些想笑,“皇上很惊讶?” 司马衷是真的气到笑了,“朕怎么可能不惊讶!不,朕是非常生气,若不是容儿你说出来,朕就一个耳光扇过去!” 为表示他这话出自真心,话音未落,他就一个巴掌打向虚空。 “皇上息怒!”羊献容忙起身跪下,“臣妾并非有意惹皇上生气,是经过思虑之后,才觉得此举于目前情形,最为有利!” “朕听不懂!”司马衷哼一声,“朕知道,你也不想杨宛蕙被立为皇后,朕也没打算立她,可不立杨家人,就得复位贾南风?容儿,你难道不知道,贾南风是何许人,朕好不容易才废了她,若再让她成了皇后,之前的一切,不就白费了吗?” 羊献容低头道,“臣妾明白,可今时不同往日,贾夫人当初被废,的确是她咎由自取,然而那时,并无今日之忧啊!” 司马衷愣了一下,约略明白她的意思,仍不愿落了下风,“纵使如此又如何,贾南风心性狠辣,手段凶残,若再成了皇后,后宫哪会有安宁?” “她不会!”羊献容早知他会担心这个,忙道,“皇上有所不知,臣妾已见过贾夫人,她对从前所做所为,也有悔悟,被废后思虑甚多,已保证重登后位,必会宽容相待,视后宫嫔妃之子女为己出,绝不会再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司马衷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尤其是贾南风不能再残害皇子皇女这一点,她更是想在了前面,也得了贾南风的保证。 贾南风此人虽为人处世不被她所喜,却有一点极好,就是说到做到,十分重承诺,或许张华等人愿意听命于她,也是看中这一点吧。 “你信她的话?”司马衷冷笑,“她这是家学渊源,哪改的掉。” “臣妾还是那句话,今时不同往日,贾夫人如今也尝到了受冷漠,被轻慢的滋味,定会改过的。”羊献容见司马衷的脸色不似方才那样难看,胆子才大了些,“臣妾如此说,并非为了贾夫人,而是为了皇上。” 司马衷看了她一会,叹道,“你起来吧,朕若非知道你一心为了朕,又岂会容你多说。” “谢皇上,”羊献容起了身,接着道,“恕臣妾大胆,如今情形于皇上不利,杨家虽不能一直得意,可立后之事,却也不能一直这样僵着,皇上不立杨宛蕙,臣妾万分赞同,可皇上要立了臣妾为后,臣妾的命,可就不长了,皇上忍心吗?” “又说傻话!”司马衷狠狠把她揽进怀里,嗔怪道,“本宫当然会护你周全,你怕什么?” “臣妾相信皇上会,可杨太后不喜臣妾,皇上也知道,臣妾成了皇后,更会惹恼杨太后,皇上政务繁忙,不可能一直守在臣妾身边,万一……臣妾舍不得皇上。” 羊献容偎进他怀里,掩饰眼中的愧色。 她真正舍不得的是谁,唯她自己知道。 “母后竟是如此心肠,朕真的看错她了!”情知她说的是事实,司马衷无法反驳,唯有发狠。 “贾夫人则不同,她性子刚硬,与杨太后又斗了这么多年,早深谙其手段,又有贾家那帮人帮忙,定能克制杨太后,”羊献容抬头看了看,司马衷并未生气,才又接着道,“如此一来,她们两人互相容不下彼此,必会斗个你死我活,彼此牵制,皇上反而得了空闲,想做什么不好?” 司马衷果然动了心,“不错,对付母后,还得是贾南风这样的人,容儿果然想的透彻。” 女人之间的事,就让她们自己斗去,对杨太后,他还碍着一层“养育之恩”,总不能做的太绝,而贾南风则没有这些顾忌,的确不错。 方才他也是过于心急,没有想清楚这些,就生了容儿的气,这会子想想,确实不该,他堂堂男儿,又是一国之君,思虑问题还没有容儿细致周全,不免惭愧。 第202章神气什么 “皇上答应了?”羊献容喜道,“臣妾就知道皇上如此英明,必能明白臣妾的意思,臣妾是很自私,想要替熙昭报仇,可也不想皇上为了立后之事,劳心费神,如今而言,复位贾夫人,无疑是最好的办法,待日后除掉杨家,皇上再想法子,废了贾夫人,又有何不可?” 司马衷终于点头,“不错,朕虽不喜贾南风,不过目前而言,她重新为后,的确是打压杨家最好的办法,既如此,就依容儿所言吧。” “皇上英明!”羊献容喜道,“贾夫人重新成了皇后,杨太傅也就不能再逼迫皇上,杨太后也会全力对付贾夫人,皇上就趁这机会……” “朕明白,容儿,还是你思虑周全,”司马衷用力亲她一口,“有你在朕身边,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哈哈!” “皇上谬赞了!”羊献容暗暗冷笑,杨太后,杨宛蕙,你们的美梦就要破灭了,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你们愤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呢! 说定了此事,司马衷与羊献容自然又是一番温存。 羊献容病中时与刘曜情事绵绵,始终觉得对不起司马衷,然而跟心上人再成一体之后,她越发觉得,服侍司马衷竟如此痛苦,仿佛对她是多么大的污辱一样。 可她如今的身份,若不承欢于司马衷,恐怕连老天都不会放过她,她除了咽泪装欢,与之欢爱时,脑中尽量将其想成是刘曜,别无他法。 对别人来说是无限荣宠的临幸,对她来说,却是无尽的痛苦,此中羞辱无奈,又有谁能明白…… —— 司马衷诏令还未下,羊献容就差了人去兰林殿,将这一好消息告诉贾南风,并要她心中有数,司马衷必定要前往交代她几句,才会下诏复她后位,让她无论如何,都要忍耐。 贾南风让薛姑姑赏了来送信的人,差人将她送走,忍不住叹了一声,“容贵嫔果然好本事,皇上对本宫恨入骨髓,要了本宫性命的心都有,容贵嫔一相劝,皇上就真个同意让本宫重登后位,皇上对她的宠爱,本宫真是望尘莫及。” 薛姑姑忙道,“夫人也不必如此,待将来重登后位,夫人再得皇上宠爱也不迟。” 贾南风不置可否,“为本宫梳妆,一会皇上要过来。” “是。” 薛姑姑也高兴的很,忙服侍贾南风换了一身颜色鲜亮的曲裾深衣,化了艳丽又不过分的妆容,等待司马衷到来。 天近晌午时,司马衷果然到了兰林殿,不过脸色阴沉的厉害,径直进去,坐了下来。 “臣妾见过皇上。”贾南风跪倒行礼,并不媚颜相向,也算是有骨气。 司马衷冷声道,“贾南风,朕欲要重立你为皇后,你可愿意?” “但凭皇上做主,”贾南风微微一笑,“臣妾不敢有意见。” “你知道就好,”司马衷哼了一声,“不过你且听清楚了,日后不论哪个妃子有孕,或生下皇子公主,你都不可再有半点迫害她们之心,否则朕定会将你碎尸万段,凡是与你、与贾家有关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明白吗?” 贾南风暗暗冷笑,“皇上既然这样怨恨臣妾和贾家,又何必再立臣妾为皇后?还是说皇上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是想重登后位,可皇上也不必在她面前摆出这样高的姿态,如今是谁在帮谁,还很难说呢。 司马衷大怒,“你说什么!朕能有什么苦衷?朕不过是听了容儿劝告,再给你一次机会罢了,否则依你的所做所为,你有什么资格为皇后?” 贾南风心中怒气顿生,本想说既然我没这资格,也不必你施舍,不过她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绝不是意气用事之人,当下忍了心中愤怒,温顺道,“皇上息怒,臣妾并无他意,只是觉得皇上看臣妾如此不顺眼,还要复臣妾后位,实在是难为皇上了。” 司马衷从她这话里,还是听出了鄙夷和不屑,偏偏又发作不行,猛地站了起来,“朕有什么难为?朕愿意立谁为后,就立谁为后,旁人难道还勉强得了朕不成?你只要记住今日朕说的话,日后善待后宫所出,朕就很高兴了。” 说罢甩袖而去。 “恭送皇上。”直到司马衷没了人影,贾南风才慢条斯理站起来,“明明被逼迫到没了一国之君的尊严,靠着容贵嫔才想到了用本宫来对付杨太后的法子,神气什么。” 薛姑姑道,“可不是吗?皇上但凡对夫人有一点好脸色,夫人又怎会不全力相助皇上。” “罢了,本宫与皇上向来是不同心,又何必勉强,只要本宫有朝一日,抱负得偿,又何必管皇上心中如何想。” “是,”薛姑姑赞道,“夫人是成大事的,皇上怎会明白。” —— 不出几天,司马衷下诏,复贾南风皇后之位。 朝廷内外,一片哗然。 羊玄之甚是失望,还以为女儿能登上后位呢,却不想还是贾南风在朝人脉广,有份量,女儿终究是差了些。 然他若知道,是他女儿帮着贾南风重登后位,还不知道会气在什么样呢。 杨太后等人自是气愤莫名,可贾南风本来就曾经是皇后,又不似羊献容那样好拿捏,他们再气,又能怎样? 除非把贾家连根拔起,否则什么都改变不了。 十几天后,胡氏和卜英娥带着孩子,从隰城来到洛阳,被带到了刘渊在洛阳的家中,与刘曜相见。 “相公!”卜英娥许久未见枕边人,自是想念的紧,一见面就湿了眼眶,扑了上去。 刘曜满腹心事,再者对她又从无男女之情,故十分平静,将她扶住,“来了就好,路上一切顺利吗?母亲可好?” 胡氏在后头抱着孩子,道,“一切顺利,不必担心。” 卜英娥的喜悦之情,顿时去了大半,心中生出怨念来。 枉她想念相公想的紧,得知要来洛阳,高兴地一夜没睡,却不想到头来,竟换来如此对待,相公这是有多不想见她啊? “这是义真?母亲,我来抱抱他。”刘曜对胡氏怀中的婴孩,却很 第203章英娥心气不平 卜英娥生产时,他虽未在旁守着,不过还是提早写了信回去,为儿子取名刘俭,字义真,意即希望儿子以后无论如何发达了,都不可忘记勤俭质朴、义气当先的家教。 “义真很听话,很讨人喜,你这当爹的可算是见着他了,快抱抱吧。”胡氏假装没有看到他对卜英娥的态度,将孩子递了上去。 儿子本就忘不掉容儿,如今身在洛阳,更是方便,说不定与容儿已经私下里见过面,越发不会把英娥放在心上了。 这孩子才满月没多久,正是喜人的时候,大大的眼睛,小脸儿团团的,黑黑的,看上去十分健壮,即使从未见过他爹,也并不认生,小嘴一努一努,想是饿了。 “真像我,”刘曜看着真心喜欢,又不禁想起跟羊献容所生的孩儿不幸夭折,心中又难受,“可惜了……” 胡氏才要说几句,听这话心一沉,“可惜?什么可惜?” “是啊,相公,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这话?”卜英娥沉下脸来,“莫不是我们母子来了,碍着你什么事了?” 胡氏叹一声,“英娥,你这话怎么说的,永明他不是这个意思。” 卜英娥没好气地笑一声,“娘就别替他藏着掖着了,还当我不知道呢。” 在隰城时,她虽早已知道相公在她之前,还娶了妻,可因婆婆始终不愿说出那人是谁,她就总觉得,心里扎了根刺,痒痒的,很难受。 人的心思就是这样,越被瞒着的事,就越想知道,时间久了,就成了心魔,容易憋出病来。 不过卜英娥却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婆婆不肯告诉她,她就去问别人,反正相公前头那个妻子是个大活人,既然跟相公过了一段时间,总不能天天藏在屋里吧? 结果她这一问,还真就从刘渊的四子刘聪那里问了出来,原来那个女人,竟是羊家的女儿,如今的贵嫔! 她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尤其相公如今就在洛阳,还跟在杨太傅身边做事,说不定就有机会见到容贵嫔,万一他们又重在一起了怎么办? 那会儿若不是快要临盆,她就忍不住要到洛阳来了。 后来生下儿子,她更是天天想着到洛阳,月子坐的也不安心,胡氏见她如此,一问之下,才知道内情,除了感叹纸包不住火,又有何办法? 偏偏这时候,杨太傅去接她们的人就到了隰城,别说是拒绝不得,就算不是情势所逼,卜英娥也非来洛阳不可了。 这一路上,卜英娥本就又担心又生气,心绪不好,如今看到刘曜竟是这样的态度,这火气还能压得住吗? 刘曜脸色一沉,“什么藏着掖着,你知道什么?怎么一来就说这些不着边儿的话,你又怎么了?” “我不着边儿?你做的事就很清楚吗?”卜英娥斜他一眼,“你这些日子在洛阳,可算是顺了心吧?是不是已经见过她了?你一直就忘不了她对不对?” “英娥,别说这话了,”胡氏也有点不高兴,“我不是跟你说过,那些都过去了吗,你平白提起来,不是让你们夫妻俩都心里不痛快吗?” “娘可别说这话,心里不痛快的是我,我看相公心里可痛快着呢。”卜英娥不但不收敛,反而以为这娘俩欠了她的,越发硬气,“他如今在洛阳,是乐不思蜀,哪还记得我跟义真!” “够了!”刘曜厉声道,“英娥,平时在隰城,你也这样对娘说话?” 卜英娥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只要不合心意,就会冷眉冷眼,说话也尖酸刻薄,非常让人受不了。 以往他愧疚于害的卜英娥伤了腿,从不与她争吵,可娘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受了多少委屈,只有他知道,他对娘从无半点不敬,更不允旁人如此。 “我这么说话怎么了?有说错吗?”卜英娥来了气,“我舅舅好歹是赵王,可我嫌弃过你们吗?嫁给你吃苦受累,给你生儿育女,可你呢,把我们母子留在隰城不闻不问,去勾搭皇上的女人,你真对得起我——” 重重一个耳光,落在她脸上,啪的一声脆响,把孩子吓的大哭起来。 “永明,你这是做什么!”胡氏吃了一惊,赶紧把孩子抱过来哄,边埋怨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怎么还动起手来?” 孩子哭的很大声,把刚要进来的张氏和刘裕、刘隆兄弟俩都给惊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怎么人才到,就吵起来了? 卜英娥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瞪着眼睛,“相公,你、你打我?” “你该打!”刘曜目光冷酷而愤怒,“这里洛阳,不是隰城,她这样胡言乱语,早晚出事,不打醒她,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里本就有宫里的人看着,平常张氏等三人都是谨言慎行,唯恐有什么不妥,可卜英娥却口没遮拦,只顾自己痛快,也是找打。 卜英娥受了疼,丢了脸面,可算是受不住了,大叫道,“我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你说!你这样对我,你还有理了?我侍候你娘,给你生儿子,你却在这里跟人偷情,我哪里说错了?” “你——”刘曜气极,抬手又要找。 他当时为什么要失忆,为什么要答应娶卜英娥! “永明,你住手!”胡氏抱着孩子,挡在卜英娥跟前,“还没让人看够笑话是不是?英娥才来,你就对她动了手,她到底是你媳妇,玄嘉玄平兄弟俩可都在那旁看着,你就这样给他们做哥哥?” 刘曜一回头,才见刘裕兄弟俩正尴尬地看着他,登时觉得下不来台,恨恨收了手,“二弟三弟,张姨娘,你们过来了。” 张氏这才进来,好言劝道,“永明,这是怎么了?英娥才来,你们家一团聚,本该高兴,怎么还动起手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 她三十来岁年纪,身材不高,很瘦,脸色常年发青,看着就病恹恹的。 别看她生的儿子刘聪心性不怎么样,可她却很善良大度,把刘裕刘隆兄弟俩照顾的也很好,让人挑不出不是来。 第204章尖酸刻薄 “是啊,堂哥,”刘裕也劝道,“嫂子不管怎样,都远道而来,你该好好与她说,哪能动手,你看小侄儿哭成这样,你不心疼?” 刘隆看了卜英娥一眼,表情很嫌弃,没有说话。 三人都这样劝了,刘曜也不好再狠着脸,道,“没什么,就是跟英娥吵了几句,夫妻哪有不吵架的,一会就好了,”说罢转过头,“娘,你跟英娥坐那么久的马车,也累了,张姨娘让人准备好了房间,你们先去歇着,照顾好义真,稍候再说。” 张姨娘道,“对对,先不说其他,你们先去洗洗,换件衣裳,休息一会,啊?” “有劳了。”胡氏拉着卜英娥的手,硬把她往后拽,“英娥,义真饿了,走吧。” 张姨娘笑道,“都是一家人,嫂子还跟我客气什么?老爷在信里都与我说了,要我好好照顾你们,你们有什么需要,只管说,千万不要拿我当外人。” 胡氏瞧着她十分好相处,也就放了心,“我不会客气,妹妹也别跟我客气,我那箱子里给妹妹和两位公子带了些礼品,一会拿给你们。” “嫂子有心了。” 两人一路说,一路去了后院。 卜英娥没再发脾气,低头跟了进去。 “堂哥,我怎么看着嫂子一点也不贤惠?”刘隆撇了撇嘴,“对伯母态度真不好,脾气又大,说话又难听,哪点配得上你。” 他不同于刘聪,与刘曜感情很要好,就像亲兄弟一样。 刘裕用胳膊肘撞他一眼,“胡说什么呢?我看嫂子挺好的,快人快语,心里不藏事儿,这种性子才好相处。” 说罢连使眼色给三弟,意即要他别火上浇油。 他的性子就比较圆滑,说话办事都想着两头圆满,谁都不得罪。 刘隆嘀咕道,“好相处什么,分明就是个尖酸刻薄的……” “三弟!” “没事,”刘曜苦笑,“其实三弟说的对,英娥就是这样的,我也很受不了。” 刘裕讪讪然,没接话。 “堂哥,你真的见过容贵嫔了?”刘隆凑上来,兴致勃勃地道,“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她?” “三弟,你又胡说了!”刘裕吓了一跳,低声道,“这要让人听见,那还了得!” “怕什么,又没有外人。”刘隆不以为然。 堂哥当初受伤失忆,又别娶他人的事,他们也都从大哥刘和的信里知道的很清楚,还为此感叹了一回。 若不是后来发生的事,堂哥就是羊家的乘龙快婿,多风光。 结果呢,阴错阳差,却娶了这么个母夜叉一样的女人,刘隆都替堂哥不平。 “别提容儿的事了,三弟,你说话也留点心。”刘曜提醒一句,并不想多说,“杨太傅把我娘他们接来,为的就是以此要挟我听他的吩咐,你们平时也要小心,不管有什么事,先保命要紧,知道吗?” 兄弟俩的表情都变的凝重起来,刘裕道,“堂哥,你还没跟我们说呢,你到底为什么要到杨太傅手下做事,是不是不得已?” 他们是绝不相信堂哥会做杨太傅的爪牙的,父亲也在信中要他们不得阻碍堂哥行事,这其中定有隐情。 刘曜照例是不说的,“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不能告诉你们,待时机成熟,你们自然就会知道。我平日里忙其他的事,我娘和英娥就拜托你们多照顾,先谢谢了。” 说罢恭恭敬敬地对兄弟两个施了一礼。 两人忙一左一右扶起他,连说“应该的”,如今洛阳城里越来越紧张,行事的确不可大意,说不定哪会儿,就要变天了…… 刘家这栋宅子,是三进的,张氏平时就住正堂屋,刘隆刘裕兄弟俩住东、西厢房,后面院子空着,就给了胡氏和卜英娥他们母子三个。 此时卜英娥正抱着孩子喂奶,胡氏从旁相劝。 “娘,你要劝的不是我,是相公,”卜英娥脸上还有清晰的五个指印,脸上痛,她心里更气,“我一来,他就这样对我,分明就是忘不了容贵嫔,把我置于何地!” 胡氏皱眉,“英娥,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当初永明是真心喜欢容儿,与他成亲没多久,就出了事,永明忘不了容儿,也是人之常情,你就算这样闹,他还是忘不了,除了伤了夫妻间的情分,又有什么好处了?” “相公念着跟我之间的夫妻情分了吗?”卜英娥咬着牙冷笑,“他忘不掉容贵嫔,还有理了?现在我是他的妻子,他却心心念念旁的女人,我心里好受吗?娘就只知道偏心容贵嫔,是想着她再回来给你当媳妇吧,你根本就看不上我,是不是?” 胡氏气结。 平日里她也知道,永明对英娥关心少,不够体贴,可这也怪不得永明,谁让容儿在英娥之前嫁给永明,两人之间的事,根本就说不清呢。 就因为心中有愧疚,她这做婆婆的,平时也收敛了不少粗手大脚的习惯,只为多多补偿英娥。 结果呢,英娥不但一点不领情,反而越发变本加厉,英娥这脾气,别说是永明了,她都快受不了了。 “没话说了?我就知道!”卜英娥狠狠将孩子调个个儿,吃另一边的奶水,孩子给呛了一下,又哭起来,她烦躁地将孩子重重放到床上,“哭哭,就知道哭!” 胡氏也来了气,赶紧把孩子抱起来哄,“你这是做什么!孩子这么小,知道什么?你有气也不要朝着孩子打骂,他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他还是刘家的种呢,相公怎么也不来哄!”卜英娥恨恨把衣服整理好,“不喂了,哭死算了!” 说罢将身子转过去,不再搭理祖孙俩。 胡氏气的头脑一阵一阵发晕,也不想多说,免得吵起来让人说闲话,忙将孩子抱着出去,到东厢房去哄。 不大会儿,刘曜走了进来,脸色也不好,“英娥呢,怎么不哄义真?” “生气呢,”胡氏无奈道,“永明,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真的见过容儿了?” 第205章成亲了 刘曜沉默了一会,点头,把孩子抱过去哄。 “你这糊涂的,你……”胡氏气的不知说他什么好,“明知道容儿不能再回来,你还招惹她做什么?她如今很好,你——” “她不好,娘,”刘曜拧起浓眉,“你不知道,最近发生太多事,容儿差一点就没命了。” “什么?”胡氏吃了一惊,“没命?这……” “我的孩子死了,”刘曜哽咽道,“我跟容儿的孩子……让人害死了……” “啊!”胡氏此时的心情,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你已经知道……什么,孩子死了……怎么会……” 她脑中一片大乱,已不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就是怕儿子会知道容儿所怀,是他的孩子而做出不理智的事,她才一直隐瞒。 却不想儿子不但已经知道,孩子也没了,这太残忍! 孩子是容儿的亲骨肉,被人所害,她怎可能不伤心,说是几乎没了性命,一点不为过。 “总之孩子是让杨家的人给害死的,我定要扳倒杨家,为我孩儿报仇!”刘曜咬牙切齿地道。 胡氏忽地明白了什么,从头凉到脚,“你、你在杨太傅手下做事,就是为了……” “不错,娘,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刘曜低声道,“我已搜集到很多杨太傅谋反的证据,暗中交给了太子殿下,待扳倒杨家,替我孩儿报了仇,容儿就能回到我身边了!” 想到以后,他就兴奋的两眼放光。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胡氏却全没有他那么乐观,“你以为你帮着太子扳倒杨家,皇上就能把容儿送回来?你想的太简单了!进了宫的女人,死都要死在后宫,哪有再回来的道理!” 刘曜脸色变了变,“娘,话不能这么说,我帮皇上扳倒杨家,是立了大功的,皇上就算是奖赏我,也该把容儿还给我。” “你简直……”胡氏知他进了死胡同,根本劝不了他,“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我听说皇上现在很宠容儿,他不可能把容儿还给你的。” 她这一说,刘曜原本的自信受到打击,也不确定起来,“皇上后宫那么多女人,应该……应该不缺容儿一个吧?” 胡氏也不接他的话,“把义真给我吧,你这粗手笨脚的,也不会哄,别伤着他。” 刘曜愣愣看着母亲,心里很不安。 到头来若是还要不回容儿,可怎么好? —— 十月二十八日,黄道吉日。 贾谧在今日迎娶王景凤,洛阳城里一片欢庆,人人侧目。 宁儿仔细地为王景凤上妆,足足半个时辰方才停了下来,把一面小镜递到王景凤手上去,“大小姐,这妆容你可满意吗?” 王惠凤坐在一边,瞧着姐姐这苍白而憔悴的脸,是多少脂粉也遮不住的,不禁替姐姐难受。 王景凤心中满是苦楚,哪去管妆容如何,不过她的脸本就很美,即使不用刻意装扮,也足够倾国倾城,再这样一装扮起来,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大小姐?”宁儿见她只是拿着镜子不动,又叫了一声。 王景凤将镜子放到了桌上,淡然道,“就这样吧。” “是。”宁儿不敢多说,退了下去。 王惠凤这才起身过去,“姐姐,你真想清楚了吗?嫁给贾公子,你甘心吗?” 王景凤漠然看着地面,“没什么甘不甘心,反正嫁都要嫁了,说什么都是多余。” 而事实上,她不甘心。 所有前几天,她偷偷让身边的人送信给太子,想做最后一搏,还有没有可能取消跟贾谧的婚事。 然而天不随人愿,那信不知道怎么的,竟落到了贾谧手上! 想来是因贾夫人重登后位,宫里宫外又多了她的眼线,信到了贾皇后手上,贾谧会拿到,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当贾谧拿着那信来找她时,她几乎吓到当场昏过去。 她知道贾皇后的手段,更明白贾谧的心性,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过,贾谧却并没有怎样生气,也没有把她怎样,只是非常温和地提醒她,这门婚事没可能改变,如果她再对太子有什么念想,他不会动她,但会灭王家满门。 听了这话,王景凤彻底死了心,除了嫁给贾谧,她别无选择。 自己死倒没什么,可若双亲、妹妹以及王府上下全都因她而死于非命,她做鬼也不能安心。 所以,罢了,就这样吧。 “姐姐!”王惠凤急的要死。 王衍夫妻俩走了进来,王惠凤只好闭了嘴。 “怎么样,都收拾好了?”王夫人看看王景凤的妆容,感叹道,“景凤从小就生的好,如今更是美的很,好女儿,别难受了,今儿是你的好日子,要高兴些,知道吗?” 王景凤没言语。 倒是王惠凤不满地道,“娘,你说这话做什么!你知道姐姐不想嫁的,她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 王衍不耐烦地道,“不想嫁也得嫁!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快点快点,吉时快到了,别磨蹭了!” 王夫人白她一眼,“景凤在家里十七年,如今要出嫁了,你就不难受,巴不得她快点出门?我还要给景凤梳头,你急什么!” 王衍对这个女儿到底是疼爱的,脸色稍缓,“那就快梳,一会花轿就上门了!” 王夫人也不想与她计较,手执木梳,一下又一下轻轻梳理着王景凤的秀发,“一梳梳到地,二梳子孙满堂……” 王惠凤实在是无法可想,又不想看到姐姐这难受的样子,低头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吉时到!” 外头响起鞭炮声。 喜娘欢欢喜喜地跑进来,一身大红衣裳耀得满屋人的脸都成了红色,“大小姐,吉时到了,上嫁吧。” 王景凤起了身,面无表情地道,“女儿拜别父亲母亲。” 顶着足足干斤重的凤冠,王景凤吃力地行个礼,别说这心里还真有些不大 “去吧。”王衍挥了挥手,王夫哭着说不出话。 喜娘背起王景凤,出门上了花轿。 贾府门前已挤了无数的人,谈笑着,议论着,十分热闹。 第206章被打断的拜堂 “新娘子来了!” “听说王景凤王大小姐貌美无双,今儿咱们有眼福了!” “你傻了吧?新娘子要进了洞房才能揭红盖头,你有什么眼福?” “哈哈哈!” 谈笑声中,花轿到了近前落下,喜娘喜滋滋叫道,“新娘子到了,新郎倌还不来迎接?” 贾谧很快走了出来,一身大红吉服,显得很精神。 踢轿过后,喜娘搀着王景凤下来,双腿一落地刹那,她退一软,就要摔下去。 人们惊呼声中,贾谧一把扶住了她,“怕,有我在。” 王景凤却本能推开了他。 贾谧脸上笑容微一僵,很快恢复常态,不容拒绝地握住她手腕,“好了,吉时到了,该拜天地了,进去吧。” 王景凤使力挣扎。 “别惹怒我,景凤,否则,你知道后果。”贾谧低声威胁。 王景凤身子震了震,果然不敢再乱动。 下人递上大红绸,贾谧与王景凤一人一头牵着,走了进去。 贾南风一身深红深衣,满头金钗银饰,穿的也很喜庆。 贾谧双亲早逝,贾南风做为他的姑姑,以长辈身份为他主婚,受他之拜,也是情理之中。 再者,有当朝皇后坐镇,贾、王两家的联姻,就越发引人瞩目了。 “姑姑。”贾谧恭敬地施了一礼。 贾南风看上去也甚是高兴,“不必多礼,吉时已到,开始吧。” 一旁的礼官司忙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一拜——” “慢着!” 众人一愣,向后看去,跟着自动让出道来。 司马遹走了进来,表情颇有些悲壮。 贾南风和贾谧仍旧在笑,不过这姑侄俩此时的笑容如出一辙,都带着冷意和戾气。 王景凤微微颤抖起来,红帕下,泪已滑落。 “见过太子殿下,”贾谧行了一礼,笑颜不变,“殿下是来讨喜酒喝的吗,臣一定好生款待就是,请一旁稍侯,待拜堂之礼结束,臣陪殿下好好喝一杯。” 司马遹好歹给了贾南风几分颜面,施了一礼,道,“本宫有话要问景凤。” 众人小声议论起来,看太子殿下这样子,怎么像是来抢亲的? 莫非也对王家大小姐有意不成。 王景凤心中痛苦,不自觉地往前了半步。 手腕上却忽然传来剧痛,自然是贾谧抓紧了她,她猛地醒悟,站着没动。 “景凤,你当真愿意嫁给贾谧?”司马遹脸色发青,涩声问。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该,会让人笑话,惹人议论,可他忍不住不来。 他不甘心,景凤本来应该是他的! 王景凤紧咬的嘴唇已见了血,她不敢出声,她怕自己会说出不该的话。 贾南风微笑道,“熙祖这话问的,不是让景凤为难吗?她若不同意,何来今日喜事?这满堂宾客都在,熙祖,你可莫要失了身份。” 末了一句,已有警告的意思。 司马遹不答,仍是道,“景凤,回答本宫,你真愿意嫁给贾谧?” 贾南风的脸色,冷了下来。 王景凤掐紧了掌心,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你明知道我不愿意的,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 贾谧威胁我,若我不乖乖跟他成亲,就要将我写给你的信公之于众,诬陷你与我私通,你将声誉全毁,我绝不能害了你! “你不愿意,是吗?是不是有人逼你,你只管说出来,本宫会为你做主。”司马遹眼里闪着希望的光芒。 贾谧沉了脸色,“太子殿下——” “殿下误会了,”王景凤忽然出了声,声音却是出奇的平静,“没有人逼臣女,臣女是心甘情愿嫁给相公的,殿下若有心为我们夫妇贺喜,便请就坐,若殿下无心,就请回吧。” 贾谧露出得意的笑容,“殿下可听清楚了吗?景凤是甘心嫁给臣,臣也会好好待她,殿下就不必担心了。” “景凤!”司马遹攥紧了拳,脸如死灰,“你不必有什么顾虑,你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岂可草率决定!” 话说到这个份上,可就很难听了,若他再不适可而止,局面就会很尴尬,不止是他,连皇室颜面,都要无处可放。 贾南风以长辈的姿态教训道,“熙祖,你该知道,依你的身份,不该到此胡闹,你既要问明白景凤的心意,本宫也由着你,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快快退下,否则皇上面前,你也不好交代!” 司马遹的面上阵红阵白,看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他这才感到了难言的耻辱。 今日此来,到底是莽撞了。 不过,问明了王景凤的心意,他也就放弃的没有什么遗憾了。 贾谧一揖到地,“殿下,吉时已到,就请殿下成人之美,臣和景凤感激不尽。” 众人对他的大度,无不赞叹。 “殿下恕臣女多言,好男儿何患无一如既往,殿下又何必单念一人?没有谁是离不开谁,殿下是有骨气之人,臣女一向敬佩,还望殿下不要因为谁,失了尊严和骄傲,臣女相信,殿下定会得知心人为伴,此生安乐。”王景凤忽地说出这番话来。 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恨不得穿透那红盖头,一睹王景凤的真面容。 居然能这样相劝太子殿下,该说她胆大,还是不知死活? 贾谧略怔了怔,复又展颜笑道,“殿下恕罪,景凤说话有些不知轻重了,不过她是真心相劝,请殿下自重,给自己,也给别人留些余地,好吗?” 心中却已升起怒意,这女人对太子到底是没有死心,看来,自己对她的教训还不够! “好!”司马遹咬牙,“景凤,既然是你想要的,本宫不再多问就是,”他奔到酒席前,抓了一杯酒回来,“景凤,这杯酒我敬你,愿你跟贾谧白头偕老,举案齐眉,不负彼此!” 这话说的咬牙切齿,不死不休,跟诅咒还差不多。 王景凤紧紧偎着贾谧站着,已快要支撑不住,心里默默哀求,希望司马遹可以快些走,别再纠缠下去了。 司马遹猛一下喝干杯中酒,“景凤,本宫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此语一出,众皆无声。 第207章血溅洞房 新娘子只有进了洞房,由夫君挑了红盖头,才能露脸,太子这话说的,太过分了。 贾南风终于露出怒色,“熙祖,你别太过分!” “只是一眼,”司马遹松手,手中酒杯落于地面,好在是落于地毯上,并未碎,“贾谧,你不会这样小气,对吗?” 贾南风气的说不出话来。 贾谧沉默一会,爽朗一笑,“殿下如此说,臣哪能太小家子气,难道臣还怕人家看到,臣的妻子天下无双吗?” 话音才落,他不与王景凤打招呼,就揭了她的红盖头。 王景凤一声惊呼,眼前骤然一片明亮,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 众人惊呼连连,果然是倾国倾城的绝色,没想到新娘竟然在哭,这梨花一枝春带雨,着实惹人怜爱。 王景凤根本不敢看司马遹,偏过脸去,“相公,你怎么能……” 贾谧笑道,“这有什么,你已是我的妻,我都不在意,你还害羞什么?” 王景凤颤抖地更厉害,贾谧这分明是在羞辱她! “很好,很好……”司马遹扯出一个凄然的笑容,转身迈着僵硬的步子离去。 贾谧这才将红盖头为王景凤盖好,“娘子,咱们拜堂了。” 王景凤在这一瞬间分明看到,他眼里闪过的冷光,骇人的厉害。 接下来的拜堂,倒是没受此事影响,贾南风也未露出异样来,安然受了贾谧与王景凤的大礼,并说了几句祝贺的话。 礼成之后,王景凤被送进洞房,贾谧送贾南风出去。 “长渊,本宫看熙祖对王景凤没有死心,你可注意着些,莫要让他给祸害了去。”贾南风眸光中有厉色。 熙祖对王景凤要有多深的情意,才能抛开一切脸面,到贾府来闹事? 虽说他也算有分寸,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然而还是让她没脸,估计明日洛阳城里,就没人不议论此事了。 贾谧挑了挑眉,“姑姑放心,我早知道景凤心里有太子,不过她有把柄在我手里,不敢不听我的话。” “把柄?是什么?”贾南风回头看他。 “王家人的性命呗,还能是什么。”关于王景凤写给太子的信,贾谧连姑姑都瞒过了。 不是信不过姑姑,是不想姑姑拿这信把太子给逼急了,反而不利于他掌控王景凤。 贾南风倒也没怀疑其他,“自己抻量着些,王景凤不是好拿捏的,能留就留,留不住就杀,别为了一个女人,坏了咱们的大事。” “是,姑姑。” 贾南风离开后,众宾客就明显放松了许多,贾谧即陪着他们一起喝酒,显得很高兴。 酒席散了之后,微有些醉意的贾谧进了洞房,婢女们道喜之后退了下去,房中安静下来。 王景凤顶着红盖头,一动不动,实则紧张的要死。 拢在袖中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剪刀。 嫁给贾谧,是迫不得已,然若让她此时就委身于他,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心甘情愿,他若相逼,她不若一死。 “景凤,等急了吧?”贾谧岂知她的心思,缓缓过去,“今日见到太子,你是不是绝了念想?” 王景凤咬牙没作声,心痛的厉害。 她并未料到太子会来,且对她表露出那样不舍的情意,早知如此…… 那封信,她就不应该写,也省得有把柄落在贾谧手里,如今有如许多的顾忌,什么都做不了。 唰,贾谧猛地扯掉她的红盖头。 王景凤大吃一惊,猛地向后缩,“你、你要做什么!” “不装哑巴了?”贾谧眯眼看她,“方才在外头,跟太子不是情意绵绵,说不尽的好话吗?换成了我,就没了言语,嗯?” 话说回来,这女人今日当真是美呢,双唇娇艳欲滴,脸容绝美,透着惊恐和防备,越是这样柔弱无助的样子,越是让他觉得一阵热流涌上来,方才那种冲动,越发强烈了。 “你、你走开,不要这样看着我!”王景凤紧紧抓紧剪刀,“我、我根本就不愿意嫁给你,是你逼我……” “不想嫁又如何?你有选择吗?”贾谧忽地掐住她下巴,狠狠用力,“你还忘不了太子是不是?你就是拿你这张美貌的脸,勾引了太子,太子才要来跟我抢你,是不是?” 王景凤下巴上痛的厉害,又极厌恶他的碰触,大声道,“放开我!不要碰我!” 贾谧狞笑,“你我已拜堂,成了夫妻,你不要我碰,是要谁碰,太子吗?” “你闭嘴!”王景凤羞愤欲死,“太子殿下才不似你这样强取豪夺,你这样逼我,我死都不会喜欢你!” 贾谧脸容扭曲,怒笑道,“我强取豪夺?对,我就是抢了你,怎样?太子喜欢的,我就要抢,他是太子又如何,我一样不会与他客气,你喜欢他是不是?我让你喜欢他!” 说罢猛地将王景凤压倒在床上,嘶啦一下,撕开她的新娘服。 “走开!”王景凤失声尖叫,“你这混蛋,我不要,我不要!你走开!” “你是我的女人,我为什么要走开!今晚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贾谧压住了她,继续撕她衣裳。 王景凤眼神一狠,猛地挥手。 贾谧痛叫一声,如中箭的兔子,跳到了一旁,惊道,“你、你手里拿了什么!” 他右手背上一道两寸长的、深可见骨的伤口,险险没将半个手掌给削下来。 王景凤将那锋利的剪刀对准自己脖子,颤抖着道,“你、你不要碰我!你若对我用强,我就自尽!” “你——”贾谧愤怒地无以复加,“你竟然敢……” 手上的血哗哗流下,滴在地上,痛的钻心,他更是骇然,王景凤竟死都不肯从他! 若方才这一下,是削在他颈上,那还了得? “我杀不了你,总能杀了我自己!”王景凤将那剪刀在脖子上一划,划出一条浅浅的血痕,“我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无论你要杀我父母妹妹,还是对付太子殿下,都与我无关!” “你……好,好的很!”贾谧嘶声大笑,“王景凤,你好的很!” 说罢打开门出去,将门摔的震天响,血洒了一路。 第208章有喜了 说到底,他再狠、再卑劣,对王景凤,却是真的很喜欢,否则何必非娶不可。 是今日她对太子的态度,让他无法接受,才会这样粗鲁。 手上挨这一下,他是清醒了,也深深知道,王景凤不喜欢他,一点也不。 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做不到逼迫她,这洞房花烛夜,只能如此了。 宁儿听到动静不对,赶紧过来看看,被门口的血吓了一跳,“啊!夫人,这……” “不、不关你事,走,走开!”王景凤浑身颤抖。 宁儿惊魂未定,转身就跑。 夫人不会、不会伤了少爷吧,这可怎么办? 隔了一会不见贾谧回来,王景凤才一手执剪刀,慢慢到门边,看了看无人,迅速关门上闩,才略松了口气。 地上那暗红的血迹让她格外恐惧,背靠着门坐到地上,低低哭泣起来…… —— 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梁夫人侍寝的机会也并不怎样多,可大概每次都正是时候,到了月上,她迟迟未见红,再加上最近几天身体上的异样,她已经约略猜到什么,只是还不太敢确定而已。 心中有了事,她隐隐地不安,此事又不好与旁人说,即以探望羊献容为名,去了常宁殿。 “娘娘,梁夫人来了。”韩青进来禀报,“属下看梁夫人脸色不好,不知道是不是病了。” “是吗?”羊献容想起梁夫人之前就病着,道,“许是病还没好利落,快请进来。” “是。”韩青转身出去,心中稍安。 小皇子已去了两个月,娘娘的心情总算是好了点。 虽说因到了一年里最冷的腊月,娘娘因畏寒而不愿意出门,不过却能绣绣花,写写字,心情很平静,她也放了心。 梁夫人很快进来,“见过娘娘。” “梁姐姐不必多礼了,”羊献容扶起她,见她脸色当真苍白的厉害,关切地道,“梁姐姐,你脸色怎么这样不好,是不是身上不好了?” “嗯?”梁夫人愣了一下,接着脸一红,“妹妹都知道了?” 羊献容不解道,“知道什么?梁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跟我说好不好?” 原来她们两个说的不是一回事。 梁夫人失笑,有点不安,“我不就是要找你说?妹妹,若我没记错,韩青精通医理是不是?” “是懂一些,怎么了?”羊献容看了韩青一眼,后者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梁夫人今日来,是为了她。 “我……”梁夫人的脸越发地红,都不好意思抬头,“我想我也许……可又不好找太医,万一不是,岂非成了欺君,所以才想……” 羊献容皱眉,思索了一下,突地醒悟过来,不由惊喜道,“梁姐姐,你可是有孕了?” 最近姐姐侍寝的次数比以往多了,说不定真就有喜了呢。 真是太好了,梁姐姐若能生下一儿半女,就能引去皇上的疼惜和爱怜,放在她身上的心思就会少许多,再者,卫夫人有身孕在先,再分一些皇上的恩宠,到时她要脱身,就更容易了! “还不一定是呢,妹妹,你不要叫!”梁夫人简直要羞得抬不起头,就差没捂住羊献容的嘴了,“如果不是,可要让人笑话死了!” “一定是的!”羊献容兴奋得脸通红,回头叫,“韩青,你快替梁姐姐把把脉!” 韩青恭敬道,“是,娘娘。梁夫人,得罪了。” 梁夫人微一点头,“无妨。” 韩青上前替梁夫人把了脉,而后退后两步,“恭喜夫人,夫人的确已经有了身孕,快两个月了。” “真的是啊!”羊献容忍不住湿了眼眶,用力抱住梁夫人,“梁姐姐,太好了,太好了……” 梁夫人亦是满心欢喜,抱住羊献容,叹息道,“上天毕竟待我不薄……” 她入宫侍君,本也是出于无奈,是父亲拿幼妹梁兰璧的性命来威胁她,她才不得不从之。 可这入了宫,才知宫中岁月长,数不尽的夜晚孤寂落寞,却只能将苦往肚里咽。 如今有了身孕,生儿生女都好,后半生也有了寄托,不至于孤独至死了。 “我就知道,梁姐姐是有福之人,一定能平安生下皇子的。”羊献容轻声安慰。 “妹妹说的是,”梁夫人放开她,“我现在就盼着孩子能够平安出世,好好长大,其他的都不想去争、去抢了。” 羊献容怔了怔,面上笑容渐渐消失,叹息一声,“我何尝不是!可后宫一向不消停,你不害旁人,旁人未必不会害你。咱们进了这贼窝,想要出去,可就难了。” 梁夫人好气又好笑地道,“妹妹,这话可不敢乱说,被皇上听到,那还了得!” 居然把皇宫说成贼窝,也就一向得宠的容贵嫔能说的出来。 “不与旁人说,就咱们姐妹说悄悄话呢。”羊献容顽皮吐舌,全是小女儿情态。 梁夫人失笑,隔了一会,脸色又凝重起来,“妹妹,你说句实话,你可曾恨过皇上吗?” 羊献容身子震了震,猛抬头看向她,“梁姐姐怎么这样说?我为何要恨皇上?” “妹妹别怪我多嘴,我知道妹妹其实跟太子殿下……”梁夫人颇有些歉意地道。 “没有,姐姐放心,”羊献容淡然一笑,很是平静,“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入宫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不恨皇上,也不会伤害皇上,皇上对我这样好,我连回报万一都做不到,又怎么会恨?” “怎么回报不了?妹妹就好好服侍皇上,让皇上开心,就是回报了。”梁夫人放了心,说起玩笑话。 羊献容脸直红到耳根,低声道,“梁姐姐,你又取笑我……” “不是取笑,是说实话,”梁夫人揽过她,轻轻叹息一声,“妹妹,自从入宫,我已看清了很多事,在后宫这种地方,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不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知道吗?” 羊献容应了一声,“我知道了,梁姐姐,你也要好好的,我如今在这宫里,就你一个知心人了。” 梁夫人笑道,“话可不是这样说,妹妹不是还有两个亲姐姐吗,都是一家人,彼此照应是应该的。” 心中却想到小皇子出事那天,羊献菱的反应,对此女很不屑。 至于那羊献柔,倒还不错,就是不知对妹妹,是不是真心。 她们? 羊献容无声冷笑,还不如梁姐姐对她,一番真心实意呢。 第209章还是更宠她 “皇上驾到!” 两人都起了身,向司马衷见礼。 “容儿,兰玉,你们方才在说什么,竟抱在一起?”司马衷好笑地道。 往常也不见容儿与什么人亲近,最近也就与梁夫人来往密切些,却不知她两人的情意,竟到了这等地步。 羊献容赧然红了脸,羞涩道,“皇上见笑了,臣妾方才听到一个梁姐姐的好消息,一时欢喜,就与梁姐姐抱在一处了,在皇上面前出了丑,皇上可不要笑话臣妾才好。” 梁夫人知她要向皇上禀报喜讯,羞的不知怎么好,“妹妹,莫要说了……” 羊献容笑道,“这是好消息,怎么就不说了?皇上听后必定要高兴的很。” 司马衷好奇万分,“究竟是什么事?好容儿,快与朕说,朕要急死了!” “回皇上话,梁姐姐有身孕了!”羊献容直接了当地道。 梁夫人使劲垂着头,心中还是很紧张的。 皇上对她并不厌恶,但也说不上多么宠爱,或许她有孕无孕,对皇上来说,并无甚分别呢? 司马衷愣了一下,“什么?有了身孕?兰玉,是真的吗?” 梁夫人轻轻点头,“回皇上,臣妾也是刚刚知道,臣妾已经有身孕了。” “哦,是这样,”司马衷却并没有露出欢喜的样子,反而紧紧握了羊献容的手,“容儿,那你、你没事吧?其实朕……” 小皇子才去没多久,容儿心中必然还很难受,可他却在这种时候,与其他妃子欢愉,令梁夫人有了身孕,容儿听了这消息,再想到小皇子,哪受得了? 梁夫人听他这语气淡淡的,更是丝毫没有关切自己一句,心一路沉到谷底:果然,皇上一点都不稀罕…… 羊献容心中暗急,忙道,“皇上怎的还问起臣妾来?有喜的人是梁姐姐啊,先是卫夫人有了身孕,如今又是梁姐姐,这是后宫的大喜事,皇上不高兴吗?” 其实她能猜到司马衷的心思,可他这样给梁夫人没脸,万一引起她跟梁夫人之间的猜忌,就不好了。 司马衷愣愣道,“朕当然高兴,可朕担心你……” “臣妾没事啊,”羊献容笑道,“臣妾知道梁姐姐有了身孕,不知道有多高兴呢,这是皇上之福啊!” 这么说,容儿并不难受? 司马衷这才放心,暗道是自己想太多了,露出笑容,“容儿说的不错,这的确是朕的福气!兰玉,你觉得如何,是不是吐的厉害,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梁夫人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原来方才皇上是担心妹妹想起夭折的小皇子难受,才不敢对她有孕表现出高兴的样子来,真是太宠妹妹了! 不过好在她并没有跟羊献容争宠的心思,也就不觉得难受,忙道,“回皇上,臣妾一切安了,不敢劳烦皇上挂心。” “怎么能不挂心呢?”羊献容推着他俩往外走,“梁姐姐才有身孕,正需要人陪,臣妾可知道,当初卫夫人有了身孕,皇上陪着好几天呢,可不能厚此薄彼,定要好好陪陪梁姐姐,快送梁姐姐回去吧!” 司马衷哭笑不得,“容儿,朕本是来看你……” “臣妾一切安好,有孕的人最要紧,皇上快去,恭送皇上!”羊献容不由分说行礼送人。 梁夫人心中感动,妹妹这样成全她,她真不知说什么好。 “好好,朕依你,”司马衷对她,自是百般纵容,“朕这就去陪着兰玉,不过你也要好好用膳,不可多想。” “臣妾不会,皇上看臣妾不是好好的?”羊献容转了个身,“皇上快去吧,再说下去,梁姐姐该累了。” 梁夫人忙道,“妹妹取笑了,我不累。” “姐姐快去吧,皇上这会子高兴呢。”羊献容笑道。 司马衷这才揽着梁夫人离去,边走边轻声问着,也倒很亲热。 韩青叹了一声,“娘娘这又是何苦?” 羊献容敛了笑容,“没有什么苦不苦,我真心希望皇上能再得知心人,我……终究不是皇上的良人。” “娘娘说过,只要还是容贵嫔,就不会跟刘公子有越礼之处,结果呢……”韩青对此事一直不能释怀,本想说的更重些,见主子骤然惨白了脸,心中不忍,又说不下去了,“属下该死!” “你说的不错,我就是个坏女人,”羊献容苦笑,“我是不想对不起皇上,可是永明哥……” “刘夫人到了洛阳。”韩青忽地道。 “刘夫人?谁?”羊献容愣了一会,才恍然道,“你是说卜英娥?” “是,属下才得知的消息,刘公子的母亲、夫人及孩子,都来了洛阳。” “对,卜英娥也是该生了,是个儿子吧?”羊献容咬紧了唇,不管永明哥有多喜欢她,卜英娥到底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如今连儿子都有了,还会像从前那们对她吗? “应该是。” “挺好的。”羊献容佯装若无其事。 “娘娘有所不知,是杨太傅命人,将刘公子家人接到洛阳来的,如今他们与刘都督的家人住在一起。”韩青提醒道。 “杨太傅?”羊献容大惊,“他已经知道……” 不,不会。 如果杨太傅知道永明哥在做什么,肯定不只是将他家人接来那样简单,之所以如此,应该只是想以拿捏永明哥的把柄罢了。 “娘娘稍安勿躁,刘公子的家人,暂时应该没什么危险,不过娘娘最好还是先不要跟刘公子见面,”韩青脸色有些冷,“宫中耳目众多,最近形势又不安稳,万一……” “我明白,”羊献容惊魂稍定,“你说的对,我跟永明哥还是先不见面的好,韩青,谢谢你提醒。” 她不但不气,反而这样说,韩青有点别扭,“属下不敢,是属下逾矩了。” “不,是多亏了你替我瞒着,要不然……韩青,你也很难做,我知道。” 一方面是皇上,一方面是跟自己名为主仆,实为姐妹的情意,如何取舍,也的确让韩青难做。 韩青眼眶有点湿,“属下不是难做,是觉得……世事无常,若属下是娘娘,也不知该怎么办……” 羊献容深深叹息,她又何尝知道该怎么办,不过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羊献柔忽地不经人通传,就匆匆进来,一脸惊慌,“三妹,大事不好,二妹她、她私通了旁人!” 第210章宫女好算计 羊献容愣了,“私通旁人?”跟着大惊,“你说谁?二姐?怎么会!” 韩青赶紧到门外去看着,有没有旁人听到。 “是真的!”羊献柔急急道,“三妹,这样要紧的事,我怎么会乱说呢?此事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的!” “你看到了什么?”羊献容定定心神,“大姐,这私通旁人可是死罪,若皇上知道,咱们姐妹三人都担不住!” 心中却暗道一声“惭愧”,“私通旁人”之事,她不就正在做吗? 自己做来不觉得是什么大罪,只觉得对不起皇上,可放在二妹身上,却成了灭顶之灾,人心果然是不平的。 若是大姐知道,她跟永明哥之间的事,还不定如何惊慌呢。 “就是啊!”羊献柔急道,“所以我才来找三妹想办法呀!我的话二妹又不肯听,还是三妹赶紧着说说她,莫要让她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才行!” “你且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羊献容镇定地道。 “我自然是亲眼看到二妹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了,”羊献柔鄙夷地道,“三妹还不知道吗,皇上不喜二妹,几乎不招她侍寝,她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就私通了旁人呗。” 羊献容默然。 贾南风重登后位之后,一直很安稳,从不阻止司马衷临幸其他妃子,对卫夫人、梁夫人有孕之事丝毫没有妒忌之意,反而让人送了很多东西过去,且不时嘘寒问暖,很是尽责。 司马衷对她如此,也算是满意,对她的态度虽说不上好,但也不似从前那样厌恶,对后宫妃子,他总算可以随心所欲地宠幸,而不必再担心什么。 然而即使如此,因羊献菱性子不讨司马衷所喜,后宫妃子他就算宠幸个遍,也没到羊献菱宫里去,难怪她会耐不住寂寞。 “三妹,你别不相信,”羊献柔轻蔑地道,“方才我去找二妹说话,她房外头没有人侯着,我便自己进去了,结果二妹正跟一个男人……啧啧,我都没有脸说!我仔细听了一会,那男人是个宫门守卫,名叫柯洪,我见过,人长的很美,又高又有力气,看来是让二妹很享受了。不如,咱们把这事儿禀报皇后娘娘?” “先不要!”羊献容想到与刘曜在一起时的情景,不免汗颜,不过好歹没让羊献柔看出什么,赶紧阻止,“二姐想是一时糊涂,我找个机会说一说她,免得她一直错下去。” “三妹说的对,我其实也是不想二妹继续错下去。”羊献柔讪讪然道,自己方才有点太着急了,别被三妹想多了才行。 杨太后的懿旨忽地到来,说是召六宫妃嫔过去训话,羊献柔要回去换衣,即先离去。 来到外头,她身边的宫女元瑶不无得意地道,“娘娘,奴婢这一计如何?” 当时主子看到菱婕妤与那侍卫的奸情时,原本是要直接向皇上禀报的,是自己阻止了她。 因那样的话,菱婕妤就会恨上主子,而皇上看在容贵嫔面子上,更为了皇室颜面着想,或许不会对菱婕妤赶尽杀绝,到时菱婕妤一旦有了翻身的机会,就不会放过主子,皇后娘娘的计划,就要耽搁了。 还不如将此事告诉容贵嫔,由她去跟菱婕妤说,这叫“移祸江东”。 “不错,哈哈,”羊献柔很高兴,“本宫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是个聪明的,二妹三妹必然要互相指责,到时她两人若一起受皇上责罚,看谁还与我争!” 别看她与三妹交好,还不都是为了做表面功夫吗? 若不如此,三妹也不能帮着她,得了皇上的一点宠爱,像二妹似的那么蠢,得罪三妹,结果呢,还是落到私通他人的地步。 可她想要的,远远不够,除非三妹不在了,否则皇上对她的宠爱,永远都像施舍! “谢娘娘夸赞,”元瑶继续为主子出谋划策,“不过依奴婢想,容贵嫔为了自己,恐怕不会由着菱婕妤将事情闹大,若娘娘愿意,不若去向皇后娘娘禀报,就定容贵嫔一个包庇纵容菱婕妤淫乱宫廷之罪,皇后娘娘绝不会坐视不理。” 羊献柔抚掌笑道,“不错,此计甚妙,就依你说的办!” “不过,在禀报皇后娘娘之前,娘娘还得与菱婕妤说一声才行,”元瑶提醒道,“否则若是皇后娘娘问起,娘娘为何不去禀报,岂非也是纵容包庇淫乱之事,娘娘要如何说?” “不错,这要如何说?”羊献柔浑然不知,正被元瑶牵着鼻子走,赶紧问道。 “娘娘当然要与菱婕妤说,她与那柯洪的事,被容贵嫔知道了,是容贵嫔对娘娘发了脾气,说是容不得这种事,要禀报皇后娘娘,要菱婕妤小心。” “正是!”羊献柔大喜,“如此一来,本宫便是从三妹那里知道二妹的事,二妹就算恨,也只能恨三妹,与本宫无关!元瑶,你果然聪明,日后好好服侍本宫,本宫绝不会亏待了你!” “是,多谢娘娘!”元瑶施一礼,眼中有不屑。 皇后娘娘果然深谋远虑,从重登后位时起,就将她调到羊容华身边,而后故意指使柯洪去勾引寂寞难耐的菱婕妤,待两人成了好事,再由自己引着羊容华看到,来向容贵嫔告密。 待羊容华告完密,她再引着将容贵嫔和菱婕妤之间的仇恨挑起来,她们姐妹三人,就必会斗个你死我活。 先除掉羊容华和菱婕妤,然后是容贵嫔,皇后娘娘就可高枕无忧了。 回自己宫里换了衣服,羊献柔心情大好,步子轻快地前往杨太后寝宫听训。 来到杨太后寝宫不远处,正看到羊献菱过来,大概是才与那柯洪欢愉一番,她面色红润,眼眸晶亮,一副才承雨露恩泽样。 元瑶低声对羊献柔说了几句,后者会意,加快了脚步过去,“二妹。” 羊献菱心情舒坦了,看她也很顺眼,“大姐,你早过来了。” “二妹,过来说话,”羊献柔将她带到一边去,做出惶急的样子来,“二妹,你怎的这样糊涂,做出这种事来!” 羊献菱一惊,哪还笑得出来,“你、你说什么呢,我哪做糊涂事了,莫不是你糊涂了吧?” 自己与那柯洪,不过才欢爱几次而已,大姐怎么可能知道,一定是在说别的,先不要慌,听听看大姐要说什么。 第211章姐妹算计 “哎呀二妹,你还跟我装糊涂呢,我都听三妹说了!”羊献柔依元瑶所教,全赖在羊献容头上去,“我知道皇上没怎么去你宫里,你心里想的紧,可你也不能……万一被皇上知道,这可怎么得了!” 羊献菱一听这话,再无侥幸,不禁惨白了脸色,咬牙道,“三妹与你说了什么?大姐,你不要相信,根本没有这回事,是大姐胡说呢,她就见不得咱们姐妹好!” 柯洪虽只是个宫门侍卫,却生的俊俏,又温柔体贴,原本她也没有注意到他,不知怎的,他就忽然出现在她身边,慢慢引起了她的注意。 后来,两人终于成了好事,她竟没有什么负罪感,柯洪与她在一起时,极尽温柔,两人虽才相识短短两个来月,她却已真的喜欢上了他。 如今她觉得,与其日日守着红烛,等着皇上临幸,还不如有这样一个真心实意的人疼自己,比什么都强。 然而她也知道,自己是皇上的嫔妃,再嫁他人,岂由自己说了算,不过欢愉一时是一时罢了。 可此事这样快就被三妹知道,却是她始料未及,难怪她会失了方寸。 “说你与那宫门守卫……”羊献柔故意说一半,急道,“我瞧着三妹很生气,说是你做出这种事,万一被皇上知道,她的荣华富贵就将不保,我想三妹的意思,应该会跟皇后娘娘禀报此事,你可要千万小心啊!” “三妹竟这样对我!”羊献菱并未怀疑,气恨道,“我、我根本就没有……三妹得皇上宠幸,已经得到那么多,为何还要与我过不去!” “还不是因三妹想保住自己的地位吗?”羊献柔这话说的,倒是出自真心了,“小皇子死了,她不能母凭子贵,只能紧紧抓住皇上,保不准就是想再怀上龙胎,哪能由着二妹做出这种事,坏她的富贵?” “好狠的三妹!”羊献菱咬紧了牙,又觉得奇怪,“三妹平时也不去我宫里,怎么会……” “这……”羊献柔眼珠转了转,登时有了说法,“这还用说?定是三妹早就容不下二妹,派了人二妹身边,所以才这么快就被三妹给知道了。啊,说不定我那宫里,也有三妹的人,这可怎么办!” 羊献菱越发不怀疑,“三妹竟连我们也算计,果然不再念手足情分吗?” “二妹定要防着些,”羊献柔低声道,“如今之计,是二妹万万不能承认,不管三妹怎么问,二妹都说绝无此事,三妹寻不到其他证据,也不能将二妹怎样。” 羊献菱感激道,“还是大姐对我好,我记住了,绝无此事!” “这就好,不过,”羊献柔话锋一转,“二妹只一味否认,怕也无用,三妹还是会逮着二妹的把柄不放的,二妹定要想个办法,永绝后患才行。” 羊献菱才要问她,自己应该怎么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知道了,其实大姐也是多虑了,我并未做出错事,是三妹诬陷我罢了,我俯仰无愧,什么都不怕。” 即使是大姐,也未必跟自己一心,她又没被人捉奸在床,非要承认吗? 羊献柔暗暗不屑,我都亲眼看到了,你还不承认?“二妹知道轻重就好,赶紧进去吧,太后要训话呢。” “好。” 姐妹俩这才从偏僻处出来,一道进了杨太后寝宫。 羊献容已经早来一步,正与其他嫔妃一起,站在院子里侯着,见两个姐姐一起进来,表情未变,清冷的目光在羊献菱脸上一转,随即垂目站好。 羊献菱竟被她的目光看的心里一跳,仿佛无所遁形,颇不自在。 好在没大会儿,杨姑姑就出来传话,让众妃进去。 贾南风在先,羊献容随后,其余嫔妃陆续而入,各自站了,向杨太后行礼,“妾身给太后请安。” “都免礼吧,”杨太后摆出威严的样子来,“前些日子哀家身体不适,也未过问后宫之事,这几日哀家好些了,想着是该再立一立规矩,免得你们都忘了自个儿的身份。” 说着话,她冰冷的目光在贾南风和羊献容脸上分别一顿,意思相当明显,今儿这训话,就冲着她俩来的。 不过这两人都不是被她吓出来的,面色不变,淡然的很。 杨太后怎能不气! 原本杨骏鼓动朝臣上书,向司马衷施压,逼他非立杨宛蕙为皇后不可,此事在她看来,是板上钉钉,无可改变。 却不想司马衷在重压之下,竟出了奇招,恢复贾南风皇后之位!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司马衷为了对抗她,竟不惜引狼入室,把贾南风给扶正! 若是司马衷硬立了羊献容,她有的是办法让这个女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可贾南风的身份背景都摆在那儿,一时半会,她能将之怎样? 一个霸占了皇后之位,一个则夺尽皇上的宠爱,杨宛蕙成了笑柄,杨家也大失颜面,她不生气才怪! 更让她发作不得的是,为了让司马衷更加厌恶贾南风,她不时就找其麻烦,还动不动就将人叫来训话,然无论她怎样,贾南风都处之泰然,一点不耐烦的样子都没有,毫无破绽,她这一口气憋在胸腹间,自然是郁闷成疾,在榻上一躺就是一个多月,近日才好了些。 贾南风等人听她这话,都不言语,屋里安静的很。 杨太后接着冷冷道,“卫夫人和梁夫人,都有了身孕了?” 两人恭敬称是。 “那就好好儿养着,莫要碰什么脏东西,也莫到处乱走,冲撞了龙胎,免得到时再生下个先天不足的,平添晦气。”杨太后甚是恶毒地道。 众人果然都快速看了羊献容一眼,心道杨太后真是狠,小皇子夭折,容贵嫔大受打击,险些一命呜呼,且还是杨宛蕙把小皇子给害了,杨太后居然还说这话! 羊献容心中猛地一痛,面上却丝毫不显。 大事即成,在这关键时候,她何必跟杨太后逞一时之勇,惹怒了她,对自己没好处。 卫夫人与梁夫人都不是恶毒之人,尤其梁夫人,更与羊献容交好,怎可能往她伤口撒盐,并不多说,只应了一声。 “皇后。”杨太后忽地点了贾南风。 贾南风上前一步,“妾身聆听太后教诲。” “后位失而复得,你可开心了?”杨太后皮笑肉不笑地道,“正度最近有未召你侍寝,你这肚子,可有动静吗?” 第212章教训的好没脸面 又是一刀狠的。 众嫔妃中除少数外,莫不幸灾乐祸,杨太后看不上的人,她们都可列为敌人了,越是倒霉,她们就越开心。 贾南风神色不变,“回太后,妾身惭愧,并未有喜。” “是并未侍寝吧,”杨太后不客气地道,“你虽是复了后位,却并不是一道得了正度欢心,他不去你那里,倒也不奇怪。” 贾南风暗暗冷笑。 杨宛蕙这次未能封后,杨太后受打击是太大了吗,怎么这样沉不住气了? 若在以往,杨太后怎会说出这种没有水准的话,只逞口舌之利? “不过你也不必难受,”杨太后知道没人敢忤逆她,索性说个痛快,“皇上如今除了容贵嫔那里,其他嫔妃那里,去的也少,卫夫人与梁夫人能有孕,全凭运气,你们没有这等运气,也怨不得老天。” 羊献容微弯了弯唇角,怨不得老天,就只能怨我了? 不过,众妃听杨太后这话,只要不是一点心肝都没有的,就不认同。 毕竟容贵嫔虽然得皇上盛宠,却并没有霸着皇上不放,反而时常劝皇上雨露均沾,且从不在众妃面前恃宠而骄,如若不然,卫夫人、梁夫人哪来的身孕,后宫又怎会一团和气? 就连贾南风这次重登后位,听说也是得益于容贵嫔的从中劝说,且贾南风如今非常宽容大度,不得不说都是容贵嫔的功劳。 故她们实在不明白,杨太后跟容贵嫔,到底是哪里来的仇恨,唆使自家侄女害了人家孩子不说,还这样怨怼人家,会不会太不近人情了。 有几个聪明的,已经想到,杨太后故意这样说,是要挑起贾南风跟羊献容之间的争斗,她好坐收渔人之利呢。 然贾南风却不怒不耻,微笑道,“是臣妾不能讨皇上欢心,妾身惭愧,太后对皇上有养育教导之恩,皇上一向听太后的吩咐,妾身厚着脸皮,向太后求个恩典,请太后劝一劝皇上,顾惜妾身一二,妾身感激不尽。” 说罢深施一礼,态度很诚恳。 杨太后却差点气个仰倒。 如今谁不知,她跟正度之间已是水火不容,正度不立宛蕙为皇后,反而复位贾南风,就等于是打她的脸,彻底与她决裂,她的话,正度会听? 好个贾南风,居然这样顶撞她,却让她发作不得,真是有些本事。 羊献容暗暗好笑,果然让贾南风去对付杨太后是对的,除了贾南风,还有谁能让杨太后说不出话来? “哀家心中有数,你不必多说。”杨太后憋了半天,终究不能当众翻脸,语气硬邦邦地道,“正度如今忙于朝政,你们也莫要整天算计,若让哀家知道谁在背后使手段,绝不轻饶!” 众妃都应了。 杨太后又训了几句,贾南风一味应承,羊献容更是不多说一句,让她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软绵绵的,毫不着力,也没了继续训的兴致,命众妃告退出去。 “气死哀家了!”杨太后直咳,“贾南风竟这样得意,气死哀家了!” “太后息怒,”杨姑姑忙端了茶递上,“皇后一朝得意,自不免要显摆一番,太后为她气坏身子,可不值得。” “正度怎就这样糊涂!”杨太后喝了口茶,继续骂,“就为了跟哀家怄气,将贾南风又扶起来,日后有他后悔!”说罢又诡异一笑,“或许,没有他后悔的机会呢?” 父亲已秘密见她,说是一切都安排的差不多,如今就只等五部大都督刘渊准备好,就可起事了,最晚不出三个月。 上次刘渊来信给父亲,说是匈奴五部兵马需要整顿,还需要购买粮草,且要安排上京事宜,绝非一蹴而就之事。 杨姑姑惊了一下,“太后莫非有什么安排?” “到时你就知道了,”杨太后很快就不气了,“最近你让人盯着些皇上和贾南风,有什么不对,立刻来报。” “是。” “还有,”杨太后重重放下茶杯,“哀家要你打听的事如何了?贾南风能复后位,真是容贵嫔所为?” 如果事实如此,那就不得不防,容贵嫔与贾南风向来不亲近,这次能帮她,很可能是两人之间有某种约定,弄不好,就是要联手对付杨家。 杨姑姑不太确定地道,“奴婢也没打听到准信儿,旁人都说是有这回事儿,可奴婢问起是听谁说的,他们也都说不准。” “看来确有其事!”杨太后冷笑,“容贵嫔果然还念着小皇子的死,想借贾南风的手对付哀家,替小皇子报仇呢,打的好算计!” “若真是如此,太后打算怎么做?”杨姑姑忙道,“皇后跟几位亲王来往密切,恐难对付啊!” “哀家会怕她?”杨太后心中当然有顾虑,却不落这下风,“宗室亲王无诏不得回洛阳,贾南风就算有此心,也无能为力,怕什么!” “是,太后。” 杨太后沉默一会,道,“去请哀家父亲入宫议事。” 不可大意,还是早做防范的好。 “是。” 离开太后寝宫一段距离后,羊献容避开众人,将羊献菱拉到一边说话。 羊献柔自是怕两个姐姐找她对质,寻个借口先行离开。 另一边,贾南风与薛姑姑走了过来。 “娘娘,容贵嫔与羊容华莫不是在商议柯洪之事?”薛姑姑轻声道。 贾南风不置可否,“让她们斗去。” “娘娘不是答应,要帮容贵嫔铲除杨家,将杨太后交由她发落?如今怎么又……” “本宫答应她的事,自不会反悔,且已经在做,可本宫却没答应,不会除掉她。”贾南风目露凶光。 容贵嫔比她想像中聪明、深沉、有忍耐力,万万留不得。 薛姑姑恍然,“原来如此,还是娘娘想的深远!” “不必理会,让她们自己说去,走吧。” “是。” 羊献菱将妹妹甩开,没好气地道,“你做什么!我跟你没有什么话好说,走开!” 她听信了羊献柔的话,认定是羊献容要害她,如会有好声气。 羊献容又气又急,“二姐,你怎能这样!你知不知道,你就要大祸临头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羊献菱因为心中有了数,故听了这话,毫不担忧,“我向来规规矩矩,从不得罪旁人,哪里来的祸事。” 第213章你是替代品 羊献容看她如此,心中不免疑惑,莫不是真没有什么事? 毕竟二姐私通旁人之事,是大姐告诉她的,而大姐二姐之间,又一惯不怎么亲近,莫非大姐是为了挑拨她跟二姐之间的关系,故意编造出事来? 若真是这样,那倒好了,姐妹之间算计使狠,都好说,若二妹当真私通旁人,后果则不堪设想。 “我是要找你问清楚,我听大姐说,你跟一个宫门侍卫——” “听大姐说?是大姐听你说的吧?”羊献菱讽她一句,忽地省及这是不打自招,忙又道,“我不管你对大姐说了什么,总之我什么都没做过,你别想冤枉我,也别以为向皇后禀报,我就会怕了你!” “二姐,你在说什么!”羊献容越听越糊涂,“我几时对大姐说过什么了?是大姐方才到我宫里来,说是亲眼看到你跟一个叫柯洪的宫门守卫……在一起,还说要将此事禀报皇后娘娘,是我阻止了她,来找你问个清楚!” 若羊献柔没有提前与羊献菱说,或许她就会相信,可她此时已认定是三妹要出卖她,哪会信?“三妹真会编故事,明明是你要置手足之情于不顾,此时倒装起圣人来,不觉得羞耻吗?” “二姐!”羊献容简直无法与她说清楚,“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哪里有编故事,我——”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我没做过的事,你硬要我承认做什么,你是不是傻了!”羊献柔一把推开她,匆匆离去。 “二姐!”羊献容追了两步,气的脑子里直发晕。 大姐二姐到底谁在说谎,怎么感觉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娘娘,属下觉得事情有异,”韩青也看出不对来,“似乎是菱婕妤在撒谎。” “你觉得是二姐在撒谎?我倒觉得,大姐没说实话,”羊献容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二妹再糊涂,应该也不至于私通旁人,是我过于心急了。韩青,你想办法查一查那个柯洪,有未跟二姐在一起,若有了结果,就悄悄来告诉我,不要让旁人知道。” “是,属下明白。” 羊献容捂着心口,暗暗想着,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 王景凤正坐在窗前看书,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她惊的猛地站起来,立刻将面前的剪刀拿起来,对准自己的咽喉。 “放下!”贾谧脸红红的,一看就是又喝了酒,眼神凶狠,“王景凤,你除了用死威胁我,还会做什么,啊?!” 两人成亲快三个月了,却一直没有圆房。 自从洞房花烛那天,他被她用剪刀伤了,这剪刀她就没离过手。 每次只要他一靠近,她就会拿剪刀放在自己脖子上,寻死觅活,甚至连睡觉的时候,都剪刀不离手,他都快气疯了。 每次被逼的无法,他就出去喝酒,偏偏这种事又不能对外人说,好不丢人。 “你别逼我,我已经嫁给你,可我绝不会委身于你,你若想了,就去找别的女人,我不会计较,你想找多少,就找多少。” 王景凤跟他周旋了这两个多月,也是身心俱疲,却半点不敢放松。 “闭嘴,闭嘴!”贾谧气的大叫,“你当我是什么人?我要找别的女人,何必娶你!我是真的喜欢你,你非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吗!” 看他这样痛苦,王景凤心中也有歉疚,他喜欢她是没有错,可明知道自己不喜欢他,还非娶不可,这不是他自己找罪受吗? “我知道了,”贾谧阴恻恻地笑起来,“你还是放不下太子殿下是不是?如果是他要碰你,你肯定迫不及待吧?” 王景凤也听多了这样的话,面色不变,“你不要乱说话,污辱了太子殿下。” “你这个愚蠢的女人!”贾谧忽然放声大笑,“你真以为太子是喜欢你呢?实话告诉你吧,他喜欢的,不过是你这张脸!” 其实他也早已看出,王景凤在相貌上,与容贵嫔很想像。 不过他硬是要娶她,自然不是因为这点,而真的喜欢她。 可惜,他的喜欢在王景凤来说,竟是这样大的污辱。 王景凤一怔,“你说什么?”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脸,“你胡说,根本不是……” “你难道想不出,你这张脸长的像谁?”贾谧眯着眼睛笑,“太子殿下又曾经喜欢过谁,还不明白吗?” 王景凤忽地想起曾经听到的话,脸色大变,“你、你是说容……” 容贵嫔? 太子殿下是因为她长的像容贵嫔,才对她有意? 换言之,她只是容贵嫔的替身而已? “失望吗?”贾谧笑的眼泪都要流下来,“太子殿下只是忘不了容贵嫔,拿你当她的替代品而已,你真以为他喜欢你,非你不娶?谁叫你跟容贵嫔长的这样像,连我都时常要看的恍了神呢。” 王景凤惨白着脸,笑了笑,“你呢,也是因为我这张脸,才娶我的吗?” “我?”贾谧愣了一下,又笑了开来,“当然,你生的这样美貌,家世又好,娶你为妻,不会辱没了我,不过我并不是因你长的像容贵嫔才娶你,我对容贵嫔又没有情意。” 原来是这样。 王景凤低垂了眼眸,美貌的脸一向是女子的骄傲,却不想她这张脸,却为自己带来了这样的灾难,早知如此,还不如像妹妹一样,生的平凡些,或许就没这么多烦恼了。 贾谧见她失了神,眼神亮了起来,趁这机会,将她—— “大人,”下人在外禀报,“皇后娘娘懿旨,要大人即刻进宫。” 真不是时候! 贾谧气恨咬牙,也知道姑姑找他,必有要事,不敢耽搁,只好先进宫再说。 王景凤起身坐到镜前,仔细看着这张脸,越看越觉得厌恶,她不要做别人的替代品,不要因为这张脸,而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做夫妻,什么都不要! 眼泪落下时,她举起手里的剪刀,狠狠划向自己的脸…… 鲜血伴随着尖锐的疼痛,将柔弱的她彻底击溃,几下之后,她便没有了丝毫力气,倒在了床榻上,眼里,是嘲讽而残忍的笑。 如此,就再没有人是因为她这张脸,而想要她了吧? 一刻钟后,丫鬟宁儿进来,本是要问主子是否用饭的,却猛地看到了血淋淋的场面,吓的她失声尖叫,“来人啊,救命啊,夫人不好啦!” 第214章要用些手段 “姑姑有何事吩咐?”贾谧余醉未消,怒气仍在,脸涨红的厉害。 贾南风瞥她一眼,“还没能顺了心意?” 她早知王景凤对侄儿无意,却不曾料到,这女子竟如此烈性,与侄儿成亲这么久,还不曾与他圆房。 “姑姑别提她了,说正事吧。”贾谧越发心烦意乱,狠命揉了揉脸颊,但觉邪火上升,想着是不是真该找个女人发泄发泄再说。 贾南风戳他额头,笑骂道,“你也是个不中用的,自己妻子还应对不了,天天看着,不能碰,能忍到现在,本宫都服你。” 贾谧颇有些狼狈,“姑姑就别取笑我了,我哪是对付不了景凤,是不想伤了她,我就算碰她一根手指,她便疯了一样反抗,我……” 说来说去,他对王景凤,还是有真情意,不忍相逼。 “说你笨,你也是笨,本宫早知道你会如此,拿着,”贾南风扔给他一个小瓶,“想法子让她吃下。” “毒药?”贾谧惊了一下,“这怎么成?姑姑,我其实……” “你这木头脑袋!”贾南风气极反笑,“这哪是毒药,是春药!” “啊?”贾谧一愣,继而喜道,“姑姑是说……” 历朝历代,后宫也并非都是些争宠夺爱,媚颜侍君者,总有些妃子不甘命运摆布,宁死不屈。 为防这种妃子在侍寝时伤了帝王,后宫专门有太医研制些春药,给这些妃子服下,再烈的性子,也会主动求欢,待到药性一过,清白已失,纵使寻死觅活也改变不了这种结局,只能认命,个中滋味,实不足为外人道。 “收着吧,再不顺了心意,你还有心思替本宫做事?”贾南风笑骂道。 “多谢姑姑!”贾谧如获至宝,忙将药瓶揣进怀里,边道,“姑姑今日见我,有何要紧事?” 早知道姑姑有这种好药,他早达成心愿了,何须忍的这样难受。 “自然是为诛杨氏一族之事,”说到正事,贾南风眸光变的冷凝,“本宫需要你去说服安东公,与楚王一道,相助本宫。” 安东公司马繇,是宣皇帝司马懿之孙,琅琊武王司马伷第三子,司马炎的叔叔,白面有须,仪表不凡,且极为好学,侍奉父母任劳任怨,孝名在外,颇有威望。 之所以要贾谧去拉拢安东公,是因此人对杨氏专权非常不满,与杨骏还有私仇,应该极易拉拢。 “司马繇吗?”贾谧摸着下巴,“此人手中倒是握有兵权,不过他性情刚毅,嫉恶如仇,怕是不好掌控。” 贾南风不以为意,“本宫看中的,正是他这一点,只要他帮本宫灭掉杨氏,本宫自有法子对付他,你不必担心,照本宫的话去做。” “是,姑姑。”贾谧知姑姑向来胸中有百万兵,亦不再多说。 再者,他得了妙药,还想着回去与王景凤成了好事,不再耽搁,匆匆离去。 “真是没出息,只顾儿女情长。”贾南风不屑地道。 话虽如此,她也知道这个侄儿在大事上从不会耽误,对他倒并无怒气。 薛姑姑进来禀报,“皇后娘娘,菱婕妤与羊容华这两日走的极近,想是在商量法子呢。” “由得她们商量,”贾南风一副“一切尽在掌握”模样,“她们能将容贵嫔收拾了,也省得本宫动手,知会柯洪一声,把菱婕妤看好了,莫要坏了本宫的事。” “是。”薛姑姑忙转身出去。 如今一切,都尽在掌握,贾南风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太子司马遹。 母子二人早已反目,且她得到消息,羊献容暗中相助司马遹,培植自己的势力,野心真是不小呢。 看来,司马遹对羊献容,余情未了,就看她何时能找到两人私通的证据,皇上面前,看羊献容还如何自处! 羊献菱也正忐忑不安,半个时辰前,羊献柔让人悄悄儿来告诉她,说是三妹正让人打听她跟柯洪之事,恐怕要瞒不住了,她怎能不害怕! 若是皇上或皇后知道,她哪还有命在,无法可想之下,只能让人请羊献柔来,商议对策。 “娘娘,容华娘娘到了。”宫女元瑶急急进来禀报。 羊献菱大喜,“快快有请!” “是。” 元瑶才出去,羊献柔就进来了,脸色很不好,“二妹,我是怎么与你说的,定要防着三妹,你怎的这样不小心!” “三妹与人说了?”羊献菱越发脸无人色,恨声道,“三妹竟这样不顾姐妹情意!” 羊献柔暗中得意,面上还得一副义愤填膺样,“皇上与皇后娘娘应该还不知道,我料想三妹正在搜寻你与人私通的证据,你可千万要小心,我方才在三妹那里,套了些话,三妹言辞间对你很不喜,扬言若是找到证据,定要禀报皇后娘娘。” “三妹心肠真是歹毒!”羊献菱不疑有他,恨声骂道,“她自个儿得了皇上的宠爱,自是不顾你我,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可不是吗?”羊献柔假做叹气,“三妹正当盛宠,为落个好名声,对其他嫔妃宽容以待,不时要皇上临幸她人,却从未顾及你我姐妹,实在叫人心寒。不过我却是记着二妹与我一母同胞,方才极力劝阻三妹,三妹因没有证据,才暂时悻悻作罢。” 说起来羊献菱还是有些心机的,只不过与柯洪私通,到底心虚,再者羊献柔的话在先,她对羊献容又始终有怨念,会信了这些鬼话,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绝不与三妹甘休!”羊献菱恨声道。 “二妹还是先顾眼前这事儿吧,”羊献柔轻声道,“三妹虽是暂时不说出去,却难保不会对二妹赶尽杀绝,二妹可要早早打算才好。” 羊献菱哪还有主张,慌乱道,“大姐,可只有你与我一心了,你千万与我想个法子才好!” 这话可是正中下怀,羊献容面上有掩不住的一丝得意,“二妹何必与我见外,我与你是亲姐妹,哪有不帮你的道理?你且听我说,从今往后,莫与那柯洪再行那档子事,无论在皇上还是皇后娘娘面前,都要一口咬定你的清白,是三妹诬陷于你,你可明白吗?” 羊献菱面有不舍。 皇上几乎不临幸她,她与柯洪正是情深时,忽要放弃,哪里会甘心。 第215章毁的太彻底 羊献柔见她这般模样,心中鄙夷,“二妹还犹豫些什么?我自是知道你与那柯洪有了情意,可到了这般光景,情意要紧,还是你的性命要紧?三妹可等着逮你的错处呢,你不与那柯洪断了往来,如何堵三妹的嘴?” “大姐说的不错,是我糊涂了,”羊献菱登时下了决心,“原也是我一时糊涂,我今后不再与他往来就是。可三妹若存心不放过我,我纵使听了你的话,她还是要寻机会,置我于死地,如何是好?” 羊献柔就等她这话呢,道,“二妹说的是,我虽是百般劝阻三妹,万万不可将你的事说出去,可我看三妹的样儿,也是个不依不饶的,是要早做打算才是。” “大姐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我可全指着大姐了!”羊献菱拽她袖子撒娇。 听大姐这语气,定然是早就有了想法的,若不然不会上赶着教她怎么做。 羊献柔原也不是个有多么深的心机的,这些主意还不都是她身边的宫女元瑶得了贾南风吩咐,教她如何行事吗,见二妹上了钩,也兴奋起来,“二妹别急,我这里的确有个法子,让三妹永远都不敢将你的事儿说出去。” “真的?大姐快说!”羊献菱急急催促她。 羊献柔凑到她耳边,轻语几句。 “啊!”羊献菱吃了一惊,“这……大姐,这恐怕……” “怎的,你还舍不得?”羊献柔不掩面上的不屑,“如今来说,这是最好的法子了,你若连这都不肯牺牲,又怎么堵三妹的嘴?” 羊献菱咬了咬嘴唇,“我也不是舍不得,就是怕万一事情不成……” “有我替你张罗着,你还怕什么?唯有如此,才能让三妹怕了你,再不敢多说,”羊献柔见说的差不多了,即起了身,“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想想吧,同意与否,全在你,我不勉强你就是。” 羊献菱怔怔看她离去,心里头挣扎的厉害。 直到天色微黑,她才忽地醒了神,“元瑶,去请三妹来,说是我有重要的事与她说。” 元瑶眼中闪过一抹嘲讽,“是,娘娘。” —— 贾谧攥紧拳,脸色铁青,牙齿咬的咯吱响。 宁儿在旁低低哭泣,兀自吓的抖个不停。 那会儿看到主子满脸是血、面目全非的模样,她几乎要吓的当场晕去,这会子想起来,还觉得要吐出来。 “你是怎么侍候景凤的,该死的贱婢!”贾谧的怒火在她的哭声中,达到顶峰,一个巴掌,将她打倒在地。 宁儿半边脸登时痛的没了知觉,爬起连连叩头,“少爷息怒,少爷息怒……” “你是死人吗!”贾谧一脚将她踹翻,目眦欲裂,“屋里有利器,你会不知?没用的蠢货,还活着做什么!来人,拖出去,杖毙!” “是!” 下人们几曾见贾谧发这样大的火,都吓的不敢吱声,更不敢替宁儿求情,进来将她拖出去。 “少爷饶命啊……”宁儿惨声呼叫,还是被拖了下去。 不多时,外头传来行刑声与宁儿的痛呼声,不多时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大夫从内室出来,满手的血,“少爷。” “怎么样?”贾谧喘息粗重,“景凤还活着?” 方才他一回府,就被告知,王景凤拿剪刀毁了自个儿的脸,伤势太重,流血太多,恐将不治。 乍听此事,他简直无法接受,更觉太过荒唐:姑姑才给了他好东西,要助他与王景凤成好事,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大夫道,“少爷放心,夫人性命无忧,不过……” “说!”贾谧咬牙。 “夫人脸上的伤口太深,耽误时间又太长,纵使保住性命,脸也……不比从前,少爷……还是心中有数的好。”大夫说的甚是委婉。 事实上,王景凤对自己下手真是狠,脸上的伤口道道皮肉翻卷,更是几欲露出骨头来,纵使再好的灵丹妙药,也无法恢复。 如今她这张脸,有如鬼魅,任谁看了,都会做恶梦。 想到此,大夫也不禁暗暗叹息,曾经的王家大小姐,是多么倾国倾城的妙人儿,如今竟……她怎的就这样恨自己的美貌,非要毁个彻底才甘心? 贾谧狠狠将指甲掐进掌心,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我知道了,你出去吧,在外头不要乱说话,景凤的脸,就拜托你好好治一治,必有重谢。” 大夫连道不敢,恭敬地退了出去。 贾谧沉默了一会,才挑帘进了内室。 王景凤静静躺在床上,头被白纱布包起来,只露出鼻子嘴巴,那纱布上还有血迹渗出,看上去可笑又诡异。 许是因伤口太疼,她并没有睡着,听到动静,微微动了动。 贾谧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 “这样……你满意了吗?”王景凤沙哑着嗓子开口,“我不再美貌,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你……” “你是因为我的话,还是因为不想我碰你,才毁了自己的脸?”贾谧双手撑床,虚虚地压着她,笑的惨然,“你故意把自己弄成这样,是要恶心我吗?” “呵呵,”王景凤低笑,因为疼痛,她剧烈地颤抖着,“你不觉得恶心吗?” 贾谧磨牙,“王景凤,你别逼我!你父亲母亲和你妹妹的命,你都不顾了是不是?” “还请夫君高抬贵手,放过他们,”王景凤向这边偏了偏脸,“我的脸虽然毁了,身子还是好的,你若想要,只管拿去。” 贾谧猛地扬高了手。 王景凤只是笑,因脸包成这样,无法笑太大声,如夜袅一样的笑声震动在胸膛里,听着格外让人绝望。 贾谧急促地喘息一阵,放下了手,哑声道,“景凤,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又何必……” “多谢夫君,我觉得很荣幸。”王景凤此时看不到他,也完全没了顾忌。 贾谧忽然纵声长大,“荣幸,荣幸……” 笑罢,大步出去,将门摔的震天响。 怀里的小药瓶掉出来,跌在地上,摔个粉碎。 贾谧低头,目光在那白色粉末上停留片刻,忽然变的极为厌恶,踩着离去。 听他去的远了,王景凤才低低地呻吟起来…… 第216章肮脏计谋 羊献容得了二姐的信儿,去到她的华兴殿时,天色已不早。 “三妹,你可算是来了!”羊献菱一副亲热模样,“快过来坐,我让人备了酒菜,你我姐妹好好喝两杯,说说体己话。” 说罢牵着她的手,坐到桌边。 羊献容如何不知二姐的心性,之前还与她剑拔弩张,不信她的好意,转眼又与她把酒言欢,好不奇怪。 想归想,她面上并不显,淡然道,“二姐跟我还客气什么,有什么话就直说,酒就不必喝了,酒能乱性,能不碰就不碰。” 羊献菱不以为然地道,“三妹言重了,不过是你我姐妹小酌几杯,哪就乱性了?这要让旁人听到,还以为你我姐妹要行不良之事呢。好了,都退下吧。” 元瑶等人低头退下,韩青却站着没动。 “怎么,本宫的话你没听到吗?”羊献菱沉下脸来,她知道韩青会武,若此人在,一会好事难成。 韩青冷声道,“菱婕妤恕罪,奴婢奉皇上之命,保护娘娘,不可有片刻懈怠。” 羊献菱皱眉,“我与三妹说话,能有什么事?”见她仍是站着不动,心中有气,向羊献容道,“三妹,你知道我要与你说什么,有些话不可让旁人知道,还请三妹给我留几分面子。” “韩青,你到外面守着吧,我叫你时,你再进来。”羊献容心中一动,只当二姐要与她说柯洪之事,忙让韩青退下。 此事不止关系到二姐清白与性命,若一个不慎,还会连累到她和大姐,甚至是父亲,的确不宜让更多人知道。 韩青这才行了一礼,到外头守着。 她武功高,耳力好,若里头动静不对,再进去也来得及。 “二姐要与我说什么?”羊献容有意压低了声音。 “三妹别急,我这里还张不开嘴呢,”羊献菱一副羞愧难言的模样,执壶为两人倒满酒,“做姐姐的一时失了冷静,行差踏错,在妹妹面前委实没有脸面,先敬三妹一杯,听我慢慢说。” 羊献容见她姿态放的这样低,以为她的确是真心悔过,心肠软了下来,“二姐不必想多,我知道后宫寂寞凄凉,不足与外人道,可你既然进了宫,就该知道皇上不可能只属于一个人,又怎能做出那等事?” 羊献菱暗暗冷笑,亏的你有脸说这话! 皇上如今可不就属于你一个人吗,你哪知我的难处! “是,我明白三妹的意思,日后我定不会再让三妹担心,我敬三妹一杯。”羊献菱端了酒杯,一饮而尽。 羊献容并未想多,也喝了下去。 羊献菱暗暗欢喜,再为她满上,“三妹能知道我的难处就好,如今我……还请三妹千万帮我瞒着,否则若皇上知道,姐姐就活不成了。” “二姐放心,只要你与那柯洪断了往来,我绝不禀告皇上就是,”羊献容摆了摆衣袖,“不过二姐,那柯洪可好相与吗?你若与他断了,他可甘休?” 男人都是食髓知味,万一柯洪闹将起来,仍是不妙。 羊献菱想到那人的柔情,眼中尽是火热的情意,“他吗,他对我是真心的,不不,三妹,我的意思是,他不会害我,你放心吧。” “二姐,你该不会还下不了决心吧?”羊献容沉下脸来,“你既肯对我坦言相告,就不该再有所隐瞒。你与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对柯洪,余情未了?他与你说了什么好听的话,你对他这样念念不忘?” 羊献菱有点难堪,“三妹,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与柯洪……不过是露水姻缘……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与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是你误会了。” “二姐!”羊献容登时气地站起来,“事到如今,你不打算与我说实话吗,既然如此,我与你也没什么好说,你以后若有什么事,都不要来告诉我,你自己拿主意吧!” 说罢推开酒杯就往外走。 却不想才走两步,腿脚一软,竟往地上跌去。 “三妹!”羊献菱忙扶住她,心中暗暗欢喜,这药效还真是好!“三妹,你怎么了?” 韩青在外头听到羊献容动了怒,就知道姐妹两个这话说不下去了,立刻推门进来,将主子接过,“娘娘!” 但见羊献容脸颊绯红,喘息急促,浑身软绵绵,使不上力,“我……头好晕……” “娘娘快坐下!”韩青闻到她嘴里的气息带着浓烈的酒味,冷冷看向羊献菱,“菱婕妤怎能让娘娘喝这么多酒!” 羊献菱辩解道,“你误会了,我与三妹就喝了几杯,三妹应该不是醉了,是身体不舒服,你速去请太医过来!” 韩青虽是懂医术,可她擅长的是辨毒解毒,对于其他并不精通,见羊献容这模样,不似是中了毒,莫不是喝多了酒,醉的太厉害了? “快去,你还犹豫什么?”羊献菱催她,“你脚步快,速去速回,三妹有本宫照顾,你还不放心吗?” “好难受……”羊献容此时脑子浑浑噩噩,说不出是何感觉,“我……” “娘娘!”韩青急了起来,也顾不上许多,忙道,“烦请菱婕妤照顾娘娘片刻,奴婢去去就回。” “去吧。” 韩青飞快地出门而去。 羊献菱到门口看了看,确定韩青走远,这才到内室去唤了一声,“洪哥哥?” 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走了出来,眼眸闪亮,“事儿成了?” 他正是柯洪,的确生的唇红齿白,嘴巴又甜,很会讨女人欢心,当初就是凭着这一点,才上了贾南风的床。 后贾南风要他去勾引羊献菱,他欣然允之:别看他平时对贾南风毕恭毕敬,可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委实让他提不起兴趣,不过虚与委蛇罢了。 羊献菱则不同,虽生的不比羊献容美貌,年纪却轻,身子又软又嫩,与他欢好几次后,两人就谁也离不开谁,都有些动了真情。 就在一个时辰前,羊献菱让人送信给他,到华兴殿来听吩咐,他只当是又要与之欢好,哪有拒绝的道理。 却不料到来之后才知,羊献菱竟让他与羊献容成好事! 第217章自食恶果 原本他是不大同意的,毕竟羊献容正得司马衷盛宠,不比羊献菱的寂寞,万一事情泄漏,他哪还有命在。 可羊献菱却说若事情成了,羊献容必定要死命隐瞒此事,哪敢说出来,他也就放了心。 “成了,快些把三妹抱进去吧,”羊献菱说罢又掐他一把,嗔怪道,“冤家,这回又让你舒服了,我对你的心意,你可记住了,莫对三妹动了真情,不然我可不依!” 柯洪亲她一下,在她身上摸一把,笑道,“我自然记得,你才是我的心肝儿,我跟容贵嫔不过是依你的计划行事,哪就动真情了?” “你知道就好,”羊献菱羞涩地红了脸,“我可没便宜了旁人,快进去吧,只须与三妹成了事,就快快离开,莫让旁人见到你。” 三妹失了贞洁,只会怨恨痛苦,也顾不上查那人是谁,只要三妹处在与她相同的境地,看她还敢不敢把自己的事告诉皇上知道。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柯洪上前抱起羊献容,但觉她身子柔软,气息芬芳中带着些酒味,不但不难闻,反而让他浑身燥热,急不可耐起来。 进了内室,他将羊献容往床榻上一放,急急压上去。 羊献容正难受着,身上骤然一沉,呻吟一声,“皇上……” 柯洪淫笑,“莫叫皇上了,我比皇上可有力气,一会定叫你舒服的紧……” 说罢去就撕羊献容的衣襟…… 羊献菱在外头听的差不多了,即掩上门出去,待会事成了,她再回来与三妹说不迟。 快半个时辰后,司马衷匆匆过来,身后跟着的,赫然是羊献柔。 “皇上小心些,天黑路滑,万勿伤了龙体。”羊献柔轻声提醒,心中着实兴奋。 这主意自然又是元瑶与她说的,只有让柯洪与三妹成了事,三妹才会因为羞愤,不愿失去皇上的宠爱,而不敢将二妹的事说出去。 二妹也是个蠢的,果然听了她的话,一切按计划进行,而她,则在皇上跟前说,二妹要对三妹不利,依着皇上对三妹的宠爱,自然会过来看个究竟。 只要皇上一过来,必然看到三妹与柯洪成了好事,二妹的事也瞒不住,此举同时除掉二妹和三妹,她得宠爱,便近在眼前。 如此妙计,真真是不可多得啊。 “菱婕妤要将容儿怎样?”司马衷如何知道羊献柔的算计,急的厉害,脸色已发了青。 “回皇上话,臣妾也不大清楚,不过……”羊献柔故做为难。 “说!” “是,”羊献柔这才“不情不愿”道,“回皇上话,臣妾听三妹说起,二妹与人……有了私情。” 司马衷猛地停了脚步,目光冷冽,“你说什么?” 羊献柔见他这模样,不由得她不害怕,“臣妾听、听三妹说,二妹与人……” 司马衷拔脚奔起来。 不必说了,定是容儿知道菱婕妤与人有了私,菱婕妤为掩盖此事,才要对容儿不利! 好个贱人,自己做了不守妇德之事,居然还要伤害容儿,不可饶恕! 羊献柔愣了一愣,方才追上,“皇上慢些……等等臣妾……” 皇上果然气成这副模样! 太好了,皇上越是生气,就越不会原谅二妹三妹,她的计划,毕竟还是成了! 而此时在华兴殿内室里,羊献菱却正与柯洪缠绵,难分难舍。 羊献容抚额坐在外室的椅子上,脑中还是昏沉的厉害,“韩青,二姐她……” 韩青冷冷道,“菱婕妤如此谋害娘娘,娘娘还理会她作甚?” 其实这一切,皆是她一手所为。 当她与主子才一进来时,就已经听到,内室有人——她武功高强,耳力绝佳,听出有人有何奇怪。 一开始她还当是有宫女在里头收拾,然而过了一会,听出里头那人是刻意放轻动作,不出声响,羊献菱说话间神情又不对,就暗自留上了心。 待到她重新进了屋,闻到那酒里发出的甜香时,就全然明白了,羊献菱这是要算计主子! 不过未逮到羊献菱的手腕,她是不会承认的,韩青也想着,趁这次机会,狠狠教训一下羊献菱,让她以后都不能再害主子,这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出去寻太医。 事实上韩青出门之后,就立刻绕了回来,亲眼看到柯洪从内室出来,将羊献容抱进内室,而羊献菱则说了那些不要脸的话,就要躲出去。 结果,羊献菱一开门,就被韩青点了穴道,扛进内室扔到床上,将柯洪一脚踢翻,羊献容给扶了出来。 原本她是要将羊献菱与柯洪一道交给司马衷处置,可因痛恨羊献菱竟用这样下作的法子谋害羊献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硬是灌了两人掺了药的酒,让他二人好好快活去。 “二姐怎么会……”羊献容身体虽难受,此时脑中却还算清醒,想到如果不是有韩青在身旁,此时她早已万劫不复,对二姐如此狠毒心肠,莫不心寒。 亏的她真心实意要帮二姐过这一关,却不想二想竟挖了这样的大坑让她跳,是打定主意,不再顾两人之间的姐妹情分了吗? “皇上驾到!” 羊献容猛地站起来,“皇上来了!快,快让柯洪离开,快!” 韩青也没料到,皇上会这时候过来,“来不及了,娘娘。” “那怎么办!”羊献容浑身发软,惊惶道,“若是皇上看到……” “菱婕妤是咎由自取,娘娘何必为她难受,”韩青冷哼一声,“否则今日落到如此境地的,就是娘娘,娘娘能防她一次,防得了十次吗?” 羊献容默然无语,二姐根本没打算认错,自然视她为死敌,一次不成,肯定还有第二次。 她委实想不明白,二姐什么时候变的这样狠,又如何下得了手害她? 一个恍神间,司马衷已到了殿门口。 “娘娘还难受的厉害吗?”韩青过来扶她,“为免皇上误会娘娘,此时不宜留在这里,娘娘也要假装才过来的样子,快走!” 羊献容身上还发软,脑子也有些乱,不及细想,已被韩青扶了出去。 第218章颠倒黑白 两人到了外头没多大会,司马衷就急急跑了进来,远远看到两道人影,喝道,“何人?” 两旁的侍卫立刻围了过去。 韩青高声道,“属下参见皇上!皇上,是贵嫔娘娘在此。” “容儿?”司马衷大喜,“都退下!”说罢奔了过来,“容儿,你没事吧?” “臣妾没事,”羊献容强打精神,“臣妾参见皇上。” 随后跟进来的羊献柔还有些气喘,见状惊愕万分:三妹怎么在这里? 看这样子,三妹是才过来,难道计划出了漏子,三妹晚到了,事情还没成? 愚蠢的二妹,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坏了她的大事! 韩青目光在羊献柔脸上一转,虽是光线暗了些,却能看出她眼中的失望和愤怒,心中登时有了数:原来今晚的事,羊容华也脱不了干系! “不必多礼,”司马衷扶住她,接着皱眉,“容儿,你身上怎么这样热?不舒服吗?” 韩青在旁代答,“回皇上,娘娘的确是染了风寒,有些发烧。” 司马衷脸色一沉,“既如此,为何不服侍容儿好生在常宁殿歇着,到这里做什么?” “皇上息怒,”羊献容虚弱地道,“臣妾不过是有些发烧,并无大碍,臣妾是听说二妹身子不好,才过来看看,一会就回去了。” 司马衷心疼地道,“菱婕妤身子不好,自有太医和她身边的人侍候,你既不舒服,就该好生歇着,辛苦这一趟做什么,走,朕送你回去。” 羊献容正巴不得他不要进去,忙道,“多谢皇上。” 羊献柔大急,皇上就这么走了,那今晚不就白安排了吗? 可三妹没有中计,皇上即使进去,又能如何? 偏生在这时,一名小宫女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来人哪,不好啦,娘娘她……” “住口!”羊献容心一沉,知道要坏事,忙喝止她,“皇上面前,岂可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她不提“皇上”还好,一说这话,小宫女越发惊恐,扑通跪下,“皇上恕罪!皇上快进去看看,娘娘屋里,有个男人!” “住口,胡说什么!”羊献容暗道一声坏事,苍白了脸色,“你竟坏本宫二姐声誉,该当何罪?” 羊献柔愣了一会,忽地明白过来,原来竟是二妹等不及,与柯洪快活,竟把大事给耽误了。 也罢,虽说今晚没能除掉三妹,却把二妹给收拾了,于她也有利,静观其变吧。 司马衷眼中杀机一闪,“此话当真?”说罢扫了羊献柔一眼。 她说的看来不差,菱婕妤果真与人偷情! 羊献柔莫名有些心虚,垂下了头。 皇上莫不是怀疑她与此事有关吧? 不,绝不可承认! 羊献容急的额上见了冷汗,却不敢多说。 皇上既然已经知道,她再帮着二姐瞒着,就成了别有用心,若是二姐与她一心,倒还罢了,可二姐却如此害她,她自问向来不是以德报怨之人,二姐只能自求多福了。 “回皇上,正是如此,娘娘她……”小宫女都没脸说。 方才她只是见羊献容出去,以为这酒喝完了,才要进去收拾。 结果听到内室动静不对,羊献菱叫的声音很大,似乎是不舒服,她急急跑进去,就看到一对纠缠在一起的人,而那男人,却根本不是皇上。 她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才不顾一切地叫起来。 “好个贱人!”司马衷一推羊献容,就冲进了内室。 堂堂一国之君,岂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受这羞辱? 贾南风不顾伦理纲常,给他脸上抹黑就算了,小小一个婕妤,居然也敢动这心思,不可饶恕! 羊献容摇头叹息一声,抬头见羊献柔脸上满是得意,心中一沉,“大姐,今晚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羊献柔忙收敛了一下脸色,“悲戚”道,“我也不知二姐会做出这种事,真是给羊家蒙羞……” “皇上为何会突然过来?大姐为何会与皇上一起?”羊献容此时已想明白许多事,岂会再由着她骗,“大姐,你到底与二姐说了什么?” 羊献柔看到她这冷厉的目光,登时有些胆怯,“这……三妹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哪与二妹说什么了?” “你——”屋里忽然传出羊献菱一声尖叫,羊献容顾不上与她多说,忙奔了进去。 羊献柔暗骂几声,巴不得看二妹的凄惨样子,赶紧跟上。 羊献菱身上不着寸缕,拥着条棉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柯洪亦是面无人色,衣服都不及穿,垂头心如死灰。 两人药性已过,此时皆感到了绝望,被皇上撞见,他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司马衷厌恶地将视线从羊献菱身上移开,气的浑身发抖,“贱人,你、你竟然……” “皇上恕罪!不、不是这样的,是、是……”羊献菱直到此时都还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成了如今这样! 明明应该是三妹与柯洪…… “还敢狡辩!”司马衷将她踹翻在地,“朕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不成?” “啊……”羊献菱痛叫,起不来身。 羊献容进来就跪倒在地,“皇上息怒!臣妾二姐是一时糊涂,皇上千万饶了二姐!” 司马衷并未叫她起来,脸色阴沉的厉害,“容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贱人做的好事?” 羊献容听他语气不对,颤声道,“臣妾……” “朕要听实话!” “是,臣妾几天前才知道。” “如何知道?” 羊献柔抢着道,“皇上有所不知,三妹是亲眼瞧见二妹与这人有私,所以才知道的。” 羊献容震惊地看过来,“大姐,你在说什么!我几时亲眼瞧见……” “三妹还狡辩什么,不是你与我说,二妹与人偷情,是我要禀报皇上,你却硬是不让,说是二妹一时糊涂,你会劝二妹改过的吗?”羊献柔完全颠倒黑白来说,居然还说的有理有据,让人看不出破绽来。 “你……”羊献容气的眼前一阵发黑,“根本不是……” 大姐当初能得以进宫,全仗了她在皇上面前说话,她原以为,就算大姐不对她感激涕零,至少不该做出伤害她的事。 如今看来,她竟是完全错了! 第219章血溅华兴殿 “三妹,你还是承认吧,”羊献柔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二妹与我说过,你知道她与人偷情之事,还不肯替她保守秘密,她对你有怨气,我都知道。” 司马衷怒道,“一派胡言!羊献菱做出这等事,还要容儿替她保守秘密?羊献柔,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早来禀报,你到底是何居心?” 羊献柔脸色大变,扑通跪了下去,“皇上息怒!臣妾……” 她也是只顾着栽赃给三妹,忽略了这个。 皇上绝对容忍不下被背叛,她是应该找个说的过去的借口,撇清自己的。 “大姐,快救我!”羊献菱直到此时才寻思过来,一直是大姐在帮她出主意,到了这时候,自然也要大姐相帮,“我、我都是按你所说的做,你要救我!” “二妹,你在说什么!”羊献柔大惊失色,拼命向她使眼色,“我何曾教过你什么了?你这是糊涂了吗,怎的诬陷起我来?” 羊献容一向聪慧,听二姐这话,心中顿时雪亮,“二姐,大姐都教你什么?你说明白,我会求皇上饶过你。” 果然是大姐从中挑拨吗? 原本她还以为,是二姐没有说实话,可韩青去查问的结果,却的确是二姐与柯洪有了私,她原也是想借着今晚,仔细问清楚的,结果,差点把自个儿给搭进去。 “二妹,别信三妹!”羊献柔尖声叫道,“她是骗你的!你做下这等错事,皇上怎可能饶过你,你切不可上三妹的当!” 羊献菱气的差点吐血,“大姐,你在说什么!今日一切,原本都是你与我安排的,如今出了事,你竟不管我的死活?你说,你究竟存的什么心,是不是你故意弄成这样,你就是想我死,对不对?” 今晚的计划,明明只有她和大姐知道,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为何那会儿她才开门要出去,就昏了过去? 一定是大姐找人弄昏了她,再让她和柯洪行好事,又将皇上请来看到这一切,为的就是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二妹,你是糊涂了吗,我自然是为你好!”羊献柔知道自己方才有些急了,说话没个分寸,试图挽回,“你虽是做了错事,可我知道,这非你本意,定是有人陷害你,是不是?你放心,我会帮你的,你莫要再乱说了!” 羊献菱又不是笨蛋,岂会由着她想怎样骗就怎样骗,怒道,“大姐,你还想戏弄我不成?明明就是你与我说,三妹知道我与人偷情之事,要向皇上禀报,是你拼命拦下,今日这一切,也是你帮我安排,要三妹也成了残花败柳之身……” 羊献容眼前一黑,几乎晕倒! 枉她一直这样维护两个姐姐,希望她们可以得皇上宠爱,她才可在日后能与刘曜一道离开,却不想,两个姐姐竟是这样回报她的! 司马衷怒不可遏,“真有此事?羊献柔,你该死!” 说罢又是一脚,将羊献柔也踢翻在地。 “啊……”羊献柔这回算是明白,二妹方才挨一脚是什么滋味,痛的求死不能,“皇上……臣妾没有……” “明明就是你!”羊献菱自知不能幸免,也没了顾忌,撕住她衣领道,“是你要我请三妹过来喝酒,是你给了我药,下在酒里,说是三妹喝了之后,就会失去本性,与人欢好,都是你做的,你还不承认!” 羊献容眼睛一闭,眼泪流了下来。 “该死,都该死,无耻的贱人!”司马衷愤怒到无以复加,转身从门口侍卫手里抽出刀来,“朕如何饶你们!” 一刀就奔着羊献柔胸口刺去。 “皇上不要!”羊献容大惊失色,想也没想就挡了过去,而后是一声嘶哑的痛叫——这一刀竟生生将她左臂刺穿,从后露出一小截带血的刀尖来。 “容儿!”司马衷惨然变色,一下抽出刀来,“容儿,你、你……” 他几曾想过要伤害心爱之人,是太过气愤于这两个女人的无耻放荡狠毒,才会动了手。 “娘娘!”韩青亦青了脸色,就算是她,受这一刀也绝对不好受,更何况娘娘一个弱女子。 羊献容又是 痛叫一声,倒在韩青怀里,的脸无血色,浑身剧烈颤抖,“皇、皇上不要……” “容儿,你这是何苦!”司马衷又气又恨又心疼,见她手臂上流出的血,很快染红了衣袖,赶紧道,“韩青,扶容儿进去躺着,来人,传太医!” “遵旨!”夏公公见状也是不敢多说,匆匆而去。 韩青忙扶着羊献容往内室走,她痛的走路都难,快要昏过去,也顾不上两个姐姐了。 羊献柔和羊献菱都吓呆了,皇上居然对她们动了刀,是真的绝情绝意了吗? 司马衷猛地回头看过来。 “皇上饶命!”姐妹俩一道,磕头如捣蒜。 而柯洪,却早已吓的大气不敢喘,始终缩在一旁,妄想蒙混过去。 司马衷手中的刀还滴着血,是他心爱之人的血,他拼了命想要保护的人,却伤在他手上,这让他难以言说的愤怒和屈辱,举起了刀,“你们两个,都该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司马衷牙齿几乎咬断,为了心爱之人,拼命忍下要将她二人杀死的冲动,目光猛 地落在柯洪身上,满腔怒火登时有了发泄之处,“你这恶徒,罪该万死!” 那势不可当的一刀,即奔着柯洪而去。 羊献菱想也没想,扑过去挡在柯洪身前,“皇上不要……” 哧。 一刀穿心。 “二姐……”羊献容正往内室走,听动静不对,回头一看这情形,哪里还受得住,身子一僵,昏了过去。 “娘娘!”韩青后悔没有快些扶主子进去,竟让她看到这样惨烈的一幕——不管菱婕妤有什么错,到底是娘娘的亲生姐姐! 羊献柔更是吓呆,怔怔看着嘴里涌出血来的妹妹,没大会儿眼睛一闭,也软了下去。 柯洪目瞪口呆,他对羊献菱不过是利用和玩弄,生死关头,她却替他挡刀,对他的情意,就这样深吗? “你……”司马衷松手,看着羊献菱带着刀,倒了下去,身体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这一刀穿心而过,纵使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第220章掩盖丑事 “啊……”方才的小宫女吓的失声尖叫。 “住口!”司马衷猛地回头,脸色阴沉的可怕,如鬼似魅,“今晚华兴殿有刺客,菱婕妤被刺客所杀,刺客被就地格杀,明白吗?” 绝不能将菱婕妤与人偷情,以及今晚之事传出去,否则他的威严何在。 众人如何不明白,呼啦啦都跪下来,“奴才(奴婢)遵旨!” 司马衷的目光再转回来,越发骇人,“侍卫何洪与刺客对战,身中数刀,伤重不治而亡。” 柯洪脸如死灰。 皇上再懦弱,到底是一国之君,何况容贵嫔又是他最心爱的女人,犯了他的忌讳,他什么事都做的出。 “是!” 两名侍卫进来,将柯洪拖了出去,接着就响起他的惨叫。 不大会儿,一名侍卫进来禀报,“皇上,柯洪已死。” “去吧。”司马衷冷漠地摆了摆手。 “遵旨。” 羊献柔吓的哭都哭不出了,“皇……” 司马衷诡异地笑起来,“柔儿,你算计了这一切,是不是很得意?” “臣妾不敢……”羊献柔浑身发冷,“臣妾没有……” “你是见不得朕宠爱容儿,所以利用羊献菱与柯洪之事,想要将她二人都除去,你好得朕宠爱,是吗?”司马衷将她的心思,猜的分毫不差。 羊献柔又惊又悔,谁说皇上心思单纯,想不到这些,皇上心里,明明比谁都明白! “原本朕听了容儿的话,觉得你大度宽容,对容儿也是真心照顾,才会对你多了几分心思,”司马衷掐起她的下巴,眸光中有狠色,“你还不知道吧,前几日容儿与朕说起,你一直很安分,服侍朕也很用心,要朕升你为夫人。” 什么…… 羊献柔瞪大眼睛,难以相信,“三妹她……” “你不配做容儿的姐姐,”司马衷狠狠推开她,拿手帕擦着自己的手,“你这样的女人,才只配让人玩弄践踏,人尽可夫,你甚至比羊献菱,还要该死!” “皇上……”羊献柔悔的无以复加,“臣妾知错……” 早知如此,她何必听信身边人的话,算计三妹? 她其实早就知道,唯有跟三妹做好姐妹,才有出头之日,毕竟三妹的话对皇上来说,份量有多重,宫中无人不知! 可再说什么都已晚了,她错就是错了,如何再回头? “朕不会杀你,”司马衷将擦过手的帕子,扔在她脸上,“杀你会脏了朕的手,朕会让人送你到金墉城,那里的侍卫都没有女人,你正好可以满足他们。” 羊献菱如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 太医正在此时到来,见状虽是吃惊,也不敢多问,进内室为羊献容治伤。 这一晚,华兴殿里,飘出浓烈的血腥味儿…… 第二日一早,羊献菱被刺客所杀,容贵嫔为保护姐姐,身受重伤,羊献柔受惊过度,病重难治,被送到金墉城静养之事,就传遍后宫,引来一片哗然。 众人都在说,是容贵嫔太得宠了,才会替两个姐姐招来灾祸,不然刺客谁都不杀,怎的就偏杀菱婕妤? 不过不管如何,羊氏三姐妹一死一病一重伤,风头瞬间大减,皇宫那些女子都暗暗欢喜,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定要好好把握才行。 几天下来,皇宫议论的,都是此事,杨芷乐于见到羊家的女人倒霉,才不会关心羊献容伤的如何。 “刺客?”贾南风笑的讽刺,“皇上如今这头脑是越来越好了呢,能想到如此说辞,将这桩丑事掩盖下去,好的很,这都是容贵嫔的功劳啊。” 此事内情如何,唯她清楚,不过既然皇上如此处理,她亦不会蠢到去揭破内情,引来皇上怀疑。 反正羊献柔和羊献菱已经废了,只剩一个容贵嫔,好对付。 贾谧面无表情地道,“所以容贵嫔要尽早除去,留之终成祸患。” “本宫自然知道,容贵嫔对皇上影响太甚,可除之不易,要从长计议,”贾南风看他两眼,“还在想王景凤的事?” “姑姑别提她了。”贾谧狠狠一掌,拍上桌子,“我真后悔!” “本宫早提醒过你,王景凤对你无意,是你非要娶她,后悔有何用,”贾南风冷笑,“不若一纸休书休了她,本宫再与你说一门好亲事。” “不,我不是后悔娶她,是后悔没有早一些得到她!”贾谧咬牙,“她以为毁了容,我就会放过她?做梦,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放过她,我要她到死,也是我的人!” 这是一种执念,说了也没人能明白。 贾南风无奈道,“你呀,也是个死性子!算了,不说这些,本宫不是要你去见安东公,事情如何了?” “安东公说是要与楚王商议,应该没问题,”贾谧忽地冷笑,“不过安东公提了条件,说是诛灭杨氏后,他要被封为王,且要掌管禁军兵权。” “好大的口气,”贾南风挑了挑眉,“应了他。” “姑姑真要应他?”贾谧吃惊,“进封为王,倒是没什么,可这禁军兵权若是给了他……” “楚王手中亦有兵权,本宫岂会怕了他们?”贾南风却是一点不担心,“本宫能将他们捧上去,自然能让他们摔下来,而且会摔的很惨。你不必担心,答应安东公就是。” “是。”贾谧有点心不在焉,也不愿多与她争辩。 最近,孟观与李肇两人在贾南风指使下,正四处散布杨骏要谋反、篡夺帝位的流言,一而十,十而百,越传越广,洛阳城里,已无人不知此事,司马衷也已经听到了风声,且不可能坐视不理。 而楚王已得了贾南风的秘信,到时以假借天子之名入朝,共同起事,一切都安排的很周详,必能成事。 杨骏自然也听到了这些流言,还不气到天天大发雷霆? 他是要篡夺帝位没错,可不能在没有成事之前,就人尽皆知,那他还如何起事? 且如今这情形,就算他说自己无篡位之心,皇上想必也是不信的,必然已对他动了杀念,他怎能束手待毙? 刘曜知道杨骏今晚出府,秘密见朝中人,商议大事,便趁着天黑,进了他的书房,寻找证据。 谁料他才进去没多久,书房的门却忽然被推开,“谁在里面?” 第221章动了心 刘曜大吃一惊,方才他有意查看了四周,并无其他人,怎么会被人发现? 不过接着他就听出来,来人是杨宛蕙,眼中登时露出恨色。 容儿说过,就是这个女人,喂熙昭吃了点心,才生生害死了熙昭。 不止如此,太后杨芷拒不承认,一力相护杨宛蕙,才使得熙昭之冤,难见天日。 “是谁,我要叫人了?”杨宛蕙也是偶然经过,听到书房里有动静,以为是进了贼,才大着胆子过来看看。 “是我,”刘曜大大方方打开门出来,“杨姑娘怎么在此?” 杨宛蕙借着月光,看到是他,露出羞涩欢喜的表情来,“刘大哥,原来是你呀,这么晚了,你在阿公的书房做什么?” 她虽叫杨芷一声“姑姑”,她的父亲却不是杨芷的亲生兄弟,只是堂兄弟罢了。 因父母早逝,她无处可去,才来投奔这个堂姑姑,杨芷入宫后,她就留在了杨府。 杨骏和庞氏只得杨芷一个女儿,她入宫后,二老膝下无人,不免晚景凄凉,正好有了杨宛蕙在身边,多了些天伦之乐。 故二老一直拿杨宛蕙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杨芷感念她代自己照顾二老,对她也是真的好,如若不然,她害死小皇子这般大事,杨芷也不可能一力替她推脱了。 “太傅大人之前要我写一份文书,说是写好了送到他书房来,我方才进去要放文书。”刘曜扬了扬手中的文书,以示自己没有撒谎。 杨宛蕙对杨骏的这些公事素来不上心,自然也不会怀疑,“原来是这样,这么晚了,刘大哥还在忙,阿公也太狠心了,总让刘大哥做这么多事。” 说着话,她揪弄着衣角,低下了头,一颗心碰碰直跳。 自打出了小皇子的事,她就很害怕见到司马衷和羊献容,对为后这件事,再没了当初的迫不及待,是姑姑非要她为后罢了。 后来贾南风复皇后位,她更是遭人耻笑,直至今日,都觉得没脸出门。 之前她一直存着做太子妃、做皇后的心思,对府上的人也就不上心,可这些日子不出门,闲来无事,她四处闲逛,偶然与刘曜相遇后,不知怎的,竟对他动了心思。 在她眼中,刘曜虽为匈奴人,却毫无猥琐卑微样,反而仪表堂堂,相貌不凡,且她曾听人私下议论,说是有人曾给他看过面相,是九五之相。 这些她倒不在意,就是觉得,这个男人比起那些放荡不羁、醉酒发疯、长衫飘飘、袒胸露怀的文士要强千万倍,要嫁,就得嫁给这样的男人! 刘曜对她,原本从无半点注意,他在杨府目的为何,自己心中清楚,不过,自打知道她是害死自己亲生子的人之后,他心中就有了算计,听这话笑了笑,“杨姑娘取笑了,我得太傅大人赏识,能为太傅大人做事,荣幸之至。” “像你这样有才华之人,本来就该得到重用,”杨宛蕙郑重道,“刘大哥,你放心吧,我会在阿公面前为你说好话,让他重用你的。” 刘曜露出些高兴,但又非常稳重的笑容来,“杨姑娘取笑了,身为男儿,我自希望能有所作为,若能得杨姑娘相助,此恩我必铭记于心。” 杨宛蕙喜道,“你真这样想吗?太好了!”忽又省及自己这样太轻浮,忙收敛了笑容,“我的意思是说,你有老华、有才干嘛,当然要得到重用,你一定会实现你的抱负的!” “多谢。” “对了,刘大哥,我听说你已经成亲了?”说到这事儿,杨宛蕙有些失望。 不过成亲了又如何,只要她想,就让刘大哥休了家里的妻子,或者降为妾室,再娶她就是了。 “不错,我已娶妻生子。”刘曜略略表示了一下遗憾,“杨姑娘见笑了。” “你妻子是赵王的外甥女?”杨宛蕙见他对自己似乎有意,越发高兴。 “是。” “卜泰是你大舅兄?” “是。” “哦,”杨宛蕙有些抓心挠肝般的感觉,有心问他对自己可有意,又担心遭了拒绝,脸面无光,挣扎的厉害,“那……你跟你妻子,好吗?” 刘曜暗暗冷笑,面上却是黯然,“杨姑娘怎么问起此事?英娥她……很好。” 杨宛蕙却看出他的不满,道,“是不是你妻子不舒服?要不这样吧,明日我去看看她,可好?” 她有自信,卜英娥一定比不上她,她要先让那个女人知道,她,才是刘大哥的正妻! 刘曜有些意外,“这……恐怕不大妥当。” 他的目的,只是要杨宛蕙为害死他儿之仇付出代价,并不想将母亲妻子牵扯进来。 杨宛蕙却不由分说道,“这有什么不妥当的,我们是……朋友嘛,我去看看嫂子,有什么奇怪?就这样说定了,我去让人准备礼品了,不早了,刘大哥早点睡。” 说罢转身走了两步,忽又回来,在刘曜脸上亲了一口,羞涩地跑远了。 刘曜一时没防备,被亲个正着,待她跑远,他才用衣袖在被亲到的地方拼命地擦,满脸厌恶。 —— 羊献容再度发起了高烧。 手臂上中那一刀,流了太多血不说,亲眼看到二姐被一剑穿心,这种打击,谁能承受? 她整条手臂都肿的碗口粗,血不停地渗出来,瞧着就触目惊心,一张脸更是白的惊心动魄,身体因为发烧而滚烫,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 韩青侍候在旁,心中原先因为她与刘曜偷情而生出的不忿,也就烟消云散了。 自打主子进宫,这灾难就没有断过,这些不好的事,到底何时才能过去? 明明是菱婕妤犯的错,却要主子承担罪责,主子身心所受的苦,已经够多,她除了是下属,也是个女人,对主子的无奈和痛苦,直到此时,才算是完全明白了吧。 “永……明哥……”羊献容高烧时只要一说胡话,叫的必然是这个名字。 平日里在司马衷面前,如何强颜欢笑都好,只要是无意识之下,在她心里的人,只有刘曜。 羊献容叹了口气,难道非要像上次一样,让刘公子进宫来,才能助娘娘过这一关吗? 赵姑姑轻轻走了进来,“韩青,皇后娘娘到。” 第222章脸皮越发的厚 赵姑姑是杨芷派过来监视羊献容动静的,韩青知道她是杨芷的眼线,自不会让她在羊献容身边侍候,她心中有气,暗里禀报了杨芷。 可韩青是司马衷派在羊献容身边保护的人,杨芷又不欲与司马衷彻底翻脸,只嘱咐她小心看着,平日里这常宁殿里,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韩青起了身,退到一旁。 贾南风不紧不慢进来,韩青和赵姑姑都行了礼。 “罢了,”贾南风摆摆手,“妹妹如何了?” 赵姑姑抢着道,“有劳皇后娘娘挂念,娘娘伤重,一直昏迷着。” “可怜的妹妹,竟为了菱婕妤,伤成这般模样,”贾南风坐下来,毫不嫌弃地用自己的衣袖,帮羊献容擦额头的冷汗,“这倒罢了,人却是没有保住,妹妹也真是傻……” 赵姑姑讪笑,没有言语。 昨晚华兴殿上的一切,她并不太清楚,与杨芷禀报时,也只说了个大概。 “妹妹可曾醒来过?”贾南风又道。 赵姑姑看一眼韩青,“皇后娘娘问话呢,还不赶紧回着?” 她又没在近前侍候,哪知道容贵嫔醒来没。 韩青眼中闪过嘲讽,“回皇后娘娘,贵嫔娘娘一直发烧昏迷,不曾醒来。” “伤的太重了,本宫听程太医说,妹妹伤了骨头,又受了惊吓,需得好好养着才行。”贾南风叹了口气,“妹妹也真是多灾多难……韩青,好好侍候着,若是缺了什么,到本宫那里说一声。” 不过来看看,她也不曾想到,羊献容重伤之下,竟是这般模样,倒让她心中,也有几分怜惜之情了。 不过,这怜惜之情,一闪即逝,两人仍旧是敌人,不死不休。 “是,多谢皇后娘娘。” 贾南风起身,有意无意,瞄了赵姑姑一眼,才转身出去。 杨芷对容贵嫔,难不成还防着? 赵姑姑曾是杨芷身边最得力的人,被派到常宁殿来,必是杨芷的眼线无疑。 哦,是了,杨骏如今被传要谋朝篡位,杨芷肯定也慌了神,更知道容贵嫔的话对皇上影响甚大,才要赵姑姑继续盯着,以防被打个措手不及。 贾南风微微冷笑,可怜的杨骏父女,到如今还不知道,今日一切,都是她一手布置,帮容贵嫔报杀子之仇,也是她们的约定呢。 程据背着药箱,正从外面进来,两下里一照面,他第一反应就是要躲出去。 “程太医,”贾南风却不如他的意,笑盈盈叫住他,“怎么见了本宫不行礼,反倒要退?你与本宫,还这样生分吗?” 程据微有些狼狈,“臣不敢,臣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吧,”贾南风走上两步,抬手摸他脸,“程太医忙于医治容妹妹,也清瘦了不少。” 程据眼里闪过怒色,退了开始,“臣份内之事,不敢不尽责。” 这女人好没羞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还要与他这样亲近,真不怕皇上震怒吗? “说的好,”贾南风也不觉尴尬,收回手来,“医治容妹妹是你份内之事,那本宫呢,你就不管了吗?才与本宫分开几天,就全然不顾往日情分,程太医,你的心,竟是这样狠。” “皇后娘娘请自重,”程据气白了脸,“臣是为容贵嫔请脉而来,容臣先行进去。” 说罢从她身侧绕过就走。 恢复后位了,皇后的脸皮竟越发地厚,令人不齿。 贾南风猛地抓紧了他的手腕,她的手是小,指甲却长,深深扎进他肌肤中。 “娘娘!”程据怒火隐忍不住,狠狠甩手,“光天化日之下,这成何体统!” 手腕上几个带血的指甲印,映衬出他的无能。 容贵嫔倒是帮的他,离开了贾南风身边,可这偶然碰上,她还是不肯罢休,这种屈辱,何时才能结束? 贾南风被甩的一个趔趄,眼睛微眯了起来,“大胆!程据,你敢对本宫无礼?” 程据急促喘息,竟不认罪。 “皇上驾到!” 程据猛地松了口气。 贾南风则十分失望,皇上每次来的都不是时候。 “臣妾见过皇上。” “臣见过皇上。” 司马衷皱眉,目光在贾南风身上略一停,落在程据脸上,“为容儿诊过了?” “回皇上,臣刚到。”程据下意识地将右手藏到身后去。 司马衷脸一沉,“既已到了,还不赶紧进去,在这里与不相干的纠缠什么?” 贾南风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程据暗道一声痛快,“遵旨。”说罢背着药箱进去。 司马衷冷冷道,“皇后既然探望过容儿,就请回吧,容儿伤重,后宫之事,皇后就多多辛劳。” 贾南风气炸了肺,这什么话? 她才是皇后,后宫之事,原本就是她在掌管,容贵嫔伤重与否,跟她掌管后宫有何关系? 看来皇上当真有意废她,另立容贵嫔为后,她要小心了! “皇上说笑了,臣妾掌管六宫,本就应该,容妹妹伤重,正好多休息,其他的事,就无须妹妹费心了。” 司马衷大概也知道,方才的话过于表露了意图,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还是不宜跟贾南风翻脸的好,对这话也就没露出怒意,“如此甚好,皇后辛苦,退下吧。” “臣妾告退。”贾南风施礼,退了出来,眸光立刻变的凶狠。 不能再等了,年后除掉杨氏,下一步,就是容贵嫔! 重得后位不易,绝不能再次被人踩在脚下,容贵嫔不除,就如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危险太甚。 鹿死谁手,来年看个分晓…… —— 第二日,杨宛蕙果然让人备了礼品,不顾刘曜阻拦,硬是与他一道,去探望卜英娥。 卜英娥这些天仍与刘曜梗着,对谁都冷着脸,不理不睬。 她原本是想,发一发脾气,吓一吓刘曜,他就会向她服软赔罪,给她个台阶下,此事就过去了。 不想自那日后,刘曜对她,视而不见,有时回来,也只向胡氏问安,抱一抱孩子,对她也没个好言语,她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 刘曜不向她服软,就表示不会放弃容贵嫔,她其实是以愤怒,来掩饰内心的恐惧罢了。 莫忘了,刘曜对她,本来就没有情意,容贵嫔与他,又相识又知在先,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处于劣势,偏偏她又委实不愿意失去这个夫君,也着实煎熬。 偏偏如此心情之下,杨宛蕙来了。 第223章女人战争 “娘,这是杨姑娘,太傅大人的外孙女。”刘曜向胡氏介绍了杨宛蕙。 胡氏愣了一会,才热情地笑道,“原来是杨姑娘,快请进,屋里简陋,让杨姑娘见笑了。” 她一惯如此热情,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没有对他们露出恶意,总不能因为这姑娘姓杨,就把人打出门外。 杨宛蕙原本就没打算跟这些人深交,自然不会露出嫌弃的表情来,“刘夫人说哪里话,我也是吃过苦的,不计较的。” “杨姑娘不嫌弃就好,进来坐。”胡氏忙将她往里让。 杨宛蕙点点头,赶紧进屋。 快过年了,天是越来越冷了,她平常不大出门,还真有些受不住。 胡氏这才拉住刘曜,小声道,“永明,杨姑娘来做什么?你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头什么准备都没有,她留下用饭吗?” 刘曜摇头,“娘不必多虑,杨姑娘一会就走,她今天来,是要看看英娥。” 胡氏越发糊涂了,“英娥?杨姑娘与英娥之前相识?” “不相识,所以来看看。”刘曜担心卜英娥没轻没重,惹恼了杨宛蕙,顾不上解释,跟着进去。 胡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又不好多问,只好吩咐下人上茶。 卜英娥原本在内室哄着刘俭,听到动静,出来相问,“相公,是谁来了?” 一下就与杨宛蕙面对面。 杨宛蕙上下打量她一眼,登时放了心。 还好,这女子虽也有几分姿色,不过比自己还是差了,再者,她抱着孩子,衣裳穿的不整齐,头发也有些乱,没戴什么首饰钗环,看上去就是个粗浅的妇人,比不过她。 “你是谁?”卜英娥本就对任何接近刘曜的女人心生厌恶,看到杨宛蕙穿金戴银,颇有几分贵气,心中警惕更甚。 杨宛蕙略有些轻蔑地笑了笑,“你就是刘大哥的夫人吧,我是杨宛蕙,太傅杨大人,是我阿公。” “原来是杨姑娘,快请坐,”卜英娥知道刘曜在杨骏手下做事,对杨家的人,当然要客气些,“杨姑娘来也不说一声,我好让人准备准备。” “不必准备了,我坐一会就走,我今天是来看你的。”杨宛蕙也不是个有心机的,接着就露了底。 卜英娥愣了一下,赶紧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扯了扯衣裳,抹了抹鬓边的头发,多少有些自惭形秽,“杨姑娘是来看我的?这……这是从何说起?” 两人之前从不相识不是吗? 杨宛蕙不置可否,看了看她怀里的孩子,目光中有嫉恨,“这是刘大哥的孩子吗?” 刘大哥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将来她就算生下孩子,也是次子,如果刘大哥将来真能为帝,立嫡立长,太子必然是这个孩子,好不甘心。 话说回来,她想的也真是长远,刘曜从未表示出对她有任何情意,她竟想到立太子的事情上去了。 “是啊,这是相公的孩子,叫刘俭,字义真,”卜英娥摸了摸孩子的小脸,“杨姑娘还没有成亲吧?” “没有。”杨宛蕙羞涩地红了脸。 卜英娥这才忽地想起,杨宛蕙就是那个一心要想当皇后,结果被贾皇后给踩下来的女人,顿时就觉得,她没有什么了不起了,“杨姑娘年轻貌美,定会寻到一门好亲事的。” “我其实……” 刘曜和胡氏一道进来,杨宛蕙就暂时住了口。 “英娥,把义真给我吧,”胡氏去接过孩子,“你与杨姑娘说说话。” 刘俭虽然才几个月大,却很听话,只要喂饱了,就不哭不闹,谁抱都行。 “刘夫人别客气,有刘大哥陪我说话就行了,”杨宛蕙故意挽住刘曜一只胳膊,“刘大哥,你在这里住的好不好?要是不嫌地方太小,我让阿公帮你找处大点的院子可好?” 卜英娥脸上笑容瞬间僵硬,眼神也变的阴沉可怕。 刘曜抽出胳膊,“不必了,我平日里也不怎么在家住,我娘和英娥她们住这里就好,不必劳烦太傅大人。” “这有什么麻烦的,反正我阿公还有几处院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你们去住。”杨宛蕙有点不高兴被他拒绝亲近,但不想在卜英娥面前落了下风,抬高了下巴。 胡氏抱着刘俭,轻声哄着,心里很不安。 “真的不用,”刘曜坚持,“我娘在这里住的也已经习惯了,若是住太好的地方,会引人闲话,太傅大人面前,我也不好说话。” “这有什么,谁敢说闲话,我让阿公治他的罪!”杨宛蕙骄傲地道。 卜英娥忽地不凉不热笑起来,“杨姑娘真有脸面说这话,我以前就听舅舅说起,太傅大人广置田产,良田千顷,宅子无数,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杨姑娘既然是太傅大人的孙女,将来嫁人时,必有可观的嫁妆,真是让人羡慕啊。” 刘曜脸色一变,“英娥,不要乱说话!” 杨骏广置田产,贪赃枉法之事,谁人不知,可又有谁敢当面说出来? 本朝皇亲贵胄敛财比富,本来就没什么稀奇,像石崇、王恺这些人,有谁肯输这口气? 不过,卜英娥以这样的语气说出来,却明显有拿赵王来压杨骏之意,在如此紧要的关前,若是被杨骏知道,那还了得? “我说错了吗?”卜英娥咬着牙齿笑,“相公何必这样紧张,难不成你跟杨姑娘还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这样维护她?” “英娥!”刘曜气白了脸,“你在胡说些什么!杨姑娘来者是客,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杨宛蕙却很高兴,毫不计较,“刘大哥,你别怪嫂子了,我不生气。嫂子,我跟刘大哥是‘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来。” 以后么,就难说了。 “那是我误会了,”卜英娥点点头,“我也觉得杨姑娘人又美,家世又好,将来必能寻个好人家,哪会看上我相公?我相公没什么本事,又是个匈奴人,得不了杨姑娘另眼相看,是不是?” 刘曜气的想吐血,胡氏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也不知道卜英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动不动就拿刘曜是匈奴人来说事,既然这样瞧不上他的出身,又何必非嫁他不可? 第224章人比人得死 杨宛蕙愣了一会,抬头看看刘曜的脸色,心中有了数:原来刘大哥与这女人过的并不好,这是她的机会!“嫂子,你嫁给刘大哥的时候,不知道他是匈奴人吗?” 卜英娥一进没有转过弯,“我当然知道,我——” “那你为何要这样说话?”杨宛蕙轻蔑地道,“你这看法也太狭隘了,匈奴人怎么了?只要有本事,是匈奴人是汉人有什么区别?你看刘大哥的伯父,虽然是匈奴人,却是五部大都督,这样有本事的,不是比那些庸碌无为的汉人厉害吗?” 刘曜颇有些意外,不知杨宛蕙果真如此推崇自己伯父,还是为了让自己高兴,才故意这样说。 卜英娥恼羞成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狭隘?我怎么狭隘了,分明就是你对我相公心存不轨,你要不要脸?” “英娥!”这回连胡氏都沉下脸来,“怎么能这样对客人说话?杨姑娘,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英娥说话不中听,心是好的,她不是有意。” 媳妇也真是,明知道杨姑娘的身份,怎么这样没有轻重! 杨宛蕙就是要激怒卜英娥,才越发显出她的好,哪会生气,“刘夫人不必解释,我明白,我不会生气的。” “你还装——” “哇……”刘俭忽然哭起来,仿佛被吓着了。 胡氏趁机将孩子往卜英娥怀里一塞,“义真饿了,你快去喂他吧。” 卜英娥紧紧抱着孩子,气还没撒呢。 孩子感到不舒服,哭的更大声。 “快去吧,义真哭成这样,你不心疼?”胡氏不由分说,硬推着卜英娥进内室。 刘曜忍怒道,“让杨姑娘见笑了,拙荆没见过什么世面,言语举止粗俗,得罪杨姑娘之处,我替拙荆向杨姑娘赔罪了。” 说罢深施了一礼。 杨宛蕙笑道,“刘大哥说哪里话来,又不是你惹我生了气,行这样大的礼做什么?放心吧,我不会生嫂子的气。” “多谢杨姑娘。” “不过,”杨宛蕙向内室看一眼,并不压低声音,“刘大哥,你这么好的人,怎么受得了嫂子的坏脾气的?她平常是不是也这样待你?” 刘曜避而不答,“杨姑娘取笑了,请喝茶吧。” 杨宛蕙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接着道,“刘大哥,你别怪我说话直,我觉得你堂堂男儿,顶天立地,怎么能被个妇人压着?对你好,心疼你的人,你当然要对她好,可对你不好的人,你为什么要一直忍着呢?” 刘曜淡然一笑,“我与英娥是夫妻,无论她怎样,我都会让着她,她为我生了儿子,我要对他们母子负责。” 这已是很明显的拒绝,偏偏杨宛蕙却想到旁处去,反而更高兴,“刘大哥,你原来并不喜欢嫂子,只是因为出于责任,才要照顾她的吗?” 刘曜想到宫中的羊献容,眼神有些迷离。 若说到责任,他最应该对容儿负责,可是…… “刘大哥?” “哦?没什么,”刘曜一下回神,“杨姑娘别说这些了,吃点心吧,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别嫌弃。” 杨宛蕙见他始终不说嫌弃卜英娥的话,有些不悦,不过想到卜英娥并不得他欢心,自己与他又天天见面,总能把他的心争过来,便又释然了。 略坐了一会,杨宛蕙即告辞回去,还嘱咐刘曜,早点回去。 送走杨宛蕙,刘曜的表情即变的阴沉,转身回屋,吩咐下人,“把这些礼品都收拾妥当了,别让人看到。” 杨宛蕙带来的,自然不是俗物,有上等的绢,百年的老参,及上好的胭脂,若拿这些换米粮,足够他们一家四口吃半年了,若让人看到,必惹闲话。 “是,少爷。”下人进来收拾东西。 “这会子又谨慎了?”卜英娥从内室出来,许是才喂完奶,衣裳都没整理好,恶声恶气地道,“不要脸的事你做都做了,还怕人知道?” 刘曜怒道,“你胡说什么!英娥,你也知道杨姑娘的身份,你这样对她……” 上下看一眼卜英娥,对她这蓬头垢面的样子,也确实很不喜。 想想容儿,以往在家时,虽然穿的也很朴素简单,却从来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手指甲里都很干净,看着就舒服。 可卜英娥呢,就算没有好东西让她打扮,她也不该这样不重礼仪,有时孩子尿在她身上了,也不换衣,就那么穿着,越来越粗俗了。 “心疼了?”卜英娥拿起一盒胭脂打开看,“瞧瞧,多么好的胭脂,这一盒就能换普通的十盒胭脂,杨宛蕙都拿了来,还不是为了讨好你?” “那是给你的!”刘曜愤怒而难堪,挥手让下人退下。 “给我的,也是看你的面子,”卜英娥冷笑,“说实话吧,你们是不是已经睡过了?” 刘曜震惊地看着她,怎么说她也是赵王的外甥女,是读过书的,怎么能说出这样不堪的话来? “看来是睡过了,”卜英娥将那胭脂狠狠摔出门,“贱人的东西,我不要!” 胭脂盒在半空开了,血红的胭脂落在雪上,血一样红。 “卜英娥,你别太过分!”刘曜忍无可忍,额头上青筋暴起,“我跟杨姑娘什么事都没有!你整天无事可做,就知道想这些龌龊事,不觉得羞耻吗?” “哈哈哈!”卜英娥笑出了眼泪,“我龌龊?刘永明,你真有脸说这话!你左一个容贵嫔,右一个杨宛蕙,尽享齐人之福,早就将我抛诸脑后,还说我龌龊,我羞耻,你要不要脸!” “你——” 孩子被吵醒,又哭起来,胡氏一边抱着哄,一边出来道,“好了,永明,英娥,你们不要再吵了,让人听到,像什么样子!” 她真是越来越对这个媳妇失望,并暗暗庆幸儿子在杨府住着,大半时间都不回来,若不然,家中将永无宁日。 “娘,是我要跟他吵吗?你看看他!”卜英娥又气又委屈,眼泪哗哗地流,“他招惹一个容贵嫔倒也罢了,如今连杨家的女儿都领了回来,还在我面前……他想过我有多难受吗?” 第225章你走吧 “我对杨宛蕙毫无其他意思,你想多了,”刘曜冷冷道,“总之我有我的道理,你不要再胡闹,否则惹出事来,你我都担不起。” “惹出什么事,你不能娶那贱人进门?”卜英娥冷笑,“刘永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嫌弃我,不想要我了是不是?我给你丢人了,我不如容贵嫔美貌体贴,不如杨姑娘背景深厚,你娶我,贪不到我舅舅的便宜,失望了是不是?” 刘曜心中的愤怒达到顶点,反而平静下来,“英娥,我娶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赵王的外甥女,更何况,我要娶你,是因我欠了你,不是因为喜欢你,你别忘了。” 啪。 卜英娥狠狠扇他一记耳光,气的嘴唇直哆嗦,“你、你……” 这才是最让她难堪的,偏生刘曜每提一次,她就会痛不欲生一次,他就这样喜欢伤她吗? “永明!”胡氏心疼万分,过去摸他脸,“痛不痛?啊,都出血了!英娥,你太过分了,怎么能下这样重的手!” 儿子是她身上掉下的肉,虽说性情使然,她平日里对儿子说话,都是高声大气,却从来不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的。 瞧瞧卜英娥这一巴掌,打的儿子脸上五道指印,嘴角也见了血,是有多狠。 “没事,娘,”刘曜反而很平静,只是脸色已铁青,“我不疼,英娥动了手也好,至少我知道,她与我之间,也不用再念夫妻情分了。” 胡氏呆了呆,“你说什么?” 卜英娥动了手之后,就万分后悔。 夫妻这么久,她如何不了解相公,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越是对他强硬,他就越死心。 可她就是忍不住,每次看到相公的冷脸,和一副念念不忘容贵嫔的样子,她的心就针扎样疼,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她越是动手动口,相公就越讨厌她,她就越无法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这成了她摆脱不掉的梦魇。 然而刘曜这话一出口,她还是震惊万分,“你、你说什么?你难道……” “你走吧,”刘曜指向门口,“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夫妻。” 胡氏急了,“永明,你在说什么混话!英娥是你妻子,你……义真还这么小,你……” 永明居然要休了英娥,这…… 虽说英娥是有些过分了,可也不能到休妻的地步,否则不止是孩子没了娘,赵王那里,也不好交代吧。 卜英娥脸无血色,“你要我走?你真的不要我了?” “不是我不要你,是你在这个家,待不下去了,”刘曜的脸色凝重肃穆,不是一时冲动,也并不是故意吓唬卜英娥,而是认真的,“家以和为贵,子以孝当先,我是男人,以成业为重,家中一切,自然要交给妻子打理,孝敬母亲,教导孩子,我在外才能放心。” 卜英娥愣愣看着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些。 “可是你呢,是如何做的?天天以己度人,对我娘不孝不敬,非吵即骂,对义真不闻不问,若不是非要你喂他吃奶,你连抱都不抱一抱他,你这样的妻子,我要来何用?” 胡氏拽拽他衣袖,“永明,别说了,其实也没有这样严重。” 她这做婆婆的,总想着将英娥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可英娥真不是容儿那样的心性,无论她怎么做,英娥都不满意,她也是真心发愁。 “娘,你不能一直惯着她,”刘曜郑重地道,“做为媳妇,应该做些什么,她不是不知道,却还由着大小姐脾气,毫无半点贤良之风,比起容儿,差的实在太远。” 卜英娥登时怒火大盛。 “你不必不服气,我说的是事实,”刘曜平静而坦然地看着她,“容儿在的时候,从没有与娘红过脸,说过一句高声的话,每日为娘做饭洗衣,打水洗脚,她做的心甘情愿,娘也没亏待了她,我即使出门,也从不担心什么。” 卜英娥脸上阵红阵白,刘曜说的这些,她从来没对婆婆做过。 可她是刘曜的妻子,又不是奴婢,为什么要做这些? 她到底是赵王的外甥女,凭什么做这些? “你是赵王的外甥女,这不假,可你之前那么多年都不曾倚仗过赵王的身份,如今一朝回了洛阳,又有多少底气,拿赵王做你的靠山?”刘曜这话,多了些嘲讽,“容儿是羊侍中的女儿,身体也不比你差了去,可她怎么就放得下身段?因她是真心对我,就会善待我在意的人,她把我娘当成她的亲生母亲,与人为善者,自己也心善,反之亦然,英娥,你就从来没想过,你有什么错处吗?” 胡氏都有些惊奇于儿子能说出这番话,末了更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英娥若真能明白这些,他们夫妻之间,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了。 卜英娥咬着嘴唇,到底还是感到羞愧的,但不愿落这下风,“我有错?那你呢,就一点错没有吗?你这样对我……” “我从未说过自己没有错,可我的错,你一开始都知道,”刘曜停了停,又摇头,“不,那也不是错,是造化弄人吧,我重伤时惊了你的马,害你腿受伤,是我的错,但我是无心,若有选择,我宁愿自己断腿,也不愿你受伤,就不会有今日局面。再者,你的腿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你这怨气如果还没有散,你也打断我的腿就是,我不欠你。” 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卜英娥的腿确实好了大半,平常走路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就是不能太劳累,否则伤处还是会疼。 照这样看,再休养个一年半截,就没什么大碍了。 然卜英娥一听这话,勃然变色,“刘永明,你又说这话!上次你就要砍断自己的腿,这次又来吓唬我是不是?” 胡氏“啊”了一声,居然有这事? “不是吓唬你,是真的厌倦了这样,”刘曜脸上露出疲惫,“我在外头有大事要做,还要时常挂心娘和义真,再这样下去,早晚出事,你走吧,你解脱,我也解脱,就当我们今生的缘分,尽了。” 说罢,他回过头,背影决然而沉重。 第226章不吃好味 卜英娥脸色越来越难看,竟忘了哭泣。 一直以来,都是她由着性子发泄,觉得是相公欠了她,婆婆对不起她,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若真被赶出刘家,她能去哪? 是,赵王是她亲生舅舅,但又如何? 未到洛阳之前,她和大哥相依为命,舅舅又几曾管过他们兄妹俩的死活? 之前不过是想利用她进东宫服侍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拿她当棋子罢了,又有几分真情? 对舅舅没有利用价值之人,舅舅是不可能善待的,更何况他如今镇守关中,根本就顾不上她。 大哥此时在宫里当差,被皇后娘娘桎梧,自顾尚且不暇,如何顾得上她? 思来想去,她似乎才明白,只有相公是她的依靠,是她的天,离了相公,她一个女人,将举步维艰! 所以,她怕了,后悔了,不该惹的相公生气,到了如此地步,绝望之余,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刘曜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但为了给她个深刻的教训,仍不见心软,“家里有什么,你也知道,想拿就拿,随便你。” “你要赶我走,义真怎么办?他那么小,不能没有我!”卜英娥一边哭,一边去抢过孩子抱着。 “这你无须担心,义真是我的骨肉,我会请奶娘来照顾他,有我娘在,他也不会吃亏。”刘曜冷冷道。 “奶娘有什么好,根本不知道疼孩子,我是他亲娘,只有我最疼他!”卜英娥大声道。 刘曜冷笑,“你疼他?你平日将对我的怨气发泄在他身上,打的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你哪里疼他?” “我……”卜英娥羞愧难言,“我以后不会再打他,你别想把义真交给别人!”说罢抱着孩子就进了内室,用力把门关上,还上了闩,怕被赶走似的。 胡氏把刘曜拽出门,无奈道,“永明,你吓唬吓唬她也就罢了,怎么还说出休妻的话来,这要闹大了,怎么收场?” “娘,我并非只是吓她,若她再不知悔改,我是真的要休了她,”刘曜正色道,“她对你不好,义真跟着她,也不会受到好的教导,我养儿何用?” 胡氏叹了口气,“你说的也对,英娥确实有些过分了,让她长点教训也对。不过永明,杨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今日过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刘曜眸光中有深沉的恨意,“她对我起了别的心思,想必是来看看,日后若嫁给我,能不能降住英娥。” 胡氏有如遭了晴天霹雳,又因这外头实在是冷,她身心俱寒,猛地打起哆嗦来,“你、你说什么?杨姑娘她……这怎么行呢,永明,你千万不要再糊涂!” 为了容儿,永明已经安抚不住英娥,再来个杨姑娘,这家里还不整天鸡飞狗跳啊? 再说,杨姑娘真要进了门,难道能做小? 可英娥是先进的门,她更不可能做小,可如何是好。 刘曜攥紧了拳,脸煞白,“娘,你误会了,我对杨宛蕙非但无情,反而有恨,我怎可能娶她?” “恨?”胡氏越发吃惊,“这话从何说起?我瞧着你对杨姑娘客客气气的,哪来的恨?” 也不怪她不知道,熙昭被杨宛蕙所害之事,刘曜并未告诉她,她也只当是孩子生病夭折,还伤心难过了好一阵。 “这些你不用管了,娘,我心中有数,你平日里有多加小心,我会叮嘱二弟三弟,不要随便让陌生人进来,你们没事,我才安心。”刘曜不欲多做解释。 若是母亲知道他的复仇计划,定会担心,说不定还会阻止他。 “永明,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胡氏抓住他的手,浑身发抖,“我听外头的人说,杨太傅要……”她压低了声音,“要谋反,你在他手底下做事,将来他若有个什么,你定会遭连累的,还是快离开杨府吧,好不好?” 方才也是一时没有想起这档子事,要不然更不可能同意他跟杨姑娘在一起。 “娘,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而且我保证,我绝对不会有事,你不要担心了。”刘曜满是歉疚,不能在母亲跟前尽孝,也倒罢了,却还要母亲为他提心吊胆,他太不孝。 日后好生补偿吧。 “永明!” “好了,我要尽快回杨府,免得太傅大人找我,”刘曜不待她多问,转身就走,“英娥应该会变的温顺些,娘就多照顾着义真,若英娥再不听你的话,我一定休了她!” “好了,别说这话了,你自己小心!” “知道了!” 胡氏追到门口,眼看着他离去,发了好一会呆,才转身慢慢进去。 卜英娥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盆,去水缸里舀水淘米。 “放着,我来吧,”胡氏卷袖上前,“你歇着就好。” “我来吧,娘,”卜英娥有点别扭,“义真睡了,你也趁着这时候歇歇,我去做饭。” 看她眼睛红肿的样子,想必刚刚在屋里,也偷偷哭来着,而且也真是怕了,直到刘曜离开,她才敢出来。 胡氏惊奇万分,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永明这一吓她,还真是管用,这人有时候,就是不吃好味儿,总顺着也不行。 “那你就多辛苦,我去看着义真。” “好。”卜英娥平常从不做这些,弄的手忙脚乱,不过,她一句怨言都没有,努力地做着,十分用心。 想来接下来一段时间,她应该会安稳了吧。 —— 刘曜是回到杨府,与杨骏说起话来,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羊家三姐妹一死一病一重伤,让他震惊莫名:容儿又受了重伤,而且高烧不退,情况凶险! 他发疯一般想要见到羊献容,可没有杨骏带着,他哪进得了宫? “容贵嫔死了也好,皇上太宠她,她又记恨着宛蕙害了小皇子的事,定会鼓动皇上对付我,早死早了。”杨骏捋着胡须,幸灾乐祸地道。 刘曜忍着心中怒火,试探道,“容贵嫔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杨姑娘当真害了小皇子?” “什么害不害的,宛蕙不过是一时大意,算了,不说这些,小皇子死都死了,容贵嫔难道还想让宛蕙为小皇子偿命不成?”杨骏不耐烦地道。 第227章天助我也 刘曜掐紧了掌心。 一时大意,就能害了他孩儿性命,还如此理直气壮? 别以为他不知,杨太后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容儿活着,新仇旧恨加起来,他岂能饶了杨家人! “太傅大人可要进宫吗?皇上这样宠爱容贵嫔,她伤重不治,皇上必定悲痛非常,无法理政,太傅大人肯定要更加辛劳吧?”刘曜不失时机地拍他马屁。 刚开始在杨骏手下做事,耿直忠正的他还真做不出趋炎附势之态,可这时间一长,又因为是取得杨骏信任所必须,他也就慢慢做出改变,有了第一次之后,并不觉得怎样难堪了。 “那是当然,”杨骏果然很得意,“朝政大事本来就全在我掌控之中,朝政之事皇上过不过问,也没什么区别。对了,我正有一事,要与你说。” “太傅大人请吩咐。”刘曜本来想找个借口,让他带着进宫,听他这一说,只有暂时忍耐。 杨骏拍上他肩膀,“永明,你在我身边时间也不短了,我待你如何?” 刘曜微愣,“太傅大人的意思是……” “你只管说,我待你如何?”杨骏眯了眯眼睛,一副老狐狸的算计模样。 刘曜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说好听的,“太傅大人对小人十分看重,着意栽培,小人非常感激大人的恩德,愿有机会,能回报一二。” 这样说,总没有错。 “好,好!”杨骏果然非常满意,用力拍拍他肩膀,“我就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也很有才干,我一直想提拔你进入朝堂,可你是匈奴人,又没有功德,有些事情,我也很难做啊。” 进入朝堂? 恐怕你很快就没这个权力了。 刘曜暗暗不屑,面上恭敬,“大人取笑了,小人无功无德,有何资格位列朝堂。” “若眼下就有机会,能让你立个大功呢?”杨骏意有所指。 “哦?”刘曜这回是真个不懂了,“大人的意思是……” “永明啊,我从不拿你当外人,刘都督那里,我也时常夸赞你,就直说了,”杨骏忽地冷笑,“如今朝政大权虽尽在我手,皇上也奈何不了我,可有一人,却是我的心腹大患,我思来想去,不若把你安排在他身边,替我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禀报,到时若能帮我除掉此人,你就是首功一件,我必提拔你为上将军,你看如何?” 刘曜脑中迅速思索一阵,心中忽地有了猜测,“大人说的是……太子殿下?” 太子幼时起,就与杨太后不怎么亲近,如今长大,更是不满杨氏专权,与贾皇后母子之间,也早已翻脸,正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而他,正是因为知道太子有雄心大略,将来登基,必然能比当今皇上更有作为,才果断写密信给太子,将对付杨骏之计划,和盘托出。 杨骏如今不怕皇上,却单单忌讳太子,还真以为他篡位能成呢,已经为将来考虑? “哈哈哈!”杨骏放声大笑,眼睛里却并没有笑意,“永明果然深知我心!不错,我所说正是太子,怎样,你意下如何?” 刘曜简直是求之不得。 他本就一直把杨骏谋反的证据暗中交给太子,如今这证据也搜集的差不多,接下来应该与太子好好商议,如何除掉杨家。 可身份使然,他不能经常入宫,总有诸多不便。 如今倒好,杨骏居然要主动把他送到太子身边去,这样商议起事来,岂非顺理成章,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更重要的是,他得以名正言顺留在宫里,见容儿就再不是难如登天,真是天助我也! 一时间,他心中激动万分,又不敢张口,怕露了心中所想,生生沉默下去。 “怎么,你是有什么顾虑吗,”杨骏慢慢沉下脸来,“我知道,此事有些危险,不过有句话说,‘富贵险中求’,若不付出代价,又怎能得来高官厚禄?永明,我是相信你的能力,才要你进宫,若是换了旁人,我还信不过呢,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刘曜不是笨人,自然不会立刻满口答应,否则就显得别有用心——毕竟入宫做杨骏内应,是件相当危险的事,哪有人想也不想就答应的。 莫要听杨骏胡言乱语,说什么是相信他有才干,才要他入宫,其实还不是因他与杨骏无亲无故,若是入宫遇上危险,死也白死吗? “这……大人误会,小人并不是不愿立功,是太子殿下不识小人,未必会同意留小人在身边服侍吧?”刘曜故做迟疑。 “这个自有我来安排,”杨骏拍胸脯保证,“我会向皇上说明,由你担任东宫侍卫长,你也不必近身服侍太子,否则你的举动皆在他眼皮底下,还能成什么事?你只要注意东宫动静,有什么人与太子暗中往来,随时禀报我即可。” “如此,小人签到是做的,”刘曜适时地松一口气,“大人放心,小人定会仔细注意,绝不让大人失望。” “如此最好,”杨骏又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你且放心地进宫替我做事,你老母妻儿,我会让人好生照顾的。” 这话明里是嘱咐,实则是威胁,意即你若敢不听话,有什么异心,你妻儿老小的命,可都在我手上。 刘曜佯装感激,“多谢大人!小人定会尽力!” 正说到这儿,杨宛蕙进来,“阿公,刘大哥,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尽力?” “是公事,你不必管了。”杨骏摆摆手,“又去哪里玩了,外头不冷吗?” “冷,所以没出去,”杨宛蕙笑着看向刘曜,“刘大哥,你没什么事吧?我走之后,你有没有跟你妻子吵起来?” 刘曜眉头微皱,“没什么,有劳大小姐关心。” “什么大小姐,怎么突然跟我这样客气?”杨宛蕙嘟了嘴,“我们之间,还用如此?” 说着话,又要去挽他胳膊。 刘曜退后一步,让了开去,“大小姐不可如此。” “刘大哥!” “宛蕙,你这是做什么!”杨骏沉下脸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我又没跟别人拉拉扯扯,我是 第228章不能嫁给他 刘曜一愣,竟没想到她会当面说出来。 杨骏更是张口结舌,好一会才怒道,“你、你说什么混话?你喜欢永明?这怎么行,简直胡闹!” 一听他居然这样反对,杨宛蕙也顾不上羞涩了,气道,“我哪里胡闹了?阿公,我是真的喜欢刘大哥,我要嫁给她!” “你——”杨骏才要骂的更难听,想到还要把刘曜送进宫,指着他监视太子,便强压了怒火,“宛蕙,你也太任性了,你怎么能嫁给永明,他……他家里有妻子,也有儿子!” “我知道,我又不嫌弃,”杨宛蕙哼一声,“我见过他妻子了,根本就配不上他,等我嫁过去,我是正妻,她是妾室就是了。” “胡说!”杨骏气极反笑,“你知道永明的妻子是谁吗,是赵王的外甥女,你让人家做妾?赵王能同意吗?” “他不同意又怎的,反正阿公就要夺——” “宛蕙!”杨骏大喝一声,“你还不住口!” 说罢又是一阵头疼,这孩子被他和夫人给惯坏了,口无遮拦,不知轻重,如此大事还能挂在嘴边上,早晚被她害死。 杨宛蕙缩了缩脖子,“阿公,我不是要说你的事,我只是要嫁给刘大哥,我真的喜欢他!” “不行,你绝对不能嫁给他!”杨骏拒绝的毫无商量余地,又想着不让刘曜太难堪,接着道,“永明对他的夫人情深意重,怎会让她做小,永明,你说呢?” 背过身来,对刘曜连使眼色,意即让他拒绝。 就算他不如此,刘曜也是不可能答应的,如此,就更好说话了,“多谢大小姐且美意,小人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大小姐,还请大小姐别觅良配。” “刘大哥,你怎么这样说!”杨宛蕙登时很难堪,“我、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枉她以为,只要她张了口,刘曜就会欣喜若狂,巴不得呢,毕竟她的身份家世少有人及,洛阳有多少子弟才俊上门求娶,她还看不上呢。 “大小姐就当小人不识好歹,无福消受吧。”刘曜淡然道。 “你——” “宛蕙,你也听到了?永明不会娶你,再说他马上就要进宫为我办事,不考虑其他。”杨骏非常满意刘曜的识大体,“永明,你去准备准备,稍候随我进宫。” “是。”刘曜施礼后退了出去,无声冷笑。 杨宛蕙,你害我孩儿,还想我能娶你? 你等着,我早晚会让你付出代价! “阿公,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杨宛蕙哭起来,“我就喜欢刘大哥,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你也是个没出息的,怎么就看上了他!”杨骏颇有几分不屑,“一个匈奴人罢了,就算有些气度,也不是无人可比,你嫁他做什么?” “我就是喜欢!” “那也要他有命娶你。”杨骏哼一声。 杨宛蕙一惊,“阿公,你说什么?刘大哥他……” “你别管了,总之你绝对不能嫁给永明,我会让夫人托人为你说媒,你先回房吧。”杨骏大步出去。 杨宛蕙咬牙瞪他背影,“你不让我嫁,我偏要嫁,哼!” 刘曜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衣裳,跟着杨骏进了宫。 也不知杨骏如何与司马衷和司马遹说了此事,并没有引起什么太大波动,刘曜就成了东宫的侍卫长,一切风平浪静。 杨骏一走,刘曜就立刻拿出昨晚在他书房找到了证据,交给司马遹。 “杨骏老儿仍是要刘都督起兵相助?真是贼心不死。”司马遹冷笑,将这封信与原来那些证据,都放到一处去。 刘曜道,“正是,伯父与杨太傅一直周旋,也到了不得不做出决定的时候,若伯父再一味拒绝,恐怕会引起杨太傅疑心。” “无妨,本宫与父皇也已经有所安排,再拖他一拖,到时让刘都督假意答应,实则入京相助本宫即可。” “是,草民会如实告知伯父。”刘曜停了停,即道,“太子殿下,敢问……” “阿容已经没事了,”司马遹知道他要说什么,道,“她高烧了几天,伤又重,人又瘦了不少。” 刘曜满眼心疼。 穿臂而过的伤,对容儿来说,实在是太痛。 “明日,本宫安排一下,你随本宫前往探望,注意些,不要露了破绽。”司马遹好心道。 刘曜大喜,“是,属下明白,多谢太子殿下成全!” 入宫果然是对的,至少立刻就能见到容儿了! —— 羊献容高烧三天后,总算是退了烧,清醒过来。 又一次死里逃生,她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丝毫喜悦,反而痛苦不堪,只想再也不要醒来。 自打知道二姐的事,她就一直在想,有什么万全之策,能保得二姐无事。 然而想来想去,不但没能保住二姐,连大姐也牵扯进来,去了金墉城,此生再无望离开,后宫只剩她一人,该怎么办? “娘娘快别哭了,身子要紧。”韩青叹息连连,主子自打理来,就没停止过掉泪,再这样下去,眼睛受不住,身子更受不住。 “我为什么要醒来,就这样死了算了,”羊献容哽咽着,“为什么会这样……” 心里太痛,手臂上的伤,反而感觉不到,只觉得浑身麻木,难以动弹。 “不是娘娘的错,娘娘节哀。”韩青这安慰的话,自己听着都苍白无力。 羊献容只是哭,并不言语。 方才韩青与她说,父亲知道她们三姐妹的事,承受不住,病倒在床,必定也十分痛苦,她却连自己都顾不上,可怎么好? 静儿轻轻进来,“娘娘,太子殿下过来探望。” 羊献容此时哪有心情见旁人,且她昏迷几天,未曾梳洗,这样狼狈颓废的样子,更不能让太子看到,哑声道,“请太子殿下回去吧,说我已无事,多谢他好意。” “这……”静儿犹豫道,“回娘娘,太子殿下说不放心娘娘,总要看过才放心,娘娘不只为自己,为了牵挂娘娘的人,也该尽快好起来。” 她听这话,也觉得不知所谓,可太子不允她多问,只要她如实传话即可。 羊献容愣了一会,猛地醒过神,难道…… “请太子殿下进来说话!韩青,帮我梳洗换衣!” 第229章带我走吧 韩青还能说什么,既然人是太子殿下带来的,她若再反对,反而闹的动静更大。 羊献容手臂上包着厚厚的纱布,痛的动一动都难,更别说抬手换衣,然为见心上人,她痛苦忍耐,待到换上衣裳,又是一脸的汗。 韩青为她擦了手脸,见她脸色实在苍白的厉害,又帮她抹了些胭脂,这才扶她出来。 刘曜早已等的心急如焚。 做为东宫侍卫长,他其实不能擅自离开东宫,不过有司马遹开口,让刘曜近身保护,旁人又能说什么。 此时刘曜就站在门口,努力平复激动不已的心情,只盼一会见到心上人,不要太过失态才好。 那抹纤细的身影终于出现,刘曜心中顿时撕裂样疼:她竟瘦了这么多,脸色也那样难看,每走一步都浑身颤抖,可见正忍耐着怎样的痛苦! “容儿……” 羊献容自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刘曜,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一丝笑容,然很快就回过头来,“见过太子殿下。” 司马遹抬了抬手,“不必多礼了,你伤重未愈,快坐下歇息。” “谢殿下关心,妾身已无碍。”说着无碍,羊献容还是喘息着坐了下去。 “本宫听闻娘娘受伤,也很替父皇担忧,早该过来探望,却因要追查刺客之事,耽误了些时日,娘娘莫怪,”司马遹说着场面上的话,将桌上的几盒礼品推过去,“这都是些补气益血的东西,娘娘用着多补补身子。” “谢殿下,妾身却之不恭了。”羊献容大大方方收下。 司马遹向外看了一眼,道,“刘曜,进来。” 刘曜心跳的厉害,简直不敢抬头看羊献容的脸,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抱住她,只是小小地迈着步子,姿势有点诡异地走了进来,“殿、殿下有何吩咐?” 司马遹哑然。 温柔乡,英雄冢,再厉害的人物,也难过“情”之一关。 莫要说刘曜了,就连他自己,不是也始终不曾放下王景凤吗? 更可怕的是,他才听说,贾府也是才进了刺客,将王景凤重伤,为她安心养伤,贾谧将她移至一片安静的别苑,他一直想不出恰当的理由,前往探望。 在这一点来说,他和刘曜,又有什么不同。 “殿下有何吩咐?”刘曜见他只是发呆,提高声音道。 司马遹猛地回神,略有些尴尬,“无事。”忽地又想起什么,忙道,“本宫是说,追查刺客之事,本宫昨日不是交由你负责,你将详细情形,与容贵嫔交代清楚。” “是,太子殿下。”刘曜暗暗感激他的成全。 司马遹站了起来,“本宫出去一趟,去去就回。”言下之意是在提醒刘曜,注意分寸。 “恭送太子殿下。” 司马遹出去后,韩青也退了出去,平常羊献容喜静,身边也没有其他人随时侯着,如今就只剩她和刘曜两人了。 “容儿!”刘曜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抱过来,“我好想你……” “啊……”羊献容痛叫一声,竟是被碰到了伤处。 “抱歉!”刘曜打了自己一巴掌,“我忘记了!” “没事,”羊献容微微颤抖着,含泪而笑,“我愿意痛,至少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容儿,不要说这话!”刘曜心疼又生气,“我知道你很难受,可非你之过,是你两个姐姐自作孽,与你何干?” “终究是我没能极早想出妥善的法子,才使得她们走上不归路,是我的错……”羊献容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深深汲取着这熟悉的气息,心中的绝望,才稍稍减轻。 当知道二姐做出错事时,她多希望刘曜可以在身边,帮她想个法子,说不定就不会到如今这地步。 “是你的错,”刘曜亲她柔顺的发,“你错在太过善良,若在得知菱婕妤之事时,能够立刻做出决断,你就不会受伤,你这样不顾惜自己,我怎么放心……” 羊献容更紧地抱住他,“永明哥,我……我想走……我想离开,带我走好不好……” “好!”刘曜大喜,“容儿,你真的愿意?我这就带你走,咱们离开皇宫,天大地大,去哪都可以,好不好?” “我……” 韩青冰冷的声音忽的响起,“娘娘三思。” 说走? 哪有那样容易? 不管刘曜是如何到太子身边的,必然是明面儿上的事,否则太子哪敢这样带着刘曜进宫。 既然如此,刘曜若是带走了娘娘,皇上必然震怒,迁怒于太子和常宁殿上下,到时必将血流成河,后果难以想像。 羊献容猛地打个哆嗦,暗骂自己竟是糊涂了,怎的说出这种话来,不由苦笑,“永明哥,你就当我刚刚是说胡话吧,我不能走。” 韩青这才没了声。 “容儿,你不能再留下了!”刘曜却当了真,急急道,“你一直受到伤害,我却不能在你身边,我……你放心,大事将成,皇上此时忙于除奸,只要你离开了,他是不会再找你的,我们可以想个法子,比如……让皇上以为你伤重不治……” “别傻了,永明哥,”羊献容心中气苦,又哭起来,“这样的招术不能再用了,再者就算我伤重不治,也是要太医验过的,哪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之前两次,不过是因皇上和父亲他们没有当场看着她“死”罢了。 刘曜涨红了脸,“总……总会有办法的,只要咱们离开……” “别说这些了,”羊献容深吸一口气,“你怎么会跟太子一起,是不是为了对付杨氏?” “不错,”说到正事,刘曜情绪也平复了些,将事情大致一说,“杨骏打的好主意,却不知正合我心意,除杨之前,我都会留在太子殿下身边,我会尽量保护你,你放心。” “你清空是保护好太子殿下吧,”羊献容提醒道,“还有你娘他们,杨骏若是被逼急了,说不准就会对他们动手,你千万小心。” “我知道,”刘曜摸摸她脸,“我已将此事禀报太子,太子会派人保护我娘他们,你不用担心。” 羊献容定定看他一会,幽幽道,“你妻子也为你生了一个儿子?孩子好吗?” 第230章不如守江山 刘曜愣了一愣,莫名就有些心虚,“容儿,你……你莫要难过,以后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容儿的孩子没有了,他若过多地说起义真,容儿定会触景伤情,心情更加不好。 羊献容一笑摇头,“我没事,熙昭已经去了,我徒自悲伤也无用,我是真的关心你的孩子,毕竟……” “什么?”刘曜想到卜英娥,心中烦乱,随口道。 “毕竟日后,若上天垂怜,我们能重新在一起,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羊献容红着脸,低下了头。 刘曜心中有如涌过一道暖流,喉头哽的厉害,“容儿,你……若是英娥有你一半的贤良大度,那该多好!” 也不怪他对容儿念念不忘,对英娥却是越来越失望,这样一比,高下立判,谁会舍了容儿,守着英娥那样的妒妇? “怎么,你妻子对你不好吗?”羊献容摸摸他布满疲惫的脸,“我看你从一进门,就心事重重,还当你是忧心杨家的事,原来你家中也不安生吗?” “……算了,不提她,”刘曜语气有些冷,“我当初娶英娥,原也是阴错阳差,若她安全还罢,否则……” “太子殿下。”韩青忽然出了声。 羊献容忙将刘曜推开,“太子殿下回来了,你且随殿下回去,日后也莫随意到常宁殿来,免得惹人疑虑。” “我有分寸,你放心。” 房门打开,司马遹走了进来,脸色阴沉的厉害。 羊献容心一沉,“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莫不是她与永明哥耽搁时间太长,殿下生气了? 司马遹一掌拍在桌上,脸色发青,“本宫方才在外头随意走走,碰巧遇上了贾谧。” 羊献容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殿下问他景凤姐姐的事了?” 依贾谧对王景凤的执念,怕是会对殿下不敬,说出过分的话来。 “本宫就是气这个!”司马遹一副受辱的表情,“本宫如何不知他的心思,自然不会相问,可贾谧却对本宫冷嘲热讽,说是不管景凤成了什么模样,即使死,也是贾家的鬼,本宫没有资格过问,气死本宫了!” 他倒是不拿羊献容和刘曜当外人,这些话也往出说。 看来是被贾谧的嚣张刻薄给气坏了。 羊献容与刘曜对视同眼,都不知该说什么。 王景凤如今是贾谧的妻子,他所说虽然过分,却并没有错,太子的确不该再惦记王景凤。 “更可恨的是,贾谧居然说……”司马遹咬牙,又拍了桌子一下,手又痛的厉害,脸色发了青。 羊献容都不知该不该问。 刘曜是个耿直的,道,“贾谧是否对太子殿下不敬?殿下何不禀报皇上。” “禀报父皇又有何用,贾谧对本宫不敬,非一日两日,”司马遹眼中闪过狠光,“本宫绝不会轻饶了他!” 待到除掉杨氏,就是对付贾氏之时了,这些日子,他不是什么都没做。 “那……” “贾谧方才说,本宫若实在惦记王家的女儿,景凤还有个妹妹,他会请贾南风出面,将王惠凤许配给本宫。”司马遹冷笑。 他见过王惠凤,性子倒是爽直,可相貌平平,哪有半点阿容的影子。 若不是为了阿容,他怎会对酷似她的王景凤别眼相看。 羊献容大为意外,“贾谧竟这样说?他……”心中却是一动,轻声道,“殿下不若应了这门亲事。” 刘曜皱眉,“容儿,你说什么?” 殿下喜欢的是王景凤,取王惠凤又有何意义? “阿容,你糊涂了吗?”司马遹气地站起来,“本宫怎么可能……” “殿下不是想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看景凤姐姐吗?”羊献容勾了勾唇,“恕妾身大胆,殿下既然没有其他相中的女子,娶惠凤姐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司马遹因为她第一句话,而动了心。 是啊,如果他娶了王惠凤,与景凤也就成了一家人,王惠凤定然要去探望她的姐姐,他就可陪同一起去,再正常不过。 “殿下想必也知道,皇后娘娘因为景凤姐姐嫁给贾谧,意图拉拢其父,司徒王戎王大人是其堂兄,自然也是皇后娘娘拉拢的对象,若这两人皆为皇后娘娘所用,只怕……”羊献容稍做停顿。 司马遹眸光一亮,“不错,本宫竟忽略了此事!阿容,难怪父皇总说你聪慧不输男儿,如今本宫算是明白了,你果然有见识,有谋略,本宫自叹不如!” 羊献容红了脸,“殿下谬赞,妾身不过闲来无事,自己瞎想罢了。” 刘曜与有荣焉,日后有容儿在身边,他何愁不成大事。 “不,你当真是见识不凡,本宫佩服,”司马遹微微冷笑,“本宫的确不能让贾南风太过得意,既如此,那王惠凤,本宫娶定了!” “恭喜太子殿下。” “刘曜,走吧,”司马遹举步往外走,“让住,没有本宫一起,你不可擅自到常宁殿下。” “是。”刘曜恋恋不舍地握了握羊献容的手,这才离去。 韩青从外头进来,“娘娘真觉得,太子殿下娶惠凤姑娘合适吗?殿下并不喜欢她。” “殿下喜欢谁?”羊献容反问。 韩青嘴一张,立刻紧紧闭上。 “你还是不够了解太子殿下,”羊献容淡然一笑,“他性情中是有重情重意的一面,然太子之位、九五之位,在他心里更重要,既然得不到最想要的,那么无论是谁,都一样。” 就连太子自己,有时也掌握不住这两者之间的平衡,他想要这大晋万里江山,又想守住心爱之人,结果往往什么都守不住。 如今太子与她,已不再有任何牵扯,连娶王景凤,都成了奢望,莫不如用尽一切,守住他的江山,也不算输到一败涂地。 韩青沉默,不得不佩服,主子蕙质兰心,的确非她可比。 “我累了,扶我进去吧。”羊献容抚上手臂上的伤处,疲惫万分地道。 永明哥进了宫,两人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她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再无忧虑,倦意便翻涌而上,只想好好睡一觉,再做打算。 “是。” —— “你要娶王惠凤?”司马衷正批奏折的笔停在半空,愕然道。 第231章洞房夜 “回父皇,正是,”司马遹神色平静,“儿臣愿娶王惠凤为妃,还请父皇恩准。” 与其让贾南风开口,不若他直接禀报父皇,占据主动。 司马衷仍是不大相信一样,“熙祖,你真的想清楚了?王惠凤不是王景凤,朕也见过她,她的容貌……” “儿臣知道,儿臣之前的确是想娶王景凤,可她既然已经嫁给贾谧,儿臣也不能再做他想,王惠凤虽说相貌不及其姐,性情却是率真善良,不似那等爱勾心斗角、算计之人,人有良善之心,不是比美艳的容貌,更难能可贵吗?” 司马遹侃侃而谈,面上不禁一阵发热。 话是说的好听,可真实情况如何,唯他心里清楚。 不过,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要娶王惠凤,至少不会亏待了她。 司马衷显然是信了,点头道,“你所说不错,性情比容貌更易打动人心,既然你是自己愿意,那朕就下旨,为你们赐婚。” 像容儿这样又有容貌又有才情,心地又好的女子,自是天下少有,不能指望着随处可见。 至于王衍那里,想必是不会拒绝的吧,女儿能成为太子妃,是王氏一门的荣耀,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就算有意拒绝,圣旨一下,也无可更改了。 “儿臣谢父皇。”司马遹跪倒行礼,掩去眼里的一道精光。 司马衷随后下旨,赐婚太子与王惠凤。 圣旨下到王府,王衍因意外之喜而呆立当场,王惠凤更是无法相信,她会嫁给太子,一家人都如在梦里,自不必说。 对于王惠凤来说,能嫁给太子,的确是天大的荣宠,至少她比起姐姐王景凤,要幸运的多了。 消息传开后,朝臣们纷纷向王衍道贺,一女嫁给皇后娘家的人,一女嫁给太子,这两头的好事,都让他给占了。 话说回来,他有两份荣耀,也担着两份风险,若太子与皇后一直相安无事还罢,如若不然…… 昭阳殿里,一片静穆,贾南风冷冷看着贾谧,真想一个耳光打上去。 “姑姑息怒,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贾谧讪讪然,“我那天不过随口一说,谁想皇上竟真的下了旨。” 他说要姑姑为太子和王惠凤做媒,不过是为了羞辱太子罢了,因他知道,太子喜欢的是王景凤,王惠凤容貌平平,没有半点容贵嫔的影子,太子怎可能愿意。 却不想太子竟然主动求娶王惠凤,如此一来,王衍王戎兄弟二人就不能全心全意为姑姑效命,他这回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你也不是个蠢的,这回怎么就不用用脑子!”贾南风恨声道,“本宫知道你与太子不睦,可如今这情形,咱们要静观其变,先除杨氏再说,你没事去招惹太子做什么?” “是我一时糊涂,那现在怎么办?”贾谧早已后悔不迭,要对付太子,日后有的是机会,这次他是太随意了。 贾南风瞪他一眼,“还能怎么办?皇上已经下旨,就如当初你到王家下聘一样,亲事已定,无可更改,由得他们去。” “那王衍与王戎……” 贾南风冷笑,“本宫就不信,他们能翻出本宫手掌心!到时太子一除,他们还能对本宫有二心?” 只有胜者,才有资格说话。 “是,姑姑英明!”贾谧赶紧说好听的。 贾南风怒哼一声,不再理他。 —— 永平元年正月十八,司马遹迎娶王惠凤为太子妃,入主东宫。 新年轻的气氛尚未散去,宫中再添这桩喜事,自是人人喜气洋洋,一片欢腾。 外头的喧闹过后,喝到微醉的司马遹进了洞房。 众人道喜后,都退了下去。 司马遹缓步来到床边,看着蒙了红盖头的王惠凤,神情晦暗不明。 王惠凤羞的厉害,虽看不到他的脸,却也知道,他正盯着自己,“太子殿下……就只是看着吗……” 像太子这样地位尊贵、容貌俊俏之人,她是从未敢想,会嫁给他的,这样的好事来的太突然,她如今还不能完全接受。 司马遹两根修长的手指捏起红盖头,掀了开去。 王惠凤又羞又怕,偏偏心里还欢喜得紧,抬头迅速看他一眼,忙又低了下去。 她身下是大红的褥子,身上是大红的嫁衣,花团锦簇中的她,到底不是心中那个人。 司马遹忽然转身向外走。 “太子殿下!”王惠凤呆了呆,赶紧追上,“殿下要去哪里?” “本宫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睡吧。”司马遹的声音并不冷,但带着明显的疏离。 王惠凤如遭雷击,煞白了脸,“殿下……今晚还要处理公务?” 这是他们的洞房夜,他竟要撇下她一个人? “都是些要紧的,不能耽误,”听她声音里发了抖,想到终究是自己主动求娶,司马遹心肠一软,声音也变的温和,“你先睡,本宫一会就回来。” “殿下今晚不会回来的,妾身知道,”王惠凤惨然一笑,“不止今晚,以后殿下都不会回来,是吗?” 司马遹身体僵了僵,回过头来,惊讶发现,她已泪流满面,“你说这些做什么,本宫……” “妾身知道,殿下其实喜欢的是妾身的姐姐,因为无法相娶,才娶了妾身,”王惠凤流着泪笑起来,“妾身长的丑,不及姐姐温柔有才情,殿下怎么可能喜欢妾身这样的人……” 司马遹心中有愧,用手替她擦泪,对如此楚楚可怜的她,顿生怜惜之心,“乱说什么,本宫若不喜欢你,又怎会娶你?” “殿下真的喜欢妾身?”王惠凤抓住他的衣袖,可怜而又紧张地看着他。 “你容貌虽不及景凤,性子却好,心地善良,本宫就是喜欢你这样,”司马遹捏了捏她的鼻子,扶她到床榻上坐下,“难道在你心里,本宫就是以貌取人之辈?” 王景凤又惊又喜,慌忙摇头,“不不,妾身没有!妾身觉得殿下很好很好,真的……很好……” 她自小性子爽朗,不喜读书,才情上的确不及王景凤,如今这一急,更是不知如何说了。 司马遹失笑,抱住她的腰,“本宫有这样好?” 原本只是一时怜惜,却不想她容貌虽不美,身子却柔软芬芳,更没他不喜的胭脂味,清清凉凉的,闻起来很舒服。 王惠凤羞涩难言,“嘤咛”一声,软在他怀里,“殿下取笑妾身……” 第232章后悔已晚 司马遹眼神变的炽热起来,或许因她是王景凤的妹妹,纵使容貌不同,有些地方却仍是相似的,想到正受苦的王景凤,他心中的怜惜,便正好都给了王惠凤。 “嗯……”王惠凤轻轻呻吟一声,“殿下……” 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是她的第一次,尽管喜欢司马遹,愿意把自己交给他,她还是会紧张,会害怕,眼中已有雾。 “别怕,本宫不会伤害你……”司马遹低头,吻在她眉心。 王惠凤轻轻颤栗着,虽然心中有数,殿下是将她当成了姐姐,但她亦无怨言,她更知道,姐姐心中,从来就没有忘记殿下,所以,她愿意替姐姐,好好服侍殿下。 司马遹解开了她的衣带…… 令人销魂的声音从窗中透出,让这寂静的夜也平添了几许情色,连天上星辰似乎也格外灿烂了些。 —— 司马遹固然深知杨骏父女之险恶用心,已尽量做好准备,然杨骏纵使谋略不高,却因借着辅政之便,明里暗里不知道做了多少手脚,不断地拉拢群臣和宗室亲王,准备一举谋朝篡位。 如今王家与贾家、东宫联姻,虽然表面上看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杨骏却实实在在在地感到了某种危机,猜到这两家可能会联手起来对付他,立时就紧张起来。 羊献容对此,也心中有数,一面提醒司马衷当心杨骏和杨芷,另一方面,也嘱咐刘曜,保护好司马遹。 经过这大半个月的休养,羊献容手臂上的伤总算好了一半,伤口周围消了肿,夜里也不再痛的睡不着,也有心情到御花园散散心。 羊献柔自打去了金墉城,也没有什么消息,想来也是过的冷清寂寞吧,她尽量不去想,免得皇上看她闷闷不乐,又要为难。 司马遹自从大婚之后,看上去也精神了许多,平日里除了上朝,处理一些政务,就是在东宫中陪着王惠凤,两人虽才在一起,无论哪方面,却都十分契合,令人羡慕。 蒋美人也从丧子之痛中走了出来,因她性子向来宽容,也从未想过要做太子妃,故对王惠凤的到来没有任何不快,相反的,与王惠凤相处的很好,平时无事就凑在一起说话,蒋美人还教她绣花,整天笑语盈盈,很让人省心。 御花园内,太子和王惠凤一起赏梅,说说笑笑,天虽冷,两人的心,却都是暖的。 羊献容自远处看到他们幸福的样子,也不禁露出安心的笑容来,上前行了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两人同时站起来,“不必多礼。” 司马遹看一眼她的伤处,“娘娘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谢殿下关心。”羊献容笑对王惠凤,“太子殿下跟太子妃新婚燕尔,想必是十分投缘的,妾身恭喜两位了。” 王惠凤微微地红了脸,都不好意思看她,“娘娘取笑了,妾身惭愧。” 羊献容不以为然道,“妾身怎会取笑太子妃,太子有太子妃相伴,此生无憾了。” 司马遹淡然而笑,眼底却有隐隐的惆怅。 此生无憾是不可能的,他的遗憾,阿容其实最清楚,不过在用这话,绝他念想罢了。 羊献容敛去笑容,“太子殿下,太子妃,恕妾身直言,如今行大事在即,一切需万分小心,妾身猜测,太子妃之父王衍王大人,中书令王戎王大人,可能会有危险。” “什么!”王惠凤悚然一惊,脸色都有些发白,“我父亲和我伯父怎么会有危险,娘娘的意思是——” 羊献容道,“但愿是妾身杞人忧天,然早做防范总是好的,杨太傅行事向来计谋不深,却最是狠戾无情,妾身担心他会拉拢令尊与中书令王大人不成,反起杀心。” 王惠凤哪经历过这些,登时吓的六神无主,“太子殿下,这、这要怎么办?” “莫担心,本宫会让人去提醒岳父大人小心杨骏,”想到杨骏一直以来残害忠良,司马遹眼中射出利芒,恨声道,“杨骏老儿与太后到底要害死多少人才肯甘心!” 羊献容皱眉摇头,“目前来说,只能小心为上,殿下且不可与杨太傅正面冲突,免得受其所害。” 司马遹冷笑,“本宫岂会怕了他!” “殿下是不必怕杨太傅,真要拼起来,杨太傅未必能讨到便宜,然殿下王命在天,杨太傅不过是妄想谋权的跳梁小丑,殿下何必自降身份,与他相斗,区区萤火之光,岂能同皓月争辉。” 司马遹愣了片刻,眸中有火热的光,“娘娘盛赞,不过本宫倒是头一回这等言语,娘娘心中果然自有丘壑,本宫难窥一二。” 心中的遗憾,翻倍增长,他当初终究是怎样糊涂,才会将这样好的女人拱手相让! 王惠凤并不知两人之间的旧事,听这话也是满脸敬佩,“娘娘好文采!太子殿下与我说过,娘娘是巾帼不让须眉,到这会我才终于明白,太子殿下说的,一点不假!” “太子妃才是取笑了,”羊献容笑了笑,接着道,“总之殿下与太子妃都要千万小心,越是到了紧要关头,越不能出事。” 司马遹微一点头,“娘娘放心,本宫心中有数,无论如何都会护的岳父大人周全。” “如此甚好。” 唐卓匆匆而来,“殿下,刘统领有重要事情禀报。” 羊献容即道,“妾身先行告退。”永明想必又打探到重要消息,不可耽搁。 “娘娘慢走。”司马遹揽过王惠凤,“惠凤,咱们先回去。” 唐卓从后跟着,走了几步,目光才从韩青背影上收回来。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始终不肯回应他,唉。 “殿下,妾身明日想去探望姐姐,请殿下恩准。”王惠凤边走边道。 司马遹心中微微一紧,柔声道,“人之常情,应该的,本宫会陪你一起去。” 王惠凤大喜,“多谢殿下!” 回到东宫,司马遹即让王惠凤去准备探望王景凤时需要的礼品,他则去了书房。 刘曜已等候多时,行礼后道,“殿下,属下打探到,杨太傅已私制了龙袍旒冕,准备篡夺帝位后,穿起受朝臣拜贺!” 第233章关键证据 “什么,竟有此事?”司马遹怒极反笑,“杨骏老儿谋反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啊!” “是的,太子殿下,”刘曜亦是义愤填膺,“杨太傅与杨太后一直暗通信息,与其他宗室亲王合谋,想要谋朝篡位,只要拿到他私制的龙袍旒冕,他就再无可辩驳!” 司马遹思虑一会,道,“杨骏老儿已将你派在本宫这里当眼线,太傅府里,谁还能替本宫打探消息?” “殿下说的是,属下也正在想这件事,”刘曜有些无奈,“龙袍旈冕是何等重要之物,杨太傅必定藏的十分严密,除了他绝对信任之人,旁人绝不可能知道,属下如今这样的身份,又无法天天在太傅府查找,的确有些麻烦。” 两人都沉默下来。 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凭一时之勇,也不宜打草惊蛇,需要想个稳妥的法子才行。 从东宫出来,刘曜悄悄去了与羊献容约见之处。 这是一座偏僻的宫殿,平常没有人来,最适宜两人私下见面。 “除杨之事,准备的如何了?”羊献容偎在他怀里,轻声问。 虽说知道这样做,委实对不起皇上,可她又实在忍不住不见刘曜。 越是这种压抑着的情感,就越是长久,越让她不忍放弃。 “还在查杨太傅谋反的证据,相信很快就会有个结果,”刘曜很是迫不及待,“先前杨太傅要谋反的传言已遍布洛阳,再加上有太子殿下呈给皇上相关证据,皇上早已认定杨太傅之罪,只等寻个合适的时机,将之诛杀!” “还差什么证据?”羊献容有种不好的预感,“莫非……” “正是杨骏登基所用的龙袍旒冕。” “那你要千万小心,”羊献容脸色发了青,“杨太傅肯定将此物藏的甚严,若被他知道你的目的,他定会杀你!” “我会,你放心,”刘曜亲亲她,“容儿,你等着我,我们就快在一起了,以后再也不分开!” “嗯,”羊献容红了脸,“我等着你。不过,这除杨之事,单凭皇上一人之力,是做不到的,毕竟皇上所下诏令,都要经过杨太后,他根本无法与诸王共商大计。” 刘曜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这个我自然知道,我从最初就没想过要指着皇上除掉杨氏,所以我才给太子殿下写了密信,为其做事。皇上虽然懦弱无能,太子殿下却是少年才俊,将来大晋有太子殿下掌控,总还有希望。” 羊献容心中微微有些不舒服,“太子殿下固然聪慧,可皇上也并非无能,只不过时运不济,先皇错宠贾充等馋臣,才使得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排斥忠良,皇上从先皇手上接过的大晋江山,原本就不太平罢了。” 刘曜有些意外,“容儿,你竟帮着皇上说话?你难道喜欢上他了?” “你在乱说什么!”羊献容面红耳赤,气道,“我心里喜欢谁,你不知道吗,还要这样说我!我不过是说句公道话,你……你不要这样心胸狭窄!” “好好,是我心胸狭窄,你别生气!”刘曜知道她身上还有伤,哪舍得惹她生气,“我不是要非议皇上,是很害怕,怕你会喜欢上他!” “哼!”羊献容扭过身,不理他。 “你天天伴在皇上身边,我却要偷偷摸摸才能见到你,我不得不承认,皇上待你很好,那么宠你,即使是铁石心肠,也会被焐热,我受不了这种煎熬!”刘曜忽地紧紧抱住她,用力之大,使她感到了疼痛。 他的颤抖让羊献容心痛莫名,哪还气的起来,转身摸着他的脸,轻笑道,“说什么混话,皇上宠我是不错,可我心里,只有你。” “可我不想这样了!”刘曜亲她的唇,“我不要你是别人的妃子,我不要跟别的男人分享你!你是我的,完完全全只属于我一个人!容儿,待到除杨之事成了,咱们就向皇上说明一切,我要带你走,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知道,”羊献容捂他嘴,“你小点声!永明哥,其实我……我一直在想,我毕竟……” “什么?”刘曜猛地悬高了心,“你还有什么顾虑吗?还是说……” “你真的一点不嫌弃我吗?”羊献容苦笑,“虽说我不喜欢皇上,可我毕竟……” 刘曜猛地吻住她,压了下去。 “唔……”羊献容脑中登时一片空白,心却放了下来。 她不该有什么怀疑的,如果永明哥对她有半点嫌弃,又怎会这样执着地想要把她抢回来…… 剧烈的喘息,狂野的动作,完全的放纵,这一刻,完全属于他们…… —— 刘曜回了一趟杨府。 杨骏早就吩咐过,要他随时注意太子的一举一动,若有什么异常,定要回来禀报。 故他借着悄悄回来“禀报”之名,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能找到杨骏藏龙袍旒冕之处。 杨骏外出未归,他即在前厅等候,没等到杨骏,杨宛蕙却过来了。 刘曜眼中迅速掠过一抹仇恨的光芒。 就是这个女人,生生害死了他的孩儿,这仇恨他不敢一日或忘。 待到除杨之日,他定会亲手杀了杨宛蕙,替孩儿报仇! “刘大哥,你总算是回来了!”杨宛蕙看到他,却高兴万分,更是委屈地噘起了嘴,“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刘曜微笑摇头,“小姐说笑了,属下身份低微,怎么敢念着小姐。” “你、你这没心肝的!”杨宛蕙不依地捶他,“我对你的心意,你不知道吗,你还这样说,故意气我是不是?这些天我日日想着你,你倒好,你……” “小姐快别哭了,若是让人看到,还以为属下欺负小姐。”刘曜忍着厌恶,拿手帕为她擦泪。 原本他想找个借口离开的,可就在这刹那间,他忽地有了主意。 他不可能长时间停留在杨府,而杨宛蕙却可以,且她很得杨骏与庞氏喜爱,只有她,才能在杨府肆无忌惮地来回。 既如此,不若让她替自己找龙袍旒冕,不止如此,他心中有了更大胆的计划,而这一切,都要着落在杨宛蕙身上。 “你就是欺负我,就是欺负我!”杨宛蕙越发不依,“我这么 第234章被利用也活该 “属下只能辜负小姐一片心意了,”刘曜不无遗憾地道,“杨太傅的意思,小姐也知道,他是不会让小姐嫁给属下的,属下自知身份低微,也不敢相娶小姐。” “你这冤家,非要说这话气我是不是?”杨宛蕙哀怨地看他一眼,颊飞红晕,“不管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你,我不管,你一定要娶我!” 刘曜暗暗冷笑,面上却甚是无奈,“小姐何必为难属下,就算属下有心,太傅大人也绝不可能让小姐嫁给属下的,属下听说,太傅大人已经为小姐订了亲,是太子少师裴楷裴大人的次子裴瓒裴公子,属下怎能与他相比。” 话说回来,这门亲事之所以能成,是杨骏与杨太后从中撮合,事实上裴楷却根本瞧不起杨骏为人,与他不合,这门亲事他百般不愿,却忤逆不了太后,只能应下。 杨骏独揽大权后,为了拉拢他,封他为太子少师,然他为示不与之同流合污,在任上无所事事,整天喝酒打狂,放荡不羁,无论谁相请,都不与之交好,不参与政事,落得清闲。 “我才不要嫁给裴家人,我只要嫁给你!刘大哥,你别管阿公,我会让他答应的,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娶我!”杨宛蕙脾气上来,非问出个答案不可。 什么裴公子赚公子的,她才不稀罕呢。 刘曜佯装为难,“这……小姐请恕属下多言,外头的传言,小姐可听到了吗?” “传言?什么传言?” “太傅大人要谋反之事。” “你说这个啊,”杨宛蕙不以为然道,“我听过了啊,可那又怎样,又不是真的,阿公说了,他根本就没想谋反,外头那些人是妒忌我阿公位高权重,所以才恶意中伤,你何必听他们乱说。” 原来这丫头也是个蠢的,这就好办了。 “话不是这么说,所谓‘三人成虎’,就算杨太傅没有谋反之意,可外头的人说的多了,他还是难逃谋反之嫌,属下在东宫服侍太子,偶尔也听到一些传言,恐怕……皇上和太子,都不容许谋反的事情发生。” 不是“恐怕”,是绝不可以,谋反是重罪中的重罪,谁敢轻易触碰皇族底线。 “这……”杨宛蕙这才感到了害怕,“怎么会这样!那要怎么办?阿公不会谋反的,刘大哥,你不要听外头的人乱说!” “小姐误会,并不是属下信不信,而是说太傅大人谋反的人太多,皇上和太子就算一开始不信,现在也信了,”刘曜瞄瞄左右,压低声音,一副神秘的样子,“小姐有未发现,最近太傅大人有何异常之处?他是否经常早出晚归,还会见一些身份不明之人?” 杨宛蕙惊奇地道,“刘大哥怎么知道?不错,最近这些天,阿公确实是这样,我还曾经看到他见一个叫歧盛的人,反正看起来鬼鬼祟祟的,还什么都不让我问。” “这就对了,”刘曜暗暗记下“歧盛”这个人,道,“太傅大人肯定也是感到情形不对,才要挽回局势。可我听说,皇上已经怀疑太傅大人,恐怕……请小姐恕属下无礼,不敢接受小姐好意。” “为什么!”杨宛蕙急了,“就因为旁人说我阿公谋反,你就相信了,就不肯娶我,是不是?你——” “小姐就当属下是胆小如鼠之辈吧,属下真的不想牵扯进谋反之事中,除非……”刘曜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你快说!”杨宛蕙虽气,却并不恨刘曜。 因在她意识里,谋反是大罪,是不能犯的,阿公如果真的有意谋反,简直就不容于世。 之前她一直想当太子妃,想当皇后,都是以为阿公会全力辅佐皇上,即使阿公一手揽了朝政,她也从未想过,阿公居然要谋反当皇上。 “除非能找到太傅大人谋反的证据,或者证明他的清白。”刘曜眼底冷光弥漫。 “找到证据又怎么样?”杨宛蕙到底不算太笨,惊疑道,“难道还要呈给皇上吗?那阿公……” “当然不是,”刘曜解释道,“如今太傅大人不是不承认有反意吗?如果能证明他清白是最好,若不幸找到他谋反的证据,就可让他无话可说,到时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你说的有道理!”杨宛蕙登时看到了希望,“的确应该让阿公及时止步,绝不能谋反,否则谁都救不了他!刘大哥,你放心,我会去找证据的,那……要什么证据?” “什么都可以,比如太傅大人与人联络的书信,只要有谋反之意的都可,或者私藏御用之物,都可。” “我会留意的,刘大哥,如果我找到了证据,我就跟你说,到时你要帮我一起,劝阿公收手!”杨宛蕙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道。 刘曜暗道正合我意,“那是自然,不过宛蕙,你千万要小心,不要让太傅大人察觉,否则他若是真有意谋反,又被你识破,我担心你会有危险,你若出事,我可怎么办。” 话落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为了给孩儿报仇,他连脸面都不要了,连这话都说的出。 “刘大哥,你还是喜欢我的!”杨宛蕙高兴万分,“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 “嗯,你找到证据之后,也不要惊动太傅大人,想办法告诉我,我来看要如何处置,总之你万万不要被太傅大人发觉,就算找不到证据,也不能让自己有事。”刘曜抱住她,轻拍她的背。 杨宛蕙激动到浑身发抖,赶紧也抱紧了他,“我会小心,我一定会找到证据,刘大哥,你等我的好消息!” “好。”刘曜无声冷笑,待你找到证据之日,就是我为孩儿报仇之时! 莫怪我利用你,当初你害我孩儿,又百般不承认,不早些救我孩儿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报应! —— 王惠凤让人准备了很多名贵药材补品,大多是对袪除疤痕有奇效的,给姐姐王景凤送去。 司马遹陪她一道,到了别庄,下马车后,才见管家已经在门口相侯。 “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管家行了礼。 “不必多礼。”司马遹表面平静,心中却多少有些紧张。 不知景凤现在如何了,脸毁了,她心中一定万念俱灰,一会见了面,要如何安慰? “我姐姐怎么样,最近可好吗?”王惠凤关切相问。 “少夫人……还好,太子殿下、太子妃,请。” 管家这一犹豫,足以说明一切。 王惠凤也不再多问,提裙跑了进去。 这别庄很大,是贾家的产业,平时有人打理,有佃户在此劳作,也算十分热闹。 如今还未开始播种,别庄里人就不多,显得格外冷清。 王景凤就住在一座坐北朝南的三进院子里,身边有人服侍,吃穿用度都无须费心,然她早已心如死灰,周围这一切,形同虚设。 “姐姐?”王惠凤推门进来,“我跟太子殿下来看你了!” 正坐在窗边出神的王景凤闻言身子剧烈一震:太子殿下来了? 第235章如何除杨 “姐姐,你没事吧?”王惠凤轻手轻脚过去,“你好像又瘦了,是不是还不想吃饭?” 王景凤蒙着面纱,遮去毁掉的脸,身上穿着宽大的衣袍,屋里虽暖,她仍是止不住的抖着,我见犹怜。“没有,我很好。” “姐姐,你别这样。”王惠凤听她这嘶哑的嗓音,就知道她平时几乎不开口,心中难过,眼泪就流了下来,“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我知道我不该嫁给太子,可是……” “傻妹妹,怎么说这些,”王景凤笑了笑,“你跟太子殿下是桩良缘,该好好服侍太子殿下才对,怎的还说起不该的话,若是太子殿下听到,岂不伤心。” 司马遹已至门口,听这话,顿住了脚步。 “我知道太子殿下很好,可是……他喜欢的是你,你也喜欢太子殿下,我……” “没有的事,”王景凤平静地道,“我并不喜欢太子殿下,惠凤,你想太多了。” 司马遹猛地攥紧了拳。 即使是要让他死心,也不必说的这样绝啊,她若不喜欢他,又何必宁可毁了自己的脸,也不要贾谧碰她? “姐姐?”王惠凤大为意外,“你不喜欢太子?这怎么可能,你明明——” “惠凤,以后莫再说这种话了,”王景凤声音冷了下去,“我已嫁给贾谧,你如今是太子妃,身份尊贵,一言一行都受人瞩目,若是再胡言乱语,不止你我要惹人耻笑,太子殿下声名更会受损,你忍心吗?” “我不会!”王惠凤打个冷颤,“姐姐,你别担心,我就是与你说,在外头我不会乱说的,太子殿下陪我一同来看你,他就在外面……” “不必请他进来了,你跟太子殿下回去吧,以后,也别让太子殿下到这里来,我不方便见他,不想惹人闲话。”王景凤拢在袖中的手,已掐进掌心。 此生已缘尽,为何还要来见她? 若是当真见了面,她会忍不住,扑在他怀里,向他哭诉心中的委屈和绝望,然而,她不能这样做。 相见不如不见,太子是嫌她的痛苦还不够? 司马遹紧咬牙关,脸颊都有些发酸。 原来,她这样厌恶他,连见一面都不肯。 是他错过了,若是当初能果断一些,早一步将她娶过来,又何至于有今日遗憾?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错过了阿容,又错过了景凤,始终不得心愿? 不,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景凤的错,错的是贾谧,是贾南风! 是他们的仗势欺人,才强聘了景凤,否则,景凤就是他的! 只要除掉贾家,再没人能压制他,他就可以把景凤接回去,她的脸毁了又如何,他不在乎,只要她的人! 直到这一刻,他才深深明白,刘曜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投身杨骏门下,暗寻其谋反的证据的胆量跟勇气从哪里来,就是为了心爱的女人啊! 刘曜可以,他为什么不行? 待除掉杨氏,下一步,就该灭掉贾氏,而在这一切成功之前,他的确没有脸见景凤。 王惠凤劝了姐姐一会不果,只能闷闷不乐地出来,“太子殿下恕罪,姐姐她……” “无妨,你见过景凤就好,”司马遹一脸平静,“本宫原本也是陪你过来,你高兴就好。” 王惠凤感动的要哭,“谢殿下,妾身惭愧……” “傻瓜,又说傻话,快别哭了。”司马遹柔声相劝。 王景凤紧紧捂住嘴,压下那冲到喉咙口的哭声。 求求你们,快走吧,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些话,我受不了…… —— 昨天的欢愉过后,羊献容对刘曜的心思,再无怀疑,之前她一直觉得,即使灭掉杨氏,皇上也不可能放她走,所以一直是消极对待此事,想着刘曜到时候知道不可能,就会放弃。 然而看出刘曜对她真心不改,她又怎能再继续消沉,也该为他们两个的将来,好好谋划了。 皇上不肯放弃她,她不是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吗? 昭阳殿上,贾南风才跟一名男宠快活过了,身心舒畅,脸上还有未退的红晕,显得十分娇艳。 皇上不宠幸她又如何,卜泰被调离昭阳殿又怎样,只要她想的事,没有办不到。 “皇后娘娘,容贵嫔来了。”薛姑姑把那男宠安排妥当,接着进来禀报。 贾南风不以为意,“她是急于想知道,对付杨氏之事如何了,本宫正要找她,让她进来。” “是。” 羊献容很快进来,被屋子里过分的甜香熏的胸口一阵烦恶,险险没有吐上来,“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她早经过人事,岂会闻不出,这屋里味道不对,贾南风的样子,更是不对。 不过,她已遵守承诺,让程据彻底摆脱了贾南风,其他的,她并不关心。 “坐吧,”贾南风伸了伸腿,“妹妹脸色不好,身体不舒服?” “回娘娘,妾身一向畏寒,有些头疼,待天气回暖,就没事了。”说着话,羊献容拢了拢衣襟,以示此话的真实性。 “本宫瞧着你也是身子虚,要多补补。”贾南风回头吩咐,“薛姑姑,把本宫屋里那两枝百年老参拿给妹妹。” “是。” 羊献容忙起身谢恩,“娘娘厚赏,妾身不敢当。” “给你就拿着,本宫火大,也不宜用这些,”贾南风笑道,“妹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过来,是为与本宫的约定吧?” 她既如此直接,羊献容也不绕弯子,“回娘娘,正是。昨晚妾身听皇上说起,杨氏已不得不除,不知娘娘这里,有何良策?” 贾南风勾了勾唇,“本宫自然早有安排,否则妹妹以为凭皇上与熙祖,就能除掉杨氏?” 羊献容对她话里的轻蔑只当听不到,“妾身自然知道娘娘胸中有百万兵,否则当初也不会与娘娘合作。不过起事在即,妾身想多少知道娘娘的安排,也好心安。” 贾南风大笑,“妹妹这是替皇上套本宫的话呢?” “妾身并无此意,皇上并不知道妾身与娘娘合作,又何来套话之说。”羊献容平静地道。 “告诉你也无妨,”贾南风优雅地捋着发,“要除杨氏,只凭一人之力,断无可能,本宫再有谋略,手上无兵权,也是惘然,故本宫早已联合楚王与安东公,他二人很快就会假借朝见天子返回洛阳,到时只要请皇上下诏,由他二人带兵包围杨府,杨骏便绝无活路!” 第236章我要出宫 羊献容听了这话,也不禁后背一阵发凉:不怪贾南风有掌权之野心,她的确有此心机,有此狠辣手腕,非常人所能及。 “怎么,妹妹是觉得本宫的安排,不甚周密?”贾南风微笑问,“或者妹妹有何好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不,娘娘安排甚妙,妾身自叹不如。”羊献容说这话,绝对出自真心。 贾南风掩嘴而笑,“妹妹谬赞了,本宫都要脸红呢。既然妹妹无甚意见,那本宫就依计划行事,不过,妹妹可千万要保守秘密,此事若泄漏,大事不成,可别怪本宫没有安排。” 羊献容正色道,“那是自然,妾身就盼着手刃仇人那一天,又怎会泄漏?不过,妾身倒是想一句,娘娘是否打算将计划禀报皇上?” 毕竟要楚王与安东公带兵杀杨骏,必须要皇上下诏,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就成了别有用心。 贾南风眸光有些冷,“妹妹是想在皇上面前邀功?” 说着话,她的神情变的冷酷而狠戾,连薛姑姑,也露出强烈的敌意来,在她们看来,若由羊献容对司马衷说出此事,必然成了除杨的功臣,他对羊献容,还不更加宠爱? “恰恰相反,”羊献容镇定如初,“妾身是希望娘娘与皇上商议除杨之计,将来大事可成,皇上对娘娘定会大为感激,娘娘的地位也更加稳固。” 贾南风有些意外,“妹妹果真这样想?莫不是来消遣本宫的吧?” 两人之间虽有协议,却只是为各自的利益在合作而已,彼此都不是真心,两人都心知肚明。 就比如她,虽是帮羊献容灭掉杨氏,但同时也在想办法杀了羊献容,这才是后宫女人的生存之道。 易地而处,她也绝不相信,羊献容是真心希望她得皇上宠爱,她背地里使的那些手段,羊献容未必全然不知,没有撕破脸,不过是还要依靠她除掉杨氏罢了,哪就真心希望她得宠了? 羊献容淡笑,“妾身怎敢消遣娘娘,妾身是真心希望娘娘跟皇上能够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有娘娘辅佐皇上,大晋才能国泰民安,娘娘也知道,妾身以微薄之言,劝得皇上对后宫雨露均沾,都是出自真心,并非为了讨好皇上,才有意为之。” 薛姑姑忍不住道,“就算贵嫔娘娘不是有意为之,可皇上如今对娘娘,却是越发宠爱,娘娘是在皇后娘娘面前讨巧卖乖呢。” “大胆,”贾南风面色一沉,“敢这样对妹妹说话?” 薛姑姑忙低了头,“奴婢知罪,贵嫔娘娘恕罪。” 羊献容恰到好处地露出些不高兴,“无妨,不过薛姑姑在本宫面前说话,也要注意些分寸,本宫与皇后娘娘,是坦诚相见,又怎会讨巧卖乖,若皇后娘娘也是这般想,本宫日后,倒进不得这个门了。” 薛姑姑冷汗都流了下来。 往常只见羊献容脾气好的很,从不发怒,如今听这几句话,却是绵里藏针,不好应对。 贾南风但觉被打了脸一样,沉声道,“妹妹说的不错,是本宫驭下不严,薛姑姑,掌嘴。” “是。”薛姑姑不敢有违,打起自己耳光来。 羊献容也不阻止,待她挨了七八下耳光,这才道,“皇后娘娘息怒,薛姑姑也是对娘娘忠心,娘娘如此,倒叫妾身惭愧了。” 贾南风心道你这才是得了便宜卖乖,打都打了,还说这话做甚,“薛姑姑,住手吧,日后在妹妹跟前,可要分清楚轻重。” “是。”薛姑姑两边脸颊高高肿起,红肿的指印交错,嘴角嘴着血,甚是狼狈。 “下去吧。” “奴婢告退。” 贾南风并未受此事影响,转回来道,“妹妹方才的话,究竟何意,请直说。” “妾身原也没打算绕弯子,”羊献容轻声道,“其实,妾身是想娘娘多多与皇上亲近,待除掉杨氏,妾身就可离宫。” “离宫?”贾南风万万没有想到,她竟是哪些想法,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你要离开?” 怎么可能! 后宫女人谁不羡慕妒忌羊献容独得皇上恩宠,除掉杨氏后,皇上没了顾忌,更加会万千宠爱于一人,她居然在那之后,要离开! 她无法想像,羊献容经历过什么,自然也不知道,对于眼前一切,羊献容从未稀罕过。 “不错,妾身想离开,”羊献容一字一字道,“妾身不愿意留在后宫,不愿意每天与人算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愿意整天活在阴谋中,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保不住,不但要防别人,还要防着自己的亲生姐妹,妾身只要想一份简单的生活。” 贾南风听这话,不复开始的震惊了。 原来如此,想想容贵嫔入宫后经历的一切,也难怪她会对后宫心灰意冷,即使有皇上宠爱,她经历的磨难,却比任何人都要多。 越是得宠,折磨就越多。 “你有这想法,本宫倒也明白,可皇上这样宠你,会放你离开吗?”因知道她并无与自己争宠争后位之心,贾南风的语气,瞬间就温和下来。 “妾身说句大言不惭的话,皇上如今确实宠着妾身,妾身想要离开很难,所以才想拜托娘娘,”羊献容又压低了两分声音,“待除掉杨氏,后宫就是娘娘做主,妾身要离开,就全仗娘娘了。” 贾南风目光闪烁,她真的要走,不是来试探自己? “到时娘娘随便找个由头,说妾身无礼也好,不敬皇后娘娘也罢,亦或心肠恶毒,总之只要能让妾身出宫,妾身对娘娘,就感激不尽!”羊献容起身,行了一礼。 “妹妹快请起,”贾南风赶紧相扶,“本宫见你去意已决,倒是想帮你,可到时候皇上那里……” “所以想请娘娘现在与皇上多多亲近呀,”羊献容笑的心无城府,“只要娘娘跟皇上一心,到时娘娘懿旨一下,皇上就算有些不高兴,时间长了,也就忘了,后宫那么多妃嫔,妾身又算什么。” 贾南风静静看她一会,突然笑道,“妹妹,你给本宫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羊献容一惊,心道自己还是表现的太过明显了吗?“娘娘怎么这样问?” “如果只是后宫争斗让妹妹寒了心,妹妹大可独善其身,又何必非走不可?”贾南风一副“知你如我”的模样,“妹妹是不是对熙祖旧情未忘,才会不顾一切,想要离开?” 第237章她另有所求 羊献容心中打个突,迅速平静下去。 万幸,她跟永明哥之事,知道的人甚少,太子又绝对不会出卖她,也难怪贾南风会猜到这上面去。 不过既然贾南风问起,她自是不能一口否认,即露出苦涩的笑容来,“皇后娘娘见笑了,妾身与太子殿下毕竟……有过一段情意,虽说妾身如今早无其他念想,到底不能完全忘记过去,而妾身在宫中与太子殿下总能遇上,每次相见,心中就疼痛两分,所以……” “本宫明白了,你要离宫,也是为了躲避与熙祖相见,再惹出是非来?”贾南风这下应该是完全信了,反而宽慰她,“其实这又何必,熙祖如今立了太子妃,且本宫瞧着他对你已然忘情,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妾身方才也说过,厌倦了后宫争斗,妾身的两个姐姐一死一伤,大姐如今被幽禁,生不如死,妾身每每想起,便心有戚戚,总担心不知何时,妾身也会落到那般下场,所以不如早做打算的好。” “本宫明白你的心思了,可除非将你逐出宫去,否则皇上断不会让你离开,你若因罪被逐,恐怕……” “妾身不在乎这个,”羊献容摇头道,“妾身只想离开皇宫,过些平静的日子,不瞒皇后娘娘,家父因受不住妾身大姐二姐之事,已病倒在床,无人在跟前尽孝,甚是可怜,待妾身出宫,家父也会上表请辞,妾身就陪家父回邺城外祖父家,好好孝敬家父,再不回洛阳来。” 贾南风略略沉默,接着点头,“本宫明白了,你放心吧,待成了大事,本宫定会想法子,让你出宫。不过,你先不用急着请罪,或许到时候本宫能想个万全的法子,送妹妹出宫。” “那就多谢皇后娘娘了,”羊献容起身再行一礼,“娘娘对妾身大恩大德,妾身没齿不忘。如此,娘娘就多多与皇上亲近,娘娘这般才华横溢,镇定有度,皇上以往是心境不同,不曾注意,今后大晋要想太平,非娘娘辅佐皇上不可,皇上定会明白的。” 这番话说下来,贾南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妹妹太夸奖了。不过这话也就咱们姐妹私下里说说,人前可不好多言,否则本宫可就成了居心不良之辈。” “娘娘放心,妾身有这分寸。” 两人接下来的叙谈就亲热了许多,贾南风一边说,还一边笑,更拿了好些珠宝首饰送给羊献容,与之就像是从无隔阂的姐妹一样。 足足两个时辰后,天色已微黑,贾南风才恋恋不舍地将羊献容送出去,并嘱咐她平时无事就多过来坐坐,羊献容笑着应了。 她离开后,贾南风站在门口,许久未动。 薛姑姑因为不放心,虽是受了打,脸上简单抹了些药,就过来看个究竟,见贾南风这模样,有些吃惊,“娘娘真信了容贵嫔?” 说不定是皇上要她来试探娘娘的,娘娘平时不是这么轻易相信人,这次怎么看着像是中了计呢? 贾南风这才回身进去,冷冷道,“本宫向来只说三分话,怎会全信了她。” 薛姑姑这才放了心,又有些不解,“那娘娘打算怎么办?容贵嫔分明是故意说要离宫,为的是让娘娘不再对付她。菱婕妤之事,是不是有人向容贵嫔告了密,所以她怕了?” 在那件事里,柯洪、菱婕妤已死,羊容华虽活着,却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且她是不知情的,会有谁告诉容贵嫔真相? “不,”贾南风摇头,“本宫倒觉得,容贵嫔是真心想要离开皇宫。” “为何?” “她虽得皇上宠爱,却毫无喜色,”贾南风勾唇,“换成任何人,能得皇上宠爱,必然要使尽浑身解数,讨皇上欢心,巩固自己的地位。可容贵嫔却波澜不惊,皇上再宠她,她亦不会开心,相反,她心事很重,根本就不愿意留下来,或许她的确对本宫要除她之心有所察觉,所以才会直接与本宫说出此事,为的也是保全她自己。” “真的吗?”薛姑姑还是有些怀疑,“容贵嫔为何想要离开?为了太子殿下?” “或许有几分,但不全是,”贾南风沉思道,“本宫总觉得,容贵嫔另有所求,却又不知是什么,不过可以肯定,她要离宫,是出自真心,这倒省了本宫的事,待除掉杨氏,寻个机会,将她送走,免得她日后坏本宫大事。” 虽说她也有法子杀了容贵嫔,可若真如此,不管是不是她亲手所为,皇上都不会放过她,反而于她不妙。 “既如此,也倒不错,”薛姑姑捂着脸道,“容贵嫔一日在宫里,娘娘就不能得宠……奴婢该死!” “原也如此,你怕什么,”贾南风瞥她一眼,“今日这些话,不要说给外人听,你多打听着些,看旁人是否议论此事,若容贵嫔真的只说给本宫一人,本宫就信了她,否则……” “是,奴婢明白。” 隔了一日,在羊献容劝说下,司马衷歇在了贾南风房里,她果然没浪费这大好机会,自然而然将话题引到除掉杨氏上面,并说了自己的意见。 当然,她并未说已经与楚王、安东公商议好计划,而是要司马衷下诏给这两人,让他们进京议事。 司马衷大为讶异,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见识,对她果然升了几分好感,道,“五弟的确有才华,身边又有些能人相助,六弟与他又是一母同胞,他能相助朕,六弟必然也不会推辞,皇后这回有心了。” 司马衷六弟正是长沙王司马乂,字士度,与楚王同为审美人所生,太康十年才被封为长沙王,太熙元年任步兵校尉,平日倒并不怎样显山露水,对其兄楚王司马玮言听计从,司马衷能得楚王所用,长沙王也必然跟随。 “皇上所言甚是,”贾南风难得这样平静地与他说说话,自然不能放过大好机会,“臣妾听说楚王身边的长史公孙宏等人,都可成大事,安东公早就不满杨氏专权,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重用楚王与安东公,必成大事。” 第238章孩子是谁的 “如此最好,朕也相信五弟六弟会相助朕,”司马衷看了贾南风一眼,“皇后虽不出后宫,对外头的事,知道的倒清楚。” 这话里的尖锐令贾南风心中一跳,面上却是若无其事,“皇上教训的是,不是臣妾要多管闲事,是杨太傅要谋反之事,传的沸沸扬扬,长渊和德真又时常替皇上忧心,与臣妾说了些外头的事,臣妾自然也就知道了。臣妾但愿能为皇上分忧,此外别无他想。” 司马衷眼神有些嘲讽,韩寿与贾谧还不都是为你办事吗,何必说的这样冠冕堂皇。“既如此,皇后有心了,此事朕会让人去办,时候不早,歇息吧。” 贾南风暗暗欢喜,“是,皇上。” 或许是觉得贾南风今晚表现不错,司马衷破天荒地与她温存了一阵,这才双双就寝。 听着身边人的呼吸声,贾南风却了无睡意。 不得不承认,容贵嫔果真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虽不喜皇上,却甚能洞悉人心,每一次自己按她所教行事,都能得偿所愿,这女子当真可怕。 好在她没有与自己争宠之心,还非要出宫,否则,谁能笑到最后,还真是不好说…… —— 永平元年二月,楚王司马玮、长沙王司马乂、安东公司马繇等人分别接到司马衷秘密诏令,之后假借朝见天子,返回洛阳。 司马衷与他们彼此心照不宣,设宴款待他们,席间,兄弟、叔侄们谈笑风生,高谈阔论,只字不提除杨之事,仿佛这只是一场久别重逢的家宴。 直到几人都有些醉,宫人们进来,扶他们下去歇息。 司马衷趁着醉意,非要与兄弟们同榻而眠,宫人不敢违抗,只好将他们都扶进了内室,他的龙床上。 待到所有人都退下,司马衷先睁开了眼睛,“五弟,六弟,皇叔。” 三人陆续睁开眼睛,下床行礼,“臣弟(臣)无状,皇兄恕罪。” 原来他们不过是假装喝醉,掩人耳目罢了。 “不必如此,起来说话,”司马衷眼眸清亮,脸颊虽有些红,但并没有醉,“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司马玮道,“回皇兄,一切按皇兄吩咐行事,定要将杨氏一族全部诛灭!”说这话时,他十分兴奋,等这一天,已经太久。 长沙王司马乂与安东公司马繇皆无意见。 “好!”司马衷豪气万丈,“那一切按原计划行事,待搜到杨骏私制龙袍旒冕,朕即下诏封锁宫门,母后即无法送信出宫,皇叔守卫皇城,五弟六弟带领殿中禁军包围杨府,必擒杨骏!” “遵旨!” 三人一同应了,俱都迫不及待,等候那一天的到来。 司马玮道,“敢问皇兄,要如何搜查杨骏私制的龙袍旒冕?” “此事是熙祖禀报朕,朕已着令他让人加紧搜查,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司马衷所得的一切关于杨骏要谋反的证据,自然全都来自于司马遹,而真正找到这些的人,除了刘曜还有谁。 “皇兄,既如此,还不如让臣弟直接带兵包围杨府,里外搜查,定能搜查到!”司马玮摩拳擦掌道。 他性子向来急躁,刚愎自用,总觉得太子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难成大事。 “不急在这一时,”司马衷对他的沉不住气不大满意,道,“除杨之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目前已到最后关头,小不忍则乱大谋,五弟只管听朕吩咐就是。” 司马玮还待再说,被司马乂与司马繇阻止,虽有不满,也忍着气,应了下来,心中十分不屑。 这些计划原本是皇后一一告知他,如今不过借了皇兄的口罢了,皇兄还真以为自己有什么谋略呢? “对了,皇兄,臣弟还有一事禀报,”司马玮道,“皇兄可知道,杨骏身边有个舍人,名叫歧盛的?” “有所耳闻,怎么?”司马衷揉了揉额头,有点醉意。 “回皇兄,此人原本是杨骏心腹,或许是听出风声不对,怕杨骏被诛杀后,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昨日臣弟才回洛阳,他就上门拜访,说是愿听命于臣弟,共同捉拿杨骏。” “哦?”司马不屑冷笑,“杨太傅心狠手辣,卑鄙无耻,他身边的人也都是如此心性,还真是一丘之貉。既如此,就让他去搜查杨骏私藏龙袍之处,若他能找到,朕就赦他以往追随杨骏之罪。” “是,皇兄。” 三人商议定了,即各自歇息不提。 —— “哇……”羊献容吐过一阵,肚里还是不舒服,眼睛汪汪地起身,难受的要死。 “娘娘这两天吐的很厉害,是不是病了?”静儿在旁侍候着,十分惶恐。 皇上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服侍好主子,可主子胳膊上的伤才好,如今又因为思饮食而瘦了不小,这可怎么好。 好在三月里,天气暖和了,娘娘也不用因畏寒而整日缩在房中,心情倒是好了些。 羊献容无力摇头,“没有什么病,就是不想吃,感觉像当初怀熙昭时一样……” 话说半句,她猛地住了口,心中有个可怕的猜测:自己莫不是有了身孕? “啊,娘娘定是怀了小主子了!”静儿想起之前主子有孕时,也是吐的厉害,顿时欢喜莫名,“一定是!奴婢去叫韩姐姐来给娘娘诊脉!” 说罢就跑了出去。 羊献容却脸色惨白,紧紧抓着小腹,恐惧万分。 她一直不希望再有身孕,可老天偏不随她心意! 而更可怕的是,她这段时间与皇上、永前哥都有行房,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若是皇上的,她必然要毫不犹豫地打掉,绝不能留下牵绊,可万一是永明哥的呢? 熙昭已经去了,她怎忍再亲手杀掉跟永明哥的孩子? 腹中生命的到来,于现在的她而言,不是喜事,而是对她不贞的惩罚! 韩青很快进来,为羊献容把了脉,平静地道,“娘娘大喜,两个月了。” 羊献容眼前一黑,瘫倒在榻上。 两个月,那就是年初就怀上了,而那时候,也正是她与永明哥频频见面的时候,是他的,一定是他的! 可万一不是,该怎么办? “娘娘怎么了,”韩青明知故问,“是不是要把这一喜事,禀报皇上?” 第239章孩子留不留 羊献容的事,唯韩青清楚,这一句话令她难堪而又不知所措,“我……” 静儿急道,“自然是要禀报皇上了!韩姐姐,你忘了吗,虽说皇后娘娘现在很安分,可她一直没有皇子,肯定容不下咱们娘娘有身孕,还有太后……总之必须尽快禀报皇上,好让皇上派人保护娘娘,奴婢这就去!” “不行!”羊献容急地大叫,“不能禀报皇上,万万不能!” 司马衷好巧不巧,正在此时走进,“何事不能禀报朕?容儿,你这是怎么了?” 羊献容脸色又是大变,忙起身跪倒,“臣妾参见皇上。” 静儿抢着道,“皇上容禀,娘娘有了身孕——” “静儿!”羊献容一声厉叱,几乎要动手。 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留这个孩子,静儿却抢着说出来,皇上定然欢喜,她还打得掉吗? “当真?”司马衷果然不负她所望地万分惊喜,“容儿,你当真又有了身孕?太好了,太好了!” 自打熙昭夭折,他都不敢在容儿跟前说起孩子,就怕会触及她的伤心事。 如今好了,容儿又有了身孕,只要将来生下孩儿,容儿定会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孩儿身上,也就淡忘了失去熙昭的伤痛。 韩青在旁沉默不语,这怎么能瞒得了皇上,娘娘是想的太天真了。 “臣妾……”羊献容脸色惨青,委实不知道如何回话。 司马衷急道,“韩青,这是不是真的,说!” 韩青的医术,他还是信得过的。 “回皇上,属下诊着娘娘有了身孕,至于是真是假,还要请太医来诊治才行。”韩青不急不徐道。 “来人——” “皇上!”羊献容忙阻止,“臣妾有些难受,现在不想诊脉,皇上陪臣妾说说话好不好?” 能拖一时是一时。 “朕是想……”司马衷受不住她哀求的眼神,立刻妥协,“好好,朕陪你说话,一会再诊脉。” “明日再诊,臣妾今天不想诊,好不好嘛……”羊献容极少对司马衷撒娇,就是不想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她越是撒娇,司马衷就越是宠她,她越脱不得身。 司马衷宠溺道,“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朕,好好吃东西,好好歇息,这次,一定要给朕生个白白胖胖的皇子,知不知道?” 羊献容勉强笑道,“皇上不要取笑臣妾,或许还是韩青诊错了呢,皇上先不要说出去,免得到时是一场空,臣妾还惹人笑话。” 司马衷全都应她,“朕知道了,你安心就好,待程太医为你诊过,朕才宣布这件喜事,总可以吧?” “皇上,臣妾有一言,还请皇上恩准,”羊献容心中迅速有了主意,道,“臣妾觉得,就算臣妾真有了身孕,皇上也先不要宣布的好。” “为何?”司马衷不解,“你怀了朕的骨肉,这是喜事,有什么不可说的?” 羊献容让韩青等人都退下,轻声道,“皇上忘了吗,如今正是除掉杨氏的关键时候,怎能因为其他事而分了皇上的心?太后先前如何对熙昭的,皇上也知道,若太后知道妾身又有了身孕,会不会……” “倒是有这个可能,”司马衷冷笑,“母后一直没有死心呢,卫夫人和梁夫人虽也有了身孕,可卫瓘卫大人与梁方梁大人,都不是杨氏一党,背景又深,不好掌控,说不定母后还会打你的主意。” “所以,臣妾想着这件事还是先压下来的好,”羊献容怕他误会,忙又解释道,“臣妾不是怕死,是怕死的不明不白,稀里糊涂……” “胡说什么!”司马衷脸色一沉,接着又缓下来,“朕怎么可能让你死!你放心,以后有朕在你身边,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谢皇上!” “这件事就依你吧,”司马衷很快做了决定,“待太医诊出你有了身孕,朕会让他暂时守口如瓶,待除掉杨氏,一切尘埃落定,朕再好好为你庆贺。” “谢皇上恩典!”羊献容心中暗暗惭愧,又利用了皇上一次,欠他的真是越来越多了。 不过好在有永明哥替她还这份恩情,但愿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要让她有为难的时候。 司马衷这一晚没有碰她,只搂着她睡,极尽呵护。 第二日一早,司马衷上朝之后,羊献容又睡了一个时辰才醒来,韩青进来服侍她洗漱。 “韩青,你想骂就骂吧,我不怪你。”羊献容平静地道。 韩青更平静,“骂娘娘又有何用,属下知道娘娘的心事,既然娘娘想走,那就走了也好,省得皇上越陷越深。” 羊献容羞愧红了脸,“韩青,我……谢谢。” “娘娘不必谢属下,”韩青面无表情地道,“属下知道,娘娘不要皇上说出有孕之事,其实是想拖延时间,想个万全的法子,或者确定娘娘所怀究竟是谁的骨肉,可属下提醒娘娘,除非小主子生下,否则这一点是无法确定的,娘娘要想好了。” 羊献容苦笑,“我何尝不知!可待到孩子生下,就什么都晚了,所以……我想跟永明哥商量一下。” 这个孩子万一是永明哥的,她实在不忍害死。 “娘娘自己心中有数就好。”韩青不再多说。 洗漱过后,用了早膳,羊献容假装去御花园散步,约见了刘曜。 两下里一见面,羊献容才一说,刘曜就惊喜而又果断地道,“留下孩子,容儿,你不能杀了他!” 羊献容心中挣扎的厉害,“可是万一……” “那也要留下!”刘曜仍是坚持,“不管孩子是不是我的,可都是你的!只要是你生的孩儿,我都会当成亲生一样!” 羊献容瞬间泪流满面,或许直到这一刻,她才完完全全相信,永明哥爱她,毫无保留,且从来没有改变过!“永明哥……” “别哭,”刘曜心疼地抱紧她,“容儿,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生下这个孩子!我有预感,这孩子一定是我的,我跟你的,这次,我一定要陪着你,看着他出生!” “嗯……”羊献容泣不成声,“我留下他,我留下他……” 有什么比心上人的支持与包容更要紧的? 这个孩子,她一定要生下来,一定要! 第240章找到罪证了 第二日,程据前来为羊献容诊脉,确定她的确是有了身孕。 司马衷高兴万分,即嘱咐他和相关人等,暂时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免得节外生枝。 永平元年三月初八,是杨骏生辰。 他表面在杨府设宴,款待亲朋权贵,实则借此机会与兄弟杨珧、杨济等人及肯与他合谋的诸王、朝臣见面,商议大事。 司马遹奉司马衷之命,由刘曜跟着,前来为他贺寿。 杨骏向刘曜递了个眼神,哈哈笑道,“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亲临,蓬荜生辉呀!” 司马遹微笑道,“太傅大人客气了,本宫就祝太傅大人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刘曜在旁听这话,怎么都不大对味儿,透着阴森森的味道。 杨骏也不知是没听出,还是故做不懂,笑的越发开怀,“承殿下吉言,请请请!” “太傅大人请。”司马遹微一颔首,走了进去。 杨骏这才小声对刘曜道,“看着太子,别给我惹事。” 今日是他与众人商议大计之时,待一切安排妥当,将会在明晚起兵,逼宫夺权,绝不能有任何意外。 刘曜说声“明白”,随后进去。 司马遹已到主座就位,慢慢喝着茶,见刘曜过来站在他身后,低声道,“有何不对?” “暂时没有,不过方才杨宛蕙托人给属下捎了信,说是找到了重要证据。”刘曜将手心里的纸条,递给司马遹。 司马遹抬手挡了一下,眸光炯炯,“看来她有所收获,你且去,一会再来向本宫禀报。” “是。” 刘曜看了看左右,无人注意,即悄然退走。 杨宛蕙此时正在小花园里等着刘曜,心神不定,焦躁万分。 今日阿公寿辰,府上来来往往人多,阿婆又忙着招呼客人,她真不知道该与谁说了。 所幸知道刘曜到来,她才仿佛有了主心骨,忙让人捎了信儿给他。 刘曜很快避过众人到来,“宛蕙。” 杨宛蕙猛地扑进他怀里,瑟瑟发抖,“刘大哥,你终于来了,吓死我了……” 刘曜忙抱住了她,“怎的了?是有人欺负你吗?还是……” “没有,我……”杨宛蕙在他怀里抬头,惊恐道,“刘大哥,你说的对,我……我现在知道,阿公他真的、真的要谋反!” “嘘……”刘曜忙竖起一根手指,四下里看看,无人注意,这才沉声道,“宛蕙,你且不可嚷嚷,若是被旁人知道,不但太傅大人会出事,你也会被连累的。” “我知道,我不说,我不说……”杨宛蕙哪有主张,不过被他牵着鼻子走罢了。 阿公阿婆是对她很好,可她从小就养成了自私自利、骄纵任性的性子,她还这样年轻,又有了喜欢的人,哪想死的这样不明不白。 “你先冷静一点,”刘曜拿手帕替她擦泪,“慢慢说,你发现了什么?” “龙、龙袍旒冕,”杨宛蕙唇色惨青,“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 这哪是寻常人能够私藏之物,有此物,阿公谋反之心,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是吗?在哪里?”刘曜心中也是一阵狂跳,没成想自己一时兴起,利用杨宛蕙去找龙袍旒冕,还真就有了结果! “在、在阿公的书房里,昨晚我、我到阿公书房里找证据,原本什么都没找到,才要离开的时候,阿公就进来了。” 当时杨宛蕙惊骇莫名,若是被阿公逮到,她就算不丢掉性命,也肯定要不得自由,情急之下,她躲到了书桌下。 那书桌很大,当时书房里又一片漆黑,杨骏并没有发现她,而是点了一根蜡烛,在墙上按了几下。 随后墙上就开了一道暗门,杨骏走了进去,暗门随后关上,隔了大概有一刻钟,他出来后关上暗门就走了,丝毫没有发现杨宛蕙在。 刘曜心中有了数,“你是说,太傅大人的书房里有密室?” 之前他在杨府时,虽不止一次到过杨骏书房,却从没发现有密室,难怪杨骏能将龙袍旒冕藏的这样严密。 “不错,”杨宛蕙哆嗦着道,“我在杨府这么多年,却从来不知道这个秘密,昨晚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那你如何知道,龙袍旒冕在何处?” “就在那密室里呀,刘大哥,你怎么这么笨!”杨宛蕙见他不明白,又气又急,“阿公走了之后,我也学阿公的样子,打开了密室进去,然后就发现了!” 密室里除了龙袍旒冕之外,还有大量金银财宝,总之里面别有洞天,当时就把她给惊呆了,半天回不过神。 从密室出来后,她越想越怕,好几次都要直接去问阿公,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想到刘曜嘱咐她的话,她又怕会被阿公给杀了,即忍住了没有发作,因为此事,她煎熬的一夜都没睡。 所幸今日阿公寿辰,刘大哥跟着太子殿下来了,要不然她可怎么办。 “我知道了,宛蕙,”刘曜拍着她的背,赞赏道,“你做的非常好,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你不必管了。对了,那密室还有没有旁人知道?” “当然没有了!这样机密的事,阿公连我都没有告诉,怎么会告诉别人!”杨宛蕙听他夸赞自己,也没方才那样害怕了,“刘大哥,那你要怎么办?” “我先找个机会,劝一劝太傅大人,”刘曜哄她道,“我相信太傅大人是一时糊涂,亦或是受小人蒙骗,绝对不是真心想要谋反,我就拿太子殿下吓一吓他,劝他及时收手,还来得及。” “不错,”杨宛蕙不知上当,深表赞同,“阿公肯定是一时糊涂!他现在是辅政大臣,文武百官都要听他的,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非要谋反,这一切就全都没有了!” “不错,所以他一定会听我劝的,此事你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也不要对太傅大人说,你看到了密室,否则太傅大人急起来,有可能会对你不利。”刘曜暗暗冷笑。 杨宛蕙忙,“你放心吧,我谁都不会说的!刘大哥,那你可要快点让阿公收手,要不然我……” 此时她心里就只有刘曜一个,也傻傻以为,他是全心为了她,才会这样毫无保留。 却不知,刘曜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她罢了。 第241章深夜发难 “我会,我也不放心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刘曜想了想,道,“要不然这样吧,我向太子殿下禀报,你暂时随我们进宫里,留在东宫,太子殿下会派人保护你,免得你有意外,你觉得如何?” 到这一步杨宛蕙留在杨府,已无什么用处,把她带到东宫,后面的计划,才顺理成章。 “真的吗?我可以跟你在一起吗?刘大哥,这太好了!”杨宛蕙完全将这当成了好事,迫不及待道,“我愿意跟你走,我不要留在这里了,我害怕!” “好!”刘曜点头,眸光有些冷,“我会带你走,不过你现在不要急,安心等我,我去与太子殿下禀报,稍候殿下若是问起你话,你就将密室之事禀报殿下。” “禀报殿下?”杨宛蕙皱眉,“若是殿下知道了,那阿公……” “当然是由殿下出面,奉劝太傅大人了,否则太傅大人会对我一个下人的话吗?”刘曜表情苦涩,“我人微言轻,太傅大人说不定不但不听,反而要杀我灭口。” “不,我不要!”杨宛蕙急了,“明明就是阿公做错了,他凭什么要伤害你?” “我死倒没什么,可不能阻止太傅大人,你就会受连累,所以还是要太子殿下出面,你放心,殿下知道该怎么做。”刘曜见她还是犹豫,接着道,“再者说了,我无缘无故把你带到殿下面前,殿下也不可能让你进东宫。” “你说的对,”杨宛蕙彻底信了他,“好,我就按你说的做。刘大哥,你可千万不要抛下我啊,我现在只有你了!” “放心,我怎么可能会抛下你,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我去禀报过太子殿下,再来接你。”刘曜摸摸她的脸,这才离去。 杨宛蕙忙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好身形,一阵一阵紧张。 她有预感,肯定要出大事了,不过她有刘大哥保护,就什么都不怕了。 刘曜回到席上,因院里人多,喧哗声大,故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一个侍卫打扮的人,他到司马遹身边,低头在其耳边说了几句。 司马遹握酒杯的手猛地一紧,“当真?” “千真万确。”刘曜冷声道,“属下稍候将杨宛蕙带过来,殿下到时一问究竟,有她指证,杨骏将无可辩驳!” 这就是他利用杨宛蕙的最终目的。 之前那些证据,虽说都是他找到,可一并栽赃到杨宛蕙头上,就说她识大体,大义灭亲,就可以将自己撇干净。 为了容儿,他是不怕死,可能够省去这些麻烦,他何乐而不为。 谁让杨宛蕙害了他的孩儿,她就该如此,到时杨家人要恨,就恨她,与自己无关。 他平日行事,是很光明磊落,但也要看对谁,对犯了他忌讳,害了他心爱之人的,他会不惜一切手段,为他们报仇。 “好。”司马遹缓缓喝下杯中酒,心情说不出的亢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晚,就是杨家灭门之时! 正在这时,杨骏过来,亲自向司马遹敬酒,司马遹笑着与其碰杯,还说了几句祝贺的话,丝毫不露异样。 宴席一直持续到晚上才散去,司马遹带着刘曜回宫。 当然,在随行的宫女里,多了个杨宛蕙。 杨骏要跟兄弟们商议大事,庞氏则要管好府上的人,不要生事,且早就嘱咐过杨宛蕙,让她早点歇息,不要出来乱跑,故两人都以为她早睡了,并未放在心上。 宾客们一走,杨骏就跟两个兄弟及相关人等到书房议事,刘曜买通的一名家丁则悄悄隐在暗处,注意着他们是否把龙袍旒冕转移他处。 主簿潘岳道,“太傅大人,下官听闻贾皇后与楚王、董猛等人有密谋,要对太傅大人不利,最近恐有变故,太傅大人要小心贾皇后这个女人,她非善类。” 杨骏轻蔑地道,“本公从不把她放在眼里!不过上次汝南王遇刺之事,除她不成,确实有些麻烦。待大事可成,本公定会先废之,再杀之,绝不能让她得意!” “太傅大人说的是,”潘岳接着道,“贾皇后身边有董猛、孟观、李肇等一帮小人,尽是出阴险主意,不得不防。为今之计,太傅大人应火烧云龙门,向其示威,要贾皇后交出奸人为上策。” 杨骏却不以为然,“云龙门乃明帝所建,如此宏伟,岂可说烧就烧?本公将来来要君临天下,云龙门烧之可惜,本公自有安排,定能成事。” 潘岳见他不听自己之言,不免有些失望,也不再多言。 杨珧、杨济等人也各自说了主意,安排一切。 回宫之后,司马遹即详细问了杨宛蕙,她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最终求他饶杨骏一命。 司马遹不作表示,只让人带她下去歇息,他则与刘曜一道,去向司马衷禀明一切。 此时,已到了深夜。 司马衷今晚歇在了羊献容那里,被内侍唤醒时,惊醒了羊献容,原本要大发雷霆,得知是司马遹有重要事情禀报,即安抚羊献容继续睡,他穿衣起身出去。 “出什么事了?”羊献容眼皮直跳,也赶紧穿衣。 韩青道,“回娘娘,属下看到是太子殿下和刘统领都来了,似乎是说杨太傅谋反之事。” “哦?”羊献容猛地打个哆嗦,“是时候了?” “应该是。” 外室里,司马遹将杨骏谋反之事一一言明,“父皇不能再纵容了,快快下诏吧!杨骏党羽竟要火烧云龙门,向皇上示威,进而逼宫夺权,父皇岂能容他们放肆!” 司马衷横眉立目,“杨骏果然要反,简直罪无可恕!立刻传朕之命,楚王、长沙王、安东公进宫!” “遵旨!”司马遹转身大步出去,兴奋莫名。 刘曜也随后跟上。 容儿,等着我,咱们马上就能在一起了! 司马衷立刻下诏,洛阳城戒严,不准任何人出入,皇宫更是派重兵把守,宫城内外隔绝,严禁宫中人向外传递消息。 安东公司马繇带兵守住云龙门,不给杨骏可乘之机,楚王司马玮与长沙王司马乂则带领四百殿中禁军,直奔杨骏府第。 山雨欲来,今夜的洛阳城,终将是一片血雨腥风。 第242章狗急跳墙 太后寝宫迅速乱了起来,杨姑姑没命地跑进去大叫,“太后!太后!不好了,不好了!” 杨芷正睡着,被吓的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怒道,“喧哗什么?” “太后,大事不好!”杨姑姑跌跌撞撞进来,面无人色,“奴婢、奴婢方才听外头的人说,皇上、皇上要对太傅大人动手了!” “什、什么?!”杨芷大惊失色,“怎么会……” 白日里是父亲寿辰,她因身份使然,并没有亲自到场,却让人送上贺礼,以示庆贺,宫人回禀时,杨府并无任何异样,皇上怎么会忽然就父亲下了手? “是真的啊!”杨姑姑欲哭无泪,“奴婢打听到,楚王与长沙王已经带兵前往捉拿太傅大人,太后快想办法,让太傅大人快点逃啊!” 杨芷猛烈哆嗦着,“快、快给哀家更衣!” “是!”杨姑姑忙扶着她起身,手忙脚乱拿过衣裳,帮太后穿起。 “皇上呢?” “回太后,皇上在容贵嫔那里。” “快,去常宁殿!”杨芷怒道,“一定是容贵嫔那贱人蛊惑皇上,皇上才会如此!” “太后所言极是,早该将容贵嫔给除掉!”杨姑姑也恨的直咬牙。 “别多说了,快!”杨芷吓的不轻,心都要从嘴里跳将出来。 穿好衣服,杨姑姑扶着杨芷,奔向常宁殿。 此时皇宫已戒严,侍卫来来往往,个个表情肃杀,令人心惊。 杨芷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都要绊倒,略略挽起的发髻也乱了,好不狼狈。 “太后驾到!” 常宁殿里,羊献容正不安地来回踱步,一听说太后到来,心中有数,上前跪倒行礼,“妾身见过太后。” 啪,杨芷劈面就给了她一记耳光,因为愤怒,五官都有些扭曲,“贱人,你做的好事!” 羊献容平静地摆手,阻止韩青的责难,道,“妾身不明太后之意,妾身做错了什么,请太后明示。” 她原本就脸色苍白,挨这一巴掌,脸颊上五道清晰的指印,十分醒目。 “还敢狡辩!”杨芷咬牙怒骂,“说,是不是你蛊惑皇上,对付哀家的父亲?你算什么东西,也想对哀家父亲动手,你找死吗?” 羊献容微微一笑,“太后也说了,妾身人微言轻,算不得什么,如何对付得了杨太傅?” “你——” “杨太傅要谋反,这是大罪,不必妾身说,皇上也断断容不下他,”羊献容抬眼看她,目光怜悯,“太后对杨太傅谋反之事,心知肚明吧,不但不阻止,反而还暗中相助,推波助澜,太后与杨太傅是同谋,皇上心里全都清楚,妾身说不说的,有何区别?” “贱人,找死!”杨芷恼羞成怒,抬手又打。 羊献容猛地攥住她的手腕,目光在瞬间变的森然,“事到如今,太后还想蒙混过关不成?皇上要除杨氏,已不是一日两日,若非有万全的准备,又怎会动手?太后,你们杨家,完了!” 说罢狠狠一甩手,站了起来。 杨芷被甩的一个趔趄,幸被杨姑姑扶住,却已是惊怒万分,“贱人,你、你敢忤逆哀家?谁告诉你杨家完了?哀家才是皇宫之主,连皇上都不能不听哀家的话,你算什么东西!说,皇上去了哪里,是不是你让皇上发兵攻打杨府,是不是?” “妾身可没这个本事,”羊献容淡然道,“至于皇上,自有事情要处理,妾身哪敢多问。” “容贵嫔,你好大的胆子!”杨姑姑骂道,“你是什么身份,敢这样对太后,还讲不讲规矩了?” 果然此一时,彼一时,皇上才要对付杨家,容贵嫔就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了。 “你又是什么身份,敢这样对本宫说话?”羊献容又怎会再忍她,“皇上要除掉杨家,是皇上英明,你们有本事的,去找皇上理论,在本宫这里闹有什么用?说不定这时候,杨太傅已经……” “住口,你这贱人!”杨芷气的要发疯,大叫,“来人!把这贱人拿下!” “谁敢!”韩青瞬间挡在羊献容身前,森然道,“敢动娘娘一根手指头,杀无赦!” “你……”杨芷气个仰倒,“反了反了,都反了!来人,拿下!把容贵嫔就地格杀,格杀!” 虽说司马衷下诏封锁宫禁,但还没有将杨芷怎样,故她的话,侍卫们是不敢不听的,闻言立刻冲进来。 一时间,房内刀光闪闪,寒气逼人。 “谁敢动手?”韩青护着羊献容,沉声喝道,“皇上已下令诛杀杨氏满门,你们敢动贵嫔娘娘,就等着被皇上斩首吧!” 侍卫们一听,都面面相觑,犹豫起来。 他们如何不知皇上有多宠爱容贵嫔,也不知杨氏是不是真的要完蛋,太后的话,他们也不敢不听啊。 “别听她胡说!”杨芷尖声叫道,“皇上怎么可能动杨家,哀家的话你们敢不听,哀家现在就要你们死!” 侍卫们都是不吃眼前亏的,听这话再不犹豫,挥舞着刀剑冲上来。 “娘娘!”静儿吓的尖声大叫。 韩青“呛啷”拔剑,一手拉着羊献容往外冲,顺手塞给静儿,“娘娘快走!静儿,带娘娘走!” 她武功是高,对付这些人没有问题,可还要保护主子,就有些力不从心。 话说回来,她也是没料到,杨芷居然狗急跳墙,直接对主子下手,否则就该请皇上派兵保护娘娘才行。 静儿哪见过这等阵仗,早吓的魂不附体,见韩青把主子塞过来,忙接住了,拽着就走。 “杀了她!”杨芷大叫,“杀了容贵嫔!” 她心中已经开始感到绝望,可即使死,也不能放过这贱人! 羊献容脸色虽惨白,神情却镇定,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被静儿扯的跌跌撞撞,往门外跑。 杨芷如此做,倒也符合她心狠手辣的个性,这是直接豁出去了吗? 韩青左右冲杀,很快有侍卫倒下,她则拼命往主子那边去追。 一部分侍卫追上羊献容,挥刀就砍。 静儿大叫,“娘娘小心!”猛一个用力,将羊献容推出去,她则后背被砍中一刀,惨叫着倒了下去。 第243章出不去了 “静儿!”羊献容嘶声大叫,蹲下身扶她,“静儿!” 念儿已经因她而死,她怎忍心再有人为她送命? “娘娘……快……走……”静儿痛的求死不能,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却还无力地推着羊献容,“快走……” “静儿!”羊献容嘶声叫,“不准杀静儿,要杀就杀我!” “娘娘不要……” 一名侍卫也是杀红了眼,对着她举刀就砍。 韩青抢救不急,几乎要吐血。 千钧一发之际,一枝羽箭当空而至,正中侍卫眉心,他叫都没叫出来,就倒了下去,手里的刀“当”一声,砍在了地上。 羊献容惊魂未定,猛地回头。 “容儿!”却是手拿长弓的刘曜险险赶到,吓的肝胆俱裂,“容儿,你没事吧?” “没……”羊献容这才剧烈哆嗦起来,“快……救静儿!” 如此情景之下,她已顾不上问,刘曜为何会在这里了。 “上!”刘曜一挥手,他身后有百十名侍卫立刻上前,将原先的侍卫全都截住。 这些人眼见情形不对,全都停了手,场面很快得到控制。 韩青松一口气,赶紧过来看静儿,小丫头已经痛的昏死过去。 “韩青,静儿她……怎么样?”羊献容紧紧抓着刘曜的衣襟,心直沉到谷底。 韩青试了试她的鼻息,松了口气,“娘娘放心,静儿只是昏过去了,没有性命之忧。” 羊献容身子一软,险些倒下,“快,快救她!” “是。”韩青扔下手里的剑,将静儿抱起,进了屋。 杨芷这时才从屋里出来,怒指刘曜,“你是什么人,居然敢违抗哀家的命令?” 刘曜冷冷道,“属下乃东宫侍卫统领刘永明,太子殿下奉皇上之命,保护容贵嫔,属下是奉命行事,太后如有何不满,只管找皇上理论。” “你……”杨芷眼前一阵发黑,皇上竟到了这般时候,还不忘保护这个贱人! 羊献容哪还会管她,追着静儿要进去,腿一颤,又差点趴倒在地。 “容儿!”刘曜忙扶紧她,“别担心,静儿没事!” “我好害怕……幸亏……”羊献容语不成声。 方才杨芷打她,甚至要杀她时,她都不曾这样害怕,她是真的不愿意再看到任何人,因为她而丢掉性命。 杨姑姑看情形不对,小声道,“太后还是快些想法子救太傅大人要紧,容贵嫔……就由她吧。” 杨芷如梦初醒,“不错,险些被这小贱人误了大事,快!” 主仆两个狼狈万分地离去。 进了屋,韩青让人拿来药箱,脱了静儿上衣,为她清洗伤口,而后敷药。 静儿后背的伤口很长,不过好在不算太深,否则她哪还有命在。 饶是如此,血也流了满身,看着十分恐怖。 羊献容看了两眼,就一阵头晕目眩,不敢再看,刘曜扶着她,来到外间歇息。 “永明哥,你怎么会来……”羊献容压下心头的烦恶,“皇上那里,怎么样了?” “是太子殿下想起,可能会有人对你不利,让我带人过来保护你,”刘曜心疼地抱着她,“皇上召见了几位王爷,此时就等杨骏归案,没有什么事,别担心。” “我好怕……”羊献容稍稍放了心,紧紧偎在他怀里,“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刘曜一个劲儿安慰她,“不怕,没事了,都过去了。” 杨芷到达宫门口时,被拦了下来,看着一个个张弓搭箭的侍卫,她愤怒到无以复加,“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拦着哀家,还不滚开!” 杨姑姑也上前骂道,“一个一个,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这是谁,太后的话,你们也敢不听?” 侍卫头领冷冷道,“太后恕罪,皇上有令,无皇上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出皇宫,属下也是奉令行事。” “你……”杨芷越发绝望,父亲肯定已经出了事,她又出不了宫,救不得父亲,这可怎么办? 父亲不能死,杨氏不能倒,如若不然,这么久的心血,不是白费了? 无论如何,都要冲一冲! “让开!”杨芷也是不顾一切了,拿自己胸膛往那箭尖上撞,“哀家要出宫,谁敢阻拦?若伤了哀家,你们担当得起吗?” 侍卫们立刻有所忌惮地后退。 给他们胆,他们也不敢伤害到太后。 杨姑姑大喜,喝道,“还不快开门!” 这…… 侍卫统领犹豫起来,没有皇上手谕,放人进去,他是要掉脑袋的。 “快快开门,否则哀家先杀了你!”杨芷厉声喝道。 侍卫统领无法,只好挥手,“开门。” “是。”两名侍卫收了弓箭,过去开门。 杨芷激动万分,抢着就要出去。 蓦的,身后有人扬声道,“且慢!” 正开门的侍卫登时停了下来,侍卫统领更是赶紧行礼,“见过太子妃!” 贾南风漫步过来,黑夜中,她眼眸尤其明亮,且带着残忍的笑意,“臣媳见过母后,深更半夜的,母后这是要去哪里?” 杨芷厌恶地道,“哀家要去哪里,何须与你报备!还不开门!” “母后何必为难他们呢?”贾南风叹息一声,“父皇早有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出皇宫,因今晚有大事要发生,母后非要出去,难不成是要给什么人通风报信不成?” 杨芷惊怒道,“你、你胡说什么,哀家哪里……” “母后还不知道吧,杨太傅要谋反呢,”贾南风轻笑,“听说皇上不但收到杨太傅与他人勾结谋反的书信,还找到了他私制的龙袍旒冕,证据确凿,他无可抵赖,死罪难逃。” “什么?这不可能!”杨芷脸色大变,“那龙——” “原来母后也知道?”贾南风眸光更见锐利,“这么说,母后跟杨太傅同谋造反了?” “一、一派胡言!”杨芷自是咬紧了牙关不认,“哀家怎么可能会谋反!家父、家父也不会谋反,定是有人诬告,哀家这就要去找家父问个清楚!” 父亲私制的龙袍旒冕一向藏的很严密,旁人如何知道? 是了,定是贾南风这丑妇来套她的话,绝不能承认! 第244章功亏一篑 “母后还是承认了吧,”贾南风优雅地摆了摆衣袖,“向皇上交出这些证据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们杨家的好女儿杨宛蕙,她大义灭亲,皇上很是高兴,还准备奖赏她呢。” 杨芷目瞪口呆,已反应不过来。 宛蕙? 这倒不无可能,因父亲母亲一直很疼宛蕙,有什么事情也不会避讳着她,虽说这逼宫夺权之事,事关重大,父亲绝不可能对她说,可她天天在杨府,难保不会知道一些事。 然宛蕙到底是杨家的女儿,真能出卖父亲? “不止如此哦,”贾南风怕她不够难受一般,接着道,“杨太傅身边的舍人歧盛,也投奔了楚王,一同指证杨太傅,母后可满意吗?” 歧盛原本是杨骏的门客,与其过从甚密,后得知杨骏要反,他也有几分远见卓实,看出杨骏并无雄才大略,绝难成事,从旁相劝不果,即临阵倒戈,投靠了楚王,将杨骏要反之事,详细禀报。 杨芷已如坠冰窖,此时才深深明白,皇上要除她父亲,早已不是一日两日,是她太大意,父亲也太过于自信,才会完全处于被动。 然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承认与父亲合谋,否则杨家就全完了! 念及此,她冷冷道,“哀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哀家也从未要谋反,定是有奸人陷害哀家的父亲,哀家绝对不会由着这些人乱来!” “那母后可要快些想办法,父皇此时正等着杨骏被捉拿归案,详加审问呢。”贾南风悠哉地道。 “你……”杨芷愤怒地瞪着她,“贾南风,你不要得意,哀家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罢大步离去。 在这里与贾南风纠缠,于事无补,还是要想办法救父亲才行。 贾南风冷笑,“你还要有这机会。”接着转过头来,“给本宫看好宫门,任何人都不得放行!” “是!” 贾南风又让侍卫统领通知其他宫门守卫,绝不能让杨芷出去,这才满意地回太极殿。 其实这宫里宫外,都有她的人,杨芷就算能出了宫门,也绝对到不了杨府。 “太后,这下怎么办?”杨姑姑急道,“宫门出不去,皇上一会肯定也要对太后不利,杨太傅现在又不知如何了,真是急死了!” 杨芷脚步虚浮,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还能怎么办!哀家出不了宫,也无人能替哀家向父亲示警……有办法了!”她忽地喜道,“拿弓箭来,快!” “是。”杨姑姑不解其意,但还是应了。 杨芷急急摆开纸笔,写下“救太傅者有赏”几个字,杨姑姑寻来了弓箭,她将纸条绑在箭上,来到墙边,射了出去,“但愿能有人拾到,去给父亲报信。” “一定能的,太后别担心。”杨姑姑这才明白,不过,这样能救太傅的希望实在渺茫,她也不忍心再多说了。 —— 杨府已经被包围的水泄不通,四百殿中禁军个个箭上弦,刀出鞘,严阵以待。 熊熊燃烧的火把之下,司马玮的脸被映的通红,不屑地冷笑一声,“撞门!” “是!” 几人上前,拿木头用力撞门。 那门原本也没有多么结实,几下之后,就轰然倒下,尘土飞扬。 听到动静过来的管家还没到近前,就看到黑压压的人群涌进,顿时吓的屁滚尿流,边往回跑边大叫,“太傅大人,不好啦,出事啦!” “遇有顽抗者,就地格杀,一个不留!”司马玮厉声道。 “是!” 杨骏与两个兄弟商谈到半夜,定好计划,杨珧、杨济兄弟两人才各自回府,他刚躺下睡了没多久,杨府就被包围了。 “太傅大人,太傅大人!”管家没命地叫,两声过后,就没了动静,已被司马玮手下所杀。 杨骏听到动静不对,猛地起身,只着内服,到门口一看,外头火光冲天,人影绰绰,顿时感到不妙,拉开门就跑。 “别让反贼跑了,抓住他!” “快,在那边!” 一片杂乱中,几名禁军手执刀剑,向他追杀过来。 “尔等、尔等贼人,胆敢擅闯杨府,该当何罪!”杨骏边跑边叫。 “皇上有令,捉拿反贼杨骏!” 杨骏大惊失色:皇上? 难道事情漏了! 这一迟疑,顿时坏了事,一名禁军上前将他踹倒,不等他起身,几把刀剑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在刘曜所留那名眼线指点下,司马玮非常轻松地打开书房密室,将龙袍旒冕都拿了出来,忍不住纵声大笑,“杨骏老儿,本王看你这次如何能活!” 杨骏被禁军押到前院来时,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庞氏也被押了过来,早已吓的哀哭不止,“老爷……宛蕙呢,宛蕙!” 难为到这时候了,她还没忘记那个没脑子的孙女。 司马玮与司马乂上前,兄弟二人都是一脸轻蔑,对于乱臣贼子,他们从不可怜。 “楚王、长、长沙王?”若说杨骏原本还心存一丝侥幸,看到这兄弟二人,便瞬间心如死灰了。 “杨骏,没想到吧?”司马玮嘲讽冷笑,“你会有今日!” “楚王殿下何出此言?”杨骏强做镇定,“臣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这……” 司马乂不屑地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你勾结朝臣,意图谋反,罪无可恕!” 庞氏吓惨了,“老爷,这、这会……” “绝无此事!”杨骏矢口否认,“两位殿下千万不要听信旁人诬陷!臣对皇上忠心耿耿,处理朝政鞠躬尽瘁,为皇上死而后已,怎可能谋反?臣绝对不会如此做,两位殿下定要为臣申冤哪……” 他哭腔尚未出口,司马玮手一挥,两名侍卫端着搜出的龙袍旒冕走了过来,他一看之下,目光登时发了直。 庞氏直接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还有何话说?”司马玮残忍而笑,“杨太傅风光这么久,也该够了吧?不是你的,就不要妄想,否则,下场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回宫!” “是!” 侍卫即押着杨骏、庞氏及一相关人等,一道回宫,另有禁军留下,封了杨府,从里开始,放火烧,一时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情景甚是壮观…… 第245章无可辩驳 太极殿上满是肃杀之气,杨珧、杨济等人也被孟观、李肇捉拿,此时正反绑了胳膊,跪在殿上,面如人色。 司马衷阴沉着脸坐着,眼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喜色。 此举将杨氏三兄弟拿下,终于除了这一心腹大患,日后再无忧虑了! 杨骏人还没进来,就先喊上了,“皇上,臣冤枉,臣冤枉啊!臣绝没有谋反,皇上明查……” 一进来看到两个兄弟都被抓了,司马遹、贾南风等人都在,顿时又傻了眼。 原来皇上抓他,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布置周密,就是要将杨氏一族,一网打尽! 司马玮兄弟俩快步走进,将搜出的一干证物呈上。 “杨骏,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司马衷看一眼那龙袍旒冕,更是怒火冲天。 “这……”杨骏眼珠拼命转,“臣……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有人栽赃陷害呀,皇上!” 司马遹冷笑,“杨骏,你还想狡辩?这龙袍旒冕你一直藏在书房的密室当中,旁人并不知晓,会是谁陷害你?你若无心谋反,又怎会与朝臣及他人勾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抵赖不了!” 杨骏面色惨变,连太子都知道他书房的密室?到底是谁告的密!“太子殿下,臣、臣真的不知道……什么人证,臣要与他当面对质!” 到了这份上,他还在做垂死挣扎呢。 司马遹挑了挑眉,“父皇,就让他们当面对质,如何?” 司马衷微一点头,“朕自会让杨骏心服口服,来人,传杨宛蕙!” 杨骏一听这话,当堂发了懵:宛蕙? 杨宛蕙很快被人带进来,她还不知道杨府已完蛋了,只是看到殿上这样多人,气氛又太过凝重肃杀,她吓都要吓死了,偏偏刘大哥又没能陪在她身边,可怎么好。 “跪下!”内侍喝一声。 杨宛蕙“扑通”就跪下了,“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女什么都不知道,不关臣女的事!” 杨骏再笨,也意识到不妙了,“宛蕙,你怎么会在宫里?这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 杨珧、杨济兄弟俩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今日难逃一死,还有何话可说。 司马衷沉声道,“杨宛蕙,你且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不可有任何隐瞒,否则……” “臣女不敢!”杨宛蕙吓成这样,哪敢不说实话,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皇上饶命,臣女就知道这么多,臣女也没有跟阿公一起谋反,皇上饶命!” 在这过程中,杨骏几次试图冲上去揍她,要她闭嘴,都被司马乂给踹回来,踩住他小腿,他起都起不来,疼的叫也叫不出,与往日的飞扬跋扈,自不可同日而语。 贾南风微笑着着这一切,不急着言语。 方才司马玮进殿时,与她已交换一个眼神,意即尽在掌握,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杨骏痛的吡牙裂嘴,“皇上,这……这是诬陷啊,臣……” 却是辩驳不得。 龙袍旒冕是从他书房密室搜出,还有那些书信,更有杨宛蕙亲口指认,他怎么抵赖? 真没想到,到头来居然是自己疼爱着的孙女出卖了他,时不我予啊! “杨骏,你休要再狡辩!”司马衷一拍龙案,“你意图谋反,罪在不赦,朕如何饶你!” “皇上!”杨芷急匆匆进来,一眼看到三位长辈都被绑在这里,就好比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希望全无,不过在做垂死挣扎罢了,“皇上怎可听信小人馋言,就诬陷家父谋反,这纯属无稽之谈,这……” “母后还有什么可说的?”司马衷此时对她,已不必再有任何敷衍,神情冷漠中带着厌恶,“是杨宛蕙亲口指证杨骏谋反,证据在此,母后就接受现实吧!” “宛蕙?”杨芷再没料到会是这样,猛地回过头来,“宛蕙,你、你……这是真的?” “阿婆,你不要问我!”杨宛蕙快被这压抑的气氛弄到崩溃,捂脸大叫,“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阿公为什么要谋反,为什么要私藏龙袍旒冕,为什么!” “你、你住口!”杨芷勃然大怒,上去就是一个巴掌,“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吃里扒外,哀家的父母哪一点对不起你,你竟做出这种事!” “母后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司马衷冷笑,“朕倒是觉得,杨宛蕙大义灭亲,助朕除奸,立了一大功,朕还打算好好奖赏她呢。” “皇上,绝无此事!”杨芷脸面全无,恨声道,“宛蕙一个小丫头,能懂什么?她不过是受人教唆罢了,哀家的父亲绝对不会谋反,皇上不要听信小人挑拨!” “说起小人,没人比得过杨骏吧?”楚王冷笑,“母后忘了吗,父皇临终前,杨骏是如何私甚诏令,独揽朝政,排斥忠良,任用小人,将朝廷弄的乌烟瘴气,人人自危,母后还有脸说这话?” “你……”杨芷狼狈不堪,“彦度,你怎么这样跟哀家说话?家父……” 吭哧一会,却什么都说不上来。 这些原本就是事实,哪由得她狡辩。 “不止如此,”司马衷猛地咬牙,“母后,你是不是以为朕还不知道,父皇临终前,原本不欲命杨骏辅政,是你跟杨骏拿朕的命威胁父皇,父皇才不得不答应,你更是加重了药的份量,生生害的父皇吐血而亡,你这是弑君之罪,早就该死!” 杨芷惨然变色,“你怎么……不,绝无此事!皇上,你是糊涂了吗,哀家跟先皇夫妻地么多年,情深意重,哀家怎么可能害先皇?” 天哪,这件事皇上怎么会知道? 父亲谋反之事被揭发,杨氏本就岌岌可危,如今再算起旧账,她哪还有命在? 司马衷冷笑,“母后当然不会承认,因当初服侍父皇的人,都死的死,逐的逐,父皇病危时,也只有母后在父皇身边,母后还不想怎样就怎样?要不是父皇身边的陈公公事后看出不对,偷偷禀报了朕,朕也被蒙在鼓里!” “绝无此事!”杨骏也挣扎着大叫起来,“太后何时害过先皇?皇上,你不要听信一个阉人的话,绝无此事啊!” 第246章血染洛阳 “朕早料到你不会承认,”司马衷并不欲在此事上过多纠缠,“不过你跟杨骏串通,阴谋反叛,却是证据确凿,朕饶你们不得!” “哀家没有!”杨芷惊惶起来,“皇上,哀家怎么会跟父亲一起谋反,哀家一直在后宫,何来谋反之说?” 实没料到是宛蕙害了杨家,如今她已无话好说,但求能保住自己,再想办法救父亲和叔叔们。 司马衷一时拿不出她与杨骏剑谍的证据,阴沉着脸,不曾言语。 贾南风这才道,“皇上,臣妾有内情禀报。” 关键时候,还是要她扳倒杨芷,否则皇上必然要反受其害。 “说。”司马衷冷声道。 “是,皇上,”贾南风从薛姑姑手里接过一枝箭,“皇上请过目。” 内侍夏公公呈上去,司马衷接过看了看,箭上绑着一张小纸条,他转动箭身,念道,“救太傅者有赏——皇后,这是何意?” 杨芷脑中轰然一响,真想就此死去。 这箭……这箭怎么会在贾南风手里! “皇上看这上面的字迹,可眼熟吗?”贾南风提醒道。 司马衷仔细看了一会,猛地一惊,“这、这不是母后的笔迹吗?” “皇上英明,”贾南风略施了一礼,“这正是母后笔迹,她将纸条绑在箭上,射出宫外,就是为给杨太傅通风报信,母后与杨太傅合谋反叛,罪证确凿!” 这箭被射出宫外后,正落在了贾南风的探子手上,也是事有凑巧,杨芷就活该栽在她手上。 “母后,你还有何话说?”司马衷将那箭扔在杨芷脚边,但觉十分痛快,看着贾南风,又顺眼不少。 杨芷欲哭无泪,“哀家这是……” “启禀皇上,容贵嫔求见。”内侍在外禀报。 司马衷忙道,“容儿怎么来了?快扶进来!” 容儿还怀有身孕呢,今日这样的情景,她不该到此,免受刺激。 “遵旨。” 羊献容很快进来,面色苍白地跪了下去,恨声道,“皇上给臣妾做主!” “快起来,”司马衷亲自过来扶她,“发生了何事?啊,容儿,你身上怎的有血,你受伤了?” 杨芷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这么快就来告状了吗? 羊献容回头,瞪向杨芷,丝毫不惧,“回皇上,臣妾没有受伤,是方才太后到了常宁殿,硬指妾身蛊惑皇上清除奸佞,妾身不过辩解几句,太后竟要让侍卫杀了妾身,是妾身身边的人为了保护妾身,才受了伤,将血染到了妾身衣服上。” “什么!”司马衷怒不可遏,“竟有此事?母后,你——” “臣妾死不足惜,然臣妾不想无故受屈,朝政之事,臣妾从不敢置喙,还请皇上还臣妾清白!”说着话,羊献容又拜了下去。 没错,她就是故意到来,让皇上知道,杨芷要杀她之事。 因她知道,杨氏在朝根深蒂固,杨芷又抚育皇上这么多年,万一皇上一时心软,放过杨氏,自己就再无替孩儿报仇之日。 故方才冷静下来,与刘曜商议过后,她才到来说出此事,依着皇上对她的宠爱,必不会饶过杨芷。 “容儿,你且起来,朕自会替你做主!”司马衷狠狠咬牙,“母后,你还有何话说?” 杨芷哆嗦着嘴唇,是真无言以对。 “来人!”司马衷大喝,“将杨骏、杨珧、杨济打入天牢,听侯发落!” “皇上,”贾南风上前两步,“恕臣妾多言,杨氏三兄弟谋反之事,罪证确凿,无可抵赖,不宜再行姑息,皇上应即刻下诏,将杨氏夷三族,以儆效由。” 杨芷惊怒道,“贾南风,你这毒妇,你——” “母后这话怎么说的?”贾南风微笑,“母后和杨太傅要谋反,难道不是要杀了皇上和臣媳,好自己做主吗,母后的心肠就不恶毒?” 杨芷挣着要过来动手,被侍卫拦下,仍骂个不休。 “皇上,请下诏。”贾南风根本不理她,到这份上,就要将杨氏彻底除尽,以防后患。 司马衷却有些犹豫,冷冷道,“此事朕自有主张,皇后不必多说了。” 杨氏谋反固然可恨,可若今夜就处决杨氏族人,牵连者甚广,他是担心引起太大震动,不好收场。 贾南风向司马玮使个眼色。 “皇兄,臣弟以为,应将杨氏夷三族,斩立决,不可姑息!”司马玮沉声道。 司马乂也随声附和。 “这……”司马衷皱眉,“五弟,六弟,你们也如此以为?” 这样会不会太快了点,至少应该再详细审问清楚一切,再做定夺。 “皇兄,此事不宜拖下去,不除杨氏,朝中将永无宁日!”司马玮坚持道。 司马遹也道,“父皇,儿臣也以为,为免夜长梦多,应立斩杨氏一族!” 司马衷眉心拧的更紧,看了杨芷一眼。 到底是抚养他这些年的人,他一时之间,还真下不了决心。 贾南风看的分明,道,“皇上可诛杨氏三族,不过母后毕竟于皇上有养育之恩,臣妾恳请皇上,饶母后一命吧。” 杨芷气的眼睛阵阵发黑,喉咙也涌上腥甜,忍不住要吐血! 贾南风这是在救她吗,分明是故意留她一命,让她眼看着杨氏被夷三族,生不如死! 然这话却让司马衷没了顾虑,道,“如此,将母后送回寝宫歇息,五弟,六弟,立刻逮捕杨氏三族,斩立决!” “遵旨!”司马玮兄弟俩得令,命人将早已瘫软的杨氏三兄弟拖了下去。 “父亲!叔叔!”杨芷急的大叫,“皇上!” “来人,送母后回宫!”司马衷手一挥,不再看她。 “遵旨!” 杨芷拼命挣扎,仍是无济于事,被强行送了回去。 “皇后也回去歇息吧,今晚多亏了皇后,朕记下了。”司马衷难得地对贾南风表示了感激。 贾南风谦逊地道,“皇上言重,臣妾责无旁贷,臣妾看妹妹脸色不好,皇上快送妹妹回去吧。” 说罢看了羊献容一眼,后者微一点头,并未多说。 “容儿,朕送你回去,别担心,有朕陪着你。”司马衷半扶半抱地拥着羊献容出去。 第247章杨氏完了 贾南风随后出了太极,神情也冷了下来,“薛姑姑,去让孟观、李肇来见本宫。” “是。” 孟观、李肇二人奉命前往捉拿杨珧、杨济二人,押送人犯入宫后,就在偏殿待命,得了传召,立刻过来听侯吩咐。 若不是贾南风许了他们好处,重用他们,他们也不会为她所用,越是听命于她,就越发现,她虽是女儿身,却有男人的果断和狠戾,行事很合他们的胃口,听命于她,也非常不错。 “你二人立刻到杨骏府上,就说奉皇上之令,查抄杨府,将杨骏书房内所有信件、手札等本都烧毁,一件不留!”贾南风目露狠光。 要知道,无论当初先皇下诏任命杨骏为唯一辅政大臣是否情愿,这却是事实,那遗诏如果落在旁人手中,必将落人口实,尽早毁去才好。 “是。” “找到先皇遗诏后,拿来给本宫,其余的但烧无妨,”贾南风警告的目光在两人脸上一转,“这件事若办不好,你们知道后果,要想以后安身立命,就绝不能让杨氏有翻身的机会,明白吗?” 两人齐齐打个冷颤,“是,臣明白。” “去吧。” “是。”两人不敢怠慢,连夜赶往杨府,照办不提。 司马衷诏令一下,杨氏三兄弟及其党羽全被斩首,皆夷三族,死者数千人。 刑场上,人头如不要钱般往地上滚,鲜血如瓢泼大雨一般喷洒,惨不忍睹,刽子手直接砍人头到手软,浑身打颤。 这一夜的洛阳城,血流遍地,天空飘散着血腥的味道,经久不散,恐怖的气氛笼罩着京师,伴随着彻骨的冰冷,沁入每个人的肌肤,让人不寒而栗…… 为免引起太大动荡,司马衷不但饶过了杨芷,也饶过了她的母亲庞氏,将她母女二人一道,押到永宁宫幽禁,随之一起去的,还有杨宛蕙。 祖孙三代一见面,杨芷先是悲从中来,跟着大怒,一巴掌将杨宛蕙打倒在地,“你这小畜牲,你做的好事!” 庞氏披头散发、衣衫破烂地瘫坐在地,是连发作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夜之间,夫君、亲人、家,全都没有了,她即使活着,又有何意义? “哇……”杨宛蕙痛的放声大哭,手脚并用向后退,“姑姑不要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哇……” 为什么刘大哥要骗她呢? 明明说的是,只要她找到了阿公谋反的证据,就会让太子殿下好好劝劝阿公及时收手,可是现在,为什么杨家所有人都死了,只剩她们三个女人? “是你,真的是你……”杨芷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颓然倒下,“是哀家疏忽了,没想到会是你……” 杨宛蕙捂着脸,瑟缩着看她。 她从来就很怕这个姑姑,昨晚的事,又全是她的错,她吓都要吓死了,“姑姑,我……” “你怎么会知道,父亲的秘密?”杨芷冷冷看着她,“是谁指使你出卖父亲的?” “我没有……”杨宛蕙吃了一惊,姑姑怎么知道,她是为了别人。 “不必骗哀家,哀家还不知道你!”杨芷咬牙瞪她,“若不是有人指使,你哪有这样的心思!你对父亲的事,从来就不关心!” “我……”杨宛蕙嗫嚅着,事到如今,她还不想放弃希望,总觉得刘大哥一定会来救她的。 “你——”杨芷瞪了她一会,忽又软了下去,“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父亲死了,叔叔死了,杨家完了……” 说着说着,她已是泪流满面,心丧欲死。 杨宛蕙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只字不言,心中却在狂喊,刘大哥,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天总算是亮了。 血流未尽,刑场上的尸体也还没有处理完,一片狼籍。 洛阳城的百姓家家闭户,唯恐惹祸上身。 皇宫戒严已除,却仍是处处压抑,无人敢高声言语,宫人们彼此匆匆擦肩而过,连走路都没有高声响。 “皇上,外面的情形如何了?”羊献容此时正陪着司马衷用早膳,不过因两人心情都很沉重,故这膳食摆上来许久,两人都没怎么动筷。 司马衷呼了一口气,“容儿,这些你就莫要再问了,朕来处理就好。” 那些事太血腥,他听了都受不住,更何况容儿。 杨氏三族,加上受牵连着,光是昨晚被诛杀者,就有数千人,他性子一向软弱善良,对这样的结果,委实难以接受。 且他很是后悔,昨晚不该听了五弟的话,立刻诛杀杨氏三族及党羽,否则今日的洛阳城,也不会这样死气沉沉了。 “臣妾明白皇上的心思,皇上宅心仁厚,不愿无辜者丧命,可哪朝哪代的更迭除奸,不是血流成河,牺牲人命无数,这也是为了朝廷安宁,百姓安康,皇上不必太自责了,委实是杨太傅他们自己作孽,怨不得皇上。”羊献容柔声相劝。 司马衷抬头看她一会,忍不住赞道,“容儿,你怎的就这样冰雪聪明、善解人意!朕每每听你一席话,都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真是惭愧。” 羊献容羞红了脸,“皇上又取笑臣妾……” “朕是庆幸有你在身边,”司马衷握紧了她的手,心情瞬间好了不少,“朕都不敢想,当初若是错过了你,可怎么办!幸亏你现在是朕的,以后朕要守着你,今生来世,都不与你分开,来生还与你做夫妻!” 羊献容瞬间脸白如纸。 刚刚她是不是太多话了,惹的皇上激动万分,越发不对她撒手? 如此一来,她要如何离开皇宫,跟永明哥在一起? “其实,其他的事都好说,唯有一人,朕难以定夺,”司马衷不曾注意她的异样,接着道,“杨氏党羽皆已被诛杀,可太子少师裴楷,聪慧有见识,年少有才名,杀之实在可惜。” 羊献容愣了一会,才醒过神,“既如此,为何要杀裴大人,他何罪之有?” “容儿有所不知,裴楷次子裴瓒,与杨骏孙女杨宛蕙定了亲事,因与其是姻亲关系,故昨晚五弟带兵捉拿杨氏党羽时,裴家也没能幸免,裴瓒在大乱中,被禁军所杀,裴楷因是京陵公王大人的女婿,五弟才暂时没有杀他,将他收付廷尉,听候发落。”司马衷说到此,面露为难,“朕在想,裴楷此人,杀是不杀?” 第248章表现太好了 “裴大人与杨家定了亲事?什么时候的事,臣妾竟没有听说。”羊献容愣了一会,才寻思过来。 原来裴大人是因与杨骏这样牵扯上关系,才惹来杀身之祸。 可惜了裴大人的儿郎,竟在这场大乱中丢了性命,裴大人此时就算暂时无性命之忧,这丧子之痛,想必也让他悲痛欲绝吧。 “不久之前,其实朕知道,裴楷一向瞧不上杨骏,这桩亲事,也不过是他迫于母后与杨骏之压,不得不定下来的罢了。”司马衷摇头叹息,想到当初自己被迫娶了贾南风,那种屈辱的感受,可意会不可言传。 “裴大人此时必定心有戚戚吧。”羊献容一时捉摸不透司马衷对裴楷是杀是留,也不好直说。 然她心里,却是希望裴楷能无事,毕竟除掉杨氏,并非天下太平,皇上想要拿回朝政大权,尚需彻底压制贾南风,而裴楷等人,则是对抗贾南风的关键。 “朕倒听说,裴楷十分豁达,”司马衷挑了挑眉,“禁军冲进裴府时,其余人仓惶而逃,唯裴楷淡然自若,还拿了纸笔,给亲朋故旧写绝笔信,毫无惧色。” “裴大人真英雄也,”羊献容由衷敬佩道,“既如此,皇上何不饶裴大人一命?他并未参与杨氏谋反之事,不过被迫于杨家成了姻亲,实在无辜,且裴公子已然丧命,皇上若再杀裴大人,只怕……会寒了人心。” 司马衷点头,“容儿说的不错,朕也如此想,可裴楷毕竟与杨家定了亲,这……” 羊献容微微一笑,“皇上恕臣妾大胆,昔日宣皇帝在世时,多有容人之量,高平陵一事,宣皇帝格外开恩,放过司马鲁芝,被后世传为美谈,皇上宽厚仁慈,比宣皇帝不差到哪里去,若是饶裴大人一命,朝臣百姓必赞皇上之仁德,裴大人也会对皇上感激涕零,尽忠回报,皇上以为如何?” 司马衷惊奇地道,“容儿,你真是越来越让朕刮目相看,朕竟没有想到这些,你之胸襟,竟胜大多男儿,朕有你,何其有幸!” “皇上谬赞,臣妾不敢当。”羊献容起身行礼,不禁暗暗苦笑,她原也是不想裴大人无辜丧命,这一番说辞下来,倒又让皇上偏看了她一眼。 “容儿,你先歇息,朕即刻赦了裴楷之罪,”司马衷起身,亲了亲她唇角,打趣道,“朕是否该告诉裴楷,是你救了他的性命?” 羊献容脸上一红,“皇上取笑了,臣妾恭送皇上。” 司马衷这才大笑着出去。 韩青从外头进来,表情很无奈,“娘娘若想走的容易些,日后还是不要锋芒太露。” 羊献容双手捂脸,真是无颜见她,“我亦不想如此!可我……其他事倒还罢了,裴大人是国之栋梁,我实不忍心他受杨骏连累而丢掉性命,就多言了几句,结果……” “原也不是娘娘的错,”韩青忍不住笑,“娘娘天生聪慧,又最会审时度势,往往一语击中要害,别说是皇上了,就连属下,对娘娘也佩服的很呢。” 原本她极为不忿羊献容与刘曜偷情,可越是与之相处,她就越被羊献容的性情所折服,哪还气的起来。 这样好的女人,也的确让人念念不忘。 羊献容羞愧万分,“韩青,你切莫说这种话了,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不过是个坏女人,我……” “娘娘?”韩青微微摇头,示意她别多说。 羊献容会意,忙收住话,险险出了一身冷汗,转了话题,“静儿怎样了?” “回娘娘,静儿醒过来一次,不过因伤的太重,不能忍受,属下让人给她喝了安神的汤,现在一直睡着。” “那丫头也是个笨的,要不是为了我……”羊献容叹息一声。 韩青正色道,“娘娘言重了,属下等本就该尽心保护娘娘,死不足惜。” 羊献容摇了摇头,没再言语。 静儿这一受伤,她身边值得信任的人就又少了一个,不过好在杨芷被幽禁后,她送过来的赵姑姑也就理所应当地被调到了别的宫里,司马衷亲自为她挑选了一名林姑姑,是个忠厚老实又手脚勤快的,靠的住。 过不多时,一名宫女进来禀报,“娘娘,永宁宫那边有人来送信儿,说是那杨宛蕙吵着要见刘统领。” 杨芷等人被幽禁在永宁宫,羊献容与她们的仇恨尚在,自然不能让任何人接近她们,趁机将她们救走,故早派了人盯着那边,一有动静,马上回报。 “哦?”羊献容眸光一冷,“她要见刘统领作甚?” 刘曜利用杨宛蕙寻找那龙袍旒冕之事,还未告诉她,也难怪她不清楚个中内情。 小宫女道,“回娘娘,杨宛蕙说,她是刘统领未过门的妻子,是她帮助刘统领找到了杨太傅谋反的罪证,她没有罪,要刘统领救她。” 羊献容冷笑,“刘统领未过门的妻子?她是吓糊涂了吗,杨家与她定的亲,明明是裴家的公子,为了活命,竟乱认起亲来!” 小宫女不敢言语。 羊献容起身,坐到镜前,“韩青,给我梳妆,我该去见一见太后了。” 杀子之仇,终将有个了断。 “是。” 一番梳妆打扮后,羊献容越加美艳,光彩照人,才两个月的身孕,尚且完全看不出来,丝毫不影响她的绝代风华。 主仆两人才进了永宁宫,就听到杨宛蕙声嘶力竭地叫声,“来人!来人哪!我要见刘大哥,我要见刘大哥!我、我是他的妻子,我没有罪,我要见他……” 接着是杨芷愤怒的声音,“杨宛蕙,你胡说什么!你竟如此不知廉耻,勾结他人,害了哀家父亲性命,你还有脸说这话?” “谁让阿公要谋反的,怨得了谁!”杨宛蕙喊了一夜,嗓子早哑了,却仍不肯放弃。 “你这小畜牲,你还说!” 乒乒乓乓一阵声响,然后是杨宛蕙尖锐的哭叫,“住手,住手,我的脸,啊……” 羊献容嘲讽冷笑,杨宛蕙,杨芷,你们也有今日!“开门。” “是。”宫人上前开了门。 屋里,杨芷与杨宛蕙正打成一团,杨芷仗着身材高大,将杨宛蕙压在地下,一手揪她头发,一手打她耳光,打的她口鼻蹿血,好不狼狈。 第249章胜利者的姿态 羊献容目光一扫,庞氏蜷缩着身子坐在角落,目光呆滞,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已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放手!放手!”杨宛蕙没命惨叫,“不关我的事!是阿公要谋反,我不知道……啊,刘大哥,救命,救命啊!” “住口!”韩青冷声叱道,“娘娘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才猛地惊觉,有人进来了,双双停止厮打,回过头来看。 羊献容表情淡然,“太后,杨宛蕙,你们现在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了?” 庞氏呆滞的目光猛地变的惊恐,容贵嫔她……还记着小皇子夭折之仇! “你这贱人!”杨芷显然也同时想到这一点,狂吼一声,跳起来就要过来撕扯,“都是你——啊!” 却是韩青飞起一脚,毫不留情地将她踢了出去,她身子狠狠撞上桌沿,又摔回来,痛的五官都挤到了一起,更是羞愤莫名:身为太后,她一惯高高在上,何时受过这种污辱? “季兰!”庞氏爬着过来,“季兰,你没事吧?” 杨芷哪回答的出。 “娘娘救我!”杨宛蕙艰难爬起,拽住羊献容的裙角,仰起满是鲜血的脸,卑微而又可怜,“我要见刘大哥,让我见刘大哥!他喜欢我,他说要娶我,他一定会救我的!” 羊献容毫不留情地踢开她,冷冷道,“杨宛蕙,你现在是阶下囚,刘统领身份不比寻常,你竟如此诬陷他,是何用心?” “我没有诬陷!”杨宛蕙急急又要过去,被韩青挡住,嘶叫道,“刘大哥说要娶我的!是我、是我帮他找到了阿公私藏的龙袍旒冕,皇上也说我立了大功,要奖赏我,我要见刘大哥……” “呵呵,”羊献容笑着摇头,怜悯道,“杨宛蕙,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糊涂?你害死了熙昭,皇上会奖赏你?若非之前有太后相护,颠倒黑白,硬保你无事,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杨芷猛地哆嗦了一下,心中有股恐惧升起。 “我……”杨宛蕙也吓的往后缩了缩,“我没有……” “你有,就是你!”想到亲手掐死孩儿的痛,羊献容脸色脸色煞白,厉声道,“就是你害死了熙昭!或许你是出于无心,可你却没有及时让御医救治熙昭,或者告诉奶娘,奶娘哺育熙昭,很有经验,或许她就能有办法救熙昭,可你却只字不提,才耽误了救熙昭,都是你,你害死了他,我要你偿命!” “我、我没有!”杨宛蕙吓的失声尖叫,“小皇子不是我害死的!他、他不是没死吗,还被你要了回去,是他自己病死的,与我何干!” “哈哈哈!”羊献容惨声大笑,“自己病死!你问问太后,熙昭是如何死的!” 杨芷哪见过她这等疯狂的模样,猛往庞氏怀里缩,色厉内荏地道,“容贵嫔,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跟哀家说话!熙昭就是自己病死的,与哀家脸有什么关系?你这贱人生的贱货,一看就是短命的,怨得了谁?” 羊献容缓缓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忽然笑了笑。 杨芷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忽地被她揪住衣领,跟着脸上就挨了好几下重重的耳光。 “啊!”庞氏吓的要死,试图阻止,“娘娘……” 羊献容猛地瞪向她,眼中满是血丝,“住口!若不是你没有害熙昭,你以为我会饶过你?” 庞氏一下瘫坐在地。 “你这……”杨芷脸上痛的要死,还待再骂。 羊献容毫不手软,又左右扇了她七、八个耳光,直打的她自己的手都痛了,才停下来,笑的残忍,“太后,是我贱,还是你贱?你害的熙昭成了活死人,知道他活不得了,才将他还给我,你以为你瞒得了?” 杨芷大惊,小贱人竟知道? 一定是程据告诉她的,可恨! 杨宛蕙反倒是呆了,活死人是怎么回事? “太后,你好狠的心,”羊献容咬牙切齿地道,“如果不是你硬要把熙昭养在身边,就不会招来杨宛蕙的怨恨,熙昭就不会有事,你知道熙昭后来是怎么过的吗?他不会吃奶,不会哭,不会笑,只是睁着眼睛,没有声音……他三天没有吃一口奶,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可是他仍旧不会哭,他瘦的皮包骨头,像具包了皮的骷髅……” 这永宁宫本来就偏僻,少见阳光,虽是白天,却也阴森森的,她的声音更是如同从地狱飘出来,令人从骨子里感到恐惧,忍不住地战栗。 “不!”杨宛蕙猛地捂住耳朵,“不要说了,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这就受不了了?”羊献容悲愤冷笑,“熙昭那么小,为什么要受那样的痛苦!而这一切,都是你和太后加诸于他的,这不公平!” 杨芷狠狠掐她的手,“放开,你这贱货!他饿死活该,关哀家何事!” 她骂的是痛快,不过因脸上挨了那么多下耳光,牙齿都松动了,满嘴的血,说话也是含糊不清。 羊献容猛地将她推倒在地,站起身来,目光幽冷地看着她,“不错,在你眼里,不能为你所用的,都该死,哪怕熙昭只是襁褓中的婴儿,我无法眼看着他一点点饿死,所以我只有亲手杀了他,让他早点解脱,我的痛苦,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杨芷身体一震,这贱人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她已经可以预料,自己接下来要遭到怎样的报复,登时浑身出冷汗,“你待怎的……” “自然是要你们血债血偿!”羊献容攥紧了拳,“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不过你放心,你和杨宛蕙,都不会现在就死,我会劝皇上饶了你们,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把熙昭受过的苦,全都受一遍!” “你……” “怎么,害怕了?”羊献容向后一伸手,韩青把一柄短刀递到她手上,她随即将刀扔在杨芷面前,“害怕的话,你可以自行了断,没人阻拦你。” “你放肆!”杨芷将那刀扔的远远的,惊恐道,“哀家为何要自行了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逼迫哀家,哀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第250章斩草除根 “你先做了鬼再说,”羊献容嘲讽道,“如果这世上真有因果循环,报应临头,那熙昭的鬼魂,也离你们不远!” 杨宛蕙顿时吓的尖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小皇子是她害的,最怕鬼魂报复的,当然也是她。 “太后如果不自行了断的话,那就慢慢享受吧,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羊献容微笑着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就要走。 刚走一步,她愣在当地:贾南风在门口,表情沉痛地看着她。 “妹妹节哀吧,小皇子已经去了,”贾南风迈步进来,递给她一方手帕,“好在今日恶人伏诛,小皇子之仇,也算是报了,妹妹不要太伤心。” 羊献容下意识接过手帕,才发觉脸上一片冰冷,竟已哭了,“谢皇后娘娘,妾身失态,让娘娘见笑了。” “妹妹心疼小皇子,是人之常情,当初本宫的女儿夭折,本宫亦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对妹妹之痛,本宫感同身受。”贾南风叹了口气,“好在这一切都会过去,妹妹还年轻,总会再有孩子的。” “谢娘娘。”羊献容本能就要去抚小腹,手到半途,只放在了腰上。 杨芷忽地大叫,“贾南风,你这恶妇!是你联合楚王、长沙王他们,杀哀家的父亲,是不是?你这毒妇,你……” “是又如何?”贾南风微笑道,“杨骏三兄弟要谋反,罪在不赦,本宫助皇上除奸,有何不对?” “你……你胡说,你根本不是为了皇上!”杨芷嘶声道,“你当哀家不知道,你就是不忿被哀家压制,才要除掉哀家,杨家倒了,你就得意了,你就是要代替哀家,掌控一切,你还想抵赖?” 贾南风淡然反问,“本宫何时要抵赖了?” 羊献容听这话,心猛地一沉,她所担心的,终究还是不能避免,杨氏一除,贾南风就将无可阻挡地把持一切了! 虽说她马上就要离开,可皇上待她那样好,她总要提醒皇上,不可让贾南风太过肆意妄为才行。 “你、你果然承认了!”杨芷气急败坏,“你的野心,根本不输哀家,你分明就是想……你才是要谋反,你的目的从来都是如此,你、你会遭报应的!” 年年打雁,今年叫雁啄了眼,她和贾南风,其实是同一种人,只不过她一招不慎,输个彻底,反而替贾南风专权,铺平了道路! 要知道,皇上根本不是个能担起大晋江山的,正因为清楚这一点,她才和父亲轻而易举的,把控了朝廷。 在父亲辅政期间,将所有反对者全都清除出朝廷,只留下一些处世圆滑,好拿捏的,然到如今,这便宜却让贾南风给得了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本宫会不会遭报应,太后是看不到了,不过,本宫可以告诉你,大晋江山以后有本宫在,定会千秋万代,不是比杨骏那无知老儿掌权,来得更好吗?”贾南风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她说这话时,也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杨芷剧烈喘息,庞氏更是惊骇莫名,母女两个不得不承认,论起心机手腕,没人能比得过贾南风。 “你别胡说了!”倒是杨宛蕙,震惊过后,大叫,“皇上怎么可能让你做主!再说,还有太子殿下呢,你害死了太子的孩子,他恨不得你死,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羊献容猛地掐紧了掌心。 这愚蠢的女人,死到临头,还要给太子殿下惹事,贾南风原本就忌惮太子,这话不是越发火上浇油吗? 贾南风回头,笑道,“恨不得本宫死的人多的是,本宫怕过谁?有些事情你们根本不明白,胡言乱语什么?” 杨宛蕙愤怒瞪着她,说不出话。 “母后该不会忘了,当初你跟杨骏派人行刺汝南王不成,栽赃到本宫身上的事吧?”贾南风目中露出狠光,“本宫早说过,那笔账,本宫记在心上,早晚会跟你算,现在,是你们杨家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贾、杨两家的仇,不是从那天才开始,却在那件事情上,到了绝处。 杨芷杨骏要杀她之心,显露无疑,故从那次开始,她对杨芷,就再没了半分仁心,有今日机会,她绝不可能再给杨芷翻身的机会。 杨芷几乎要死过去。 贾南风也与她记着仇恨! 贾南风再不理会这三个蠢货,回过头来对羊献容笑的温和,“妹妹,本宫答应你的事,都已经做到了,本宫也禀报过皇上,太后与杨宛蕙,你要如何处置,都随你,至于杨老夫人,不能留,必须斩草除根!” 庞氏悚然变色,“什么,你——” 这两个女人,她们一直在联手对付杨家? 啊,难道正是因为这样,她们两个才联手合作,一个哄骗皇上,一个联合亲王,生生灭了杨家? 早知今日…… “不行!”杨芷惊怒大叫,“贾南风,你、你敢动哀家的母亲试试?哀家要你的命!” “哦,对了,”贾南风抚了抚眉心,“本宫想起一事,皇上已让华廙拟诏,废母后为庶人,以后母后也不必再自称‘哀家’,否则可不合规矩。” “你……”杨芷愤怒道,“是你?” “母后可别冤枉本宫,是皇上自己的主意,哦,以后也不用再叫你母后了。”贾南风终于露出嘲讽的冷笑来,“庞氏三日后会被处决,这是你们母女祖孙最后的三天时间,好好把握吧。” 说罢转身往外走。 “你回来!你这毒妇,你、你敢动哀家母亲试试!”杨芷叫的撕心裂肺。 可惜,贾南风就当没听见一样,对羊献容温和地道,“妹妹也累了吧,走,本宫送你回去。” “谢皇后娘娘。” 两人一道出来,宫人将门锁上,杨芷的嘶叫声,就慢慢听不到了。 “季兰,这、这怎么办?”庞氏吓的欲哭无泪,“贾南风不会放过我、她、她要杀我……” “她敢!”杨芷咬牙哆嗦,“哀家绝不会让人动你!母亲,你放心!” 庞氏绝望道,“季兰,你忘了吗,贾南风方才说,皇上已经要下诏,贬你为庶人,你的话,还有谁会听?” 杨芷如遭雷击,才想起今时不同往日,她竟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 第251章非走不可 永宁宫外,贾南风陪着羊献容走了一段,见她沉默不语,问,“妹妹在想什么?脸色很不好,在担心什么?” “没有,”羊献容强打精神,“妾身只是有些累了,方才让娘娘看到妾身仪态尽失,实在惭愧。” “这有什么,本宫方才在妹妹面前,不是也丝毫没有隐瞒吗?”贾南风目光骤然锐利。 羊献容心一沉,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就是要自己知道,她的野心有多大,自己要走,就尽快离开,否则谁挡了她的路,都不会留情。 好在她是要离开的,也倒不必怕。 “朝中的事,皇上都与妹妹说了吧?”贾南风接着又缓和下来。 “娘娘指什么?” “很多,”贾南风挑了挑眉,“安东公在诛杀杨骏时,囤兵云龙门有功,已进位安东王,他更是趁着这次机会,将与他外公有仇的东夷校尉文鸳诬为杨骏一党,夷其三族,你说,是不是很残酷?” 羊献容颤了一下,没有言语。 除杨之事所引起的动荡,远胜于她的想像,裴楷之事,已是如此,如今又扯出文鸳来,她不知道的,还更多。 “可惜了潘岳,才情高,人也骄傲,偏偏就投在杨骏门下,此次若不是楚王身边的长舍公孙宏担保,他早已没命,又哪还有机会,被调往长安做县令。”贾南风自顾自说道。 “公孙大人为何要保潘大人?”羊献容原本不想听这些,可见她说的高兴,只能装做有兴趣的样子问。 “因当年公孙宏贫困潦倒时,潘岳曾经救济过他,于他有恩,”贾南风回头看了她一眼,接着笑道,“妹妹想必也知道,本宫一向很敬佩潘岳的才华,想要他为本宫所用,却被他拒绝了,杨骏被诛,他险些吃了大亏,所以选对人效忠,很重要,是不是?” 羊献容淡笑,“娘娘英明。” “本宫哪里英明,不过是不在妹妹跟前隐瞒藏着掖着罢了。像潘岳这种人,傲气极高,说不从就不从,哪像歧盛那样识时务。”贾南风口气有一丝轻蔑。 羊献容记得,刘曜向她提过“歧盛”这个人,阴阴狡诈,反复无常,的确不宜结交,贾南风要要潘岳听命于她,又瞧不上另投他主的歧盛,真不知她看人的标准是什么。 “妹妹似乎不大高兴听这些?”贾南风终于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似的,笑容也有些发冷。 没错,她就是故意让羊献容知道朝中这些事,人的生死往往在一瞬间,错综复杂,难以捉摸,因她看得出来,羊献容对这些,毫无兴趣,越是让其厌烦,就越好。 “没有,妾身只是觉得,娘娘真了不起,”羊献容由衷地道,“无论情形多论、多严峻,娘娘都能判断准确,一击而中,且知人善任,孟大人、李大人等皆是娘娘强助,就连娘娘身边的董公公,也是不可多得的强手,更不用说娘娘还能联合楚王、长沙王等人,这份气度与胆识,妾身望尘莫及。” 尤其是孟观、李肇两个小人,因帮助贾南风除杨有功,一个被封为黄门侍郎,一个被封为积弩将军,都风光的很。 “呵呵,”贾南风笑起来,“妹妹真会说话,本宫都不好意思了,其实本宫看的出来,妹妹才是个冰雪聪明的,原本皇上是要杀裴楷裴大人的,却因妹妹几 句话,皇上就改变了主意,不但不杀他,更不听旁人之言,免裴大人的官,反而封他为临海侯,食邑两千石,妹妹可是裴大人的救命恩人呢,想必其他那些未受杨骏牵连的官员,也都是妹妹在皇上面前说了话?妹妹真有本事,做姐姐的自叹不如啊,以后有妹妹在皇上身边,皇上可省去不少烦心事了。” 羊献容后背冒出了冷汗。 贾南风哪是在夸她,分明是在警告她,若她要留下来,干涉朝政,就是与贾南风做对,与贾家做对,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皇上不会真的将自己救了裴大人一事到处去说吧,这不是给她惹麻烦吗? “娘娘说哪里话来,”羊献容一笑摇头,“娘娘想必还没有忘记答应妾身的事吧,除掉杨氏之后,娘娘就要想办法让妾身离宫,妾身可还等娘娘的好消息呢,皇上身边,有娘娘就足够了,妾身胆小心也小,想不了那么多事。” 贾南风轻轻呼出一口气,表情虽没有什么变化,却能看出,她是如释重负的,“妹妹还是这样想吗?本宫看皇上也是舍不得妹妹,妹妹不如再多想想?” “妾身已想的很清楚,不愿留下,”羊献容跪了下去,恳切地道,“求娘娘成全!” “好了好了,快起来,”贾南风亲热地扶起她,“本宫也是想你不要一时冲动,将来后悔,既然妹妹去意已决,本宫会安排,妹妹放心。” “谢娘娘。”羊献容这才起了身。 两人没了利益冲突,贾南风也不再试探她,与她说说笑笑,真个把她送回常宁殿,才回了自己的昭阳殿。 回屋之后,韩青关上门,道,“娘娘恕属下多言,皇上如今对娘娘越发宠爱,皇后恐怕难以找到合适的契机,将娘娘送走,娘娘是否再考虑考虑?” “我知道,可我不能再辜负永明哥了,”羊献容眼神痛苦,“皇上待我很好,可我的确不想留在宫里,我……” 她何尝不知离开艰难,所以这两天一直在想,有什么名正言顺的理由,让她非出宫不可。 “娘娘还是与刘统领商议一下吧。”韩青叹了口气,反正也劝不住娘娘,只能尽量相帮。 羊献容点点头,又发起呆来。 —— 随着杨氏被诛,朝中也发生了大的变化,在贾南风提议下,司马衷任命汝南王司马亮为太宰,与太保卫瓘共同辅政。 经过这次变故,这两人总算是如愿以偿,能够辅政,想必又会有一番动作了。 楚王司马玮平叛有功,封为卫将军,掌握宫廷卫戍,安东公进封安东王,也掌握着相当的兵权。 局面暂时稳定下来,然而羊献容却心中有数,这样的平静只是暂时的,贾南风的目的,绝不仅止于此,恐怕更大的动乱,还在后头。 第252章想要什么赏赐 当然这些应该不必她再关心,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提醒司马衷,多多防范贾南风。 “为何?”司马衷一听这话,十分不解,“容儿之前不是还说,要朕多多亲近皇后吗?” 羊献容暗道一声惭愧,“今时不同往日,皇上恕臣妾大胆,当日臣妾要皇上复位贾南风,是因情势逼人,要通过皇后对付太后,如今情势已定……” “容儿的意思,是要朕废后?”司马衷面容有点冷。 羊献容暗道皇上该不会对皇后有了感情吧? 真是如此,倒也不奇怪,皇上一向心软,谁对他好,他就恨不能回报十分,这样的人是不错,然而身为一国之君,该狠的时候就要狠,皇上缺的,正是贾南风身上那种魄力。 “若为皇上着想,皇后……最好不要掌管六宫。”羊献容小心地道。 “那朕也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吧?”司马衷皱眉,不太高兴,“不管怎样,皇后都帮朕压制了杨芷,这次除杨,更是多亏皇后说服了五弟六弟他们,才能如此顺利,皇后于朕、于大晋王朝有恩,朕再怎么样,也不能过河即拆桥,否则岂不是授人以柄。” 羊献容垂头不语。 罢了,反正她已提醒过皇上,要怎么做,全由皇上一人做主,她即将离宫,以后的事,也轮不到她来费心。 “容儿,你生气了?”司马衷见她沉默,以为她不高兴,心情更加烦闷,“朕知道,你在生朕的气。” “臣妾没有。” “你生气也应该,因朕答应过你,待除掉杨氏,就会封你为皇后,”司马衷抓抓头发,“可如今这情形,朝中才要稳定下来,皇后又是立了大功的,朕总不能在这时候废了她,这……” “皇上言重了,臣妾绝无此意!”羊献容起身跪倒,没成想他竟误会至此,“臣妾从未想过要当皇后,臣妾何德何能……” “你不必否认,朕心中有数,”司马衷没有扶她,“不过皇后如今很得人心,也没有再犯错,朕想着还是要再给她一次机会的。容儿,朕知道你一向豁达,从不争宠,是否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她两个姐姐虽然都不在身边,可卫夫人、梁夫人等人,与她走的都很近,莫不是她们凑在一起,就说些不该的话吧? 羊献容意外,“皇上怎会如此想?臣妾真的没有争位之心,皇上明鉴!” “朕还有事,你先歇息吧,朕晚一会再来看你。”司马衷终究是不忍她继续跪着,伸手扶起她,接着就大步离去。 或许他怎么也想不到,今日对贾南风的一时仁慈,竟为自己日后的苦难,埋下了祸根。 “娘娘别难受了,皇上心善,皇后这次又确实立了功,也难怪皇上会动心。”韩青见她脸色不好,赶紧相劝。 羊献容摇头,“我并没有难受,皇上越是嫌弃我,我走的就越安心,我担心的是皇上竟这样看重皇后,将来可怎么好。” 贾南风的野心,比杨芷犹有过之啊! “这也要等皇上自己看清皇后的心思吧,”韩青不太有把握地道,“或者有太后的事在先,皇后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吧。” 羊献容叹息一声,“但愿如此。” —— 第二日,司马衷在太极殿大宴群臣,以示对除杨之事的庆贺。 群臣中原先依附杨骏的,都是战战兢兢,不敢稍有异动,与楚王、安东王、孟观等人的洋洋得意,自不可同日而语。 司马亮、卫瓘等人则十分平静,尽显两朝元老的风范,令人肃然起敬。 司马衷左右两边各坐着贾南风与羊献容,其余妃子则都不在,足见这二人之受宠。 酒菜香气弥漫殿上,宫女舞影翩然,朝臣一边欣赏歌舞,一边交谈,殿上十分热闹。 一曲终了,司马衷命舞女退下,举起酒杯,满面春风地道,“朕幸得诸位爱卿鼎力相助,才终于除掉奸臣,如今朝中肃清,朕深感欣慰,这一杯朕敬诸位爱卿,希望诸位爱卿日后好好辅佐朕,共建大晋太平盛世!” 群臣齐齐起身,山呼万岁,饮下这一杯。 待众人落座,司马衷大大赞扬了楚王等一干人,分别又给了赏赐,自是皆大欢喜。 司马衷心中高兴,多喝了几杯,已微有些醉,扫视一圈众人,忽地道,“刘永明何在?” 羊献容正给他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没有人瞧出异样。 刘曜自司马遹身后走出,大步上前跪倒,“属下在。” “朕听熙祖说,你为查找杨骏谋反的证据,不惜投身其门下,背负骂名,忍辱负重,乃真英雄也!”司马衷赞叹不已。 “属下不敢当,”刘曜不卑不亢道,“属下与伯父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为皇上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事实上,杨宛蕙替他担了大部分的责任,他也不过是向太子传递了一些消息而已。 羊献容暗暗苦笑,皇上是不知永明哥如此做的真正目的,否则哪还会有半句赞美之言,怕是要直接问罪的吧? 司马衷大笑,“不错不错,虽是立了大功,却也谦逊,很好,熙祖,你看人的眼光不错!” 司马遹起身行礼,“父皇谬赞了,儿臣也是无意中得知,刘统领乃心地正直之人,且不惜以身犯险,助父皇除奸,值得敬佩。” 群臣也都纷纷说起恭维的话来。 司马玮不知想到了何处,目光炯炯地看着刘曜,酒杯停在了唇边。 “不错,”司马衷点头,趁着高兴,道,“刘永明,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奖赏,只管说,朕都会满足你。” 刘曜一听这话,神情登时变的不一样,“谢皇上天恩!是否属下无论要什么,皇上都会同意?” 羊献容原本微笑以对,闻言脸色一变:永明哥该不会…… “一言既出,绝不反悔!”司马衷正高兴,也绝对想不到他要的是什么,拍胸膛保证。 “那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曜看向羊献容,目光炽烈,在她猛然变的惊恐的眼神中,一字一字道,“属下自从见到贵嫔娘娘,便被其美貌与才情所折服,恳请皇上,将贵嫔娘娘赐予属下,属下感激不尽,必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羊献容眼睛一闭:永明哥,你要害死我们两个了…… 第253章不罚反赏 司马遹万万没有料到,刘曜竟会当殿提出要阿容来,他们之前明明说好,待寻个合适的机会,由他先与父皇禀报,而后看一看父皇是何态度,再做打算。 因他看的出来,父皇对阿容的态度,绝非寻常嫔妃可比,若贸然开口,恐怕会惹怒父皇。 哪怕刘曜在除杨之事上立了大功,却也不能保证,能换得阿容这个人。 可刘曜竟大胆至斯,当殿提出,还是在父皇允诺他要任何赏赐都可以的情况下,这分明就是不给父皇退路! “当”,司马衷手中的酒杯,重重被拍在了案上,他脸色已变的铁青,“刘永明,你再说一遍,你要什么?” 居然想要抢走他的容儿,简直胆大包天,罪无可恕,罪该万死! 刘曜却凛然不惧,“属下……” “刘永明,你喝醉了!”司马遹使个眼色给他,喝道,“容贵嫔乃父皇宠妃,怎能赏赐于你?还不快向父皇请罪,父皇念在你酒后失言,定会从轻发落!” 贾南风却饶有兴味地看向羊献容,心中约略有了猜测:莫不是她心里的人,就是这个刘统领? 虽说是个匈奴人,倒也相貌堂堂,气度不凡,很真让人心动呢。 然羊献容却丝毫不显,脸上带着薄怒与羞愤,轻声道,“皇上定要为臣妾做主,臣妾……怎能受这羞辱!” 贾南风眉头一皱:不是?如若不然,皇上如此气愤,说不定会杀了刘曜,容贵嫔竟丝毫不担心? 司马衷握紧了她的手,却笑起来,“刘永明,你是喝醉了,怎的胡言乱语起来?熙祖说的对,朕念你酒后无状,又立了大功,可饶你死罪,日后若再言语无状,定斩不饶!” 今日是庆功宴,他断不能杀了刘永明,一来刘永明立了大功,二来是他许诺,任何赏赐都会应,如今反悔,原也是他没了气度。 事实上在大晋,皇上将后宫妃子赏给亲王朝臣,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说别人,就连先皇,不也把身边的谢才人赏给了他,还与他生了熙祖吗? 然而不同之处在于,如果是别人都可以,是容儿,就不行。 羊献容的心,瞬间冰凉。 刘曜咬紧了牙,“属下……谢皇上恩典,属下该死!” “年轻人嘛,一时冲动,也情有可原,”司马衷佯装无事地大笑,揽上羊献容的肩膀,“谁让朕的容儿如此风华,谁人能不动心?朕喜爱容儿的紧,自是不能赏你,不过你放心,朕也不会亏待了你,朕会赏你几名美人,封你为振武将军,如何?” 朝臣一片哗然。 这“振武将军”是第四品的官,有些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刘曜如此年纪就已身居高位,皇上对他,果然不吝恩宠啊。 或许是因皇上一开始口气太大,却又不肯将容贵嫔割让,只能从别的地方补偿了。 刘曜谢了恩,退回到司马遹身后。 “父皇,儿臣敬你一杯。”司马遹警告地瞥了刘曜一眼,起身敬酒。 司马衷端起酒杯,“来,众位爱卿,同饮此杯。” 方才的不愉快,这才过去。 不过,司马衷的脸色始终不好,心情自然也受影响,一杯接一杯,喝了不少,很快就酩酊大醉,差点溜到桌下,已显窘态。 贾南风柔声相劝,“皇上不能再喝了,臣妾扶皇上回去歇息。” “朕还能喝……”司马衷尚不服气,挣扎着要喝。 “是,臣妾陪皇上喝。”贾南风与内侍一道,将司马衷扶了进去。 羊献容担忧地道,“娘娘,妾身是否去准备些醒酒汤?” 贾南风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不必了,妹妹脸色也不好,早些回去歇着,本宫服侍皇上就好。” “是。”羊献容坦然看着她,毫无惧色。 朝臣们也都识趣地纷纷起身离席,自有宫人进来收拾。 司马遹带着刘曜出了太极殿,来到无人处,回身就给了他一耳光,气的脸色发青,“刘永明,你找死吗?” 刘曜跪了下去,“殿下恕罪,属下……” “你急什么!”司马遹踢他肩膀一脚,颇有些气急败坏,“本宫不是应了你,会找机会先试试父皇口风,而后再想办法,让父皇放阿容出宫,可是你……你会害死阿容的,你知不知道!” 刘曜脸色一变,“属下……” “你是不是在想,方才阿容拒绝你,她很无情?”司马遹冷冷道,“本宫却觉得,她方才说的,还不够绝情!否则父皇一定会怀疑她,她不但保不住自己,更不用说保你,刘永明,你、你太让本宫失望了!” 若非念着他除杨有功,又是阿容的心上人,他何止于骂一顿这么简单。 刘曜此时才感到后怕,冷汗也流了下来,“属下……知错,属下差点害了容儿……” “你害了我不打紧,我死不足惜,”羊献容快步过来,恨恨道,“可你若连累太子殿下,你我何以谢罪?” 司马遹摆了摆手,“阿容,你不必如此,父皇不会对本宫怎样,本宫也不怕刘永明连累,可他方才在殿上,实在太过莽撞。” “殿下说的是,”羊献容气的几乎落泪,“原本我正在想法子,总能找到机会出宫,可永明哥这一搅和,皇上必然……我是出不去了,永明哥,你以后都莫要再来见我,否则皇上定不会饶了你!” 经过今晚,皇上必然对永明哥起了戒心,甚至会让人监视他,他若稍有动静,必被皇上知道,日后两人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容儿,我不怕!”刘曜跳起来,扑过去惊恐地道,“容儿,我不怕死,可我不能没有你!我怎能不见你,你、你不要这样狠心!” 羊献容转过身去,“你今日这般行事,是你自己堵了我们的路,怨得了谁!” “我是太急于想把你夺回来!”刘曜吓的要死,转到她跟前,手脚都没处放,“容儿,你相信我,我、我真的是太心急,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以后会冷静,你不能不见我!” 听她这样急切,声音都抖索的不成样子,羊献容哪还气的起来,眼泪更是不争气地落下,“永明哥,你、你这样叫我怎么办……” “容儿!”刘曜抱紧了她,后悔万分。 为何要这样沉不住气,失去了大好机会! 第254章两个皇后 司马衷喝的很醉,根本就不认人,恍惚中看到有人在跟前服侍,一把抓住了,“容儿,别走!” 贾南风面容丝毫不变,柔声道,“皇上放心,臣妾不走,臣妾留下来服侍皇上。”说罢继续为他擦额头的汗。 “容儿,朕……朕不会把你给任何人……”司马衷愤怒地瞪大眼睛,手上狠狠用力,“谁都别想把你夺走!刘、刘永明算什么,他、他凭什么……他不配……” 贾南风挑了挑眉,那刘曜胆子也是够大,张嘴就要容贵嫔,不怕皇上盛怒之下,将之处死吗? “容儿,别走,不要离开朕……”司马衷忽又软下去,声音里带了哭腔,“朕不该跟你生气,可是……朕现在没法、没法立你为皇后……贾南风她……她帮了朕很大的忙,你别生气……” 贾南风的眸光,一点一点冷下去。 原来如此。 容贵嫔表面与她说,会离宫而去,私下里却又逼着皇上立其为后,难怪常宁殿上侍候的人回禀说,皇上昨日与容贵嫔冷了脸,原来是为此事! 她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皇上对她的印象终于改观,如此关键时候,她居然轻信了容贵嫔,差点误了大事! 好的很啊,容贵嫔,你竟生生摆了本宫一道,既然你不守信用,那就别怪本宫对你使手段! 皇宫争斗向来如此,是本宫一时大意,险些上了你的当,既如此,咱们就来斗斗看,是谁笑到最后! “容儿,别生气,朕以后……都不凶你了,朕、朕也立你为皇后,好不好?你和贾南风,都是、都是朕的皇后……”司马衷忽地把贾南风压倒,狠狠吻上去。 贾南风温顺回应,帮他脱衣,两人很快融为一处,她却在冷冷发笑:都是皇后? 皇上倒是不偏不倚啊。 第二日司马衷醒来,头有些疼,贾南风很是体贴地为他揉捏额头,夫妻二人成亲这么多年,少有这样宁静的时候。 “皇后昨晚辛苦了,”司马衷闭着眼睛,安然享受,“朕喝的有些多,幸有皇后照料,朕很高兴。” 他虽是醉的厉害,却仍依稀记得,自己临幸了贾南风,后又吐的厉害,榻上地下一团乱,今早起来,一切却都恢复如初,他身上也换了干净的衣裳,自然都是贾南风侍候的好。 “皇上言重了,服侍皇上本来就是臣妾份内之事,臣妾唯恐做不好,惹皇上不高兴,臣妾才会觉得自己无用,不配留在皇上身边。”贾南风温柔地道。 司马衷睁开眼睛,转过脸来看她,或许是此时心境不同,再看她这张脸,竟再也没有往日的厌烦,反而觉得比起羊献容的无欲无求,还是她这样子,更像女人。 是,贾南风是心狠,但只要他稍稍给她些恩宠,她就会很欢喜,这让他很有做为帝王的满足。 容儿从不争宠,大多数时候,是让他很安心,却也让他心里很空,不知道要做什么,她才会表现出一丝丝需要他的意思来,让他觉得满足。 这两个女人,都让他有放不开的地方,却都让他没有办法,完完全全地得到,人生之不如意,真是无奈。 “皇上怎么这样看着臣妾?”贾南风羞涩地摸了摸脸,“是臣妾脸上有何不妥吗?” “不,很好,”司马衷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面前来,“阿南,昨晚朕与你说的事,你觉得如何?” 贾南风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叫自己叫的这样亲热,脑子有些发懵,“皇上说的何事?” 昨晚皇上醉的那样厉害,翻来覆去都是说让容贵嫔不要离开他,难道要她安慰皇上,容贵嫔不会走? “容儿又有了身孕,朕想立容儿为右皇后,你为左皇后,你可愿意?”司马衷居然还记得此事。 并立两个皇后,这并非第一次,左为尊,右为下,司马衷要贾南风为左皇后,已经是多尊敬她三分。 贾南风暗暗掐紧掌心,容贵嫔又有了身孕? 难怪她一方面对自己说着要离开的话,另一方面又背地里让皇上废她,自己为皇后,原来是在为她的孩子打算! 真相终于大白了,她也不必再有什么顾忌了,不过她心中虽气,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笑道,“好啊,只要皇上高兴,妹妹愿意,臣妾有什么不愿意的?妹妹这样得皇上宠爱,立为右皇后,原也是情理之中。” 这倒是正好了,用此事试探一下容贵嫔,若她真心要走,自然不会受下“右皇后”之封,若她受了,就是另有居心,自己也好早做打算。 司马衷颇有些意外,“你不反对,不生气?” 他原本是想着,就算贾南风如今变的好了,也未必肯有人与她平起平坐,方才这句话,其实也有试探她的意思。 却不想她竟答应的这样痛快,连半点勉强的意思都没有,反观容儿,却要他防着贾南风,实在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贾南风笑道,“臣妾怎么会生气?皇上有喜欢的人在身边,皇上高兴了,臣妾就高兴,再说臣妾与妹妹也很交好,有什么事能一起商量,帮皇上分忧,臣妾求之不得呢。” 司马衷龙颜大悦,握住她手道,“阿南,你真是朕的好皇后!朕以前错怪你,冷落了你,是朕的不是,日后朕定会对你好,你放心吧!” “谢皇上!”贾南风起身跪倒,低头时,掩去眼中的锐利。 司马衷心情大好,从昭阳殿出来,直接去了常宁殿。 羊献容昨晚因为刘曜之事,一直心神不宁,天都快亮了才睡下,司马衷过来时,她刚起了身,因为孕吐,什么都吃不下,正坐着发呆呢。 司马衷大步进来,韩青轻轻推她一下,她才如梦初醒,忙起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说罢小心观察了他的面色,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略略放了心。 看来是她想多了,皇上应该并没有怀疑她跟刘曜之间的关系吧。 “起来吧,容儿,朕有件好事要告诉你,”司马衷轻轻捏了一下她的下巴,“朕已让阿南向后宫宣告你有身孕之事,并册封你为右皇后,阿南为左皇后,你觉得如何?” 第255章死在我面前 羊献容如遭了当头一棒,脑子里轰然作响,霎时无法思考。 右、右皇后? 她想方设法,将皇上给她的恩宠分散到别的嫔妃身上,为的就是走的利落些,那晚皇上给她冷脸,她还十分高兴,觉得目的达到呢。 可这才隔了一日,怎的她就要成右皇后? 啊,莫不是永明哥向皇上讨要她,让皇上心里不痛快了,故意这么做来膈应她呢? “容儿,你是高兴地傻了吗?怎么也不谢恩?”司马衷见她这模样,以为她是心愿得偿,太过难以置信,才会反应不过来,心情大好。 “皇上恕罪!”羊献容赶紧跪了下去,涩声道,“臣妾恳请皇上收回成命,臣妾不敢领受!” 司马衷脸上笑容僵住,继而慢慢消失,代之以一片冰冷,“容儿,你说什么?你要朕收回成命?” 那声音里的冰冷与狠戾,竟与贾南风,出奇的相似。 羊献容不自禁颤了一下,头也不敢抬,“皇上忘了吗,宫中本来就有许多传言,说臣妾受皇上恩宠过甚,皇上有意废了皇后,立臣妾为后,可臣妾绝无此意,若皇上真立了臣妾为后,岂不让那流言成了真,皇上与皇后,都将失了颜面,臣妾不敢做这罪人!” “只是因为如此?”司马衷脸色缓和了些,“若只因如此,你倒不必介怀,朕并未废了皇后,不过是将你二人并立为后罢了,外头的人还能说什么?” “可是……”羊献容额上见了汗,急急寻着借口,“可是皇后娘娘也必不会答应啊!皇后身份尊贵,臣妾如何敢与之平起平坐?” “你多虑了,”司马衷竟笑了出来,“朕先与皇后说过此事,皇后一口应下,绝无半点犹豫。容儿,朕知道往日里皇后做了许多错事,妒忌心太甚,不过经历过这许多事,皇后已改过,你也不必再拿从前的目光去看她,也该学着跟皇后一样,多多包容才是。” 在他看来,贾南风是彻底改过,如今更是个合格的皇后,他要废她之心,早已散去,却不知她城府之深,绝非他能想像。 羊献容暗暗苦笑,皇后哪是包容,是在逼她做出决定罢了! 若她受下“右皇后”之封,就是居心不良,也就走不了了,日后还能少了皇后对她的算计? 且让她想不到的是,皇上如今对皇后,竟已生出情意来,比看重她更甚。 “朕知道了,”司马衷忽地眼神森寒,“你不愿受封右皇后,是看中了刘将军?” “刘将军?”羊献容愣了一下,跟着脸色大变,“皇上明鉴,臣妾绝无此意!” 皇上说的是永明哥! 她方才的担忧没有错,皇上就是拿封她为右皇后的事,在试她对永明哥的态度? “没有?”司马衷微微冷笑,“容儿,你莫当朕是傻瓜,朕看得出来,刘将军是真的看中了你,否则,他也不会大着胆子,在太极殿上开口,要朕将你赏了他,你说,你是不是想跟他?” 羊献容心跳如鼓,竭力维持表面平静,“臣妾绝无此意……” “若朕要你跟他呢?”司马衷恶意道,“你也无此意?” 羊献容屈辱地涨红了脸。 “刘将军虽是匈奴人,却相貌堂堂,气度不凡,胆识过人,为除杨氏而屈身其门下,可谓能屈能伸,这样的人,的确少见,你会动心,也不奇怪,”司马衷忽地捏起她下巴,眼中波谲云诡,“不如朕把你赏给刘将军,你看如何?” 羊献容奇异地平静下来,淡然道,“臣妾对皇上,绝无背叛之心,不过若这是皇上之命,臣妾也不敢不从。” 对皇上,她只有感恩,没有感情,也就无从背叛,更无从利用他的感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啪”,司马衷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狂怒吼道,“你果然是这样想的!羊献容,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要背叛朕!” 羊献容哪料到他会突然动手,这一耳光又极重,打的她摔倒在地,耳朵里嗡嗡响,好一会都无法集中意识。 这是她入宫以来,皇上头一回对她露出凶相,更是头一回对她动手。 不过她一直知道,这个男人不是没有脾气,只是从来不对她发作罢了。 而且她心中也有数,因她不冷不热、不争不抢的态度,皇上对她,其实一直心存不满,可因她这样的态度,比起那些争风吃醋、害人性命的妃子的作派,皇上无法发作罢了。 直至如今,永明哥当殿要她,此事彻底引燃皇上怒火,他终于是忍不下去了。 “皇上!”韩青大吃一惊,试图阻止。 “滚开!”司马衷却一把甩开她,揪起羊献容的衣领,喷火的眸子看定了她,“说,是不是?你就是要离开朕,无论朕对你多好,你都视而不见,你的心从来都不在朕身上,你就是个没心肝的女人,无情无意,没有心肝!”司马衷是被气的狠了,更是彻底失望,说话都语无伦次,大概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羊献容捂着痛到麻木的脸,垂着眼睑,神情平静,一言不发。 “朕就不该对你太好,太纵容你,你根本就想离开朕,是不是?”司马衷猛地掐住她的脖子,胸口痛到无法忍受,“你想跟别人?做梦!朕绝对不会把你给任何人,你就是死,也要死在朕眼前,朕要眼看着你死,亲手葬了你,任何人都别想得到你!” 羊献容瞬间心如死灰,淡然道,“皇上现在就杀了臣妾吧。” 早知道离开不易,却不知皇上对她的心思,竟到了如此地步,死都不愿意放手。 “你——”司马衷的手猛地收紧,嘶声道,“你以为朕不敢是不是?朕这就成全你!” 羊献容登时喘不过气,她身体本来就弱,刚刚又挨了一巴掌,哪受得住。 “皇上息怒!”韩青扑通跪倒,“娘娘怀有身孕,实是经不起这样,皇上看在小主子面上,饶了娘娘吧!” 司马衷剧烈震颤一下,條然松手。 他一定是气糊涂了,怎的忘了,容儿怀着身孕,怀着他的孩子。 “咳……”羊献容倒下去,剧烈呛咳,痛苦欲死。 第256章吐血 “容儿!”司马衷登时慌了,扶起她来,“你没事吧?朕、朕是冲动了些,可是……” 他是太在乎她,不愿失去她,才会失了冷静,何尝想要伤害她了? “臣妾……没、没事,”羊献容缓过来,脸色白到近乎透明,表情却平静的近乎诡异,“臣妾本就是该死之人,一直得皇上错爱,实在惭愧,臣妾从不想让皇上如此生气、如此难受,都是臣妾的错,若杀了臣妾,才能让皇上心里好受些,臣妾甘愿赴死。” “娘娘,不要再说了!”韩青急的不行,轻声道,“皇上已经很生气,万一……” “容儿,你还不觉得自己有错?你就只知道拿死来威胁朕,是不是?”司马衷瞬间又怒火冲天,怕再对她动手一般,他将手背在身后,急促喘息,胸中是越来越痛了。 羊献容起身跪下,一个头叩到地上,“臣妾断断不敢威胁皇上,臣妾是真心要一死谢罪,请皇上成全。” “哈哈哈……”司马衷忽地纵声长笑,“容儿,你好狠!你明知道朕不可能赐你一死,却偏要这样堵朕的嘴,你好的很,好的很!” 说罢转身大步往外走。 那个刘曜,留不得了。 不管容儿对他有意还是无意,是他那天的开口,才让容儿越发不再信任他、亲近他,任何试图夺走容儿的人,都杀无赦! 谁料司马衷才到门口,忽地手抚胸膛,眉头一皱,一口鲜血喷出,生生倒了下去。 “皇上!”羊献容大惊失色,顾不上自己,扑了出去,“皇上!” 韩青喝道,“来人,快请程太医!” 一阵忙乱后,程据到来,为司马衷诊脉,说是因忧思太甚,如今又急怒攻心,才会吐血倒下,需要好生静养才成。 过不多时,贾南风得了信儿,来到常宁殿。 羊献容跪了下去,“妾身没有服侍好皇上,妾身死罪。” 贾南风忧虑道,“这是怎么回事?妹妹一向温顺乖巧,最得皇上欢心,怎么把皇上气成这样?” 其实方才她布下的眼线早已将羊献容与司马衷争吵的过程说与她听,她对羊献容,才会这样和颜悦色。 别的不说,羊献容拒不受右皇后之封,看来是没打算与她争宠,想要离开也是真心的,比较识相。 不过,皇上竟这样在意刘将军对羊献容的态度,就说明他绝不可能放羊献容走,事情很麻烦啊。 “妾身……愧受皇恩,不敢受封右皇后,皇上生了气,要将妾身赐给刘将军,妾身……”羊献容并没有隐瞒,也没有撒谎,因她知道,司马衷如今正信任贾南风,若她说了谎,将来贾南风从司马衷嘴里得知真相,于她反而不利。 贾南风微微愕然,她居然全说了实话?“是、是这样?妹妹为何要拒绝?皇上要封你为右皇后,这是格外恩宠你,本宫都替你高兴,你这一拒绝,定是伤了皇上的心,皇上怎能不气?” 羊献容抬头,眸光流转,“望娘娘体恤,妾身……真的不能受,妾身服侍不好皇上,惹的皇上生气,伤了龙体,妾身罪该万死,恳请娘娘废了妾身封号,驱逐出宫,妾身感激不尽!” 韩青扶着她的手,忽然用了力。 娘娘该不会以为,这是个出宫的好机会吧? 可娘娘现在怀着身孕,后宫皆知,能走得了吗? 贾南风心跳有些快,“这……你虽是有过错,不过,也不至于驱逐你出宫,本宫还要问过皇上的意思。” 话是这么说比较好听,否则她若立刻一口答应,岂不显得别有居心。 “谢皇后娘娘。”羊献容略松了口气,还好皇后没忘了两人之间的约定,但愿这次,能够顺利离开吧。 —— “歧盛?”司马遹有些微茫然,“是何许人?” 刘曜道,“回太子殿下,此人本投身杨骏门下,后见杨骏要失势,才又投靠了楚王,属下听说此人阴阴狡诈,反复无常,绝不可信任和重用,昨日臣在楚王那里看到歧盛,他言辞间对卫大人与汝南王诸多诋毁,殿下不得不防。” “本宫会当心,不过,”司马遹眸光一冷,“你为何会去见五皇叔?” “太子殿下容禀,昨日下朝后,楚王即让身边的人传话,要见臣,臣听楚王话里的意思,是想臣与伯父,都效忠皇后。”刘曜眼神中有轻蔑。 “什么?”司马遹怒极反笑,“五皇叔竟是听皇后之命行事?” 之前五皇叔一直在封地,他与五皇叔相见甚少,彼此也并不相熟,可五皇叔到底是皇室中人,又是铮铮男儿,怎么能听命于一个女人? “属下听到些传言,说是楚王、长沙王此次进京除杨,都是因皇后暗中与他们书信往来,杨府那场大火,也是皇后让人放的,为的就是烧毁杨骏所有手札信件,免得落人口实。哦,殿下还记得吗,杨珧、杨济等人,是何人所捕?” “何人?”司马遹还在气头上,没仔细想。 “孟观与李肇,”刘曜冷笑,“这二人与杨骏素来不和,是皇后见他二人可以利用,即拉拢了他们。” “皇后果然心机深沉!”司马遹一拳砸上桌子,后背都有些发冷,“别说是父皇,就连本宫都比不过!可恨的是,父皇还以为皇后在除杨之事上立了大功,对皇后十分信任,本宫就算此时说出,父皇也不会信。” “不管皇上信与不信,殿下都要小心提防皇后,她比杨骏之流,还要可怕。”刘曜提醒道。 “本宫会,”司马遹深吸一口气,“你如何回的五皇叔?” “臣并未应允什么,只说臣与伯父会效忠大晋,死而后已。” 刘曜这话表面是在拒绝司马玮,实则是给自己和伯父,留了一条后退。 他们效忠的是大晋江山,就等于说这大晋江山在谁手上,他们就效忠谁。 司马遹一时也没拐过弯,还十分满意,“不错,五皇叔目光竟如此短浅,听命于皇后,难成大器,你与他敷衍着,也就是了,本宫先找个机会,除掉歧盛,再想办法让父皇看清五皇叔的心思就是了。” 第257章走的艰难 “恕臣多嘴,殿下还是与汝南王商议的好,”刘曜提议道,“汝南王如今辅政,又刚直不阿,还是殿下的太祖父,一直很疼殿下,会帮殿下的。” 司马遹笑着拍拍他肩膀,“说的不错,你倒很清楚形势。”说罢又敛了笑容,“本宫此时的确不宜去打扰父皇,他才吐了血,龙体不安,要好生静养。” 刘曜一愣,“皇上吐血?这……” “噤声,”司马遹打个手势,“此事不宜被外人知道,否则必起动荡,”说罢又白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当殿索要阿容,父皇因为此事有了心结,怕失去阿容,要封阿容为右皇后——” “什么?这绝不可以!”刘曜脸色大变,“这怎么行,容儿要成了右皇后,那臣……” “阿容当然也不肯答应,就是因为这样,触怒了父皇,父皇不舍得将阿容怎样,自己气的吐了血。”司马遹叹息一声,父皇对阿容的情意,超出所有人的预料,恐怕没那么容易放手。 刘曜显然也想到这一点,脸色很难看,“那……容儿现在如何了?” “阿容没什么事,她现在有了身孕,需要好生静养,刘将军,本宫在想,是否暂缓让阿容出宫?”这想法是司马遹在得知羊献容有了身孕之后,才生出的。 万一起的波动太大,阿容会受不住,她的孩子会有危险。 刘曜攥紧了拳,“臣……” 他也担心容儿和孩子,可如果再等下去,他怕自己会发疯。 “此事就这样说定了,”司马遹不由分说挥了挥手,“本宫奉父皇之命,要清剿杨氏余孽,最近会不得空闲,明日杨芷母亲庞氏处斩,由你来监斩,去准备吧。” “是。”刘曜只好行礼,退了出去。 容儿现在一定很难受,先去见见她再说。 自打太极殿上刘曜求羊献容不果之后,有关他的传言,就忽然多了起来。 人人都在议论,说是他恃宠而骄,居然忘想染指容贵嫔,皇上没问他的罪,还升了他的官,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怎会将最宠爱的容贵嫔赏他。 对这些,刘曜自是当作没有听见,可当他去到常宁殿时,却被侍卫给挡下,“皇上有令,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司马衷从昏迷中醒来,身体虽极为不适,还是下了此诏令,为的就是防着刘曜私下里去见羊献容。 “本将军是奉殿下之命,前来探望贵嫔娘娘。”刘曜随口扯个谎。 “刘将军恕罪,皇上有令,属下不敢不从。”侍卫仍是不让。 刘曜怒气顿生,才要硬闯,韩青走了出来,他顿时喜道,“韩青!” 韩青脸色冰冷,过来道,“刘将军切勿意气用事,娘娘需要静养,最忌打扰,还请刘将军回禀太子殿下,娘娘谢殿下好意,刘将军请。” 说罢在侍卫看不见的角度,塞给刘曜一封信。 刘曜会意,按捺下心头冲动,“如此,那本将军就回禀太子殿下一声,请贵嫔娘娘多多保重。” “刘将军请。” 刘曜转身大步离开,寻了个僻静处,迫不及待将信拆了,急急看下去。 原来容儿如今处境如此之难,更是劝他不要冲动,静待机会,这段时间,也不要再去找她,免得皇上更起疑心。 此时他真是万分后悔,在太极殿上时,就不该向皇上求要容儿,否则也不会有今日艰难了。 也罢,既如此,就先看看是何情况,过了明日再说。 常宁殿里,羊献容无力地倚着榻,“他走了?” “是,刘将军会明白娘娘的苦处的。”韩青安慰道。 “我也是无法可想,”羊献容一阵难受,湿了眼眶,“我是担心皇上气成这样,会对永明哥不利,到时候……” “皇上应该不会,”韩青不太确定地道,“刘将军才立了功,受了封,杨氏又刚被灭,朝廷动荡,皇上不可能在这时候除忠臣,否则会寒了人心。” “但愿如此吧。”羊献容疲惫地闭上眼睛,“如今只希望皇后能遵守承诺,助我出宫,如若不然,真的难啊……” 韩青沉默一会,忽地道,“娘娘,明日庞氏要被处斩,杨芷与杨宛蕙,娘娘打算如何处置?” “明日吗,”羊献容忽地睁开眼睛,眼神冰冷,“庞氏未害我儿,不过她是杨骏的夫人,必死无疑,我也救不得她。至于杨芷与杨宛蕙,我早说过要让她们尝尽我儿所受之苦,明日开始,不得任何人给她们送饮食与水,我要她们一点一点,在绝望中死去!” 就算如此,尚不能完全消她心头之恨! “是,属下明白。” “明日,去送一送杨老夫人吧,好歹,让她吃顿饱饭。”羊献容冷声道。 “是,属下会准备。” 第二日一早,刘曜即带了人到永宁宫,“开门。” “是。” 侍卫忙开了门,刘曜命端了托盘的侍卫进去,把几样菜、一壶酒摆在了庞氏面前,“今日行刑,你吃饱上路吧。” 这三天,祖孙三人虽然没有彻底断绝饮食,但每天只有一碗清水,一碗白饭,早已饿的头昏眼花,去了半条命。 刘曜等人进来的时候,她们个个面色蜡黄,闭着眼睛,半死不活,乍一听到人声,还当是到了阎王殿呢。 “起来吃饭,吃完饭好行刑。”刘曜冷冷道。 杨宛蕙到底年纪轻,身体底子好,最先缓过来,惊喜万分地叫,“刘、刘大哥……你终于、终于来救我了!” 刘曜只厌恶地看她一眼,即移开了视线。 “刘大哥,快带我走!”杨宛蕙吃力地爬过来,拽他裤脚,眼神瞬间狂热,“我受不了,我好饿,我好脏……我要沐浴,我要换衣,我要吃饭!刘大哥,你快救我……” 刘曜一脚踢开她,“你是杨氏余孽,是朝廷钦犯,本将军怎可能救你。” 杨宛蕙被踢的翻了个身,然而身上的痛,却远不及听到刘曜的话,来的绝望,“你、你说什么?不,我不是,我……我帮皇上找到了阿公谋反的证据,是、是你要我找的,你说过会娶我,你、你怎能骗我!” 杨芷一听这话,猛地睁开眼,嘶哑着嗓子笑,“宛蕙,你上当了,哈哈……你居然信了一只匈奴的狗,出卖了父亲,瞎了你的眼!” 第258章人性本恶 “姑姑,你不要说了!”杨宛蕙满心希望刹那成了灰,愤怒而绝望,“不是这样的,不是!” 刘曜对她们的话没有兴趣,对庞氏道,“快吃,午时处斩。” “不!”杨芷像发疯的狗,冲她吡牙,“不准动哀家的母亲,否则本宫要你的命!” “你已被废为庶人,没有资格再称未亡人。”刘曜冷冷提醒。 “你——”杨芷愤怒而无奈。 庞氏看着那几样精致可口的菜,早吓的没了魂魄,抖索个不停,哪有心思吃东西。 杨宛蕙回头看一眼庞氏,虽是难受,可此时也顾不上了,急急道,“刘大哥,那我呢?你不会杀我对不对?你一定会救我的,你说过喜欢我,只要阿公不再反对,你就会娶我,是不是?快,带我走,带我走!” 刘曜眼中有轻蔑,“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当初我投身杨府,不过是出于无奈,是奉我伯父之命,为皇上和太子殿下效命罢了,又怎会与杨家同流合污,共同谋反!” 杨宛蕙如遭五雷轰顶,“你……” “匈奴狗,你这贱奴!”杨芷怒骂,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扑上去就掐刘曜的脖子,“还我父亲命来!” 当初她怎就没看出来,这匈奴狗竟是这样的人,好深的心机,好强的忍耐力! 然而刘曜对她深恶痛绝,此时的她又像条濒死的可怜虫,他怎会放在眼里,不待她扑近,用刀柄重重撞在她肚腹,将她打了出去,“阶下之囚,发什么疯!” “啊……”杨芷发出一声痛苦地惨叫,摔在地上,手捂着痛处,直呕酸水。 杨宛蕙目瞪口呆。 往常刘曜在她面前,都是温顺的,甚至是卑微的,几曾这样凶悍无情过? 且她这会儿终于相信,刘曜对她,并无情意,否则即使只看在她的面子,他也不该这样对阿婆! “刘将军,手下留情,”羊献容正在这时候进来,淡然道,“杨芷虽已被废为庶人,皇上却并未说,现在就杀了她,刘将军还是忙自己的事去吧。” “……见过贵嫔娘娘,”刘曜按捺住见到她的喜悦,恭敬地行礼,“末将并未要杀她,是她要与末将动手。末将听说,她与娘娘有杀子之仇,不知娘娘要如何处置她?” 说到“杀子之仇”,两人交换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心中同时道,孩儿,为父(为娘)要替你报仇了! “刘大哥,你、你也帮着她!”杨宛蕙绝望嘶吼,“我不是……我没有要害小皇子,我是不小心……” “你说这些有用吗?”羊献容冷冷道,“熙昭是死在你手上的,你无可抵赖!实话告诉你们,皇上答应本宫,要如何处置你们,为熙昭报仇,由本宫说了算,从今起,本宫不会让任何人给你们送食物和水,本宫说过,也让你们尝一尝,当初熙昭尝过的痛!” 刘曜不甚满意,只这样还不够,要把她们姑侄俩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才行。 不过在永宁宫,不能随便动手,只能便宜她们了。 杨芷惊骇道,“你……你……” 颤抖的手指狠戳着羊献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斩草不除根,终究是祸患啊,当初怎么就没寻个机会,把这贱人凌迟处死,一了百了? “不,我不,我不!”杨宛蕙再也承受不住,崩溃大叫,“我不要死!我不要饿死,我不要!” “可以啊,”羊献容目光扫了殿上一圈,发现那天给的短刀还被甩在角落里,淡然道,“你可以选择给自己一个痛快,用刀也好,悬梁也罢,很快解脱,免得遭受痛苦。” 杨宛蕙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屋梁,更是骇的要死,连连向后爬,“不,不,我不死,我不要!刘大哥,救我,救我!” “你这毒妇!”杨芷也怕了,喘息着骂,“你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我,皇上、皇上不会同意,是我、是我看着他长大,是我……” “杨芷,你还要自欺欺人吗?”羊献容怜悯摇头,“皇上若真有心救你,又怎会放你在此不管?之所以没有在处决杨氏族人那日,连你一并处决,就是念了几分母子情分,你醒醒吧!” “你——”杨芷颓然坐倒,想到要活活饿死,她就不寒而栗。 这三天尚有一碗水,一碗白饭,她都饿的求死不能,若当真不吃不喝,那…… 刘曜冷声道,“时辰快到了,庞氏,速速吃饭,吃完饭好行刑。” “不,我不,我不!”庞氏惊恐地一下掀翻了托盘,“我不吃,不吃!” “你不吃,还是一样要被问斩的,”羊献容叹了口气,命韩青将托盘放下,“本宫这里还有一份,你慢慢吃。” 看着这几样更好的菜,庞氏连动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半个时辰后,本将军会来带人,快快吃吧。”刘曜转过身来,道,“娘娘,请到外面等候。” 羊献容微一点头,转身向外走。 “回来!”杨宛蕙绝望地叫,“刘大哥,你不能抛下我不管,刘大哥……” 殿门重新关上,庞氏目光呆滞地看着那酒菜,隔了一会,真的抓起那只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烧鸡,咬了一口。 “母亲!”杨芷气急败坏地叫,“你不能吃,吃了就要被处斩了!” “我不吃,一样被处斩,还不如吃饱,下辈子投胎去。”庞氏似乎是看开了,非常平静地吃着。 杨芷登时说不出话来。 杨宛蕙看了一会,忽然扑过去,将托盘端走,再回去劈手抢了庞氏手里的烧鸡。 “宛蕙,你做什么!”杨芷大怒骂道。 “反正阿婆也要死了,多吃一顿少吃一顿有什么区别,不如把这些留给我,总还能支撑些时候!”杨宛蕙此时早没了半点廉耻尊卑,她只是再也不想挨饿。 “你这小畜牲,有没有人性!”杨芷揪住她头发,劈头盖脸地打下去,“母亲以前对你那样好,视你如亲生,缺过你什么,你竟连母亲的这一顿饭都要抢,你该遭天打雷劈!” 杨宛蕙虽是痛的“唔唔”叫,却还是紧紧抓着烧鸡不肯放,猛啃了一口,大嚼特嚼,油顺着她嘴角往外流,可怜又恶心。 庞氏唯有苦笑。 门外,韩青从门缝里看到杨宛蕙和杨芷的丑态,无声冷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第259章断头饭成堆 “容儿,你没事吧?”避开旁人,刘曜就急不可待将羊献容抱进怀里,“我听说皇上对你动了手,是真的吗?你有没有受伤?” 羊献容摇头,“我没事,我现在怀着身孕,皇上不会将我怎样的,说到底,是我对不起皇上,皇上生气也应该。” “怎么能说是应该,明明是皇上把你夺了去,他有什么理由生气?”刘曜这些天的憋闷,找到了发泄的机会,语气也很不善。 羊献容捂他嘴,急道,“别说这种话,你要害死咱们两个吗?” 说到底,当初进宫,是她自己愿意,关皇上何事? 就算皇上当时看中了她,她若不是以为永明哥要死,要入宫找太子报仇,早就一死了之了,又何必进宫为妃? 刘曜亲亲她手心,将她手握在自己手里,“好好,我不说,我知道皇上待你好,你不忍说他的不是……你别生气,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就是不愿看到你受半分委屈和伤害,说实话,容儿,我听到皇上对你生气,还打了你,我真高兴。” 羊献容眼睛一瞪,“你就喜欢看我受苦是吧?” “你明知道不是!”刘曜急红了脸,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皇上不喜欢你了,才合我心意,我更能把你带走,我怎忍心看你受伤害,我……” “噗……”羊献容忍不住笑了出来,“逗你玩的!我知道你的意思,再者我也是这样想的,你不用解释。” “呼……”刘曜长呼一口气,“吓死我了!容儿,你以后切不可与我开这样的玩笑,我经不起!” 看他当真是煞白了脸,羊献容内疚道,“对不起,永明哥,我真不是有意,可咱们这样想又有何用,皇上要封我为右皇后,即使我拒不领受,皇上也说,就算我死,也要死在他面前,我……” “什么,皇上竟这样说?”刘曜眼神骤寒,“那我……” “你什么都不要做!”羊献容紧紧抓住他衣袖,“皇上对你我已经有所怀疑,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我不怕!” “我怕!”羊献容抱紧他,“永明哥,求你了!咱们以后还有机会,你切不可逞一时之勇!我已失去过你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咱们要好好活着,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可若只拿性命去拼,最终只会枉送性命,若咱们只能到阴曹地府做一对鬼夫妻,那坚持到现在,还有何意义?” 刘曜身心狂震,好不惭愧。 他确实是太过于心急,只知道逞一时之勇,远不及容儿想的深远、透彻,“好,我都听你的,我不会拿性命去拼,我要留着性命保护你,照顾你,照顾咱们的孩儿!” “永明哥,你一定要忍耐,总会有机会的……”羊献容将脸埋在他胸前,深深呼吸。 只要这熟悉的味道还在,她就没什么好怕的。 “我明白……” 韩青忽地过来道,“娘娘,刘将军,皇后娘娘到了。” 两人立刻分开,羊献容整理了一下仪容,“皇后娘娘应该是来看杨芷她们的,我先过去,你再走。” “好。” 羊献容这才回了永宁宫的门口。 贾南风不多时就过来了,“妹妹也在?是来送杨老夫人一程的?” 羊献容行了一礼,“妾身让人备了些酒菜,给杨老夫人送了过来,这会应该是吃的差不多了。” “真巧,本宫也是这样想的,杨老夫人总归是有身份的,走也不能走的太不像样。”贾南风笑着道。 在她身后,草薛姑姑提了个食盒,有好几层,想必饭菜也相当丰盛吧。 “娘娘仁慈。” 刘曜便在此时过来,分别向两人行了礼,道,“皇后娘娘,贵嫔娘娘,末将奉皇上之命,监斩庞氏,时辰已差不多,末将要将她带往刑场。” “刘将军略等片刻,”贾南风让人开了门,“本宫命人将酒菜带了来,杨老夫人多少用几口再上路。” 刘曜恭敬道,“娘娘吩咐,末将敢不从命。” 门一开,庞氏顿时吓的一个激灵,脸色已发了青。 杨宛蕙则仍在大口吃着烧鸡,肚子都吃撑了,还没停口,一整只烧鸡都要被她给吃光了。 薛姑姑提着食盒进来,她一闻到香味,立刻像狼一样,绿了眼睛,手脚并用往这边爬,“给我,给我……” 贾南风眼里闪过轻蔑,“杨姑娘这是做什么?这是给杨老夫人的断头饭,莫不是你想吃了这断头饭,替她去死?” 杨宛蕙吓的一哆嗦,猛地停了下来,惊恐地看着她。 不想这话却提醒了杨芷,她揪住杨宛蕙的头发,将之往贾南风面前扯,“对,让她死!就是她出卖了我父亲,出卖了杨氏一族,死的就该是她,她已吃过断头饭,让她去死!” 然她却不想想,能够吃顿饱饭,痛快上路,比起慢慢饿死,实在是莫大的幸运。 只不过死亡没有逼到眼前时,人人都会有侥幸心理吧。 杨宛蕙尖声叫,“放手!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吃饭,放手!” “吃吃,吃死你个小贱货,没心肝的畜牲!”杨芷揪着她,又是一顿打。 杨宛蕙自打被关进这永宁宫,就没少挨杨芷的打,一天要打好几次,故身上、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不过这种时候,谁还会在意这些。 薛姑姑避开她俩,将食盒放在地上打开,一一摆在庞氏面前,“杨老夫人,请用吧,吃饱好上路。” 庞氏目光呆滞,一个劲儿只是摇头,也不知是何意思。 刘曜上前道,“皇后娘娘,时辰已到,末将要将人带走了。” 贾南风叹息一声,“也罢,终究还是要如此的,带走吧。” “是。”刘曜手一挥,“把庞氏带走。” “是。”两名侍卫进来,一左一右,像扯只猴子一样扯起庞氏,带着往外走。 庞氏已如同活死人,根本就没有丝毫挣扎。 “母亲!”杨芷舍了杨宛蕙,拼命追上去,“回来!放开我母亲,放开她!” 侍卫才要拦下杨芷,贾南风却摆了摆手,“让她去吧,到底是母女,就让杨芷,送杨老夫人一程吧。” 羊献容却激灵灵打个冷颤,皇后这哪是要杨芷送庞氏一程,分明是要杨芷亲眼看着庞氏被斩,生生折磨她! 第260章屈辱的哀求 “母亲!”杨芷追着侍卫而去。 她这些天不曾梳洗换衣,又饿了这许久,蓬头垢面,如鬼似魅,冷不丁都能吓人一跳。 杨宛蕙原本扑过去抢那食盒里的饭菜,骤见杨芷跑出去,她大喜过望,也要向外跑。 贾南风脚步一横,把她拦了下来,微笑道,“你不能出去,你是死是活,要看妹妹的心情。” 杨宛蕙猛地看向羊献容,嘴里的菜都掉了出来。 容贵嫔恨不得她死的越痛苦越好,怎可能放过她? 羊献容冷冷道,“本宫方才说的话,不会更改,来人,关门!” “是!” 侍卫上前关门。 杨宛蕙猛拍门叫了几声,就没了动静,估摸着又忙着吃东西去了。 贾南风也不再多问,“妹妹要回去歇息吗?你还是莫要去刑场了,万一……” “妾身与娘娘一道过去吧,待会行刑完毕,杨芷还要被押回来,妾身要看着她。”虽不太可能,不过羊献容还是不想贾南风趁这机会,把杨芷放走。 贾南风不置可否,“既如此,妹妹可以有个准备,被砍头的人,总是不大好看的。” “谢娘娘提点。” 两人来到行刑的辕门处,庞氏已经被押到刑台上,跪在当地,神情木然。 一名五大三粗的刽子手怀抱大刀,站在她身后,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人不敢多看第二眼。 “放了我母亲!放了她!”杨芷嘶声大喊,一边试图冲上刑台。 然而她才要爬上两步,就被侍卫给踢下来,没几次之后,已是头破血流,狼狈不堪。 刘曜坐在监斩台处,毫无怜悯之色。 “放了我母亲,听到没有!哀家是太后,哀家命令你们,放了我母亲!”杨芷爬起身,瞪着眼睛叫。 然而没有人理她,众人都在沉默,仿佛看小丑一样看着她。 “放了我母亲,放了她……”杨芷叫了几声无用,又软了下去,竟对着侍卫跪了下去,流着泪苦苦哀求,“求求你们,放了我母亲!她、她这般年纪了,不会再害到皇上,你们别杀她,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人心都是肉长的,侍卫们再怎么样,也不是皇权的拥有者,故感受不到那种要被夺走最重要东西的愤怒,看到杨芷这糟糕的模样,又如此苦求,都十分不忍,跟着流泪,连台上的那名刽子手都红了眼圈。 然而这又怎样,他们做不了任何人的主,也是无可奈何。 “杨芷,你这又是何必呢?”贾南风缓步过来,摇头叹息,“杨老夫人是一定会被处斩的,你求他们又有何用?杨氏余孽,一个不留,这是皇上的诏令,无可更改呢。” 杨芷猛回头瞪了她一会,似乎是想要发作,却忽又奔过来,重重跪在贾南风面前,不停叩头,“求皇后娘娘饶了我母亲!我、我甘愿做皇后娘娘的奴婢,为皇后娘娘当牛做马,只求娘娘能饶了奴婢的母亲,奴婢做什么都愿意,娘娘……” 庞氏泪流满面。 知女莫若母,季兰性子有多高傲,她比谁都清楚,尤其是季兰当上皇后、成为太后之后,更是觉得无比尊贵,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今日,若不是为了她的性命,季兰又何必对皇后卑躬屈膝,尊严全无——要知道,季兰以往最看不上的,就是皇后。 “哈哈哈……杨芷,杨季兰,你也有今天!”贾南风仰天长笑,那眉眼间的得意,仿佛最利的刀,直直刺进杨芷心里。 杨芷屈辱地咬紧牙,齿缝间有鲜血,慢慢渗了出来。 “当初你与杨骏老儿陷害本宫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你们父女二人毒死先皇,要谋害皇上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杨宛蕙害死小皇子,你不但不承认她的罪行,反而还要包庇她时,可曾想到会有今天?”贾南风并不只是自己得意,而是把先皇和羊献容的仇恨,一并算了进去,越发显得大义凛然,杀庞氏是为了替先皇报仇,是替天行道。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杨芷只是叩头,血流了满脸,“奴婢以后定要听从娘娘吩咐,求娘娘饶了奴婢的母亲,她没有错啊……” “不,她有错,”贾南风弯腰,捏起她的下巴,硬是让她抬起头,轻声道,“她错就错在生了你,而你,又几次三番试图除掉本宫,本宫若不杀她,怎可能安心?” “你……”杨芷惊骇莫名,所以她苦求这么久,竟是无用吗? 贾南风松手,拿丝帕擦了擦手,扔到杨芷脸上,“去问问你母亲,还有什么遗言吧,虽说就算有,能实现的机会,也不多。” 杨芷牙齿咬的咯咯响,忽然膝行几步,又跪到了羊献容面前,“容贵嫔,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包庇杨宛蕙那小畜牲,是她害了小皇子,与奴婢无关,与奴婢母亲无关,容贵嫔,你救救奴婢的母亲吧,求求你了!” “本宫救不了,”羊献容面无表情,“杨芷,你不仅仅是害了熙昭,还想要本宫性命,本宫早就发过誓,与你不共戴天!至于杨老夫人,是皇上下令要斩她,本宫纵使相救,也有心无力。” “不,你有!”杨芷急急道,“皇上那么宠你,一定会你的话,只要你开口,皇上一定会听的!” “杨老夫人是杨骏之妻,本在夷三族之列,本宫求有何用?本宫为何要为了仇人的母亲,去求皇上恩典?杨芷,你当本宫的人情,是这么好讨要的吗?”羊献容冷笑。 杨芷彻底绝望,看看贾南风,又看看羊献容,“你们……你们……” 刘曜忽地站起来,抽出斩令牌,扬声道,“时辰已到,行刑!” “是!” 刽子手自是毫无办法,上前验明庞氏正身,抽出她身后的死囚牌,按倒她,扬高了手里的刀。 “不!”杨芷叫的撕心裂肺,没命地往那边跑,“住手!刀下留……” 那刀在空中划了一道耀眼的弧,毫不留情地落下,刹那,鲜血飞溅,庞氏的人头就骨碌碌滚下刑台,一直滚到杨芷脚边,面孔向上,眼睛大睁,死死地瞪着她。 “母……噗……”杨芷狂喷出一口鲜血,软倒下去…… 第261章更大的动乱还在后头 庞氏被斩后,杨芷仍被送回永宁宫幽禁。 在羊献容授意下,无人敢给她和杨宛蕙送饭菜,杨芷进,八天后被活活饿死,杨宛蕙因吃了庞氏的断头饭,多坚持了三天,之后也气绝身亡,羊献容与她二人的杀子之仇,终于得报,放下了这桩心事。 杨芷与杨宛蕙死后,司马衷即使在病中,也让人将她二人葬了,没有落到像杨骏那样,死后也无人敢替他收尸,所幸太傅舍人偷偷安葬了他,才免去尸骨无存的下场。 贾南风一向很信鬼神之说,杨芷死的这样痛苦,又充满怨恨,怕她的阴魂会到阴间告状,命人在安葬她时,将她脸朝下放在棺材中,并在其中放上镇压鬼神的符书与灵物,如此她将万劫不复,永世不得翻身复仇,这才安了心。 羊献容得知此事,不禁唏嘘一阵,自己只顾着报得大仇,并不去想其他,究竟是贾南风太过精于算计,还是自己觉得为孩儿报仇,无愧于心,她也无暇去多想了。 杨芷死后,整个皇宫彻底成了贾南风的天下,嫔妃们只知杨芷是得她命令,被囚禁在永宁宫,最后活活饿死,并不知这其中,还有羊献容为子报仇之事,故对她的狠戾十分忌惮,平日无事,谁敢惹她。 不止如此,司马衷自打吐血倒下,这一病,拖拖拉拉的,两个来月,都不见好,前朝之事又甚多,司马遹忙于清剿杨氏余孽,不得清闲,朝堂上,贾南风在无声无息之间,渗透进了自己的势力。 “张华张大人得了重用自不必说,贾谧、韩寿更是连连升官,皇后的族兄贾模也得了重用,贾家这下是风光了,假以时日,必成第二个杨氏。”梁夫人不无嘲讽地道。 卫夫人忙道,“梁姐姐快别这么说了,朝里有朝里的规矩,咱多说做什么。妹妹也有了身孕,身子又弱,这些事,就不必与她说了。” 她行事一向隐忍,因其父卫瓘如今居高位,连带着她的身份也比较敏感些,自然听不得尖锐之语。 她却不知道,羊献容与梁夫人感情甚是要好,说话间没有那么多忌讳。 羊献容摇了摇头,“卫姐姐倒不必担心,我身子没事。” 头三个月过去,她已不大吐了,可随着天气渐热,她这天一热就不愿吃东西的毛病又犯了,身子仍是胖不起来,也是莫可奈何。 “这倒是,我不该说这些给妹妹听,可我这心里就是觉得不踏实,”梁夫人说着不提,仍是忍不住,“妹妹,我听家父说过,皇后是个有野心的,且极有心机和手段,早些年就开始拉拢朝臣名士,除了贾家的人,石崇石大人,潘岳潘大人,有及名士陆机、陆云等人,都听命于她,这实在是……” 她父亲梁方在朝中一向不显山不露水,大有“明哲保身”之意,可不出头并不表示什么都不知道,相反越是不多说话的,心中越有算计。 “潘岳?他不是调到长安做县令了吗,哪有听命于皇后,”卫夫人不以为然道,“再者,就算有这些人,朝中也还有我父亲和汝南王呢,不会让皇后等人乱政的,杨氏之祸才过去,绝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然她却说什么也想不到,杨氏之乱,不过是大晋之乱的开始罢了。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羊献容满面忧色,“皇上病情反复,无法上朝,皇后就暗中操纵朝政,渐渐显出与卫大人、汝南王之间在政事上的矛盾来,万一卫大人他们阻碍了皇后把控朝政,恐怕——” 卫夫人吃了一惊,“妹妹的意思,皇后对对家父下手?这——” 这太可怕了,皇后该不会大胆到如此地步吧? “妹妹会不会担忧过甚了?”梁夫人也是一阵胆颤心惊,“皇后胆子再大,也不能……再说,她还要有这能耐!” 纵使有这帮爪牙围绕在皇后周围,可卫大人是两朝元老,汝南王更是先皇的叔父,身份尊贵,皇后一时半会的,应该动不得他们吧? “只皇后一人,倒也暂时不足为惧,可手握兵权的安东王与楚王却都站在皇后这边,这对卫大人与汝南王来说,大大不利。”羊献容一语击中要害。 楚王性情刚戾,尚且不把司马亮这个皇祖父看在眼里,更不用说其他人,司马亮深觉他难以驾驭和压制,为削弱其权势,防患于未燃,与卫瓘几次商议,都认为诸王不得留京,已准备向司马衷上折,遣诸王还藩。 楚王与安东王才得重权,正是风光得意时,怎可能放弃到手的权势地位,与卫瓘、司马亮之间的矛盾,已经从暗里转到明面上,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变故了。 卫夫人越发不安,她即将临盆,受不得这话,脸色登不好看,喘息也急了起来。 “卫姐姐,你没事吧?”羊献容大惊,“来人,快传太医!” 梁夫人自个儿还有两个来月,也要生了,身子粗笨的厉害,也扶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我没事,”卫夫人缓过一口气,“就是……有些喘不过气,一会就好了。妹妹,多谢你提醒我,我会让家父当心的,梁姐姐,你也要小心。” “我知道,妹妹快别多想了,身子要紧。” 程据到来后,为卫夫人把了脉,说是胎有些不稳,有临盆的迹象。 羊献容忙安排了人,小心把卫夫人送回去,让人随时准备为她接生。 卫夫人走后,梁夫人与羊献容说话,就越发没了顾忌,“妹妹,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何要拒绝皇上封你为右皇后,难道真是为了那个刘将军?” 就因为此事,皇上不但病倒,还冷落了妹妹,这两个多月来,皇上始终不见妹妹的面,只有皇后近身服侍,这对妹妹以及后宫嫔妃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羊献容早料到她会相问,闻言只是叹息一声,“我的心思,姐姐是知道的,我哪有与皇后争宠之心,若我当真成了右皇后,必被皇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哪还有好日子?说不定,连性命都要丢了呢,我原也是自私,为自己着想,不想竟惹的皇上这样生气,真是惭愧!” 第262章不打不相识 梁夫人不疑有他,叹了一声,“妹妹说的是,可这老躲着也不是办法,做姐姐的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妹妹就算再退让,不受右皇后之封,皇后想要将你怎样了,也不会留情,妹妹不若受了这封号,与皇后平起平坐了,皇后要对付妹妹,也要掂量掂量。” 羊献容暗道一声惭愧,她不过是因要离开,故不愿受封而已,否则,她如何不知,在后宫,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姐姐说的也有道理,可我当时并未想那么多,在皇上面前已民经拒不领受,若是再忽地又反悔,岂不显得矫情,惹人厌恶,还是过段时间再说吧。” “这倒也是,”梁夫人点点头,“难得皇后这段时间处事公正仁慈,对妹妹也还不错,妹妹如今又有孕在身,就先过段时间,待平安生下孩子再说。” “姐姐也一样,姐姐临盆还在我之前,定要稳妥安排好一切,切莫出任何差池。”羊献容提醒道。 “妹妹放心,我会。” 韩青进来禀报,“启禀娘娘,梁夫人的母亲和妹妹进宫来了,要见夫人。” “母亲和兰璧来了!”梁夫人惊喜起身,“真是太好了!妹妹,我先走了,你多歇息。” 要知道,后宫嫔妃的家人是不能常进宫的,梁夫人之母孟氏能进宫来看梁夫人,想来是多亏了其父梁方暗里送了好些金银财宝给贾南风的母亲,广城君郭槐,才得以格外通融吧。 羊献容也替她高兴,“姐姐快去吧,代我向令堂问安。” “多谢妹妹。”梁夫人急匆匆出去了。 羊献容叹了一声,“也不知父亲怎样了,若非皇上正生我的气,我也该向皇上求个恩典,回去看一看父亲。” “娘娘可以禀报皇后一声,”韩青提醒道,“皇后如今为了博得好名声,任何一个妃子有所请求,只要不是损害到皇上和皇宫规矩的,皇后都会答应。” “这倒是,我试一试吧。”羊献容并不怎么在意地道。 梁夫人出了常宁殿,回自己殿里的半途,听到有人在争吵,且那声音她最熟悉不过,正是自己幼妹梁兰璧。 “怎么回事?”梁夫人心一沉,莫不是因为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才一进宫,就犯了规矩? 宫女彩蝶忙道,“夫人莫急,奴婢这就过去看看。” “扶我一起。”梁夫人远远看到那旁有两人似乎在扭打,心里急了起来。 “是。” 两人才走到近处,就听稚嫩的男声在叫骂,“你这疯丫头,明明是你不长眼睛,撞到本王,你还敢跟本王动手!” 梁兰璧跳着脚地叫,“你骂谁是疯丫头!是你只顾着扯风筝,没瞧见我,把我撞倒了,你还骂我,你不讲道理!” 她穿了一身鲜绿的深衣,头上梳两个羊角小辫,肤白如雪,五官虽未长开,已现美色,大眼睛十分灵动,十足的美人胚子。 与她争吵的那人则一身宝蓝长衫,腰带上镶着金边,很是名贵,五官俊秀,眉眼漆黑,很有些贵气。 他正是先皇第二十五子,司马衷的幼弟,现年只有七岁的豫章王司马炽,字丰度,母为王媛姬,已逝。 方才孟氏带着梁兰璧才到此处,正遇上司马炽在放风筝,扯着线一个劲儿跑,没看到她,将她撞翻在地,他不但不觉得自己有错,还骂起人来,梁兰璧也是从小娇惯成性,又不认得司马炽,哪吃这亏,与他三两句不对付,就动起手来。 孟氏虽也不认得他,可看他这一身贵气打扮,料想不是寻常人,在旁劝又劝不住,拉架又拉不开,急的满脸是汗。 “本王就不讲道理,怎么啦?”司马炽哼一声,傲慢道,“你快点跪下给本王赔罪,要不然本王让皇兄治你的罪!” 孟氏大吃一惊:这、这人竟是皇上的弟弟?“兰璧,你还不住嘴!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小女不知轻重,冲撞王爷,王爷恕罪!” 梁兰璧虽骄横,却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一听这人竟是王爷,也吓了一跳,“他、他是王爷?是又怎么啦,明明是他先撞我的!” “兰璧,你——” 梁夫人急急过来,“妾身见过王爷!兰璧,你怎能这样跟王爷说话,好大的胆子!” “姐姐!”梁兰璧登时有了主心骨,跑过来道,“明明是他先撞我——” “王爷恕罪,”梁夫人无奈,只好矮身行礼,“舍妹年幼无知,还请王爷饶了她这一回,妾身代舍妹,向王爷赔罪。” “不行!”司马炽脾气也上来了,“本王就要她赔罪!敢这么跟本王说话的,她还是第一个,本王若不治治她,她还当这皇宫,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呢!疯丫头,过来!” 梁兰璧躲在梁夫人身后,就是不服软,“明明是你先撞的我,为什么要我赔罪?我不叫疯丫头,这是我姐姐,你再骂我,我让我姐姐教训你!” 梁夫人一把捂住她的嘴,这丫头怎的还没弄明白,这是王爷,比她的身份可要高多了!“兰璧,不要再说了!” “哈哈哈!”司马炽大笑起来,“你让梁夫人教训本王?本王刚才的话你没听到吗,皇上是本王的哥哥,本王怕谁?本王先教训教训你!” 说罢竟奔过去,将梁兰璧拉过来,抓住她两条小辫,用力拉扯起来,“叫你不赔罪,叫你不赔罪!” “王爷息怒啊!”孟氏又心疼,又害怕,更是不敢上前,只在旁不停地哀求,“小女不懂事,臣妇会教训她,王爷息怒!” “王爷息怒,请放手!”梁夫人挺着大肚子,试图阻拦,“王爷……” 梁兰璧虽是痛的眼泪滚滚,却仍倔强地不肯服软,“放开我!你是王爷怎么了,王爷就不讲道理吗?你有本事不要抓我辫子,要不然……要不然我也抓你了!” “疯丫头,你敢!”司马炽一边说,一边惊奇万分,往常他遇到的人,哪个不是对他毕恭毕敬,卑躬屈膝,这疯丫头不但不怕他,还威胁他,真有趣儿。 “你看我敢不敢!”梁兰璧居然真的扯住他一缕头发,用力向后拉。 第263章成冤家 “啊!”司马炽顿时痛的大叫,“疯丫头,放手!” “你先放手!” “你放手本王才放!” “你先放!” 两人同时摔倒在地,扭打成一团。 旁边的侍卫原本在笑着看好戏,却不想这丫头竟真的如此大胆,他们赶紧上前拉,动作十分粗鲁,“放手,伤了王爷,你担当的起吗?” “都不要帮忙!”司马炽反而倔上了,“本王还对付不了一个疯丫头,都走开!” “王爷!” “走开!” 侍卫无奈,只好在一旁看着,随时准备动手。 司马炽用力扯梁兰璧的羊角辫,“疯丫头,认输吧,你说疼,本王就放了你!” 其实,他也痛的受不了了,不过碍于自己是男人,又是王爷,哪能先认输。 偏偏梁兰璧也是个不肯认输的,痛的眼泪狂流,还是咬着牙道,“你认输,我就放了你!” “兰璧!”梁夫人是好气又好笑,又吓的心惊胆颤,上前阻拦,“你快快放手,这、这成什么样子!” 万一把王爷打出个好歹,后果谁担当的起。 “我不放!” “你——” 蓦的,斜前方有人说话,“发生了何事?” 众人回头一看,忙都拜了下去,“参见太子殿下。” 司马炽一个愣神,孟氏赶紧把梁兰璧给拽了过来,跪倒行礼。 “太子殿下。”司马炽这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行了一礼。 他年纪虽比太子还要小了好几岁,可在名分上,却是太子的叔叔,不过,太子是国之储君,地位尊贵,旁人见了,都要行礼的。 “皇叔,这是怎么了?”司马遹皱眉,“这女娃娃是……” 梁夫人惶恐道,“回太子殿下,这是妾身的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王爷,妾身……” “没事没事,”司马炽反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太子殿下不用担心了,我就是跟这疯丫头闹着玩呢,能有什么事。” 梁兰璧愣了一下,还以为他会向太子告状呢,这…… 梁夫人与孟氏互视一眼,也很意外。 司马遹倒没往多处想,道,“就算是打闹,也不可如此不知分寸,父皇还在病中,皇宫中人,不得喧哗。” “知道了,不闹了。”司马炽满不在乎地道。 司马遹微一点头,他还有朝政之事要处理,也没多少心思,管小孩子之间的打闹。 待他走远,孟氏与梁夫人才感激地道,“多谢王爷!” “没事,本王才不跟疯丫头一般见识,”司马炽似乎对梁兰璧起了兴趣,冲她叫,“疯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梁兰璧哼一声,原本不想搭理她,被孟氏偷偷掐一下,只好不情不愿地道,“臣女梁兰璧。” “阿璧,你真厉害,哈哈,”司马炽一扬手,“过来,本王带你去玩。” 梁兰璧愣了愣,“玩?” 孟氏不安地道,“这……恐怕不妥,王爷恕罪,小女不知礼仪,方才还冲撞了王爷,这……” “本王都说没事了,你烦不烦?”司马炽不耐烦地道,“本王就是觉得疯丫头很对本王脾性,不行吗?阿璧,走了,本王有好吃的给你。” 梁兰璧赶紧跑了过去,“是不是御膳房的点心?臣女的娘说过,那些很好吃!” 边说边咽了咽口水。 司马炽大笑,“当然,有很多,跟本王来!” 孟氏不安地道,“兰玉,这……” “无妨,彩蝶,你跟着去,好生侍候着。”梁夫人吩咐一声。 想想这事儿也十分好笑,原本妹妹跟豫章王打的不可开交,转眼就这样亲密,孩子之间,到底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是。”彩蝶忙跟着去了。 孟氏这才扶住梁夫人往回走,“兰玉,你这些日子可好?就快生了,可不能大意,皇后……” 梁夫人立刻打断她,“母亲别担心,我一切都好。” 母女二人自是不会想到,梁兰璧与司马炽今日这一打闹,竟结下了日后的姻缘。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 刘曜升为振武将军后,越发地忙了,再者杨氏余孽未清,皇宫守卫更为重要,他这近三个月,一次家都没有回。 这天,司马遹得格外照顾,给他一天闲暇,让他回去看看,他买了些米粮,回了家。 胡氏见他回来,自然是高兴,“永明,你没事就好,这段时间洛阳城里风声不对,尤其那晚,一下就死了数千人,那血呀……” 她并没有亲到刑场去看,然而去看的人不在少数,你一言我一语,越传越吓人。 时至今日,她仍觉得,喘一口气,都带着血腥味儿。 刘曜拧了拧眉,“都过去了,娘就别再提了。” “那……杨家的人,都除了吧?”胡氏不放心地道,“永明,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是假装投靠杨太傅的?你还帮太子殿下和皇上找他谋反的证据,如今你倒是升了官,可你出卖杨太傅,万一杨家还有人,岂不要找你报仇?” 这些天就是因为担心这件事,她每晚做恶梦不说,只要上街,就总觉得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她都快受不住了。 “娘,你想太多了,”刘曜不以为意,“我虽是帮太子殿下和皇上,可最要紧的证据,都是杨宛蕙找到的,与我无关,我没事,你放心吧。” 多亏他当时多长了个心眼,把罪责推给杨宛蕙,要不然时至今日,他的麻烦可不会少。 “你心中有数就好,总之以后不要再随便招惹什么人了,怪吓人的。”胡氏念叨道。 “知道了,娘,放心吧。” 卜英娥抱着刘俭出来,期期艾艾道,“永明,原来你并不喜欢杨小姐,你只是在利用她而已,是我错怪你了,你还生气吗?” 刘曜淡然道,“没什么好生气的,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你若不信我,我解释也没有用。” “我信,我信!永明,以后我一定不怀疑你了,咱们夫妻好好的,孝敬娘,照顾义真长大,你说好不好?”卜英娥虽气愤于他这冷漠的态度,可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也学乖了,对相公,只能服软,绝不能硬碰硬。 然刘曜深知她心性,是不可能轻易改好的,故他并没有什么欣慰的表情,“你在家照顾娘,照顾义真,是很辛苦,如今我封了将军,拿朝廷俸禄,你也不必太计较,请两个佣人回来,你也轻快些。” 第264章不想碰她 卜英娥欢喜地道,“相公,我就知道你心疼我,你放心,家里这点活,我做得来,你虽升了将军,可这俸禄也要留着给娘,和给义真将来娶媳妇用,不用请佣人了。” 胡氏笑道,“永明,你不知道,英娥现在很勤快,整天给我洗脚洗衣,什么都做,你呀,就放心吧。” 看来是上次永明发了火,要休妻,英娥害了怕,也就改了。 卜英娥羞涩道,“娘,你就不要夸我了,我知道我做的还不好,我会好好对您的。” “好,好,呵呵……” 刘曜总算是露出了些笑容,“这就好,对了,张姨娘和二弟三弟他们如何,我多买了些米粮,一会给他们送去些。” “他们很好,你放心吧。” 一家三口坐下来说话,小刘俭也十分高兴,呜呜个不停,惹的刘曜终于大笑起来。 晚饭过后,胡氏将刘俭抱去她那屋,自是知道这小两口许久未见,要好好温存温存。 刘曜却明显并无此意,洗漱过后,道,“早些睡吧,我明日要早起上朝,你忙了一天,也别太晚了。” 卜英娥脸容略僵了僵,接着又柔声道,“相公,你是不是很累?我帮你揉揉腿。” 说罢将刘曜一条腿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揉捏起他的小腿肚来。 刘曜看了她一会,目光温和了些,“你的腿怎样了,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差不多都好了,”卜英娥欢喜地道,“相公,你还是心疼我的是不是?我……” “到底是因为我,你的腿才会受伤,是我对不起你。”刘曜拍拍她受伤的那条腿,“如今你腿好了,我也就放心了,不必再时刻惦记着。” 卜英娥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早知是这样,她还不如说腿没有好,不然相公就更不把她放在心上。 “好了,睡吧。”刘曜将腿收回来,仰面躺下,闭上了眼睛。 卜英娥沉默了一会,紧挨着他躺下,大着胆子,把手伸进刘曜衣服里。 刘曜立刻握住她的手,抽出来,放在一边,翻个身背对着她,“睡吧,别想其他了。” 卜英娥羞愤欲死,她都这样了,相公居然还要拒绝! 她是个正常的女人,要跟自己的相公亲近,有什么不对吗? 相公也是个正常的男人,肯定也想的,可他既然拒绝,难道……他早已跟别的女人行过好事了? “相公。”卜英娥咬了会儿嘴唇,还是忍不住问。 “嗯?”刘曜用鼻子哼一声,故意露出沉重的睡意来。 越是要与容儿一起离开洛阳,他就越无法忍受与卜英娥亲近,这次回家,也不过是不放心母亲跟儿子,对卜英娥,他早已半点情意也无。 “你现在在宫里,是不是经常见到容贵嫔?”卜英娥问。 刘曜猛地睁开了眼睛,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你跟她在一起了?”卜英娥语气酸溜溜的,更带着不屑。 一个已经嫁给皇上的女人,却还跟相公在一起,简直不知羞耻! 如果皇上知道,必然不会饶了她。 “休得胡言乱语!”刘曜怒上心头,原本想发作,然他越是反应激烈,岂非越是不打自招,便躺着没动,“容贵嫔是皇上妃子,我如今是朝廷之臣,怎会做出不仁不义之事?” “真的没有?”卜英娥忽然从后抱住他,“那你为何不想?我们那么久没见,我来洛阳后,你更是不碰我一根手指头,你……” “英娥,你吵什么!”刘曜挣开她,坐起来,浓眉竖起,“都这么晚了,娘和义真都睡了,你是要把他们都吵醒吗?” “娘是要我们在一起,我知道!”卜英娥仍是不管不顾去抱他,“相公,我是你妻子,你为什么不能像别人的相公对妻子那样对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嫌弃我?” “英娥!” “我不想这样,你对我太冷漠,我太难受了,相公,我……我要你抱我!”卜英娥忽地狠狠压倒他,去亲他的唇。 带着些酸的味道冲进嘴里,刘曜记得卜英娥晚饭后,吃了些酸味的蜜饯,登时觉得一阵恶心,狠狠将她推开,“你闹够没有!” 卜英娥差点被推下床,后脑“咚”撞上床柱,一阵发晕。 刘曜也不扶她,抓起衣服,一边穿一边往外走,“我回营了,你自己睡吧。” “相公!” 刘曜“碰”一下关上了门。 卜英娥瘫坐在床上,咬着牙流泪。 她猜的没错,相公跟容贵嫔,肯定在一起了,相公是铁了心,不想要她了! 不,不要这样,不能让任何人抢走相公! 她忽地扑倒在床,失声痛哭起来…… 那屋,胡氏抱着被惊醒的刘俭哄,不停的摇头叹息。 这夫妻俩,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在一起…… —— 司马衷病的这两三个月里,都是贾南风近身服侍,有时连续几天不眠不休,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简直让人挑不出一点不是来。 她越是如此,司马衷就对她越满意,对羊献容越失望,故这段时间,妃子们来探望时,他谁都见,就是不见羊献容。 羊献容对此,倒也并不特别难受,反而觉得,若趁这机会,由贾南风废了自己,是十分难得的机会。 然贾南风心中却有数,司马衷并不是真的厌倦了羊献容,而是对她的不知好歹、不知感恩很失望,所以故意冷落她,想让她向他低头服软罢了。 此情之下,若她废了羊献容,则犯了司马衷的忌讳,这些日子他对她的信任与宠爱,也就化成了泡影。 故不管羊献容如何提醒,她都没有任何表示,反而时常在司马衷面前,替羊献容说话,其大义之举,凡知情者,无不交口称赞。 反观羊献容,这日子真不似从前那样好过,要知道后宫中的人,都是会看眉眼高低的,谁得宠,她们就亲近谁,以往羊献容独受皇恩时,她们有事无事,都要过来坐坐,送些首饰衣料过后,极尽讨好,对贾南风反而能避则避。 可如今,却正相反,常宁殿门可罗雀,昭阳殿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即使贾南风在太极殿侍疾,也不影响她们的献媚与讨好。 司马衷对此,并不是不知,然他仍是不说半句,就是要让羊献容知道,没有他的宠爱,她就什么都不是,相反,说不定还会有危险呢。 第265章妃子之间的算计 话说回来,羊献容因一心要离开,对司马衷的心思,也就不想仔细去揣摩,自然也就没有对司马衷服这个软。 结果这一来二去的,羊献容不但失了司马衷的宠爱,众妃之中除了梁夫人、卫夫人等几人,全都冷落了她,显得她十分孤独可怜。 “贺才人,你有何看法?”一名姓韩的美人双眸发着亮光,一一看过众人。 她和贺才人等几人,都是原先东宫的妃子,因有贾南风压制,故都不得宠,如今才算是稍稍熬出了头。 她性子很张扬,爱着大红衣衫,娇艳似火,也喜欢用颜色鲜艳的胭脂水粉,香味更是浓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贺才人脸容有些憔悴,也不曾仔细梳妆,头发都有些乱,身上随意套了一件宽大的袍子,好像大病初愈的样子,闻言抽了抽鼻子,“什么有何看法?” 她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咳了许久不见好,更是闻不得这样浓烈的味道。 韩美人瞄了梁夫人一眼,才道,“自然是容贵嫔之事啊,皇上这阵子冷落了她,你们难道不觉得,她有些可怜吗?” 卫夫人因即将临盆,故少出来走动,梁夫人与这些人向来是话不投机,听着韩美人话里分明就有讽刺的意思,她眼神冷了下来,并不多言。 贺才人事不关己地道,“韩美人的意思该不会是说,容贵嫔失了宠,就没人能被立为右皇后,与皇后争宠了吧?” 她还真是大胆,竟敢把这样的话当众说出来,不知是不怕承担什么后果,还是无所谓。 “这……我可没这意思,贺才人,你不要冤枉我。”韩美人吃惊不小,她心机向来深沉,是绝对不会把这样的话说出来的,别人一旦说出来了,她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既然你害怕,又何必问我。”才人不屑地道。 “我……”韩美人被生生噎了一下,心中恼怒,假惺惺道,“我不过是觉得容贵嫔如今有些可怜,想帮帮她罢了,贺才人,你何必这样说话,倒显得姐妹之间生分了。” 说罢连连摇头叹息,眉头紧皱,面上一片疼惜之色。 众妃清楚她凉薄的、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如今这一派假情假义,瞧着就让人作呕,故谁都不曾应和她。 “那依贺才人的意思,我们要怎么做才好?”梁夫人不动声色地道。 “这个嘛,”韩美人才要开口,突然想到她们几个都不肯先说话,分明是想让她做这个出头鸟,她才没有这么笨,“梁姐姐,你可是我们的大姐,你只要一开口,妹妹们一定会唯姐姐之命是从,是吗?” 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韩美人不过几句话就把她们几个都绑到了一起,还真是不简单。 “这我如何知道,”梁夫人不无嘲讽地道,“不是贺才人你将咱们几个都叫了来,说是要商议法子的吗,如今你却什么都不说,咱们哪知道要如何做?” “我……”韩美人又被噎住,看到众人嘲讽的目光,颇有些沉不住气了,“梁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跟容贵嫔不是感情最要好吗,如今她需要你帮助了,你倒不痛不痒了?我可是听说,皇上要将容贵嫔赏给刘将军,容贵嫔不愿,才会惹恼了皇上,好好的妃子不当,做将军的女人,换了谁都不肯愿意的呀,你说是不是?” 梁夫人彻底不想理她了。 是非曲直她都没打听清楚,就想借机生事,有没有脑子。 贺才人冷笑一声,“韩美人,你想是听岔了,是刘将军向皇上索要容贵嫔,皇上不奶,容贵嫔不知与皇上说了什么,皇上才会生了气,并非你说的那样。” “啊?是吗?”韩美人果然傻了,“是这样?那……” 梁夫人先吃力地站了起来,“我累了,先回去歇着,你们多叙一会吧。” “梁姐姐慢走。” 其余人都站起相送,待她出去,也觉无趣,纷纷离开。 韩美人被甩个没脸,迁怒于身边的宫女,“没用的东西,你是怎么打听的?不是说皇上要将容贵嫔赏给刘将军吗?” 那宫女好不委屈,“奴婢听着是这样啊,可谁知道……” “再去打听!”韩美人踢她一脚,“给我打听仔细了!” 容贵嫔如今太得宠,虽让皇上雨露均沾,可她身份地位太低,实在难有机会,沐浴皇恩。 她原是想,借着这次容贵嫔的事,她想个法子,让容贵嫔重得圣恩,那她的贤德之名,就无人不知,皇上也会偏看她一眼了。 结果,她知道的事,与事实根本不符,在众妃面前闹了这样大一个笑话,脸面都丢尽了,还说什么“贤德”? 梁夫人知道众人的小心思,虽是不方便频繁去常宁殿,还是让人送信过去,嘱咐羊献容,多多小心。 而这时,贾南风正在常宁殿里,与羊献容商议,送她离开。 “要妾身承认与刘将军有私?”羊献容猛地站起来,头脑一阵晕眩,差点跌倒。 韩青忙扶住了她,“娘娘冷静些!”心中却是震惊莫名,皇后怎会有此一说? 是真心帮娘娘,还是知道了什么,故有意试探。 “妹妹别急,快坐下,”贾南风满脸歉意,“早知道会吓到妹妹,本宫就说的委婉些了,不错,本宫的意思,就是要妹妹承认与刘将军有私情,如此本宫就可做主,驱逐妹妹出宫了,这样就是委屈了妹妹,毁了名节。不过,妹妹不是说过,只要能离开皇宫,无论怎样都好吗?” 羊献容惊魂稍定,将贾南风眼底的一抹狡黠看的清楚,心中登时了然,即做出一副受了莫大污辱的模样,“是,妾身是说过,可那法子里,不包括要妾身做出毁坏名节之事啊!若妾身承认与刘将军有私,就是背叛皇上,皇上哪还会放妾身走,杀了妾身事小,诛羊氏满门,也不无可能,妾身岂不成了罪人?” “本宫既如此说,自然有法子保你羊家无事,”贾南风表示很无奈,“这是本宫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了,再说,妹妹对那刘将军,不是也有情意吗,如此,也不算是委屈了妹妹吧?” 第266章你好他才好 羊献容听这话,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道,“娘娘从何处听来,妾身与刘将军有情意?那日太极殿上,刘将军向皇上索要妾身,妾身也是震惊莫名,皇上因此,已经猜疑妾身,若妾身再胡乱认下此事,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娘娘恕罪,妾身不能答应。” “这么说,你是不想离宫了?”贾南风的眸光里,带了嗖嗖的冷意。 “妾身想离宫,但不能以这样的方式,”羊献容坚持道,“妾身相信娘娘是一片好意,可要妾身毁了名节而离开,妾身还不如死在宫里的好。就请娘娘再想想其他法子,比如……妾身妒忌也好,不能好好服侍皇上,或者是狠毒心肠,将杨芷与杨宛蕙折磨至死——” “她们该死,与你何干?”司马衷忽地大步进来,冷声道,“容儿,好端端的,你怎说起这个来?” 贾南风与羊献容同时起身行礼,后者更是吓出一身冷汗。 皇上怎会在这时到来,又未经通传,听到了她的话? 所幸,看皇上这样子,是只听到了后两句,若被他知道,她在算计着离宫,后果不堪设想。 “起来,”司马衷先扶起贾南风,才扶起羊献容,“你方才说起杨芷与杨宛蕙,是否有人因此而刁难你?” “回皇上,不曾,”羊献容低头,“是臣妾这两日深夜梦回,总见到她二人向臣妾索命,所以……” 贾南风暗道你反应倒快,也真敢承认。 “她们害死熙昭,死的不冤,有什么资格向你索命,”司马衷看了她一会,道,“不说这些,容儿,朕要你考虑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 羊献容一时未转过弯,“臣妾驽钝,皇上是说……” 司马衷眼里闪过怒色,明显是在拼命忍耐,“容儿,你还要跟朕装糊涂是不是?朕要封你为右皇后,是宠你,纵容你,并非要求着你,你还要这样不识好歹?” 他病了两三个月,今日才好些了,没想一过来,就又要找气生。 羊献容快速看了贾南风一眼,低下了头,“臣妾不敢!臣妾愧受皇恩,不敢……” 贾南风见她如此,倒也没再怀疑她是以退为进,从中劝和,“皇上,臣妾方才也劝了妹妹,可妹妹也是担心,杨芷与杨宛蕙到底是因妹妹要替小皇子报仇而死,虽说这也天经地义,然这后宫中,仍是有人私下议论,说妹妹是狠毒残暴之人,若这时候妹妹成了右皇后,恐难服众,所以才一味推辞,并非不愿受皇上之恩。” 羊献容立刻道,“回皇上,皇后娘娘所言,正是臣妾之意,还请皇上以后宫安宁为重,收回成命,臣妾感激不尽!” 司马衷上前两步,捏起她的下巴,“看着朕!” 羊献容颤了颤,被动抬高脸,抬眼看他。 “当真是因为这个?”司马衷无声冷笑,“不是因为你与刘将军有私情?” “臣妾绝没有!”羊献容在此事上,已是处变不惊,坦然道,“臣妾是为皇上着想……” “既如此,朕就放心了,”司马衷笑容诡异,“朕还担心你与刘将军此情不渝,朕做了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呢,容儿,你好好与朕说,你是否喜欢刘将军?如果是,朕会考虑考虑,要不要成全你们。” 贾南风大喜:皇上竟这样想?太好了,这是好机会!“妹妹,皇上这样大仁大义,是真心对你好,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别让皇上失望。” 那话里的意思,竟是要羊献容承认。 然羊献容却从司马衷眼里,看到了浓烈的杀机,她手脚冰冷,深知自己绝对不能承认,否则,死的不止是她,还有永明哥!“谢皇上,臣妾与刘将军,绝无私情,唯有皇上之命,臣妾才会顺从。” 贾南风暗暗恼怒,“妹妹果真这样想?机会并不是常有的,妹妹……” 司马衷忽地看过来。 贾南风心里一跳,知道自己说的多了,忙闭了嘴。 “谢皇后娘娘,妾身的确没有做对不起皇上之事。”羊献容咬牙不认。 “很好,”司马衷对她如此回答,果然十分满意,“容儿,你知道吗,朕刚刚在心里,与自己打了个赌,若你说喜欢刘将军,要朕成全,朕就会杀了他,若你不承认,朕不但不会杀他,还会对他加官晋爵,保他一世富贵。” 羊献容后背已布满冷汗。 事实上,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承认,求皇上成全的,若真是那样,永明哥很快就会成为一具尸体。 贾南风垂下了眼眸,自己自认聪明,方才对皇上的心思,还真就猜错了。 如此看来,皇上做了这些时日的一国之君,心性再不似从前,日后,不可小看他了。 所幸,如今的朝堂,已不全由皇上说了算,要除容贵嫔,机会多的是,不急在这一时。 “皇上取笑了,皇上要重用谁,但凭皇上意愿,与臣妾有何关系。”羊献容微微笑了笑,尽量显得自然。 “旁人与你没有关系,刘将军却不一样,”司马衷放开她,在她唇角亲一下,“朕明明白白告诉你,只有你留在朕身边,刘将军才会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若你离开,朕不但会杀他,还会杀了他的妻儿老小,一个不留,他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你身上,你知道该怎么做,是吗?” 羊献容不停地哆嗦,怎么都控制不住,“皇上……是不信任臣妾吗?既然如此,不若……” “不必拿死来威胁朕,若你死了,朕一样不会放过刘永明。”司马衷一字一字,阴森森地道。 这下连贾南风都吃惊不小,皇上如今对容贵嫔,已不单纯是宠爱,而是一种强烈的占有欲,真是可怕呢。 羊献容沉默一会,点头,“臣妾明白了,皇上放心,臣妾不会擅自离开皇上,也不会寻死,臣妾会证明一切。” 司马衷满意地道,“这才是朕的好容儿。皇后,朕就把容儿交给你,你好好看着她,若她有半点差池,朕就找你问罪。” 贾南风温顺道,“是,臣妾定会尽力而为。” “至于封右皇后一事,”司马衷略思虑一会,道,“既然皇宫非议颇多,那就暂且不提也罢,日后再说。” “是,谢皇上。”羊献容好歹是略松了口气。 只要一日未成皇后,她就还有逃脱的希望…… 第267章针锋相对 司马衷原本还病着,方才与羊献容这一生气,很快又撑不住,咳的厉害,由夏公公扶着,回去歇息。 羊献容这才苦笑道,“皇后娘娘,妾身该怎么办?” 方才皇上将话说的那样绝,是完全堵死了她离宫的路,贾南风也听的真切,若她走不得,也怨不着她。 贾南风笑了笑,“妹妹就这样怕刘将军有事吗?” 言下之意是说,你若对他无情,又何必在意他的生死。 “妾身不止不希望刘将军有事,更不希望任何人因为妾身有事,”羊献容十分坦然地道,“娘娘觉得妾身是假慈悲也好,故做姿态也罢,总之若有人因为妾身而死,妾身即使离宫,也不会安心。再者,就算妾身不顾刘将军的生死,也走不了。” “为何?”贾南风勾了勾唇,“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话是如此说,她的语气,却并不坚决。 因她看的出来,司马衷是动了真怒,若在这时候,硬是送走容贵嫔,后果不止是刘将军一家会死——方才皇上将容贵嫔交由她,难保没有试她之心,若容贵嫔有事,皇上必然也不再信任她。 “人命关天,娘娘,你让妾身怎么试?”羊献容垂了眼眸,掩去那一抹冷意,“皇上现在这样恨妾身,不管妾身有什么动作,皇上都会迁怒于旁人,妾身委实担不起这罪孽,还请娘娘多宽容些日子,总有机会的。” “如此,也罢,”贾南风很是爽快地松了口,“皇上龙体欠安,也不宜再受刺激,本宫这些日子要服侍皇上,妹妹怀着身孕,无事就不要胡乱走动,若是缺了什么,让人来知会本宫一声,本宫定会帮你备齐。” “多谢娘娘。” “你先歇着吧,本宫去看看皇上。” “恭送娘娘。” 好不容易把贾南风给送走,羊献容才一下瘫倒,好不绝望。 韩青见状不忍,不禁埋怨道,“若刘将军没有当着朝臣的面,向皇上索要赏赐,就不会有今日局面了。” “不,”羊献容机械地摇了摇头,“根源不在此。” “那……” “皇上从没想过要放我出宫,不管因为什么,”羊献容但觉从嘴里,一直苦到心里,“皇上对我恩宠也好,不愿别人动我也罢,总之皇上将我当成他的私有之物,或许直到皇上彻底厌倦我之前,他不会让我离开。永明哥那时的索要赏赐,不过正好试出了皇上的心思,让我早点认清这一点罢了。” 韩青想想这些日子,皇上对主子的恩宠与独占,也就无可反驳了,“那娘娘有何打算?不如先安静一阵子再说?” “不然还能怎样?”羊献容疲惫不堪地闭上眼睛,“我已有五个月身孕,此时也禁不起什么变故,好歹等孩子生下再说吧。” 韩青略宽了心,“娘娘说的是,皇后最近服侍皇上,皇上又病着,暂时不会有什么事,难得朝堂后宫都很平静,先看看再说吧。” 然她们却想不到,这平静,根本就没有维持多少时候…… —— 早朝之时,汝南王司马亮与太保卫瓘再次提出遣诸王还藩,并要缉拿歧盛。 “皇祖父这是非要将我等赶回封地不可了?”楚王司马玮眸光中有恨意,冷笑道,“是否我等在朝,阻碍了皇祖父行事?” 司马亮面色不变,冷冷道,“诸王在封地主持事务,无诏不得回京,一惯如此,并非本王要针对谁。” “那歧盛呢,”司马玮回身一指人群后的歧盛,“他又如何得罪了皇祖父,皇祖父非杀他不可?” 歧盛低着头,心中对司马亮的恐惧愤怒,犹胜于任何人。 “歧盛乃杨骏一党,早就该杀!”司马亮语带杀机。 在他看来,歧盛此人反复无常,出尔反尔,能出卖杨骏,也能出卖旁人,这种人岂能留在朝中。 “歧盛原先是杨骏门下,然他及时醒悟,弃暗投明,助皇兄除杨,非但无过,反而有功,皇祖父一再揪着他不放,究竟是何居心?”司马玮半步不让。 司马亮大怒,“本王能有何居心?本王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晋王朝的江山社稷!” “是吗?”司马玮嘲讽反问。 “你——” “好了,咳……”司马亮今日才勉强撑着病体上朝,就被这两人吵的脑子直疼,咳的也格外厉害,“皇祖父,五弟,你们别吵了!皇祖父,五弟六弟他们在除杨之事上,立了大功,如今掌宫廷卫戍,朕很放心,不必急于让他们返回封地。” 司马玮大为得意,知道这是贾南风相劝的功劳,“谢皇兄信任,臣弟定会保护皇宫安全,皇兄无忧矣!” 司马亮有些急了,“皇上三思!诸王留京不可取啊!” 卫瓘也上前道,“皇上,臣以为诸王还是尽早回封地,否则封地无人主持事务,亦非长久之计。” 他与司马亮在这一点上,意见一致,司马玮此人绝难驾驭,如今又掌管兵权,若留在洛阳,早晚压制皇上,成为第二个杨骏,绝不可姑息。 “这……”司马衷又犹豫起来。 司马玮愤怒地瞪着他俩,这两个老不死的,一把年纪了,一条腿都进了棺材,还管这么多做什么? “皇上!” “好了,不要再说了!”司马衷猛地站起来,“朕头痛,退朝!” “恭送皇上!” 夏公公忙服侍着司马衷进去。 群臣知道他们几人之间水火不容,为防惹火烧身,都不敢上前招惹,各自散了。 “皇祖父好算计!”司马玮一边拍掌,一边赞叹,“不但要除我身边的人,还要把我也赶出洛阳,想的真是周到!哦,还有卫大人,你女儿就要生了吧,听说怀的是男胎,是不是将来也要让皇上立他为太子啊?” 卫瓘冷冷道,“王爷不必如此揣测,臣无愧于心!当今太子睿智聪慧,可当大任,王爷如此说,是何居心!” “哟哟,还拍起太子的马屁来了,”司马玮哈哈大笑,十分张狂,“太子已经离开,卫大人就不必演戏了。” 卫瓘愤怒不言。 “不过,皇祖父,卫大人,你们还是不要得意的太早,”司马玮猛地拉下脸来,露出凶狠的表情,“这朝中怎能少了我等诸王?你们别以为赶走了我等,就能为所欲为,告诉你们,休想!只要有我司马玮在一天,你们就别想得意!想赶我走,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罢大笑着出去。 第268章皇后乱政 司马亮与卫瓘双双气的浑身颤抖,说不出话。 隔了一会,卫瓘才道,“王爷,这要如何是好?皇上看不出楚王等人的狼子野心,皇后更是骗得皇上信任,如今朝中,大半是皇后心腹,眼看着杨氏之祸又要重演,一切还要靠王爷主持大局啊!” 司马亮怒道,“本王自不会再让宵小兴风作浪!走,随本王去见皇上,定要让皇上命诸王还藩,肃清朝中杨氏余孽,绝不能姑息!” “是,王爷!”卫瓘大喜,忙跟他一道返回去。 此时在昭阳殿,贾谧正将朝堂上发生的事,一一说给贾南风听。 “汝南王与太保终于憋不住了吗?”贾南风眯着眼睛笑,“从歧盛开始,之后就是楚王、安东王他们,一个一个赶出洛阳,他们两个就能完全左右朝政了,算计的真好。” 对她来说,想要专政,汝南王和太保是首先要除去之人,否则有他二人向来德高望重,如今辅政又是众望所归,有他们在,她如何掌权? 至于楚王与安东王,握有兵权,对她同样是巨大的威胁,必须除之。 要如何除掉他们,就得好好算计算计了。 “楚王当然不会凭他们宰割,不过姑姑,这正是咱们的好机会,就让他们狗咬狗,两败俱伤是最好,赢的那个肯定也元气大伤,到时再除之,不就容易的多?”贾谧阴森森地冷笑。 贾南风瞥他一眼,“不错,跟在本宫身边,到底学了不少,本宫早就有此打算,否则又怎会让你在暗中推波助澜,加深他们之间的矛盾呢?歧盛不过是个小角色,能利用就利用,不能利用就让汝南王杀了,没什么打紧。” “是,姑姑,”贾谧忽然笑起来,“安东王原来也不是个真心听命于姑姑的,居然私下里跟人说,姑姑生性凶残,野心勃勃,不配为一国之后,想要让皇上废了姑姑。” “本宫早知道他会如此,”贾南风轻蔑地道,“不过本宫如何会怕了他?你看看这个。” 她将一本奏折递了上去。 贾谧疑惑地接过,打开看了看,恍然道,“是汝南王上的折子?” 他倒是忘了,皇上最近一直病着,折子都是姑姑在批阅,故朝臣们的动向,姑姑知道的一清二楚。 难怪那么多人想要辅政,甚至是专政,掌握了朝政大权,就等于掌控了朝中人的心思,谁可拉拢,谁必除,一目了然,这的确很让人振奋。 这折子上说,安东王“滥行诛赏,欲专朝政”,应予以严惩。 “不错,这可是本宫除掉安东王的好机会,”贾南风冷笑,“他瞧不上本宫,本宫又如何看不出,他与本宫不是一心?” “那姑姑这就要废了他?”贾谧目露凶光。 “打铁趁热,杀人要快,”贾南风磨着牙道,“本宫向来不喜欢头顶悬着刀,会让本宫寝食难安,本宫这就去见皇上。” “姑姑英明。”贾谧恭敬地行一礼,好不得意。 只要姑姑得了大权,皇室中人算什么?说不定他还可以被封个皇太子什么的,将来登上九五呢? 将来的事,谁说的准? —— 司马衷才进了东堂,咳着躺下歇着,夏公公就来报,说是汝南王与太保求见,“宣。” 这二人辅政,尽心尽力,又处处为他分忧解难,十分忠心,自然不能将他们拒于门外。 “遵旨。” 司马亮与卫瓘一起进来,行了礼。 “皇祖父,卫爱卿,平身吧。”司马衷一边咳一边问。 司马亮担忧地道,“皇上近日咳的又厉害,不曾宣太医吗?” “看过了,朕没事,皇祖父不必担心,说正事吧。”司马衷坐正身体,挺起了脊背。 原本身体好了些的,若不是被容儿给气的,又何至于忽然如此严重。 “是,皇上,臣以为,诸王必须回封地,否则祸患必生!”司马亮也不绕弯子,直言道。 卫瓘也随声附和。 “祸患?”司马衷皱眉,“皇祖父何出此言?五弟与皇叔他们除杨有功,对朕又很忠心,怎会生祸患?” 司马亮露出不屑来,“皇上有所不知,楚王效忠的不是皇上,而是皇后,是贾家!” 卫瓘皱眉,不太赞成他此时说破这件事,可说出的话,泼出的水,皇上如今这样宠爱皇后,怕是要龙颜大怒了。 司马衷愣了一会,果然怒道,“皇祖父,你在说什么!五弟与皇后何来的效忠?难道他们还有什么事瞒着朕不成?” “是,”司马亮丝毫不惧,“皇上龙体欠安,不能及时批阅奏折,全都是皇后在代劳,皇后用典极重,动不动就将看不顺眼的人扣上‘杨氏余孽’的帽子,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残暴之极,皇上不可听之任之啊!” 司马衷又呆了,“竟、竟有此事?那些、那些朝政之事,不是全由皇祖父与卫爱卿所决定吗?” 难怪他一直觉得,对这些事的处置,不似皇祖父与卫爱卿所为,原来竟是皇后代之! “臣为皇上分忧,理所应当,可遇有大事,自要向皇上请命,皇后每每都要代皇上批阅奏折,硬说是皇上准了,又有楚王等人从旁相迫,臣等也是无可奈何啊!”司马亮又气又无奈。 若非如此,他和卫瓘也不会对贾南风、楚王等人深恶痛绝,力主遣诸王还藩了。 在他们看来,贾南风就是因拉拢了一帮小人,才会渐有把控朝政之事,只要把诸王赶回封地,将歧盛等人赶出朝廷,才能避免重蹈杨氏覆辙。 “岂有此理!”司马衷气白了脸,又是一阵猛咳,“皇后竟做出这等事,朕……来人,命贾南风立刻来见朕!” 反了天了,杨芷才死,贾南风竟趁着他生病,滥施酷刑,难怪最近朝中怨言颇多,他还对皇祖父与卫瓘辅政十分不满,原来他二人是替贾南风背了黑锅! 这些日子,贾南风在他跟前那样温顺体贴,他对其越发信任,甚至有些喜欢,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她为了专权,在故意迷惑他,可恨他竟上了这样大一个当,岂不可笑! “遵旨!”夏公公忙退了出去。 司马亮与卫瓘对视一眼,都十分高兴。 这下好了。 第269章贾南风好算计 不想贾南风正好到来,夏公公才出太极殿门,就遇上了她,忙行了礼,说是皇上召见。 “有何事?”贾南风目光闪烁,“本宫看你脸色不好,皇上怎么了?” “这……”夏公公自不敢说内情,支吾道,“汝南王与太保大人……” “本宫知道了,”贾南风神情不变,“本宫正要见皇上呢。” “娘娘请。” 贾南风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进去,不惊不惧地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司马亮与卫瓘见她这么快到来,有些意外,还当她方才在外头偷听呢。 “贾南风,你做的好事!”司马衷愤怒地道,“原来你这些日子在朕跟前演戏呢,竟趁朕生病,滥施酷刑,谋害忠良,你该当何罪?” 贾南风平静地道,“皇上何出此言?臣妾一直尽心尽力服侍皇上,哪里演戏?” “朝政之事,岂由你胡言乱语,你懂什么!”见她不认错,司马衷越发愤怒。 贾南风扫一眼两位老臣,道,“皇上冤枉臣妾了,臣妾并未残害忠良,臣妾杀的那些,全都是杨氏余孽,是该死之人,否则这些人不除,皇上必有危险,臣妾如何忍心?” “一派胡言!”司马亮叱道,“华廙华大人,和峤和大人,他们有何错?皇后却一再打压他们,分明就是公报私仇!” 贾南风微笑道,“王爷这话何意?本宫与他们两人,何来私仇?” 卫瓘冷声道,“娘娘何必否认,单说华廙,不过是因娘娘要与其联姻,被他拒绝,娘娘就一直怀恨在心,借机报复。” 至于和峤,是因曾劝告先皇,说是太子性情不佳,不当重任,贾南风得知后,一样记恨在心,如今她得了势,还不报复回来? 此事司马衷也知道,然他更知道和峤刚直不阿,是忠心之臣,根本就不再计较这件事,反倒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贾南风一直记着,足见其心性,有多卑劣。 “笑话!”贾南风被说中心思,恼羞成怒,冷笑道,“本宫何至于为了这件事记恨华廙!本宫的女儿贵为公主,是金枝玉叶,难道还怕嫁不出去吗,卫瓘,你才是一派胡言!” 卫瓘气的脸红脖子粗,却是发作不得。 “贾南风,你不要再狡辩!”司马衷怒道,“给朕听好了,朝政之事,日后你不得再插手半分,否则朕一定会废了你!” 也难怪他如此生气,经历杨氏之祸后,他对任何有犯上、乱政之心的人都不能姑息,尤其是贾南风。 还以为她已经彻底改过,原来不过是改变了策略,骗得他信任后,再行不轨之事罢了。 “哦,皇上又要废臣妾?”贾南风丝毫不惧,看向卫瓘和司马亮,“皇上就不担心,有人要废了皇上吗?” “你、你说什么!”司马衷惊怒道,“谁、谁敢——” “皇上忘了吗,当初是谁在先皇跟前说,皇上驽钝,不能继承大统,要先皇另立太子?”贾南风不怀好意地道。 卫瓘登时脸色大变,皇后为了打击他,居然翻这陈年旧账! 不错,当初他确实看着太子懦弱,没有主见,受当时还是太子妃的贾南风压制,难以挑起大晋江山,才上书要先皇另立太子。 贾南风知道后,惧怕皇上真的废了司马衷,她将来就不能母仪天下,即鼓动父亲贾充等人,替太子说情。 先皇为了确定司马衷的能力,即出题考一考他,也是贾南风请人代为作答,才蒙混过关,加之先皇非常喜爱聪明可爱的司马遹,心中自有最坏的打算,就算司马衷资质平庸,难当大任,还有司马遹可掌控大局,即打消了另立太子的念头。 这场废太子的危机虽有惊无险地过去,可贾南风却由此恨上了卫瓘与和峤,不除不快。 “贾南风!”司马亮勃然大怒,“你还不住口!你一介女流,竟妄议朝政,还要挑拨离间,究竟是何居心!” 皇上能登大统,本来就一波三折,且帝位时常不稳,对于要觊觎他帝位之人,先有三分防备与怨恨,如今贾南风旧事重提,皇上但凡还没有解开心结,卫瓘就危险了。 贾南风非常喜欢看卫瓘这脸色苍白、几欲昏死的模样,道,“王爷何必急呢,本宫说的都是事实,不止卫大人,还有王爷你,不是也私下里说,皇上懦弱,只会受制于妇人,难当大任,不若早早废帝另立,你们敢说,不欲行伊霍之事?” “伊”指商汤时大臣伊尹,太甲即位,荒淫无度,他将之放逐桐宫,三年后才将之迎回复位。 “霍”指汉时大臣霍光,历经武帝、昭帝、宣帝三朝,官至大司马大将军,曾废立昌邑王。 后人多以“伊霍之事”代指权臣摄政,废立皇帝,贾南风此时说出这话,就是让司马衷知道,司马亮与卫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就想要废了他,另立皇帝。 司马亮眼前一黑,气的差点昏倒,猛地扬高了手,“贾南风——” “啪”,司马衷竟狠狠将他的手打到一边,森然道,“皇祖父这是做什么?恼羞成怒,欲盖弥彰?” 卫瓘大惊失色,皇上竟信了皇后的话? 不错,他跟汝南王私下里是曾经说过,皇上先是受制于杨芷,如今又受制于贾南风,委实让人失望,再这样下去,还不如拥太子登基。 可他们并没有说,现在就废帝,最要紧的,还是要除掉贾南风,压制贾家! 不知是哪个小人,竟将他们商议的事告诉了贾南风,她等在这里,给他和汝南王致命一击! “皇上!”司马亮气的浑身发抖,“皇上怎能、怎能听信妇人之言,臣……” “原来,真有此事,”司马衷咬牙冷笑,“难怪皇祖父要在朕面前诋毁皇后,原来是想借朕的手,除掉皇后,而后废了朕,另立他人,是不是?” “臣冤枉……” “不要再说了!”司马衷剧烈呛咳一阵,嘴角见了猩红,因为痛苦和愤怒,他面容都有些扭曲,“皇祖父,卫瓘,你们竟如此对朕,枉费朕如此信任你们!来、来人!” 夏公公赶紧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宣、宣华廙拟、拟诏,免、免去汝南王与太保辅政之权……”司马衷边喘息,边道。 第270章放弃吧 “真的?”羊献容一听这话,脸色登时变了,“皇上竟下了这样的诏令?” 免了汝南王与卫大人辅政之权,这不是给贾南风等人专权,扫清了障碍吗? 刘曜点头,冷笑道,“这还有假?我早说过皇上宠信皇后,早晚坏事,如今果不其然!容儿,朝中很快就要乱了,别犹豫了,咱们趁这时候,一起离开吧!” 早朝之时,他看到皇上脸色灰白,竟一副命不久的样子,再听内侍宣读了诏令,顿时就生出趁乱带走容儿之心。 “离开?这时候?”羊献容白了脸色,“这怎么行呢?永明哥,我不是与你说过,皇上如今正生我的气,若我擅自离开,他会杀了你和你妻儿老小,我不能这么做!” 皇上威胁她当日,她就让韩青给刘曜送了信儿,万万不可轻举妄动,更不能露出半点对她有情意的样子,否则,皇上真会拿他开刀。 她死不足惜,可婆婆和永明哥的幼子,何其无辜。 “我会保护好你和母亲他们的,你不用担心,”刘曜充满希冀地道,“汝南王与卫大人失了辅政之权,必会引起朝廷动荡,楚王等人将趁机夺权,到时一片大乱,正是咱们离开的好时候!” “可咱们能去哪儿?”羊献容相当冷静,提醒道,“永明哥,你现在是振武将军,是朝臣,怎能私自离开?你就算不顾自己,难道也不替你伯父想想吗?还有张姨娘他们,都会受我们连累,我们不能这么自私!” 刘曜沉默下去。 不错,如果是他以前的身份,想走就走,可如今他拿朝廷俸禄,哪那么容易脱身? “永明哥,不如……”羊献容犹豫一会,还是狠心道,“你放弃吧。” 刘曜一愣,“放弃什么?” “我。” 韩青有点意外,但想一想,又释然了。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以及皇上对娘娘的逼迫,无不给娘娘巨大的压力,为了这么多人的性命,不怪娘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容儿!”刘曜登时涨红了脸,拼命压抑怒气,却是压不住,一拳打在假山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坚持到现在,让他放弃? “永明哥,你冷静一点!”看到他拳头上流出的血,羊献容心如刀割,“我非常清楚我在说什么,如今这情势……” “情势是可以改变的,像以前,我们哪想到,会这样天天见面?”刘曜急急握住她手,“容儿,我一直坚持,就是因为知道你对我没有变心,可是如果你放弃,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我……” “别放弃,容儿,我求你!”刘曜哑声道,“咱们就快能在一起了!我……我知道是我没有本事,不能做到人上人,让你有这样多的顾忌,可我喜欢你,我不想失去你,你替我想一想,替咱们的孩儿想一想……” “永明哥!”羊献容痛苦万分,“我也不想放弃,可我更不想你有事!皇上如今……” 韩青忽地脸色一变,“娘娘,刘将军,太子殿下来了!” 两人赶紧分开,各自整理一下仪容,装做偶遇的样子。 “刘将军,阿容,你们怎么在这里?”司马遹很快过来,表情很凝重,“阿容,你先回常宁殿,没事不要出来。刘将军,随本宫来,本宫有事情吩咐你。” 羊献容有不好的预感,“太子殿下,发生了何事?” 司马遹本不欲说,可想到接下来会有变动,不若让她心中先有个数,即恨声道,“皇后开始对诸王动手了,安东王首先遭难,皇后借太祖父所上折子之名,鼓动父皇将安东王免了官,今日早朝,五皇叔又以他有不满言论,蛊惑人心,惑乱朝纲为由,让父皇下诏,将安东王废到带方!” 虽说表面上是楚王司马玮在行此事,然司马遹如何不知,一切都是贾南风在幕后操纵。 “皇上当真下了诏?”羊献容心中一片冰凉。 她早说过不要皇上对贾南风太过恩宠,他反怀疑她别有居心,如今怎样,后果渐显了。 “带方郡”是汉建安时所置,如今下辖七县,距洛阳十分遥远,此一去山长水阔,能不能平安到达,还是个未知数呢。 贾南风也真是狠,一下就把安东王贬到那地方去,做的真绝。 “下了,”司马遹失望地道,“父皇最恨旁人要觊觎他的皇位,再者安东王确实因父皇宠信皇后而诸多不满,言辞激烈,本宫也帮不了安东王。” 只要是父皇下了诏,安东王就必须要到带方去,形同流放,这辈子是不可能再翻身的了。 当时刘曜在朝堂上,此事当然也知道,只是不想羊献容太过费心,所以才没有说。 “这可怎么好!”羊献容感到了危机,心跳很快,“安东王被贬,汝南王与卫大人被免了辅政之权,这朝中岂不是……啊,皇后会不会再下狠手,汝南王与卫大人……” “本宫担心的也是这个,”司马遹咬牙,“皇后的性子,本宫十分了解,她向来喜欢斩草除根,对自己不利的人,必须要彻底解决才放心,杨氏一族,就是很好的例子。” 这话一出,三人不禁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第一个倒霉的是安东王,接下来是汝南王与卫大人,再接下来呢? 司马遹想到了自己,羊献容想到了父亲羊玄之,刘曜想到了伯父,三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不能坐以待毙!”羊献容反而是第一个出声的,“太子殿下,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汝南王与卫大人性命,有他们在,才可与贾氏抗衡,否则……” “本宫知道,这才要去见父皇,说明一切,请父皇收回圣命。”司马遹匆匆道,“刘将军,这几日情势紧张,你先不要与阿容见面,免得节外生枝。” 刘曜面露愧色,“是,臣知错。” “不是错不错,是时机不对,总之一切小心为上,快走吧。”司马遹摆了摆手,匆匆而去。 羊献容道,“永明哥,听太子殿下的话,你先走,多帮着太子殿下,快去。” “好。”纵使有满腹话语,刘曜也顾不上多说,趁没人注意,先行离开。 事实上,他们的担忧,并不多余,此时贾南风正与司马玮商议,将汝南王与卫瓘,一举除掉,永绝后患! 第271章致命一刀 “都准备好了?”贾南风悠哉问道,“汝南王与卫瓘要废帝另立的证据,可足吗?” 司马玮狞笑道,“当然!皇兄已相信他二人要废帝,对他二人先存了仇恨之心,再随便呈上些证据,皇兄就更加肯定这一点,本王这就去见皇兄,要皇兄下诏,诛杀他二人!” “王爷果然有气度,本宫没有看错人。”贾南风不失时机地说好话,可因她向来稳重有度,就算说好听的,也不会给人以谄媚之感,反而听着十分舒服。 “娘娘过奖了,是娘娘睿智果敢,本王才会与娘娘合作,”司马玮冷笑道,“汝南王与本王积怨已久,居然想夺本王兵权,要裴楷接替本王,任北军中侯,哈哈,简直笑话!” 裴楷之子娶了汝南王之女为妻,其女又嫁给了卫瓘之子,与这两人都是姻亲,而他自己则娶了京陵公王浑之女为妻,故在朝中,他的地位可谓举足轻重,也难怪汝南王欲要他接替司马玮,掌管兵权。 然司马玮到底是宗室亲王,又有贾南风幕后谋划,裴楷哪有那么容易接替他的位置? 司马玮得知此事后大怒,还扬言若裴楷敢跟他做对,他会要其性命,裴楷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家中妻儿老小想一想,对他顿生惧意,立刻推辞不受,转任尚书。 司马玮因此而更加得意,觉得朝中根本无人能与他做对,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贾南风笑道,“王爷才是人中龙凤,勇猛无比,除杨一事上,又立了大功,这兵权除了在王爷手上,还由谁能胜任?王爷放心,本宫定会在皇上面前,多为王爷说话的。” 司马玮拱了拱手,笑道,“如此,就多多倚仗皇后娘娘了,待除掉皇祖父与卫老儿,就再没人能挡你我的路了!朝中那帮老不死,只要会看眼色的,都要听命于本王,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贾南风挑了挑眉,“王爷是说京陵公王浑?” 因他们也知道,要对付汝南王与卫瓘,非易事,故要拉拢能拉拢之人,结果司马玮去拉拢京陵公,共同对付汝南王,却遭了拒绝,司马玮失了脸面,对京陵公的怨气就更大。 “本王还差他一个?不与本王合作,本王早晚要他好看!”司马玮目露凶光。 一旁的贾谧一直在沉默,闻言道,“王爷恕臣多言,就算汝南王与卫瓘有废帝之言,毕竟一个是皇上的祖父,一个是两朝元老,卫瓘与朝中几位大人又有姻亲关系,恐怕皇上念着这些旧情,最多也就是将他二人驱逐,不至于要他们性命。” 贾南风满意地看他一眼,不错,侄儿的心性越来越像她,该狠时就要狠,对汝南王之流,必须彻底踩死,绝不能让他们有再翻身的一天。 司马玮也很赞成,“不错,本王也是如此认为,所以无论如何,定要让皇兄下诏,诛杀二人。” “若皇上不愿意呢,王爷有何打算?”贾南风反问。 “这……”司马玮虽是狂妄狠戾,可论起狡猾,自比不过贾南风。 贾南风提醒道,“皇上所下诏令,都由中书省起草,华廙那里,王爷多费些口舌,也就是了。” 司马玮愣了一会,恍然明白,大笑道,“还是皇后聪明,本王自叹不如!本王先去中书省走一趟,告辞!” “王爷慢走,不送。”贾南风拂了拂身,笑着送他离去。 “姑姑真这样放心?”贾谧却有一丝担忧,“若到时皇上真下诏杀了汝南王与卫瓘,朝臣们也会将这一罪责推到姑姑身上,姑姑将来临朝,也会有很多麻烦吧?” 贾南风斜挑了眉,“你想到的,本宫会想不到吗?这是他们司马氏之间的互相仇杀,本宫为何要替他们承担罪责?” “姑姑的意思是……”贾谧愣了一会恍然大悟,抚掌大笑,“不错不错,还是姑姑聪明,侄儿跟姑姑相比,还差的远呢!” 姑姑虽是女流,胸襟气度与谋略,却胜过大多数男儿,难怪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贾南风慵懒地道,“得了,不必说好听的,你是本宫侄儿,本宫身边又没有儿子,将来的事,还用本宫明说?” “是,谢姑姑!”贾谧起身,一揖到地。 —— 司马衷心情极度恶劣,对谁都要发一通火,弄的人人噤若寒蝉,不敢到他跟前来。 夏公公等人都有数,皇上是在为如何处置汝南王与卫瓘而犹豫,杀吧,不忍,不杀吧,他们又想要废了他,真是难以决定。 羊献容也是怕他被贾南风等人鼓动,杀了两位老臣,即有意无意相劝,希望他能看清贾南风真面目,莫要再滥杀忠臣,寒了人心。 天已六月中,御花园里百花齐放,景色怡人,羊献容陪着司马衷过来散心,见他脸色不好,也没急着提汝南王与卫瓘之事。 “皇上,卫姐姐就快生了吧?”羊献容挑了个会让司马衷高兴的话题,问道。 然而她却忘了,司马衷正为卫瓘而心烦,卫夫人是卫瓘的女儿,这能让他高兴的起来吗? “就是这几天吧。”司马衷果然冷了脸,不耐烦地道。 羊献容心中暗惊,难道皇上因为卫大人,迁怒于卫姐姐? 想想也是,如果皇上真要杀了卫大人,与卫姐姐就有了杀父之仇,皇上可能不会留下有卫氏血脉的孩子,这……太可怕了! “皇上,卫姐姐……” “别提她了。”司马衷心情更糟,一甩袖子,当先往前走。 羊献容无奈,只好跟上去,“皇——” 一语未必,就见旁边猛地蹿出一人,大叫一声,“贱人,拿命来!” 因这人本来藏在花丛中,司马衷与羊献容都未察觉,就见寒光一闪,来人竟对着她,当胸刺下! “容儿!”司马衷猛一回头,就看到这让他愤怒震惊的一幕,想也不想,冲过去将羊献容一把推开。 韩青刚才抢过来,扶住踉跄着要倒下的羊献容,两人眼睁睁看着,那一刀刺进了司马衷的胸口!“皇上!” 哧,利刃入肉,司马衷但觉冰冷的感觉直入心里,而后是剧烈的痛,他摇晃了两下,嘴里流出血来。 第272章性命之忧 韩青放开羊献容,飞身而上,一脚将那人踢开。 原来是一名小宫女,看着面生,满脸恨意,牙齿咬的咯咯响,十分碜人。 夏公公吓的肝胆俱裂,扶着司马衷倒在地上,“皇上!来人……传太医,传太医……” “捉拿刺客!”侍卫一拥而上,将刀剑架在小宫女脖子上。 “贱人,你该死,我要杀了你!”小宫女兀自挣扎,瞪着羊献容,想要上来动手。 韩青一掌将她打晕,怒道,“看好她,稍候再拷问!” “是!” 侍卫将小宫女拖了下去。 “皇上!”羊献容剧烈颤抖,扑通跪下,扶起司马衷,“皇上不要,皇上……” 司马衷已经因为伤重,昏了过去。 为免事情闹大,韩青命在场众人都不要声张,并让两名侍卫将司马衷送回太极殿。 程据很快到来,为司马衷治伤,随后贾南风与司马遹得了信儿,也急速赶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那些侍卫是怎么保护父皇的,竟会出了刺客!”司马遹得知父皇遭行刺受重伤,登时因恐惧愤怒而红了眼睛。 羊献容在旁早已哭成了泪人,愧恨让她恨不能就此死去,“是、是妾身的错……” “什么,是你?”贾南风吃了一惊,“妹妹,你怎能这样对皇上?就算皇上不肯如了你的心愿,你也不能对皇上下此重手!” 羊献容痛苦欲死,“不、不是……” 韩青忍不住道,“皇后娘娘容禀,事情并非如此,是当时御花园中有刺客,皇上推开了娘娘,才会被刺客所伤。” “哦?是这样?皇上竟然……”贾南风觉得,被狠狠打了耳光一般,脸上热辣辣的,下不来台。 皇上宠爱容贵嫔,竟到如此地步,不惜以身替她挡刀? 司马遹神情复杂地看了羊献容一眼,哪忍心怪她,“贵嫔娘娘可曾受伤?” 羊献容惶然摇头,“妾身没事,可是皇上……” 直到此刻,她脑子里还是混乱的,怎么也想不起当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 皇上明明在她前面,为何一转眼,就推开她,替她挡了刀? 之前皇上明明还在生她的气,用永明哥的性命来威胁她,却在转眼拿性命来救她,皇上从来就没有真的恨过她吗? “熙祖,你还真是孝顺呢,”贾南风冷冷道,“皇上如今受了重伤,你不关心皇上,反而替妹妹开脱,是何居心?” 司马遹怔了怔,怒道,“母后这是何意?儿臣能有什么居心?父皇受了重伤,儿臣也很担心,可这并不是容贵嫔的错,母后难道还要问容贵嫔的罪不成?” 贾南风冷笑,“就算妹妹没有亲自动手,皇上也是为了救妹妹,才会受伤,妹妹难辞其咎吧?” 羊献容泪落如雨,“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没想到皇上会……若皇上有个什么,妾身定要为皇上偿命!” “那又怎样?”贾南风咄咄逼人地道,“若皇上真有什么,你为皇上偿命,也换不回皇上!” 羊献容咬紧惨白的唇,说不出话。 司马遹也气的不轻,道,“韩青,到底是何人行刺父皇?” 韩青道,“回太子殿下,属下命人将那刺客收押,尚未审问。” “本宫去,”司马遹目光凶狠,“本宫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指使刺客行刺父皇,意图不轨!” “熙祖!”贾南风叫住了他,沉声道,“你审归审,可皇上遇刺这等大事,万万不可声张出去,否则,必有大乱。” 司马遹还是很赞同这一点的,冷冷道,“母后放心,儿臣不会说出去。”说罢大步出去。 贾南风又回过头来,“妹妹也听到了,皇上遇刺之事,不能再让旁人知道,若有人问起,仍说皇上龙体欠安,尚须休养就是。” 羊献容此时哪有主意,慌乱地点点头,“是,妾身明白……” 程据终于从内室出来,两手都是血,表情也很凝重。 “程太医,皇上怎样了?”羊献容抢着过去,颤抖的厉害,“皇上……” “皇后娘娘、贵嫔娘娘放心,皇上无性命之忧,”程据解释道,“刺客这一刀并未中皇上心口,故皇上险险逃过一劫。” 羊献容猛地松了口气,头脑一晕,软倒在韩青怀里, 从皇上受伤到现在,她一直绷着一口气,这会终于是支撑不住了。 “不过,”程据话锋一转,“皇上虽未伤着心,却伤了脏腑,不可动气,要好好静养才好。” 用现代话来说,司马衷伤的,是肺,而古代医疗条件不好,又极易感染,所以其实还是很凶险的。 羊献容才松下来的心神,又瞬间紧绷,“程太医,你定要救皇上,一定要!” 程据点头,“贵嫔娘娘放心,臣定会尽力,臣这就去配药。” 贾南风一样叮嘱了他,不可将司马衷受伤之事说出去,这才让他回去配药。 羊献容定定神,就要到内室去。 贾南风却一把拉住了她,“妹妹要做什么?” “妾身去看看皇上。” “不必了,”贾南风不怎么客气地将她往后一扯,冷冷道,“皇上因你而受了伤,如今内情未明,本宫不放心你去见皇上,本宫会亲自服侍,你回去吧。” 羊献容急道,“可是妾身……” “不管是不是你,要待审问刺客后,才有定论,在这之前,本宫不准你见皇上,退下。”贾南风森然道。 “娘娘!” “退下!” 羊献容打个冷颤,分明从贾南风眼眸里,看到了隐藏的得意。 韩青上前扶住羊献容,“娘娘先回去吧,娘娘怀着身孕,方才又受了惊吓,怕是会惊扰到龙胎。” 羊献容无奈,只好行礼,退了出来。 董猛上前两步,“娘娘以为,是否是容贵嫔要害皇上?” 贾南风冷笑,“当然不是,容贵嫔胆子再大,也不可能行刺皇上,且她绝没有这样愚蠢,这次的事,必定别有人所为,不过,这倒正好给了本宫机会。” 董猛会意,“奴才去请楚王和贾大人来?” 贾南风满意点头,“还是你明白本宫的心,去吧,记住,悄悄儿行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咱们这一出好戏,可就唱不成了。” 原本她还在想着,用什么手段让皇上下诏呢,结果这刺客出手的正是时候,皇上遇刺之事,不会宣扬出去,她无论要做什么,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 “是,娘娘!” 第273章可怕的猜测 出了太极殿,羊献容脸上的悲戚,就化作了担忧与愤怒,“皇后娘娘怕是要行恶事了,这可怎么办!” 韩青一惊,“娘娘是说……” “汝南王与卫大人恐将性命不保,”羊献容掐了掐额头,“皇后本来就在等一个机会,除掉两位老臣,她就可向着专制朝政,再进一步,可皇上毕竟还是九五之尊,她一时没办法为所欲为,谁想刺客竟在这时候伤了皇上,皇后借不得宣扬此事为名,再假皇上之命行事,谁能奈何她?” “果然如此!”韩青惊呼,“那、那要怎么办?娘娘是否找太子殿下想想办法!” 方才在里面,她怎么就没想到这里! “如今也只有请太子殿下想想办法了,不过我一直想不明白,”羊献容皱眉,百思不解,“皇后既然现在竭力表现的宽容仁慈,处处大度,又为何要急于除掉汝南王与卫大人,就算她如今有了机会,借皇上之手行事,可太子殿下和我都知道皇上如今重伤,无法下任何诏令,到时她要如何解释?” “是啊,皇后娘娘如何解释?”韩青根本想不明白,随声附和。 羊献容瞄她一眼,“我问你呢。皇后是真有本事,将楚王等人拉拢在自己身边,更利用了汝南王他们与楚王之间的矛盾,不得不说,十分高明,楚王……” 说到此,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猛地变了脸色。 韩青吓了一跳,“娘娘怎么了?” “难道……”羊献容冷汗都流了下来,惊恐摇头,“不、不会的,是我想多了,我想多了……” “到底怎么了?”韩青不解,“娘娘想到了什么?” “应该不会,楚王没那么笨,我……”羊献容踉跄了一下,“快,你去见太子殿下,说我有要紧事,快!” 韩青不敢怠慢,忙道,“属下送娘娘回去,就去禀报太子殿下。” 司马遹此时正在天牢中审问那名刺客,那刺客虽是女子,嘴巴却硬的很,受了许多酷刑,已是奄奄一息,却仍一口咬定,是羊献容指使她,行刺皇上。 当时的情景,韩青已经都向司马遹说了,他当然知道,当时这宫女要杀的人,根本就是羊献容,又怎么会成了受她指使? 很明显的,宫女是因杀羊献容不成,咬定她是指使者,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罢了。 故为了审明真相,好向司马衷有个交代,司马遹才一直待在天牢里,韩青来禀报,说是羊献容要见他,他想着审出个究竟来,再过去不迟。 羊献容因为受了惊吓,回去之后就有些发烧,脑子昏昏沉沉,躺下就睡了,司马遹没来见她,她也没顾上。 而就是这一耽搁,汝南王府与卫府,就遭了大祸…… “公孙宏,李肇,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带兵前来,是何居心!”司马矩厉声大喝。 他是司马亮之子,封了世子,原本前程一片坦荡,却不想竟渐渐为自家人所不容,落到这般下场。 公孙宏得意万分,“世子何必生气,是楚王殿下奉了皇上诏令,命我等前来捉拿反贼司马亮,世子还是让开的好。” “一派胡言!”司马矩气的脸色发紫,“你们、你们分明是假传皇上诏令!我父亲怎么可能谋反,皇上更不可能要杀我父亲,你们好大的胆子!” “世子何必自欺欺人呢,”李肇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摇了摇头,“如果没有皇上诏令,我等怎敢胡乱行事?实话与你说了吧,就是楚王殿下给我等宣读了皇上诏令,命我等前来捉拿反贼司马亮!世子,你也在被捉拿之列哦?” “你——”司马矩咬牙瞪他,“我绝不相信,我父亲定会去见圣上,禀明一切!所有人听着,不准放他们进来,否则杀无赦!” “是!” 汝南王府侍卫立刻紧闭大门,严阵以待。 李肇回过头来,“公孙大人,这要如何是好?” 公孙宏冷笑,“躲得了一时,他躲得了一世吗?楚王殿下就快过来,到时有皇上诏令在手,谁还敢抵抗!” 李肇这才道,“正是如此。” 王府里,司马亮背负双手,紧咬着牙,悲愤而无奈。 “王爷,不能再犹豫了,出战吧,”帐下督李龙急急地道,“楚王分明是与皇后合谋,鼓动皇上下诏,王爷是冤枉的,为今之计,只有一战,才可保住性命啊!” “是啊,王爷,”长史刘准也完全赞成,“这是奸人阴谋,要置王爷和卫大人于死地,王府上亦有能人异士,何必坐以待毙,趁了小人的心思,战吧!” 他们追随司马亮日久,对贾南风等人的作派都看不上眼,如今皇上竟信了小人挑唆,要杀王爷,他们对皇上,也完全失望了。 然而司马亮就算再愤怒,也完全下不了决心,“本王受先皇所托,辅佐皇上,对大晋王朝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怎能做那犯上作乱之事,留千古骂名!” 司马矩正在此时进来,急道,“父王这是说哪里话来?外头那帮小人才是犯上作乱,父王是为自保,以证明自己清白!父王别犹豫了,孩儿保护父王杀出一条血路,进宫找皇上理论!” “没用的,”司马亮苦笑,“本王刚刚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皇上诏令,淮南王、长沙王、成都王屯兵各宫门,就算本王出了府,也断断进不了宫,见不到皇上。” 司马矩心中顿时一片冰凉,皇上竟连父王最后一面也不见,就这样定了父王的罪吗? “无论如何,先杀出去再说!”刘准仍坚持道,“王爷就算在此一死明心志,皇上也看不到,更会相信王爷意图谋反,死不足惜,王爷切不可称了小人的意啊!” “父王,快走吧!”司马矩拉着父王就走,“再耽搁下去,就来不及了!” 司马亮却忽地甩开他,冷声道,“本王若是让人抵抗,才是真的谋反!本王是先皇的叔父,当今皇上的太祖父,就算要死,也要亲眼看到皇上诏令,否则,谁敢动本王!” 说罢竟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父王!” “王爷!” 司马矩等人又着急又无奈,赶紧跟出去,却骤然见到,外头的侍卫居然爬上了王府的院墙! 第274章试图挽回 此时的皇宫,更是一片紧张凝滞。 人人尽知,皇上病情不稳,时常反复,如今又因汝南王与太保密谋废帝之事气的病情加重,是以人人都不敢擅议此事,否则必遭横祸。 尤其今日,皇上下诏诛杀二人,各王更是屯兵宫门,严禁闲杂人等进出,着实让人胆颤心惊。 杨氏被灭族之事才过去,洛阳城中血腥味尚未散尽,新的杀戮又开始了,何时是个头? 相比之下,司马玮则意气风发,甚至说是得意万分,走路都带起一阵风,从太极殿出来,就带领一队禁军,直奔汝南王府。 司马亮那老不死居然不肯就死,还扬言非要看到皇上诏令,这有何难? 诏令本来就有,只不过是何内容,就由皇后和他说了算。 至于华廙老儿,死活不肯拟诏诛杀汝南王与卫瓘,已经被他给绑了起来,到时候两个老不死归了天,皇上不气还罢,若硬要问罪,就把一切都归到华廙老儿身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就是。 说起来皇后虽是女流,这计谋真不输男儿,若不是有她出谋划策,他还没这么容易,除掉碍事的人呢。 “妾身见过王爷。”羊献容忽地从一旁过来,看样子是有意在等他。 看她脸色苍白、目光中带着担忧和愤怒,想来也是在几次三番见不到司马衷,无法阻止即将发生的惨之后,才会这副模样。 司马玮对她,是十分不屑的,不过是借着皇上的宠爱,才得了几分颜面而已,她的父亲羊玄之,也是个胆小怕事的,平时在朝中,左右逢源,像墙头草一样两边倒,谁也不得罪,十分让人看不起。 “妾身多一句嘴,王爷是要去汝南王府吗?”羊献容见他目光不屑,也无暇去计较了。 她因为发烧,昏睡了一个多时辰,再醒来时,就得知情况完全不妙,汝南王府被围,想来卫府也不差,她急急去太极殿,却被侍卫给挡了回来,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万般无奈,只能在此等着司马玮,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是又如何?”司马玮嘲讽道,“娘娘对此事,还感兴趣?本王倒是听说,娘娘时常提点皇兄,赞同皇祖父与太保提出的建议,如今他二人密谋废帝之事,娘娘莫非也知道?”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羊献容脸色微变,“王爷此话何意?妾身一介女流,怎敢妄言朝政,皇上是一国之君,国之大事自然由皇上做主。” “既如此,娘娘还插手此事做甚?”司马玮不耐烦地道。 羊献容既在此等他,自是有备而来,闻言也不恼,道,“此地没有旁人,妾身就直言了,诛杀汝南王与卫大人的诏令,真是皇上所下?” 司马玮脸色大变,竟露了杀机,“娘娘这话何意?难道娘娘还怀疑本王不成?” 废话,皇上被当胸刺了一刀,现在还没醒呢,能下什么诏令? 这诏令当然是皇后所下,再盖上印就是了,可此事容贵嫔怎么可能会知道? 啊,是了,那刺客当时要杀的是容贵嫔,是皇上为她挡了刀,她当然知道皇上伤重,难怪会有怀疑。 “诏令是皇后娘娘所下吧?”羊献容心道果然如此,冷笑一声,“王爷是否觉得,皇后处处为王爷着想,还帮着王爷下诏,除去汝南王与太保,王爷从此可高枕无忧?” 司马玮狠狠瞪着她,“你到底要说什么?”心中却是暗暗吃惊,早就听说容贵嫔聪慧非常,因此才深得皇上宠爱,如今一见,见面胜似闻名,她的聪明,不输皇后! “妾身只是比王爷更明白皇后的心计罢了,”羊献容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王爷仔细想一想,汝南王是皇上与王爷的祖父,卫大人是两朝元老,朝中重臣,连皇上都没有下决心要诛杀他二人,就是因怕杀了两位忠臣,会引起朝廷动荡,百姓不安,杨氏之祸才过去,皇上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司马玮用力冷笑,“那又如何?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话是如此,可汝南王与太保是不是乱臣贼子,王爷心知肚明,何须妾身多说?”羊献容眸光冰寒,“若他二人被诛杀,必引起朝野震动,甚至可能会有大乱,皇上和朝廷也将失了人心,人心一散,国将不国,王爷以为到了那时,该如何挽回?” 司马玮被她侃侃而谈的冷静、震慑人心的架势而震撼,已不及思虑,顺口道,“娘娘的意思是……” “当然是要平息民愤,安定人心,”羊献容见他还是不明白,干脆挑明了说,“皇上并没有下诛杀他二人,若要平民愤,自然要找出擅下诏令之人杀之,到时候王爷……” “就算如此,诏令是皇后所下,与本王何干?”司马玮大怒,原来容贵嫔绕了个大圈,是在挑拨他和皇后呢。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容贵嫔说的有道理,到时皇兄醒来,得知汝南王与太保被杀,必然愤怒,到时就肯定要有人承担责任。 可诏令是皇后所下,华廙也是他按皇后所说给绑起来的,他有什么错? “王爷真这么认为,那就太天真了,”羊献容嘲讽道,“从先皇在时开始,皇后就几度遭遇被废危机,如今却仍稳坐中宫,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司马玮已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 “说明皇后有非常手段!”羊献容提醒道,“王爷想一想,杨氏能倒台,凭的什么?还不是因皇后调配有度,利用宗室亲王的力量,才一举将之扳倒,若没有王爷等人,仅凭皇后一人之力,能做到吗?如果没有皇后与王爷等人商议,王爷等人,会听从皇后吩咐?” 司马玮越发心惊,然而事到如今,他却已不能回头,愤怒道,“一派胡言!本王是自己看不惯杨氏作派,才将之除去,本王堂堂皇室亲王,何须听女人调配!” “王爷何必讳疾忌医,”羊献容摇头叹息,“皇后此番之所以敢趁着皇上昏迷之际,下诏诛杀两位老臣,就是因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管皇上怪罪不怪罪,她都有办法,由别人来担这罪责,自己却可安然无忧。” “别人?谁?”司马玮下意识地抓紧了剑柄。 第275章卫夫人临盆 话是这么问,他心中已有了约略的猜测,只是因为太过恐惧,而不愿意去深想。 羊献容却不负他所望地道,“自然是王爷你。” “胡说!”司马玮猛地拔出剑来,闪着寒光的剑身映出他的脸,“容贵嫔,你一再挑拨本王和皇后,究竟是何居心?再胡乱说一句,本王就杀了你!” 韩青立刻将羊献容挡在身后。 羊献容除了脸色更加苍白,却毫无惧色,“王爷如此生气,是因妾身说对了,是吗?依皇后的行事,完全会在事情成了之后,将罪责推在王爷身上,她会说,皇上从未下过诛杀两位老臣的诏令,是王爷矫诏杀人,所有罪责都由王爷来承担——” “胡说!胡说!”司马玮脸上阵红阵白,“本王何须由你来教训!绝对不会,本王才不会上你的当!” “安东王就是先例,他和王爷一样,手握兵权,阻碍了皇后专权之路,皇后才会先拿他开刀,将他贬到带方,彻底去除这一危险,接下来是王爷你了,皇后先借王爷之手,除掉汝南王与太保,而后再以‘矫诏’之罪名,除掉王爷,接下来……” 当时就是因为这想到这可怕的事,她才会吓的不行,要韩青去请司马遹来商议,希望能阻止司马玮杀两位老臣。 可司马遹还在审那刺客,她又发烧而昏迷,再醒来时,禁军已经前往捉拿两位老臣,一切都来不及了。 然她却终究不能眼看着两位忠臣送命,才急急到这里来,试图做些挽回。 韩青当时就劝她,司马玮刚愎自用,又急于除掉二人,是绝听不进的,她却非要试一试不可,如今怎样,不但无用,司马玮还要杀她,何苦来哉。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司马玮暴跳如雷,仿佛除了这句,他再也说不出别的,挥剑就刺,“容贵嫔,你该死!” 韩青护着羊献容,急速后退,“娘娘,别再说了,王爷听不进的!” 羊献容脸色灰败,到底还是改变不了吗? 司马玮并没有继续追杀羊献容,他还没无所顾忌到如此地步,咬牙怒道,“容贵嫔,本王的事你少管!本王没那么笨,会被人利用,皇后要害本王,她还得有这个本事!” 说罢收了剑,颇有些气急败坏地往外走。 羊献容急声道,“王爷万万要信妾身这一回,皇后是绝不会放过王爷的!” 司马玮奔的更快。 “若事实非妾身所言,妾身愿自裁以谢!”羊献容放了狠话。 司马玮却很快走的人影不见了。 羊献容好不绝望,“这可怎么办……” 韩青心直跳,“娘娘何必说这狠话,毕竟这些都是娘娘猜测,万一结果并非如此,娘娘难道真的要……” “韩青,你也不信我?”羊献容恨的攥拳,有劲使不上,“我所料绝对不会错,皇后利用完楚王,定会让他承担罪责,否则,皇后不可能这样大张旗鼓地诛杀汝南王与太保,一定是这样!” 韩青无言以对。 林姑姑匆匆而来,“娘娘原来在这里,叫奴婢好找!娘娘快去看看,卫夫人临盆了!” 羊献容一惊,顾不上其他,拔脚往卫夫人所住的披香殿跑,边道,“卫姐姐临盆,何须姑姑来告诉我,披香殿上没有人侍候着吗?” 早在卫姐姐临盆前一个月,就安排好了所有物什,包括接生的稳婆等,确保万无一失,怎的到了这近前,反而慌了起来? 林姑姑一路小跑跟着,道,“回娘娘话,奴婢也不清楚披香殿上是何情景,是卫夫人身边的姑姑方才急急跑了来,说是卫夫人临盆,身边没个人,要娘娘过去看看。” 羊献容顿觉事情不妙,也不多问,往那边直赶。 她也已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大着肚子,十分不便,韩青和林姑姑吓的不行,一左一右扶着她,就怕她出个意外。 两刻钟的功夫,才赶到披香殿,羊献容喘一口气,进去了看,不禁大怒,“人呢,都到哪里去了?” 往日里披香殿上虽不是热闹非凡,可服侍卫夫人的宫女姑姑也有七、八个,再加上内侍公公,怎么也有二十来个人,可如今呢,殿里殿外都冷冷清清,竟一个人都看不到! 听到动静,这殿上的管事,也就是方才去常宁殿求救的蔺姑姑赶紧跑了出来,竟是哭的眼睛通红,“娘娘快救救我家娘娘,她、她要生了……” “人呢,稳婆呢,太医呢,为何一个人都不见!”羊献容气的胸口一阵发疼,差点晕过去,“难不成都去躲懒了?卫姐姐要是有个好歹,他们担当的起吗?” 蔺姑姑越发哭的厉害,“娘娘有所不知,早在七、八天之前,这殿上所有的人就都被调走了……” “是谁!”羊献容喘息一窒,险险没吐出血来。 “是……是皇后娘娘,”蔺姑姑不敢大声,“皇后娘娘说,卫大人犯了死罪,我家娘娘是卫大人的女儿,同罪论处,若不是看在我家娘娘怀着身孕,定要问罪……” 羊献容忽然就不气了。 她早该想到,太保一出事,皇宫就尽显人心,更何况贾南风也绝不可能留下有卫氏血脉的孩子,将来长大后,为其亲人报仇,所以才会撤走卫姐姐身边所有人,就让卫姐姐自生自灭。 就算卫姐姐能平安生下孩子,贾南风也一定会想办法除掉孩子,这才是她的作派。 “韩青,你速去叫我宫里的陈妈过来,为卫姐姐接生,快!”羊献容回头吩咐一句,“还有,从我宫里的丫鬟挑几个稳重的叫过来,快点!” “是!”韩青扶她坐下,飞身而去。 陈妈是早前司马衷就为羊献容准备好的稳婆,为皇室接生过不少孩子,老成稳重,很有经验。 蔺姑姑欢喜莫名,连连叩头,“谢娘娘,谢娘娘!” 如今这披香殿上,就只剩了她和卫夫人的贴身宫女紫凝,卫夫人一说肚子疼要生,她俩就全慌了。 所幸卫夫人自己还没失了冷静,让蔺姑姑去找羊献容求救,这才险险赶上了。 “啊……”内室传出卫夫人的痛呼声。 紫凝哭着道,“娘娘再忍忍,就、就快了……” 她又没有接生过,根本不知道如此情形下应该怎么办,眼看着卫夫人身下的褥子被鲜血染红,她都快晕了! 第276章恶毒至斯 “妹妹……来了没有……”卫夫人已疼的浑身是汗,因为血流的太多太快,她眼前也开始发黑,难受的厉害。 她肚子太大,太医之前就说过,她怀的胎比一般人的胎都要大,生的时候必然不好生。 当时司马衷还十分宠爱她,所以早早备下了稳婆,并让太医随时侯着,一旦她生时难产,就让太医进去为她接生。 谁想到她临盆时,竟发生了卫瓘谋反之事,原本只是这样的话,司马衷并没有撤走所有人,毕竟卫夫人所怀,是他的亲骨肉,而他之前,又那么宠爱她。 谁料司马衷又被刺客行刺昏迷,贾南风趁机要斩草除根,才不动声色地把所有人都撤走,只留下了蔺姑姑和紫凝,以示自己有多么的大度仁慈。 卫夫人虽恐惧愤怒,却是毫无办法,乍一得知父亲出事,她受了打击,那天就开始腹痛,断断续续,时轻时重,却始终没有要生的样子,这几天也是深受折磨。 直至今日,她终于痛的受不住,又开始流血不止,实在没有办法,才不得不让蔺姑姑去请羊献容帮忙。 “卫姐姐,我在这里!”羊献容听到她的声音,赶紧安抚,“不要担心,我已经让韩青回去叫稳婆,她很快就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卫夫人稍稍放了心,“谢谢……妹妹,我……我父亲……” 她出不了宫,不知家里如何了,实在是担心的要命。 羊献容心中一痛,可这般时候,哪敢刺激她,“卫姐姐别担心了,皇上不会让卫大人有事的,你先生下孩子再说!” “我……啊……”卫夫人又是痛的惨叫,也顾不上了。 “卫姐姐!”羊献容急的叫,恨不能进去看看。 身后响起脚步声,竟是贾南风来了,“这是怎么了?卫妹妹要生了?” 羊献容回身看她一眼,她眼里隐藏的得意是那样明显,分明就是故意来看卫姐姐受折磨的!“是,卫姐姐要生了,皇后娘娘快请太医来,卫姐姐怕是有危险!” 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 “是吗?”贾南风不但没让人去请太医,反而又往前走了两步,讶异地道,“怎么会有危险呢?不是一直都说好好的吗,该不会卫妹妹是想以此来博人同情吧?” 屋里,卫夫人听到她到来,顿时万分惊恐,她此来,绝对没安好心,难道……皇后要趁这时候,杀了自己不成? 羊献容暗道你还有脸问,若不是你撤走了所有人,卫姐姐岂会到临盆时,身边连个人都没有!“皇后娘娘请救救卫姐姐,无论如何,卫姐姐所怀,都是皇上骨肉……” “唉哟,这可真是为难本宫!”贾南风皱眉,叹了口气,“太保密谋废帝,皇上十分生气,是皇上要本宫将卫妹妹身边的人都给撤走,若不是卫妹妹怀着皇上骨肉,她哪还能这样享福?如此已是皇恩浩荡,叫本宫如何再违背皇上命令,为卫妹妹叫稳婆来?” 羊献容狠狠喘息一声,压下要出口的怒骂,“是,妾身不敢为难皇后娘娘,可妾身已让身边的人去叫妾身宫里的人过来帮卫姐姐,还请皇后娘娘不要阻止。” “妹妹这话说的,好像本宫是恶人一样,”贾南风叹了口气,“其实本宫也很难做啊,一面是皇上,一面是姐妹,唉……罢了罢了,既然是妹妹要卖人情给卫妹妹,本宫当然不会阻止,卫妹妹现在情况如何了?” 羊献容十分诧异,皇后竟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她?这可不像皇后的作派,既然如此,她为何又要把卫姐姐身边的人撤走?“回皇后娘娘,卫姐姐就要生了,正难受呢。” “是吗?”贾南风上前几步,站到了门口,眼里闪过恶毒的笑意,扬声道,“卫妹妹,你可要坚持住啊,一定要把孩子给生下来,要不然,你们卫家,可就绝了后了!” 羊献容大吃一惊,“皇后娘娘!” 这话何意? 啊,难道太保府已经…… 她瞬间明白了贾南风之意,故意在这个时候到来,说出这些事,就是为了要卫姐姐性命! “什么……”卫夫人正痛的求死不能,听这话猛地睁开眼睛,“父、父亲……” “卫妹妹还不知道吧,就在半个时辰前,歧盛与清河王一起,带兵包围了卫府,”贾南风得意地看一眼满脸愤怒惊愕的羊献容,接着道,“卫妹妹,你也知道,太保非杀歧盛不可,如今歧盛得了机会,你猜,他会怎么对太保?” “父亲……啊!”卫夫人震惊悲痛愤怒,哪还受得住,猛地就要起身,肚子却在瞬间痛的仿佛被人狠踩了一样,惨声大叫,同时,血流如注。 “啊!娘娘!”紫凝哪见过这阵仗,吓的叫的更大声,“娘娘不要起来……啊,小、小主子——” 孩子的头,就偏偏在这个时候,露了出来,可因卫夫人这一下猛地起身,孩子生生卡住,上不得,下不得,情形恐怖之极。 卫夫人却根本顾不上,她痛苦地浑身痉挛,大口喘息,非要下床不可,“父亲……父……” “卫姐姐!”羊献容哪还顾得上许多,一把推开门进去,见此情景,呆立当场,不知如何反应。 贾南风虽是看不见,却也知道,卫夫人此时绝不好受,别提多得意了,她此行的目的,就要达到了,“卫妹妹,你何必着急呢,你急也没用啊,就在一刻钟前,消息就传回来了,太保府已经血流成河,你父亲,你的兄弟侄儿,全都被歧盛与清河王杀了,一个不留,一共九个,对吧?” 卫夫人猛地瞪圆眼睛,跟着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直挺挺倒了下去。 “卫姐姐!”羊献容肝胆俱裂,扑到床前,嘶声哭叫,“卫姐姐,不要……别听,别听了……” 卫夫人全身剧烈扭曲震颤,孩子在她两腿之间,艰难扭了几下,也不动了。 “唉哟,卫妹妹,你这又是何苦,赶紧把孩子生下来……” 羊献容忽然抓起一把椅子,猛地扔出来,“住口!给我住口!” 贾南风正说的高兴痛快,没有防备,那椅子一下砸在她腿上,她“唉哟”痛叫一声,向后跌倒,摔的好不狼狈,“容贵嫔,你……好大的胆子……” 却听羊献容忽地一声撕心裂肺地大叫,“卫姐姐!不——” 第277章悲剧重演 内室里,卫夫人直挺挺躺着,眼睛大睁,已没有了气息。 孩子仍旧卡在那里,因无法下生,也窒息而死。 一尸两命,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此。 紫凝惊恐而悲痛,目光发着直,跪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贾南风原本要发怒的,可听到羊献容这动静,就知道卫夫人必定凶多吉少,心中说不出的痛快,“怎么了?难道卫妹妹……” 董猛忙将她扶起,“皇后娘娘可曾伤着?” 贾南风右腿被椅子砸中,还是很疼的,站不大稳。 此时,韩青带着陈妈及几名宫女匆匆而来,一见贾南风在此,众人心中都有不好的预感。 “快进去看看!”贾南风马上一副焦急的样子,“容妹妹进去了,本宫担心会出什么事!” 韩青一阵风似地冲进去,陈妈也随后进去。 屋里是浓烈的血腥味,卫夫人的惨状,让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娘娘!”韩青过去扶起羊献容,“娘娘没事吗?” 羊献容抬头看看她,“哇”一下,就哭了出来,“卫、卫姐姐……” 陈妈已过去看了卫夫人,颤声道,“娘娘节哀,卫夫人她……已经去了,孩子也……” 她替人接生无数,虽也遇到过孩子不成了的情形,可像这样生到一半,大人孩子全都没命的,还是头一回呢。 韩青猛地咬紧了牙,还得安慰主子,“娘娘别难受了,卫夫人也是命中有此一劫——” “不!”羊献容嘶声道,“卫姐姐不是,她……” 又是贾南风的手段,又是一尸两命,卫姐姐的下场,比那两个怀胎而死的宫女,还要剧烈十倍! “里面怎样了?”贾南风没听到卫夫人的死讯,还不肯罢休呢,“卫妹妹没事吧?” 陈妈只好出来禀报。 “天哪,怎么会这样!”贾南风夸张地悲声道,“卫妹妹竟然……可怜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董猛细声细气地安抚,“皇后娘娘不要难过了,卫夫人已去,卫大人一家又如此下场,还要皇后娘娘开恩,好好葬了卫夫人才是。” “这是应当的,卫妹妹总没有错……” 董猛扶着她离去。 羊献容紧咬的嘴唇,已然见血,却感觉不到疼痛。 “娘娘!”韩青急的无法,“娘娘不要这样,卫夫人她……” “是皇后,是皇后!”羊献容狠捶自己的胸膛,“我早料到皇后不会轻易干休,怎么就没让人拦下她!是皇后害死了卫姐姐,她是故意的,她好狠,她好狠啊……” 韩青虽还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何事,可看一看卫夫人这惨状,看看看自家主子悲愤到如此地步,就知道贾南风肯定又做了“好事”了。“娘娘快起来,娘娘还怀着身孕,千万不能有事。” 她一说,羊献容才觉出肚子痛的厉害,一手按住高耸的肚子,冷汗涔涔,“我……” 一下就晕了过去…… —— “你们这是干什么,都下去!”司马矩愤怒大吼,同时也觉得悲哀。 想父王一生为大晋江山辛劳,到如今,竟连这些禁军都敢爬王府的墙,不把父王看在眼里,当今皇上竟昏庸到如此地步! 禁军根本不听他怒吼,继续往上爬。 司马亮怒道,“无知鼠辈,竟做出这等事,本王俯仰无愧,何须躲躲藏藏,来人,把门打开!” “父王!”司马矩急了,“这些人根本就不讲道理,父王怎能放他们进来!” “把门打开!”司马亮往院中一站,威风凛凛,“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动手!” 司马矩无奈,只好让人把府门打开。 禁军立刻冲进来,公孙宏与李肇随后进来,看到司马亮这般模样,总是有些畏惧,没敢逼的太紧。 “汝南王,你这又是何必,”公孙宏笑道,“皇上诏令已下,若你乖乖束手就擒,还可死个痛快,如若不然——” “我司马亮一生为大晋,死而后已,从无半点不轨之心!”司马亮怒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有皇上诏令,拿来给本王看!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只要真是皇上诏令在,本王死而无憾!” 公孙宏与李肇被他气势所慑,没敢乱动,那些禁军就更不敢轻易上前了。 “诏令在楚王手中,”公孙宏定定神,“王爷不必急,楚王很快就会到了。哦,对了,还有一事,太保大人拒不认罪,已被清河王与歧盛所杀,一家九口,无一幸免,王爷还要继续抵抗下去吗?” 司马亮勃然大怒,猛地上前一步,“无耻之徒,你们——” “楚王殿下到!” 人群向两边分开,司马玮手执诏令,大步进来,“皇上诏令下,汝南王还不跪下!” 他一来,公孙宏与李肇才松了一口气。 司马亮强忍愤怒,跪了下去。 司马玮打开诏令,读起来。 这诏令上无非是说,汝南王密谋废帝,罪不可恕云云,要将之当场格杀。 “不可能!”司马矩怒道,“皇上绝对不会杀父王!楚王,你这诏令是假的,拿来给我看!” 说罢就要上去抢。 “拿下!”司马玮一声大喝。 几名禁军立刻上前,刀剑相交,把司马矩拦下。 “司马玮,是你要杀我父王,是不是?”司马矩厉声喝,“皇上绝不可能下此诏令!我要见皇上,我父王是清白的!” “清白?”司马玮狞笑,“司马矩,你有什么脸说汝南王清白?他处处与我做对,还要夺我兵权,赶我回封地,他哪里清白?” “呸,乱臣贼子!”司马矩不屑怒骂,“你根本就是公报私仇,父王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晋,哪像你,只是为了一己之私!” “你——”司马玮才要骂,忽又笑开了,“那又怎样?总之我是奉皇上诏令行事,再说,卫瓘老儿都已经被灭了门,皇祖父若还不死,岂不是对不起他?” “你——” “来人,”司马玮大喝,“汝南王及世子拒不伏诛,格杀勿论!” “是!” “谁敢!”司马亮大手一挥,灰白的发须飞扬,“本王无愧于天地,谁敢杀本王!” 禁军果然都不敢上前。 刘准、李龙等人都护在司马亮身边,神情悲愤。 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王爷杀出去,见到皇上! “杀!”司马玮急了,“皇上诏令在此,你们还不动手?” 然后禁军还是不敢上前,但也不退开,局面就此僵住…… 第278章撕破脸 司马衷是在剧烈的疼痛当中,醒过来的。 胸口仿佛压了千斤巨石,无法呼吸,只要一用力,就痛的想要打滚,痛苦的他只想就此死去。 “皇上!”贾南风见他要动,赶紧压住他,“皇上还伤着,不可乱动。” “容儿!”司马衷反手抓住她的手,一下睁开了眼睛,剧烈喘息。 贾南风面容微微一僵,接着柔声安抚,“皇上放心,容妹妹无恙,倒是皇上伤的很重,要好好养着才行。” “容儿!”司马衷却根本不理会她,只是挣扎着要起身,“容儿呢!朕要见她,朕要见她!” “皇上还见她做甚!”贾南风眸光冷了下来,“若不是她,皇上也不会伤成这般模样,说不定那刺客就是容贵嫔找来的,要对皇上不利,皇上就没怀疑过她吗?” 司马衷猛地停下动作,转过脸来看她,眼神冰冷的可怕。 贾南风心里“咯噔”一下,勉强道,“皇上怎么了,臣妾……” “当时的情形如何,你知道吗?”司马衷甩开她扶着自己的手,冷冷道,“那刺客要杀的是容儿,怎么会是容儿找来的?” “这……”贾南风脑子一转,赶紧道,“或许这正是容贵嫔的高明之处呀!她若找人行刺皇上,一旦事败,不但她会有事,整个羊家都要被她连累,所以她故意找刺客行刺自己,皇上那么宠爱她,就一定会代她受过,就没人能怪罪到她头上了。” 司马衷冷笑,“是吗?皇后倒是知道的清楚。” “臣妾是依常理猜测,容贵嫔的心机,皇上根本就想不到!”贾南风赶紧道,“容贵嫔仗着皇上的宠爱,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皇上万万不可相信她!” “容儿为何要杀朕?”司马衷反问,“朕能给的都给她了,朕要封她为右皇后,是她不肯,她为何要杀朕?” “因为——”贾南风一急,差点把跟羊献容合作的事说出来。 并不是因为其他,而是现在,还不到她无所顾忌的时候,至少要等汝南王被杀之后。 “来人,”司马衷不屑于再理她,“宣容儿前来。” “遵旨。”夏公公忙去了。 贾南风被打了个没脸,暗暗恼火,又不好多说。 小半个时辰后,另一名内侍走了进来,小心地道,“启禀皇上,卫夫人……” 贾南风眼睛一瞪,吓的他不敢多说。 “卫夫人怎么,生了?”司马衷好歹还没忘了,卫夫人即将临盆。 可惜,晚了。 内侍嗫嚅,“这……” 司马衷怒道,“吞吞吐吐,成何体统,快说!” 贾南风立刻换上一副悲戚面孔,“皇上息怒,臣妾原本是要说的,可皇上伤成这样,受不得刺激,臣妾又没敢说……” “说!”司马衷狠狠道。 “……是,”贾南风佯装无奈,“回皇上,卫妹妹临盆时难产,十分不幸,母子……俱亡……” 司马衷呆呆看着她,仿佛没听明白,“母子什么?” “俱亡,”贾南风叹一口气,“臣妾得到消息,就赶了过去,谁想还是晚了一步,卫妹妹没能生下孩子,自己也……不幸故去了……” 说罢还挤出两滴泪来。 她这演戏的本事真是无人能比,明明是她生生害死了卫夫人母子,如今竟能说的这样无辜! “混帐!”司马衷怒火冲天,猛地要掀桌,扯到胸前伤口,痛的大叫一声,捂着伤处摔了下去。 “皇上!”贾南风赶紧扶住他,见他喘都要喘不过来,心中暗暗高兴,对,就是这样,都死了才好! “混帐……”司马衷痛的嘴唇发紫,浑身发抖,“怎么会……卫夫人明明就很好……” “臣妾也没有想到,卫妹妹身边的人竟全都躲懒,她临盆时,也没个稳婆在身边,结果……都是臣妾的错,请皇上责罚。”贾南风愧疚地道,“皇上快起来!” 内侍与她一道,将司马衷扶起,坐到龙榻上。 羊献容忽地一阵风似地进来,扑通跪倒,“皇上定要为卫姐姐讨回公道!卫姐姐死的好惨,孩子……” “容儿?”司马衷忍痛向她伸手,“快……起来,这是怎么了?” “皇上!”羊献容膝行过去,扑在他膝盖上,哭个不停,“卫姐姐死的好惨,她被害的好惨……” 司马衷又心疼又吃惊,“容儿,你的意思是……是谁害了卫夫人,谁害了朕的孩儿,是谁!” 瞧瞧容儿这样子,秀发蓬乱,脸色发青,眼睛红肿,分明是哭了许久的缘故。 事实上他所料没错,羊献容昏迷着回了常宁殿,没多久醒来,就一直在哭,韩青给她哭的心惊胆颤,就怕她有个什么,孩子会保不住。 “是她!”羊献容猛地指向贾南风,完全没了顾忌,狠狠道,“是皇后害死了卫姐姐,皇上定要替卫姐姐报仇!” 贾南风一惊,没想到羊献容居然直指到自己脸上,“妹妹这是说哪里话?本宫何时害过卫妹妹了?” “容儿,你是不是弄错了?”司马衷心一沉,冷冷看向贾南风,“皇后已经改过,怎么会害卫夫人,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臣妾亲眼所见!”羊献容边哭边恨声道,“皇后借皇上之名,将卫姐姐身边的人全都撤走,卫姐姐临盆时,皇后又故意说出卫大人被灭门之事,卫姐姐受不得刺激,所以才……” 司马衷呆了。 他万未料到,自己昏迷之时,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然贾南风既然敢做,就绝不怕被说,闻言也是一副吃惊的表情,“是什么人在妹妹跟前胡言乱语?本宫何时将卫妹妹身边的人全都撤走了?皇上,这其中必有误会,臣妾一定会查清楚,还卫妹妹一个公道。” “你——”羊献容恨的忍不住要撕烂她这副嘴脸! “妹妹,你不能这样冤枉本宫!”贾南风还叫冤呢,“本宫也是过去之后才知道,卫妹妹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本宫不是准了你将身边的人叫去服侍卫妹妹吗,你还想怎么样?” 羊献容情知她不会轻易承认,冷笑道,“好,此事姑且不说,为何娘娘要在卫姐姐临盆时,说出卫大人被灭门之事?娘娘分明就是故意……” 第279章好后悔 “哎呀,这是本宫的疏忽了,”贾南风居然不怕承认这一点,“本宫也是不想卫妹妹放弃,所以才说些狠话,要她坚持下去,谁想……” 司马衷忽地平静开口,“卫爱卿,被灭了满门?” 羊献容猛地想起,司马衷还不知道此事,更是悲从中来,“皇上有所不知,卫大人已……已被害,子孙九人,无一幸免……” “为什么?”司马衷瞪着她,“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是谁杀了卫爱卿一家?” 尽管卫瓘与司马亮密谋废帝,让他十分生气,然而此事毕竟还没有定论,他也不曾想过要灭人满门,为何他昏迷之时,会发生这许多事? “臣妾不知……”羊献容其实是知道的,可无凭无据,她怎能胡乱指证贾南风。 司马衷却回过头,瞪向贾南风,“是你?” 贾南风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愤怒到极致,反而平静的样子,不禁着了慌,“臣妾……臣妾当然没有了,皇上,此事臣妾也不知道……” 司马衷收回视线,“来人,传太子。” “遵旨。” 贾南风摸不清他想怎样,试探道,“皇上,卫大人之事……” “滚。”司马衷头也不抬地道。 贾南风面容一僵,“皇上……” “朕叫你滚,你听到没有!”司马衷一脚踢出去,正中她小腿,“朕不想看到你,滚!” 贾南风这腿上才被羊献容抛出的椅子砸到,还疼的厉害,哪经得住这一脚,痛叫一声,摔了下去,“皇上……” “来人,拖下去!”司马衷嘶声叫,一阵剧烈呛咳。 虽说事实还未查明,他心中却有数,除了贾南风,有谁敢私下诏令,灭卫瓘满门! 之前他病着,贾南风就代他批阅奏折,处理朝政,这些,都是今日之祸的先兆,可惜,他没有早做处理,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两名侍卫进来,将贾南风给扶了出去。 “可恨……”司马衷气的又是一阵咳,嘴角已见了血。 “皇上息怒,千万保重龙体,”羊献容擦了擦眼泪,心中悲痛万分,“卫姐姐落到如此地步,着实可怜,卫大人……啊!”她猛地想起一事,“皇上,快……” “怎么了?”司马衷喘息着,“容儿,那刺客……” “汝南王!”羊献容急地要跳起来,“臣妾听说楚王派了公孙宏、李肇带兵包围了汝南王府,楚王拿了皇上诏令,要诛杀汝南王!” “什么!”司马衷勃然而怒,眼前一阵发黑,“朕何曾下过这样的诏令……” “是皇后和楚王合谋啊,皇上!”羊献容晃晃他,“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皇上快救汝南王,迟了就来不及了!” 司马遹正在这时进来,闻言大惊,“太祖父怎么了?什么来不及了?” 司马衷哪顾上解释,颤抖着道,“熙祖,快,传朕口谕,命五弟不得、不得动皇祖父,要皇祖父即刻进宫,快!” “是,父皇!”司马遹原本是要禀报刺客之事的,然事有轻重缓急,此时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司马衷颤抖不停,“好个贾南风,原来竟骗了朕,竟做出这样的事,她、她早有预谋……” 羊献容垂头不语,当初她提醒过皇上,不要太过宠信皇后,可皇上却以为她是鼠肚鸡肠,有什么办法。 “容儿,是朕错怪了你!”司马衷忽地抓紧她的手,悔恨万分,“朕被皇后给蒙骗了,朕早该想到,皇后不可能改过从善,是朕糊涂,朕不该不听你的话……” 羊献容对他偏信贾南风,原本有些怨念的,可看到他这样痛苦后悔的样子,又心生不忍,“皇上是因仁慈宽容,才会错信了皇后,不是皇上的错!皇上舍身相救臣妾,臣妾……万分感激,臣妾不配皇上如此相待……” 皇上竟如此对她,她欠了皇上一条命,要怎么离开,心安理得地跟永明哥在一起? 司马衷却摇头,“容儿,别说傻话,朕喜欢你,就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何况你还怀着朕的孩子,朕怎能眼见你置于险地而不顾?朕挨这一刀,心甘情愿,嘶……” 因一抱羊献容,碰到伤处,痛地他叫出声来。 “臣妾死罪!”羊献容忙离开他怀抱,“皇上还伤着,快躺下歇息。” 但愿太子能赶得及,救下汝南王,否则…… “皇后和五弟竟做出这种事,朕绝不能饶了他们!”说道到这里,司马衷又气起来,“朕后悔没有早听皇祖父与卫爱卿的话,遣诸王回藩,否则就不会有这些事了!容儿,朕觉得很惭愧,朕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不,皇上很好,是那些人太狠毒狡诈。”羊献容劝慰道。 皇上能悔悟,敢于承认,已经是难能可贵,她又怎忍心再说什么。 “朕绝不会饶了五弟和皇后!”司马衷攥紧拳,“朕一定要废了皇后,这次,绝不再姑息!” 羊献容暗道,但愿还来得及。 方才她指着贾南风的鼻子骂,就是彻底与之翻脸,她们之间的合作,也算是到头了。 或许为了自己的利益,贾南风不会说出与她合作之事,可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自己赶走,甚至,害死,贾南风可高枕无忧。 不过也罢,她跟贾南风原本就不可能永远这样平静相处,该来的始终要来,她也可放开手脚,为卫姐姐,为自己报仇了! —— 汝南王府里,气氛已凝滞到快要让人窒息。 天气十分炎热,对峙的双方又紧张万分,人人都是汗流浃背,却连擦一擦汗的功夫都没有。 司马亮同样满脸是汗,刘准在旁替他打扇子,他十分安然,冷冷看着司马玮。 公孙宏看这架势,还会一直僵持下去,轻声道,“王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难保不会有人偷溜出去,进宫见皇上,到时候……” 司马玮眼里闪过狠光,“不错,必须速战速决!”说罢扬声道,“皇祖父,你降是不降?” 司马亮冷哼一声,“本王无过,为何要降?让开,本王要去见皇上!” “皇祖父既然冥顽不灵,就别怪我这做小辈的,不给皇祖父脸面了!”司马玮手一挥,“众将士听令,立刻诛杀汝南王!” 禁军迟疑着上前。 “谁敢!”司马矩等人手执兵器,厉声喝道。 第280章惨死 禁军不得不又停下来,个个都叫苦不迭,到底想要怎样啊,要听谁的才好? 司马玮急了,嘶声道,“立刻诛杀汝南王,得其首级者,赏绢千匹!” 所有禁军顿时眼冒金光,再无顾忌,挥着刀剑杀了过去! 在本朝,尚书令一年的俸禄当中,也才一百匹绢,春三十匹,秋七十匹,司马玮张口就给一千匹绢,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赚不来的财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司马玮还是很明白这一点的。 “住手,都住手!”眼看局面瞬间失控,司马矩又惊又怒,然而无论他怎样喊,也阻止不了数百禁军的围攻。 刘准、李龙等人都大喊,“王爷、世子快走!” 司马亮神情悲愤,狠狠瞪着司马玮,此时此刻,他脑海中闪过曹子建被迫害时,那泣血之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父王快走——啊!” 一片混乱中,司马矩被一刀砍倒,不等他起身,十几名禁军冲上前将他围住,你一刀,我一剑,疯狂砍下,没大会儿,他就没了声息,鲜血从人群中的地面,缓缓流出。 “延明!”司马亮撕心裂肺般大叫,甩开刘准、李龙,往那边冲去,“延明,我的儿……啊!” 又有一名禁军趁这机会,一刀将之砍倒,随后又是十几人冲上前,依样为之,很快将司马亮也砍的不成人形。 “王爷!” 司马亮的所有下属副将全都被逼出仇恨之心,夺了刀剑,拼命冲杀。 然,无济于事,他们很快被禁军包围,一个一个,死于非命。 “哈哈哈!”司马玮纵声狂笑,“皇祖父,你到底还是输给我了,哈哈哈!” 急如暴雨的马啼声传来,司马遹一人一骑,没命跑进来,“刀、刀下留人,父皇口谕,命、命太祖父即刻进宫,面、面圣……” 话音未落,他已冲到近前,一个翻身下马,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司马玮笑声陡止,“皇兄……醒了?” 司马遹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只觉得在这一瞬间,耳朵里除了嗡嗡声,什么都听不到,眼前除了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到。 那是皇祖父与世子吗? 明明就是两滩血肉! “熙祖,这……”司马玮也有些讪讪然,更是有些害怕,“你方才说,皇兄口谕,要皇祖父入宫觐见?皇兄的意思是……” 司马遹忽然捂着肚腹,弯腰狂吐起来。 五皇叔,你好狠! 难怪会跟皇后搅和在一起,原来你们才是蛇鼠一窝! 众人面面相觑,都感到不大妙,汝南王这次,死的可真冤啊…… —— 一日之间,两位老臣惨遭杀害,尸骨不全,惨不忍睹,朝野上下,大为震动,人人心寒。 而贾南风得知司马遹终究晚了一步,没能救司马亮,自是高兴万分,那架势,几乎要普天同庆。 司马衷得了司马遹禀报,一口鲜血吐出,昏了过去,高烧不退,情势十分凶险。 这种时候,贾南风当然要扮演“贤后”,守在司马衷身边照顾,将羊献容给赶了回去。 谁料司马衷半夜时分醒来一次,一看是贾南风守在榻边,顿发雷霆之怒,硬是让夏公公将贾南风赶出去,唤羊献容来陪着他,并让人宣华廙前来,拟诏废后。 “皇上先保重龙体要紧,”羊献容看他这气息奄奄的模样,难受的直哭,“皇后与楚王擅杀忠臣,罪大恶极,皇上只有养好龙体,才能制裁他们。” “朕……绝不能饶了皇后……”司马衷认定是贾南风所为,意识虽已不清,还在骂。 羊献容听这话,却毫无欢喜之色。 原本还想着,太子能赶在汝南王被害之前,阻止楚王,皇上就还有个忠心的老臣在身边,辅佐朝政,重振朝纲。 然而迟了一步,汝南王与世子皆被杀,朝中大多成了贾南风心腹,恐怕皇上这回,是真的回天无力了…… 楚王府里,司马玮坐立不安,但觉就要祸事临头,却又不知如何应对。 皇上醒的这样及时,明显是不想杀了汝南王,可他却将汝南王与世子一同杀掉,若明日皇上问罪,如何是好? “王爷,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歧盛明白他的忧虑,大着胆子道。 司马玮挥挥手,“讲!” “是,”歧盛胆子大了些,“王爷如今已经起兵,杀了汝南王及世子,有些事情,已无法回头,反正这诏令明面儿上,是皇上所下,也非王爷之过,就算皇上事后查明真相,也是皇后一人所为,王爷何不趁着起兵之势,一道灭了贾氏,到时就让皇后承担所有罪责,王爷就可免受责罚,岂不一举两得。” 司马玮愣了一会,“这……” “皇后之侄贾谧,族兄贾模,舅夫郭彰,如今在朝都身居要职,汝南王与太保皆被诛杀,朝中就成了皇后天下,王爷今日不动手,日后再要除她,可就难了。”歧盛继续鼓动他。 “皇后助本王甚多,本王若此时杀她,是否有些忘恩负义?”司马玮下不了决心。 一来,他觉得以后还要倚仗贾南风,二来,他始终觉得,贾南风再聪明,也只是一介女流,还能厉害到哪里去。 “王爷言重了,”歧盛不屑地道,“王爷与皇后不过是互相……不不,下官的意思是,皇后绝非念人恩德之人,王爷不必有如此多的顾忌,恕下官大胆,王爷若不趁机杀了皇后,如今皇上醒来,必然要追究汝南王与太保被杀之事,到时皇后为了保住自己,很有可能将罪责都推在王爷身上,到时候……” “你也这样认为?”司马玮一惊,脸色大变。 歧盛却愣了,“王爷的意思是,还有谁说过?” “容贵嫔。” “她?”歧盛随即释然,“不奇怪,容贵嫔得皇上宠爱,皇后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她却直到如今还盛宠不衰,显然是对皇后甚是了解,才能处处躲过其算计,看来,容贵嫔也是颇有见解的女人呢。” 司马玮不安起来,“这么说,皇后真有要本王背黑锅的打算?好个恶毒的女人,本王竟没有想到,被她利用,这笔账若不与她讨回来,本王颜面何存!” 第281章杀楚 “王爷不可再犹豫了!”歧盛精神一震,着力劝说,“皇后城府太深,心狠手辣,可共患难,却不可共富贵,太保与汝南王被杀,洛阳城中人心不稳,朝野震动,若无人承担此罪责,人心难平,王爷何不趁这机会,诛杀贾氏一族,立此大功,皇上定会对王爷另眼相看。” 司马玮来回走了几趟,“容本王好好想想。” “王爷要速下决断,迟了就来不及了!王爷不为自己想,难道不该为小主子想一想吗?”歧盛不只为他急,也为自己的性命着想,恨不能强按了他的脖子,要他点头答应。 司马玮心绪烦乱,“本王心中有数,你无须多说,下去吧。” 他年二十一,膝下只有一子,名司马范,今年只三岁,正是天真烂漫时,若随他出了什么事,的确让他心痛。 然万一皇后并无害他之心呢,他诛杀贾氏一族,必引起轰动,朝中贾氏党羽必不会甘休,日后也是麻烦不断。 到底如何做,真是难以取舍。 歧盛无奈,只好退了下去。 司马玮一夜未睡,却始终未下定决心,起兵对抗贾氏。 而就是这一耽搁,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 “启奏皇上,楚王一日之内,矫诏擅杀两位老臣,形同谋反,罪在不赦啊!”张华无比沉痛地道。 司马衷悲愤道,“朕对五弟真是太失望了!朕从未下诏诛杀皇祖父和卫爱卿,他二人死的冤枉,朕必要替他们平冤昭雪,报仇雪恨!” 朝臣们无不摇头叹息,好歹皇上还未昏庸绝情到如此地步,然而两位老臣已被满门抄斩,连卫夫人都命丧黄泉,一尸两命,实在是惨,就算将真凶正法,又能挽回些什么。 “皇上英明。” “来人,传贾南风!”司马衷怒声道。 张华皱眉,“皇上之意是……” 司马衷冷笑,“朕未曾下诏,可五弟却是依诏令行事,除了贾南风,谁敢有此胆量,伪造诏令行事?” 张华却是帮着贾南风开脱,“皇上明鉴,皇后娘娘并未做过伪造诏令之事——” “张爱卿不必多说,稍候一切自有分晓。”对于效忠贾南风之人,司马衷一向没有好感,即使是张华,也不例外。 张华只好退下。 过不多时,贾南风袅袅娜娜前来,盈盈拜倒,“臣妾见过皇上。” 那眉眼间的得意张扬,竟是掩饰不住的。 劲敌尽去,她大显身手的时候到来,如今的司马衷在她眼里,弱的如同一只猫,一只狗,除之是早晚的事,何须畏惧。 “贾南风,你可知罪!”司马衷看她这神采飞扬的模样,怒气便成倍增长,更是后悔没有早听羊献容的话,竟是养虎为患! 贾南风故做无辜,“皇上此话何意?臣妾有什么罪,请皇上明示。” “还敢狡辩!”司马衷一拍龙案,“若非你趁朕受伤昏迷,伪造诏令,皇祖父与卫爱卿又怎会被杀,卫夫人与朕的皇子又怎会受惊而死,你还有何狡辩!” “皇上怎能这样冤枉臣妾!”贾南风“惶然”道,“臣妾从未伪造过诏令,一切都是楚王与华廙同谋所为,与臣妾何干?” 华廙闻之勃然变色,越众而出,“皇后娘娘何出此言?臣几时与楚王同谋?” “华大人何必狡辩,”贾南风冷笑,“若非你假借皇上之命拟诏,楚王又怎会以此为倚仗,灭了汝南王与卫大人满门?” 司马衷惊怒道,“华爱卿,果有此事?” “臣冤枉!”华廙扑通跪倒,连连呼冤,“臣从未拟过害汝南王与卫大人的诏令,楚王逼迫臣,臣抵死不愿,楚王竟让人绑了臣,自己拟了诏,臣冤枉啊!” 那时他受到的羞辱,不足为外人道,这一肚子冤屈,还没向皇上诉呢,结果竟被皇后反咬一口,怎不愤怒。 “楚王绑了你?”贾南风嗤之以鼻,“竟有这等事,何人做证?” “这……”华廙哑口无言。 当时情形,只有楚王的亲信在,和峤和大人因此事气的病倒,今日都不曾上朝,据说一直昏迷,谁能帮他证明? “皇上,华廙是一派胡言,不可取信,”贾南风振振有辞,“华廙早与楚王勾结,谋害两位老臣,皇上不可轻饶!” “你……”华廙气的险些吐血! 司马遹在旁听不下去了,上前道,“父皇,儿臣以为华大人绝不会做出这等事!华大人忠心辅佐先皇与父皇,劳苦功高,怎会伪造诏令,谋害忠臣,父皇且不可听信小人之言。” 贾南风似笑非笑,“熙祖这是在骂本宫是小人了?” 司马遹冷声道,“儿臣说什么,母后心里清楚。” 贾南风气结。 司马衷厌恶地道,“皇后不必多说,朕信得过华爱卿,他断不会谋害皇祖父与卫爱卿,此事必另有内情,朕定会问个清楚明白。” 华廙顿时老泪纵横,连连叩头,“谢皇上!臣死而无憾了!” 就算死,好歹也要青史留名,若是遗臭万年,他怎对得起华家列祖列宗。 贾南风咬牙,“依皇上之见,这内情,又是什么?” 司马衷冷冷看着她,“皇后不必急,朕自会让人查清一切,不管是何人伪造诏令,五弟都是杀害皇祖父的凶手,刘将军何在!” 刘曜立刻上前行礼,“末将在!” “朕命你率一千禁军,前往捉拿楚王,不得有误!” “遵旨!”刘曜行礼,大步出去。 方才听着贾南风满口胡言,他早已按捺不住,唯有除掉她,朝中才能安稳。 所幸皇上之前虽因他索要容儿,而对他心生猜忌,可在这危急关头,还能信任重用他,他在朝中,也可有一席之地,保护容儿和孩子,想必是足够的。 司马玮几乎一夜未睡,想的头都痛了,也没能下定决心,被门外的嘈杂声惊醒时,天已亮了。 他起身揉了揉脸颊,这才过去打开门,不悦地道,“吵嚷什么?” 歧盛面色惨青地匆匆而来,“王爷,大事不好,刘将军率领禁军包围了王府,说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捉拿王爷!” 第282章穷途末路 司马玮大惊失色,“什么?竟来的这样快!这……” “王爷,下官所言成真了!”歧盛恨声道,“定是皇后将所有罪责都推到王爷头上,否则皇上怎会让人前来捉拿王爷!” 司马玮悔不当初,骂道,“可恶,贾南风竟如此相待本王!这、这便如何是好!” 歧盛心道我早叫你起兵,你偏是不听,禁军已包围王府,足见皇上已相信是你害了两位老臣,现在后悔也晚了!“王爷,事到如今,只能拼一把了!” “拼?”司马玮惊道,“如何拼?你是说要本王反了?” 皇祖父没有谋反,都落到那般下场,若他反,又当如何? “事到如今,只此一途了,”歧盛面露狠色,“王爷手上还有兵权,只需让他们保护王爷杀将出去,就还有机会向皇上说明一切,治皇后的罪!” 司马玮略一思索,果断道,“不错,如今只有先杀出去再说,走!” “是!”歧盛大喜,总算还有一线生机。 刘曜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正让手下喊话,命司马玮出来投降。 喊了一阵,王府内起了骚动,府门大开,上百名侍卫手执刀剑,冲了出来,与禁军成对峙之势。 刘曜冷笑,“强弩之末,还要负隅顽抗,就别怪本将军无情了。” “刘曜,你好大胆!”司马玮快步而出,摆出亲王的姿态来,指着刘曜骂,“你算什么东西,敢如此待本王,本王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要你性命,还不速速退下!”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还需费些唇舌,可刘曜不过是个匈奴人,在除杨之事上立了点功,才得以位列朝堂,此等身份,替他提鞋都不配,还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刘曜也不恼,冷声道,“王爷恕罪,末将是奉皇上诏令,前来捉拿王爷,任务未完,怎能退走!” “找死!”司马玮怒叫,“本王何罪之有,皇兄要捉拿本王?分明是你伪造皇兄诏令,欲置本王于死地,简直该死!” “王爷言重了,说到伪造诏令,末将怎比得上王爷如此大胆,”刘曜嘲讽道,“若非如此,卫大人与汝南王,又怎会无辜枉死,皇上龙颜大怒,要末将捉拿王爷,送至廷尉问罪。” “一派胡言!”司马玮自是不肯承认,“本王何时伪造诏令,谁可证明?” “华大人,以及皇后娘娘,”刘曜故意道,“在朝堂之上,皇后娘娘力指王爷矫诏擅杀,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果然是那毒妇害我! 司马玮又悔又恨,“皇后心肠恶毒,胡言乱语,皇兄怎可相信?” “此事末将不敢多说,还请王爷乖乖就擒,如若不然……” “大胆,你敢威胁本王!”司马玮怒道,“本王定会奏明皇兄,治你死罪!” 刘曜脸色也阴沉下来,“既然王爷不肯就擒,末将只好动手了,来人——” “众将士听令,”司马玮迅速退后,大声道,“保护本王,跟他们拼了!” 侍卫们挥舞刀剑,就要动手。 刘曜忽地冷笑,“本将军是奉皇上之命,捉拿楚王,他一日之内连杀两位重臣,其罪行令人发指,难逃死罪,你们确定要为这样的人,丢掉性命吗?” 侍卫们顿时胆怯,面面相觑,迟疑着不敢动手。 司马玮急了,“休要听他胡说!本王、本王是冤枉的,你们还不给本王动手!” 这些人是他最后的保命希望,若他们都不肯动手,他焉有命在。 刘曜亮出诏令,大声道,“皇上诏令在此,敢动手者,视为楚王同党,以谋反之罪论处,处凌迟之刑!” 众人一听这话,再无犹豫,争先恐后扔掉兵器,四散逃命。 “你们——”司马玮登时傻了眼。 刘曜手一挥,“上,活捉楚王!” 禁军尚未应声,忽见一个巨大的火球急速涌来,周围人纷纷躲避,有些躲不及的,衣裳被火烧着,倒地翻滚,哀嚎不止,又不幸引燃其他人,越烧越多,场面一下乱起来。 司马玮不禁愣在当地。 “王爷,快走!”竟是歧盛趁众人不注意,点燃了一车柴火,推了过来。 司马玮大喜,“歧盛,多亏了你!” “别多说了,王爷,快走!”歧盛拽着他胳膊,急急跑向后门。 那里已准备好一辆马车,可助他们逃命。 柴车推过来后,刘曜的马受到惊吓,人立而起,将他掀翻在地。 几名禁军赶紧将他扶起,所幸他身子结实,马上功夫也不错,落地后接连翻滚,躲开了马,要不然定会被踩成重伤。 这一耽搁,司马玮已不见了踪影。 “将军,这……” “追!”刘曜抽刀在手,“绝不能让楚王跑掉!” “是!”一部分禁军留下,控制王府,另一部分跟着刘曜,追了出去。 歧盛驾着马车,狂奔在官道上,“驾!驾!” 司马玮衣袍被扯破,头发散乱,紧紧抓着车壁,好不狼狈。 想他堂堂宗室亲王,一度风光,几曾落到这等地步? 都是贾南风,利用完了他,就让他当替罪羔羊,待逃得性命,定要想办法面见皇兄,除掉这恶毒的女人! “王爷要去往何处?”歧盛边驾车边道。 司马玮沉默片刻,才道,“去找三皇兄。” 先帝第三子司马柬,字弘度,司马衷的同母弟弟,初封汝南王,后封秦王,因性子仁义宽容,颇得先帝宠爱。 杨骏被诛时,他深感忧虑,数度想要回到封地,却被汝南王司马亮挽留,如今宗室亲王果然先后出事,他也真是有先见之明。 如此境况之下,司马玮也只能投靠这个哥哥,借助他,见到皇上,说明冤情了。 “是,王爷。”歧盛打马,往秦王府而去。 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才至半途,就被刘曜带领的禁军拦下,他和歧盛两人,无论如何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唯有感叹“天亡我也”,束手就擒。 刘曜将他上了枷锁,带回皇宫。 行至太极殿时,却是贾南风从殿内出来,“刘将军怎么把人犯带进宫来了,该送交廷尉,将之处斩!” 第283章不怕承认 刘曜一愣,“皇后娘娘何出此言?皇上之前吩咐末将,定要将楚王捉拿,押至宫中,末将是依皇上之命行事。” “皇上现在谁都不见,”贾南风高傲一抬下巴,“皇上龙体欠安,需要静养,方才皇上也吩咐了,就将楚王押至廷尉治罪。” “哦?当真?”刘曜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皇上的目的,不仅是捉拿楚王,还要查明一切,以此废了贾南风。 如今人已抓到,皇上却连见都不见,直接要他将人押至廷尉,这怎么想都于理不合。 “怎么,本宫的话你还有怀疑不成?”贾南风表情阴沉了下来,“本宫的话,就是皇上的话,不遵从者,格杀勿论!” 司马衷的确是昏倒了,他本就受伤颇重,又因卫瓘与司马亮之事而大受打击,今日能支撑着上朝,已是不易,朝堂上又因悲愤难抑,刘曜才领诏出去没多久,他就吐血昏倒,直到此时还未醒来。 若非如此,贾南风又怎会代他发号施令,朝堂内外,还有谁能压制她? “贾南风,你说什么!”司马玮目眦欲裂,嘶声叫道,“皇兄怎可能治本王的罪,一切都是你所为,与本王何干!” “王爷这是说哪里话来?”贾南风微笑道,“本宫做过什么,你要这样污陷本宫?是你联合华廙,伪造诏令,杀害两位老臣,不止如此,你还要伙同秦王,要谋害其他朝臣,图谋不轨,如此大罪,本宫也帮不了你,真是太可惜了。” 原来司马玮府上,也有贾南风的眼线,他要前往投靠秦王之事,很快就传到贾南风耳朵里。 秦王向来仁义,乐善好施,在百姓中口碑极佳,若皇上驾崩,太子司马遹她是必除的,若没了太子,无论是依秦王的威望,还是依长幼之序,都极有可能是秦王即位。 故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说成楚王与秦王合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将两人一道除去,何乐而不为。 司马玮地瞬间猜到她的用心,惊怒道,“你这毒妇,你……” 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 “王爷就安心去吧,本宫会好好服侍皇上的,”贾南风志得意满,一摆手,“刘将军,把犯人押下去吧。” 刘曜无法,见不到皇上,皇后之命,他就不得不从,容儿还在宫里,没有十足把握,他亦不能对抗贾南风,“是,皇后娘娘。” “贾南风,你这毒妇,你、你不得好死!”司马玮被拖着往下走,还一边挣扎着骂,“你残害忠良,阴谋算计,你……你一定会死的凄惨无比……本王好悔啊,没有听容贵嫔的话……” 贾南风原本对他的怒骂不屑一顾,然而听到最后一句,却骤然回身,目露凶光。 容贵嫔? 楚王跟容贵嫔还有交集? 这么说,容贵嫔曾经找楚王商议过事情,而楚王那时候正与她合作,故没有听信容贵嫔的话? 好啊,容贵嫔竟是好本事,处处跟她做对,皇上如今更是只宠信容贵嫔,时时留她在身边侯着,废后之意,已相当明显,不将之彻底除掉,是不行了! 贾南风阴冷一笑,转身进去。 程据为司马衷施针之后,他好歹是醒了过来,却面色惨青,身体极度虚弱,随时都能晕去。 羊献容不时为他擦一擦疼出来的冷汗,眼泪珍珠般往下落,一派楚楚可怜。 司马遹则站在一旁,垂眸不语,从他悲戚的脸容上看,他心中,也是十分难受的。 “容儿,你切莫哭了,”司马衷有气无力地道,“你就快要临盆,千万莫要再哭,伤了身子。” “臣妾没事,可是皇上这样,臣妾……臣妾实在是罪该万死,如果不是为了臣妾……”羊献容越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若皇上不是为了救她,就不会被刺成重伤,贾南风也就没有机会,与楚王合谋,杀了两位老臣。 接下来的事,不用想也知道,贾南风定会让楚王承担所有罪责,自己则置身事外,日后这朝中,怕再无人是她对手了。 司马衷无力地咳了两声,“容儿莫哭,这是朕……心甘情愿的,你且放心,朕不会一错再错,贾南风……冷酷残忍,朕绝不会再容她、容她嚣张……朕要废了她……” “父皇真要废了皇后?”司马遹惊喜,“这真是太好了,父皇,这……” “熙祖,你是不是又高兴的太早了,自打本宫为后,皇上几次三番要废了本宫,结果怎样,本宫还是皇后,都几次了,你怎的还是不学乖。” 贾南风翩然而至,因早就知道这父子俩不待见她,故听到要被废的话,也早已不惊不惧,反而相当轻松。 司马遹也不怕被她听到,冷冷道,“母后怎就不想想,父皇为何要废你?你的所做所为,人神共愤,天理不容!” “天理不容?”贾南风低低地笑,“熙祖,你这样说,本宫真是伤心,这么多年了,本宫处处为你打算,你竟一点不知感恩?” “为儿臣打算?”司马遹简直要仰天大笑,“母后所做一切,哪一样不是为自己打算?母后真以为,让五皇叔承担了罪责,就可以撇干净了?父皇早已知道,伪造诏令,害了太祖父与卫大人的,不只是五皇叔,主谋是母后你,你有何狡辩的?” 贾南风淡然看着他,“是本宫所以为,你待怎的?” 事到如今,难道她还怕承认不成。 司马遹一呆,“你……” “毒妇,你竟承认了!”司马衷惊怒道,“你、你为何要害了皇祖父与卫爱卿?你……”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他嘴角也流下血来。 羊献容心痛莫名,“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皇上这又何必,”贾南风上前几步,拿手帕替司马衷擦嘴角的血,被他一下打开,她也不尴尬,直起身来,“汝南王跟楚王他们,本就有旧怨,臣妾不过稍稍推一把,让他们自相残杀罢了。皇上不会不知道,汝南王权势太大,而楚王有心谋朝篡位吧?臣妾助皇上除了这两大威胁,皇上不感激臣妾倒也罢了,怎的还怨恨起臣妾来,这是什么道理?” 第284章贾南风志得意满 司马衷怒极反笑,“皇祖父权势大又如何,是朕委他辅政之权,他是忠心为朕的!五弟性子是有些不稳,可若没有你从中撺掇,他又怎会走上错路,你还有脸说这话!” 贾南风笑道,“皇上可冤枉臣妾了,楚王是自作孽,与臣妾何干?” “你——” “父皇不必与母后生气,当心龙体,”司马遹见他们吵起来,没完没了,提醒道,“父皇还是要为大晋王朝着想,这……” “不错,”司马衷哼一声,“朕这次绝不再姑息,立刻传华廙来见朕,下诏废贾南风皇后之位,另立容儿为皇后。” 羊献容一惊,“皇上,这恐怕不妥,臣妾何德何能……” 皇上要废后,她绝对赞成,可她不能为后啊,要不然如何与永明哥一道离开? 贾南风阴森森的目光转过来,“妹妹还想要演戏吗?皇上的话,正如了你的意吧?” “妾身绝无此意!”羊献容坦然道,“妾身无意为后,皇后娘娘误会了。” 司马衷却坚决道,“朕意已决,容儿,你不必推辞了。” “贵嫔娘娘,你就应了吧,”司马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这是父皇对你的信任。” 羊献容心中叫苦不迭,太子固然是为她好,可如此情形之下,她怎能应? “皇上,熙祖,你们似乎忘了一件事,”贾南风冷冷提醒,“皇上是如何受伤的?那刺客不是交代,是容贵嫔要她行刺皇上,此事尚未查明,怎能立容贵嫔为皇后?” 司马遹冷笑,“母后就不必拿此事做文章了,儿臣早已审问清楚,那刺客是杨太后身边的人,因受过杨太后之恩,才要刺杀容贵嫔,为杨太后报仇,又怎会是容贵嫔要行刺父皇?” 那宫女起初嘴很硬,始终咬定是羊献容指使她行刺司马衷,司马遹即动了狠招,要将她送去做军妓,她吓坏了,这才全部招了。 想当初杨太后是被囚禁在永宁宫,是羊献容命人断绝她的饮食,将她和杨宛蕙活活饿死,死的极其痛苦。 这宫女从那就恨上了羊献容,一直在寻机会,杀了她为杨太后报仇,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却不想关键时候,竟是司马衷替羊献容挡了刀,她一击不中,就再无机会,难怪要咬定羊献容是同谋了。 贾南风颇为意外,“杨太后身边的人?难怪……熙祖就相信了那刺客的话?说不定是那刺客丢卒保帅呢?” “荒唐!”司马衷一拍桌子,“容儿怎可能要害朕,这些天都是容儿在朕身边服侍,她若有心害朕,有多少机会下手?贾南风,你不必多说,朕绝不会再容你做恶,来人,宣华廙!” 内侍夏公公匆匆进来,面无人色,“启禀皇上,廷尉来报,秦王、楚王已被处决,是否发丧?” 不止如此,楚王的党羽公孙宏、歧盛等人,皆被夷三族,受株连者又达几百人,再次在洛阳城中,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羊献容惊怒而不意外,方才她就要提醒皇上,防着贾南风对楚王下手,没想到,仍是未能阻止。 贾南风的血腥残忍,完全显现,到底要再杀多少人,她才会甘心! “什么……”司马衷眼前一黑,胸口大痛,“是谁……” 他并未下令斩杀五弟,怎的又是一桩血案? 司马遹怒视贾南风,“是你?” 贾南风优雅地拂了拂额发,“是皇上方才命刘将军将楚王押至廷尉受审,而后处决,与本宫何干。” “你……噗……”司马衷狂吐出一口鲜血,直直倒了下去。 “父皇!” “皇上!” “快,传程太医!” —— 元康元年六月十三,楚王司马玮被杀,时年二十岁。 若说他被杀,是因为他矫诏杀死两位老臣,死不足惜,可秦王的无辜被杀,却再次引起朝堂震动,百姓悲痛不满,纷纷落泪,并为他建立祠堂,奔走呼吁,要司马衷为秦王平冤昭雪,讨回公道。 长沙王司马乂未曾参与楚王杀害两位老臣之事,好歹没有被问罪,不过,因受其兄连累,被贬为常山王,即刻前往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司马玮之子司马范,因年纪幼小,故逃过一劫,交由司马遹照顾。 华廙被指与楚王同谋,伪造诏令,虽竭力反驳,却因司马衷伤重昏迷,无法诉冤,被贾南风逼迫认罪,苦不堪言,写下血书,说明自己之冤,翌日家人即发现,他吊死在屋梁,一死证明清白。 他这死,贾南风总算是报了当初被拒婚之仇了,可这生生又没了一条人命,其亲朋好友,无不痛哭流涕,怒骂贾南风之惨无人道。 而这一切,司马衷都因处于深度昏迷中,无从得知。 “娘娘别再忧心了,当心身子。”韩青叹息一声,同样的话,她一天要说好几遍,也是深感无力。 皇上昏迷后,贾南风即以皇后之名下了懿旨,所有人都不得前往打扰皇上静养,主子被赶回来,已经七、八天没有见到皇上,怎可能不急。 “我还顾惜这身子做什么,”羊献容哑着嗓子道,“皇上如今不知如何了,贾南风得了势,贾谧等人且不说,连京陵公王浑王大人,都受贾南风收揽,出任司徒,这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京陵公一向也是个有威望的,楚王要杀汝南王时,曾找他商议,却被他严辞拒绝,却不想贾南风一朝得势,他竟然愿意为之效命,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就因此事,他为世人所不齿,声望日减,百年之后,必要落下千古骂名了。 韩青冷笑,“人各有志,谁能免得了谁。张华张大人是虽出身庶族,却是名士,都肯效命于皇后,京陵公此举,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如今这朝中,就是贾南风一手遮天,她依靠先前拉拢的名士,与贾氏一族、母舅等人,专制天下,威服内外,凡有不听从者,非死即流放,人人敢怒不敢言。 话说回来,她虽将大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却也并非无所作为,张华等人同心辅政,在此后的数年之间,朝野安静,维持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局面,不得不说,是贾南风的威望与才能,成就了这一切。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285章我不能走 “话虽如此,可皇上如今这处境,我真是担心啊……”腹中孩儿仿佛也感受到她的忧虑,不安地动起来。 韩青皱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皇上伤重昏迷,皇后大权在握,如今又没有杨氏压制,恐再无人能问皇后的罪了。” “是我没有劝得皇上,早早处置皇后,才会有此结果,”羊献容眼圈一红,“皇上为救我,才受了伤,没有阻止这一切,我才是罪人……” “娘娘别这样说了,是皇后太过狠毒,不关娘娘的事。” “不,是我的错!”羊献容流下泪来,“不但害死几位重臣,更害的卫姐姐……我好恨自己没本事,不能替卫姐姐和她的孩子报仇,她死的那样惨……” 孩子即将生下的时候,卫夫人受惊吓过度而死去,孩子也随之夭折,一尸两命,好不凄惨。 皇上虽已下诏,将她厚葬,可人死不能复生,不管再做多少,也挽不回她们母子的性命了。 韩青恨声道,“这一切都是皇后所为,娘娘就别怪自己了。” 羊献容摇了摇头,哭的很伤心。 如今后宫人人自危,为免连累梁夫人和其他心地善良者,她也不能随意去找旁人叙谈,心情苦闷,可想而知。 林姑姑轻手轻脚进来禀报,“娘娘,刘将军求见。” 羊献容猛地一惊,“他?”随即想起林姑姑等人并不知她跟永明哥之事,即擦了擦眼泪,“请他进来说话。” 所幸她一直因为皇上而神情惶然,林姑姑也未看出异样,道,“是。” 不大会儿,刘曜进来,一见羊献容这脸色苍白憔悴的模样,心疼万分,人前还得装模作样地行礼,“末将见过贵嫔娘娘。” “刘将军请起,”羊献容吩咐道,“林姑姑,上茶吧。” “是。” 林姑姑一走,刘曜就紧紧抓住羊献容的手,“容儿,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是皇后为难你了?” 羊献容摇头,刚止住的泪,又大颗大颗落下,“我没事,可是我心里难受……皇上为了救我,受了重伤,我、我欠皇上太多……” 皇上对她的恩宠,对她的维护,原本就是她还不清的债,如今她更是欠他一条命,要她如何还。 刘曜劝慰道,“容儿,我知道你是重情重意之人,皇上以命相救,的确令我敬佩。不过你放心,我定会好好偿还皇上,你不必有什么负担。” 我欠皇上一条命啊,要如何偿还? 羊献容心中苦涩,抽泣道,“外头情形如何?你能见到皇上吗?” 刘曜冷笑,“还能如何,皇后掌控了朝堂后宫,如今除了她和贾家的人,也就太子殿下能见到皇上,我怎么可能进得了太极殿。” 皇上已多日不上朝,贾南风代皇上批阅奏折,越发得心应手,下诏改律,处置人犯,更是雷厉风行,任何人都没有反对的余地。 “这可如何是好,”羊献容越发焦急,“皇上如今昏迷不醒,皇后任意妄为,朝堂一片乌烟瘴气,大晋王朝,难道要亡于皇后之手吗?” 虽说还有司马氏一脉,可有汝南王等人的事做先例,他们也决然不敢轻举妄动。 刘曜却是眸光发亮,“那不是正好。” 羊献容愣了会,“什么正好?” “大晋若真亡了,我们就可以一道离开了,”刘曜兴奋道,“不过容儿,如今正是好时候,皇上昏迷,皇后掌权,而她一直是容不下你的,不若咱们制造个机会,让皇后废你妃位,咱们一道离开吧?” 这原也是他们商量好的,可今时不同往日,羊献容摇头,“皇后如今对我怨恨的很,我也曾说过要为卫姐姐报仇的话,只怕她就算是杀了我,也不会让我离开皇宫。” “她敢!”刘曜目露凶光,“我如今好歹也是将军,若皇后要杀你,我必不会放过她!” “永明哥,你千万不要冲动,”羊献容紧紧抓住他,“我不是不想走,可现在不是时候,皇上为了救我,生死不知,我怎能这时候离开,置他于不顾,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容儿,你——” “娘娘,茶来了。”韩青端着茶盘进来,故意大声道。 两人赶紧分开,羊献容擦了擦泪,强自镇定,“刘将军定要好好保护皇上,妾身感激不尽。” “末将定会尽力,娘娘千万保重,末将……”刘曜纵有千言万语,此时也不便逼迫她,只能施了礼,“先行告退。” “刘将军请。” 刘曜一走,羊献容就瘫坐在床上,但觉浑身无力,不若就此眼睛一闭,永远不要再醒来的好。 “娘娘歇息会吧,就算再发愁,也改变不了什么。”韩青将她扶着躺好,盖好薄被。 主子已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腿脚都肿的厉害,加上心情不好,夜里双腿时常疼痛难忍,睡眠不足,身体怎好的了。 她是担心主子再这样下去,将来生下小主子,又如同熙昭小皇子一般,先天不足,只怕主子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羊献容头脑昏重,含糊不清地道,“韩青,你多打听着些外头的动静,看能不能有机会,我去见皇上一面,至少……确定皇上安然……” 话未说完,她已沉沉睡去。 “是,娘娘。” —— “恭喜姑姑,贺喜姑姑,终于得偿所愿了。”贾谧一揖到地,也是一派得意。 谋划这么久,隐忍这么久,总算等到了今天,以往的辛苦,都没有白费。 因天气火热,贾南风穿一身薄纱裙,斜倚榻上,也不避讳在外甥面前露出媚态来,娇笑道,“本宫自是偿了心愿,不过你放心,你是本宫的侄儿,本宫难道还能亏待了你?” “是,多谢姑姑。”贾谧一脸乖巧,“侄儿还要多多倚仗姑姑呢。” 贾午笑道,“长渊这孩子,就是乖巧懂事,这些年跟在大姐身边,也被调理的顺顺当当,大姐就是有本事。” 说罢用疼爱的目光看着贾谧,心里即高兴,又失落。 这孩子原本是她所生,可因她兄长贾黎民无子,才将长渊过继到她兄长名下,改名贾谧。 这姓氏是改了,可她与长渊之间的骨肉之情,却改不了,如今长渊位高权重,人人羡慕,她自然也高兴,可却只能听亲生儿子叫自己一声“姑姑”,岂能不失落。 第286章香雪心事 贾谧却只是笑了笑,并未言语。 自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过正是因跟在姑姑身边长大,他早看淡了亲情,而看重利益,对亲生父母韩寿与贾午,他并没有太特别的情意,反不如跟姑姑来的亲近,彼此信任。 韩寿在旁道,“阿午,你这话说的可不大中听,大姐几曾调理过长渊,大姐是在教导他,栽培他,这是长渊的福气。” 对这个儿子,韩寿也早已淡漠了,不管长渊将来是光耀门楣,还是成纨绔子弟,都是贾家的事,与他无关。 贾午原本一腔柔情,被他这一搅和,心情更加恶劣,回头就骂,“你懂什么!我说的不过是个理儿,大姐当然是疼爱长渊的,还用你说?” 韩寿被骂个没脸,不过这些年让着她,也习惯了,好脾性地道,“是,我不懂,你别气了,你才有了身孕,若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韩香雪也在旁劝,“是啊,母亲,大夫才说你胎象不稳,不宜动怒,你好端端的,又与父亲生气做什么,父亲也没有说错话。” 说起来自打母亲生了表兄和她之后,一直未曾有孕,父亲始终觉得遗憾,唯一的儿子过继给了贾家,父亲无子养老送终,终归是不孝。 好在最近,母亲又有了身孕,父亲甚是高兴,盼着母亲这一胎能生个儿子,好继承韩家香火呢。 贾午哼了一声,“是我要生气吗,是你父亲故意气我呢。” “父亲不会的,母亲别气了。” 贾南风听到妹妹有了身孕,原也是要恭喜妹妹的,却忽地想到一件要紧事,“妹妹这一胎,是男是女?” “现在还不知道呢,才不到两个月,大夫也诊不出。”贾午笑着道。 贾南风点了点头,“过些日子,本宫会让太医为你诊脉,早早就能知道是男是女。” “若是男胎,可就如了德真的意了,”贾午白了自家夫君一眼,“一直说想要个儿子继承韩家香火呢。” 韩寿笑了笑,“这原也是人之常情。” 贾南风却不在意地道,“香火延续是要紧,可若一辈子籍籍无名,纵使继承了本家香火,百年之后,又有谁记得。” 她这话是说给贾谧听,而更深一层的意思,此时还无人能明白。 韩寿脸色微变,以为她是在提醒自己,莫要再想着把贾谧要回去的主意,忙道,“大姐说的是。” “话虽如此,可这一个家里,若没有男儿继承,总归……”贾午不太赞成姐姐的话,可说一半见姐姐面色不善,也不敢多言了,“大姐,你看香雪年纪也不小了,不若你替她张罗着,寻一门好亲?” 太子司马遹已不受大姐掌控,宁娶王家的丑女,也不肯娶香雪,她对太子,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反正如今大姐掌权,随便为香雪指一门亲,香雪下半辈子荣华富贵,也享受不尽。 至于太子,依大姐的手段,能由得太子继续逍遥吗,香雪不嫁给他,反而更好。 “母亲,你说什么呢……”韩香雪羞红了脸,揪着衣角低下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贾午不以为然地道。 贾南风点了点头,“此事你不必急,本宫正留意朝中之人,遇有合适的,定会将香雪许配给他。” “那就多谢大姐了,”贾午高兴起来,“对了,大姐,那容贵嫔快生了吧,她怀的是男是女?大姐可要早做打算呀。” 她虽不常进宫,可宫里的事,还是知道的,皇上差一点就废了大姐,封容贵嫔为皇后。 贾南风笑容森然,“本宫心中有数,她若生个公主倒还罢了,若生个皇子……” 能用则用,不能用,就杀。 反正妹妹也有了身孕,就算是利用,自家人的孩子,总比外人的要强。 “大姐心中有数就好,不过我还是觉得,容贵嫔此人不能留,”贾午兴奋地道,“大姐,不是说那个新封的刘将军曾经向皇上索要她吗,大姐何不将她给了刘将军,岂不省事?” “不必,”贾南风勾唇,“本宫有更好的方法,既然你也说了,容贵嫔不能留,就干脆要了她性命,一了百了。” 韩香雪毕竟年纪轻,又是女子,未曾经历太多的血腥杀戮,听这话总不免心惊胆战,起了身道,“母亲,姨母,我觉得有些闷,想出去走走。” 贾南风也不欲她多听朝堂之事,也就准了,“去吧,自己小心些。” 话虽如此,这宫里的人大都认得韩香雪,是不敢将她怎样的。 “是。”韩香雪离开昭阳殿,这才觉得舒服些了。 大概因为才发生了那么惨烈的事,宫里静谧的很,虽不时有人经过,却都是行色匆匆,神情木讷,如无必要,宁不交谈。 随意走了一会,身后的丫鬟道,“小姐,那边好像是太子殿下。” 韩香雪抬头看了看,果然是太子,可自己与他没有夫妻的缘份,相见亦是尴尬,便掉转了头,“到别处去吧。” “是。” 韩香雪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想起太子与羊献容的过往,以及他对她的维护,再想想姨母说的话,她心中着实不忍,接着转了身,迎着太子过去。 丫鬟莫名其妙,又不敢多问,只好跟上。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韩香雪行了礼。 司马遹本是要去太极殿侍疾,忽被人拦,见是她,脸色顿时如罩寒霜,“何事?” 依他与贾南风之间的仇怨,贾午的女儿,他怎会有好声色。 韩香雪心中凄苦,“太子殿下何必如此……” 司马遹转身就走。 “臣女是为了容贵嫔!”韩香雪脱口道。 司马遹猛地停步回身,惊怒道,“你说什么?容贵嫔如何了?” 难道是贾南风要对阿容不利? 韩香雪咬咬嘴唇,“太子殿下就这么讨厌臣女吗,除非是容贵嫔有事,否则殿下连一句话,都不愿与臣女多说?” 司马遹心急羊献容安危,可看她这样子,分明是以此做倚仗,他纵使再不屑理她,此时也只能按捺住厌恶,道,“本宫并无此意,只是父皇伤重,身旁无人,本宫难免心焦,韩姑娘有什么话,请直说就是。” 第287章让容贵嫔小心 “殿下对皇上一片孝心,天地可鉴,臣女佩服。”韩香雪柔声道。 非是她有意拖延,实在是她早已喜欢太子,虽不能成眷属,然能多留他一会,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司马遹却已是心急如焚,“为人子女者,孝为先,本宫只做自己该做的事。不过韩姑娘,还请直言相告,容贵嫔到底如何了,韩姑娘是否见过她?” “殿下说笑了,臣女怎会见到容贵嫔,”韩香雪见他真的心急,也不敢逼他太狠,道,“臣女只是……殿下能否答应臣女,不管臣女说了什么,殿下都不要对姨母不利?” 她是不愿容贵嫔无辜丧命,可皇后毕竟是她亲姨母,自小对她更是疼爱有加,若为了维护别人,而害的姨母陷身危险之中,也绝非她所愿。 果然是贾南风! 司马遹听这话,只会更加恨贾南风,又怎会答应韩香雪,不做防范与反击?“韩姑娘的意思是,母后要对容贵嫔不利?” “臣女没有这样说!”韩香雪到底不是玩弄计谋的,见他一猜就中,登时急了,用力摇头,“姨母怎么会做这种事,殿下不要想多了!” “本宫知道了。”司马遹冷笑,转身快步离去。 “殿下!”韩香雪叫了两声,见他走的决绝,心中好不难过。 那丫鬟不安地道,“小姐还是不要跟太子殿下有牵扯的好,不然皇后娘娘定会生气。” 韩香雪还委屈呢,“我哪里跟太子牵扯了,不过说了几句话,你不要在姨母面前乱说话。” “是,小姐。” 司马遹走出一段,即吩咐唐卓,“速去常宁殿一趟,提醒容贵嫔要小心,贾南风可能会对她不利。还有,告诉韩青,只要贾南风去常宁殿,就立刻来禀报本宫或者父皇,绝不能让她有可乘之机。” “是。”唐卓飞奔而去。 司马遹其实并不意外,贾南风会对羊献容动手,然在没有真的发生什么之前,他还能将贾南风怎样? 故只能随时做好防范,到时还要指望父皇,对付贾南风呢。 —— 梁夫人已将临盆,因有卫夫人之事在先,司马衷早早就派了人在她殿上侯着,且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惊扰到梁夫人,否则必处以重罪。 梁夫人之父梁方乃贾南风一党,她对梁夫人自然也就格外宽容些,再者,她早早问过太医,梁夫人所怀,是公主,她当然也就放了心。 可羊献容却不知此事,就怕贾南风会再对梁夫人下手,即趁着去见她的机会,好生提醒一番。 “妹妹放心吧,皇上已派了人保护我,闲杂人等不敢生事,倒是你,”梁夫人一脸担忧,“我听到些风声,说是皇上要废了皇后,立你为后,皇后不忿,要对你不利,你才要千万当心呀。” 原本她是不太担心的,因贾南风实在太过残暴,这样的人为后,是大晋之悲,若皇上当真有这决断,重立容贵嫔为后,则是大晋之福。 却不想贾南风狠则狠矣,同时也是个聪明绝顶有谋略的,竟在一番算计之后,除掉了太保及几位宗室亲王,掌握了朝廷大权,连皇上都再也压制不住她,她想要谁死,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吗? 如此一来,容贵嫔能不能为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否保住性命! 对于卫夫人之事,两人都心照不宣,不再提起,否则只会徒惹悲伤。 “我从未想过要当皇后,怎奈皇上总执意如此,皇后娘娘恨我,也是情理之中,”羊献容苦笑,“后宫争斗残酷,我其实早已心灰意冷,想要远远离开,可皇上以命相救,我欠皇上一条命,更何况皇上如今这般情形,我又委实走不安心,我这心里……” 说着话,她眼圈已红了起来。 这么长时间了,她也就是与梁夫人、卫夫人两个亲近,除了刘曜之事,其他的,都没什么不可说。 “好妹妹,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梁夫人叹了口气,“我看得出来,你也是个心境淡然的,当初选秀时,打扮成那般模样,也是为了落选吧,可惜,造化弄人,越是不想进宫的,越要陪王伴驾,其实我也……唉!” 一声叹息,一切尽在不言中。 想到自己当初故意扮成丑样,却还是被皇上看中,羊献容也是一阵惆怅,“可不就是造化弄人吗?我倒是没有什么,死过几次的人了,多活一天,也是上天的恩赐,可是姐姐千万要好好的,定要平安生下孩子。” “但愿如此。” “对了,”羊献容忽地想起一事,“姐姐的妹妹梁兰璧,是否与豫章王情投意合?” 说是“情投意合”,其实有些过了,因两个孩子只有六、七岁,哪知道情为何物。 梁夫人怔了怔,“妹妹从何处听说?阿璧与豫章王偶然间遇上,两人还动起手来,阿璧不懂事,我已经让母亲好生教导她了。” 羊献容笑道,“不过是孩子间的打闹,哪有这样严重?是那日皇上与我说起,令妹与豫章王很愿意玩在一处,我听皇上话里的意思,想要为他们两个订亲呢。” “有这事?”梁夫人心沉了沉,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皇上只是提了一提,并未真的要做什么决定,毕竟他们两个还小,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羊献容低了声音,“不过豫章王是皇上的亲弟弟,若令妹将来真能嫁给他,倒也不失一桩好姻缘,姐姐不妨多留留心。” 她自是想着,梁夫人将来能够多个倚仗,却不想正是因灰她的热心,促成这门亲事,却为她和司马衷的将来,埋下隐患。 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梁夫人略一思索,心中即有了数,“我明白妹妹的意思,我会与父母商议的。” “那就好。” 两人又叙谈一阵,梁夫人也累了,羊献容即回自己宫里。 哪料她刚一常宁殿,林姑姑就迎上来了,一脸惶恐,小声道,“娘娘,皇后娘娘来了,已等候娘娘快一个时辰了。” 羊献容去梁夫人那里,是一个时辰前,照这样看,她前脚才出去,贾南风后脚就来了,也真难为她,这样有耐心,一直等着她回来呢。 第288章泼她一脸 羊献容眉皱了皱,心中无比厌烦和不安,只要是贾南风到来,就一定没好事,“皇后有未说是什么事?” 林姑姑道,“没有,皇后娘娘什么都不曾说,就是坐着喝茶。” 有皇后在,常宁殿上下都噤若寒蝉,恨不能屏住呼吸,一声不出,谁有那胆子,敢问她是来做什么的。 羊献容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这才由韩青扶着,慢慢进去,“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韩青扶她坐下后,即退到门外,火速赶往太极殿。 太子殿下说过,只要皇后到来,就赶紧去禀报皇上,以免皇后对主子不利。 “容贵嫔,你好大的架子啊,你可知道本宫等了你多久?”贾南风一手端茶杯,一手拿杯盖,慢慢拨着水面上的茶叶,看似漫不经心地道。 以往两人合作,也为了向司马衷表示,她已改过,与羊献容亲密无间,都是一口一个“妹妹”地叫,这会儿双方撕破了脸,也不必再做表面功夫了。 羊献容不惊不惧,“娘娘恕罪,妾身并不知娘娘到来,如若不然,定会恭候。” “哗”,贾南风二话不说,将一碗茶全泼在她脸上,喝道,“好大的胆子,敢跟本宫顶嘴!” 林姑姑惊叫一声,赶紧跑进来,“娘娘没事吗?” 羊献容摇摇头,她只是没提防贾南风一上来就为难她,被泼个正着,满头满脸的茶水茶叶,好不狼狈。 所幸现在是炎炎夏季,即使湿了,也并不冷,而且这茶应该沏了有一会了,是热的,但并不烫,她并未伤着,就是吓了一跳。 “怎么,这就受不住了?”贾南风将茶碗随手往桌上一放,又笑了开来,“也是,有身孕的人,身子就是格外娇贵,别说是你已经六、七个月,本宫这才两个月的身孕,就有些受不住,还要操心后宫之事,唉,本宫心中的苦,谁又知道……” 羊献容暗暗一惊,皇后又了身孕,而且还两个月了? 怎么会没有一点风声? 皇上是什么时候宠幸她的? “怎么,容贵嫔,你在怀疑什么?”贾南风看她脸色不对,眸光有些阴森,“本宫有了身孕,你很失望?是不是怕本宫将来生个儿子,跟你的孩子抢太子之位啊?” 事实上,她并没有身孕,只不过在得知妹妹有了身孕之后,想到了“偷龙转凤”之计,若将来妹妹产子,她就抱进宫里,当成是自己所生,以后继承皇位罢了。 若妹妹生的是女儿,她则随便找个理由,比如说她的孩子胎死腹中之类,蒙混过去,再另外寻机会。 “妾身并无此意,”羊献容擦了擦脸上的茶水,平静地道,“妾身恭喜皇后娘娘,娘娘也不要误会,妾身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会与太子殿下争抢什么,妾身只希望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妾身就心满意足。” 贾南风笑了笑,站起身,缓缓到她跟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羊献容极其厌恶被她这样对待,将脸转开,“娘娘这是做什么。” “容贵嫔,你知不知道,本宫最讨厌你什么?”贾南风拿手帕擦手。 “请娘娘赐教。”羊献容面色不变,反正是讨厌她,也不在乎最不最的,有什么差别。 “就是你这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贾南风忽地声色俱厉,“自从进宫,你就是这样一副态度,不争不抢不夺,不稀罕皇上的宠爱,不稀罕任何赏赐,不稀罕本宫对你的好,可你越是这样,皇上就越宠爱你,就越有人愿意为你去死,你告诉本宫,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再看看她,想要个儿子,却连生了四个女儿,就再无身孕。 想要夫君的宠爱,可皇上对她,却只有厌恶和冷漠。 想要个真心疼她的人,可那些与她温柔缠绵的,要么是惧于她之威,要么是玩弄她,要么就是利用她,有谁对她是真心? 容贵嫔呢,刚一侍寝就有孕,还生了皇子,虽是夭折了,却是一举得男。 不稀罕皇上恩宠,可皇上却将所有宠爱都给了她,甚至不惜自己性命,替她挡刀。 不稀罕任何金银财宝,皇上却把最好的都给她,只为博她一笑。 为何她与容贵嫔的差距,就这样大,她到底输在哪里? 是否也要她像容贵嫔一样,不争不抢不夺,她想要的一切,就全都有了? 羊献容愣了一会,原来贾南风是这样看她的?“娘娘误会了,妾身并没有……” “够了!”贾南风扬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少对本宫说教,本宫受够你了!” 羊献容一下歪倒在林姑姑怀里,剧烈喘息着,肚腹一阵抽痛。 “娘娘!”林姑姑吓的心惊胆战,皇后怎下得去手,这要把主子打出个好歹,可怎么得了? “少装!”贾南风冷笑,“容贵嫔,你不要以为有皇上宠爱,你就可为所欲为,本宫今天来,就是要问清楚你的罪状,听你有何狡辩!” 羊献容大惊失色,“罪状?娘娘此话何意?” 只是后宫这些争风吃醋吗,这算什么罪状? “还不承认?”贾南风不急不徐地道,“说,你如何与楚王勾结,谋害汝南王与卫大人,意图谋反的?” 羊献容大脑中一片空白,简直不知做何反应。 就算贾南风想要除掉她,也不该用这样荒唐的理由吧? 做那些残忍可怕之事的,不是贾南风吗,与她何干? 她若能劝动楚王,与她共谋,汝南王与卫大人,又怎会是这般下场? “无话可说了?”贾南风要的就是这种结果,“楚王被押至廷尉后,早已交代一切,是你与他商议,除掉辅政大臣,再杀掉本宫,你就是皇后,你还有何话说?” “妾身没有!”羊献容脸色惨青,“娘娘怎能这样诬陷妾身!” 楚王不可能这样害她吧? 再说,楚王已经死了,贾南风这时候才来问她,分明是想来个死无对证,直接要她性命,好狠毒的心肠! “若无证据,本宫怎可能说出此事,”贾南风冷笑,“你敢不承认,在汝南王与卫大人被害那天,你没有见过楚王,跟他密谋过?” 第289章不如同归于尽 羊献容心一紧,此事皇后如何会知道? 难道真是楚王所说?亦或是皇后故意在试探她? 毕竟那天她与楚王见面时,只有他们两个在,楚王死前,必也认清了皇后的真面目,还会帮着皇后吗? “你不说话,本宫就当你是承认了?”贾南风莫名有些兴奋,“容贵嫔,本宫不得不佩服你,你确实很聪明,不过可惜,楚王残害忠良,意图谋反,皇上是不会放过他的,你既然是他的同党……” “娘娘误会,”羊献容迅速冷静下来,“妾身怎可能是楚王同党,谁是他的同党,娘娘心知肚明,怎会无缘无故,要定妾身的罪?” 贾南风恼羞成怒,“你还不承认!你说谁是楚王的同党?你与他私下见面,还有礼了?” 不管怎样,到底是她算计了这一切,尽管白日里风光无限,然而深夜梦回之时,还会梦到汝南王等人满身是血的向她索命,她一向信鬼神之说,所以对此,并不是全无畏惧。 “不错,那天妾身的确是见过楚王……” “你终于承认了!”贾南风迫不及待地道,“既如此,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来人——” “妾身并没有与楚王同谋!妾身是劝说楚王不要害汝南王,否则悔之晚矣,可楚王却一意孤行,妾身也是无可奈何!”羊献容脸色煞白,皇后竟要借这件事,置她于死地,看来皇上还没有醒来,皇后也实在容不下她了! 怎么办? 若皇后在此时杀了她,这常宁殿上除了韩青,没人能帮她,难道她要带着未出世的孩子,共赴黄泉吗? 永明哥,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我! “你当然这么说了!”贾南风冷笑,“有哪个乱臣贼子,会承认自己的罪行的?楚王临死之前,已经交代一切,你无可辩驳!” 羊献容冷冷道,“既然如此,楚王被处决之时,娘娘为何不连妾身一起处决,而要等到今天?” “你——”贾南风大怒,“你还敢这样跟本宫说话,真是找死!董猛!” “娘娘有何吩咐?”董猛小步上前,一副谄媚样。 贾南风一字一字道,“容贵嫔勾结楚王,谋害亲王,罪不容恕,赐死!” “是。”董猛从袖子里抽出一根细绳,狞笑着过来——他分明早就有所准备! “皇后娘娘饶了娘娘吧!”林姑姑都快哭出来,紧紧抱着容贵嫔,“娘娘还怀着身孕呢,这、这可是龙胎啊!” “滚开!”贾南风一指她,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质疑本宫的决定?本宫是为了皇上着想,才要赐死容贵嫔,如今皇上重伤昏迷,都是容贵嫔所害,她本来就该死!” 其实原本依她的算计,不至于把动静闹的这样大,非要直接弄死羊献容不可,实在是方才她去太极殿上侍疾,正遇上司马衷从昏迷中醒来,对着她就是一番怒骂,扬言定要废了她,立容贵嫔为皇后。 她谋划这么久,才得了大权,岂能让旁人破坏,一怒之下,这才到常宁殿来,以楚王之事为由,非杀羊献容不可。 林姑姑人微言轻,自是改变不了什么,只能一个劲儿叩头,“皇后娘娘开恩,皇后娘娘开恩!” 羊献容浑身发抖,却忽然不觉得害怕了,冰冷的目光定在贾南风脸上,“皇后娘娘非置妾身于死地不可?若是皇上知道……” “少拿皇上来压本宫!”贾南风猛地掐住她脖子,“容贵嫔,你不会不知道,皇上现在如同一个活死人吧?他方才又吐血昏倒,太医都说,他有可能撑不过去,你还指着皇上来救你?” 羊献容的心直落谷底,想不绝望都难。 除了皇上,就是太子还有可能救她一命,或者有人去知会永金额哥一声,她还有一线生机。 可看这情形,是来不及了,不知韩青去了哪里,如果她在,或可一搏。 不过即使韩青能保护她一时,能保护一世吗,贾南风对她动了杀机,不杀了她,是不会罢休的。 “董猛,还磨蹭什么,快动手!”贾南风都等不及了。 “是。”董猛将林姑姑踢到一旁,从后把绳子往羊献容脖子上套。 “滚开!”腹中孩儿猛踢了两下,羊献容猛地想到,即使不顾自己,也要顾到自己骨肉,她回身狠狠给了董猛一记耳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对本宫?就算本宫要死,也必须有皇上开口,别人休想要本宫性命!” 董猛本以为她必死,哪料到她竟会反抗,被这一巴掌打的摔了出去,痛的直叫。 贾南风也吃了一惊,怒道,“容贵嫔,你竟然……” 羊献容回头,森然道,“皇后娘娘想趁皇上昏迷,要妾身性命,真是好算计!几位亲王与卫大人如何死的,娘娘心知肚明,想要妾身替你承担罪责,妾身就这样该死吗?” “你本来就该死!”贾南风咬牙骂,心中却也有几分害怕,这是把容贵嫔给逼急了吗,她什么都不怕? “该死的恐怕是你吧?”羊献容脸色煞白,眼睛瞪的很大,气势十分骇人,“人在做,天在看,贾南风,你恶事做尽,必遭报应!想我死,拿皇上诏令来,否则……” “你、你……”贾南风惊怒万分,小贱人居然敢直呼她名讳! 羊献容左右看了看,猛扑到桌前,将那针线箩里的剪刀抓到手上,后退两步,“我不会由得你如愿,若你敢逼我,我先杀了你,再自行了断,不信你就试试!” 贾南风大惊失色,绝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本来还以为,处死容贵嫔,是极为简单的事!“贱人,你敢!” “你试试我敢不敢!”羊献容挥舞着剪刀,慢慢逼近她,“反正我是活不成了的,由你陪葬,我不亏!” “你疯了!”贾南风吓的连连后退,“来人,拿下她,快!” 董猛这才站起来,面目狰狞地道,“贱人敢打我,找死!”就要扑上去。 羊献容猛地一挥剪刀,“找死的是你!” “啊!”董猛一声惨叫,右手竟被锋利的剪刀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立刻就涌了出来,痛的他直跳脚。 羊献容冷笑,“这才只是开始,谁敢过来,我一定杀了他!” 第290章亡就亡 贾南风骇的呆了,尤其董猛手上流出的血,刺激了她,她惊恐地捂着心口,“你、你这疯子……” “是,我是疯子,被你逼疯的!”羊献容手握剪刀,仰天大笑,“贾南风,你不是想我死吗,来啊,过来啊,大不了我不要这条命,也不会由着你这样羞辱我,你敢过来,咱们就同归于尽!” 贾南风瞪了她一会,嘶声叫,“来人!来人!杀了她,杀了她!” 门外侍卫还未应声,就听一道愤怒、嘶哑的声音响起,“住手!” 这一声入耳,羊献容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一样,软了下去。 “容儿!”司马衷在司马遹和夏公公搀扶之下,颤颤巍巍进来,正见羊献容倒下去,顿时魂飞天外,顾不上自己难受,几乎是跪倒在地,将她抱起,“容儿,你怎么样!容儿,睁开眼睛看看朕,你不要吓朕!” 羊献容浑身剧烈颤抖,好在睁开了眼睛,眼泪“哗”一下,疯狂涌出,“皇上终于来了……臣妾……臣妾差点就再也见不到皇上……” “不会,不会!”司马衷抱紧了她,亲吻她惨白的脸,“朕会保护你……是朕不好,朕没有早些来……” 羊献容将脸埋在他胸前,哭的很猛烈。 方才是凭着一股狠劲,才支撑着没有倒下,一旦看到自己信任倚仗之人,她这满腹的恐惧和委屈,也就再也压不住了。 司马遹愤怒地看了贾南风一眼,立刻又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他的眼睛。 方才正是他在太极殿侍疾,韩青一去禀报,他立刻和父皇赶了过来,好险啊,若是晚一步…… “皇上醒了?”贾南风虽暗恨被坏了好事,可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机会,她也不见有被人抓到的尴尬,反而欣喜道,“方才臣妾见皇上睡着,才没有打扰,早知皇上醒了,臣妾就过去侍疾了。” 司马衷不答,将羊献容扶起,坐到椅子上,直起身。 “皇上……”羊献容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不松手,“不要走……” 尽管对皇上没有男女之情,可是皇上却是她在这皇宫之中,唯一的倚仗,此时她真是无比庆幸,皇上是宠爱她的,否则她哪里还有命在。 “放心,朕不走,”司马衷轻轻拿开她的手,脸上虽有痛苦,却笑的很温柔,“等着,朕一会带你回太极殿,你日夜与朕在一起,看谁还能伤害你。” 羊献容惊喜道,“真的吗?谢皇上!” 司马衷点点头,回过头来。 贾南风正露出愤怒、不甘、妒忌的表情,“皇上,这恐怕不妥——” 司马衷不待她说出什么,反手一记又重又狠的耳光,把她打翻在地。 虽然这一下,牵动胸前伤口疼痛难忍,然而他却打的十分痛快。 “……”贾南风哪曾被这样打过,但觉整张脸都痛到没了知觉,耳朵里嗡嗡响,嘴里的血顺着嘴角流下来,痛苦欲死。 司马遹那叫一个高兴,恨不能替父皇再多打贾南风几下,出一出胸中恶气。 董猛在司马衷面前,可不敢造次,脸色难看地去扶贾南风,“娘娘没事吧?” 贾南风艰难坐起,仰头看着司马衷,视线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到,他与平常不一样。 “滋味如何?”司马衷冷冷道,“你害死皇祖父和二弟、五弟时,可曾想过会有报应?” “皇上这话怎么说的?”贾南风居然还能笑的出来,“汝南王等人怎么是臣妾害死的,他们是自相残杀,与臣妾何干?” “你要杀容儿,又是何道理?”司马衷不与她争辩这个,没有意义。 “因容贵嫔与楚王合谋——” “一派胡言!”司马衷冷笑,“你当朕不知,是容儿曾经劝过五弟,不要害皇祖父,可五弟却一意孤行,结果害了皇祖父,也害了他自己性命,何来与容儿合谋?” 贾南风一下噎住。 “贾南风,你是不是以为朕真的不废不了你?”司马衷咬牙,“就凭你要害容儿,朕就留你不得!” “皇上废了臣妾试试,”贾南风狂笑,非常开怀的模样,“皇上不会不知道,如今朝中是什么情形吧,杨氏倒了,汝南王与太保死了,楚王也死了,这朝中大半都是臣妾的人,若皇上废了臣妾,就等于废了整个朝廷,皇上也不在乎吗?” 羊献容掐紧了掌心,都替皇上难堪。 若非贾南风有此倚仗,又怎会这样嚣张? 谁料司马衷却并不惊惧,反而哈哈大笑,“贾南风,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这样说,朕就会怕了你?朝中有你的人又如何?你到底是个毒妇,更不姓司马,若朕有事,熙祖就会继承皇位,就算朝廷废了,也是司马氏的朝廷,与你何干?即使大晋江山亡了,朕也不会让它落到你手上!” 贾南风脸色大变,“你——” 原来皇上也存了玉石俱焚之心,宁可大晋亡,也不要由她来掌控,好狠,好的很! “皇上,不可啊,”羊献容都听的心惊肉跳,“大晋江山必将千秋万代,皇上是真命天子,长命百岁,不会有事!” “容儿莫怕,”司马衷过来抱住她,“这些日子,朕也想明白了,若这江山早晚要落入歹人之手,不如让它亡,让它乱,也不能如了毒妇之愿,朕守不住江山,对不起司马氏列祖列宗,将来到了地下,再向他们赔罪,可朕若护不住你和孩子,即使赔罪,也无用了。” 贾南风气的心口疼,在皇上眼里,到底是容贵嫔更重要! “皇上……”羊献容哭个不停。 如此一来,她欠皇上的,就更多了…… “走吧,跟朕去太极殿,”司马衷扶起她,自己先踉跄了一下,不过好歹还是站住了,“朕来保护你,若这毒妇再动你一根手指头,朕就下诏给诸王,要他们带兵进洛阳,分了这天下!” 贾南风神情一震,才要阻止的话,就生生咽了下去。 “是。”羊献容扶紧了他,“皇上慢些。” 司马遹冷笑一声,也跟了上去。 父皇当然不是真的想放弃大晋,可如果贾南风真的要掌控一切,还不如放弃的好。 相信这不是贾南风的目的,有父皇这话,她就有所顾忌,暂时不敢把阿容怎么样。 第291章梁夫人临盆 “娘娘快起来,”董猛扶起贾南风,“娘娘可曾摔着?” “本宫没事,”贾南风摸了摸自己的脸,倒是不介意承认,“皇上手劲儿倒是不小,本宫这脸现在还是麻的。” 自打嫁给皇上,她还是头一回挨这样重的打,方才那一会,她什么都听不清,真以为自己耳朵被打坏了。 董猛有些尴尬,不接这话,而是替她不平,“皇上好没道理,竟对娘娘下这样的狠手,容贵嫔做过的事,皇上竟丝毫不计较,却迁怒于娘娘,这如何是好?” 贾南风冷笑,“皇上来的倒真是时候!不过应该是有人向皇上通风报信,小贱人身边,到底有皇上的人,如若不然,本宫定会要了小贱人的性命!” 若今日她当真杀了容贵嫔,皇上必然会因惊怒伤心而伤势更重,大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到那时,她就真得意了。 谁想就差这最后一步啊,方才就不该跟小贱人多说,直接勒死她了事。 其实她哪里知道,是韩香雪跟司马遹的几句话,才使得羊献容今日逃过一劫,也是命不该绝吧。 “都是奴才的错,没能办好娘娘交代之事,”董猛歉疚万分,“娘娘,接下来要如何做?容贵嫔去了太极殿,恐怕……” “你没听到皇上所说吗,”贾南风狠瞪他一眼,“若本宫动容贵嫔,皇上就要诏令诸王进京,若真到那时,大晋必乱,本宫还有什么好掌控的?” 皇上这次是与她动了狠招啊,为了不让她掌权,竟不惜放弃大晋的江山,若结果真的两败俱伤,绝非她所愿,她要的是一个太平盛世,而她站在最顶端,随心所欲,享受权力与荣华。 董猛不敢再多说,“是,娘娘。” 贾南风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眸光阴狠,“既如此,本宫就容小贱人多活些日子,待到本宫完全掌控大局,别说是小贱人,就算皇上……” —— 回到太极殿,司马衷就撑不住了,一边咳着,一边躺了下去,直到咳出血来。 “皇上千万保重龙体,都是臣妾的错……”羊献容已哭的眼睛红肿,愧疚万分。 “别哭了,你才要当心身子,”司马衷虚弱地笑道,“朕还撑得住,朕还要看着咱们的孩儿出生呢,别哭了,以后留在朕身边,看谁敢动你。” “谢皇上……”羊献容哭的不能自已,“皇上千万不要再生气,要好好养着,等到孩儿出生,臣妾要皇上好好的,才能抱抱他……” “好,一定会……” 两人抱在一起,互相安慰,慢慢都平静下去。 贾南风此举虽着实可恨,然她如今也确实有这本事,非到万不得已,她亦不会愿意两败俱伤,接下来一段时间,她应该会安稳吧。 “启禀皇上,椒风殿的宫女过来禀报,说是梁夫人即将临盆。”夏公公进来禀报。 “什么?”司马衷既惊且喜,“兰玉要生了?不是要到下个月?” “回皇上,那宫女似乎是说,梁夫人方才听说容贵嫔出了事,急于出门,摔了一跤,所以……” “是臣妾的错!”羊献容脸色大变,“梁姐姐竟为了臣妾……皇上,臣妾要过去看看!” 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再出事啊! “朕也过去。”司马衷强撑着起身,对梁夫人腹中骨肉,他十分重视,如今她提早生产,他哪躺得住。 “可皇上龙体……” “无妨。” 夏公公忙让人抬来轿辇,扶两位主子上去,匆匆赶往椒风殿。 其实这边的情形,并不凶险。 梁夫人虽是提早生产,不过她有孕也九个月了,且一直吃的好,睡的安稳,身子极康健,孩子也养的好,虽因摔了一跤,破了水,有点吓人,不过一切都是正常进行着。 几个稳婆都是司马衷亲自安排的,老成稳重有经验,值得托付。 司马衷和羊献容到来,还没下轿辇,就抢着问,“情形如何了?兰玉(梁姐姐)怎么样?” 竟是异口同声,说的丝毫不差。 彩蝶这会子还没缓过来呢,吓的脸都发绿,“回皇上,贵嫔娘娘,主子正在里头呢,想是疼的厉害,怎么办……” 羊献容道,“女子临盆都要疼一阵的,只要梁姐姐没其他事就好。话说回来,是谁告诉梁姐姐,我出了事,不知道梁姐姐此时不能着急吗?” 韩青在旁不安地道,“回娘娘,是属下去找皇上救娘娘时,遇到彩蝶,属下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梁夫人受到惊吓,属下罪该万死。” “是奴婢的错,奴婢回来后,娘娘见奴婢慌着,就问奴婢出了什么事,奴婢瞒不住,就说了,谁想……”彩蝶哭了起来。 她也没想到主子一听容贵嫔出了事,就非过去常宁殿,结果走的太急,被门槛一绊,整个人就摔了出去。 当时把她给吓的,一头碰死的心都有了,若是主子有个什么意外,她有何脸面再活着。 “罢了,都别说了,兰玉定会母子平安的。”司马衷脸色铁青,可梁夫人也是心疼容儿,他也不好在这时候责罚谁。 “对对,梁姐姐一定会母子平安!”羊献容双手合什,向四方拜着,嘴里念念有词,大抵是让过往神明保佑梁夫人之类。 所幸梁夫人也十分争气,生产的过程没有持续很久,不到两个时辰,屋里就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羊献容大喜,“梁姐姐生了!” 司马衷也高兴地道,“朕又当父亲了!快,快抱出来!” 屋里头,稳当将孩子洗了洗,包好了抱出来,欢欢喜喜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梁夫人生了个皇子!” “啊呀!”司马衷惊奇而又惊喜,“是皇子吗?没有看错,朕问过太医,说是兰玉怀的公主!” 虽然是公主,他也很喜欢,可皇子嘛,他就更高兴了! 稳婆笑着道,“皇上容禀,民妇看的真真儿的,是个皇子呢,皇上若是不信,一看便知。” 说着话她将孩子抱过来,解开襁褓,轻轻提起婴儿一条小腿来。 司马衷看了两眼,龙颜大悦,“果真是皇子,哈哈哈!” 第292章故意说是公主 孩子被他爽朗的笑声给吓着,委屈地直哭。 “皇上吓着他了!”羊献容忙将孩子包好,接了过来,放在胸前哄,“乖乖,不哭了……” 她到底是当过母亲的人,知道怎么哄孩子。 孩子在她胸前蹭了蹭,这是想找奶吃了,等了一会不见有要被喂的样子,又哭起来。 “乖啦,一会就有奶娘喂你了,乖,”羊献容心都要化了,还不忘问道,“婆婆,梁姐姐如何了?” 稳婆道,“贵嫔娘娘放心,娘娘就是因出了不少血,身子虚弱,养过来就没事了。” 司马衷和羊献容这才彻底放了心,命人将孩子抱下去,交给奶娘喂一喂,两人一道进了屋,去看梁夫人。 “皇上……”梁夫人正是筋疲力竭的时候,还挣扎着要起来行礼,“妹妹也来了……” “快躺着,”司马衷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柔声道,“你才诞下皇子,身体虚弱,要好生将养着才行。” “皇子?”梁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是哄臣妾的吗,臣妾所怀是公主啊。” 这一点她老早就知道,且有熙昭小皇子的事在先,她并不觉得怀公主有什么不好。 羊献容笑道,“皇上怎会哄姐姐,姐姐的确生了个皇子,我看的真真儿的。” “真的?”梁夫人惊喜道,“原来……那想是太医诊错了,皇上请勿怪罪。” 隔着肚皮,太医也不可能看到里面去,不过是依常理来判断,会出错也不奇怪。 司马衷好笑地道,“兰玉,你这话说的,你生了皇子,朕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你放心,朕会好好为咱们的孩儿办满月酒,办百日宴,办周岁宴,总之定不会亏待了他!” 梁夫人湿了眼眶,“多谢皇上恩典……” 当初因何入宫,也不愿去想了,皇上性子虽弱,却是个重情重意的,只要真心待她,她亦该真心相待他。 “皇上,快给皇子取个名字吧。”羊献容喜滋滋道。 “请皇上赐名。”梁夫人也精神了许多。 “那朕得好好想想,”司马衷沉吟一会,道,“就叫熙华吧,日后他定要成大器,荣华尽现。” 有熙祖在前,熙华也不可能再为太子,不过这荣华富贵,却是少不了的。 梁夫人很喜欢这名字,喜道,“谢皇上赐名,熙华,华儿,真好!” 三人都笑起来。 之后司马衷大赏椒风殿,并赏了好些东西给梁夫人和小皇子,对这母子的宠爱重视,可见一斑。 最近出了这么多血腥之事,这桩喜事总算是冲淡了些宫中的晦暗之气,人人脸上也见了些笑容,显出喜气来。 各宫嫔妃都是会看眼色的,纷纷到椒风殿道贺,送上礼品,一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梁夫人还在月子里,身体又弱,原是不宜劳累,可众人如此热情,她若避而不见,反倒显得自大狂妄,恃宠而骄,没奈何,只能强撑着身体与她们周旋,一天下来,也着实累的慌。 消息传到昭阳殿,贾南风好一会儿没出声,脸色阴晴不定,连董猛都吓的不敢上前。 “皇子?”贾南风低低地笑,仿佛觉得有多么不可思议一样,“梁夫人生了皇子?不是公主吗?” 董猛小心地道,“这……想是太医诊错了。” “不,本宫现在明白了,太医是故意的,一定是容贵嫔要太医这么做的!”贾南风咬牙。 董猛不解,“娘娘的意思是……” “她还记着小皇子的事,”贾南风一拍桌子,“她就是防着本宫也把梁夫人的孩子抱过来,所以才让太医放出梁夫人怀了公主的风声,本宫就不予理会,好算计啊,好算计!” 如此一来,孩子降生时,她没有守在旁边,也就没办法再动手脚,皇上如今又恨不能杀了她,孩子肯定被皇上严密保护,她再想动手,就难如登天。 其实在这件事上,她还真冤枉了羊献容,梁夫人所怀是公主还是皇子,羊献容都不曾问过太医,都是梁夫人告诉她罢了。 “容贵嫔真有这样深的计谋?”董猛倒是有些怀疑,“据奴才观察,为梁夫人安胎的是柳太医,容贵嫔与之从未有过私下里的来往,似乎……” “既然是私下里的来往,又怎会被旁人看到?”贾南风忽地站起来,“不过也罢,不管怎样,后宫产子是大喜事,本宫做为六宫之主,怎能不过去探望。董猛,备一份厚礼,去椒风殿。” “是。” 半个时辰后,主仆二人来到椒风殿,好巧不巧,羊献容也在,彼此一打照面,她面上并无特别表情,起身行了礼。 “妹妹别多这礼了,”贾南风又叫的亲热起来,“你这身子也沉了,见了本宫不必行礼,否则若是有个什么,本宫可担待不起。” 羊献容淡然道,“娘娘言重了。”即退到一边,不再多说。 贾南风坐到床边,“恭喜梁妹妹了,生了个皇子,本宫真是羡慕的紧。” 梁夫人听这话真是心惊肉跳,惶恐道,“娘娘取笑了,妾身、妾身一直以为怀的是公主,这……” “看你,怎么吓成这样,”贾南风笑个不停,“生公主固然也好,然能生个皇子,岂非更加皆大欢喜吗?本宫听说皇上十分高兴你生了皇子,还要大办皇子的满月酒呢,不止你脸上有光,梁家这下也风光了。” “皇上错爱,妾身惭愧。”梁夫人一味放低身段,只求她能放过自己和孩子。 “是你自己争气,皇上宠爱你是应该的,”贾南风左右看了看,“熙华呢,抱来给本宫看看。” 羊献容在旁道,“娘娘有所不知,小皇子刚刚吃了奶,才睡下了。” “无妨,小孩子睡的沉,醒不来的,本宫养了四个女儿,这一点岂会不知,抱来吧。”贾南风虽在笑,态度却十分坚决。 羊献容还待再说,梁夫人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她衣角,吩咐道,“彩蝶,去叫奶娘把熙华抱出来吧,皇后娘娘厚爱,要看一看他。” “是。”彩蝶进了内室。 不大会儿,奶娘轻手轻脚地抱着熙华出来,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捧着件稀世珍宝,“民妇见过皇后娘娘。” 贾南风手一伸,“给本宫吧。” 第293章不可能有身孕 奶娘明显惊了一下,看向梁夫人。 谁不知道皇后心狠手辣,妒忌梁夫人生子是肯定的,万一她抱了孩子去,给摔了或者害了,可怎么好。 梁夫人点头,“给皇后娘娘抱一抱,这是熙华的福气。” 她不是不疼儿子,是如今这境况,皇后再任意妄为,也绝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害了熙华性命。 若是不让皇后抱熙华,才会惹恼她,给她发作的理由呢。 奶娘这才把熙华轻轻交到贾南风手上。 才出生的婴儿,是极爱睡的,最多能睡到十个时辰,故熙华吃饱奶后,睡的正香,一点半点的动静,确实惊不醒他。 “唉哟,这孩子,圆脸大耳,真是福相,”贾南风一手抱孩子,一手轻轻点了点熙华的小鼻子,“睡的可真香,你这孩子,来的真是时候,必得皇上宠爱,本宫也会好生疼爱你,你呀,就等着享福吧。” 奶娘在旁吓的厉害,就怕她一个不高兴,一把掐死这孩子了事。 梁夫人笑道,“妾身替熙华谢过皇后娘娘了,娘娘也是为人母,必知母亲疼爱儿子之心,何况有娘娘这样疼爱熙华,才是他的福气,妾身都要替他高兴呢。” “妹妹就是会说话,这嘴甜的,比起容妹妹,也不差分毫呢,”贾南风以手掩嘴,笑个不停,“本宫虽生养了四个公主,可看到孩子,还是会欢喜,恨不能养在自己身边才好。” 羊献容暗暗冷笑,对的,这才是皇后的目的,想来皇后就在后悔,以为梁姐姐怀的是公主,没有早做打算,如今再把孩子夺过去,十分艰难,所以来试探了。 如此看来,待到她临盆时,也要做好防范,万不能再让人把孩子抢走才行。 梁夫人脸容僵了僵,随即恢复正常,“皇后娘娘这样疼爱熙华,妾身都要妒忌他了。” 却是刻意不接贾南风的话,让她无处着力。 “你的孩子就是本宫的孩子,像熙祖,虽然不是本宫所生,不是也一样在本宫跟前长大吗,”贾南风轻晃着胳膊,继续道,“本宫问了太医,你提早生产,伤了身子,需要好生静养,可你这日夜照顾熙华,也是劳累,身子哪养的好。” “妾身原也没有劳累,”梁夫人话里带针,丝毫不让步,“有奶娘照顾,妾身一直养着呢,很快就好起来了,多谢皇后娘娘关切。” 贾南风眼里已露出冷意和怒色,梁夫人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居然拒绝的这样直白,找死吗? 羊献容忽地笑了笑,“皇后娘娘心疼梁姐姐,这是好事,不过娘娘也才有了身孕,娘娘比谁都知道,女子有孕,头三个月最为要紧,娘娘要顾惜好自己才行,哪有精力照顾熙华,还是让熙华留在梁姐姐这里好些。” 梁夫人先是一愣,接着由衷道,“原来皇后娘娘又有喜了,恭喜娘娘!” 贾南风却如同吃了黄莲,有苦说不出。 她说有身孕,不过是为了日后的算计,可这无孕装有孕,很多时候,她都会忽略了这件事,如果不是羊献容这一提,她早忘了自己说过有身孕了。 试想,她若真有了身孕,又哪有心思去养别人的孩子? “是啊,梁姐姐还不知道呢,”羊献容看贾南风这反应,料想她这身孕有些蹊跷,但并不点破,继续道,“皇后娘娘那日说起,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正是最要紧的时候,梁姐姐就不要再给娘娘增添负担了,你是熙华的母亲,你照顾他虽是劳累,却是应该的,是吗?” 梁夫人心领神会,“妹妹就别笑话我了,我哪敢给皇后娘娘添负担,熙华我自然会照顾,让娘娘安心养胎。” 两人一唱一和,完全不用事先套好词,就非常顺畅自然,毫无做戏之感,贾南风就算想要发作,也没个由头。 司马衷正在这时候进来,闻言十分震惊,“养胎?养什么胎?” 不可能是容儿,因容儿早过了需要养胎的时候,也不是兰玉,难道是……贾南风? 三人都行了礼,这次羊献容却没抢着说话,只注意着贾南风的反应。 “贾南风,是你?”司马衷一副吃了馊饭的恶心表情,“你有了身孕?” “回皇上,正是,”事到如今,贾南风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臣妾前几日呕吐晕眩,不思饮食,叫了太医来诊脉,原来是有了身孕。” “不可能!”司马衷根本不能接受,“你怎么可能会有身孕,你、你为何不早说?” 他断断不愿再跟贾南风生儿育女,尤其不希望她生下皇子,否则,她的野心会更大。 贾南风娇羞道,“前阵子事情太多,皇上又为救容妹妹而受了伤,臣妾不想皇上太过费神,才没有说,今日要不是皇上听到,臣妾原是想过一阵子等皇上伤好了,再禀报皇上这一喜讯的。” “绝不可能!朕已经有半年不曾碰你,你怎可能有两个月的身孕?说,这孽种是何人的?”司马衷猛一甩袖,几乎打到贾南风脸上去。 贾南风私底下的淫乱,他又不是不知,只不过为了他和皇室颜面,他一直没有说破罢了。 此时这一气一急,竟什么都顾不上,直接问了出来。 梁夫人和羊献容不约而同地垂了眼眸,掩去眼中的嘲讽和不屑。 皇上的确已经很久没有临幸贾南风,就算她有身孕,也十有八九,不是皇上的,皇上也不傻,而且如今不再跟她客气,哪会受这屈辱。 贾南风再放纵,可被司马衷这样问到脸上,还是无比难堪,脸上阵红阵白,狼狈道,“皇、皇上怎能这样冤枉臣妾?这孩子的确是皇上的,皇上忘了吗,前段时间,臣妾一直陪伴皇上左右,有一次,皇上喝醉了,留臣妾侍寝,就是那一次……” “不可能!”司马衷其实记不起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喝醉时临幸她,但本能的还是抗拒承认,“朕不会临幸你,你休得胡言!” 贾南风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抱不住熙华。 羊献容赶紧过去,把孩子接过来,轻轻放进梁夫人怀里,道,“皇上息怒,皇后娘娘既然如此说,想必后宫也有记载,到时去看看也就是了,熙华才睡下,别吵醒了他才好。” 第294章有孕是真是假 “朕倒是忘了,给朕看看,”司马衷不再追问贾南风,接过熙华来,“睡的真香,华儿,父皇来看你了。” 梁夫人笑道,“华儿才睡着,睡的沉,皇上叫不醒的。” “睡吧,睡的多才长的快,朕的宝贝华儿,快快长大……”司马衷抱着他,来回走着哄,一脸为人父的慈爱表情。 贾南风被晾在一边,反而更难堪,心中的恼怒,自不必多说。 她也就是没有身孕,就算有身孕,皇上也断不会相信是他的骨肉,更不可能善待她,这是非把她逼上绝路吗? “皇上,臣妾先告退了。”等了一会,也没人再搭话,贾南风怎不尴尬,只能先离开。 司马衷理都不理她,继续哄熙华。 “妾身恭送皇后娘娘。”好在梁夫人为了熙华着想,起身行了一礼。 羊献容也行了礼,顾全她的颜面。 贾南风转身往外走,表情狰狞可怖。 皇上拿诸王吓唬住她,就真当她不敢有所动作,所以对她越发不忌惮了是吗? 走着瞧! “夏公公。”司马衷冷声问,“为贾南风所用太医是哪一个?” 皇室血脉不容混淆,此事来不得半点马虎。 “回皇上,是何太医。” “一会传他太极殿问话。” “是。” 羊献容嘴一张,又闭了起来。 在梁姐姐这里,还是先不说的好。 司马衷待了小半个时辰,熙华还没有醒,他遗憾地将孩子交给奶娘照顾,与羊献容一道离去。 “容儿,方才你要说什么?”司马衷挽着她手,边走边问,“是不是觉得朕怀疑贾南风没有理由?” 他也是不拿羊献容当外人,否则这样屈辱的事,他原也不想多说。 “皇上恕罪,臣妾就直说了,臣妾其实也听说过一些皇后跟……赵王等人的事,皇后若真有了身孕,恐怕也……”羊献容与他虽没有隔阂,有些话还是不好说出口。 司马衷的脸色更加难看,但并未生气,“无妨,你继续说。” “是,臣妾是觉得,如果皇后并没有身孕,而为了某些目的,假装有孕,或者孩子并非皇上的,而皇后又敢说出来,那一直为皇后调理身子的何太医,就极有可能是皇后的人,皇上召他问话,怕是问不出什么。”羊献容方才想说的,就是这个。 司马衷脚步一顿,继续向前,“不错,朕忽略了这个,不过作贼者必定心虚,就算柳太医与贾南风私下里有商议,然柳太医是朕的臣子,在朕面前,总不敢太过放肆。” 羊献容点头,“皇上英明,皇上天威,柳太医自是畏惧,或许能说实话。” “看看再说。” 两人一路回了太极殿,司马衷让羊献容在屏风后安坐,一会看看柳太医的反应,以及他会说些什么,应该会有所发现。 不大会儿,柳太医到来,跪倒行礼,“臣参见皇上。” 看他年纪四十来岁,四方脸,眉毛浓黑,一副正直的长相,若真与贾南风互相勾结,欺瞒皇上,可就真白长了一副忠厚的相貌。 “起来吧,”司马衷倒也没为难他,只是脸色终究很冷淡,“柳太医,皇后何时有的身孕?” 羊献容隔着屏风,仔细看柳太医的表情,见他没有丝毫慌乱,甚至没有半点意外被问起此事,明显是早就料到,会被问起,故早做好了准备。 再者,贾南风是何许人,行事万分谨慎小心,也知道假孕关系重大,一旦被揭发,就是欺君大罪,她或可无事,太医就会被处斩,甚至牵连家人,若不是有足够胆量、足够大胆细致之人,也不能被她挑中共谋。 就见柳太医十分镇定地道,“回皇上,皇后娘娘有身孕不足两个月,胎象平稳,皇上放心。” “两个月?”司马衷忽地放了狠招,“可是朕这几个月来,从未宠幸过贾南风,她如何会有身孕?” 若贾南风有孕是真,他这样说,可就等于承认她与人私通,他这做皇上的,也是颜面全无。 柳太医大概也未料到他会如此说,微微一怔,继而道,“皇上恕罪,臣只负责为皇后娘娘诊脉安胎,至于后宫受临幸记载,非臣职责所在。” 司马衷冷冷看了他一会,没有再问。 柳太医这话说的,并无不妥,只从脉象上看,也看不出孩子是否是他所有,原也怪不得柳太医。 “贾南风当真有了身孕?”司马衷又是一句狠的。 柳太医这回不惊了,道,“回皇上,千真万确,皇后的确有了身孕,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 当年,他还年轻时,替先皇的一名妃子安胎,结果用错了药,害的那妃子小产,且大出血而亡。 先皇若知道内情,必要他性命,是皇后替他瞒下了这件事,只说那妃子是自己不小心吃错了忌口的东西,才会小产而亡。 当时为那妃子安胎的太医是他,旁人并不知内情,先皇也不曾怀疑,悲痛之下,命人将那妃子安葬了事。 故皇后对他,有救命之恩,即使如今找上他帮忙,不管是不是掉脑袋的大罪,他都要帮。 否则,皇后若说出当年的事,他一样不会有好下场。 且不管皇后当初救他,是否是因要在太医院留个自己的人,方便日后行事,他欠了皇后一条命,本就该还。 司马衷见问不出什么,即道,“如此,柳爱卿辛苦了,日后就好好为皇后安胎,朕必有重赏。” 柳太医连道不敢,退了出去。 方才他表面虽是镇定,心里毕竟还是怕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皇上如今与以往大不相同,变的犀利果决,很是可怕,以后行事,要万分小心了。 司马衷去屏风后,将羊献容扶出,“容儿,你看如何?” “恕臣妾多言,皇后有孕之事,十之八九是假的,”羊献容眸光睿智,“若皇后当真有了身孕,定会急于让所有人知道,以稳固自己地位,可她却一直不曾说,忽然有了身孕,太令人怀疑。” “不错,朕也觉得奇怪。” “还有,方才柳太医答话虽是滴水不漏,眼神却是慌乱的,明显说了谎。” “朕倒觉得,他没有什么破绽,”司马衷冷笑,“能被贾南风挑中的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羊献容想了想,道,“皇上,臣妾有一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第295章这种事受不了 司马衷催促道,“快说快说,你我之间,还有何不能说?” “是,”羊献容低了声音,“若皇上怀疑没错,柳太医是与皇后串通好的,可宫中所有太医,不可能全与皇后串通……” “朕明白了!”司马衷兴奋道,“容儿,你的意思是,要其他太医为皇后诊脉,就见分晓?” “臣妾正是这个意思,到时皇上可在一旁看着,想来太医们也不敢当面欺瞒皇上。”羊献容点头道。 虽说这样对贾南风来说,不太仁慈,可她害过那么多人,手上早已沾满血腥,难道只许她算计旁人,不许旁人算计她? 再者,若她当真拿有孕之事欺瞒皇上,就应该查个清楚,她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好,这是个好主意!”司马衷十分兴奋,“容儿,你说的不错,不可能所有人都与皇后商议好,一定有人能诊出来!朕这就传太医去为皇后诊脉!” 说罢就要向外跑。 “皇上!”羊献容赶紧拽住他,“皇上莫急,柳太医方才出去,肯定是要去禀报皇后,皇上召他问话之事,皇后就会做好防备,到时再找些借口,不允太医为她诊脉,闹将起来,岂非人人都知道,皇上怀疑皇后假孕,若皇后当真有孕,皇上如何收场?” “这……”司马衷犹豫道,“容儿所说也有理,那依容儿之见,又当如何?” “自然是要寻个机会,”羊献容微微冷笑,“皇后不是最擅长弄出些‘意外’吗,皇上不妨也让人在皇后身上弄出些‘意外’,到时就让太医为皇后诊脉,皇后想也拒绝不得吧。” 司马衷笑起来,宠溺而又满意,“容儿,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朕自叹不如!好,一切就依你,以后啊,你就是朕的军师,朕遇有事情,都要请你来谋划谋划才行。” 羊献容羞红了脸,“皇上谬赞了,臣妾哪有这么好。” “朕说你好,你就好!”司马衷扶起她,“好了,你也累了,快些进去歇着吧。” “谢皇上。” —— 太极殿不远处,刘曜躲在一边,不时伸长脖子张望,盼着能有机会,见羊献容一面。 那天贾南风竟要处死羊献容,他事后才知道,简直吓的魂飞天外,恨不能杀了贾南风! 虽说羊献容如今无事,还住进了太极殿,有司马衷日夜陪着,贾南风不敢再有所动作,然而想到心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朝夕相处,他心中同样无法接受,快要发疯了! 不管怎样,先见容儿一面再说!他打定主意,就要找个借口,让人通传,进太极殿。 谁料才走两步,忽然有人从后捂住他的嘴,将他拖到一旁的花丛后。 虽事出突然,他到底武功过人,反应奇快,抓住来人两只手,一个过肩摔,“什么人!” “……”卜泰被摔的岔了气,浑身骨头仿佛散了架,一时出不了声,五官都挤到了一起。 “大哥?”刘曜愣了一下,杀气尽去,赶紧扶起他,又忍不住要笑,“你这是做什么,我还以为是刺客,刚刚差点就要拔刀了!” “青天白日……哪来的刺客……”卜泰缓过一口气,这才骂道,“你想摔死我……唉哟……” 刘曜一个劲儿赔礼道歉,“大哥,你不是在皇后宫中当值吗,怎么会到这里来?” 说起来卜泰原先被贾南风看中,成为她的“裙下之臣”,两人之间,就无形中多了些隔阂。 因他知道,卜泰并非被贾南风强迫,一开始也是意乱情迷,事后虽害怕后悔,然贾南风不肯放手,他如何摆脱? 后来贾南风从太子妃成为皇后,事情多了,又私下里养了许多男宠,对相貌普通的卜泰,也就没了从前那样浓厚的兴趣,大半时候,都不理会他,只有在那些男宠不能满足她时,才会召他去风流快活。 卜泰对此越来越不能接受,几次要刘曜帮他向皇上进言,将他调离皇后寝宫,然而如今这朝堂上,是贾南风当权,皇上自顾尚且不暇,如何顾得上他? “莫提了,”卜泰脸色发绿,“皇后这几日天天召我……永明,你到底有没有对皇上说,将我调离昭阳殿?我一刻都不愿待下去了!” 这几天皇后几乎每天都要找他欢好,甚至整晚都不让他歇息,他本来就不情不愿,再如此疯狂,他哪受得住,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一样。 说来也怪,这段时间皇后并不怎么记起他,一个月里也就一两天吧,可最近却像是疯了一般。 其实他哪里知道,贾南风说出自己有了身孕,虽暂时稳固了自己的地位,却也知道,假的就是假的,若不计划好,早晚要露出破绽。 柳太医是自己人,信得过,可却敌不过司马衷身边有个羊献容,她的聪明,贾南风早就领教过的,故要想这件事天衣无缝,最好的法子,是她尽快真的怀上身孕,至于日子方面,到时大不了说孩子是“大月”,谁又能说出什么。 司马衷是绝对不会碰她,那些男宠又都是些十几岁的少年,几乎全都是身材纤细瘦弱的,一看就弱不禁风,平时狎玩可以,哪能助她有孕? 如此一来,她才想到卜泰,他身材高大魁梧,很是勇猛,也就他能让她尽快怀孕,故这几天,她才如同疯了一样与他欢好。 她是别有目的,可苦了卜泰,对男女之事,实在是厌恶的紧了。 刘曜听他话说半句,略一琢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皱眉道,“皇后召你,毕竟也见不得光,你为何不能拒绝?” 原本他想骂的更狠,可想到自己与容儿也是偷偷摸摸,背着皇上在一起,他与大哥的所做所为,也没什么不同,有何资格骂人。 “你说什么,拒绝?”卜泰狠狠瞪他,“她是皇后,我若拒绝,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不止是我,还有英娥她们,还有你,都别想活!” 皇后又不是不知道,刘曜是他妹婿,且其母亲胡氏,儿子刘俭,都在洛阳,要对付他们还不容易。 刘曜皱眉,贾南风有多残忍,他自是清楚,若将她逼急了,她确实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第296章为我而伤 “快说啊,你到底跟皇上说了没有?”卜泰催他。 刘曜无奈道,“当然说了,可皇上不予理会。 “什么?”卜泰怪叫,“不理会?为何不理会?皇上不是很信任你吗?” “你觉得会吗?”刘曜冷笑,“我曾当殿向他索要容儿,皇上不但没有同意,还拿我来威胁容儿,你说,皇上有多信任我?” “什么?”卜泰吃了一惊,“皇上拿你威胁容贵嫔?这怎么可能,皇上那么宠容贵嫔!” “就是因为宠爱,皇上才不肯放手,”刘曜恨恨握拳,“容儿那么好,太得人喜欢,皇上又不傻,怎可能轻易放手!” “小点声!”卜泰吓一跳,“你敢这么说皇上!不过永明,你也该放手了,既然皇上那么宠爱容贵嫔,不可能放手,那你还想怎样?你斗不过皇上的,不若就收了心,与英娥好好过,有什么不好?英娥脾气是不好,可对你却是一心一意,还给你生了儿子,你还有何不满意的?我若有这么个媳妇,早该偷笑了。” 以往他也知道,自己妹妹性子泼辣霸道,还动不动就拿刘曜的匈奴人身份说事,同为男人,他很替刘曜不平,几次骂自己妹妹,为刘曜争理。 可被贾南风这样纠缠上之后,他才发现,有个勤俭持家,一心一意疼爱你的媳妇,是多么幸福的事。 然而刘曜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卜英娥,脸色一冷,“大哥放心,我不会不顾英娥,但我也不会放弃容儿,容儿是我此生唯一爱的女人,如果你是我,你也不会放弃。” “你说什么!”卜泰怒了,揪他衣领,“容贵嫔是你唯一爱的女人,那英娥呢,你就不喜欢她?” “是,我不喜欢,”刘曜坦然看着他布满怒火的脸,答的毫不犹豫,“我早说过,我对英娥只有愧疚和责任,没有喜欢,我从来没说过喜欢他。” 卜泰气的剧烈喘息,拳头捏起,比划了半天,终究没打下去,把他推开,忿忿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就一直这么下去?” 他亲妹子,他当然心疼,可刘曜对他妹子的心意,他一开始就知道,也没多少理由动手。 刘曜整理了一下衣领,道,“我方才说过了,不会放弃容儿,不过也不会抛弃英娥,我会照顾好她们两个。” “真贪心。”卜泰嗤之以鼻,“永明,不是我要吓唬你,皇上既然猜疑你和容贵嫔,就不可能对你毫无防范,说不定哪时给你安个罪名,把你给杀了,你如何照顾英娥母子和你母亲?” 还以为皇上那次派永明去捉拿楚王,是对他足够信任和倚重呢,原来还拿他威胁过容贵嫔,如此看来,皇上对他,可能早存了杀心。 “不会,”刘曜倒是很自信,“皇上现在不会杀人,即使不看我如今的身份,也会顾忌到我伯父。” “那你也不能有恃无恐,”卜泰捶他一拳,“皇上如今被皇后气的够呛,难保不把气出在旁人身上,你又一直纠缠容贵嫔,非要给皇上个由头处置你吗?” 刘曜本待再多说,想想与他也说不明白,道,“我心中有数,会小心的,倒是你,皇上不管昭阳殿的事,你要怎么办?我向皇上禀报过,皇上是真的不肯听,我也没办法。” 卜泰愁眉苦脸地道,“我还能如何?皇上又不肯放过我,我……只希望舅舅能帮我一二了。” 什么时候摆脱恶魔一样的皇后,就是他重新活过来的时候。 刘曜也表示很无奈。 “容贵嫔!”卜泰忽地低声道,“她出来了!” “哦?”刘曜大喜,从花丛后看过来,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她单独出来了!“我跟容儿有话要说,你先走吧。” “你小心点,别让人发现。”卜泰情知阻止不了,只能提醒他一句。 刘曜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从旁绕了过去,假装偶遇。 羊献容这些天一直在太极殿上,贾南风果然不敢把她怎么样,她也算是过的安稳了些,静等孩子出世。 在她和内侍的精心照料下,司马衷胸前的伤也慢慢好起来,不再咳血,吃饭也多了,身体好的很快,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下了早朝后,司马衷要批阅奏折,她不好在旁守着,免得被人说成是“干涉朝政”,即由韩青扶着,到御花园走走,散散心,顺便看一看,能不能弄出个意外,摆贾南风一道。 “见过贵嫔娘娘。”刘曜上前行礼。 “原来是刘将军,”羊献容微一点头,“不必多礼了,刘将军是要去见皇上吗?” “刚好路过此处,”刘曜瞄瞄左右无人,上前两步,低声道,“容儿,你没事吧?那天……” “没事,都过去了,”羊献容身子颤了颤,不愿多想,“你莫要再多问,免得生出事端来。” “容儿,我想过了,不能再由着你在宫里待下去了,我带你走吧,”刘曜实在是受不了了,“你多留在宫里一天,就会多一分危险,你出事的时候,我又不能时刻陪在你身边,万一哪一次……” “我也想走,可是你告诉我,我怎么走?”羊献容嘴唇哆嗦起来,脸色煞白,“皇上为了救我,几乎丢掉性命,如今他龙体才好了些,我若走了,万一……” “容儿,你、你竟为了皇上,放弃我们之间的情意吗?”刘曜心如刀割,他非要带走容儿,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时刻会有危险,更让他害怕的是,他越来越觉得,容儿偏向于维护皇上,而不再一心一意对他。 他无法想像心爱的女人对着其他男人温柔体贴的样子,更不能想像,失去容儿,他生有何欢。 羊献容心中的痛苦,却更甚于他,虚弱地道,“不是放弃,是……是我现在真的不能走,我不能眼看着皇上再因为我受到任何伤害,否则我就是走,也不会安心。” “容儿!” “话说回来,就算我们要走,走的了吗?”羊献容无奈道,“永明哥,你不是不知道,皇上如今要我住在了太极殿,对我……这样重视,我若忽然跟你走了,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没有?” “我……” “容儿!”羊玄之忽地大步过来,一把将羊献容拖到身后,惊恐愤怒的目光定在刘曜脸上,“你、你要怎么样?” 第297章父亲的愤怒 在这宫里,除了跟随赵王去了关中的孙秀,以及太子司马遹,知道刘曜与羊献容之间关系的,也就只有羊玄之了。 起初羊玄之并不知道,刘曜已经来了京城,后来知道时,刘曜已成为除杨的功臣,出现在了那日的庆功宴上。 当时他何等震惊,到现在都不敢想! 旁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刘曜进宫的目的吗,若是女儿跟刘曜的事情一旦被旁人知道,尤其是被皇上知道,羊家岂不要被满门抄斩? 不过好在他也知道,刘曜更清楚其中的利害,即使不为别的,只为女儿,刘曜也不敢轻举妄动。 结果没等他放下心,刘曜即当堂索要女儿,当时吓的他,差点就吐血倒下。 不意外的,皇上断然拒绝,本来他以为,皇上会在大怒之下,斩了刘曜,却不想皇上居然封了刘曜为振武将军,将他留在了朝中。 这下倒是正方便了刘曜与女儿见面,他如何不急? 然本来就没有人知道此事,若他找刘曜问,刘曜不肯放弃,两下里撕扯起来,还是对女儿不利。 思前想后之下,他还是强忍着没有找刘曜去说,寄希望于刘曜会忌惮后果,切莫做出蠢事。 好在这些日子,一直安然无恙(他以为两人从未私下见过),他才算是稍稍安心,谁想今日进宫面圣,居然亲眼看到他们亲亲热热在一起,还拉拉扯扯,他怎能不急? “父亲,你这是做什么,”羊献容皱眉,“我与刘将军说几句话而已,父亲何必这样。” “你与他有何话好说!”羊玄之愤怒地道,“阿容,你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刘将军也早已娶妻生子,你们之间不能再有任何牵扯,你不明白吗?” “父亲,我……” “以后不准再与他有任何牵扯!”羊玄之狠狠瞪着刘曜,“我警告你,不要再骚扰阿容,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份,能有今日地位,也不容易,该当好好珍惜,否则若是再闹出什么事来,你妻儿老小的命,你也不顾了?” 刘曜脸色一变,羊大人竟拿他家小的性命来威胁他!“羊大人,你该知道,我与容儿才是结发的夫妻,两心相印,我从未想过要放弃,所以,我是不会离开容儿的。” “你说什么?你——”羊玄之气的眼前一阵发黑,胸口大痛,险些昏倒。 他三个女儿都入宫侍君,可自己人却斗个你死我活,大女二女一死一伤,后被囚禁在金墉城,至今生死不知,只有三女争气,得尽皇上宠爱,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虽为此病大病一场,却从未放弃要三女光耀门楣的想法,怎容任何人破坏? “永明哥,不要再说了,”羊献容瞧见父亲这脸色苍白的模样,也是不忍,给刘曜使了个眼色,要他别再刺激父亲,“父亲,我知道分寸,否则永明哥入宫也这么久了,若要出事,不是早出事了?你不必管了,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你知道什么!”羊玄之狠瞪她一眼,“你若真知道,又怎会跟他牵扯不断!阿容,你该明白,如今皇上有多宠爱你,你怎么就这样不知足!” “知足?”羊献容冷笑,“父亲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心里的痛苦?当初如果不是父亲和阿公相逼,我会入宫?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有多痛苦,父亲知道吗?” “你……你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羊玄之红了老脸,又气又失望,“皇上的宠爱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你居然还嫌弃!不管怎样,以后你跟刘永明必须彻底断掉,否则咱们羊家就要有大祸了!” 羊献容冷笑。 “我不会离开容儿,”刘曜十分坚决,“羊大人,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反对我跟容儿在一起,可我们是恩爱夫妻,这也是不可改变的事,何况容儿还替我生……” “永明哥!”羊献容吃了一惊,赶紧阻止。 熙昭是永明哥的孩子这件事,她没有对任何人讲,也没有告诉父亲,再说熙昭已经夭折,还提起做甚。 刘曜喉咙哽了一下,好险是没再继续说此事,道,“羊大人想必已明白我的意思,容儿一定会跟我走的,你阻止不了。” “你放肆!”羊玄之狠打了他一记耳光,“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带走阿容!” 刘曜并未闪躲,也绝不会还手,挨了一巴掌后,神情依旧坚决了冰冷。 “啊!”羊献容却又惊又气,将刘曜挡在身后,“父亲,你这是做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你好没道理!” “你还护着他!”羊玄之几乎要跳脚,“容儿,你没听到他说的什么混话吗?他竟然要……” 四周有宫女侍卫经过,见这边有争吵,都看过来。 羊玄之也是不想撕破老脸,拼命压抑着情绪。 “父亲,不管怎样,你也不能动手打人!”羊献容回身摸刘曜的脸,“疼吗?” 五道清晰的指印,看着都疼。 刘曜一下就笑了,“不疼,为你,我挨多少打都心甘情愿。”何况还是岳父打他呢,他怎可能计较。 “够了!”羊玄之实在看不下去,硬生生将他两个分开,“阿容,你不能跟着糊涂!你就要诞下龙子,还跟刘永明搅和在一起,若是皇上知道,定会伤心愤怒,连着你生的龙子,他也不会稀罕,你想过后果吗?” 羊献容十分反感地甩开他,“父亲若是不来闹,就没人会知道。” “你……”这摆明不愿与刘永明划清界限!羊玄之憋着气了一会,冷冷道,“刘永明,你立刻辞官,回隰城去,永远不要再跟阿容见面!” 刘曜头一扬,“辞官回隰城?可以,除非我带容儿一起回去!” “你休想!”羊玄之才要欢喜,听这话,更加暴怒,“阿容是皇上的妃子,这辈子都是,你休想再打任何主意!你给我听清楚了,如果你不立刻辞官回隰城,把你跟阿容的事都忘掉,你老母妻儿,就别想好过!” 羊献容大惊,“父亲,你、你竟真的要……” 曾几何事,父亲也要拿人命来做要挟了? 这不是她的父亲,是个恶魔,跟贾南风一样的恶魔!第297 第298章绝不放弃 羊玄之冷笑,带着得意,“是你们逼我的!阿容,你只是太年轻,没有见识到人心险恶,刘永明哪里是真的喜欢你,他只是见你受皇上宠爱,才故意缠着你,想要利用你,得到荣华富贵罢了。” 刘曜脸色大变,“羊大人,你怎能如此说话?我对容儿是真心的!” 怀疑他其他任何事都可以,唯独不能怀疑他对容儿的真心,绝不可以。 “算了吧,”羊玄之轻蔑地道,“你对阿容若是真心,为何又娶妻生子?” “那是意外……” “什么意外,分明是你的借口!”羊玄之根本就不听他解释,“你不过就是太精于算计,本来想利用阿容,得到我羊家的好处,可阿容却入了宫,你见没好处可捞,即另娶了赵王的外甥女,结果赵王对你也不待见,又去了关中,你又失了算计,得知阿容得了皇上宠爱,赶紧千方百计入宫,花言巧语哄骗阿容,要她帮你实现目的,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刘曜无话可说。 不是理亏,而是再也没想到,羊玄之居然是这样看他的! 不过幸亏这当中所有的曲折,容儿都知道,是不会因为她父亲几句话,就怀疑误会他的,他不用急于解释。 “被我说中了?没话说了?那就立刻辞官,回隰城,别逼我做出可怕的事!”羊玄之狠狠道。 “父亲,你想太多了,”羊献容冷漠地道,“永明哥从来就没有利用过我,他若真想利用我,得到荣华富贵,又怎会一直要我跟他离开洛阳,天大地大,任我们来去。” 羊玄之大惊,“什么?你们……” “不过,现在我是不会走的,父亲大可放心,”羊献容瞥他一眼,“就算要走,我也会走的干干净净,不给任何人带来麻烦,所以父亲不必急于拿永明哥家人的性命来做威胁,我最瞧不上这样的作派,父亲难不成因皇后掌权,行事作风,就也像她了吗?” 羊玄之恼羞成怒,“阿容,你说什么!我、我这是为你好,你现在的身份不同以往,哪能这样任性,说走就走?” “我方才说了,不会走!”羊献容不耐烦地道,“可父亲也要弄清楚,拿人命威胁人,是最令人不齿的,若永明哥的家人安好还罢,父亲若真卑鄙到去伤害他们,我就会把跟永明哥的事都说出来,到时候皇上震怒,大家谁都别想活!” 非是她心狠,要这样气父亲,毕竟从小到大,父亲还是很疼她的,可父亲现在越来越让她感到陌生,若她不说些狠话,父亲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来。 “你……”羊玄之果然气的头发都要烧焦,“阿容,你竟然为了刘永明,这样气我,你……” “父亲只要不去伤害永明哥的家人,我保证,我跟永明哥之间的事,皇上不会知道,我也绝不会给羊氏家族带来耻辱和灾祸,如何?”羊献容与他讨价还价。 刘曜万分感激羊献容对他的维护,道,“羊大人不必担心,我虽不会放弃容儿,但也不会伤害到其他人,我行事会万分小心的。羊大人若真把事情闹大,我倒没什么,可容儿母子总归是有麻烦的。” 羊玄之吴咬牙切齿地瞪他一会,如今情形,也只能各让一步了,“好,希望你说到做到,别再纠缠阿容,否则我羊家有什么事,你刘家一样逃不过,还不走?” 刘曜眸光一寒。 “永明哥,你先走吧,别闹大了,”羊献容推他一把,“记住你的话,咱们以后行事,都要小心。” 刘曜这才道,“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照顾好自己。” “好。” 待刘曜一走,羊玄之就恶狠狠地道,“阿容,我可以答应你,不动刘曜的妻儿,但你也要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再私下与他见面!” “我不会因为与永明哥的事,危害到羊家和刘家,其他的,我不能答应。”羊献容将手伸给韩青,“扶我去御花园走走。” “是,娘娘。” 羊玄之气的不轻,又不好再多说,愤怒而又担心,浑身都不对劲起来。 还是得想个法子,让刘曜辞官,或者离开洛阳,否则时间长了,非出事情不可。 韩青回头看了一眼,羊玄之正离开那里,她才道,“娘娘方才怎的不说几句好听的,哄一哄羊大人,若羊大人真的对刘将军的家人动手,惹怒刘将军,可怎么好。” 刘将军其实也是个暴脾气,只不过在主子面前,极尽温柔与耐心罢了,就算他不喜欢卜英娥,可刘俭却是他的亲骨肉,胡氏又是他亲生母亲,他的孝顺更是主子时常提起之事,此种情况下,羊大人若真对他们做出什么,刘将军岂会罢休。 羊献容疲惫地摇头,“父亲一生行事谨慎小心,但凡对他不利之事,他都不会贸然去做,有我方才的话,他一时半会,不太可能去动永明哥的家人,不过,他一定会想办法,让永明哥离开洛阳,真是烦啊……” 韩青也无法可想了。 两人慢慢走着,羊献容心事颇重,有些无精打采。 “娘娘,是皇后娘娘,”韩青忽地道,“咦,那不是赵太妃吗?” “赵太妃”即赵粲,先帝的充华,先帝还在世时,她就与贾南风十分交好,经常在一起谋划什么事,也帮贾南风出了不少主意,是个两面三刀、阴险狠毒的。 后先帝归天,她就成了太妃,平素也不与其他人往来,倒是与贾南风之间,关系越加密切了。 “看她憔悴了不少,想必如今的日子不好过。”羊献容淡然道。 先帝在时,对她还算宠爱,可先帝身边的女人数不胜数,她能沾上几分光? 先帝一归天,杨太后就整顿后宫,像她这种侍奉过先帝的,就不可能再出宫另嫁,更不会再有往日风光,不过比被送到金墉城的那些废妃稍微强一些,等着老死宫中罢了。 “赵太妃有皇后娘娘照拂,不会难过到哪里去,那些无人记起的,才更悲凉。”韩青叹了口气,“历朝历代的皇宫,皆是如此吧。” 可偏偏还有那么多女子,挤破头的想要进宫服侍皇上,到底图什么? 羊献容摇了摇头,目光在赵太妃身上一转,忽地有了主意,“我有办法了。” 第299章意外来了 韩青愣了一下,“娘娘说什么办法?” 羊献容挑了挑眉,“皇上所说的,弄些‘意外’呗,你过来。” 韩青附上耳去。 羊献容轻语了几句,“做的小心些,不要露出破绽。” “娘娘放心,属下明白。”韩青搓搓手,觉得挺好玩,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走吧。” 主仆两人一道过去,装做不经意间遇到的样子,向贾南风行礼。 “妹妹快起来吧,”贾南风非常亲热地扶她,“肚子都这么大了,就不要再行大礼,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好。” 赵太妃笑道,“皇后娘娘一惯的体贴,贵嫔娘娘这样子,也着实劳累,要多多休息才行。” 羊献容微微一笑,“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谢赵太妃体贴,妾身倒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贵嫔娘娘也是好福气,小皇子虽是夭折,可如今又有了身孕,这一看就是多子多福的命,让人羡慕呀。”赵太妃用羡慕的口吻说着那件残忍之事,十分愉快。 羊献容脸色微微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道,“赵太妃过奖了,妾身哪有什么福气,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倒是皇后娘娘,生了几位公主,如今又有了身孕,一定是个皇子,儿女双全,才是有福气呢。” 不着痕迹地把话题扯到贾南风身上,也是不想赵太妃再继续说熙昭之事。 贾南风面色不变,摸摸依旧平坦的肚子,“谁知道是儿是女呢,不过都好,是本宫的孩子,本宫都会疼着宠着的。” 也不知是不是没有往别处想,她并未表现出生气的意思,否则她定会觉得,羊献容说她生了几位公主,是在嘲笑她生不出皇子。 “娘娘对几位公主的疼爱,人尽皆知呢,”羊献容关切地道,“娘娘如今身子可安好?吐的厉害吗,太医怎么说?” 贾南风心里厌烦,她根本就没有身孕,被问的多了,难免反感,可面上还不好表露,只能露出欢喜的样子,道,“本宫这一胎跟前面几胎完全不一样,丝毫也不吐,胃口奇好,柳太医说,十有八九是皇子。” “那真是要恭喜皇后娘娘了,妾身就先告退了,”羊献容回头,对韩青使个眼色,极其自然地把手伸给她,“扶我回去吧,我累了。” “是,娘娘。” 贾南风暗暗松一口气,“妹妹慢走,当心身子。” “谢皇后娘娘。” 赵太妃还觉得没替贾南风出气,不大想就这么让她走,上前道,“贵嫔娘娘不如过来坐坐?这才过来,还没缓口气呢。” 羊献容暗道你自己送上门来正好,“妾身就不坐了,回去歇息也好,妾身……啊!” 她忽地惊叫一声,往赵太妃身上倒去。 原来是绊住了赵太妃的脚。 赵太妃大吃一惊,本能以为是她要借故寻自己麻烦,为避嫌,赶紧往后急退,“贵嫔娘娘这是怎的了?” 谁料她不知是退的太急,还是贾南风方才站的位置太正当,她这一退,正撞在贾南风身上,且力道十分猛,竟生生将她撞倒,两人一道,摔在了地上。 她自然不知道,是韩青以内力推了她一把,她这一撞就速度快、力道大,否则,贾南风完全可以在她撞过来之前避开。 “啊……”贾南风被压的气闷,加上后脑“碰”着了地,脑子登时晕晕乎乎,不知发生了何事。 “皇后娘娘!”羊献容“惊叫”,“韩青,快,快把赵太妃拉开,皇后娘娘怀有身孕,怎能如此被冲撞!” “娘娘!”董猛也吓坏了,赶紧过去拉人。 “是!”韩青暗暗好笑,主子演的还挺像的,她也配合着,忙把赵太妃拉到一边,去看贾南风。 贾南风其实并没有晕,只是猛撞一下后脑,一时缓不过来罢了。 韩青见她要睁开眼睛,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两指一伸,点了她的昏睡穴,她立刻头一歪,睡了过去。“不好了,皇后娘娘昏迷了!” “娘娘,娘娘醒醒!”董猛都快哭了,对贾南风,他是真忠心。 赵太妃吓的面无人色,“这、这可怎么办,我、我不是有意……” 贾南风是假孕之事,只有她和柳太医以及董猛知道,赵太妃都不知道,难怪会吓成这样——万一龙胎被她给压没了,她还能有命吗? “先别说了,医治皇后娘娘要紧!”羊献容果断道,“韩青,快扶皇后娘娘到太极殿,快!” “是!”韩青扶起贾南风,往太极殿去。 董猛想要反对,“贵嫔娘娘,这不妥吧,还是让娘娘回昭阳殿的好。” 娘娘这样,肯定是要召太医来诊的,万一召的不是柳太医,岂不露了馅。 羊献容脸色一沉,“这里离昭阳殿太远,若是中途出了意外,可怎么好?” “这……” “别多说了,韩青,快走!” “是。”韩青干脆背起贾南风,往太极殿而去。 董猛无奈,只好跟着。 到了太极殿,得了消息的司马衷立刻出来,皱眉道,“发生了何事?” 羊献容焦急道,“皇上,皇后娘娘在御花园不慎被赵太妃撞倒,昏迷过去,妾身担心她龙胎不稳,所以将她扶了来,皇上快召太医为皇后娘娘诊脉吧。” 司马衷暗暗欢喜,容儿果然有办法!“夏公公,速去传程太医来!” 董猛登时感到不妙,忙道,“启禀皇上,是柳太医为皇后娘娘安胎,是否应该……” “柳太医今日告假,不在宫中,夏公公,快去!”司马衷催促道。 事实上,柳太医并没有告假,可司马衷这样说,董猛难道还硬要坚持不成? 董猛脸色惨白,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 一会程太医来,肯定诊出娘娘没有身孕,到时可怎么办? 程太医以前倒也是娘娘身边的人,可如今依附了容贵嫔,早不听娘娘吩咐了,今日怕是要坏事啊。 娘娘,快醒来吧。 然而贾南风被韩青点了穴,要么解穴,要么昏睡上几个时辰,哪那么快醒。 司马衷和羊献容对视一眼,都有些紧张,真相,就要被揭穿了。 不多时,程据到来了,“臣见过皇上,见过娘娘。” 第300章真怀孕了 司马衷一抬手,“程爱卿不必多礼了,皇后在御花园受到冲撞,朕担心她龙胎不稳,你且为她看看吧,皇室血脉不容轻慢,你要看仔细了。” 程据是何许人,受贾南风胁迫那么久,对她早已恨入骨髓,而皇上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怀疑她怀胎之事有疑问,他心下明了,道,“是,臣定会仔细为皇后娘娘诊脉。” “去吧。” “是。” 程据上前去,打开药箱,拿出块丝帕,蒙在贾南风腕上,开始诊脉。 董猛这个急啊,方才他一直试图叫醒贾南风,然她是被点了穴,哪叫得醒? 眼见程据已开始诊脉,事情要瞒不下去了,他也顾不上会遭怀疑,上前道,“程太医,皇后娘娘如何,龙胎可稳吧?” 说着话,他递过来一个阴狠的眼神,意即你若敢得罪皇后娘娘,下场自己掂量着。 程据暗暗冷笑,他早已不再听命于贾南风,即使容贵嫔不能一直护着他,他也不可能重新为贾南风所用,一来他不堪忍受那种屈辱,二来对于背叛过她之人,她怎可能再信任和重用。 司马衷脸色一沉,“放肆,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余地,还不退下!” 董猛登时不敢造次,只能退到一边,满头冷汗,就等着谎言被揭穿,娘娘必无好下场,而他,恐怕更难活命。 诊了一会之后,程据收了手。 司马衷都有些迫不及待,“怎么样,程爱卿,皇后所怀龙胎,可有不妥?” “回皇上,皇后凤体安然,”程据诚恳回话,“龙胎甚是安稳,皇后只需平日注意,不可劳累即可。” 并没有什么疑问啊,皇上方才的暗示又是何意? “什么?”司马衷不能接受,无比失望,“你是说,皇后真的……没什么事?” 羊献容亦目光闪烁,大为意外,这么说,皇后真的有了身孕? 程据是不可能说谎的,看来此事是真,难怪皇后会这样笃定了。 “回皇上,正是,皇上若是不放心,臣也可以开几副安胎药给皇后。”程据再怎么不齿贾南风,可龙胎却非同一般,他哪敢乱说。 董猛却因为太过意外和欢喜,愣在当地:程据居然说,皇后娘娘真有了身孕! 这、这真是好了,娘娘以后不用装,也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韩青屈指一弹,解了贾南风的睡穴,她动了两下,慢慢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茫然,“这是……皇上?” “董猛,还不扶皇后回去歇着?”司马衷厌恶道。 “是,是,奴才遵旨。”董猛差点喜极而泣,赶紧上前,小心地扶起贾南风,“娘娘如今身子娇贵着,先回去歇息吧。” 贾南风猛地想起在御花园中之事,再看到程据也在,心中升起可怕的念头,脸色惨变,“皇上,臣妾……” “娘娘不可大喜大悲,”董猛知道她以为是谎言被揭穿,怕她多说反而坏事,忙悄悄扯了扯她衣襟,“程太医方才说,娘娘胎象十分稳固,可也要服些安胎药,娘娘要好好儿的才是。” 什么? 程据说…… 贾南风虽还不知自己昏睡时都发生了什么,可董猛是她心腹,断不会害她,且她在后宫经历过无数风浪,早已处变不惊,很快就冷静下来,“孩子没事就好,本宫真怕会有什么意外,程太医,有劳了。” 程据面无表情,“臣不敢。” 贾南风慢慢行了一礼,“皇上,臣妾先行告退。” 司马衷冷冷看着别处,也不理会她。 “妾身恭送皇上。”羊献容行了个礼,心道皇上也表现的太过明显,越加让皇后变的精于算计了。 来到殿外,贾南风还惊魂未定,“董猛,方才是怎么回事?程据为本宫诊过脉了?” 他早已不再听她吩咐,为何还要帮她圆这个谎? 方才真是惊险万分,若程据说破她根本无孕,皇上要废她后位,就太过顺理成章。 “是的,娘娘,”董猛欢喜地道,“奴才也没想到,娘娘当真有了身孕!” “真的?”贾南风自己都不能接受呢,摸上自己肚腹,“本宫真的……” 多少年了,她盼着再有身孕,却始终不能如愿,却不想在说了个弥天大谎之后,老天反而成全了她,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董猛猛点头,“程太医是不可能说谎的,娘娘应该是真有身孕了!娘娘速让柳太医来诊脉,这次娘娘是得偿所愿啦!” 之前贾南风只是把柳太医找来,让他配合演戏,而并没有让他诊脉,否则,他也应该早就发现了。 贾南风加快脚步,“你说的正是,快些回去,传柳太医!” 回了昭阳殿,柳太医被急急召了来,为贾南风诊脉。 很轻松的,柳太医就诊出贾南风确实有了身孕,她高兴地不知道怎么好,恨不能普天同庆! 不用装了,再不用装了,也不用拿妹妹的孩子来充数,太好了! 而太极殿上,司马衷却阴沉着脸,十分不高兴,“程爱卿,皇后当真有了身孕?” 程据愣了一下,“这、这自然是真的,臣不会诊错,皇后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难道……” 之前皇宫不是就传出,皇后有了身孕吗,原来皇上一直怀疑,皇后有孕是假,所以找他验证来了? 可皇后是真的有孕啊,脉象已十分明显,他哪造的了假。 “可恨!”司马衷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他再也不想跟贾南风生下皇子公主,若她又生公主还罢,若生皇子,野心将更大,还有谁能压制她? 程据讪讪然,不好说什么。 羊献容忽地意识到不对,“程太医,你方才说,皇后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程据道,“不错,已经两个半月左右,有何不妥?” “皇上可还记得,柳太医说,皇后怀孕不足两个月?”羊献容回过头来,“这才短短几天而已,若程太医没有诊错,那皇后这怀孕日子,岂非对不上?” “不错!”一语惊醒梦中人,司马衷又兴奋起来,“这前后相差大半个月,肯定有一个在说谎!” “臣没有!”程据十分自信地道,“臣已行医多年,从未诊错过,皇后有孕的确已三个月,绝无差错。” 第301章待孩子生下 司马衷才要发怒,想到当着程据的面,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威严,即道,“程爱卿辛苦了,退下吧,记住,此事不可过于张扬。” 程据心知肚明,行礼道,“遵旨,臣告退。” 待他出去,司马衷才愤怒地一下掀翻了桌子。 羊献容没防备他忽地发火,惊叫一声,向后一退,险些坐倒。 “容儿!”司马衷忙拦腰抱住她,自责道,“没事吧?朕一时疏忽……” “臣妾没事,皇上言重了,”羊献容定定神,还是一阵心惊肉跳的,“皇上万勿生气,保重龙体要紧。” 说起来皇上的伤才好了些,程太医说过,他最忌暴怒,否则伤口裂开,又有苦可受了。 “朕怎能不气!”司马衷扶她坐下来,虽是满腔怒火,也不敢再大声,压抑着道,“一个一个都当朕是什么?想怎样骗就怎样骗,董猛一个小小内侍,竟然也想干涉龙胎之事,是谁给他的胆子!” 当然是皇后了,还能有谁。羊献容暗暗冷笑,道,“皇后也是为了自己将来着想,才会如此,皇上消消气。” “其他事都无所谓,可皇室血脉岂容混淆,皇后居然在这上面做文章,”司马衷冷笑,“连有孕多久都弄不清楚,到底谁在说谎!” “应该是柳太医在说谎,”羊献容猜测着道,“臣妾方才看到董猛神情不对,就怕程太医为皇后诊脉,十有八九,皇后一开始有孕,就是假的,只是没想到,皇后真的有了身孕,所以柳太医并不知道皇后怀孕到底有多久,说的话才有纰漏。” “不错,”司马衷十分赞成,“皇后才一醒来时,反应也不对,定是他们合伙欺骗朕,简直该死!” 羊献容劝道,“皇上息怒,无论如何,皇后有孕是真,就算月份上不大吻合,可并非大过,皇上此时,也不能将之怎样。” “难道朕就由得她这样胡作非为不成!”司马衷一掌拍上桌子,“不管她有孕多久,朕都不记得曾经宠幸过她,谁知道她怀了谁的野种,朕只要想到这个,就恨不得……” 他也没拿羊献容当外人,否则这种话,他如何说的出口。 羊献容安抚道,“皇上可忍一时之气,如今是无法证明,皇后所怀是否龙胎,可孩子总要出生,皇上到时可‘滴血认亲’,若孩子是龙胎便罢,如果不是,皇上想如何处置皇后,想来旁人也没理由阻拦。” 说到这里,她忽地出了一身冷汗,有种自掘坟墓之感。 莫说是贾南风了,她自己不也无法确定,腹中骨肉是皇上的,还是永明哥的吗? 只不过她更幸运一些,皇上并不知她与永明哥之事,所以从未怀疑过她,否则到时若也来个“滴血认亲”,孩子又恰好不是皇上的,她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不错,正是如此,”司马衷阴森森地笑,“朕就不信没法子收拾皇后!且先忍她一阵,待孩子生下……” —— 贾南风自己也知道,这孩子根本就不是司马衷的,当然也能想到,待孩子生下,他为了确定这件事,必会“滴血认亲”。 不过,此时说这事儿还有点早,如今最要紧的,是保好胎,且一定要生个男孩,到时候无论如何,想办法让司马衷相信,孩子是他的,她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司马遹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 “什么?”贾午听完大姐的话,登时吓的瞪圆了眼睛,“偷龙转凤?这、这怎么行!万一被皇上知道,那——” 大姐居然跟她说,到时候生产时,若大姐生了公主,她却生了男孩,那就将她的孩子换给大姐,好保住大姐的皇后之位。 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她一听都都要吓死了! “本宫既然如此说,自然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怕什么。”贾南风知道她一时没法接受,也没生气,“否则若本宫这一胎仍是生公主,就再无翻身机会,本宫也可从外面抱一个男婴,可外面的孩子,哪有自己的孩子亲近,将来孩子登基,你不是也脸上有光?” “可是……”贾午有点动心,但还是很犹豫,“我相公也盼着我生个儿子,为韩家传宗接代,若再把孩子换给大姐,那韩家还是没人继后,我相公不会答应的。” 贾谧已经过继给了贾家,无可更改,可再生个儿子给大姐,改姓司马,韩家怎么办? 她这一胎,也是好不容易才怀上的。 “本宫与你说过,若一辈子无名,就算有人继承香火,那又如何?”贾南风沉下脸来,“本宫也是为你的儿子将来着想,再说,本宫也只是想多留一条路罢了,或许本宫所生,是皇子呢,不就用不着了?” “这……”贾午还是下不了决心。 “若你不愿,本宫也不会勉强你,日后有什么事,你就指着韩家吧,”贾南风挥挥手,“今日之事,就当本宫没说,你走吧。” 贾午急了,“大姐,你莫生气,我不是不愿,可、可我总得跟我相公商议一下吧,我自己也做不了主啊。” 贾南风冷冷道,“随便你吧,也不是非你不可的。” 贾午登时傻了眼。 贾家和韩家可都指着大姐照拂呢,若大姐从今撒手不管,不但相公不可能再加官晋爵,女儿也寻不到一门好亲事,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可是若让她拿亲生儿子去换这一切,她又着实舍不得,这该如何是好? 接着贾午不管说什么,贾南风都爱搭不理,甚至还眯起眼睛假寐,就是不肯再多说一句。 坐了一会,贾午也觉得尴尬,可马上答应吧,怎么想也是不舍得,只能讪讪然离开,回去跟夫君商议商议,再做打算。 “娘娘,韩夫人不肯答应,娘娘这样生了气,韩夫人会不会不忿,向皇上告密?”董猛不放心地道。 贾南风睁开眼,笃定地道,“她不敢。如今贾家和韩家都指着本宫,若本宫有事,他们都别想活命,她怎敢出卖本宫。” 她就是要让妹妹知道,离开她,贾韩两家,就什么都不是。 如此,董猛也不好多说,“是,娘娘。” 第302章生女 一晃眼间,几个月倏然而是过,羊献容也到了临盆之时。 “里面情况如何?”司马衷焦急地转来转去,“稳婆可都在?” 盼了这么久,容儿终于要临盆,虽说这已经是第二次,他安排的稳婆也都可靠,然他还是很着急。 韩青的声音传出来,“皇上放心,稳婆们都在,娘娘现在很好。” “那就多注意着些,千万不能大意。”司马衷恨不能冲进门里去看看。 “是,皇上。” 羊献容因是第二次生产,加上这一胎并不很大,故一切正常,且有韩青在身边,有皇上在外面守着,不必担心任何来害她,她大可放心生产就是。 一开始的疼痛还是好忍受的,可越是往后,疼痛间隔时间就越短,痛的越厉害,她已是满头大汗,却仍咬牙忍着,一声不出。 夏公公沏了茶来,放在桌上,司马衷也无心喝,不停地踱步。 正在此时,董猛扶着贾南风过来了,“臣妾见过皇上,妹妹情形如何了,生了吗?” 她如今也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肚子大的十分明显,且她本来就胖些,如今更是显得十分笨拙。 平日里无事,她也不出门,更不曾再寻其他嫔妃宫女的麻烦,十分安静地养胎,后宫最近一片详和,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回呢。 不止后宫,朝堂上因为有贾南风安排的人理政,即使司马衷不能上朝,不能批阅奏折,她大着肚子,一样可以批阅,可以召集群臣询问朝政之事,都处理的十分妥当,颇显出君王之才。 司马衷对此,自然十分恼怒,然而他伤重那么久,无法理政,若不是有贾南风,恐怕朝中早已乱作一团,哪能这样井井有条? 故他对贾南风一方面是厌恶,一方面却又不得不倚仗,也着实矛盾。 “你来做什么,容儿生与否,与你何干。”司马衷毫不给她脸面,不耐烦地道。 因认定她所怀非自己骨肉,他就更加厌恶看到她,只要偶尔看到她耸起来的肚腹,他就有种想要踹上一脚的冲动。 世间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这样的污辱吧,若非他是一国之君,需要顾忌的地方太多,岂容皇后这样嚣张。 贾南风露出委屈的表情,“皇上怎么这样说呢?臣妾与妹妹情意深厚,她临盆,臣妾怎么能不过来看看?再者,臣妾是后宫之主,嫔妃临盆,臣妾也断无不闻不问的道理啊。” 司马衷冷笑,“你与容儿情意深厚?贾南风,亏你有脸说的出口!想当初……” 他原本要狠说一通,可想到羊献容还在里头生产,他现在哪有这份心思,即甩袖回过身去,不再理她。 贾南风早习惯了他给自己的没脸,也不恼,“皇上息怒,以往臣妾有做的不对之处,还请皇上多多包涵,臣妾是真心实意,希望妹妹能平安生下皇子,皇上莫要误会臣妾的心意才好。” 司马衷懒得理会她。 董猛忙搬了个椅子来,“娘娘请坐。” “皇上未坐,本宫岂能坐,你是糊涂了吗?”贾南风叱责他一句,扶着腰站着。 司马衷仍装做没听见,你要装,就装下去。 贾南风原也没指着他会心疼,只不过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一说的,隔了一会,不见他回头,她就顺势坐了下去。 毕竟肚子大成这样,她若一直站着,身子也受不住。 “啊……”羊献容忽地发出短促而尖利的叫声,跟着又没了动静。 “容儿!”司马衷完全不顾一国之君的威严,扒到门上去看,“你怎样了,容儿?” 少顷,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就传了出来。 “生了,生了!”司马衷欣喜若狂,猛拍门,“生了是不是?快,抱出来给朕瞧瞧!容儿怎么样,快出来个人,说句话!” 贾南风看似没什么反应,手却紧张地直揪衣角,就怕羊献容生的是皇子。 不多时,稳婆抱着小小襁褓出来,欢欢喜喜地道,“恭喜皇上,容贵嫔生了个公主!” 扑通,贾南风悬在喉咙口的心重重落地,站起来由衷地道贺,“恭喜皇上喜得公主!” 是公主就好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其余人也都跪下去道喜。 “都起来吧,都有赏,”司马衷十分高兴,并没有因为是女儿而有丝毫不快,小心地将女儿接过,“唉哟,真是美呢,像容儿!对了,容儿怎样?” 稳婆道,“皇上放心,贵嫔娘娘一切安好,稍候皇上即可进去。” “好,好!”司马衷逗弄着小公主,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对贾南风的道贺,只当没有听见。 屋里,韩青正给羊献容擦脸上的汗,整理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娘娘这回又遭了罪了,所幸母女平安,娘娘也可放心了。” “看清楚了吗,真的……是公主?”羊献容有气无力地道。 好在这一胎生的还十分顺畅,比起生熙昭时,不知道要好捱多少倍。 韩青点头,“是的,娘娘,属下看的真真的,是个公主,这下皇后娘娘可算是放心了。” 后一句话,已带了明显的嘲讽。 “别多说了,”羊献容轻轻摇了摇头,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我就盼着是个公主,皇后才会放过孩子,如今正合了我心意,还要多多感谢上苍呢。” 是个公主,就不可能与皇后的孩子争抢皇位,皇后也不会再百般算计害她,委实是最好的结果。 更何况,她无法确定孩子是谁的,如果真是皇上的倒还罢了,若不是,她又生个皇子,皇上再十分疼爱,她心中愧疚,就会更深。 是个公主就无所谓了,不管皇上再疼爱也罢,长大后终究是要嫁入旁人家,没有太多的利益牵扯,都省事。 韩青自是明白她的意思,道,“是,属下明白,娘娘安心吧。” 不多时,司马衷抱着小公主进来,欢喜道,“容儿,你给朕生了个小公主!快瞧瞧,她多美,像你!” 羊献容轻笑,“皇上又说笑了,孩子才出生,都是很丑的,哪就美了?” 司马衷佯装生气,“朕和你生的孩子,哪里就丑了?朕说美就美!” “是是,美,”羊献容好笑地道,“那就请皇上为咱们美的公主,取个名字吧?” 第303章别管容贵嫔了好吗 “这个要好好想一想,”司马衷一边将孩子放在羊献容身边,一边念叨,“是个女儿……朕一定要取个最好听的……” 羊献容侧身看了看孩子,脸白白的,正闭着眼睛睡,小鼻子小嘴,还真是又美又可爱,她一下就喜欢的不得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不管她生父是谁,却是她身上掉下的肉,怎能不疼。 “有了!”司马衷一拍手,“就叫欢如,欢喜如意,哈哈!” 羊献容忍俊不禁,这名字,也真是欢快,“谢皇上赐名!欢如,阿如,你听到了吗,父皇有多疼爱你!” 小公主仍是睡着,蠕动一下小嘴,说不出的喜人。 “朕的公主,朕当然疼!”司马衷轻轻触一下小公主的小脸蛋,“容儿,你辛苦了!以后,朕会好好待你和欢如,不让你们受委屈!” 羊献容哽咽道,“谢皇上……” 随后,司马衷命人传出这一喜讯,并 赏赐了大量衣服首饰到常宁殿,还赏了许多公主所用之物,对小公主的喜爱程度,绝不亚于对熙华,甚至犹有过之。 后宫皆知羊献容多受司马衷宠爱,她虽生了公主,却仍丝毫不影响她的受宠,故人人备了礼物,前来祝贺,又是一番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梁夫人也是早早过来探望,与羊献容说说笑笑,十分欢喜。 贾南风更不吝啬,让人备了比所有嫔妃加起来的贺礼都要贵重的礼物,送到常宁殿,引来皇宫一片唏嘘,纷纷议论她对羊献容的大方,哪像外头传的那么不死不休。 所有人都很欢喜,或者说替皇上欢喜,唯一不高兴的,就是羊玄之。 还盼着女儿生个皇子,好将来立为太子,登基为君,他就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却不想女儿这样不争气,竟生了个公主。 不过也罢,孩子生都生了,再无更改,好在女儿受皇上宠爱,以后有的是机会侍寝,再生个皇子就是了。 刘曜得知后,自然高兴莫名,疯了一般想要看看羊献容,看看孩子,然司马衷对他有防备,且羊献容一直在太极殿上,他哪那么容易见到? 越见不到,越是想见,这些天他几乎不着家,就算回去一趟,也是魂不守舍,常常忘了在做什么。 “相公?相公?”卜英娥叫了两声,仍不见他有反应,即推了他一把。 刘曜一下回神,不悦地道,“什么事?” 卜英娥有点委屈,“吃饭,你在想什么,这样入神?” 刘曜低头一看,碗里已经被她给放满了菜,即拿起筷子,“吃饭吧。” 胡氏抱着小刘俭,一边喂他喝米粥,一边道,“永明,你最近都不对劲,茶饭不思,瘦了许多,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刘曜扒了一口米饭,含糊不清地道,“我哪有什么心事,娘,你想多了。” “还说没事?”胡氏瞪他一眼,“你看你,刚刚一直在发呆,若英娥不叫你,你早跑魂了吧?” 刘曜哭笑不得,“娘,你说什么呢,我跑什么魂,我刚才就是想了些事情,没事,吃饭吧。” 胡氏也不再多说,喂完小刘俭,自己再吃。 卜英娥端碗吃饭,手有些抖,明显是在压抑着情绪,没有爆发出来。 一家人吃完饭,卜英娥收拾出去,洗了碗筷,打扫干净了,这才回房。 刘曜正在穿衣服,回头看她一眼,道,“今晚我当值,你一个人睡吧。” “别骗我了,”卜英娥冷笑着关上门,用背抵住,“相公,你现在是将军,不是侍卫统领,更不是侍卫,宫里用得着你当值?” 如果是在以前,她还会信,可现在他再用这样的借口骗她,她若信,就真的太愚蠢。 刘曜手顿了顿,脸色微有些尴尬,“是替别人,你让开吧。” “你是要去见容贵嫔吧?”卜英娥就是不让开,“我早知道了,她生了个公主,皇上很高兴,你也很高兴,是吗?” “英娥,你不要闹了,”刘曜忍着气道,“容儿在宫里很危险,我必须要保护她。” “她是皇上的宠妃,用得着你保护?”卜英娥狠狠咬牙,“她现在就在太极殿,跟皇上朝夕在一起,连皇后都奈何不了她,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半夜地要往宫里跑?” “英娥!” “你进宫一趟,那么麻烦,却偏偏要不时进宫,就不怕引人怀疑吗?”卜英娥忍着泪,越说越激动,“相公,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居然仗着立了功,当面向皇上索要容贵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皇上龙颜大怒,我跟孩子,还有母亲,我们还有命吗?” 这些事她还是上次与大哥见面时,听大哥说起,当时气的她就想跟刘曜吵一架,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他们母子。 结果从那之后,刘曜就大半个月没有回家,她的火气不得已消了下去,这几天他虽是回来的多些,可总是找各种理由不在家过夜,更别说碰她了,她的火气又怎能不大。 刘曜皱眉,“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皇上不可能会杀我的,也不会伤害你们,放心吧。” “我不放心!”卜英娥扑过来抱住他,哀求道,“相公,我求求你了,你不要再管容贵嫔的事了好不好?她这么得皇上宠爱,现在又生了公主,皇上会保护她的,你还非要掺和什么?咱们和娘、义真一起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刘曜将她推开,“英娥,你不懂,我跟容儿对彼此都是真心,我是不可能放弃她的,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她带回来。” “可你怎么带她回来!”卜英娥急了,叫道,“进了宫的女人,怎么可能再出宫,相公,你是傻了吗,还是中了容贵嫔的邪,你是不是非要把咱们一家人的性命搭进去才甘心?” 刘曜嘴张了张,似乎想解释,又改了口,“我心里有数,我说过不会害到你们,你放心吧。” “我不放心不放心不放心!”卜英娥疯了一样摇头大叫,“你根本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们,没想过我的感受,你就只记挂着容贵嫔!相公,你这样对得起我吗?你别管容贵嫔了好不好,让皇上宠她好不好?” 第304章惊天的秘密 “不行!”刘曜怒道,“你在胡说什么!容儿是我的妻子,她给我生了儿子,生了女儿,我怎么能——”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露出了恐惧的表情,恨不能打落自己满嘴的牙。 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说出来,依卜英娥对容儿的怨恨,还能有好? 卜英娥明显被吓到了,退了两步,后背“哐”一下倚住门,才没有倒下去,“相公,你、你说什么?容贵嫔给你生……” “没什么,你听错了,”刘曜试图挽回,“我的意思是说,以后我还要跟容儿生儿育女,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不可能放弃她,你不必再说了。” “不,不是这样,”卜英娥阴森森地笑了,“相公,原来你有这么大的事情瞒着我!你说,你跟容贵嫔是不是一直有私情,她为你生了儿子,生了女儿?啊,难道小皇子是你的孩子?还有公主……” “够了!”刘曜忽然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道,“你说够了没有?卜英娥,我警告你,不要在外面胡说八道,否则我就杀了你!” “你杀了我?”卜英娥喘不过气,脸迅速憋的发紫,“你、你敢杀我……我、我舅舅是赵、赵王……” 刘曜方才也是气的狠了,根本没往旁处想,闻言也是打个激灵,手上松了些劲,“卜英娥,我早说过,你若愿意好好服侍母亲,教导义真,我们还是夫妻,如若不然,我就给你一纸休书,咱们各走各的,你说你想要怎样?” “又拿休书来威胁我?”卜英娥狠狠把他推开,笑的得意而冷酷,“好啊,你休啊,刘永明,你真是好本事、好胆子啊,居然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跟容贵嫔偷情,生儿育女,可怜皇上还被蒙在鼓里,受了这样大的羞辱而不自知,你说皇上若是知道,你还有命吗?” “你敢说!”刘曜劈面给她一记耳光,“若皇上知道,不止我没命,刘家人都会没命,你跟义真也别想活!” “你——”卜英娥被打的半边脸痛到没有知觉,才要大怒,却忽然嘶声大笑起来,“你承认了,你到底还是承认了!小公主是你的女儿,对不对,小皇子也是你的孽种,是不是?” 刘曜厉声道,“给我住口!卜英娥,你休要胡言乱语,根本没有这种事!你听清楚了,如果你在外面乱说,皇上震怒,咱们谁都别想活,若你想义真好好活着,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听到没有?” 说罢狠推开她,打开门大步出去。 卜英娥捂着被打的脸,眼神阴狠。 容贵嫔,别怪我心狠,谁让你要抢走我的相公! 你已经有了皇上的宠爱还不够,为何还要来抢我的相公? 既然你的秘密被我知道了,我就必须要好好利用一下,让你永远也不能再跟我抢! 将来到了阴曹地府,你要恨,就恨相公吧,是他逼我这样做的! 胡氏在外头敲了敲门,无奈地道,“英娥,又怎么了,永明呢?” 卜英娥平静地道,“娘,你去睡吧,没事,相公今晚当值,去宫里了。” 胡氏连连叹息,抱着小刘俭回了房。 —— 又到了一年里最冷的腊月,接连几场大雪下来,外面已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 然而再冷的天,也抵不住宫里的喜气洋洋——今儿是小公主百岁,皇上早命宫里要大肆庆贺,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入宫饮宴,以示对小公主的疼爱。 宫里一大早就忙碌起来,再者也快要到除夕,宫里也是要准备的,到处都挂满彩绸灯笼,弄的十分喜庆。 小公主如今越长越是可爱,玉雪肌肤,头发漆黑,眼睛又大又亮,两颊圆润,嘟着小嘴,见到谁都要笑笑,谁见了谁也欢喜,这样的孩子,太招人疼。 奶娘喂饱她,羊献容给她换上大红的衣裳,越发衬托的她肤色如玉,粉雕玉砌一般。 不多时,内侍来传话,要她把小公主带到暖厅上去,说是皇后要看看小公主。 羊献容即让奶娘用厚厚的褥子把小公主包了,抱着过去。 贾南风此时正倚坐在榻上,陪着贵妇千金们说话。 她如今已有了八个月的身孕,肚子很大,平时若无事,几乎不出来走动。 这几个月她十分顺当,话说回来,只要她不去惹旁人,旁人哪敢惹她,能不顺当吗? 除了皇上对她不闻不问,漠不关心,其他一切都很顺利,算算日子,到明年正月末,孩子就该出生了。 前些天她找柳太医来诊过脉,想知道是男是女,柳太医说的有些含糊,说似乎是皇子,也不大确定,她气不过,找了其他太医来诊,居然都说拿不准,也是奇了怪了。 不过这种事,向来也不是绝对准确,像梁夫人,一直说怀的是公主,结果生下来却是皇子,也只能等到临盆时,再做打算了。 卜英娥此时也一身盛装,坐在下首,眼里闪着幽冷的光。 原本刘曜只是侍卫统领时,她并无资格进宫饮宴,可刘曜现在是振武将军,她是将军夫人,自然也有了她的席位,也给了她,一解仇恨的机会。 “贵嫔娘娘到。” 除了贾南风,其余人都起了身,向羊献容行礼。 在后宫,除了皇后,就是她的位分最高,更何况她这样得宠,谁敢怠慢她。 “各位姐妹夫人都不用多礼了,快坐下吧。”羊献容微微一笑,抬了抬双手。 卜英娥抬头看了她一眼,愣怔着回不了神。 世间竟有这样美貌而又不失风韵的女子吗? 明明已经生过两个孩子,那身材却仍旧纤细,胸前却丰盈鼓涨,看的她都一阵心摇神动,更不用说男人。 她的脸绝美而妖娆,偏偏又给人一种纯净柔和之感,丝毫不会觉得,她是在行媚惑之能事,这样的女子天上少有,地上无双,难怪皇上会这样宠她,相公会对她念念不忘! 再看看自己,相貌只能算是清秀,又因常年生活清苦,肌肤黯淡无光,头发又干又黄,简直成了老太婆,跟容贵嫔一比,她连路边的乞丐都不如! 第305章告密 刹那间,她心里生出强烈的怨恨,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是容贵嫔的:显赫的家世,绝美的容貌,无双的风仪,皇上的宠爱,就连自己的相公,心心念念的,也只有她!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除掉容贵嫔,永远断了相公的念想,否则相公永远也不会把她放在心上。 “欢如来了吧,来,给本宫抱抱。”贾南风高兴地伸出手去。 羊献容忙道,“皇后娘娘已近临盆,不易劳累,妾身抱着她给娘娘看看吧。” 说罢将小公主接过,抱到贾南风跟前。 小公主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看着贾南风,露出纯净的笑容来。 “唉哟,这孩子,真是招人疼!”贾南风还真有几分喜欢小公主,硬是接了过来,“本宫抱一抱,不妨事,你们瞧瞧,也就妹妹这样天姿国色的人,能生出这样如花似玉的公主,本宫那几个孩子,可都被比下去啦!” 她的几个女儿都在,闻言都没有露出不高兴的样子,反而跟着笑,看来是得了她嘱咐,不可对羊献容及小公主露出不喜的样子来吧。 众人纷纷附和,一来是顺着她的意,二来小公主也确实可爱。 羊献容谦逊地道,“娘娘谬赞了,妾身替欢如谢娘娘。” “本宫可不会夸赞人,都是说实话,”贾南风将小公主递回给羊献容,“妹妹可要好生照顾欢如,这么好的孩子,定要养的白白胖胖才行。” “是,妾身谨遵娘娘教诲。”羊献容抱着小公主转过身,忽地感觉到有不一样的目光刺在自己身上,抬头看去。 是卜英娥,永明哥的妻子,她看着自己的目光里,似乎有仇恨,难道已经知道,她跟永明哥私下里在一起的事? 卜英娥没想到会被她察觉,有些局促地笑了笑,低下了头。 “刘夫人,你怎么了?”旁边有人问。 “没什么。”卜英娥轻声道,她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更何况她有别样目的,自然不希望太引人注目。 羊献容神情依旧温婉,抱着小公主,坐到了一边。 说了一会话之后,小公主就直犯困,羊献容即要带她回去睡,即告退出来。 贾南风身子沉,也累了,即让妹妹贾午陪着这些人,自己回去歇息,待宴席开始再出来。 她才一出去,卜英娥就寻了个借口,随后跟了出来,快走几步,追上去,“皇后娘娘请留步。” “大胆,你是何人,敢惊扰娘娘!”董猛手一伸,把她拦下。 贾南风回头看她一眼,方才这个妇人就一直瞪着容贵嫔,似乎与之有什么过节,且看她面生的很,应该是头一回进宫。 “皇后娘娘,臣妇卜英娥,是振武将军刘曜的妻子,赵王是臣妇的舅舅。”卜英娥一上来,就亮了身份。 “哦,是了,”贾南风恍然,“你是卜泰的妹妹!本宫之前应该见过你,不过时间长了,一时未曾记起。” “正是臣妇,”卜英娥笑的有些谄媚,“家兄常常提起,皇后娘娘对她颇多赏识,若没有娘娘照拂,家兄也不会有今日,臣妇替家兄,多谢娘娘。” 想到卜泰在床第之间的勇猛,贾南风露出十分满意的笑容,“是卜泰自己争气,否则本宫也不会扶持个无用之人。” “是,娘娘慧眼,谁人能及。” 贾南风站的累,要早些回去歇息,不过是看卜泰和赵王面子,才与她说几句,“你不必担心,本宫会安排好卜泰,董猛,扶本宫回去。” “是。” “娘娘,能否借一步说话?”卜英娥追着道,“臣妇有很重要的事情禀报,是有关容贵嫔的。” “哦?”贾南风眼神一变,“妹妹怎么了?你怎么会知道妹妹的事,又为何要与本宫禀报?” “娘娘有所不知,臣妇与容贵嫔早些时候就相识,她的一些事,臣妇也知道,可这事关重大,臣妇不敢与旁人说,好不容易今日有机会进宫,能见到娘娘,才想禀报娘娘,娘娘若不好生处置这件事,后果怕是……”卜英娥故意欲言又止。 董猛轻声道,“娘娘不可轻信,或许她……” 贾南风一摆手,“如此,你跟本宫过来说话。” 且不管卜英娥到底有何目的,先听听看再说,在这皇宫之中,谁还能算计得了她。 “是。”卜英娥大喜,赶紧跟上。 回到昭阳殿,贾南风让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下董猛在身边,道,“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是,不过还请娘娘答应,不管臣妇说了什么,都不要与皇上说,是臣妇向娘娘禀报的这件事,臣妇不想惹上麻烦。”卜英娥先为自己找退路。 贾南风挑了挑眉,“可以。” 答应就答应,反正她从来不会为了旁人,而委屈自己,要不要说出卜英娥,还得看到时情形是否对她有利。 “谢娘娘,那臣妇就直说了,”卜英娥幸灾乐祸地道,“娘娘有所不知,容贵嫔得皇上宠爱还不知足,早与旁人有染,小公主根本不是皇上亲生骨肉。” 董猛一惊,竟有这事? 贾南风也非常意外,然她掩饰的很好,表面看起来仍旧平静,“是吗?你如何知道?是妹妹与你说的?” “容贵嫔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怎会跟臣妇说,”卜英娥轻蔑地道,“是臣妇无意间知道的。” “当真?” “千真万确!” “既如此,那小公主是谁的骨肉?” “这个,臣妇就不知道了,”卜英娥当然不会出卖自己的相公,“臣妇只知道小公主非皇上所出,至于容贵嫔的奸夫是谁,还要皇后娘娘查问清楚才行,臣妇也是不想皇上被欺骗,替别人养孽种。” 贾南风沉默一会,道,“此事事关重大,本宫自然要禀报皇上,你先退下吧。” “是,臣妇告退。”卜英娥行礼后退出来,心中无比痛快。 容贵嫔,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娘娘,刘夫人所言,是否属实?”董猛不放心地问。 如果真是容贵嫔偷人生女,那就太好了,皇上再宠爱她,也断不可能忍受这样的屈辱,借此机会,将容贵嫔彻底收拾掉,以后谁还能跟娘娘争宠? 第306章危机就要到来 贾南风笑的很是愉快,“不管是真是假,这都是个机会,试一试容贵嫔,也不错。本宫一直怀疑,容贵嫔跟刘将军关系非同一般,这当中肯定有猫腻。” 一个匈奴人,只不过在除杨之事上立了些功,凭什么以为,有足够的筹码,可让皇上将容贵嫔赏给他? 他如此不怕死,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跟容贵嫔早就相识,且彼此之间,情深意厚,他为了她,可以连性命都不要。 以往是没有证据,今日刘夫人忽地对她说,容贵嫔有个奸夫,前后一联想,她就能猜到,小公主很可能是刘曜的骨肉。 否则,若不是刘夫人感到了危机,又怎会管容贵嫔的闲事,又怎可能有机会知道,容贵嫔早就与人有染。 董猛奸笑道,“娘娘说的不错,刘将军对容贵嫔的确很不一般,老奴还听到些风声,说是刘将军经常会趁着夜晚混进宫呢,说不定就是偷偷去见容贵嫔。” 可惜也只是听说,没有抓到证据。 “今日正好问个清楚了,”贾南风将手伸给董猛,慢慢站起来,“本宫倒要看看,若皇上知道小公主非自己亲生,会是何反应。” 羊献容却丝毫不知,自己正面临一场入宫以来的最大危机,正抱着小公主回常宁殿。 快到之时,刘曜忽地从旁闪了出来,“见过贵嫔娘娘。” “刘将军?”羊献容吃了一惊,“你怎的在这里,不是在宴席上吗?” “臣是正好经过这里,”刘曜迫不及待地上前揭开那襁褓,“这就是小公主?啊,这么美,真好!” 小公主睡的正香,冷不防有阳光照进来,她不高兴地皱眉,把小脸往奶娘怀里藏。 “别看了,当心冻着她,”羊献容忙将襁褓盖好,以眼神示意他不可太过,免得引起奶娘疑心,“田妈,你把欢如送回去吧,当心点。” “是,娘娘。”所幸奶娘田妈是个老实本分的,对宫里的事肯定不敢多问,抱着小公主回常宁殿不提。 “容儿,咱们的女儿真美,像你!”刘曜欢喜的不知怎么好。 “永明哥,你千万不要这样说!”羊献容脸色发青,捂住他的嘴,“宫里人多嘴杂,万一让人听了去,咱们死不要紧,欢如怎么办?再说,欢如也未必就是你的女儿。” “我说是就是!”刘曜还认了死理,“容儿,我早说过,只要是你生的,就都是我的孩子,我不介意的!” “你——”羊献容又气又无奈。 “容儿,你别担心,我有分寸,不会在外头乱说的,”刘曜刚刚只看了小公主一眼,但觉不够,“方才都没有抱一抱她,待以后她大些了,定要让我多抱抱!”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快回去吧,”羊献容推他,“今日宫里人多,你注意着些,不要再有半点越礼之处,知道吗?” 真是头痛,永明哥行事越来越不避讳着了,时常让她心惊肉跳,就怕会出事。 “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走。”刘曜趁她不备,狠狠亲她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这人!”羊献容摸着被亲到的地方,哭笑不得。 韩青扶着她往回走,边道,“娘娘,属下方才看刘夫人的眼神不对,是否已知道娘娘与刘将军之事?” 只有妒忌心极重的人,才会有那样的眼神,刘夫人又是赵王的外甥女,绝对不是善茬。 羊献容摇头,“她应该不会知道,永明哥是不会告诉她的。” 话是这么说,她却一阵一阵感到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可刘夫人对娘娘分明有敌意。”韩青看的很仔细,所以才放心不下,“不如属下去看一看刘夫人有什么动静?” 羊献容摇头,“不必了,永明哥与我在一起,我本来就对不起她,还有什么理由要谴责她呢,由她去吧。” “是。”韩青暗道娘娘就是心善,在这后宫,善良仁慈是最要不得的,该狠的时候就得狠,否则下场会很凄惨。 接下来宴席照常进行,男女分席,各自把酒言欢,很是热闹。 贾南风陪着千金夫人们喝了几杯,当然她不能饮酒,以清水代替,又招呼她们不必拘礼,只管吃喝,而后就回去歇息了。 卜英娥一直以为,她会接着向司马衷禀报羊献容之事,故一直等着看好戏,然而她却很快离开,平静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皇后已经忘记了她说的事,还是禀报了皇上之后,皇上因为太宠容贵嫔,所以丝毫也不介意? 不可能啊,皇室血脉不容混淆,皇上若是知道,是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的,一定是皇后要等宴席结束再禀报皇上,否则今日百官都在,若是闹将起来,皇上就没有面子了。 这样安慰自己后,卜英娥又释然了,安心等待。 天近黄昏时,宴席才结束,文武百官基本都喝醉了,连那些夫人们也有些多喝了几杯,尽显醉态。 各家的丫鬟小厮扶着自家主子离开,宫人们开始收拾残局。 “刘将军,刘夫人,留步,”董猛甩着拂尘,追上两人,“皇后娘娘吩咐,两位到偏厅暂候,皇后娘娘自会召见。” 刘曜眼神有些冷,“皇后娘娘召我夫妇何事?” 卜英娥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胳膊,心里大叫不妙,难道皇后要将她所说的事,告诉相公? 皇后娘娘怎能这样不守信用,明明答应,不会说出她的! 董猛虚虚地笑,“刘将军稍安勿躁,皇后娘娘自有安排,请随老奴来。” 刘曜再不齿贾南风为人,可皇后召见,他身为臣子,怎能违抗,只能与卜英娥一道,去了偏厅。 太极殿上一片凝重肃穆,一国之君坐于龙椅上,脸色铁青,眼中的怒火,足以焚烧一切。 就在一刻钟前,贾南风前来禀报,说小公主非他亲生,容儿早已与人有染。 这对他来说,是何等奇耻大辱! 然而他也并没有完全相信,因自打容儿进宫,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从没见她对哪个男人假以辞色,她怎么可能与人有染,还跟别的男人生下孩子? 第307章我要认女儿 所以愤怒过后,他立刻想到,这只不过是贾南风使的手段,是看不过眼他宠爱容儿和小公主,才故意这样说,毁了容儿清誉罢了。 然贾南风却十分镇定,说是有人向她禀报此事,千真万确,且只要将小公主抱来,滴血认亲,就能知道容儿有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 司马衷愤怒之余,又觉得贾南风就算再容不下容儿,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不可能编造这样大的谎言,否则事情很容易被揭穿,自己只会更讨厌她而已。 何况,他一直那么宠容儿,若容儿当真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叫他情何以堪? 所以他才让人去叫容儿,并把程据和太子都叫来,将这一切都问清楚。 因为宠她,包容她,忍让他,他都可以容忍她心里有别人,但绝不容忍被欺骗。 “皇上千万保重龙体,若是气出个好歹,臣妾和未出世的孩子要怎么办。”贾南风听他喘息越来越急促,还真有几分担心。 就算他要死,也要等废了太子,把她的儿子立为皇子才行。 司马衷冷冷道,“依你之见,欢如是何人的女儿?熙祖?” 如今而言,他只能想到自己儿子,因熙祖与容儿之间的过往,他是知道的。 贾南风愣了一下,“熙祖?这应该不可能,他已娶了太子妃,且与容贵嫔之间,并无行差踏错之处,皇上应该信得过熙祖才是。” 借这机会,除掉太子也不错,然而小公主的生父绝对不会是太子,若她趁机咬住太子,反而会显得别有用心。 “是何人与你说此事?”司马衷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 贾南风不假思索地道,“是刘将军的夫人,因事关重大,臣妾已将刘将军和刘夫人都请到了偏厅,皇上可要传他们来问话。” 一提到“刘将军”,司马衷自然想起刘曜当殿向他索要羊献容之事,脸色更加难看,咬牙冷笑,“原来如此!来人,传刘曜、卜英娥!” “遵旨!” 贾南风倚坐回去,一派怡然自得。 偏厅上,刘曜踱来踱去,总觉得心神不宁,想出门去看看究竟,又被侍卫给挡回来,越发烦躁。 “相公,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卜英娥很害怕,赶紧关上门,小声道,“皇后娘娘不会要杀我们吧?” 刘曜猛地回过头来,狠狠盯紧了她,“皇后为何要杀我们?你得罪了皇后?” 因是男女分席,他方才是与文武百官坐在一起,并不知道女席上发生了何事。 “我……我当然没有了,”卜英娥心虚,不敢看他,“我就是……” 皇后娘娘可千万不要出卖她啊,要不然相公知道是她揭发了容贵嫔,是不会放过她的。 “你就是什么,说!”刘曜的心直往下沉,预感到事情大大不妙。 “我、我没有,相公,你别问了。”卜英娥都快哭了,想到皇后对付人的手段,她这会儿有些后悔,不该那么莽撞地说出容贵嫔之事。 她越是这样,刘曜越觉得不对,猛地掐住她双肩,吼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点说!若是没事,皇后怎会无缘无故留下我们,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快说!” 卜英娥疼的直叫,“我没有……放手……我……我就是跟皇后说了、说了容贵嫔……” 她不想说的,可看这个样子,恐怕皇后是没守信用,她还瞒什么。 猛然想到自己说漏嘴,小皇子与小公主是自己骨肉的事,刘曜猛地松手,如坠冰窖之中,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竟然……” 难怪会忽然被留下,原来是卜英娥说出了一切! 她竟因为妒忌,要害死他和容儿,甚至是欢如! “相公,我、我不是故意的,”卜英娥被他这个样子吓坏了,急急想要挽回什么,“我就是不想你把心思都放在容贵嫔身上,我才是你的妻子,我给你生了儿子,我——” 刘曜目光变的冷酷狠戾,“你对皇后说了什么?” “我没说你!”卜英娥赶紧讨好般地道,“我就是说小公主不是皇上亲生,但我没说是你的,你放心,皇上不会问你罪的!” 啪,刘曜狠狠打她一记耳光,“你这蠢货!你向皇后告密,皇后会想不到,欢如是我的女儿?你这狠毒的蠢妇,你……” 他气的喉咙一阵发哽,说不出话。 “我不是!”卜英娥被打的又痛又怕,然还是不服气,“相公,我是为你好!你不要再跟容贵嫔纠缠了,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刘曜狠狠撞开她,就往外走。 “相公,你去哪!”卜英娥忍疼拦住他,“你是不是要去救容贵嫔?你救不了她的,皇上一定会处死她!” “我绝不会看着容儿死!”刘曜眼睛赤红,牙齿咬的咯咯响,“我要跟她一起面对这一切!我要告诉皇上,欢如是我女儿,要死,我们一家三口死在一起!” 卜英娥脸色数变,最终化成一片狠绝,就在刘曜要拉开门的时候,她抄起桌上的茶壶,狠狠砸在他后脑。 刘曜身体僵了僵,慢慢倒下去,后脑很快流出血来。 “相公,不要怪我心狠,我不能让你去送死!”卜英娥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撕下衣襟,为他包扎头上的伤口。 正在这时,门打开了,夏公公出现在门口,“皇上有旨,刘将军刘夫人觐见……发生了何事?” 卜英娥惊恐地道,“公公,我相公因为多喝了几杯,方才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不但摔破了头,还摔晕了,我能不能带他回家治伤?” “摔晕了?”夏公公皱眉,想到之前刘曜确实喝的脸通红,倒也没怀疑,“咱家会禀报皇上,你先跟咱家来吧,皇上要见你。” “我不要去!”卜英娥紧紧揽着刘曜,“我要照顾我相公!” “大胆!”夏公公怒道,“皇是召见,谁敢违抗?来人,带走!” 至于刘曜,已经晕了,只能禀报皇上,是否要御医来把他给救醒了。 “是。”两名内侍过来,拖了卜英娥就走。 卜英娥惊恐挣扎,“放开我!我不去,我不去……相公,救命,救命啊……” 第308章你说朕就相信 太极殿上,程据已到来,司马遹也被叫了来,当得知是羊献容与人有染,偷生女儿,他心中大惊,本能以为是刘曜行事不小心,露出破绽,心中气苦,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事情已被放到桌面上,他再抢着多说,反而心虚,且看贾南风那压抑着得意的样子,事情与她脱离不了干系,先看看再说。 羊献容说什么也未想到,司马衷此时要她带着小公主过来,是因卜英娥出卖她,还当他一会不见小公主,就想的慌呢,然当她进了太极殿,看到这些人时,脸上的微笑顿时僵硬,很快消失。 事情不对,要小心应付了。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羊献容行了礼,奶娘抱着小公主,也跪了下去。 司马衷淡然道,“起来,把欢如给朕抱过来。” “是。”羊献容打开襁褓,把小公主抱出来,上了石阶,再递上去,“皇上请。” 天已黑下来,殿上却只点了两根蜡烛,十分昏暗,方才她离的远,没发现异样,此时靠近了,才惊讶发现,司马衷的脸色青紫,嘴唇惨白,十分吓人。 司马遹忍不住就要阻止,因父皇已知道小公主非他亲生,万一伤害小公主怎么办? 司马衷几乎是一把夺过小公主,放在膝上,仿佛在对待一阵物什,与之前的小心翼翼,判若两人。 “皇上轻些,当心吓着了她,还是臣妾来抱吧。”羊献容颇为心疼,伸手要抱。 司马衷抬手一挡,“你下去。” “皇上……” “下去!”司马衷厉声喝一句。 羊献容震颤了一下,心中无比惊骇:这还是皇上头一回对她声色俱厉,是真的知道内情了? 她返身走下石阶,向程据投去询问的一瞥。 不应该是他出卖了自己吧? 再者,小公主的出生时间上,并没有什么问题,程据知道小皇子非皇上所出,却并不知道小公主是否真的是皇上血脉——因她都不敢确定是不是。 程据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也是才被传召过来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皇上息怒,”贾南风欠了欠身,“不管怎样,小公主都是无辜的,真相未明,皇上还是先不要气坏了龙体才好,万一妹妹是被冤枉的呢,皇上岂不迁怒错了人。” 羊献容猛地看过来:是她? 这怎可能,皇后并不知她与永明哥之间的事,又如何知道,小公主身世可疑? 司马衷森然冷笑,“冤枉?不是你向朕禀报,容儿做了对不起朕的事吗,此时又说容儿冤枉,你究竟是何居心?” 贾南风有些尴尬,“皇上误会,并非臣妾说妹妹做了错事,是刘夫人与臣妾禀报,臣妾知道事关重大,才禀报了皇上,只是想皇上能够慎重处理此事,并非已经认定妹妹就是罪人,事实如何,还要查问清楚才行。” 羊献容如遭雷击,已是摇摇欲坠。 刘夫人…… 原来是卜英娥! 难怪今日她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原来早存了害自己之心! 可她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难道真是永明哥告诉了她? “朕自会查问清楚,”司马衷缓缓将目光移到羊献容惨白的脸上,“容儿,你自己说,你是否做错了事?” 羊献容哪说的出话,身体微微颤抖着,指甲都已掐进掌心。 她不敢承认,因女儿的命,此时就捏在皇上手里,她若承认,自己死不要紧,女儿何其无辜,要为她的错,付出幼小生命? 然而有卜英娥的话,看皇上的样子,也是信了的,她如何否认? 不,不对。 她该相信永明哥,是不会把这样重要的事告诉卜英娥的,或许是卜英娥从其他地方听到些风言风语,就故意来中伤她,她不能上当,更不能慌! 再者,小公主未必就不是皇上骨肉,她还有机会。 “皇上相信臣妾说的话?” 司马衷看她一会,道,“你说,朕就相信。” 羊献容心一震,几乎要受不住良心谴责,承认与刘曜之事,然而为了女儿,她仍是违心道,“欢如是皇上的女儿,皇上不要听信他人之言。” “妹妹这样说就好了,”贾南风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本宫就知道,像妹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背叛皇上的事,皇上这样宠爱妹妹,妹妹若再与别人有染,连本宫都要看不过去了。” 事实上,宫里最没有资格说这话的,就是她,虽说司马衷对她冷漠,可她也不用跟那么多男人厮混在一起吧? 听她这么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怎样的贞节烈妇呢。 “容儿,你没有说谎吗?”司马衷面色丝毫不见缓和,“欢如真是朕的女儿?” 羊献容咬牙,“是。” “不是!”卜英娥恰好在此时,被夏公公带进来,听她否认,不顾一切地叫,“皇上不要听这荡妇乱说,小公主根本不是皇上骨肉,皇上千万不要被她给骗了!” 事已至此,她必须一口咬定此事,否则皇上治她个“妖言惑众”之罪,她也不可能好。 “大胆!”贾南风喝道,“你是什么身份,当殿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跪下见君!” 卜英娥赶紧跪了下去,“臣妇见、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羊献容反而冷静下去。 今日能不能过关,只能看天意了,她害怕有何用。 司马衷面色一沉,“夏公公,刘将军何在?” 夏公公忙道,“回皇上,刘将军席上多饮了几杯,不胜酒力,摔晕了,无法前来,是否要太医前往为他医治?” “去吧,要他醒后,立刻来见朕!”司马衷万分恼火,几时晕不好,偏在这时候晕。 “遵旨。” “皇上,不用叫拙夫来了,臣妇能说的都说了,”卜英娥赶紧道,“容贵嫔的确早与人有染,小公主是别人的孽种,皇上千万不要被蒙骗!” “容儿与何人有染?”司马衷轻轻哄着醒来的小公主,淡然问。 “这个,臣妇不知,”卜英娥将自己撇干净,“臣妇只是听人说起……” “听谁说起?”司马衷逼问。 卜英娥说不出,冷汗涔涔。 不是都说皇上懦弱无能吗,怎么这样不好糊弄? 之前她向皇后禀报时,都没被问的这样仔细,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第309章滴血认亲 羊献容眸光清亮地看着她,其实心中无比紧张和绝望。 其他的都好,可皇上若要“滴血认亲”,万一欢如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她说什么都无用。 “说!”司马衷厉声道。 卜英娥惊骇道,“臣妇……臣妇忘记了……” 司马衷冷笑,“忘记?如此说来,你也并不能确定,欢如的身世到底如何了?” “臣妇能确定!”卜英娥赶紧道,“臣妇的确是忘了从何处听来,可臣妇发誓,小公主的确不是皇上骨肉,容贵嫔偷人,早就对不起皇上,而且还不止一次!熙昭小皇子,也不是皇上所出,皇上定要相信臣妇!” 此语一出,满室皆惊,脸色变的最难看的,是程据。 当初与容贵嫔合作,是因确信,小皇子的身世除了她之外,再无人得知。 如今却被卜英娥一语道出,而他身为御医,应该能看出不对,这下真要死定了! 羊献容眼睛闭了闭,心中忽地升出强烈的恨意。 卜英娥究竟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除了永明哥,她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难道要她相信,是永明哥出卖了她? 不过,她再恨再怕,也没忘了不牵扯旁人,故意上前两步,经过程据身边时,极快、极低地说了几个字,“保你自己。” 程据呆了呆,喉咙有些发哽,娘娘的意思,是要他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去,这…… “刘夫人,你这就太过分了!今日说的是小公主之事,你怎的又牵扯上小皇子?小皇子怎么可能不是皇上骨肉,你若再胡言乱语,当心律法!”贾南风义正辞严地指责,实则兴奋莫名,眼睛都发了亮。 原来小皇子也非皇上所出,真是太好了! “臣妇没有说谎,臣妇敢以性命发誓,小皇子的确不是……” “够了!”司马衷脸色惨青,猛一拍龙案,“朕自会问清楚,吵嚷什么!” 小公主被他这一吵,吓的放声哭起来。 羊献容很是心疼,又不敢上前,难受的厉害。 卜英娥哪敢再多说。 司马衷此时再看小公主,竟是无比厌恶,往旁边一递,“熙祖,抱着。” 司马遹正怕他会气起来,把小公主给摔出去,闻言正中下怀,赶紧接过,笨手笨脚地抱好了,轻晃着胳膊哄,“父皇,儿臣以为,刘夫人的话不可相信,容贵嫔自从进宫,就一直陪伴父皇左右,从未与哪个男子亲近,怎可能与旁人连生子女,这定是刘夫人从旁处听来的闲言闲语,父皇不可姑息,否则日后要容贵嫔如何做人?” 羊献容见小公主到了太子手里,瞬间就放了一半的心,再听他替自己说话,更是愧疚感激,“谢太子殿下维护妾身,妾身也不知怎的招了旁人怨恨,竟被如此污蔑,熙昭……熙昭已经夭折,刘夫人连他都不放过,究竟是何居心?” 她这一说,司马衷即想起熙昭的可爱,他夭折时,自己如何伤心难过,心中又莫名柔软起来,“朕自不会轻信任何人,刘夫人,你可有何证据?” “臣妇……”卜英娥傻了眼。 她除了听相公说漏嘴之外,哪有什么证据? “刘夫人,你好大的胆子!”司马遹怒道,“你根本毫无证据,竟如此污蔑容贵嫔,说,你到底受何人指使?” 这话可就意有所指了,毕竟今日之事,是贾南风挑起,她瞄了司马遹一眼,淡淡微笑,并不急于辩解。 “臣妇没有!”卜英娥吓的直叩头,“臣妇所说,句句属实,太子殿下明查啊!” 贾南风在旁插言,“皇上可问一问程御医,小皇子的出生,可有何疑问吗?” 程据冷着脸没应声。 司马衷冷冷看她一眼,才道,“程爱卿,你且说说。” “是,”程据这才行了一礼,“回皇上,臣当初为贵嫔娘娘诊脉,并未发现不对,小皇子早产,身体瘦弱,也是事实,至于其他,恕臣无能为力。” 因当时并无人怀疑小皇子身世,故也没有“滴血认亲”,而他做为御医,只负责为容贵嫔安胎,照料小皇子身体,哪管得到小皇子的生父是谁。 他这样说,也并无任何不妥。 贾南风暗暗冷笑,早知道程据没那么容易出卖容贵嫔,这次的事,也牵扯不到他。 司马遹道,“父皇,儿臣以为程太医所说并无不妥,贵嫔娘娘也不会对不起父皇,父皇不要相信刘夫人的话——” “太子殿下,臣妇所说,真的是事实啊!”卜英娥吓坏了,“就算、就算小皇子已过世,无法验证,可小公主还在,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就‘滴血认亲’,就能证明臣妇所说属实了!” 大殿上登时又静的落针可闻,一种恐怖而压抑的气息,弥漫开来,人人都喘不过气,仿佛被掐紧了喉咙。 不管羊献容如何否认,到时“滴血认亲”后,小公主非司马衷所出,万劫不复的,又何止是她? 对司马衷而言,也将是莫大的讽刺和悲剧,他必将无地自容。 “刘夫人,你——”司马遹怒极,这妇人为何如此不识好歹,非要指证阿容不可? 其实他是不曾站在卜英娥的角度上考虑,若她不能彻底扳倒羊献容,罪过就大了,不但司马衷会治她的罪,刘曜也不会饶了她,她怎能中途改口。 “皇上,‘滴血认亲’吧,”贾南风赞同道,“唯有确定小公主的身世,刘夫人的谎言,才能不攻自破,妹妹从此以后,才可挺直腰杆做人。” 羊献容几乎要笑出声。 皇后这是想她挺直腰杆做人吗?分明是想她永世都翻不了身! 不过看起来,皇后对于小公主的身世,也是有怀疑的,否则,依皇上如今对她的厌恶和冷漠,她应该不会这样挑起事端才对。 怎么办? 万一真的“滴血认亲”,小公主非皇上所出,她要如何解释? “父皇,儿臣以为不可!”司马遹强烈阻止,“父皇若与妹妹‘滴血认亲’,就表明是在怀疑贵嫔娘娘,即使证明了她的清白,日后她也定会遭人耻笑,父皇要三思啊!” 司马衷阴沉着脸,没有做任何表示。 第310章要不要承认 殿门口人影一闪,夏公公带着刘曜进来,“皇上,刘将军到。” 刘曜头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的可怕,从后看的话,还能看到那纱布上正渗出血来,卜英娥砸他这一下,着实厉害的紧,他脑子现在还嗡嗡响,有些不清楚。 羊献容此时,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末将参见皇上。”刘曜跪倒行礼。 “相公,你没事吧?”卜英娥看到他这虚弱的模样,满心内疚,“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害你摔的这样重……” 刘曜岂会不知,方才是被她一下打晕的,不过此时也不宜多说,只冷冷道,“我没事,皇上面前,不得多言。” 他是还不知道,方才卜英娥如何力证羊献容与人偷情生子,否则哪还能这样对她。 “相公,你一会千万不要多说,更不要承认,知道吗?”卜英娥小声道。 刘曜脸色一变,“你、你胡说了什么?” 看容儿的脸色不对,皇上的神情更不对,难道……这蠢妇竟没听自己警告,说出了真情? “我……” “刘爱卿,你娶了个贤妻啊,”司马衷笑的很是吓人,“外头的事,都能听的分明,连朕的家事,都要来过问,朕真羡慕你。” 刘曜直听的心惊肉跳,“臣不敢,皇上的意思是……” “知道刘夫人跟皇后说了什么吗?”司马衷忽地就成了那逗弄老鼠的猫,饶有兴致地道,“她说,容儿早与人有染,熙昭与欢如,都不是朕亲生,你说可笑不可笑?” 刘曜脑子里“轰”的一声,几乎要炸开! 这蠢妇,果然全都说了,而且还是禀报了皇后,这是要置容儿于死地! “皇上,拙夫什么都不知道,是臣妇从旁处听说的!”卜英娥怕刘曜主动承认,急急地叫。 “你住口!”刘曜虽怒,然绝不可能让羊献容一个人承担这一切,毅然决然道,“启禀皇上,臣与容贵嫔……” “刘将军要想清楚了再回话,”司马遹冷冷道,“贵嫔娘娘声誉岂容旁人损毁,父皇龙威,也不容旁人践踏,否则,父皇必严惩不贷!” 刘曜听出了他话里的警告,是在提醒自己,若自己急于承认与容儿之间的事,皇上盛怒之下,自己和容儿,都绝无生机。 而且目前来看,事情并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还是要以保住容儿和小公主为宜。 羊献容略一点头,“谢太子殿下回护,妾身也正是这个意思,刘夫人,妾身自问并未做过害你之事,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到底为何这样害本宫?” “你——”卜英娥才要说你跟我抢夫君,可大殿之上,也不能如此无状,即道,“娘娘言重了,臣妇跟娘娘并没有仇恨,只是不想皇上受欺瞒罢了。” 司马衷猛地站了起来,“都不必多说了,要证明容儿清白,唯有‘滴血认亲’,夏公公,去拿一碗清水来。” “父皇!”司马遹急了,“可是——” “谁再多说,立刻关入天牢!”司马衷阴森森道。 司马遹登时说不出话来。 刘曜看向羊献容,眼神决绝:容儿,我必须承认! 不,不可以!羊献容不着痕迹地摇头,皇上是一定会弄清楚的,否则永远都不会心安,然而即使会查出,欢如非皇上亲生,她也绝没有打算,说出跟永明哥之间的事。 “妹妹,你没有什么要辩解的吗?”贾南风见她还是这样镇定,有心要试一试她,故意问道。 羊献容面上一片平静,“既然已经要‘滴血认亲’,妾身无话可说。” 生也好,死也好,无可改变了。 大不了,她先一头碰死,或许皇上会念在往日的情分,放过她的女儿。 只不过,要苦了永明哥。 “其实,事情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贾南风向司马衷道,“皇上是否要妹妹说出那人是谁,若妹妹能与那人就此断绝一切,皇上就原谅妹妹这一次,可好?” 刘曜垂下眼睑,掩去眼里的杀机。 他看得出来,贾南风其实在怀疑他,她如此说,就是想要逼他承认。 可他绝非冲动莽撞之人,若此时他承认是欢如的生父,他和容儿,还有欢如,都别想活。 方才他甚至想着,带着容儿和欢如杀出宫去,从此浪迹天涯,再不分开。 然而宫禁森森,他一个人脱身都难,更何况要带着容儿母女俩? 此时此刻,他才真的感到了悲哀,也明白了上位者拥有权势是怎样的荣耀,至少如果那张龙椅上坐的人是他,他又何必受这些屈辱,更不必眼看着容儿受逼迫,而无能为力。 司马衷冷冷看了她一眼,“依皇后之见,那人是谁?” 贾南风一脸无辜,“臣妾并不知,若是知道,早向皇上禀报了。” 卜英娥紧紧抓着刘曜的手,心中不停地叫,不要承认,千万不要承认! 不多时,夏公公端来一碗清水,小心地上了石阶,将碗放在司马衷面前,同时放下一根银针,“皇上,请。” 司马衷拈起银针,却又看向羊献容,“容儿,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你知道,朕一直相信你,若你说没有做对不起朕的事,欢如是朕的女儿,朕就相信你,且会严惩造谣之人,日后还是会宠着你,如何?” 卜英娥脸色大变,皇上居然还没有“滴血认亲”,就完全相信容贵嫔,若是容贵嫔当真否认,皇上岂不是要惩罚她? 这说来说去,她才是要被无辜牺牲掉的那个吗? 羊献容紧咬的唇上,已渗出血来,“皇上,臣妾无话可说,还是用‘滴血认亲’来证明一切吧。” 正好了,她还想知道,欢如到底是谁的女儿呢,那样她死也死的瞑目。 司马衷似乎是失望了,冷笑一声,用银针刺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碗里,而后将银针抹了一下,递给司马遹,“熙祖,取欢如一滴血。” 司马遹犹豫道,“父皇,你真的要……” “废话少说,快些!” 司马遹无奈,只好接过银针,将小公主交给夏公公抱着,轻轻打开她的小拳头,捏住她的小小食指,拿着银针,就要刺下。 第311章意料之外的结果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等待一个结果。 刘曜一直认定,小公主就是他的女儿,故做好了必死的打算:“滴血认亲”结果一出,皇上必定震怒,他即使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带着容儿母女冲杀出去。 之前再多隐忍,此时也无暇再去顾及。 羊献容却不知会是何结果,一半期盼,一半恐惧,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要承受不住,晕倒在地。 司马衷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脸,她每一丝表情的变化,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心中在想什么,无人得知,那眼神里的痛苦、愤怒、无奈以及宠溺,却是变来变去,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希望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司马遹手中的银针,已经要刺入小公主手指。 “慢着。” 骤然响起的语声仿佛平地惊雷,让众人都猛地颤一下,才呼出憋着的一口气来。 此时大殿上仿佛凝窒,连贾南风,都有种被掐住喉咙的感觉,“皇、皇上的意思是……” “把欢如给朕,”司马衷并不理会她,伸出手去,“朕亲自来,免得有人动手脚。” 司马遹十分冤枉,“父皇,儿臣并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父皇的血已经滴入碗中,他还能动什么手脚。 “把欢如给朕,”司马衷不由分说,从夏公公手里接过小公主,放在膝上,再从司马遹手中接过银针,边刺小公主手指边道,“朕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连我也不信?司马遹甚是无奈。 一滴鲜红的血进了碗里,小公主许是受不住疼,大哭起来。 羊献容此时耳中却一片寂静,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看到那一滴血进了碗里,眼前顿时化作一片血海。 “皇上,结果如何?”贾南风欠了欠身,大概是想过去看个结果,又想到不可表现得太过,又坐了回去。 谁急,也比不过司马遹急,他凑近去仔细看了看,惊喜大叫,“溶了!溶了!欢如是父皇的孩子,是本宫的妹妹!贵嫔娘娘,真的溶了!本宫就知道,是有人在冤枉你!” 羊献容眼前一黑,软倒下去。 “容儿!”刘曜大惊,伸手就要扶。 韩青却快一步把羊献容接住,低声道,“刘将军,自重。” 刘曜生生顿住,好不沮丧:欢如不是他的女儿? 不过也好,至少容儿眼前的危机过去了,以后,两人再寻机会。 “不可能!”卜英娥大惊失色,“不可能相溶的!容贵嫔明明就偷了人,小公主根本就不是……” “住口!”刘曜厉声喝道,“事实俱在,你还有何话好说?你造谣生事,污蔑贵嫔娘娘,该当何罪?” “我没有造谣生事,你明明——” “刘夫人,你到底想要怎样?”羊献容虚弱地道,“事实已经证明,本宫并未对不起皇上,你却非要给本宫一个偷情的罪名,你是不是定要害死本宫和欢如才甘心?” “我——” “够了!”司马衷哄着小公主,厉声道,“刘夫人,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 “皇上,臣妇没有说谎,真的、真的没有说谎啊,拙夫他……”卜英娥急的要死,偏生什么都说不出,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就只听刘曜说漏嘴而已,可如果将自己夫君供出来,她同样不会有好下场,因她的本意,并不是要失去夫君。 “皇上恕罪!”刘曜重重叩头,“是臣没有管教好拙荆,她才会闯下如此弥天大祸,臣惭愧!” “卜英娥污蔑容儿,本当问罪,然朕念你曾立过大功,功过相抵,朕即饶她一命,从今日起,免去振武将军封号,贬为庶民,即刻返回晋阳,无诏不得回京!”司马衷冷声道。 贾南风心中,顿时了然。 皇上分明还是怀疑刘将军,只不过为了面子,才没有明说,而是将他赶出洛阳,断了他与容贵嫔的念想罢了。 刘曜心凉了半截,然此时此情,他亦不能多说,“是,臣惭愧,臣愿受罚。” “下去吧。” “是。”刘曜与卜英娥行了礼,一道退下。 羊献容平静地听着,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容儿,”司马衷抱着小公主下来,一手将她扶起,温和地道,“让你受委屈了,朕定会好好补偿你。” “臣妾不敢,臣妾只求皇上能善待欢如,臣妾死不足惜。”羊献容颤声道。 “你放心,朕不会再怀疑你,”司马衷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今日之事,就此过去,容儿从未做对不起朕之事,日后谁再针对她,谋害她,朕定要诛他九族!” 众人表情各异,都行了礼。 “欢如吓着了,容儿,你带她回去,好生照顾吧。”司马衷将小公主交给羊献容,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羊献容忙将小公主接过,但觉如同失而复得,一切仿若犹在梦中,“臣妾先行告退。” 韩青扶着她出去,司马衷也进了内室,刚刚的一切,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结束了。 “程太医,你运气不错。”贾南风笑眯眯地道,“这次的事没有牵扯到你,容妹妹到底是有些本事的。” 程据淡然道,“臣据实回禀,并无任何欺瞒,皇后娘娘取笑了。” “是吗?小皇子的事,你所说也都是事实?”贾南风尖锐反问。 程据仍是不动声色,“臣所说都是事实,女子有孕,并非从脉象上就能看出一切,娘娘说是吗?” 贾南风脸色一变,“好一副伶牙利齿!程据,你离开本宫后,胆子真是长了不少啊,连本宫都敢顶撞!” 居然暗示她所怀,也非皇上骨肉,该死的程据! “臣不敢,臣告退。”程据甩袖出去,暗暗冷笑,自己行为不检点,有何资格指责别人? 离开太极殿一段距离后,卜英娥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皇上要问我的罪呢,幸亏没事!不过相公,你以后不是将军了,真是太可惜了,才当了这么几天而已。” 刘曜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冷冷看着她。 那目光仿佛千年的寒冰,透着噬骨的冷意,甚至,带着杀气。 他的脸色仍旧是青中带白,仿佛厉鬼一样。 第312章最会做戏的人 卜英娥心里“突”地一跳,自是无比心虚,“相、相公,你、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我知道,是我一时冲动,害的你不能做将军,可不做就不做吧,咱们一起回隰城,那里是你的家,有你的伯父兄弟,他们会照顾咱们的,好不好?” “你为何要出卖容儿,出卖我?”刘曜虽出离愤怒,声音居然很平静,不带一丝颤动。 那并不是竭力压抑,而是心如死灰,彻底绝望后的冷漠。 “我没有出卖你!”卜英娥忙声明,“相公,我没有说是你,我只是说容贵嫔偷人,小皇子和小公主都不是皇上的孩子,我没说是你!” 刘曜满眼嘲讽,“还用得着你说?后宫之事,你如何得知?你与容儿从无任何交集,她有没有与人偷情,你怎么知道?” “我……我说是听人说的……”卜英娥冷汗如雨,方才皇上逼问她是从何处听说时,她根本就说不出。 “你以为皇上真的相信?皇上不过是看赵王和我伯父的面子,才没有将你怎样罢了,否则,你死十次都不为过!”刘曜咬牙,“你无缘无故,去告发容儿偷情,你真当皇上皇后猜不到,那个人就是我?” “什么?那……”卜英娥吓白了脸,越想越后怕。 “卜英娥,我对你真是彻底失望了,”刘曜摇头,“我原先以为,你只是任性刁蛮自私,并无大过,如今我才发现,你心肠恶毒狠绝,只要是对你不利的人,你都可以毫不犹豫地除掉,卜英娥,你简直太可怕了,我刘永明即使终身不娶,也绝不会再要你这样的妻子,你滚吧!” 说罢大步离去,心中真是无比后悔,上次他就该坚决地将卜英娥给休掉,就不会有今日这些事了。 卜英娥在原地呆了好一会,才疯了一样追着他叫,“我不滚,我不走,我就不走!我是你娘子,我给你生了儿子,你凭什么休了我!” 刘曜不理会她,狂奔而去。 今日之后,他回到晋阳,没有皇上诏令,都不能回来洛阳,何时才能再见到容儿? 只想到从今往后,容儿就要朝夕陪伴在皇上身边,他心中的妒忌之火就熊熊燃烧,恨不能杀了卜英娥,又怎会再由的她留在刘家? —— “娘娘,方才真是好险,”韩青心有余悸地道,“幸亏小公主是皇上骨肉,要不然……” 羊献容的心还在狂跳着,轻轻拍着小公主,哄她睡,“不错,我方才也一直在想,如果欢如不是皇上的女儿,我恐怕就……幸亏她是,真是侥幸。” 那段时间,她与皇上、永明哥都曾经缠绵床榻,实在不能肯定,女儿到底是谁的,所幸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只是害的永明哥丢了将军封号,还被赶出洛阳,太可惜了。 “娘娘,不如就此跟刘将军……刘公子断了吧,”韩青趁机劝,“皇上是不会放娘娘离开的,刘公子也不可能再被诏令回京,娘娘就好好服侍皇上,抚养小公主,可好?” 羊献容垂眸不语,心中痛苦,又有谁知道。 就此与永明哥断绝一切吗? 那今后的漫漫长夜,她要如何度过? “不可能每次都这样侥幸的,娘娘。”韩青加重了语气。 羊献容苦笑,“我明白,可是……” 小公主忽然哭着醒来,想是饿了吧。 羊献容忙将她抱起,解开衣襟喂她,她瞪着溜圆的眼睛,看着羊献容,卖力吸吮,吃的很有劲儿。 羊献容满心怜爱,拿着她的小手,放在嘴边亲吻了一下,“欢如,你刚刚也受委屈了,手还疼不疼?” 说着话,她轻轻掰开小公主的小手,想看看她手上的针眼还有没有流血,然而一看之下,却愣住了,“怎么回事?” “娘娘,怎么了?”韩青奇怪地道。 “欢如手指没有针眼,”羊献容急急看了看小公主另一只手,这十根手指都是完好的,根本没有被取过血的样子,她难以置信地道,“难道当时……” 原来皇上故意接过小公主,根本就没打算取她的血,先后滴在碗里的两滴血,都是他自己的,还有不相溶的道理吗? “皇上难道怀疑……”韩青赶紧住口,心中很是震撼。 原来皇上也是怕“滴血认亲”的结果,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所以在那么多人面前,耍了个小小手段,使得小公主无可争议的,是他所出。 他此举固然是为了绝对保住自己的威严,可又何尝不是对羊献容的维护? 否则,这件事情是何结果,还未可知呢。 “皇上……”羊献容泪流满面,“我……我……” 小公主的眼神仍旧纯净无邪,吃着吃着,就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韩青叹了口气,看到主子这样,心中倒是相当安慰。 看来,主子转过弯儿了。 晚些时候,太极殿上仍旧亮着烛火,司马衷坐在龙椅上,面前是摊开的奏折,他却目光呆滞,什么都未看进去。 殿门轻轻打开,羊献容走了进来,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明显是痛哭过的样子。 司马衷缓缓抬头看她,“欢如睡了?” “是……”羊献容声音嘶哑的厉害,进殿后就跪了下去,一个头磕到地上,不肯起来。 司马衷似乎是明白她的意思,坐着没动,“容儿,朕想过了,你既然心里没有朕,留在朕身边,也是痛苦,朕不如成全你吧。” “不……”羊献容身心狂震,猛地抬头,“皇上,臣妾不走!皇上对臣妾情深意重,臣妾欠皇上的实在太多太多,臣妾要留在身边,服侍皇上,皇上不要赶臣妾走!” 就凭司马衷这次保住了她,她就不可能在此时离开,否则,她还是个人吗? 司马衷死灰样的眼睛里,有了神采,“容儿,你真的不走?朕知道,其实你跟刘永明……” “臣妾不走!”羊献容膝行几步,急急道,“除非皇上嫌弃臣妾,厌恶臣妾,再不愿意看到臣妾,臣妾才会走,否则……” 司马衷猛地站起,快步下来,一把抱住她,颤声道,“你在说什么,你说什么混话!朕有多 第313章非休不可 羊献容又是剧烈震颤了一下,心中酸涩而又后怕。 她的确是不会在此时离开皇上,可也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刚刚,又摆了她一道。 若她立刻答应跟永明哥走,甚至露出一点点这方面的意思,恐怕皇上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永明哥吧? 都说皇上性子弱,不会掩饰真实情感,更不会算计人心,可如今看来,从“滴血认亲”,到方才皇上对她的试探,却完全颠倒了她对皇上的看法,在她看来,皇上才是最会做戏的那一个! 也难怪,从太子到一国之君,皇上经历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没有丝毫改变? 他对自己的情意,也已经足够深重,否则只凭她对不起皇上,又怎可能全身而退? 皇上保全她的这份情意,也足够她偿还的了。 “怎么了,容儿?”她好一会没出声,司马衷放开她,目光警惕而又焦急,“你是不是后悔了?你要跟刘永明离开是不是?朕……” “臣妾不会,”羊献容忙摇头,“臣妾说会留下来,就会直到皇上厌倦了臣妾为止!皇上对欢如……” “欢如是朕的女儿,朕会一直疼爱她,谁若敢说半个不好的字,朕就会斩了他(她)!”司马衷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道。 羊献容还能说什么? 其实皇上此举,一来为瞒住世人,二来,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因他也猜到,小公主可能不是他的女儿,然而为了羊献容,他愿意将这一切压下,也不再去探究所谓的真相了。 羊献容又流下泪来,“是,臣妾也相信,欢如是皇上的女儿,谢皇上……” 她在痛苦当中,做了抉择,就不再有后悔的余地。 日后,除非皇上愿意放她走,否则,她就只能陪伴着皇上,与永明哥一刀两断。 永明哥,忘了我吧,我们此生的缘份,真的到了尽头…… “容儿,去送一送刘永明吧,”司马衷忽然道,“朕想着你应该有很多话要对他说。” 羊献容吃了一惊,“皇上,臣妾没……” “朕知道你有,”司马衷笑了笑,这次真不是在试探她,“不管你们过去怎样,有些话该说清楚的,就要说清楚,朕给了刘永明一次机会,就绝不会再有第二次。若他还要试图把你带走,朕不会再客气,容儿,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羊献容后背一阵发冷,“是,臣妾明白。” —— 刘家此时已翻了天。 “休书拿去,你不必跟我们回晋阳了。”刘曜将一纸休书甩在卜英娥面前,一脸决绝。 “我不要!”卜英娥凶狠地瞪着他,“刘永明,你又拿休书来吓唬我是不是?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从昨天出宫,她就苦苦哀求相公,求了一天一夜,连婆婆也在旁相劝,可相公 就是不肯改变主意,非要休了她不可。 在相公眼里,她就像只破布袋,想扔就扔,她好歹是赵王的外甥女,就这样不受待见? “你没错,错的是我,”刘曜冷冷道,“我以为你会改过,你会好好服侍娘,教导义真,可现在我发现,你心肠毒如蛇蝎,自己都不能堂堂正正做人,日后义真在你手上,也只会被教坏而已,我不能让义真,成为像你这样的人。” “我怎么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卜英娥疯狂大叫,“我就是不想别的女人跟我抢相公,我有什么错?再说容贵嫔本来就下贱——” “你再说一句?”刘曜勃然大怒,猛地扬手,“我打死你!” “哇”,小刘俭吓的大哭起来。 “永明,给我住手!”胡氏一边哄他,一边过去拽刘曜,气道,“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打你娘子,你真有本事!” “娘,你不知道,她——” “你打你打,你打死我!”卜英娥反正也豁出去了,伸长脑袋往刘曜跟前凑,“我还不相信了,偷别人男人的下贱货反倒成了好的,我一心一意对我相公,却成了蛇蝎心肠,我既然这样该死,那你打死我!” “你这蠢货,你……滚开!”刘曜一推她肩膀,把她推倒在地,“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胡说什么!” 卜英娥坐在地上,捶地嚎叫,“快来人哪,打死人了!刘家都是些没有心肝的,要打死人了……” 张氏、刘隆、刘裕等人听到动静,都过来相劝。 卜英娥见人多了,越发有了理,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衣裳,不顾脸面地哭叫。 刘裕兄弟俩对她本来就没好感,再看到她这泼妇的模样,十分不屑,再加上男女有别,也不好上去拉她。 “永明媳妇,快别这样了,地上凉,起来说话,”张氏好歹想给她留几分颜面,过去扶她,“夫妻俩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闹成这样也不好。” “是我要闹吗,是刘永明这个畜牲,她没有心肝!”卜英娥存心要把事情闹大,推开张氏,就是不肯起来,“我给他生儿子,侍候他娘,照顾家,里里外外地忙,他却在外头跟别的女人鬼混,为了那下贱货,还要休了我,是我要闹,还是他无情无意!” 张氏被推了个趔趄,险些坐倒,皱眉道,“永明媳妇,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永明一向是个懂事孝顺的,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你是不是在外头听了闲言闲语了?” 也不怪她这样说,刘曜与羊献容的事,她并不知道,在她眼里,刘曜一直是个孝顺、老实本分的孩子,要说他会跟别的女人鬼混,打死她都不相信。 卜英娥冷笑,“张姨娘可别只向着刘永明说话,不要脸的事情他做都做了,还怕人说?不信你问问他,是不是跟容——” “卜英娥,你闹够没有!”听她又要宣扬羊献容之事,刘曜愤怒大吼,“昨天差点掉了脑袋,你还不长记性?你再胡说八道,我、我先打死你了事!” 说罢冲过去,一手抓住她衣领,挥手拳头就打。 “住手!”院门口忽地传来一声喝叱,跟着一物“唰”地打中刘曜手腕,他受疼地叫了一声,这一拳,就没能打下去。 如若不然,卜英娥的脸,早就被打开花了。 韩青扶着羊献容下了马车,冷着脸,一字一字道,“贵嫔娘娘到。” 第314章永别了 院子里顿时安静到落针可闻,卜英娥也停止了哭闹,死死瞪着羊献容。 “倒是真热闹。”羊献容缓缓进来,一身华丽的宫装在雪白狐袭下若隐若现,雪白的毛领衬托出她绝美的脸,贵气逼人,走动间风仪无限,这样的女子,天下少有。 别说张氏、刘隆兄弟俩都看的呆了,就连曾经跟羊献容朝夕相处,婆媳相称的胡氏,都愣愣回不了神:这还是她那个相素无华的媳妇吗? 这样高高在上,富贵无双,如同天女下凡,谁敢对她有丝毫不敬? “贱人,你还敢来!”卜英娥猛地回过神,爬起来就往这边冲,“都是你,相公要休了我,你还有脸来!” 韩青轻松一个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肩膀,痛的她大叫,却挣不脱,“娘娘面前,谁敢无礼?” 羊献容冷冷道,“韩青,掌嘴。” “是。”韩青早就忍卜英娥很久了,闻言正中下怀,甩开巴掌,正正反反,扇了她十几个耳光。 “啊……”卜英娥一开始还叫得出,挨了几下后,就口鼻蹿血,眼前金星直冒,叫都叫不出。 待到韩青停了手,她即像烂泥一样,瘫软在地,半天回不过神。 刘曜等人都在一旁看着,没有一个人为她说句话。 “刘夫人,刘公子,本宫容不得旁人羞辱谩骂,才会对卜英娥略施惩戒,还请不要见怪。”羊献容平静地道。 她再怎么样,也是贵嫔,在后宫仅次于皇后,地位尊崇,卜英娥就算是赵王的外甥女,可没有封号,没有地位,凭什么这样骂她。 刘曜冷冷道,“她本来就该打,方才若不是韩青阻止,我早已教训她。” 刘隆兄弟俩暗暗好笑,同时也替卜英娥感到没脸,连自己夫君都不护着,她也真是活该。 好歹胡氏心善,但也不好指责羊献容,谁让卜英娥方才骂的太难听了呢,她将小刘俭交给张氏,过去扶卜英娥,“英娥,快起来,走,去屋里洗洗脸吧。” 不用问也知道,容贵嫔到来,是为了永明,她在这里,也是徒惹伤心罢了。 卜英娥满脸是血,目光呆滞,被打傻了一样,由着胡氏把她拉进了屋里。 张氏也抱着小刘俭跟进去,心里直感慨,容贵嫔竟是如此佳人,难怪会得皇上如此宠爱。 不过,英娥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容贵嫔与永明,难道还有什么牵扯? 羊献容转过脸,“两位公子,可否行个方便,本宫要与刘公子说几句话。” “哦,是,是,当然。”刘隆兄弟俩才回神,赶紧出了院子,一路走一路窃窃私语,估摸着也在说羊献容的好吧。 “容儿,你怎么会来?”刘曜再高兴于见到她,也知道她绝不可能是私自离宫,要与他一道离开,故表情很痛苦。 羊献容静静看着他,眼里有了泪,轻声道,“是皇上要我来,与你道个别,把话说清楚。” “皇上?”刘曜一惊,“容儿,你是说……” “是皇上帮了我,”羊献容哽咽道,“其实……欢如未必是皇上的骨肉,皇上当时根本就没有……” 刘曜也是聪明人,仔细一想,登时了然,震惊道,“原来……” 皇上对容儿的心意,竟到了如此地步吗? “不错,所以,我不能再对不起皇上了,”羊献容闭了闭眼睛,眼泪缓缓流下来,“永明哥,咱们的事,皇上肯定都知道,却一直没有惩罚我们,他对我的情意,我……” “那我呢!”刘曜猛捶一下自己胸膛,痛苦地恨不能把心挖出来,“我对你的情意,你就不顾了吗?” “我只能对不起你!”羊献容低吼,“因为我欠皇上太多,我这辈子都还不清,我不可能跟你走的!” “你不欠我吗?你不欠我吗?”刘曜嘶声吼,“你本来是我的妻子!容儿,我喜欢你,你喜欢的是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你欠了皇上,就要陪着她,你欠了我,就这样算了?” “永明哥,不要这样……”羊献容泣不成声,“你和皇上之间,我、我只能对不起你,我只是一个人,我没办法同时跟你们两个在一起,我……我已经侍寝过皇上,不再是你的容儿,你对我,原也不必再有留恋……” “不准说!”刘曜猛地抱住她,狠狠吻下去。 韩青摇摇头,转过身去。 罢了,最后一次,就当诀别了。 羊献容全身发软,她知道自己应该推开刘曜,可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再者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这绝望让她万念俱灰,什么都不想做。 吻过一阵,刘曜才放开她,气喘吁吁地道,“容儿,我带你走吧,你已经出了宫,就别再回去了,我们离开洛阳,去哪都好,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我怕,”羊献容喘息着,推开他,脸色迅速变冷,“永明哥,我们不能这样自私,只顾自己。你知道吗,皇上不可能放我离开,若我跟你走了,欢如怎么办?你母亲、你伯父,还有你的孩子,他们怎么办?” 刘曜哑口无言。 “别冲动了,永明哥,”羊献容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裳,“我今天来,就是与你把话说清楚,皇上不会一直容忍,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你跟卜英娥回了晋阳,就好好过日子,别再来找我,否则,皇上是不会放过你的,甚至有可能,会连累到你伯父,我不想成为你们刘家的罪人。” 刘曜急道,“容儿,我不可能再跟卜英娥在一起,我要休了她,她害的你差点——” “无所谓了,”羊献容淡淡笑了笑,是真的不恨卜英娥,“反正有些事不可能永远瞒下去,之前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就怕不定何时,就会被皇上知道,如今这样倒好,一切都说开了,我心里也没了负担。” 如果不是卜英娥,她跟永明哥,也不可能这样快有个决断,再这样下去,皇上终有一天也会发觉,到那时,可能后果更糟糕。 刘曜愣住,在他看来,羊献容应该是恨不得杀了卜英娥的吧,她的回答,太出乎他意料之外,“容儿,可是我们……” 第315章快死了 “永别了,永明哥,”羊献容慢慢后退,悲戚而绝然,“从今往后,各走各路,我们……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 说罢转身飞奔而去,韩青将一个箱子放在石桌上,随后跟上。 刘曜呆呆看着羊献容离去的身影,许久未动,仿佛在寒风中,站成了一座雕像。 胡氏从屋里出来,看到他这样,也是无奈,“永明,罢了,既然这样,你就忘了容儿吧,你跟他缘分尽了,强求不来的。” 方才她在屋里,都听的很清楚,虽是心疼儿子,却也无能为力。 刘曜默默垂着头,不言语。 “这是什么?”胡氏看到桌上的箱子,过去打开来,脸色就变了,“是容儿留下的?” 箱子里是一些首饰,还有些钱,是容儿留给他们应急的吧。 这些首饰一看就是成色极好的,应该是皇上赏给容儿的,随便拿一件去当,都能够他们一家一年的口粮了。 刘曜抬头看了看,眼神更是撕裂一样痛苦,“容儿……” “永明,别多想了,跟英娥好好过吧。”胡氏安抚道。 “不,”刘曜忽地冷了脸,“就算不跟容儿在一起,我也不会再要卜英娥!要不是她,我和容儿不会到这一步,还险些招来杀身之祸,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若再继续留在刘家,早晚被她害的断子绝孙!” “不要乱说话!”胡氏吓了一跳,捶了他两拳,“我虽然只生了你一个,可算命的说了,你是多子多女的命,会有好几个的,你说这话多晦气!” 刘曜哭笑不得,“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总之我不可能再留下卜英娥,她太狠毒,我不能留这样的媳妇在家里,我现在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厌恶!” “话也不是这么说,”胡氏皱眉,“我明白英娥这次有些过分了,可她到底生了义真,若你休了她,外头的人都会戳我们娘俩的脊梁骨,再说,义真这么小,没有娘亲照顾怎么样?” 后娘可都不会真心待义真,就像她,丈夫死了之后,宁可自己守寡,含辛茹苦养大儿子,也没再嫁人,就是怕儿子在后爹那里受委屈。 “有卜英娥这样的娘亲,还不如没有!”刘曜是铁了心,非休卜英娥不可。 胡氏无奈地看着他,该劝的都劝了,就是劝不住,这可怎么好。 卜英娥躺在床上,呆呆看着屋顶,眼泪从眼角慢慢流下去。 她真的做错了吗? 午后,东西收的差不多了,刘曜将东西都搬上车,胡氏抱着小刘俭出来,卜英娥低头跟在后面,虽然没言语,但明显是不肯离开。 “我已经托人给你大哥捎了口信,他会找人照顾你,过些日子寻个机会,把你接进宫,他会亲自照顾你。”刘曜冷漠地道。 卜英娥抬头,哭的很绝望,“相公,你不能休我……义真、义真这么小,他不能没有我!” “我跟娘会照顾他的,他现在很懂事。” “相公……” “娘,上车吧。”刘曜扶着胡氏往车上走。 胡氏看了卜英娥一眼,除了叹气,真是什么都说不出。 “相公!” 谁料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拍的大响,“刘曜刘永明是住这里吗?” “是谁?”胡氏听这敲门声,就觉得心跳不安,“出什么事了?” 不会是皇上改变主意,来捉拿永明吧? 刘曜抓起一根木棍,藏在身后,小声道,“娘,你先躲进屋里,我去看看。” “你小心点,”胡氏抱着孩子,又叫一声卜英娥,“英娥,快进来。” “娘,你和义真进去,我陪着相公,”卜英娥也拿起一根木棍,“我不能让相公一个人面对危险。” 胡氏有些发愣。 “刘永明在吗,快出来抬人,要断气了!”外头的人不耐烦,又拍门又叫。 抬人?刘曜一愣,忽然大惊失色,难道是容儿? 他扔掉木棍,没命地跑过去,猛地拉开门闩,打开门。 “啊!”外头的人吓一跳,没好气地道,“你就是刘永明?卜泰是你大舅哥吧?” 卜泰? 刘曜愣了一会,“是……” “是不是啊?”那人往后一指,“他快死了,你赶紧找人给他医治吧。” “大哥!”卜英娥已经认出躺在一块木板上的卜泰,惊叫着扑上去,“大哥,醒醒,大哥,你怎么了!” 卜泰鼻青脸肿的,躺着一动不动,气息也很弱,若不仔细看,真以为他早已归天。 那人不屑地道,“还能怎么着,喝醉了酒,与人斗殴,被揍了一顿,两条腿都断了,估计是活不成了,宫里已经发了话,将他革职,生死不论,走了走了。” 这些人也只是把卜泰送回来而已,对他,并没有同情。 “什么!”卜英娥又惊又怒,“是谁!谁敢打我大哥!我、我们的舅舅是赵王,谁敢对我大哥动手!” 那些人却早已走远。 说起来卜泰兄妹俩虽是赵王的外甥,可赵王对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根本就不在意,他在洛阳的时候,对这两兄妹都没什么照顾,更不用说他现在远在关中,谁知道他们兄妹俩是哪一号人物? “快,先抬进去,”刘曜脸都发了青,“大哥可能真不行了。” 他才离开宫里两天而已,卜泰居然被人打成这样,到底是谁下这样的狠手? 卜英娥赶紧爬起来,吃力地跟刘曜一起,把卜泰抬进屋里,放到床上,不停地哭叫,“大哥,大哥……” 刘曜简单给卜泰看了看,他两条腿不但断了,还断成好几截,能不能好起来,还是个问题,“娘,你给大哥看看。” 幸亏胡氏是大夫,否则再去请大夫,可能真来不及了。 “好。”胡氏把小刘俭交给卜英娥,给卜泰检查伤势。 过了一会,她表情变的凝重,“卜泰伤的很重,腿全都被打坏了,也有内伤,也许醒不过来。” “不!”卜英娥哭叫,扑通跪下,“娘,你一定要救救我大哥,一定要!娘,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大哥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大哥若是死了,她就再也没有指望了! 第316章第五个孩子 胡氏忙扶她,“英娥,你起来,都是一家人,你这是何必,我会尽力救卜泰的。永明,去拿我的药箱来,再找几块木板,我帮把他腿接上。” 至于接上后,能不能恢复原来的样,能不能再走路,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好。” 刘曜忙到后院去,在一堆木柴里挑挑拣拣,再用刀劈了好一会,才弄出几块合适的木板,拿到前面来。 胡氏已经以娴熟的手法,为卜泰将断骨拼接好,并抹上了自己制的药,用木板固定,再用纱布缠结实。 卜泰深深昏迷着,这样折腾应该很痛,他却始终没有醒来,足见伤的有多重。 待处理完他身上的伤,胡氏已经累的满头大汗,“好了,就看他什么时候醒了。” “大哥,你一定要醒来,大哥……”卜英娥哭的很伤心,很是可怜。 胡氏叹了口气,“永明,咱们不能不管卜泰,他伤成这样,也不宜长途跋涉,还是等几天,他缓一缓再走吧。” “可皇上命我们立刻离开洛阳,这……”刘曜也犯了难。 “那就出了洛阳,再找间客栈,住几天再走。”胡氏很快做了决定。 “好。”刘曜看一眼可怜巴巴的卜英娥,心再狠,此时也没办法赶她走了,“到时候你照顾娘和义真,我照顾大哥。” 不管怎样,卜泰对他很好,卜英娥羞辱他、骂他的时候,都是卜泰替他说话,在宫里也很照顾他,卜泰伤的这样重,生死难料,他不可能放着不管。 卜英娥大喜,忙不迭点头,“好好,我知道了,相公,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娘娘和义真的!” 相公不赶她走了,太好了! 接着刘曜和卜英娥小心地把卜泰抬上车,一家人重新锁好门,这才离去。 张氏等人出来相送,说不出话,一家人表情都很沉重,张氏和刘隆兄弟俩都给刘渊等人带了东西,放在了车上,彼此拥抱后,刘曜一家人即打马上路。 一个时辰后,唐卓回到东宫,向司马遹禀报。 “派的人可靠吗?”司马遹不放心地问。 他是担心有人会对刘曜一家人不利,所以才让唐卓安排了人,暗中保护他们回晋阳。 “太子殿下放心,派去的人都是忠心保护殿下的,信得过。” “那就好,”司马遹点头,“说起来卜泰到底怎么回事?” “回太子殿下,卜泰喝醉了酒,与人斗殴,被打的人也喝多了,双方越打越厉害,卜泰被打的半死不活,皇后知道后,立刻革了他的职,将他送回了刘家。” “自作自受。”司马遹对卜泰,并没有什么好恶,“要苦了刘永明照顾卜泰了。” “或许苦不了多少时候。”唐卓见过受伤后的卜泰,看他那样,应该挺不了几天。 司马遹不置可否,“待去晋阳的人回来,立刻禀报本宫。” 到时再知会阿容一声,她也就放心了。 “是。” 刘曜一行人出了洛阳,即寻了个客栈住下,十几天后,卜泰仍旧没有醒来,不过伤势已经稳定,他们也不能长期住客栈,花费太大,即收拾了一下,返回晋阳。 刘渊等人知道他们回来,纷纷前来探望,刘曜略过了与羊献容之事,只说因其他事受了连累,才被免了官。 “免就免了,反正堂哥的官来的容易,丢了也不可惜。”刘聪幸灾乐祸地道。 他已经娶了呼延氏的侄女呼延静为妻,也比之前成熟了些。 然而因为羊献容,他跟刘曜之前,始终梗着,成为过不去的一道坎。 刘渊脸色一沉,“玄丰,你说什么混话呢?永明有出息,封了将军,是咱们刘家的荣耀,如今虽被罢了官,却也并非他的过错,你说这些做什么?” 呼延静在旁扯了扯刘聪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说。 刘曜拱了拱手,“谢伯父夸赞,不过我觉得朝中是非多,非我能够立足之地,回来也好,还能帮着伯父做些事情。” “对对,回来也好,”刘渊倒是很高兴,又有了个得力助手,“这里才是自己的家,还能缺了你什么不成?” “谢伯父。” 刘曜即将张氏他们为众人准备的礼物拿上来,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卜英娥始终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显得很谦逊,甚至是有些卑微的。 经历了之前的事,她算是彻底怕了相公,如今就盼着能够留下来,其他的,她都不敢多想了。 之后刘曜即帮着刘渊打理匈奴各部之事,卜英娥则照顾大哥,胡氏一边照顾小刘俭,一边救治卜泰,除了刘曜时常发呆,想念羊献容之外,日子就这样平静如水的过下去…… —— 贾南风终于到了临盆的时候。 如今正是元康二年的正月末,过年的气息还没有完全散去,她就要迎来自己的第五个孩子。 因对这一胎抱有极大的希望,故她之前用尽办法养胎,并一直想尽早知道,这一胎究竟是男是女。 然而奇怪的是,直到要临盆,柳太医和其他太医都没能诊出个结果,这对于行医这么多年的他们来说,也真是不可思议。 贾午已经在两天前,生下一名男婴,取名“韩慰祖”,韩寿的意思是,有此子为后,可告慰祖先在天之灵了。 不过贾南风为保万无一失,还是找上他们夫妻俩商议好,要他们隐瞒下已经生子之事,待到她也生下皇子,他们再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韩寿原本剧烈反对,毕竟韩家不能无后,可贾南风一番威逼利诱,加上有贾谧的劝说,他无奈之下,只好同意。 于是,今日她临盆,就让人秘密将韩慰祖带进宫,藏在“血房”里,就等她生下孩子,看需不需要换过来了。 这宫里宫外,本来就都是她的人,司马衷对她临盆,又不闻不问,正方便了她行事,行这“瞒天过海”之计,并不是什么难事。 “娘娘,快,再加把劲儿!”稳婆不停地鼓励。 这稳婆也是贾南风身边的老手了,她所生的四个公主,都是这稳婆接生的,绝对信得过。 贾南风已经生过四胎,故这生产极为顺畅,并没有感觉到痛到无法忍受,孩子的头,就已经露了出来。 第317章生了个怪物 “娘娘用力,小主子要出来了!”稳婆欢喜地道,“娘娘一定生个皇子,用力!不要猛用力,慢慢来,哈气……好,好……” 孩子一点一点生出来,过程是极为顺畅的。 内室里,贾午抱着韩慰祖,紧张到无法呼吸。 她就盼着大姐生个儿子,就不必再抢她的儿子了。 虽说成了皇子,儿子日后无比荣耀,然而就跟贾谧一样,再荣耀,也不再是她的儿子,不是韩家的儿子,她真觉得对不起相公。 “娘娘用力,出来了,啊……”稳婆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仿佛看到不可思议之事,“这……” “怎么……”贾南风虽痛的厉害,但神智非常清醒,感觉到孩子已经生了下来,即费力地抬起头去看,“孩子……是男是女?” 稳婆非常惊恐,“娘娘,这……小主子……” “是公主?”贾南风顿时无比失望,上天怎么如此不眷顾,她已经连生四个女儿,这一胎又是女儿,究竟为何要这样对她? “不是,是……”稳婆嗫嚅着,“娘娘,小主子……” 她接生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难怪会被吓到。 内室的贾午实在忍不住,抱着孩子出来看个究竟,“到底怎么了?是皇子还是公主啊?” “是……” “走开,我帮大姐看,”贾午推开稳婆,过去看了一眼,惊地大叫一声,“啊!” 跟着踉跄后退两步,差点一跤坐倒。 而这时,孩子才发出微弱的哭声。 贾南风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了,“把孩子抱过来,给本宫看看。” 贾午骇然道,“大姐,你、你还是别看了吧,这孩子他……” “给本宫抱过来!”贾南风厉声道。 稳婆不敢不听,忙将孩子擦洗干净,包起来,颤颤巍巍,放在贾南风身边,而后赶紧退开,怕染上什么恶疾一般。 贾午也用力抱着韩慰祖,退到一旁去。 这孩子正微弱地哭着,小小的脸,稀疏的头发,脸上皮肤发皱,十分丑陋。 “有什么不对?”贾南风冷冷看一眼稳婆和贾午,“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怎么好看,本宫的几个女儿才下生时,与这孩子差不多的。” 贾午尴尬而又恐惧,“大姐,不、不是这个,你、你看他……” 其实,也不知道是“他”,还是“她”。 贾南风冷哼一声,解开襁褓,“最多不过是身上也丑些,有什么可怕……” 话未说完,她猛地瞪大眼睛,简直不能相信,蓦地发出一声尖叫,急速后退,后背重重撞上墙壁,才没有倒下。 这孩子…… 这孩子竟然没有腿! 不,确切地说,孩子的腿是长在一起的,从腰往下开始,都是连着的,只有两只脚是分开的,就像鱼儿一样! 难怪稳婆和贾午会吓成这样,这孩子分明就不正常,是、是个怪物! 啊! 贾南风猛地想起,之前柳太医和另外几名太医,始终诊不出这孩子是男是女,原来是因为这样! “大姐,你别难受,你才生下皇子,不宜大喜大悲。”贾午再害怕,也还是心疼大姐的,以眼神示意稳婆把孩子包好放到一边去。 贾南风急促喘息着,眼睛慢慢变的血红,死死揪着被子,嘶声哭叫,“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本宫,为什么!” 难道真如宫人们私下里议论的那样,她连害两名怀孕宫女,还害死了临盆的卫夫人,她们的冤魂太过不甘,来向她报复,所以才让她生下这么一个怪物? 这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简直可怕,若被皇上知道,她恐怕也要被当成怪物吧? 如此,还不如生个公主,至少不会这样难堪! “大姐,别这样,外头可有人听着呢,”贾午此时十分冷静,“此事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 “不错,”贾南风咬牙,强迫自己冷静,“此事绝不能说出去!本宫生了个皇子,听到没有?” 贾午忍着悲痛,“知道了,大姐。” 看来,儿子终究是进入皇室的命,也罢,将来儿子长大,就偷偷告诉他,自己才是他的亲生母亲,若他真有朝一日能登基,定会认她的。 稳婆也道,“是,恭喜娘娘,喜得皇子!” “大姐,这孩子怎么办?”贾午厌恶地看一眼一旁的怪物,“我、我可不想养!” 将来孩子长大,也是个怪物,她和相公,都会遭人耻笑的。 贾南风怒道,“当然是你抱回去!你想办法瞒下此事,找大夫看看,还能不能治过来!” “可是……” “皇后娘娘,韩夫人,恕民妇多嘴,”稳婆小心地道,“小主子如此模样,恐怕……命不能长久。” 贾南风猛地看过来。 稳婆大惊,扑通跪下,“民妇该死,娘娘饶命!” “罢了,”贾南风倒并没有怒,露出悲哀的眼神,“本宫瞧着孩子这样,恐怕也……妹妹,你就将他抱回去,待他故去,你即对外说是你的孩子夭折,葬了吧。” 贾午这才道,“我知道了,大姐,不过,我忽然想到,大姐抱慰祖当自己的孩子,万一皇上要‘滴血认亲’,那……” “这还不容易,”贾南风冷笑,“‘滴血认亲’时,就抱本宫的孩子去,反正皇上对他极为厌恶,也不可能仔细看,待此关一过,孩子肯定要留在本宫身边,皇上也不可能来看他,过个十天半月,孩子相貌就会大大不同,皇上再看见,也认不出了。” 她早将这一切都想好了,要不然,也不敢行这“偷龙转凤”之计。 “那万一大姐生的孩子也不是皇上骨肉呢,怎么办?”贾午对自己姐姐的行径,还是差不多了解的。 贾南风狠狠瞪她一眼,却是一副猛地醒过神来的表情,“不错,本宫倒忽略了这个。不过,肯定是要把本宫所生的孩子抱给皇上看的,否则这刚下生的孩子,与已经生下两天的孩子,到底有些差别,不能被皇上看出来,至于‘滴血认亲’……” 还真是挺难办的。 稳婆道,“娘娘,不若早些动些手脚……” 贾南风一愣,“你的意思是……你有何办法?” 第318章瞒天过海 稳婆轻声道,“娘娘有所不知,若在水中加一种粉末,即使不相溶的两滴血,也会溶在一起。” “哦?”贾南风惊喜道,“竟有这等事?是何物?” “就是明矾,药铺里都有的卖,治痈疽肿毒的。”稳婆常年给人接生,对于一些简单的药,还是知道的。 “太好了!”贾午高兴道,“大姐,我这就让相公去弄些明矾来!” “要小心,绝不可让任何人知道!”贾南风叮嘱。 太医院当然会有明矾,然而此事不能留下任何破绽,免得被容贵嫔那小贱人知道什么,就糟了。 “是,我明白。”贾午将孩子给稳婆抱着,急急出去。 贾南风即让人董猛封锁消息,只说她还没有生下孩子,免得出了纰漏。 一个时辰后,韩寿气喘吁吁地拿了明矾到来,交给贾午,带进了昭阳殿,“大姐,咱们要不要先试试?” “自然要试,”贾南风命董猛拿了银针和清水,往清水里加了些明矾,道,“董猛,你试一试。” “是。” 董猛刺破手指,滴了血在碗里,贾南风又刺破孩子的手指,滴了血进去。 不多时,两滴血果然相溶了。 “真成了!”贾午大喜,董猛早就净了身,当然不可能有孩子,孩子的血却能与他的血相溶,足见这明矾果然有用。 贾南风满意地道,“很好,到时候本宫会找机会,把明矾加在清水里。董猛,你且去皇上那里报喜吧。” “是,娘娘。” 稳婆收拾了东西出去,贾午忽地道,“大姐,这稳婆可靠吗,万一……” 贾南风眼里闪过狠色,“本宫的四个女儿都是她接生,倒是一直没有出过纰漏,可这次的事,关系重大,本宫不能冒一点点风险,待此事过后,本宫会让人送她好好上路。” 在她眼里,人命向来不算什么,只要是对她不利的,都要除去,而不觉得有何不妥。 贾午从小与她一起长大,耳濡目染,也早已习惯,闻言大加赞同,“不错,此事不绝不能出一点差错,若不然,一切就都白费了,大姐要小心行事才行。” “本宫会。” 之后没过多久,这稳婆就以年纪大了,要回乡下养老为由,与家人一起,离开了洛阳。 才出洛阳没多久,就遇上一伙盗匪,不但抢走了他们的钱财,还杀了他们一家,立刻撤走,未留一点证据。 官府查了些时候,没有查到任何线索,这桩案子也就像其他那些陈年旧案一样,不见天日了。 此是后话,不必多述。 再说这边,董猛得了贾南风吩咐,前往太极殿禀报司马衷,说是皇后生了个皇子。 司马衷正陪着羊献容和小公主,闻言大为不忿,“皇子?她真生了皇子?” 董猛道,“回皇上,皇后娘娘的确生了皇子,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她倒是好运气。”司马衷不无嘲讽地道。 羊献容则不动声色地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喜得皇子,皇上是否该过去探望?” 司马衷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对董猛道,“你且回去吧,朕稍候即过去。” “遵旨。”董猛弓着身体退了下去。 “容儿,你的意思怎样?”司马衷就知道,她有话要说。 “回皇上,臣妾觉得,皇后应该是认定了皇上不会喜欢她所生的孩子,才故意让人来禀报,皇上就会更加厌恶,从而不到皇后宫里去。”羊献容依常理猜测道。 司马衷恍然,“你之意是说,朕不过去昭阳殿,就不会知道皇后所生之子,是否为朕的骨肉,皇后反而容易过关?” 果然如此,贾南风的心思,还是容儿猜的更准! “臣妾也是这样猜测,未必是事实,或许,”羊献容顿了顿,才接着道,“皇后是敢肯定,小皇子为皇上骨肉,所以才敢来禀报,皇后行事,一向大胆而出人意料,皇上除非亲自去验证,否则很难说,皇后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司马衷冷笑,“不管贾南风是何主意,就算她生了皇子,朕也不可能封他为太子,更不可能让她的儿子继承皇位,她休想!” “皇上英明,太子殿下敦厚宽容,文韬武略样样不差,为储君是众望所归,谁可比拟。”羊献容微笑道。 贾南风捏捏她脸颊,“你对熙祖,倒不吝夸赞之词,再这样说,朕可要吃醋了?” 羊献容羞红了脸,“皇上又取笑臣妾!” “哈哈哈!”司马衷心情大好,方才的愤懑,也一扫而空了。 两人打闹一回,在司马衷坚持下,羊献容只好整理仪容,与他一道去了昭阳殿。 贾南风头上戴着棉帽,穿着厚厚的棉服,再盖上两床被子,捂的十分严实,看到司马衷进来,她佯装要起,“臣妾见过皇上。” “躺着吧,”司马衷淡淡看了她一眼,“小皇子在何处?” 贾南风忙道,“回皇上,臣妾生产时伤了身,动弹不得,奶娘在照顾他。董猛,去叫奶娘把小皇抱出来,给皇上瞧瞧。” 按理说,她是一国之后,临盆时皇上却不在,此时才来,她已经足够没脸,依她的脾气,是要大闹一场的。 可如今的情形,她只求安然过关,其他的,也不想计较。 结果她越是这样,羊献容反而越揣摩不透,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只能先恭贺,“妾身恭喜娘娘喜得皇子。” “本宫也没想到,上天会如此眷顾,让妹妹见笑了。”贾南风温和地笑道。 奶娘正抱了孩子出来,“皇上请。” 贾南风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若是皇上抱过去,甚至要打开襁褓看一看,一切就全完了。 所幸,司马衷对她的厌恶是不可能消除的,连带着也不可能喜欢她生的孩子,故并没有接,只淡然看了一眼,“孩子可好?” “回皇上,小皇子甚好,还请皇上赐名。”贾南风微微放了心,只要皇上不碰孩子,就不大可能露馅。 司马衷略一思索,“就叫熙仲吧,夏公公,去取一碗清水来,拿根针来。” 废话不多说,直接验证。 第319章是他儿子 贾南风虽早料到他会怀疑,却没想到他竟这样不给她颜面,上来就要“滴血认亲”,委屈道,“皇上为何要……难道皇上还怀疑臣妾不成?” “不错。”司马衷非常干脆地承认。 贾南风登时被噎的没了话,心中冷笑,任你怎样厌恶我,我却已有万全准备,你既这样对我,就别怪我算计你!“皇上……” 夏公公很快取了水和银针来,董猛上前要接,“我来。” “不必,”司马衷将董猛推到一旁,“朕来。” 贾南风身边的人,他怎信得过。 董猛自个儿站稳了,低眉垂目,毫无怨愤之意。 事实上,贾南风早料到司马衷不会信任她的人,故在水里没办法动手脚,她早让人在孩子的手上抹了明矾,只要刺破手指,滴下血来,就会带入明矾,只需一点点就够了。 羊献容发现他们几个都十分镇定,并不怕“滴血认亲”,心中疑惑,难道皇后真的能肯定,小皇子是皇上骨肉? 司马衷将小皇子手指拿起,刺了一滴血进碗里。 羊献容看的真真儿的,这次是真的刺破了小皇子的手指,绝不是作假,足见皇上根本就不会维护贾南风。 小皇子痛的咧嘴,哭声十分微弱。 要知道,他双腿是并在一起的,并不能分辨性别,且不能如厕,吃奶之后,肚子会慢慢胀起来,不吃奶,他就会慢慢饿死,御医也毫无办法。 司马衷再刺破自己手指,将血滴入碗中。 少顷,两滴血溶到了一起。 贾南风虽坐在床上,看不到碗里的情形,但看司马衷的表情,就知道两滴血溶了,还十分小心地道,“皇上,如何?熙仲可是皇上骨肉吗?” 司马衷将银针扔在托盘上,不做表示,“你既生了熙仲,就好好歇息吧,容儿,我们回去。” “是,妾身告退。”羊献容向贾南风行了礼,随司马衷退了出来,总觉得不大对劲。 依常理推断,皇上并没有宠幸皇后,她为何如此肯定,孩子就是皇上的? 方才她也看的很真切,那两滴血很快相溶了,并无不妥。 “朕那晚竟真的喝醉,宠幸了贾南风。”司马衷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 最要紧的是,小皇子真是他所出,一方面是自己的骨肉,另一方面,却是贾南风所生,他都不知要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小皇子。 “皇上别多想了,总算熙仲是皇上的骨肉,皇上子孙多了,是皇上之福,臣妾要恭喜皇上呢。”羊献容到了此时,也只能说好听的。 司马衷失笑,捏捏她的脸颊,“容儿,你怎就这样会说话,任何不好的事到了你嘴里,都成了好事,朕想不高兴都难。” “臣妾是实话实说,皇上别嫌臣妾啰嗦才好。”羊献容娇羞道。 “又说这话!” “是,臣妾不敢啦。” 董猛在门口瞧着,直到他两人身影完全不见了,这才进去,擦着冷汗道,“皇后娘娘放心,皇上与容贵嫔走了,没有起疑心。” “如此最好,”贾南风也放下心来,“叫本宫妹妹来,将熙仲抱走,记住,以后对任何人,都不得再提此事。” “娘娘放心,老奴明白。” 此事就这样过去,没过几天之后,贾午声称所生孩子夭折,大大“悲痛”了一番,贾南风虽在月子里,出不了宫,却让人送去大量礼品,以示安慰。 孩子满月之后,与才下生时,已经完全不同,就算司马衷和羊献容再看到,也决然看不出不对。 后宫得知皇后产子,都不约而同地替太子担心起来,皇后之前就容不下太子,如今自己有了儿子,岂不更加要置太子于死地? 废后风波才过去,太子地位又受到威胁,无论朝堂还是后宫,永远都不会有平静的时候。 不过因贾南风一直安静地抚育熙仲(其实是韩慰祖),并没有对太子露出丝毫恶意,朝堂上的事,她仍是帮着司马衷,处理的井井有条,故接下来这段时间,还是很平静的…… —— 元康四年四月,匈奴人郝散起兵反叛,攻打上党。 司马衷接受羊献容提议,命司马遹率军前往平叛,以立声威。 八月,司马遹大败匈奴军,郝散率军诈降,被他识破,杀之,其部下全部投降,大晋大获全胜,司马遹率军凯旋而归,声望果然大增。 司马衷龙颜大悦,于太极殿设宴,为司马遹庆功。 宴席开始之前,羊献容正为司马衷穿戴打扮,看到他这样高兴,她与有荣焉,“皇上这回可放心了,太子殿下这两年成熟稳重不少,如今更是声望大增,大晋后继有人,必将千秋万代,一统天下。” 司马衷哈哈大笑,“容儿,还是你会说话!不错,熙祖一点没让朕失望,日后有他在,朕也可放心了!” “皇上放心吧,太子殿下定会不负皇上所望,不过,”羊献容话锋一转,“有件事,不知皇上可曾想过?” “何事?”司马衷不以为意,“熙仲吗?算不得什么,他无法与熙祖相比。” 就算皇后生了儿子又如何,毕竟年幼,如今才两岁,熙祖却正值意气风发时,且有一群老臣全力辅佐他,如今他又立了军功,声望大增,更加如日中天,待到熙仲长大,熙祖说不定早已坐拥天下,谁还能与他抢。 “回皇上,臣妾知道,臣妾所说不是小皇子,是……谢婕妤。”羊献容坦然道。 司马衷愣住,眼神有些茫然,“哪个?” 谢婕妤何许人? “……”羊献容哽了一下,差点不知这话要如何接,“皇上怎的还忘了?太子殿下的生母,谢婕妤啊,不是被送到金墉城了吗?” 司马衷拍了下脑门,“哦,是她,朕竟忘了。” 也难怪他想不起来,谢婕妤虽是太子的生母,可因他对她并没有什么感情,后来她更是因谋害羊献容,而被送往金墉城软禁,几年过去,他早已忘了她。 若非羊献容今日提起,他根本记不起,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太子殿下却是时时记着谢婕妤的,皇上却把她忘的一干二净,太子殿下若是知道,又要伤心了。”羊献容故意道。 事实上若只是她的话,她并没有原谅谢婕妤,毕竟当初大姐是代她受过,失去了孩子,否则她又要承受一次失子之痛。 然而当初太子找上她,苦苦哀求,她也知道孩子失去母亲有多痛苦,才会替谢婕妤求情,保其一命。 第320章太子意气风发 如今太子大胜归来,更得民心,才又大着胆子找上她,求她在皇上面前,替谢婕妤美言几句,其能让其回宫,再好不过。 她后来得知,是太子派人护送刘曜等人回晋阳,还时常将那边的消息带回来给她,这份恩情,她不欠也欠了,这点忙,是应该相帮的。 司马衷扶着她坐下,“容儿,依你的意思,是要朕将谢婕妤接回来吗?” “不止要接回来,还要提升她的位分,”羊献容柔声道,“太子如今声望大增,终有一天,是要继承皇位的,他若继位,谢婕妤的身份,必然也不能太低,否则,会给人说三道四。” 司马衷点了点头,“朕明白,可谢婕妤当初那样害你,你就不再恨她了?” “恨是恨过,不过事情已经过去,臣妾也不想再记挂着了,”羊献容叹了口气,“臣妾只想着皇上龙体安康,太子殿下也顺顺当当,欢如能够好好长大,臣妾就心满意足了,与其花那么多时间去恨人,还不如珍惜眼前的一切,皇上说呢?” 司马衷满心怜惜,抱住了她,“你这小妖精,早就拿走了朕的心,朕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朕还能怎样?” “皇上……”羊献容羞涩地笑,“臣妾哪有这样好……” “你永远不知道,你有多好……”司马衷亲亲她,摸上她的背,虽隔着薄薄一层夏衫,仍能摸出她肌肤细腻柔滑,摸着摸着,就心猿意马起来。 “皇上!”羊献容喘息着,忙压住他要解自己衣衫的手,“宴席就要开始了,皇上不要……” 这两年皇上几乎夜夜留在常宁殿,极少去其他妃嫔宫里,更别说去皇后宫中,她虽心中痛苦,时时念着刘曜,却仍无法拒绝他的宠幸。 在别人看来的荣宠,却是她无尽的痛苦,不足为外人道。 “无妨,还早……”司马衷起了意兴,哪那么容易放过她,亲着摸着,就将她压倒在了软榻上。 羊献容略略挣扎了一会,也就由了他。 待两人尽了兴,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天完全黑下来,宴席马上就要开始,夏公公在外头催起来。 羊献容忙起了身,一边穿衣,一边薄怒,“都是皇上不好,竟耽误这些时辰……” “哈哈哈……”司马衷见她这似嗔还羞的模样,自是龙心大悦,越发开怀。 两人穿戴梳洗整齐,这才往前面去。 “皇上一会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诏将谢婕妤接回,并升她位分吧,太子殿下脸上也有光。”羊献容劝道。 “朕明白,不过当初……”司马衷还是有些顾忌。 羊献容马上道,“当初发生何事,除皇后外,外头并无人知晓,谢婕妤是因重病,被送去金墉城休养,如今大可说是病愈,也该回来了。” 司马衷赞赏点头,“不错,还是容儿考虑周全,朕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今日不是时候,过些日子,朕会找个机会,下诏宣布此事。” “谢皇上。” 说话间来到太极殿,文武百官皆起身行礼,声震殿宇,人人尽知太子打了胜仗,皇上心里高兴,都沾染了几分喜气。 “众爱卿平身,坐吧,”司马衷意气风发地道,“今日朕高兴,熙祖凯旋而归,灭匈奴气势,扬我大晋国威,甚好,哈哈哈!” “父皇谬赞了,”司马遹上前行礼,谦逊地道,“是父皇教导儿臣,又有众位大人相帮,儿臣才会不负父皇所望,儿臣做的还不够,还要继续以父皇要求为准,严于律己,绝不让父皇失望!” 这两年他长高不少,身体也壮实了,带兵在外这几个月,经受风吹日晒雨淋,脸样儿也黑了些,但因立了功,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更显英姿勃发,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儿郎。 “好,好,不骄不躁,是朕的好儿子!”司马衷十分满意,连连夸赞。 君臣也俱都跪倒,齐呼“皇上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经久不衰。 司马遹安然承受,尽管表现得很得体,毕竟年少轻狂,还是颇有几分得色的。 王惠凤站在他身旁,也觉得脸上十分有光,她相貌虽不美,然身为太子妃,这些年也受了不少历练,如此场面下,也能表现得体,十分大度。 王衍更是捋须而笑,女婿如今声望正隆,非常不错,若不是另一个女婿贾谧是皇后的人,而皇后与太子又一向水火不容,他还可以更加得意呢。 “都坐吧,”司马衷摆摆手,“今日不必拘礼,不醉不归!” “谢皇上!” 群臣坐下,宫乐响起,宫娥开始起舞,群臣推杯换盏,并不时向司马遹敬酒,他心中高兴,来者不拒,饮的十分欢快。 贾南风从这宴席一开始,就是被无视的存在,除了她那些心腹之外,凡是效忠司马衷父子之人,都不可能对她假以辞色,尽管有熙仲在身边,然而她都不得司马衷待见,即使生了皇子又有何用? “皇上,臣妾敬您一杯。”贾南风端起酒杯来,恭敬地道,“太子殿下能立此大功,全赖皇上教导,熙仲日后也要仰仗皇上多多教导,臣妾替熙仲先谢过皇上了,”说罢见司马衷没有反应,她接着道,“臣妾先干为敬。” 羊献容面色平静地坐着,没有看过去。 皇后这是迫不及待要替自己儿子铺路呢,可惜有太子在前,皇上对熙仲,是不可能着力培养的,否则难道等熙仲有本事了,将来与太子争夺皇位吗? 司马衷仍旧没有言语,不过当着如此多人的面,也不会让她彻底没脸,端起酒杯,与羊献容道,“容儿,与朕共饮此杯。” 贾南风握酒杯的手紧了紧,脸上笑容已有些僵硬。 羊献容不愿公然得罪贾南风,然也不能拂皇上面子,只能举了杯,“是,臣妾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这才喝了。 贾南风很快又平静下来,笑道,“妹妹,欢如到哪里去了?本宫又有好些日子没看到她了,真是想念呢,想必又美了几分吧,那孩子真是生的好相貌,十足的美人胚子,长大后必又是妹妹这样的天姿国色。” 第321章宠女如命 羊献容谦逊地道,“娘娘谬赞了,小小孩童,原也看不出什么,妾身倒是瞧着熙仲小皇子才是唇红齿白,相貌不凡,着实令人惊叹。” 这话旁人听起来没什么,可贾南风听着,就觉得扎耳的很。 要知道,熙仲本是韩慰祖,他的生父是韩寿,不是司马衷! 韩寿何许人? 当年曾是闻名遐迩的美少年,且文采出众,少有人及,如若不然,出身尊贵的贾午,又怎会看中他,不顾礼法约束,与之幽会,最终成为夫妻? 韩慰祖是韩寿之子,相貌上偏偏就随了他,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贾南风或许是做贼心虚,这孩子方才两岁,她就怎么瞧他怎么像韩寿,丝毫不像司马衷,偏偏羊献容又说这话,她自然觉得,这是话里有话。 “妹妹取笑了,熙仲还那么小,能瞧出什么,再者孩子幼时相貌并不能说明什么,待到以后长大,会变的与幼时完全不同,现在说这话,为时过早。”贾南风不急不徐地道。 羊献容微微一笑,“娘娘过谦了。”心里却道你既如此说,方才为何又要夸欢如美貌,倒好像欢如日后长大,相貌不会改变一样。 司马衷有些不耐烦,因贾南风一直在说,他根本就不想听,“容儿,欢如呢,让人把她带来,朕想她了。” 贾南风恼怒而又尴尬,皇上几乎夜夜留宿常宁殿,天天见到小公主,有什么可想的? 他只说想念小公主,对熙仲却不闻不问,就这样给她没脸吗? 司马遹坐在一旁,这话听的分明,颇有几分幸灾乐祸,更加起劲地与王惠凤谈笑风生,生怕贾南风看不出他有多高兴一样。 羊献容轻声道,“回皇上,欢如有奶娘带着,在外头玩,臣妾这叫让韩青把她带来。” “好。” 羊献容对韩青轻声吩咐了几句,韩青行礼后退了下去。 贾南风不甘被忽视,道,“皇上,不若让熙仲也过来吧?熙仲很喜欢欢如,整天地说要找皇姐玩呢。” 今日这样的好机会,自然要让儿子在群臣面前露露脸,也好多多敛一些人脉。 韩寿抬头看过来,目光热切。 熙仲是他的儿子,却因给了贾南风,而再一次让他失去了做父亲的权利,无法享受儿子承欢膝下之乐,他心中苦闷,有谁知? 两年来,他见到儿子的次数,屈指可数,自然不想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纵使不能相认,能看一看儿子,也是好的。 司马衷淡漠地道,“随你。” 贾南风强撑着笑脸,“多谢皇上。董猛,去把熙仲带来。” “是。” 不大会儿,司马欢如先牵着韩青的手进来,她已经三岁,比起同年纪的人,身材要高些,一张小脸如白玉般通透,许是在外面玩的高兴了,此时脸颊上染着淡淡粉红,有如桃花,十分惹人怜爱。 她相貌上随了羊献容,眉目婉约,姣好如画,却又透着几分英气,年纪虽小,却自有种贵气,是装也装不出来的。 “父皇,母妃!”看到最喜欢的人,司马欢如犹如蝴蝶般飞了过去。 殿上虽满是朝臣,她却毫不胆怯,端的是胆识过人。 司马衷立刻露出最灿烂的笑脸,张开双臂,将她迎进怀里,轻点她鼻尖,“小野猫,又去哪里玩了?瞧这一脸的汗。” 说罢竟拉起自己龙袍的袖子,给她擦汗,对她的疼爱,自不必说。 羊献容忙道,“皇上万万不要污了龙袍,还是臣妾来吧。” 司马衷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欢如,你瞧你母妃,心疼一件衣裳,你说衣裳重要,还是你重要?” “父皇的衣裳不是普通的衣裳,是龙袍,只有父皇才可以穿,龙袍最重要,”司马欢如一本正经地道,“不过父皇心疼儿臣,连龙袍也不顾了,儿臣好高兴呢,龙袍脏了,就让母妃洗吧,谁叫母妃没有先给儿臣擦汗,才让父皇脏了龙袍的。” “欢如,不要规矩了?”羊献容赶紧训斥,“这样跟皇上说话,要挨罚的!” 司马衷立刻将女儿揽进怀里,哈哈笑道,“欢如说的对,哪就挨罚了?欢如别怕,有朕给你撑腰,就让母妃给朕洗龙袍,哈哈哈!” “谢父皇!”司马欢如得意地瞟一眼羊献容,小脸笑成一朵花。 羊献容哭笑不得,“皇上不要这样纵容她了,免得她无法无天。” “朕的女儿,为何不能纵容,”司马衷还嫌宠的不够呢,“欢如,来,想吃什么,朕给你夹。” “谢父皇,儿臣要吃这个,这个,那个……”司马欢如一一指过去。 司马衷一样一样给她夹过来,放到小碟里喂她吃,满脸的宠溺。 群臣看在眼里,心知肚明,皇上对容贵嫔的宠爱,果然非同一般。 话说回来,幸亏容贵嫔所生是公主,如若不然,小公主如此受宠爱,不只熙仲小皇子没有机会,恐怕就连太子,也没那么容易稳坐东宫吧。 羊献容有些不安,怕皇上如此,会惹的贾南风越发忌恨她,她偷偷看了贾南风一眼,想着是不是说句话,谦逊一下。 “母后!”熙仲正在此时到来,迈着不太稳的步子,到了贾南风跟前。 他比司马欢如小了一岁多,比她矮了大半个头,且不知为何,他身体很弱,出牙、说话、走路,都比司马欢如同一时期要晚很多,虽看上去没有病相,可就是给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熙仲,过来,”贾南风揽过他,“你不是说要找皇姐玩吗,皇姐在这里,去吧。” 其实,说什么玩不玩呢,贾南风知道熙仲是她唯一的希望,平日里将他护的如同眼珠一般,从不让他到常宁殿去,羊献容前往给她请安,也不会带着司马欢如,姐弟俩长到这么大,见面的次数不超过十次,能有什么感情? 熙仲惶恐地看着吃的正欢的司马欢如,摇了摇头,“儿、儿臣不玩……” “怎么了?”贾南风顿觉被打了一耳光,很是难堪,“方才不是说要找皇姐玩?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跟母后说。” “姑姑、姑姑说,皇姐要、要打儿臣,哇……”一言才出,熙仲就像受了天大的欺负一般,大哭起来。 第322章不长脸 羊献容脸色一变:这话从何说起? 是了,一定是有人在熙仲面前搬弄是非,挑拨他跟欢如之间的关系,果真居心叵测! “一派胡言!”司马衷大怒,猛一拍桌子,“是何人胡说八道,朕定不放过!” 熙仲被他这一吓,愣了一愣,越发大哭起来,撕心裂肺一样的,拼命往贾南风怀里钻,“父皇要打、要打儿臣了,父皇是坏人,哇……” 他年纪虽小,却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知道母后最疼他,而父皇却非常不喜欢他,甚至是厌恶他,他怎不怕。 贾南风暗暗恼怒,是谁教熙仲说这些,这不是要坏事吗?亏的她还在皇上面前,拼命替熙仲和小公主往一块儿说和,这成什么了?“熙仲别怕,父皇怎么会打你,父皇疼你还来不及呢,皇姐也最喜欢你,别怕。” “不要,不要……”熙仲只是哭。 司马欢如舒服地窝在司马衷怀里,一边吃一边道,“父皇,熙仲怎么了?” “没事,你吃你的。”司马衷拍拍她鼓鼓的脸颊,“慢点吃,别噎着。” 对熙仲,却没有一句关切之词。 群臣有的看热闹,有的替贾南风尴尬,有些则是敢怒不敢言,有志一同的,没有开口。 眼见贾南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羊献容也是不想替女儿招仇恨,招了招手,“欢如,你少吃些,当心撑坏。你瞧,你太子哥哥那里有点心,是你爱吃的,你去他那里,乖。” 好歹让女儿从皇上怀里起来,要不然,皇后要恨死自己了。 司马欢如往司马遹桌上瞧了一眼,总算是有兴趣,忙道,“父皇,儿臣要去找太子哥哥。” “去吧,慢些。”司马衷瞄一眼羊献容,知道她的意思,却有些不以为然,他宠爱女儿,谁敢说个不字。 司马欢如一蹦一跳地去找司马遹,“太子哥哥,太子妃嫂嫂。” 司马遹一把抱起她,放在腿上,“想吃什么,馋猫?” 对她的疼爱,自不必说。 “那个,这个……”司马欢如一边拍手一边道。 王惠凤也是满心喜欢她,赶紧替她夹,“好,好,都有,没人跟你抢。” 司马欢如吃的高兴,却不知即使她离开了司马衷的怀抱,他也不可能抱一抱熙仲的。 所幸又有人向司马衷敬酒,气氛还没有尴尬到无法收场的地步,然他对小皇子、小公主的态度,如此截然不同,却是人人都看的分明的。 宴席散时,已是深夜,喝到尽兴的朝臣们各自退去,宫人们照例打扫收拾残局。 司马衷醉的不轻,羊献容和夏公公一左一右扶着他,步子虚浮地往常宁殿去。 司马欢如早就吃饱喝足,有奶娘带着,回常宁殿睡觉去了。 “父皇,”司马遹上前来,“儿臣扶父皇回去可好。” “不、不必了,”司马衷舌头都有些发直,说话含糊不清,还强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熙、熙祖,你、你很不错,没、没让朕失望,继续……继续这样,朕、朕以后把、把皇位交给你,也、也安心……” 司马遹眼眶已湿,“是,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父皇恕儿臣斗胆,儿臣的母妃……” 说罢快速看了羊献容一眼,也不知她是否对父皇提起,宴席上,父皇竟只字未提。 羊献容微笑点头,表示此事无碍。 司马遹登时就放了心。 “谢、谢婕妤吗,朕、朕知道,”司马衷猛一挥手,“她本来该死!不过……容儿大、大度,不计较了,朕也看、看你的面子,饶了她,升她为淑、淑妃,你、你面子上也好看……” 司马遹大喜,跪倒行礼,“多谢父皇,父皇天恩,儿臣替母妃谢过父皇!” 终于可以将母妃接回来,母子二人同在宫中,彼此照应,太好了! 这又是阿容的功劳,要好好谢谢她才好! “不、不过,现在不行,要等来年……”司马衷醉的厉害,话也说不下去了,眼看着就要睡着。 羊献容匆匆道,“太子殿下莫担心,此时殿下刚刚立了功,若立刻接回谢婕妤,不免让人说三道四,待来年寻个机会,就说谢婕妤病体已愈,接她回来,便无人会说什么,殿下放心,皇上许诺过的事,是不会反悔的。” 司马遹感激地道,“本宫不担心,阿容,不不,贵嫔娘娘,多谢!” “不必客气了,殿下也帮了妾身很多,妾身先送皇上回去歇息,”羊献容才走两步,又叮嘱道,“谢婕妤要回宫之事,殿下千万莫要早早说出去,妾身担心皇后会对她不利。” 司马遹冷笑,“本宫明白,待本宫安排好一切……” 他和皇后,万万不可能共处,终有一方要被另一方灭掉,宫中才会真正太平下来。 “殿下万事小心。”羊献容微一点头,意即不必多说,她都明白。 两伙人分开后,董猛也从暗处退去,很快回到昭阳殿。 贾南风这一通火,还没发完,不但摔了满地的碎片,还让人将奶娘杖毙,门口的血流了一地,血腥味经久不散。 董猛小心绕过奶娘的尸体,都有些惊魂未定,“娘娘这是为何?” “都是这贱妇!”贾南风气恨地骂,“无事竟教着熙仲骂小公主,挑拨熙仲说小公主要害他,还不该死!到底是谁指使奶娘这样做,本宫绝不能饶了他!” 就算容不下容贵嫔和小公主,她也不可能蠢到用这样的方法,她平日里还都是要熙仲多亲近小公主,只有这样,将来小公主无论出了什么事,皇上才没有理由怀疑到她身上。 可今日宴席上这一出,却让人人都看到,熙仲跟小公主不睦,将来若有事,皇上还不都怪罪在她头上? “娘娘息怒,许是奶娘以为这样能替娘娘出气。”董猛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能极尽安慰。 “分明就是有人指使!”贾南风还在气头上,听不进劝,“董猛,你给本宫好好查查,是谁指使的奶娘!” 方才她也是气的狠了,没留个活口,若不然此时也能问出个什么。 “是,娘娘。” 这又能如何查问?董猛事后问了服侍熙仲的另外几个人,却都问不出什么,也就不了了之。 第323章侥幸逃过 “娘娘,方才奴才看到太子殿下与皇上说话,奴才不敢靠近,听的不太清楚,似乎……听太子殿下提到了谢婕妤。”董猛不太确定地道。 贾南风猛地一瞪眼睛,“谢婕妤?那贱人要回来了?” 当初那贱人自作聪明,谋害容贵嫔,结果落得个差点身首异处的下场,皇上许是顾忌到熙祖,并没有杀她,只将她送往金墉城,只说是养病。 几年过去,当年的事早已无人再提,太子又正风光,这是要把谢婕妤接回来,好取代她皇后之位? “奴才不知,听不到太子殿下说什么,不过,娘娘不得不防,不如……”董猛抬手,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不,”贾南风摇头,“皇上如今防的本宫很紧,不管有什么事,都会怪在本宫头上,既然熙祖提到谢婕妤,必然已跟她有所接触,若本宫此时让人杀了她,后果不妙。” “那娘娘就由得谢婕妤回来?”董猛不甘地道。 “回来?有那么容易吗?”贾南风笑的残忍,“本宫不杀她,不表示她能够好好地活着,派两个可靠的人去,先作践了她,再打断她的腿,毁了她的脸,只要别伤她性命,只管将她弄的人不人、鬼不鬼,本宫倒要看看,她如何母凭子贵!” 董猛大为兴奋,“娘娘英明!” —— 隔了两日,金墉城那边传回消息,说是谢婕妤在昨日深夜突遭人行刺,胸口中剑,生死难料。 司马衷父子俩得知此事,俱都惊怒万分,司马衷立刻下诏,将谢婕妤接回宫中,由太医诊治。 万幸的是,谢婕妤虽伤在胸口,却偏右了一些,未中要害,然伤口太深,血流的太多,能不能撑过去,却仍是个未知数。 “岂有此事,竟会发生这等事!”司马衷大发雷霆,“什么人如此大胆,敢行刺谢婕妤,简直该死!” 谢婕妤到底是太子生母,天下谁人不知,却还敢对她动手,这是不把太子和他放在眼里! 司马遹悲愤道,“父皇,儿臣以为,定是皇后派人所为。” 只有皇后容不下他,也只有皇后有这个胆子,敢派人行刺母妃。 亏的容贵嫔还想到这一点,却仍未能让母妃躲过一劫。 “不错,一定是她!”司马衷咬牙,“朕才说要将谢婕妤接回宫里,她接着就遭人行刺,哪有这样凑巧的事,朕不能饶了她!” “皇上,太子殿下,请息怒,”羊献容虽也气愤,但毕竟还是冷静的,“此事是有些蹊跷,十之八九是皇后所为,可惜并没有证据,若贸然找皇后对质,不会有任何结果,她只会一口否认。” “只要是皇后所为,就一定会有证据!”司马遹攥紧了拳,“父皇,儿臣已让保护母妃的人在外等候,父皇可要问话?”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不放心母妃,而父皇之前对母妃又不闻不问,他才暗中派了人,日夜保护母妃。 此次若非有这些人保护母妃,恐怕母妃早已一命归西。 “叫他们进来!”司马衷大手一挥。 “是。” 不大会儿,几名侍卫打扮的人进来,身上都不同程度地带着伤,血从纱布后渗出来,散发出血腥味与伤药混和的难闻味道。 “属下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司马衷铁青着脸,“不必多礼,说,当晚到底是何情形?” 其中一人道,“回皇上,那晚忽有几名蒙面刺客潜进谢婕妤房间,属下等被缠住,好一番打斗,后来各处侍卫被惊动,那几人才匆忙退走,未能得手,谢婕妤已被重伤。” 他们当时都在房间外与人打斗,并不知屋里发生了何事。 原本保护谢婕妤的有十人,如今却只剩了他们四人,牺牲也是很大的。 司马遹道,“刺客可有伤亡?” “回太子殿下,属下等杀了三人,其余都逃了。” “那三名死者身上,有无重要物什?” “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之物。” 羊献容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一般刺客身上都不会带能证明身份之物,否则岂非太容易暴露身份。 “可恨,竟做的这样滴水不漏。”司马遹恨声道。 那侍卫小心地道,“殿下息怒,属下当时听到,谢婕妤在屋中与刺客曾有过口角,或许她能知道些什么。” 司马遹攥紧了拳。 母妃此时还深深昏迷,不知能不能醒来,要如何问? 司马衷见问不出什么,即让他们退下,“熙祖,你先不必急,谢婕妤既然命大,逃过一劫,就定能撑过去,到时再问清楚,朕定会将这件事追查到底!” “谢父皇!”司马遹哽咽道。 因谢婕妤匆忙回宫,她的住处还没有打理好,司马遹即将她暂时安排在常宁殿上,也方便照顾,随时知道她是否醒来。 羊献容派了人,日夜照顾她,换药擦身,喂药换衣,无微不至,故天气虽炎热,她又躺着不能动,身体却一直芬芳清凉,没有半点异味。 得知谢婕妤被接回宫,昭阳殿上毫无动静,贾南风似乎是装做不知道,更不急于解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回宫后的第三天清晨,谢婕妤才慢慢睁开眼睛。 她身体极度虚弱,醒来好一会,眼神还是茫然的,记不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姐姐,你终于醒了,”羊献容正好在帮她擦手擦脸,见她睁开眼睛,还是很欣喜的,“皇上和太子殿下都急坏了,你醒了就好了!来人,去请皇上和太子殿下过来!” “是!” 谢婕妤眨了眨眼睛,眼神才慢慢变的清明,但仍无法相信,“你……容、容贵嫔?” 怎么回事? 她不是在金墉城吗,怎么…… “是,谢姐姐,你在金墉城里遭人行刺,已经被皇上接回宫来,你昏迷三天了,总算是醒了。” 她这一说,谢婕妤才猛地记起之前的事,骤然满脸惊恐,就要起身,“我……啊……” 胸前伤口处疼的钻心,她才起一点,又重重摔了回去,剧烈喘息,痛苦欲死。 “谢姐姐莫急,没事了,”羊献容忙扶住她,“你已经回宫,皇上会派人保护你的,太子殿下也会服侍你,你放心吧!” 如今看到谢婕妤这面黄肌瘦,容颜憔悴的模样,她心中只剩了感叹和怜悯,再恨不起来了。 第324章有人要毁她 “我回来了……”谢婕妤仿佛松了一口气,又万分愧疚,泪流满面,“贵嫔娘娘,我……我对不起你,当年……” 那时她怎就鬼迷心窍,想要害容贵嫔的孩子! 这些年来容贵嫔是如何帮熙祖的,她都已听他说了,容贵嫔每帮熙祖一次,她就愧疚一分,直至如今,她悔的嘴里发苦,再无颜见到容贵嫔。 羊献容一笑摇头,“当年的事,不必再提了,我明白,你是为了太子殿下,天下父母谁不是为自己儿女打算,我如今有了欢如,能体会你的心情,你要害我的孩子,是为了太子殿下,虽说在我来说,无法原谅,可太子殿下也帮了我很多,两相扯平,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 “不,没有办法扯平,是我欠了你,我和熙祖都欠了你!”谢婕妤哽咽道,“我本就该死,做出那样的事,这些年熙祖每次见我,都会提及,我们母子有多对不起你,我们欠你太多了,娘娘,你、你不用再管我们了,我们还不起欠你的人情!” “没有什么还不还的,我若觉得不欠你们了,也不会做这么多,”羊献容拿手帕给她擦一擦眼泪,“莫哭了,你受伤很重,哭多了对身体不好,先养好伤再说。” “知道了……”谢婕妤勉强止住哭泣,伤口处疼的厉害,她眉拧的很紧,却不好意思呻吟出声。 “哦,对了,要恭喜谢姐姐,”羊献容微笑道,“皇上已经答应,将谢姐姐接回宫,升为淑妃,太子殿下立了这样大的军功,声望大增,谢姐姐又升了位分,可喜可贺啊。” 谢婕妤吃惊过后,越发感激愧疚,“竟有这样的事,一定是妹妹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吧?我真是惭愧……” “没有呢,是太子殿下争气,越发得皇上喜欢了,谢姐姐以后在宫里,也能好好照顾殿下,殿下才安心。” “妹妹……” “皇上驾到,太子殿下到!” 方才司马衷留司马遹在太极殿上商议朝政之事,也是想尽快彻底夺掉贾南风把控朝政之权,韩青前往禀报,说是谢婕妤醒了,两人即一起到来。 “母妃!”司马遹一下扑倒在塌前,喜极而泣,“母妃,你终于醒了……” “皇上……”谢婕妤挣扎着要起,“臣妾……” “躺着吧,”司马衷温和地道,“你伤的这样重,不宜乱动,否则伤口会裂开。” “谢皇上……”谢婕妤羞愧万分,自觉没脸见他,回过头来,艰难抬手,摸上司马遹的脸,“熙祖,你要好好听皇上的话,我、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母妃别这样说,父皇接母妃回宫了,以后都不会再让母妃去金墉城了!”司马遹迫不及待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皇上……”谢婕妤看向司马衷,那神情是小心翼翼,甚至是有些卑微的。 司马衷点头,“不错,是容儿要朕接你回来,升你为淑妃,也好让熙祖安心。待你伤好,朕就会升你位分,另赐宫殿居住,你安心养伤吧。” “谢皇上!”谢婕妤哭起来,“臣妾何德何能……” “你替朕生了这么个好儿子,这就是最大的功劳,”司马衷开句玩笑,忽又冷下脸来,“谢婕妤,那晚是怎么回事?刺客是何人所派,你可知道?” 谢婕妤脸色发了青,屈辱道,“回皇上,臣妾也、也不知道,当晚臣妾正在歇息,忽然有人进来,要、要污辱臣妾……” 当晚的事,她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仿佛做了一场恶梦! 试想,正在深睡时,忽然有人压住她,粗鲁地撕扯她的衣裳,一句话不曾说,就要毁她清白,换做是谁,能承受这样的事? “什么?”司马遹愤怒地涨脸了脸,“竟有这种事?母妃你……” “我当然没事!”谢婕妤急地呛咳了一声,“幸亏你之前让人送信来提醒,说是要我万事小心,我就在枕头底下放了把刀,以防不测,正好那时,派上了用、用场……” 当时她虽吓坏了,尖声大叫,然而几年来在金墉城,无人照料,她事事自己动手,早不似先前的娇弱,脑子里只一个念头:宁死不能失了清白! 那刺客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谢婕妤会在枕头底下藏了刀,只以为她一个弱女子,无论如何也好收拾,就是这么一大意,被她一刀刺中了心脏,虽震惊而不甘,仍是抽搐几下后,就一命归西。 “母妃没事就好,吓死儿臣了!”司马遹登时长松一口气,但觉浑身都出满冷汗。 无论母妃怎样,他是不会嫌弃,然而父皇才要把母妃接回来,若是母妃却被人污辱,父皇心中肯定无法接受的。 “我自是无事,否则,我早就一死保清白,又怎有颜面苟活于世。”谢婕妤咳了几声道。 司马衷面色也大见缓和,“没事就好,别多想了。” “是啊,谢姐姐,别多想了,”羊献容忽地想起那侍卫的话,问,“谢姐姐,你当时是否与刺客有过交谈?他们有未说出,是谁要他们行刺你?” “我杀了那个人之后,也吓的快要死去一样,接着又有人进来,骂我是个……”谢婕妤苍白的脸上红了红,估计骂的话也不中听,“我问他到底是何人,为何要杀我,他说是有人不想要我好过,但没说要你性命,可我杀了他的同伴,他就要杀了我,给他同伴报仇。” 接着她胸口就被刺中一剑,或许是那人太过愤怒之下,失了准头,只将她重伤,她倒地昏迷时,隐约看到有侍卫冲进来,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司马遹咬牙道,“定是皇后无疑!” “不错,”羊献容也赞同,“皇后必是已经知道,皇上要接谢姐姐回来,可如果此时杀了谢姐姐,必引怀疑,才要把谢姐姐给……谢姐姐就会无颜回来,真是好狠的心肠,好卑鄙的手段!” 虽说实情怎样,他们都未得见,可从谢婕妤的话里,可推断出,情形应该大致不差。 司马衷怒极反笑,“皇后真是越来越会用手段了!凡是对她不利的,都要除去,这宫里宫外,究竟有多少她的耳目?” 第325章又有小主子了 要谢婕妤回来的事,除了跟容儿说起,他未告诉任何人,皇后却能够得知而提前采取了行动,这分明是有人向她报了信儿! 谢婕妤备感屈辱,“臣妾也没想到,会、会有这样的事,若不是臣妾早有防备,恐怕已经……若真出了事,臣妾有何面目,再回宫来见皇上……” 羊献容安抚道,“谢姐姐不要多想了,没事了,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伤,旁人越是不让咱们活着,咱们越要好好活,知道吗?” 谢婕妤哽咽点头,“妹妹说的话,我记住了,我会的……” 司马衷父子俩安抚她一阵,见她伤重不支,即要她好好歇息,父子二人出了门,在院中双双沉默。 良久后,司马遹道,“父皇,动手吧。” 被贾南风压制日久,他已受够,如今不同往日,他更得民心,朝中又有一帮老臣忠心辅佐,已有足够的力量,与皇后对决。 可惜的是,华廙为证清白,自缢而死,和峤和大人又在元康二年病死,否则,有这二人在,他更不惧贾南风。 更要紧的是,母妃已回宫,他再无顾忌了。 “是时候了,”司马衷的脸在树影之下,显得阴森莫测,“朕早已忍她多时,无须再忍。” 司马遹大喜,“父皇英明!那,要何时动手?” “朕来安排,到时候……”司马衷仰脸,看着远处的天,只要再除掉贾家,大晋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是!” —— “呕……”羊献容捂着肚腹,难受的厉害,却只吐上些酸水,直吐到嘴里发苦,眼泪汪汪,痛苦欲死。 静儿在旁轻拍着她的背,心疼地道,“娘娘这几天怎么又吐的厉害,这天儿也是太热,唉!” 服侍主子这么久,她自是知道,主子一到了天热的时候,就吃的少,睡的少,还经常呕吐,十分难受。 羊献容却摆了摆手,“不、不是,本宫觉得可能……可能又……” 她已怀过两次孕,孕吐与平常不舒服的吐,并非一个感觉,这点她分辨的出来。 “不是?”静儿略一琢磨,不禁大喜,“啊,莫不是娘娘又有了身孕?哈哈,太好了,娘娘这次一定能生个皇子,哈哈!” “莫要嚷,”羊献容扯她一下,好气又好笑,“还不一定是呢,你叫些什么?” 这些年她经常侍寝,却一直没再有孕,司马衷虽一直遗憾,想着她再生个皇子,她却觉得是幸运。 却不想欢如都这么大了,她又有了身孕,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是自己的孩子,她当然会疼,可只要想到要再替皇上生儿育女,她就觉得,太对不起永明哥。 其实,想这么多做什么,两年来永明哥毫无音讯,想必早已忘记她,与妻儿老母,一起过着平静而幸福的日子吧。 “奴婢叫韩姐姐来!”静儿扶她坐下,到门口叫,“韩姐姐快来,韩姐姐!” 韩青正在后头收拾东西,听到她叫的塌天了一样,以为发生了何事,急急奔过来,“怎么了?是不是谢婕妤……” 十来天过去,谢婕妤胸口的伤已经好了一半,平时慢慢活动已是无碍了,就怕伤口会重新裂开。 “没有,谢婕妤好着呢,是咱们娘娘有些不舒服,你快给瞧瞧,娘娘是不是又有了小主子了!”静儿拽着她往里走。 韩青愣了一下,想到主子这几天的确是又吐的厉害,可她一直以为,主子是每到炎热时的必然反应,并未往旁处想,“娘娘真的有喜了?” 羊献容呼出一口气,“谁知道呢,我倒想着不是最好。” “什么不是最好?”司马衷大步进来,“容儿,你脸色这样难看,还是不想吃东西吗?” 因为要安排除掉贾氏,他这些天与司马遹等人暗中商议大事,这十几天偶尔过来一趟,难怪会不知道她不舒服。 羊献容起身行了礼,“没有什么,臣妾与韩青她们随意聊着呢。” 静儿抢着道,“皇上有所不知,娘娘说是觉得,又怀上小主子啦!” “静儿!”羊献容叱责道,“休要胡说!” “当真!”司马衷却是惊喜万分,一把将她抱过来,“容儿,你真的又有了身孕?真是太好了!这一胎一定是皇子,快,给朕听听!” 说罢就将耳朵贴上她平坦的肚腹。 羊献容失笑,“皇上别闹了!还不一定是呢,就算是,孩子也还小,哪就听得着了?” 司马衷起身,笑的像个孩子,“容儿说的是,朕是糊涂了。韩青,快给容儿诊脉,万万不可大意!” “是,”韩青这才上前,小心地替羊献容把了脉,笑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娘娘的确已经有了身孕,两个多月了。” “是真的,是真的!”司马衷猛地抱起羊献容,就地转圈,“太好了!太好了!” “皇上不可!”韩青忙道,“娘娘身子虚,不可动了胎气!” “对对,朕倒忘了!”司马衷生生停下,急急道,“容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痛不痛?” 羊献容心中感动,忙道,“皇上放心,臣妾哪有这样娇弱!不过皇上也不要抱着臣妾了,臣妾这样沉。” “又说胡话,”司马衷故意板脸,“你轻的像羽毛,朕抱一生一世都不觉得沉!” 羊献容愣了一下,眼前一片模糊,“皇上……” 皇上这是许诺与她一生一世不分离吗? “太好了,娘娘有身孕了,太好了!”静儿拍手叫,傻呼呼的。 司马衷大笑起来,“是你们侍候的好,都有赏!” “谢皇上!” 消息很快传遍常宁殿,继而是整个皇宫,当然,他们对羊献容再次有孕,毫不感到奇怪,皇上经常宠幸她,而她年轻,身体底子好,又生过两胎,不怀孕才是怪事。 当消息传进昭阳殿时,贾南风正陪着熙仲玩,好一会儿没有应声,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娘娘是否要……”董猛小心地道。 “容妹妹真是好福气,又有身孕了,这一胎,说不定就是皇子呢,”贾南风若无其事地道,“她生个公主,皇上都能给她宠上天,若再生个皇子,本宫就算有熙仲,恐怕也要被她,取而代之了吧?” 第326章追杀 “娘娘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董猛狞笑道,“容贵嫔得意这么久,也是该给她个教训了!” “怎么教训?”贾南风瞥他一眼,“皇上护她那样紧,哪有机会?不说她了,就连个谢婕妤,你是如何收拾她的?不是说派去的人十分可靠吗?” 结果呢,别说是收拾谢婕妤了,派去的刺客反而被她杀了一个,要不是那些人身上绝无证明身份的东西,皇上早来质问她了。 更可恨的是,皇上竟接着把谢婕妤接回宫,还安排在了常宁殿,再动手就难了,说不准,皇上已经在怀疑她。 董猛尴尬道,“这……娘娘息怒,奴才也没想到,谢婕妤居然有胆子杀人,若不然……” “看来这两年在金墉城,谢婕妤长了不少本事,以后有她在宫里与容贵嫔相互商议,本宫怕是更加没有好日子过了,”贾南风揉了揉额角,命人将熙仲带下去,眼神忽地一厉,“朝臣们动静如何?” 董猛上前低声道,“还是老样子,有几人说是愿意听命于皇后娘娘,奴才让他们打听了下,皇上和太子最近经常秘密商议大事,恐怕……要对皇后和贾大人、韩大人等人不利。” 贾南风冷笑,“皇上这是要对贾家动手了?利用本宫除掉杨家,如今太子地位稳固,容贵嫔又有了身孕,他们自认为不用再顾忌本宫,就可放心除掉贾家了。” “那娘娘的意思……” “你方才不是也说了,本宫不会坐以待毙吗?”贾南风媚笑道,“本宫会不知,皇上一心要除掉贾家,又怎么会没有防备?” 董猛喜道,“娘娘有何良策?” 贾南风慵懒地招招手,待董猛靠近,她即轻语了几句。 “娘娘英明!奴才这就去办!”董猛对自家主子,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 “这次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否则,本宫就将你推出去受死。”贾南风毫不客气地威胁。 董猛打个哆嗦,赶紧道,“是,奴才一定办妥,娘娘放心!” “去吧。” “是。”董猛匆匆出去安排不提。 贾南风缓缓躺倒,闭上了眼睛。 今日一切,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不管是谁,都别想抢走! —— “今日将容贵嫔送回羊家?”司马遹愣了一下,“为何?” 明日就是他们要封锁宫门,捉拿贾南风,除掉贾家的日子,今日父皇却要送走容贵嫔,怎的这样突然? “容儿有了身孕,明日宫中必然有场血战,朕怕她留在宫中会有危险,或者受到惊吓。”司马衷表情阴沉。 司马遹释然,“父皇所言极是,容贵嫔有了身孕,的确不宜受到惊吓,就依父皇所言,儿臣安排人,护送容贵嫔回羊家。” “定要将容儿安然送回去,且派人保护,直到除掉贾家,朕会派人去接她。”司马衷深吸一口气,“朕会与她说,你去安排吧。” “是。” 司马遹即去安排人,司马衷则去常宁殿将此事告知羊献容,要她以回去探望父亲为由,大大方方出宫,不必有什么什么顾忌。 羊献容原本不放心,可她也知道,自己留在宫里,只会让司马衷分心,不若回到羊家,有人保护,他可无后顾之忧,也就答应了。 待穿戴整齐,羊献容即坐着马车,出宫回羊家。 司马遹虽安排了人保护她,不过因在外人看来,她只是回羊家探望父亲,且为了不引起贾南风怀疑,故跟着马车随行的,只有十几名侍卫而已。 出宫后要穿过几条街,才能到羊家,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羊献容才猛地记起,明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又是举家团圆的时候。 皇上选在这一天除掉贾家,是从来没将贾南风当成自己人吗? 不知明日的事情是否顺利,皇上会不会有危险? 应该不会吧,禁军无论如何,都会保护皇上的吧,这是他们的职责,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正想七想八,忽听韩青大叫一声,“保护娘娘!” 羊献容一惊,没等回神,就听“夺”一声,一枝羽箭正擦着她的脸过去,钉在了车壁上。 “啊!”羊献容大叫一声,脸色惨白,从座位上摔了下来。 “娘娘!”韩青猛地掀开轿帘,见她无事,才松了口气,急急道,“有刺客!娘娘伏着别动!” 羊献容喉咙里发紧,一声都出不了。 无数枝羽箭向着马车密集射来,因大街上人多,很多无辜百姓中箭倒下,人群登时一片大乱,痛嚎尖叫,奔跑踩踏,场面完全失控。 “娘娘!”静儿早吓傻了,抱着头大叫。 “娘娘快下车!”眼见马车是动不了,韩青大声道,“静儿,保护娘娘先走,快!” 随车而行的十几名侍卫保护着羊献容下了车,尽量往人群密集处退走。 虽然这样很不厚道,然而如此情况下,也只能用这些人挡一挡了。 几十名黑衣蒙面人从各处跳下,追着羊献容杀过来。 韩青一路退,一路杀,还要躲避羽箭,纵使她武功再高,也应付不了这局面,一阵冲杀后,她即被迫跟羊献容分了开来。 “娘娘!”韩青急的满脸冷汗,拼命想要追过去。 然而数不清的黑衣蒙面人迅速追上,她越是急,越是抽不出身,被刺客砍中几刀几剑,更加力不从心。 另一边,羊献容跌跌撞撞地由静儿扶着奔逃,追杀她们的刺客越来越多,十几名侍卫被一路砍杀,待逃到无人处,已只剩了两三人。 “娘娘快走,属下等再挡一阵!” 这几人也已不同程度地受了伤,挡不住了多久了。 羊献容浑身哆嗦,“你们、你们快逃吧,他们、他们的目标是本宫,你们别管本宫了……” 她看得出来,这些人一路追杀她,却留了手,要不然她哪还有命在。 “娘娘快走,属下等誓死保护娘娘!” 几人话才说完,二十几名蒙面人已杀将过来,没费多少事,就将他们全部斩杀在地,执着刀剑,向着羊献容主仆俩,逼了过去。 羊献容到了此时,反而不怕了,平静地道,“你们想怎样?” 第327章被迫承认 她是瞬间想到了到金墉城污辱谢婕妤,后又杀之的事,这些人很可能也是皇后派来要她性命的。 换言之,皇上要除掉贾家之事,皇后应该已经知道,杀她,不过是想乱皇上心神罢了。 所以,她必须想办法脱身,无论如何,不能成为皇上的负累。 然而这些人明显比行刺谢婕妤的人要精明,一句话不说,冲上来拿人。 “娘娘快跑!”静儿一推羊献容,对这些刺客怒道,“你们要杀就杀我!” 这些人岂会怕她,扬刀就要杀。 “住手!”羊献容厉声道,“不准杀她,否则本宫就咬舌自尽!” 他们要的必然是活口,否则也不能要挟皇上。 这些人果然有所顾忌,没有杀静儿,而是用刀背把她拍晕。 “静儿!”羊献容扑上去,“静——” 后颈猛地一痛,登时人事不知。 几人将她们主仆二人用麻袋装了,扛在肩上,匆匆离去。 —— 噗,司马衷喷出一口鲜血,登时晕倒在龙椅上。 “父皇!”司马遹又惊又怒,“来人,传太医!” 夏公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去了。 韩青跪在当地,身上几处深浅不一的伤痕,流出的血,很快染红了地面,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恨不能当场自行了断。 “韩青,怎么会这样!”司马遹厉声道,“本宫不是要你们好好保护容贵嫔,你们怎么……” “属下该死!”韩青不为自己辩解半句,事实就是,娘娘被掳走,下落不明。 她甚至残忍地想,若是娘娘死了倒还罢,若那些人像对谢婕妤一样对娘娘,娘娘又全无反抗之力,且怀着身孕,万一…… 她简直不敢往下想。 “你……”司马遹还要骂,此时却身心大乱,根本骂不出,“你先下去治伤吧,容贵嫔若是回来,也不希望你有事。” 说罢又恨不能扇自己耳光,什么叫“若是回来”,阿容一定会回来的! “属下告退。”韩青也早已支撑不住,才出了大殿门,就晕了过去。 唐卓赶紧抱起她,带下去治伤。 这傻丫头,伤成这样还要硬撑着来请罪,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 程据很快到来,为司马衷诊了脉,施了针,他缓过这口气,才醒了过来。 “父皇千万保重龙体!”司马遹急切地道。 明日就是除掉贾氏的重要时候,父皇若在这时倒下,可怎么好。 “是贾南风,一定是她!”司马衷怒火冲天,胸口大痛,险些又晕倒,“是她让人抓了容儿,就是要朕放过她,卑鄙小人!” “对,一定是她!”司马遹也才寻思过来,“父皇,这、这要怎么办?容贵嫔会不会……” “朕绝不会放过那个恶妇!”司马衷竟一把推开他,踉踉跄跄往门外去。 “父皇!” “别拦着朕,谁都别拦着朕!”司马衷嘶声大叫,有如疯狂。 司马遹哪敢阻拦,只好跟着。 父子二人一进昭阳殿,董猛就赶紧进去禀报,贾南风不惊不惧地出来迎驾,“臣妾不知皇上驾到……” 司马衷上脚就将她踢翻在地,“贱人,把容儿还回来!” 贾南风痛地大叫一声,捂着被踢痛的地方,一时起不了身,眼里是强烈的恨意。 皇上竟这样对她,近二十年的夫妻情分,他竟一点不顾吗? “娘娘!”董猛上去相扶,“娘娘如何了,快快起来!” “狗奴才,滚开!”司马衷照旧一脚,把他踢翻在地,揪起贾南风的衣裳,接着掐住她的脖子,厉声道,“贱人,快说,容儿呢,你把容儿抓到哪里去了!” 董猛挣扎着还要去救贾南风,被司马遹踢到一旁,两名侍卫摁住了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 贾南风露出了惧色。 她向来知道,羊献容在司马衷心里十分重要,却从未想到,失去羊献容,他会变的这样疯狂。 如果说他下一秒就扭断她的脖子,相信没有人会怀疑。 “皇上怎么……这样说,臣妾……今日并未去常宁殿,怎知……” 啪啪,司马衷正反甩她两记耳光,吼道,“还要跟朕装下去?除了你,谁还敢在京城动手,杀死那么多无辜百姓,将容儿掳走?说,容儿到底在哪里,说,说!” 说罢又是两耳光,直打的贾南风眼冒金星,血顺着嘴角流下,脸上高高肿起,十分狼狈。 董猛傻了眼,停止了挣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皇上疯了! “皇上,臣妾真的不知……”贾南风再怕,可既然做都做了,也没有退路,只能咬牙不认。 因她知道,羊献容一日不归,皇上就没有心思做别的,更别说对付贾家。 不过现在看来,皇上失去了羊献容,竟如此不顾一切地对她下手,看来,她一开始的算计,有些偏了。 司马遹反正是不会阻止的,他看的极为痛快,就盼着父皇直接将贾南风给掐死,一了百了。 “还不肯承认!”司马衷狠狠将贾南风摔在地上,双手掐住她的脖子,狠狠用力,“还不承认!说,容儿在哪里,在哪里!你不说,朕就杀了你,朕杀了你!” 他所想的,与羊献容被抓之前想的一样,万一有人丧心病狂,要羞辱容儿,他绝无法接受。 贾南风此时真切感觉到,皇上对她,绝无半点意,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因她感觉得出来,皇上用的力气很大,她很快就觉得脑子嗡嗡响,眼前一片空白,继而又是一阵发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她知道再否认下去,自己很快会死,皇上是不会念旧情的。 “说,容儿呢,说不说?朕杀了你,杀了你!”司马衷已快要崩溃。 “皇上若……杀了臣妾,就永远……见不到容贵嫔……”贾南风艰难地道。 司马遹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拉开司马衷的手,“父皇先别动手,容贵嫔当真在皇后手上!” 司马衷剧烈地喘息着,看了看他,再看向贾南风,她承认了,他反而有些无法接受,不知道该如何再问。 “容贵嫔到底在哪里?”司马遹代他问道,“皇后最好还是快把容贵嫔交出来,若她安好好罢,如若不然……” 第328章交换条件 “咳……”贾南风剧烈呛咳着,根本出不了声,要死过去一般。 刚刚司马衷用的力气太大,她脖子都要断了,咽喉疼的厉害,哪说的出话。 “贱人,快说!”司马衷却不给她喘息的时间,一脚踢在她腰侧。 贾南风痛地皱眉,却忽然嘶哑着嗓子笑起来,“皇上是真急了?是怕容贵嫔也像谢婕妤一样,被人给……” “住口!”司马衷狠扇她一记耳光,如疯了一般吼,“你敢!你敢!若是容儿有个什么,朕就把你扔到军营做军妓,要你求死不能!” 贾南风脸色大变,“皇上,你——” 她绝对相信,若容贵嫔受到丝毫羞辱,她的下场,会更凄惨百倍。 因皇上对她,根本就没有情意,容贵嫔若安好,皇上还有所顾忌,反之,皇上反而想怎样就怎样。 “皇后还是快些说,容贵嫔在哪里,她怀有身孕,父皇难免担心,若她能安全回来,父皇是不会与你计较的。”司马遹心道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有本事的别示弱。 贾南风抚着脖子,艰难站起来,却笑的很得意,“熙祖,你还是这么急着维护容贵嫔啊,怎么,对她旧情未忘?” 司马遹对这种话,早已不再有任何惊慌之色,冷冷道,“皇后言重了,容贵嫔为父皇生了公主,如今又有了身孕,本宫又怎会做出那等不顾伦理纲常之事。” 贾南风有如又被狠狠打了一记耳光,脸上阵红阵白,尖锐冷笑,“是吗?既如此,你为何娶了王惠凤,又对王景凤念念不忘,还要偷偷摸摸去看她?” 司马遹怒道,“皇后怎能捕风捉影,胡言乱语?本宫何时偷偷摸摸了?是惠凤要看望她长姐,本宫陪她前往,有何不可?” 原来此事贾南风也知道,却一直不曾说,这是要找机会,给他个下马威吗? “够了!”司马衷已经快要气疯,“贾南风,快说,容儿到底在哪里,在哪里!” 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还提它做甚? 贾南风缓缓坐了下去,不急不徐道,“皇上先不必急,没有臣妾吩咐,容妹妹是一定会安然无恙的,臣妾知道,皇上将容妹妹送回羊家,就是为了没有后顾之忧,好除掉本宫和贾家,是不是?” 司马遹暗暗心惊,原来皇后已经知道了,难怪会提前对阿容下手! 可此事十分隐秘,只有他和父皇以及朝中心腹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 而且,她的算计真是精准,直接掳走容贵嫔,使得父皇投鼠忌器,不能有所动作,不得不承认,她心思之深沉,手段之狠辣,胜过任何人。 “熙祖很吃惊?是不是没想到,本宫知道你们的计划?”贾南风十分愉快地看着司马遹的难色,越加得意,“不妨告诉你,这宫里宫外,到处都是本宫的人,还没有本宫不知道的事!你跟皇上商议大计,是很机密,本宫用了很多方法,也没能打探到确切消息,不过本宫稍稍一想就知道,既然是避着本宫和本宫的人,自然是要对本宫不利,有什么难猜?” “所以皇后就以害死那么多无辜百姓为代价,掳走了容贵嫔,要挟父皇?”司马遹咬牙冷笑,“皇后就不怕百姓知道此事后,会怨怼贾家?”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贾南风叹了口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哪一次改朝换代,不是血流遍地,牺牲无数?只要……”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因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改朝换代?”司马衷纵声大笑,“改朝换代?贾南风,你好,好的很!” 狼子野心,终于全都暴露出来了! 说来也真是奇怪,贾南风一介女流,为何对争权夺势如此热衷,就连熙祖,也没有这样强烈的渴望,她究竟想要怎样——难道还想称帝不成? “皇后,你好大的胆子!”司马遹厉声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又非皇室中人,居然敢说改朝换代,你这是谋逆大罪,当诛九族!” 贾南风无所谓地道,“熙祖,你何必气成这样,本宫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你还是年轻识浅,根本不明白本宫的苦心,本宫是不想你和皇上被容贵嫔的美色所迷恋,日渐消沉啊。” “一派胡言!”司马衷厉声道,“朕不想听这些,朕只要容儿平安无事,你若再不把她交出来,朕就诛了你们贾家!” “皇上稍安勿躁,只要皇上答应臣妾的条件,臣妾是不会动容妹妹一根手指头的,她到底曾经帮着本宫重登后位,本宫还是很感激她的。”贾南风居于绝对的优势地位,自然有资格讨价还价。 “条件?什么条件,快说!”司马衷狂躁道。 贾南风微笑,“其实很简单,本宫要皇上写下一纸承诺,永不会废了臣妾皇后之位,且永不会动贾家,臣妾定会让容妹妹安然无恙地回来。” “你——”司马衷气的眼前一阵发黑,扑上去就要掐她,“朕这就杀了你!” 密谋这么久,就是为了除掉贾家,杀了贾南风,若答应了她的条件,岂非白忙一场? “父皇!”司马遹拦腰抱住他,“父皇冷静些,此事不可急躁,否则容贵嫔就……” 司马衷猛地停下来,剧烈喘息。 不错,他连容儿在哪里都不知道,杀了贾南风又有何用? 贾南风坐着未动,仍旧气定神闲,“皇上可以慢慢考虑,也可以不用管容妹妹的死活,按计划对臣妾和贾家动手,不过,如果两个时辰之内,没有臣妾新的命令,他们就会把容妹妹给……不过皇上也不必太担心,容妹妹的尸体,还是被送回来的。” “你……” “皇上若是气不过,就再打臣妾一顿,”贾南风忽地冷笑,“臣妾身上有多少伤,容妹妹身上的伤就会加倍,到时候皇上不要太心疼哦。” 司马衷狠狠瞪着她,眼中布满血丝,心中天人交战的厉害。 从密谋除掉贾家开始,他就已经决定,再不容贾家嚣张,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他们。 然而这代价里,只不包括容儿,所以他才要将她暂时送回羊家去,以防不测。 谁想到,事情还是到这一步,容儿的命捏在贾南风手里,让他如何忍心,不顾一切除掉贾家? 第329章就怕不是要杀她 然而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贾家必然更加谨慎,更加嚣张,日后再除他们,就更难了? 要怎么办? 司马遹扶紧了他,轻声道,“父皇,若不然,就拿下皇后,用她跟容贵嫔做交换?” 司马衷眼眸一亮,不错,这正是个办法!“来人,拿下贾南风!” “是!”侍卫冲进来,将刀剑架在贾南风脖子上。 贾南风脸色大变,“皇上这是做什么?当真不顾容妹妹死活了?” 司马衷冷笑,“贾南风,你真以为区区伎俩就能对付朕?容儿的命在你手里,你的命在朕手里,两个时辰之内,容儿没有平安回来,朕就要你的命!” “皇上要拿臣妾的命跟容妹妹的命赌?”贾南风咯咯笑起来,“皇上赌的起吗?臣妾死不足惜,反正皇上也不会心疼半分,可容妹妹若有个什么,皇上就会接受不了吧?” “废话少说!”司马衷厉声道,“两个时辰之内,朕要见到容儿平安回来,晚一刻钟,朕就砍你一只手,一只脚,看你能撑到几时!” 贾南风终于笑不出了,被侍卫反绑到柱子上,动弹不得。 司马遹紧皱着眉,焦急万分。 贾南风虽暂时被吓住,然而她若狠起来,是什么都不顾的,很可能会玉石俱焚,宁可自己死,也不让阿容回来。 因她知道,就算阿容回来,父皇也不会放过她,还不如临死拉上个垫背,死也不冤。 可如果阿容出了事,父皇就一定受不了那种打击,会有什么后果,难以想像。 希望贾南风还不想到两败俱伤之地,能够让阿容平安归来,若不然…… —— 羊献容是在疼痛中醒来的。 后颈的疼痛让她连转头都难,睁开眼睛时,一片昏暗,潮湿到发霉的味道钻进鼻子,她难受的呕了几口酸水,难受地蜷起了身子。 “静儿?”羊献容看到卧在一旁的丫鬟,忙上前推了推。 静儿眼睛紧紧闭着,额头上有个伤口,血迹已干涸,想必伤的不重。 “静儿,醒醒,醒醒!”羊献容用力推她,害怕的厉害。 若是静儿也…… 所幸静儿呻吟一声,慢慢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是怎么样一回事,就先叫起来,“不准动娘娘!娘娘快跑!快……” “静儿,没事了,”羊献容捂住她的嘴,“小点声,别把人给叫来!” 静儿惊魂稍定,看清眼前人是主子,惊喜万分,点了点头。 羊献容这才把手挪开。 “娘娘,你没事吗?这是哪里?”静儿爬起来,四下里看。 这是间非常小的房子,不远处就是墙壁,且屋里什么都没有,方才她们主仆两个就是直接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 “应该是密室之类,我们被人抓到这里,”羊献容脸色惨青,“我担心……” “他们要杀娘娘?”静儿惊恐道,“这、这要怎么办?” 除了一道门和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窗户,并无其他出路,静儿过去拉了拉门,毫无意外的,这门拉不开,要怎么逃? “他们应该不会立刻杀了我们,我是担心……”羊献容不敢往下想。 如果那些人是要立刻杀了她,怎么可能容她活到今天,暂时让她活着,才是最可怕的。 因她已经想到,除了贾南风,谁能有这样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抓她,抓到之后,又不立刻要她性命。 换言之,贾南风是已经知道皇上要除掉她和贾家,才会抓了自己,好让皇上不敢轻举妄动。 若真是如此,那皇上无论做何决定,都是十分痛苦的。 若皇上选择放弃她,除掉贾氏,她是不会恨皇上,可她一死,就再也见不到永明哥,他知道自己死了,会有多痛苦,不用想也知道。 若皇上选择保住她,放弃除掉贾氏,恐怕以后也不再有机会,即使她回去,皇上也不会开心,两人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她更不会释怀。 “娘娘,他们要做什么?”静儿听她未说下去,一边用力拉门,一边问。 “别忙了,打不开的,”羊献容苦笑,“若能叫咱们逃出去,他们又何必关咱们。” 静儿颓然道,“奴婢死不足惜,可皇上还怀着龙胎呢,这……到底是谁这样狠毒,要对娘娘动手,太过分了!” 羊献容眼神一变,“有人来了!” 静儿忙奔过来,将她挡在身后,明明吓的直哆嗦,还强撑着道,“娘娘别怕,奴婢保护娘娘!” 这时候她真是后悔,平时没有跟着韩青多学些武功,若不然此时就能保护娘娘离开了。 外面果然有脚步声响起,很快来到近前,哗啦啦的开锁声过后,门打开,进来两个人,二话不说,拽了主仆两个就走。 “放开娘娘!”静儿拼命挣扎,“不准伤害娘娘!” “贱人,住嘴!”这人甩了静儿一巴掌,“再喊就杀了你!” 静儿被打的痛极,眼泪都流了出来。 羊献容反倒很是平静,“不准碰本宫,本宫自己会走。” 她本就生的绝美,一身宫装虽已脏了、乱了,却仍显高贵,不容侵犯。 两人对视一眼,也没为难她,推着她出来。 这里果然是一间在地下的密室,顺着甬道出来后,眼前豁然开朗,景色怡人,亭台楼阁无数,竟是一座十分奢华的府邸。 这到底是哪里?羊献容边走,心里边想着如何想法子给皇上送信,让他来救自己。 “快走!”后面那人不耐烦,推着她往前。 来到一间房门前,主仆被推进去,两人就转身出去,屋里很大,很空旷,没有见到半个人,门也没有再上锁。 静儿摸着脸,小声道,“娘娘,没人了,娘娘快跑!” “跑?”内室立刻出来个戴面具的男人,咭咭怪笑,“进了这里,还想跑?” 他一身长衫,看起来很普通,面具遮去大半张脸,看不清样貌。 静儿吓的叫了一声,就要往后躲。 “贵嫔娘娘,受惊了,”男人非常客气地伸了伸手,“请坐,咱们有的是功夫,慢慢说。” 羊献容看了他两眼,缓缓过去坐下,“贾大人究竟有什么目的,直接说吧,不必绕弯子,装神弄鬼了。” 静儿大吃一惊:贾大人? 贾谧?! 第330章绝不出卖皇上 贾谧愣了愣,而后痛快地摘了面具,微笑道,“贵嫔娘娘果真聪明,我戴了面具,有意改变了声音,娘娘还是一眼就认出我,原因何在?” 羊献容淡然道,“我没有认出你。” 他的穿戴与平常迥然不同,又戴了面具,且声音的确改变的完全听不出,若只从这些判断,根本无法确定是他。 只不过她方才想过,既然是贾南风让人抓她,就定会让自己绝对信得过的人动手,除了侄儿贾谧,贾南风还信得过谁? 贾谧又是一愣,“可是娘娘……” “我只是这样猜,不成想你自己承认的这样痛快,省去了许多麻烦。”羊献容声音里,有淡淡的嘲讽。 贾谧沉默一会,由衷赞叹道,“娘娘果真聪慧无双,难怪皇上对娘娘如此宠爱,若是我早些认识娘娘,识得娘娘玉雪玲珑之心,必也不会放手。” 心中却是暗暗恼怒,自己一向不是个浮躁的,为何容贵嫔一句话,就给诓了出来,看来要想让她乖乖合作,得费一番功夫了。 羊献容面色无变,“贾大人客气了,我也是没想到,皇后如今不费心神维护自己的名声,竟不惜伤害无辜,来捉拿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步棋走的实在不高明。” 贾谧大笑,“娘娘何必妄自菲薄!娘娘是皇上心中最重要之人,没有什么比拿住娘娘,更让皇上忌讳的,这一步棋虽然有些卑鄙,却无疑是最有用的,否则,此时皇上恐怕早已安排好一切,就等着除掉贾家了吧?” 静儿不大懂朝堂上这些事,却仍因他的话而目瞪口呆:他居然自己说自己用的法子卑鄙,让旁人想骂他都不能,也真是有趣。 “皇后一向好手段,贾大人是皇后身边最得力之人,皇上想要对付贾家,的确是很难,”羊献容摇头叹息,“不过你们这步棋,还是走错了,皇上知道皇后为人,我落在你们手里,必不会好过,甚至可能像谢姐姐一样,会遭到污辱,既然如此,皇上又何必再有什么顾忌,直接除掉贾家,也当是为我报了仇,你们的算计没用的。” “不急,咱们慢慢来,”贾谧丝毫不急,“姑姑已与我说过,从你被掳来开始,两个时辰后若还没有她的命令,就要我砍掉娘娘一只手,送到皇上面前去。现在,还有半个时辰。” 静儿大惊,“你、你不准伤害娘娘!” 贾谧看了她一眼,又转过来,微笑道,“娘娘若是害怕,不若帮我们一把?” 羊献容脸色已惨白,却仍旧是镇静的,“我帮你们?我自己砍掉自己的手吗?” 就是说再有半个时辰,皇上不放弃除掉贾家的计划,她就会成为只有一只手的废人? 不,说不定还会被砍去另一只手,甚至是双脚,而后挖眼割舌,像汉朝戚夫人那样,被做成“人彘”,生不如死! 光是想想,她已浑身颤栗,腿脚发软,恨不能立时死去。 “不,娘娘误会,”贾谧赶紧摇头,“其实像娘娘这样的天姿国色,我真不舍得动您一根手指头,何况你还怀有身孕,娘娘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腹中骨肉想一想吧?” 羊献容本能摸上肚腹,“你到底想怎样?” “不若就请娘娘给皇上写一封信,要皇上永远不要对付贾家,不要废掉我姑姑的皇后之位,只要皇上写下一纸承诺,我就会放娘娘回宫,与皇上团聚,如何?”贾谧微笑问道。 羊献容冷笑。 “姑姑也不会再与娘娘争宠,也不会再害娘娘性命,反正皇上也不宠爱姑姑,姑姑再争那些,又有什么意思。”贾谧不屑地道。 皇上不过是个懦弱无能的,又不能满足姑姑,姑姑身边那么多美貌少年,看中谁就宠幸谁,难道还缺皇上宠幸吗? 再者,皇上如今不过是姑姑手中的傀儡,待到熙仲长大一点,皇上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还争宠做什么。 羊献容仍旧不语。 “娘娘这是要硬到底吗?”贾谧沉下脸来,“我好言好语与你说,是不想你受到委屈,你竟如此不识好歹,这信你写不写?” “皇上不会听我的,”羊献容冷冷道,“我与除掉贾家比起来,自然是后者比较重要,皇上怎会为了我,放弃这一大计,我就算写信,皇上也不会听。” “这可未必,皇上宠爱娘娘,人尽皆知,要除掉贾家之前,还把娘娘送回羊家,就是为护娘娘周全,娘娘又何必自谦。”贾谧缓缓走过去,“还是说,娘娘情愿被砍掉手脚,成为废人?” 羊献容后退两步,咬牙道,“逆贼,你有本事就杀了我,要我背叛皇上,绝无可能!” 静儿虽是害怕,仍挡在羊献容身前,“不准动娘娘!娘娘快跑!” 贾谧低笑,一把就掐住了静儿的脖子,“还真是倔呢,就凭你们两个,也想跑?我再问一遍,这信,你写是不写?” 羊献容冷冷道,“休想!你放开静儿!” 静儿已被掐的脸发了紫,痛苦欲死。 别看贾谧只是一介书生,看似很弱,手上力气却真大,单手就要把静儿给掐死了。 贾谧回头看一眼静儿,笑的很愉快,“娘娘不希望她有事?那就好。” 说罢将一个用力,将静儿摔在了地上。 静儿后背着地,一阵钝痛,几乎吐血,眼前阵黑阵白,好不难受。 “静儿!”羊献容欲要蹲下扶她。 贾谧掐住羊献容右边肩膀,沉声道,“来人。” “放开!”羊献容大怒,“贾谧,你敢对我无礼!” 贾谧只是掐紧了她,并不言语,眼里泛着野兽一样残忍的光芒。 两名家丁模样的人从外头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贾谧下巴一抬,“这婢女是你们的,随便玩,就在这里。” 羊献容大惊失色,忽然泛起一阵恶心,嘶声道,“贾谧,你不是人!” “娘娘才知道?”贾谧狂笑,“我是姑姑的侄儿,姑姑什么心性,我犹有过之,我不是人怎么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 “不要!”静儿被两人撕扯衣裳,没命一样地挣扎,“走开,走开!” 第331章残忍 “放开她!放开静儿!”羊献容要叫破喉咙一样,狠狠扑打着贾谧,却就是挣不脱,“不准碰她,我不准,不准!” 然两名家丁只听贾谧吩咐,他不开口,他们是不会停手的,三两下扯掉静儿的衣裳,一个按着,另一人即狠狠欺辱了她。 静儿痛地叫都不出,屈辱的泪顺着眼角疯狂落下,却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静儿!不!”羊献容疯狂大叫,狠狠咬向贾谧肩膀。 贾谧吃痛,一缩手,羊献容即挣脱,扑上去推搡那人,“滚开,滚开!” 贾谧也被激出了火气,扯住羊献容胳膊,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她脸上,“贱人,不知死活,再不听话,静儿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羊献容猛地打个哆嗦,惊恐地瞪着他。 “这封信,你写是不写?”贾谧阴森森地冷笑,“是不是非要像静儿一样?” 一名家丁起身后,另一名依样施为。 他们根本不拿静儿当人,十分粗鲁野蛮,且在她身上又掐又咬,她早已昏死过去,不知还能否再醒来。 羊献容猛地回头看一眼静儿,忽又爆发大叫,“畜牲!都是畜牧!滚开,不准碰静儿,滚开!” 一个人在疯狂之下,会生出比平常大几倍的力道,她这一发狂,贾谧都吃了一惊,竟是抓不住她。 羊献容一旦挣脱,即扑上去,对压在静儿身上的男人又踢又抓,扯着他的头发向后拉,十足的疯子样。 那人呼痛,被迫从静儿身上下来,裤子都顾不上提,一拳向后打出,“贱人,还不放手!” 这一拳好巧不巧,正打在羊献容肚腹上,她大叫一声,捂着肚子倒下,很快失去了意识。 贾谧吃了一惊,上去试了试羊献容的鼻息,这才踢了那家丁一脚,骂道,“没用的蠢货,把她打死了,拿什么要挟皇上?” “是是……” “滚下去,把这婢女也扔出去喂狗!”贾谧不耐烦地道。 原本想弄这一出好戏,吓唬吓唬容贵嫔,谁成想让他自己这样恶心。 静儿还是清白之身,被毁了清白,那处一片血污,竟让他想起王景凤毁了自己容貌的样子,怎不恼火。 两名家丁连声答应着,忙抬起静儿,退了出去。 贾谧看看昏过去的羊献容,猛见她身下氤氲出血迹,想到她还怀有身孕,方才那家丁的一拳,又打的太正,气的骂了一声,将她抱起出去,一边吩咐管家,“去请大夫。” —— 司马衷已经快要大开杀戒。 离两个时辰越来越近,他派出去寻找羊献容的人却还没有回来,他怎能不急? 贾南风也被绑在那里近两个时辰,直站的腰腿酸软,大汗淋漓,痛苦欲死。 司马遹匆匆自外面进来,脸色发了青,“父皇,还是没有贵嫔娘娘的消息。” 司马衷“腾”一下站起来,几步抢到贾南风跟前,掐住她的脖子,哑声道,“贱人,容儿到底在哪里,你说不说?” 贾南风喘息着笑,“皇上何必、何必急呢,很快、很快皇上就能见到容妹妹了,不过,是她的一只手,还是一只脚,臣妾就不敢保证了,哈哈……” “贱人!”司马衷扬手又要打,“朕杀了你!” “父皇息怒!”司马遹忙阻止他,“现在就算杀了皇后,又有何用?最要紧还是将贵嫔娘娘救回来!” “除非皇上答应臣妾的条件,否则……”贾南风扬了扬脖子,以便呼吸的畅快些,“皇上也可以不答应,那容妹妹究竟会变成什么用,臣妾也不知道,说不定这时候,她正快活呢!” “好!”司马衷狞笑,“既然这样,那朕也让你快活快活!熙祖,去找十个侍卫来!” 司马遹一惊,“父皇!” “快去!” “是。”司马遹无奈,只好出去。 贾南风变了脸色,“皇上,你……” 司马衷只是冷笑,目光有些碜人。 不大会儿,十名侍卫进来行礼。 司马衷一指贾南风,“她现在是你们的,去吧。” 侍卫们大惊,面面相觑:这是怎么说的? 虽说他们都知道,皇后暗地里跟一些男宠快活,可那都是背着皇上的,如今却…… “还不去?”司马衷厉声道。 侍卫们惊疑不定,却又不敢抗旨,迟疑着上前。 贾南风其实是不厌恶与男人欢好,事实上,这是她最大的乐趣。 然而却不是当着皇上的面,让皇上将这当成羞辱她的一种方式,这让她日后,如何在皇上面前保持强势? “皇上定要玉石俱焚?”贾南风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虽慌乱,却并不失冷静,“臣妾受到何种待遇,容贵嫔只会加倍受到屈辱,臣妾死不足惜,皇上难道不顾容贵嫔死活了吗?” “只要容儿平安无事,朕就饶你一命。”司马衷就是要她主动服软,放低姿态,才好跟她讲条件。 “那臣妾的条件呢?”贾南风微松一口气,“皇上是否答应?” “休想!”司马衷冷笑,“你这样狠毒阴险,朕如何能让你继续为后?” 还有贾家,绝不能留。 贾南风大笑,“皇上当臣妾是傻子吗?若容贵嫔的平安归来,只能换的臣妾一时的活命,臣妾怎么可能会答应!” “你——” “父皇,儿臣有话说,”司马遹眼见又要陷入僵局,很快有了主意,道,“贵嫔娘娘一直不愿为后,如今大晋也需要安定,不可一日无后,只要皇后能从此改过自新,一心向善,父皇可暂不废她后位,不过,为防外戚干政,父皇可免去贾谧、韩寿、郭彰等人官职,父皇以为如何?” 贾南风猛地看过来,“熙祖,你——” “好!”司马衷大喜,赞赏地用力拍了拍司马遹的肩膀,“我儿果然长大了,此话甚妙!贾南风,你意如何?” 虽然暂时不能废后,却可以将贾谧等她这一干心腹全部免职,在朝她没有了这些倚仗,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说起来熙祖真是比自己有胆识、有谋略,将来必定是个不错的君王,难怪容儿对他,不吝夸赞之辞,如今看来,他当真也担得起这样的夸赞。 大晋后继有人,再没有比这,更让他感到欣慰的了。 第332章达成交易 贾南风恨不能剐了司马遹! 她早就知道,这孩子自幼聪慧,有同龄孩子远远不及的见识和气度,所以才从他幼时起,就压制着他,就怕他将来锋芒太露,难以驾驭。 事实上这些年,她也确实将他控制的很好,在她面前,他丝毫不敢有任何反抗,敢怒不敢言。 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一步一步,脱离了她的掌控,更是不遗余力地想要除掉她,甚至杀了她。 能走到今天,这其中除了有容贵嫔的相帮算计之外,最要紧的,是司马遹绝非池中物,早晚还是尽显英明睿智,要置她和贾家于死地。 她真是后悔,在能够完全掌控他的时候,没有寻个机会,将他杀掉,永绝后患。 “皇后还是答应的好,”司马遹冷声道,“父皇要你继续为后,已经是格外开恩,贾谧等人去职,也是为他们好,这次你让人掳走容贵嫔,杀伤那么多无辜之人,总要有个交代吧?这责任就让贾谧等人来承担,对皇后来说,也大大有利,皇后要想清楚。” 贾南风咬紧了唇。 以侄儿等人去职来换她皇后之位,她是不是太吃亏了? 没有了他们,她在宫中将举步维艰,还如何掌控朝政? 司马衷怒道,“怎么,你还不愿?非要朕杀了你?” “皇后,你要想想清楚,不要做出后悔的决定,”司马遹拦着父皇,免得他又暴起打人,“这交易你原本也不亏,否则,若你执意要伤害容贵嫔,甚至杀了她,父皇伤心归伤心,却也再没有了顾忌,到时将你扔到军营,将贾家满门抄斩,诛杀九族,你还是一点便宜都赚不到。父皇最多失去一个容贵嫔,你们贾家却……” “熙祖,你真是长大了,”贾南风边笑边摇头,“这几年你越发地果敢,精于算计,本宫真是不该再拿以往的目光来看你,本宫败在你手上,倒也不冤。” “皇后答应,还是不答应?”司马遹听这些话,并无什么反应。 他果断算计,还不是被皇后给逼的,若不是阿容一直跟他说,该狠的时候就要狠,一味躲避忍让,绝非长久之法,他也不会有今日。 司马衷冷冷道,“朕的耐心有限,贾南风,你最好考虑清楚!熙祖说的不错,容儿能回来,朕是很高兴,若她回不来,朕也有的是办法为她报仇,你是第一个,要为此付出代价之人。” “臣妾还能不答应吗?”贾南风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为了臣妾的皇后之位和贾家上下的性命,臣妾只能答应了。” 司马衷大喜,“那就立刻将容儿送回来,她若有一点受伤,朕也绝不能饶了你!” “皇上放心吧,没有臣妾的命令,他们不敢把容妹妹怎样,不过,”贾南风话锋一转,“皇上还是要给臣妾一纸承诺,容妹妹回来后,今日之事,一笔勾销,皇上事后不可再以此事为由,为难臣妾,也不可伤害贾家人性命。” 必须为自己留条退路,她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司马衷大怒,“你——” “父皇,应了吧,”司马遹却是赞成的,“皇后也是为了自己日后,这也并不过分,如今只要贵嫔娘娘先回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司马衷看他眼神,顿时明白了,佯装不忿,“既如此,朕就应了,不过,若容儿回来后,你再伤害她半分,朕的承诺,就不作数。” 写下承诺又如何,不以此事为由动贾南风和贾家人,就不能有其他理由吗? 动算计,玩阴谋,不只是贾南风一个人会。 “臣妾保证不会再伤害容妹妹半分,”贾南风挑了挑眉,“只要皇上不动臣妾和贾家人。” “一言为定。” 废话不多说,司马遹让人拿来纸笔,司马衷写下承诺,给贾南风看。 贾南风被松绑后,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胳膊腿,拿过这承诺来看了看,满意地叠起,贴身放了,“皇上放心,臣妾这就写信过去,容妹妹很快就会被安全送回。” “最好如此,否则……”司马衷狠狠攥拳,身上散出的怒气,令人心惊。 —— 很快,信送到贾谧手上,他看过后,进了屋,问那正在洗手的大夫,“我娘子如何了?” 为免节外生枝,他将羊献容的脸蒙了,再放下纱帐,当成是他的娘子,请大夫医治。 大夫摇头道,“情况不大好,尊夫人肚腹受到撞击,孩子极有可能小产,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贾谧骂了句脏话,道,“没有其他办法了?还请大夫帮帮忙,一定要保住孩子。” 姑姑信上说,要将容贵嫔安然送回,看来事情是谈成了,可容贵嫔若是失了胎,皇上怒起来,就全完了。 “老夫已开了药,尊夫人用过之后,当能保胎,不过且不可再让尊夫人劳累刺激,药用完之后,老夫再来。”大夫也没敢将话说的太圆满。 贾谧让人将大夫送走,再准备了车,将羊献容抱上去,送到约定的地点去。 为免节外生枝,也为确保万无一失,司马遹亲自带人前来,正在大树下焦急等待,过不多时,就见一辆马车不急不徐地过来,却并没有赶车人。 四周埋伏的人都在等司马遹的号令,手中的弓箭也都对准了那马车。 不过说来奇怪,他们埋伏在四周,却都没有看到,这马车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似乎突然就凭空出现了一样。 “唐卓,去看看。”司马遹执剑在手,沉声道。 “是。”唐卓一手拿刀,小心地一步一步过去,“马车里的人,出来!” 没人应声。 他扬手掷出一枚石块,从车窗里进去。 仍旧没有动静,马车里一丝声音也没有,仿佛是空的。 唐卓小心地到近前,用刀尖慢慢挑起车帘,跟着惊道,“贵嫔娘娘!” 司马遹立刻飞奔过来,猛地掀开车帘,就见羊献容昏迷在车中,脸色苍白如纸,也不知身上有没有其他伤痕。“阿容!” 唐卓忙道,“殿下,先送娘娘回宫,请太医!” “立刻回宫!”司马遹上了马车,将羊献容扶起,紧紧抱在怀里。 阿容,你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是。”唐卓亲自驾车,打马往宫里赶去…… 第333章失胎 司马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下诏,将贾谧、郭彰、韩寿等人免职,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 贾谧目中无人,常常轻慢太子自不必说,韩寿虽没有太过嚣张,然他是贾南风的妹婿,就不可能被司马衷喜欢,随便找个借口,就将他给免职了。 至于郭彰,那就更好办了,他之前就得贾充厚待,视若亲生,贾充死后,他当然一心支持贾南风,帮了她很多。 之前有贾充庇护,郭彰官职升的很快,历任散骑常侍、尚书等要职,如今更是为卫将军,掌京城防卫。 正因为有如此显赫的身份地位,他常以高门自诩,家中宾客迎门,对其极尽巴结,也养成了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性子,甚至鄙视同族中人,在洛阳城中,口碑极差。 此次有人在京城行刺掳走羊献容,消息一出,百姓们自是对郭彰极尽嘲讽,接着司马衷即免了他的职务,百姓们拍手称快,都言道他是活该,竟无一人同情。 一朝之间,贾南风身边的亲信就去了七七八八,她虽有司马衷的一纸承诺,然而短时间内,她也无法有大的动作了。 不过,为了平衡朝中形势,贾南风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太常张华升为司空,王戎升为司徒,好歹提拔了两个自己人,在朝中留了一线希望。 羊献容回宫之后,一直昏迷,气息也十分微弱。 司马衷一直陪着,看出她身上的衣服是换过的,心中的愤怒,就无以复加。 如果她不是受了污辱,又何必换衣,贾南风手下的人肯定是为了掩去什么,才给她换了衣。 不过幸亏贾南风见过贾谧之后,确定并没有将羊献容怎样,为了撇清自己,她提议道,“皇上,臣妾已经说过,妹妹并没有受任何伤害,应该只是受了惊吓,所以才会昏迷,皇上若是不放心,就传程据来,为妹妹检查一番。” 司马衷冷声道,“何必你多说!程据很快会来,若容儿无事便罢,如若不然, 朕绝不会饶了你!” 贾南风没再言语。 程据果然很快到来,施礼后即为羊献容诊脉,并带了一名女医来,为羊献容查看身体,是否受了污辱。 检查过后,那女医道,“回皇上,贵嫔娘娘安然。” 司马衷登时长松一口气,对羊献容即越加怜惜,握紧她的手,轻声道,“容儿,你没事就好,吓死朕了!” 其实,就算是羊献容受了污辱,他也不会在乎,他还是会疼她宠她,然而他知道,她的性子太过刚烈,若受了污辱,必然死都不会愿意再留下来,到时他就算杀了贾南风,又有何用? 程据接着道,“皇上,贵嫔娘娘胎象有些不稳,臣这就开些安胎药来。” 司马衷怒道,“那还不快去,啰嗦什么?” 程据知他心中有火,哪敢多言,“是,臣这就去。” 贾南风少不得也有些担心,因贾谧与她说过,羊献容被人打过肚腹,还曾出血,极有可能小产。 不过,现在情况暂时稳定,她就绝不能让皇上知道这件事,就算羊献容会小产,也是她自己身子不争气,怨不得别人。 司马衷冷声道,“你还不滚,留在这里做什么?” 贾南风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是说她呢,不过这种时候,她自不会惹司马衷生气,温顺地道,“是,臣妾告退。” 她才走没大会儿,羊献容忽然醒了过来,瞪大眼睛猛地坐起大叫,“走开!静儿,静儿!” “容儿!”司马衷忙扶住她,“莫要怕,你回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啊!”羊献容大叫,本能反抗,“放开我!走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是朕,容儿,你看清楚,是朕!”司马衷又气又心痛,抱住她道,“容儿,是朕不好,朕没有保护好你,别怕,没事了……” 就算没有受到污辱,可容儿肯定也受多了委屈和惊吓,好不可怜! 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羊献容恢复了些意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皇上,静儿,静儿她……” 静儿被污辱时的画面,还不时闪现在她脑海,她受不了! 是她害了静儿,如果她当时答应了贾谧的条件,静儿就不会受那样的屈辱! “静儿怎么了?”司马衷才想起来,当时是静儿和韩青陪着羊献容回府,韩青重伤昏迷,至今未醒,静儿却失了踪影,如今更没有跟羊献容一起回来。 羊献容哭的声嘶力竭,“静儿她……啊!”她一下起身,“静儿呢?她没死是不是?她不会有事,我要救她,我要去救她!” 说罢推开司马衷,几乎是滚下床来,没命地向外跑。 “容儿!”司马衷只一个闪神,竟没能按住她,她已到了门口,他道一声不妙,忙忙去追。 羊献容此时意识极为混乱,根本没注意脚下,被门槛一绊,重重摔了出去,没了声息。 “容儿!”司马衷这一吓真是非同小可,也差点被门槛绊倒,就势跪坐到地上,急急抱起羊献容,“容儿!容——” 眼角余光瞥到什么不对,定睛一瞧,登时魂飞天外:血! “来人,传太医!程据,程据!” 常宁殿里里外外很快乱起来。 程据才回去没大会儿,又被急急召了来,为羊献容诊脉,接着就惶恐万分地说出,羊献容这一胎,保不住了。 司马衷登时大发雷霆,“保不住是何意?程据,你敢给朕保不住试试!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容儿的孩子,听到没有!” 他以为是自己的疏忽,使的羊献容摔出去,才会保不住胎,其实他哪里知道,之前她就已经极度虚弱,即使没有这一摔,这一胎也是万万保不住的。 程据冷汗如雨,“臣……臣定会尽力……” 然而无用。 即使程据再用药用针,羊献容还是出血不止,这一胎,到底没有保住。 那一身的血,看着就触目惊心。 司马衷呆呆看着面白如纸、气若游丝的她,悔恨的不知如何是好。 若容儿醒来,知道孩子没了,她会有多伤心? 漫漫长夜,悄然来临,又无声过去,羊献容却始终没有醒来…… 第334章天大的打击 偏殿里,谢婕妤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她不敢随意到正殿去,怕冲撞了皇上或者容贵嫔,又成了她的罪过。 宫女急急奔了进来,“娘、娘娘,贵嫔娘娘她……” “妹妹怎么了?你说清楚!”谢婕妤看她这样,心里“咯噔”一下,就知不妙。 “贵嫔娘娘小产了!” 谢婕妤眼前一黑,险些坐倒! 当得知羊献容被人掳走,皇后以此要挟皇上时,她就一阵一阵心惊肉跳,总觉得事情万万不能圆满。 好在后来羊献容平安归来,她才算是松一口气,却不想这龙胎没有保住,如此打击对羊献容来说,必然也无法承受,这可怎么好。 “娘娘!”宫女担心的要命,主子的伤也是才好了些,受不得打击。 “无妨,”谢婕妤勉强站稳,“我去看看妹妹。” “娘娘慢些。” 正殿里,羊献容正昏睡着,身上染血的衣服已被换走,脸色仍旧苍白如纸,气息十分微弱,那胸膛许久才微微起伏一下,若不仔细看,真当她早已魂归离恨天。 一名才被派过来的宫女明霜在榻边侍候着,见到谢婕妤进来,起身行了礼。 “罢了,妹妹如何?”谢婕妤心中酸楚,嗓音有些哑。 明霜道,“回娘娘话,贵嫔娘娘一直睡着,程大人说,要好生养着才行。” “那就用心侍候着,莫让妹妹再受了委屈。” “是,娘娘。”明霜也担心啊,从昨晚到现在,主子别说是醒来了,根本连动都没有动过,夜里她甚至起来几次,试一试主子还有没有气息。 既然羊献容睡着,谢婕妤也不好多留,转身向外走。 “恭送娘娘。” 羊献容忽地呻吟了一声,“静……儿……” “娘娘醒了!”明霜大喜,“娘娘!” 谢婕妤立刻转身回来,“妹妹?” 羊献容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从茫然到清明,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谢姐姐,我……我害死了静儿,是我……” 因她嗓子沙哑的厉害,又一边哭一边说,声音含糊不清,谢婕妤以为她是在为失去的孩子而哭,忙安慰道,“怎么能是你害死孩子呢?你也不想,这是意外,妹妹就别难过了,你还年轻,养好身子,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羊献容愣怔着,“什么意外?孩子……” 啊! 她猛地想起,当时曾被人打到肚子,而后就痛的撕心裂肺,再后来她只顾着难过愤怒于静儿的死,根本未顾上孩子,难道…… 她猛地抓上肚腹,“我的孩子怎么了!我的孩子……” 不管一开始知道有了这个孩子时,她是何心情,可如今她真的很在乎这个孩子,想要生下来的。 熙昭不是皇上骨肉,欢如是或不是,她始终不敢确定,唯有这一胎,才绝对是,所以她才想生下来,以稍稍弥补对皇上的亏欠。 可是上天竟这样残忍,偏偏让这个孩子胎死腹中,这是不给她赎罪的机会吗? 这对她而言,是怎样的打击! 谢婕妤暗道不妙,原来妹妹还不知道孩子已经没了,而她却给说了出来,这下要坏事了!“妹妹,你不要激动,孩子已经没了,这是无可挽回之事,以后……” “不,不是意外,不是!”羊献容血红着眼睛,嘶声大叫,“是有人害死了我的孩子!是有人……不是我……不是意外……” 谢婕妤吓坏了,试图按住她,“妹妹,你别这样,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羊献容嘶声大叫,手脚并用地挣扎,也不知想要干什么,因她身体虚弱,倒也起不来身,只是那不死不休的架势,十分吓人。 “妹妹!” 司马衷刚才下朝回来,见状又惊又怒,“这是怎么回事?” “臣妾见过皇上!”谢婕妤都不及起身行礼,急急道,“皇上,妹妹醒来,知道龙胎已失,就……” 司马衷一把将她推开,抱住羊献容,“容儿,没事了!孩子没了,朕也难过,可最要紧的是你没有事,朕只要你没事,以后咱们还会有孩子的,莫要难受了……” “皇上!”羊献容抓紧他的衣领,瞪圆了眼睛,“不是,不是意外!是有人害死了臣妾的孩子,皇上要替咱们的孩子报仇!” 司马衷难过而尴尬,因他始终以为,是他没有看好羊献容,才让她摔出门去,摔掉了孩子,“容儿,你别想这样多了,养好身体,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听话,啊?” “皇上替咱们的孩子报仇!”羊献容用力晃他,声泪俱下,“有人害了咱们的孩子,是、是皇后,是贾谧,是他们,是……” 正嘶叫着,她身体猛地一僵,一口鲜血喷出,又倒了下去。 “容儿!快,传程据,快!”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自不必说。 程据到来后,为羊献容诊过脉,无非就是受刺激过甚,失血过多,身体虚弱,需要好好养着罢了。 对此结果,司马衷虽恼火,也无法可想,只能让程据继续开药,帮羊献容调理身子,希望她尽快从失去龙胎的打击中解脱出来。 昭阳殿里,贾南风听完这一切,不禁有些奇怪,“皇上竟未来寻本宫的麻烦,莫非容贵嫔并未说出曾经被人打过之事?” 若皇上知道,不管是不是因为这个令容贵嫔失了胎,他都不可能这样平静才对。 董猛不怀好意地笑道,“娘娘,奴才倒是听说,容贵嫔回来那天,曾经摔出门去,而后程据就说她龙胎将不保,据奴才推测,皇上应该是以为,那一摔才是令容贵嫔失胎的原因。” “原来如此,”贾南风恍然,“怪不得!这样也好,到时容贵嫔醒来,就算说起之前的事,皇上也未必会信,再者也与本宫无关。如今这样也好,本宫就先冷眼旁观,再寻个机会,重新夺回大权!” “娘娘英明!”董猛不无担忧地道,“可是贾大人他们……” “暂时先不提,”贾南风摆了摆手,“本宫的母亲身体不适,也需要人在跟前服侍,就让长渊在本宫母亲身边尽孝,过段时间再说。” 郭槐在司马衷登基后,就在贾南风要求下,被封为“广城君”,身份地位也不似从前。 第335章失心疯 可她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近几天更是病的相当厉害,经常喘不过气,贾谧做为她的孙儿,自然要在跟前服侍着。 妹妹贾午虽已失去孩子两年了,可这“丧子之痛”,也不能那么轻易地忘掉,虽说那死去的孩子并不是她的骨肉,可她怎么也得装出受不了的样子,如若不然,岂不受人怀疑。 “是,娘娘。” —— 羊献容这一昏睡,就是整整六天。 这六天她偶尔醒来,也是懵懵懂懂,与她说话,她也似听不到,只呆呆坐一会,就又会昏睡过去。 除了喝进去的那些汤药,她也只在明霜苦苦哀求下,木然张嘴,喝下几口燕窝粥,如此情况下,她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比起以前那皮包骨的模样,还要可怕。 韩青在两三天前醒来,知道了所有的事,悔恨的无以复加,若不是唐卓拦着,她真想在主子面前,自刎谢罪。 后又看到方子这般模样,她哪里放心,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就非要在主子跟前侍候着,以赎自己的罪过。 然而主子一直这样昏昏沉沉的,需要她做的事也不多,她都快急死了。 好在第七天上,羊献容终于完全醒了过来,眼睛里也有了神采,一坐起来,就摸着肚子喊饿。 韩青大喜,“娘娘,你要吃些什么,属下让厨房去做!” 娘娘终于醒了,太好了! 平时娘娘用膳也没那么多讲究,无须日日让御膳房做,这常宁殿上,就有个厨房,随时为娘娘准备膳食。 羊献容笑道,“用膳而已,你何必高兴成这样?做什么都好,别太油腻,别太甜就好,你也知道,我孕吐很严重,太油腻太甜的,吃了吐的更厉害。” 韩青有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笑容僵硬在脸上,半天回不过神。 娘娘她……竟忘了已经失了胎? 还是说娘娘刚醒来,还没有记起这件事? 那她要不要提醒娘娘? “怎么了?”羊献容见她如此反应,莫名其妙,“快去让厨房准备啊,我都要饿死了!” “娘、娘娘,属下……这就去!”韩青赶紧跑了出去。 主子的情形不大对,要赶紧禀报皇上才行。 司马衷得了信儿,自然是惊喜万分,都不及听韩青又说了什么,就急急让她去叫程据,自己则赶回了常宁殿。 “容儿!”人还没进门,他就大叫起来。 厨房得了韩青的吩咐,哪敢怠慢,立刻做了几样精致的饭菜,一一摆上,羊献容胃口大开,正吃的高兴呢,听到叫声,赶紧擦了擦嘴,起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容儿,你真的醒了?”司马衷一把托起她,“你没事就好了,太好了!” “臣妾有什么事了?”羊献容露出惊奇的表情,接着又羞涩道,“皇上还是在为孩子担心呢?没有事啦,臣妾就是吐的厉害些,过了头三个月就好了,皇上平日国事繁忙,就别时时记挂着臣妾和孩子了,臣妾会照顾好自己的。” 司马衷此时的反应,就与韩青如出一辙。 “皇上?”羊献容伸手在他眼前一晃,“皇上怎么了?怎么也发了呆,韩青也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容儿,你——”司马衷抓住她的手,但觉仿佛吃了莲子,从嘴里苦到心里,“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孩子……孩子……” “孩子怎么了?”羊献容一下紧张起来,摸上肚子,“皇上这一说,臣妾觉得肚子疼了,孩子不会有事吧?皇上,你要救救咱们的孩子,不能有事!来人,传程太医来,传程太医来!” “容儿,你别这样,你……”司马衷几乎要哭出来! 他看出来了,容儿神智已经不清,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被掳走之前,此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早就没了。 “皇上,你怎么了?”羊献容又害怕,又委屈,“臣妾知罪,臣妾不该惹皇上生气,臣妾是担心孩子……” “莫要说了!”司马衷简直受不了,“容儿,其实孩子已经没……” “臣程据求见。” 羊献容大喜,根本没听到司马衷说什么,“皇上,快让程大人进来!” 司马衷哪还说的下去,无奈道,“进来吧。” “是。”程据挑帘进来,又行了礼。 “程大人,快给本宫看看,孩子是否安然,本宫有些不舒服。”羊献容坐下来,伸出手去。 程据愕然,“孩子?娘娘这话从何说起,娘娘龙胎已失,怎么会……” “程据!”司马衷大喝一声,暗暗后悔刚才没有提早嘱咐程据一句,别说的太直接。 程据吃了一惊,赶紧认罪,却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羊献容却仿佛被当头打了一棒,脸上迅速失血,“孩子……没了……没了……” 目光也变的呆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容儿!”司马衷心痛万分,将她揽过来安慰道,“容儿,你别这样,以后咱们还会有孩子的,你莫难受……” 羊献容呆呆任由她揽着,一言不发。 司马衷瞪了程据一眼,“还愣着干什么,快替容儿看看!” “是是……”程据十分无辜,不敢多说,忙替羊献容诊脉。 羊献容仍旧毫无反应,仿佛变成一具木偶。 诊过一会,程据小心地道,“回皇上,贵嫔娘娘神智有些……不清,应是受刺激过甚,想法产生混乱,自己也分不清哪是现实,哪是虚幻,哪是……” “朕不要听这些!”司马衷大怒,“废话连篇,有什么用?朕要知道,容儿何时能好起来!” 照程据的话说,容儿岂非成了疯癫之人?这让他如何接受! “这……臣也不敢断言,这种症状的话,药石起到的效果非常有限,还是要看娘娘自己的心情,主动忘掉那些不好的事,自具儿想清楚了才行。”程据为难地道。 其实容贵嫔这样,就像民间所说的“失心疯”,又哪是药石能够治好的,若是机缘巧合,说不定很快就好,又或许一辈子都好不起来,谁能说的准? 司马衷虽愤怒,却是无可奈何。 被掳,失胎,这一连串的打击,确实太过恐怖,换成是谁都受不了,容儿这样,究竟何时才能好起来? 第336章不知今夕何夕 羊献容坐在桌边,目光痴痴傻傻,嘴里轻轻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作。 平日里,她也是如此,韩青若要她坐着别动,她真的会坐着一动不动,只有在饿了或者渴了的时候才会要东西吃,吃饱了又会安静地呆在一边,若不是偶尔出个声,就如同一尊雕像。 “娘娘要过去走走吗?”韩青上前道,“御花园里的花很好看呢。” 羊献容没理她,仍是哼着曲儿。 韩青叹息一声,眼圈又有些发红。 自打知道没了孩子,主子就这样痴痴傻傻,不知今夕何夕,着实可怜。 这失了神智的人,谁也说不准何时能清醒,她真是不忍看到主子这样。 “娘娘,出去走走吧,总闷在屋里也不好。”韩青知道她没可能应声,即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扶着她出来。 羊献容僵硬地迈着步子,随着她一道走,目光直直看着前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天已深秋,御花园里除了菊花外,并没有太多花可以看,倒是有些树结了果子,红红绿绿,十分可喜。 韩青扶着羊献容走了一会,知道她身子弱,不宜太劳累,即让她坐在花坛旁,看一会花。 司马遹原本是要去太极殿见父皇,看到羊献容坐在这边,转了个弯儿过来,“阿容。” 韩青行了礼。 司马遹挥了挥手,“阿容,你好些了吗?” 这几天发生的事,他都知道,虽是震惊难过,可碍于羊献容是父皇的妃子,他也不可能常过去探望,今日在这里碰上,也是凑了巧。 羊献容头都没有回,也没有半点反应,怔怔看着面前的花,仿佛灵魂出壳。 韩青难过万分,“娘娘小产后,就一直如此,娘娘不知道殿下是谁,也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可恶!”司马遹咬牙怒骂,“如果不是皇后……” 他也并不知当时发生了何事,以为是父皇一时疏忽,才让羊献容失了胎。 不过,若不是贾南风让人掳走羊献容,后来的事情也不会发生,所以归根结底,这笔账还是要算在贾南风头上。 他的反应太过了,嗓音又高,羊献容吓的“啊”一声大叫,拼命往韩青身后缩,“你、你是谁?你要害我的孩子是不是,你走开,走开!” 说罢猛地过来,用力在司马遹胸前一推,没推动他,自己却被反弹回来,差点摔个仰面朝天。 “阿容!”司马遹又气又难受,“阿容,我、我是熙祖,你看看本宫,本宫不会伤害你!” 阿容果然不认得他了! 羊献容没一开始那样害怕,表情却茫然,“你在说什么?你是谁?我的孩子呢,你把我的孩子藏起来了是不是,我要我的孩子!” “我没有……”司马遹心口一阵憋闷,几乎要落下泪来,“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他掐住羊献容双肩,用力摇晃。 不知怎的,他受不了羊献容这浑浑噩噩的模样,这不是玲珑剔透、聪慧睿智的她该有的样子。 “好疼啊!”羊献容又叫又哭,“你、你是坏人,放开我,放开我!” 韩青心疼莫名,“太子殿下请放开娘娘,娘娘会吓坏的!” 司马遹猛地松手。 羊献容扑进韩青怀里大哭,“我害怕……我要回去,我不要在这里……他们,他们都是坏人,呜……” “好好,属下送娘娘回去,没有坏人,没有。”韩青一边安慰她,一边向司马遹施了一礼,扶着她往回走。 司马遹连追上去的心思都没有了,紧紧攥着拳,只想把贾南风给碎尸万段! 唐卓把目光从韩青身上收回,道,“殿下?” 也不知韩青伤的如何了,不顾她自己,只顾服侍容贵嫔,真让他担心。 “去太极殿。”司马遹冷冷声,往太极殿而去。 “是。” 太极殿上,司马衷正阴沉着脸在想什么,司马遹一阵风似地闯了进来,“父皇,儿臣方才见到容贵嫔,她——” 司马衷冷声道,“熙祖,你忘了规矩了?” “儿臣不敢,可是贵嫔娘娘被人害成这样,父皇都不替她讨回公道?”司马遹忍着怒道。 司马衷冷笑,“你心疼了?” 这些天,他何尝不是因为容儿的痴傻而难受,可目前这情形,他还能怎样? “父皇!”司马遹急红了脸,“儿臣不是心疼,是觉得贵嫔娘娘这样太可怜,她变成这样,父皇就不难受吗?” 司马衷猛一拍龙案,“谁说朕不难受?可朕要如何为容儿讨回公道?她会失胎,是她自己不小心,与旁人有何干系,你要朕杀了谁?是朕当时没有照顾好容儿,难不成你要朕为容儿的孩子偿命?” 司马遹大惊,“儿臣不敢!不是父皇的错,儿臣的意思是,若不是皇后让人掳走贵嫔娘娘,就不会有这些事,皇后她……” “朕无法以这样的理由,动贾南风,至少现在不行,”司马衷脸色稍缓,“朕既然给了贾南风承诺,就要暂时隐忍,熙祖,你是朕的希望,遇到任何事都不要冲动,朕定会替容儿和孩子报仇的!” 熙祖所说,他如何不知,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罢了。 司马遹心情沉痛而又感动,“是,父皇虽是暂时不动皇后,可也不能对她掉以轻心,皇后的手段,父皇也知道,万万不能大意啊。” 司马衷斜他一眼,“在你眼里,朕就这样是非不分,这样蠢笨,由得人想怎样骗就怎样骗?” 司马遹赧然,“父皇息怒!儿臣绝无此意,只是觉得贵嫔娘娘这样,很是可怜,所以……” “朕已让程据好好替容儿诊治,容儿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她慢慢想清楚,就不会有事了,”司马衷起了身,“朕去看看容儿,你看一看这些奏折,不能决断的,稍候再禀报朕。” 司马遹行了一礼,“儿臣遵旨,哦,对了,父皇,儿臣斗胆相问,欢如现下无人照看,儿臣想暂将她带到东宫,待到贵嫔娘娘病愈,再将她送回,父皇以为如何?” 司马欢如是他妹妹,是阿容的孩子,他自然要多疼惜两分。 第337章你这笨蛋 “也好,朕近一段里间恐怕也顾不上她,就先由你和太子妃照顾一阵子吧。”司马衷点了点头。 “谢父皇!” 司马衷即去常宁殿看望羊献容,司马遹留下来批阅奏折。 这边的事情一了,他没有片刻耽搁,去将司马欢如接了过来。 这孩子年纪虽小,却知道谁对她好,得知要跟最喜欢的太子哥哥住在一起,她高兴得蹦起老高,“真的吗?我真的可以跟太子哥哥一起?太好了!太好了!” “是啊,”看到司马欢如这么高兴,司马遹的心情也好了些,“你母妃病了,所以你要先跟本宫住一段时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本宫,本宫都能答应你。” “嗯!”司马欢如伸开双臂,“太子哥哥抱抱我!” 她虽不知母妃生了什么病,可这些天,她极少见到母妃,韩青和明霜等人都告诉她,母妃需要好好养病,不宜被打扰,她是似懂非懂,就觉得一个人快要闷死了,正好可以跟太子哥哥在一起,当然高兴。 司马遹将她抱起来,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走,跟哥哥回东宫!” “太子哥哥你不要亲我!”司马欢如瞪大眼睛,“母妃说了,我是女儿家,男人不能随便亲我的!” 司马遹失笑,“别的男人当然不可以,可本宫是你哥哥,当然可以亲你,你不喜欢吗?” 司马欢如想了想,又展颜笑开了,“我喜欢!哥哥亲我,我愿意!” “真乖,走了!”司马遹心情大好,抱着她转个圈,这才回了东宫。 韩青收拾了一下司马欢如的东西,交由唐卓带着,并嘱咐他,千万保护好小主子,别等娘娘好起来,小主子又出了意外,可怎么好。 “你放心吧,太子殿下很疼爱小公主,再说还有奶娘跟着,不会有事。”唐卓塞给她一个小药瓶,“你身上的伤也要好好治着,别留下病根。” 韩青脸红了红,“好了,你不要每次见着我都说这个,我是习武之人,哪那么容易留下病根?我的伤快好了,没要紧。” “那也不能大意,你脸色这样难看,哪就好了?”唐卓十分固执,也是心疼她。 “别矫情了,快回去吧,”韩青推他一把,“你只要保护好小主子,我就很高兴了。” 唐卓“哦”了一声,提着东西往外走。 “唐卓。”韩青又叫住他,等他回头,红着脸道,“谢谢,我……不会喜欢旁人的。” 唐卓愣了一下,继而大受打击,失望的要死,“你要出家?” 难怪他对她明的暗的表示心意,她都没有反应,原来根本就没想着成亲? “啊?”韩青如坠五里雾中,“出家做什么?” 她有这样说过? 是,她承认,一开始时,她并无心男女之事,只想着服侍好主子,保护好主子,就心满意足了。 可唐卓这傻呼呼的,就知道对她好,也不求回报,她又不是铁石心肠,怎可能不感动。 “不是?”唐卓更加难受,“原来你有了喜欢的人,我……我知道了……” 垂头低眸,脚尖互相蹭了蹭,活像个被抛弃的怨妇。 韩青这个气啊,可女儿家到底还是矜持些,她没法说清楚,忽然冲过去,抱住唐卓的脑袋,在他唇上狠狠亲一口,“笨蛋!” 就转身跑了进去。 唐卓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直到唇上残留的、韩青的芬芳和温度让他有了最真实的感受,才猛地跳起来,大叫,“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太好了,哈哈! 东宫里,王惠凤乍一见到司马遹领了司马欢如回来,不禁愣了,“殿下,这是……” “欢如,快叫嫂嫂。”司马遹对着王惠凤使了个眼色,意即让她先不要多问。 王惠凤会意,点了点头,“欢如,来,到嫂嫂这里来。” 司马欢如对她还是很亲切的,笑着过来,叫了声“嫂嫂。” “真乖,”想到痴傻的羊献容,王惠凤对她,就格外疼惜,“屋里有好吃的点心,来,嫂嫂带你去吃。” “谢谢嫂嫂。”司马欢如笑的很甜,小孩子都是天真烂漫,她并不知母妃发生了何事,否则哪还笑的出来。 两人进了内室,隔了一会,王惠凤就出来了,“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欢如怎么会跟殿下回来?” 司马遹将事情说了,“阿容短时之内是很难好起来的,这段时间欢如就留在这里,惠凤,就劳烦你多多照顾她了。” 王惠凤红了眼圈,“贵嫔娘娘怎么就这样多灾多难!殿下放心吧,妾身会照顾好欢如的,希望贵嫔娘娘也能快快好起来。” “但愿吧。”司马遹揽住了她。 虽然因为骤然离开母妃让司马欢如感觉很不适应,但孩子是很好哄骗的,再加上有司马遹的尽心照顾,问寒问暖,又有王惠凤陪着,还有小侄儿可以看,她很快把先前那一点不适抛到脑后,每天都过很开心,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 —— “娘娘肚子饿吗,要不要用膳?”韩青平稳了一下碰碰跳的心情,这才进了门。 羊献容仍旧静静坐着,除了目光那么茫然,不知情的,真不知她现在竟已变的痴傻。 “娘娘?”韩青上前几步,忍着心中酸楚,道,“娘娘可有事吩咐吗?” 羊献容怔怔回头,“你是在叫我吗?你是谁?” 韩青一呆,脑子里嗡嗡做响,娘娘竟然连她也不认得了,刚刚不是这样的! 不知怎的,她眼里就流下泪来。 “你、你哭什么?”羊献容吃惊地看着韩青,赶紧帮她擦泪,“对不起,我不记得了很多事,我忘了……要不然,我的桂花糕给你吃,好不好?” “属下不敢,娘娘……”韩青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擦了擦眼泪,振作起来,“娘娘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皇上驾到!” 韩青赶紧收拾了一下,待司马衷进来,跪倒行礼。 司马衷挥手,韩青即退到了一边。 “皇上,你又来看我了。”羊献容傻傻地笑,羞涩地揪弄衣角,不好意思抬头。 她虽已记不起从前,浑浑噩噩,却能感受得到,司马衷对她没有恶意,故而愿意看到他。 第338章你母妃是疯子 “朕忙完了国事,就过来了,容儿,你可觉得好些了?”司马衷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绝美的脸,欣慰又心酸。 她不排斥他,已经很难得,可她若一直不能清醒,也非他所愿。 程据说过,她是因发生的事太可怕,让她太痛苦,才刻意去逃避,头脑才会不清明。 若硬要让她记起,她还是会因无法接受那些可怕的事而疯狂,现在来说,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 “嗯,我很好,”羊献容身体上并没有不舒服,再加上看到他,自然很高兴,“我刚刚还出去玩了,我见到一个坏人,他好可怕!” 司马衷脸色一变,“坏人?” 韩青忙道,“回皇上,是太子殿下路过,与娘娘说了几句话,娘娘不认得太子殿下,故有所误会。” 司马衷这才缓了脸色,“容儿别怕,没有坏人,朕会保护你。” “嗯,我知道皇上会保护我,我不害怕!”羊献容偎进他怀里,“皇上,咱们的孩子好吗?我好久没看到他了,让我见见他好不好?” 司马衷早知她颠来倒去的记忆,面色不变地哄道,“容儿,你放心,欢如很好,熙祖陪着她玩呢,待你身体好些了,朕就让人将她送回来,你要听话,知道吗?” 程据说过,容儿这样只是暂时的,若是愿望得不到满足,或者再受到什么刺激,她就有可能会爆起伤人,所以他才同意熙祖将欢如先带到东宫去,免得容儿发作起来,伤了孩子。 “嗯,我会听话,皇上也不要骗我,一定要让我见孩子哦。”羊献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会的,容儿,朕几时骗过你。” “谢谢皇上!” 韩青在旁看着,莫名心酸。 朝廷内外都已知道,羊献容在返家途中遭人劫持,所幸被及时救回,却因受到惊吓,失了龙胎,故要好好休养,至于详细情形如何,外头的人知道的并不清楚。 就连羊玄之,也是被告之,羊献容病情无常,此时不宜见外面的人,他虽心急,更是遗憾女儿没有保住龙胎,可皇上还如此疼惜她,这就好了,若不然就什么希望都没了。 再说司马欢如,在东宫住了些时候,一开始的新鲜劲儿过去,就开始想念母妃,偏偏司马遹和王惠凤找各种理由不让她回去,她心情烦躁,就闹个不停,东宫上下,都不消停。 司马遹实在无法,就让王惠凤陪着,奶娘带着,回常宁殿一趟,见见羊献容,再回来东宫就是了。 结果在半路上,正碰上奶娘带着熙仲在玩,司马欢如正心情不好时,骤然见到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格外高兴,非要跟熙仲玩一会再走。 王惠凤虽不愿她与熙仲多接触,然若硬带她走,惹她哭闹,被贾南风知道,反而不好,也就由了她,最多在旁边仔细看着,莫让他们打起来就是了。 “熙仲!”司马欢如欢声大叫,“快来呀,快来追我!” “我不,”熙仲噘着嘴摇头,十分委屈的样子,“我不和你玩,我不追你,你母妃是疯子,我不……” 奶娘吓坏了,赶紧道,“小皇子,不如到那边去玩吧?” 王惠凤脸色猛地一沉,“奶娘平日里又乱教小皇子什么混话呢?” 小孩子哪知道那么多,若不是有人在熙仲面前说,羊献容如何如何,他哪知道什么是疯子? 奶娘强笑道,“太子妃误会了,民妇没有,真的没有……” 其实她还真就没刻意教小皇子说什么,是她与皇后宫里的宫女平日里闲聊时,偶然说起,小皇子不知怎么就听了去。 “最好不要乱说话,否则本宫定会禀报太子殿下。”王惠凤气的不轻。 容贵嫔哪里是疯子,不过是受刺激过甚,不愿面对那些悲惨之事罢了。 “是,是……” 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司马欢如要熙仲陪她玩不果,大哭起来,“你胡说,你胡说!我母妃不是疯子,我要找母妃,我要找母妃!” 说罢回头就跑。 难怪她觉得这几天,旁人看她的样子有些奇怪,她年纪幼小,并不知道旁人的目光是何意思,却仍是觉得别扭,原来他们都在说,她母妃是疯子,会咬人! 王惠凤大吃一惊,提裙去追,“欢如,慢些,当心……” 话还未出口,司马欢如就被脚下石头一绊,趴跌在地,越发痛地大哭,“好痛……我要找母妃,哇……” 有人伸手扶她,“是不是摔的疼了?快起来,看看哪里摔坏了没有?” 咦?司马欢如猛一下收住了哭声,惊喜地扑进来人怀里,“母妃,你来接我啦!我就知道你不是疯子,你不是!” 王惠凤赶紧停下来,“贵嫔娘娘,你……” 韩青道,“见过太子妃,娘娘是出来走走,散散心。” “母妃!”司马欢如越发委屈,“我要找母妃!我不要疯子,我不要!” 韩青眸光一沉,冷冷看向奶娘。 奶娘吓的不敢言语,哄着熙仲往回。 “小妹妹,你是谁呀?”羊献容被司马欢如撞得站立不稳,退后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用力拉扯司马遹,“你放开,你抱的好紧……” 王惠凤大惊失色,“娘娘怎么……” 容贵嫔不认得小公主了? 天哪,怎么会样! 容贵嫔就算不认得任何人,也不该不认得小公主啊! “母妃,你怎么才来接我呢?”司马欢如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也绝看不出羊献容有什么不对劲,闻言不但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直让羊献容喘不过气来,“我不要在太子哥哥那里了,我要回去找母妃!母妃,你不是疯子对不对?疯子一点都不好对不对?” “你、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的!”羊献容奋力一挣,终于挣脱了司马欢如的双臂,一脸受惊吓的样子,“小妹妹,你快去找娘亲,不要到处乱跑,啊?” “母妃!”司马欢如急了,拽着她的手猛摇,“母妃,你不要我了吗?我是欢如,我要找母妃,哇……” “哎呀,”羊献容惊呼,拼命拉扯起来,“你放手,你放手!” “我不要,我不要!” 母女俩拉拉扯扯,引来侍卫宫女发围观,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第339章不认亲生 “容儿?” 就在她们两个拉扯不清的时候,下朝归来的司马衷恰好走过,乍一见到此情景,不由他不吃了一惊,快步奔过来。 王惠凤等人赶紧见了礼。 “容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司马衷抱起正哭闹的司马欢如,心疼地道,“欢如怎么了,跟母妃发脾气了?” “父皇,母妃不要儿臣了,他们说母妃是疯子,哇……”司马欢如抱着他的脖颈,哭的十分伤心。 司马衷勃然大怒,“是谁这样说容儿的,活的不耐烦了吗?” 难道是宫中人见到羊献容这呆傻的样子,私下里议论,被女儿听到了? 要让他知道是谁,他一定将之碎尸万段! 王惠凤吓的脸色发青,“父、父皇,是、是方才小皇子说……” “又是熙仲!”司马衷怒不可遏,“简直该死!” 不用说,定是贾南风教的熙仲,除了这些乱七八糟之事,她还能教熙仲些好事吗? 再好的孩子,交到贾南风手上,也全都毁了! “皇上,你生气了?”羊献容怯怯地看着他,“我、我没有说,是这小妹妹自己哭了的。” 司马衷心如刀割,颤声道,“容儿,你怎么乱叫起来?这是欢如,是你和朕生的女儿,你是她的母妃,你竟忘了吗?” 他看出来了,羊献容的记忆越来越混乱,除了不会把他认错,身边的人,每一个都曾经认错过。 如今更是连自己女儿都不认得了,她这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吗? “女儿?”羊献容竟露出惊恐的表情,连连摇头,“不,不是!她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我肚子里,我还没有生呢,她是谁,是谁?” 司马欢如大概被母妃的样子吓到,缩在司马衷怀里,不敢吭声。 “她不是我的孩子,她不是!我要找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羊献容大叫一声,回身就跑。 “母妃不要走!”司马欢如急了,拍打着司马衷的肩膀,“父皇,快带儿臣去找母妃,儿臣要找母妃!” 司马衷忙道,“欢如莫急,朕这就带你去。” 说罢抱着司马欢如,匆匆跟上。 王惠凤追了两步,想到有皇上在,她一个做儿媳的,跟过去也不合适,便停了下来。 看容贵嫔这样子,怕是要病的更严重,千万不要再有什么事才好。 韩青护着羊献容回到常宁殿,正巧梁夫人过来探望,已经等了有一会,见她两人回来,梁夫人即站了起来,“妹妹,你……” “我的孩子呢!”羊献容猛地抓住她肩膀,瞪大眼睛问,“我的孩子去哪了?” 梁夫人自是知道她因失了胎而神智不清,也知道如何应对,温柔笑道,“妹妹别急,欢如在外头玩呢,妹妹若是想她想的紧,一会我去把欢如带来,可好?”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羊献容推开她,满屋子转圈,惶恐不知所措,“我的孩子去哪里了,我要我的孩子……” 梁夫人看她这眼睛血红的模样,与往日大大不同,心中觉得不妙,低声问韩青,“妹妹怎么回事?” 韩青恨恨道,“有人教小皇子说不好的话,说娘娘是……疯子,娘娘许是见到小皇子,又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就这样了。” 梁夫人气的不轻,“又是小皇子!皇后就不能教小皇子些好事情吗,每次都是这样,难怪皇上会生气!” “朕的确很生气!”司马衷抱着女儿进来,怒容满面,“这宫里头嚼舌头的人,是越发的多了!” 梁夫人汗颜,忙见了礼,“皇上息怒,臣妾多言了。” 司马欢如用力从司马衷身上下来,向着羊献容扑过去,“母妃!” 羊献容却如同受惊一般,拼命后退摇手,“你不要过来,我不是你的母妃,我不是!” “母妃!”司马欢如大哭,非要扑到她怀里,“母妃不要儿臣了,母妃,哇……” “走开,走开!”她越是如此,羊献容就越害怕,用力向后推她,“我不是你母妃,你走开,你走开!” 眼见的是推不开这孩子,她也是真急了,竟抓起桌上的一本书,没头没脑的打下去,“走开,走开!” 韩青大吃一惊,亏的她反应快,飞身过去将司马欢如抱走,“娘娘手下留情!” “哇……”司马欢如头上被打疼,哭的撕心裂肺,“母妃……” 司马衷与梁夫人亦是大惊失色,双双抢过去拉住羊献容,“容儿,你怎能如此,她是你女儿!” “不是,不是!我要找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羊献容嘶声大叫,还要挣扎着去打司马欢如的样子。 一时间,哭的哭,叫的叫,劝的劝,常宁殿上一片大乱。 而这一片嘈杂中,司马衷的心一直沉到谷底:容儿的病越发重了,竟打起自己的亲生女儿来,这……这还有好起来的时候吗? 直到程据到来,开了张安神的药方,韩青将药熬了,半哄半是强迫地让羊献容喝下去,她才沉沉睡去,安静下来。 为免司马欢如再受到伤害,司马衷仍是让人将她送回东宫再说。 过不多时,司马衷怒气冲冲地,上了昭阳殿。 “臣妾有罪,臣妾驭下无方,她们胡言乱语,诋毁妹妹,是臣妾的不是,皇上要如何责罚她们,臣妾都没有意见,还请皇上息怒。”贾南风已经从奶娘那里知道发生了何事,不等司马衷责问,即坦然承认错误。 司马衷怒火一窒,反倒发作不出了,怒哼道,“还在朕跟前做戏?分明就是你要她们乱嚼舌根,诋毁容儿,你还有何话说?” “皇上冤枉臣妾了,”贾南风无辜又无奈,“臣妾明知道皇上宠爱容妹妹,对臣妾不待见,又怎会教底下的人乱说,惹皇上厌烦?此事臣妾的确不知,否则又怎会让她惹皇上生气。” 司马衷一时未说出话来。 贾南风一向是个聪明人,既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处境,的确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生事。 可她宫里这些人却不是都会看眉眼高低的,以往目中无人惯了的,忽然要他们谨言慎行,他们也确实做不到,难免会私下里议论些难听的话。 第340章思母心切 “皇上请息怒,”贾南风施了一礼,“臣妾定会严加管教他们,爱乱嚼舌根的,臣妾一律不会放过。” “最好如此,”司马衷甩袖就走,“再让朕听到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去,朕绝不轻饶!” “臣妾恭送皇上,”贾南风施礼,待司马衷出去,她起了身,眸光凶狠,“董猛,将这昭阳殿上上下下的人都给本宫查一遍,但凡嘴巴不严的,全都赶出去!” 如今最要紧的是,是息事宁人,养精蓄锐,底下这些人绝不能为她带来麻烦,否则留下何用! “是,娘娘。” —— 司马欢如受到惊吓,当晚就发起高烧,一直说胡话,情形十分凶险。 王惠凤和司马遹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两天两夜,她的烧才退下去。 才一醒来,她就哭着要找母妃,可怜的紧。 王惠凤忍着伤心劝道,“欢如,嫂嫂不是与你说过,你母妃生病了,需要好好养病,待她病好了,太子哥哥会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要不要!我要找母妃,我要找母妃!”司马欢如急得大哭,小脸又憋的一片通红,本来就才退烧,哪经得住这样折腾。 司马遹抱过她,劝道,“欢如,你要听话,你母妃真的生病了,你忘了吗,那到你母妃打了你,你不害怕吗?” 王惠凤看他一眼,觉得他这样离间她们母女之间的感情不好,可如果不这样说,小公主也不会放弃去找母妃,真是难办。 “我不害怕,母妃不是故意的,母妃很疼我的,我要回去,我要找母妃,我要和母妃在一起,哇……”司马欢如趴在司马遹肩膀上,哭得稀里哗啦的,说出的话,更叫人心疼。 儿不嫌母丑,这话一点不假。 司马遹满心疼惜,“欢如真是懂事,可你母妃身体不舒服,也不能有估身边哭闹,她的病就越发好不了,你要听话,好不好?” “不嘛,不嘛,我就要去,我就要回去!”司马欢如用力从他怀里下来,瞪着大眼睛,气狠狠的样子,“太子哥哥,你要不让我去找妃,我就……” 她忽地拿起一个茶碗,狠狠摔在地上。 啪一声,碎瓷四溅。 “啊!”王惠凤吓了一跳,赶紧拉开她,“欢如,你没伤着吧?” 司马欢如又摔个茶碗,大叫,“我要找母妃!” “欢如,你胡闹什么!”司马遹气白了脸,差点扬手就打,“你怎么能乱发脾气,你母妃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阿容现在这样子,他本来就够烦心难受的了,妹妹又如此不懂事,也难怪他沉不住气。 他原本就年轻气盛,又从来没有抚养过小孩子,所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即是如此情形。 司马欢如吓了一跳,还是头一回见疼爱她的皇兄这副样子,少顷又越发闹起来,连摔两只茶碗,大叫大嚷着,“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回去,我要回去!” 你—— 司马遹气极反笑,“欢如,你倒有脾气,你再闹,我就……” 狠话却是说不出,这是他亲生的妹妹,又是阿容所生,他哪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地上已经有好些碎片,王惠凤怕司马欢如伤着,忙使个眼色给司马遹,安抚道,“欢如,莫生气了,你母妃看到你这样子,定会生气的,你好好听话,明日嫂嫂带你去看母妃,可好?” 司马欢如大喜,“嫂嫂 说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王惠凤笑了起来,“嫂嫂什么时候骗过你?” “嗯!”司马欢如重重点头,破涕为笑,“那我明天去看母妃,我不生气了!” “欢如真听话。” 司马遹这才松了一口气,罢了,就让欢如明日回常宁殿一趟,最多到时候让人好好看着,别出事就好。 —— “皇上,奴、奴婢罪该万死,娘娘不、不、不见了!”明霜扑通跪倒,吓的浑身发抖。 “你说什么!”司马衷大怒,“什么叫不见了?你们是怎么服侍容儿的,啊?韩青呢,为什么没有跟着?” 容儿现在这样子,哪能一个人跑出去,万一有事,可怎么好? “奴、奴婢该、该死!”明霜直叩头,“韩青她、她去给娘娘抓药,奴婢、奴婢给娘娘去拿点心,谁知道……” “该死!”司马衷踹倒她,“常宁殿上就你们两人服侍容儿吗?点心一时半会不拿,会死吗?你简直……来人,将明霜乱棍打死!” “遵旨!”侍卫不敢多说,走过去把明霜按倒在地,举棍就打。 明霜痛地要死要活,不停求饶,“皇上饶命,皇上……啊!” 司马衷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竟是要活活打死明霜的样子。 “啊!”羊献容忽地出现,惊叫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明霜早已痛的叫都叫不出了。 “容儿,你回来了?!”司马衷大喜,几步过去将她拉起来,“你去哪里了?怎么一个人乱跑,万一出事可怎么办?” “我去找我的孩子了,皇上,你为什么要打她呢,她做错了什么?”羊献容惶然无助,哭着道,“我找不到我的孩子了,皇上不要打明霜,她是个好人……” 此时她脑子里极为混乱,想起什么说什么,也不知应该做些什么。 “好好,朕不打她了,”司马衷一挥手,侍卫即停了下来,他不停地哄着羊献容,“容儿,你日后莫要再随便乱跑,朕找不到你,会担心的,知道吗?” 每日处理国事,他已够心力交瘁,还要再时时担心容儿,已快崩溃。 “可是皇上也不能打明霜!”羊献容气的猛擦眼泪,“她又没有做错事,你怎么能打她呢,你是坏人,你也是坏人!” 旁边服侍的人都吓的胆战心惊,容贵嫔竟这样骂皇上,虽说她神智不清,可既然知道是皇上,就不能这样大胆啊! 司马衷气结,“容儿,你怎么这样跟朕说话!朕是担心你,再者,明霜没有服侍好你,朕惩罚她,有何不可?” “明霜是好人,你不能打他!”羊献容不由分说向外推他,“你走,你是坏人,我不要你,你走!” 第341章不念恩情 “容儿!”司马衷面上无光,加上心情烦躁,掐住她手腕时,力道也大了,“你别再闹了,朕忍让你还不够?” “啊,好疼!”羊献容痛的大叫,眼泪都流了出来,没头没脸地捶打司马衷,“坏人,放手,放手!” 司马衷越发恼怒,连日来心中的烦躁,也到了极限,猛地将她甩出去,“够了!你当朕是什么人!” 司马遹和王惠凤正带着司马欢如到了门口,就见羊献容摔了过来,两人都扶不及,眼看着她摔趴在地,额头“咚”一下,撞上了门槛,痛地大叫。 “贵嫔娘娘!”司马遹顾不上问发生了何事,忙去扶羊献容,“你没事吗?有未摔着哪里?” “母妃!”司马欢如大叫,瞪着司马衷,“父皇为什么要打母妃?父皇坏!” 司马衷原也没想伤着羊献容,方才是一时用力过猛,正觉得歉疚,听司马欢如这一说,火气又上来了,“欢如,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跟父皇说话,是谁教你的?” “父皇打母妃,就是坏人!”司马欢如噘嘴大叫,“母妃病了,你还打她,我不要你在这里,你走,你走!” 说着话,就要过去推人。 羊献容不知怎的灵台忽然清明,忍疼将司马欢如一下抱过来,“欢如,不要过去!皇上不喜欢你了,他会打你的,不要过去!” 司马衷大怒,“容儿,你说什么!你竟教欢如这些?朕哪里不疼欢如,你自己说!” “父皇息怒,贵嫔娘娘神智不清,欢如年纪又小,父皇怎可与她们计较。”司马遹从旁劝说。 司马衷却下不来台,过去拽着司马欢如就走,“欢如不能留在这里,不然会被带坏,欢如,跟朕走。” “儿臣不要!”司马欢如才见到母妃,哪愿意走,又跳又叫,拼命挣扎,“儿臣要跟母妃在一起,母妃,母妃!” 羊献容眼前有些模糊,似是骤然记起失去骨肉之痛,神情陡然变的狰狞,不要命了一般扑上去拉人,“不要抢走我的孩子!欢如,回来,回来!” “不行!”司马衷也倔起来,硬是拽着司马欢如不撒手,“欢如不能再留下来,你这个样子,会吓到她,也会教坏她,朕要亲自教导她!” “哇……”司马欢如大叫起来,“母妃,儿臣痛,儿臣好痛……” 司马遹和王惠凤都有些傻眼:这让他们帮哪一边? 司马欢如这一哭,羊献容登时急了,拖拽着到了门口,她顺手拿起用来顶门的一根棍子,挥舞着就打,“放开!” “啊!”这一棍正打在司马衷手臂上,他痛的一个哆嗦,不由自主松了手,怒道,“容儿,你……” 容儿竟动手打了他! “贵嫔娘娘不可!”司马遹大吃一惊,赶紧拦在司马衷身前,“父皇并无他意,娘娘怎……” “走开,走开!”羊献容一手护着司马欢如,一手挥舞着棍子,“不准过来,不准抢走我的孩子!” “父皇还是先走吧,”司马遹护着司马衷向后退,“贵嫔娘娘现在有些不对,父皇当心受伤。” 司马衷气的脸色铁青,“可是欢如……” “贵嫔娘娘不会伤害欢如的,儿臣会让她身边的人看着些,父皇越是在这里,贵嫔娘娘越不会安静下来。” 司马衷看一看羊献容这样,虽气,也是莫可奈何,只好愤怒离去。 所幸这时候,韩青拿药回来,虽不知之前发生了何事,可看看倒在血泊中的明霜,挥舞着木棍的主子,就知道不妙,“太子殿下,这……” “保护好欢如和阿容。”司马遹嘱咐一句。 “是。”韩青暗暗叹气,娘娘的症状,似乎更加严重了? 司马欢如见父皇走了,才欢喜地回头抱住羊献容的胳膊,“母妃,我不要走了好不好?我要跟母妃在一起好不好?” 羊献容扔掉木棍,疼惜地摸她的脸,“那是自然,母妃一定会保护你的,坏人若是敢来,母妃就把他打跑!” “母妃真好!” “啊!”羊献容猛地想起一事,“韩青,你快些看看,明霜是不是死了呀?她流了好多血,她一定死了!” 亏的她还没忘记,明霜挨了一顿好打。 “娘娘别担心,属下看看,”韩青试了试明霜的鼻息,再查看了她的伤势,道,“明霜只是受不住痛,昏过去了,没有性命之忧,属下这就带她去敷药。” “哦,哦,那快去吧,欢如,跟母妃来,母妃有好吃的给你。”羊献容的心思立刻都放在了司马欢如身上,带着她进去。 韩青让人将明霜抬到屋里,将她破烂的衣裳剪去,再帮她清洗伤口,敷好药。 好在明霜一直昏迷,感觉不到痛,若不然她哪受得住。 —— 原本司马衷以为,羊献容只是不愿与司马欢如分开,才会与他动了手,他虽当时气愤,过后想到她还在病中,也断不可能与她记仇。 可谁想第二日一早,韩青即来禀报,说是昨天夜里,羊献容忽然发了疯,非要找自己的孩子,宫人们拦着不让她出宫,她拿着木棍追着他们打,打伤很多人不说,自己摔了跟头,磕的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瞧她那疯狂的样子,若是真出了常宁殿,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呢。 司马衷一听之下,又气又无奈,苍白着脸,好一会没应声。 “父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司马遹思虑一番,道,“贵嫔娘娘病情越来越严重,宫里宫外,很快就会瞒不住,若她再发起狂来,伤到更多人,只怕……” 之前为了顾全父皇面子,也为了不让阿容受到非议,是他向父皇进言,万不可将阿容疯癫之事说出去,只说她失了胎,身体虚弱,需要静养。 可谁想到阿容的疯病越来越严重,宫里人多嘴杂,这哪瞒得住。 “依你之意又当如何?”司马衷不耐烦地道。 “不若将贵嫔娘娘送出宫去吧,”司马遹见父皇脸色一变,忙道,“儿臣也是为了父皇着想,将她送出宫去,就送回羊家也可,调养好后,再让她回宫,岂不是好。” 第342章愧疚 司马衷犹豫一会,仍是拒绝,“不必,朕会另安排一处宫殿让容儿居住,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要前去打扰,她一定会好的。就去北宫平洪殿吧,那里清幽安宁,适合养病。” “父皇……”司马遹才要再说,见父皇脸色不善,也不敢多言了,“是,父皇。若是欢如吵闹的厉害,儿臣能否带她去见贵嫔娘娘?” “不许,”司马衷沉下脸来,“容儿现在的样子,不宜把欢如带在身边,你照顾好她就是。” “是。” 接着司马衷即让人将平洪殿收拾干净,把羊献容接过去,常宁殿上侍候着的人,也调了几个过去,一切待她病好后再说。 司马欢如见众人收拾东西,以为她也会跟母妃一起,就在一旁侯着,待都收拾好了,司马衷父子俩却一道走了进来,“父皇,太子哥哥。” 她倒不与这父子俩记仇,欢快地叫人。 “欢如,跟我回去吧,你嫂嫂给你做了好吃的。”司马遹伸出手去。 “我不要!”司马欢如猛往后退,“我要跟母妃在一起,我不要跟你回去!” 司马衷眉心跳了跳,又要按捺不住火气,“欢如,听话,去找熙祖,他会陪你玩,你母妃需要好好养病,你不能打扰她。”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跟着母妃,你们走,你们都是坏人,你们走!”司马欢如疯了一样大叫,这模样跟羊献容发作起来的时候,还真是如出一辙。 司马衷的忍耐力已至极限,大喝一声,“住口!” 司马欢如吓得一哆嗦,立刻没了声音,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司马衷,连眼泪都忘了流。 一直以来那么疼她爱她的父皇,还是头一回这样吼她呢,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她了? 司马衷厉声道,“朕说不准就不准,你再不听话,朕就罚你,永远也见不到你母妃!” 司马欢如吓的小脸煞白,却不敢哭,一抽一抽,好不可怜。 羊献容此时也就不在这里,否则定又会动起手来。 “父皇,不要骂欢如了,”司马遹心疼的很,将司马欢如抱起来,“她有什么错呢,她不过是想跟她母妃在一起,这也是人之常情,父皇息怒。” 司马遹剧烈喘息几下,拼命要自己冷静,“没事,你把欢如带回去吧,欢如,你要听话,以后朕会让你跟你母妃在一起的。” 司马欢如趴在司马遹肩膀上,呜呜地哭,就是不理他。 过不多时,一切都收拾妥帖,韩青即护送着羊献容到平洪殿去,她这会儿又完全忘记了司马欢如,一路上还觉得很新奇,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很高兴的样子。 安顿下来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因明霜的遭遇,宫人们自是加紧了对羊献容的服侍照顾,不管有什么事,总会有一人留在她身边,大多数时候,都是韩青贴身服侍她。 羊献容好在还没有忘记被打的明霜,且不顾韩青的反对,硬是要亲自照顾,完全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 明霜伤情反复,高烧不退,每日里昏昏沉沉,呻吟不停,羊献容在旁看着看着,就会哭起来。 “娘娘已经坐了一天一夜了,还是去歇息吧!”韩青无奈劝说。 “没事,”羊献容抹着眼泪摇头,“她还没有醒呢,我要在这里看着她,她醒了就没事了。” 韩青摇了摇头,“娘娘放心,明霜不会有事的,伤很快就好了,娘娘还是歇歇吧。” 羊献容干脆不理她了。 韩青心中苦笑,情知多说无益,只能在一旁侍候着。 “好疼……”明霜挣扎着醒来,一直这样叫,她嗓子早已哑了。 “明霜,你醒来了吗?你疼得厉害吗?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羊献容手足无措地道。 明霜呻吟了一会,又不动了,喘的厉害。 “明霜,你醒醒啊!” “娘娘,明霜伤得很重,一时半会儿是清醒不过来的。”韩青提醒道。 “是我让明霜挨打了,都是我……” “不是娘娘的错,娘娘别自责了。”韩青几乎是有些麻木地安慰她,“娘娘若是心里闷,不若让小公主来陪陪娘娘可好?” 这些话每天不知道要重复多少遍,娘娘的病情,变的越发复杂了。 “小公主?”羊献容困惑地道,“是谁?” “……”韩青差点不知要如何说,“娘娘忘了吗,小公主是娘娘生的女儿,娘娘最疼爱她了。” “哦,”羊献容对此,却明显毫无兴趣,又转过头来,“明霜,你快点醒醒吧……” 韩青抚额,还能再说什么? 再坐了一会,羊献容终究是撑不住了,毕竟这次小产太伤身,她倚着墙壁,昏昏欲睡。 韩青干脆将她背起,送回屋里,将她放到床上去,她翻了个身,不曾醒来。 韩青这才松了口气,为她盖好棉被,在门外守着。 第二日,痛苦了数日的明霜总算是醒了过来,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头发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贴在脸上,看上去一团糟。 “好疼……” “明霜,你醒了!”一大早又过来看她的羊献容顿时惊喜万分,“你是不是很疼?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奴婢不……不敢……”明霜不敢动,惊恐地直摇头,“奴婢担当不起,娘娘、娘娘不要这样……” 她天生就是服侍人的命,没有看好主子,被皇上责罚,本就应该,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分幸运,哪敢说主子的不是? “我知道你很疼,是我连累你了,”羊献容兀自埋怨着自己,“我是坏人,因为我,你才挨打,呜……” “娘娘别哭,奴婢没、没事……”明霜挣扎着想要起来,却牵扯到伤处,痛的几欲死去。 主仆俩相对无落泪,此情此景,有些好笑,更多的则让人感到心酸。 韩青实在看不下去,即进来半哄半劝地,让羊献容回房去歇息,她让人照顾明霜。 许是心里不好受,羊献容回房后,也没躺下歇着,而是坐在床沿发呆,脸色憔悴的厉害。 少顷,司马衷未让人通报,就走了进来。 韩青才要行礼,却被她摆手阻止了她,她不敢多言,退出了房门。 第343章送出府去 经过司马衷身旁时,她闻到了浓烈的酒味,看来皇上心情不好,只能借酒浇愁了。 羊献容微侧着身子坐在床前,一身雪青色长裙,头发微有些乱,却仍旧亮如丝,动人心魄。 司马衷轻步上前,“容儿。” 羊献容吓得猛一哆嗦,几乎是跳了起来,“你……皇上,你怎么来了?” “你哭了?”司马衷伸手抵住羊献容小巧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来。 “明霜疼的厉害,都是你!”羊献容猛地想起,是眼前这人让人打了明霜,气的打掉他的手,哭着道,“你打了明霜,你是坏人,我不要看见你,你走!” “朕是坏人?”司马衷酒醉之下,意识已有些不清,怒笑道,“朕为了你,受了多少辛苦和为难,你知道吗,你还说朕是坏人!” 今日早朝,张华等人竟一道向他施压,说是羊献容疯癫失德,为皇室颜面着想,应将之赐死。 他自认为此事瞒的很好,却不知夏公公暗中寻找一切机会,除掉羊献容,她的疯癫,就是最好的机会。 故不用说,是夏公公暗中授意张华等人,向皇上进言,处死羊献容。 当然,夏公公心中清楚的很,司马衷是绝对不会处死羊献容的,她之所以如此做,就是要他感到压力,继而不得不做出让步,最好的结果,是保住羊献容的命,将之逐出宫去,夏公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正是因为此事,司马衷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却仍抵不住张华等人言之凿凿,他是掀翻了龙案,愤而退朝的,心情怎可能会好? 一个人狂饮了几十杯,越发想见到羊献容,这才摇摇晃晃前来,结果却被羊献容又骂又推拒,他怎还忍得住? “你就是坏人,你打了明霜,我不理你!”羊献容对他吼叫一句,拔脚就要往外跑。 司马衷心头火起,抓住她往床榻上狠狠一甩,接着就压了上去,怒笑道,“你不理朕,朕偏要你!羊献容,你不识好歹,整日里浑浑噩噩,不顾朕的感受,你到底还要疯癫到什么时候!” 羊献容吓坏了,没命捶打他的胸膛,嘶声大叫,“走开,走开!” “朕偏不!”司马衷疯了一样撕扯着她的衣裳,“你敢这样对朕,朕偏不如你的意!朕现在就要你,你凭什么拒绝!” 羊献容疯癫之后,几曾经历过这样的事,她并不知男女情事,只觉得司马衷压的她好难受,他身上的酒味好难闻,他的样子好吓人,她尖声大叫,“不要!不要!救命,救命!” 韩青想要进去,却被夏公公给阻止,她急了,“皇上要伤害娘娘,我不能不进去!” 夏公公没好气地道,“皇上是要宠幸娘娘,你进去做什么?娘娘如今不懂事,以为皇上要欺负她,承受几次皇恩,就会习惯了。” 韩青登时觉得有些恶心,“可是——” 屋里,司马衷忽地发出一声惊叫,不多时羊献容就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边跑边叫,“杀人了!杀人了!” 韩青大吃一惊,赶紧追上去,“娘娘!” 夏公公心知不妙,冲进房中一看,司马衷捂着左臂摔在床边,指缝间鲜淋漓,他脚边是一把带血的剪刀,“啊!皇上,您受伤了,是、是贵嫔娘娘……” “别叫!”司马衷忍疼喝斥,“此事不得与任何人说起!” 方才他才要宠幸羊献容,竟被她用剪刀刺伤,幸亏不在要害。 “是……” 夏公公赶紧扶起司马衷,回去上药。 此事过后,司马衷算是看清楚,羊献容的病,越发严重,根本不认人,还动不动就发狂,不好好安置她是不行了。 不过,他是万万不会将她给处死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她送回羊家去休养,最好是离开洛阳,以避开贾家的耳目。 隔天之后,羊玄之即被召进宫,夏公公与他说了羊献容伤人之事。 “阿容伤了人?”羊玄之大吃一惊,“她伤了谁?” 他只知女儿痴傻,不认人,却不知她居然到了会伤人的地步。 “贵嫔娘娘伤了皇上,”夏公公颇有几分不平,“皇上那样宠爱贵嫔娘娘,她却……” “臣罪该万死!”羊玄之惶恐万分,跪下叩头,“臣不知小女竟犯下这等弥天大罪,臣罪该万死!”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本来还指着小女儿光耀门楣的,却不想她竟要给羊家带来灭门之灾,这可怎么好! “不是容儿的错,”司马衷脸色虽然不好看,倒也并不怎样怒,“她痛失孩儿,受不得刺激,本也不认人,并非有意伤害朕。” “这……”羊玄之一时捉摸不透司马衷的用意,试探地道,“依皇上之意,该如何处罚小女?她伤了皇上,冒犯天威,应该重罚!” “朕说过容儿是无心之失,朕不会与她计较,不过,”司马衷皱眉,“容儿病的越发严重,宫中御医都治不得,朕也很无奈。” 羊玄之心下稍安,胆子也大了点,“那皇上的意思是……” 不责罚就好,至少自己在朝的地位,可以保住了。 “朕想过了,还是让容儿与她熟悉的人在一起,静养一段时间,应该能好起来,朕知道容儿在其外祖父家住过几年,那里的一切,对她来说应该是最熟悉不过,羊爱卿,你明白朕的意思吗?”司马衷眸光炯炯。 将羊献容送回邺城休养,是目前来说,最好的法子,若她能好起来,就再将她接回,如若不然,让她一直留在那里,也免得贾南风再拿她来说事。 羊玄之虽百般不愿,可女儿如今这样,也不能服侍君王,还谈什么争宠?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叩头,“谢皇上恩典,小女如今这般样子,不能再服侍皇上,若小女再伤了皇上,臣万死难赎!臣知道该怎么做,请皇上放心。” 那一头花白的头发垂在身前,司马衷看了莫名心酸,口气也缓和下来,“容儿去邺城,也是权宜之计,待她病好了,朕会让人再接她回宫。” 希望那一天,尽快到来。 第344章出宫 “谢皇上恩典。”羊玄之暗暗苦笑,女儿的病能不能好,还是个未知数,就算能好,说不定也已人老珠黄,宫中却不断有新人进入,到时皇上还会记得女儿吗? —— 羊玄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羊献容骗上轿,带回羊府。 待府上的人为她收拾好一切,就要即刻将她送往邺城,何时回来,谁也说不准。 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下人,羊玄之忍不住地叹息,几年前被送去,是为躲避当时的“母仪天下”之言,才回来没多久,就又要再回去,这难道就是女儿的命吗? “老爷,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冯异抹着眼泪道,“定要将小姐送去邺城吗,不如就让小姐留在府上休养吧。” 他一向视羊献容如亲生,如今她还病着,不认得人,就要被远远送走,除了其外祖父,又有谁是真心疼她的? 羊玄之摇头,“阿容不能留在羊府,皇上直言将她送出洛阳,就是不想她给皇上蒙羞,我若留下她,就是抗旨。” 冯异悲痛万分,却又无可奈何,只剩叹气的份。 羊献容蹦蹦跳跳地过来,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新鲜而陌生,她这里摸一下,那里摸一下,兴奋到停不下来。 羊玄之心中百感交集,双眼却已溢满泪水。 或许当初没有逼着阿容进宫陪伴君王,就不会有如今这些事了。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啪”一声脆响,羊玄之大惊回神,却见是羊献容将一个价值菲的花瓶给摔了个粉碎。 “我的宝贝!”羊玄之心疼得大叫起来,那可是他花高价购得,一直心爱的不得了。 “啊!”羊献容吓的大叫,但很快又被另一件好玩的东西吸引,一把抓过来,“这是什么?” “不要动!”羊玄之飞一般扑过去,将宝贝夺回来,好险! 羊献容手中玩物被夺,大为不悦,又去拿另一样。 一时之间,父女两个一个拿,一个抢,好不热闹。 冯异本满腹心事,如今见到这情景,也不自禁地苦笑起来。 所有物什收拾停当后,羊玄之派了人,护着羊献容前往邺城。 为表示对孙伯旗的愧疚与感激,他为孙家准备了大量的贵重礼品,希望他们可以善待羊献容,以后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羊献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要被送出洛阳,远离皇宫,远离她的亲生骨肉,这些日子在宫里关着,实在是闷,骤然出宫,她心情反而大好,一路上吃吃喝喝,欣赏风景,玩的不亦乐乎,全无离开至亲的悲伤。 韩青原本想跟着保护羊献容,却被司马衷拒绝,因她是宫中侍卫,不能随意离宫,她虽百般不放心,也只能是望洋兴叹了。 —— 东宫之中,司马遹将信写好,密封后交给唐卓,“速速派人将信送去晋阳,记住,定要亲手将信交到刘永明手上,若见不到他,就将信毁去,也莫要让旁人看到。” “是,太子殿下放心,属下定不会让信落在别人手上。”唐卓将信收好,转身出去。 司马遹眸光清冷,阿容离宫,贾南风自是高兴万分,可为了斩草除根,难保不会对阿容下杀手。 孙家的人未必能护阿容周全,放眼世上,也只有刘曜,能将阿容的生死放在心上了。 虽说如此做,给了刘曜与阿容朝夕相处的机会,是对不起父皇,可为了阿容的性命着想,他不得不这么做。 偏里传来碰碰的响声,司马遹头痛地抚额,着实无奈。 不用问,是司马欢如又在闹脾气了。 前几天她就没能见到母妃,羊献容昨日离宫,更是没有告诉她,王惠凤为了哄住她,不知道用了多少方法,却只能一时转移她的注意力,过后她还是会吵闹不休。 除了大叫大嚷,让所有人不得安生,就是摔东西,能摔的全摔了,也真是本事。 司马遹对此,也很头疼,吵不得,骂不得,说又说不听,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下人收拾残局。 隔了一会,偏殿没有动静了,司马遹才要松口气,就听脚步声往这边来,他才要躲,司马欢如就冲了进来,他只好装做若无其事地道,“欢如,怎么又生气了?谁惹到你了?” “太子哥哥你惹到我了!”司马欢如涨红了一张小脸,握着小小的拳头,狠狠瞪着他,“你说过带我去找母妃的,说话又不算,你也是坏人!” 司马遹摸摸鼻子,“其实我……” “我不理你了!”司马欢如回头就跑了出去。 司马遹叫了一声,她反而跑的更快,他只好让人跟着保护她,别伤着才好。 司马欢如才跑出东宫,想着自己回常宁殿去,就见熙仲新找的奶娘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风筝,一起过来,他兴致勃勃地叫,“皇姐,放风筝,放风筝!” 这些日子,贾南风一个劲儿地教他,定要好好跟司马欢如玩,小孩子是极易教导的,熙仲已经觉得,皇姐是个很好的玩伴,愿意跟她一起玩。 “谁要跟你去放风筝?”却不想司马欢如大叫,夺过那风筝扔在地上,狠踩了几脚,“我不理你们,我不理你们了!” 接着就跑远了。 熙仲呆呆看着坏掉的风筝,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奶娘见状也不敢说司马欢如的不是,只能一个劲儿哄熙仲,“小皇子莫要难,公主见不到她的母妃,心里难过,你莫要怪她,好不好?” “嗯!”熙仲倒是很乖巧,没有哭出来。 “小皇子,不如回去吧,重新做个风筝。” “嗯。” 两人慢慢走远,那个破烂的风筝,就扔在那里。 王惠凤站在门口,目光有些冷。 小皇子变化还真是不小,看来皇后为了消除皇上对她的猜忌不满,没少下功夫。 如今容贵嫔不在宫中了,皇后就没了顾忌,这后宫怕是又太平不了多久了。 但愿容贵嫔能够快些回来,若不然皇上是一定会意志消沉的,朝堂大权才要回到皇上手中,若再因为容贵嫔,被皇后给夺回去,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第345章去邺城 “我要去邺城!”刘曜看完信,激动的无以复加,双眸都发了亮光。 这几年帮着刘渊打理匈奴五部之事,他受了不少历练,行事越发沉稳,性格也越发沉默了。 或许是因知道与心上要在一起无望,他不在注重仪表,常常满脸胡碴,头发也是乱乱的,还经常喝醉酒,整个人都透出一种颓废、绝望的气息。 然而即使如此,仍有不少匈奴族的女子被他所吸引,想要嫁他为妾——因她们都知道,他与娘子,形同陌路。 原本他以为,这样绝望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也知道即使去洛阳找羊献容,也绝无可能有什么结果,故就算思念令他几乎疯狂,他仍强自压抑着,不去找她,也不打听关于她的任何事。 因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容易捱。 却不想今日竟接到洛阳东宫密信,是太子亲笔所写,说明容儿之事,他虽震惊于容儿如今的疯癫,更多的则是喜悦! 这是上天在给他机会,让他与容儿团聚,他岂能错过? 胡氏正在一旁做针线活,闻言愣住,“邺城?为何要去邺城?” “因为……”刘曜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因为有些事情,需要我到邺城一趟,母亲就别问了,我去与伯父说一声!” 说罢将那信往袖子里一塞,就匆匆跑了出去。 胡氏皱眉,一时想不到他竟是去见羊献容,只是觉得他这一去邺城,一来一回,少说又要十天半月的,留她一个人与卜英娥相处,想想就头疼。 卜泰几年前受那一顿打,虽侥幸保住了性命,双腿却落了残,平时走路,都要依靠拐杖,基本做不了什么活,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又谈何照顾卜英娥? 尽管刘曜对卜英娥早已毫无情意,且铁了心要休妻,可卜泰这个样子,他又不可能弃之不顾,只能将这兄妹俩留下来照顾。 卜泰得知刘曜要休妻,直骂自己没用,非要求死,成全刘曜休妻之心,刘曜万般无奈,只能暂时放弃休妻,但在家中,他从不与卜英娥说话,也无半点笑脸,当她不存在一样。 卜英娥知道他对自己是真的死了心,不管心中如何愤怒痛苦绝望,却再也不敢发作,不但里里外外操持家里,照顾兄长,更是对胡氏孝顺有加,无微不至,反而让胡氏十分不适应。 更甚者,只要刘曜不在家中,卜英娥就会对胡氏哭诉,说她如何如何委屈,求着胡氏为她在刘曜面前说好话,好让他们夫妻和好如初。 胡氏如何不了解自己儿子,这哪是能劝的,可又受不了卜英娥的哭诉,也真是头疼。 “娘,相公怎么急急忙忙出了门,出什么事了吗?”卜英娥领着刘俭进来,笑着问。 刘俭已经四岁,生的虎头虎脑,大眼睛高鼻梁,长的十分喜人,进门就奶声奶气地叫,“祖母。” “义真乖,过来,吃点心,”胡氏对这个孙儿,自然是万分喜爱,将他抱起,这才道,“说是大哥那里有些事情,可能要一趟门。” “出门?去哪里,要去多久?”卜英娥一下就紧张起来。 相公要出门,十有八九是在躲着她,万一走了就不回来了,那就糟了。 虽说这并不太可能,毕竟家里还有相公的老母和儿子呢。 胡氏打个马虎眼,“永明还没有与我细说,待他回来再说吧。” “哦。”卜英娥心中有怀疑,却不敢多问,“娘,我大哥的腿又好了些,不用拐杖也能走几步了,相信过些时候,他一定能好起来,到时就能帮娘干活了。” 大哥一个大男人,整天白吃白住,她也是过意不去。 这些年也亏着娘替大哥医治双腿,不用花钱,若不然,哪儿来钱付医药费。 胡氏摆了摆手,“没什么,让你大哥好好养伤,别急着活动,家里也不多他一张嘴吃饭。” “总要做些活的。” 婆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刘俭自顾自吃着点心,完全不管大人的事。 —— 刘渊是在杨骏引荐下,才被封为五部大都督的,后杨氏虽倒台,然他管理匈奴五部,却卓有成效,且他又一直是效忠司马衷的,故他的身份地位,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仍旧掌管匈奴五部。 因各地都有部落前来投奔,五部逐渐壮大,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光是管理这些,就足够他忙碌的。 幸亏长子刘和和侄儿刘曜都是能够担当大任的,小儿子刘聪却心胸狭窄,不成气候,让他颇为失望,想着是不是把他送回洛阳做人质,将刘隆或者刘裕换过来,培养培养,可当大任。 结果他这话一说,刘聪就大怒,剧烈反对,“为什么要我去洛阳?我不去!父亲,你不能这样偏心!” 去洛阳可不是游山玩水,是去做人质! 如今五部逐渐壮大,已经引起不少人的妒忌之心,说不定就已经向皇上进言,引起皇上猜忌。 皇上若高兴还罢,若不然,随便找个什么罪名,拿留在洛阳的人质问罪,还有活路吗? 他如今已娶妻,又不用管什么事,日子过的正舒心,为何要去洛阳送死? 呼延氏脸色一沉,“玄丰,你怎么这样说话?老爷什么时候偏心了?当年你年纪小,老爷就没有留你在洛阳,而是将玄嘉玄平留了下来,这些年他们两个也是时时处于危险之中,你却在老爷身边安然长大,你还说老爷偏心?” “那、那也是应该的,再说我生母不是也留在洛阳替我受苦了吗,为何还要我去洛阳?”刘聪红了脸,强自辩解。 当年父亲确实想要把他留在洛阳,因他年幼,留不留在隰城,没什么不同,而二哥三哥却已经可以帮父亲做些事。 是生母张氏苦苦哀求父亲,并主动提出愿意留在洛阳,代替他做人质,刘渊抵不住她的苦求,这才勉强同意,留下了二哥三哥。 如今倒好,他长大了,父亲觉得他可以去做人质了,就要把二哥三哥换回来,这是拿他当什么? 父亲对他,就毫无情意可言吗? 第346章重又寄人篱下 “张姨娘是张姨娘,你是你,”刘渊冷哼一声,“再说,皇上并非先皇,身边亦无小人作祟,只要你安分,就不会有事。” “既然没有危险,为何不让二哥三哥继续留在洛阳?”刘聪越发急了,“这么多年都是如此,又何必换?” “你这畜牲,丝毫不替他们两个考虑!”刘渊气的想打他,“如今你和玄泰都成了亲,玄嘉玄平两个却因无人张罗,还没有娶妻,你要他们一直在洛阳,一辈子不娶亲吗?” “我……”刘聪真是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这样急着娶亲了。 “不必多说,此事就这样决定了,”刘渊大手一挥,“我会上书皇上,以玄嘉重病,需要回来休养为由,送你去洛阳,将玄嘉接回来。张姨娘也很想念你,你们母子也可团聚了。” 至于玄平,只能再另外寻找机会,总不能说两个儿子同时病了吧? 刘聪虽百般不愿,可父亲决定的事,也不会改变,他气不过,脸憋的通红。 “伯父,”刘曜刚好进来,“我……” “让堂哥去!”刘聪惊喜道,“父亲,堂哥不是一直想去洛阳找他的女人吗,这正是好机会呀,他一定愿意去,是不是,堂哥?” 别以为他不知道堂哥对羊献容旧情未忘,两年前狼狈回来,还不是因为羊献容封了贵嫔,早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不过这两年堂哥意志消沉,借酒浇愁的,明显是根本没忘了羊献容,如今有这样的机会,他肯定要抢着去。 前提是他并不知道,羊献容已经被送去了邺城,刘曜去洛阳,又有何意义。 刘曜皱眉,“四弟,你在说什么?我为何要去洛阳?” “玄丰,你还胡说?”刘渊又给气的不轻,“我早说过,不要再提永明与容贵嫔之事,免得招来大祸,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可是堂哥……” “伯父,我想去一趟邺城。”刘曜也不理会刘聪,“现在就走。” “这么急?”刘渊不解,“好端端的,为何忽然要去邺城?” “有点事情,是很急。” “那几时回来?” “这……不好说,去了之后才知道。”刘曜也不知羊献容如今是何情况,去了之后才能决定要如何做。 “那就快去快回,这段时间事情多,我跟玄泰也忙不过来,待玄嘉回来,就可轻松些了。”刘渊疲惫地揉了揉额头道。 “是,伯父。” 刘聪在旁气的直咬牙,父亲这话里话外的,都透出他是个没用之人的意思啊,真是可恶! 刘渊不顾他的反对,即刻上书朝廷,拿他换回刘隆。 几天后,朝廷派人送来诏令,准了他所奏之事,他即让人将刘聪夫妇送往洛阳,换回刘隆不提。 刘曜快马加鞭,赶往邺城孙家。 而这时候,已经是羊献容到达孙家的第二天。 送她来的人将那礼单给了孙伯旗,并说明一切后,即返回洛阳羊家复命,羊献容与两名服侍她的丫鬟霖儿、茹儿一道,留了下来。 因一路上颠簸劳累,羊献容一到孙家,就回房睡了,一直睡到第二日早晨,被的醒来,“韩青,我要吃饭,韩青!” 霖儿走了进来,“姑娘,孙老爷和孙少爷、少夫人等姑娘很久了,起身吧。” 离宫之后,羊献容就暂时不再是容贵嫔,而只是寻常女子,只能以“姑娘”相称。 “你是谁?韩青呢?”羊献容茫然看着她。 也难怪她不认得,自打离开洛阳,她就只顾着新鲜,完全没注意,韩青不在身边。 “奴婢叫霖儿,姑娘起身吧。”霖儿表情淡淡的,拿过衣裳,服侍她穿起来。 她和茹儿都是羊府的丫鬟,本来在羊府过的好好的,虽然也是丫鬟,然而毕竟生活安逸。 再者,羊玄之妾室并不多,后宅也没有太多争风吃醋之事,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十分省心。 谁想她和茹儿倒霉,被羊玄之选中,跟着羊献容来邺城服侍,毕竟是寄人篱下,连羊献容都不得孙家待见(孙伯旗除外),她们这做丫鬟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虽说心里不痛快,不过霖儿和茹儿到底是羊玄之挑中的,心思还不至于狠毒到哪里去,最多就是言语态度冷淡一些罢了。 “韩青呢,她去哪里了,我要韩青。”羊献容一边穿衣,一边不情不愿地道。 “韩青没有到邺城来,她留在宫里了。”霖儿答道。 “为什么?” “奴婢不知道。” “为什么你不知道?” “……” 费了好大劲儿才穿戴整齐,梳洗完毕,霖儿扶着羊献容到前厅去,茹儿则留下来收拾打扫屋子。 羊献容之前在孙府住了两三年,对这里的一切,原本非常熟悉,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的心境,与那时截然不同,自然觉得哪里都新鲜,看到新奇的,总要过去看一番,若不是霖儿催着,她还不定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饶是如此,来到厅上时,孙家人都已经在等着了,尤其孙秋华,早已饿的饥肠辘辘,看到她进来,没好气地道,“你怎么才来?让一家人都等你,你也真好意思!” “秋华,怎么这么跟阿容说话。”孙伯旗沉下脸来训斥。 他知道孙女跟阿容一向不对付,可阿容这次来,是情非得已,再者羊玄之也送来了大量礼品,在信中一个劲儿表示歉意,拜托他好好照顾阿容,再者,他对这个外孙女一向也很疼爱,哪舍得让她受委屈。 “祖父,我说的不对吗?”孙秋华冷笑,“到了孙家,她就什么都不是了,还当自个儿是贵嫔娘娘呢,摆那么大架子做什么?别以为她病了,就可以白吃白喝,之前白养她两三年还不够?” 之前羊献容得封贵嫔,享尽荣华富贵,她眼红万分,恨不能自己也进宫陪王伴驾。 然而祖父决然反对,并迅速为她说了一门亲,父母也舍不得她,将男方招成了上门女婿,她这辈子也只能平平淡淡,心中怎不有气? 一开始她还拼命反对这门亲事,可胳膊到底扛不过大腿,如今她也早已成亲,且有了身孕,再羡慕羊献容,也没有用了。 第347章看着不对劲 结果羊献容好景不长,竟得了重病,被皇上赶出宫来,虽说并没有直接剥夺了她的名分,可哪一个被送出宫来的女子,还能再回去的? 一个弃妃,自己为什么要对她卑躬屈膝? 这里是孙家,不是皇宫! “叫你别多说,你越说越起劲,说够没有?”孙伯旗火大地瞪眼睛。 “我——” “秋华,别再说了,祖父也是不想你气坏了身子,你才有身孕,不宜动怒。”杨连顺在旁好言相劝。 他是杨家众多儿子当中的一个,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入赘孙家。 孙伯旗曾经是将军,家世不低,如今虽已回乡,却仍有威信,他能成为孙家的女婿,面上是有光,然而这娶妻和入赘,又是截然不同,孙秋华脾气又十分暴躁,看不起他,他在孙家的日子,一言难尽。 “用得着你说!”孙秋华仍是不给他脸面,推他一把,“还不都是你!我又不想有身孕!” “秋华,你在说什么混话!”其母田氏好气又好笑,“这种事也好拿出来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给我和老爷生个孙子抱,这有什么不对?” “娘,你还说!”孙秋华气不过,眼泪汪汪的。 其实,她不只是从一开始就没看上杨连顺,更要紧的,是在看到羊献容时,强烈的自卑心在作祟。 她一直知道,羊献容绝美无双,自己根本就比不上,即使如今被皇上所弃,又生了病,人也消瘦不少,但仍然美到让人忘记呼吸。 昨日杨连顺看到羊献容时,都发了呆,她当时就大发脾气,回房后更是把他给打了,现在气还没消。 杨连顺是真的冤枉,他并不是对羊献容动了心,只是看到美貌女子,就多看了两眼而已,算什么大罪过? 结果孙秋华就与他记上了仇,处处怨怼他,给他没脸,他心里也有火,只是不便发作罢了。 羊献容完全不知他们在吵些什么,也都忘了这些都是什么人,畏惧地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不知该怎么办。 “好了,都不要再说了!”孙伯旗一拍桌子,“阿容以后就留在孙府,你们一个一个都给注意分寸,否则别怪我不给谁没脸!” 田氏等人都应了。 孙伯旗这才缓了脸色,“阿容,来,坐外祖父这里。” “哦,”羊献容怯怯过去坐下,“外祖父,我饿。” 她其实并没有记起孙伯旗,不过来之前,羊玄之曾经叮嘱过她,要听孙家人的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依着这个在做罢了。 孙伯旗和蔼笑道,“饿了就吃饭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都是自己家人,不必拘束,知道吗?” “谢谢外祖父,那我吃了?”羊献容不好意思地笑笑,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吃起来。 神智不清之后,她也不必去管那么礼仪,想怎样就怎样,反而更随性。 孙伯旗怜爱地摸摸她的头,为她夹菜,“慢些吃,还有。” 孙秋华鄙夷地哼一声,“祖父快吃饭吧,不用管她了。” 众人这才都端起碗来吃饭,因羊献容的突然到来,气氛都有些凝滞,谁都没有再多说。 饭后,众人各自回房,羊献容则去花园玩,霖儿面无表情地跟着。 “娘,表妹到底得了什么病?我瞧着没什么啊。”孙秋华在不远处看着,十分不解。 她原以为,表妹会病的奄奄一息,让人给抬来,或者得了什么不好的病,会过给其他人什么的,故她一开始,是强烈反对的。 却不想当羊献容下了马车时,她整个人都愣了:表妹除了消瘦不少之外,其他并无任何不妥,能走能跳,能吃能睡,哪里像是病了? 话说回来,表妹看起来比从前随性了很多,从前的她,很注重礼仪,吃饭时也绝不会那样挑挑拣拣。 更重要的是,表妹以前住孙家时,虽处处不出头,却也绝不是任人作践的,若谁的话说的不中听了,她都会据理力争,让人恨的牙痒痒。 然而这次来却不一样,方才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甚至直接骂到表妹脸上,表妹却仍只是傻傻地笑着,仿佛没听明白一样。 “谁知道呢,”田氏并未看到羊玄之给孙伯旗的信,详细情形也不知,鄙夷冷笑,“大抵就是被皇上给弃了呗,哼,还以为她大富大贵,还能当皇后呢,谁知道就是天生的贱命,好不到哪里去。” “就是,”孙秋华一阵恶心,又烦躁起来,“这次表妹要在咱们家住多久?我瞧着她不像是很快就要走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你父亲不准我多问,不过,”田氏不怀好意地冷笑,“我看着羊献容情形不大对,待我再看看,你这些天先不要寻她麻烦,免得被你祖父教训。”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孙秋华不服气,骂骂咧咧地道。 “算了,你先回房吧,晚些时候你父亲回来,我再与他说。” 母女俩互相扶着离去。 羊献容在花园玩了一会,即坐在栏杆前发呆。 几年前住在孙家时,这里是她最喜欢来的地方,尽管此时她神智不清,却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这一切都与以前待过的地方不同,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 行进的马车上,司马欢如踢着两只小脚,一边哼着羊献容教她的小曲儿,兴奋的无以复加。 “欢如,看把你高兴的。”司马遹又是无奈,又觉得好笑。 这些天,司马欢如在东宫闹的太厉害,继而连整个皇宫都被她搅和的要翻过来,她那句“我要找母妃”,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司马衷本就因羊献容的离宫而无比烦躁,再被她这一吵闹,更加心烦意乱,差点动手打了她。 司马遹思虑一番,终于还是上奏父皇,将司马欢如也送到邺城,与羊献容在一起。 一来母女俩在一起,或许可以让羊献容更快地记起从前,二来也省得司马欢如在宫中闹的厉害,不定何时,就会闹出大事来。 司马衷虽是不放心,可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长法,只好同意,并让司马遹亲自送司马欢如到邺城。 第348章名正言顺地留下 司马欢如得知自己就要跟母妃永远在一起,怎么能不高兴,抱着司马遹撒娇,“太子哥哥最好啦,太子哥哥是天下最好的太子哥哥!” 司马遹哭笑不得,“天底下有很多个太子哥哥吗?你呀,就会说好听的。” 司马欢如“吧唧”,亲他一口,“太子哥哥就是最好的哥哥!” “好了好了,”司马遹被亲了一脸口水,边擦边道,“欢如,你要记住了,到邺城后,不要再叫‘母妃’,要叫‘娘亲’,要听你娘亲的话,听你太公的话,知道吗?” “知道了,太子哥哥都说了好多遍了!”司马欢如噘着嘴不高兴,这些话她都听的烦了。 “记得就好。”司马遹微微叹息一声,刘曜应该已经收到他的信,不知是否已到了邺城? 有他照顾,阿容就不会有事了,说不定还能更快地好起来呢。 几天后,司马遹兄妹俩到达邺城孙家,言明了身份。 家丁一听是太子驾到,哪敢怠慢,立刻进去通报。 “母妃……不不,娘亲就住这里吗?好破啊。”司马欢如嫌弃地撇嘴。 要知道她之前是住在宫里的,处处奢华,金碧辉煌,孙家在本地已经是大户,住的宅子也不小,然而在她眼里,还是破的。 “不错,你娘亲就住这里,怎么,你不想留下?不然,你再跟我回去?”司马遹故意逗她。 “不不不!”司马欢如剧烈摇头,“我不嫌,不嫌,我要见娘亲!” 司马遹哑然。 蓦的,旁边有人急急过来,“太子殿下!” “什么人!”侍卫举刀。 司马遹猛一回头,目光从冷冽变的和缓,“自己人,退下。” 是刘曜。 “是。”侍卫退到了一边。 “你才到这里?”司马遹上下看他一眼,风尘仆仆,嘴唇干裂,显然路上赶的急。 刘曜嗓子都有些哑,“回殿下,草民到此已经有三四天,可是见不到容儿!” 他一个人赶路,自然是快,可到来后,却怎么也进不了孙家。 莫忘了,孙家的人根本不认得他,羊献容此时也不可能说出与他是何关系,孙家怎么可能随便让一个匈奴人进府,跟她在一起。 他已经在这附近转了三四天,想尽办法,就是不能证明自己身份,快要急死了。 司马遹心中了然,“本宫明白了,你且去换上侍卫的衣服,本宫自有办法。” 刘曜大喜,“多谢太子殿下!” 一名侍卫与他换了衣裳,他站在侍卫队伍里,倒也不怎么扎眼。 司马欢如大概觉得他很好玩,一直盯着他瞧,笑的很无邪。 刘曜原本也不知道,司马遹此来是为何,还以为司马欢如是他的女儿,对她就十分温和,露牙笑了笑。 司马欢如却被他吓到,赶紧躲到司马遹身后去,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来看着他。 “欢如别怕,他不是坏人。”司马遹心道他有可能是你的亲生父亲,怎么会伤害你。 刘曜大吃一惊,“她是……” 欢如? 她是欢如? 他跟容儿的女儿? 啊,是啊,都好几年了,孩子肯定长大了! 真没想到,会在这样一种情形下见面,一时间,他说不清是狂喜还是心酸,亦或是不能亲自照顾女儿的愧疚,脸涨的通红,五官都有些扭曲。 “啊!”司马欢如越发害怕,紧紧抱着司马遹,“他是坏人,坏人!” “我不是……”刘曜激动万分,欲要解释。 司马遹一个眼神过去,“退下。” 刘曜再急,也只能强忍着退下,心要从嘴里跳出来一般。 司马欢如仿佛又觉得好奇,伸出头来看刘曜。 刘曜急地直比划,意即自己不会伤害她,她又咯咯笑起来。 孙伯旗很快出来,一路拱手施礼,“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不知者不罪,孙将军客气了。”司马遹负手微笑。 他年纪虽轻,到底是一国储君,更立了军功,声望大增,就算只是站在那里,也是气势不凡,让人不敢逼视。 “请请。” “孙将军请。” “惭愧,草民已解甲归田,太子殿下万勿以将军相称。”孙伯旗将司马遹往里让,汗颜道。 “孙将军是国之栋梁,宝刀未老,解甲归田实在可惜。”司马遹领着司马欢如往里进,话里透出要重用他之意。 孙伯旗连声不敢,目光在司马欢如脸上一扫,小心地道,“敢问太子殿下,这是……” 他也本能以为,这是太子的女儿,也好有个称呼。 “这是本宫的妹妹欢如,是容贵嫔的女儿。”司马遹道。 “原来如此!”孙伯旗大为意外,这会儿再看这孩子,眉眼之间倒真有几分像阿容,“恕草民多嘴,殿下为何……” “稍候本宫会细说。” “是,是。” 进了前厅,所有侍卫在外侯着,司马遹带着司马欢如,坐了下来。 孙伯旗忙让人上茶,端来点心。 司马欢如一路上只顾见娘亲,没能好好吃饭,早就饿了,顾不上其他,大口吃起来。 司马遹这才将事情说了,道,“欢如想念娘亲,父皇即命本宫将她送来,与容贵嫔同住,过段时间,待容贵嫔好些了,父皇会派人,将她们母女一道接回去。” “是,草民会让人好生照顾公主。”孙伯旗暗暗皱眉,心中打起了鼓。 若只是阿容倒还罢了,毕竟是自己外孙女,可小公主贵为金枝玉叶,这万一有个闪失,后果谁担当得起? “容贵嫔与欢如吃穿用度方面,孙将军不必担心,本宫会定期让人送来,还请孙将军好好照顾她们母女,本宫感激不尽。”司马遹拱了拱手,话中也有警告之意,若孙家照顾不好这母女二人,后果也不是他们能承担的起的。 “是是,草民必会好好照顾公主和阿容,太子殿下放心。”孙伯旗忙施礼,拍着胸膛保证。 “还有,”司马遹向外看了一眼,“本宫不放心容贵嫔与欢如,会留下六名侍卫,保护她们的安全,孙将军不必介怀。” “是,一切听凭太子殿下吩咐。” 刘曜暗暗欢喜,太子殿下果然有办法! 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下来,照顾容儿了。 第349章血浓于水 “太子哥哥,娘亲在哪里,我要找娘亲!”司马欢如吃饱了,也想起娘亲来了。 司马遹道,“太子哥哥这就带你去,孙将军,还请带路。” “太子殿下请,公主请。”孙伯旗起了身,带两人到羊献容院子去。 司马遹点了包括刘曜在内的六名侍卫,一道过去。 转身时,他警告地看了刘曜一眼,其意不言自明。 刘曜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激动,跟在最后面,平复着心情。 三年了,终于又能见到容儿,他怕自己会忍不住! “娘亲!”一进了院子,司马欢如就大声叫起来,“娘亲,你在哪里,娘亲?” 霖儿很快出来,诧异道,“这是……” 孙伯旗随后快步进来,“休得无礼,这是公主与太子殿下!” 霖儿大吃一惊,她几曾见过宫里的人?不及细想,赶紧跪倒,“奴婢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公主!” “我娘亲呢?”司马欢如推推她的肩膀,“我要找我娘亲!” 霖儿并不知她是羊献容之女,茫然道,“公主是说……” “你下去吧,”孙伯旗怕她说话不对,惹怒司马遹,挥手让她退下,回身道,“太子殿下、公主稍候,草民去知会阿容一声。” “孙将军请。” 霖儿忍不住在旁道,“老爷容禀,姑娘刚刚睡下。” “睡了?”司马遹摆了摆手,“那就莫要吵她,待她醒来再说。” “我不要!”司马欢如不高兴了,“我要见娘亲!” “欢如莫要吵,你娘亲刚刚睡着了,你也知道,她一向睡的少,待她醒来再找她,好不好?”司马遹低声相劝。 “哦,”司马欢如似乎是想明白了,听话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不吵醒娘亲,我进去看一看。” “欢如乖。” 刘曜在旁看着,心都要化掉一般。 女儿太俊俏,太懂事,简直没有谁比她更惹人疼惜的,若不是顾忌这么多人在,他真想把女儿抱在怀里,狠狠亲一亲! 尽管还没有确定,司马欢如就是他的骨肉,他却在心里认定了,她就是他的骨、他的血造就的,是他的亲生女儿! 司马欢如轻轻推开房门,踮着脚尖,轻轻进去。 羊献容此时正在安睡,她身子毕竟不是铁打的,折腾了一阵后,累了,睡的很沉。 司马欢如挪了张凳子过来,坐在床边,双手托腮,看着娘亲的脸,眼睛眨都不眨,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孙伯旗道,“太子殿下,草民让人准备酒菜,殿下千万要用过便饭再走。” “有劳孙将军。”司马遹正有话要对刘曜说,也就没再客气。 “不敢。”孙伯旗即退了下去。 刘曜迫不及待地道,“殿下在信中说的不尽详实,容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被皇后所害!”司马遹愤怒攥拳,将事情说了。 刘曜怒火满胸膛,“皇后好狠的心肠!那皇上……” “父皇为了保住阿容,给了皇后承诺,不过,”司马遹冷笑,“那算不得什么,将阿容送到邺城来,也是权宜之计,父皇很快就会动手除掉贾家,阿容和欢如,就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保护好她们!” 刘曜郑重道,“太子殿下放心,草民就算死,也会护她们周全!” “但你也要小心,万不能让人知道,你与阿容之间的关系,否则若有风言风语传出,父皇定会将阿容接回宫去,你和刘都督,都会有麻烦。”司马遹警告道。 “是,草民会小心。”刘曜看向床边的司马欢如,说不出的欢喜。 “欢如有些怕你,不过她很好哄,你多与她说些阿容的事,多陪她玩,耐心一点,她很快会喜欢你的。”司马遹语气中,满是怜惜。 这个妹妹虽然任性些,爱闹些,却是真性情,心地善良,大多数时候,是很乖巧听话的,最近之所以闹,不过是想见娘亲罢了。 “是,草民明白。”刘曜喜不自禁。 自己女儿,他当然会耐心了。 “阿容神智不清,不记得以前的人和事,也未必会记得你,若她记不得,你万不可强迫她记起,也不可逼问她,一切要顺其自然,否则她病情会加重。”司马遹又叮嘱道。 刘曜心中一阵酸涩,强忍着点头,“草民明白,草民不会。” 心中却渴望着,他跟容儿之间的情意,非同一般,容儿就算忘记别人,应该也不会忘了他吧。 “对欢如,也不必以‘公主’相称,避讳着些,直接叫名字吧。” “是。” 司马欢如起身出来,不高兴地噘了嘴,“娘亲怎么还没有醒?” 刘曜忙上前,露出最温柔的笑容,“欢如乖,娘亲是太累了,不如我们去外面玩,等她醒来,好不好?” “哦。”司马欢如仍旧有些畏惧他,扯住司马遹的衣角,“太子哥哥,他是谁?” 这人好奇怪,总是对她笑,有点吓人,又有点好玩。 司马遹微笑道,“他是你娘亲的……故交,跟我是朋友,你就叫他叔叔吧。” “叔叔。”司马欢如甜甜叫一声。 刘曜忙不迭地“哎”了一声,颇有些受宠若惊,“以后叔叔陪着你,保护你,没人敢欺负你!” “那你会不会放风筝?”司马欢如还没忘那天摔了熙仲的风筝,其实想一想,放风筝似乎也很好玩。 “会,”刘曜一拍胸膛,“不止会放,我还会做呢,做又大又漂亮的,飞的很高!” “太好了,我要,我要!”司马欢如高兴地拍手直跳,“叔叔帮我做,我现在就要!” “好,这就做,咱们去找东西。”刘曜牵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瞬间觉得,心满意足了。 “嗯!” 司马遹挠了挠了眉心,但觉十分好笑,原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刘曜很知道如何哄孩子,他可以放心回洛阳了。 刘曜说到做到,带着司马欢如找来竹片、纸、线绳等物,开始扎风筝。 司马欢如头一回见这种事,自然觉得新奇,一直瞪大眼睛看,还不时帮倒忙,惹得刘曜哈哈大笑,一大一小两人玩的很是默契,欢笑不断。 第350章母女相见不相识 孙伯旗是后来才认出,刘曜就是那天上门要见羊献容之人,不禁暗暗心惊,原来这人是太子殿下的人,幸亏当初没有说难听的话,若不然今日可就尴尬了。 也幸亏他是不知道羊献容与刘曜之间的事,否则就算与太子撕破脸,也断不会让刘曜留下来。 用过午饭后,司马遹即婉拒了孙伯旗要他在孙府休息的请求,去驿站歇息一晚,而后返回洛阳。 司马欢如与刘曜玩了半天,已经非常熟悉,除了他之外,跟其他几名侍卫也没有什么隔阂,但她最喜欢的,还是跟刘曜一起玩。 刘曜自然是拿出无与伦比的耐心陪着她,孙伯旗见他俩玩的很好,反而松了一口气,就怕司马欢如闹将起来,他就不知该如何是好。 接着孙伯旗即吩咐下去,就让刘曜专门陪着司马欢如玩,其他什么都不用做。 风筝做好后,司马欢如迫不及待地让刘曜带着她,到花园里去放。 “高点,高点,再高点!”司马欢如年纪小,跑不快,风筝也放不起来,就站在一旁看着刘曜放,仍是兴高采烈。 刘曜卖力地跑着,将风筝放的很高,不时看一眼司马欢如通红的小脸,恨不能上去亲一口。 过不多时,睡够了的羊献容也到花园来玩,看到两人,她脑子里忽然尖锐地疼了一下,眼神骤然清明,脱口而出,“永明哥?” 她声音虽小,刘曜却听的无比真切,猛地回过头来,“容、容儿?” 再次相见,恍若隔世。 容儿还是那样美,可是瘦了那么多,衣服穿在身上,那样宽大,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一般。 “永明哥!”羊献容几乎是一头撞进刘曜怀里,哭道,“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有人、有人欺负我……” 刘曜哪还顾得上放风筝,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哽咽道,“抱歉,我来晚了……我、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会很幸福,我……” 皇上那么宠爱她,当初又是她不肯跟他走,还要他忘记两人之间的事,他还能怎样?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若羊献容没有失胎疯癫,就不会被送来邺城,她与刘曜,怎可能有见面的机会。 “永明哥,呜……”羊献容什么都说不出,只是哭。 “啊,”刘曜猛地醒悟过来,惊喜道,“容儿,你认得我了,你认得我了,太好了,太好了!” 容儿果然在看见他之后,病就好了,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是不一样的! “永明哥,我害怕,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有了……”羊献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怕,不怕,有我在……” 两人自是抱头痛哭,哪还顾得上风筝,司马欢如眼见风筝飞的越来越远,很快不见,急地大叫,“我的风筝!娘亲,你终于醒了,快陪我放风筝,我的风筝!” 小孩子就是这样,之前她还急着要见娘亲,这会儿玩风筝正高兴,一时就没顾上了。 羊献容被她惊着了,缩在刘曜怀里,小声道,“她、她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她爹娘不找她吗?” 刘曜呆了呆,“容儿,你、你不认得她?” 怎么回事? 容儿不是记起一切了吗,怎么不认得自己的女儿? 还是说,容儿只记起了他一个人? “不认得啊,她是谁?”羊献容疑惑地道。 刘曜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慢……” “娘亲,快来陪我玩,娘亲抱抱我嘛!”司马欢如跑过来,张开双臂要抱抱。 羊献容瞪着一双大眼睛,连连后退,“你、你要过来,我不是你娘亲,你认错人了!你不要叫我,我不是,我不是!” 司马欢如并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娘亲,你怎么了?你陪我玩,陪我玩嘛!” “我不要!”羊献容猛地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司马欢如“哇”地大哭起来,追着叫,“娘亲!娘亲!” “容儿!欢如!”刘曜心里好不难受,赶紧跟上。 再没想到竟会是这样,这么说,容儿的病,根本就没有好? 羊献容一直跑回自己屋里,鞋都没有脱,就爬上床,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头来,瞪着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司马欢如。 “娘亲,不要,娘亲陪我玩,哇……”司马欢如一边扯被子一边哭,好不可怜。 “欢如听话,别吓到你娘亲。”刘曜忙上去把司马欢如拉过来,“你娘亲不是不陪你玩,是她病了,身体不舒服,需要多休息,我陪你好不好?” “不要,不要,我不要!”司马欢如眼泪哗哗流,“娘亲怎么了,娘亲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刘曜心如刀割,还要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来,“怎么会呢,你娘亲只是病了,她好起来,就会陪你玩的,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的。” 羊献容仍是惊恐地看着她,还拽拽刘曜的衣袖,小声道,“永明哥,我不喜欢她,你让她走。” 刘曜怕司马欢如听了这话更伤心,忙道,“容儿,你别这样,欢如是……是个很可怜的孩子,她找不到娘亲了,才会认你是娘亲,你一向心地善良,就当是可怜她,让她叫你娘亲,好不好?她很乖的,你会喜欢她的。” “真的吗?”羊献容半信半疑,“她真的很乖?” “对,很乖,你只要让她叫你娘亲,对她好,她就会很乖。”刘曜忙道。 羊献容迟疑地点头,“那、那好吧。” “娘亲抱抱我!”司马欢如哭着伸手。 羊献容瑟缩了一下,看到刘曜鼓励的眼神,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小心地把她抱过来,“乖,不要哭了,你会找到你娘亲的。” “娘亲……”终于回到娘亲的怀抱,司马欢如心满意足,哭了这一会,也累了,很快就沉沉睡去。 “容儿,她是不是很乖,你喜欢她吗?”刘曜小声问。 羊献容轻晃着胳膊,神情很温柔,“她很乖,是个好孩子。” 刘曜大喜,“那你愿意天天陪她一起玩吗,你认她当女儿好不好?” “好。”羊献容本能点头,“好……” 刘曜将她揽过来,心中柔情无限,会好的,容儿,你一定会好的…… 第351章见不得人之事 “娘亲,我们放风筝吧。”司马欢如在花园里玩了一会,觉得没意思,就过来拽羊献容的衣袖。 羊献容坐在台阶上,安静地看着她,嘴角有温柔的笑。 这些天下来,她真的觉得这孩子很讨人喜,一开始被叫“娘亲”时,她还觉得别扭,如今却已经可以非常自然地应声了。 “娘亲,好不好?”司马欢如撒娇。 “我不会放风筝,”羊献容不好意思地道,“还是让永明哥陪你吧,好不好?” “嗯,好,”司马欢如倒也没生气,大叫道,“叔叔!叔叔!” 刘曜正在帮她做木马呢,听到她叫,赶紧奔过来,将沾满木屑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什么事?” 看他笑的这“谄媚”样,羊献容呵呵笑起来。 刘曜赧然抓了抓头,傻笑个不停。 “我们放风筝吧!”司马欢如一点不嫌他手脏,拽着他道。 “你不坐木马了?就快做起来了。”刘曜指一指那边。 “我要坐木马!”司马欢如立刻又改变了主意,“叔叔,我要坐木马,你快点做!” 以往在皇宫时,姑姑们总是教她规矩,这不行,那不行,要这样,要那样,对小小年纪的她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如今离了皇宫,刘曜带她玩的,全是她以前没有见过,没有做过的,每一样都让她感到新奇,且没有那么多规矩,想怎样就怎样,也难怪她每天都觉得有意思,更越来越喜欢与刘曜在一起了。 “好,那就坐木马,你等一会,很快就好了。”刘曜对羊献容笑笑,又过去忙碌。 司马欢如坐在一块木板上,双手托腮,看着他忙。 羊献容则目光温柔地看着他们两个,虽然她还记不起,这两人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之人,却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 杨连顺扶着孙秋华出来散步,其实她怀孕时间不长,肚子并不显,可就是习惯被相公给侍候着,心里才会平衡点。 杨连顺看了羊献容一眼,暗暗感叹,世间竟有这样绝美空灵的女子,丝毫看不出已经生育过子女,多看几眼,身上就发起热来。 “看什么,眼珠子不要了?”孙秋华登时发怒,狠拧他胳膊一把。 “啊!”杨连顺痛地大叫,脸都变了色,“我没看……” “还没看,你还想怎么看!”孙秋华大怒,“一个疯子、傻子,也值得你看?不就是长的美貌些吗,有什么了不起?” 这些天她总算是明白过来,原来表妹不是生病,是疯癫了! 表妹不认得旁人,更不知道司马欢如是她的女儿,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痴痴傻傻,浑浑噩噩,难怪皇上会厌弃她,将她赶出了皇宫。 本来她还妒忌表妹,得知此事后,就只剩了得意,人再美又如何,到底是个疯子,有哪个男人愿意要。 刘曜听这话,眸光一冷,抬起头来,“杨夫人说话客气些。” “哟,你还心疼了?”孙秋华只当他是个下人,嘲讽地撇嘴,“表妹如今被赶出宫,就什么都不是,你小小一个侍卫,还想替她出头?” 刘曜冷冷看她一会,又低下头继续做木马,“杨夫人嘴下留德,容儿会好起来的。” “容儿容儿,叫的这样亲热,不怕皇上听到,治你的罪?”孙秋华往前走了两步,上下看他,“你是匈奴人对吗?居然会做了太子殿下的侍卫,这是怎么回事?” 汉人与匈奴人之间,向来不能好好相处,若非刘曜是太子留下的人,孙家的人又岂能容下他。 “与杨夫人无关,不劳杨夫人费心。”刘曜面色冷峻。 孙秋华居然没生气,眼中反而露出赞赏来。 别看这人是匈奴人,却相貌堂堂,仪表不凡,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虽是下人,却从不卑躬屈膝,反而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之感,这样的人,才是真男人。 再看看身边的夫君,总是低头哈腰,除了说好听的哄她,什么都不是,就靠着孙家养活,简直没法比。 这么想起来,她越发瞧不上杨连顺,一把推开他,“离我远一点!我又不是废的,用不着你扶!” 杨连顺被推个趔趄,更是莫名其妙,“秋华,你怎么了?不是你说累,要我扶着吗?” “现在不用你扶,行了吧?”孙秋华瞪他一眼,“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秋华!” “走开!” 杨连顺但觉没面子,心头火起,又不敢发作,只好低头匆匆离去。 刘曜暗暗冷笑,这些天他在孙府进出,对孙家的人,大致有了了解,这个杨夫人尖酸刻薄,目中无人,更不懂得尊重别人,太讨人厌。 羊献容仍是目光平静温和地看着司马欢如和刘曜,一声不出,仿佛这样坐上多久,也不会厌倦一样。 孙秋华这才袅袅娜娜上前,“你叫刘曜是吧,字永明?” 刘曜只点了点头,没言语。 真有魅力。 孙秋华反而越发欣赏他了,“你怎么会给太子殿下当了侍卫?你一个大男人,却留下来照顾一个疯子,太委屈了吧?” “杨夫人!”刘曜已露出怒色,“容儿不是疯子,她只是忘记了一些事,她会好的,请不要污辱她!” 孙秋华吓了一跳,恼羞成怒,“你嚷什么!表妹本来就疯了,我还不能说了?你干什么这样维护她?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她,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其实她并未看到什么不该的事,是刘曜对羊献容的态度,让她受不了。 为何所有男人总是那么在意表妹,从太子到皇上,再到刘曜,就连自个儿的夫君,都不能免俗,难道女人生的美貌,就这样要紧吗? “一派胡言!”刘曜猛地站起来,怒道,“我是奉太子殿下之命,保护容儿,岂容你出言羞辱?” “你——” “叔叔,你不做了?”司马欢如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见那木马被刘曜给推倒,着急起来,“木马坏了,木马坏了!” 羊献容皱眉,起身过来,十分不高兴,“永明哥,你干什么发脾气,欢如被你吓着了!” 第352章难以离开 刘曜赶紧道,“是我不对,我不该发脾气,欢如别怕,我这就做木马。” 说罢坐下,拿起小锤子,叮叮当当砸起来。 羊献容回头看一眼孙秋华,“表姐,你快点走吧,欢如不高兴你在这里,永明哥也不高兴。” 孙秋华气的脸通红,“这是我家,凭什么叫我走?要走也是你们走!你们一个一个吃闲饭的,凭什么留下来?” 羊献容并不知具中详情,被她噎的说不出话,眼看就要哭出来。 “没事的,容儿,别听她胡说,”刘曜抬眸,森然道,“杨夫人说话不要太难听,容儿和欢如虽留在孙府,可一切吃穿用度,都由羊府与皇宫所出,容儿身边所用之人,也都非孙家之人,不过是暂借孙家一住,羊大人也给孙家送上了厚礼,容儿哪里吃你孙家的闲饭了?” “你……”孙秋华哑口无言,气的狠瞪他一眼,转身跑掉了。 刘曜冷笑一声,“欢如,等着,很快就做好了。” “好!”司马欢如兴奋地眼睛放亮光,迫不及待想要骑木马了。 羊献容摸摸她的头,陪她一起等。 木马做好后,司马欢如高兴地坐上去,前摇后晃,咯咯直笑,坐上去就不肯下来了。 羊献容一直陪着她,还上去坐了坐,也一直在笑,绝美的脸仿佛盛开的花朵,惹人注目。 刘曜自是心满意足,但愿这样的日子,永远不要改变才好。 然而他却必须回晋阳了,出来半个月了,也没给家里送信儿,母亲肯定是要着急的,还有伯父那里,也要有个交代。 他一直在想着,有个什么理由能继续留在孙府,或者能留在邺城也好,可伯父那里怎么办,母亲怎么办? 若把母亲和儿子刘俭接来同住,卜英娥兄妹俩就必然要一起来,他们一家就又离开了伯父,不能帮伯父做事,他心中总是过意不去。 不过不管怎样,他都要先回晋阳一趟,再做打算。 “你要走?”羊献容正喂司马欢如吃饭,听这话顿时就愣了,“为、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们了?” “不是,”刘曜忙解释,“我有事情要回晋阳一趟,很快回来。” “很快是多快!”羊献容顾不上喂女儿,急急道,“你走了就不回来了是不是?你不喜欢我们了,因为我是疯子,我是傻子,我讨人厌,我……” 她虽不知道什么是疯子傻子,可听底下的人议论的多了,她知道自己与旁人不一样。 疯子会打人骂人,还有可能杀人,疯子很可怕,没有人会喜欢疯子。 可是永明哥不一样,他喜欢她,陪着她,哄她开心,还会给女儿做种好玩的东西,只有他喜欢疯子,所以除了他,她不会再相信旁的人。 可是他却要走了,原来他也厌烦了。 “不是!不是!”刘曜心如刀割,用力抱住她,颤声道,“容儿,你在胡说什么!你不是疯子,不是傻子,你是我的容儿,永远都是我的容儿,我怎么会讨厌你,我只要永远陪着你和欢如,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叔叔,不要走!”司马欢如哭起来,用力拽他衣角,“我不要你走,我要放风筝,我要骑木马,呜……” “欢如乖,叔叔不会不要你们,”刘曜一手抱羊献容,一手摸她头,爱怜地道,“叔叔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来的!” “不要,不要……”司马欢如只是哭。 羊献容在他怀里仰头,可怜兮兮地道,“你去哪,我跟你去,我不要你走,不要!” 刘曜眼眸一亮,对啊,把容儿带回去晋阳不就好了? 转念一想,这绝不可能,孙家怎么会让他一个下人带走容儿,且皇上必然会不时让人来问信儿,若知道是他带走了容儿,后果不堪设想。 “容儿,我只离开几天,很快回来,你相信我好不好,我是不会骗你的。” 羊献容眨眨眼,眼泪大颗滚落,“真的吗?你真的会回来吗?” 刘曜举起手,“我发誓,我若不回来,就不得好死。” “不要不要,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羊献容捂住他的嘴,“你死了,我怎么办!” “好,咱们都要好好活着!” “嗯……” 司马欢如直哭,刘曜答应了她好多事,给她带好吃的,带玩具,带一只小猫,总算把她哄住,等他回来。 安抚好母女俩,刘曜交代其他侍卫和霖儿茹儿,千万照顾好羊献容母女俩,这才启程回晋阳。 因他是太子留下的人,不必听命于孙家,故他也没有知会孙伯旗,独自上路。 才离开邺城没多久,他就强烈地思念起羊献容来,恨不能立刻掉头回去! 因归心似箭,一路上他也没怎么歇息,几天后,回了晋阳。 “永明,你总算回来了!”胡氏一见他的面,就长长松一口气,道,“大哥一天让人来问几趟,你回来没有,想是有要紧的事,你快去吧。” 儿子才回来,一看就累的够呛,应该好好歇息,可大哥那边事情也紧急,不能再耽搁了。 “伯父找我?”刘曜一惊,该不会是四弟去洛阳换回二弟的事,出问题了吧?“什么事?” “我也不知,你去一趟就知道了。” “好,那我先去了,娘你没事吧?”刘曜边往外走边问。 离家十几天,没能在母亲跟前尽孝,是他的不对。 “我好的很,你快去吧,回来再说。”胡氏向外撵他。 “好。” 刘曜撒腿就跑,到刘渊家中时,喘的很厉害,“伯、伯父……” “永明,你回来了?”刘渊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回来就好,你这一去时间可不短,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让伯父担心了,”刘曜狠喘几声,“伯父,我娘说,你找我有要紧事?我也有事情要对伯父说,伯父先说吧。” 先等伯父说完了事情,他再说如何能留在邺城照顾容儿。 “是很要紧,”刘渊表情变的凝重,“去年起,并州各地发生大饥荒,为度过难关,各地官府抓捕了大量匈奴人,贩卖到邺城去,对他们非打即骂,像牲口一样对待,简直可恨!” 第353章水到渠成 “竟有这种事?”刘曜愤然不平,“官府中人,也这样没有人性,难怪匈奴各部要反!” 汉人对匈奴人一向鄙夷,总以正统自居,对匈奴人的残暴统治,更是有目共睹,匈奴人无法忍受,即纷纷造反,又受到汉人的残酷镇压,还被说成 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 然汉人也不想想,能有安定生活,谁愿意反,还不是被汉人给逼的? 并州各地饥荒,官府不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反而抓匈奴人去卖,发这种昧心财,不怕断子绝孙? “别乱说话,防着墙外有耳,”刘渊使个眼色给他,却又叹了口气,“其实你说的也不错,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很多咱们的兄弟姐妹被以极低的价钱卖给汉人,当牛做马还不得温饱,他们前来投靠,我又无法完全接收,否则必引起皇上猜忌,我这心里……” 刘曜对伯父,是真心佩服,胸襟宽广,心怀天下,颇有君王气度,当今皇上在伯父面前,也要黯然失色吧。 “伯父,不如你登高一呼……”刘曜眸光炯炯。 刘曜这一说,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刘渊有资格如此。 刘渊是匈奴首领冒顿单于的后裔,冒顿单于是匈奴族中第一个具有雄才大略的英雄人物,在他带领下,匈奴族先后征服了楼兰、乌孙、呼揭等二十余国,控制了西域大部分地区,向南、向北皆兼并了大量土地,拥控弦之士三十余万,成为北方最大的民族。 后几经沉浮,曹公将匈奴分为五部,刘渊之父刘豹,即为左部帅。 刘渊继位左部帅后,严明法纪,不重钱财,爱好施舍,与人坦诚相交,十分得人尊敬爱戴,各部皆前来投靠。 如今匈奴五部人数不断壮大,兵强马壮,且唯他之命是从,若他登高一呼,必被拥戴为王,恢复匈奴故业,并非没有可能。 刘渊听这话,眸光一亮,“哦?永明,你也如此认为?” “伯父果有此意?”刘曜大喜,“还请伯父示下,我必全力支持伯父!” 刚刚他这话,其实也只是对伯父略做试探,倒没想到伯父原来早有此打算。 毕竟当今皇上对伯父很倚重,也很信任,若伯父起而反之,可能会心有愧疚。 “是我堂祖父与我说起,要各部推举我为大单于,反了汉人。”刘渊缓缓摇了摇头,“可我觉得,眼下时机未到。” 刘曜记得,伯父的堂祖父是匈奴左贤王刘宣,此人颇有远见卓识,既如此说,必也觉得,伯父是王者之相,不过伯父这一说,他有些失望,“伯父的意思是……” “眼下最要紧的,是救匈奴人于水火,”回到刚刚的话,刘渊满脸怒色,“他们被大量贩卖,于我们也是不利,而邺城又是五都之一,对大晋举足轻重,若能控制邺城,于我们大大有利,所以我想着,你前往邺城,掌管在那里的匈奴部,伺机营救咱们的人,你意下如何?” 刘曜呆了呆,“我去邺城?” 老天,还有比这更大的惊喜吗? 原本他还想着,要如何对伯父开口,他好留在邺城照顾容儿,没成想居然这样水到渠成,幸福来的太容易,他反而接受不能。 “你不同意?”刘渊见他这反应,还当他不愿离开隰城,倒也不意外,“我也知道,邺城现在很乱,营救咱们的人,又会有危险,我……” “不不,伯父误会,”刘曜赶紧道,“我非常愿意去邺城,那些被贩卖的匈奴人也是我的兄弟姐妹,我也有责任营救他们,我是怕我能力不够,会坏了伯父的大事。” “怎么会?”刘渊登时十分欣慰,“你的才能,我一向是看在眼里的,我的几个儿子,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你,你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永明,好好做事,我是不会看错人的!” 说罢拍拍他的肩膀,重视之情,溢于言表。 刘曜雄心万丈,“谢伯父赏识,我会好好做事,不辜负伯父的期望!” “好孩子!” “对了,二弟回来了吗?四弟那边情况如何?” “玄嘉已回来了,玄丰也平安到达,没什么事,放心吧。” “那就好。” 说了几句之后,刘渊给了刘曜掌管邺城匈奴事务的信物,交代了一些细节,即让他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去邺城。 “你是否把弟妹与你娘子一道接过去?”刘渊关切地问。 此去邺城,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回来的,若让一家人长时间分居两处,也非长久之计。 刘曜道,“我先过去看一看情形,待安顿好,再回来接他们。” 只是妻子老母的话,还好安置,要紧的是还有不能做活的卜泰,若没个稳定的去处,接他过去,也是麻烦。 “也好,你就放心吧,我会让人照顾好弟妹他们的。”刘渊一向重承诺,且刘曜之前不在家时,都是他让人照顾胡氏等人,从未出过纰漏。 “多谢伯父,伯父多多辛苦。” “不必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刘渊笑起来,总算是放了心。 有永明帮他注意着邺城的动静,真要起事的话,也能彼此呼应不是。 刘曜回到家中,将事情如此这般一说,胡氏又欣慰,又担忧,“大哥看重你是很好,可邺城一听就不太平,万一……” “娘,你放心吧,”刘曜安抚道,“我又不是去闹事,是想法子尽量多救些咱们的兄弟姐妹,我会小心的,待我安顿好,就接你们过去。” “你心中有数就好,行事定要小心,不可莽撞。” “知道了,娘。” 卜英娥领着刘俭进来,“相公,你这就要走了,不多留两日吗?” 相公一走就是半个多月,音信全无,要不是胡氏还在这里,她真以为相公就此抛弃她了。 可相公一回来,问都不问她一句,接着就要走,心里就一点不念着她吗? 刘曜面无表情,也不回她的话,“娘,你照顾好自己,我很快就会来接你。” 胡氏见卜英娥尴尬而忍着愤怒的脸色,暗暗叹气,“知道了,家里有英娥照顾,你就放心吧。” 卜英娥忙道,“是啊,相公,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娘和义真的。” 第354章先稳住相公 刘曜回身,也没看卜英娥,过去蹲下来,扶着刘俭道,“义真,我不在家,你要听祖母的话,知不知道?” 刘俭用力点头,“我知道,爹,我会听祖母和娘的话!” “乖。” 卜英娥趁机道,“义真,跟爹说,早点来接我们,我们等他回来。” 小孩子哪懂大人之间的事,就知道跟着学说话,“爹,你早点来接我们,我们等他回来。” 刘曜忍俊不禁,“知道了,我很快回来。”说罢起了身,“娘,我明日一早就回邺城。” 胡氏挥挥手,“去吧,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再赶路。” “是。”刘曜即回了房。 这一路上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赶路,他也撑不住了,要好好睡一觉才行。 卜英娥将刘俭哄到胡氏那里去玩,跟着他进去。 刘曜拿盆去打水,卜英娥忙去接盆,“相公,我来吧。” 刘曜缩手,躲开她,自己出去。 卜英娥早知他会拒绝,除了伤心,倒也没其他特别反应,站在那里发愣。 刘曜洗了手脸脚,换了身衣裳,躺到床上去,拉过被子盖上睡觉,也不理她,也不撵她。 卜英娥站了一会,慢慢到床边坐下,“相公,你就打算一辈子都这样吗?” 话未说完,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两三年了,相公就这样对她不闻不问,当她如无物,一句话不说,拒绝她的任何事,到底拿她当什么? 刘曜翻个身,不理她。 “我知道,你一直在怨我,向皇后告密容贵嫔之事,可我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为了义真,为了娘!”卜英娥边哭边道,“容贵嫔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你还要跟她纠缠在一起,万一哪天被皇上知道,就是死罪,你就算不替我想想,难道也不替娘和义真想想吗?” 刘曜呼吸窒了窒,但仍没言语。 不可否认,卜英娥说的是事实,他当年的确是在冒着全家被杀头的危险,跟容儿在一起,可他就是忍不住,他放不下容儿,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我知道你跟容贵嫔曾经是夫妻,可那都过去了,她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就不能放下,好好守着咱们这个家吗?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是我……” “你没有错,”刘曜终于开了口,但声音冷的像冰,“你本来就是自私自利,视别人性命如草芥,你只顾你自己,别人是死是活,与你无关,你不必道歉,我跟你之间,早就没有了任何关系,之所以留下你,不过是因为大哥对我照顾甚多,我欠他罢了。” 卜英娥根本无法高兴他终于跟自己说话,因他的话,比之前对她的不理不睬,更加让她痛苦绝望! 她之所以能留下,全是因为大哥,等大哥好起来,相公就不可能再留下她了吧? “相公,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卜英娥终于哭出来,“其实我猜得到,你之前在邺城,是因为容贵嫔对不对?她是不是被送到邺城了?” 刘曜猛地掀被坐起来,凶狠地盯着她,“你怎么知道?” 卜英娥吓的跌坐到地上,“相公,你别生气,我、我只是猜的,我虽然不知道,容贵嫔为何会在邺城,可除了她,没人会让你留在邺城半个多月,你是不是一直那里照顾她?” 刘曜冷着脸没言语。 看来她只是猜的,不过这女人虽说狠毒自私,还真是有几分小聪明,居然能猜到这上面去。 “相公,我不会生气的,我也不会阻止你去照顾容贵嫔,只要你别再不理我,我、我毕竟是你娘子,以后义真大了,若是知道咱们夫妻之间……这样,对他也不好,你说呢?”卜英娥见他的脸色如此,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尽管嘴上说好听的,她心中的愤怒妒忌,却是无以复加。 容贵嫔前世到底是什么,这辈子要如此纠缠相公,即使成了皇上的女人,还能出宫来祸害相公? 相公为了她,这样对自己,她一日不死,相公就永远不可能对她回心转意! 然而她知道,如今相公的心思都在容贵嫔身上,若她再表现出一点点对容贵嫔的恨意来,跟相公之间,就再无法挽回。 故为今之计,只有先稳住相公,再做打算。 刘曜到底心性耿直,还当这两三年来,自己对她的冷漠,让她认清了自己的错处,要悔过自新,否则,她怎可能同意自己去照顾容儿?“你当真不阻止我照顾容儿?” 听语气缓和了许多,卜英娥大喜,连连点头,“当然不会!我想容贵嫔肯定是遇到难处了吧,也只有你能帮她了,我怎会阻止?相公,你放心,待我和娘也到了邺城,我会帮你照顾容贵嫔,你安心处理匈奴部的事就可以了,男儿就该成就大业,家里的事,你就交给我!” 这策略果然是对的,必须让相公相信,她不会伤害容贵嫔,才有机会,彻底将之除去。 刘曜自是不可能接着就绝对信任她,不过她态度如此诚恳,他还是感到了一丝欣慰,“我会照顾好容儿,不必你伸手,匈奴部的事,我也会做好,你不用管了。” “那我会服侍好娘,照顾好义真的,”卜英娥顺着他的话说,“相公,容贵嫔是不是……有什么不好?” “容儿很好,你不用多问了,”刘曜脸色又沉下来,“我要睡了,明早还要赶路,你先出去吧。” 卜英娥坐了一会,只好出去。 她其实还想跟相公温存温存呢,不过看相公这样子,是绝无此心的,她跟相公好不容易才又说上几句话,还是别急在这一时,慢慢来吧。 她一走,刘曜反而睡不着了。 她能认识到自己的错处,能容下容儿,倒是不错,可容儿现在的身份,却仍是皇上的贵嫔,他就不可能名正言顺跟她在一起。 要如何想个法子,让皇上彻底放弃容儿,两人好永远在一起呢? 当然,容儿必然是正妻,卜英娥若是愿意,就为妾,若不愿,就仍旧给她一纸休书,两人之间,再无瓜葛。 一时之间,他想七想八,脑子乱的很,不知不觉间,就沉沉睡去。 第355章生不如死 再次回到邺城,刘曜的身份已经不同,负责在邺城的匈奴部事宜,刘渊封了他为“千长”,部下皆称他为“刘千长”,以示尊敬。 当然,因他还要留在孙家,故早就以要暗中行事为由,让匈奴部不要将他的身份公开,以方便他行事。 至于他留在孙家的原因,则说成是要说服孙伯旗,与伯父共举大事,匈奴部对此,也就毫无怀疑。 安顿好这些后,刘曜即往孙家去,经过城南街市,果然发现有数不清的匈奴人或蹲或坐或跪,男女都有,个个表情木然,等待着买主到来。 这些差不多都是高鼻深眼的匈奴人,非常容易分辨,正是因为这异于汉人的长相,从他们一出生,就注定了不同于汉人的命运。 为防壮年的匈奴人逃走,官兵们都给他们戴上沉重的木枷锁,有的则是两个两个钉在一起,互相牵制,想逃都逃不掉。 有些匈奴人不堪这样的虐待,若是抱怨几句,或者起而反抗,立刻会被官兵用鞭子抽的鲜血淋漓、体无完肤,甚至当专场活活打死的都有。 这街市上到处都充斥着打骂声,呻吟声,求饶声,到处都是浓烈的血腥味,伤口腐烂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仿若人间地狱。 刘曜强忍着心头悲愤,低头攥拳,快步走过。 忍,一定要忍,逞一时之勇,并不能解救他的兄弟姐妹,必须要从长计议。 那旁不远处,一名买主正在挑选奴隶,官兵们则殷勤地介绍每一个匈奴人的手艺、特长,以便卖个好价钱。 这么长时间的折磨,忍饥挨饿,其实相当一部分匈奴已经麻木,不再有尊严和脸面,他们只要吃一顿饱饭,故有被挑中的,旁边的人就都羡慕不已地看过去,希望自己也能被挑中。 要知道,这一路走来,不知道有多少匈奴人饿死、病死,只有他们才勉强到达邺城,既然不可能逃脱被奴役的命运,还不如能有顿饱饭吃,得一时安逸。 匈奴人也是普通人,大多数都没有太多的想法,敢于反抗的,毕竟是少数。 “老大,这个好像不行了。”一名官兵踢了踢倒在墙边的一名匈奴人,“他在发烧,大概快死了。” 被叫做老大的人嫌弃地看了一眼,“不行了就扔到那边去,别影响咱们生意。” “是,老大。”两名官兵过来抬起那匈奴人,来到平时堆放烂菜叶、废弃物的地方,随手一扔,接着就走了。 天黑后,街市上的人也都散的差不多,买主们买到满意的奴隶,官兵们得了钱,皆大欢喜。 其余没被挑中的,则被官兵拉回去,明日再继续卖,直到卖掉为止。 若一直卖不掉,他们就会直接杀掉,免得他们惹出乱子来。 月上中天。 那被扔在烂菜叶中的“尸体”忽然动了动,慢慢坐了起来,赫然正是石勒! 当年他的族人叛乱,他和母亲受了连累,四处躲避官兵追杀,在一次大乱中,与母亲失散,他一边逃,一边寻找母亲,却始终没能再见到。 后来他还是被官兵抓到,不过他们并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只将他当成了一般的匈奴人,拉到邺城来卖。 谁料他因为性子烈,不服管教而挨了打,官兵也不可能给他上药,伤口溃烂化脓,之后就一直高烧不退,官兵们以为他死了,才将他扔到这里。 “贱命虽然不值钱,倒真是硬,”石勒苍白的着脸冷笑,“既然上天留我一口气,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他捂着伤口,强忍疼痛站起来,踉跄而去。 跟刘大哥分别这么久,不知道他是在隰城,还是在洛阳,过段时间养好伤,再隰城打听打听。 要报仇,只靠他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听说刘大哥的伯父刘渊如今声望正隆,要投靠他,才能借助匈奴部所有人的力量,反抗朝廷,为匈奴人出一口气…… —— “叔叔,你回来了!”正在玩秋千的司马欢如乍一看到刘曜,欢喜地跳下秋千就跑过去,“叔叔,叔叔!” 她还小,不知如何表达狂喜的情绪,只知道一迭声地叫。 “是,我回来了,”刘曜抱起她,紧紧搂在怀里,激动的无以复加,“欢如,你想我了吗?” “想,想……”司马欢如咯咯笑,亲他脸颊一口,“我每天都想,娘亲也想,娘亲哭……” 羊献容羞涩道,“欢如,不要乱说话,我哪有哭?” 怎么她哭的时候,被女儿看到了吗,她怎么不记得? “容儿,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刘曜眸光晶亮地看着她,“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和欢如。” “哪有,你才走几天而已,”羊献容心疼摸上他的脸,“看你,都瘦成这样,一路上赶路赶的急吧?外祖父说,你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回来的。” “我没事,没赶。”刘曜满心感动,容儿还知道算计着日子,知道他没做多少耽搁就赶了回来,谁说她疯、她傻?她心里分明跟明镜一样! “叔叔,我的小猫呢?”司马欢如追着要,“叔叔答应我的!” “有,当然有!”刘曜大笑,放下她,拿过旁边的箱子,“打开看看。” “好啊好啊!”司马欢如大为兴奋,忙不迭将箱子打开,跟着欢呼一声,“小猫!” 箱子里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只有大人的巴掌大,非常可爱,正瞪圆了眼睛,怯怯地看着司马欢如。 “喜不喜欢?”刘曜笑着问。 司马欢如使劲点头,“喜欢的,喜欢的!”说罢将小猫抱起来,笨拙地将它放在胸前,用小手摸它的毛。 小猫发出微弱的叫声,小小的身子直发抖。 羊献容笑道,“永明哥,你不要这样惯着她了,会把她惯坏的。” 话是这么说,她的眼神,也满是宠溺。 刘曜不以为然,“这哪里是惯着她,欢如是你女儿,我也待她像亲生女儿一样,不过一只小猫罢了,只要她喜欢就好。” “你真是……”羊献容将头偎依在他胸前,脑子里骤然闪现过一些画面,仿佛这样的情景,十分熟悉,是怎么一回事? “啊……”她忽地呻吟一声,抱住了头,脑子里针扎样疼,好难受啊! 第356章不能想从前 “容儿,你怎么了?”刘曜大吃一惊,一下抱住她,“你哪里不舒服?” “我……我头好痛……”羊献容说不出此刻究竟是什么感觉,但觉无数画面闪过脑海,无尽的痛苦翻涌而上,让她无法承受。 “容儿!”刘曜见她脸色越发惨白,惊的无以复加,大叫道,“来人!快叫大夫,快!” 孙家人很快被惊动,孙伯旗让人去叫了大夫来,为羊献容诊脉。 刘曜搓着手在屋外等,急的脸红耳赤,司马欢如更是吓的小脸发青,紧紧拽着他的衣角,他去哪儿,她就跟着到哪儿。 “欢如不怕,你娘亲不会有事。”刘曜一把抱起她,轻拍着她的背哄。 孙秋华不屑地哼一声,“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装晕博人同情罢了,刚刚还好好的,哪能这么快就有了病。” 刘曜冷冷道,“杨夫人此言差矣,容儿身体本就不好,方才又头痛的厉害,绝不可能是装的,杨夫人不明内情,请不要胡言乱语。” 孙秋华登时火了,“你说谁胡言乱语?你——” “秋华,别说了!”孙伯旗眼睛一瞪,“阿容的确是不舒服,方才我看到她脸色十分不好,自家人面前,她何必装,要博谁同情?你说话也确实不中听,还不闭嘴,让人笑话。” 孙秋华被训这一顿,越发脸上无光,都快气哭了,“祖父,你怎么帮着外人欺负我!表妹明明就是装的,你看她那样,她……” “秋华,别气,”田氏气不过孙伯旗对羊献容的维护,故意大声道,“阿容身子娇弱,原本也该多多受照顾,能不能好起来还两说,你与她计较什么。” 孙伯旗怒道,“胡说什么?阿容一定会好起来,仲裕媳妇,你这话说的,也是不中听,秋华这尖酸刻薄,都与你学的,你不好好教导教导她,还来火上浇油,像话吗?” “我——”田氏窘的无地自容,又不能跟长辈顶嘴,不服气地道,“秋华哪里尖酸刻薄,是父亲太偏心了。” “你说什么!”孙伯旗喝道。 田氏吓的一哆嗦,不敢多说了。 刘曜摇了摇头,孙家上下除了孙伯旗,真没一个像样的,想当年孙伯旗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子孙却如此不肖,后继无人啊。 大夫很快从屋里出来,“孙老将军放心,羊姑娘是受了刺激,记起些事情,才会无法承受。” “那要怎么办?”刘曜急道,“容儿是不是只要想从前的事,就会头痛?” 大夫诧异地看他一眼,大概是不明白,他一个下人,为何会抢着说话吧,“目前来说是,羊姑娘这样,最不宜受到刺激,更不要强迫她去想从前的事,否则她会无法承受,因从前的事,是她刻意不愿意去想的。” 孙伯旗皱眉,“大夫的意思是说,阿容永远也不能记起从前?” 不能记起从前,就表示她不可能恢复清明,就永远不能再回皇宫,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倒也不是绝对,”大夫不怎么有把握地道,“旁人不能强迫她记起,不表示她自己不能记起,若她慢慢恢复记忆,就不会有事。” 那就是还有希望? 刘曜顿时信心满满,只要他陪着容儿,说些从前的事情给她听,她一定能记起来的! “如此,有劳大夫。”孙伯旗客气地让管家将大夫送出去,再让人去抓药。 “叔叔,我能去看娘亲了吗?”司马欢如抱着刘曜的脖子,轻声问。 “去吧。”刘曜放下她,她即跑进了屋。 虽说他也很想进去看看,可男女有别,在外人面前,他还是要避讳着些。 孙伯旗也隐约看出,他对羊献容态度不一般,脸色就有点冷,“刘护卫辛苦了,有丫鬟在,不必刘护卫服侍,请吧。” 若不是看在他是太子的人,孙伯旗也不能容他近羊献容的身。 刘曜也不与他争辩,行礼后退了下去。 孙秋华不失时机地道,“祖父,我觉得这个刘曜对表妹态度不对,他们会不会有什么事?” “不可胡说。”孙伯旗脸一沉,“怎会有这种事。” “我没胡说!”孙秋华哼一声,“我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搂搂抱抱,司马欢如也很喜欢他,说不定他们早有私情。” “住口!”孙伯旗气的差点动手,“刘曜是太子殿下留下的人,你如此说,岂非给太子脸上抹黑,你找死吗?” 孙秋华吓了一跳,“这、这关太子殿下什么事!” “好了,不要再说了!”孙伯旗莫名烦躁,“刘曜只是奉太子之命,保护阿容,你再胡言乱语试试?” 田氏不高兴了,“父亲,你为了阿容,骂了秋华多少次了?她怀着身孕呢,若是气出个好歹,可怎么好?” 孙伯旗更怒了,“我为何骂她,你不知道吗?仲裕媳妇,你也好好反省反省,仲裕要忙公务,秋华交给你教导,你就该有个长辈的样子,再这样下去,好好一个孩子,也让你给教坏了!” 田氏直接说不出话来,心里对羊献容的怨恨就更深。 自打小贱人这次回来,公公就瞧着她和秋华各种不顺眼,难不成是觉得小贱人是贵嫔,要依靠她飞黄腾达,所以处处献殷勤? 不管他们吵的如何,羊献容昏睡几个时辰后醒来,就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事。 她其实并不刻意去想从前,只要有刘曜和司马欢如在,她就很高兴,别人说什么,怎么看她,她根本就不在乎。 日子平静如水,田氏和孙秋华被孙伯旗骂了之后,为免更加没脸,也没去找羊献容的麻烦,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刘曜除了照顾羊献容母女,就是处理匈奴部的事,尽量收留逃难来的匈奴人,并想办法营救那些被贩卖的同族。 可惜,那些人都是被人买走的,要救他们,除非用更高的价钱买回来,或者强行救走,而这两条路在目前来说,都行不通。 唯一的办法,就是伯父登位,所有匈奴人前往响应,才能彻底脱离苦海,而那一天,希望能够快点到来。 第357章不会甘心的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天也越发冷了,羊献容身子弱,更不愿意出门,整天在屋里与司马欢如玩,闲暇时看看书,做些女红,倒也不觉得无聊。 匈奴部的事渐渐走上正轨,刘曜让人收拾了一处两进的宅子,即派人去晋阳把妻儿老母接过来。 半个月后,胡氏等人到了邺城,安顿下来。 “相公,你就住在这里吗?”卜英娥打量了一下这院子,不大,不过倒也干净,比在晋阳时住的地方,也差不了多少。 刘曜淡然道,“我住在孙府,平时不住这里,不过此事不可与外人说起。” “孙府?”卜英娥愕然,“为什么?”随即又想过来了,“哦,对了,是因为……” 刘曜一个冷厉的眼神过来,她即不敢多说。 胡氏看出不对,将刘曜拉到一边,低声道,“永明,你与我说实话,你为何住在孙府?” 刘曜情知瞒不久,说了实话。 “容儿?”胡氏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原来她……” “娘,此事很要紧,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刘曜嘱咐道。 “我知道轻重,可是你为何要留在孙府?”胡氏恨铁不成钢地锤他一下,“容儿就算离了宫,也还是皇上的贵嫔,你一时留在孙府照顾她,又能怎样,难道还想把她娶回家不成?” 刘曜哼一声,“有何不可。” “我叫你有何不可!”胡氏一巴掌拍上他后脑,骂道,“容儿傻,你也傻了吗,分不出轻重了?若是皇上知道你在,他还会让容儿留在孙府?浑小子,你给我清醒一点,你跟容儿不可能了!” 刘曜心中不服气,不过因他一向孝顺,从不与胡氏顶嘴,鼓着腮没有多言语。 胡氏瞪了他一会,接着就软了,无奈道,“罢了罢了,我不与你生气,气出个好歹,你也不会改变主意,你要照顾容儿随你,可你也要有分寸,别连累了英娥母子。” “我知道,娘,你放心吧。”刘曜大喜,“还是娘对我最好!” “我早晚被你气死!”胡氏剜他一眼,一边摇头,一边进去收拾东西。 反正这辈子永明是栽在容儿手上了,她说什么都没用,就由得他去吧。 卜英娥虽在屋里陪着刘俭,却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本以为婆婆会劝的相公改变主意,却不想婆婆竟由了他,她怎不气? 婆婆嘴上虽不说,其实还是想着小贱人能回来,根本没把她当成儿媳妇! 也罢,既然人人都不为她打算,她就只有为自己打算,反正如今到了邺城,总有机会见到羊献容,也会有机会,把小贱人给除掉! 收拾好东西,卜英娥拿着哥哥卜泰的衣服,到东厢房去给他。 “英娥,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又跟永明吵架了?”卜泰皱眉问道。 他双腿残废,身体一直不好,吃的少,瘦弱的更厉害,说是皮包骨,一点不为过,哪还有当初健壮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这仰人鼻息的生活,更加让他直不起腰,年纪轻轻就佝偻着背,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卜英娥与刘曜翻脸,若妹妹被休,他们兄妹两个,就只能流落街头了。 卜英娥没好气地道,“当然没有了!都什么时候了,我还跟相公吵架,有用吗?越吵越会让他厌恶我而已。” 卜泰松了口气,“你明白就好,永明这人就是嘴硬心软,你越是对她好,他就越会重新接受你,吵架是没用的。再说了,当年你向皇后告密,害的他不能留在宫里守着容贵嫔,他恨你也是应该的……” “过去的事不要提了!”卜英娥越加烦躁,“我就是不愿意别人跟我抢相公,有何不对?再说,就算我要阻止又如何,兜兜转转,相公不还是跟容贵嫔在一起了,我又能怎么样?” 卜泰吃了一惊,“什么?永明跟容贵嫔……这怎么可能!” 他受伤离开皇宫后,就不再关心洛阳之事,虽然如今行动不便,可是能就此摆脱皇后,也算是一种幸运。 “容贵嫔如今在孙府,”卜英娥咬牙道,“她得了病,被送到孙家来休养,大哥,你忘了吗,孙伯旗孙将军,是容贵嫔的外祖父,一直住在邺城。” 卜泰恍然,“原来是这样!啊,英娥,你该不会要……” 卜英娥缓了缓,若无其事地道,“我还能怎么样?容贵嫔住在孙府,相公又那么护着她,我什么都做不了,你放心吧。” “你知道就好,你跟永明之间才缓了缓,可千万不要对容贵嫔做什么,不然就没法挽回了!”卜泰千叮咛万嘱咐,就怕她再犯糊涂。 卜英娥听着心里烦,随便答应两声,就出去了。 如今这情形,只是暂时,总要寻个机会…… ——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三月的邺城,一派生机盎然。 并州的饥荒得到些缓解,被卖到邺城来的匈奴人也在慢慢减少中,匈奴部的事务,也算是稳定下来,刘曜得以有更多的时间,陪着羊献容母女。 这几个月来,羊献容慢慢想起从前的一些事,虽然都是些片段,且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然而可喜的是,她终于记起了司马欢如是她亲生女儿,而且也更加知道,刘曜是她唯一信任之人,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这天大夫来给羊献容诊过脉后,提议让孙家人多带她出去走走,散散心,心情轻松了,对她的病情大有帮助,否则整天闷在家里,只会让她更加沉闷而已。 孙伯旗对此大为赞同,即让霖儿茹儿陪着,刘曜和另一名侍卫保护,陪羊献容去集市上逛逛。 这么久了,羊献容是头一回到街上来,看到那么多人,那么多好吃好玩的,自然万分高兴,一手领着司马欢如,一边这里看看,那里玩玩,不亦乐乎。 刘曜在后面跟着,也很高兴,相信用不了多久,容儿就会好起来! 一行人才过去,卜英娥就提着两手的东西,从一家米铺里出来,死死瞪着羊献容的背影,牙齿咬的咯咯响,眼里,是仇恨的光。 第358章被盯上了 当年羊献容住在孙家时,虽不经常上街,却也不是从不露面,故街坊四邻也有认得她的,更知道她进宫为妃,得皇上恩宠,是羊家和孙家的骄傲。 然而她如今却突然回转,身边还跟着个女娃娃称她为“娘亲”,街坊们少不得暗中议论纷纷,互相通着消息。 “这位大哥是说,刚刚过去的妇人,竟是皇上样封的贵嫔?是洛阳羊家的女儿没错吧?”石勒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问身边的人。 当年他离开时,羊献容才入宫,后来的事,他并不清楚。 经过这几个月的休养,他的身体已好了,原本想着尽快找到母亲,可人海茫茫,他根本不知往何处寻。 更何况他身无分文,连盘缠都没有,如何寻找? 无奈之下,他才暂时打消离开邺城的念头,寻些苦力活做,攒些盘缠再说。 结果今日上街,就正遇上了刘曜和羊献容。 刘曜的样子没怎么变,羊献容却越发美艳动人,他只看一眼,就完全认出,且心情激荡,对她的情意,一日未忘。 一开始他以为,是皇上终于厌倦了羊献容,成全了她和刘曜,可听街坊们议论,又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才要打听的更清楚些。 “可不就是她吗,”被问到的中年男子撇了撇嘴,“除了她,还有第二个容贵嫔不成?听说皇上可宠她了,甚至要废了当今皇后,立她为皇后呢。” “竟有此事?”石勒是真的吃了一惊,同时又万分不解,“既如此,容贵嫔为何到了这里?他身后的两人又是谁?” 这里的人应该不认得大哥,更不知道他跟羊献容之间的关系,否则流言会更多。 “似乎是她身边的侍卫,不大清楚,不过,”中年男人左右看了看,凑近石勒,小声道,“我可听说了,容贵嫔之所以被送到这里,是因得了疯病,不认人了,皇上不要她了。” 石勒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疯病?” “嘘!”中年男人吓了一跳,又摇头又摆手,“你叫什么?我也是听人说的,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若不然让人听到,可有你受的!” “大哥放心,我绝不会说,”石勒定定神,“这话可信吗?我怎么瞧着容贵嫔不像有疯病的样子?” “这谁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或许是有人妒忌她,故意传出些流言呢。”中年男人耸耸肩,显然他也觉得,羊献容这样子,不像是有病。 石勒没再多问,避开人群,悄悄跟了上去。 羊献容心情格外好,看到好吃的就要,与司马欢如两个吃的十分高兴。 刘曜和另一名侍卫帮她俩拿东西,顺便付账,正走着,刘曜猛地回头,看向身后。 “怎么了?”另一名侍卫问。 刘曜皱眉,“似乎有人跟着我们。”是小偷,还是要对容儿不利? 那侍卫左右看了看,“没有啊,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他虽不知道刘曜与羊献容的关系,却看得出,他很紧张她,远远超出下属对主子的情意。 不过,他和另外几名侍卫早得了太子的警告,不得多问,不得多事,只要保护好容贵嫔就好。 “或许吧,总之小心点。”刘曜吐出一口气,但愿自己是想多了,可他总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好。” 众人过去后,卜英娥从人群后出来,咬着牙冷笑。 她的夫君陪着皇上的女人,兴高采烈地逛街市,她这个正妻却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这算什么? 相公哄着容贵嫔开心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石勒就在不远处,盯着她的侧影,眸光有些冷。 这女人看容贵嫔与大哥的眼神不对,是什么人? 难道她要对容贵嫔不利? 念及此,看到卜英娥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他毫不犹豫地,悄悄跟了上去。 逛了大半天,羊献容母女俩都累了,也逛的尽兴了,刘曜和另一名侍卫即陪着她们回去歇息。 安顿好母女俩,刘曜才回自己屋子,孙伯旗就进来了,“刘公子,太子殿下派人来,要见你。” 刘曜忙道,“有劳孙将军,人在何处?” “就在外头,”孙伯旗向外道,“进来说话。” 一名侍卫即走了进来,“刘兄,别来无恙。” “一切安好,有劳挂念。”刘曜客气一句。 孙伯旗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即退出了屋外。 刘曜轻声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容贵嫔一切可好?有没有什么事?”侍卫先问道。 “一切都好。” “那就好,”侍卫拿出一封信,“太子殿下吩咐我定要亲手交给刘兄。” “多谢,我看后会给太子殿下回信。” “好。” 刘曜走开两就,打开信来,方一看完,脸色就微微变了。 太子在信中说,皇上问容儿的病,是否已好,要将她接回宫去,且提醒他万分小心,绝不能让皇上知道,他跟容儿在一起。 刘曜合上信,心情很恶劣。 实指望时间一长,皇上就会彻底忘了容儿,他才能永远跟她在一起,却不想皇上竟一直想着要将她接回宫,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眼下是断断不行的,容儿的记忆才要恢复一点,若是一回到皇宫,再受到什么伤害,病情恐怕会更重。 “刘兄,有何问题?”侍卫见他脸色不善,忙问。 “哦,没事,”刘曜勉强笑道,“太子殿下问及容贵嫔的病情,我这就给殿下回信,你稍等。” “好。” 刘曜整理着笔墨纸砚,问道,“宫中情形如何?皇上与皇后可好?” 侍卫矜持地笑笑,“宫中之事,岂是我等能够随意过问。” 这段时间,宫里其实还是比较安然的,有张华等人辅政,皇上的心思又不在国事上,皇后欲要完全掌控朝政大权,而太子与一干忠心于他的朝臣则尽全力与之抗衡,朝中正处于一个相对平衡的局势之中。 王戎被贾南风升为司徒,本该为朝廷效命,可他却是个能看透情势的,认为天下将乱,为及早抽身,他根本不理世事,整天与名士阮籍等人游山玩水,自得其乐,贾南风虽气,却也无可奈何。 第359章危险到来 至于后宫,没有了羊献容的威胁,贾南风自然坐稳皇后之位,皇上为打压她,升谢婕妤为淑妃,梁夫人为贵嫔,王戎之侄女王思贤为贵人,另有几名嫔妃也都相应升了位分,且皇上还特别宠爱梁夫人与王贵人,虽没有处处给皇后没脸,但故意宠其他妃子,打压贾南风的气焰,却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是吗?那是我多言了。”刘曜看出他为人谨慎,也就不再多说,迅速给司马遹回了信。 信上无非是说,羊献容还没有好,病情时好时坏,若此时回宫,非明智之举,还要再过些时日才行。 信写好后,刘曜交给侍卫,嘱咐了几句。 侍卫也没多做停留,拒绝了孙伯旗要他留下来用饭的要求,立刻就赶回洛阳。 孙伯旗随后进来,表情有些凝重,“刘护卫,我有一事不明,你与阿容,是否早就相识?你与阿容之间,是否有不可告人之事?” 这几个月来,孙伯旗渐渐发现,刘曜与羊献容十分亲近,他熟悉她的一切,她的习惯,她的好恶,这些连他这个做外祖父的,都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然而刘曜知道,照顾起她来,那么自然,那么顺手,仿佛两人早就在一起生活了多少年一样。 再者,刘曜对羊献容的态度,绝对不是一个下人对主子的态度,而像是……像是夫妻之间的相处一样,亲密无间。 越是发现这一点,他就越心惊,刘曜心中,肯定有个天大的秘密,尽管知道不会轻易被问出,但他也不能由得羊献容跟刘曜继续这样亲密下去。 刘曜愣了一下,跟着心一沉:孙将军是否知道了什么事?“孙将军怎会有此一问?” 孙伯旗皱眉,“刘护卫还请实言相告,你与阿容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你们是何时相识的?” “孙将军多虑了,”刘曜不动声色地道,“在下与容儿,的确是早就相识,因在下之前曾被封为振武将军,在朝为官,容儿又是皇上的贵嫔,故在宫中时,曾有过几面之缘。” 孙伯旗略松了口气,“只是这样而已?” “不错,孙将军不必担心,在下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只想保护好容儿及欢如,并不做他想。”刘曜坦然道。 事实上,不是不做他想,是不会坏了容儿的名声,要她,必须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给她一个名分。 孙伯旗摆了摆手,“阿容是我外孙女,我会保护好她,刘护卫虽是职责所在,到底男女有别,不宜与阿容太过亲近,从今日起,你们都在外院守卫,若有需要,再进内院。” 刘曜暗暗着急,他到了外院,岂能日夜照顾容儿?“孙将军可是信不过在下为人?” “这与信不信得过无关,是人言可畏,我必须为阿容的声誉着想,”孙伯旗冷冷提醒,“刘护卫莫忘了,阿容只是暂时住在我府中,待她病好,还是要回宫的,若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我如何向皇上交代?” 刘曜还能说什么? 孙伯旗明显是对他亲近容儿不满,虽然站在老人家的角度,这也无可厚非,可如今容儿这样,没有他的保护和照顾,她如何受得了? “孙将军,在下不会越矩,在下……” “不必多说,就这样定了,”孙伯旗不由分说,阻止他的话,“从明日起,我会派人保护阿容,陪阿容出去散心,你们几个平时就守好院子,莫让闲杂人等进来就是了。” “孙将军!” “好了,不必再说,刘护卫,还请自重!”孙伯旗这话说的已经很重,随即愤怒离去。 刘曜只有苦笑。 他现在的身份只是护卫,怎能以下犯上,只希望容儿没有他在身边,会不习惯,不适应,只有容儿和欢如坚持,他才能继续留在内院照顾她们母女不是。 —— 接下来几天,孙伯旗故意支使刘曜去做些别的事,分开他和羊献容母女。 羊献容还好些,她毕竟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糊涂时她根本就不认人,就算见不到刘曜,最多问几声,也就罢了。 司马欢如却不高兴了,在六名护卫中,她本就最喜欢刘曜,没有他陪着,她是又哭又闹,撑的孙府不得安宁。 孙秋华越加烦躁,将她训斥一顿,她跟孙秋华记了仇,见了面不理不睬,还对她翻白眼,让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孙伯旗也是哭笑不得,为了哄她,答应带她去好友府上玩,她顿时觉得新鲜,立刻就答应跟去。 她不在身边,又没有刘曜陪着,羊献容越发觉得无聊,即带着霖儿,上街去逛一逛。 她们到集市上后不久,身后即悄悄跟了一个人,不是卜英娥,还有谁? 说起来卜英娥也真沉得住气,这一个月来,几乎天天都在孙府附近等着,就为了找个羊献容独自出府的机会,好把她给收拾掉。 可惜,前些日子,羊献容只要出门,身边必然带着刘曜和其他侍卫,她根本就没机会下手。 不过今天真是太好了,除了一名丫鬟外,羊献容并没有带其他人,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怎会错过? 待她悄悄跟着羊献容过去,同样一直注意着她动静的石勒,也跟了上去。 他已打听清楚,这女人是刘曜的发妻,且已经为其生了个儿子。 当得知此事后,他简直欣喜若狂,刘曜已经娶妻生子,阿容肯定不会再嫁给他,这是自己的机会!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他要弄清楚,卜英娥一直跟着阿容,到底想要做什么,然后再做打算。 走着走着,羊献容但觉无趣,又因天气寒冷,她有些受不了,吩咐道,“咱们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就回去吧,永明哥不在,好没意思。” 霖儿暗暗不屑,面上倒还恭敬,“是,姑娘。” 主仆俩进了路旁的茶馆,伙计认得羊献容,不敢怠慢,将她迎上了二楼雅间。 茶上来后,伙计退了下去,霖儿才给羊献容倒上杯茶递上去,房门一下被推开,一名蒙面人闯了进来。 “啊!”霖儿吓的一哆嗦,茶碗掉到了桌面上,“你、你是什么人?” 第360章你这女人真狠毒 羊献容也吓的惊叫一声,往墙角里缩,“你、你要做什么?” 蒙面人不答话,手向着两人一扬,一片白色的粉末即飘扬开来。 “你……”霖儿才要喝问,头脑一阵晕眩,就倒了下去。 羊献容同样没能幸免,手抓紧桌沿,挣扎了一会,还是晕倒在地。 蒙面人冷笑了一声,迅速和霖儿换了衣裳——这人赫然正是卜英娥,刚刚她撒出来的,是很厉害的迷药,只要稍稍吸进一点,就会昏睡至少一个时辰。 换好衣服后,卜英娥刻意把头发弄下来一点,挡住半边脸,乍一看上去,跟霖儿十分相像。 她将羊献容扶起,一边说着“姑娘当心”,一边下了楼。 茶馆中的客人都在喝茶聊天,还当谁家小姐不舒服,最多看几眼,也没人上来多问。 出了茶馆,看一看左右无人,卜英娥带着羊献容进了一条偏僻的胡同,走到拐角处时,一辆马车已经在那里等候,马车旁站着个抄着手不停跺脚的中年男人,衣着破烂,满脸胡碴,很是落魄。 天儿虽然不算冷,可架不住他穿的又少又破,仍是冻的脸色发了青。 “人带来了,交给你了。”卜英娥将羊献容往他怀里一推,气喘吁吁地道。 “哇,真是个美娇娘,这脸嫩的,能掐出水来!”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就欢喜的两眼放光,“我说小娘子,你跟这女人有什么过节啊,要把她卖给我?” 卜英娥没好气地道,“问那么多做什么,卖给你,你就带走,要不是看在你要回乡,远远离开邺城,我岂会卖给你?快走快走!” “好嘞。”中年男人得了便宜,哪会多问,抱起羊献容,就要往车里塞。 卜英娥冷笑两声,回身就走。 谁料她才一回头,就吓地大叫一声,脸色大变,“你、你是什么人?” 石勒双臂环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妇人还真是歹毒,竟将阿容迷晕,要把她卖给这个混蛋,你的心让狗吃了?” 不枉他跟了卜英娥这么久,原来她时刻注意着阿容的动静,是要把阿容给卖掉,亏她想得出来!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大哥将所有心思都放在阿容身上,卜英娥妒忌,劝又劝不得,干脆将人给卖掉,大哥就无法可想了。 卜英娥惊魂稍定,强辩道,“你、你胡说什么?谁要卖了这女人了?这女人……这女人是这位大哥的媳妇,偷着跑出来了,我帮着他找回来,有何不可?” 她是认定石勒不可能认得羊献容,也不会明白这当中的事,才会睁眼说瞎话。 石勒大笑,“你还想骗我呢,刘夫人?” “刘夫人”三字一出,卜英娥又是脸色大变,“你、你怎么知道……你胡说什么,我只是一个丫鬟,哪里来的刘夫人?” 这人原来什么都知道! 情况不妙,要先跑才行! 那中年男人不高兴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小娘子,你不是说这女人没人要,才会卖给我的吗?” 卜英娥哪还说的出,眼珠滴溜溜转,准备找机会跑。 石勒上前几步,将羊献容夺过来,咬牙道,“你胡说什么!阿容怎会没人要,就凭你,也想染指阿容?给我滚!” 卜英娥更是惊骇莫名,听这匈奴人的口气,似乎认的小贱人,而且还很相熟,这下坏了! 若是这人将小贱人送回,再跟相公说她要将其卖掉之事,她跟相公之间,就再也无法挽回了,这可怎么办? 中年男人原本以极低的价钱买到个貌美如花的娘子,十分欢喜,结果却被石勒给搅和了,他怎能不气,喝道,“要滚的是你,这小娘子是我的!” 说罢上前就要抢。 石勒冷笑,一手揽紧了羊献容,一拳将中年男人打倒在地,“不怕死的就来!” 他这些年逃亡,别的没学会,打架的本事却是见长,再者他跟大哥在一起,本来就一直练习武艺,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建功立业,他的本事,又岂是这个无赖能抵挡的了的。 卜英娥吓的尖叫一声,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中年男人口鼻蹿血,脑袋里嗡嗡响,起不来身了。 石勒轻蔑地啐一口,将羊献容放到马车上,才要打着马将她送回孙府,不知怎的,脑中闪过别样念头,他跳上马车,打马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大哥,对不起了,不是我自私,是当初你把阿容弄到手的时候,也没想过我的感受。 如果我没有机会重新夺回阿容便罢,如今有了机会,我就不能再错过,阿容到底是我的,我会照顾好她,你放弃吧…… —— “容儿呢!容儿呢!”刘曜像疯了一样,对着霖儿怒吼,若不是其他侍卫拦着,他能将之掐死。 不过才半天的功夫,容儿竟丢了,他怎能不急? 要知道,容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根本不知自己是谁,万一遇上坏人,可怎么办。 霖儿面无人色,哭都哭不出,“奴婢、奴婢不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刘曜终于挣脱侍卫,甩了霖儿一个耳光,“是你陪着容儿上街,你把她丢了,你还有脸说不知道!” 他手劲儿大,又是在盛怒之下,只这一巴掌,就把霖儿打的丢了半条命,摔倒在地,出不了声。 “说!”刘曜上去就是一脚,将她踢出一丈远,“到底怎么回事,容儿在哪丢的,你说!” 孙伯旗同样阴沉着脸站在一边,焦急而又愤怒。 不过,刘曜这样的反应,还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连他都觉得可怕。 霖儿虽是痛的要死,也吐出血来,却仍不敢不说话,“奴婢、奴婢当时服侍姑娘在茶馆喝、喝茶,有个蒙面人进、进来,撒了些东西,奴婢就、就晕了……” 当时她完全没想到会发生那种可怕的事,晕了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待到她醒来,已是一个时辰后,早没了羊献容的影子。 她也吓坏了,问遍茶馆里的客人和伙计,都说没见,掌柜的倒是说,明明看到她扶着羊献容出去了,她一听这话,更是欲哭无泪,死的心都有了。 第361章没怀疑她 在街上找了一个多时辰,仍没有找到人,她实在无法可想,只好回来禀报。 “你——”刘曜盛怒之下,又要动手。 “等等,”孙伯旗听出不对,阻止刘曜,问霖儿,“听你这意思,是那蒙面人换了你的衣裳,把阿容带走了?那蒙面人是个女人?”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大概、大概是吧……”霖儿都快吓死了,脑子里一团乱,哪还能思考。 “一定是,”孙伯旗肯定地道,“否则男人怎么可能穿得上你的衣裳,换句话说,那人早有预谋,要把阿容带走,她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根本就防不胜防。” 刘曜冷冷道,“哪里是防不胜防,是孙将军太过大意,给了对方机会。” 孙伯旗一愣,“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刘曜恨的直咬牙,如果对方不是孙伯旗,他早将之打趴下了,“孙将军明知道,容儿没有自保能力,而我等是太子殿下吩咐留下,保护容儿的,孙将军却硬将我等从容儿身边调开,结果让她遇到了危险,难道不是孙将军的错吗?” 孙伯旗好歹也是长辈,曾经指挥过千军万马,虽说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有他的疏忽,然而被一个小辈指责,他仍是脸上无关,恼羞成怒,“刘护卫,你这话何意,难道我还有意让阿容遇险不成?是你太不像话,你与阿容毕竟男女有别,却那般亲密,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出,我是为了阿容好,才不要你们跟着,有何不可?” “是孙将军太过小肚鸡肠!”刘曜冷笑,“我对容儿,绝无半点不轨之心,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俯仰无愧!” “我小肚鸡肠?刘护卫心里在想什么,自己清楚!”既然话说到这份上,孙伯旗也没了顾忌,尖酸刻薄起来,“你对阿容根本就是别有居心!讨好欢如,照顾阿容,让她离不开你,你还不是想把阿容骗到手?” “孙将军!”刘曜气极反笑,“我敬孙将军是前辈,却没想到你的心思,竟如此龌龊!我几时骗过容儿?无论她想要怎样,我都尊重她的选择,我照顾她,也是她愿意接受,我骗她什么?” 容儿最喜欢的是他,是心甘情愿跟他在一起,即使她神智不清,也仍然本能地相信他、依靠他,若不是皇上横在中间,他们早已双宿双栖,跟容儿在一起,他何须用骗! “你不必狡辩,我都知道!”孙伯旗怒道,“阿容会出事,我也很意外,我会让人把她找回来,你不用再管了,下去吧。” “我会找到容儿!”刘曜厉声道,“只要找到她,我就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保护她,除非你杀了我,否则别想再分开我跟容儿!” 说罢就跑了出去。 孙伯旗气的胡子直抖,“你、你……” 这个人简直太可恶,绝不能由得他这样下去! 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阿容,再给太子殿下去信,将这人调回去,否则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 “来人,立刻召集所有侍卫,寻找阿容!记住,暗中寻找,不可声张!” “是!” —— 刘曜先画了一幅羊献容的画像,总有六、七分像吧,而后从那个茶馆开始问起,不厌其烦地问着每一个人,可曾见到画中的人。 可羊献容当时只是到茶馆坐了坐,很快就被卜英娥带走,即使有人知道她是谁,也绝想不到她是被人给拐走了,哪能知道那么多。 虽说问不出,刘曜却不气馁,一路走一路问,直到天完全黑下来,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了,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了家。 卜英娥正陪着胡氏说话,见他进来,顿时吓的脸色惨青,头都不敢抬。 相公脸色好吓人,该不会已经知道是她要卖掉容贵嫔吧? 那个匈奴人应该已经把容贵嫔送回孙府了,相公一定会打死她的,怎么办? “可恨!”刘曜一脚踢翻一把凳子,满腔怒火焦急无处发泄,快要死过去一样。 “啊!”卜英娥吓的大叫,本能往胡氏身后躲。 胡氏也吓的不轻,骂道,“混小子,你又发什么疯?义真才睡下,你要把他吓起来是不是?” “相、相公,你、你怎么了……”卜英娥怯怯地问,心中有些奇怪,相公居然没直接对她动手,怎么回事? 莫不是那人没将她给说出来? 刘曜颤抖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娘,容儿她、她……” “容儿怎么了?”胡氏皱眉,“病的更厉害了?” “不是,她、她被人带走了,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怎么办,我害怕她会出事……”刘曜双手狠狠撕扯自己的头发,痛苦欲死。 卜英娥大为意外:容贵嫔没回去? 难道那个匈奴人不认得去孙府的路? 不能啊,他既然知道自己是谁,知道容贵嫔是谁,就断无可能不知道,她住在孙府,怎么可能直到现在还没把人送回去? 是了,一定是那个人早就认的容贵嫔,说不定也是喜欢她的,所以干脆偷偷把人给带走了。 要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一来没人跟她抢相公,二来相公也不会怨到她身上,一举两得啊。 “什么!”胡氏大吃一惊,“容儿被人带走?是什么人?你不是一直陪着容儿吗,怎么……” “坏就坏在这里!”刘曜狠捶桌面,“孙将军非说我跟容儿太过亲近,不准我陪着她,今日容儿带着丫鬟上街,就被人带走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怎么办……” 胡氏目瞪口呆,好一会才缓过来,“怎么、怎么会有这种事?那孙将军怎么说?” “他还能怎么说!”刘曜骂道,“他就是个老糊涂!容儿安危要紧,还是捕风捉影要紧?现在容儿出事了,他却不痛不痒,只让侍卫悄悄出去打听一下,这怎么可能找到容儿!” 胡氏拍他一下,“别这么说孙将军,容儿是他外孙女,他肯定也担心的。” “相公,怎么会这样?”卜英娥佯装吃惊,“是什么人带走了容贵嫔,有线索吗?” 第362章我不认识你 “现在还没有,不过我一定会找到容儿的!”刘曜攥拳,“我担心容儿会很快被带出邺城,可是不知道是谁带走了她,这要怎么找?” 如果容儿真的离开了邺城,天下之大,再找她,可就难了! 卜英娥越发放了心,相公不知道是她带走容贵嫔就好了,没她什么事了,但愿那人带着容贵嫔,远远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相公,你别急,我会帮你找的,”卜英娥一副关切的模样,“既然带走容贵嫔的是一个女人,想必也是走不远的,她既然将之带走,而没有在茶馆中伤害容贵嫔,看来她不是要伤其性命,应该还来得及。” 刘曜大为诧异,想不到她现在遇到事情,也能用脑子想一想了,“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还是不能松懈,必须尽快找到容儿。” 他哪里知道,带走羊献容的正是卜英娥,她自然知道的清楚。 “知道了,相公,明日我就上街上去问问,看有没有见过容贵嫔。”卜英娥彻底放了心,明日少不得要装模作样,到街上问一问人,但愿时间一长,相公死了心,就再也别念着那小贱人了。 胡氏安抚道,“好了,永明,就算你着急,可这大晚上的,也没处找人去,先回房歇息,养好身体,才能找人不是。” “我知道了,娘。”刘曜跑了一天,也确实累了,即回房歇息。 —— 羊献容再醒来的时候,头还是晕晕的,阵阵烦恶欲呕,身体颠簸的厉害,简直无法忍受。 待稳了稳心神,她揉揉眼睛,才发现自己是在一辆行进的马车上,且一片昏暗,又没有其他人在,她以为自己撞见了鬼,吓的大叫,“来人啊,救命啊!永明哥,快救我!” 她虽神智不清,可之前的记忆还是有的,还没忘她是让人给迷晕,如今这情形,分明是被人给劫持了,怎不害怕? “吁……”石勒喝止了马儿,掀开车帘,喜道,“阿容,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 他看出羊献容是被下了迷药,以为她很快就会醒来,却不想她竟昏睡了半天一夜,如今天都快亮了,她才醒来,害的他以为她中了什么毒还是怎样,永远都不会醒了呢。 其实也是因为,她身子一向弱,卜英娥对她下的迷药又重了些,中途她曾经醒来过,因为实在头晕难受,才又昏昏沉沉继续睡,直到这会儿,彻底醒来。 “啊!”羊献容只看到一颗黑乎乎的脑袋伸进来,吓的抓起一旁的衣服,就没头没脸打下去,“鬼啊!走开,走开!” “唉哟……”石勒被打个正着,赶紧道,“阿容,别怕,我不是鬼,我是石勒,石世龙,你的石大哥,你不认得我了?” 虽说他也知道,羊献容得了疯病,不认人了,却仍希望她是认得他的,那说明他在她心里,与众不同。 羊献容果然停下了动作,愣愣道,“石……石大哥?” 石勒?石世龙? 这名字真的好熟悉,是在哪里听过? “对对,正是我!”石勒以为她记得自己,喜不自禁,干脆钻进车里来,把脸凑过去,“阿容,你仔细看看,认得我了吗?” “不要过来!”羊献容吓的往车角里缩,“你不要过来,我不认得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永明哥,救命啊,快来救我!” 在她心里,永远还是只有刘曜值得她信任。 石勒脸色变了变,心中虽恼怒,却也知道如今的她并非发脾气就能吓住的,还要哄着才行。 再说,自己比起几年前,早已变了样,落魄不堪,羊献容一时认不出他,有什么奇怪? “阿容,别怕,你现在认不出我没关系,慢慢你就会知道我是谁的,别吵了,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别叫好不好?” 大概看出他对自己没有恶意,羊献容倒是停止了叫喊,但仍缩在一旁,手紧紧抓着衣角,戒备地瞪着他,“你、你出去,不要在这里。” “阿容!” “救命!” “好好,”石勒赶紧妥协,“我到外面去赶车,你别叫好不好?” 羊献容推他一把,“快出去!” 石勒来到外面,叹了口气,重新拉动缰绳,马儿不紧不慢地走起来。 羊献容从车帘里看了一会,冻的直发抖,“我、我们要去哪里?去找永明哥吗?” 虽说已是春暖花开,可这晨起的时候,天还是挺冷的。 “……不错,我们去找大哥,”石勒为哄住她,说谎话也不脸红,“阿容,天还没亮,你再睡一会,很快就到了。” “哦,”羊献容坐回去,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委屈地道,“石大哥,我肚子好饿,我要吃饭。” 石勒忙道,“好,你再坚持一会,咱们到了前面镇上,就有东西吃了。” 这几个月他拼命做活,好歹也攒了些钱,够两人一路上的盘缠了。 他已经想过了,带着羊献容到太原郡大陵县,那里是他母亲的老家,后来母子二人虽到了隰城,那里却还有一栋老宅,可供他们两个居住。 待安顿下后,他就去找活做,顺便养活他和阿容总没有问题,而后再想办法找到母亲。 原本他还想投靠刘渊来着,如今为了阿容,是不能去了,否则大哥很快就能找到他。 再说,就算想要干出一番事业,也不是非投靠旁人不可,他自己为何不能招兵买马,组建队伍,与汉人抗衡? 算命的不是说过吗,他是帝王之相,他也一直相信这一点,只要放开手脚,不怕做不出个样子来。 羊献容哪知道他在想什么,摸着肚子倚回座位上,很是不高兴。 到了前面小镇时,天已经完全亮了,街上有很多早早出来卖早饭的,像面条、蒸包之类,花样还很多。 石勒两顿饭没吃,也饿的眼睛发了花,算计了一下,还是吃面管饱又暖和,即带着羊献容到一个小摊子上坐下,要了两碗面。 老板十分麻利地下了两碗面,端过来放下。 石勒将其中一碗推到羊献容面前,把筷子拿给她,“阿容,快吃吧。” 羊献容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皱眉,“这是什么呀,我不吃,端走!” 说罢还转过身去,气的直噘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第363章给狗吃的 也难怪她看不上,以往不管在皇宫,还是在孙府,她吃的都是很精致的饭菜,就算吃面,也要用鸡汤来下,还要放上肉、蛋等,盛在晶莹如玉的瓷碗里,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增。 可是这碗面呢,一根一根又粗又黑,好像没煮熟一样,碗里放着几片青菜叶子,汤面上飘着星星点点的油花,盛面的碗也是脏脏的,还裂了好几道口子,这样的面,在孙府,都是给狗吃的,她哪吃得下去? “怎么了?”石勒饿的狠了,用筷子夹起面来,才要往嘴里送,见她如此,愣了一下,“你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 “我是很饿呀,可这是给狗吃的,你怎么能给我吃呢?”羊献容不高兴地道。 石勒,“……” 老板不乐意了,挥舞着勺子道,“小娘子,你这是怎么说话的?我在这里卖了十年的面了,人来人往的,都说好吃,到你这里,怎么就成了狗食了,你是不是存心来砸我买卖啊?” 老板这话倒没说虚,要知道,如今并州各地闹饥荒,百姓们都吃不上饭,草根树皮之类都成了果腹之物,能有一碗面吃,就是最好的美味了。 可羊献容倒好,居然说这面是给狗吃的,这也太糟蹋粮食了! “本来就是嘛,”羊献容瞪他,“你看这面,这样脏,人怎么吃?” 旁边有几个正在吃面的百姓同时看过来,那眼神是充满厌恶的。 看这女人穿戴不俗,定是出身富贵人家,整日里锦衣玉食,哪知道寻常百姓的苦楚。 不过说来奇怪,这女人如此光鲜,那人却落魄不堪,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老板气狠了,将勺子往锅里一扔,过去抄起羊献容跟前那碗面就端了回来,“不吃拉倒!我这面宁可给狗吃,也不给你吃,你就等着饿死吧!” 羊献容又怕又生气,“你——” “好了好了,”石勒一看要坏事,赶紧安抚,“阿容,你别嫌弃,出门在外的,事事都要将就,你不愿意吃面,我帮你买两个包子吧,好不好?” “不吃!”羊献容也来了脾气,赌气般道,“我就要吃面!我要吃鸡汤面!” 老板气极反笑,“鸡汤?小娘子,你还真是会吃,你去这镇上走一走,谁家还有鸡?能吃的全都吃了,等你来吃啊?” 石勒叹口气,阿容如今肯定是足不出户,哪知道各地的饥荒已经到了什么地步,各家都吃光存粮不说,能吃的、不能吃的,全都吃了,哪还有鸡? “反正我就要吃鸡汤面,没有我就不吃了,你自己吃吧。”羊献容起身就走。 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这样没脸呢,石大哥也不帮她说话,还是永明哥好,处处维护她,从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阿容!”石勒无奈,三口两口把两碗面都吃了,给老板留下钱,赶紧追上去,“阿容,你别这样,如今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老板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明明就是为难我!”羊献容委屈地要掉眼泪,“我就是想吃鸡汤而而已,有何不可?我有钱,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为什么要看旁人的脸色?” 石勒一时无言。 阿容说的是没错,可如今情形不一样,有钱人只是少数,再说,越是这种时候,贫苦百姓对有钱人就越是排斥,她这样是极易遭人唾弃的,甚至会受到伤害。 “你也觉得我错了对不对?”羊献容见他不说话,越发生气,“算了,你根本就不会像永明哥一样对我好,我要去找永明哥,我要吃什么,他都会给我拿来的。” 说罢回头就走。 “阿容!”石勒又气又无奈,“你别生气,我会对你好的,可是你看,这里就只有这样的面,你想吃别的,也没有啊。” “我才不信呢!”羊献容撇嘴,“只要肯花钱,什么都能吃到,你看那座酒楼,里面肯定有好吃的,我要去。” 石勒吓了一跳,“阿容,你这是做什么!酒楼岂是我们能够去的!” 酒楼里随便一个菜都要好多钱,就连一碗面的价钱,也是他刚刚所吃的那种面的十几倍,甚至几十倍,他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还不够吃一碗面的呢。 “我没要你跟我去,我让永明哥跟我去,你快点送我回去吧,我要找永明哥。”羊献容不耐烦地道。 石勒给她嫌弃来嫌弃去的,也是丢了面子,气上心头,冷冷道,“我不会带你去找大哥的,阿容,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距离邺城已经很远了,你回不去了。” “你、你说什么?”羊献容震惊莫名,左右看了看,果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她登时慌了,“你、你这坏人,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永明哥的吗?” “阿容,你是不是傻?”石勒抓住她,一边摇晃一边问,“大哥已经娶妻生子,他不可能再娶你的,你还要跟着他做什么?难道你要给大哥做妾室吗?” “好痛,你放开我!”羊献容被弄痛,气的涨红了脸,“你要干什么,放手!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只是要找永明哥而已,还有欢如,看不到她,一定会找她的,现在不知道哭成什么样了。 “你给我听清楚了!”石勒狠狠把她勒进怀里,“这里没有你的永明哥,只有我!以后你只能跟在我身边,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你若再这样耍大小姐脾气,使威风,那就什么都没得吃,也让你尝一尝三天没饭吃是什么滋味!” 当他因为发高烧被扔到垃圾堆里,后来勉强活过来,因为身体太弱,没力气做活,自然没饭吃时,那种饿的恨不能把自己杀了的滋味,他永远不想再尝一遍! 所以如今,只要能有口饭吃,他就要感恩戴德,又哪会挑三拣四? 也就阿容这种从未尝过饥饿滋味的,才会这样颐指气使,不识好歹。 “你胡说!我不要你,我要永明哥!你是坏人,坏人,放开!”羊献容惊怒之下,拼命挣扎,嘶声大叫起来。 第364章有线索了 现在时候还早,街上虽没有太多人,可也有人因为这边吵闹而看过来,尤其羊献容与石勒两人形象反差太大,难免引人疑虑。 石勒见势不妙,手上一个用力,将羊献容打晕,还装做惊慌的样子,“娘子,你怎么了?娘子别怕,我带你去找大夫!” 说罢抱起她,匆匆上了马车,为免她饿着,石勒买了两个肉包,揣在怀里暖着,打马而去。 为免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路上,他没再带羊献容下车吃东西,都是买好了,给她拿到马车上来。 一开始,羊献容拼命反抗,就是不吃,且非去找刘曜不可。 石勒劝了她几次,见她不听,也就不再劝,只将吃的放在车里,她爱吃不吃。 羊献容气不过,要自己走,都被石勒给抓了回来,加上她几天都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身体虚弱的厉害,哪跑得了。 如此反复折腾,快到大陵县的时候,羊献容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发烧的厉害,迷迷糊糊,什么都吃不下,还直叫“永明哥”,样子十分吓人。 石勒心急如焚,到附近村子里给她请了个大夫来。 那大夫给羊献容诊过脉后,就把石勒骂了一通,说他不会照顾人,怎么怎么样,总之就是若再晚一些,她就会没命了。 石勒一言不发,拿了药方,掏尽身上所有的钱,给羊献容抓了药,熬好后一点一点喂给她。 好在她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烧退下去后,只要好好养着就行了。 她这一病,越发形销骨立,身上没力气,也折腾不起来,石勒反而松了口气。 —— 再说刘曜,几天下来都没有打听到羊献容的任何消息,几乎就要绝望! 孙伯旗那里,派出去的侍卫一拨接一拨的回报,也没有任何消息,他也基本能够确定,羊献容被带出了邺城,想找到她,难如登天。 再三思虑之下,孙伯旗决定上书朝廷,说明羊献容失踪一事,由皇上决断。 刘曜一听之下,当即反对,“此事不宜禀报皇上!万一皇上震怒,后果有谁承担?” 孙伯旗皱眉,相当烦躁,“我知道皇上会震怒,可若不禀报,到时阿容有个什么,皇上同样不会饶过孙家!” 还不如趁着没有传来坏消息之时,让皇上派人出去找容儿,应该更容易找到。 “现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刘曜私心里,也是不想司马衷派人大肆寻找羊献容,那样他将无法再继续照顾她,“我已经打听到一些消息,说是有人曾经看到容儿被一辆马车带走,我会继续查问,孙将军先不要急着禀报皇上。” “这样下去,要查问到何时?”孙伯旗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很是不悦,“不然这样吧,再给你三天时间,若三天后还没有阿容的消息,我就上书朝廷。” 刘曜嘴一张,才要反对,还是道,“好。” 只有三天时间了,要赶紧了! 从孙府出来,他才想着该到哪里找,与他一道留下来的其中一名侍卫兴奋地跑了过来,“刘大哥,有羊姑娘的消息了!” “哦?是什么,快说!”刘曜大喜,激动地差点不能呼吸。 “是、是一名乞丐说,曾经有个女人,要把羊姑娘卖给他当媳妇。” “什么?”刘曜勃然大怒,“竟有这等事?人呢!” 果然是有个女人带走了容儿,而且居然要把她给卖掉,究竟是谁这样大胆,敢对容儿做这种事? “在那边,跟我来!” 两人匆匆来到一处墙根,一名侍卫正看着那天那个中年男人,刘曜一过来,就扯起他,吼道,“容儿在哪里,说!” 中年男人吓的大叫,“我不知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杀我!别杀我!” 那天被打趴下后,他只能跳着脚骂一顿,不然还能怎样? 原以为用掉身上所有的钱,能买到个美貌媳妇,不想人财两空,连回家的盘缠都没有了,只能在邺城乞讨为生。 就在一个时辰前,一名侍卫拿着羊献容的画像问他见没见过这人,他一时气愤,就说“怎么不认得,她差点就成了老子的媳妇”,这侍卫一听,就知道有问题,立刻逼问起来。 中年男人一看情形不妙,又改口说不认得羊献容,被这侍卫一顿好打,才终于说了实话。 刘曜这人高马大的,又是怒气冲天,他被打怕了,能不叫吗? “闭嘴!”刘曜揍他一拳,“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若不然,老子扒了你的皮!” “是是,”中年男人欲哭无泪,“我、我就是那天,有个、有个小娘子说,她认识一个女人,得了场病后,就不认人了,问我愿不愿意买来当媳妇,我当然愿意了,于是就、就给了她钱,结果那天,老子……不不,我是说我才要把媳妇带走,就有个男人把她抢走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打我……” 刘曜怒火一窒,“男人?什么男人?” “也是个匈奴人,”中年男人讨好看着刘曜道,“跟这位壮士差不多,嘿嘿。” “说具体些,”刘曜掐住他肩膀,“那人多高,胖瘦如何,长相,衣着,口音,说清楚!” 中年男人拼命回忆,“跟壮士差不多高,很瘦,长相……一脸胡碴,很邋遢,口音……” 颠三倒四说了一会,总算是说的差不多。 刘曜沉默一会,眸光变的阴森冷冽:若他没猜错,带走容儿的,十有八九是二弟石勒。 除了相貌特征方面符合外,最要紧的是,只有二弟才认得容儿,知道容儿跟他的关系,更没有忘情于容儿,才会悄悄将容儿带走了。 说不定,二弟早就来了邺城,却不来见他,而是一直在暗中寻找机会,那天他没有守在容儿身边,就给了二弟可乘之机。 好的很,二弟竟这样算计他,再加上当初二弟对他使心机,耍手段,看来两人之间的兄弟情意,已经消失殆尽,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壮、壮士,我、我可以走了吧?”中年男人小心地道。 “那女人长什么样?”刘曜冷冷问。 第365章当然不承认 可以肯定,要卖掉容儿的,绝对不是霖儿,又会是谁这样恨容儿,非把她卖了不可? 卜英娥? “那女人……”中年男人吓的厉害,再者卜英娥每次去找他时,都是将头发放下一些,挡着脸,他根本就看不真切,这会子更想不起来。 “快说!”刘曜喝道。 “是是,那女人……不大高,不胖不瘦,”中年男人怕被打,其实并想不起来,只是依着想像说,“哦,对了,那个男人叫她秋什么,应该是认识。” 其实,石勒当时说的是“刘夫人”,只不过他只顾着惊愕于石勒的忽然出现,以及他与卜英娥之间莫名其妙的对话,故听的并不真切。 “秋?”刘曜皱眉,容儿自从来到邺城,就一直住在孙家,平时除了跟他一起,跟其他女人并不熟识,更别说有姓秋的。 “对,对,秋,秋……”中年男人信口胡诌,“那男人还说,那女人心肠恶毒什么的……” 旁边的侍卫忽地道,“刘大哥,那女人会不会是孙秋华?” 刘曜眼睛一亮,“不错,有可能!”说罢一掐中年男人脖子,“是不是孙秋华?” “是,是……”中年男人到这份上,不是也只能说是了。 “再让你看到她,你能不能认出来?” “我……” “能不能?” “能!”中年男人完全是被逼着在说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好,”刘曜放开他脖子,一拽他胳膊,“跟我来!” “啊……”中年男人疼的不行,又挣脱不掉,只能踉踉跄跄跟上。 进了孙府,刘曜即让人把孙伯旗请出来,将孙秋华也给叫来。 不多时,孙秋华先出来了,对刘曜不屑地翻个白眼,“你又来孙府做什么?表妹已经没了,你赖在孙家也没用,既然你对表妹情深意重,那跟她一起去死啊,孙家不欢迎你!” “果然是你!”刘曜咬牙,怒目而视,“是你害了容儿对不对?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你在胡说什么!”孙秋华莫名其妙,更是因他的话而大怒,“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我狠毒关你什么事?” “你承认了!”刘曜猛地一指她,“说,是不是你把容儿从茶馆带出去,要把她卖给这个人?”他将中年男人一下推到前面来,“是不是她,说!” 孙秋华呆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再怎么样,也没想到刘曜居然给她安上这么个罪名,她要卖了表妹? 这太好笑了吧! 中年男人抬头,匆匆看了孙秋华一眼,也没看出是怎样,就胡乱点头,“是是,就是她……” “证据确凿,你如何抵赖?”刘曜已经忍不住要动手。 “一派胡言,什么证据,你拿出来!”孙秋华这才缓过来,大怒叫道,“谁知道这臭要饭的是哪里来的,你竟让他来指证我,刘永明,你要死是不是?” 正吵闹着,孙伯旗过来了,“怎么回事?刘护卫,这人是谁?” “祖父!”孙秋华冤枉地叫,眼泪汪汪,“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刘永明居然、居然找来这么个人,说我把表妹给卖了,我没有……” “什么?”孙伯旗但觉好气又好笑,“刘护卫,这从何说起?秋华跟阿容是表姐妹,她怎可能做出这种事,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没有误会,”刘曜冷冷道,“就是杨夫人与这人做的交易,把容儿卖给他为妻,结果又被别人给当中搅和,带走了容儿,一切都是杨夫人所为!” 至于石勒,刘曜没打算现在说出来,因他还不能完全确定,带走羊献容的,就是石勒。 “荒唐!”孙伯旗自然不可能相信,对中年男人怒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如此诬蔑秋华,究竟是何居心?” 中年男人叫苦不迭,继续指证孙秋华吧,孙将军不让,不指证吧,这刘什么护卫的不让,他是招谁若谁了,媳妇没买到,反惹一身骚? 孙秋华夺过侍卫手中的刀,连着鞘对中年男人打了下去,“我叫你胡说,我叫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把表妹卖给你了,你找死吗,敢说是我,我打死你!” “啊,啊……”中年男人被打的哇哇叫,到了这个份上,也不敢说没认住了,只能大叫,“就是你,就是你……” “我打死你!” “杨夫人,住手!”刘曜架住刀,一把夺过来,冷冷道,“事实俱在,岂容你狡辩?” “事实?什么事实,你有病吧?”孙秋华气急败坏,“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卖表妹?你给我个理由?” “因为你容不下容儿,”刘曜冷笑,“还因为,你见不到你相公对容儿有意!” 孙伯旗惊怒道,“刘护卫,慎言!” 杨连顺是他的孙女婿,代表的也是孙家的颜面,若他当真对阿容有意,那成什么了? 他百般不允刘曜跟阿容亲近,自己的孙女婿却上赶着,这不是在生生打他的脸吗? “你、你胡说……”孙秋华大叫,却明显有些心虚。 “我是不是胡说,杨夫人心里清楚,”刘曜挑了挑眉,“我已听人说过,那晚你相公偷偷进了容儿的院子,正被你发现,你们夫妻为此,还大吵一架,你还说容儿是狐狸精,专门勾引别人的相公,你绝对不会让她好过,是不是?” “我……”孙秋华又气又急,她确实说过这些话,可当时她是在气头上,说的话哪做得了数? 她只是说说而已,根本没对表妹做什么! “秋华,真有此事?”孙伯旗气白了脸,“连顺好端端的,去容儿的院子做什么?” “我哪知道……不,祖父,你不要听刘永明胡说,绝没有这回事!”孙秋华当然是矢口否认。 其实她问过杨连顺,他之所以要去见表妹,是因那几天刘曜不在,表妹托他打听刘曜去哪了而已,两人之间,并无私情。 “杨夫人何必否认,当时你们夫妻吵的很厉害,孙夫人还为你们劝架,只不过那天孙将军恰好不在府上,你们又瞒下了此事而已。”刘曜不客气地揭破她。 “你——” “够了,别再吵了!”孙伯旗都快气死了,这是家丑,哪能当着外人的面宣扬,“秋华,阿容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第366章保不住孩子 孙秋华急的跺脚,“祖父,你怎么不相信呢,我没有!我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把表妹卖给他?这些天我一直都在府上,哪也没去,祖父,你不要相信刘永明的话!” 孙伯旗猛地回过头,森然看着中年男人,“事实到底如何,说清楚!将阿容卖给你的人,到底是不是秋华?” 中年男人吓的连连后退,“是,是……不,不是,不是……” “来人!”孙伯旗一声大喝,“将此人送交官府,定要审问清楚!” “是!” “孙将军饶命!”中年男人扑通跪下了,“我说实话,我说实话!其实,我没有认清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就是看着跟、跟杨夫人有点像……” “有点像?”孙伯旗气不打一处来,“有点像你就可以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中年男人不敢说话了。 刘曜也拧起眉,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和莽撞。 他是太担心容儿了,才会在没有弄清楚事实的情况下,就来质问孙秋华,结果弄的大家都尴尬。 “你这个混蛋!”孙秋华又狠狠踢了中年男人两脚,“你敢诬蔑我!你……” 她忽地一顿,抬手捂上肚子,表情扭曲而痛苦。 “秋华,怎么了?”孙伯旗大惊,“哪里不舒服?你是不是……” “我肚子……好、好疼……啊……”孙秋华痛苦地叫,已经感觉到,两腿之间,有热乎乎的东西流下来,“我的孩子……” 孙伯旗虽还看不出异样,却也知道情形不妙,大叫道,“来人,叫大夫!快去叫仲裕媳妇,快!” “是!”下人们慌慌张张地往后跑。 两名丫鬟过来,将孙秋华往后扶,她一路走,一路叫,“我肚子好痛!我的肚子……啊……” 刘曜也愣了,这怎么回事? 他可没有动过孙秋华一根手指头,即使她有什么事,也怨不到他头上。 中年男人见大家都不再注意他,打算悄悄溜走。 “站住!”孙伯旗正气的厉害,哪这么容易放过他,“此人满口胡言,不可饶恕,将他送交官府发落!” “是!” “孙将军饶命!饶命啊!”中年男人大声叫着,还是被拖了下去。 刘曜并没有阻止,就凭这人想要买走容儿,就该死,送交官府是应该的。 孙伯旗冷冷道,“刘护卫,我念在你是担心阿容,这次的事,就不与你计较了,不过秋华是不会做出卖掉阿容这种事的,你以后遇事,不要再如此冲动。” 刘曜施了一礼,“孙将军所言甚是,不过容儿究竟是不是被杨夫人算计,还未可知,一切等找到容儿再说,告辞。” 说罢不理会孙伯旗气到发紫的脸色,大步离去。 大夫很快到来,为孙秋华诊脉后,无奈告之,她因为太过激动,以致气血不稳而滑胎。 当然,她之所以滑胎,也并非这一时的激动所造成,就像当初羊献容的头一胎一样,她自打有了身孕,就不时发脾气,闹情绪,这一胎着实不稳,小产是早晚的事。 杨连顺得知此事,又气又悲,好歹是他的骨肉,就这么没了,他怎能好受。 孙秋华却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她就是不愿意给窝囊相公生儿育女,如今孩子自己掉了,她反而落得清闲,先养好身体再说。 —— 石勒在修葺屋顶,一边看着坐在院子里的羊献容,心中十分满足。 这老宅就是座一进的小院子,因常年无人居住,院中杂草丛生,显得十分荒凉,屋顶门窗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不修葺一下,根本无法住人。 两人到来后,他即先打扫出一间屋子,从邻居家借来一套被褥,先让羊献容住下,再慢慢收拾。 经过这几天的修缮,这宅子已经是像模像样了,只不过他身无分文,两人的吃食都成了问题,他要尽快找个活儿干才行。 好在羊献容被劫时,身上的穿戴都十分名贵,将身上的首饰都取下来,让石勒去当了些钱,除了买必要的用品之外,再支撑两人半年的吃食,不成问题。 “阿容,你饿了没有?要不我先做饭?”石勒顺着梯子下来,一边擦汗一边问。 如今他换了整齐的衣裳,剃了胡须,挽了头发,整个人也精神起来。 或许是他露出本来面目后,唤醒了羊献容的一些记忆,她这样看着他的时候,越发觉得他很熟悉,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阿容,怎么了?”石勒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怎么这样看着我?” 身体却是一阵燥热,阿容太美了,眼神这样茫然而无辜,是一种无声的诱惑,他有好几次,忍不住就要把她扑倒在床。 “没事,”羊献容收回视线,一成不变地问,“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找永明哥?” 一路上两人像仇人一样,不,确切地说,她把石勒当成仇人,一句话不说,也不吃他的饭菜,饿的快要不行了。 石勒哪能眼睁睁看着她饿死,实在无法,只好赌咒发誓,说只要她好好吃饭,身体好起来,就带她去找刘曜。 她这才信了他,开始好好吃饭,虽说仍旧没有大鱼大肉,不过好歹饭菜干净,她勉强吃了几天后,也就习惯了。 身体略好一点,她即天天追问石勒,何时带她去找刘曜,一天不问个十几遍不算完。 石勒也早已习惯了,照旧道,“快了,等你身体完全好起来,咱们就去。” “你骗我,”羊献容这次不信他了,冷冷道,“你一直在敷衍我,是不是?你根本没想带我去找永明哥,是不是?” 石勒脸色微变,又若无其事地道,“阿容,你不相信我?我怎么会骗你呢,是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好,万一路上再病起来,可怎么好?” 羊献容冷冷看她一会,“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觉得你这样熟悉?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你跟永明哥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见他?” 石勒,“……” 阿容似乎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能够很清晰地去想问题,不会是她的疯病要好起来吧? 第367章死给你看 这倒是好事,可她如果好了,是一定不会留下来陪他的,怎么办? 他只想永远留她在这里,跟她做一辈子的夫妻,他有什么错? “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永明哥的敌人,”羊献容慢慢后退,“你是不会带我去找永明哥的,我知道,我要自己去!” 说罢回头就跑。 她只是失忆,纵使不管世事,也并没有完全失去判断能力,这个人对她明显图谋不轨,昨晚她从睡梦中醒来,甚至看到他就在她床前坐着,目光炯炯。 当时她吓坏了,不敢大声叫,怕越发刺激的他发狂,只能假装没有醒,睡的很沉的样子。 幸亏这人坐了一会,只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就起身出去了。 被亲吻后,她觉得无比的恶心,拼命擦着额头,差点没擦破皮。 除了永明哥,她无法忍受任何男人的靠近,尤其是面前这个男人,她给他一种阴险的、恶劣的感觉,虽说她并不清楚,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 石勒眼里闪过寒光,追上去抓住她的胳膊,“阿容,你不能走!我说过,你现在是我的女人,我在这里,你就哪都不能去!” “放手!”羊献容也是给逼急了,用力甩开他,“你不要过来!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你是个坏人!” “容儿,我不会伤害你!”石勒急急道,“我喜欢你,才要你留下来,你放心,我会对你的,大哥怎么对你好,我就加倍对你好,你跟我在一起,才会有幸福!” “我不听,我不听!我要找永明哥!” “大哥娶妻生子了!”石勒大叫,“他是不可能明媒正娶让你进刘家门,你就算跟他在一起,也只能做个妾室,你甘心吗?” 羊献容大惊,“不、不可能!你骗我,不会,不会!永明哥说过,只喜欢我一个,他会娶我的,你不要胡说!” “我是说真的!容儿,你……”石勒被她气到胸膛发疼,狠狠抓住她,“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大哥的确已经娶了妻子,再者,孙将军也不会同意你跟他在一起的,若不然,那几日大哥为何没在你身边?他根本就不要你了!” 羊献容猛地安静下来,瞪着溜圆的眼睛,看定了石勒。 “呃……”石勒反而有点心虚,下意识地松了手,毕竟他清楚羊献容与刘曜之间的情意,就算天崩地陷,刘曜也不可能不要她的。“容儿,其实……” “石大哥,你是故意的对不对?”羊献容居然冷笑起来,“你一直在诋毁永明哥,说他的坏话,就是要我相信,永明哥是坏人,他不会来找我,你好把我永远困在这里,是不是?” “我、我没有!”石勒当然是不会承认的,急急道,“阿容,我是在让你认清一个现实而已!大哥有妻有子,他怎么可能再娶你,你难道真的要给他当妾吗?” “不管我要给永明哥做妻还是做妾,都不关你的事,”羊献容冷冷转身,“你没资格管我,也不能把我困在这里,你要是再拦着我,我就死给你看!” 石勒倍感屈辱。 阿容竟宁可死,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这太让他难堪! 他目中露出凶光,越是这样,他越要把阿容留下,就不信他永远比不过刘曜! “阿容,你不能走!”石勒冲上去狠狠抓住她,“你只能跟我在一起!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带出来,我绝对不会放你走的,你给我回来!” “放开!”羊献容拼命挣扎,怒不可遏,“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这个坏人,放开!” “不放!” “你不让我走,我就死给你看!” “你就算死,也要给我留下!” “你——”羊献容被逼出了真火,狠狠一口,咬在石勒手上。 石勒痛地大叫,甩手松开了她,“阿容,你不要太过分!我——” 却不料话没说完,就惊见羊献容狂奔过去,一头撞在了墙壁上! 石勒万万没想到,她说死就死,呆了一呆,才撕心裂肺地大叫,“阿容!” 羊献容身体僵了僵之后,软倒下去,额头上汩汩流出血来,痉挛了几下之后,就不动了。 “阿容!”石勒跪在她身边,却不敢碰她,心中说不出的恐惧和苦涩,“你、你为什么要……” 羊献容已经昏死过去,而在失去意识的一刹那,她的眼神,却是清明的…… 石勒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把羊献容抱进屋里,放到床上,再为她请来大夫的。 整个过程,他都麻木的,待到他重新恢复意识,大夫已经走了,羊献容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面色苍白地昏睡着。 笃笃,有人敲门,“世龙,在吗?” 是隔壁的赵氏,寡居多年,早些年与石勒的母亲非常相熟,常在一起说天说地,这次石勒回来,也是多亏了她照顾。 “伯母怎么过来了。”石勒过去开了门,想笑笑的,却没能挤出个笑容来。 赵氏看看他,再瞅瞅床上的羊献容,埋怨道,“世龙啊,你咋就不知道疼媳妇呢?我听说你跟你媳妇吵架了,还差点闹出人命?” 石勒痛苦地捂脸,“都是我的错,我没能看住阿容!” 当时他若抓牢了她,她就不能寻短见了,都怪他! “你呀,真是不知足,”赵氏点点他额头,“你看看你这样,能讨到这样好的媳妇,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媳妇是要疼的,你与她较什么劲儿,非要论出个短长来?” 羊献容这样的天姿绝色,别说是在这穷乡僻壤了,就算在京都洛阳,也是少有的美人儿,难怪当街坊四邻得知,她竟是石勒的媳妇时,都惊的差点掉了下巴。 赵氏自然替石勒高兴,不过心中多少也有些怀疑的,因羊献容的言行举止,处处透着诡异,她是怕石勒这个媳妇来路不明,早晚会有大祸临头。 然即使如此,她还是希望石勒跟他媳妇能好好过日子,将来生个一儿半女,他那生死不知的母亲,也能安心了。 “我知道了,伯母,我会好好对阿容的,这次的事是意外,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石勒愧疚地道。 第368章因祸得福 “你知道就好,别再吵了啊,”赵氏将一瓢米放在桌上,“你先去给你媳妇熬上些粥,待她醒来给她喝,多哄哄她,啊?” “伯母还是把米拿回去吧,你家里也不宽裕。”石勒很不好意思,自打他带着阿容回来,没少拿赵氏家里的东西,他一个大男人哪能不脸红。 赵氏转身往外走,“拿着吧,我一个老婆子,也吃不了那么多,你年轻,身子壮,饭量大,多吃点。” 石勒眼前一阵模糊。 除了母亲,赵氏是唯一一个待他这样好的人了。 他擦了擦眼泪,即拿着瓢出去,生火熬粥。 羊献容这一昏睡,又是一天一夜。 其实因那墙壁是土制,她这一撞,并不是很严重,当时流了很多血,看着很吓人,那伤口其实并不深,好了以后,也不至于留下难看的伤疤。 之所以一直昏睡不醒,还是心里不愿意醒来吧,因为只要醒来,就得面对她不想面对的人。 石勒一夜没合眼,衣不解带地照顾她,那粥更是热了又热,直到成了一锅糊糊,他无奈之下喝掉,想着等她醒来,再重新熬。 快近中午时,羊献容终于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 额头上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抬手就要摸上去。 “别动!”石勒一直守着呢,见她醒来,高兴万分,赶紧压住她的手,“你头上的伤很厉害,要多休养几天,别乱动,当心又出血。” 羊献容瞪大眼睛看着他,简直无法相信,“你……石、石大哥?” 怎么会? 自己不会是做梦了吧? 石大哥也进宫了? “阿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石勒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低头不敢看她,“我不该跟你吵,可是我……我不是故意不让你去见大哥,是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羊献容心中掀走惊涛骇浪,刚刚那一瞬间,都忍不住要跳起来! 她明明是在皇宫,因为贾谧让人污辱了静儿,她受了刺激,然后小产,失去了她的孩子,然后…… 为何后来的事,她不记得了? 啊,是了! 是永明哥! 她明明跟永明哥在一起,还有……还有欢如! 虽说这些事情非常模糊,但她确实是有印象的,可为何如今陪在她身边的,是数年没有音信的石勒,而且这里这样陌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容,你在生我的气是不是?”石勒听她半天不语,以为她气的不愿意理自己,心理更加难受,“我知道,你心里喜欢的,一直是大哥,就算这些年在宫里,你也没有忘记他对不对?” 羊献容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怕露出破绽,就继续装做生气的样子,不理他。 “我就知道,”石勒苦笑,“你肯定还在生气,我以前骗了你,虽说你因为神智不清醒而被送去邺城孙家,可你无论有多少记忆,想着的都是大哥,你心里从来没有想过我吧?即使我这么多年在外逃亡,吃尽苦头,好几次都要活不下去,你也没有想起我分毫是不是?” 羊献容差点大叫:原来是这样! 自己是因为受不住小产的刺激,所以得了疯病,皇上才把她送到了外祖父家? 那永明哥呢,他为什么会在? 不会是皇上成全了她跟永明哥吧? “不,阿容,我不是在怪你!”石勒见她脸色不善,赶紧道,“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大哥,你不想着我,我不生气,可现在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想大哥,不要再寻死觅活?我……我答应你,等你身体好了,我一定带你去找大哥,好不好?” 不管怎样,先把阿容安抚好才行。 羊献容心中约摸有数了,一定是自己吵着要去找永明哥,石勒不让,自己才寻了短见。 这么说,这里肯定不是邺城了? 而且石勒也绝没有想到,自己这一下寻短见,撞到头,竟阴差阳错的,清醒了过来! 虽说如此,可她绝不能让石勒知道,自己恢复了记忆,否则,他无论如何,是不会让她离开的。 必须先稳住他,再想办法给永明哥送信,让他来救自己。 “你……你真的会带我去找永明哥?”羊献容假装怯怯地问。 石勒见她愿意跟自己说话,顿时大喜,点头如捣蒜,“对对!阿容,我是不会骗你的,只要你以后别再寻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 “好,”羊献容仍是一副痴傻的样子,还伸出小指来,“那说定了,你不要骗我!” “好好!”石勒激动万分地与她勾手指。 “石大哥,你真好!”羊献容甜甜地笑笑,又皱眉摸上肚子,“好饿啊……” “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熬粥,等着啊,很快!”石勒像中箭的兔子般,跑了出去。 羊献容微微冷笑,演戏而已,谁不会。 不知皇上是放弃了她,还是将她送走乃权宜之计,毕竟她之前是疯癫了,为了皇室颜面,贾南风也不大可能容下她,不管事实如何,都要等见到永明哥,再做打算。 她起身下床,头还有点晕,缓了缓之后,她披了件衣裳,来到屋外。 这里果然是陌生的,应该是石勒熟悉的地方,瞧瞧院里的树和院墙外的景色,应该已是春暖花开日。 羊献容脸色有些不好,她记得失去腹中骨肉时,天已是深秋,如今再清醒,却已是如此光景,她这一疯,竟长达数月,甚至有可能隔了一个冬天,太可怕了! 不知宫中情形如何,皇上怎样了,是否已经除掉贾氏,如今一切对她来说,都像谜一样,需要慢慢去探寻真相。 石勒很快熬好粥,端过来,“阿容,你怎么起来了?你伤还没好,要多休息。” “我没事,我在这里吃吧。”羊献容坐到了石桌边,如今清醒了,她心中对石勒本能有着防备,不愿意与他同时呆在屋子里,尤其她如今这样虚弱,若他要对她怎样,她哪能反抗得了。 然而她想多了,石勒此时对她,是百依百顺的,赶紧道,“好,那就在这里吃,小心,烫。” 第369章准备逃走 羊献容看一眼这碗再平常不过的粥,就没什么食欲——真不是她矫情,或者不知人间疾苦,是她从小过的就是衣食无忧的生活,吃食上也从没有委屈过自己,已经养成了习惯,没那么容易改。 之前嫁给刘曜,跟他一起过的,虽然也是苦日子,可那个人是对的,他喜欢她,愿意为了他,做任何改变,所以那饭菜再不好,她的心也是甜的,与今日情形,岂可同日而语。 石勒见她吃的没有滋味,就知道她又在嫌弃了,反而是放了心,道,“阿容,是不是这粥没滋味?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去给你买,你那些首饰当掉的钱,还有不少呢。” 阿容没有什么变化就好,他真怕那一撞,把她给撞出什么事来。 羊献容原本不想多生事,免得说多了,露出破绽,不过她必须尽快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离邺城有多远,好想办法送信回去,即道,“我想吃鸡汤下的面。” 石勒暗道阿容还真是执着,都这么久了,还没忘记这档子事呢,“好,那你等着,我去集上买只鸡来,你不要乱跑,在家里等我。” “嗯。”羊献容做出很高兴的样子,乖巧点头。 石勒才要走,赵氏从外头进来了,他赶紧道,“伯母,你来的正好,阿容醒了,你帮我陪她说说话,我去集上一趟,很快回来。” 赵氏摆手,“去吧去吧,我会陪着阿容的。” “谢谢伯母。”赵氏关上院门,过来坐下,“阿容啊,你好点了没,头还疼不疼?” 羊献容隐约记得这个人,但之前与她并没有什么交谈,也就不多说,只点了点头,“嗯,好多了,还有点疼,没大要紧。” “总要养几天的,你呀,性子也是烈,跟世龙有什么话不好说的,非要寻短见?”赵氏叹了一声,“我知道,你这样美的姑娘,给世龙做媳妇,是委屈你了,不过你既然跟了他,就得好好与他过日子,他对你是真的好,知道吗?” 羊献容暗暗冷笑,她何时成了石勒的媳妇了! 从一开始,石勒骗她错过了永明哥,他对此人的品性,就很瞧不上眼,更何况如今,是石勒偷偷把她带走,还不准她去见永明哥,永明哥找不见她,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唉,这脑子不灵光了,也真是可怜。”赵氏见她始终不说话,还当她是因为疯病的缘故,也不生气,反而越发怜惜她。 “婆婆,谁不灵光了?”羊献容一副天真无邪样,“我可聪明呢,我叫容儿,我住在邺城外祖父家,现在是元康四年,对不对?” “傻孩子,这里是大陵县,哪里是邺城了?还有,现在是元康五年,你记错了。”赵氏认真给她纠正,不过也知道了一件事,原来她老家是邺城的,离着大陵县,还有不少的路呢。 羊献容登时明了。 原来自己疯癫了差不多半年时间,这里是大陵县,知道这个就好办了。 “不是不是,这是邺城,是邺城!” “好好,是邺城。”赵氏哪知道她是在演戏,怕说多了,害她疯病更严重,赶紧哄她。 羊献容略一思索,有了主意,站起来道,“婆婆,我要上街去,我要给我外祖父买礼品去看他,他没见到我,一定着急了。” 必须尽快熟悉这里的地形,然后找机会逃走。 “这……”赵氏犹豫起来,“你头上还有伤,万一……” “我要去,我要去!”羊献容跺脚撒娇。 “好好,”赵氏唯有顺着她,“你别急,我带你去。” 反正这集市就那么大,何况石勒也去了集上,应该能碰上。 “婆婆真好!”羊献容高兴起来。 赵氏回去锁了门,带着羊献容去集上。 集市不大,卖东西的人却不少,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 羊献容跟在赵氏身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留意周围。 赵氏原本也是想要买些东西,一开始还好好看着羊献容,过了一会,见她总是紧跟在自己身后,当她胆子小,怕事,也就没怎么在意了。 待她从一个摊子前买了些青菜,直起身时,赫然不见了羊献容。 “阿容!世龙媳妇!”赵氏慌起来,四下里喊。 这要把人给丢了,她如何向世龙交代? 而这时,羊献容已经蒙了面,在一家车马行,跟老板商议事情。 “今夜三更?姑娘这是要去哪?”老板一听这话,本能以为这小娘子是要跟心上人私奔呢,少不得要多问几句。 羊献容冷声道,“放心,我一没杀人放火,二没打家劫舍,不过是要离开这里而已,我付钱,你送我离开,多问什么。” 她本就出身大户人家,又在宫中待过那么久,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贵气和神秘,哪像那等龌龊之人。 老板果然不多问了,“是是,姑娘放心,到时马车一定会在约定的地方等候。” “这是定金,”羊献容递上一串钱,“待送我到达目的地后,我会给三倍的酬劳。” “多谢多谢!” 老板十分欢喜,恭恭敬敬地把羊献容送了出来。 赵氏还满集上找她呢,正喊着,石勒听到她的动静,抱着一只老母鸡过来,“伯母?你怎么在这?” “世龙,快,你媳妇不见了!”赵氏急的要哭,“她非吵着要来集上,我买了点菜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什么!”石勒差点跳起来,“阿容……伯母,你怎么……”想发作也不好意思,将母鸡往赵氏怀里一塞,“我去找阿容!” 他心中有种剧烈的恐惧,阿容一直要去找大哥,这次得了机会,肯定已经跑远了,这可怎么办? “阿容!阿容!阿……” 才叫几声,他猛地怔住,竟看见羊献容站在一个卖糖人儿的摊子前,痴痴瞧着糖人,一动不动。 石勒的心“通”一下落地,怕吓到她,慢慢走过去,轻声道,“阿容?” 没走就好,吓死了! 羊献容回头看他一眼,羞涩笑道,“石大哥,你来了?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好看,你想要吗?”石勒哪还有不应的道理。 “嗯。” “好,你挑一个。”石勒大方道。 羊献容挑了个穿红衣服的小人儿,拿着把玩,爱不释手。 第370章能跑掉吗 石勒付了钱,笑道,“原来你想要这个,跟我说就好了,我会给你买的,你以后不要一个人跑出来了,多危险。” “嗯。”羊献容随口答应,拿着小糖人儿往回走。 石勒忙跟了上去。 走不出多远,赵氏一手提青菜,一手抱着老母鸡,看到他俩一起,登时长长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羊献容只是笑。 赵氏和石勒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当她是因为脑子不清楚,才会乱走,也就没再多问。 回到家后,石勒开始杀鸡熬汤,而后用鸡汤下了一碗面,端给羊献容。 羊献容早就打算好三更天逃走,自然要多吃些东西,补充体力,头上虽然还在疼着,有时发晕,她还是硬吃了两碗面,撑的不行了,才停了筷子。 石勒见她这样爱吃,也越发相信,她的确是喜欢这种口味的东西,悄悄记下,以便日后多多做给她吃。 石勒收拾了碗筷,继续修缮屋顶,羊献容则安静地坐着,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三更时分,原本已经睡的很沉的羊献容猛地睁开眼睛,先听了听,外面没有动静,才慢慢起了身。 平日里她住主屋,石勒住西厢房,可她就怕他会半夜三更往她屋里跑,所以清醒过来后,更不敢睡的太沉。 晚饭时分,她偷偷在石勒饭里放了从集市买回来的迷药,这会儿应该发挥作用了吧? 她小心地起身,不弄出一点声响,打开门出来,在院子里就听到石勒鼾声如雷——也难怪,他这些天一直修这修那,还要做活挣钱,也是累了,睡的正熟呢,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蒙好面,打开院门,一路跑着,直到来到与车夫约定的地点,才松了一口气。 那车夫果然守信用,已经在此等候,两下里确定了之后,羊献容即上了马车,“去邺城。” “好嘞。” 马车即缓缓启动,往邺城方向而去。 慢慢离开石家老宅后,羊献容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下来,只要石勒一觉睡到天亮,她就能走出很远,在不知道她走哪条道的情况下,他要追上她,也没那么容易。 只要回到邺城,找到永明哥,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再说石勒,原本睡的正沉,不知怎么的,一打激灵,就醒了过来,“阿容!” 正屋里没有动静,阿容应该睡熟了吧。 他急促喘息了一会,总有种不详的感觉,一骨碌爬起身,到正屋门口去听了听动静,“阿容?” 没人应声。 “阿容,你睡了吗?” 屋子里一片漆黑,也看不清是怎么回事。 石勒一边推门一边道,“阿容,我进来了?” 进屋一看,顿时一盆凉水从头浇下:阿容不见了! “阿容!”石勒又急又怒,难道是阿容一个人找大哥去了? 她神智不清,能知道去哪里找? 万一路上遇到坏人,可怎么办? “阿容!阿容!” 他一边大叫,一边跑了出去。 天已微微亮了。 羊献容无奈地站在一边,心神不定,“大叔,还有多久能好?” 说起来也真是倒霉,原本车子走的好好的,却在一个时辰前,坏掉了。 她也不懂,车夫的意思是说,车轮出了问题,转不动了,需要修。 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地方修,车夫就一个人在那摆弄,现在还没修好。 等一等倒是没要紧,可她怕石勒发现她不在,万一真的追上来,就前功尽弃了。 “快了,快了……”车夫也很不好意思,打着哈哈。 其实这车能不能修好,他也不好说,可又不想丢了这趟生意,只能先敷衍着。 羊献容也好多催他,道,“那你快点修,我到前面看看,能不能找人来帮忙。” 如果能雇到别的马车也好。 “好,小娘子当心些,天才亮,路不好走,别摔了。” “多谢大叔提醒。” 羊献容拢了拢衣裳,左右看了看,顺着一条小道过去。 才走出没多远,就隐约听到马蹄声,她心中一凛:不会这么倒霉,正被石勒给追上了吧? 她躲进一旁的草丛里,那马渐渐过来,马上坐着的,不是石勒还有谁! 这下糟了! 她登时急出一身冷汗,他居然真的追到这里来了!那马车就在不远处,万一被他找到,那就麻烦了! 她急地差点哭出来,估摸着今儿是走不了了,脑子里急速地转了一会,终究是无法,迅速做了决定,即顺着草丛,到了马车处。 “姑娘,修好了!”车夫正高兴地等着她呢,“上车吧。” “我走不了了!”羊献容塞给他一个小小的吊坠,“大叔,我拜托你一件事,邺城照去,可只能你一个人去,到了之后,你就去孙伯旗将军家,找一个叫刘曜的,把这个交给他,就说让他到大陵县石家老宅找我,就是门口有三棵柳树的,记住没有?” 车夫莫名其妙,“我记住了,可姑娘为何不去了?” 马蹄声渐近,羊献容不及解释,推他一把,“总之你快点去吧,记住,一定要把这个交给刘曜,他会感激你,让他付你三倍的车钱,拜托大叔了!” 说着话,她跪了下去。 “姑娘快起来!”车夫也是个忠厚老实的,吓了一跳,赶紧扶起她,“老头子我可担当不起!你放心,我一定尽力帮你把信送到!那你……” “我有去处,你快走吧!” “好。”车夫也不再耽搁,收好那吊坠,上车打马而去。 羊献容恨恨地跺了跺脚,找了棵大树,倚着坐下,假装睡的很沉。 不大会儿,马就到了近前,“呼”一下过去,跑远了。 羊献容愣了愣,怎么了?石勒没发现她? 她才要起来赶紧跑,就听马蹄声又近了,看样子是石勒折回来了,她赶紧闭好眼睛坐着。 “阿容!”石勒翻身下马,急急奔过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阿容……” 他声音抖的厉害,几乎是带着哭腔的。 这里岔路很多,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追上了! 羊献容“嗯”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道,“谁……石、石大哥?” “容儿,你怎么……”石勒想发火,又不敢,用力忍着。 第371章情况不妙 “石大哥,你终于来了!”羊献容猛地抱住他,脸上表情是厌恶的,但还要做出害怕的样子来,“吓死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哪里,我好害怕……” 石勒本来以为,她会再跟他吵,再寻死觅活的,却没想到,她对自己这样亲近,愣在了当地,“阿容,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要找永明哥,可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好害怕,我想回去找你,可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哇……”羊献容故意颠三倒四,语无伦次,越是如此,石勒才越不起疑心。 “没事了,有我在,有我在……”石勒果然没有心思发火,只剩了怜惜,拍着她的背哄,“我会保护你!阿容,你也真是,要找大哥,跟我说就好了,为何要一个人跑出来,半夜三更的,多危险?” 阿容果然是要去找大哥,又因为不认得路,吓坏了,才会在这里睡着。 幸好他来的及时,要不然,阿容再让其他人给拐走,那还了得? “我不跑,不跑……我好害怕,好多鬼,哇哇,好吓人……”羊献容只是抱紧他又哭又叫,因她知道,只要她表示对他的亲近,他就不会生气。 虽说这让她感到厌恶,可为了不引起他的疑心,等永明哥来找她,她只能这样做。 “好,不怕,咱们回去,有我在,别怕,”石勒小心地扶起她,“外头还冷,你怎能这里睡着?走,咱们回去睡。” “嗯……”羊献容哆嗦着,扶紧他的胳膊,慢慢站起来。 石勒将她扶上马,自己也坐上去,双臂环过她拉起缰绳,一道往回走。 羊献容往前倾了倾身体,不愿意跟他靠一起,心里不停地呼喊:永明哥,你快来找我,我要撑不下去了…… 真正疯癫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演戏,还好熬一些,可现在不疯了,却要装疯,却格外的累,还要时刻想着,怎样才能不露出破绽,真的很累。 希望快一点解脱…… —— “找刘护卫?是何人?”孙伯旗听到管家禀报,不悦地道。 难不成刘曜的名声这样响吗,旁人找他竟找到孙府来了。 都几个月了,还没有找到阿容,他本就烦躁莫名,哪有心思管其他。 “老奴不知,那人说是除非见到刘护卫,否则什么都不说。”管家小心地道。 孙伯旗手一挥,没好气地道,“谁知道哪里来的无赖,把他轰走!” 他一直想要将阿容失踪之事上报朝廷,刘曜却一直阻止,他们两个一见面就争吵,他才不要见那目中无人的混小子呢。 “是。”管家不敢多说,转身出来。 那赶车的也是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邺城,多方打听,终于找到孙伯旗的家,说是要找刘曜的。 “这位兄台,你还是回去吧,”管家无奈地道,“我家老爷说,不见你。” 赶车人急了,“我不是要见孙将军,我要找刘护卫!” “他不在这里。” “那他在哪里!”这除了要把吊坠给刘曜之外,还要三倍的车钱呢,找不到人怎么办? “他……”管家想了想,道,“不如你去刘护卫家里看看吧,他应该在家。” 说来也怪,这人干嘛不直接上刘家去找人,要到孙家来,这是成心给老爷找不痛快吗? 赶车的大喜,“好好,他家在哪里?”心里却道那姑娘也真是,既然刘护卫有家,为何不告诉他,非要他到孙家来讨个没趣? 管家好歹很热心,详细告诉他刘曜家怎么走,他赶紧拉着马车去了刘家。 孙伯旗却不知道,他这一把人轰走,就没能先一步找到羊献容。 刘曜因为要出去找人,基本上不在家,胡氏正哄着刘俭睡午觉,卜英娥在外头洗衣裳,赶车的就过来敲门了。 “谁呀?”卜英娥将手在围裙上擦一擦,起身过去开门。 赶车地道,“请问这是刘曜家吗?” 卜英娥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是什么人?” “我找刘曜有要紧的事。”赶车的猜测道,“你是刘曜的娘子?” “我是,你有什么要紧事,对我说吧。”卜英娥看他不是本地人,有点担心,不会是相公在外头的仇家吧? 赶车地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不行,那姑娘交代过,必须见到刘曜,才能把话传给他。” 这人也是实在,非把话说出来。 卜英娥心一沉:姑娘?啊,难道是羊献容? 对,一定是,小贱人肯定遇到了麻烦,所以让人送信回来,让相公去救她! 她居然能有这心思,难不成她的疯病好了? “你说的姑娘是什么人?是不是高高的,很瘦,长的很美,人也不大聪慧的样子?”卜英娥试探地问。 “那姑娘戴着面纱的,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不过,她看起来没什么,好的很。”赶车的随口道。 卜英娥越发可以肯定,十有八九是羊献容,她肯定已经好了!“大叔有所不知,那人是我的妹妹,她几个月前跟我们失散了,我相公正找她呢,你是不是有她的消息,快告诉我吧!” “你妹妹?”赶车的毕竟不知道内情,听她这样说,也有几分相信了,“那姑娘是什么口音?” 他还长了个心眼,多问了一句。 因他听得出来,那姑娘一口标准的京城官话,眼前这女子,却明显是外地口音。 卜英娥不慌不忙地道,“大叔有所不知,我那妹妹从小在洛阳长大,自然是京城口音。” 赶车的一听这话,果然不怀疑了,“那就是了,那姑娘想是遇到麻烦了,原本她是要雇我的车到邺城来,结果路上又出了事,总之是非常紧急的,让刘曜去救她,另外,刘曜还要付我三倍的车钱。” “没问题,没问题,”卜英娥满口答应,“多谢大叔替我们送信儿,车钱一个子儿不会少,我妹妹现在何处?” 赶车的详细说了石家在哪里,道,“快上刘曜去救那姑娘吗,迟了怕是来不及。” “多谢大叔了,”卜英娥去自己屋里,拿了钱出来,“这钱给您,你辛苦了。” 第372章命中注定 赶车的说声不客气,收好钱,拉着马儿离开了。 他才想起来,在邺城还有个朋友呢,来一趟不容易,不如去探望探望好了。 胡氏在屋里听到有动静,出来道,“英娥,刚刚是什么人?” 卜英娥若无其事地道,“是一个过路的大叔,来讨杯水喝。” 胡氏不疑有他,“那就给吧,这世道,都不容易。” 饥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那么多匈奴人被卖到邺城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对于这些有困难的,能帮就帮一把吧。 “知道了,娘,我已经给他水了。”卜英娥面不改色地撒谎。 不管让这赶车人送信回来的,是不是羊献容,既然被她先知道,她是绝对不会告诉相公的。 一来,她不可能让羊献容回来,跟她抢相公,二来,如果被相公知道,是她要卖掉羊献容,她别说跟相公在一起了,就算是这条命,恐怕也要保不住。 “那就好。”胡氏又转身进去,继续哄孩子睡觉。 傍晚时分,外出找了一天的刘曜筋疲力竭地回来,坐下来猛灌了两碗茶,坐着生闷气。 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容儿的消息,他心里甚至有了最坏的打算:容儿或许已经不在人世,或者正被人囚禁污辱,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如今他倒是期盼着,带走容儿的是石勒,反而好些。 因石勒毕竟是真的喜欢容儿,或许会对容儿有所强迫,但不会伤害她性命。 要不是邺城的事他脱不开身,早就到处去找了。 过几天要是再没有消息,他必须先去一趟洛阳,如果再找不到,迫不得已,就非禀报太子殿下不可了。 “相公,你饿了吧,饭菜都做好了,我这就端上来?”卜英娥殷勤地道。 刘曜摇头,“不想吃,娘和义真吃过了吗?” “午饭吃过了,这时候还早,可相公你一天都没好好吃东西,要不你先吃吧?”卜英娥因为心里有鬼,对刘曜就格外热切。 “我说了不饿,你别忙了。”刘曜有点不耐烦。 找不到容儿,他哪有心思做别的。 卜英娥沉默一会,才委屈地道,“相公,我也是为你好,找容贵嫔固然重要,可你的身体也很重要,你这阵子都不好好吃饭歇息,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我没事。” “你就知道说没事,可你这样,我和娘心里都不好受,你要再这样下去,我跟娘……” “好了,我饿了,摆饭吧。”刘曜对她,总算有了一点愧疚。 这阵子他忙着找容儿,家里根本顾不上,都是她孝顺母亲,照顾儿子,还要照顾行动不便的大哥,也确实够辛苦的。 难得这段时间,她特别温顺,不但没有丝毫不耐烦,还特别支持他出去找容儿,对她的性格来说,十分难能可贵了。 而他又怎会知道,卜英娥是心里有鬼,才表现这样好的。 “是,相公!”卜英娥大喜,赶紧擦擦泪,去厨房将饭菜端来,一一摆好,“相公,快吃吧。” 刘曜去洗了手,端起饭碗吃起来。 卜英娥在旁边陪着,不时为他夹菜,热情地有些过分。 “我自己来,”刘曜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往常因为他对她的冷漠和疏离,她是不敢往他跟前凑的,更不用说这么热切地侍候她了。 今天的她,明显很反常。 卜英娥心虚地道,“我、我没事啊,我就是看你愿意吃,心里高兴,所以想你多吃点。” 其实还不是因为她知道了羊献容的事,又不肯告诉刘曜,所以心慌吗? “不对,肯定有什么事,”刘曜放下饭碗,“是不是你又跟娘吵架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卜英娥双手连摇,“我怎么会跟娘吵架,我没有!相公,你不要乱猜。” “那是什么?”刘曜一时绝对想不到,她有了羊献容的消息,追着问。 “真的没事,我——” 外头忽然有人叫,“刘曜家的娘子在家吗?” 卜英娥脸色大变:那个赶车的? 他怎么又回来了! 刘曜一听是个男人,又见卜英娥脸色如此难看,登时想歪,冷声道,“是来找你的?” 他竟以为外头的人是卜英娥的相好。 虽说两人之间没了情意,可他还没有休妻,卜英娥若真跟其他男人有什么,那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 “不是不是……”卜英娥知道他想歪了,急的脸通红,“相公,他怎么可能是来找我的,我……” “刘曜家的娘子在家吗?我刚才来的时候,忘了件重要的东西,那姑娘还给了我个信物,要我交给刘曜的,我又给送回来了!”赶车的在外头叫。 他本来去拜访那个朋友,与之饮酒叙谈,席间掏手绢擦手,这吊坠掉了出来,他才猛地想起,赶紧又给送了回来。 也亏的他是个信守承诺的,要不然随便把这吊坠一扔,刘曜就没那么容易,找到羊献容了。 卜英娥心里“咚”的一跳,天亡我也! 刘曜已听出不对,“姑娘?什么姑娘?什么信物?” 卜英娥强装镇定,“我也不知道啊,他在说什么?” 刘曜起身出去。 卜英娥赶紧也跟出去,绝不能让这赶车的说见过她,要不然就完了! “你就是刘曜吧?”赶车的上下看了刘曜一眼,见他瞪着眼睛很吓人,缩了一下,“说话啊,是不是?” “我是刘曜,请问你是……” “哦,我是受人之托,把这信物给你,”赶车的忙把吊坠给他,不好意思地道,“刚刚走的急,忘了。” 刘曜一把夺过,一眼就认出,这是羊献容的东西,他顿时激动的无以复加,“这、这……她……她……容、容……” 赶车的皱眉,这人不会有毛病吧? “相公,这是容……容妹妹的东西?”卜英娥打眼色给赶车的,示意他不要多说,“有容妹妹的消息了?” 赶车的莫名其妙,难道这小娘子没对她相公说,自己来过的事? “大叔,烦请相告!”刘曜才缓过来,差点没倒下,“这东西是、是何人给你的?” 第373章露出本来面目 “是一位姑娘,”赶车的才要说“刚才我来过了”,见卜英娥一脸哀求,又改了口,“她本来要雇我的车……” 他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啊,相公,一定是容妹妹!”卜英娥假装欢喜,“她有消息了,太好了!” “我这就去找容儿!”刘曜因为太过激动高兴,根本没注意卜英娥的不妥,记好了羊献容的去处,拔腿就往外跑。 “相公!”卜英娥叫了一声,知道没用,恨恨住了口。 就知道是这样,相公只要有小贱人的消息,就什么都不顾了,她到底没能阻止! 赶车的多少有些看出来了,“小娘子,你这是没跟你相公说啊?” “关你什么?车钱不是给你了,快走快走!”卜英娥没好气地轰人。 原本以为可以瞒下的,这下好了,相公到底还是知道小贱人在哪里,到时候,待他两人一起回来,相公又不会多看她一眼,她能高兴的起来吗? 赶车的哼一声,咕哝着离开了。 胡氏抱着刘俭出来,奇怪地道,“英娥,出什么事了,永明呢?” 卜英娥气不过地道,“相公去找容贵嫔了。” “啊?”胡氏大为意外,更是止不住地欢喜,“有容儿的消息了?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卜英娥正气着,哪肯好好说话。 胡氏猛地省及自己反应有些过了,忙道,“英娥,你也别多想,永明是不放心容儿,待将她找回来,送回孙家,就没事了。” 卜英娥还要说难听的,想到还是要看相公脸色,也不敢太过分,忍着气道,“我知道了,娘,我不是对娘有意见,是相公太不爱惜自己,就算要找容贵嫔,可天要黑了,他也没带多少盘缠,路上万一有个什么,咱们又要担心了。” 胡氏知道她言不由衷,却不忍心说破,暗暗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是永明太不爱惜自己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都这么大的人了,知道如何照顾自己,不用担心。” “知道了,娘。” 此时的刘曜,已经一人一骑,踏着月色,赶往大陵县。 那吊坠是他买给容儿的第一件首饰,虽是不值钱,可容儿却一直当成宝贝一样,没想到竟保留了这么些年,即使她神智不清时,也没将它丢掉。 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这吊坠有他亲手刻上去的“爱吾妻”三个跟豆子一样大小的字,天下间再没有第二个,他怎么会认错? 从那赶车人的描述中,他终于可以确定,带走容儿的,就是石勒。 容儿,等我,千万要等我,我这就来救你! —— “石大哥,你怎么进来了?”晨起,羊献容正在梳头,石勒没敲门,就走了进来,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手挡在了胸前。 此时她只着中衣,乌黑柔亮的秀发披散着,闪着缎子般的光泽,脸上未施脂粉,却仍旧绝美,如出水芙蓉一般,美的不食人间烟火。 石勒原本是来叫她吃饭的,骤然见到她这模样,登时喉咙和肚腹一阵发紧,几乎不能自持,“阿容,我……” 说着话,他慢慢走过去,眼睛里是贪婪的、充满欲望的光芒。 “石大哥,你、你先出去吧,我很快就好,”羊献容吓白了脸,竟忘了装疯,“你这样进来,不好,你……” “阿容!”石勒猛地扑过来,紧紧抱住她,“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你别再想着大哥好不好?你跟我在一起吧,我对你好的!” 羊献容又惊又怒,屈辱地涨红了脸。 石勒身上有种浓烈的汗味,让她无法忍受,尤其他这种强烈的占有欲,太可怕了,绝不是永明哥对她的呵护和体贴所能比的。 “石大哥,你疯了,快放开我!”羊献容狠狠踩了他一脚,趁他吃痛松手,她抓起了桌上的茶壶,“你不要过来!石大哥,你太冲动了,你需要冷静冷静!” “阿容,我真的受不了了!”石勒浑身都在叫嚣着要她,难受的厉害,眼睛里已一片血红。 “你——” “我真的喜欢你,我想要你,我现在就想要你!”石勒嘶声叫,“阿容,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大哥,你即使神智不清,念念不忘的,还是他?” “你不要再说了!我这辈子只喜欢永明哥,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你不要再困着我,让我走,让我走!”羊献容也不想再装下去,将茶壶狠狠摔在石勒脚边,拔腿就跑。 石勒跳脚,看到她这样,猛地醒过神,“阿容,你、你清醒了?” 这么说,这些天她一直在装疯,就是为了不被他碰? 念及此,他不禁大怒,几步追上去,竟扯住了羊献容的头发,咬牙道,“你骗我!你居然骗我!” “啊!”羊献容吃痛,被迫停下来,一边护住头发,一边大叫,“我就是不要跟你在一起!你才是骗子,你卑鄙,你自私,你根本就是故意带我到这里,不让我见永明哥,我为什么要喜欢你这样的人!” “你不识好歹!”石勒怒极反笑,“我是为了你好!大哥已经娶妻生子,他不可能再娶你,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 “放开……”羊献容痛苦欲死,“你根本不明白,我跟永明哥之间……” “是,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你们两个都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感受!”石勒大笑,将羊献容往石桌上一按,就开始撕扯她的衣裳,“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顾忌你?今天你从也要从,不从也要从!” “不要!”羊献容惊骇欲死,拼命挣扎,尖声大叫,“你不能这样……啊,救命啊,永明哥,救命啊!” 她最怕的就是这样,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她若在石勒手上失了清白,有何面目再去见永明哥? “不用叫了,没人会来救你的!”石勒咬牙,“大哥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他也不会来救你,今天,你就是我的女人!” “石世龙!”羊献容厉声叫,“你敢这样对我试试?我马上咬舌自尽!” “你——”石勒大怒,狠狠瞪着她。 第374章卑鄙到了极点 “走开!”羊献容咬牙,“你敢这样对我,我会恨你,一辈子恨你!” 石勒到底还是有些畏惧的,手上也松了些劲。 羊献容趁这机会,推开他就跑。 “阿容,回来!”石勒急了,追上去不敢再抓她头发,而是张开双臂,将她拦下,“好,我可以不强迫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不准离开我,若不然我就把你……把你绑起来,你永远也别想离开我!” “你休想!”羊献容也被逼出了火气,嘶声道,“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在一起,永明哥一定会救我的,你留不住我!” 石勒大惊失色,“你说什么?你……你给大哥送信儿了?”他猛地想起那天在集市上的情形,气急败坏地道,“阿容,你、你怎么能这样!你为何要骗我?” 明明已经恢复清明,却仍装着疯癫,还暗中给大哥送了信,她拿他当什么了,想怎么耍就怎么耍? “是你先骗我的!你不让我去找永明哥,我为什么不能骗你?”羊献容冷笑。 “你……”石勒大怒,猛地抬手,“你这个……”腕蓦地一紧,被人扣住,他愤怒回头,“你……” 嘭,他脸上狠狠着了一拳,登倒地不起,嘴里血如泉涌,眼前更是金星直冒,起不来身。 “永明哥!”羊献容先是一惊,接着发出一声由衷地欢呼,飞一样地奔过去,直扑进来人怀里,“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大……哥…… 石勒还要再动手,耳朵里钻进“永明哥”三个字,顿时绝望了。 “容儿,对不起,对不起……”刘曜紧紧抱着她,亲吻她的额头,颤抖的厉害,“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不,不是你的错,你来的正好,我……我好害怕……”羊献容抖索的厉害,语不成声。 “是不是二弟对你做了什么!”刘曜目中露出骇人的光,“我要杀了他!” “不!”羊献容怎可能让他杀人,紧紧抱住他,“石大哥他没有……没有事,你来了就好了,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刘曜怒气稍敛,看来自己来的正是时候,容儿还没有吃亏,若不然,她绝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两人就这样抱着,直到渐渐平静下去,羊献容才稍稍松手,看到刘曜这满面尘霜的模样,知道他必定是日夜兼程赶来的,心疼地道,“永明哥,你这一路赶的很急吧?看你,都瘦了这么多!” 她哪知道刘曜有多急,为了赶路,几乎没吃没喝没睡,平时要三天的路程,他只用了不到一半的时间。 “没事,”刘曜笑笑,“我好的很,我只要你……” 话没说完,他忽地按住心口,眉头一皱,“哇”地吐出一口血,就倒了下去。 这一路又急又赶,不吃不喝不睡,铁打的人也受不住,更何况他之前就已经因为心急于寻找羊献容而茶饭不思,身体虚弱的厉害。 “永明哥!”羊献容尖声叫。 石勒此时已爬了起来,看了两眼,道,“他是累的。” 大哥来的真是时候啊。 羊献容急道,“快去叫大夫啊,还愣着干什么!” 石勒站着没动,看着刘曜的目光里,居然有狠色。 “你、你想干什么!”羊献容惊道,“石世龙,我警告你,你不准动永明哥一根头发,要不然我……” “你怎样?”石勒笑容狰狞,“反正大哥是一个人到的这里,也没人知道,我就算把他扔进深山里喂狼,你能把我怎么样,还不是要乖乖留下来?” “你敢!”羊献容震惊莫名,几年不见,石勒的心性竟变成这样,简直……简直不是人! “你试试我敢不敢。”石勒大笑,弯腰就要把刘曜抓起来。 “放开!”羊献容大叫,又踢又抓,“不准你动永明哥,放开!” “你阻止得了吗?”石勒只一推,就把她推倒在地,“我想怎样就怎样,你就算死,也阻止不了我。” “不要!”羊献容无法可想,抱住他一条腿,苦苦哀求,“石大哥,求你不要伤害永明哥!他是为了找我才……” “你现在知道求我了?”石勒好不得意,“是不是只要我放过大哥,你就会乖乖听我的话?” “你想怎样?”羊献容猛地松手,冷下脸来,“石世龙,你不要太过分!我是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就算你要杀了永明哥,也不可能!大不了我跟永明哥一起死!” “你——”石勒气的胸膛剧烈起伏,是真有把刘曜杀了的心思。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此时阿容恨他厉害,是真的宁可跟大哥一起死,也不会从他,他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为今之计,是必须要跟大哥在一起,才有机会把阿容夺回来。 想到此,他有了主意,“如此也罢,我不要求你现在就跟我在一起,但是大哥醒来后,你不准对他说我的任何坏话,只说是我救了你,你自己不愿意回去,另外,我还要跟大哥一起回邺城,否则我就杀了他,成全你们做一对鬼夫妻,你自己考虑清楚。” 羊献容愤怒莫名,他真是好卑鄙,竟这样要挟她! 不过当务之急,是保住永明哥的命,其他的,以后再说,故她只思索一会,就道,“好,我答应你。你快去给永明哥请大夫。” “好,你最好说到做到,要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要了大哥的命。”石勒擦擦脸上的血,转身出去。 羊献容这才松了口气,但觉身上已出满冷汗,她吃力地抱起刘曜,将脸贴在他脸上,“永明哥,你一定不要有事,一定不要!” 大夫很快到来,给刘曜诊了脉,大抵也是说,他太过劳累,饮食不佳,才会吐血昏倒,要好好吃饭,多多休养,过一阵子就会好起来。 羊献容才放了心,亲自给刘曜熬了药,一勺一勺喂给他,再给他擦脸擦嘴擦手,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石勒看不下去,总忍不住冷嘲热讽几句,羊献容也只当没有听到。 这样一直到了晚上,刘曜才终于醒过来,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先大叫,“容儿,不要走!” 第375章是恩人不是仇人 “永明哥,我在这里!”羊献容吃了一惊,以为他又是因发烧说胡话,忙安慰道,“不要怕,没有事,我不会走的。” 刘曜猛地坐起,这才睁开眼睛,惊魂未定,“容儿,真、真的是你?” 一路上赶来,他不停在想,容儿是不是真的在这里,万一那赶车人弄错了,或者有其他不对,他将是空欢喜一场。 直到这一刻,看到眼前的人真实地存在,他还是觉得,恍如梦中。 “是我,永明哥,真的是我,”羊献容流下泪来,拿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摸摸,我的脸是热的,你不是在做梦!” 刘曜急促地喘息一会,嘴张了几张,终究什么都说不出,狠狠抱紧了她,“容儿,容儿……” 除了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羊献容也紧紧抱着他,自己疯癫这半年,不用问也知道,定是永明哥在悉心照顾她,否则她不可能这样毫发无伤。“永明哥,对不起,我……我不该忘了你,都是我的错……” 刘曜身体猛地一僵,一把推开她,简直不能相信,“容儿,你、你已经……” “是的,我已经清醒过来了,”羊献容哭的更厉害,脸上却在笑,“我无意当中撞了一下头,就清醒过来了,我记起之前的事了,永明哥,对不起,让你受了难为……” “你说这些做什么!”刘曜简直欢喜的无以复加,“你能好起来,就比什么都强,我真是没想到……你终于……” 他是太高兴,也太意外,竟语无伦次,像傻了一样。 羊献容都被他逗的笑个不停,“永明哥,你这样子,真傻!” 欢喜起来,竟连眼泪也忘了流。 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不过以后有多艰难,至少如今两人都平安无事,他们还苛求什么。 刘曜越发傻笑,摸着后脑勺道,“傻就傻吧,为了你,我傻了也愿意。” “讨厌,不要说这话……”羊献容用手帕给他擦汗,“你好些没有了?这一路上赶得很急吧?” “还好,我就是不放心,怕你有个什么意外,也怕我赶来的时候,你又离开了,所以不敢歇息。”刘曜心有余悸地道。 万一真像他所想的这样,他根本无法原谅自己。 “我知道你一定很急,我也盼着你快些来找我,幸亏那位赶车的大叔是个守信用的人,要不然你我还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羊献容也真是庆幸,自己托付了一个忠厚老实的,若不然,那车夫拿了她的信物自己贪下了,又因为怕辛苦而不去邺城,今日永明哥不能及时赶来,恐怕她已失身在石勒手上。 “现在没事了,别怕,对了,”刘曜忽地眼神一冷,“容儿,你还记不记得,是如何到了这里的?是不是二弟强行把你带走的?” “我……” 石勒一挑门帘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碗药,笑道,“大哥,你醒了?跟阿容说什么呢?” 说起来他和刘曜对羊献容的称呼,一个叫“容儿”,一个叫“阿容”,谁都不受谁影响,自己也不觉得别扭。 说着话,石勒给了羊献容一个眼神,狠厉而充满警告。 羊献容心中一沉,虽是愤怒,也不敢乱说话,若无其事地道,“没有呢,永明哥,我能够平安,还能恢复清醒,多亏了石大哥。” “哦?”刘曜有些怀疑,“怎么这么说?” “我也记不大清了,”羊献容装做糊涂的样子,“我只记得当时跟霖儿一起喝茶,后来我就晕了,再醒来的时候,就跟石大哥在一起。石大哥,是你救了我吗?” 她故意将问题抛给石勒,意即你想怎样说就怎样说,别等我说了,你又要对永明哥不利。 石勒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是的,当时我正好看到有人扶着阿容出来,那时她已昏迷,还有个人说是要买她做媳妇,我怕恶人会找上来,就把她带到我的老家来。” “为何不带容儿去找我?”刘曜对他这番说辞,明显不大相信。 “我也是刚到邺城,”石勒摊了摊手,表示无奈,“我怎么知道大哥就在邺城?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也没有联系,你的事,我怎么知道?我当时就想着别让人追到,再把阿容卖掉,当时阿容又神智不清,说不出到底住在哪里,我只好把她带回来了。” 刘曜想一想,从那乞丐嘴里问出的事,与石勒所说并不差,也就打消了对此事的怀疑,“原来如此。你既然是为了容儿好,刚才为何又要对她动手?若我没有及时赶来,容儿岂不是要被你打伤?” 石勒脸憋的发青,一时找不到理由。 当时他确实是要对阿容动手的,可难道要他告诉大哥,是因为他知道,阿容恢复了记忆,一直在装疯骗他,还非要去找大哥吗? 羊献容暗暗冷笑,自作孽,不可活,不管他装的再像,终究还是本性不改。 “二弟,你没话好说了?”刘曜冷冷道。 “大哥,我知道你会怪我,”石勒倒也是个有几分算计的,很快即恢复,苦笑道,“我方才要对阿容动手,确实不该,可那也是因为,我喜欢她,不想她离开我。” 羊献容脸上一红,羞愤道,“石大哥,你在说什么!” “我说事实!”石勒深情而痛苦地看着她,“阿容,你知道的,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你,可是你……” “不可能!”刘曜一拳捶上床,“二弟,你明知道容儿对你无意,你竟还要动她动手,你太过分了!” “我知道错了,”石勒坦然道,“我不该要对阿容动手,可是我只是太喜欢她,并不是真的要伤害她,阿容,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羊献容简直要震惊于他的无耻、厚脸皮,明明就对她做出那样的事,居然还有脸请求她的原谅!“不必多说了,石大哥,我对你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我们不可能的,请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石勒仿佛悲痛莫名,看着她没有说话。 第376章防着石勒 “容儿,咱们走吧,”刘曜掀开被子下床,虽说身体还很虚弱,但神情很坚决,“你外祖父也很担心你,尤其是欢如,这些日子看不到你,已经病了,你再不回去,她就要撑不住了。” “欢如病了?”羊献容登时急了,“什么病,病的如何,有未请大夫给她诊脉?” 她离开邺城时,虽是不清醒的,然而欢如是她亲生女儿,在她心里当然不一般,就如同她无论疯癫还是清醒,都不曾忘记刘曜,都会信任他、倚仗他,这是一种从心底生出的本能。 刘曜忙安抚道,“不妨事,她就是见不到你,不肯好好吃饭睡觉,瘦了些,只要你回去,她看到你,就会好起来了。” “那咱们这就回邺城!”羊献容见他站不大稳,又担忧地道,“永明哥,你的身体……” “没事。” “大哥,你还是先把药喝了吧,”石勒扶他一把,“也不急在这一时,稍候我收拾一下,与你们一道回邺城。” 刘曜一愣,“你也要去邺城?为何?” “因为你在邺城啊,”石勒坦然道,接着又露出悲伤的表情,“大哥,你有所不知,这些年我也很是……悲苦,一路逃亡,与母亲失散,至今她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被抓到邺城,要卖给人做苦力,结果……” 他将这些年的遭遇一一说来,因这是真实发生之事,无须添油加醋,说着说着,想到不知去向的母亲,他悲从中来,泪如泉涌。 羊献容原本是极厌恶他的,可也知道他不管心性如何卑劣,却是个孝子,单凭这一点,也还有救。 “原来是这样,”刘曜原本就重情重意,听说他竟差点死于非命,心一下就软了,“二弟,真是难为你了,其实我早到了邺城,只是不知道你也在,否则我早去找你了。” “不是大哥的错,是我命不济,”石勒苦笑,“不能在母亲跟前尽孝,我……大哥,我知道刘都督现在声势正隆,是咱们匈奴人心中的神,他定会有所作为,我要跟你、跟刘都督一起,干出一番事业来!” 说到后来,他已极为振奋。 羊献容百般不愿他一道跟着回邺城,可又怕他怒起来,会伤害刘曜,正想着如何摆脱他,听他原来是有心有一番作为,反倒放了些心,“永明哥,石大哥能有如此抱负,也是不错,不如你与刘都督说一说,刘石大哥到他身边做事,顺便也让刘都督派人,找一找石大哥的母亲,可好?” 刘都督远在隰城,若能将石勒送到那地方去,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石勒看了她一眼,眼底有狠意:想摆脱我,没那么容易! 不过如今还是先跟着大哥回邺城,去到之后,再做打算。 刘曜不知两人之间的算计,欣然点头,“如此也好,二弟,你意下如何?” “全凭大哥做主。”石勒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商议定后,刘曜喝了药,略做歇息,石勒收拾了东西,锁了门,去雇了辆马车,三人一道,回了邺城。 因刘曜一路过来,累的厉害,再往回的时候,他们赶的就不急,若不是羊献容挂心司马欢如的病情,还可以走的更慢些。 这一路行来,羊献容几次想要避开石勒,将他的卑劣之处说给刘曜,好让他有所防备,可石勒却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落了单,还处处表现的谦逊殷勤,对刘曜嘘寒问暖,不时对羊献容表示歉意,还十分恭敬,毫无半点逾矩之处,将一切收拾的妥妥贴贴。 刘曜不知石勒之前所为,见他这样,先前的一点不快,很快就放之一边了。 羊献容唯有苦笑。 很快回到邺城,石勒就不方便去孙家,刘曜将他交给匈奴部的人,带回去安置妥当,再与羊献容一起回孙家。 “永明哥,我有话与你说,”羊献容终于得了空,道,“你要小心石大哥,我觉得他心术不正,不宜与之为伍。” “哦?”刘曜一惊,“容儿,你为何这么说?难道他对你……” “没有,”羊献容知他想歪了,红了脸,“你来之前,石大哥一直不知道我已经恢复清醒,他对我还算客气,想要强留下我,还不准我告诉你,若不然,他就要对你不利。” “他竟如此?”刘曜勃然大怒,“我去找他!” “现在不要,”羊献容忙拉住他,“咱们已回了邺城,若你再与石大哥闹将起来,总归是不好看。再说,他与母亲失散,又差点病死,也很可怜,你与他结拜为兄弟,一朝是兄弟,一生是兄弟,若为了我,与他反目,被人知道,与你声誉也不好。” 刘曜惊异而感动,“容儿,你真是……我真想不到,你竟有如此胸怀,我自叹不如!” 当初与二弟结拜时,也没觉得他有何不好,后来相处时间一长,即发现二弟有些自私,不过他一向大大咧咧,也不计较,兄弟二人之间,也一直相安无事。 确实是因为容儿的到来,两人之间才时有摩擦,甚至差点反目成仇,容儿竟将这一切看的如此透彻,倒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没有什么,你别夸我了,”羊献容羞红了脸,“我与你说这些,不是要你现在就找石大哥算账,是让你小心他的行径,当初他从那要买我的人手里将我救走,未必不知道你就在邺城,却故意不声不响带走我,也是存了私心的。” “我知道,”刘曜神情一冷,“我这一路上想了很多,我在邺城之事,并非秘密,很多被卖的匈奴人都知道来找我,二弟怎可能不知道,我怀疑他是先见到了你,且知道你要被人算计,才会及时出现,带走了你,这件事情,我一定会问清楚。” “你知道就好,总之你要防着他,”羊献容安抚道,“你尽快安排人,带他到隰城去,有刘都督看着他,谅他也不敢乱来。” “我明白,你放心吧。” “还有一件事,”羊献容眸中精光一闪,“永明哥,你答应我,我已经清醒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好吗?” 第377章继续装疯 “哦?”刘曜一愣,“容儿,你的意思是……啊,你是不想回宫?” “不错,”羊献容脸色发了青,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声音凄苦,“永明哥,我当初如何离的宫,你也知道,既然因为我的疯癫,皇上放我离开,那我为何要再清醒,重新回到那牢笼中?” 原本离开皇宫,就是她一直渴求的,只不过皇上对她情深意重,又以永明哥的性命相要挟,她无法离开罢了。 结果她在这个时候被挟持,失了胎儿,疯癫了,离宫了,这是上天的安排,就让皇上以为,她还在疯癫吧,她就永远也不用回皇宫了,几十年后,物是人非,谁还会记得她。 “太好了!”刘曜欢喜莫名,狠狠抱起她,“容儿,我还一直在担心,你现在好了,肯定是要回宫的,我都不敢问你,结果……啊啊,我太高兴了!” “小点声!”羊献容红着脸捂他嘴,嗔怪地道,“你要让旁人都听见吗?你怎么会这样想,你明知道我一直想离宫的!” “可你后来不是这样想的!”刘曜像被无端训斥的孩子,委屈地扁扁嘴,“皇上明明说要成全我们,可你却说皇上对你有救命之恩,还……总之你选择留在皇上身边,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真不想活了!” 那两年他真不记得是如何过来的,就是整天浑浑噩噩,不知生死,要不是为了娘和小刘俭,他真能放纵自己,早死早解脱。 “我是没有办法!”羊献容亲了他一下,“别生气了,我不是不想走,确实是欠了皇上,无法一走了之,不过现在不一样,我既然离了宫,就不想再回去,所以,不要让旁人知道我已经清醒的事,永明哥,只要你不嫌弃我……” “我当然不!”刘曜急急道,“容儿,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为何还要说这种话?我要是嫌弃你,我就……” “别乱说话!”羊献容捂住他的嘴,“我相信你,不过永明哥,即使我跟你在一起,也没办法正大光明嫁给你,咱们只能……偷偷摸摸,表面上还不能有任何越矩之处,这样对你太不公平,要不然……” “我不在乎!”刘曜十分洒脱地道,“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天天看着你,看着咱们的女儿,我就心满意足了,其他的,我不苛求!” “永明哥……”羊献容一阵心酸,给不了心爱之人想要的,她却还要绊着他的一生,是不是太自私了。 刘曜轻笑,“傻瓜,哭什么!话说回来,就算孙将军他们不知道你已经清醒,也不会再让我留在你身边,之前要不是他,你怎么可能会有此一劫!” “也不全是外祖父的错,他也是不想有不好的话传出,再说,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阴错阳差之下,恢复清醒。”到底是自己的长辈,羊献容还是替孙伯旗开脱几句。 “那孙将军不准我留在你身边怎么办?”刘曜不悦地道。 虽说他之前放了狠话,只要找到容儿,就一定会守着她,可他到底是以下属的身份留下,如果闹大了,也是他无礼。 羊献容皱眉,“这个……我要离开孙家!” 她忽地就下定了决心。 “离开孙家?”刘曜惊了一下,“这……孙将军会同意吗?” 他倒是想将容儿接到他家里去住,日夜与之相伴,可孙将军恐怕没那么容易松口。 “他会同意,”羊献容冷笑一声,“我就装着疯的厉害,如果外祖父不将我送走,我就会伤害到孙家的人。我知道孙家另有个宅子,不大,但是清静,我要到那里去。” 刘曜大喜,“那就太好了!容儿,我一定会陪你的,你放心吧!” “好,就这样说定了!” 两人商议好了,这才进了孙家。 孙伯旗一家人正好都在家,得知羊献容被救了回来,除了孙秋华外,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阿容,你回来就好了!”孙伯旗上去就抱她,“吓死外祖父了……” “啊!”羊献容果然装出一副害怕到极点的样子,失声大叫,“你不要过来!你是谁?你是坏人,你不要过来!” 田氏愣了一下,嘲讽道,“疯子就是疯子,被掳一回,越发地疯了。” “闭嘴!”孙伯旗喝斥一句,“胡说八道什么?当着外人的面,不知道矜持些?” 田氏被骂个没脸,咕哝一声,没再言语。 也难怪她气成这样,孙秋华因为羊献容的事,小产了,她没了外孙抱,可不像孙秋华那样觉得轻松,这些天只要想到胎死腹中的外孙,她就把羊献容骂上一遍。 本以为羊献容这一被掳,不死也剩半条命,却不想竟不痛不痒的回来了,只是看着更加的疯了,真令人厌恶。 “阿容,别怕,我是你外祖父,这是你舅母,我们不会伤害你,乖。”孙伯旗尽力哄。 羊献容却仍是大叫,“不,不要!坏人,你们是坏人,不要过来!”说罢竟夺过一旁正在打扫的婢女手中扫把,没头没脑地冲田氏打将过去。 “啊!”田氏一边躲一边跳脚,“你这疯子,你、你做什么,快住手!” “你是坏人,你也是坏人!”羊献容追了她一会,又转过头来,打向孙伯旗。 “孙将军当心!”刘曜自是不会让她打到,过去挡在孙伯旗身前,生生挨了几扫把,“容儿,你莫这样,这真的是你外祖父,他不会伤害你的!” “不要,就是坏人,坏人……”羊献容转而去打旁人,追的所有人都仓惶逃跑,装的还真是像。 孙伯旗见此情景,真是又气又无奈,连连摇头叹息。 鸡飞狗跳了一阵,到底还是刘曜夺下她的扫把,将她哄到自己院里去。 田氏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气急败坏地道,“父亲,你看看阿容,这成何体统!她这疯病是越发厉害了,若是再继续住在孙家,不定惹出什么事来,父亲可要把她安置好!” 孙伯旗心情也很烦躁,“阿容病了,你就不能体谅着些?” “我——”田氏瞪了瞪眼,恨恨离去。 第378章吓死她了 “怎样,我方才装的可像?”进了自己院子,羊献容就偷偷地笑起来。 刘曜忍俊不禁,“像,像着呢,我若不知道你是装的,也当了真。” “那就好,”羊献容顽皮吐舌,“我最了解舅母了,她一直就不喜欢我住在孙家,只要我再惹她厌烦生气,她就会主动提出让我离开孙府的。” “好,只是要难为你继续装病了。”刘曜有些心疼,因他看得出来,方才容儿装疯打人时,那些家丁丫鬟们看她的眼神,瞒是鄙夷。 羊献容却不在意,“这有什么难为,我要跟你在一起,总要付出些代价,再说,这也算不得什么。” 正说着话,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屋里冲出来,“娘亲!” 羊献容张开双臂,接住扑进怀里的小人儿,因司马欢如冲劲儿太大,几乎把她给撞倒,可她还是舍不得放手,抱紧了她,“欢如!” “娘亲,你终于回来了!”司马欢如放声大哭,“娘亲坏,不要欢如了,娘亲坏……” “是,都是娘亲的错,娘亲不该不管欢如,以后都不会了,欢如乖……”羊献容泪流满面,这是她十月怀胎,好不容易才生下的女儿,前后怀胎三次,却只保住这一点骨血,她怎可能不心疼? “呜呜……娘亲别扔下欢如,欢如会乖……”司马欢如仿佛一条小鱼,用力往她怀里钻,不停扭动身体,哭的十分可怜。 “不会了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羊献容连连保证。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好一会,才慢慢止了悲声。 司马欢如很快就高兴起来,虽说这些日子她不好好吃饭睡觉,消瘦了不少,也病了一场,可看到娘亲回来,她心情好,胃口也就好了,小孩子嘛,都这样,很快就能养回来的。 羊献容对她心有愧疚,自然是尽心陪伴,直到她玩累了,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还不舍得放下。 安顿好这母女俩,刘曜去找了石勒,带他回家见胡氏。 以前在隰城时,两家就是最亲近的,胡氏跟石勒的母亲也是情同姐妹,石勒不在这几年,胡氏还经常问起,如今他回来了,自然要去见一见胡氏。 “世龙,你回来了?”胡氏一见石勒,好一会儿都不敢认,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 “伯母!”石勒看到她,也觉得很是亲切,跪了下去,“我回来了,可是我母亲……” “我知道了,永明与我说了,可怜的妹妹……”胡氏擦了擦眼泪,扶起他,“快起来吧,待回到隰城,我会拜托大哥去找她的,你也莫伤心了。” “多谢伯母。”石勒垂头,“我母亲在时,常说伯母是菩萨心肠,伯母也接济我们许多,我们母子有个病什么的,也都是伯母替我们诊治,还从来不收钱,我们母子欠伯母太多了!” 胡氏怜爱地道,“说这些做什么?你跟永明是结拜的兄弟,一个头磕到地上,那就是亲生兄弟一样,我一直把你当成我儿子,照顾你还不是应该?” “多谢伯母,世龙惭愧。” 寒暄一会,刘曜去叫卜英娥准备饭菜,再打些酒,好跟石勒喝两杯。 卜英娥在后院照顾刘俭,并不知道是石勒来了,当她端着茶盘进来,看到坐在那里与胡氏说话的人时,吓的“啊”一声大叫,茶盘掉到地上,茶壶茶碗都摔了个粉碎,“你……” 几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刘曜皱眉,“英娥,你怎么了,烫到了?” 石勒看了卜英娥一眼,佯装吃惊,眼神却是阴狠而得意的。 “不……啊,是是,”卜英娥定定神,“对不起,相公,是我太不小心了,我这就收拾。” 说罢赶紧蹲下去收拾,心要从嘴里跳出来。 这个人怎么会来? 他不是带走羊献容那个人吗,难道,她已经回来了? 可这人为什么要来家里,而且看起来跟婆婆、相公很熟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哥,这位是……”石勒当然早知道她是谁,可为了不让刘曜起疑,还要装做不认识。 刘曜道,“这是我妻子,卜英娥。” “哦,原来是大嫂,”石勒假装吃了一惊,“大哥,你、你娶妻了?那阿容知不知道?” “她知道。”刘曜脸色不大好,也不想多说。 “哦,”石勒暗暗得意,就是要让大哥难受,不过他表面还是一副很体贴的样子,过去蹲下来,“大嫂,我来收拾吧,你当心扎着手。” “不、不用了,我来吧,你、你是……”卜英娥惊魂未定,这人竟然叫相公“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刘曜以为两人还没有见过,即解释道,“英娥,他就是我跟娘经常提起的石勒石世龙,我的结拜兄弟。” 卜英娥眼前一黑,差点昏倒。 原来是他! 难怪那天她要把羊献容卖掉时,石勒会叫出她是“刘夫人”,似乎对她很熟愁的样子! 可既然如此,为何他却没有接着把羊献容送回孙家,而是带走了她,直到今天,才由相公去把她给带回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勒微笑道,“我就是石勒,大嫂叫我二弟或者世龙都可以,不用客气。” “哦,二、二弟。”卜英娥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匆匆起身,“我、我去拿扫把和簸箕来,二弟,你别弄了,当心扎到手。” “大嫂怎么了?”石勒起了身,露出无辜而伤心的样子,“她好像很生气,是不是不希望我到家里来?” 刘曜哪知道他们之间的事,还以为卜英娥连他的兄弟都嫌弃,冷冷道,“不必管她,没事。” 卜英娥进了厨房,心还狂跳不止,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开始她以为,石勒已经把她所做过的事告诉了相公,可是看相公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否则怎么可能这样平静。 石勒来到家里,却又没说出那件事,难道是在维护她,还是有其他的理由? 刚刚看他的神情不对,应该还会找她说话,她得小心着应对才行。 在厨房呆了一会,直到心情平复下来了,卜英娥才拿着扫把出来,把门口的碎瓷收拾干净,又泡了茶来,谈笑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379章与卜英娥谈条件 吃过饭后,刘曜帮着照顾小刘俭,石勒自告奋勇帮着收拾碗筷。 刘曜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在刘家吃饭,也没再客气,不然他会更过意不去。 石勒端着碗筷进厨房,卜英娥正在烧水,他上前道,“大嫂,我帮你洗碗吧。” 卜英娥吓了一跳,往外看了一眼,刘曜没进来,才低声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既然是相公的结拜大哥,那天为什么不说?” “我说不说的,有什么要紧,”石勒笑眯眯地道,“反正你打定主意,要卖了阿容,是谁把她带走,有什么区别吗?” 卜英娥一下说不出话来。 “你为何要背着大哥卖掉阿容?”石勒围着她转了半圈,“我来猜猜,是因为大哥喜欢阿容,冷落了你,你心生不忿,所以干脆卖了阿容,断了大哥的念想?” 卜英娥脸色惨青,“你、你别胡说……” “我胡说?”石勒挑眉,“要不把大哥叫来,当着他的面,说清楚!” “别!”卜英娥大惊失色,一把抓住他,又赶紧松开,“你到底想怎么样,快点说!” “我没想怎样啊,是你在害怕。”石勒十分得意,他就喜欢把人玩弄于掌心的感觉。 卜英娥冷笑一声,“别装了!你不跟相公说这件事,分明就是想拿来要挟我,既然这样,为何不痛痛快快说出你的条件,说吧,你是不是也喜欢容贵嫔?” 石勒惊异道,“大嫂原来这么聪明,难怪大哥会被你给骗了,不简单啊!” “少来这一套!”确定了他的心意,卜英娥更加大胆了,“不妨告诉你,我舅舅是赵王,就算相公知道容贵嫔的事,最多也就是我们夫妻吵一架,他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可我如果告诉我舅舅,是你害我,他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自己想清楚!” 石勒这回是真的吃了一惊,“赵王是你舅舅?当真?” “当然,我为什么要骗你?”卜英娥见他害怕,暗暗松了一口气,“你就直说吧,到底想怎样?” 石勒忽然笑了,“既然大嫂这样直接,那我就直说了,我喜欢阿容,我要跟她在一起。” “什么!”卜英娥呆了呆,“你……你不知道她是……” “我知道,可她不是因为生病,被皇上送出宫了吗,”石勒不屑地道,“自古帝王多薄幸,宫里会源源不断有女人被选进去,皇上哪还会记得阿容?” 卜英娥这才明白过来,难怪他不向相公说那件事,原来如果相公知道,就会跟她决裂,拼死维护容贵嫔,石勒就没有机会了。 反之,他不说出那件事,他们夫妻俩越是和睦,相公跟容贵嫔就越没可能,他才有机会,他打的竟是这样的主意! “那你想怎样?”卜英娥其实也明白这一点,否则她也不会处心积虑,想要把羊献容给解决掉了。 “当然是你帮我想办法,让阿容跟我在一起了,”石勒压低了声音,“大哥急于把我送到隰城,就是不希望我跟阿容在一起,你帮我想个办法,让我留下来,我就不会把你做过的事告诉大哥,怎么样?” “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让我想一想。”卜英娥放了大半的心,原来他是想要这样,那也没什么难的。 “可以,不过你最好尽快,别等大哥非要我走不可,我就没办法了。”石勒也不欲逼她太紧,他看得出来,这是个聪明的女人,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刘曜在正屋里叫人来,“二弟,有什么事吗?” 石勒扬道,“没事,我帮大嫂洗碗呢,这就来了!” 待他出去,卜英娥一边收拾,一边想着法子,不大会儿,西厢房传来卜泰的叫声,她顿时有了主意:就这么办! —— 羊献容又在“发疯”打人了。 除了刘曜和司马欢如,她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就连孙伯旗,也是去看她一次,被她打一次,田氏和孙仲裕更不必说,都被打伤过,能不气吗? 孙秋华才小产,需要好生养着,府上一天到晚吵吵闹闹,她简直受不了,非要田氏跟孙伯旗说,让羊献容搬到那闲着的宅子里去不可。 孙伯旗今日一早过来,也是想看看羊献容有没有好一些,结果又被她给打了,把他气的够呛,也彻底失去了耐性,“阿容,你实在是不像话!罢了,从今天开始,你到那宅子里去吧,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回来!” 说罢甩手而去。 “坏人,你是坏人,你走,你走!”羊献容暗暗欢喜,还要把戏演圆满了,一直追到院门口,才假装不情不愿被刘曜给拽了回来。 “容儿,孙将军终于开口了,太好了!”进屋后,刘曜抱着羊献容直亲。 “好了,别亲了,当心被人看到!”羊献容也很欢喜,“到了那宅子上,就没人在意我,也不用演戏了。” “是啊,太好了!” “就是委屈了欢如,”羊献容敛了敛笑容,“到了那宅子里,就没人陪她玩了。” “有我呢,”刘曜拍着胸膛,“欢如最喜欢跟我一起玩!再说,还有义真呢,他们是亲兄妹,在一起玩天经地义,我会常带义真过来的。” “那……卜英娥会不会不高兴?”羊献容闷闷地道。 到底人家才是永明哥的正妻,而她呢,什么都不是,连个妾室都不是。 “提她做什么,”刘曜安抚道,“她现在安分还罢,若不然,我立刻就会休了她!容儿,你放心,待到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你才是我的正妻!” 羊献容没言语,总是觉得对不起卜英娥。 当时她要被卖掉时,卜英娥穿的是霖儿的衣服,那会儿她又因被下了药而昏昏沉沉,要不然,若早知道是卜英娥要那样对她,刘曜也不会留卜英娥到如今了。 接着孙府的人就收拾了一下,把羊献容送到那闲着的宅子里去,陪她一起的除了刘曜等六名侍卫,就是霖儿茹儿,还有司马欢如。 可喜的是,那宅子离刘曜的家并不远,走不到一刻钟就到了,方便了他的来去。 而石勒,则被卜英娥以刘曜不在家,卜泰腿脚不方便,需要人照顾为由,留在了邺城。 这里的事,就暂时安定下来…… 第380章亡母 “广城君死了?”司马遹正逗弄自己的孩子,刚刚两个月的司马虨,闻听唐卓禀报,愣在了那里。 广城君郭槐,贾南风的母亲,他名义上的外孙母。 虽说贾南风一直利用他,打压他,后来见他脱离她的掌控,甚至想要谋害他,但郭槐对他,却一直很好,将他当成亲外孙一样疼着。 或许是郭槐与贾南风所处的角度不同,她一直觉得,只要拉拢好司马遹,贾家和郭家才能长久富贵,故不但一直想要保存司马遹跟韩香雪的亲事,还经常劝贾南风,要善待司马遹,不要过多地为难他。 可惜,贾南风利欲熏心,且不顾人伦,非要将司马遹拿捏为自己的玩物,以至于两人之间渐成仇家,到如今水火不容,势不两立,郭槐也只能徒叹奈何。 “回殿下,正是,贾家今日发丧。”唐卓回话,有些幸灾乐祸。 并非对广城君有什么怨恨,是她一死,贾南风势必要悲痛莫名,还要处理她的丧事,又可消停一阵了。 “知道了,你退下吧。”司马遹挥了挥手,心情总是有些烦闷。 蒋美人从内室出来,她亦听到了方才的话,劝慰道,“殿下莫要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 听说广城君一直病着,虽有太医竭力诊治,仍未能使得她好起来,上了年纪的人,身体总归是弱的。 “本宫倒也说不上难过,广城君对宫,倒也不错。”司马遹叹了口气,“如果她不是贾南风的母亲,本宫倒可以前往吊唁,为她上一炷香。” “是,殿下英明。”蒋美人也不好多说。 司马虨忽地哇哇哭起来,想是饿了,十分可怜的样子。 蒋俊忙过去抱起他,“殿下,道文饿了,妾身喂一喂他。” 这孩子正是她怀胎十月所生,司马遹的长子,取名司马虨,字道文,生的虎头虎脑,惹人怜爱。 蒋美人所怀第一个孩子被贾南风所害,胎死腹中,她每每想起,总会难受,好在上天垂怜,她又生了这个孩子,所有心思都放在这面,也就不再去想从前的事了。 “喂吧,道文就是吃的多,饿的快。”司马遹看着爱儿,露出宠溺的表情来。 有了这个孩子,他就后继有人,也可安心了。 “是。” 正喂着呢,王惠凤匆匆进来了,“道文哭了?是不是奶娘没有好好看着?偷懒是怎么着……啊,原来殿下也在,妾身见过殿下!” 她虽已当太子妃这些年,爽朗的性子也没怎么改变,方才听到孩子哭,没瞧见是怎么回事呢,先数落上了。 蒋美人也要起身见礼,被王惠凤按住了,“你喂道文吧,不必多礼。” “谢太子妃。” 司马遹是极喜欢她这性子的,心无城府,与她相处,很是轻松,笑着扶起她,“不妨事,是道文饿了,阿俊会照顾她的,你呀,就知道心疼道文。” 这孩子虽不是王惠凤亲生,她却比对自己亲生孩子还要疼爱,每日里都要抱一抱才开心。 “殿下取笑了,妾身就是瞧着道文这孩子投缘,越看越喜欢。”王惠凤抿唇笑。 “或许是你跟道文上一世的缘分。”司马遹笑道。 “可不是吗,妾身不能给殿下生个一儿半女,幸亏有蒋姐姐生了道文,妾身要好好谢谢她才行。”王惠凤说这话时,羡慕而又遗憾。 也不知是为何,她侍寝的日子比蒋美人还要多,偏偏就是不见有孕,召太医看过了,说是她身体无恙,完全可以有孕,可这些年过去了,她的肚子就是没有动静,可也奇了怪了。 蒋美人唯恐她太过难受,忙安抚道,“太子妃别想多了,你是有福之人,身子也康健,一定会有孕的。” 司马遹也道,“阿俊说的不错,太医不是正给开着药吗,本宫晚上去你屋里,咱们多多努力,你定会有孕的。” 王惠凤“腾”一下红了脸,娇嗔道,“殿下不要这样取笑妾身,妾身都无地自容了!” 夫妻房里的事,也能这样拿出来说,她可受不住。 司马遹大笑,“怕什么,阿俊又不是外人,昨晚阿俊还要本宫多多疼惜于你呢。” “殿下不要说了,羞死人了!”王惠凤扭着身体不依。 蒋俊也不禁笑起来,“殿下,太子妃脸皮子嫩,可不似妾身这样不知羞,殿下还是不要拿姐姐开玩笑了。” “就是,还是蒋姐姐向着我!” 三人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对了,”王惠凤想起一事,“殿下,广城君过世了,家父等人都前往贾府吊唁,殿下是否……” 司马遹敛了笑容,“待本宫禀报过父皇再说吧,父皇这些日子龙体不安,本宫还是要服侍好父皇才是。” “殿下所言极是,”王惠凤见他如此反应,就知道他对贾南风的厌恶,不敢多说,“妾身也知道父皇龙体欠安,皇后又……若是容贵嫔在就好了……” 话一出口,她又暗暗懊悔,谁不知如今在这宫中,“容贵嫔”三字就是禁忌,哪敢多提! 自打容贵嫔疯癫后离宫,皇上就再也没有欢喜过,也是因为思念容贵嫔,龙体才会一日不如一日,若有谁提起来,必惹他愤怒。 司马遹倒也没有怪她,道,“父皇是念旧情之余,容贵嫔对父皇情深意重,若不是出了那等意外,又如何会……可恨贾南风却仍可以全身而退,如今在后宫更是得意,本宫看到她那嘴脸,就厌恶的紧!” 当时父皇若不给贾南风一纸承诺,就换不回容贵嫔的安然,父皇也是无可选择。 这两年贾南风虽也因忌惮父皇翻她旧账,不敢太过嚣张,然而父皇身体不好,后宫仍旧是贾南风说了算,且她如今又不安分,要伸手管朝堂之事,若再不狠狠打压,恐怕又要成往日局面了。 “殿下息怒,皇后如此,也不是一两日,殿下还要多多防着些,”王惠凤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地道,“殿下,容贵嫔现下如何了,是否好些了,何时能回宫?” 恐怕只有容贵嫔回来,皇上才能好起来,也只有容贵嫔,能与皇后对抗了吧? 第381章思伊心切 司马遹摇头,一脸忧虑,“本宫才往邺城去了信,孙将军说容贵嫔的状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疯的越发厉害,连孙将军和孙家人都要打,就只记得欢如是她的女儿,她这样子若是回宫,只怕会伤害到父皇。” 他哪知道这些都是孙伯旗从刘曜那里听来,因羊献容去了那宅子里居住后,他就几乎不过去,有时过去,也是从旁处看一眼,不然她看到他,就会又打又骂,像疯了一样。 司马遹不可能有事无事就跑到邺城去,故孙伯旗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惠凤难过又失望,“竟是这样吗?可怜了容贵嫔,如花似玉的人儿,竟因失了胎,就……唉,不知她何时能好起来。” 蒋俊想到自己被贾南风害的那个孩子,心中悲苦,对羊献容的遭遇,自是感同身受,也不好多说。 三人沉默间,内侍在外头禀报,“启禀太子殿下,皇上口谕,请太子殿下太极殿觐见。” 司马遹即让王惠凤照顾好蒋俊母子,接着前往太极殿。 司马衷正一边咳着,一边批阅奏折。 这些日子心情抑郁,不思饮食,原本就消瘦的他又瘦了一大圈,脸容憔悴的厉害,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 “参见父皇。”司马遹行了礼,瞧见父皇这样子就心酸。 “起来吧,”司马衷摆摆手,“道文可好?” 司马虨是他的长孙,就像当初的司马遹一样,这孩子才出生两个月,就得到皇祖父与父王的疼爱,更是被寄予厚望。 “回父皇,道文很好,谢父皇挂念。”司马遹一脸的心满意足。 “那就好,定要照顾好道文,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东宫,违者斩,不必留情。”司马衷眼里露出狠色。 不必说,这“闲杂人等”,指的就是贾南风无疑,她的心思,谁人不知,可熙仲还小,断然抗争不过司马遹,结果他又生了儿子,地位更加稳固,贾南风难保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伤害司马虨的事。 “父皇放心,儿臣知道。”司马遹冷笑,这个孩子是他的希望,断然不能像第一个孩子那样,被贾南风害的,胎死腹中。 司马衷点点头,“那就好,容儿那里,可有何进展?” 司马遹心中一痛,“孙将军说,容贵嫔还病的厉害,见人就打,此时不宜回宫。” 司马衷面上虽无什么表情变化,眼中却尽是痛苦与失望。 与容儿分开这么久,她的病情却丝毫没有好转,他已快要撑不住。 不必别人多说,他也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仿佛随时都要死去一样。 “父皇莫急,儿臣已按父皇吩咐,派了御医前往替容贵嫔诊脉,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司马遹也只能如此空洞地安慰了。 司马衷仿佛没有听到,发了一会儿呆,猛地回神,“熙祖,你来看看这个。” 他将一本奏折往前推了推。 “是,”司马遹上前,拿起奏折看了看,登时冷笑,“匈奴各部拥立齐万年叛乱?真是不给赵王面子!” 齐万年乃匈奴五部之氐族首领,匈奴各部拥立他为帝,包围泾阳,已严重威胁到关中之安危。 而这些年,都是赵王司马伦在镇守关中,他在此期间,是非不分,赏罚不公,且对匈奴各部施以严酷刑罚,引的匈奴各部不满,终于在元康四年时,爆发了一次大反叛,而那次,多亏了司马遹带兵前往,才将叛乱镇压下去。 不想时隔两年,匈奴各部竟再次反叛,且拥立齐万年为帝,声势不凡,竟大有直捣黄龙之势。 “赵王行事实在过分,朕当初就不该派他镇守关中!”司马衷亦气的脸色发青,“朕已下诏,召他回洛阳,好好问责。” “是,父皇英明,”司马遹看完奏折,欣慰道,“氐族酋长单征率他的部下投奔了刘都督,及时弃暗投明,氐族也少了一部分强助,是父皇之幸。” 事实上单征早年就与刘渊交好,见齐万年等人意欲反叛,他深知不会有好下场,几次相劝,众人却是不听,还要对他不利,他见势不妙,于六月初率部投奔刘渊。 刘渊对他的到来自然欢喜莫名,当即与他结拜为兄弟,还娶了他的女儿单香卉为妾室,可谓皆大欢喜。 “不错,单征如此做,不但保全了他与部下,也寻到了庇护,朕会好生赏赐于他。” “父皇英明,那这齐万年谋反,就不可姑息,”司马遹眸光发亮,主动请命,“父皇,儿臣愿再次领兵,前往关中平叛。” 上次领兵平叛后,他即声望大增,若再一次平定齐万年之乱,必将声望更隆,贾南风想要动他之位,亦没可能。 岂料司马衷却摇了摇头,“不,朕一开始也想过,由你领兵平叛,可道文还这么小,朕的身体又一日不如一日,洛阳需要你镇守,那些宵小之辈,方不敢生不轨之心,故这次你就留在洛阳,助朕打理朝政即可。” “儿臣遵旨,”司马遹心知他所说是事实,也没再坚持,“那平乱之事……” “司空张华举荐孟观前往讨伐乱党,朕已准了。”司马衷冷笑道。 孟观乃贾南风一党,不管此人心性如何,却是自幼嗜学,精天象、历法,诛杀杨氏一党时,他也立下过大功,在朝十分有威望,张华此次举荐他讨伐齐万年,也是任人唯才,并无私心。 “张华要替皇后树威?”司马遹轻蔑地道。 “随他如何想,孟观此人的确有才能,先平了叛乱再说,对了,”司马衷想起一事,“有朝臣上了折子,说是潘岳回了洛阳,可有此事?” 此人也是颇有才华的,因受杨骏连累,被调往长安做县令,又因其母生病,隧辞官奉送,于近日返回了洛阳。 “回父皇,正是,”司马遹鄙夷道,“不过潘岳与贾谧交好,不足为用。” 贾谧之前也已去职,如今广城君去世,他做为其孙,也要守孝,暂时不会入朝为官。 潘岳之所以依附贾谧,也是受其友石崇所引荐,潘岳之母其实也瞧不上贾谧为人,常劝他不要依附权贵,惹人唾弃,心性极正。 第382章想回去奔丧 然而潘岳自负颇有才华,不愿一生碌碌无为,籍籍无名,而如今的形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贾谧虽暂时去职,有贾南风在,贾谧受重用是早晚的,故他才依附于贾谧,希望到时可以一展才华抱负,对其母的劝阻,总是表面应允,背地里仍旧不改。 “如此,也罢,”司马衷对贾谧一伙,自然也没什么好感,“孟观领兵出征,朝中之事,你就多多留意,朕……想微服出巡,去一趟邺城。” 司马遹一惊,“去邺城?父皇要去探望容贵嫔?” “朕放心不下她,”司马衷抚了抚额,“容儿去邺城快两年了,朕若再见不到她,朕也会疯的!” “父皇万不可如此!”司马遹心中不忍,忙劝道,“容贵嫔是有福之人,相士都说她有母仪天下之相,她怎可能就此……父皇千万保重龙体,容贵嫔定会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司马衷精神好了些,“不过朕不去看看她,总是放心不下。” “可父皇若离开洛阳,这长途跋涉,太过劳累,儿臣怎放心?”司马遹试图劝阻他,“再者,贾南风……” “广城君过世,她虽不能明面上奔丧守孝,却也必定悲痛,短时间内,不会太过任意妄为,否则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要前往邺城了。”司马衷冷笑,这也是上天给他安排的一次机会。 说来也是悲哀,广城君的过世,竟成了他们父子行事的契机,对死者到底是不敬。 不过,谁让贾南风行事狠绝,不留余地,就算广城君得了羞辱,也是女儿给她招的,她死也只能受着。 司马遹无奈道,“可父皇的龙体欠安,万一有什么危险……” “朕无妨,微服出巡,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不会有什么事,朕去去就回,宫中一切,就交给你,对外只说朕要安心静养就是,朕此去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就会回转。”司马衷一看就是打定了主意。 “是,儿臣明白,儿臣这就去安排一切。” “去吧。” 司马遹才到殿门口,即与一脸悲戚的贾南风走个对面,他施了一礼,说声“母后节哀顺变”,就大步出去了。 贾南风暗暗咬牙,进来跪倒,悲声道,“皇上,臣妾要回家中奔丧,还请皇上恩准。” 司马衷冷冷道,“皇后明知道不可能,为何还要开这个口?历朝历代,有哪位中宫皇后会回娘家奔丧?你这是在坏我朝礼制吗?” “臣妾不敢!可是家母对臣妾十分疼爱,臣妾……”贾南风试图解释。 她也知道大晋开国以来,就没有皇后回娘家奔丧的道理,可母亲从小那样疼爱她,母亲生病时,她不能在跟前侍疾尽孝,已经很难过,如今母亲过世,她还不能回去奔丧,不能披麻戴孝,不能守灵,她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司马衷仍旧冷着脸,“哪一个不是人生父母养?皇后只看到自己的母亲有多好,难道旁人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而无动于衷吗?” 贾南风脸色一变,“皇上在说什么,臣妾……” “皇后心里清楚,”司马衷厌恶地道,“此事朕不准,皇后还是回宫中好生歇息吧,虽说你不能回去奔丧,可朕念你失了母亲,心中悲痛,后宫之事,就由梁贵嫔帮着打理。” “皇上……”贾南风暗暗吃惊,皇上这是要夺她打理后宫之权吗?“谢皇上体恤,臣妾……” “就这样定了,你退下吧。”司马衷摆了摆手,已不想多说。 贾南风掐了掐掌心,终究没有再多说,“臣妾告退。”行礼后,快步退了出来,回了昭阳殿。 贾谧早已在等她,哭的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姑姑,如何?皇上答应了?” 广城君是他实际的外祖母,名义的祖母,不管是哪一个身份,都是极疼爱他的,她的过世,对他来说,是很沉重的打击,很深沉的悲伤,他的痛苦,绝不是假装的。 不过,广城君生病期间,他尽心尽力在旁服侍,亲自照料,不嫌脏不嫌累,已经尽了晚辈的本分,贾府上下,也没人能说出个不是来。 “没有,”贾南风气极落泪,“本宫早料到,即使祖制允本宫回去奔丧,皇上也不会同意,他恨不得本宫越痛苦越好。” 原本她也没指着司马衷能答应她回去奔丧,只是想让他知道,她母亲过世,她心中痛苦,他能多多少少安抚她一二而已。 却不想皇上非但没有半点同情怜悯,反而借此与她算旧账,暗指她害死数条人命,如今她也尝到了亲人离世的痛苦,是她的报应,无情无意到了极点! “皇上竟如此!”贾谧恨声道,“既然如此,姑姑也不必信守什么承诺了,待我守孝期过,姑姑就找个机会,恢复我的官职,咱们也不必等了,直接除掉太子,掌控朝廷!” “不必你说,本宫心中有数,”贾南风这可算是“化悲痛为力量”,“待母亲丧礼过了,本宫会安排张华等人,上书荐你恢复官位。” “张华?他行吗?”贾谧对此人,颇有些不屑。 张华出身庶族,在先帝在位时,就不受重用,为人更是有些古板迂腐,过于讲究规矩道义,贾谧与他,相处并不好。 “自然行,”贾南风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却十分自信,“张华很有才华,在朝很有威信,此次关中匈奴族叛乱,拥齐万年为帝,本宫即让张华举荐孟观率军讨伐,皇上已经同意了。” “如此,就依姑姑,”贾谧知道孟观是自己人,对张华,也就多了几分肯定,“那我先回府,处理祖母丧事,姑姑……也节哀吧。” 贾南风悲从中来,又落了泪,“本宫明白,你去吧。” “是。” 贾南风心中难受,念及司马衷的无情,更是悲愤,换了身素衣,悄悄在内室替母亲点了炷香,稍做慰藉。 做完这些,她身心俱疲,才躺下歇息,薛姑姑走了进来,轻声禀报,“皇后娘娘,二皇子忽地昏厥,太医们都过去了。” 第383章先天不足 “熙华?”贾南风睁开眼睛坐起来,“好端端的,怎么会昏厥?” 她可没让人对熙华动手,因皇上一直防备她,将熙华保护的滴水不漏,平常为了避嫌,她也轻易不到梁贵嫔宫里去,熙华出了事,怎么也怨不到她头上吧? “回娘娘,奴婢也不知,说是二皇子这几天不思饮食,身子瘦的厉害,今儿更是忽然昏厥,太医们都诊不出个所以然,皇上想必也过去了吧。”薛姑姑也是让人随意注意着各殿的动静,才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不过因没有亲自到椒风殿上去,故详情如何,她亦不知。 贾南风沉吟一会,伸出手去,“扶本宫起来,过去瞧瞧。” “娘娘凤体不适,还是多多歇息的好,再说皇上在那边,娘娘若是前往,恐怕……”薛姑姑担忧地道。 “无妨,”贾南风慢慢往外走,嘲讽道,“皇上方才才怪本宫,谁人不是人生父母养,熙华虽是梁贵嫔所生,到底要叫本宫一声母后,他病了,本宫岂能不过去探望。” “是,娘娘仁慈。” 椒风殿上一片肃穆。 梁贵嫔惊慌无助地靠在司马衷肩膀上,浑身抖的厉害。 熙华是她的命根子,她就怕他有个头痛脑热的,都要紧张半天,更何况如今他竟昏迷不醒,太医们诊了好久,个个都沉默地站在一边,一副没有任何办法的样子。 “熙华如何了?程太医,你说!”司马衷见他们一个一个都不言语,气的厉害,脸色发了紫。 程太医皱着眉,“皇上息怒,臣觉得二皇子……” “到底怎样?”他越是吞吞吐吐,司马衷越烦躁,也是心疼熙华,厉声道,“还不快说?” 程据见惯了风浪,可还是流下了冷汗,“禀皇上,据臣诊脉,二皇子此病,乃先天之疾。” 贾南风刚好来到门外,听这话就想到了自己生下的那个并腿的孩子,难不成皇上现在有问题了,生不下身体康健的孩子? 不过,小公主似乎一直很好,这又有些说不过去,也不知道那个因并腿的孩子,到底是不是皇上的。 司马衷勃然大怒,“又是先天之疾!当初熙昭时,你们也这么说,还有没有其他的借口了?” “皇上,怎么办?”梁贵嫔哭的梨花带雨,“熙华怎么会这样,臣妾、臣妾不相信……” “别怕,熙华不会有事,”司马衷对一帮太医吼道,“朕不管熙华是什么病,总之朕要他好起来,否则,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是,是,是!”太医吓得面无人色,无可奈何地应允,“臣一定尽力救治二皇子,一定尽力……” 可这怎么治啊,二皇子这病,的确是娘胎里带来的,也难怪他比起三皇子熙仲,身子一直弱的紧,饭菜都吃的少,瘦的像根青豆苗,如今终于是到了极限吧。 司马衷扶着梁贵嫔到床前坐下,熙华脸色青灰,深深昏迷,仿佛快要没有气息了一样。 “熙华,”司马衷轻抚着他的脸,“熙华,听到父皇说话了吗?睁开眼睛,看看父皇,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梁贵嫔只是哭,话都说不出来。 贾南风驻立良久,终于进来,“臣妾见过皇上,熙华如何了?臣妾听闻他身体不适,过来看一看。” 梁贵嫔起身行了礼,嗓音已有些嘶哑。 “别多礼了,”贾南风亲手扶起她,“熙华吉人有天相,定会好起来的,妹妹不要难过。” “谢皇后娘娘……” 司马衷没有回头,也没理会贾南风,仍旧轻轻抚摸着熙华的脸,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贾南风只能假装不在意他对自己的无视,安抚了梁贵嫔几句,即告退出来。 司马衷还要准备前往邺城之事,没有多留,命太医好生诊治熙华,也要注意着梁贵嫔的身子,随后离开,去太极殿。 刚走出没多远,就见奶娘带着熙仲过来,正与贾南风说话,他还不曾说什么,熙仲一看见他,立刻变了脸色,猛一下钻到贾南风怀中,大声叫了起来,“父皇来了!父皇要骂儿臣!母后!哇……” 也不怪他这样害怕,他越是长大,就越能感觉出父皇不喜他,甚至极为厌恶他,那日甚至因为他不小心撞到父皇,还被父皇狠狠训斥,差点挨了打。 这在他幼小的心中,留下了阴影,他最怕见到父皇,也知道只有母后,才是最疼爱他的。 贾南风愣了一下,回头见是皇上,忙道,“皇上息怒,熙仲他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哇……父皇好凶……”根本不管贾南风在说些什么,熙仲只顾拼命往她怀中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司马衷脸上露出微微的不忍,不管他再讨厌贾南风都好,这孩子到底是他的骨肉,他不该将对贾南风的仇恨厌恶,强加在熙仲身上,对他太不公平,“熙仲,别怕,朕不会骂你,来,父皇瞧瞧。” 贾南风大喜,皇上到底还是疼爱熙仲的吗?难道是见熙华要撑不住了,就又喜欢熙仲了?“熙仲,听到没有,父皇不会骂你,快,去父皇那里。” “不要不要!”熙仲胡乱地喊着,“父皇好凶……儿臣不要……” 司马衷伸着一只手,非常尴尬,也很恼火。 “熙仲,别怕,皇上最疼你了,走,母后陪你过去。”贾南风硬是将熙仲从怀里扯下来,拉着往司马衷那边去。 “儿臣不要,不要……”熙仲挣扎了几下,猛地挣脱贾南风,回头就跑。 奶娘赶紧跟着服侍。 贾南风又气又无奈,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偏偏被熙仲给错过了,这孩子怎么就是记不住自己平时对他说的话!“皇上息怒,熙仲他还是个孩子,他……” “无妨,他什么都不懂,你好好照顾他吧。”司马衷转身大步而去。 贾南风只好施礼,想着回去之后,要好好教教熙仲,多多讨好皇上才行。 司马衷回了太极殿,召来几位心腹大臣,询问微服出巡之相关事宜,得知一切已安排妥当,两日后即可启程。 却不想隔天早上,内侍匆匆来报,“皇上,二皇子怕是……撑不住了……” 第384章熙华夭折 司马衷急急赶到椒风殿的时候,梁贵嫔已经哭成了泪人,眼看要昏死过去。 程据等人都围着熙华,小声争论着什么,而这孩子已是面色青紫,口吐白沫,抽搐不止,白眼直往上翻,痛苦的恨不能就此死去。 “皇上!”梁贵嫔扑过去,嘶声哭叫,“快,救救熙华,救救臣妾的孩子,求求皇上,求求皇上了……” 司马衷亦是痛苦而焦急,扶起她道,“兰玉,莫要这样,熙华一定会没事的,朕绝不允许他有事!” 说起来羊献容不在宫中这几年,都是梁贵嫔在他跟前尽心服侍,软语温存,才使得他的心情,没有太过苦闷。 梁贵嫔的性子,多少随了羊献容,安静,沉稳,不争宠,不害他人,也难怪会跟羊献容成为好姐妹,更能在这几年,替代她服侍司马衷,让他饱受沧桑的心,感到温暖。 熙华更是他十分疼爱的皇子,平时只要过来椒风殿,都要抱一抱、亲一亲,甚至愿意让熙华骑在他肩膀上,父子俩玩起来,疯的厉害。 而这些,是司马遹在幼小时候,都不能享受过的殊荣,也难怪朝臣和后宫私下里都在议论,说是皇上对二皇子的疼爱,眼看着就要超过对太子了,至于熙仲,他们都是忽略不计的。 可如今,熙华却眼看就要不治而亡,梁贵嫔也是求死不能,司马衷如何能好受? “皇上,救救熙华……”梁贵嫔此时哪有主意,只知道哭,痛苦欲死。 “你们几个没有听到吗,快治好熙华!”司马衷唯将痛苦与愤怒发泄在太医们身上,“你们到底是如何行医的,啊?熙华前几天还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怎么忽然就有先天之疾,病的这样厉害,你们当朕好糊弄是不是?” 程据等人皆跪倒,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皇上息怒,二皇子的确是先天之疾,臣等实在无能为力啊……” 然而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出,众太医皆是一副惶恐与心虚的模样,显然在此事上,他们隐瞒了什么——熙华并非先天之疾,而是中毒。 这种毒发作起来非常慢,症状与“羊癫风”非常像,若不是以银针验出熙华体内有毒,根本就看不出两者之间的差别。 可是太医们一开始并没有诊出,故一直按照先天之疾来给熙华用药,自然没什么作用,反而使得他的毒越发深入脏腑,当程据偶然试出他中了毒时,已是神仙难救。 太医们自然明白,若司马衷知道这样的结果,他们的脑袋都得搬家,于是私下里商量好,一口咬定熙华就是先天之疾,如此就算他死,皇上震怒,他们最多受些罚,好歹能保住一条命——先天之疾嘛,治不得有何奇怪。 程据为人一向正直,不愿做这等违背良心之事,可太医们却半是恳求,半是警告,说此事若被皇上知道,倒霉的是大家,且熙华已经如此,即使他们陪上命,他也活不过来。 就算程据不为自己,也不能让这么多太医因他说句实话而丢掉性命,何况他们说的也是事实,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答应,与他们一道将此事瞒下。 然而他心中,却委实羞愧,已经有了打算。 “没用的东西,你们……” “熙华!”就听梁贵嫔一声尖叫,扑到床上去,“熙华,不要,不要!” 熙华痛苦地全身痉挛,嘴里涌出些暗色的鲜血,混和着白沫,喉咙里发出“呜呜”的痛苦叫声,很快就僵直不动了。 “熙华,熙华!”梁贵嫔全身发抖,惊恐地瞪大眼睛,“不,不要,不……” “熙华!”司马衷踢了程据一脚,“还不快去!” 程据顾不上疼痛,跪着过去,给熙华试了脉,一个头叩到地上,“皇上、贵嫔娘娘节哀,二皇子……去了……” “不!”梁贵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尖叫,狂喷出一口鲜血,软倒下去。 “兰玉!”司马衷大叫,抱住她软倒的身子,“兰玉!程据,快、快救兰玉!” “是!” “快救熙华,你们这帮废物!”司马衷已至疯狂崩溃边缘。 “是!” 椒凤殿上下,乱成一团…… 最终没能改变的结果,还是熙华五岁稚龄夭折,梁贵嫔受不得这打击,病倒在床,昏迷不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朝堂后宫得知此事,也是一片唏嘘,纷纷言道这对皇上来说,是沉重的打击,而对梁贵嫔来说,打击却是致命的,她能不能扛过去,真不好说。 贾南风得知此事,多少有些心里不舒服,她母亲才过世,如司马衷所说,她体会到了失去至亲的痛苦,而梁贵嫔又一向安分听话,从不与她争抢什么,且人也简单,比起羊献容的表面温顺,心有城府,强了何止数倍。 故熙华这一死,贾南风还真是替她感到难过,自己不方便过去,就让人送了好些礼品,其中不乏些价值连城的补品之类,以示安抚。 后宫其他嫔妃也都送了东西过去,然而梁贵嫔一直昏迷,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二弟怎么就这样没了,那些太医简直太不中用了!”司马遹悲愤莫名,握紧了拳头。 谢淑妃拍拍他的手,“事情已经这样,你也别难受了,我想太医们都尽了力了,可这先天之疾,他们也是无可奈何。我听说太医们被皇上好一顿责罚,程太医还辞官归故里,可是真的?” 两年前多亏了羊献容从中周旋,她才得以从金墉城被接回来,并在去年时,升为“淑妃”。 位分抬高了,又有了皇上照拂,更重要的是儿子变的强大,足够保护她,故这两年她的日子过的十分安逸,虽已年过三旬,却仍肤色白皙,清秀干净,比起梁贵嫔她们来,也逊色不到哪里去。 “是,”司马遹恨声道,“他们治不好熙华,梁贵嫔如今病重,他们也支支吾吾,没个说辞,父皇怎能不气。” 倒是可惜了程据,在太医们当中,医术是最高明的,就这么辞了官,父皇正在气头上,立刻就准了,他此时应该已经离开洛阳了。 第385章会报应在我身上 “倒也怨不得他们,二皇子是先天之疾,司命之所属,想要治好,也是不易。”谢淑妃替太医们开脱。 “儿臣觉得不是,”司马遹目露精光,“二弟虽然一直较三弟瘦弱,可身体却并没有什么大碍,如果真是先天之疾,早该在他幼时就能诊出,为何直到如今,太医们才得了结论,这其中必定有诈!” 谢淑妃脸色一变,竟有些惊慌,“有、有诈?熙祖,你、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也难怪她会这样害怕,因熙华根本就没有先天之疾,是她暗中买通了他的奶娘,于年前就在他饮食中下一种药,使得他慢慢中毒,表面看起来,就像“羊癫风”一样。 其实打从一开始,熙华也有几次抽搐昏倒,口吐白沫,但都不严重,且相隔时间较长,太医们也就真的将这当成了“羊癫风”,以此来给他医治。 然而这中毒与“羊癫风”又哪里会一样,当然是越治越重,直到熙华体内的毒一下爆发,他这条命,也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至于那名奶娘,熙华一死,谢淑妃就让人悄悄将之灭了口,此事就只有天知地知她知了。 她毕竟侍奉过先帝,如今位分又高,宫中人就算只看在司马遹的地位与声望上,也不会拂她的意,她要暗中安排,要一个奶娘的命,有什么难? 更何况熙华的死,令司马衷大为愤怒悲痛,已经处死了好几名近身服侍他的内侍,奶娘就算不被秘密杀掉,也是难逃一死的。 话说回来,谢淑妃虽感动于羊献容对她的格外宽容,再也不生害其之心,却并不表示她自私的心性永远改变,司马遹是她的命,是她此生的希望,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动摇其储君之位。 皇上对熙华的疼爱日甚,司马遹并未觉得怎样,谢淑妃却已经是寝食不安,总觉得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废了司马遹,将熙华立为太子,她怎能不急? 尽管这可能性微乎其微,然而她却不能冒半点险,几番天人交战之后,她到底还是对熙华下了手,一条小生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含冤而去。 虽说做了这件事,可她并不怎样担心,因宫中谁人不知,贾南风的妒忌狠辣,害死个把人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皇上疼爱熙华,厌恶熙仲之事,众人更是看在眼里,要说贾南风会杀了熙仲,没有人会怀疑,就算没有证据,可皇上还是会把这笔账,算在贾南风头上的。 结果没想到,皇上还没有说这话,倒是司马遹先怀疑起熙华的死因来,谢淑妃到底做贼心虚,又怎可能不害怕。 “自然是有人加害二弟了,”司马遹冷笑,“父皇那么宠爱二弟,肯定有人要眼热妒忌的,把二弟害死,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谢淑妃假装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是皇后害死了熙华?你这一说,倒真有可能,皇后一向心狠手辣,皇上又不喜熙仲,或许真是她也说不定!熙祖,咱们要提醒皇上小心皇后才行!” 说着话,她主中暗暗得意,原来熙祖怀疑的也是贾南风,这就好办了。 “父皇未必不知道,不过母妃,你跟二弟的事,没有关系吧?”司马遹忽地眼神锐利。 谢淑妃大吃一惊,“我?熙祖,你、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跟此事,能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怀疑我害了熙华不成?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狠心的人吗,我几曾做过这种事?” 司马遹静静看着她,“母妃,儿臣不过是随便问一句,你为何这样着急紧张?再说,你做过什么错事,自己不清楚吗?” 这话可就有些不客气了,想当初,母妃就是起了谋害容贵嫔胎儿之心,才会被送往金墉城几年,就是不知那几年的清苦,可曾让她彻底悔过。 谢淑妃更加慌了,只能用愤怒来掩饰,“熙祖,你竟这样跟我说话!我……是,我之前是做过错事,可容贵嫔宽容大度,不与我计较,我早已改过自新,可你却还用从前的眼光看我,我……我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说罢竟要往柱子上撞。 “母妃!”司马衷大吃一惊,赶紧拽住她,也后悔话说重了,“母妃这是做什么,儿臣只是担心母妃见二弟受父皇疼爱,会起些心思,又没说定是母妃所为,母妃何至于寻死觅活!” “被所有人怀疑,我也无所谓,可你居然怀疑,我……”谢淑妃哭个不停。 “是,儿臣错了,母妃息怒,”司马遹见她这样,原先心中一点疑虑,也就打消了,“儿臣是担心母妃会有事,既然母妃没有做过,那儿臣就放心了。” 谢淑妃瞪了他两眼,这才破涕为笑,“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如今你正得民心,皇上对你也倚重,没有人能动摇你的地位,我又何必多做?皇上是疼爱熙华,可他毕竟年幼,又能对你造成什么威胁?” “母妃这样想就好,不是儿臣要把话说重,这世间事,一饮一啄,早有注定,母妃害死旁人的孩子,上天或许会将报应降临在儿臣身上,以命抵命,母妃若要有什么心思时,不妨这样想,应该也能及时停手了。”司马遹郑重其事地道。 他原也是提醒谢淑妃一句,却不想正说中她的痛处,她暗里惊慌恐惧,熙祖说的有道理,她也是害了两个孩子之人,上天不会真的将报应到降临到熙祖身上吧? 转念又一想,贾南风也害死了三个未出世的孩子,除了弘农郡主夭折,其他公主也未见有什么报应,上天也不是时常开眼的,她暗暗宽慰自己,不会有事。 熙华下葬后,皇宫又弥漫着一种悲伤的气息,梁贵嫔偶尔醒来,亦是呆呆发愣,不吃不喝,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司马衷原本要去邺城,如今却承受着丧子之痛,更是不放心梁贵嫔,此事只能先搁下,何时前往,日后再说。 朝堂皇宫对熙华的死,多少有些猜测,不过因为没有证据,贾南风这段日子又因为避嫌,几乎不往椒风殿上去,故众人议论了一阵,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386章珠胎暗结 “孙将军说什么?皇上又不来了?”刘曜意外之后,暗里狂喜,几乎掩饰不住。 就在半个多月前,孙伯旗来见他,说是收到太子密信,皇上要以微服出巡为名,暗里来探望羊献容,要他做好准备,到时不要冲撞怠慢了皇上。 羊献容和刘曜一听说此事,俱都不安而紧张,万一皇上看出羊献容是装疯,或者不管她疯不疯,都要把她带回宫,那可怎么好? 可皇上要来,谁也阻挡不了,越是阻挡,反而越让人起疑,故这半个月来,他们两个是日夜想办法,都快白头了。 结果孙伯旗今儿过来,又送来完全相反的消息,也难怪他会又意外,又欢喜了。 “不错,宫里发生了一些事,皇上暂时来不了,”孙伯旗叹了口气,“其实,皇上不来也罢,阿容现在这样子,我真担心她见到皇上,也动起手来。” “孙将军说的是,皇上暂时不来也好,”刘曜压了压心中的喜悦,道,“太子殿下有未说,宫中出了何事?容儿的父亲可好吗?” 容儿身在邺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父亲羊玄之,可她现在是疯的,也不可能向孙伯旗询问家里的事,就有他代问了。 “太子殿下并未提到玄之,想来应该没什么,至于宫里,”孙伯旗顿了顿,还是道,“殿下倒是提了一句,说是梁贵嫔之子夭折,她也病倒了。” 内室里,羊献容原本一直在偷听,得知皇上暂时不来,登时大大松了一口气,才要欢喜,听到梁贵嫔失了儿子,接着又脸色大变,差点惊叫出声:梁姐姐的孩子夭折了? 怎么会这样! “哦?”刘曜也很是意外,“怎会如此?” “具体内情我亦不知,皇上就是受此打击,更是疼惜梁贵嫔,才暂时不过来,”孙伯旗向内室看了一眼,打消了看一看羊献容的念头,“你好好照顾阿容吧,皇上何时来,我再知会你,再者,注意分寸。” “是,在下明白。”刘曜也就不再多问。 孙伯旗即起身离去。 羊献容一掀门帘出来,脸色极其苍白,“熙华夭折了?怎么会这样!他、他明明身体好的很,怎么会……” 她的记忆还只停留在自己离开的时候,那时熙华三岁,虽然是瘦些,但很可爱,很好动,一点不像会生病的样子,怎么才不到两年时间,就夭折了? “容儿,你莫要这样,”刘曜忙扶住她,坐下来说话,“你才有了身孕,不宜大喜大悲,二皇子已然夭折,你再伤心也于事无补,还是要多多顾念自己!” 之所以一听说皇上要来,两人就惶恐而无助,就是因为羊献容有了身孕,两个月了。 自打来到这宅子里,可真是清静,平常除了霖儿茹儿在内院服侍外,其他侍卫都在外院,而这两个丫头怕被羊献容打,也都是有多远躲多远,真方便了她和刘曜偷情。 一开始羊献容装着疯,刘曜尽力照顾她和司马欢如,两人还能克制着,然而时间一长,他两个又是情投意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很快就缠绵到了一起。 没过多久,羊献容就有了身孕,她也吓坏了,立刻要刘曜帮她买药,想要打掉这个孩子。 不管怎样,她现在名义上还是容贵嫔,如今又远离邺城,怎么能有身孕呢,这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若被皇上知道,她死无妨,永明哥一家,都要受她连累了。 然而刘曜却坚决不同意,相反还要她把孩子生下来,说这毕竟是一条小生命,再说她之前才小产,伤了身子,如果再打掉孩子,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羊献容也不忍心,可想到那可怕的后果,又怕承担不起,这几天很是难受,下不了决心。 结果正在这个当儿,得知皇上要来,她更是吓的魂飞天外,若一个不慎,被皇上知道自己有了身孕,那还了得? 她正想着让刘曜帮她抓药,打掉孩子,结果今儿孙伯旗过来一说皇上又不来了,好歹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可是梁姐姐怎么办,她现在肯定很痛苦,我、我又不能安慰她……”羊献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卫姐姐死后,梁姐姐就是她在宫里感情最要好的姐妹,如今梁姐姐遭了大难,她却在这里快活,想想真是不应该。 “这也不是你的错,你现在怎可能回宫,”刘曜拿手帕给她擦泪,极尽安慰,“皇上不是一向很宠梁贵嫔吗,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你就放心吧。” 羊献容哭了好一会,才止住悲声,又是一阵恶心,“永明哥,我越想越觉得这个孩子不能留,皇上不定什么时候会来,若看到我大着肚子,我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责罚,万一连累你和你妻儿老母,我……” “没事,”刘曜怕她又非要打掉孩子不可,忙道,“皇上这不是不来了吗,他才失了二皇子,这种悲痛可不是三天两天就能恢复,再者,他还要照顾梁贵嫔,一来二去的,一年半载就过去了,到时候咱们的孩子就生下来了,若皇上要来,我就把孩子抱到我家里去,皇上不会知道的。” “可是霖儿他们知道了,也很危险啊,”羊献容急急道,“我现在肚子还小,看不出来,过一阵子显了怀,被他们看出来,自然能想到这孩子是你的,到时候要怎么办?” 这倒是个问题。 刘曜皱着眉,想着法子。 总不能把霖儿茹儿和那几名侍卫全都赶走,只留下他一人吧? 那样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永明哥,别犹豫了,打掉吧,”羊献容心痛道,“虽说我也舍不得,可如今这情形,这孩子说什么也不能留,你不要再犹豫了!” “容儿,你先莫急,”刘曜抱紧她,“容我再想想,一定有办法的,让我想想……” 羊献容没再言语,心情从没有过的悲痛和沉重。 不知道梁姐姐现在怎么样了,皇上又如何了,皇后是否又在后宫作威作福,她虽离开了皇宫,可挂心的事,也是真多啊…… 第387章瘟疫 最终刘曜想出的办法,就是谎称羊献容染了瘟疫,传染人特别厉害,需要隔离,否则谁染上瘟疫,就是个死。 为了弄的更加逼真,刘曜好说歹说,骗得胡氏答应帮忙,在他脸上、手上弄了些类似感染瘟疫后的脓疮水泡,十分逼真。 再者,他还让胡氏配了些药,表面说是治瘟疫,其实是安胎保胎的,拿去给羊献容喝。 霖儿茹儿等人来侍候羊献容,原本就不是心甘情愿的,一听说她染了瘟疫,随时会传染人,谁还敢往前凑? 就连那几名侍卫,也不敢往羊献容院子里进了,一个比一个躲的快。 这当然是刘曜希望的结果,不过演戏嘛,自然要演的真些,他非是逼着霖儿茹儿给羊献容换洗衣裳,两人都是百般求饶不肯,他佯装愤怒,训斥两人一顿,而后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请自己的母亲来帮忙,让两个丫鬟到外院去打扫。 两人求之不得,格外勤快,将院子里里外外收拾的十分干净整齐,唯恐刘曜不满意,又让她们服侍羊献容去。 刘曜看在眼里,故意装着愤怒不屑,心里却乐开了花,照这样看起来,坚持八个月,到容儿生产,也不会有人靠近她了,太好了。 照顾着羊献容吃完饭,刘曜即关上门,回家里找胡氏拿药。 “娘,都弄好了?”刘曜推门进去,胡氏正在包药,他忙过去帮忙,“我来吧,娘,你歇歇,辛苦了。” 胡氏坐下来,让他包药,闻言白他一眼,“我倒没什么辛苦,可你也太大胆了!永明,你说你小子也不是个冲动的,怎么就跟容儿……这要让人知道,可怎么好!” 乍一得知羊献容怀了自己儿子的骨肉时,她只有震惊,没有欢喜。 虽说是自己的孙儿孙女,可怀孩子的人不对,一旦被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可这孩子怀都怀了,且她替羊献容把过脉,她身体确实虚弱,如果打胎的话,很可能会大出血,性命不保。 再加上刘曜对她下了跪,苦苦哀求,她终究心软,才答应下来,不但配合他演戏,说羊献容染了瘟疫,更是开药给她补胎,已是仁至义尽。 “娘,你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刘曜却很乐观,“人都是怕死的,他们一听说容儿染了瘟疫,都避之惟恐不及,根本没人敢往屋里进,更不用说去看容儿了,不会有事的。” “如此倒是暂时可以掩人耳目,可容儿到临盆,还要八个月呢,哪有瘟疫要病八个月的,早死十回了!”胡氏说完,又觉得不吉利,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瞧我这嘴,净胡说八道!” “娘,别这样,我知道你是无心,”刘曜心疼地道,“我也想过,容儿不可能一直病,先过了眼前,过三四个月,就说容儿瘟疫好了,不过身体很虚弱,极易再有不好,要好好养着,如此拖上几个月,孩子就出生了。” 事到如今,胡氏也不好多说什么,叹了口气,“希望能平安无事吧,永明,你以后可以注意着,不能再这样了,要不然……” “知道了,娘,你放心吧,以后我会小心的。” 母子俩说完话没大会儿,石勒进来了,“伯母,大哥,你们都在,”目光一扫桌上的药包,“这是给阿容的药吗?” 这些日子他留在刘家,照顾卜泰,帮着收拾干活,非常勤快,也丝毫没有露出对羊献容的不轨之意,表现的十分得体。 刘曜原本是想让他去隰城找刘渊的,可卜英娥说他几乎不在家,家中里里外外事情多,尤其卜泰行动不便,有时候如厕都费劲,她一个女人家,也不方便,留下石勒,也好有个照应。 刘曜想一想也是,自己几乎天天陪着羊献容和欢如,对家里照顾极少,难得卜英娥不因为这个与他吵,他也就同意,让石勒留了下来。 “嗯。”刘曜答应一声,不欲多说。 “阿容病的怎么样,严重吗?”石勒不放心地道,“大哥,我看你脸上手上也有些不好,是不是也被传染了?” “没什么,只是一点点,我已服了娘开的药,不要紧。” “大哥,不如你在家里歇歇,我去照顾阿容吧,”石勒眼里闪过一丝探究,“你这样,我怕你会有什么事,到时候伯母和大嫂可怎么办。” 其实对羊献容感染瘟疫一事,他一直有怀疑。 因这里根本没有瘟疫,为何旁人没事,单单羊献容就病倒了? 故他猜测着,肯定是羊献容跟大哥有什么事不想让外人知道,才故意对外这么说,可看看大哥这手上脸上的脓疮,又不像是假的,所以他才想着,去看一看羊献容,一探究竟。 刘曜知道他的心思,表情淡淡的,“我没事,我说过已经服了娘的药,好多了,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去照顾容儿,你还是留在家里,好好照顾我大哥,其他的不用你费心。” 除了他和容儿,就只有二弟知道,容儿已清醒的事,他也怕把二弟惹急了,二弟会将此事说出去,故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做绝。 而事实上,石勒暂时没将羊献容已清醒的事说出去,并非为了刘曜,而是知道如果司马衷得知这一消息,必然要将她接回宫,他也就没什么念想了。 “我知道我粗手笨脚,照顾不好阿容,那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她吧,好歹也是相识一场,药包我来拿,走吧。”石勒不由分说拿起药包,当先出去。 刘曜气的脸色发了青。 “永明,由他去一趟,若不然他不会安心,”胡氏劝道,“反正如今容儿肚子还显不出,到时你们小心些应对,他也看不出什么,别跟他翻脸。” “知道了,娘。”刘曜答应一声,赶紧跟了上去。 到了门外,卜英娥正好过来,“啊,相公,你脸上的脓疮好像更严重了,你没事吧?” 容贵嫔那贱人,自己病就算了,还传染给相公,偏偏相公还是不肯离开她,非要把性命也搭进去吗? 第388章疑心尽去 刘曜淡然道,“不妨事,娘已经给我熬了药,我喝过了,不会传染给你和义真,不然我也不能回来,你不必害怕。” “我不是这个意思,”卜英娥赶紧解释,“我是不要紧的,我就担心你的安危,相公,你已经病了,不宜再去照顾容贵嫔,不如我去吧?” 话是这么说,其实她还是很厌恶的,万一她也染上那脏病,可怎么办。 “你真的愿意?”刘曜居然没反对,而是上下看她一眼,“这瘟疫是很危险的,万一你不小心染了病,怎么办?你身子弱,可能会扛不住,你若有事,义真怎么办?” “我……”卜英娥果然露出怯意,勉强笑道,“哪有那样巧呢,我、我或许也染不上……” “既然这样,那你去吧,”刘曜抬了抬手,“二弟你已经过去了,你去吧,记得每天给容儿擦身,换衣服,换下的衣服要及时洗干净,放在太阳底下晒,要随时注意她的病情,不能受风,不能受冻,知道了吗?” “哦,我……”卜英娥暗暗后悔,干嘛逞强说要去,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胡氏听着这话是哭笑不得,忙从屋里出来,“永明,你这是做什么,英娥还要照顾义真,哪能过去?你就做好其他的事,给容儿换衣擦身,就由我去做,别闹了。” 卜英娥松一口气,“娘,其实我也可以的。” “算了,娘不同意,你别去了,”刘曜眼里有嘲讽之色,“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和义真吧。”说罢离去。 卜英娥有点尴尬,“娘,相公这是生我气了吗?我其实真的可以的。” “没有,永明也是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我会尽快治好容儿的,放心吧。” “哦。”卜英娥原本对羊献容染瘟疫之事,也有所怀疑,如今看这样子,应该是真的了,自己还是不往前凑的好。 石勒先走一步,脚程还真快,刘曜紧赶慢赶,才在快要到宅子时,才追上了他。 “二弟,你跑这样快做什么?”刘曜从背后扶住他的肩膀,“容儿染了瘟疫,心情不好,不愿意见外人,你这样贸然往里闯,会吓着她。” 石勒笑了笑,“我与阿容又不是头一天认识,我哪能吓到她?她都病了这几天了,我还不曾过来探望,总归是过意不去。” “无妨,我方才说了,容儿染了病,也不愿意见外人。”刘曜刻意咬重“外人”二字。 石勒假装没听到,“染病只是一时的,伯母医术那么高,一定能治好她的。” “一定会的,”刘曜嘱咐道,“一会进去,不要过多地问容儿的病情,她会更难受。” “我知道了。” 两人说着话,进了屋,刘曜在帐外道,“容儿,我回来了。” “永明哥,我……” “容儿,二弟来看你了。”刘曜怕她以为是自己来的,会说话时露出破绽,不动声色地提醒道。 “我不要见他!”羊献容顿时入戏,惊声道,“让石大哥回去,我不要见他,我现在的样子好丑,我不要让他看到!” 石勒听她声音嘶哑惊恐,仿佛刚刚哭过,心中的怀疑,就去了大半,心疼起来,“阿容,别怕,我是你石大哥,我难道还会笑话你吗?” “不,我不要,我的样子……”羊献容哭泣起来。 刘曜叹了口气,“容儿,你放心,二弟不会笑话你的,他知道你生了病,不放心,来看看你。二弟,进去吧。” “好,”石勒跟着他进去,先看向床上半躺的羊献容,果然见她脸上生满脓疮,手背上也是红肿不堪,破皮流血,想来身上也是,他登时就全信了,“阿容,你……” “啊!”羊献容失声尖叫,慌乱地抓起面纱往脸上戴,“谁要你进来的,出去,快出去!你别看,别看!” 刘曜暗暗好笑,容儿装的还真是像。 当然这也多亏了娘的手艺好,往他和容儿身上弄上这些“脓疮”,看上去就像真的一样,他若盯着看一会,也会有恶心的感觉。 “好,好,我不看,”石勒赶紧转过身,“阿容,你别怕,我不会笑话你的,你先戴好面纱,我不看。” 羊献容跟刘曜对视一眼,都差点笑出来,她赶紧把面纱戴上,这才颤颤巍巍道,“石大哥,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幸亏她猜到石勒或者卜英娥可能会来,才没把脸上的东西弄下来,要不然准得露馅。 “没关系,我不怪你,”石勒慢慢转过身,“阿容,你别难受,这只是暂时的,伯母医术那么高明,一定会治好你的。” “我觉得我好不起来,我现在的样子好难看,”羊献容垂着头,将手藏进被子里,“就算病好了,我的脸也毁了,我怎么办……” “我不嫌弃你!”石勒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阿容,你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我不会嫌弃你的,我……” “谢谢你,石大哥,”羊献容看向刘曜,哀声道,“永明哥,以后不要让人进来了,我不想别人看到我这样子,你……你也不要进来了,我自己可以的,如果我有什么事情做不了,再叫你,好不好?” 刘曜从善如流地点头,“好,都依你,只要你好好地吃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一定会的,我要好起来,我还要照顾欢如,对了,欢如呢?”羊献容像是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女儿,“她去哪了?” 石勒抢着道,“欢如在刘家呢,伯母和大嫂会照顾她,我也会陪她玩,你放心吧。” 羊献容既然染了“瘟疫”,司马欢如当然不能时刻留在她身边,刘曜就将她带回了家,交给母亲和卜英娥带着。 司马欢如跟刘俭差不多大,之前就经常在一起玩,如今天天在一起,更是高兴,再加上她看到羊献容的脸,知道她病了,也害怕,就暂时不想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辛苦刘夫人和石大哥了,等我病好了,就把欢如接回来。”羊献容愧疚万分地道。 病这一场,她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女儿。 第389章错认了儿子 石勒又安慰了她几句,见她昏昏欲睡,支撑不住,就告辞出去。 刘曜将他送走,直到他走的不见人影了,才转回来,忍不住笑道,“容儿,你方才装的真像,我若不是提前知道,也要被你瞒过了。” 羊献容无奈道,“有何办法,既然你想出了这个法子,无论怎样,我都要装下去,方才我都忍不住要吐了,多亏石大哥离开了,不然准能被看出什么。” 她一连怀这几胎,孕吐都十分厉害,这次也不例外,故刚刚的难受,也不全是假装的。 “就算吐了也无妨,谁说染瘟疫的人不能吐的,二弟看到你这样子,已经信了,就算你吐,他也以为是你得病的缘故,不会怀疑的。”刘曜十分肯定地道。 羊献容将面纱摘了,将脸上的脏东西取下,道,“永明哥,你以后若是出门,就从外面把门锁了,免得石大哥或者你妻子会突然进来,外头若是有动静,我也有时间把这些都弄上。” 平时就不戴了,戴着实在难受,而且睡觉、吃饭什么的,都不方便。 刘曜点头,愧疚地道,“我知道,容儿,真是辛苦你了,是我没本事,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容儿一方面要忍受怀孕带来的折磨,还要装病,她柔弱的身体,哪支撑得住。 羊献容不在意地道,“这有什么辛苦,既然是我自己的选择,那无论有什么艰难痛苦,我都要承受下来,好在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太长,再过几个月,孩子生了就好了。” “对,咬咬牙,坚持坚持,就过去了。”刘曜抱着她,极尽安抚。 —— 又是一季春暖花开日,三月天,草长莺飞,处处生机盎然。 休养了一个冬天后,梁贵嫔的身体稍稍好转,至少能够有力气,有彩蝶扶着,到外面走一走了。 不过,她容颜依然憔悴,身子瘦弱的皮包骨,两颊深陷,下巴尖的厉害,越发显得眼睛很大,眼神空洞,且她一天下来,几乎不开口,就那样呆呆看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乍看上去,仿佛一具骷髅。 彩蝶每每看到她这样子,就难受的厉害,不过幸亏皇上对主子极尽耐心,也就只有在皇上来的时候,主子才能笑一笑,说句话了。 “娘娘可冷吗,把衣服披上吧?”彩蝶抖开大氅问道。 梁贵嫔照旧是没言语的。 她不是身上冷,是心里寒。 儿子是她的命,儿子没了,她也就等于没了半条命,穿再多衣服,也不会觉得暖和。 彩蝶叹口气,将大氅披在她身上,系好带子。 “三皇子,小心些跑,莫要摔了!”奶娘追着熙仲跑,气喘吁吁。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就算一天到头的跑,也不知道累。 熙仲拖着一只风筝,在前面跑的欢。 其实他并放不起来,那风筝就跟在他屁股后头,不过他玩的高兴,也不在意是否能放飞。 一边跑,他一边叫,一边笑,小脸红通通的,十分可爱。 莫忘了,他的生父是韩寿,俊美无双的男子,他生母贾午虽不是多么美貌动人,也是个相貌清秀的,而他的相貌更多地随了韩寿,唇红齿白,清秀无双,长大后必定又是个翩翩美男子。 “飞喽,飞喽!”熙仲叫着跑着,就往梁贵嫔这边来了。 梁贵嫔原本呆坐着不动,听到孩子的笑声,仿佛遭了雷击,猛地瞪大眼睛找寻,“熙华!我的熙华,你在哪里?” 熙仲被她骤然出声吓了一跳,一下停住,那风筝打在他头上,他都顾不上疼了。 “熙华,真的是你!”梁贵嫔不知哪来的力气,跑过去将熙仲紧紧抱在怀里,在他脸上亲了又亲,“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舍得离开母妃,你回来就太好了,熙华……” 熙仲哪料到她会这样,呆了呆后,吓的“哇”一声大哭起来,“不要……奶娘,奶娘!” 奶娘这才跑过来,见状也是尴尬,“贵嫔、贵嫔娘娘,这、这位是三皇子,不是二皇子,还请放开,三皇子吓着了。” 彩蝶也知道主子是思儿心切,认错了人,忙过去扶,“娘娘,这是三皇子,不是二皇子,二皇子已经死了!” “住口!”梁贵嫔抬头骂她,咬牙切齿的样子,真是吓人,“你敢说熙华死,你安的什么心!熙华怎么可能会死,你再说,我撕烂你的嘴!” “娘娘,这真的是……” “哇……”熙仲哭的厉害,趁梁贵嫔不注意,挣脱开她就跑,“有鬼呀,有鬼……” 他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梁贵嫔,就觉得她的样子太恐惧,很像奶娘给他讲的鬼故事里的人物。 “熙华,不要跑!”梁贵嫔急了,提裙就追,“熙华,我是你母妃,你跑什么!母妃好想你,你过来,让母妃好好看看!” 熙仲没命地往前跑,奶娘和彩蝶追着梁贵嫔跑,一路追赶,一路喊叫,闹的动静很大。 跑着跑着,到了太极殿前,司马衷刚批阅完奏折,要过去看看梁贵嫔,就见到了这情景,不禁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熙仲一头就撞进他怀里,“父皇救命,有鬼!” 最近这段时间,司马衷对他的态度,大为改变,虽然还是不如对熙华好,可至少不再厌恶他,他还是感觉得出来。 “鬼?”司马衷看一眼正奔过来的梁贵嫔,心下明了,抱起他道,“熙仲,不要这样说,那是朕的妃子,梁贵嫔。” “她是鬼,鬼!”熙仲抱紧他的脖子,吓的瑟瑟发抖,“她好吓人,她要咬儿臣,呜……” “不会,她……” “皇上,你、你在就好了,见过皇上,熙华他……”梁贵嫔几乎要背过气去。 她身体本来就弱,哪经得起这样跑,要不是硬撑着一口气,非要见到儿子不可,她早倒下了。 司马衷愣了愣,“熙华?兰玉,你莫多想了,熙华已经去了,人死不能复生……” “皇上,你怎么也这样说!”梁贵嫔心中气苦,眼泪哗哗地流下来,“熙华哪里死了,他不是在你怀里吗,是不是你不 第390章情况不对 “哦?”司马衷听她这话,约略明白了,“兰玉,你是说,朕抱着熙华?” 他心中一阵发凉,莫不是兰玉因为承受不了丧子之痛,也如当初的容儿一般,疯癫了,不认人了? 他抱着的,明明是熙仲! “是啊,皇上,”梁贵嫔急急地道,“熙华也不知怎的了,看到臣妾就跑,还说臣妾是鬼,臣妾……” “鬼,就是鬼!”熙仲还吓的发抖,“父皇,打她,打她!” 司马衷心中难受,喝斥道,“熙仲,不要胡说,兰玉怎能是鬼!” 原来兰玉真的疯癫了,这可怎么好! 梁贵嫔见他如此,登时又心疼了,“皇上不要骂熙华,臣妾没要紧的,臣妾会好好与熙华说,他只是与臣妾开玩笑呢,熙华,来,到母妃这里来。” “不要,鬼,鬼!”熙仲害了怕,哪肯从司马衷身上下来。 梁贵嫔微着口,呆呆看着他,一副绝望的样子。 司马衷亦不知说什么好。 熙仲并没有错,是梁贵嫔这样子太吓人,一时半会,又如何解释的清楚? 正在此时,贾南风匆匆而来,“臣妾参见皇上。发生了何事?熙仲,你又胡言乱语了?” 她是怕又有人在熙仲跟前胡说,他言辞间冲撞了梁贵嫔,又惹的司马衷厌恶。 “母后!”熙仲见了救星,忙从司马衷怀里溜下来,扑进她怀里,“她是鬼,她要吃了儿臣,儿臣害怕!” 贾南风的心登时凉了半截:果然坏事了,熙仲竟然说梁贵嫔是鬼,又是什么人教的他!“不要胡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皇上,请听臣妾解释……” “不必,”司马衷却并未生气,“不是熙仲的错,你带他回去吧,让人好生看着,莫再出事。” “是,臣妾明白。”贾南风暗暗诧异,皇上居然就这样算了? 不过看一看梁贵嫔的样子,似乎不大好,难道是因熙华死了,她妒忌熙仲还活着,所以想对熙仲不利? 日后还真要好好看着熙仲才行。 “不要走!”梁贵嫔急的要追,“熙华,不要走,母妃在这里!” 贾南风才走两步,闻言愕然回头,“熙华?梁妹妹,你这是……” 原来,她也疯了? 哈哈,居然会是这样! “兰玉,他不是熙华,你冷静一点。”司马衷皱眉,将梁贵嫔拉住,“熙华已经死了,朕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也不可再这样自欺欺人。” “不!”梁贵嫔惊恐大叫,“熙华不会死,他……” 眼前骤然一黑,她已昏了过去。 司马衷忙扶住她,让人送回椒风殿,传太医为她诊治。 结果无非就是她忧思过甚,错将熙仲认成熙华,需要好好调理,静心修养才行。 司马衷闻之,也没有太大意外,熙华的死,对梁贵嫔的打击,实在太大,旁人也帮不上她,只能她自己慢慢解开心结了。 而她这一闹,司马衷又想起了羊献容,且迅速决定,要去看一看她。 上次因为熙华的死而没能成行,如今孩子死了数月,梁贵嫔的情形,也只能如此,他在不在宫中都一样。 至于关中的叛乱,孟观并没有让张华没脸,战场上勇猛无敌,锐不可当,一举擒获齐万年,大败叛军,威镇匈奴各部,危机已然解除。 司马衷龙心大悦,封孟观为右卫将军,犒赏三军,皆大欢喜。 如此情景之下,他唯一不放心的,也只有羊献容了。 司马遹知道父皇的心事,对于他如此决定,也不欲再劝说,安排了一切,并给孙伯旗去了信,要其安排一切。 —— 孙伯旗自是不敢怠慢,立刻前往宅子里,告知刘曜此事。 “皇上又要来?”刘曜惊了一下,“怎么回事?” 孙伯旗皱眉,“怎么说是又要来,上次皇上不是没有来成吗?刘护卫,你这样吃惊做什么?” “我……我是担心皇上看到容儿现在的样子,会龙颜震怒,”刘曜知道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定定神道,“孙将军也知道,容儿的病才好了,可脸上、手上还没有恢复,若是皇上看到,那……” 容儿咬着牙装了这几个月的病,眼看就要解脱了,再有一个来月,就该生了,原本一切顺利,却不想,皇上忽然在这个时候要来。 孙伯旗等人,会因为容儿感染瘟疫、性子疯癫而不进去看她,可皇上既然是为容儿而来,就算知道如此,也断不可能一眼不看就直接回洛阳吧? 容儿已近临盆,肚子很大,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有问题,皇上一旦知道容儿有身孕,且快要生了,后果简直不能想像! 孙伯旗上下看他一眼,“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不然还能是什么,”刘曜尽量装的坦然,“皇上这样念着容儿,必是希望她好的,万一……” “阿容现在如何了?”孙伯旗站起来,“我已经几个月没有见到她,她感染的瘟疫究竟好了没有?” “病是好了,只是脓疮还没有完全退干净。”刘曜心中警铃大作,孙将军该不会要进去看看吧? 这几个月,孙伯旗过来的次数极少,为免被传染,也怕羊献容会对他又打又骂,闹的鸡飞狗跳,故他并没有靠近她。 有几次他只是隔着珠帘,看她几眼罢了。 之前天气寒冷,每次他来的时候,羊献容都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掩去了她的大肚子,他又不曾进去,还真就瞒过去了。 “不会再传染人了是吗?那我进去看看阿容。”孙伯旗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可能要出大事了。 “孙将军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刘曜阻止道,“容儿的情绪才好了些,孙将军若是不放心,就还是在门口看看吧。” “无妨,”孙伯旗这次不肯听他的,过去就推门,“皇上就要来了,我总要看看有什么地方不妥,免得到时候冲撞了皇上,谁都担当不起。” “孙将军——” 门一下推开,孙伯旗第一眼,就看向床上。 羊献容也不知是正要脱衣,还是要穿衣,上半身几乎赤裸,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眼神茫然,“永明哥?你怎么进来了?” 第391章提早生下孩子 孙伯旗哪料到竟会是这样,就算他是羊献容的长辈,也不禁一阵难堪,忙转过身去,“阿容,你怎么不穿衣服?” “啊!”羊献容蓦地尖叫,抓起什么都往这边扔,“出去,出去!你们、你们都是坏人,不准看,啊……” 刘曜赶紧道,“容儿,别怕,我们不是有意的,我们……” “出去,出去!”羊献容哭叫起来,“不准看!皇上、皇上会生气的,你们都是坏人!” “好好,”刘曜拉着孙伯旗往外走,“孙将军,咱们先出去吧,也是我倏忽了,应该提醒容儿一声的。” 孙伯旗还能怎样,随着他一块退出来,老脸通红,“是我莽撞了,还请刘护卫不要见怪,也别……说出去。” 虽说是问心无愧,然而到底男女有别,若是传了出去,到底显的他为老不尊。 刘曜正色道,“孙将军说哪里话来,我如何不知孙将军为人,再说孙将军是容儿的外祖父,来看容儿,天经地义,谁还能说什么。” 孙伯旗大为满意,对他的印象也好了不少,“既如此,那你就多安抚安抚阿容,过些天皇上就要到了,莫出了差错。” “在下尽量。” 送走孙伯旗,刘曜这才进了屋,“容儿,你没事吧,方才……” “我是故意的,”羊献容又羞又无奈,“我听到外祖父说要进来,没法子,才这样做。” 不是不知羞耻,可外祖父若是进来,只要稍加留意,就能看出不对,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发慌,不敢多留。 刘曜愧疚道,“都是我没本事,不能保护你,我……” “先别说这些了!”羊献容披着衣裳,急急道,“永明哥,皇上要来了,这可怎么办?” 方才听到外祖父这一说,她简直魂天飞外,差点昏过去! 皇上可不似外祖父这样好糊弄,这下真要出大事了,不止是她和永明哥,刘家的人,还有刘都督,恐怕都会有危险。 刘曜亦是脸色发青,“我正在想办法!可是……这要怎么办,你还有一个月才生,皇上既然已经启程,最慢半个月也就到了,这……” 羊献容原本急的无法,一听这话,先是一愣,接着眼神数变,最终坚决地道,“那就让孩子提早生下来。” “你、你说什么?”刘曜吃了一惊,“提、提早生?” “对,”羊献容摸着高耸的肚子,决然道,“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你娘是大夫,她一定有办法,让孩子提早生,只要皇上到来时,看不到我大着肚子,就不会有事。”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可是,这会有危险的!”刘曜一阵心跳,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孩子还不到时候,万一……”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要等到瓜熟蒂落才行,强行让孩子出生,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会有不可预知的事情发生。 再者,容儿身体又弱,万一有什么事,可怎么好。 “顾不了那么多了!”羊献容急道,“永明哥,皇上就要来了,难道要等他发现我有了身孕,所有人都有危险吗?” “可是我也不能让你有危险,此事绝不可以!”刘曜害怕的厉害,坚决反对。 “也不是一定会有危险啊,”羊献容虽急,但知道他脾气拗,就耐着性子哄他,“你娘医术很高,一定能有办法的,再说我本来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孩子也长的很好了,不一定会有危险的。” “这……”刘曜犹豫。 “想想你娘和你妻儿,还有咱俩的性命,”羊献容拿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尤其是咱们的孩子,如果皇上知道他的存在,你想,皇上会让他平安出生吗?” 这话正中刘曜软胁,他不得不点头,“既如此,我回去问问娘,此法是否可行,如果可以,就依你,如果不可以,我再另外想办法。” “没有其他办法了,”羊献容苦笑,“这是唯一的法子。” 刘曜也不与她争辩,安顿好她,锁好门后,匆匆回了刘家。 为了免除石勒随时可能会发现羊献容怀孕之事的隐患,刘曜到距此处几十的一个村子,找到一名大夫,针灸之术高明,让石勒陪着卜泰住在那里,治疗残废的腿。 因卜泰要天天施针,两处离的远,也不可能天天来回赶,石勒就陪着他,住在那里,一住就是三个多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刘俭到了该认字的年纪,刘曜即让卜英娥将他送到匈奴部设立的学堂里,与其他二十几个孩子一起,念书认字,平常也不在,家里就只有胡氏一人。 刘曜将所有事情都与胡氏说了,道,“娘,容儿若是提早生产,会不会有危险?” 胡氏狠狠瞪他,“你说呢?” 刘曜低头,“我就知道……” “不过如此容儿坚持的话,也只能这么做了,”胡氏还想骂他,事到如今,也于事无补,道,“容儿说的对,万不能让皇上知道,她有身孕,如今也只能让她提早生产了。好在她这段时间身子养的好,时间也快到了,应该没什么事,待我过去给她诊脉,调理调理身子,就是这两天吧。” 她比刘曜拿主意快,因为她的顾虑更多,不止是她的儿子,还有孙子,这是刘家的根。 “那一切就拜托娘了,”刘曜紧紧攥住她的手,“到时候如果有危险,就保住容儿,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胡氏抽出手就打他一巴掌,“还有?你想死呢?这一个还不要了我们全家的命!” 刘曜被打的讪讪然,不敢争辩,“是,娘,我以后会小心的。” 胡氏懒得理他,迅速去准备了羊献容临盆时所用的一切。 刘曜帮着准备,格外卖力。 “孩子生下来后,你打算怎么办?”收拾完东西,胡氏忽然问。 刘曜想也不想道,“当然是留在咱们家了,那是我的孩子,你的孙子,,你难道要不认他吗?” “我认有什么用?”胡氏剜他一眼,“英娥和所有人都不知道真相,你忽然抱个孩子回来,说是你儿子,我孙子,她会怎么想?” 第392章没有选择 刘曜显然没有想过这件事,垂着头没说话。 他早就不把卜英娥当成刘家人,故不管有什么事,就只跟胡氏商议,做出决定,卜英娥如何想,根本不关他的事。 “你不是打算告诉她真相吧?”胡氏都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永明,英娥是什么脾气,你也知道,若她知道真相,绝望之下,没有了顾忌,非要闹将起来,会有什么结果,不用我告诉你吧?” 刘曜变了脸色。 他很清楚,自己对卜英娥非常不好,尽管站在他的立场,他不认为自己有错,甚至觉得,卜英娥不配得到他的在意和情意,然而站在她的立场,她却绝对会心生怨念。 试想,她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一个男人,为他生儿育女,为他侍候婆婆,为他忍下所有的委屈和不满,甚至不得不眼眼睁看着,她的男人跟其他女人日夜在一起,对她则不闻不问,有多少人是能够承受这种无情和冷漠的? 如今卜英娥还没有闹,是因她知道自己唯一的倚仗就是刘曜,且刘曜要休她,她害了怕,不敢再明面儿上折腾。 可如果刘曜最张要把跟羊献容生的孩子带回来,让孩子认祖归宗,这对卜英娥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打击,她极有可能,会闹个鱼死网破。 “那,娘的意思是要如何?”想到现在还不是跟卜英娥撕破脸的时候,刘曜不得不服了软,“孩子到底是刘家的根,也不可能留在容儿身边,难道要让他流落在外吗?” “这自然使不得,所以才要想个稳妥的法子,把孩子安置好,”胡氏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故不紧不慢地道,“我考虑过了,到时候容儿把孩子生下来,你悄悄将他扔在半山腰上……” “什么!”刘曜一听就急眼了,“那怎么行!娘,你不能这么狠心!那是我的孩子,是一条生命,你……” “臭小子,你娘是那样的人吗?”胡氏哭笑不得,又打他一巴掌,“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刘曜捂着头,讪讪然道,“哦,您说。” 他是急糊涂了吗,竟怀疑起娘来,娘几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当然是假装的!”胡氏压低了声音,“咱们约好时辰,你去扔,我后脚就去捡回来,到时候就跟英娥说,孩子是我上山采药的时候,无意当中捡到的,我看他可怜,就把他养在家里,英娥也不能说什么。” 如今这世道太乱,经常有穷苦人家养不起孩子,就会送人,甚至直接丢弃,这并不新鲜。 “这……”刘曜犹豫,“这样虽然可以把孩子留在刘家,却是来路不明,以后他要怎么认祖归宗?” 难道要让他这个孩子,永远被人当成是捡来的吗,等孩子长大,也肯定会因为这一点,心有戚戚吧。 “我只是权宜之计,”胡氏无奈道,“容儿这样的身份,你也不可能跟她做夫妻,孩子的出身,就不能让人知道,至于以后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刘曜思虑良久,叹了口气,“目前来说,也只能如此了,我会跟容儿说的,希望她能明白娘的苦心。” 胡氏挥挥手,“去吧,我晚一点过去,先让容儿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好。”刘曜先带着这些东西,回了宅子。 卜英娥正领着下了学的刘俭回来,看一眼他手里的大包,“相公,又给容贵嫔送东西?” “嗯,”刘曜摸一摸刘俭的头,“义真有没有听话?今天先生讲的,都会了吗?” 刘俭奶声奶气地道,“我听话了,先生夸我字写的好。” 对这个父亲,他本能有些疏远,因从小到大,父亲都极少跟他在一起,让他感觉很陌生。 好在胡氏对他教导的好,还不至于跟他父亲,产生隔阂。 “义真好乖,等我忙完这一阵,就带你去放风筝。”刘曜许诺。 “谢谢爹。” 刘曜笑笑,匆匆离去。 卜英娥转脸看着他,眼里有冷光。 晚些时候,胡氏去了宅子,为羊献容把了脉,道,“容儿,你的身体还好,不过,这提早生产,就要用药,万一到时候有什么状况,我担心……” 尤其是大出血,万一到时候她也控制不住,容儿跟孩子,都会有危险 “我不怕!”羊献容坚定地道,“刘夫人,你也知道,皇上就要来了,若他知道我有身孕,我和孩子也一样活不成,还会连累你们。我知道你会尽力救我的,就算救不得,我也不怨你。” 胡氏也就不再劝她,“既如此,就由你吧,我会尽力保住你的性命,至于孩子能不能活,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谢谢刘夫人。”羊献容哭了起来。 “别哭了,”胡氏安慰道,“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情形或许不会太糟糕,放轻松,就当是像平常一样生产就是了。” “我知道了。” 胡氏即让刘曜去熬了药,再准备热水,越多越好,再准备好纱布等所需之物,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 “娘,药熬了了了。”刘曜端着药碗进来,仿佛随千斤重,全身都很僵硬。 胡氏接过来,递给羊献容,“容儿,喝下去吧。” 用现在的话来说,这药喝下后,就会刺激子宫收缩,提早开始产程,可以想像,会有多痛苦。 羊献容深吸一口气,不是不紧张,不是不害怕,然而她别无选择,“好。” “容儿!”刘曜见她要喝,立刻抓住她的手,“容儿,要不,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我怕……” “永明哥,别想了,只有这一个办法,你要是害怕,你到外面等吧。”羊献容坚定地推开他的手,一仰头,咕嘟咕嘟,把药全喝了下去。 刘曜想阻止都来不及。 胡氏的表情也变的凝重,“永明,你出去等吧,守着门,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刘曜脸色苍白,“我知道了,我就在外面,有事情就叫我。” “去吧。”刘曜出去后,胡氏拿了块白布,团了团,塞在羊献容手里,“一会如果疼的厉害,就咬着,别叫太大声,让人听到会怀疑。” 虽然这样说很残忍,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第393章痛苦的过程 药喝下后不到半个时辰,即开始发挥作用。 羊献容又一次体会到了生产的阵痛,且这一次,比以往两次都要来的剧烈和毫无征兆,仿佛一下子,孩子就到了非出生不可的时候。 疼痛如附骨之蛆,怎么都摆脱不掉,且毫无缓解的时候,就一直那样疼,剧烈的、排山倒海一样的,撞击着她身上的每一寸,每一分,没多久,她的衣服、头发都被冷汗打湿,甚至不用将那布团塞进嘴里,就疼的叫都叫不出。 “容儿,坚持住!”胡氏见她疼的全身痉挛,也是难受,“很快就过去了。” 羊献容出不了声,艰难地点了点头。 门外,刘曜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快了没有?快了没有?” 羊献容早已听不到他的声音,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身子高高低低、冷热交替,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又忽然像是正受凌迟之刑,死去活来,无法忍受。 “容儿,别睡,醒醒!”胡氏揉着她的肚子,“你要醒着才能用力,很快的,坚持,再坚持一会!” 羊献容猛地打个激灵,勉强睁开眼睛,感觉到那处热乎乎的往外流着液体,肚子的疼痛,也仿佛到达了顶点,“我好……疼……” “快了,快了,疼过去就好了,来,用力!”胡氏大喜,“孩子要出来了,用力!” 虽然这痛来的剧烈,却好在时间短,若不然,羊献容定会活活痛死。 一听孩子出来了,羊献容即一下子就有了精神,开始用力。 谁料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候,门外响起卜英娥的声音,“相公,娘呢,是不是在里面?” “你来做什么!”刘曜愤怒而慌乱,“不是让你在家照顾义真,你跑到这里做什么?” 一听是她,羊献容才要出口的痛叫生生压回去,到底将那布团塞进嘴里。 “义真发烧了!”卜英娥急声道,“娘才走没大会儿,义真就发了烧,我用了好多方法,他还是烧的厉害,我没办法,所以……” 刘曜一会儿没言语。 发烧这事儿,可大可小,有时候若处理不及时,人容易烧傻。 可恶,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义真就发了烧? “相公,你在想什么呢,娘呢,是不是在里面,快,让娘回去给义真看看!”卜英娥说着话,就要往里进。 “回来!”刘曜狠狠拽回她,几乎要给她一巴掌,“谁要你进去的!” 卜英娥吓的不轻,“相、相公,你这是怎么了?我、我知道容贵嫔在里面,可我也是女人,又不会冒犯她,你何必气成这样?” 刘曜也是急的狠了,她这一说,他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剧烈,勉强道,“没什么,娘正在给容儿擦身换衣,我怕你进去,会感染瘟疫。” “容贵嫔的病不是早就好了吗,还会传染?”卜英娥眼里有怀疑,“相公,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刘曜哼一声,“容儿的病虽然好了,可她的脸还没有恢复,她不愿意别人看到她丑陋的样子,你进去刺激她做什么。” 卜英娥明显不相信,盯着他看。 “你在这等着,我进去看看。”刘曜推开她,进门后立刻上了闩,急急进了内室,小声道,“娘,怎么样了?义真发烧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而此时,羊献容已经到了最要紧的时候,冷汗如雨,痛的求死不能。 胡氏正帮她做最后的努力,道,“义真昨日就有些发烧,应该没什么要紧,再等一等,就快了。” “好。”刘曜在帘外没敢进去,可闻到屋里这浓烈的血腥味儿,就知道里面的情形不会好到哪里去,“容儿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别让我分心!”胡氏没好气地骂。 刘曜登时不敢多说了。 胡氏接着道,“永明,你快带英娥回去,我屋里的桌上还有一包药,你熬了给义真喝,一会孩子生下,一定会哭,英娥……” “对!”刘曜一拍脑门,“我竟忘了这个,我这就去!”说罢急急打开门出来。 卜英娥正要凑到门上去看,差点被撞到头,“相……” “娘说家里有药,走吧,我陪你回去。”刘曜不由分说,拽着她就走。 卜英娥踉跄了一下,“那娘呢……” “娘在照顾容儿,你别管了。”刘曜拽着她,走的很快。 天黑路不平,卜英娥几次都差点摔倒,刘曜却只是拽着她走,像赶着投胎一样。 他们走了没多大会儿,羊献容也终于要生下她的孩子了。 随着血越流越多,孩子也一点一点娩出,当最终离开母体的一刹那,她再也受不住,短促而尖锐地叫了一声,身体一下就软了。 “哇……”孩子发出洪亮的哭声。 胡氏喜道,“是个儿子!容儿,你生了个儿子,孩子很好,你放心吧!” 羊献容没有应声。 胡氏心一沉,急急看了看,才知道她是因为失血太多而昏迷,稍稍放心,忙将孩子收拾齐整了,包起来放好,再替她收拾。 一阵忙活下来,胡氏也累的要散架了一样,倚在床头歇息。 其实,累还是次要的,关键是紧张、恐惧,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总算现在母子平安,她对永明,也有个交代了。 刘曜回到家,熬了药,喂给刘俭喝。 刘俭这次发烧,来势汹汹,好在退的也快,喝了药,出了一身汗之后,烧就退下去了。 刘曜见他退了烧,一刻也呆不得,就要返回宅子里去。 “相公!”卜英娥叫住他,“你不陪着义真吗,他刚才说胡话,还直说要爹抱抱呢。” 刘曜眼里闪过愧疚,然而想到正在生死线上的羊献容,他如何待的住,“义真退烧就好了,我明天再回来看他,娘还在照顾容儿,不能太劳累,我去换娘回来歇息。” “可是……” 刘曜根本不听她说什么,匆匆离去。 卜英娥狠狠骂了一句,“明明就有事瞒着我,还装?容贵嫔如果真的是染瘟疫,刚刚怎么会有那么浓烈的血腥味,这里面明明有鬼,还想骗我?” 第394章孩子进刘家 第二日早晨,羊献容才醒过来,身体还是很虚弱,不过得知自己给刘曜生了个儿子,她还是高兴的厉害,“太好了!永明哥,我终于……和你有了儿子……” 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是的,咱们有儿子了,容儿,多亏了你!”刘曜吻着她苍白的脸,心痛而又高兴,“你受苦了,都是我没有本事……” “怎么这么说呢,”羊献容小小地白她一眼,却还是高兴的,“这跟你没有关系,是我……好啦,咱们不要说这些了,现在儿子没事,我也没事,这就是最大的幸运。” “对对,还是容儿会说话!”刘曜一扫心中抑郁,也高兴起来。 “孩子呢,是不是已经被你娘抱回家了?”羊献容不无担心地道。 当刘曜跟她说起,与胡氏的计划时,她心中虽然多少有些不舒服——毕竟自己不能认亲生就算了,孩子还要以“捡”回来的身份留在刘家,不管将来刘曜多疼孩子,他心里总会有郁结的吧。 可话说回来,目前而言,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刘曜也说,这只是暂时的,再者皇上就要来了,在这紧要关头,还是别再节外生枝的好。 刘曜忙道,“你放心吧,我早已跟娘商议好了,这会儿孩子已经抱回刘家了,绝对不会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嗯,我信你,”羊献容笑道,“孩子取什么名字?” “我早想好了!”刘曜喜滋滋道,“就叫刘熙,字义善,希望他将来一心向善,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羊献容喜道,“嗯,这名字好,就依你。” “你什么都别想,娘会照顾好义善,你就养好身体,过几天皇上到来,先应付过去再说。”刘曜安抚道。 提到皇上,羊献容就没了笑容,“永明哥,这几天,你先不要过来了,万一哪天皇上突然到来,看到你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皇上到底是第一次来,不比我熟悉这里,我总能躲过去,你才生完孩子,身体虚弱,我不在你身边照顾,哪能放心。” “那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 —— 刘家所有人,包括司马欢如,都围着床榻上的小小娃娃,谁都没有说话。 这孩子白白胖胖,十分可爱,此时正睡着,很安详的样子。 “娘,你打算怎么安置这个孩子?”卜英娥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相公就在她眼皮底下,跟别的女人生了个孩子,所以对于胡氏所说,她就真信了。 可刘家的日子本来就过的紧巴巴,这段时间司马欢如又一直在,更加捉襟见肘,要是再多上张嘴,可就更麻烦了。 胡氏佯装无奈,“我也不知该如何,可这到底是一条性命,如果我没有遇上倒还罢了,既然被我捡回来了,我总不能再把孩子扔出去吧?” “那娘是要留下他吗?”卜英娥一脸不情愿,“他这么小,需要人日夜照顾,义真和欢如已经够粘人了,再多上他,咱们怕是要忙不过来,相公又整天不在家,这可怎么好?” 胡氏就知道她会反对,道,“永明就算在家,也照顾不了这孩子,英娥,你就照顾好义真,这孩子我来看吧。” “娘——” 孩子被惊醒,大哭起来。 “在说什么?”刘曜大步进来,也是一副吃了一惊的模样,“娘,这、这是怎么回事?哪来的孩子?” 司马欢如和刘俭都很高兴看到他,一左一右上去,各牵他一只大手,将他领进来。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女儿,刘曜哪个也爱,心花怒放,自不必说。 胡氏暗笑,这浑小子,演的比她还像,“是我今早上山采药时,捡回来的,看这样子应该是刚出生没多久,也不知道是哪个狠心的将他给扔了,实在可怜。” “捡的?”刘曜皱眉,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这要怎么办?娘,他这么小,我可不会照顾。” “用不着你照顾,”胡氏白他一眼,“我来照顾他,既然让我捡着了,就说明跟我有缘分,以后他就是咱们刘家的人了。” “相公,你觉得呢?”卜英娥见刘曜这样,还以为他也反对,立刻道,“我知道娘是心善,可咱们家里已经有两个孩子,你看这……” “话倒不是这么说,”刘曜脸色有些不好,“欢如是公主,最近这段时间是因容儿染了瘟疫,她才留在咱们家,早晚她要回去的,义真现在长大了,也很懂事,还要天天上学堂,也不麻烦。” 卜英娥呆了呆,“那相公的意思是,要把这孩子留下?” “不然怎么办?”刘曜皱眉,“现在世道这样乱,人人都要顾全自己,不见得有人会收留他,再说,娘刚才说的对,为何旁人捡不到,偏偏就让娘捡到了,说明是这孩子跟娘之间有缘,那就留下吧。” “可是相公,这……”卜英娥十分排外,还想反对,“娘会很累的,她……” “我会帮着娘的,你照顾好义真就行了,就这么决定了,”刘曜过去逗了逗孩子,“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能再把他给扔了,娘,你说是吧?” 胡氏暗道这是你儿子,你当然看着好了,就算天塌下来,你也不能把他给扔出去,“好了,就先让这孩子留下吧,以后若是能遇到好人家愿意收养他,咱们再商议。” 母子俩都这么说,卜英娥也不好再反对,因她看得出来,相公很喜欢这个孩子,她可不想弄的夫妻不和,“既然娘和相公都这么喜欢这孩子,那就留下吧,我会打听着,如果有好人家,就把他送过去。” “再说吧。”刘曜有些不耐烦,“娘,给孩子起个名字吧,进了咱们刘家,就是刘家的孩子,以后不分亲后,也不要在他跟前提,他是捡来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卜英娥气的胸口一阵发堵,这么快就把这孩子当成刘家人了? 听相公这意思,还要让这孩子入刘氏族谱不成? 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凭什么跟她的儿子平起平坐,称兄道弟? 第395章来的好突然 “起名这事儿,还是你来吧,”胡氏摆了摆手,“你跟英娥商量,我去给孩子找点奶来,实在不行,就熬些小米粥。” 说罢匆匆出去。 其实,关于喂养孩子之事,胡氏也跟羊献容商量好了,她就每天偷偷去那宅子里,羊献容将奶挤好,她再带回来给孩子,就说是找的旁人的,糊弄一天是一天。 平时再添些米粥什么的,过上三四个月,孩子强壮了,再吃些别的,慢慢就长大了。 “相公自己决定吧,我取的名字,我怕相公不喜欢。”卜英娥语气有些硬邦邦。 刘曜也不计较,“那就叫刘熙吧,字义善。” 刘熙也是饿的狠了,哇哇哭个不停,小脸憋的发紫。 卜英娥最烦的就是听孩子哭,再加上膈应这孩子的来路,更加烦躁,也不去哄,带着刘俭出去了。 刘曜有些笨拙地抱起刘熙,哄着道,“义善乖,祖母去帮你找奶吃了,一会就可以吃了,不哭不哭,乖……” “叔叔,我想娘了,”司马欢如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哥哥可以跟着娘,我为什么不可以?我想找我娘!” 这段时间,也是真苦了她了。 羊献容既然感染了“瘟疫”,就不可能让她留在身边,否则,太不合常理。 刘曜即让她留在刘家,她从来没有跟娘离开过这么久,自然是各种不高兴,闹脾气,还故意惹事摔东西,卜英娥也没少受她的气。 刘曜知道是自己对不起她,对她极尽耐心,又哄又逗的,在她心里,自然也就把他当成了最亲近的人。 可这都大半年了,她还是见不到娘,怎能不急? 刘曜忙道,“我知道,欢如,你放心,过几天我就带你去见娘。” 现在容儿生了孩子,脸上、手上那些东西终于可以去掉,就算欢如现在去,也不会吓着了,终于熬到头了。 “我不要,我要现在就去!”司马欢如一听可以去见娘,哪还忍得住。 “好好,”刘曜想一想也没所谓,道,“你等一会,祖母回来,看着弟弟,我就带你去看你娘,好不好?” “好!”司马欢如高兴地直拍手。 刘曜原本以为,胡氏只是去找羊献容拿些奶回来,不会耽搁太久,可她这一去,却足足一个时辰未归,司马欢如因为等的无聊,已经睡着了。 刘曜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一阵一阵心慌,实在受不住,就将卜英娥叫来,让她先看着刘熙和司马欢如,他则匆匆赶往那宅子。 还未到宅子近前,刘曜就看到有两队侍卫守在那里,个个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刘曜心一沉:难道……是皇上来了? 怎么来的这样快! 昨天容儿才生产完,今日身体还十分虚弱,皇上可千万不要看出破绽来! 他所料没错,此时,司马衷就在里面。 胡氏过来找羊献容拿奶,刚刚挤好要走,孙伯旗就匆匆进来,说是皇上到了。 羊献容当时就吓的脸无人色,胡氏想要走,也走不了了。 因孙伯旗将她留下来,说是一会皇上肯定有话要问,而羊献容的身体一直是她调理的,也只有她,才能说的清楚。 没办法,两人匆匆商议几句,胡氏就是来给她看病的大夫,其他的,就随机应变。 “容儿,你……你可好?”司马衷半个时辰前,才到了孙家,略坐了坐,茶都没顾上喝两口,就过来看羊献容。 当他得知羊献容近况不好,甚至还染了瘟疫,不得不被送到这宅子里来休养时,心就难受的厉害,总觉得自己欠了她太多。 而亲眼看到她竟消瘦苍白的这样厉害,他更是觉得有如被人在心上扎了一刀,实在是无法承受。 “你是谁,你是坏人……”羊献容拥着被子,缩在床角,警惕而恐惧地看着他,装出一副随时可能会发疯的样子。 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皇上会突然到来,这让她措手不及。 要知道,她昨日才生产,今日身上刚好是最不净的时候,皇上若是看出来,可怎么办。 不过好在孩子生了,只要皇上不是禽兽不如,非要在她疯癫的时候宠幸她,就发现不了。 现在想想,真是好险 ,若她昨日没有生下孩子,今日被皇上逮个正着,一切就全完了。 “容儿,朕……”司马衷无比地失望,抬手捂住了脸。 虽说他一直知道,容儿还没有好,可他来之前,还是存一线希望,或许容儿看看到他,一下就能清醒呢? 然而看现在这情景,他想的太好了,容儿的反应,让他的心,跌到了谷底。 孙伯旗心中不安,小心地道,“皇上恕罪,阿容……不不,贵嫔娘娘她一直如此,皇上……” “容儿怎么会瘦了这么多,”司马衷转过脸来,目光冰冷,“孙将军将她安置此处,就无人照料吗?” 孙伯旗暗暗心惊,“皇上恕罪,贵嫔娘娘前些日子染了瘟疫,所以……” “那就由得她自生自灭?”司马衷的语气,更加森然。 孙伯旗吓的脸色苍白,不敢开口。 胡氏垂头道,“皇上恕罪,贵嫔娘娘染的瘟疫传染,孙将军也是不希望连累旁人,并没有对娘娘不闻不问,民妇一直有向孙将军禀报娘娘的情形,至于娘娘消瘦,是因染了瘟疫后,不思饮食所致,如今娘娘病愈,只须好好调理,恢复饮食,很快就会好起来。” 司马衷听这话,脸色稍缓,“如此,就由你好好为容儿诊治,朕必有重赏。” “臣妇不敢领赏,臣妇会尽力。”胡氏恭敬地道。 孙伯旗也暗暗松了口气,将刘夫人留下果然是对的,要不然方才,他要如何回话。 司马衷摆了摆手,“都退下吧,朕要陪容儿说说话,命人准备酒菜,要精致些,一会朕陪容儿用些。” “遵旨。” 两人退出来,孙伯旗对胡氏拱了拱手,“方才多亏刘夫人,老朽谢过。” 胡氏道,“孙将军客气,我只是实话实说,孙将军去准备酒菜吧,我在这里听着皇上吩咐就是。” “有劳。”孙伯旗客气一句,即匆匆回孙府,命人准备酒菜不提。 刘曜待他离开了,才对着胡氏招手,“娘,这里!” 第396章憋不住了 胡氏左右看了看,这才过去,“你怎么来了?这里有好多侍卫,别让他们把你给逮了!” 皇上在里面,这可是非同小可的,故侍卫们都是如临大敌,儿子却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不被当成刺客才怪。 “我不放心啊,娘都过来一个多时辰了,”刘曜将他娘拉到矮墙后蹲下来,小声道,“是不是皇上来了?” 胡氏白他一眼,“还用说?皇上在里头陪容儿说话呢,你放心,皇上没有看出什么,只说容儿消瘦的厉害,你现在别进去,容儿装着疯病没好呢,估摸着皇上待不了多久就走了,不急在这一时。” “我知道,”刘曜抬头看了看,又蹲回来,“可我还是不放心,容儿昨日才生了孩子,万一……” “不妨事,我已经跟皇上说,容儿正赶上这几天癸水到来,畏寒怕累,要好好歇着,皇上那么疼容儿,不会把她怎样的。”胡氏安抚道。 刘曜悻悻然,“哦。” 他就听不得皇上宠爱容儿之类的话,在他眼里,皇上对容儿越狠越好,容儿才不会觉得,欠他良多。 胡氏将一个小瓶塞给他,“这是给义善的奶,你拿回去隔着水热一热,给他喝了,一会皇上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回去。” “可是容儿……” “皇上在,你不可能进去,留在这里有什么用?”胡氏推他一把,“还不走?” 刘曜无法,又惦念家里的刘熙,只好揣起那母乳,飞快地回去。 屋里,司马衷几次试图把羊献容抱在怀里,都被她充满防备的眼神给挡回来,他无奈道,“容儿,你真的不认得朕了?朕是……朕是你的夫君,咱们还生了个女儿,叫欢如,你忘记了?” “欢如,欢如叫我娘……”羊献容装着傻,却很想哭。 几年不见,皇上也瘦了很多,胡子密密麻麻长出来,头发衣服都有些乱,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谁能想到,他就是大晋万人之上的皇帝,威风凛凛的一国之君? 算算年纪,皇上已近不惑,又常年受压抑之苦,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很正常。 “是啊,欢如是咱们的女儿,”司马衷很高兴她能记得,继续提从前的事,“你还记得吧,当时是朕给她取的名字,容儿,你以前是跟朕在一起的,朕宠着你,护着你,你也很乖巧听话,又聪明,经常帮朕出主意,咱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难关,要不是有你在身边,朕……” 说着说着,他声音有些哽,眼眶也湿润起来。 羊献容心中刀绞般难受,又怕哭出来会惹他怀疑,就假装没有听到,拿起枕头边的一个荷包,把玩起来,还轻轻哼着小曲,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是朕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苦,害你失去了咱们的孩子,你才会……”司马衷终于落下泪来,“朕对不起你,容儿……” 羊献容终于无法无视他的悲伤,抬头,用手给他擦泪,“不哭了,乖乖的,不哭……” 她手上传来的细腻、冰凉的感觉仿佛刺激到了司马衷,他猛地抱住她,“容儿,你快好起来!朕需要你!如今宫里没有一个人能陪朕说说话,没有人真心为朕,熙华死了,兰玉也疯了,贾南风又要开始坐大,朕要除掉她,又诸多顾忌,只有你才能帮朕,你快点好起来!” “啊……啊……”羊献容才被他抱住,就惊恐大叫,听他的话更是震惊莫名:梁姐姐也疯了? 是因为失去了熙华? 怎么会这样! 梁姐姐不能帮着皇上,贾南风就又动起了歪心思,皇上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 然而即使她回去,又能怎样,她还要再去防备贾南风的手段,还要应对后宫嫔妃的妒忌仇恨,她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也改变不了那么多。 对不起,皇上,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无法帮你安抚后宫,平安江山,你原谅我吧! “容儿,朕想你,朕发疯一样的想你!”司马衷抱紧她,不准她挣扎,没头没脑地亲下去,“朕只有和你,才能感到欢快,别人朕都不喜欢,容儿,别拒绝朕!” 说着话,他竟去撕扯羊献容的衣裳,完全忘记了胡氏曾经说过,她癸水到来之事。 羊献容吓的失声尖叫,拼命打他,“坏蛋!你是坏蛋,走开!啊,坏蛋,救命,救命啊!” 尖锐的叫声传出来,胡氏一听就不对,急急就要往里冲。 内侍却拦住了她,“大胆!皇上在里面,你敢乱闯!” 胡氏急道,“公公恕罪,我听着动静不对,会不会是皇上……” 亏她方才还说,皇上不会那么禽兽呢,怎么转眼就…… 内侍道,“容贵嫔是皇上的妃子,皇上要如何,何须你多嘴,退下!” “可是娘娘脑子不清楚啊!”胡氏急了,也顾不上许多,“娘娘现在病情才有些稳定,若是再受到刺激,恐怕……再者,娘娘现在不认得人,若是被逼的狠了,恐怕会做出伤害皇上之事,公公不可大意啊!” 内侍脸色登时变了变,其他的倒没什么,若皇上真被容贵嫔给打伤,可怎么好? 就听屋里传来“咚”,“啊”两声大响,然后没了动静。 内侍心知不妙,赶紧进去,胡氏也跟着冲进去,两人都呆了。 司马衷坐在地上,额头上肿起一个包,正呆呆年幸存自己染满血的右手,傻了一样。 羊献容则紧紧拿着鸡毛掸子,瑟瑟发抖。 “皇上!”内侍吓坏了,过去跪倒在地,“皇上恕罪,老奴……容贵嫔,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 “住口!”司马衷喝斥一声,“容儿并没有怎样,你叫嚷什么?” 方才也是他太过情急,手伸进容儿衣服里,结果就…… 这会儿他才想起来,容儿来了癸水,根本不能承宠,自己太不该了。 “是,是……”内侍惶恐道。 胡氏稍稍松口气,看这样子,容儿没吃亏,皇上也不会再逼迫她了。 “刘夫人,你照顾好容儿,朕去换件衣裳。”司马衷将染血的手往后一背,尽量装的若无其事。 “是,皇上。” 第397章带容儿回宫 胡氏看一眼缩在床角瑟瑟发抖的羊献容,以眼神示意她莫怕,到门口看了看,过一会才回来,道,“皇上已经去远了,没事了,你……” “娘!”羊献容猛地扑过来抱住她,这个“娘”字,充口而出,更是放声大哭,“我好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幸亏有你……” 胡氏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听她哭的撕心裂肺,不禁叹了口气,抱紧了她,“没事了,皇上已经走了,他知道你癸水到来,不会再为难你的,方才……想是一时冲动吧,我瞧着皇上真的很怜惜你,不会那样禽兽的。” 话说完,自己又吓了一跳,怎的竟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我知道,皇上不是有意,若不然方才……”羊献容苍白的脸上染上红晕,痛苦地道,“可皇上若是一直不走,过几天我……” 皇上自然知道,女子癸女到来,不过三五七天,就完全结束了,可她却是才生产完,身体又弱,没有一个半月到两个月,身上是不会干净的,皇上到时候,岂不又会起疑心? 再者,她生了义善之后,胸就涨疼,奶水虽不是特别好,可如果被碰到,还是会出奶水,皇上若是发现这一点,同样不会善罢甘休。 方才皇上一时情动,手就不规矩起来,当时隔几年,再次与皇上肌肤相亲,她竟完全无法接受,忍不住就动手打了他。 若非皇上还以为,她疯癫未愈,对她又一向怜惜,恐怕早已降罪于她了。 胡氏皱眉,“这……倒也是个问题,不过皇上应该不可能长时间留在邺城,宫中无人主事,皇后定会趁机兴风作浪,皇上比咱们明白这个道理,说不定过不几天,就会回去了,容儿,你先莫急,看看再说。” 若皇上住个十天半月的还不走,大不了就说容儿身体亏损,淋漓不尽,需要用药调理,有些女子是会有这种状况的,并非罕见之事。 羊献容这会儿子安静下来,心情才好些了,“我知道了,娘,不不,刘夫人,多谢你帮我,孩子可好?” 胡氏暗暗叹了口气,“很好,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放心吧。” “多谢刘夫人,大恩大德,来世结草衔环,定当厚报!”羊献容跪在床上,对着胡氏重重叩头。 “罢了罢了,莫要这样了,你我总算曾经婆媳一场,我也拿你当亲生女儿一样,你……且好好养着吧,别多想,如今这情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胡氏扶起她,重新躺好,耐心安慰了一会。 再说司马衷,回到孙家就阴沉着脸,非常恼怒的样子。 孙伯旗本能以为,是羊献容疯疯癫癫,不知规矩,把皇上给惹怒了,连告罪都没胆量,只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好在司马衷并未迁怒于他,只让内侍服侍他更衣——方才被羊献容的血弄脏了手和衣服,必须要换。 待换完衣服,司马衷的脸色略好看了些,孙伯旗忙让人送上茶来,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站了,大气不也出。 “孙将军请坐,”司马衷抿了口茶,招呼他一声,“朕已经想过了,要带容儿回宫。” “啊?”孙伯旗才要坐,闻言又惊地站了起来,“皇上怎会……贵嫔娘娘病体未愈,若此时回宫,恐怕……” 方才他已趁着司马衷去换衣的时候,偷偷问了随行的侍卫,再加上看到司马衷额头上有伤,就猜到是被羊献容给打了,能不害怕吗? “朕知道容儿尚未痊愈,可宫中有御医,医术高明,总能治好容儿。”司马衷意甚坚决。 没到来之前,他还想着若容儿未愈,就再在邺城多留些时候,毕竟后宫容留一个疯癫的妃子,于他圣名确实有损。 可见到容儿,念及两人过往恩爱,再想到如今后宫死气沉沉,贾南风渐有抬头之势,他就心烦意乱,除了容儿,没人能让他平静下来。 “草民明白,可刘夫人的医术,在这附近也是小有名气,有她替贵嫔娘娘诊脉调理,还是很……有些效果的,不若……”孙伯旗试图劝司马衷打消这个念头。 因他最清楚,羊献容根本就没好,还是疯的厉害,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如今连皇上也打了,若回了宫,哪天发起疯来,真个伤了皇上,谁担当的起? “刘夫人的医术,难道会比御医还高明?”司马衷脸色一沉,“孙伯旗,你再阻止朕带容儿回宫,究竟是何居心?” “草民不敢,草民是为皇上龙体着想啊!”孙伯旗跪了下去,一狠心,道,“皇上有所不知,贵嫔娘娘的病仍是很严重,并不认得人,每次见了草民,都是非打即骂,更不用说旁人,草民是担心她到时发了病,打伤皇上,这……” 司马衷没有言语。 方才他要跟容儿亲热,容儿那如同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深深刺痛了他,甚至,她打他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就像有多厌恶他一样。 她的确没有好,甚至病的更加严重,如果回宫之后,她发起疯来,见人就打,定会遭人非议。 内侍见他犹豫,赶紧相劝,“皇上心疼贵嫔娘娘,老奴知道,可贵嫔娘娘这样子,若是回了宫,恐怕……没有自保之能,皇上国事繁忙,也不能时刻陪在贵嫔娘娘身边,若是……” 司马衷脸色一变,不错,他竟忽略了这个! 若是旁人还好说,贾南风是绝对不会让容儿好过的,尤其她不希望容儿好起来,与她做对,定会想尽办法,要除掉容儿。 容儿现在这样,根本不知防范,贾南风随便找个机会,害死容儿,到时就说容儿是自己失足,或摔死或淹死或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而死,谁能说的清? “皇上三思。”内侍亦不敢多说其他。 良久之后,司马衷叹了口气,“罢了,既如此,容儿就继续留在这里,孙将军,还请让人照顾好容儿,也要保护好她,万勿让人伤了她。” 孙伯旗大大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道,“是是,草民定会让人照顾好贵嫔娘娘,所用所食,皆不会缺,再者还有刘护卫等人保护,贵嫔娘娘定不会有事,皇上放心!” 司马衷脸色猛地一变,“刘护卫?哪个刘护卫?” 第398章只是个野种 孙伯旗被他的反应惊了一下,心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就是……就是太子殿下派来保护贵嫔娘娘的护卫,共六人,其中一人姓刘……” 司马衷皱眉,莫不是自己太多心了?天底下姓刘的人多的是,熙祖是不放心容儿,才留下侍卫保护她,哪会管姓什么? 然他还是觉得心中不安,道,“叫什么?” “刘曜,字永明。” 司马衷猛地站起,脸色已因愤怒而涨的通红,“是他,真的是他,他居然敢……” 孙伯旗又吓的向后退了两步,这是怎的了? 刘护卫身份有什么不对吗,皇上竟气成这样? “刘曜在何处?”司马衷咬牙切齿地问。 “啊?刘护卫在、在……”孙伯旗脑子一阵发晕,竟忘了要说什么。 “人呢,在何处!” “在刘家……” “立刻让他来见朕,立刻,马上!”司马衷捶着桌子叫。 “是是,遵旨!”孙伯旗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不敢问,忙将管家叫来,交代了两声。 管家忙急匆匆地去了。 胡氏回到家里,并未说司马衷要宠幸羊献容之事,否则若是刘曜知道,必然又沉不住气。 小刘熙吃不饱,一直在哭闹,胡氏忙熬了小米粥,撇上面的一层浓烫喂他。 他不过才出生两天,吃不惯这个,仍是哭闹,声嘶力竭的,让人听着就难受。 卜英娥原本就不喜欢孩子,自己生的还勉强能忍受,旁人生的,那就真的要烦死了,更何况这还是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义善怎么还哭?是不是不舒服?”刘曜却是心疼万分,这是容儿给他生的儿子,看孩子哭成这样,他怎能不着急。 胡氏边哄边道,“义善还是饿,这奶不够吃,他又吃不惯米汤,总要顺些时候。” 容儿这一开始没吃上东西,营养不够,奶水怎么会多。 “那要怎么办?要不,娘你去看看谁家生了娃,奶水多的,借点来?”刘曜急的不行。 要不是这种事儿他去不合适,早就挨家挨户问去了。 胡氏正忙着给刘熙擦嘴,没顾上说话。 卜英娥却见不得他这样紧张这个“野孩子”,道,“相公不用担心,饿不死这孩子的,他一开始吃不惯米汤,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当初我生了义真,奶不好,娘都是喂他吃米汤,这不也过来了吗,自己孩子相公不疼,倒疼这个来路不明的,相公是糊涂了吗?” 刘曜本就心烦意乱,听这话恼怒道,“你胡说什么?你说谁来路不明?” “难道不是吗?”卜英娥这回可不怕他,一把揽过刘俭,“相公,你是不是忘了,义真才是你亲生的儿子,刘熙不过是娘从山里捡来的,谁知道是哪个生的野种,不是说他姓了刘,就真的是刘家的种,你可不要糊涂!” 也不怪她这样生气,自打刘熙到来,胡氏和刘曜所有的心思就都在他身上,连司马欢如都有些顾不上,更不用说刘俭了。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刘曜看一眼有些受惊的刘俭,硬生生把怒火压下去几分,“我怎会不疼义真,可义善这么小,又没有娘亲在身边照顾,已经够可怜了,我不指望你能疼义善,可你至少别在那说风凉话,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 “我的心狠?”卜英娥气极反笑,“相公,你还真有脸说这话!是我狠,还是你做的不对?亲生儿子你不管,倒对个野种这样上心,若传了出去,谁不笑话?” “够了!”刘曜愤怒地叫,“别再一口一个野种地叫义善,他不是野种,他是……” “住口!”胡氏一听不妙,立刻喝止,“永明,你嚷什么?英娥说的本也没有错,你这些日子对她和义真都不够关心,别忘了,你是夫君,也是父亲,照顾他们母子,是你的责任,你声音大,就表示你有理了?” 这孩子,真是沉不住气,刚刚差点就要把义善的真实身份给说出来了吧? 英娥不知道义善的真实身份,永明这小子又对义善这样好,忽略了义真,她能不生气吗,说“野种”什么的,还算是好听的呢。 可永明却知道,义善是他的亲骨肉,听这话就扎耳,两人能不吵架吗? 恐怕越是往后,刘家就越没有安生日子过了,这都是造的什么孽! 刘曜心里打个突,知道自己有些冲动了,语气硬邦邦地道,“知道了,娘,我会好好照顾义真的。” 至于卜英娥,他不欠她的,没必要对她有什么愧疚。 卜英娥明白他的心思,不禁气结,越发想要去孙家一趟了。 婆婆说了,皇上来了,还去见了容贵嫔,她一听这话就兴奋了起来,若是皇上知道相公在照顾容贵嫔,肯定会大怒,把容贵嫔给带回宫。 可这样的话,皇上也许会因为愤怒,而降罪于相公,甚至杀了他,她一样什么都得不到。 可她不去向皇上说明此事,相公的心思就永远不会在她和义真身上,她一样没有好日子过,到底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孙府的管家匆匆到来,“刘护卫,皇上要见你,快快走吧!” 胡氏大吃一惊,“什么,皇上?皇上怎么会要见永明?” 太子之前就已经来信叮嘱过,说是皇上来的时候,要永明躲开,千万莫让皇上见到,否则就完了。 之前在容儿那里,永明已经躲过了的,皇上和那些侍卫并没有看到他,为何此时又来召见? 她下意识地,看向卜英娥。 卜英娥吃惊而又冤枉,“怎么会这样?娘,你看我做什么,不是我,我没有去孙府,我怎么可能见到皇上!” 幸亏她没有去,若不然,婆婆和相公都不会放过她! “她没有去,从皇上到来,她就一直在家,”刘曜反而很冷静,“应该是孙将军对皇上提起的,娘,没事,我去见皇上。” “不行!”胡氏紧紧拽住他,“你不能去!你若是去了,哪还有命在,皇上、皇上一定会杀了你的!” 管家越发不解,“刘夫人为何这样说?我看着皇上十分生气,的确是要对刘护卫不利的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399章两个男人的较量 胡氏一听这话,越加害怕,抓住刘曜就往屋里拖,“不行,你不能去见皇上!皇上一定会杀了你的,你不能去!” 刘曜抓住门框不往里走,“娘,皇上有旨,我怎能不去,否则就是抗旨!” 他有他的想法,就趁这机会,与皇上把话说清楚了也好,免得一直这样藏着掖着。 “你要去了,才会没命!”胡氏推不动他,气的捶他,“你还倔!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儿,来不得半点逞强,你还不进去?你、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卜英娥也跟着劝,“相公,你就听娘的吧,娘也是为了你好,管家都说了,皇上现在很生气,万一你去了,有什么事,我跟娘,还有义真怎么办?” 刘曜瞪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来凑热闹!“我若不去,皇上岂非更生气?皇上已经知道我在这里,肯定也知道我一直在照顾容儿,我越是不去,就越显得心虚,皇上怒起来,我们刘家就会好过?” “可是……”卜英娥无话反驳。 “那你就走,马上走!”胡氏当机立断,“你只要离开这里,皇上找不到你,难道还能把我们全都杀了不成?你快走,总之绝不能让皇上见到你!” “娘!” “刘夫人,这可不行啊,”管家急了,“皇上正等着召见刘护卫呢,他若是走了,皇上定会降罪于我家老爷,孙府上下可都要倒霉的,你们不能这么自私!” 卜英娥怒道,“你胡说什么,谁自私了?你非要让我相公去送死,你就不自私吗?” “可皇上气的是刘护卫,闯了祸的也是他,他难道不应该承担责任?”管家振振有词。 “你——” “好了,都不要说了!”刘曜一下挣脱胡氏,“我去见皇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说罢不待胡氏反应过来,已经通通跑了出去。 “永明!” “相公!” 管家挡了两人一下,赶紧跟上。 卜英娥急的直跺脚,“娘,这可怎么办?万一相公有什么事,那……” “有事活该,死了倒好!”胡氏气不过,一边落泪,一边骂起来,“反正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卜英娥一下没了话,心中把羊献容骂了个狗血淋头,真恨不得死的是那小贱人才好,相公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刘俭害怕,揪着卜英娥的衣裳小声地哭,小刘熙再没命地大命,司马欢如缩在屋角不敢出来,一脸惊恐的模样,让人心疼。 刘曜一刻不停地到了孙府,经人通传后,进了大厅。 或许是司马衷有意让孙家人回避,除了他带来的侍卫外,并无其他人。 “草民见过皇上。”刘曜上前行礼,不卑不亢,不惊不惧。 司马衷原本怒火冲天,在刘曜未到来之前,他心中至少有一百种残酷的刑罚,让刘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当真的看到刘曜,这样宠辱不惊、问心无愧,他之前的怒气,居然奇迹般地消散了,平静地道,“起来吧。” 刘曜暗暗纳罕,管家不是说皇上气的厉害,恨不能要杀了他吗,怎么这样不痛不痒?“谢皇上。” “这些年一直是你在照顾容儿?”司马衷示意他坐下说话。 “皇上面前,草民不敢造次,”刘曜没坐,非常恭敬地站着回话,“回皇上话,草民不敢有所隐瞒,这几年,草民的确一直在照顾容儿,不,是容贵嫔。” “多久了?” “容贵嫔来到邺城后不久,草民就过来了。” “是熙祖告诉你,容儿来了邺城?” 刘曜犹豫了一下,本来想否认,可除了太子,也没人会知道容儿的行踪,更不可能知会他,也就点了点头,“回皇上,是,太子殿下要草民好好照顾、保护容儿。” 皇上那么信任、倚重太子,是不会因为容儿的事,而责怪太子的,说了也罢。 “熙祖心肠就是软,”司马衷冷笑了一声,“他对容儿,也并未完全忘情,自己无法照顾容儿,就暗中知会了你,这是有心要成全你跟容儿吗?” 司马遹、刘曜和司马衷,是羊献容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一个给了她最初的心动,一个给了她最真挚的情意,一个则给了她最无双的富贵荣华,这三个男人彼此之间,也都无法用三言两语,说的清楚。 刘曜一听这话,却眼眸发亮,“皇上……” “怎么,真想让朕成全你跟容儿?”司马衷缓缓走近他,掐住他的脖子,“刘曜,你到底哪来的胆子,以为朕会把容儿拱手相让?” 刘曜呼吸有些困难,但仍没有害怕的意思,“草民真心喜欢容儿,也一直想求皇上成全,这与胆量无关,是真情意。” “真情意?”司马衷纵声狂笑,“你对容儿是真情意?你凭什么这样说!你不过之前跟容儿见过几面,你对容儿的情意,能有多真?” “草民……”刘曜几乎忍不住,将跟羊献容之间的过往说出来。 “做梦!”司马衷猛地推开他,“容儿是朕的,你休想带走她!” 刘曜呛咳着,从头凉到脚。 即使到了如此份上,皇上也不肯放弃容儿吗? “皇上,容儿的病还是……没有好转,若是回到皇宫,必然受刺激更甚,若是再有人要害她,皇上可保护得了她?”刘曜尖锐问道。 “朕为什么不能?”司马衷傲然抬头,“朕是一国之君,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还保护不了心爱的女人?” “若真如此,容儿何以会疯癫?” “你——”司马衷怒极,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你算什么东西,敢质问朕?” 刘曜被打的耳朵嗡嗡响,半边脸肿起,却笑了,“皇上恼羞成怒了。” “你……”司马衷猛地拔出侍卫手中的刀,架在刘曜脖子上,“你非要朕杀了你?” 刘曜已经能感觉到,那锋利的刀锋在他脖子上划了一道伤口,冰凉而锐利的痛,他脸色发了青,站着没动,“皇上要杀草民,自然容易,可草民死了,就没人会好好照顾容儿,她疯癫不认人,谁会有这样的耐心包容她、保护她?” 第400章恨他又不得不用他 司马衷紧紧攥着刀柄,有好几次,真的想就这样杀了刘曜了事。 然而他现在还不能把容儿带回宫,留她在这里,他一百个不放心,除了刘曜真心喜欢容儿,会尽心尽力保护她、照顾她,其他人,当真没有谁是值得托付的。 毕竟容儿现在是疯癫的,就算有人给她亏吃,她也不会说。 “当”,司马衷将刀狠狠扔在地上,凶狠地瞪着刘曜,“你对容儿做过什么?朕警告你,你若敢将容儿怎样,朕就杀了你,杀了你妻儿老小,让你们一家到阴曹地府去团聚!” 他最怕的就是刘曜把容儿给怎么样,不过容儿现在疯癫,不容人靠近,刘曜应该没占着便宜吧? 刘曜一副坦然的样子,“草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对容儿怎样,除非她认的草民,自己心甘情愿,否则草民绝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如若不然,与禽兽何异?” 这么说,他并不觉得有多亏心,因容儿根本就已经好了,认得他,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他并没有做错。 “你知道就好,不,”司马衷一下回神,怒道,“即使容儿好起来,你也不准动她!朕会立刻接她回宫,你若敢染指容儿,朕一样会杀了你!” “是,皇上的意思是……” “你就继续照顾容儿,”司马衷哼一声,“朕会多派几个宫女过来,服侍容儿,她只要好起来,你就让人送信给朕,若有任何差池,仔细你一家老小,以及你伯父、刘聪等人的性命!” 要拿捏刘曜也容易,这么多人的性命在他手里攥着,看刘曜敢不敢乱来! 刘聪、刘隆都在洛阳,要杀他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刘曜脸色微变,“皇上是仁慈之君,岂能滥杀无辜?草民的伯父对朝廷忠心耿耿,曾助皇上除杨,皇上怎能……”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司马衷有些得意,“朕当然知道刘渊的忠心,只要你照顾好容儿,别打歪心思,朕自不会动他们。” “草民明白。” “那就好。容儿这些年如何,病情有没有好些?” “时好时坏,偶尔好些的时候,能记起一些从前的事,不过十分混乱。”刘曜信口胡诌。 司马衷叹了口气,“总是需要些时间的,是朕没有保护好她,若不是她痛失腹中孩儿,就不会受此打击,更不会……” 一说到孩儿,刘曜心中一动,忽地有了个主意,“皇上这一说,草民倒是有个主意,既然容儿是因为失去孩儿,大受打击,以致疯癫,不若就把个婴孩交由容儿照顾,或许她因为疼爱孩儿,会慢慢好起来呢?” 司马衷愣了一会,“这个吗,倒也算是个主意,可要到哪里去找个婴孩?容儿如今疯癫,喜怒不定,万一伤到旁人家的婴孩,这如何是好?” “草民相信容儿不会伤害孩子的!”刘曜笃定地道,“不瞒皇上,前两天家母去山里采药,捡了个才出生不久的婴孩,若皇上准许,草民就将这孩子送到容儿那里,对容儿的病情,应该会有帮助。” 司马衷对此事,原也并不十分在意,他只在意羊献容的病何时能好起来,既然孩子是捡来的,无父无母,就算被容儿所伤,甚至没了性命,也没人会心疼,当下点头,“既如此,可以一试,不过你要盯紧些,莫让容儿出了什么事。” “是,草民明白。”刘曜暗暗松一口气,没成想此事,竟这样容易。 “欢如呢,她可好?”司马衷好歹还没忘了这个女儿。 “回皇上,小公主安好。” “朕决定带她回宫,”司马衷显然早有决定,“她已经六岁,该回宫学习礼仪规矩,再留在宫外,于礼不合。” 刘曜本想反对,可想到司马欢如到底是公主,也的确不能长时间这样没有规矩,再者,日后容儿就要照顾刘熙,也不能分心再照顾司马欢如,也就没多言,“皇上所言极是,不过皇上要好好哄一哄小公主,免得她哭闹起来,不好哄劝。” “朕的女儿,朕自会哄着,何用你多说,”司马衷冷冷看他一眼,警告道,“朕要你照顾容儿,是知道你不会害容儿,但你也绝不可有非分之想,朕会留人看着你,若你敢对容儿有丝毫不轨,朕定不会饶了你!” 让刘曜照顾容儿,实乃无奈之举,总要做好防范才行。 “草民明白。”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几天之后,司马衷再去看了看羊献容,即启程回宫。 他不能长时间离开洛阳,否则宫中必乱。 至于司马欢如,在司马衷半是哄劝,半是强迫这下,不得不跟着他,一道返回洛阳。 羊献容虽舍不得,可她必须继续装着疯癫,最多就是抓着司马欢如的手,哭了一会,断不可能强行将女儿留下手。 不过好在司马衷一走,羊献容也就松了口气,免去了被他发现自己身上不净的风险。 司马衷说到做到,留下了四名宫女、六名侍卫,保护照顾羊献容,加上原来的两名丫鬟,六名侍卫,这宅子里的人一下就多了起来,里里外外的,都不缺人看着,刘曜再想跟羊献容没有顾忌地说话亲热,就困难了许多。 晚些时候,刘曜将与司马衷商议的事与胡氏说了,将刘熙抱到了羊献容那里。 “容儿,你看,这是你的孩子,”刘曜背对着门口的两名宫女,给羊献容使了个眼色,“皇上将孩子给你送来了,你看看他,是不是很像你?” 羊献容愣了一下,才欢喜地接过,“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孩子,你终于回来了!”装完了疯,她又小声道,“永明哥,这是……” “我跟皇上玩的小手段而已,”刘曜低声简单地解释了几句,“所以日后,你就光明正大地亲自抚养咱们的孩子,不必有任何顾忌。” 卜英娥容不下这个孩子,日后肯定吵的更加厉害,待刘熙大了,就能看出跟刘俭的不同,他可不想跟容儿的孩子在卜英娥那里,受到任何的委屈。 故那会儿才故意用这个理由,将刘熙堂堂正正送到羊献容这里来,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第401章财帛动人心 虽说这事儿若是仔细想一想,有诸多不妥之处——试想,一个疯癫的了嫔妃,身边怎么能留个才出生的婴儿,不定何时发了疯,孩子就会没了性命。 可司马衷一心想让她好起来,又信了那孩子是被捡来的,无父无母,纵使死了,也不会有人心疼,这才没往深处想,就同意了此事。 羊献容激动的无以复加,几乎要维持不住疯癫的样子,“竟是这样……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 说罢低头猛亲那孩子的脸,眼泪哗哗而落。 丫鬟们见她这样,只当她疯癫的厉害,将这孩子当成了她自己所生,虽不曾言语,眼里却都露出鄙夷和不屑来。 这孩子虽才出生几天,却似乎对羊献容有种本能的依赖,小脸在她胸前蹭啊蹭,小嘴一鼓一鼓,显然是饿了。 刘曜看的明白,故意道,“娘娘,这孩子要睡了呢,娘娘哄他睡觉,可好?” “好,我的孩子,咱们睡觉了,乖乖睡……”羊献容将孩子轻轻放在身侧,也躺了下去。 刘曜为她放下纱帐,隔开外头人的视线,她即急急解开衣裳,喂孩子吃起奶来。 关上内室门后,刘曜来到外头,道,“娘娘与孩子睡下了,都不要弄出声响,也不可进去打扰,否则若是惊扰了娘娘,出了什么事,谁都承担不起。” “是,刘护卫。” 丫鬟们自是知道羊献容是个疯的,谁敢自讨没趣,进去惊扰她? 反正刘护卫一直照顾娘娘,凡事有数,听他的总没有错,就算出什么事,也有他担着,不关她们的事。 羊献容喂孩子吃完奶,孩子即香甜睡去,她心中无限满足,加上身体十分虚弱,也就沉沉睡了过去。 了却了这桩心事,刘曜也放了心,现在倒是不用担心刘熙跟着羊献容会受什么委屈,关键是她随时要喂刘熙吃奶,虽说有他时刻防着,可万一哪会儿他不在,被人撞见,那就完蛋了。 司马衷留下来的几名丫鬟是万万不能信的,她们会随时将羊献容的情况禀报到洛阳去,故只能依靠霖儿和茹儿。 心中打定主意后,刘曜寻了个机会,将这两个丫鬟叫到了一处僻静地方说话。 “这……”霖儿茹儿骤然看到眼前的一套成色很足的首饰头面,一下就傻了眼,“刘护卫的意思是……” 刘曜平静地道,“这些日子你们两个服侍容儿辛苦了,容儿得瘟疫之时,旁人都避之惟恐不及,你们两个却仍尽心尽力,替我分担不少,我很感激你们,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收下吧。” 财帛动人心,用钱能收买的人,尽量不用威逼恐吓。 霖儿茹儿惊喜莫名,却又不敢拿,“刘护卫言重了,服侍姑娘是奴婢们份内之事,怎敢要刘护卫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两人眼里贪婪的光却是掩饰不了的,她们做婢女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成色这么好的头面,更不用说是要送给她们的。 刘曜看的分明,笑道,“不过是一点小小心意,你们就不必客气了,如今容儿的病也好了,身边不能少了人服侍,日后还要多多辛苦你们两个,这个,就当是给你们的辛苦费,拿着吧。” “多谢高护卫,那奴婢就收下了。” 霖儿茹儿果断不再犹豫,一人拿了一套头面,欢喜无限,当着刘曜的面,也不好意思仔细看,只收了起来,想着回去之后,再戴上试试。 “不必客气了,我还有事情要拜托你们,”刘曜正色道,“你们也知道,为了帮容儿尽快好起来,皇上命我将我娘捡来的孩子抱给了容儿,希望容儿能看到孩子,慢慢恢复清醒,孩子还小,我是男人,有时候诸多事情都不方便,所以还要两位多多留意,帮容儿照顾好孩子。” 两个丫头都极力保证,定会照顾好羊献容和孩子。 以往羊献容得了瘟疫,她们不敢近前,可现在她都好了,且只要不惹到她,她就不会发疯,她们也没什么好怕的。 拿人手短,总得对得起这套头面才行。 “还有,”刘曜故意压低了声音,“皇上留下的人,你们也不可过多与之亲近,宫里的人,总是多些弯弯心思,你们都是正直善良的,若论起心机,怕是不敌她们,逢人只说三分话,明白吗?” 霖儿茹儿对他的提醒甚是感激,“多谢刘护卫提点,奴婢一定注意。” 宫里的人的确都很奸诈,日后要多防着她们才行。 “这我就放心了,”刘曜满意地点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就好好照顾容儿,别让她们几个随便进容儿的房间,若有什么事,只管去找我,我替你们做主,只要容儿和孩子不受到伤害,我必有重谢。” 两人赶紧跪倒谢了,兴奋的不知道怎么好,恨不能剖出心来,表示自己会服侍好羊献容和孩子的决心。 看这刘护卫出手如此大方,若以后让他满意了,必然少不了拿好东西,不用心怎么成。 有了这两个眼线,刘曜也就放了大半的心,回屋跟羊献容交代了几句,让她有事就让霖儿茹儿去做,多听着外头的动静,只要不被那几个人看到她喂孩子奶,其他都没事。 好歹撑过七、八个月,孩子慢慢断了奶,就无所顾忌了。 解决了这件事,刘曜这才回了家。 司马欢如回了宫,刘熙又跟羊献容一起,刘家一下子就清静下来。 刘俭本来天天与司马欢如玩的很好,又有了刘熙这个弟弟,虽然很吵闹,但他也很高兴,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可现在,两个孩子都走了,又只剩下他一个,而且娘也不知道怎么了,整天气恨恨的,他看了就害怕。 爹对他虽然很好,可大半时候都不在家,祖母疼他是疼他,可就是太忙了,也总往外跑,他心里很难过,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腮,呆呆发愣。 刘曜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情景,想到这些日子只顾着羊献容和刘熙,以及司马欢如,实在忽略了这个儿子,心中顿时愧疚万分,上前抱起他,“义真,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娘呢,祖母呢?” 第402章我都知道了 刘俭委屈地一下就哭了,“娘好生气,祖母不在家,呜……” 刘曜顿时气满胸膛,卜英娥这是又把对他的气出在儿子身上了吗? 刘熙已经被送回容儿那里了,她还想怎样? “义真别哭,爹陪你玩。” “爹,我要妹妹,我要弟弟,呜……”刘俭哭的很伤心。 卜英娥忽地从内室出来,不阴不阳地道,“义真,你傻了吗,你哪来的弟弟妹妹?那两个一个是公主,一个是来历不明的野种,你跟他们算什么兄弟姐妹?” “卜英娥,你够了!”刘曜怒道,“当着孩子的面,你就只会说这些?一口一个野种,你也不觉得臊的慌,把义真都给教坏了!” 卜英娥没生气,没害怕,反而笑起来,“相公,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说的是娘捡回来的那个野种,又没说别人!再说了,那孩子来路不明,不是野种是什么,我这么说,相公倒心疼了,怎么,相公知道那孩子是谁的?” 刘曜怒火一窒,卜英娥为何好端端的,会这么说?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还是在怀疑什么? “相公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在想要怎么骗我?”卜英娥越发肯定了心中所想,“还是说那孩子是容贵嫔……” 其实从胡氏将孩子抱回来,刘曜那么紧张和在意开始,她就有了怀疑,如果真是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依刘家现在的状况,胡氏和刘曜不可能一点不犹豫地,就要把孩子留在刘家。 她第二天就出去打听了,这村上根本就没有谁家丢孩子,当然,肯定也有家里为了掩盖丑事,即使生了,也不承认,或者是外地人将孩子抛在这里的,可这孩子的来历,也太可疑。 再想一想羊献容好端端的,忽然就一个人得了瘟疫,那天更是满屋子的血腥味,胡氏和刘曜都紧张的要死,连刘俭发烧,胡氏都没回来,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当时卜英娥虽然有所怀疑,却并未深处想,后来这个孩子一来到刘家,再看一看胡氏和刘曜的反应,联系起以前的一切,她就有了一个可怕的发现:羊献容根本不是染了瘟疫,而是怀孕了,且生了个孩子,这孩子就是刘熙,而孩子的父亲,绝对就是刘曜! 当心中有了这个想法,她简直愤怒的无以复加,几乎要质问到刘曜脸上去。 然而她也知道,无凭无据,就算她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刘曜还有可能拿这个当借口,把她给休掉。 故她就算再气,也没有声张,还是趁着胡氏和刘曜都不在,偷偷给刘俭和刘熙做了“滴血认亲”,要弄刘曜一滴血,实在太难,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因她觉得,如果两人是亲兄弟,那血应该也相溶吧。 然“滴血认亲”的结单,却是半溶不溶,她还是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刘熙是刘曜的儿子,但心里却认定了,刘曜又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不敢闹,又不愿意吃这哑巴亏,她的心情怎么可能会好,自然会把气撒在刘俭身上。 “一派胡言!”刘曜厉声道,“卜英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上才刚刚离开,临走前要我照顾好容儿,若是容儿有个什么事,咱们一家都别想好过,你是不是非要把刘家上下都害死才甘心?” “是我要害刘家吗,明明是你!”卜英娥气的大叫,“你明知道容贵嫔的身份,还要跟她纠缠在一起,还跟她生……” “啪”,刘曜毫不客气、毫不犹豫地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森然道,“你敢说试试?” “哇”,刘俭大哭起来,“不要打娘,不要……” 卜英娥被打倒在地,捂着脸却大笑起来,“你承认了!相公,你到底承认了,哈哈哈!” “你——”刘曜怒火冲到,顾不上会吓到刘俭,上去就要踹。 “刘永明!”胡氏恰好回来,见状一声大喝,快速跑过去挡在卜英娥身前,“你疯了吗!你想要怎样,你敢动手试试!” 永明跟容儿生了儿子,已经够对不起英娥的了,这混小子居然还要动手,也不怕天降报应。 刘曜岂敢对母亲动手,生生把脚收回,“娘,你不知道,卜英娥欺人太甚,她居然说……” “她说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你就是不能对她动手!”胡氏对刘曜猛使眼色,意即让他不要理论,越理论,他越没理,这才回身扶起卜英娥,“英娥,没事吧?唉呀,这脸都打肿了,别难过,我这就给你打回来!” “娘,算了,”卜英娥岂会不知她相公的脾气,拉住了胡氏,“也是我多说了几句,以后我会注意,你看义真哭的这样厉害,娘,你哄一哄他吧,我去屋里敷一下脸。” 胡氏暗暗诧异,看卜英娥方才的驾势,恨不能吵翻天的样子,怎么忽然就服了软?“我帮你敷。” “不用,我自己弄吧,你哄义真吧。” 胡氏也不好坚持,瞪了刘曜一眼,接过刘俭,抱进了屋里。 刘曜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回头就走。 “相公,”卜英娥不紧不慢地道,“其实你不用否认,你方才的反应已经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曜猛地回头,“卜英娥,你是不是非要我休了你?” “然后你就娶容贵嫔进门?你觉得可能吗?”卜英娥冷笑。 “你——” “我可以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但是你也要给我个保证,不能休了我,也不能让容贵嫔生的孩子越于义真之上,否则,我就算死,也会把你们两个的丑事禀报皇上,要死大家一起死!”卜英娥完全一副大不了同归于尽的势头。 刘曜怒极反笑,“好啊,你去说啊,你说的不错,大不了一起死,你若想用这个要挟我不顾容儿和刘熙,要你永远做我的正妻,我还不如跟容儿一起死,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放弃容儿和刘熙,你死了这条心吧!” 卜英娥登时惊慌大怒,“刘曜,你不要欺人太甚!我舅舅是赵王,你这样欺负我,我全都告诉我舅舅,他一定会杀了你!” 第403章试探她 刘曜冷冷看了她一会,一指门口,“你去,现在就去。” 卜英娥几乎要疯,“刘永明,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敢做什么?就因为我喜欢你,一直在退让,你就一定要这样伤我?” “我从没有喜欢过你,”刘曜一脸厌恶,“我早说过要给你一纸休书,还你自由,是你死皮赖脸地不愿意走,怨得了谁。” “你……我……”卜英娥就算卑微地想要留下,要被夫君这样说,仍是无地自容,又气又恨,哭个不停,“刘永明,你好的很!你就是嫌我碍事,碍着你跟容贵嫔亲亲热热是不是?你就知道欺负我,是我死皮赖脸,你瞧不起我,我都知道!你、你不是人,我这就去洛阳找我舅舅,我要把你做的好事都告诉他,你等着!” 说罢哭着跑了出去。 胡氏听着动静不对,赶紧出来,“英娥!” “娘,别管她,”刘曜才不信她会去洛阳呢,把胡氏拦下,“她发脾气又不是头一回了,你理她做什么。” “永明,你是有些过分了,”胡氏叹了口气,“不管你对英娥有没有感情,她到底在咱们家这么多年了,还给你生了儿子,你不能这样对她。” “是她不识好歹,再说她差点害死容儿,害死咱们全家,我还没有赶她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还想怎样。”刘曜才不担心呢,对这个女人,他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够好,不欠她的。 胡氏又叹了口气,直摇头。 向皇后告密那件事,确实是卜英娥做的不厚道,要不是皇上看大哥面子,自己和永明,还有义真,恐怕都没命了,也难怪永明会这样生气。 可闹成这样,对永明和容儿,又有什么好? 英娥不过是还对永明抱有一线希望,才会一力隐忍,若她彻底没了盼头,定会不惜两败俱伤,到时皇上会念着容儿,不忍下手,倒霉的还是他们一家。 “娘,卜英娥不知道容儿已经清醒的事吧?”刘曜不放心地问。 胡氏瞪他一眼,“你当我的嘴那么不牢靠吗,有上一次的事在前,我会跟她说吗?” 当她知道容儿已经清醒时,也吓的够呛,这真疯和装疯,哪是一回事! 不过好在容儿身边没什么人,又一直深居简出,不与外头的人接触,勉勉强强,也能蒙混过去。 再者,容儿的疯癫本来就是时好时坏,就算偶尔露出正常的样子来,也不会惹人怀疑。 “那就好。” “别说这些了,快去把英娥找回来,”胡氏推他一把,“你就算对英娥有意见,可别忘了她到底是义真的娘,若她有个什么,受累的还是你,我这一把年纪了,别指着我替你找媳妇。” “我才不要去找她,”刘曜哼一声,“她就是故意使性子呢,想让我去找她,给她赔情道歉,她就有了面子了,日后再有这等事,她还是会跑出去,再让我去找她,还没完没了了!” 胡氏哭笑不得,“这你倒知道了?那照你这意思,就不出去找她了?” “不用管,一会她自己觉得无趣了,就回来了,”刘曜摸摸肚子,“娘,我饿了,先吃饭吧,一会你给容儿开个药方,我给她熬些鸡汤补补身子。” “好。”胡氏也觉得,晾一晾卜英娥,未尝不可,再者刘俭刚才也说饿,她也没多想,去小厨房做饭。 而这时候,卜英娥已经来到了宅子。 原本她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让刘曜找不到她,着急一阵的。 不过转念一想,刘曜就是巴不得她不回来,自己走了更好,还省得再写休书呢,她为什么要躲,要让刘曜清闲? 再说,天就要黑了,外头又这样乱,她若不出点什么事,可没人会心疼,她又不可能真的孤身一人上洛阳,不然肯定要出事。 可就这么回去吧,又实在没面子,思来想去,她忽的有了主意,就过来找羊献容。 “少夫人,是你呀,”霖儿认得她,看在拿了刘曜好东西的份上,对她自然很殷勤热情,“你怎么会过来了,是刘护卫有什么吩咐吗?” 卜英娥佯装若无其事,“我相公照顾容贵嫔几天,累了,我来替替他,没什么事,你们去忙吧,我进去看看容贵嫔。” 霖儿倒是没怀疑她的用心,还反过来提醒她,“少夫人,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姑娘她……万一她伤了你,这可怎么好。” 卜英娥笑道,“没事的,相公跟我说了,我会小心的,再说容贵嫔,哦,不,姑娘不是好多了吗,如今又喜欢照顾孩子,她不会怎么样的,放心吧。” 既如此,霖儿也不好多说,即打开了门,“那少夫人进去吧,还是小心些好,若是情况不对,就赶紧出来。” “好。”卜英娥定定神,走了进去。 自打羊献容来到邺城,就一直被关着,卜英娥还没有这样近距离地与她说过话,竟有些紧张。 而羊献容,却比她还要紧张。 卜英娥在屋外一说话,羊献容就听到了,猜着她是瞒着刘曜,自己过来的,否则刘曜绝不可能让她一个人来见自己。 她既然是偷着来,就必定来意不善,自己还得小心应对,不能露出破绽才行。 卜英娥进了内室,正看到羊献容抱着刘熙在哄,她脸色很苍白,精神也不好,但眼睛很明亮,容貌依旧美的动人心魄,也因为这样的苍白,反而更惹人怜惜。 “姑娘。”卜英娥一开始没太敢靠前,试探地叫了一声。 “嘘,”羊献容假装一脸天真,轻声道,“不要吵呀,我的宝宝才刚睡着,你要是把他吵醒了,他会哭的。” 卜英娥立刻放了一半的心,到底还是个疯的,那就好办了,“是吗?姑娘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吗?” 羊献容暗暗吃惊,她这话何意?难道已经猜到义善是我生的?“是我的呀,当然是我的宝宝呀,你、你要做什么,你是不是要抢我的宝宝?” 卜英娥冷笑,“是你的?真是你的?是你生的?你说,这个孩子是不是你生的?是不是?” 第404章命真大 羊献容假装低头去亲刘熙,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卜英娥为何会这样问? 难道她今日偷偷过来,就是为了试探自己虚实,想知道这孩子是不是自己生的? 如此说来,她应该只是有所怀疑,还不能确定,又不敢问永明哥,所以才会跑来问她,自己要小心应对。 “让你不要吵了呀,你怎么还吵?”羊献容抬头,一副生气的样子,“我的宝宝要被你吓到了!” 卜英娥冷冷看着她,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咬牙骂道,“我在问你话,你这个疯子,你到底听没听到我在说什么!” 羊献容生气起来,“你在说什么!我不是疯子,我不是!我要看我的宝宝,谁也不准带走她,我不喜欢你,你走,你走!” 心中却是十分不屑,难怪永明哥一点不喜欢卜英娥,这个女人太尖酸刻薄,也太有心机,像永明哥那种耿真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你就是疯子!”卜英娥想到被夫君冷落嫌弃,自是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在羊献容身上,“你是皇上的嫔妃,就该安本分,疯了就疯了,好好做你的疯子,为什么还要来勾引我相公,你这不要脸的婊子,狐狸精,你怎么不去死!你就该远远地离开,再也不要回来,你还回来做什么!” 她自是一气儿骂的痛快,羊献容则吃惊地瞪大眼睛看她,简直不相信,这竟是她说出来的话! 听听这些,是人话吗? 由此可见,她并不只是尖酸刻薄这样简单,根本就是个心肠恶毒的女人! 啊,难道那次自己被人卖掉,就是她所为? “你瞪着我做什么,不服气吗?”卜英娥骂的还很得意,“你明明就是个疯子,还要缠着我相公,你太不要脸了,你这样的女人,应该被浸猪笼,你凭什么吃好的穿好的,凭什么!” 羊献容对她,已经连装疯都懒得装,只当没有听到,轻声哄着刘熙。 刘熙还在月子里,睡的多,醒的时候少,就算卜英娥吵成这样,他亦没有醒。 卜英娥骂了一会,见她不回话,心中不解气,忽然一把将刘熙夺过,“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你只顾看这个野种做什么!” “啊!”羊献容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孩子被夺,疯了一样扑上去,“把孩子还给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卜英娥没防着她忽然冲过来,正被她一头撞在胸腹间,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就倒。 “我的孩子!”羊献容惨声大叫,猛地扑过去,竟险险将孩子接住,而她自己的膝盖手脚,都磕的生疼,几乎没了知觉。 “哇……”刘熙这下被吓醒,大哭起来。 羊献容惊魂未定,将他紧紧抱在胸前哄着,“不怕,没事了,义善乖,没事了……” 卜英娥则狠狠摔在地上,屁股都要摔在两半,她勃然大怒,爬起来冲过去就要打,“你这疯女人,你敢打我!” 羊献容猛地抬头,一瞬间眼神冰冷锐利,十分骇人。 “见过刘护卫。”外头响起霖儿的声音。 卜英娥脸色一变:相公来了! 怎么这样巧! 她自是不愿让相公知道,她在这里,可这屋里就这么大,根本无处可藏,左右走了两步,她果断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羊姑娘,你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地上凉。” 羊献容死死盯着她,几乎忍不住,要把她给杀了! 若不是方才自己接的快,刘熙已摔出去,生死难料。 卜英娥心里“咯噔”一下,这疯女人的眼神竟这样可怕,哪像是个疯子该有的样子!“羊姑娘,你……” “卜英娥,你要做什么!”刘曜才一进来,就见卜英娥对着羊献容伸出手,他又惊又怒,扯住她往后一扔,“你敢动容儿试试!” “啊……”卜英娥后背狠狠撞上门,一阵剧痛,差点吐血。 “容儿,你没事吗?义善怎么哭的这样厉害?”刘曜狠瞪卜英娥一眼,过去扶起羊献容,“出什么事了?她对你和义善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卜英娥抢着道,“相公,我只是来看看羊姑娘和孩子,不知怎么的,她就发了疯,我才要扶她起来,你就进来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说罢她看向羊献容,表情有些诡异。 羊献容明白她的意思,若自己将方才的事情解释清楚,就表示自己根本没有疯,卜英娥就抓到了把柄,她绝不能露出破绽!“她是坏人,让她走,让她走!” “羊姑娘,我不是坏人,我是相公的妻子。”卜英娥颇有些失望,看来,小贱人是真的疯了,“我是来看你的,我没有恶意,你别害怕。” 刘曜冷冷道,“不必你来看容儿,你不是走了吗,不走的远远的,到这里做什么?” “我……” “滚!”刘曜根本不听她说,“从今天开始,不准你踏进这里一步,否则我一定杀了你,亲手杀了你!” 卜英娥骇的脸色发紫,相公居然这样对她!“相公,你……” “有能耐就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如若不然就给我安分,再惹出事来,别怪我不念旧情,滚!”刘曜扯住她扔出去,碰一下,关上了门。 卜英娥满脸屈辱,眼里含着泪,难堪地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也罢,要报仇,不急在这一时,只有隐忍下来,在刘家站稳脚跟,才有机会报仇,现在,不是跟相公硬碰硬的时候。 羊献容,你等着,我跟你之间,不算完! 屋里,羊献容一边哆嗦,一边将方才的事说了,“吓死我了,差一点……” “原来是这样!”刘曜怒火冲天,“我刚才就应该杀了她!不,我现在就去……” “不行!”羊献容抓紧她,“在卜英娥眼里,我是个疯子,怎么可能说清楚刚才的事,你若找她质问,她一定会怀疑什么,得不偿失,你别去!” “难道就由着她害义善?”刘曜气不过,“若不是义善命大,此刻早已……” “以后咱们小心些就是了,你千万不要去问她,千万别去!”羊献容抱紧他不松手。 第405章富可敌国 听她哭的这样可怜,刘曜一下就心软了,“好好,我不去,容儿,你别哭,我不去就是了。” 羊献容这才松手,仍是心有余悸。 “是我倏忽了,我会让霖儿茹儿看好门,以后绝不会再让卜英娥和乱七八糟的人进来,你放心。”刘曜一边为她擦泪,一边哄她。 “好。” 之后刘曜严厉叮嘱了霖儿茹儿,无论如何,都不准再让卜英娥进来,若她敢硬闯,就打出去,一切后果有他承担。 两个丫鬟自是唯他之命是从,赶紧应了。 自从今天之后,卜英娥还真就安稳下去,没再去找羊献容的麻烦,也绝不再拦着刘曜,更不对他有任何意见,每天就是服侍婆婆,照顾刘俭,操持家务,一点异样都没有。 刘曜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故意弄出这样子,好让自己放松警惕,再随时去试探羊献容,故对她处处防范,简直比防贼还严。 然而卜英娥却仍是云淡风轻,毫无动静,反倒是一段时间下来,刘曜累的不行,见她仍是很安稳,也就稍稍放松了些。 过不久,石勒陪着卜泰回到刘家来,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卜泰的腿还真就好了不少,至少不用坐轮椅了,自己拄着拐杖,也能走路,基本不用别人照顾服侍,也算是不小的进步。 石勒问起羊献容,刘曜就按先前想好的与他说,石勒这段时间不在,也无从怀疑什么,彼此间,都相安无事。 —— “我要母妃……我要母妃……” 司马欢如又在哭闹了。 自打回宫来,都快一年了,她就没有一天不闹的,这些年习惯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骤然回到宫里来,她更是百般不适应,再加上思母心切,不闹才怪。 王惠凤被她“折磨”的是心力交瘁,还得耐着性子哄,“欢如乖,过些日子,太子殿下就送你去见你母妃,好不好?” “我不要,我现在就要去找母妃,嫂嫂总是骗我,好久好久之前,就说要带我去找母妃,可是还是没有去,你骗我,我不相信你了,哇……”司马欢如越说越委屈,心中一下烦了,便不管不顾大哭起来。 “欢如,莫要哭,欢如最乖了,莫哭……”王惠凤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泪,“你……你哭也没用啊,太子殿下不带你去,你……” “哇……”内室里传出婴儿的哭声,十分洪亮,直钻耳朵。 这孩子仍是蒋美人所出,司马遹的二子司马臧,字敬文,元康七年生,如今才两个多月,正是需要人照看的时候。 说来也是怪事,王惠凤身体很好,就是不见有孕,蒋美人生了长子司马虨后,并没怎么侍寝,却在时隔不久之后,又怀孕生下一子,跟成心一样。 不过好在王惠凤心地良善,并不因此而妒忌之类,将蒋美人和司马臧照顾的都很好,司马遹都说不出一点不是来。 这会儿蒋美人带着司马虨在外头玩,司马遹与司马衷一道批阅奏折,司马欢如就只能跟着王惠凤了。 司马臧一哭,王惠凤有些傻了眼,看一看内室,再看一眼司马欢如,都不知道先哄哪个了。 “我要找母妃,我要去找母妃!”司马欢如越发烦躁,起身就跑。 “欢如!”王惠凤不过愣了一会的功夫,司马欢如就跑了出去,她哪放心得下,要奶娘照顾好司马臧,赶紧追了出去。 跑出东宫没多远,司马衷父子俩一道过来了,他也是听司马遹说,司马欢如最近越发吵闹的厉害,就过来看看。 “父皇,儿臣要找母妃!”司马欢如跑过来,一边喘一边道,“太子哥哥答应儿臣,要带儿臣去找母妃的!” 司马遹赶紧道,“欢如,你听话,过些日子我带你去,好不好?” 赵王回京后,与贾南风很快就重新搅和在一起,贾谧原本因为其外祖母过世而去职,如今又寻个机会,先为秘书监,如今又成了侍中,位居要职,潘岳、石崇先皇回京,皆依附贾谧,贾氏一党,在朝中已占大半,渐有掌控朝廷之势。 不止如此,石崇在离京任职这几年,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买卖,竟使得原本就富庶的他越发“流油”,不惜斥巨资,在洛阳城东北七里处金谷洞内修建了一座巨大的庄园,即“金谷园”。 园内随地势高低筑台凿池,挖湖开塘,方圆几十里内,高下错落,流水潺潺,鸟鸣幽村,鱼跃河塘,人间美景,尽在此中。 不仅如此,石崇还用数不清的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等珍贵物品,将园内装饰的金碧辉煌,连皇宫都比不过,更有炫耀之意,司马衷感觉没脸,怎能不气? 此园建成后,石崇的一些好友,全都依附于贾谧,如陆氏兄弟陆机陆云,及潘岳、左思、刘琨、欧阳建等二十四人,常常聚集在“金谷园”,吟诗作赋,谈论文学,被时人称为“金谷二十四友”。 要知道,这些人都是颇有名气才华的,居然全都依附贾谧,进而效忠于贾南风,司马衷如何受得了。 然他们只以吟诗作赋为乐,表面上并不涉足朝政,司马衷总不能将他们全都杀了,要他们为己所用,又被挡了回来,他正在气头上,司马欢如再这一闹,他心情还能好? 司马遹赶紧挡在前面,也是不希望司马欢如再惹的司马衷生气。 “你也骗我!”司马欢如一指他鼻子,气愤地道,“你说了好久了,就是不带我去找母妃,你骗我,你骗我!” “欢如!” “不听不听我不听,我就要找母妃,就要找母妃!”司马欢如哭叫起来。 司马衷上前拉了司马欢如就走,“你要找你母妃是吗,走,朕让你去!” 自从上次见了羊献容,得知在她身边陪着的是刘曜,司马衷的心情,就从来没有好过。 明知道刘曜对羊献容的情意,可除了他,司马衷无法信任其他任何人,会对一个疯癫了的人有足够的耐心和包容心,这是一种又信任又恨的情结,连他自己都理顺不清。 第406章病了 司马衷冷冷看了她一会,忽地扯住司马欢如就走,“好,朕带你去找母妃!” 他盛怒之下,用力太大,司马欢如疼的叫起来,“好疼啊……父皇放开,太子哥哥!” “父皇!”司马遹吓的不轻,赶紧追上去,“父皇轻些,别伤着欢如!” 王惠凤也怕要出事,提裙追上去。 “父皇!父皇!哇……”司马欢如一路被拽着走,一路哭,显然是吓的不轻。 司马遹好歹是追上司马衷,“父皇,欢如还小,思念母妃是人之常情,父皇那么疼欢如,千万不要伤了她,否则容贵嫔若是知道,定会心疼!” 司马衷愣住,手上也松了劲。 “太子哥哥!”司马欢如趁机挣脱,扑进司马遹怀里,哭不得几声,忽然就昏厥了过去。 “欢如!” “欢如!”司马衷这才后悔,不该把朝臣们给他的气,出在女儿身上,急急道,“快,宣太医!” 司马欢如被送回东宫,太医很快到来,为她诊脉,大抵是说忧思太甚,饮食不佳,睡眠不好,才会病倒。 王惠凤愧疚万分,“都是儿臣没有照顾好欢如,儿臣惭愧。” 司马衷倒没有怪她的意思,“不必如此,朕知道欢如的脾气,她见不到容儿,难免哭闹,待她大一些,就好了。” “多谢父皇。”王惠凤松一口气。 “道文、敬文可好?”说到两个孙儿,司马衷才稍感慰藉。 虽说太子妃无所出,可有蒋美人连生两子,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回父皇,道文敬文都很好,父皇放心。” “那就好。” 司马欢如发着烧,还不停地呢喃,“母妃……父皇……儿臣要母妃……” 司马衷叹息一声,轻轻摸着她的脸,没有言语。 宫女熬好药,王惠凤亲自喂司马欢如吃药,可她在昏迷中,又本能尝到药苦而不肯咽,费了好大力气,才喂了一小半,王惠凤已是满头大汗。 服药过后,司马欢如很快就出了一身汗,继续昏昏而睡。 好在第二日,司马欢如终于退了烧,只是仍旧没有精神,恹恹地不想说话,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王惠凤不忍见她如此,百般安抚,她都提不起兴趣来,真是令人无奈。 “欢如,不如我带你去找父皇玩?你不是最喜欢父皇吗?” “我不要!”司马欢如总算有了反应,惊恐地道,“父皇骂我,父皇好凶,我不去,我不要见父皇!” “那就不见!”王惠凤暗暗苦笑,昨日父皇把欢如给吓着了,“咱们不去见父皇,你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司马欢如又委屈地哭起来,“嫂嫂,我母妃到底怎么了,她为什么还不回来?” 王惠凤心疼地帮她擦去眼泪,“我不是跟你说过,你母妃有事情要办,要很多天才会回来吗?” “可是母妃没有什么事呀,”司马欢如根本不接受这样的理由,“在叔叔家的时候,母妃就是整天躺着呀,叔叔说母妃病了,不能跟我在一起,可是后来母妃病好了,父皇却把我接回来,母妃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不要我了……” 王惠凤并不太清楚羊献容在邺城时到底发生了何事,也没法劝她,只好道,“你母妃既然生病了,就不能跟你在一起,不然你也会生病的。” “我不怕,我要跟母妃在一起!”司马欢如用力瞪眼,“嫂嫂,你说,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不要骗我!” 王惠凤不解其意,“她们是谁?说了什么?” “就是宫女们呀,她们说我母妃是个疯子,还会打人,还会杀人,是不是真的?” 王惠凤顿时气白了脸,“是谁在胡说八道,告诉嫂嫂,嫂嫂找她们!” 她就怕底下的人议论的多了,会对司马欢如不好,才特意将管事姑姑们都叫来训过话,要她们管好宫女们,不可私底下胡乱议论容贵嫔的事,否则必将严惩。 谁料想司马欢如还是听到了闲言闲语,且还因此有了心结,底下那些人是不把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吗? 司马欢如见她生气,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吓的脸色发白,往后缩了缩,“就是、就是她们呀,反正她们说我母妃是疯子,父皇不要我母妃了,父皇还打我,父皇也不要我了,呜……” 越说下去,她越是伤心,又哭起来。 王惠凤也顾不上生气,怕她病才好一点,又受刺激过甚而病倒,忙道,“不会不会,你母妃怎么可能不要你,她一定会回来的!父皇也没有打你,父皇只是太忙,心情也不好,你只要乖乖听话,他一定会疼你的,乖!” 朝堂上的事已经够父皇烦心的了,偏偏梁贵嫔自打失了孩子,也像容贵嫔一样,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且病的越来越厉害,最近几乎下不了床,御医说过,若再这样下去,她恐怕活不了多久。 她清醒的时候,也能知道自己不应该发疯吓人,可一旦病发作,又控制不了自己,有几次甚至冲到皇后宫中,非要把熙仲带走,熙仲吓的也像是得了病一样,只要看到梁贵嫔,就会大哭大叫,皇后自是心疼的厉害,让人好好看着门,别让她再随意闯入。 这些事情都烦扰着父皇,父皇心中苦闷,可想而知,会对司马欢如发火,也并不是难以理解之事。 “我要找母妃,母妃疼我,叔叔也疼我,他们从来不会凶我,只有父皇凶我……” 王惠凤忽地想起一事,“欢如,你总提起这个叔叔,他是什么人?” 听欢如话里透出的意思,这个男人跟容贵嫔应该很相熟,很亲密,莫不是孙伯旗家的人? “就是叔叔呗,刘叔叔。”司马欢如得意地道,“他可厉害了,会做很多东西,会做风筝,会做木马,还会做风车,他什么都会,母妃可喜欢他了!” “噤声!”王惠凤吓了一跳,“欢如,这种话以后万万不可说,知不知道?” “为什么?母妃就是很 第407章成都王 王惠凤愣了一下,“太子留下的人?是侍卫吗?欢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司马遹刚好进来,见王惠凤面色不善,道,“惠凤,出什么事了?” “哦,没事,”王惠凤定定神,“太子殿下恕罪,方才欢如说起,在容贵嫔身边,有一个姓刘的护卫,欢如说是很喜欢他,容贵嫔也……很倚仗他,这人……” “是刘曜,先前的振武将军。”司马遹并未打算瞒着王惠凤,因此事,司马衷已经知道了。 上次去邺城后回来,司马衷就将司马遹好一顿责骂,还罚他跪了好几个时辰,以对他自做主张,将刘曜留在羊献容身边的做出处罚。 司马遹自知理亏,原本以为父皇知道后,说不定会因为震怒而废他太子之位呢,结果只是罚跪几个时辰,算是轻的了。 不过当得知司马衷仍然将刘曜留在羊献容身边,司马遹也就释然了,看来他也只信任刘曜,做出如此决定,也是莫可奈何,与自己当初的想法,不谋而合。 “真的是他?”王惠凤惊的脸色煞白,“殿下怎么这样糊涂,那刘曜对容贵嫔……这要万一……” “莫怕,父皇知道这件事,”司马遹使个眼色给她,意即让她莫当着司马欢如的面说这些,“父皇自有主张,你别担心。” 父皇知道? 王惠凤这才放了大半的心,“啊,上次皇上罚你,难道是因为……” 司马遹无奈点头,“是,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只要父皇不提,你也莫要在外头乱说。” “妾身明白,殿下放心。” “太子哥哥,母妃什么时候回来?我要去找母妃!”司马欢如眼泪汪汪地道。 司马遹道,“现在不行,欢如,你要乖乖听话,父皇最近国事繁忙,我也走不开身,过一阵子不忙了,我就带你去找你母妃,如果你一直闹,一直不听话,父皇就会把你关起来,你就永远也见不到你母妃了,知道吗?” 司马欢如果然害怕地一捂嘴,“我不说了!我不闹,我听话!” “真乖。” 王惠凤长舒一口气,还是太子殿下有办法,总算是把欢如给安抚住了! 有了司马遹的保证,司马欢如接下来很听话,很安稳,司马衷也可以安心处理国事了。 然而此时,“金谷二十四友”已经成了气候,贾南风借用他们的力量,慢慢掌控朝廷,再者有赵王等人相助,司马衷想要完全压制他们,简直不可能。 贾谧重得官位后,更是飞扬跋扈,自恃有“金谷二十四友”为其壮大声势,又有贾南风为其撑腰,除了在司马衷这个一国之君面前还守几分礼仪,在其他宗室亲王面前,根本就傲慢无礼,连司马遹,他都不放在眼里。 真要说起来,司马遹与贾谧结怨已久,别的不说,只说王景凤,自打跟贾谧成亲,宁可毁容,也不愿被他染指,还不是在替司马遹守节,贾谧一向心胸狭窄,又自视甚高,他看中的女人,却芳心另系,他自是对司马遹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正逢司马衷三十九岁生辰,贾南风安排一切,宫中设宴,款待众亲王朝臣及其家眷,弄的十分热闹。 司马衷对她的用心一清二楚,表面是为自己庆贺生辰,其实是想趁机拉拢朝臣,为她所用,好为她专权铺路。 可即使如此,有些事情没有放到台面上来说,就不能与之撕破脸,否则就是他这个国君没有肚量,既然她要演戏,就陪她演,看她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花园中,司马遹与成都王司马颖正说着话。 司马颖乃先皇司马炎第十六子,司马衷的弟弟,生母是程才人,太康十年受封为成都王。 司马炎对这个儿子还是很钟爱的,以益州的蜀郡、广汉、犍为、文山为其封国,食邑十万户。 可惜不久司马炎即过世,他甚为悲痛,数日不吃不喝,几乎一病不起。 此人容貌秀美,姿态从容,对太子司马遹尊敬有加,毫无越礼之处,让人挑不出一点不是来。 更要紧的是,他正直不阿,眼里容不得沙子,对贾氏一伙弄权,早就不满,与太子有志一同,平日经常在一起商议事情。 他虽为司马遹的皇叔,年纪却比这个侄儿还要小一岁,年纪相仿,志趣相投,走的近,也就不足为奇了。 “贾谧最近动静不小啊。”司马颖看着贾谧笑眯眯地与人说话,语气十分不屑。 “自然不小,‘金谷二十四友’的头目嘛,他一有动静,那二十几人也必然跟随,与他一起,兴风作浪。”司马遹冷声道。 “‘金谷二十四友’?我看是二十四条可怜虫!”司马颖冷哼一声,“他们还弄不清楚,这大晋是谁的天下,早晚有一天……” 司马遹挑了挑眉,“十六皇叔说的是,不过我一直很奇怪,石崇原本也不曾富到如此地步,在外任职几年,居然富可敌国,‘金谷园’堪比皇宫,他倒真敢这么做。” 古来臣子不能越于君王之上,这是常理,可石崇却不怕犯此忌讳,胆子是有多大。 司马颖不屑地道,“说出来你未必会信,石崇之所以会忽然暴富,是因他出任荆州再吹时,洗劫过往富商,因此而致富。” “什么?”司马遹果然目瞪口呆,“他居然……竟无人向父皇禀报此事!” “如何禀报?”司马颖冷笑,“刺史乃一州之长,石崇在荆州可谓一手遮天,荆州各重大事务,皆由他上书朝廷,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旁人谁还能越过他去?” 司马遹沉默一会,道,“那十六皇叔又是如何知道的,为何不能禀报父皇?” “我不过是听人说起,并无真凭实据,”司马颖对此,也很无奈,“且石崇很有手段,虽是洗劫了过往富商,却有法子让他们不敢声张,甚至说成是主动赠予,就更没有理由,向皇上禀报。” 司马遹恨声道,“卑鄙小人!” 第408章太子不可欺 真是没想到,原来石崇竟是这样暴富的,发这种昧心财,他也不怕断子绝孙! “他若不是小人,也不能依附贾谧,”司马颖挑了挑眉,“倒是可惜了陆机、陆云等人,才华颇高,却要做贾氏的走狗,令人不齿!” “十六皇叔说的是,石崇如此做,到底伤天害理,我就不信他能永远这样逍遥快活,早晚有一天,他必为此,付出代价!”说着话,司马遹心中打着算计。 原来石崇还曾犯下如此大罪,这倒是个除掉他的好把柄,只要搜集到他抢劫他人、发不义之财的证据,就不愁做不到这一点! 叔侄俩正说着话,贾谧却过来了,“见过王爷,见过太子殿下。” 司马颖表情冷然,只略一颔道,并未言语。 “贾大人左右逢源,应对自如,本宫都自叹不如。”司马遹到底看不惯贾谧作派,又因为王景凤之事,与之记恨着,说话就十分不客气。 贾谧早知他对自己的不满,却并不畏惧,反而有些得意,“太子殿下谬赞了,姑母吩咐臣要招呼好各位亲王和大人,臣怎能怠慢?今日是皇上生辰,若办的好了,皇上面上才有光,若办不好,丢脸的是咱们大晋,太子殿下年轻识浅,有顾虑不周之处,臣会尽力弥补的,太子殿下放心。” 司马遹勃然怒道,“贾谧,你好大的胆子!大晋是司马氏的大晋,与你何干,凭你也配与本宫平起平坐?父皇生辰,本宫自会安排一切,何须你来多事,就算有何不周,又与你何干?” 好个贾谧,居然说成“咱们大晋”,他真拿自己当皇室中人了? 且从这话里,就能听出,贾南风的确有意谋朝篡位,没准还要立贾谧为皇太子呢,哈哈,简直可笑! 贾谧也是一时得意,说话才没了分寸,然被太子这一骂,他脸上无光,不客气地道,“太子殿下言重了,臣只是想表示对皇上的忠心,绝无他意,太子殿下却往这处想,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你——” “贾谧,你好大的胆子!”司马颖沉下脸,厉声叱道,“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身份尊贵,岂容你如此无礼?莫说是训你几句,就算罚你刑杖,也是情理之中,你居然胆大至斯,与太子殿下顶嘴,该当何罪,还不跪下认罪?” 贾谧登是难堪的脸上阵红阵白,心中十分后悔,早知道不过来自讨没趣了,这叔侄俩分明就是有毛病!“王爷,臣……” “跪下!”司马颖根本不给他面子,“臣子就该有臣子的样子,在太子殿下面前,何有你嚣张的份!” 这边一吵起来,周围有些赏花人俱都看过来,得知是太子与贾谧起了冲突,从人心知肚明,都想看个结果。 贾谧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这叔侄俩公然做对,只能咬牙,跪了下去,“臣无礼,太子殿下恕罪。” 司马遹面上好看了些,“日后注意言行就是了,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贾谧起了身,眼中闪过狠光。 成都王这乳臭未干的娃娃,比太子还要小一岁,凭什么这样教训他? 就因为他姓司马,是大晋皇室,就可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好,就让你们知道,在这大晋,谁说了算! 这小小插曲很快过去,众人自不敢多事,纷纷散去。 一天的宴席结束后,天色已晚,贾谧喝的有些醉,在贾南风宫里大发脾气。 “好了,长渊,”贾南风命人送上醒酒汤来,道,“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是成都王得罪了你,本宫替你出气就是了,你何必气成这样。” 事实上她早就看成都王不满,整天跟太子勾结在一起,不定在打什么主意,的确不能由着他们这样下去。 “姑母定要、定要收拾了成都王,”贾谧恨声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他、他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只知道虚张声势……” “成都王可不是废物,”贾南风冷笑,“他是先皇钟爱的儿子之一,向来有主张,如今与太子走的近,没准就是在给太子出谋划策,好对付本宫呢,本宫自不会坐以待毙!” “那姑母就更应该除掉成都王!”贾谧一拳砸在桌子上,“如今朝廷渐被咱们掌控,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就前功尽弃了!寻个由头,把成都王给杀了!” “这不行,”贾南风立刻摇头,“成都王再怎么说,也是宗室亲王,未犯谋逆之罪,怎么杀之?难道就因为他得罪了你,本宫就让皇上要他的性命?” 皇上如今虽权势渐弱,到底还坐在那把龙椅上,还不能逼他太甚。 “那依姑母的意思……” “邺城如今不是不太平吗,”贾南风微笑,“匈奴五部在刘渊管理之下,日渐强大,相信皇上也有些坐立不安了,而邺城更是匈奴人聚集之地,恐会生变,就让成都王为平北将军,镇守邺城去。” 如此一来,将他调离洛阳,他无法与太子勾结,也没有机会再挑贾谧的错处,岂非一举两得。 贾谧大喜,“妙哇!姑母果然有君王风范!那,成都王若是不肯走……” “诏令一下,由得他吗?”贾南风瞥他一眼,“皇上近日龙体不适,朝政之事,本宫自然要多多费心了。” 下个诏什么的,不在话下。 如今这朝中,除了羊玄之等少数忠心于司马衷的,像张华、贾模等人,都是忠于她的,有他们同心辅政,司马衷的话,算得了什么。 “好,一切就依姑母!”贾谧忽地想到羊家人,道,“姑母,容贵嫔可还能回来?羊玄之一直不肯为姑姑所用,莫不是还想着等容贵嫔回来,为他撑腰呢?” “他这是白日做梦,”贾南风冷笑,“容贵嫔的疯病还没有好,就算好了,本宫也绝不可能再让她回军来,跟本宫做对!至于羊玄之,要除他也容易,既然不能为本宫所用,还留他做甚?” “姑母的意思是……” 姑侄俩嘀嘀咕咕一阵,俱都阴森森地笑了…… 第409章叛逃 没过几日,司马衷即下诏,封司马颖为“平北将军”,镇守邺城。 此诏一出,朝野一片非议,因那天有人看到司马颖与贾谧起了冲突,故都能猜到,他突然被赶出洛阳,定与贾谧有关。 司马遹得知此事,更是焦急万分,与司马衷求情,“父皇为何要把十六皇叔赶出洛阳?这岂不是让贾谧等人得了意?” “熙祖何出此言?”司马衷一脸怒容,“邺城如今不太平,匈奴五部更是不安分,朕才要十六弟去镇守邺城,管理匈奴五部,与贾谧等人何干?” “匈奴五部不安分?”司马遹不解,“父皇的意思是……” 司马衷“啪”地一下,将一本奏折扔到他面前,怒气冲冲地道,“你自己看!” 司马遹见他气成这样,想必事情不会简单了,不敢多问,打开奏折看了看,登时变了脸色,“刘都督手下叛逃?这……” “这自然是刘渊管理部下不力,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他既如此不堪重用,朕又怎能再将匈奴五部交由他掌管,朕已经下诏,免了他的官职,静思己过!”司马衷愤怒地道。 匈奴五部原本是听命于他的,刘渊也效忠于他,他对他们很放心,结果却出了这种事,他岂能不气。 若不是知道刘渊对他一向忠心,他又岂会只是罢了刘渊的官那样简单,早已将他绑来洛阳问罪。 “父皇,此事会不会另有内情?”司马遹自是替刘渊求情,“刘都督对父皇一向忠心,他的部下叛逃,应该非他放任怂恿,父皇是否再给他一次机会?” “朕对他已经格外开恩!”司马衷怒哼一声,“罢他的官,也是要他反思己过,若他对朕忠心,朕自会再给他机会,否则……” 司马遹一时无言。 这样看来,父皇派十六皇叔镇守邺城,的确是出自必须,而非听信皇后之言,这至少是个好消息。 司马颖想必也是知道此事,才并没有反对,收拾几天之后,前往邺城。 贾南风与贾谧还十分得意,司马颖一走,司马遹就少了个左膀右臂,看他日后如何嚣张! —— “伯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曜急急问,“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叛逃?” 前些天接到呼延氏的信,说是刘渊因部下叛逃被免官,刘曜放心不下,安排人保护羊献容后,急急回了隰城。 被免官、被猜忌,刘渊心中必定不好受,这些日子茶饭不思,人也瘦了许多,白头发更是多了不少,看着就让人心疼。 “你知道了?你就为这事回来的?”刘渊看一眼旁边的妻子,无奈道,“不是要你别告诉永明吗,你怎么还是沉不住气?” 呼延氏低头,“老爷别生气,我是想着出了这么大的事,总得让永明有个数,他在邺城也是管咱们匈奴部之事,没了你这大都督,他行事总要顾忌到方方面面。” “伯母说的不错,伯父,你就不该瞒着我,”刘曜替呼延氏说话,“伯母也是为了我好。伯父,是谁叛逃?” 刘渊道,“是单征带来的部下。” 单征几年前率部前来投奔,还将女儿单香卉嫁给刘渊为妾,去年才生了个儿子,取名刘乂,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谁料竟突然出了这样的事。 刘曜眼神一寒,“他?难道……” “不,单征投诚是真心,就算看在香卉的面子上,他也不可能与我做对,是他的部下受人蛊惑,与他无关。” “原来如此,那此人在何处?” “我之前已让人去捉拿,应该很快会有消息,”刘渊忽又想起一事,“永明,你既然回来了,那就别再回邺城了,我接到消息,成都王已奉命镇守邺城,掌管匈奴五部,万一他因为我的事,迁怒于你,可怎么好。” “成都王?”刘曜一惊,“他要去邺城?那容……” “嗯?”刘渊不解,“什么?” “没什么,”刘曜还没想好,如何跟刘渊说羊献容之事,道,“伯父,其实你不用担心,你既然被免了官,我自然也不再管匈奴部的事,就算成都王去了邺城,也不会将我怎么样的。” “你的意思,不想回隰城来?”刘渊颇有些意外,“邺城那边还有什么事放不下吗?” “倒也不是,就是……我娘在邺城住惯了,还有我大哥卜泰,腿脚不灵便,来来回回地搬家,他也是太劳累,所以我想,在邺城再待一段时间,看情况再说。”刘曜半真半假地道。 呼延氏道,“老爷,永明既然这样说,那就过段时间吧,你不是常说,成都王是忠于太子殿下的,你与太子殿下也一向坦诚相待,太子殿下应该会与成都王说,我觉得他不会为难永明。” 刘渊思虑一会,也就点了点头,“也好,邺城那边也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永明去办,永明,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了,谢谢伯父。”刘曜松了口气,就怕伯父非要他回来不可,容儿可怎么办。 虽说来的匆忙,可胡氏还是让人给呼延氏等人准备了些礼品,刘曜一一拿给了呼延氏,得了她一连串地道谢。 因为放心羊献容,刘曜歇了一晚,即匆匆返回了邺城。 刘熙已快一岁,长的虎头虎脑,十分可爱。 尤其他那浓黑的眉,黑亮的眼睛,简直像极了刘曜,一见到他爹,就欢喜地眯着眼睛笑,露出两颗才露头的牙齿,可爱到不行。 刘曜每次见到,都要把他抱起来,狠狠亲个够,都不知要怎么才能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爱他这个儿子。 “永明哥,你这一路赶的很急吧,又瘦了不少。”羊献容瞧着他们父子俩笑闹成一团,心情也格外好。 若是能一直这样,那就好了。 “还好,最要紧是我伯父他们没事,我就放心了,是不是,义善?”刘曜亲着刘熙的小脸。 刘熙嫌他胡子扎的慌,用胖胖的小手拍他脸,嘴里“呜呜”个不停。 “刘都督一家都没事,这就是天大的幸运,”羊献容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过幸亏皇上知道刘都督是值得信任的,不会伤他性命。” 第410章得重用 刘曜笑道,“容儿就是聪明,你说的不错,伯父说了,皇上免他的官,是要他反思己过,既然还会给伯父机会,又怎会伤伯父性命。” “没事就好,刘都督是难得的大英雄,更是有识之士,皇上定会再重用他的。” “希望会,哦,对了,容儿,成都王马上就要到邺城了。” “哦?他要来?”羊献容一惊,印象中,成都王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这么快就能镇守一方了。 “对,容儿,你在宫中时,与成都王可有交集?” 羊献容摇头,“不曾,之前成都王一直在封地,我与他从未见过。” “哦,”刘曜也不意外,“既如此,那就先静观其变。” “好,你万事小心……哎呀,义善尿了!”羊献容哭笑不得,“快给我吧。” “没事,”刘曜才不在乎呢,“我儿子尿我,我高兴!” “别说!”羊献容赶紧捂他嘴,“当心让人听见!” 刘曜傻乐。 羊献容忙抱着刘熙进去换衣服,并催着刘曜也赶紧回家一趟。 这才隰城回来,家都不回,就先来这里,若是被胡氏知道,心里总归不舒服。 刘曜随即回了家,与胡氏说了刘渊之事,得知刘家无性命之忧,胡氏也就放下心来。 —— 半个多月后,司马颖到了邺城,郡守早已命人准备好府邸,打点好一切,恭迎他入住。 司马颖让人安排好一切,命匈奴五部的人将有关匈奴部的事宜、册子、公文等尽数呈上,好尽快熟悉。 歇息几个时辰后,司马颖忽地派人到刘家去,让刘曜过府说话。 刘曜非常意外他会这么快就要见自己,不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也没什么好怕的,更衣后去了王府。 “草民见过王爷。” “起来吧,你就是刘曜?”司马颖上下打量他一眼,并无轻视之意,只是神情比较淡漠,想来皇室中人对匈奴人,一向如此吧。 “回王爷,正是。” “熙祖对本王提起过你,你胆子不小。”司马颖似笑非知地道。 刘曜心中明白,他是指自己曾经向司马衷索要羊献容之事,低头道,“王爷谬赞,草民不敢当。” “容贵嫔现在如何?熙祖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明知道你对容贵嫔有意,居然还要你照顾她,难得的是皇兄居然没有斩了你,真叫本王开了眼。”司马颖越说越觉得乐呵,竟笑了起来。 这一笑,他原本冷漠的脸就显得颇有生气,更有少年人的率真与爽朗,与方才的他,不可同日而语。 刘曜暗暗好笑,心道你到底是哪一种性情,这还真不好琢磨。“让王爷见笑了,草民虽是胆大包天,可也是真心喜欢容贵嫔,所以……”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司马颖哼一声,“当然这倒也没什么,可你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容贵嫔,你不知道皇兄对容贵嫔有多宠爱吗?” “王爷见笑。”刘曜心道我如何不知,可皇上再宠容儿,也没有我对容儿好,更何况,容儿喜欢的是我。 “罢了,不说这些,”司马颖摆了摆手,“本王今日叫你来,是有正经事,熙祖与本王说过,你有勇有谋,有担当,值得信任,本王虽是同意皇兄安排,镇守邺城,可与贾氏结怨,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本王绝容不下贾氏如此猖狂,欲除贾氏,还要匈奴五部支持,你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刘曜大为惊喜,原来王爷有此志向,真是太好了! 有贾氏在一天,大晋就别想安宁,他还以为成都王到来之后,定会因为郁郁不得志而自暴自弃呢,原来志比天高啊! “是,草民明白,草民愿听王爷吩咐,不过,”刘曜话锋一转,“皇上已免了草民伯父的官,草民也不再是将军,恐怕……” “这个你无须担心,”司马颖摆手,“本王自是知道此事,不过,皇兄也不过是暂时免了刘渊的官,过一阵子,本王会亲自上书皇兄,恢复刘渊官职,到时你们就全力相助本王除掉贾氏,本王会在皇兄面前,为你们请功。” “草民不敢,草民愿听命于王爷,效绵薄之力。” “如此甚好,你果然是个识时务的,难怪熙祖会向本王举荐你,别让本王失望。”司马颖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草民定会尽力!” 司马颖即命他将邺城的匈奴分布详细说了,以及邺城其他方面的具体情形,越详细越好。 刘曜在邺城待了这几年,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说起来条理分明,清楚明了,且在有些方面,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显示出了不凡的记忆力与分析能力。 司马颖听的十分仔细,毫无不耐烦的意思,也越发觉得,刘曜的确是个人才,且颇有大将之风,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两人相谈甚欢,直至天黑,刘曜婉拒了司马颖留他吃饭的邀请,步子轻快地离去。 —— 端午节过后,天气越来越热了。 羊献容除了照顾刘熙,平常因为还要继续装疯,自然也不能到处去,也就在宅子里走走,陪着刘熙玩耍,而刘曜又因为要在司马颖手下做事,不能像以前一样,经常过来陪她,时间一长,她难免觉得枯燥乏味,有些厌倦。 这样要装疯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细小的脚步声响起,霖儿走了过来,“姑娘?” 她还不能确定,羊献容此时是清醒多于疯癫,还是反过来,故不大敢靠近。 羊献容抬眼看她,“何事?” 比较清醒。 霖儿胆子大了点,“回姑娘话,孙将军来了,姑娘要见吗?” “哦,请进来吧。”羊献容平静地道。 想来外祖父是不放心她,过来看看。 为了表示胡氏的医术很好,羊献容与刘曜商议过后决定,她的病情还是要稍微好一点才行,要不然若还是见了孙伯旗就打,则说明胡氏对她的医治毫无用处,若他再请别的大夫来为她诊治,没准就能露出破绽。 “是。”霖儿转身出去。 不大会儿,孙伯旗进来了,脸色十分难看,“阿容,刘护卫呢?” 第411章冤死狱中 羊献容暗暗奇怪,外祖父不是来看我的? 难道外头又有人在胡言乱语,外祖父听不下去了,又想找永明哥麻烦? 不对啊,永明哥不是说,他这次是奉皇上之命,保护自己,外祖父也是知道的,不敢阻拦吗? “唉,这病还是没有起色,不打人了,又听不懂话。”孙伯旗见她不言语,还当她的病又成了另外一种样子,连连叹息起来。 幸亏皇上没有将她带回宫,若不然,还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永明哥不在,你是谁,找他做什么?”羊献容暗暗好笑,同时也觉得很愧疚,孙家人里,也只有外祖父对她是真心疼爱了,她却一直这样骗他,实在是不孝。 孙伯旗苦笑,“我是你外祖父,你又不记得了?” 上次来的时候,明明还听她叫了一声的。 “哦。”羊献容笑了笑,也不知道与他说什么,更怕说多了,会露出破绽,即低头去哄刘熙。 孙伯旗也看向这孩子,心道阿容果然是受了失去孩子的刺激,才会疯狂,如今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她的病才会大大好转,且看着这孩子的眼神那么温柔,莫不是真把这孩子当成她自己的骨肉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若阿容的病能彻底好起来,也就能知道,这孩子根本不是她所生,若她一直好不了,有这孩子陪着,不再发疯,也是件好事。 两人正各想各的,刘曜进来了,见孙伯旗在,愣了一下,“孙将军怎么来了?有什么要紧事吗?” 他快速看一眼羊献容,见她轻轻摇了摇头,知道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也就放了心。 “刘护卫,你回来的正好,我有话与你说,跟我出来吧。”孙伯旗表情更见凝重。 “是。”刘曜给羊献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孙伯旗来到外面。 羊献容悄悄到门口,将门打一条缝偷听。 如今的邺城不比以往,成都王在此镇守,永明哥在他手下做事,自然处处要小心。 永明哥还说过,成都王有意让外祖父也为他所用,外祖父不问世事已久,不愿再涉足朝堂,可成都王又盛意拳拳,想来外祖父也不好拒绝吧。 “孙将军是否有什么为难之事?”刘曜见他只是看着自己,数次欲言又止,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是为了外头有风言风语,孙伯旗大可不必这样为难吧,直接骂他一顿,要他离容儿远一点就是了嘛。 “是有些为难,这事儿我不知道要如何对阿容说,当然,她就算知道,于她而言,也没什么打紧,就是我这心里,着实难过,不告诉阿容,也是不妥。”孙伯旗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羊献容心中一动:与我有关?是皇上,还是太子? 刘曜却越发不懂了,“容儿怎么了?孙将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是孙家送来的消息,”虽然明知道羊献容听不懂,孙伯旗还是压低了些嗓音,“玄之……过世了。” 刘曜一下呆住,回不过来神。 羊献容却如遭五雷轰顶,因为太过震惊,她反而没能出声。 父亲……去世了? “孙将军是说……” “阿容的父亲过世了,”孙伯旗皱眉道,“孙家来了信报丧,我得去洛阳一趟,你照顾好阿容。” “我……知道了,”刘曜嗓音有点哑,“那……这件事我……” “还是先别跟阿容提吧,万一她清醒着,知道这件事,会受不了打击。”孙伯旗摆摆手,“等我从洛阳回来再说。” 他女儿过世的早,阿容是玄之一手带大,他们父女之间感情深厚,若是阿容知道,必定难过,哪怕她是疯癫的,也应该会有感知的吧。 “我知道了,那……羊大人是如何过世的?生病吗?”刘曜还记得羊献容说过,因为羊献柔、羊献菱的事,羊玄之大病了一场,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应该是没能熬过去吧。 一说到此事,孙伯旗却一脸愤怒,“根本不是,玄之是枉死!” 刘曜大惊,“枉死?这……” “有朝臣上了折子,说是玄之与匈奴部叛乱有关,也不知哪里来的人证物证,皇上即下诏,将玄之抓进天牢,玄之想必是忧思过度,又受不住酷刑,结果冤死狱中!” 刘曜攥紧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是皇上?” “不然还能有谁?”孙伯旗眼里有了泪,“可怜玄之,一生忠心为国,最终却……” 说着话,他快步离去,想必是不刘曜看到他哭的样子。 刘曜才送两步,就听内室“通”一声大响,他道一声“不妙”,冲进内室一看,果然见羊献容已晕倒在地——她都听到了! “容儿!容儿!”刘曜抱起她,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冷汗都流下来,“醒醒,快醒醒!” 隔了一会,羊献容才缓过来,脸色已煞白,“啊”地大叫一声,如疯狂般哭叫,“父亲,我父亲他、他死了,他死的好冤……他怎么可能会谋反……我……”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这些年她为了装疯,不敢回去看父亲,更不能对父亲有丝毫关切与问候,不成想,竟就此阴阳永隔! “我知道,我知道!”刘曜紧紧抱着她,“容儿,你冷静一点,我都知道,你冷静一点,人死不能复生……” “不!”羊献容嘶声叫,狠狠推开他,爬起就往外跑,“我不相信!父亲没有死,他没有死,我要回去看他,我要回洛阳!” “容儿!”刘曜大惊,跑出去拦住她,“你不能回去,你忘了吗,你现在还病着,你怎么能……” 容儿现在还是“疯”的,根本不知道人情冷暖,更不可能明白父亲过世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怎能回洛阳? “我不管!”羊献容眼泪横飞,“我不能不管父亲!永明哥,带我回洛阳,我要回洛阳!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不能再装下去了,是我害死了我父亲,我是不孝女,我、我要给他报仇!” “容儿!”刘曜冲上去捂住她的嘴,“你在说什么,快点住口!要是让人听到,我们……” 第412章原来在装疯 “我不管!”羊献容哭的声嘶力竭,“我不管,我要去找我父亲!他不能死,他没有死,我不相信!我要给他报仇,我不要再装疯,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装疯,早一点回到洛阳,就不会这样,我害死了父亲,是我……” 刘曜无言以对。 说到底,羊献容一直装疯,为的是能留在邺城,跟他在一起,而他也乐于如此,并没有考虑其他,他们两个,都太自私。 “是我害死了我父亲,是我……”羊献容哭叫了一会,没了力气,软倒在刘曜怀里。 “容儿!”刘曜心痛如绞,抱起她进了屋。 怎么就没注意到,容儿在屋里偷听呢,若不然,他找个合适的机会,慢慢与她说,她的反应也不会这样大。 屋角不远处,一道一直静立的人影瞄一瞄左右无人,匆匆离去。 刘熙方才与羊献容玩的正高兴,她却忽然倒地,又大叫大嚷,他被吓到,正趴在地上哭呢。 “义善乖,不哭,”刘曜有些手忙脚乱,叫道,“霖儿,茹儿!” 过了一会,霖儿匆匆进来,“刘护卫,啊,这是怎么了?” “快哄一哄义善,茹儿呢,让她去叫我娘来!”刘曜急急道。 “是。”霖儿也不敢多问,抱起刘熙,一边哄,一边出去找茹儿。 平日里茹儿跟霖儿都是近身服侍羊献容的,一个在屋里收拾时,另一个就会去做饭洗衣,从未出过差错。 可霖儿找了一圈后,也没见着茹儿,不知她去了哪里,不禁咒骂一声,去寻了另一名丫鬟,嘱咐她去刘家叫胡氏。 —— “你说的都是真的?”卜英娥又惊又喜,“你没听错吗,容贵嫔是在装疯?” 茹儿十分肯定地道,“奴婢没有听错,的确是!容贵嫔还说,她不想再装下去了,她要给父亲报仇,奴婢看她刚才的言行举止,也绝对不是疯的,应该是一直在装。” 原来她早已被卜英娥收买,为其打探消息。 其实想想,也没有什么奇怪,茹儿既然能被刘曜收买,自然也能被别人收买,就看别人能不能出得起价钱。 卜英娥虽然表面上不再计较,也不再管羊献容之事,但实际上并没有死心,而是一直在暗中找机会。 当她得知,是霖儿和茹儿在近身服侍羊献容时,即不惜花血本,重金收买了茹儿,让她随时注意羊献容的一举一动,向自己禀报。 其实她一开始的意思,是想能过一些蛛丝马迹,确定刘熙是不是羊献容所生,却没想到,居然得到这么个惊天的消息! 不用说了,羊献容一直在装疯,就是为的不回洛阳,好跟相公在一起,简直太贱了! 而茹儿一开始也是有些犹豫的,毕竟她先拿了刘曜的好处,就不应该再想其他,可卜英娥给的钱实在太多,她没有办法不动心,也就答应了。 再说,她只是把羊献容的一些事情告诉卜英娥,又没有害人,有什么不可。 “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别人?”卜英娥按捺着喜悦道。 茹儿忙摇头,“奴婢当然没有告诉别人了,奴婢就只告诉少夫人而已,连刘护卫都不知道奴婢来这里。” “那就好,记住,千万不要再告诉别人,”卜英娥警告道,“这可是件大事!容贵嫔装疯,欺瞒皇上,那就是欺君之罪,若是传出去,皇上派人查起来,你也免不了要被杀头的!” 茹儿吓的脸色惨白,越紧道,“少夫人放心,奴婢绝对不会说出去,奴婢就让它烂在肚子里!” “这就对了,回去吧,”卜英娥又给了她一枝珠钗,“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要让相公和容贵嫔看出异样,还是一样服侍着就好。” “是,奴婢先回去了,多谢少夫人。”茹儿道了谢,匆匆离去。 卜英娥阴森冷笑,这样的好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 容贵嫔,别怪我心狠,谁让你一直霸占着我的相公,你要不回洛阳,我就永远没办法得到相公的心! 思虑一会之后,她果断以去买菜为由,提着篮子出门,转了一圈后,去了孙府。 管家认得他,也知道刘曜如今正被成都王看中,不敢怠慢,忙向里能报。 没多大会儿,卜英娥被请了进去,见到了孙伯旗。 “刘少夫人有何事?”孙伯旗正准备去洛阳,因羊玄之的死,他心情很不好,也没有心思见客,如果不是卜英娥,他早让人请她回去了。 卜英娥道,“冒昧打扰孙将军,十分抱歉,不过我要说之事,十分重要,还请孙将军摒退左右。” 孙伯旗眉一皱,“事无不可对人言,刘少夫人就在这里说吧。” 他十分不屑这种行径,再者卜英娥又是他人妇,若两人关起门来说话,太过失仪。 “孙将军还是摒退左右的好,我所说之事,会关系到孙家人的性命。”卜英娥坚定道。 孙伯旗一惊,“什么?都退下。” 看卜英娥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他自是不能拿孙家上下开玩笑。 “是。”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孙伯旗道,“刘少夫人请说吧。” “敢问孙将军,可曾觉得容贵嫔的病,有何不妥?”卜英娥反问一句。 孙伯旗一愣,“有何不妥?” “自打容贵嫔莫名其妙染上瘟疫开始,到现在对刘熙那么照顾,孙将军就不觉得奇怪?” 孙伯旗暗暗吃惊,仔细想想一直以来的种种疑惑之处,他不禁变了脸色,“刘少夫人到底要说什么?” “那我就直说了,”卜英娥一字一字,清晰地道,“容贵嫔根本就一直在装疯!她没有染上瘟疫,之所以拿这当借口,是因为她有了身孕,用装疯、装病来掩饰这一点,好生下孩子,刘熙,就是她的亲生骨肉!” 孙伯旗呆立当场。 仿佛有炸雷在头顶响过,他耳朵里嗡嗡响,根本就不能思考! 阿容她不但装疯,还生了个儿子? 天哪,这太可怕了,简直…… “这不可能!”孙伯旗晃荡了一下,厉声道,“刘少夫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样说,置阿容于何地,你会害死她的,你到底是何居心!” 第413章又被摆了一道 他虽气成这样,卜英娥却丝毫不惧,“孙将军何必气,我若没有十足反握,也不会如此说。刘熙根本就不是捡来的孩子,他就是容贵嫔所生,否则容贵嫔怎么可能把他留在身边,病就好了?孙将军见过哪个疯了的人,是拿孩子治好的?” 孙伯旗并不完全认同她所说,可一时又没有话来反驳,“阿容她……她是因为失去孩子,受到刺激,才会如此,有何奇怪?” “就算如此,可旁人没有染上瘟疫,为何只有容贵嫔如此不幸?”卜英娥冷笑,“孙将军又见过哪个得了瘟疫的人,七八个月还不死不好的?” 孙伯旗脸色越发难看,“这……” “再者,今日是容贵嫔自己亲口承认,她一直在装疯,还说不愿意再装下去,要替她父亲报仇,孙将军若是不信,就自己去问问容贵嫔。”卜英娥道。 “够了!”孙伯旗铁青着脸一挥手,“我不想听这些!刘少夫人,我是看在刘护卫面子上,才不与你计较,你在外面也不要乱说,回去吧。” 卜英娥才要再说,看孙伯旗这脸色,分明是已经相信了,只不过放下面子承认而已,“如此,孙将军自己心中有数就好,我先走了。” “不送。” “不过,”卜英娥微笑提醒,“不管孙将军有什么决定,都不要跟我相公说,相信孙将军也看得出来,我相公对容贵嫔……旧情未忘,容贵嫔一直装疯,就是为了留在邺城,孙将军明白我的意思吗?” “旧情?”孙伯旗又被震惊到,简直不能相信,“你是说……” “若皇上知道,容贵嫔一直在装疯,不回洛阳,这算不算是欺君之罪?”卜英娥知道他听清楚了,也不再重复,“如果皇上知道,容贵嫔的病好了,皇上又会不会高兴?” 孙伯旗死死盯着她,没言语。 “我先走了,不必送了。”卜英娥上的达到,步子轻快地离去。 孙伯旗在原地站了一会,神情渐渐平静下去,“管家,去看看准备的怎么样了,我要立刻去洛阳!” “是,老爷。” —— 刘曜此时正陪着羊献容在街上散心。 她醒来后,倒是没再坚持回洛阳不可,因她也知道,若回洛阳,就表示她的疯病已好,她就不可能再回邺城来。 父亲已经死了,就算她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替父亲报仇。 可她远在邺城,又不知道父亲究竟是被谁所害,要如何报仇? 是皇上下诏把父亲抓进天牢,她应该杀了皇上! 可她又觉得无法相信这一点,皇上不是一直相信父亲的忠心吗,就算有人参了父亲一本,皇上也应该让人查一查,再做决定,难道就真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父亲抓进天牢,以至于让父亲冤死狱中? 就算不看别的,只看她的面子,皇上也不能通融一二? 还是说经过这几年,她在皇上心里,早已没有了任何份量? “容儿,不要想太多了,羊大人的仇,我一定会替他报的,你千万要顾念好自己。”刘曜见她脸色苍白的厉害,容颜憔悴,随时要晕倒的样子,心疼的要命。 要不是容儿这两天在屋里憋闷的太厉害,他也不敢冒这个险,带她出来。 毕竟这里的人都已私下传开,容儿是发了疯的皇妃,被流放到这里,若被人认出,羞辱于她,他也会生气。 “我要替父亲报仇,我不能让他死的这样不明不白,”羊献容流下泪来,“人固有一死,可父亲不但死的冤,还要留下骂名,我……” “好好,我知道,你莫哭,别想那么多,替义善想想,替欢如想想。”刘曜这些天,已经不知道劝过她多少了。 羊献容哭的太难受,几乎无法走路。 “容儿,咱们到茶楼里喝杯茶再走吧。”刘曜见她这样,已招来路人诧异的目光,忙将她扶进路边一间茶楼,要了个二楼的雅间,扶她坐下歇息。 不大会儿,伙计送上茶和点心来,又退了出去。 “喝茶吧。”刘曜叹息一声,也不再多说,让她冷静冷静。 少顷,外头传来敲门声。 “是哪一位?”刘曜警惕地道。 “在下程据。” 羊献容一怔:程据?“程太医?” 刘曜在宫中也待过一段时间,知道程据曾经帮过羊献容很多,两步过去打开门,“程太医?真的是你!” “刘将军,哦,不,刘公子,”程据抱拳施了一礼,“在下还以为认错了,屋里那位,是贵嫔娘娘吗?” “正是,程太医请进。”刘曜忙将他请进来。 程据进了门,对羊献容行礼,“见过贵嫔娘娘。” 羊献容摇头,“惭愧,我已离宫,程太医就不必客气了。” “啊!”程据大为诧异,简直不能相信,“贵嫔娘娘,你不是……” 一个疯癫的人,说话竟如此条理清楚,这…… 容贵嫔愣了一下,才记起自己应该还是疯癫的,不过她的秘密,程据都知道,也不在乎再多这一样,即道,“程太医有所不知,我到邺城来之后,机缘巧合之下,已经恢复清醒了。” “原来如此!”程据惊呼道,“天下竟有如此巧事!看来娘娘是福泽深厚之人,难怪会奇迹般地好起来!既如此,娘娘为何不回宫?” 羊献容垂眸不语。 程据看一眼旁边的刘曜,想起他曾当殿索要羊献容,忽地就明白过来,“娘娘难道……” 刘曜对他施了一礼,“还请程替我和容儿保守秘密,勿对皇上说起,我和容儿感激不尽!” “刘公子勿要担心,我已经不是太医,早就离开洛阳了。”程据苦笑道。 两人俱都一怔,羊献容不解地道,“这是为何?” 她原本还想问,程据为何会忽然来到邺城的,一般当御医的,都不太可能离开京城。 “因为熙华皇子。”程据将当时发生的事,一一说了,“我无法承受那种压力,所以请辞,回了老家,最近到处游历,偶尔路过这里,没成想还有机会见到娘娘。” 羊献容惊怒道,“竟是这样?那到底是谁毒死了熙华,可有线索吗?” 第414章缘分已尽 程据摇头,“并没有证据,不过娘娘应该能想到,在皇宫中,谁最不希望其他嫔妃生下皇子,且得到宠幸?” 羊献容咬牙,“贾南风!” 除了她,还能有谁! 刘曜亦道,“不错,贾南风一向容不下其他人,尤其她生了皇子之后,更是巴不得熙仲能成为太子,熙华皇子那么得皇上宠爱,自然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 三人虽是有志一同,这次却全都猜错了,因害死熙华的,并不是贾南风,而是谢淑妃。 想来他们三个说什么也想不到,谢淑妃经历了幽禁金墉城之苦,还没有磨灭害人之心,把罪恶之手,伸向了年幼的熙华,这般作恶,早晚是要付出代价的。 三人叙谈一阵,因程据还要赶路,即起身告辞。 送走他,羊献容的心情越发沉重,回宅子的路上,一言不发。 “容儿,你在想什么?”刘曜看她脸色不善,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羊献容忽地停下来,抬头看他,平静而坚决,“永明哥,我要回洛阳。” “你说什么!”刘曜的心“咯噔”一沉,脸色已发青,“你要回洛阳?容儿,你疯了吗?你好不容易才离开,在这里过的不好吗,你为什么要回去?” 羊献容看他的眼神,满是悲哀。 死的人不是他的亲人,他体会不到她的愤怒、痛苦和绝望! 不过,她并不是怪他,只是觉得,一直以来,自己都太自私,活的太卑微、太可怜,为了能够跟他偷偷摸摸在一起,她放弃一切,包括闲来、名誉、地位,装疯跟他在一起,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父亲尽管有薄情的一面,可也是所处的地位使然,从小到大,父亲最疼她,最宠她,可是她呢,父亲冤死狱中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在跟心爱的人卿卿我我! 梁姐姐是她在宫中最要好的姐妹,曾经对她诸多照顾,可是熙华被毒死,她却在宫外逍遥快活,还说什么最好的姐妹? “容儿,对不起!”刘曜瞬间省及自己的话有多混蛋,脸涨的通红,“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一方面是皇上,一方面是我,你很痛苦,我都知道,羊大人被人害死,你想替他报仇,我也明白,可是……可是我真不希望你回到洛阳,你若回去了,就、就回不来了!” 皇上一定会知道,容儿已经好起来,必然要将她接回宫中,加倍宠爱,还会放她回来吗? 原来以为,会跟容儿在这里相守一辈子的,却不想世事无常,悲喜难料,他对容儿再重要,也不及血缘至亲在容儿心中的地位。 “永明哥,我想了很多,我不能再这样了,”羊献容缓缓转过身,不去看他的痛苦模样,狠心道,“父亲的仇,熙华的仇,我一定要报!我们两个……注定有缘无分,你现在得成都王重用,就好好为他做事,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容儿!” “我们两个本来也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羊献容苦笑,眼泪缓缓落下去,“我们这样,算什么呢……义善又不能认祖归宗,我又不能堂堂正正进你刘家门……” 刘曜仿佛被打了耳光,羞愧的无地自容,“容儿,你……你一直都在怪我?” 她说的,他都承认,可是,他能怎么办? 他是可以娶她,可她的身份,毕竟还是皇妃,他若公然娶了她,就是死罪,是会被皇上砍头的! 就算他不在乎,可是娘呢,刘俭呢,伯父一家呢,他们怎么办? 至于刘熙,说不好听了,他的身份,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若被人知道,刘熙是他的儿子,他们这些人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知道自己一直欠了容儿的,也拼命地想要补偿,他知道自己做的还不够,可是还有时间啊,他会做的更好的。 而且,她说过不在乎,就愿意永远这样跟他在一起,为何现在全变了? 羊献容心如刀割,可为了让他死心,还是狠心道,“是,我后悔了,永明哥,我不该这样由着性子来,如果我早一点回洛阳,父亲就不会死,熙华也不会死,梁姐姐也不会病的那样厉害,因为我的自私,害死了那么多人,我好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回洛阳……” 刘曜的心,掉到了谷底。 羊大人的死,给容儿的打击到底太大,使得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 “永明哥,我们……就这样吧,”羊献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或许这就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我们本不该在一起,就不要逆天而行了,否则,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我们而受苦受难,我们的罪孽就太深重了!” “我不怕!”刘曜大步追上去,从后抱住她,因为恐惧,他浑身发抖,“容儿,你不能这样狠心!你只顾着报仇,就不要我了吗?我说过,我会帮你报仇,你为何一定要自己去做?” “我必须要自己去做!”羊献容狠命挣开他,叫道,“死的是我父亲,是梁姐姐的孩子,他们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对你却不是,我为什么人假你之手报仇,你算我什么人!” 对不起,永明哥,我不能连累你! 报仇是条不归路,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一个人走下去,我不能把你拖下水,你是刘夫人唯一的儿子,如果你有事,她一定活不了! “容儿,你、你竟然这样说?”刘曜脸白如纸,“我、我是……” 他是她的什么人? 夫君? 奸夫? “永明哥,别这样,好聚好散,”羊献容平静地捋了一下头发,“他们都在看我们,何必弄的这样难看。我们总算是……在一起过,既然缘分尽了,就别强求,好好对卜英娥,将义真、义善养大,孝顺好你娘,他们才是你最重要的人,我……你就当成是个过客吧,过去的一切,忘了吧。” 说罢她狠狠转身,疯狂跑去。 身后,眼泪洒了一路。 刘曜站在原地没动,不知何时,乌云密布,很快大雨倾盆,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第415章无所顾忌 刘曜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直说胡话。 胡氏吓的带个人都是飘的,配了药让卜英娥去抓来,熬好了喂给刘曜,她则一直在旁边哆嗦,话都说不出来。 昨天淋了雨,刘曜直接晕倒在雨中,还是直到雨停了,街坊看到他,好心把他送回家,胡氏才知道他并不是在照顾羊献容,而是生生把自己给淋晕了。 这病来的太过凶猛,简直有要了刘曜性命的势头,胡氏能不怕吗? 卜英娥也怕,因她猜得到,他跟羊献容闹了别扭,甚至可能是无法换回的,否则相公不会被打击成这样。 “容儿,不要走……不要……”刘曜不停地说话,嗓子已经哑的不像样子,还是醒不过来。 “相公,别说了,喝点水。”卜英娥心里恨羊献容要死,面上还不敢表现出来,怕惹的婆婆不高兴。 刘曜嘴唇已干裂,却还是不肯喝水,不停地叫“容儿”。 “我去叫容儿来。”胡氏实在看不下去,起身就往外走。 “娘,这不好吧?”卜英娥叫住她,“容贵嫔病还没有好,她哪懂得安慰人?娘就算把她叫来,又有什么用?” 她是故意装着还不知道羊献容已经清醒,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阻止胡氏把羊献容叫来。 胡氏愣了一会,才记起卜英娥还被瞒着呢,也不好坚持,“话虽如此,可永明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他心里念着容儿,退不了烧,会很危险的。” 卜英娥忍不住道,“娘,你希望相公跟容贵嫔纠缠不清吗?相公既然发着烧,也不认人,何必一定要容贵嫔来。”说罢抓住刘曜的手,柔声道,“永明哥,我是容儿,我在这里,别怕。” 胡氏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容儿……”刘曜果然是不认人的,反手抓紧了卜英娥,“别走……我替你报仇……别回洛阳,你走了,就……回不来了……” 卜英娥暗暗冷笑,看来是容贵嫔知道羊玄之枉死狱中,要回洛阳去,才与相公起了冲突。 这样也好,不用等到皇上诏令到来,相公就死了心,多省事。 胡氏吃了一惊,容儿要回洛阳? 这么说,她不打算再继续向皇上瞒着她已清醒的事了? “好,好,我不走,永明哥,你别这样,快点好起来,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卜英娥用一只手为他擦汗,极尽温柔。 不大会儿,石勒走了进来,“大哥怎么样,还烧着?” 今早还是他要出门时,看到街坊扶着大哥过来,才把人给接进来的。 虽说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不过能让大哥颓废成这样,除了容贵嫔,没有别人。 “还在烧着,刚喝了药,等退烧呢。”卜英娥到现在都还不敢正眼看他,匆匆回答一句。 虽说两人商议好,不再提当初的事,可卜英娥到底有把柄在他手上,若那件事被相公知道,她绝落不到好处。 “大哥身体好,一定不会有事的,大嫂就不要担心了,”石勒扫视一圈,问,“大哥和伯母都在这里,谁在那边照顾阿容?” 卜英娥快速看了他一眼,这就想要趁虚而入了吗? “有霖儿茹儿她们,没事。”胡氏无心其他,有气无力地说一句。 石勒“哦”了一声,没再多说,问了刘曜的病情,即退了出去。 大哥病了,无人在宅子那边守着,正是自己的好机会! 阿容的父亲死了,她现在肯定悲痛欲绝,需要人安慰,只要他寻个时机,两人成了好事,阿容就是他的了! 想到此,他兴奋莫名,快速前往宅子。 刚一进门,就被霖儿茹儿给挡了下来,“姑娘说了,谁都不见,石公子请回吧。” “我是来看阿容的,让开。”石勒哪会怕了她们两个,再说他是会武功的,两把推开她们,大步进去。 “哎,你这人……”霖儿茹儿被双双推开,又气又羞,追着他叫。 石勒进了院子,到门口才要推门,两名侍卫伸手挡下他,“休得乱闯!” 这些侍卫是专门保护羊献容的,可不比霖儿茹儿,石勒不敢轻易跟他们动武,道,“我是来看阿容的,请通报一声。” “姑娘交代过,谁都不见,请回。” 石勒气结。 “还不走?” “我——” 吱呀,门开了,羊献容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石大哥,进来说话吧。” 两名侍卫这才收了手,放他进去。 “阿容,你没事吧?”石勒跟进去,就要摸她的脸,“你又瘦了好多——” “石大哥,请自重,”羊献容退后一步,眼中有厌恶,“我叫你一声大‘石大哥’,是还念着过去的情分,也不想再提那些不好的事,并不表示你能有非分之想。” 石勒顿时十分难堪,“阿容,你就这样看我?我知道你父亲死了,你很难过,大哥病了,没法过来照顾你,我才……” “你说什么!”羊献容大吃一惊,“永明哥病了?什么病,怎么会忽然病了,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 忽然想起那场大雨,她瞬间明白过来,捂脸摔坐在椅子上,无声痛哭。 以为可以对他狠得起心,结果不过是她在自欺欺人,只要他有事,她也痛。 “阿容,你别难过了,大哥就是发了烧,等烧退了就好了,”石勒拍一下她的肩膀,赶紧把手拿开,“你放心吧,大哥不能过来照顾你,还有我呢,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要回洛阳了,”羊献容放开手,脸上泪痕未干,却已平静下去,“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我有我的事情要做,石大哥,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可我不配跟你在一起……” “阿容!” “不管你说什么,都不可能,我是一定要回洛阳的,永明哥跟你,原本就是好兄弟,因为我,才差点反目成仇,我走了,你们之间也就没了什么仇怨,就还是好兄弟,要好好相处,能成兄弟不容易,再说你还要找到你母亲,都需要永明哥帮忙,你不该失去这个大哥。”羊献容点明利害。 石勒有些发愣,她要回洛阳了,所以也不怕他把她已清醒的事说出去,就再也没有顾忌,可以这样狠地拒绝他了? 第416章回洛阳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石大哥,我也不值得你在我身上花费太多的精力,我多一句嘴,婉芸一直喜欢你,她是个好女子,将来定会成为你的贤妻,别错过这段好姻缘,为了我,不值得。”羊献容笑了笑,难掩疲惫,但也是释然的。 原来当她要而对这一切的时候,很多事情,就没有她想像中那样艰难,甚至是有些可笑的,以往的她,究竟在坚持些什么。 石勒已不知说什么好,此时此刻,他蓦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所做所为,有多卑鄙无耻! 说到底,他自私自利,却并不狠绝,做那么多错事,也不过是因为喜欢羊献容罢了。 “阿容,你要回洛阳了?”石勒哑着嗓子问,说不出的悲哀。 “是,我要回去,我不能再这样下去。”羊献容攥紧拳,眼泪差点又流下来。 失去了父亲,她再无亲人,既然绝不能连累刘曜,那她就再无什么顾忌了。 石勒急急道,“你是要给你父亲报仇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定是皇后害死了你父亲,所以要杀了她,给你父亲报仇,是不是?” “是,不报此仇,我枉为人女!”羊献容终于哭了出来。 “阿容,你想的太简单了!”石勒都不知如何劝她,“皇后、皇后是甚等样人,岂是你能够对付的?皇后身边有贾谧,还有那什么‘二十四友’,连皇上和太子都不是她的对手,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她吗?说不定皇后一看到你回去,就知道你的目的,她会害死你的!” “我若躲在邺城一辈子,皇后就会放过我吗?”羊献容擦了擦眼泪,笑容有些诡异,“皇上一直念着我,皇后分明就一直恨着我,也忌惮着我,我疯癫离宫,皇上却还不能恋忘记我,皇后怎能不气?若我所料没错,这次我父亲被害,就是皇后对我的一种试探,若我不反抗,她下一个要害的,就是我!” “可是……”石勒从未往这处想,听她这一说,也深以为然,更加无话相劝。 “不管怎样,我都不可能放着父亲的仇不管,我与皇后仇怨日久,总得有个了断,石大哥,你不用劝我了,我意已决,你回去吧。”羊献容转了身,不再多说。 “若你一定要报仇,也要从长计议,不能这么冲动啊!我跟大哥都会帮你的,人多力量大,总好过你一个人孤军奋战吧?”石勒苦苦相劝。 “不必,”羊献容摇头,“深宫内院,也不是男人所能进入的,何况皇上已经知道永明哥跟我之间有别样关系,他更不可能让永明哥进宫,你们也不可能跟贾家抗衡。” “可是你……” “我自有我的方法,”羊献容冷笑,“朝堂有朝堂的争斗,后宫有后宫的争斗,我要报仇,就得用后宫的手段,你和永明哥做什么都没用。” 石勒还能说什么? 羊献容让侍卫将石勒送了出去,再无半句言语,显见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回洛阳。 她早已想好,就让外祖父修书一封,让侍卫送上洛阳,说明自己命已好,依皇上对她的情意,应该会立刻派人接她回宫吧。 待她重新熟悉了宫中的一切,就要开始她的复仇计划了。 却不想还没等到孙伯旗从洛阳回来,司马衷身边的内侍夏公公亲自带着诏令,到了邺城,在孙府管家带领下,去了宅子。 “容贵嫔接旨,”夏公公看了羊献容一眼,衣着整齐,容貌秀美,眼神明亮,果然是好了的样子,也就放了心,“即刻启程,回宫面圣,钦此。” 羊献容跪倒接了诏令,“有劳夏公公了。” “不妨事,”夏公公十分恭敬地道,“皇上得知娘娘病情大好,龙颜大悦,特命咱家来接娘娘回宫,马车已备好,娘娘这就启程吧。” “好,本宫这就去更衣。”羊献容早就准备回洛阳,虽说她还不清楚,皇上为何已经知道她病好,派了人来接,然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皇上既然让人来接她,就是心中还念着她,她要为父报仇,皇上的宠爱,是首要的、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 故,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刘曜与刘熙,是她最不能伤害的人,就这样走了也好,免得越是见面,越是放心不下。 换了一身华丽的宫装,戴好满头珠翠,在夏公公搀扶下,羊献容姿态端庄地出了门。 一大队侍卫安静等候,马车旁跟着几名宫女,个个态度恭敬,待她出来站定,齐齐跪下行礼,阵势惊人。 街坊四邻都挤着看热闹,如今羊献容病好了,要回宫继续当娘娘了,她的身份自然也不再是秘密,众人都议论纷纷,羡慕妒忌者无数,自不必说。 羊献容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谢娘娘。” 众人起了身,往两旁让开。 夏公公扶着羊献容上了车,尖声道,“启程!” 车队缓缓启动,带起一路的烟尘。 百姓们还都一路跟着,直到车队走远了,才各自散开,议论声仍是不休。 不远处,石勒扶着刘曜,兄弟俩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痛苦,却又拼命隐忍。 “大哥,你不去跟阿容道个别吗?”石勒叹息了一声。 没想到容儿要回洛阳的决心这样大,临走都不再来见大哥一面。 “不了,没有用,”刘曜咳了两声,“既然容儿非走不可,道别有何用,徒惹伤心罢了。” 病了这些天,他一直反复发着烧,就是不见好,差点就要向阎王爷报道。 若不是胡氏医术高,经验丰富,用尽所有方法助他退烧,这会儿,他已经魂归离恨天了。 才一清醒,就知道羊献容要回洛阳,接她的人都来了,诏令也下了,他再痛苦,还能怎样,也只有远远地这样看上一眼了。 石勒沉默一会,道,“大哥,你就这样放弃阿容了吗?” 刘曜剧烈咳了几声,“不放弃……又怎样,容儿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求过她,也承诺会帮她报仇,然而,她还是走的义无反顾。 第417章重回皇宫 “不,大哥,阿容并不是不再喜欢你,是她想要报仇,不愿意连累你。” 刘曜呆了呆,“容儿与你说的?” “不必她说,我看的出来,”石勒笑了笑,“她知道报仇是件很危险的事,说不定会把性命也赔进去,所以才对你、对我绝情,为的就是保住我们。” 刘曜如梦初醒,“不错,我怎么忘了这个!我这就去追容儿!” “等等!”石勒拉住他,“大哥,你现在追上去有什么用?阿容非要报仇不可,可你一个人,也不可能替她报仇,她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刘曜忽地冷笑,“不错,现在不可能让容儿改变主意,既然她要报仇,那我们就帮她报!” “大哥的意思……” “大晋气数尽了!”刘曜眸光凛冽,“大晋堂堂一个王朝,居然被一个女人呼风唤雨,岂不可笑!我伯父为君,才是天命所归!二弟,咱们就跟着我伯父一起打天下,拥立我伯父为君,灭了大晋,只要容儿没了后顾之忧,自然会回到我身边!” 有此志向并非一两日,也不全是为了容儿,更是为了天下的匈奴人,为他们创造一个可以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 只不过为了帮助容儿报仇,这一切要加快速度罢了。 “好!”石勒眼中大放精光,纵声笑道,“这才是我的大哥!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追随大哥左右,咱们就大干他一场,待咱们都成为人上人,足够强大,就能保护阿容,保护咱们想要保护的人!他奶奶的,我早就想这么干了,谁怕谁啊,哈哈!” 他本来就是个权力欲极重之人,且从小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能力,而今有了这样的机遇,自不会放过! “好!”刘曜伸手出去,“兄弟同心打天下!” “好兄弟!”石勒与他握手,激动万分。 此时此刻,两人暂时抛开个人嫌隙,联手打天下,必要大干一场,推翻贾南风把持的大晋,将心爱之人给夺回来! —— “夏公公,皇上如今怎样了?朝中情形如何?”羊献容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心情也起起伏伏,十分不平静。 但愿皇上还如从前那样宠爱她,她报仇之事,才能顺利进行。 夏公公矜持地道,“回娘娘话,皇上龙体欠安,又念着病重的梁贵嫔,茶饭不思,消瘦许多。” 对于朝中情形,他一个内侍,是断然不敢非议的。 “梁姐姐病的很厉害吗?”羊献容的心立刻提起来,“太医不曾为她好好诊治?” “诊过了,梁贵嫔是思儿成疾,又有些神智不清,怕是……熬不过。” “神智不清?你是说梁姐姐她……”羊献容脸色惨青。 梁姐姐这是同她一样,无法承受失子之痛,已至疯癫? 贾南风,又是你造的孽,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人才甘心? 既然我回来了,就绝不能再让你害人性命,你所欠下的一切,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 “各位太医大人都会好好诊治梁贵嫔的,娘娘别担心了。”夏公公这话说的,有些敷衍。 因他离宫时,梁贵嫔已经病重不治,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说不定她已然香消玉殒了。 羊献容再急,也不能肋生双翅,飞回洛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回头看看,离邺城已经很远,这一去,再也没有回头路,永明哥,永别了,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义善,我们来生再做夫妻…… —— 一路进了洛阳,进了宫,羊献容以为自己会激动,会不安,然而当真的过了那道宫门,她发现自己很平静,平静的仿佛不是离宫几年,经历过生死之劫,而只是出宫一趟而已。 进宫门后不久,车队停了下来,夏公公等人齐齐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来了? 羊献容掀车帘,下了车,“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一别数年,太子俨然已长大成人,身量高了不少,看着也壮了不少,眉宇间少了稚气与浮躁,多了些沉稳与英气。 “此间没有外人,不必多礼了,”司马遹虚虚扶了她一把,“你能回来就好了,身体无恙了吗?” “谢太子殿下关心,妾身已经好了。”羊献容暗道一声惭愧,太子终究是向着她的,如果不是太子成全,她也不可能跟永明哥在一起,享受了几年的幸福生活,自己却一直在骗他,着实不该。 司马遹点头,“那就好,父皇一直念着你,希望你能好起来,如今你回了宫,父皇也就放心了。” “妾身惭愧,不值得皇上如此挂念,”羊献容略顿了顿,道,“敢问太子殿下,家父……” “此事稍侯再说,”司马遹摆了一下手,料定她会先问这个,表情越见凝重,“父皇知道你已回来,正在太极殿等你,你先见过父皇再说。” 羊献容心中有数,看来事情远比她想像的要复杂,也不好追着问,强忍了悲痛,行了一礼,“如此,有劳太子殿下,妾身先告退了。” “好。” 羊献容即带着霖儿,去了太极殿。 赵公公在殿门外侯着,看到羊献容,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果然举止端庄,眼神清澈,是好了的样子,也就放了心,“见过贵嫔娘娘,恭喜贵嫔娘娘病愈归来。” “公公客气了,烦请通传,本宫要见皇上。”羊献容让霖儿赏了赵公公。 赵公公也不客气,接了赏钱,道,“贵嫔娘娘稍侯,老奴这就进去通报。” “有劳。” 不大会儿,赵公公复又出来,“贵嫔娘娘请。” 羊献容命霖儿在外等候,独自进去。 太极殿与几年前一般无二,庄严而死气沉沉,司马衷正从玉石阶下来,比之上次见面,又瘦了些,脸色异常憔悴,仿佛大病未愈。 “臣妾见过皇上。”羊献容跪倒在地,心中莫名酸楚。 对皇上无爱,却又不得不倚仗他来帮自己报仇,这辈子她都欠他的。 “容儿,你回来就好,”司马衷并不如旁人想像的那样激动欢喜,只抱了抱羊献容,接着就放开了,“这一路上可顺利吗?” 第418章冷淡的反应 羊献容微微皱了皱眉,皇上怎么会是如此反应? 上次相见时,皇上对她还那样爱慕和依恋,不顾她身上不净,还要宠幸她,对她明明就没有忘情啊。 可是如今再相见,她已经不再疯癫,且表现得极为温顺,为何皇上反而这样的……冷淡,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皇上知道她已经好了,又回了宫,难道不应该欣喜若狂吗? “容儿?”司马衷见她只是发呆,总算是扯出了一点笑容,“怎么了,一路上累坏了吗?” “皇上恕罪!”羊献容忙道,“臣妾一路顺利,谢皇上挂念。” “那就好,”司马衷看了她的脸一会,“容儿,你还是那么年轻美貌,朕却已经老了,行将就木……” “皇上言重,臣妾惶恐!”羊献容又跪了下去,“皇上操劳国事,难免心神受损,是臣妾无能,不能陪在皇上身边,服侍皇上,臣妾有罪!” “起来吧,”司马衷伸手相扶,“不是你的错,是朕没有保护好你,你才会失了咱们的孩儿,就……罢了,以往的事,先不提了,你一路车马劳顿,也辛苦了,先回常宁殿歇息,其他的事,稍后再说,如何?” 羊献容原本是要问父亲之事,可看皇上这样子,并不打算多说,反正父亲已死,她人也回来了,不急在这一时,更何况一路上休息不好,她也是是真的累坏了,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即行礼道,“臣妾告退。” 待她出去,司马衷的目光即变的阴冷可怖,竟还透着杀机! 羊献容的归来,似乎并未让他感到高兴,相反,另有内情。 不大会儿,侍卫就飞速来报,“皇上,梁贵嫔——” 司马衷脸色一变,拔脚就奔了出去。 梁贵嫔病重已久,太医们皆言她时日无多,可羊献容不在宫里这段时间,都是她陪伴着司马衷,安慰他,开导他,于他而言,她是不可或缺的。 自打她得了疯病,身体又每况愈下,司马衷的心情也越发恶劣,时常发火,弄的人人噤若寒蝉,不敢稍有异动。 然而不管他如何生气,太医们如何尽力,还是没能换回梁贵嫔的性命,也是莫可奈何。 想来,她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了。 羊献容没想到,回到常宁殿上时,第一个迎出来的人,居然是韩青,“你、你还在这里?” 韩青有些激动,“娘娘,你、你终于回来了!属下……属下原本是调到别处的,因娘娘要回来,皇上又命属下回来侍候着,真是太好了……” 羊献容心中一暖,方才沉到谷底的心,又升起希望来:原来皇上不是不在意她,是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连她习惯韩青在身边侍候,都已经想到,她还苛求什么?“嗯,回来了,韩青,有你在真好。” “娘娘取笑了,娘娘回来就好了,病好了就好,属下……”韩青太过高兴,有些语无伦次,“娘娘放心,这常宁殿上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明霜也在,皇上还派了几个宫女过来服侍娘娘,娘娘缺了什么,自有人补上,娘娘不用担心。” “好。”羊献容点点头,让霖儿茹儿都见过韩青。 明霜当掉虽挨了一顿打,却并没有怨恨的意思,相反,羊献容的归来,让她激动高兴万分,哭了好一阵。 彼此都见过之后,羊献容即让其余人都退下,只留下韩青一人,道,“韩青,我父亲的事,你知道多少?” 韩青脸色微微有些发青,“娘娘已经知道了?” 她还在想着,要如何开口对娘娘说这件事呢,羊大人的死,对娘娘打击肯定很大,娘娘的病才好,若是因为受不了打击,又变的疯癫,可怎么好。 “是,”羊献容迅速红了眼圈,“若不是为了父亲,我……你且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韩青恨声道,“还不是有朝臣上了折子,说是羊大人参与匈奴人谋反,且有大量人证物证,羊大人百口莫辩,皇后一党更是极力要皇上问羊大人的罪,皇上想必是为了堵那些人的口,即将羊大人关进天牢中,说是要详查此事。结果……” 没出几天,羊玄之就病死狱中,皇后一党一口咬定,羊玄之是畏罪自尽,非要坐实他谋反的罪名,且要诛连九族。 “九族?”羊献容怒极反笑,“皇后一党这是连本宫也不愿放过!” 说白了,皇后他们应该就是为了对付她,才费尽心机,定了父亲的罪,而后一诛连九族,自己也逃不过。 “正是如此,不过,幸亏皇上对娘娘情深意重,将此事压下了,”韩青说到这里,明显很欣慰,“皇上的意思是,事实未明,羊大人就病死狱中,根本不能定罪,更不能诛连羊氏九族,再加上有赵王等人为羊大人担保,此事才没有再追究下去,娘娘也不曾获罪。” 羊献容流着泪冷笑,“阿公有心了。” 阿公岂会是为了父亲,还不是为了他自己! 如果皇上当真要诛杀羊氏九族,阿公也难逃一死。 这么说来,自己回来的,正是时候! “娘娘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皇上已命人将羊大人厚葬,并未定羊大人的罪。” 羊献容垂眸不语。 皇上对父亲的确已经仁至义尽,然而她身为人女,怎可能就这样算了。 “娘娘不要难过,羊大人……死的冤,皇上应该不会就这样算了,只是如今贾氏一党又把持朝政,皇上暂时无法彻查此事,待有机会,皇上定会为羊大人平冤昭雪的。”韩青见她脸色不善,怕她会有过激的言行,赶紧相劝。 “本宫心中有数,你不必多说。”羊献容想起一事,“梁姐姐现在如何了?” 韩青叹息一声,“梁贵嫔她……” “娘娘,”明霜进来禀报,“彩蝶求见。” 梁姐姐身边的人? 羊献容道,“叫她进来说话。” “是。”明霜转身出去,心道娘娘果然好了,还比以往更加貌美,难怪皇上会一直对主子念念不忘。 彩蝶垂头进来,明显是才哭过,眼睛肿的厉害,“奴婢见过娘娘,娘娘还认得奴婢吗?” 第419章咱们一起报仇 羊献容微一点头,“本宫自然认得你,你是梁姐姐身边的人,不过分离几年,本宫如何会不认得你。” “谢娘娘,奴婢……”彩蝶忍不住痛哭失声,“我家娘娘知道娘娘回来了,叫奴婢过来,请娘娘务必过去一趟,迟了恐怕……” “你说什么?”羊献容顿感不妙,脸色大变,“梁姐姐她……” 彩蝶边哭边道,“我家娘娘病的厉害,太医们都……我家娘娘说,有话要对娘娘说,请娘娘移步……” “怎么会这样!”羊献容惊呼一声,“我要去看梁姐姐!”说罢不顾长途跋涉的疲惫,硬是奔了出去。 韩青和彩蝶双双跟了上去。 梁贵嫔真个已到弥留之际,闭着眼睛,许久才喘息一下,所有太医都是回天乏术。 病了这么久,她瘦的皮包骨,脸色惨青,眼眶深陷,早已没有了当初神彩之万一。 司马衷坐在一旁,紧握着她骨节突起的手,流着泪叫,“兰玉,醒醒,你看一看朕,兰玉……” 梁贵嫔眼皮动了动,微微睁开一线,“妹妹……来了吗……” 她一直也是神智不清,却不想在临终之前,却忽然清醒了过来,知道羊献容回来了,就非要见她一面。 或许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来了,容儿就要来了,你千万要撑住!”司马衷哽咽着道。 “皇上,臣妾……对不起皇上,”梁贵嫔总算是也认得他了,惨然一笑,“臣妾没能……保护好熙华,是臣妾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熙华命不济,不不,是朕没有保护好你们母子,兰玉,朕对不起你们!”司马衷痛苦地摇头。 这几年羊献容不在宫中,都是梁贵嫔温柔相伴,他其实已将之当成了羊献容的化身一般。 更要紧的是,无论他如何宠羊献容,她总是宠辱不惊,无欲无求,让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是可笑的。 然而梁贵嫔却不一样,她温柔贤淑,落落大方,他对她好,她感激涕零,加倍回报,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是不可或缺的,这样的满足感,是他在羊献容那里,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是臣妾的错,臣妾……对不起熙华,这就去陪着他……” “皇上,容贵嫔到。” 司马衷擦了擦眼泪,已平静下去,“宣。” “遵旨。” “容妹妹……来了?”梁贵嫔眼里陡然现出神采,“快……” 说话间羊献容已奔了进来,向司马衷行礼,“臣妾见过皇上。”目光落在梁贵嫔脸上,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这是她的梁姐姐吗? “起来吧,”司马衷起了身,将她扶起,“兰玉有话要对你说。” “谢皇上……”羊献容眼前已模糊,语不成声。 司马衷挥手,宫女们都退了下去,他也到了外室,心情格外沉重。 “梁姐姐!”羊献容几乎是扑到床前,哭道,“我回来了,是我,你看看我……” “妹妹,”梁贵嫔的精神一下就好了不少,笑了笑,“我看到你了,我眼睛还是好的,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你终于回来了,还好……我还能再见你一面,咳……” “梁姐姐,不要这样说!”羊献容使劲摇头,“你不会有事,你一定会好的,我、我应该早点回来的,都是我不好……” “不关你的事,”梁贵嫔吃力地想要起来,“扶我坐起来,我……躺的太久了……” “梁姐姐,你慢一点,”羊献容擦一下泪,扶她起来坐下,“有没有好一点,要不要喝点水?” “别……忙了,我……时间不多,”梁贵嫔咳着摇头,“妹妹,你……都好了?” 当初疯癫离宫,再归来时,妹妹虽然也瘦了些,气质却更加沉稳,风韵更胜人前,而自己,却已像鬼一样,早该归去。 “是,我好了,姐姐,你也要好起来,卫姐姐走了,在这宫里,我只信你,你不要丢下我一人!”羊献容泣不成声。 才回宫,就要面临失去梁姐姐的痛苦,她受不住。 “我……是不成了,”梁贵嫔微微摇了摇头,“没有了熙华,我也活不了,我……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姐姐,你要活着!”羊献容一狠心,决定把事实告诉她,以激起她的求生欲望,压低声音道,“姐姐,你知道吗,我在邺城的时候,见到了程太医,他说,熙华并不是病死的,是中毒而死,有人害死了熙华,你不能死,你要活着,给他报仇!” 梁贵嫔似乎有些吃惊,却并没有太过激的反应,“你……也知道了?” 羊献容反倒是愣了,“姐姐,你……” 原来姐姐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梁贵嫔眼里流下来泪,痛苦而绝望,“我曾经……偷听到几位太医在一起争论,知道熙华是中毒而死,而不是生病……我定要见你,就是要告诉你,这后宫……太可怕,你……要小心……”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才痛苦到无法自拔,以至神智不清,重病不治。 临到死前,却忽然又变的清明,正好羊献容回了宫,她才非要见见妹妹,提醒她小心防范。 羊献容痛哭起来,“姐姐,你……你真是太苦了!你为何不告诉皇上,皇上定会彻查的!” “没有用,”梁贵嫔惨然而笑,摇了摇头,“妹妹也该想得到,是谁害死了熙华,可是,皇上如今……根本就动不了他们,就算我说出来,也只会让皇上为难,他们……他们还会要我的命,我死无所谓,可是,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你,我死也不安心……”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羊献容拼命摇头,“姐姐,你不要这样!你振作起来,咱们一起报仇!我父亲、我父亲也是被他们害死的,害子之仇,杀父之恨,咱们不能就这样算了,咱们一起对付他们,一定可以报仇的!” “妹妹有志向,有谋略,我都……都知道,”梁贵嫔忽然急促地喘息起来,“我、我是不成了,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替、替你父亲,替、替熙华报仇,我……我会在天上看着……看着你……” 第420章醉生梦死 “姐姐!”羊献容失声尖叫,“姐姐,不要走,不要!” “小心……小心皇后,小心谢……”梁贵嫔身体猛地一阵痉挛,白眼直翻,“小心谢、谢淑……” 忽地头歪向一边,一动不动,手也沉了下去。 “梁姐姐!”羊献容嘶声叫,拼命推着梁贵嫔,“梁姐姐,不要,醒醒,醒醒啊!” 司马衷冲了进来,太医们随后围了上去,把羊献容挤了开去。 韩青进来扶起羊献容,来到外室,轻声安抚。 羊献容眼神空洞,神情呆滞,她知道,梁姐姐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果然,不多时,内室里传出彩蝶悲痛的哭声,被一片愁云惨雾所笼罩的椒风殿,仿佛比平日里也阴森许多。 “娘娘,先回去吧,皇上会让人安排梁贵嫔的后事的。”韩青叹了口气,梁贵嫔病了这么久,如今这样去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羊献容没什么反应,只觉得身心俱疲,不胜重负地迈动步子,不知怎么浑浑噩噩的,回了常宁殿。 “母妃!”司马欢如不知从哪里冒,一头扑进她怀中,将小脸深深埋在她胸前,呜呜啼哭起来,“母妃怎么才回来,母妃不要儿臣了,哇……” 羊献容猛地回神,紧紧抱住怀中骨肉,目中早已溢满泪水。 自从司马欢如跟着司马衷回了宫,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儿,怎能不满心愧疚!“欢如乖,没事的……母妃怎会不要欢如?不会的……母妃也会一直疼你……” 她越哭越难受,不能自持。 “母妃,你回来就好了,父皇……父皇变的好可怕,父皇凶儿臣,还、还说不要儿臣了,呜……”司马欢如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恐惧,总算是到头了。 羊献容知道,她肯定整天吵着找母妃,皇上不胜其烦,所以凶她了。“没事了,以后有母妃疼你,没人会再欺负你了,乖。” “嗯,母妃别再抛下儿臣,儿臣要跟母妃在一起!”司马欢如抱紧她不松手。 “好,咱们再也不分开……” 明霜端着盆进来,低声道,“娘娘,梁贵嫔是否已……” 外面哀声一片,想必是不差的。 羊献容没言语,哀伤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韩青给了明霜一个眼神,明霜不敢再多问,只是暗暗叹气,这段时间,梁贵嫔很得皇上宠爱,她这离世,对皇上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 然自家主子才刚刚归来,若是皇上再沉迷于此,只怕…… 当梁贵嫔归去的消息传至梁府,孟氏一下就昏了过去。 虽说这许久以来她对女儿之病也心中有数,每日里以泪洗面,然她心中总有个期盼,期盼可以出现奇迹,女儿可以突然好起来。 可如今看来,奇迹真的不是天天都有的,女儿到底还是魂归离恨天,她岂能不悲痛? 梁兰璧得知姐姐死了,也是又哭又闹,两、三天不吃饭,瘦的没了人样,见之无不伤心落泪,偏又无可奈何。 朝中同僚纷纷上门表示问侯,白发人送黑发人,个中悲痛,自不必说。 —— 太极殿。 案上空了的酒坛已有五、六个,而司马衷仍是不停地喝着,醉眼朦胧的他根本不知今夕何夕,那样子真是可怜。 赵公公一边收拾着空了的坛子,一边担心不已地看向司马衷,却不敢开口相劝。 司马衷初时借酒浇愁之时,他曾试图相劝,结果被好一顿责罚,他自知人微言轻,说得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 “兰玉……”司马衷喃喃叫着,头一仰,“咕嘟咕嘟”灌下几大口酒,却觉胃中一阵翻搅,又尽数吐了出来。 赵公公皱眉,唯有摇头叹息,忙拿了手帕为司马衷擦拭,却被他一手推开。 蓦地,殿上烛火一暗,司马遹无声无息走进。 赵公公乍一见有人进来,不由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叫人来,司马遹沉声道,“是本宫。” “见过太子殿下。”赵公公松了口气,苦着脸道,“太子殿下快劝劝皇上吧,奴才实在是……” 司马遹挥手让他退下,到了司马衷近前,眼神竟是冰冷的,“父皇打算喝到什么时候?” “你……是谁?”司马衷眯着眼睛,无论如何也看不清背对着烛光站立的司马遹的脸,“你敢这样跟朕说话?你凭什么管朕……” 司马遹痛心道,“父皇,儿臣不是要管你!父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儿臣知道,梁贵嫔过世,父皇很难过,可是……” “没有!”司马衷忽然大叫,“兰玉没有!她、她不会舍得抛下朕的,绝对不会!” 司马遹一时说不出话。 他知道这些年都是梁贵嫔陪着父皇,父皇对她的情意,甚至已经胜过对容贵嫔,可人死不能复生,父皇就算一直这样下去,又能改变什么? “兰玉没有死,她不会死……” “父皇,你清醒一点吧!”司马遹忽然扶住他的肩膀,大声道,“容贵嫔不是回来了吗?有她陪在父皇身边,也是一样的!容贵嫔好不容易才好起来,回了皇宫,可父皇却只知道为一个逝去之人在这里醉生梦死,将她抛在一旁,你心里既然无她,带非让她回来做什么?还不如——” “呵呵……”司马衷忽然笑了,前仰后合,“熙祖,朕、朕知道了,你心里在想什么,朕知道!” 司马遹怔了怔,皱起眉头:“什么?” “你还喜欢容儿,是不是?”司马衷晃荡着,围他走了一圈,“你喜欢她,一直都喜欢她,说什么你、你早忘情于容儿,其实、其实你就是喜欢她……你们、你们还是没有断,是不是……” “父皇!”司马遹震惊莫名,“父皇怎么会如此想,儿臣跟容贵嫔早就已经……父皇!” 眼看司马衷要摔倒,他赶紧过去相扶。 “走开!”司马衷恼了,猛一甩手。 司马遹没防备,被甩开,司马衷用的力气却太大,身体立时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在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司马遹大吃一惊,吓白了脸,“父皇,快起来!” 第421章正面交锋 司马衷胡乱爬起来,指着司马遹骂,“你这、这混蛋!你……说,你说,你、你让刘曜去、去找容儿,你、你到底是何居心!你、你跟容儿到底……到底有过什么……” “父皇,你竟这样怀疑儿臣!”司马遹怒极,短暂的错愕过后,眼眸之中现出失望之色来,“原来父皇根本就不再相信儿臣,儿臣太失望了!” “熙祖,你、你恼羞成怒了,哈哈!”司马衷指着他鼻子大笑,“说中了是不是?你跟刘曜都、都是混蛋,都想抢走容儿,你们、你们都该死!” “父皇!” “太子殿下,”羊献容忽地悄无声息进来,“皇上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太子殿下何必跟皇上如此计较。” 她来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在外头听到了司马衷的话,心早已凉了。 原来皇上一直就在怀疑她,不但不相信刘曜,更不相信太子。 难怪这次她回来,皇上毫无欢喜的样子,莫不是知道她在邺城时,跟刘曜在一起,还生了儿子,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子的成全? 之前她想的还是太天真了,毕竟几年过去,物是人非,她又怎能指望皇上对她的心意,一如从前。 “可是父皇怀疑本宫跟你……” “清者自清,”羊献容淡然一笑,“皇上到底是一国之君,这会又喝醉了,太子殿下何必较真。” 司马遹郝然,由衷佩服道,“贵嫔娘娘果然大度。如此,本宫先走一步就是,就劳烦贵嫔娘娘好好照顾父皇。” “太子殿下慢走。”羊献容恭敬行了一礼。 其实她早该想到,司马衷会介意刘曜留在她身边照顾,心中明了之后,也就不觉得难受,不过她绝不希望司马遹因为她,而受皇上责罚。 “娘娘没事吗?”赵公公进了门,见羊献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自是担心莫名。 “本宫没事,”羊献容无力地挥手,“你与本宫扶皇上进去歇息吧。” 只这一会儿功夫,司马衷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 他醉的太厉害,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是,娘娘。” 两人才扶了司马衷进去躺下,贾南风来了。 “妾身见过皇后娘娘。”羊献容起身行礼,心中的恨,翻涌而上,几乎要发作。 父亲的仇,熙华的仇,梁姐姐也是因她而死,这一切,足以让她难以承受。 曾经想过,当再一次见到贾南风的时候,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会不会掐住她的脖子问,她为何要害死自己的父亲。 然而当真的这样毫无征兆地就面对面时,她反而很平静,该隐忍的时候,就得忍。 “妹妹不必多礼,起来吧,”贾南风一脸憔悴,“本宫知道妹妹已病愈回宫,原本也是想着过去探望,可这几天本宫要张罗梁贵嫔的后事,一直没有抽开身,希望妹妹没有怪罪。” 这几年她的日子过的很是滋润,渐渐掌控大权,司马衷压制不了她,司马遹到底年幼,无可奈何,她自是舒心,比之几年前,胖了不少,肤色也白了不少。 “娘娘言重了,妾身不敢。”羊献容垂着眼睑,表情很平静。 “皇上怎样了,唉,又喝醉了。”贾南风叹息一声,坐下来抽出丝帕,为司马衷擦脸,“本宫知道,皇上对梁贵嫔情深意重,她一离世,皇上必然难过,本宫心里也不好受。” 羊献容暗暗冷笑,若非你害死熙华,梁姐姐就不会死,你又何必假慈悲! “容妹妹也要节哀,”贾南风抬头看她,一脸真诚,“令尊不幸病死狱中,本宫亦感唏嘘,还希望容妹妹不要过于悲痛,逝者已矣,容妹妹还要顾念好自己。” 羊献容一阵恨意上涌,忍不住道,“妾身想知道,家父究竟犯了什么罪?又是什么人上书皇上?” “皇上还没有告诉容妹妹吗?”贾南风坦然道,“此事本宫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是有朝臣……” “哪一位,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羊献容咄咄逼问。 贾南风看了她一会,忽地笑了,“本宫明白了,原来容妹妹在怀疑,是本宫指使人上书,诬陷令尊,才使得令尊枉死狱中,是吗?” 羊献容倒没想到,她会直接说出来,一时不好接这话,沉默不语。 然而有时候,沉默就是默认。 “容妹妹,你真的误会本宫了,”贾南风居然没有生气,反倒有些无奈的样子,“本宫怎么会做这种事!不管怎样,羊大人在朝中一向安稳,也不曾跟本宫做对,本宫又念着与你之间的姐妹情分,怎么可能会害羊大人?” 羊献容差点笑出声:姐妹情分?有吗? “上书弹劾羊大人的,是王浑王大人,并非本宫指使。”贾南风解释道。 京陵公? 羊献容气白了脸。 此人原本是个正直的,当掉楚王欲杀汝南王时,曾经要拉拢王浑,却被拒绝,为时人所称赞。 却不想这之后,王浑却又被贾南风所招揽,出任司徒,因此而为人不齿,声望大减。 “娘娘说这话,妾身实在不能相信,王浑王大人,不也是受娘娘之邀,才出任司徒的吗?”羊献容不无嘲讽地道。 “呵呵,”贾南风笑起来,“妹妹去邺城这几年,口齿又伶俐不少,胆子也大了,敢直接质问本宫了。” “妾身不敢,只是想弄清楚,家父究竟是如何死的而已,妾身相信家父是清白的。”羊献容忍着悲痛道。 “本宫也相信,”贾南风挑了挑眉,“本宫就与容妹妹说句实在话,羊大人处事谨小慎微,说白了就是胆子甚小,就算再借给他一个胆,他也不敢与匈奴一道谋反,本宫既然知道,又怎会让人诬陷他,否则一旦查出来,本宫岂不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吗?” 羊献容恨的咬牙,“娘娘对家父倒真是了解,如此说来,妾身误会娘娘了?” “自然是误会了,”贾南风看她一眼,道,“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要找王浑对质?如果他还活着,必须证明本宫清白,可惜了,羊大人死于狱中,他心有愧疚,已于数日前,忧虑而终。” 第422章变卖羊府 羊献容脸色一变,“王大人过世了?” 她确实有心,想要找个机会,见一见王浑,问明到底是何情况,却不想他已然去世数日。 这是死无对证的意思吗? “不错,就在容妹妹回京的前几天。王浑王大人也是两朝元老,颇有文才,却不幸离世,唉!”贾南风连连叹息。 羊献容沉默下去。 难怪皇后一口否认害死了父亲,原来是有反握无人能指证她,自然由得她说什么是什么。 也罢,就不要再硬同她争辩,自己又没有证据,辩也辩不出什么。 “容妹妹先回去歇息吧,本宫服侍皇上就好了。”贾南风体贴地道,“欢如自打回宫,就没有一天不想念你,你还是多回去陪陪她吧。” “如此,有劳皇后娘娘,妾身先行告退。” “去吧。” 羊献容施礼后退了出去。 贾南风脸上笑容转冷,“小贱人还真是好运气,疯了那么久,居然好了,还能回宫来,真让本宫佩服!” 薛姑姑哼了一声,“容贵嫔虽是回宫了,可她是生是死,还不是娘娘一句话吗,娘娘难道还会怕了她!” “本宫自是不怕她,不过她离宫数年,还能得皇上恩宠,将她接回,足见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本宫不得不防。”贾南风非常仔细地为司马衷擦脸,“皇上,那小贱人到底哪里好,你竟如此放不下她?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接她回宫,是要她对付本宫吧?” 薛姑姑一惊,“娘娘?” “不过,本宫还真就不怕她,”贾南风咯咯笑,“如今这朝堂后宫,有谁是本宫对手?皇上你都奈何不了本宫,更何况小小一个贵嫔!别急,本宫接下来就会除掉小贱人,然后是熙祖,然后……熙仲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的,皇上,你就……” 司马衷兀自陷在昏睡中,一动不动…… —— 司马遹昨晚的几句话,并没有让司马衷恢复清醒,他仍是逮着酒就喝,云里雾里,不知今夕何夕。 羊献容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她向贾南风告了罪,要回家一趟。 贾南风大概是要彰显自己的仁慈大度,以及问心无愧,欣然同意,还赏了好些东西到常宁殿,极尽大方。 羊献容知道她并非真心关切,并不多言,收了视物,即悄悄出宫,回了羊府。 没有了羊玄之的羊府,就成了空壳子,冯异张罗着为他办了丧事之后,带个人也如同老了十几岁,满头白发苍苍,眼神浑浊,走路都打晃。 “冯叔……”羊献容只叫了一声,眼泪就落了下去,悲痛欲绝。 想当初,羊家门庭若世,荣耀无限,如今竟没落到如此地步,想想也真是悲哀。 她们姐妹三个不在府上,父亲又冤死,羊家那些婢仆们也被冯异打发了大半,如今偌大的羊府,空荡荡的,无论白天晚上,都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难为冯异还一直守着这里。 “小姐,你好了,你真的好了?”冯异欢喜莫名,“老奴听人说,小姐病好了,回宫了,老奴还不敢相信,没成想是真的,太好了……” 羊献容哽咽道,“是,我好了,冯叔,我……我回来晚了,父亲……” “老爷死的好冤啊!”冯异大放悲声,“好端端的,忽然就被说成是谋反,老爷怎么会那么做呢,冤啊……进了宫,就再也没能出来,好冤啊……” 羊献容悲痛难言。 冤,又如何,父亲终究是死了,再怎么为他喊冤,他也回不来。 “小姐,你要替老爷报仇啊!”冯异忽地咬牙瞪眼,“是皇后!一定是皇后他们害死了老爷,他们……” “冯叔,不可多言!”羊献容忙擦了擦眼泪,道,“防着墙外有耳,有些事情心里清楚就好,莫要说多了,引祸上身。” 冯叔也一把年纪了,如今的羊家本来也风光不再,又何必再为此而赔上性命。 冯异连连叹息,老泪纵横。 “冯叔,你别想那么多了,父亲是如何死的,我心里清楚,我也知道该怎么做,我今日回来,就是想问问你有什么打算。”羊献容扶着他,坐了下来。 冯异苦笑,“我还能有什么打算,一个糟老头子,不过是回乡下度余生罢了,可这羊府……” “冯叔在乡下还有什么亲人吗?”羊献容记忆中,似乎没听冯异说起有什么家眷。 “有一儿一女,都在乡下。” “这就好,”羊献容欣慰道,“那就拜托冯叔,把羊府的家产,都变卖了吧,你拿一些钱打发了那些婢仆,再拿一些钱回乡下送老,其他的就都交给我。” 父亲死,羊府再留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要报仇,就肯定要上下活动,收买人手眼线为己所用,而皇上赏赐的那些,都是有记录的,不能随意变卖,否则必然引人疑虑。 变卖了羊府,将会是一笔不菲的钱财,可供她花用,一部分用作报仇,另一部分她已想好,就找个稳妥的法子,送到邺城去,给刘曜。 一来做为对他的补偿,二来也是为刘熙所用,毕竟是她生的儿子,不能陪着他长大,就要多多为他提供些便利了。 冯异吃了一惊,“什么?娘娘要变卖羊府?这……” 他才要说不妥,然而想一想如今的情形,若不变卖,就只能由他守到死了,还能怎样呢。 “变卖了吧,冯叔,你为羊家操劳一辈子,从小看着我长大,也没享过一天福,我这心里……”羊献容又流下泪来,“到时你多拿些钱,回乡下好好过日子,以后……就不要再回洛阳来了。” “小姐,那你呢?”冯异难受的厉害,钱不钱的,多少他都不在乎,可他在羊家几十年,真不忍心看着羊家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既然回来了,就还是皇上的妃子,皇上宠我,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羊献容平静地道。 “知道了,小姐,老奴会尽快办好这件事的。”既如此,冯异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好答应下来。 第423章该清醒了 而日后的事实证明,羊献容今日的决定,是多么正确! 洛阳城破那一天,各富商家均被洗劫一空,而羊献容却因早已变卖羊府,得了一大笔钱,没有丝毫损失。 此是后话了。 几天之后,冯异将变卖羊府所得的钱、绢等物,全都备妥,托人向宫里送了信。 羊献容寻了个借口出宫,与冯异见面,不顾他的推辞,硬是给了他一大笔钱和十几匹绢,以及一些首饰等物,他含泪谢过羊献容,回乡下不提。 剩下的部分,羊献容分成两份,那些钱、首饰等轻便的,她带着回宫,方便平日所用,其余绢、粮等物,则在韩青帮助下,秘密送往邺城,交到刘曜手上。 一切安置妥当,羊献容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只需想尽一切办法,除掉贾氏,为父报仇! 十几天后,刘曜收到了所有的物什,当得知是羊献容变卖羊府所得时,他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陈杂,几乎不能自持。 不过他并未失了冷静,知道依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就算去洛阳,也帮不了羊献容什么,反而可能会挺累她,成为她的累赘,故他只有尽快让自己变的强大,帮她报仇,才能出现在她面前。 容儿,等着我,我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 “啪”,一个茶碗被摔的粉碎,司马衷嘶声叫,“拿酒来!拿酒来!” 赵公公苦着脸相劝,“皇上息怒!太医说,皇上最近饮酒太甚,龙体大损,不宜……” “废话什么!朕叫你拿酒来,你听到没有!”司马衷暴怒,没有酒,他就必须清醒着承受这一切,朝政大权的别落,梁贵嫔的死,容儿与他之间情意不再,这一切,他根本就不想而对。 可赵公公却得了贾南风吩咐,不再让人送酒上来,司马衷无酒可喝,怎不发脾气。 “皇上息怒!”赵公公跪在地下,瑟瑟发抖。 司马衷一脚踹倒他,又抓起一个茶碗,狠狠摔出去,“拿酒来!” 殿门口人影一闪,竟是羊献容悄然而来,茶碗正好摔在她身前。 “娘娘小心!”赵公公惊道。 羊献容也是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险些被门槛绊倒。 司马衷吃了一惊,一步跳过去,“容儿,你、你怎么过来了?伤到哪里没有?” 好在他这时候是清醒的,还知道心疼羊献容,自打她回宫,他还没有对她表示过关切呢。 “臣妾没事,”羊献容站稳了,神情平静地道,“皇上打算喝到什么时候,不若告诉臣妾一个确切的时间,臣妾待皇上不喝了,再过来。” 变卖了羊府,没了顾忌,就该开始她的复仇计划了,她可不想一直无所事事,父亲和梁姐姐的冤魂所去不远,都在天上看着她呢。 她不能再继续软弱,也别妄想不争不抢,就能置身事外,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一切,后宫的争斗,向来是不死不休,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所以,她必须强大,必须是人上人,必须是皇后,否则只会任人宰割。 以往不愿为后,是想息事宁人,现在看来,她想错了,只有戴上那顶凤冠,才再也不用日日提心吊胆、朝不保夕。 然而这一切,都必须以皇上对她的宠爱信任为前提,皇上必须振作,才能与她一道谋划。 犹如一记闷棍打在头上,司马衷脸上阵红阵白,目光躲避着羊献容,“朕……” 是他让人接了容儿回宫,如今却又将她冷落,的确是他的不是。 可梁贵嫔才过世,他心中痛苦,除了喝酒,委实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不过,皇上摔东西也好,”羊献容看一眼满地的碎片,“至少比宿醉伤身强得多。皇上心中苦闷,臣妾明白。” “容儿,朕……”司马衷苦笑,“朕是不是很没用?” “臣妾没这么想,”羊献容柔声道,“臣妾是担心皇上龙体,再这样下去,皇上会受不住的,为了太子殿下,为了大晋,还请皇上振作,梁大人与其夫人失了爱女,心中悲痛,皇上是否该让派个人去探望?这些天皇上荒废朝政,案上奏折已有三尺高,皇上是否该批阅了?皇上是大晋的皇上,该为了子民,好好保重龙体才是啊!” 说话间,她将视线移到案上,那里积压的奏折虽不是真的有三尺高,却也相当吓人了。 司马衷只看了一眼,便又移开了视线:数日来他浑浑噩噩,早已不知云里雾里,哪里还会记得批什么奏折? 话说回来,他怎么觉得,容儿这次回宫,变的与以往大大不同了? 以往容儿在他面前,都是宁静温和,就算不对他缠绵依赖,但也从不这样冷漠疏离,她的语气虽然温柔,眼神却冰冷,瞒不了人的。 两人分开这一年的时间,她真的变了很多,变的他对她已相当陌生,唯一不变的,是她绝美的脸,和那种让他不自觉就为之沉沦的冷静和睿智。 他呢,就一点没有改变吗? “皇上怎么这样看着臣妾?”羊献容摸上自己的脸,“是不是臣妾变的很丑了?” “不,你还是跟从前一样美,朕却老了,”司马衷扶着她坐下,“容儿,你是什么时候好起来的?” 羊献容心一沉:皇上在怀疑她?“回皇上,有一个月了吧,就在家父亡故的消息到了邺城之后,没过一两天,臣妾就好了。” “原来如此,羊爱卿之事,朕甚是不安,”司马衷叹了口气,“容儿,希望你不要怪朕。” “臣妾怎么敢怪皇上,皇上相信家父是清白的,是吗?”羊献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朕当然信!”司马衷正色道,“羊爱卿向忠心,怎么可能谋反?可当时京陵公呈上大量物证,还有人证,朕一时也无法替羊爱卿担保,为了平息众怒,朕才将他关入天牢,原本是想着暂时让他避开非议,待朕让人查明真相,再还他清白,谁想……” 羊献容垂眸,强忍了眼泪,“皇上一番苦心,臣妾感激不尽!” 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好,再加上受了冤枉,心情悲苦,会支撑不住,也是情理之中。 第424章想杀了她 “是朕的疏忽,”司马衷叹息道,“朕应该让御医到狱中为羊爱卿诊治,就不会这样了,谁想……” “皇上已经替家父着想甚多,不是皇上之过,”羊献容略一犹豫,还是道,“敢问皇上,是京陵公王大人弹劾家父吗?” “正是,”司马衷点头,“不过他也是依律行事,并非有什么私心,羊爱卿过世后,王爱卿心存愧疚,之后不久,也撒手人寰,唉……” 痛失两位朝臣,且都是忠心于他,他也是真的心痛。 “王大人死的也是冤,”羊献容暗暗冷笑,“敢问皇上,家父的案子,查清楚了吗,家父是否是冤枉的?” “此案朕已交由张华去办,他定会查个清楚,还羊爱卿一个公道。” “谢皇上。” 既如此,羊献容也就不再多说。 张华是皇后的人,此案无论查出个什么结果,父亲是否冤枉,都不会牵扯出皇后,她的杀父之仇,就不算是报。 所以,还要靠自己。 “容儿,如今宫里的情形,你都知道了?”说起这些,司马衷眼中有强烈的屈辱和恨意。 原本以为可以一直压制贾南风,却不想她依靠贾谧、郭彰、贾模及“金谷二十四友”,竟重新掌控了朝政,实在可恨! 羊献容道,“回皇上,臣妾大致清楚,不知皇上……” “容儿,你要帮朕!”司马衷猛地握住她的手,“你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帮朕的,朕受够了贾南风,朕要废了她,朕要杀了她!” 那就太好了。 羊献容暗暗冷笑,点头道,“皇上放心,臣妾定会帮皇上的,有一事不知皇上是否知道,是有关熙华的。” “熙华?他怎么了?”司马衷愕然,不过想到那夭折的皇儿,他到底还是心痛的。 “回皇上,熙华并非病死,而是被毒死的,臣妾怀疑,凶手就是贾南风!” “什么!”司马衷又惊又怒,“竟有这样事?容儿,你如何知道的?” 熙华死时,容儿并不在宫中不是吗? “是梁姐姐临终前与臣妾说的。”羊献容将那日情形说了,瞬间红了眼圈,“臣妾答应了梁姐姐,一定要替熙华和她报仇!” 司马衷怒不可遏,“居然是这样!这帮太医竟然都在糊弄朕,好的很!朕绝不能饶了他们!” “皇上息怒,太医们也是为了保住自己,固然可恨,可害死熙华和梁姐姐的人,才更应该付出代价!”羊献容有意火上浇油。 “不错,朕绝不能饶了贾南风!”司马衷脸上忽地现出屈辱的表情来,“容儿,你知道吗,贾南风她……她淫乱后宫,赵王回洛阳后,她居然又……不止如此,她宫中还多了些美貌少年,还骗朕说是内侍,可朕知道他们根本就是……” 羊献容脸上微红,都替他难堪,“皇后做出如此肮脏之事,皇上可否以此为由,废她后位?” “朕没有证据,”司马衷咬牙道,“再者,这种丑事若是闹将出去,让朕的脸面往哪里放。” 堂堂一国之君,却要受这样的羞辱,难怪他会如此迫不及待,要除掉贾南风。 他对她的忍耐,确实到了极限了。 “皇上所言极是,”羊献容也不好再多说,“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想办法,只要能找到皇后的罪证,定能除掉她,还请皇上多给臣妾些便利,臣妾定不负皇上所望。” “依你,”司马衷大方地道,“只要能除掉贾南风,朕还有什么不能应你的?” “谢皇上!”羊献容大喜,如此一来,她日后行事,就方便许多,接下来就是尽量寻找证据,若是能证明贾南风勾结朝臣亲王,有意谋反,要除之,就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商议了一会,司马衷即露出疲态,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是醉生梦死,饮酒太多,大大伤身,身体状况更加不如从前了。 羊献容扶他进去歇息,退了出来。 大概是时隔太久,感觉不似从前,再加上司马衷身体不好,就未想男女情事,羊献容紧绷的心神,也随之松了些。 虽说是回了宫,然而她从心底里排斥司马衷对她的亲近,既然他无此心,她也可不必多想了。 走出不远,司马炽迎面过来,看到她,竟愣在了那里。 羊献容虽不能为父披麻戴孝,然心情悲痛,自无心打扮,有意穿了一身素色深衣,未施脂粉,未戴什么贵重首饰,看去宁静幽远,不染纤尘,仿佛空谷幽兰。 “殿下看什么?”内侍田公公不解地道,不要去给皇上请安吗? “母妃?”司马炽低语,那不是母妃吗? 记得母妃就极爱穿素色衣裳,也不喜打扮,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看看书,绣绣花,宁静而美好。 田公公惊了一下,“殿下说什么?那、那是容贵嫔,不是王太妃。” 司马炽的生母名王瑗姬,入宫后被封为“中才人”,后来生下他,也算是在后宫有了倚仗。 可惜,先帝后宫嫔妃众多,儿女也是几十个,对王瑗姬也并不特别宠爱,她性子又孤僻些,常年郁郁寡欢,在司马炽四岁那年,即香消玉殒,年仅二十岁。 先皇驾崩时,司马炽也才五岁,平时他宫中人也少,那时见过羊献容几面,不过因为年幼,并未觉得怎样。 如今十年过去,他已长成翩翩少年郎,容貌清秀中带着狠厉,是一副凉薄的长相,且因为从小没有受到太多关爱,性子比较自私霸道,并不讨人喜。 如今再见到羊献容,他在恍惚中觉得,她竟与自己的母妃那样相像,几乎被他错认成同一人。 “本王知道,何用你说,”司马炽哼一声,眼神却仍是不同的,迎了上去,“容贵嫔。” 羊献容略一愣,“你……豫章王?” 他竟长的这样大了,若不是眉眼间还隐约有年幼时的影子,她真不敢认。 “正是本王,你果真好了?”司马炽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她,“不疯了?” 羊献容微微皱眉,豫章王竟如此言语,竟不顾她是皇上的妃嫔,就要加以羞辱吗?“有劳王爷挂念,妾身已无恙,王爷若其他事,妾身先走一步,请。” 第425章豫章王无礼 “站住,”司马炽脚步一横,却拦下了她,笑的有些孟浪,“皇嫂何必急着走呢?这么多年了,你好不容易才回宫,就不与本王多说几句话?你不在宫里这些年,本王还时常想起你呢。” 羊献容心中有气,若是旁人不知道的,听他这话,还当自己与他有何不可告人之事,她才回宫,如何能惹这些是非。“王爷取笑了,妾身有幸病愈,回宫服侍皇上,是妾身的运气,不敢劳烦王爷挂念。” “这话说的,本王就不爱听了,”司马炽向前走了两步,比她微高了些,正好与她视线相平,“你能好起来,自然是你的运气,可你确定,皇兄还需要你服侍吗?” 羊献容的心“突”的一跳,他这话何意? 难不成他竟知道自己与永明哥之间的事? “哟,你脸色这样难看,想必是知道的?”司马炽笑的十分愉快,“后宫向来不太平,尤其……”他低了些声音,“你不在宫里这几年,皇后掌控后宫,还不想要谁进,谁就进?你真当你有那样好,皇兄少了你,就再不看其他女人一眼,还给你留着位子呢?” “王爷见笑,妾身没有这样想过。”羊献容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是她想岔了,豫章王怎么可能知道永明哥的事。 他所说的,是皇宫中的事罢了。 “你是不愿意承认吧?”司马炽认定了她想要原先的荣宠,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实话与你说,这几年皇兄后宫又添了不少妃子,像韩贵人,贺才人,还有……总之很多,皇兄的心思,早就放在她们身上,早把你忘了!” 司马衷的后宫,他自然不能前往,而皇兄的心思,他亦不清楚,否则不会如此说。 不管司马衷皇宫有多少嫔妃,他对羊献容的感情,始终不一样,更何况,如今的他,还要依靠她除掉贾家呢。 “韩贵人?”羊献容在意的并不是后宫又添了多少人,而是添了些什么人,尤其是姓韩的,但愿不是她想的那样。 “不错,正是韩寿的女儿,韩香雪,进宫后就封了贵人,可谓一步登天,皇兄对她,很是宠爱呢。”司马炽冷笑道。 皇后也真是舍得,那韩香雪入宫时,正值妙龄,皇兄却已近不惑,做她父亲都足够了,皇后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掌控皇宫,居然将韩香雪送进宫,服侍皇兄。 不过,皇兄对韩家、贾家的人,都不可能喜欢,韩贵人虽身份尊贵,据说皇兄从来没有宠幸过她,白白浪费了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他故意说韩贵人受宠,不过是想让羊献容难受罢了。 然羊献容除了吃惊于贾南风的心思外,自不会觉得难受,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妾身命不济,病了这些年,皇上身边怎能没有人服侍,有人能得皇上欢心,妾身也替皇上高兴。” 司马炽有些傻眼,“你……你不生气?” 旁人夺了她的宠爱,她竟还笑的出来? “妾身为何要生气?”羊献容明白了他的心思,但觉可笑,“皇上是一国之君,后宫怎可能无人,妾身不能服侍皇上,已经心有愧疚,难道还要皇上只有妾身一人吗?王爷放心,妾身绝对不会有此想法,若无他事,妾身先走一步,王爷请。” 说罢绕过他而去。 司马炽毕竟少年心性,且总觉得她与生母太过相像,心中感受不一般,见她却这样云淡风轻,心中有气,竟抓住了她的手腕,“容贵嫔何必急着走,本王话还没有说完。” “王爷请自重!”羊献容又惊又怒,挣扎起来,“光天化日之下,王爷想要怎样?” “本王还能怎样?”司马炽用了些力气,就是不让她挣脱,“本王好生与你说话,你竟不理不睬,你是不是看不起本王?” “妾身没有……” “还说没有?容贵嫔,你太自以为是了,韩贵人、贺才人她们比你年轻貌美,哄的皇兄开心,你还想不明白吗?本王才……” “这不是豫章王吗?”贾南风不知何时出现,微笑道,“与容妹妹说些什么,高兴成这样?” 羊献容匆匆看过去一眼,在贾南风身边站着的,应该就是韩香雪韩贵人,一身华丽的宫装,满头珠翠,贵气逼人。 她似乎对羊献容有什么意见,目光中带着怨恨,咬着嘴唇,没言语。 司马炽立刻松了手,若无其事地道,“见过皇后娘娘,并未说什么,只随便说几句。” 羊献容手腕疼痛,心中更是愤怒,然豫章王既然如此说,她若再据理力争,只会没完没了,于她声誉有损,便强忍了愤怒道,“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容妹妹没事吧?”贾南风走近,一脸关切,“本宫看你脸色不好,出什么事了?” 司马炽语带警告,“娘娘多虑了,并无什么事,容贵嫔,是吗?” 羊献容垂了眼眸,“回娘娘,是妾身方才不小心,几乎摔倒,多亏了王爷相扶,妾身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 司马炽暗暗冷笑:算你识相。 贾南风道,“原来如此,那真是多亏了王爷,不过容妹妹也要当心,这才病好,能得以回宫,本宫也很高兴,别再出什么岔子才好。” “是,妾身定当小心。” “皇后娘娘与容贵嫔说话,本王先走了步。”司马炽别有深意地瞥了羊献容一眼,随即离去。 贾南风这才道,“容妹妹,方才可曾吃亏?本宫似乎看到,豫章王对你无礼?” 羊献容轻声道,“谢娘娘关心,妾身没事。” “那就好,”贾南风目光在她手上一转,并未揭破,“容妹妹这几年不在宫里,发生了很多事,有很多事也不一样了,豫章王……不可过于与之纠缠。” “哦?娘娘此话何意,豫章王对妾身有什么仇怨吗?”羊献容倒是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这样“掏心窝子”,不过借机多知道些事情,也是好的。 万一豫章王跟皇后之间有什么仇怨,倒正好可以利用。 第426章太子是诱饵 “哦,那倒不是,”贾南风一笑摇头,“本宫只是觉得,豫章王的性情不似旁人,容妹妹方才也与他说了几句话,想必有所了解吧?” 羊献容谨慎地道,“这……娘娘见笑,方才……豫章王对妾身有些无礼,多亏娘娘及时到来,才解了妾身的围,方才当着豫章王的面,妾身不好多言,还请娘娘海涵。” 贾南风似是十分满意,点了点头,“容妹妹方才做的不错,这才是识大体,本宫也知道,你必在豫章王面前受了委屈,不过……皇上对豫章王,还是很喜欢的,也正要与他娶王妃,所以……容妹妹还是尽量避着些他的好。” “是,多谢娘娘教诲,妾身定会记住,”羊献容心思打个转,道,“娘娘恕妾身多嘴,皇上要与豫章王娶的王妃,是否是梁家的女儿?” “不错,正是梁方梁大人的小女,梁贵嫔的妹妹梁兰璧。”贾南风叹了口气,“梁贵嫔病重,皇上本也是想着,促成豫章王与梁兰璧的婚事,可以给梁贵嫔冲冲喜的,却不想……唉,梁贵嫔去的实在可惜,这些年,皇上对她十分宠爱,她服侍皇上也很周到,本宫都挑不出不是来呢。” 羊献容暗暗冷笑,若非你害死熙华,梁姐姐又怎会病重不治?少在这里假慈悲!“娘娘如此夸赞,梁姐姐在天有灵,定会感到欣慰。” 不过这样也好,待豫章王与梁兰璧成了亲,她也就有了与之见面的机会,定要寻个时机,将熙华被害的真相告知梁兰璧,让其与自己一道,想法除掉皇后,为梁姐姐报仇! 在熙华的事情上,她真真是误会了贾南风,只不过现在一切真相未明,她会如此想,也不足为奇。 “是本宫没有让人照顾好梁妹妹,不过斯人已逝,也是无法可想,”贾南风握住羊献容的手,道,“不过所幸你病愈归来,能够陪伴皇上左右,本宫仍是高兴的。香雪,来,叫容姐姐。” 韩贵人一直安静地待在贾南风身边,未被叫到时,一句话都不说,还真沉得住气,这时候才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见过韩姐姐。” 她表情很淡,近乎冷漠,不过倒是对羊献容并没有轻蔑或者敌意,只是给人感觉不好亲近。 “韩贵人不用多礼了,快起来吧,”羊献容虚虚扶她一下,笑道,“韩贵人年轻貌美,妾身看了都十分喜欢,想必皇上也很高兴,能有此佳人为伴吧。” 心中却是叹息,看韩贵人如此模样,服侍皇上分明就不情不愿,且她早听说,韩贵人喜欢的是太子,皇后为了自己的目的,就这样牺牲韩贵人的一生,也着实狠绝。 看着如今的韩贵人,就如同看到了当初的自己,羊献容对这个可怜的女人,自然也就讨厌不起来。 贾南风笑起来,“容妹妹真会说话,本宫也是想着,容妹妹不在宫里这些年,皇上身边不能没有人服侍,香雪自己也愿意入宫,本宫这才为皇上选了几个可心的人,香雪年纪轻,不懂事,日后还要容妹妹多多提点呢。” 韩贵人自己愿意?羊献容暗暗皱眉,这怎么可能!“娘娘言重了,妾身不敢当。” “容妹妹客气,”贾南风适时打住话头,“容妹妹脸色不好,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妾身告退。” 韩青上前,扶着羊献容往回。 韩贵人这才气恨道,“姨母不是说,容贵嫔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宫吗,怎的又回来了?” 容贵嫔一回来,皇上就留她在身边服侍,而自己呢,入宫都两年了,还不曾侍寝,皇上更没有正眼瞧过她,这算什么。 贾南风脸色一冷,“香雪,本宫如何与你说的?在后宫,哪个女人都可以得罪,唯有容贵嫔不可,你这就忘了?” 旁人不知,贾南风却很清楚,羊献容在司马衷心中的份量,是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 旁的不说,若是换成旁人,疯癫了,被送出宫几年,皇上早就忘了,可换成容贵嫔,皇上却时时惦记,还不时派人到邺城去询问情况,一旦得知她已病愈,立刻就将其接了回来。 现在还不是与皇上翻脸之时,故贾南风早就告诫过韩贵人,在羊献容面前,服不可有任何不敬,免得皇上面前,羊献容会胡言乱语,坏了她们的计划。 然韩贵人本就因无法侍寝而心有怨气,羊献容一回来,司马衷更不可能多看她一眼,她怎可能平静。 “姨母,我没忘,可是皇上只喜欢容贵嫔和梁贵嫔,好不容易梁贵嫔死了,容贵嫔又回来了,我何时才能……”韩贵人脸涨的通红,那“侍寝”两字,却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你急什么?本宫自会安排,”贾南风安抚道,“梁贵嫔才死,皇上心情不好,你总会有机会的,本宫还能害了你?” 韩贵人低头沉默一会,又抬头,娇羞道,“姨母,你答应我的事……” 当初入宫,那当然不是她自愿,她喜欢的,始终是太子,皇上年纪那样大了,又是她姨母的夫君,且性子懦弱,一直依靠容贵嫔给她出谋划策,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她真心以待。 可姨母却与她说,太子如今根本不可能会要她,除非她进宫,帮姨母对付其他嫔妃,牢牢把控住皇上,最好能生个皇子,稳固地位,待除掉皇上,熙仲即位,太子也就成了姨母的掌中物,到时必会让太子休了太子妃王惠凤,将她许配给太子。 虽说她觉得这样太过不合情理——她若真侍寝皇上,生了皇子,太子还会要她吗? 可如果不这样,不能除掉皇上,将来太子即位,就更不可能会要她。 思前想后,她也是无法可想,才只好答应的。 “放心,本宫答应你的事,何时食言过?”贾南风向她使个眼色,意即要她莫多说此事,“这几天本宫就安排一下,你尽快侍寝,总之你记住,在容贵嫔面前,且不可有半点不高兴,反而要与她多亲近,她深得皇上信任,说不定还能问出些皇上的心思来,对我们有利。”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这才乖。” 第427章互相试探底线 第二日,众妃去向贾南风请安,正好趁着这机会,让羊献容与其他未见过的妃嫔认识。 虽说她回宫也有些天了,然梁贵嫔过世,后宫悲气甚重,贾南风也不曾将她们都召到一起来。 “这是韩贵人,容妹妹昨日见过了,这是贺才人、赵才人,”贾南风一一为羊献容介绍,笑道,“以后大家都是姐妹,要彼此照应才是。梁贵嫔才过世,皇上心情不好,无论是谁哄的皇上开心了,本宫都有重谢。” 众妃齐道不敢,十分恭敬。 贺才人笑着道,“皇上娘娘心疼皇上,如此仁慈大度,妾身敬佩之至。” 未进宫之前,她早听说过皇后的心狠手辣,接连害死两名宫女腹中胎儿,两尸四命,残忍之至,更不用说皇后绝不让其他妃子侍寝皇上了。 结果入宫之后却发现,皇后十分大度,不时为众妃制造机会侍寝,处处行方便,毫无妒忌之意,与传言大相径庭。 不管皇后是故做姿态,还是真的改过自新,众妃能够有机会侍寝,自然是皆大欢喜,把贾南风也捧上了天。 贾南风微微一笑,很是有气度,“贺才人客气了,大家都是姐妹,且皇上子嗣单薄,熙华夭折后,皇上更是痛心万分,本宫自然希望你们能多多为皇上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本宫就放心了。” “皇后娘娘处处替皇上着想,妾身惭愧,”说话的是赵才人,相貌艳丽,笑起来两个酒窝,很招人喜爱,“可妾身无福,入不了皇上的眼,实在辜负皇后娘娘一番心意。” 她们这些人入宫后,都不曾得到皇上宠幸,私下里她们都在议论,皇上与皇后不和,而她们都是皇后挑选入后宫的,皇上也就不会将她们放在眼里。 贾南风不以为意,“话不是如此说,皇上是因梁贵嫔的过世,心情悲痛,过些日子,皇上心情好些了,定会召你们侍寝,容妹妹,你说呢?” 大概发现羊献容自打见过礼后,就一直坐着没有言语,贾南风即向她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了过去。 不知是否得了贾南风叮嘱的原因,她们看向羊献容的目光,或好奇,或探究,或羡慕,却都没有轻蔑与怨恨,也是奇事一桩。 “是,皇后娘娘仁慈,使得后宫雨露均沾,是妾身等的福气。”羊献容中规中矩地答道。 其实她明白贾南风的意思,送些女人进后宫,一来是在为自己争的好名声,二来,自然是要用自己人,监视皇上的一举一动,好方便贾家行动。 故,不能再拖了,越快除掉贾家,对皇上越有利。 “容贵嫔果然会说话,难怪皇上这样喜欢你,”贺才人笑起来,“妾身进宫的时候,容贵嫔已经远在邺城,妾身以为再无机会得见芳颜,不想却还有此机会,是妾身的福气才是。” 她有意提起羊献容在邺城之事,其实还是在影射其曾经得过疯病,话里到底还是露出了轻视之意。 羊献容表情淡然,“贺才人客气了,我先前病着,自不好留在宫服侍皇上,如今能够好起来,也是托皇上、皇后娘娘之福。不过我离宫数年,自然不及各位妹妹能够明白圣意,日后还请多多指点才是,我先谢过了。” 说罢起身施了一礼。 她这话中之意,也不是那么好接下的,是反将了贺才人一军:我疯了又怎样,离宫又如何,数年过去,皇上还是念着我,而你们日日留在后宫,却都未得皇上宠幸,就不必显摆了。 贺才人又不笨,岂会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当即气的脸色发白,才要发作,贾南风投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她心里跳了一下,勉强笑道,“容贵嫔这样客气做什么,真要说到明白圣意,还得说容贵嫔是最有这慧心的,妾身等哪敢跟容贵嫔相比。” 在这皇宫,皇后之下,就是贵嫔、夫人、贵人,位视三公,连韩贵人在羊献容面前,都不敢放肆,更不用说贺才人、赵才人这些人,根本就不值一提。 羊献容微微一笑,“贺才人言重了,大家都是好姐妹,都不必客气了,只要能将皇上服侍好,皇后娘娘也会高兴的,是吗,皇后娘娘?” 贾南风笑道,“这是自然,还是容妹妹会说话,明白本宫的心思,你们日后也都好好向容妹妹学着些,知道吗?” “是,妾身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韩贵人垂着眼眸,满脸嘲讽。 就凭贺才人,还想跟容贵嫔较真,她算什么东西! 彼此寒暄一阵,贾南风即说累了,众妃忙起身,告退出来。 “贵嫔娘娘,”贺才人上前来,歉疚地道,“方才妾身说错了话,贵嫔娘娘万万莫要放在心上,妾身给娘娘赔罪了。” “言重了,”羊献容扶起她,“妹妹方才也没说什么,姐姐我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妹妹不必放在心上。” 贺才人赞道,“姐姐果然大度,是妹妹说话没有考虑周全,日后妹妹定会注意。” 羊献容笑笑,客气了几句。 待彼此分开后,韩青道,“娘娘不必太在意贺才人,她惯会两面三刀,别看方才还给娘娘赔罪,说不定一转眼得了机会,就会狠狠踩娘娘一脚。” 羊献容但觉好笑,“你对她们,都这样了解?” “属下是保护皇上的,总要多了解一些。” “这倒是,那赵才人呢?” “她也是皇后选进来的,没有什么主见,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贺才人虽也是皇后选进来,野心却不小,一直想得皇上宠幸,可惜就是不能如愿。” “韩贵人就更不必说了吧?”羊献容还是替韩贵人可惜。 “是,皇上不可能临幸韩贵人的,不过,”韩青左右看了看,没有其他人,才小声道,“属下猜着韩贵人之所以进宫,其实是为了太子。” “哦?”羊献容一惊,“你如何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她早听说过韩贵人钟情于太子之事,不过太子却对她没有情意,此事早就过去了,难不成韩贵人对太子,还旧情难忘? 第428章原来是忍辱负重 “属下没有乱说,有一次属下经过御花园,曾看到韩贵人在太子面前哭,似乎是说着些不合时宜的话,被太子骂了几句。”韩青向来不说谎,既然如此说,那就是有这件事。 羊献容沉默片刻,道,“就只一次吗?” “属下只遇到过一次。” “可曾向皇上禀报?” “不曾,太子对韩贵人并不假辞色,属下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对,”羊献容稍稍放心,“如今这局势,不宜横生枝节,我会找个机会提醒太子,万万不可与韩贵人纠缠。” “娘娘说的是。” “回去吧。” “是。” 岂料才走不远,一名宫女即过来禀报,“贵嫔娘娘,孙先生有请。” 羊献容一愣,“孙先生?是哪一位?” 在这宫,有姓孙的先生与她相熟吗? “回娘娘,是赵王身边的孙先生。” 阿公? 羊献容忽地记起来,赵王已经回了洛阳,阿公是赵王身边的人,自然也随着一道回来了,如今私下里要见她,必有要事。“在何处?” “那旁凉亭。” “带路吧。” “是。” 孙秀是她的阿公,即使有人见到他们见面,也算不得什么,只不过,仍是不宜太过张扬。 来到凉亭,果然见孙秀已经在等候。 数年不见,孙秀瘦了许多,肤色也黑了不少,看来在关中的日子,不是太好过。 “阿公……”羊献容只叫得一句,想起惨死的父亲,登时悲从中来,哽咽难言。 “下官见过贵嫔娘娘,”孙秀规规矩矩行了礼,“令尊过世,实在令人扼腕,然人死不能复生,贵嫔娘娘还是要节哀。” 羊献容知他有话对自己说,即让方才的宫女退下,只留韩青在旁守着,道,“阿公这几年可好?” “我还好,可是玄之……唉!”孙秀叹了口气,“都怪我,没有保护好玄之,他一出,我就恳求赵王想办法相救,赵王自然不会推辞,命人寻找证据,以证明玄之清白,却不想没等到洗清冤屈,玄之就冤死狱中,可惜了!” “阿公已经为我父亲做了很多,不是阿公的错,”羊献容擦了擦眼泪,恨声道,“阿公,指使京陵公诬陷我父亲的,是不是皇后?” 孙秀冷笑,“虽没有证据,可除了皇后,谁会这样恨羊家?” “我就知道是她!”羊献容咬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定要皇后付出代价!” “不错,这正是我今日找你的目的,”孙秀见她报仇之心坚决,十分欢喜,倒省了许多劝说之词,“玄之死的太冤,必须要替他报仇,平反昭雪,否则羊家后世子孙,必遭人唾骂,你如今正得皇上宠爱,是报仇的好时机,定要好好利用才行。” “我会,不过阿公,”羊献容有些担心,“赵王是皇后的人,你这样私下里来找我,助我为父报仇,若被赵王知道,那……” 孙秀笑了笑,压低声音,“阿容,你也跟世人一样,被骗了,试想,赵王若真的是皇后的人,而皇后又是诬陷玄之的人,赵王又怎会想办法救玄之呢?” 羊献容愣了一下,“正是如此,这……阿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王自然是假意奉迎了,”孙秀叹了口气,满脸敬佩之色,“阿容,你莫忘了,赵王是皇室中人,怎可能真的甘心听命于皇后?” “哦?”羊献容大为意外,“你的意思是说,赵王是为了除掉皇后,故意……” 若真是如此,赵王此人真有魄力,牺牲也太大了! 年纪都那么大了,为了得到贾南风欢心,还要与之苟且,且为了取信于她,还不能将真实情况说出去,弄的皇上和太子对赵王都怨恨不齿,除掉贾氏之心,可见有多坚决。 “不错,”孙秀正色道,“不过此事甚是机密,赵王只与我和几个亲近的人说了,我也只告诉了你,你千万莫要说出去!” “阿公放心,如此大事,我怎可能说出去!”羊献容越发看到为父报仇的希望,不免有些兴奋,“既如此,赵王是否早有计划?” 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那从一开始,赵王肯定就有所安排吧? “计划自然是有,不过皇上因以为赵王是真的听命于皇后,故对赵王心有怨恨,不愿信任他,事情就有些麻烦,”孙秀叹了口气,“赵王为了大晋江山,含屈忍辱,自不必说,却不能得到皇上谅解与支持,实在是……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计划能够顺利进行,越少人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阿公说的是,赵王此举,令人敬佩,”羊献容赞叹一声,接着道,“那阿公的意思,是要我帮什么忙吗?” “有你帮忙自然是最好,”孙秀欣慰地道,“我今日找着机会见你,正是赵王的意思,你正得皇上宠爱,由你向皇上说明赵王对皇上的忠心,皇上必会相信,赵王已掌握了一些皇后淫乱宫帏、阴谋反叛的证据,只要皇上能到时赦免赵王之前听命皇后之罪,则大事可成。” “皇上必定会的,”羊献容一听是此事,自然答应下来,“赵王是为了大晋的江山,才不得不如此,皇上若知道赵王一片忠心,绝不会怪罪赵王。” “如此甚好,”孙秀笑道,“我就知道你最明事理,定会明白赵王的苦心。还有,我已向赵王提议,待除掉皇后,就让群臣上书,共荐你为皇后,所以你定要好好讨皇上欢心,明白吗?” 若是在以前,羊献容听到这话,必会觉得心中不舒服,甚至会冷笑嘲讽回去,然而在经历这么多事,看透世态炎凉后,她早已明白,男人有男人的战争,女人有女人的争夺,即使是女人,也不能没有权势,能当皇后,就绝不要低人一等。 “那就先谢谢阿公了,我会尽我所能,不过皇上是否愿意信我宠我,我也没有把握。”羊献容淡淡地道。 孙秀却道,“你一定可以,我对你有信心!你先前身体不适,去了邺城数年,一旦病好,皇上立刻就让人把你接进宫来,这份情意,有谁可比?哦,对了,你跟那个刘……” 第429章冤死真相 “都过去了,阿公,”羊献容心猛地一痛,面上却一片平静,“我早就忘了,你也不必再提了,否则若让旁人知道,我们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她跟刘曜曾经是夫妻的事,如今也只有阿公知道,不过既然他们在同一条船上,阿公还要指着她封后,就必不会揭穿她。 孙秀这才满意地点头,“不错,都过去了,你也不必再想了,我听说先前他还曾经在朝为官,当殿向皇上索要你,他对你倒真是……好好,都过去了,不说了,总之要想替玄之报仇,你就要听赵王安排,他必会还玄之一个公道。” “我知道了,阿公放心吧,我会劝皇上的。” “如此最好,若有什么消息,就想办法告诉我,我会禀报赵王的,此地不宜久留,我先走了。”说罢孙秀即匆匆离去。 韩青过来扶着羊献容往回走,眼神有些冷,“娘娘相信孙先生的话?” 羊献容有些意外,“你在怀疑什么?” 赵王的虚与委蛇是假? 还是皇后派了阿公来试探她? “赵王对皇后之事,”韩青冷笑,“若事实真如孙先生所说,赵王一心系大晋王朝,顾念司马氏血脉,为何在汝南王、楚王出事时,无动于衷?就算他身在关中,难道对楚王等人,就没有半点表示吗?” 羊献容沉默一会,道,“你说的不错,是我一心替父报仇,疏忽了,那依你的意思,赵王跟皇后,仍旧是同心的?” 说到此,她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若她轻信了阿公的话,向皇上禀报,到时出纰漏,她如何担当的起! “这倒不一定,”韩青猜测着道,“或许赵王对皇后,的确不是真心,娘娘想啊,赵王到底是宗室亲王,还是先皇的叔叔,怎么可能甘心雌伏于一个女人之下?” “不错,”羊献容忽地冷笑,“赵王与皇后苟且,多半是为了取得皇后信任,好方便自己行事,他对皇后不是真心,对皇上又何尝真的忠心?说不定他就是想利用皇后,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娘娘能如此想,属下就放心了,属下觉得,赵王居心叵测,娘娘千万要小心应对。”韩青松口气,就怕她稀里糊涂,就上了孙秀的当。 毕竟羊大人过世了,在京城,孙秀就是娘娘唯一的亲人,娘娘又报仇心切,难免一时失了判断。 “我明白,我会小心的,”羊献容眸光清冷,“此事我暂时不向皇上禀报,你也先不要多说,看看赵王究竟是什么用心再说。” 这次回宫,她就是为了报父之仇,自然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坏了她的报仇计划,即使是阿公也不行。 “是。” —— “与她说了?” 赵王府中,司马伦负手站在游廊栏杆旁,头也不回地问。 孙秀恭敬地道,“回王爷,下官都依着王爷所说,与容贵嫔讲了,她答应会帮忙。” “如此最好,不过,”司马伦冷笑,“容贵嫔是个聪明人,你行事要万分小心,不要露出破绽,当心她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与聪明人合作,就像与虎谋皮,虽会省去不少事,却也容易被反咬一口。 “王爷放心,容贵嫔一心为父报仇,自然会与王爷合作,对付贾氏,她是不会与贾氏一心的。”对于这一点,孙秀十分自信。 司马伦回头看他一眼,“她深信是皇后害死了羊玄之?” 而事实上,反倒京陵公王浑诬陷羊玄之的,并非贾南风,而是司马伦。 王浑原本不想如此做,可他既然受了贾南风拉拢,而贾南风又很倚仗司马伦,在其威逼利诱之下,他才不得不如此做。 羊玄之入狱后,司马伦又暗中指使人将他毒打一顿,生生将其打死,当然,那些人下手极有分寸,将他打五内皆伤而死,表面却看不出什么伤痕。 之后,再买通仵作,说羊玄之是病死狱中,那仵作再被灭口之后,这件事就被彻底隐瞒了真相,羊献容就想当然认为,是贾南风指使人谋害羊玄之,怀疑不到其他人。 司马伦如此做,也是接受了孙秀的建议,谁让皇上独宠羊献容,听说她病好了,立刻就要接她回宫来,而要除掉贾南风,就非有羊献容帮忙不可。 只有让羊献容恨毒了贾南风,非置她于死地不可,才能帮他们一起对付她,除掉贾氏,杀父之仇,再合适不过。 孙秀虽与羊玄之也算是亲人,可他既然能在司马伦手下当差,又一惯是个自私狠毒的小人,只要能帮主子达到目的,还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这也就是为何在羊献容回洛阳前几天,羊玄之才会出事,死在狱中的全部真相,只可惜除了孙秀和司马伦,没有人知道,更不用说羊献容了。 “不错,容贵嫔认定是皇后害死了羊玄之,不除之不会罢休。”孙秀颇有几分得意。 “那就一切照计划进行,只要皇上相信本王的‘忠心’,本王就将贾南风淫乱宫帏的罪证交由她,让她交给皇上,皇上对她,必将更加信任和恩宠。” “是,下官明白,”孙秀犹豫了一下,才道,“王爷,下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深知赵王的心思,不只是要除掉贾南风那么简单,而是要位登九五。 然而要坐上那把龙椅,除掉贾南风,只是第一步,还有一个最大的障碍,那就是太子司马遹。 “讲。” “是,下官以为,除掉皇后之后,王爷固然方便行事,可太子殿下……” 司马伦瞬间明白过来,脸色变的阴狠,“你的意思是,本王除掉贾南风,只是便宜了太子?” 仔细想一想,也确实如此。 “下官多嘴!”孙秀见他脸色不对,以为自己说错话,赶紧跪了下去,“下官该死,下官多嘴!” “起来,”司马伦哼一声,“本王并未怪你,你继续说。” “是,”孙秀暗暗高兴,自己说对了!“王爷想啊,太子如今正得势,意气风发时,唯一忌惮的,也是皇后,若王爷此时除掉皇后,正好为太子扫除了障碍,下官听说,皇上龙体越发不适,若是……太子登基则顺理成章,王爷岂非白辛苦一场?” 第430章连环毒计 司马伦目光炯炯,“那又如何?皇上若驾崩,太子自然是要登基的,本王谋划这么久,先是要除掉杨氏,后除掉贾氏,这摄政之权,就会落到本王手上,到时候……” “王爷只想要摄政之权?”孙秀大着胆子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固然不错,可王爷想一想,杨骏辅政,落得个被灭满门的下场,如今贾氏专权,也是天怒人怨,必不会有好结果,王爷……” “大胆!”司马伦叱了一声,却并没有特别生气样子,“彦才,是本王太纵容你了,你居然敢说这种话。” “彦才”是孙秀的字。 “下官不敢,”孙秀最擅察颜观色,且跟在司马伦身旁日久,岂会看不了他如何是真气,如何只是虚张声势,故并不怎样害怕,低了头恭敬地道,“下官并非对王爷不敬,说是说几句没见识的话,王爷高瞻远瞩,运筹帷幄,下官所说,王爷自然早就想到了,下官厚着脸皮,做回小人罢了。” 司马伦捋须而笑,“彦才,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不枉本王到哪里都带着你,栽培你一场,说吧,你的意思,到底怎样?” 孙秀立刻跪了下去,“下官斗胆,说句实话,下官以为,王爷乃帝王之材,何必屈于人下?下官原追随王爷,效犬马之劳!” 司马伦微微惊了一下,瞬间又释然了。 大晋这万里江山,要有能者得之,司马衷那个蠢货,若非先皇长子早逝,如何能轮到他坐上那把轮椅? 身为王者,却先受制于杨氏,后受制于贾氏,除了诛杀皇室,别无建树,无能懦弱之至。 而他,是先皇叔父,德高望重,又有才能,为何不能坐拥天下? “依你之见,本王应该谋朝篡位?” 若然如此,纵使能坐上龙椅,却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会授人以柄。 孙秀笑道,“王爷何出此言?王爷登基,必然是顺应天命,怎会是谋朝篡位?” 司马伦皱眉,不悦地道,“说清楚!在本王面前,绕什么弯子!” “是,”孙秀没了顾忌,大胆道,“皇后如今虽专权,却到底是一介女流,且早已因残暴、淫乱而令皇上厌恶,必不长久,然若王爷除掉皇后,则为太子登基扫清了障碍,然太子性情刚烈,嫉恶如仇,又一向知道王爷与皇后之间……就算王爷说成是为除皇后不得已而为之,太子也未必会信,就算暂时不与王爷计较,可日后难保不会找个机会,对王爷不利,又怎会给王爷辅政之权?” 司马伦听这话,如梦初醒,“不错,你所言有道理,莫说是太子了,就连皇上也从未信过本王,本王又怎能束手待毙!” “王爷所言极是!”孙秀越发兴奋起来,“所以王爷要处处为自己打算,反正皇后与太子都想除掉对方,王爷何不先按兵不动,暗中推波助澜,到时候他们无论哪一方胜,必将也是元气大伤,王爷再趁机动手,必将得偿心愿!” “好!”司马伦大为高兴,用力拍他肩膀,“彦才果然深知本王之心!待将来本王大事可成,必不会亏待你!” 孙秀深施一礼,“下官谢王爷!” 司马伦沉思一会,道,“既如此,依你之见,本王要如何让他们自相残杀?” “下官这有一计,不成体统,还请王爷决断,”孙秀先把姿态放低,得司马伦首肯,这才道,“王爷不妨让人散播些言论,就说太子不满皇后残暴淫乱,欲要联合诸王,废掉皇后,皇后绝不会坐以待毙,定然有所动作。” “哦?”司马伦皱眉,“你的意思,是要太子先除掉皇后?” “王爷勿急,若下官所料不错,太子必然不是皇后对手,”孙秀不屑地道,“如今这朝政,大半在皇后手中,太子虽聪明,却到底年纪轻,血气方刚,行事不免浮躁,如今双方都不曾动手,不过都是在观望罢了。” 司马伦瞥他一眼,“你对太子,倒真是了解。” 孙秀忙赔笑道,“王爷恕罪,皆只因先前容贵嫔倾心于太子,下官为方便王爷行事,才多多打听了太子的一些事,所以……” 赵王一向喜怒无常,对谁都抱有三分怀疑,就算他跟在赵王身边日久,多少能揣摩透他的一些心思,却仍时不时要捋到虎须,不免胆颤心惊。 然而这“富贵险中求”,既然跟了赵王,那无论如何,都要为之谋划的,也没有退路可言。 “无妨,你接着说。” “是,下官的意思是,皇后就如同一条发情的母狗,若是这个时候被踩到尾巴,必将狗急跳墙,全力对付太子。” 司马伦哑然,彦才还真敢说这话,不过仔细想想,这话说的再贴切不过了。 “太子的倚仗,就是皇上,可皇上身体不适,朝政之事都做不了主,又能保护太子多久?到时皇后必能除掉太子,王爷再以替太子报仇为名,登高一呼,必引来诸王朝臣响应,到时除掉贾后,王爷不就……心愿得偿了吗?”孙秀笑的很阴险。 司马伦大笑,“好一招‘连环计’,彦才,本王没有看错你!” “王爷谬赞,都是王爷栽培,下官不敢成功。”孙秀谦逊地道。 “好,好的很!”司马伦用力抱了抱他,“本王有你在身边,不愁大事不成!此事本王就交给你去做,记住,定要给朕办好这件事!” “下官遵命!” —— “香雪,你的机会来了,今晚,就由你来侍寝。”贾南风慵懒地卧在榻上,两名年轻貌美的少年为她揉腿,一名少年则坐在她身后,双腿充当她的“枕头”,还有一名少年则喂她吃水果,几人脸上都带着谄媚的笑,惟恐侍候不好她。 韩贵人虽是见惯了这样的情景,可这几名少年不时摸向贾南风身上各处,极尽挑逗,她还是觉得羞耻。 原本就听人说起过,姨母让人寻了一些美貌少年,供自己享用,起初她还不信,只当是有人妒忌姨母掌控了朝廷,才故意说这些难听的话,诋毁姨母。 第431章女人也该享受 可她入宫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姨母不但让人四处搜寻美貌少年,而且还在昭阳殿上专门建了一座密室,用以安置这些少年。 只要姨母想了,就会召几个少年来服侍,各种温存,好吃好喝好穿地供着,让他们过着有如神仙般的生活。 然姨母一旦玩腻了,或者有哪个少年服侍的不好,惹的姨母不高兴,姨母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杀掉,毁尸灭迹。 她就曾亲眼看到一名少年因为不小心,把一杯茶倒在了姨母身上,姨母立刻让人将那少年活活打死,全身骨头都被打断,尸体扭曲的不成样子,她吐了一天,几乎崩溃。 然而姨母却告诉她,宫里就是这样,你不杀人,别人就杀你,别人死,总好过你死。 虽说她并不认同姨母玩弄、杀死这些少年的做法,却也知道在这宫里,有很多人想要姨母的命,姨母做的,想必是正确的,她也不想在这件事上,与姨母发生争执。 只要姨母做到答应她的事就可。 “姨母都安排好了?” 想到自己今晚就要侍寝,她即期盼,又不甘。 原本这美好的身子,是要留给太子的,可是不能在后宫站稳脚跟,不能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姨母又不肯替她安排,她也是徒叹奈何。 有时她甚至在想,姨母这样安排,究竟有没有意义,到最终,太子真的就能属于她吗? “自然都安排好了,”贾南风张开嘴,吃了粒葡萄,满意地捏了捏那少年的脸颊,道,“今晚你就沐浴更衣,等着侍寝就好了,最好尽快怀上龙胎,本宫就放心了。” 熙仲虽一直被她当成亲生儿子养着,却到底不是韩家的骨肉,若将来他真的登基,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说不定会将妹妹与韩寿都捧上高位,自己这太后当的,就理不正、言不顺。 虽说发生这种的可能性极小,她却不愿有任何差池。 “那……我要怎么做?”韩贵人十分紧张,毕竟是她的第一次。 “不必怕,女人总要过这一关的,”贾南风见她脸色不好,起身安抚道,“本宫知道你心里不甘,你喜欢的是太子,本宫知道,你放心,本宫定会安排一切,早晚让你跟了太子就是。” 韩贵人还不习惯当着这许多外人说此事,羞的垂头不语。 贾南风忽地“嘤咛”一声,捶了那少年一拳,“冤家,你用这样大的力气,是想让本宫疼吗?” 少年娇羞笑道,“皇后娘娘恕罪,小的再也不敢了。” “就罚你好好服侍本宫,若是服侍好了,罪可免,如若不然……”贾南风媚笑着,手指一挑少年的下巴,“本宫可不饶你。” “是,小的遵命。”少年早已驾轻就熟,也丝毫不觉得羞耻,那手也开始不规矩地摸上去。 韩贵人脸红心跳,皱眉道,“姨母,你……你这样总是不大好,若是被皇上知道……” “那又如何?”贾南风不屑地道,“皇上满足不了本宫,难道要本宫守活寡吗?” 韩贵人更是说不出话了。 “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无数,女人就只能有一个夫君?”贾南风一捏少年的下巴,“冤家,你说,本宫对你好不好?” 少年乖顺点头,“好,好极了。” “那你愿不愿意跟着本宫,服侍本宫?” “小的愿意。” “现在若是有人让你走,你走不走?” “小的不走,小的要服侍皇后娘娘。” 贾南风好不得意,“香雪,你听到了?人都是贱骨头,谁能给他好的生活,他就会对谁卑躬屈膝,皇上眼中没有本宫,本宫又岂会委屈求全,本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多少男人,就有多少男人,谁能奈何本宫?” 韩香雪虽不赞同,却也没有再多说,“如此,那我先回去做准备了。”说罢起身,行礼后退了出来。 才到门口,身后就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她加快脚步,急急出了昭阳殿,这才松了口气。 每次看到姨母与那些少年的事,她就越发后悔,当初不该听了姨母的话入宫,结果…… “娘娘,那不是太子殿下吗?”一旁的宫女彤儿轻声道。 “哦,在哪?”韩贵人一下回神,果然看到司马遹从另一边走来,想到上次对他表明心迹,却被他冷淡羞辱,她咬紧了嘴唇,冤家,我心里只有你,为何你就是不肯多看我一眼? 虽知道上前去也是自取其辱,韩贵人还是忍不住,想要过去说话。 “啊,是容贵嫔!”彤儿又提醒一句。 韩贵人猛地停下脚步,急急藏进一旁的花丛后。 “太子殿下,”羊献容行了一礼,“皇上可好?” “父皇还好,就是近日吃的少,咳的厉害,太医给开了药方,效用甚微。”司马遹虽心里难受,不过父皇这样,也不是一两日,他也习惯了,还不会觉得特别难以接受。 因他知道,父皇是心疾,药石能起到的效果,本也有限。 羊献容叹息一声,“皇上龙体欠安,妾身心里也焦急的很,唯盼皇上能尽快解开心结,龙体才能好起来。” 司马遹冷笑一声,“父皇的心结,不就是皇后他们吗,早晚除掉他们!” “殿下慎言,此事宜从长计议。”羊献容微微皱眉,太子这些年是稳重不少,可因对贾氏太过愤慨,有时候难免会失了冷静。 “本宫知道,不过是对你说几句,对旁人没有这样说。”司马遹也知道自己有些冲动,赧然红了脸。 羊献容失笑,“殿下且莫冲动,越是大事,越要沉得住气,妾身还有件事,要与殿下说。” 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附近,才轻声将孙秀找她商议的事情说了。 “赵王一直包藏祸心,本王和父皇都知道,”司马遹咬牙冷笑,“却不想他居然还为自己找这样高风亮节的理由,不觉得可笑吗?若他真是为了大晋皇室,为了皇上,又何必与皇后苟且,这等丑闻传出去,就算他是为了皇室,还不是惹一身唾骂,让父皇蒙羞?” 第432章韩贵人可利用 “妾身自是不信阿公这番话的,不过赵王与皇后是面合心不合,这倒是不假,殿下可利用这一点,千万要小心行事。”羊献容提醒。 原本她和韩青说好,先不将此事禀报皇上的,不过看太子这样沉不住气,还是得让他心中有个数。 “本宫会将此事禀报父皇,阿容,你且放心。” “最好先不要,”羊献容摆摆手,“阿公与妾身所说,表面看起来并无不妥,若禀报了皇上,皇上必然震怒,处置赵王,就会打草惊蛇。” “不错,本宫疏忽这一点了,”司马遹点头,心念一动,孩子似地得意,“既如此,那就让他们狗咬狗,两败俱伤才最好。” 羊献容失笑,太子少年心性上来,连这种粗俗的话都说的出,不过用在皇后与赵王这等居心叵测的人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殿下心中有数就好,无论如何,定要先保住自己,其他的都不重要。” 司马遹心中感动,“阿容,本宫……你恨本宫吗?” 羊献容微一愣,才要问他何出此言,想到最初,一笑摇头,“怎么会,都过去了,已经这么多年了,妾身怎可能还记得当初的事,殿下多虑了。” “可是……” “何况若不是殿下成全,妾身跟……他,就不可能有过几年平静的日子,妾身感激殿下还来不及,又何来恨?”羊献容一脸释然,这话是出自真心。 她知道当初若不是太子暗中告诉永明哥,她因疯癫而去了邺城,永明哥也不会去照顾她,两人更不可能还生了一个孩子。 太子是在尽一切努力弥补,纵使当初,是因太子对她的背叛,她才有了以后的种种苦楚,然而若非如此,她也不能得遇永明哥,两相抵消,以前的事,就算了吧。 司马遹苦笑,“本宫原是想着,你跟他能够长相厮守,却不想造化弄人,他……一定很伤心吧?” “会过去的。”羊献容淡淡笑了笑,心中再难受,也不愿当着太子的面,有所表露。 “阿容,本宫……”司马遹忽地想起一事,“对了,本宫听人说起,炽皇叔曾经对你无礼,是真的吗?” 羊献容微有些难堪,“也算不上是无礼,豫章王也是少年心性,妾身不愿追究,殿下也不必再问了。” “炽皇叔的心性本宫了解,十分凉薄自私,你最好莫与他有什么牵扯,”司马遹声音低了几分,“本宫还听下人回禀,皇后曾经私下里召见过炽皇叔,他非善类,你要小心。” “那殿下也要小心。”羊献容没来由地一阵心惊肉跳,想到豫章王那日的霸道无礼,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会应在他身上。 “本宫会的,你放心。” “那妾身先告退了。”此处也不是说话之地,两人说了这许久,难免会引人怀疑。 “贵嫔娘娘请。” 两人错开后,各自归去。 韩贵人在花丛后都站的累了,两人才总算是说完话,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就要离去。 谁料她才走两步,唐卓立刻警觉,“呛啷”拔刀,“什么人!出来!” 彤儿得她示意,赶紧出来,“勿要冲动,是韩贵人在此。” 韩家的人? 司马遹眉一皱,不掩厌恶,回头就走。 方才他和阿容离这边远,不担心会被听到什么。 韩贵人心中越发难受,急急出来,“太子殿下留步!” 司马遹本待就此离去,忽又灵机一触,停了下来,“何事?” 韩贵人倒没想到,他会真的停下,反倒羞红了脸,不知说什么好,“妾身……” “没事本宫先走了,你是父皇的妃了,不宜与本宫多说。”司马遹重新举步。 “那容贵嫔呢?”韩贵人心中凄苦,脱口而出,“她也是皇上的妃子,殿下为何与她就相谈甚欢?” 司马遹眼神一冷,“你说什么?” “殿下息怒!”韩贵人终究是怕他的,赶紧道,“妾身什么都没有听到,就是……” “听到又如何?”司马遹冷笑,“本宫与容贵嫔早就相识,还在父皇之前,父皇有些事,也是要本宫交代容贵嫔的,又没有不可告人之事,难不成韩贵人还要拿这件事来要挟本宫?” 韩贵人登时急了,剧烈摇头,“不不,殿下误会了,妾身没有这个意思!妾身、妾身训是想、想跟殿下说,妾身今晚要侍……” 喉咙一堵,没好意思说出来,恨不能扇自己一个耳光。 殿下肯定不愿听这些事的,知道她失身给皇上,更不可能喜欢她了吧? 果然,司马遹眼中掠过一丝轻蔑,“既如此,那就恭喜韩贵人得偿所愿了。” “不,不是这样的!”韩贵人倍感羞辱,眼泪都落了下来,“殿下误会,妾身……妾身根本就不想……妾身喜欢的是……” “韩贵人,你逾矩了,”司马遹挑了挑眉,“你是父皇的妃子,却在本宫面前哭泣,若是旁人看到了,还以为本宫欺负于你呢,你这是要陷本宫于不义?” 原来韩贵人服侍父皇,不是自愿的,那就是出于皇后安排了? 这倒是不错,或许可以利用,韩贵人说不定对皇后心有怨恨,试探一下她的口风也不错。 “妾身不、不想这样,”韩贵人赶紧擦泪,“只是一时惶急,才会失了仪态,殿下恕罪……” 司马遹忍着恶心,从怀里拿出一方雪白的锦帕,上前递给她,“倒也没什么,擦擦眼泪吧,让人看到,终究是不好。” 韩贵人一愣,暗暗欢喜,殿下居然没有掉头就走,反而来安慰她,这…… 难道殿下知道她非真心要做皇上的妃子,生出怜悯之心来,对她改变了心意? 太好了,她还是有机会的! “谢殿下,”她颤抖着手,将手帕接过,拭了拭脸上的泪,赶紧道,“呀,锦帕脏了,妾身回去洗净之后,再还给殿下可好?” “不必辛苦了,一方手帕而已,扔了就是了,”司马遹不在意地道,“倒是你,既然如此不甘愿,为何要入宫?父皇的性命本宫了解,他从不会勉强任何人,你难道没有将你的心意,告诉父皇吗?” 第433章下套 “妾身没有!”韩贵人大概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怕太子会生气,忙解释道,“妾身也不是、不是不甘愿,是……是妾身心里,还念着殿下……” 越说到后来,声音越低,却到底还是将真实的心意说了出来。 若在以往,太子听她说这话,必然是拂袖而去,故她也做好了被甩个没脸的打算。 司马遹却出乎她意料的,并没有离开,只是皱了眉,“韩贵人,你如此说辞,要本宫如何相信?不是不甘愿,心里又念着旁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欺君之罪!” “妾身没有!”韩贵人大吃一惊,差点没跪了下去,“妾身……妾身是听了姨母吩咐,所以……” “那你自己呢,是否愿意服侍父皇?”司马遹暗暗冷笑,心道果然,这些全都是皇后的算计! 韩贵人羞红了脸,用力低头,“妾身……” 要她如何说? 太子已经提醒,她犯了欺君之罪,她要如何说出心里的话? “韩贵人,你还是想清楚的好,”司马遹没再追问,“既然做了父皇的妃子,就要守本分,若是不愿意,也该明说,你这样不情不愿,本宫如何放心,让你留在父皇身边?” 韩贵人蓦地一喜,“殿下,如果……如果妾身今晚不愿侍寝,殿下是否有办法帮妾身这个忙?” “你今晚侍寝?”司马遹这才明白,为何上次自己给了她冷脸之后,她还敢跟自己说这些,原来是被逼到了如此份上。 既然这样,就别后悔被他利用了。 韩贵人又羞又绝望,点头,“是,可是妾身……” “你真的不愿?” 韩贵人抬头飞快地看他一眼,不见他有生气的样子,大着胆子,点了点,“是,妾身不愿,还请殿下帮忙!” 不管了,是生是死,就看这一下了! 如果殿下心里有她,定会帮忙,她就还有希望,若殿下不根本不顾她的死活,她也可以死心了,就按姨母说的办,最终只要得到太子,管他心里有谁。 司马遹沉默一会,居然点头,“也好,既然这样,那本宫去与父皇说。” 韩贵人又惊又喜,几乎要晕死过去,“殿下真的、真的愿意帮妾身?” 这一局,她竟然赌赢了,简直不能相信! 这么说,太子心中还是有她的? “本宫只是与父皇说你的心意,父皇是否会改变主意,本宫也不好说,”司马遹挑了挑眉,“毕竟你不愿侍寝,万一到时候伤到父皇,也非本宫所愿,父皇也不会轻易罢休。” “殿下言重了,妾身怎么敢对皇上不敬,如此,妾身多谢殿下!”韩贵人欢喜的无以复加,“既然这样,那妾身与殿下……” “韩贵人先回去吧,”司马遹挥了一下手,“本宫这就去见父皇,若父皇改变主意,就不会传召韩贵人。” 韩贵人有些失望,本想再与他说些体己话的,不过毕竟今晚能不能侍寝,还不好说,也就不再多言,“是,妾身先行告退。” 待她走远,唐卓沉不住气了,“殿下真的要将此事禀报皇上?皇上若得知韩贵人如此心思,必然龙颜大怒,殿下要三思。” 虽说皇上不喜韩贵人,可她到底是皇上的妃子,居然敢对殿下说,她不愿侍寝,这是对皇上多大的羞辱! 司马遹冷笑,“本宫怎可能为了贾家的人,惹怒父皇!” 唐卓不解,“殿下的意思是……” 司马遹却并不解释,反问道,“韩贵人是韩寿的女儿,相貌上佳,你想不想要?” 唐卓大吃一惊,立刻跪倒,“殿下明鉴,属下怎敢!” “出息!”司马遹哼一声,“本宫才不希望你惹那一身骚,起来。” “是。”唐卓汗颜,殿下这样讨厌贾家的人,方才还跟韩贵人那样软语温存,看来是要设个套,给韩贵人钻了。 可怜的韩贵人,还没弄清楚殿下的心思呢,活该被利用。 “找几个年轻力壮的侍卫来,听本宫吩咐。”司马遹眼里闪过冷酷狠厉的光。 “是。”唐卓不敢多问,应了下来。 —— 黄昏时分,司马遹前往给司马衷请安,羊献容正在侍候他吃药,边用手帕擦一擦他唇上的药渍,动作认真而小心。 司马衷一脸怒容,好几次都推开碗,不愿再喝,羊献容耐心相劝,总算是哄着他,喝了半碗。 “儿臣给父皇请安,”司马遹行了礼,起身道,“父皇在为何事生气?” 说罢看了羊献容一眼。 羊献容微微摇头,表示不知。 她过来时,司马衷就已经在生气,不肯喝药,她很聪明地没有多问。 司马衷怒笑,“还能是何事!贾南风越发过分了,竟让朝臣上书,要朕宠幸后宫,尤其不能亏待了韩贵人,这是硬逼着朕临幸韩贵人,真是岂有此理!” 后宫之事,何时轮到朝臣们说三道四,还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 司马遹这才明白,为何韩贵人入宫日子也不短了,为何会在今天侍寝,原来是朝臣们给了父皇压力,“皇后竟会如此做,那父皇的意思,今晚要临幸韩贵人吗?” “做梦!”司马衷愤怒道,“不管是贾家的人,还是韩家的人,朕看到就想吐,还想朕临幸韩贵人?让她去死!” 他也是气的狠了,随口一说,最多也就是不临幸韩贵人罢了,难道真要了她的性命吗? 司马遹心中有了数,安抚道,“父皇息怒,父皇要宠幸谁,自然不必旁人做主,父皇还是养好龙体要紧,至于韩贵人,一会她若是来,儿臣打发她回去就是了。” 司马衷气的一阵呛咳,一时说不出话来。 羊献容忙轻抚着他的背,“皇上息怒,千万保重龙体!” 皇后迫不及待要把韩贵人送上龙床,是也察觉到什么危机了吗? “容儿,今晚你留下,”司马衷握住她的手,“除了你,朕谁都不要!” 羊献容脸色微变,“皇上……”转念一想,皇上身体如此虚弱,想来留下她,也只是与皇后赌气,哪就要她侍寝了,接着道,“皇上息怒,臣妾遵旨。” 第434章受辱 韩贵人一直在焦急等待着司马遹的消息,她相信他,定会劝得皇上同意,今晚放过她。 贾南风早早就过来叮嘱了她几句,见她心神不宁,敷衍应对,只当她是第一次侍寝,难免紧张焦躁,并未往深处深。 晚些时候,司马衷身边的夏公公过来传旨,要韩贵人前往太极殿侍寝。 “什么?皇上要本宫过去?”韩贵人又吃惊,又失望,脱口道,“那太子殿下呢,是否也在?” 夏公公暗暗不屑,都已经成了皇上的妃子,居然还想着太子殿下呢。“娘娘说笑了,今晚是娘娘侍寝,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在,娘娘请吧。” 韩贵人纵使不情愿,可又能怎样,想来是太子没能劝动皇上,她心中虽有气,也只能沐浴更衣,前往太极殿。 夏公公将她带进一间房中,即退了下去,房门一关,一片昏暗,屋角燃着几盏灯笼,看上去有些阴森。 韩贵人原本就心有戚戚,再一看这景象,更是腿脚发软,几乎动弹不得。 可奇怪的是,她不是应该被带到皇上寝宫吗,为何却被带到了这里,皇上呢,宫女呢,内侍呢,为何一个人都不见? “有、有人吗?”韩贵人心里害怕,大着胆子出声。 没有人应声,屋里静的可怕。 “皇上,臣妾、臣妾来了,皇上?”韩贵人越发心里发毛,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往门口退。 “皇上若、若是不愿见臣妾,那臣妾先行告退了!”话说完,她猛地拉开门,就要往外跑。 却不想一下撞在什么人怀里,那坚硬的胸膛,撞的她头一阵发晕,一跤坐倒,疼的叫都叫不出。 然更可怕的是,不等她回神,竟有三、四人先后进来,将门关死,不由分说,将她抬起,就扔到了软榻上。 “啊……”韩贵人发出一声惊叫,“你们……” 嘴里忽然被硬塞进一个布团,噎的她直翻白眼,出不了声。 两人压住她的胳膊和腿,一个撕扯她的衣裳,“哧啦”几声,她身上的衣裳已破烂不堪。 救命,救命! 韩贵人惊恐、屈辱的要死,完全没料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只是来侍寝而已,为何竟要遭这些人凌辱! 这些人到底是谁! 几人显然知道她是谁,不出一声,撕烂她的衣裳后,其中一个毫不犹豫地压上去。 剧烈的疼痛让韩贵人生不如死,更因受这样的屈辱,无法接受,眼泪疯狂地落下去,然无论她怎样挣扎,都无法动弹分毫,不得不接受,被人凌辱的事实。 一人结束后,另一个继续,直到这几人都将她要了遍,才放开她,迅速离去。 前后不过两刻钟,这些人明显只是为了凌辱她,而不是为了取乐子,动作极快,待到韩贵人反应过来,已经恢复自由,几人早就不见了。 “救……”韩贵人已经因为极度的羞辱而无法出声,衣裳也被撕成碎片,无法再穿起来,她抓起软榻上的薄毯,裹在身上,踉踉跄跄往外跑。 此时她极度痛苦,身上痛的厉害,脑中也一片大乱,只想着快点逃离这个恶梦般的地方,根本无暇去想,出去后旁人看到她这样子,会有什么后果。 房门打开,她一个不留神,被门槛一绊,竟生生从屋里摔出来,顺着几级台阶,滚了下去,痛的浑身颤抖。 “什么人!”唐卓立刻拉在司马遹身前,有模有样。 太子殿下这一计虽然狠,虽然上不了台面,可皇后何尝不是给了皇上这样的羞辱,也是活该报应在她外甥女身上。 司马遹心中那个痛快,还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何方刺客,敢擅闯太极殿,唐卓,拿下!” 是太子殿下! 韩贵人大喜,满腔委屈与羞辱总算找到人发泄,也顾不上羞耻,抬头急叫,“殿下,是、是妾身!” “韩贵人?”司马遹“讶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发生了何事?” “妾身……”韩贵人屈辱的要死,要她如何对太子说,她被人给欺辱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这是怎么了?”司马遹蹲了下来,“本宫总算是找了个借口,与父皇商议国事,父皇已经命内侍去你宫中传旨,今晚你不必侍寝了,你为何会在这里?” “什么……”韩贵人眼前阵阵发黑,是这样!“妾身、妾身不知道……” 那她为何会被夏公公带到这房间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之前,你宫里没有去人吗?”司马遹一本正经地道。 父皇根本就没有传韩贵人前来,夏公公也不过是得了他的吩咐行事罢了。 那几个侍卫也是他让唐卓找来的,方才屋里很昏暗,韩贵人惊慌之下,也必然看不清他们的长相,这个哑巴亏,她是吃定了。 她必然会为了脸面,不敢将此事说出来,若她不顾一切,硬要说出,夏公公也完全可推说并无此事,那几名侍卫也断不敢尝了甜头还要自找死路,绝不会说的。 韩贵人欲哭无泪,“妾身……” “先起来,”司马遹扶起她,佯装惊道,“韩贵人,你的衣服……” 韩贵人这才猛地清醒不少,立刻将薄毯裹好,忍着全身的疼道,“没、没事,妾身只是在这里等、等着,有些冷,就、就……” “那你没事吧?要不要本宫陪你去见父皇?” “不!”韩贵人厉声叫,她这样子,如何见皇上? 若让皇上知道,她已失身,她还有命吗,还有脸面见太子吗? 司马遹皱眉,“韩贵人,你怎么了?本宫是一番好意。” “没、没事,”韩贵人强迫自己冷静,“谢殿下关心,妾身没事,既然、既然皇上没有召见妾身,那妾身先、先告退了……” 说罢裹紧毯子,磕磕绊绊而去。 唐卓忍不住道,“殿下,韩贵人这样离开,会不会被当成刺客?” “你心疼她?”司马遹阴森冷笑。 “属下不敢。” “没事,由得她去。”司马遹很期待,贾南风会有的反应。 在那之前,越多人知道,越好。 “是。” 第435章撞个正着 羊献容正往太极殿过去,韩青跟在后面,手里提了个食盒。 黄昏时分,司马衷说想吃羊献容亲手做的点心,她立即答应,回常宁殿做好点心,再拿着回来,就这般时候了。 “前面是什么人!”韩青忽地听到动静不对,立刻闪身到前面去。 一团黑影正往这边过来,速度并不快,且看上去有些奇怪。 羊献容沉声道,“是刺客?” “不像,”韩青伸手拦着她,“娘娘退后,属下过去看看。” 羊献容接过食盒,有些紧张,“我叫侍卫来?” “娘娘勿慌,这不是刺客,”韩青举了举手里的灯笼,已经看清楚了,“是个女人。” 真是刺客的话,哪会有这样的身法,且动静这样大,是来送死的吗? “女人?是宫女吗?”羊献容一下就放了心,想来刺客也没有这样大胆,敢进宫来行刺吧。 扑通,那黑影倒了下去。 “属下过去看看。”韩青拔剑在手,为防那人是使诈,她缓缓过去,全神戒备。 到得跟前,那人也没有动,看来是真的昏了。 韩青把灯笼靠近,“咦”了一声,再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诧异道,“娘娘,是韩贵人!” “她?”羊献容也大为意外,“她怎会在此处?” “属下也不知,不过,”韩青扯了扯韩贵人身上的毯子,“韩贵人的样子不大对劲,似乎……被人欺负了。” “什么?”羊献容更吃惊,“被欺负?这……” “娘娘,还是先将韩贵人送回去再说。” “好。”羊献容也不及细想,拿着灯笼,韩青将韩贵人背起,回了她所住的玉堂殿。 彤儿乍一见这两人将主子背回来,也是不明所以,“奴婢见过叫贵嫔娘娘,这……” “韩贵人昏倒在路上,正被本宫遇上了,就将她送了回来。”羊献容这时候也看清了韩贵人的样子,去掉毯子后,她身上的衣裳居然是破烂的,这是怎么回事? “啊,怎么会这样!”彤儿震惊莫名,“娘娘今晚是去侍寝的,怎么……” “侍寝?”羊献容脸色一白,“你说,韩贵人今晚侍寝了?” 怎么会! 皇上根本就厌恶皇后的人,且当时她和太子都在,皇上根本无意让韩贵人侍寝,否则也不会让她回去做点心,韩贵人怎么可能又去侍寝了? “回贵嫔娘娘,正是,是夏公公来传的旨,可是娘娘她……皇上怎么……”彤儿看看自家主子这模样,只以为是皇上下手太重,将主子伤成这样,完全想不到,她家主子这一晚上,遭受了什么样的虐待。 羊献容知道事情不对,不过也当了直接下定论,道,“韩贵人昏了,身上也有伤,你速去请太医来,再让人去禀报皇后。” “是。”彤儿没有主张,只能听从羊献容吩咐。 待她出去,羊献容回身道,“韩青,你看看韩贵人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失身,一看便知。 或者是她回去做点心的时候,皇上又宠幸了韩贵人? “是。”韩青上前,大致为韩贵人检查了一下,咂舌道,“韩贵人身上很多伤,那、那处也伤的很重,不过……” “不过什么?”羊献容只当她是未嫁之身,说这些事会觉得羞耻,“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是的,”韩青倒是很平静,毕竟身为侍卫,她见过的事情,多了去了,“韩贵人这样,似乎并不只是被一个人侵犯过,她身上有很多指印,大小不一,而且……侵犯她的人,极为凶猛,恕属下直言,依皇上如今的龙体,恐怕……没有这样的力气。” 羊献容脸色发了青,“你是说,韩贵人被别人侵犯,还是好几个?” 天啊,这太可怕了! “应该是,属下不敢确定。” 正说到这儿,韩贵人忽地发起狂来,又踢又打,“走开!不要碰我,不要,走开!来人啊,救命啊,太子殿下,快救我,救我!” 羊献容眼神一冷:她还念着太子? 这么看起来,似乎真的发生了不好的事,她这一乱动,被子滑落,露出来的身体上,伤痕斑驳,身上更是散发出被侵犯过后的味道,令人作呕。 “韩贵人,醒醒,”为避嫌,韩青没有动韩贵人,只是扶着羊献容向后退了退,“你已经回来了,没事了了。” “不要,走开,走开!啊!”韩贵人猛地坐起来,披头散发,瞪着眼睛,像鬼一样,“你们、你们是谁!啊,走开,出去,不要看,不要看!” 她手忙脚乱地用毯子包住自己,惊恐莫名,全身发抖。 羊献容温声道,“韩贵人,别怕,你已经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不,没有,没有,什么事都没有!”韩贵人剧烈摇头,“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出去,出去,啊!” 羊献容皱眉,看来韩贵人受到的刺激太甚,不愿意面对现实呢。 贾南风匆匆到来,“香雪,怎么回事?这……容妹妹也在?” 方才彤儿急匆匆去禀报,说是香雪昏倒了,她立刻过来,还不知详细内情。 “回娘娘话,妾身方才见韩贵人昏倒在地,即将她送了回来。”羊献容不卑不亢地道。 “姨母!”韩贵人立刻抱住她,嚎啕大哭,“姨母救我,我不要……好疼,啊……” 贾南风惊见她身上伤痕和这狼狈样子,一时有些傻眼,“香雪,你这……” “我不要,我不要!我好疼,让他们走开,走开!”韩贵人不管不顾地大叫。 贾南风何等聪明,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对,忙安抚道,“别怕,香雪,本宫知道你疼,不过侍寝就是这样,忍一忍就过去了。”说罢抬头对羊献容笑道,“让容妹妹笑话了,香雪今晚是第一次侍寝,难免会害怕委屈,本宫哄一哄她,就没事了,多谢你送香雪回来。” 羊献容心知肚明,也不说破,“娘娘客气了,举手之劳,既如此,皇后娘娘就多陪陪韩贵人,妾身告退了。” “去吧,天黑路滑,当心些。” “谢娘娘提点。” 待羊献容出去,贾南风才一下放开韩贵人,喝道,“别哭了,快告诉本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436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问还好,一说起今晚的事,韩贵人立刻像疯了一样,推开她大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姨母,你、你害的我好苦,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啊!” 贾南风皱眉,“你冷静点!本宫怎么可能会害你!本宫安排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说这话是何意?” “我没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韩贵人所受的屈辱折磨,此时才得以发泄,又哪里能冷静得下来,“是你害了我,你害了我,我现在毁了,完了,全完了,是你,都是你!” 啪,贾南风狠狠一记耳光,将她打倒在床上。 韩贵人一下住了声,捂着脸,哽咽个不停。 贾南风自己的手都发了麻,足见这一巴掌打的有多狠,她也很是心疼,忙将人扶起,“打疼了没有?给本宫看看……哎呀,怎么……来人,去拿药膏来!” “是。”彤儿吓的不轻,赶紧出去。 韩贵人红肿着脸,怔怔看她一会,扑进她怀里大哭,“姨母,我完了,我全完了,怎么办,我怎么办……” “你先别急,慢慢跟本宫说,”贾南风扶起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晚不是侍寝吗,本宫还安排了人,在太极殿听动静,怎的没有消息传回来,你……” 韩贵人剧烈颤抖,“我、我……” “皇上将你欺负成这样?”贾南风看看她身上的伤痕,也是气的不轻,“他竟这样折磨你!别怕,香雪,本宫早晚会替你讨回来!这委屈你先忍一忍,待到怀了龙胎……” “不,不是……”韩贵人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可她心里更清楚,此事是不可能瞒住的,也只有姨母能够救她,不说是不行的,“姨母,我……我让人给……” “什么?”贾南风没会过意,“你怎么了?” “我……我让人污辱了,不是皇上,是别人,还是好几个人,我完了,姨母,我完了啊!”韩贵人心一横,眼睛一闭,全都说了出来。 贾南风如遭雷击,跟着猛地推开她,后退好几步,根本无法相信,“你、你说什么?你被别人给……” 她震惊的并不是韩贵人跟别的男人快活,而是今晚不行! 在这之明,韩贵人从来没有侍寝过,还是清白之身,可是却失身给了旁人,这要让皇上知道,那还了得? “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夏公公来传旨,把我带到一间房里,就有好几个进来,然后……” “夏公公传旨?”贾南风很快恢复冷静,“你是说,是夏公公害你?” 夏公公不可能有这胆子,一定是皇上授意,安排这一切,为的就是污辱了香雪之后,再说成是她不知羞耻,淫乱宫廷,好治香雪的罪! 而她做为香雪的姨母,定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香雪出事,到时若她维护香雪,皇上就有了治她罪的理由,说白了,这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着实可恨! 她怎就没想到这一点,还偏偏安排了今晚让香雪侍寝,看来是被皇上给逼急了,竟然想出这样下作龌龊的法子来,毁了香雪,太可恨了! “我不知道,我就是跟着夏公公过去,然后……”韩贵人见她躲这样远,登时慌了,求救似地伸出手去,“姨母,你一定要帮我,一定要!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不用想也知道,她被好几个男人这样欺辱,皇上若是知道,为了皇室颜面,必会赐她一死,保清白。 可她还年轻,还想要嫁给太子,不想死! “香雪,你冷静一点,本宫当然会帮你,”贾南风脑子里飞快地想着法子,可骤然发生这样的事,她心里也乱,一时没有主张,“你受伤了,先好好歇息歇息,本宫一定会保你的,你放心。” “姨母,你一定要帮我,一定要!”韩贵人心丧欲死,且被欺负了那么久,身上疼的厉害,很快就又支持不住了。 “本宫会,你先好好歇息,本宫想到法子,就会来找你,你歇息吧。”贾南风安慰她几句,匆匆出去。 韩贵人哭了一会,又累又痛,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贾南风急步往昭阳殿上走,愤怒地无以复加。 “娘娘,这可如何是好?”董猛快步跟着,也是万分忧心,“竟会发生这样的事,要不要奴才查一查,是谁……” “查有何用?”贾南风狠瞪他一眼,“皇上会承认吗,夏公公会承认吗?这种事越是闹大,香雪毁的越厉害,本宫就越无法给皇上一个交代,皇上还盼着本宫把事情闹大呢!你个蠢货!” 董猛被骂的噎了好一会,才道,“是,娘娘英明,那……此事要如何处置?皇上若是一直不宠幸韩贵人还好,万一……” “这还用得着皇上再宠幸香雪吗?”贾南风又想骂他了,“是皇上一手安排的一这切,皇上肯定知道香雪已经失身,你说这不是废话吗?” 就算皇上不知道事情成了没有,可方才是容贵嫔把香雪送回去的,她必然已经知道香雪失了身,肯定要禀报皇上的,此事哪瞒得住! “是是……”董猛知道主子正在气头上,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哪敢再多言。 “本宫绝不能让皇上计谋得逞!”贾南风咬牙,“皇上竟这样对付本宫,本宫又何必再念旧情,绝不!” 话虽如此,她一时却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处于不利境地,完全失了主张。 “娘娘的意思是……” “问什么问,让本宫好好想想!”贾南风骂道。 董猛暗暗苦笑,早知道不能多话了,还忍不住,“是。” 太极殿西堂寝宫里,司马衷正在吃点心,赞道,“容儿的手艺果然越发好了,这点心软糯香甜,入口即化,比御厨做的还要好。” 羊献容羞涩道,“皇上过奖了,臣妾的手艺哪有这样好,是皇上给臣妾面子罢了。” “朕说好就是好,容儿又何必谦虚,”司马衷看她一眼,接着道,“不过容儿,你怎么去了这样久,脸色也不好,出什么事了吗?你身上怎么有血,你受伤了?” 一发现此事,他顾不上吃点心,去掀羊献容的衣裳。 第437章怎么压下这件事 羊献容低头,这才发现胸前沾染了些血迹,忙道,“皇上勿担心,臣妾没有受伤,这血不是臣妾的,是韩贵人的!” 定是扶着韩贵人躺下时,沾到了她身上的血,却没有留意到。 她方才有些心神是不宁,就是没想好要不要将韩贵人的事禀报司马衷,结果被他这一问,一不留神,就给说了出来。 司马衷一愣,脸色迅速冷下去,“韩贵人怎么了?都这时候了,你怎会去见她?莫非……是她找你向朕求情,临幸于她?” 容儿必是不肯答应的,韩贵人就以死相逼之类,才会受了伤。 话说回来,他想的也真是多,羊献容哑然,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容儿,你不必理会她,”司马衷见她沉默,只当自己说中了,冷哼道,“贾南风心思如何,朕清楚的很,不过朕是不可能临幸韩贵人的,就让她守着这个名头,守一辈子活寡吧!” 羊献容见他没有想到旁处去,就聪明地没有再多说。 毕竟皇上龙体欠安,若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还不定要气到什么样。 反正皇后是肯定要想尽各种办法,压下韩贵人之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待除掉贾氏,韩贵人究竟失身于何人,也就不重要了。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司马遹安排的,就算她不说,司马遹也不可能就此罢休的。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后宫就有些传言,说是韩贵人昨晚侍寝不成,心生不甘,竟与他人苟且,还衣衫不整地跑出去,丢尽了皇室颜面。 羊献容乍一听此事,很是意外,“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皇后居然没压下此事,是何道理? 再者,昨晚的事,明明只有她和韩青以及彤儿等几人知道,她和韩青不曾往外说,彤儿应该也不可能出卖主子,会是谁? 韩青道,“属下也不知道,似乎一下子,整个后宫全都知道了。” 她们不知原委,自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太子见后宫没有什么动静,就猜到贾南风在力压此事,所以派人将这件事到处去传,结果就是人人都知道了。 “这可怎么好,”羊献容不安地道,“皇上必定已经知道,皇后也一定以为是我将此事传了出去,后宫怕是要乱了。” “娘娘并没有传,怕什么,”韩青哼一声,“再说做了肮脏事的人是韩贵人,娘娘有什么错?不必担心,韩贵人发生这种事,皇上脸上也是无光,不敢将娘娘怎样的。” 羊献容思虑一会,起了身,“去太极殿,皇上可千万莫要气的狠了才好。” “娘娘慢些。” 两人到了太极殿,经通传后,羊献容加快步子进去,才发出除了司马衷,司马遹也在,贾南风则跪在当地,一脸悲痛。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皇后娘娘,”羊献容小心地道,“皇上,皇后娘娘这是……” 司马遹掩饰不住眼里的幸灾乐祸,“贵嫔娘娘有所不知,母后正在向父皇请罪,说是后宫忽有传言,韩贵人与人苟且,她不堪羞辱,欲要一死保清白,请父皇成全,赐她一死。” “这……”羊献容皱眉,“怎么会突然有此传言?韩贵人入宫时日也不短了,不是一向知进退,识礼仪,如何会与人发生那种事?皇上,这其中是否有何误会?” 司马衷怒哼一声,“是否有误会,将韩贵人召来,一问便知,来人,传韩贵人前来!” “遵旨。”夏公公与司马遹交换个眼色,一路低头出去了。 贾南风原本也是觉得,昨晚的事只有羊献容知道,她还没有想出法子,今日忽然就传遍后宫,必然是羊献容所为。 不过现在看来,此事必然另有内情,因羊献容是个聪明人,既然明知道事情传开,她第一个遭怀疑,又怎可能做这种傻事。 话说回来,她方才一直注意到,太子神情不对,处处得意,咄咄逼人,巴不得香雪被皇上处死,难不成他知道昨晚的事? 看皇上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香雪到底怎么了,难道……啊,难道昨晚的一切,竟是太子安排的? 要果真如此,也绝不奇怪,因她已经听到些风声,说是太子知道她暗中私通美貌少年,淫乱宫帏,不堪为后,欲要联合诸王废她后位,一时动她不得,竟把主意打到香雪头上了! 好,好的很,熙祖,咱们母子之间的情分,就到此为止了! 既然你要除掉本宫,本宫就绝不可能再的手软,咱们就来斗一斗,看谁能笑到最后! “母后怎么这样看着儿臣?”司马遹挑了挑眉,“韩贵人做出这样的事,儿臣也很意外,是母后教导无方,还是家学渊源?” 羊献容惊了一下,太子未免过于得意了,现在还不能将皇后扳倒,他这样骂到皇后脸上,绝非明智之举。 贾南风脸皮再厚,却也是私下里与人苟且,被太子这样骂,如何下得了台,“熙祖,你怎的这样说话?事实未清,你就认定香雪做了坏事?香雪昨晚本是要侍寝的,皇上却并未召见,她一直待在玉堂殿,怎会与人苟且?” “是吗?”司马遹忍不住要狂笑,贾南风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见长啊!“母后就这样肯定?儿臣听说,昨晚韩贵人浑身是伤,昏倒在外,还是贵嫔娘娘将其送回,她又如何一直待在玉堂殿?” 贾南风看向羊献容:真的是你? 司马遹立刻道,“母后看贵嫔娘娘做什么?韩贵人做出那等事,能瞒得长久吗,贵嫔娘娘一向沉稳端庄,怎么可能搅这种浑水。” “殿下谬赞了,”羊献容听他明着维护自己,不得不开口,“皇后娘娘,妾身并未说什么,韩贵人昨晚受伤,妾身亦不知是怎么回事,娘娘明鉴。” 贾南风收回目光,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道,“皇上,臣妾原是不想说出此事,免得皇上面上无光,既然熙祖误会,臣妾也不得不说了,其实,昨晚香雪之所以会在外受了伤,是因遇上了刺客!” 第438章别想否认 “刺客?”司马遹冷笑,“昨晚有刺客?” 贾南风正色道,“正是,那刺客硬要她带路去太极殿,她担心皇上会受伤害,抵死不从,才会受伤,所幸有侍卫经过,打跑刺客,香雪才得以逃走,被容妹妹所救!” 司马遹真是佩服贾南风,这样的谎话都编得出来!“母后说这话,也太可笑了!宫禁森严,怎么会有刺客!即使有,也不可能毫无动静,皇宫那么大,刺客怎么偏被韩贵人遇上?若她当真遇上刺客,在侍卫过来相救之前,她早就被杀了,还有机会逃脱?” 司马衷冷哼一声,“不错,皇后,你到底隐瞒了什么事?” “臣妾没有,昨晚臣妾得到消息,赶到玉堂殿时,香雪已经出了事,她与臣妾说了一切,臣妾是照实禀报皇上。”贾南风一脸哀伤地道。 羊献容暗暗赞叹她的聪明,看出事情不如她预料的那相发展,即将一切都推到韩贵人身上,到时若韩贵人在皇上面前说出不一样的理由,她则可说成是被韩贵人给骗了,先将自己撇干净再说。 司马遹嘲讽道,“是韩贵人与母后说,遇到了刺客?如此说来,韩贵人昨晚到底做了什么,母后并不知道了?” “确切地说,本宫并未亲眼所见,”贾南风看向他,眸光有些狠厉,“熙祖,莫非昨晚的事,你都清楚?香雪是遇上了刺客,还是发生了其他的事,你都亲眼看见了?” “儿臣……”司马遹哽了一下,心道好险,显些说出来! 皇宫那么大,韩贵人昨晚又是要侍寝的,他怎么可能会看到她出了什么事? “怎么,熙祖,你是否知道?”贾南风心中越发肯定了先前的猜测,“还是说,昨晚的事,你也参与其中?” “母后在胡说什么,儿臣怎么会!”司马遹气的脸色发青,却也多少有些心虚。 昨晚算计韩贵人,的确是痛快,然而毕竟下作,贾南风又如此咄咄逼人,他在她面前,始终还不够沉稳。 “够了!”司马衷一拍龙案,“既然一切都是韩贵人所说,那就待韩贵人前来,朕再问个分晓!容儿,你还有什么话说,昨晚你可曾看到刺客?” 羊献容恭敬地道,“回皇上,臣妾并未见到刺客,当臣妾遇上韩贵人时,她已经昏倒,臣妾与韩青将韩贵人送回玉堂殿,即让人去请了皇后娘娘来,臣妾离开的时候,韩贵人还没有醒。” 司马衷握住她的手,温柔道,“朕知道了,你未吓着吧?” 贾南风恨的掐紧了掌心。 香雪伤成那样,皇上都无动于衷,就知道关心容贵嫔是否吓着了,就这样拿贾家的人不当回事吗? “谢皇上关切,臣妾没事,倒是韩贵人,伤的很重,皇上是否让御医好生替她诊治诊治?”羊献容眼角余光瞥到贾南风的脸色不好,知道皇上此举,又替她惹到贾南风了。 不过也罢,反正彼此之间,也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而已,翻脸,是早晚的事。 “稍候再说。”司马衷对韩贵人,毫无怜惜。 不多时,夏公公匆匆而来,脸色惨白,“回皇上,韩贵人……悬梁自尽了!” 此语一出,众皆沉默。 “什么!”贾南风脸色大变,悲愤道,“香雪她……皇上,臣妾先行告退!”说罢叩了个头,急匆匆跑了出去。 “死了?”司马遹愣了一下,接着哼道,“死了正好,反正她已成残花败柳,活着也是丢人现眼!” 司马衷皱眉,“熙祖,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儿臣可没碰韩贵人!”司马遹赶紧声明,“儿臣昨晚不是与父皇商议朝政之事吗,过来时,隐约看到韩贵人与人在说话,儿臣哪知道她做了什么?” “你真不知道?”司马衷怀疑地看着他。 “儿臣不知。”司马遹才不会傻到把算计韩贵人的事说出来呢,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可韩贵人到底是父皇的妃子,若父皇知道,是他算计了她,定会生气。 司马衷看他样子不像在说谎,也就没再多问,“熙祖,你越发沉不住气了,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不要与皇后针锋相对,这一点,要多跟容儿学学。” “是,父皇。”司马遹欣然应允。 羊献容忙道,“皇上谬赞了,臣妾担当不起。” “无妨,容儿,这里没有外人,朕也不怕与你直说,熙祖就是太过急于除掉贾氏,行事就总有些浮躁,你性子沉稳,要多多提点提点他。”司马衷拍了拍她的手背,“他这性子,是要好好磨一磨。” 羊献容谦逊了几句,小心地道,“皇上,那韩贵人……” “她是悬梁自尽,旁人也救不了她,”司马衷冷冷道,“夏公公,你可看仔细了?韩贵人死了?” 夏公公惶恐道,“回皇上,奴婢方才过去传旨,宫女去叫人,才见韩贵人已悬在了梁上,奴才让人去请了太医来,仔细看过,韩贵人早已死去多时,救不回来了……” 当看到韩贵人那高悬的尸身时,他吓的差点没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虽没有羞辱韩贵人,却到底是他将她骗到太极殿上的,他算是帮凶,如今只盼着,韩贵人的冤魂不要回来向他索命才好。 “看来是早存了一心之心,也罢,”司马衷摆了摆手,“既然如此,此事也不宜再闹大,就说成是‘急症而亡’,按礼仪葬了吧。” “父皇英明。”司马遹暗中得意,韩贵人一死,皇后就又少了个羞辱父皇、掌控后宫的筹码,太好了! 司马衷身体不适,早早歇下,羊献容和司马遹一道退了出来。 羊献容忽地停下脚步,冷冷看着司马遹。 “阿容,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司马遹多少有些不自在,回避着她的视线。 “殿下还不与妾身说实话?”羊献容有些无奈,“昨晚的事,殿下到底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 “我……”司马遹眼珠转了转,想着措辞。 下意识的,他不想羊献容知道昨晚他做的事,轻看了他。 第439章这一步走错了 “别说假话骗妾身,妾身知道殿下肯定参与其中。”羊献容提醒道,“方才在里面,殿下知道韩贵人出了事,高兴的很,一副正中下怀的模样,妾身看的很清楚。” 司马遹赧然,情知瞒不过她,只好道,“没错,昨晚的事,是我一手安排的,我让人毁了韩贵人的清白,但我没想到,她会自尽。” “竟然是……”羊献容眼前黑了一下,说不出是生气,还是害怕,“殿下,你怎么能这样……”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司马遹还不服气呢,“贾南风与他人私通,淫乱宫帏,还对我……令父皇蒙羞,做尽寡廉鲜耻之事,我为何不能让她尝尝这滋味?阿容,你不会是到了这时候,还觉得贾家的人可怜吧?” 羊献容闭了闭眼睛,“妾身并不是说贾家的人可怜,他们做尽了害人之事,是该付出代价,可韩贵人到底没有害过人,你……殿下就算想要贾家所有人死,何妨给他们一个痛快,你这样算计韩贵人,她……她死的太冤了!” 司马遹见她竟这样指责自己,心中有气,冷笑道,“她有什么冤?她冤就冤在,是贾南风的外甥女,贾南风做过的一切,活该由她来偿还!当初——” “什么?”羊献容听他没有说下去,皱了皱眉。 “没什么,阿容,你还是太善良了,”司马遹没再先前的话,“总之无论是韩家还是贾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韩贵人只是开始,接下来,会慢慢轮到其他人!” 他是想到了先前母妃谋害阿容的孩子,结果被贾南风抓到把柄,当时贾南风就说过,母债子还,正是因为那件事,她才重新掌控了他。 所以,他并不觉得,贾南风做下的恶,由韩贵人来偿还,有什么不对。 羊献容叹了口气,知道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殿下还是小心些吧,原本依目前这情形,咱们与贾氏互相牵制,谁都没有贸然动手,可殿下如今害了韩贵人,皇后和韩家的人必定恨毒了殿下,殿下千万要当心。” 依贾南风的个性,怎可能吃这哑巴亏,再者,这段时间一直有传言,说是太子正联合诸王,准备废后,这两件事加在一起,足够贾南风动手了。 司马遹哼了一声,“我岂会怕了她,早晚是要决一死战的!阿容,方才父皇要你多多帮着我,你有什么好主意?孙秀有未再找过你?” 阿容那么聪明,又同样恨贾南风害死了她的父亲,与他正处在同一阵线,定会帮他的。 “还没有,”羊献容摇头,“想来阿公跟赵王也在静观其变,不过,妾身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似乎……” “什么?哪里不对?”司马遹也紧张起来,“你是说,赵王果然是假装忠心吗?” “不是,这个如今还不好说,妾身是觉得,殿下要联合诸王废后的传言,有些不寻常,”羊献容忧心道,“此事殿下查过了吗,是从何处传开的?” 殿下的确是想废除了贾南风,甚至杀了她不假,但这些都是暗中进行,忽然有这样的传言,必然是有人有意为之。 她曾提醒过太子,查一查这件事,而据她的推断,这些传言,很可能就是赵王让人传出去的,目的是逼的贾南风动手,好抓到她的破绽,将之除去。 “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就算没有这些传言,贾南风也知道,我必不会放过她!”司马遹并不太在意这件事,所以也没让人加紧追查,不过见羊献容神情不对,他追问道,“阿容,你的意思是,这此传言,是贾南风有意为之?” “还不好说,一般而言,应该不是皇后,是有人有意为之,妾身的意思是,如果真是旁人故意放出传言,为何只让人说,殿下要废皇后,而没有人说皇后一心想要害太子?” “哦?”司马遹皱眉,一时没有会过意,“这……有何不同吗?” “自然有不同,”羊献容提醒道,“传言说太子要废皇后,则皇后处于不利境地,为了保住后住,皇后就会想办法对抗殿下,甚至是谋害殿下,换言之,背后之人是在火上浇油,逼着皇后对殿下动手。” 司马遹原本聪明的很,顿时会过意,“不错,正是如此!若传言说贾南风要害我,我则处于不利境地,定会急于出手,除掉贾南风。这就是说,背后之人故意让人传出我要废贾南风的话,是想先借我的手,除掉贾南风!” “皇后一除,贾家也就倒了,皇上如今龙体欠安,依如今这情形,对谁最有利?”羊献容冷笑。 “赵王!”司马遹一砸拳,“原来是他!” “十之八九,恕妾身说句大胆的话,若殿下除不掉皇后,反被皇后所害,国之储君出了事,谁又最有机会,登上九五?”羊献容一语道破。 “赵王!”司马遹咬牙,几乎是从齿缝里逼出这两个字。 “殿下还是尽快查一查这些传言是从何处传出的吧,”羊献容想了想,又苦笑摇头,“不过看来是不可能了,传言早成疯长之热,现在洛阳城内无人不知,殿下要废掉皇后,皇后必然也早有准备,殿下要么装做若无其事,要么,就要周全谋划,除掉皇后!” 阿公很可能就是跟赵王商议了此计,先除皇后,后掌控太子,居然还想要她帮忙,是把她当成傻瓜吗? “好,我这就去写信,与十六皇叔说此事,再与岳父他们商议,你等我消息。”司马遹果断做了决定。 司马颖虽镇守邺城,却一直没断了与他的联系,知道他要除掉贾氏,定会相帮。 至于岳父王衍,虽说王景凤嫁给了贾谧,可如今这情形,他必须做出选择,要么帮他,要么帮贾谧,不可能一直摇摆不定。 提到成都王,羊献容就想到邺城,想到刘曜,怔怔出了神,司马遹都离不开好一会了,她还没有动一动。 永明哥还好吗,义善还好吗,那日一别,日后恐无再相见之日,永明哥,千万珍重…… 第440章必除太子 “事情做地干净吗?”贾南风脸色苍白,死死盯着韩贵人那惨青而满是痛苦的脸,眼前一片迷蒙。 昨晚回到昭阳殿,她左思右想,知道韩贵人的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住。 不止是因为羊献容看到了韩贵人受伤,更要紧的是,她冷静下来之后,想一想前因后果,很容易就能想到,定是司马遹算计了韩贵人,真正的目的,还是她。 所以,无论她怎样做,皇上终究还是会知道韩贵人已经失身他人,且会被司马遹加以利用,她就脱不了干系。 唯一的方法,就是假称韩贵人是被刺客所伤,试探一下司马衷的口风,若他对韩贵人的事根本不上心,不见她的话,还比较容易蒙混过关。 若是司马衷非要追查到底,那就让董猛把韩贵人给勒死,再伪装成她悬梁自尽的假象,只当她是一死保清白。 故那时有人在太极殿外不远处看着,一见夏公公出来,直往玉堂殿去,那人就立刻去知会董猛,早已等候着的董猛即将韩贵人勒死,命两名内侍将其吊了起来。 夏公公去到玉堂殿时,韩贵人还不早就气绝多时? 之前韩贵人就因为受折磨刺激过甚而一直昏睡,要勒死她,真的太容易了,她几乎没怎么挣扎,就咽了气。 “回娘娘,干净,夏公公没有怀疑。”董猛手还有些发颤,脸色也发青。 若是处理掉旁人,他自不会手软,可韩贵人是娘娘最疼爱的人,又是迫不得已,才要把她勒死,他心里如何不膈应。 “那就好……”贾南风几乎语不成声,身体一晃,撞在门框上。 “娘娘!”董猛忙扶住她。 “没事,”贾南风却推开他,自己站好,出奇地冷静,“本宫不会让香雪白死的,这笔账,本宫定要跟司马遹讨回来!” 董猛一惊,“娘娘的意思,昨晚……是太子?” “不是他还有谁!”贾南风咬牙冷笑,“他本就想废了本宫,一时找不到机会下手,就拿香雪开刀,想通过香雪的事,让本宫栽个跟头,方才在太极殿上,司马遹好威风啊,句句都指着本宫,恨不能本宫立刻就被废掉一样!” 董猛冷笑,“看来太子殿下当真要对娘娘动手了,那娘娘打算如何做?总不能坐以待毙!” “本宫是坐以待毙的人吗?”贾南风目光又移到韩贵人那早已僵硬的尸体上,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为了保住本宫的后位,本宫连香雪都舍得放弃,再不将司马遹除掉,如何对得起香雪在天之灵?香雪,你在天上看着本宫,本宫定会让司马遹不得好死,为你报仇雪恨!” 董猛安抚道,“娘娘节哀,韩贵人在天之灵,定会明白娘娘的一番苦心,不会怪娘娘的。” 贾南风转身出来,“吩咐各官,本宫心情悲痛,最近的请安,都免了吧。” 是时候好好谋划谋划,先把司马遹给除掉了。 “是。” “赵王有何回应吗,是否愿意与本宫一道,除掉太子?”贾南风冷声问。 她还不知道那些关于太子要废她的传言,都是司马伦让人传出去的,更不知孙秀已经找过羊献容,虽说她还不知道,赵王在孙秀劝说之下,想要位登九王,但她也清楚,赵王并不是真心拜倒在她裙下,都有三分戒心。 “赵王说是会注意朝中形势,娘娘若有什么妙计,都可送信过去,赵王会全力配合。” “配合?”贾南风冷笑,“赵王果然会算计,这是想让本宫出头,他在后面坐享其成,想的真是美!” “娘娘的意思,赵王根本不是真心听命于娘娘?”董猛的神情,也并不怎样意外。 赵王老奸巨滑,野心不小,与主子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 “宗室亲王个个不安分,”贾南风挑了挑眉,“皇上懦弱,不堪大任,宗室亲王都不是瞎子,岂会看不出?若不是太子如今威望很高,他们早就反了,赵王首当其冲。” “那……” “无妨,赵王利用本宫,本宫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先除掉司马遹,之后再推给赵王,让宗室亲王互相攀咬去。”贾南风显然早有此打算,不急不徐地道。 “是,娘娘英明。” —— 随后,韩贵人被刺客所伤,流言漫天之下,一死以保清白之事,就传遍后宫,无人不知,引人唏嘘。 司马衷命人将韩贵人依礼葬了,还给韩家送去些礼品,以示安慰,也算是仁至义尽。 后宫对此,暗中议论不少,且都感觉到了些不寻常的气氛,皇后又以心情悲痛为由,不见众妃,她们少不得在猜测,皇后这是要查明真相,为韩贵人报仇吗? “香雪,可怜的女儿,香雪……”贾午哭到肝肠寸断,恨不能就随女儿去了。 她先后生了三个孩子,贾谧与熙仲却都不能承欢膝下,只韩香雪这一个女儿,从小养在身边,捧在手心,何等疼爱,自不必说。 可是如今,女儿却死的这样屈辱而悲惨,让她如何接受? 刚一得到消息,她只觉得有如五雷轰顶,没有任何反应,就昏了过去。 醒来后痛苦哀嚎,怎么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哭昏又醒来,醒来又哭昏,已经三天三夜,水米未进,已经瘦的皮包骨了。 今日若不是贾南风召她进宫来,商议复仇之计,她还病在床,生不如死呢。 “阿午,别哭了,当心身体。”韩寿脸色亦是苍白如纸,眼睛红肿,明显也不好受。 韩贵人是他唯一的女儿,且一直乖巧懂事,失去她,他连个养老送终之人都没有了,心情怎好的了。 “香雪死了,我活着也没意思,还要这身体做什么,我不如死了算了,啊啊……”贾午哭着哭着,不能自持,身体软下去,险些又昏倒。 “阿午!”韩寿忙抱紧了她,到伤心处,眼泪又落了下来。 贾南风心中也不好受,劝道,“妹妹别哭了,事已至此,你就算哭死,也没人会心疼,还是……” “都是大姐你出的好主意!”贾午心有怨气,悲愤道,“若不是你硬要香雪进宫,她怎会有如此下场?是你害了香雪,都是你!” 第441章报仇的关键 “妹妹,你这话怎么说的?”贾南风愣了一下,气道,“当初本宫要香雪进宫,是征询过她的意见的,她自己愿意,本宫又何尝逼她了?” 当初想出这计划,她固然有利用香雪之处,可也没打算逼香雪非答应不可,所以才将香雪召进宫,仔细问过的。 香雪得知最终能与太子在一起,才自己答应,她并没有逼其半分不是吗? 贾午边哭边道,“那还不是你诱骗了香雪?你知道香雪一直喜欢太子,就以将她许给太子为由,骗得她同意,她一向心思简单,哪比得过大姐心中的弯弯绕绕,结果呢,可怜的香雪,你死的好惨……” 贾南风气的一拍桌子,“本宫与香雪把话说的很清楚,她若不愿,本宫也不会勉强她,妹妹怎么都怪本宫?” “不怪你怪谁,要不是你……” “阿午,别说了,大姐自然是希望香雪好的,发生这样的事,大姐心里也很难过,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伤人的话。”韩寿心中清楚,此时惹怒贾南风,并无任何益处,别忘了熙仲还在贾南风身边呢。 “你还说!”贾午不敢真的得罪贾南风,即把一腔怒火发泄在他身上,“都是你没本事!你若有本事,就替香雪报仇啊,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 贾南风冷笑,“妹妹别急,本宫今日叫你们进宫,就是要商议杀了司马遹,替香雪报仇的。” 韩寿大吃一惊,“杀了太子?大姐,这……这从何说起?” 贾午也因为过分骇然,停止了嚎哭。 他们夫妻也与外头的人一样,以为韩香雪是遭了刺客羞辱,才会悬梁自尽以保清白,并不知内情。 “你们有所不知,那晚的一切,都是司马遹所设计,借着香雪要侍寝的机会,找人污辱了香雪,香雪才会……” “什么!”贾午猛地站起来,头脑一阵晕眩,又重重落了回去,根本就无法接受,“竟然是……太子……” 香雪那么喜欢太子,最终居然死在太子手上,这算什么? 就算太子不喜欢香雪,也不必这样作践她,他怎下得去手! “大姐,真的是太子?”韩寿亦不能相信,“他为何……” “还不是因为,香雪曾经对司马遹说过喜欢他的话,他不愿背上与皇上争女人的骂名,才设计害了香雪!”贾南风咬牙道。 “竟是这样……太子好狠的心,他……”贾午全身颤抖,嘶声道,“我要替香雪报仇!我要杀了太子,我要杀了他!”起身就要往外跑。 韩寿忙抱住她,“阿午,你冷静一点!你这样根本见不到太子,会坏了大事……你冷静一点,听听大姐怎么说!” 贾午本就身体虚弱,哪经得住他这用力一抱,脑子一阵发晕,又软了下去,“香雪……我要为你报仇,我要杀了太子……” 贾南风冷冷道,“不错,香雪的仇,是一定要报的,可像你这样吵吵嚷嚷,莽撞行事,就能替香雪报仇了?” “我……”贾午哭的浑身无力,闻言狠狠喘了几声,“我要去禀报皇上,说出真相,大姐,你让皇上治太子的罪!” “笑话!”贾南风嘲讽地道,“谁都没有抓到司马遹的把柄,本宫也只是猜测,是他动的手,换做是你,你会承认吗?” 贾午一下没了言语。 韩寿担忧地道,“大姐,既然没有证据,会不会弄错?万一不是太子所为,那……” “一定是他!”贾南风无比肯定,“除了他,没人有此胆量,敢害香雪,明知道她是本宫的人,还敢用这样卑鄙下作的法子害她!” 话说回来,究竟谁更下作,还未可知呢。 韩寿涩声道,“既如此,大姐有什么计划吗?” 看大姐这样子,想必是胸有成竹,且太子一直要废大姐,原来双方就水火不容,香雪的事,不过是将双方的争斗,推至不死不休的地步。 “计划早就有,”贾南风笑的有些阴森,“本宫先问你们,司马遹与容贵嫔为何敢如此嚣张,明目张胆地对香雪下手?” 韩寿又是一惊,“容贵嫔?大姐的意思是,谋害香雪,也有容贵嫔一份?” “我就知道那骚狐狸不是个好东西!”贾午边哭边骂,“早年与太子勾搭一处,后又从了皇上,却还跟太子纠缠不清,更是勾搭上了刘曜,简直就是个荡妇,一定是她害了香雪!她看不惯香雪喜欢太子,是她,一定是她!” 韩寿却不以为然,不过看出这姐妹俩都把容贵嫔也当成了敌人,就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毕竟容贵嫔的存在,一直是对大姐最大的威胁。 “她原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你们还没有回答本宫,是谁在为他们撑腰?”贾南风不急不徐地道。 “撑腰?他们……”贾午起初没会过意,看到大姐的脸色,忽地明白过来,“大姐的意思是,皇、皇上?” 她不禁悚然一惊:原来大姐对皇上动了心思? “不错,”贾南风微笑道,“皇上是九五至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他撑腰,司马遹和容贵嫔才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韩寿皱眉道,“可是皇上……” “皇上虽是懦弱,先后受人挟制,可到底是皇上,诏令一下,不从者即是犯上,要被诛九族,只要他在皇位一天,能做主一天,司马遹和容贵嫔就有所倚仗,本宫要收拾他们,也难。”贾南风一针见血地道。 贾午十分赞成地点头,恨恨道,“大姐说的不错,太子就不用说了,一直得皇上疼爱,熙仲虽也比从前得皇上疼爱了,可因他是大姐的儿子,皇上根本不可能把皇位交给熙仲!容贵嫔更是一回宫就蛊惑皇上,皇上又安全把大姐扔在了一边,这两人虽然该死,可最该死的,还是皇上!” 韩寿惊了一下,“阿午,别说这种话!” 这话要被人听到,传到太子或皇上耳朵里,贾家和韩家就都完了。 贾南风却笑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人,董猛也是自己人,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本宫就与你们说句实话,接下来本宫要做的,就是把皇上完完全全地,控制在本宫手里!” 第442章该有个结果了 韩寿与贾午一时没想明白,互相看了一眼,又转过来,表情茫然。 “不懂?”贾南风咯咯笑起来,“本宫的意思是,只要皇上成了本宫掌中之物,成了本宫的傀儡,做不了任何人的主,司马遹和容贵嫔还有什么倚仗,不是由得本宫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贾午大喜,“原来如此!大姐,你真是太聪明了!不错,只要皇上无法为容贵嫔和太子做主,咱们就能杀了太子,为香雪报仇了,那……” “你们过来……”贾南风招了招手。 两人凑上前,贾南风轻声说了几句。 “好,就这么办!”贾午迫不及待地道,“只要皇上完蛋,太子也就完蛋了!那,接下来呢,要如何除掉太子?” 就算皇上倒下了,可太子是国之储君,肯定是要处理朝政,主持大局的,若皇上一直不能理政,那帮拥挤他的朝臣必然会拥戴他登基,香雪的仇,还是没法报。 “急什么,”贾南风白她一眼,“走一步看一步,若是皇上完蛋了,司马遹必然着急,人一急就容易出差错,到时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不错,”韩寿点头,“此事急不得,既然咱们决定要这样做,就得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否则一旦走错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即使不出错,做这种事,也是没可能回头的。 贾南风满意地道,“德真说的不错,咱们必须小心谨慎,一举成事,妹妹,本宫知道你报仇心切,但你绝不可冲动,一切听本宫消息,知道吗?” 贾午忍着悲痛道,“大姐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只要能替香雪报仇,忍一时之气,算得了什么。” “那就好。” 接着贾南风即让人去安排一切不提。 —— “父皇请过目。”司马遹几乎是一副献宝一样的表情,将几本奏折放到司马衷面前。 “这是……”司马衷拿起看了看,顿时气红了脸,“岂有此理,简直……”一句话未完,即剧烈咳嗽起来。 “皇上息怒!”为避嫌,羊献容原本在下首站着,见他咳的要喘不过气,赶紧上前去服侍,“太医嘱咐,皇上千万不可动怒,保重龙体要紧。” “朕……朕不气死才怪!”司马衷嗓音嘶哑,“贾南风那淫妇,竟然……” 羊献容心中约略有数,看来又有朝臣上折子,指出皇后失仪之处了。 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不断有朝臣上折子,列举出证据,指出皇后命人四处搜寻美貌少年送进她宫中,供她淫乐。 按理说,这种事皇后肯定做的十分隐秘,无人能得知,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被这么多朝臣知道,还直接上折子,这不是在打皇上的脸吗? 不过,再仔细一想,她也就不觉得奇怪了,这些证据,必然是赵王派人弄到,再指使朝臣上的折子——他也是皇后裙下之臣,对皇后做的这些事,岂有不清楚之理? 不用说,他如此做,就是为了激化皇上、太子与皇后之间的矛盾,非让他们拼出个你死我活不可,其心可诛。 然即使她能想明白,皇上和太子也断断容不得这样的事情继续下去,她说什么也是无用的。 “父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司马遹眸光炯炯,“贾南风竟然让人到宫外去搜寻美貌少年,供她享用,就算她做的再隐秘,也必然有风言风语传出,皇室颜面都要被她给丢尽了,父皇快下诏,废了贾南风吧!” 他等这一天,已经十几年,如今,总算是熬到头了吧? 这些证据来的真是时候,也省得他再去搜寻了,证据不但详尽,而且有力,甚至还有朝臣指出,贾南风在昭阳殿建了密室,专门养着那些美貌少年,只要找到那密室,抓出那些少年,她还如何狡辩! 司马衷咳的喘不过气,一时无法言语。 羊献容见司马遹有些失了冷静,提醒道,“太子殿下先勿急,这些朝臣的折子,是否有些奇怪?” 司马遹愣了一下,“哪里奇怪?” “如太子殿下所说,皇后行事,一向谨慎小心,怎可能忽然出了这样大的漏洞,且不止一人知道?” 司马衷看向她,“容儿,你、你的意思是……” “皇上恕罪,臣妾是觉得,或许是有人在暗中操纵这件事,向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到了这份上,羊献容也不得不说出事实,“因皇上与皇后一旦对决,就会有人受益,殿下可别上了他们的当。” 司马衷皱眉,“容儿,你指的是何人?” “……赵王。”羊献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他?”司马衷一惊,继而道,“不错,朕怎么忘了,赵王一直是贾南风身边的一条狗,如今贾南风出事,赵王却一直没有为她辩解,莫非他想要贾南风死?” “一定是!”司马遹兴奋道,“赵王应该不是真心听命于贾南风,他的野心,可不贾南风小,父皇,一个也不要放过,将赵王和贾南风,全都治罪!” 羊献容十分无奈,她原本是想提醒太子,不要轻举妄动,怎么他反而越发沉不住气了? “熙祖,你先莫要冲动,”司马衷摆摆手,“贾南风若如此容易对付,朕也不会忍她到今日,仅凭这些奏折,还是不能……” “父皇还在犹豫什么?”司马遹急了,“这些折子就是证据,只要父皇派人去昭阳殿上搜查,找到密室,抓出那些少年,贾南风还有何可辩驳?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带人前往搜查!” 他真想看一看,当贾南风被揭破秘密的时候,那恼羞成怒,又万念俱灰的样子。 “这……”司马衷也心动了,若真能搜出那些少年,倒的确可以定贾南风的罪,将其废掉,可这种事若是闹大,他也是面上无光。 “父皇还有什么顾虑?”司马遹忙道,“儿臣明白,父皇是觉得事情闹开,会有失威严,可若父皇一直由着贾南风淫乱后宫,也并非长久之计,反正做出不堪之事的是贾南风,父皇将其严惩,百姓们只会称赞父皇英明,绝不会有半点不敬之词,父皇就下诏吧!” 第443章终于等到这一天 羊献容还待再劝,不过看到这父子俩明显已经忍不下去,再者,出了韩贵人人的事,贾南风也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动,必然有什么恶毒的计划,不若趁着她还没有开始害人,先用这件事把她给废了,也是不错。 念及此,她即聪明地选择了沉默,等着看司马衷有何决定。 “好,”司马衷果然没让儿子失望,“朕这就下诏,你且带人前往昭阳殿,给贾南风个措手不及,定要将那些该死之人,全都抓出来,将贾南风带到朕面前,朕要亲自问她的罪!”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了! 司马遹大喜,立刻跪倒,“儿臣遵旨!” 说罢起身,大步出去,步子轻快地像要飞起来。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不枉他这么多年等待,之前所受过的屈辱,总算可以洗清了! —— 昭阳殿上,贾南风丝毫不知危险即将来临,正倚在榻上歇息,脸色苍白,消瘦了不少。 韩贵人毕竟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她的伤心,也绝不是假装的。 “娘娘,不好了!”薛姑姑忽地慌慌张张跑进来,“太、太子殿下带了侍卫前来,奴婢拦不住——” 话没说完,司马遹已经一脚踢开门,大步进来,脸上是得意而张狂的笑。 贾南风躺着没动,挥了挥手,薛姑姑退到了一边,她则闭着眼睛道,“熙祖越发不懂规矩了,到本宫这里,不通传也就罢了,见了本宫,怎么还不行礼?本宫到底是你的母后。” “你这样的母后,本宫引以为耻!”司马遹冷笑,“不过好在你不过是本宫名义上的母后,否则本宫真是羞愧到无脸见人!” “熙祖这话怎么说的?”贾南风总算是睁开眼睛,慢慢坐起,“从小到大,本宫不疼你吗,对你照顾不够吗,是你忘恩负义,一心要除掉本宫,如今怎么成了本宫的不是?” “少说废话!”提及从前,司马遹只有感到屈辱而已,咬牙道,“贾南风,不要再装了!你做的那些好事,父皇都已经知道,你不知廉耻,与赵王勾搭成奸,还寻来美貌少年供你享受,淫乱宫廷,罪无可恕,父皇命本宫来拿你,你这个皇后,做到头了!” 薛姑姑大惊失色,“皇后娘娘,这……” “住口,”董猛叱一声,“是非自有公断,皇后娘娘俯仰无愧,何惧旁人诽谤,你多说什么。” 薛姑姑惊魂未定,不过看到主子和董猛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想必是不会有事吧,赶紧闭嘴,退到了后面。 司马遹看一眼董猛,忽然有种不太踏实的感觉,这奴才为何如此有把握? 再者,贾南风看到他带人前来,居然丝毫不意外,不慌张,难道……是有人早就向她通风报信?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反正她淫乱后宫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看她如何抵赖! “熙祖,你太让本宫失望了,”贾南风摇头叹息,“本宫还以为,你从小隐忍,从本宫这里学到不少,现在看来,你还是那样天真,容易被骗。” “你说什么!”司马遹惊怒道,“本宫哪里天真?” “没有足够的把握把敌人置于死地,就不要太早得意,免得到时候,没脸见人。”贾南风微笑着起身,抬手搭上司马遹的肩膀,“本宫难道没有教过你,待到把敌人踩在脚下,再得意不迟吗?” “放开!”司马遹厌恶地后退一步,狠狠打开她的手,“贾南风,你不知廉耻……” “好了,本宫听多了这样的话,早就腻了,”贾南风揉着被打痛的手,皱眉委屈道,“熙祖,你真是心狠呢,居然对本宫下这样的重手,以前你对本宫百依百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哦。” “你……”司马遹到底被她压制多年,又不及她脸皮厚,被她几句话说的面红耳赤,太难听的话又骂不出,憋的胸膛都发了疼。 “呵呵,”贾南风娇笑起来,“熙祖,你还是那么惹人疼惜,罢了,看在你也是被人骗、被人利用的份上,本宫不与你计较,你且带人退出去吧,香雪死的那样惨,本宫难受的紧,就不留你了。” 司马遹冷笑,“退?你想的美!本宫今日来,是奉父皇之命,捉拿人犯,并带你到父皇面前请罪的,你以为你躲得过?” 贾南风双手一摊,“本宫何罪之有?” “淫乱宫廷!”司马遹一字一字道。 “证据?” “当然有!”司马遹就等她这句话呢,“你与赵王之事,就先不说了,他身为宗室亲王,却自甘堕落,被你玩弄,是他自己下贱,本宫不想多说——” “啧啧,”贾南风摇头,“熙祖,你真是不懂规矩,赵王是先皇的叔叔,当今皇上的祖父,你的太祖父,高你几辈,你居然这样污辱他,若他知道,会生气的。” “他做出不知羞耻之事,还怕人说?”惊觉话题又扯远了,司马遹怒道,“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父皇已经知道你做的丑事,断然不会饶了你!来人,搜!” “是!”禁卫军立刻涌进,往各处搜查。 “不行,你们不能进去!”薛姑姑急急阻拦,“你们……” “姑姑,让他们去,”贾南风淡然道,“既然皇上怀疑本宫,那就让熙祖搜个够吧,事实会证明一切,熙祖,若最后证明,本宫是被冤枉的,那又如何?” 司马遹纵声大笑,“你冤枉?你还有脸说你冤枉!” “若什么都搜不出,又当怎样?”贾南风锲而不舍地追问。 “你若冤枉,本宫给你磕头赔罪!”司马遹想也不想地道。 他是认定贾南风今日躲不过,才敢说这样的话。 “好,本宫记下了,”贾南风微笑,“不止如此,本宫还要到皇上跟前问个明白,这样诬陷羞辱本宫,到底是何意,若想废了本宫,就直说,何必绕这些弯子。” 司马遹冷冷看着别处,贾南风,不必说这些,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不多时,一名侍卫来报,“太子殿下,发现一间密室!” “好,好的很!”司马遹大为高兴,得意地瞥一眼贾南风,“带本宫前往!” “是。” 第444章密室无人 司马遹意气风发,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母后不一起去吗?” 这声“母后”叫的真是讽刺。 贾南风挑了挑眉,“本宫去做什么?没得让熙祖你更加难堪。” “本宫难堪?”司马遹又想大笑了,“母后这是在拖延时间,还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贾南风缓缓整理了一下仪容,“本宫何必给自己找借口,因一会熙祖看不到自己想看的,就是输了,还要给本宫磕头赔罪,依你这傲骨铮铮,必是不甘心的,可若不给本宫磕头,又失了诚信,你太为难,本宫心里也不好受不是?” 司马遹简直要因为她的厚脸皮、不知羞耻而拍手了:她怎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熙祖,去吧,”贾南风像赶小猫小狗一样,微笑着挥了挥手,“尽管去看, 一会回来,跟本宫说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司马遹皱眉,为何到如此份上,贾南风还是这样镇定? 是笃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找不到密室所在吗? “罢了,”贾南风忽地叹了一声,“既然熙祖这样希望本宫在场,那本宫就随你一走趟。” 说罢当先走了出去。 唐卓有些不放心,小声道,“殿下,事情似乎有些不劲,皇后娘娘是否已提前得了消息,有了准备?” “不可能!”司马遹断然道,“凡是有关皇后的折子,都不曾经旁人之手,皇后不可能知道!” “可是……” “皇后是在虚张声势!”司马遹披风一甩,大步出去,“以为这样本宫就不会追究到底,做梦!” 唐卓还待再劝,司马遹已出去,他只好赶紧跟上。 来到那密室前,两队侍卫已严阵以待,看到司马遹过来,齐齐行礼。 “门有没有打开过?”司马遹上前敲了一下门,感觉很厚实,门上一把大锁,锁很光滑,显然是经常有人开。 “回太子殿下,并无人进去。” “很好,”司马遹满意点头,回头道,“开门。” 董猛看向贾南风。 这密室的钥匙,一向是由他来保管的。 贾南风淡淡道,“那就开吧,不过熙祖,本宫倒是要问问,你要开这间密室做什么?” “皇后还想装糊涂?”司马遹冷笑,“你命人从宫外搜寻美貌少年,供你享用,那些人就关在这密室里,如今你的秘密已经泄漏,你还有何辩驳?” 寻常情况下,贾南风必然大惊失色,甚至会让所有人都退下,以保住自己的秘密,然而她却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说什么?你是说,这密室里关着美貌少年?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司马遹颇有几分得意,“皇后没想到吧,这秘密居然会被本宫和父皇知道!你不必再演戏了,稍候密室打开,你说什么都无用!” “熙祖,本宫还是那句话,你太天真了,”贾南风惋惜地摇头,“若这密室里,并无少年,又该如何?” “不可能,一定有!”司马遹一口咬定,“你不必拖延时间,这次谁都救不了你!开门!” 董猛毫不犹豫,上前用钥匙打开了密室的门。 门一打开,一股脂粉味就飘了出来,司马遹拿手在鼻子底下扇了扇,厌恶地皱眉,“进去看看。”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贾南风绝望恐惧的样子了。 “是。”唐卓手一挥,几名侍卫当先冲进去,他随后进去。 贾南风仍是仪态端庄地站着,一动没动。 不大会儿,唐卓就出来了,脸色极其难看,“殿下,里面无人。” 司马遹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僵硬,惊怒道,“什么,无人?” “是。” “不可能!”司马遹的心一路向下沉,“怎么可能无人,你们搜清楚没有!” 坏了,里面怎么可能无人! 贾南风勾了勾唇,笑的开怀。 “回殿下,这密室不大,总共里外两间,一个人都没有。”唐卓也是傻眼,里面别说是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那……那里面有什么!”司马遹看一眼贾南风脸上的笑容,忽地明白,自己被耍了! “一些杂物,女人的衣服之类。” 难怪会有脂粉味。 不对,密室里怎么可能只有杂物! “你们肯定没有搜查仔细,让开!”司马遹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一把推开唐卓,急步进去。 然而事实很残酷,密室里的确如同唐卓所说,根本没有人。 隔了一会,贾南风慢慢走了进来,站在他身后,抬手抚上他肩膀,“熙祖,还不死心?这里根本就没有人,你还要强硬下去吗?还是说,你觉得本宫里,有更多的密室?” “放开!”司马遹立刻甩开她,后退几步,怒道,“人呢,人都去哪里了,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贾南风挥了挥衣袖,“什么人?熙祖,你现在的样子,是恼羞成怒吗?” “你……” “你也看到了,这里半个人都没有,本宫不知道,你想找的是什么人?”贾南风笑语盈盈,“这密室久已废弃,只是用来存放一些杂物,哪里有什么人?” “休想骗本宫!”司马遹一指那墙壁,厉声道,“这里四处光滑,分明一直有人居住,地面屋顶都很干净,连个蛛网都没有,怎么可能废弃已久?” 贾南风脸容略僵了僵,又笑开了,“熙祖倒是聪明的很。” 心里却是暗暗吃惊,太子果然长大了,心思比之前缜密的多,居然能看出这样的破绽来,着实不简单。 “少废话!”司马遹从手下手里夺过灯笼,又仔细看了看四周,忽地道,“这里有血迹!皇后是不是把那些少年全都杀了,毁尸灭迹?” 贾南风终于笑不出了。 虽说这些日子,司马遹加紧了防范,不准她动奏折,可她这么多年在朝中安排的眼线内应,又岂是白给的,朝堂上有什么风吹草动,是她不知道的? 更何况,赵王也绝不希望太子登基,到时无他立足之地,故朝臣们上奏折揭破她的所做所为,她昨日就知道了。 为安然过关,她命董猛将密室里那些少年全都杀掉,尸体悄悄掩埋,再搬了些杂物、衣服之类放进去,伪装成放杂物的样子。 第445章早已杀人灭口 正因为心中有数,故司马遹带人冲进昭阳殿想要搜查时,她才不惊不惧,就等着看好戏。 却不想司马遹虽然愤怒,却并未失了冷静,加上底下的人做事手脚不干净,留下了血迹,竟被他看出了破绽。 董猛一听这话,就知道要坏事,上前几步看了看,忙道,“回太子殿下,这并不是人血,而是老鼠的血。” 司马遹怒火一窒,“什么?老鼠?” “正是,今日底下的人来禀报过,说是杂物间里有老鼠,还打死了两只,怕惊扰到皇后娘娘,特来知会奴才一声,这想必就是打死老鼠时留下的血迹。”董猛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 贾南风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道,“原来是这样,本宫原也不清楚,这里怎么会有血,谁知道竟是这样肮脏的东西,既然有老鼠,那就把这密室封了吧,以后都不要再用了。” “是,娘娘。” “一派胡言!”司马遹气急大叫,“这根本不是畜牲的血,明明就是你杀了那些少年灭口,说,他们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熙祖,你这可就不好看了,”贾南风叹息一声,“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怎么这样没有气度?你说这是人血,如何证明,你亲眼看到本宫杀人了?” “……”司马遹无言以对。 没有抓到贾南风手腕,她就是不承认,能奈她何? “熙祖,没有搜到人,是你输了,你说过什么?”贾南风就是要让他难堪。 司马遹涨红了脸,“本宫没有输!这里虽没有人,可你的确淫乱后宫,只不过他们被你杀了灭口,你抵赖不掉,本宫这就去禀报父皇!” 说罢匆匆出去,不管他再相信,那些少年都被杀了也好,表面看起来,却到底是他输了,故退走的很是狼狈。 “娘娘,这……”董猛很是羞愧,这么点小事,他都没办法,被太子看出了破绽,想必太子是没完没了了。 “无妨,本来司马遹就怀疑本宫,不差这点血迹,”贾南风从密室出来,表情有些森然,“让人把这里收拾干净,本宫去见皇上。” 既然他们先动了手,那她也不能再继续沉默下去了。 “是。”董猛随后跟上。 司马遹急急回到太极殿,将事情如此这般一说,“父皇,贾南风太狡猾了,父皇身边必定有她的人,否则她不可能事先得到消息,杀人灭口!” 羊献容脸色苍白,“人……全都杀了?” 据皇上所说,贾南风命人寻来的少年,至少有一二十人,她为了过关,竟然将人全都杀光,二十几条人命啊,她怎下得去手! “是,密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不过本宫发现了血迹,定是贾南风杀人灭口,父皇,废了贾南风吧,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太残忍!”司马遹虽说也杀过人,可像贾南风这样,将二十几个无辜之人一夜之间全杀光,还是让他不寒而栗。 司马衷亦气的喘不过气,“那、那毒妇竟然……” “皇上也认定,是臣妾杀人灭口了?”贾南风施施然走近,行了礼,“臣妾就不明白了,皇上何以如此容不下臣妾,定要给臣妾一个罪名?皇上想要废臣妾,何妨直说,找这些理由做什么!” “贾南风,你还狡辩!”司马遹厉声道,“分明就是你杀人灭口,你还有脸质问父皇!” “熙祖,你总说本宫杀人灭口,证据呢?”贾南风叹息一声,“就因为密室里那点血迹?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让本宫心服口服,至少找出少年的尸体来,否则让本宫如何认罪?” “贾南风,你够了!”司马衷喘息着,愤怒拍上龙案,“朝臣上的折子,说的清清楚楚,甚至有一名曾经服侍过你的少年亲笔写下的供词,你还不承认?” 说起来昨天并不是贾南风第一次杀人灭口,她一直这样享受着,每次玩腻的少年,都是直接杀掉,尸体处理干净,从未留下蛛丝马迹。 而这次这一批少年,她还没有玩够,若不是被发现了秘密,她也不会一次把他们全部杀掉。 然而只有一个人,是个例外,那少年容貌秀美,楚楚可怜,颇有几分神似年幼时的司马遹,当她第一次看到他时,心中就满是疼惜,将他当成了司马遹的替身。 那少年虽是稀里糊涂被带到了贾南风面前,然而他却什么都不敢问,在服侍贾南风那些天里,除了必须与她行欢,让他无法适应之外,他穿过从未穿过的华丽衣衫,吃过从未吃过的美食,更是被贾南风温柔呵护疼爱,仿佛过了一段梦中生活。 后来,贾南风的兴趣被其他美貌少年吸引,对那少年不再特别宠爱,然而因为她对那少年是真心喜欢,居然没有杀他,而是让董猛秘密将人送走了,也是念着对司马遹的一份无法拥有的情意。 却不想正是她的一念之仁,居然给了司马衷父子置她于死地的筹码,是她太蠢了,也是朝臣们有本事,竟找到那个少年,还要了他的亲笔供词来。 “没话说了?”司马遹冷笑,“贾南风,人在做,天在看,你做过的事,别想再隐瞒了!” 羊献容却是暗暗摇头,皇后既然敢前来,就是有必胜把握,没有其他证据,又没有找到人,想扳倒她,可就难了。 “熙祖,本宫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至于那什么供词,也不足为证,若有人想诬陷本宫,随便找些人,乱说一通,本宫岂不是百口莫辩?”贾南风果然毫无畏惧之色,“本宫并未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皇上,请明查,若皇上能找到人,再来定臣妾的罪不迟。” “你——”司马衷气的胸口一阵大痛,“你这荡——噗!” 一口血喷出,往后就倒。 “皇上!” “父皇!” 羊献容与司马遹哪还顾得上贾南风,双双抢上去相扶。 司马衷眼睛紧闭,嘴唇发青,吐出的血竟也是红中带着黑,明显是中毒的症状! “不好!”羊献容大惊失色,“皇上恐怕……快,请太医,快!” 司马遹亦看出不对,吓的魂飞天外,嘶声道,“夏公公,去叫太医,快去,快!” 第446章容贵嫔下毒 何太医为司马衷诊脉的结果,果然是中了毒。 “怎么会这样……”羊献容眼前阵阵发黑,在这节骨眼上,皇上居然中毒,且生死难料,这如何是好? 要扳倒贾氏,替父报仇,唯一的倚仗就是皇上给她行事的便利,若皇上出了事,她该何去何从? “何太医,你有未诊错!”司马遹惊怒道,“父皇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太子殿下恕罪,臣绝对没有诊错,皇上的确是中了毒,”何太医并不畏惧,只是神情相当凝重,“据臣推断,皇上所中之毒,并不即时发作,而是一点一点,慢慢累积,皇上龙体才会一直很虚弱,这个……这是否是皇上才喝过的药?” 他指了指桌上一个空碗,碗底尚有些药渣。 羊献容点点头,“不错,这是皇上方才喝过的药,内侍还不曾来收碗。” 方才皇上才喝过药,司马遹就来禀报,说是没能从密室中搜到人,跟着贾南风就来了,故内侍没敢进来。 “容臣仔细看看,”何太医过去拿起碗,闻了闻,用手指沾了些药液放进嘴里,品了一会滋味,脸色一变,“毒就下在这药里!” “什么!”贾南风猛地看向羊献容,“容贵嫔,你有何解释?” 羊献容愣了愣,“妾身?皇后娘娘这话何意?”忽又明白过来,大惊失色,“皇后娘娘难道怀疑妾身给皇上下毒?” “这不可能!”司马遹怒极反笑,“皇后不要推己及人,容贵嫔怎么可能给父皇下毒,你分明是故意栽赃给容贵嫔,想要自己安然过关,你太卑鄙了!” “熙祖,你先别急着骂本宫,维护容贵嫔,”贾南风的神情瞬间凌厉,“这段时间,都是容贵嫔在近身服侍皇上,除她之外,谁还有机会下手?” 羊献容震惊之余,看到了贾南风眼底的得意,心中骇然:原来皇后早有计划! 难怪这段时间,皇后一直默许她留在皇上身边服侍,她还以为皇后是惧于皇上之威,不愿在此时与皇上撕破脸,原来皇后竟是有意避嫌,好在皇上毒发时,顺理成章地把她推出来顶罪! 好个皇后,果然老谋深算,自己到底还是大意了,只想着能够亲自服侍皇上,时时与皇上商议对付贾氏之计,却不想皇后竟明目张胆地,算计了她一把,这下她将百口莫辩了! “一派胡言!”司马遹也有些急了,鼻尖上见了冷汗,“就算是容贵嫔服侍父皇又如何,是父皇信得过容贵嫔,愿意让她服侍,容贵嫔对父皇也很是敬重,怎可能给父皇下毒?” 羊献容强迫自己冷静,沉声道,“谢太子殿下维护,皇后娘娘,妾身发誓,绝对没有毒害皇上,否则必叫妾身死无葬身之地!” “发誓?”贾南风笑着摇头,“容妹妹,你莫这样天真了,誓言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东西,整天有人发誓,又有谁受到报应了?你有没有毒害皇上,还要看事实!” “事实就是妾身没有毒害皇上,皇后娘娘不能诬蔑妾身。”羊献容不卑不亢地道。 “你没有,皇上如何中的毒?”贾南风蓦的又冷下脸,“御膳房熬来的药,都是要经过内侍试毒的,一切无虞后,才会送进来给皇上,最终经你之手,给皇上服下,为何在你之前无毒的药,皇上喝了之后会却中毒,事实已经很明显,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羊献容脸色惨白,果然无话可说。 皇后既然有心算计,一切又这样天衣无缝,她还能如何辩驳? “这不可能,容贵嫔她……” “熙祖,你太意气用事了,”贾南风冷冷看着他,“你根本不顾念皇上龙体,就只知道维护容贵嫔,你对她,还真是旧情难忘。” 这顶帽子扣下来,可不是司马遹能承受的起的,他涨红了脸,怒道,“贾南风,你在胡说什么!容贵嫔是父皇的妃子,本宫怎么可能……” “大胆!”贾南风一拍桌子,厉声道,“本宫是你的母后,你敢这样跟本宫说话,如此犯上,你当本宫不敢罚你?” “你不配当本宫的母后!”司马遹被自己看不起的人训斥,面上哪下得来,怒笑道,“你不知廉耻,淫——” “证据,”贾南风厉声道,“熙祖,你只知诬蔑本宫,有本事,拿出证据来!只要皇上一天没有废本宫,本宫就是皇后,是你的母后,你敢对本宫不敬,本宫岂能饶你!” 司马遹愤怒地瞪着她,胸膛剧烈起伏,却终究无可奈何。 贾南风说的不错,只要父皇一天没废了她,她就是皇后,他能将她怎样? 可恨动作慢了一步,她杀光了所有少年,功亏一篑,他真恨不得直接一刀杀了她,一了百了。 羊献容心惊于贾南风的凌厉与不加掩饰,看来她是觉得胜券在握,不必再与太子客气了吗? 眼见司马遹还要再说,羊献容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如今这情形之下,唯有隐忍,才是最好的选择。 司马遹深吸一口气,没再多说,恨恨转过身去。 “何太医,皇上如今怎样,可能醒过来吗?”贾南风震慑住所有人,这才回头问何太医。 何太医忙道,“回皇后娘娘,皇上虽中毒数日,不过因毒性发作慢,尚无性命之忧,不过……” 司马遹猛地回过头来,“不过怎样,快说!” 不过,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好歹父皇没有性命之忧,若不然有皇后从中作梗,他能不能顺利登基,还未可知。 “回太子殿下,因皇上本就龙体欠安,再中了毒,可能会昏迷不醒,就算醒来,也会受到……影响。”何太医含糊其辞。 司马遹怒道,“说清楚些,受到影响是何意,什么影响?” “这……”何太医为难道,“殿下恕罪,臣也不好说,还要等皇上醒来,才能见分晓。” “你这废物,你——” “熙祖,你急什么?”贾南风替司马衷盖了盖锦被,“何太医只是说,皇上可能会昏迷,皇上洪福齐天,说不定很快就会醒来,你气成这样,是笃定皇上醒不过来吗?” 第447章禁足 司马遹怒不可遏,“你——” “何太医,你定要好好替皇上诊治,本宫要皇上平安无事。”贾南风根本不理会司马遹,冷声道。 “臣遵旨。” “至于容贵嫔,”贾南风转过脸,目光缓缓落在羊献容脸上,“下毒谋害皇上,罪不可恕——” “绝对不是容贵嫔,皇后,你休想动她!”司马遹也是有脾气的,其他的可以忍,唯独伤害司马衷和羊献容,他不能忍,几步过去,挡在她身前,“她根本不可能毒害父皇,这一切是阴谋,她是被人陷害的!” 贾南风心中的怒火,无以复加,扬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熙祖,你太让本宫失望了!皇上生死未卜,你却仍只维护凶手,你不孝不仁不义,枉为人子,枉为储君!” 其实她更气的,是司马遹对她和对容贵嫔完全不同的态度,太伤她的心。 她知道,她比司马遹要年长二十余岁,无论从年纪上,还是从名分上,她都是他的长辈,是她的母后,可她就是喜欢他,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 说不上从何时开始,当她赫然发现,司马遹已经长成翩翩美少年时,对他的感情,就不再是母子之间的亲情。 然而她更不清楚,司马遹厌恶她,她的强势,她的霸道,她的不安分,她的野心,她所有的一切,他都厌恶。 他厌恶她,她可以忍,当做不知道,然而他却一直在努力要逃脱出她的掌控,且他喜欢容贵嫔,喜欢蒋美人,还娶了王惠凤那个丑女为太子妃,却是她万万不能容忍的,她看中的人,只能是她的,她得不到,就一定要毁掉! 所以她开始了她的报复计较,先毒倒司马衷,嫁祸容贵嫔,除掉这个讨厌的女人,接起来,就是司马遹。 对她不仁者,就别怪她不义! 然虽说对司马遹没有了情意,可亲眼看到司马遹这样维护容贵嫔,她还是无法忍受,心像被毒蛇咬着一样,忍不住就要动手。 羊献容脸色煞白,几乎是本能的,将司马遹给拽了回来,“殿下没事吗?啊,你的脸……” 抬手就摸了上去。 贾南风却一个用力,将羊献容推到一边,“够了!容贵嫔,你竟如此不知廉耻,当着本宫的面,就与熙祖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贾南风,你做什么!”司马遹哪顾上自己脸上疼,将羊献容扶起,怒道,“容贵嫔有什么错,你竟这样对她?父皇若是知道……” “皇上若能醒来,本宫倒是高兴了,”贾南风冷笑,“熙祖,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不是容贵嫔,而是皇上!” 司马遹剧烈喘息,浑身颤抖。 羊献容轻声道,“殿下,你别管妾身了,妾身没做过,没人能污蔑得了妾身,待皇上醒来,定会给妾身一个公道。” “好啊,那就希望皇上尽快醒来吧,”贾南风忽地笑起来,“容贵嫔,你还真是有几分胆量,事到如今,还不肯承认。也罢,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可能强行定你的罪,总要叫你心服口服才行。” 羊献容皱眉,这话何意?难道皇后不是要趁此机会,直接置她于死地吗? “来人,”贾南风叫一声,董猛立刻进来,她接着道,“将容贵嫔请回常宁殿,在查明真相之前,不准她出常宁殿一步!” 羊献容心中顿时了然,皇后这是以此为理由,禁她的足,好方便行事了! “是,皇后娘娘,”董猛袅袅娜娜上前,一伸手,“贵嫔娘娘,请吧。” 司马遹猛地就要上前。 羊献容用力将他拉住,淡然道,“本宫自己会走,皇后娘娘,妾身的确是冤枉的,不过皇后娘娘既然如此做,也是为了皇上安危着想,妾身没有意见,若是皇上醒来,还请皇后娘娘让人知会妾身一声,皇上定会还妾身一个公道。” 贾南风冷冷道,“这个自然,本宫不会冤枉任何人,皇上醒来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常宁殿,若是再惹出什么事,别怪本宫翻脸无情!” “妾身不敢。”羊献容暗暗捏了司马遹的手一下,这才出去。 司马遹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何太医身上,“愣着干什么,还不给父皇用药?” “是,太子殿下。”何太医赶紧上前,为司马衷施针。 自始至终,司马衷都深深昏睡,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施完针,服了药,司马衷脸色略微好看了些,不过依然没有醒,司马遹岂会放心让贾南风在跟前服侍,硬是留下来。 贾南风也没与他计较,在太极殿上待了两个时辰,即回了自己宫里。 “皇后娘娘,豫章王来了。”董猛轻步进来禀报。 贾南风正闭目歇息,闻言猛地睁开眼,“他来本宫这里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让底下的人送信儿?” “奴才不知,豫章王非要见娘娘不可。” “让他先回去,莫要让人看到,万一……” “皇后娘娘现在还惧怕什么?”司马炽大步进来,一脸得意,“皇兄中毒昏迷,太子被你压住,容贵嫔又禁了足,早晚寻个理由,要了她的性命就是,你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原来他竟与贾南风勾搭一处,难怪不管司马衷父子如何防范,她总能知道一些事,竟是通过司马炽! 他虽不能动奏折,不过因先皇过世时,他还年幼,司马衷心疼他无人照料,就把他带在身边,悉心照顾,对于有些事,也不避讳,太极殿里里外外,他都很熟识,打听一些事情,自然比较容易。 从司马遹与贾南风彻底翻脸后,她即看中了司马炽的自私自利,容易利用,即让董猛去找他。 一开始,他非常看不上贾南风,觉得她一个女人如此野心勃勃,不知廉耻,与之合作,是他的耻辱。 然而慢慢地,他就发现,贾南风能够帮他实现愿望,连赵王都能听命于她,自己跟他不过是相互利用,以何不可? 于是他就将打听来的关于朝政上的事,都告诉贾南风,而她则承诺,只要皇上驾崩,就会帮他对付太子,助他登上皇位。 第448章见不得人的交易 他才听到这话时,感觉很好笑,毕竟他在先皇的儿子当中,排行第二十五,且生母早逝,娘家无权,地位很低,就算皇上驾崩,也轮不到他继位。 他原本想着,只要能平安长大,将来到了封地,做个逍遥快活的王,心愿足矣。 然而董猛却不停游说他,当今皇上无能,太子又是个性子刚烈、嫉恶如仇的,对亲王们也是党同伐异,没准他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一来二去,他渐渐就信了,更是动了野心:既然都是先皇之子,为何他就不能继承皇位? 有了如此想法,他跟贾南风的合作,也就顺理成章了,朝臣们上折子,揭出贾南风私养男宠的事情,他立刻就偷偷告诉了董猛。 贾南风这才惊觉自己过于大意,立刻让董猛将那些少年全部毁尸灭迹,再弄成杂物间,以安然过关。 换句话说,司马衷父子俩并非不够聪明谨慎,而是万万没想到,出卖他们的人,会是司马炽罢了。 “丰度,你说这话,本宫可就不懂了,”贾南风见他硬闯进来,也倒没生气,“皇上被容贵嫔所害,中毒昏迷,本宫心里难受的紧,哪有心思想别的。” “哈哈,”司马炽不屑地笑,“此间没有外人,皇后娘娘何必装深情?皇兄之所以会中毒,还不都是娘娘一手谋划,让容贵嫔做了替罪羔羊,在本王面前,皇后娘娘就不必来这一套了。” 贾南风的手段,他很清楚,刚一得知司马衷中毒,容贵嫔被怀疑时,他还吃了一惊,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反正皇兄也是个懦弱无能的,那龙椅皇兄坐着太可惜,应该让有能者居之。 他年纪虽然不大,却从小就读了很多兵书之类,冷眼旁观,朝中局势也比谁都清楚,先皇在世时,对他也很是疼爱,为何他不能登基? 诚然,他知道贾南风不好对付,更不可能被掌控,是在利用他,可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 将来他若登基,贾南风做为他的皇嫂,当然不可能以太后身份摄政,到时候还不由得他想怎样就怎样? 这样想过之后,他即觉得,旁人的生死荣辱,根本就不关他的事。 董猛脸色一变,“王爷——” “退下,”贾南风叱道,“丰度不过是跟本宫开个玩笑,你急什么?” “是。”董猛乖乖退了下去。 “本王可没开玩笑,”司马炽很不给面子地道,“皇后娘娘如今得偿心愿,是不是也该替本王谋划谋划了?” “丰度,你急什么?”贾南风直起身,“皇上只是中毒昏迷,还没有驾崩,难道你要本宫现在支持你登基吗?你莫忘了,即使皇上驾崩了,还有太子,有太子在,岂能轮得到你?” “废话,本王当然知道,”司马炽不耐烦地道,“若非如此,本王何须让你想办法?不过,本王这里倒有一计,应该可行。” “你且说说看。”贾南风也不生气,淡然道。 “杀了容贵嫔,”司马炽狞笑,“太子不是对容贵嫔旧情不忘吗,只要杀了她,太子肯定会狗急跳墙,到时皇后娘娘逮着他的错处,想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谁能说个不字?” 司马遹跟羊献容之事,他年幼时不懂,如今却清楚的很,还曾经在司马衷面前有意无意提前,挑拨父子两人的关系。 结果司马衷对羊献容很是信任,对司马遹更是着意栽培,根本就不为所动,还斥责他听信外人传言,不敬兄长,气的他差点当场吐血。 不过司马遹对羊献容的情意,他却是看的到的,要对付司马遹,必要先除掉羊献容。 贾南风啧啧两声,“丰度,你还真是狠呢,容贵嫔很得皇上欢心,若本宫真杀了她,待皇上醒来,能饶了本宫?” “你还打算让皇兄醒来?”司马炽脱口而出。 贾南风眸光闪烁。 “我、我的意思是说,皇兄不是中毒很深,一直昏迷吗,什么时候能醒来?”司马炽脸红了红,他再狠,毕竟年幼,心思还没磨练到那样深沉的地步。 “这个不好说,不过,很多事情未曾安排好,皇上这个时候,不能驾崩,否则只能是太子登基,哪有丰度你什么事。”贾南风暗暗冷笑,她现在要的,不是司马衷的命,而是朝政大权。 此时司马衷若是驾崩,太子必然要登基,谁能阻止? 故她只让人给司马衷下了慢性毒,会损毁他的神智,他会醒来的,只不过醒来后,就会成为痴傻之人,还不由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容贵嫔,是非死不可的,关键要看在什么样的时机,要她的命。 “那要什么时候?”司马炽非常不满意,“皇后娘娘不会一直在哄骗本王吧?” 不过不可否认,贾南风说的不错,除非太子死,否则皇兄驾崩,轮不到旁人登基。 “怎么会?”贾南风挑了挑眉,“你我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本宫欺骗王爷,能有什么好处?” “不是最好,”司马炽哼一声,“皇后娘娘答应本王的事,最好不要忘,否则……” “放心,本宫记着呢。” 司马炽这才满意离去。 董猛不满地道,“皇后娘娘,豫章王年轻气盛,心胸狭窄,若不能让他满意,就不怕他……” “怕什么,”贾南风根本一点不担心,“反正太子与皇上早就恨毒了本宫,就算那些事被他们知道,对本宫来说,也没什么影响,反倒是豫章王,若太子与皇上知道他做过什么,绝对不会饶过他。” 董猛喜道,“所以娘娘是要借太子殿下的手,除掉豫章王?” “无论谁除掉谁,对本宫都没有害处,不是吗?”贾南风媚眼如丝。 没有那些少年服侍,还真是有些不习惯,感觉真是空虚,待自己掌控了大权,可要好好享受才行。 不过这一切,要以除掉太子为前提。 “娘娘英明。”董猛也得意地笑起来。 —— 韩青去太医院拿了药,回到常宁殿,第一句话就道,“娘娘,方才属下看到豫章王从昭阳殿那边过来,莫非他跟皇后,有不可告人之事?” 第449章他们的阴谋 “豫章王?”羊献容一惊,想到他对自己的无礼,她脸色亦发青,“你确定吗,他是去了昭阳殿?” “看那个方向的话,应该是,属下再去详细打探一下?”韩青将手里的药包放下,担忧地道,“不过娘娘还是要好好吃药,把身体养好才成,否则谁来服侍皇上?” 被皇后冤枉毒害皇上,还被禁了足,主子又是气恼冤屈,又是担心,才一回到常宁殿来,就晕了过去。 所幸太医看过之后,并无大碍,只是身体太过虚弱,需要好生养着。 想想也是,主子自打回宫,就几乎一直在太极殿上侍疾,还要费心对付皇后之事,纵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好在主子虽不能出常宁殿,皇后如今也不敢将她怎样,还是由得自己去请了太医来,为主子诊脉。 羊献容皱眉,叹了口气,“皇上如今也不知怎样了,我就算顾惜自己又有何用?真没想到,皇后竟然敢对皇上下此毒手,她好狠的心肠!” “皇后心肠何时不狠过?”韩青冷笑,“从堕那两名宫女的胎,到恨了蒋美人第一个孩子,再到害了娘娘的父亲,她什么事做不出来?” 羊献容眼中有痛苦之色,“父亲的仇,我一定会报!不过我一直想不明白,皇上怎么会中了毒?每次那药送进来,夏公公都要试过,没有任何问题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当然没有在药里下毒,夏公公对皇上又是忠心耿耿,问题也不可能出在他身上,皇上这毒中的,当真蹊跷。 韩青想了想,道,“属下也一直没有想明白这件事,皇上喝的药应该没有问题,所以……” “你是说,何太医被皇后收买了?”羊献容恍然道,“不错,我怎么忘记了,何太医本来就是皇后的人!如此说来,皇上喝的药标本无毒,皇上就算中毒,也是因为其他,何太医却故意说成是药中有毒,为的不过是栽赃我,好置我于死地!” 这道理原本极殿简单,可当时她乍一听说皇上中毒,只顾震惊担心,竟忽略了这一点,真是太笨了! “不错,否则为何皇上中毒,皇后一点意外之色都没有,只顾着要问娘娘的罪?”韩青兴奋道,“只要能证明,皇上所服药中无服,那娘娘就是清白的!” 羊献容苦笑,“这要如何证明?皇上已经中毒,之前喝过的药,也都已经无迹可循,药渣也肯定早就倒掉了,何太医又是皇后的人,我根本说不清楚。” “这……这倒是,”韩青头脑一下冷静下来,“这要怎么办,娘娘不能证明清白,就要一直被禁足,不但皇后更加为所欲为,还会想办法置娘娘于死地,娘娘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绝不!”羊献容咬牙,“我父仇未报,怎能就此死去?韩青,如今能证明我清白的,只有皇上,所以你让人密切注意皇上的动静,只要皇上醒来,就立刻禀报我!” 她担心的,不只是自己的清白,还有皇上的安危,若贾南风有心置皇上于死地,有太多机会可以做到毫无破绽可寻。 “是,属下明白!”韩青赞道,“还是娘娘聪明,命属下将皇上被毒害一事传出去,如今宫里宫外都闹的沸沸扬扬,朝臣和百姓们都知道,皇上宠爱娘娘,娘娘警重皇上,根本不可能谋害皇上,都在替娘娘担心呢。” 反之,贾南风一直残暴狠辣,谋害怀孕宫女,还曾经被废过,之后就一直没有从被废危机中解脱出来,名声极其恶劣。 更要紧的是,羊献容这次回宫,皇上对她更加宠爱,传言皇上要废了贾南风,立羊献容为皇后,贾南风出于妒忌、愤怒等心思,谋害皇上,嫁祸羊献容,就再正常不过。 “是皇后逼我的,”羊献容冷笑,“她想悄无声息害我性命,让我背这黑锅,我偏不让她如愿!只有将事情闹大,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贾南风才不敢害我性命,否则她无法向朝臣及百姓们交代,名声只会更坏。” “娘娘说的是。” “不过,这也只是权宜之计,”羊献容又露出无奈的表情,“皇后性子狠毒,这法子能制衡她一时,若她谋划好一切,再无任何顾忌,是不会再留我性命的,所以最要紧的,还是皇上尽快醒来,还我清白。” 只要皇上醒来,废掉贾南风一事,就再也不能耽搁了。 “娘娘放心,属下会时刻注意太极殿上的动静。” “对了,你方才说到豫章王,”羊献容又说到刚才的事,有些惊恐,“我忽然想到,捉拿那些少年之事,之所以会被皇后提前知晓,做了防备,莫非正是豫章王走漏了风声?” 韩青方才已想到了这一点,点头道,“属下也是这么想,豫章王向来不与人交好,性子比较孤僻乖张,却不想竟与皇后走到一处,他们必定已经达成某种交易,说不定这次谋害皇上、陷害娘娘之事,就是他们商议出来的毒计!” “这样不行!”羊献容一阵心跳,“豫章王既然能害我,也肯定不会对太子留善念,韩青,你速去告诉太子一声,让他当心豫章王!还有,告诉太子,不可信任何太医,另外找太医为皇上诊治。” “是,那娘娘……” “我不要紧,皇后既然说要查清楚此事,在没有个结果之前,皇后还不会要我的命,保护太子要紧,快去吧!” 她毒害皇上之事,已经传遍皇宫 “是。”韩青立刻飞身而去。 羊献容来回走了两趟,但觉一阵一阵心慌意乱,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而此时,司马遹正喜忧参半——喜的是王惠凤终于有了身孕,将来他登基,王惠凤为皇后,正宫有所出,再好不过。 忧的是,他长子司马虨前几日忽然咳嗽不止,经太医诊治了这些天,不但没能好起来,反而咳出了血,蒋美人又害怕又心疼,已经哭了好几天了,人也瘦了一圈,看着着实让人心疼。 如此情景之下,王惠凤有身孕这件事,反倒得不到司马遹更多的关切了。 第450章焦头烂额 “殿下,怎么会这样,道文昨天晚上还好些了,今天怎么就……”王惠凤才有不到两个月身孕,还看不出什么,故行动也不受影响。 司马虨一生病,她就不辞辛劳地亲自照顾,蒋美人感动到什么都说不出来,足见她是真的疼司马虨。 司马遹紧拧着眉,亦是担心的要死,“本宫也不知,道文身体一向很好的,定是太医不尽心,糊弄本宫!” 司马虨紧紧闭着眼睛,脸色潮红,呼吸急促,十分难受的样子。 几岁大的孩子,纵使不舒服,也不会说,难受的紧了,就哭个不停,越是哭,就越咳的厉害,今早更是昏厥过去,到现在都还没有醒。 “道文,醒醒,不要吓母妃,道文!”蒋美人哭的嗓子都哑了。 “阿俊,莫要哭了,道文一定会好起来的,”王惠凤扶起她,“你还要照顾敬文,千万要顾念自个儿的身体。” “谢太子妃,妾身没事,道文这样,妾身……”蒋美人眼睛红肿,哽咽难言。 “阿俊,你先别哭了,当心身子,”司马遹看她这样,也是心疼,“道文会好起来的,本宫这就叫人去传别的太医来。” 王惠凤耐心劝慰着蒋美人,忧思甚重。 皇上被下毒,容贵嫔遭陷害,如今道文又病重,牵扯了太子心神,这可怎么好。 她是绝不相信容贵嫔会害皇上的,这明显就是皇后的毒计,可如今情势对容贵嫔不利,要如何才能证明其清白呢? 为了这件事,太子已经急的茶饭不思,昨晚还呕了血,她担心的要死,却什么法子都想不出来。 唉,要是她能有容贵嫔一半的聪明就好了,至少也能帮太子些忙。 “太子妃,容贵嫔的事,有结果了吗?”蒋美人擦了擦眼泪,大概也觉得一味哭,救不了司马虨,好歹也要关心一下其他的事。 王惠凤摇头,叹息道,“还没有,容贵嫔明显是遭人陷害,可是没有证据,父皇又还没有醒,这可怎么好。” 蒋美人想了一会,也是无法,“容贵嫔那么敬重皇上,怎么可能会给皇上下毒,可惜,妾身笨,帮不了容贵嫔。” 王惠凤才要自嘲地说“本宫也是”,忽地想到一人,喜道,“本宫怎么忘了,找姐姐想办法!” 姐姐从小就比她聪明,对容贵嫔又很是感激——当初容贵嫔是要成全姐姐跟太子的,可惜造化弄人,两人错过了,可姐姐还是一直念着容贵嫔的好的。 “贾夫人?”蒋美人皱了皱眉,“恕妾身多言,贾夫人虽是太子妃的姐姐,却已嫁入贾家,若是太子妃因为容贵嫔的事,去找贾夫人,会不会……给贾夫人惹来麻烦?” 蒋美人也认得王景凤,那样美貌、玲珑剔透的一个人,怎么就嫁给了贾谧,实在太可惜了! 而且她也知道,王景凤当初是要嫁给太子的,若不是当中出了差错,此时的太子妃,就该是王景凤了。 王惠凤一听这话,就气的不轻,“姐姐嫁入贾家又怎样,她还是本宫的姐姐,本宫遇到难事,还不能去找姐姐了?本宫才不管那么多,本宫就要去,谁敢拦着本宫试试!” 蒋美人哪敢多说,忙告了罪。 王惠凤即让人准备一番,悄然出宫,去找王景凤。 虽说做为太子妃,她不能随意出宫,可司马衷如今昏迷不醒,她又是太子妃,身份摆在那儿,多少总有些便利的。 屋外,韩青进了东宫,正见唐卓守在那里,“太子殿下在吗?” “在,有什么要紧事?”唐卓小声道,“皇长孙病了,太子殿下心情不好,你若没有要紧事,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他喜欢韩青,自然不希望她在司马遹那里吃亏。 “自然是有要紧事,”韩青道,“是贵嫔娘娘要我来禀报太子,当心豫章王,他与皇后走的极尽,可能会对太子不利。” 什么! 唐卓大吃一惊,“豫章王怎么如此糊涂?” 贾南风是什么人,他不清楚吗,居然跟她联手,对付太子殿下,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小点声!”韩青差点捂他嘴,“总之豫章王会被小人利用,对太子殿下不利,所以我必须见太子殿下,将贵嫔娘娘的话禀报上去。” 唐卓忿忿道,“豫章王怎么能这样!太子殿下一直很信任他的,他竟然……” 韩青嗤之以鼻,“豫章王年纪轻,权利心却极重,性子又自私自利,皇极善于把握人心,豫章王会上他的当,也不奇怪。” 唐卓点头,“是该禀报太子殿下,不过贵嫔娘娘也不用太担心了,我会保护好太子殿下的。” 韩青摇头,“事情恐怕没有这样简单,娘娘说过,太子殿下王命在天,应非池中物,可是眼前这局势对他又很不利,皇后一直欲除太子殿下而后快,怕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唐卓惊了一下,“贵嫔娘娘这样说?好,你等着,我这就进去通报。” “好。” 唐卓一路跑着进了书房,回到东宫时,累的直喘粗气。 司马遹命人去太医院传别的太医,正坐在桌边揉捏着额头,见他如此慌张,不禁一惊,“出事了?” 唐卓忙道,“回殿下,贵嫔娘娘差韩青前来,说是要提醒殿下,豫章王恐怕会对殿下不利,要殿下小心。” 司马遹大为意外,“炽皇叔?这怎么可能?是不是阿容想多了?” 若果真如此,炽皇叔也太糊涂了,难道他竟忘了,皇祖父是被谁给害死的,竟与仇人为伍,太不懂事! “属下也不太清楚,韩青就在外面,殿下是否要见她?” “让她进来。”司马遹知道韩青是羊献容最信任的人,自然是要见的。 “是。” 韩青很快进来,行过礼后,将羊献容交代的事情,一一说了。 “炽皇叔跟贾南风?”司马遹又惊又怒,“真有此事?” 炽皇叔不会真的糊涂到如此地步吧,不但要害他,还跟贾南风勾结一处,太过分了! “属下不敢确定,属下只是看到豫章王从昭阳殿出来,贵嫔娘娘要太子殿下千万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韩青这话回的,中规中矩。 第451章醒了 司马遹沉默一会,道,“炽皇叔应该是去质问贾南风的,他不可能与贾南风有什么牵扯,本宫知道了,你且回去吧。阿容如何了?” “回殿下,娘娘身体还好,只是忧心皇上安危,担心皇后会再谋害皇上,还请殿下保护好皇上,如今,也只有皇上能证明娘娘清白。”韩青没想到,太子居然那么信任豫章王,他听不进这话,就不太可能防范豫章王,这可怎么好。 “本宫明白,你保护好阿容,其他的交给本宫,去吧。”司马遹摆了摆手。 “是,贵嫔娘娘还要属下禀报殿下,防着小人算计。” “知道了。”司马遹心情烦躁,也不想听她多说。 最近发生这么多事,他已经焦头烂额,哪顾得上听一个下属怎么说。 韩青亦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退下。 司马遹才要出去,夏公公却急急奔了进来,差点与他撞个满怀,“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奴才、奴才该死,”夏公公喘息着,欢喜的无以复加,“奴才是来、是来禀报,皇上、皇上醒了!” “啊?”司马遹惊喜道,“当真吗?父皇醒了,这么快?” 说罢又想扇自己嘴巴,父皇能醒过来,这是天大的喜事,他怎的说出这样的话,还盼着父皇不要醒一样。 “回殿下,正是,皇上醒了,皇后娘娘命奴才来禀报太子。”夏公公直到此时,才得了空,擦一擦脸上的汗。 “什么!”司马遹脸上笑容顿时僵硬,急道,“贾南风在父皇身边?这怎么行!” 夏公公愣了一下,“这……” “你这蠢货!”司马遹抬手要打,终究念在他是父皇最信任的人,又帮自己对付过韩贵人,没打下去,骂道,“本宫说过什么?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离开父皇身边,你居然让贾南风跟父皇单独在一起,你简直蠢死!” 说罢急急就奔了出去。 夏公公被骂的傻了,他也是一见皇上醒了,激动万分,才急急来禀报太子,并未想到这处去。 皇后不会趁着这机会,对皇上动手吧,天啊,这可怎么办! 司马衷是在两刻钟之前醒过来的,当时他身边服侍着的,正是贾南风与夏公公。 他一醒,夏公公自然万分欢喜,知道司马遹最盼着皇上醒来,所以贾南风一吩咐,他也没往多处想,立刻就飞奔去了东宫禀报。 当司马遹上气不接下气奔进来时,贾南风正喂司马衷喝水,他大喝一声,“父皇别喝!”跟着一个健步过去,啪,打掉了茶碗。 “熙祖,你这是做什么!”贾南风吃了一惊,训斥道,“皇上才醒来,你这样惊扰皇上,成何体统!” “你看着开!”司马遹毫不客气地扯住她的胳膊,使力往旁边一甩,厉声道,“父皇才醒来,你又要给父皇下毒,你是巴不得父皇死是不是?” “啊……”贾南风被狠狠摔在地上,手肘膝盖同时痛起来,一时起不了身。 “娘娘!”董猛大惊,过去相扶,“娘娘可曾摔着?快些起来!” 贾南风艰难起身,脸色发白,“熙祖,你怎能对本宫动手?本宫是你母后,你这样是大逆不道!” “是你要毒害父皇在先,本宫为何不能动手!”司马遹狠狠瞪着她,“父皇才醒来,你就要下毒手,到底是何居心!” “那水里无毒!”贾南风厉声道,“是皇上说要喝水,本宫才喂给皇上喝,本宫怎么可能害皇上!” “这谁知道,”司马遹冷笑,“你的手段,本宫早见识过了,”说罢转过脸,“父皇,你没事吧?” 说来奇怪,司马遹已经进来好一会,与贾南风吵成这样,司马衷却仍是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连眼神都没有什么变化,仿佛一尊雕像。 贾南风痛的站不住,眼里却闪过得意而狠厉的光芒:皇上醒了又如何,再不可能替你撑腰了,熙祖! 这毒是她指使人,下在熏香里的,那药里当然没有毒,何太医也的确是被她收买,诬陷容贵嫔罢了。 这毒一开始会让皇上觉得胸闷难受,而后是咳嗽咳血,再接着就会神思恍惚,不思茶饭,身体慢慢消瘦下去,待彻底昏迷后再醒来,脑子就会受到损害,变的呆滞痴傻,只听她一个人的话。 所以,她根本无须再下什么毒,只要完全掌控了形势,除掉司马遹,皇上这个白痴,也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司马衷没有反应,仍是呆呆看着前面,连眼皮都没有动一动。 “父皇?”司马遹心一沉,父皇的样子非常不对劲,不会有出什么事吧?“父皇,你没事吗?你觉得如何,要不要传太医来?” 隔了一会,司马衷才极慢极慢地转过头,视线却是向下的,仿佛不知道司马遹在什么地方。 “父皇!”司马遹终于忍不住,回头怒瞪贾南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皇为何会变成这样!” 贾南风一脸无辜,“本宫如何会知道?皇上才醒来,说是要喝水,结果被你这一吓,就成这模样了。” “胡说!”司马遹厉声道,“父皇怎么可能被吓成这样,一定是你动了什么手脚,一定是你!” “方才皇上的确与本宫说过话,你若不信,本宫可以证明,”贾南风一瘸一拐上前,坐在床边,握住司马衷的手,柔声道,“皇上,你可还要喝水?臣妾喂皇上喝好不好?” 司马衷缓缓点了点头,“好,朕……要喝水。” 司马遹顿时愣住:父皇不理他,却理会贾南风? 这是怎么回事? “是,皇上稍等,臣妾这就去倒水来。”贾南风重新回到桌边,另拿了个杯子,倒了杯水,想了想,又拿了个杯子,再倒了一杯,端起来喝了,“熙祖,这样你放心了吗?” 司马遹还震惊于父皇不理他而理会贾南风,一时没言语。 贾南风笑笑,回到床边,将茶碗递到司马衷嘴边,“皇上请喝水,当心,别洒了。” 司马衷慢慢低头,咬住杯沿,喝了两口,水顺着他的下巴流了下去。 第452章这样太讽刺 “皇上慢点喝,臣妾给皇上擦一擦。”贾南风一点嫌弃的样子都没有,拿锦帕仔细为他擦嘴。 司马衷看了她一会,咧嘴笑了笑,“你真好。” 司马遹如遭雷击。 这不是他的父皇,绝对不是! 父皇怎么可能会说贾南风好,肯定有什么不对,父皇还没有清醒,一定没有! “来人,传太医!” “是。” 贾南风暗暗冷笑,回头道,“熙祖,你说话小些声,你看,你把皇上吓到了。” 司马遹回过头,果然见父皇一脸惊慌的样子,还扯住了贾南风的衣袖,这让他无法忍受,冲过去抓起父皇的手,“父皇,你看清楚,是儿臣,儿臣是熙祖,你、你不认得儿臣了吗?” 司马衷越发害怕,想抽手,可他动作十分缓慢,脸容都有些扭曲,往贾南风身上靠,“走开……你是坏人……” “父皇,你清醒一点!”司马遹猛地一指贾南风,“她才是坏人,是她害的你,你怎么能……” “啊……”司马衷忽地发出嘶哑的叫声,“啊啊……”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贾南风将司马遹推开,厉声道,“熙祖,你太过分了!皇上被你惊到,若是病情加重,谁来承担责任?” “本宫……” “还不退下!”贾南风将司马衷抱住,柔声安慰,“皇上放心,没有坏人,没事了,臣妾在这里,没事了……” 司马衷居然真的平静下来,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双手环住她的腰,很依恋的样子。 司马遹死的心都有了。 父皇居然将贾南风当成了好人,这怎么行! 贾南风却并没有露出得意的样子来,轻拍着司马衷的背,柔声安抚,一副贤惠的模样。 太医很快到来,为司马衷诊了脉,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他体内毒素未清,需要时间休养恢复。 “毒素未清?”司马遹气白了脸,“就算是这样,可父皇为何不认得本宫,却相信贾南风,这也是毒素未清的结果?” 太医冷汗如雨,嗫嚅道,“这……或许是……” “什么或许,本宫不要听这些废话!”司马遹差点一脚踹上去,“本宫要父皇清醒过来,父皇不可能相信贾南风,你听到没有?” 与其说是担心父皇的病情,倒不如他是无法接受父皇信任贾南风,而排斥他,这根本就是天大的笑话。 太医哪说得出个所以然,“太子殿下息怒,皇上中毒太深,才会……有些不认人,皇上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皇后娘娘,所以……” 还有这种事? 司马遹怒不可遏,“皇后是故意的?” 故意看父皇要醒来时,将夏公公支开,她守在父皇身边,父皇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她,所以父皇就只信任她,而排斥任何人。 可世上有这样的毒吗,会让人是这样的反应? 贾南风皱眉,“熙祖,你在说些什么?皇上能够醒来,比什么都重要,你怎的只顾着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不关心皇上的安危,你到底是何居心?” 司马遹简直要气到吐血! 贾南风居然有脸问他这句话,不关心父皇安危,只想达到自己目的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太医忙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臣以为,皇上现在如此,只是暂时,只要好好调养,将体内毒素清除,皇上就会好起来。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司马遹铁青着脸道。 “不过皇上如今龙体虚弱,神智更是……受到影响,所以必须静养,万万受不得半点刺激,要事事顺着皇上,否则若是有什么意外,恐怕……” 司马遹紧咬的嘴唇,已经快要出血。 如此说来,父皇现在只认得贾南风,只依靠贾南风,也得由着她了? 之前父皇那样厌恶贾南风,如今却…… 这是不是太过讽刺! 贾南风点头,神情凝重而严肃,“本宫会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打扰皇上静养,更不可刺激到皇上,否则必诛!熙祖,你说呢?” 司马遹狠狠瞪她一眼,对太医厉声道,“本宫不听这些废话,本宫命你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治好父皇,否则你的命,本宫要定了!” 说罢甩袖出去。 父皇现在这样,又不认得他,又受不得刺激,他若再说些什么,刺激到父皇,可就给了贾南风问责于他的理由了。 “是,臣定当尽力!”太医战战兢兢,待司马遹去远,才回过头,小心地道,“皇后娘娘,臣方才答话,可有不妥之处?” 不必说,皇上昏迷之后,太医院上下就都得了贾南风的暗中吩咐,该如何回话,如何应对太子,都知道的很详细。 贾南风满意点头,“不错,不过皇上现在这样,本宫也很着急,你尽快治好皇上,本宫重重有赏。” “臣不敢,臣定会竭尽全力。” “下去吧。” “是。”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房门一关起,贾南风就厌恶地一把推开司马衷,“戏演了,还没抱够?” 皇上嫌弃她,如今的她,又何尝不嫌弃皇上! 呆呆傻傻,年纪又大了,身体还那么弱,之前更是厌恶到恨不能废了她、杀了她,她又不是皇宫那些巴巴等着皇上宠幸之人,会贱到再继续讨好皇上吗? 这次费如此大的劲,不过是为了掌控皇上罢了,难道真是为了服侍他? “别走……”司马衷痴痴看着她,想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你别走……容儿……” 贾南风才要得意,笑容却猛地僵住:这个蠢货,脑子都不清楚了,居然还只想着容贵嫔那个贱人!“你叫谁?” 她扬手要打,忽地想起若是被别人看到他脸上有伤,必然会知道是她所为,便改为在司马衷胳膊上狠拧一把,“再叫一声容贵嫔试试?” “啊……”司马衷发出小羊羔一般虚弱的叫声,“别……容儿……” “还叫!还叫!”贾南风一下一下拧他,下了狠劲,“再叫一声试试!” 司马衷疼的叫不出,五官都有些扭曲,眼泪哗哗地流,“不要……容儿……” 或许他始终想不明白,一向温柔体贴的容儿,怎么会这样折磨他吧。 第453章她没有人性 贾南风收拾了他一阵,心中舒爽了,鄙夷地一把将他推倒在床,柔声道,“皇上累了,好好安歇吧,臣妾守了皇上这么久,也很寂寞呢,待臣妾满足了,再来服侍皇上。” 说罢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妆容,这才姿态优雅地打开门出去。 在她身后,司马衷的眼神有刹那的清明,愤怒、痛苦与绝望,几乎将他溃…… —— “竟是这样?”羊献容惊道,“怎么会?皇上他……” “本宫快要气死了!”司马遹怒不可遏,用拳猛砸桌面,“阿容,你是没看到,贾南风那副嘴脸有多可恶,她有多得意,她……父皇到底是怎么了,竟信了她!” 从父皇那里出来后,他即来了常宁殿,将那时的事如此这般一说,越说自己越上火。 “这不能怪皇上,是皇上所中之毒未清,才会认不清人。”羊献容定定神,又提出质疑,“可就算皇上中毒未情,也不该会只认皇后,莫非……这又是皇后的手段?” “一定是!”司马遹咬牙,“贾南风知道父皇容不下她,才会让人对父皇下毒手,又怕直接毒死父皇,惹人猜忌,才会如此谋害父皇,她拿父皇当什么了,竟随意羞辱迫害?” 可惜,没有证据,否则他一定亲手将贾南风碎尸万段! “皇后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这次的事,她计划的真是周密!”羊献容冷笑,“先是故意表现的大度,让妾身在皇上跟前服侍,而后指使人给皇上下毒,栽赃到妾身身上,顺理成章地将妾身软禁,再让皇上醒来,控制皇上,一步一步,达到她的目的,简直太可怕了!” 虽说跟贾南风交手这么多年,对她的狠辣、智谋早有领教,这次回宫,她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与之斗智斗勇,却不想,她还是低估了贾南风,甫一交手,就栽了这样大的跟头,被软禁在常宁殿,还有什么本事跟贾南风斗,除掉她,为父亲报仇? “她就是没有人性!”司马遹怒极反笑,“本宫哪想到,她居然这样害父皇,打了本宫一个措手不及!她简直……本宫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不对,本宫才不想脏了自己,本宫恨不能让人剁了她!” 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足见他对贾南风有多厌恶,有多恨。 “殿下,妾身觉得,如今咱们需要冷静,”羊献容沉默一会,道,“既然皇后早已安排好这一切,有了今天的结果,咱们再乱、再气,也是于事无补,只能……” “由得贾南风得意?”司马遹气不过,“本宫绝不会眼看着贾南风得意,她算什么东西,也配得父皇信任!” 羊献容颇有些无奈,“殿下何必急,妾身话还没有说完。恕妾身说句不中听的话,殿下已经不再是小孩子,遇事要更加沉着冷静些才行,否则很容易被皇后抓到把柄,而且妾身相信,皇后也一直在等着抓殿下的把柄呢,殿下不会是要主动为她创造这样的机会吧?” 司马遹涨红了脸,“本宫、本宫当然不会!本宫的意思是,本宫自然不会鲁莽行事,可贾南风把父皇害成这样,本宫就是气不过!” “妾身明白,妾身跟皇后也有杀父之仇,妾身心里岂会好过?”羊献容苦笑,“可越是这种时候,咱们才越要冷静,皇上如今这样,恐怕……暂时无法为你我主持公道,咱们要另外想办法才行。” “另外想办法?”司马遹略一思索,“你的意思是,借助他人力量?” “对,尤其是宗室亲王的力量,比如成都王,比如赵王。”羊献容眸光深沉。 “颖皇叔必然是帮着本宫的,可是赵王吗,”司马遹鄙夷冷笑,“他对贾南风就算不是真心,又怎会帮本宫。” “殿下何必管他真心帮谁,只要他有心除皇后不就行了?”羊献容微微一笑,“他们能够互相利用,殿下为何不推波助澜,让他们好好斗一斗?” “不错,本宫也是这意思!”司马遹大笑,“赵王是只老狐狸,怎可能甘心被个女人控制一辈子,不管他再有野心,本宫才是大晋的太子,他凭什么跟本宫争!” “不错,殿下才是王命在天,旁人不过都是跳梁小丑罢了,”羊献容鼓励地道,“不过殿下也不能掉以轻心,需要步步为营。他们自己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殿下还要壮大自己的力量才可以。” “你的意思是说……匈奴五部?”司马遹到底聪慧,瞬间明白她的意思,“说到这个,本宫记起,前些日子,颖皇叔上书父皇,说了刘渊之事,举荐他为宁朔将军,掌五部军事。” 刘渊向来军纪严明,对司马衷也很忠心,上次部下叛逃之事,也委实不是他的过错,司马衷暂时撤他官职,不过是想平息一下朝中非议,并未想过永远不再用他。 如今风波平息,司马颖即上了折子,说明此事,司马衷岂有不应之理。 “哦?那皇上答应了?”羊献容大喜,这真是太好了! 刘都督能恢复官位,匈奴五部就落不到别人手里,可以好好帮助皇上和太子了。 “父皇自然答应,颖皇叔很得父皇信任,他的折子,父皇都很重视,再说,父皇也一直想要恢复刘渊的官职。”司马遹话锋一转,气道,“不过,任命刘渊的诏令还没有送到邺城,父皇就昏倒了,现在又……还不知道父皇何时才能清醒过来!” 是这样? 羊献容沉默一会,问,“此事皇后可知晓?” “当然不知,父皇没病之前,哪可能信任贾南风!”司马遹一脸不屑。 “那……诏令殿下能拿到吗?” “哦?”司马遹眸光一凝,“阿容,你的意思是……” “把诏令送到邺城!”羊献容低声道,“必须让刘渊恢复官职,才可掌管五部,对抗贾氏!” “不错,”司马遹又是激动,又是赞赏,“阿容,难怪父皇那么信你宠你,你不得聪明,且极为冷静沉着,本宫怎么就没想到!” 第454章先下手为强 诏令已经拟好,只差没有送出去,此事只有他和父皇知道,如今父皇这样,他完全可以命人到邺城传诏,刘渊即成为宁朔将军,掌匈奴五部,与颖皇叔一起,帮他对付贾氏,旁人谁能说出什么? 羊献容脸上一红,“妾身不过是说出自己的看法,若无可取之处,殿下当没听过就是,这样夸赞妾身,妾身惭愧。” “你说的太对了,就应该如此,哪里没有可取之处了?”司马遹正色道,“阿容,你不用妄自菲薄,本宫越来越发现,你果有母仪天下之相,当初那相士所说,的确不差,若不是……” 羊献容脸色变了变,“都过去了,殿下还说这些做什么。” 当初若不是因为那算命的一句话,她也不会引起先皇、皇后猜忌,父亲也不会把她放在邺城两年,她就不会跟太子错过,以至于成了今日局面。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初进宫时她不愿为后,并不表示如今没有念想,若想不被人欺,守住自己想要的一切,她就不能一味退缩,该抢的,就得抢,没什么好说的。 “本宫是认真的!”司马遹抓住她的手,“阿容,待咱们一起杀了贾南风,本宫一定会让父皇封你为后!而且本宫知道,父皇早就想立你为后,所以你不用担心!” 羊献容抽回手,故意调侃道,“妾身若成了皇后,可就是殿下名义上的母后了,殿下不觉得尴尬吗?” “这有什么尴尬的,”司马遹满不在乎地道,“本宫知道你会好好对父皇,你这样好的女人,不管是做妻子,还是做母后,都是身边人的幸运。” 羊献容忽然很想哭。 有时候她也在想,若当时司马遹能撑住各种非议,留她在京城,而后娶了她,今日她的命运,又会有什么不同? “别担心,咱们一定会赢的!”司马遹信心百倍,“本宫这就去让人把诏令送到邺城,刘渊就可重新掌管匈奴五部,父皇的病,本宫也会紧盯着,一定要让父皇尽快好起来!” “殿下一切小心,”羊献容暂时将以前的事放到一边,叮嘱道,“皇后肯定会让人注意你的一举一动,她若知道你要恢复刘渊官职,定会阻止,你千万莫要让她发现。” “本宫明白,本宫会小心的。” “皇上如今这样,妾身也不能在皇上身边服侍,就劳烦殿下多多辛苦了。”羊献容叹息一声,贾南风是皇后,而她又有嫌疑,一时半会,哪那么容易出去。 司马遹气道,“贾南风分明是诬陷,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阿容,你放心,本宫定会让人加紧追查此事,还你清白!” “多谢殿下。” 两人商议定,司马遹即匆匆离去。 他才离开常宁殿没多久,不远处的花丛后,一道人影鬼鬼祟祟离去。 —— 昭阳殿里,贾南风刚与一名才被偷偷送进来的少年欢好过,脸颊还红通通的,十分享受。 贾谧坐在一旁,安然喝茶,对她这个样子,早已见怪不怪。 “你方才说,太子妃去找过王景凤了?”贾南风虽是闭着眼睛,手一伸,却非常精准地拿到了茶碗,端起喝了一口。 “是,就在一个时辰前,下人来报,说是太子妃去过庄子了。”贾谧表情有些阴冷。 自从跟王景凤成亲,两人之间就像仇人一样,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 王景凤自毁容貌后,去了庄子上住,每次他去,她都冷漠到不如看到陌生人,也就是太子妃前往之时,还能听她说几句话。 而如今这形势,姑姑正对付皇上和太子,王惠凤在这种时候去见王景凤,大半就是为了太子的事,他如何不气。 “说了什么?”贾南风睁开眼睛,慢慢喝茶,根本就不在意,“要王景凤帮她想办法,如何帮着太子,对付本宫?” 贾谧冷笑,“我当时不在,下人也被王景凤给赶出去,不过想来大致不差。” “好天真的太子妃,”贾南风咯咯笑,“真以为这样就能对付本宫?王景凤再聪明又如何,到底未经世事,朝中之事,岂是两个女人能够改变的。” 贾谧淡然道,“姑姑说的不错,景凤也不会有什么法子,最多是提醒太子小心罢了。” “你心还真大。”贾南风瞥他一眼,这话说的,不无嘲讽。 王景凤从一开始,心里就只有太子,贾谧却非娶她不可,如今两人徒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且她还是只念着太子,他竟可以如此云淡风轻,真忍得下。 贾谧挑了挑眉,“我何必跟一个快死的人计较。” 不止是因为王景凤,就算只是为了韩香雪,他也不会让司马遹再活下去。 他虽过继给贾家,改了姓氏,却不改与韩香雪是同父同母的同胞兄妹这一事实,妹妹被太子所害,他不可能无动于衷,替妹妹报仇,是他应该做的。 贾南风大笑,“有志气,不愧是本宫的好侄儿,哈哈哈!” “姑姑也别太张扬了,”贾谧看一眼跪在她脚边服侍的美貌少年,皱了皱眉,“皇上才因为此事怀疑姑姑,姑姑怎么又找了人来,别再被人抓到把柄,又得费一番功夫善后。” 那少年大概听出贾谧话里的杀机,吓的脸色发青,使劲垂头不语。 贾南风娇媚笑道,“皇上如今都在本宫手里攥着,谁敢管本宫的事?长渊,你莫不是也要像贾模一样,没完没了吧,本宫嫌烦,你就不必多说了。” 贾模是贾充的族子,贾南风的族兄,曾担任散骑常侍、护军将军等职,贾南风首次掌权时,他与张华等人同心辅政,功不可没。 贾南风荒淫日甚,这让为人正直的贾模十分看不过眼,曾数度直言劝谏,甚至当着张华等人的面,也直言不讳。 这一来惹怒了贾模,丝毫不念亲情,不但训斥羞辱他一顿,还免了他的官职,他一气之下,病倒在床,没多久就过世了。 因为此事,贾氏族中对贾南风颇多不齿,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脸皮也真是够厚了。 第455章太子活不长久 贾谧眉头皱了皱,“我是为了姑姑好,皇上如今虽已在姑姑手中,可太子从不是由着姑姑掌控的,容贵嫔更是还活着,不可掉以轻心,若都到了这份上,再出个什么意外,功亏一篑,就得不偿失了。” 那少年听他们竟说起这些事,更是吓的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他不过是皇后的玩物,皇后对他根本说不上信任,却在他面前,无所顾忌地说这些,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后没打算让他活着。 怎么办? “本宫心中当然有数,你就放心吧,”贾南风用脚踢了踢那少年,“发什么呆,继续!” “是,娘娘。”少年强打起精神,卖力地帮她捶腿,只希望能保住一条性命。 贾南风如何不知他的心思,却故意不说破,她喜欢的,就是这种掌控别人生死,拿别人当于物一样的痛快感,“本宫没打算现在就要容贵嫔的性命,她毒害皇上一事,证据不足,若本宫处死她,非议太大,对本宫不利。如今她被本宫禁足,碍不着本宫的事,接下来,本宫要的,是熙祖的命。咝……” 她忽地吃痛,却是少年听这话,吓的魂飞魄散,猛地一个用力,将她的腿给掐痛了,登时吓的魂飞魄散,滚到地上去跪着,连连叩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小的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啊!” 贾南风媚笑道,“无妨,你听到了也不打紧,因为,死人是不会泄漏本宫秘密的。董猛,处理好。” “是。”董猛上前,拖了少年就走。 “娘娘饶命!娘娘……”少年叫了几声之后,就没了动静,想必已经丧命。 贾谧没什么反应,“姑姑这就要对太子下手了?” “免得夜长梦多,”贾南风阴狠笑道,“司马虨病重不治,本宫已经让人在熙祖耳边吹风,让他请巫师,为司马虨向上天祈福,到时候……” 原本巫师在汉朝时风光无限,到了本朝,虽已大不如前,却也并不是禁忌,求神问仙者,还是大有人在。 然先帝在病重之时,先皇后杨芷为了彰显“夫妻情深”,曾请了位据说是法术高深的巫师进宫,为先帝祈福。 或许是事有凑巧,那巫师为先帝祈福当天,先帝病情骤然加重,吐血不止,几乎一命呜呼。 杨芷感觉大丢颜面,不但处死了那个巫师,还撺掇的先帝严禁宫中人请巫师,用仙术,否则重罪论处,时至今日,没人敢犯。 若司马遹为了司马虨而请巫师,则犯了宫中大忌,必然名声尽毁,贾南风也可以司马衷的名义,废他太子之位了。 “此法倒是很好,可太子也知道其中利害,会上当吗?”贾谧倒没她那么乐观。 “熙祖一定会的,”贾南风信心满满,“他很疼爱司马虨,那小崽子病了这许久,一直不见好,他急的厉害,只要能救其性命,他什么办法都会一试。再者,这只不过是个试探,若他不上当,本宫还有法子对付他,你急什么?” “如此,就依姑姑安排。” 贾南风冷笑,“香雪的仇,本宫一日未忘,早晚有一天,本宫会让司马遹,生不如死!” 再待了一会,贾谧即告退出来,回了贾府。 “少爷,少夫人回来了。”管家过来禀报。 贾谧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少夫人。” 贾谧嘴角抽了几下,面无表情地挥手,“下去吧。” “是。” 在原地站了一会,他假装若无其事,慢慢回房间。 自从去庄子上住,王景凤就从未回来过,贾谧曾派人去叫她,她都直言若逼她回来,她就死。 今日却主动回来,必有缘由,贾谧希望,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王景凤背对着门坐着,一动不动。 门一响,阳光随即照进来,她周身都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看去十分圣洁。 贾谧有些恍了神。 王景凤回过脸来,居然没有带面纱,平静地道,“你回来了。” 自打脸被毁,如今已过去几年了,贾谧还是头一回看到她的脸,想来这些年,她也有治过脸上的伤疤,虽仍是纵横交错,看去有些吓人,并不是难以接受。 “我的样子很丑是吗?”王景凤摸一下自己的脸,笑了笑,“我平常都不照镜子的。原本想戴着面纱,不过又觉得,既然我有话要对你说,就要坦诚相见,希望你不要见怪。” 贾谧不急不徐进来,对她的脸,没什么特别反应,“坦诚相见?为了太子吗?” 这世上若还有让她惦记的人,唯太子而已,就连她的父母,也早被她恨上了。 “是的,”王景凤也不意外他能猜到,坦然点头,“惠凤去找过我,说是你和皇后正在想办法对付皇上和太子,皇上现在是不是不大好?” 贾谧笑起来,“你不是应该先问太子现在如何吗?皇上是死是活,你也关心?” 说完觉得特别可笑一样,不停地笑,直笑地眼泪都要流下来。 “我知道太子现在还没事,”王景凤等他笑完了,继续道,“不过我也知道,你和皇后不会放过太子,所以……” “你是想要我和姑姑,不要动太子?”贾谧忽地掐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他,恶狠狠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就凭你,能跟我交换什么?” “我知道,你们不会让太子登基,”王景凤皱了皱眉,下巴上的疼痛让她不好受,但她没有挣扎,“皇后野心很大,你也不是个甘愿屈居人下的,你们想要谋朝谋朝篡位,我都知道。” 贾谧忽地又笑了,“景凤,你真聪明。” 王景凤不理会他话里的嘲讽,“我更知道,我没有资格要你们别动太子,但是我希望,你若真的他了太子的一切,请留他一条命。” 贾谧怔了怔,猛地松手,“你说什么?” “别杀太子,”王景凤眼里露出哀求,“他并不是想要害人,是处在那个位置,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你跟皇后想要皇位,只管拿,可是请你们留太子一命,也算替后世子孙积德,好吗?” 第456章饶太子一命 贾谧想要大笑,喉咙却发哽,出不了声。 虽说早已知道,王景凤心里只有太子,然而亲眼看到她为了太子回来求自己,他还是觉得,自己太过挫败。 无论他最终是否真的站在最顶端,取代太子的位置,也无法取代,太子在王景凤心中的位置。 他承认自己从来不是会为了哪个女人付出一切的男人,然而王景凤却是他真心喜欢的第一个女人。 结果呢? “对不起你的是我,跟太子无关,”王景凤站起来,解衣带,“我能给你的,都给你,只求你不要杀太子。” “够了!”贾谧如猛虎扑过去,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道,“王景凤,你真下贱!” 为了太子,她竟然愿意主动献身给他,当他的感情就这样廉价吗,除了可用来做交易,别无价值? 王景凤神情平静,“你怎么想我都可以,只要你别杀太子。你要当太子,要太皇上,都随你。” 妹妹去找她,哭成泪人儿,说太子性命地位不保,要她帮忙想办法,她就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回来之前,她早已想过,贾谧会用怎样恶毒的的话来骂她,都可以承受,唯盼贾谧能对太子,网开一面。 尽管这可能必微乎其微,然而她能为太子做的,仅此而已。 “你太天真了!”贾谧剧烈喘息,想打她,却终究下不了手,狠狠将她甩开,“太子若不死,早晚会回来找我算账,我会傻到给自己留下如此后患?” 王景凤被甩在桌面,膝盖碰到桌腿,痛的仿佛断掉,她却笑了,“所以,你跟皇后的确准备杀了皇上和太子,谋朝篡位?” 贾谧愣了一会,怒道,“你敢算计我!” “只是听到了你的实话,”王景凤缓缓起了身,“贾长渊,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这样做,会有什么下场?难道杨氏的悲惨结局,没有让你们有半分忌惮吗?” 贾谧大笑,“杨氏岂能与我贾氏相比,他们……王景凤,你不必试探我,我也不妨与你说句实话,司马氏完了,皇上懦弱不堪,太子刚愎自用,他们都撑不起大晋的江山,唯有姑姑,才是女中豪杰,可掌乾坤。” “就凭她?一个人尽可夫、无良无德的女人?”王景凤讥讽道。 贾南风的所做所为,她向来不齿,不过若非到了今日地步,她亦不会说出这样尖酸刻薄的话。 好歹在名义上,她还要叫贾南风一声“姑姑”呢。 贾谧并未生气,只是神情冷了下来,“有何不可?昔日里吕后掌朝政,大汉一样国泰民安,姑姑比吕后,并不差。” “原来皇后自比吕后,难怪有如此大的野心,”王景凤提醒道,“不过吕后对汉高祖如何,皇后对皇上又如何,怎可比拟?” 方才贾谧不是没有听到她所说,却故意避而不谈,显然对贾南风的所做所为,也是引以为耻的吧。 贾谧冷笑,“那又怎样?皇上对姑姑就很好吗?” 王景凤一时语塞。 “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女人为何要对一个男人忠贞?姑姑为大晋费心操劳,难道不该享受?整个大晋就快要是姑姑的,几个男人算得了什么。”贾谧不屑地道。 王景凤十分惊奇,不成想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继而又冷笑,“如此说来,你的妻妾若是找其他男人,你也不会反对,甚至还十分赞成了?” “你不就是吗?”贾谧笑的有些阴森,“你对太子念念不忘,为了她,甘愿委身于我,我把你怎样了吗?” “我……我本来就不喜欢你,是你强娶我为妻,这怎么能一样!”王景凤苍白的脸红了红,但并觉得内疚,“再者,我跟太子之间,从未有越礼之处,你不必拿此事来羞辱我。” “是啊,是我强娶你,那又怎样?我就是不要你跟太子在一起!”贾谧掐住她肩膀,咬牙道,“王景凤,你别不识好歹!姑姑早已要夺司马氏江山,你若嫁给太子,将来必不会有好下场,我是在救你,你明不明白!” “我不需要!”王景凤狠狠推开他,“能跟太子一起死,我心甘情愿!” 贾谧一个巴掌,将她打倒在地,狞笑道,“我就偏不如你的愿!我一定会让姑姑杀了太子,却要你活着,我就是要你痛苦!” “贾长渊!”王景凤嘶声叫,“做人何必这样绝!你难道不为你的后世子孙考虑吗?你……” “不用你费心,”贾谧冷笑,“太子死定了!王景凤,你记住,太子是死在你手上的!” “你——”王景凤浑身颤抖,瞪了他一会,却又慢慢平静下去,“随便你怎么说,太子若死,我绝不独活便是。” “你——”贾谧气的差点吐血,厉声道,“你敢!你若自己寻死,我就杀了太子妃,杀了你父亲,杀了你王家所有人!” 王景凤脸色大变,“贾长渊,你不是人,你是畜牲,你该下十八层地狱,你……” 贾谧大笑着出去,“把门锁上,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让夫人离开!” “是!” 门被关起来,传来哗啦啦锁门的声音。 “不!”王景凤顾不上骂,扑过去拉门,“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下人无奈劝道,“夫人别叫了,没用的,夫人既然回来了,还是留在府上吧。” “把门打开,打开!”王景凤疯了一样拽门,“不准锁着我,听到没有!” 下人只能装做没听到,把门锁上就离开了。 王景凤又叫又拽,没大会儿就没了力气,倚门坐到地上,好不绝望。 放弃一切,不顾尊严,甚至忍着恶心,想要服侍贾谧,就是为了救太子一命。 然而…… 太子殿下,我救不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 “啊!”司马遹忽然坐起,剧烈喘息,眼神中满是恐惧。 居然梦到了王景凤,她浑身是血,伸手向他求救,他无论怎样伸手,都够不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落进了万丈深渊。 尽管现在醒来,知道是做了梦,可一切却是那样真实,让他止不住地心惊肉跳。 “殿下!”门外响起王惠凤焦急的声音,“殿下醒了吗?道文他……” 第457章皇长孙危矣 原本司马遹大多数时候,都是歇在王惠凤那里,有时去蒋俊房中,极少在其他侍妾那里过夜,不过自打知道王惠凤有了身孕,他怕在睡觉时会压到她,即不再与她睡在一起。 因担心贾南风知道王惠凤有了身孕,会做出对她不利的事,司马遹严令知情者,先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听她此时说起司马虨,他脸色一变,赤脚跳下床,急步过去一把拉开门,“惠凤,怎么了?道文不好了?” 最近几天,司马虨的病情越发重,而且总是反复,一会看着好些了,一会又抽搐的厉害,围着他服侍的宫女内侍,都被折磨的恍恍忽惚,快要崩溃了。 王惠凤急的脸煞白,“殿下,道文吐血了,好、好吓人!” “什么?他……”司马遹哪顾上多问,鞋子都不及穿,衣服也不披,就要往外跑。 “殿下!”王惠凤赶紧拉住他,“寒冬腊月天,殿下这样出去可不行,万一再病了,道文怎么办!来人,给殿下拿衣服鞋子来!” “是!” 司马遹也是急的厉害,鞋子拿来,他胡乱穿上,穿反了也顾不得,衣服更是往身上一披,就跑了出去。 王惠凤赶紧跟上。 “惠凤,你慢些!”好歹司马遹还没忘她怀着身孕,“让底下的人好好扶着。” “是,殿下别担心,妾身没事。”王惠凤的确是不敢走太快,也不是太矫情,是知道在如今这情形下,自己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要不然太子哪忙的过来。 一旁的宫女赶紧搀好她,慢慢跟上。 司马虨这孩子也是受了不少罪,才几岁大,就尝尽了苦药滋味,偏偏病还不见好,方才更是吐了血,太过痛苦,又说不出,就不停地哭,越哭越咳,越是吐血,所有人都吓坏了,差点没跟着吐血。 太医已经到来,正在为他施针。 司马遹急急奔进来,陡然看到满脸都是血的司马虨,吓的青了脸色,“道文!” “见过太子——”太医要起身行礼。 “免了免了!”司马遹急急挥手,“先给道文施针,他现在如何了?” 太医忙道,“回太子殿下,皇长孙的病情……不是太好,臣会尽力。” 一般而言,太医说话都会十分隐晦,尤其司马虨又是司马遹的长子,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即使有什么不好,太医又哪敢直说。 司马遹亦是心中有数,如何不悲痛,咬牙道,“定要治好道文,本宫重重有赏!” “臣定会尽力!”太医暗暗叫苦,这不是赏不赏的事啊,皇长孙这病,分明是不可控制,就算他拼尽全力,恐怕也无力回天。 司马遹不忍看到儿子这痛苦的样子,来到外室等候。 王惠凤此时才到来,见他如此,知道他心中悲痛,安抚道,“殿下别太担心,太医定会救道文的。” 话虽如此,方才急的差点晕过去的那个,不正是她吗? 一得知司马虨吐血,她都没敢让人去知会蒋美人,先去找了太子,就怕蒋美人会受不住。 “道文病的越发厉害,太医们恐怕……”司马遹摇头,心直往下沉。 王惠凤也不好多说,一个劲儿叹气。 司马遹忽地眼眸一亮,“如今看来,只有一个法子能救道文了!” “哦?”王惠凤大喜,“是什么法子,殿下快说!” 司马遹低声道,“本宫不是与你说过吗,为道文请个巫师,向上天祈福……” 王惠凤吃了一惊,“万万不可!殿下不是不知这宫中规矩,万一被人知道,如何是好?” 先帝曾下诏,严禁巫师进宫,贾南风更是时刻注意太子的一举一动,一旦被其知晓,太子就危险了。 “可本宫也不能不救道文!”司马遹咬牙,“本宫会让人小心行事!” “可是……”王惠凤急的无法,想劝阻他,又怕司马虨将来有个什么意外,太子会怪罪到她头上,“这……啊,殿下,妾身有一法,或许可行。” “你说!”司马遹亦不是愿意冒险,但凡有其他办法,都要一试。 “是,”王惠凤提醒道,“殿下何不请奏明皇上,封道文为王,道文借此,可得上天与皇室祖先庇佑,他的病一定能好起来的!” 司马遹大喜,“不错,这是个好办法,本宫怎么没有想到!”说罢亲了亲王惠凤,“惠凤,还是你有主意!” 王惠凤羞红了脸,“殿下不要,让人看见多不好!” “这有什么,你是本宫的妃子,本宫怎么就不能亲你了!”司马遹心情一下轻快起来,“明日本宫就奏明父皇,封道文为王……不过,父皇现在这样,不知是否会准本宫所奏。” 父皇现在还没有清醒,除了贾南风,谁都不认,就算上朝,也只是坐在那里,朝政之事,都由他和几位大臣打理。 而事实上,当有朝政之事不能决断时,贾南风就会在背后操纵,他已渐渐感到了某种危机。 王惠凤道,“父皇一定会准的!这是为了救道文性命,父皇一向疼爱道文,岂会置他性命于不顾,殿下别担心了。” “如此最好。”司马遹心中没底,也只能尽力而为。 折腾了一个时辰,司马虨的情况才算稳定下来,不过因吐了好多血,他身体极为虚弱,一直昏迷不醒。 王惠凤命人好生照顾他,与司马遹一道,回去歇息。 —— “娘娘,属下打听过了,是皇长孙病情忽然加重,太子殿下无恙。”韩青进来禀报。 羊献容虽被禁足,却万般不放心司马遹,故让韩青安排了两个侍卫,守在东宫附近,一旦发现有异常,立刻来禀报。 一个多时辰前,侍卫即来禀报,说是东宫动静很大,似乎出了事,羊献容不放心,即让韩青去打探清楚,再做打算。 幸亏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她也稍稍松了口气,“皇长孙也是命不济,病的这许久不见好,太子殿下必然着急,可惜程太医离开了,他的医术,还是很高明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韩青也叹了口气,“如今只能希望上天能够怜惜皇长孙,否则他小小年纪,若是……” 第458章不会有好下场 “是啊,太子一向最疼爱皇长孙,许是想到以前的自己吧,他对皇长孙,总是寄予厚望,但愿他能好起来,”羊献容叹了口气,忽又神情转冷,“如今这情形,赵王是越发按捺不住了,谣言已经变成太子谋害皇后不成,皇后要报复,必杀太子,这两面点火的本事,真是越发厉害了。” 韩青亦嘲讽道,“可不是吗?娘娘恕属下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些点子,想必都是孙先生想出来的,他可一肚子鬼点子,阴险的很呢。” 羊献容脸色有点发白,没有言语。 “娘娘,属下多嘴,属下该死!”韩青赶紧低头,不管怎样,孙秀都是娘娘的亲人,她是不是逾矩了。 “无妨,”羊献容摆了摆手,“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因你说的不错,阿公的确很多阴谋算计,当初若不是因为这样,赵王也不会留他在身边,父亲也不会与阿公很长时间没有往来,那时候……” 羊玄之虽说也不是那么光明磊落,想用女儿来换取羊家的荣耀,但还没到孙秀那种卑鄙无耻的地步,故有段时间,他与孙秀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后来是孙秀先看到嫁给了刘曜的羊献容,又因为很多事都需要孙秀帮忙,羊玄之与他,才又恢复了往来。 “对了,娘娘要属下打听的事,属下打听到一些,”韩青见她脸色不好,不想她再记起父亲的惨死,忙岔开话题,“石崇石大人身边那个女人,名叫绿珠,是他的侍妾之一,很得他宠爱。” 那时还没有发生司马衷中毒一事,羊献容自然未被禁足,某日她偶然见到,孙秀与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僻静处说话,似乎还起了争执。 过不多时,石崇即出现,将那女子带走,还斥责孙秀动他的女人,孙秀当时的表情,无法言喻。 羊献容觉得奇怪,即让韩青去打听打听,那女子的身份来历,虽说这件事看起来与太子、皇上无关,不过但凡与孙秀有关的,她都要知道。 韩青大概是并未特别将此事放在心上,亦或不好打听,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才有了个结果。 “侍妾?”羊献容很意外,“不是石崇的正妻吗?” 侍妾还能跟着石崇进宫,看来这绿珠在石府的身份不低。 话说回来,她忽地想起,曾经见过石崇的正妻,是姓秦的,并不是绿珠。 “回娘娘,她不是,只是石崇的侍妾,听说是石崇从荆州带回来的。” “荆州?”羊献容皱了皱眉,“这么说,是他在外任职时纳的妾了?这个石崇倒真是会享受,这中已经妻妾成群,在外还要拈花惹草,恐怕石夫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石崇有钱呗,”韩青耸耸肩,“那么多钱,不享受还有什么用?” 羊献容不置可否,“那绿珠与我阿公又有何牵扯?” 既然是石崇在荆州才认识的,那阿公与绿珠就从没见过,应该不会有什么恩怨吧? “这个属下还没有打听到,那天的事,毕竟没有人看到,且也不光彩,无论是石崇还是孙先生,都不会往出说,或许……是孙先生见那绿珠貌美,所以起了邪念?”韩青猜测着。 羊献容瞄她一眼,“这个不大可能,阿公行事一向谨慎,尤其又是如今这紧要时候,他不可能不知轻重,应该别有原因,你莫乱说。” 韩青赧然,“是,属下多嘴了,属下会再继续打听打听。” “小心点,实在打听不到就算了,莫要因为这件事,引起阿公疑心。” “是,天快亮了,娘娘再睡一会吧。”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了,主子身体又弱,哪撑得住。 “好。” —— 早朝时候,司马遹请求司马衷赐爵给司马虨,以救他性命。 司马衷如今上朝,不管是什么事,都只会坐着不动,目光发直,仿佛神游太虚。 只要不是什么要紧事,都会在退朝后,由司马遹与众臣商议,不能决断的,贾南风就会出面。 而此时,贾南风就在帘后,听司马遹如此说,出声道,“太子殿下是否太心急了些?皇长孙年纪还小,现在封爵,岂非惹人闲话?” 以为她不知道司马遹在想什么?不过是想让皇上立皇长孙为“皇太孙”,好打消她立熙仲为太子的念头,打的好算盘! 可惜,如今的一切,尽在她的掌握,又岂是司马遹三言两语,就能够改变的! 司马遹早知道她会反对,也不恼,冷冷道,“母后没有听到儿臣的话吗,道文如今病重,药石无效,唯有封爵,使得他得先祖与皇到庇佑,他才能够好起来。” “这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贾南风半步不让,“皇长孙生病,自然要太医来诊治,若是皇室中人生了病,都要封爵,这成什么了?” 司马遹咬牙,“母后此言差矣,道文是皇长孙,原本就该封爵,如今是迫不得已,将此事提前,有何不可?” 朝臣们早知这母子俩不死不休,为了皇长孙之事,两人吵成这样,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 “话虽如此,可朝廷自有律法,不能随意更改,就连熙祖你,当年封王时,也六岁了吧?” 司马遹已忍不住发怒,“这与儿臣当年封王何干?道文病重,本应……” “既如此,那就请皇上决断吧,”贾南风毫不给脸面地打断他,“皇上,太子所奏不合礼法,不应准奏,对吗?” 司马遹登时气炸了肺,贾南风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明明知道父皇如今听信她,只会依着她的话说,还要这样问,分明就是要让父皇拒绝自己! “对……”司马衷果然点头,虽然动作极慢,语声却很清晰。 贾南风恭敬地道,“是。熙祖,你听到了,皇上不准,此事不必再提了。” “贾南风,你是故意的!”司马遹厉声道,“你分明是在利用父皇,你就见不得道文病好,你故意要置他于死地是不是?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不会有好下场!” 群臣都吃了一惊,太子怎么连这种话都说出口了? 第459章口不择言 贾南风甚是得意,暗暗冷笑,对,就是这样! 熙祖,尽情骂吧,发泄吧,你骂的越狠,越恨我,我接下来的计划,就进行的越顺利! 她早知道司马遹是如此性情,才故意以司马衷的名义,拒绝给司马虨封爵,激怒他,他就会失去冷静。 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她面上却气愤莫名,“熙祖,你怎么这样跟本宫说话!本宫是你的母后,你竟对本宫如此不敬,你这是犯上,大逆不道!” “贾南风,你还装!明明就是你害了父皇,你却利用父皇的名义,尽是做些对你有利的事,你这狠毒的女人,你、你该死!”司马遹也是因为司马虨的病急的焦头烂额,如今连唯一的希望都要被夺去,他如何还能冷静! 张华上前两步,“太子殿下稍安勿躁,皇后娘娘并非不愿意皇长孙好起来,要如何做,还要再商榷,太子殿下如此口不择言,有失身份。” “你滚开!”司马遹怒极冷笑,“你不过是贾南风身边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说本宫?父皇才是大晋的皇上,只有父皇的话,本宫才会听,贾南风不过一介女流,又不姓司马,凭什么掌控朝廷?父皇被她害成这样,她万死难辞其咎!” 贾谧与韩寿等人彼此交换个眼色,都很得意。 太子失去冷静了,这样明目张胆与皇后翻脸,话说的这样难听,恨这样强烈,简直就是不死不休的气势,太好了。 张华涨红了脸,退了下去。 他虽听命于贾南风,却向来不做亏心事,所做的都是利国利民之事,太子何必这样羞辱他。 更何况,他曾数次劝谰贾南风,不要坏了纲常礼法,更不要逆天而行,妄想篡夺大晋江山,否则必无好下场。 对太子,他更是十分敬重,也希望太子能够继承大统,却不想太子竟然这样说他,且毫无气度气量,沉不住气,不免叫他失望。 贾南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厉声道,“熙祖,你越发不像话了!方才你也听到了,不封皇长孙,是皇上的意思,难道你连皇上的话,都要忤逆?你如此羞辱本宫,是何道理?难道本宫这样碍你的眼,你连本宫性命都要想要吗?” “本宫——” “咳咳……”司马衷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跟着倒向一旁。 “父皇!” “皇上!” 所有人皆大惊失色,欲要上前看个究竟。 “父皇!”司马遹推开冲上来的贾南风,将司马衷背起,往后堂奔,“来人,传太医!” “是!” 董猛将贾南风扶起,“娘娘没事吗?” “无妨,”在群臣面前,贾南风自是要表现的大度、宽容,“本宫明白熙祖的心情,本宫不会怪他。各位大人,皇上龙体不适,今日就到此,退朝吧。方才之事,还请众位大人不要说出去,否则百姓得知太子失了仁德,必会失望,以至民心不稳,非本宫所愿。” 群臣无不露出赞赏敬佩之色来,纷纷施礼称“是”,一边议论着,一边退了出去。 贾南风给贾谧和韩寿使个眼色,两人心知肚明,自去昭阳殿等候不提。 太医诊脉的结果,司马衷是因所服药的缘故,吐血是为了将体内毒素吐出,没有什么大碍,但要仔细服侍着,不能出差错。 司马遹这才松一口气,不但自己留下,亲自侍疾,还命人将谢淑妃也请了来,一道服侍司马衷。 贾南风没有与司马遹争执,只要他们母子好好服侍司马衷,随即离去。 谢淑妃再怎么样,在她面前也不敢造次,恭恭敬敬将她送走,转回来就急急道,“熙祖,我听说你方才在朝堂上,骂了皇后,是真的吗?” 她虽不能像贾南风一样听政,却因不放心司马衷父子俩,故让人时刻注意朝堂上的动静,如有异常,立刻告诉她。 就在一刻钟前,她得知司马遹居然在朝堂上大骂贾南风,把她吓的,差点没晕过去! 如今人人都在传,司马遹要废除皇后,皇后要杀他,已经是个死结,解释什么都没用,他却在这时候当众骂她该死,绝非明智之举。 司马遹气不过,咬牙道,“儿臣就是骂她了,骂的还不够!贾南风狠毒、淫荡,儿臣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熙祖,你……”谢淑妃都不知说什么好,“我知道你恨皇后,可就算要除掉她,也要暗中进行,如今咱们还没有把握,你就公然与之翻脸,让她下不来台,她如何会罢休?” “母妃,她分明是在针对儿臣!”司马遹都的浑身发抖,“儿臣要父皇封道文为王,贾南风却替父皇拒绝,她就是要道文死,儿臣就要她死!” “我知道你心疼道文,我也着急,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万一……”谢淑妃都不敢往下想。 “她能将儿臣怎么样?”司马遹冷笑,“难道她还能利用父皇,杀了儿臣不成?她休想,儿臣岂会怕了她,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熙祖,不要意气用事,”谢淑妃劝道,“皇后毕竟在朝颇有威望,咱们不能与她力拼,你还是要多多隐忍才是。皇上如今还没有清醒,皇后凡事借皇上之口行事,咱们若是不遵,就成了抗旨,越发不好善后。” 司马遹恨恨道,“儿臣气的就是这个!父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算中了毒,也不该只信贾南风,真是糊涂了吗?” 谢淑妃大惊,“不可胡说!熙祖,皇上到底是你父皇,他病成这样,也非自己所愿,你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可就坏事了!” 司马遹垂眸不语。 “熙祖,你还是太沉不住气了,”谢淑妃缓了缓,“对付皇后,万不能逞一时之勇,她分明是故意激怒你,偏生你就上了当,恐怕……” “儿臣受够了她的得意!”司马遹烦躁莫名,“就等着除掉她那一天,看她还怎么得意!” 任命刘渊为字朔将军的诏令已经秘密送出,连带着还有给颖皇叔的一封信,希望他明白宫中形势后,能够想出个好办法来,对付贾氏。 第460章但愿还能阻止 “总之一切要小心,你以后不可再与皇后这样硬碰硬,白白便宜了旁人不是。”谢淑妃劝慰道。 司马遹点头,“母妃别担心了,儿臣以后会注意。母妃,你可想到办法,解了阿容的禁足吗?也只有她,才有想办法对付贾南风了。” 谢淑妃摇头,“我还没有想到办法,毕竟那段时间,都是容贵嫔在皇上身边服侍,除了她,旁人也没有机会动手。” “母妃怎么这么说!”司马遹不悦地道,“阿容绝不可能害父皇的,她对父皇一向敬重,再者,她要替父报仇,也得倚仗父皇,对付贾南风,她怎可能傻到毒害父皇?儿臣相信她!” “我知道,可咱们都没有证据证明容贵嫔无辜,光是凭嘴说相信她,又有何用?”谢淑妃十分无奈。 司马遹一时语塞,隔了一会才道,“总之儿臣要尽快除掉贾南风,否则父皇在她手里,早晚会出大事。母妃,你好好照顾父皇,儿臣回去看看道文。” “好,你一切小心。” “儿臣明白。” 司马遹回到东宫时,蒋美人正哭成了泪人儿。 司马虨从吐血昏迷后,一直未醒,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能归去。 “殿下,怎么办……”蒋美人泪眼朦胧,“太医说、说道文要撑不住了,皇上、皇上是否已答应,封道文为王?” 这是道文唯一的希望了。 王惠凤也满是希冀地看着他,“是啊,殿下,父皇是否已答应?答应了对吗?父皇那么疼爱道文,一定不会不允的!” 司马遹简直不知如何开口,攥拳好一会,才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没有。” “什么!”王惠凤大惊,“没有?啊,难道真的是皇后从中阻挠?” 昨日担心的就是这个,谁成想果然成了真。 司马遹用力忍着,才没有再骂出来。 蒋美人顿时瘫倒下去,眼泪都忘了流。 “这可怎么办!”王惠凤也哭了起来,“道文这样子,我……难道要我们眼看着——” “绝不!”司马遹猛地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般,“本宫绝不可能眼看着道文有事而不管,本宫一定会救他!惠凤,阿俊,你们放心,本宫有办法救道文!” 两人俱都万分惊喜,“哦?殿下有办法,太好了!” “你们等着。”司马遹转身就往外走。 王惠凤忽然想起一事,追上去拉住他,不敢确定地道,“殿下,你该不会是……要请巫师进宫吧?” 蒋美人大惊,“巫师?不,这不行!殿下,你忘了吗,先皇早下过诏令,严禁巫师进宫,万一让人知道……” “本宫自会小心,不会让外面的人知道,”司马遹意甚坚决,“本宫想过这样做的风险,不过为了救道文,本宫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蒋美人急道,“可是……” “没有可是!”司马遹从王惠凤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只要能救道文,本宫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你们记住,不可对任何人提起此事!” 说罢急急出去。 “太子妃,快去阻止殿下!”蒋美人都不知道怎么好,“此事万万不可,太子妃快去啊!” 王惠凤也没了主张,看看她,再看看门口,终究还是一跺脚,追了上去。 蒋美人擦擦眼泪,回到榻边,看着司马虨昏迷中惨白的小脸,刚止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王惠凤没能劝动司马遹——事实上她才追出去,说了一句话,唐卓已得了司马遹的吩咐,请巫师去了。 既如此,王惠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看得出来,司马遹已经快要崩溃,心弦绷的很紧,若是再刺激他,恐怕他会彻底失去理智。 天黑后,一名巫师扮成普通侍卫,随唐卓一道进宫,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 司马虨已经被移到一处非常僻静的院子里,那巫师见过司马遹后,即让人摆起香案,开始做法。 “娘娘,不好了!”韩青急急进屋,低声道,“太子殿下请了巫师做法,为皇长孙祈福!” “什么!”羊献容大惊失色,猛地站起来,“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殿下怎么这样糊涂!”羊献容拔脚就往外跑,“这要让皇后知道,就全完了!” “娘娘留步!”门口处,两名侍卫刀剑相交,将她拦下,“皇后娘娘有令,娘娘不得离开常宁殿半步!” 羊献容厉声道,“让开!本宫必须出去!” “娘娘恕罪,属下也是奉皇后娘之命行事!”侍卫就是不肯让。 羊献容又气又急,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坏事,她眼中露出杀气,“再不让开,休怪本宫不客气!” “娘娘……”两名侍卫毕竟知道她在皇上面前如何利害要,不敢太过放肆。 “韩青!” “是,”韩青剑一挺,“让开。” 两名侍卫犹豫,但仍是不让。 韩青长剑出手,“当”一声大响,两名侍卫手中的刀剑瞬间飞了出去,“娘娘,请。” 羊献容飞奔而出。 “娘娘!”一名侍卫大叫。 另一名拉他一把,“别叫了,你难道敢伤害容贵嫔?快去禀报皇后娘娘!” “对,快走!” 羊献容哪顾得上管他们两个,没命地往东宫跑,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而东宫中的法事,也正做到紧要处,那巫师又唱又跳,不时烧个符,弄的烟火缭绕,檀香味飘满整个院子,估计其他地方也都能闻到了。 司马遹虽是一心救儿子,可也绝不希望被外面的人知道此事,忍不住道,“要几时结束?” 那巫师道,“殿下勿急,贫道正在加紧做法事,很快就会结束了。” “尽快吧。” “是。” 正在这个当儿,唐卓进来了,“殿下,容贵嫔来了。” “她?”司马遹意外道,“她不是被禁足吗?” 不可能是贾南风大发慈悲,把她放出来了吧? “回殿下,容贵嫔看起来很着急,说是让殿下快些去见她。” 偷跑出来的? 司马遹心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拔脚往前院去。 羊献容正焦急踱步,看到他过来,忙迎上去,“殿下,你是不是……”闻到他身上的檀香味,就知道事情错不了,“殿下,快让那人离开,快点!” 第461章容贵嫔是同谋 司马遹愣了一下,“何人?去哪?阿容,你怎么会来东宫,贾南风莫不是解除了对你的禁令?” “没有,妾身是自己出来的,”羊献容急的冷汗直流,“殿下,你怎的如此糊涂!快、快让那巫师离开,迟了恐怕——” 话未说完,就见两队禁卫军忽然涌进,分立两旁,将这院子围了起来。 羊献容眼睛闭了闭:太迟了! 贾南风缓步进来,目光在司马遹脸上掠过,最终停在羊献容脸上,笑的意味深长,“原来容妹妹是同谋?” “贾南风,你这是做什么!”司马遹这才明白羊献容所说是何事,脸色大变,却仍强自镇定,“东宫岂容你任意乱闯,你真当本宫好欺负是不是?” 脑子里却在飞快地想着办法,巫师还没有离开,香案也没有撤,若是贾南风闯进后院,一切就完了。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贾南风看到后院的事,先对付过去再说。 不过说也奇怪,他请巫师之事,如此隐秘,贾南风是如何知道的,而且还来的这样快? 难道……东宫有贾南风的眼线? 想来也不奇怪,之前贾南风处处压制他时,就在他身边布下很多眼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向她禀报。 后来他虽脱离她的掌控,可她布下的眼线,有些却隐藏的相当深,不是那么容易全部拔除的。 贾南风沉下脸,“熙祖,都到了这时候,你还不打算认错?” “本宫何错之有?”司马遹怒道,“分明是你带人擅闯东宫,成何体统,还不都给本宫退下!” 禁卫军动都未动。 “你们——” “熙祖,你真是太让本宫失望了,”贾南风又是这句,一边摇头叹息,“本宫以为你已经长大,行事也该稳重些,谁料你竟如此糊涂,不分是非,本宫若再不管,你还不知要做什么什么错事来,而且,”她看向羊献容,“容贵嫔,你竟违背本宫命令,私自离开常宁殿,太子所为之事,你也是同谋吧?” “妾身不知皇后娘娘在说什么,”羊献容淡然道,“妾身是听闻皇长孙病重,心中担忧,才会私自离开常宁殿,妾身知罪,可这‘同谋’之事,不知从何说起?” 司马遹冷哼一声,“容贵嫔说的不错,她只是来看望道文,这算叫同谋?贾南风,你是不是非要给本宫安上一个罪名才甘心?” “还不承认?”贾南风忽地冷笑,“熙祖,你是不是真以为本宫就拿你没办法?先帝早有诏令,巫师不得入宫,否则定斩不饶,你却违抗先帝之命,该当何罪?” 司马遹脸色一变,“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哪来的巫师?” “熙祖,你真是执迷不悟,”贾南风不再废话,“来人,搜!” “是!” 一队禁卫军向后院去。 “站住!”司马遹惊怒吼道,“谁敢乱闯,本宫要他性命,站住!” 然而贾南风是有备而来,无论他怎么阻止,禁卫军都像听不到一样,冲了过去。 司马遹怒极,拔剑就要往后冲。 “殿下!”羊献容拽住他,“殿下冷静,不可杀人!” 今日之事,看来是瞒不住了,若殿下冲动之下再弄出人命,就更加无法收场。 司马遹双眼血红,剧烈喘息,“阿容,本宫——” “放开,放开!”那巫师一边挣扎叫喊,一边被禁卫军给带了出来,“你们干什么,快放开!” “启禀皇后娘娘,此人就是巫师,方才正在后院做法,有香案为证。”禁卫军大声禀报。 贾南风眼中有难掩的得意,“熙祖,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司马遹狠狠瞪着她,眼中的愤恨,足以开山裂石。 尽管知道他已被自己攥在手心里,可贾南风还是被他这样的眼神给吓到,后退一步,忽又觉得不必怕,上前就甩了他一个耳光。 “贾南风!”司马遹嘶声叫,这种羞辱,他有多久没有受过了? 这一刻,他恨不能用手中剑,将贾南风刺个对穿,就一了百了。 “这一耳光,是本宫代皇上教训你的,”贾南风冷笑,“你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皇上若是知道,定会伤心失望。”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替父皇教训本宫?”司马遹厉声笑,“你就是个淫娃荡妇,不知廉耻,死十次,不,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 贾南风气的浑身哆嗦,旁人若是这样骂她,她还不觉得怎样,最多将那人凌迟处死就是了,可司马遹骂她,她就是受不了,扬手又要打,“够了!” “皇后娘娘!”羊献容却一下格开她的手,“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身份尊贵,娘娘这样当众对殿下动手,是否有失体统?” “滚开!”贾南风狠推她一把,“你这贱人,你凭什么管本宫?今日之事,你也是同谋,你以为本宫会放过你?” 如今一切在她掌控之中,也终于不必再一口一个“容妹妹”地叫着了。 “贾南风,你别太过分!”司马遹抱住羊献容,怒道,“今日之事,是本宫为救道文所为,与容贵嫔无干,你休想动她!” “哈哈哈……”贾南风大笑,“熙祖,你对容贵嫔,还真是情深意重,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没对她忘情呢,到了这般时候,竟还想保全她?” “今日之事,与容贵嫔无关,你不谁动她!”司马遹手中剑忽地横在自己脖子上,“你若敢动她一根头发,本宫就自刎当场!” “殿下,不可!”羊献容脸色煞白,“殿下快把剑放下,当心伤了自己!” 她今日就是来的太晚了,若不然,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贾南风登时变了脸色。 虽说她抓到了司马遹让巫师进宫的把柄,然只此一条,根本不能要他性命,若他当真死在这里,所有人都会知道,是她逼死了他,到时宗室亲王群起而攻,她就完了。 也罢,反正接下来她还有计划,早晚将司马遹除去,到那时再除容贵嫔,就易如反掌,何必急在这一时。 第462章关入天牢 “此事容贵嫔是否是同谋,本宫还要让人仔细查证,”贾南风一指羊献容,“容贵嫔,你立刻回常宁殿,不准离开,若再有下一次,本宫绝不轻饶!” 羊献容听这话,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贾南风一直想要除掉她,这勿庸置疑,如今还没有足够的理由置自己于死地,就肯定会用全部精力对付太子,太子这次怕是不好脱身。 “容贵嫔,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回去吧,”司马遹推开羊献容,做出冷漠的样子,“本宫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了道文,本宫也不后悔。” 羊献容喉咙一阵发哽,根本说不出话。 贾南风手一挥,“把太子带进天牢!” “不要!”王惠凤和蒋美人双双奔过来,扑通跪倒,“母后(皇后娘娘)手下留情,饶过太子殿下吧!” 贾南风目中闪过狠意。 这两个女人,一个曾经是她安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却委身了太子,还给太子生了两个儿子。 另一个更是嫁给太子,成了太子妃,是她们抢走了太子,她最想杀的,还有她们! “皇后娘娘,殿下是为了道文,情有可原,还请娘娘开恩!”王惠凤脸色煞白,用力叩头,“娘娘不要将殿下关进天牢,殿下最近劳心费神,身体不好,会受不住!” “是吗?”贾南风看一眼司马遹,十分愉快地笑了笑,“怎么本宫看着熙祖就很有精神呢,方才还拿剑想要杀了本宫,本宫可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好。” “娘娘饶了太子殿下!”蒋美人泣不成声,“是、是妾身求着殿下救道文,殿下没有办法,才不得不答应,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娘娘要杀,就杀了妾身吧!” 司马遹脸色一沉,“阿俊,你在胡说什么!道文是本宫的儿子,是皇长孙,本宫怎可能见死不救!你不必多说,照顾好道文,本宫很快就会回来。” 他心中有数,只此一事,贾南风万万不敢要了他性命,不过是要以此来震慑他罢了——毕竟巫师不得进宫,是先帝诏令,就算他是太子,违反了宫规,也不能不痛不痒。 可蒋美人就不同了,她只是东宫侍妾,又曾经是贾南风身边的人,被恨入骨中,若她进了天牢,可就有去无回了。 “殿下,不要!”蒋美人哭着摇头,“都是妾身的错,要不是妾身一直烦着殿下,殿下也不会……让妾身去吧!” 王惠凤也道,“母后,是儿臣的错,儿臣一直让殿下想办法救道文,儿臣愿意受罚,求母后饶了殿下!” 羊献容暗暗叹息,太子妃与蒋美人想要救殿下,本无可厚非,可她们越是这样,贾南风就越得意,越不会罢休。 贾南风倒并没有露出得意的样子,相反还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惠凤,蒋美人,你们这样,不是让本宫为难吗?本宫也不想跟熙祖反目成仇,可宫规就是宫规,岂容人践踏,否则先帝威严何存?” “娘娘!” “本宫会向皇上求情,尽量从轻发落熙祖,你们两个不用多说了,”贾南风一挥手,“请太子去天牢。” “是!” 两名禁卫军上来就要拿人。 司马遹厉声道,“谁敢!” 两人惧于他的威严,不敢上前。 “本宫自己会走,”司马遹叮嘱道,“惠凤,照顾好自己,阿俊,照顾好道文和敬文,本宫很快回来。” “殿下……”两人自是泣不成声。 司马遹即大步出去,没再看羊献容一眼。 董猛上前道,“娘娘,这巫师如何处置?” “一并关入天牢,这是重要人证。”贾南风冷笑。 “是。带走!” 那巫师大概也知道性命掌握在贾南风手里,没再喊叫,乖乖跟了出去。 “容贵嫔,”贾南风不急不徐地道,“别以为本宫今日放过你,你就与此事无关,待本宫找到证据,你可就没现在这么好过了。” 羊献容平静地道,“娘娘处事向来公正严明,妾身没有做过的事,娘娘是不会冤枉妾身的。” 贾南风被她给噎了一下,一时无话,转身离去。 今日她的目的是太子,既然已经如愿,就暂时不动容贵嫔好了。 “贵嫔娘娘,这可怎么办!”王惠凤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殿下还没有被关进天牢过呢,万一……怎么办,怎么办啊……” 蒋美人痛苦万分,“都是因为妾身!要不是妾身一直让殿下救道文,殿下也不会……” “不是你们的错,也不是殿下的错,是皇后一直在等着抓殿下的错处,就算不是今天,也会是别的事,总会让殿下防不胜防。”羊献容非常冷静,这种时候,越是乱,越想不出办法。 “不错!”王惠凤猛地止了哭声,咬牙道,“皇后气殿下揭穿她的丑事,其实早就想对殿下动手,趁着今日机会,就……怎么办,贵嫔娘娘,你有什么好办法?” 她找过姐姐,姐姐也答应会帮她,可都这些天了,也一直没有动静,看来姐姐因身份处境的限制,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如今她能指望的,也只有容贵嫔了。 “太子妃先不要急,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羊献容安抚道,“单凭今日之事,皇后还不能将殿下怎样,只要别再被皇后抓到别的把柄就好。皇上如何了,可曾好些?” 王惠凤惶然道,“我也有几天没见到皇上了,听殿下说,皇上还是老样子,只相信皇后。” 这才是最让她绝望的。 她也找过父亲,可父亲大概得了皇后和贾谧的警告,根本就不敢稍有异动,而且她估计着,父亲早已投靠了皇后,既然他不站在太子这边,估计也早放弃了她这个女儿了吧。 毕竟他两个女儿嫁了势不两立的人,他投靠一个,就得放弃另一个。 很不幸的,她成了被放弃的那个。 “这样下去不行,”羊献容皱眉,“如今能保太子的,只有皇上,皇上必须尽快清醒过来才可以。太子妃,你能否安排一下,让妾身见一见严太医?” 第463章关键是救醒皇上 “严太医?”王惠凤身心正乱,一时没有想明白,“哪个严太医?” “太医院的严太医,当年为先皇调理身体的,”羊献容提醒道,“他为人正直不屈,一直没有为皇后所用,妾身听说,他最近有辞官归乡的打算。” “哦,是他啊,”王惠凤这才想起来,“不错,此人的确是少数没有依附皇后的,容贵嫔的意思是……” 羊献容上前几步,低声道,“或许他有办法救皇上。” 她一直怀疑,皇上之所以一直不清醒,是贾南风让太医们在皇上的药里动了手脚,使得他想清醒,也清醒不了。 试想,就算皇上真的是中了毒,哪有身体没有事,却只伤到神智的,而且除了皇后,皇上竟谁也不认? 如果她猜的没错,皇上不是中毒,而中了某种巫术或者咒术,别看皇后方才义正辞严,说不定早就在私下里,利用巫师,控制了皇上。 “真的?”王惠凤大喜,“那真是太好了!好,你放心,我定会想办法,让严太医见你一面!” “一切小心,”羊献容提醒道,“皇后定还会让人监视太子妃的动静,要小心为上。” “这……”王惠凤想了想,气道,“难道我还不能召见太医了?我就说我身体不适,需要太医为我诊治,然后……” 麻烦的是,要如何让翻页太医与羊献容见面。 不过,她这一说,倒提醒了羊献容,“妾身同样可以用此理由,传太医去常宁殿,此事还是不要太子妃出面了,免得想起皇后怀疑。” “那你也要小心。”王惠凤不无担忧地道,“皇后今日指你为太子同谋,应该也会让人监视你,你莫被她逮到什么把柄。” 羊献容冷笑一声,“妾身已经有把柄在皇后手里,也不介意再多上一个,妾身担心的是,若皇后知道妾身要传太医,不会如妾身所愿,让严太医去常宁殿。” 没被贾南风所用的人,自然不会得她信任,虽说她现在还不会知道羊献容的心思,但依她的性子,是不会冒险的。 “这个……我觉得应该不会,”王惠凤倒是比较乐观,“皇后才将太子殿下关入天牢,必定得意着,贵嫔娘娘就趁着这时候,赶紧传太医,我再暗中安排一下,必要让严太医去常宁殿!” 若不是容贵嫔比她聪明,能想出解决眼前形势的办法,她要见严太医,倒是真容易。 羊献容点头,“太子妃所言不错,如此,事不宜迟,就这样定了,妾身先回常宁殿等候。” “去吧。” 羊献容即匆匆离去。 蒋美人擦了擦眼泪,“太子妃,此事能成吗?容贵嫔的确很聪明,也很冷静,可是太子殿下如今被关入天牢,会不会……” “不会!”王惠凤打断她,“皇后虽抓了殿下,却决然不敢将殿下怎样,如今之计,就是要皇上快快醒来,为殿下主持公道,容贵嫔所说,是个法子,姑且一试。” 如此,蒋美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是,太子妃。” —— 贾南风此时,确实无比得意,将司马遹关入天牢,她顿觉无比轻松,仿佛已看到,整个大晋尽数被她掌握在手中。 “姑姑可不要高兴的太早,”贾谧提醒道,“虽说有豫章王通风报信,姑姑抓到了太子请巫师的现形,可这绝对不能要了太子的命,更何况他是为救皇长孙的命,朝臣们只会更加同情他而已。” 昨日皇上在朝堂上倒下,太子与谢淑妃在太极殿服侍他,贾谧与韩寿则去了昭阳殿,与贾南风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第二日,司马炽即让人送来消息,说是太子请了巫师,为皇长孙祈福,贾南风一听之下,如获至宝,带着禁卫军,冲进了东宫。 羊献容等人是因事出突然,还没来得及仔细想一想前因后果,若不然除了司马炽,还有谁如此清楚太子的动静? 贾南风微笑,“本宫当然知道,只此一事,要不了太子的命,本宫就是要他被关进天牢,他失了冷静,才会有破绽,有了破绽,才有咱们给他致命一击的机会,你急什么?” “这么说,姑姑又有新的想法了?”贾谧有点烦躁不安。 昨日回府,王景凤又来求他,要他饶太子一命,他是不想理会,可王景凤毕竟是他唯一爱着的女人,他嘴上说的再狠,却终究不想逼死她。 因他知道,她不是说着玩的,若太子有事,她必会随太子而去,就连王家人的性命,也不会成为她的阻碍。 “很快就有机会了,现在还不说。”贾南风笑的有些诡异,明显是早有安排。 贾谧沉默一会,道,“姑姑,不如,饶太子一命吧。” 贾南风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别杀太子了,”贾谧装做若无其事地道,“反正到时候姑姑掌了大权,立熙仲为太子,太子就成了废人,一无所有,对姑姑不会造成任何威胁,姑姑杀他,还有什么意思?” “这就是你的理由?”贾南风冷笑,“恐怕不止吧?” 熙祖她是非杀不可的,不过,在杀他之前,她定会好好玩弄他,要看到他跪在她面前,哭泣求饶,待她玩腻了,就会送他上西天。 “我当然也是为了姑姑着想,”贾谧坦然道,“无论姑姑做的再怎么好看,太子到底很得民心,到时必然引起一番动荡,姑姑就饶太子一命,岂不彰显出姑姑的仁慈,熙仲被立为太子,也会更得人心。” 贾南风咯咯笑起来,“听你这一说,倒有些道理,是王景凤求你的?” 以为能瞒过她? 贾谧抿了抿唇,“我并不只是为了她,是为了姑姑能够替熙仲看好这大晋的江山。” “那香雪的仇呢,就不报了?”贾南风咬牙,“司马遹害死香雪,本宫早发过誓,定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贾谧没了话。 原本,他也发过这样的誓言,若不是为了王景凤,他才不会开这个口。 “罢了,先不说此事,”贾南风忽又缓了下来,“司马遹如今还没有到绝处,咱们不能大意,还是等一切尽在掌握,再看要不要杀他不迟。” 第464章救醒皇上的办法 “贵嫔娘娘焦虑过甚,内火邪盛,要注意静心养气。”严太医十分恭敬地收回手,一字一字,字字清晰地道。 他四十岁上下,面皮白净,眉目端正,眼神清澈,看着就很舒服。 羊献容微一点头,“有劳严太医了,本宫的确觉得最近太过心烦,夜晚少眠,不思饮食,心疾过甚,还请严太医给开个药方,去一去本宫的心疾才是。” 严太医微一愕,“娘娘的意思是……” 一抬头间才发现,所有下人都退了下去,只剩韩青一人。 “严太医,本宫有事相求,还请严太医能够帮妾身救救皇上!”羊献容忽地起身,对着严太医就要跪。 严太医大惊,因男女有别,不敢相扶,只能往旁躲开,“臣万万担不起,娘娘快快请起,万万使不得!” 说着话竟红了脸,四十岁的人了,却扭捏如少年郎,其赤子心性,可见一斑。 韩青将羊献容扶起,又退过一旁。 羊献容道,“严大人勿慌,本宫是一片诚意,因事关重大,才想法请了严大人来,本宫一直敬佩严大人刚直不阿,唯有严大人,才值得信任。” 严太医却是摆手,“娘娘谬赞,惭愧惭愧!臣……唉,总之是一言难尽!” 他对贾氏一党,其实早已厌恶之极,只不过他小小一个太医,人微言轻,什么都无力改变,所以只好准备辞官归乡,眼不见,心不烦。 诚然,他知道羊献容一直与贾氏为敌,也曾经帮着皇上出了不少主意,数次助皇上度过危机,然而她一个人,也无法与贾氏对抗,如今更是被禁足,什么都做不了。 “本宫知道严大人其实不愿离开,毕竟先皇待严大人有恩,严大人也一直希望好好帮皇上调理身体,报答先皇知遇之恩,”羊献容深吸一口气,“严大人可知,太子殿下已被皇后关入天牢?” “什么?”严太医又惊又怒,“怎会有此事?是谁如此大胆,敢将太子关入天牢?” 如羊献容所说,他感念先皇知遇之恩,故一直想报答在皇上和太子身上,可皇后厌恶他不为她所用,在太医院,他处处受人排挤冷落,皇上和太子身体不适,根本轮不到他去看,他也是无可奈何。 然而太子被抓,还是太出乎他意料,不用说,这里面肯定又有什么阴谋。 羊献容无声冷笑,“严太医是阳明人,会想不出如今在这皇宫,还有谁敢动太子吗?” “皇后?”严太医虽是有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不错,”羊献容将事情大致说了,“太子虽有过错,却只是救子心切,算不得什么大罪,皇后却借此事抓了太子,分明是要置太子于死地,本宫虽急,却也无力相帮,所以才要请严大人来,还请严大人千万不要推辞。” “这……”严太医虽气,也是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就算臣想要帮娘娘,可是臣……皇后根本就不待见臣,臣就算去求情,皇后也不可能给臣面子的。” 羊献容摆手,“严大人误会,莫说是严大人,皇后打定主意,利用此事问罪太子,是谁去求情都没用的,唯有皇上清醒过来,才能救太子。” 严太医心一沉,“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怀疑,皇上是被人下了巫术或者咒术,不知严大人是否能看出来。”羊献容终于说到点子上。 “娘娘也这样认为?”严太医大惊,“娘娘果然聪明,臣早就怀疑,可惜,臣无法近皇上之身,也无法肯定。” 羊献容却是大喜,“原来严大人也有此想法?那真是太妇了,如此看来,十之八九,皇上就是被人给害了,还请严大人指教,皇上若真中了巫术或者咒术,要如何解?” “此术一般而言,是巫师以皇上的生辰八字写在小人身上,而后做法,皇上的神智就会被他人控制,若要解救皇上,需得找到那小人毁掉,皇上才可恢复。” “世上果有如此诡异之事!”羊献容吃惊不小,同时也觉得绝望,“可皇宫如此之大,要寻找一个小人,岂非难如登天?” 皇后必然将那小人藏的极为严密,知情者也是她信任之人,这要如何找? 严太医却道,“也没有那样难,因那小人与皇上气运相连,所以不能离开皇上太远,否则此术对皇上就无效果了,故臣猜测,那小人肯定就在皇上寝宫。” 羊献容眼眸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就算如此,可亲杂人等进不了太极殿,太子殿下又身在天牢,就算能进去,寻找起来,动静太大,也定会引起皇后怀疑,这可怎么好?” 难道就没法子救皇上了吗? “娘娘有所不知,”严太医低了声音,“此术在于控制皇上神智,还要使皇上不会完全变成傀儡,故那扎在小人身上的针,就必须每隔六个时辰,拔下一个时辰,否则皇上就会受到重创,吐血昏倒,如此反复几次,皇上就会没命了。” “原来如此!”韩青恨声道,“那次皇上在早朝时昏倒,看来就是施术时间太长所致!” 羊献容恍然,“如此说来,那施术之人,肯定要每隔六个时辰,把小人拿出来一次?这就是机会!” 太极殿上有保护皇上的侍卫,像韩青,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武功高强,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要偷看到这件事,并不难。 “不错,只要能趁着那小人拿出来的时机,将小人毁去,皇上就会清醒过来。”严太医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羊献容目光炯炯,“多亏严大人,如此,本宫就尽快想办法,找到那小人,到时本宫定会在皇上面前,为严大人记一功。” 严太医连称不敢。 送走严太医,羊献容一下就有了精神,“韩青,太极殿上保护皇上的侍卫,你都熟悉吗?” “回娘娘话,为防侍卫生出叛心,故皇上身边的人,都是经常更换的,不过,属下跟他们到底同出一门,且是为了保护皇上,他们必不会推辞。”韩青十分有把握地道。 第465章最毒的一计 “那真是太好了!”羊献容有些兴奋,“你尽快知会他们,密切注意皇上身边人的一举一动,尽快找到小人!” “是。”韩青转身出去。 羊献容眸中闪过一抹锐利,成败在此一举,但愿贾南风能多顾忌些,不要太快对太子动手,一切就还来得及。 —— 贾南风并不知羊献容此时的目标,不是司马遹,而是救治司马衷,她本能以为,羊献容定会联合众人,全力营救司马遹,故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坐实司马遹的罪名。 天牢里,司马遹负手而立,表情阴沉。 虽身陷囹圄,他却到底是一国储君,骨子里有种贵气与傲气,四周环境再恶劣,他的光华,却无从遮掩。 天牢中的囚犯虽不认得他,然而看出他气度不凡,俱都悄悄议论。 不多时,天牢们打开,贾南风竟在董猛搀扶下,走了进来。 “参见皇后娘娘。”狱卒们早得了信儿,知道正主儿来了,哪敢怠慢,纷纷跪倒行礼。 囚犯们都很吃惊,原来大晋的皇后竟是这般模样,而且她居然会纡尊降贵,到天牢里来! 看她径直走向那贵公子,难道他竟是她的亲人? “都退下吧,”贾南风摆了摆手,“本宫有话要对熙祖说。” 众人又是一惊:啊,太子殿下的名讳不就是……这竟是太子殿下! “是。”狱卒们不敢多言,陆续退出。 司马遹早已在她进来时,就转过身,背对着她,根本不愿与她多说。 何况,此时他太过狼狈,他更不想看到贾南风那得意的丑恶嘴脸。 “熙祖,你这又是何苦,”贾南风叹了口气,“好端端的,非要去犯律例,本宫纵使想帮你,也要考虑到方方面面,本宫也很为难。” 司马遹没回身,也没有出声。 “熙祖,本宫想过了,这次的事,不管怎样,你都要给群臣一个交代,不然这样,你就写张悔过书,声明日后不会再犯,本宫想群臣自会明白你要救皇长孙的一番苦心,本宫也好放你出去,如何?”贾南风温柔相劝。 司马遹冷笑,要他写悔过书? 分明是想打他的脸,让他以后永远都置于她之下,休想! “熙祖,你就用这样的态度对本宫?”贾南风沉下脸,“本宫处处为你着想,你不感动倒也罢了,怎么这样不知好歹?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司马遹冷冷道,“本宫没有做错事,何必写悔过书?若不是你利用父皇,不肯封道文为王,本宫又怎会出此下策。” “你也知道请巫师是‘下策’了,为何还要明知故犯?”贾南风逮着他话里的漏洞,毫不客气地回击,“再说,本宫也并不是愿意封皇长孙为王,是他年纪太小,此时封王,并不合适。熙祖还记得吗,皇上登位之前,就不曾封王?” 司马遹差点气炸了肺:那能一样吗? 父皇当年身体康健,可道文就快要病死了,他也是为了救儿子的命! “本宫是处处为你着想,熙祖,你不要不识好歹,”贾南风往前走了两步,“本宫只是要你写一封悔过书,就可不问你的罪,你也可以回东宫照顾皇长孙,这样不好吗?太子妃如今怀了身孕,也需要你在身边照顾呢。” 司马遹大吃一惊,猛地回身,“你、你如何知道?” 他不是严令东宫知情者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吗? 惠凤有身孕才两个来月,根本就看不出来呀,除非有人告密! 对,还有这次请巫师后,也绝对有人告密,会是谁? 豫章王? 贾南风微笑,“本宫想知道的事,没有不知道的,熙祖,你要明白,你如今能否离开天牢,都在本宫一句话,本宫其实也是想找个台阶下,若不然将你关进来,再接着放出去,群臣岂非以为,本宫是在拿律法当儿戏?” “好,本宫写,”司马遹点头,“拿笔墨来。” 人在屋檐下,他不得不妥协。 其他的他可以不在乎,可是道文的命,还有惠凤腹中骨肉,他就不能不顾。 如今只有先离开天牢,守在妻儿身边,才能护得他们周全,忍一时之辱不算什么,日后定会有机会,除掉贾南风。 “这就对了,”贾南风欣慰地笑道,“熙祖,你一向懂事,是个识时务的好孩子,既如此,那就好好写一写悔过书,本宫定会尽快让你离开天牢。来人,笔墨侍候。” “是。” 下人很快送上笔墨,摆在桌上。 司马遹过去坐下,提起笔来,又抬头看一眼贾南风。 贾南风会意,“那本宫就不打扰你了,待悔过书写好,让人呈给本宫,本宫自会让天牢放人。董猛,走吧。” “是。”董猛上前扶着她,出了天牢,“娘娘,殿下会听话吗?” 原来这就是娘娘最高的一计,让太子亲笔写下“谋反书信”,再以此为证据,除掉太子,那就顺理成章了。 不过为了让太子主动书写,这“谋反书信”成了“悔过书”,会不会差的太远。 贾南风冷笑,“你当本宫真要他写‘悔过书’?这不过是要他放松警惕罢了,你且等着,好戏在后头。” “是,娘娘英明,无人能比。”董猛脸不红、气不喘地拍着贾南风马屁。 天牢里,司马遹写一张,废一张,十分烦躁。 虽是答应写悔过书,可让他卑躬屈膝,向贾南风低头认错,实在让他觉得屈辱,可措辞若是太张扬了,又担心贾南风会挑刺,不肯放他,故到底如何写,他还没有拿捏好。 隔了一会,他只觉口干舌躁,心烦意乱,喝道,“来人,拿酒来!” “是。”狱卒显然是得了贾南风的命令,不准为难他,立刻端上来一壶酒,恭敬地摆下,“殿下请。” 退下时,那眼中分明闪过阴险的笑意。 司马遹也不用杯,抓起酒壶猛灌了几口,狠狠擦擦嘴,剧烈咳了几声。 “悔过书……贾南风,本宫早晚要你死的很难看!” 咬牙骂完,他再次提笔,还是得写。 不知是不是方才喝酒有些猛了,他脑子有些乱,脸上也热的要烧起来,眼前更是一阵清楚,一阵模糊,笔都要握不稳。 第466章谋反罪证 一名狱卒走了进来,轻声道,“殿下怎么了,是不是醉了,要不要醒酒汤?” 这人虽穿着牢里的衣服,眉眼间却透着精明,分明是贾南风安排的人。 司马遹手托着脑袋,分不清是醉是醒,“什么……本宫……没醉,本宫……怎么会醉……” 事实上,只那么几口酒,就算再没有酒量的人,也断不可能醉成这般模样,司马遹之所以会如此,皆只因那酒里,被下了能使人神智不清的药,看起来就像醉酒一般无二。 而操纵这一切的,除了贾南风,还有谁。 “殿下少量,”狱卒笑起来,“殿下没醉的话,不如继续写悔过书吧,皇后娘娘还等着呢,殿下也想尽快出去,陪着太子妃和皇长子是不是?” “惠凤……谁敢动惠凤……”司马遹用力晃晃头,拼命使自己保持清醒,“你、你是不是要动惠凤,你敢……” “是,小的不敢,”狱卒温顺地道,“殿下只有写完悔过书,才能出去见太子妃,殿下,快写吧。” “本宫……这就写,”司马遹推开他,拿起笔,却皱起眉头,一副苦恼的样子,“写什么……” “殿下想不起了吗?”狱卒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绢,打开铺在桌上,“不如殿下比着这个写,如何?” 司马遹红着脸,呵呵笑,“算、算你机灵,本宫、本宫有赏!” “谢殿下。” 司马遹哼哼笑两声,又抓起酒壶喝了两口,看一眼那白绢上的字,再抄到纸上去,一笔一画,极其认真。 他虽将字写的工整,却完全不知道,自己都写了些什么,脑子里一团乱,写到后来,更是快要睡过去。 狱卒毫无不耐烦的样子,一直不停地提醒他,看他要睡着,就将他叫起,再让他喝几口酒,直至将白绢上的字,全都抄完为止。 司马遹也着实醉的厉害,才一放下笔,就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狱卒将那白绢和信纸全都收起,拿着酒壶出去。 —— “韩青,找到了吗?”羊献容这一天下来,几乎未吃一口饭,更是没怎么休息,眼里也布满了血丝。 太极殿上传来消息,说是皇上还没有醒,且气息越来越弱,她怀疑是贾南风有了对付太子的办法,所以要彻底放弃皇上,让他“病重不治而亡”,怎不焦急万分。 韩青摇头,“回娘娘,还没有找到,侍卫暗中注意着皇上身边人的动静,不过都没有人拿出过什么小人。” “怎么会没有呢,不应该呀……”羊献容来回转圈,脑子很乱。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和严太医猜测的是否正确,孤注一掷相信肯定有个小人会不会最后一切都挽不回,可目前来说,除了从这里下手,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 韩青不忍她这样着急,安慰道,“娘娘莫急,其实时间还早,严太医不是说过,要每隔六个时辰,才要把小人身上的针拔出一次,若侍卫开始监视皇上身边人的动静时,刚好才拔过一次呢,所以至少要等六个时辰之后,才能有结果吧。” “不错,是我太心急了,”羊献容深吸几口气,“最少也要等六个时辰再说。现在,还有几个时辰?” 韩青抿唇,“至少要再四个时辰吧。” “四个时辰……那天就要亮了,希望能有个结果。”羊献容但觉腰膝酸软,无力地坐下,“你定要让他们盯紧了,且不要打草惊蛇,此事必要一击而中,否则……” “属下明白,娘娘放心。”韩青自去交代侍卫不提。 然而她们主仆两个却都想不到,司马遹此时,正面临着一场灭顶之灾…… —— 第二日早朝,太极殿上一片凝重肃穆,群臣手上正传阅着一份“谋反罪证”,表情各异,有的震惊而难以相信,有的则得意而欣喜,人情冷暖,尽显无疑。 “众位大人都看到了吧?”贾南风“痛心疾首”地道,“这是太子亲手所写,因皇上不允封皇长孙为王,更怨恨本宫将他囚于天牢,太子竟要逼皇上退位,逼本宫自杀,太子好即位,并立王惠凤为皇后,若皇上和本宫不允,太子就要带兵逼宫,本宫对太子,真是太失望了!” 昨日在天牢中,那狱卒趁着司马遹酒醉,让他抄下来的,正是这篇“谋反罪证”,而其真正的书写者,就是黄门侍郎潘岳。 此人不但貌美无双,更是颇具才华,且有一手绝招,就是模仿他人笔迹,可以假乱真。 昨日这篇“罪证”,书写者原本就是司马遹,只不过他因醉酒而手不稳,有些笔画书写不全,就全由潘岳帮忙补全,加以润色,最终呈现在群臣面前的“罪证”,就天衣无缝,就算是司马遹本人,也看不出不对来。 有了这“罪证”在手,贾南风还有何理由,不将司马遹置于死地? 而这,才是她一直以来,所以计划的最终一步,也是对司马遹致命打击的一步,她贾南风,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皇后娘娘,此书怕是有诈,”张华竟第一个站出来,维护太子,“太子殿下对皇上向来敬重敬畏,皇上龙体欠安,太子殿下衣不解带地服侍,孝心感天动地,怎可能会逼皇上退位,臣以为,此事别有内情。” 贾南风暗暗恼怒,这个张华,倒是真心辅政,可就是太直,不懂拐弯,每每在紧要关头,总跟她对着干,着实可气!“张大人此言差矣,这笔迹分明就是出自太子之手,且太子有此言,也是事出有因,还能有何内情?” 张华道,“无论如何,总不能就此定太子殿下的罪,至少要请太子殿下前来,说明一切。” “这是自然,”贾南风大度地道,“太子做出这等事,大逆不道,总要有个说辞。来人,将太子带到太极殿来。” 听听这话,就已经将司马遹当成了人犯,否则何必用“带”这个字。 “是。” 司马衷仍在昏迷,连坐在龙椅上都省了,无论贾南风下什么命令,底下的人照做就是了,倒是省事。 第467章竟然承认了 司马遹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身陷绝境,得知可以离开天牢,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天牢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且不说那些难闻的味道,随时出没的鼠虫足以让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他难以忍受,更要紧的是,当有“三急”时,也都只能就地解决,这对他而言,简直是莫大的污辱! 若不是他以储君的身份,硬是让狱卒拿来恭桶,还拉起黑幔,想必他只能憋着了。 再者,天牢中关押着的,都是死囚犯,时不时就要被带出去受审用刑,呼痛的,喊冤的,打架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即使他再困,也完全无法入睡。 在天牢中只待了一天一夜,他已觉得有如一年那么漫长,片刻都不能忍受! “太子殿下,请吧。”侍卫将他带上来后,就退了下去。 司马遹皱眉,对他不敬的态度十分不满,不过先解决了自己眼前的处境再说。 必定是贾南风将他写的“悔过书”公之于众,他才得以离开天牢,虽说这让他感到屈辱,不过待他除掉贾南风之日,也就是洗去这份屈辱之时。 话说回来,昨日那“悔过书”,自己最终都写了些什么? 只记得当时喝了酒后,就醉的厉害,完全不记得是如何写完的,又写了些什么,不会有让自己特别难堪的字句吧? 进了太极殿,凝重肃杀的气氛让司马遹有刹那的愣怔: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遹,你可知罪?”贾南风坐在龙椅旁的椅子上,虽还没有公然以皇上自居,其野心却也已昭然若揭。 司马遹只当她还是在问请巫师之事,忍着愤怒与屈辱道,“母后何必再问,儿臣已经写下悔过书,日后必不会再犯就是。” 张华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了,“太子殿下,你、你当真承认了?” 这么说,那谋反之书,当真是太子所写? 就算如此,他也不应该承认的这样痛快,难道不知道谋反是大逆不道,就算他是太子,也断不可能有好下场吗? “张大人何必多此一问,”司马遹厌恶他为贾南风所用,语气很冷,“事情是本宫所为,与他人无关,本宫认也认了,悔过书也写了,张大人还待怎的?” 贾南风暗暗得意,这一招棋简直太高明,她都忍不住要佩服自己了,“张大人,司马遹既如此说,那就再无任何疑点,既然是他执迷不悟,非要如此做,张大人又何必替他惋惜。” 其他朝臣也都以或怜悯、或幸灾乐祸、或惋惜的目光看着司马遹,更有甚者,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司马遹莫名其妙,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他请巫师进宫是不对,可也并没有严重到这样“悲壮”的地步吧? “太子殿下,你万万三思!”张华却总觉得,太子没有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再次提醒,“谋反乃大罪,殿下不可——” “你说什么!”司马遹大惊失色,怒道,“谋反?张华,你这话何意?你、你敢诬蔑本宫谋反,你该当何罪!” 他是太子,又得父皇宠爱,将来继承大统是无可争议的,他何必谋反? 张华心道果然,太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太子殿下竟不知吗?皇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贾南风想抽他一顿鞭子。 司马遹都已经承认,直接定他的罪,将他处置了事,你张华是多什么嘴? 我要你在朝为官,是希望你全力辅佐我,不是让你关键时候,来拆我的台! 司马遹猛地瞪过去,“贾南风,是你?你诬蔑本宫谋反?哈哈哈,简直可笑,你凭什么以为这样就能定本宫的罪要,本宫何时谋反过,你竟能做出这种事,真是天理不容!” 事情骤然反转,群臣也都呆了,根本不知道该相信谁。 贾南风半点不气不恼,平静地道,“熙祖,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因皇上不肯封皇长孙为王,本宫又因你请巫师进宫之事,将你关入天牢,你心中怨恨,才要逼皇上退位,逼本宫自尽,若不然就要带兵逼宫,证据确凿,本宫都帮不了你!” 司马遹震惊地瞪着她,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自己要逼父皇退位,还要逼宫? 这、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至于贾南风,何止是要她退位那么简单,他想要她死,这一点,他从来就没有否认过。 “你无话可说了是不是?”贾南风摇头,“熙祖,本宫也没想到,你竟会走到这一步——” “住口,你这毒妇!”司马遹厉声骂,“你妄想用这等荒谬的理由置本宫于死地,本宫绝不会害父皇,更从无反叛之心,你这些卑鄙无耻的手段,趁早收了,本宫与你,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群臣听着他狠毒的话,看着他狰狞的表情,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贾南风后背都一阵发凉,更加坚定了除掉司马遹之心,他们母子之间,只有一个能活,而她,一定是笑到最后之人!“熙祖,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说无心害本宫?你就恨不得本宫死是不是?你谋反之事,罪证确凿,你是抵赖不掉的。” “去你妈的罪证!”司马遹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破口大骂,“你的那些狗屁罪证,也不过是无中生有,你心思恶毒,手段卑鄙,有什么东西编造不出来?本宫没有谋反,任凭你有什么手段,也冤枉不了本宫!” 贾南风原本想表现的仁慈大度,可司马遹却当着朝臣的面这样轻贱她、辱骂她,让她如何下台? 要知道,日后她还要临朝听政呢,在群臣面前这样丢了面子,以后她如何服众? 好,司马遹,既然如此,就别怪本宫不给你活路! “司马遹,事到临头,你还不知悔改,本宫也无话可说,来人!”贾南风厉声道,“将罪证拿给司马遹看过!” “是。”董猛拿着那“悔过书”,走上前去,“太子殿下请过目。” 第468章争分夺秒 司马遹一把夺过,冷笑道,“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 话未说完,他已震惊地瞪大眼睛:这、这是出自他的手笔? “不可能,不可能!”他仿佛溺水的人,又被强行按了一把似的,脸上是绝望的灰,剧烈摇头,“这绝不可能!这不是本宫所写,绝不是!” 贾南风冷笑,“熙祖,你又何必否认,方才众位大人早已经看过,这就是你的笔迹,且昨晚天牢中的狱卒也可以做证,这就是你亲笔所写,你还有何话可说?” 昨天晚上…… 司马遹猛地想起自己喝醉酒后,完全不记得曾经发生了何事,难道竟是这样,中了贾南风的毒计? —— “娘娘!”韩青急急奔进来,脸色都不对了,“有个好消息,也有个坏消息,属下先禀报哪一个?” 羊献容愣了一会,才气不过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与我开这样的玩笑,到底怎么样了,快说!” “是,”韩青也是不希望她一会听到不好的消息时,会受不住,道,“属下就先禀报好消息,皇上寝宫中的小人找到了!” “当真的!”羊献容惊喜万分,“真是太好了!韩青,这次你和那些侍卫立了大功,待皇上醒来,我定会为你和侍卫们请功!” “属下不敢,”韩青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属下但求能尽绵薄之力……” “别说了,快走!”羊献容拔脚就往外跑,“只要皇上能醒来,太子殿下就没事了!” “娘娘!” “对了,”羊献容自个儿反应过来,又停下脚步,“你方才说,还有个坏消息?是什么?” 原本她以为,坏消息是侍卫们还没有找到小人呢,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一桩心中大事落了地,她不觉得还有什么消息,比这个更坏。 韩青不敢耽搁,道,“回娘娘,昨晚太子殿下写下一纸谋反书,皇后抓着不放,太子殿下此时正在太极殿上受审。” “……你说什么?”羊献容有如五雷轰顶,根本无法接受,“谋、谋反?太子殿下谋反?” “太极殿上传出来的消息,是这样的。”韩青全神戒备,就怕她承受不住,会忽然晕倒,或者惊惶之下哭起来。 却不想羊献容呆了一会之后,反而笑了,“这怎么可能!太子殿下王命在天,何须谋反!再说,有谁在谋反之时,会写下罪证,让人抓到?皇后这是只顾除掉太子,连常理都不顾了吗?” 韩青皱眉,“具体情形,属下还没打听清楚,只知道昨日皇后去天牢,要太子殿下为请巫师之事,写下一纸悔过书,可今日不知怎的,那悔过书就成了太子谋反的罪证。” “定是皇后动的手脚!”羊献容气极,“她分明就是利用此事,置太子殿下于死地,绝不能如了她的愿!去太极殿!” “娘娘进不去,”韩青拽住她,“太极殿已经关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太子谋反之事若没有个结果,皇后是不会罢休的。” 羊献容知道贾南风有多想除掉太子,额头上终于见了冷汗,“这、这要怎么办?皇后一定会定太子的罪,怎么办……” 韩青见她果然失了方寸,叹息一声,提醒道,“娘娘忘了吗,小人已经知道,只有皇上醒来,才能救太子殿下!” “对!”羊献容一拍自己脑门,“我怎么忘了这个?快,去救皇上!外面的人……” 皇后派了人守在常宁殿,不准她外出,上次她硬闯出去,皇后就加派了人手,恐怕她想出去,更加不容易。 “娘娘放心,属下已经把他们都制住了。”韩青早想到这一点,所以就算冒着被皇后责罚的危险,也放倒了守卫。 “好!你做的好!”羊献容大加赞赏,“你放心,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担,快走!” “是!” 主仆两个果然一路申通无阻地离开常宁殿,赶到了太极殿。 贾南风虽急于除掉司马遹,在太极殿上主事,可也没忽略了在东堂昏迷的司马衷,派人守着。 只不过她的既然只能先顾一头,司马衷这里,就无人能够阻止羊献容了。 毕竟在后宫,除了贾南风,就数她的位分最高。 “本宫要见皇上,让开!”羊献容摆足架子,厉声喝斥。 守在门外的正是贾南风身边的薛姑姑,看到羊献容,也是吃了一惊,“娘娘为何在此?皇后娘娘不是禁了娘娘的足?” “本宫已经可以离开常宁殿,皇上龙体不适,本宫要在近前服侍,你让开。”羊献容冷声道。 薛姑姑却是不让,“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有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打扰皇上静养,否则……” “韩青!”时间紧急,羊献容哪有功夫跟她废话。 “是。”韩青一掌劈在薛姑姑颈上,将她打晕,拖到了一边。 守门的侍卫一见动静不对,上前就要亮兵刃。 “谁敢!”韩青喝道,“贵嫔娘娘最得皇上宠爱,需要娘娘在近前服侍,谁敢伤了娘娘,格杀勿论!” 侍卫们果然犹豫着,都不敢上前。 羊献容趁机推开门,急急奔了进去。 韩青随后跟进。 谢淑妃正守在司马衷床前,骤然见羊献容进来,也是一副见鬼的表情,“容、容贵嫔?你……” “谢姐姐,出事了!”羊献容铁青着脸,“皇后诬陷太子谋反,要置他于死地!” 谢淑妃一直守在这里,服侍司马衷,根本不知朝堂上发生了何事,乍一听这话,简直震惊到无以复加,“怎么会?皇后……熙祖他……” 白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羊献容又气又无奈,谢淑妃也太不担事了!“韩青,那小人呢,可曾换地方?” 韩青肯定地道,“娘娘放心,属下让侍卫好好盯着,没有换地方,就在那皇上枕头底下!” 虽说也知道那小人不会离皇上太远,她还是没想到,会被放在皇上枕头底下。 “快拿出来!” “是。” 羊献容轻轻抱起司马衷的头,韩青将枕头拿开,掀起被褥,果然拿出一个全身扎着针的小人,小人身上贴着一张黄符,上面写着年月时辰,“是这个了!” 第469章无法抵赖的罪证 “真的还在!”羊献容原也没敢盼着事情会如此顺利,一时激动的有些不能相信,“看仔细了,是皇上的生辰吗?” 韩青道,“回娘娘,属下不知皇上生辰,不过能放在皇上枕下的小人,这上面的生辰,应该是皇上的,娘娘请过目。” “好,我知道皇上生辰,皇上与我说过!”羊献容拿过小人,瞪大眼睛,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喜道,“是了,就是这个!韩青,这要怎么弄,直接将小人毁掉吗?会不会对皇上有不好的影响?” “不会,”韩青肯定地道,“要想破除咒术,就得毁掉小人,不过若是小人毁了,也就没了指控皇后的证据了。” “这……”羊献容略一思索,果断道,“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先救醒皇上再说。” “是。”韩青拿过火折子,点亮蜡烛,将小人身上的针拔除后,放在火上点燃。 “你做什么!”薛姑姑竟这么快就醒了过来,正好进来,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扑过去抢小人,“不准动这个,你好大的胆子!” 韩青一个轻巧旋身让过,“薛姑姑,你这是干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就来阻止?” “这是皇上的本命……”薛姑姑也是急坏了,没提防韩青在套她的话,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立刻又改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总之皇上寝宫里的东西,谁都不能动,你快放下!” 娘娘特意交代过她,无论如何,都要看好这个小人,不能让任何人动,否则就会要她的命。 可都这么久了,根本没人知道皇上枕头下有个小人,容贵嫔是如何知道的,而且竟然要毁掉,她知道这小人是皇上的本命元神做成的? “薛姑姑,原来你也知道这件事,”羊献容森然冷笑,“你跟皇后合谋害皇上是不是?皇上根本不是中毒,因为本宫从未害过皇上,而是被这样的咒术所害,是不是?” 薛姑姑变了脸色,“你、你别胡说八道!容贵嫔,明明就是你毒害皇上——” “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看事实如何,韩青,毁掉小人!”羊献容冷声吩咐。 “是。”韩青将小人放在火上引燃。 “不行!”薛姑姑急的大叫,试图抢夺,“不能烧,不能烧!” 然而她不会武功,根本抢不过韩青,眼看着那稻草扎的小人,很快被烧毁,她脸上早没了人色:完了,这下全完了! 小人烧尽后,司马衷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只是抽搐了几下,又不动了。 “皇上,醒醒,皇上!”羊献容轻推了他几下,见他仍是动不也不动,急的要吐血,“小人已毁,皇上为何还不醒?” 韩青上前替司马衷诊了脉,道,“娘娘莫急,皇上龙体虚弱,再者,这咒术才除,皇上也需要时间恢复。” “皇上,求您快点醒来吧,只有您才能救太子殿下,皇上……”羊献容抓着司马衷的手,轻轻哭起来。 薛姑姑眼睛一亮:原来容贵嫔是要救太子! 这可不行,要尽快禀报皇后娘娘才成! 她暗暗咬牙,想要悄悄退走。 “薛姑姑,去哪儿?”韩青一个闪身,拦在门前,冷冷道,“要去给皇后娘娘通风报信?” “韩青,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 韩青二话不说,一掌劈在她颈侧,将她劈晕。 刚刚打轻了,她醒的那么快,这一掌,韩青用上了狠劲,够她睡上几个时辰了。 但愿皇上能够快些醒来。 —— 太极殿上的气氛,已经凝重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所有人都看过那份“谋反证书”,但凡见过太子笔迹的,都可以肯定,这就是出自他之手。 然而他却绝口否认写过此书,且大多数人也绝不相信,他会如此糊涂,只不过他们几乎全都依附贾南风,所以到了这种时候,自然要明哲保身罢了。 王衍更是缩于人后,大气都不敢喘,唯恐司马遹会向他求助。 他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两个死对头,他夹在中间,也很为难,当初有多荣耀,现在就有多后悔,早知道宁可让小女儿嫁给普通人,也别嫁给太子。 从几天前开始,王惠凤就不停地找他哭诉,说是太子处境危险,皇后和贾谧等人要置他于死地,皇上昏迷不醒,唯有他,才能救太子。 他倒也的确不是没有办法,可是如果他救了太子,就表明跟皇后、跟贾氏做对,那样的后果,是他承担的起的吗? 所以,他只能敷衍着,表面上哪边也不站,其实,还是听贾南风吩咐。 如今看这情形,太子这谋反罪名是担定了,他幸亏没有站在太子一边,否则哪会有好下场。 至于小女儿王惠凤,也只能怪她命不济,好在皇后答应他,只要除掉太子,就会准他上书,解除王惠凤与太子的夫妻之情,保她一命,他更没有什么理由,再蹚进东宫这趟浑水。 “太子殿下,你还有什么可辩驳的?”贾谧不急不徐地道,“这书信分明就是你所写,众位大人都已看过了,就是你的笔迹,且你不止一次对皇后口出恶言,声称要伤她性命,你抵赖得了吗?” 石崇、潘岳等人,无一不是一副堂堂正正、问心无愧的模样,害人害到这种“光明正大”的地步,这些人的心性,也真是卑劣到了极点! “贾谧,你给本宫闭嘴!”司马遹遭受如此冤屈,又无法证明自己清白,心神早乱,脾气也变的暴躁,“本宫说没写过,就是没写过,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指责本宫?这明明就是有人要谋害本宫,瞎子都看的出来,你会看不出,你比瞎子还瞎!” 朝臣中有人已开始摇头叹息,太子这回,怕是真的要完了。 “殿下何必恼羞成怒,”贾谧并不恼,反而微笑,“臣不是瞎子,看的清清楚楚,这谋反书上的字迹,就是属于殿下的,且昨晚狱中的狱卒也可证明,这是殿下亲笔所写,殿下如何抵赖?” 姑姑这一计的绝妙之处就在于,谋反书是太子亲笔所写,赖都赖不掉。 第470章谁是救星 “他……他们也是被皇后收买,陷害本宫!”司马遹有些着慌了。 因昨晚他确实写过东西,然而他当时醉的厉害,完全记不起,自己究竟写了些什么。 更要命的是,这谋反书正是他昨晚在狱中写的那一张,他还记得,当时有几滴酒落到了纸上,如今这张纸上也确实有些水渍,一开始那几行字,他也确实记得,应该就是他所写没错。 可这怎么可能呢? 要说他想贾南风死,这不奇怪,可他就算醉的再厉害,也不可能写下逼父皇退位,要带兵逼宫这样的话,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贾南风冷冷道,“熙祖,你还要抵赖吗?这谋反书就是你所写,既然你不肯承认,那就核对一下笔迹吧,来人。” 董猛立刻上前,将一摞手稿恭敬递上。 贾南风接过,扬了扬,“熙祖,这些都是你与皇上商议朝政之事时,亲笔写下的手稿,只要拿它与这谋反书的字迹对比一下,就见分晓。董猛,去吧。” “是。”董猛拿过,下了玉石阶,将司马遹这些手稿一一分给众人。 众人拿过,一边看一边小声议论,但听大殿上嗡嗡嗡尽是人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司马遹冷汗已流了下来。 从早朝时他被带进来,到现在已经天近黄昏,太极殿大门上了锁,不准任何人进出,相信不止是他,所有人都已又累又饿又渴,快要崩溃。 贾南风好狠辣的心性,非要利用这次的机会,置他于死地,因她知道,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此次不成,下次死的就是她。 然而对他不利的是,这谋反书十有八九就是他所写,他如何能洗脱罪名? “各位大人,看的如何?”贾南风表面平静,其实心里也很着急。 这都大半天了,群臣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如果再耽搁下去,难保不会生出变故。 此事就是要速战速决,拖的时间越长,越容易被人看出破绽——要知道这谋反书,毕竟是太子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抄写下来的,假的就是假的,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张华等人看过,虽不愿承认,也只好纷纷点头,声称这些手稿与谋反书上的字迹并无不同,都是出自太子之手。 贾南风站了起来,“司马遹,你还有何话说?” “本宫没有!你们休想冤枉本宫,本宫绝没有谋反,没有!”司马遹完全失去冷静,嘶声叫起来。 眼见是时候了,贾谧与贾南风递了个眼色:动手。 贾南风会意,扬声道,“太子司马遹谋反罪证确凿,立刻将其拿下,送入廷尉受审,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众人暗暗吃惊,皇后这分明是要立刻置太子于死地,因她知道,太子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 “你们敢动手!”司马遹急速后退两步,却也知道自己别无退路,脸色已青灰,好不绝望,“本宫没有谋反,谁敢动本宫?都滚开,滚开!” 大殿上的侍卫都是贾南风的人,且早已得到命令,不管太子反抗与否,都趁乱杀了他,到时就说他负隅顽抗,被就地格杀,谁还能追究? 反正皇上也在皇后手里攥着呢,且皇后还许诺过,杀了太子者,重重有赏,故他们不但不后退,反而抢着上前,都想要那重赏。 “皇后娘娘,这是否不妥?”张华试图阻止,“如今证明不明,太子殿下也没有认罪,若就这样定了太子殿下的罪,恐怕……” “张大人,你还在替司马遹说话?”贾南风狠狠瞪着他,“证据就在这里,清清楚楚,司马遹自然不可能认罪,必须将其送到廷尉受审,他若不肯去,就是做贼心虚,还有什么可说?” 张华一时无言。 皇后一心置太子于死地,今日恐怕是不死不休了。 侍卫们已经将司马遹围在当中,手中刀剑也都试探着向前,眼看着他就要血溅太极殿,无辜枉死。 “嘎吱”,太极殿的大门却在此时忽然被推开,一人快步冲进来,大喝道,“谁敢对太子无礼!” 司马遹呆了呆,方才喜极而泣,“颖、颖皇叔!” 竟是成都王司马颖,他回来的真是时候! 贾南风才要怒责是谁敢不听他吩咐,私自开了太极殿大门,待到看到是司马颖,不禁气白了脸,更是无可奈何:若说有谁还能阻止她,也只有宗室亲王了。 留在京城的亲王中,大都不问世事,赵王更是依附于她,却不想司马颖会忽然回京。 “还不让开!”司马颖来到近前,厉声道,“太子殿下岂是你等能够随意动的,滚开!” 看他风尘仆仆,头发衣服都有些乱,显然这一路赶的十分急。 幸好,还是赶上了。 他这一发怒,侍卫们无不害怕,往两旁让了开去。 “颖皇叔!”司马遹扑过去,脚下一软,差点倒下。 “太子殿下小心!”司马颖看到他这样,就知道他被逼的有多惨,怒从心头起,“臣回来晚了,殿下受惊了!” “没有……”司马遹说不出话,眼泪哗哗落下来。 他再强硬,再冷静,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方才那一瞬间,他真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现在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太过强烈,难怪他会哭出来。 贾谧等人彼此看一眼,俱都暗恨不已:就差一步! 司马颖拍拍他肩膀,将他护住,厉声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太子殿下乃一国储君,你竟如此对他,成何体统?若是被皇兄知道,如何能饶你!” 眼见成了如此形势,贾南风也快速平静下来,“成都王,太子犯法,本宫是依律而行,并无错处,就算在皇上面前,本宫也有话说,倒是你,不是奉皇上之命,镇守邺城吗,没有皇上诏令,你竟然敢私自回京,该当何罪?” 要知道无诏回京,等同谋反,她一样可以把成都王给拿下。 司马颖冷笑,“本王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定本王的罪?”他从怀里拿出一纸诏令来晃了晃,“皇兄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给了本王诏令,命本王火速回京,保护太子殿下,你还有何话说?” 第471章皇上醒了 说起此事,也是上天早有注定,当日羊献容提醒了司马遹,将任命刘渊为宁朔将军的诏令秘密送出,以助自己夺权。 好在此事贾南风并不知晓,故诏令很是顺利地被送了出去,一道被送去的,就是司马衷要司马颖回洛阳的诏令。 司马颖接到诏令,就知道洛阳形势必定不妙,安排了一下邺城的事,随即回了洛阳,与他同行的,还有刘曜。 司马颖原也想到,皇宫早已不在皇上和太子掌控,却不想竟恶劣的如此地步——皇后想要太子的命! 赵王司马伦用阴狠的目光打量了司马颖一眼,暗暗冷笑,这小子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偏这时候回来,是非要救太子不可了? 好,且看看是什么状况,反正不管是皇后先除掉太子,还是反过来,都对他有益无害。 “诏令?”贾南风大为意外,“哪来的诏令,皇上何时命你回洛阳,简直一派胡言,分明是你私造诏令,私回洛阳,该当何罪?” 心中却有数,成都王绝不是如此鲁莽之人,这诏令只怕是皇上还没有中咒术昏迷时所发出。 可恶,千算万算,竟漏算了成都王,这下不妙了,若她强行要太子的命,不只是成都王,像齐王、河间王、东海王等亲王,都不可能与她甘休,若他们群起而攻,她苦心得到的这一切,就都成了泡影了。 司马颖不屑冷笑,“私造诏令?皇后以为本王是杨骏,是你吗?” 贾南风登时语塞。 “这诏令自然是真,否则可请中书省的人来验证,皇兄在未病倒之前,就已经给了本王诏令,”司马颖不再针对贾南风,回过头来道,“太子殿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司马遹脸色苍白如纸,“颖皇叔,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就……” “怎么?”司马颖见他这样吞吞吐吐,心中不妙,“是不是有人冤枉你?不必担心,直说就是,皇兄虽未醒,却由不得旁人对你无礼,否则众位皇兄、皇弟,皇叔伯他们,也不会饶了那要害你之人。” 说着话,他冰冷威严的目光扫过贾南风等人,警告之意很明显。 贾南风却并不担心,反而微微一笑,“王爷所言极是,若有人存心害太子,自然不能放过,可若是太子犯下滔天大罪,本宫要拿下他,可就天经地义了。” 司马颖脸色一变,“滔天大罪?太子殿下,到底怎么回事?” “董猛,”贾南风脆生生地道,“把证据给成都王看过。” “是。” 董猛将那纸谋反书恭敬递了上去。 司马颖接过看了几眼,即大吃一惊,“太子殿下,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 太子的笔迹,他当然认得,这谋反书绝对是太子的笔迹,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太子竟会做出这样的事! “不是我!”司马遹急了,“颖皇叔,真的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会害父皇,你相信我对不对?我是绝对不会害父皇的!” “臣当然相信太子殿下,可是这个……”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司马遹百口莫辩,痛苦万分,“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我……” “天牢狱卒可以证明,这谋反书的确是太子所写,而太子又没有理由为自己辩驳,成都王,你说本宫该不该将他拿下?”贾南风微微冷笑。 司马颖被这件事震惊到无以复加,一时不知如何替太子辩驳。 “没话可说是吗?那本宫只能秉公处理了,”贾南风面色一沉,“来人,将司马遹——” “皇上口谕到!”夏公公提着衣服下摆,急匆匆进来,“太子殿下接旨!” 贾南风等人俱都脸色大变:皇上口谕?这么说,皇上醒了? 司马遹更是惊喜万分,“父皇、父皇醒了吗?太好了,父皇一定会相信本宫!” 群臣有些松了口气,有些则大为失望,贾谧等人更是面面相觑,皇上真的醒了? 这怎么可能! 那种咒术只有毁掉那个小人,皇上才能醒来,可根本没人知道皇上是中了咒术,又如何解? “夏公公,你好大的胆子!”贾南风厉声道,“皇上一直昏迷不醒,怎么可能忽然有口谕到来,是不是你假传皇上之令?” 夏公公施礼,“老奴不敢,皇后娘娘容禀,皇上确是醒了,且有口谕给太子殿下。” “儿臣接旨。”司马遹顿时意气风发,跪了下去。 “皇上口谕,太子谋反一事,证据不足,尚无定论,容后再议,太子即日起,在东宫闭门思过,无朕诏令,不得离开,更不得见外人,钦此。”夏公公一字一字道。 司马遹大急,父皇还是不肯相信他,竟要禁他的足! 他本想着去见父皇,说明一切的! 司马颖低声道,“太子殿下还没想明白吗,皇上是在保护殿下,殿下就先回东宫,臣见过皇兄后,再做打算。” 司马遹顿时释然,“谢父皇恩,儿臣领旨。” 说罢起了身,大步出去。 贾南风等人大眼瞪小眼,是一点办法没有。 司马颖暗暗冷笑,“夏公公,本王要见皇兄,请通传。” “王爷恕罪,”夏公公惶恐道,“皇上已吩咐下来,因皇上才醒,龙体不佳,暂时不见任何人,王爷还是……” “如此,也好。”司马颖也是才回洛阳,很多事情还需要安排,倒也不急。 最要紧的,是他必须尽快查清楚,太子谋反一事,究竟有什么内情。 “是。” 贾南风缓了缓,这才露出欢喜的表情,“原来皇上竟已醒了,太好了,众位大人退朝吧,皇上既已醒来,太子谋反一事,自有皇上定夺,本宫也不再过问,本宫要去服侍皇上,都退下吧。” “恭送皇后娘娘。”众人都退了出去。 贾南风以眼神示意贾谧稍安勿躁,她则匆匆进了内室。 还不知道皇上醒来是什么情况,她先看一看再说。 司马遹是在一刻钟前醒来的,那时羊献容已经急的快要昏过去。 第472章皇后辛苦了 太极殿锁了门,完全不知道内里情况如何,但她知道,拖的时间越久,司马遹就越危险。 就在她以为,司马衷不是中了咒术,无法将其救醒时,他在剧烈的呛咳中,醒了过来。 那一瞬间,羊献容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尤其司马衷醒来后,身体虽极度虚弱,神智却是清醒的,一声“容儿”叫出,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扑在他身上,痛哭失声。 这么久了,皇上终于清醒了,认得了她了,太好了! 而后,她简要说了司马衷中了咒术,只信贾南风,贾氏一党伪造谋反书,要置司马遹于死地的说了,让他快救人。 司马衷自是勃然大怒,然而他才醒,身体虚弱到连起身都不能,若是此时详细询问事情经过,贾南风等人必然趁热打铁,坐实司马遹的罪名,他就算要救儿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羊献容趁机提议,将司马遹名为禁足,实为保护起来,让此事冷却,贾南风一伙再大胆,也不敢公然违抗司马衷之命,只需缓上一缓,找到有人伪造谋反书的证据,就能救司马遹。 司马衷当即准了,口谕才到了太极殿。 “皇上!”贾南风急急奔进,扑通跪倒,喜极而泣,“皇上终于醒了!太好了!容贵嫔,你怎么会在此?看来本宫的话,你根本就不往心里去,是吗?” 司马衷极快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着的愤怒、仇恨,几乎能将她碎尸万段! 然而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知道此时责问贾南风,毫无意义,便哑着嗓子道,“朕醒来后,不见容儿,想念的紧,即让人将容儿唤了来,皇后这话的意思,不准容儿在朕身边?” 贾南风赶紧道,“皇上误会,臣妾怎会如此?是容贵嫔与太子同谋,请巫师进宫——” “这算什么同谋?容儿根本不曾与熙祖一道请巫师进宫,再说,熙祖请巫师进宫,也是为了替道文祈福,朕准许,有何不可?”司马衷冷冷道。 羊献容淡然坐着,一直扶着司马衷的一只胳膊,十分亲昵,却又并不是在显摆。 皇上醒了,太子有救了,她也有了报仇的希望,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贾南风呆了呆,“皇上,可是先帝……”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朕是皇上,”司马衷咳了两声,“比起先帝下的这道禁令,道文的命更重要,若朕当时清醒着,必会封道文为王,熙祖又何必情巫师进宫。” 贾南风心一沉,皇上已经知道,是她设计控制了他? 啊,难道那咒术的事,也已被人知晓? 她猛地看向羊献容:是她,一定是她! “夏公公,”司马衷吩咐道,“立刻命中书省拟诏,封道文为广阳王。” “是。” 贾南风愣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皇后,”司马衷却看向她,“朕方才已问过严太医,朕先前并不是中毒,也不是生病,而是中了咒术,你可知道?” 贾南风心一沉:皇上果然知道了!“什么,咒术!这、这怎么可能呢,臣妾什么都不知道,皇上,这……” “那这件事就交给皇后调查清楚吧,”司马衷摆摆手,“巫师进宫,本是为了替道文祈福,却不想竟把咒术用在朕身上,害的朕浑浑噩噩,被人利用,险些酿成大错,你将此事查个明白,把罪魁祸首带到朕面前来,朕定要问出幕后主使之人。” 贾南风有点尴尬,“这……皇上取笑了,臣妾一介女流,如何查此事?应该……” 咒术是她让人下的,皇上却要她查,这是要她自己把自己交给皇上处置吗? “朕相信皇后的能力,”司马衷非常平静地,甚至带着些鼓励地道,“这些日子朕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多亏皇后在身边服侍,朕才没有行差踏错,依皇后的英明睿智,查清此事,断然不是问题,此事就拜托皇后了。” 贾南风被放到这样的高台上,是想不应都不行,不然就显得她心虚——尽管她也知道,皇上极有可能是在有意试探她,“既如此,臣妾就勉为其难应下了,臣妾定会尽力查清此事。” “如此甚好,”司马衷欣慰点头,“这些日子都是皇后在朕身边服侍,皇后辛苦了,先回去歇息,而后就着力查清此事,这里有容儿和阿玖服侍就行了。” 说到谢淑妃,方才一听司马遹出事,就晕了过去,后来醒过来,得知司马衷要将司马遹禁在东宫,即求得司马衷同意,前往东宫相陪去了。 “是,臣妾告退。”贾南风没有做多余的解释,恭敬地退了下去。 羊献容这才舒出一口气,“皇上不生气就好了,臣妾真担心皇上见到皇后的面,气起来,再伤到龙体,可怎么好。” 司马衷冷笑,“朕不会再那么冲动的。朕真没想到,贾南风竟大胆到如此地步,竟给朕下咒,将朕变为她的傀儡!如此羞辱,朕如何能忍受!” 虽说他还不知道,自己失去神智这段时间,贾南风都利用他做了些什么,不过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说不定朝中又已一片大乱,他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整顿才行。 “是,皇后此次做出这等事,的确罪大恶极,可惜为了救皇上醒来,那小人只能毁掉,否则就是铁证。”羊献容不无惋惜地道。 “无妨,”司马衷倒没觉得怎样,“即使没有那小人,贾南风也已罪在不赦,章度(即司马颖)既已回了洛阳,朕正好与他和几位兄弟商议一下,除掉贾氏!” “是,皇上英明,那太子殿下……”羊献容暗暗欢喜,为父报仇之日,终于不远了。 “朕想过了,”司马衷深深呼吸,“熙祖暂时不能留在皇宫,毕竟那谋反书的确是他亲笔所写,他无可辩驳,贾南风一党肯定会抓着此事不放,置熙祖于死地,朕要以事实不清为名,将熙祖送往金墉城,待除掉贾氏,再寻个由头,让他回来。” 羊献容眉头微皱,“去金墉城?这……百姓们会不会以为,太子殿下被皇上给废了?” 第473章不可消沉 “不会,”司马衷摇头,“朕只是让他去金墉城修养,并不会易储,容儿不必担心。” 羊献容这才稍稍放心,“皇上思虑周全,臣妾自不担心,不过,恕臣妾多句嘴,太子殿下在金墉城的安危,可是万分要紧,皇上要多派些人手,保护太子殿下才行。” “朕心中有数,你且放心。” “是。” 羊献容没再多说,目前这种境况,太子先去金墉城,也倒是个万全之法,只希望尽快除掉贾氏,将太子迎回来就好了。 —— “姑姑的意思是,皇上已经知道咒术之事?”贾谧非常难得的,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因这给司马衷下咒的主意,本就是他出的,巫师也是他找来的,事情败露,若查到他身上,就算有姑姑护着,恐怕他也难逃活命。 贾南风冷笑,“想必是知道了,否则若不毁掉那小人,皇上如何能醒来?本宫只是没想明白,皇上如何会知道,难道是容贵嫔?” “薛姑姑呢?”贾谧左右看了看,“当时不是她守在皇上身边吗,发生了什么,她会不知道?” 贾南风气道,“薛姑姑被人打晕了,现在还没醒。” 一定是有人发现了小人的秘密,才打晕薛姑姑,毁掉了小人。 “那姑姑打算如何?”贾谧有些心里没底,“韩大人、潘大人他们都在等姑姑的话呢。” 韩寿一心为女报仇,自不必说,那谋反书可是经过潘岳之手,才足以以假乱真的,若真查个明白,他们一个也别想活。 “这就沉不住气了?”贾南风白他一眼,“就算皇上醒来又如何,反正小人已毁,也没人知道是咱们下的手,皇上要本宫查,不过是想膈应本宫罢了,本宫过几天就说查不到,亦或随便找个替罪羊,皇上还能说什么?” 贾谧这才露了笑容,“还是姑姑英明,我竟没有想到,那太子……” “太子必须要死!”贾南风目露凶光,“经此一事,咱们与太子已经彻底翻脸,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 就算皇上醒来又怎样,他身体那么弱,朝政大权又都在她手上,就借着太子谋反一事,继续追究到底,定有机会要他性命。 “不错,姑姑,绝不能放过太子!”贾谧狠狠一攥拳,“不止如此,也不能放过皇上!否则皇上一但恢复,成都王又回了洛阳,咱们想再对付他们,可就难了!” “别急,让本宫想一想,”贾南风诡异一笑,“什么大风大浪,我们没有经历过,如今这小小挫折算什么,司马衷,司马遹,他们早晚会死在本宫手上!” —— 昨日发生之事虽然令人难以置信,却总算因成都王的归来、皇上的醒来而有惊无险地度过,知情者无不暗暗庆幸,要不然,皇宫又该血流成河了。 一大早起了身,羊献容整理了仪容,前往东宫。 韩青随后跟着,却有些疑虑,“娘娘就这么明目张胆去看太子殿下?” “我不放心太子,”羊献容意甚坚决,“再说,太子妃昨日必然受了惊吓,于情于理,我都该前去探望,也不只是去看太子殿下。” 韩青点头,“属下明白,不过皇后虽不能再禁娘娘的足,也必定会让人注意娘娘动静,娘娘还是要小心些好若是被皇后知道,怕是不大好。” “就算我什么都不做,皇后要借机除我,也总能寻到机会,”羊献容无声冷笑,“还不如早些找到办法,证明太子殿下清白,经此一事,皇后越发容不下太子,我真是担心……” 这次皇后一派是打定主意,要除掉太子,如今事情未成,他们也肯定知道,与太子不共戴天,怕是会狗急跳墙,她真是越来越觉得,心中不得安宁。 “依娘娘之见,皇上可相信太子殿下清白吗?”韩青有些弄不懂皇上的心思。 羊献容有些无奈,“皇上自然不会怀疑太子,可皇后他们伪造出来的证据太过逼真,人证物证俱在,就算皇上不信,也无法替太子殿下开脱,所以只能禁太子的足,稍候将太子送往金墉城,暂避风头。” “娘娘所言极是,皇上也是为了保护太子殿下。”韩青叹息一声,“要推翻皇后他们拿出的证据,太难了。” “静观其变吧,皇后他们不可能永远没有破绽的。”如今看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是。” 进了东宫,正见司马遹坐在院中树下的石桌旁,桌上摆了一套茶壶茶碗,他则对着墙壁沉思。 “太子殿下这是在面壁思过?”羊献容进来,不大不小,开了个玩笑,距他三步处停了下来。 韩青对唐卓摆了摆手,两个人就退到一边去站着。 司马遹一下回头,微有些吃惊,“阿容?你怎么来了?” 他脸色相当糟糕,眼圈发黑,嘴唇发青,眼神仿佛历经沧桑。 羊献容也不等他相邀,自顾自坐下,“妾身不放心,过来看看,太子殿下可无恙吗?” 司马遹摇头,“本宫倒没什么,可是想到皇后竟这样害本宫,本宫心中实在不平,偏又想不出办法证明自己清白,简直可恨!” “殿下稍安勿躁,”羊献容冷笑,“证据既然是假,就总有破绽,太子殿下是大晋王朝的储君,是命定的王者,断不该如此消沉。” 司马遹大为感动,“阿容,你相信本宫是清白的?” “从未怀疑。”羊献容一字一字道。 司马遹忽地觉得鼻子一阵发酸,几乎要落泪。 被冤枉的时候,他不曾觉得伤心,只是愤怒,可被喜欢的人这样信任,他却受不住了,“阿容,你肯相信本宫,本宫很高兴,不过你还是少来为妙,免得授人以柄。” “妾身知道,太子殿下放心,”羊献容握住他的手,“太子殿下莫要沮丧,皇上不会放弃太子殿下,总能找到证据的。” “能找到什么证据,此事是皇后谋划,那谋反书也的确是本宫所写,那么多人证明是本宫要谋反,本宫这次,怕是在劫难逃。”司马遹摇了摇头,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第474章重逢又怎样 羊献容眼神一冷,上下看着司马遹,很生气的样子。 司马遹有些不自在,“阿容,你怎么这么看着本宫?” “太子殿下原来这样自私、胆怯,那是妾身多管闲事了,太子殿下恕罪。”羊献容语气硬邦地道。 “呃——”司马遹赧然,一时说不出话。 “逃避不是太子殿下会有的作为,”羊献容面色稍缓,“太子殿下也请稍安勿躁,事情总会有转机,若太子殿下现在就要放弃,岂不是白白让皇后他们得了逞?皇上到时也会有危险,太子殿下真忍心吗?” 司马遹白了脸色,掐紧掌心。 “大晋王朝少不得太子殿下,宵小之辈,终难成事!”羊献容看着他,眼神坦然而诚挚。 司马遹一阵热血沸腾,不知怎么的,先前胸中郁闷竟是一扫而空,豪情万丈地挥袖,“阿容,你说的是,是本宫太过消沉了,本宫定要证明自己清白,绝不会让大晋的江山落入歹人之手!” 羊献容这才满意地点头,“太子殿下如此想就太好了,妾身相信太子殿下定能度过此劫!” 司马遹握了握她的手,但接着就有所顾忌地放开了,“阿容,多谢你!本宫不在父皇身边,你要多多照顾父皇,千万莫要让人伤了父皇!” “妾身知道,太子殿下放心。” 正说到这里,蒋美人扶着王惠凤出来,两人齐齐行礼,“多谢娘娘相救之恩!” 她们已知道,若不是羊献容找到办法,救醒皇上,皇上也不能在关键时候,保住了太子,故她们对她的感激之情,无法用言语形容。 羊献容忙扶起王惠凤,“太子妃万万不可行此大礼,妾身何德何能,担当不起。” 王惠凤眼圈都是红肿的,显见太子出事这段时间,她有多不好过,“若非娘娘救醒皇上,太子殿下恐怕……大恩大德,本宫铭记在心,日后定当厚报!” 羊献容连道不敢,“蒋美人,皇长孙如何了?” 说到司马虨,蒋美人露出些欣慰的表情来,“有劳贵嫔娘娘挂念,道文昨晚已经醒来,太医说是他好多了。” 也不知是不是那巫师向上天祈福,起了效用,还是道文本该有此一劫,度过之后就否极泰来,昨晚道文醒来后,精神就好了很多,还吃了小半碗粥,可算是东宫一连串不幸之中,最幸运之事了。 “当真?那真是太好了!”羊献容十分欢喜,“苍天有眼,皇长孙定会没事的!” “承贵嫔娘娘吉言。” 司马遹也笑了笑,“是啊,贵嫔娘娘是本宫的福星,也是道文的福星,道文会好起来的。” 羊献容红了脸,“太子殿下取笑了。” 几人说说笑笑,过了一会,羊献容即告退出来,司马遹等人一直送她到门口,若不是怕惹人闲话,他们还不想回去呢。 “看来巫师也有巫师的好了,皇长孙定是托了巫师的福了。”羊献容不无庆幸地道。 原本司马衷中了巫术,大晋险些出大乱,她对巫术十分厌恶,可得知皇长孙又好起来,她这一看法,也有了些改观。 韩青道,“娘娘说的是,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吧,就看如何利用,同样是刀,在正义之人手里,就可用秋行侠仗义,斩奸除恶,若是在坏人手里,则会截然不同。” 羊献容好笑地道,“你倒会说话。” 不过,道理却一点不错。 斜刺里忽然闪出来一个人,毫无征兆,且来势极猛。 韩青几乎是同一时间跃身上前,“什么人!” “容儿!”来人的声音虽压抑到极致,却仍能听出激动与喜悦,几乎无法自持。 羊献容顿时如遭雷击,“韩青,不要!” 韩青其实已经认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曜,忍不住就要叹气:他还来做什么! 几年不见,他肤色黑了些,但五官依旧英挺,透着睿智之气,身子看上去更加结实,这些日子跟在成都王身边,想必又受到不少历练吧。 “容儿!”刘曜扑过去就抱住了羊献容,浑身颤抖,“我……好想你!”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虽说早已一遍又一遍警告自己,见到容儿一定不能激动,不能有越矩之处,莫给容儿惹来麻烦,要不然依他如今的身份,根本就保护不了容儿。 然而没用。 当真的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心中压抑的情感,几年来的思念,在一瞬间爆发,他恨不能立刻把她带走,再也不要分开。 “永……永明哥……”羊献容的眼泪“唰”就流了下来,仿如决堤之水,难以控制。 平时从不提起他,不是不想他,而是不敢想。 只要想起,心就会痛到无法承受,每个想念他的夜,她都是独对烛火到天明,此中苦楚寂寞,有谁知? 然而她却不敢奢望,有朝一日,还能在皇宫中相见。 “容儿,我、我受不了了……”刘曜狠狠亲吻着她的脸,“容儿,我、我想你,我一直想你,我……” 他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身体颤抖的厉害,仿佛风雨中的落叶。 韩青皱眉,提醒道,“刘公子,请放开娘娘,这里是皇宫,若被人看到,娘娘何以自处?” 一句话提醒了羊献容,她赶紧将刘曜推开,擦了擦眼泪,“永明哥,别这样,让人看见不好。” 刘曜勉强忍耐着,“容儿,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我就是……太想你,所以……” “永明哥,你怎么会进宫?跟成都王一起?” 这一点其实很容易想到,司马颖在邺城,又是他上书,恢复刘渊官职,想必刘曜就跟在他身边做事,除了跟成都王一起,刘曜哪能轻易进得了皇宫。 刘曜点头,“不错,成都王接到皇上诏令后,就猜到宫中有变,这才带着我一道回来。” “成都王……知道你我之间的事吗?”羊献容有些心里没底,若成都王知道她跟永明哥的事,还带他进宫,会不会别有安排? “知道,不过你放心,成都王不会将你我怎样的。”刘曜忙安抚她。 当然,前提是他不准为了容儿而惹怒皇上,否则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第475章别再乱了 “义善好吗?”提到亲生子,羊献容又是止不住的心痛。 她跟永明哥两地相思,倍受煎熬,还可说是造化弄人,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可义善何其无辜,一出生就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更要与她这个生母分开,对他太过不公。 刘曜知道她会问孩子,笑道,“你放心吧,义善很好,也很懂事,已经会叫爹,会叫娘了,义真也很照顾他,你不用担心。” 义善已经两岁,话也说的很流利,在刘曜教导下,更是十分乖巧,很依赖刘曜,是个惹人疼惜的孩子。 羊献容又流下泪来,“那就好……” 不然,还能怎样呢? 虽说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却注定不能跟他以母子相称,每次想起,她就觉得,天下再没有比她更残忍的母亲了。 “容儿,莫要哭了,我会照顾好义善,他是我的亲生骨肉,我难道还能亏待了他?”刘曜目中精光一闪,压低了声音,“皇上如何了?我听宫人议论,皇上一直昏迷不醒,朝政大权都在皇后一党手中,可是真的?” 羊献容擦了擦眼泪,冷笑,“皇上是被皇后所害,中了咒术,不过现在已经醒了,是皇后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原来是这样,”刘曜点头,“你的意思是,皇上有了除掉皇后一党的计划?” “皇上自有决断,成都王已经回宫,皇上必会与之商议,联合诸王的力量,除掉贾氏。” 羊献容虽不知司马衷的具体计划,但要除贾氏,唯有此途。 “成都王的确早已容不下贾氏,”刘曜挑了挑眉,“不过皇上势弱,当断不断,恐怕……” “刘公子,慎言。”韩青沉了脸。 皇上再怎么样,也由不得旁人这样诋毁。 刘曜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羊献容使个眼色给他,“永明哥,此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有成都王与皇上商议大计,皇后一党毕竟得意不了多少时候。你既然跟在成都王身边,就听他之命行事,莫要给他惹麻烦。” 方正之意自然是说,你不要由着性子,想见我就见,皇宫不比邺城,避讳总是多。 “我明白,你放心,我……” “有人来了,”韩青低声道,“娘娘,快走吧。” 羊献容点头,“永明哥,你快去找成都王,皇宫有很多人认的你,你千万不要出错,尤其不要让皇上知道,快去吧。” 刘曜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应了,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韩青扶着羊献容往常宁殿去,见她脸色不好,不免担心,“娘娘该不会又要……” “不会,”羊献容答的毫不犹豫,“回宫是我自己的选择,皇上如今龙体欠安,宫中形势又如此严峻,我绝不可能在这时候,弃皇上而去。” “所以娘娘其实还是没打算与皇上一直在一起,是吗?”韩青冰冷的目光中,更多的则是无奈。 羊献容沉默。 她承认,与皇上之间,从来没有男女之情,有的只是恩情,她只想用自己一切,回报这份恩情,至于跟皇上过一辈子,她则从来不愿意去深想。 在她心中深深喜欢着、挂念着的,永远只是永明哥,但凡有机会,只要不是背叛皇上,她都不可能放弃跟永明哥在一起的。 “算了,”韩青摇头,“娘娘心中有数就好,属下是觉得,刘公子一回来,娘娘的心又乱了,皇上又才经历过生死之劫,若是娘娘跟刘公子……皇上伤心愤怒之下,恐怕会做出些不好的事来,娘娘行事,还要三思。” 羊献容打个冷颤,“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必担心,我不见永明哥的面就是了。成都王在洛阳应该不会留太长时间,待他一走,永明哥也要跟着回邺城,现在的状况,只是暂时的。” “是,属下多言了。” —— 太子谋反之事,因只在太极殿上商议,故洛阳城中的百姓并不知情,好歹没有引起更大的风波。 为将此事平息下去,司马衷更是严令宫中人不得擅自议论,违令者斩。 然而此事能压下,司马遹请巫师进宫之事,却在贾南风刻意宣扬之下,无人不知,虽说他是为了救皇长孙的命,情有可原,然而违背了先皇之命,仍旧要受到责罚。 司马衷即以此为由,命司马遹到金墉城反省思过,实则是要将其保护起来。 司马遹谢了恩,起身时眼眶已湿。 他明白父皇保护他的一番心思,可他若去了金墉城,父皇就要独自应对贾氏,他怎放心。 “怎么了?”司马衷神情很平静,“身上不舒服吗,还是……” 他虽已修养了这几天,却因先前的咒术而伤了身体,精神更加不如从前了,脸色苍白的吓人,仿佛随时都能晕去。 “没有,”司马遹慌忙自己擦泪,“儿臣是、是无颜面对父皇,不能为父皇分担烦忧,却要离父皇而去,儿臣实在惭愧。” 司马炽在旁暗暗不忿,皇兄到这份上,居然还对太子这样好,难道已忘了太子是要谋反的吗? 他年已十五,眉眼间脱去了年少时的稚嫩,更多了些阴狠。 他生母王媛姬早逝,在他之上,又有二十几个兄长,先皇更是嫔妃无数,在世时只顾享乐,根本无暇顾及他,兄弟们之间又各自算计,并不亲密,故养成了他孤僻、凶狠、自私自利的性子。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被贾南风利用,一道算计司马遹。 一直以来,若不是有他暗中相助,司马衷父子俩,绝对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然而即使如此,因为没有证据,加上他是司马衷从小带大的,自然就不会往他身上怀疑。 他本来还想着借太子谋反的机会,一举除掉太子呢,谁想司马颖回来的正是时候,司马衷又恰恰醒来,一切白算计了,他心里还窝着一股火呢? 羊献容站的稍远一些,看似无意,其实一直注意着司马炽的动静,见他看着司马遹的眼神阴冷而狠毒,心中越发不忿和担忧,豫章王害太子之心,已经很是明显,皇上却还没有足够重视,早晚要吃大亏的。 第476章心思太明显了 自己要不要提醒皇上,提防豫章王? 可惜没有证据,皇上或许不会相信,还当她是挑拨离间,又该如何是好? “你也是一时糊涂,朕明白你为了道文之心,”司马衷咳了几声,声音有些哑,“你到底是朕的长子,又是太子,朕怎能弃你于不顾,你且去金墉城好好思过,过些日子,朕自会让人接你回宫。” 司马遹哽咽道,“谢父皇,儿臣……”竟是说不出话。 “皇兄就不打算问清楚太子谋反之事?”司马炽见司马衷只字不提那件事,忍不住道,“那谋反书的确是太子所写,皇兄就不怕,太子当真有心谋反吗?” 司马遹猛地看过来,眼神已冰冷,“炽皇叔此话何意?当时早朝,炽皇叔并不在太极殿,没有见过那谋反书,如何知道是本宫所写?” 司马炽虽已封王,却因年幼,故不必上早朝。 羊献容暗暗冷笑,豫章王这回可是弄巧成拙了。 司马炽果然脸色大变,有明显的心虚,“我……我是听别人说的,那谋反书的字迹与太子字迹一般无二,所以……” “丰度,你怎能听信他人之人,”司马衷皱眉,有些不悦,“朕看过那谋反书,字迹的确像出自熙祖之手,然而这世上并不乏擅长模仿他人笔迹者,仅凭一封信就认定熙祖之罪,太过武断。你听旁人如此说,就认定熙祖要谋反,你是向着外人,还是向着熙祖?” 话虽如此,他却并不怎样愤怒,想来是以为,司马炽并非有意害司马遹,而是因为年幼,所以容易相信他人之言吧。 司马炽还待再说,可看到司马遹目光中的敌意,登时觉得自己有些心急了,忙道,“皇兄息怒,臣弟并无他意,是担心、担心太子谋反之事没有查个明白,还会有人利用此事,无中生有,万一再牵连到太子,也是不好。” 司马衷满意地点头,“不错,丰度,你长大了,想的很深远,此事朕会继续让人追查,究竟是谁冤枉了熙祖,若是查出来,绝不轻饶!” 司马炽暗暗忍下,装出乖巧的样子,“是,皇兄英明。” 司马遹对父皇,则是真的感激万分,“谢父皇,儿臣的确是冤枉的……” 司马衷正色道,“虽说此事疑点甚多,朕也相信你无辜,然而你行事终究有不够谨慎之处,才给了旁人可乘之机,朕罚你去金墉城,也是为了此事静思己过,将来万不可再行差踏错,你可明白?” “是,儿臣明白!”司马遹又要跪下,却被司马衷阻止,他也不再坚持,“儿臣日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再犯。” 司马衷欣慰点头,“如此甚好。” 羊献容笑道,“太子殿下有仁者之风,总不愿将人往坏处想,才会着人算计,日后行事加倍小心,也就是了。” 司马衷点了点头,“这一点熙祖随了朕,总不对人设防,容易吃亏。” “皇上是仁君,将来太子殿下也定会随了皇上,这是好事,”羊献容故意道,“大晋百姓需要的,就是仁慈宽容的皇上,皇上是百姓的好皇上,皇上有太子殿下这样仁慈的儿子,更是大晋百姓之福。” 司马炽恨不能将她按倒,狠狠欺负! 明明是他看中的女人,为何要一直替太子说话,话里更是透出太子将来必然登基之意,这是在警告他吗? 他记得贾南风说过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忍耐,不可让皇兄看出他有对司马遹不轨之心,否则于他,会大大不利。 故他只是微笑听着,虽竭力掩饰,然那眼里的不甘、愤怒与仇恨,却是再清楚不过。 好个容贵嫔,她得皇兄宠爱就算了,为何总是帮着太子? 难道真如旁人所说,她与太子十年前的旧情,仍旧未曾忘却? “丰度。”司马衷回头,见他许久没有言语,叫了一声。 “是,皇兄。”司马炽即换上平素的无辜模样,上前听吩咐。 “在想什么,”司马衷怜爱地摸一摸他的头,“你是在朕跟前长大的,朕希望你与熙祖能够互为照顾,彼此信任,朕也就放心了,日后,莫再轻信他人之言,知道吗?” “是,皇兄,臣弟知道,皇兄放心吧。”司马炽羞涩地笑着应下,十分乖巧。 羊献容目光清凉,并未多言。 司马衷即让羊献容和马炽都退下,与司马遹单独说几句话。 两人退下后,司马衷拿过一本奏折,交给司马遹,“打开看看。” 司马遹打开,“岳父的奏折?”跟着冷笑,“岳父也要父皇问儿臣谋反之罪?” 说起来他这个岳父,对自己真是“仁至义尽”,从他出事到现在,岳父不但没有一句宽慰之语,就连惠凤找岳父相求,岳父都不肯伸手相帮,投靠了贾南风的岳父,竟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对于这样的岳父,他也没有什么念想,若不是看在惠凤面子上,他跟岳父,恐怕早已反目成仇。 “不是,”司马衷摇头,“王衍还没这个胆子,知道你谋反之事,是朕的忌讳,他不敢提,他所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司马遹不解,待到将奏折看完,才难堪而愤怒地涨红了脸,“他、他这是何意?居然敢……” 王衍居然在奏折上说,他违抗先皇之命,还要谋反,天地不容,王家不愿与这样的人结为姻亲,要王惠凤与他,解除夫妻之意,接王惠凤回家,他的一切,皆与王惠凤、与王家无关。 做的真绝。 “朕想这奏折原本应该是要给贾南风的,贾南风也必定会准,只不过多亏了容儿,朕及时醒来,这些奏折,才又到了朕这里,”司马衷拍拍他肩膀,“熙祖,当初你立王惠凤为太子妃,朕原本也不是太赞成,毕竟王景凤嫁给了贾谧,我们与贾家,势不两立,可你自己说愿意,朕也不愿你伤心,所以……” “父皇疼爱儿臣,儿臣明白,儿臣跟惠凤也很好,”司马遹又是气王衍的绝情绝意,又感动父皇处处为他着想,眼圈又红了,“父皇有所不知,惠凤如今有了身孕,儿臣不能让她回王家!” 第477章执念很深 王衍竟做的这样绝,是笃定他和父皇会输,大晋要成为贾家人的掌中之物吗? 司马衷颇为意外,“哦?竟有此事,这……” 王惠凤一直不见有孕,他也很急,正宫无所出,到底不是个事儿,像熙祖,虽说很得他宠爱,可因为谢玖不是正宫,娘家没有势力,熙祖如今不处处受贾家,前车之鉴啊! “正是,”司马遹见他脸色不大好,心中不安,“父皇的意思,要儿臣休了惠凤?可她腹中骨肉怎么办,那是儿臣的孩子!” 司马衷沉默一会,抬头,目光冷酷而深沉,“熙祖,休了王惠凤。” 司马遹大惊,“父皇,你……” 父皇不是最重子嗣吗,他还以为说出王惠凤有了身孕,父皇就会想办法帮他呢,怎么竟然…… 休了王惠凤,她腹中孩子怎么办? “熙祖,这是早晚之事,”司马衷拍拍他肩膀,“王惠凤虽然嫁给了你,你也是王衍的女婿,可他却只认贾谧,早就投靠了贾南风,我们必除贾氏,王衍,也不能不除。” 贾氏一党必须尽除,朝廷才能安定,就像当初的杨氏一样。 王衍做为贾谧的岳父,怎么可能继续活着。 若要处死王衍,王惠凤必然对他、对司马遹心生怨恨,早晚会生事。 司马遹岂会不明白个中利害,却仍是不舍,“儿臣明白,可是……惠凤对王衍,也早已失望,就算、就算真到了那一步,惠凤也会帮着儿臣的,父皇不用担心。” “这个未必,”司马衷笑容有些诡异,“王衍与王惠凤血脉相依,这是改变不了的,朕若到时杀了王衍,你能保证王惠凤心中,毫无芥蒂?” 司马遹无言,因他无法保证。 “熙祖,朕的身体不行了,”司马衷神情变的有些悲壮,“大晋的江山,很快就要交到你手上,朕虽然没有父皇那样的雄才大略,却也想在把江山交给你之前,尽量多为你做些事,朕百年之后,你也能安享一个太平盛世,所以,半点险,朕也不想冒,朕是为了你好。” 司马遹几乎不能言语,“父皇……不要这样说,父皇会好起来的,父皇一定会长命百岁……” “说什么傻话呢,”司马衷抱住他,“熙祖,朕虽然还有熙仲,可你才是朕最疼爱的儿子,你……不要辜负朕对你的一番苦心,休了王惠凤,若你不舍她腹中骨肉,待孩子生下,若是儿子,朕就让人接孩子抱回宫来就是,听朕的话,明白吗?” 司马遹还能怎样反对,“是,儿臣明白……” —— “容贵嫔,站住。”司马炽快走几步,追上羊献容,很是不客气地将她拦下。 羊献容视线落在别处,“王爷有何吩咐?” 对司马炽,她毫无好感,不管是因为他谋害司马遹,还是因他对她无礼。 司马炽狠狠瞪着她,“是你救醒了皇兄,救了太子?” “妾身可没这本事,”羊献容微微冷笑,“是皇上洪福齐天,太子殿下有上神庇佑,他们才会化险为夷,话说回来,皇上和太子能够脱险,王爷不是应该高兴才是吗,怎么气成这样?还是说,王爷盼着皇上和太子有事?” “你、你胡说!本王、本王才没有,你胡说八道什么,本王才没有!”司马炽心性再狠,到底年纪小,哪比得上羊献容几经生死,看尽沧桑,被几句话说的面红耳赤,心虚万分。 羊献容淡然道,“原来没有吗,那是妾身想多了,既然无事,还请王爷允许妾身先行告退。” “你站住!”司马炽脚步一横,又栏下她,狠狠冷笑,“容贵嫔,你还真有几分小聪明,本王就喜欢聪明的女人,不过你最好想清楚,应该站在谁这一边,应该帮谁,否则,将来你连后悔都没的机会!” 羊献容暗暗心惊,豫章王害太子之心,竟这样不加掩饰了吗?“王爷这话何意?妾身既然是皇上的嫔妃,自然应该帮着皇上,略尽绵薄之力,皇上疼爱太子殿下,妾身也很是欣慰,难道妾身所做的一切,都不对吗?那王爷告诉妾身,应该怎样做?” 司马炽登时语塞。 如今他所做的一切,还不能被外人知道,自然也就没法回答羊献容的话。 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放不下她,明知道她是皇兄的妃子,太子曾经的心上人,明知道她比自己大很多,他就是想着她,想把她按倒,狠狠欺负,看她哭泣求饶的模样。 他自己都没想到,为何对羊献容,会有这样深的执念。 “王爷恕罪,妾身失礼了,”羊献容略一低头,“妾身有些累,先回去了,王爷请。” 被她这样无视,司马炽恼羞成怒,猛地抓住她手臂,“站住!本王话还没有说完,你走什么!” “啊……”羊献容痛的叫了一声,“放手!王爷再这样无礼,妾身——” “你怎样?”司马炽万分得意,“你敢对本王动手?” 韩青扣住司马炽手腕,“王爷,请放手!” “大胆!”司马炽厉喝,“凭你也配动本王?” “韩青,放手……”羊献容皱眉,痛的哆嗦,“不要对……王爷无礼……” 豫章王到底是王爷,皇上又未对他起疑心,不宜动手。 韩青犹豫,她若放手,豫章王就会伤害主子…… “炽皇叔好兴致,”司马遹如神人天降,忽然出现,神情冰冷而讥诮,“与容贵嫔相谈甚欢啊。” 司马炽猛地松手,自是万分尴尬,“太、太子殿下见笑了,我只是与容贵嫔随意聊几句,开个玩笑,没有其他。” 司马遹正色道,“炽皇叔,这玩笑可开不得,容贵嫔是父皇的妃子,炽皇叔不顾伦理,对她轻慢羞辱,若是父皇知道,这可不好。” 司马炽打个哈哈,“哪有这样严重,我真的只是与容贵嫔随意聊几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请。” 说罢匆匆离去。 司马遹冷笑一声,这才上前,关切相问,“阿容,没事吗?” 第478章休妻 “没事,”羊献容将右手掩进袖子里,“殿下不用担心,不过殿下千万当心豫章王,最好找个机会提醒皇上也要当心,妾身的话,皇上未必会信。” 司马遹气道,“不错,本宫也看出来了,炽皇叔一直盼着本宫死呢,可父皇拿炽皇叔当亲生子一样,若无证据,父皇未必会信。” “所以才要寻个机会,”羊献容也甚是无奈,“好在殿下就要去金墉城,在回来之前,与豫章王也倒没有机会产生冲突。不过殿下到了金墉城后,定要防着身边的人,除了唐卓,任何人都不要信,尤其不能用旁人送来的食物和水,谨防小人利用这机会,谋害殿下。” 司马遹眸光漆黑,“本宫知道了,你让阿容放心就是。” 这些他已经想到了,贾南风等人绝不可能让他在金墉城逍遥快活,他必须保全自己,还要尽快想到方法,帮助父皇,除掉贾氏。 唐卓得了羊献容信任,自是有“临危受命”之感,郑重其事地道,“属下定会保护好殿下,请娘娘放心。” “如此,甚好,”羊献容眼中露出希冀之光来,“不过殿下也不用心急,殿下去金墉城,只是权宜之计,只需等待一个契机,殿下就会荣耀归来。” 司马衷一怔,“契机?此话何意?” 羊献容微微一笑,“恕妾身多嘴,殿下以前仁慈有余,果敢不足,还需多加历练,经过上次领兵出征,殿下已经稳重许多,如今大晋也不是很太平,只要再有个机会,殿下带兵出征,一来可增加历练,二来也可将功补过,回宫便顺理成章了。” 司马遹喜道,“阿容,你果真思虑周全!不错,正是如此,本宫明白了!” 到那时,他再立战功,还有谁敢不服? “韬光养晦,静侯良机,殿下定能坐拥大晋江山!”羊献容毫不吝啬她的鼓励与赞扬。 “本宫知道,”司马遹激动万分,“定会有那么一天,本宫绝不会让父皇和阿容你失望!” “妾身不敢当,太子殿下千万保护好自己,妾身等太子殿下,荣耀归来。”羊献容亦有些兴奋,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好!”司马遹纵声长笑,之前心中阴郁,一扫而空。 两人分开后,韩青不放心地道,“娘娘的手如何,可要紧吗?” 方才她看的真切,司马炽用的力气很大,娘娘怕是要受不住。 “还好,”羊献容抬起手看了看,腕上几道青紫的指印,皱了皱眉,“韩青,我以前得罪过豫章王吗?” 难道是她之前失胎疯癫,不认人的时候,曾经伤害过他? 韩青不解,“得罪豫章王?娘娘没有啊,为何会这样问?” “我总觉得豫章王对我有成见,总是找机会针对我,他小小年纪,却如此阴险狡诈,我是担心……”想到两次被司马炽刁难,羊献容觉得心里极不舒服。 “娘娘没有得罪过豫章王,应该是他见娘娘帮着太子殿下,所以心中有气吧,娘娘不是提醒太子殿下小心了吗,应该不会有事。”韩青安抚道。 羊献容想了一会,也想不出所以然,叹息道,“但愿如此。” —— 司马遹回到东宫,王惠凤和蒋俊就双双迎了出来,“殿下回来了!没事了吗?” “没事,”司马遹看一眼王惠凤,心中难受的厉害,“父皇没有责罚本宫,不过,本宫这就要去金墉城了,阿俊,你……” “妾身随殿下一起去!”蒋美人毫不犹豫地道,“殿下去哪,妾身就去哪!” “妾身也要一起去!”王惠凤更是不可能单独留下,“蒋美人说的对,殿下去哪,我们就去哪,我们要与殿下在一起!” 司马遹越发不知如何开口,看着王惠凤那虽不美,却让他时时牵挂着的脸,眼泪都要流下来。 这些年两人早已夫妻一体,共同进退,何况现在她又怀了自己骨肉,让他如何开得了口,把她休回王家? 为何她要是王衍的女儿,为何王景凤嫁给了贾谧,为何贾家要与皇室做对,为何睛在要这样残忍,将仅仅属于他的夺走? “殿下,怎么了?”王惠凤被他这悲伤而又无法言喻的样子吓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殿下不用担心,道文的病已经好多了,敬文也很乖,不会有事的。” 司马遹嘴张了几张,好一会才勉强出声,“惠凤,你……回王家吧。” “啊?”王惠凤愣了一下,“回王家?殿下这话何意?” 蒋美人也是不解,“殿下,你……” “妾身知道了,”王惠凤笑起来,羞涩地红了脸,“殿下是怕妾身怀着身孕,去金墉城受委屈,所以让妾身回娘家是不是?殿下放心,妾身吃的苦,只要殿下能好好的,妾身自知样都好。” 都这时候了,殿下还只顾为她着想,这份情意,她如何能辜负? 司马遹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本宫是说,你……回王家吧,王衍上了一道奏折,要解除本宫与你的婚约,接你回王家,父皇已经……准了。” 蒋美人大惊失色,“什么?!竟有这事,这……” 王惠凤如遭雷击,简直怀疑自己耳力出了问题,否则怎么会听到这样荒唐的事! 父亲竟然……竟然上书,要她与太子解除婚约,这算什么! “来人,备笔墨,”司马遹狠心不去看王惠凤脸上表情,吩咐一声,“本宫要写休书。” “是。”唐卓将文房四宝端了进来,放在桌上。 司马遹过去坐下,提笔。 “不!”王惠凤才反应过来一般,猛地扑过去,紧紧抓住司马遹的手,哭着摇头,“不要!殿下不能休了妾身!妾身、妾身是殿下的妻子,殿下怎能这样!” 这些年两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从来没有争吵过半句,太子对她,虽不是那种无上的宠爱,却从没亏待过她,尤其得知她怀了身孕,更是对她呵护备至,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第479章不得不绝情 然而这一刻,她却觉得天都塌了下来,从未想过,还有被太子休掉的一天——这无关脸面,是她无法忍受,失去太子这个夫君。 一滴墨落在纸上,乌黑一团,透出绝望的气息。 司马遹手在颤栗,心在滴血,“惠凤,本宫……也是不得已,你……你回王家,王衍会让人好好照顾你……” “那妾身腹中骨肉呢!”王惠凤好不绝望,太子竟已铁了心要休了她!“殿下连他都不认了吗?” “本宫会认他,”司马遹深吸一口气,“你虽回了王家,孩子本宫还是会认,待你生下孩子,父皇会派人将他接回宫。” 说不定到那时,他已经从金墉城回来,可以自己抚养了。 “殿下……”王惠凤死死抓着他的手,指甲都掐进他手背,都不曾察觉,“殿下不要!妾身不要离开殿下!妾身……妾身死也要跟殿下在一起!” 蒋美人也早已哭了,“殿下开恩,不要休了太子妃!太子妃温良贤淑,宽容仁慈,东宫上下,谁不称赞,殿下怎忍心……” 没了王惠凤,殿下再上哪娶这样贤惠的太子妃去? 最要紧的是,这些年她们两个互相扶持,早已比亲姐妹还要亲,她连生两子,太子妃却从未有半点妒忌甚至是不满,道文生病,太子妃衣不解带,亲自照顾,这些她都记在心里,没齿不忘,还想要找机会报答呢。 太子妃的所做所为,岂是贾南风所能比之万一的,殿下怎好辜负太子妃? 司马遹狠狠拧过脸,强忍着泪水,做出绝情的样子,“你们都不必说了,王衍既然已经上了折子,父皇也准了,本宫就不能忤逆父皇,惠凤,放手吧。” “不!”王惠凤嘶声叫,“妾身知道了,是家父对不对?家父竟做出这种事,殿下,妾身事先毫不知情,妾身也不会离开殿下,妾身这就去找家父,让他向皇上赔罪,收回奏折!” 说罢起身就要跑。 “没用的,”司马遹咬牙,“本宫已经让人知会王衍,到东宫来接你,他……应该快到了。” 王惠凤呆呆看着他,太子竟绝情到如此地步?真的是因为父亲的折子吗,还是殿下心里,仍旧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启禀太子殿下,王大人到。”唐卓在外禀报。 王惠凤仿佛被彻底压垮,怔怔松手,目光也发了直。 “让他进来。”司马遹的脸容瞬间冰冷,也不急于写休书了,将笔扔在了纸上。 “是。” 不多时,王衍低头哈腰地进来,许是也知道自己此举把司马遹给得罪狠了,大气不敢喘,“臣参见太子殿下。” 其实真要说起来,他那个要王惠凤与司马遹解除婚姻的折子,不是上给司马衷,而是上给贾南风的。 因那时他以为,贾南风谋划这一出“废太子”的好戏,是一定会成功的,而她也明确与他说过,要么是太子,要么是贾家,他只能择其一。 在当时那种境况之下,傻子也会选择贾家,因他以为,皇上不可能再醒来,太子也一定会被废,他还等什么? 朝政大权早已被贾南风揽在手中,他上道折子,她一定会准,这件事情,原本可以非常容易地解决。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司马颖会回来的那样及时,皇上也醒了过来,太子没有被废,更没有被杀,反而是那道奏折,送到了司马衷面前。 这两天他一直胆颤心惊,若是皇上追究起来,定会问他的罪,因他明显是投靠了贾家,而皇上与贾家,早已势不两立。 没想到的是,皇上居然没有问罪任何一位朝臣,而且与贾南风,表面上还和和气气的,许是不愿意引起朝廷动荡,就连太子谋反之事,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本以为此事就这样过去,却不想太子却派了人到王府,让他来东宫接王惠凤,这么一来,女儿失去太子妃之位,万一皇上又除掉了贾氏,王家不就完了? “起来吧,”司马遹冷冷道,“本宫已经与惠凤说了此事,稍候本宫写下休书,你就将她接回王家。” “这……太子殿下,其实臣……”王衍打算拼上一张老脸不要,也要挽回此事。 “王大人不必多说,此事父皇已经准了,本宫也没有异议。至于惠凤腹中孩儿,待她生下,父皇会派人将他接回皇宫。” 司马遹暗暗冷笑,如何不知他的心思,不过想到与贾家必有一场生死之战,早晚要做出选择,不若一道解决了。 王衍万分失望,可谁让他上了折子,皇上和太子没有责罚他,已经很好了,他还能怎样,“如此,臣惭愧……” 司马遹不再看王惠凤,到桌边换了一张纸,迅速写好休书,“拿去,走吧。” “殿下!”王惠凤被那“休书”二字深深刺伤,猛地回神,但觉生无可恋,“殿下真的不要妾身了吗?妾身不要离开殿下!” 蒋美人在旁直哭个不停,却没有任何办法。 “惠凤,走吧,”司马遹转过身,“本宫与你,此生缘分已尽,不必强求。” “殿下!” “送他们出去!”司马遹衣袖一甩,进了内室。 泪,已经滑落。 “殿下!”王惠凤追着要进去,“殿下不要,殿下!” 唐卓上前道,“太子妃,不,王姑娘,王大人,请。” 王衍但觉丢了颜面,也不欲多留,拽着王惠凤就走,“走吧,殿下休书都给了,不会改变主意的。” “不!”王惠凤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不走!我要跟殿下在一起,我不走!殿下……” 蒋美人追进内室,哭道,“殿下再想想好吗?太子妃仁慈,对殿下又是一心一意,殿下何必……” “不要再说了!”司马遹厉声道,“本宫心意已决!” 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伤心痛苦,自不必说。 蒋美人除了哭,还能怎样。 王衍拽着王惠凤出去,她从东宫一路哭着,被强行塞进轿子里,还在哭,直到出了宫,回王府,这一路上,她痛哭嚎啕,引得路人纷纷为之侧目。 第480章司马遹必须死 起初百姓们不知发生了何事,都跟着王府的马车走,议论纷纷。 后来才知是太子休了太子妃,太子妃不舍,才会痛哭嚎啕。 得知真相,百姓连连叹息,因他们都知道,太子与太子妃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实在是一桩不可多得的好姻缘。 然而即使是太子休了太子妃,他们对太子,也并无半点指责,只因他们心中清楚,如今皇后势大,而王衍长女王景凤又是贾谧的妻子,太子实在是两面为难。 王衍听着百姓们的议论,对王惠凤如此作为,大为恼火,“好了,别再哭了,不嫌丢人!” “父亲做出这等事,就不丢人了!”王惠凤哭叫,“我与太子原本好好一对夫妻,你竟然上书要……父亲,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皇上和太子都丢了颜面,若皇上问罪,你担当的起吗?” 皇上之所以没有问责王家,想必一是忌讳着贾氏,二来也是太子在皇上面前说好话吧,毕竟她现在怀着太子骨肉,这点必分还是有的。 王衍恼羞成怒,“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我还不是为你好!” “你为我好?你是为你自己的前程吧?”王惠凤嘲讽冷笑。 “你这孽女!”王衍举手要打,想到女儿怀有身孕,又哭的着实可怜,恨恨将手放下,“惠凤,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朝堂上的事,我实话与你说,你别看皇上如今还是皇上,太子也雄心勃勃,可他们斗不过贾家的,这天下,早晚姓贾,你还跟着太子做什么?” 虽说事情有些偏差,可女儿到底被太子给休了,皇上也没有怪罪,只要王家走过这一步,照样是当朝权贵。 王惠凤吃惊地道,“父亲,你、你说什么?这不可能!皇后再有本事,也是一介女流,就算、就算皇上压制不了她,可是还有那么多宗室亲王呢,他们不会由得她乱来的!” “那就等着瞧好了,”王衍不屑地道,“宗室亲王也都是些自私自利的,谁不是为了自己?若他们当真为了皇上着想,为何皇上太子如今被皇后压制,他们没有一个肯出头?” 当然,成都王除外。 王惠凤之前从未想过这些,如今听父亲这一说,登时觉得浑身发冷,仿佛坠进冰窖之中。 难道皇上和太子,此番真输给贾氏吗? 她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愤怒,大叫,“停车!” “惠凤,你做什么!”王衍怒道,“不准停,继续走!” “停车,我要回宫,我要回去找太子殿下!”王惠凤不顾危险,竟要生生往下跳,“太子殿下不能有事,我要回宫……” “惠凤,你……”王衍情知劝她不得,一把将她拉回,狠狠推倒在座位上,“你疯了吗?” 王惠凤本就因为怀孕而体弱,再加上受到被休的打击,哭了一路,身心俱疲,哪经得住这一下,后脑“咚”一下撞在车壁下,头脑一阵晕眩,失去了知觉。 “惠凤!”王衍吓了一跳,待到看到出她只是晕了,才略松一口气,吩咐车夫加紧赶路,先回王府再说。 —— “姑姑,咱们的机会来了!”贾谧兴奋莫名,“皇上要将太子送去金墉城思过,咱们不妨把太子拿下,要挟皇上退位,让位给熙仲,到时姑姑为太后,我为摄政王,大晋,就是咱们的了!” 说罢哈哈大笑,得意之极。 他性子一向内敛,甚少这样张扬,如今若不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也不会如此放纵。 贾南风瞥他一眼,“此事本宫已经知道了,不过,你当真要为了王景凤,饶太子一命?” 她原本的计划,是直接在金墉城里,将司马遹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如此一来,皇上必会受不得打击,一命归西,熙仲登位,就更加名正言顺。 贾谧收了笑,“其实,也不是为了王景凤,反正到时熙仲登基,大局已定,姑姑若是饶太子一命……” “百姓就会夸赞本宫的仁慈是吗?”贾南风嘲讽道,“长渊,你为了王景凤,也真是煞费苦心,这理由,你用过了。” 贾谧脸上红了红,“那姑姑的意思……” 其实在他心里,也是非杀司马遹不可的,妹妹的仇,他不可能不报。 可王景凤那样苦苦哀求他,甚至愿意把身子给他,他虽然愤怒,却根本无法拒绝。 贾南风凶狠眯了眯眼睛,“斩草要除根,本宫行事,向来不留后患,否则将来必受其害,司马遹必须死!” 贾谧嘴张了张,又闭了起来。 他已尽力,姑姑做出的决定,不可能更改。 “至于王景凤,休了吧,”贾南风淡淡道,“一个对你无心,却记挂着其他男人的女人,留着做什么?若你气不过,随便找个机会弄死她,对外就说她暴病而亡,王衍也不能怎样。” “不行!”贾谧吃了一惊,“姑姑,你怎么这样想?景凤……姑姑要杀太子,我不会再阻止,但是姑姑不要动景凤,我心中有数。” 贾南风啧啧摇头,“真没想到,长渊你倒是个痴情人。也罢,就随你,不过王景凤若安稳还罢,她若坏本宫的事,本宫不会手下留情!” “姑姑放心,我会看好她的,”贾谧转了话题,“那姑姑有何计划?直接在路上截杀太子,还是……” “当然不行,”贾南风冷笑,“皇上知道本宫与司马遹势不两立,定会派人对他严加保护,若本宫这时候动手,不但不容易成功,且极易引人怀疑,本宫哪有这么笨!” 若太子这时候出事,不管是不是她所为,皇上都会怨到她头上,如今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一举逼宫,何必急在这一时。 贾谧点头,“姑姑所言极是,那就先缓一缓,待太子到了金墉城,再寻机会动手不迟。” 太子只要离了宫,就像鱼儿离了水,命不长久了,早晚有机会的。 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竟会在这种时候,把太子送到金墉城,这是送他去死吗? 第481章索要皇孙 “你亲自去金墉城,安排一下,”贾南风目中露出残忍的光,“里里外外,都要是咱们的人,本宫要随时知道,司马遹的一举一动!” “是。” —— “太子这时候,应该到了金墉城了吧?”羊献容看着窗外,心情莫名失落。 过几天就是除夕之夜了,连着下了几天雪,天格外冷,不知金墉城那边,又是什么景象。 想到在那里的大姐,也不知道如何了,她更是觉得,世事无常,岂不让人唏嘘。 其实她哪里知道,当时发生柯洪那件事,司马衷恨羊献柔太过阴险算计,即将她送往金墉城,供那里的侍卫享乐。 司马衷当时与她说的,是让羊献柔去金墉城思过,所以她才一直想着,姐妹俩或许还有相见的一天。 然而,羊献柔到金墉城不足一年,就被那些侍卫凌虐至死,尸体随便用草席一卷,草草埋了了事。 韩青道,“回娘娘,太子殿下已到了金墉城,皇上派了人保护殿下,娘娘放心吧。” 羊献容忧容满面,摇了摇头,“我怎能放心?皇上将太子送到金墉城,固然是为了保护他,方便除掉贾家,可这何尝不是皇后对太子下手的好时机?可惜,我劝不了皇上,不然……” 韩青想一想,也是无奈,“娘娘一直忧虑此事,可皇上自打中了咒术后醒来,性子变的越发固执,谁的话都听不进,也是无法。” 对娘娘,皇上已经极尽耐心与宽容,若是换了别人,哪会被这样对待。 “皇上也知道太子殿下会有危险,我也提醒过他,应该不会有事吧,”羊献容自己安慰自己,“再者,皇后也知道自己正被皇上厌恶怀疑,应该不会急于动手,但愿能在这之前,除掉皇后一伙,不然……” “娘娘说的是,皇上会与成都王商议的,娘娘宽心。” 羊献容略一点头,不再多说。 这些天她心里很乱,刘曜随着成都王来了洛阳,只要成都王进宫,他就进宫,找机会与他相见。 她不愿见她,徒惹伤怀,更是对不起皇上,可又觉得,能见面的机会不多,能见就见吧。 这些天她就在这种矛盾之中度过,也是被折磨的厉害。 —— 这一年的除夕,宫中人注定在沉闷当中度过,这热闹气氛,不及往前的一半。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宫里宫外,一片风平浪静,金墉城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太子一切安好,这让那些以为皇后会对太子动手的人,都大为意外。 元康九年六月,王惠凤早产,生下一子,司马遹闻之,命人将孩子接进宫,取名司马尚,字敬仁,交由羊献容,代为抚养。 王惠凤不能与司马遹相守,又不能亲自抚养儿子,心中悲苦,自不必说。 贾南风得知司马尚被送至羊献容的常宁殿,即前往索要。 却不想,司马衷也在,得知她的来意,表情淡然,“皇后要照顾三位公主,还要照顾煕仲,十分辛苦,敬仁就由容儿照顾。” 司马尚还不满月,因是早产,身体十分瘦弱,小脸巴掌大,皮肤皱皱的,哭起来时,气息很微弱,惹人怜爱。 羊献容正抱着,哄他睡觉,念及自己的儿子,这满腔的母爱,恨不能都给了司马尚。 贾南风笑道,“皇上言重了,宣华她们都已长大,且都十分乖巧听话,无须本宫费心,熙仲有奶娘照顾,也不是小孩子了,臣妾平日里并无要紧事,敬仁要叫臣妾一声皇祖母,臣妾抚养她,也是应该的。再说,容妹妹还要照顾欢如,哪忙的过来。” 司马衷摆了摆手,“皇后此言差矣,宣华她们都已长大,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你是她们的母后,对她们的喜好自然清楚,就多费心,为她们说一门好亲事, 至于欢如,朕会让人好生照顾,敬仁就留在容儿这里,皇后不必多说了。” 以为他不知道贾南风的心思吗,她若将敬仁要了去,还能好生抚养? 要么想着拿他当人质,以要挟自己和熙祖,要么就找个机会,要了敬仁的命,就说是夭折,旁人能说出什么? 别看这段时间,贾南风很安稳,没有对熙祖动手,却并不表示她当真改过向善,她只不过是为了避嫌,所以暗中等待,寻机机会罢了。 贾南风忽地苦笑,“难为皇上还记得,宣华她们已到了嫁人的年纪,皇上她们的父皇,可有什么好人选吗?” 因为是她生的女儿,皇上打从一开始,就没把宣华她们几个放在心上,也从来不过问她们的事。 如今几个女儿都已长大,皇上对她们,却仍不闻不问,若再不嫁个好人家,她的脸面,也要丢光了。 司马衷并不觉得对女儿们有什么亏欠一样,面色无变,“一切就由皇后做主吧,知女莫若母,她们的心事,你最清楚,朕都没有意见。” 贾南风有意无意,看了羊献容一眼,“皇上有所不知,前些天,孙先生曾托赵王,向本宫提出,要宣华下嫁其子孙会,被本宫拒绝了,皇上以为呢?” 孙秀只不过是赵王身边的一条狗,虽得赵王信任,却不改他身份低微之事,居然还妄想娶她的女儿为儿媳,瞎了狗眼吗? 再者,赵王是不是以为她不知道,孙秀为他出谋划策,放出传言,挑拨她和太子的关系,才到了如今的地步,她会把女儿嫁给孙会? “既然皇后已经拒绝,那就是不合适,皇后做主就好。”司马衷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是。”贾南风掐紧了掌心。 如此污辱,皇上都能受下,是根本就没把宣华她们,当成他的亲生女儿看待吗? 羊献容只是安静的听着,不发一言,皇上能够如此隐忍,不与贾南风撕破脸,已经很不容易,也着实撑的辛苦。 停了一会,司马衷终于抬头看过去,“皇后还有何事?若无事,就回去吧,敬仁也要睡了。” 贾南风暗里气炸:这小崽子不是一直在睡吗,难道还吵着他了?“皇上,敬仁……” 第482章皇后开始动手了 “敬仁留在容儿这里,朕已经决定了,”司马衷面色一沉,“皇后对朕的安排,有什么异议吗?” 贾南风心里“咯噔”一下,皇上发起怒来,也真有些吓人,“臣妾不敢,臣妾是不想容妹妹太过辛苦,既如此,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待她出去,司马衷冷笑道,“明知道朕与她早已不死不休,居然还敢来索要敬文,有病吗?” 羊献容安抚道,“皇上息怒,臣妾倒是觉得,皇后此举,是想讨好皇上,她若真将敬文要了去,也必不敢怎样,否则皇上岂能饶了她。” “就算如此,朕也绝不可能将敬文交给她!”司马衷冷哼一声,“容儿,你就多多辛苦,照顾敬仁,前两天熙祖还来信询问敬仁的情形,朕与他说是你在抚养敬仁,他很是放心呢。” “皇上言重了,臣妾不辛苦,”羊献容笑笑,“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照顾好敬仁的。太子殿下在金墉城可好,有未受到怠慢委屈?” 司马衷叹息一声,“怠慢吗,他身边的人想必是不敢的,委屈倒是会有,不过熙祖懂事,在信中从不与朕抱怨什么,朕甚感安慰。” 仔细想一想,有多久不曾看到熙祖了? 应该是从他去了金墉城,就没再见过,也有大半年了,从小到大,这还是熙祖第一次离开他这么久呢。 “太子殿下向来懂事,孝敬皇上,无人不知,如今却不能在皇上跟前尽孝,臣妾都觉得,心里不好受,更何况是皇上。”羊献容叹息道。 司马衷摇了摇头,没言语。 “皇上怎么了?”羊献容是明知故问,“臣妾该死,不该……” “没什么,朕……” “皇上相信太子殿下了吧,”羊献容安慰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想必太子殿下也很想念皇上。” 夏公公在旁察颜观色,知道皇上已经动心,要把太子接回来,忙小心地道,“皇上恕奴才多嘴,太子殿下向来知进退,识礼仪,宫中无不对他交口称赞,这些日子不在宫里,也不知他可过得好,老奴斗胆,也很不放心太子殿下。” 看她们两个一唱一合,尽是替司马遹说好话,司马衷纵使猜到她们是故意的,也不禁被触动心事,叹息一声,“熙祖终究是朕的孩儿,朕又何尝不想他,可是……” 熙祖毕竟犯了过错,再者,如今贾氏未除,若这时候接熙祖回来,非明智之举。 “臣妾知道皇上国事繁忙,又有些顾忌,不便前往金墉城,若皇上信得过臣妾,不若臣妾就代皇上去探望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必定也想念皇上了呢。”羊献容提议道。 司马衷皱眉,“容儿,你是说,让朕反贼熙祖召回来?” “皇上的意思呢?”羊献容试探地道,“人孰能无过,知错能改,才更加难得。再说,太子殿下当初是为了救皇长孙,也是情有可原。” “朕不是为了此事,”司马衷摆了摆手,“容儿,当初朕让熙祖去金墉城,其实是为了保护他,你并不是不知,如今贾氏未除,熙祖若是回来,恐有危险。” “臣妾明白,不过臣妾多嘴,方才臣妾看皇后的神情,有些不对,皇后知道皇上不会与她甘休,也一定会想办法对付太子殿下,”羊献容见司马衷脸色不好了,可还是大着胆子继续道,“皇上虽是派了人保护太子殿下,可皇后的手段,皇上也是知道的,万一……” “朕明白,不过熙祖还是留在金墉城,朕才会无所顾忌,”司马衷显得有些烦躁,“容儿,你不必多说了,朕与章度他们会再仔细商议,事情很快就会有个结果,你照顾好敬仁,其他的,无须多说。” 羊献容还能说什么,“是,臣妾知道了。” 待司马衷离去,韩青不放心地道,“娘娘是否听到了什么风声?” “是太子殿下要我向皇上说这件事,”羊献容无奈道,“太子对皇上向来报喜不报忧,给我的信中却说,已经有人在他饭菜中下毒,若非有人替他试饭菜,他早已中毒而亡。” “什么?”韩青惊怒,“皇后开始动手了?” “太子也没有证据,不过了皇后,谁敢对太子做这种事?”羊献容冷笑,“皇后要毒杀太子,肯定会做的十分隐秘,太子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司马遹到了金墉城后,一直由信任的人准备饭菜茶水,行事也十分小心,再加上一开始,贾南风为免授人以柄,没有动手,所以才安然过了大半年。 谁想就在半个月前,当身边的人为他试饭菜的时候,却中毒而亡,他自是又惊又怒,让唐卓严杳此事。 结果在严刑之下,竟没有一个人承认下毒,最终处死了几个人,将负责做饭的人全部换掉,此事就作罢。 不过,司马遹心中清楚,这必定是皇后指使人所为,可惜没有证据,他亦无法指证贾南风。 经此一事,他觉得自己在金墉城,并不安全,可父皇又一直让他安心留在那里,他无法之下,才写信将此事告之羊献容,让她劝劝父皇,将他接回宫去。 羊献容也赞同如此,可司马衷如今是越来越固执,她又不敢劝的太狠,实在是无可奈何。 “不错,”韩青点头,“皇后行事一向小心谨慎,不会授人以柄,可太子的运气不会永远这样好,万一哪一次……不如娘娘将此事告诉皇上,皇上说不定就会同意太子殿下回来呢?” “太子不允,”羊献容无奈道,“太子也是担心,若皇上知道此事,一气之下,必定会去质问皇后,或者在还没有必胜把握之时,就对贾家动手,反而更加不妙。” “那要如何是好?”韩青也无法了,“皇上不肯答应,太子殿下不能回宫,万一再有什么事……” “我再想想办法吧,”羊献容头疼地抚额,“看能有什么机会,让太子回宫。” 说罢,视线落到敬仁身上,或许,敬仁的百日,是个很好的借口? 第483章是她救了太子 “失败了?”贾南风安然享受着几名美貌少年的服侍,眼睛也未睁地问。 贾谧恨恨道,“是,太子身边的人中毒而亡,太子无事。真没想到,都大半年了,太子还是防范的这样严密,这一次下毒失败,太子肯定越发警觉,以后更加不好下手了!” 为了去除太子的戒心,他们一直按兵不动,并派了人,好不容易才留在太子身边,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近来得知太子行为有所松懈,贾谧认为时机已到,即让贾南风下令动手。 贾南风倒也没反对,即让人给太子下毒,为免被他察觉,这毒下的也极是巧妙,并不下在饭菜中,而是在专供太子使用的器具上。 然而即使这样,事情还是没成,也不知太子是如何躲过去的。 “本宫原也料到,太子不会这样容易就中招,”贾南风倒是一点不意外,“他防了这么久,滴水不漏,要除掉他,原也不是那么容易。” 贾谧皱眉,“那姑姑还……” “总要试他一试,”贾南风睁眼起身,挥了挥手,几名少年都恭敬地退了下去,她才接着道,“这次虽然没有要了他的命,却让他有如惊弓之鸟,时时惊惧,他越是不安,就越容易出纰漏,要除他,还怕没有机会?” 贾谧展颜道,“姑姑英明,不过太子肯定能猜到,是我们下的手,若不尽早除掉他,他在皇上面前告我们一状,皇上岂不有了除掉我们的理由?” “证据呢?”贾南风一伸手,“只要他拿证据来,本宫就认。” 那倒是。贾谧这才放了心。 “放心,太子不是鲁莽之人,若他有证据,早就来找本宫来,怎会一直没有动静?”贾南风笃定地道,“这次不成不妨事,你且放心,不出半年,本宫定叫司马遹,死无葬身之地!” “是,姑姑英明。” 贾南风看他一眼,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就知道他又想到了王景凤,“怎么,人还没找到?” 王景凤一直苦求贾谧,饶太子一命,他却因做不了贾南风的主,无法答应她。 她一开始还抱有希望,后来许是觉得,不可能让贾谧改变主意,也就不再求,不再闹,而是要回别庄去。 在这件事上,贾谧觉得对不起王景凤,也知道她不愿意留在王家,也就没有阻止。 却不想隔了几天,他去别庄看王景凤,才知道她根本没回去,再去王家相问,她也没有回王家,竟一下失了踪迹。 这一来不由他不又惊又怒,又不好声张,即派人暗中出去寻找。 他担心的,是皇上派人抓走了王景凤,以此要挟他和姑姑做什么事,他知道姑姑是绝不可能为了王景凤,而放弃即将到手的一切,所以只能希望在姑姑与皇上决裂之前,找到王景凤。 可都过去这些天了,依然没有一点动静,他怎不心烦。 “没有任何消息。”贾谧皱眉,“再找找看吧。” “长渊,别再想她了,”贾南风果然没有半点惋惜的模样,“她对你本就无心,你还找她作甚?或许是被什么人掳了去,也或许早不在人世了,天下好女子千千万,你想要哪个,本宫都能给你办到,还想她做什么。” “再说吧,或许能找到,”贾谧对其他女子,还真就不感兴趣,“只要景凤没落在皇上手里就好。” “大半是没有,本宫让人查探过,王景凤不在宫里。” “此事我来办,姑姑不必有什么顾忌。” 贾南风白他一眼,也不知道侄儿看中王景凤什么,脸都毁了,对他又无情无意,是中了什么邪吗? —— “景凤,你真不打算回贾家了?” 此时外面是炎炎夏日,屋中却是春色无边。 司马遹和王景凤相互搂在一起,两人身上,都是不着寸缕。 半个多月前,王景凤忽地乔装打扮来找他,说是有人要下毒害他,让他千万小心。 他大惊之下,仔细询问,才知道王景凤是无意当中偷听到贾谧吩咐下人,准备毒药,谋害他,从那日起,他在饮食上,就加倍小心。 饭菜当中没有试出什么毒,王景凤却不放心,因她知道贾谧行事一向狠绝,既然说要害太子,就绝对会下手,也是她心思细密,提醒太子,毒可能不下在饭菜上,而是在物什器具上。 司马遹即不动声色,再让人试毒时,用他专用的器具,结果,那人果然毒发身亡,那毒果然霸道! 此事一出,司马遹惊出一身冷汗,对王景凤更是感激万分,两人原本就彼此喜欢,她又救他一命,两人情之所至,终于成了好事。 也难为司马遹不嫌弃王景凤脸上伤痕,而她以有夫之妇的身份,也没有顾忌那么多,两人虽不是夫妻,她这清白的身子,到底还是给了他。 贾谧说什么也不会想到,王景凤在回别庄的路上,使了个心眼,偷偷来了金墉城,救了太子一命。 “贾家我是不回的,要回也是回别庄。”王景凤笑容苦涩,“我此番前来,原是提醒你不要中了小人奸计,没枋到……” 感觉到司马遹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摸索,她羞红了脸。 “景凤,你后悔了?”司马遹挑起她下巴,“你怕本宫会负了你?你放心,待除掉贾氏,朕即让贾谧与你和离,而后……” “不,”王景凤捂住他的嘴,一笑摇头,“我怎会后悔!我这身子,除了你,原也不想给任何人。不过,我能给你的,也只这副身子,我不会抢走惠凤的一切。” 她知道妹妹很爱太子,还给太子生了儿子,她怎可能跟妹妹抢。 “本宫已休了惠凤!”司马遹急急说道,又觉得太过无情,忙道,“景凤,你不要生气,是你父亲要本宫休了惠凤,本宫也不想如此做,到时候……” “殿下,我也是王家的女儿。”王景凤苦笑,“何况还是嫁过人的,待你将来登基,怎能纳我为妃,我不能坏你声誉。” “景凤!” “能与你一夕欢好,我心愿已了,”王景凤偎在他胸膛上,轻声道,“我只愿殿下能够安然回到洛阳,将来继承大统,我别无所求。” 第484章终于可以回来了 司马遹竟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你就多留些日子吧,本宫多陪陪你。” “贾谧应该一直在找我,我怕他最终找到这里,于殿下声誉有损,过两天,我就回去。”王景凤坐起身,开始穿衣。 “那你要如何与他说?” 这都半个多月了,若贾谧问起,她总得有个说辞,万一被他发现,她清白已失,会不会伤害他? “我就说被歹人掳了,侥幸逃了,殿下不用担心,贾谧知我心,或许不会关心那么多。”王景凤冷笑。 “他若欺你,你就告诉本宫,本宫与你做主。”司马遹也十分无奈。 他想将王景凤永远留在身边,哪怕与贾谧翻脸,可她却以死相逼,他也无可奈何。 “知道了,谢殿下。”王景凤穿好衣服下了床,笑道,“殿下饿了吧,我去做几样小菜来,我与殿下喝几杯如何?” 司马遹一笑,“好。” 王景凤虽不大下厨,几样小菜却做的精致又可口,她想来是心里高兴,陪着司马遹喝了几杯酒。 司马遹见她高兴,心中虽因不能与她长相厮守而酸楚,却也自欺欺人地不愿意去想那些烦躁的事,两人边喝边聊,一直喝到很晚,他也醉的厉害,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待到醒来时,身边已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的一纸信笺,孤零零躺在那里。 “景凤?”司马遹揉了揉痛个不停的额头,起身拿起信笺,只两个字:珍重。 这两个字,他却看了许久,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 羊献容不曾想到,上次才说,要找个机会,让太子回宫,这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还要从氐族首领齐万年反叛之事说起,元康八年,当时战况紧急,张华推荐左积弩将军孟观统领宿卫兵,与关中士卒共同讨伐齐万年大军。 孟观十分有才能,亲临战阵,与齐万年大军大战十几次,每次都大胜而归,威望大增。 因孟观是效忠于贾南风的,司马衷自是不能容忍,在战况稳定下来之后,即将他召回,另派自己信任的人,前往关中。 却不想如今,齐万年大军卷土重来,关中战事吃紧,急需朝廷派军,前往救援。 张华等人再举孟观前往,司马衷自是不准,否则就是自打脸面,然而除了贾南风的人,朝中再无良将,此事商议了一个早朝,竟无定论。 下了朝之后,司马衷去了常宁殿,面带怒容。 看出他心情不好,羊献容小心地道,“皇上怎会如此生气?” 难不成是皇后又有什么动作? “齐万年野心不退,意欲反扑,可朝中竟无人能领兵退敌,可恨!”司马衷一掌拍向桌面,“朕看到孟观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就气不过,好像除了他,朕就无人可用一样,若不然,朕就御驾亲征!” “皇上稍安勿躁,”羊献容吃一惊,继而心念一转,知道是司马遹的机会来了,便喜道,“皇上忘了吗,太子殿下对行军作战甚有见解,且武功高强,可当大任!” 匈奴刚刚反叛时,就是太子领子兵退敌,不但立了军功,更是树立了威望,得了民心,储君之位,才更加稳固。 “他吗,”司马衷也是眼睛一亮,继而迟疑着摇头,“熙祖虽是领过兵,可他如果身在金墉城,朕不欲让他以身犯险,再说,如此大的阵仗,朕担心他应付不来。” “太子殿下本事过人,一定可以的,”羊献容委婉劝道,“皇上派些可用之人在殿下身边,见机行事,若殿下这次再立大功回来,必定是民心所向,皇后等人想要做些什么,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谁人不知,贾南风一直想废了司马遹,另立熙仲为太子。 司马衷思虑一会,欣然点头,“容儿,你说的是,熙祖在金墉城时日也不短了,若再待下去,百姓就感猜疑什么,既然有此契机,就让熙祖领兵退敌,正好趁这时候……” 他没说下去,不过羊献容心中明白,他是想趁太子领兵出征,皇后无法对其动手时,一举除掉贾氏。“是,皇上英明。” —— 此事一经决定,司马衷便立刻下一道密旨,令司马遹火速返京,不得有误。 司马遹接到密旨,惊喜万分,也猜到定是羊献容替他说话,他才有此机会,不敢怠慢,简单收拾一下,马不停蹄返回宫中。 他才一回宫,就有人禀报了贾南风。 “太子回来了?”贾南风着实惊了一下,“你看的可清楚?” 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莫不是他要拿上次被下毒的事做文章? “是,属下看的清楚,的确是太子殿下。” 贾南风挥挥手,侍卫即退了下去,她来回走了两趟,忽的眼眸一亮,“莫不是为了齐万年之事?” 难怪皇上那日早朝,皇上迟迟不肯点将出征,原来是在给太子机会! 薛姑姑自是不懂朝政之事,道,“娘娘可要小心,皇上与太子殿下怕是要……” “立刻传长渊进宫!”贾南风冷笑,既然如此,那就决一死战好了! “是。” 司马遹哪知才一回宫,就被贾南风给“惦记”上了,他顾不上歇息,就立刻入太极殿见君,“参见父皇。” “起来吧,”司马衷一摆手,“熙祖,朕急召你回宫,内情你都已明白了?” “是,儿臣明白,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司马遹眸光炯炯,父皇给他的密信中,都已详细说明,他无须多问。 父子两人虽已大半年未见,彼此之间却并无隔阂,很多事情,无须多说。 “如此甚好,”司马衷欣慰道,“熙祖,此前种种,朕亦不想再提,朕平日虽对你严苛了些,却是想你能够继承父皇的江山,你可明白?” “是,儿臣明白,”司马遹语声已带哽咽,“儿臣不孝,辜负了父皇对儿臣的期望……” “以前的事不必再提了,”司马衷叹息一声,“朕知道你宅心仁厚,才易上小人的当,好了,不说这些,你且回去好生准备,明日与一干副将好生商谈一番,即刻启程。” 第485章终于出事了 所谓“救兵如救火”,匈奴那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半点也耽搁不得。 “儿臣遵旨,儿臣定会全力以赴,不负父皇所托!”司马遹行了一礼,道,“父皇,敬仁好吗?惠……” 原本想问惠凤怎么样,可想到他已将之休回王家,再问亦是枉然。 司马衷拍拍他肩膀,“王家的事,你就别多问了,敬仁一直由容儿照顾,你不必担心,稍候去看看敬仁吧,自打他出生,你还没有看过他呢。” “是,多谢父皇。” 出了太极殿,司马遹仰头向天,这次,必须把握机会,一举打败齐万年,到时他必定呼声更高,再除贾氏,就容易的多。 韩青迎上来,低声道,“太子殿下,娘娘有请。” 司马遹知道羊献容必是有事情要交代于他,便点了点头,“走吧。” 为避嫌,羊献容并未约司马遹在常宁殿,而是去了御花园。 一片花红柳绿之中,羊献容静静而立,流泻到地的长裙覆盖了她小巧的脚尖,整个人圣洁如云上仙子,那熟悉的情景,仿佛昨天。 司马遹定定神,到了近前,不无感激地道,“阿容,多谢你……” 上次他写信让羊献容劝劝司马衷,接他回来,不多久即接到她的信,说明情形。 虽说父皇的决定,让他失望,但他并不生气,也不怪羊献容,因他知道,她始终是为他好的。 羊献容微一笑,“太子殿下客气了,妾身并未做什么,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太子殿下此去必定凶险万分,万万小心才是。” 一国储君,身份尊贵,更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的未来,若无必要,不能以身犯险。 可太子如今境地不同,少不得要从长计议了。 “本宫明白,你放心,这次,本宫必能战胜齐万年,平定叛乱!”司马遹手一挥,大有君临天下的气势,锐不可挡。 “妾身相信殿下一定能做到,到时候……”羊献容微微冷笑,父亲的仇,也该报了! “阿容,本宫回来之前,你好好照顾父皇和敬仁,到时本宫必好好谢你。”司马遹目光中流露出怜爱来,“父皇说,是你一直在照顾敬仁,你辛苦了。” “不妨事,敬仁很乖,”羊献容笑笑,“你出征之前,去看看敬仁吧,自打他出生,你还没有见过他呢。” 司马遹失笑,“父皇方才也是这样说,你与父皇,倒是心有灵犀。” “殿下取笑了,请。” “请。” 既然是司马衷有吩咐,司马遹也不必避嫌,大大方方去了常宁殿。 司马尚正好醒着,虽还是有些瘦弱,不过精神很好,被司马遹抱在怀里,黑漆漆的眼睛里是无邪的光,一直看着司马遹,仿佛在认他一样。 “敬仁,本宫是你父王,你认得吗?”司马遹对他又爱又怜,轻轻吻了他的额头。 司马尚动了动小脑袋,小嘴一努一努,想是又饿了。 “殿下放心,妾身会好好照顾他。” “辛苦你了。” “妾身不敢。” 看过儿子,司马遹很快离开,回去准备,第二日即启程,领兵前往关中。 然而司马衷和羊献容都没有想到,他这一去,即再无相见之日…… —— 司马遹到关中之后不久,一封文书八百里加急,送至太极殿,司马衷看过之后,狂喷一口鲜血,当即昏迷不醒。 事情紧急,必须有个决断,贾南风便顺理成章地,召集朝中重臣,处理此事。 “太子与齐万年合谋反叛?这不可能!”首先提出异议的,又是张华。 贾南风将那文书往前一推,“张大人自己看。” 张华拿过密信看了,登时无言。 这封信里除了有一封边关将领所写的密信,指出太子与齐万年合谋反叛之外,还有太子与齐万年互通的亲笔信,信上说,太子愿与齐万年合作,攻下洛阳,除掉贾氏,到时他在洛阳为帝,齐万年在关中为帝。 这信上的笔迹除了确实出自太子之外,还有太子专有印,任谁都提不出异议——要知道东宫印鉴绝非寻常人能够碰到,必是太子亲手所印无疑。 “众位大人还有何异议?”贾南风并无得意之色,但就是让人觉得,她对此事,毫不意外。 事实上,她当然不意外,因一朝得知司马遹要领兵退敌,她就与贾谧商议了对策,利用孟观安排在齐万年身边的人,劝他与司马遹合作。 齐万年知道司马遹除贾氏之心极为迫切,即提出助他除贾氏,而他则允许自己在关中称帝,各取所需。 司马遹果然上当,这密信就是铁一般的证据,这次,他无论如何,也抵赖不了了。 “皇后娘娘英明,臣等无异议。” 众人大多是贾南风的人,能有什么异议。 “好,”贾南风起身,神情肃穆,颇有几分威慑之气,“皇上昏迷不醒,此事又不可拖延,众位大人听令,此事万万不可声张,否则大晋必乱!” “是。” “孟观。” “臣在。” “本宫命你领兵前往关中,务必打败齐万年大军,将太子押回洛阳来,若他反抗,杀无赦!” “是!”孟观领命而去。 众人彼此交换个眼色:这次太子看来是死定了! 这密信是直接送到司马衷手上,他看过之后,吐血昏倒,贾南风立刻接手了此事,故羊献容一时不能得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为拖住她,贾南风非常“大度”地让她在司马衷身边侍疾,且丝毫不寻她的麻烦,十分体贴。 羊献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从贾南风嘴里,又问不出什么,除了让太医好生诊治司马衷,希望他尽快醒来,告诉她发生了何事,就是让韩青等人用各种方法打探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 且她一直向老天祈祷,千万不要是太子出了事,若不然…… “娘娘,大事不好!”韩青面色惨白地进来禀报,“太子与齐万年合谋反叛,被孟观捉拿,押送到了金墉城!” “什么……”羊献容眼前一黑,几欲晕去! 果然出事了,她那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第486章乔装出宫 “娘娘!”韩青赶紧扶住她,“娘娘快想想办法!皇上昏迷未醒,皇后必然会趁此谋害太子,现下只有娘娘,才能救太子!” 羊献容打个激灵,用力咬一下舌头,痛的眼泪都流下来,才保持着清醒,“不错,我绝不可以倒下,我一定要救太子!皇上,我要去见皇上!” 说罢挣脱韩青就往外跑。 是她的错! 她不该自以为是,硬是说服皇上,让太子领兵去平叛,才给了贾南风害太子的机会! 太子怎么可能与齐万年合谋反叛,这分明就是皇后的阴谋,虽说皇后并不能提前预料到,太子会领兵退敌,可她一直想着算计太子,就不愁找不到机会,而这次,更是陷害太子的最佳时机。 怪只怪自己一心想让太子立功,回朝才更有威望,打压皇后一党,却不料皇后更快一步。 这次不比上次,有太子亲笔书信和印鉴,证据确凿,恐难证明太子清白。 不过,再难也不能放弃,是她害的太子到如今地步,若不救他,她只能以死谢罪了! “娘娘!”韩青忙拉住她,“娘娘忘了吗,皇上昏迷不醒,太医说是急怒攻心,短时间内,难以醒来啊!” 羊献容猛地回头瞪她,接着慌乱道,“对,我怎的忘了,怎么会……怎么办,这要怎么办!” 除了皇上,谁还能救太子? 贾南风肯定会趁着皇上未醒,直接定太子的罪,到时再翻案,就更难。 正在这个当儿,宫女来报,说是皇上身边的夏公公求见。 “快,快请进来!”羊献容擦擦眼泪,慌忙道。 “是。” 夏公公急急进来,跪倒行礼,脸色煞白,“娘娘快救救太子殿下!奴才方才偷偷听到皇后娘娘吩咐董猛,准备毒酒,去金墉城,赐死太子殿下!” “什么!”羊献容震惊而愤怒,“皇后竟然敢这样做!皇上未醒,事实未明,她凭什么赐太子殿下毒酒?” “娘娘快想法子!”夏公公都要哭了,“皇后是要毒死太子殿下,死无对证,这次皇后必不会饶了太子,娘娘快想办法,董猛想必已带着毒酒,前往金墉城了!” 羊献容摇摇欲坠,事情骤然紧急到如此地步,她要怎么办? 金墉城? 对! 她眼眸猛的一亮,“韩青,去准备马车,我立刻赶往金墉城!” 让太子快些逃,先回皇宫来也行,只要在皇上身边,皇后就不敢强行处死太子! “是!” 韩青立刻出去。 羊献容转了几圈,见夏公公还眼巴巴瞪着她,也无心多说,“夏公公,你快些回太极殿,好好服侍皇上,只要皇上醒来,就立刻让皇上下诏救太子!” “是。”夏公公这时候哪还有什么主张,就指着羊献容拿主意了,听这话不敢怠慢,立刻回太极殿不提。 羊献容料到贾南风若是要害太子,就定会断绝宫内宫外的联系,故想要出宫,就得尽快,且必须乔装打扮一番,才有可能出宫。 她命身边的人取来一套宫女的衣裳换上,换了宫女的发髻,首饰钗环一律到下,再用头发遮住额头和两颊,容貌顿时变了大半,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 一切收拾停当,韩青也回来了,“娘娘,马车准备好了,不过皇宫已开始戒严,属下让人将马车准备在宫外,这就走吧。” 看到羊献容打扮成这模样,她也不意外,本来她也是想让主子乔装一下,方便出宫,这倒是正好了。 “好,还是你想的周到,走吧。”羊献容拼命维持着冷静,与韩青一道出去。 因太极殿上有韩青的同伴,所以她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知司马遹被抓,皇后要趁机取他性命之事,而这时候,贾南风才传下诏令,戒严皇宫。 皇宫如此之在,诏令要下传到每一处宫门,尚需时间,羊献容趁的,正是这时机,必须尽快到金墉城,才能想办法,保太子一命。 韩青在前,羊献容在后,两人到了城门处,侍卫照例问询。 “贵嫔娘娘有事吩咐我去办,放行吧。”韩青亮出了通行令牌。 羊献容平日里很得司马衷宠爱,故被赐了通行令牌,韩青有此便利,平时出宫,并无阻碍。 侍卫也都认得她,而此时,太子谋反,司马衷吐血昏倒之事,也还没有人尽皆知,侍卫看了看那令牌,即挥手道,“开门。” 大门吱吱嘎嘎开启。 羊献容恨不能胁生双翅,飞出宫去,然也知道如此情况下,必须格外冷静,不能露出破绽,故低眉垂目,跟在韩青身后向外走。 快出城门时,马蹄声由远及近,“等一等!” 羊献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被发现了? 韩青装做没听到,继续向前,并以眼神示意羊献容跟上。 “站住,不得放行!”来人大声喊。 守门的侍卫知道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立刻道,“韩青,站住。” 韩青手一下握上剑柄,实在不行,就杀出去! 羊献容悄悄攥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或许还不到必须动手的地步,先看看再说。 那侍卫到了近前,从马上翻身而下,“原来韩护卫,要去哪里,这是谁?” 他指的是韩青身后的羊献容。 羊献容紧张到无法呼吸,头垂的更低。 韩青不动声色地道,“这是容贵嫔身边的宫女,随我出宫,为容贵嫔买些东西。侍卫大哥,发生了何事,我有通行令牌。” 那侍卫多看了羊献容两眼,不免有些奇怪,“韩护卫平时出宫替容贵嫔办事,不都是一个人吗,这次怎么跟了个宫女?她叫什么名字?” “明霜。”韩青信口胡说,“容贵嫔吩咐属下和明霜去各自办事,所以我们才一道出宫。侍卫大哥,到底怎么了?” 她故意将侍卫的注意力,从羊献容身上引开。 那侍卫道,“皇后娘娘有令,京中有变,皇宫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必须严加盘查。” “宫中有变?是什么大事?”韩青假装吃惊。 第487章好惊险 那侍卫不耐烦地道,“多问什么?皇后娘娘下诏,谁敢多问?总之必须严加盘查,韩护卫有令牌,可以出宫,这个叫明霜的宫女,不能出宫。你,抬起头来,给我看看。” 从刚开始这宫女就死死低头头,紧张的浑身发抖,看起来有古怪。 羊献容冷汗都已流下来,虽说并不是宫中所有人都认识她,可认得她的人也不少,万一这些侍卫是认得她的,那就麻烦了! 贾南风已开始戒严皇宫,必定不会允许她出宫,谁还能救太子? “说你呢,抬起头来,听到没有?”那侍卫越发起了疑心,上前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抬头!” 说着话,他就要去扳羊献容的下颔。 韩青眼中杀机一闪,就要出手。 不管怎样,都要送娘娘出宫,赶在董猛之前,救下太子! 在这危急时刻,不远处忽有人道,“发生了何事?” 那侍卫停手,回过身来,十分客气地道,“原来是刘公子。” 羊献容紧绷的心弦,忽然就松了下来,竟差点晕过去! 永明哥来的真是时候! 刘曜走上前,似乎并未认出羊献容,表情有些肃穆,“我要出宫,为王爷办事,开门吧。” 说罢他亮出了通行令牌。 成都王身边的人,这些侍卫是不敢得罪的,亦不会多回盘问,忙道,“是,别耽误了王爷的大事。开门!” “是。” 侍卫忙打开了门,让过一旁。 刘曜往前走了两步,“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人有何可疑之处吗?” 那侍卫道,“刘公子有所不知,这人是容贵嫔身边的韩青,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这名宫女鬼鬼祟祟,恐有不妥,我正在盘问。” “是吗?”刘曜上前看了看,“我认得她,她是容贵嫔身边的宫女明霜,胆小的很,没见过什么世面,你跟她计较什么,放行吧。” “这……”那侍卫还是有些怀疑,不过刘曜开了口,他也不好强留羊献容,有些犹豫。 刘曜挑了挑眉,“我不过随口一说,你若要盘查,也由得你,不过皇后娘娘下令,要严密注意宫中动静,无事不得喧哗,若是闹将起来,恐怕……” 那侍卫登时出了一身冷汗,“是是,多谢刘公子提醒!”回过头来对羊献容喝道,“还不赶紧走,非要闹出事来吗?” “是。”羊献容声如蚊蚊,应了一声,赶紧低头匆匆出去。 韩青行了一礼,说声“有劳”,也不慌不忙地跟上去。 “刘公子请。”那侍卫还客气呢。 刘曜点头,大模大样出去。 离开宫门一段距离,拐个弯后,刘曜这才露出紧张的表情,“容儿?容儿?” “永明哥!”羊献容从一棵大树后现了身,“我在这里!” 韩青随后出来,不远处,一辆马车侯在那儿,她则一脸焦急。 原本出宫门之后,她是要主子立刻上车,火速赶往金墉城的,可主子非要跟刘公子说几句话,她也不好强行带主子走。 刘曜立刻冲过去抱住她,“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容儿,你怎么会要偷偷出宫,发生了什么事?” “你早就认出我了?”羊献容现在还觉得,手脚冰凉,指尖都发了麻。 “傻瓜,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刘曜脱口而出,猛然省及这不是好话,狠扇自己一耳光,“我这是胡说些什么!” 其实刘刚才他快到宫门口的时候,看到韩青和一名宫女在被侍卫难为,他上前几步,就认出了羊献容。 虽不知道她如此装扮是为何,但也知道她必然是要偷偷出宫,这才上前,为她解了围。 “没事,”羊献容抓住他的手,“你是早就认出我,才会帮我?” “顺手罢了,这些侍卫,还是要给我几分面子的,”刘曜扶住她,皱眉道,“容儿,你脸色很难看,手也这么凉,到底怎么了?你为何要偷溜出宫?” “你、你怎么会在宫里?”千头万绪的,羊献容都不知从何说起,“你不是在成都王身边吗,宫里发生的事,他知道吗?” “何事?”刘曜解释道,“是王爷将我留在宫中,要我随时注意宫中动静,我方才得知,皇上吐血昏迷,似乎有大事发生,所以才要出宫,去禀报王爷。” “是、是出了大事!”羊献容哆嗦道,“皇上之所以吐血昏迷,是、是因为太子……” 她将事情大致说了,到最后已经受不住这种压力,哭了出来。 因她始终觉得,是她的自以为是,才害的太子到了如此地步。 “原来是这样!”刘曜义愤填膺,“皇后竟用如此手段,谋害太子,天理难容!容儿,别怕,我陪你去金墉城,救太子!” “真的?”羊献容惊喜万分,“真是太好了!那事不宜迟,快走吧!” 她正在害怕,自己和韩青两个女子去往金墉城,会有什么闪失呢,虽说韩青武功高强,可太子被害之事,却是非同小可,不能大意。 “走!”如此情况下,刘曜也不可能让她一人独自犯险,随即扶着她上了马车。 韩青也不再过多计较,亲自驾车,三人赶往金墉城。 —— 司马遹此时戴着枷锁,被关在金墉城的牢房之中。 再一次身陷囹圄,他比上一次,更感到愤怒和绝望! “放本宫出去,本宫没有谋反!”他用脚踢着牢房的门,“本宫要见父皇,放本宫出去!” 然这些侍卫全都是贾南风安排的人,唐卓等人则都以反贼同谋的身份,被关在牢房中,无一人能替司马遹送信到皇宫。 “太子殿下省省吧,没有皇后娘娘命令,谁也不敢放你出来。”狱卒没好气地道。 “贾南风算什么东西,她凭什么关押本宫!”司马遹怒火中烧,“本宫与她势不两立,放本宫出去!” 他如何能想到,一招不慎,竟落到如今这般下场,除了父皇,再没人能够救他。 狱卒干脆出去,关上外面的门,无论司马遹如何叫骂,也都装做听不见。 司马遹从战场上被抓回来,身上本就带着伤,又几天没有好好进食,身体虚弱的很,折腾这许久之后,更是筋疲力竭,倚着墙壁坐到地上。 这次,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吗? 第488章又被陷害了 不知过去多久,外面忽地响起打斗呼喝声,司马遹猛地坐起,惊喜万分:难道是父皇派人来救他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在何处?” “阿容?”司马遹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大喜,“阿容,本宫在这儿!我在这儿,阿容!” 唐卓等人也都挤在门前叫,“贵嫔娘娘,太子殿下在此!” 真是太好了,关键时候,还是容贵嫔能救太子殿下啊! 隔了一会,呼喝声近了,门一阵哗啦啦响,终于打了开来,当先进来的,不是羊献容,还有谁? 原来刘曜与羊献容等三人一路急赶,到了金墉城,所幸这里还没有戒严,他们倒是很容易就进了城,然后当来到行宫要见司马遹时,却被侍卫给拦下了。 羊献容一进了城,就恢复本来面貌,以“皇上命本宫前来探望太子”为由,要侍卫放行。 侍卫们看到她的令牌,也就不怀疑,将他们三人放进来。 却不料进来之后才知,司马遹已经被关押进牢房,且没有皇后命令,谁都不准见他。 羊献容先是客气说话,后来见侍卫态度蛮横,她担心董猛已经到来,一怒之下,即让刘曜和韩青动上了手。 万幸董猛不如他们赶的急,还没有到来,一切还来得及。 “阿容!”司马遹激动万分,“你怎么会来!” 对于刘曜也出现在这里,他并不特别意外,料到如今皇宫必然已经在贾南风掌控之下,否则父皇定会派人来救他,而不是让羊献容前来。 她一介弱女子,能有多大本事,必须要寻求帮助,除了刘曜,她还能毫无保留地信任谁。 “殿下别多说,先回宫!”羊献容见他除了脸色不好,身上有血迹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大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刘曜和韩青解决了外头的侍卫,冲了进来,一个去救司马遹,一个去救唐卓他们。 “韩青,你没事吧?”唐卓见到她,也是有种“天降神兵”之感,堂堂七尺男儿,竟差点落下泪来。 “我没事,先走再说。”韩青匆匆道。 劈开牢房的门,再劈开他们身上的枷锁,刘曜背起司马遹,其余人也抢了兵器,一路杀出去。 离开牢房后,他们倒是没遇上什么人,往城门处赶。 谁料才走没多久,就见一队上百人的侍卫往这边赶过来,后面马上坐着的,赫然正是董猛——他带着毒酒到来了! “娘娘与太子殿下先走,属下对付他们!”唐卓横刀就要迎上去。 “不可硬拼!”羊献容相当冷静,“他们人多,咱们就几个人,你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拼的!” “那要怎么办!”唐卓急的要死,他死不要紧,只要太子能跑出去就行。 刘曜沉声道,“容儿,你们先走,我……” “躲起来!”羊献容沉声道,“他们是要去行宫害殿下,必然想不到,咱们已经逃了出来,先躲起来,待他们过去,咱们再走!” 司马遹大喜,“不错!阿容果然聪明,这里本宫熟悉,往东有个小巷子,先躲一躲!” 来金墉城这大半年,也不算是白来,至少在危急关头,熟悉这里的地形,还是能救他一命。 “走!” 一行人避过侍卫,立刻赶到那个小巷子躲进去,唐卓和韩青在巷子口守着,注意动静。 刘曜放下司马遹,见他脸色苍白,冷汗直冒,胸前有血迹渗出,惊道,“殿下受了伤?” “中了一箭,不要紧,”司马遹捂着伤处,剧烈喘息着,痛恨道,“本宫没想到,居然会……” “属下这里有伤药!”刘曜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是成都王所赐,属下给殿下治伤!” “好……”司马遹微一点头。 刘曜撕开他衣裳,那胸前包着的纱布已经被血染红,显然当时受伤后,只是草草包扎了一下而已,“殿下忍一忍。” 纱布往下撕时,仿佛也撕下一块块的血肉,司马遹痛的浑身哆嗦,却倔强地咬紧唇,没有出声。 这里没有水,也无法清洗伤口,刘曜只能为他上好药,重新撕了片干净的衣襟,帮他包扎好伤口。 司马遹已痛的快要晕过去。 羊献容根本不敢看他,视线落在别处,“殿下,那封信,当真是你所写?” 司马遹缓过一阵,悲愤道,“是本宫所写,可那只是本宫的计谋,本宫怎可能与他合谋反叛!” 原来他当时到了关中后,即与众副将商议作战计划,知道齐万年骁勇善战,胜之不易,且关中士卒与之交战十几次,伤亡较重,众将商议后,即决定智取。 因知道齐万年一心想要称帝,司马遹即写信给他,假装与之合谋共同对付贾氏,待除掉贾氏后,他即奏明父皇,封齐万年在朝为官,皆大欢喜。 却不料这封信并没有送到齐万年手上,而是到了贾南风手上,且内容被改成齐万年助他除掉贾氏后登基,他则同意齐万年在关中称帝。 当禁卫军将此事一说,要抓他回金墉城时,他简直不能相信会是如此,解释无人肯听,他即决定回洛阳见父皇,说明一切。 不料那些禁卫军根本不顾忌他的身份,不但用箭射伤了他,还将他和唐卓等人,一并抓了回来。 “又是皇后!”羊献容气的脸色煞白,“定是她找人模仿太子笔迹,写了那谋反书信,再将有殿下印鉴的那一页凑上去,就天衣无缝了,好毒的计谋!” 难怪她当时听说那谋反书信上有太子印鉴时,就觉得奇怪,太子绝不可能允许齐万年在关中称帝,快又是从何而来,原来根源在此! “除了她,还能有谁!”司马遹咬牙,“本宫前几天才听说,潘岳此人颇有老华,最擅长就是模仿他人笔迹,本宫两次遭人陷害,那书信必定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刘曜道,“如此,倒也好办,殿下回宫后,即奏明皇上,将潘岳捉拿,只要他承认,殿下就可洗清冤屈了。” “怕是不容易,”羊献容咬了咬唇,“潘岳与贾谧交好,听命于皇后,何况陷害殿下谋反,是死罪,他怎可能轻易承认!” 第489章就地正法 “那就对他用刑!”司马遹此时恨贾南风要死,对她身边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半点怜悯之心,“潘岳一介文人,必受不住酷刑,只要他招供,贾南风就非死不可!” 上次也是他大意,且没有仔细去想,若早能想到,是潘岳模仿了他的笔迹,写了那谋反书信,这次也就不会轻易上当。 刘曜道,“殿下身边,莫不是有皇后的人?” 司马遹一愣,“你是说……” “否则殿下写给齐万年的书信,怎会到了皇后手里,又被利用来陷害殿下?” “不错!”司马遹咬牙切齿地道,“必定是如此!本宫写那书信,只为骗齐万年上当,结果……定是皇后早就要借此机会害本宫,才会如此,可恨,本宫怎么就没有想到!” 羊献容安抚道,“殿下也是一心平叛,怎知会被人利用。所幸现在还来得及,只要回到皇宫……” “董猛已带人前来,若他们不见了本宫,必会追上,恐怕本宫想要脱身,也是很难。”司马遹恨恨道。 金墉城的地形他是很熟悉,可这里并不大,城门处想必董猛也安排了人把守,哪那么容易出城。 刘曜安抚道,“殿下别担心,属下在来金墉城的路上,已让人去禀报成都王,王爷必会派人前来接应。” 司马遹大喜,“当真吗?那真是太好了,刘永明,多亏了你!” 颖皇叔是一心向他的,自打回了洛阳,也一直在帮着他对付贾氏,若是颖皇叔知道他出了事,肯定会带人来救他。 原本他领兵退敌,并没有什么不妥,颖皇叔还鼓励他,定要立个大功回来,却不想竟发生这样的事,颖皇叔肯定还不知道,否则也早应该有所安排。 “属下不敢,王爷吩咐过属下,定要保护好太子。”刘曜谦逊地道。 其实,就算是撇开成都王的命令不说,司马遹一直在想法子成全他和容儿,光是这份情意,他就当泉涌以报。 “殿下放心,只要拖延到成都王到来,或者能出去与王爷碰上,殿下就安全了。”这件事羊献容也知道,故一道相劝。 “一定会的,颖皇叔这会儿应该在来金墉城的路上了,咱们一会出去,本宫就派人去打探,看颖皇叔走的是哪条道。”司马遹兴奋起来。 “是。” 唐卓进来禀报,“殿下,他们过去了。” “那快走!”羊献容立刻起身,“必须赶在他们发现殿下不见了之前,离开金墉城!” “好!”时间紧迫,不及多说,刘曜背起司马遹,几人快速离开。 那马车就在城门口不远的地方,只要上了马车,就可挑小路回宫,董猛想要追上他们,也非易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眼看离城门还有不到两里路程时,一队侍卫却忽然出现,将他们拦下,并迅速包围。 “什么人,快些让开!”羊献容喝道,“太子殿下要回宫,谁敢阻拦!” “哈哈哈,贵嫔娘娘好大的威风!”一名中年男子缓缓从人后过来,一手捋须,仪态优雅。 刘曜皱眉,轻声问,“殿下,这人是……” 司马遹恨声道,“贾南风身边的一条狗,黄门侍郎孙虑。” 此人也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小人,杨氏专权时,他跟孟观等人一样,受到他的排挤,后被贾南风留在了身边。 不过,比起孟观等人,他并没有多少真才实学,故贾南风也一直没怎么重用他,如今为除司马遹,才派他和董猛一起,来到金墉城。 董猛带着毒酒去了行宫,而孙虑则带人守在城门口,以防司马遹逃走,没成想,果然抓了个正着。 孙虑听这话,也并不着恼,反而笑道,“殿下如今,不也如同一条丧家犬吗,还有何脸面说臣?” “你……” “殿下真是好本事,居然能逃出来,看来董公公要扑个空了,”孙虑笑眯眯道,“贵嫔娘娘也是个念旧情的,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到金墉城来通风报信,真是一对痴情人啊!” 羊献容冷冷道,“孙大人何必冷嘲热讽,太子是含冤受屈,本宫即得皇上恩爱,怎能不助太子洗清冤屈,孙大人请让路吧,皇上还等本宫将太子请回宫回话。” “哈哈哈!”孙虑大笑,“贵嫔娘娘何必装腔作势!皇上因太子谋反一事,气到吐血昏迷,至今未醒,又如何会命娘娘接太子回宫?” 他既奉命前来杀了司马遹,贾南风自然将宫中情形告诉了他,否则如果皇上还是清醒的,他如何敢对司马遹下手。 司马遹脸色大变,“什么?父皇……” “殿下莫急,皇上绝不信殿下会谋反,是被小人伎俩气到吐血,”羊献容冷冷道,“孙大人想必还不知道,皇上醒来过,命本宫接太子殿下回宫,查明一切,你让开吧。” 她本意是想把孙虑给吓住,好带司马遹离开,已经足够镇定冷静。 然而孙虑却得意道,“娘娘就不必拖延时间了,皇上昏迷,如今宫中是皇后娘娘做主,太子谋反,罪在不赦,特赐毒酒,留太子一个全尸,太子还是乖乖喝下毒酒吧。” 司马遹怒道,“一派胡言!父皇才是一国之君,只有父皇才可以赐本宫死,贾南风算什么东西,她凭什么赐毒酒给本宫?” 孙虑耸耸肩膀,“正是皇上下诏,娘娘代为下令而已,殿下还有什么话好说?” “你——” 正在这时,董猛也带着人过来,狞笑道,“太子殿下好本事,居然逃出了行宫!哦,原来是贵嫔娘娘,难怪了,不过,殿下活着是出不了金墉城的,还是乖乖受死吧!” “逆贼!”司马遹厉声道,“本宫是太子,岂容尔等小人羞辱迫害,都给本宫让开,本宫要回宫见父皇!” 董猛冷笑,“这毒酒皇后娘娘已赐下,殿下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来人,侍候太子殿下!” 他倒是个干脆的,为防夜长梦多,先逼司马遹喝下毒酒再说。 “是!”一名侍卫端着托盘上前,另外两名侍卫则上前要控制住司马遹。 第490章如何逃生 “谁敢!”羊献容厉声道,“皇上尚未有令,太子殿下是冤枉的,谁敢害殿下?” 侍卫犹豫着,不敢上前。 要知道容贵嫔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若是得罪了她,事后皇上追究起来,他们可担不起责任。 “来人,请贵嫔娘娘到一旁歇息,赐酒。”董猛倒也没打算难为羊献容,他今日的目的,是送司马遹上西天。 “是。” “谁敢动本宫!”羊献容忽然从袖子里亮出一把短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你们若再相逼,本宫就死在这里!” “阿容!” “容儿!” “娘娘!” 几人同时叫,没想到她竟烈性至此! “永明哥,带殿下走,快!”羊献容脸色煞白,却异乎寻常的冷静。 “一起走!”刘曜看向韩青,“保护容儿走,快!” “是!娘娘,走!”韩青拽着羊献容的手就跑。 “拦住他们!”董猛大喝,“太子拒不服毒,皇后娘娘有令,就地正法!” “是。” 所有侍卫都抽出刀剑,冲杀上前。 这些侍卫少说也有上百人,刘曜和韩青他们武功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司马遹还受了伤。 刘曜将司马遹交给一名侍卫背着,拼命冲杀,闯出一条血路。 羊献容几曾亲眼见过这种杀戮,刚刚要自尽的勇气早已消失殆尽,但觉眼前一片血红,耳中是惨呼声,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是被动地跟着韩青往前,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啊!”唐卓左腿被砍了一刀,痛地叫一声,倒在地上。 “唐卓!”韩青急地大叫。 “别管我!”唐卓忍痛叫,“保护娘娘和太子快走!” 那伤口很伤,流出的血很快染透他的衣服,他却顾不上包扎,因禁卫军又杀了过来。 韩青咬牙,虽然放心不下他,可这种时候,也顾不上儿女情长,她扶好羊献容,迅速退去。 可他们毕竟人少,司马遹又受了伤,需要人背着,跑出没多远,就被侍卫重新包围,冲不出去。 “贵嫔娘娘最好让过一旁,”紧追上来的董猛森然道,“赐太子一死,是皇上诏令,你若再阻拦,就是抗旨,奴才也只能依诏令而行了。” 言下之意是说,若你再强行阻止,哪怕你要自寻短见,也不能阻止我们。 羊献容脸色煞白,厉声道,“董猛,你竟敢如此迫害太子,良心何安?皇后倒行逆施,残害忠良,早晚不会有好下场,你现在悔悟,还来得及,殿下定不会计较你过往……” “哈哈哈!”董猛忽地大笑起来,“娘娘果真伶牙利齿,难怪会如此得皇上宠爱!不过任你舌灿莲花,亦是无用,皇后娘娘早已掌控大局,太子与齐万年合谋反叛,论罪当诛!” “本宫没有!”司马遹咬牙骂道,“你这贼人,分明是与贾南风蛇鼠一窝,谋害本宫,还敢在本宫面前叫嚣,本宫如何饶你!” 孙虑奸笑道,“太子殿下何必逞强!如今你已是案上鱼肉,任人宰割,不若乖乖喝了毒酒,还能留个全尸,如若不然……” 司马遹愤怒瞪着他和董猛,心中好不悲哀:难道今日,他注定要枉死此地? 那旁,韩青与刘曜还在拼力与禁卫军拼命厮杀,两人身上都已带了伤,唐卓更是眼看就要不支,他们是插翅也难飞了! “来人,侍候太子。”董猛一挥手。 那端着毒酒的侍卫也真是尽职,一直追了这许久,那毒酒还是一滴都没有洒出来,上前几步,“太子殿下,请。” “殿下,快走!”羊献容竟冲上去,一掌打掉那托盘,“谁敢害殿下!” 酒壶掉到地上,毒酒洒出,冒出一片白色的泡沫来。 董猛大怒,“贵嫔娘娘这是做甚?既然你一再阻拦,那就别怪咱家不客气!来人,将贵嫔娘娘拿下!” “谁敢!”刘曜三两下打倒与他缠斗的侍卫,冲了过来,“容儿,快走!” “别管我!”羊献容已几近疯狂,“保护殿下走,快!” “容儿!” “走!” 刘曜咬牙,狠心舍了他,冲过去背起司马遹就要跑。 成都王应该快到了吧,只要能与他碰头,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无论如何,都要撑到王爷到来! 而此时,司马颖也确实带着人,火速往这里赶,却不知,根本就来不及。 韩青则冲过去,保护羊献容。 “来人,放箭!”董猛大声喝道。 原本是想逼司马遹喝了毒酒,在外宗室亲王和朝臣面前,也好有个说辞,是太子认罪,服了毒酒而亡,可省去许多麻烦。 可毒酒被羊献容打翻,再这样缠斗下去,恐怕夜长梦多,不若早早解决了事。 “是!” 弓箭手一排一排上前,张弓搭箭,对准场中众人。 羊献容脸色大变,“殿下,永明哥,小心!” 话音未落,箭矢如雨,向着他们激射而至! 这漫天的箭雨根本就无法闪躲,刘曜按倒司马遹,两人一并伏在地上,韩青则将羊献容护在身下,唐卓等人则因躲避不及,被射中数箭,当场身亡。 “唐卓!”司马遹痛心大叫,这是他最忠心的侍卫,一直跟着他,名分上是主仆,情感上却如兄弟一般,如今他却眼看着唐卓死不瞑目,怎不痛心疾首! 韩青呆了呆,眼前刹时一片模糊,这个傻瓜竟然……就这样死去了? 就在太子出征之前,唐卓还偷偷来找过她,给了她一枝金钗,说是定情之物,待随太子立了大功回来,就会请太子和贵嫔娘娘为她和他做主,娶她为妻。 言犹在耳,他却命丧在此,她的心,瞬间也死去了! “唐卓!”羊献容亦嘶声叫,心痛到无法忍受,“韩青,快……” “属下保护娘娘先走!”韩青紧咬的唇上已见了血,却仍未忘记自己职责,扶起她,趁着侍卫再搭箭的时机,往前飞奔。 刘曜亦背起司马遹,往前奔逃。 “放箭,放箭!”孙虑跳着脚地叫,“杀了太子,杀了他们!” 唰唰,又是一片箭雨追至,刘曜一个躲闪不及,右腿中箭,身体猛地前倾,司马遹也被他甩了出去。 第491章殉情 “殿下!”羊献容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往前闯,“殿下小心!” 竟是连刘曜都顾不上了,因她知道,司马遹本就胸前有伤,这一下被摔出去,正好是身体前面向下,摔这一下,伤口必然裂开,这才是最危险的。 刘曜腿上被一支箭贯穿,从另一头露出箭尖,痛到浑身打颤,一时无法站起,就算想要抢救,也是不及。 司马遹这一摔,果然是摔裂了伤口,眼前金星直冒,一口鲜血喷出,动弹不得。 “娘娘小心!”韩青忽地嘶声叫。 然而晚了,随着她的话声,一枝羽箭“嗖”一下,向着羊献容激射而至,就听她痛叫一声,摔了出去。 “容儿!”刘曜吓到魂飞天外,才一站起要跑,又痛的摔倒,完全不顾脸面形象,连滚带跑往那边去。 “放箭!放箭!”孙虑被如此血腥的场面刺激到两眼发红,兴奋莫名。 弓箭手不顾一切,继续放箭,刘曜还没到羊献容身边,左边肩膀又中一箭,倒地起不了身。 司马遹缓过一口气,正看到这一幕,悲愤莫名,奋力起身,“刘——” 唰,一枝夺命之箭,破空而来,正中他心口。 他身体剧烈颤动了一下,仿佛不敢相信般,低头看了看胸口那只枝箭,眼神痛苦而茫然:这就死了吗? “殿下!” “太子殿下!” 韩青等人嘶声怒叫,疯了一下冲杀过去。 刘曜试了几次,却始终不能起身,眼前阵阵发黑,也支撑不住了。 箭如雨,争先恐后往司马遹身上去,不出片刻,他已身中二十几箭,倒了下去。 韩青和那几名侍卫未到近前,皆纷纷中箭,倒了下去,几缕忠魂,随着主子而去,感地动天。 这场面如此残酷,孙虑却半点不觉得愧疚或者怎样,反而道,“怎么这么麻烦!到底死了没有?” 司马遹等人都已倒地不起,没有声息,想来是都死了。 董猛皱眉,“没想到这个匈奴贱种会在,来人,去看看他们死了没有。” “是。” “站住,什么人!”禁卫军忽地拦下一名穿黑色衣裙的女子。 王景凤摘下面纱,冷冷道,“是我。” “原来是少夫人,”董猛虽很意外,但仍然很客气,“少夫人怎会到此,贾大人可知道?” “我是来劝太子投降的,太子在何处,我要见他。”王景凤冷冷道。 与司马遹缠绵过后,她留信离开,原是想两人缘分已尽,她心愿已了,即遁入空门,了此残生。 却不想今日偶然回报到侍卫议论,才知司马遹竟被诬陷谋反,押解回了金墉城,虽说她还不知道,贾南风对他下了绝杀之令,却也知道他此时必然孤立无援,这才急急赶过来相救。 就算她与贾谧没有做真正的夫妻,名分上却是他的妻子,这些侍卫没有接到贾谧的命令,自然不敢阻止她,才使得她一路无阻,到了这里。 然而,终究还是晚了。 董猛看了她一眼,没言语。 此时那几名侍卫分别过去查看一番,过来道,“回公公,太子殿下已无气息,那匈奴人与贵嫔娘娘还未死。” 王景凤犹如挨了当头一棒,摇摇欲坠:太子……死了? 自己终究还是来晚了吗? 董猛客气地道,“少夫人就不必白费心了,还是快些回去吧,来人,送少夫人回去。” “是。” “不必,”王景凤眼神空洞,却又透着冷酷,缓缓向着司马遹过去,“我会走,我早就该走了……我能给的,都已给了他,是该走了……” 董猛皱眉,本想阻止,可也知道王景凤一直喜欢太子,太子死了,她必然难过,就让她哭一会也好。 “董大人,容贵嫔与这匈奴贱种不能留!”孙虑凶狠道,“今日之事若被皇上知道,你我皆难逃干系,直接杀了,到时再找个借口,蒙混过去就是。” 就算没有像样的借口,不是还有皇后娘娘吗,总之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董猛冷笑,“不错,一个不能留,尤其容贵嫔,留不得!” 王景凤已到了司马遹跟前,跪下来,小心地从箭丛当中伸出手,摸上他早已冰冷的脸,流着泪笑,“殿下,我来晚了,不过,你不会孤单,黄泉路上,你至少还有我!” 话音刚落,她忽然抓起一旁的刀,狠狠从自己脖颈上抹过! “少夫人!”董猛大吃一惊,万未料到她竟对太子用情至深,竟愿为他殉情! 刀落地,鲜血飞溅,那一瞬间的疼痛,是深入骨髓的,然而王景凤脸上却无半点痛苦之色,反而露出浅浅的笑,不向后倒,反张开双臂,直直向着司马遹过去,像是要将他拥入怀中。 有箭尖刺进身体,痛彻心扉,王景凤紧紧连箭带人,把司马遹抱在怀里,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孙虑不屑地道,“这女人真是贱,贾大人对她那么好,她偏偏跑来为太子殉情,真让贾大人脸上无光。” 董猛狠瞪了他一眼,“你还说!少夫人死在这里,贾大人必然恼火,这要怎么办!” “这怎么能怪我们!”孙虑不服气,“谁知道少夫人会来,而且一来就为太子殉情,又不是咱们的错,贾大人凭什么怪罪咱们?” “……”董猛被他气的不知说什么好,回头吩咐,“把少夫人弄过来。” “是。”两名侍卫上前,要把王景凤与司马遹分开,可没想到她虽已死去,力气却那么大,死死抱着他,两人费了好大劲儿,就是无法分开。 “没用的东西!”孙虑骂道,“分开,快点!” 两名侍卫只好用上力气,竟生生掰断王景凤两根手指,才将他和司马遹分开,将她的尸体放到了一边。 所幸她已死,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董大人,快将这匈奴贱种和容贵嫔杀了,咱们好回去交差。”孙虑不耐烦地道。 董猛也懒得与他多说,“杀了!” “是!” 两人上前,分别对着刘曜和羊献容,举起了刀。 千钧一发之际,就听“唰唰”两声响,那两名侍卫先皇被一箭穿心,痛叫都来不及,即倒地毙命。 第492章来晚一步 董猛和孙虑皆吃了一惊,霍然回头,“何人!” 却见司马颖策马飞奔,手中拿着弓箭,方才竟是他连发两箭,救了刘曜与羊献容!“刀下留人!本王来也,谁敢动手!” 董猛大惊失色:成都王怎么会来? 两队士兵迅速进来,禁卫军忌惮司马颖,都不敢妄动,退了回去。 司马颖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因司马遹身边有几名侍卫,他一时未看到,先看到了羊献容,即奔了过去,扶起她,“贵嫔娘娘?醒醒,醒醒!” 羊献容是这些人当中,最幸运的一个,她肩膀虽然受了伤,那枝箭却只是擦过,并未伤到骨头,方才她是又痛又摔到了头,才会晕眩,被司马颖这一叫,猛地清醒过来,惊喜道,“王、王爷!快,快救太子殿下,快!” “你……” “妾身无妨,先救太子殿下!”太好了,王爷终于来了! 司马颖轻轻将她放下,起身厉声道,“董猛,孙虑,你两人好大的胆子,竟然追杀太子,说,太子在何处!” 孙虑看向董猛,咽了咽口水,退到了后面,十足的小人作派。 董猛镇定地道,“王爷误会,奴才并不是在追杀太子,而是在救太子。” “你说什么?”司马颖厉声道,“太子究竟在何处?本王警告你们,若太子有事,本王……” “啊!”羊献容忽地发出凄厉的叫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司马颖的心猛地沉下去,预感到不妙,回过头来,顺着羊献容伸出去的手看过去,整个人都呆了。 他绝对不能接受,那个身中无数箭,甚至都无法躺倒下去,满嘴鲜血,死不瞑目的人,是太子! “快……快……”羊献容无力地向那边爬,“救、救太子……” 司马颖疯了一样冲过去,却无论如何,都不知如何去扶起司马遹,“太、太子殿下……” 如此情形,纵使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救活司马遹,大晋的太子,国之储君,竟死的如此之惨,简直人神共愤! “董猛,孙虑!”司马颖眼睛血红,猛地举起弓箭对准两人,“你们竟害死太子,本王要你们偿命!” 太子……死了…… 羊献容顿时无比绝望,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王爷!”正在此时醒来的刘曜得知太子已死,亦愤慨悲痛,却还没有失去冷静,阻止道,“王爷先不要杀他们!他们、他们必是受人指使,要、要找出幕后之人,为、为太子报仇……” 司马颖在放松手指的刹那,箭尖挪了两寸,那枝箭即擦着董猛脸颊飞过,吓的他几乎失禁,“来人,将董猛孙虑押回宫!” “是!” —— “姑姑,大事不好!”贾谧急匆匆进了昭阳殿,脸无血色,“太子回宫来了!” 贾南风猛地站起来,“什么!太子未死?” 董猛是她最信任之人,办事从未出过差错,又是背着所有人,送毒酒去金墉城,太子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太子已死,可是——” “吓死本宫了!”贾南风猛地松一口气,露出欣慰的笑容,“熙祖啊熙祖,你到底还是死在本宫手上,哈哈哈!” 一直老老实实,被她控制着多好,听她吩咐,与她欢好,她自会扶他登基,有什么不好? 可他偏偏就对容贵嫔不能忘情,越是长大,越是不听她的话,还妄想逃离她的掌控,甚至想要她性命,简直是笑话! 短暂的得意又如何,最终还是死在她手上,人哪,有时候就是要认命,不认命,就得赔上性命,她虽然还是有些心疼,然对于不听话的人,给他些教训,甚至要了他性命,也是非常必要的。 “姑姑,你先不要笑!”贾谧都要急死了,“太子是死了,可是、可是太子的尸体,是被成都王给送回来的!” “什么!”贾南风脸色猛变,才坐下去,又一下站了起来,“成、成都王?他、他怎的会去金墉城?他、他知道了什么?” 她就是因为知道成都王一直在保护太子,为顺利行事,才指使几名朝臣去成都王府绊住他,按理说他不应该知道太子之事,就算知道,也已经来不及了,为何他还能将太子的尸体带回来? “是的,就是他!”贾谧狠狠喘一口气,“姑姑不是让我派人注意金墉城的动静吗,刚刚他们回禀,说了一切!” 他将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说到王景凤为太子殉情时,那脸上的痛苦与愤怒,几乎令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贱人,都是贱人!容贵嫔是贱人,王景凤比她更贱!”贾南风恨声道,“每次都是容贵嫔,她早就该死!” 不过就算她赶在董猛之前去了金墉城又如何,司马遹还是死了! 王景凤原本就对长渊无心,死了也无所谓,为了颜面,王衍也不敢把事情闹大,照样还会听命于她。 至于成都王手下那个匈奴人,则不足为惧,要紧的是,必须把自己摘干净才行。 “姑姑,现在怎么办?”贾谧用力将眼泪逼了回去。 他再喜欢王景凤又如何,她自始至终,就对他没有丝毫情意,如今更是为太子殉了情,他也可以死心了。 为保住颜面,就将王景凤以“暴病而亡”为由下葬了事。 “不必惊慌,”贾南风既然敢对司马遹下手,自然有万全的准备,摆了摆手道,“就算成都王知道又如何,与本宫何干?原定计划不变就是。” 贾谧点头,“是,姑姑英明。” 原本的计划十分周详,不管怎样,他和姑姑都可高枕无忧,成都王忽然去了金墉城,算是个小小意外。 不过既然司马遹已死,这意外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不会有事。 “皇上可醒了?” “应该还没有,太极殿上没有动静。” “也罢,”贾南风微笑,“太子已死,本宫原也不忍皇上白发人送黑发人,既然皇上未醒,那就一直睡下去吧。” 贾谧先是一愣,“哦?姑姑的意思是……”继而明白过来,得意笑道,“姑姑每临大事有决断,侄儿佩服!” 第493章该杀就得杀 贾南风拍拍他肩膀,“好好学着些,大晋的江山,早晚是咱们贾家的,哈哈哈!” “是!” 贾南风慢慢走了两趟,道,“去请赵王进宫,就说本宫有要事与他相商。” 说罢冷笑了两声,她如何不知,赵王现在越来越对她敷衍,分明打着别样算计。 不过这又怎样,她什么人没有利用过,什么阵仗没有见过,还会收拾不了一个老不死? 毒杀太子之事,老不死虽说并没有直接露面,但她一直就将他也算在其中,若是她无事便罢,若然有事,那老不死也别想活! “是,”贾谧答应一声,又道,“姑姑,赵王最近一直有意无意,与姑姑划清界限,如今太子一死,他也没了顾忌,会不会把一切都推在姑姑头上?” “他想的美!”贾南风冷笑,“谁人不知赵王是本宫身边的一条狗,本宫若有事,他第一个不得好死!去请他就是,他敢不来!” “是,姑姑。”贾谧忽又想起一件事,“董猛和孙虑,要如何救回来?” 原本的计划,是待毒死太子,就将这一罪名推到孙虑头上,姑姑装做毫不知情,只说是孙虑矫诏杀人。 孙虑虽也是姑姑的人,却小肚鸡肠,报得心重,不堪重用。 董猛却是一直跟在姑姑身边的,对姑姑忠心耿耿,定要保住。 结果成都王却将他两人都抓了去,怕是要通过刑讯,让他二人招供出姑姑来,情形不大妙。 贾南风略一思索,“先静观其变,董猛应该不会出卖本宫,至于孙虑,不管会不会咬本宫一口,都得死!” “是。” “本宫还有一件要紧事呢,”贾南风站起来,姿态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衣饰,“牢里那两个贱人和两个贱种,也该上路了!” —— 赵王府里,孙秀匆匆穿过回廊,径直去了司马伦的书房。 “王爷,事情成了!”一进书房,孙秀都顾不上行礼,兴奋道,“太子死了,尸体被成都王送回宫了!” 他所献的计谋终于成功,皇后与太子互相算计,最终皇后更胜一筹,害死了太子,而她也必将不容于皇室,王爷只要按计划继续行事,大事可成,他也将一步登天,怎能不高兴? 司马伦喜道,“哦,真的成了?太子死了?” 朝思暮想之事一旦成真,他反而有些不能接受,感觉仿佛身在梦中。 “是,真的成了,太子死了,千真万确!”孙秀恨不能赌咒发誓,“小人问过宫里的侍卫,他们亲眼看到成都王送回了太子的尸体,还将董猛和孙虑也一道押解了回来!” 这两人是奉皇后之命,前往金墉城给太子送毒酒的,太子虽是被乱箭射死,这两人也难逃死罪,成都王岂会放过他们。 听说两人是被绑着手,从金墉城一路被拖回来,早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足见成都王对这两人有多恨。 “成都王?他去了金墉城?”司马伦忽又冷笑道,“看来是晚了一步,如此最好,成都王必不会放过皇后,咱们的机会来了!俊忠,多亏了你。” “小人不敢居功,”孙秀颇有几分得意,“小人愿追随王爷所右,效绵薄之力!” “本王知道你忠心,放心,只要本王大事可成,必不会亏待了你。” “谢王爷!” “话说回来,你与石崇是怎么回事?”司马伦皱眉,“你看上了他的女人?” “王爷恕罪,”孙秀惭愧道,“事有凑巧,石大人身边那个叫绿珠的妾室,是小人年轻时喜欢之人的女儿,后来嫁了旁人,所以……” “你对她没有忘情,转而喜欢上她的女儿了?”司马伦不屑道,“还真是痴情。罢了,待解决了贾南风,石崇等人也没有必要再活着,那绿珠,本王就赏了你。” 孙秀大喜,“谢王爷!” “继续按计划行事吧。” “是!” 过不多时,管家来报,说是皇后请司马伦入宫议事,他心中有数,皇后这是要把他拖下水,不过他早有预料,以染了风寒为由,没有入宫。 贾南风被拒,心中恨极,也不再对他抱有希望,即让韩寿开始整理赵王所谓要谋朝篡位的证据,准备送他上西天。 另一方面,为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贾南风在董猛和孙虑将毒酒送去金墉城的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谢淑妃、蒋美人以及司马遹的两个儿子司马虨、司马臧,一同抓入天牢,对谢淑妃和蒋美人严刑拷打,以逼其承认与太子共同谋反。 而司马尚因被司马衷交由羊献容抚养,常宁殿上又有禁卫军守护,贾南风尚未完全夺权,司马尚才得以度过此劫。 天牢中,谢淑妃和蒋美人都已体无完肤,奄奄一息。 与其说贾南风要逼她们承认谋反,倒不如说是在借这个机会,狠狠折磨两人,以做报复——报复谢淑妃给司马衷生了太子,报复蒋美人夺走了司马遹,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司马虨本就一直病着,前些日子才好转,被谢淑妃和蒋美人这血淋淋的样子吓到,一直昏迷不醒,发着高烧,想是凶多吉少。 司马臧也是吓的够呛,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看着被吊起的两个血人,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 牢房的门打开,一身华丽宫装的贾南风走了进来,见状“啧啧”两声,“真是可怜呢,竟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怎么样,是否愿意招认,与太子共同谋反?” 谢淑妃被折磨的更狠,早已昏迷,听不见这话,也无法回答。 蒋美人虽是醒着,意识却是模糊的,脸上流下的血也糊住了眼睛,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贾南风走过去,用指尖挑起蒋美人的下巴,“怎样,这滋味好受吗?蒋俊,你原本是本宫身边的一条狗,居然妄想跟本宫抢人!你是得到了熙祖的宠爱,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这又如何?你到底还是落在本宫手上,生不如死!” 话落,她扬手,狠狠给了蒋美人一记耳光,又厌恶被她脸上的血弄脏了手,用手帕拼命擦拭。 第494章惨死 蒋美人反倒是被这一巴掌打的清醒了些,认出眼前人,忽然粗嘎地笑起来。 “贱人,你笑什么!”贾南风恼羞成怒,掐住她脖子,“你凭什么笑!” “……”蒋美人喘不过气,直翻白眼,咕哝着,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贾南风稍稍松了手,“你向本宫求饶?” 蒋美人咳嗽两声,一字一字道,“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贾南风忽又用力掐紧了她,“本宫会不会不得好死,你是看不到了,不过你,却要死在本宫手上!” 蒋美人本来就没了多少气息,又哪经得住贾南风这样对待,痛苦痉挛了一阵,即低下头去,不动了。 贾南风松手,厌恶道,“脏死了!来人,让她们画押,再送谢淑妃上路!” “是,”狱卒应一声,接着又道,“敢问皇后娘娘,皇长孙和……” “一并送上路,让他们母子在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贾南风看一眼昏迷的司马虨和一直惊恐看着她的司马臧,笑的残忍,“本宫的心肠,一向这样软。” “是。”狱卒出了一身冷汗,哪敢多说。 贾南风冷冷瞥他一眼,“还不动手?” 她定要亲眼看着谢淑妃死才放心,尤其这两个孽种,他们若不死,熙仲想要登上皇位,就不是那么容易。 “是。”狱卒上前,紧紧捂住谢淑妃的口鼻,没多大会儿,她即在昏迷当中,香消玉殒。 “哈哈哈!”贾南风忽地放声大笑,“死了,终于死了,终于死了!快,杀了那两个孽种,快!” 这个抢走她母凭子贵荣宠的女人终于死了,以后这大晋,无论朝堂,还是后宫,都是她的了,哈哈哈! 狱卒不敢有违,可看着这两个稚龄孩童,他根本下不去手。 “快杀,你这废物,还在磨蹭什么!”贾南风兴奋到想要尖叫。 狱卒无奈,只好狠心将司马虨扯起,却见他的头软软垂在一边,“难道……” 他伸手试了试司马虨的鼻息,吓的猛然松手,“啊!皇后娘娘,皇长孙已、已经……” “死了?那倒省事,”贾南风丝毫不为所动,“杀了那个孽种,快!” 司马虨原本就病重,哪经得起这样的惊吓和折磨,看来早在谢淑妃和蒋美人之前,就已经死了。 狱卒冷汗都不敢擦,过去一把扯过司马臧,就要捂他口鼻。 门口忽然响起呼喝声,司马颖一脚踢开门,冲了进来,见状怒火冲天,“放开皇孙!” 狱卒吓的要死,猛地松手,司马臧摔到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贾南风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立刻大喝,“你这歹人,居然要谋害皇孙,你该当何罪!” 狱卒登时欲哭无泪,“皇后娘娘,小人、小人是奉皇后娘娘之命……” “一派胡言!”贾南风义正辞严地道,“若非本宫来的及时,恐怕敬文和道文都已命丧你手,说,是你指使你谋害皇孙?” “……”狱卒哪说的出话。 司马颖三两步冲进来,将贾南风狠狠往旁边一撞,“滚开!敬文道文若是有什么不测,本王绝不饶你!” 他眼睛血红,脸容扭曲,十分骇人。 他将司马遹的尸体送回宫来,要向司马衷禀报,替太子报仇,可司马衷却还没有醒,他只能干着急,当还有心思想别的。 是羊献容醒来后,立刻让身边的人去知会他,说是贾南风极有可能对皇孙下手,让他救人。 他这才如梦初醒,跑去东宫,得知谢淑妃和蒋美人及两个皇孙都被抓天了大牢,他立刻急急赶了来。 “啊……”贾南风狠狠撞在墙上,再摔到地上,痛的眼泪都要流下来,“成都王,你、你好大的胆子……” “道文!道文!”司马颖抱起司马虨,用力摇晃,“醒醒,醒醒!” “哇……”司马臧大哭起来,拼命扯他衣裳,“坏人,坏人!哥哥死了,死了……” 他年纪小,并不知道什么叫死了,可刚才贾南风那又笑又叫的可怕模样,还是让他感受到了极大的恐惧。 司马颖呆了呆,颤抖着手试了试司马虨的鼻息,脑中轰然做响,起身重重一拳,将那狱卒打倒在地,“是谁!是谁害死了道文,是谁!” 那狱卒口鼻蹿血,痛的要死,含糊不清地道,“王爷饶命……不、不是小的,皇长孙自己、自己咽了气……” “该死!该死!”司马颖有如疯了般,对着他拳打脚踢,下手极狠。 贾南风见状也是骇然,知道司马颖此时根本没有理智,趁着他痛打狱卒之时,偷偷溜了出去。 情况不妙,成都王真是可恶,竟坏了她的事,且他亲眼看到她在牢房中,皇长孙又丧了命,恐怕她不好推脱。 既然如此,那就尽快动手,杀了司马衷,扶熙仲登基! 回到昭阳殿,贾南风立刻吩咐薛姑姑,“去叫长渊进宫,传诏张华等人立刻入宫,快!” “是!” 转了几圈之后,贾南风猛地停步:传国玉玺! 只有找到玉玺,熙仲登基才会顺理成章,否则宗室亲王必定群起而攻,而玉玺的下落,只有司马衷知道。 她忽地冷笑两声,快速往太极殿而去。 成都王此时肯定忙于救两个孽种,暂时顾不上其他,而她则掌控着朝中大部分朝臣,胜算极大,只要她动作够快,绝不会输! 司马颖将那狱卒打的不成人形,是司马臧凄厉的哭声,让他清醒过来,赶紧抱起司马虨,“敬文不怕,随本王来。”一抬头看到谢淑妃与蒋美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怒火又翻涌而来,“来人,传太医!” 好歹试一试,还能不能救活,最要紧的是道文,可能还有救。 “是!” 司马颖抱着司马虨走了几步,见司马臧只是蜷在那里哭,也顾不上多说,回头连他一起抱起,匆匆奔了出去,“传太医,快!” “是!” —— 羊献容捂着肩膀上的伤,焦急而悲痛,眼泪就没有停止过。 她的伤虽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却也疼痛难忍,且回宫后就开始发烧,浑身无力,下不来床。 第495章熙仲身世之谜 尽管她用尽一切力气,想要救太子,尽管韩青与唐卓双双毙命,刘曜也身受重伤,险些活不下来,可太子还是被害,死的奇惨,叫她如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从醒来后,她就一直哭,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就是觉得心痛的厉害,仿佛再也没有任何希望,日后也不知因为什么而活着,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除了悲痛太子的死,还让她难以承受的,是韩青的惨死。 一直以来,她所有的秘密都不瞒韩青,也是这个耿直而忠心的小姑娘,为她保守着所有的秘密,明明不赞同她的所做所为,却尽心尽力,为她安排一切,于她的恩德,她三辈子都报答不完!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好姑娘,却为了保护她,为了救太子,死的那样惨,她如何能忍? 太子殿下,韩青,唐卓,你们在天之灵,必定所去不远,你们好好看着,我定会为你们报仇! 明霜匆匆进来,“娘娘——” “怎样!”羊献容急道,“敬文道文如何?谢淑妃与蒋美人如何,他们都没事吧?成都王去的可及时?” 所幸司马尚在她这里,才没有遭受牢狱之灾。 明霜眼睛红红的,小声道,“娘娘,谢淑妃与蒋美人她们……都已归去,皇长孙也……没熬过去……” 什么…… 羊献容眼前一黑,往后就倒。 太子惨死,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除了替太子报仇,别无他法,必须要保住的,就是两个皇孙,大晋就还有希望。 她也料到贾南风会对谢淑妃等人动手,才让身边的人去知会成都王相救他们,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吗? “娘娘!”明霜就知道她接受不了,才不敢说,赶紧过去扶住她,“娘娘醒醒……” 羊献容猛地睁开眼睛,死死攥住她的手,“那敬文、敬文呢,他是不是也……” “没有没有!”明霜剧烈摇头,“娘娘莫怕,皇孙安然,王爷将他救回来了!” 太医为谢淑妃和蒋美人看过之后,都是摇头叹息,两人已气绝多时,纵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无力。 至于司马虨,断气还在她两人之前,更加救不得,这场灾难中,唯一幸存下来的,就是司马臧。 “道文……淑妃……蒋美人……”羊献容哆嗦着,脸色惨白,厉声道,“贾南风,你怎就这样狠!害死这么多人,难道你就不怕报应吗?” “不管她怕不怕,报应总会临头!”刘曜在一名侍卫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进来,“老天爷都不会放过她!” 他的腿和肩膀都被箭贯穿,伤的极重,不过好在都不在要害,而他身子也一向结实,故醒过来后,还能下床,若是换了旁人,恐怕不躺个三五天,别想起身。 “永明哥,你怎么起来了?”羊献容擦擦泪,过去扶住他,“你要好好躺着养伤才行。” 当时那凶险的情景,她不敢去想。 “我没事,”刘曜脸色也是发青,且有痛苦之色,可如今这境兑,他在床上,哪躺得住,“容儿,我方才知道,成都王去大牢救谢淑妃等人时,皇后也在,据狱卒说,她亲手杀了蒋美人!” “这个狠心的毒妇!”羊献容悲愤骂道,“到底要再杀死多少人才甘心!” “她不会收手的,除非达到目的,”刘曜冷笑,“容儿,对贾南风,不能指望她会发幡然悔悟,该狠就得狠!她害死太子,为的就是让熙仲登基,绝不能让她如愿!” “我知道,可是皇上还没有醒,董猛和孙虑不是也没招认,是皇后指使他们害死太子,这要如何定她的罪?”羊献容又气,又无奈。 “这倒未必,”刘曜挑了挑眉,“你没听百姓们都在传一首童谣吗,‘南风烈烈吹黄沙,遥望鲁郁嵯峨,前至三月灭汝家’,皇后害死太子之事,已是人尽皆知了!” “南风”借指贾南风,黄沙则指太子(司马遹小字“沙门”),而鲁国则是贾谧的封国,这童谣已将贾氏害太子之事,说的沸沸扬扬。 羊献容皱眉,“就算如此,也不是什么证据,如何能证明皇后害死了太子?” “不止如此,”刘曜低声道,“贾南风有欺君之罪,熙仲根本就不是皇上亲生,而是贾午与韩寿的儿子!” “你说、说什么!”羊献容大惊失色,简直不能相信,“怎、怎会有此事?可是当初‘滴血认亲’时,熙仲就是皇上之子,怎么会……” 这太可怕了! 难怪贾南风一直想要除掉太子,让熙仲登基,若真那样,大晋的江山,就真要成了贾家与韩家的天下了! “当初不过是一连串的计谋罢了,你听我与你说……”刘曜将事情说了。 “你是说,是当初替皇后接生的稳婆之子,主动找上的你?”羊献容愣愣道,事情竟如此复杂! 说起来当初贾南风能蒙混过关,用韩寿之子韩慰祖代替了自己所生的并腿的孩子,倚仗的都是那稳婆的计谋。 后来熙仲的身份确定下来后,以依贾南风的行事作风,当然不会留下这一隐患,所以让董猛安排了人,将那稳婆及一家人全都杀了,一了百了。 后来官府查不到凶手,此案也就成了一桩悬案,时间长了,也就无人问起。 然而贾南风却说什么都想不到,那稳婆因为知道她的为人,所以早在离开洛阳时,就留了一手,将熙仲的身世秘密写下来,交给她儿子祁和保存,说是若她有什么意外,就让他拿着这信,想办法找到容贵嫔,揭破贾南风的真面目。 只是稳婆没想到,贾南风会狠到对她全家人下手,当时她也算是足够冷静,知道躲不过,用一块石头将祁和打的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那些下手之人见状,以为祁和死了,立刻撤走,他即侥幸活了下来。 不过因为稳婆那一下打的祁和太重,他被人所救后,昏迷了很长时间,醒来后又忘记了很多事,直到最近,他才因为意外撞到头,清醒过来——这经历与羊献容,还真是出奇的相似。 第496章玉玺在何处 然而他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一个不慎,不但不能替全家报仇,还会连自己性命也赔进去,必须谨慎行事。 羊献容平时身在后宫,他一个平民百姓,怎么见得到,后来也不知怎的,他知道了刘曜喜欢羊献容,曾经向皇上索要她,想着只要找到他,就能见到羊献容,这才找上了刘曜。 刘曜问明了缘由,自是吃惊不小,原本想着将此事禀报成都王,由他定夺。 却不想成都王那天正与宗室亲王商议大事,几天不在府上,随后他就陪着羊献容去金墉城救太子,完全没来得及说。 “不错,”刘曜点头,嘲讽冷笑,“皇后一心想让熙仲登基,就是想完全掌控大晋,真是打的好主意!” “可惜,多行不义必自毙,”羊献容恨声道,“皇后恶事做尽,活该断子绝孙!这是上天要亡她,谁都帮不了她!” “不错,只要将此事禀报皇上,将此丑公之于众,单是这一条欺君之罪,皇后就将不容于世!” 用这一罪名废后,甚至杀了贾南风,都足够了。 “那祁和在何处?”羊献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在成都王府上,我让人好生照顾他。” “太好了,那就……”羊献容猛地脸色大变,“不好!皇后既被成都王看到害死了谢淑妃他们,会不会铤而走险,对皇上动手?” “不错!”刘曜目光炯炯,“没有事情是皇后做不出来的,成都王如今正忙于救皇孙,可能会顾不上!” “快,去太极殿!”羊献容哪还顾得自己伤口疼,挣扎着下了床,“永明哥,你让人去禀报成都王,保护皇上要紧!” “好。” “你的伤……” “没事。” 现在,哪还顾得上什么伤,如果再由着贾南风继续作恶下去,他们这些人命都要没了,伤不伤的,又有什么要紧。 刘曜忍着伤,找手下的人去向成都王禀报,他则和羊献容一起,赶往太极殿。 司马衷刚刚才醒过来,身体虚弱的厉害,几乎不能言语。 熙祖竟再次被算计,又拿谋反来说事,这一看就是皇后的阴谋,他怎能不气? 不过,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皇后得逞,也不能再由着她想怎样就怎样,否则,百姓们还真以为,大晋江山,要由一个女人来掌控了。 “来人,”司马衷嘶哑着嗓子叫。 珠帘一挑,进来的不是夏公公,而是贾南风,“皇上终于醒了?” “你、你给朕滚出去!”司马衷厌恶地狠狠指她,“你、你这个毒妇,竟然、竟然还不放过熙祖,他、他……” “皇上怎么这样说呢?”贾南风笑眯眯道,“是臣妾不肯放过熙祖吗,明明是他不肯放过臣妾!他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完全忘记了臣妾是如何辛辛苦苦,将他抚养长大,皇上不觉得臣妾冤枉吗?” 司马衷气不过,一阵气喘。 贾南风摇头叹息,“臣妾知道,皇上从一开始,就讨厌臣妾,皇上喜欢的,是卫瓘老儿家的长女,可惜,先皇后要皇上娶了臣妾,皇上就一直对臣妾不待见,恨不能杀了臣妾,是不是?” “是你自己作孽!”司马衷终于缓过来,骂道,“你心如蛇蝎,害死那么多无辜之人,朕要如何待你好?” “臣妾还不是为了皇上好吗?”贾南风正色道,“皇上是一国之君,要将心思放在国事上,怎能沉迷于女色?” 她这话说的就太过污辱人,司马衷因心性使然,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更何况贾南风妒忌之名,无人不知,他后宫嫔妃比起先皇,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你……”司马衷涨红了脸,却也知道说这些毫无意义,狠狠道,“朕什么都不想与你说!这次的事,又是你的毒计是不是?熙祖绝不可能与齐万年合谋反叛,你休想害熙祖!” “皇上不信,臣妾也没办法,”贾南风挑了挑眉,“明明有熙祖的亲笔书信,还有印鉴,臣妾如何做的了假?” “你做不了,潘岳可做的了,”司马衷冷笑,直接一语道破,“上次熙祖被诬陷谋反,那书信,就是潘岳的‘佳作’,是不是?” 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吗,只不过不到最后关头,他还不想与她彻底决裂。 可她却又一次将熙祖逼上绝路,他又有何可顾忌的? 反正与成都王、齐王、梁王等人,也已商议除掉贾氏的计划,是时候了。 “皇上居然知道?”到这份上,贾南风也不欲再隐瞒了,一副吃惊的表情,脸上却在笑,“这么说,皇上已经想到,是潘岳所为了?” “贾南风,你好恶毒的心肠!”司马衷指着她骂,“你……” “好了,皇上就别生气了,”贾南风过去坐下,轻而易举地将他的手打掉,“翻来覆去就这几句,皇上不嫌烦,臣妾都听烦了。” 司马衷此时手中若有刀,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刺过去,“你……” “玉玺在哪儿,交出来!”贾南风直接道,“皇上已经快要断气,熙仲登基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皇上还霸着玉玺做什么?” “哈……哈哈哈,”司马衷险些气到晕过去,笑声嘶哑难听,“贾南风,你、你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想要玉玺,做梦!就算朕、朕不在了,有熙祖在,熙仲也休想登基!” 她的目的,从来都是要生个儿子,好取代熙祖,继承皇位。 可惜她之前生了四个公主,就是生不出皇子,原本以为没了指望,却不想在年近不惑时,居然生了熙仲,她的野心,自然再度膨胀。 不过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让熙仲登基,绝不能让大晋的江山,落在贾家人手里! 贾南风微微一笑,就知道他还抱着希望呢,“若是熙祖不在了呢?” 司马衷气息一窒,“你……你说什么?” 熙祖……不在了? 这是何意? “皇上还不知道吧,”贾南风眼里闪过狠色,“熙祖因为与齐万年合谋反叛,被押回金墉城后,不甘被掳,想要逃走,被禁卫军乱箭射死,啧啧,死的好惨哪……” 第497章危矣 “你、你一派胡言!”司马衷如何能相信这种残酷之事,浑身剧烈颤抖,“你、你敢胡说,熙祖、熙祖怎么可能会死,不会,绝对不会……”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有数,若非熙祖真的出了事,贾南风是不会在他面前这样得意,这样不加掩饰,直接索要玉玺。 贾南风笑着摇头,“皇上何必自欺欺人呢,若熙祖没有死,臣妾又怎会劝皇上交出玉玺呢?皇上都这般模样了,还硬撑着做什么?这皇位早晚都是熙仲的,臣妾会帮着熙仲,打理好这万里江山,皇上就放心吧。” 听她这话说的,就十分小家子气,大晋的江山哪是“打理”就可以的,这又不是后宫,又不是后宅,没有为君者的才能和眼光,如何万万人之上。 司马衷气的眼前阵阵发黑,眼看就要晕过去,根本无话开口说话。 因他无法相信,司马遹真的已经死了,他所有的期望都落了空,这打击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皇上就先下诏,封熙仲为太子,过几天皇上再退位,熙仲登基,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贾南风摸摸他瘦到皮包骨的脸,“皇上病成这般模样,也没有力气打理朝政,臣妾纵使再有能耐,也不会篡了皇上的江山,皇上不喜欢臣妾不要紧,可熙仲是皇上的儿子,由他登基为帝,这江山还是司马家的,皇上又有何不放心的呢?” “你、你给朕滚出去!”司马衷愤怒而厌恶,抓住她手腕,狠狠一甩,“熙祖不会有事!朕绝对不会立熙仲为太子,绝对、绝对不会传位给他,你、你死了这条心……” 说罢又是一阵急喘,嘴角也流下血来。 贾南风踉跄几步,所幸司马衷病重之下,并没有什么力气,她并未摔倒,阴冷笑道,“到了这般地步,皇上还要继续倔下去?熙祖的确已经死了,是成都王把他的尸体送回来的,皇长孙也已病死,皇上不把皇位传给熙仲,还能传给谁?” 不肯是吧,好,那就把这些全都说出来,就不信这病秧子能受住这样的打击! “你……你……”司马遹震惊而悲愤,“你说什么……道文他……” “噗”一口鲜血喷出,他痛苦地全身痉挛,又眼直往上翻,眼看要不行了的样子。 贾南风扑上去,揪住他衣领喝问,“玉玺呢,玉玺在哪儿,快交出来!” 老不死的可别受刺激过重,一命呜呼,会很麻烦。 要死,也要等下诏封熙仲为太子再死,哪怕他不主动退位,只要熙仲是太子,他死不死的,也无所谓了。 而且最要紧的,是要找到玉玺。 “毒……妇……”司马衷眼看就要受不住。 “玉玺呢,玉玺呢!”贾南风像疯了一样拼命摇晃司马衷,“拿出来,拿出来!” “贾南风,住手!”羊献容急急奔进来,见状又惊又怒,狠狠将贾南风给扯开,“你疯了,你敢这样对皇上!” 贾南风被拽倒在地,咬牙道,“贱人,关你何事,滚出去!” “皇上!”羊献容哪顾得上理她,将司马衷扶起,哭了起来,“皇上醒醒,皇上!” “贱人,本宫叫你出去,听到没有!”到此时贾南风也不必再与她称姐道妹,自地上爬将起来,就要去扯羊献容,“谁要你来多事!” 待收拾了皇上,她自会送这贱人上西天。 刘曜随后进来,虽是一瘸一拐,速度却不慢,手中剑一指贾南风,“不准动容儿!” 贾南风大吃一惊,后退数步,“你、你是何人?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皇上寝宫中亮兵刃,这是死罪!” “你杀害太子,还要杀害皇上,强夺玉玺,才是诛九族的大罪!”刘曜冷冷道。 “你、你一派胡言!”贾南风强装镇定,“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敢私闯皇宫,本宫岂能饶你!来人!” 外面没有动静。 贾南风进来太极殿时,安排了侍卫在外面守着,不过那几名侍卫已经被刘曜给打倒。 “你们给本宫等着,本宫绝不会放过你们!”贾南风后悔没有多带些人,急急跑了出去。 “站住!”刘曜抬步就要追。 “永明哥,先别管她了!”羊献容急道,“皇上有些不好,你快让人去叫太医来!” 就算永明哥追上皇后又怎样,总不能一刀杀了她吧? 皇后做出这些事,已经是人神共愤,不容于皇室,成都王和齐王、梁王等人,都不可能坐视不理,皇后就快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了! 夏公公等几名在皇上身边服侍的人也都不见了,必定是被贾南风给支开,若她和永明哥晚来一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好,容儿,你别急,我这就让人去。”刘曜收了刀,忍着疼,出去叫人。 司马衷下巴和衣襟上满是鲜血,气息短促,“容、容儿,熙、熙祖他……是不是……还有、还有道文……” 别人的话,他不信,唯信容儿。 羊献容一惊,原本她还想瞒着皇上这件事,等他身体好点再说的,他却已经知道,想必是贾南风所说,“皇上……先别说这么多,太医很快就来了,皇上定要撑住!” 原来是真的…… 司马衷脸上顿时一片死灰色,再也撑不住,晕死过去。 熙祖死了,道文死了,都死了…… 昏迷之前,他听到了羊献容撕心裂肺一样的叫声…… —— 贾南风深知,太子一死,她与宗室之间的矛盾,就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她若再不让熙仲登基,掌控大权,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没拿到传国玉玺,否则事情就能容易的多。 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无论如何,都要先让熙仲登基,再慢慢打算。 故她一面令中书省拟诏,声称司马衷因龙体不适,难以理政,退位休养,将皇位传给熙仲,贾谧为辅政大臣——当然,这朝政大权,最终还是要落在贾南风手上的。 另一方面,她让人命张华等人火速进宫,拥熙仲登基,之前就与他们一一说明,若他们听她号令,则人人升官,否则,死。 第498章美梦要破灭 这些人大半都已经投靠了她,就算之前没有的,也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去,除了听她吩咐,还能怎么办? 待所有人都齐集太极殿,贾南风先是对司马遹的“不幸遇难”深表痛心,泪流满面,痛心疾首,演的十分到位。 群臣都默不作声,心道太子和皇长孙分明就是你害死的,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贾南风扫视群臣一眼,没有看到潘岳,也不及细想,道,“太子亡故,皇长孙亦夭折,本宫深感痛心,然而人死不能复生,本宫也是莫可奈何。皇上受此打击,龙体病重,无法理政,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这才让中书省拟诏,让位于熙仲,还望众位大人好好辅佐新皇,保大晋国泰民安!” “臣等定会尽力辅佐新皇!”群臣都跪了下去。 贾南风莫名兴奋,几乎要压抑不住,“众位大人能如此,本宫就放心了,来人,请新兵登上龙椅,众位大人行三拜九叩之礼!” 没有玉玺又怎样,皇上厌恶她,不喜熙仲又如何,如今熙仲登基,再把皇上给弄死,她就是太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贾谧亲自扶着一身龙袍的熙仲出来,做为唯一的辅政大臣,他亦容光焕发,无上荣耀。 太子死了,妹妹的仇报了,以后这大晋,再无人能压住贾家,过些时候,再公开熙仲的真实身份,这大好河山,就该改姓“贾”了,哈哈哈! 熙仲几曾见过这等阵仗,一脸惊恐地往贾南风身边挤,“母后,儿臣怕……” “皇上别怕,”贾南风温和笑道,“以后你就是大晋的皇上,要自称‘朕’,这些都是你的臣子,你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知道吗?” “哦。”熙仲一时根本无法接受这身份上的转变,只是习惯性依着贾南风所教去做罢了。 贾谧扶着熙仲坐上龙椅,起身道,“行礼!” 群臣屈膝就要跪。 太极殿的大门忽然被推开,有人大喝一声,“慢!” 贾南风脸容一僵,继而咬牙道,“赵王!” 不止是司马伦,在他身后,成都王司马颖,齐王司马冏,梁王司马彤,尽皆一脸怒容,四人大步入殿,声势惊人。 贾谧心道不妙,“姑姑,这……” “先别急,看看再说。”贾南风此时若说不害怕,那是,然而箭在弦上,这一战若是输,贾家、韩家、郭家,都将血流成河。 所以,她不能输。 “几位王爷,你们这是做什么!”贾南风不待他们开口,已厉声道,“你们竟进的了宫!” 为确保熙仲登基顺利,她明明命禁卫军封锁宫门,不准亲王进入,为何会如此? 司马颖咬牙冷笑,“贾南风,你真以为在皇宫可以一手遮天?这皇宫是司马家的皇宫,轮不到你作威作福!” 要进宫,还不容易,司马伦早就依孙秀所献计策,让人将贾南风害了太子之事四处散布,激起东宫旧部对贾南风的仇恨之心,而后再联络他们,里应外合,共同对付贾南风,为太子报仇。 东宫旧部对太子向来无二心,对贾南风也早已恨入骨髓,对司马伦的话,自是信服,今日就是他们控制住守门侍卫,打开了宫门,放司马伦率兵进宫,阻止熙仲登基的这场闹剧。 贾南风料想是自己有所疏忽,不过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笑道,“成都王说笑了,本宫何时作威作福,不过是皇上大义,将皇位让给熙仲,本宫只好辛苦些罢了,今日是新皇登基,既然诸位王爷到来,那就一道观礼,速速站过一旁,不可误了吉时!” “笑话!”司马颖冷笑,“皇兄因病重而昏迷,何时下过诏,要让位熙仲?就算皇兄要传位,也绝对不可能传给熙仲,你想要熙仲登基,简直做梦!” 贾南风的脸色,瞬间变的很难看,“成都王这话何意?难道本宫还能假造皇上诏令不成?” “你假造的还少吗?”司马颖嘲讽道。 贾南风气结。 “贾南风,你好狠的心肠!”司马伦当先发难,一指贾南风,“不但害死太子和皇长孙,还害死太子生母谢淑妃,皇长孙生母蒋美人,更要谋害皇上,抢夺玉玺,你该当何罪?” 贾南风冷笑,赵王居然是第一个骂她之人,还真不念往日情分啊!“王爷这话从何说起?本宫何时害过太子和皇长孙,又何时谋害过皇上?王爷与本宫又不是第一天相识,更是亲密无间,王爷对本宫更是一心一意,处处相助本宫,如今竟说此话,本宫可真是伤心。”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替司马伦尴尬。 谁不知以往司马伦是贾南风裙下之臣,在皇上眼皮底下,两人就卿卿我我,根本不顾皇上脸面。 不过后来却又传出,司马伦是为了皇室而含屈忍辱,假装听命于贾南风,在世人眼中,他顿时成了隐忍、大义之人,只不过真相究竟为何,并无人得知。 如今这一看,赵王还真不是与贾南风一心啊,若不然,又如何会来拆她的台。 “休得胡言!”司马伦早知她会如此说,故不惊不惧,大义凛然地道,“本王是先皇叔父,当今皇上祖父,是宗室亲王,怎可能相助于你,谋害皇上和太子!” “贾南风,你恶事做尽,是你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司马颖悲愤道,“孙虑、董猛皆已招认,是你假借皇兄之命,赐太子毒酒,太子含屈受屈,不肯服毒,他二人即让人杀害太子,你还有何话说?” 孙虑向来是小人做派,谈何气节,被司马颖一顿酷刑收拾下来,即什么都招认了。 董猛虽对贾南风忠心耿耿,可孙虑一招认,他再否认,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贾南风脸色一变,“什么?他们……”继而恢复正常,“成都王,你不必讹本宫,就算是孙虑董猛害了太子,也与本宫无关,本宫从未下过要毒死太子的诏令,是他们自做主张!” 说罢瞪了贾谧一眼,叫你注意着孙虑和董猛的动静,你是怎么做事的! 第499章孽种 孙虑倒也罢了,原本就是要他背这黑锅的,可董猛居然也出卖她,太让她失望了。 贾谧皱了皱眉,当时他不是与姑姑说过孙虑董猛之事吗,明明是姑姑说静观其变,如今又来怪他? “笑话!”司马颖怒道,“孙虑董猛本就是你身边的人,若无你的命令,他们有几个胆子,敢谋害太子?再者当时容贵嫔与本王手下刘永明皆在场,他们口口声声说,是奉你之命,毒死太子,你还有可狡辩的?” “那刘永明是匈奴人,且曾经觊觎容贵嫔,心术不正,他的话如何能信?”贾南风不假思索地道,“至于容贵嫔,她与本宫向来不和,一直想要夺本宫皇后之位,她分明是要诬陷本宫!”说罢又冷笑一声,“再者,容贵嫔与太子一直有旧情,太子一死,她心中悲痛,正好借此机会,栽赃到本宫头上,免得本宫将他们之间的丑事说出去,她的话,更不可信!” “简直一派胡言!”司马颖愤怒道,“分明是你心肠恶毒,一心要置太子于死地,更曾要害容贵嫔,甚至还要害皇兄,抢夺玉玺,若不是容贵嫔阻止,你早已得逞,你竟反咬一口,简直不知羞耻!” 羊献容早已将贾南风要夺玉玺之事告诉了司马颖,他又岂会信贾南风的话。 贾南风暗骂一句贱人,总坏她的事!“王爷误会,本宫并未要抢夺玉玺,容贵嫔的话,王爷怎能相信。” 反正她就是不认,旁人也奈何不了她。 熙仲则从司马伦等人进来,就躲到贾南风身后,缩着身子,不敢出来了。 贾谧上前两步,“几位王爷,一切都是容贵嫔弄出来的计谋,太子也不是皇后所害,而是孙虑和董猛自做主张,几位王爷误会皇后了。” 司马伦怒声道,“贾长渊,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这样跟本王等说话?贾南风谋害太子,谋朝篡位,证据确凿,容不得她抵赖!” “证据呢?”贾南风冷笑,“王爷口口声声说本宫毒害太子,证据呢?只要有证据,本宫就认罪。” 司马伦等人一时说不出话。 毕竟除了羊献容和刘曜的话,他们并无其他证据可以证明,毒害太子的诏令,就是贾南风所下。 正在此时,羊献容和刘曜扶着司马衷,从侧门进来,“朕的话,就是证据!” “参见皇上!” 所有人都拜了下去。 贾南风暗暗咬牙,这蠢货怎么这样命大,气成那样,吐血昏倒,还能再醒过来!“皇上醒了?真是太好了,臣妾都要担心死了,皇上……” “够了!”司马衷嘶哑着嗓子厉声道,“贾南风,你不要再演戏了,朕现在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容儿早已禀报了朕,你假借朕的诏令,害死熙祖和道文,还要抢朕的玉玺,罪在不赦,还不滚下去!” 贾南风脸上阵青阵白,有司马衷的话,还需要什么证据? 难道她今日,真的不能达成心愿? 真是后悔没有早些杀了这蠢货,就不会有这许多麻烦了! “皇上不要听信容贵嫔的话,她是妒忌臣妾生了熙仲,她没有儿子可以继承皇位,才会诬陷臣妾,臣妾没有……” 羊献容摇了摇头,到了这份上,贾南风居然还想泼她一身脏水,不过可惜,皇上是绝不可能相信皇后的,所以她也不必急着为自己辩驳。 “住口!”司马衷猛地将她身后的熙仲拽过来,满脸厌恶地掐起他的小脸,“你还敢说这话!这孽种是你生的吗,他是朕的儿子吗,你如此欺瞒朕,你和这孽种都该死!” 比起贾南风害死了司马遹和司马虨父子,他更不能容忍的是,熙仲居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这件事从头到尾,竟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当稳婆的儿子祁和被刘曜带到他面前,说了一切之后,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是天下最蠢的男人,竟被贾南风骗了这么多年! 虽说他一直不喜贾南风,可是对熙仲,到底还是疼爱的,毕竟是他亲生儿子。 却不料,这孩子是韩寿的血脉,是贾家的种,他的疼爱,给错了人。 贾南风大惊失色,“皇上怎么……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熙仲、熙仲当然是皇上的儿子,怎么会是、会是孽种……” 这件事根本没有人知道,皇上怎么会知道? 还是说皇上在气头上,所以口不择言了? 不,绝不能承认,否则只这一条罪名,她也难以活命! 韩寿也是震惊莫名,看到亲生子被这样对待,更是按捺不住,想要上前去。 当初他就不赞成让儿子顶替熙仲进宫,是大姐非要如此,如今事情败露,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儿子一命! 贾谧震惊地倒退两步,瞬间慌乱了。 此事竟已被皇上知道,今日绝难成事了,怎么办? 司马颖因为已知道此事,故只是冷笑,并不出言,司马伦等人则大为意外,没想到还有如此变故,这要除掉皇后,倒是简单了。 “哇……”熙仲又疼又怕,大哭起来,“不要……父皇凶,母后救命……” “住口,你这孽种!”司马衷怒极反笑,“你不配叫朕父皇,你就是个野种!”说罢将用力将他提起,就要摔出去。 “皇上!”却是羊献容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不管如何,熙仲都是无辜的,皇上饶他一命吧!” 包括贾南风在内,所有人都大为意外,容贵嫔居然会替熙仲求情,还真是大度。 “不!”司马衷却是恨满胸膛,咬牙道,“这孽种是朕的耻辱,朕不能让他活着!若是熙祖还活着,朕或许会饶他一命,可现在,他非死不可!” 说罢推开羊献容,就将熙仲摔了下去! “熙仲!”贾南风大叫一声,想也不想就扑上去,堪堪抱住熙仲,但她的身子也失去平衡,两人抱着一起,从玉石阶上摔了下去。 “大姐,熙仲!”韩寿终于忍不住,冲去扶住两人,“没事吗?熙仲!” 却见熙仲紧紧闭着眼睛了,也不知是吓坏了,还是摔晕了。 第500章贾氏终于倒了 “哈哈哈!”司马衷悲愤大笑,“果然谁的孽种谁心疼,韩寿,你这是不打自招了?” 熙仲居然是韩寿的儿子,难怪小小年纪,就唇红齿白,甚是美貌可爱,倒是没有浪费了韩寿这样好的血脉。 群臣则都吃惊莫名,原来熙仲真的不是皇子,而是韩寿所生,如若不然,怎的所有人都没有动,唯他过去救人?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也便释然了,韩寿是贾午的夫君,贾午则是贾南风的亲生妹妹,她要如此瞒天过海,当然要用自己人的孩子了,更方便行事不说,将来熙仲若真登基,也便宜不了外人。 韩寿面色苍白,紧紧扶着贾南风和熙仲,说不出话。 羊献容摇了摇头,韩寿这是护子心切,人之常情,但也确实是有不打自招之意,至于贾南风,熙仲虽不是她亲生,她倒也真心疼爱,否则就不会拼死相护了。 然他们越是这样,皇上就越是无法接受,怒火则更盛。 贾南风为了保护熙仲,头上撞开个伤口,血流了一脸,却仍是大呼冤枉,“皇上为何还是不相信臣妾!熙仲分明就是臣妾所生,怎可能是旁人的儿子?当年臣妾有孕,太医院都有记载,皇上也亲自与熙仲‘滴血认亲’,并无任何差错啊!” 一定是皇上在试探她,或者为了废掉她而找的借口,她绝不能上当! 司马颖冷笑,“到了此时,皇后还想抵赖不成?当年皇后确实怀孕生子,只不过生下的却是个双腿并在一起的异形孩儿,且活不长久,你才与韩寿商议,将他的儿子韩慰祖抱进宫,顶替熙仲的身份,将你所生的孩子给了韩寿,那个早已夭折的异形孩儿,才是你的亲生骨肉,你还想否认?” 贾南风顿时脸如死灰:原来成都王也知道了! 可是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韩寿更是浑身哆嗦,他在意的不是这一计划最终还是被皇上知道,而是事情一旦败露,恐怕熙仲的命,就保不住了,这可怎么办? “皇后娘娘竟做出这种事,真是太对不起皇上了,”羊献容摇头叹息,“皇上一直很疼爱熙仲,却不想……” “闭嘴,你这贱人!”贾南风恼羞成怒,更是感到绝望,厉声道,“都是你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皇上才会怀疑熙仲!熙仲就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只有他才有资格登基,你再多说一句,本宫就杀了你!” 原本依附于她的那些朝臣还想为她求情,甚至向皇上施压的,结果熙仲的身世一旦被揭破,贾南风就有欺君之罪,更何况赵王等人俱都是气势惊人,明显已控制了局面,他们有几个胆,敢再与贾南风一气? “贱人,你还敢发疯!”司马衷怒道,“当初‘滴血认亲’也是你一手谋划,你还有脸提起?是不是要当堂‘滴血认亲’,你才肯承认这孽种是韩寿的贱种是不是?” 他也是气的狠了,说话才会如此刻薄,且不惜当着群臣的面揭破此事,只为让贾家人万劫不复,他这火气如何压得住。 贾南风登时说不出话来。 只有她最清楚,熙仲的确不是她所生,如今事发突然,又无法做假,只要“滴血认亲”,事实就再也无法掩盖了。 “贾南风,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司马伦义正辞严道,“你不但心肠狠毒,残害无辜,杀害太子和皇长孙,且淫乱后宫,厚颜无耻,更是将韩寿之子冒充皇子,妄图谋朝篡位,条条罪状皆是诛九族的大罪,天理不容!” 贾南风狠狠瞪着他,却是反驳不得。 如今她已身陷绝境,再无法翻身。 “何太医也已招认,当初是你指使他给皇兄下药,害皇兄性命,并让巫师对皇兄用咒术,险些害了皇兄性命,你还有何可辩驳?”司马颖厉声道。 贾南风已是冷汗如雨,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丑事被揭露出来,她仿佛被扒光了衣裳,再无可遮掩。 包括孙虑和董猛在内,这些人当初都是她身边的狗,为她效命,看她脸色过活,如今却全都出卖她,真是莫大的讽刺! “皇上!”司马伦向上一拱手,“皇后犯下如此大罪,不可饶恕,请皇上处置!” 司马颖等人也都跪了下去,“请皇上定夺!” 司马衷咬牙道,“将贾南风关入大牢,听候发落,将贾氏、韩氏、郭氏余孽,一并捉拿,一个不留!” 隐忍这么多年,终于到了彻底除掉贾氏的时候,然而熙祖与道文的性命,却再也回不来了。 贾南风与贾谧的目光缓缓对上,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绝望。 谋划这么久,到底还是功亏一篑,天理何在! “皇上饶命!”韩寿紧紧抱着熙仲,嘶声道,“臣愿一死,皇上饶了熙仲,他是无辜的!” “闭嘴!”司马衷厉声道,“这孽种骗了朕这么多年,他也该死!来人,全都关进大牢!” 羊献容暗暗摇头,皇上此时正在气头上,且熙仲偏偏还是贾家的人,皇上怎可能饶了他,再留下祸患。 “是。” 侍卫进殿,将贾南风等人全都拖了下去。 朝臣们都莫名松了口气,从今而后,终于可以听皇上吩咐,而不必时刻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了。 而张华等人,则都是脸如死灰,情知皇上必不会放过他们,连求饶的话都免了。 司马衷惨白着脸,冷声道,“贾南风罪大恶极,韩家犯欺君之罪,皆不可饶,众位爱卿以前做过什么,想必心知肚明,如何赏罚,朕心中有数,都退下!” “臣告退。” 众人沉默退出,真真是“几人欢喜几人忧”。 司马伦意气风发道,“皇上英明,贾家、韩家、郭家都不可饶恕,不过太子刚刚被害,民心不稳,若此时处决他们,必会更令百姓不安,臣之意,是将贾氏等人及其党羽,先送至金墉城,再做处置,皇上以为如何?” 司马衷咳了几声,“就、就依皇祖父所言。” “是。”司马伦大为得意,贾南风竟当众羞辱他,此仇不报,他誓不为人! 第501章谢淑妃死的不冤 司马衷身体支撑不住,羊献容和夏公公扶他进去歇息,刘曜则随司马颖回去,其余人等,也各自散去。 贾氏终于倒了,然而除去那些心术不正的,却没有人能高兴的起来。 因太子和皇长孙都已毙命,二皇孙也受了惊吓,一直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太医说过,他的情形,也不容乐观,三皇孙还在襁褓中,若皇上有个什么,这皇位要传给谁? 恐怕几位亲王对皇位都虎视眈眈,若一个不慎,想必为了争夺皇位,大晋又要掀起一场新的腥风血雨了…… —— 羊献容此时正在整理谢淑妃的遗物,好将其中那些有用的,或者有意义的东西整理出来,待司马臧和司马尚兄弟俩长大,也好留给他们,做个念想。 这宫殿很快就会易主,有新的嫔妃住进来,若不收拾一下,待新主人到来,肯定就把这些对她无用的东西都扔掉了。 至于东宫,则暂时无虞,因东宫唯有太子可住,司马遹一死,太子之位悬而未决,想必要等到贾氏一伙伏诛,皇上才有心思想这件事吧。 “娘娘,你看。”明霜忽然拿着一个牌位过来,脸色很不好。 “这是……”羊献容仔细一看,脸色一变,“熙华的牌位?” 谢淑妃的宫中,怎么会有熙华的牌位,这是怎么回事? 熙华当初也是因为中毒而死,她深信是贾南风为了保住熙仲的太子之位,才派人给熙华下了毒,该不安的是贾南风,谢淑妃为何要供着熙华的牌位? “娘娘,这个盒子里也是淑妃娘娘生前所用之物。”另一名宫女拿过一个四方盒子,放到桌上。 羊献容将牌位放下,打样开盒子,里面是几张折叠起来的符,是驱鬼用的,符下面则是一纸信笺,她边拿起边道,“谢淑妃难道生前招了鬼邪?” 这名宫女是谢淑妃身边的人,道,“娘娘所言正是,淑妃娘娘这两年夜里总做恶梦,还会说些奴婢听不懂的话,后来实在是被折磨的紧了,才让奴婢去请了几张符来,放在床头,说是避邪的。” “是吗?”羊献容才要再问,眼眸猛的一亮,说不出是怒是悲,“原来是这样。” 这信是谢淑妃亲笔所写的“悔过书”,信中赫然写着煕华是她指使人所害,事后她又后悔了,又经常招鬼邪入梦,这才写了“悔过书”,以灵符压着,以求个心安。 谢淑妃尽管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但为了儿子,也能下得去手,否则当初她就不会要打掉羊献容腹中孩儿。 不过可惜,她的一番算计,手上沾了鲜血,害了无辜之人,却不但没能保住司马遹的太子之位,甚至没能保住她的性命,早知今日,她也不会对熙华下手,梁夫人也不会枉死了。 一报还一报,因果循环,谁都逃不过。 而且在这件事上,她误会了贾南风,这笔账,该记在谢淑妃头上的。 明霜过来道,“娘娘,怎么了?” “没事,”羊献容将盒子递给明霜,“拿出去烧了吧。” 反正事情已经过去,再向皇上提起,只会让他更加愤怒难受,还有可能因为谢淑妃的所做所为,对太子心生芥蒂,继而对两个皇孙也生出他心来。 人死万事空,既如此,就让贾南风担了这罪责吧,反正她造下的杀孽那么多,也不在多这一桩。 “是。” 收拾的差不多,羊献容有些乏了,躺下歇息。 谢淑妃的事,让她心中很不舒服,表面上善良的人,心中也有邪恶的一面,而有些时候的自以为是,往往会冤枉好人,她真不知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娘娘,皇后娘娘要见您。”黎瑾走了进来。 韩青死后,羊献容身边的宫女就没有人会武,司马衷不放心,另派了黎瑾跟着保护她。 黎瑾比韩青大两岁,相貌很普通,身手却比韩青还要好,沉稳冷静,是个可用之人。 不过因她才过来,羊献容并不了解她的习性,也无法确定她是否会像韩青一样,会帮自己保守秘密,故有很多事,并未告诉她。 “贾南风吗,”羊献容冷冷道,“皇上已下诏,废她后位,她不再是皇后。” 那日之后,司马衷就已下诏废了贾南风,并将贾氏、韩氏、郭氏等相关人等,尽皆抓起来,牵连着又达数百人。 除此之外,贾南风的亲信,张华、董猛、孙虑等人,则都直接被处斩,洛阳城里,又飘满了血腥味儿。 “是,属下失言。”黎瑾恭敬地道。 “她有何事?”羊献容并非那种捧高踩低之人,贾南风即将被处死,她亦不愿到其面前耀武扬威。 只要贾南风一死,她的杀父之仇,太子等人的仇,也就报了,多说何益。 “贾南风说,娘娘要报杀父之仇,找错了人。” “哦?”羊献容脸色一变,“此话怎讲?” 她才想到杀父之仇,贾南风就有话传来,还真是了解她呢。 “她说只有见到娘娘,才肯说。” 羊献容果断道,“去天牢。” “是,娘娘是否要禀报皇上?”黎瑾不放心。 “不必,”羊献容边往外走边道,“皇上龙体欠安,需要静养,贾氏如今已伏诛,威胁不到本宫,且杀父之仇,本宫要自己问个清楚。” “是。” 天牢里,贾南风一身囚衣,头发散乱,抱膝坐在墙边,虽很狼狈,却很平静。 或许是预料到会有这样一天,也或许她知道自己所做所为太过狠毒,只要事情败露,就必然难逃一死,故她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大姐,熙仲好像很难受,你快想想办法!”贾午抱着熙仲,焦急地道。 被摔下来后,熙仲就晕了过去,直到现在也未醒,时不时痉挛一阵,不停地出汗,十分吓人。 贾南风淡淡看了一眼,“你没看到我也被关在这里吗,我能有什么办法。” “都是你!”贾午心疼儿子,又因如今的处境而绝望恐惧,哭叫起来,“还不是你想出来的馊主意!若不是你要熙仲,不,你要慰祖顶替熙仲,怎么会有今日这些事!” 第502章富贵险中求 原本她一直以为,大姐是无所不能的,只要按大姐的吩咐行事,就一定能成功,太子一死,熙仲必然登基,而她做为熙仲的亲生母亲,必定荣耀无限。 故她一直安心等待,只在每天问一问韩寿,事情进展如何了,除了有些担心之外,她从不认为,大姐会失败。 直到太子一死,她更是欢喜莫名,熬了这么久,终于熬出了头,她马上就要成大晋的太后了! 因只知道想这些,她从来不去管别的,更不知道朝中形势到底如何,更不知道贾南风承受了怎样的压力,为了挽回局势,她又付出了多少努力。 结果呢,没出几天,贾午的太后梦即破灭,不但什么都得不到,更是连儿子都要失去,连命都要搭上,她怎能不气不绝望? 贾南风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着恼,“妹妹现在怨起我来了?之前跟着我享尽荣华富贵,风光无限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说良心话,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亏待过妹妹——因当初为司马遹选太子妃时,先皇后其实看中的,是妹妹贾午,并不是她。 因她相貌不及妹妹,八字与司马遹也不相合,可妹妹当年只有十二岁,身形完全没有长开,就跟孩子一般,连大婚时的礼服都撑不起来。 没奈何,母亲郭槐才以重金贿赂了礼官,将她的生辰八字略改了改,即与司马遹十分相合,才让她替妹妹嫁给了太子,成为太子妃。 因为这件事,她始终觉得亏欠了妹妹,不但帮助妹妹冲破一切阻碍,嫁给韩寿为妻,更是处处向着她,她的有,都会给妹妹一份,以做弥补。 她自问对妹妹毫无保留,结果如今出了事,妹妹却全怨到她头上,连亲生妹妹都如此怨恨她,她还有什么可说。 贾午登时面红耳赤,“我……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大姐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可大姐若不是让慰祖代替了熙仲,又怎会有今日局面?” 她不是不念大姐的好,是太过绝望! 在她看来,今日局面是可以避免的,如果大姐没有拿她的儿子替代真正的熙仲,那今天大姐完全可以不承认害了太子和皇长孙,不承认要谋反,说不定还可一搏。 “当初妹妹也是愿意的,谁也没有逼你,”贾南风笑了笑,“你敢说你不想万万人之上,不想当大晋的太后?” 贾午哑口无言。 “富贵险中求,既然你想要这尊荣,就得承担风险,若咱们赢了,皆大欢喜,若是输了,也只能认命,你怨我有何用?”贾南风冷下脸来。 “我、我哪里愿意了?”贾午说不过她,耍起赖来,“当初我明明是反对的,可是你非要让慰祖进宫,我有什么办法?” “你完全可以拒绝,”贾南风挑眉,“我当时不是也说过吗,若你不同意,我也不会逼你,我可以找别人代替熙仲,可你不是怕我会不再管你,再也享受不到我给你的富贵吗,是你自己贪心,你现在才来怪我?” “我……” “阿午,别说了,”韩寿表情麻木,眼神呆滞,“大姐说的不错,这一切都是我们自己选择的,与大姐有什么关系。” 不止是他,还有潘岳,两次模仿太子笔迹,诬陷太子谋反,如此大罪,自是要诛九族,潘岳也不是非答应不可,可若他不是为了攀权附贵,讨好贾谧,又何必为贾南风所用。 “你还说,你这没用的东西!”贾午将一腔怨愤都发泄到他身上,“慰祖是你亲生儿子,他都成这样了,你还不痛不痒,你这算什么!你还不赶紧想办法救救熙仲,他若有事,活该你断子绝孙!” 要知道世人是最忌讳被骂“断子绝孙”的,因他们都信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无后,则香火断绝,是最残忍之事。 然韩寿被这样骂,也没什么反应,“皇上马上就要将我等全部处斩,我韩家原本就要死绝,还用得着你说。” 贾午呆了呆,全身冰凉。 不止韩家,还有贾家,还有贾南风和贾午的祖母郭家,全都不能幸免。 既然全都要被杀,三家人当然要断子绝孙,还有什么差别。 “德真倒是看的透,”贾南风赞赏地看他一眼,“人就是如此,既然选择了同在一条船,必然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妹妹又何必觉得冤,至少你之前跟着我时,享受过了,风光过了,比起那些一生穷困潦倒,遭人轻贱的,不是要好的多。” 贾午被噎的好一会儿出不了声,半晌才恨恨道,“早知如此,我宁可……” “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若是早知如此,我也会早些杀了太子,早些杀了皇上,早些杀了容贵嫔,早些杀了赵王……”贾南风微笑道,“若这些人都死了,我岂非早已达成愿望。” 韩寿只有苦笑。 贾行抽抽搭搭哭起来,“我死倒也没什么,我是替慰祖不值!他年纪还这样小,稀里糊涂就死在这里,他太可怜了!大姐,你想想办法,救慰祖一命吧,求求你了,我宁愿死,只要慰祖能活着,他是我亲生儿子,我、我怎么能眼看着他死!” 贾谧在另一边牢房里嘲讽地道,“我也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就没想过救我?” 贾午怔了怔,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凑热闹!你是我亲生又如何,不是早已过继给了贾家,你既从来不叫我一声母亲,我又何必管你!” 说着话,她眼泪流了下来。 贾谧是也是她亲生,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事到如今,能保住一个,她已心满意足,两相比较,自然是慰祖继续活着,对她来说更欣慰。 贾谧只是冷笑。 “大姐,你想想办法,大姐……” “我真的没有办法,”贾南风无奈道,“我一被抓,我的人就全被杀了,其他人也不可能帮我,妹妹,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你说,我还能找谁?” “容贵嫔啊,”贾午急急道,“方才你不是让狱卒传话,说要见容贵嫔吗,现在只有她,才能救慰祖了!” 第503章你死的也不冤 刚说到这儿,羊献容就走了进来,“本宫救不了熙仲,韩夫人,要让你失望了。” “贵嫔娘娘!”贾午将熙仲往地上一放,扑过去跪倒在地,“求求你,救救慰祖,求求你了!我、我任你处置,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救救慰祖!皇上那么宠你,只要你向皇上求情,皇上一定会放过慰祖的,求求你了!” 羊献容冷冷道,“韩夫人太看得起本宫了,不错,本宫确实很幸运,得皇上几分怜惜,平日里若有什么事,皇上也都会多替本宫想一想,可惜,这件事不行。” 皇上恨毒了贾家的人,太子又死的那样惨,而贾南风更是用韩慰祖骗了皇上这么多年,无论从哪一点来说,皇上都不可能饶了贾家,尤其是韩慰祖。 “你……”贾午气急败坏,手脚并用爬起来,“你还没有对皇上说,怎么知道皇上不答应?你分明就是一心要我们贾家人死,好没人再阻止你当皇后是不是?你这狠毒的女人,你不得好死!” 韩寿一个阻止不及,她已骂起来,如此一来,再想求得羊献容同意帮忙,就难如登天了。 羊献容冷笑,“韩夫人说这话,不觉得良心不安吗?本宫狠毒?本宫的狠毒,又怎及你与贾南风之万一!” “你……你在胡说什么!”贾午这才省及得罪她,没有好结果,赶紧道,“对不起,贵嫔娘娘,是我说错话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我、我什么都没做,我没害过人,没害过太子和皇长孙,都是我大姐做的,与我无关!” 贾南风大笑起来。 “大姐,你笑什么,闭嘴!”贾午也知道自个儿这话说的不合时宜,涨红了脸。 羊献容淡淡看了贾南风一眼,道,“韩夫人说的不错,从始至终,你都没有亲手害过人。” 贾午大喜,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忙道,“多谢贵嫔娘娘,我……” “甚至于贾南风,”羊献容不容她说下去,继续道,“在大多数时候,也没有亲手杀人,她只不过操纵着一大群刽子手,让他们为她所用,依她的命令去害人罢了。” 除了那个被贾南风剖出胎儿的宫女,以及她亲手扼死了受到酷刑折磨的蒋美人,贾南风确实没有亲手杀过谁。 但这又怎样,这就说明她是无辜的,是不该死的? 笑话! 贾午脸上阵红阵白,这才明白,她到底在说些什么,“贵嫔娘娘,我、我真的没有害过人,我也没有让别人去害人,你相信我!都是我大姐做的!” “贾南风设计谋害皇上,谋害忠良,谋害太子和皇长孙,这些你知道吗?”羊献容看着她,说不出的嘲讽。 “我……”贾午心虚,不敢看她。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因为关心自己和韩慰祖的前途,她经常进宫,跟大姐、赵太妃等人,一起商议计谋,大姐的每一个计谋,她都知道,虽说她不够聪明,却也经常提出自己的意见,她要说不知道,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你与赵太妃一向是贾南风的左膀右臂,她有事,都是找你们相商,你恐怕说不出‘不知道’这三个字吧?”羊献容毫不客气地道。 贾南风一出事,她的党羽尽皆被诛,赵太妃也已被司马衷赐死,没有好下场。 “我……” “韩夫人,你哪怕有一次,向皇上禀报,或者向那要被贾南风所害之人示个警,救下一条人命,也算你积了德,今日本宫要帮你救人,也不算太违背自己的良心,可惜,你没有。”羊献容摇头,很轻,但非常坚决,“所以,我不会帮你。” 贾午又愤怒又尴尬,“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禀报皇上,我若禀报了皇上,我还有命吗,大姐还有命吗,你是不是蠢!” “就当我蠢吧,我再蠢,但活到了今天,且心安理得,你跟贾南风那么聪明,害了那么多人,结果呢?” 羊献容说这话时,不禁暗暗苦笑,她确实没有无缘无故去算计害人,可真的活的心安理得吗? 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贾午登时又说不出话来。 羊献容也没再多说,牢中一下就安静下去。 “妹妹,你求完了,死心了是不是?”贾南风这才施施然开口,“早对你说过不要再抱什么希望,死就死,何必求人。” 贾午大概是感到了绝望,回到熙仲身边,将他抱起发呆。 羊献容将目光移向贾南风,“你要本宫前来,究竟有何事?” “难道狱卒没有将话传到?”贾南风挑了挑眉,“我不是说过了吗,你要替父报仇,找我,你找错了人。” 羊献容冷笑,“这是要你想要活命的筹码吗?你是觉得只要编造一些谎言,让本宫相信,你没有害本宫的父亲,本宫与你之间,就没有了仇恨,也不必再非要你性命不可?贾南风,你不是这样天真的人,到了临死之时,也会错这种错误,真让本宫失望。” “妹妹一向伶牙利齿,我从来都自愧不如,”贾南风拍了拍手,气定神闲地道,“不过你想错了,方才我已说过,死就死,我既然落到这步田地,就没想过要活着,皇上也绝不会放过我,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你父亲到底是死在谁手里而已。” “有何区别?”羊献容其实已经开始相信,父亲确实不是贾南风所杀,否则到了这地步,她还有何必要说谎——无论如何,她也必死无疑。 “是我害的人,我不会否认,不是我害的,我也不会承认,”贾南风上前几步,站在她对面,“你父亲,不是我杀的。”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相信?”想到父亲的枉死,羊献容眼睛发了红,“如果不是你,还有谁能指使京陵公上书,冤枉我父亲谋反?” “不错,”贾南风点头,“的确是我让王浑上书,弹劾你父亲,但我没有要杀他——” “那也是因为你!”羊献容厉声道,“若非如此,我父亲也不会被抓进天牢,更不会枉死狱中,你就是凶手!” 第504章真正的杀父仇人 贾南风微笑着看着她,也不急着说话。 她知道羊献容此时正在气头上,不管她说什么,都会被呛回来。 羊献容喘息一会,到底还是平静下去,“你为何要让王浑弹劾我父亲?他一向胆小怕事,也从不得罪你,你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那时候她在邺城,还是装疯的时候,若不是因为这个, “当然是因为你了,”贾南风这才道,“原本你疯癫后去了邺城,对我不会再有什么威胁,可你知道吗,那几年皇上就是放不下你,每天想的是你,念的是你,就连喝醉了,叫的也是‘容儿’,我妒忌,我发疯一样的妒忌你知道吗?” 羊献容冷冷看着她,没有说话。 贾南风的妒忌,谁人不知,难道就因为妒忌,就要不停地害人吗? “不止如此,皇上还只宠爱与你交好的梁夫人,其他嫔妃,他看都不看一眼,香雪进宫那么久,不管我怎么安排,皇上就是不肯临幸她,你明白吗?”贾南风问。 羊献容皱眉,“本宫要明白什么?皇上不肯临幸韩贵人,是因她是贾家的人,与本宫何干?” “皇上还是因为念着你,”贾南风固执地道,“如果不是你进宫,得了皇上全部的宠爱,皇上纵使对我没有情意,也绝不会那样厌恶我。只因梁夫人与你交好,皇上就只宠爱她,若你再回到皇上身边,皇上就更加不可能多看我一眼,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全都是借口!”羊献容冷笑,“那时候本宫失了神智,一直在邺城,又能将你怎样?” 虽说她早已恢复了神智,可如果不是知道父亲冤死,她根本不可能回洛阳来。 “是吗?”贾南风别有深意地道,“在回洛阳之前,你真的还没有好?” 羊献容心一沉,“你、你这话何意?” “你果然在装,”贾南风大笑两声,“我早就听到风声,说你的病其实已经好了,正在找合适的机会回宫,不过皇上对你的事,在意的紧,根本不可能告诉我实话,为试探你,我才让王浑上书,弹劾你父亲。” “贾南风,你真卑鄙!”羊献容恨不能亲手杀了她,“你就为这么点不睁一只眼,就将本宫父亲冤枉入狱,你良心可安?” “我只是要用你父亲来试探你,怎么可能会杀他呢?”贾南风不答,接着道,“如果你的病还没有好,我亦不会要你父亲性命,只要我随便找些证据来,就能证明他的清白,若你的病好了,知道你父亲入了狱,受了冤屈,就一定会回来求我,我自会让你不敢跟我做对,所以说,你父亲对我还大有用处,我为何要杀他?” 羊献容悲愤道,“你以为你这样说,本宫就会相信?事实是本宫父亲死在了狱中,不管你是否想要杀他,他都死了,他就是死在你手上!” “不,当然不是,”贾南风终于说到了重点,“我今日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我虽将你父亲抓进天牢,但我没打算杀他,他之所以会死,也不是因为受刑不过,而是被人下毒害死。” “你、你说什么?”羊献容大吃一惊,简直无法相信,“本宫父亲……不,不可能,你在骗本宫,不可能!” 如果这是真的,就是说,想要父亲死的人,不止贾南风一个? 是谁这样狠心,竟将父亲害死在狱中? “你知道我从不说谎,”贾南风笑道,“再说我就要死了,明知道你恨我要死,为何还要多生事,你对我也算是了解,我是这样无聊的人吗?” 羊献容剧烈喘息一阵,头脑晕眩的厉害,有些站不稳。 黎瑾上前扶住她,“娘娘没事吗?不如先回去?” “本宫没事,”羊献容闭了闭眼睛,还能维持着平静,“既然如此,你肯定知道毒死本宫父亲的人是谁了?” “当然。” “是谁?”羊献容抓紧了衣襟,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贾午和韩寿、贾谧等人,都不知道此事还有这等内情,他们也一直以为,是贾南风让人害死了羊玄之,故此时也都竖起耳朵,仔细听个究竟。 “司马伦。”贾南风倒也没卖关子,直接说了出来,“不过你也知道,司马伦此人,虽有野心和贪心,却并无智谋才能,他所有的作为,计谋都来自你的好阿公孙秀孙俊忠。” 当初就是因为看中司马伦空有野心,没有智谋,容易掌控,才想办法让他拜倒在她裙下。 一开始,他也确实很好掌控,可后来孙秀到了他门下,处处为他出谋划策,他行事就变的圆滑了许多,渐渐与她玩弄起心计来。 当然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怕了他,一直与他维持着原先的关系,就是想进而了解宗室亲王的举动,待到大事成后,就直接杀了他。 结果棋差一着,孙秀两面点火,八面玲珑,将她和司马遹弄成不死不休的气势,她一直忙着对付司马遹,才忽略了司马伦,最终被他反咬一口,输的一败涂地。 “不可能!”羊献容根本无法相信这件事,断然道,“阿公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他跟本宫的外公是族兄弟,就算只看外公的面子,阿公也绝不可能害本宫父亲,你分明是在挑拨离间!”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是司马伦所为,后来羊玄之莫名死在天牢,我觉得奇怪,即让人去查,结果查到孙秀曾经到到过天牢,他走后的当天晚上,羊玄之就死了,本宫传了仵作问过,羊玄之表面看是受了酷刑而死,其实是死于中毒,不是孙秀,还能有谁。” “不可能,不可能……”羊献容惊恐而难以置信,不停地摇头,“阿公怎么可能……他不会这样做的,他为何要这样做……” “自然是为了借你之手,来对付我了,”贾南风一语道破,“那之前不久,孙伯旗到了洛阳,见过孙俊忠,我猜想他很可能跟孙俊忠说了你已经好起来之事,孙俊忠很清楚,要想对付我,除非是你,因你最受皇上宠爱,不是吗?” 第505章有点太着急了 “而那时,羊玄之又正好被我算计进了天牢,孙俊忠即借此机会,害死他,嫁祸到我头上,当然,若只他一人,他哪有这个胆子,准许他这么做的,除了司马伦,还有谁。” 而孙秀的计谋也成功了,羊献容的确认定,是贾南风害死了她父亲,毅然决然离开刘曜与刘义善,回到洛阳皇宫,开始不遗余力地想办法,对付贾南风,最终她成功了,然而,她却恨错了人。 “不可能,不会,不会……” “我知道你一时很难相信,不过孙俊忠就是这样的小人,为了在司马伦跟前得宠,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接下来他很可能会继续对付皇上,你可要小心了。”贾南风提醒道。 “你为什么要告诉本宫这些?”羊献容颤抖着,“你跟赵王,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吗,难道你不想他救你出去?” “同一条船上的人?”贾南风自嘲地道,“你觉得会吗?司马伦现在恨不得我死!我之所以把这件事告诉你,就是要你知道,你真正的仇人是谁,我相信你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司马伦和孙秀,为你父亲报仇,也就等于为了我报了仇,我何乐而不为。” 这就是她今天让人传话,要羊献容来见她的原因。 羊献容没有作声,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妹妹回去好好想想吧,”贾南风挥手赶人,“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要不要替你父亲报仇,就看你自己了,你我到底相识一场,我一为自己报仇,二也不想你杀父之仇始终不得报,我言尽于此,妹妹珍重,走吧。” 倒是洒脱。 羊献容转身就走。 “等等!”贾午急道,“贵嫔娘娘,求你帮帮忙,救救慰祖吧,来世我结草衔环,一定报答你的恩德!” 贾南风笑道,“妹妹就费唇舌了,皇上绝不可能让慰祖活着。” “你——”羊献容已快步离去。 身后传来贾午愤怒的骂声,渐渐的,也就听不到了。 “娘娘是否相信贾南风所说?”黎瑾见她脸色十分难看,不放心地道。 若是主子相信,必然会想法子对付赵王,而赵王因为在除掉贾氏有功,很得皇上信任,恐怕主子跟皇上之间,又要起波澜。 “让本宫再想想吧,”羊献容疲惫地了揉了揉额角,“本宫并没有证据,找个机会,本宫会问一问阿公,今天的事,你不要说出去,尤其先不要告诉皇上。” “是。”黎瑾心道主子这是糊涂了吗,若事情真是孙先生所为,你去问他,他怎么可能承认。 —— 隔了几日,贾午等人尽皆被杀,韩慰祖也没能幸免于难。 贾南风到底曾经是一国之后,被送往金墉城囚禁起来。 没过多久,司马伦即上书司马衷,历数贾南风的罪状,每条都足以她下十八层地狱。 司马衷即下旨,赐贾南风金屑酒,她没有反抗,也没有为自己辩解,端起酒来,一饮而尽,死的很洒脱。 这个恶贯满盈的女人,到底还是自食其果,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这一死,所有被她害死的人,也可瞑目,所以曾经失去过亲人的,也都报了仇,万事皆空。 随后,太子司马遹葬于显平陵,谥号“愍怀太子”。 在灭掉贾氏时,赵王司马伦先是不惜含屈忍辱,听命于贾南风,后更是一力保护皇宫安危,居首功,司马衷重新临朝后,即封他为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实际上掌握了朝政大权,由他辅助,无人有异议。 成都王司马颖等人,也因为救驾、除贾有功,各有封赏。 虽说朝臣们有大半都曾经依附贾南风,不过贾氏已除,大晋还需百官扶持,司马衷总不能将所有曾经效命贾南风的朝臣全都杀死吧? 大晋再次经受这般动荡,如今最要紧的,是安人心,故王衍等厚颜无耻、见风使舵的小人,也都没有受到责罚,幸运之至。 下朝之后,王衍与众位同僚道别,垂头丧气往回走。 如今他真是后悔,当初看清楚形势再有所动作可多好,早早上了那封折子,女儿的太子妃当不成了,可贾氏也完了,他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如果女儿还是太子妃,现在就算太子死了,就凭女儿生了司马尚,也断然不会受到亏待,只要司马尚被封为太子,女儿将来就是太后,王家岂非可以一步登天了?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 “王大人,”司马炽忽地从旁边过来,颇有些幸灾乐祸,“王大人脸色不好,是不是挨了皇兄的训?” 他还不能上朝,故朝堂上的事,不能很快知道,不过看王衍这样子,就知道他讨不了好。 王衍拱了拱手,勉强笑道,“王爷取笑了,臣、臣是偶感不适,所以……” “偶感不适?是吓破胆了吧,以为皇兄要斩了你?”司马炽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王衍脸上挂不住,干笑两声,“臣不敢,不敢。” “胆小鬼,”司马炽哼一声,“你女儿长的那么丑,能当太子妃,是她的福气,也是你的荣耀,你居然还上书要皇兄解除你女儿跟太子之间的婚约,你是傻的吗,还是猪油蒙了心?” 虽说他也不喜欢太子,想要取代太子之位,但并不表示他就不认同太子的才华横溢,将颇有领兵之能,若太子能活着,假以时日,必能更有一番作为,大晋在他手上,也必能更加繁荣昌盛。 王衍如今最懊恼的,就是这件事,被司马炽这一说,越发难受的厉害,冷汗都要流下来。 “臣见过王爷。”梁方从一旁过来,行了礼,“王大人。” 他正是梁夫人与梁兰璧之父,之前一直在外为官,才调回洛阳没多久。 因知道梁兰璧对司马炽动了心,而司马炽也很愿意与梁家结亲,这才主动与司马炽亲近,两下里的关系,自非比寻常。 王衍顿时如获天下大赦,“梁大人既与王爷有事相商,我就先走了,王爷,臣告退。”说罢匆匆离去。 “小人作派。”司马炽不屑地道。 梁方笑了笑,“殿下何必与他一般见识,皇上若不是看在小皇孙的面子上,恐也不会轻易饶了他,如今更是不会重用他,不足为惧。” 第506章韬光养晦 “你说的不错,本王从来没将他看在眼里。”司马炽不解气地道,“本王气的是贾南风,平日里看着本事不小,结果呢,一败涂地,白白浪费了本王为她传递了那么多的重要信息,女人到底没用!” 要不是贾南风答应他,会助他登基,他会与她合作? 一个人尽可夫的淫妇,他多看一眼,都想吐。 原本事情就快成了,谁想到头来,太子是死了,可贾氏也倒了,偏偏太子妃生了司马尚,是正室嫡出,皇上极有可能把皇位传给他,自己还是什么都捞不到。 “王爷莫恼,贾氏倒了也好,否则将来王爷就算登基,势必也要受贾南风钳制,并非好事。”梁方直言不讳地道。 “这倒是,”司马炽点头,心情好了些,“皇兄如何,又封了谁?” “皇上封了二皇孙为临淮王,皇太孙,封三皇孙为襄阳王。”梁方道。 皇上如此做,自然是为了安抚太子的两个儿子,尤其二皇孙,被封为了皇太孙,这就表示将来皇上若驾崩,皇位就要传给皇太孙。 “什么!”司马炽又惊又怒,“皇兄竟然……不行,本王要去找皇兄!” 皇太孙还只是个小小孩童,听说在狱中时受了惊吓,身体一直不好,凭什么做皇太孙? 他才应该被封为皇太弟,皇位是他的! “王爷且慢!”梁方拦在他身前,“皇上此举为何,王爷想必清楚,王爷若此时去找皇上,反而会激起皇上反感,得不偿失啊!” 司马炽狠狠瞪了他一会,不过并没有发作,“那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恕臣多言,臣以为如今形势不稳,赵王等人必会有一场夺权战,王爷势单力孤,何必在此时与他们硬碰硬,不若韬光养晦,静待时机,王爷以为如何?”梁方眸光闪烁。 “不错,”司马炽冷笑,“还是梁大人有远见,本王的确不宜与他们在此时对上,皇太孙这一封,不服气的,又何止本王一个,不必本王动手,赵王等人,也必不会乐见其成,本王是该好好静一静了。” 之前容贵嫔就对他有所怀疑,正好趁这机会,他避一避锋芒,是个不错的选择。 “是,王爷英明。” 随后,司马炽果然整日在自己宫里,闭门不出,除了读书写字,就是养花逗鸟,不问政事世事,日子过的十分舒适,接下来诸王无论怎样自相残杀,也都没有人将主意打到他头上,使得他成功地避过了那场大乱,最终实现夙愿。 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 “恭喜王爷,得偿所愿了。” 赵王府里,孙秀看着意气风发的司马伦,不失时机地拍着马屁。 司马伦得意道,“不必多礼了,本王如今能辅政,你功劳最大,放心,本王不会亏待了你,明日本王就上书皇上,封你为中书令,以后好好替本王办事,荣华富贵,包你享用不尽!” “谢王爷!”孙秀高兴万分,忙行了礼,“小人定会尽心尽力,为王爷办事,以报答王爷赏识!” “如此甚好,太子和皇长孙已死,皇上又一直着,这大晋马上就是本王的了,哈哈哈!”司马伦得意万分,也不介意当着孙秀的面,将此话说出。 孙秀附和几句,待他笑过,这才道,“王爷恕小人多嘴,太子与皇长孙的确已归天,可朝中还有成都王、齐王等人,王爷不可掉以轻心啊!” “不错,”司马伦冷笑,“他们几个的确一直与本王不和,尤其成都王,之前就是太子一党,如今司马尚封了皇太孙,他更是立刻表态,分明是站在皇太孙一边,他定会与本王做对!” 原本一个黄口小儿,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可成都王此人却不简单,又同样很得皇上信任,不可小觑。 “所以王爷要多加小心,更要早做打算啊。”孙秀赶紧道。 司马伦的确是没有什么智谋,孙秀这一说,他连连点头,隔了一会还是问道,“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孙秀暗暗得意,只要王爷离不开他,那就好办了,“小人愚见,王爷不若上书皇上,将诸王都调离洛阳,像成都王,仍旧让他前往镇守邺城,齐王嘛,就镇守许昌也未尝不可,至于其他诸王,就由王爷定夺,只要诸王不在洛阳,王爷想要做什么事,他们也鞭长莫及不是。” “不错,不错!”司马伦大笑,用力拍他肩膀,“俊忠,你果然是本王的‘智囊’,本王日后还要多多依靠你呢,你可别让本王失望!” “是,臣定不负王爷信任!”孙秀一揖到地,起身后道,“王爷,小人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爷给小人做主。” “只管说,本王定会替你做主。”司马伦才解决了心头大患,自然高兴,对献上计谋的功臣,哪有不慷慨的道理。 “谢王爷,就是那绿珠……” “你倒是痴情!”司马伦白他一眼,“好,就依你。皇上对‘金谷二十四友’,除贾谧外,都是先招揽,若不从,再除之,此事已交由本王来办,明日本王就派你去石府,石崇若从还罢,若不从,直接拿下,绿珠归你了。” “多谢王爷!”孙秀欢喜万分。 —— “金谷二十四友”中的石崇、欧阳建等人早已想到,贾氏一倒,贾谧、潘岳一死,他们这些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尽管他们并未参与贾氏谋反一事,却一直是贾氏一党,皇上恨贾氏入骨,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之后他们听到风声,皇上派司马伦招揽他们,而他们当中有些人,曾经帮着贾南风对付司马伦,必招他怨恨,遭他毒手。 不过,他们到底不是庸才,虽到了这般地步,也没想着坐以待毙,而是暗中找上齐王、成都王等人,希望他们能够看清司马伦真面目,诛杀司马伦与孙秀。 然而此时,朝政大权都掌控在司马伦手中,齐王、成都王也不欲在这个时候,自相残杀,更何况他们对贾氏的余党,本就没有好感,又岂会听他们的挑拨离间? 第507章坠楼 欧阳建是石崇的外甥,这且不说,最要紧的是,之前他曾经与石崇一道,上书弹劾过司马伦,彼此之间可说是嫌隙颇深,不死不休,司马伦又一向小肚鸡肠,如今大权在握,岂有不讨回来的道理。 石崇与欧阳建等人就是因不愿束手待毙,才找上齐王等人,要他们诛杀司马伦与孙秀。 然而就算司马伦想不到,孙秀也能想到,他们必不与司马伦为伍,这才早一步让司马伦上书皇上,对“金谷二十四友”能用则用,不能用就杀。 第二日,孙秀即大摇大摆,去了金谷园。 石崇想是知道难以避过这次劫难,反而不惊不惧,在楼上饮宴,身边陪着的,正是爱妾绿珠。 “大人,孙大人到了。”下人来报。 石崇笑道,“终于来了吗?这条只会摇尾巴讨主人欢心的狗,却也有今天的飞黄腾达,真是让人恶心。” 绿珠垂眸不语。 她心中清楚,孙秀今日上门是为了什么,然她却从未想过,要跟了别人。 “绿珠,抬起头来,”石崇忽地捏起她的下巴,笑容有些诡异,“我是活不成了,你说,你是不是想跟着孙俊忠走?他既然对你母亲不能忘情,想必敢会好好对你,你跟着她,不会吃亏。” 那日是孙秀与绿珠纠缠,被他撞见,以为是两人之间有私,好在绿珠说明缘由,并说只会跟着他,他才作罢。 绿珠苦笑,“事到如今,大人还不肯相信妾吗?妾得大人恩宠,只愿随侍大人,绝无他心。” “倒是个烈性女子,”石崇这才将她揽进怀里,“孙俊忠之前使人来索要你,我未同意,今日上门,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我为了护你,惹上这个小人,真是晦气。” 绿珠愧疚万分,“都是妾的错!妾愿追随大人,大人生,妾便生,大人死,妾便死在大人前面,以报大人相护之恩。” 正说到此,孙秀已带人进来,闻言气极反笑,“绿珠,你竟糊涂至斯!我是在救你,你知不知道!你只有跟了我,才可以活命,跟着石崇,只有死路一条!” 绿珠冷冷道,“我得石大人之恩,自当从一而终,我虽不比贵家女,却也不会再跟旁人,孙大人就别再污辱我了。” “你……”孙秀勃然大怒,他对绿珠,是真的喜欢,竟成了对她的污辱!“你真要与石崇一起死?” “孙大人是来杀石大人的?”绿珠冷笑,“我倒是听说,皇上对石大人有重用之意,孙大人难道不该陪石大人去见皇上吗?” 石崇看了她一眼,心中明白,她是在救自己。 皇上对“金谷二十四友”虽心有芥蒂,却敢不是非杀不可,毕竟他们这些人,都是当朝名士,若一举杀之,必引来文人恐惧,朝中人才凋零。 对于其他人,如陆机、陆云、刘琨等,皇上必然不会赶尽杀绝,说不定还会给以高官,然而他和外甥欧阳建,却因得罪了石崇,则是非死不可的。 孙秀咬牙,“我要如何行事,自有主张,你且过来,我会考虑,向王爷禀报石大人愿为他效力。” 绿珠脸色煞白,“孙大人的意思,只要我愿意,就会带石大人去见皇上?” 她方才并未听清,孙秀之意,是要石崇听命于司马伦。 因石崇之富,无人能敌,若他肯听命于司马伦,他家中财富,必然都要“孝敬”给司马伦,助他成就大事,否则,就要朝廷派人来查抄石府,所得全部没入国库。 孙秀见她如此,当她要改变心意,大喜,“这是自然!王爷爱才之心,人人皆知,石大人也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如何选择吧?” 言下之意是要石崇劝劝绿珠,从了他才行。 “好……”绿珠颤抖着应一声,就要下楼。 “不行!”石崇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我石崇虽不是顶天立地,却也不必自己的女人去侍候别的男人而得以活命,你不准去!” 否则,他就算活下来,又有何脸面出现在人前。 “大人不要这样,”绿珠心中悲痛,犁花带雨,楚楚可怜,“妾只要大人好好活着,妾一人,死不足惜,大人珍重!” 说罢甩开石崇就走。 她心中即认定石崇,就没想过真的委身孙秀这卑鄙小人,只要石崇能见到皇上,得以活命,她自会一根白绫,了结自己。 “我说不准去!”石崇火了,在孙秀面前,他深觉丢了脸面,扯住绿珠,硬是将她拽了回来,“你敢不听我的话?哪都不准去,听到没有!” “大人放手吧,妾、妾身不值得!”绿珠也急了起来,怕再拉扯下去,孙秀会改变主意,硬是推开他,就要往下跑。 “你敢去!”石崇抱住她,狠狠往回一甩,“不准去!” 他们方才本就是在楼上栏杆边喝酒,这栏杆只有半人高,石崇这一甩,用力又过大,绿珠撞上栏杆,身体失去平衡,竟一头栽了下去。 “绿珠!” “绿珠!” 石崇与孙秀同时惊声大叫,石崇更是伸长手臂,却根本不可能够着。 绿珠直直坠下,头先着了地,跟着重重摔下,身体痉挛了几下,即不动了,鲜血慢慢从她头上流下,十分凄惨。 “绿珠!”孙秀扑上去抱起她,“绿珠,醒醒,醒醒!” 他今日来,是要将绿珠带回去,好好照顾她,而不是要她性命! 绿珠流了满脸的血,眼睛紧闭,已香消玉殒。 石崇此时从楼上奔下,猛地将绿珠夺过,怒道,“滚开!绿珠是我的!绿珠,快醒醒,醒醒!” “你这混蛋!”孙秀一拳打在他脸上,目眦欲裂,“是你害死了绿珠!你赔她性命,你还我绿珠!” 石崇被打的口鼻蹿血,却突然哈哈大笑,“你的绿珠?简直可笑,绿珠是我的,她死都是我的,你别做梦了!” 孙秀狠狠瞪了他一会,不气了,慢慢站起来,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道,“石崇冥顽不灵,拒不肯为皇上效命,王爷有令,将其全家押至东市,处斩!” 第508章漏网之鱼 “王爷,石超求见。”刘曜进来禀报了。 养了这些天,他身上的伤虽还没有全好,行动已是无碍了。 司马颖体恤他,要他多休养一阵,可他一来不放心羊献容,二来也不愿让人说成是吃闲饭、矫情之人,只要能起身了,即继续做事。 司马颖放下手中书本,“石乔之子?石家上下不是在几日前尽在东市被杀吗,他如何还活着?” 他也是事后才知,石崇不肯为皇上效命,他的妻妾、母亲、兄长、儿女十几人,尽皆被杀,这个石超,就是石崇二哥之子,按理说也该被斩了才是。 事后他也曾上书皇上,委婉说明,对石家的处罚有些重了,就算石崇不愿在朝为官,也不是谋反等大罪,何至于诛杀其全家。 结果皇上言明,招揽“金谷二十四友”之事,他交由赵王去办,内情如何,他并不尽知。 因此事,他与赵王之间,更加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至于石家的财富,也幸亏他主动请命,前往清点查抄,有水碓三十余处,奴仆近千人,其余珍宝财货田宅更是不计其数,令人咂舌。 这一切清点完毕,还需要时间,大半都已经进了国库,想来赵王没有从中捞到太大的好处,对自己,也诸多怨恨吧。 “回王爷,石超之前不在洛阳,才幸免于难,今日回到洛阳,得知石家惨祸,特来投奔。” “让他进来。”司马颖略一思索,也就准了。 好歹是石家的一条根,能留就留。 “是。”刘曜转身出去。 不大会儿,一名身材高大、浓眉黑目的年轻男子进来,扑通跪倒,“求王爷收留草民,草民愿为王爷尽绵薄之力,草民要替父亲和叔父们报仇,还请王爷成全!” 果然是为了报仇。 司马颖扶了他一下,“你先起来。” “求王爷答应,否则草民愿长跪不起!”石超痛哭失声。 他不过是在外游历练武,学习兵法,却不想全家竟遭此大难,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起来说话,”司马颖示意刘曜将他扶起,“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必如此,本王明白你的心情,你且放心,本王留下你就是。” 石超大喜,“多谢王爷!” 原本他也是听说,成都王为人正直大度,之前又一直支持太子,太子遇害后,也是多亏了成都王除掉贾氏,为太子报了仇,故才前来投奔。 不过他也知道,若他要替家人报仇,就要与赵王、与孙秀做对,成都王若是不愿惹这是非,必不会答应,他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甚至要受些磨难才行。 却不想成都王竟一口答应他,他怎不感动。 其实他哪里知道,既然没有他,司马颖与司马伦,也不可能和平共事。 “石家上下尽被斩,你不过是侥幸逃得一命,在本王没有向皇上禀报之前,你不宜暴露身份,”司马颖上下看他一眼,“可有人知道你来投奔本王?” 石超忙道,“王爷放心,草民未对任何人说起。” “如此甚好,”司马颖点头,“永明,你先带他去换衣,日后就让他跟在你身边,你多提点他。” “是。”刘曜拍拍石超的肩膀,“跟我来吧,我叫刘曜,字永明。” “多谢刘大哥!”石超跟着他出去。 安排好石超,刘曜又回了书房,“王爷,石超已住下。” “好,”司马颖微一颔首,表情凝重,“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本王担心赵王若知道石超还活着,必会对他赶尽杀绝。” “是,属下明白。” “吩咐下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启程回邺城。”司马颖心情烦躁,书也看不下去了。 今日早朝,司马衷已下诏,命他仍旧前往镇守邺城,齐王镇守许昌,河间王镇守关中,并平息叛乱,其余几位亲王,也都被调离了洛阳。 原本朝中才过了大乱,司马颖是想留在洛阳,以防再有变故,可司马衷却说,担心匈奴再起战乱,所以才派诸王镇守各要城,以做震慑。 如此原本也没什么,可想到朝中只有赵王一人,他的野心,并不比杨骏、贾南风要小,司马颖怎能不担心。 好不容易除掉了杨氏、贾氏,若是赵王再乱政,他真怕大晋会陷入更大的动乱之中。 而之后的事也证明,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 刘曜吃了一惊,“回邺城?王爷是说……赵王要独揽大权?” 司马颖冷冷看他一眼。 刘曜赶紧低头,“属下多嘴,王爷恕罪。” 其实,他不想走,因他不放心羊献容,虽说留在洛阳,能见面的机会不多,可毕竟离的近,若她有什么事,还是能找到他的。 若是回了邺城,相距迢迢千里,他能帮她什么。 “赵王上书皇兄,提议诸王镇守要城,皇兄准了,”司马颖倒也没生气,“本王若不从,就是抗旨。不过,回邺城也罢,如今,还不是时候。” 他有预感,大晋不会就此安定,就先离开洛阳,再做打算。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轻易留下石超,毕竟如果在洛阳,还是早晚会被赵王知道,若到了邺城,就没有这么多顾忌。 石超对赵王、孙秀满心怨恨,留下有大用。 “是,那……”刘曜试探地道,“诸王全都离开洛阳,赵王一人,会不会……” “东海王很快回朝,皇兄已升他为司空,兼中书监,有他在,可制衡赵王一二。” “原来如此,属下多虑了。”如此,刘曜也不好再多说,“属下这就去让人收拾东西。” “等等,”司马颖叫住他,“本王带石超去邺城,你留在洛阳。” 刘曜呆了呆,幸福来的如此突然,他竟无法接受,“啊?属下留、留下?” “高兴了?”司马颖瞥他一眼,知道他的心事,“本王虽去了邺城,洛阳的一切消息也不能断,你留在洛阳,随时注意诸王,尤其是赵王的动静,有什么不对,立刻传书给本王。” “是,”刘曜脸通红,自是不去计较司马颖对他的调侃,“属下定不负王爷所托!” 第509章你就是朕的皇后 不几日,东海王司马越果然回朝,受封司空、中书监,与赵王司马伦一起,辅佐朝政。 成都王等人尽都调离洛阳,朝中大小事务,都由司马伦处理,贾氏倒了,众人心有戚戚,唯他之命是从,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司马臧从天牢中出来后,一直高烧不退,司马衷即将他也安置在了常宁殿,由羊献容一并照顾着。 在太医全力救治下,司马臧总算是醒了过来,烧退了,病也慢慢好起来,司马衷与羊献容,才松了一口气。 “敬文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羊献容抱着他哄睡了,才轻轻放回去,让奶娘好生照看着。 “没事了就好,朕就是担心,他会像道文一样……”司马衷话说一半,又觉得说这些话太过伤神,便住口不言。 羊献容叹息一声,“皇上莫要想那么多了,太子和皇长孙大仇已报,他们必会瞑目的。臣妾会照顾好道敬文与敬仁,皇上莫要担心。” “你照顾他们两个,朕自是放心,”司马衷脸色苍白的厉害,“可是朕这身体……敬文又这么小,若朕有什么不测,希望赵王能全力辅佐敬文,保我大晋之基业。” “皇上莫要如此!”羊献容心中酸楚,跪在他面前,仰脸看他,“皇上一定会没事的!皇上是大晋的皇上,是百姓们的倚仗,皇上一定要好好的……” 说着说着上,眼泪成串落下,看的出来,她是真的难过,真的不希望司马衷有什么事。 “傻容儿,快起来,”司马衷却笑起来,将她扶起,“人之寿命皆在天,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不过你也不必难过,朕已经想过了,要立你为皇后。” 羊献容低头,没有作声,既没有表现得多么欢喜,也并不抗拒。 司马衷早就想立她为后,先前是有贾南风百般阻挠,所以未能成事。 贾南风一死,后位就空了出来,尽管司马伦野心勃勃,可现在司马衷到底还是大晋的皇帝,国不能一日无君,但也不能一直无后,故他在孙秀提议下,司马伦上书司马衷,立羊献容为皇后。 孙秀有他的考量,皇后是自家人,行事自然方便,且这本来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目的,司马伦也赞同此事,他们却不知道,羊献容已知道,是他们害死了羊玄之,就算她真的为后,又怎可能与他们一心。 对羊献容来说,自从她毅然回宫,替父报仇,就没想过再与刘曜在一起,因她不能一直利用司马衷,利用完了就离开他,那种事,她做不出来。 何况之前,她也已经想明白,除非自己做皇后,否则还是要被人欺,如今她为后,已经是水到渠成之事,若她再推荐反对,司马衷对她,恐怕也不会这样宽容了。 “容儿,你怎么了?”司马衷见她不做声,皱了皱眉,“你不高兴吗?还是说你不肯做朕的皇后?” 羊献容抬头,清浅笑道,“皇上言重了,臣妾怎么会不高兴?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有吩咐,臣妾敢不从命。臣妾是担心,若臣妾做了皇后,后宫会有人不服,到时再生出事来,恐怕……” “谁敢?”司马衷脸色一沉,“朕早已让人警告过后宫妃嫔,不得生事,否则杀无赦!容儿,你且放心,你做了朕的皇后,就是后宫之主,谁若不听你吩咐,你要打就打,要杀就杀,有朕替你做主!” 如此,羊献容也不好再多说,起身跪倒,“臣妾谢皇上恩宠,臣妾定会打理好后宫,不负皇上信任。” “这就好,”司马衷扶起她,欣慰地道,“你做了朕的皇后,宫中也可稳定下来,将来敬文登基,你就是太皇太后,你聪明冷静,定能助敬文打理好朝政,再加上有赵王和东海王在,定能无虞。” 羊献容沉默一会,道,“皇上恕臣妾多嘴,赵王此人,可值得信任吗?” 她虽相信贾南风不可能无故乱说,赵王和孙秀定是害死她父亲之人,可是,她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不能让皇上捉拿赵王和孙秀,那仅凭她一人之力,又怎能为父报仇? 可皇上却口口声声说朝政之事要交付给赵王,足见对其有多信任和重视,恐怕不会相信,赵王会做出卑鄙残忍之事吧。 司马衷一怔,“容儿,你这话何意?你是说赵王曾听命于贾南风一事吗,这法这是世人误会,赵王是为了取信于贾南风,才不得而为之,他宁可承受羞辱与谩骂,也要助朕除掉贾南风,朕岂会不信他。” 现在想想,当初赵王与贾南风苟且,他亦愤怒屈辱,恨不能将赵王处以凌迟,不过后来赵王暗中见他,与他说明一切时,他才恍然明白过来,深觉对不起赵王。 羊献容暗暗苦笑,但既然话说到这里,还是道,“皇上有所不知,贾南风被处死之前,曾经要臣妾去见她,她与臣妾说,当初家父在狱中,并非受刑不过而死,而是被人下毒。” 司马衷一惊,“下毒?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给羊爱卿下毒?” 羊献容道,“回皇上,据贾南风所说,毒害家父的,正是赵王。” “什么?”司马衷但觉好笑,“赵王?岂有此理,赵王与羊爱卿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毒害他?” “是……” “容儿,你上了贾南风的当了!”司马衷点一点她的额头,“你平日里那么聪明,怎么到了这件事上,就糊涂起来?贾南风是恨赵王出卖了她,自己报不了仇,才要借你之手,你还信她的话?” “可是皇上……” “当初羊爱卿不幸故去后,朕让仵作查过,他的确是受刑太重而死,并未中毒,容儿,你误会赵王了。”司马衷根本不听她说什么,因他绝不信,赵王有害羊玄之的理由。 羊献容见他如此坚持,且已露出不悦之色来,即聪明地不再多说,“皇上说的是,想必是贾南风有意为之,想要挑拨的臣妾与赵王结怨,臣妾险些上了她的当,真是惭愧。” 第510章我会一直等你 “你是太过善良,且又一心为父报仇,才会听信他人之言。羊爱卿是因被王浑弹劾,才会入狱,与赵王无关,”司马衷话锋一转,“当然,此事也不能全怪王浑,他是依律办事,当时并不知冤枉了羊爱卿,容儿,王浑也已愧疚而死,你就不要再耿耿于怀了,朕会替羊爱卿平冤昭雪的。” “是,多谢皇上恩典。”羊献容施了礼,不再多说。 —— 司马衷随后下诏,为羊玄之平冤昭雪,并追封“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以示皇恩浩荡。 不等朝廷内外有什么议论,他接着又下诏,封羊献容为大晋的皇后,择吉日,行册封大典。 对此,朝廷内外虽有些议论,却都不觉得意外,原本皇上就要废掉贾南风,另立羊献容为后,如今可说是“众望所归”吧,没什么好说的。 也不知是因为重又想起了父亲被害而惨死,而是日夜照料两位皇孙,身体不支,羊献容在中秋的第二天,病倒在床,脸色苍白,起不了身。 司马衷自是心急如焚,命太医好好为他诊治。 他的身体才要好一些,羊献容又病倒了,还真是多灾多难。 原本他还打算,在近日行册封大典的,她这一病,要延后册封了。 太医看过之后,也是说羊献容劳累过甚,忧思不眠,脾胃失和,要好好调养才行。 司马衷即让明霜等人好好服侍羊献容,不得有误。 “娘娘觉得如何,要用膳吗?”黎瑾看着几天功夫又瘦了一大圈的羊献容,眼中有心疼之色。 “不想吃,稍候再说。”羊献容有些吃力地起身,“扶我出去走走吧,屋里闷。” “娘娘的身体……” “没事。” “是。” 黎瑾拿了件衣裳披在羊献容身上,扶她来到外面。 八月的天十分暖和,阵阵桂花的香气随风而来,宫中景色,很是怡人。 刚坐了一会,明霜就来禀报,说是刘曜到了。 “让他进来吧。”羊献容如今心境已经十分坦然,见刘曜也并不用再偷偷摸摸,并非对他不再有情意,而是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可能再有别的。 “是。” 刘曜很快进来,手上拿着几个盒子,一见羊献容这般模样,说不出的心疼,“见过娘娘,属下得知娘娘生病,特来探望,这盒子里是几样补品,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黎瑾,收下吧,”羊献容微微一笑,“刘公子有心了,你的伤可好些了?” 当时刘曜身中两箭,伤的极重,不过他身体底子好,又已过去几个月,看他气色不错,想必已经没大碍了。 “谢娘娘关心,属下已无事了。” “那就好,黎瑾,上茶。” “是。” 黎瑾一走,刘曜的悲伤就再也忍不住了,“容儿,你、你真的要做皇后?你、你不跟我一起吗?” 原本以为这一切结束,容儿替父报了仇,就会想办法离开皇上,跟他在一起,他们一家就能团聚的,可是为何,会成了现在这样? 羊献容一笑摇头,“不,永明哥,我早说过,这次回洛阳,就会一直留下,除非皇上不要我,否则,我不能利用过皇上就离开,那样就太卑鄙了。” “可是……” “皇上对我有恩,永明哥,”羊献容敛了笑容,用近乎冰冷的目光看着刘曜,“我跟皇上之间,虽然没有夫妻情分,却有相互扶持之恩,我不会离开。永明哥,你别再等我了,我不值得你这样,你还是……” “你要让我跟卜英娥好好过日子?”刘曜气极反笑,“你让我不要等你?羊献容,你真忍心说这话!” 羊献容心中痛苦,面上却很平静,“卜英娥是你发妻,是你孩子的母亲,你对她好,是应该,若你们实不相合,你就休了她,另寻良配,我不会替你做主。” “那义善呢,他怎么办?”刘曜心如死灰,“你就不管他了?” “他是你的儿子,永明哥,”羊献容指甲已掐进掌心,快要撑不住,“你、你对他好,是应该的,你别拿义善来扰我心神,总之我不可能在这时候离开皇上,皇上也不会放我走。你……你真的别再等我了,我不想对不起皇上,也不想对不起你!” 刘曜看了她一会,笑起来,“容儿,你还是喜欢我的是不是?你其实不愿意留下来,只是不想欠皇上太多,我明白,我都明白,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羊献容闭了闭眼睛,把眼泪逼回去,“你知道就好,那你……” “我会一直等你,”刘曜斩钉截铁般道,“你不喜欢皇上,我知道,你留在他身边,只是出于道义,所以我会一直等你,哪怕一年两年,十年八年,甚至一辈子,我会一直等下去,我相信,我们终究会在一起!” 羊献容身心巨颤,忍不住要嚎啕大哭,“永明哥,你、你不要这样……” “我不会给你任何压力,也不会对皇上不利,若你不高兴,我甚至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但你不能、不能不让我等你,”刘曜亦忍不住,流下泪来,“这是我唯一能够、能够自己做主的事,你不能不让我等你……” “不要再说了!”羊献容猛地扑进他怀里,狠狠抱紧他,“你别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刘曜抱紧她,用力吻下去。 两人缠绵忘我地亲吻着,此时他们心中并没有情欲,也不想做什么,只是想真切地感受彼此的存在。 隔了一会,刘曜先放开了羊献容的唇,将她抱紧,“容儿,我知道你的心思,这就够了,我等着你,我相信咱们最终会在一起。” “嗯……”羊献容颤抖着应声。 “你记着,无论发生何事,就算所有人都不再要你,你也还有我,就算我不在你身边,只要你知会我一声,不管是刀山火海,我都会赶来找你,要记得我,不要忘了我……” “我知道,我知道……”羊献容泣不成声。 “我会一直等你,一直等……” 誓言如铁,刘曜相信,他会用一生的时间,去印证他对容儿的爱,天荒地老,绝对不会改变…… 第511章时机尚未成熟 没多久,贾南风的三个女儿,都各有婚配,将她们打发出了宫。 虽说贾南风论罪当诛,不过她生的女儿却都是公主,是金枝玉叶,总不至于也丢了性命。 三位公主对母亲的所做所为,也不是不知,可她们又能怎样,到头来,也不过是在世人的嘲笑与惋惜声中,嫁人为妇,了此一生。 永康元年十一月初七,黄道吉日,羊献容受封为大晋的皇后,受百官朝贺,司马衷在太极殿设宴,君臣同乐。 民间为此更是大庆三天,人人欢喜。 不说别的,羊献容的宽容仁慈大度,比贾南风强过何止百倍,她为后,是大晋之福。 羊献容对此,反应很平静,对于接下来的日子,她亦没有什么奢望,照顾好敬文与敬仁,服侍好司马衷,打理好后宫,仅此而已。 令她感到庆幸的是,司马衷的身体一直不好,平日里就算与她在一起,也只是用膳,随意说说话,从未有过要临幸她的意思,想必是力不从心吧。 这样也好,她原本就不想再与司马衷那样亲近,他没有那般意思,她也绝不会有什么异样,就这样互相扶持,互相劝慰,也很不错。 只是要苦了刘曜。 不过这样的日子,倒也没维持多久,司马衷或许是察觉到了刘曜对羊献容的心思,又或者是为了避免有不必要的流言,寻了个由头,将刘曜派去了邺城。 羊献容得知此事,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松了一口气。 刘曜在宫中,反而处处让她为难,见之怕把持不住,不见又实在煎熬,不若他离开洛阳,两下里想见,也见不到,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 —— 此时,司马颖将刘渊也调来了邺城,一方面是与之共商大计,另一方面,也是对其有三分戒心。 毕竟朝廷去年才平定叛乱,而刘渊的部下也曾经叛逃过,同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次发生。 刘曜回到邺城,见过司马颖后,去见刘渊。 “我在洛阳这些日子,多谢伯父代为照顾家母和义真他们,小侄惭愧。”刘曜一揖到地,深表谢意。 刘渊扶起他,“言重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洛阳城里现在情形如何?” 刘曜简要说了,“伯父怎么也来了邺城,隰城那边,有什么变故吗?” “那倒没有,”刘渊低了声音,“祖父他们之前重提光复匈奴大业之事,已在不日前,秘密推举我为大单于,谋划起事。” “哦?”刘曜惊了一下,“现在?恐怕不是时候吧?” 匈奴反叛才被镇压,朝廷对匈奴各部看的极紧,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立刻会被上报,看的比犯人还要严。 更何况,因为部下叛逃之事,伯父被免官,因成都王举荐,才又成为五部都督,这个时候起事,绝非明智之举。 刘渊颇有几分无奈,“我也是如此说,可祖父他们却坚持,还说要我候办法回隰城,我也很为难。” “那……” 刚说到这儿,刘和进来了,“父亲,堂哥,舅舅到了。” 他舅舅即呼延攸,其母呼延氏的兄长。 “快快有请。”刘渊示意刘曜先不要多说。 “是,父亲。” 不大会儿,一名身材高大、满脸胡碴,瞪着两只大眼睛的男人走了进来,拱了拱手,“元海,别来无恙。” “元海”是刘渊的字。 “我一切都好,兄长可好?”刘渊笑着将他让进屋里,“这是永明,我侄儿。” 刘曜向呼延攸行了礼。 “多年不见,长大成人了,”呼延攸拍拍刘曜的肩膀,“刚从洛阳回来?” “是。” “洛阳城里情形如何?” “皇上一直病着,赵王辅政,野心勃勃。”刘曜简明扼要地道。 呼延攸不屑地道,“司马家的人除了起内讧,有什么本事?元海,这就是咱们的机会,你还是跟我回隰城,共商大计如何?” 他倒是直接,一上来就说此事。 刘渊皱眉,“我与兄长说过了,如今我在成都王手下做事,他对我怀着戒心,如今时机尚未成熟,若贸然起事,非但不能成功,还极有可能为匈奴部惹来大祸,此事万万急不得。” “时机尚未成熟?”呼延攸不高兴地道,“你所谓的‘时机’,又是何时?永明方才不是说,皇上病重,赵王揽权吗,赵王不得人心,大晋国势不稳,现在正是时候!” 刘曜接过话道,“呼延先生恕我多言,皇上虽病重,可成都王、齐王、河间王等宗室亲王,却都手握重兵,且对匈奴部严加看管,此时的确不宜起事,否则绝难成功。” 呼延攸思索一会,“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静观其变,”刘曜看一眼刘渊,见他没有生气阻止的意思,接着道,“呼延先生方才也说了,赵王不得人心,且他根本就没有才华,与当初的杨骏一般无二,他来辅政,早晚乱政,到那时宗室亲王必不会坐视不理,大乱一起,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不错啊,”呼延攸颇为赞赏地道,“你小子倒真有几分见识,难怪元海总在我和左贤王面前夸你,不错!” “呼延先生取笑了,伯父过奖。”刘曜笑了笑,不骄不躁。 刘渊也笑起来,不成想自己说了几次,兄长都不肯放弃劝他回隰城,结果永明几句话,就让他改变了主意,这小子将来必成大器,是个人才,要着力培养他才成。 呼延氏得知兄长到来,自然高兴,命人准备了一大桌酒菜,与刘渊、兄长等人一起,好好喝一杯。 刘曜自然也在座,与刘和低声交谈,十分融洽。 在刘渊的几个儿子当中,刘曜与刘和是最谈的来的,与刘裕刘隆之间,威情也不错,唯独与四弟刘聪,因为羊献容的事,早年两人之间生了嫌隙,这么多年,都没有解开心结。 刘聪当年去洛阳做人质,替回了刘裕,好在那次刘渊被免官,司马衷也大发慈悲,让刘聪与刘隆等人都回来隰城,一家团聚。 第512章义善不是野种 刘聪早已娶妻,是呼延氏的侄女呼延静,年初才生了儿子,取名刘粲,为人父之后,他性情也稳重了许多,至少如今再见到刘曜,也不似从前那样水火不容了。 用过饭,刘曜即告辞,回家拜见母亲。 胡氏这些年与儿子聚少离多,也习惯了他时时处于危险之中,每次看到他平安归来,都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一次一样,个中苦楚,自不必说。 “娘,我回来了,”刘曜进门,看到胡氏正坐着缝补衣裳,鬓边又多了如许多的白发,心中愧疚,跪倒在地,“孩儿不能在娘跟前尽孝,孩儿愧对娘……” “起来吧,回来就好,”因刘渊已经让人送信回来,说是刘曜回来了,故胡氏并没有太过激动,不过仍是很高兴的,“路上累了吧?看你这一身脏的,我去烧水,你好好洗洗。” “娘,我来吧,”卜英娥是跟在刘曜身后进来的,忙道,“娘你坐着吧,这衣裳我来补就是了,娘,你别这样辛苦了。” 刘曜回头看了她一眼,依然是淡淡的,近乎冷漠的表情。 胡氏起身道,“不妨事,我还不老,这些活还做得动,我去烧水,英娥,你跟永明也有日子没见了,好好说说话,啊?” 算算日子,自打刘曜去洛阳,夫妻俩的确有一年多没见着面了。 不过,对刘曜来说,这算不得什么,在他心中,卜英娥早已不是他的妻子,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胡氏一出去,刘曜就坐了下来,也不言语。 卜英娥站了一会,但觉尴尬,小声道,“相公,你……你喝酒了?” 很浓烈的酒味。 “在伯父那里喝了些。”刘曜好歹给了她几分脸面,回了一句。 “你才回来,就去伯父那里喝酒,这可不好,要多歇息歇息才行。”卜英娥道。 “嗯。” 又冷了场。 隔了一会,卜英娥硬是找话说,“相公,你这么久没见义真,一定想他了吧?他在学堂上课呢,一会放了学,我就去接他回来,他现在可懂事了,很听我和娘的话,也识的不少字,还会做文章……” “义善呢,”刘曜打断她,“他可曾上学堂?” 卜英娥脸容僵了僵,紧咬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这样说义真,相公却半点不关心,只记得那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我去找他。”刘曜站起就走。 “相公!”卜英娥一把抓住他,被他甩开,眼泪都流了下来,“相公,你还要这样对我到什么时候?义真长大了,懂事了,他若知道我们……他会怎么想,你想过没有?” “他如果真的懂事,就会知道你曾经对我、对容儿做过什么,就不会认为,是我有错。”刘曜冷冷道。 卜英娥登时语塞。 “你若要教,就好好教义真,教他成为顶天立地、俯仰无愧的好男儿,否则,就让我来教,你若将他教成小肚鸡肠、挟私报复之人,就别怪我不认他是刘家的子孙!”刘曜语气极为严厉。 “我、我没有!”卜英娥哭个不停,“相公,我就是、就是难受,义真是你亲生儿子,可你却只记得义善,他、他不过是个野种……” 一句话不慎,又触到了刘曜的忌讳,他厉声道,“住口!我说过,义善不是野种,他是我儿子,是我刘永明的种,你听到没有!” 卜英娥哭声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义善是……” 其实早在义善来到刘家,看到刘曜对那孩子的态度时,她就觉得非同一般,明里暗里试探过刘曜,也试探过胡氏,就是想知道,义善到底是哪来的。 可胡氏和刘曜嘴巴非常紧,只说义善就是捡来的,时间一长,她也就放弃了追问。 却不想今日,相公却说出这等话来,这是不打算再瞒她了吗? “我说,义善是我儿子,是我跟容儿生的孩子,他是刘家的种,不是野种,你听清楚了吗?”刘曜狠狠瞪着她,一字一字道。 当初羊献容还在邺城,因为各方面的顾虑,他不想让卜英娥知道这件事,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羊献容成了皇后,且远在洛阳,而卜英娥再怎么样,也没有本事到洛阳说出此事,他实在受不了听她骂义善是“野种”,这就像在用刀子剜他的心。 义善不能跟生母在一起,又不能公开身份,已经受了莫大的委屈,再被卜英娥这样骂,他都担心义善会生出自卑之心来。 “你……你……”卜英娥如遭雷击,脸色苍白,嘴唇也发了青,用力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 “不管你接受不接受,这是事实,”刘曜冷冷道,“义善是我儿子,容儿还在邺城的时候,为我生的,她装病那段时间,就是因为有了身孕,她……” “不!”卜英娥厉声道,“你撒谎!容贵嫔她、她是染了瘟疫,她不是怀孕,不是,不是!你骗我,我要去问娘,娘不会骗我!” 她回头要跑出去,却见胡氏就站在门口,一脸的无奈。 “娘!”卜英娥冲上去抓住她,“你告诉我,相公是在骗我对不对?义善是捡来的孩子,他不是相公的骨肉,他不是!” 胡氏瞪了刘曜一眼,这才道,“英娥,你冷静一点,永明这小子也真是……义善真的是他的孩子,是咱们刘家的孩子。” 卜英娥猛地放开她,慢慢后退,“不,不会……” “英娥,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事实如此,义善真的是刘家的孩子,你就大度一些,不要再骂他了好不好?”胡氏其实很清楚,卜英娥背地里经常骂义善是野种,还曾经偷偷打过他。 义善现在年纪小,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等他大一点,再听卜英娥这样骂,对他就太不公平。 “我……”卜英娥猛地哭出来,“我怎么办!娘,相公,你们、你们这样瞒着我,我怎么办!我没办法接受,义善他怎么可能……你们都骗我,都骗我,还要我大度,你们当我是什么!” 第513章我受够他了 “你可以不接受,”刘曜不耐烦地道,“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了夫妻情分,不过是为了义真,也为了大哥,我才没有给你一纸休书,如果你不能接受,那就……” “你就只会用休书来威胁我是不是?”卜英娥嘶声大叫,“我受够了,我受够了!刘永明,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当初是你害的我成了残废,你娶我,照顾我,本来就天经地义,你凭什么以为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如果我不是伤了腿,就凭我舅舅是赵王,我会嫁给你个匈奴贱货?” 刘曜脸色大变,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你再胡说一句试试?” 他生平最忌讳的,就是被骂“贱”,他是匈奴人怎么了,就活该被轻贱? 胡氏也煞白了脸,没有去扶卜英娥,“英娥,你太过分了,你这样说话,有没有替义真想想,他也是匈奴人的后人!” “我就不该给刘永明生儿子!”卜英娥被打倒在地,嘴角流血,却疯狂笑起来,“他不配我给他生儿子!容贵嫔明明已经是皇后,根本就瞧不上他,他还死皮赖脸地想着人家,怎么,刘永明,你难道还想再把容贵嫔给夺回来?哈哈哈,你不是贱是什么!” 洛阳发生的事,她并不是什么不知道,至少羊献容成了皇后,赵王独揽朝政大权,这些她都知道。 “你——”刘曜愤怒莫名,上脚就要踹,“你这贱人——” “永明!”胡氏狠狠推了他一把,“你这是要做什么!” 浑小子是会功夫的,又是在盛怒之下,这一脚下去,卜英娥哪受得住。 刘曜被推了个踉跄,险险没摔倒,这一脚也没踹上去,憋着气道,“娘,你听她都说了些什么!她、她这样会教坏义真和义善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好,你休了我!”卜英娥一骨碌爬起来,恶狠狠地笑,“别再想用这件事来威胁我!我舅舅现在辅政,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你休了我,我马上去洛阳,我要让他禀报皇上,容贵嫔在外生了野种,我看皇上会不会要了容贵嫔的命!” “你敢!”刘曜掐住她的脖子,“卜英娥,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倒是忘了,如今朝政大权都在赵王手上,如果卜英娥真与他说了义善之事,容儿怕是会有危险。 “你、你杀了我!”卜英娥喘不过气,但因为豁出去了,也不怕他,“你杀了我,我就不去!” 刘曜手上用力,真想掐死她,一了百了。 正在这时,卜泰左手牵刘俭,右手牵刘熙,走了进来,见状大吃一惊,“永明,你、你这是做什么!” “娘!”刘俭吓的脸发青,“爹,你、你……” 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爹了,本来是很高兴的,可看到爹这吓人的样子,还掐着娘的脖子,他如何不害怕。 刘熙更是懵懵懂懂,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对刘曜露出腼腆的笑容来,“爹,我要爹抱抱。” 他已经五岁,也很懂事了,不过大人之间这些恩怨,他还是不如十岁的刘俭知道的多。 刘曜松手,拼命平息着怒气,过去把刘熙抱起来,尽量笑的温和,“义善,下学了?有没有想爹?” “想的。”刘熙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一口,“爹走了好久呢,义善想爹,这里想。” 说着话,他指了指自己的心。 刘曜的心顿时柔软起来,抱紧了他,“爹知道了,爹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义善这么久,爹一定好好疼义善。” “嗯。” 卜泰瘸着腿,过去把不停呛咳的卜英娥扶起来,“英娥,这是怎么了?永明不是才回来吗,你们夫妻俩不好好说话,怎么还动起手来了?这让义真义善看到,成什么样子!” 他的腿已经不再疼,虽然走起来路来不方便,但至少能自己照顾自己,还能帮着接送两个孩子上下学,不再是只能让别人侍候的废人。 “大哥,你、你不知道,义善他、他是……”卜英娥哭着,喘不过气来。 相公不是第一次对她动杀机了,在相公眼里,她就那么讨厌吗,说杀就能杀? “义善怎么了?”卜泰莫名其妙,“他惹你生气了?他那么懂事,你就不能多疼疼他?” 卜英娥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胡氏拉过刘俭来,“都是一家人,闹成这样,像什么话!义真义善也饿了,英娥,你去屋里歇着吧,我去做饭,永明,你看着两个孩子,这么久没回来,他们都想你了。” 她的意思,也是想让卜英娥和刘曜都冷静冷静,别再当着孩子的面打起来。 “是,娘。”刘曜抱着刘熙,领过刘俭,去了西厢房。 胡氏摇头叹息,去厨房做饭。 卜泰这才小声问,“英娥,到底出什么事了?永明怎么一回来,就这么对你?” “大哥,我、我真是受够了!”卜英娥哭的好不委屈,“刘永明他不是人,他、他跟容贵嫔生了儿子,就是刘熙,刘熙根本不是捡来的,他是刘永明的种……” 卜泰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道,“你、你说什么,义善是……” “我不要跟刘永明这畜牲一起过了,我要去洛阳,我要找舅舅,我要把这件事告诉他,我要容贵嫔不得好死!”卜英娥语无伦次,不停地诅咒。 “英娥,你冷静一点!”卜泰到底是局外人,还没失了分寸,“你真要去洛阳找舅舅?如果这件事情被皇上知道,容贵嫔死对咱们没什么影响,可永明肯定也活不了,义真怎么办,我现在这样,也没办法做活养活你们母子,你想过没有?” “我不管,我不管!”卜英娥摇头大叫,“刘永明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我要让他死,我要让容贵嫔死,他抢走了我相公,还要留下个孽种,我受不了!” 一味地退让,委屈求全,不能没能挽回相公的心,反而纵容的他和容贵嫔,在她眼皮底下生了孽种,真是天大的笑话! 第514章多为孩子想想 卜泰知道她倔脾气又上来了,也不急着劝,只在一旁坐着。 怪只怪他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还要指望刘家养活,完全没有立场指责刘曜。 要知道,当初妹妹贾南风告密,差点害死容贵嫔和刘曜,只这一点,刘曜就永远不可能原谅妹妹。 刘曜让刘俭带着刘熙去玩,他在厨房帮胡氏洗菜。 “永明,你这孩子也真是,去洛阳那么久,才回来就跟英娥动手,还让两个孩子看见,你说他们会怎么想你?”胡氏一边淘米,一边埋怨。 别看刘曜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年纪也不小了,可在她眼里,却永远都是孩子,无论做什么,都让她不放心。 刘曜还气不过呢,“我没想跟她动手,可是娘,你也听到了,她一口一个野种,我哪受得了?义善是我儿子,是你亲孙子,我不能他受这委屈。” “英娥不是不知道吗?”胡氏白他一眼,“这么大的事,你瞒着他,他是你娘子,心里能好受吗?” “我早不当她是我娘子了,”刘曜哼一声,“要不是大哥一直待我很好,我也不想义真受到伤害,还容她留到现在。” 胡氏知道他对卜英娥没有什么念想,再劝也是无用,只有不停地叹气,这可怎么好。 “娘,你不用担心了,我有分寸,”刘曜将菜放到板子上去,“我想清楚了,要让义善认祖归宗。” “你说什么?”胡氏差点把米倒在地上,惊恐道,“你、你疯了!你让义善认祖归宗,难道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容儿给你生的儿子?” “我……”刘曜显然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一下被问住了。 如果让人知道,义善是容儿生的,他倒没什么,可容儿才成了皇后,这事儿早晚要传到洛阳,皇上会怎么对容儿? “你太冲动了!永明,你就算不为义善想,难道不为容儿想吗,她现在是皇后!”胡氏见他这样,就知道他是在跟卜英娥赌气,还“想清楚”了呢,他能想清楚才怪! 刘曜烦躁而痛苦,“可是我、我真的受够了卜英娥,要不然我就休了她!” “你不怕她出去乱说!”胡氏掐他一把,“不是说赵王现在辅政,很有权势吗,若英娥当真一气之下,去洛阳找赵王,说出一切,后果不是一样糟糕?” “我不会让也去洛阳的,”刘曜露出阴森森的表情,“她敢伤害容儿和义善,我一定杀了她!” 胡氏都被他这样子吓的一个哆嗦,“你可别乱来啊!杀人是要偿命的,再说,英娥也不是非这样不可,你只要对她好一些,多哄哄她,她还是会好好跟你过。” 刘曜哼一声,虽没说什么,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我才不要哄她”。 “我知道,你打心里不喜欢她,可为了两个孩子,为了容儿,你还是收敛一下你那脾气,”胡氏又剜他一眼,“大哥如今在成都王手下做事,也是处处赔着小心,我看他也挺器重你的,我虽不是想你攀权附贵,可你若能有个出息,两个孩子将来也能有个着落,养儿一世,你要留给他们什么,自己想清楚。” 刘曜愣了一会,惭愧道,“是,娘教训的对,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娘放心,我会好好想清楚的。” “如此最好,”胡氏知道他虽然脾气有时候急了些,却并无坏心肠,也就放了心,“这两个孩子本性纯良,义真对你又最是敬畏,若你当真杀了英娥,杀了他母亲,你自己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了,我不会的,娘。”刘曜赧然,忽地想起一事,“对了,娘,怎么没见二弟,他留在隰城了?” 原本石勒是在隰城跟着刘渊的,也很能干,很得刘渊赏识,不过自从刘渊上次受部下连累被免官,刘曜就没再见到他。 胡氏道,“我听大哥说了,上次他被免官时,石勒就与他拜别,离开了隰城。” “离开了?”刘曜大为意外,“那他去了哪里?”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去找他娘了吧。” 石勒一直没放弃寻找他的母亲,愿意跟着刘渊,除了想要干一番大事外,也是想借助匈奴各部寻找母亲。 结果刘渊被免官,不能指挥匈奴部,石勒许是觉得他依靠不上,所以一个人离开,去寻找母亲。 他想不到的是,没过多久,刘渊就在成都王举荐下,恢复了官职。 他的性子就是这样,极为急躁,做任何事情,都要立刻看到效果,耐性太差,所以才会错过很多事。 “原来是这样,希望他早日找到他的母亲。”既如此,人各有志,刘曜也不再多说。 他们母子不知道的是,石勒在离开隰城后,寻找母亲途中,机缘巧合之下,遇上了一帮志同道合的兄弟,组成了一支十八人的小队伍,号称“十八骑”,对抗朝廷对匈奴的打压欺凌,慢慢有了些名声,他在这十八人中,还颇有威望呢。 晚饭时候,卜英娥没有出来吃,卜泰解释说她有些不舒服,要多躺一会,把饭给她端进屋里。 刘曜听了胡氏的话,没有再与卜英娥争吵,由得她去。 夜深了,胡氏带着刘熙在主屋睡着,卜英娥在西厢房,刘曜在东厢房,卜泰则在后院。 刘俭已经大了,平时都是一个人在东西房的,现在刘曜回来,他们父子二人一个外间,一个里间,各自睡着。 少顷,卜英娥背着个小袍,蹑手蹑脚地到了外间,轻轻拍拍刘俭,小声叫,“义真,醒醒,义真?” 刘俭正睡的迷迷糊糊,睁眼看到一团黑影在自己床前,吓的张嘴就要叫。 “是我!”卜英娥赶紧捂住他的嘴,“别怕,是我。” 刘俭听出她的声音,惊魂未定,拿开她的手,“娘,你做什么?” 半夜三更不睡觉,这是要吓死他吗? “别作声!”卜英娥轻声道,“快跟我走。” “走?去哪?”刘俭冷的打个哆嗦,看一眼外头黑漆漆的夜,“娘,你怎么了?” 如今已快到年下,刚下了一场大雪,天冷的厉害,尤其是晚上,更是冷风刺骨,大半夜的,娘这是要去哪? 第515章偷偷地走 “别多说,跟我走,”卜英娥胡乱帮他套衣裳,“别弄动静,让你爹听到,咱们就走不了了!” 她已经决定,要去洛阳投奔舅舅,把容贵嫔做的好事全都说出来! 刘曜对她无情无意,她对刘曜,也不再抱任何希望,夫妻情分已尽,说什么都是多余。 可大哥却不赞成,一个劲儿劝她要冷静,她也不愿去劝大哥,大不了到了洛阳,再让舅舅来接大哥就是了。 刘家的一切,她已不再留恋,可刘俭却是她生的,她不可能不管,所以她才偷偷带上刘俭一起走。 “走去?”刘俭被动穿衣,不高兴地问,“娘,你怎么了,为什么总是跟爹吵架,现在还要偷偷走,为什么不能让爹知道?” 他已十岁,很懂事了,能看出爹娘之间,不似别个夫妻那样好,却又不知道是为什么,更不知道娘经常提起的那个什么容的,究竟是何许人。 卜英娥急了,小声道,“让你走你就走,问那么多做什么?你爹不要我们母子了,咱们去投奔我舅舅,一定比现在过的好,快走!” “那弟弟呢?”刘俭站起来,不高兴地道,“弟弟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别提那个孽种!”卜英娥压抑着骂,“他不是你弟弟,他是野种!” 里间的刘曜似乎是翻了个身,弄出些动静。 卜英娥赶紧道,“先走再说!”拽着刘俭就跑了出去。 刘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办,被动地跟着卜英娥跑了出去。 刘曜因为白日里在刘渊那里喝了些酒,心情烦躁之下,又喝了几杯,就醉的厉害些,卜英娥母子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他竟没听到,仍旧睡的沉。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刚亮,胡氏起床做饭,见东西厢房的门都关着,寻思着年轻人和孩子都愿意多睡会,况且天冷,早起来也无事,也就没叫他们。 在厨房忙活了一会,卜英娥还没有出来——往常只要她起身做饭,一有动静,卜英娥就会跟着起,今儿想必还在生永明那小子的气呢,昨晚也不知道吃东西没,可别饿出个好歹。 把米下了锅,胡氏擦擦手,去敲卜英娥的门,“英娥,起了吗?” 屋里没有动静。 “英娥,别跟永明斗气了,我说了他,以后他不敢再对你动手了,起了吧,啊?” 还是没人应声。 胡氏这才觉得不对劲,推开门进去。 床上被褥整齐,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衣柜却被翻的乱七八糟,明显有些衣服不见了。 胡氏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妙,赶紧往外跑,“永明,永明快起来!义真呢,认真在你那屋吗?” 刘曜一下被惊醒,翻身坐起,“什么事?” 胡氏已经跑了进来,一看外间榻上没人,顿时急了,进去照着刘曜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个浑小子,睡那么死,义真呢,哪去了?” 刘曜被打懵了,“义真?在外头睡着啊,怎么……”隔帘一瞧,榻上没人,一下子完全清醒了,“人呢?是不是去了茅房?” “你……”胡氏都不知道骂什么好了,“那被窝是凉的,义真不知道离开多久了,英娥也不在,她的衣服也大半不见了,她、她这是带着义真走了!” “走了?”刘曜猛地跳下床,瞪大了眼睛,“娘,你是说卜英娥她……带着义真去洛阳了?” 她真要去找赵王? 好,好个狠毒的女人! “这可怎么好!”胡氏立马就哭了出来,“外头天寒地冻的,英娥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去洛阳那么远,万一有个什么事……” “我去找他们!”刘曜匆匆穿衣,忍着怒火,“娘你别担心,他们肯定是夜里走的,走不远,我一定能追上他们!” “你知道他们从哪条道走!”胡氏气地叫,“让你不要跟英娥赌气,你偏是不听,现在怎么样?你简直……” “没事,”刘曜胡乱洗了把脸,“不管他们走哪条道,要去洛阳,却有一条必经之路,我骑马赶去那里等他们,一定能截住!” “那你小心点!”胡氏也顾不上哭了,“你等一等,我给你拿上点钱,路上买吃的充饥。” “娘你快点!” “知道了!” 胡氏也急啊,赶紧跑回自己屋里,拿上钱袋,也顾不上看有多少,一古脑儿都塞给了刘曜。 刘曜将钱袋塞进怀里,就往刘渊家跑。 他自个儿是养不起马的,平日里需要骑马办事,都需要去找刘渊要马骑。 胡氏追出来,一迭声地嘱咐他小心,不要着急。 结果母子俩才跑到门口,两名村民却背着两个人往这边来了,“永明他娘,在家吗?” 他们估计是不知道刘曜已经回来了,所以进门先叫胡氏。 “哎哎,我在,”胡氏赶紧迎上去,不解地道,“这是……” “义真!”刘曜已经看出其中一个人背上背着的,正是刘俭,登时大惊,上去夺人,“这、这是怎么了?” “咦,永明回来了?”那村民忙道,“正好正好,快看看你家儿郞和你婆娘,今儿一早,我跟我哥上山打猎,就见他们娘俩摔在雪地里,已经晕了,幸亏是没下雪,若不然把人埋起来,找也找不到,可就吓人了!” 也幸亏这两人是认的卜英娥跟刘俭的,要不然也不知道把人往哪送。 “多谢多谢!”刘曜急急道了谢。 “客气了。”另一外村民把卜英娥背进屋,放在床上,两人一道离去。 卜泰听到动静,到前边来一看,也傻了眼,“这是……” “人晕了,娘,快给他们看看!”刘曜也顾不上多解释。 胡氏先给刘俭看了,再给卜英娥看,两人身上都有些擦痕,衣服也撕烂了好些,应该是从高处摔下,才会摔晕。 刘俭的情况好些,没什么大碍,卜英娥的后脑则一片血肉模糊,右腿又摔断了。 之前瘸了的,就是这条腿,才养的差不多,如今又摔断,真是要命。 “娘,怎么样?”刘曜浑身都是汗,“义真没事吧?英娥她……” “去找木反来,拿我的药箱来,英娥腿断了,我先帮她绑上。”胡氏皱着眉吩咐。 “……好。” 第516章这下安生了 卜英娥伤的很重,一直昏迷不醒,血流的太多,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十分吓人。 万幸的是,刘俭伤的不重,可能是在雪地里冻的时间太久,给冻晕了,暖和过来之后,就醒了过来。 “义真,到底是怎么回事?”刘曜劈头就问。 刘俭扁扁嘴,“哇”一声哭了出来。 不过,尽管他又怕又难受,情绪激动,却因正发着高烧,身体虚弱,故哭声也很嘶哑,“我……我……” “永明,你一边去!”胡氏气不过,把刘曜推开,“孩子已经够难受了,你还这样大呼小叫,吓坏了他怎么办?” 刘曜抓抓头发,讪讪然退到了一边。 他不是着急,想要问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又不是故意对义真凶巴巴。 “义真乖,别哭了,”胡氏耐心哄道,“不怕,有祖母在,没事了,别怕……” 刘俭哭了一会,慢慢平静下来,眼睛红红的,脸冻的青紫,还不停地哆嗦,十分可怜。 待他完全平复了,胡氏才问道,“义真,昨晚出了什么事?你跟你娘去哪了?” 刘俭抽泣着道,“我、我也没知道,昨晚我睡着,娘就来叫我,说是要我跟她走,我问娘为什么要走,还不能让爹知道,娘说、说爹不要我们了,娘要我带我去投奔舅公……” “卜英娥竟这样胡说八道!”刘曜怒不可遏,“我早说过要她莫教坏孩子,她偏是不听,竟对义真说这些,还偷偷带着义真跑,她简直……” 粗劣的话还没出口,被胡氏狠狠掐了一把,登时闭了嘴。 刘俭吓的不轻,往胡氏身后躲。 “没要紧,没要紧,”胡氏忙哄他,“你爹也是担心你,你娘说要带你走,你就没叫你爹一声?” 说罢狠瞪了刘曜一眼,孩子就睡在你屋外,英娥带他走,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你竟没有听见,还好意思发脾气。 刘曜一脸惭愧,昨晚他也是多喝了几杯,才睡的比较死,哪料到卜英娥真的要带义真去洛阳。 “我、我不知道,我就没叫,”刘俭怯怯地道,“娘带着我走了,说是走山路,会很快,然后、然后天好黑,我什么都看不见,就、就摔下去了……” 胡氏和刘曜对视一眼,心中都明了,看来卜英娥也知道,只要他们发现她和义真不见了,就会去追,为了不被追上,她才跟义真走了山路。 可这天黑着,山路不好走,再加上山上被积雪覆盖,路更滑,一个不留神,两人就从山上摔了下去。 万幸的是,那两个村民一早上山打猎,发现了他们,若不然他们这样晕着,要么冻死,要么会被野兽给吃掉。 “好了,没事了,义真,你好好歇息,爹不怪你,啊?”刘曜知道他是最无辜的,温和地道。 “那、那我娘……”刘俭哽咽着问。 他只记得当时摔下去,身上又疼又冷,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没顾得上害怕。 刘曜看一眼外间的卜英娥,忍着愤怒和厌恶,道,“她还没醒,醒了就好了,你别担心。” “哦。”刘俭难受的厉害,发着高烧,身上也没力气,勉强喝了药,吃了点东西,又睡下了。 卜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为免招人嫌,他也不往跟前凑,到正屋去照顾刘熙。 胡氏收拾完东西,坐着连连叹气。 “英娥也真是,自己折腾也就算了,还连累的义真差点没命,哪有她这样当娘的!”刘曜恨恨抱怨。 “她也是被你给气的,”胡氏白他一眼,不无担忧,“永明,英娥摔到了头,伤的很重,怕是……” 刘曜心一沉,“会死?” 他虽有时候恨极了卜英娥,想要亲手杀了她,可她到底是刘俭的生母,如果她死了,刘俭肯定不会好受,对他今后的性情与成长,都不是好事。 “那倒不至于,”胡氏摇头,“可她伤在后脑,也不知何时才会醒来,会不会有什么不好,都不好说。再说,她这条腿又断了,恐怕……” “跟大哥一样?”说实话,刘曜有些幸灾乐祸,或者说松了一口气。 卜英娥这腿一断,没几个月怕是好不了,再者她头上又受了伤,短时间内去不了洛阳,告不了状,倒是不必担心。 胡氏点点额头,气不过地道,“你那是什么表情!行了,英娥已经这样,你也别再整天打打杀杀的,等她醒来,不管是什么状况,你也不要再多说,义善认祖归宗的事,也往后放一放吧,不止为了两个孩子,也为了容儿。” “知道了,娘。” 刘俭只是发了烧,伤的不重,烧退以后,身体也就慢慢好起来,不过因为这次的事而受到惊吓,他性子一下变的沉默许多,经常一个价值着发呆,惹人心疼。 刘熙仍是懵懵懂懂,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经常找他兄长一起玩,兄弟之间,倒是仍旧亲密无间。 卜英娥撞到头,伤的很重,一直昏迷不醒,如果不是还有一口气,她静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具尸体。 刘曜每日为她换药擦身喂药,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 两人不再争吵,这日子也就这样平静地一直过下去…… —— 太极殿东堂,寝宫中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隔了一会,咳声止了,又是沉重的喘息声。 “皇上好些没?喝口参汤。”羊献容轻轻拍着司马衷的背,另一只手递过一只碗来。 自打成了皇后,她这穿戴上也就不同以往,华丽的宫装,满头珠翠,尽显雍容华贵。 她虽为后,又得司马衷全部宠爱,却绝不恃宠而骄,更不会妒忌狠毒,而是以大度、仁慈博得后宫上下,一片赞叹之声。 司马衷病体不愈,也无心宠幸妃嫔,众人心中有数,对此,也倒没有什么怨言。 “朕……没事,”司马衷吐出一口淤血,反而觉得舒服了许多,“参汤放着吧,一会再喝。” “是。”羊献容将碗放下,拿锦帕为他擦唇上的血。 第517章不相信他的野心 “容儿,你又要照顾朕,又要照顾敬文和敬仁,也着实辛苦,”司马衷握住她的手,“朕想过了,把敬仁交给连贵人抚养,你也少些辛苦。” 羊献容做了皇后之后,觉得后宫嫔妃不足,一来不能好好照顾司马衷,二来后宫嫔妃过少,司马衷脸上亦无光,她即做主,选了几名虽不是绝美,但贤淑温良的女子进了后宫,封了位分,连贵人就是其中之一。 连贵人家世并不显赫,但身家清白,父亲在外为官,家人也都是比较忠厚老实的,羊献容虽与她相识时间不长,对她的人品,也信得过。 就因为她在司马衷跟前说连贵人好,他就放在了心上,如今说起敬仁,才相信连贵人能将敬仁照顾好。 “臣妾不辛苦,”羊献容笑着摇头,“敬文与敬仁都十分听话,臣妾平日里也不费那么多心,臣妾就是想着能多多为皇上分担一些,可这朝政之事,臣妾又帮不上什么忙,看着皇上一个人劳心费神,臣妾十分惭愧。” 其实她是在暗示司马衷,以往朝政之事,她还可说些自己的建议,可如今司马伦掌握大权,根本就不容她多嘴。 话说回来,若司马伦是个有才干的,好好辅政,为百姓谋福祉,对朝臣们任人唯贤,她亦不会觉得怎样。 然而事实正好相反,司马伦本身没有什么才能,还不肯近贤臣,只听孙秀一人的计谋——孙秀那是什么人?也不过是个靠拍马献媚和阴谋诡计取得了司马伦的信任和重用,能有什么才干? 结果就是,这主仆两个都是一朝大权在手,浑然忘我,尽显小人算计,凡是不听从他们号令的,随便找个罪名将之排挤出朝廷,如今这朝中剩下的,也都是些两面倒的墙头草罢了。 这些人当政,结果还用想吗,朝廷上下,乌烟瘴气,混乱不堪,人人都只顾自己算计,根本不为大晋百姓考虑。 话说回来,司马衷之所以还没有觉出形势有多严峻,是因孙秀教着司马伦,欺上瞒下,粉饰太平而已。 且孙秀最聪明的一点,就是让司马伦将军国大事,都交由司马衷来决断,虽说实际上,司马伦已经有了主意,却仍让司马衷觉得,他才是一国之君,任何事情,都必须他下诏才可施行。 如此一来,司马衷当然觉得,司马伦是尽心辅政,并没有要篡位之意,这两个月来,才会相安无事。 司马衷听这话,摆了摆手,“朝政之事,你就不必费心了,赵王辅政,十分用心,匈奴反叛也已被镇压,朝中如今一派安然,朕也能好好休养了。” 羊献容暗暗冷笑,一派安然?也就皇上这样认为了吧? 司马伦虽已掌握了大权,然而人的贪念是永远没有止境的,他的野心,远不止此,也厌倦了守着个傀儡皇帝的日子,他想要的,是那把龙椅。 故他早已在暗中与孙秀谋划,篡夺帝位,他们的动作,也并不是绝对隐秘,很多忠良之士,已预感到大晋又要大乱,无不忧心万分。 羊献容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提醒司马衷,结果他对司马伦,却如此信任,真让她失望。 “容儿,你怎么了?”司马衷见她表情冷漠,半晌不语,心中有些不舒服,“是不是朕说错了什么?朕明白了,你还是觉得,是赵王和孙俊忠害死了你父亲?” “皇上,臣妾……” “赵王就罢了,且不说他,孙俊忠是你外公的族兄,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害你父亲,你想太多了。”司马衷又缓了下来,毕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容儿会心有芥蒂,也是人之常情。 羊献容试探地道,“皇上以为如今这朝政,可有不妥之处?臣妾倒是听到一些传闻,说是赵王……最近有些不寻常的动作,皇上可知道吗?” 难不成赵王的心思,人人尽知,唯不知的只有皇上? “容儿,你到底要说什么?”司马衷沉下脸来,“赵王一心辅政,如今这朝中也无甚大事,你却非要想出三分事来,会不会太多心了?” “皇上息怒,臣妾不是这个意思,”羊献容忙起身施礼,“臣妾不过是、不过是听到一些不好的话,想提醒皇上小心一些而已。毕竟贾氏才除,臣妾也是担心,奸臣乱政之事重演啊!” “你想多了,”司马衷摆了摆手,“赵王忠心辅政,绝非杨骏、贾南风之流可比,朕还没有糊涂,你不必多说。” 如此,羊献容还能说什么,“是,臣妾多言了。” 从太极殿出来,黎瑾即道,“娘娘有所不知,皇上如今对赵王十分信任,旁人的话,皇上听不进的。” “这可如何是好!”羊献容心情十分沉重,“皇上只信赵王,连本宫的话都听不进,可赵王分明有篡位之心,皇上若不早做打算,恐怕……” 若是成都王相劝,皇上或许能听进一二,可惜他远在邺城,自己也不可能替皇上下诏,要他回来议事,难道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乱再起,而无能为力吗? 黎瑾想了一会,忽的眼眸一亮,“娘娘何不去找东海王?” 东海王司马越是文献王司马泰长子,年少时就有极佳的名声,为人谦虚,有平民品德,知之者,无不交口称赞,受到朝野尊敬。 自先皇时起,先后任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加任侍中,后因诛杀杨骏有功,称辅国将军,尚书右仆射,封东海王。 诛灭贾氏后,先任侍中,后改任司空,与赵王共同辅政。 当然,司马伦一心独揽大权,留给东海王的权限自然很小,不过在皇上面前,司马越却是唯一一个说话有份量的亲王,若要劝得皇上,相信司马伦的野心,也只有司马越出面了。 “不错,你这一说,倒提醒了本宫!”羊献容大为高兴,“本宫怎的就忽略了东海王!本宫听说东海王与赵王也并不和睦,赵王所做所为,想必他也不赞同,真是太好了,黎瑾,让人打听着,东海王何时进宫,随时来禀报本宫!” “是!” 第518章东海王不出头 “王爷留步。”羊献容早已等候多时,东海王司马越才一过来,她就上前将之拦下。 司马越微一愣,随即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对于羊献容,他并没有什么好恶,知道她极受皇上宠爱,也曾经是先太子的心上人,更有个匈奴人曾经向皇兄索要过她,也知道她曾经是贾南风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过,这些都是男女情事,他从不想过问,也不愿牵扯这些。 此时被她拦下,他亦没有什么吃惊的样子,表情十分淡然。 “冒昧打扰王爷,还望王爷海涵。”羊献容一身深色深衣,头戴凤钗珠花,容貌绝美,气质雍容华贵,自比贾南风的阴狠锐利,要更能让人信服和尊敬。 司马越面色和缓了些,“皇后娘娘客气,娘娘有何吩咐,请明言。” “如此,本宫就直言了,”羊献容示意黎瑾注意着四周动静,低了声音,“不知王爷对近日洛阳盛传之事,有何看法?” 她成为皇后没多久,皇宫内外即有了传言,说是赵王司马伦得到了宣帝司马懿神灵的旨意,赵王应入西宫。 西宫是什么地方? 那是皇上寝宫,更是后宫妃子住处,除了一国之君,谁能任意出入? 这传言的意思,是说赵王得了神灵旨意,应登基为君,皇上应该退位。 然但凡有些心思的,谁会想不到,这哪里是神灵旨意,分明又是司马伦与孙秀商议出来的计谋,为的就是弄出些鬼神之事来,为司马伦篡位铺路,将来人真的登基,也就没有人会说什么。 如此伎俩,羊献容虽看的透彻,可司马衷只顾养病,又不信司马伦有野心,她也是徒叹奈何。 司马越眸光一冷,“臣驽钝,不明皇后娘娘之意。” 朝廷形势,他不是不知,然赵王大权独揽,有些事情,他也做不得主。 “赵王有野心,王爷如此聪明,岂会不知?”羊献容根本不容他装糊涂,直接说了出来,“那些传言,根本就是赵王之流编造出来的,且赵王最近动作频频,以各种手段欺骗皇上,掩盖自己的野心,王爷怎可能丝毫不知情!” 不过几句话,她已看出司马越根本无心出头,不免失望。 虽说她也清楚,如今朝中大权都在司马伦手上,若要推翻他,必要经过一场恶战,甚至会危及性命,司马越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愿轻易与司马伦翻脸,也是人之常情。 可若再任由司马伦这样下去,后果与杨氏、贾氏篡位,又有何区别? “皇后娘娘这话何意?”司马越脸色阴沉下来,“朝政之事,皇上自有决断,娘娘如此说,是要干涉朝政吗?” 羊献容脸色一变,一时说不出话。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训,之前不过是因为司马衷宠爱她,大事上不能决断,才处处要征询她的意见罢了,并不表示她过问朝政,就是理所应当。 原本她找司马越商议对付司马伦之事,也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晋着想,根本没想那么多,可司马越因为愿出头,就拿“后宫不得干政”来堵她的嘴,真真让她无话可说。 “娘娘还是不要过问这些的好,”司马越冷冷道,“娘娘只管打理好后宫,朝政之事,自有皇上决断,皇上宠爱娘娘,娘娘才更要安分守己,若不然,贾南风的下场,娘娘是看到的,是吗?” 在他看来,贾南风就是因为不满足于掌控后宫,想要过问朝政,想要做女皇帝,才会野心膨胀,失了分寸,最终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羊献容气白了脸,“王爷这话何意,本宫……” 不想帮忙对付赵王就算了,竟然把她说成是贾南风之流,难道在东海王眼里,她竟是那样不堪? 贾南风是一心谋害皇上,篡夺皇位,而她则是想要除掉奸佞,保住皇上的皇位,这分明是天壤之别! 司马越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分,略有些尴尬,“娘娘恕罪,臣也是为娘娘好,皇兄信任赵王,娘娘总不能让臣去对付皇兄吧?” “但是……” “臣还有事,先走一步,娘娘请。”司马越根本不听她说什么,施了一礼,大步离去,那急匆匆的样子,像是被鬼撵着一样。 羊献容气到险些晕倒。 “娘娘没事吗?”黎瑾忙过来扶住她,“娘娘勿恼,东海王也是有诸多顾忌,他既然知道赵王有篡位之心,应该不会袖手旁观,不过有些话,不方便对娘娘说罢了。” 羊献容听这话,重又燃起希望,“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是本宫过于心急了,既如此,那就先静观其变。” “是。” “回去吧。”羊献容有些疲惫,方才与司马越一番谈话,虽没有什么结果,却让心中好不难受。 “是,娘娘慢些。” 却不想才走出没多远,孙秀却迎了上来,“臣参见皇后娘娘。” 他如今官拜中书令,也是正经八百的朝臣,小人得志,自不免有些飘飘然,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嘲笑他呢。 不过他却满不在乎,出身不好又怎样,重要的是现在他是赵王最信任的人,很多朝臣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打招呼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能得到绿珠,她竟宁可死,也不愿投靠他,虽说他亲自监斩了石家上下,可心里还是有些窝火的,只能等时间过去,慢慢消了这口气了。 羊献容淡然道,“孙大人有何事?” 孙秀略有些不高兴,“此间没有外人,皇后娘娘就不必如此了。” 才一当上皇后,就不再称他为“阿公”,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他在赵王面前说话,她如何能当上皇后? “礼不可废,”想到父亲是死在他手上的,羊献容对他,怎可能有好脸色,“孙大人若是无事,本宫乏了,要先回去了。” “娘娘方才与谁说话,东海王?”孙秀沉下脸来。 羊献容心中微惊:他竟看到了?不过他必然听不到自己与东海王说了什么,故她面色不变,“不过偶遇,随意说几句,孙大人是在质问本宫吗?” 第519章她怀疑那件事 孙秀哽了一下,心中虽有气,但想到还需要通过她,掌控司马衷,忙干笑两声,“娘娘言重了,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要提醒娘娘,东海王一向诡计多端,善于欺瞒玩弄人心,娘娘不要听信他的话,不要上了他的当才好。” 羊献容暗暗冷笑,这就迫不及待地向东海王身上泼污水,是怕她和东海王联手,对付赵王吗? 心中虽不屑,面上却是一副讶然的模样,“哦?孙大人这话何意?东海王与赵王同心辅政,两位王爷不是一向亲密无间,遇事一起商议,朝廷内外都传为美谈吗?孙大人如此说,难道两位王爷貌合神离,容易给旁人以可乘之机?” 司马伦虽然没有什么心机,但平时面子上的事,还是要过得去的,为掩饰他篡位之心,他对司马越虽处处防备,却也表现出一副亲近的样子,每逢有军国大事,都要大张旗鼓地请司马越入宫商议,而后一并禀报司马衷,表面功夫做的极为漂亮。 朝臣们要么是奉迎拍马,要么是心照不宣,总之对他如此作为,十分推崇,处处为他扬名,司马衷才越发信任他。 羊献容因知道司马伦的野心,对此当然是嗤之以鼻,从不相信,不过此时拿这话来堵孙秀的嘴,倒是不错。 “呃……”孙秀哪料到会被她这样反问,差点说不出话,“这、这当然不能一概而论,东海王……他表面与赵王议事,和颜悦色,毕恭毕敬,其实内里就是个卑鄙小人,背地里做了什么坏事,谁知道呢,娘娘心地善良,识人不深,难免上他的当。” “孙大人这话说的,倒是不假,”羊献容故意道,“有时候表面看到的,未必是真相,再坏的人,也有天良未泯的一面,就像贾南风,她临死之前,见过本宫一面,居然说她并没有害死家父,家父在狱中,也不是受刑不住,而是被人毒死的,孙大人说可笑不可笑?” 孙秀大吃一惊,“什么?贾南风怎么知道……不不,臣的意思是,贾南风说的话,怎么能信呢,她这分明是在挑拨离间,娘娘要是信,就上了她的当了!” 当初那件事,他做的极为隐秘高明,就算他曾假装去天牢看过羊玄之,却并没有当面下毒,谁能怀疑到他?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也没有出任何纰漏,羊献容不可能知道,应该只是在试探他而已,他不能上当。 然他那一瞬间的惊恐和脱口而出的半截话,却清清楚楚入了羊献容的眼睛和耳朵,她本就是个聪明的,方才出其不意提起父亲,就是为了给孙秀一个没防备,他果然露出破绽,她心中,顿时就信了贾南风的话——父亲果然是孙秀给害死的! “孙大人说这话,本宫就不懂了,本宫还没有说出,贾南风与本宫说了什么,也没有说是谁毒死了家父,孙大人就说贾南风是在挑拨离间,是何意?”羊献容语气里,已经有了怀疑和咄咄逼人。 孙秀差点没给自己一个耳光,“这……臣只是这么猜,娘娘该不会怀疑臣吧?臣怎么可能害娘娘的父亲,他明明就是贾南风害死的,娘娘不是已经帮着皇上诛杀贾氏,替父亲报了仇吗,还提这事做甚?” 他越是慌乱,急于解释,羊献容心中就越有数,今日原本只是试探他,也就不再多说,“孙大人说的是,贾南风必定是在挑拨离间,本宫不信他就是。” “是,臣告退。”孙秀被她这一吓,原本想问她跟东海王都说了什么,现在顾不上了,还是要先回去跟赵王商议一下才行。 羊献容冷笑,“这就慌了吗,本宫还以为,你有胆子害本宫父亲,会有万全的准备呢。” 黎瑾却担忧地道,“娘娘如此做,孙大人和赵王必然对娘娘起恶念,万一……” “无妨,”羊献容脸色有点发青,但仍很镇定,“皇上与东海王都不信赵王有野心,本宫如今也别无他法,还不如明面儿上敲打敲打他们,”说罢又冷笑一声,“他们不是让人传出谣言吗,黎瑾,你也让人去传,就说什么神灵旨意,全都是胡言乱语,是赵王为自己篡位编造的借口,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有时候,越是藏着掖着,越容易让坏人奸计得逞,若是宣扬开来,惹万众瞩目,反而会让人投鼠忌器,不敢稍有异动。 当然也有可能会让坏人狗急跳墙,做出可怕的事来,这就是“物极必反”的道理。 可如今这情形下,除了如此做,羊献容委实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黎瑾明白她的意思,也很赞成,“娘娘所言极是,属下这就去办!” “去吧,小心些,别让人抓到把柄,尤其不能让皇上知道。”羊献容嘱咐道。 皇上不信赵王的野心,若知道是她在让人传谣,必会对她心生芥蒂,若是失了皇上的宠爱,她日后行事,会更加不便。 “是,属下明白。” —— “皇后知道了?怎么知道的?”司马伦皱眉,很是不悦。 虽说他如今掌控了朝廷,不必再惧怕任何人,可在大事未成之前,羊玄之的事,还是不宜让羊献容知道,否则于他的计划,也是不利。 孙秀惶恐道,“下官亦不知,皇后的意思,是贾南风与她说的,不过不知真假。” “有可能,”司马伦冷笑,“贾南风虽然狠绝放荡,却并不是个笨蛋,相反她比大多数女人都聪明,她没有让人要羊玄之的命,羊玄之却死在狱中,她必能猜到,是本王派人所为。” “王爷言之有理,”孙秀忙道,“既如此,王爷要如何应对?皇后既然起了疑心,会不会让人仔细查那件事,继而禀报皇上?” 皇上那么宠爱皇后,若皇后要皇上查,皇上必然不会不理。 若到时候真的查出什么,王爷肯定是无事的,而依王爷的心性,为了保全自己,说不定会把他给推出去当替罪羔羊,不是完蛋了? 第520章好心遭恶言 “不会,”司马伦十分笃定地道,“皇上如今很信任本王,就连有人说本王要谋反,皇上都不曾怀疑本王,本王已对皇上说过羊玄之这件事,皇上并未怀疑,你不必担心。” 孙秀稍稍放心,“如此甚好,多谢王爷,不过下官方才看到皇后与东海王打个照面,东海王怒气冲冲离去,神情不对,莫不是有什么事?” “司马越吗?”司马伦仍是一副不屑的样子,“他在本王手上,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去,不必担心。至于皇后,本王要她登位,她才是皇后,本王若要把她头顶的凤冠给旁人,她也只能乖乖就范,怕什么。” 在他眼里,连宗室亲王都是些任他搓圆揉扁的,更何况羊献容一介女流。 就算她受皇上宠爱又如何,皇上都在他手里捏着,她的生死,他说了算。 “王爷说的是,不过皇后很是聪明,不得不小心些,”孙秀抻量着道,“王爷大事在即,稍有一点差错,就有可能会功亏一篑。” “本王心中有数,”司马伦见他罗里八嗦,不耐烦地道,“你既知道本王大事在即,就好好给本王盯着朝臣们的动静,不可出差错,陆机那帮人如何,可听话吗?” 贾谧被处死后,“金谷二十四友”也不再有当日影响,潘岳、欧阳建、石崇皆被杀,刘琨受贾谧所累,迁为并州刺史,陆机因参与诛伐贾谧有功,赐封关中侯,陆云为中书侍郎,其余人也各有赏罚。 这些都是甘愿为司马伦所用的,若不肯乖乖听话,下场如何,自不必多说。 不过,就算陆机等人在朝为官,也未必是真心为司马伦办事,所以还要好好盯着。 “王爷放心,他们老实的很,”孙秀几近谄媚地道,“他们如今就指着王爷,才有口饭吃,自然不敢违逆王爷之意。” 司马伦得意道,“算他们聪明。本王此将举大事,绝不允许有任何差错,你可给本王盯牢了,待本王大事可成,绝不会亏待你,定会保你和你后世子孙,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孙秀大喜,叩头道,“谢王爷!下官为王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 才过了年,洛阳城里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然而在这喜气之下,却透出浓烈的不安来,分明是风雨欲来之势。 因洛阳城的百姓都已知道一件事:大晋又要变天了! 有人得了神灵旨意,赵王将取代当今皇上,位登九五。 不必说,这些传言都是羊献容命人暗中散布出去,一来是想让司马伦情急之下,露出马脚,二来是在提醒司马衷小心,早做防备。 这传言愈传愈烈,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包括司马衷。 “这些人简直可恨!”司马衷气的一阵猛咳,“好端端的,竟制造出这样的谣言,他们就见不得大晋天下太平,咳咳……” 险些气的背过气去。 “皇上息怒,”羊献容忙抚着他的背,“皇上千万保重龙体,至于那些传言,臣妾倒是觉得,不全都是空穴来风,且谋反之事,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说着话,她心中真是无比失望,到了这份上,皇上还是不相信赵王要谋反,自然就不会加以防备,她才能不急。 杨骏与贾氏之前要谋反,皇上就深信不疑,为何赵王野心尽显无疑,皇上却还是半点不肯相信? “容儿,你还说这话!”司马衷脸色一沉,更加气恼,“难道连你也不信赵王?你这是在怀疑朕用人的眼光?” 羊献容忙道,“皇上误会,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是觉得,赵王一向有野心……” “好了,不要再说了!”司马衷气的推了她一把,“你非要气死朕是不是?” 羊献容没防备,被推倒在地,顾不上摔疼了哪里,赶紧跪下,“臣妾该死,皇上息怒!” “赵王的事,以后你都不要再提及,朕信任赵王,他是不会谋反的,”司马衷冷冷道,“朕对你是太纵容了,你才会越发大胆,妄议朝政之事。你且退下吧,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羊献容听这话,真真是从头凉到脚:皇上这是要禁她的足吗? 她在皇上身边,还能多少提醒一句,若她被禁足,皇上还不由得赵王想怎样骗就怎样骗? “皇上……” “退下!”司马衷厉声道。 羊献容咬了咬嘴唇,无比地失望,也就不再多说,“是,臣妾知错,臣妾告退。” 叩头后起身出来,她听到身后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不禁苦笑,想来皇上是觉得,她越来越不可理喻,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不值得被信任了吧? 以往需要她时,就不吝赞美之词,处处要听她意见,如今与他意见不一了,就说她是妄议朝政,甚至恨不能要治她的罪,何等可笑! 罢了,她能做的都做了,皇上既然不肯听她劝,将来无论有什么后果,也不必她来承担。 然而若赵王当篡得皇位,她该何去何从? 是不是会有机会,去找永明哥? 这样一想,她的心情反而一下子轻松了,对皇上,她自问仁至义尽,如果大晋真的落于赵王之手,她又何必在其手下受辱,苟且偷生。 “娘娘别难过了,皇上也是……错信了赵王,并非有意这样对娘娘。”黎瑾见她面色数变,又要哭又要笑的,还当她受刺激过甚,有些受不住,怎能不担心。 要知道,她曾经因为受不住打击而疯癫,万一旧病复发了怎么办。 “本宫没事,”羊献容摇了摇头,“稍候回去,你替本宫办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是。” 回到昭阳殿,羊献容即写了一封密信,要黎瑾寻了个稳妥的法子,送到刘曜手上。 —— “王爷,皇后娘娘密信。”刘曜一接到羊献容的信,将定给他的那一封留下,而将另一封说明洛阳严峻情形的信,给司马颖呈上。 司马颖看过,勃然而怒,“赵王果然狼子野心,不可饶恕!” 第521章醒悟的太迟了 “王爷要如何做?”刘曜都等不及了,“赵王谋反之心,暴露无疑,可皇上却只信赵王,若王爷再不有所动作,只怕……” 大晋谁来做皇帝,事实上他并不担心,因有宗室亲王呢,也轮不到他来担心,他不放心的,是羊献容。 如果赵王做了皇帝,为绝后患,有可能会把当今皇上给囚禁,甚至杀死,到那时,羊献容性命堪忧,他哪放心。 司马颖将信就着烛火烧了,虽是怒,却并没有立即表明态度。 刘曜明白他的顾虑,虽说赵王有野心,可毕竟得皇上信任,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诸王也不能随意进京,否则就是杀头之罪。 除非能有确切证据,证明赵王谋反,否则事情真不好办。 “皇后可还有其他证据吗?”司马颖来回走了两趟,“赵王也算是有几分聪明,表面功夫做的足,如此情形下,本王无法起兵。” “回王爷,皇后并无其他证据,是要属下禀报王爷,皇上信任赵王,听不进他人之言,恐怕……”反正刘曜司马衷,是越来越失望了。 司马颖皱眉,“如此,本王要先与诸王商议一番,本王这就给皇后回信,最好多多收集赵王谋反的证据,本王与诸王起兵,才名正言顺。” 刘曜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还是低头道,“是,属下明白。” 他是在担心,容儿既然知道赵王的阴谋,若她去收集证据,很可能会惹怒赵王,继而受到伤害。 可王爷如此说了,他亦不好反对,最要紧的还是尽快揭开赵王的真面目,洛阳才能安定下来。 万一赵王篡位成功,他也要早做打算,像容儿在信中说的那样,他和她,就有了机会了…… —— 然而令羊献容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司马伦根本没有等多久,就在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趁着司马衷宴请群臣时,骤然发难。 “赵王,你、你这是何意?”一身龙袍,强打精神坐在龙椅上的司马衷惊的差点滚下去! 难怪司马伦今日迟迟未现身,原来是要谋朝篡位! 此时他一身龙袍,威风凛凛,孙秀跟在他身旁,也是一脸得意,其后是两名内侍,对他毕恭毕敬,点头哈腰,像狗一样,就差没摇尾巴了。 羊献容原本被禁足,不过今日这样的场面,她做为皇后,不可能不出现,司马衷才让将她传了来,却不想,亲眼看到了司马伦的篡位好戏。 因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故并不觉得意外,甚至连半点惊慌都没有,静静坐着,不发一言。 而群臣也因为早知道司马伦要篡位,除了骤然见到一身龙袍的司马伦时,吃了一惊之外,也大都坐着没动,看看是何局势再说。 司马伦大笑,“正度,还不明白吗?从今日起,大晋的皇帝就是朕,你身体不好,应该好生休养,这朝政之事,就全部交给朕处理,你就放心吧。” 司马衷怒不可遏,“你……你大逆不道,你……你竟然敢……” 他猛地回头看向羊献容,悔的无以复加! 原来容儿说的都是真的,司马伦当真有野心,可惜他不但不信,反而迁怒于容儿,更将她禁足,自己竟误会她至深! 羊献容苦笑,皇上这是相信她了吗? 可惜,已经晚了。 “正度,你还不起身?”司马伦在群臣各异的目光中,大步上去,“朕已经命中书监拟禅位诏书,不过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了你,从今日起,你就是太上皇,一切吃穿用度,也不会有任何亏待你之处,你就到金墉城,好好享福吧。” 司马衷愤怒地瞪着他,几乎要吐血,“贼子,你敢!” 去金墉城? 哪里是去享福,分明就是将他囚禁,等他咽气罢了! “正度,你这又何必,”司马伦假装叹了口气,“如今大局已定,你反抗有什么用?还是乖乖起身吧,你这皇帝,坐到头了,把传国玉玺交出来吧。” 说起来皇上虽然信任他,可他明里暗里要了几次,那传国玉玺却仍旧没能要到手,没办法,他只好在今日起兵,直接索要玉玺。 没有玉玺,他的登基就名不正、言不顺,自己底气也不足。 “休想!”司马衷怒极反笑,“乱臣贼子,岂能登位,朕后悔没有听容儿的话,没有早些看透你的狼子野心,你不配做大晋的皇上,咳……” 话没说完,因急怒攻心,他咳着吐出血来,已是摇摇欲坠。 “皇上!”羊献容忙扶住他,“皇上息怒,千万保重龙体!” 司马衷喘息着,“乱臣、乱臣贼子,人人、人人得而诛之!众卿听令,诛、调诛杀赵王者,官升三级,世代受爵,凡、凡谋逆之外,一切罪责皆免!” 这样的奖赏,实在是天大的诱惑,有不少武将已经蠢蠢欲动。 司马伦负手而立,毫不惊慌,很有几分君临天下的气势。 孙秀微笑道,“各位大人可要想清楚了,真的要与皇上做对吗?太极殿外,有皇上的五千亲兵,各位大人能对付得了吗?” 众人一听这话,登时脸如死灰,全都坐了回去,心道赵王既然敢谋反,当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怎么可能只带着孙秀和两个内侍,不但让中书监拟禅位诏书,还当殿索要传国玉玺,而外面那五千亲兵,足以保证他篡位成功。 司马衷气的眼前一阵发黑,“贼子,你竟然……” “正度,不要废话了,”司马伦得意万分,缓缓上前,“把玉玺交出来,朕会让人将你送到金墉城,好好享清福。” “休想!”司马衷怒极,抓起茶碗就扔过去,“朕绝不会把玉玺给你!你这贼子,枉朕那么信任你,你竟如此背叛朕,你、你这是逆天而行,绝不会有好下场,你、你——” 竟是气到说不出话来。 “少废话!”司马伦不耐烦了,“交出玉玺,听到没有!” 司马衷心口疼的厉害,说不出话,怒瞪着他。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朕用些手段!”话音才落,司马伦竟一把抓住羊献容,将她拖下来了玉石阶,扔在了地上! 第522章不做罪人 “啊!”羊献容实在没有防备,等反应过来,已经被重重扔在地上,膝盖手肘都痛的厉害,脸色已煞白。 “容儿!”司马衷又惊又怒,猛地起身,“司马伦,你待怎的,不准伤害容儿!” 群臣也吃了一惊,不知司马伦意欲何为。 却不想他竟猛地抽出侍卫手中的刀,架在了羊献容脖子上,“正度,你可不要轻举妄动,若不然朕这一刀下去,你的皇后,哦,今天开始,她已经不是皇后,而是太上皇后,她的命,可就……” 羊献容活到这样大,经历过无数危难,却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那雪亮而锋利的刀锋,紧紧贴在她颈侧,冰凉的感觉让她浑身止不住战栗,甚至能够感觉到,颈上有温热的东西流下。 她毫不怀疑,司马伦如果一个用力,她就会立刻命丧当场,谁都救不了她。 尽管想过可能会死,但当死亡真的临近,她止不住的脸色苍白,浑身颤栗,动都不敢动。 这并非只要心里不怕,就不会有反应的,根本不由人力控制。 “你、你到底想怎样!”司马衷是真的害怕,果然不敢轻举妄动,更是阻止了身边的侍卫上前,“朕警告你,不准伤害容儿,否则、否则……” 威胁的话,他此时竟没有了底气说。 连他的性命、他的皇位,都不在自己手里掌控,更何况是容儿的性命。 最初的恐惧过后,羊献容反倒平静下来,尽管心里怕,面上却很平静,即不大声求饶,也不叫司马衷救她,这份镇定入了群臣的眼,都不得不对她生出敬佩之心来。 “正度,你知道朕要什么,只要你乖乖交出玉玺,将皇位让给朕,朕就会饶了太上皇后,如何?”司马伦好不得意,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你、你这逆贼!”司马衷这才明白他的用意,愤怒屈辱地涨红了脸,颤抖的手指过去,“你、你竟然敢威胁朕,你……” “正度!”司马伦刀往前一抵,羊献容颈上的血,流的更多,“朕不想与你多说废话,朕数到三,你若再不交出玉玺,朕就先杀了她,再杀了你!” “你——” “一。” “你——” “二。” “皇上,”羊献容忽然沉声开口,“臣妾死不足惜。” 言下之意是说,要司马衷不必顾忌她,与司马伦决一死战。 然而她心中却也有数,大局完全掌控在司马伦手中,即使司马衷不顾她性命,就殿上这些人,也无法同殿外的五千侍卫对抗,结果还是一样。 “容儿,朕怎能舍了你,你……”司马衷脸上阵红阵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这样挫败过! 如果他早一点信了容儿的话,如果早一点做防范,如果…… “三!”司马伦也是个说到做到的,话音刚落,手中刀就举了起来。 “住手!”司马衷厉声大喝,“玉玺在此,放了容儿!”就见他举起了手边的烛台,厉声道,“你若敢伤容儿一根头发,朕就将这玉玺摔烂!” 司马伦等人全都目瞪口呆:如此重要之物,原来就天天摆在这太极殿上,做了烛台! 难怪这烛台比较厚重笨拙,朝臣们还以为,历代皇帝就喜欢这样的烛台,原来那传国玉玺,就在烛台的底部,这简直…… 话说回来,越是这样让人想不到,这玉玺才越安全,至少在经历了杨氏、贾氏作乱之后,玉玺还安然无恙,若不是今日皇上说破,谁能想到,玉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拿过来!”司马伦惊喜万分,脸通红,眼睛放光,十足小人作派,“俊忠,去拿过来!” 玉玺到手,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上了! “皇上,不可!”羊献容又急又怒,若皇上为了保全她,而将玉玺交出,她岂非成了大晋的罪人? “住口!”司马伦怕她坏了事,竟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再多嘴,朕就杀了你!” 羊献容被这一耳光打倒在地,耳朵里嗡嗡响,嘴角也流了血,好一会听不清殿上动静。 司马衷怒极吼道,“司马伦,你住手!你这贼子,你再动容儿一根头发,这玉玺,朕就摔烂!” 说罢猛地扬高了手,要摔出去的样子。 司马伦忙道,“正度,你冷静一点,朕也不是有意,来,把玉玺给朕,朕绝对不动太上皇后一根头发,俊忠,快去。” “遵旨。”孙秀急不可耐地上前,就要伸手拿。 “皇上,不可!”羊献容眼里忽然闪过决然之色,“臣妾愿一死!” 说罢竟猛地抓住司马伦手中的刀,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群臣都吃了一惊,不成想她性子竟这样烈,宁可死,也不要成为赵王要挟皇上的工具,方才在心中对她生出鄙夷之心的人,也都被深深震撼到了。 “容儿,不!”司马衷吓到魂飞天外,爬起身就往下跑,却被龙案一绊,摔跌在地,烛台也扔下了玉石阶。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羊献容就要命丧当场,斜刺里有人向后猛地一拉司马伦,那刀就生生从她手里抽出,剧烈的痛令她大叫一声,左手抓着右手,倒了下去。 鲜血从她手上狂涌而下,望着触目惊心。 众人这才觉得,吊在喉咙口的心,掉了回去,抬头看时,不禁愕然:东海王? 司马越皱着眉,表情冷漠,“皇后娘娘这又何必。” 那眼中分明写着四个字:非你之过。 也不知到了今时今日,他心中是如何想的,但方才若不是他相救,羊献容已血溅当场。 “王爷……”羊献容痛的浑身哆嗦,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玉玺……不能……” 司马衷狠狠松一口气,忽地大吼,“逆贼,还不把玉玺还来!” 原来趁着方才这一乱,孙秀已经将那烛台捡起,快速送到司马伦手上。 司马伦脸上是狂喜之下才有的光辉,将烛台拆开,拿出玉玺,仰头大笑,“玉玺是朕的了,哈哈哈——” 第523章被逼退位 司马衷狂怒,“逆贼,你——”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孙秀当先跪下,高呼不止。 群臣见状,知司马衷大势已去,陆陆续续跪了下去,向着司马伦,口呼万岁。 羊献容痉挛着,眼睛一闭,昏死过去…… —— 永康元年正月,赵王司马伦篡得帝位,改元“建始”,尊司马衷为太上皇,羊献容为太上皇后,将他二人送往金墉城,名为休养,实为软禁。 废皇太孙司马臧为濮阳王,立其长子司马苓为太子,诸子封王典兵,其亲信党羽,一律封官晋爵。 可笑的是,本朝官员的官帽都用貂尾做装饰,而司马伦一登位,大肆封官,官库中貂尾严重不足,只好临时找狗尾巴来凑数,此事流传到民间后,被百姓们编了歌谣来嘲讽:貂不足,狗尾续。 对这一切,司马伦一时是不知的,他还沉浸在终于登上皇位的狂喜中,大肆封官,本来就是为了收买人心,拉拢朝臣为自己效命,只要大晋是他的,几句歌谣算得了什么。 孙秀等小人自然是一步登天,尽得司马伦宠爱,在他们把持朝政之下,原本就乌烟瘴气的朝廷,越发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让人不忍直视。 多数早就依附于司马伦,少数正直之士深感无奈,只能听之任之,并深深担忧,这大晋,难道气数已尽? 金墉城行宫里,羊献容还在昏迷中,双手都缠着厚厚的纱布,仍有鲜血渗出,她脸色更是苍白如纸,呼吸也十分微弱。 黎瑾不停帮她擦拭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好不担忧。 主子自打那日昏迷,就一直在发高烧,大夫都说,若再不退烧,人就有可能烧傻。 这都三天了,要是再不醒来,可怎么好? 正这个当儿,司马衷走了进来,“容儿可曾醒来?” 被夺了帝位,尊为“太上皇”,他失去了一切,陪伴着他的,除了这个虚名,不只有容儿了。 因为悔恨、愤怒和绝望,他仿佛一下苍老了二十岁,才四十几岁的人,却仿佛花甲之年,原本就病着的身体,越发撑不住,走起路来步子虚浮,随时都要倒下一样。 “回皇上,太上皇后还不曾醒来。”黎瑾退到了一边。 司马衷到床榻上坐下,眼神愧疚而悲哀,原本想握羊献容的手,看到那渗出的血迹,又不敢碰,哑声道,“容儿,你醒醒好不好?朕……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怀疑你,若我早些信了你,就不会是今日这样的结果……” 黎瑾摇头,暗暗叹气,现在说这些,真的太晚了,当初太上皇后不惜触怒圣颜,也要提醒皇上,当心司马伦,也让人放出风声,可惜,皇上就是不信,太上皇后已用尽办法,还是无法改变这样的结果。 “容儿,你醒来吧,我不能没有你!”司马衷将脸埋在被上,呜咽道,“只要你醒来,我保证,你说什么,我都听,我都信,我还需要你帮我……只有你,才能帮我想办法,除掉逆贼,夺回皇位……” 他恨透了司马伦,更不甘心就这样被夺了皇位,这大晋的一切都是他的,怎容旁人夺去! 他一直是大晋的皇上,高高在上,无人敢对他不敬,他享受着这一切,心安理得。 可如今,他虽是太上皇,可如果不是可任人欺凌、打杀的,又怎会到金墉城,在这里,谁认你是太上皇? 虽才过来几天,可他处处受白眼漠视,要什么没有什么,甚至连沐浴用的热水,吩咐几遍都没人去烧,他再愤怒,又能怎样? 他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唯有重新做回皇帝,享受之前的一切,他的心境,才会平复下来。 而要达到目的,只凭他一个人,怎么可能? “容儿……容儿……” 羊献容此时,正陷在里,不能自拔。 她梦到自己倒在血泊中,司马衷被刀剑相交压住,想过来救她,却半步挪不得。 她拼命想要叫,怎奈喉咙仿佛被堵住,想要跑,身体却有千斤重,又仿佛被架在火上烤,无比地难受。 蓦的,有人在叫她,一声声“容儿”,仿佛沙漠中一缕甘泉,让她瞬间就清醒许多,拼命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是谁在叫她。 “永……永明哥……” 黎瑾大喜,“太上皇,太上皇后醒了!” 司马衷剧烈震颤一下,猛地抬头,惊喜道,“容儿,你醒了!觉得怎么样,是不是伤口疼的厉害,要不要叫太医?” 说完才发现,羊献容根本就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在无意识地说胡话而已。 “容儿?” “永……永明哥……”羊献容的头动来动去,明显是要醒了,可就是梦魇缠身,睁不开眼睛。 幸好她梦里十分害怕,喉咙里出不了声,所以话也说的模糊,否则司马衷若是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怕也不会这样担心了。 “太上皇后?太上皇后?”黎瑾轻声叫。 或许忽然传进耳中的,不一样的声音刺激到羊献容,她忽地呻吟一声,终于醒了过来。 “容儿,你终于醒了!”司马衷才要失望,见她醒来,顿时大喜,“太好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黎瑾,快去叫大夫来!” “是。”黎瑾急匆匆去了。 羊献容才醒来时,眼神还是茫然的,不知身处何地。 待到看清眼前的人是司马衷,想到之前发生的一切,她眼圈瞬间就红了,“皇上……” “别再叫皇上了,”司马衷苦笑,“如今我已是太上皇,再叫我皇上,被人听到,又该生事了。” 羊献容流下泪来,“对不起,太上皇,是臣妾……臣妾害了太上皇……” 是了,当时她记得,赵王已经拿到玉玺,登基称帝,皇上被逼退位,是太上皇了! “不,容儿,别这么说!”司马衷羞愧地无地自容,“都是我的错!若是我信了你,早做防范,就不会是这样,我、我真后悔没有听你的话,是我没用,我没用!” 说着话,他竟狠狠扇起自己耳光来,用的劲那么大,没几下,两边脸颊,就已肿了起来。 第524章还有希望 羊献容大吃一惊,“皇上不要……啊!” 她急急去抓司马衷的手,却忘了自己手上还用伤,这一下痛的失声大叫,险些没掉下泪来。 “容儿!”司马衷大吃一惊,赶紧将她的双手捧住,自责地道,“不要紧吧?都是我,害你受苦!” “太上皇不要……这样了,”羊献容缓过来,喘息着道,“不是太上皇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赵王……皇上早有预谋,就算太上皇听了臣妾的话,也不能阻止发生的一切……” 司马衷苦笑,“容儿,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说罢忽又变成冷笑,“不过司马伦也不必得意!他篡夺帝位,终究不是正道,莫说百姓们不拥戴他,就算是章度他们,也绝不可能坐视不理,早晚他会有报应!” “太上皇说的是!”羊献容见他有此心,也振奋不少,“太上皇勿担心,皇上如此大逆不道,定会遭报应!有一事,臣妾还请太上皇责罚。” 司马衷愣了一下,“何事?” “之前臣妾劝太上皇不果,曾给成都王去信,要他劝太上皇防备皇上,成都王给臣妾回了信,要臣妾搜集皇上谋反的证据,可惜……”事到如今,羊献容也就不怕说出此事。 司马衷愣了一会,恨不能一头碰死!“我怎么就没能听容儿一言,这……” “太上皇不要再想从前了,”羊献容见他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也就放了心,轻声道,“成都王一向支持先太子,更忠心于太上皇,必不能眼看着皇上篡位,太上皇只要与成都王商议大计,重夺皇位之日,必不远矣。” “不错!”司马衷眸光一亮,“我怎能就此消沉,皇位是我的,司马伦必受千夫所指,章度他们定会帮我!” “是,太上皇英明。”见他振作起来,羊献容也就放了心。 黎瑾走了进来,脸色发青,“太上皇,太上皇后,大夫不肯过来。” 司马衷大怒,“为何不过来?你没有告诉他,容儿疼的厉害吗,再说,容儿还烧着,才醒过来,他不赶紧来看看,若是容儿有什么事,他担当的起吗?” 黎瑾道,“回太上皇,属下就是这样说的,可是在大夫说,这里是金墉城,不是皇宫。” 司马衷怒火一窒,牙齿咬的咯咯响,那眼神,足以杀人。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他才到金墉城,就被这样轻视轻贱,这里的人,还真是“狗眼看人低”! 羊献容宽慰道,“太上皇息怒,金墉城的确不是皇宫,这里的人如此行事,也是人之常情,臣妾已经不疼了,太上皇不必为了臣妾生气,保重身体要紧。” “他们竟敢这样对我!”司马衷却仍是气的面色发青,恨恨道,“待我重登皇位,绝不会饶了他们!” 其实也不止是今天这一件事,想想这些天,他所受到的羞辱轻慢,他如何能忍得住。 羊献容好言好语劝了他好一会,他才暂时息了怒气,因这几天担心她的身体,他亦没能休息她,见她此时无事,他亦疲惫不堪,即回房歇息。 羊献容睡了这几天,头脑昏昏沉沉的,虽还是有些烧,不过再躺下去,身体就该麻木了,略歇了歇,即由黎瑾扶着,出去透透气。 黎瑾本不放心,正月的天还很冷,主子又伤着,且烧才退了点,若是出去了,再染上风寒,可怎么好。 可主子却执意要出去,毕竟在床上躲了几天,且如今这样的情景,想必主子也是躺不住,出去散散心也好。 念及此,黎瑾也就由了羊献容,拿了件厚厚的斗篷帮她穿上,再加了件狐狸毛的披肩,这才扶着她出去。 近日虽没有下雪,天却冷的出奇,走在外头,手都伸不出来,羊献容不自禁地哆嗦着,不一会,小脸就冻的发了青。 “娘娘,回屋吧,天太冷了。”黎瑾是习武之人,都有些冻的受不住。 “……也好。”羊献容看着这冷冷清清的街道,仅有的几个来往行人,也都向地投来轻蔑不屑的目光,她心中酸楚,也没了散步的心情。 也难怪,她才当上皇后一月有余,即被囚禁在这里,想来这些人背地里,都在狠狠笑话她呢。 主仆两个即慢慢往回走,却不料刚走没多久,斜刺里忽地蹿出来一个人,直冲着羊献容过来,一把抓住了她,“容儿!” “什么人!放手!”黎瑾虽惊不乱,“呛唧”拔剑。 “不要!”羊献容早已知道来人是谁,急急叫道,“是自己人!” 自己人? 黎瑾面色稍缓,手中剑却并未入鞘,警惕地道,“你是何人?” 刘曜哪顾上答她的话,抓着羊献容的肩膀,又急又难受,“容儿,你没事吧?我一听说洛阳出了事,就求得王爷同意,回来看看,你……啊,你受伤了!你脸色好难看,你没事吧?” 他第一眼就看到羊献容手上包着的纱布,再看到她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来晚了,否则,她不会受这样多的苦。 “永明哥!”羊献容也顾不上黎瑾还在身边,扑进他怀里,痛哭失声,“你终于来了!我好害怕,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阻止不了这一切,我……” 黎瑾的目光从茫然到愤怒,再到冷酷,冷冷道,“太上皇后请自重。” 原来这个人就是刘曜刘永明,那个曾经向太上皇索要过太上皇后的人。 这件事她知道,却以为只是刘曜异想天开,太上皇心怀仁慈,才没有问他的罪,然而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娘娘跟他,分明交情不浅的样子,否则怎会如此情不自禁,又不避讳她在? 羊献容起了身,离开刘曜的怀抱,暗骂自己失了冷静,但也并没有做了亏心事的羞愧,“黎瑾,这是刘曜刘永明,是成都王手下的人。” “属下听说过他,娘娘与他很有渊源?”黎瑾总算没有把话说的太难听,但那神情,却是相当不客气的,大有要向司马衷告密的意思。 第525章皇位坐不长久 然刘曜并没有愧疚或者恐惧之色,道,“我与容儿,的确渊源非浅,我们……” “永明哥,不必多说了,”羊献容向他使人眼色,意即黎瑾不是韩青,不要说太多,否则越发说不清,“永明哥,你是一个人来的吗,你如何进得了金墉城?” 这里虽是关押弃妃弃后、重要人犯之处,却也有士兵把守,尤其她和太上皇到来之后,行宫更是被看的很严,以防里外互通消息,永明哥怎么悄无声息地就进来了。 刘曜冷笑,亮了亮手上的令牌,“这里倒是有人把守,寻常人等无法进来,可也要看是谁,我是奉成都王之行事,谁敢阻拦!” 方才在门口,遇有人盘问,态度极其嚣张蛮横,结果他一拿出停牌,侍卫们就全都不敢大声,还毕恭毕敬地让他进来,反差十分之大。 羊献容略略放心,提醒道,“就算如此,你也万万要小心,这里到处都有皇上的人,若是知道成都王派了人来,定会生事,你万不要落到皇上手里。” 还以为永明哥是偷偷进来的呢,这要让人抓到,罪名可就大了,不过,就算是光明正大地进来,可依她和太上皇如今的处境,如果有事,也难保永明哥安然。 刘曜却并不在乎,“我不会有事,你放心,倒是你,怎么会受了伤?脸色也这样差,是病了吗?” “还好。”羊献容将当日太极殿上发生的事,简要说了。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刘曜气的咬牙,“孙俊忠还是你阿公,竟助纣为虐,害死你父亲,眼看你落到如此境地,不说一句话,还是人吗!” 羊献容淡淡道,“阿公原来就是这样的人,有什么奇怪,当初要不是他,你我……” 她才要说起当年被孙秀出卖,父亲才会找到已经与永明哥成亲的她,硬要她回去的事,忽地想到黎瑾并不知道这些,也就住了口。 “什么?”刘曜不解。 “没什么,都过去了。”羊献容摇摇头。 黎瑾听了半天,也约略看出这两人之间关系并不简单,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太上皇目前的处境,她面色缓和了下来,“恕属下多言,成都王知道皇上篡位,可有何话吗?” 刘曜看了羊献容一眼,意即此人是否信得过。 羊献容微一点头,“黎瑾是太上皇身边的人,这些日子,多亏她在我身边保护,她是好人。” 黎瑾被她夸的赧然红了脸,“属下不敢,属下奉太上皇之命保护太上皇后,定会万死不辞。” 刘曜对她的好感,也瞬间增了不少,“原来是这样,多谢姑娘了。姑娘,容儿,你们放心,成都王和诸王是不会眼看着皇上篡位的,他们已有计划,到时候……” 更加机密之事,他不方便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司马伦这个皇帝,做不长久。 事实上,当初司马伦上书司马衷,命各王镇守各地,看起来是他们都调离了京城,方便了司马伦篡位,实际上也为自己日后的悲惨结局,埋下了隐患,说白了,他这是在自气坟墓。 司马伦一篡位,司马颖就怒不可遏,根本无法容忍,各地诸侯亲王听说后,也非常不满,而不用等到他说什么,镇守许昌的齐王司马冏,就已向各王发出讨伐司马伦的建议。 司马颖自然是第一个支持和响应的,至于其他诸王,必然也没什么意见,计划还在进一步商议中。 “如此,那就太好了!”黎瑾欢喜不禁,“那成都王可有给太上皇的密信吗?” 太上皇如今就急于夺回皇位,偏偏各王都远在封地,无法即时见到,他心中愤怒焦急无法抒解,她担心这样下去,太上皇的身体会垮掉。 刘曜摇头,“暂时还没有,再者,如此重要之事,必然要有了确切消息后,再禀报太上皇,姑娘先不要急,成都王必会派人暗中保护太上皇。” 黎瑾点头,“多谢刘护卫相告,刘护卫放心,属下会保护好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的。” “如此,有劳了。” 羊献容虽是舍不得,仍道,“永明哥,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快些回去吧,成都王若有了消息,就来禀报太上皇,皇上逆天而行,必不能长久,我会多多劝慰太上皇的。” “你也要多保重,”刘曜强忍着再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我们……终究不会一直这样的,你要保重好自己,不要再受伤。” “我会的,我会好好照顾太上皇,你快点走吧。”羊献容怕他再说出更露骨的话,忙把司马衷拿出来说事,当挡箭牌。 刘曜点点头,依依不舍地多看了她几眼,这才转身离去。 羊献容接着就回头,“回去吧。” 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眼泪都要流下来。 “是,”黎瑾上前扶住她,沉默了一会,才又道,“太上皇后跟刘护卫……有什么秘密吗?” 方才那刘护卫几次欲言又止,且眼里透出的对主子的爱慕眷恋,是掩饰不掉的。 尽管主子装着不在意的样子,可眼神同样痛苦不舍,想必他们之间,并不是从刘护卫当殿索要主子才开始的吧。 羊献容暗暗苦笑,“秘密倒也说不上,只不过有些事,不方便让别人知道。” 比如他们成亲在她做太上皇的妃子之前,比如,她还给永明哥生了个儿子。 黎瑾又问一句,“韩青都知道?” 语气有几分不悦,感觉不如韩青被主子信任。 羊献容有点诧异,还以为她想不到这个呢,“韩青……是我害了她。” 如果不是她非要去金墉城救太子,韩青也不会跟去,就不会死。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唐卓也死在了那里,他们俩死时还能互相看着对方,在黄泉路上,也能做个伴吧。 “太上皇后也是一片好心,想救太子,害死韩青的,是皇后的人,”黎瑾咬牙,“如今皇后一党尽皆伏诛,太子的仇,韩青的仇,所有被皇后一党害过之人的仇,也算是报了,太上皇后不必放在心上。” 第526章准备起兵 “嗯,这是我略感安慰之事,可即使皇后一党伏诛,韩青的命,也终究是回不来了,”羊献容忽地看向她,“黎瑾,答应我,若是再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先走,不必管我。” “不行!”黎瑾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太上皇命属下保护太上皇后,属下怎能在危难之时,自己离开?” “那也要看是什么时候!”羊献容有些急了,“若是能在保住你性命的情况下救我,是可以的,若你赔上性命,也救不了,还不如自己走,之后再替我报仇。” “娘娘想多了,属下不会的。”黎瑾义不容辞地道。 羊献容十分无奈,知道她一直以来受到的教导,就是忠心保护主子,这种话她说出来也无用,只能希望,不要再出事才好。 —— “王爷。”刘曜风尘仆仆赶回邺城,已经是两天后,顾不上回家,先去见了主子。 “太上皇可好?”司马颖扔下手中的书本,表情凝重而肃穆。 真想不到司马伦的动作如此之快,他还想着让太上皇后多搜集些司马伦要篡位的证据,却不想还没个结果,司马伦就已经登基为帝。 得知此事后,他自是又惊又怒,不过好在司马伦还不敢做的太绝,没杀司马衷,而是将之囚禁在金墉城,好歹还有机会。 “回王爷,太上皇病体未愈,心情也很急躁,不思饮食,很是虚弱。”刘曜是依据羊献容与他说的,禀报司马颖,她是近身服侍司马衷的,必不会错。 司马颖又气又无奈,“皇兄心情怎会好得了!不过不妨事,用不了多久,本王就会去金墉城迎皇兄回宫,重登帝位!” “是,王爷英明,”刘曜低了声,“敢问王爷,诸王的意思……” “他们自然也容不得司马伦篡位,”司马颖冷笑,“尤其齐王司马冏,第一个表示要讨伐司马伦,态度比本王还要积极!” 也不怪司马冏如此迫不及待,要讨伐司马伦,他父亲,老齐王司马攸在世时,生性温和聪慧,颇有治世之能,历任骠骑将军、司空、开府仪同三司等要职,所任颇有建树,博得时人一片赞叹之声。 先皇在世时,到得晚年,因还是太子的司马衷生性懦弱,受制于杨氏和太子妃贾南风,朝廷对其非常失望,俱都上书请求,废司马衷,另立司马攸为太子。 贾南风当时就已露出勃勃野心,怎容有人威胁到司马衷的太子之位,不但让其党羽荀勖等人,帮司马衷作弊,记得先皇的信任,更是不断污蔑排挤司马攸,使得他气恨发病,呕血而死,时年仅三十六岁。 其子司马冏性子比较急躁,行事易偏激,在他看来,父亲当时如果登基,他就是太子,现在大晋的皇上,就算司马衷没有被废除,成了皇上,可如今司马衷成了“太上皇”,他才最应该登基,如何就轮到司马伦那老不死了? 故司马伦一登基,各地反对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而司马冏,就是其中“急先锋。” 这些刘曜自然是知道的,虽是暗暗好笑,面上却仍一片严谨,“是王爷英明,一呼百应,其余诸王既然有志一同,讨伐皇上,必能同心协力,王爷可放心了。” “如今倒是可以称得同心协力,不过有些人,行径却让人不齿。”司马颖鄙夷地道。 刘曜不解,“王爷的意思是……” “河间王,”司马颖冷笑,“他原本镇守关中,想必是受了司马伦原先旧部的好处,在一开始,是支持司马伦的。” 刘曜这才恍然,司马伦曾经镇守关中,虽说毫无建树,甚至还因为赏罚不明,引起匈奴族的激烈反抗,后被太上皇召回洛阳,然而他毕竟在关中数年,怎么可能不收买一些自己人。 他离了关中后,河间王司马颙即前往镇守关中,想来司马伦既然早有篡位之心,就肯定要寻求一些支持者,他留在关中的那些心腹,即发挥了重要作用,不但都投靠了河间王,还以重金贿赂他,要他支持司马伦登基。 司马颙也不是个有立场、有原则之人,得了好处,那当然要替司马伦说话,这才支持他登基。 司马冏发声讨伐司马伦,并派手下大将夏侯奭前往联合司马颙,结果得知他竟支持司马伦,大怒之下,即对他宣战。 司马颙一开始并不害怕,派手下大将张方为先锋,在始平郡与夏侯奭对战,结果这一下司马颙才发现,司马冏兵强马壮,且各地诸侯反对司马伦篡位,态度十分明确,他不敢犯众怒,这才决定,与诸王一起,讨伐司马伦。 刘曜哑然失笑,“原来如此,河间王倒是个识时务的。” 河间王镇守关中,拥有强兵,若他非要支持司马伦,虽说各王也未必会怕了他,但也肯定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和兵力对付他,多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他识时务就好,否则就会跟司马伦一样,终究没有好下场,”司马颖顿了顿,又道,“本王已让人送密信给河间王与齐王,若无其他意外,两个月后,即与诸王同时起兵,讨伐司马伦,这些日子你与你伯父好好操练匈奴兵,准备粮草,不得有误。” 他若带兵杀上洛阳,邺城就要靠刘渊手下的匈奴兵镇守,此处为重镇,绝不可失去,也要防着有心人浑水摸鱼。 “是,王爷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刘曜郑重其事地道。 “去吧。”司马颖对他,十分满意,拍了拍他肩膀,“太上皇后那里,你也要注意分寸。” 虽是提醒刘曜,也并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 刘曜脸红了红,“王爷见笑了,属下绝不会乱来的,王爷放心。” “如此甚好。” “属下告退。” 刘曜施礼后出了门,对司马颖十分感激,他与容儿虽是相爱至深,可两人名分差着十万八千里,王爷却并没有阻止他,足见对他的信任和重视。 就为了这份信任,待讨伐司马伦时,他也必须要为王爷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第527章监视太上皇 “皇上不可姑息啊!”孙秀正苦口婆心地劝说司马伦,“成都王能派人前往探望太上皇,也能将彼此之间,互通信息,太上皇被废,心中必然不忿,皇上若不早做决断,怕是……” 司马伦有些不耐烦,“那你说怎样,杀了太上皇,还是杀了成都王?” 以往没有当皇帝时,他觉得能坐在那把龙椅上,真是无上的荣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呼百应,无人敢违抗。 然而当真的成了皇帝,他才知道这有多么烦心,尤其他是篡位者,朝廷内外对他的诸多不满、反对之声,他又岂会不知,心中就更烦。 各地不断有折子呈上,说是诸侯王对他继位,百般嘲讽反对,甚至都在集结兵马,准备讨伐他,只要想到这些,他就无比烦躁,再听孙秀在旁喋喋不休,他哪会有好声气。 “这……”孙秀见司马伦脸色不善,不敢把话说的太过,“臣并非此意,不过……皇上也知道太上皇的心思,成都王又是一直支持皇上的,这万一……” 说到底,他并非是真的替司马伦担心,而是在担心他自己。 羊献容已经猜到,是他害死了羊玄之,而他一直帮着司马伦出谋划策,最终助其登上皇位,不止诸王恨不得杀他而后快,其余受到牵连者的家人,也必然对他现在的风光,看不过眼。 而他之所以到现在还安然无恙,完全是指着司马伦戴着那顶皇冠,若司马伦不再是皇帝,他就什么都不是,那些与他有仇的人,一人掐他一把,他也只剩个骨头架子了。 前几日,守金墉城的侍卫回禀,说是成都王派了前往探望太上皇,他一猜就是那个刘曜,当然,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上皇只要与诸王有联络,必然就是要重夺帝位,他如何通话心。 “朕如何不知!”司马伦更加烦躁,不过也知道孙秀说的是事实,也倒没有迁怒于他,“可是朕也很为难!司马衷被废为太上皇,已经有很多人不满,若朕再杀了他,必然更加引起众怒,给了诸王起兵的借口,你说朕要怎么办!” 他才登基,根基未稳,光是安抚朝臣,已经够焦头烂额,外面的事,他哪顾得过来。 “臣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孙秀既然来向司马伦禀报,自然是心中有了决断,只不过他也知道,司马伦心胸狭窄,若他处处表现聪明非凡,必会惹来猜忌,下场更不妙。 司马伦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说!” “是,”孙秀这才道,“皇上虽一时不能杀太上皇和成都王,但却可以阻止他们见面,只要太上皇见不到外面的人,不就……” “不错!”司马伦喜道,“俊忠,还是你聪明!只要让人严密监视太上皇,他诸王无法同他商议大计,自然不能成事,好,太好了!” “谢皇上夸奖,臣是个笨人,其实皇上心中早有决断,只是念着与太上皇之间的亲情,不愿伤害太上皇罢了。”孙秀谦逊地道。 司马伦大笑,满意地道,“俊忠,你这嘴是越来越甜了,说到朕心里去了!那就这样定了,稍候立刻派五百禁卫军到金墉城,好好看着太上皇,不准他与任何人接触,若有任何异动,立刻前来禀报,必要的时候,杀!”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目光已变的凶狠,十分惊人。 “是,臣一定会办好,”孙秀大喜,接着道,“皇上,臣还有一计,太上皇最重视之人,莫过于太上皇后,只要将她的生死掌控在手中,太上皇就一定会乖乖听话,不如……” 那是在太极殿上,太上皇若不是为了阿容,也不可能交出玉玺,足见她在太上皇心上,地位非比寻常,这是一枚捏太上皇的,最好的棋子。 “不错,”司马伦越发高兴,“俊忠,你果然聪明,朕日后定会重用你!就依你说的办,去金墉城,把太上皇后接进宫来。” “臣遵旨!”孙秀立刻急匆匆出去。 内侍周公公上前道,“皇上恕老奴直言,孙大人诡计多端,又知道皇上很多秘密,若由着他继续这样下去,恐怕……” 司马伦冷笑一声,“朕如何不知!不过现在朕还有诸多地方需要仰仗他,就暂且由他得意着,他得了朕的承诺,必然会尽心尽力,为朕办事,待到朕根基稳固了,就……” 他手掌向下一劈,做了个灭口的动作。 周公公立刻谄媚地道,“皇上英明!” —— 几日后,孙秀带着五百禁卫军,到了金墉城,将他们安排下去,层层包围行宫,别说是人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 司马衷见此阵势,就知道司马伦意欲何为,不禁大怒,“狗奴才,你竟这样对朕,还不叫这些人滚!” 诸王正与他商议讨伐司马伦的计划,这时候他却被如此看守,再难与外界联系,他怎能不气不急。 羊献容沉声道,“阿公,你怎能这样对太上皇!皇上谋夺皇后,是逆天而行,绝不会有好下场,你不能执迷不悟,一错再错,还是早早帮着太上皇复位,只要你能立下大功,太上皇,定会计较你所犯的过错,是不是,太上皇?” 说着话,她向司马衷使眼色,意即让他先应下来,解决眼前困境再说。 真要说到不计较,哪有那样容易? 就算皇上不计较,她也不可能放着杀父之仇不管的。 司马衷心中有数,冷冷道,“不错,孙俊忠,只要你助朕登位,朕定会既往不咎,你现在能得到什么,朕加倍给你,如何?” 孙秀微笑道,“太上皇,阿容,你们何必在我面前演戏,你们有多恨我,当我不知?若你们能得势,第一个要杀的,恐怕就是我吧,你们觉得我会上当吗?” 司马衷登时气结。 大概看出他不可能背叛司马伦,羊献容冷笑,“这么说,阿公是承认当初给我父亲下毒的人,是你了?” 第528章这样的屈辱 孙秀避而不答,“阿容,你这又是何必,太上皇懦弱无能,先后受制于杨氏和贾氏,根本不是帝王之材,只有赵王才是真命天子,我知道你也是个聪明的女人,为何不来帮着我,一起效忠于皇上,非要跟着太上皇这个废人做什么?” 司马衷再懦弱,郁郁不得志,却也轮不到一个臣子指着鼻子骂,更何况孙秀出身本来就不高,原先只是琅琊的一个小吏,后来想办法,才钻到司马伦帐下,做了个小官。 如果不是靠着拍马谄媚和献上阴谋诡计,得了司马伦的信任,如今成了中书令,他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话说回来,即使如今他做了官,却也仍不改心狠狭窄、目光短浅、心狠手辣的性子,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骂司马衷? “你、你这贼子,你……”司马衷气的浑身哆嗦,上去就给了孙秀一记耳光。 不过,因他一直病着,身体虚弱,方才又气的不轻,这一巴掌,并没有多少力气。 然而孙秀正洋洋得意,被司马衷这一打,顿觉失了脸面,恼羞成怒,“太上皇这是要反抗了?是皇上要我安排禁卫军守着行宫,太上皇既然要反抗,就别怪我不客气!来人,给太上皇一点教训!” “是!” 这些禁卫军都是司马伦的人,也都是当初他登基,保护他上太极殿的那五千人中的一部分,自然都效忠于他,就顺理成章地听孙秀吩咐,四、五个人上前,把司马衷给围了起来。 羊献容又惊又怒,“你们做什么!不准你们伤害太上皇,住手!黎瑾!” 黎瑾拔剑就要上前。 “上!”孙秀一挥手。 另外几十名禁卫军,立刻把黎瑾围住,她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对付得了这么多人,登时陷入苦战。 司马衷又气又恨,“你们、你们敢……” 话未说完,离他最近的一名禁卫军一拳打在他肚腹,他痛苦地嚎叫一声,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几人哈哈大笑,指着司马衷骂“脓包”、“废物”之类难听的话,对着他拳打脚踢,别说当他是太上皇了,根本就不当他是人。 羊献容又气又急,拼命想要冲上去,“住手,都住手!太上皇,太上皇快跑!” 可她被几名禁卫军拦着,虽没有遭到毒打,却怎么都过不去。 孙秀嘲讽道,“阿容,你现在相信,他是废物了?别说保护你了,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不是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被打的这样惨,你还跟着他做什么?” “孙俊忠!”羊献容厉声叫他的名字,“你这样做,不怕遭报应吗?人在做,天在看,太上皇到底曾是一国之君,你这样对他,一定没有好下场!” 孙秀一点不气,“那又如何?现在是谁没有好下场?你信报应,我可不信!谁能给我荣华富贵,我就替谁卖命,有何不对?” “你……”羊献容拼命忍着怒气,仍是试图劝他,“太上皇也可以……” “我说了,他是废物,”孙秀摇头,“阿容,实话与你说吧,皇上是不会让太上皇活着的,只不过现在嘛,还不到要他命的时候,所以就留他多活几天罢了,你也不必留下了,立刻跟我回宫。” “回宫?”羊献容才要骂他,听这话一愣,“为何?”接着大喜,“难道你——” 孙秀笑道,“阿容,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是接你和太上皇一起回宫,难道要他回去跟皇上争夺皇位吗?” 羊献容原本也只是一时没有想过来,一听这话,心登时又凉了下去,同时生出警惕之心来,“那你是何意?你难道想——” 她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却不愿意去相信。 “阿容,你那么聪明,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孙秀十分得意,“只要你在皇上手里,不愁太上皇不听话,走吧。” “你、你卑鄙!”羊献容羞愤交加,脸色煞白,“你竟做得出这种事!阿公,你简直丧心病狂,你——” 纵使气急,她到底不是泼妇,而是从小受到良好的教导,太过难听的话,她根本就骂不出来。 孙秀不耐烦地道,“你骂够没有?骂够就走,皇上还待我回去交差呢。” “你休想!”羊献容向后退了两步,厉声道,“我绝不会成为你威胁皇上的工具!你若逼我,我就死在这里!” “容儿,不要……”司马衷被打的痛极,却还能听到这边的动静,孙秀的所做所为,他已不想说什么,可羊献容要寻死,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的。 羊献容猛地看过去,悲愤道,“皇上!” 孙秀向她身后的侍卫打个眼色,无耻笑道,“阿容,你这又何必,乖乖跟我回宫,太上皇也不必再挨打,反正结果是不能改变的,你倔强有什么用。” “你——”羊献容才要骂,脑后忽地一痛,瞬间失去知觉,倒了下去。 “带走。”孙秀轻蔑地哼一声,吩咐道。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一名侍卫将羊献容抓起,粗鲁地往肩上一扛,跟在他身后离去。 “容儿……”司马衷被打的满脸是血,根本就起不了身,只能无力地伸长胳膊去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羊献容离他越来越远。 “太上皇后!”那些禁卫军退下后,黎瑾才得了空,就要冲上去。 然而才到门口,就被禁卫军给挡了回来,她再急,也没办法真的杀出去。 司马衷双手十指紧抠着地面,指甲断了,出了血,都不曾感觉到疼痛,因那彻骨的屈辱,已快要让他疯狂! 曾经的一国之君,却受如此对待,这一刻,他真的很想一死了之,也省得受这样的屈辱。 “太上皇快起来!”黎瑾退回来,将司马衷扶起来,“太上皇,孙大人带走太上皇后,一定是……太上皇!” 司马衷已陷入昏迷,根本就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 羊献容同样是被昏迷着送回了宫,软禁在了弘训宫中。 或许是侍卫那一下打的有些重了,她手上的伤又还没有痊愈,被带回来后,就一直不曾醒来,气息也很弱,仿佛要撑不住了一样。 第529章踩在泥里 不过,她向来是个命大的,虽说看着凶险,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服侍,一个人在鬼门关上挣扎了许久,到底还是挺了过来。 当她睁开眼睛时,屋里静悄悄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想想自打进宫,因受尽太上皇宠爱,她身边宫女、内侍、姑姑向来不缺,需要什么,只要说一声,立刻就会有人给她送到手边。 像如今这样冷静寂寥,还是头一遭。 她自嘲地笑了笑,以手撑着起身,才起一下,又摔了回去,差点痛叫出声——竟是忘了手上还有伤,方才这一压,痛彻心扉。 “屋里那位,还没醒呢?两天了,真睡得着。”门外传来并不怎样低的语声,想来是宫女们闲着无事在说话。 因她们都知道,羊献容是个被废的皇后,所以在言辞间,对她根本就没有半分尊敬。 另一道声音接着响起,“小点声,别让太上皇后听到!太上皇后不是睡,是昏迷呢,你没瞧见她手上受了伤吗,太医说,一直在发烧。” “有伤怎么了,发烧就了不起?”先前那人不屑地道,“咱们这些人,若是不能讨主子欢心,哪天身上没有伤?咱们发烧了,谁又心疼过咱们?” “话不是这么说,谁让咱们是奴才,他们是主子呢,命不同,就得认命。” “太上皇后也得认命了?”先前那人语气更加嘲讽,“先是在杨太后手上,后又在先皇后手上,受了那么多羞辱折磨,甚至还疯了那么些年,终于熬出头,成了皇后,却不想那顶凤冠还没戴热乎,皇上就被废成了太上皇,她……” “噤声!”后出声那人吓了一跳,忙压低声音,“这些事也是咱们能议论的?你不知道吗,皇上最忌讳提起太上皇,你不要命了?” 先前那人许是真的害了怕,虽有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倒也没再多言语。 羊献容无声冷笑,世上人的都是这样,欺软怕硬,见谁落了难,都恨不能上去多踩几脚。 她缓过来之后,用手肘撑着慢慢起了身,才要站起,门外又响起两名宫女毕恭毕敬的声音,“周公公好。” 来的正是司马伦的心腹内侍周公公,几乎是鼻孔朝天地“嗯”了一声,“太上皇后可醒了?” “回公公,方才还不曾醒来,奴婢进去看看。”话音才落,房门即“吱嘎”一声被推开,一名十四、五岁的小宫女进来,见羊献容正坐在床边,叱道,“醒了怎么也不出一声,周公公来了,还不快出来见礼?” 羊献容冷冷道,“本宫是太上皇后,何须向一名内侍行礼。” 小宫女登时被噎住。 这倒是实情,就算太上皇后现在不是皇后了,却也是主子,周公公在皇上面前再得宠,也不能越过主子去。 周公公已走了进来,听了这话,脸上无光,鄙夷地道,“太上皇后就不必摆架子了,皇上召你过去呢,快走吧。” 羊献容坐着没动,“既然皇上遵我为太上皇后,我就是他的长辈,他要见我,叫他自己来。” 她知道司马伦的目的,将她留在这里,好要挟太上皇听他之命,可她怎可能做这罪人,所以才故意与司马伦做对,为的就是激怒他,要么直接废她为庶人,要么杀了她。 话说回来,她也可以自行了断,可只要想到永明哥和儿子义善,她就不忍就此离世,能有一分活着的希望,也是好的。 周公公冷笑,“太上皇后倒真会托大,太上皇只不过是个……太上皇后年纪轻轻,居然还敢托大,称是皇上的长辈,不怕人笑掉大牙?少说废话,皇上等着呢,走。” 羊献容仍是未动。 方才进来的宫女上前推她一把,“周公公叫你呢,你还不走,找死呢?” 羊献容猛地起身,狠狠打了她一耳光,“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这样跟本宫说话?” 她手伤未愈,手上还缠着纱布,这一巴掌下去,小宫女并未觉得多疼,她的手却是痛的钻心,血迹很快就渗了出来。 小宫女原本就瞧不起她,被她打了,更觉无法忍受,大怒抬手,“你敢打我……” 羊献容一脚就将她踹倒在地,厉声道,“打你怎样?本宫若要你性命,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本宫是太上皇后,你算什么东西?” 小宫女痛地叫一声,接着就呆了。 她虽没有近身服侍过羊献容,却也一直听人说,这位皇手比起贾南风,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向来是温声细雨,从不打骂婢仆,还时不时赏赐下来,在她身边服侍,是所有婢仆的愿望。 然而此时的羊献容,脸色煞白,嘴唇发紫,脸容都有些扭曲,十分吓人。 周公公干咳两声,语气居然恭敬了几分,“太上皇后何必动怒,皇上的确是等着呢,太上皇后总不好让皇上久等吧,请。” 羊献容冷冷看他一眼,不紧不慢向外走,“本宫正要问问,皇上要置本宫于何地。” 周公公冷笑一声跟上。 太极殿上,司马伦正与太子司马苓商议事情。 司马苓是司马伦的长子,今年已三十岁,也有了儿女,他之下还有三个弟弟,也都已成家立室,生儿育女,故司马伦这一脉,人丁十分兴旺。 然而再兴旺,也掩盖不了他篡得皇位,这一脉非正统的事实,而他年事已高,用不了几年,就得将皇位让给司马苓,在这之间,要把朝政之事全都安排好,给司马苓一个太平的大晋才成。 司马苓个子不高,有点胖,留着两撇胡须,嘴角上翘着,不笑的时候,仿佛也在笑,看起来脾性倒是很好。 “父皇要如何安置太上皇后?”司马苓笑眯眯地问,“太上皇后虽不再是妙龄女子,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父皇就不想将她收入后宫?” 司马伦瞪他一眼,“胡说什么?她是太上皇后,太上皇的女人,朕怎可能要她!” 再说,他已年过半百,儿女也好几个,自打跟贾南风在一起苟且,他对男女之事,也早厌恶的紧,根本就不稀罕女人。 第530章恐吓她为哪般 司马苓却不以为意,“那又怎样,反正太上皇也是快死的人了,那么美的人儿,放着也是浪费,既然父皇不要,那就赏了儿臣吧。” 司马伦怔了怔,许是没想到儿子竟有这心思,气极反笑,“你胡说些什么!太上皇还没死呢,朕怎能把太上皇后赏赐给你,会给朝臣们说三道四!” 这个儿子也真是,天底下美貌才情并重的女子多的是,现在他是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怎么还看上太上皇后了? 诚然,太上皇后的确很美貌,虽已年近三十,却丝毫不输二八娇娃,且聪明冷静大气,是个不可多得的女人,可她到底已经是太上皇的女人,哪点值得儿子青睐? 他甚至还听说,豫章王对太上皇后也有意,曾几次纠缠于她,这在宫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看来,这个女人是个祸患,如果不能为他所用,也不能留。 “父皇怕他们作甚,”司马苓撇撇嘴,不以为意,“父皇现在是皇上,一切都说了算,谁敢说个不字,直接杀头了事!” “胡闹!”司马伦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一拍龙案,“别的事情可以,这件事情绝对不行!太上皇还活着,朕行事就得有分寸,若真在这时候将太上皇后赏给你,岂不惹人闲话?” “但是……” “你若真想要太上皇后,至少要等太上皇死了以后,现在不行!”司马伦沉下脸来,语气却并不十分严厉。 毕竟现在司马苓是太子,而他对这个长子,又一向寄予厚望。 “是,父皇。”司马苓亦不敢真的惹怒他,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周公公此时走了进来,“皇上,太子殿下,太上皇后到了。” 司马苓眼睛一下子亮了,“快让她进来!” 司马伦咳了一声,十分不满地道,“苓儿,退下。” 他才是皇帝,才有资格发号施令。 “是。”司马苓讪讪然,忙退到了一边,眼睛却盯着殿门口。 少顷,羊献容走了进来,却并不跪倒,神情冷漠,“皇上召本宫何事?” 一般而言,成了太上皇后,就是先皇大去,新皇登基,就要口称“未亡人”,可司马衷还活着,她不能如此自称,在司马伦面前,她亦不想矮了身份,唯有继续自称“本宫”。 “大胆!”周公公尖着嗓子道,“见了皇上,还不下跪?” “本宫乃太上皇的皇后,何须向旁人下跪。”羊献容傲然道。 “你——” “退下,”司马伦一挥手,周公公就退到了一边,他则上前道,“太上皇后好气魄,手上的伤可好些了?哦,又流血了?” 羊献容将手向后背了背,“不劳皇上挂念。” 司马苓凑上前,“太上皇后,你想不想再过从前一般的日子?” 司马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孩子,也太沉不住气了。 羊献容心中一动,知道他的意思绝对不是要让太上皇回来,再看到他眼中的猥琐之意,顿起警惕之心,向后退了一步,“你待怎的?” “太上皇后与本宫年纪相仿,岂会不知本宫心中所想?”司马苓竟要拉她的手,“本宫一见到你,就喜欢的紧,不如……” “放开!”羊献容羞怯莫名,猛地后退,惊怒道,“你竟然……你可对得起太上皇!” 若没记错,她与司马苓根本就没有见过,就算偶有交集,也从未有过交谈,他对她,竟有如此心思! 太上皇还活着,他竟要她…… 他到底知不知,礼仪廉耻为何物? 司马苓被拒绝,恼羞成怒,“怎么,你竟不知好歹?羊献容,你以为你还是皇后?什么太上皇后,不过是旁人给你几分颜面,才如此相称,本宫若要你性命,只须动动手指即可,在本宫面前,你有何资格发狂?” 羊献容冷笑,“既如此,你为何还不动手?” “你——” “苓儿!”司马伦颇为头疼,“你怎的说起这种话来!”说罢又向羊献容和颜悦色地道,“太上皇后勿怪,苓儿并无他意,只是颇为仰慕太上皇后,言辞间,才失了分寸,朕会好好说他的。” 羊献容非但没有释怀,心中反而更加惊惧愤怒,这父子俩一唱一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究竟要唱哪一出?“皇上叫本宫前来,究竟有何事?皇上别怪本宫话说的难听,这大晋原本是太上皇一统天下,皇上却要逆天而行……” “朕才是天命王者!”司马伦最恨旁人说他是篡位,听这话登时变脸,“太上皇懦弱无能,不堪重任,朕受命于天,是为了天下苍生,你懂不懂?!” 羊献容不齿冷笑。 “朕不必与你说这些,你不会明白,”司马伦也不指着她回话,自己打圆场,“朕并非为了一己之私,无须解释,朕问你,你与匈奴族那个刘永明,是否很相熟,还有联络?” “皇上此话何意?”羊献容皱眉,有种不详的预感:莫不是司马伦从阿公那里知道了她与永明哥曾经是夫妻的事,想以此来要挟她? 司马伦微笑,“太上皇后不必紧张,其实朕知道一些事,不过,为了太上皇的面子,也为了替太上皇后着想,朕并不想说出来,如果太上皇后肯与朕合作,朕保证,那些事情不会有人知道,如何?” 羊献容心道果然,阿公既然知道她得知了父亲被害的真相,绝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而她与永明哥的事,就是最好的把柄。 此时她真后悔自己没有沉住气,早早向阿公透了底,否则也不会如此被动。 “皇上所说的事,是什么事?”羊献容冷冷道,“本宫又不曾篡位,又不曾害人,俯仰无愧。” “是吗?”司马伦也不恼被她说篡位,“既然如此,太上皇后的脸色为何这样难看,身子又为何直发抖?” 羊献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如果皇上知道,太上皇后曾经做过什么,还会像以前那样宠爱、信任你吗?”司马伦继续循循善诱,“再者,太上皇如今已经禅位给朕,将老死金墉城,太上皇后还要如此死心塌地地跟着,究竟图什么?” 第531章送到浆洗房 羊献容淡然道,“本宫与太上皇既能同富贵,为何不能同患难?不管太上皇落到何地步,都是本宫的夫君,本宫不会背叛太上皇,皇上就不要说这些了,陷本宫于不忠不义之地,本宫情何以堪。” “不忠不义?”司马伦嘲讽冷笑,“原来太上皇后也知道自己对太上皇不忠啊,朕原本还想着,太上皇后会抵死不认呢。” 羊献容脸色煞白,“皇上到底要说什么?” “你跟那刘永明,渊源不浅吧?”司马伦还是没有明说,但那神情却已经告诉羊献容,你做过什么,朕心知肚明,“他现在在成都王手下做事,是不是还经常与你往来?” 羊献容刹那明白了。 原来皇上以为,成都王是通过永明哥和她,向皇上禀报事情,而只要她把永明哥告诉太上皇的事,都转而禀报给皇上,皇上就可掌握诸王的动静,继而一个一个,铲除他们。 打的真是好算盘啊。 “皇上说笑了,金墉城不是被皇上派去的人重重包围了吗,谁还进得来?本宫与那刘永明,已经许久不见,以后,也见不上了。”羊献容假装不知司马伦之意,答的滴水不漏。 “这又何必,”司马伦微笑,“朕知道你与那刘永明其实情深意重,既然太上皇已经命不久矣,你为何不与刘永明重续前缘?” 话说到,司马苓顿时露出强烈的不愿,才要说什么,被司马伦一瞪,只能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本宫只愿皇上无恙,本宫别无所求。”羊献容毫不客气地把话挡了回去,心道你会那么好心,要成全我跟永明哥?分明是想借此机会,要我替你传递信息罢了。 司马伦慢慢沉下脸来,“如此说来,太上皇后是不愿把握朕给的机会了?宁可太上皇知道你的所做所为,也不愿与刘永明在一起?” “本宫是太上皇的妻子。”羊献容咬紧了牙。 若她不应,即使司马伦将她与永明哥的告诉皇上,她亦无所畏惧,最多被太上皇厌恶,甚至直接杀了。 然而她若是应了,诸王会将她恨入骨子里,她必将万劫不复,比起被皇上杀了,不知道要悲惨多少倍。 “好,好的很,”司马伦纵声狂笑,“朕倒是没想到,你竟如此烈性!既如此,那你就好好想想清楚吧!周公公,将她带下去!” “是。”周公公上前,拽了羊献容就走。 羊献容只当司马伦是要杀了她,虽是不甘,却也别无选择,甩开周公公,冷冷道,“本宫自己会走。” 永明哥,永别了! 我别无选择,你一定要好好养大咱们的儿子,我在天上,会好好看着你们的! 待她出去,司马苓不满地道,“父皇这就要杀了太上皇后,会不会太可惜了。” “当然不会,”司马伦冷笑,“她是朕控制太上皇,掌控诸王动静的重要棋子,哪能这么容易就杀掉。” “原来是这样,”司马苓这才高兴起来,“那父皇的意思是……” “太上皇性子太烈,不给她些苦头吃,她是不会服软的,”司马伦为自己的聪慧得意万分,“待到她受尽苦楚,知道只有朕才能给她荣华富贵,定会向朕低头,到时候……” 司马苓一揖到地,“父皇英明!” —— “这里……”羊献容十分意外,这不是皇宫的浆洗房吗? 这里送来的,都是各皇子、公主们所穿的衣物,都是衣料比较高等的,所以洗起来要格外用心,不能有任何损坏,否则,谁也担不起后果。 而在这里浆洗衣服的,都是被贬的妃嫔,或者罪臣之女,之前的身份,都是比较尊贵的,如今却沦落到替皇子公主们浆洗衣裳,除了每天辛苦劳作之外,还要承受管事姑姑的羞辱打骂,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不是要杀了我吗? 羊献容微微皱眉,不过很快又释然了,皇上对于利用她,还没有死心,所以才让她到这里做事,磨一磨她的性子。 这样也好,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看什么,还不进去。”周公公对她的冷淡孤傲十分看不上眼,推了她一把。 “本宫说过自己会走,再用你的手碰本宫一下试试。”羊献容转回身来,冷冷看着他,神情冷酷而锐利。 周公公吃了一惊,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有这样的眼神,何况还是个如此柔弱的女人,不过他面上却不服软,冷笑道,“咱家动你怎么了,你还以为自己是皇后呢,不过是个废人,否则也不会被皇上贬到这里,凭什么嚣张?” “那你信不信,本宫这个废人,很轻易就能要你的命?”羊献容冷笑,“若本宫答应皇上所说,条件是杀了你,你猜皇上会不会答应?” 周公公又惊又怒,“你——” 羊献容已经大步进去。 不过是浆洗房,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可怕的。 周公公喃喃咒骂了几句,随后进去。 这浆洗房是个很大的院子,被一堵一堵的墙分隔成几个小院子,每个院子里都有一个管事姑姑,管着七、八个至十几个人不等。 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里,管事姑姑对这些人,有着绝对的生杀大权,看谁不顺眼,或者谁得罪了她,很快就会以各种理由莫名丧命,对外一律称是“暴病身亡”,根本没人会管真相到底如何。 羊献容进了其中一个院子,大致一看,有几名女子在洗着衣裳,另有几名在晾晒,个个衣衫单薄,在这冬末,寒风如刀,对她们而言,是怎样的折磨。 她们头发蓬乱,脸无血色,目光呆滞,行尸走肉一样,无一例外的,她们的手都冻的通红,有的生了冻疮,溃烂化脓,却没人会心疼,更不会因此,就让她们休息。 管事玉姑姑得了信儿,从屋里急匆匆出来,“周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她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棉帽,手上还捧着暖炉,平日无事,就躲在放了火盆的屋里暖和,一点苦都吃不着。 第532章人命不是命 周公公与这些的姑姑都打过交道,自然熟识,“不必客气了,咱家今日将她送过来,皇上吩咐,要好生照顾着。” “照顾”两个字,自是别有意味,接着他压低声音,交代了几句。 玉姑姑先是露出吃惊的表情,接着就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我明白了,周公公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有分寸就好,别真的弄死了她,皇上留着她还有用。”周公公低声道。 “知道,周公公放心。” 周公公瞥了羊献容一眼,转身离去。 羊献容只是淡然站着,既然来到这地方,她就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再害怕也于事无补,只能坦然面对。 “羊献容,你还不过来,杵那儿好看呢?”玉姑姑不客气地叱责。 羊献容冷冷看过去。 “看什么?以为我会称你一声‘太上皇后’?”玉姑姑不屑地道,“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里的罪人,不再是太上皇后,也不是羊家的女儿,你就是你,要乖乖听话,否则,我的鞭子是不认人的,听清楚了?” 其余女子飞快地往这边看一眼,都露出恐惧的表情,不敢多出一声,显然是对玉姑姑的鞭子,有极深的畏惧。 羊献容淡淡道,“听清楚了。” 玉姑姑愣了一下,还以为依她先前身份的尊贵,必定受不得这种羞辱,要奋而反抗,自己就有理由教训她一顿,给她个下马威的,却不想她竟这样温顺,看来是认命了。 “知道就好,去干活。” 羊献容举起双手,“我手上还有伤,不能见水。” “哟,真这么金贵呢?”玉姑姑鄙夷地看了一眼,“手上有伤怎么了,就可以不干活了?她们手上也都有伤,还不是照样洗,去干活,不然今天别吃饭!” 羊献容吸了一口气,“我的伤跟她们的不同,我这是被剑所伤,深可见骨,如果现在见水,就会发炎化脓,我就会发烧,用不了几天,就会没命,你确定如果我死了,你能向皇上交代?” 司马伦不是要她死,她知道。 “你——”玉姑姑气的要死,过去推她一睛,“你还敢顶嘴,忘了我的鞭子了?” “你打,你打了我,我就更有理由歇息几天了。”羊献容踉跄了一下,冷冷道。 “你——”玉姑姑狠狠瞪了她一会,猛地一指另一边,“去晾衣裳,别想吃白饭!” 周公公方才说了,不能弄死她,看她手上的纱布被血染红,看来真伤的很重,还是先过几天看看,摸一摸情况再说。 “知道了。”羊献容走过去,弯腰从盆里拿起一件衣裳,往绳子上晾。 这边已经有个女子在晾衣裳,动作很小心,也很认真。 羊献容无意中看她一眼,登时一惊,“连贵人?你、你怎么在这里?” 想当初,连贵人还是她选进后宫,以服侍司马衷的,也是希望这些妃子能够好好照顾他,最好能为他开枝散叶,朝廷内外也能安心。 连贵人虽没有显赫的家世,为人却敦厚善良,值得信任,司马衷还因体恤她照顾两个皇孙辛苦,要把敬仁交给连贵人抚养。 后来司马伦篡位,她和司马衷一起,被送至金墉城软禁,这些嫔妃们,他们自然也顾不上。 原本羊献容以为,她们最多是被司马伦放置一边不理会,却不想,会在这浆洗房里,见到连贵人。 说起来连贵人虽不是容貌绝美,却也是个清秀可喜的,着宫装戴珠翠时,也颇显雍容华贵,可此时她却穿一身粗布的、打着补丁的破衣裳,头发干枯而脏乱,脸色苍白中透着青灰,嘴唇也干裂着,连普通人家的农妇都不如。 可以想像,她到这浆洗房时间虽不长,受到的折磨,却不可言喻。 “嘘……”连贵人方才就已经看到她,所以并不意外,赶紧示意她小声,“别多说话,干活。” 这段时间她已深深明白,在这里,人命不被当成人命,而是随意被践踏的,她们的命都在姑姑们手里攥着,只要有半点不入姑姑们的眼,被一顿鞭子抽死,草席一卷扔出去,世上就再也没有你这个人。 而且,不会有任何人感到奇怪,更不会有人替你喊冤。 有不少人愤怒地看过来,想必是在怪羊献容的大惊小怪,要替她们招来毒打吧。 羊献容毕竟头一回到这种地方,脸上一红,尴尬万分,不过这一看,却又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贺才人,赵才人,以及司马衷的其他几名嫔妃,居然都在! “把这晾上,快点。”连贵人眼中闪过痛苦之色,却还是要教着羊献容干活。 虽是一国之后,可落到这步田地了,大家都一样,也无所谓谁受到羞辱更甚。 “好。”羊献容不敢再多说,忍着手上的疼,与她一起晾衣服。 直到洗完、晾完所有的衣裳,早已过了午饭时候,众女都饿的前胸贴后背,有气无力地坐着等饭菜。 她们一人手里拿着个碗,有的裂了,有的缺了口子,且脏兮兮的,一看就是没有仔细清洗过。 不过,她们显然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没有任何人露出嫌弃的表情,而是眼巴巴看着门口。 连贵人从屋里多找了个碗和一双筷子出来,知道羊献容爱干净,就着洗衣服的井水,多洗了两遍,递给她,小声道,“一会饭菜来了,你要快一点。” 羊献容也很饿,但因为身上有伤,又因骤然改变的际遇让她心情烦躁,根本没有胃口,闻言道,“什么快一点?” 就听有人喊了一嗓子,“饭来了!” 连贵人也顾不上多说,拉着羊献容就往那边跑,“快走!” 羊献容的手被她拉痛,叫了一声,才要问怎么了,就惊讶地看到,刚才还半死不活的女人们,瞬间像是疯了一样,奔向挑着饭菜的内侍,那架势,就好比猛虎下山。 内侍当然早已习惯,面无表情地把两桶饭菜放下,退到了一边。 众女推着,叫着,挤着,抢着去桶里盛饭盛菜,都顾不上拿勺子,有的直接用碗去盛,有的则用手抓,有的先往嘴里猛塞几口,再往碗里盛。 第533章用生命抢饭 那菜汤汤水水的,她们也不在意,仍旧是用手抓,弄的衣服上、头发上、脸上、手上,到处都是,她们也仍是不停,一边抢一边叫骂,像疯了一样。 就在刚刚混乱一起,羊献容就被迫跟连贵人分开,被撞的踉跄好几步才站住,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脑子里嗡嗡响,这简直…… 玉姑姑和那内侍一边说笑,一边鄙夷地看着她们抢成一团,显然是以此为乐的。 “那位看着面生,新来的?”内侍看到了傻站着的羊献容,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头一天来,如果不像众女这样抢,就等着挨饿吧。 玉姑姑哼一声,“公公还不知道吧,她就是太上皇后。” “哦?”内侍惊了一下,“她就是……羊献容?” “可不就是她,清高着呢,饿死你个小贱蹄子,呸!”玉姑姑不解气地骂个不停。 她就看不上这样的女人,明明已经落到这步田地,还总带着一股子贵气,自己明明掌控着她,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在她面前,就是抬不起头。 内侍却没有骂,皱起了眉,“这女人瞧着倒有几分骨气,不是在金墉城吗,怎么到了这里?” 玉姑姑又哼一声,“皇上吩咐的,我哪敢多问。” “原来如此。”内侍点点头,没再言语,瞧着羊献容的眼神里,却别有深意。 混乱持续了一刻钟左右,众女都盛了饭,各自散开,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两只桶分别被两个女人抱着,拼命抠抓着桶底的饭菜,可悲又可怜。 连贵人好歹抢了大半碗饭过来,见羊献容还站着呢,知道她是头一回见这情形,除了苦笑,也不忍心说她,过去扶着她,到墙边坐下,“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结果什么都没抢着,饿了一天,没事,以后就习惯了。” 羊献容怔怔回头看了她一会,忽然就哭了。 不是为没抢到饭菜,也不是为堂堂一国之后,要受这样的羞辱,而是替这些女人可悲,替连贵人这么快就认命,感到可惜。 以前当妃子、当皇后时,她从来没想到,后宫还会有这样悲惨的地方。 即使是跟着永明哥,吃糠咽菜、穿粗布衣裳,睡土炕,她也没有这样绝望过! 因为那时候,身心都是自由的。 “你、你别哭呀,以后就会抢到了!”连贵人一时没想到其他,赶紧道,“我这有饭呢,我也吃不了多少,分你一半。” 说着话,她往羊献容碗里拨米饭。 这米饭一看就是糙米做的,黄黄的,还散发着一股酸味,说不定就是厨房剩下的饭,又给热了热。 那桶菜就更不用说了,暗绿色的菜叶,看不出什么,半桶汤,一点油花都看不见。 这样的饭菜民间都用来喂猪喂狗,在这里,却被这些女人抢到疯狂,足见她们平常过的,简直就是猪狗不如的日子。 平日里她们做这样繁重的活,却吃这样的饭菜,纵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更不用说她们当中大部分,原先都是些尊贵的主子,也难怪个个面黄肌瘦,而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撑不住,命丧黄泉了。 “我不饿,你吃吧。”羊献容擦了擦泪,把米饭给她拨回去,“你做了半天的活,肯定饿了,我什么都没做,不想吃。” “娘娘……” “别叫娘娘了,叫姐姐吧。”羊献容摇头,“在这里,没有什么娘娘,你快吃吧,我真的吃不下。” 连贵人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难过的厉害,叹了口气,不再勉强,端着碗吃起来。 吃过饭后,众女难得有片刻的歇息时间,只要再有衣服送来,她们就得立刻开始洗,不洗完不准吃饭睡觉。 连贵人也是累了,回到房间后,把鞋脱了,拉过被子盖上,很快就睡着了。 其他女人有些鞋都不脱,被子不盖,往床上一躺,很快鼾声如雷。 羊献容分到了靠墙的一块地方——这屋里两边靠墙是长长的通铺,二十几个人全挤在一起,各种味道混种,熏的她直想吐。 除了味道,还有这些声音,让习惯了在安静中入睡的她,如何受得了? 话说回来,连贵人她们又何尝不是如此,一开始来的时候,根本就睡不着,白天还要做活,抢不到饭菜就要挨饿,晚上又睡不着,那种折磨,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然而只要不想死,就总能熬过来,现在连贵人已经适应,虽然还是无法接受,但总算能活下去了。 羊献容才是第一天来,心境还没有调整过来,当然不可能睡的着,想起来出去走走,可这才出正月,外头的天还冷,她觉得有些头昏脑胀,怕再病倒了,在这浆洗房里,可没人会照顾她,只好盖上有霉味的被子,休息一会再说。 也不知道太上皇现在如何了,永明哥回邺城没有,还有自己的女儿欢如,皇上会不会把她怎么样。 一想到司马欢如,她的心就被悔恨与痛苦咬噬,咬着袖子,泪流满面。 在邺城时,她为了生下义善,装着生病,无法正常照顾欢如,已经对不起欢如。 后来回了宫,又忙于服侍司马衷,对付贾氏,大半时间里,都忘了还有这个女儿。 幸亏司马衷十分疼爱欢如,让宫女好好照顾她,也倒没让她受了什么委屈,可她不能跟自己的母亲在一起,想必心中是不高兴的吧。 接着皇宫惊变,她和司马衷被送往金墉城,就再没听过欢如的消息,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欢如已经十岁,虽说有些孩子十岁的时候,还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可欢如却经历了那么多,她心中必然有许多苦楚,却又要对谁道? 天近黄昏时,又一批脏衣服送来,玉姑姑立马让所有人都起来,分派任务,开始洗衣。 众女虽没有吃饱,好歹睡了一觉,体力恢复了些,即开始干活。 羊献容仍旧与连贵人一起,她的手还不能见水,即帮着将脏衣服分开,用木棍锤打,能做的就尽量做。 不过,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不时看向玉姑姑,盼着能得个说话的空。 第534章雪中送碳 连贵人知道她没吃午饭,怕她撑不住,不时看她,不过见她除了脸色不好,其他也没什么,也就略放心。 玉姑姑转了一会,见众女都乖乖干活,即回屋暖和。 羊献容这才小声问,“妹妹,你可知道欢如现在怎么样了?” 其实她不止担心女儿,也担心两个皇孙,不过他们一个是皇太孙,一个还只有不到两岁,司马伦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对他们下狠手吧。 连贵人手上动作一停,叹了口气,“姐姐这可问住我了,当时……之后,就有人将我们都带到了这里,若不是我正与贺才人、赵才人她们都被分到这里,平日里,根本就见不上面。” 幸亏她还没有子女,在这宫里,也没有牵挂的人,过一天算一天吧。 但愿皇上不要因为她曾是太上皇的妃子,就为难她的家人,不然可怎么好。 羊献容脸色又白了几分,“我料想也是如此,欢如……我终究亏欠她太多。” 连贵人安慰道,“姐姐不要想太多了,你……”她压低了声音,“你的身份终究是不同,这里的人也不敢太难为你,你总会离开的,到时候再去找公主不迟。” 羊献容摇了摇头,没再言语。 她知道司马伦将她送到这里,是想让她受尽苦楚,然后服软,帮他对付宗室亲王。 可她怎么可能助纣为虐,如果她一直不肯妥协,司马伦也会失去耐性,到时她能不能活命,两说呢,又怎么有机会找欢如? 衣裳一直洗到很晚,玉姑姑骂她们手脚慢,还要浪漫灯油之类,骂了顿,即让人送来饭菜,待她们抢过吃过了,就让她们歇息,明日一早再起来干活。 羊献容依然没能抢到饭菜——就算她能拉下脸来,可她身体一直虚弱,又哪是这些女人的对手,被挤的东倒西歪,只能看着她们苦笑。 连贵人抢的也不多,两人分着吃了点,就那么饿着肚子,上床睡了。 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窗户底下忽然响起敲击声,有人接着叫,“羊姑娘?羊姑娘?” 羊献容本来就睡的浅,加上她饿的厉害,正辗转反侧,外头人一叫,她猛地坐起来,吓的出了一身冷汗,“谁……” 在这浆洗房可是冤死过不少人的,听连贵人说,半夜里经常有奇怪的声音,十分吓人。 尽管她并未做过亏心事,也没有害过这里的人,可猛不丁在半夜听到有人叫她,还是吓掉了魂。 “是我,白日里送饭菜的。” 羊献容登时不害怕了,原来是人,不是鬼就好,“原来是曲公公,有什么事吗?天不早了,大家都睡了。” 这个曲公公她虽然并不了解,也没见他帮这里的人,但也不会欺负人,只能说各司其职吧,没什么好恶。 他这半夜三更,忽然叫自己,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她问的十分谨慎。 转目看一眼其他人,因为都太累,早就睡的很沉了,倒是没人听到。 曲公公小声道,“羊姑娘别怕,我知道你才来,不习惯这里,肯定没有吃饱,你开开窗户,我给你带了些饭菜,你快吃了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别饿着了。” 羊献容大为意外,“为什么?” “啊?”曲公公不解,“什么?” “曲公公为何要给我送饭菜?”羊献容更加警惕,“是皇上要你来的?”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司马伦这是要让她知道,只有他,才能救她于水火吗? 曲公公苦笑,“羊姑娘太看得起我了,我进宫这么久,都没见过皇上呢,不是,你别想多了,是我给你送的饭菜。”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并不认识你。”说着话,羊献容起身,过去打开了窗户。 只要不是司马伦派来的人,她总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何况,她真的很饿。 “羊姑娘不认识我的,但是我从前受过羊姑娘的恩,”曲公公不欲多说,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放到窗台里面来,“快吃吧,小心着别让人看到,不然你又有麻烦,我走了。” 说完很快就离开了,很明显,他也是偷着来的,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羊献容怔怔发愣,曲公公受过她的恩? 什么时候的事,为何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阵冷风吹进来,把连贵人吹醒了,她咕哝一句,大抵是说谁没关窗户,起身才要关,见有道人影,吓的“啊”了一声,就要叫。 “是我,”羊献容怕她惊醒其他人,赶紧把窗户着上,抱起那盒子,小声道,“我要如厕,你陪我出去。” 连贵人惊魂未定,“你早说啊,吓死我了,等一下。” 说着话,她披了件衣裳,起了身。 羊献容也披了件衣裳,跟她一起出了门,却又并不往后面茅厕走,而是寻了个避风的拐角,坐下来,“我这有吃的,你一定饿着吧,来,一起吃。” 打开盒子,借着昏暗的月光一看,是两个白面饼子,旁边是两根烧鸡腿,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若在以前,羊献容是不稀罕烧鸡这类东西,总觉得太过油腻,然而现在看到,却好比无上的珍馐美味,她口水都差点流下来。 连贵人吃惊地道,“这……这是哪里来的?”接着更吃惊,“你偷了玉姑姑的伙食?” 在这浆洗房,她们只配吃馊饭剩菜,只有姑姑们才有资格吃面食和荤腥。 可即使这样,她们也不能有任何意见,更不能偷吃,上次有个人实在抵不住,偷了半个饼子,结果被玉姑姑活活打死,场面血腥残忍之极。 羊献容“嘘”了一声,“别嚷,我怎么可能偷玉姑姑的伙食,我刚来,知道去哪偷?” “那这是……” “你别管,总之不是偷的,有后有吃的一起吃,来,一人一份,快吃,别让人看见。”羊献容不由分说,塞给她一根鸡腿,一个饼子,自己也大口吃起来。 连贵人见她吃的香,加上也着实饿的狠了,也不再多问,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真香,真好吃! 如今她俩已不再管什么形象,什么风仪,填饱肚子,活下去才是正经。 不大会儿功夫,两人都吃完了,打着饱嗝把手上的油擦干净,再把吃剩的骨头埋在树下,这才互相看着对方偷笑,一起回房。 吃饱了,身上也没那么冷了,两人轻声说了几句,即心满意足地睡下。 第535章去找母后 “姚姑姑!”司马欢如叉着腰叫,“你快一点,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她已十岁,身量比同龄女娃要高半个头,脸上虽稚气未脱,却已现出惊人的美貌,像极了羊献容,长大必定又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因际遇与常人不同,她的心性倒是更加随性、更加豁达,也更加豁达,遇到事情总会积极想办法解决,而甚少自怨自艾。 后面一名三十来岁的妇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公主,这、这恐怕不好,公主三思啊……” 她是奉命照顾公主的,最近虽说发生了很多事,可她却不敢多问,一直尽职尽责,保护好公主就行。 公主虽然也吵过闹过,但因长大了,懂事了,虽然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却知道宫里的人都变了,再没有疼她护她的父皇母后,所以平日里是很安静的。 今日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知道父皇母后在金墉城,就非去找不可,甚至都不先禀报皇上,这层层宫门,没有皇上准许,公主怎出的去? “我三思什么呀,我就是要去找父皇母后,你快点!”司马欢如眼圈红了,“我都多久没见过父皇母后了!以前母后要服侍父皇,后来又说是病了,我好久没见母后了……” 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流下来。 姚姑姑叹了口气,“公主说的,奴婢都明白,可是——” “是敬文!”司马欢如忽然看到司马臧被几个宫人服侍着,在那边玩耍,就冲了过去,“敬文,你也出来玩了?” 司马臧骇了一下,不过看到是她,又傻傻笑开了,“皇、皇姑姑。” 他只有四岁,还不懂事,上次又跟王惠凤、司马虨等人一起,被关在天牢中。 虽说他当时因为小,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天牢那种地方,却极易让人产生恐惧心理,他从天牢出来,就病倒了,休养这许久,才算是好了起来。 “敬文,你好不好?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有没有人帮你打坏人?”司马欢如拽着他问。 她虽比司马臧大不了多少,但因为她是司马衷的女儿,所以司马臧还要叫她一声“姑姑”。 “没有打坏人。”司马臧并不太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是跟着她的话说。 司马欢如小声道,“那咱们去找你皇祖父和皇祖母好不好,他们会帮你打坏人。” 要不然怎么说是孩子呢,司马欢如一个人出宫,总是害怕,居然要拉上司马臧一起。 她也不想想,司马臧一个黄口小儿,能知道什么。 倒是跟着司马臧的其中一名姑姑吃了一惊,“公主怎么……公主要去找太上皇与太上皇后?” 这在宫里可是忌讳,公主怎么能随便说呢。 姚姑姑叹息着摇头,也是没法子。 “不要你管!”司马欢如见司马臧抬头去看那夏姑姑,气地骂一句,“敬文,走,我带你去找皇祖母,快点!” 说着话,拽着司马臧就走。 “公主冷静些!”夏姑姑可不敢让司马臧有半点不妥,一个用力,把他给拽了回来,“此事万万不可啊!” “皇姑姑!”司马臧还挣扎着要找司马欢如呢,“我去找皇祖母,我要去——” “你放开敬文!”司马欢如气的跳脚,就要过去抢人,“他要跟我去,你敢阻拦!” 姚姑姑冷汗如雨,将司马欢如拉过来,耐心劝慰,“公主千万不要去啊,金墉城那么远,再说,咱们又出不了宫,你好好儿等着,太上皇后一定会回来的!” “你骗我,上次你就这么说!”司马欢如愤怒地瞪她,又看一眼司马臧,转身就走,“你们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我一定要把母后找回来!” “公主,你不能去!”姚姑姑急了,追出去一把拉住她。 “放开我!哎呀,我要去找母后,我要——” 蓦的,周公公声音响起,“什么人在此喧哗!” 众人一惊,回头一看,立刻拜倒,“参见皇上!” 司马欢如对司马伦,也是相当畏惧,不敢再闹,小声道,“皇上。” 司马伦目光中有玩味,“欢如,你刚才说,要去找你母后?” 不错,他怎么忘了,手上还有这枚棋子。 羊献容去了浆洗房几天了,居然还没有求饶,倒是很有几分骨气。 可他收到消息,诸王已经频频有大动作,说不定很快就会起兵,如果再没有确切的消息,他恐怕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所以,不能再等下去了,可如果真把羊献容给杀了,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今日原本是心情烦躁,才出来走走,结果正看到司马欢如在吵嚷着要找母后,他才想起来,羊献容还有这个女儿呢,一直被她放在心上疼着的女儿,这不就是要挟她就范的最好棋子吗? 姚姑姑吓的脸色惨白,皇上这是要问罪吗? 公主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肯定是她没有照顾好公主,这下完了,命要没了! 司马欢如噘着嘴,眼看要哭出来,“我想母后,我……” “既然你想找她,那朕陪你一起去。”司马伦不凉不热地笑,眼睛里有残忍之意一闪而过。 众人都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皇上居然同意?这…… “真的?”司马欢如哪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惊喜万分,“皇上真的要带我去金墉城找母后?” 司马伦笑的阴森,“要找你母后,何须去金墉城,随朕来吧。” 众人都噤若寒蝉,姚姑姑更是不敢多言,垂眉垂目,在后面跟着。 司马伦走了两步,猛地回头,看向司马臧。 虽说如今这孩子被废为濮阳王,可朝廷内外,对此还是颇有微词,都说应该恢复他的皇太孙身份。 自己儿子已经是太子,而他年事已高,自感无力操劳国事,待大局稳下来,就要传位于太子,在这种时候,他绝不允许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 尤其是司马臧再把皇位给夺回去。 司马臧虽说并不知道他对自己起了杀心,可看到他那阴森森的眼神,吓的直往夏姑姑怀里钻。 “皇上……”夏姑姑也害怕,可她没地儿钻,只能硬着头皮站着。 第536章豫章王的心思 “看好敬文,别让他到处乱跑,”司马伦并未怎样,只是温和嘱咐,“他年纪小,若是出个什么意外,你担当的起吗?” “是,我一定照顾看王爷。”夏姑姑暗暗松口气,吓死了,还以为要被教训呢。 司马伦这才转身离去。 司马欢如赶紧跟上。 “王爷,走吧。”夏姑姑扶着司马臧往回走。 司马臧还有点不大乐意,他其实是想跟司马欢如一起的,不过看到司马伦,又害怕的小脸发白,不敢坚持,跟着她离开。 —— “玉姑姑,你找我?”羊献容进了屋,玉姑姑正倚在榻上,喝茶吃瓜子呢。 昨晚跟连贵人吃了一顿饱饭,又睡了一觉,今日起来她身上也有了些力气,脸色也好了些。 “这么久才过来,是不是想找打?”玉姑姑“噗”吐出几片瓜子眅,翻了个白眼。 她的暴躁脾气人尽皆知,稍有不如意,就会对这些女人非打即骂,像个母夜叉。 “我刚刚在干活,”羊献容冷冷道,“昨晚晾的衣裳都冻了冰碴子,我……” “好了好了!罗里八嗦,有完没完?”玉姑姑不耐烦地道,“就干那点活,也值当的显摆?喏,把那堆衣服送到武台殿去。” 羊献容一惊:武台殿?那不是豫章王的住处吗? 是巧合,还是…… “愣着干什么,快去啊!”玉姑姑似乎想发火,但又忍住了,只催促道,“豫章王还等着呢,快把衣服送过去,仔细着些,若有差池,自己看着办!” 心里却直泛嘀咕,豫章王为何会指名要太上皇后去送衣? 莫不是那些传言是真的,豫章王对太上皇后有意? 要真是这样,说不定豫章王会求得皇上同意,将太上皇后给接过去,她若是发达了,万一回来寻仇,那就糟了。 幸好自己这两天也没将太上皇后怎么样,凡事还要多留条后路的好。 羊献容却知道,豫章王对她心怀不轨,所以不想去,站着没动。 “还不快去,等着轿子来抬你不成?”玉姑姑一看她这样,以为她摆起谱来,气的一拍桌子站起来,茶碗都翻了。 羊献容皱眉,“玉姑姑,能不能换别人去,我不想——” “还由得你?”玉姑姑火了,推了她一把,“还不快去?耽误了事,你吃罪的起吗?” 羊献容身子一歪,抓紧桌子才没有倒,沉声道,“玉姑姑,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怎么,你想不听话是不是?我偏不好好说,怎么样?豫章王指名要她送,你不去就是违抗他的命令,你想找死,别拖上我!”玉姑姑狠声骂。 羊献容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将一篮子衣裳提起,“我知道了,我这就送过去。” 看来豫章王是故意的,她躲得了这次,也躲不过下次,还不如去见他,顺便看看,能遇到什么人,帮她度过眼前的难关。 司马炽也是才知道,羊献容从金墉城回来了,还被送到了浆洗房。 他一时还不知道司马伦的真正用意,以为羊献容是被送到那里,度过余生的,换言之,司马衷可能活不久了,所以,他才打起了别的主意。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自己宫里看书下棋,不问政事,只做个闲散王爷,所以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就连司马伦,也以为他是个与世无争的,平时也没有人会在这边看着他,他乐的自在。 然而他的野心,却没有一日稍减,只是在等机会罢了。 “启禀王爷,浆洗房送衣服过来了。”侍卫在外禀报。 “是羊献容吗?”司马炽居然有点小激动,仿佛要见到心上人一样。 “回王爷,正是。” “让她进来吧。”司马炽故意正襟危坐,还拿起一卷书,装模作样地看。 “是。” 少顷,门被轻轻推开,羊献容提着篮子走了进来,“王爷,衣裳送来了。” 她原本不想进来,想把衣裳交给侍卫,接着就回去的。 可侍卫却说,王爷有吩咐,只要她送衣裳来,就要进去见王爷,王爷还有话交代。 没办法,她只好进来,但也不想多说,只想快点回去。 司马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看书,看都不看她一眼,然而书上写了什么,他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衣裳我放这里了,王爷若无其他吩咐,我先回去了,还有很多衣裳要洗。”羊献容也不是来看他做戏的,回头就走。 “慢着,”司马炽终于装不下去,甚至有些恼火,将书扔下,“本王允许你走了吗?” 羊献容淡淡道,“在我面前,王爷何必托大,我虽在浆洗房,名分却还在,我是太上皇后,你见了我,也要行礼的。” “你——”司马炽气白了脸。 羊献容无声冷笑,过去开门,谁料门竟从外面上了锁,她用力拉了几下,拉不开,回头皱眉,“王爷这是何意?青天白日把门锁起来,是要怎样?” “害怕了?”司马炽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刚刚不是很得意吗,这会儿知道害怕了?” 羊献容冷冷看着他,想着脱身之策。 原来他早有准备,就是要把自己困在这里,说不定还会做些不轨之事,她必须要小心应对才行。 司马炽慢慢过来,“在浆洗房滋味如何?是不是要做很多活,吃不饱,穿不暖?瞧瞧你这样子,啧啧,真是憔悴的很哪!” 羊献容是从金墉城被强行带回来,昏迷醒来直接被送到了浆洗房,故她穿的,还是先前的衣裳。 这衣裳虽比不得她做皇后时穿的那样华贵,却也是不错的料子,也极暖和,只不过这些天没日没夜地做活,又不能沐浴,故早已脏乱的不成样子。 “王爷取笑了,”羊献容后退一步,寻找着门以外的其他出路,“我如今落到难处,不指望王爷肯出手相帮,可请王爷不要再为难我,做人不要太绝,给自己留条后路,总是好的。” “你在教训本?”司马炽挑眉,十分得意,“怎么,你不打算向本王求情吗?还是说,你打算在浆洗房待一辈子?” 这个女人是真蠢,还是装糊涂? 明明只要向他服软,他就可以想办法,把她救出来,却在这里跟他装清高,简直可恶! 第537章梁兰璧来了 “我不会让王爷为难的,不瞒王爷,是皇上让我到浆洗房去做活,我怎能连累王爷。”羊献容苦笑,话虽说的好听,其实是在警告司马炽,司马伦还在盯着她,如果司马炽把她怎么样,定会跟司马伦起冲突。 司马炽果然愣了一下,“什么,皇上?你是说……” “请王爷让人把门打开吧,”羊献容趁机又离他远一点,“若是我回去晚了,会挨骂的。” “你就这么不愿见本王?”司马炽沉下脸,“就算皇上要你去浆洗房又如何,只要本王开口,皇上必会将你赏了本王,可你却总躲着本王,本王长得很吓人吗?” 羊献容越发心惊,他竟然有了这样的想法!难怪…… “知道本王为什么缠着你不放吗?”司马炽就爱看她这惊慌失措的样子,总比她冷冷淡淡地要强。 羊献容慢慢后退,摇头,“我不知道……” “因为本王——” “王爷!”羊献容几乎是失控地叫。 有些话如果真的说出来,会让双方都难堪。 “喜欢你。”司马炽却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或许一开始,他是因为她的气质神韵像极了他的母妃,他才对她有所触动,但是现在,他可以确定,他是真的喜欢她。 尽管她年纪大他很多,也生过孩子,还是太上皇后,可他就是喜欢她,控制不住地喜欢。 “王爷说笑了,我没有什么值得王爷喜欢的,玉姑姑还等着我回话,请开门好吗?”羊献容尽管震惊而愤怒,但仍是强迫自己冷静。 因如此情景之下,她但凡表现得稍稍激动些,都有可能激起司马炽的逆反心理,做出可怕的事来。 “还想躲?”司马炽果然彻底失去耐性,猛地逼上去,“羊献容,你是不是瞧不起本王?” 羊献容脸色已煞白,迅速后退,“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司马炽厉声吼,半步不让。 羊献容没退出多远,后背已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墙壁,痛地她差点叫出声来。 “退啊,你再退啊,本王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要退到墙里去。”司马炽诡异地笑着,一个大跨步跟过去,不待羊献容回过神,已伸双臂抵在羊献容身体两侧,将她固定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之内。 “王爷何苦迫人太甚……”羊献容头脑一阵晕眩,几乎不能。 “本王就是迫你,怎样?”司马炽忽地掐住她的脖子,“羊献容,你不知好歹,本王不如现在就杀了你,给你个解脱!” 羊献容越来越喘不过气,眼前也是越来越模糊,痛苦地无法言喻。 然而当死亡突然间这样没有征兆地、快速地来临之时,她却想要笑,原来死这么容易,她之前的怕,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人死万事空,什么恩怨,什么情仇,全都跟着她一起见鬼去吧! 蓦地,喉咙间的重压陡然消失,司马炽已松开了手,恶狠狠地道,“你笑什么?” 看到她刚才痛苦的样子,他心里难受的厉害,居然下不去手杀她。 “咳、咳咳……”羊献容痛苦地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剧烈地呛咳起来。 正在此时,外面响起女人的声音,“王爷是不是在里面?大白天的,锁什么门?” 司马炽脸色微变,兰璧?她怎么来了? 两人从幼小时候相识,彼此间都觉得很谈的来,后来慢慢长大,太上皇也在意成全他们两个,两人也都很愿意,这件事虽还没有摆到明面上,但梁兰璧已经是他未来的王妃,这一点没人会怀疑。 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两年,他却觉得梁兰璧越来越不可理喻,她变的(或许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小气、尖酸刻薄,总是莫名其妙地吃醋,见不得他看上哪个女人,所以时不时就要过来看看他。 名为看他,实则是要弄弄清楚,他身边有多少女人,这让他有些烦躁。 不过除此之外,梁兰璧对他还是很好的,一心一意,其父梁方也一直帮他出谋划策,所以,对于她一些善妒之类的毛病,他能忍也就忍了。 “回梁小姐,王爷有事要处理,所以……” “就算有事,也不用锁门啊,开门,我要进去。”梁兰璧一看这侍卫目光闪烁,就知道有问题,更加不依不饶。 “这……” “开门!”梁兰璧火了,“要不然我让王爷教训你!” 侍卫无奈,只好道,“待属下禀报王爷……梁小姐!” 一声惊呼,却是梁兰璧一把抢了他腰上的钥匙,就过去开门。 他又不好再抢回来,急的道,“王爷,梁小姐要进来了!” 他是怕万一屋里正有不好的事,被梁兰璧看到,可就热闹了。 司马炽本来就一肚子火,梁兰璧又这样不知好歹,他心中有气,过去开门。 谁料梁兰璧正在此时打开了锁,一脚踹门,“通”一声大响,两扇门同时弹回来,重重磕在司马炽额头上,猝不及防之下,他只觉脑子里“轰”的一下,往后就倒。 “啊……王爷?!” 梁兰璧乍见司马炽如木头一般倒了回去,不禁吓得花容失色:这回怕是闯大祸了! 羊献容还坐在地上难受着,见状想帮忙,也起不了身。 “王爷,王爷!”梁兰璧扑过去将司马炽扶起,“你没事吧?” 司马炽额头上肿起个大包,还流了血十分吓人,“梁兰璧,你好大的胆子,你……咝……” “啊!”梁兰璧又是心疼又是吃惊,没命地大叫起来,“来人,来人哪!快请太医,快!” 司马炽也只是一时被碰的头发晕,其实并无大碍,将她推开,自己站了起来,“梁兰璧,你越来越有脾气了,连本王的房门都敢踹,不用讲规矩了是不是?” 梁兰璧到底理亏,赶紧低头认错,“臣女知罪,臣女是见王爷没有开门,怕王爷有什么事,所以……你……你是太上皇后?” 骤然看到坐在地上的羊献容,她又是意外,又是吃惊,万万没想到,太上皇后会在司马炽房里! 第538章要置她于死地 司马炽目光淡淡扫过羊献容,本待想说“不关她的事”,想到方才她对他的冷漠,他突然笑了,“对,她就是太上皇后,来给本王送衣服的。” “你、你们——”梁兰璧气的要冒烟,不敢将司马炽怎样,过去揪起羊献容的衣裳,怒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金墉城吗,你跟王爷在一个房间里,到底做了什么,啊?” 羊献容将她的手打到一边,冷冷道,“你是什么身份,也配质问我?” “我——”梁兰璧怒不可遏,却没有知反驳。 她知道羊献容如今的身份,还是太上皇后,虽然看样子似乎不太好,但身份没有改变,而她则只是个臣下之女罢了。 当初姐姐梁兰玉在宫里时,与羊献容也很交好,而姐姐的仇之所以能报,也多亏了羊献容多方谋划,除掉贾氏,只从这一点来说,她了不该这样对羊献容。 可她就是受不了,司马炽身边有其他女人,尤其羊献容,年纪也不小了,还生过孩子,现在还是太上皇后,凭什么染指王爷? 司马炽忽然笑了,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羊献容没有叫他失望,“兰璧,你先回去,本王……” 梁兰璧更加火大,“唰”地伸手指向羊献容,“她都可以在这里,妾身为什么要走?王爷,你到底为什么要让她来这里,还锁了门,你们……你难道还看上她了不成?” 原本她不该有这样大的胆子,跟司马炽这样说话,可她就是容不得羊献容在,这个女人就是有种魔力,让那么多男人为其疯狂,她可不希望,司马炽也是其中一个。 羊献容试图解释,“梁姑娘——” “闭嘴!”梁兰璧恶声恶气地道,“不要以为你是太上皇后,我就不敢将你怎样,你这样不知羞耻,还有脸说自己是太上皇后?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话,少顷我自会向你问个明白!” 羊献容气白了脸,是她愿意来吗,明明是豫章王不肯放她走! “你敢动她?”司马炽怒道,“本王叫你走,你没听到吗?你怎么这样叫人厌烦!” 梁兰璧简直不能相信,震惊道,“王爷,你、你竟然骂臣女?为了这个女人,你骂臣女,你、你跟臣女说的话都是假的,你根本就不把臣女放在心上,呜……” 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司马炽一下就没了办法。 他就讨厌梁兰璧哭,一哭起来,哄也不是,骂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皇上驾到!” 通传声一起,三人都变了脸色:皇上怎么会来! 梁兰璧也不哭了,狠瞪羊献容,“都是你!” 平日里皇上根本不会到这里来,肯定是奔着羊献容来的,这要是给王爷惹上点什么麻烦,自己绝饶不了她! 羊献容惊了一下之后,反而坦然了,皇上来了也好,至少豫章王不能再把她怎么样。 三人才跪好,司马伦就大步进来,目光一扫三人,最终落在羊献容头顶,“太上皇后倒真是会躲懒。” “母后!”司马欢如本来被司马伦牵着手,乍一见到羊献容,惊喜交加,甩开他就跑了过去,“母后,儿臣终于见到你了!” 羊献容在刹那,身体是僵硬的,直到被司马欢如给抱住,感受到怀里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她才反应过来,眼前早已模糊,“欢如,真的……是你……” 今晨她还问起连贵人,不知道欢如怎样了,却不想竟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女儿,老天毕竟待她不薄。 “母后不要抛下儿臣,儿臣要跟母后在一起……” 母女俩抱头而泣,司马炽和梁兰璧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起身后,站在一边没出声。 “太上皇后怎么会在此?”司马伦狐疑的目光落在司马炽脸上,“方才在闹些什么?” 司马炽心中虽有些害怕,但面上却没什么异样,“回皇上,太上皇后是从浆洗房给臣送衣裳来的,并无其他。” “皇上要替臣女做主!”梁兰璧却不依不饶起来,“太上皇后勾引王爷,皇上不可不理!” “兰璧!”司马炽又惊又怒,这女人竟如此不知轻重! 梁兰璧却并不怕他,“王爷不必觉得没脸,是太上皇后不知羞耻,与王爷无关!皇上,太上皇后竟要利用王爷,逃离浆洗房,不过王爷绝不会做任何有违道义祖制之事,没有答应太上皇后,她即寻死觅活,好在皇上及时到来,还请皇上为王爷、为臣女做主!” 羊献容抱紧司马欢如,震惊地看着她:她竟这样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诬蔑自己,不会良心不安吗? “是吗?”司马伦颇有兴致地看了他们几个一眼,“丰度,你的头怎么回事?” 一说到这件事,梁兰璧就红了脸,虽说不是有意,可到底是她撞破了司马炽的头,也是不该,“臣女不小心……” “谢皇上关心,臣无事,臣并不知道太上皇后会来送衣,并无其他,是兰璧误会了。”司马炽若无其事地道。 梁兰璧听他这样说,知道他是维护羊献容呢,心中气不过,才要反驳,被他狠狠使个眼色,心中到底是怕的,没敢再开口。 司马伦微笑,“丰度倒是好胸怀,太上皇后,你且说说,你是否不顾廉耻,献媚于丰度?” 羊献容气的浑身发抖,皇上这分明就是在羞辱她!“皇上慎言,本宫只是过来送衣,并无其他。” 她仍是有些不明白,司马伦为何会带着司马欢如到豫章王这里来,绝对不可能是他好心,让她们母女团聚吧? 她不知道的是,司马伦一开始带着司马欢如,是去的浆洗房,结果玉姑姑禀报,她被派到这里来送衣,且已经有段时间了,司马伦早知司马炽对她的心思,这才直接带着司马欢如过来。 却不想,梁兰璧也在,而且一上来就给羊献容安了个“勾引王爷”之罪,倒是有趣。 “母后,你为什么穿的这样脏!”司马欢如这才注意到羊献容的不妥,皱眉向后退了两步,“你身上好难闻呀,你做什么啦?” 羊献容心中酸楚,“我……” “快跟我回去洗干净吧,”司马欢如拉着她就走,“你不是有好多好看的衣裳吗,快去换一件吧,快走!” 第539章必须做出选择 羊献容脸上阵红阵白,虽说童言无忌,可被女儿这样嫌弃,她还是觉得面上无光,“欢如,我……” “太上皇后,请吧,”司马伦倒没再让她难堪,“公主想你想的紧,朕即亲自带她来见你,朕待你不薄吧?” 羊献容心中悚然一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司马伦带欢如来见她,就是要用自己这唯一的亲骨肉来要挟自己,答应帮他对付诸王! “是的呢,母后,是皇上带儿臣来见母后的,我好久都没见母后了,还以为母后在金墉城,正要去找你呢。”司马欢如哪知人心险恶,欢欢喜喜地道。 羊献容更加吓的脸无血色,“什么?欢如,你竟要去……” “来人,请太上皇后回去,”司马伦看着羊献容,露出诡异至极的笑容,“朕带欢如去太极殿,太上皇后若是想明白了,就来见朕。” “是,”周公公上前,“太上皇后,请吧。” 羊献容惊恐而愤怒,紧紧抱着司马欢如,咬牙道,“皇上怎能如此……” “欢如,过来,”司马伦伸手,“朕带你回去。” “我不要!”司马欢如才与母后见面,话都没有说几句,怎么可能就这样与母后分开,拼命往羊献容怀里躲,“我要和母后一起,母后去我才去!” 司马伦脸色一沉,过去一把就将司马欢如给拽了过来,“朕的话你敢不听?过来!” “哇……”司马欢如被拽疼了,加上又害怕又委屈,放声大哭起来,“我不要,好疼,好疼……” 羊献容心疼到无以复加,就要上去抢人,“放开欢如!” “太上皇后还是听话的好,”周公公不冷不热地道,“皇上是为公主好,若不然真要动起手来,太上皇后能讨到好?” 羊献容猛地震颤一下,说不出话来。 司马伦已经拽着哇哇哭的司马欢如离去。 他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在逼着羊献容答应助他呢,真是卑鄙到了极点。 羊献容狠狠瞪着司马伦的背影,真想就这样冲上去,把他杀了,同归于尽! 司马炽方才一直没有做声,看到司马伦对羊献容的态度,还以为他对她有意,正自不甘呢,忽又发现似乎并非如此,皱起了眉。 不过,碍于周公公在,他也不好多问,这段时间他一直是不问政事的,若是在这时候因为羊献容而与皇上起了争执,引起他对自己的怀疑,可就得不偿失了。 “狐媚子就是狐媚子,到处惹事。”梁兰璧哼一声,骂的很难听。 反正不管怎样,她跟羊献容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羊献容回头冷冷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她心中其实是很失望的,梁兰玉在世时,是多么温柔贤良的一个人,她跟梁兰玉还是好姐妹,可梁兰璧怎么就这样心胸狭窄、尖酸刻薄,姐妹俩的差距,也太大了! 梁兰璧原本是不怕她的,因她如今落到这境地,就跟个普通的洗衣女没什么两样,可不知道为什么,被她这样冰冷的目光一看,顿时就矮了半截,嗫嚅着,愣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羊献容冷冷离去。 “得意什么!真以为自己还是太上皇后呢,不过是个下贱货,呸!”梁兰璧这才有了胆子,不住口地骂,“敢这样跟我说话,还敢勾引王爷,你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 “行了,”司马炽心情烦躁,摸了一下头,手上鲜红,更加恼怒,“闹的还不够?赶紧回去吧,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往本王这里跑,让人看见会说闲话。” 梁兰璧不高兴了,“谁敢说闲话?臣女跟王爷的亲事是早就定下的,谁敢乱嚼舌头,臣女绝不能饶了他!” 司马炽哪有心情与她细说,“总之避讳着些好,你先回去吧,本王要招御医前来包扎一下伤口。” 梁兰璧这才露出歉疚的表情,“王爷息怒,臣女不是故意的,臣女……” “无妨,你先走吧。”司马炽的忍耐都要到极限了。 看出他是真生了气,梁兰璧也不敢再多问他是否真的喜欢羊献容,只好悻悻离去。 司马炽略一思索,也知道自己今日叫羊献容过来的举动有些不妥,不过皇上应该是没有起疑心,为了自己,羊献容也不会说出去,应该没事。 日后,还是要小心行事才行。 且说羊献容,被周公公送回浆洗房,神思还有些恍惚,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面是亲情,一面是大义,取谁舍谁? 周公公交代了玉姑姑几句,大抵是说皇上一会要见羊献容,让玉姑姑先不要为难她。 玉姑姑十分惊奇,小声道,“皇上这是何意?是要将太上皇后夷……” 完了完了,自己先前的猜测成真了,太上皇后时来运转,被皇上看中了,以后可不要来报复啊。 周公公斜她一眼,“照做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说罢扭着屁股离去。 玉姑姑小声咒骂一句,从门缝里见羊献容坐在床沿发呆,也就没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再说。 羊献容已经快要急死了! 怎么办? 她死不要紧,可是欢如何其无辜,这次怕是在劫难逃,有谁可以救救她? 她想遍宫中所有认识的人,哪怕有过一面之缘的,却都没有一个可以救欢如:不是怕他们无心,而是没有能力。 毕竟掌控着她的,是一国之君,有谁能有如此本事,从司马伦手上救人? “姐姐?”连贵人不放心,进来看她,“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去了豫章王宫里吗,怎么被周公公送了回来?” 羊献容不欲让她知道,反正也于事无补,“没有什么,碰巧遇上了。” 连贵人哪那么容易被骗,“真的?周公公会去豫章王宫里?别骗我了,你回来后就六神无主的样子,是不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羊献容摇头,可想到逼近眼前的绝境,她咬紧了唇,脸色煞白,“真的没事……” “到底怎么回事?”连贵人越发吃惊,“你……你别哭啊,好好,我不问,不问了!” 第540章谁是欢如的救星 羊献容没想哭,可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抓住连贵人的手,哽咽道,“妹妹,我……我怕是……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连贵人看她这样,也实在是难受,“还有什么拜托不拜托的,你有什么事只管说,我一定帮你。” 羊献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等下我要出去,如果我不能回来,你就想办法,帮我送个口令给成都王,记住了吗?” 不管怎样,她都不能出卖诸王,或许这一去,她和女儿都别想活命,所以,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没说让连贵人送信给刘曜,因为不想解释那么多,只要成都王知道她死了,刘曜自然也就知道,虽然会悲痛,却也没有了什么顾忌。 至于连贵人有没有那个本事送信出去,就只能看天意了,其他的,她亦没有任何办法。 “成都王?为何?”连贵人愣愣的,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你要上哪去?还不能回来,为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别问那么多,总之你答应我!”羊献容急的要死,她却还是不明白,天啊,这可怎么办! “不行,你不跟我说清楚,我就不答应你!”连贵人的倔劲儿也上来了,她心思虽比不过羊献容七巧玲珑,却也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搞不好要出大事情了! “妹妹!”羊献容又气又急,“你不懂,我……总之你别问这么多,照我说的做!” 说罢起身就打开门出去。 “姐姐!” 外面,赵才人等人方才听到周公公的话,都围上来问。 “太上皇后,你要去见皇上吗?为什么?” “为什么皇上突然要见你,皇上是不是看上你了?” “太上皇后,你什么时候见过皇上啊,怎么我们都不知道?” “就是啊,就是啊,太上皇后,真有你的啊,平常话都不多说一句,原来早为自己打算好了啊?” 她们是忌是妒,是喜是怒,羊献容都已无暇顾及,她们这些可笑的猜测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更想知道的是,到底怎么样才能活着回来。 玉姑姑冷眼旁观,脸上表情瞬息万变,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一般走过来,用力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太上皇后啊,这几天我对你大概、大概是严了一点,不过我也是为你好,皇上面前你要注意一下分寸,不该说的话不要说,知道吗?” 连贵人听得一撇嘴,满脸的不屑,这狠毒的,原来也有害怕的时候! 一见姐姐要时来运转了,才想起平常是怎么凶人的,现在再来讨好人,晚了。 不过,只有她知道,姐姐这一去,根本不是享受荣华富贵,倒像是去受刑的,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玉姑姑,你放心吧,我不会乱说话的,何况,我想我也没有什么机会开口的,你不必担心。”羊献容在她们面前,一派淡然。 因她们太天真,想得太美了,谁说去见皇上就一定是好事,她这一去,保不准会死无全尸。 玉姑姑呼出一口气,登时放下心来,讪笑着退过一边去,“这就好,这就好。” 贺才人还不死心,“太上皇后,到底怎么回事?皇上为什么要见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别问,连贵人,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的。”羊献容冷冷说一句,不紧不慢地出去。 贺才人咬牙骂了一句,“得意什么,年纪比我还大,皇上怎么可能看上你!” 连贵人冷冷看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心里盼着羊献容能够平安回来才是正经的。 大概知道羊献容绝对不可能逃出自己手掌心,司马伦也没让人过来带她,何况往太极殿的路,她走的比谁都熟,故她一个人正慢慢往那走着,想着对策。 然这九重宫帏,她一个弱女子,还要带着女儿,如何逃得出去? 如果送信给永明哥,他一定会来救自己和女儿,可那样就打乱了诸王的计划,不利于除掉司马伦,同样不会有好结果,这可怎么办! 正走着,前面不远处有人在说话,“是太上皇后……” 司马越一个眼神过去,侍卫即闭了嘴。 不过,他看到羊献容也很意外,她是何时回的皇宫,不是在金墉城陪着太上皇吗? 尤其她这一身装扮,明显是受了不少的苦,既然不得自由,又怎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看这方向,应该是要去太极殿吧? 羊献容听到动静,猛地停住,看到是司马越,顿时狂喜:对啊,怎么忘了他! 虽说当时阻止司马伦篡位时,他并不出头,但在太极殿上,她愤而自尽,若不是他阻止,自己此时早已是一具尸体。 所以说,他天良未泯,此时在朝中为官,也是迫不得已,也唯有他,才有办法救出欢如! “王爷。”既然有了这想法,羊献容当然不会错过机会,见司马越并未打算跟自己说话的样子,直接上去叫人。 司马越其实是有些……咳,没脸见她。 当初是她说司马伦要篡位,要他出面阻止,然而因为各种原因,他并没有出头。 结果就是,司马伦真的篡位了,她和太上皇都被送到金墉城囚禁,他觉得自己堂堂一个男人,宗室亲王,还不如一个女人有魄力,能有什么脸面? 再者他本能以为,羊献容与他说话,就是要痛斥他的无能软弱,他又无言以对,不如先躲了为好。 “太上皇后。”她既然上来说话,司马越也不能视而不见,只能应了,视线却躲避着她。 然而羊献容此时哪有与他算账的心情,低声道,“我想请王爷帮一个忙。” 司马越诧异,“本王?何事?太上皇后为何会在宫里?” 居然不是骂他,而且还肯找他帮忙,这是怎么了? “一言难尽,”羊献容心中悲愤,便也不及细说,“皇上拿欢如威胁我,要我出卖诸王,我不肯,我死不足惜,还请王爷想办法,将欢如救出宫!” 她说的虽快,但言简意赅,司马越很快想明白,气到脸发青,“皇上简直是卑鄙无耻……” 第541章想办法救人 羊献容大喜,他能这样说就好,起码是承认欢如无辜!“还请王爷相帮,救出欢如后,将她送到邺城成都王那里,多谢!” 司马越又一下没转过弯,“成都王?为何?” “来不及细说,成都王会妥善安置欢如,拜托王爷了!”羊献容说着话,就要下跪。 这里虽没有太多闲杂人等,然也难免被人发现,禀报皇上,她实在解释不清楚。 因把欢如送到成都王那里,就等于送到刘曜手上,她就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过司马越转而一想,也就释然了,成都王是太上皇的亲弟弟,是忠心于太上皇的,欢如是太上皇的女儿,就是成都王的侄女,将她送到他那里,也是人之常情。 “太上皇后放心,本王定会尽力,”司马越不加思索地揽上身,也是想对羊献容,稍做弥补,“公主人在何处?” 羊献容感激莫名,“多谢王爷!欢如她……她方才被皇上带走,应该是在皇上那里,我正要去见皇上……” “本王也是奉诏前来见皇上,”司马越略一思索,道,“那本王先走一步,去太极殿看看是何情况,太上皇后自己小心。” “好。”羊献容心中有了底,也就没方才那么绝望了。 司马越左右看看,无人注意,这才若无其事地先走一步。 羊献容定定神,擦了擦眼泪,待他走远,这才过去。 太极殿上,司马欢如正在生气,桌上摆着点心水果,她也不吃,反正就是要见母后。 司马伦也不生气,否则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岂非显得他小家子气。 因他笃定羊献容一定会妥协,故并不急,否则一会就当着她的面,收拾司马欢如,就不信她能看得下去。 不一会,周公公进来禀报,说是东海王到了。 “朕倒是忘了还传了他,”司马伦道,“周公公,将公主带进去,好生照顾着。” “遵旨。”周公公过来道,“公主,请。” “我不走!”司马欢如愤怒瞪他,“你不要想把我叫走!我都听到了,母后一会就要来,她会带我走的!” 周公公嘴角抽了抽,看向司马伦,“皇上,这……” 不管怎样,司马欢如都是公主,又是小孩子,不能真的把她怎么样,否则必然激起众怒。 司马伦面色一沉,“欢如,你不听话?” “我要见母后,我要见母后!”司马欢如踢着两只脚大叫。 司马伦气的不轻,上前去抓住司马欢如的肩膀,“欢如,不准闹脾气!朕可不是你的母后,没有那么好的耐性!” “啊!”司马欢如被抓痛了,一边挣扎一边大叫,“放手!你这个坏蛋,你害了我的父皇母后,你是坏人,坏人都是要死的,你是坏人,你要死的,要死的……” 她原也是听宫女姑姑们说的多,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理昭昭”之类,听的多了,也就会说几句。 司马伦大怒,“你……”举手就打。 他是篡位成了皇上,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最忌讳听人说他会遭到报应,即使司马欢如说此话只是出于不能见到母后的怨愤,而并无其他,他还是怒不可遏,无法接受。 司马欢如吓的尖叫一声,双手抱了头,“救命啊!救命!” 只是不管不顾大叫,撕心裂肺一般。 司马伦气极,“你这疯丫头,你叫什么?住口!” 他原也是要吓唬吓唬司马欢如,并未想真的把她怎样,她这一叫,倒像是要被杀了一般。 “你这坏人,放手!我要让父皇杀了你,你是坏人!”司马欢如大叫,脸色惨白。 “你——”司马伦这些天本就因诸王动作频频而心烦意乱,又加上年事已高,身体诸多不适,被她这一气,怒火攻心,当即就吐出一口血来。 周公公大惊失色,尖叫道,“皇上!皇上息怒,来人,传太医,传太医!” 心中却道真真是想不到,皇上竟被公主给气的吐了血,这难道竟是报应? 司马欢如也未想到会是如此,趁机挣脱了司马伦的手,躲到了椅子后,哭着道,“母后,我要找母后……” 司马伦已是摇摇欲坠,周公公扶着他坐了下去,心口痛的厉害,一时出不了声。 “臣司马越求见。”司马越正在这个时候到来。 司马伦深吸一口气,“爱、爱卿先回吧,朕、朕稍候再、再……” 不能让人知道他病重之事,否则后果堪忧。 司马越莫名其妙,不过听他气息不稳,想必是身体不适,也就不多问,“臣遵旨。” 目光极快地扫视一圈,果然见司马欢如正躲在椅子后,心中打着主意:如何将公主给带出来。 “我要找母后,我要找母后!”司马欢如哭叫声越来越大,“母后,母后快来,我好害怕……” 司马越趁机道,“这……这不是公主吗,敢问皇上,公主这是……” 司马伦心中恼火,还不得不故做无奈地解释,“公主在闹脾气呢,非要找太上皇后,朕劝不得她。” “原来如此,公主怎可如此胡闹!”司马越沉下脸来,“皇上国事繁忙,你怎可如此烦扰皇上?太上皇后自有去处,你在皇上这里闹有何用?还不快些出来!” 司马欢如对他并不是很熟悉,以为他真个是在训斥自己,早就害了怕,哪敢出来。 司马伦也以为他是在讨好自己,暗暗冷笑:贪生怕死之辈,只知道拍马屁! “皇上,让臣带公主出去可好?”司马越看到了他眼中的鄙夷,越发献媚,“臣将公主送回去,免得皇上烦心。” 司马伦正被司马欢如吵的心烦,又不能真个杀了她,也就给司马越个面子,“也罢,就请爱卿将公主送回。” “是,公主,走吧。”司马越过去牵起司马欢如的手,低声道,“不要说话,随本王来。” 司马欢如愣了一下,居然真的没有反抗,由着他带了出来。 周公公不安地道,“皇上,这是否不妥?稍候太上皇后过来,皇上不是还要……” 第542章原来是白日做梦 “太上皇后看不到公主,才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司马伦冷笑,愤愤道,“这臭丫头,胆子真是不小,再不赶紧滚,朕非杀了她不可!” 死了的人,是不能再拿来要挟太上皇后的,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周公公也知道他方才被气的够呛,不敢多说,“皇上龙体如何?不如改天再见太上皇后,保重龙体要紧。” “朕无事……卟……”司马伦才说一句,猛地又吐了一口鲜血,竟是昏了过去。 “皇上!太医,传太医!” 又是一通忙乱,自不必说。 羊献容过来时,心情极度不安与愤怒,想着如果司马伦拿女儿的命要挟她,她要如何争取时间,好让司马越将女儿带出去。 大概为了避免再生出事来,司马越带着司马欢如,走了另一条道离开,故羊献容过来时,只略略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知道司马欢如到了司马越这边,羊献容也稍稍放心,暗暗打定主意,纵使死,也不会出卖诸王! 谁料当她抱着必死之心,来到太极殿外时,却被周公公没好气地赶了开来,说是皇上没空见她,让她回浆洗房去等着。 因她并不知道司马伦吐血昏倒,所以相当意外,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能不见司马伦就不见,她暂时松了一口气,不做停留,直接回了浆洗房。 虽是走了这一趟,并未受到什么伤害,可她却觉得,有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回到浆洗房后,腿还是软的。 “姐姐,你回来了!”连贵人一直心神不定,忽然见她安然回来,反而不能接受,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之前姐姐说的那样严重,仿佛生离死别,结果就这样回来了,难怪她觉得仿佛在做梦。 “嗯。”羊献容有些木然地点点头,这次是活着回来了,不过下次,就很难说了。 连贵人这才放了心,接着又好奇起来,“姐姐,皇上有没有对你说什么?是不是……要把你赏赐给豫章王?” “嗯,哦。”羊献容还在想着女儿的事,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胡乱应着。 “是真的啊?”连贵人说不上心里是何滋味,叹了口气,“姐姐,既然这样,那……你就想开点吧,我知道你对皇上一心一意,可人在屋檐下,还是要……你什么时候走?” 旁边有女人听到连贵人的话,以为羊献容真的飞上枝头了,酸溜溜地道,“太上皇后,你可好了,苦日子到头了,不过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姐妹啊,记得来看我们哦!” “是啊,太上皇后,你可一定要多念着我们,你的命可真好!”贺才人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 其余人也都纷纷附和,说些好听的。 平时也没见谁多看羊献容一眼,还时不时在背后骂她自命清高啦,孤芳自赏啦,眼高于顶啦,如今一见她要发达了,就全都眼馋起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尽显于此。 玉姑姑一直听着动静呢,见状以为羊献容真的要发达了,登时有些心里没底,过来道,“太上皇后,你……” “玉姑姑误会了,”羊献容这时候才回神,淡然道,“什么事都没有,我并没有见到皇上,周公公要我回浆洗房来等着,我这就去干活。” 那些七嘴八舌个没完的女人们突然像被全部扼住了喉咙,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瞪着眼看着羊献容过去晾衣服,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不是要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一件事:就是说,她还是那个讨人厌、惹人嫌的羊献容,和她们一样,只是个洗衣女? 嘁! 她们立刻觉得无趣,原先或羡慕、或妒忌的眼神同时被轻蔑和嘲笑代替,纷纷回到自己位子上,各干各的活。 然而玉姑姑毕竟见过风浪,知道羊献容并没有把话说透,说不定事情还会有转机,倒也并没有接着变脸,而是喝斥一声“干活”,就进了屋。 “姐姐,到底怎么回事?”连贵人见玉姑姑进了屋,才小声问。 “没事,”羊献容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我确实没有见到皇上,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现在担心的是欢如,不知道东海王会用什么办法,把她带出宫去。 连贵人不明所已,道,“既如此,姐姐别想那么多了,边走边看吧。” 羊献容点点头,没有心思多说。 —— 司马伦病倒在床,十分严重。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实他并不是一下子就病的这样严重,而是一直在硬撑罢了。 这次被司马欢如一气,一吐血,所有的症状就全都发作出来,还有不昏迷的道理? 司马苓得知后,焦急万分,命太医好生诊治,并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父皇怎么会突然就病的这样严重。 司马越道,“回太子殿下,昨日臣奉诏前来时,看到公主也在,言语间冲撞了皇上,据周公公说,皇上被公主气到,这才吐了血。” 他虽有了救司马欢如之心,却不能擅自将其带出宫,否则皇上问起来,他难辞其咎不说,还救不了公主。 故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昨日他将司马欢如送回去,叮嘱她要听话,等待机会,他会带她去见父皇母后。 司马欢如当然愿意,这才乖乖待在自己宫里,等他的消息。 结果今日他就知道,司马伦病重昏迷,心中登时有了主意,就看司马苓上当不上当了。 司马苓一听这话,果然大怒,“司马欢如吗?那臭丫头,成天就知道嚷嚷着找父皇母后,她要把父皇气出个好歹,本宫不能饶了她!” “太子殿下息怒,”司马越见他生气,暗暗高兴,“公主年纪小,思念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若由得她一直这样闹,只怕皇上的龙体……” “本宫会让人将她关起来!”司马苓恶狠狠地道。 “这……怕是不妥,”司马越试探地道,“公主是太上皇的女儿,若是被苛待,传了出去,恐怕……” 司马苓烦躁道,“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一个小黄毛丫头而已,哪有这样麻烦! 不过,他将来是要登基的,如果真的再传出什么不好的事,也的确得不偿失。 第543章公主到邺城 司马越故意沉吟半晌,“这个吗……太上皇后如今在宫中,公主难免吵着要见她,皇上若是不准,动静太大,也是不好,皇上想必暂时没有打算将太上皇后送回金墉城,不若就把公主送到金墉城,与太上皇在一起?” “妙极!”司马苓大喜,“东海王果然聪明!就这样办,就由你安排人,将公主送到金墉城去,快快,今天就走!” 那小麻烦,早送走早安心。 他之前并不知道羊献容就在宫里,如今倒是知道了,不过父皇警告过他,她还有用,暂时不能动,他为此还颇为可惜呢。 “是,太子殿下。”司马越暗暗冷笑,如此,就好办了。 从太极殿出来,司马越即前往司马欢如宫中,说出是太子吩咐,将她接走,众人也不敢阻拦。 “王爷,我们去找母后吗?”司马欢如仰头问。 司马越低声道,“什么都不要问,跟本王走,到时候你就能见到父皇和母后了。” 司马欢如一下高兴起来,“还能见到父皇吗?真是太好了!” “走吧。” “嗯。” 两人匆匆出了宫,司马越早已安排好了人,护送司马欢如去邺城。 而另一方面,他安排了一队人,护送着空的马车去金墉城,行至半路时,制造出惊马混乱,疯马拉着马车而去,公主不知所踪的假象,以蒙混司马伦与司马苓。 一切进行的十分顺利,事后司马越即带着几名侍卫进宫入司马苓禀报,一力自责,并表示会派人尽快将公主找回。 而司马苓对此,却并无什么反应,准了司马越所奏,人能不能找回,他其实并不关心。 也难怪,如今他正心急于司马伦的病情,大臣所奏之事,都要他来决断,他还没有完全适应太子的身份,哪有心思去管司马欢如的死活。 此事顺利完成,司马越也放了心,即开始想办法,如何救羊献容出去——因司马颖已写了密信给他,要他配合诸王,讨伐司马伦,他还在想,诸王成功的机会有多大,值不值得他,冒这个险…… —— 刘曜乍一见到司马欢如,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远在洛阳皇宫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且毫无征兆,他怎会不吃惊? “刘叔叔?!”司马欢如同样惊喜非常,扑进他怀里,“我好想你哦,原来你还在这里!” 这一路上,她都在问什么时候能见到父皇母后,负责送她的人只说快了,并没有说其他,她以为是去金墉城的。 因为没有去过金墉城,她也不知道那地方离洛阳皇宫其实只有几十里的路程,所以尽管路上颠簸了好几天,她还是很开心,精神也很充沛,很少睡觉,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直到几天后来到邺城,见到刘曜,她自然更加高兴起来,不但能见到父皇母后,还能见到喜欢的刘叔叔,真是太开心了。 虽说她记不大清时间,不过似乎是很久没有见到刘叔叔了呢。 “我一直都在,你怎么会来?你母后也来了吗?”刘曜抱住她,激动到不能自已。 司马颖在旁,咳嗽了一声。 “属下失态,王爷恕罪,”刘曜这才平静了些,赶紧道,“敢问王爷,这是怎么回事,公主怎会到此?” 司马颖表情凝重,“本王也是才知道此事,想必宫中情势紧张——” 刘曜瞬间就变了脸色。 “你先不要急,”司马颖知道他担心羊献容,摆了摆手,“送公主来的侍卫说,是东海王要他们秘密把公主送到这里,此事万万不可声张,太上皇和太上皇后暂时无恙。” “东海王?”刘曜暗暗不屑,当时容儿找他出头,阻止司马伦篡位,他却只知明哲保身,其行为令人不齿。 不过倒是没想到,他会将公主偷偷送过来,由此可见,公主在宫里必定十分危险,说不定司马伦已经开始诛杀皇室中人了。 “不错,”司马颖点头,“本王之前派人送密信给他,要他协助本王共同讨伐司马伦,他想必已经做了选择。” “大势所趋,东海王也是该为皇室做些事了。”刘曜哼了一声,接着道,“王爷打算,何时起兵?” 司马颖无声冷笑,“十天之后。” 刘曜算了算日子,那就是三月初六了?“是,属下愿为先锋,助王爷杀敌!” 终于可以讨伐司马伦,夺回容儿,太好了,他一刻都不能等! 司马颖摆了摆手,“不必急,到时本王自有安排,”说罢看了司马欢如一眼,“本王最近与众将议事,公主不宜留在这里,你先带公主回刘家,让人好生照顾,记住,万万不能泄漏公主的身份,待攻破洛阳,迎太上皇复位,再将公主送回。” 之所以这样安排,也是因为他知道,司马欢如曾经在刘家住过,而刘家两个儿子可以做她的玩伴。 至于作战方面,石崇之侄石超投奔了他之后,也一直请战,故他手下不缺良将,只须周详计划即可。 刘曜正求之不得呢,“是,王爷放心,属下定会让人照顾好公主。” “去吧。” “是。公主,请随属下来。”刘曜拉起司马欢如的手,笑的很温和。 “颖皇叔,那我先走了啊,”司马欢如还不忘跟司马颖道别,“过几天再来看你。” 对司马颖,她虽不是多么熟悉,见的也不多,但知道他是好人,还是愿意跟他亲近的。 司马颖也难得地露出微笑来,“去吧。” “嗯。” 两人牵着手出来,司马欢如一边蹦蹦跳跳,一边问,“刘叔叔,我母后是不是在你家里?” “没有,”想到羊献容,刘曜心中酸楚,“不过你放心,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你母后了。对了,义真和义善都很想你,经常提起你呢。” “是吗,我也想他们!”司马欢如果然立刻转移了注意力,笑的眼睛弯弯,“义善都长大了吧,肯定高了不少。” “可不是吗,很高了。”刘曜笑着道。 “快走,好想赶紧看到他们!”司马欢如拽着他往前跑。 “慢点,别摔倒了!”刘曜跟着她跑,还得看着她,别摔了。 第544章又有大事发生 两人很快回了刘家,还没进门呢,司马欢如就叫了起来,“义真哥哥!义善弟弟,我回来了,你们在哪呢?” 刘曜提醒道,“这个时候他们两个都是在学堂的,要再过一个时辰,才能回来。” “哦,”司马欢如有点不高兴,不过倒也没有发脾气,“那我去找他们好不好?” 刘曜安抚道,“你还是在家里等他们吧,到了学堂你也不能跟他们说话,先生很严厉的,不准在学堂里喧哗。” “好吧。”司马欢如点头,“那我先睡一会吧,我好累。” 这一路上她都没怎么好好睡觉,如今到了,没有看到母后,没了盼头,自然就累了。 “好,你先睡一会,等你醒了,他们就回来了。”刘曜之前照顾过她和羊献容那么久,当然知道该怎么做,进屋铺好床,让她进去睡。 司马欢如是真累了,上床躺好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刘曜爱怜地看着她的脸,许久都不舍得移开视线。 这么久没见,她长大了,长高了,也越发美貌了,越来越像容儿,看着她,就像看到容儿一样。 不知道容儿现在怎么样了,不过也无妨,再十天,十天之后,他一定要把容儿带回来,再也不要她离开! “永明,是你回来了吗?”胡氏去采草药回来,见门开着,边解下背上的篓子,边用毛巾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草屑,“看过英娥了吗?喂她吃饭没有?” 卜英娥那次滚下山,在雪里待了一夜,又是受伤又是受风寒,昏迷不醒长达一个月之久。 就在所有大夫,包括胡氏以为她再也不可能醒来时,她却醒了,但却成了不言不笑不动,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说白了,就是比死人多一口气。 卜泰看到她这样,也是莫可奈何,因为怨不得任何人,是她自己折腾的。 胡氏和刘曜就算再有气,也没办法在她身上发泄,只能尽力照顾她,平时喂饭、喂水、如厕、换衣、擦身,每一样都不落,照顾她一个,比照顾十个普通人还累。 好在卜泰能帮着干活了,除了太亲密的事不好做,其他的也都能帮着做,刘曜平常还要替司马颖做事,家中里里外外,也就得靠着卜泰和胡氏了。 刘曜从屋里出来,“娘,小声点,欢如才睡下。” “哦,才睡下啊,那……”胡氏猛地意识到不对,失声叫道,“欢如?” “嘘!”刘曜赶紧拽着她,来到院子外头,“娘,你先不要激动,的确是欢如,有人把她送到邺城来,是送到王爷府上的,不过王爷留她在府上不方便,所以暂时住在我们家。” 胡氏惊魂未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容儿带着欢如偷着跑来的!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欢如为什么会被送到邺城来?” 刘曜摇头,“洛阳皇宫的情形,现在还不清楚,估计欢如留在皇宫不安全,娘,你就别多问了,这些日子让欢如先住在咱们家,到时候王爷会带她回洛阳的。” “造孽呀,这都是些什么……”胡氏连连摇头叹息,这么乱的世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去给卜英娥喂饭,让欢如多睡一会,她累坏了。”刘曜语气中,透着对司马欢如的疼爱和怜惜。 胡氏应一声,拿着刚采的草药,去房里整理。 司马欢如这一睡,果然睡到天近黄昏才醒来,而这时候,刘俭兄弟俩已经下了学,知道她来了,都很高兴,乖乖等她醒来,谁都没有吵。 “哥哥,弟弟!”司马欢如高兴地过来,“你们回来了!” 刘俭已经十一岁,身量很高,相貌随刘曜,浓眉黑目,眼神很正,是个不错的孩子。 因家里情况比较特殊,他也较同龄孩子更懂事,平常很能照顾弟弟,帮着做家里的活,十分让人省心。 刘熙四岁,正是才学道理的时候,长的唇红齿白,更像羊献容,十分清秀,平常就跟着刘俭,哥哥怎么说,他怎么做,笑起来憨憨的,露出两个小虎牙,特别可爱。 “姐姐。” “妹妹。” 兄弟俩都打了招呼。 “哥哥你长的好高啊!”司马欢如吃惊地道,“上次见你的时候,咱俩明明一样高的!” 这两三年,刘俭长的特别快,都比司马欢如高大半个头了。 刘俭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父亲说男子要长的高一点,才能保护弟弟妹妹和家人。” “我也高,我也高!”刘熙不愿被忽视,踮着脚尖比。 大家都笑起来。 不管怎样,司马欢如在邺城,至少是安全了,而洛阳皇宫里,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濮阳王落水了。 人被捞起来后,就直接回了他的宫里,太医一拨一拨地来,又个个摇头叹息着站到一边,看来是不容乐观。 “到底怎么回事!”得到消息的司马越赶过来时,所有太医都已经表示,回天无力,他怎不震怒,“好好的怎么会落了水,跟着服侍的都是些蠢货吗?” 他甚少发火,一旦发起火来,相当吓人。 要知道,濮阳王是曾经的皇太孙,虽然大家都未明说,不过司马苓这个太子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说不定到哪一会,濮阳王还要复位皇太孙的。 结果现在,人却死了,这明显是有人不希望他活着! 司马臧身边服侍的人,尤其是姚姑姑,早已吓的三魂七魄全没了,全身抖个不停,“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敬文若是救不回来,你们全都别想活!”司马越眼睛血红,“说,到底怎么回事!” 姚姑姑哭着回答,“奴婢、奴婢原本是跟着服侍的,可、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奴婢就被打晕了,等到奴婢醒来,主子、主子就……” 当时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觉得后脑一痛,然后失去了知觉。 等到再醒来时,还是别的侍卫把她弄醒的,说是主子落水了。 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当时只有你一个人跟着敬文?”司马越冷静了些,这明显是有预谋的,有人故意害死了濮阳王! 他命一名下属去看了看姚姑姑的后脑,果然是有伤的,还流了血,证明她并没有说谎。 第545章诸王起兵 “回王爷,除了奴婢,还有几名宫女和侍卫,可奴婢被打昏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姚姑姑死的心都有了。 虽说她是被打昏的,可濮阳王死了,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下她肯定要没命了! “当时跟着敬文的人是谁!”司马越厉声问。 几名宫女和侍卫向前膝行几步,无一不是说,自己被打晕了,醒后来,司马臧已经死了。 司马越命手下一一检查他们的后脑,果然都有伤,气的脸色发青,“光天化日,皇宫之中,竟然有人蓄意谋害皇孙,简直罪无可恕,此事本王定会……禀报皇上,追查到底!” “何事如此吵闹?”司马苓走了进来,看他那眉眼间的得意,分明知道发生了何事,却还做做不知,“本宫听说敬文落了水,现在怎么样,可要紧吗?” 司马越冷冷看他一眼,原本还不觉得他有多讨厌,可现在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面目可憎。 御医正在这时候出来,一脸沉痛,“启禀太子殿下,启禀王爷,皇孙已气绝多时,臣等……回天无力啊!” 司马越猛地攥紧了拳,尽管早已猜到这样的结果,还是觉得,无法接受,眼前有些模糊。 小小一条生命,就这样没了,被人害了,天理何在! “什么?怎么会这样!”司马苓一副“震惊”的模样,“敬文怎么会……快、快救敬文!” 御医等全都跪下求饶。 “天哪,怎么会这样……”司马苓以手捂脸,仿佛悲伤难抑,其实是怕笑出来,“本宫……本宫无法接受,这就去禀报父皇……” 说罢立刻离开了。 其实司马臧的死,本就是司马伦一手安排,司马苓命人动的手,他此来就是要看看,司马臧是否已经死了。 只要司马臧一死,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他的太子地位,太好了! 司马越恨不能从后给他一剑,在他身上穿个透明窟窿! 身为一国集群,竟这样心狠,连个四岁幼童都不放过,简直没有天良,没有人性,人人得而诛之! 等等。 司马越心中一动,忽地就有了主意:成都王不是要他配合,共同讨伐皇上吗,濮阳王之事,正是个好时机,既然这条小生命已不可挽回,他为何不好好利用? 司马伦,司马苓,别怪我,是你们坏事做尽,活该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 原本司马伦父子以为,司马臧一死,就可灭掉那帮老臣另立太子之心,他们就可高枕无忧,却不想没出几天,洛阳城中,就流言满天飞,简直让他们措手不及! “说,到底怎么回事!”司马伦愤怒拍着龙案,“是谁在胡说八道,都说了些什么!” 群臣都不敢言语,使劲低头。 “说!”司马伦一直病着,今天才强撑着上朝,这一气,喉咙里又有血腥味涌上来。 司马苓愤怒道,“父皇,外面都在说,是儿臣和父皇一道,害死了司马臧,还说咱们父子天良丧尽,该遭天打雷劈,父皇这皇位,坐不长久了!” 他倒是实在,知道什么,全都说了。 司马伦气的又是一阵咳嗽。 司马越在人后无声冷笑,不错,这都是他授意下人所为,就是要让百姓们都知道,司马伦父子有多残忍嗜杀,让原本就不得民心的他们更加众叛亲离,诸王带兵进京时,就更加没有阻碍了。 “一、一派胡言!”司马伦气的直翻白眼,“简直……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谁乱说,抓、抓起来,统统杀掉!” 孙秀皱紧了眉,司马伦要杀司马臧之事,并未同他商议,就直接让人动了手,否则,他是绝对会阻止的,因这个时候杀掉司马臧,绝非明智之举,如今这样的结果,果不其然。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逼着羊献容,说出成都王等人的计划,偏偏皇上却在此时犯了混,弄成现在这样的局面,恐怕要不好收场了。 正在此时,一名内侍急匆匆上殿,“启禀皇上,洛阳守卫来报,说是……” “是什么,说!”司马伦正在气头上,更由不得旁人说话吞吞吐吐。 “说是诸王都已收到讨、讨伐皇上的檄文,成都王等人都已起兵,正从各处,攻向洛阳!” “什么!”司马伦大吃一惊,脸色惨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说,说!” 司马苓亦惊慌失措,问都不知如何问,“父皇,怎么办,怎么办……” 孙秀更是脸如死灰,他有预感,这次恐怕是完蛋了! “回皇上,诸王都已起兵,恐怕不日就要到洛阳城下了!” “卟……”司马伦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倒了下去。 “皇上!” “父皇!” 太极殿上,一片大乱…… —— 司马颖在接到司马越的密信,说是司马臧被害,他放话出去,是司马伦父子不仁时,就知道,他们的机会来了。 于是,他们按照原定计划,于三月初六,各王同时起兵,司马颖派出刘曜 许超为先锋,经黄桥,攻向洛阳。 齐王司马冏的军队往阳翟,经颖阴渡颖水,其余各王也从各处起兵,声势浩大,直逼洛阳,所到之处,都得到了百姓和匈奴部的支持,简直势不可挡。 当讨伐司马伦的檄文到洛阳时,各地义军已成蜂拥之势,十分惊人。 尽管局势迫人,不容乐观,可司马伦也不可能坐以待毙,急让司马苓召集群臣,商议对策,最终采纳孙秀之意见,派孙辅为上军将军,李严为折冲将军,率七千将士从延寿关出战。 征虏张泓、左军蔡璜等率军九千从堮坂关出战,镇军司马雅等率军八千从成皋关出战,其余人也各有安排。 后各路军均与诸王交手,许超等人与司马颖的军队在黄桥作战,双方死伤超过一万人,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不过另一方面,司马冏的军队经颖阴渡颖水进攻张泓不利,被张泓乘胜追击,原本情势危急,却不知为何,他们阵中自乱,传出“齐王军队强盛,势不可挡,张泓已全军覆没”的流言,司马冏立刻反扑而上,结果张泓部一败再败,被全部攻破,士卒流散逃回洛阳,令人啼笑皆非。 第546章现成的人质 孙秀已经快要急死了。 因他知道三方军情一天天危急,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朝廷大军节节败退,诸王步步进逼却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他助司马伦登位,杀害那么多人,一旦司马伦做不成皇帝,他的命,也就保不住了。 所以,他一方面天天在家中陈设各种祭祀,制作诅咒制胜的文章,以此迷惑民众,一方面上书司马伦,派司马馥、司马虔等人领兵做三军的后继和援助。 然而即使如此,仍旧不能挽回三军大败的局势,眼看着局势越来越严峻,司马伦也慌了,且朝廷内外,要求诛杀他和孙秀,向天下谢罪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孙秀更是知道众怒难犯,到后来,连门都不敢出。 因他只要在街上出现,必会招来百姓的打骂,被扔烂菜叶、臭鸡蛋也是常有的事,每次都狼狈不堪。 今日奉诏进宫议事,照例是才到半路,轿子就被愤怒的百姓弄烂,徒步进的宫,身上被扔满脏物,自己都瞧着恶心。 “俊忠,你怎么又是这副鬼样子!”司马伦心情恶劣,再看到他这样子,更加烦躁。 孙秀擦了擦脸上的鸡蛋液,也是生气而又尴尬,“皇上息怒,臣、臣也是没有办法……” 司马伦冷冷看他一眼,忽然就有了主意:一直以来,都是孙秀在帮他出谋划策,包括他能登上皇位,孙秀也帮了很大的忙。 如今众怒难平,他必须要向百姓们做个交代,而他自己这个皇帝才做了几个月,还没做够呢,当然不能轻易交出皇位。 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孙秀交出去,言明一切都是他所为,百姓们出了这口恶气,应该不会再闹事了吧? “皇上……”孙秀整理了一下自己,抬头才要说话,猛地看到司马伦那阴森森而带着杀机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皇上这是对他,动了杀心? 想想倒也不奇怪,皇上本来就是个自私狠毒的,如今外面一团乱,朝廷总要有个说法,而牺牲他,是最好的选择。 “外面情形如何?朝廷大军可有何进展?”司马伦收回目光,假装平静地问。 孙秀假装没有看出什么,拱手道,“皇上大喜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司马伦目光闪烁,“哦,朕何喜之有?” “征虏张泓已攻破齐王兵营,活捉了齐王,此乃皇上大喜,就召百官,前来朝贺!”孙秀大声道。 然而事实上,张泓等人早已大败,士兵各自逃回,齐王正乘胜追击,攻向洛阳。 孙秀也是没有办法,为了稳住局势,稳定司马伦的情绪,才故意造出的假消息,以欺骗民众罢了。 司马伦不知是假,果然大喜,“当真吗?齐王现在何处?” 孙秀早已想好说辞,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回皇上,张泓正押解齐王回洛阳。” 反正这一路还很远呢,过几天就说出了什么意外,这谁说的准。 只要稳定住皇上的情绪,不要对自己动杀心,他才有机会挽回局势。 “真是太好了!”司马伦登时精神大振,“俊忠,你给朕带来了好消息啊,哈哈哈!” “皇上谬赞,不过,”孙秀适时话锋一转,“即使齐王被捉,可还有成都王、河间王等,也不容小觑,皇上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司马伦习惯性地,又开始问他。 “回皇上,臣以为如今这局势,不能一味与诸王硬碰硬,而是要攻其软胁。”孙秀有意没明说,而是绕了个弯子。 因这一计,是他最后的一计,即“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如果失败,总得有人承担责任。 而他,不想承担,所以只能甩给皇上。 “软肋?”司马伦哪有他心思来的快,皱眉道,“此话怎讲?” “臣敢问皇上,诸王起兵,为的是什么?”孙秀狡猾的很,就是不肯说出来。 司马伦脸色一沉,十分不高兴,“俊忠,你胆子倒不小,敢质问朕!” 为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把他赶下龙椅,迎太上皇复位了,还用问? 一想到这个,他眼睛忽然亮了:俊忠的意思,难道是…… “臣不敢,”孙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明白了,低头露出诡异的冷笑,“臣是觉得,只要让诸王有了顾忌,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伉俪情深,如今却分开这么久,必定彼此相信,皇上若是将太上皇迎回宫,让他们夫妻团聚,必是一段佳话。” 司马伦想踢他个跟头。 明明就是要他派人把太上皇接回宫,与太上皇后一起当人质,要挟诸王退兵,却说的这样好听,黑锅要他来背,真真是狡猾。 哼,有些小聪明又怎样,他若有事,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孙俊忠! “爱卿所言极是,这件事情,就交给爱卿去办,尽快去金墉城,将太上皇迎回!” 孙秀略一愣,不过并没有太大反应,“臣遵旨。” —— 因为有曲公公天天夜里偷偷送吃的来,有时候好些,有时候差些,但总比浆洗房的馊饭要好上百倍,所以羊献容跟连贵人不但没像其他洗衣女那样面黄肌瘦,反而十分有精神,脸色也没有太难看。 包括玉姑姑在内,众人都不知为何,只以为两人更得上天眷顾,除了妒忌外,也没什么话好说。 羊献容哪有心思管这些,她急切地想要知道,女儿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送到邺城,有没有见到刘曜。 可她在浆洗房,能见到东海王的机会少之又少,只能慢慢等着了。 话说回来,只要欢如离开了皇宫,就更安全些,她应该相信东海王。 虽说她不怎么离开浆洗房,可到底曾经是一国之后,这宫里还是有些人,愿意帮她的,她已经知道,诸王起兵了。 换言之,司马伦这个皇帝,快要做到头了,她在高兴之余,又十分担心,因她知道,司马伦不会轻易认输,一定会想办法,保住皇位。 更可怕的是,司马伦身边还有阿公,他一向诡计多端,心狠手辣,若是被逼急了,难免不会做出残忍之事——比如,伤害太上皇…… “羊献容,你还想瞒着?”玉姑姑忽然过来,大声叫道。 第547章饭菜哪里来的 羊献容正满腹心事,被她这一嗓子叫的吃了一惊,“你怎么……玉姑姑,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她本能以为是玉姑姑知道了欢如出宫之事,不过仔细一想,那件事只有东海王和她知道,东海王不可能出卖她,故玉姑姑说的,应该是别的事。 玉姑姑瞪大的眼睛像铜铃,“你还装傻?我问你,你这几天夜里,是不是偷着与连贵人吃东西呢?” 羊献容登时明白了。 就算她和连贵人动作再小心,也难保不闹出动静,而她们偷吃的时候,总是很紧张,难以注意到四周的动静,被人看到,再正常不过。 她极快地扫了周围一眼,果然见贺才和赵才人一副妒忌又幸灾乐祸的模样,就知道是她们告的密。 连贵人更是大吃一惊,对着羊献容直摇头:不是我的说! 羊献容微微一点头,表示明白,连贵人怎么可能说呢?“玉姑姑,我们并没有……” “贺才人,赵才人,你们说!”玉姑姑直着脖子叫。 乍一听赵才人说,她亲眼看到羊献容与连贵人天天夜里偷着吃东西,把她给气的,差点吐血! 难怪这两人气色越来越好,白天干活也劲头十足,原来是夜里偷吃呢! 可让她不解的是,她的饭菜并没有少,厨房里也没有少东西,这两人吃的饭菜,又是哪里来的? 据赵才人说,她俩吃的还很好呢,经常有肉有菜,总不可能是天上掉的吧? 赵才人冷笑道,“你们两个别装了,我都看到了!昨晚吃的烧肉吧,你们吃的真香呢!” 一说到肉,她的口水都要流下来,来这里这么久了,别说是肉,就连肉星儿都没见! 其余人也是愤怒地看看着羊献容和连贵人,好像两人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一样。 连贵人急的无法,“你、你不要胡说,我们……” “妹妹别解释了,”羊献容淡淡道,“我们并没有偷吃其他人的食物,也没有动玉姑姑的,有什么可说的。” “你们的食物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赵才人迫不及待地叫,“是不是有人给你们送饭,是不是?为什么只送给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她本能以为,她们两个偷了玉姑姑的饭菜,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告了状,为的就是让玉姑姑狠狠教训她们两个——谁让她们两个平常眼高于顶,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呢? 结果玉姑姑却很茫然,因为她这段时间的食物根本就没有少,她也觉得奇怪,这才来喝问。 连贵人也并不知道食物哪里来的,因为她白天做活累,一到晚上就睡的很沉,都是羊献容叫她起来,出去吃东西,她才会醒,所以她十分害怕,担心是羊献容从哪里偷来的。 “这个我不方便说,”羊献容自不会出卖曲公公,淡然道,“我有我的方法,不过我刚才说了,不会妨碍任何人,也不会偷吃任何人的食物,玉姑姑就不要问了。” “我不问?”玉姑姑恼火,感觉权威受到了挑衅,“我为什么不问?你们两个偷吃,还有理了?说,饭菜到底哪里来的,快说!” 说着话,她已经亮出了鞭子。 连贵人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前面,“饭菜是我偷来的,跟姐姐无关!” 她已经跟着姐姐吃了这么久的好饭好菜,怎么能让姐姐一个人承担责任。 “好你个贱人,还敢嚷嚷,看我不打死你!”玉姑姑气愤之极,扬鞭就打。 连贵人是吃过她这鞭子的亏的,脸色已经惨白,闭上眼睛等着挨打。 却听“啪”一声响,鞭子已打到人身上,但连贵人并没有感到疼痛,她睁开眼睛一看,顿时急了,“姐姐!” 原来是羊献容挡到了前面,这一鞭就打在了她脖颈上,鲜血很快就渗了出来,火辣辣的疼。 赵才人等人但觉十分痛快,不肯说,也别想吃独食,哼! 玉姑姑原也是没想打她的,毕竟她的身体不一样,说不定皇上何时就召见她,若她身上带着伤,也不好交代,“太上皇后是非要替这小贱人出头了?偷吃东西是大忌,我把她打死了也不为过!” 羊献容冷冷道,“我已说过,饭菜不是偷的,至于如何来的,我不能说,玉姑姑凭什么打人?” “说不出来路,就是偷的,还有什么好说的?”赵才人火上浇油,“玉姑姑,她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羊献容猛地看过去,赵才吓的脖子一缩,到底是太上皇后,她还不敢太放肆。 “太上皇后最好还是让开,”玉姑姑把鞭子甩的啪啪响,“今天我必须要问出来,否则人人都偷吃,规矩还要不要了?” 羊献容冷冷道,“饭菜是我拿到的,妹妹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说,饭菜哪来的?” “我刚才说了,不能说。” “你——” 正吵闹着,曲公公已经送饭菜来了,方才他在门口隐约听到了些,知道自己给羊献容送饭菜的行为,给她招来了麻烦,心中也急,一时不知要不要承认。 若是承认了,这些人肯定要怀疑他跟太上皇后之间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坏了她的声誉,若是不承认,她说不清楚,就会挨打,这可怎么好? 他送饭菜给太上皇后,是为了报恩,可不是为了害她。 “饭菜来了,”曲公公故意大声叫,“怎么还不过来吃饭?” 众女平常这个时候,早就拿着饭碗等着抢饭菜了,今日是被羊献容的事给吸引了注意力,才忘了这回事,一听饭菜来了,登时做鸟兽散,推着挤着叫着,去房里拿碗,好出来抢饭菜。 赵才人和贺才人也暂时顾不上,先抢再说。 羊献容稍稍松了口气,因心情不好,不想吃,再加上她平常也抢不着,干脆拉着连贵人,到一旁去坐着。 曲公公假装不经意地看过来,眼神中满是担忧。 羊献容不着痕迹地摇头,意即自己能应付。 曲公公心中有了数,故意道,“玉姑姑方才在问什么,怎么气成这样?” 玉姑姑自然不知道是他在接济羊献容,气呼呼道,“那两个贱人偷吃,却不交代饭菜是从哪里来的,真是邪门儿!” 第548章用心险恶 曲公公一听这话,就知道羊献容不肯出卖他,心中十分感动,道,“偷了玉姑姑的饭菜?” “那倒没有,所以才邪门啊!”玉姑姑“啐”了一口。 曲公公装做不在意地道,“既然没偷玉姑姑的,你何必生气,由得她去。” “那怎么行!”玉姑姑不满地道,“这里我说了算,不准偷吃,这是规矩!要是人人都像她们这样,我说句话,还有人听吗?” “玉姑姑不是问不出吗?”曲公公压低了声音,“别忘了,那位到底是太上皇后,或许是有人在暗中接济呢?比如太上皇安排的人,或者其他亲王安排的人,玉姑姑若是定要问出个短长,将这背后的人给招惹出来了,只怕……” 玉姑姑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你这一说倒提醒了我,莫不是太上皇见不得太上皇后受苦,所以让人偷偷给她送饭菜?” 曲公公见她上当,暗暗冷笑,点头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若不然,谁有这个胆,敢给浆洗房的罪女们送饭菜?” 玉姑姑琢磨一会,道,“你说的在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算了,那我就不问了。” “玉姑姑是聪明人,”曲公公赞一句,又轻声道,“不过玉姑姑还是要警告她们一番,让她们以后偷吃注意点,别再让人抓到,要不然……” “这个我自省得,曲公公放心吧。” 曲公公这才放了心,向羊献容微微点头,见那旁的饭菜抢的差不多了,这才提着桶离开。 他自是觉得为羊献容解决了一桩麻烦,却也没想到,昨晚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机会再送饭来了。 才走到门口,就见周公公急匆匆过来,他们彼此之间是认识的,曲公公忙往旁边让了让,“公公走的这样急,出什么事了吗?” “与你无关,快走。”周公公因是跟在司马伦身边的,主子就要皇位不保,他哪有好日子过,心情更不会好。 曲公公知道一般只要他来,就是为了羊献容,心道不好,赶紧躲到一边看着。 果然,过不多时,羊献容就被带了出来,径直离去。 难道又是皇上召见? 曲公公心里泛着嘀咕,想着晚饭时候,再来打探打探。 “皇上要见本宫?”羊献容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这宫里气氛很是压抑,看来诸王大军,快要兵临城下了。 她所料没错,此时诸王大军都已到了洛阳城附近,与朝廷军队朝廷着殊死搏斗,双方激战已一个多月,战况十分惨烈。 不过人人心知肚明,朝廷大军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诸王攻破洛阳,是早晚的事。 周公公不冷不热地道,“太上皇后不必急,到了就知道了。” 羊献容听这话,也没心思计较他的态度,想着司马伦是不是知道情况紧急,要逼她做什么事,或者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了,要直接杀了她? 两人绕着皇宫走了大半圈,最后居然来到了弘训宫,她才被接回来时,住过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杀她也要在这里杀? “太上皇后请吧,老实点,否则皇上可不会对两位客气。”周公公把人带到,即命侍卫锁门,接着匆匆离去。 羊献容莫名其妙:两位? 啊,难道欢如没有跑成,又被送回来了? 她的心碰碰狂跳,想着如果欢如被司马伦抓到,肯定要被打的,这时候说不定已经没了人样,她简直不敢往下想! 一步一步挪到内室,果然见纱帐后躺着个人,她紧咬嘴唇,强忍着泪水,上前掀开纱帐,“欢……太上皇!” 居然是司马衷! 羊献容用力眨眨眼,不错,就是司马衷,他看起来瘦了好多,简直是皮包骨,眼眶深陷,脸色青灰,正睡着,气息很弱,仿佛随时要断气一样。 也难怪,那天被孙秀的人打了一顿,他就一直病着,若不是金墉城里还有大夫,而司马伦又说过不能要他死,他现在哪还有命在。 “太上皇!太上皇!”羊献容轻轻晃着司马衷,“醒一醒,醒醒?” 司马衷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日思夜想的脸,他猛地瞪大眼睛,“容……容儿……” 不是做梦吧,他居然见到了容儿! “太上皇,是臣妾!”羊献容终于忍不住哭了,“太上皇回来了,太好了,没事了……” 司马衷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存在,一下清醒不少,“容儿,真的是你?我……我回宫了?难道……难道章度他们,已经……胜了?” 他人虽在金墉城,却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司马颖之前给了他密信,说是准备起兵。 现在洛阳城戒严,风声鹤唳,打听消息很困难,不过他好歹曾经是皇上,身边还是有些忠心效命之人的,已经打听到,诸王的军队,快要攻破洛阳了。 如今他从昏迷中醒来,得知自己回了宫,第一反应就是,成都王他们赢了,否则,他如何能离开金墉城。 羊献容摇头,“还没有呢,臣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日子臣妾一直在浆洗房……” “什么!”司马衷又怒又心疼,“你竟然……”看到羊献容这副穿戴,就知道她过的有多糟糕,“司马伦竟然……我不能饶了他!” “臣妾没事,”羊献容笑笑,“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怎样,最要紧的是太上皇没事。不过臣妾在担心,皇上将太上皇接回来了,恐怕……有什么阴谋。” 刚才只顾着欢喜,现在仔细想想,司马伦怎么可能这么好心,把太上皇接回来,把她从浆洗房弄出来,分明是有所图谋。 司马衷愣了一会,忽地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司马伦要拿你我当人质,要挟章度他们放弃攻城?” 这个卑鄙小人,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十之八九,”羊献容听他也想到这里,更加绝望,“现在皇上也没了其他路好走,成都王等人起兵,为的也是恢复太上皇的皇位,他们只要拿太上皇性命相要挟,成都王他们就断然不敢轻举妄动,到时候……” 第549章走投无路 “司马伦简直太可恨!”司马衷气的脸色惨青,却也因想到这种可能,而束手无策,浑身都颤栗了起来,“我绝不能、绝不能被他得逞!” “太上皇息怒,还是要保重身体,”见他气的要喘不过来,羊献容也是无法可想,劝慰道,“这只是最坏的打算,皇上未必就能如此做,或许……或许他能幡然悔悟呢?” 话是这么说,可她自己都觉得好笑,都到了如此份上,司马伦很清楚,就算他悔悟,也已经迟了,唯有死路一条。 司马衷喘息着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容儿,你别想太多,司马伦若敢动你,我一定跟他拼命!” 羊献容心中感动,“太上皇万万不可如此说!太上皇还要重登皇位的,一定要好好活着才行!” “容儿……”司马衷又是一阵咳嗽,好一会才平复下去,“你可知道敬文和敬仁怎么样了?” 羊献容摇头,“臣妾一直在浆洗房,还没有打听到,臣妾也很担心他们。” 她后来这几天,没再离开浆洗房,司马伦也没再见她,难怪她也不知道,司马臧已被害之事。 “无妨,我既然回了宫,总能见到他们,先别说了,歇息一会吧,看你这脸色,憔悴的厉害。”司马衷也不嫌弃她身上脏,将她揽了过来。 —— 此时,朝廷大军已然全线溃败,司马伦这才得知,齐王根本就没有被抓,是孙秀撒谎,气到要发疯,“孙秀误朕,孙秀误朕!” 亏的他还真的将这一消息散布出去,群臣都感到了欣慰,前来朝贺,原来是假的,诸王的军队,马上就到洛阳城下了! “父皇,杀了孙俊忠!”司马苓咬牙切齿地道,“诸王恨的是他,百姓们恨的也是他,把他杀了,诸王就会退兵的!” 司马伦狠狠瞪他一眼,“你太天真了!诸王是要逼朕退位,杀了朕,好迎太上皇复位,一个孙俊忠,杀就杀了,他们会在乎吗?” 司马苓登时惊慌失措,“那、那怎么办?父皇,你可一定要想办法呀,绝对不能让太上皇复位,不然咱们就完了!” “闭嘴,朕还能不知道!”司马伦简直要被他气死,“朕已命孙俊忠到尚书省,与八坐议论征战防备之事。” “父皇还用孙俊忠?”司马苓撇了撇嘴,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那有什么结果?儿臣听说许超、孙会等人都已回来,他们可有何意见?” 许超已经同诸王交过手,应该多少知道些吧? “意见不一,”司马伦烦躁莫名,“许超建议召集逃回的士兵,与诸王决一死战,有人建议乘船向东,到海上避难,有人则劝朕直接烧毁皇宫,不依附于朕者,杀!” “啊?烧毁皇宫?”司马苓愣愣的,“这真是……那父皇要去哪?” 皇宫烧了,太上皇也别想复位,诸王也别想得意,倒是一了百了,可他和父皇要去哪里? 不是照样也做不成皇帝了吗? “他们要朕前往投奔镇南将军孟观。”司马伦哼一声,“朕堂堂一国之君,岂能如此狼狈出逃?谁赢谁输,还未可知呢!” 司马苓想起来了,孟观原本是贾南风一伙,协助贾氏诛杀杨骏,因立了功,升为黄门侍郎。 后齐万年关中叛乱,还是自己父皇平叛无果,孟观率军讨伐齐万年,勇不可挡,最终将齐万年擒获,声威大振。 后来父皇登基后,不但没怨他抢了网关,反而还任他为安南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对其十分信用重用。 孟观对父皇也很感激,忠心不二,如果前往投奔他,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看父皇的样子,似乎还有什么倚仗? “儿臣以为,父皇不如先前往孟观处,再做打算。” “不必想了,”司马伦冷冷道,“朕得到消息,诸王军队已经呈四面之势,包围洛阳,就算朕想要前往孟观处,也冲不破他们的包围。” 司马苓大惊失色,“啊,竟然这样,那……那怎么办,孙俊忠呢,他怎么不去应对?” 他倒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扯上孙秀,好像他们父子落到这步田地,都是因为孙秀一样。 “他?估计是吓的不敢出门了,”司马伦鄙夷地道,“不过,朕若是逃不掉,他也别想好过!传朕诏令,命孙秀进宫,陪朕下棋!还有,命百官全都进宫,朕要他们,全都陪着!” “是!”司马苓匆匆去了。 司马伦慢慢端起茶杯喝茶,手抖的厉害。 他有预感,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不过,不到最后,他是不会认输的,他手上还有两张王牌了,到了必要时候…… 也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 —— 司马颖的军队速度最快,已经到了洛阳城下。 之前他派人前往金墉城,控制了那里,原本是想知会司马衷一声,很快就会打开城门,迎他复位。 却不料手下很快回来禀报,说是司马衷和羊献容都不在金墉城,司马颖顿觉不妙,一定是司马伦将他们二人抓回了宫,以做人质!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接下来的动作,就得非常小心了,否则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此时,刘曜急匆匆上前来,“王爷,不好了,公主不见了!” 司马颖大惊,“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攻上洛阳之前,他就安排了人护着司马欢如,每到一处,都要确定前方安全了,才让她继续往前,绝不能出半点差池。 可这都快到洛阳了,却出了事,待见到皇兄,他如何向皇兄交代? “属下也不清楚!”刘曜急的都快昏过去了,“是王爷告知属下,公主随后就到,属下前往接应,一直没见到人,方才有护送公主的侍卫来禀报,说是公主所乘的马车在半路遭到冲撞,马儿受惊,疯跑而去,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他是做为先锋,与石超一起,在黄桥与朝廷军队作战,新近才与司马颖会合,就立刻迫不及待地问司马欢如的情况。 结果却听到这样一个让他崩溃的消息,他如何受得了? 如今正值战乱,他简直不也想像,如果公主落到歹人手里,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第550章绑在墙头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司马颖又惊又怒,“他们……”想到此时再发怒,也于事无补,立刻将亲信叫过来,“马上安排人去找公主,务必尽快将公主找到!” “是!” 刘曜再急,可这天下之大,他一个人也没处找去,何况如今正到了紧要关头,也无法再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希望王爷的手下尽快找到公主了。 “不必担心,现在到处都是诸王的军队,本王会立刻知会诸王,让人们留意公主,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司马颖安慰道。 其实他本不必这样解释,因司马欢如是他的侄女,是皇室公主,就算是丢了,也不是刘曜的错,与他并无什么关系。 “是。”刘曜也不好再多说。 洛阳城已被围住,马上就要攻城了,在这时候,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不多时,石超跑了过来,“王爷,皇上在城楼上。” 司马颖冷笑,“哦?司马伦倒真有胆量,不在宫里藏着,跑到城楼上来做什么?” 话落猛地想到一件事,该不会…… “回王爷,百官也在,还有……太上皇与太上皇后。”石超果然一语说出他心中所想。 刘曜大惊失色:容儿也在? 可恶的司马伦,这是拿容儿当人质,要挟诸王退兵! 司马颖怒笑,“不出本王所料,太上皇果然在司马伦手中!这逆贼,是想要做最后一搏!” 他关心的,自然只是司马衷,至于羊献容,他能救司马衷,当然也就一起救她,倒是不必格外再提。 刘曜道,“王爷,这要如何做?皇上必然要让诸王退后,这……” “你当本王毫无布置吗?”司马颖挑了挑眉,“东海王早已与本王同谋,在城中设了埋伏,很快就可掌控局势。” 有禁军配合,原本可里应外合,攻下洛阳,却不想司马伦狗急跳墙,挟持了太上皇与太上皇后,就得多费些功夫和心思了。 “是,王爷英明。” 司马颖低声道,“你箭法好,稍候看本王眼色行事,若到了必要时候,就地诛杀司马伦,一切以保护太上皇为要!” “是!”刘曜立刻命人取来弓箭,背在身上。 司马颖手一挥,大挥即逼近洛阳城下。 司马衷和羊献容都被绑在墙头的十字木桩上,两人也是直到此刻,才明白司马伦的险恶用心,虽是惊怒交加,却也无可奈何。 “太上皇,滋味如何?”司马伦许是知道胜败在此一举,怕也没用,此时反而悠然,“曾经的一国之君,如今的太上皇,却被绑在这里,供人取乐,是不是前无古人?” 司马衷怒道,“逆贼,人人得而诛之,你谋朝篡位,必不得好死……咳咳……” 一阵怒气上涌,他咳的直翻白眼,险些背过气去。 “真没新意,每次骂都是这几句,皇上也真是无能啊,骂人都这么没劝。”司马伦笑的很自在。 “太上皇息怒!”羊献容沉声相劝,“昔日里韩信能忍胶胯下之辱,后来方成就一番大事业,皇上万金之体,自比那韩信要圣明,忍一时之辱,护大晋之颜面,皇上不应以为耻,反应以为荣!” 司马衷身心一震,转头看向她,竟有些哽咽,“容儿,我……” 他堂堂男儿,竟不如容儿一介女流心胸开阔,眼界宽广,真真是惭愧。 “哈哈哈!”司马伦大笑,“太上皇后真妙人也,难怪不管是愍怀太子,还是皇上,亦或是豫章王,还有那不知死活的刘永明,都对太上皇喜欢的紧,就连……” 他本待说就连自己儿子也对她念念不忘,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不如咱们来打个赌,成都王他们是会为了太上皇放弃攻城,还是会不顾太上皇的死活,非要取朕性命?” 司马衷冷冷道,“自然是要先取你狗命了!你有什么资格做大晋的皇帝?司马苓有什么资格为太子?熙祖和道文虽已不幸亡故,可是还有敬文与敬仁,他们都是皇孙,都……” “哦,太上皇还不知道吧?”司马伦做恍然大悟状,“敬文因为身边的人看顾不力,已经溺水身亡了,可惜呀可惜……” 司马苓得意冷笑,他为什么不能做太子? 敬文与敬仁都是乳臭未干的娃娃,有什么资格跟他争? 司马衷与羊献容俱都大惊失色,什么?敬文…… “不可能!”司马衷厉声道,“敬文不可能会死,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羊献容则刹那出了一身冷汗:都这时候了,司马伦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难道敬文真的死了? 溺水? 怎么可能! 敬文身边的人看顾他向来尽心尽力,怎可能让他溺水,分明是有人故意害死了他! “不可能,不可能!”司马衷受到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脸如死灰,“敬文不会死,不会……” 百官站在两侧,全都低头垂目,不敢做声。 尤其是孙秀,缩在人后,面无人色,就怕会被司马伦给推出去送死,恨不能立刻消失了才好。 “太上皇,不如你劝成都王收拾如何?”司马伦交叉着双手十指,颇有兴致地道,“只要他们退兵,朕保证,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敬仁,如何?也罢,朕会立敬仁为皇太孙,将来苓儿会把皇位传给他,这样总行了吧?” 司马衷怒极反笑,“你以为皇位是什么,由得你想传给谁就传给谁?我才是大晋的皇上,敬仁本来就应该是皇孙,凭什么要先把皇位给司马苓,而后才是他?” “太上皇,你可别不识好歹!”司马伦一拍桌子,本待发怒,忽又笑了,“还是太上皇以为,成都王他们真是来救你的?你别傻了!他们就是趁这机会发兵,好趁机夺走皇位,他们是不会把皇位还给你的,你信他们,还不如信朕!” 羊献容厉声道,“司马伦,都这般时候了,你还想挑拨离间?成都王对太上皇忠心耿耿,自然会迎太上皇复位,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愿意做乱臣贼子吗?” “你敢骂朕!”司马伦怒极,上去就扇了她一记耳光,“你是什么东西,也敢骂朕!” 羊献容被打的耳朵里嗡嗡响,嘴角也见了血,好一会儿听不见声音。 第551章唯死而已 “司马伦,你敢打容儿!”司马衷猛力挣扎,咬牙切齿地瞪眼,“你敢动容儿一根头发试试!” “朕就是动她,怎么样?”司马伦忽然掐住羊献容的脖子,硬是让她抬起了头,狞笑道,“虽说一把年纪了,却比二八娇娃还要水嫩,这脸也是少有人及,不错呢,朕要不先尝尝?” 羊献容喘不过气,眼前金星乱冒,听这话仍是愤怒到无以复加:司马伦如今好歹也是大晋的皇上,竟如此下流无耻,当真是不要脸面了吗? 司马衷拼命晃动身体,怎奈这木桩十分结实,他无论如何也挣不开,“放开容儿,放开!” 司马苓幸灾乐祸地提醒,“太上皇可小心了,这木桩并不牢固,你要再晃,可就连人带木桩,全都掉下去了。” “你——”司马衷瞪他,目眦欲裂。 “让他们退后,”司马伦手上回了两分力气,“否则,朕先杀了羊献容,再杀了你,大不了同归于尽!” 羊献容艰难地道,“太……上皇,不……” 司马衷剧烈喘息着,心里挣扎的厉害。 而这一切,在不远处的刘曜和司马颖都看的分明,两人一个急的要死,另一个也是皱紧眉头,在等待着什么。 司马颖与司马越商议好,只要他在城内布置好了,足以掌控一切,就会在墙头竖起绿旗,否则,这边若是强行攻城,太上皇就会有危险。 “王爷,属下是否要动手?”刘曜已经张弓搭箭,对准城墙上的司马伦。 “再等等,”司马颖按下他的弓,“还不到时候。” “可是……” “本王说再等等!”司马颖回头厉声道,“若是太上皇有个闪失,你担当得起吗?” “是,属下不敢。”刘曜只好收箭,急的要死。 容儿就快要没命了,快一点,快一点啊! 城墙上,司马伦同样急的冷汗涔涔,四周黑压压的人越逼越近,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咬牙道,“太上皇还要考虑多久?再不叫他们退兵,朕只好将太上皇后,从城墙上推下去了!” 说罢叫过来一个侍卫,将羊献容从十字木桩上解了下来。 “你敢!”司马衷惊怒道,“不准你伤害容儿,你听到没有?” 司马伦抓紧羊献容的胳膊,不顾她的挣扎,硬是将她拖到城墙的边上,将她的上半身,压了出去,“叫他们退兵,听到没有!” 已经是声嘶力竭。 “住手!住手!”司马衷同样厉声叫,“放开容开,放开!我让他们退后,我……” “不!”羊献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叫,“太上皇,不可以,不能退后,臣妾唯死而已!” 说罢她竟一脚踢在司马伦要害处,趁着他痛极滚倒,就要往城墙下跳。 “容儿!”司马衷肝胆俱裂,“不要!” “贱人,敢伤本宫父皇!”司马苓见状,冲过来就要抓住羊献容,“别想死的太便宜!” 她若是跳下去,就没有了利用价值,还怎么让成都王等退兵? 千钧一发之际,“嗖”,一枝羽箭毫无征兆地射到,正中司马苓胸口,他脸上露出痛苦和难以相信的表情,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猛地蹿上,拦腰将羊献容抱住,硬是拖了回来,“太上皇后,小心。” 羊献容急促地喘息着,回头一看,“东海王?” 又是他救了自己? 原来就在刚刚紧急关头,司马越带着禁军赶到,控制了各处城门,在城墙上竖起了绿旗。 司马颖立刻让刘曜放箭,原本是要诛杀司马伦的,谁想羊献容正好将他踢倒,反而是司马苓冲上来,挨了这一箭。 然刘曜他们都没有想到,羊献容的性子一如既往的烈,竟要一死保全司马衷,距离这么远,谁都抢救不急。 就在刘曜悲愤绝望之际,险险是司马越上了墙头,将她救下,所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孙秀等人见状,知道大势已去,立刻惊叫着,做鸟兽散。 司马越厉声道,“不准动!立刻投降,太上皇立刻会登基,必既往不究,饶你们一命!” 百官自然都毫不犹豫地跪下,口呼万岁。 司马越大声道,“打开城门!”自己则上前,将司马衷解开,“皇上受惊了。“朕没事,”司马衷跌跌撞撞地,先把羊献容给抱住,“容儿,你怎么这样傻,你……你若是跳下去……” 羊献容方才凭着的,也是一股狠劲,这会儿看一眼高高的城墙,也是害怕的脚发软,紧紧偎在司马衷怀里,心狂跳个不停,“臣妾……臣妾不能成为皇上累赘……” “胡说!”司马衷嗔怪,“你哪里是累赘,你是朕的福星,是朕的宝贝,是……”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而此时,侍卫已经将刀剑架在司马伦脖子上,司马苓胸口中箭,已经疼的晕过去,其余百官都跪倒在地,场面被控制了下来。 司马颖进了城,向司马衷跪倒行礼。 “起来吧,”司马衷欣慰道,“章度,多亏了你们,朕定会论功行赏。” 司马颖低头,“臣不敢要封赏,只要皇上无事就好。” “辛苦了,”司马衷又看向司马越,已没有了往日对他的怨念,而只剩了感激,“东海王,你也辛苦了,若不是你连着救了容儿两次,她恐怕早就没命了,章度都与朕说了,此次平叛,你功不可没,朕定会重重赏你。” 司马越跪了下去,“臣不敢居功,臣惭愧……” “好了,回宫吧,”司马衷心情大好,“该赏的赏,该罚的罚,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衷拥着羊献容下了城墙,往皇宫而去。 刘曜跟在司马颖身后,与羊献容错身而过,两人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即明白彼此心中所想,并未说半个字。 眼下,安定局势最要紧,还不是他们儿女情长的时候。 不过,刘曜却在想着,如何对羊献容说,司马欢如不见了的事,希望在她知道之前,就把欢如找回来吧,要不然,她一定受不了。 “王爷,属下请求去找公主。”刘曜主动请命。 司马颖点头,“也好,此事就交给你,尽快把公主找回来。” “是。” 第552章知恩图报 局面终于稳定下来,诸王大胜,不过在这场大战中,双方死伤人数超过十万人,真真是尸体遍地,血流成河,血腥味经久不散。 司马衷重新回到太极殿,坐上了那把龙椅,恢复帝位,羊献容也得以恢复皇后身份。 司马伦被逼退位,与几个儿子一起,被送往金墉城囚禁。 司马苓伤重不治,到金墉城后没几天,即一命归西,也算是替司马臧抵了命。 许超、张泓、孙会等人,全都被处斩,夷三族,就连孟观,也受司马伦牵连,被处斩,灭三族。 其实被牵连着,更是不计其数,被杀者数以千计,实在令人扼腕。 至于孙秀,则被石超亲手所杀,替家人报了仇,了却了一桩心事。 司马臧被害,司马衷悲痛之余,也要为自己身后事考虑,即立了司马尚为皇太孙,以安民心。 罚的罚完了,就是赏,常山王复位长沙王,齐王司马冏为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入朝辅政。 成都王司马颖仍旧镇守邺城,以安抚匈奴五部。 东海王司马越虽也立了功,不过之前因放任司马伦篡位,也有过失,两相抵消,不再另行封赏。 其余各有封赏,不必赘述。 “总算是雨过天晴了,”司马衷倚在榻上,身体仍旧是不好,不过精神还不错,“容儿,你要答应朕,以后不可帮傻事,朕不希望你再为了朕,牺牲自己,知道吗?” 羊献容垂眸,“皇上言重了,臣妾哪里就牺牲自己了?不过不想拖累皇上罢了。” “你没有拖累朕,都是多亏了你,”司马衷拍拍她的手背,“不过都过去了,以后不会两再有事了,朕……”咳了几声,悲痛万分地道,“朕没想到,敬文竟然……好在敬仁聪明可爱,以后你要好好教导他,他必能当大任。” “皇上节哀,敬仁还要皇上亲自教导呢。”羊献容听他这话,竟有交代后事的意思,心中更加难过。 司马衷苦笑,“你就不要安慰朕了,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以后,敬仁就交给你了,大晋……也需要你来扶持,容儿,你一定要答应朕,好好帮着敬仁,好吗?” 羊献容心中苦不堪言,皇上这是要她承诺,要一辈子做大晋的皇后,日后的太后,帮着敬仁保住大晋江山,也就是要断绝她跟永明哥在一起的念想! 这是皇上对她不专的报复吗? “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羊献容不知如何回答,即避了开去,“还请皇上恩准。” “你说,朕答应你就是。”司马衷并不考虑,因他知道,羊献容是不会提过分的要求的。 “臣妾在浆洗房时,见到了连贵人她们,还有……”羊献容将在浆洗房时的事,一一说了,“臣妾想恳请皇上,将连贵人她们召回后宫,还有,浆洗房的人过的太苦了,能不能让她们吃的好一些,穿的暖一些,也好做活?” 司马衷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一切就依你所言吧,皇宫的事,你做主就好,浆洗房那边,朕也会让人过去吩咐的。” 他是生来的帝王,高高在上习惯了,也并不是没有同情心或者怎样,而是浆洗房那种地方,他根本就不会去,也想像不到那里的人过的有多苦。 “谢皇上,哦,还有,”羊献容自是没忘了曲公公,“臣妾想从浆洗房调个人过来服侍,他是个忠厚老实的,也能帮着臣妾,照顾好敬仁。” 一听是为了敬仁,司马衷也不再多问,“你看人的眼光,朕信得过,依你所言。” “谢皇上。” 羊献容随即下了皇后诏到浆洗房,让连贵人等人,都风风光光地回了各自的宫里。 玉姑姑等人心中甚是不安,就怕羊献容会借机报复,不过过去传话的姑姑却明说了,皇后娘娘仁慈,是不会计较以前的事的,而且还会让这里的人吃饱穿暖,让她们都别忘了皇后恩德。 众女自是又高兴又惭愧,没想到她们那样排挤皇后,皇后还为她们说话,让她们吃饱穿暖,看来日后真要处处谨慎,多多感恩才行。 曲公公被羊献容身边的林姑姑带到昭阳殿时,虽然并不害怕,但紧张还是有的。 他自问没有亏待了羊献容,故应该不至于受罚,难道被叫来,是要赏他?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曲公公极快地看了一眼,立刻跪倒,心中直感慨,皇后果真是少有的绝色,如今穿戴打扮起来,贵气逼人。 “快起来吧,”羊献容微笑,“本宫在浆洗房时,多亏曲公公夜夜送饭,才助本宫挺了过来,本宫十分感激曲公公。” “奴才不敢,举手之劳,不敢得娘娘如此夸奖。”曲公公红了脸,一看就是个没有心机的。 “不过本宫倒是不解,本宫何时于你有恩?”羊献容直到现在也没想起来,他何时见过曲公公,更不用说恩不恩了。 曲公公道,“回娘娘话,说起来还是贾皇后在世时,奴才在她宫里服侍,因不小心犯了过错,贾皇后要杀奴才,是娘娘路过,替奴才求情,奴才侥幸捡回一条命,被调到浆洗房送饭菜。” 羊献容恍然,“原来如此。” 难怪她没有印象,想来那时候,她不过是随口一句话,并未往心上放,结果就被曲公公感恩到现在。 “娘娘于奴才有救命之恩,相比之下,奴才所做,微不足道,娘娘千万不要再说感恩的话,奴才担当不起。”曲公公叩头道。 “恩就是恩,不分大小,”羊献容微微一笑,“本宫已经与皇上说过了,日后你就在这昭阳殿当差,听命于本宫,服侍好皇太孙,你可愿意?” 曲公公猛地哆嗦了一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要在昭阳殿当差? 做皇后身边的人? 这也太……惊喜了吧? “怎么,你不愿意?”见他许久没说话,羊献容以为他是不愿意离开熟悉的地方,毕竟在浆洗房虽然苦一些,没有油水可赚,却胜在清静,不惹事。 “不不不,”曲公公声音都在颤抖,“奴才、奴才愿意,奴才是太高兴,所以……” 第553章公主变奴婢 “那就好,”羊献容这才放了心,“日后你在这里当差,任谁也不会欺负了你去,有什么事就对本宫说,不必委屈着自己。” 曲公公当场就哭了,“娘娘仁慈,奴才何德何能……” “不必如此,本宫又岂是忘恩负义之人,”羊献容转过头,“林姑姑,你带曲公公去换身衣裳,教教他这里头的规矩。” “是。曲公公,请吧。”林姑姑和气地道。 曲公公告个罪,说声“有劳”,即随她出去。 真想不到会有此好事,他这走起路来,脚步还发飘呢。 羊献容笑着摇了摇头,心思单纯之人,就是有这样好处,知恩图报,且不必防着,还能忠心替你办事,很让人放心。 黎瑾随后走了进来,表情十分凝重,甚至是有些如临大敌的,“娘娘。” “问的如何,欢如是还邺城,还是随成都王回来了?”羊献容赶紧问。 一切尘埃落定后,她才得了机会,问了东海王,得知欢如已经被送到了邺城,才算是放了心。 那会儿与刘曜打个照面,也没机会问,不过既然东海王这样说,想必是错不了的。 现在她唯一需要确定的,是欢如还在邺城,还是已经回洛阳,如果还在邺城,就禀报皇上,让人去接欢如回来。 “回娘娘,公主不在邺城了。”黎瑾方才去求见了司马颖,得知了消息,根本不知如何开口。 “那就是回洛阳了?太好了!”羊献容高兴万分,“本宫琢磨着成都王一定会带她回来的,人呢,在成都王府上吗,本宫这就去禀报皇上!” 皇上也很想念欢如,定会派人去接她回来的。 黎瑾一个闪身,拦住了她,虽是不想破坏她的好心情,还是狠心道,“娘娘别去了,公主在来洛阳的路上,被疯马连累,此时……不知所踪。” 羊献容如遭雷击,笑容僵硬在脸上,随即迅速变成惊恐与绝望,“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说遍!” 她的女儿,她的亲生骨肉,她不惜一切也要保护的那条小生命,就这样没了,失踪了? “娘娘……” “不,本宫绝不相信!”羊献容嘶声叫,“不可能!欢如会回来的,她一定会回来的,她不会抛下本宫,她不会!” 这种绝望,甚至比她陷身浆洗房,要被司马伦利用,万劫不复时,还要让她痛苦! 黎瑾见势不妙,赶紧扶住她,“娘娘,你冷静一些,公主只是失踪,未必会有事!刘护卫已经去找公主了,他一定会把公主找回来的!” “不可能,本宫不信,本宫不信!欢如,欢……”羊献容身子忽然一阵痉挛,直直倒了下去。 “娘娘!” —— “母后!”司马欢如猛地翻身坐起,才知是一场梦,浑身都已被冷汗湿透。 如今虽已是四月天,可她还是觉得身上冷的厉害,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那天正走的好好的,马儿却突然受惊,带着她疯狂奔逃,她当时吓的又哭又叫,怎奈马儿跑的太快,后面的侍卫根本追不上,没过多久,即跑的没了影。 她在马车里也很快因为惊吓过度和碰到头而昏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居然被绑着手脚,摆在集市上供人挑选! 原来她昏迷中,马儿终于停下来,她则从马车里翻出来,掉在了路边。 事有凑巧,一名人贩子路过,见她模样清秀,身段也好,即动了歪念,将她绑了来,卖给人做奴婢,好挣些钱。 她当然不肯认命,又哭又叫,说自己是公主,可别人怎么会相信,只说她说的是疯话,那人贩子对她又打又骂,她怕疼,终于不敢再说。 过后不多久,一名叫钱温的男子即买了她,要她侍候他十四岁的女儿钱月姗。 试想,司马欢如从小是被人服侍的,哪曾服侍过别人? 就算她害怕了,不敢反抗,可她从来没有做过粗活,哪能做的好,钱月姗又是个脾气暴躁、目中无人的,稍有不顺心,就对她又打又骂,还不给她饭吃,十分冷酷。 她心中委屈,想念父皇母后,相信刘叔叔,逃跑过几次,被抓回来,又是一顿毒打,快要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更让她绝望的是,钱温父女买下她后,就带着她回到了老家吴兴县,这里离洛阳,何止千里,凭她一个人,又身无分文,怎么回去? 想着想着,她难受的厉害,身上的伤又疼,呜呜地哭起来。 哪料才哭了两声,钱月姗即在内室大叫,“大半夜的,哭什么丧,让不让我睡觉了,又想找打了是不是?” 司马欢如打个哆嗦,登是不敢出声,咬住了袖子,无声地落泪。 父皇,母后,刘叔叔,快来救我…… 第二日一早,刚刚才迷迷糊糊睡着的司马欢如即被钱月姗一脚踢倒,“起来了,都什么时辰了,还睡!” 司马欢如惊了一下,一骨碌爬起,才想起来自己目前的处境,不过这一个月来,她已经学会了隐忍,并没有说什么,只冷冷地看了钱月姗一眼。 “看什么!”钱月姗怒道,“还不去打水,我要洗脸!”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服侍她的丫鬟,可小茹(司马欢如为自己取的假名)身上,却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贵气,虽说年纪不大,可一举一动,都颇有韵致,仪表商讨,气质沉静,绝非平民百姓家出来的。 她偷偷看过小茹的手,细嫩白皙,绝对不是做过粗活的那种,所以她敢肯定,小茹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知怎么的,流落到被人卖来卖去的地步。 当然,她是说什么也不相信,小茹是公主的,那太可笑了。 然即使如此,她还是觉得小茹很讨厌,尤其小茹那样冷冷淡淡看着她的时候,就仿佛高高在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样,这让她越发恼火,不打骂小茹,就觉得低她一等。 “我这就去。”司马欢如起身,揉了两下被踢痛的地方。 “什么我啊我的,要自称奴婢!”钱月姗一瞪眼,“还记不住是不是?” 第554章忍辱偷生 司马欢如咬紧唇,眼里是屈辱的光。 她是堂堂公主,为什么要自称奴婢? 听外头的人说,皇叔打赢了,父皇母后都回宫了,她要找父皇母后,不要做奴婢! “听到没有!”钱月姗大怒,挽袖子就要动手,“非要我教训你?” “奴婢听到了。”司马欢如忍下所有的污辱,轻声道。 她虽然之前天真烂漫,甚至有些刁蛮任性,但那是因有人护着她、宠着她,她才可以无忧无虑,任意妄为。 然而现在不同,她被卖为奴,要看人脸色,虽然才一个多月,她却已经尝尽以前没有尝过的苦,也学会了怎样才能不挨打,等待机会离开。 残酷的生活会教会人很多东西,即使以前的她再怎么天真,在经历了恶梦般的一个月之后,该会的,也都会了。 “大点声,我听不到!”钱月姗就是以欺负、羞辱她为乐。 司马欢如咬紧嘴唇,忽然大声道,“奴婢听到了!” 说了第一次之后,再说第二次,就容易的多了,只要能活着,什么屈辱不能受。 反正总有一天,这些屈辱,她是要讨回来的。 钱月姗万分得意,“这就对了,记住,我是小姐,你是婢女,你必须服侍好我,你还说自己是公主?” 司马欢如低下了头,掩饰眼里的恨意。 “说呀,你是公主吗?”钱月姗讥讽地叉腰大笑,“你是哪门子的公主,啊?是太上皇的,还是皇上的?” 司马欢如使劲咬着嘴唇,她当然是皇上的公主,刘叔叔说了,司马伦是夺了父皇的皇位,所以他这个皇帝,根本就做不下去! 正在这时,钱温也起了身,才一打开门,就听到女儿这话,吓的脸都了,“月姗,你说什么混话呢?皇家的事,也是咱们能说的?” 钱月姗已经十四岁,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这些事当然懂得,只不过为了羞辱司马欢如,才会口不择言,讪讪然道,“我知道,父亲放心,我有分寸。” 钱温无奈地瞪她一眼,“你呀,就是被我给惯坏了,小茹,去打水吧。” 相比较而言,反倒是钱温对司马欢如要温和些,他原本也是看她生的美貌,仪态又好,能给女儿做个伴,也没指着一个十岁的孩子做什么粗活重活。 “知道了。”司马欢如这才转身到厨房去打水。 钱温板起脸来,“月姗,你可要知道分寸,如今太上皇复位,正是紧张的时候,任何不好的话被人听到,都可能引来大祸,你这口没遮拦的毛病,是该改一改了。” 钱月姗还不服气呢,“我知道了,父亲,哪有这样严重!我就是看不惯小茹这样子,才骂她几句。一个婢女而已,还说自己是公主,看她样子,她配得上吗?” 钱温却皱起了眉头,“我倒是觉得,小茹的确很不一样,她必定是出身大户,说不定她真的就是……” “父亲,你想多了,”钱月姗才不信呢,“就算小茹出身大户,也必定是没落了,要不然哪能被转卖为奴?至于公主不公主的,根本不可能,皇上的公主都是养在皇宫里,根本不让出宫,就算出宫,也一大堆人跟着,哪像小茹这样,自己跑出来?” 钱温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儿,“算了,不说这些,你以后对小茹好些,别动不动就又打又骂的,她如果真的出身大户人家,现在成了丫鬟,也够难受的了,做人不要太过分。” 钱月姗哼一声,“那怨得了谁?是她家没落了,又不是我造成的。” 钱温到底是疼女儿的,嗔怪地说了几句,也就没再多说。 司马欢如在厨房里默默哭了一会,打了水来,侍候着钱月姗洗漱,其间少不得又被骂了几句,她也忍了下来。 总有一天…… —— “容儿,吃些东西吧,”司马衷又在劝羊献容了,心疼的无以复加,“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因为思念女儿,羊献容整日以泪洗面,这一个多月以来,茶饭不思,觉也不好好睡,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比司马衷的身体还要弱。 “谢皇上,臣妾不想吃,皇上龙体刚刚好一些,不宜太劳累,回去歇着吧。”羊献容有气无力地道。 欢如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实在是太难受了。 司马衷叹息一声,忽又板起脸,“容儿,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你答应过朕什么?一定会好好照顾敬仁,教导敬仁,可是这些天,你看过他几次?跟他说过几句话?” 羊献容死灰般的眼睛里,总算有了点神采,但却是充满愧疚的,“臣妾惭愧,皇上……还是将敬仁托付给连贵人吧,她一定会……” “容儿!”司马衷将碗重重一放,脸色都已发青,“你这话何意,难道是在交代身后事吗?欢如只是失踪,又不是出了事,你这样到底是要怎样?” 羊献容少见他对自己发这样的火,一时有些愣怔。 “你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天,就会没命,到时候欢如回来,你让她怎么办?难道要让好守着你的尸……”司马衷到底对她狠不起来,话说一半,说不下去了。 羊献容流下泪来,“皇上,臣妾……臣妾糊涂……” 是啊,欢如终有一天会回来的,她若再这样下去,活不了几天,到时候欢如回来,知道她死了,能不伤心吗? 她太自私了,心胸太狭隘了,怎么就没多想一想? “你还知道你糊涂?”司马衷见她想明白了,暗暗高兴,但还是继续骂,“欢如都比你懂事!她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你见不到她,可别怪朕没提醒你!” “臣妾一定会好好的!”羊献容用力擦泪,端过碗来吃粥,“臣妾一定要等欢如回来!” 司马衷哼一声,眼神却是狂喜的,早知如此,就该早骂骂她,她就会想明白了。 黎瑾也松了口气,“娘娘,属下多嘴,皇上已经派了人出去找公主,也向诸王发了密信,只要发现公主,定会立刻将公主送回宫。” 第555章一波才平一波起 羊献容哽咽道,“谢皇上……” 她早该明白,皇上不会不理欢如的,一定会派人去找,据黎瑾说,永明哥也一直在找欢如,肯定会找到的,她绝望的太早了。 “好了,不哭了,”司马衷对她,哪狠得下心,接着就软了,坐下来为她擦泪,“你一直这样,朕心里也不好受,相信朕,欢如一定会回来的!她也是朕的女儿,朕也着急,可只有咱们自己好好的,才能等到她回来,你说是不是?” “是,臣妾糊涂,让皇上担心了……” 两人互相安抚了一阵,情绪才算是都平复下去。 “最近朝中如何,可安稳吗?”羊献容总算有心思,问一问朝堂上的事了。 因之前是司马伦专权,才会有了篡位之事发生,故她现在最担心的,是朝中又有谁专权坐大,重蹈司马伦之覆辙。 司马衷道,“不必担心,朝中如今有齐王、东海王、长沙王等诸王共同辅政,可保无事。” 羊献容稍稍安心,只要不是哪一个专权,就暂时没什么问题,想来皇上吃了大亏,定会小心的,自己不必太过担心。 “齐王等人上了折子,要朕杀了司马伦一家。”司马衷说这话时,面无表情。 因他觉得,司马伦并不值得同情,不但篡位,还要拿他和容儿当人质,威胁诸王退兵,更是差点害死容儿,死有余辜。 “哦?诸王都是这意思?”羊献容虽不想再看到血腥之事发生,但谋反者死,诛九族,却是祖制,不是一两个人可以改变的。 “不错,赵王及其子,都不得饶恕,朕已准了,赐赵王一家金屑酒,留个全尸,也算朕待他们不薄。”司马衷冷笑道。 羊献容暗暗叹息一声,“是,皇上英明。” 永宁元年四月十三,司马伦及其子被赐金屑酒而亡,结束了荒唐而又可悲的一生。 司马炽任射声校尉,累迁车骑大将军,都督青州诸军事。 大乱过后,局面总算是慢慢安定下来,而一切暂时告一段落之后,宫里总算有了一件喜事:司马炽与梁兰璧,就要成亲了。 算算年纪,司马炽也已十八岁,早就到了成亲的年纪,只是一直以来,发生那么多事,局势动荡不安,没有司马衷为他做主,他的婚事,也就一再耽搁下来。 如今也是时候为他和梁兰璧举行大婚仪了,而这件事,当然要交给羊献容来操办。 羊献容心里放开了,有了希望,身体也恢复了些,命人好好做准备,距大婚仪正好还有半年,一切都来得及。 八月,襄阳王司马尚被立为皇太孙,引来各方侧目,猜测不断。 因在所有人看来,司马尚年纪尚幼,原太子妃王惠凤又是被休回娘家的,司马尚本没有什么资格,被立为皇太孙,应当是司马炽被立为皇太弟,将来继承大统才对。 不过,既然诏令已下,这一点就无可更改,众人也只是私下里议论罢了。 而司马炽听得此事,气的掀翻了桌子,“什么皇太孙,不过是愍怀太子的遗腹子,狗屁不懂,立为皇太孙能服众吗?” 而他,在大乱之中洁身自好,不问政事,不同流合污,博得内外一片赞叹之声,身份上他又是先皇最小的儿子,哪一点不比皇太孙强? 梁兰璧哼一声,“必然是不能服众的,王爷,臣女可听父亲说了,皇上本是有意要立王爷为皇太弟的,可是后来又改变了主意,立襄阳王为皇太孙。” “什么?”司马炽吃了一惊,“竟有此事?本王怎么不知道?” 皇兄恢复帝位后,他就已经位列朝堂,虽然还没有太重要的官职,可朝政之事,他还是大致知道的,立皇太孙还是立皇太弟,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梁兰璧面色不变,“臣女也是听父亲说起,父亲似乎是与皇上身边的人夏公公闲聊时说起的,不知道为什么,皇上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她一再强调这一点,不过是在引着司马炽往某个方向去思考罢了,因如今在宫中,能够影响皇上,让皇上在大事上改变主意的,唯一人而已。 “皇兄会改变主意,自然是有人相劝,难道……”司马炽果然中招,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是皇后?” “对了!”梁兰璧跟着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王爷这一说,倒是提醒了臣女,一定是她劝的皇上改变了主意!皇后在浆洗房时,王爷那次对她……想必她是记恨在心,所以才会这样害王爷,真是太过分了!” 其实她早就听说了,司马炽对羊献容的纠缠,并不是从那次才开始,而是早有风言风语传出。 只不过上次那件事之后,司马炽对她诸多不满,说她尖酸刻薄,心胸狭窄之类,她也是不想他因此而退了与她的亲事,所以才收敛了些。 然这并不表示她对羊献容的恨就有所稍减,相反,她更加恨羊献容,恨不能将她踩在脚下以泄愤。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没等她找到机会,把浆洗房收拾羊献容,司马衷就恢复了帝位,这贱人当然也就恢复了后位,成了大晋独一无二、高高在上的女人,她一时还动不了什么歪脑筋。 皇太孙一立,倒是正好给了她机会,她那当然要牵强附会,将这一切都算在羊献容头上,只要司马炽绝了对羊献容的念想,那就什么都好办了。 “好个皇后,竟然这样误本王!”司马炽气的厉害,目露凶光,“本王要她,是看得起她,她竟如此不知好歹!” “王爷万不可掉以轻心,”听他如此说,梁兰璧心里酸溜溜,还是忍耐着道,“皇后绝非寻常女子,见多了荣华富贵,必不会轻易被打动。再者,皇太孙一直是跟在她身边的,两人虽是隔着辈,却有如亲生母子,将来皇太孙登基,必然事事要听从皇后的意见,到时候……” “本王绝不会让她如愿!”司马炽冷笑,“本王是先皇的儿子,是当今皇上的弟弟,无论如何,都应该是本王为皇太弟,皇太孙算个屁!” 第556章小小清河王 “本来就是,”梁兰璧火上浇油般道,“皇太孙年纪那么小,能知道什么?将来还不是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保不准皇后就是第二个贾南风。” “本王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司马炽义正辞严地道,“大晋是司马家的天下,哪由得女人掌控!本王定要向皇兄进言,不可让皇后独自坐大。” “王爷稍安勿躁,”梁兰璧到底是有点脑子的,劝阻道,“皇上此时正宠着皇后呢,王爷有这时候去说,必然要触怒皇上,得不偿失。” 司马炽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皱眉不悦道,“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王爷还是要忍,”梁兰璧轻声道,“臣女听说,皇上其实已经……病的很厉害,只不过最近才略好了些,臣女私下问过太医,说是皇上吩咐,不要将他的病情说出去,等到……” 司马炽先是一惊,继而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你这鬼灵精,原来早就打听清楚了?” “臣女还不都是为了王爷……”梁兰璧红了脸,扭着身子笑,还是很得意的。 只要王爷知道她是聪明的,对他有帮助就好,她要的就是他离不开她,别动休她的心思。 “好,那就先看看再说,”司马炽将她揽过来,“你我马上就要大婚,这个时候他们也必然多多注意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是对的,待咱们大婚过后,就能天天在一起,到时再慢慢商议。” 梁兰璧心中欢喜,更加地红了脸,“是,臣女知道了,皇上放心就是。” 两人温存一阵,梁兰璧才离去。 司马炽负手来回走了几趟,心中总是不安。 当初他确实有些心急了,得罪了皇后——其实也是没想到,皇后还有再复位的一天,皇兄对皇后这般宠爱,若皇后一力在皇兄面前说他的坏话,一次两次的,皇上不在意,可次数多了,就难免对他有不好的影响。 再者,他是必须要做皇太弟的,将来要继承皇位,否则若是由着皇太孙继位,朝政大权定要落在皇后手中,他这辈子,也只能是个王爷了。 不,绝不能如此,无论如何,大晋的江山,必须是他的! —— 九月初八,黄道吉日,司马炽与梁兰璧大婚,后被司马衷别赐府邸居住。 接下来朝中一派风平浪静,经历了几次大难的大晋,总算可以稍稍安稳些了。 羊献容每日里操持后宫,照顾司马衷,倒也不会太劳累,身体慢慢好了起来,唯有一桩心事,就是司马欢如始终没有消息。 这么久了,人肯定已经离开了洛阳,天下之大,要找一个小女孩,谈何容易! 其实,真要是费些时间去找,羊献容也不觉得怎样,就怕找到了,女儿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好在司马衷经常宽慰她,有些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让她安心等待,人一定会找到的。 转过年来三月初一,是羊献容的生辰,为了去一去宫中的沉闷之气,也为了彰显出帝王对她的宠爱,司马衷命宫中人好好操办,君臣同乐。 羊献容深是不安,大晋才经过一次杀戮,人心不安,这时候大肆庆贺她的生辰,不大妥当。 然司马衷这次却不听她的劝,非要为她好好庆祝不可,她亦不好拂了他的意。 这一日早晨,羊献容穿一身华贵但不张扬的深衣,头上一枝金步摇,耳带珍珠铛,发间插着金钿,贵气逼人。 她今日要接见的,都是各王的王妃、朝臣家的夫人及各家千金,这些女人也是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环佩叮当,个个都很引人注目。 司马尚已经三岁,正是跑跑跳跳顽皮的时候,见到有这么多人,更是欢喜,在人群中跑来跑去,咯咯地笑,很讨人喜欢。 “敬仁,小心些,别摔了。”羊献容平日里自是把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着,就怕他有个闪失。 司马尚听到她叫,立刻就向她跑来,扑进她怀里,“皇祖母,好多,人,好多!” 他从在襁褓中时,就跟着羊献容,后来虽有段时间不在她身边,然自打开始学语,又是天天与她在一起,在他眼里,最亲近、最值得他信任的,当然也是她。 羊献容将他抱起,放在自己腿上,爱怜地道,“今日本宫过生辰,人自然多,你要乖乖的,别被撞到了,知道吗?” “嗯,嗯,我会乖。”司马尚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显见得越发觉得好玩了。 一旁的周氏笑道,“皇太孙生的唇红齿白,天庭饱满,真是有福之相,皇后娘娘好福气啊!” 她是散骑常侍周恢之女,清河王司马遐的王妃,周恢是“金谷二十四友”之人,后这些人各有下场,周恢因是清河王的岳父,并未受到牵连。 永康元年,清河王过世,她的儿子司马覃即继承了清河王的爵位,她年纪轻轻,即成了老王妃。 司马遐是先帝司马炎的第十三个儿子,母亲是陈美人,即后来的陈太妃,他与司马衷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在血缘上,与司马颖是一样的,故这样算起来,司马覃是司马衷的亲侄,司马尚的亲叔叔。 “老王妃客气了,敬仁就是顽皮了些,”话是这么说,羊献容却仍是一脸的欢喜,目光转动时,看到周氏身边那个男娃娃,顿生喜爱之心,“这可是清河王吗?” “皇后娘娘客气了,”周氏忙将司马覃往前推了两步,“这正是犬子司马覃,小字熙延,不懂礼数,让娘娘见笑了。” 这孩子生于元康五年,今年七岁,身材高挑纤细,容貌俊秀,喜静不喜动,一笑嘴边两个酒窝,即使是不认识的人见了,也会打心眼里欢喜。 当年他父亲过世时,他只有五岁,小小年纪就继承了爵位,也招来不少人的羡慕和妒忌,自不必说。 因他是家中长子,其下还有三个年幼的弟弟,故他比一般孩子,都来的要懂事,这两年过去,越发成熟了不少,周氏叫他上前,他即乖巧地行了礼,“臣见过皇后娘娘。” 第557章偏看一眼 “可真是懂事,”羊献容越发笑起来,“过来,给皇伯母瞧瞧。” 周氏暗暗高兴,皇后这是在表示与自己儿子的亲近,颇有照拂之意,太好了! 司马覃虽受过好的教导,不过叫他的人毕竟是皇的,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可不敢自己做主,回头看向周氏。 周氏忙道,“你皇伯母叫你呢,快过去吧,好好回话。” “是,”司马覃这才到了羊献容跟前,非常端正地行了个礼,“见过皇伯母。” 其余王妃命妇们都露出羡慕妒忌的表情来,她们也有带着自己儿子的,怎么就没得皇后另眼相看? “起来吧,”羊献容扶起司马覃,真是越看越喜欢,“是个懂礼数的好孩子。” 接着又问了他几岁,读的什么书,与弟弟们相处可好,他都一一答了,十分安静,但也绝不孤僻。 周氏心中十分高兴,不过她一向有分寸,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欢喜来。 老王过世后,他们这一支就显得十分单薄,虽说老王有四个子嗣留下,可最大的司马覃也才只有七岁,其余几个弟弟年纪都小,婆婆陈太妃每每忆起早逝的儿子,就伤心欲绝,担心这一脉会落到不好处。 倒是没想到,皇后娘娘会对司马覃另眼相看,希望可以由此,给这一脉些庇护,别的,她也不敢奢望。 司马尚原本就喜欢找差不多年纪的孩子玩,可宫里除了他,皇上也再无子嗣,原本有个皇姐,也不知去哪了,平时就他一个小孩子,他也觉得无趣。 如今见到司马覃,也觉得十分投缘似的,羊献容一边问话,他一边拉扯司马覃的衣角袖子,笑的很顽皮。 司马覃静静地对着他笑了笑,露出整齐的牙齿来。 “哥哥,玩玩。”司马尚见他笑,越发高兴,从羊献容腿上溜下来,去拉他的手。 羊献容笑起来,“敬仁可弄错了,熙延不是你的哥哥,是你的皇叔,叫皇叔。” 两人年纪虽是差不多,可差着辈呢,这可不能乱。 司马尚甜甜叫一声“皇叔”,司马覃也应了,两个孩子手拉手,很温馨的感觉。 “熙延带敬仁去玩吧,仔细着些。”羊献容嘱咐姑姑们都跟着,好生服侍。 “是,皇伯母。”司马覃即带着司马尚出去。 周氏起了身,“皇后娘娘,不若妾身去看着吧,皇太孙千金之体,不容有失。” “不妨事,有姑姑们跟着,不会有事。”羊献容摆了摆手,“坐吧,说一说话。” “是。” 众人这才又说开了,不过看羊献容对司马覃的态度不一般,想来是要他给皇太孙做个伴,私底下,自是少不了一番议论。 宴席一直到很晚才散,众人各自散去。 司马衷心里高兴,多喝了几杯,回到寝宫时,已经醉的有些厉害,“容、容儿,朕、朕很高兴,你、你把敬仁照顾、照顾的很好……” “皇上言重了,照顾敬仁,是臣妾份内的事,”羊献容见他高兴,趁机道,“皇上,臣妾有个想法,还请皇上恩准。” “你、你说,朕的小寿星,”司马衷还说起玩笑话来,“今天是你的、你的生辰,你说什么,朕都……准了……” 羊献容脸上微红,“皇上取笑了,臣妾是觉得,敬仁在宫里也没个玩伴,臣妾将他照顾的再好,他也难免孤寂,不若将诸王府上适龄的孩子挑几个品貌端正的进宫来,给敬仁做伴读,皇上以为可好?” “好,好……”司马衷已是昏昏欲睡,不过这话,他还是听的明白的,“朕也觉得敬仁孤单了些,就、就依容儿……要不然,咱们多生几个……” 羊献容脸色猛地煞白,强笑道,“皇上说笑了,臣妾……” 她并未把话说下去,因为她看到,司马衷已经睡着了,像个孩子一样俯卧在床上,蜷着身子,很无助的样子。 她暗暗叹息一声,轻轻将他的身体放正,帮他盖上被子,这才在一旁的榻上睡下。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不用上早朝,司马衷昨晚又喝的多了,一直没醒,羊献容却早早起了身,打了水,轻轻替他擦了手脸,又吩咐御膳房熬些清淡的粥,一会他醒了,要用一些。 至于为皇太孙找伴读之事,她也没有耽搁,让身边的人先去打听打听,谁家有合适的公子,又愿意送到宫里来的,都可说一声,而后她再挑选几个,给司马衷看过,若是他也不反对,事情就定下了。 后经半个来月的甄选,最终确定了司马覃等六人做为皇太孙伴读,不过,因为那到羊献容对司马覃的态度很不一般,故大家心中都有数,其实她真正想要栽培的,是司马覃,其余几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不管大人心中如何想,司马尚一下有了这么多的玩伴,倒是高兴的厉害,每天跟老师上完课,就跟几个半大孩子玩的高兴,一天天的很有精神,性格也开朗不少。 羊献容看在眼里,心中也高兴,每每看到他们玩的开心,就想起自己的女儿欢如来,究竟何时,才能母女重逢啊…… —— 刘曜已经大半年没有回家了,一直在外头找司马欢如。 他一路打听一路找,但凡是听到有人描述,哪里有被贩卖的姑娘像司马欢如的,都不辞辛苦去打探清楚,每次都带着希望去,却又失望而归。 几经辗转,来到了吴兴县附近,听说有户人家买了个婢女,长的很美,可脑子不大清楚,直说自己是公主,被那人家的小姐打的很惨。 他一听这话,就觉得肯定是司马欢如,所以各方打听,终于打听到是姓钱的人家,为免打草惊蛇,他偷偷找过来,先躲在一边,看个究竟。 这姓钱的似乎是做药材生意的,家里除了父女俩,还有几个丫鬟家丁和一个管家,平常来往的人也不多,住的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即不太富庶,但也不寒酸。 刘曜想着如果直接进去问,肯定不容易问出来,他这无缘无故去问人家的婢女,换谁也不会明说,钱家人少,也不好往里混,还真没有好办法。 第558章想办法逃 没办法,为了探明情况,他只好先躲在一边,想等着看一看,如果钱家小姐出行,身边跟着的,是不是司马欢如,再做打算。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因钱月姗对司马欢如十分妒忌,平日里稍有不顺心,就对她非打即骂,她身上总是带着伤,为免她出去让人看到,落人口实,所以有什么事,钱月姗都是让别人去办,根本不让她出门。 钱家是做药材生意的,钱温还是个大夫,而司马欢如只有十一岁,若这么大的孩子带着伤出去,被人看到,还不说三道四,对钱家的影响,那就太大了,钱月姗没这么蠢。 所以,刘曜在这门口等了两天了,仍旧一点进展都没有,不免着急。 可他再急,也还是要吃饭、休息、如厕,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在这里,盯了大半天后,仍没看到人,他饿的前胸贴后背,只好先去买点吃的,想着若是今天再见不到人,就直接冲进钱府去看看,如果司马欢如不在,他再给人赔礼道歉就是。 大不了挨顿骂、挨顿打,也值得。 其实,不止他急,司马欢如也急。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隐忍不但没能让钱月姗消除对她没来由的恨,反而变本加厉,现在只要惹得这位大小姐不高兴了,就会被鞭找,这哪是她能受得了的? 一鞭下去,一道血痕,那种痛撕心裂肺,一开始她根本受不住,痛的满地打滚。 然而无论痛多少次,也不可能会习惯,往往她身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那鞭子上都浸着她的血! 一开始钱温还说几句,钱月姗任性起来,谁的话都不听,钱温也不舍得将自己女儿怎样,也就由了她去。 司马欢如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她会被打死! 这一年生不如死的生活,已经让她深深明白,一味隐忍,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她必须要逃,只要逃出去,回到洛阳皇宫,留在父皇母后身边,才没有人敢欺负她。 所以,她一直在想办法,找到离开钱家的机会。 而这一天,机会终于到了。 钱月姗已经十五岁,到了说亲的年纪,为了求得个如意郎君,她要去观音庙里拜一拜,钱温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陪着她一起去。 司马欢如昨晚才又挨了打,钱月姗不可能带她出门,即严厉警告她老实留在家里,并让一名丫鬟看着她,这才与钱温一起去了观音庙。 这丫鬟其实挺同情司马欢如的,可大家都是做下人的命,她也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对司马欢如的惨状,只能装没看到。 司马欢如一直躺着,闭着眼睛,但并没有睡着,听着丫鬟的动静。 丫鬟守了她一会,见她睡的安稳,她觉得无趣,整天做法也是累,即倚在榻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听她呼吸沉了,司马欢如立刻睁开眼睛,轻轻叫了一声。 丫鬟没动,睡的正沉。 司马欢如又推了她一下,见她还是没醒,这才轻手轻脚地下床,就要出门。 谁料丫鬟正压着她的鞋子,她往外一抽鞋子,丫鬟顿时就醒了,“谁……” 司马欢如登时脸色惨变,若是被丫鬟告密,自己要逃走,钱月姗一定会打死她不可! 她想也没想,抓起桌上的茶壶,狠狠打在丫鬟头上。 鲜血一下子流出来,丫鬟叫都没能叫出,就倒了下去。 司马欢如第一次做这种事,吓的几乎要尖叫,更差点吐出来,可她现在一门心思想要逃,根本顾不上这些,扔掉茶壶,匆忙穿上鞋,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她没敢走前门,到厨房抓了把锅底灰抹在脸上,从后门跑出去,依着早就打听好的方向,跑向县衙。 她早想过了,就她一个人,是无论如何到不了洛阳的,说不定跑不多远,就会被钱温和钱月姗给抓回去,所以,她必须让吴兴县的县令相信,自己就是公主,他才会逐级上报,直到报给父皇母后。 她身上还有块父皇赏的玉佩,能证明她的身份,她一直贴身藏着,幸好没被钱温父女给抢了去。 从钱家到县衙,还有几十里的路呢,她就算跑的再快,也得大半天,她身上没有钱,也不能雇马车,但愿在到县衙之前,不要被钱温父女给追上。 她这衣衫破烂、满脸脏乱的样子,虽引来一些路人侧止,但却没有人上来相询问,毕竟在这乱世之中,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逃难而来,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好在她运气不错,直到跑到县衙,也没被钱温父女追上,她狠狠松了口气,上前击鼓。 衙役很快被惊动,跑了出来,县令简文临黑着脸出来,“何人击鼓?” 他方才正与小妾温存,忽然被打扰,心情怎么会好。 待到看到站在堂前的是个脏兮兮的孩子,就知道没什么没水可捞,更加恼怒。 “你就是县令?”司马欢如沉声问。 她此时虽然脏乱,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皇室风范与气度却是装不出来的,尤其她竟直视着一方父母官的眼睛说话,不卑不亢,就不是寻常的脏孩子能做到的。 “你好大的胆子!”简文临一拍惊堂木,“见到本官还不跪下!” 司马欢如抬高了下巴,“我是当朝清河公主,你还不够资格,要我下跪。” 简文临吃了一惊,接着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疯子,疯子!居然敢说自己是公主,哈哈哈……冒认皇亲是死罪,你这刁民,究竟是受何人指使,还不从实招来!” 司马欢如冷冷道,“我并没有冒认皇亲,我就是清河公主,你若不信,立刻着人上报,父皇自会派人来接我。” 简文临不笑了,这孩子说话齿清楚,眼神清明,不像是在说疯话,她既然知道冒认皇亲是死罪,应该不会明知故犯,难道……她真的是公主? “你既是公主,为何流落到此,现下在何处落脚?”简文临毕竟为官多年,还是有考量的,并未直接叫人把她打出去。 司马欢如道,“我被钱温买做婢女,受尽钱月姗的折磨,你快派人将他父女二人抓来问罪!” 第559章根本不相信她的话 “钱家?”简文临皱眉,看向一旁的师爷。 他虽是一方父母官,却甚少到民间去,别说离着几十里地的人家,就是方圆几里之内的,他也不知道。 他所知道的,只是达官显贵的府邸罢了,好不时前往送往巴结。 那师爷倒是个见多识广的,道,“大人,小人倒的确听说,有一户姓钱的买下个婢女,是个脑子有问题的,逢人就说自己是公主,后来被钱家打了几顿,老实了,难道就是她?” “我就是公主!”司马欢如见他们不信,气道,“我当时是要回洛阳的,可我坐的马车忽然失去控制,我摔晕了,才被人当婢女卖掉!钱温父女辱我折磨我,是死罪,你还不赶紧派人去抓他们!” 简文临大笑起来,“哦,这事儿啊,师爷你不是跟我讲过吗?我还当是个笑话,原来真有这么回事儿!我说小疯子,你还没闹够呢?你要是公主,我他妈就是皇帝!” “大胆!”司马欢如厉声叱道,“你敢如此污辱我父皇,该当何罪!” 简文临吃了一惊,真想不到她一个小疯子,竟会有如此气势,刚刚这一吼,还真把他吓的根儿颤,差点就相信,她是真的公主!“好你个小疯子,居然敢骂本官,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把她给我轰出去!” 这么小的孩子,也不能打,万一给打死了,也不好给百姓交代,轰出去了事。 两名衙役过来,一左一右抓住司马欢如,就往外拖。 司马欢如急了,用力挣扎,“放开我!我真的是公主!你、你身为地方官员,竟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这样断案,你、你不配为官!” “好啊你……”简文临才要发怒,忽地见师爷对他使眼色,心中有了数,挥手让衙役退下,道,“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是公主?” 这小孩气度不凡,的确有些可疑,必须弄清楚了,若不然万一她真的是公主,把她给得罪了,那就麻烦了。 “我当然有证据!”司马欢如喘息着,从贴身的小衣里掏出块玉佩,“这是父皇赏给我的,只要父皇见到这玉佩,就知道是我!” 师爷上前将玉佩接过,送到简文临手上。 简文临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玉的确是好玉,不过在皇家,这样的东西有的是,也不能证明你就是公主,还有其他证据吗?” 说着话,他眼里露出贪婪的光来。 在这小地方为官数年,油水捞的差不多了,已经很难再见到什么宝贝。 这玉佩是不是皇上赏的不敢说,不过真是好东西,通透无暇,洁白如玉,若是拿出去卖了,少说也值几百两。 司马欢如气道,“这就是父皇赏给我的,你还问这么多?快点派人送我回洛阳,要不然……” “你还敢威胁本官?”简文临怒道,“本官如何断案,还用你来教?来人,把这刁民轰出去,再敢咆哮公堂,大刑侍候。” “是!”衙役重新上前,拖着司马欢如就走。 “你、你这狗官,你、你不为我做主,我、我以后见到父皇,一定叫父皇免你的官……你还我的玉佩!” 不管司马欢如怎样叫,到底还是被扔出了衙门。 大门碰一下关上,司马欢如扑上去用力拍门,“开门!开门!” 然而没用,没人相信她。 简文临喜滋滋用袖子擦着玉佩,“发财了,发财了!” 师爷却担忧地道,“大人,不让人查一查这姑娘的来历吗,万一……” “万一什么,你不是说了,她就是钱家那个疯子!”简文临不屑地道,“过几天就是太守大人五十寿辰,没点像样的礼品怎么成?去,把这玉佩当了,换些钱回来,给太守大人准备贺礼。” 这玉佩倒是不错,不过有太守过生辰,送这个不合适,只能换一换了。 “是。”师爷不好多说,只好将玉佩接过来。 司马欢如拍了一会门,没人来开,气的要死,忽地看到钱温父女急匆匆往这边过来,吓的她抹头就往后面跑。 才跑几步,却一头撞在什么人身上,她一屁股坐地,痛的“唉哟”叫了一声。 “没事吧?”非常温和的男声,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与张扬。 司马欢如抬头,看到一张很清秀的脸,大概十五、 六岁,大眼睛里是柔和的光,一点不嫌弃她此时的脏乱,让她瞬间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我……没事……” “起来吧,”少年扶起她,“有没有摔痛?不用跑这么快,简大人没让人追出来。” 司马欢如顿时生出警惕之心,将他推开,“你是那狗官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少年笑容有些无奈,“我叫曹统,字俊彦,简大人是我的……世叔。” 他父亲与简文临是世交好友,不过也多年未见了,父亲过世后,他举目无亲,即前来投奔,简文临对他虽不是太热情,倒也没给他难堪,留他在县衙做些事,一边读书,将来有机会,可入仕途。 不过,这段时间下来,他发现简文临为官不正,心中很不以为然,委婉地劝过几次,反遭训斥,他知道以己之力,改变不了什么,已经想要离开了。 “蛇鼠一窝,”司马欢如愤怒道,“叫那狗官还我玉佩!” “公主莫恼,方才我就在后堂,你的话,我都听见了。”曹统劝道,“不过我以为,公主还是不要再到处说自己的身份,否则若是引起歹人注意,那就麻烦了。” 司马欢如愣了一会,“你相信我的话?” “相信,”曹统点头,“因为冒认皇亲,对公主没有任何好处,公主气质过人,仪表不凡,定然出身皇室。” 司马欢如忽然很想哭。 被人欺负、被人骂疯子这么久,忽然遇上一个愿意相信她,叫她“公主”的人,她真觉得像是重新活过一回。 “公主别哭,”曹统有些慌了,脸也涨得通红,“被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呢,你要去洛阳是吗,我也正想去,不如我们一起?” 司马欢如惊喜道,“真的?你愿意陪我去洛阳?太好了,太好了,咱们现在就走!” 第560章又入虎口 她也是一心想回洛阳想的要发疯了,忽然有个人愿意相信她,陪她去,她就只剩了高兴,若是曹统是坏人,居心叵测,她会有什么下场,恐怕她自己都想不到。 “我还要……” “疯丫头,原来你在这里!”钱月姗已经看到了司马欢如,大叫道,“你还敢跑,给我过来!” 她和父亲回到家,才发现那丫鬟昏在地上,将其弄醒,也没能问出司马欢如去了哪。 父女俩都急了,若司马欢如出去乱说她是公主之类的话,必又引起大乱,就算她不说,而是说她在钱家如何被打,后果一样不妙。 故两人一路走一路问,好在司马欢如这样子比较容易让人记住,居然被他们一路问着,来到了县衙。 刚刚那一晃,钱月姗也看到了司马欢如,一转眼又不见了,父女俩围着这里转了一圈,终于看到了她,火气还不立刻蹿上来? 司马欢如大吃一惊,拽着曹统就跑,“快跑,他们来抓我了!” “我——”曹统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拽着跑了出去。 “站住!疯丫头,你还路!”钱月姗大怒,在后紧追不舍。 钱温也边跑边喊,“小茹,别跑了,没事,回家再说,别跑!” 围观众人见他们又是跑又是追的,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司马欢如本来就被又打又罚的,身体十分虚弱,跑了没多远,就气喘吁吁,速度也慢下来。 “你没事吧?”曹统体力却好,半是扶半是抱的,“他们是什么人?就是那钱家父女吗?” “是……他们是……恶魔,”司马欢如喘着,“我不能让他们抓到,不然……你快跑吧,别连累了你……” 她推了曹统一把,没推动,自己却差点倒下。 “我跟他们说,”曹统沉下脸来,虽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却自有股子威气,“他们这样对你,是死罪!” “没用,”司马欢如苦笑,“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我是公主。总之别说那么多了,你快点跑,不用管我了……我要是能逃出来,咱们就一起去洛阳,不然……” “我背你。”曹统一矮身,背起她就跑。 司马欢如伏在他背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虽然才只有十一岁,还不知道情爱为何物,却也知道男女有别,长这么大,除了父皇和刘叔叔,她还没有跟哪个男人这样亲近。 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是觉得被曹统背着,她很放心,就算被追上,也不会怪他的。 “疯丫头,站住,站住!”钱月姗很快就追了上来,一看是个男人背着司马欢如,更加火了,“好啊你个小贱人,居然勾引上男人了,看我不打死你!” 曹统跑的再快,毕竟背着个人,之前又跑半天了,力气用了大半,所以没过多久,就被钱温父女给追上。 “把她放下!”钱月姗一把抓住司马欢如的衣领,用力一扯,将她扯下来。 曹统身体一歪,也倒了下去,“公主!” “狗屁!”钱月姗鄙夷地“啐”一口,“她算哪门子狗屁公主!你这不知羞耻的,怎么跟小贱人勾搭上的,说!” 曹统冷冷道,“这位小姐说话请留点口德,我与公主今日才见面……” “才见面,你就信她的鬼话,叫她公主?”钱月姗讥讽道,“怎么,你是不是还想直接睡了她,好当驸马呀,哈哈哈!” 曹统震惊而难堪,实在不相信,这话竟是从一个姑娘嘴里说出来的。 “钱月姗,你不要为难他!”司马欢如顾不上自己摔痛,气道,“我的事,跟他无关,让他走!” “唉哟唉哟,还维护起这小子来了,”钱月姗酸溜溜地道,“小疯子,你眼光不错嘛,这人长的倒是不错,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曹统厌恶地看她一眼,过去扶司马欢如,“公主没事吗?” 钱月姗被无视,顿时火了,“你——” “好了,月姗,不要再节外生枝,”钱温不耐地道,“把小茹带回去,这位公子,这是我们的家事,你请不要插手。” “爹,不能让他走,”钱月姗叫道,“他已经知道了小茹的事,万一他出去乱说怎么办?” 钱温愣了一下,“那依你的意思,要怎么办?” 难道还能杀人灭口? 没有这么严重吧,小茹又不是公主,没什么好避讳的。 “把这人也带回去,好好问问,”钱月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俩,“说不定他俩已经有了奸情,不问清楚怎么行。” 司马欢如气的要死,“钱月姗,你说话客气些!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能如此粗俗,不怕人笑话!” “我要如何说话,关你什么事!”钱月姗也恼了,“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打你!” “够了!”曹统冷声道,“我跟你们回去。” 不能在这里继续吵下去,否则引起更多人注意,知道公主身份的人越多,她就越危险。 不如先回到钱家,再想办法逃走。 司马欢如急了,“曹大哥……” “公主不必担心,我行的端,坐的正,什么都不怕,”曹统向她使眼色,“这件事情必须弄清楚,否则我名声受损,日后如何行走天地?” 司马欢如心中约略有数,也就不再多说,“好,我也不怕!” “少在这演戏,还不起来?走!”钱月姗上前又要打人。 曹统挡在司马欢如身前,挨了这下,冷冷看着钱月姗。 钱月姗不知怎么的,竟有些心虚,没再动手,“看什么看,走!” 曹统扶着司马欢如,往前走去。 钱温却皱起了眉,“月姗,这样不妥吧,也不知道这位公子是什么身份……” “能跟小疯子纠缠在一起,会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份?”钱月姗哼一声,“我就是看不惯小疯子有人维护,爹你放心吧,最多收拾收拾小疯子,就让这公子离开,难道真留他一辈子?” 钱温无奈道,“你就是要闹!早跟你说别太过分,你看看,小茹都告到县衙来了,幸亏是没事,要不然……” “爹,你放心,我会看好小疯子,等回去,我就打断她的腿!”钱月姗阴森森地笑道。 第561章杀了灭口吧 “说,这玉佩哪里来的?”刘曜正在无人处,揪着师爷的衣领,怒气冲天而又焦急万分地问。 他在钱家门口等了许久,也没见到司马欢如,本待想冲进去看看,却不想那父女俩却匆匆出来,钱月姗还不停地叫,“反了反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匆匆地离开了。 刘曜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怕他们两个去而复返,即又守了半个时辰,确定他们没回来,这才直接冲进了钱府。 当他问到司马欢如时,丫鬟们都说确实有这么个人,一直说自己是公主,不过逃走了,钱温父女就是追她去了。 他又惊又喜又急,赶紧追了上去。 他晚走了半个多时辰,好在钱温父女俩因为是做药材生意的,所以这附近认得他们的人很多,他一路打听着,也到了县衙。 然而当他来到的时候,钱温父女已经带着司马欢如和曹统回了钱家,他并不知此事,只好到处找找看。 结果也是事有凑巧,找着找着,就在路边一家当铺里听到有人争执,他也不知怎么想的,就走了进去,然后,看到了师爷手里那块玉佩。 别人不认识,他能不认识吗? 那是司马欢如从小就佩戴在身上的,一直是贴身收着,从不离身,现在却到了一个男人手上,换言之,司马欢如肯定已经被搜过身了,说不定已经…… 他简直不敢往下想,上前拖着师爷就走,倒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他也顾不上了。 来到无人处,他先是一拳把师爷打的口鼻蹿血,才追问玉佩的来历。 师爷也不是不想答,是被他这一拳打的脑袋都晕了,一时说不出话。 “说,玉佩哪来的,戴这玉佩的人呢,你把她怎么样了,说!”刘曜又是一拳打在师爷肚子上。 师爷痛的“嗷”叫了一声,哆嗦着道,“好汉饶、饶命,这玉佩是、是我们大人从一个小姑娘手里诓、诓来的……嗷!” 肚子上又挨一拳,他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人呢,那小姑娘呢,你们把她怎样了!”刘曜眼中布满血丝,十分可怕。 “没、没怎样,就是、就是轰了出去……”师爷涕泪齐流。 刘曜的心登时放了一大半,“她去哪了,快说!” “不、不知道,许是、许是被钱家的人带回去了……” “你说的最好是实话!”刘曜将他狠狠扔在地上,咬牙道,“公主前来报案,你们竟然不理,还抢她的玉佩,等着被满门抄斩吧!” 说吧急匆匆离去。 师爷一下子瘫了,那个人,真的是公主? 完了,这下完了! —— 司马欢如和曹统被带回去后,就被分开了,她被关在柴房,曹统在哪,她根本不知道,问钱月姗,她也不说。 照例的,她被钱月姗罚了几鞭,又不准吃饭,新伤加旧伤,人烧的昏昏沉沉的,也顾不了想那么多了。 到了半夜,司马欢如烧的更厉害,已经开始说胡话,可还是没有人来救她,哪怕给她点水喝都没有,她痛苦地浑身颤抖,真恨不能就此死去。 而另一边的厢房里,曹统被绑在椅子上问话,他是读书人,没有什么武艺,自然敌不过钱家那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很快就被制服了。 “你如何知道,小茹就是公主?”钱温毕竟谨慎,不问清楚,他不放心。 曹统此时却垂着眼眸,并不说话。 其实他也没有什么证据,凭的就是一种直觉,还有那块玉佩,不可能是假的,也只有皇家,才有那样的玉佩。 但到了这种时候,他却不能力证小茹就是公主,否则钱温父女一定能想到,他们之前那样对待公主,一旦公主回宫,他们俩就别想活命。 而为了自己活命,他们俩说不定会狗急跳墙,杀了公主灭口,所以,不能说。 “问你话呢,听到没有!”钱月姗扇了曹统一巴掌,“小茹到底是不是公主,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曹统偏过脸来,脸上五道清晰的指印,“我就是随口一说,本来我想着,如果能救了公主,我就可享受荣华富贵,她到底是不是公主,我也不知道。” 如果他硬说不是,这父女俩也未必会信,还不如模棱两可。 钱温皱眉,不知如何决断。 小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钱月姗把钱温拉到一边,小声道,“父亲,我看事情不对,小茹说不定真的就是……” “这下要糟了!”钱温变了脸色,“越多人知道这件事,越是糟糕,万一小茹真的是公主,咱们就完了!” 钱月姗吓的脸无人色,隔了一会,她恶狠狠地道,“父亲,既然这样,不如直接把小茹给处理了,把这人也给弄成哑巴,省得他到处去说,不就没人知道了?” “哪有这样容易!”钱温瞪她一眼,“外面很多人都知道,咱们家有个疯疯癫癫的丫鬟,整天说自己是公主,如果她忽然失踪,外面的人不是议论的更厉害?” “那又怎么样?”钱月姗不以为意,“反正他们大都没有亲见,到时候真有人问,咱们就说那疯丫头自己不知道跑哪去了,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这……” “爹,别犹豫了!”钱月姗挽了挽袖子,“那小疯子现在烧着,说是很厉害,反正也没多少气了,弄死她很容易,我去,你去弄点药,把这小子弄成哑巴,再把他赶出去,快点!” 他们家是做药材生意的,什么药都有,把人毒哑的药,也不在话下。 钱温此时也一心想要免灾,不及细想,转身出去了。 曹统虽听不清他们父女在商议什么,却也知道准没好事,可他被绑着,也无法可想,只能放声大叫,“回来!放开我!给我回来!不准伤害小茹,听到没有,放开我,放开我!” 通,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刘曜冲了进来,面目狰狞。 曹统大吃一惊,以为他是钱温派来杀自己的,“你、你要做什么!” “欢如在哪儿,在哪儿!”刘曜一看他是被绑着的,就知道他肯定不是钱家人,“快说,有个总说自己是公主的……” 第562章又落了水 “在柴房!”曹统大喜,“你是来救她的吧,快点,快去,钱月姗恐怕要杀她,快——” 他话还没说完,刘曜已经冲了出去,“多谢,一会我回来救你!” 曹统长长呼一口气,自己无所谓,最要紧的是公主能够没事。 而此时在柴房,正上演着可怕的一幕:钱月姗双手掐着司马欢如的脖子,咬牙切齿地用力,要置她于死地。 司马欢如也是方才醒过来,虽然没有人来救她,可她大概是这一年多已经受惯了病痛的折磨,竟硬生生挺过来,恢复了清醒,烧也退了些。 她才要起身喝点水,钱月姗就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要掐死她。 她虽然还不知道钱月姗跟钱温商量了什么,却知道自己如果死在这里,可就真的有冤无处申了,所以她拼了命地挣扎,想要叫“救命”。 然她因为发烧而浑身无力,只挣扎了一会,就没了力气,软了下去,眼泪哗哗流出来。 我这次真的要死了,父皇,母后,你们救不了我了,呜呜…… 来生我还做你们的女儿…… 她正胡思乱想,似乎听到一声大响,然后是钱月姗的一声大叫,跟着脖子上一松,她难受而又无力地咳嗽起来。 有人救了她! 会是谁,曹大哥吗? “欢如!欢如!”刘曜一眼就认出了司马欢如,那一刻的愤怒和心疼,让他恨不能把钱月姗给活剐了!冲过去将她抱起来,颤抖着叫,“欢如,醒醒,欢如……” 刚刚就是他冲进来,千钧一发之际,把钱月姗给扔到一边,才险险救了司马欢如一命。 他都不敢想,如果他再晚来一步…… 司马欢如咳过一阵,努力睁大眼睛,当看到眼前人时,简直不敢相信,“刘……刘叔叔,真的是你吗……” 刘叔叔来救她了,真的是他吗,还是自己在做梦? “是我,我来晚了,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我……”刘曜简直不敢碰她,她这脸上、身上到处处血迹斑斑,不知道受过多少苦,尤其脖子上那青紫的指印,更是可怕。 以往在容儿和他身边时,他们哪舍得动她一根头发,可是如今…… “刘叔叔,你终于来了,我、我……”司马欢如太过高兴,又急于想告诉他自己受到怎样的折磨,一阵气血攻心,再加上刚刚经历了生死,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欢如!” —— “欢如,来,欢如!”羊献容忽然睁开眼睛,“欢如回来了!” 黎瑾听到动静,忙推门进来,“娘娘醒了?” 原来又是做梦。 羊献容皱眉,最近这大半年都没有梦到欢如了,今日午时不过小憩一会,竟梦到了她,而且是梦到她回来了,扑进了自己怀里。 世人都说,梦是反的,难道她跟欢如不是要团聚,而是……要阴阳永隔? 一想到这可怕的事,她就打个哆嗦,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什么时辰了?” “未时一刻。” “本宫竟睡了一个时辰,”羊献容揉揉额角,“怎不叫醒本宫?敬仁如何了?” 前几天敬仁发了烧,御医说是染了风寒,需仔细照顾,她不放心,自然是亲自照顾。 那天差不多退了烧,敬仁非要去听老师讲课——其实还不是想跟司马覃他们玩吗,本来也没什么事,到了晚上,忽又发起了高烧,人都说了胡话。 她守了敬仁一夜,白天又守了半天,直到他退了烧,这才稍稍放心。 所幸这两天,敬仁差不多好了,可她这两天却因照顾他太辛苦,也病倒了,总觉得倦怠,怎么都睡不够似的。 黎瑾道,“娘娘这些天一直没睡好,属下不想娘娘这么辛苦,就没叫娘娘。娘娘放心,皇太孙安好,已经不烧了。” 羊献容这才松口气,“那也要好生照看着,就是这反复发烧,才最让人不放心。” “是,属下已经交代他们,好好照顾皇太孙。” “是。” 谁料刚说到这,外头就起了吵闹,还夹杂着曲公公的惊叫声,黎瑾脸色一变,“娘娘,属下出去看看。” 曲公公不是大惊小怪之人,若不是发生了要紧事,他不会这样不知轻重。 “去吧。” 黎瑾还不曾出门,曲公公却已经闯了进来,怀里抱着的湿哒哒的人,可不正是司马尚吗,“皇后娘娘,皇太孙掉进了水里……” “什么!”羊献容大惊失色,猛地站起,头脑一阵晕眩,又摔了回去,“怎么会……” 她骤然想起溺水而亡的司马臧,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窟:敬仁发烧才好一点,如今虽是六月天,可他也经不住这样折腾啊! “皇太孙……” “娘娘,先传太医可好?”黎瑾还没失了冷静,“救皇太孙要紧,其他的慢慢再问!” 她已看到,后面还有一大堆人,甚至司马覃等几个孩子也在,看来事情小不了。 “对,对,”羊献容如梦初醒,拼命要自己冷静,“快,传御医,快啊!” “是!” 黎瑾即让所有人到外室,命人去请御医,让曲公公把司马尚放到内室的床榻上去。 好在御医是随时侯着的,大约一刻钟后,即有几名御医急急赶了来,为司马尚诊脉。 得了这个空,羊献容才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快说!” 曲公公和跟着司马尚服侍的尹姑姑抢着道,“回皇后娘娘——” “一个一个说!”羊献容深吸一口气,“尹姑姑,你先说。” 尹姑姑是司马尚的奶娘,一直是她贴身照顾他,其余几个姑姑都没有她细心谨慎,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她难辞其咎。 “是,”尹姑姑看起来非常害怕,头都不敢抬,但说话很清楚,“今日皇太孙觉着好些了,就要出去玩,奴婢自然是跟着,到御花园时,正遇上皇子们下了学,皇太孙即与他们一道,奴婢在后头跟着,后来皇太孙说是渴了,奴婢去拿酸梅汤来,再回来的时候,皇太孙就落了水。” “如此说来,敬仁落水的时候,你不在?”羊献容沉声道,“本宫不是交代过,敬仁身边,不可离人吗?你不在的时候,谁在照顾敬仁?” 第563章明显有内情 她也并不是蛮不讲理,非要尹姑姑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地守着敬仁,而是要尹姑姑加倍小心,若是有事要离开,必须安排好其他人守护。 尹姑姑赶紧道,“回娘娘,奴婢自然没忘娘娘教导,要陈姑姑守着皇太孙。” “陈姑姑呢?” 陈姑姑捂着肚子,跪在最后面,被叫到,吓的浑身抖索,“奴、奴婢在。” “敬仁是如何落水的?”羊献容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必然是大意了,心中早起了怒火。 “奴、奴婢不知……” “你说什么!”尹姑姑先怒了,“我叫你好好看着皇太孙,你是怎么照看的?皇太孙落了水,你竟说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陈姑姑哭起来,“我、我不知吃错了什么,肚痛的厉害,想要如、如厕,实在忍不住,就想要皇太孙回来,可皇太孙不肯,奴婢只好让清河王照顾着,先去如厕,还没等回来,皇太孙就……” “荒唐!”羊献容一拍椅子,站了起来,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就算你有事要走开,又怎能将敬仁托付给清河王,他毕竟也还是个孩子,你这分明就是故意置敬仁于险地,该当何罪!” “娘娘饶命!”陈姑姑吓的要死,肚子又痛的厉害,几乎是趴到了地上,“奴婢、奴婢也想让旁人照看着皇太孙,可、可周围竟一个姑姑、内侍都没有,只有清河王等几个皇子,奴婢又实在忍不住了,所以……” 羊献容愤怒之余,却不失冷静,按理说这些皇子们入宫,身边都有一名姑姑或者内侍陪着,以做照应,怎么这么多孩子,周围却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难道,又有人刻意安排好,要置敬仁于死地? 天哪,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可司马伦一家已经被诛,还有谁容不下皇太孙? 会不会是……豫章王? 此时,外头几个孩子吵嚷起来,黎瑾知道主子正愤怒而担心,赶紧出去安抚,少顷即进来,沉声道,“娘娘,另外几个皇子都说,是清河王把皇太孙推下了水。” “什么?”羊献容大为意外,“竟有这事?叫他们进来,本宫要问话。还有,给这几个孩子的家人送信,要他们即刻入宫,再派个人去禀报皇上此事,快。” “是。” 几人立刻出去,分别去禀报、传话。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司马覃无缘无故,为何要把敬仁推下水? 他们之间并无仇恨,而且一直玩的最好,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几个孩子进来跪下,司马覃也知道自己被所有人指证,脸色惨青,眼里含着泪,快要哭出来。 “是谁说熙延推了敬仁下水?”羊献容尽量温和地问。 一名孩子大声道,“就是清河王推皇太孙下水,他们那会儿在桥上看鱼,清河王嫌皇太孙挡了他,就推他一下,把他推下去了!” 另外几个也都如此说,连用词都几乎一样。 司马覃咬紧嘴唇,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但并没有急着为自己辩解,还是个能沉住气的。 羊献容越发觉得奇怪,难道这些孩子当时都没玩别的,只双眼盯着司马覃,看他推敬仁下水? 她并没有急于问司马覃,而是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众人一眼,几个孩子说完后,都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看一眼夏姑姑,而夏姑姑则一直垂头听着,一点异议都没有。 这就更加有问题了。 羊献容向离她最近的一个孩子招了招手,“来,本宫问你,御花园里好不好玩?” 那孩子毕竟年纪小,并不明白她突然问别的,是在给自己下套,点头道,“很好玩,好多花,还有蝴蝶,还有鱼,好漂亮。” “是吗?那你最喜欢什么?” “喜欢鱼,好大一条,我也想要。”这孩子露出羡慕而渴盼的眼神来。 “是吗,那本宫回头让人送你一条,”羊献容笑了笑,“不过你要告诉本宫,当时敬仁落水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夏姑姑似乎吃了一惊,极快地抬头,正对上羊献容瞬间冰冷的眼神,她吓了一跳,赶紧又低下了头。 这孩子想了想,道,“我忘了呢,许是在看鱼呢?” “好好想想,你若说的不对,本宫就不送你鱼了。”羊献容略带警告。 “我想着的,我想着的!”这孩子果然急了,“那会儿我没有在看鱼,我在扑蝴蝶呢,然后皇太孙就掉进水里了!” “这么说,敬仁掉进水里的时候,你并没有看到,他是怎么掉进去的?”羊献容追问一句。 其他孩子脸上都露出无措的表情来。 “我没有看到……我看到了,我亲眼看到的!”这孩子不知怎么的,立刻又改了口。 羊献容微微冷笑,不再问他,又问了其他几个孩子。 她故意绕着圈问,这几个孩子大概是因前面这个孩子答话时有了数,所以没什么太不寻常的地方,只有一个年纪小的,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都问完了之后,羊献容才将司马覃叫过来,“当时在桥上的人,除了你和敬仁,还有谁?” “回娘娘话,还有一个内侍经过,不过臣并没有想到会发生不好的事,所以那内侍经过时,臣没有在意,没有看到他长什么样。”司马覃在这几个人中,年纪是最大的,所以答起话来,丝毫不乱。 羊献容点头,“是不是那内侍经过时,敬仁就落了水?” “回娘娘,没有,内侍走过时,只停顿了一下,向皇太孙和臣行了礼,而后就过去了。” “他什么都没有做?”羊献容觉得不可能这样简单,“你再好好想想,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比如,他是不是有什么异样举动,拿着什么东西,或者……” “是!”她这一提醒,司马覃立刻就想起来,“娘娘英明,当时臣随意回头看了一眼,那内侍手上,的确端着个托盘,有碗什么东西摆着,臣没有细看。” “接着说。” “是,臣与皇太孙在桥上看了会鱼,皇太孙看到一条黑锦鲤,说是 第564章一环扣一环的毒计 他毕竟年纪小,再加上事发突然,就算他想要救,也完全来不及,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司马尚摔进了水里。 羊献容心中一惊,越发觉得不对,“你是说,敬仁砸断栏杆,摔进了水里?” “回娘娘话,正是。” 羊献容猛地站起来,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在哪个地方,带本宫过去!” 事情明显不对! 敬仁只有四岁,那么轻,就算突然摔倒,砸到栏杆,又怎么可能将栏杆砸断! 那栏杆都是成人手臂粗的木头所制,就算是成人砸上去,也未必能断,他小小一个孩童,哪来那样大的力气? 所以,这里头肯定有鬼。 司马覃不知何事,但乖乖跟着她出去。 到了殿门口,正碰上匆匆赶来的司马衷,“容儿,熙延?你们这是要去哪?敬仁如何了?不是说落了水?” “皇上,太医正在为敬仁诊治,臣妾怀疑是有人设计害他,臣妾这就去看看!”羊献容也不及细说,匆匆而去。 有人设计害敬仁? 司马衷又惊又怒,都顾不上进去看一看司马尚,跟着羊献容就跑了出去。 来到司马尚落水的地方,羊献容上了小桥,“熙延,是这里吗?” “是,皇后娘娘。” 羊献容仔细看了看,果然见一旁的栏杆断了,半边木头在那里晃着,仿佛随时会断下去,地上有几个湿湿的脚印,应该是司马尚与司马覃留下的。 她先是看了看栏杆,再看了看地上的脚印,用手指沾了些东西看了看,闻了闻,已是满脸愤慨与心痛。 “容儿,看出什么了?”司马衷随后到来,因奔的急了,有些喘,“敬仁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这些偷懒的宫人,怎么就不好好看着!这栏杆一看就是年久失修,否则敬仁怎可能碰的断——” “不,并不是如此,”羊献容咬了咬牙,“皇上请看这里的断品处,十分平整,分明是用刀剑之类锋利的东西砍断,但又没有完全砍断,所以从表面上看,根本看不出来。” 司马衷愣了一会,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有人为了害敬仁,故意将栏杆砍断一半,待到敬仁摔上去,只需很小的力道,就能将栏杆撞断?” “不断,这凶手好狠毒的心肠,这计谋虽然不高明,可用来害敬仁,足够了!”羊献容气的浑身发抖,到底是谁,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谋害敬仁? “可是……就算如此,这人如何知道,敬仁一定会在这桥上摔一跤?”司马衷亦想到这一点,愤怒莫名。 不过,他宁肯相信,这只是一场意外,否则受到牵连的人,就更多。 “这当然也是凶手算计好的,”羊献容指了指地上的脚印,“皇上请看,这是些油,如果踩到了,会非常滑,摔跤再正常不过,敬仁年纪又小,不注意,会摔跤也很正常。” “油?”司马衷更不解,“这桥是怎么会有油?都有宫人打扫,这……” “皇上有所不知,当时……”羊献容将司马覃所说,又说了一遍,“所以臣妾猜测,那内侍就是受凶手指使,故意端着油过来,洒在桥面,敬仁才会……” 司马衷猛地看向司马覃,眼神血红。 “臣没有……”司马覃吓白了脸,但还是很镇定,“臣不认得那个人,也不知道他端的是油,臣……” “别怕,本宫知道不是你,”羊献容向司马衷摇了摇头,又道,“熙延,你再好好想想,当时是谁先到的这桥上?是你们,还是敬仁?” “是皇太孙,”司马覃抑制不住地哆嗦,“当时……臣等过来的时候,夏姑姑她们已经带着皇太孙往这桥上走,皇太孙要臣一道过来看鱼,臣就上来了。” “后来呢,夏姑姑接着离开了?” “夏姑姑就问皇太孙渴不渴,皇太孙说,想喝酸梅汤,夏姑姑就叫了另一个姑姑过来,自己就走了。” 羊献容越发肯定了先前的猜测:夏姑姑有问题!“那你们身边的人呢,没有跟着吗?” “原本是跟着的,可夏姑姑说,皇太孙才退了烧,身子弱,若是身边闲杂人等多了,会对皇太孙不好,就让他们都在外面等候。” “尹姑姑腹痛时,你们都在何处?” “臣没有注意到旁人,尹姑姑说肚痛要如厕,要皇太孙回去,皇太孙不肯,尹姑姑就让臣看着些皇太孙,自己跑了,没大会儿,那内侍就过来了。” 说到此,羊献容就全明白了,尹姑姑很可能不知怎么的,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定是要离开的,内侍就在这时候,把油洒在桥上,敬仁摔倒,砸到已经断了一半的栏杆,就掉进了水里。 这一切都是预先设计好的,而夏姑姑,大有嫌疑! “那为何所有人都指证是你把敬仁推下水?”羊献容又问。 司马覃咬紧了嘴唇,“臣……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当时只有臣在桥上陪着皇太孙吧。” “其他人当时都在跟前?” “臣没有注意,想必……有人是不在的吧。” 司马衷见羊献容问个没完,不解地道,“容儿,你在怀疑什么?你是不是想到,是谁要害敬仁?” 而在此时,黎瑾匆匆前来,“皇上,皇后娘娘节哀,皇太孙……去了。” 司马衷和羊献容对视一眼,竟双双倒了下去。 “皇上!” “皇后娘娘!” 皇太孙夭折,朝廷内外,一派死气沉沉,这可是愍怀太子最后的一点骨血,皇上最后的希望,结果就这样没了。 要知道,皇太孙原本就一直发烧,身体很弱,哪经得起掉进水里这一阵折腾,扛不过去,也不奇怪。 当然,他们也都听说了,是清河王把皇太孙推下水,才害死了皇太孙,也不知是谁先上了折子,这些天弹劾清河王,要司马衷杀了他替皇太孙报仇的折子一道接一道,不达目的不罢休。 司马衷本就因为司马尚的夭折而悲痛欲绝,再看到这些折子,更加烦躁愤怒,早朝时发了一通火,将群臣都骂了出去。 “皇兄息怒,众位大人也是为了替皇太孙报仇,清河王胆大至斯,谋害皇太孙,的确不可饶恕啊!”司马炽义正辞严地道。 第565章这么快就露出破绽 司马衷抬头看他,眼神有些冷。 因羊献容已经对他说过,司马覃根本没有推司马尚,而最有可能希望他们两个都死的,就是司马炽。 原本她没有这样说时,他还没想这么多,被她这一提醒,他让人暗中调查了,原来司马炽对于司马尚被立为皇太孙之事,十分不满,一直怀恨在心。 而那日羊献容生辰,她对司马覃偏看一眼,甚是喜欢,更加引起了有些人的羡慕妒忌,如此情况下,司马炽会这般设计,一箭双雕,除掉两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兄怎么这样看着臣?”司马炽心里一沉,勉强笑道,“臣也是不想敬仁死的不明不白,他是皇太孙,千金之体,如今却……皇上不能饶了清河王,否则皇太孙死不瞑目啊!” 兰璧献的这一计,真是太好了,不但除掉了司马尚,司马覃就算不死,也绝对不可能跟他抢储君之位,他都没想到,原来她这么聪明! 先是收买了司马尚身边的夏姑姑,让她在尹姑姑茶水里下药,害的她腹痛,非如厕不可,而后夏姑姑找个由头离开,这样就算司马尚有什么意外,也怪不到她头上。 而在这之前,夏姑姑已经将清河王等人身边服侍着的都留在外面,让他们帮不上忙,也无法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更无法给清河王做证。 接下来就是夏姑姑用言语哄住另外几个孩子,让他们说是清河王把司马尚给推下了水,事后就算这几个孩子反口,也只能说明他们言语含糊不清,不足为信。 朝臣们在司马炽鼓动下,纷纷上折子,要司马衷杀了清河王,替司马尚报仇,就算皇上念及各方面,又因事情不明,不杀清河王,也一定会因此而厌烦了他,司马炽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早朝时,司马衷明明发了很大的火,说这种事不能姑息,为何此刻,又像是不愿意问罪清河王? 一旁服侍的羊献容淡然道,“王爷不必急着定清河王的罪,如果错杀了无辜,敬仁才是真的死不瞑目。” 司马炽暗暗恼恨,就是因为她的从中阻挠,自己才没能成为皇太弟,她还有脸说话!“皇后娘娘这话何意?清河王推皇太孙下水……”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清河王推了敬仁,而且在朝堂上,皇上已经说的很清楚,敬仁是被人设计害死,与清河王无关。”羊献容声音变的严厉,眼神也很锐利。 司马炽毕竟心虚,不敢与她对视,“这……这也只是娘娘的猜测,事实如何,并不不清楚……” “至少这件事的事实,非常清楚,”羊献容半步不让,“那栏杆是被人事先砍断了大半,桥上也被人洒了油,变的滑腻,这都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没有这些,敬仁就算摔一跤,也绝然掉不进水里,王爷对此,有什么异议吗?” 司马炽嘴张了张,又闭了起来。 这些原本就是梁兰璧想出来的计谋,事后又因羊献容反应过来太快,当梁兰璧派去的人准备毁灭证据的时候,她已经在桥上,再毁坏也来不及了,司马炽也只能假装不提此事。 “还有,敬仁身边的夏姑姑有嫌疑,本宫从那桥上回来,准备要详细审问她时,她却已吊死在屋中……” “原来夏姑姑是凶手?难怪她会畏罪自尽,”司马炽非常聪明地立刻改了口,“这么说,与清河王无关了?” 这女人太聪明,不好糊弄,看来皇兄就是听了她的话,才相信清河王是无辜的。 现在他若一口咬定清河王是凶手,只怕皇兄不但不信,反而会怀疑上他,岂非得不偿失。 “并不是,”羊献容暗暗冷笑,“王爷刚刚没有听清楚本宫的话,本宫是说,夏姑姑被人吊死在她房中,伪装成她畏罪自杀的假象,其实她是被杀人灭口!” “啊,有这等事?那可曾查清楚,是谁杀了夏姑姑?”司马炽当然知道,因为就是他趁乱,派人去杀死了夏姑姑,弄成她自尽的假象,好让这件事,死无对证。 不过他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就已经查清楚,他还是继续装不知道好了。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由此更能看出,是有人指使夏姑姑,哄骗几个孩子指证清河王推了敬仁,否则凶手不必如此急着杀她灭口,反而更能证明清河王的清白。”羊献容沉声道。 司马炽心中气的要死,面上还得恍然道,“原来是这样,那依皇后娘娘之见,这一切是何人指使?” 羊献容反问,“王爷以为呢?皇太孙若是夭折,对谁最有利?” 司马炽大吃一惊,“皇后娘娘这话何意?难道娘娘怀疑臣不成?臣怎么可能杀皇太孙,他也要叫臣一声祖父的!” “王爷急什么,本宫说是王爷了吗,王爷不嫌反应太大吗?”羊献容这话,已经有了嘲讽的意思。 司马炽愣了愣,闭紧了嘴,暗暗恼恨,一时不察,竟被绕了进去。 “丰度,你先退下吧,此事朕自有定夺,”司马衷挥了挥手,“敬仁故去,朕心里十分难受,不想听太多。” “是,臣弟告退。”司马炽正巴不得赶紧回去找梁兰璧想想办法呢,闻言正中下怀,赶紧退了出去。 司马衷这才道,“容儿,你还是怀疑丰度?” 他始终觉得,司马炽还是个孩子,又是在他照顾下长大,怎么也不至于对皇太孙下毒手。 “臣妾没有证据,不过豫章王对敬仁被立为皇太孙一事颇多不满,却是事实,敬仁出了事,他又迫不及待想把罪名扣在清河王头上,因此让臣妾不得不怀疑。”羊献容小心地措辞。 她知道司马衷一直很信任司马炽,她又没有确切证据,这些都是她的猜测。 “如果真是丰度,就太让朕失望了!”司马衷沉痛地道,“朕本来还想着,敬仁年幼,将来若是他登基,就由丰度为辅政大臣,如今看来……” “皇上恕臣妾多言,豫章王此人,心术不正,不可当大任。”羊献容就怕他真要把司马炽立为皇太弟,也顾不上什么羞辱,干脆说了出来。 “哦?此话怎讲?”司马衷眉一皱,追问道。 第566章有富贵也有风险 羊献容即将司马炽一直以来对她的纠缠轻薄,及曾经将她叫到他房中,几乎惹的他与梁兰璧反目之事说了。 “什么,丰度竟然如此?”司马衷意外而愤怒,简直不能相信,司马炽竟能做出这等事! “臣妾断断不敢撒谎,有很多人是看到的,可臣妾自觉无颜对皇上说起,又不愿让皇上为臣妾而烦恼,所以……”羊献容暗暗冷笑,司马炽算计这一切,为的就是太子之位,可惜,有她在,不可能。 司马尚之事,虽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是司马炽所为,可与他绝对脱不了干系,不管怎样,绝不能让他成为储君! “真是太过分了!”司马衷愤而拍桌,“他是朕的弟弟,你是他的皇嫂,长嫂如母,他竟然对你……朕不能饶了他,来人——” “皇上且慢,”羊献容赶紧道,“臣妾知道皇上是为臣妾,可如今这情景,还是不将事情闹大的好,臣妾不要颜面倒也罢了,可是皇上……” 司马衷看她一会,怒气终是渐渐消了,“容儿,你处处替朕着想,朕却不能替你出这口气,朕……对不起你。” 羊献容一笑摇头,“皇上言重了,皇上没有对不起臣妾的地方,总归是臣妾处事不当,否则也不能给了旁人可乘之机,臣妾以后会小心,皇上息怒,敬仁才夭折,臣妾知道皇上心里难过,就不要想其他了。” 司马衷拍拍她的手,“朕知道你心中也难过的紧,你也别想了,敬仁……会好好的。” “是。” 司马衷即回了太极殿,这几天因为心痛司马尚的夭折,他一直没有批阅奏折,攒了一大堆的事情呢。 过不多时,林姑姑来报,说是周氏与清河王到了,跪在殿门口,负荆请罪呢。 羊献容一听这话,就知道周氏心中有多愧疚,疲惫地道,“这是做什么,让他们进来吧。” “是。” 不大会儿,周氏拽着司马覃进来,这孩子被反绑着双手,背着荆条,虽吓的小脸煞白,却很冷静,进来就跪下了。 “皇后娘娘,臣妇死罪!”周氏一个头磕到地上,泣不成声,“臣妇教子无方,皇太孙落水,这孽子竟没能相救,臣妇死罪!” 她知道不是自己儿子将皇太孙推下水的,可人落水时,儿子就在旁边,怎么说也难辞其咎。 她更知道,最近上折子要皇上杀了儿子,替皇太孙报仇的大臣也越来越多,皇上皇后必然心中愤恨,她再舍不得,也要将儿子绑来领罪,否则皇上若是降罪整个王府,后果不堪设想。 “臣死罪。”司马覃显然也是被教过的,知道怎么说话,“臣没能救皇太孙,请皇后娘娘责罚。” “好了,你们不必如此,不是你们的错,”羊献容一摆手,“林姑姑,把熙延解开吧,这么小的孩子,哪受得住这些。” “是。”林姑姑即上前,为司马覃解绳子。 周氏暗暗狂喜,原来皇后娘娘没信那些人的话,太好了!“娘娘,这孽子……” “老王妃不必如此说话,”羊献容打断她道,“事情真相如何,本宫和皇上心中都有数,与熙延无关,你们清河王府无罪,以后人前人后,都不必落了这下风,知道吗?” 若不然,旁人还真以为清河王府的人理亏呢。 周氏登时就哭了,感激万分地道,“谢皇后娘娘,臣妇、臣妇记住了……” 多日来的不安、恐惧、疑虑,此时尽去,她早知道,皇后是个公正处事的,绝不能冤枉了无辜的人。 “日后熙延该进宫还是进宫,皇太孙虽不在了,可这大晋的江山,还是要一代一代传下去的,熙延他们几个,也是本宫挑出来的,皇上对他们,也都很满意,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羊献容这话,意有所指。 周氏先是愣了一会,继而一惊:皇后的意思是,皇上会从这几个孩子里,挑一个立为太子? 天,难道不应该是豫章王被立为皇太弟吗? 啊,难道宫里宫外的传言是真的,豫章王设计害死了皇太孙? “老王妃可明白本宫的意思吗?”羊献容看周氏这表情,就知道她想明白了,而她没有即刻露出惊喜的、期盼的,或者要讨好自己的表情,明显是很谨慎的,自己没有看错人。 周氏果然矜持地道,“臣妇驽钝,教导不了犬子,皇后娘娘错爱,是犬子的荣幸。” 这就是同意了。 羊献容满意地点头,“老王妃太自谦了,熙延被老王妃教导的很好,本宫很喜欢他,皇上面前,本宫也会据实说话,老王妃心中有数就好。” 周氏终于露出些欢喜的表情,皇后这是要在皇上面前,保自己儿子做太子了? 虽说未必一定能成功,不过朝堂后宫都知道,皇上独宠皇后,对皇后的话,都是听的,只要皇后开口,皇上必然要慎重考虑的。 清河王一脉如今渐渐衰落,几个儿子年纪都小,其余各脉对他们虎视耽耽,拉拢不成,就有可能对他们下毒手,她担心等不到孩子长大,这一脉就不存在了。 若熙延成了皇太子,他们这一脉也就跟着荣耀起来,最要紧的,是没人再轻易打他们的主意,这一脉,也算是保住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本来她还以为发生了皇太孙的事之后,皇后会极端厌恶清河王府的人呢。 “谢皇后娘娘,臣妇明白。” “还有,宫中之事,老王妃想必也清楚,荣华富贵总是伴随着风险,不管有任何人相护也好,意外是在所难免,本宫既然保了熙延,就会尽全力护他周全,但若是有个什么万一……”羊献容话说半句留半句,但她知道,有皇太孙的事在前,周氏心中,必然跟明镜似的。 周氏果然只是略做考虑,即果断道,“娘娘所说,臣妇都明白,臣妇也相信娘娘会护着犬子,若当真有个什么,臣妇绝不怨娘娘就是。” 羊献容欣慰道,“如此甚好,本宫话说在前头,今日只是与你垫个话,事情成与不成,也不是本宫一个人说了算。不过既然熙延将来不得大富大贵,本宫民会照拂于他,你放心就是。” 第567章事与愿违 “是,谢皇后娘娘!”周氏拉着司马覃,又跪了下去。 司马覃向上看了一眼,那眼神里,有着深深的尊敬和感激。 皇后娘娘,就是他命里的贵人吧? —— “王爷的意思是,皇后起了疑心?”梁兰璧也有些慌,“那夏姑姑不是已经死了吗?” 要知道,收买夏姑姑可不容易,她毕竟是皇太孙的奶娘,在皇太孙身边几年了,如果不是老成稳重的,皇后也不能留在皇太孙身边。 可这个计划如果没有夏姑姑配合,虽然也能成功,却难免会暴露出她和王爷来,所以她才软硬兼施,一方面拿夏姑姑在宫外的家人威胁,另一方面,给了夏姑姑大量金银财宝,只说是让皇太孙落水,并未说要他的命。 事实上,司马炽和梁兰璧一开始的计划,真没想着让司马尚就这么死了,他们只是想陷害司马覃,让他在羊献容跟前失宠,去掉这一威胁。 至于司马尚,司马炽还真就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要除掉他,还有的是机会。 实在没机会,待司马衷一归天,司马尚登位,他定会想办法,让司马衷封他为辅政大臣,朝政大权一旦落入他手,司马尚早晚要被他给赶下台。 结果没想到,司马尚因为之前一直发烧,身体很差,落水之后,又经过很长时间,才被人救上来,这一折腾,一口气没换过来,直接死了。 虽说这结果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却让他们很是惊喜,这下司马覃更加说不清,司马衷和羊献容非但不会再宠他,还一定会杀了他,给皇太孙报仇,真是意外之喜。 结果没想到,事情并没有朝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司马覃不但没事,羊献容还怀疑到了司马炽身上,这贱人也太聪明、太难对付了! 司马炽忿忿道,“可不是死了吗,本王亲自派人杀了她,弄成她自尽的模样,可皇后却说,她不是畏罪自尽,是被人所杀,本王也没再多说。” 可能是皇后故意讹他呢,也可能是仵作真的查到了什么,他当时又不在场,若是说的多了,肯定更惹人怀疑。 夏姑姑这件事情办的倒也没出什么差错,可谁让皇后从一开始,就不相信皇太孙落水是意外,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小桥上,把所有的疑点都查了出来,那么明显的漏洞,皇后怎么可能会放过。 “皇后果然聪明,”梁兰璧都不得不佩服,“这次的事,如果不是妾身与王爷置身事外,很可能就被牵扯进去了,以后行事,还真得万分小心。” 司马炽不愿落这下风,恨声道,“羊献容这次得罪了本王,本王绝不能轻易饶了她!早晚有一天,她落在本王手上,本王要她求死不能!” 梁兰璧暗道听你这话,还是没对皇后死心呢,她美是美,可年纪都那么大了,到底哪一点让你这样念念不忘!“王爷先不要说这些了,眼下要如何做?皇太孙是死了,可清河王并没有被牵扯进去,皇后还怀疑到王爷,这……” “怀疑有什么用,她又没有证据,皇兄还是相信本王的,”司马炽哼一声,并不怎么有底气地道,“本王就让朝臣们上折子,封本王会皇太弟,皇兄岂有不应的理。” 梁兰璧虽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不过也知道他一向自负,在没有个结果,若是打击到他的士气,他一定会不高兴。 再说,万一皇上真的更加信任王爷呢,先看看情况再说。 —— 大夫还在给司马欢如用针,用各种办法,帮她退烧,然而她的情况,依然凶险。 自从那天她昏倒在刘曜怀里,就一直没有醒来,高烧不退,情况危急,刘曜将这方圆几十里的大夫,都请了个遍,只求她快点退烧,否则她一定会没命。 钱温和钱月姗跪在门口,司马欢如昏迷多久,他们就跪了多久,全身都已麻木,痛苦欲死,若不是互相做为支撑,早已倒了。 简文临则站在外室,大热的天,他冷汗如雨,抖索成一团,也已经吓到麻木,流冷汗,打哆嗦,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哪里想的到,司马欢如真的是当朝公主,而他不但让人把她轰出去,还贪了她的玉佩! 当师爷连滚带爬地回来,告诉他真相时,他惊恐之余,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觉得应该是有人要讹他,故赶紧着向太守禀报了此事。 却不料刘曜已经找上了太守,亮出成都王府的令牌,小小一个太守,怎敢质疑成都王的手下,更不用说县令了。 太守一怒之下,让简文临自己处理此事,他根本就不背这黑锅。 简文临此时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赶紧到了钱府,结果刘曜视他如无物,他完全可以想像,当皇上诏令到的时候,自己全家上下,都将被处置的惨相,刘曜不开口,他敢走吗? 刘曜在屋里守了一会,大夫说是要将司马欢如的衣服解开,好方便下针,所幸这大夫是个女的,不过他就得避嫌,所以来到了屋外。 钱温父女俩顿时打个激灵,求饶地看着他。 而他,则仍旧不看他们一眼。 这对父女简直心肠恶毒到了极点,打骂折磨欢如还不算,钱月姗居然还要掐死欢如,如果不是他来的及时,后果不堪设想,让他怎么饶了他们? 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刘护卫,公主如何了?”倒是曹统,也一道被救了,因他无愧于心,所以并不怕黑着脸的刘曜,只担心司马欢如了。 刘曜摇头,“烧还没退,恐怕……有点解除。” 简文临等三人顿时面如死灰。 公主要是活下来,他们三个受到的惩罚还能轻些,要不然…… “刘护卫别急,公主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曹统安慰道。 刘曜这才得空仔细看了他一眼,“你是何人,怎么会救了欢如?” 曹统苦笑,“我是想救公主,可力不从心,公主差一点就……我本是临安人,父母双亡后,才来投靠简世叔,本来正准备离开的,结果就碰上了公主。” 也算是缘分吧,他如果早一步离开,跟公主就错过了。 第568章打回来 “这狗官是你世叔?”刘曜面色冷了下来,不过他倒也不会因此而瞧不上曹统,“你离开了最好,否则必受他所累。” 曹统并不欲解释太多,一回头,正遇上简文临求救的眼神,他微微皱眉,“刘护卫,世叔他……” “他罪在不赦,”知道他要说什么,刘曜毫不客气地道,“公主前往报案,他不但不派人详查,反而贪了公主的玉佩,还要拿去卖掉,简直不可饶恕,你不必替他求情,我定会将此事,禀报皇上。” 曹统还能说什么? 简文临顿时脸如死灰,“刘护卫息怒啊,本官……我、我也是没想到……公主当进又脏又乱,我以为慢哪里来的刁民,就……” “就算公主当时穿戴不整齐,可她手中的玉佩,又岂是闲杂人等能够有的?”刘曜厉声道,“你既然能看出不寻常,为何不派人上报,详加查探,反而要卖掉公主的玉佩?你根本就是贪婪昏庸,不顾百姓疾苦,有什么资格为一方父母官?” 简文临被骂的面红耳赤,唯唯喏喏,心中却是不服气的。 大晋有多少像他这样的官员,不是照样过的好好的,谁让他倒霉,偏偏遇上个真公主,又被刘曜给抓个正着,否则他能有什么事? 若是随便谁拿个玉佩来,说自己是公主,他就要上报,那他还有别的事做吗? 事后一旦查明,是有人冒认皇亲,他也难辞其咎,他吃饱撑的,要往上禀报? 曹统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并不服气,也就没再多说。 “刘……护卫,”那旁钱温跪的实在受不了,都快哭了,“我、我糊涂了,还请刘护卫高抬贵手……” “休想!”刘曜对他父女两个的恨,更胜于简文临数百倍,咬牙怒道,“公主若无事,你们两个就死的痛快点,否则,我定要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钱温顿时说不出话,真想一头碰死! 钱月姗吓的“哇”一声哭出来,“我不要死!爹,我不要死,啊,救命啊……” 曹统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刘曜大步过去,毫不留情地狠扇了她一耳光,“闭上你的嘴!再敢乱叫,吵到欢如,我割了你的舌头!” 钱月姗本来就跪的快死了,哪经得住他这一巴掌,被打的滚倒在地,全身都在抽搐。 钱温又害怕,又心疼,却连扶起她都不敢。 大夫正从屋里出来,见状也不觉得奇怪,喜道,“快去看看吧,病人醒了!” 在她眼里,自然只有病人与康健之人的区别,没有什么公主与平民百姓的不同。 刘曜大喜,急急跑了进去,“欢如!” 司马欢如好歹是醒了,烧也退了,只是身体太过虚弱,正惶急无助地想要起来,看到刘曜进来,一下就哭了,“刘叔叔!我以为、我以为你丢下我一人人走了,哇……” “不会不会,再也不会了!”刘曜赶紧抱起她,用袖子给她擦泪,心疼的无以复加,“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我这就带你回洛阳,见你父皇母后,别怕!” “我要找父皇母后,我要回宫,我不要在这里,我不要……”司马欢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一年多的隐忍,已经让她濒临崩溃边缘,一旦见到可信任的、可依托的人,她所有的支撑瞬间轰然倒塌,只想发泄出来。 “好好,不在这里,咱们走,咱们马上走!”刘曜自然是顺着她的。 “等一等!”司马欢如忽然自己不哭了,起身瞪着刘曜,“钱温和钱月姗呢,他们打我骂我,钱月姗还要杀了我,我绝不放过他们!” 刘曜哼一声,“放心,我没便宜了他们,自从你昏迷,我就让他们跪在外面,还跪着呢。” “我要还回来!”司马欢如总算是可以反击了,岂会罢休,“我要让他们尝尝挨鞭子、挨饿的滋味!” 刘曜听这话,就知道她受到的折磨有多重,更加心疼和愤怒,“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帮你还回来。” “我自己还,我要自己还!”司马欢如挣扎着要起身,“拿鞭子来,给我鞭子,鞭子!” “好,我给你,”刘曜抱起她往外走,“你想怎样就怎样。” 来到外面,司马欢如一下看到了曹统,欢喜道,“曹大哥,你没事吗?” “草民没事,谢公主挂念。”曹统这会儿更加肯定她的公主身份,说话自然也不能没大没小。 “嗯,你等着,我这就替你出气。”司马欢如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钱温父女,厉声道,“你们两个畜牲,可曾想过会有今日吗?” 钱温父女俩哪还敢说话,自知命不久矣,只盼死的痛快些了。 刘曜将司马欢如放在椅子上坐着,又让人拿来皮鞭,“欢如,你打得动吗?” “打的动的!”司马欢如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过去抢过鞭子,甩开了狠狠打在钱月姗身上,“叫你尝尝这滋味!” 钱月虽是跪的全身都麻木了,可被打这一下,还是痛的直叫,“好疼,好疼!” “这就疼了?让你疼,让你疼!”司马欢如把所有的愤怒和仇恨都发泄在鞭子上,一下一下打在钱月姗身上,怎么打都不解恨。 那大夫在旁看着,虽是觉得残忍,可刚刚看到司马欢如那差点挺不过去的样子,再看到她满身的鞭痕,就知道她平常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也就不好再多说,直接告辞离去。 “啊……啊……父亲,救我,父亲……”钱月姗痛的不停地翻滚大叫,却是没用。 钱温想要过去救她,却被刘曜踢了一脚,倒地不起。 司马欢如打了钱月姗二十几鞭,直到她累的气喘吁吁,差点昏过去,这才住了手,“要你尝尝这滋味!” 再看钱月姗,浑身是血,早就昏死过去,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欢如,你歇歇,我帮你教训钱温。”刘曜接过鞭子道。 司马欢如喘息着,“不、不用了,钱温没有打过我,他就是纵容钱月姗打我,就不用打他了,把他们都抓入大牢,待我禀报父皇,定要他们的脑袋!” 第569章母女终于要团聚 曹统感慨之余,忍不住要笑,公主倒是真讲道理。 “好,我会让太守将他们关入大牢,待回洛阳禀报过皇上后,再将他们处斩。” 刘曜虽是亮出的成都王府的令牌,他却毕竟只是个护卫,成都王也没有审案抓人杀人的权利,故此事还是要禀报皇上才是。 到于简文临,头上这顶乌纱帽保不住了是一定的,至于要受到何种处罚,就要看司马衷的意思了。 看着简文临垂头丧气的离去,曹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人微言轻,原也帮不了世叔。 “曹大哥,你要去哪里?”司马欢如打人打的累,偎在刘曜怀里问,“你还有什么样人吗?” 曹统苦笑摇头,“并没有,草民父母双亡,才来投靠世叔,不过现在……草民走到哪儿算哪儿吧,靠着一双手,总不会没有饭吃。” 司马欢如想了想,抬头看刘曜,“刘叔叔,我们带着曹大哥吧,好不好,他救了我,我要报答他。” 曹统忙道,“公主言重了,草民惭愧,并没有帮上公主什么忙。” 虽说有他,可公主还是被钱温父女给抓了回来,如果不刘护卫来的及时,公主就没命了,他真没做什么。 司马欢如正色道,“怎么会呢,至少你相信我是公主,还帮我挡了一下呢,我母后说过,受人恩惠一定要报,我一定要报答你。” “公主千万不要这样说,草民惭愧……” “跟我们一起吧,”刘曜知道司马欢如是感激曹统的相救之恩,不让他跟着,她是不会安心的,“等到了洛阳,我帮你找点事情做,你年纪还小,多读书,多学些本事,待你长大了,定会有很多机会。” 曹统惊喜道,“刘护卫同意我一道跟着上洛阳?” 他原本也是没什么特别要去的地方,之前想送司马欢如去洛阳,也是打算要去的,不过她既然有刘曜相送,自己再跟着,就显得有些施恩望报——他于公主,原本也没什么太大的恩情。 不过刘曜这一说,他倒是觉得,去洛阳,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有什么,一起吧,他们几个害了公主要罚,你救了公主,的确是要赏的。”刘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皇上说不定一高兴,还会重重赏你呢。” 曹统红了脸,“刘护卫取笑了,那我就叨扰刘护卫和公主,一道去洛阳吧。” “太好了!”司马欢如高兴地直拍手,“一起去!”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刘曜将钱温父女送到官府,由他们收押,钱家查封,一切待他禀报皇上后,再做定夺。 之后刘曜收拾了一下,雇了马车,与曹统一起,护送司马欢如回洛阳。 不久以后,司马衷得知了事情经过,自是愤怒莫名,立刻传诏,罢了简文临的官,全家流放三千里,无诏不得回原籍,钱温父女处斩,家产充公,替司马欢如出了一口恶气。 而当朝公主被卖为奴之事,也为世人议论很久…… 此是后话了。 —— “来了没有?到了没有?”羊献容伸长了脖子张望,忍不住地全身发抖。 当刘曜让人送回消息,说是欢如已经找到,马上就要回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毕竟随着时间过去,欢如能够生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她虽然不说,但心中是绝望的,总觉得母女二人,此生难再相见。 谁料竟然还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时候,难怪她按捺不住,早早就到宫门口来等候,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仍旧不愿回去。 司马衷自是陪着她,也是欢喜无限,“快到了,快到了!容儿,你莫急,坐下等吧。” “谢皇上,臣妾不累,”羊献容哪坐得住,心里慌的厉害,“皇上,这消息会不会是假的?刘护卫当真找到了欢如?莫不是皇上想让臣妾高兴,故意骗臣妾的吧?” 司马衷宠溺而又无奈地道,“这话你问过两遍了!容儿,朕保证,朕绝对没有骗你!是欢如回来了,刘护卫不敢送回假消息的,朕也盼着欢如回来啊,你放心好了!” 皇太孙才夭折,他心中正难受的紧,欢如这个时候回来,他正好将所有的父爱,都倾注到她身上了。 “是是,皇上恕罪,臣妾不是故意的,”羊献容流下泪来,“臣妾就是太高兴,没想到……没想到欢如还能回来……” “这是什么话!”司马衷佯装生气,嗔怪道,“欢如当然能回来的,皇宫是她的家,这有她的父皇母后,她不回来,能去哪?” “是是……” 正在这时,前往打探消息的黎瑾回来了,难掩喜悦,“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的确是公主回来了,就快到了!” “菩萨保佑……谢天谢地……”羊献容双手合什,不停地感谢上苍,“真的是欢如,真的是……”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却是欢喜的。 司马衷也是高兴的很,“到哪了?欢如怎样,有没有事?” “回皇上,公主已经进了城,就快到了,刘护卫说公主先前受了些伤,还发了烧,不宜赶的太急。” “受伤了?发烧了?”羊献容大急,“现在怎样了?” “娘娘勿急,公主安好,属下亲眼看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羊献容觉得自己这心里大起大乱的,都快受不住了。 司马衷赶紧摆手,“不妨事不妨事,去告诉刘护卫,欢如身体要紧,不必赶的太急,快去!” “是。”黎瑾赶紧又跑了。 羊献容抓紧司马衷的手,“皇上,臣妾不敢相信,欢如、欢如真的回来了!” “是,回来了,放心吧,放心吧……”司马衷抱紧她,也是忍不住的,喜极而泣。 又过了半个时辰,司马欢如乘坐的马车终于驶了过来,还没到近前,她已经挑起车帘,拼命挥手,“父皇,母后!父皇,母后,儿臣回来了!” 直到这一刻,羊献容才真的相信,她的女儿平安归来了,她哭着,张开双臂,跌跌撞撞迎上去,“欢如,欢如……” “母后!”不等马车停稳,刘曜就将司马欢如抱下车,她双脚一落地,就冲着羊献容猛扑过来! 第570章他到底在想什么 羊献容被她给撞的一个趔趄,但仍是紧紧抱住她,“欢如,你……终于……回来了!” “母后,儿臣好想母后,儿臣也想父皇,呜……”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亲人,司马欢如哭的很厉害,把脸埋在羊献容怀里,几乎不能自持。 “母后也想你,可怜的孩儿……”羊献容更是泪如雨下,抱紧了她,惟恐一松手,她就会凭空消失了一样。 司马衷过去,将她二人一起抱住,欣慰地道,“没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一旁服侍着内侍宫女们全都跪了下去,“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 司马衷心情大好,“有赏,都有赏!” “谢皇上!” 羊献容抬头,淡淡看了刘曜一眼,在他身上,眼神虽没有太多停留,却胜似千言万语。 回到昭阳殿,羊献容立刻吩咐人传太医来给司马欢如治伤,并让人烧水,帮她清洗身子,再拿来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 司马衷虽是司马欢如的父皇,到底男女有别,且女儿大了,他也不能在内室守着,故一直等在外面。 所有事情忙完,已经是一个时辰后,司马欢如一路上累了,身上的伤也未痊愈,吃了点东西后,即沉沉睡去。 “欢如真的回来了,臣妾现在还觉得是在做梦。”羊献容坐下来,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是啊,真的回来了,朕也没想到,”司马衷忽地笑了一下,表情有点诡异,“还要多亏了刘护卫呢。” 羊献容心里“突”的一跳,佯装不解,“怎么了?刘护卫做了什么不妥的事吗?” 说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从她疯癫后回宫,司马衷对她的态度,就跟从前不一样了。 也宠她,也信任她,倚仗她国,但……就是不会真的亲近她。 一开始她以为是他身体不好,对男女之事力不从心,当然她亦不愿意与他行那夫妻之事,如此,也顺了她的意,自然更加用心服侍好他。 然后来他身体好些了,可以行夫妻之事了,却仍是没有找她,反而临幸了连贵人和其他嫔妃。 这让她非常不解,他既然还是信她宠她的,为何又不肯亲近她——难道是顾念她身体不好,还是有其他原因? “当然没有,”司马衷这话说的,有点吓人,“只要是你和欢如的事,他都尽尽心力,朕已经问过了,这近一年的时间,他都在四处找欢如,他一个人,比朕派出去的所有人都有本事,到底把欢如给找到了。为了找欢如,他已经近一年没有回家,做到如此份上,哪还有什么不妥。” 羊献容的心剧烈抽紧,痛的厉害。 她早知道永明哥在找欢如,却不知道他竟这样执着,估计这一年来,他把整个大晋都跑遍了吧? 皇上派出去的人虽也在找欢如,可人海茫茫,又一点线索也没有,他们必然是敷衍的多,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仔细去问。 可永明哥不同,他是真的急,真的希望欢如早一点回来,因他始终相信,欢如是他的亲生骨肉——尽管他们两个,并没有“滴血认亲”。 “说起来朕真的欠了刘曜很多,”司马衷倒并没有人兴师问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从你在邺城休养开始,刘曜就保护着你和欢如,如今要不是他,欢如也不能回来,朕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容儿,不如……” “皇上折煞臣妾了!”羊献容猛地跪了下去,“臣妾知道刘护卫为臣妾做了很多,他对臣妾……也是有情,可臣妾早就对皇上立过誓,定会留在皇上身边,皇上如今说这话,是嫌弃臣妾,不想要臣妾了吗?” 司马衷并未叫她起来,看着她的头顶,眼中有屈辱、愤怒、无奈,更多的,则是愧疚。 因他给不了容儿她想要的,给不了她安定的生活,给不了她想要的平静。 可他这一生,唯真心爱过容儿,而她,却从来都没有完完全全属于他。 羊献容此时掐紧着掌心,冷汗都要流下来。 皇上今日的言语,肯定了她先前的一个猜测:皇上必然已经知道,她跟永明哥曾经在一起的事,甚至已经知道,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然出于某些原因,或许是真的喜欢她,或许是为了一国之君的颜面,他隐忍不说,但心中,早已有了隔阂。 那么,在如今局势安稳的情况下,皇上是否会抛开一切顾忌,问罪于她和永明哥? 良久之后,司马衷伸手扶她,“起来吧,朕并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觉得刘曜此人,为朕做了很多事,就算他有什么过错,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羊献容心中震了震,皇上这是要德报怨吗?“皇上……” “刘曜离家一年,家中妻儿老小也该想他了,朕会好好赏赐他,另外赏他千里良驹,回家看看。”司马衷淡然道。 “皇上仁慈,刘护卫定会深感皇恩。”羊献容苦笑,自己果然想多了,还以为皇上发泄出来后,会成全她和永明哥呢,原来,还是迫不及待,要把永明哥赶离洛阳。 司马衷起了身,“朕还有奏折要批,待欢如醒了,晚些时候,朕过来用膳。” “是。” “刘护卫此番救了欢如,于欢如也有恩,稍候刘护卫启程回邺城之前,让欢如送送他,拜谢他相救之恩。欢如虽是公主,可刘护卫救了她,也受得起她一拜。”话说完,司马衷即大步出去。 羊献容眼前顿时模糊起来。 她如何不知,司马衷这话表面是要司马欢如拜谢永明哥,其实是在给她机会,让他们话别! 不多时,司马欢如平安归来的消息即传遍皇宫,继而是整个洛阳,不管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人人都欢喜万分,直言这是大晋之福。 司马衷即下诏,改封司马欢如为“临海公主”,意即希望她“福如东海”,日后大富大贵。 曹统想护公主有功,也有赏赐,并留在宫中当值,看这样子,过个几年,必有大成。 刘曜以一人之力,将公主寻回,居首功,封“建威将军”,朝野侧目。 第571章不会要你做什么 天近黄昏,终于不那么热了,夕阳点点,正是一天当中,最舒适的时候。 羊献容与司马欢如在御花园中赏花,等着刘曜到来。 刘曜被司马衷传了去,说是一会过来,与她们母女道别。 “母后,刘叔叔不能留下来吗?”司马欢如十分不高兴,坐在凉亭里,双脚来回荡着。 睡了几个时辰后,她的精神好了很多,一路上有刘曜细心照顾,她身上的伤原本也没有什么大碍,故现在活动自如,没什么影响。 只不过这一年多受尽折磨,饿肚子是常有的事,消瘦了太多,不是一两天就能养回来的,得慢慢调着才行。 “不能,”羊献容目光有些发直,“你刘叔叔必须要离开洛阳。” 若有可能,她也希望永明哥留下,可皇上是不可能同意的,看在她和欢如的面子上,皇上不问永明哥的罪,已经是天大的恩德。 “为什么呀?”司马欢如更加不高兴,噘着呢,“是不是父皇不同意?母后,你去跟父皇说呀,父皇不是很听你的话吗?” 羊献容猛地回神,惊了一下,“欢如,且不可这样说,听到没有?” “怎么了?不是吗?”司马欢如吓了一跳,“父皇明明就……” “这话万万不可乱说!”羊献容恨不能捂她的嘴,“你记住了,不管是在谁跟前,都不要说父皇听谁的话,因父皇是大晋的皇上,所有人都要听他的话,尤其不能说,父皇会听女子的话,皇宫有规矩,女子不得干政,你明白吗?” 司马欢如似懂非懂点点头,“儿臣知道,朝政是父皇做主的事,旁人不能做主,可刘叔叔留下来,不是朝政之事啊。” 羊献容根本不知如何对她说,看着她瘦了好多的脸,又要哭。 这些日子,她都无法想像,女儿受了怎样的折磨,竟瘦了这许多,当时乍一见到,若不是女儿的脸还是那样,她简直不敢认! “总之你不要多说就是了,刘叔叔为了找你,也一年没有回家了,他家里还有母亲妻子,还有两个儿子,他不能不管他们。”羊献容擦了擦眼泪,耐心地劝。 司马欢如这才点头,“嗯,我知道,上次去刘叔叔家,还以为会跟义真哥哥、义善北北一起玩呢,谁想那么快就走了,结果……” 结果一离开邺城,没多久就跟众人走散,她一个人被卖为奴,天天受折磨,差点回不来了。 “你的哥哥弟弟可都好吗?弟弟是不是长高了很多?”羊献容尽量装的无事,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义善是她生的,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怎么可能不想! 可是想又有何用,她没有机会,也不敢去见,否则,定然难以割舍。 “可不是长高了很多,再长几年,就要赶上儿臣啦。”司马欢如一下就高兴起来,滔滔不绝地说着刘俭刘熙的事。 羊献容仔细地听着,不时点头,惟恐漏了一星半点。 “刘熙哥哥很懂事,很照顾弟弟,刘叔叔一直夸他,弟弟也很懂事,很听刘熙哥哥的话,也听儿臣的话。”司马欢如最后做了总结。 “欢如乖,刘熙也很乖,”羊献容摸摸她的脸,“你们做的很对,义善还小,你们是做哥哥姐姐的,一定要好好照顾弟弟,知道吗?” “嗯,儿臣以后见了弟弟,一定会照顾他的,”司马欢如忽地想起一件事,“母后,敬文和敬仁也都长大了不少吧,儿臣怎么没有见着他们?” 羊献容脸色一变,心痛的厉害。 也难怪司马欢如不知道,敬文和敬仁出事的时候,她都不在皇宫,回来后就一直昏睡,才醒来,还没有机会跟她说这件事。 “母后,怎么了?”司马欢如奇怪地道,“母后你怎么哭了?” “敬文和敬仁他们……忽然生了急病,都过世了。”羊献容哽咽道。 敬文是司马伦父子害死的,如今他们伏诛,他的仇就报了,可敬仁必然是司马炽一伙所害,可惜没有证据,没办法替他报仇。 “啊?”司马欢如大惊失色,根本不能相信,“这……这是怎么回事?忽然都得了急病?这……这是什么急病,怎么会……” 羊献容哪说的清楚,“就是忽然得了急病,欢如,你也不要难过,更不要在你父皇面前提起他们,否则你父皇会很伤心的,知道吗?” 司马欢如呆呆看着她,还没有完全接受司马臧兄弟俩死去的事,反应不过来。 刘曜从另一边过来,因是得了司马衷的准许,故他来见羊献容,也不必偷偷摸摸,可这心情…… 实在是一言难尽。 “多谢刘护卫寻回欢如,本宫感激不尽。”羊献容行了一礼,脸上泪痕未干。 刘曜扶她一下,赶紧松手,也是为了避嫌,那眼神却是火热的,“容儿,你与我还客气什么?我是一定会找到欢如的,一天找不到,找一天,一年找不到,找一年,一辈子找不到……” “别说了!”羊献容狠狠扭过脸,不想他看到自己脸上的泪,“我都明白……我……我很感激你,可是……” “没事的,容儿,”刘曜反而释然,笑道,“我什么都不会要求你,我知道你的处境,也知道你的想法,我说过,会等的。” 羊献容哪还忍得住,捂紧了嘴痛哭。 司马欢如不解,“母后,你哭什么?刘叔叔,你怎么让母后哭了?” 她虽然还没想明白,两个侄儿怎么就没了,可她还是更不希望母后受到什么伤害。 刘曜赧然,“我……” “没事的,欢如,”羊献容放开手,却是止不住落泪,“母后只是……只是很高兴你回来,又是你刘叔叔把你送回来的,所以……” “哦,”司马欢如抱抱她,“母后别哭了,儿臣以后都不会离开母后的,母后不要哭了。” 羊献容点点头,一边流泪,一边笑。 “容儿,我明日就要回邺城了,”刘曜摸摸司马欢如的头,道,“成都王也让人送了信,要我回去议事,可能……朝中又要生变。” 说到后来,声音已低了下去。 羊献容大吃一惊,“什么?又要……怎么回事?朝中仍是不太平?” 不是齐王与东海王等人共同辅政,朝中安然吗? 难道她这一年来只顾着忧心欢如,皇上也未与她说朝政之事,其实又有什么不妥了? 第572章齐王骄横 刘曜冷笑,“朝中怎么可能太平!人的贪念永无止境,每一个立了功勋的,都觉得自己了不起,要享受最高的礼遇,恨不能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权势有多大,杨骏如是,贾南风如是,赵王如是,齐王亦不例外。” 羊献容恍然,“是齐王,难怪了!他父王本是先皇看中的皇位继承人,不想英所早逝,他心中必然认定,自己才是太子的最佳人选,如今皇太孙都已夭折,皇上无子嗣,他这是动起了心思?” 当时司马衷恢复帝位时,也是齐王打头阵,将他和自己一道迎回太极殿,那时候她才从浆洗房出来,司马衷也刚从金墉城回来,对朝中的形势,难免不大清楚。 “可不是吗,”刘曜上前两步,声音略小了些,“容儿,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复位时,齐王率领他的军队进了洛阳,安顿在通章署,披甲之士有几十万人,当时旌旗招展,刀光剑影,整个洛阳,都为之震动!” 他当时是随成都王一道进的洛阳,亲眼见到了那时情景,丝毫没有夸张。 “竟有这等事?”羊献容的确是不知道,此时听来,仍是瞠目结舌,“皇上竟允许他这样做?” 这不是给齐王日后专权铺了路,留下了隐患吗? “当时洛阳在司马伦及其党羽掌控之下,只要能废黜司马伦,其他的,皇上暂时也顾不上。”刘曜这话说的虽有些嘲讽,却是事实。 司马伦一党伏诛后,司马冏因讨伐贼人有功,拜大司马、加赚九锡之命,准备器物、典章策命,其礼节就如同先帝等人辅佐魏国时一样。 不过,当时朝廷内外皆知这是他讨伐司马伦有功的结果,倒也并没有太多的说辞,司马越性子向来谦和隐忍,也没有提出异议,司马衷对此,也就表示了默许。 “原来是这样,”羊献容叹了口气,“朝中并不如我想像的那样太平,我还是太天真了。” “并不是你想不到,而是皇上觉得,齐王等人是功臣,稍有些过分没什么,”刘曜话锋一转,道,“而且我觉得,皇上自己都没想到,齐王会越发骄纵起来。” 司马冏虽然是与其他几位亲王共同辅政,但他的权势,却明显大于其他人,他居住的是老王以前的宫殿,光是掾属(佐治的官吏)就有四十人,还大肆建筑宅第馆舍,开设各种官署,毁坏民房数百计,总之是整日享受,沉湎于酒色,最所甚至已开始不上朝,不拜见,气焰已是十分嚣张。 “如此说来,齐王之骄横,比司马伦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羊献容愤而冷笑,“这般迫害百姓,岂是天道?” “齐王如今只顾自己坐大,何管天道!”刘曜轻蔑地道,“说句大胆的话,他早已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在自己府中就任命百官,只宠们身边的人,‘五公’即是他们当中的最典型的小人,重要的职位都是他们的,就在前几天,殿中御史桓豹向皇上奏事,没有先禀报齐王,就被齐王给罚了。” 如今天下对齐王辅政,已是大失所望,众人对他都是极力劝谰,他却仍旧我行我素,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 大概在他看来,皇太孙一死,他就该是太子,再怎么嚣张,也是应该的吧。 羊献容气极反笑,“齐王竟已如此嚣张,为何我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皇上是不知道,还是有意纵容?” “齐王行事虽嚣张,可对皇上却甚是敬重敬畏,处处以皇上利益为先,对皇上没有什么违背之处,也没有露出谋逆的意思,想来就是因为这样,皇上才不觉得齐王如此行事,有什么不妥吧。”刘曜猜测着道。 羊献容想一想也是,点头道,“我明白了,那我是否要提醒皇上,小心齐王?” 她怕的就是皇上又不信她的话,以为她在挑拨离间,毕竟大晋才安稳了几天,没有人希望再发生血腥杀戮之事。 “暂时不要吧,”刘曜略一思索,“成都王召我回去议事,具体情形如何,还不知道,待有了确切消息再说。” 羊献容点头,“也好。” 说完正事,刘曜的目光又变的柔和起来,“容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不过你不必想太多,照顾好欢如,等着我,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的,而且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羊献容脸上一红,有些慌乱,“不要说这些了,你自己小心,照顾好你母亲和妻儿,我们……不急的。” 她也相信,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所以她能坚持下去,不过欢如已经大了,当着她的面,还是不要说的太露骨,免得被她听了去,再告诉司马衷,那就麻烦了。 “我明白,你放心吧,我会的。” “你妻子有没有再……” “她?不会了,你不必担心。”刘曜冷笑,不欲解释太多。 原先卜英娥依仗的,不过就是她那个当王爷、当皇帝的舅舅司马伦,如今司马伦一家已经被杀,卜英娥也再没了什么可炫耀的,别说她现在痴痴呆呆,就算她清醒着,也没处告状去了。 “那你一路小心,我等你消息。” “刘叔叔,你还会回来吗?”司马欢如听了半天不懂的事,也觉无趣,这会儿终于可以问话了。 刘曜弯腰笑道,“肯定要回来的,咱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那你要带着哥哥弟弟一起来呀,敬文和敬仁都死了,我没有人玩了,我好难过!”司马欢如红了眼圈。 刘曜敛了笑容,“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他们也是……也是没办法,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知不知道?” 他已听人说了两个皇孙都夭折的事,是被人所害,发生这种事,也实属无奈,就算当时他在,也改变不了什么。 “嗯,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自己和母后的。”司马欢如一脸认真的保证。 她已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公主,经历了生死之劫后,她明白了很多,知道了不能一味地让别人保护,如今皇太孙的事更让她明白,如果不保护好自己,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呢。 第573章其实早就知道了一切 “好,那我走了,”眼看着红日西坠,自己也该出宫了,刘曜不舍地道,“容儿,保护好自己,不管有什么事,都要先顾好自己,如果自己撑不住了,就给我送信,无论如何,我都要护你和欢如周全。” 说着话,他露出落寞的表情,每次都是这样,相见了,又要离开,不得不天各一方,但愿这样的折磨,快点结束。 羊献容亦是心中酸楚,但十分洒脱,“你走吧,万事小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刘曜抱了抱她,很快又放开,转身大步离去。 羊献容望着他的背影,许久之后才道,“欢如,回去吧。” “是,母后。” 不远处的拐角处,司马衷脸色阴沉地看着这边的一切,手越攥越紧。 夏公公在旁,直打哆嗦,小声道,“皇上,他们……” 司马衷回头,一个凌厉的眼神过去。 夏公公一颤,吓的低头不语。 司马衷冷冷道,“不准多嘴,否则朕割了你的舌头!” “是。”夏公公哪敢多问,他只是不明白,皇上为何能容忍皇后跟刘将军这样亲近。 就算刘将军救了公主,可刚刚他居然跟皇后说了那么久的话,甚至还抱了皇后,皇后不但没有推开他,反而很伤心、很依恋的样子,这也太过分了! 司马衷并不管他在想什么,回身离开。 其实,早在羊献容还因为疯病在邺城休养时,他就知道,是刘曜一直在陪着她。 那次他去看她,情难自禁,想要宠幸她,却因她是小日子,而没能成事。 然而他毕竟已经临幸过很多女人,也知道她小日子时,是什么样,那次的她,明显不同。 他虽然不擅长玩弄阴谋诡计,却也并不是任人欺瞒的笨蛋,即让手下秘密去查,自然很快就查到,羊献容染了瘟疫,以及刘家莫名其妙,捡了个孩子的事。 别人或许没有怀疑,可他有他的直觉,他知道刘曜对羊献容的情意,更已经从孙秀那里知道,他们曾经是夫妻。 当刚刚知道这件事时,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愤怒和绝望,当时他甚至想要亲手将羊献容碎尸万段! 然而他很快冷静下来,一来他对羊献容,确实是真心喜欢,而她也帮了他很多,可以说如果没有她,他未必能够顺利继承皇位,未必能够顺利除掉杨氏和贾氏。 二来,既然刘曜这样喜欢羊献容,如果他真的把她怎样了,刘曜极有可能会生出反叛之心,刘渊在匈奴五部威望很大,一旦他们叔侄俩反叛,内忧外患之下,大晋就会再度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然而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曾经跟别人是夫妻,还给别人生了儿子,却又装做什么事都没有,留在自己身边,他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所以对羊献容,他信任、宠爱,却再也无法亲近。 羊献容虽也有察觉,却再也想不到,他已知道所有的事,否则,她哪还能这样平静。 刘曜亦不知,司马衷已经知道一切,不然也不可能放心把羊献容一个人留在宫里。 三人就这样互相打着哑谜,彼此欺瞒,各自痛苦。 司马衷并没有回太极殿,而是在御花园散步,走着走着,他忽地道,“夏公公,你说朕是不是该放手?” 要不要直接成全刘曜跟容儿,他们一定会感激他,他也能解脱。 可是,他不甘心。 他的皇后,为什么要让给别人? 何况容儿答应他了,一定会永远留在他身边,教导皇太孙的。 皇太孙虽然夭折了,但他还会立太子,结果还是一样。 夏公公吓了一跳,“奴才……” “算了,你什么也不懂。”司马衷摇头,也没指着他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夏公公讪笑,冷汗都不敢擦。 “臣弟参见皇兄。”司马炽忽地走了过来,行了一礼,“皇兄脸色不大好,是否不舒服?” 司马衷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朕无事。” 就没了言语。 司马炽知道他对自己起了疑心,但仍装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皇兄,臣弟方才看到刘将军,他似乎是从昭阳殿的方向过来,是否……” 他这是在提醒司马衷,刘曜对羊献容一直别有居心,说不定两人有私情。 司马衷冷冷道,“刘将军救了欢如,是朕要容儿带欢如拜谢他救命之恩,并无其他,你想多了。” 司马炽愣了一下,略有些尴尬,“原来如此,是臣弟误会了,皇兄恕罪。” “丰度,你已成亲,也该懂事了,日后不关己的事不要管,也莫要起别的心思,害人终害己的道理,不用朕再教你吧?”司马衷心情不好,将怒气都发泄在了他身上,这话已经隐约指出,是司马炽害死了司马尚。 司马炽暗暗吃惊,皇兄不是没有证据吗,怎么这样跟他说话?还是说是皇后的意思,叫皇兄试探自己?“谢皇兄教诲,臣弟一直谨言慎行,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还请皇兄明示。” “朕只是提醒你。”司马衷上下看他一眼,道,“皇太孙夭折,朕心中十分难过,不过这储君之位,也不能一直空悬,依你之见,谁有资格,被立为皇储?” 司马炽如何不知,他不是在真心问自己意见,只是想看看,他对皇储之位,有多少念想罢了。“回皇兄,臣弟见识浅薄,何况立储之事,关系重大,皇上是否要听一听众臣们的意见?” 司马衷笑了起来。 以为他不知道吗,这个好弟弟早就已经鼓动朝臣们上书,立丰度为皇太弟,还搬出一大堆理由来,大有不立丰度为皇太弟,大晋就毫无希望的意思。 而朝中另一派,在羊献容影响之下,则力主立司马覃为太子,以安民心。 这两派虽还没有明着打起来,却因意见相左,时有争执,而之所以一直未有定论,是因掌控大权的齐王司马冏,一直没有表态——他也想当皇太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皇兄笑什么?”司马炽被他这一笑,弄的后背直发凉,“还是说皇兄已经有了人选?” 皇兄最近不知怎么的,总这么阴阳怪气,真叫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第574章齐王已失民心 “朕是在问你,丰度,”司马衷似笑非笑,“如今你在朝听政,朝臣们的意思,你也知道,他们当中有些人,力主立你为皇太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这一问,实在高明。 若司马炽表现的十分欢喜,甚至是迫不及待,则说明他功利心重,甚至是心怀不轨,定然惹人疑忌。 尤其现在,司马衷一直怀疑他害死了司马尚,若他再表现的非常想当储君,岂非更加显出他害司马尚之心,早已有之,他哪有这样笨! 故他只愣怔了一下,随即大大方方道,“皇兄取笑了,臣弟何德何能,不敢想皇太弟之事,朝臣们推举臣弟,非臣弟之意,臣弟惶恐。” 言下之意是说,我可没想当皇太弟,是朝臣们非要我当,我也没有办法。 司马衷“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那就好,朕还以为你定要当皇太弟不可,若是不能,必定心有怨气,朕还想着,要如何安抚你呢,既然你胸怀如此宽广,将成败得失看的这样淡,朕就放心了,不愧是朕的弟弟,好,好!” 司马炽一下傻了眼! 皇兄这是何意?难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依照大臣们的意见,立他为皇太弟,又怕他会心存怨恨,所以刚刚是拿话在试他? 他的答话分明是留了余地的,皇兄是真没听出来,还是故意装糊涂? 那,若他回答想要当皇太弟呢,皇兄难道还会立刻答应了他不成? “皇兄……取笑了,臣弟哪有这样好,”司马炽暗暗恼恨,竟被这白痴给摆了一道,“恕臣弟斗胆,皇兄欲立谁为储君?” 司马衷微笑,摆了摆手,“此事不急,只要丰度你心怀大度,不计较这些,朕就放心了,回去吧。” “皇兄——” “嗯?”司马衷沉下了脸。 司马炽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多说,“臣弟告退。” 说罢转身离去,面目瞬间变的狰狞。 想用这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打发,立别人为储君? 做梦! 他一定要是皇太弟,别的人,休想! —— 刘曜回邺城后,先回家见了母亲和孩子。 胡氏虽是一年没有见到他,但一直有收到他报平安的书信,知道他无恙,故他这一回来,她也没有太大的惊喜,问了他一些事,知道司马欢如已经回了宫,也就放了心。 卜英娥依旧是痴痴傻傻,不过约略能认人了,看到刘曜,眼神明显有些不一样,却说不出什么。 刘曜对她,更不会有什么话说,要卜泰照顾好她,即去了成都王府上。 司马颖先问了他一些关于洛阳的事,末了道,“河间王派了李含前来,邀本王共同起兵,讨伐齐王。” 刘曜一惊,他早料到天下对齐王专权不满,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要起兵的地步,“河间王肯出头?” 河间王司马颙年少时颇有好名声,轻钱财重贤士,得先帝赞赏,称其为各藩国表率。 司马颙虽在各藩王中比较疏远,却因具贤能而被特殊作用,元康九年,代替梁王镇守关中。 不过,在讨伐司马伦之时,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一开始是支持司马伦的,派其手下大将张方与司马颖等人对抗。 后来看到司马颖等人兵力强盛,才命其手下李含追回张方,共同讨伐司马伦。 正因为这件事,后来平定叛乱,齐王司马冏掌控大权,论功行赏时,对司马颙的所做所为很不满,不过念在他最终还是回了头,才升他为侍中、太尉,加三锡之礼。 然就算如此,两人之间却一直有隔阂,齐王更是不时对外宣扬,司马颙是两面三刀的小人,不可信任之类的话,以至于两人关系日渐紧张,司马颙会首先发布讨伐司马冏的檄文,也倒一点不奇怪。 司马颖斜他一眼,“就你聪明是吗?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河间王与齐王之间积怨日深,总有一天要爆发的,齐王日渐专权,刚好给了河间王足够的借口罢了。” “王爷所言极是,那……” 司马颖忽地冷笑,“河间王还当本王什么都不知道呢,他之所以在此时起兵,全因李含。” “河间王封的那个翊军校尉?”刘曜对此人,还是有印象的,当时张方率军到华阴时,正是李含前往,将其追回,反了司马伦。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小小一个校尉,也能让河间王做出讨伐齐王的决定。 “正是他,”司马颖挑了挑眉,“他与齐王手下的参军等人有怨恨,正好河间与齐王更是快要到不共戴天之地步,他即假称受了皇兄密诏,要河间王讨伐齐王,河间王才派他前来,说服本王共同起兵。” “这太可笑了!”刘曜哈哈笑了两声,“王爷是皇上的亲生弟弟,河间王则要疏远的多,就算皇上要下密诏,也是下给王爷,连河间王都不可能,怎么会下给一个小小的校尉,这谎言不嫌太假吗?” 司马颖却并没有笑,“话虽如此,可齐王如今行事,天下人失望,其实有很多宗室亲王已经想要有所行动,缺的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刘曜心中一凛,“王爷的意思是,李含就是趁这机会……” “不错,不止是本王,就连六皇兄,也收到河间王的密信,说是他要起兵讨伐齐王,要六皇兄做他的内应,六皇兄已经找过本王了。”司马颖皱眉道。 长沙王吗? 刘曜深知长沙王为人,开朗果断,才力超绝,虚心谦让,名望很高。 不幸的是,其同母兄长,楚王司马玮之事所累,被贬为常山王,一直留在封地。 后诸王起兵讨伐司马伦,司马乂率军队响应诸王,司马伦伏诛后,他即复位长沙王,留朝辅政。 他倒是不知道,司马颖远在邺城,何时见过长沙王。 司马颖没待他问,继续道,“上次本王与六皇兄一道,去拜祭先帝陵墓时,他说过,大晋的天下,是先帝开创的基业,要本王帮着皇上,好生守着,不可落入奸人之手。” 刘曜沉默,这话他可不好接。 隔了一会,他悚然一惊,“长沙王难道有危险?” 第575章一箭双雕的毒计 司马颖显然没往这处想,听他这话更是吃惊,“你这话何意?你在洛阳时,见过六皇兄了?他怎么样了?” 他当时还在琢磨,为何六皇兄要他帮着皇上守江山,而不说自己,他还以为六皇兄不站在皇上这一边呢,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很矛盾,不知该如何面对六皇兄。 前几日他收到六皇兄的密信,说是河间王也送了讨伐齐王的檄文过去,他正想知道,六皇兄此番究竟会做何决定,不成想,刘曜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刘曜道,“王爷恕罪,属下在洛阳时,并没有见到长沙王,是王爷方才如此说,属下才觉得奇怪,长沙王为人正义,必然不会与齐王同流合污,应与王爷等拥护皇上,可长沙王却说出这等话,属下才大胆猜测,长沙王可能知道自己会有危险,或者正处在危险之中,不便多言,更不想连累王爷,所以……” “不错,你说的大有道理!”司马颖的脸色,也变的苍白,“如此说来,六皇兄很可能会有危险,本王怎么没有想到!本王立刻给六皇兄去信,询问缘由!” 刘曜立刻道,“王爷,属下愿前往洛阳,尽自己所能,保护长沙王!” 司马颖愣了一下,“这……你刚刚从洛阳回来,还未在你母亲跟前尽孝,若是接着就走,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不如……” “王爷不必担心,家母都明白的,”刘曜义不容辞地道,“长沙王忠心为国,令人敬佩,属下能为长沙王略尽心力,甚是荣幸。只要王爷信得过属下,属下愿即刻启程,前往洛阳!” “好!”司马颖重重一拍他肩膀,“本王自是信得过你,如此,你立刻去洛阳,问清楚六皇兄究竟发生了何事,本王会与河间王尽量周旋,待六皇兄那里有了确切消息再说。” “是,事不宜迟,属下马上启程。”刘曜行了礼,匆匆而去。 司马颖略一思索,道,“来人,磨墨!” “是。” —— 河间王府。 李含正与司马颙禀报着朝中情形。 他三十来岁年纪,身材不高,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副精于算计的长相。 “消息可准确吗?齐王当真已知道,长沙王同意做内应?” 事实上,讨伐齐王,只是个借口而已,跟赵王、齐王之流一样,司马颙最终的目的,也是掌控朝廷,进而称帝。 之前是因司马衷懦弱无能,现在是他绝了子嗣,大好的机会在眼前,不好好利用的,才是傻瓜。 然而司马颙很清楚,自己与皇室正统的关系十分远,他的父亲是安平献王之子,而安平献王是宣弟的三弟,他与先帝司马炎,只是堂兄弟罢了。 故而就算司马衷绝了子嗣,若要立皇储,根本就轮不到他,可那把龙椅,却是人人都想坐上去的,他也不例外。 然他更清楚,他若想要称帝,就必须除掉很多障碍,否则就会像司马伦一样,被群起而攻,最终落得个尸骨无存、断子绝孙的下场。 故在他登上帝位之前,有些人是必须死的,比如齐王、长沙王、成都王,等等。 在先帝司马炎即位之初,就大封司马氏诸王,准他们在自己的封地内设置军队,自行管理,其本意是想借此巩固大晋的统治,然而现在看来,却是适得其反的。 因各王都拥兵自重,谁兵力强盛,就左右朝政,甚至掌控皇帝,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定,司马颙在经过仔细分析后发现,自己的兵力虽然也很强大,但远远比不过长沙王等人,更何况如果他登位,还可能会遭到诸王的联合讨伐,绝非明智之举。 所以,这一“借刀杀人”之计,就在李含的提议下,开始实施。 “正是,”李含颇有几分得意,“王爷放心吧,下官行事十分小心,已经让齐王知道此事,齐王必然会对付长沙王,而长沙王也想不到是王爷的意思,王爷就等着看好戏吧。” “好!”司马颙大为高兴,“齐王兵力强盛,长沙王则相对要弱,本王故意联合长沙王讨伐齐王,再不小心地,让齐王知道此事,齐王必然大怒,攻打长沙王,到时长沙王兵败,极有可能被杀,本王就以此为名义,宣告四方,共同起兵,讨伐齐王,朝政大权,就是本王一个人的了,哈哈哈!” 李含拍马屁道,“王爷英明!一切都在王爷掌控之中,下官得到消息,齐王得知长沙王要做内应,气的要发疯,估计已经派了刺客,要刺杀长沙王,最迟不过这几天,长沙王就会一命乌呼,王爷大计可成,恭喜王爷!” “哈哈哈!”司马颙大笑几声,又道,“事情未成之前,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派人盯着齐王和长沙王,有任何异动,都要回报!” “是。” 李含领命而去。 司马颙简直都有些等不及了,齐王啊齐王,你可不要让本王失望,快些动手杀了长沙王,本王才有理由,联合诸王,要你的命不是? —— 然而朝中看起来,并没有司马颖和刘曜想的那样紧张,司马乂与司马冏不但丝毫没有敌对的样子,上朝下朝如果碰到一起,还会谈笑自若,状甚亲近。 也正因为他们两个看起来没有异样,朝廷内外,才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今日早朝,群臣与诸王又提起立皇储之事,朝中两派依然争的激烈,互不相让。 司马冏微笑而立,不急着说话。 司马炽则有些紧张,不时看向司马衷及其他几位亲王,知道自己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易授人以柄,不如先看看是什么情况。 如果齐王也是支持他的,事情就好办了,可惜,这几日他频频向齐王示好,试探其口风,却一无所获,不由他不懊恼万分。 “几位爱卿不要争了,”司马衷总算是开了口,目光温和地看向司马炽,“朕已问过丰度,他自称没有资格被立为皇储,很是高风亮节,朕很欣慰,也决定,不为难他。” 此语一出,那些支持司马炽的人,全都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没了动静。 第576章生死置之度外 司马炽则是有苦说不出,他当时不过是客气几句,哪就真的不想当皇太弟了? 皇兄这分明就是故意在恶心他! 平日里皇兄根本没有这样的伎俩,一定是皇后帮皇兄出的主意,他也是大意了,才会上了当,否则此时只要朝臣们一道向皇兄施压,他就是皇太弟了。 司马越淡淡看了司马炽一眼,眼神中有嘲讽。 谁人不知豫章王极想当皇太弟,皇上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堵住了他的嘴,看他这仿佛吃了黄莲的模样,真是太痛快了。 而司马冏,却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急着说话。 司马乂神情更淡然,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一样。 “齐王,你以为如何?”司马衷见司马冏还不开口,干脆直接点到他脸上,“既然丰度肯退位让贤,宗室之中,谁可被立为皇储?” 所有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了司马冏脸上,心中想法俱都一样:如今齐王专权,排除异己,必然是要位登九王,他怎可能不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 司马冏这才越众而出,向上施了一礼,不紧不慢道,“回皇上,臣与皇后娘娘看法一致。” 众人皆一愣:立皇储之事,与皇后何干? 继双想到羊献容对司马覃的态度,心中登时有了数:原来如此。 司马衷眉目一挑,“哦,齐王怎会说起皇后来,后宫不得干政,皇后对立皇储之事,并无言语,齐王这是糊涂了吗?” 好个司马冏,居然想拖容儿下水,将来若有什么事,就让容儿背这黑锅,休想! 司马冏微微讶异,大概是没想到,他如今反应如此之快,自己才说到皇后,他即明白自己的用意,看来这“近朱者赤”是有道理的,皇后的聪明,皇上也学会不少。“皇上恕罪,臣并无他意,臣是觉得,清河王年纪虽小,却聪慧良善,冷静大度,可当大任。” 群臣更加吃惊而意外,齐王居然推举司马覃为太子?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在这种关键时候,他若推举自己儿子为太子,篡位之心就太过明显,傻瓜都不会这么做,更何况是齐王。 再者,齐王虽然飞扬跋扈,对皇上却一直很敬畏,毫无越礼之处,想来暂时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吧。 司马衷似乎也没想到,隔了一会才道,“齐王,这是你的真心话?” 司马冏淡笑,“皇上怀疑臣什么?” “齐王说笑了,朕怎会怀疑你,”司马衷爽朗而笑,“你所言,甚合朕意,朕也觉得,清河王颇有才华,可堪造就,那就这样定了,朕即刻让人拟诏,立清河王为太子,齐王为太子少师,还望众爱卿好好辅佐太子,朕就放心了。” 群臣都跪了下去,口呼万岁。 皇上到底没完全亏待了齐王,虽然没封他儿子,却封了他为太子少师,这权势,还能再大一点吗? 退朝之后,众人都向司马冏表示恭喜,他神情平静地受下,随后离去。 待众人退去,司马越才紧走几步,追上司马乂,“士度,你这几天脸色不好,精神也差,身体不适吗?” 司马乂摇头,“没有什么,许是有些累了,歇息几天就没事了。” “当真没事?”司马越怀疑地道,“你可不要瞒着我,有什么事情与我说,你与我还见外吗?” 司马乂笑了笑,“真的没事,不必担心。皇上如今立了太子,朝中总算是稳定下来,我还能有什么事。” “是啊,”司马越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我也没想到,齐王会提议立司马覃为太子,我本以为……罢了,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希望齐王能够真心辅佐太子,大晋才会平静。” “但愿吧。”司马乂暗暗苦笑。 当初收到司马颙要他做内应,讨伐齐王的密信时,他是很吃惊的,然想到大晋再也经不起任何的风雨飘摇,而齐王的所做所为,又太让他失望,所以他没有太多的考虑,就答应下来。 却不料消息走漏,齐王许是知道了此事,最近他王府四周,总有神神秘秘的人出没,他若出门,必有人跟踪,甚至有几次,出了“意外”,几乎危及到他的生命。 他知道,这是齐王找人动的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他性命呢。 然而他并没有证据,那些意外又实在是找不出半点不妥,就算他要质问齐王,或者向皇上禀报,也不可能有任何结果,反而会使得他与河间王合谋除掉齐王之事,提早暴露,对形势越发不利。 因为此事,他给河间王去了信,说明此事,并提议暂缓行动。 然而河间王却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任命李含为都督,率领各军驻屯阴盘,先行军已经驻扎在了新安,距离洛阳,只有一百二十里。 不止如此,皇弟司马颖也已经准备起兵,若在此时改变计划,根本来不及收场,定会更加大乱。 如此情况之下,司马乂只能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若能以自己为饵,吸引齐王的注意力,河间王与成都王攻打齐王,胜算还能更大些。 正因为有了必死之心,上次与司马颖共同祭拜先帝时,他才说出那句隐晦的话,因他不愿说出事实,让司马颖担心,继而做出破坏整个计划的事。 司马颖当时还没有想到那么,自然也没能明白他的危险处境,而这一切,他也不打算让司马越知道,否则,只会牵连更多的人陪他一起遭难罢了。 再说,就算齐王要杀他,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他虽不欲让别人知道,也没打算,坐以待毙。 两人说了几句,即分开,各自回府。 —— 啪,司马冏将表疏摔在桌上,怒极反笑,“看看,看看!好个河间王,竟上表列出本王罪状,还扬言率领十万兵马,与成都王、新野王、范阳王等诸王共会洛阳,讨伐本王,他们这是要置本王于死地!” 在他四周坐着的,自然都是他的人,其中就包括“五公”及参军皇甫商、司马赵骧等人,甚至连司徒王戎都在,个个神情肃穆,垂眸不语。 第577章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事实上他们都很清楚,诸王欲起兵讨伐齐王,绝对师出有名,先前就有人劝谰过齐王,可他根本不听,依旧我行我素,如今这等结果,也是他咎由自取。 当然,到了如今这份上,他们与齐王荣辱与共,故这种话是不能说的,只能想办法,度过此关。 “河间王好伶俐的口齿,居然说本王是杨骏、贾南风、司马伦之流,”司马冏冷笑,“他怎不想想,之前司马伦伙同孙秀作乱,大晋危矣,谁肯迎难而上?若不是本王率军讨伐,除掉司马伦和孙秀,皇上岂能恢复帝位?本王一片赤诚之心,可比皎月,可河间王竟如此妖言惑众,置本王于万劫不复之地,本王如何能忍?” 众人纷纷称是。 唯王戎拧紧了眉,“王爷恕臣多嘴,既然皇上对王爷,也已经有所……不满,不若王爷就交出朝政之权,以求忠心,或者可免此灾祸。” “王大人此言差矣!”皇甫商怒哼一声,“王爷一片忠诚这心,可比日朋,之前若无王爷亲自披挂四胄,冲锋陷阵,哪有皇上今日的安然?王爷无过错,为何要交出朝政之权,岂不显得心虚?还是说王大人受了什么人蛊惑,谋害王爷来了?” 王戎气的脸发青,“你这话何意?我怎可能谋害王爷?既然如此,话不投机半句多,王爷恕罪,臣先告退了。” 说罢怒气冲冲离去。 皇甫商亦气的不轻。 司马冏倒是不以为意,“罢了罢了,王大人也是为本王着想,不过本王俯仰无愧,河间王要讨伐本王,本王正好要与他论个是非短长,绝不能百年之后,留下污名!” “王爷英明!” 众人议论一阵后,都纷纷离去。 皇甫商留了下来,一脸的气愤,显然方才王戎的提议,他极为不认同。 “王戎一向如此,谨慎过头,本王原也没指着他能成什么事,”司马冏一改方才的大义凛然,笑的阴森可怖,“欲成大事,还要本王自己拿主意。本王让你找的人,找到没有?” 皇甫商道,“回王爷,属下已找到合适的人选,他叫董艾,武功高强,行事大胆细心,由他前往行刺长沙王,再合适不过。” “不错,你办事本王放心,叫他进来,本王再交代他几句。”司马冏满意地道。 长沙王也是真沉得住气,明明已经答应河间王做内应,讨伐自己,居然还能装成没事人一样,有说有笑,城府不可谓不深。 这些日子他派人监视长沙王的一举一动,知他平日里就是上朝下朝,其他时候,大都留在自己府中。 上朝之时,天色未明,四周偏僻,是行刺他的好时机。 “是。”皇甫商转身出去。 不大会儿,一名身材削瘦,面目普通的男子走了进来,“参见王爷。” “你是董艾?”司马冏上下看他一眼,十分满意。 刺客越是貌不惊人,越不容易被人看出破绽,皇甫商办事,他还是放心的。 “属下正是。” “好,仔细替本王办事,若事情成了,本王不会亏待了你,若是失败,你知道该怎么做。”司马冏目光锐利。 对他无用的人,他一向不会留。 “属下明白。” “去吧。” “是。” —— 刘曜赶了几天的路,总算赶到了洛阳,直接去了长沙王的府第。 司马乂得知是司马颖派来的人,自然不会怀疑,立刻让人将他带进来,“原来是你。” 他当然认得刘曜,前些天因刘曜救了司马欢如,被封了建威将军,在太极殿谢过皇恩的。 “回王爷,正是属下,”刘曜轻声道,“属下奉成都王之命,特来问王爷平安。” 司马乂心中一沉,随即若无其事地道,“都退下。” “是。” 待众人退下,司马乂才露出一丝疲惫,“十六弟都知道了?” 这些日子要防范齐王的人,还要想办法调控洛阳城内的防卫,以做好内应,他也的确是心力交瘁。 刘曜心中顿时了然,看来长沙王是真的遇上什么危险了,“王爷恕属下多嘴,王爷是说河间王要王爷做内应之事,还是有人要对王爷不利之事?” 司马乂斜他一眼,这表情与司马颖看他时的眼神,还真是如出一辙,“你胆子倒不小,还敢试探本王?” 难怪十六弟对这个刘曜如此信任重用,他倒的确有胆识、有见地,虽是匈奴人,却重义气,重承诺,很不错。 刘曜低头,“属下不敢,成都王与属下说起王爷之事,属下多了句嘴,成都王不放心王爷,才派属下前来,若有必要,属下愿留下来,保护王爷。” “如此说来,是你猜到本王这里有事了?”司马乂哼一声,“在本王面前卖弄起聪明来了。” 话虽如此,他对刘曜,倒是更加赏识了。 连十六弟一时都没想明白他的处境和苦衷,刘曜倒是明白的很,不简单。 “属下绝无此意!”刘曜单膝跪地,“属下愚笨,一切听成都王之命行事。” “起来吧,”司马乂扶他一把,“十六弟那边如何?匈奴各部还安稳吗?” 河间王联合诸王起兵,十六弟也没打算动匈奴军,否则极易惹来是非。 “回王爷,一切安好。”刘曜接着转回话题,“王爷,属下方才进来时,看到王府周围有神神秘秘的人出没,他们……” 司马乂冷笑,“这有什么奇怪,齐王既然知道本王要做内应,如何会让本王好过。” 刘曜吃惊道,“齐王知道?如此机密之事,齐王如何会知道?” 他跟成都王商议时,原也料到长沙王可能会有危险,却绝想不到,齐王竟已知道他长沙王要做内应之事! 如此说来,长沙王岂止是有危险,简直是随时可能会被齐王所杀! 幸亏他反应过来,赶到了洛阳,还能提前做些防备,否则长沙王若是有事,成都王必然要悲痛欲绝。 “这倒也不稀奇,”司马乂冷哼一声,“齐王权势很大,宫里宫外都有他的人,本王身边,说不定也有他的眼线,消息会走漏,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刘曜却并不太认同,“话虽如此,可此事关系重大,王爷应该不会鲁莽行事,那密信还有旁人看过?” 第578章不好的预感 “自然没有,”司马乂想也不想道,“如此机密之事,本王怎可能给别人看过,就算是本王身边的人,都不曾知道,本王……” 他忽地想到什么,住口不语,表情说不出的震惊。 刘曜知道他已想明白,垂头道,“王爷恕罪,不是属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事,河间王的确嫌疑最大。” 他就是在提醒长沙王,做内应讨伐齐王之事,何等机密,长沙王当然不可能自己泄漏出去,而旁人又不知道此事,齐王却不但已知道,还要对长沙王下毒手,除非是河间王自己把消息透露给他,别无第二个可能。 他知道,这个想法太荒谬,毕竟他们都是宗室亲王,是亲人,而他只是个外人,河间王又打着讨伐齐王的正义之名,他又没有证据,若轻易说出来,不但不会令长沙王信服,反而可能给自己招来灾祸。 故他才把话说一半留一半,他相信长沙王并不笨,只要稍稍想一想,就能想到。 “你的胆子,倒真是不小,这等话都敢说。”许久之后,司马乂才又开口,神情虽然冰冷的有些吓人,但并不针对刘曜。 刘曜不惊不惧,“王爷恕罪,属下是奉成都王之命,来保护王爷安危,自然要把各种可能的情况都想到,否则王爷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属下也无法向成都王交代。” “得了,本王没有你想的那样无能,”司马乂脸色缓了缓,“这些日子齐王的人一直在监视着本王,本王不是照样毫发无伤?你暂且留下,待本王查明此事,你再回去向十六弟禀报不迟。” 若当真是河间王在算计他,那做内应之事,也就没有必要了,河间王会用计谋,他就不会吗? 他为何不能把齐王要对付河间王的事“很不小心”地透露给出去,让他们两个互相去厮杀好了。 刘曜道,“是,属下明白。” 这日之后,刘曜即留了下来,每次司马乂外出,无论是上朝下朝,还是访友,他都会随行,半点不敢大意。 虽说一直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刘曜却能感觉得出,气氛越来越紧张,在长沙王府附近出没的可疑之人也越来越多,他有预感,很快就会有事情发生。 永宁二年八月二十五,清河王司马覃被立为皇太子,清河府王顿时车水马龙,人人都要前来道贺,以示亲近。 周氏与陈太妃迎来送往,尽量表现的谦逊恭谨,免得被人说三道四。 司马覃成为皇太子后,就住进了东宫,由太子少师司马冏及其他几位朝臣悉心教导,以便将来继承大统。 司马欢如虽然还不太适应两个皇太孙的夭折,但有了司马覃这个玩伴,心情也能好一些。 休养了一个多月,她已经完全好起来,也将那段不堪的往事尽量忘却,而专注于眼前的生活。 对于曹统,她真的很感激,而且在女子豆蔻年华,最容易心动的时候,将一个人深深印在脑海,记在心灵深处,对她、对曹统来说,意味着什么,也唯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过后不久,司马衷下诏,封司马乂为太子太傅,司马越为太子太保,明显是在慢慢分化司马冏的权力。 换言之,司马衷对司马冏,已经起了防范之心。 司马冏暗里恼怒,表面不动声色,密令他的手下,开始行动。 —— 这日一早,天还没有亮,司马衷起身早朝,羊献容为他穿戴整齐,服侍的极为认真。 “容儿,这些事以后让内侍做就可以,你多睡一会,离着天亮还早。”司马衷见她脸色不好,只当她是每日里劳累,还要早起为自己整理仪容,心疼万分。 羊献容一笑摇头,“臣妾没事的,这些都是臣妾应该做的。臣妾倒是没有不舒服,不知道怎么的,今日有些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夜里她还做了恶梦,梦见皇宫到处是喊杀声,火光冲天的,很是吓人,醒来后,她出了一身冷汗。 司马衷回身,捏了捏她的脸,“别想那么多,没事的,一切有朕,你这是在自己吓自己。” “臣妾……”羊献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刘曜在信中告诉她的事,说给司马衷。 她也没想到,他才回邺城没多久,立刻又返回了洛阳,还说河间王传檄文讨伐齐王,全都是幌子,为的是借刀杀人,长沙王会有危险。 她哪料到事情竟会是这样,又是害怕,又是担心,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脸色能好得了才怪。 刘曜的意思,是要她把这件事告诉皇上,让皇上防范齐王,可她之前旁敲侧击地提醒过几次,皇上却并不怎么在意,还说河间王起兵讨伐齐王之事,他已知道,且应该如此,成都王那里,皇上也去了密诏,要诸王响应,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 羊献容这才明白,皇上吃过几次亏之后,已经容不得任何人在朝中坐大,故齐王如今骄横跋扈,虽然对皇上并无不敬之处,皇上对他的容忍,却已经到了极限。 不过对于长沙王的危险处境,却并没有引起皇上足够的重视,她担心自己如果再提,到时候长沙王什么事都没有,就显得她太过小题大做,甚至会牵扯出刘曜来。 “怎么,还在担心六弟?”司马衷见她这样,略有不快,“容儿,你跟六弟不是没有什么交集吗,怎么还如此关心起他来?他是否找过你?” 因朝廷内外都知道,他很宠容儿,故有些事不好对他开口,或者觉得他不会答应的,他们就会去找容儿,这已经成了惯例了。 当然他对容儿十分放心,因容儿行事很有分寸,只要是不能答应或者不宜答应的,她都不会应下来,倒也没给他惹过什么麻烦。 羊献容暗道一声惭愧,忙摇头,“皇上误会,长沙王与臣妾的确没有什么交集,他也没有找过臣妾,是臣妾听皇上说起齐王频频动作,臣妾才担心他会对东海王与长沙王不利。臣妾不希望他们有什么事,当初东海王对欢如,也有相救之恩,长沙王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臣妾绝无私心,皇上明鉴。” 第579章行刺长沙王 说到东海王救司马欢如,也真是天不隧人愿,在回洛阳的路上,她与军队走散,才落入钱温父女之手,备受折磨。 虽说此事与他毫无关系,可他还是觉得,愧对羊献容的信任,曾在她面前深深自责,也派了不少人,出去寻找司马欢如。 羊献容对他,却是毫无怨念,相反十分感激他,故司马欢如找回来后,她也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知会了他,好让他安心。 司马衷笑起来,“傻瓜,朕逗你的,朕怎可能怀疑你!好了,别想了,你说的朕都明白,朕会让人注意长沙王府的动静,而且这件事,很快就会有个结果,这些交给朕,知道吗?” 如此,羊献容也不好再多说,点头道,“是,臣妾多言了。” “再睡一会吧,朕去上朝。” “恭送皇上。” 待司马衷出去,羊献容才起了身,一脸愁容,心绪烦乱,哪还睡得着。 黎瑾道,“娘娘再躺一会,每日里这些晚睡早起,不思茶饭,身体会撑不住。” “本宫倒没什么,”羊献容摆摆手,“刘护卫又有什么消息送来吗?” 因为是为了大晋,为了长沙王和司马衷,故黎瑾并没有拒绝替她和刘曜互通消息,更何况此事,长沙王是知道的。 “回娘娘,刘护卫并无别的消息送来,仍是要娘娘随时提醒皇上,当心齐王,他会保护好长沙王。” “知道了。”羊献容闭上眼睛,“待皇上早朝回来再说。” “是。” 而她们都没想到,刘曜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在今日,发生了。 长沙王府离皇宫有不短的距离,上朝时,官员必须在寅时末入宫,故司马乂每次都要在子时过后,就要起床,洗漱穿戴整齐,赶往皇宫。 一般官员们都在丑时末到达宫门外等候,这个时候,正是一夜当中,最黑暗的时候。 这日一切照旧,司马乂午时末从王府出来,去往皇宫。 他身边有几名侍卫跟着,刘曜也在其中。 原本一切如常,谁料行至半路,一支羽箭忽地毫无征兆,破空而至,直击轿中。 “有刺客!”刘曜原本就全神戒备,箭射来,他瞬间做出反应,一剑劈落,大声喝道。 “保护王爷!” 其余人都拔剑护在马车四周,大声叫喊。 马车猛地停下来,司马乂被晃的差点撞上车壁,“是什么人?” “有刺客!”刘曜护在马车前,“王爷伏低!” 司马乂此时在车中,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依言跪趴在车中,放低了身体。 果然动手了吗? 董艾蒙着脸,沉声喝道,“放箭!” 箭矢如雨,急射而来。 不过因此时天正黑着,为免暴露目标,双方都没有点灯,弓箭手们就失了准头,射中马车的箭并不多,绝大多数都被刘曜和几名侍卫挡了去。 几波过后,箭就稀了,弓箭手埋伏的本就不多,否则极易暴露,董艾忽地一扬手中剑,飞而过来拼杀。 几十名杀手从各处杀将过来,很快将这些人包围。 “长沙王,受死吧!”董艾自恃人多,必杀司马乂,得意大笑。 刘曜大喝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话音才落,就听司马乂在马车中厉声道,“留此人为活口,其余,杀!” 他所说的“此人”,自然是指董艾。 董艾大吃一惊:长沙王早有防备? 转念一想,倒也并不觉得特别意外,长沙王不是笨蛋,应该早就察觉到齐王容不下他,出门怎么可能只带这几个侍卫,自己是大意了! 没等他有所反应,就见四周果然迅速涌出些士兵,至少上百人,很快将他这边的人全部包围了起来,且毫不留情地砍杀。 董艾大喝,“杀!” 自己则边杀边退,今日难杀长沙王,且目的已暴露,必须尽快回去禀报齐王,早做决断。 司马乂已经掀开车帘,看到董艾要逃,喝道,“刘护卫,拿下那人!” “是!”刘曜砍倒面前的几人,追了上去。 董艾惊了一下:建威将军刘永明? 他何时成了长沙王的手下? 顾不上细想,迅速逃走。 这边,十几人围着马车,保护司马乂,另外的士兵与刺客们厮杀。 士兵们虽然人多,可刺客却都是些亡命之徒,知道今日战也是死,不战也是死,还不如拼着命搏杀一回,还有一线生机,故双方人数虽然有悬殊,一时却也难分胜负。 刘曜抓起一把弓,急速奔跑中,搭箭对准董艾,一箭放出。 他自幼除练武之外,为了生计,更是几乎天天与石勒上山打猎,故箭法练的少有人及,不但极准,且力道极大,只要被他瞄准的猎物,都逃不了。 董艾也不例外。 他本来就急于逃回去,再加上没想到刘曜在追他的同时,还能用弓箭,根本没防备,等到听到背后厉风袭来时,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唰,箭从他右后肩穿入,从前穿出,生生把他身上射出个窟窿。 他痛的大叫一声,向前奔跑之势刹不住,竟滚倒在地,往前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手捂着肩膀,血如泉涌,哪还站得起来。 刘曜怕他使诈,再度张弓搭箭对准了他,“说,是不是齐王派你来刺杀长沙王的?他还有什么阴谋?宫里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董艾忽然横剑一抹。 “你——”刘曜没想到他竟这样决绝,自知逃不过,居然自刎当场,也不肯被审问。 他上前看了看,董艾确实已经死了,毫不犹豫地割下他的头,提着回来。 这边士兵们已经将刺客斩杀的差不多,大约有七、八人趁着天黑情况混乱,逃走了,其余的全部就地格杀,一个未留。 “王爷,此人已死,属下什么都没问出来。”刘曜将董艾的人头提到司马乂跟前。 司马乂只看了一眼,冷笑,“若本王看的不错,这人正是长沙王手下,名叫董艾。” 不要以为只有齐王派了人监视他,他同样也让人注意齐王的动静,就在几天前,皇甫参将此人带到了齐王面前,原来竟是交代此人,来刺杀自己。 所幸有刘曜前来示警,又有他全力保护,否则,今日自己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第580章谁要杀谁 “果然是齐王!”刘曜恨声道,“可惜他自尽而死,刺客也全都死了,否则就可指证齐王。” “没用的,”司马乂冷笑,“这些人全都是亡命之徒,即使被抓,也不会指证齐王。” “那王爷的意思……” 正在此时,一名侍卫打扮的人飞速而来,“王爷,情形不妙,齐王正调兵马入宫,恐怕很快就要封锁宫门!” 司马乂怒道,“齐王这是要反吗?刘将军,走!” 说罢竟亲自拉起了缰绳,这是要驾车直闯皇宫了! 刘曜胸中豪气顿生,将董艾的人头抛给一名士兵,跳上了马车。 “驾!”司马乂一声大喝,马儿撒开四蹄,往皇宫狂奔而去。 剩下的百十名士兵也是士气大振,紧紧跟随。 早晚有这一天的,与其整天跟着主子,被齐王的人监视,不如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此时天尚未明,黑夜中却已潜伏着浓烈的杀机,司马乂一边往皇宫飞奔,一边让人去探齐王府的情况。 到达宫门口时,果然见比平时多出几倍的侍卫在看守,想必是等着齐王的大军入宫,再封锁宫门,各处宫门都已是只准进,不准出。 司马乂驾车直奔,毫无停下来的迹象。 “什么人,停车!”士兵大叫。 司马乂大喝一声“驾”,不但不停,反而更快。 刘曜拔剑在手,随时准备出手。 “停车!再不停车,休怪我等不客气!”士兵大叫。 眨眼间,马车已奔近宫门,一声长鸣,直接跃了进去,将最中间的两名士兵撞飞。 “啊!”另外几名士兵见状,都吓坏了,不敢再拦。 再看那两名倒地的士兵,都是口吐鲜血,不停抽搐,显然是活不成了。 入宫之后,司马乂勒住了马,道,“刘将军,你守在这里,待本王的人进宫后,立刻以皇上之命,封锁各处宫门,绝不能让齐王军队进来!” 虽说皇兄并未下此等诏令,可事出紧急,已是来不及了,事后再向皇兄请罪不迟。 “是!”刘曜飞奔而回。 司马乂火速赶往太极殿。 所幸这个时候,群臣还没有到来,否则,战事一起,必定是要殃及无辜的。 不多时,司马乂的手下已经到来,刘曜即让其中几个去各处宫门传诏,封锁宫门。 略一思索后,他又叫来一名士兵,要他前往昭阳殿,知会羊献容,一切小心。 此时,司马冏已经在太极殿上,正慷慨陈词,要司马衷下诏,捉拿司马乂。 这个时候,群臣尚未到来,司马冏是在派出刺客行刺司马乂之后,就立刻进宫,要司马衷捉拿司马乂。 “齐王何出此言?六弟一向忠心为国,从未做过忤逆犯上之事,朕为何要让人捉拿他?”司马衷皱眉,对此十分不悦。 一直以来,司马冏在他面前都是十分恭顺的,虽说他也听到不少关于司马冏骄横跋扈的传言,不过瑕不掩瑜,他还是希望司马冏能够改过,好好辅佐太子,守住大晋的江山。 他绝不希望,宗室亲王之间,再度互相残杀。 “皇上有所不知,河间王听信小人馋言,上表列臣罪状,已起兵要讨伐臣,长沙王不但不加阻止,反而答应做其内应,共同对付臣,臣先前遭人行刺,几乎性命不保,那刺客受不住酷刑,终于招认,是长沙王所派,皇上定要替臣做主。”司马冏颠倒黑白的本事,也是不俗。 “竟有此事?”司马衷还不明内情,少不得吃了一惊,“这是何时发生之事?” “就在几天前,臣一直没有证据,才没有禀报,今日那刺客终于招供,臣这才禀报皇上,请皇上……” “一派胡言!”司马乂恰在这时赶到,向上行礼,怒道,“皇兄万勿听信齐王胡言乱语,臣从未派人行刺他,是他在今日,派他手下董艾行刺臣,臣几乎性命不保!” 司马冏一看到他,就恨的两眼放了光:他的命竟这样大,自己派出董艾和几十刺客,居然没要了他的命! 再者,宫门处有他的人守着,待他大军一到,就可封锁宫门,司马乂竟来的这样及时! “六弟,此话当真?”司马衷见他衣服头发散乱,满脸汗水,愤怒而又焦急,料想他没有说谎,心中惊怒,“齐王,这是怎么回事,你可有解释?” “皇上,臣冤枉,”司马冏又岂会轻易认罪,“臣从未派人行刺长沙王——” “董艾难道不是你的手下?”司马乂厉声道。 “他是我的手下,可我并没有要他行刺于你,这其中必有误会,长沙王,你可不要上了小人的当,这是有人在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司马冏振振有辞地道。 司马乂并没有其他证据,冷冷看着他,一时没有言语。 司马衷看看他,又看看司马乂,心中一股寒意升起:什么时候,宗室亲王之间,已经到了这样亲自动手,互相残杀的地步了? —— 羊献容一听到黎瑾的禀报,就变了脸色,“你是说,刘将军进宫了?” “是的,娘娘,”黎瑾表情也很凝重,“娘娘不是要属下派人,注意齐王府的动静吗,之前就有回禀,说是齐王最近一直在暗中调遣兵马,今晚恐怕他就会……” “去太极殿!”羊献容哪还坐得住,匆匆整理了一下仪容,“本宫担心,齐王会在早朝时发难,皇上一直对他没有防备,万一……” “娘娘此时去太极殿,会不会不妥?”黎瑾有些犹豫。 毕竟现在是早朝时候,群臣应该都已经到了,娘娘此时过去,有干政之嫌。 她哪里知道,为方便今日行动,司马冏早就派人在各处截住前来上朝的大臣,要他们回府待命。 群臣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齐王的话,如今就等同于皇上的话,他们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怎可能与齐王做对。 羊献容脚下未停,“现在哪顾得那么多,快走!” 黎瑾想想也是,上前扶住了她,“是,娘娘慢些。” 宫外,齐王大军已经到来,率军的正是皇甫商、赵骧等人,未等各处宫门完全封锁,他们已经闯进宫里,约有一千余人,声势十分惊人。 第581章不必再装下去了 至于宫里,因之前都是齐王专权,巡逻之人也都是他亲自安排,有这些人做内应,他行起事来,也是方便的很。 不止是宫里,就连整个洛阳城,也都被齐王的兵力所控制,到了此时,一切无须再遮掩,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羊献容出了昭阳殿,就已感受到宫中不同寻常的气氛,加上看到人影绰绰,刀剑相击之声不断传来,就知道情况不妙,心狂跳起来,加快了脚步。 “容儿!”刘曜忽然从一旁闪了出来。 羊献容本来就心慌莫名,哪经得住他这一吓,登时大叫一声,险些没一巴掌打过去。 “是我!”刘曜手一格,挡开了黎瑾的攻击,“我料定你听到消息不对,一定会去太极殿,所以在这等你。” “永明哥!”羊献容在此时看到,简直有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你怎么来了?别多说了,你在就好,快,去太极殿!是不是齐王的大军进宫了?” 刘曜表情凝重,“不错,长沙王假借皇上之命,封锁各处宫门,可齐王早有准备,动作太快,还是被他们抢了先。” 羊献容的心越发往下沉,“有多少人进了宫?” “大概千余人。” “千余人?”羊献容大惊,“这……宫里也大都是齐王的人,这可怎么好!” 难道竟要让齐王篡了位吗? “容儿,你先别担心,”刘曜安慰道,“齐王不是赵王,在此种情形下,他并无篡位之心,今日他的目的,只在除掉长沙王、河间王等人,为他专权扫除障碍罢了,所以皇上暂时安全。” “长沙王也进宫了?”羊献容虽稍稍安心,但却绝不希望长沙王有事。 “是,我随长沙王一道进的宫,”刘曜冷笑,“齐王派人在半路行刺长沙王,如今事败,为绝后患,他必然要让皇上捉拿长沙王,今夜必将是一场恶战。” 羊献容脚下一乱,“皇上会听信齐王之言?” “应该不会,”刘曜也不大有把握,“只要皇上知道,齐王拥兵自重,已经调兵遣将,准备作乱,皇上必会感到危机,捉拿齐王。” “那快走!”羊献容几乎是跑了起来,“齐王的军队已经进宫,这就是最好的证据,皇上一定会相信的!” “好。” 两人急急赶往太极殿,一路上,齐王的人已经在控制各处,他们小心地躲开士兵,赶了过去。 太极殿上,气氛凝重肃杀,也已到了一触即发之地。 “皇上有所不知,齐王早已控制洛阳,今夜他一方面派人行刺于臣,一方面阻止群臣上朝,这分明是心存不轨,皇上定不可姑息!”司马乂愤声道。 司马冏猛地指向他,“一派胡言!我何时派人行刺于你?我何时控制洛阳,你这是欺瞒皇上!” “你的军队一直驻扎在通章署,这你做何解释?”司马乂冷笑。 司马冏一时说不上话。 司马衷已经明白,司马冏最终的目的,就是除掉诸王,一己专权,愤怒延,“齐王,没想到你竟也是这般狼子野心,朕错信了你!你即刻交出兵权,朕会从轻发落!” 司马冏忽地大笑,“皇上这就要臣交出兵权?皇上为何只信长沙王,不信臣?” “因你为一己之私,毁坏民房,穷奢极欲,还在你府中任命百官,把持朝政,这些无论哪一样,皇上都可将你治罪,你还有何可辩驳?”司马乂厉声道。 对于这些,司马衷不是不知,但念在齐王的确是忠心于他,才一直没有追究罢了。 如今既然摆在台面上,也就没什么可再掩盖的,尤其齐王居然让人行刺长沙王,只凭这一点,就不能轻易饶恕! “齐王,六弟所言,可都是真?你可有何辩驳?”司马衷冷声道。 司马冏笑的越发开怀,“皇上只记得长沙王是你的兄弟,臣就不是?臣一心为皇上,每日里操劳,皇上全都视而不见,只凭长沙王几句话,就要定臣的罪,真是让臣寒心。” 司马衷多少有些歉然,“这……” “皇上不可听信齐王之言!”羊献容急急进来,脸色煞白,“皇上,齐王军队已经进宫,有千余人,各处宫门也被他封锁,他这是要逼宫夺位!” 其实这封锁宫门,是司马乂借司马衷之命而行,与司马冏无关,她故意这样说,不过是想让司马衷更加生气罢了。 司马衷一听这话,果然脸色大变,猛地站起来,“齐王,容儿此话当真?” 司马冏表情忽然变的阴狠,“是真又如何?皇上只宠信皇后,皇后看中的人,皇上才会信任,皇上几曾信任过臣?” 司马衷怒极,“你这话何意?朕对你还不够信任?” “臣哪一点比别人差,为何皇上不肯立臣为皇太弟,不肯立臣的儿子为太子,就因为皇后看中清河王,皇上就要处处偏袒,臣若不推荐清河王为太子,皇后恐怕又要向皇上进馋言,臣也难以活命吧?”司马冏怨愤地道。 羊献容吃惊地道,“齐五,你、你竟这样说?本宫怎可能……” “你住口!”司马冏厉声道,“你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女人,本就不应该再回宫!” 羊献容苍白了脸,原来齐王竟是这样看她的!“齐王何必为自己的谋逆行为找借口!皇上立清河王为太子,是慎重考虑过的,自有用意,又岂是本宫能够左右?你让军队进宫,才是大逆不道,还不快向皇上请罪?” “本王无罪!”司马冏忽地大喝一声,“本王就是要你们这些反对本王的,都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他竟忽地亮出一把短刀,刺向司马乂! 太极殿上亮兵刃,只凭这一条,就是死罪! 司马衷又惊又怒,“司马冏,你敢!” 刘曜忽地闪身进来,一剑挥出,当一声大响,刀剑相击,司马冏手中刀飞出,刘曜也被震的后退了一步。 “保护皇上、皇后娘娘!”几名禁卫军冲了进来。 司马冏已经趁着这个当儿,跑了出去。 “反了反了!”司马衷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居然敢当着朕的面刺杀六弟,还说不是他!司马乂听令!” “臣在!”司马乂刚刚也是气的厉害,声音都有些抖。 第582章火光冲天 “朕命你率禁卫军,捉拿齐王,派兵包围齐王府,不得放走任何一个人!”司马衷厉声道。 “臣遵旨!”司马乂领了旨,转身大步而去。 羊献容心中明白,今晚这场大战,无法避免了,上前道,“皇上万金之体,不可以向犯险,快些进去吧。” 司马衷伸出手,“容儿,你随朕一道进去,六弟定能捉拿反贼,不必担心。” 说罢看向刘曜,目光有些不善。 刚刚虽是刘曜救了司马乂,不过本来应该在邺城的他,却忽然出现在皇宫,这其中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 刘曜坦然无惧地站着,他问心无愧,不必急于解释。 羊献容却心中不安,怕司马衷会将对齐王的火气,发泄到刘曜身上,试图解释,“皇上……” “皇上,大事不好了!”夏公公忽地惊慌失措地进来,“宫里、宫里起火了!” 司马衷大吃一惊,“起火?何处起火?” “到、到处!”夏公公狠喘同声,“到处都起了火,太、太极殿也烧起来了,皇上快走啊!” “什么!”司马衷简直不能相信,“怎么会……” 刘曜沉声道,“定是齐王狗急跳墙,命人到处点火,好趁机作乱,皇上快走,一旦大火烧进来,想走就来不及了!” 羊献容急道,“皇上,快走吧,皇上万万不可有什么闪失!” 到了这份上,司马衷哪还有什么心思想别的,由羊献容和刘曜一左一右扶着,夏公公照顾着,出了门。 这一下他们才发现,宫中各处果然都已陷入熊熊火海之中,被点烧燃的殿宇楼阁难以计数,神武门与千秋门皆已被大火吞噬,热浪滚滚,离的很远,就能感受到逼人的热气。 因火势起的又快又猛,宫人们有些根本不及躲避,就已被火烧着,到处都能看到翻滚哀嚎之人,其状惨不忍睹。 没有烧着的那些都叫着喊着,互相挤着,端水灭火,士兵们也都跑来跑去,有的救火,有的救人,一片大乱。 而在这混乱中,又不断有人倒下,被踩的起不了身,很快又被烧着,不久即丧命,一时间尸体叠着尸体,死的人越来越多,整座皇宫,都宛如成了地狱。 司马乂派了手下大将领兵包围齐王府,他则带禁军杀向司马冏,不死不休。 司马冏急于出宫,因他知道,司马乂已经奉司马衷之命,派人围攻他的王府,这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他本以为司马乂会被刺杀,根本没想到他的家人会危险! 可各处宫门都已封锁,司马冏要出宫,却无人肯开城门,他愤怒大叫,“司马乂假传皇上之命,皇上根本就没有下令封锁宫门,还不快开门!” 守门士兵犹豫着,不知道该信谁。 司马乂却已带人杀到,大喝道,“齐王谋反,罪无可恕,投降者既往不咎,谁若与他同谋,诛九族!” 众士兵一听,原来是这样,登时不再开城门,而是向着司马冏等人杀将过来。 司马冏愤怒莫名,“司马乂,我与你拼了!” 他命人四处点火,本就是要制造混乱,而后出宫,却不想司马乂棋高一着,假借皇上之命,封锁了宫门,阻碍了他的行动,这下不拼死一搏是不行了。 “放马过来!”司马乂又岂会怕了他,两方人马立刻混战到一处。 火光冲天,箭矢如雨,哀嚎不断,整个皇宫乱成一团,自从大晋开国以来,这是最最剧烈的一晚。 司马衷虽有禁军保护,然而此时宫中大乱,又到处是火,到哪都不安全,箭可不长眼,好几次都堪堪要射中他,多亏禁军及刘曜拼死相护,才免于受伤的结局。 饶是如此,司马衷还是吓的脸色惨白,几乎不能行走。 “皇上,宫中危险,还是先出宫吧!”刘曜右肩中了一箭,都不及好好包扎,鲜血不停渗出,他也喘的厉害。 “出宫?”司马衷喘息着,“去哪?” “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宫里到处都是反贼,臣担心皇上会受伤。”刘曜皱眉,伤口处痛的厉害,他觉得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 羊献容心疼的要命,如果不是当着司马衷的面,她早冲过去了,“刘将军,你的伤怎样,要不要……” “谢皇后娘娘关心,臣没事,”刘曜十分恭敬地道,“皇上若是不想出宫,也可找个僻静的地方,不要被反贼找到。” “去佛堂吧,那里清静,皇上以为如何?”羊献容也是担心,刘曜这样,支撑不到出宫。 司马衷此时也没了主意,更不用说去管刘曜跟羊献容之间的事了,“去佛堂。” “遵旨。” 禁卫军们这才保护着司马衷,去了佛堂。 这皇宫之前都是由齐王安排防卫,如今司马衷可调用的,也就这些禁军,真是悲哀。 到了佛堂,夏公公扶着司马衷坐在一个蒲团上,不停地喘息。 禁卫军都到外头守着,防止被叛贼杀进来。 刘曜则到另一个角落,忍疼解肩膀上的纱布。 伤口里还有半截箭,如果不赶紧拔出来,这条膀子就废了。 羊献容见他痛的浑身哆嗦,解不开纱布,急的指甲都要掐进掌心。 “去帮他。”司马衷忽地道。 羊献容一愣,不安地道,“皇上……” “他是为朕才受的伤,去帮他吧。”司马衷并没有试探或者故意作弄的意思,还苦笑了一下,“朕真没用,只会拖累别人。” “皇上万万不可如此说!”刘曜起身要跪倒,“臣惶恐……” “坐着吧,”司马衷推了羊献容一下,“你做事仔细,去帮刘将军把伤口包扎一下,六弟一定能赢的,咱们很快就能回去,到时再叫御医帮他治伤。” 他都说到如此份上了,羊献容也不再矫情,“是,皇上。”说罢起身,到了刘曜身边,“刘将军,本宫帮你。” “谢皇后娘娘。”刘曜倚着墙壁坐着,已是浑身无力。 羊献容定了定神,快速解开他肩膀上的纱布,半边身体已经被鲜血染红,箭身露在外面,血肉模糊,“刘将军稍等,本宫生个火。” “好。” 羊献容四下看了看,佛堂里好在常年供着香烛,点火很容易,她脱下外衫,点着了火,从头上拔下根金钗,放在火上烤。 第583章亲自为他治伤 羊献容神情很镇定,也很坦然,并不觉得司马衷是在试探她,或者怎样,待烤完了金钗,她回到刘曜面前,道,“刘将军,本宫帮你把断箭剜出来,会很痛,你忍着些。” 刘曜倚着墙,无力地点头,“臣……没事,只是要……污了娘娘圣手……” 司马衷道,“这时候,就别说这些了,若不是你,朕和容儿说不定已经遭了难,你是朕跟容儿的救命恩人。” “皇上言重,臣不敢……”刘曜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别多礼了,先治伤吧。”司马衷摆摆手,没有过来,明显还是有芥蒂的,只不过看在被刘曜救了的份上,他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恩将仇报。 “是。” 羊献容即用金钗,划开刘曜伤口周围的血肉,血一下子涌出来。 刘曜痛的嘴唇发青,浑身哆嗦,手紧紧抠着地面,冷汗如雨,却一声都没有叫。 夏公公根本不敢看,不过对刘曜,还是很敬佩的。 伤成这样都没有叫疼,是条汉子。 羊献容的手,却有些抖。 她虽遇大事时比寻常女人要镇定,可替人治伤,却是头一回,尤其这人还是她心爱之人,她见不得他受半点伤害,可是如今…… 然而治伤这种事,越是拖泥带水,伤者受到的痛苦就更大,故她咬着牙,不说话,也不去看刘曜,加快动作。 当那箭头被从伤口里剜出来的时候,那种痛仿佛把心也给扯了出来,刘曜痛苦地闷哼一声,到底还是昏死过去。 “刘将军没事吧?”司马衷的脸色,也很不好。 羊献容这才松开紧咬的唇,几乎不能出声,“还……还好,臣妾帮、帮他包扎伤口……” “你歇歇吧,让夏公公去。”司马衷皱眉,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好。 “皇上放心,臣妾没事,就是看到这么多血,有点害怕。”羊献容勉强摇头,从刘曜怀里摸出个小瓶——那是金疮药,她知道他以前上山打猎,经常会受伤,所以身上都会带着药,这个习惯,他一直保留着。 司马衷目光在她手上转了转,没言语。 羊献容这时候哪还顾得上其他,将药全都撒在刘曜伤口上,可那伤口太大,血肉模糊,撒上之后,很快又被血冲开。 “刘将军的伤太重了,要尽快用药才行,”羊献容用袖子擦了一下汗,“不然血流多了,他会死的。” 司马衷攥拳恨恨道,“现在哪里去找药?到处都是火,太医院不知道被烧着了没有……”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响起呼喝打斗声。 羊献容脸色一变,“有人来了!夏公公,你快扶皇上到里面去藏起来,快!” “容儿,你跟朕一起!”司马衷立刻道,“外面有禁军,还能撑一阵,咱们先进去!” 羊献容明显犹豫,刘曜还在外头昏迷着,她一个人进去,怎么放心? “容儿!” “皇上!”一名禁卫军跑了进来,脸有喜色,“皇上,长沙王到!” 司马衷大喜,刚刚对羊献容犹豫的一点不快,很快抛到了九宵云外,“是六弟,六弟胜了!” 太好了,幸亏先找到他的,不是齐王! 羊献容猛地就松了口气,太好了,永明哥有救了! 司马乂很快进来,脸上、身上都有血,他头发衣服也都很乱,足见外头战况之激烈,“皇兄,臣救驾来迟,皇兄恕罪!” “无妨无妨,”司马衷激动万分,用力抱他,“你来了就好了!” “是。” “外面如何了?齐王可抓住了?”司马衷放开他,忍着怒气问。 好个齐王,不但要害六弟,更是火烧皇宫,这场大火烧下来,皇宫受到的损失,难以估计。 “回皇兄,皇宫已被禁军控制,火也正在被扑灭,不过,”司马乂话一转,惭愧道,“臣一时疏忽,齐王已经出宫而去。” 当时他一看大火就要烧到太极殿,也顾不上其他,忙让侍卫们去救火。 正是趁这间隙,司马冏带着自己的亲兵,冲出了宫。 “不怪你,救火也很要紧,”司马衷拍拍他肩膀,“若是不及时救火,皇宫就该被烧没了。可恨齐王竟行事竟这样绝,待抓到他,绝不能饶了他!” “是。” “六弟,此事朕就交给你,”司马衷沉声道,“你带领禁军,封锁洛阳,包围齐王府第,定要将其捉拿,若遇顽抗,就地格杀!” “是!”司马乂应一声,“太极殿已无恙,皇兄受惊了,请回去歇息,臣定不负皇兄所望。” “如此甚好,”司马衷看一眼那旁的刘曜,道,“刘将军为保护朕,受了重伤,你安排人抬他回去,夏公公,立刻传御医。” “遵旨。” 两名侍卫过去抬刘曜,羊献容和夏公公扶着司马衷,回了太极殿。 此时天已微微放亮,皇宫中还有几处的火没有扑灭,透着火光,其余就算灭了火的地方,也有白烟升腾,空气中满是焦土味,几座曾经辉煌的宫殿,此时都成了断壁残垣。 一路上,到处可见被火烧焦、烧伤的尸体,更能听到伤者的痛苦呻吟,没受伤的士兵忙着处理残局,到处都一片狼籍。 司马衷看着这一切,更是恨透了齐王,牙齿都咬的咯咯响,除了恨,更多的是悲哀。 为何自从他登基,亲王叛乱就没有停止过,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他登基,就这么不得人心吗? 每次他相信谁,谁就要让他失望,从汝南王司马亮开始,已经有多少位亲王因各种叛乱而惨死了? 这样的情形,到底还要继续到什么时候? 接下来,又会是谁要背叛他? 回到太极殿,本就病重的司马衷又受了如此惊吓,生了这样大的气,哪还支持得住,躺下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御医前来为司马衷诊了脉,大抵还是跟以前差不多,需要静养。 羊献容守了他一会,见他睡的安稳,即让夏公公好好服侍他,起身出来,御医依她吩咐,还在侯着呢。 “皇后娘娘。” “刘将军如何?”羊献容平静地问。 “回娘娘,刘将军伤的极重,流了很多血,需要好好养着,要好好照顾,若是烧的厉害,恐怕……” 第584章成王败寇 “本宫知道了,有劳了,退下吧。”羊献容心一紧,看来永明哥的伤势,比她想像的要严重。 “娘娘言重了,这是臣份内之事,臣告退。” 御医退下后,羊献容即进了内室。 刘曜肩上的伤已经被重新包扎过,看上去整齐了些,不过纱布上还是有血渗出来,他脸色更是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从没有过的虚弱。 羊献容的心如刀割一样疼,过去轻轻摸他的脸,“永明哥,你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他的脸很热,手也很热,明显是在发烧。 羊献容也顾不上难受,赶紧打了盆凉水,湿了毛巾,帮他敷额头。 “容儿……”刘曜干裂的双唇一张一合,“容儿……我……想你……我不想离开……你……” 羊献容手顿了顿,眼泪哗哗地就落了下来,“永明哥……” 他想她,她知道,因为,她也想他,发疯一样地想。 尤其到了夜深人静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思念和绝望,快要把她给逼疯。 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毫无顾忌地在一起,永远不要分开? “别哭……”刘曜虽没有睁开眼睛,还在昏迷中,却也知道羊献容会难受一样,“别哭……我……不会勉强你,我等你……一直等你,一直……一直……” 羊献容泪如泉涌,哭着扑在他胸膛上。 门口,司马衷静静站在那里,紧攥的拳上,青筋暴起。 夏公公才要出声,司马衷猛地回头,像是要杀了他一样瞪着他,吓的他连退两步,生生将要出口的话,给憋了回去。 皇上这样子,好吓人! 皇后娘娘分明是对刘将军有情,皇上怎么可能忍得了呢? 还是说,皇上有什么顾忌,不敢将刘将军怎么样? 羊献容毫无所觉,哭了一会,又开始给刘曜敷额头,动作细致而认真,一点不乱。 司马衷看了一会,悄然离去。 原本以为,她跟刘曜见不到面,天长日久之后,那种感情,就会慢慢淡了,她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现在看来,他错了,大错特错! 刘曜已经深深刻在容儿心里,即使不能长相厮守,她喜欢的,还是他。 对自己,容儿更多的是感激吧,或者拿他当倚仗,当挡箭牌,总之她更多的是利用他、依附他、顺从他,但,绝不喜欢他。 该认输吗? 成全他们,自己一个人痛苦就好? 想想还真是……不甘心…… 天完全亮了之后,皇宫的大火,终于扑灭了。 大晋本来就经历了几场劫难,几场血腥杀戮,受到重创,如今皇宫再被这么一烧,更是元气大伤,自不必细说。 具体的损失有多少,虽要过段时间才能算出来,不过这样粗略一看,要重新修缮被烧掉的宫殿,必将花费无数。 不过好在之前查抄石崇府第,搜查出的钱财也是不少,正好这时候派上用场,修缮皇宫,还不至于捉襟见肘。 话说回来,皇宫虽然重新被禁军掌控,司马衷也安全了,可司马冏却还没有伏诛。 他一直兵力强盛,之前又一直控制着洛阳,想要打败他的军队,捉拿甚至格杀他,谈何容易! 不过,即使如此,司马冏也别想轻松,司马乂被他监视、压迫这么久,甚至差点被他的人给杀掉,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何况如今,司马乂是得了皇上旨意,对司马冏能拿就拿,不能拿就杀,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司马冏则因为知道,一旦兵败,他必无活路,故指挥士兵搏命厮杀,洛阳城内一片杀戮血光,仿佛人间地狱,百姓们家家闭门锁户,被吓破了胆,白天黑夜都不敢出门,各种惊慌,自不必说。 两军激战三日后,司马冏终于兵败,除了十几人跟着他,誓死抵抗之外,其余死的死,降的降,司马乂已经完全胜出。 “齐王,投降吧,你输了。”司马乂浑身是血,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这两日的激战,他亦赢的不轻松。 但他到底还是赢了,所以此刻,他看司马冏的眼神,是高傲而蔑视的。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司马冏倒是镇定地很,“不过长沙王,我还是要提醒你,皇上非明君,就算你为他流尽最后一滴血,他依然不明是非,今日有人说我是反贼,明日你若受皇上重视,一样有人说你是反贼,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司马乂冷笑,“不必说这话!分明是你骄横跋扈,意图不轨,否则皇兄怎可能要除掉你?” “真是天真,”司马冏大笑摇头,“我对皇上如何,你也知道,可结果呢,皇上还是听信他人馋言,非杀我不可?至于你,一样是听信了河间王的馋言,才要做内应,除掉我,你们根本就不明白,我要的是大晋安然,国泰民安,不是为了我自己!” “狡辩!”司马乂才不听他这一套,“你只是为自己享受罢了,为了你自己的奢侈,你毁了多少民居,害了多少百姓,你想过吗?” “那是他们应该付出的,”司马冏并不认为自己有错,“我为大晋立下汗马功劳,享受一下怎么了?我占了他们的房子,也给了他们补偿,哪里对不起他们?” “无药可救!”司马乂冷笑,“到皇兄面前,你再如此狡辩吧,来人,带走!” 几名侍卫上前,就要绑人。 司马冏身边的十几人立刻上前要动手,他摆手,“算了,何必枉送性命,你们降了吧。” “王爷!”众人不干。 “降了吧,好歹能保命。”司马冏说这话时,终于有了英雄末路的悲哀。 “属下等愿为王爷,万死不辞!”那十几人竟同时拔剑自刎,相当悲壮。 司马冏似乎早料到这样的结果,摇了摇头,“这又何苦……” 几名侍卫这才上前,将他给绑上。 司马乂喝道,“带上太极殿,由皇兄亲自处置!” “是!” —— 昏迷一天一夜后,刘曜终于醒了过来,大概是烧的有些糊涂,睁开眼睛好一会,他眼神还是茫然的,不知身处何地。 直到内侍过来请他,说是要他到太极殿做证,他才想起先前的一切,忍着伤处的疼痛起身,哑着嗓子问,“皇上与皇后娘娘,可都安然吗?” 第585章死无全尸 内侍道,“刘将军放心,皇上与皇后娘娘都无恙,齐王也已伏诛,正在太极殿上受审,皇上是要刘将军过去做证。” 刘曜皱起了眉。 皇室的事,为何一定要他出面做证? 是因他是匈奴人,不会领袖皇室,还是皇分明是想找个不相干的人来担这件事,即使宗室亲王有恨,恨的也是他,而与皇上无关? 若是前者,那就是皇上大义,若是后者,只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他更无话可说。 “刘将军可走的动吗?”内侍过来相扶,“皇上和诸位王爷正等着呢,若是刘将军动不得,咱家就向皇上回禀……” “不必,我可以,”刘曜缓了缓,慢慢起身,“走吧。” 他伤的是很重,不过他身体底子好,加上又休养了两天,已经好些了,虽然还不敢做大动作,起身却还是可以的。 “刘将军小心。”内侍扶好了他,慢慢来到太极殿。 司马冏披头散发,戴着枷锁,跪在当地。 兵败之后,他却被绑缚到太极殿,他的府邸也已被司马乂的手下攻破,所有妻妾子女家人,全部收押,可说是一败涂地。 司马乂等人立在两旁,个个表情肃穆。 司马衷怒视着司马冏,不时咳嗽一声,一副被气到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刘曜进殿,撑着要跪倒,“末将……” “起来吧,”司马衷神情缓和了些,“刘将军有伤在身,不必行礼了。” “谢皇上。”刘曜起了身。 “哈哈哈!”司马冏却忽然纵声大笑,“皇上说有人证,就是这个匈奴人?” 刘曜冷冷看他一眼,没应声。 皇上没开口,他不必急着说什么。 “齐王,你还有何话可说?”司马乂沉声道,“你派人行刺于我,若非刘将军示警相救,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眼见事败,你引兵入宫,胁迫皇上不成,竟火烧皇宫,所犯罪行不容饶恕,可你到了此刻,竟还不知悔改,太令皇兄失望了!” 司马衷冷冷道,“不错,这所有一切,朕都是亲身经历、亲眼所见,齐王,你罪在不赦,还有何辩驳?” 司马冏非但不怕,反而笑意盈盈,“皇上就真这么信得过这个匈奴人?他一再地往返于洛阳与邺城,皇上就不想一想,他目的何在?别忘了,他是成都王手下的人,是否他每一次往返,都向皇上禀报过?” 刘曜脸色一变:好个齐王,到了这般时候,居然还要挑拨离间,引起皇上对成都王的怀疑! 司马乂怒道,“齐王,你简直一派胡言!刘将军本就在成都王手下,此事皇兄当然知晓,何须你多说!你意在诬陷成都王,究竟是何居心?” “长沙王,你急什么,”司马冏冷笑,“难道你跟成都王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才会急了?” “你——” “够了!”司马衷又岂会轻易上当,怒道,“朕信得过长沙王与成都王,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心一意帮朕,齐王,你不必费这心机了,朕不会信你。” 司马乂松了一口气。 “哈哈哈!”司马冏又是一阵大笑,“皇上就是因为容易轻信别人,才会屡次被人所掌控,这个匈奴人为什么会帮皇上?还不是因为看中了皇后娘娘,皇上就由得他——” “住口!”司马衷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挑拨离间,诬蔑皇后,朕饶你不得!来人,将齐王推出阊阖门斩首,首级示众六军,不准任何人,为他收尸,杀!” 此话一出,众皆色变。 司马冏身为亲王,死后不得全尸,已经够悲惨,司马衷居然还要把他的首级示众六军,以示震慑与羞辱,甚至不准人替他收尸,自大晋开国以来,这恐怕是第一位受此羞辱的亲王了。 司马冏脸色大变,跳起来骂,“昏君,你这昏君!你不得好死,昏君……” 司马乂怒道,“来人,拉出去!” “是!”两名侍卫进来,强行将不停喊叫的司马冏给拉了出去。 所有人都没敢吭声,气氛沉闷而诡异。 刘曜伤势很重,站了这一会,有些受不住,不停咳嗽着,摇摇欲坠。 “刘爱卿辛苦了,”司马衷却出奇地平静,“这次多亏刘将军拼死相救,朕与六弟才会安然无恙,朕会好好奖赏你,回去好好养伤吧,其他的事,就不要想了。” 这话一语双关,不只别人听懂了,刘曜更是心知肚明,行了一礼,“末将不敢要赏赐,只要皇上无恙,就是大晋百姓之福,末将告退。” 司马衷即挥手叫他退下,接着道,“众位也都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司马乂有些不安,“皇兄……” “朕无事,都退下吧。” “遵旨。” 所有人都退下去,司马衷木然坐着,半天没动。 司马乂快走几步,追上了刘曜,表情有些凝重,“刘将军,你与皇后……” “王爷放心,末将与皇后之间,并无行差踏错之处,是齐王自知必死,故意说这些,来扰乱皇上心神罢了。”刘曜坦然道。 不管他心里对容儿如何放不下,可这些年他们之间却是没有太过分的举动,并不怕旁人说。 司马乂点点头,“你行事向来有分寸,本王倒也放心,不过皇上对你和皇后的事,却明显是有怀疑的,为避嫌,你还是早些回邺城,继续留在成都王身边即可。” 刘曜道,“是,末将明白,末将一直是听命于成都王的,原本就要回邺城,向成都王复命。” 司马乂十分满意,“如此最好,本王也是不希望你做出有辱皇室之事,你既然明白,那就最好不过。” “谢王爷提醒,末将知道该怎么做。” 几天后,刘曜伤好些了,也没再见羊献容,即启程,回了邺城。 司马冏被斩,首级果然示众六军,人人惊惧。 不出意外的,他被暴尸于西明亭三天,无人敢收殓,知者无不摇首叹息,到底是宗室亲王,竟落的如此下场,真是可悲。 但凡是司马冏的党羽亲信,全部斩首,夷三族,因这次叛乱而死者,又多达两千余人。 第586章永远没有消停的时候 数日后,司马冏之前的几名掾属上表请求将其安葬,或许司马衷亦不愿再惹人非议,准许他们所奏,司马冏才得以,入土为安。 值得庆幸的是,司马冏虽没落得好下场,不过他的三个儿子却逃过一劫,被送至金墉城软禁。 经过这次的事,大晋再次受到沉重打击,已成风雨飘摇之势。 各宗室亲王受司马冏之下场的影响,对司马衷,也都心怀惊惧与怨恨,离心离德,各自打算,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别人不说,且说河间王司马颙,原本的计划是想让齐王杀了长沙王,他再打着为长沙王讨公道的旗号,讨伐齐王,而后入朝,独揽政权的。 结果没想到,在刘曜帮助下,长沙王不但没有死,反而打败了齐王,他的计谋自然就没有得逞。 不过,他也并未因此而灰心或者放弃掌权,而是重新朝廷谋划,任命李含为河南尹,冯荪为侍中,卞粹为中书令,继续商讨,对付长沙王的计划。 新的战乱,又不远矣…… —— “见过皇后娘娘,”梁兰璧行了一礼,目光有些不善,“娘娘真是好兴致,天还冷着,怎么就跟太子出来了?” 三月的天,正是乍暖还寒时候,羊献容身子又一直不大好,倒也确实不该早早出来。 不过,梁兰璧的语气有些过于强势了,不像是在关切,反而像在质问。 “王妃不是一样,很有兴致。”羊献容淡然而笑,摸了摸司马覃的头,“熙延,你冷不冷,要是冷,咱们就回去。” 司马覃摇了摇头,“儿臣不冷,谢母后关切。” 在羊献容面前,他即不会撒娇讨好,也不会疏远冷漠,处处表现得体,足见在清河王府时,陈太妃和周氏对他的教导,十分的好。 “那就多玩一会,总闷在屋里做学问,也不好。”羊献容微笑道。 “是,母后。” 梁兰璧脸色有点难看,他们母子一问一答的,倒是自在,当自己是什么? 路人吗? “娘娘不用在皇上身边服侍吗?”梁兰璧不紧不慢跟着羊献容,“妾身听说皇上龙体不适,娘娘难道不该侍疾?” “王妃,你胆子倒不小,”羊献容目光一利,“是谁要你打听这些?皇上龙体,又岂是旁人能随便议论的?” 梁兰璧吃了一惊,立刻低头,“妾身不敢,妾身只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羊献容厉声道,“宫中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豫章王妃,你行事也该有些分寸,该讲的规矩不能忘,否则,本宫倒是不介意,好好教教你!” 梁兰璧一向对她不服,她心中有数,不过再怎么样,她都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岂容一个亲王妃在她面前,这样嚣张,该强横的时候,就得强横。 梁兰璧少见她发怒,登时吓的脸发青,跪了下去,“妾身不敢,妾身失言,皇后娘娘恕罪。” “自个儿知道些分寸,日后说话再这样没上没下,不讲尊卑,本宫绝不留情,”羊献容冷冷道,“退下吧。” “是。”梁兰璧起了身,忍着羞辱,快速离开。 司马覃小脸上满是担忧之色,“母后,儿臣要怎么做,母后才会息怒?” 羊献容温柔笑道,“熙延不必担心,本宫不是生熙延的气,是有些人不知轻重,本宫才会教训她,熙延却一向是最懂事的,本宫不会生你的气。” “谢母后,”司马覃这才笑开了,“儿臣定会好好听母后的话,不让母后生气。” “也要听父皇的话,知道吗?” “是,儿臣明白。” “熙延乖。” 母子俩回到昭阳殿,曲公公将司马覃领下去照顾着,黎瑾即进来禀报,神情凝重,“娘娘,又出事了。” “什么?”羊献容一惊,先白了脸,“何事?” 她知道宗室亲王一直不安分,大晋也一直不太平,早晚会有大事发生,所以时时提心吊胆,听不得一点风吹草动。 她也想过,能有什么办法彻底解决这些事,然而她只是一个女人,左右不了大局,唯有怎么的,保全自己想保全的人罢了。 比如欢如,比如皇上,比如她自己。 “回娘娘,属下听到消息,河间王派了河南尹等人,行刺长沙王,计谋被长沙王识破,刺客被他所杀。” “又是刺客!”羊献容又惊又怒,“上次是齐王,这次是河间王,他们怎就如此容不下长沙王!” 黎瑾道,“娘娘冰雪聪明,怎会想不到,如今皇上最信任的亲王,就是长沙王与成都王,两人一在朝,一在邺城,渐渐稳定了局势,河间王没有正当理由起兵,自然要弄出些事来。” 羊献容冷笑,“果然是小人作派!除掉齐王,又有一个河间王惟恐天下不乱,也幸亏长沙王有了上次的事,格外小心了,否则恐怕没这样容易躲过一劫。” 黎瑾道,“这个吗,属下倒是听说一些,原来上次河间王所谓接到皇上密诏,起兵讨伐齐王之事,全是河南尹李含伪造出来的事,齐王手下的一名参军,名叫皇甫商,不知怎的知道了这件事,即向长沙王告密,故李含等人借着奉河间王之命,去见长沙王之际,他才知道李含等人图谋不轨,将他们全都杀了。” “齐王手下?”羊献容不解,“齐王兵败后,其所有党羽不是全都夷三族了吗,皇甫商为何还能向长沙王告密?” “这个属下不是很清楚,大概是皇甫商临死之前,将此事禀报了长沙王?”黎瑾不太确定地道。 羊献容沉思一会,道,“也不知道皇上是否已知晓此事,不过想来河间王必然能想到,行刺失败,他与长沙王就算是反目成仇,恐怕接下来,又要有大乱,这可怎么办……” 告诉皇上的话,也只是向他提个醒,若河间王并不起兵,且矢口否认派李含等人行刺长沙王,要定他的罪,也是难。 可万一河间王真的起了兵,攻皇上一个措手不及,再要调度兵马,会不会就太晚了? 第587章司马炽操控一切 黎瑾道,“皇上必然知道,这些事情属下也是从朝臣们交谈中得知,若皇上不知,朝臣们又怎敢擅自议论。” 羊献容稍稍放心,“如此说来,皇上应该有所安排,本宫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不过,”黎瑾却没有她那样乐观,“属下觉得,娘娘还是寻机会,提醒皇上一二更好。” 其余的话,她亦不敢多说。 羊献容沉默良久,点了点头,“本宫明白,本宫会找机会对皇上说的,希望皇上不要怪本宫干涉朝政才好。” “皇上不会的,皇上如今很信任娘娘。” 但愿如此。 再说梁兰璧,回到武台殿,就气哼哼地坐着,越想越气,想砸东西。 司马炽从内室出来,见她气成这样,以为她又与哪个侧妃妾室闹了矛盾,道,“又怎么了?整天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脾气,也不怕气坏了自个儿。” “王爷,妾身可不是为了小事,”梁兰璧扯过来他来坐下,“是为皇后!” “她?”司马炽眼神变了变,又装做若无其事,“她又怎么了?皇兄病着,她不是在太极殿侍疾吗?” 对羊献容,他就是有种执念,不过在想到因为自己以地她的无礼,而错失皇太弟之位后,他已将这种执念深深藏起,另待良机。 他有预感,他们之间,绝不会就这样结束。 “她好好侍疾也就罢了,却领着太子到处逛,显摆吗?”梁兰璧越想越气,“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有什么资格做太子?应该是王爷做皇太弟才能服众,还不都是小贱人,不,老贱人惹出来的!” 司马炽皱眉,“说这种话做什么,传到皇后耳朵里,又是一桩麻烦。” 他跟梁兰璧心境并不完全相同,他的确是想当皇太弟,但是对羊献容,也是非到手不可,听她这样骂,他有种“如鲠在喉”之感。 梁兰璧有点诧异,接着冷笑,“王爷还听不得妾身这样说皇后了?怎么,王爷不会到这时候,还想着跟皇后欢好吧?” “你胡说什么!”司马炽脸上青白交错,“越说越不像话了!” “看来妾身是说中了,”梁兰璧越发不让,“王爷真是中了邪了!皇上有什么好?就算长的美些,可年纪大了王爷那么多,还是服侍皇上的,更跟刘将军不清不楚,这种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王爷到底看中她哪一点?” 司马炽勃然大怒,猛地扬高了手,“你还说!” 梁兰璧吓的尖叫一声,用手挡住了脸。 女人都爱惜自己的容貌,她也不例外。 然司马炽却并没有打下去,恨恨收手,“本王警告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你现在是本王的王妃,你我夫妻一体,若乱七八糟的话传到皇上跟皇后耳朵里,本王倒了霉,你也落不到好处,你可想清楚!” 他知道梁兰璧的软胁在哪里,打,并不是解决之道。 梁兰璧放下手,果然一脸不甘和隐忍,“妾身自是知道,可妾身就是看不惯王爷对皇后的态度,她……”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司马炽不耐烦地道,“你不是说会找机会试一试皇后,皇兄的病如何了吗,可有眉目?” 一说到这个,梁兰璧更气,“能有什么眉目?妾身才问到皇上的事,皇后就横眉立目,把妾身骂了个狗血淋头,妾身什么都没问出来!” 司马炽冷笑,“怎么没问出?这就是最好的结果,皇后越是不准你问,就说明皇兄病的越重,还用说吗?” 梁兰璧喜道,“正是这个理儿,妾身怎么没有想到呢?王爷,既然这样,咱们可要早做打算,万一皇上……难道真由得太子登基不成?” 太子若是真登基,皇后必然就是皇太后,新皇年幼,皇太后把持朝政是理所应当,而司马炽做为亲王,也肯定要到封地去,到时候离洛阳远了,大晋还有他什么份儿? “你急什么,”司马炽看她一眼,“你以为只有咱们不想太子登基吗?像河间王……” “话是这么说,可皇上如今对王爷,不是不似从前了吗?”梁兰璧没他这么轻松,接着道,“皇上现在最信任的,是长沙王跟成都王,就算太子登基不成,恐怕这皇太弟,也是他们两个之一吧?” 司马炽恨恨道,“皇兄都是受了皇后蛊惑,以往皇兄并不这样对本王!” “所以王爷要早做谋划才行。”梁兰璧暗暗得意,就是要王爷恨皇后,越恨越好,他们才不可能在一起。 司马炽来回走了几趟,忽地眼睛一亮,有了主意,“你方才说到河间王,这就是最好的棋子!” “哦,怎么说?” “河南尹李含等人,是河间王的人,这你知道吧?”司马炽压低了声音,“前几天,他们几个行刺长沙王不成,反被长沙王所杀。” “有这事?”梁兰璧大喜,“这真是太好了,那咱们就从中挑拨,让他们互相残杀,最好让他们两败俱伤,岂不是好?” “对,”司马炽大笑,“待双方战事一起,再知会成都王,不管河间王与长沙王谁胜谁败,成都王都不可能坐视不理,到时候他一旦起兵,本王就上书皇兄,说他意图谋反,一箭三雕,岂不妙哉!” 梁兰璧媚眼如丝,抱住他,轻轻亲吻他的唇角,“王爷聪明无双,有勇有谋,是大晋命定的天子,他们那些跳梁小丑,如何是王爷的对手?” 司马炽好不得意,被她撩拨的心痒难耐,一个用力,将她压倒在榻上,俯身上去,好一番翻云覆雨…… —— 没过几天,河间王司马颙收到消息,长沙王司马乂上书,称司马颙指使李含等人行刺他,意图谋反,请皇上下诏,派他领兵,讨伐司马颙。 消息传到长安,司马颙如何会坐以待毙,立刻声称李含等人死的冤枉,以替他们报仇,讨伐皇甫商为由起兵,命手下大将张方为都督,领七万精兵,攻向洛阳,洛阳局势,瞬间又变的紧张起来。 司马衷得知此消息,吐血昏倒,病情再度加重,对眼前情形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大晋再一次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 第588章洛阳之危 皇上病重,太子年幼,战事一起,诸王群臣别无选择,只能向羊献容禀报战况。 “皇甫商率军迎战张方,双方僵持不下,张方出兵突袭,皇甫商已现溃败之势,抵挡不了多久。”东海王司马越表情凝重。 羊献容更是心急如焚,不过还没忘了一件事,“长沙王,皇甫商如何能逃过一劫?” 司马乂道,“回皇后娘娘,皇甫商迷途知返,向臣禀报齐王所为,臣向皇上请命,饶了他一命。” “原来如此,”羊献容揉了一下眉心,“他若抵挡不住河间王大军,又当如何?朝中还有谁,可当大任?” 几人面面相觑,对抗河间王大军,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有心,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否则也是无用,只会让战事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 羊献容见此情景,更加焦急,忽地问,“成都王对此事,有何看法?” 司马乂愣了一下,“成都王?他镇守邺城,无皇上诏令,不能离开。” 这正是司马炽高明之处,司马衷如今病重昏迷,无法下诏,昏迷前,只来得及命司马越与司马乂对抗司马颙大军,并未说到成都王。 想来他心中也知道,就算要对抗司马颙,也不能舍了邺城不管吧。 如果没有诏令,成都王就起兵,无异于谋反,到时他必难逃罪责。 羊献容疲惫道,“如此,本宫会让太医好好诊治皇上,但愿皇上能尽快醒来——” 正在此时,内侍急匆匆进来,“启禀皇后娘娘,张方大军已至西明门!” “什么!”羊献容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竟来的这样快!” 西明门是西四门之一,若此门被攻破,张方大军很快就攻进皇宫来了。 司马乂与司马颙本就有旧怨,如今更是无法坐视不理,决然起身,“皇后娘娘,臣愿领中军左右卫,前往迎战!” 羊献容看了他一会,道,“好,那就有劳长沙王!” “臣定不负皇后娘娘信任!”司马乂行了一礼,大步出去。 司马越等人也都起了身,张方大军竟一路无阻一般,到了西明门,形势比他们想像的还要严峻,必须尽快想办法,打败司马颙大军才行。 这场战事一起,又是生灵涂炭,尸首遍地,百姓哀嚎,悲哉…… —— “洛阳情形如何?”司马颖急的三天未合眼,嘴唇也已干裂,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回洛阳! 司马颙大军攻洛阳已经数月,与朝廷大军却仍旧在僵持中,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刘曜道,“回王爷,张方大军仍旧是围城之势,朝廷军队恐怕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一开始,张方指挥军队攻城,司马乂正满腔怒火,自然不会客气,先后多次打败张方军队,司马颙后虽也率兵赶到,一时也无法攻下城门,反被司马乂的军队俘虏斩首数万人,士气大大受挫。 之后司马颙改变了策略,只围城,不攻城,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断绝城内粮草,时间一久,司马乂的军队必定支持不住。 而张方则一开始,在駚水桥西设立军营,修筑数重壁垒,从外地购置粮草,故军需充足,这样一直下去,必然是朝廷大军支撑不住。 事实上也没差到哪里,洛阳城被围,粮草进不来,战事又持续数月,城中早已闹起了饥荒,不仅士兵们没有吃喝,连百姓们家中的存粮,也被抢夺一空,人人怨声载道,难平民愤。 不过,尽管将士们都疲惫不堪,却也知道一旦被司马颙攻破城门,他们必将性命不保,故以司马乂指挥下,将士们都同心协力,愿誓死效劳。 “本王就知道……”司马颖烦躁地来回踱步,忽又停下来,“皇兄难道还没有醒吗?本王呈上的折子,皇兄应该已经看到,为何还不命本王率兵支援?” 他知道司马颙起兵攻打洛阳时,洛阳局势已经十分危急,他自是不能坐视不理,这才上了折子,请求起兵。 他也知道,洛阳城被围,折子肯定轻易到不了皇兄手中,这才通过这种渠道递折子,且一道接着一道,总有一道能到皇兄手中吧? 然而到了如今这地步,皇兄的诏令却仍未到来,这是要急死他吗? 刘曜皱眉,“洛阳城被围,粮草都进不去,想来人也无法进出,王爷的折子,进不了城,皇上就算有诏令,也出不来。” “不错,本王是糊涂了,”司马颖拍了一下脑门,恨恨道,“既如此,本王不如先起兵!先平了叛乱,本王再向皇上请罪!” “王爷不可,”刘曜并不赞成他这样做,“王爷若起兵,就给了河间王机会,他定会诬蔑王爷与长沙王共谋,皇宫中情形如何,也不可知,不如还是让属下回去看看,想办法进城,只要能见到皇上,皇上定会下诏让王爷起兵的。” “又是你去?”司马颖都不知说什么好,“上次六皇兄给本王来信,说起皇上对你的态度,本王是担心,你再去洛阳,会引起皇兄猜忌。” 皇兄对皇后,到底还是舍不下的。 刘曜道,“王爷取笑了,如今军情紧急,属下哪还有心思想别的?只要能将王爷的折子送进宫,再拿到皇上诏令,属下就会立刻回转,绝不会惹事。” 司马颖也是急,何况他也很信得过刘曜的为人和办事能力,犹豫一会,果断道,“好,既如此,事不宜迟,本王重修一道折子,你马上去洛阳,想办法呈给皇兄!” “是!” “一定要小心。”司马颖拍拍他肩膀,“实在不行,就先回来,本王再想办法。” 这是不让自己白白送死呢。 刘曜心中感动,越发坚定了信念,无论如何,都要把王爷的折子,送到皇上手中!“是!” —— 洛阳城已陷入一片死气之中,百姓们无粮可吃,就吃草根树皮,这些都吃光了,如果再不能解洛阳之危,他们就该吃人肉了。 皇宫中倒是有钱财,可无粮可买,难道要吃金银珠宝吗? 一开始各宫的主子们还能吃存粮,可粮草进不来,那些米粮当然要先给士兵们用,主子们都缩减了口粮。 第589章已至绝境 然而即使如此,也没能支撑多久,现在各宫主子们也只能每日稀粥裹腹,个个都饿的面黄肌瘦,摇摇欲坠,自打出生,他们就受过这样的罪! 主子们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宫人们了,这些日子饿死的,因为受不住饿而自尽的,为抢夺食物而打架致死的,已经无法去算了。 梁兰璧看着桌上的一大碗稀粥,几道小菜,倒足了胃口。 外头是打仗不断,可宫里也不用这样节俭吧? 她好歹是豫章王妃,就让她吃这些? 她明明看到有些肉菜送到了御膳房,都哪去了?难道都给皇上皇后吃了? “兰璧,怎么不吃?”司马炽从外面进来,精神也不大好。 这些日子,他也不好过,因之前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这样落魄,跟个乞丐一样,他也受不住。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样的情形不会维持多久的,所以,也没什么坎是过去不去的。 “王爷,你看这都是些什么,”梁兰璧一指桌上的饭菜,又气又委屈,“妾身已经喝了好几天的稀粥了,这根本就、就难下以下咽!再看这些菜,少油无盐,这是给人吃的吗,分明是给……”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她还没忘,这些天她就是吃的这些饭菜,若真骂了,就是骂自己。 司马炽拍拍她的脸,“好了,本王知道你委屈,可如今这宫里,谁还有那本事,享受锦衣玉食呢?你就忍忍吧,横竖这战事就快结束了,到时候再好好吃一顿,别生气了。” “快结束了?”梁兰璧一下兴奋起来,“王爷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就是这几天了,”司马炽冷笑,“长沙王已经撑不住了,就算他不想投降,可宫里的人也受不住,还有,本王也不会再让战事继续下去,所以……” “王爷已经有办法了?”梁兰璧低声道,“是不是河间王进宫了?” 洛阳城虽然还没攻破,可河间王是个有本事的,如果真想混进宫来,也不是一点办不到。 “那倒没有,”司马炽冷笑,“就算河间王进宫,他也不会找本王议事的,他根本就没把本王瞧在眼里!” 这也难怪,司马颙享有盛名时,司马炽还是个孩子,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他们之间,也几乎没有交集。 “那王爷的意思是……啊,难怪是成都王要起兵了?”梁兰璧也不笨,立刻想到,司马颙起兵都这么久了,成都王司马颖肯定早就已经知道,他不可能眼看着长沙王被困而无动于衷,定然会起兵。 不过,没有皇上诏令,他起兵就是谋反,而司马炽等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颖皇兄很沉得住气,”司马炽挑眉,几道折子被他扔在桌上,“没有皇兄诏令,他始终不肯起兵,这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本王都有点佩服他对皇兄的忠心了。” “啊,王爷把成都王上的折子,都扣下了?高明,实在是高明!”梁兰璧欢喜地笑个不停。 也难怪司马衷始终没有下诏令给司马颖,原来他上的折子,历尽艰难险阻,好歹是进了宫,却都被司马炽给扣住。 这要被司马衷知道,他就是欺君之罪,他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这有什么,如今长沙王和东海王都忙着抵抗河间王,宫里还有几个管事的,”司马炽轻蔑地道,“皇后倒是有几分主见,若不是她一直在调度粮草,长沙王也不能支撑这么多时候,不过,她到底是女人,再怎么也本事,也挽救不了大局。” 说起来他还真是挺佩服羊献容,以一国之后的身份,命各宫节衣缩食,省出粮草来动摇司马乂的大军,若不然,哪有今日局面。 梁兰璧哼一声,“她还不是为了自己?皇上就快不行了,她这是在收买人心,等将来太子登基,这些人就都是支持太子的,皇后这账,算的倒是不错。不过王爷,说到东海王,他跟皇后又有什么渊源了,为何也一直帮着皇后?” 平日是里她觉得东海王这个人很冷漠,为了司马炽,她也曾经试图与东海王相处好些,结果都遭受了他的冷脸。 可如今,东海王却处处维护羊献容,还帮着想办法对付河间王,要说两人有私情吧,一点不像,要说没有吧,东海王这样做,图什么? “能有什么渊源,还不是因为东海王与河间王也不睦吗?总之都是宗室之间的旧账,”司马炽对此,并没有往多处想,“总之现在河间王虽久攻不下,可长沙王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个时候,本王只要推一把,就……” 梁兰璧喜道,“王爷有什么妙法?” 司马炽把她招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妙哇!”梁兰璧大喜,“王爷真是厉害,好,就这么办!” 司马炽得意道,“只要皇兄诏令不到邺城,成都王就不敢起兵,否则就是谋反,不过,也要防着他狗急跳墙,所以,这边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有个了断!” “王爷说的不错,那就这样办!” —— 羊献容此时也急的日夜难安,不知该怎么办。 司马衷虽也有醒来的时候,但浑浑噩噩,完全不知身处何地,与他说战事,他也不知所谓,大半时候,又在昏睡,说不好听点,等同于废人。 羊献容唯一希望的,就是司马衷能下诏给成都王,让他带兵前来支援,然而司马衷却始终没能明白过来。 她甚至想效仿贾南风,假借皇上之命下诏,命成都王先带兵前来支援再说。 “皇后娘娘,臣要领兵出城,与张方决一死战!”司马乂进来后行礼,掷地有声地道。 羊献容一惊,“出城?这怎么行呢,王爷手下将士都是忍饥挨饿,河间王的军队却是精神百倍,出城的话,恐怕……” 太打击长沙王士气的话,她并未说,可她绝不赞成他在这时候领兵出城,否则必败无疑。 司马乂神情有些悲哀,“臣明白皇后娘娘的顾虑,可张方领兵困着洛阳城,城中已粮草断绝数日,若再这样下去,城门早晚被攻破,还如拼死一搏,或许还有机会!” 第590章责任我来担 “这……”羊献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答应。 “皇兄可曾醒来?”司马乂并不抱希望地问。 如果皇兄能下诏给十六弟,那就好了,可惜…… 羊献容摇头,“皇上依然不清醒,本宫……”她忽地道,“王爷,本宫有个主意,不若假皇上之命下诏给成都王——” “这怎么行呢!”司马乂一惊,立刻反对,“假传诏令,是要被斩首的,那是欺君之罪!” “可现在情势非比寻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羊献容有些急,“王爷,此时绝不是出城的好时机,不若本宫借皇上之命,下诏给成都王,王爷再坚持几日,只要成都王大军一到,眼前危机必可解除!” 司马乂要说完全没有心动,也是不可能的,“可是……” “见过皇后娘娘、见过王爷,”黎瑾忽然走了进来,“娘娘,侍卫抓到一名混进宫来的人,说是刺客,属下方才正好碰到,是刘将军。” “什么!”羊献容猛地就站了起来,脸色发青,“刘……刘永明?” 差点就说成“永明哥”。 “回娘娘,正是。” 司马乂同样很吃惊,“他怎么会进了宫?他是怎么进来的?” 如今不但宫中戒严,洛阳城更是被张方大军围着,出入城都要被严密搜查,刘曜是成都王手下,这个几乎无人不知,他居然能进城,还能混进宫,真是奇迹。 话说回来,因刘曜曾经救过司马乂,所以他对刘曜,印象还是很好的,乍然听到他来,就知道他必然带来司马颖的消息,接着就高兴起来。 黎瑾道,“回王爷,属下不知,属下方才只是碰到侍卫抓到了刘将军,属下怕事情闹大,就说,是王爷将刘将军召进宫的,侍卫还在外头等回话。” “立刻让人把刘将军请进来!”司马乂不假思索地道,“就说这的确是本王的命令,快去!” “是。”黎瑾松一口气,自己没说错话就好。 “真是太好了!”司马乂双拳互击,灰败的脸上,骤现神采,“刘将军必然是奉十六弟之命前来,十六弟肯定有办法解洛阳之危,来的真是时候!” 羊献容点头,也很欣喜,“希望是如此,成都王必然也急于起兵,看他可有何良策。” 不多时,黎瑾扶着刘曜进来,他左臂鲜血淋漓,喘息声更是急促,显然能进城、进宫,他是付出了相当代价的,“末将见过……” “别多礼了,”司马乂不惜纡尊降贵,亲自扶着他坐下,“你受了伤,先别急,等会再说。” 羊献容强迫自己不要扑过去,可声音还是有些发紧,“刘将军,你、你是如何进的城?怎么受的伤?” “回娘娘,臣是混在难民送葬的队伍当中进了城,快要入宫时,被张方的手下发现,所以受了伤。”刘曜喘息着道。 “张方的人知道你进宫了?”司马乂吃了一惊,如果是这样,恐怕要早做安排。 因张方肯定会禀报河间王,十六弟的人进了洛阳,必有计划。 “想必他们已禀报了张方,不过末将摆脱他们,才进的宫,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末将已进了宫,末将办事不力,末将该死。”刘曜也十分惭愧,可洛阳城外到处都是张方的大军,他要想完全躲过,也实在不可能。 司马乂摆手,“不是你的错,洛阳城被困已数月,你还能混进来,已经不易。十六弟那里如何,是否要你送什么消息?” “王爷要上道折子给皇上,”刘曜将怀里染了血的折子递上,“王爷想要起兵,又怕师出无名,已经连着上了几道折子,却都没有收到回信,所以才要属下亲自带着折子进宫,面呈皇上……” “什么?成都王已经上过折子?”羊献容吃惊地道,“本宫这些日子,天天服侍着皇上,并没有成都王的折子上来。” 她虽不敢私自批阅奏折,但那些折子是从哪里呈上来,她还是知道的。 司马乂略一思索,怒道,“必定是送折子上京的人被张方的人给截了,可恨!” “也未必完全是这样,”羊献容白着脸道,“递折子有递折子的规矩,张方的手下不可能次次都截下,问题很可能出在宫里。” 司马乂一惊,“娘娘的意思是,宫里有人不希望皇上看到十六弟的折子,不希望十六弟起兵?” “现在先不说这些,”羊献容也是不想再节外生枝,“要紧的是成都王的折子就算能呈上来,可皇上现在……也未必能下得了诏。王爷,不要再犹豫了,就按本宫所说的法子,先解洛阳之危,到时无论有什么后果,本宫一力承担!” 刘曜不解,“娘娘,皇上怎么了?娘娘意欲何为?” 羊献容只摇头,并不答。 司马乂果断道,“依娘娘所说,但这责任,臣来承担。” 到时就说是他假借皇上之命下诏,不可将皇后牵扯进来。 羊献容一急,“王爷……” “就这么说定了,臣这就去中书省,臣告退。”司马乂施礼后,大步出去。 “王爷!”羊献容追了两步,眼睁睁看着他走远,无法可想。 “容儿,长沙王……” “本宫要假皇上之命下诏,命成都王起兵,王爷要抢这‘功劳’。”羊献容苦笑。 刘曜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皇上……不能亲自下诏?” “皇上一直病着,糊涂的时候多,根本不知眼前情势。”羊献容这段时间也是身心俱疲,见到心上人,也没了顾忌,只想他怀里,大哭一场,“永明哥,你来的真是时候,你……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被射中一箭,不过没伤到骨头,我是没来得及包扎,才会流了些血,其实不重。”刘曜安慰她道。 “黎瑾,拿药箱来。”羊献容忍着眼泪道。 这些日子,永明哥也因为她和皇上,受了不少苦,上次的伤那么重,才好没多久,现在又伤了。 “是。” 黎瑾拿来药箱,打来水,帮着给刘曜清洗包扎了伤口,又找了套士兵的衣服,给他换上,把染血的脏衣拿出去埋掉,收拾了一下。 第591章直接下手 “容儿,你受苦了,”刘曜看着羊献容心的脸色,心疼万分,“最近宫中也缺米粮吧?看你这脸色,一片菜绿。” 羊献容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她知道自己最近确实因为没有各种原因而消瘦不少,脸色也不好,不过也没到脸色菜绿的地步吧? “没有开玩笑,你的脸色确实很差,”刘曜才一抬手,疼的又落了回去,换另一只手摸她的脸,“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皇上如今连自个儿都顾不上,哪顾得上你,你受苦了。” “没事,”羊献容握住他的手,心疼地道,“是你受苦才对,上次的伤才好一些,这次又受了伤,成都王虽是信任你,可你这样,我……” “一点皮肉伤,没事,”刘曜笑道,“我就是要成都王信任我呢,否则,他不派我来洛阳,我又怎能光明正大地进宫,见到你?” 羊献容心里难受,但听这话,还是红了脸,“别说这种话,让人听见不好,我知道你的心意就是了。” “我知道,我现在更担心洛阳之危,”刘曜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表情凝重地道,“河间王这次是非除长沙王不可,如果成都王不能起兵,这场危机怕是解决不了。” “你不必太担心,”羊献容眼中透着决绝,“不管怎样,哪怕是假传皇上诏令,也一定要让成都王起兵!” 她早已做好承担一切的准备,哪怕身败名裂,哪怕做不成这个皇后,她都无所谓。 何况长沙王比她更有魄力,已经说了要承担一切后果的话,说明她这个决定,并不是莽撞而可笑的。 “好!”刘曜豪情万丈地道,“无论如何,一定要……啊!” 因太过激动,他一下碰到伤口,痛的大叫起来。 “永明哥,你先别急了,”羊献容忙扶他躺下,“这件事就我会盯着,你先好好养伤,反正成都王很快就要起兵,你也不必急着回邺城。” “好……”刘曜痛的一时说不了话,只点了点头。 —— 武台殿里,司马炽气的脸发紫,“你再说一遍,当真是刘永明进了洛阳?” “回王爷,正是,是河间王手下张方派人前来禀报,要王爷当心,刘将军说不定是来替成都王送信的,可能会想办法,混进皇宫。”侍卫禀报道。 其实说白了,司马炽的计划也并没有特别高明,只是更加卑鄙和狠绝罢了:他秘密让人送信给司马颙,约定好了时间,到时他会让人大开城门,放张方的大军进来。 这样做,他能得到的好处是,杀掉司马乂后,司马颙掌朝政,而他,则会被立为皇太弟,将来位登九五。 司马颙十分爽快,接着就答应与他合作,原本两人约定好,今晚子时,趁着士兵松懈之际,司马炽会杀掉守西明门的侍卫,打开城门的,结果却得知刘曜已经进了洛阳! 万一成都王的大军随后就到呢? 司马颙如今虽处在上风,可长时间的僵持对战,他手下士兵也已经有了厌倦情绪,怎比得上成都王在邺城养精蓄锐,又是带着仇恨而来,两军若是对战,谁赢谁输,基本没有太大悬念。 成都王若胜了,定会追究他开城门之责,他无疑就成了司马颙的同伙,别说皇太弟了,恐怕他连性命都保不住。 要知道,先前长沙王在朝中虽掌握大权,可因与成都王感情要好,又互相依靠,故朝中无论有什么事,长沙王都会向成都王说明,征询他的意见,说白了,朝政大权,是长沙王与成都王共同执掌,甚至,成都王的权力,在某些时候,还要大于成都王。 而此时的成都王,不过也才二十有五,再过几年,他羽翼更丰,根基更稳,谁还能压制得了他?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杀了司马乂,不能让成都王起兵,而且最好是让司马颙与成都王对战,他好坐收渔人之利。 “王爷?” “你先下去吧,”司马炽很快恢复平静,“本王心中有数。” “是。” 司马炽来回转了几圈,“来人。” “在。” “速去查一查,长沙王现在何处,在做什么。” “是。” 很快的,侍卫回来禀报,说是司马乂刚刚去找过东海王,出来时似乎还拿了什么东西。 司马炽心中顿时了然:东海王司马越如今为司空兼中书监,负责起草诏令之事,司马乂此时去见他,分明是与皇上诏令有关,莫非皇上醒了? 他立刻着人去找听司马衷的情况,另一方面,带了一队侍卫,前往阻拦司马乂。 司马乂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司马越同意传假诏,当然所有后果都由他来承担,司马越就装不知道就好了,拿到诏令后,他即准备出宫,找人将诏令送到邺城。 刘曜受了伤,何况他已经被张方手下认出,进出城必将受到严密盘查,想要在此时出城,无异于难如登天,所以只能先找旁人。 快到宫门口时,司马炽带着人,忽然出现,“六皇兄这样匆匆忙忙,要到哪里去?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司马乂对这个幼弟,并不怎么样待见,不过也没什么仇恨,仿佛陌路一般,故他将诏令往身后藏了藏,冷冷道,“与你无关,如今洛阳情势危急,你不思想法解困,反倒是悠闲的很。” 司马炽并不在意他话里的嘲笑,“六皇兄这是说的什么话,少阳危急,我也很着急啊,可着急有什么用,我又没有兵权,没有军队,也就身边几个人罢了,哪比得上六皇兄深谋远虑,勇不可挡。” 司马乂哪有心思与他在此说这些无聊的话,“那就好好想想法子,再禀报皇后娘娘,在这里挡我的路,就能想到解洛阳之危的法子了?” “六皇兄说笑了,就算我有了法子,也是禀报皇兄,为何要禀报皇后?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懂什么?”司马炽故意道,“莫非皇兄到现在,还不能主持大局?” 第592章一招不慎 司马衷病倒后,为免人心浮动,羊献容让人严密封锁消息,不准任何人探望,更不准任何人传些风言风语,否则严惩不贷。 她虽也知道,这种时候,越是这样,越有“欲盖弥彰”的嫌疑,然而若是让亲王朝臣们看到皇上现在的样子,只怕会起更大的乱子。 两害相权取其轻,还不如不准任何人探望,旁人捉摸不透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能有几分顾忌呢。 司马乂知道他是在打探司马衷的病情,并不答,“皇后是女中豪杰,凡事要做主,你有了主意再说,若是没有,说这些做什么。让开。” 说罢就要离开。 原本司马炽并不确定,司马衷是否真的已经醒来,不过现在看司马乂这反应,司马衷肯定还是糊涂的,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六皇兄何必这么急着走,皇上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没有醒?六皇兄,你就真的甘心听命于皇后?” “休得胡说!”司马乂叱道,“我是为了大晋,不是为了皇后!你还不让开!” 司马炽笑笑,并没有阻止他离开,然而在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他却忽然伸手,夺走了司马乂手里的诏令。 “你干什么!”司马乂又惊又怒,扑上去就抢,“还回来!” 那可是伪造的诏令,司马炽已经猜到,皇兄还没有醒,就必然知道这诏令是假,这还了得? “六皇兄你怎么这么紧张?”司马炽立刻后退,侍卫们立刻上前,把他挡在后面,“这是什么东西?” “你还回来!”司马乂厉声喝,“司马炽,你别太过分,还回来!” 早知道他也带人进宫了! 可他这是要伪造诏令,又不是什么正大光明之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拼命扑上去想要抢夺,怎奈这阵子他身体虚弱,这些士兵却个个强壮,他根本就不是对手。 司马炽打开来看了看,不禁大笑起来,真是天助我也!“啊,六皇兄,这居然是……你好大的胆子,竟伪造诏令,这是死罪!说,十六皇兄是不是跟你一同谋反?” “你、你一派胡言!”司马乂脸色惨白,厉声道,“这诏令并非伪造,你快还回来!” 心中却是哀叹一声,难道上天真要将他逼上绝路吗? “不是伪造?皇兄还没有醒,这诏令从何而来,不是伪造是什么?”司马炽冷笑,这下算是有了足够的理由,把他给拿下了,“六皇兄,你太糊涂了,太让我失望了!来人,长沙王伪造诏令,不容饶恕,立刻押至金墉城,待皇兄醒来,再做定夺!” 原本他是要立刻要了司马乂的命的,不过想一想,他为何要担这风险,万一十六皇兄事后算账,他也撇不清楚。 他所要做的,是“借刀杀人”。 “你说什么!”司马乂又惊又怒,“司马炽,你是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资格将我押到金墉城?放开我!” 士兵们却是一拥而上,硬生生将他控制住。 “放开本王,你们这些混帐!”司马乂嘶声骂,“你们敢对本王无礼,本王要你们性命!” “六皇兄,都这时候了,你还使什么厉害呢,”司马炽好不得意,“你伪造诏令,本就是死罪,多说何益,来人,带走!” “你敢!”司马乂被拽着往外走,也是急了,吼道,“司马炽,你、你这是延误军机,你……我要见皇后娘娘,我要见皇兄!” 就算见着皇兄,恐怕也是无用,最要紧还是见到皇后,或可一搏。 “皇后也救不了你,你就别想了,”司马炽冷笑,“绑起来,堵上他的嘴,快点带走,快!” 士兵们都是听他之命行事,迅速堵了司马乂的嘴,绑了手脚,抬了出去。 司马乂挣扎一会,脑袋上被重重敲了一下,登时人事不知…… 司马炽将那伪造的诏令往上抛了抛,吩咐身边的人,“去告诉张方,长沙王在金墉城。” 手下不解,“王爷的意思是……” “叫你去你就去,多问什么!”司马炽瞪他。 河间王巴不得长沙王死呢,张方是河间王手下最得力的大将,一定会替河间王分忧,只要他知道长沙王在金墉城,接下来该怎么做,还用多问吗? “是。” —— 羊献容满心以为,司马乂一定会让人把诏令秘密送出去,故她虽心有不安,觉得应该是她来承担这“伪造诏令”之罪,可还是一直等待着,成都王兵马到来的那一天。 谁料不出一日,司马乂手下的几名副将就都来请示,说是士兵们又已经无米下锅,接下来要怎么办。 羊献容大为诧异,“本宫已经让人将宫中多余米粮送去,长沙王难道没有安排?” 一名副将道,“回娘娘话,属下等已经一日一夜没有见到王爷,去王爷府上问询问,都说王爷昨日进宫后,就没有回去。” “什么?”羊献容心一沉,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王爷没有回府,也没回宫营?” “是。” “那王爷能去哪?”羊献容忽然大吃一惊,“难道……” 该不会是王爷亲自找人送诏令出城,结果出了漏子吧? 那王爷是不是会有危险? 刘曜从外面进来,“见过皇后娘娘。” “长沙王失踪了!”羊献容此时也顾不上许多,急道,“刘将军,你可知道他会去哪里?” 她也是真急了,刘曜久不在洛阳,知道的也就是长沙王府与皇宫,别处他也不知道。 “失踪?”刘曜大吃一惊,“怎么会失踪?王爷不是去……” 黎瑾忽然闯进来,都顾不上行礼,苍白着脸道,“皇后娘娘,属下打探到消息,昨晚长沙王被送至了金墉城,一个时辰前,张方率领三千余人前往金墉城,不知道是不是要对长沙王不利!” “什么……”羊献容眼前一黑,一下跌倒,“怎么会……” “娘娘!” “容儿!” 黎瑾和刘曜齐齐大叫,一左一右扶住她。 “长沙王……为何会到金墉城?”羊献容知道自己不能晕,她将指甲掐进掌心,以刺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第593章总算清醒了 “属下还没有打探到,只知道昨晚长沙王是被连夜送至金墉城的。”黎瑾急声道。 羊献容猛地坐起,“快,请东海王进宫,带禁卫军去救回长沙王,快!” “是!” “我去,”刘曜将羊献容推进黎瑾怀里,“黎瑾,你保护容儿,千万要保护好,无论发生何事,先保护好她,知道吗?” 黎瑾郑重点头,“是,刘将军放心,属下会的。” “永明哥!”羊献容到底还是叫了出来,虽担忧,却并不阻止,“小心点,你千万不要有事!” 他才受了伤,却又要这样疲于奔命——她知道,他这样不顾自己,其实不是为了大晋,不是为了皇室中人,而是为了她。 他始终觉得,把她从司马衷身边抢走,是对大晋之主的亏欠,所以才尽自己所能,帮着司马衷平定大晋,好减轻心里的负罪感。 说到底,他就是太过重情重义重承诺。 刘曜笑了笑,“别担心我,我没事,能进洛阳,能进宫,说明我命大,死不了。” “不要说这些……”羊献容都要哭出来了,“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我会回来见你,等我。”刘曜不敢再说下去,匆匆出门。 再说下去,他一定舍不得离开。 如今洛阳皇宫皆乱,他哪放心离开容儿,只想带着她,远走高飞。 可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容儿是说什么也不可能离开的,所以,他要让她走的安心。 “去太极殿。”羊献容擦了擦眼泪,整理一下仪容,起身往外走。 伪造诏令也是迫不得已,原本以为成都王很快就会带兵前来,解洛阳之危,却没想会成了现在这样。 不管怎样,现在能救长沙王,能让成都王名正言顺起兵的,唯皇上而已。 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他尽快清醒。 “是。” 主仆两个才一出了门,夏公公就急急跑了来,满脸的喜色,“皇后娘娘,皇上、皇上醒了,要见娘娘!” 以往皇上虽有醒来的时候,却都是糊里糊涂,不知谁是谁,方才醒来,却张口中就要见皇后,这必然是清醒的! “皇上要见本宫?皇上清醒过来了?”羊献容惊喜万分,加快了脚步。 清醒的真是时候,皇上,你千万要坚持住,眼下这一切,就靠你了! “是,皇上要见娘娘。”夏公公也不好说,皇上的清醒是一时的,还是真的好了,故并没有将话说死。 方才皇上一醒,就对着他连吼带骂,说是不见了皇后,他这才赶了过来。 羊献容不再多问,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去了太极殿。 司马衷此时,确实是清醒的。 他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就觉得仿佛做了一场梦,一直都浑浑噩噩的,醒不过来,刚刚忽然就眼前一片清明,没有见到心爱的女人,但觉十分慌乱,这才对着夏公公怒吼,要见容儿。 事实上,因为他的病已经非常严重,一再受刺激的结果,就是他的神智受到重创,时不时就会昏迷,且昏迷的时间会越来越长,直到,再也醒不过来。 “皇上!”羊献容一头就闯了进来,通一声跪下,连夏公公都觉得膝盖在疼,“皇上快些……” “容儿,你终于来了!”司马衷伸长了手,“过来,让朕看看你!朕以为你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容儿!” “皇上,臣妾不会走的!”羊献容都快急死了,膝行过去,抓紧他的衣角,“皇上快快想办法啊,河间王大军围困洛阳数月,城中粮草缺乏,快要守不住了!” “什么!”司马衷眼前一黑,险些又昏过去,“围困数、数月?” 他竟昏昏沉沉这么久,还以为只是几天而已! 不过,看到殿上的火盆,听着窗户缝隙透进的寒风之声,他就知道,如今已是寒冬,他记得自己当初昏倒时,还是初秋! “是啊,皇上!”羊献容用力晃他,“皇上快想办法,长沙王一直奋勇抵抗,臣妾都十分敬佩,可昨晚不知为何,他竟被押到了金墉城,臣妾担心有人要害他,已经让刘将军前往相救,皇上一定要救长沙王!” “竟有这事!”司马衷气的浑身发抖,喉咙里一阵腥甜,“是谁……” 六弟一直得他信任倚重,河间王大军围城,也只有六弟能抵抗,是谁竟敢对六弟下手? “臣妾也不知道,臣妾是觉得救人要紧啊!”羊献容没将伪造诏令之事说出来,因为看这情况,长沙王并不是因此而被押走,否则此事早就传开了,“还有河间王大军,一直不肯退走,城内又粮草缺乏,难以抵抗,皇上……” “十六弟呢,”司马衷脸色铁青,“他不知道洛阳被围之事?” 羊献容心道皇上是糊涂了吗,成都王知道又如何,难道还敢随意起兵?“皇上有所不知,成都王派人上了数道折子,要求领兵退敌,可不知为何,那折子一道都没有送到……” “这群废物,是做什么的!”司马衷气的一阵呛咳,“朕养这些废物做什么!” “皇上息怒,”羊献容怕他再度昏过去,赶紧拍他背,放缓了语气,“幸好成都王也想到,必然有人截了折子,所以才派了刘将军,亲自带着折子来了洛阳,折子在此,请皇上过目。” 说着话,她将那道折子从袖子里取出,递了上去。 司马衷这时候也不再多问,打开看了看,果断道,“立刻传东海王拟诏,命成都王带兵前来,解洛阳之危!” 夏公公大喜,“遵旨!”转身赶紧出去。 羊献容稍稍松了口气,“太好了,皇上终于醒了,太好了!” “容儿,你看你,怎么瘦了这样多!”司马衷心疼万分,“都是朕不好,发生这么多事,朕却……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朕定会好好补偿你。” “臣妾不敢,”羊献容忙道,“皇上快救长沙王吧,臣妾担心……” “正是!”司马衷大声道,“来人,立刻传禁军统领来见朕!” “遵旨!” 第594章葬身火海 羊献容缓缓坐起来,平复着心情。 事到如今,能做的都做了,且看是个什么结果吧。 皇上虽已下诏,可诏令到邺城,成都王再带兵前来,都需要时间,接下来,还有段日子好熬呢。 眼睛最要紧的,还是要救出长沙王…… —— 司马乂万万没有想到,司马炽会做的这样绝。 头天晚上将他押至金墉城,囚禁在行宫,第二天一早,张方就带着三千士兵一来,包围了整座行宫,逼他自尽。 张方不是笨蛋,知道如果自己亲手杀了司马乂,宗室亲王,尤其是成都王,不会饶了他。 虽说他是河间王手下的人,可到时候如果成都王向河间王施压,河间王大计未成了,为了亲王间的和气,说不定就会将他给交出去,以平成都王之忿。 故他一面派人向河间王禀报,一面包围了行宫,让司马乂插翅难飞。 很快的,河间王传来了指令,要他逼司马乂自尽,这样就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反正司豫章王司马炽已经说了,司马乂伪造诏令,本也是死罪,畏罪自尽,谁能说出什么。 “张方,你好大的胆子!你是什么身份,也敢给本王毒酒,本王岂能饶你!”司马乂被困在行宫中,脱身不得,小小一个将领,居然还让人拿来毒酒,逼他自尽,这于他而言,是天大的羞辱。 张方冷笑道,“事到如今,王爷何必还端着架子,如今这行宫,到处都是末将的人,王爷孤身一人,能离得开吗?既然离不开,就乖乖喝了毒酒,还能留个全尸。” 他早已有了万全的打算,如果司马乂不肯喝毒酒,那就用另一招,总之不能让成都王找他和河间王的麻烦。 “你休想!”司马乂怒喝,“本王效忠于皇上,无愧于心,为何要喝毒酒?就算要喝,也必须是皇上所赐,你算什么东西,滚开!” 说罢一脚将端着毒酒的侍卫踢翻,就要往外冲。 “拿下。”张方厉声道。 几名士兵立刻冲过来,将司马乂给扭住。 他虽有本事,怎奈已经饿了许久,身上还带着伤,不过几招间,就被制住,“放开本王!你们这群叛贼,敢这样对本王,你们好大的胆子!” 张方看了看地上的毒酒,摇头道,“末将也是为王爷着想,既然王爷不肯留个全尸,那就怪不得本王了,把长沙王关过去。” “是。” 几名士兵扭着司马乂进去。 “锁门。” 哗啦啦,门锁了起来。 “开门!”司马乂拼命拍门,怒吼道,“你们要做什么!张方,你这混蛋,你凭什么锁着本王,开门!” 张方残忍一笑,“点火。” 这座宫殿四周,早已洒了火油,天气虽冷,却一直没有下雪,十分干燥,很好烧。 火很快烧起来,宫殿眨眼间就被熊熊大火包袱——张方就是要活活烧死司马乂! “张方,你、你竟然敢……”司马乂也明白了他的狠毒,又惊又怒,厉声道,“开门!你敢谋害本王,你、你……啊……” 一声惊呼,却是门缝里忽然蹿进火苗,烧着了他的衣裳,他赶紧退后拍打。 “哈哈哈!”张方得意大笑,“王爷方才若是喝了毒酒,还能死的痛快点,如今嘛,没办法,王爷只好慢慢享受了。” 等一会要确定长沙王被烧死,他才好回去向河间王复命。 “把门打开,听到没有!否则,本王让皇兄诛他九族!开门!”司马乂一边躲避着大炎,一边声嘶力竭地叫。 他不怕死,可不愿死的这样窝囊,不明不白,早知如此,他宁愿开城门,与河间王决一死战! 火烧的很快,门、窗户、桌椅等也都烧了起来,逼人的热浪让他无法呼吸,浓烟更是呛的他涕泪齐流,他掩着口鼻,几次想要冲出去,可那门窗不但是锁死的,且都已烧着,根本就出不来。 “开门!开门!” 他不停地叫,然而没有张方的命令,士兵们都不敢开门,可他们也都是人生父母养,听着他这样凄厉的叫声,都是心有戚戚,有些心软的,甚至已经流下泪来。 尽管效忠的人不同,可他们都知道,长沙王忠义,如果不是他率兵奋勇抵抗,洛阳城早就被攻破了。 “啊……”司马乂已经被火烧着,就地翻滚,可到处都是大火,压灭这处,那处又已烧起,支撑不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刘曜总算是到来,见状大惊失色,“长沙王呢,在何处!” 不会就在这着火的宫殿里吧? 张方一看是他,目中即露出狠色来,却又笑道,“原来是刘将军,你怎么来了?一个人来的?” 今天的事,绝不能泄漏出去,刘曜必死! 刘曜怒道,“张将军这是做什么!我是奉皇上之命,前来请长沙王回去,王爷呢,快请王爷出来!” “皇上?”张方愣了一下,“皇上不是病着吗?” “皇上已经醒来!”刘曜面不改色地撒谎,“皇上不止要请长沙王回去,且已下诏,命成都王领兵上洛阳,张方,你还不赶快请出长沙王,否则皇上问罪,不但河间王担不起,你更担不起!” 张方上下看他,将信将疑。 皇上一直病着,难道说醒就醒了? 皇上是否真的已下诏给成都王,要他起兵? 如果不是,刘曜又怎么敢一个人到金墉城来? 之前他的手下就说,看到刘曜进了洛阳,还伤了他,难道皇上真的跟成都王商量了大计? “长沙王呢!”刘曜厉声道,“是皇上要请长沙王回宫,难道你要违抗皇上旨意?” 正在这时,屋里发出凄厉的叫声,不是长沙王,还有谁! “王爷!”刘曜脸色惨变,冲到了门前,用力拍门,“王……啊!”那门已经烧的七零八落,他这一拍上去,手立刻被烫伤,疼的脸都发了紫。 “啊……”司马乂此时全身都已着火,只顾大叫。 “王爷,末将来救你!”刘曜顾不上其他,一脚踹开门,就冲了进去。 张方冷笑,“撤。” 就让这蠢蛋去救人吧,火这么大,他怎么可能救得出,让他们两个一起烧死在这里,也好。 大军很快撤走,只留冲天大火,经久不灭…… 第595章河间王得意了 司马乂死了,西明门被攻破,张方大军涌入,控制了局面——司马衷和羊献容他们,到底还是没能等来司马颖的救援。 他们只以为是司马乂一死,朝廷军队失去了主心骨,且诏令来不及到达邺城,却不知司马颙既然知道刘曜混进了洛阳,就能想到他必是为司马衷和成都王传递消息的,怎么可能不加紧防范。 更何况,那诏令虽由司马衷亲自安排了人,却还是没能送出去,而是直接到了司马颙手中,被他给毁掉,无迹可寻。 太极殿上,羊献容扶着司马衷,坐在龙椅上,两人都是脸色惨白,神情悲愤,眼中充满仇恨,却又拼命压抑着。 司马颙站在一旁,一派志得意满。 长沙王死了,东海王不敢与他做对,成都王不敢起兵,这朝中,如今是他一个人的天下了! 刘曜跪在殿下,旁边是盖着白布的、司马乂那被烧焦的尸体。 昨日他虽冲进火场,却没能救出司马乂,他自己更是被烧的满身是伤,头发几乎全部烧光,满脸焦黑,十分狼狈。 “刘将军真是重情重义,”司马颙嘲讽道,“为了一个反贼,差点赔上性命。” “王爷怎能如此污蔑长沙王!”刘曜的嗓子被烟熏的沙哑,几乎出不了声,却仍愤怒道,“长沙王忠肝义胆,怎会是反贼?到底谁是反贼,王爷心里清楚的很!” “刘爱卿说的不错!”司马衷愤怒道,“河间王,你好大的胆子,你居然……” 他气的说不下去。 洛阳城破,司马颙的大军随即掌控一切,他则入朝,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司马衷的名义下诏,封自己为太宰、大都督、雍州牧,掌控了朝政大权。 而张方则返回长安镇守,这天下,很快就要是司马颙的了! “皇兄何必生气,”司马颙笑道,“长沙王伪造诏令,要成都王起兵,本来就是反贼,死有何足惜?再说,别人又没有杀他,是金墉城的行宫忽然起火,他死于意外,只能说他命该如此,皇上就请节哀吧。” 张方既然敢烧死司马乂,当然早就有了说辞,就说是天干物燥,不小心起了火,当时在场的,除了刘曜,全都是他的人,谁还会出卖他? 刘曜咬牙道,“皇上明查,行宫大火,根本就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臣赶到时,长沙王还有救,可张方却只在一旁看着,丝毫没有救火之意,他分明就是故意要害死长沙王!” 司马衷猛一拍龙案,因为心痛和愤怒,他脸容都已扭曲,“河间王,你还有何话说!张方是你手下,他蓄意谋害六弟,你亦脱不了干系,还不认罪!” 羊献容哆嗦着,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刘曜身上挪开。 他被烧成那样,肯定很痛,足见当时的情景有多凶险。 然而即使如此,仍没能救得了长沙王,如今河间王入了朝,掌控了朝政,此人不比齐王——齐王虽然骄横跋扈,却是一心辅佐皇上,并无谋逆之心,所以到死,他也没有对皇上有什么不敬。 河间王则不一样,他处处彰显野心,如今一旦掌权,就如此得意张狂,不加掩饰,恐怕接下来,就要废了皇上,自己登基吧? 司马颙夸张地挑了挑眉,“皇上可冤枉臣了,臣怎么可能指使张方害长沙王呢?再说,张方也没有害长沙王,就是意外起的火,皇上想多了。” “你——” “再说了,长沙王伪造诏令,阴谋反叛,本就该死,这样死,便宜他了。”司马颙得意洋洋道。 “你——”这话刘曜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就要跳起来骂。 羊献容极快地给了他一个眼色,要他稍安勿躁。 此时与河间王理论,毫无意义,反而会让他抓到什么把柄。 “皇上,臣以为,长沙王阴谋反叛,国法不容,应该将其斩首,首级示众六军,暴尸三日,以示惩戒。”司马颙残忍地道。 司马衷气的眼前一阵发黑:他这是把六弟当成了齐王之流了?“你……你简直……没有人性……” “臣怎么没有人性了?”司马颙一脸无辜,“对于反贼,不是正应该如此吗?” 当然,这只是托辞,他恨司马乂,一来是因之前要除齐王,他要司马乂做内应,却遭百般推托敷衍,后来司马冏兵败,司马乂掌控了大权,他则什么都没捞到。 二来,司马乂与司马颖亲近,以为他不知道,他们两个一直在想办法除他吗? 三来,这次洛阳之战,若不是司马乂的拼命抵抗,他的大军也不会数月才攻下洛阳,耗资巨大。 这新仇旧恨加起来,他是必然要司马乂死的,而且死后也不能让他入土为安,定要将他羞辱个够。 羊献容和刘曜心里同时冒出一个想法:最应该有那种下场的,是你。 “朕不准!”司马衷怒道,“六弟对朕忠心耿耿,朕必要将他厚葬!” “皇上,这可不合规矩!”司马颙沉下脸来,“反贼还能得到厚葬,国法可在,国威何存?” 司马衷愤怒起身,大叫,“六弟不是反贼!司马颙,朕说不准就不准,你待怎的!” 他到底是一国之君,这一发怒,司马颙多少有些顾忌,嘴唇动着,没言语。 “来人,”司马衷喘息着,头脑一阵晕眩,“传……东海王,安排六弟后事,定要……” 话没说完,就倒了下去。 “皇上!”羊献容大惊失色,急急扶住他,“皇上!” 皇上这才醒来,难道又要昏迷吗? “朕……没事,”好在司马衷虽然虚弱,还是清醒的,“容儿,定要将……六弟厚葬……” “是,臣妾明白,皇上息怒。”羊献容忙安抚他,“东海王定会厚葬长沙王,皇上放心。” 司马衷喘息着,没了说话的力气。 夏公公忙过来,与她一起,扶着司马衷进去。 司马颙嘲讽冷笑,“自己都快没命了,还有心思管长沙王的后事。” 刘曜十分震惊,他居然敢说这样的话,真以为这大晋的天下,就要是他的了吗? 第596章自做聪明 司马颙往他跟前走了两步,大概觉得他现在狼狈的样子十分好笑,即笑了起来,“没想到啊,刘将军还是个愚蠢的,明知道长沙王已经死定了,还要冲进火里去,差点没把自己烧死吧?” 刘曜冷冷道,“末将受过长沙王之恩,定当泉涌相报,可惜,没能救得了长沙王。” “有什么可惜的,长沙王早晚要死,”司马颙忽然踢了他一脚,“既然你这么舍不得他,那就陪他一起死啊,还活着干什么。” 刘曜被踢倒,身上到处都痛的钻心,冷汗直流,苍白着脸,咬紧了牙,没有说话。 “没劲,”司马颙哼一声,忽然又有了主意,“也罢,既然你对长沙王如此情深意重,本王决定了,那就把长沙王给葬了,就葬在城东吧,到时就由你一个人,为他送葬,你看,本王对你好不好?” 刘曜捏紧了拳。 长沙王有两子,应该他们为他送葬,河间王却要他去,这是在羞辱长沙王无子送终,还是对长沙王的两个儿子,也动了杀心? 永兴元年正月二十八,司马乂下葬。 因有司马衷的话在先,司马颙又是刚入朝,也不敢完全忤逆他的意思,司马乂好歹得以入土为安。 司马颙真是说到做到,司马乂入葬那天,不准任何人为他送葬,除了刘曜。 刘曜头发差不多都烧光了,身上也多处烧伤,路都走不大稳,但还是步行扶着丧车,一步一步,为司马乂送葬。 路人见他一副怪异而悲痛的模样,跟着指指点点,当得知这样简单,甚至是寒酸的送葬队伍,送的是司马乂时,人人悲愤,竟全都不约而同地跟了上去。 要知道,若不是司马乂的坚守,洛阳城早就被攻破了,朝政之权,也早落到司马颙的手上。 虽然这样的结果,还是没能改变,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司马乂的敬重和拥戴。 到后来,送葬者达到上千人,队伍排的很长,人人都痛哭流涕,悲痛万分,待到司马乂的棺木入土,百姓们更是嚎哭着,希望他早已投胎转世,纷纷以双手挖土,将他埋葬。 司马颙得知此事后,愤怒,却又无可奈何——难道要他把为司马乂送葬的人,全都杀了吗? 司马乂的两个儿子司马硕、司马鲜在司马衷保护之下,好歹是没再枉送性命,两人记下这仇恨,以期日报报仇,自不必说。 之后,司马颙以司马衷名义下诏,废掉太子司马覃,然而令所有人瞠目的是,他并没有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而是立了成都王司马颖为皇太弟,改元“永兴”,大赦天下,下诏让司马颖回洛阳受封。 “河间王竟如此大义?”司马衷虽愤怒于司马颙借自己名义下诏,但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却一时无法接受。 司马颙反叛、掌权,还不是为自己登基铺路吗,为何到头来,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难道他不知道,他害死了司马乂,成都王与他,必将势不两立吗? 羊献容道,“皇上恕臣妾多言,臣妾以为河间王不是大义,而是故意。” 司马衷一愣,“故意?容儿,你的意思是……” “皇上也知道河间王的品性,他会是为旁人做出牺牲之人吗?”羊献容暗暗冷笑,“他围困洛阳数月,受尽骂名,却仍在破城时,纵容手下杀了长沙王,他如此做,为的就是要篡位,如今他知道自己担着骂名,若硬要夺了皇位,并尽受人唾骂,更会受到宗室亲王群起而攻,所以……” “朕明白了!”司马衷怒道,“所以河间王才故意立十六弟为皇太弟,为的是让人以为,十六弟与他同谋,分散世人对他的仇恨,甚至想要十六弟背这黑锅!好个河间王,真是奸诈!” 羊献容道,“皇上英明,臣妾以为河间王的确是做此打算,所以皇上万万不要由着河间王害了成都王,他对皇上一向忠心,他……” “容儿,你不必急,朕明白,”司马衷握住她的手,情绪也很是不稳,“朕、朕定要保护好十六弟,绝不能、不能让河间王害了他……” 话没说完,又要翻白眼。 羊献容赶紧道,“皇上息怒,先歇一歇吧。” 她现在真是不敢跟他说太多朝中的事,因他只要一气,就会昏倒,甚至会吐血,她真怕他哪一会儿昏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可朝中这些事,不由皇上做主又不行,可怎么好。 其他先不说,司马覃是她选中的人,被立为太子,可这才多久,就被废了,估计清河王府的人背地里,还不知道要怎样嘲笑她,生她的气呢。 “朕这就下诏,免去十六弟皇太弟的封号,仍旧立司马覃为太子,绝不能让河间王的奸计得逞!”司马衷缓过一阵,恨声道。 “皇上恕罪,臣妾觉得,现在这样做,怕是来不及,而且也不是最佳的选择。”羊献容抻是着道。 因她知道司马衷现在情绪容易激动,若她说的太多,会让他觉得,她处处显示聪明,而他则愚钝不堪。 可有些话如果不说透,后果又无法想像,她也是无法可想。 “哦,那你的意思怎样?容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快说!”司马衷好在并没有生气,反而催促她。 “是,”羊献容稍稍松口气,“臣妾以为,河间王既然自做聪明,以皇上名义下诏,封成都王为皇太弟,百姓们必然以为,这是皇上的意思,而且百姓们也希望是这样的结果,如果皇上接着又下诏废除了成都王皇太弟之位,百姓们不明内情,会以为皇上是出尔反尔,朝令夕改,对皇上不利。” 司马衷点头,“不错,正是这样,朕怎么就没有想到!” “皇上是因太想要保护好成都王,所以才会没往细处想,”羊献容赶紧给他戴高帽,“臣妾是觉得,既然河间王立了成都王,皇上也不要白白浪费了这样的机会,让河间王得意,他不是借皇上之名,封了自己许多头衔吗,皇上何不也大封成都王,有他压制河间王,岂不是好?” 第597章你急什么 司马衷愣了一会,忽地笑起来,“容儿,你怎就这样聪明!不错,十六弟一直镇守邺城,本就兵强马壮,在朝也极有威望,他既然已经是皇太弟了,再受封又有何妨?哈哈,不错,就这样办,朕就让人拟诏,增封十六弟二十郡,拜丞相,朝政大事,一律与朕共同做决定,看河间王能怎么样!” “是,皇上英明!”羊献容勾唇,眼神锐利而睿智。 如今要对付河间王,这是最好的法子。 虽说这样会将成都王捧到很高的位置上,也有可能,他会像前面几位亲王一样,生出野心,可他毕竟是个正直的,大晋若凡成都王来执掌,比落在河间王手中,要好无数倍。 司马衷即依羊献容的意思,没有让任何人知道,悄然命人拟诏,增封司马颖二十郡,封丞相,只待他入朝受封。 服侍他睡下后,羊献容回了昭阳殿,“黎瑾,刘将军如何了?伤可好点了?” 她是事后才知道,司马颙竟然叫刘曜为司马乂送葬的,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司马乂得人敬重,为他送葬,也并不辱没了刘曜,何况那么多百姓跟随,足见其大义。 她心疼的是,刘曜浑身是伤,脸上还有烧伤,再经那样的疲累,会支撑不住。 果不其然,送司马乂下葬后,刘曜就昏倒在墓地,是被人给背回来的。 或许司马衷是念刘曜对司马乂的相救之恩,并没有赶他回邺城,而是召了太医,为他治伤,表现的很大度。 “娘娘放心,御医已经为刘将军治过伤了,也留下了药,说是养上两三个月,就能好起来,脸上的烧伤不严重,不会留下太明显的疤痕。”黎瑾回话道。 “那就好,真是没想到……”羊献容一阵后怕,张方竟残忍至斯,活活烧死了长沙王,永明哥也真是伤,竟只身闯进火海,万一再也出不来,那…… “娘娘别多想了,刘将军是大义之人,属下很敬佩。”黎瑾由衷地道。 难怪之前韩青虽然知道娘娘跟刘将军之间有私,也从不向皇上告密,甚至还处处为他们行方便,像刘将军这样的男人,的确是值得托付。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娘娘若是真跟刘将军走了,反而更好,皇上枉为一国之君,总是被别人掌控,根本就保护不了娘娘。 羊献容十分意外,“你真这样想?” 她之前对刘曜的态度,明明很防备,很冷淡吧? “是,属下最敬佩重情重义之人。”黎瑾毫不犹豫地道。 羊献容笑了笑,“本宫也是。” —— “皇叔,你这是何意?”司马炽愤怒拍桌,“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都忘记了?” 他是先帝之子,司马颙则是先帝的堂弟,正是他的“皇叔”。 不止如此,司马颙也是司马乂与司马颖的皇叔,可那又怎样,他还不是一样害死了司马乂,并也没打算放过司马颖。 “丰度,注意你的态度,”司马颙悠然道,“你既然叫我一声皇叔,我就是你的长辈,你就这样跟你的长辈说话?” “是皇叔食言在先!”司马炽怒哼一声,但还是收敛了些,“皇叔明明答应,我助皇叔除掉长沙王,皇叔就会上表立我为皇太弟,结果呢,为何是十六皇叔,你总该给我一个交代吧?” 枉他还把司马乂伪造的诏书给了司马颙,以此来定司马乂的罪。 结果倒好,张方直接把司马乂给烧死了,什么罪不罪的,也就没那么重要,可如果不是他抓了司马乂,送到金墉城,张方也没那么容易把人杀掉,他的功劳最大不是吗? “你呀,真是个傻小子,”司马颙一派过来人的模样,“你真以为在这种情形下,立你为皇太弟,是为你好?” 司马炽怒火一窒,“什么?皇叔的意思是……” “我是如何进的洛阳,你比谁都清楚吧?”司马颙喝了一口茶,说到此事,并无愧色,“如今皇上皇后恨我入骨,成都王也必不会轻易罢休,若我立了你为皇太弟,你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你以为你能做这个皇太弟多久?” 司马炽思虑一会,点头,“不错,皇叔所言极是,是我糊涂了,皇叔莫怪。” 他倒是个人物,能屈能伸。 “我当然是为你好,”司马颙笑道,“我答应过你的事,也一定会做到,所以你稍安勿躁,待到解决了成都王,朝中就再无人能跟我做对,到时我一定立你为皇太弟,你急什么。” 司马炽也笑起来,“还是皇叔想的周到!那,皇叔打算如何除掉十六皇叔?他的军队兵强马壮,又有匈奴五部为他效命,可不好对付。” “这个我自然知道,所以不能急,要从长计议。”司马颙压低了声音,“过几天成都王就要回洛阳受封,到时候看有没有机会,把他给……” 司马炽大喜,“皇叔果然聪明!好,那我就等皇叔的好消息了!” “好说。” 两人自是打的如意算盘,却不想司马颖也不是个笨的,更比司马衷更早明白,司马颙立他为皇太弟的险恶用心,要他回洛阳受封,必然是一场“鸿门宴”。 不过,受封还是要受封的,因他必须回一趟洛阳,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做,所以他带了一队精兵,保护着他到了洛阳,一路上故意弄出很大的阵仗来,让百姓们都知道他回来了,如此“高歌猛进”,司马颙的人,愣是没有找到机会下手,眼睁睁看着他,入朝受封。 这还不算,当内侍在太极殿宣读诏令,增封司马颖二十郡,官丞相时,司马颙一下傻了眼:怎么会这样! 然而不管是他假借司马衷之名下诏,还是司马衷自己下诏,这诏令已经下了,无可更改,他吃了这么个暗亏不说,与司马颖第一回合较量,他就输了个彻底,越加明白,想除司马颖,不是一般的难! 从始至终,司马颖都没有看司马颙一眼,只对司马衷谢恩,他眼睛红肿,脸色苍白,显然司马乂的死,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 第598章我是帝王之相 “皇兄……”司马颖跪倒,泪流满面,“六皇兄他……” “是朕的错,”司马衷扶起他,同样悲戚,“朕不该浑浑噩噩那么久,若是能早些叫你起兵,就不至于……” “不是皇兄的错,是河间王的错!”司马颖咬牙道,“是他害死了六皇兄!皇兄,不可饶了他!” 他在邺城苦等皇兄诏令,随时等待起兵,却始终没有等到,反而等到了司马乂葬身火海的消息。 那一瞬间,他如五雷轰顶,昏死过去,一天一夜才醒来,把身边的人都吓的不轻。 那次在先帝陵墓前,六皇兄话里就透出诀别之意,原本以为齐王除,六皇兄就可安然,却不想上天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一样,还是没能改变这样的结局。 司马衷愤恨道,“朕何尝不知!可河间王一口咬定,金墉城内失火是天意,朕又能将之怎样?洛阳之危才解,河间王从外运进来米粮,发给百姓,百姓们对他交口称赞,若朕在这时候处罚他,不但没有任何理由,反而会招来民愤,万一……” 这一点是连羊献容都没有想到的,司马颙倒真是会收买人心。 司马颖沉默,这件事他也知道,皇兄有皇兄的为难,总不能不顾一切,直接杀了河间王吧? 大晋真是再也经不起战乱之苦了。 羊献容在旁道,“王爷节哀,长沙王之仇,皇上并未忘记,不过要报仇,也不急在这一时,总有机会的。” “容儿说的不错,”司马衷安抚道,“立你为皇太弟,虽非朕的意愿,不过既然已经这样,咱们兄弟就好好谋划谋划,绝不能让河间王继续作乱!” “是,皇兄!”司马颖挺起了背,“臣但凭皇兄吩咐” “好。” 三人即一起商议起来…… —— 石勒忽然从梦中惊醒,翻身坐起来。 旁边的人被他吓到,都骂起来。 “干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吓人呢?” “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你有病吧?” 旁边的李阳坐起身,“好了好了,世龙应该是做梦了,没事没事,都睡吧。” 众人显然不是第一次被石勒给惊醒,都骂骂咧咧的,翻个身继续睡。 大家都是给人做奴隶的,也没有谁比谁高贵,明天还要早起做农活,别浪费太多体力了。 “没事吧?”李阳过去拍拍石勒的肩膀,“又睡不着了?” 他与石勒是幼时的玩伴,年轻时候也是邻居,石勒在没有跟刘曜结拜之前,跟他最是要好。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穷,有时候为了争夺哪块地挖草根割树皮,两人都会争吵,后来因为争夺沤麻用的池塘,也曾经打过架。 不过,打架归打架,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只不过后来,石勒随着母亲到了别处,跟李阳一家,也就分开了。 前几年石勒一为找失散的母亲,二为闯出一片天地,离开了隰城,组织了十八人的小队伍,号称“十八骑”,还曾小有名气呢。 后来因为各种原因,队伍散了,他还是没能逃脱被人抓到,卖身为奴的命运,这次被卖给了山东茌平人师欢,却不想在这里,竟碰上了幼时的玩伴李阳,两人互为照顾,感情更胜从前。 “出去凉快凉快吧,屋里热。”石勒抹了把汗,现在是二月天,天还冷着呢,他哪是身上热,是心里燥。 再说,十几个人睡一个屋的大通铺,各种味道混和在一起,真是让他受不了。 李阳笑了笑,知道他其实是心里躁,“好。” 两人来到外面,坐在墙根处,夜寒露重,两人都打起哆嗦来。 “世龙,你又梦到你母亲了?”李阳看着星空问。 他知道石勒的母亲一直没能找到,心中必定难过,说不定还做了恶梦。 “没有,”石勒摇头,“我很久没梦到母亲了,希望她没事,我是梦到了两军对垒,我在搏命厮杀……” 虽然是梦,可梦境十分真实,血淋淋的画面就在眼前,他此刻还觉得振奋。 “又是这些?”李阳白他一眼,“白天就说时常听到鼓角声,晚上又梦到打仗,你就这么喜欢上战场吗?” 说来也怪,以前他记得世龙是个张扬的性子,可现在却变的沉默寡言,性情更见刚毅,与以往大不相同,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平常做农活的时候,也很卖力,休息的时候就一个人坐着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不是喜欢上战场,就是觉得身为男儿,就这样做一辈子农活,太过窝囊,”石勒挺了挺胸膛,“算命的说过,我是帝王之相。” “噤声!”李阳吓了一跳,赶紧捂他嘴,“你找死吗,这种话也敢说!” 石勒打掉他的手,“说说怎么了,又没跟别人说。我觉得算命的说的对,我不可能一辈子这样,我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我要让她对我刮目相看!” “她?谁?”李阳颇有兴致地追问,能被世龙这样记着的,肯定是个女人,而且是个世龙非常喜欢,却又得不到的女人。 “没什么,随便一说。”石勒耸耸肩膀,“总之我不会永远这样的,李阳,你记着,将来我一定会成为人上人,到时候我绝不会忘了你!” “苟富贵,无相忘?”李阳好笑地道,“你这是自比陈胜了?不过你别忘了,陈胜死的很惨,你……” “我会比他强!”石勒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不信,走着瞧!” 李阳原本拿他的话当笑话听,可被他这样一看,却觉得心底有股凉意,忽然站起来,“好了好了,睡觉了,以后这种话少说,别让人逮到把柄,走吧。” 石勒又坐了一会,才站了起来。 不多时,师欢从一旁过来,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竟满是赞赏。 第二日,众人起身,用过早饭后,继续做家活。 师欢踱步过来,站在田埂上,看着石勒,目光很奇怪。 石勒一开始有点奇怪,跟他对了几眼,慢慢的,就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主人这是怎么了? “世龙,你过来一下。”师欢终于开了口。 “好。”石勒直起身,来到田埂上,“大人有什么吩咐?” 第599章重获自由 师欢仍是上下打量他,有种要把他看透的感觉。 李阳自是不放心,往这边看过来。 “跟我来吧。”师欢背着手,溜达着往回走。 石勒不明所已,跟了上去。 “世龙。”李阳叫他。 “没事,”石勒这会儿倒是坦然了,“我又没做错事,没偷懒,大人不会将我怎样的,放心吧。” 李阳只好点头,“那你好好说话,别顶撞大人。” “知道。” 来到屋里,师欢已经坐了下来,他面前的桌上,放着张文书,石勒进来后就低了头,没看那是什么。 “我听说你经常听到角鼓声,还总梦到上战场?”师欢笑着问。 石勒窘迫地红了脸,“大人见笑了。” 这些都是他跟同伴以及李阳他们私下里说的,除了李阳外,其他人都取笑他,他也没好意思再说,倒是没想到,师欢会问起。 “我瞧你有些本事,力气大,箭法好,性子也稳得住,确实与那些人不同,”师欢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一向敬重有本事、有志向的人,我虽不及算命先生会算,会说话,却也能看出来,你必会有一番作为。” 石勒十分激动,“谢大人赏识,大人如此说,我要无地自容了。” 那些奴仆不相信他的话,反倒是主人信了,还这样激励他,他怎能不感动。 不过,想一想眼下这处境,他又只能暗自苦笑,被卖为奴,卖身契都在主人手里,就算他逃,他死,都摆脱不掉奴仆的身份,能有什么作为。 “你不必消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有志向的人,不该在此埋没才华,”师欢将桌上的文书拿起来,递给他,“拿去吧。” 石勒不解,“这是……” “自己看。” 石勒拿起看了看,忽然就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放、放免文书?” 主人居然写了张放免文书,恢复了他平民的身份! 换言之,拿到这文书,他就摆脱了奴仆的身份,想上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没有什么束缚了! “对,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师欢笑着感叹,“在我这里做活的人很多,你却是唯一一个不安于命,并相信自己会有一番作为的人,我怎能不成全你。这是你的卖身契,拿去吧,撕掉,烧掉,随便你。” 他将那卖身契也交给了石勒。 石勒终于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他扑通跪倒,泪流满面,“谢主人……” 其余的话,却是说不出来。 他怎能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恢复平民身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起来吧,”师欢扶起他,“你已不再是奴仆,也不必再叫我主人,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我等着看你的作为,你必不会让我失望。” “是!”石勒却又跪下,重重磕头,“大人对小人之恩,小人没齿不忘,今世来生,小人定当泉涌以报!” “言重了,去吧,”师欢接着又道,“你记着,我放免你,是因欣赏你的志向,你对他们,且不可多说,只说我又将你转卖了他人,明白吗?” 否则若是人人都想要他放免文书,甚至起了乱子,那就非他所愿了。 石勒重重点头,“小人明白,大人放心,小人绝不会乱说。” “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去吧。” “是。”石勒拿好放免文书和卖身契,深施一礼,这才出了门。 师欢也没想到,他今日一时的善举,会给自己留了条退路,来日大晋灭亡时,他的庄园也被毁于一场大火,他和妻儿老小随着难民流落异乡,几乎性命不保。 还是石勒派人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他,将他奉为上宾,保他们一家一世吃穿无忧,幸运之至。 此是后话,不必多述。 石勒出来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果然只与同伴们说是被转卖了他人,李阳虽是万般不舍,却也无法可想,只能与他依依惜别。 离开师欢的庄园后,石勒马不停蹄,赶往隰城。 在外这些年,他算是明白了,仅靠他一人之力,绝难有出头之日,到底还是要去见大哥,希望大哥能不计前嫌,再与他共同干出一番大事来。 这些年虽没有回洛阳,可最近发生的事,他还是知道的,宗室亲王死的死,被诛的被诛,朝中如今是河间王与成都王分庭抗礼,定会有机会,让他建功立业。 一路风尘仆仆到了隰城,却被告之刘渊等人早已去了邺城,刘曜应该还有洛阳未归,他即立刻又赶到了邺城,去刘渊府上拜见。 “世龙,真的是你?”刘渊大为意外,也很高兴,“下人禀报,说是你回来了,我还不能相信,没想到,真的是你!” 石勒跪倒磕头,“谢伯父挂念,是我回来了,我……” “起来起来,”刘渊见他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好,就知道他必然受了不少苦,“回来就好,永明之前还总问起你,好歹是回来了,别到处去了,留下吧,你有才能,有本事,留在我身边帮我,如何?” “是!”石勒正求之不得呢,就怕刘渊会因他之前的离开而起芥蒂,没成想,刘渊会先开了口,他当然赶紧答应,“只要伯父不嫌弃,我定会留下,助伯父一臂之力!” “太好了!”刘渊十分高兴,“那就留下,不要再走了!” 如今大晋战乱频发,左宣王刘贤等人已经秘密推举他为“大单于”,数次要他回隰城,恢复匈奴大业,他正需要人手。 他曾委婉地向成都王表示,想要回隰城,但成都王也不是个容易安抚的,他虽没有怀疑过刘渊,却也并不完全信任他,没有同意。 前段时间,成都王一直在洛阳,安定了朝中形势后,即回到了邺城,继续镇守在这里,对于朝中之事,也半点没有放松。 如今成都王已经是皇太弟、丞相,深得皇上信任,与河间王之间更是明争暗斗,他心情自然不会好,如果自己说的多了,恐怕会适得其反。 不过,依目前大晋的局势来说,大乱是早晚的事,所以他不能急在一时,已经让呼延攸回隰城,与左贤王一起,联络匈奴五部,随时做好准备,而他,则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离开邺城。 第600章克夫之命 “谢伯父,”石勒接着道,“伯父,大哥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有,”说到刘曜,刘渊即敛了笑容,“这孩子也是多灾多难,之前朝廷几次大乱,他每次都受了伤,上次更是差点葬身火海。” “什么,竟有这事!”石勒吃了一惊,“那大哥现在……” “现在没什么要紧了,你不用担心,”刘渊摆了摆手,“他因之前烧伤厉害,皇上特准他在宫里养伤,如今几个月过去,他的伤应该也好的差不多,想必快要回来了。他若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大哥没事就好。”石勒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他跟大哥之间,也不再有什么芥蒂了。 因羊献容已经是皇后,这辈子恐怕也没可能再离开洛阳,他跟大哥还用得着再争来争去吗? 珠帘一挑,刘婉云走了进来,“父亲,我听说……石大哥,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她也是听底下的人在议论,说是石勒回来了,因不大相信,所以急急过来看看。 之前她就喜欢石勒,虽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她的心,一直没有改变过。 不过她更知道,石勒不喜欢她,只喜欢羊献容,她只能暗自悲叹。 “婉云?”石勒看到她,亦十分激动,猛地抓住她的肩膀,“真的是你!真是越长越美,我都不敢认了!” 算算年纪,刘婉云也已年近三十,不过仍是做少女打扮,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痕迹,如同他离开时一样。 “石大哥,你就是爱笑话我,”刘婉云红了脸,把手抽出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些年可好吗?” 石勒有点尴尬,刚刚也不是故意失礼,只是有些情难自抑,“我挺好的,被卖为奴,现在又恢复了自由身,所以回来找伯父了。” “被卖为奴?”刘婉云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就是……”石勒将事情经过说了。 “幸亏你没事了,那个师大人,真是好人。”刘婉云感叹道。 刘渊也道,“不错,世龙这是遇上贵人了,以后有机会,定要报答。” “是,伯父,我知道。”石勒看了看刘婉云,有点犹豫,但还是抵不住好奇,“婉云,你别怪我多嘴,你都这么大了,应该早就成亲了吧,怎么还是这副打扮?” 他这一问不要紧,刘婉云迅速苍白了脸,红了眼圈,转身就跑了出去,隐约还传来哭声。 石勒傻了眼,“婉云,你……” “别去追了,”刘渊叹了口气,“世龙,你有所不知,婉云一直喜欢你,头几年心里念着你,不肯嫁人,后来实在拖不过,就说了门亲,没想到没等到成亲,男方就意外而亡,后来又说了一门亲,男方没过多久得了病,很快死去,大家都说婉云克夫,一直到现在,也没再说亲。” “怎么会这样!”石勒一阵心产,更是十分生气,“什么克夫不克夫,人之生死皆在天,关婉云什么事!” “旁人不这样想,也没办法,”刘渊叹了口气,“可怜了这孩子,是个温婉贤淑的,却是命不济……” 说罢多看了石勒两眼,意思很明显。 石勒却只看着门外刘婉云的背影,痴了似的,并没有听到刘渊的话。 晚饭时候,呼延氏让人做了很多菜,为石勒接风洗尘。 刘渊及其几个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都在,大家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刘婉云眼睛有些红肿,明显是哭了很久,席间虽然没有失态,但也不大言语,很落寞的样子。 石勒跟她隔着两个人坐着,见她这样,心里不好受,也不好多说。 吃完饭,石勒帮着收拾碗筷,大概是刘渊等人有意为之,到了厨房,并没有其他,只有刘婉云在收拾东西。 “婉云。”石勒将碗筷放下,挽起袖子,“你放着,我来吧,你忙了一晚上,歇歇吧。” “没事的,平常也是我做,”刘婉云笑了笑,“这些我都能做的。” 家里虽然也有下人,不过刘婉云自知名声不好,这么大了还嫁不出去,虽然父母兄长们并没有说什么,可她自己心里总归是不好受,都是帮着做些事的。 “你别弄了,”石勒硬是将她的手从洗碗盆里拉出来,用清水冲了,拿毛巾擦干,“你坐着吧,我来,看你这手,又白又嫩的,别弄粗糙了。” 刘婉云苦笑,“粗糙细致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我都是一个人……” “怎么能这样说呢,”石勒正色道,“外头的人胡说八道,你不要相信就是了,你这么好的姑娘,谁娶了你,都是天大的福气!” 刘婉云身子震了震,很慌乱,也有些期待,“石大哥,你、你真这样想?” “可不是吗,”石勒一边刷碗,一边回过头来对她笑,“这有什么真的假的,你好就是好,我为什么要说假话哄你。” “哦。”刘婉云揪弄着头发,脸红到耳根,“那……那你这些年,也没有遇上喜欢的人,没有娶妻吗?” “哪有姑娘会瞧上我,”这么多年了,石勒倒是看开了,不在乎地道,“我什么都没有,连母亲都没能找回来,穷的叮当响,还被卖去做奴隶,女人跟着我,只会受苦,谁会嫁给我。” “怎么会呢,我——”刘婉云急急说一句,可想到自己的克夫之命,又觉得不可能,生生住了口,心里难受的厉害,眼圈又红了。 “婉云,”呼延氏走了进来,见她这样,心中有数,却故意道,“唉哟,好好的,怎么又哭了?世龙啊,你欺负她了?” 石勒双手连摇,“没有没有!伯母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欺负婉云,我……” 他还奇怪呢,不是正说着话吗,婉云哭什么? “母亲,没有的事,石大哥怎么会欺负我,我没事。”刘婉云自己不好意思了,扭身出去。 “这孩子,”呼延氏摇了摇头,也是心疼,“世龙啊,我方才与你开玩笑的,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石勒不好意思地摸后脑勺,“没有呢,伯母言重了。” “世龙,我一直没拿你当外人,我也知道,婉云心里一直有你,可她这克夫之命……” 第601章成就美好姻缘 “我可没这么想!”石勒赶紧摇头,“伯母,你也不要听信外头那些人的话,他们也是一个传一个,乱说的,咱们自己不要往心里去就好了。” 呼延氏暗暗高兴,这孩子虽像永明说的,有点小心眼,不过还是很正直的,婉云要是能嫁给他,倒也不错。 石勒被她看的直发毛,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勉强笑延,“伯母别生气,我、我也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觉得婉云是个好姑娘,要是被那些胡言乱语给耽误了,也是不好,我……” “世龙,你一直跟永明在一起,跟婉云也是相识多年,彼此的性情也了解,我就不与你拐弯抹角,我且问你,若是我将婉云许给你,你可愿意吗?”呼延氏干脆地问道。 这种事就是如此,当断则断,能成就成,成不了,也没办法,否则难道还勉强人家吗? 石勒仿佛呆了,愣愣看着她,好一会没有应声,脸憋的通红。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他曾被卖为奴,虽不是他的错,却到底不光彩,可呼延氏不但不嫌弃,反而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他配得起吗? 尽管刘婉云有“克夫”之名,可这种却向来是人云亦云,根本不足为信。 “世龙,你这是怎么了?”呼延氏原本想着他会拒绝,可看他这样子,又不像,倒像是不舒服,不禁吓了一跳。 “没、没事,”石勒吭哧道,“我、我就是没想到,我配不上婉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要是娶了婉云,她就得跟我吃苦受累,我哪有脸……” “这么说,你不反对?”呼延氏惊喜的不知道怎么好,“哎呀,你看这……你竟答应……不不,我没别的意思,世龙,你不用担心,你若真娶了婉云,就是我们家的女婿,你家里也没有其他人,以后吃住就在我们家,我们还能亏待了你?” 石勒更加不好意思了,“这……这怎么好呢,我……” “有什么不好的?”呼延氏正色道,“世龙,其实你不用有什么负担,这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你若同意,那就一定要待婉云好,你若是不同意,也没人会勉强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石勒赶紧道,“伯母你放心吧,我是真的希望婉云能够天天高高兴兴的,我要是能娶了她,是几辈子修来,我当然会对她好,我若是欺负她,还不遭天打雷劈?” 若说以前他对刘婉云无心,也是事实,因那时候他一直是将她当妹妹看待,且他跟刘曜一样,对羊献容,是一见倾心的。 不过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心中明白,与羊献容,再无可能,而他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安定下来了。 难得呼延氏不嫌弃他,刘婉云对他也没有改变心意,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娶了刘婉云,就等于成了刘家人,依着刘渊的身份地位,岂能薄待了他。 当然,他也不是想要处处高人一等,只想有个展示拳脚的机会,做刘家的女婿,这机会显然来的就更容易,他有何理由拒绝。 再者,他如今对刘婉云,也确实因怜惜而生出爱慕之心来,并没有半点勉强。 “这话不可说!”呼延氏越发高兴,阻止道,“哪有那样严重!我们都了解你的为人,不然也不会放心把婉云嫁给你。你不用担心,你有智谋,又有抱负,将来一定能在就一番事业!” 大概正应了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呼延氏为着自己女儿的幸福,此时越看石勒越顺眼,先前因刘曜说石勒人品不怎么好而对他产生的芥蒂,此时也烟消云散了。 “伯母过奖了,我哪有这样好。”石勒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摸后脑勺。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哦,还有你母亲,你也不必担心,老爷已经派人出去找,一定会找到的,现在你母亲虽不在这里,可你的婚姻大事,我跟老爷也不会怠慢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呼延氏大方地道。 原本石勒的母亲还健在,是应该要同她商议的,可她如今下落不明,石勒跟刘婉云也都年纪不小了,总不可能要等他的母亲回来再办喜事,所以只能是呼延氏跟刘渊替他张罗着。 石勒神情黯然,“伯母跟伯父就看着办吧,我都没有意见,希望我娘能早些回来。” “一定会的,别难过了,”呼延氏拍拍他肩膀,“那我就跟老爷商议,你别想太多,你母亲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是,多谢伯母。” 呼延氏即立刻将这件事告诉了刘渊,他对石勒本来就很欣赏,很喜欢,得知石勒竟不嫌弃刘婉云的克夫之命,当然十分欢喜,立刻让呼延氏准备两人的亲事,看这架势,是越快让两人成亲越好。 消息传开,匈奴部的人都很轰动,刘和等人更是纷纷向石勒道喜,叫姐夫的叫姐夫,叫妹夫的叫妹夫,十分热闹。 就连刘渊的幼子刘乂,刘聪之子刘粲,都叫叫嚷嚷地出来凑热闹,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刘婉云自是没想到,石勒还愿意娶她,心中欢喜,却因害羞而不好意思出来,一直在屋里躲着。 因石勒的母亲不在,他又没有其他长辈,故所有的事都是呼延氏来安排,让人挑了个黄道吉日,让两人拜堂成亲。 之后石勒跟刘婉云夫妻恩爱,一起孝敬刘渊和呼延氏,举案齐眉,相处的很好,一对老人也算是放了心。 数日后,司马颖封刘渊为屯骑校尉,不久又任命他为冠军将军,封卢伯奴。 而此时,洛阳城中的司马颙因不满司马颖越来越受司马衷信任倚仗,及司马颖处处与他做对,欲除他而后快,已开始行动,洛阳形势,再一次严峻起来…… —— “河间王,你好大的胆子!”司马衷看着眼前的诏书,气的一阵哆嗦,差点又吐血,“你瞒着朕,将东海王遣返封地,这笔账朕还没有跟你算,你如今竟要废了朕的皇后,到底是何居心!” 羊献容紧紧偎在司马衷身边,神情虽镇定,脸色却惨白。 第602章首废羊献容 因她早有预料,司马颙看不惯皇上宠爱她,尤其她还与东海王商议过数次,要与成都王一起,讨伐司马颙,结果惹恼了他,他暂时不动皇上,竟以皇上之命,下诏废自己皇后之位! “皇上何必生气呢,”司马颙笑的奸诈,“东海王处处与臣做对,臣说什么,他都反对,有他在,臣实在是施展不开拳脚,才让他回东海国主持封地事务,臣做的不对吗?” “你、你这贼子!”司马衷怒骂,“你分明是想要独揽朝政,你害死六弟还不够,还想要害死多少人?容儿是朕的皇后,朕只要她,你凭什么要废了她,你……” “皇上别激动,”司马颙看了羊献容一眼,眼神狠厉,“臣是为了皇上着想,皇后倚仗美色,行为放荡,与诸王过从甚密,臣要废她,也是不想她做出什么丑事,污了皇上圣名。” 羊献容厉声道,“河间王,你敢诬蔑本宫?本宫何时行为放荡,你说清楚!” 她轻易不动怒,这一声色俱厉,自有一种威仪,令人不敢逼视。 “皇后何必否认,”司马颙被骇了一下,更加恼羞成怒,“你与东海王私下见面,以为本王不知?还有那刘永明,还有……” “住口!”司马衷气的抓起几本奏折就扔了过去,“简直一派胡言!” 司马颙被打中,却并不羞恼,忽又笑了,“皇上何必气,臣的确是为皇上着想,皇后若再继续这样下去,必成大祸,还是废了的好。皇上放心,臣会给皇上寻个更好的皇后,好好服侍皇上的。” “你休想!”司马衷勃然怒道,“朕绝对不会废了容儿!司马颙,你休想为所欲为,十六弟绝对不会同意!” “别跟臣提成都王!”这话戳中司马颙痛处,他终于变脸,“他算个什么东西,不但掌控着邺城,还要把持着朝政,他配吗?臣整天辛辛苦苦,捞到什么好处了,皇上要这样对臣?” 成都王那混蛋,成了皇太弟后,行事越发顺理成章了,无论有什么事,都得禀报过他后才能实行,若他反对,皇上就一定不会同意,他们两个分明是联起手来,处处堵他的路,早晚还不把他给一脚蹬开,甚至要他性命?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地位,手中所握有的一切,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 “你这贼子,你……” “王爷何必这样辛苦,”羊献容冷冷道,“放手不就好了?” “你——”司马颙怒极反笑,“皇后一贯的伶牙俐齿,不过说什么都没有,诏令已下,皇后失德,废为庶人,送往金墉城。来人,请皇后,不,把羊献容带出去!” “是。”两名侍卫进来,拖起羊献容就走。 “放开容儿!”司马衷厉声道,“不准动她……” 司马颙上前,不客气地将他给拽开,“皇上莫要激动,龙体要紧。” “容儿!”司马衷无力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羊献容被拖走。 “放开!”羊献容厉声叫,狠狠一甩手,“不准碰我!”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又看向司马颙。 司马颙微笑,“羊献容,你现在已经不是皇后了,还摆什么架子?你若再不从命,本王要杀你,易如反掌,你还逞什么强?” 羊献容冷冷道,“我自己会走。”说罢又对着司马衷跪下,眼神悲哀,“皇上恕罪,民妇不能再侍奉皇上。” “容儿……”司马衷恨的全身都在抖。 “皇上保重。”羊献容叩了三个头,起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不得不说,被废掉后位,她除了觉得对司马衷有愧疚之外,说不出的轻松。 如果司马颙不是要把她送去金墉城软禁,而是直接将她驱逐出皇宫,她会更加的如释重负。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河间王会不会伤害皇上。 不过应该不会吧,河间王毕竟还是要顾忌成都王的,再说,就算她担心,又能改变什么,河间王如今掌权,虽然还不能为所欲为,但要废掉她这个皇后,还是很容易的。 “容儿!容儿!”司马衷无力地伸长手,却终究够不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司马颙嘲讽道,“皇上这又何必,不过一个羊献容而已,虽说容貌还不错,却到底不再年轻,又没能再给皇上生个一儿半女,皇上还这样心疼她做甚?不若让她去,臣会再给皇上寻个年轻貌美的皇后,如何?” “你住口!”司马衷愤怒瞪他,“你、你根本就不明白,朕跟容儿……立刻把容儿给朕送回来,听到没有?” 司马颙不为所动,“皇上说笑了,羊献容已被废,还回来作甚?臣正要跟皇上商议讨伐成都王之事,皇上还是把心思放在国事上为好。” 司马衷大吃一惊,“你说?讨伐十六弟?逆贼,你又待怎的!” 河间王真是好大胆,不但要除十六弟,还丝毫不对他加以掩饰,是有必胜的把握,还是已准备搏命一战? “臣方才说的不够明白?”司马颙故做惊讶,“臣说,准备讨伐成都王。难道皇上不知道,成都王如今重用刘渊、刘曜等匈奴人,在邺城明目张胆地招兵买马,准备谋反,如果再不对他加以讨伐,他就要起兵反叛,到时再要除他,就来不及了!” 司马衷气的直翻白眼,“一、一派胡言!十六弟怎可能反叛,是你、你狼子野心,不但害死六弟,还要、还要害十六弟……” “行了!”司马颙不耐烦地道,“皇上张口闭口就是臣害死了长沙王,他是被火烧死的,他死的时候,臣都不在金墉城,跟臣有什么关系?” 司马衷大怒,“你——” “皇上不必急,臣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司马颙打开他指过来的手,施施然道,“稍候臣会传檄四方,将成都王的野心公之于众,而后召集兵马,皇上就御驾亲征,臣等跟随左右,讨伐成都王!” 司马衷一听这话,直接就晕了过去! 什么御驾亲征,司马颙分明是要拿他当人质,到时两军交战,十六弟肯定有诸多顾忌,到时该赢的仗,也必输无疑。 好恶毒的心思! 永兴元年二月十七,皇后羊献容被废,幽居金墉城…… 第603章现在还不能走 “容儿,跟我走吧!”刘曜激动到不能自制,“你已经不再是皇后,再没有任何牵挂,跟我回邺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等了这么久,终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从今而后,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跟容儿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回去之后,他就休掉卜英娥,或者降她为妾,容儿为正妻,一家三口,终得团聚。 羊献容却没有他那样兴奋,皱眉道,“我……” “怎么,你还是舍不得皇上?”刘曜的心,登时凉了半截,好不委屈,“容儿,你不是也一直期待这一天吗,难道……” “不是,”羊献容摇头,“我不是舍不得,是我虽然被废后位,却被送到这里囚禁,河间王派人看着我,我怎可能轻易离得开?再说,欢如还在宫里呢,我若是走了,河间王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要怎么办?” “不错,我竟忘了这个,”刘曜迅速冷静下来,“河间王是个没有人性的,肯定什么事都做的出,我要带你走,也要先带走欢如。” 可这又成了问题,司马欢如是司马衷的女儿,是公主,若是被他带走,那成什么了? 所以,还是要确定司马欢如的安全才行,她是一定要留在宫里的,过几年嫁了人,相夫教子,才是她该有的生活。 “欢如还是要留在宫里,”羊献容摇头,“她不能再受流离之苦,永明哥,你先不要急,成都王如今准备的如何了,此时若起兵,能有几成把握,除掉河间王?” 她的意思很简单,若想保宫中平安,河间王必除。 到那时,她走也走的安心。 刘曜神情间却并不轻松,“目前来说,还不是太容易,河间王虽不是很有谋略,他身边却不乏能人异士,且极会蛊惑人心,容儿,你可记得王浚?” “王浚?”羊献容思索一会,道,“可是那骠骑将军王沈之子?” 王浚之母赵氏出身贫贱,与王沈私通才有的他,故一直被王沈及其他人鄙视。 王沈故去后,无其他子嗣,王浚才得以承袭博陵公爵位,并历任要职,赵王司马伦兵败被杀后,进位安北将军。 他的立场一向不坚定,哪方强大,就站在哪一方,为宗室亲王所不齿。 “不错,就是他,”刘曜眼中露出鄙夷来,“他行事卑劣,成都王一开始还想着招揽他,他不但拒绝,还与河间王过从甚密,成都王曾派右司马和演刺杀他,结果和演被他所杀,他跟成都王之间的仇恨,也算是结下了。” 羊献容皱眉,“这么说,王浚会随河间王一起,对付成都王?” “这是一定的,王浚手下部众,也不在少数,不过最麻烦的还不是他,是东瀛公司马腾。” “东海王的弟弟吗?”羊献容不解,“他怎么了?” 东瀛公司马腾是东海王司马越的三个亲弟弟之一,同样历任要职,如今为宁北将军、并州刺史。 不过,这两人虽为亲兄弟,平常关系却并不亲密,且各为其主,隐有反目成仇之势。 “他是河间王一派。”刘曜一语道破。 “什么?”羊献容大为意外,“他竟然……难道他们兄弟之间,真的有仇?” “这个不好说,总之河间王以各种手段招揽人马,据我所知,被他召集起来的兵马,已有六、七万之多,不好对付。”刘曜摇头道。 “六、七万?”羊献容更是吃惊,“那成都王手下呢,有多少兵马?” “算上匈奴五部,也就五万左右。” 那倒是差的不算太多。 羊献容稍稍安心,“那成都王要好好谋划谋划才行,永明哥,你别管我了,先回邺城,将洛阳的情形禀报成都王,唯有他尽快起兵,除掉河间王,咱们才能真正无所顾忌地在一起,快去吧。” 刘曜犹豫,“可是……万一我走了,你有危险怎么办?” “不会,”羊献容倒并不担心,“河间王正忙着对付成都王呢,我已经被废,对他又没有什么威胁,他一时半会也不会将我怎样,再说我身边还有黎瑾,如果有什么不对,她带我逃命总没有问题。” “这……” “别再这那了,尽快回邺城吧,要不然情形会更糟。” 刘曜思虑一会,果断点头,“好,那就按你说的办,容儿,你放心,我会尽快来接你。” “嗯,我等你。” 两人如今因为没有了什么顾忌,彼此之间更能坦然面对,四目相视之际,情意浓浓,慢慢抱在一起,唇齿相接,吻的难舍难分。 越吻越是动情,越吻越是不能自已,两人急切地撕扯着对方的衣裳,尤其是羊献容,主动的叫人吃惊,一边喘息,一边将自己送上去,“永明哥,抱我……” 刘曜极少见她这样,自是更加亢奋,浑身都火热了起来,用力抱住她,“容儿……” 衣衫散落一地,纱帐落下,床一阵剧烈的摇晃…… 第二日羊献容醒来时,虽是累的厉害,浑身酸痛,心中却说不出的满足。 枕头旁是一纸信笺,短短数行,却是情意绵绵,是刘曜留的字,要她等他回来。 她将信笺看了数遍,贴在心口,永明哥,我会等你,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 —— 永兴元年六月,司马颙传檄四方,称成都王司马颖目无皇上,以下犯上,野心勃勃,应予讨伐。 接着他以司马衷之名下诏,废司马颖皇太弟之位,复司马覃太子之位,随后与左卫将军陈眕、东瀛公司马腾、安北将军王浚等人,召集十万兵马,拥司马衷御驾亲征,前往邺城,讨伐司马颖。 司马颙坐镇洛阳,派手下大将张方领兵两万,随后前往邺城共战。 消息传至邺城,司马颖勃然而怒,“司马颙用心之险恶,乃本王生平仅见!先是废后,接着又挟皇兄到邺城来,这是要本王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好恶毒的心思!” 众将皆劝他要冷静,从长计议。 司马颖怒道,“皇兄在朝廷大军手上,已快至邺城来,还如何从长计议?” 战是一定要战的,问题是要如何保证皇兄的安全。 众将沉默,面面相觑。 这关系到皇上的安危,若无万全之策,谁敢开这个口。 第604章战争又开始了 “都成哑巴了?”司马颖也是气狠了,否则平日里说话,也不至于这样尖酸刻薄,“说话!此战要如何打?” 一名参军颤巍巍道,“禀王爷,末将以为,既然是皇上御驾亲征,不如……降了吧?” “笑话!”刘渊第一个反对,“王爷从未背叛皇上,何来投降一说?” “伯父说的没错,”刘曜冷冷道,“此事不能简单而论,表面看起来,是皇上御驾亲征,实则是河间王挟持皇上到邺城来,王爷若是降,是降了河间王,岂非落得千古骂名?” 司马颖看了他们伯侄俩一眼,怒气稍敛,“你二人说的不错,本王绝不可能投降河间王,首先要保证皇兄的安全,而后才是灭掉叛军!” “王爷英明!”众将见司马颖出战之意已决,也不敢再说投降之类的话,纷纷附和。 司马颖即让他们回去商议,定要尽快想出办法来。 众将散去后,刘渊、刘曜二人被留下,与司马颖商议计划。 “王爷,末将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刘渊先开口。 “刘将军请说。”司马颖正烦躁,不论有什么计谋,自然是先听了再说。 “是,”刘渊道,“末将听说朝廷大军有十万之众,可王爷在邺城的兵马不过两三万,差距甚大,即使力拼,恐怕也难以取胜,何况还要保皇上无事,只以王爷手上兵马抗衡,取胜机会小之又不上,所以……” “这些本王都知道,你直接说吧,究竟有何计谋?”司马颖打断他道。 “是,末将愿回隰城,如今匈奴五部兵马,助王爷平叛,救出皇上。”刘渊说完,小心地观察着司马颖的反应。 因他知道,司马颖对他虽信任重用,却也怀有戒心,所以才一直不肯让他离不开邺城。 刘贤、呼延攸等人都在等他回去,好趁乱恢复匈奴大业,他如今缺的,就是一个离开邺城的契机。 司马颖皱眉,显然不太愿意,“此举妥当吗?匈奴五部人马能否前来?河间王召集十万之众,并不容易对付,本王虽是以平乱之名起兵迎战,可若是战败,河间王必定宣扬出去,说是本王叛乱在先,故此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刘渊见他这次没有立刻拒绝,想必是因目前情势非比寻常,有些事情就顾不上计较,顿时安心不少,胆子也大了,道,“王爷宽心。王爷乃先帝亲子,当今皇上亲弟,威望高,恩泽广,天下谁人不敬佩?王浚乃小人也,东瀛公则只是皇室旁枝,并无威信,只要末将以王爷之名义相邀,匈奴五部必定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司马颖虽不是喜好阿谀奉承之人,但刘渊这番话,却仍让他听的极为舒服,总算是露出出些笑容,“刘将军不必给本王戴高帽,本王只想救出皇兄,平定叛乱,并不想其他。” “王爷英明,”刘渊又行一礼,“王爷就安心镇守住邺城,末将定会说服匈奴五部出战,斩杀王浚、东瀛公!” “好!”司马颖豪情万丈,“本王就允了刘将军所奏,即日起封刘将军为北部单于,参丞相军事,你即刻前往隰城,召集五部兵马,共抗叛贼!” 刘渊暗暗欢喜,但面上并不露,低头道,“是,末将定不负王爷所托!” “永明,你留下助本王。”司马颖忽又道。 刘渊心中一凛,王爷果然还是不肯信任他,这是要把永明留下当人质呢。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次回去,也只是跟堂祖父刘贤等人共商大业,时机还没有成熟到可以反晋的地步,所以还需小心行事。 更何况,就算他能带走永明,他的家人还全在这里,难道能一下子全带走吗? “是,末将明白,末将定会尽快回来。”刘渊向刘曜使个眼色,意即让他不要多问,他自有应对。 刘曜会意,道,“伯父路上小心。” “好。” 刘渊回府后,向呼延氏简单交代几句,命她看好家中,并要刘和等人不可轻举妄动,一切听他之命行事。 呼延氏虽担心,却也知道这种事向来如此,刘渊亦不可能有别的路可走,只能行叮咛万嘱咐,要他千万小心。 刘渊简单收拾了一下,只带了几名亲兵,马不停蹄,赶往隰城。 到达 左国城时,刘宣等人已经派人等候,直接将他接了过去,对他跪拜,口称“大单于”,数日之内,聚兵五万余,并定都左国城,准备对抗王浚与司马腾。 不管日后如何,这一仗,是必然要打的。 —— 朝廷大军很快到达,驻扎在荡阴。 刘渊虽已回去,可如今匈奴五部兵马再赶来救援,也需要时间,故司马颖与几位副将商议之后,派幽州刺史王斌以及石超、李毅等人对战王浚的幽州兵,“金谷二十四友之一”,河北大都督王粹对抗司马腾的并州兵。 而司马颖与刘曜,则与陈眕大军对抗,定要保司马衷万无一失。 营帐内,司马衷一身铠甲,对陈眕怒目而视。 他本就一直病着,身体虚弱,再经长途跋涉,又去了半条命,故此时就算是满脸怒容,胸中有滔天怒火,在张方看来,也不过像只可怜的丧家犬。 铠甲十分沉重,他穿在身上,连腰都直不起来,哪像是来指挥作战,分明是来让人看笑话的。 陈眕正在研究地图,头也不抬地道,“皇上看着末将有何用,能将成都王打败吗?既然来了,不若过来看看地图,咱们君臣商量一下作战计划,尽早打败成都王,皇上也好尽早回洛阳,如何?” 他年纪不到三十,身材高大威猛,相貌堂堂,有勇有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与王粹一样,他亦是“金谷二十四友”之一,贾谧死后,二十四人各有归属,他投到了司马颙账下,任左卫将军。 司马衷冷笑,“你还知道你是臣,朕是君?” 他对陈眕就像对张方一样,一直气愤而不齿,在他看来,偶帮助谋反之人的,全都该死。 此次挟持他出征,一路上更是对他呼来喝去,当犯人一样对待,令他颜面尽失,恨不能将之千刀万剐! 第605章兵不厌诈 陈眕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的张狂,“皇上现在当然是皇上,不过如果任由成都王嚣张下去,那就未必了。” 司马衷冷笑。 “皇上是想说,这皇位,皇上本来就是要留给成都王的,是吧?”陈眕扔下地图,站了起来,“皇上不是因宠信羊献容,而立她挑的人为太子吗,怎么现在又看着成都王顺眼了?” “关你何事,就凭你,也敢直呼容儿名讳,好大的胆子!”司马衷厉声道。 “羊献容早已不再是皇后,红颜祸水,皇上不要再被她蛊惑了,”陈眕轻蔑地道,“成都王也不是真心为皇上,他拥兵一方,就是为了夺皇上之位,皇上还没有看清他的狼子野心?” “司马颙呢?”司马衷嘲讽道,“他有什么心?” 陈眕一时语塞,干脆不回答,“末将是为了皇上好,河间王一心为皇上着想,成都王人虽在邺城,却遥遥掌控朝廷大权,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皇上仁慈,一心一意信任成都王,将来被他夺走一切,后悔都来不及。” 司马衷不停地冷笑。 跟陈眕这个走狗,根本无须说太多,否则就是降低了他的身份。 陈眕也不恼,“皇上可以不信,事实会证明一切。” —— 不多时,司马颖亲率五万兵马,与刘曜等人一起,奔赴荡阴,与朝廷大军展开激战。 陈眕自是无所顾忌,而司马颖则要随时注意司马衷的动静,尤其每次他们占上风,陈眕就会把司马衷给请出来,安放在阵前。 每每这时候,司马颖就恨的全身打颤,不敢再让士兵进攻。 司马衷更是恨透了陈眕那可恶的嘴脸,几次都想着直接拔刀,将他给杀了。 陈眕如何不知道这一点,都让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不也轻举妄动。 刘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再这样下去,成都王必败,然而他更清楚,若皇上受到半点伤害,成都王同样不会好受,必须要想个稳妥的办法,尽快改变这种局面才行。 他比任何人都急于要结束战事,因羊献容还在金墉城,万一有什么危险,他将鞭长莫及。 又一次无功而返,回到营账中,司马颖掀翻了一切可以掀翻的东西,站着生闷气。 副将们全都退出去,大气不敢喘。 少顷,刘曜拿着军报进来,“王爷,加急军报到。” 这“加急军报”送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所有人都不敢进来送,而是推给刘曜。 刘曜也知道,司马颖一旦知道各方战事,必发雷霆之怒,可这些事总要面对,逃避有什么用。 “念!”司马颖还在气头上,军报都不想看。 刘曜愣了一下,一般军报都是要主帅亲自过目的,否则有泄漏军情的危险,不过这也说明,司马颖信任他,他亦不再多说,打了开来,“……王浚已联合段部鲜卑、乌桓羯朱共同起兵。” “什么!”司马颖勃然大怒,“王浚逆贼,竟引胡兵参战,着实可恶!” 他兀自为此而生气,却不想想,刘渊此番回去,也是要匈奴五部前来参战的。 事实上,匈奴参战早已不新鲜,就在大晋皇室为争权夺势而激战不休时,匈奴、羯、鲜卑、氐、羌等部落都趁势而起,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刘渊已称大单于,短短数天就聚众五万,即是很好的例子。 刘曜对此,并不多做反驳,道,“王爷有何计划?” “本王能有什么计划!”说到这个,司马颖就气的脸色发青,“陈眕拿皇兄当挡箭牌,本王哪敢轻易进攻!” 看的出来,皇兄也很愤怒无奈,可有什么办法呢,若他不顾皇兄安危,硬让士兵进攻,即使胜了,到时候皇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也是万死难辞其咎。 刘曜张嘴,欲言又止。 司马颖立刻道,“你是不是何良策?说来听听!” 刘曜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他对其不可谓不了解,经常会有好计谋,虽说有时候过于冒险,但不得不说,也是好办法。 “是。”刘曜行了一礼,“那末将就直说了,末将以为,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但于战事不利,且不定何时,皇上就会受到伤害,既然强攻不得,那就攻心为上。” 司马颖更加有了兴致,“攻心为上?你具体说说,该当如何。” “是,末将以为,王爷可派人散布谣言,就说皇上御驾亲征,王爷心有戚戚……” 说到这里,刘曜先小心地看了看司马颖的脸色,因他知道,这种谣言散布出去,则说明王爷有叛逆之心,恐对王爷名声不利。 谁料司马颖并无什么特别反应,“继续说。” “是,”刘曜稍稍松口气,胆子也大了,“王爷心有戚戚,无心恋战,我伯父更因不愿与朝廷做对,而逃离邺城,王爷部下更是四下奔逃,以此来让陈眕放松获警惕,再寻机会,救回皇上。” 只要皇上脱险,他有把握,可打败朝廷军队。 司马颖沉吟一会,点头,“不错,此计可行。本王这就让人去散布谣言,另外,你让士兵们做出奔逃的假象,再让人时刻注意朝廷军的动静,随时准备营救皇兄。”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办法,他唯一的顾虑,就是皇兄会不会怀疑他。 想来不会吧,皇兄对他一直信任,待打败朝廷军,他再向皇兄解释一切就是了。 “是。”刘曜即出去安排一切。 一切如刘曜预料的那样,陈眕听说司马颖怕了,再加上探子来报,说是刘渊果然已经离开邺城,听说正跟匈奴五部一起议事,而司马颖的军队更是一片大乱,众人各自逃命,他不禁大喜,立刻命大军进攻。 其余人原本有些顾虑,但陈眕一意孤行,加上刘曜将这个局做的太过逼真,他们也就顾不上想太多,随着陈眕一起冲杀。 而司马衷,则与陈眕一起,坐在战车上,仍旧充当着人质的角色。 两军对战,朝廷大军迅速被围困,陈眕发现上当时,为时已晚,司马颖和刘曜一前一后,带着军队,将他围在了中间。 第606章救驾 再看别处,朝廷大军处处陷于被动,司马颖的士兵这些天受尽了憋屈之苦,此时可放手一搏,自然不会客气,冲杀起来以一挡十,勇猛无比,形势迅速向着这边倒过来。 “你……你使诈?”陈眕怒道。 司马颖冷笑,“兵不厌诈,快把皇兄送过来,否则本王要你项上人头!” “休想!”陈眕猛地将刀架在司马衷脖子上,厉声道,“让成都王退兵,快!” 司马衷受够了他的羞辱,怒道,“你才休想!陈眕,你已被围,立刻放下兵器,朕会饶你一命!” “你找死!”陈眕恼羞成怒,刀往下压了压,“快叫成都王退后,否则……” “陈眕,休得伤害皇兄!”司马颖又惊又怒,“皇兄若受半点伤害,本王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陈眕哪敢真的杀了司马衷,他现在最急于脱身,朝廷大军已然支撑不住,司马衷是他的“护身符”,还指着他帮自己逃出去呢,“退后,都退后,否则我杀了皇上,大不了一起死!有皇上替我垫背,我值了!” 司马衷用力挣扎,“你——” “别动,否则我真杀了你!”陈眕已经急红了眼。 “退后,”司马颖抬起双手,双眼紧盯着陈眕,“都退后。” 士兵们举着刀剑,慢慢后退。 司马颖极快地给了刘曜一个眼神。 他知道刘曜的箭法好,且胆大心细,手又稳,要杀死陈眕,救回皇兄,唯刘曜莫属。 刘曜会意,不着痕迹地点头,慢慢退到人后,悄悄张弓搭箭,对准了陈眕。 然而,他不敢轻易出手。 因陈眕一手抓着司马衷,一手拿着刀,他大半个身子都在司马衷后面,除非一箭让其毙命,否则他疼痛绝望之下,只要一个用力,司马衷就会死在他的刀下。 “让开,让开!”陈眕嘶声叫,“放我走,只要我没事,皇上就会没事,让开!” 司马颖阴沉着脸摆手,“陈眕,你走可以,必须把皇兄留下,你若伤了皇兄……” “让开,让开,少废话!”陈眕已濒临崩溃边缘。 士兵们往两边让开,一条道通向前方。 陈眕两眼放光,拼命让赶车的士兵往前冲,只要逃出去,他就可以一路回洛阳,先保命再说。 马车驶过去之后,陈眕也不是个笨的,立刻拉着司马衷回过身来,“都不准动,否则我杀了皇上!” 刘曜原本已经瞄准他的后心,可他这一动,又失了角度,只好再寻机会。 司马颖急的手心全是冷汗,若是让陈眕挟持着皇兄离开,再救就难了,他急切盼着刘曜放箭,可也知道此事容不得有半点差池,只能耐心等,“陈眕,你跑不掉的,还是快投降吧,只要皇兄毫发无伤,本王会放你一条生路。” 只能转移陈眕的注意力,放松他的警惕,多给刘曜创造机会。 “休想!”陈眕却已经有些疯狂,眼睛赤红,叫道,“你少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恨不得把我剥皮拆骨!都让开,让开!你这笨蛋,还不快走!” 最后一句,是骂那赶车的士兵的。 “是,将军。”士兵也害怕啊,被这么多刀剑箭指着,他全身都发了软,几乎出不了声。 不过好在眼看要出包围圈了,他双手一振,叫一声“驾”,马儿长嘶一声,杨蹄就奔。 陈眕没防备马车忽然加快速度,因为惯性,身体一下后仰,手上的刀就偏离了司马衷的脖子。 机会! 刘曜眼中精光一闪,手指猛地放开,羽箭有如流星,速度快且力道惊人,呼啸着射向陈眕。 一瞬间,司马颖的心提到嗓子眼,大喝一声,“皇兄,趴下!” 司马衷刚刚也被甩了一下,身体往后一仰,又往前趴,闻言顺势往前一扑。 结果因为用力太大,他的身体失去平衡,竟从马车上一头栽了下来! 再看陈眕,那一箭正中他咽喉,他猛地瞪大眼睛,痛苦地浑身痉挛,也从马车上掉下,扭动几下,就不动了。 那名士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拼命打马往前跑,被其他士兵一箭身杀,从马车上滚落,马儿自己拉着车,一会跑没影了。 “皇兄!”司马颖早在司马衷掉下车的时候就飞奔过去,将他扶起来,“皇兄!” 司马衷摔下马车的时候,碰破了头,其他地方没见有什么伤,但双眼紧闭,已经昏死过去。 刘曜奔过来,单膝跪下,愧疚道,“属下该死。”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司马颖将司马衷背起,“先回营账!” “是!” 主帅已死,朝廷军也没了心思恋战,被司马颖的大军打的节节败退,最终一部分在其他副将带领下退走,其余则或死或降,这一战,朝廷损失两万多人,可谓惨重。 司马颖将司马衷背回营帐,召了军医来看,得知并无大碍,仍旧是病着的,也就稍稍放心。 这边战事平定后,司马颖即命士兵拔营,护送司马衷,先回邺城再说。 回到邺城,刘曜先回家见了母亲和孩子,胡氏见他平安,也就放了心,去给菩萨烧香是一定的。 “母亲,如果没什么意外,过几天我就把容儿带回来。”刘曜猛灌了一碗水后,一抹嘴愉快地说。 胡氏停了停,又继续拜菩萨,“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我看着事情没这么简单,容儿虽是被废了后位,可如今情形这么乱,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容儿都是我最心爱的女人,”刘曜也不避讳在胡氏面前说这些,“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咱们一家团聚的。” “那英娥呢?”胡氏无奈道,“她现在已经好多了,我瞧着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完全恢复,到时候你把容儿带回来,是要置她于何地?” 刘曜冷下脸来,“休了她。” 咣当,门口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 胡氏狠狠瞪他一眼,“一定是英娥,你别乱说话了!”说完就追了出去。 门口一只脸盆扣在地上,满地都是水。 东厢房的门半敞着,隐约传出哭声。 这是听到了。 胡氏叹口气,想了想,还是进了东厢房,“英娥?” 第607章什么靠山都没了 “出去!”卜英娥一开始以为是卜泰,因为听脚步声有点不稳,才会立刻吼了一声,不过听出是胡氏后,立刻就慌乱地道歉,“对、对不起,娘,我、我不知道是你,我以为……” 这次受伤后浑浑噩噩,过了数年才慢慢清醒过来,她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中间有一大段是空白的,非常难受。 当后来卜泰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之后,她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更完全没有想到,在她不知云里雾里的这段时间,竟发生了那么多事! 江山易主,亲王轮流掌权,大晋几经战乱…… 当然这些因为她没有亲自经历,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唯一让她痛苦和绝望的,是舅舅死了,再也没人替她撑腰,刘曜想要留她还是想要休她,都完全没有顾忌了! 所以,尽管刘曜对她仍旧冷漠,从不看她一眼,她却不也有半点不高兴,知道他孝顺胡氏,更不敢对胡氏有一点点的不敬,就是想用自己的卑微,求的他的半点怜悯,能够让她留下来。 然而刚才,她是因知道刘曜打仗归来,打了热水想让他洗洗脸的,却正好听见他那无情的话,她怎可能不气不伤心? 羊献容那贱人,怎么就这样阴魂不散,这都多少年了,还跟相公纠缠不清,就算被废了,她又有什么脸回刘家来? “没要紧,”胡氏假装没看到她脸上的泪,关切地问,“刚刚没烫着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我没事。”卜英娥用力揪了揪衣裳,想要问,但没敢张嘴。 反正她自己都听到了,就算问,婆婆也只会站在相公那边,她还能说什么? 难道跟从前一样大喊大叫,跟相公翻脸吗? 再说,羊献容虽然被废了后位,接下来会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她又何必急着闹。 “没事就好,”胡氏笑笑,“永明好歹是平安回来了,这战场上刀剑无眼,每次他出征,我都很担心。好在他运气好,不过我看他也是瘦了不少,就让他好好歇歇吧。” 言下之意是说,刘曜才从鬼门关上回来,夫妻俩就别打了,让他缓一缓。 卜英娥早已习惯她这样,闷声道,“我知道了,娘,你不用担心,我再去打盆水,让相公洗洗。” 虽说她现在清醒了,但可能昏睡时间太长,身体麻木的厉害,无论走路还是做事情,都比普通人要慢很多,有时候是越帮忙,反而越忙。 不止如此,偶尔还会全身发麻,好一会动弹不得,胡氏只要能忙得过来,一般是什么都不让她做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更加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可有可无,或者说她和大哥都成了刘家的累赘,心里哪好受得了。 其实胡氏真心没有这个意思,然因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所以平时也尽量注意着,不要让她有负责。 “你不用忙了,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好,歇着吧,我去,”胡氏见她一下又垮了脸,知道她又要觉得自己没用,忙道,“义真义善也快下学了,你去把他接回来吧。” 其实刘俭已经十四岁,上下学都有他带着刘熙,不用别人去接了。 卜英娥忍着难受,道,“我知道了,娘,你放心吧。” 安抚好卜英娥,胡氏才又回到正屋,原本想数落刘曜几句,让他以后注意着些,结果挑帘进来,才叫了一声“永明”,就见他斜倚在床头,已经睡的很沉了。 胡氏登时心软,也不再多说,将他扶正,帮他盖上被子,轻轻叹了口气。 为了这孩子,她没再嫁,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好在他孝顺懂事,从不惹她生气,让她很欣慰。 可为了容儿,他真是受尽了苦楚,也注定了要对不起英娥,她这个当娘的,有时候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至于容儿…… 算了,有些事情是早就注定的,不是她不想就不会发生的,如果容儿真的要回刘家来,也只能说明,她跟永明这辈子缘分没尽,看天意吧。 —— “末将参见皇上。”刘曜跪倒行礼。 司马衷抬手,表情阴沉,“起来吧,你救驾有功,朕会好好赏你。” 昨天他从马车上摔下,碰破了头,手上腿上也都有些外伤,但都没有大碍。 昏睡了一天,醒来后,精神也好了些。 当时如果不是刘曜一箭射死陈眕,任由他被带走,他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情形呢。 然而即使保住了命,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连洛阳都回不去,他心情又怎会好,脸色又怎会好。 “皇上言重,皇上一身系天下安危,末将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刘曜起了身,恭恭敬敬地道。 对于这个落难的皇帝,他并未表现出丝毫的不蔑视,也算不错了。 “一身系天下安危?呵……”这话戳中司马衷的痛处,他虽知道刘曜语出无心,还是悲愤冷笑,掐紧了掌心。 刘曜唇抿了抿,没敢再多言。 司马颖劝道,“皇兄宽心,河间王等人只是一时得意,叛臣贼逆贼,岂能长久,臣定会助皇兄平叛,早日请皇兄回洛阳。” 司马衷面色稍缓,“司马颙的确可恨,不但以朕之名废了容儿后位,还传檄四方,说十六弟狼子野心,硬是要朕亲征,出兵邺城,朕恨不能将之千刀万剐!” “皇兄息怒,皇兄信任臣,臣感激不尽。”司马颖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在皇兄信他,否则他如何面对皇兄。 “朕从未怀疑过你,”司马衷紧紧握住他的手,继而苦笑,“朕现在唯一能信的,就是你。” 东海王倒是也值得信任,可他同样被司马颙以他的名义下诏,遣回封地,此时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谢皇兄,”司马颖松一口气,“皇兄放心,邺城如今很安全,皇兄先休养好龙体,待臣平了叛乱,即请皇兄回洛阳。” “好,”司马衷点头,恨声道,“司马颙乱我朝政,朕由能由他!十六弟,立刻下诏,改元‘建武’,恢复容儿皇后之位!” 刘曜脸色大变,才要开口,被司马颖一个狠厉的眼神吓到,顿时不敢说话,心中却似有千军万马踏过,痛苦的厉害。 第608章什么靠山都没了 本以为容儿被废,他们就可在一起,谁想皇上对容儿,根本就没有忘情,他是皇上,他说下诏就下诏,谁能阻止? “是,皇兄,”司马颖背对着司马衷,看刘曜的眼神非常冷酷,“刘将军,就由你去金墉城传诏,恢复羊献容皇后之位,接她回皇宫……” “不,”司马衷打断她,“宫里现在很危险,容儿不能回去,把她接到邺城来,到时跟朕一起回去。” “是,”司马颖向刘曜打眼色,“刘将军,你可听到了?就由你负责,将皇后接到邺城来,若有任何差池,唯你是问。” 刘曜忍了又忍,声音仍是有些发紧,“末将……遵命。” 司马衷或许是太气、太累,不想管太多,亦或者是知道刘曜的心思,所以故意用这一招来警告他,不要痴心妄想,总之他什么都没说,闭上眼睛歇息。 “臣告退。”司马颖与刘曜一道退了出来,回头道,“永明,你之前是不是有什么心思?” 皇后被废后,永明这小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劲头十足,巴不得大军尽快打去洛阳,他若还不知道这小子的心思,就太笨了。 “末将……” “想都别想,”司马颖冷哼一声,“永明,你难道还看不出,皇兄对皇后的……执念吗,他是不会放弃皇后的,你那点心思,还是收了吧。” 刘曜脸色更苍白。 “如今皇兄遭难,心情恶劣,何用本王多说?”司马颖见他这样,语气也缓了些,“皇后其得皇兄之心,皇兄要她前来相陪,也是情理之中,你想多有何用?” 刘曜垂头,“末将……就是不甘心。” “那也不行!”司马颖脸色一沉,“皇后就是皇后,你不甘心又能如何?永明,本王警告你,待皇后到邺城来,你且不可有半点越礼之处,否则获罪的,可不止你一个,你明白吗?” 刘曜暗暗苦笑,“是,末将明白。” “知道就好,”司马颖拍拍他肩膀,“罢了,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你家中有妻有子,又何必强求。” 刘曜眼神骤冷:家中的妻子? 若不是卜英娥,他跟容儿,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一步。 “去收拾一下,马上启程去洛阳,”司马颖沉声道,“朝廷军虽败了,但河间王不会甘心就此收手,趁着他调整兵马,顾不上其他,尽快将皇后接来,若是晚了,怕会生出变故。” 刘曜打个激,“是,王爷思虑周全,末将立刻启程。” “去吧。” “是。” 事实证明,司马颖的顾虑,一点没错。 朝廷军兵败的消息传回洛阳,司马颙大怒之际,立刻让人八百里加急,命令张方回兵洛阳。 张方原本带着两万大军,是要去支援朝廷大军的,结果没等到荡阴,朝廷大军就败了,他立刻带兵,马不停蹄,赶回洛阳屯兵,等候司马颙下一步的计划。 当刘曜带着司马衷的诏令去金墉城,将羊献容接出来,前脚才出洛阳,后脚张方大军即控制了洛阳城,若他们再晚一步,就将插翅难飞。 “洛阳又被张方控制了?”羊献容回头看一眼,洛阳城已远离了视线,她的心更是一阵一阵,强烈不安着。 张方此人,她多少有些了解,说是出身贫贱,地位低微,受尽世人白眼,后来流落到长安,偶然之下,得到司马颙赏识,多次升迁,如今官至振武将军。 或许是自小看尽富人显贵的白眼,他性子十分凶狠残暴,胆大至极,只要是落在他手里,不管身份地位如何,都不会有好下场——长沙王就是很好的例子。 而他唯一效忠的人,就是司马颙,至死不渝。 上次张方大军围困洛阳,使得城内百姓饥寒交迫,京城元气大伤,到现在都没有恢复,结果如今旧事重演,恐怕这后果,非她和刘曜能够想像。 “不错,”刘曜冷笑,“他是河间王的走狗,河间王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如今皇上不在洛阳,还不由得他说了算。” “这要如何是好?”羊献容忧心万分,“我被废后一直在金墉城,听说河间王废了成都王皇太弟身份,复立熙延为太子,我担心熙延会有危险。” 河间王哪里是真心想要立熙延为太子,不过是以他为借口,好废掉成都王罢了。 刘曜无奈道,“就算太子有危险,你我也无能为力,皇上命我来传诏,复你后位,再接你回邺城,其他的都没有吩咐。” 一说到这个,两人都沉默下去。 原本以为可以有机会在一起,不想事隔不久,又回到了最初,时也?命也? “容儿,不如……” “不,”羊献容摇头,“不行。” 刘曜苦笑,“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知道,不行。”羊献容意甚坚决。 刘曜心中有了气,非要问个明白,“我要说什么?或许你想的,并非我要说的。” 羊献容看他一眼,对他的怒气,如同未见,“你要说,到邺城后,求皇上成全我们。” 刘曜,“……” “永明哥,你别太……为咱们着想,”羊献容原本想说你别太自私的,可也想到他是为了自己,哪还忍心怪他,“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皇上为了叛贼之事,已经焦头烂额,相比之下,我们个人的事,算得了什么?” 刘曜愣愣看着她,仿佛从来没有站在司马衷的角度想过,慢慢的,他眼里露出惭愧之色来,“抱歉,我……” “你没有对不起我,”羊献容神情更温柔,“我明白你是想咱们能够尽快得到解脱,但是也要看是什么时候,现在,不行。” “我明白了,”刘曜向来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很快释然,“容儿,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也不会让你为难,我会一直等下去。” “我知道,”羊献容偎在他怀里,“我也会想办法的,只要咱们能在一起……” 两人紧紧相拥,不必多说,都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这一路上所幸是没遇上什么意外,回到邺城后,刘曜即将羊献容送至司马颖府上。 司马衷已经等候多时,见她平安,喜道,“容儿,你终于来了!” 第609章试着放弃 羊献容上前行了礼,并不怎样激动,不过也不会冷漠生疏,“臣妾见过皇上,谢皇上挂念,臣妾无恙。” “没事就好,”司马衷伸手,将她领过来,“朕一直在担心,怕你在金墉城会有危险,不过现在没事了,朕已经恢复你皇后之位,你还是大晋的皇后,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羊献容暗暗苦笑,她这个大晋的皇后可真没什么好显摆的,说废就废,说立就立,河间王又几曾看过皇上的面子。“是,谢皇上。” “容儿,你别担心了,”司马衷见她并无喜色,料想她是不放心司马欢如,安抚道,“待十六弟整顿好兵马,就杀回洛阳,咱们很快就能回去了,欢如是朕的女儿,没人敢将她怎样。” 羊献容就算再担心,可她人已在邺城,说什么也是无用,只能强颜欢笑,“是,皇上思虑周全,臣妾等着与欢如相聚那一天。” “朕也是。” 说了几句话,司马衷即露出疲态,羊献容长途跋涉到来,也是累极,司马颖即让人铺好床,让两人都去歇息。 刘曜在外头站了一会,非常平静地回了家。 胡氏知道他去洛阳接人,就怕他没个分寸,直接把人给带家里来,故一直在大门口张望,见他一个人回来,才算是放了心,“容儿去见皇上了?” “嗯。”刘曜应道。 胡氏有点奇怪,这可不像他的作派,怎么这样平静?“永明,你没事吧?” “没事啊,”刘曜挑挑眉,“容儿接回来,我的任务完成了,能有什么事。” 胡氏心里泛着嘀咕,不过好歹是什么事都没有,她亦不再多问。 待母子俩都进去,卜英娥却打开了门,目光阴沉。 羊献容到邺城来了? 这是要陪着皇上呢,好,待寻个机会…… 羊献容虽累极,可因为牵挂司马欢如,并没有睡太久,就起了身,到外头坐坐。 七月的天,十分炎热,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白花花的阳光直射下来,灼热的让人受不了。 羊献容想起外祖父一家,也不知如何了,这么多年不曾回来,这里的一切,都离她远去了一样。 司马伦被诛杀时,孙秀同样被杀,夷三族,外祖父与孙秀是同族,按理当诛,不过他早已不问政事多年,且司马衷看在她面子上,并没有动外祖父一家。 如今他们想必在此安然度日吧,大晋一直大乱不断,她经常自顾不暇,已经很久没有外祖父一家的消息了。 肩膀上忽然多出一只手。 羊献容身子一震。 “是朕,”司马衷转到她前面来,关切地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在想什么?” 醒来不见心上人,他大为慌乱,以为她离开了,直到出了门,看到这熟悉的背影,他才安了心。 羊献容起身要行礼,被他按住,也就作罢,“回皇上,臣妾睡了一会,天热,睡不着了。” “那就晚些时候在睡,”司马衷看了看她的脸色,“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皇上,臣妾想去外祖父家看看,”羊献容也不瞒他,“臣妾几年不曾回来,所以……” “朕倒是忘了,你外祖父家就在邺城,”司马衷爽快道,“没问题,稍候朕让人护送你过去,朕就不去了,你快去快回。” 他是被挟持出洛阳,不得已在邺城暂留,已是颜面尽失,除了司马颖府上,他哪都不想去。 这倒正如了羊献容的意,“是,臣妾去去就回。” 因孙氏一族到底是死于皇上一纸诏令,若是皇上去外祖父家,又是一桩麻烦。 “朕让刘将军陪你去,”司马衷大大方方道,“他对此地熟悉,有他在,朕也放心。” 羊献容暗暗心惊,皇上是真的知人善任,还是对她有意试探?“皇上,这……” “就这样定了,”司马衷面上并无不妥,“你去换衣打扮一下,朕让人准备礼物,你是朕的皇后,可别丢了朕的颜面。” 羊献容也就不再多想,起身道,“是,臣妾先行告退。” 不管皇上心思如何,她都以平常心对待就好。 事到如今,也无法判断谁对谁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司马衷看着她的背影,手越攥越紧。 “皇兄这又何苦。”司马颖负手站在一旁,见司马衷看过来,这才上前行礼,表情有些无奈。 “朕不懂你在说什么。”司马衷哼一声,表情略尴尬。 “是。”司马颖忍不住又想要笑。 他如何不明白,皇兄这是在试着放弃皇后,所以才创造机会,让刘曜跟皇后在一起,来试试皇兄自己会不会妒忌,能不能够接受。 皇兄身为一国之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却如此替皇后打算,是皇后之幸,他自己甘愿受这等羞辱,是刘曜之幸。 “是什么是!”司马衷懊恼万分,“你什么都不懂,不准胡思乱想!” 他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一切,知道容儿跟刘曜曾经是夫妻,知道她在邺城休养那段时间,跟刘曜生了一个儿子。 他无法接受,但更不能因此而放弃容儿,甚至是伤害她,所以她刚回宫那段时间,他才因为不知如何面对她,而处处冷淡,却又不能真正放弃。 几年过去,他已经从那种矛盾中走出来,他虽是一国之君,却无法护容儿周全,无法给她安定的生活,他甚至有预感,自己的命,无法长久。 既然容儿跟刘曜两情相悦,他又为何不能成全他们,只是……在他活着的时候,依然不能看着容儿投进别人的怀抱,所以,他要慢慢放弃。 “是。”司马颖很心疼他,知道他做这决定,必定十分痛苦,身为男人,身为皇上,更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看破不说破就好。 司马衷狠瞪他一眼,“兵马调度如何,何时能够发兵洛阳?” 一说到此事,司马颖的表情,即变的凝重,“臣正要向皇兄禀报,如今的战况……不容乐观。” 之前他分别派王斌、石超、王粹等人对战王浚与司马腾大军,本是想等他们打退各自的对手,而后整顿兵马,护送皇兄,打回洛阳的。 第610章是来报复吗 却不料两边的战况皆很不妙,王粹很快被司马腾打败,刘渊为掩盖其恢复匈奴大业之计,也派了五千匈奴兵前往支援王粹。 却不料王粹输的这样快,五千匈奴兵无功而返,倒是没损一兵一卒。 王浚接着派其手下副将领兵前往平棘,对抗石超大军,他则与司马腾合兵,对抗王斌,恐怕王斌也难以抵挡。 司马衷拧起了眉,“竟会如此?那十六弟有何打算?” 司马颖道,“皇兄宽心,无论如何,臣都会护送皇兄回洛阳。” 河间王纠集的士兵有十万之众,他一开始就预料到这场仗不好打,所以眼前这局势,倒并没有让他惊慌失措。 他已派人传令于刘渊,派匈奴五部兵马前往支援王斌,稍候再派刘曜领兵前往支援石超,定要抵挡住王浚与司马腾的进攻。 “如此,也好。”司马衷此时又能有什么办法,一切自然全仗司马颖安排。 羊献容回屋换了衣服,梳妆一番,没什么不妥了,这才出门。 刘曜已等候多时。 两人皆有意不去提司马衷如此安排的意图,前往孙府。 经过孙秀之事后,虽说孙家并没有获罪,但街坊们怕被连累,已经几乎不与孙家人往来。 以往孙家虽不说是门庭若市,却也来来往往,极为热闹,而如此,却是门可罗雀。 刘曜上前敲了敲门环。 足足等了半刻钟,刘曜忍不住就要撞门的时候,有人过来开了门,是孙府以前的管家,“是谁?” “皇后娘娘到了,速去禀报。”刘曜压下不悦道。 “谁?”管家眯着的眼睛骤然瞪大,“皇、皇后娘娘?” “正是。” “稍、稍等!”管家吓的不轻,不敢怠慢,飞快地跑了进去。 这次真是快,没过多久,孙伯旗就带着家人匆匆迎出,惶恐跪倒,“不知皇后娘娘驾到,有失远迎,娘娘恕罪!” 虽说还是自己的外孙女,可羊献容的身份却是今时不同往日,不管这当中几多小白,至少她这会儿,还是大晋的皇后。 羊献容伸手相扶,“外祖父快快请起,此间没有外人,不必行此大礼了。” 外祖父看起来苍老不少,头发几乎全白,脸上皱纹也多了,佝偻着背,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羊献容叹息一声,人都会有生老病死,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倏忽而过,好坏,皆由不得自己啊。 “是,娘娘请。”孙伯旗起了身,恭敬退过一旁。 刘曜即扶着羊献容进去。 “母亲,她来做什么?”孙秋华小声问,妒忌之余,非常害怕。 她可没忘了,羊献容疯癫那会儿,住在孙府,她是怎么对人家的,万一羊献容此来是要报复,可怎么办? 田氏使个眼色给她,“没有什么事,你要不乱说话,一切由你祖父在。” “可是……” “别说了!”田氏同样害怕,所以更不想听她多说,“快走。” 孙秋华嘀咕一声,不情不愿地跟进去。 到了前厅,孙伯旗与羊献容坐下说话,余人都站着。 羊献容与他闲聊了几句,见孙秋华一个人在,道,“表姐,表姐夫可好?” 记得她还在孙府时,孙秋华与杨连顺就极为不好,孙秋华不幸小产,甚至觉得是件幸事。 孙秋华脸色有点发青,田氏更是表情尴尬,“这……皇后娘娘有所不知,秋华与杨连顺已经……和离了。” 说是和离,其实是杨连顺受不了孙秋华的白眼嘲讽,田氏的嫌弃冷漠,最终给了休书,这母女俩为了面上好看,才故意说是和离的。 原本孙秋华还想着,跟杨连顺分开了,她再嫁个达官显贵什么的,谁想杨连顺因气不过,在外头到处说她的坏话,一传十,十传百,无人不知,弄的她名声扫地,别说是高门大户了,就连普通人家,也不会娶一个嫁过一次,还如此差劲的女人为妻。 羊献容虽不知内情,却多少猜到一些,就不再多问。 孙伯旗示意母女俩别再多说,道,“皇后娘娘此次驾临,可有什么吩咐吗?” 羊献容摇头,“外祖父不必担心,我不过是到了邺城,就来探望,并无他事。” 那就是没打算报复了? 孙伯旗等人全都松了一口气,神情间也放松了许多。 刘曜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暗暗不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又闲聊一会,羊献容婉拒了孙伯旗留她用饭的请求,与刘曜一道离开。 “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条丧家犬。”孙秋华见不得羊献容这高贵的模样,不等她走远,就骂起来。 孙伯旗回头骂道,“胡说八道什么,你想死吗!” 孙秋华吓了一跳,委屈地要哭,“我说错了吗,她本来就是!她以为有多风光,连皇上都被河间王赶出洛阳——” 啪,孙伯旗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你还说!你想死滚出去死,别连累其他人!” 说完就气哼哼地进去。 孙秀险些给孙家带来灭顶之灾,如今风声才算是过去,可这个孙女却始终不能让他放心,真想打死算了。 孙秋华被打的半边脸都发了麻,可是也看出来,孙伯旗是真生了气,再疼,也不敢哭,咬着嘴唇流泪。 这次连田氏都不帮她了,数落道,“你呀,就是不看事!如今皇上在邺城,那是你什么话都能说的时候吗?另真的引祸上身,上哪儿诉冤去?脸疼不疼,给我看看。” 孙秋华不敢再多说,一个劲儿地哭。 回成都王府的路上,羊献容心情明显低落,一句话都不说。 “在担心孙将军?”刘曜打破沉默,“其实你不用想那么多,皇上既然不问孙将军的罪,他们就不会有事,如今虽说孙府冷清了,但好歹没有性命之忧。”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世事无常,”羊献容淡然一笑,“想当年我还在外祖父家时,几曾想过会有日后的变故,如今……” 心头感慨万千,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刘曜安慰道,“都过去了,世上的人有谁是没有任何波折的,总要经历这样那样的磨难,只要熬过去,就会好的。” 是啊,熬过去,就会好的,若是熬不过去…… 第611章放弃邺城 羊献容淡淡苦笑,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 “容儿?”见她又不语了,刘曜皱眉,总觉得她自从来了邺城,性情就变了不少,变的难以捉摸,不好接近。 如果不是还能确定她对自己没有变心,他甚至觉得,她已经不再属于他。 “嗯?”羊献容抬头看他一眼,接着道,“没什么,我在想,邺城是不是守不住了。” 刘曜吃了一惊,“容儿,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过转念一想,也倒不觉得奇怪了。 因他去金墉城传诏时,就已经与容儿说了双方交战之事,容儿一向聪明,只需仔细想一想,就能明白,如果成都王有必胜把握,皇上又何必让他传诏,将容儿接到邺城来。 石超、王斌等人对抗叛贼大军,似乎也是节节败退,支撑不住,邺城恐怕真的守不住。 “若是守不住,该怎么办?”羊献容看着他,并无慌乱或者气愤的模样,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一样。 刘曜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容儿,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若是守不住,不如放弃。”羊献容居然没有犹豫,直接说了出来。 “放弃?”刘曜又吃一惊,“放弃邺城?” “对。” 刘曜,“……” —— 王浚、司马腾合击王斌,王斌大败。 石超在平棘与王浚手下大战数次,兵败被杀,手下士兵被杀无数,惨不忍睹。 司马颖大军战败的消息不停传至邺城,如此严峻的形势,令他三天三夜,不曾合眼。 “王浚、司马腾大军已往邺城而来,恐怕……守不住。”刘曜也是才从战场上归来,受了几处伤,身上血迹斑斑。 司马颖脸色更难看。 不用刘曜说,他也清楚,邺城守军已不足五千,其余全都派出去对敌,却几乎全军覆没,而王浚与司马腾的大军则正是意气风发时,确实守不住。 “守不住也要守,死守!”司马颖咬牙,“逆贼就是冲着皇兄而来,如果邺城守不住,皇兄就会有危险,本王有何面目见皇兄?” 刘曜沉默。 其实他有个想法,但是见司马颖态度这样坚决,他亦不好多说。 正这时候,一名士兵进来禀报,“王爷,探子回报,逆贼大军又逼近邺城,前方士兵,抵挡不住了!” “什么!”司马颖脸色大变,“竟来的这样快!” 不止王浚等人,还有段部鲜卑、乌桓羯朱等各部,都已杀将过来,邺城仿佛成了“瓮中之鳖”,若是由着大军围过来,城中所有人,都将插翅难逃。 刘曜趁机道,“王爷,邺城粮草储备都已不足,逆贼大军若是围城,恐怕支撑不了多少时候,皇上在邺城脱不了身,洛阳那边只怕……国不可一日无君。” 司马颖心中一凛,“永明,你究竟想说什么?” 怎么听他也是话里有话,而且看他这神情,分明不是临时起意。 “恕末将直言,”刘曜果断道,“邺城既然守不住,那就放弃,王爷护送皇上,连夜回洛阳!” “放弃?”司马颖从未想过这件事,闻言愣了,“这怎么可以……” 邺城他守了这么多年,就连封地成都国都甚少顾到,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属下不敢替王爷做主,只是说出心中所想,”刘曜坦然道,“王爷若要死守邺城,属下必会为王爷死而后已。” 放弃邺城,是容儿先提出的,当时他亦震惊于容儿的胸襟气度与眼光,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细思过后,他却不得不佩服容儿的果决,壮士断腕,痛是一定的,却是必须。 当然他也明白成都王的顾虑,所以并不极力相劝,否则到时若有什么差错,他也担不起这责任。 司马颖明显乱了心神,“这个本王知道,你不必多说,容本王好好想想。” 逆贼大军已兵临城下,若是死守不出,坚持不了多久,这一点,他很清楚。 若只是他一人,倒还无所谓,大不了与邺城共存亡,可是皇兄还在这里,他就不得不慎重考虑。 “末将告退。”刘曜转身往外走。 司马衷却正好走了进来,“十六弟,朕听说邺城守不住了?” 司马颖猛地看向刘曜,眸光森寒。 刘曜心一沉,“末将没有……” “刘将军并未说什么,”司马衷接着替刘曜开脱,“朕是听外面的人议论才知道,百姓们已经开始逃难去了。” “竟有此事?”司马颖脸色一变,看来情形比他想像中要严重,叛军逼近邺城,就算他能沉住气,百姓们也都不愿枉送了性命,现在就开始乱了。 “邺城如今人心惶惶,消息哪还瞒得住,”司马衷脸色灰败,“十六弟,你有何良策?” 司马颖垂眸,“臣……暂时无对策,不过皇兄放心,臣定会拼死护皇兄周全。” 守城士兵不足,粮草匮乏,叛军又声势正猛,这仗怎么看,也没法打。 “回洛阳,”司马衷果断道,“放弃邺城,回洛阳,朕是皇帝,谁能把朕赶走?” 司马颖意外道,“皇兄要臣放弃邺城?” 皇兄所想,竟与永明一致,难道是他太过于优柔寡断了? “对,放弃邺城,”司马衷有意无意,看了刘曜一眼,“趁着叛军还没有到,立刻回洛阳,否则一旦成围城之势,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司马颖虽是有些不甘,但一切还得以皇兄安危为重,即道,“是,臣这就让人打点一切,连夜启程回邺城!” “好。” 此事一旦定下,司马颖即不敢耽搁,让人打点一切,连夜启程。 洛阳城中,张方得知朝廷大军已逼近邺城,料定司马衷和司马颖必死无疑,好不得意,即上奏司马颙,八月初三,再次下诏,不但废掉羊献容皇后之位,更废了太子司马覃,以示震慑与羞辱。 消息传开,司马衷愤怒自不必说,羊献容对此,却有些木然,因她完全想不到,自己这皇后之位就像一顶随时可以抛弃的帽子,说戴就戴,说摘就摘,感觉如在梦中。 司马颙接着下诏给司马越,命他回洛阳,并许以高官厚禄,要他共同议事,说白了,就是要拉拢他,站在自己这边。 第612章他看的很透 司马越当初是因为他,才被遣回封地东海国,对他的怨气还没有消散,怎么可能受他传诏? 更何况,他已经先一步接到司马衷的诏令,要他领兵接应,他傻了才会听司马颙的诏令,立刻让人安排一切,接应司马衷回洛阳。 司马颖等人连夜启程回洛阳,离开邺城没多久,王浚与司马腾大军就已杀到,不料司马颖离去后,百姓们更是四散奔逃,邺城基本成了一座空城。 两人自不甘司马衷回到洛阳,即派人从各路追赶,不活捉司马衷,绝不罢休。 司马颖早料到会有人追杀,即安排了数辆车,找了数个人假扮司马衷,从不同方向赶路,以混淆敌人视线。 与此同时,司马颖命刘渊带人攻打长安,分散朝廷大军兵力。 长安一直是司马颙的势力范围,对他来说十分重要,自是不能放弃,接到军报后,他立刻命张方继续屯兵洛阳,自己则领兵赶回长安支援。 然而即使做了如此安排,司马颖他们在离开邺城没多久时,还是被羯朱的军队给追上,形势危急。 “王爷保护皇上先走,末将断后!”刘曜沉声道。 此时正是半夜,看不清敌方有多少人,只能看到不停晃动的火把与胡人的吆喝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让人毛骨悚然。 司马颖拍拍他肩膀,“那就交给你了,一切小心!” “是。”刘曜极快地看了一眼后面的马车,羊献容就在那里,跟司马衷坐在一起。 点齐一百名士兵,刘曜带着他们,埋伏在路边。 马车驶过,羊献容忽然掀起车帘,尽管周遭一片漆黑,她却能清晰地看到,刘曜就伏在一边的草丛里,只露出个脑袋。 永明哥。 羊献容无声地叫。 刘曜却像是听到了一样,抬头看过来,灿亮的眸子里,满是担忧与不舍。 “他会没事的,”司马衷忽然道,“他是吉人之相,将来不可限量,不会死在这里。” 羊献容身体微微颤抖,“皇上……是在怨恨臣妾吗?” 她不傻,如何会看不出,皇上处处在与她行方便。 然而因为不甘吧,或者不想成为世人笑柄,他始终不肯彻底放手,这样反而让三个人,更加痛苦。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皇上已经足够宽容,为她做的,已经够多,她真的不该再不知足。 司马衷笑了笑,“恨是一定会的,可朕喜欢你,再恨,也多不过对你的喜欢,所以无论你做了什么,朕都不会计较,也会努力忘记,只记得,你对朕的好。” 羊献容在黑暗中,泪流满面,“皇上,都是臣妾的错,臣妾……臣妾罪该万死……” 原来皇上早就知道一切了,却没有伤害过她,更一次一次放过永明哥,这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没有什么错不错,罪不罪,”司马衷递过来一块手帕,“如果非要说错,只能说,朕没有在刘永明之前,进到你心里。” 羊献容没有看到那手帕,她因司马衷的话而羞愧,声音也已沙哑,“臣妾……不配……” “别说傻话,”司马衷干脆帮她擦泪,“以前的事,朕不想再提了,如今这情势,你也知道,容儿,你比朕果敢,朕知道,你早想让十六弟放弃邺城,回到洛阳——” 羊献容暗吃一惊,“皇上恕罪,臣妾……” “不用担心,”司马衷摆手,声音低了些,“朕知道这是无奈之举,且无法判定是对是错,但目前来说,别无选择,是朕要十六弟放弃邺城回洛阳,所以无论结果如何,都与你无关,朕来承担后果。” 羊献容还能说什么? 她起身,有些艰难地跪了下去,拼命压抑着,才没有失声痛哭,“皇上不要这样……皇上骂臣妾、打臣妾吧,臣妾心里还会好受一点……” “朕骂你打你做甚,你就能心甘情愿,陪在朕身边吗?”司马衷自嘲地道,“若是这样,朕早就动手了。” 羊献容哭出声来。 “起来吧,”司马衷扶起她,“容儿,其实从你在邺城休养,朕就知道,你不再属于朕,朕也气过恨过,但又能怎样,朕纵使拥有大晋的万里江山,却无法完全拥有一个女人的心,是朕没本事,怨不了别人。” “皇上……” “事到如今,这大好江山,也快要不属于朕了。”司马衷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 “皇上息怒,千万保重龙体!”羊献容惊道,“来人——” “不必叫太医了,”司马衷按住她,“没用,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没有几天了。” “皇上别这样说,皇上定会长命百岁。”羊献容心中酸楚,除了这空洞的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别说这种小孩子才会信的话,”司马衷叹息一声,“其实朕知道,朕这一生,就是个笑话,不断地受制于人,从没有真正为自己而活,真正快活过一天,幸好有你在,朕还有段时间,是值得回忆的。” 羊献容惭愧万分,“臣妾不敢当,皇上不是这样的……” “大晋不行了,”司马衷不理会她,继续道,“几次大乱,大晋根基已经毁了,是朕没本事,不能震慑诸王,他们总想从朕手里,夺走这江山,夺来夺去,只会让这江山,满目疮痍,到最后,谁也得不到。” 羊献容有些呆了。 她从未想到,司马衷竟把这一切,看的这样透! 仔细想想,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心如死灰,不再把大晋江山看的这样重? 恐怕是很早以前了吧,他之所以还要努力安排一切,立司马覃为太子,后来立成都王为皇太弟,也不过是想对先皇有个交代罢了。 “他们恐怕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司马衷冷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抢来抢去,最后为别人行了方便。” 羊献容身上更冷,“皇上的意思是……” “胡人,”司马衷一语道破,“他们早就觊觎中原丰饶,诸王之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他们如今慢慢强大,早已非皇室所能控制,别人不说,只说刘渊,如今已是匈奴大单于,而他的目的,也绝不止如此。” 第613章狂妄到了极点 羊献容暗暗吃惊,一来没想到司马衷尽管一直病着,却对匈奴部了若指掌,二来也是没想到,他对刘渊的拥兵自立,会是这样的态度。 想想倒也不奇怪,刘渊原本就是先帝留给他的、隐藏的力量,他当然时刻注意刘渊的动静,会知道这些,一点不奇怪。 “皇上是在生气刘将军的背叛吗?”羊献容小心地问。 刘渊是永明哥的伯父,如果皇上要问罪于刘渊,永明哥恐怕也难逃责罚。 “背叛?”司马衷冷笑,“刘渊效忠的是朕的父皇,父皇大去,他效忠的又是朕,换言之,他效忠的从来不是哪一个人,而是谁执掌大晋的江山,他就效忠谁。” 羊献容登时明白了。 皇上的意思是说,如果他不再是皇上,而是司马颙,或者其他任何人坐拥大晋的江山,刘渊都会效忠新皇,不再效忠他,并不表示背叛。 现在唯一不同的是,刘渊自称大单于,恐怕是要自立为王,不再效忠晋室了。 “那皇上的意思如何,要问罪刘将军吗?” “再说吧,”司马衷却忽然止住了这个话题,“先回到洛阳再说。” “是。”羊献容再向外看时,已经远离了刘曜藏身之处,心中虽担忧,也不敢再多说,只希望他真的能吉人天相,化险为夷。 刘曜让士兵们往歧路上做些手脚,故布疑阵,混淆追兵的注意力。 这一招还是很奏效的,追兵不能确定司马衷他们走的是哪条路,只能分成几路去追,兵力就大大分散开来,不足为惧。 不过其中羯朱的军队仍是紧咬着不放,一路追至朝歌,幸得刘曜带人赶到,将之打退,他们眼见追不上,这才放弃。 快到洛阳时,刘曜带领余下的三十来人,追了上来。 “没事就好。”司马颖这一路护着司马衷,虽说没有太激烈的交战,可也因精神高度紧张而身心俱疲,脸色非常不好。 “谢王爷挂念,皇上和皇后娘娘可好?”刘曜哑着嗓子道。 数日奔波劳累,他身上先前又带着伤,这两天又开始发烧,全身都是软的。 这也就是他,身体一向强壮,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倒下了。 “皇上皇后安好,”司马颖紧皱着眉,“据探子回报,河间王已回兵长安,张方囤兵洛阳,我等必须赶在他收到皇兄归来的消息之前进宫,否则必被挡下。” “是。”刘曜心中明白,若张方真的知道皇上回洛阳,被挡下还是最好的结果,说不定就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皇上,让河间王取而代之。 所幸从邺城从洛阳,这消息传的不是特别快,司马颖又让人日夜赶路,待他们进了洛阳城,到达宫门口时,侍卫才慌了,往里通报。 “通报什么,还不让开!”司马颖厉声道,“皇上皇后回宫,还需向何人通报?” 侍卫犹豫,“这……” “滚开!”司马颖一肚子的怒火,此时到达顶峰,猛地拔剑,“阻拦着死!” 侍卫顿时吓的面无人色,哪还敢挡,赶紧让开。 “皇兄请。”司马颖这才面色稍缓,恭敬地道。 司马衷此时 才找回身为皇帝的尊严,“去太极殿。” “是。” 进入太极殿,坐到那久违的龙椅上,司马衷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容儿,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 羊献容脸色很不好,一路上大概是因太过紧张,寝食不安,此时浑身无力,极想倒下就睡,闻言也不多说,告退出去。 司马颖道,“皇兄是否要召东海王回洛阳?” 之前本是要东海王接应的,结果没等到他,皇兄就回来了,说不定东海王还在半路等着呢。 “先等一等,”司马衷冷笑,“等稳定洛阳局势再说,刘渊此时正攻长安,到时就让东海王领兵前往长安,与刘渊一道,攻下长安,捉拿河间王,如有抵抗,格杀勿论!” “是。” 司马衷接着又让人传诏,恢复羊献容皇后之位,恢复司马颖皇太弟之位,并言明司马颙是逆贼,人人得而诛之,洛阳的形势,再度变的严峻起来。 羊献容早就料到情势大乱之下,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反正她这后位也不是第一次废立,故并没有什么反应。 倒是这皇宫内外,对于羊献容这位命运多舛的皇后俱都议论纷,莫说是大晋了,就算是前朝前代,也从没有哪个皇后,被如此频繁地废立,可谓咄咄怪事。 为保住自己的皇位和羊献容的后位,司马衷接受司马颖进谏,下令逮捕张方。 然而这谈何容易! 司马颖是以数百人的护卫队,护送司马衷回到洛阳,而张方在洛阳却是囤兵两万,整个洛阳都在他掌控之下,想要抓他,不能力敌,只能智取。 司马衷于是让司马颖安排禁军在太极殿埋伏,再以要张方禀报洛阳之事为由,宣他觐见,抓他个措手不及。 谁想张方也不是个笨的,如何不知司马衷恨他要死,怎可能上当,故拒不奉诏进宫,反而前往传令的内侍给斩了,人头送回去,赤裸裸地挑衅。 司马衷气的差点当场晕倒,可张方之所以敢这样大胆,还不是因为那两万兵马,若他硬要拿人,恐怕就这不足一千的禁卫军,也不可能是那两万人的对手。 司马颖得知,也是气满胸膛,更是觉得悲哀,如今这大晋,真是无药可救,就连连小小一个将军,也敢随意废后、废太子,还不尊皇上之命,成体体统? “王爷,末将以为,张方此人太过狠毒残暴,不可留之,既然他不肯奉诏进宫,不如……”刘曜停了停,手向下一劈,做了个刺杀的动作。 司马颖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目中露出狠色,“不错。既然他不肯奉诏之命行事,那就少不得用非常手段!杀了张方,那两万大军才能为朝廷所用,永明,你这办法不错。” “谢王爷,”刘曜抱拳,“末将不才,愿为王爷效劳。” “你?”司马颖皱眉,“张方身在营垒,既知皇兄对他不满,必然处处戒备,此行甚是危险,一个不慎,即有可能有杀身之祸,你若有事,那……” 第614章交代后事 刘曜十分感动,就连王爷都在替他和容儿打算,他还有什么理由不为皇室做些事?“王爷放心,末将定会小心。” 司马颖想了一会,到底还是点了头,“如此,也罢,本王再挑十个好手给你,定要找机会,一举杀了张方,若是一击不中,打草惊蛇,再杀他就难了。” “是,末将明白,末将定不负王爷厚望!”刘曜施礼后,即下去准备。 —— 羊献容近日来眼皮直跳,心神不安,总有不好的预感。 那场大火烧毁宫殿无数,因国库空虚,并未修缮,如今仍满是断壁残垣,满目疮痍,毫无往日辉煌气势。 再经上次张方围困洛阳之难,宫中到如今仍是死气沉沉,人人脸上都是一片死灰色,仿佛末日即将到来。 羊献容缓缓行走,心情十分低落。 “你还真是命大,”司马炽忽地从旁过来,上下打量她一眼,“皇兄又恢复了你的后位,怎样,感觉如何,是不是觉得万分羞辱?” 他身边跟着的,正是梁兰璧,想必这夫妻俩在洛阳的日子,也不好过,两人都瘦了不少,脸色也很难看。 羊献容淡淡道,“大晋不幸,出了奸人,本宫一人荣辱,算得了什么,本宫只希望皇上能够长命百岁,大晋能够国泰民安,本宫足矣。” 司马炽冷笑,“皇后好宽广的胸怀。” “王爷谬赞。” 司马炽一下噎住。 梁兰璧与她,却是积怨已久,不屑地道,“皇后娘娘何必说这些大话,你根本就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还说什么希望皇上长命百岁?你与那刘永明风流快活时,记着皇上了吗?” “大胆!”羊献容厉声喝道,“你小小一个王妃,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曲公公,掌嘴!” “是。”曲公公上前,抬手就要打。 “你敢!”司马炽猛地将曲公公的手抓住,向后一推,“兰璧是本王的王妃,你敢动手!” 曲公公踉跄好几步才站稳,面色不变,“王爷恕罪,是皇后娘娘要奴才掌王妃的嘴。” “不错,是本宫的命令,”羊献容冷冷道,“王爷该分得出尊卑,本宫再怎么样,如今也是皇后,岂能由着梁兰璧说三道四,若不然,就到皇上面前,说个分明?” 梁兰璧丢了颜面,嘲讽道,“到皇上面前?哈哈,皇上现在根本就……” “兰璧!”司马炽忙喝止她,“多说什么,我们先走。” “王爷!” “走!”司马炽不由分说,将她拉走。 虽说皇兄如今极为狼狈,可到底还是大晋的皇上,若皇后在皇兄面前说几句话,说不定他真会有祸事。 反正皇兄也快完了,何必逞这一时之快,到时候…… 羊献容站着没动,神情木然。 曲公公小心道,“娘娘?” “没事,”羊献容继续往前走,“豫章王与梁兰璧对本宫一向有成见,豫章王更是野心勃勃,如今这形势,他也不是看不出,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曲公公自是不敢议论朝政,他只是替羊献容担心,“娘娘有何打算?” 羊献容有些诧异,“你这话何意?” 难道在曲公公看来,她不应该与皇上共存亡吗? 曲公公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娘娘恕罪,刘将军之前托人送了口信,说是……” “说什么?”羊献容十分奇怪,因为有了司马衷的成全,她如今跟永明哥已经不必担心会被猜忌,有什么事,他不能亲口对自己说? “刘将军不准奴才此时与娘娘说,不过……”曲公公似是十分为难。 羊献容心一沉,“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曲公公,你倒是说啊,你要急死本宫吗?” 曲公公也是后悔,不该说这话,可既然说了,若不说个分明,娘娘又岂会罢休,“奴才不敢,是刘将军嘱咐奴才,若他不能归来,就——” “你说什么!”羊献容脸色大变,“不能归来?他、他去哪里了,他要做什么?去攻打河间王?” “回娘娘,不是,”曲公公知道她着急,也就说了出来,“刘将军前往刺杀张方。” 羊献容顿觉头顶有炸雷响过,整个人都是懵的。 行刺张方? 什么时候的事,为何她不知道? “娘娘?”曲公公见她瞬间就惨白了脸,摇摇欲坠,登时吓坏了,赶紧扶她坐到旁边的石凳上,懊恼地要死。 难怪刘将军不让他现在就告诉娘娘,原来娘娘真的受不住! “本宫没事……”羊献容脑子里一阵一阵晕眩,都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怎么……会这样,刘将军什么时候……” “昨日,”曲公公小心回话,“刘将军将奴才叫到僻静处,嘱咐奴才,若是他不能归来,就让奴才找个机会,与娘娘禀报,并让娘娘安抚刘老夫人,照顾两位公子……” “别再说了……”羊献容心如刀绞,眼泪都要流下来,“他……他不会有事……” 然而这话,却不足以说服她自己放心。 张方如今声势正隆,手下有两万士兵,就凭永明哥和几名侍卫,怎可能轻易刺杀得了他! 想来永明哥也是知道此行凶险,可为了大义,又不得不这么做,才先交代曲公公,实际上是安排后事! 他倒觉得自己大义了,可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死了干净了,却把老母儿子全都托付给她,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一切,他如何忍心? “娘娘千万不要让皇上知道,若不然……” “本宫有分寸,”羊献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刘将军既然听命于皇上和成都王,自然要以国事为重,这些话,你也莫要再提了。” “是。” “回去吧。” “是。” 主仆俩回到昭阳殿,羊献容几乎是一下就跌坐到了榻上。 她双腿到现在还是软的,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母后!”司马欢如跑进来,一脸惊恐,“你去哪里了?你是不是又不要儿臣了?” 数次与母后分离,尤其曾经被卖为奴,让她变的极为敏感,一旦看不到羊献容,就以为自己又被抛弃,也是很可怜。 第615章女大当嫁 “怎么会,”羊献容猛地把她搂过来,眼泪一下就冲出眼眶,“母后现在只有你了,母后怎么可能不要你……” 司马欢如本来很担心,也有点生气,母后不带着她一起,可看到母后竟比她还要伤心,她又内疚起来,“母后不要生气,儿臣没有别的意思,儿臣就是不想离开母后。” “母后知道……”羊献容哽咽着。 “母后,你怎么了?”司马欢如已经不再是小孩子,特别是经历过被卖为奴的事之后,更是懂事不少,看到羊献容这样,就知道不对。 羊献容心中苦不堪言,却摇头,“没有事呢,母后就是忽然觉得,自己太自私,忽略了你,以后母后一定好好疼你。” 纵有心事千千万,又如何对女儿说? 何况她心里始终觉得,刘曜应该不会有事的,他有帝王之相,还没当上皇帝呢,一定不会有事的。 “母后别这么说,”司马欢如羞涩地笑了笑,“是儿臣总粘着母后,其实父皇也跟儿臣说了,儿臣大了,都快要行及笄之礼,要多多体谅母后,不能总缠着母后,要不然等将来儿臣嫁了人……” 话至此,脸早红透了,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说出这样的话,总觉得不好意思。 羊献容不禁笑了笑,“我的欢如真的长大了,都生出嫁人的心思了。” 想想也是,欢如已经十四岁,本朝女子成亲都早,很多十二三岁的,都已经成亲。 不说别人,当初她入宫做皇上的妃子时,不也才十五岁吗? 想到女儿不久之后,就要嫁给别人,她又是心酸,又是欣慰,百感交集。 心酸的是一手养大的女儿,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与她之间,总要隔着一层,欣慰的是,如今大晋大乱,她有时候自顾尚不暇,哪顾得上女儿? 若有个人能替她照顾女儿,保护女儿,她对女儿的愧疚,也能少些。 “母后不要笑话儿臣!”司马欢如更加无地自容,“儿臣才不要嫁人呢,儿臣要永远陪着母后!” 话虽如此,她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张俊秀的脸来,羞红的脸上满是思念与甜蜜,明显是动了心。 “说什么傻话,”羊献容嗔怪地轻点她额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不嫁人的道理?你……” 她忽地看到女儿这神情,心中一动:莫非女儿有了喜欢的人? “怎么了?”司马欢如哪知道自己藏不住心事,奇怪地问,“母后怎么这样看着儿臣?” 羊献容一副“知你如我”的模样,“说吧,你是不是看中了谁?” 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儿臣没有……”司马欢如脸红到儿根,哪好意思看羊献容的脸,“母后不要乱说……” “知女莫若母,”羊献容叹息一声,把她揽过来,“欢如,母后不是迂腐之人,也绝不会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你长大了,有喜欢的人再正常不过,母后也希望你能够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幸福地过一辈子,母后无论在哪里,也能安心。” 司马欢如本来害羞万分,一听这话,大吃一惊,“无论在哪里?母后,你这话何意?你、你要去哪里,你是不是要丢下儿臣?” “母后怎么会丢下你!”羊献容立刻道,“母后自然是希望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不过……总之母后绝对不会主动抛下你不管,你且说说,你究竟喜欢上谁了,母后可以帮向父皇说,成全你们。” 被问到这份上,司马欢如反而顾不上害羞了,一脸的担忧,“母后,父皇真的会成全儿臣吗?儿臣觉得,父皇一定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他有什么问题吗,还是有什么……缺陷?”羊献容先前的不安更加明显,因她有预感,女儿喜欢上的,肯定不是门当户对的。 可也知道女儿害羞,有些话,即使她是做母亲的,也没办法问的太过直白。 司马欢如揪着衣角,垂头道,“倒是没有什么缺陷,就是……出身低了些。” 她是堂堂公主,金枝玉叶,肯定是要配达官显贵,王侯将相之子的,否则必会惹人笑话,父皇怎会同意。 “这倒没有什么,”羊献容心下略宽,“出身低些不算什么,只要人是好的,多读书,肯上进,必能有所作,你且说说,是谁?” “儿臣……” “说吧,母后先替你看看,放心,有母后在。” 司马欢如这才不再犹豫,道,“是曹大哥。” 羊献容茫然,“哪来的曹大哥?” 见她不明白,司马欢如急了,道,“就是曹大哥呀,曹统,上次……” “啊,本宫记得了!”羊献容恍然大悟,“就是曾经救过你的曹统?” 司马欢如被卖为奴,想办法逃出来,到县衙告状未成,被钱温父女再度抓回去时,正碰上曹统,虽说他最终也没能把她从钱温父女手里救走,对她,也是有恩的。 到洛阳后,司马衷因感激曹统对司马欢如的相救之恩,封了他个官做,却不想,她竟对曹统生出心思来。 “嗯,就是他,”司马欢如又红了脸,“儿臣觉得他是好人,还救过儿臣,所以……” 羊献容微微皱眉,“那孩子人品倒确实不错,不过……出身的确是低了些,恐怕你父皇不会同意。” 司马欢如登时脸刷白,“母后……儿臣就是喜欢曹大哥,除了他,儿臣不会嫁给旁人的,母后一定要帮儿臣跟父皇说!” “欢如……” “母后……”司马欢如摇晃着她的手,泪眼汪汪,十分可怜。 羊献容自问亏欠她良多,心早软了,“好了好了,本宫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你父皇说的,其实出身低些倒也不怕,只要人好,想来你父皇也不会反对。” 其实她心里真正想的是,依大晋目前的情形,恐怕没有平静安宁的一天,将来的事不可预知,再者欢如也还小,再过个几年,看看是什么情形再说,何苦现在把话说绝,惹欢如不开心。 司马欢如却是大喜,“谢母后!儿臣就知道母后对儿臣最好!” “行了,别嘴甜了,”羊献容怜爱地道,“不过此事你先不要对任何人提,待有了着落了再说。” “母后放心,儿臣不会说的!” “欢如乖。” 第616章去长安 虽说同意刘曜行刺张方,但司马颖也知道,这行刺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且机会只有一次,故他一直让刘曜别轻举妄动,等待合适的机会。 可张方也知道,自己不容于司马衷等人,平常极少露面,都是在军营指挥手下做事,想找到绝佳的机会杀他,实在太难。 这一拖,就是三个来月。 刘曜数次觉得,可以下手,可禀报司马颖后,他都不同意,总有诸多顾虑,刘曜又不敢擅自行动,否则一旦事败,他个人生死事小,坏了司马颖大事,他可担不起责任。 故他一直按兵不动,倒是没什么危险,独独苦了羊献容,总怕忽然哪一天,传来他行刺张方不成,反而被杀的消息,数月来日夜难安,人又瘦了一大圈。 不过,这样的情形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张方虽是囤兵洛阳,掌控大局,然而洛阳物资匮乏,两万人马所需的粮草,是一笔巨大的数目,又岂是三石两石的米粮能够供应的起的? 就快入冬了,天将越来越冷,士兵们过剩的衣裳都没有着落,更不用说现在已经是饱一顿,饥一顿,待到天寒地冻,又哪里去找粮食吃? 为填饱肚子,士兵们也顾不了那么多,挨家挨户搜刮物资,百姓们家中也没有什么存粮,家家户户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如此情形之下,士兵们都不愿意在洛阳继续待下去,想要回到长安,那里物资丰饶,至少他们不会饿肚子。 张方手下副将们都提出此事,张方亦知道回长安势在必行,然尔他带兵一走,司马颖等人必将拥司马衷重振朝纲,河间王想再掌控局势,可就难了。 几番思量之下,他即做了决定——让司马衷到长安。 “张方,你好大的胆子!”司马衷怒目扫过张方及冲进来的士兵,浑身发抖,“你、你竟然敢逼迫朕到长安,你、你这是犯上,你……” “皇上省省力气吧,”张方不耐烦地道,“洛阳如今被士兵们掘地三尺,连半颗粮食都找不到了,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再不去长安,士兵们都要饿死了,皇上怎么不体恤他们。” 司马衷气的差点吐血,朕体恤他们,谁来体恤朕?“你、你给朕滚!你要回长安,就赶紧滚,朕不会走!” 张方带大军走了正好,他就可将东海王召回,再将匈奴五部皇马调度一下,讨伐河间王,指日可待。 “皇上想多了,”张方冷笑,“末将得河间王之命,保护皇上安危,怎能偷懒,末将自然是请皇上一起去长安。” “放肆!”司马衷愤怒指他,“你、你休想!朕绝不会去长安!” “那就由不得皇上了,”张方面色一沉,“时间紧迫,要在入冬之前,回到长安,皇上若是自己不走,末将只好动粗了。” “你敢!”司马衷嘶声道,“你敢对朕无礼?十六弟绝不会……” 话未说完,他惊愕地看向殿门口,士兵们正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司马颖、司马炽、羊献容、梁兰璧等人进来! “皇兄!”司马颖愤怒地挣扎,却是于事无补,对张方恕喝,“张方,你好大的胆子,竟然逼迫皇兄,你罪该万死!” 他哪里想到,张方竟然攻他不备,派士兵杀进王府,将他给绑了来! 他府中侍卫本就不多,根本抵不住张方那帮如狼似虎一样的手下,登时被抓个正着。 原本他以为,张方是要拿他当人质,要挟皇兄答应什么,不料张方胆子更大,竟要将他们和皇兄一起,到长安去! 这是摆明要皇兄放弃洛阳,好让河间王继续为所欲为,张方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至于羊献容、司马炽和梁兰璧这些人,就更加不是张方对手,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羊献容本来还对司马颖抱有一线希望,指着他救司马衷,可刚刚在殿外,两下里一照面,她也只能暗暗苦笑。 自己这个皇后,怕又要被废了。 “成都王,你跟皇上除了说末将胆子大,还有别的话吗?”张方笑的张狂,“反正事已至此,你们还是乖乖听话吧,到了长安,河间王会好好安顿诸位。” “你——” 羊献容沉声道,“张方,你真要如此?皇上是大晋的皇上,你是他的臣民,你如此犯上,不怕遭报应吗?” 张方大笑,“皇后娘娘跟末将说报应?那些曾经害过末将、污辱过末将的人,怎么就没得到报应?”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羊献容冷声道,“你不但如此对待皇上,还纵容你的士兵在宫中大肆抢掠,天理不容!” “什么!”司马衷从震惊中回神,越加愤怒,“容儿,真有此事?” 羊献容沉重点头。 方才一路被押着过来,她已看到张方的士兵在各殿进进出出,拼命抢夺着一切可到手的东西,其贪婪之态,尽显无疑。 虽说先前洛阳之危,曾让宫中人饿死无数,然而自魏以来,洛阳皇宫就累积珍宝无数,有些甚至是举世罕见。 然而不用想也知道,经这些人一番抢掠,恐怕不会剩下什么了,羊献容自问不是贪财之人,想到这些,也不禁阵阵惋惜和心痛。 “张方,你——” “皇上心疼什么,”张方冷冷道,“哪次作战,流血牺牲的不是那些普通士兵?皇上每天就知道端坐龙椅,尝到什么苦楚了?他们天天忍饥挨饿,皇上知道他们有多苦吗?那些财宝,本来就应该属于他们。” 司马衷被堵的说不出话。 士兵们辛苦是没错,可也不应该这样! “张方,你休要胡言乱语!”司马颖厉声道,“如果不是你要控制洛阳,这些士兵又何必受战乱之苦,你速速让他们住手,否则——” “成都王,你如今还有什么本事威胁末将?”张方轻蔑地看他一眼,又转过来,“皇上到底去不去长安?若是不去,末将就让人烧了宗庙和皇宫,到时候,皇上不走也得走!” 众人皆大惊失色,张方向来说的出做的到,为了逼司马衷去长安,更为了绝众人再返回洛阳之心,居然要火焚皇宫! 第617章皇后大义 “你、你敢——”司马衷眼前一阵发黑,想不到张方竟要做到最绝。 张方微笑,“皇上可以试试,末将敢不敢。来人,放——” “等等!”却是羊献容忽然出声,神情坚毅,“张方,你定要火焚皇宫?” 张方颇有兴致地看着她,“皇后娘娘方才听不够明白?” 说实话,他对羊献容,还真有几分佩服。 以豆蔻之年,嫁给足以当自己父亲的懦弱皇帝,若是寻常女子,恐怕定会以泪洗面,自怨自艾,而她,却坚强地活了下来。 以皇后之尊,却屡遭废立,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因难以面对这种羞辱,而自行了断,她却依然冷静,甚至还想要拯救其他人,如此胸襟,须眉难比。 “昔日董公火焚洛阳,连烧数月,烟火遮天蔽日,百姓遭到屠杀,洛阳之繁华,彻底化为乌有,你要让旧事重演,做第二个董公?”羊献容字字如雷,敲在每个人心上。 那是洛阳的一次空前的浩劫,虽说已经是百余年前的旧事,然而如今的人每每提起,仍是心有戚戚。 张方再狠再残暴,也不敢说愿意做董公第二,脸色开始发白,却不输气势,“皇后何必说这话,末将是为了让皇上去长安,洛阳已然成一座空城,皇上留下,也没什么用。” “董公虽得一时荣耀,却终于惨死,其私欲与残暴,更是人人唾骂,张方,你定要火烧洛阳,落得千古骂名?”羊献容厉声道。 张方嘴唇动了动,居然没有出声。 所有人都被她此时的果决决绝所震撼,想不到在如此危急的关头,竟是她一个弱女子,以气势压倒了张方,保住洛阳。 羊献容上前几步,虽是被绑着,却恭恭敬敬地跪下,“臣妾多嘴,皇上恕罪,臣妾以为,洛阳需好生整顿,还请皇上移步长安,为了大晋百姓,请皇上保重龙体,待洛阳情势稳定,再请皇上移驾回来。” 司马颖等人皆明白她的意思,去长安已是无可更改,然而请皇上去,与被张方逼着去,却是两回事。 司马衷紧握着拳,眼前已有些模糊。 容儿不顾生命危险,叱责张方,保住洛阳,已是大功一件,如今更是极力保全他的颜面,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请皇兄(皇上)移驾长安。”司马颖等人,也都跪了下去。 司马衷深吸一口气,“好,准皇后与众卿所奏,朕即日前往长安!” “皇上英明!” 张方看了羊献容一眼,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大步出去。 这个女人,留之危险,必要尽早除去才行…… —— 三日后,司马衷等人及一众官员,启程前往长安。 一路上虽没有被打骂,然张方也不可能对他们太客气,冷言冷语总是有的。 羊献容一直尽力服侍司马衷,事事亲力亲为,尤其是吃食方面,宁肯自己先试过,确定无事,再让他用。 “容儿,你不可如此,”司马衷都看不下去,又是感动,又是心酸,“自有人替朕试食,万一你有危险……” “臣妾死不足惜,只要皇上安然就好。”羊献容倒并不在意,一来她确实愿意为司马衷去死,二来也是觉得,张方没这个胆量,在半路毒死司马衷。 “朕也要你没事,”司马衷揽过她,想想之后,又万分难受,“是朕没有能耐,保护不了你……这一去长安,恐怕……” “皇上稍安勿躁,”羊献容偎在他怀里,轻声道,“臣妾这里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请皇上定夺。” “哦?”司马衷大喜,“是什么,快说!” 难怪当时容儿要劝他前往长安,原来是还有后招! 他就说嘛,即使是为了保全洛阳,容儿也不该那么快就要他去长安。 “东海王,他不是一直封地等待皇上诏令吗?”羊献容声音更低,只有两人才能听到,“之前徐州都督不是已经投降,被免官吗,皇上何不让东海王领徐州兵起事,讨伐张方?” 司马衷惊喜道,“不错,朕怎么忘了东海王?容儿,多亏了你提醒!” 幸好有容儿在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已不是一两次,真好! “臣妾不敢当,”羊献容假装跟他很亲近,又往他怀里靠了靠,道,“还有,既然河间王能传檄四方,皇上为何不让东海王亦如此?想来天下义士都不能容忍河间王所做之事,必然会群起而应。” “不错,正是如此!”司马衷更加激动,几乎要忍不住叫起来。 “范阳王等人,亦是忠直之士,皇上可重用。还有,东瀛公是东海王的亲弟弟,想必一时糊涂,才听了河间王吩咐,只要东海王对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应该会幡然悔悟,有他相助,打败河间王,就更有把握,再加上刘将军的匈奴兵,胜算就更大。”羊献容继续道。 司马衷用力抱紧她,“容儿,多谢……” 除此之外,他已不知该说什么。 “臣妾不敢当,”羊献容温顺地由他抱着,“臣妾愚笨,不能帮皇上太多,皇上恕罪。” “你已经帮了朕很多,”司马衷亲亲她的额角,“容儿,你放心,待大局稳定,朕一定……了却你的心愿。” 羊献容身体一震,说不上是欢喜,是愧疚,好一会才颤抖着道,“臣妾……谢皇上……” 因心中有了底,司马衷接下来几天,就安然了许多。 寻了个机会,他将羊献容所提之事,偷偷告诉了司马颖。 司马颖应下之余,十分惊奇于羊献容在如此境况之下,竟还这样冷静,心思细密,果然非一般女子可比。 这一路长途跋涉,不但累极,且因粮食匮乏,众人经常饿肚子,苦不堪言。 张方自洛阳离开时,抓了大批宫女,本是想用做军妓,谁料这路上无米粮下锅,他竟命人将这些宫女陆续杀掉,用以充做军粮,其残忍行径,令人发指。 司马衷和羊献容等人连续几天只有稀粥裹腹,亦个个饿的头昏眼花,结果有一天,忽然有了肉吃,虽说只放了盐,还有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但他们都顾不上挑剔,全都吃的干干净净。 第618章建国大业 然而当他们偶然看到,张方的手下杀了一名宫女,命人将她拿去煮时,才知道自己吃的是人肉,别说是司马衷和羊献容了,就连见惯杀戮的司马颖,都吐的昏天黑地,恨不能就此死去。 张方等人却哈哈大笑,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好不痛快,简直没有人性。 之后司马衷等人再不碰那些肉,宁肯喝稀粥,吃草根树皮,也不造这样的杀孽。 千辛万苦到达长安后,张方先将一行人安顿下,再去向司马颙复命。 司马颖就趁着这机会,召来一名心腹,命他想办法将司马衷的诏令传给司马越,士兵领命而去。 接下来,就是等待。 司马颙此时也正在气头上。 刘渊的匈奴兵虽然人数不多,只五千余人,却个个骁勇善战,彪悍无比,虽最终将其打退,可司马颙的长安守兵却折了近万人,可谓损失惨重。 如果不是被刘渊给绊住,他早已将司马越召来共同议事,也可少一心腹大患。 “王爷。”张方进来行礼。 “回来了?”司马颙对他向来十分随意,看到他,脸色也和缓不少,“皇上到了?” “是,末将安排皇上歇息去了,”张方接着道,“王爷还在为匈奴兵的事烦恼?” “他们已被本王打退,暂时不足为惧,现在最要紧的,是安抚皇上,”司马颙烦躁莫名,“虽说请皇上到长安来,是权宜之计,可百姓们必然心有戚戚,宗室亲王也会心中不满,此事应妥善安置。” 虽说有实力的宗室亲王大都已经死于非命,却也还不乏对皇上忠心耿耿者,比如东海王等人,不可小觑。 张方颇不以为然,洛阳已经不值得留恋,还回去做什么,不过他并未说出来,只是应了。 “你这次立了大功,本王就升你为中领军、录尚书事,领京兆太守,”司马颙拍拍他肩膀,“好好夫本王做事,本王不会亏待了你。” 张方跪倒谢恩,“多谢王爷。” 接着司马颙即在长安设留台,挑选安排众官,俨然以皇帝自居。 为安抚司马炽,先封了他镇北大将军、都督邺城守诸军事,并许诺很快就会立他为皇太弟,他才暂时安稳下来。 在洛阳,尚书仆射荀藩,司隶校尉刘暾等人成洛阳留台,以司马衷之名义行事。 —— 当张方派人捉拿司马颖时,刘曜还在他的营垒外寻找机会行刺,反而免于被捉拿的下场。 不等他想到办法,救出司马颖,张方即挟持司马衷一行,前往长安,他一人势单力孤,不可能与司马颙对抗,想到羊献容与他所说,即悄悄前往左国城,去见刘渊。 “容儿目光长远,我十分佩服,”刘曜说到心上人,两眼发着亮光,“她说大晋之乱,并未结束,大晋恐怕气数已尽,即使伯父不起兵,其余族落也不可能安然,所以伯父不必有什么顾忌,能起兵就起兵。” 刘渊亦十分敬佩羊献容的胸襟,点头道,“我明白,成都王放弃邺城后,我已派人前往将你伯母他们都接了过来,再无后顾之忧,堂祖父他们也已安排一切,我们恢复匈奴大业的时机,终于到来了!” “伯父英明!”刘曜胸中豪情万丈,“小侄定为伯父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好!”刘渊大笑,“有你和世龙在,我如虎添翼,焉有不成功之理!” 石勒已然回来,并娶了刘婉云之事,刘曜已经知道,只是还没有跟石勒见面。 因当初为争夺羊献容,他与石勒之间,几乎兄弟反目,不过如今事过境迁,石勒又娶了他堂妹,不会再跟他争什么,过去的事,也就不必再提了。 “谢伯父。对了,二弟呢?他跟婉云可好?” 说到女婿,刘渊即露出满足而满意的表情,“很好,昨日才知道,自己就要当父亲,欢喜的很呢。”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刘曜由衷地替石勒感到高兴,“二弟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当爹了,一会我去恭喜他去。” “去吧,稍候我会请堂祖父来,共同议事。”刘渊目中闪过精光。 “是。” 刘曜从房里出来,即去见石勒。 石勒这会儿正陪着刘婉云说话呢,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害喜比较严重,吃什么吐什么,消瘦了不少。 石勒又是高兴,又是担忧,怕她会撑不住,整天的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刘渊和呼延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都劝他说不必太紧张,女子怀孕都是这样,他却仍是放心不下。 “二弟。”刘曜见他俩正亲密,本不欲打扰,结果石勒一抬头,看到了他,他也就走了过来。 “大哥,你回来了!”石勒与他虽相隔数年不见,但当时的兄弟情分还在,并不生疏,上去就狠狠抱住了他。 在邺城时,刘曜虽也回去过,但每次都是匆匆而去,匆匆而来,还没顾得上跟他见面,好好叙叙旧。 “刚回来,”刘曜也抱抱他,看向刘婉云,“婉云,恭喜。” 这个堂妹命运坎坷,他心中也是难受,不过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是天大的好事。 刘婉云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看他,“堂哥不要取笑我了,我、我回房了,你们说说话吧。” “慢点,累了就多休息。”石勒不放心地道。 “知道了。” 刘曜笑道,“二弟真是关心婉云。” 石勒自色道,“我的娘子,我当然关心了。再说,婉云有了身孕,半点大意不得!” “我听伯父说了,恭喜你,要当父亲了。” “多谢,”石勒说到这个,就合不拢嘴,不过想到刘曜与羊献容,他又敛了笑容,“大哥,容儿她……” “去了长安,”刘曜淡然道,“跟皇上在一起。” “那你……” “还不是时候。”刘曜淡笑,“我不会放弃。” 石勒擂他胸膛一拳,接着与他手掌相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永兴元年九月,刘渊在南郊筑坛设祭,自称“汉王”,建年号“元熙”,赦免境内囚犯,得“仁主”之名。 其妻呼延氏被立为皇后,并置百官,左贤王刘宣为丞相,宗室刘宏为太尉,其余人各有安置,建国号为“汉”,汉国正式成立(史称前赵)。 第619章不要得意的太早 “成都王,你做的好事!”因为愤怒,司马颙五官都有些扭曲。 司马颖冷冷道,“我做的好事?哪里比得过你,放纵手下抢掠皇宫,挟持皇兄到长安,意图谋反,你多有本事。” “你——”司马颙气的想扇他耳光,“你知不知道,刘渊谋反,自称汉王?” 司马颖惊了一下,“刘渊?”接着又冷笑,“原来如此。” 事实上刘渊在他手下做事时,他就看出来,此人不简单。 能够将匈奴五部整顿的那般严明,绝非一般人可比,所以他才一直把刘渊留在邺城,就是防着他做出什么来。 可后来情形一变再变,纵使他再不愿,也只能依靠刘渊调度匈奴兵,对抗朝廷大军,不得不放他走。 结果刘渊这一走,果然就出了事,不过,反正他已经放弃邺城,如今更是沦为阶下囚,还管得了刘渊吗? 这会儿听说刘渊反叛,他反倒有些幸灾乐祸,让司马颙头疼这些事去吧。 “你早就知道?”司马颙更怒,“是不是你们商量好的,说!” “与我何干,”司马颖冷笑,“我被你抓到此处,并未见他。” “还不是你养虎为患!”司马颙咬牙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之前你重用刘渊,还封他为冠军将军,卢奴伯,不止是他,还有他侄儿刘曜,亦是你手下大将,如今他们叔侄谋反,你就是罪魁祸首!” “我可没叫他们谋反,邺城早已不在我手上,他们也不再听命于我,再说了,”司马颖斜他一眼,“大晋一直大乱不休,这是命数,你说刘渊叔侄谋反,那你呢,行事又多么光明磊落?” “你——”司马颙瞪了他一会,冷笑道,“你果然跟刘渊早有计划!是不是想等他带领大军攻打长安,救你出去,好拥你为帝?你想的美!” 司马颖不置可否,“你想多了。” “我不会给你这机会,”司马颙咬牙,“走着瞧!” 司马颖望着他的背影,嘲讽冷笑。 皇后说的对,大晋的大乱,还远没有结束,他能做的也不多,只希望大晋能有个明主来力挽狂澜,不管是宗室,还是其他人,都好。 这样想实在是大逆不道,可有些事并不是他不想,就可以不发生的,只能……听天由命…… —— 司马颙对付司马颖的招术很简单,以司马衷之命下诏,恢复“永兴”年号,废司马颖皇太弟之位,遣送回其封地成都国,无诏不得离开。 司马炽被立为皇太弟,多年夙愿终得实现,欢喜的无以复加,整个皇宫,都能听到他的笑声。 “丰度,你高兴的太早了,”司马衷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像幽灵一样,脸色青白的吓人,“你这个皇太弟当的,名不正言不顺,有什么好得意的。” 司马炽像是被掐住了喉咙,顿时笑不出来了,但并不气馁,“皇兄何必恼羞成怒,十六皇兄已经不成气候,也只有臣弟,才能光复大晋,皇兄就安心退位吧。” “光复大晋?”司马衷嘲讽冷笑,“别说大晋还没有灭,就算灭了,你以为就凭你这眼高手低、心胸狭隘的,能光复大晋?” “你……”司马炽怒极,忽又冷笑,“是皇后如此说的吧?皇兄到这时候了,还只听一个女人的话,也难怪大晋会完蛋。” “容儿比任何人都要强,”司马衷也不恼,冷冷看他一眼,“你的野心,她一直看的很清楚。” “那又如何?”司马炽张开双臂,转了一圈,“她看的再清楚,又能改变什么?臣弟依然成了皇太弟,她能将臣弟怎么样?” “成了皇太弟,又如何?”司马衷眼中忽然现出杀机,“你未必就能比朕长命,活到登基那一天。” 司马炽大惊失色,连连后退数步,“你、你待怎的?难道你还想……” 皇兄竟对他动了杀机! “怎么,怕了?”司马衷更加愉快,“朕就不明白了,你既然这样怕死,为何总是做些胆大包天的事?你自己说,一直以来,你帮着逆贼害过多少宗室亲王,你就不觉得愧疚吗?” 司马炽更是吓的后背发冷:他做的那些事,皇兄都知道? 那为何一直没有说破? 是了,是没有证据吧,或者说自顾不暇,就顾不上问他的罪。 “豫章王真以为,河间王是真心立你为皇太弟?”羊献容从旁过来,扶住司马衷,“你莫要得意忘形。” 司马颖被废皇太弟,且遣送成都国,虽然并不太让她意外,却让她一下不知该如何做。 司马颖是唯一一个肯帮皇上的人,他被送走,皇上就真个孤立无援了。 不过好在刘渊果然称“汉王”,建立汉国,想来司马颙接下来要想办法平叛,暂时不至于把皇上怎么样。 至于司马炽,羊献容对他更多的,是同情。 “羊献容,本王就知道是你!”司马炽恼羞成怒,“你就见不得本王好是不是?” “豫章王,你逾矩了,”羊献容冷冷道,“本宫现在还是皇后。” “皇后?”司马炽轻蔑地道,“连皇兄都算不了什么,你这个皇后,有什么可得意的?” “大胆!”司马衷上前就甩了他一耳光,“你敢对朕和容儿无礼!” 司马炽没防备,被这一巴掌打的差点没摔出去,半边脸都是麻的,却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一直以来,皇兄对他都很疼爱,不管怎样,都没翻过脸,像今天这样动手,更是头一回。 他倒是忘了,皇兄如今再不济,也还是皇上,他的确是得意的有点早了。 “皇上息怒,”羊献容扶住司马衷,“豫章王不知进退,皇上可莫要气坏了龙体,还是回去歇息吧。” 司马衷怒气冲冲地由她扶着回去。 司马炽牙齿咬的咯咯响,这两人是专门来羞辱她的吗? 好的很,这笔账,他记下了,早晚是要算的! 说他没命登基? 那就看看,到底谁的命更长! —— 接到司马衷的诏令,司马越大为欢喜,等待这么久,总算是师出有名,他立刻如同当初的司马颙一般,传檄四方,说明张方在洛阳的所做所为,以及挟持司马衷入长安之一切,起兵讨伐。 第620章杀了羊献容 范阳王等人随即响应,推举司马越为盟主,聚众数万,共同讨伐司马颙和张方,随后诸多义士前来投奔,声势渐大。 其二弟司马腾一见这阵势,就知道河间王成不了气候,没准到头来还会丧命,果然如羊献容所言,立刻倒戈相向,帮着司马越。 司马越自是高兴万分,以徐州都督的身份,安排三个弟弟分别据守幽州、青州、许昌三个重镇,自己则领义军进攻长安,并放话要司马颙将司马衷送出,否则只能兵戎相见。 关中百姓听闻又要起战事,大为恐惧,再者张方挟持司马衷到长安之事,本就天怒人怨,司马越这一起兵,更加深了百姓们对张方的不满,纷纷嚷着要司马颙送司马衷回洛阳,大战在即。 司马颙得知此事,大为惊慌,之前为打退刘渊,他已是损失惨重,如今义军来势汹汹,硬拼绝非明智之举,只能想办法转圜。 “河间王此次必然难以招架,”司马衷因看到了回洛阳的希望,大为高兴,“容儿,多亏你想出的好点子,朕就看河间王此次如何应对!” 羊献容却没有他这样乐观,“皇上所言甚是,不过张方向来狠毒残暴,难保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伤害皇上之事。” “容儿这次想岔了,”司马衷抚掌道,“张方非但没有反对朕回洛阳,反而在大势所趋之下,劝谰河间王,要他送朕回洛阳。” 当然,司马衷听到的,只是只言片语,张方的意思是,他手上还有几万兵卒,可用以对抗司马越的大军,不过如今情势所逼,不如先让司马衷回洛阳,司马颙则镇守关中,他领兵北攻博陵,平安天下。 可司马颙觉得,如今长安危矣,不能再分兵攻打他处,更不能将司马衷送回,因这是他手中的人质,最重要的一枚棋子,故没有同意。 不过,司马越的大军已经越来越逼近长安,司马颙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已经派了豫州刺史刘乔带兵,据守河桥抵御义军。 羊献容并不反驳他,道,“原来如此,那河间王可曾答应?” 司马衷得意道,“早晚会答应的,否则东海王也不能与他甘休。容儿,你放心,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回洛阳了。” “是。”羊献容答应着,心里想的却是刘曜如何了,不过见司马衷始终没有提起,似乎对刘渊自封汉王并不太在意,她也不会傻到去提这件事。 其实她已听说,司马衷和司马颙虽顾不上刘渊,可东瀛公司马腾却不肯坐视不理,已经派了手下大将聂玄领兵讨伐刘渊,但愿不会有什么事。 —— 没过多久,范阳王即派鲜卑兵与平昌、博陵两地袭击河桥,刘乔不能抵挡,被追赶到新安,死的人不计其数。 司马颙一看情势不对,慌了,以司马衷之名下诏,封司马越为太傅,召他到长安议事,声称愿与他共同辅政。 司马越岂会上他的当,不但不应诏,还进屯阳武,逼近关中,并限定日期,要司马颙送司马衷出长安城。 为让司马颙答应,司马越甚至提议,只要司马衷回洛阳,可与司马颙划分陕地而治,对他所做所为,既往不究。 司马颙犹豫起来,不得不说,这一条件很有诱惑力,如果司马衷真能说到做到,他不介意将其送回洛阳。 然而张方却剧烈反对,因为他知道,凭他在洛阳的所做所为,司马衷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只要其回到洛阳,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故他百般劝阻司马颙,不让其送司马衷回洛阳,双方就此,僵持不下。 永兴二年四月初六,为绝司马衷念想,更为剪除他的羽翼,张方鼓动司马颙同意,以羊献容多次由奸人废立,有辱大晋为由,废其皇后之位,赐死。 司马衷勃然大怒,一把将诏令夺过,撕个粉碎,扔在地上,“简直一派胡言!朕的皇后,朕都不曾要她性命,你们凭什么?司马颙,你敢动容儿一根手指试试?” 羊献容脸色惨白,似是反应不过来。 她被屡次废立是不假,可这是她的错吗,她也是身不由己! 司马颙和张方哪是要顾什么大晋体面,只不过是嫌她在皇上身边碍事,想要除掉她罢了。 张方冷笑,“皇上何必生气,皇后屡遭废立,行为又不检点,不配当皇后,处死了她,皇上的颜面就保住了,待王爷再替皇上寻个新的皇后就是了。” “住口,你这逆贼!”司马衷怒指着他,“容儿就是朕的皇后,朕不会要任何人!你敢动容儿试试?” “皇上这就不好了,”张方佯装无奈,“这诏令是皇上下的,皇上怎可朝令夕改?来人,赐羊献容毒酒。” “是。” “谁敢!”司马衷厉喝一声,上前一巴掌将那毒酒打翻,“要杀容儿,先杀朕!” 羊献容在他身后不自禁地哆嗦,“皇上不要,臣妾不值得……” “朕定会护你!”司马衷冷目森森,“想要杀容儿可以,除非踏过朕的尸体!” 张方哪料他对羊献容用情如此之深,他也不可能真的杀了司马衷,一时竟无法下手。 司马衷拥着羊献容,迅速回了自己房间,身体这才软下来。 “皇上!” “朕没事,”司马衷喘息着,脸色苍白,“容儿,朕没想到河间王竟要把事情做绝,你不能再留下了,立刻走!” “走?”羊献容颤抖的更厉害,“皇上要臣妾去哪儿?” “去找刘将军,”司马衷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很快又平静下来,“朕身边还有几名心腹,张方必然要向河间王禀报,趁着这时候,让他们送你离开。” “不行!”羊献容哭起来,“臣妾走了,皇上怎么办?他们要杀的是臣妾,若是臣妾逃了,他们定会把怒火发泄在皇上身上,臣妾……” “他们不敢,”司马衷冷笑,“东海王步步进逼,天下人都看着呢,河间王有天大胆,也不敢把朕怎么样,可是你不能再留下了,否则朕也保护不了你。” 不将她送走,她不定哪一次,就会死在别人手上。 送走她,也是无奈之举。 第621章又团聚了 “可是皇上——” 没有可是,快点走!”司马衷猛地将她推给身边的侍卫,强忍着不舍,“定要平安将容儿送到刘将军身边,否则,提头来见!” “是!” 羊献容已经不知说什么,连反抗都忘了,硬是被侍卫给扶了出去。 临出门口时,她挣扎着回过头来。 司马衷对她一笑,摆了摆手,“去吧。” 羊献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待她出去,司马衷眉头一皱,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 当羊献容被送至刘曜面前时,他简直不能相信,眼睛眨了又眨,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永明哥!”羊献容扑进他怀里,嗓子嘶哑,“皇上他……” “啊!”刘曜猛地回神,大惊,“皇上难道已经……” 若不是皇上已然归天,绝无可能把容儿送回给他。 “不,皇上暂时无事,可是……”羊献容哭道,“皇上为了保护我,让人把我送走,他、他一个人在长安……” 刘曜心下稍安,“容儿,你先别哭,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羊献容哭了一会,好歹是冷静下来,将在长安排事情说了。 刘曜大怒,“张方简直该死!不但随意废你后位,居然还杀了你,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他,为你报仇!” “我好歹是逃出来了,可我怕皇上有危险,”羊献容此时已定下神来,冷静分析,“虽说河间王和张方还不敢动皇上,可他们总是借皇上之命下诏,滥行朝政,再这样下去,大晋会毁在他们手上。” 刘曜冷笑。 羊献容瞥了他一眼,无奈道,“你就盼着大晋被灭是不是?” 因她心里清楚,只要皇上在一天,她就不能轻易摆脱掉皇后的身份,总是被立了废,废了立,除非皇上大去,或者干脆大晋不存在了,她才能彻底摆脱掉现在的一切,心无旁骛地跟他在一起。 她不是没想过如此,甚至私心里也是希望如此,可有些事情,她还是要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晋被灭,不但不帮忙,反而推波助澜吧? “容儿,你莫气,我知道你不想对不起皇上,”刘曜见她有些生气的样子,怕她误会,赶紧解释,“我跟伯父都在帮皇上呢,可如今大局如此,有些事情我们也无能为力,这到底是宗室之间的争斗,外人有时候,真的不好插手。” 羊献容叹了口气,“我明白,你不用解释。刘将军,哦,不,汉王如何了,如今这边情形如何?” 一路上被送过来,她看到好多衣衫褴褛之人,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还有些病着,莫不是遭了什么事? “别提了,”刘渊有些懊恼,“之前东瀛公不是派了手下大将聂玄来讨伐伯父吗,我们跟他们在大陵交战,聂玄军不是对手,大败而归。” “这不是很好吗,你在气什么?”羊献容也替他们高兴,那段时间她正好在长安,并不知道外面的事。 “一开始是很好,”刘曜示意她别急,听他慢慢说,“后来伯父命我等乘胜进军,我带军攻下太原、屯留、长子等处,凯旋而归,原本今年伯父是要继续进军的,结果离石发生大饥荒,粮草供应不上,伯父命我退回,并准备到黎亭,那边有存粮,待度过饥荒再说。” 羊献容恍然,“原来是闹了饥荒,难怪百姓们是那般模样。不过这样也好,从去年到现在,一直打仗,士兵们也必然疲累不堪,还是先休整一下的好。” “你说的不错,伯父也是这个意思,”刘曜赞赏地道,“容儿,你果然聪明又冷静,你既然来了,就别再回去了,留在我身边,帮我和伯父,我们一定能更快胜利!” 羊献容红了脸,“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哪懂打仗的事。倒是这次回来,真不知还会不会再回去,我……” “不管你这后位是废是立,你都不要回去了,反正是皇上把你送来的,”刘曜赌气般道,“容儿,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你不要生我的气,打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能不理我。” 羊献容不解,“何事这么严重?” “就是……”刘曜看着她澄澈的目光,忽然没勇气说了。 “说啊,怎么了?”羊献容猛地想到刘熙,心一沉,“难道是义善他……” “嗯,就是他,”刘曜以为她猜着了,也没法隐瞒了,“他知道了,我亲口说的。” 羊献容又迷茫了,“知道什么?你亲口说什么?” “啊?”刘曜更茫然,两人是在鸡同鸭讲吗?“你不是猜着了吗?” “我猜着什么?”羊献容哭笑不得,“你不要打哑谜了好不好,快点说清楚!” 刘曜眨眨眼,“就是义善的身世啊,我亲口跟他说了,你是他的生身母亲,因为你终究要回来的,不如早一点让他知道。” 羊献容如遭五雷轰顶,脸色煞白。 她从未想过,要让义善知道,她是他的母亲! 因为她觉得,自己不但没有对他尽到一天做母亲的责任,更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先后委身于永明哥和皇上,有她这样的母亲,是义善的耻辱。 如果义善知道了,不但不会认她,还会恨她,甚至会因此而遭到世人的嘲笑,那绝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刘曜原本以为她会高兴的,因为他们一家三口,当然以后还要加上欢如,就要转到了,没成想她居然是这样的反应,把他给吓坏了,“容儿,你怎么了?你、你是不是气我没有跟你商议?我、我也是没想那么多,义善……”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羊献容虽然生气,可想到义善可能会在她面前露出愤怒的、鄙夷的样子,她就觉得浑身无力,骂都骂不出来。 “我、我觉得不可能瞒他一辈子啊,”刘曜一脸无辜,“义善小时候还好哄,可他现在长大了,总问我他娘亲是谁,我也不想再骗他,所以就跟他说了。” “你……义善才八岁而已,你再哄哄他怎么了?”羊献容捶他胸膛,“他这么小,你跟他说这些,他肯定受不了,他怎可能接受我这样的娘亲,你……” 第622章母子连心 “容儿,你怎么会这样想?”刘曜由得她打,听她这样说,非常惊讶,“义善为什么不认你?你就是他的娘亲,他知道自己有娘亲,而且你会来找他,高兴都来不及,为什么不认?” 羊献容猛地愣住,“你、你说什么?他、他愿意认我?” 转念一想,又不觉得意外了。 刘熙才八岁,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明白,只知道别人有娘亲,他也要娘亲,听说娘亲来看他,肯定是高兴的。 她也知道,刘曜肯定把刘熙教导的很好,对她这个娘亲,当然就只有期盼,没有仇恨。 “容儿,你在担心什么?”刘曜好气又好笑,“你以为义善会恨你?你真是太小看咱们儿子了,他就像我,忠厚老实,绝对没有你想的那样,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羊献容哭笑不得,“你忠厚老实?我可没看出来,老实人也不似你这样,立下这么多军功!” 不管是在成都王手下,还是在刘渊手下,刘曜都已立下战功无数,是个人才。 刘曜憨笑,“那是两码事,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忠厚老实的。” “傻瓜。”羊献容轻点他额头,方才的不安,倒是大大淡去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刘曜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容儿,咱们快走,让义善跟你相让,娘也很想你,咱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羊献容见儿心切,也没多想,“好,待我梳洗一下就去。” 不管怎样,要以自己最好的样子,出现在儿子面前。 梳洗过后,羊献容换了一身素锦长裙,与刘曜一道回家。 路上,她太过紧张,紧紧抓着刘曜的手,“我这样子好吗?会不会脸色太难看,太憔悴?义善会不会嫌弃我?” “你就放心吧,”刘曜耐心安慰,“我早跟义善说了,他的娘亲是世上最好的,他很喜欢你,一直盼着要见你。” “你怎么这样说呢,义善若是看到我,失望了怎么办?”羊献容心里更加没底了。 “不会,他会很高兴的。” “哦。”羊献容自己都觉得傻,这是去见自己儿子,又不是偷会情郎,紧张什么。 很快到了刘家,幸运的是,卜泰、卜英娥与刘俭上山挖野菜去了,刘熙年纪小,在家陪着胡氏。 “娘,我们回来了!”刘曜察觉到羊献容往后缩了缩,知道她紧张,硬是把她给拽进来,“你看我带谁回来了!” 胡氏起了身,看到羊献容,并不特别意外,“容儿,回来了?” 羊献容原本还在想着,胡氏看到她会有的反应,没成想是这样云淡风轻,一声“容儿”唤起她还是胡氏儿媳妇时的温馨记忆,她的眼眶瞬间潮湿,“嗯……” “娘,容儿才刚到,这不,就急着来见您了,”刘曜意气风发,低头见刘熙躲在胡氏身后,怯怯地看着羊献容,拉过他来,“义善,你不是要见娘亲吗,看,这就是你的娘亲,快过来。” 羊献容紧张的全身都是僵硬的,脸上笑容也很尴尬,就怕义善会不认她,“义、义善,我……” “娘?”刘熙却一下就高兴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不害怕了,“你是我娘?” 羊献容呆住,预想中的情形完全没有出现,她竟有些无法接受,幸福来的如此容易。 “容儿?”刘曜扯扯羊献容的衣角,“义善叫你呢。” “哦,哦……”羊献容颤抖着,拼命点头,“我、我是你的娘……” 她不配做他的母亲,他却愿意认她,以后,她要尽量补偿对他的亏欠。 “娘,”刘熙笑的更加开心,小脸红扑扑的,还有些羞涩,扭捏着道,“我想……” 又没了动静。 “哦?”羊献容又紧张起来,“义善,你怎么了?你想要什么,你说,娘一定尽力为你办到。” 这话说的,已经有些讨好的意味。 “我想你抱抱我。”刘熙说完,似乎又觉得过分了,偷偷去看刘曜的反应。 刘曜眼前却模糊起来,“乖,你娘一定会抱你的……” 这孩子从小没有娘疼,虽说母亲对他不错,可祖母怎代替得了母亲? 卜英娥当着他的面,是不敢对义善怎样,可他这些日子,几乎不在家,背着他和母亲的时候,谁知道她如何对待义善? 这么大的孩子了,却想让娘抱一抱,这心里有多难受,还用得着多说吗? 胡氏也是摇头叹息,义善虽是极想见他娘,却很懂事,从没在她跟前吵闹过,要娘抱抱这种话,今天也是头一回说。 “义善!”羊献容心中酸楚难当,猛地将他抱住,“是娘对不起你!娘……娘欠你太多……” 刘熙吓了一跳,尽管是他提出的要求,然娘这样激动,他还是很不习惯,挣扎了两下,“娘……” “对不起,对不起!”羊献容一迭声道歉,拼命要自己冷静,“是娘不好,娘吓着了你,以后娘会好好陪着你,乖……” “嗯……”刘熙这才点点头,娘好美,怀里好暖,好香。 以后,他也有娘了,再没有人说他是没娘的野孩子了,太好了! 刘曜将他母子二人一起抱住,笑道,“好了,母子相认是好事,都不要哭,以后咱们一家都不分开,好不好?” “好!”刘熙拍着手笑。 正在这个当儿,卜英娥他们三个回来了,进门时本来还有说有笑,一看到这情景,三个全都怔住,一时无法接受。 “哥哥,快来!”刘熙根本不知道大人间的事,过去把刘俭拉过来,指着羊献容道,“我有娘了,这是我娘!父亲跟我说过的,我娘就是她!” 羊献容微笑道,“这是义真吧,都这么大了,我就是义善的娘。” 刘俭已经十五岁,跟羊献容差不多高,十分壮实,浓眉大眼的,一看就是个老实孩子,被羊献容这样看着,有点腼腆,“哦,你……你是二弟的娘啊,我……我应该叫你什么?” 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羊献容脸上红了红,“这……” 她如今的身份,确实尴尬,虽说是皇上要她来找永明哥,可她到底已经不是刘家的儿媳,卜英娥才是永明哥的正妻,刘俭该叫她什么,她也不知道。 第623章平起平坐 卜英娥这时候回过了神,尽管不想惹的刘曜不高兴,可心里的怨念怎忍得住,不冷不热地道,“这话可不好说,不能乱了规矩和辈分。不过皇后既然是义善的娘,也算是我的妹妹,义真,人前就称皇后为娘娘,人后,就叫声容姨吧,想必皇后不会介意的。” “容姨。”刘俭倒是听话,接着就叫了。 “乖。”羊献容如何听不出她的冷嘲热讽,不过她今天才跟儿子相认,也不愿与她起冲突,也就不多说。 刘曜的脸却冷下来,“卜英娥,你记住了,容儿已经不再是皇后,是皇上要她业找我——” “什么!”卜英娥脸色大变,“皇上?这、这不可能!” 卜泰也大为意外,“永明,这是真的吗?你可不要乱说,你私自带走皇后,这……” 刘曜脸色更冷,“大哥,你没听到我刚才的话吗,容儿已经不是皇后,是皇上将她送到我身边来的。” 卜泰十分尴尬,“哦,哦……” 说起来刘曜虽对卜英娥没有好脸色,但对他还是很不错的,极少给他脸色看。 胡氏见情形不对,忙从中打圆场,“都回来了就好了,野菜呢,拿给我,我去做饭。” “这不可能!”卜英娥因为绝望而惨白了脸,根本没听到胡氏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摇头,“皇上怎么可能把皇后送给你,这不可能,是你骗我的,你骗我的……” 若是羊献容永远不要回来,她还能有机会让相公回心转意,就算不能做一对恩爱夫妻,至少她还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要知道,刘曜如今已被封为将军,她就是将军夫人,刘渊称了王,将来可能还是皇帝,刘曜的官位会更高,她的名分会更高,若离开了刘曜,她就什么都不是。 若羊献容回来,她被赶走是一定的,她怎可能不绝望。 刘俭和刘熙见几个大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哪可能不害怕,缩在一边,什么话都不敢说。 “我没必要骗你,”刘曜冷冷道,“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容儿一定会回来,我一定会休了你,是你一直赖着不走,现在容儿回来了,你……” “不!” “不。” 两人同时开口,其中一个是卜英娥,而另一个,居然是羊献容! “容儿!”刘曜讶异道,“你不同意我休了卜英娥?你才是我的正妻,我若不休了她,怎能委屈你做妾?” “那你就能委屈我做妾吗,相公!”卜英娥颜面全无,狼狈不堪,“我是正正经经进了你刘家的门,给你生儿子,为你侍候婆婆,操持家务,我哪一样做的不好,羊献容一回来,你就要我做妾?” “我没说要你做妾,”刘曜露出厌恶的表情,“我是要休了你,从今往后,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卜英娥气结。 “永明哥,别这样,”羊献容摇头,“义真大了,你就算不为别人考虑,也要为他考虑,英娥姐再怎么说,在刘家也十几年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你怎能说抛就抛。” 众人都非常意外,尤其是卜英娥,没想到羊献容竟会替她说话,愣愣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跟她本就没有什么情分,”刘曜却半点不给情面,“我当初为什么会娶她,她也知道,如果她能安分,我也不会对不起她,可她差点害死你我,我跟她早就情断意绝了。” “话不是这么说,”羊献容仍是替卜英娥说话,“英娥姐是做了错事,可谁不是为了自己呢,若我一回来,你就将英娥姐休了,让外头的人怎么看你,怎么看义真,又怎么看我?” “我……” “别休了英娥姐,否则我也不会留下手,”羊献容意甚坚决,“不然这样,我跟英娥姐,谁都不要做妾,不妨一个为左夫人,一个为右夫人,平起平坐,不分高低,这样可好?” 胡氏真是深深敬佩起羊献容来。 若是换了别的女人,既然得永明宠爱,是一定会为自己争取利益,无论如何,都要让英娥做妾的。 可她不但处处维护英娥,还宁愿两人都是正妻,此等胸襟,真不是英娥所能比的。 “永明,我觉得可以,”胡氏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好多说了,“既然容儿大度,那就这么定了,如今你伯父正为饥荒而烦心,他也初建汉国,你是他侄儿,又是他手下大将,若你因休妻之事,闹的沸沸扬扬,谁的面上都不好看。” “我为什么要跟羊献容平起平坐!”卜英娥还在那不依不饶呢,“我是相公的正妻,如果非要排个序,我是大夫人,羊献容是二夫人,她……” “你给我闭嘴!容儿已经够大度,要不是她和母亲都这样说,你以为我会留你?你若愿意,就是右夫人,你若不愿,我马上给你一纸休书,你给我滚!”她不乐意,刘曜还愤怒呢,也不顾刘俭还在场,就骂起来。 卜英娥无地自容,“我——” “英娥,咱们去做饭吧,我饿了,”卜泰拖着她就往外走,“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一大家人,热闹,哈哈……” “大哥,我……” 后面的声音听不到了,许是卜泰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多说。 “容儿,别担心,有我在,”刘曜余怒未消,“卜英娥若是肯,就是右夫人,若是不肯,我必会休了她!” “永明哥,不要说了,”羊献容向他使个眼色,意即让他好歹顾及一下刘俭的情绪,“英娥姐是一时接受不了我回来,待过几天,她会同意的。” 胡氏也道,“是啊,永明,你就是这样的脾气!好了,容儿才回来,也累了,让她去歇息,一会出来吃饭。义真,义善,你俩出去玩会吧。” 两个孩子答应了,一起出去。 看的出来,刘俭心情很失落,不过他不再是小孩子,能看得出来,父亲对母亲没有感情,而且也不是父亲的错,他除了难过,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永明哥,义真长大了,英娥姐又是他的亲生母亲,你若这样没有顾忌,我觉得不好,”羊献容说了这话,又想到刘曜是为了自己,怕胡氏多想,忙又道,“娘,你觉得呢?” 第624章再经废立 胡氏半点儿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反而十分赞同地点头,“容儿说的不错,我不止一次说过永明,义真大了,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你总这样把英娥当仇人一样,让他心里多难受?可永明就是不听,非要气我!” 羊献容这才稍稍安心,忙安抚道,“娘也不要生气了,永明哥跟英娥姐之间的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的清的,如今正逢乱世,永明哥又经常要去打仗,这家里的事,以后我会听娘吩咐,好好打理着,别让永明哥有后顾之忧。” 胡氏愣了一会,忍不住想要感叹,英娥跟容儿之间的差距,是拍马都赶不上的啊。 以往永明每次回来,英娥就知道想着法儿的往他跟前凑,从来没有想过他在战场上会有危险,也从没说过,让永明没有后顾之忧的话。 “容儿,我就知道你对我好,”刘曜有了她,哪还会去管卜英娥,笑嘻嘻将她揽在怀里,“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家里有你和在,一定没事,我当然安心了。” 羊献容红了脸,挣扎道,“永明哥,你这是做什么,娘还在呢。” 胡氏瞪了刘曜一眼,道,“你也收敛着些,容儿虽是回来了,可你们还没有成亲,你急什么?” 这小子,多年心愿终于达成,猴急猴急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这好办!”刘曜手一挥,“我这就让人准备,马上迎娶容儿进门!” “先不要了,永明哥,”羊献容心中有些不安,“我方才说了,如今太乱,你又经常要帮着刘将军打仗,这个时候你还是别分心了。”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跟皇上之间,还是会牵扯不清,何况当时情况危急,他不顾自己,先放她走,是她欠了他,哪有心思在这个时候成亲。 刘曜不以为然,“成亲而已,有什么分心的?反正早晚是要成亲的。” “听容儿的,永明,”胡氏脸沉了沉,“如今正打伏,离亭又闹了饥荒,你这要是大张旗鼓地成亲,让人知道多不好。” 刘曜不敢顶嘴,小声道,“我也没要大张旗鼓,就拜个堂呗,能有什么不好。” 胡氏又是一瞪,“你说什么?” “没事。”刘曜眼观鼻,鼻观心。 羊献容忍不住笑,“娘别生气了,永明哥,我觉得娘说的对,成亲的事,先缓一缓吧,能够再回来,跟义善母子相认,我已经很高兴了,不敢奢求太多。” 刘曜摸摸她的脸,宠溺地道,“好,都听你的。” 吃饭时,看着桌上的野菜稀粥,羊献容暗暗叹息,处在乱世,就是这样不由自己。 幸亏她离开长安之前,还是皇后,身上穿戴都很贵重,即拿给胡氏去换些米粮,还能支撑些时候。 如今闹饥荒,有时候就算有钱,也未必能换到米粮,只能捱着了。 —— 可笑的是,就在刘曜和羊献容以为,他们可以长相厮守的时候,洛阳留台却并不消停。 永兴二年十一月,驻守洛阳的立节将军周权假称接到司马衷密诏,升为平西将军,复羊献容皇后之位。 消息传到离石,刘曜愤怒莫名,羊献容更是心有戚戚,若是洛阳来人接自己回去,她跟刘曜之间的缘分,恐怕又尽了。 卜英娥倒是万分高兴,虽然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却是日盼夜盼,就等着洛阳来人呢。 不料没出几天,又传来消息,洛阳县令何乔查出,周权是假传诏令,双方一言不合,何乔发兵攻打周权,很快将其打败,周权被杀,何乔再度废了羊献容皇后之位。 当刘曜和羊献容得知此事时,都是长久地沉默。 历朝历代,几曾有这样的事——羊献容贵为皇后,却空有其名,甚至连小小一个洛阳县令,都敢下令废后。 不得不说,这是因大晋气数已尽,司马衷完全沦为他人傀儡所造成的,不止羊献容,他所受到的羞辱,一点不少。 却也无可奈何。 光熙元年四月,司马越屯兵温县,围困长安已达数月,长安就像当初的洛阳,粮草断绝,士兵们怨声载道,再也不想打仗。 司马颙和张方切实体会到了被围困的心情,尤其司马越已经让人传话,若一个月内,不将司马衷送出,就将攻下长安,杀光所有人,一个不留。 司马颙慌了,准备将司马衷送出,可张方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坚决不同意,司马越得知此事,即采用手下计谋,假称张方已背叛司马颙,想要自立为王。 司马颙对张方本就诸多意见,听闻此事,根本不去辨别真假,派了张方的亲信郅辅刺杀他。 张方哪里防备会被身边的人下手,登时枉死,曾经飞扬跋扈的堂堂战将,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枉死,岂不悲哉。 司马颙为让司马越收兵,即斩了张方首级,命人送到司马越帐中。 “求和?”司马越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本王料定他坚持不了多久,求和无用,吩咐下去,今夜子时发兵,尽快攻下长安,救出皇上!” “是!” 命令传开,士兵们都士气激昂,围困长安这么久,他们也已经感到疲惫,尽快攻下长安,也好回去跟家人团聚。 夜半时分,大军开始攻城,司马越手下祁宏率领鲜卑兵打头阵,猛烈攻城。 长安城被困数月,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并没有太过强烈地抵抗,城门即被攻破。 祁宏带领手下攻入长安,又是一番抢掠,自不必说。 随后司马越大军从东攻入长安,声势浩大。 司马颙正睡着,猛地听到号角声响,就知道情势不对,不用去看也知道,他的军队支撑不了多少时候,即匆匆披衣,到司马衷房间,拽起他就走。 “你……你做什么!”司马衷被惊醒,以为有人要来杀自己,好一会才回过神,挣开他道,“河间王,你好大的胆子,你要带朕去哪里?” “少废话!”司马颙咬牙怒吼,“叫你走你就走,再多说一句,老子劈了你!” 说着话,手上的刀已架到司马衷脖子上。 司马衷吓的叫了一声,“你……” 第625章重返洛阳 虽说自己落在河间王手里,可因被当做“护身符”,故河间王一直没有真的把他怎么样,莫不是现在要杀自己了? “快走!”司马颙一手提刀,一手拽他,匆匆出去。 长安看来是守不住了,先逃再说,带着司马衷,好歹也能挡一挡。 来到屋外,司马颙叫来自己的亲信,去准备马车。 “东海王打进来了?”司马衷这会儿清醒了,冷笑道,“长安城破了?” 他已听到打杀声,不远处火光冲天,人影绰绰,看来东海王的人,已经进城了。 “是又怎么样,你以为你能活得了吗?”司马颙狞笑,“东海王不顾你的死活,强行攻城,你若是死了,就是死在他的手上,他分明就是想借我的手杀了你,自己好当皇帝,你真以为他是为了你?” 都这时候了,他还不忘挑拨离间,真应了那句“死也要拉个垫背”。 司马衷嘲讽道,“没法可想了,就想离间朕跟东海王?你以为朕不知,东海王围困长安数月,你都不肯将朕交出去,再拖下去,朕同样会有危险?” 司马颙狠狠瞪着他,“如果东海王撤兵,老子至少不会杀了皇上!” 这个白痴,什么时候不糊涂了? “是吗?”司马衷冷笑,“如果东海王撤兵,你会趁机登基,到时候朕只会死的更快。” 司马颙一下噎住。 “东海王攻城,正合朕意,”司马衷猛地推开他,“再者,你还要拿朕当挡箭牌,护送你逃走呢,你会现在杀了朕吗?” “你——”司马颙脸上阵青阵白,从未想过,司马衷居然会知道他的心思,这个任人摆布的孬种,究竟是真傻,还是大智若愚? “要逃就尽快,朕看外面的人,已经打进来了。”司马衷背着气,气定神闲。 这么久以来,他被所有人当做傀儡,忽而在洛阳,忽而在长安,总是被不同的人掌控,早已心灰意冷,将生死置之度外。 反正容儿已经脱险,他心里没有什么负担了,倒是什么都不怕了。 “少说废话,走!”司马颙忍下一刀劈了他的冲动,推着他往西走。 司马越的大军是从东面攻过来的。 几名士兵赶着辆车过来,司马颙逼着司马衷上了车,往西逃去。 与此同时,司马越已经带人闯进皇宫,士兵禀报,没有找到人,他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那河间王呢,可曾抓到?” 攻城是为了救皇上,若皇上有事,他如何担当得起责任。 “回王爷,不曾。” 又一名士兵过来禀报,说是有人看到司马颙往西逃去。 “皇上呢?”司马越急问。 “回王爷,天黑,看不真切,或许在马车上。” 司马越才要发怒,不过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手一挥,“追!” 最大的可能,就是司马颙挟持着皇上逃,先追再说。 “是。” 谁料司马越才带人追出不远,就见一辆无人操控的马车缓缓过来,车前挂着一面白旗,上面隐约有字。 “围起来!”司马越警惕地道。 “是。” 士兵从四面包围住马车,弓箭手做好准备。 马儿被围住,只好停下来,不停打着响鼻。 “皇上在车中!” 有名士兵眼尖,已经看到白旗上的字。 司马越登时愣了:这……这是什么招术? “王爷,这一定是河间王的诡计,车里必定有机关,”一名副将道,“王爷请退后,末将过去看看。” “小心。”司马越慢慢后退几步。 其余士兵也都围拢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马车上。 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道人影,匆匆而去。 是司马颙。 他原本想以司马衷为人质,冲将出去,然而当看到东面已被全部攻破,大军很快包围过来,他就知道即使带着司马衷,恐怕他也插翅难飞。 一名亲信脑子灵活,给他出了这主意,将司马衷送回,弄的神神秘秘,司马越肯定要试探着救皇上,他正好有机会悄然逃走。 事实证明,这主意是多么地妙,现在大家都围着那马车,此时又正是天黑,正是他逃走的绝佳时机。 很快的,他消失在夜色中。 那名士兵小心地到马车前,用刀捅了捅马车的周围,没有什么反应,就猛地掀开轿帘。 司马衷被绑着手脚,嘴里塞着布团,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倒在车座上。 “王爷!”那名士兵并没有机会得见圣颜,故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皇上。 不过可以确定,没有危险。 司马越一个箭步冲过去,只看了一眼,就立刻道,“是皇上,快,传太医!” 这洛阳城里,还不知道有没有太医呢。 “是!”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虽说没有抓到河间王,好歹皇上是救回来了,也算是不错的果。 结果太医真的没找到,只寻到一名开药铺的大夫,所幸司马衷并没有受伤,只是被打晕了,醒过来之后,就没事了。 “臣救驾来迟,请皇上降罪!”司马越跪下去,惭愧万分。 “起来吧,”司马衷嗓子有点哑,“你救驾有功,何罪之有?若不是你,朕也不能获救。” “臣不敢居功,臣只愿皇上安然。”司马越这才起了身。 “河间王呢?”司马衷恨声道。 这几个月在河间王手里,他受尽了羞辱,不杀河间王,誓不为人。 司马越惭愧道,“臣昨晚只顾着救皇上,河间王趁乱逃去,不过皇上放心,臣定会派人追捕,定要将河间王绑到皇上面前,由皇上发落。” “如此,甚好,”司马衷揉了揉额角,“尽快回洛阳吧,朕不想留在长安。” 这里,有他最屈辱的回忆,何况他从一出生就在洛阳,对洛阳的感情,岂是长安可比。 “是。” 司马越随即安排一切,带领大军护送司马衷回洛阳。 文武百官一道出迎,场面还是十分壮观的。 司马衷随即下诏,司马越救驾有功,封太傅录尚书事,增封下邳、济阳两郡,百官恭贺。 之后不久,探子回报,河间王逃到了太白山,司马越即派手下率领东海国军队征讨他,义军很快占领关中,他只能保守孤城,伺机而动。 司马衷接着下诏,复羊献容后位,命她即刻回洛阳。 第626章不得不回 看着桌上的诏令,刘曜和羊献容都半天没动。 卜英娥站在门口,努力不让自己表现的太高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跟上次不同,这次不但有皇上的诏令,等着接羊献容的人就在外面,她不走是不行的。 但愿这次她走,就再也不要回来,要不然,自己真要彻底失去相公了。 这几个月相公虽然没有休她,也遵守承诺,立她为右夫人,却更加不再多看一眼,满眼都只有羊献容和刘熙,甚至连一向疼爱的刘俭,也极少被他叫到跟前。 她感到了深深的危机,却又不敢把羊献容怎样,否则相公一定会把她给休了。 换句话说,她能保住右夫人的位置,都是羊献容“恩赐”的,这比她不被相公待见,还要难以接受。 只有羊献容走了,她在相公面前,才能重新抬起头来。 “容儿,再等等,”刘曜明知不可能,还做着最后的挣扎,“或许过不了几天,你又会被废了后位,你就不用回去了。” 卜英娥暗道这绝不可能。 羊献容苦笑摇头,“不会的,永明哥,这次不一样,河间王已经被打败,皇上回了洛阳,再没有人能威胁到皇上,这次是皇上恢复我的后位,他不会改变主意的。” 就是。 卜英娥好不得意,“皇后娘娘,不如民妇去帮你收拾东西?” “滚!”刘曜厉声喝,“你少在那边幸灾乐祸!” 卜英娥没想到他会毫无顾忌地骂自己,脸容一僵,接着怒道,“相公,你怎么这样跟我说话?我说错了吗,是皇上要接皇后回宫,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这是觉得羊献容不得不离开,没了顾忌,连脾气也敢发了。 “我叫你滚,你听到没有!”刘曜知道刘俭他们几个都不在家,骂起来极为顺口,“容儿要走要留,跟你没有关系,就算她走,你在这个家,也是多余,你若是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休了你!” “休休休,你就知道休!”卜英娥冲进来,用力拍桌,“相公,你除了说休我,还有什么本事?你就知道拿这个威胁我是不是?” “这不是威胁,”刘曜森森盯着她,“卜英娥,你给我听好了,我这辈子只认容儿是我的妻子,要不是她为你求情,我不会留下你,我跟容儿也不可能就这样分开,她一定会回来的,如果她不能回来,你也就别想留下!” 卜英娥被他冷酷的目光吓的连连后退,“你……” “永明哥,算了,”羊献容倒是很平静,“皇上既然已经下了诏令,我是一定要回去的,我这就去做准备一下。” 说完起身进了内室。 卜英娥心中一喜,只要羊献容说要走,相公肯定是拦不住的吧。 “给我安分点。”刘曜警告她一句,也跟着进了内室。 卜英娥咬紧嘴唇,这个时候,还是别把相公逼的太紧才好,等羊献容走了再说。 主意打定,她即转身出去。 “容……”刘曜才进内室,忽然被一股力量往前一拉,身后的门跟着关上,没等他反应过来,两片柔软的唇就狠狠贴上他的唇。 嗯? 刘曜有点不明所以,容儿这是怎么了? 羊献容从未有过的主动,一边亲吻他,一边拉扯他的衣裳,“永明哥,要我……” 刘曜猛地反应过来,是因为要离别了,所以情不自禁?“容儿,我……” “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快……”羊献容根本不容他开口,拉扯着他往床榻那边移。 当两人倒下时,已是衣衫半裸,激情高涨。 手摸到身上的肌肤,一如即往的柔滑细腻,刘曜脑子里轰然一响,什么都顾不上,压上去,亲吻,搂抱,难以自持…… 许久之后,两人都已心满意足,躺着喘息。 “永明哥,你也不要担心,洛阳如今一片狼籍,皇上要我回去,也是为了大晋的颜面,”羊献容翻个身,抱住刘曜,“说句无情的话,皇上其实已经支撑不了多少时候,如果我猜的没错,皇上召我回去,是想要同我商议,大晋由谁来继承。” 换言之,司马衷是要跟她交代后事。 “那我陪你回去,”刘曜摸着她光滑的背,“洛阳如今正乱,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不急,”羊献容并没有拒绝的太彻底,“我是猜着这样,是不是还不敢说,我先回洛阳去——你别担心,如今洛阳由东海王掌控,我对他也算了解,他至少不会害皇上,也不会害我,如果你这个时候跟我一起回去,恐惹闲话,皇上也会不高兴。” “但是……” “皇上早就好多年不碰我了,”羊献容脸上红了红,“他早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嫌弃也好,不愿强迫我也罢,总之我们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你既然不在乎名分上的事,就再忍一忍,好吗?” “那……你要小心,”刘曜妥协,“到洛阳后,如果有什么事,就给我送信,我尽快赶到。” “我知道,你放心吧。” 两人又缠绵了好一会,羊献容才起身,沐浴后换上衣服,盛装出门。 来接她的人虽然等了几个时辰,却不敢露出半点不耐烦的样子,恭敬地请她上了车。 刘曜在门口,一路目送。 他的心情居然很平静,因为他有种预感,用不了多久,他跟容儿就会再见面,且永远不会再分开。 数日后,羊献容到达洛阳,看着这惨不忍睹的一切,她的心情格外沉痛。 皇宫仍旧是被焚烧后的模样,所幸她所居的昭阳殿还完好,入宫后她先沐浴更衣,才去见司马衷。 不出她所料,司马衷病情陡然加重,几乎起不了身。 或许是在长安时心力交瘁,心情抑郁,再加上临回来前,被司马颙击昏,头脑受到撞击,他昏迷许久才醒来,就一时清醒,一时糊涂,身体虚弱的一阵风就能吹倒。 “皇上……”羊献容看到他这样,再想到自己这段时间跟刘曜多么轻松自在,万分愧疚,跪了下去。 “起来吧,”司马衷此时总算是清醒的,虚弱地道,“你……回来就好,朕……终究是不成的,你……你别怨朕……” 第627章朕只有你了 羊献容惭愧道,“皇上折煞臣妾了,臣妾何敢……” “朕本是想让你跟刘永明……平静地生活下去的,”司马衷咧嘴,算是笑了笑,尽管比哭还难看,“可是如今……朕不成了,还需要你主持大局,所以……” “臣妾惶恐,”羊献容又跪了下去,“臣妾无德无能,担不起皇上托付!” 听皇上这意思,就没打算让司马炽登基,莫不是想恢复司马覃太子之位? 若是如此,那她必然就要做皇太后,好辅佐太子,她这辈子还能与永明哥在一起吗? “容儿,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朕也是无法可想,”司马衷猛烈地咳着,却没有什么声音,脸憋的通红,好一会才道,“朕……不能让丰度继位,否则……你定要帮着、帮着熙延,守住大晋江山,若将来、将来熙延能够独挡一面了,你再……” 羊献容心中痛苦而矛盾,答应皇上,她与永明哥相聚之日,就将遥遥无期,若不答应,她又实在对不起皇上,连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帮熙延稳定局势,自己才有离开的那一天。 “容儿……” “皇上,臣妾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是……”羊献容也不得不思虑深远些,“若是万一……臣妾是说万一,继位的不是熙延,那……” “朕自有安排,这个你不必担心。”司马衷居然没有生气,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并未直说会怎样安排羊献容,看来是不想她生出别心。 “谢皇上!”羊献容还能说什么,立刻叩头,“皇上放心,臣妾定会尽自己所能,助熙延坐稳大晋江山。” “好……”司马衷欢喜万分,“容儿,朕就靠你了……” “是。” —— 光熙元年,司马衷接受司马越之建议,下诏给司马颙,假称过往不究,封他为司徒,回朝辅政,并派司马颖前往接他,以示诚心。 司马颙早已被义军逼的无处可去,又是司马颖带着诏令前来,信以为真,即带着三个儿子一起,上车返回洛阳。 行至半路,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司马颙登时生出不详的预感,掀起车帘,“出什么事了?” 回答他的,是司马颖的长剑,和布满悲痛与愤怒的脸。 “成、成都王,你这是何意?”司马颙慌乱地往车里退,“是皇上要我回朝,你难道还要杀了我不成?” 司马颖冷笑,“你真以为皇兄要召你回朝?看看这是什么!” 他将一纸诏令,打开亮在司马颙面前。 司马颙匆匆看了几眼,登时脸色大变:这竟是司马衷下给司马颖的密诏,要他将自己就地正法!“不,这不可能,是你、你假传诏令!” “假传诏令?”司马颖纵声笑,“你当本王是你吗,这是皇兄亲自下的诏令,之前那道诏令,不过是诱你出来的诱饵罢了,你害死六皇宫,还挟持皇兄到长安,条条罪状都抵赖不得,皇兄会原谅你吗?” “我……”司马颙吓的脸无人色,拼命解释,“我没有!成都王,你误会了,害死长潲王的是张方,我不是将他的首级交与东海王了吗,还有,劫持皇上到长安的,也是张方,与我无关!” “住口!”司马颖怒声道,“张方是你手下之人,若没有你纵容,他哪来如此胆量,敢谋害六皇兄,劫持皇上?” “我没有……” “由不得你抵赖!”司马颖厉声道,“皇兄命我送你上路,你受死吧!” 说罢一剑刺了过去。 司马颙好歹也是战将,身边不离防身利器,以短刀一挡,趁着司马颖后退一步,跳下车就跑。 他的三个儿子见状,也跟着要跑,被司马颖带来的人围住,一阵砍杀,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我儿!”司马颙见状悲愤欲绝,“司马颖,我要你死!” “彼此彼此!” 两人即战在一处。 司马颙到底逊了一筹,司马颖又是奉司马衷之命行事,格外理直气壮,几十招过后,他一脚踢倒司马颙,接着踩住,当胸就一剑。 司马颙惨叫一声,嘴里流出血来,痉挛一阵,即不动了。 “六皇兄,我替你报了仇了!”司马颖拔剑,仰天长啸。 随后,士兵带着司马颙父子四人的尸体,跟从司马颖一道,回了洛阳。 —— 离石的饥荒总算是过去,刘渊的手下们又不满足于现状,向他进言,说是自起兵即只据守偏远之地,威望不高,应大胆进军,平定河东,攻克长安做为国都,而后攻陷洛阳,才算是实现了匈奴大业。 刘渊既然起兵反晋,自立为帝,自然就有一统天下的决心,对于手下的提议,自然十分高兴,当下不再犹豫,立即带领刘曜、石勒等大将,进军河东,很快攻占蒲阪、平阳,进入蒲子,将之定为都城,一路高歌猛进,所向无敌。 在此过程中,刘曜等人都立下大功,且又有不少人前来投奔,刘渊皆授予他们官爵,论功行赏,十分大方。 刘渊进军的消息传到洛阳,司马越亦十分忧心,想到刘渊当初是司马颖的手下,他即与司马颖商议,招安刘渊。 “刘渊恐怕不再听我之命,”司马颖对此,表示无能为力,“他手下已十数万之众,且已自称汉王,胡人尽皆投奔,洛阳却……” “我知道,”司马越有点烦躁,“如若不然,也不会招安刘渊。当初他不过是匈奴左部帅,谁想竟会到今天地位。” 司马颖沉默一会,道,“是我的错,如果早料到……” “这哪里有早料到,与你无关,”司马越倒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不过若任由其继续坐大,恐怕洛阳长安皆危,应早想对策。” 司马颖听他这话,似乎有了计划,“你的意思是……” “刘渊的侄儿刘曜,与皇后娘娘交情不浅,不若让皇后劝劝刘曜,如何?”司马越眸光闪烁。 “这……”司马颖皱眉,“恐怕不妥,皇后母仪天下,怎好纡尊降贵,再说,刘曜只是刘渊的侄儿,就算他同意招安,刘渊也未必同意。” 任谁到了这样的高度,恐怕都不愿意再听命于人。 第628章刘渊已成大患 “这倒未必,”司马越眼神有些诡异,“我听说刘曜对皇后用情至深,长安未破时,河间王以皇上之命下廖娟废皇后,还要杀了皇后,皇上为保她性命,将她送到了刘曜那里,若是为了皇后,刘曜必会尽全力,劝刘渊接受招安。” 司马颖皱眉,觉得他的性情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以往他说话做事,没有这样咄咄逼人的。 “怎么,成都王有什么为难的吗?”司马越笑了笑,“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刘渊被招安?” “你这是什么话!”司马颖脸色一沉,“难道我还有什么私心不成?” 其实,他真有。 因这些年的宗室之乱,他就跟羊献容一样,已经深深明白,大晋气数尽了,胡人势力迅猛崛起,成燎原之势,如今这样的朝廷,根本就无能为力。 凭他一人之力,也改变不了什么,他现在只想皇上能够无恙,别被人所利用,以后的事情如何,也非他所能左右。 司马越微笑看着他。 “你若有这心思,就去奏明皇上吧,”司马颖站了起来,神情很冷,“皇上若是同意,我也没有意见。” “所以才要你同我一起去说服皇上,”司马越拉住了他,“你也知道,皇上极宠爱皇后,之前是迫不得已,才把皇后送去刘曜那里,如今恐怕……” 司马颖甩开他,气白了脸。 原来是拉他当个垫背的,难怪会跟他说这件事。 “怎么,你不同意?”司马越耸一下肩膀,“我是为了大晋的江山,并无私心。” “王爷高瞻远瞩,我很佩服,”司马颖胡乱行了一礼,“可大晋江山是否保得住,怎能全靠一个女人,王爷若是张的开口,就去说,恕我没这脸面。” 说罢大这步离去。 司马越的表情变的阴森:成都王果然有私心! 看来刘渊能有今日气派,都是他暗中推波助澜,如此,他怎可能同意刘渊被招安! 换言之,表面看来是刘渊称王,实则是在替成都王建立大业,待合适的时机,就会拥成都王登基,与朝廷分庭抗礼,好阴险! 此事不能再纵容下去,定要早做打算才行。 他好不容易才攻破长安,将皇上迎回,就不能再让皇上落在任何人手里,大晋自先皇以来,才传至两代,绝不能就此被灭国。 太极殿上,羊献容正与司马衷商议立储君之事。 “皇上的意思,将豫章王接回来洛阳?”羊献容有些意外地道。 当初张方将他们这些人都掳到了长安,如今她和皇上、成都王都回了洛阳,只豫章王和王妃还留在长安。 之前司马颙下诏,封司马炽为皇太弟,自然是违背司马衷之意的,不过因为那时刚回洛阳,凡事都没有安定下来,故他并没有急着废司马炽。 如今差不多也就稳定下来了,而他的身体,更加虚弱,立储之事,再也不能拖下去。 原本他是想废掉司马炽,立司马覃为太子,可群臣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蛊惑还是觉得司马炽更能担大任,竟齐齐上书,要求接回司马炽,那意思分明就是,待他百年之后,司马炽直接登位,就不用废了。 “不错,”司马衷脸色青白,“朕虽不想将皇位传于丰度,可也不能由着他在长安,那边不太平,若是他出什么事,朕无法向先皇交代。” 羊献容叹息一声,“皇上仁慈,妾身惭愧,既如此,那就先将豫章王和王妃接回来,再做打算。” “容儿放心,朕……”司马衷急促喘了一阵,“朕虽是将丰度接回来,却不会让他继位,待他回来,朕会与他说,废了他皇太弟之位,朕已下诏,命清河王速回洛阳,待废了丰度,就立清河王为太子,你……你定要好好……” 一阵喘不过来,他直翻白眼。 “是是,臣妾遵命,”羊献容吓的不轻,赶紧道,“皇上放心,臣妾定会好好相助熙延,绝不会让皇上失望。” 司马覃被废后,为免他再有机会翻身,当时司马颙硬是让他小小年纪即去了封地清河国,一直不曾回来。 清河国距离洛阳要近一些,但愿司马覃能早一步归来,部署一切。 “好……”司马衷喘息着,躺了下去。 羊献容守了他一会,见他睡的安稳了,这才出来。 “娘娘。”司马越忽然出现。 羊献容正满腹心事,猛可里被吓了一跳,“王、王爷?王爷要见皇上吗,不巧皇上刚好睡着,不如……” “臣有事与娘娘商议,请。”司马越态度很恭敬。 “如此,随本宫来。”羊献容对他,更加敬重。 前前后后,东海王帮了她很多次,这次更是救皇上于水火,诸王之中,活着的除了成都王,也就他为人正直,值得信任。 两人来到前厅,曲公公上了茶,退到门外。 “娘娘恕臣直言,刘渊称王,已攻下蒲子做为都城,且正向洛阳、长安进军之事,娘娘知道吧?”司马越直言不讳地问。 羊献容心一沉,“王爷的意思是……” “刘渊野心很大,”司马越冷声道,“他是匈奴首领冒顿单于之后,自比匈奴皇室,自然不甘心听命于大晋,故早有反叛之心,在成都王手下时,积聚势力,如今趁乱起兵,天时地利人和,终于称王。” 羊献容听的心惊不已。 不是因为刘渊的称王,而是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刘渊之所有会有今天,全是司马颖的成全。 难道说这仅存的两位在皇上身边的宗室亲王,又要起芥蒂,甚至反目成仇吗? “娘娘明白臣的意思吗?”司马越见她不吭声,直接问道。 “本宫不甚明白,”羊献容此时就算是明白,也要装糊涂,“刘将军,哦,不,若如王爷所说,汉王能够称王是天时地利人和,与他人何干?” “娘娘的意思,成都王无辜?”司马越毕竟不笨,一下就听出她在回护成都王,“娘娘真是知恩图报。” 言下之意是说,司马颖创造过几次机会,让她跟刘曜见面,她当然不会对他赶尽杀绝。 羊献容暗道一声惭愧,面上却不显,“王爷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第629章铲除异己 “那臣就直说了,”司马越抖了抖衣袖,“娘娘是大晋的皇后,想必也不愿意大晋落入匈奴人之手,趁着如今刘渊尚未逼近,不如请娘娘劝刘渊收兵,受朝廷招安,如何?” 羊献容愣了好一会,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本宫……请刘渊收兵?王爷的意思是,要本宫去打仗?” 皇上病重,自然不能御驾亲征,东海王居然会动这样的心思! 可她又不会武功,又不懂行军作战,就算去,又能做什么? 司马越脸色一沉,“娘娘何必装糊涂!若要作战,何需娘娘出面,臣的意思是,请娘娘劝一劝刘曜,若他同意,再去劝刘渊,事情即可成。” 朝廷若有足够的兵马,他就带着打刘渊去了,还用得着旁人? 之前聚众数万,是为了讨伐河间王,待救回了皇上,义军就各自散了,他若说要讨伐刘渊,估计不有那么多人响应。 尤其匈奴、鲜卑、氐、羌等各部,难道会去攻打刘渊吗? 羊献容登时明白过来,脸上一红又一白,很快又平静下来,“王爷的意思,本宫明白了,虽说本宫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令的汉王受朝廷招安,不过如果这是皇上的意思,本宫会尽力试一试。” 司马越大为意外,原本以为她会极力反对,或者找各种理由推脱,却不想她竟答应的这样痛快,“娘娘大义,臣佩服。臣会向皇上禀报,相信皇上也不愿大晋基业,毁于汉王之手。” “王爷言重了,本宫稍候听皇上吩咐。”羊献容微笑,十分得体地道。 “如此,臣告退。” 司马越退出来,才发现掌心居然有冷汗! 到底不愧是一国之后,且曾经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这气度无人可比,他原本还想在气势上压倒她,让她心有戚戚,不得不答应呢,结果,却几乎被她给震慑的难以成言。 至于要刘渊受招安之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回到王府,司马腾迎了出来,“王兄,你回来了。” 他们兄弟之间原本并不亲密,甚至曾经对立,不过好在司马腾及时看清形势,离开河间王,帮助司马越,也算是将功补过,故司马衷并没有问他的罪。 之前司马腾据守幽州,河间王死后,司马越即将他召回洛阳,助他打理朝政。 “嗯。”司马越坐下,眉拧的很紧。 “王兄真要把豫章王接回来?”司马腾撇撇嘴,“他的野心同样不小,还是河间王立的皇太弟,他若是回来,恐怕又生事端。” “那也不能由着他在长安,”司马越摆手,“长安不太平,若是他出了什么事,于皇上威名有损。之前诸王混乱,豫章王一直闭门不出,留了个洁身自好、不问政事的美名,朝臣们不明内情,自然将他当成了好的。” 司马腾不屑道,“那小子年纪不大,心机倒深。不过也罢,回来就回来,有咱们在,难道还能让他翻了天不成。对了,成都王如何,肯听王兄吩咐吗?” “他的性子倔的很,除了皇上的话,谁的话也不听。劝降刘渊一事,我与他说了,他并不赞成皇后出面,不过皇后倒是应的痛快,我反而觉得不踏实。”司马越这一路上,一直在思索羊献容究竟如何打算的,却没个结果。 其实羊献容能有什么打算,只不过知道如果她拒绝,司马越定会怀疑她,甚至会多生事端,她只想顺利让清河王登基,其他的事,能拖就拖罢了。 “她答应了不就好了,还有什么好不踏实的,”司马腾不以为然,“她跟刘曜有私还不好,就拿她当幌子,刘曜若能劝得刘渊受招安,皇后就给他了。” 司马越瞪他一眼,“休要胡说!” “这是事实啊,皇后肯定也这么想呢,不然怎么会答应。”司马腾毫不在乎地道。 司马越好气又好笑,“就算是事实,你也莫要在外乱说,大晋的颜面,到底还是要顾着的。” 司马腾随便应一声,“话说回来,成都王既然与王兄不睦,不如让皇上再让他镇守邺城去,眼不见,心不烦。” “皇上不会答应,”司马越目光变的阴沉,“皇上如今病重,恐将不支,由谁继位,却还没有定下来,皇上虽感激我救了他,但最信任的人,还是成都王,在这紧要关头,自然是要留他在洛阳才安心。” 司马腾登时怒了,“什么!救皇上是王兄的功劳,保着洛阳也是皇兄在辛苦,成都王有什么功劳,要把好处全都占了?王兄,你不能由着成都王嚣张!” “皇上信任他,我又能如何?” 司马腾转了两圈,忽地露出狠色,“王兄,不如把成都王给……” “别乱来!”司马越吃了一惊,“成都王得皇上信任,他若出了什么事,皇上必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牵扯上你要怎么办?” 司马腾很自信地道,“我既如此说,当然会有万全的计策,定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成都王。只有除掉他,朝政大权,才会在咱们兄弟手上!” 现在他算是明白,为何诸王都想要把持朝政,原来能够随心所欲,真是太痛快了,可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不让他们兄弟痛快,没办法,只好除之。 “二弟!” “放心,交给我。”司马腾急匆匆出去。 “二弟,你不要乱来,你——”司马越还想要阻止,他却已经跑的没了影,“二弟也真是冲动,这……来人,速去把二弟追回来!” “是!” 司马越原以为司马腾只是随口说说,何况他派了人去追,随后侍卫回报,说是司马腾并没有做什么,他也就放了心。 谁料不几天之后,侍卫来报,说是司马颖上朝时,所乘的马忽然受惊,狂奔一阵后,连人带车翻进路边的沟里,被救上来时,已气息全无。 消息传至皇宫,司马衷狂喷出两口鲜血,全身痉挛,眼看着就要不支。 太医们全都被召来,羊献容更是悲愤痛苦,更着急万分,因这时候,司马覃还没有到,司马炽却已经快到洛阳,凭她一人,如何力挽狂澜? 第630章最毒妇人心 “查到什么了?”羊献容脸色苍白,但神情镇定冷静,有种大难当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绝。 黎瑾道,“回娘娘,成都王所乘坐的马车被人动过手脚,那马也被人喂过药,才会忽然发狂,无论马车怎么用力,都拉不住。” “果然不如本宫所料!”羊献容咬牙冷笑,“成都王上朝这么久,几曾出过事,那马车若不是被人动过手脚,怎可能忽然出事,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 曲公公都惊的脸没了人色,“娘娘的意思是……有人害死了成都王?” 说罢生生打个冷颤,又吓的差点打自己一个巴掌:这种话哪能乱说! “十之八九,而且,一定是……”羊献容忽地住口不言。 其实,她很不愿意去怀疑东海王,可自打攻破长安,救回皇上,她就觉得他变了,性情有些诡异,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那娘娘打算怎么做?”黎瑾也觉得事情出乎意料地可怕,不禁紧张起来。 “没有证据,能怎么办?”羊献容深吸一口气,“都听着,不得放出任何风声,说是本宫怀疑东海王,皇上情形有些不妙,一切要等清河王登基再说。” “是,娘娘。” 她就算不说,黎瑾和曲公公也是不敢到外头乱说的,否则,赔上的就是自己的命。 司马颖不幸亡故这件事,因无人替他出头,即被判定为是“意外”,司马越禀报过司马衷后,亲自安排他的后事,将他风光大葬。 司马颖的王妃、儿子俱都悲痛欲绝,在司马越半是劝、半是强迫之下,回了成都国,等着司马衷下诏,其子继承他的爵位。 诸王之中,仍在朝的,就剩了司马越一人,就算他不想独揽大权,如今这风雨飘摇的大晋,也无人能与他一争短长了。 说到司马覃,也不知是路上耽搁了,还是有其他原因,一直没有到洛阳,反倒是司马炽和梁兰璧,被早一步接了回来,入宫后本要去给司马衷请安,却被人请到了武台殿中歇息,一切事情,之后再议。 梁兰璧肯定地道,“王爷,妾身觉得皇上肯定支撑不住了,否则不可能不让王爷去见皇上。” “还用说?”司马炽也不避讳,嘲讽道,“在长安时,皇兄就已经快要完蛋,不过他这口气也真是长,到现在还没咽下去,他不死,本王如何登基!” “王爷说的是,”梁兰璧往前凑了凑,“那王爷打算怎么做?妾身可听宫女内侍们说了,皇上和皇后都没打算让王爷登基,还想要废了王爷皇太弟的身份,重新立清河王为储君。” 司马炽愤怒道,“这个本王自然知道,皇兄已经命人接清河王入洛阳,待他到来,想必皇兄就要下诏了。” 好不容易才盼来的皇太弟之位,皇兄也快撑不住,半路却杀出个清河王,非要跟他抢皇位,该死! “那怎么办!”梁兰璧急了,“王爷一定要登基,清河王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能懂什么?不如……王爷去见皇上,让皇上下诏,传位于王爷!” “别做梦了!”司马炽嗤之以鼻,“皇兄若真有心传位于本王,还用本王去见?就算皇兄肯,皇后也定会劝的皇兄,传位给清河王。” 梁兰璧骂道,“又是那个贱人!不行,妾身绝不能让皇后牵着皇上鼻子走,不管怎样,绝不能让皇上下诏,废王爷皇太弟之位,就算清河王进洛阳,也没用!” 司马炽皱眉,“这个本王能左右得了吗?现在就等清河王到了,到时候……” 话说一半,他忽然看到梁兰璧诡异的眼神,不禁一惊,“你……” “死人是没办法下诏的,是不是,王爷?”梁兰璧攥着拳,目露狠光,“反正皇上早就病重,早一刻死,晚一刻死,又有什么打紧?” “你是想……”司马炽没想到她竟如此之狠,他虽然很想登基,却从没想过要害死皇兄,不管怎样,皇兄从小把他照顾大,这份恩情他没忘。 不过转念一想,谁不是为了自己,如果他不动皇兄,皇兄就会把皇位传给清河王,皇后也不会放过他,他若死了,谁会多看他一眼? “妾身都是为了王爷,”梁兰璧怕他嫌弃自己,忙道,“妾身是做皇后,还是做王妃,都很满足,可是妾身知道,王爷有惊世之才,若不登基,就太委屈。” “小妖精,本王岂会不知你怎么想的,”司马炽一捏她脸颊,奸笑道,“你说的不错,本王若不登基,就会便宜了别人,本王仁慈,谁念本王的好?” “王爷所言极是!”梁兰璧大喜,王爷只要想登基就好了。 司马炽来回走了几趟,道,“不过怎么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此事万万不能留下破绽,否则若牵连到你我身上,就麻烦了。” “下毒。”梁兰璧不假思索,显然早就不止一次想过这件事了。 “这不可能,”司马炽也想也不想就否定,“皇兄用膳之前,都有人试食,不等到皇兄吃到嘴里,试食者就毒发了,还有什么用。” “所以不能下在膳食中,”梁兰璧凑近司马炽的耳边,轻语几句,“王爷以为如何?” “妙哇!”司马炽大喜,就势揽住她,狠狠亲一下,“兰璧,你真是本王的福星,待本王大事可成,你就是皇后,哈哈哈!” 梁兰璧娇羞又欢喜,“谢王爷!” 黄昏时分,司马覃终于到了洛阳,先回了清河王府。 羊献容得知后,高兴万分,忙命人将他传进宫议事。 如今司马衷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都在昏迷中,太医已经挑明了说,他已病入膏肓,神仙难救,说白了,他就是比死人多一口气。 所以,立储之事,再也不能拖下去了。 “见过皇后娘娘。”司马覃行礼,看着消瘦许多。 “快起来吧,”羊献容扶起他,“本宫知道你刚到,必定辛苦,不过事出紧急,也顾不上许多了。” “是。”司马覃不敢多说,低头听着。 第631章毒发身亡 “熙延,如今的情形你也知道,若是豫章王登基,本宫做为她的皇嫂,就无法称太后,只能由着他为所欲为,到时所有碍他事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包括你,明白吗?”羊献容毫无避讳地道。 司马覃吃了一惊,猛地抬头,又迅速低下,“臣不敢,臣听皇上、娘娘吩咐,若是豫章王登基,臣绝不会生出事端。” “不,熙延,你没听明白本宫的意思,”羊献容暗暗苦笑,她把这个孩子给吓着了,“本宫是说,朝臣们一派支持豫章王登基,另一派则支持你登基,支持豫章王的人为了平息另一派的怒气,主张豫章王登基后,立你为太子。” 这就是所谓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 司马覃略一琢磨,登时明白过来,脸色惨白,“娘娘的意思是……” “不错,”羊献容点头,“豫章王若是登基,必然要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你则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早晚会……” 司马覃身子都颤抖起来,“臣斗胆,能否请娘娘出面,替臣推掉太子之封?” “本宫是可以帮你推掉,但豫章王心胸狭隘,阴狠毒辣,即使你无此心,他依然不会放心,”羊献容见他仍是退缩,不禁有些失望,“熙延,本宫知道你不愿牵扯进这些事,可如今的情形,也由不得你想要息事宁人,要想不被人欺凌,除非人上人。” 司马覃思虑一会,决然道,“臣明白了,臣要如何做,请娘娘吩咐。” 羊献容登时松了一口气,她看中的人,总算是有骨气和胆量的,“这个你不必担心,皇上也是要立你为太子,由你登基的,稍候皇上会让人拟诏,到时东海王等人会迎你入太极殿,你只管等着就好。” “是,谢娘娘。” —— 当夜,司马衷吐血不止,痛苦欲死,羊献容在内室服侍,司马炽等人都来到太极殿上侯着。 诏令已经拟好,废司马炽皇太弟身份,立清河王为太子,诏令就在司马衷枕边,稍候盖上玉玺,只等司马衷驾崩,就可宣读。 “哇……”司马衷猛地张口,又吐出一口血,胸膛剧烈起伏着。 床上、被褥上,他自己的衣服上,全都是血,情形十分可怖。 “皇上!”羊献容惊的脸色煞白,“太医,快!” 她虽然又急又怕,却觉得很奇怪,皇上之前虽也病重,但并没有这样厉害,今晚从服过药后没大会儿,就一直吐血,怎么止都止不住。 “是!” 几名太医立刻上前,轮流替司马衷诊脉。 外室,司马炽与梁兰璧交换个眼色,暗暗得意。 事实上,司马衷之所以会吐血不止,是因司马炽买通了一名内侍,在他药里下了毒。 这毒十分隐蔽,一般的太医都是验不出的,它的作用就是让司马衷吐血不止,就算死,也查不出原因。 当然,这毒并不下在药里,否则难保不会在试药时试出来,而是被司马炽买通的人,抹在了碗上。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即使验过药里无毒,药倒进碗里后,也不可能再验一遍,足以瞒天过海。 几名太医诊过,皆束手无策,而后是另一批太医,直到几十名太医全都诊过,齐齐摇头,说是无法。 “皇上……”羊献容跪倒在地,强忍着不哭出来。 皇上还没驾崩,她若急着哭,反成了不敬。 司马衷喘息一阵,已经是油尽灯枯,急促地喘息着,去够羊献容的手,“容儿,你、你定要……” “是,皇上,”羊献容颤抖着,“臣妾答应皇上的,定会做到……” 司马衷眼里露出些欣慰,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握住她的手,“朕……都……交给你……” 眼睛慢慢闭上,头歪在一边,不动了。 “皇上!”羊献容这才失声痛哭起来。 夏公公流着泪,到外头颤声道,“皇上驾崩!” 登时哭声一片。 丧钟响起,一下一下,响的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太好了,成了! 司马炽一边低头装哭,一边抑制不住地高兴。 自己就要是皇帝了,就要是皇帝了! 羊献容换了一身白衣,头戴白绢花,走了出来,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声音也是哑的,“皇上驾崩,乃我大晋之悲,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众位大人应早拥新皇登基,以保我大晋基业!” 司马越等人皆跪倒,“是,皇后娘娘。” 羊献容心下稍安,有诏令在,司马炽总不可能明着反对,“皇上已有诏令,废豫章王皇太弟之位,立清河王为太子,今皇上驾崩……” “皇后娘娘,”司马炽忽地开了口,“不知诏令在何处?臣是皇太弟,人尽皆知,皇上驾崩,理应由臣登基,不过若是皇上真有诏令下,臣也不会不从,请将诏令拿出来。” 司马覃一直跪着,没有作声。 有羊献容主持大局,他用不着张扬。 羊献容早料到他不会轻易罢休,道,“豫章王不必急,皇上诏令自然已经拟好,夏公公,去吧。” “是。”夏公公转身进去。 司马越皱眉,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看豫章王这样,似乎胸有成竹,难道那诏令有什么问题? 皇上病重这几天,都是跟皇后、清河王议事,他忙着处理成都王的后事,并不是太清楚。 夏公公很快出来,脸色已经发了绿,“皇后娘娘,诏令、诏令不见了!” “什么!”羊献容大惊失色,猛地站起来,“不见了是何意?方才诏令不是在皇上身边吗?” 就是为了防止出差错,诏令拟好后,才一直放在皇上这里,由她和皇上看着,怎么到头来,反而不见了? 所有人都傻了眼,在这样重要的时候,传位诏令却不见了,这是要起大乱啊! 司马覃身体晃了晃,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失望,还是解脱? “是,可是……真的不见了……”夏公公欲哭无泪。 羊献容瞪了他一会,急急转身进去找。 诏令果然已不在皇上身边,找遍屋子里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 羊献容拼命要自己冷静,仔细想想诏令是什么时候不在她视线范围内的…… 第632章即位 啊! 她忽地想起来,一定是刚才皇上吐血,情况危急,太医们给皇上诊脉,当时情形太乱,她一时就没顾上诏令。 如此说来,今日给皇上诊脉的太医,岂非都有嫌疑! 她立刻出来,厉声道,“来人,将所有太医都召来,快!” 众人都不解其意,面面相觑。 夏公公茫然道,“娘娘的意思是……” 羊献容急的死的心都有了,“不必多问,快去!凡是今日给皇上诊过脉的,全都要召来,快!” 诏令必然是被哪个太医趁乱拿走,若是查的急,或许还能追回来,否则就来不及了。 太医自己是没胆子拿诏令的,拿了也是无用,必定是受了谁的指使收买,而这个背后的人…… 她看向司马炽,眸光酷寒,心中却是自责不已。 都怪她大意了,方才皇上一吐血,她就失了方寸,竟忘了把诏令拿在手上。 “是。”夏公公不敢多问,忙去叫人。 司马炽却坦然看着她,她不移开视线,他也没有半点心虚。 那诏令就是他买通一名太医拿走的,如今诏令已经到了他亲信手上,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他算定皇上毒发吐血,太医们必会为他诊脉,内室必乱,谁也不会注意到,有人拿走了诏令。 如今正值寒冬,大家都穿的厚实,诏令往袖子里一塞,天衣无缝。 司马越上前两步,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诏令怎会不见?” 经过最初的慌乱后,羊献容已经平静下来,沉声道,“方才太医入内为皇上诊脉,随后诏令就不见了,必是他们所为。” “太医们好大的胆子!”司马越勃然而怒,“此事必要查问清楚!” “不错,”羊献容冷冷道,“太医们断无此胆量,必是有人指使,此事不能大意。还有……” 她原本想说,皇上死的蹊跷,可她没有证据,皇上驾崩又牵扯甚广,这话也不能随便乱说,即住了口。 司马越等了一会,不解地道,“娘娘?” “没什么,先找诏令吧。”羊献容没再多说。 “是。” 皇上驾崩,本是件很悲痛的事,却因为诏令的不翼而飞,变的暗流涌动,司马衷的死,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太医们被叫了来,然而这种事,没有被抓到手腕,谁会承认? 问了两个时辰,也让人到太医院寻查,仍旧一无所获。 羊献容越来越急,拖的时间越长,诏令找到的可能性就越小,说不定诏令被拿走之后,接着就销毁了,再也无处寻找。 司马越亦十分愤怒,太医们谁都不肯承认拿走了诏令,他即让人把他们抓进天牢用刑,非要问出来不可。 “皇后娘娘,东海王,这是否不妥?”司马炽适时地站出来,一派大义凛然,“诏令未必是他们拿走的,若是对他们用刑,岂非寒了人心?” 羊献容疲惫地揉着额头,没有言语。 她何尝不知,对太医用刑是下下之策,可找不到诏令,司马炽这个皇太弟登基就是天经地义,她还有什么理由阻止? 折腾了一夜,天都亮了,也还没个结果,朝臣和宗室亲王都在等消息,难道要一直乱下去不成? “皇后娘娘,先皇驾崩,皇太弟应登基!” 有朝臣已经站出来,表明态度。 “皇太弟登基,顺应天意民意,还请皇后娘娘不要阻拦!” 只要有一个开了口,其余人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请皇太弟登基!” “请皇后娘娘让位!” 一声高过一声,简直把羊献容当成了干涉朝政、祸国殃民的“妖后”。 羊献容除了暗暗苦笑,还能怎样? 她看向司马覃,后者同样一脸无奈,轻轻摇了摇头,意即天意如此,他也不想争了。 司马越嘴张了张,退后了一步,没有言语。 没有诏令,司马炽登基再正常不过,他能说什么? 羊献容起身,“豫章王,请。” 司马炽这一瞬间,觉得身心无一处不舒畅,简直要飞起来! 终于登基了,终于是大晋的皇帝了,终于所有一切都属于他,以后,谁还敢看不起他? 坐上龙椅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都拜了下去。 若不是司马衷刚驾崩,司马炽还要做出悲痛的样子,早就仰天大笑了! —— 光熙十一月十八,司马衷驾崩,谥号“惠帝”,葬太阳陵。 十一月二十一日,司马炽正式即皇帝位,成为大晋的第三位皇帝,尊羊献容为“惠皇后”,居弘训宫,追尊生母王太妃为皇太后,立梁兰璧为皇后,大赦天下。 司马炽一朝为帝,各种得意非凡,若不是国丧其间禁止婚嫁,饮酒作乐,他必然要大醉几场的。 当然,表面上不敢放纵,私底下喝酒庆祝,却是少不了的。 别说他了,就连梁兰璧也兴奋异常,骤然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站在了与羊献容一样的高度,她真是觉得痛快,仿佛报了仇一样。 而弘训宫里的羊献容,却憔悴的厉害,仿佛一下失去了所有的目标和希望,不知该如何活着。 “娘娘,皇后来了。”曲公公急急进来,脸色很难看。 因他知道皇上对娘娘的心思,皇后必然是因为妒忌吃醋,来寻主子麻烦的。 羊献容并没有什么惊慌之色,“知道了。” 说话间梁兰璧已经进来,一身华贵的深衣,满头珠翠,明晃晃的耀人眼,富贵逼人。 羊献容头也没抬,坐着没动。 “羊献容,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本宫,居然不行礼?”梁兰璧颐指气使地道。 羊献容冷冷道,“哀家是皇后,是你的嫂嫂,你应该向哀家行礼。” “你……”梁兰璧给噎了一下,差点背过气去。 按理来说是如此,可她从来没把司马衷这个窝囊废放在眼里,更不用说羊献容了。 “你有何事,无事的话就请出去,哀家要休息。”羊献容站起身来,态度十分冷淡。 虽然没有证据,但她知道,一定是司马炽和梁兰璧害死先皇,拿走诏令,她对他们怎可能会有好脸色。 第633章去守陵 “哟,派头倒真是不小,”梁兰璧嘲讽冷笑,同时更是愤怒莫名,“你是不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到处招蜂引蝶,觉得谁都不能将你怎样?” 羊献容不为所动,“梁兰璧,注意你的用词,哀家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本宫说错了吗?”梁兰璧扳着手指,“先是愍怀太子,后是惠帝,然后又是那刘永明,如今就连皇上都对你念念不忘,你自己说说,你有多肮脏!” 她的话实在太难听,曲公公都听不下去,忍不住要替主子开脱了。 然而羊献容却仍旧一脸平静,“哀家的事,用不着你来过问,你根本就不会明白。” 她这一生经历的事太多太多,又岂是用对错就可判定的。 她跟愍怀太子等人的感情纠葛,也只有他们自己能够清楚明白,她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这些事,何足为外人道。 尤其是梁兰璧这样的女人,不配知道她的心思。 “本宫不明白?本宫当然明白!”梁兰璧恼羞成怒,“你勾引皇上,是不是想做皇上的妃子,好保住你的荣华富贵,是不是?” 她这样质问,羊献容却根本不接招,让她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无处着力。 不过不管怎样,都不能改变她今天来的目的,不彻底把羊献容解决,她是不会安心的。 “你想多了,”羊献容冷笑,“是哀家的,谁也抢不走,不是哀家的,保也不保不住。” 梁兰璧又给噎了一下,好一会才道,“你倒看的开,这么说的话,你对先皇,还是念念不忘了?” “先皇照顾本宫良多,本宫欠先皇的,所受的恩情,自然不能忘。” 这话正中梁兰璧下怀,“如此甚好,先皇一个人在地下也是寂寞,本宫已经决定了,送你去给先皇守陵,你们生生世世都不分开,如何?” 羊献容终于露出吃惊的表情,“你说什么?守陵?” 后妃为皇上守陵这种事,并不是没有,但一般都是在后妃自愿的情况之下。 她对司马衷是有亏欠,可她还要为刘曜和自己的一双儿女着想,怎么能去给先皇守陵? 再说,先皇也并无这意思,而是愿意成全她跟刘曜的,梁兰璧凭什么让她去守陵? “不错,”梁兰璧眼里闪着恶毒的光芒,“你不是放不下先皇吗,去给他守陵啊,不然你就是虚情假意,让人恶心!” 先皇才驾崩,这贱人还是惠皇后,若忽然死了,朝廷内外,必然诸多猜疑,就算要杀她,也要过一阵再动手。 可留她在宫里,又实在不放心,皇上对她分明就没忘情,万一被她勾引皇上成功,自己这皇后之位,就危险了。 所以,让她去守陵,是最好的选择。 羊献容定定神,道,“不劳你费心,哀家会吃斋念佛,悼念先皇。” “吃斋念佛?你就这点诚心而已?”梁兰璧逼上来,“本宫是皇后,叫你去守陵,你就去,废话什么!” 不去,那就是对皇上有心思,她更不能坐视不理。 “梁兰璧,你没有资格命令哀家!”羊献容厉声道,“哀家是先皇的皇后,你见了哀家,还要行礼,凭什么命令哀家怎么做!” “就凭本宫是皇后!”梁兰璧也不怕她,大声道,“本宫叫你去守陵,你不去也得去!来人,送惠皇后上路!” “是!” 两名内侍进来,架着羊献容就走。 “放开!你们敢动哀家,好大的胆子!”羊献容厉声道。 “放开娘娘!”曲公公到底是干过粗活的,力气大,上前将那两名内侍给甩开。 “反了反了!”梁兰璧叫道,“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敢动本宫的人,本宫要你的命!” “你敢!”羊献容脸色煞白,“曲公公是哀家身边的人,你敢动他?” “你……”梁兰璧跺着脚,“还不把惠皇后带走!” 今儿无论如何,都要把贱人送到皇陵去! “不行!”曲公公硬是把羊献容拦在身后,“娘娘不能去守陵!” “怎么不能去!”梁兰璧真想杀了他,“本宫说去就去!” “不能去!”曲公公不顾一切地叫,“娘娘已怀有身孕,不能去守陵!” 羊献容震惊地回头看他:他怎么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在蒲子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可能有了身孕,还没等她确定这一点,先皇就下诏恢复了她的后位,接她回了洛阳。 所以事实上,这个孩子仍然是永明哥的,只是她还没有告诉任何人。 梁兰璧更加吃惊,“身孕?你……” “是先帝遗孤,”曲公公非常肯定地道,“皇后娘娘开恩,娘娘怀着的,是先皇血脉,怎能……” 事实上说出此事,虽可暂时解了羊献容之危,她不必去守陵,然而依梁兰璧的性情,知道她怀了先帝遗孤,为了司马炽的皇位着想,更加不可能留她。 可不管怎样,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你真的有了身孕?”梁兰璧狠狠瞪着羊献容,这个不甘心。 后妃怀了先帝遗孤,的确不能去守陵,而且还要留在皇宫中,好好照顾,令其安心生产。 贱人运气倒是好,说怀孕就怀孕了。 说起来也是侥幸,当时羊献容被送走,司马炽和梁兰璧还在长安,根本不知道她是被送到刘曜那里,否则,梁兰璧怎么可能不怀疑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先皇的。 羊献容冷冷道,“不错,已经两个月了。” “你为何不说!”梁兰璧对此表示怀疑,“莫不是骗本宫的吧?” “哀家为何要对你说?”羊献容不屑地道,“哀家只需禀报先皇即可。” 梁兰璧瞪了她一会,“来人,传太医!” 贱人一向诡计多端,不能被她给骗了。 “是。” 太医很快到了,为羊献容诊脉,少顷即得出结论,“皇后娘娘,惠皇后的确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你确定?”梁兰璧气的要发疯。 “臣不敢撒谎。” 梁兰璧又命人传了几名太医,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惠皇后有身孕了。 “滚,都滚!”梁兰璧把太医们骂走,回过头来,不甘心地道,“羊献容,你运气倒好!” 第634章长嫂如母 羊献容暗道一声侥幸,如果不是跟永明哥有了这个孩子,她此时恐怕定会被梁兰璧给抓去给先皇守陵了。“这是先皇遗孤,你敢动他?” 梁兰璧狠狠瞪了她一会,愤怒转身离去。 她当然不敢,而且她在后悔,在一开始听到羊献容怀孕时,应该不惊动任何人,想办法把孩子打掉,仍旧让她去守陵。 可现在,她叫了这么多太医给羊献容诊脉,知道其怀孕的人那么多,她哪还动得了手脚。 没办法,只能再另外想办法了。 她一走,羊献容就软了下去。 “娘娘!”曲公公赶紧扶她一把。 “哀家没事,”羊献容抬头看他,“你如何知道,哀家有了身孕?” “娘娘恕罪!”曲公公跪倒,一脸惶恐,“奴才本也不敢确定,是见娘娘这几日不思外食,晨起呕吐,所以大胆猜测,方才见皇后逼的急,奴才不得已,才说了这话,娘娘息怒!” 原来是猜的。 羊献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无过,若非你说出此事,哀家恐怕就要去给先皇守陵了,起来吧。” “谢娘娘。”曲公公起了身,不敢再多说。 其实他一直觉得奇怪,娘娘为何不把自己有孕的事禀报皇上,那皇上肯定要封娘娘腹中骨肉为太子。 不过事到如今,很多事都已经无法回头,问也没用。 —— “真的?”司马炽愣了一下,接着暴怒,“惠皇后有了身孕?” 皇兄死都死了,羊献容居然还给他留下这点骨血,这是成心跟他做对吗? 愍怀太子和他的几个儿子死后,皇兄这一脉就绝了后,他也就没有什么顾忌,可如果羊献容再生下皇子,岂非又要多生事端? “可不是吗,”梁兰璧恨声道,“臣妾也没想到,原本是想让她去给先皇守陵——” 一不小心说漏嘴,她赶紧住了口。 要羊献容去给先皇守陵,是她自己的意思,并没有请求司马炽,因她知道,他一定不会同意的,原是想着将羊献容赶了去,再说她是自愿的,他也没话可说。 “你说什么?”司马炽果然怒了,“你要惠皇后去守陵?何时的事,朕怎么不知道?” “这……是、是惠皇后自愿的,”梁兰璧赶紧撇清自己,“她说不愿负了先皇,更不愿在宫中苟且偷生,所以要去给先皇守陵,臣妾是去劝她的,结果就知道她有了身孕。” “好个惠皇后,竟如此不知好歹!”司马炽还真就信了她,对羊献容,越发恨入骨髓,“朕对她这样好,她居然只想为先皇殉情!朕就是不如她的意,看她怎么办!” 梁兰璧这个气,一个贱,一个更贱,皇上到底看中羊献容什么! 就算羊献容真的美貌无双,可毕竟年纪大了,都三十多岁了,还生过几个孩子,更跟几个男人不清不楚,皇上究竟图她什么? “皇上,既然惠皇后对先皇如此忠贞,不如……” “不如什么?”司马炽阴狠看她,“兰璧,朕早就警告过你,不得动惠皇后,要如何安置她,朕心里有数,知道吗?” 梁兰璧心里跳了跳,勉强笑道,“臣妾知道了,皇上息怒,臣妾也是不想再闹出什么事,所以……皇上,惠皇后怀孩子,臣妾以为不能留。” “这个朕知道!”司马炽拧眉,“不过她有孕之事既然已经被人知道,就不能接着让她失胎,否则朕和你的嫌疑都很大,朕才登基,于朕不利。” 梁兰璧又后悔了一阵,道,“那皇上的意思……” “过一阵吧,”司马炽露出诡异的表情,“惠皇后与先皇伉俪情深,先皇驾崩,惠皇后日日以泪洗面,伤心过度,会小产,也是情理之中。” 说起来他真是没有男人的气度,明明已经是一国之君,还总算计这些女人间的事,也难怪羊献容会看不上他。 梁兰璧与他臭味相投,听这话自是大喜,“果然如此,皇上英明!” “朕还要批阅奏折,你先退下吧。” “是。”梁兰璧行礼,“臣妾回去准备酒菜,稍候请皇上过来,臣妾与皇上共饮。” 司马炽虽然并不太热衷于男女情事,可做为王爷时,除了她这个正妃,也还有几名侧妃与妾室。 如今他登基,过了国丧期,肯定是要选秀来充盈后宫的,到时她的地位,就会有危险。 所以,她必须趁现在抓住皇上,最好能尽快怀孕,生个皇子,被封为太子,以后就不用愁了。 司马炽在想别的事,随口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 梁兰璧走后,司马炽根本就无心批阅奏折,坐了一会,忽然起身,“去弘训宫。” “遵旨。” 羊献容才吐过一阵,难受的厉害。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皇上的死对她的冲击太大,她觉得这个孩子非常不稳,夜里也一直做恶梦,梦到孩子鲜血淋淋地生下来了,非常痛苦地扭动着,她到现在还忘不了那样真实的画面,又怎有胃口吃东西。 “皇上驾到!” 羊献容心中登时有数:皇上是为了她腹中骨肉而来。 “娘娘,怎么办?”曲公公同样想到了,“万一皇上……” “还不至于,”羊献容摆手,“皇上才登基,暂时不会动哀家,静观其变。” “是。” 司马炽大步进来,看一眼羊献容,“惠皇后脸色很不好,可是孕吐的厉害?” 羊献容淡然道,“谢皇上关心,皇上国事繁忙,这些小事,就不劳皇上挂念了。” 不大不小讽了他一下,意即你是皇上,管好大晋就行了,后宫这些事人,何必你操心,我又不是你的后妃。 司马炽也不恼,上前几步,微笑道,“惠皇后不必客气,你是朕的皇嫂,皇兄驾崩,朕总要替皇兄多照顾你一些,缺了什么,只管开口,朕会让人为你备齐。” 羊献容掐着掌心,平静地道,“谢皇上。” “跟朕还客气什么?”司马炽忽地捏起她的下巴,感觉到她要挣扎,就狠狠用力,“朕对你的心意,你不明白吗?” “皇上请自重!”羊献容吃痛地皱眉,用力扳开他的手,迅速后退,惊怒道,“皇上既然敬哀家为嫂嫂,就该知道‘长嫂如母’,难道皇上对自己的母妃,亦是如此吗?” 第635章你慢慢考虑 羊献容原本以为这样说,他就会有所收敛,毕竟人再怎么无耻,也不会对自己的生母有什么不敬之想,否则就是畜牲不如。 谁料司马炽不但不觉得羞愧,反而笑起来,“不错,朕正是因为忘不了母妃,才会对你念念不忘,难道朕没有告诉过你,你跟朕的母妃很像吗?” 羊献容登时呆了,简直不知道如何反应! 原来他一直以来这样纠缠自己,就因为自己跟他的母妃很像? 这……这算什么! “朕不嫌你年纪比朕大,也不嫌你曾经是皇兄的女人,只要……”司马炽缓缓靠近,就要吻上她的唇。 羊献容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来,猛地推开他,扶着桌沿干呕不止。 也不知是怀孕的反应,还是他的话、他的所做所为让她觉得厌恶,她只想离他远远的,再也不要见他。 司马炽的脸色即变的很难看,她居然能对着他吐成这样? 曲公公见势不妙,立刻道,“皇上恕罪,娘娘最近吐的厉害,所以……” 司马炽愣了一会,才想起来她有身孕,脸色稍缓,“吐的这样厉害吗?可曾吃过东西?” 曲公公暗暗诧异,还以为皇上会生气呢,怎么还这样关切娘娘? 羊献容喘息着道,“不、不劳皇上挂念,哀家……会照顾自己……” 司马炽扶住她肩膀,低笑道,“朕怎么能不挂念你呢?嫂嫂,朕既然看上你,你就不可能逃得掉,再者,你难道不想保全皇兄的这点血脉吗?” “你——”羊献容脸色惨变,他竟拿孩子威胁她,委屈承欢? 若这孩子真是先皇的,她宁可失去,也不愿受他羞辱,毕竟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也绝不可能平安长大,可这孩子却是永明哥的,她如何忍心不要? 司马炽愉快地起了身,“不急,离朕的侄儿出身还早呢,嫂嫂慢慢考虑清楚就是了,缺了什么,朕会让人为嫂嫂安排一切,嫂嫂安心养胎吧。” 说罢大笑着出去。 对羊献容,他是必然会弄到手的,只不过他很清楚,现在她对他,满心防备,若是他太急了,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若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想清楚,自然会主动投进他的怀抱。 羊献容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想着手上若是有把刀,不如直接杀了他,一了百了。 “娘娘没事吗?”曲公公赶紧扶起她,“娘娘,这怎么办,皇上……” 羊献容但觉十分屈辱,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眼泪都要落下来,“你先退下吧,哀家一个人静一静。” 她也想过给刘曜去信,让他来找她,可找她又怎样? 她现在是惠皇后,离不得宫,难道要刘曜带着她,天涯海角地逃命吗? “是。”曲公公暗暗叹息,他知道主子心里苦,可他只是一个内侍,能帮主子什么呢? 不多时,黎瑾进来了,“娘娘,夏公公求见。” 因她会武功,办事又大胆细心,故羊献容一直让她在宫里各处暗查,希望能把诏令找到。 虽然希望实在渺茫,不过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 “哪个夏公公?”羊献容还陷在方才的屈辱里不能自拔,闻言恹恹地道。 “回娘娘,是先皇身边的夏公公。” 他一直是侍候先皇的,先皇驾崩后,他即调到了别的宫里,羊献容一直没有再见到他。 今日突然过来,莫不是有要紧事? 羊献容陡然想到那不翼而飞的诏令,立刻有了精神,“让他进来。” “是。” 夏公公很快进来,眼睛红肿,脸色苍白,人也瘦了一大圈,想来先皇驾崩这些日子,他十分不好过,“奴才见过惠皇后。” 说到“惠”字,自然想到旧主,又忍不住要哭。 “起来吧,”羊献容叹一声,“你如今在哪个宫里当差?” “回娘娘,是东宫。” 因现在还没有立太子,故东宫还没有主子,平常不用侍候谁,只需打扫收拾就行了。 “如此,也好。” 夏公公迟疑了一会,才道,“娘娘,能否摒退左右?” 羊献容心中一凛,“你是说……都退下吧。” “是。” 所有人,包括曲公公,都退了下去。 黎瑾方才是在探查时,碰上了夏公公,他说要见主子,她才引着他前来,接着就又离去,继续探查诏令的下落。 除她之外,弘训宫就再没有武功高强之人,故羊献容也没有注意,有人就在窗户底下偷听。 夏公公却以为只有他和羊献容两个人,十分安全,道,“敢问娘娘,诏令可曾找到,清河王还有希望登基吗?” 羊献容大吃一惊,没想到他居然敢问此事,“夏公公,你胆子太大了!这话要是被皇上听到……” “娘娘息怒,奴才知道轻重,故没有对任何人说,只对娘娘说。”夏公公十分镇定地道。 羊献容知道他一直是先皇的心腹,先皇有什么事,都不瞒他,他跟在先皇身边几十年,再逢先皇去世的打击,更显老态,鬓边已见了白发,早已不是容易冲动的年纪,不禁摇头,“诏令一直不曾找到,十之八九,已经被毁掉了,皇上如今已登基,又有一帮朝臣支持,恐怕……” “娘娘是否与东海王商议过,他有何良策?”夏公公竟执意要问出个答案来。 “东海王如今的心性,也不比从前了,”羊献容叹气,失望,却又很理解,“他侍奉过三代君王,自然懂得识时务,哀家之前探过他的口风,无用,他认新皇。” 东海王想必也是为他的家人考虑吧,看看之前每一个宗室亲王最终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如无必要,也不愿意做那出头之人。 夏公公沉默许久,“是,奴才明白了,娘娘恕罪,是先皇大去之前,曾经交代过奴才,除非清河王不能登基,否则先皇交给奴才的这道诏令,就先不要给娘娘,先皇的意思,还是要娘娘辅佐清河王,谁料想……” 羊献容愣了一会,“诏令?诏令在你手上?” 难道她想岔了,诏令不是被太医们拿走,而是夏公公收了起来? 这可太好了! 可是不对呀,若是如此,刚刚夏公公为何又问诏令有未找到? 第636章交出诏令 “娘娘误会,”夏公公上前两步,声音压的极低,说了几句话,“娘娘明白了吗?” 羊献容却似遭了五雷轰顶,根本没有回过神。 原来先皇…… “娘娘?” “哀家……知道了,”羊献容控制着身体的颤抖,却几乎不能自抑,“哀家……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此事万不可再说出去,否则你会有危险,知道吗?” “是。”夏公公倒并不为自己感到担心一样,“奴才告退。” 羊献容本想将他调到自己宫里,可想到以后,终究没开这个口。 人各有命,她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哪顾得了别人。 夏公公出了弘训宫,没走多远,身后就有人追上来,他才要回头看,后脑一痛,即什么都不知道了。 羊献容一直没有平静下来。 当时司马衷要她答应,辅佐司马覃,打理好大晋江山时,她虽百般不愿,却不忍叫他失望,所以是答应下来的。 当然她也问过,如果清河王不能登基,又当如何,司马衷说,他自有安排。 原来他的安排,就是准备好了一道诏令,废她为庶人,放出宫去,另嫁他人。 只不过因他并不能确定,他驾崩后,是司马炽登基,还是司马覃登基,所以这诏令没有直接给她,而是给了夏公公。 否则,若是司马覃登基,而她又先拿到了诏令,必然会离宫而去。 尽管司马衷这样,还是有些小人心思,却不得不说,他为羊献容想的、做的,已经够多,她对他,只有感激与愧疚的份,哪还会有半点不满? 那废她为庶人的诏令,就在佛堂的佛像背后,是夏公公以防万一,藏到那里的,若是不能事先知道,不会被发现。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拿到那诏令,而后找机会出宫,之后才是真的毫无顾忌、毫无负担地跟永明哥在一起了! 对,现在她要立刻给永明哥送信,让他来接她,立刻! 想到此,她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兴奋的一夜都没有合眼。 天才亮,她就将黎瑾叫来,让她不要再去找诏令,不可能找到的,而是安排人去蒲子送信,黎瑾并没有多问,即去安排。 用过早膳,羊献容才算计着,刘曜需要多久才能赶来,司马炽却忽然来了,较之昨天,一脸的阴森戾气,仿佛才杀过人一样,身上还有血腥味。 “皇上又来作甚?”羊献容警惕地道,“哀家并没有答应皇上什么。” 话出口又后悔了,她已经要离开,是否该敷衍着司马炽,熬到永明哥来? “诏令在哪儿?”司马炽直接了当地道,“交出来!” 昨晚听到眼线回报,说是夏公公跟羊献容说起诏令,他就本能以为,是那道要司马覃登基的诏令,而不知其实还有另一道跟他无关的诏令。 羊献容震惊莫名:此事只有她跟夏公公知道,司马炽如何知道? 夏公公绝对不会出卖她,否则不会等到昨晚,那会是谁? 啊,是了,定是这弘训宫中有司马炽的眼线,见到夏公公来,再偷听到只言片语,故找她要诏令来了。 是她大意了。 “不要以为你能蒙混过关!”司马炽眼睛血红,揪住她的衣领,“诏令在哪儿,交出来!” 本来按他原先的计划,是买通了其中一名太医,趁乱将诏令偷出来,而后交到他手上,他亲手毁掉。 结果那太医做贼心虚,当晚确实把诏令给偷出来了,却因为天黑慌乱,不知道将诏令遗失到何处去了。 司马炽杀了他灭口,而后让人在宫中到处找,却至今没有找到,不得不说,是他的一块心病。 骤然听到那诏令被夏公公交给了羊献容,他如何不急,先是对夏公公施了一番酷刑,没有问出什么,夏公公趁他不备,咬舌自尽,他无别的法子可想,只能来问羊献容。 “哀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羊献容用力向后退,“哪里来的诏令,你疯了吗?” 那诏令绝不能让司马炽拿到,否则他若知道先皇已废他为庶人,定不会甘休,会毁了诏令,说不定还会兽性大发,做出可怕的事来。 “交出来!”司马炽抓紧她的双腕,嘶声叫,“快交出来!不要以为你拿到那诏令,就能逼朕退位,让清河王登基,告诉你,没门!朕是皇帝,谁敢跟朕抢!” 羊献容恍然:原来他误会了,以为她手里的诏令,是要清河王继位的! 她本想否认,不过转念一想,看来那诏令并没有到司马炽手里,才会让他这样忌惮,她不如将错就错,让他以为诏令确实在她手上,还可以此,保得自己平安,支撑到永明哥来。 “哀家不知道诏令在哪儿,”羊献容故意含糊其辞,“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而是会将诏令公之于众!” “你——”她越是这样,司马炽越是急红了眼,“诏令果然在你手里是不是?拿出来,否则朕就杀了你!” 他猛地掐住羊献容的脖子,狠狠用力。 羊献容喘不过气,脸迅速憋的通红,艰难道,“你……你若杀了……哀家,就永远别想……找到诏令……” 司马炽仿佛被扇了一巴掌,猛地松手。 “咳咳……”羊献容难受的几乎要死过去。 “说,诏令在哪儿!”司马炽虽是怒火滔天,却真的不敢对她下死手,“你以为你不说,朕就奈何你不得?朕杀了你,也没人会再知道诏令在何处!” 羊献容嘲讽冷笑,“你以为……哀家这样笨吗,那诏令哀家当然已经交给信任的人保管,只要哀家有事,诏令立刻会被公布于世,你这皇帝,也做不长久!” “你——”司马炽气的要发疯,虽然也猜到,她可能是在拖延时间,为了保全自己,可他依然不敢冒这个险。 “哀家死不足惜,不过皇上若是做不成皇帝,就太可惜了吧。”羊献容嘲讽道。 司马炽狠狠瞪了她一会,忽地转身大步出去。 羊献容反而愣了一下,不太相信他就这么走了,难道自己刚才那几句话,真的把他给吓住了? 第637章折磨的不成人形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没过多久,就有人来传话,说是皇上有请。 她本不想去,可在刘曜没有来接她之前,她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只能过去应对。 进了太极殿,羊献容赫然发现,殿上放着一口棺材,心就猛地一沉:难道司马炽真的要杀了她,甚至连棺材都替她准备好了? 他胆子有这样大吗? “惠皇后,你想好了吗?”司马炽此时完全平静下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诏令在何处?” 羊献容更加平静,“哀家不会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真是绝情,”司马炽从龙椅上下来,一步一步往前走,“朕对你是真心的,你却非要置朕于死地,你就这么恨朕吗?” 羊献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哀家并不恨你,不过你与哀家走的,并非一条道,你又何必强求。” “朕也不想强求,”司马炽抚了抚额,“朕只是想问出诏令在哪儿,可惜,有人也跟你一样,就是不肯说,朕没办法,只好……惠皇后,你不过来看看吗?” 他的目光,落向那棺材。 羊献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会看到自己躺在棺材里,不但不往前,反而退了一步,“这……这有什么好看的,皇上将这棺材放在太极殿上,不嫌晦气吗?” 历朝历代,恐怕还没有哪个皇帝会这样做,他真个是与众不同。 司马炽挑了挑眉,“有什么晦气,朕是为了你,这里面躺着的人,是为你而死的,你就不想看看他吗?” 羊献容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你……” 她猛地就扑了过去,以为是黎瑾出了什么事。 因她让黎瑾送信给刘曜,此事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极有可能会有危险。 如今她知道司马炽派了人在弘训宫监视,才会想到黎瑾可能会在送信时被抓到,为了不出卖她,黎瑾有可能会死在司马炽手上。 然而当看到棺材里的人时,她眼睛却瞪的更大,这…… 夏公公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躺在棺材里,但脸却是向上的,所以看的非常清楚,不过却是脸色发青,因痛苦而显得格外狰狞,显见得在死前,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夏公公除了脸还是完整的,几乎没有穿什么衣服的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是一团血肉。 可以想像,那画面有多恐怖! “惠皇后,你看到了吗,棺中躺着的,就是皇兄身边的人,死都不肯出卖你的人,说实话,朕都被他给感动了,原本想看在他如此忠心护主的份上,饶他一命,结果他却咬舌自尽,你说是不是很可惜?” 司马炽俯在羊献容耳边低语,眼睛里闪着残忍的光芒。 暂时动不得她又如何,以为他没有办法对付她吗,就不信看到夏公公死的这样惨,她会无动于衷。 “你这个畜牲!”羊献容方才仿佛灵魂出壳,现在才回过神,痛苦而愤怒,抬手就打。 夏公公是为她而死的,死的这样惨烈,她于心何忍? 她更没有想到,司马炽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竟把夏公公折磨成这样! 司马炽却早有防备,抓住了她的手腕,“怎么,怕了?你好好看看他,他临死前,可一直说着不会出卖你呢,对你真是太忠心了,你好看看他!” 说罢一个用力,竟掐住她肩膀,硬是让她俯低身体,去看棺材里的夏公公。 “啊……”羊献容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剧烈地颤抖着,拼命挣扎,“放手……” 尽管不是她害死了夏公公,可他毕竟是因她而死,他扭曲的脸在她眼前骤然放大,这种恐惧是从心里发出来的,不由她不害怕。 “你怕些什么?”司马炽笑的更加痛快,掐着她肩膀的手丝毫不松,“他虽死的惨,却是为你而死,就算他死后变成鬼,也不会伤害你的,你有何可怕的?” “混蛋!你这混蛋!”羊献容嘶声骂,“你简直不是人,你是疯了,你、你会下十八层地狱,你不得好死,你这畜牲……” 尽管怒极,她却骂不出更狠的话,翻来覆去,也就是这几句了。 “你还骂?”司马炽怒笑,“朕是好心,让你见他最后一面,你还骂?” “你根本就不是人,放手!”羊献容猛地一个用力,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激发了身体里所有的力量,居然被她给挣脱了。 “诏令在哪儿,说!”司马炽也失去了所有的耐性,抓住她一个用力,甩了过来。 却不想在盛怒之下,用的力道太大,羊献容被甩的往前一扑,额头撞在棺材上,身体登时僵了僵,就软了下去。 “惠皇后!”司马炽大为意外,扑过去将她抱起,但见她额头上正汩汩冒出血来,早已昏死过去,“该死的……来,传御医!” 羊献容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中。 夏公公的死,对她造成的打击和刺激真是太大了,她仿佛在逃避一切,不愿意醒来。 司马欢如守在她床边,天天哭的声音嘶哑,见者无不伤摇头叹息。 这母女俩真是多灾多难,能够挺到现在,也着实不容易。 黎瑾更是深深明白,羊献容唯有离开皇宫,苦难才能结束,那信她已经让人送往蒲子,希望刘将军尽快看到,赶紧来接走娘娘才好。 “皇后驾到!” 梁兰璧满面春风地进来,“怎么,人还没醒?” 最好一直别醒,就这么昏迷下去吧,免得勾引的皇上神魂颠倒,做什么都静不下心。 司马欢如是不想理她的,不过想到母后曾经嘱咐过她,不要跟皇后起冲突,否则吃亏的是她自己,即忍怒道,“回皇后娘娘,母后还不曾醒,太医说是受伤太重,流血过多,所以……” “所以,你是在怨皇上了?”梁兰璧沉下脸来,“司马欢如,你好大的胆子!” 司马欢如忍不住就要骂,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皇上,母后如何会伤成这样!“欢如不敢。” “你不敢?本宫看你胆子大的很,”梁兰璧太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了,“小小年纪就与人私会偷情,你跟羊献容一样,骨子里都是贱胚!” 第638章又神智不清了 司马欢如登时涨红了脸,“皇后怎可乱说,我、我没有!” 也不知哪一次她与曹统偶然遇上,说了几句话,被梁兰璧知道,就硬说成是她与他私会,败坏她的声誉。 骂她就算了,连她的母后都要一起骂,也太狠毒了。 “你还敢顶嘴!”梁兰璧扬手就打。 司马欢如到底年纪小,被她冤枉辱骂,本来就够生气了,又怎愿意再挨打,往后就退。 却不料身后就是床榻,她脚后跟踢上床边,身体一歪,竟砸在了羊献容身上! “母后!”司马欢如吓的失声大叫,赶紧爬起来,“母后恕罪,儿臣不是故意的,儿臣……母后,你醒了!” 不知是不是被司马欢如这一砸,给痛的受不住,羊献容竟睁开了眼睛。 梁兰璧自然也不好再继续打,“醒的倒真是时候!” “母后,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司马欢如伏在她身上哭,“儿臣要吓死了,呜……” 没有母后照顾,她真是受不了,更何况还要时时被梁兰璧给欺负,小小年纪的她,承受了太多。 羊献容的眼神却是迷茫的,似乎非常不习惯被人这样抱着,她虚弱地推司马欢如,“你……你是谁……” 司马欢如身体一震,猛地起身,“母后,你、你说什么?” “你放开我,”羊献容一副受惊的模样,“你、你是谁,你吓到我了……” 梁兰璧皱眉,贱人居然连自己女儿都不认得了? 啊,难道撞到头,又给撞傻了? “哈哈哈!”她忽然大笑起来,“羊献容啊羊献容,你还真是好命啊!上次傻了几年还不够,这次居然又撞傻了,果然是天生的贱命!” “你不要这样说我母后!”司马欢如惊慌失措,不愿相信梁兰璧说的是真的,大叫道,“我母后才没有傻,她才不会傻!” 上一次羊献容因为失胎疯癫时,她虽然年纪小,却也听到很多人背后非议母后,她甚至还跟母后分开那么长时间,那是她心里一直存在的痛。 那种痛,她不想再受第二次了!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如果母后真的又傻了,她可怎么办? “本宫说错了吗?”梁兰璧心情好,也不计较她的态度,“你看看羊献容这个样子,连你都不认得,不是傻是什么?” “不会,不是!”司马欢如又是生气,又是害怕,用力摇晃羊献容,“母后,你醒一醒!你没有傻,你不会傻的是不是?” “头好晕……”羊献容仿佛被晃的难受,推了她一把,“你究竟是何人,要做什么,你快点走开!” 司马欢如守了她一天一夜,本就摇摇欲坠,被她一下推倒在地,呆呆看着她,回不过神。 母后……真的又傻了? “哈哈哈!”梁兰璧笑的眼泪都要流下来,“傻子,疯子,哈哈哈!” 一边笑,一边出去了。 既然疯了,那就更对她构不成威胁,皇上再怎么样,也不会对一个疯子有心思,要除掉羊献容,就更容易了。 比如,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发疯,会不小心掉到水里之类,怨得了旁人吗? 黎瑾和曲公公这才敢进来,两人一左一右叫,“娘娘?” 也不知道在太极殿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娘娘竟吓成这样,昏迷这么久,眼看着就要挺不住一样。 要知道,娘娘还怀着身孕呢,这要挺不住,可就是一尸两命。 不过,黎瑾倒是已经打听到,皇上为了逼问诏令,将夏公公折磨至死,难道娘娘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才会神智不清的? 羊献容又被惊了一下,左右看了看,“你们……你们是谁?韩青呢,本宫要见韩青!” 黎瑾呆住:娘娘难道当真心思混乱了? 韩青早就死了多少年了,娘娘忽然又提起她,而且还以“本宫”,莫不是从那之后到昨天之前这一大段时间发生的事,娘娘全都给忘了? 曲公公亦不知所措,“这……韩青?她……” 他之前并不在羊献容跟前侍候,韩青何许人,他根本就不清楚。 “公主,”黎瑾将司马欢如扶起,“属下以为请太医来给娘娘诊脉,娘娘或许只是受了一时的刺激,过后就会好的,公主先不要急,可好?” 司马欢如扭头看她两眼,忍不住就要哭,“母后还能好吗?我不要母后疯,我不要!” “会的,公主一定会好的,”黎瑾十分肯定地道,“公主先不要急。” 司马欢如反正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了。 黎瑾即让曲公公去叫太医。 太医来给羊献容诊过之后,也没有什么确定的说法,只说她受到了很强烈的刺激,一时无法接受,才会如此,过段时间平静下来了,想必就会好。 这与黎瑾所猜测的倒也差不多,至于羊献容何时能好起来,也只能看天意。 司马炽是今日一早,听梁兰璧说起羊献容又疯了的事,他再意外,也要先上朝。 最近刘渊的势力越来越大,洛阳、长安都是他的目标,司马炽如何能不急? 他才登基,还不想这么快就失去一切。 然而他想要派人领兵抵抗刘渊,却无人可用,越发生了一肚子气,将原太子妃王惠凤之父晋升为司徒,命其率军前往抵抗王弥的部队。 王弥是刘渊手下大将,非常有才干,被封为大将军,不易对付。 下朝之后,他带着一肚子火,去了弘训宫。 羊献容正坐在桌边,出神地望着门口,眼神却空洞,司马炽进来,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在想什么?”司马炽迈步进去。 羊献容骤然回神,受惊不小,“你……你是谁?为什么你们一个一个的,本宫都不认得?韩青呢,林姑姑呢,都去哪里了,本宫要见她们!” 林姑姑是当初司马衷派给她的人,对她很好,后来她离宫,来来回回,几经辗转,林姑姑也调去了别处。 如今她虽是惠皇后,却等同于被囚禁在弘训宫,身边又怎可能再有信任的人。 “不认得朕?”司马炽冷笑,“你再说一遍不认得朕?” 说罢猛地过去,抓住了羊献容的双肩。 第639章非吓死她不可 “啊!”羊献容痛的大叫,直往后缩,“你、你做什么呀,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你放开我,我好疼!” “疼?”司马炽微笑,“你还知道疼?你不是傻了吗,哪里还知道疼?” 羊献容怯层看着他,“什么傻了?谁傻了?” 司马炽胸口忽然凝窒。 这样什么都不懂的羊献容,的确不会再厌恶他、嘲讽他,跟他做对,可她这样,就跟那些怕他、讨好他的女人没什么差别,让他觉得,很没有意思。 “你是谁?”羊献容感觉到他的力道松了,赶紧站起来躲到另一边去,忽又露出些恍然的样子,“啊,你……本宫记得你,你……你是皇上的弟弟,你是……” 表情又变的苦恼,一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的样子。 “你还记得?”司马炽居然有些惊喜,“这么说,你并不是完全地傻了,告诉你,朕现在是皇上,你嘴里那个皇上,是朕的皇兄,他已经死了。” 羊献容怔怔看了他一会,流下泪来。 司马炽皱眉,“你哭什么?” “你也说皇上死了,你也说……”羊献容很伤心,捂着脸哭,“每个人都这么说,你是皇上,你怎么能是皇上,皇上死了……” 说到后来,已是语无伦次。 司马炽的心,微微抽紧,到她跟前,又想要扶她肩膀,见她很害怕,又忍住了,“放心,皇兄虽然死了,可是还有朕,朕会照顾你。” “不,不要……”羊献容摇头,凄然道,“本宫不要你,本宫要皇上……” “是吗?”司马炽心里那点柔情,顿时消失,冷笑道,“羊献容,你真会消磨朕的耐性!你疯都疯了,念念不忘的,还是皇兄,你非要朕杀了你是不是?” “皇上,皇上……”羊献容喃喃着,就要往外走,“本宫要找皇上……” “你哪都不准去!”司马炽大吼,狠狠把她拽回来,“朕说了,皇兄已经死了,你找不到他,你现在只有朕,听到没有?!” “好疼……”羊献容哆嗦着挣扎,“你是坏人,你放开本宫,皇上才不会欺负本宫,你是坏人!” 司马炽愤怒咬牙,几乎忍不住要掐死她! 疯都疯了,还是这样恨他,就不给他一点希望吗? 不过,即使她疯了,那诏令他也必须拿到,得不到羊献容的心,至少要保住他的皇位,否则他将一无所有! “羊献容,你是不是很想见皇兄?”他忽然笑起来。 “你、你肯让本宫见皇上?”羊献容惊喜道。 “走,朕带你去。”司马炽拽着她的手往外走。 黎瑾和曲公公都急的要死,因他们知道,先皇早已过世,皇上怎么可能娘娘去看他,分明是又想到什么法子折磨娘娘。 可他们只是下人,也无法阻止皇上,这可怎么办? 黎瑾心里默默期盼,刘将军啊刘将军,你倒是快些来啊! 夏公公的棺材已经移出了太极殿,但还没有下葬,而是放在了内侍们平常休息的院子里。 虽说他已经死了两三天,不过因此时正值料峭春寒时,故尸体并没有坏,也没什么味道。 不过,因他的死状实在是恐怖,平日里内侍们根本不敢靠近棺材一步,进出都是绕着走,平常这里寂静的就像是没有人。 “这是什么?”羊献容被带到这里,疑惑地看着那棺材。 “你想见的人。”司马炽硬拽着她过来,“你看看就知道了。” 羊献容一脸好奇,上前看了一眼,猛地发出一声尖叫,甩开他就跑。 即使神智不清了,可夏公公这样的死状,但凡活着的人,见了没有不害怕的。 司马炽拽回她,硬是将她按到棺材边上,压住她的后颈,让她往棺中看去,“往哪跑?他就是一直服侍在皇兄身边的人,你见到他,不就等于见天皇兄了吗?你来都来了,不好好看他怎么行!” “不要,我不要!”羊献容挣扎不得,身体被硬下,几乎要进入棺材里,她拼命以手攀住边沿,紧紧闭上眼睛,狂乱地摇着头,泪水狂流,“我不要看!我不要看!好吓人,他是鬼,鬼,有鬼啊……” 内侍们听到动静,都不敢出来,却又抵不住好奇,从窗户上、门缝里往外偷看。 “哈哈哈!”司马炽疯狂大笑,“你还是这样害怕吗?你不是想要见皇兄?好啊,朕想要的东西在哪儿,只要你说出来,朕就成全你,给你个痛快,送你下去见皇兄,如何?” 羊献容此时心神大乱,更加如同疯了一样,哪明白他在说什么,“我不要,我不……” 身体一下就软了。 司马炽原本是用力按着她,不让她挣脱的,可她忽然脱力,再加上他的力道太大,一下收不住,她猛地就往里摔去,“你……” 所幸内侍在旁眼疾手快,拽了羊献容的双腿一把,司马炽才把她拽出来,抱在了怀里。 她脸色惨青,双眼紧闭,又已昏了过去。 “该死的……”司马炽怒骂,尽管恨她要死,可看到她这样,他却又止不住地心疼,抱着她匆匆离去,“将这奴才扔出去喂狗!” 看来用这法子是不行了,再吓唬羊献容,她也不会说出来,要找到诏令,还得另外想办法。 “是。” 回到太极殿,司马炽命人召来太医,为羊献容诊脉。 太医诊过后禀报,说是她心神太乱,胎儿不稳,若再这样,就会有小产的危险。 司马炽冷笑,小产了才好,反正是皇兄的孽种。 “惠皇后身体虚弱,若是小产,极有可能会出血不止,到时候……”太医小心地道。 司马炽怒不可遏,“出血不止?那你们太医是做什么的,废物吗?” 太医唯唯喏喏,不敢出声。 “滚!”司马炽踢他一脚。 “是,是……”太医连滚带爬地去了。 司马炽狠狠瞪着昏迷中的羊献容,居然连疯了,也在保护着皇兄的孽种,非要跟他做对是不是? 不知看了多久,他才转身离开。 谁料他才一出房门,羊献容就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而冷酷,哪像是疯了的样子…… 第640章换种方式试探 隔了一天,司马炽又来到了弘训宫。 他现在完全不顾朝廷内外会不会有什么猜测或者不好的议论,也不顾梁兰璧的诸多微词,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诏令。 这次,他带了司马欢如。 因他知道,羊献容最疼爱、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既然拿夏公公吓她,她都不肯说出来,那么就把司马欢如带到她面前,看她会有何反应。 羊献容此时正在屋外,不惧春寒,坐在台阶上,托着腮,出神地看着雪地。 大概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吧,她的目光很温柔,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若不知道她此刻的处境,必然以为,她如今是怎样的幸福和满足。 “母后。”司马欢如叫了一声,才要过去,手却被司马炽用力攥着,她气愤地抬头看,却不敢对他无礼。 羊献容隔了一会,才抬起眼来,目光只在司马欢如脸上略一停留,即看向司马炽,“皇上来做什么。” 那天虽是被吓到,不过她倒是记住了一件事:这个男人是皇上。 “自然是带欢如来见你了,”司马炽牵着司马欢如的手上前,“几天不见欢如,你一定想她了吧?” 司马欢如期盼地看着羊献容,只希望她已经恢复清醒。 然而羊献容却皱眉道,“皇上是说这个小妹妹吗,她又是谁,为何总到我这里来,真是好烦呢。” “母后,是儿臣!”司马欢如又失望,又害怕,忍不住就要哭出来,“你不认识儿臣了吗?” 羊献容的眼神却十分嫌弃,话都懒得说。 司马炽微笑,眼中有诡异的光芒闪过,“你不记得她了?她是欢如,你最疼爱的女儿,你忘记了吗?” “欢如?女儿?”羊献容歪头,仔细打量司马欢如,“她是本宫的女儿?本宫怎么不记得了?” 司马欢如呜呜哭起来。 羊献容无辜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到底在难过些什么。 “这样吗?”司马炽也不意外这样的结果,“看来你是真的忘了很多事,朕会帮你想起来的。黎瑾,带欢如下去。” “是。”黎瑾不敢多说,将司马欢如领了下去。 司马欢如不愿走,可母后不认得她,她留下也是无用,哭着离开。 “本宫累了,要歇息了。”羊献容也跟着站起来,转身进了屋,双手握着拳,很生气又不愿发泄的样子。 司马炽面色一沉,“季通。” 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步,“皇上有何吩咐?” 司马炽将他招到近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季通脸色色大变,“属下不敢!” 司马炽森然道,“朕要你去你就去,你敢抗旨不成?” 季通脸涨的通红,“属下……” “还不去!”司马炽脸上已露出杀机,显然毫无转圜余地。 季通万般无奈,只好道,“属下遵命。” 司马炽进了屋,季通随后跟进去。 “皇上进来做什么,本宫要歇息了。”羊献容坐在床边,看到他们进来,很不高兴。 “朕无聊的很,已经吩咐他们准备酒菜,与你喝一杯。”司马炽在桌边坐了下来。 “本宫不喝酒,”羊献容认真地道,“喝酒伤身,不好的,本宫不喝。” “这你倒不糊涂,”司马炽不以为意,“偶尔喝一杯没事,坐过来,陪朕喝一杯,不然朕是不会走的。” 羊献容皱眉,思虑一会,还是坐了过去,“说好的,只喝一杯,喝完皇上就走。本宫怀着皇上的骨肉,不能喝酒,只能陪着你。” “好。”司马炽随口答应。 酒菜很快摆上来,季通为两人斟了酒,极快地看了羊献容一眼,忙又退了回去。 皇上方才居然吩咐他,稍候跟惠皇后同房,这成什么事了? 惠皇后纵然疯了,可身份摆着呢,再说,她还怀有身孕,他又不是畜牲,怎么下得去手? 司马炽喝了一杯,示意季通再满上。 羊献容迫不及待道,“皇上已经……” “恨朕吗?”司马炽打断她的话问,“朕对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还当上了皇帝,你可恨朕?” 羊献容想了一会,道,“本宫是很生你的气呢,本宫都没有见过那么可怕的……反正以后你不要再让本宫生气了,本宫好难受,头好晕……” 司马炽笑个不停,被酒给呛到,一边咳,一边笑。 “皇上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羊献容红了脸,懊恼地道。 司马炽抹了抹嘴,“你记起从前的事了?” “从前的什么事?”羊献容一脸茫然,“本宫忘了什么吗?” 司马炽没答,死死盯着羊献容的眼睛,眼神很吓人。 羊献容被吓到,怯怯地向后缩了缩,“皇上,你、你已经喝了两杯了,怎么还不走?说好你喝一杯就走的。” 司马炽自己执壶,慢慢倒着酒,叹了一声,“容儿,你要怎样才会清醒过来?诏令朕还没有找到,你给朕的羞辱,朕也还没有讨回来,你就这样浑浑噩噩,让朕怎么甘心?” 羊献容胝头,把玩着酒杯,仿佛没听到。 “还要这样继续下去吗?”司马炽忽又笑了,慢慢站起来,“容儿,朕越来越明白,为何皇兄和刘永明都那么喜欢你,因你能忍人所不能忍,屈人所不能屈,你这样的女人,是朕生平仅见!” “好,那朕就先走了。”司马炽居然很痛快,说走就走。 羊献容坐了一会,确定他真的走了,这才过去关门。 谁料季通居然一下挡住门,进来后把门关上,瞪着她。 “你、你做什么?”羊献容大吃一惊,“你要做什么?你出去,快点出去!救命啊,来人啊!” “娘娘恕罪,属下、属下是奉皇上之命!”季通无法解释,直接把她抱起,放到榻上,就压了上去。 羊献容完全没反应过来,直到被他撕扯衣裳,才惊慌大叫,“你滚开!你要做什么!你这畜牲,你敢动本宫?本宫是皇后,本宫怀着皇上的骨肉,你敢……” “是、是皇上吩咐,属下也是没办法,娘娘莫怪!”季通不敢用力,可也不敢不动她,否则皇上就会杀了他,他也没别的选择。 第641章残忍的对待 “你说什么?”羊献容瞪着他,“你说是皇上要你……欺负本宫?” 季通羞愧万分,“属下……” “哦,本宫知道了,你让皇上来见本宫,”羊献容推了他一把,“皇上怎么这样坏,本宫不能饶了他!” 季通哪儿敢,“娘娘恕罪!”话落一个用力,扯开她的衣裳。 羊献容尖叫一声,拼命打他,“走开,走开!” 天还冷着,她穿的厚实,虽说撕开了外衫,但并没有露出什么不该露的,然她身上散发出的玲珑女儿香,却让脑子里轰然做响,全身都燥热起来。 “你也是坏人,你也是坏人!”被他可怕的眼神吓到,羊献容用力推他,“你不要欺负我,呜……” 这一推,却正好推在季通脸上,她的手冰凉细腻,他的脸却似要烧起来,两人一个冷,一个热,都是说不出的煎熬。 “娘娘,属下……属下得罪……”季通压住她肩膀,就要亲下去。 “救命啊,救命啊!”羊献容左右摆头躲避,又哭又叫,“韩青,皇上……呜,救命啊,救命啊……” 然司马炽早已经将黎瑾叫开,其他人更不敢进去,谁能来救她? 司马炽就站在不远处,听着屋里的动静,脸上有残忍的笑。 她在叫“皇上”呢,不过,她叫的是皇兄,而不是他。 黎瑾急的要吐血,却一点办法没有,她就算有武功,也不能违抗皇上的命令,否则,根本救不了娘娘。 蓦的,季通惊叫起来,“娘娘!” 司马炽脸色一变,冲过去将房门一脚踹开,大步过去,“何事?” “娘娘她……”季通惊恐地站在一边,“她咬、咬舌……” 司马炽定睛一看,果然见羊献容嘴角不断流出血来,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已经失去知觉。 “属下该死!”季通赶紧跪下,好不冤枉,“皇上,属下、属下什么都没做……” “滚下去!”司马炽怒吼。 他当然看的出来,羊献容身上的衣服还没脱呢,季通能对她做什么,她多半是受不了这种羞辱,才会咬舌自尽。 “是。”季通松了一口气,赶紧退了出去。 “传太医,都是人吗?!”司马炽大叫。。 “是。” 太医来替羊献容看了,却说她并非咬舌自尽,而是咬伤了嘴唇,血流的不多,过几天就好了。 司马炽冷笑,“咬嘴唇?朕还当你一定会咬舌自尽,以保清白呢。” “皇上容禀,”太医小心地道,“惠皇后胎象极为不稳,恐怕……” “朕不是让你保住她的胎吗,你是废物吗!”司马炽差点扇他一耳光。 他怎不想想,若不是他这样折磨羊献容,她会胎不稳吗? “滚,都滚!”司马炽恼火地踢倒椅子。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羊献容脸色苍白地躺着,身体单薄的仿佛随时都会散开。 司马炽缓缓摸着她的脸,眼神仍是残忍的,“你以为这样就躲得过?不,朕不会收手的,除非你交出诏书,否则,朕总能让你开口……” 太极殿上,季通站在玉石阶下,吓的脸色发青。 “方才可觉得惠皇后有何不对?”司马炽并没有要罚他的意思,因他是按自己吩咐行事,且并有真的做出什么事来。 “属下……属下并没有发现惠皇后有什么不对,她……确实是神智不清的。”季通并不怎么肯定地道。 他当时太紧张,骤然见到羊献容吐血,又吓的不轻,其他的,没办法仔细去看。 “是吗?”司马炽交扣着双手,“看来她是咬紧牙,也要这样下去了,许只有……” 季通大着胆子道,“属下有一事不明,皇上为何要属下如此,惠皇后……” “你想知道?”司马炽收似笑非笑,“知道的越多,死得也越快。” “属下不敢!”季通心中一凛,后悔刚才多此一问,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司马炽往他那处瞥了一眼,“今晚不用你当值,去泄泄火吧。” 季通“腾”一下就红了脸,刚刚跟惠皇后虽未成事,可他到底是男人,软玉温香在怀,哪能一点反应没有。 皇上连这都看的出,还真是……明察秋毫。 “属、属下告退。” —— 羊献容自醒来后,就抱膝坐在床上,表情木然,无声落泪。 嘴唇咬伤的很厉害,闭着嘴时,也能看出肿胀来,喝口水都疼的厉害,两顿饭没吃,她身体更加虚弱。 “娘娘,”黎瑾进来,看到羊献容在哭,心里越发不好受,过去给她擦泪,“娘娘莫哭,好歹替小主子想一想。” 羊献容慢慢回过头来,猛一把抱住了黎瑾,肩膀不住抽搐颤动,越哭越伤心。 黎瑾叹了口气,也不去管什么尊卑,抱住了她,“娘娘快别伤心了,保重身子要紧。” “我好难受……”羊献容哽咽着,“我真的好难受,我不想活了……黎瑾,黎瑾,让我死了吧!” “娘娘千万不要!”黎瑾大惊,没想到她真的有了去死的心,“娘娘一定要坚持住啊,很快、很快就有了来救娘娘了,娘娘一定要坚持住!” 刘将军怎么还不来啊,信送出也有七八日了,应该说什么也到了吧? 还是说路上耽搁了,或者那信根本就没送出去? 要不要再重新送一封信? 羊献容身体震了震,“我想死,我真的想死……” “娘娘……”黎瑾说再多,羊献容也不明白,只能抱着她,轻声安慰。 不知过去多久,羊献容哭得头脑昏沉,又累又倦,沉沉睡去。 黎瑾照顾了她一夜。 好在她的胎虽然不稳,服了太医的药后,有惊无险地睡了一夜,总算是平静下来。 “母后!”司马欢如边叫边推门进来。 “公主小声!”黎瑾摇头又摆手,轻声道,“娘娘才睡了三个时辰,还累着,要多歇息。” “可是天都亮了啊,母后还要睡吗?”司马欢如大为失望,“黎瑾,你说,母后是不是真的又傻了,所以整天就知道睡?” “公主怎能听他们乱说!”黎瑾又气又无奈,“娘娘只是……只是受到些惊吓,会好起来的。” 第642章非人的折磨 “真的吗?那要什么时候?”司马欢如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黎瑾沉默。 这她怎么能说的出来,只是希望主子能够尽快清醒罢了。 “怎么办呢,黎瑾,”司马欢如忍不住又要哭,“母后一直这样醒不过来,我可怎么办?到底怎么能让母后好起来呢?” 羊献容听到她的哭声,慢慢睁开眼睛,“是谁?欢如,你来了?” 她虽还是没记起来,司马欢如就是她女儿,可这孩子天天过来,她肯定也能让住了。 “母后,”司马欢如咬着嘴唇,委屈地看着她,“你认得儿臣了吗?你记起儿臣是谁了吗?” 羊献容坐起身,“你是欢如啊,你怎么哭了?也有人欺负你吗?” 司马欢如本来也没哭出来,看到她这浑浑噩噩的模样,眼泪就掉下来了,“母后,你怎么还不醒呀,你快点醒来好不好,你到底怎么才会醒啊……” “想让她清醒,朕有办法,”司马炽忽然进来,笑的很诡异。 “见过皇上。” 司马欢如和黎瑾都行了礼,双双露出警惕的表情来。 羊献容只看了他一眼,就生气地道,“你出去,本宫不要看到你,你是坏人,你让人欺负本宫,你坏!” “这你倒记得了?”司马炽看向司马欢如,“你想让她清醒过来?” “皇上有办法?”司马欢如怀疑地看着他,“你——” “有!”司马炽忽地抬手,狠狠给了司马欢如一记耳光! 司马欢如根本没防备,一下就被打倒在地 “啊!” 黎瑾和羊献容几乎同时惊叫出声,都不敢相信,他竟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怎么样,惠皇后,你清醒了吗?”司马炽脸容都有些扭曲,因为太过得意,他甚至有些不顾威仪,放声大笑,“如果不够,朕再继续!” “哇……”司马欢如才回过神,捂着被打的痛到麻木的脸,扑到羊献容怀里,“母后,儿臣好疼,哇……” 羊献容抱紧她,愤怒地瞪着司马炽,“你为什么要打她,她这么小,你、你怎么不去打你的孩子!” 司马炽微笑道,“因为想要你清醒,就得这样,你还要坚持到什么时候?” 羊献容颤抖着,“你……你不能这样,你打我吧,不要打欢如!” “朕不打你,”司马炽看着自己的手,“想要你清醒着承受痛苦,有比打你更好的法子,朕何必在你身上浪费力气!” 黎瑾吃惊地看着他,忽然明白了:皇上怀疑娘娘是在装疯! 天啊,这…… 仔细想一想娘娘这些日子的所言所行,似乎……真的不像彻底糊涂了的样子,难道真有什么内情? 羊献容剧烈颤抖着,本就受伤的唇在紧咬之下,又流出血来。 “你是个坏人!”司马欢如也是被司马炽连日来的逼迫给折磨的受不了,刚才挨了一巴掌,更是满心愤怒委屈,竟冲过去猛推了司马炽一把,“你走,你走!我不准你伤害母后,你是个坏人,我恨你!我恨你!” “公主!”黎瑾大惊,赶紧把她拉回来,“公主不可如此,皇上……” “好,很好!”司马炽突然大笑几声,“这份倔劲儿倒跟惠皇后很像,不会是母女,既然如此,朕就让你知道,对朕不敬,会受到怎样的惩罚,来人,司马欢如对朕不敬,打二十大板!” 黎瑾身子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二十大板,公主会没命的! “皇上……” “谁都不准求情,否则杀无赦!”司马炽厉声道。 谁还敢多言? 司马欢如似是吓呆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两名侍卫过来,将她按倒,举起了板子,却打不下去。 这么小的孩子,又是先皇的公主,这…… 或许皇上是吓唬吓唬公主的吧,不急着动手。 “还不打?”司马炽看着羊献容,“对朕不敬,就该打,是不是,惠皇后?” 羊献容猛地一震,起身就往那边扑,“不行!” “按住她!”司马炽厉声道。 另外两名侍卫一左一右,阻止了她。 “放开!不能打欢如,她那么小,不能打!”羊献容拼命换掉,一脸的悲哀。 “打!” 啪,一板子打在司马欢如背上。 “哇!”司马欢如哪尝过这等滋味,痛的大哭起来。 羊献容剧烈颤抖着,脸色煞白。 啪、啪…… 一下又一下,板子不快不慢地落下来,好在侍卫于心不忍,并没有用全力,否则司马欢如连三板子也受不住。 饶是如此,她仍旧痛的嘶声哭叫,“啊……叫……好疼!母后,救儿臣,母后,啊……” 司马炽是一点也不心疼的,他只是看着羊献容,眼睛里是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笑意,他倒要看看,如果比狠,谁能比过他。 羊献容紧咬的嘴唇上不停地流着血,她的眼神痛苦而挣扎,哪像是疯癫之人,会有的样子。 “母后,母后……”司马欢如的声音,已经慢慢低了下去。 羊献容闭了闭眼睛,泪眼朦胧之中,出奇清晰地映出司马炽那让人厌恶的脸,她颤抖着哀求,“皇上,不要打她,好不好?你打我吧,不要打她,她那么小,她会死的!” “你不想她死吗?”司马炽不为所动,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你不想让司马欢如死,告诉朕是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你想起了从前的事,你记得她是谁了?” 羊献容的嘴唇已痛到麻木,“她……没有错,错的是我……” “是吗?”司马炽挑了挑眉,“看来你还是没有记起来,那就继续,什么时候记起来了,什么时候停止,如何?继续打。” 侍卫不敢不听,只好继续。 不过,板子再落下来时,又轻了很多,否则司马欢如根本撑不住。 就算是这样,她的背也早已血肉模糊,人也昏了过去。 羊献容心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告,平静地道,“放开哀家。” 那一瞬间,她给人的感觉是不同的,清高、高傲、孤独,不容侵犯。 两名侍卫呆了呆,下意识地松手。 羊献容抬眸,看着司马炽,“你赢了,哀家没有疯,别再折磨欢如了,她还是个孩子。” 此时的她仿佛破茧而出的蝶,虽伤痕累累,可那圣洁的光华,那入骨的冷漠,让在场所有人,包括司马炽,都不敢逼视。 第643章哀家是在装疯 尽管这是司马炽早就猜到的结果,也准备待她承认是装疯,就会狠狠羞辱折磨她,以出这口恶气,可看到这样的她,他却一阵恍惚,说不出话。 羊献容的眼神不再如从前茫然,而是冷静、冷酷、锐利,向着司马欢如过去。 两名侍卫不自禁地停手,让了开去。 “皇上饶了欢如吧,她毕竟是先皇的亲生骨肉。”羊献容抱起司马欢如,身体颤抖的厉害。 她亲生的骨肉,在她面前,被生生打成这样,她如何对得起女儿? “你终于肯承认了?”司马炽这才反应过来,不能输了气势,得意冷笑,“不错,朕这个法子真有效,你终于肯承认了!羊献容,朕真是低估了你!” 黎瑾和曲公公等人早已震惊当场,个个呆若木鸡,完全反应不过来。 娘娘是……装疯? 为了躲避皇上? 天啊,娘娘是怎样想出这种法子的? 羊献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没有被揭穿的尴尬,冷冷道,“哀家只是不想被打扰,只想好好把腹中骨肉生下,皇上何必迫人太甚。” 不得不说,司马炽还是很聪明的,或许一开始,他相信她是真的受刺激过度而疯癫,然而时间一长,她就露出了破绽。 她虽不知道他究竟从何时开始怀疑她,但有一点她很清楚,那就是,假的就是假的,她并没有疯癫,总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当然,司马炽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为了试探她,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用那些残忍的法子,终于到拿司马欢如的命来威胁于她,就是在赌她是不是能够狠得下心来,亲眼看着女儿死。 “这么说,你知道朕开始怀疑你了?”司马炽冷笑,“那你又知不知道,朕是如何看出破绽的?” 羊献容苦涩笑了笑,“这重要吗?皇上如此看得起哀家,其实是高估了哀家的承受能力,你知道哀家最在意的是什么,否则又何必拿欢如来要挟哀家。” 她可以承认任何的折磨和羞辱,却不能承受失去女儿。 “你真不想知道,朕是如何看破你的?”司马炽笑吟吟道,“这样你下次装疯的时候,也可以注意一下,还可以装的更像。” “下次?”羊献容自嘲地道,“还会有下次?只怕下次哀家就算真的疯了,你也会以为,哀家是装的吧?” 再被司马炽这样逼下去,没准她的确会真的疯掉。 司马炽不理会她,自顾自道,“其实,朕一开始确实是相信了的,只不过,你可以装做不认识所有的人,包括黎瑾和欢如,可你既然记得韩青,为何不记得欢如?要知道,韩青在你身边服侍的时候,欢如已经出生了,你能记住一个不相干的人,却记不住你的亲生女儿,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羊献容顿时脸色惨白,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司马炽就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她假装不认识欢如,只不过是想让司马炽以为,欢如跟她一点关系没有,免得他拿欢如威胁她。 没成想,还是没有改变这样的结果。 “不止如此,你的眼神也出卖了你,”司马炽因为自己的胜利而非常愉快,“你虽装着很茫然,可又怎能时刻控制自己的眼神,朕有好几次,看到你的睿智和锐利,你说,朕还能不怀疑吗?” 羊献容呆了一会,挫败地苦笑,“原来是这样,哀家低估了你。” 司马炽面容忽地冷下来,“你真以为,朕会由得你玩弄于股掌之上?” “所以皇上就用各种方法,来试探哀家?”想到昨晚季通对她做的事,她屈辱地红了脸。 “不错,”司马炽讥讽道,“你性子烈,必然受不了别的男人碰你,昨晚一切都是的安排,否则季通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你动手,昨晚你的反应,再加上今天,朕若还不能肯定你是装疯,朕岂不成了傻子?” 一个疯了的人,如何会懂的男女情事,更不会一死保清白。 她咬的虽然是嘴唇,结果却是一样的。 羊献容还能说什么? 司马炽既然知道她是装疯,处心积虑要她承认这一点,绝对不只是为了确定她是清醒的,而会用更加屈辱和痛苦的法子来折磨她。 装疯被识破,她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看到她眼中一片灰败,司马炽咬牙,“怎么,想死?好啊,你若想死,朕是不会阻拦于你的,不过朕倒是可以告诉你,你死了,黄泉路上自有人相陪,司马欢如,黎瑾,曲公公,所有弘训宫的人,都会为你陪葬!” 羊献容无动于衷,“皇上就不必威胁哀家了,哀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护不了那么多人,他们是死是活,哀家管不了,也不想管,只要皇上高兴,想杀谁就杀谁,随便吧。” “你真的不在乎?”司马炽怒道,“羊献容,你别逼朕,朕若是狠起来,你受不住!” 黎瑾和曲公公还不觉得怎样,他们既然选择了认羊献容为主,就会生死与共,可弘训宫其他人,却都吓白了脸,心里在骂羊献容怎么这样不识时务,向皇上服个软怎么了,难道非要把他们全都害死吗? “哀家现在只想救欢如,请皇上开恩。”羊献容什么都不想再说。 司马欢如一动都不动地晕在她怀里,身上的鲜血甚至已经染红地面,小脸惨白,双眼紧闭,仿佛已经没有了呼吸。 司马炽瞪了她一会,又笑了,“好,朕就先让你救欢如,不过你记住了,没有得到朕想要的,你和欢如的命,就都在朕手里,你若不信,只管试试!” 说罢转身离开。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小声议论着散开,看向羊献容的眼神是鄙夷而不屑的。 明明就没那本事,干嘛跟皇上倔。 “娘娘,快起来!”黎瑾这才过去,把司马欢如抱起来,“属下就叫太医!娘娘还有身孕呢,不能跪太久!” 曲公公扶起羊献容,但觉她身子抖的厉害,实在不忍再说什么了。 太医很快到来,看到马欢如这浑身是血、气若游丝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 第644章装疯卖傻没用了 这也太狠了,不管怎么说,司马欢如都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就算不是皇上的亲生女儿,也不必下这样的狠手吧? “太医,欢如不会有事吧?”羊献容此时还是很冷静的,愧疚只埋在心里。 “娘娘勿慌,臣先看一看,”太医猛地震惊道,“娘娘,你已经……” “哀家没事了,你且救欢如吧。”对于自己的突然清醒,羊献容不想解释太多。 “是,娘娘。”太医颇有些惊魂未定,没敢多问。 本来这种疯疯癫癫的事,是最说不好的,谁知道怎么就发病,怎么就好了。 太医仔细为司马欢如查看了伤势,之后道,“娘娘放心,公主伤的虽重,却都是皮外伤,不会有生命之危。” 羊献容登时松了一口气,“有劳太医。” “娘娘客气,不过,”太医话锋又一转,“公主皮肤娇嫩,受这样重的伤,怕是就算伤好,也会留下疤痕。” 羊献容愣了一下,才道,“倒也不妨,好在不是在脸上,还请太医仔细诊治,尽量让这疤痕淡些。” 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是,娘娘。” 司马欢如这是外伤,又在背上,她虽还没有行成人之礼,却到底是女儿家,也不必太医亲自上药,把药留下就告退了。 “娘娘,让属下来吧。”黎瑾是怕羊献容看到司马欢如背上的伤,会承受不住。 羊献容却摆了摆,“不必,哀家可以,你去打盆水来,哀家给欢如清洗一下身上的血。” “是。”黎瑾叹一声,不再跟她争,免得她更难受。 水很快打来,羊献容用纱布蘸了水,轻轻替司马欢如擦洗血迹。 她的背惨不忍睹,即使是昏迷中,也痛的浑身发抖,流了满脸的泪。 羊献容紧咬着的嘴唇上,也同样满是血迹,眼中是撕裂样的心痛,但她却忍着,没有哭。 这仇,她记下了,只要她能活下去,一定会找司马炽报! 抹完药,司马欢如继续昏睡,羊献容也是又累又乏,倚在床边看着她,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黎瑾收拾了东西出去,回来见主子已经睡了,即将她扶到榻上去,盖上被子,再守在一边。 看来,刘将军是没收到信,否则早就来了,她还是要另外想办法,再送信给刘将军才行。 其实她哪里知道,司马衷驾崩,司马炽即位,司马颖也已死,刘渊就没有了任何顾忌——之前还想着司马颖对他照顾良多,若他真的攻打洛阳、长安,会让司马颖为难,所有有些犹豫。 可司马颖一死,他就完全可以放开了,更是以替司马颖讨回公道为名,派刘曜、刘聪、刘粲、石勒等人,从各种进发,攻打长安和洛阳,刘曜根本就不在蒲子。 黎瑾当时嘱咐那送信的,信一定要送到刘曜手上,除非是刘曜本人,否则将信毁掉,也不能让其他人看到,这送信人非常忠人之事,没见到刘曜,就一直没把信给别人,一直等在蒲子刘渊家附近,就等刘曜回来呢。 这一等,可就不是三天两的事了…… —— “娘娘,皇上请娘娘过去。”黎瑾轻步进来,“是皇上身边的田公公来传旨。 羊献容睡了小半夜,精神好了些,闻言先看了看司马欢如,才道,“知道了,让田公公先走,哀家要沐浴更衣。” “是。” 黎瑾命人打来水,拿了干净衣裳,服侍羊献容沐浴更衣后,这才陪她一道去太极殿。 “精神不错,”司马炽十分满意地点头,“容儿,朕还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梁兰璧正服侍在一旁,听他这一说,当即沉下脸来,但顾忌到他折面子,并没有发作,只是嘲讽地道,“惠皇后真是吉人自有天相,这疯病说好就好了,就跟闹着玩似的,真是好笑。” 羊献容淡然站着,没有言语。 “兰璧,容儿的本事,你可学不来,为了躲避朕,她可以装疯卖傻,舍弃一切尊严和面子,你能做到吗?”司马炽笑眯眯地问。 “什么,装疯卖傻?”梁兰璧大吃一惊,“皇上的意思是,惠皇后一直在装、装疯?” 还有这样的事? “不错,不过她装的再像,也还是被朕给识破了,所以,还是朕比较聪明。”司马炽很得意地道。 羊献容仍旧没言语,好像他们两个在说的事,跟她无关。 “这简直……”梁兰璧一时无法接受,“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你也感到吃惊吗?”司马炽神情陡然冷酷,“朕看出惠皇后是在装疯时,也很吃惊,”接着又笑了,“容儿,朕真是不得不佩服你的意志力和忍耐力,居然能够装了那么久,你这样的人,朕生平仅见。” “皇上是个聪明人,”羊献容淡淡开口,“事到如今,哀家已无话可说,皇上想要怎样,请便吧。” 既已经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说再多也是枉然,如今她只求能够一个人去死,别连累了欢如就好。 “哈哈哈!”司马炽大笑,“无话可说,你无话可说,哈哈哈!” 梁兰璧都被他这诡异的样子给吓到,“皇上,你……” “好,很好!”司马炽猛一拍桌子,“你如此说,是还不肯向朕服软是不是?滚回弘训宫去,没有朕的吩咐,哪都不准去!朕要好好想一想,该怎样罚你!” 最后这句话,说的羊献容一阵毛骨悚然,却仍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司马炽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朕警告你,别寻短见,否则,你知道朕怎么做。” 羊献容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加快脚步离去。 她没想现在死,至少在司马欢如没有安全之前,她死了也白死。 再说,永明哥一定会来救她的,无论如何,她都要撑到那一天才行。 她算着日子呢,从洛阳到蒲子,一个来回,最快也得五六天,如果遇上什么事之类,也要十天半月,再等等,熬过这一阵,就好了。 永明哥,你一定要快点来,要不然…… 就只能帮我们母女俩,收尸了…… 第645章再回浆洗房 “黎瑾,你守了欢如一天了,回去休息吧。”羊献容坐下来,为司马欢如轻轻盖了盖被子。 黎瑾道,“属下不累,娘娘还怀有身孕,才要多休息,属下守着公主,娘娘去歇息吧。” 说着话,她不禁暗暗感叹,娘娘这一胎真是稳,发生那么多事,娘娘受那么多刺激,居然还没事。 呸呸呸! 她默默骂自己一个狗血淋头,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呢,盼着娘娘出事是怎么的。 “哀家无妨,你去吧,休息好了,才有力气照顾欢如,以后,欢如就得要拜托你了。”羊献容这话里,分明透出些心灰意冷的意思。 黎瑾吃了一惊,“娘娘……” “无事,你去吧。” “……是。”黎瑾问不出什么,只好退了出去。 羊献容抚摸着司马欢如惨白的脸,苦笑道,“欢如,是母后对不起你,母后不该把你带到这个世上,你别怪母后……” 即使是在昏迷之中,司马欢如似乎也感受到就要失去最亲的人,几不可见地扭了下身体,“不……母后……” 羊献容心中清楚,司马炽不会就这样放过她。 没有拿到诏令,他不会死心的,要么继续拿欢如威胁她,要么会折磨她,让她不得不妥协。 欢如被打成这样,暂时经不起任何折磨,司马炽心里清楚,如果欢如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都拿不到,故他极有可能,还是要拿她开刀。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田公公就来传诏,将羊献容送到浆洗房劳作,着人好生看管,不得偷懒。 “又是浆洗房。”羊献容忍不住要笑,除了金墉城,那里就是她该去的地方吗? 黎瑾从屋里出来,“娘娘!” “去照顾欢如,”羊献容神情平静地走道,“哀家说过了,以后,欢如就拜托你照顾了。” 黎瑾青白了脸色。 原来娘娘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浆洗房跟羊献容当初离开的时候,差别不大,不过因那时候有了她的吩咐,司马衷命人改善了一下这里的饭食,女奴们干的活虽没有轻多少,至少能吃饱穿暖,已经很不错。 然而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司马衷在位时,这里的人还能把这些女奴当人看,他一驾崩,司马炽即位,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就不上心,所以这里渐渐又变的跟从前差不多了。 现在女奴们还能吃饱,不用抢饭食,可如果再没人管的话,到底还是要回到那弱肉强食的时候。 “娘娘。”仍旧是玉姑姑迎了出来,对这位“惠皇后”,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玉姑姑客气,”羊献容倒是很淡然,“哀家不是头一回到这里,以前如何,现在还如何,不必特别在意哀家。” 玉姑姑略有些尴尬,“是,惠皇后。” “装腔作势。”赵美人嘲讽地骂道。 是惠皇后又如何,没人撑腰,皇上一句话,还不是把她给打到浆洗房来,有什么好得意的? 当初那么风光地从这里出去,还以为她从此平步青云,大富大贵,享用不尽呢,没成想不出几年,又回来了。 羊献容看了她一眼,几年不见,她衰老憔悴了不少,消瘦的厉害,她刚看第一眼,都差点认不出。 “赵氏,你疯了吗?对娘娘如此不敬,找打吗?”玉姑姑叱责道。 先皇驾崩,这些先皇的妃子连太妃都当不成,都成了没名没分的,也翔实可怜。 “我……” “算了,”羊献容根本不欲与她计较,“玉姑姑,不必在意,哀家这就去洗衣。” “也好,”玉姑姑瞪了赵美人一眼,意即让她收敛些,即把羊献容领到一个大木盆前,“娘娘就在这里洗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来了,需要做什么,也不用再多教。 之所以这样善待羊献容,是因玉姑姑看得出来,她不是福薄之人。 明明有好几次都落到绝处,似乎就要不行了,却又往往绝处逢生,一直到了现在。 反正平常在这浆洗房,也是她说了算,多少偏看羊献容一眼,赶哪天这位“惠皇后”又飞上枝头了,至少不会怨恨她、报复她。 羊献容点点头,“知道了。” 玉姑姑这才离开。 羊献容非常平静,拿起一件衣服开始洗。 不大会儿,连贵人搬着盆过来,“容姐姐,咱们又在一起了,”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话说的,真是不好听,盼着你来一样。” 羊献容笑了笑,“没什么,我们又不是不相熟。这些年你可好?” 看她的样子,倒是没什么太大变化,许是心平气静的人,都比较能安于现状吧。 连贵人笑了笑,“还是这样子,过一天算一天。倒是你……” 她原本想说,你经历了那么多,不过也知道羊献容再次来到浆洗房,肯定受过更加不堪回首的折磨羞辱,提它作甚。 因为已经比较习惯这样的活,羊献容并没有费太大劲儿,就把那盆衣服洗完,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晌午。 内侍将饭菜送来,桌上已经摆放好了女奴们的饭碗,每个上面都有记号,不会弄错,内侍将饭菜一一分好,挑着桶离开。 羊献容暗暗苦笑,当初她一时善心,让先皇多多怜惜一下这里的女奴,真没想到,竟是为自己铺了路。 这饭菜由内侍分好,女奴们自然不必再抢,也确实是好了很多。 “容姐姐,过来吃饭吧。”连贵人过来叫她,“吃完还有活要干呢。” “好。” 两人过去时,女奴们已经各自端了饭碗吃起来,连贵人端了一碗给羊献容,自己端了一碗,跟她到墙边坐下,慢慢吃起来。 饭是糙米做的,虽然有些难以下咽,不过好歹不是馊的,菜里也有肉,味道还过的去,比以前强多了。 当然,羊献容这是没有遇上刚刚改善条件那会,饭菜都是很好的,此一时,彼一里吧。 连贵人稍稍松口气,就怕羊献容无法接受这样的改变,吃不下饭,可怎么好。 其实无论这里的日子有多苦,羊献容都可以咬牙坚持,反正再苦的时候,她都熬过,她最放心不下的,是被打到只剩半条的女儿欢如。 白天做活累,晚上成夜地想着司马欢如,无法入睡,铁打的人也受不住,才过去两三天,她就病倒了,咳嗽的厉害。 第646章管好自己 如今已是半夜,她也知道弄出太大动静,影响旁人歇息,又惹人不满,即尽量小声。 可这越是不想咳,越压不住,咳的极为痛苦。 “容姐姐?”连贵人被吵醒,低声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咳……”羊献容才一张口,就重重咳了几声。 连贵人摸了摸她的头,“倒是不烧,是不是渴了?我帮你倒点水。” 羊献容拉住她,“别忙了,我没事。” “不能大意,你还怀着身孕呢。”连贵人硬是起了身,给她倒水喝。 皇上太狠了,容姐姐怀着先皇骨肉,还把她给送到浆洗房来, 要一个不当心,孩子有个闪失怎么办? 话说回来,这孩子不是皇上的,皇上当然不可能疼爱,没有明里暗里给容姐姐打胎,已经是不错了。 尽管两人已经很小心,不弄出太大动静,可还是有几人被吵醒,赵美人不耐烦地道,“就羊献容事儿多!要咳到外面咳,别吵着大家睡觉!” “大胆,”羊献容冷冷道,“哀家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赵美人登时噎住。 连贵人摇了摇头,也不欲多说,好歹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回来递给羊献容,“容姐姐,凑合着喝吧。” “无妨,我……”羊献容才一起身,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跟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昏睡,直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一睁眼,就看到连贵人正在给她擦汗。 “容姐姐,你终于醒了,”连贵人松了一口气,“你要再不醒,我可真就没办法了,来,快喝药吧。” “我没事,这不是醒了吗。”羊献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经历过这许多事,她早已看开,尽力活着,若是活不了,也只能说是天意。 连贵人哭笑不得,“你这是醒了才这样说,若是醒不了……呸呸呸,我这说的什么,快喝药吧,太医说你是感染了风寒,所幸还没有烧起来,不然孩子可就危险了。” 一说到孩子,羊献容就摸上肚子,现在还不显呢,一条小生命却已经在她腹中孕育,这种感觉她不是第一次体会,却仍觉得很神圣,若不好好保护孩子,总归是对不起他。 “我没事了,你只顾照顾我,还没洗衣服吧?”羊献容几口把药喝了,“我现在觉得好多了,咱们去干活吧,免得她们又说三道四。” “我去,你继续歇着,”连贵人收了碗,“你那份我来洗,你再休息休息。” “我……” “好,别争了,”连贵人硬是扶着她躺下,“有病就得先治好,要不然哪有力气做事?好好躺着啊,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想一想。” 羊献容还能说什么? 她虽是睡一觉后好了些,可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就算硬是出去,被冷风一吹,估计又要病起来。 连贵人帮她掖好被子,这才出去。 “娇贵的身子下贱的命,就知道拖累别人。”赵美人一边用力洗衣服,一边冷嘲热讽地道。 连贵人表情平静,“管好自己的事,别的事,就不要管了。” “哟,还维护惠皇后呢,”赵美人阴阳怪气般道,“是不是想着她还有富贵发达的一天,如今巴结着,将来好沾她的光呢?想的真是长远啊。” “你想太多了,以前容姐姐对我照顾颇多,我现在能为她做的,就为她做,没想那么多。”连贵人看了她一眼,“既然来了这里,大家都一样,你也不必时时盯着容姐姐,说到底,她并不欠你什么。” 赵美人脸上一红,“我……我才懒得盯着她,哼!” 端着盆,一扭一扭,去那边晾衣服。 惠皇后能欠她什么呢,她只是气不过惠皇后有那么多人喜欢,即使到了浆洗房,也总处处高人一等,让她极为不舒服,才会时时逞口舌之利。 羊献容却没有心思去想赵美人,或者其他人,她只想着如何救自己和欢如。 每次只要想到欢如挨了打,她的心就尖锐地疼,来浆洗房好多天,也没机会得知,欢如的伤好点没有,旁人有没有好好照顾她。 而这时的司马欢如,却正是最难熬的时候。 “好疼……疼死了,呜……” 身体疼的仿佛碎成了无数块,尽管司马欢如已不再是小孩子,却也疼的无法忍受,醒着的时候就一直哭,直到哭累了,才迷迷糊糊睡一会,醒来了,继续哭,着实让人心疼。 “公主别乱动,伤口裂开,会更疼。”黎瑾也很无奈,又不能替她疼。 司马欢如疼得眼泪哗哗地流,“好疼,受不了……母后呢,我要母后……” “惠皇后她……去了浆洗房。”黎瑾原本想随便找个借口,先安抚住她的,可也知道她的性子,必然要问个明了,只能说实话。 “又去了浆洗房?”司马欢如哭的更凶了,“是皇上……是皇上对不对,皇上怎么这样坏……” “公主慎言。”黎瑾忙低声道,“皇上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先皇大去,惠皇后又保护不了你,若你惹怒了皇上,恐怕……” 就不是挨顿打那么简单了。 司马欢如怎会不知,哭的越发绝望。 —— 休息了一天后,羊献容好了些,出来洗衣服。 田公公如今不在这里了,除了连贵人,也没人与她同心,就算有,也离不开浆洗房,没办法打听到司马欢如的情形。 思来想去,唯有一人可以帮上忙,那就是玉姑姑。 “惠皇后有何吩咐?”玉姑姑被她叫到一旁说悄悄话,态度上还是很恭敬的。 “玉姑姑,我有件事情想麻烦你,”羊献容将一对翡翠的镯子悄悄给她,“这个你拿着。” 这是先皇赏她的,是她来这里时带着的几样首饰之一,也是想着万一有个用途,如今看来,还真用着了。 玉姑姑一看这镯子,就知道价值不菲,忙道,“惠皇后客气,奴婢可不敢要。” “姑姑拿着吧,”羊献容硬是塞给了她,低声道,“哀家想请你帮个忙,哀家来浆洗房之前,欢如受了伤……”她将事情大致说了,“能否麻烦姑姑想想办法,替哀家打听一下,欢如现在可好?” 第647章司马炽失态了 玉姑姑原本以为,给了这样大的酬劳,是要办极难的事,原来却是这样简单,倒是放了心,“惠皇后放心,奴婢定会想办法打听的。” “多谢!”羊献容大喜,没想到她竟答应的这样痛快,“姑姑辛苦!” “不妨事。”玉姑姑摇摇手,也就把那玉镯给收了起来。 两人又说了几句,羊献容即回到自己位置,继续洗衣服。 “容姐姐怎么给玉姑姑那么贵重的东西,自己留着不好吗?”连贵人也是不放心她,才注意那边的动静,并不是有意偷看。 羊献容低声道,“我如今落到这田地,贵重东西留着反而容易招人惦记,不若给了她,还能让她帮我打听一下欢如的情况,我也好放心,毕竟……” “你还知道担心欢如?”司马炽突然出声。 羊献容吓的“啊”一声叫,猛地跳了起来,“你……皇上?” 在他身后,是满脸惊惧的其他人,看来是他不准这些人出声,否则她也不会不知道他来了。 连贵人也大吃一惊,赶紧跪下行礼。 “很吃惊?”司马炽负着手,脸色阴沉。 本以为将羊献容送到这里,她会痛哭流涕,或者生无可恋,不成想她不但没有那么颓废,反而还有心思打听司马欢如的情况,活的倒是很带劲。 不过这样也好,她还在意司马欢如,他就多了一样拿捏她的把柄不是。 “哀家的确没想到,皇上还会到这里来,”羊献容很快平静下来,“这里的人都是戴罪之身,皇上身份高贵,不怕受到玷污吗?” “玷污?你倒会说话,”司马炽冷笑,“你不是一向自认清高,如今就甘愿留在这里,被玷污?” 羊献容淡然站着,没有说话。 “没话说了?”司马炽最恨的就是她不把他放在眼里,好像他就是根没有生命的木头,由的她无视。 “哀家还要洗衣服,皇上请便。”羊献容又坐了下去,拿起衣服继续洗。 其余人都惊恐地看着她,没想到她会皇上,居然是这样的态度,也不怕皇上一怒之下,要了她的性命。 司马炽低头看她,“不是想知道欢如怎样了吗,要不要朕告诉你?” 羊献容身子震了震,咬牙,“皇上除了拿欢如来要挟哀家,还有什么法子?欢如只是个孩子,还是皇上的亲侄女,皇上真忍心伤她?” “侄女?”司马炽嘲讽大笑,“那又怎样?不跟朕一心的人,就算是朕的儿女又怎样,朕一样不会放过!” 羊献容闭了闭眼睛,“皇上真是果敢决绝,既如此,那哀家无话可说,皇上想怎样就怎样吧。” 司马炽狠狠盯着她的头顶,“这就没话说了?你不是关心欢如,想要保护她?” “哀家是想保护欢如,”羊献容下意识地抓紧手里的脏衣服,表面尽量装的平静,“可皇上不肯放过她,哀家又能怎样?哀家现在自身难保,也没有能力保护欢如,也是莫可奈何。” “哈哈哈!”司马炽大笑,咬牙切齿地道,“羊献容,你好的很!你这次又耍什么手段?以退为进吗?欢如是你最疼爱的女儿,你会不再管她?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这样说,朕就不再拿欢如来威胁你?” 旁边的田公公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小声提醒道,“皇上?” 这种话怎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皇上的威信还要不要了。 司马炽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却都归罪于羊献容,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失态。 “皇上何必如此,”羊献容起身,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你是一国之君,应该要有肚量,不管哀家与你之间有何恩怨,欢如总是无辜的,皇上不要再为哀家伤神,不值得。” 他对她的心思,她很清楚,但不可能。 “是吗?”司马炽忽然掐住她的下巴,“值不值得,朕说了算,你想这么轻易就让朕放手?做梦!” “皇上请自重,”羊献容用力打开他的手,后退,“这里是浆洗房,皇上失态了。” 司马炽狠狠喘了两声,“好,既然你还是执迷不悟,那就再继续待着,好好想想清楚,谁才能救你!” 说罢大就离去。 过了一会,所有人才都各自回到座位上,继续干活。 尽管不太确定,但她们都看的出来,皇上对羊献容,居然有别的心思! 这么说,她还有可能飞上枝头,做皇上的妃子? 果然好命啊。 赵美人更是不甘,看看自己盆里还有那么多衣服没洗完,抱起一些,过去扔在羊献容盆里,“把这些洗了!” 羊献容冷冷道,“拿回去,该是你洗的,就要你洗。” 赵美人越加火大,“叫你洗你就洗,摆什么架子,真以为自己还是皇后呢,仗着皇上偏看你一眼,就以为要飞上枝头了?就凭你这人老珠黄的样子,你做梦呢!” 连贵人气道,“赵美人,你怎么这样说话?你——” “无妨,”羊献容却不见恼怒,只是眼神更加冰冷而锐利,“赵美人,把这些衣服拿回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你还能怎样!”赵美人是跟她杠上了,“你打我吗?你有本事就打!” 羊献容缓缓站了起来,气势非常吓人。 “你——” “闹够了没有!”玉姑姑大声喝道,“赵氏,你折腾什么,嫌我死得慢是不是?把衣服拿回去,快点洗干净!” 赵美人丢了面子,不服气,“姑姑,这些衣服本来就是……” “当我瞎呢?拿回去!”玉姑姑凶神恶煞地道。 赵美人登时不敢多说,一边低声骂,一边抱起衣服,回到自己盆边,悻悻地洗着。 “都干活,再闹事,全都不准吃饭!”玉姑姑给了羊献容一个安心的眼神。 羊献容微一点头,坐下继续洗。 连贵人在她旁边,小声问,“容姐姐,没事吧?你跟皇上到底怎么回事,欢如怎么了?” 羊献容看了她一眼,摇头,“没什么,别多问了。” 不是她信不过连贵人,是这些事乱七八糟,牵扯甚多,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明白。 连贵人见她神情凄苦,也就不好再多问。 第648章不能留下祸患 “皇上去了浆洗房?”梁兰璧又惊又怒,“你没听错?” 孟姑姑肯定地道,“回皇后娘娘,不曾,是皇上身边的田公公亲口说的,皇上才去了浆洗房,与惠皇后有些……牵扯,现在私下里都在传,说是皇上要把惠皇后接出来,立为皇妃呢。” “谁在胡言乱语呢!”梁兰璧更加气白了脸,好像犯了她天大的忌讳一样,“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皇上怎么可能立羊献容为妃!皇上只不过是想……想从她那里得到想要的东西罢了,外面的人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胡说什么!” 她已知道司马炽是在找失踪的诏令,除了羊献容,谁都不知道那诏令在哪里。 不过此事关系重大,即使是她身边的人,也不能说。 “可不是嘛,”孟姑姑附和道,“外头的人都是看旁人的脸色行事,尤其是看皇上的脸色,皇上对惠皇后偏看一眼,他们就忙不迭想要巴结她。” “巴结个屁!”梁兰璧粗俗骂道,“不过是先皇玩过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再当皇上的皇妃,巴结她?呸!” 孟姑姑谄媚笑道,“娘娘说的是,不过,恕奴婢多嘴,娘娘也不可大意的,这外头的人若是说的多了,假的也能变成真的,奴婢瞧着惠皇后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说不准为了她自己,为了欢如公主,她真能向皇上献媚呢?” “她可不就是个天生的狐媚子!”梁兰璧鄙夷地道,“从愍怀太子到先皇,再到当今皇上,哪一个她没有勾引过,哪一个不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她就是在用这样的方法来显示她有多么的与众不同,多么的有能耐,只要她想,就没有勾引不到的男人,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 “那……”孟姑姑试探地问,“娘娘打算如何处置?难道就由着惠皇后这样胡作非为不成?奴婢瞧着她虽说是年纪大了,容貌却好得很,比起后宫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真是多了些不同的韵味,再者皇上对她的态度又着实不一般,若她真的进了后宫,对娘娘可是一大威胁,不得不防。“ 梁兰璧虽说也知道司马炽对羊献容的态度不一般,可听孟姑姑这样说,还不愿意落了下风,怒道,“什么威胁不威胁!本宫才是大晋的皇后,就凭羊献容那个贱人,凭什么跟本宫抢,她算什么东西的!” “是,是,娘娘所言甚是,”孟姑姑赶紧赔笑,“娘娘才是大晋的皇后,惠皇后没有资格跟娘娘抢,不过,这凡事都得小心呀,还是不留祸患的好。” 梁兰璧看她一眼,“听你这话,你已经有了法子?以你之见应当如何?” 孟姑姑上前几步,小声道,“娘娘忘了吗,惠皇后如今在浆洗房做事,那里是什么地方?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莫名其妙的死去,也没见着谁会在意。若是惠皇后不小心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丢了性命,也怨不得旁人。” 梁兰璧登时明白过来,笑的阴险恶毒,“说的不错,既如此,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记住一定要干得干净漂亮,绝对不能留下任何破绽,更不能查到本宫头上。” “娘娘放心,奴婢省的,”孟姑姑十分有把握地道,“娘娘有所不知,那个之前跟在惠皇后边的曲公公,就曾经在浆洗房做事,后来惠皇后离开浆洗房,就把他调到了昭阳殿。” 梁兰璧愣了一下,“还有这事儿?羊献容怎么还看上一个浆洗房的内侍了?” “回娘娘,奴婢找人探问过了,是因惠皇后在浆洗房时,经常吃不上饭,曲公公就偷偷的给她送饭,她想必是念曲公公的恩德,这才把他调离了浆洗房。” “曲公公又为何帮着羊献容?”梁兰璧皱眉,总不会是那贱人连一个内侍都勾引到手了吧? “这……奴婢没有探问出来,想必是有什么私情吧。”孟姑姑道。 “就算是这样,这与本宫交代你办的事有什么关系?”梁兰璧有些不耐烦。 “娘娘明鉴,奴婢的意思是,这次仍然借着曲公公的名义送饭菜过去,惠皇后就不会怀疑,就算有什么后果,也是曲公公承担,就查不到娘娘头上了。”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孟姑姑的阴险狡诈,学了梁兰璧一个十成十。 “原来如此,不错,不错!”梁兰璧十分满意,“还是你聪明!就按你说的办此事如果办好了,本宫重重有赏!” 孟姑姑大喜,赶紧行礼,“谢娘娘!奴婢定不负娘娘所托!” “去吧。” “是。”孟姑姑转身出去。 梁兰璧森森冷笑,“羊献容,不是本宫心狠,非要你性命,是你挡了本宫的路,本宫好不容易才当上皇后,怎么能被你给破坏?怪只怪皇上把你看在了眼里,等你将来到了地下,要找人报仇,也要找皇上,别找本宫!” 孟姑姑也是个有本事的,居然能把曲公公当初接济羊献容的事儿也打听到了,而且还知道他总是半夜三更,趁着别人都睡了的时候去送,她安排的人,自然也照着这样做,有模有样。 半夜里,当外头的人悄悄说是来给羊献容送吃的,说是受了曲公公所托,她自然没有怀疑什么,接过来之后也没有多问,就让来人先回去,接着把连贵人叫了起来。 “曲公公又送吃的来了?”连贵人叹了口气,“他到底是向着容姐姐的,现在如同曲公这般有良心的人真的不多了。” “是啊,我不过是在无意之中,帮过他一次,他竟如此相报,还要冒这样大的风险,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羊献容想着明日找个机会,让人知会曲公公一声,不必再送吃的过来了,如今这浆洗房的饭菜虽然仍旧不怎么好,却还是能吃饱的,万一被人知道,禀报给司马炽,曲公公怕是会有麻烦。 “容姐姐就别多想了,既然饭菜都送来了,那就别辜负他一番好意,你先吃些吧。”连贵人把菜盒打开,发现这饭菜还真是挺好的,鸡鸭鱼肉,什么都有。 第649章李代桃僵 羊献容闻到这味儿,就一阵恶心,摇了摇头,“我这两天胃口不好,仍是吐的厉害,不想吃,你若是想就吃点吧。” 她的孕吐一向严重,如今又正是头三个月里,几乎是喝口水都要吐,看着这些油腻腻的饭菜,哪吃得下去。 连贵人知道她吐的厉害,也就不勉强,“好。” 她其实也不甚饿,不过饭菜都送来了,不吃就太浪费,即吃了一些,再收拾了碗筷,两人坐了一会,进去睡觉。 睡下没大会儿,连贵人就觉得腹中绞痛,忍了一会,越发疼了,仿佛要如厕,她忍疼起身去了茅厕。 隔了一会,也没有怎样,又穿好衣服出来,腹中更加疼的厉害,进门时一个没留神,被门槛绊倒,摔在地上,“卟”,就吐出一口血,腹中疼痛排山倒海一般涌上,她忍不住嘶声叫起来。 “妹妹!”羊献容并没有睡着,刚刚见她起身,也当她是如厕,所以没跟着,这会子听她一叫,登时慌了,忙起身点了烛火,“你怎么了……啊!” 地上一滩暗红的血,连贵人已经因为痛苦,脸容扭曲,满脸冷汗,“肚……肚子疼……” 卟,又是一口血。 “又吵什么!”赵美人被吵醒,愤怒地叫。 贺才人等人也都起了身,看到这情景,少不得吃惊非常,“这是怎么了?血,好多血!” “妹妹!”羊献容跪到地上,抱起连贵人,吓的魂飞魄散,“你怎么了!你……快去禀报玉姑姑,叫太医来,快!” 赵美人是不会去的,另有一名胆小的女奴看不过去,匆匆跑了出去。 “好疼……”连贵人连吐了几口,腹中疼痛却是更甚,她挣扎着,“容……容姐姐,那……那饭……菜……” 话没说完,她身体剧烈痉挛几下,头歪在一边不动了。 “妹妹!妹妹!”羊献容嘶声哭叫,“你怎么了!不,不要……醒醒,醒醒!” 赵美人本待说几句狠话,可没想到连贵人竟会是这般模样,吓的她亦是心跳如鼓,不敢吭声了。 “妹妹,别吓我,醒醒,醒醒!”羊献容用力晃着连贵人,眼泪汹涌,“起来,起来!” 连贵人却已经没有了气息。 玉姑姑很快带着一名年轻的太医进来,“怎么回事!快让开,让太医给瞧瞧!” 那年轻太医想必是睡的正香时被吵醒,十分不高兴,阴沉着脸给连贵人看了看,露出吃惊的表情,“她中了极厉害的毒,没救了!” “中毒!” “怎么会中毒!” “这里哪来的毒!” 众女奴们全都惊慌失措,仿佛自己也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羊献容却猛地瞪大了眼睛:毒? 方才连妹妹临死前,似乎说过那饭菜…… “中毒?怎么会!”玉姑姑亦震惊非常,“这里从来没有人被毒死过,这是怎么回事……” 羊献容咬紧了嘴唇,没有出声。 方才连贵人没有吃完的饭菜,藏在了柴房的屋梁上,平常很少有人去,只要她不说,不会被发现。 那毒一定是下在饭菜里,有人想要她的命,而且还是借曲公公之手! 她绝不相信是曲公公要害她,否则不必等到现在,也不必说出是他让人送来的饭菜。 要害死她的人,除了梁兰璧,不会有别人! 是她运气好,没有胃口,才侥幸逃得一命,可是连妹妹却被她给害死了,连妹妹是替她死的! 年轻太医看了看连贵人吐的血和食物残渣,道,“她是刚刚才吃了有毒的东西而死,时间不会超过一刻种。” 众女奴又议论起来,大抵是说,这半夜三更的,连贵人能吃什么,而且还是有毒的。 “难道连贵人竟吃了药老鼠的剩饭?”有人提出疑问。 接着有人骂道,“你傻吗,谁不知道放在老鼠洞口的剩饭有毒,连贵人又不是没脑子,怎么可能吃!” “那你说怎么回事!” “谁知道她去哪里偷吃了东西,活该!” “你怎么这么说话!连贵人死都死了,你骂她作甚,不怕她回来找你!” “你别乱说话,又不是我害她的,她干嘛找我!” “你——” “够了,都闭嘴!”玉姑姑被她俩的话弄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骂道,“不会说话就别说,吵什么!连氏这是吃坏了肚子,染了疟疾,哪来的毒,都给我说话当心点儿!睡觉!” 众女奴都不敢多嘴了。 年轻太医见人没的救了,这些事他也不感兴趣,即提着药箱离开。 众女奴也都回去躺下,却个个都心有余悸,大半都没能再睡着。 羊献容始终没有出声,一直抱着连贵人的尸体,仿佛灵魂出壳。 玉姑姑出去叫进来两名内侍,客气地道,“惠皇后,连氏的尸体要抬出去,要不然……” “哀家知道,”羊献容抬头,神情异常冷酷,“麻烦姑姑,让这两位公公把妹妹葬了吧,好歹……让她入土为安。” 玉姑姑拿了她的好处,自是点头,“惠皇后放心,奴婢知道。你们两个,找个地方,把连氏埋了吧。” 两名内侍答应着,将连贵人抬了出去。 羊献容一直送她到浆洗房的门口,流着泪,咬着牙发誓:妹妹,你在天上看着,我定会给你报仇! 这次她没被毒死,是她的幸运,而正因为连贵人替她死了,才为她敲响警钟,之后她更加小心,凡是入口的东西,都悄悄用银针试过,无毒才吃。 平常也更加小心,真可谓如履薄冰、步步为营,有时候想到这样活着艰难,不如一死了之,然而想想腹中骨肉,想想一家团聚就在眼前,她便咬了牙,苦苦支撑。 隔天之后,梁兰璧收到消息,说是没能毒死羊献容,只毒死了一个女奴,虽说并没有查到她身上,可女奴们都怕死,每次吃饭之前,都要试毒,一时之间,也不好再下手,只能另寻机会。 倏忽之间,大半个月一晃而过,司马欢如身上的伤,总算是好了大半,只要不做太剧烈的动作,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这段时间,幸亏有黎瑾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保护她,她才能够安然度过,只是她急切地想要见到母后,想要离开皇宫,这种心情,不足为外人道。 第650章刘将军来信了 “公主,属下有事禀报。”黎瑾从外头进来,眼神闪着异样的光。 司马欢如趴在榻上,把玩着一件玉如意,头也不抬,蔫蔫地道,“是不是有母后的消息?皇上肯放母后回来了?” 除了母后,其他的,她都没兴趣知道。 然而她更清楚,皇上不会放母后回来的,上次她说要去看母后,结果被皇上骂了,她怕再挨打,根本不敢再提。 平日里见不到母后,又没心思做别的,更没办法见到曹大哥,她真觉得这样活着,十分无趣。 “回公主,娘娘还没有回来,属下是觉得,公主整日闷在昭阳殿里,对身体不好,不若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会好些。”黎瑾悄悄向她使眼色。 司马欢如心中顿时有数,这是有重要的事要与她说,且必须避开其他人,她即装做不甘不愿的样子,“我不想出去,身上疼的厉害,出去有什么好玩的。” “总是要散散心的,别闷出病来。”黎瑾上前扶她。 “那好吧,若是无趣,就接着回来。”司马欢如半推半就地起了身,由她扶着出去。 其余人平日里也少在司马欢如跟前晃,有黎瑾在,他们更懒得费力气,就都没有在意。 来到外面,司马欢如迫不及待地问,“黎瑾,是不是有母后的消息?快说!” “不是娘娘,是刘将军,”黎瑾假装若无其事,用极低的声音说,“他来信了。” “刘——啊!”司马欢如大喜,张嘴就要叫,接着就被黎瑾掐了一把,疼地叫了一声。 “公主恕罪,不可张扬,”黎瑾赶紧告罪,“此事万万不可让旁人知道,否则公主和娘娘,就都走不了了。” 司马欢如连连点头,心跳的厉害,“我、我知道,我刚才就是太、太激动了,你且说说,刘叔叔的信上怎么说?” “刘将军的信是给娘娘亲启的,属下没敢动,”黎瑾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公主,咱们现在就去浆洗房,如何?” “好!”司马欢如大喜,“现在就去,走!” 她怎么就忘了,皇上不准母后离开浆洗房,可是她能去看母后啊,真是笨! “到时候找机会,把信给娘娘,娘娘看了之后,必然有应对。” “好,快走!” “公主千万要小心,别露了破绽。”黎瑾不放心地嘱咐。 “我知道,我有数,快走!”司马欢如简直一刹也等不得。 主仆两人即直奔浆洗房而去。 —— 连贵人的死,给羊献容的打击很大,不止因为连贵人是唯一关心她的人,更因为,她的命,是连贵人救的。 每次想到连贵人临死前那痛苦的样子,羊献容就愧疚万分,后悔的无法言喻,当时如果吃下那有毒饭菜的是她,也就一了百了了。 她的肚子已经慢慢显出来,做活越发不便,洗不了多少衣服,就腰酸背痛,起不了身。 玉姑姑也是怕她有个闪失,将来万一她真的又富贵了,自己担当不起,就尽量把她的活儿分给其他女奴,众人表面不敢有异议,背地里非议几句,还是免不了的。 “说你是富贵命,你还真就坐那儿享起了福,真以为还是昭阳殿里的主子呢,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能说出这么尖酸刻薄、阴阳怪气的话来的,除了赵美人不会有别人。 “荣华富贵本宫这辈子享受至多,早已经不稀罕,”羊献容冷冷道,“倒是你,命运不济,以前是先皇妃子时,没享过荣华,如今又沦为浆洗女奴,更无福可言,怨得了谁?” “你——”赵美人大怒,她口齿本就不及羊献容伶俐,每次都是她先挑起是非,却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还真是不能怨别人。 “难道不是吗?”羊献容原本就因为连贵人的死而心中怨愤,偏偏赵美人不长眼,非要撞上来,她这一腔怒气,怎能不发泄,“你在先皇面前,若有半分受宠,如今也有底气在哀家面前说话,如今哀家虽沦落至此,皇上却还要尊我一声‘惠皇后’,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哀家面前张牙舞爪?” 一旁的贺才人等人同时皱了皱眉,羊献容之前是受宠,可如今大家处境都一样,她何必这样把人往泥里踩。 “你、你胡说!”赵美人气白了脸,胸膛不住起伏,“你、你不过也是个下贱女奴,算什么皇后!” “住口!”羊献容怒声道,“你再敢对哀家不敬试试?” “我说了又怎样?你明明背叛了先皇,与刘将军苟合,还敢拿先皇名声说事,你骨子里根本就是个——” 羊献容煞白了脸,一步冲过去,扬手就是一个巴掌,“啪”一声脆响,打了她一记耳光。 赵美人被这一耳光的力道打得偏过脸去,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嘴角已经见血,“你——” “你再说一句?”羊献容目光森然,咬着牙,瞪着眼,像吸血鬼一样红了脸。 “你这个疯子!”赵美人大叫,“我就要骂,就要骂,你不知廉耻,不守妇道,你活该,你该死,刘将军也是个不要脸的,竟喜欢上你这个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比你还要贱!” “啪!”更重更狠的一记耳光落下,羊献容这一下,竟生生把把不住嘴的赵美人给打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半天起不来身。 “你想死吗?”羊献容反倒不怒了,脸容平静,但在旁人看来,她这样的冷静比发怒还要可怕十倍! 赵美人害怕了,也许是因为羊献容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冰冷到极致的愤怒让她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压力,她捂着痛不可当的脸往后挪着身子,嘴里又腥又苦,好不难受。 “你污辱我可以,别污辱刘将军,不然哀家就打到你再也说不出话!”羊献容冷然而笑,两步过去蹲到赵美人面前,再一次扬高了手。 “你、你想怎么样?”赵美人浑身都在抖,她突然很后悔,不该跟羊献容叫劲,更不该激怒羊献容。 再怎么样,羊献容也还有“惠帝皇后”之尊尊荣,她呢,不过是个女奴而已。 第651章脱离苦海 羊献容这一巴掌还未打下去,手腕陡然一紧,已被死死扣住,她只当是贺才相帮赵美人,回头怒喝,“放开——是你?” 居然是司马炽! 门外,黎瑾拉着司马欢如,藏到了一旁的花丛后,“公主先别急,皇上在里面,咱们要等一等。” 司马欢如担心地道,“皇上是来找母后的吗?他会不会欺负母后?” “应该不会,浆洗房很多人呢,皇上到底要顾着威仪,先看看再说。” “好。”司马欢如伸长脖子,不停往里看着。 此时浆洗房里,一片紧张气氛。 “你怒起来的样子,很可怕。”司马炽笑容阴沉,握住她手的力气那么大,她甚至听到自己骨头发出的呻吟声。 羊献容再度冷笑,缓缓站起身,用力挣扎却脱不开司马炽的钳制,她也就不再做无谓的抵抗,“怎么,皇上看不惯哀家如此作为?哀家打赵氏,你心疼了?” “心疼?”司马炽眼神讥讽,“她们也配!” 赵美人等人早就吓的退到一边去了。 当今皇上虽然年幼,却是个狠绝的,比起先皇,不可同日而语,她们就算有天大的胆,也不敢惹怒皇上。 “如果不是,皇上为何要阻止哀家?”羊献容毫不惧怕地迎上司马炽的眸子。 “朕维护赵美人,你很不高兴?”司马炽突然看出点什么来,笑得很有兴味。 她在乎的人,他偏要伤害,她想留住的人,他偏要带走,她喜欢的,他偏要恨,她恨的,他偏要宽容,只要能让这不知好歹的女人痛苦,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虽已年过三十,却仍旧绝美,脸容如二八娇娃一般水嫩,绝非赵美人之流可比。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从很早以前,就中了她的魔,非要把她弄到手不可。 然她却是硬不吃,不管他用什么手段,她只是不应,想他堂堂一国之君,竟连个女人都压不住,颜面何存? 而现在更要紧的,是要问出诏令的下落,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不会放过她。 “那是皇上的自由,哀家有什么资格说话?”羊献容也讥讽地冷笑,“她只要不污辱哀家,哀家才懒得理她!反正她跟哀家一样陷身浆洗房,永无出头之日,哀家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是吗?”司马炽目光闪动,突然笑了,“原来如此,那朕为了不让你这么高兴,还是要把赵美人给带出去,让她脱离苦海了?” 话一出口,正惊恐莫名的赵美人身子剧烈地震了一下,都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了。 皇上这话是意思,难道她要熬出头了? “皇上为了羞辱哀家,要放走赵美人?”羊献容一副愤怒莫名的样子。 “怎么?不相信朕会这么做?”司马炽冷笑,手上越来越用力,几乎要把羊献容的手腕给捏断。 “你、你不会的,”羊献容痛得皱眉,几次要甩脱司马炽,却只能是徒劳,“她如此身份,什么地方值得你……” “朕就是要这么做,朕就要看到你痛苦,求死不能!”司马炽疯狂大笑,“羊献容,你还不明白吗,只有顺从朕,你才会有好日子过,否则,朕有的是手段折磨你,羞辱你!朕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她凭什么!”羊献容用力一甩,挣脱司马炽,向着赵美人就冲了过去! “皇上救命!”赵美人还真把司马炽当成自己的救星了,一见羊献容疯了似的冲过来,她吓得失声尖叫,往司马炽身后躲。 她是给吓糊涂了,不然哪敢对司马炽如此放肆。 司马炽一时也有些发愣,大概没想到一向淡定的羊献容居然也有如此失态、如此疯狂的时候。 不过,赵美人的一句“救命”,却让他怒火顿生,两就追上去,抓住了羊献容的肩,同时一个耳光就扇到了他脸上,“贱人,你敢!” “扑通”一声闷响,羊献容重重摔了出去,跟刚才赵美人一样。 “你不要朕救的人偏要救!即日起,赵美人脱离奴籍,另赐白银千两,日后佳配良人,均凭自愿,旁人如伤她分毫,朕绝不轻饶!”司马炽怒声道,“田公公,把赵美人送出去!” 天子之威就好在这里,一句话可以让人死,也可以让人活。 赵美人觉得头顶像有炸雷响过,她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事居然在这一瞬间成了现实,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接受,整个人都傻在当地,都忘了磕头谢恩。 “遵旨!”田公公呆了呆,不敢怠慢,立刻上前,“赵美人,走吧。” 赵美人猛一下回神,膝盖一软,“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这一下跪得倒实在,“谢皇上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 “惠皇后,这下你满意了吗?”司马炽残忍的笑,好不得意,“你等着,这一切还没完呢,朕会慢慢让你知道,不顺从朕,你会有怎样的下场!” 他狂笑着离去,虽然这次是为了折磨羊献容才放走了赵美人,但好歹也算他做了一件善事,对赵美人来说,更是最彻底的解脱。 直到司马炽走得人影都不见了,羊献容才站了起来,望着大门口的方向,突然笑了。 她笑得那么得意,那么如释重负,又是那么得偿所愿。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这些女人被困在这里,真是太苦了,虽说她能力有限,可能救一个是一个。 如果司马炽再稍稍冷静一些,他就会看得出来,她一直是在演戏,只可惜他太想报复,太想她生不如死,所以才上了她的当而已。 “羊献容,你没想到吧,皇上居然会放了我,这次你是彻底的输了,是吗?”赵美人终于开始相信,自己真的可以离开浆洗房,离开皇宫,去过正常人的自由生活了! 她笑,她哭,她想大跳大叫,想让全天下的人都为分享她这份惊喜之情,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赵美人,从今天开始自由了! 但一回头看见羊献容,她突然觉得好解恨! 她可以离开了,一直和她过不去的羊献容却还要继续在这里受苦,她志得意满地笑着,再也不怕会激怒她了。 第652章救星就要到了 “出去之后,有地方可以去吗?” 羊献容回过头来,即使赵美人的话说得那么难听,她却一点都不见怒色,神情平静,眼神温和,看上去宽容而大度。 “什么?”赵美人愣住,刚才的得意笑容僵在脸上:她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她为什么不气,不怨,不和她对着骂了? “情势所逼,哀家没有别的法子,以前得罪之处,你原谅也好,不原谅也罢,总之出去之后好好照顾自己,哀家能为你做的,仅此而已。” 羊献容淡然一笑,轻拂乱发,举手投足间一股冷然的高贵之气扑面而来。 虽然赵美人一直跟她过不去,但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亲眼看到连贵人的死之后,更加觉得,这些女人,其实无比的可怜。 能救,就救吧。 赵美人虽然思虑比较简单,却并不是个笨人,听到羊献容的话,再想到她平时为人,及这段日子以来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脑中顿时一片清明,恍然而叫,“原来你——” “走吧,离开这里,好好生活。”羊献容上前去,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跟着就放开,疾步进屋去了。 赵美人的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多谢……惠皇后。”赵美人郑重地跪下去,对着羊献容的屋子磕了个头,站起来不回地离开了。 她的人生从此会不同,而羊献容的命运,她却动不了分毫。 所以,她只能最快地离开,逃开这一切。 贺才一直愕然地看着场中情形瞬息万变,待到赵美人戏剧性地得以脱离苦海之时,她忽然跑进了屋里,“皇后娘娘,妾身——” “现在不行,”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羊献容摇头,“这个法子只能用一次,等下次有别的机会吧。” 司马炽不是笨蛋,若稍候寻思过来,别再接着反悔,那就麻烦了。 所以先让赵美人尽快离开,别人,她暂时也顾不上。 贺才人的希望瞬间化成了灰,眼眸也重新恢复了先前的死灰色,早知如此,刚刚她就应该激怒羊献容才对。 “母后。”司马欢如终于等到司马炽离开,这才迫不及待地进来。 她原也料到母后在浆洗房的日子不会好过,可看到母后这衣衫褴褛,面色憔悴的模样,还是觉得受不了,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欢、欢如!”羊献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怎么会来?” “母后!”司马欢如扑过去,将她抱住,边哭边道,“儿臣想你,母后,儿臣……儿臣不知道该怎么办,呜……” “欢如乖,不哭……”羊献容眼前更是一片模糊,“你没事了就好,母后、母后好担心你……” 玉姑姑等人这才知道,原来这孩子就是惠皇后的女儿,封的“临海公主”,这母女相拥而哭的场面,终究让人心里难受的紧,她们都没有出声。 “黎瑾,多谢……”羊献容看到黎瑾在旁,就知道是她带欢如来见自己,哽咽着道谢。 “属下不敢,”黎瑾目光沉静,“公主难得来探望娘娘,不若请公主和娘娘到屋里说句话?玉姑姑,可否行个方便?” 玉姑姑忙道,“这个自然,惠皇后请,公主请。” “多谢。” 羊献容看她如此安排,就知道她有要紧事,心中有个猜测,压抑着没有露出喜悦的样子,牵着司马欢如的手往屋里走,“来,母后与你说说话。” “是,母后。” 进了屋,黎瑾在门口一边注意动静,一边轻声道,“娘娘大喜,刘将军来信了。” “果然是吗?”证实了心中猜想,羊献容惊喜到无以复加,“信呢,快,给我看看!” 盼了这么久,总算是看到希望了! “母后,信在这儿呢,”司马欢如从贴身的小衣里,把信拿出来,“儿臣好好收着,没让旁人看到。”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羊献容激动到浑身颤抖,哆嗦了几下,才把信拿过来撕开,抽出信笺来。 信并不长,只有一页纸,她却看了好一会,脸上表情十分复杂,说不上是喜是忧。 “母后,怎么了?”司马欢如心直往下沉,莫不是刘叔叔不管她和母后了? “永明哥准备来救咱们了,”羊献容又想哭,又想笑,才会不知道如何表达,“他、他已经往洛阳来,应该到了……” “真的?太好了!”司马欢如跳起来,“太好了,刘……”猛地意识到不能大声,忙又低下去,“刘叔叔终于要来救我们了!母后,咱们终于要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儿臣再也不要回来了!” “对,”羊献容擦了擦眼泪,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以后我不再是惠皇后,你也不再是公主,咱们就是普通人,过普通人的日子。” 黎瑾也由衷地替这母女俩高兴,可想到羊献容的身份,又不禁有些忧心,“娘娘,刘将军能救你们出去固然是好,可娘娘毕竟是惠皇后,这……” “我已经不是了,”羊献容心中涌起对先皇的愧疚,“先皇早已给了我一纸诏令,废我为庶人,那诏令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到时候只要拿出诏令,我就是自由的!” “竟有这样事!”黎瑾大为意外,更是高兴,“原来先皇早已替娘娘打算一切!那……啊!”她猛地想到一件事,“原来皇上一直逼问娘娘要的诏令,并不是……” “不错,皇上误会了,”羊献容冷笑,“他以为我始终不肯交出的,是先皇要清河王继位的诏令,其实不过是先皇给我一个人的诏令罢了。不过,我亦不能将那诏令给皇上,否则,他定会将诏令毁掉,我再无法恢复自由。” “娘娘英明,”黎瑾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娘娘请放心,属下会想办法接应刘将军,到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将娘娘和公主救出宫去。” “一起走!”羊献容用力握住她的手,“我跟欢如若是走了,皇上必然不会放过你,你跟我们一起走!” 黎瑾愣了一下,跟着感动莫名,“娘娘还肯要属下?” 第653章逃走的机会到了 她是先皇的侍卫,原本就只听先皇一人之命,先皇将她给了娘娘,她自然是生死都要追随娘娘的。 可娘娘这是要逃命,她觉得自己跟着,只会成为娘娘的累赘。 “当然要你了!”司马欢如都不愿意她离开,“你一直都是跟我和母后……我和娘亲一起的,咱们要一起走!” 羊献容道,“不错,原本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连妹妹,可是连妹妹她……除了你,我就再没有别的牵挂,咱们一起走。” 黎瑾不解,“连贵人怎么了?” 也难怪她不知道,浆洗房死了人,是从来不往上禀报的。 羊献容咬牙,“有人假借曲公公之名送饭菜给我,里面下了毒……” “什么!”司马欢如大吃一惊,“有毒?那娘亲……” “我吃不下,连妹妹吃了,所以……” “太可恨了!”司马欢如又气又后怕,“谁这么狠毒,竟然想要娘亲性命!曲公公根本就没让人送过饭菜!” “我知道不是曲公公,总之宫里想要我性命的人太多,确实不能再留了,”羊献容摸摸她的脸,“欢如,你这两天也要万分小心,凡是入口的东西,都要试过无毒后再吃,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咱们要离开的事,一切等永明哥来了再说,知道吗?” “娘亲放心,我知道,你也要小心。”司马欢如恋恋不舍地道。 “我会,你快回去吧,当心点。”羊献容催促道。 “嗯,”司马欢如走了几步,忽又想起一件事,“娘亲,你真的怀了我的弟弟?你的肚子已经看出来了呢。” 难为她在这个时候,还能注意这个。 羊献容脸上红了红,“是的呢,不过这个以后再说,你快走吧,别耽搁太久,让人起疑心。” 肚子里的是永明哥的孩子,而欢如到底是永明哥的,还是先皇的,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也不想深究了。 只要是她生的,就是欢如的弟妹,没有分别。 “好。” 黎瑾即带着司马欢如离开,玉姑姑送她们到门口,司马欢如虽是年纪小,也知道在这种地方,女奴们都要看管事者的脸色,即让黎瑾赏了玉姑姑一枝玉钗。 玉姑姑稍做推辞,也就收下了,自不会亏待了羊献容。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 司马炽十分恼火的是,群臣中有一派以司马越为首,上折子要他立清河王司马覃为太子,说这是先皇之意。 什么狗屁先皇之意,司马越分明就是不服气自己当皇帝,还想着让清河王继位呢。 可他才登基,大晋又一直风雨飘摇,若在这个时候再起内乱,后果非他所愿,为了安抚司马越等人,他才不得不下诏,封清河为太子,入主东宫。 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让司马越等人先闭嘴,梁兰璧已经有了身孕,待到她生下皇子,他立刻就会寻个借口,将司马覃给废了,立自己的孩子为太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辛辛苦苦才得到的皇位,凭什么留给别人的儿子? 几天后,司马炽要出宫前往主持春耕祭祀大典,按照惯例,他要吃斋念佛,还要在宫外住宿一夜,刘曜让人传递进来消息,今晚就救羊献容和司马欢如离开。 羊献容那边好说,只要将她打扮成其他女奴,并弄成是“暴病而亡”,也不会有人详细查,但要把司马欢如带出宫,就比较麻烦。 因她毕竟是公主,司马炽为了拿她拿捏羊献容,也一直让人看着她,想要摆脱所有人带走她,难如登天。 “那我要怎么办?”司马欢如一听就急了,“娘亲和刘叔叔不会抛下我不管吧?” “怎么会,”黎瑾笑了笑,安慰道,“如果公主不能走,娘娘就算死,也不会离开皇宫的,公主就放心吧。” 这话说的虽然不好听,却是事实,羊献容若要抛下司马欢如自己离开,要简单的多,但这怎么可能! “那我怎么走?”司马欢如稍稍放心,想了想,道,“不如我也装死?” “那不行,”虽然形势比较严峻,可黎瑾还是忍不住笑出来,“公主身体一向好好的,哪会忽然就……再说就算公主真的有个什么,太医们也是要仔细替公主诊治的,不好蒙混。” 娘娘就不一样了,浆洗房里几乎隔几天就死个人,且从来不必上报,只需管事姑姑说一声就行了,那个容易过关。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才行啊!”司马欢如又急起来,“刘叔叔有什么好办法吗?” “刘将军正想办法混进宫,”黎瑾小声道,“到时候他会有安排,公主不要急,总之如果公主走不了,属下跟娘娘都不会走的,公主放心。” “好。”一听刘曜有安排,司马欢如顿时就不着急、不害怕了。 从儿时起,刘曜在她心中,就如同天人一样,他没有做不到的事,只要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公主就在这里等着,待会天黑,属下找个机会,去佛堂把诏令拿来,”黎瑾想了想,又嘱咐,“公主什么都不要收拾,不要带,总之不要做出任何人离开的样子,免得人起疑心,知道吗?” “我知道,你放心吧。”司马欢如才不要带什么东西呢,再说这弘训宫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好,公主稍侯,属下出去看看,皇上不在宫里,咱们成功的机会很大,一定要沉住气。”黎瑾即出了门。 弘训宫里平常没有什么人,倒真是方便了她们行动。 天很快黑下来,皇宫各处也都安静下来,因羊献容她们的逃跑计划绝对机密,旁人没有丝毫察觉,故与平常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夜深后,皇宫各处的侍卫开始换岗,而这个时候,正是防卫最松懈的时候,刘曜凭着对皇宫的熟悉,带着几名手下,混了进来。 黎瑾已经拿到了诏令,贴身收好,假装哄着司马欢如睡下,抱着剑,守在她床前。 门口照例有两个监视着司马欢如的侍卫,几个时辰换一次,防的很严。 蓦的,门口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第654章救出司马欢如 “公主。”黎瑾叫了一声,拔剑防备。 司马欢如一直紧张的要死,根本就没睡,黎瑾一叫,她立刻就睁开眼睛坐起来,“怎么了?” “嘘!”黎瑾按了按她,“属下去看看,公主先别急。” 门外却传来刘曜压低的声音,“欢如?” “刘叔叔!”司马欢如欢呼一声,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拉开门,还没看清呢,就投进来人怀抱,“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 刘曜被撞了个趔趄,赶紧抱住她,几乎抑制不住要落泪,“欢如……这么久不见,你长大了……” 都这么高了,记得上次分开时,才到他胸口的,现在都到他下巴了,将来一定会长的很高。 “刘叔叔,我好害怕,我……”司马欢如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你怎么现在才来,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娘亲她……” “公主,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黎瑾赶紧提醒,“先走再说。” “对对!”司马欢如如梦初醒,“瞧我,都糊涂了,先走!刘叔叔,咱们怎么走?” 刘曜也顾不上其他,道,“我的几名兄弟在外头接应,咱们从偏门离开。” “好,对了,娘亲呢,她走了没有?”司马欢如怎么会忘了自己的母后。 “你放心,我先救你出去,”刘曜直接背起了她,“你离开了,容儿才更加没有顾忌,到时候咱们在宫外会合,一起离开。” “那你一定要救娘亲!” “一定!” 弘训宫的侍卫都被刘曜几个给解决了,所以一路出来,并没有遇上什么阻碍,几人护着司马欢如,往偏门去。 谁料快到偏门时,却被巡逻的侍卫发现,“什么人,站住!” 司马欢如吓的尖叫一声,用力抱紧刘曜的脖子。 黎瑾“唰”拔剑,“刘将军保护公主先走,属下挡着他们!” 侍卫已经呼喝着追过来,看样子有二十来人。 “不能打!”刘曜把司马欢如放下,“一打斗就会有大动静,把其他侍卫引来,到时就难以脱身了。” 看他这冷静沉着的模样,显然是早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 “那怎么办?”黎瑾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可是一旦被发现,不打,哪能出的去。 “我有办法,”刘曜把黎瑾的剑夺过来,“你先走。” 她会武功,对皇宫又熟悉,这里又快到偏门了,她一个人逃生,没有问题。 黎瑾呆了呆,“属下先走?这怎么行,属下要保护公主!” “你先走,你最好是消失的无声无息,”刘曜眼神幽冷,有种震慑人心的力量,“偏门外有人接应,墙边有火油和火石,稍候我们一出去,你就跟他们放火。” “属下明白了,”黎瑾暗道刘将军准备果然充分,“可刘将军怎么带公主出去?” “我说了有办法,走!”眼看侍卫已经追过来,刘曜厉声道。 黎瑾不再耽搁,飞身而去。 “刘叔叔,我们——啊!”司马欢如还没说出什么,刘曜猛地一把抓住她,另一只手上的剑,横在了她脖子上。 刘曜低声道,“欢如,一会你只管叫救命。” 司马欢如顿时明白了,放声大哭起来,“救命啊,有坏人,救命啊!” “谁,什么人!”侍卫已经围拢起来他们几个,有人亮起了火把。 “救命啊,快救本宫,本宫是临海公主!”司马欢如演的有模有样。 “是公主!”侍卫还是认得她的,顿时不敢轻举妄动,“什么人如此大胆,敢挟持公主,还不快放开!” 刘曜沉声道,“让开!我们只是要出宫,不想伤人,如果你们再过来,我就杀了临海公主!” 司马欢如大叫,“不要杀本宫!你要什么,本宫都答应你!你们几个还不快点让开,本宫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你们都别想活!” 侍卫们犹豫着,慢慢往后退。 他们虽知道司马欢如是先皇的公主,当今皇上并不疼爱她,可她到底是公主,是他们的主子,如果她真有什么,他们确实也担当不起。 “走!”刘曜推搡司马欢如一下,往偏门处走。 侍卫们亦步亦趋地跟着。 司马欢如暗暗着急,跟这么紧,怎么逃啊。 “放开公主,否则你一定会没命,你走不了的。”侍卫开始跟刘曜讨价还价。 “少废话!”刘曜手上没松劲,慢慢往后退,低声道,“点火。” 其中一人迅速跑了出去。 不大会儿,偏门那里即有人大叫,“着火了,着火了!” 火势起的非常快,墙外火光冲天。 “着火了!”侍卫们都大惊失色,“快,快让人来救火!” 刘曜就趁着这机会,一把抱起司马欢如,飞快地跑出去。 其余几人也跟着退走。 “别让他们带走公主!”侍卫们大惊失色,追了过去。 谁料他们才到偏门处,一个巨大的火球就冲着他们过来,他们惊慌大叫,各自闪避,那火球原来是辆装满稻草的车,正烧的旺呢。 这一耽搁,外头的火更大了,侍卫们暂时出不去,且还要忙着救火,哪顾得上其他。 刘曜和黎瑾等人,已经带着司马欢如,坐着早已准备好的马,飞奔而去。 “终于出来了!” 到了离皇宫二十里处,马停下来,司马欢如高兴地大叫。 刘曜并没有笑,“黎瑾,带着欢如一直往东走,有人接应,我回去带容儿离开。” “是。” “诏令给我。”刘曜也已经知道这件事,或许那诏令能用得着。 黎瑾把诏令给了他,“小心。” “知道。” “刘叔叔,你一定要救出娘亲!”司马欢如红了眼圈,“你和娘亲,都不要有事。” 刘曜吻了吻她的额头,“当然不会,容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会有事。” 说罢飞快地跑了回去。 没人知道,当他接到容儿的求救信,知道她已经恢复自由身,还怀了他的骨肉时,他有多狂喜,恨不能胁生双翅,飞到洛阳来! 然而当时他一直在四处征战,当回到蒲子,接到那送信者的信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 那时他的心情,真如被放在油锅当中煎熬,且他更清楚,必须要好好谋划,否则不但他自己不能活着从皇宫出来,更不用说救羊献容他们母子三人了。 第655章横行枝节 于是他带着两百名匈奴兵,化整为零,混进洛阳来。 此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无比困难,因匈奴人的长相与中原人大相径庭,三两个匈奴人到洛阳来,并不是难事,可人数一旦多了,就会惹人怀疑——尤其如今,朝廷正与刘渊对抗,一旦双方交手,后果不堪设想。 光是混进洛阳,就用了不少时间,之后他将人都沿途安排好,随时接应,再带着几个人,想办法混进了宫,先救司马欢如,再救羊献容。 这时的皇宫,已经越来越乱。 自从之前那场大火之后,皇宫中人对火就格外恐惧,总害怕那样的噩运,会再次降临。 然而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这场火虽然绝没有上次大,也并没有烧到人,然而他们还是吓的拼命尖叫,四处奔逃,仿佛天榻了一样。 而正是这样的大乱,为羊献容的混出宫,大大增添了希望。 别人都睡下之后,她就为逃走做着准备。 之前她就将黎瑾偷偷给她的一种可以让人服后就同死去一般的药下在其中一名女奴饭菜里,等这女奴“死”了,她再假装发现,让人去叫玉姑姑。 玉姑姑到来后,一边咒骂着晦气,又死一个女奴之类,连太医都不用叫,即出去叫内侍来抬人。 这女奴尸体都硬了,且脸上起满疹子,像染了脏病一样。 其余女奴怕被这人给传染,都避了出去,羊献容也随着出去,但趁着夜色和众人不备,又从窗户里爬进来,将女奴推到床底下,把自己脸上弄的跟这女奴一样,而后安静地躺着。 不大会儿,两名内侍进来,对羊献容的“尸体”也不多看一眼,用草席一裹,抬着出去。 而这时候,刘曜正救了司马欢如出去,火也烧了起来,女奴们听到动静,都在浆洗房门外看,根本没人注意,羊献容已经被抬走了。 从浆洗房抬走的尸体,也都不走正宫门,而是从小门出去,扔到城郊乱葬岗。 两名内侍抬着羊献容,一边走一边议论着这次为何又起了大火,她听着这话,就知道司马欢如肯定已经被救出去了,心中欢喜无限,更加没有了顾忌。 刘曜返回来后,一路跟着这两名内侍,只等他们把羊献容抬出小门,就把人给截走。 也不怪他能如此轻易地进出皇宫,一来是因他对皇宫比较熟悉,二来大晋经过几次血腥杀戮与战火荼毒,早已不复从前,洛阳与皇宫防卫,也早不及先前的十之一二了。 行到半路时,一队侍卫刚好过来,将他们拦住了,“什么人!” 一名内侍忙道,“是个死了的浆洗女奴,正要抬出去。” 若在平时,这种事一点不新鲜,侍卫们也不会多问,然而他们刚刚才收到上面的指示,说是皇宫里混进了刺客,把临海公主给劫走了,故各处宫门都已开始严密盘查,不放走任何可疑之人,就算是已死之人,也不能轻易放过。 所以说刘曜这一计原本想着没什么问题,却必须速战速决,一旦耽搁了,还是会有麻烦。 “把人放下,你,过去看看。”侍卫首领吩咐道。 “是。” 羊献容登时吓出一身冷汗,这一检查,必然是要看出来她是活人,这可怎么办? 两名内侍赶紧将人放下,退到一边。 还没等羊献容想出办法,裹着她的草席就已经被扯开,她只好闭着眼睛,屏住呼吸,只希望这人看到她脸上的样子,不会仔细检查。 侍卫将火把靠近她的脸,也是愣了一下。 一名内侍忙道,“这女奴也不知染了什么病,所以……” 侍卫忙用手掩了口鼻,不及细看,就回来道,“是个女奴。” 首领道,“抬走吧。” “是。” 羊献容顿时松了一口气。 “等等!”首领却忽地叫了一声,“她还有呼吸!” 羊献容暗暗叫苦,刚刚因为憋的时间有点长,她实在受不了,加上听说过关了,心神一松,就开始呼吸了。 也难为这首领能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之下,还能看出她有呼吸! 呛啷啷,所有侍卫都拔出刀剑来,将羊献容团团围住。 “什么人,还不起来!”首领大喝。 两名内侍早吓傻了,躲到一边,不也出声。 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又活了? 这是怎么回事! 羊献容冷汗如雨,是起来,亮出身份,还是继续装死? “杀了她!”首领大喝。 这种情况下,当然是宁错杀,不放过。 “是!” 羊献容还来不及哀叹“我命休矣”,就听有人大喝“谁敢动手”,这熟悉的声音,令她顿时大喜:永明哥! “什么人!”侍卫们的注意力,顿时又转了过去。 羊献容干脆睁开眼睛,坐起了身。 “容儿!”刘曜如风般冲过来,将她扶起,喝道,“都让开!” “永明哥!”羊献容全身都在哆嗦,直到见到他这一刻,她才算是安了心,有种即使此刻死了,也无遗憾的感觉。 “别怕,有我在。”刘曜紧紧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只化在这一句里。 “嗯。” “你们到底是何人!”首领没见过刘曜,虽说认得羊献容,可她此时的模样,也着实看不出什么。 羊献容沉声道,“哀家是惠皇后,不过从今日起,哀家奉诏出宫,不再是惠皇后,都让开吧。” 首领吃了一惊,“惠皇后?奉诏出宫?不可能,皇上从未下诏!” 惠皇后居然假扮成“尸体”,想要混出宫,这分明就透着诡异,绝不能轻易放她离开。 “自然不是当今皇上,”羊献容冷冷道,“是先皇给了我诏令,废我为庶人,出宫另嫁。” “不可能!”首领自是不相信,“先皇从无诏令。” “诏令在此,”刘曜暗道带着诏令过来,果然是对的,“先皇早有诏令,不过一直未能到惠皇后手上。” 首领将信将疑,借着烛火一看,傻了眼:真的是先皇诏令,那上面有先皇玺印,谁能造假? “还不让开?”刘曜将诏令收起。 “你这诏令是假的!”首领仍是不肯放行,“既然有先皇诏令,惠皇后又何必要混出宫,这诏令必然是伪造的,来人,将他二人拿下!” 第656章终得自由 “你好大的胆子!”羊献容厉声道,“先皇所赐诏令,怎可能是假,你还不放行,是不把先皇放在眼里吗?” 首领到底是不敢对先皇放肆的,嗫嚅道,“属下……属下要将此事禀报皇上,请皇上定夺。” 羊献容脸色一变,“是先皇诏令,何需皇上定夺,你只管让开,有什么事,哀家承担!” 若是皇上回来,她如何还能走得了? 首领听她如此说,就知道皇上定然不知此事,哪会放她走,“惠皇后还是回弘训宫去,待属下禀报了皇上,皇上若同意,自会放惠皇后离开。” 羊献容冷汗如雨,难道今晚非要永明哥带着她,冲杀出去吗? 刘曜亦看出今晚不可能善了,他带来的几个人也已经做好了拼杀的准备。 “发生何事?”司马覃竟匆匆而来,看到那侍卫首领,沉下脸来,“宫内起火,你还不速去救火,在此作甚?” 羊献容一看到他,登时燃起希望来:有救了! “参见太子殿下,”首领忙行了礼,“回殿下,惠皇后要偷偷出宫,属下将其拦下了。” “惠皇后?”司马覃大为意外,上前几步,吃了一惊,“这人是……” 羊献容忙把脸上的东西擦掉,“是我,不过我并非私自出宫,而是先皇早有诏令,废我为庶人,出宫另嫁,诏令在此。” 刘曜将诏令给了司马覃。 羊献容低声道,“熙延,你定要帮我。” 那声音里的哀求,铁石人儿听了,也会心动。 司马覃佯装没有听到,拿过诏令,借着火光看了看,点头,“的确是先皇诏令,放行吧。” 刘曜和羊献容皆大喜,幸亏遇到太子,否则就麻烦了。 “太子殿下,不可!”首领大为意外,“这诏令必然是假,不然……” “住口!”司马覃厉声道,“诏令上有先皇印玺,怎么可能是假?你如此说,是在诬蔑先皇吗?” 这罪名首领可担当不起,扑通跪倒,“属下不敢!” “还不放行!”司马覃猛一挥手,“让开,否则杀无赦!” 太子既发了话,侍卫们也不敢再阻拦,纷纷让开。 刘曜拿回诏令,扶着羊献容过去。 羊献容感激地看着司马覃,低声道,“多谢,你也要千万小心!” 他放她离开了,皇上一定会生气,但愿不要给他招来太大的麻烦。 司马覃一笑摇头,“言重了,一切小心。” 惠皇后对他有知遇之恩,虽说后来的事情不尽如人意,却非她所愿,她为他做的,已经够多。 “保重。” 两人离开后好一会,司马覃也没有走,直到确定他们已经安然出宫,才冷声道,“救火。” “是。” 刘曜和羊献容两人一骑,迅速去与司马欢如会合。 当三人看到彼此都安然时,几乎同时泪流满面,司马欢如更是扑进羊献容怀里,“娘亲……” “欢如!”羊献容更是哽咽难言,直到此记,还觉得是在做梦。 “好了,别哭了,”刘曜擦了下眼泪,“现在还不安全,咱们先离开洛阳,等回到蒲子,再尽情地哭!” “谁要哭!”羊献容含着眼泪笑,“咱们一家团聚了,该笑才是!” “对对,该笑,该笑!”刘曜哈哈大笑,扶着她们母女上车,让侍卫们立刻赶路。 一家团聚,今后再无顾忌牵挂,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事吗? 马车绝尘很去,很快远离了洛阳…… —— 司马炽围着跪在地上的司马覃转了好几圈,因为太过愤怒,他在笑,始终没说话。 司马覃尽管知道他不太可能直接要了自己的命,可被他这样看着,还是毛骨悚然,汗湿重衣。 “熙延,你放走了惠皇后?”司马炽终于开了口。 其实,他刚刚并不是不想说话,是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让人把司马覃给推出去斩了。 天知道当他回宫,得知昨晚宫里发生了何事时,有多愤怒! 有人混进宫,放火,带走司马欢如,这都罢了,可羊献容居然也被带走,却是不可原谅! 他还没有让她屈服,还没有得到她,怎么能就这样让她离开! 而得知是司马覃帮着羊献容离开,他更是愤怒难当,心中至少想了十种方法,要将司马覃给折磨到求死不能。 然而这只是想想罢了,司马覃现在怎么说也是太子,他不可能忽然将之杀了,引来朝廷非议的。 “回皇上,惠皇后手中有先皇诏令,没人能够阻拦。”司马覃尽管年纪小,却已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故相当沉得住气。 “先皇诏令?”司马炽低沉地冷笑,“那又如何,朕尊她为惠皇后,她就该老老实实留在宫里,哪也不能去!” “先皇诏令已将她废为庶人,允她出宫另嫁。” “是吗?”司马炽捏起他下巴,“是诏令上真这么说,还是你见不得她受苦,顺水推舟,放她离开?” 话说回来,原来羊献容一直藏着的诏令,并不是他想的那一道,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死命瞒着这件事,为的就是找机会离开皇宫,彻底摆脱他,却仍旧不可原谅! “臣没有撒谎,诏令上的确是……” “够了!”司马炽甩手给了他一记耳光,“你私自放走惠皇后,简直糊涂至极,今日起废去储君之位,送往金墉城!” 司马覃早料到会是这样,毫无吃惊之色,“谢皇上。” 永嘉元年,司马覃被废除储君之位,送往金墉城软禁。 永嘉二年,又有朝臣上书,要求恢复他太子之位,司马炽恐他再有翻身之日,即寻了个由头,赐他毒酒,后以庶人之礼安葬,年仅十四岁,真真是呜呼哀哉…… —— 刘家今日喜气洋洋,大红灯笼高高挂,人人脸上都喜笑颜开——除了卜英娥。 几天前羊献容和司马欢如来到刘家,刘曜即向刘渊禀报此事,要重新娶羊献容过门。 刘渊很清楚他跟羊献容之间的事,如今有先皇诏令,她成了庶人,刘曜又不嫌弃,肯再娶她进刘家,他又有什么理由反对? 故就算卜英娥再愤怒、再难受,也没人能阻止羊献容被娶进了刘家,成为了左夫人,卜英娥是右夫人。 第657章一定要忍 不止如此,刘曜还在拜堂之时再一次声明,刘熙是羊献容为他生的儿子,而她如今更是再度有了身孕,可谓双喜临门。 虽然街坊们并算不清这些事情,但刘曜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只要他高兴,不会损害别人的利益,他要娶谁,跟谁生了儿子,有什么打紧。 至于司马欢如,她的身份则仍旧是公主,毕竟她现在大了,如果再去纠缠于她到底是刘曜的女儿,还是先皇的女儿,并没有什么意义。 卜英娥生气,又阻止不了什么,干脆连面都不露,躲在屋里生闷气。 胡氏来劝了她几次,她不肯听,也就没再勉强她。 而刘曜正高兴,街坊们也再跟他喝酒,更不可能会搭理她。 卜泰端着一碗饭,两盘菜进来,放到桌上,“人都娶进来了,你生气有什么用,吃饭吧,别饿坏了。” “我饿死算了!”卜英娥憋了一天的委屈终于得到发泄,哭道,“谁会管我,谁会心疼我!我几天没吃饭又怎样,相公不是照样高高兴兴娶那个贱人进门!” “嘘!”卜泰赶紧关门,“英娥,不是我要说你,永明对羊献容的情意,你不是不知道,你这样骂有什么用,只会让永明更加讨厌你而已。”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他真心觉得妹妹过分了,男人谁不是三妻四妾的,他也就是腿脚不方便,人又穷,否则跟永明也一样。 再者,妹妹曾经害过永明和羊献容,永明虽然一直说要休了妹妹,却并没有真的狠心那么做,对刘俭也很疼爱,已经做的很好,妹妹太不知足了。 至于羊献容,永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她,是妹妹上赶着要嫁给永明,现在又来怨天怨地,谁会吃她这一套。 “我不骂她,相公就喜欢我了?”卜英娥越发愤怒伤心,哭的更大声,“他眼里有我吗?你看看,我一天没吃饭,他却根本没想起来还有我这个人,只知道心疼那贱人,她到底哪点好,跟了先皇跟皇上,水性杨花,残花败柳,根本就配不上相公!” “永明喜欢,有什么办法,”卜泰坐下来,“英娥,听我一句劝,羊献容已经成了左夫人,好歹跟你平起平坐,永明也没亏待了你,你还想怎么样?” “什么没亏待我,他根本早就不拿我当回事了!”卜英娥猛地一指门外,“你看看,他这是把贱人当左夫人吗,分明就只当她是正妻,我就是个妾!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把我轰出刘家,让我给贱人腾地儿!” “英娥,你怎么就是不听劝,还骂!”卜泰都厌烦起来,“永明就算真把你轰出去,你能怎样?要是被他听到你骂羊献容,你以为他还会留下你?” 卜英娥一下噎住。 她当然知道相公有多讨厌她,若她露出一点对羊献容的不满,恐怕相公对她,就更加没有念想了。 “英娥,你也不是个笨蛋,怎么现在就这么不看眉眼高低,”卜泰口气温和下来,“羊献容进刘家,已经不可改变,你闹有什么用,只会让永明更加讨厌你。你看看羊献容,她未必就愿意跟你平起平坐,可她骂了吗,表现出不高兴了吗?” “大哥,你的意思是……”卜英娥有些明白了。 “羊献容才是真的聪明,”卜泰撇了撇嘴,“不管她心里在想什么,至少表面表现的大方贤惠,她才来这几天,刘家上下,谁不对她交口称赞,就连伯母也很喜欢她,每次跟她说话,都是笑着看着她的脸,那是真的喜欢,跟对你是不一样的。” 卜英娥恨恨道,“老不死跟相公一个德性!” “看看,还骂!”卜泰狠狠点一下她的额头,“你早晚吃亏在这张嘴上!我跟你说这么多,你怎么还是不明白!” “你好好说话,打我做什么!”卜英娥揉着发痛的额头,有些讪讪然,“那依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做,就由着贱……羊献容张狂?” “首先不能骂,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卜泰认真给她支招,“免得你到时候说顺了嘴,人前也改不过来,一旦被永明知道,你就完了。” “我尽量记得,还有呢?”卜英娥暗暗想着,一定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第二,要好好跟羊献容相处,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能跟她横眉冷眼,永明等了这么多年,总算能够跟她在一起,正欢喜着呢,你但凡有一点泼他冷水,就再也没机会了。” “可是我……好,我尽量。” “第三,家里的事你多做点,要让伯母和永明看到,你很勤快贤惠,不跟羊献容争什么,他们才会改变对你的态度,也放心你跟羊献容平起平坐,过段时间……” “我明白了!”卜英娥兴奋到,“等他们相信我了,我再想办法,除掉羊献容,大哥,你真聪明!” “你可别乱来!”卜泰吓了一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卜英娥坐下开始吃饭,浑身都是力气,“你先出去帮忙吧,我一会就出去。” “你别乱来啊,今天永明高兴着呢。”卜泰觉得她应该是想歪了,却又不知道怎么劝她。 “我知道,你放心吧。” 卜泰只好出去。 刘曜正在向刘渊敬酒,“多谢伯父成全,日后小侄为伯父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好,好!”刘渊也由衷地替他高兴,“你能得偿心愿,本王也放了心,日后就好好建立一番功业,本王一向对你有信心!” 侄儿唯一的心愿,就是跟羊献容长相厮守,如今总算是上天不负苦心人了。 “是,谢伯父!” “少喝点,”刘渊拍拍他肩膀,调侃道,“今晚还要洞房呢。” “伯父取笑了,”刘曜闹了个大红脸,“容儿已经有了身孕,小侄哪会如此……粗鲁。” 刘渊大笑起来。 石勒也替刘曜高兴,缠着他多喝了几杯,刘婉云领着儿子石兴吃喝说笑,也是开心的不得了。 如今才算是真正的全家团聚,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闹腾到很晚,宴席才散,刘曜进洞房的时候,已经醉的有些厉害了。 第658章滚出刘家 “容儿……”刘曜进门时,忘了抬脚,险些被门槛绊倒。 羊献容听到动静,也不顾那许多礼仪了,自己揭了红盖头,“永明哥,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说罢去扶他。 黎瑾忙道,“夫人,让属下来吧。” 夫人这都好几个月的身孕了,若是闪着了,动了胎气,可就麻烦了。 “小心点。”羊献容扶着腰,让到了一旁。 原本她是不想这样大办的,毕竟她以前是什么身份,人人尽知,虽说她如今已是庶人身份,却到底曾经嫁过人,而刘曜却已封了将军,身份不比从前了。 然刘曜却坚决不允,说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刘熙的亲生母亲,是将军府的少夫人,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于是,在刘曜的坚持下,就有了今天这样大的场面,跟他拜堂的时候,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她激动而又紧张,就怕听到不好的声音,会影响到刘曜的声誉。 不过还好,这些人对于她的到来,还是很宽容的,纷纷说着祝福之语,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估计最不好听的话,必然是来自卜英娥吧。 “我……没事,”刘曜躺在床上,脸红的要烧起来,虽然醉的厉害,却知道身边的人是谁,笑的很傻,“容儿,我终于、终于娶到你了,太好了,呵、呵呵……” “嗯,我也终于能够跟你在一起了,永明哥,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羊献容自己脱下嫁衣,拿湿毛巾为他控脸。 “守的云开见月明”,指的就是现在吧,不得不陪伴在皇上身边那些年,她从来不敢想,还会有跟永明哥长相厮守的一天。 “不、不分开,永远不分开……”刘曜忽然起身,抱住了她,“你,我,娘,欢如,义真,义善,还有咱们……咱们未来的孩子,咱们再也不要、不要分开……” 唯独没提卜英娥。 羊献容温柔地笑,“好,再也不分开,咱们永远在一起。” 黎瑾即退了出去。 羊献容有孕在身,今晚虽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刘曜却也不会动她,两人说了一会话,即相拥而眠。 第二天一早,羊献容就起了身,去厨房里准备做饭。 卜英娥却已经在淘米,看到她进来,眼里忽然就露出狠色来。 “英娥姐,你这么早就起来了?”羊献容假装没看到她对自己的敌意,笑着打招呼。 她知道卜英娥非常不喜欢,甚至是厌恶她的到来,然而好不容易跟永明哥可以在一起,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所以,她必须想办法,跟卜英娥和睦相处,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也免得弄的太难看。 卜英娥皮笑肉不笑,“是啊,起来有一会了,哪像你,才做了新媳妇,不用起这么早,服侍好相公就行了。” 她听了卜泰的话,昨天没有闹,却并不表示,她真的能敞开胸怀,完全接纳羊献容。 只要不是当着刘曜的面,她更不愿意委屈自己,跟羊献容称姐道妹。 “英娥姐就别取笑我了,永明哥昨晚喝的有点多,一直在睡呢。”羊献容挽了挽袖子,“我来帮你吧。” “把米淘干净,”卜英娥摆出架子来,“相公喜欢喝稠一点的,多放米,少放水,还有,做几样小咸菜,相公喜欢吃。” “好。”羊献容跟刘曜做过一阵子的夫妻,对他的口味也算是了解,并难不倒她。 再说了,刘曜从小过惯了苦日子,其实在吃的方面,并不讲究,卜英娥这样说,多半也是故意为难她罢了。 卜英娥哼一声,坐到椅子上,边喝水边问,“几个月了?” 羊献容愣了一下,才明白她问的是自己的肚子,“五个月了。” “难怪肚子这么大了,”卜英娥冷笑,“这么说,你去年九月里,就跟相公有了?那时候,你还是先皇的皇后吧?” 羊献容岂会听不出她是在骂自己不守妇道呢,“是去年先皇将我送到刘家来时怀上的,那时候,先皇就有意成全我跟永明哥。” 卜英娥“呸”了一声,“少说的那么好听!就算先皇那时候要成全你跟相公又如何,你名义上还是皇后,却跟相公……羊献容,你真是不要脸!” “我并不是不要脸,是想跟永明哥在一起,只要他不嫌弃我,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羊献容尽管很平静,但脸色还是有些发青。 任谁被这样骂,心情都不会好。 “你还不承认!”卜英娥咬牙骂,“你自己说说,你勾引了多少男人?为了勾引相公,居然装疯,装病,还背着皇上,给相公生儿子,你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你这样的女人,应该进猪笼,你怎么还有脸嫁给相公!” 羊献容浑身哆嗦起来,“英娥姐,请你说话客气一点!我以前做过的事,不想跟你解释,你也不会明白,我刚才也说了,只要永明哥不嫌弃我……” “我嫌弃你!”卜英娥一拍桌子,“你这个脏女人,你凭什么进刘家?你凭什么给相公生儿育女,凭什么要跟我平起平坐?你根本就没这资格,你要是还有一点自知之明,你自己滚出刘家,别等我撵你!” “卜英娥,你敢!”刘曜冲了进来,愤怒地骂,“你说什么,让容儿滚出刘家?你再说一遍!” 他也就是过来的晚,只听到这一句,若是听到卜英娥前面说了些什么,不扇她耳光才怪。 卜英娥慌了,一下站起来,“相公,我、我没有……” “永明哥,没关系,”羊献容只想息事宁人,“英娥姐跟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今天是她和永明哥成亲第二天,一会还要给婆婆和卜英娥敬茶,若是现在打起来,被家里的丫鬟小厮听到,还不得笑话死她。 “容儿,你别向着她说话,我刚才听的很清楚!”刘曜简直要暴跳,“卜英娥,你还不长记性是不是?你凭什么让容儿滚,你算什么东西!” “相公,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卜英娥尖叫起来,“我才是你的正妻,她算什么,她不过是……” 第659章惹人厌恶 “我娶容儿在你之前,真要算起来,她才是正妻!”刘曜怒吼,“你看看你这样子,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惹人厌恶?容儿肚子都这么大了,你居然还坐在那里看着她坐饭,万一有个闪失,你担当得起吗?” 卜英娥气的眼前一阵发轩,“羊献容,你、你真卑鄙……” 在她看来,羊献容是故意起这么早,过来厨房做饭,等刘曜来看到,就会骂她,这心机,简直是太深了! “英娥姐,你说什么!”羊献容愕然而愤怒,“你怎么能这样骂,我怎么了?” “你是故意的!”卜英娥嘶声叫,“你故意让相公看到,好让相公骂我,是不是?” “我没有……” “你放屁!”刘曜气的狠了,连这种粗话都骂的出来,“容儿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也就是你,才会做出这种事,说出这种话!” “相公,你不能只向着她!”卜英娥被狠狠打了脸,面红耳赤,“我、我不过是让她洗米,还能累着她?” “这不是做什么的问题,是你压根就没想容儿好过!”刘曜把羊献容搂在怀里,“你说,你刚才还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想把容儿怎样?” “我——” “永明哥,别这样,”羊献容也是没想到,刘曜会生这样大的气,忙把他往后推,“真的没有什么,是我自己愿意做的,洗米而已,累不着,你太小题大做了。” “容儿,你不要护着她,这样只会助长她的气焰!”刘曜气的脸发青,“我早知道她不会让你安生,所以你也不必委屈求全,我娶你是要与你做恩爱夫妻,过好日子,不是让你来刘家受气的!” 羊献容很想哭。 她就知道,永明哥懂她敬她爱她,是不会嫌弃她的,所以无论卜英娥说什么,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容儿,你果然受了委屈!”刘曜见她眼圈红了,以为自己说着了,更加生气,“卜英娥,你——” “永明,一大早的,吵什么!”胡氏本是想着羊献容把刘曜安抚下就算了,不想羊献容想息事宁人,刘曜却不依不饶,她不开口都不行了。 羊献容一回头,就见除了胡氏,司马欢如等几个孩子也都在,正不安地往厨房里看,心中顿时十分后悔,不该跟卜英娥起冲突,“娘,吵到你了,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 “你少装好人!要不是你,相公也不会误会我!”卜英娥就看不惯她这样,处处装着良善,其实最可奸诈就是她。 “卜英娥,你够了!”刘曜更加火大,“容儿怀着身孕,你让她做这做那就罢,还要她滚出刘家,你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我的妻子,有没有把她当成刘家的人?” “我——”卜英娥差点就脱口而出,当然没有! 胡氏脸色一沉,“行了!你们也不要闹的太不像话!昨儿才娶了新媳妇进门,今天就吵成这样,你们不嫌难看,我嫌!” 她这也是没办法,不能只向着羊献容,不然卜英娥还会再闹,只好各打五十大板,过后再慢慢说。 “知道了,娘,”刘曜谁都不怕,就是怕胡氏,见她生了气,立马就不敢大声了,“娘,你先回屋歇着,一会我跟容儿给你敬茶。” “欢如,义真,义善,都回屋洗漱,一会出来吃饭。”胡氏将几个孩子都打发回屋,自己也进了屋。 刘曜又冷下脸来,“卜英娥,今日看娘的面子,我不跟你计较,但你给我记住,再让我听到你让容儿离开的话,你就先给我滚!容儿,咱们回屋,以后这些事,不用你做。” “好。”羊献容知道自己这会儿无论说什么都没用,只会让卜英娥更加讨厌她,也就不再多说。 两人出去,卜英娥气的无处宣泄,抓起锅就要砸。 “放下!”卜泰忽然出现在门口,一副气到咬牙切齿的样子,“英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这一大早就跟永明吵成这样,你是不是非要他把你休了才甘心!” 还以为昨天劝她那一阵,她想通了呢,原来只不过是憋着一肚子火,暂时没发作罢了。 “你也骂我,你也只知道骂我!”卜英娥大哭起来,“全都是我的错,我该死,我该走,都看不起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卜泰嘴角抽了抽,骂不下去了。 到底是他唯一的亲妹妹,看到她这样,他也心疼。 可她这性子,就是改不了,换成哪个男人,也受不住。 卜英娥哭了一阵,到底还是不敢真的跟刘曜翻脸,做好了饭,让一家子来吃。 其实刘曜成了将军后,刘渊赐了他新的宅子,家里很宽敞,也买了丫鬟小厮,日子过的已经很好,不必胡氏和卜英娥亲自动手做饭。 不过卜英娥先前为了讨好刘曜,只要他在家吃饭,她就会亲自去做,只希望能让他多看自己一眼罢了。 刘曜和羊献容先是跪着向胡氏敬了茶,一家子这才吃了饭,之后各自忙碌。 隔了两日,刘渊在行宫设宴,请刘曜与羊献容用膳,以示对他们夫妻二人的祝贺。 更深一层的意思,刘渊是想让羊献容说一说洛阳城及皇宫的情形,好方便他继续开疆扩土,一统天下。 羊献容向来聪慧,对刘渊的心思,琢磨的八九不离十,对此,她并无什么特别的好恶,司马衷一过世,大晋于她而言,早已没有任何可留恋的。 尤其司马炽,羞辱她,囚禁她,几乎要了她的性命,她又怎可能为了这样的皇帝,保守什么秘密。 故在席间,刘渊以谈笑的方式问起洛阳之事,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说传国玉玺如今就在司马炽手上,只要得到它,他称帝立业,就更加名正言顺。 刘渊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大赞刘曜看人的眼光好,得如此贤内助云云,不吝夸赞之词。 石勒对她,也早已不复当年心意,尤其他现在有了娇妻爱儿,刘渊对他更是视如己出,照顾的无微不至,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对羊献容,也不可能再有私心,而是由衷地替她和刘曜感到高兴。 至于刘婉云,那就更不用说了,与羊献容本来就是好姐妹,这下又能天天见面,一起说笑,比得了什么宝贝都开心呢。 席上,唯一一个用不寻常目光看羊献容的人,就是刘聪。 第660章还没死心 羊献容假装不知,始终没有看他。 用完膳,刘渊和刘曜、刘和等几人商议朝政之事,刘婉云与羊献容一道说话。 “姐姐又要生了,真好。”刘婉云羡慕地道。 羊献容笑道,“你不是也有了念恩吗,我瞧着石大哥对你也很好,这我就放心了。” “是很好呢,”刘婉云红了脸,“我原也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好事,可惜我生念恩的时候,伤了身子,一直没能再有孕,其实相公很想多要个孩子的。” 石家也是人丁单薄,尽管石夫人还没有回来,不过石勒仍希望多生几个儿女,也好为石家延续血脉。 “有念恩也就足够了,这种事,顺其自然吧。”羊献容宽慰道。 想想自己,却是个容易怀上的,不管生下来还是夭折,前前后后都好几个孩子了,也难怪婉云会羡慕。 “嗯,其实也不打紧,”刘婉云是有些遗憾,不过并不难过,“就像姐姐说的,我总算是生了念恩,不至于一无是处,待过几天让相公瞧着对眼的,纳几个妾,给相公开枝散叶,也就是了。” 羊献容默然。 虽说知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她也以最宽容的心包容,也愿意与卜英娥共同服侍相公,但并不表示,她喜欢这样。 她还是希望能够一个人守着相公和孩子,平平安安过一世,后宅女人多了,总不够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她在宫中生活过那么多年,对此,最有体会。 “姐姐,大嫂是不是对你不好?”刘婉云小声问,“我知道大哥总是跟大嫂吵架,还总说要休了大嫂呢,现在你回来了,大哥就更不想要大嫂了。” 大嫂的脾气,她真是不敢恭维,这样一比较,姐姐的脾气真是好太多,如果她是男人,也会选择姐姐而不是大嫂。 羊献容淡然一笑,“我们会好好相处折,我才嫁给永明哥,哪能让永明哥休了英娥姐,岂不惹人闲话。” 刘婉云叹了一声,“姐姐心肠就是软呢,若是换了别的女人……四哥。” 羊献容眸光一凝,方才刘聪就一直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此时居然又找了过来,就没有什么顾忌吗? “婉云,怎么没带着念恩?”刘聪笑容非常温和,一副很坦荡的样子。 “相公带着他在玩呢,”提到夫君和孩子,刘婉云总不自觉地露出幸福满足的笑来,“相公是一刻也离不开念恩,总是带着他疯跑,没个安静的时候。” 刘聪笑了几声,“男儿汉从小就要有大志向,哪能整天坐着不动,你看士光,才十岁就已随着我征战沙场,胆子大着呢。” “士光”正是他发妻呼延静所生的儿子刘粲,因是他的长子,故十分得他重视和栽培,小小年纪就随他舞刀弄剑,带着上战场,养成了争强好胜且凶狠的性子,全无孩童应有的天真烂漫。 匈奴人向来好战,刘渊倒不反对他训练刘粲,然而把他养成这样的性子,却非他所愿,他其余几个孙子、孙女,也很勇猛果敢,却都是善良正直的,与刘粲的性情,有着很大区别。 刘婉云哼了一声,“四哥,你还别说这话,士光这孩子真是凶的紧,你要好好管管他了。” “管他做甚,越凶才越好,”刘聪还很得意呢,“父王如今正四处征战,咱们刘家就缺少能战之人,士光将来长大,必有一番作为。” “你怎么都有理。”刘婉云知道说不了他,也不与他争辩。 石勒在那旁叫了几声。 “一定是念恩又调皮了,”刘婉云匆匆道,“四哥,姐姐,你们先说,我过去看看。” 说罢即小跑几步过去。 羊献容方才一直没出声,就是不想引起刘聪的注意,这会儿刘婉云一走开,她更加有些莫名的心里发慌,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失陪了。” “嫂嫂何必急着走,”刘聪拦下了她,目光有些炽热,“真没想到,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这些年你可好?” 羊献容皱眉,难道他对自己还有念想? 应该不会吧,当年是因年少无知,如今物是人非,他已娶妻生子,且已被其父立为“抚军将军”。 如此声名显赫的他,应该不可能再跟自己有什么牵扯吧? “四弟客气了,”既然他叫自己一声“嫂嫂”,羊献容也不欲跟他弄的太紧张,“以前的事,不必再提,如今我已是刘家的媳妇,自当恪守妇道,照顾永明哥,孝敬婆婆,不敢再作他想。” 如此摆明立场,但凡他稍有些懂礼仪,就不应该再纠缠。 刘聪却笑起来,“不敢再作他想?这么说嫂嫂嫁给堂哥,并不是真心的,而是不得已为之?” 羊献容知道他是有意曲解自己,气白了脸。 “这也难怪,”刘聪目光在她耸起的肚腹上一转,“到底是怀着旁人的遗腹子,堂哥就算嘴上说不嫌弃,心中未必会不计较,嫂嫂一定受了堂哥很多轻慢委屈吧?” 羊献容愣了一会,才明白他误会自己腹中所怀,是先皇骨肉了,“四弟想岔了,其实必不是……” “我不嫌弃!”刘聪猛地抓住她的手,“嫂嫂,实话与你说,这些年我从未忘了你,我……” “四弟,你这是做什么,放手!”羊献容又惊又怒,猛地挣开,“我是永明哥的妻子,你也已经有妻有子,你怎能这样!” 他居然真的很有心思,太过分了! “我说了不会嫌弃你呀!”刘聪急红了眼,“嫂嫂,我真的忘不了你!你、你就是跟其他女人不一样,不管我身边有多少女人,我就是忘不了你,你答应我好不好?” 或许因羊献容是他喜欢的第一个女人,又或者是得不到的,才越发让他念念不忘,总之这些年他虽然娶妻纳妾,尽享女人温柔,心中有个地方,却始终装着羊献容。 原本以为此生再无机会见她,却不想有朝一日,两人还能这样面对面说话,他压抑这许多年的情感,一刹那得到了释放。 尽管明知困难重重,甚至不太可能把她留在身边,他还是忍不住,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太苦了。 第661章收继婚制 “四弟,你疯了!”羊献容又惊又怒,连连后退,“你、你怎能说这话,我、我是你嫂嫂……” “这又如何?”刘聪哼一声,十分不屑,“我们匈奴人没有汉人那些规矩!只要两人是彼此真心,身份不是问题,你有什么可在意的?” 羊献容气的差点昏过去! 她自然知道匈奴族的婚制,兄收弟媳,或者弟收兄媳,亦有子收庶母者,比如汉室王昭君,嫁匈奴呼韩邪单于阏氏,其夫死后,又嫁给夫君的长子,且生儿育女,共同生活了十几年。 这在匈奴族来说,的确不是才能新鲜事,但前提是,其兄弟或父亲已过世。 别说永明哥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就算他过世,她也不可能嫁给刘聪。 刘聪此时说出这等话,难不成是要对永明哥不利? 她虽到来没多久,却已经知道刘家早已不复从前那样简单,刘渊称汉王后,立正妻,也就是长子刘和之母呼延氏为皇后,幼子刘乂之母,氐族酋长单征之女单氏为夫人,而刘聪之母张氏则仅为妾室。 对于这一点,张氏没有什么意见,刘聪却是极为不满和不服的,尤其刘渊已经准备立刘和为太子,这让刘聪更加感到了前途无望,他性子本就偏激,如此一来,还能往好处做吗? 原本刘家兄弟争来争去,也不关她的事,可刘曜却向来与刘和交好,处处帮着刘和,而刘渊又向来重视栽培刘曜,刘聪既然要与刘和争太子之位,又怎可能对刘曜有好感? “嫂嫂,你还在犹豫什么?”刘聪见她不说明,还当她真的动心了呢,“从了我吧,我定会立你为正妻,将来——” “四弟,你太过分了!”羊献容虽顾及到刘曜,没有声色俱厉,神情却很冷,“我既然已经嫁给永明哥,就不会改变心意,我腹中所怀,是永明哥的骨肉,不是你想的那样。” 刘聪大为意外,“什么?你——” “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永明哥,但是也请你尊重我,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再次发生。”羊献容冷冷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刘聪没有追,但眼神却凶狠而炽热,“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弃?羊献容,你记住,你是我的女人,我早晚要让你在我身下,哭着求饶!” 刘曜与刘渊、刘和说完话,出来找羊献容,却没找着,正着急呢,看到她脸色苍白地过来,顿时紧张起来,“容儿,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尽管她已不是第一次怀胎,他却还是害怕的要命,就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永明哥!”羊献容满腹委屈,扑进他怀里,忍不住要哭,“我……我刚才一直在找你……” “我在跟伯父说话呢,你找我有什么事?”刘曜心疼万分,“怎么了,谁说什么闲话了,还是……” 他心里有数,容儿虽已是庶人,但毕竟曾经是大晋的皇后,又是大着肚子嫁给了他,难免有些人会议论。 “没有,我……我就是忽然很害怕,”羊献容使劲抱着他的脖子,“我觉得我不会这么幸运的,虽然咱们现在成亲了,可是……我觉得这一切都好不真实,会不会忽然有一天我醒过来,发现什么都没有了,我……” “容儿,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刘曜心疼又好笑,“这一切当然都是真的,我们在一起了,再也没人能分开咱们!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我……”羊献容也觉得,自己太傻,“我就是忽然有点担心,你别离开我,我现在只有你了。” “我怎么可能会离开你!”刘曜佯装生气,“我好不容易才把你重新娶回来,离开你做甚?再说,你也不是只有我,还有欢如,还有义善,还有咱们未出世的孩子,咱们一家会永远在一起的,你再胡思乱想,我可不饶你,我会打你屁股!” 羊献容“噗”笑出来,“永明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还说这话,让欢如他们笑话!” 多大的人了,还打屁股,亏他有脸说的出口。 “笑话呗,又不会少块肉。”刘曜还得意地晃脑袋呢。 羊献容笑个不停,刚才的忧愁,倒是淡去了。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永明哥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自己也不是有很多机会见到刘聪,过段时间他不能做什么,应该也就会放弃了吧。 —— 司马炽瞪着面前的一纸诏令,手中的玺印,却迟迟没有印下。 东海王司马越如今在朝中可谓一人专权,没有人能与之抗衡,他已渐渐压制不住东海王。 较之前几年,司马越的性情也发生很大改变,猜忌、多疑、凶狠,朝臣们对他,无半点好感。 朝臣们于是上奏,让司马越出镇许昌,以将之调离洛阳。 然司马炽知道,司马越也是好权之人,若贸然让他出镇许昌,他未必肯,说不定还会生出变故,是以才迟迟下不了决心。 “启禀皇上,东海王求见。” 司马炽竟吓的一哆嗦,赶紧将玉玺放在一边,将诏令折过去,“宣。” “遵旨。” 司马越很快进来行礼,“见过皇上。” “爱卿有何事?”司马炽尽量摆出皇帝的威严。 司马越淡然道,“臣请求皇上准许,臣要回东海国。” “你要回封地?”司马炽大为意外,“为何?” “臣不愿授人以柄。”司马越倒是答的坦然,“如今朝廷内外皆说臣专权,以下犯上,臣对皇上却是一片忠心,为不让皇上为难,臣愿回东海国,请皇上恩准。” 回封地,有时是一种禁锢,但大多数时候,却是一种蛰伏。 司马炽心中有数,假装爽朗地笑,“爱卿言重了,朕知道爱卿对朕的忠心,怎可能为难?不过,既然爱卿开了口,朕正要请爱卿帮忙呢。” 司马越皱眉,“皇上的意思是……” “朕想请爱卿前往镇守许昌,”司马炽语气轻快起来,“许昌乃五都之一,十分重要,是匈奴叛军必争之地,朕将它交给爱卿来守,爱卿定不会辜负朕,是吗?” 没想到东海王会主动要求离开洛阳,这样也好,这道诏令就没那么难下了。 第662章让她滑胎 司马越沉默。 司马炽的意思很明显,将他调离洛阳,却又不准他回封地,而是前往许昌,这就等于将他架空、监视起来,他但凡有一点动作,都不会有好结果。 “怎么,爱卿是不同意?”司马炽目光闪烁,“如今正值用人之际,除了爱卿,朕也信不过其他人,爱卿不会让朕失望吧?” 司马越挑了挑眉,“臣遵旨。” 以为这样他就没办法了? 如今这朝中,还有何人可用? 皇上很快就会发现,只有他,才能帮着皇上力挽狂澜,安抚大晋子民。 “如此甚好!”司马炽龙颜大悦,“朕就知道,爱卿会替朕分忧!” “臣告退。” 不大会儿,梁兰璧走了进来,“东海王允了去许昌?” “朕诏令一下,他怎可能不允,”司马炽还逞强呢,“不过,此人野心不小,朕必得让人严加看管,否则……” “皇上英明,”梁兰璧看了看他的脸色,试探地道,“皇上,惠皇后……” “别提她!”司马炽果然瞬间变脸,“朕不会饶了她,朕要让她生不如死!” 然而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探子回报,羊献容已经嫁给了刘曜,刘渊的势力逐步壮大,已经称王,要想抓她回来,就必须对付刘渊。 现在来说,难。 “是,”梁兰璧暗道那小贱人还是永远不要回来的好,“对了,皇上,立储之事,皇上可有决断?” 她怀了身孕后,原本是盼着生个皇子,好立为太子,却不想天不隧人愿,她这一胎,生了个公主。 司马覃被无缘无故(世人看来是没有缘由的)被废,送往金墉城囚禁,朝臣百姓们皆十分不满,皇储一日不立,他们就不会消停。 然她不可能这么快怀孕,就算怀了,也未必就一定能生皇子,皇储又不能一直悬而不决,这直接影响到她的地位,所以她不得不问个清楚。 说到此事,司马炽也十分烦躁,“朕就烦他们拿皇储说个没完,好像朕生不出皇子一样!” 梁兰璧不能生,不是还有很多妃嫔吗,难道都是摆着好看的? “那皇上的意思是……” “东海举荐了豫章王。”司马炽虽然气,却也知道如今安抚人心最为重要。 如今的豫章王,其实还是老清河王之子,司马覃的三弟司马铨。 先皇在世时,司马铨封“上庸王”,司马炽即位后,改封他为“豫章王”,敏而好学,性子活泼,倒也是个不错的儿郎。 “又是清河王府的人,”梁兰璧听这话,也是撇了嘴,“难道除了他们这一脉,其他的就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还认准清河王府的人不可了,东海王看的,难道还是羊献容的面子? “朝臣们还不是觉得,朕废了司马覃,十分没有道理,再立清河王府的人为皇太子,以示安抚吗?”司马炽冷笑道,“他们都唯东海王之命是从,非要朕立司马铨不可。” “那皇上的意思……” “先这样吧,”司马炽头疼的厉害,“探子来报,刘渊要攻打长安和洛阳,当务之急,是要平乱,皇储现在立了,以后还可以改,先不管那么多。” “是,皇上英明。”梁兰璧知道他烦,不敢多说,想着还是自己尽快生个皇子才行。 其后不久,豫章王司马铨被立为皇太子,朝臣们这才算是闭了嘴。 —— 羊献容快要临盆了。 天也越来越热,她肚子大了,行动十分不便,家里的事,都有胡氏张罗着,倒也不必她费心。 算算日子,还有半个来月就该生了,丈夫给她诊脉,说这一胎又是个男孩,刘曜又是高兴,又是遗憾。 他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其实想再要个女儿,不过,只要是羊献容生的,他都喜欢,管他儿子还是女儿呢。 这几天他没再出门,刘渊更是体贴地没让他上战场,等羊献容生了再说。 卜英娥看在眼里,心头的恨,更加剧烈。 刘曜眼里只有羊献容,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她如今在刘家的地位,连个丫鬟都不如。 不就是要临盆吗,有什么了不起,至于像供菩萨一样把她供起来吗? 话说回来,羊献容再生个儿子,地位肯定更加超过她,她还有出头之日吗? 她捏着手里的小药包,紧张的厉害。 这药是活血的,只要羊献容喝了,孩子就会完蛋,可万一相公怀疑到她头上怎么办? “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么香。”卜泰走了进来。 卜英娥大吃一惊,慌忙地把药包往袖子里塞,却因为太紧张,没能塞进去,药包掉在地上,白色的粉末撒了出来。 “英娥,你在做什么?”卜泰见她脸都变了样,再看看地上的药粉,惊道,“你……这是什么东西?” “是、是老鼠药!”卜英娥随口扯谎,“这厨房里有老鼠,所以……” “你撒谎!”卜泰压低了声音,“既然是老鼠药,你藏什么?你刚刚是不是要往汤里放,是不是?” “不是,没有!”卜英娥剧烈否认。 卜泰看了看那碗,怒道,“这是给左夫人的补汤!英娥,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没有,我……”卜英娥吓的手脚发软,“大哥,你别告诉相公,我没、没放,我没有……” “你……你糊涂!”卜泰真想把她打个半死,让她好好清醒清醒!“这药是什么,是什么!你要毒死左夫人?” “不是,没有!”卜英娥大叫,“这不是毒药,只是滑胎……” “什么?”卜泰震惊地瞪大眼睛,“滑、滑胎?你、你要打掉左夫人的孩子?” “我……”卜英娥这才感到后怕,“我没有,我……” “英娥,你简直是疯了!”卜泰用不认识的眼神瞪着她,“左夫人就快要生了,孩子都那么大了,要是滑胎,她会没命的,你、你居然做得出这种事,你还是人吗?” 就算英娥恨羊献容抢走永明,可也不能动这样的狠心,这简直不是人能办出来的事。 卜英娥慌了,“我没有!大哥,你别跟相公说,我、我这不是没放药吗,你别冤枉我,相公要是知道,一定会不要我的!” 第663章又生一子 “英娥,你这样下去不行,”卜泰把她按坐在椅子上,正色道,“不管你生气或者委屈,永明都已经娶了羊献容,这是不可改变的,如果你再不解开这心结,你早晚会犯下大错!” 卜英娥不服气,“我哪会犯错!错的人明明是相公和羊献容,他们对不起我,我怎么可能没有心结!” “现在说谁对不起谁,还有意义吗?”卜泰对她,真是越来越失望了,“这些事都不能改变了,英娥,连汉王都对永明和左夫人关爱有加,刘老夫人更是喜欢她,你一个人整天这样对付着,你觉得有用吗?” 说到这个,卜英娥即脸色苍白,虽不服气,却是无可奈何,“他们……他们都被羊献容给蒙骗了!” “醒醒吧,英娥,”卜泰差点没甩她两个耳光,“你再这样下去,早晚会毁了你自己!你现在就给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做伤害左夫人和孩子的事,听到没有?” “我——” “你如果不发誓,我现在就把刚才的事告诉永明!”卜泰威胁。 “不要!大哥,你、你居然要害我,连你也要害我!”卜英娥“哇”一声哭了,“你们都讨厌我,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是为你好!”卜泰又气又无奈,“我是不想你再这样下去,害了你自己!你不为自己想,难道也不为义真想?” “我不想活了,你们都讨厌我,我还活着做什么!”卜英娥又哭又叫。 胡氏忽然在外头叫起来,“英娥,你在里面吗?快,让人准备热水,容儿要生了!” 卜英娥的哭声戛然而止,“要生了?不是还有半个月吗?” 卜泰猛地想到什么,“英娥,难道你……” “我没有!”卜英娥吓的尖叫,“我什么都没做,药都在这呢,我头一回……” “英娥?”胡氏匆匆进来,“你这不是在吗,怎么不应声?” “啊,我、我刚听到,”卜英娥慌忙在地上的药粉处搓了几下,“我正在算日子呢,容儿不是还有半个月才生吗?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吗?” “倒也没有什么,早几天晚几天都是正常的,你快些让人准备热水,我先过去看着些。”胡氏是大夫,且帮羊献容接生过,故并没有乱了阵脚。 再者,羊献容这次临盆,是光明正大的,她已让人去叫稳婆,不会有事。 “好,我知道了。”卜英娥赶紧点头。 胡氏即出门让人叫刘曜回来,再去羊献容屋里看着。 卜英娥咬着牙骂,“生,生死你!” “行了,别说这些,快点让人准备!”卜泰瞪她,“所幸你还没做出糊涂事,左夫人平安生下孩子还罢,若不然,你也不会好过,以后安生点。” 说完即走了出去。 卜英娥到底是有些顾忌的,而且羊献容都要生了,她也没办法再动什么手脚,即让人准备热水。 羊献容其实这几天已经感到肚子一阵一阵发痛,是要临盆的征兆,她生过几胎了,还是很有经验的,故到要生的时候,也并没感到害怕紧张,反倒盼着快点生了,省得整天大着个肚子,什么都做不了。 一般生过孩子的女人,比从来没有生过的,在临盆的时候要好很多,她现在就是这样,肚子虽然一阵一阵痛,却完全可以忍受,十分镇定。 “容儿,你觉得怎么样?要是痛的厉害,就叫出来。”胡氏反而很紧张,见她一点动静都没有,想着她别是痛的都傻掉了吧? 羊献容忍过一阵疼痛,道,“娘别担心了,我没事,受得住。” 胡氏暗暗叹息,这孩子,就是处处招人疼。 说话间,稳婆和刘曜一前一后到了,稳婆进屋里忙活,刘曜在外头蹦。 “容儿,怎么样了?生了没有?娘,容儿怎么没有动静,是不是疼的厉害?怎么办?” 卜英娥上前道,“相公别担心,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熬过去就没事了,容妹妹又不是头一回生,没事的。” 刘曜冷冷道,“不是头一回生,就没危险了吗?不会说话就别说。” 卜英娥登时气结。 现在就是这样,不管她说什么,相公都不喜欢听,对她的态度也都是这样冷冷淡淡,好像自己欠他似的。 胡氏可不想他们俩吵起来,道,“容儿没事,你们别担心,都安静着些。” 刘曜果然不再多说,安静等着。 羊献容虽然能够忍受,却也没心思管那么多,一时之间,屋里屋外的,都十分安静,不像是有人在生孩子,安静的有些诡异。 好在只过了一个多时辰,羊献容就生下孩子,母子均安。 “生了!生了!”哇哇的婴儿哭声传出来,刘曜欣喜若狂,“娘,容儿生了是不是?怎么样,她没事吧?” 终于生了,以后一定要小心着,不让容儿怀孕了,这一次又一次地受罪,真让人心疼。 胡氏将孩子包好了,抱出来,一脸喜气,“生了,果然是个男娃!容儿好着呢,放心吧。” “哈哈,又是个臭小子!”刘曜脸上是为人父的喜悦,过去逗弄孩子,“你怎么就是个女儿呢,嗯?像你娘一样,又美貌又聪明又温顺,多好。” 胡氏忍俊不禁,“孩子在他娘肚子里一生根,是男是女就定了的,哪由得你说了算?别得了便宜卖乖,是个男娃也好,将来省得受欺负。” 在这乱世,女儿家最易受到伤害,像欢如,若不是运气好,被永明这小子给救回来,现如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呢。 “哈哈,我也就这么一说,是我跟容儿的孩子,我都喜欢,是男是女,有什么打紧。”刘曜把孩子抱过来,越看越是喜爱,“容儿真的没事?” “没事,好着呢,方才歇了一会,这会子应该是睡了。” “那就让她睡一会吧。”刘曜喜滋滋道,“容儿给您生了孙子,立了一大功,这下咱们刘家人丁更旺,娘,你也不用整天念叨我是一脉单传了,哈哈!” 自己的孩儿,真是越看越喜欢。 胡氏也笑起来,“可不是吗?容儿这回又遭了罪了。” 卜英娥站在一旁,被彻底忽视的她岂能不妒忌,一个没忍住,道,“相公,这孩子真是你的?” 第664章孩子不一定是谁的 这话一出,刘曜脸上的笑容僵住,迅速消失,因为太过愤怒,他脸上反而没有什么表情,“你说什么?” 胡氏也十分不满地道,“英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孩子是不是永明的,他会弄错吗?” “娘,我是替相公着想,”卜英娥嘲讽道,“容儿之前毕竟是陪伴在皇上身边的,或许她自己都弄错了呢?血脉不能混淆,要不然还是让这孩子跟相公滴血认亲吧,总会保险一些。” “一派胡言!”刘曜脸色铁青,“卜英娥,你是不是非要闹出事来才甘心?孩子是不是我的,我会不清楚?容儿会骗我?你给我听清楚,这孩子就是我的,是我跟容儿生的,你不准再说这样的话,听到没有!” 卜英娥恼羞成怒,“相公,我是为你好!你根本就中了羊献容的毒了,他无论怎样,你都觉得好,你还能看出孩子是不是你的?” “我说是就是,你有完没完!”刘曜怒火三千丈,“你再胡说一句试试!” “好了,永明,你嚷什么?”胡氏皱眉,“容儿才睡着,你要把她吵醒吗?她刚生了孩子,需要好好歇着,若是她知道你跟英娥又吵个没完,能安心坐月子吗?” 只要是为了羊献容,刘曜什么都可以忍,自然也不会再继续骂卜英娥,忍怒道,“知道了,娘。”转过头来又冷冷道,“卜英娥,你给我听清楚,容儿坐月子这段时间,什么都不需要你插手,孩子也不必你管,你连容儿的房间都不要进,你若敢惹出一点事,我绝不会饶了你!” 卜英娥气到眼前发黑,“我连羊献容的房间都不能进,我还能惹什么事?相公,你这是拿我当贼一样防吗?” “你还不如个贼呢。”刘曜不客气地道。 “你——” “永明,越说越不像话了,”胡氏哭笑不得,“这都说的什么话!好了好了,咱们家又添个大胖小子,这时喜事,你们俩也不用吵了。永明,你去看着点容儿,我去帮她做饭。” “是,娘。”刘曜不再看卜英娥一眼,抱着孩子进去。 胡氏看了卜英娥一眼,表情有点冷,“英娥,你也不要整天的气不平,你自己想想你平日里的作派,说的过去吗?” 卜英娥又惊讶,又生气,连婆婆都当面说她了,她有这么差劲吗?“娘,你这是在嫌弃我吗?我平日里的作派怎么了,我哪点比不上羊献容,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说她好,我就真的这么一无是处吗?” 婆婆和相公偏心羊献容也就罢了,府上的丫鬟小厮居然也都说羊献容好,她就心胸狭窄之类,简直一无是处。 更让她生气的是,居然连她生的儿子刘俭,也私下里劝她,不要处处小家子气,要有容人之量,要对羊献容好些——她小家子气?明明是羊献容不知羞耻,勾引起了相公! 如今在刘家,她就是个多余的,处处不受待见,遭人嫌弃,一点地位都没有! 胡氏听她这样说,就知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叹了口气,“没人说你一无是处,是你自个儿钻了牛角尖,英娥,你自己要是想不明白,别人说什么也没用,你好好想想吧。” 卜英娥瞪着她的背,无声地咒骂着。 羊献容生了孩子,一直沉睡,根本不知道他们母子婆媳三人为了她,吵了一架,安心睡了一觉,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孩子躺在自己身边,刘曜正在对着他傻笑。 “永明哥。”她的心,一下子就柔软起来。 “吵醒你了?”刘曜抿抿唇,“我还让臭小子别出声儿呢,好让你多睡一会。” “没有呢,自己就睡醒了,”羊献容忍不住笑,对孩子道,“宝宝怎么惹你爹生气了,被叫成了‘臭小子’?” 刘曜哈哈笑起来,“这不是觉得这臭小子赶走了我闺女,自己投胎来了嘛?容儿,你放心,是臭小子,我也一样疼!” 羊献容也忍不住地笑,“听你这话可真是勉强呢,那就给臭小子取个名字吧,可别叫着叫着,真成了名儿就麻烦啦。” “早想好啦,”刘曜得意道,“这孩子啊,就叫刘袭,承袭的袭,字义安,把咱们刘家的血脉,刘家的好东西,都传承下去,一辈子都平平安安,你说好不好?” “嗯,你起的名字都好。”羊献容温柔地笑。 “你喜欢就好。” 小刘袭肚子饿了,哇哇哭起来,羊献容忙解了怀,喂他吃奶。 司马欢如等几个孩子知道娘又给他们生了弟弟,都争着抢着要看,怎奈却抢不过他们的爹,一直都没仔细看看呢。 小家伙吃了奶,又睡了,他几个兄姐围着他看个不停,也不妨碍他睡的像只猫咪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娘,他好丑。”刘熙年纪最小,说话也最没有顾忌。 刘曜佯装生气,“什么丑,多俊,你才生下来的时候,还不如义安呢。” 这倒是实话,当时羊献容怀着刘熙时,正是最艰难的时候,心情不好,胃口不佳,身体很瘦弱,又正遇上先皇要来看她,她不得已,才服了药,提早生了刘熙。 刘熙才生下来时,很瘦弱,一看就是先天不足的,而羊献容又接着回了洛阳,他没吃多少奶,长的更加慢,这几年才养了过来。 刘熙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不过被他爹这么一嫌弃,当即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羊献容可心疼了,“义善,别听你爹乱说,没有的事,你们出生的时候,都很好看,乖,别难受了。” 刘曜大笑起来,把刘熙抱起转了两圈,“傻小子,爹逗你呢,你也当真!我刘永明的儿子,个个顶天立地,都是男儿汉!” 刘熙又笑又叫,刚才的事,一下就过去了。 司马欢如偎在羊献容身边,看着弟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曹统,心情瞬间低落下去。 “欢如,怎么了?”羊献容立刻就察觉到她不对,轻声问。 “没有什么,”司马欢如勉强笑笑,“娘,你……你还会想起从前的事吗?” 第665章攻打洛阳 “从前?”羊献容看她神情,忽地明白过来,“你是不是想起曹统那孩子来了?” 司马欢如“腾”一下红了脸,“娘,你不要乱说,我哪有……” “别骗我了,知女莫若母,”羊献容揽过她,叹息道,“欢如长大了,有心事了,我知道你对曹统的心思了,那孩子也确实不错,可我们如今离开洛阳,会一直在蒲子住下去,跟洛阳的人,也早没了往来,恐怕……” 司马欢如的眼神,暗淡下去。 她如何不知这些,正因为觉得与曹统相守无望,才会感到失落,不知日是后何以为继。 可她心里,就是忘不了曹统,除了他,她看哪个男子都不顺眼,想想日后,若不是曹统陪伴在他身边,与她同床共枕,她身上就阵阵发冷,觉得还不如一个人的好。 “欢如,别难过,”羊献容见她红了眼圈,心疼的厉害,“其实,缘分的事,谁也说不准,像我跟永明哥,我们其实早就彼此喜欢,却始终不能在一起,还以为这辈子都无缘相守,结果等了这许多年,到底还是守的云开见月明,若你跟曹统今生有缘,还是会在一起的。” “那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司马欢如闷闷地道,难道也要像娘和刘叔叔一样,许多年以后,才能在一起? 虽说娘和刘叔叔能有今日,多年的等待没有白费,可如果让她也等这许多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像娘一样坚忍,可以一直等下去? “等什么?”刘曜跟两个儿子闹了一阵,听到半句,问道。 “没有什么,”羊献容原本是觉得,女儿家的心事,还是不告诉刘曜的好,不过想到曹统,接着又道,“永明哥,你们什么时候攻打洛阳?” “还不到时候,怎么突然问这个?”刘曜让刘俭领着刘熙出去玩,过去坐下,笑道,“这些事情我跟伯父商议就行了,你呀,就好好坐月子吧。” “不是我,是欢如,”羊献容叹了一声,“你也知道曹统那孩子,性情确实不错,可……” “曹统?救过欢如那个人?”刘曜看看司马欢如红了的脸,登时明白了,“欢如喜欢上那小子了?” “刘叔叔!”司马欢如更加无地自容。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刘曜不以为然,“喜欢的就要想办法留在身边,欢如,叔叔支持你!” 司马欢如哭笑不得,却也感到很高兴,还以为刘叔叔会反对呢,毕竟曹统还在洛阳,在皇宫里做事。 “你呀,就别逗欢如了,”羊献容拧他一下,“曹统也不知现在如何了,欢如与他有无缘分,也不好说。” “没有也得有,”刘曜哼一声,“只要是欢如喜欢的,必定是错不了的。这样吧,我让洛阳的朋友打听一下曹统,只要他还没娶妻,就让他到蒲子来,如何?” 司马欢如又喜又羞,“这真的可以吗?我……我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曹统也没其他亲人,处处无家处处家。”刘曜一把揽过司马欢如,“看看我家欢如,身材样貌性情都没得挑,若他真能娶了欢如,是他几世修来,他做梦都该笑醒了!” “刘叔叔,你越说越不像话了,谁要理你!”司马欢如这回可撑不住,红着脸跑了出去。 羊献容好气又好笑,“永明哥,欢如已经长大了,知道害羞了,你还像以前那样寻她开心,这像话吗?” “有什么不像话,她虽叫我刘叔叔,我却当她是亲生女儿一样,当然处处替她打算,有什么不好说的,”刘曜摇头晃脑的,还得意呢,“既然她喜欢曹统,我会让人把他给弄到蒲子来,让欢如放心吧。” 羊献容白他一眼,“听听你说的这话,就跟土匪抢亲一样!” 刘曜大笑起来。 他当然不是说好听的糊弄羊献容跟司马欢如,而是接着就派人去洛阳,暗中打探曹统的情况。 事实上,曹统当初之所以能在朝谋个官职,全是因司马衷看在他曾经救过司马欢如的份上,格外开恩,并不表示他在朝就有多大的威信,他更不会得到重视。 司马衷驾崩,司马炽即位后,更加不会把他看在眼里,当时若不是司马欢如一直鼓励他,甚至向他表露心意,他早离开了。 后来羊献容母女俩双双离开洛阳,他也就没了什么念想,当即上书辞官,离开了洛阳。 消息传回蒲子,司马欢如好不失望,刘曜再三向她保证,一定会让人继续打探曹统的下落,直到把人找回来止,她不欲让他和羊献容为她担心,尽量放开心怀,日子倒也不算难过。 —— 永嘉二年十月初三,刘渊正式称帝,改年号为“永凤”,封长子刘和为梁王,次子刘裕为齐王,三子刘隆为鲁王,四子刘聪为楚王。 至于太子,刘渊并未册立,说是要再考察几个儿子一番,但众人心中都有数,梁王刘和宽宏敦厚,很得他宠爱,若无意外,将来的太子,必然就是刘和。 其后不久,刘聪主动请命,与王弥一道进攻洛阳,刘曜等人为后继。 消息传到洛阳,司马炽又惊又怒,派人迎战。 匈奴大军在刘聪带领下,到达宜阳,司马炽派平北将军曹武、将军宋抽等人迎战,结果大败而回。 随后淳于定、吕毅等人从长安起兵,讨伐刘聪大军,结果又是一败涂地。 刘聪几次胜利,不免有些得意忘形,被敌人诈降偷袭,大败而回。 刘渊并未指责他,而是借此事教导他戒骄戒躁,他表面应允,实则并不服气。 不久之后,刘渊决定再次攻打洛阳,仍派刘聪领兵,为防他再犯错,同时派了刘曜,领兵五万前往。 虽说刘聪与刘曜时有摩擦,但在两人带领下,匈奴兵在黄河南面大败晋军,驻兵洛阳西明门。 其后双方几次大战,晋军皆胜,刘聪进驻宣阳门,刘曜进驻上东门,王弥进驻广阳门,洛阳岌岌可危。 司马炽这下慌了手脚,朝中再无人可用,不得将司马越召回,抵抗匈奴兵。 司马越即完全掌控了朝中权势,党同伐异,凶残执政,弄的人心惶惶,大失民心,自不必说。 第666章安排身后事 话说回来,不管司马越执政如何,为人如何,却是有本事、有见识的,即派参军孙询、将军丘光、楼裒等人,领兵进击匈奴兵。 刘聪不听刘曜劝说,强行与之对抗,结果大败,王弥亦相劝,刘聪修书给刘渊,说明一切。 刘渊派黄门郎傅询召刘聪、刘曜等人回师,司马越派薄盛等人追击,双新在新汲大战,王弥军大败,回到平阳防守。 司马越即命部下班师回朝,整顿朝政。 —— “咳咳……” 光极殿里传出沉重的咳嗽声,刘渊脸色蜡黄,骨瘦如柴,再无往日英雄风范。 见他强撑着要起,单皇后强忍了泪,扶着他道,“皇上龙体不适,还是躺着歇息的好。” 原本皇上身子是极好的,不知怎的,年后即咳嗽不止,宣了太医来看,用了药不但不见好,反而日益加重,如今数月过去,竟是连饭都吃不下,整夜地咳个不停。 太医们私下里禀报她,皇上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治,拖的一天是一天,她心中难受的厉害,又不敢对皇上说,这心中煎熬,也不堪为外人道。 “扶……扶朕起来,”刘渊喘息着,“朕也该……安排一下身后事……” “皇上不要这样说!”单皇后隐忍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皇上不会有事的!皇上有上天庇佑,怎会……” “不必说这些,”刘渊笑了笑,“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如今形势不稳,朕去也去的不安心,这身后事尽量安排好,莫要毁了朕辛苦开创的基业。” “皇上英明……”单皇后还能说什么。 “朕一直未立太子,也是想看一看玄泰他们品性如何,”刘渊叹了一声,“如今看来,也可做决断了。” “是。”这个问题极为敏感,单皇后更不好多言。 她如今虽贵为皇后,有子刘乂,然皇上长子刘和,却是先皇后所出,亦是正宫嫡出,又是长子,于情于理,都该是刘和被立为太子,她并不会为此而不平。 果然,刘渊接着道,“玄泰秉性敦厚纯良,有容人之量,虽是果敢不足,然能当大任,朕欲立他为太子,你以为如何?” 单皇后忙道,“皇上的眼光自然是好的,臣妾也觉得玄泰有皇上之风,立为太子,乃民心所向。” “只是要委屈了你和玄琛,”刘渊握住她的手,“你嫁给朕这些年,朕也没能好好照顾你和玄琛,朕有愧于你们母子。” “臣妾不敢!”单皇后忙跪了下去,“皇上言重了,皇上对臣妾和玄琛情深意重,臣妾感激不尽!” “起来吧,”刘渊欣慰道,“朕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待玄泰即位,你即是太后,他若不善待于你,朕在九泉之下,也不会饶了他。” “皇上……”一说到这个,单皇后就泪落如雨。 “莫要哭了,人终有一死,朕早已看开,”刘渊又咳了几声,“去叫刘欢乐、刘洋入宫吧。” 刘欢乐为太傅,刘洋为大司马,都是皇室中的栋梁之材,深得刘渊信任。 “是。”单皇后起身,擦了擦眼泪,这才出门,让人去传二人进宫。 —— 刘曜正看兵书,羊献容在一旁缝补衣裳,面容绝美而恬静。 几个孩子大的带小的,向来不需要她费心,刘曜如今身份尊贵,府上一切也都很好,吃穿无忧,虽比不上从前富贵,却已经是她从未想过的悠闲。 “容儿,别补了,”刘曜看了一会书,抬头见她补的认真,心中疼惜的厉害,“府上也不差这几件衣裳,缺了什么,再让人去买就是了。” “只是手肘处破了个洞,还挺新的,补一补就能穿,”羊献容笑道,“义安这孩子正是调皮的时候,整天的爬上爬下,衣服破的快,哪能破了就扔。” 刘袭今年刚好三岁,对周围一切都感到好奇,加上有刘熙这个爱玩爱闹的哥哥带着,他每天都玩的很疯,衣服破了是常有的事。 不过,他有爹娘哥姐宠着,心思极为单纯,就知道打打闹闹,是几个孩子里,最憨厚的。 想到爱儿,刘曜就露出满足而宠溺的笑来,“义安还小,不调皮能做什么?由着他,你可别又训他,多可怜。” 羊献容哭笑不得,“哪里就可怜了?每次我还没说几句,你和母亲,还有义真、义善,全都护着他,我可怜才对吧?” 也不知那小子怎的就得了全家人的疼爱,每次调皮闯祸,都有人背黑锅,有人护着,每每让她又气,又好笑,又无奈。 照这么宠下去,非把义安给宠成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不可。 刘曜过去的是住她,下巴在她头顶轻轻摩挲,“才不会,你有我疼着宠着,哪里可怜?你是嫌我疼你不够……” 说着话,那不安分的手,就伸进了羊献容衣服里。 “唉哟,不要闹!”羊献容羞红了脸,忙推他,“大白天的,你做什么呢……” 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口了,身子早软了下去。 两人第一次做夫妻到现在,相识已近二十年,她也早已不是不通人世的闺中女,然而每次与他亲热,她还是羞的厉害,必须要熄了烛火才可以。 可最近,刘曜却越来越会闹,每每总在大白天的与她亲热,她还真是不习惯。 “又没有旁人,不妨事的……”刘曜抱起她,放到床上,即压了上去。 少顶,吟吟哦哦的声音响了起来。 卜英娥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的解暑的汤,然而屋里的声音却无疑在狠打她耳光,她紧紧抓着托盘,脸色煞白,恨不能冲进门去! 然而冲进去又怎样? 相公不可能待见她的,大哥也严厉警告她,不要再生事,故她绝不可轻举妄动,必须想个稳妥的法子,一次彻底地把羊献容给解决才行。 站了一会,她转身,默默离去。 屋里两人好一阵翻云覆雨,即偎在一起说话。 “伯父病的越发厉害了,”刘曜忧心地道,“朝中局势,恐怕有变,这些天我,你跟母亲没要紧事不要带孩子们出门,待在家里就好。” 第667章翻车 “哦?”羊献容仰起脸来看他,“今晨皇上召你进宫,是商议他的……” “身后事”三个字,到底不吉利,虽没有外人,她亦没有说出来。 “不错,”刘曜却是明白的,“伯父召了我,还有刘太傅等人进宫,的确是安排诸事,伯父已经决定,立大哥为太子。” “理当如此,”羊献容并不意外,“皇长子宽厚仁爱,很得人心,将来继位,必是一位仁君,不过楚王……” 她说的,自然是楚王刘聪。 齐王刘裕与鲁王刘隆一向以刘和为贵,若他被立为太子,他们两个必无意见,然而刘聪却一向野心勃勃,不但自己处处抢着立功,还带着其子刘粲上阵杀敌,争夺权势之心,很是明显。 自从刘渊生病,刘聪就开始暗里上下活动,欲夺储君之位,怎甘心让给刘和。 “伯父也有此顾虑,”刘曜冷笑,“其实四弟的所做所为,伯父都知道,只不过到底是亲生,不忍将其怎样,然这皇位传嫡传长,却是天经地义,所以伯父不可能立四弟为太子。” “若楚王不甘心怎么办?”羊献容是太了解刘聪的心性,总觉得他不会轻易放弃。 “伯父会下旨,命四弟据守太行山,待大哥登基,再将其召回。”刘曜知道,伯父此举,也是用心良苦,唯有将刘聪调离平阳,才可磨一磨他的野心和戾气,待一切尘埃落定,他纵使心有不平,也改变不了什么。 羊献容却没有他这样乐观,“那楚王可愿意吗?” 刘聪虽然卑鄙,却也有勇有谋,是个人才,不难猜出皇上此举的用意,他怎愿错失这样的机会,必然是极力反对的。 “愿意,”刘曜的回答,却大出羊献容意料之外,“伯父当着我等的面,向四弟说了此事,他欣然应允,说要伯父放心,他绝不会擅离职守。” “他真的愿意?”羊献容心中的不安,反而在扩大,“莫不是他另有打算?永明哥,我知道我不该过问这些,可我就是觉得依楚王的为人,不可能如此轻易就……你还是多多提醒皇长子小心应对吧。” “放心吧,我会。” 羊献容也就不再多说,但愿是她多心了,刘聪能顾念手足之情,别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几日后,刘聪领兵前往太行山,没有任何异常,平静的有些过分…… 司马越派手下兵将来攻,刘曜奉命领兵前往对抗,他虽不放心朝中事,然皇上有命,他亦不敢违抗,与羊献容、胡氏话别,领兵前往。 —— 一大早天还好好的,不大会儿就乌云密布,雷声隆隆,很快即大雨倾盆。 羊献容与卜英娥陪着胡氏,去山上寺里许愿,祈祷菩萨保佑刘曜能够一切顺利,拜完佛往回走时,就正遇上了大雨。 若是早一刻下雨,她们还可在庙里歇息,可这不上不下的,也没法可想,只能继续往山下走,再找个地方避雨。 雨太大,很快就打湿马车,雨水直往里灌,婆媳三个都被淋的厉害。 车外跟着的几个丫鬟,也早已浑身湿透,深一脚,浅一脚,叫苦不迭。 蓦的,车夫因看不太清路,马车陷进泥坑里,任凭马儿怎样用力,都出不去,僵在了这里。 “怎么了?”羊献容掀帘大声问。 “左夫人恕罪,马车陷住了。”车夫抹着脸上的雨水道。 羊献容也不好责怪他,“那快些想办法出去,母亲被淋久了不好。” “是,左夫人。” 胡氏宽慰她道,“我没事,一把老骨头了,这天儿也是赶巧,早知有雨,就不出门了。” 卜英娥暗暗不屑,有道是“千金难买早知道”,若事事都未卜先知,她何必这样难受。 “母亲说的是,”羊献容笑了笑,给胡氏擦脸上的雨水,“再忍一忍,等回了府,母亲再用热水沐浴一番,就不打紧了。” 卜英娥极快地、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小贱人就知道哄着老太婆开心,惯会算计,太叫人讨厌了! “好孩子,你有心了。”胡氏看着她的目光,满是疼爱。 也不是她偏爱这个儿媳妇,实在是容儿事事得体,处处细心,让人挑不出一点不是来。 再看卜英娥,非但从不想着这些,反而处处想着怎么跟容儿过不去,也真是叫人失望。 “驾,驾!”车夫用力抽打着马儿,嘶声叫着。 马儿想是被打的痛了,“咴咴”直叫,猛地一个用力,马车刹时往前一跳,倒是从坑里出来了,却因力道不稳,倒向一边。 “啊!”卜英娥惊叫一声,大概是因上次被马车压到的事时刻在心中,她本能生出反应,竟在马车歪倒的一瞬,跳了下来,虽是摔到一边,但因下这大雨,土地泥泞,倒是没摔疼,就是吓的不轻。 然胡氏和羊献容就没这么幸运了,事出突然,她们根本来不及反应,马车就倒了下去,两人摔出来,马车正压在两人身上。 胡氏一声都没来得及出,就昏死过去。 羊献容被压住了肚腹,一下子喘不上气,痛的眼冒金星,还不忘叫,“母、母亲,你怎么样,母亲?” 胡氏已经晕了,自然没有动静。 “母亲!车夫,车夫!”羊献容忍痛叫,“车夫快救我母亲,快点!” 雨下的更大,她仰面向天,一说话,雨水灌进嘴里,呛的直咳。 然她却不知道,那车夫给甩出去,头撞在地上,也已经晕了。 现在唯一能活动自如的,就是卜英娥。 “母亲……英娥姐……”羊献容肚腹痛的难以忍受,马车仿佛要把她给压成两半一样。 卜英娥定定神,也是吓的脸色煞白,手脚并用过去,就要想办法掀开马车。 然而鬼使神差般的,她住了手。 反正又不是她弄的,小贱人和母亲都被压住,只要不救,她们很快就会被压死。 只要她俩一死,自己在刘家,不就没有人碍事了? 相公一开始肯定会痛苦难过,然而天灾人祸的,也怨不得她,时间一长,相公自然也就忘了这小贱人了。 真是上天助我! 她兴奋莫名,果断向后退。 第668章善恶一念间 “英娥姐!”羊献容却已经看到她行动自如,没有受伤,惊喜道,“你没事就好了,快、快救母亲!” 卜英娥狠狠瞪着她,恨不能剜了她的眼睛! 自己原本是要到一边装昏,等着人来救的,小贱人却看到她好好的,万一说给相公知道…… 不对,小贱人就快死了,还怎么见到相公? 不过看小贱人这样,似乎一时半刻,死不了的样子? 她左右看了看,路边正好有根断下来的树枝,大概有婴儿手臂那么粗,她过去拿起来,缓缓过来。 “英娥姐,快……”羊献容猛地看到她的脸,虽然因为大雨的关系,看的不是太真切,可她那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的眼神,却出奇的清晰。 卜英娥她果然……一直没有放弃让她死! “你是不是很难受?”卜英娥缓缓将棍子举起。 这一刻,羊献容居然并不害怕,只是感到很失望,她自问对卜英娥足够宽容,甚至连卜英娥要害的她小产,她都装做不知道,只希望可以将之感化。 然而现在看来,她太天真了,卜英娥将她恨在骨子里,无论她做什么,都没有用。 “英娥姐,你快看看母亲怎么样了,她年纪大了,万一有个什么,相公一定会痛不欲生的,”羊献容平静地道,“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母亲和相公能够好好的,我死也瞑目了。” “是吗?”卜英娥看一眼一旁的胡氏,虽然脸上有血,但看的出来,还有气息,“你真这么想?” “我只希望几个孩子能够好好的,”羊献容笑了笑,“英娥姐,我不在那段时间,你把义善照顾的很好,我相信你会好对他们的。” 卜英娥脸色极其难看,紧握着木棍,却下不去手。 她毕竟没有亲手杀过人,虽然恨极了羊献容,可是这一棍若是下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啊……”胡氏正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却又痛的直呻吟,“怎么回事……容儿,英娥,你们在哪……” “母亲,我在这!”羊献容大喜,“母亲你没事吗,你可曾伤了哪里?” 卜英娥猛地放下了木棍,“母亲,我在这里,我没事,我这就救你出来!” 说罢将木棍一扔,就去掀马车。 羊献容猛地松一口气,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几名丫鬟刚才也是吓傻了,现在才反应过来,都过来帮忙。 胡氏只是被压住了一条腿,马车略微掀了掀,她就出来了,腿上虽是疼的厉害,不过她自己是大夫,摸了几下,确定骨头并没有断,只是划开了一道很长的伤口,流了不少血。 “母亲,先坐下吧。”卜英娥扶着她,十分担心的模样,“你的腿伤的很厉害,等下我背你回去。” “我没事,先救容儿,”胡氏一只脚跳着,“迟了会有危险!” 卜英娥忍着没发作,“好。” 几名丫鬟一起帮忙,费了好大的力气,总算是把马车挪开,羊献容却已经痛的话都说不出了。 她肚子上也有鲜血不停地渗出,又被雨水冲走,显然伤的也不轻。 “你们两个扶着容儿,走。”胡氏果断做了决定。 两人都受伤不轻,若再耽搁下去,血流多了,一样会死。 “是,老夫人。” 两名丫鬟扶着羊献容,另外两名扶着胡氏,还有一名去叫醒那车夫,一行人跌跌撞撞,狼狈万分地下了山。 幸亏这会儿雨下的小了些,路上虽然难走,好在能看清路,下山后又去雇了辆马车,急急回了刘府。 胡氏简单包扎了自己的腿,再去看羊献容的伤,她肚子上淤青了一大块,还有道伤口,血肉模糊的,十分吓人。 不过她此时已经昏迷,也省得受痛,胡氏帮她清理了伤口,上药包扎,自己也又累又痛,回去歇息。 “母亲和祖母都没事了吧?”司马欢如等几人等在门口,急不可耐地要进去看看。 刘俭道,“祖母和母亲都受了伤,需要休息,先不要进去打扰。” “我要母亲抱抱!”小刘袭最受不了见不到母亲,扁着小嘴要哭。 “义安乖,大哥抱。”刘俭将他抱起,“母亲身上痛痛,不能抱你呢。” “我要母亲抱抱!”刘袭哭的好不委屈,趴在刘俭肩膀上哼唧。 卜英娥走了过来,烦躁地道,“哭什么哭,你母亲又没有死,你急着给她哭什么丧!” 几个孩子都惊讶地看着她。 “母亲,你怎么这样说容姨,她受伤了,你怎能这样!”刘俭都觉得脸上热辣辣的,有这样的母亲,实在让他无颜见人。 卜英娥喉咙哽了哽,也知道自己说话重了,把怒气发泄在他身上,“狼心狗肺的东西,谁是你娘,啊,你向着外人说话?” “哇……”刘袭最怕的就是她,她这一发怒,他越发害怕,大哭起来。 “母亲,你别再这样了,你不觉得丢人吗?你难道非要我们都看不起你吗!”刘俭气白了脸,抱着刘袭离去。 司马欢如也赶紧拉着刘熙离开,避她如洪水猛兽一般。 卜英娥又气愤又难堪,不过刘俭的话,也确实让她无地自容,难道她在刘家,已经到了连亲生儿子都嫌弃的地步了吗? 难道她做的,真的很过分? 羊献容昏迷了一天一夜,隔天早晨才醒过来,因肚子上疼的厉害,人也格外虚弱,躺着动弹不得,却也没忘了问胡氏怎么样了,得知婆婆安好,才放了心。 少顷,卜英娥端着盆热水进来,绞了毛巾,过来帮她擦手脸。 不是她乐意做这些,是卜泰非要她来说,说是丫鬟们都在议论,昨天下山时,马车翻了,她只顾自己,不顾婆婆和羊献容,说她自私心狠,让她来照顾羊献容,好表示“姐妹情深”。 “英娥姐,昨天你是想亲手杀了我吧?”羊献容忽然平静地开口,声音沙哑地厉害。 卜英娥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你、你不要胡说,我可没有!” 她看出来了? 羊献容笑了笑,“不用否认,我看得出来,昨天你的确是想趁机要我性命,我若死了,你就可以把相公留在身边了,是吗?” 第669章不会再有下次 卜英娥猛地站起来,慌地青了脸色,“我……我没有……” 然她知道,她无法否认。 因当时羊献容是清醒的,而她因一念之仁,没有下手,现在必然反受其害。 她甚至可以想像,如果羊献容将昨天的事说给相公,相公会发怎样的雷霆之怒。 念及此,她心如死灰。 “不过我很高兴,你最终没有做错事,”羊献容却话锋一转,语气也柔和了些,“或许你一开始,是真的想杀了我,一了百了,但你及时收了手,说明你天良未泯,否则,我此时早已不在人世。” 卜英娥愕然看着她,“你……你不把这件事告诉相公?” “这次不会,”羊献容坦然道,“虽说你一直想要除掉我,也从未想过与我好好相处,但这次,看在你及时悬崖勒马的份上,我原谅你,不过,不会再有下次。” 卜英娥虽松了一口气,却因她这高高在上的样子而面子上挂不住,“我原也没想怎样,你就算告诉相公,我也不怕。” “我也不怕,”羊献容眸光有些冷,“英娥姐,我跟永明哥之间的事,你不会明白,我也不指着你明白,为了刘家上下安宁,我可以跟你一起,照顾好永明哥,你时常使些心机手段害我,我从来没有当面跟你算过账,是不是?” 卜英娥嘴唇动了动,但无话可说。 因羊献容说的是事实,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没有被问责过,除了相公对她,一如既往地嫌弃她之外,羊献容的确从未跟她有过冲突。 “我不与你计较,并不是我软弱可欺,”羊献容眼神突然锐利,“你该知道我自从入宫,都经历过什么,可谓九死一生,我若是什么都怕,又岂能活到现在?” 卜英娥脸色大变,青白交加,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就是觉得羊献容抢走了她的相公,她无论如何,也要把相公抢回来。 “所以,我并不怕你,也并不觉得欠了你什么,”羊献容又缓了下来,“我之所以一直退让,只是不想婆婆为难,不想永明哥有后顾之忧,他经常要上阵杀敌,若是记挂府中事,难免分心,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有性命之忧,为了他,我什么委屈伤害都可以不在乎,但并不表示,我怕你。” “谁、谁要你怕我。”卜英娥没话反驳,没有底气地道。 不得不说,羊献容这番话,让她觉得自己很不堪,可她也是不想一直这样,谁不想夫妻恩爱,一家和睦? “这是最后一次,英娥姐,”羊献容伤口一阵疼痛,皱了皱眉,“一个人脾性再好,也有底线,你这一次,触到了我的底线,看在你最终收手的份上,我不会向任何人提,但是如果还有下一次,你知道后果。” 卜英娥气的咬牙。 “我不是警告你,也不是想要吓唬你,只是申明我的立场,”羊献容看她气成这样,也并不着恼,“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照顾永明哥,照顾孩子,服侍母亲,如果你还要这样继续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心里很清楚,哪个选择是你想要的,我希望你想清楚。” 卜英娥一下就气不起来了,怔怔看着她。 “多谢你照顾我,我累了,要睡一会,你也去歇息吧。”羊献容不再多说,闭上眼睛。 卜英娥站了一会,居然什么都没说,默默端着盆出去。 在门外站了好一会的刘俭赶紧跑开,看母亲这样,应该是知道自己错了,但愿以后她能改过。 事实证明,羊献容这番话,对卜英娥的影响,真的很大。 在之后的日子中,卜英娥果然不再算计羊献容,还处处照顾她,帮她换药洗衣,一点怨言都没有。 虽说卜英娥并没有马上跟羊献容亲如姐妹,也故意表现的很冷淡,但羊献容知道,她已经过了心里那道坎,需要一个台阶下——毕竟之前一直不对付,忽然就亲亲热热,任谁也不可能转过这个弯。 将此事告诉胡氏后,胡氏一面赞叹羊献容的睿智大度,一面也尽量顾全卜英娥的面子,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尤其羊献容,更是很愿意让她照顾,不时道谢,与她说笑,卜英娥十分别扭,但真的没再怎样。 卜泰等人看到她的转变,也是十分高兴,这么久了,刘家总算可以有太平日子过了。 —— 八月中,刘渊病情加重,自感不久于人事,即任命刘欢乐为太宰,刘洋为太傅,刘延年为太保,刘聪为大司马、大单于,据守太行山,刘裕为大司徒,刘曜为相国,与刘欢乐等人,共同辅政。 几天后,刘渊在光极殿病逝,称帝后在位两年,庙号“高祖”,后葬永光陵。 当夜,太子刘和继皇帝位,并向刘聪和刘曜发出讣告,要他们回平阳。 刘曜即立刻收兵,往回赶。 自古有规矩,某国有国丧,他国不可进攻,故司马越也下令收兵。 光极殿上,刘欢乐、刘洋、呼延攸等人,都在极力劝谏刘和,要他趁刘聪回平阳,收了他的兵权。 “这……是否太伤兄弟之间的情意,”父皇才逝,刘和哭的眼睛红肿,声音嘶哑,忽又被劝着对付自己的手足,心情更加沉痛,“四弟数年来南征北战,为我大汉立下汗马功劳,朕怎能……” “皇上不可有妇人之仁啊,”呼延攸是他的亲舅舅,有些话旁人不敢说,他却没有什么顾忌,“楚王一向野心勃勃,一直在笼络朝臣,欲夺储君之位,如今他更是拥兵十万,目中无人,皇上若不及早收了他的兵权,他必成祸患啊!” 刘欢乐等人也都附和。 “这……”刘和仍旧犹豫。 到底是亲生兄弟,他又才登基,不得不防着天上下人悠悠之口。 “皇上,下诏吧,”呼延攸根本就不给他时间考虑,“命楚王一人进京,军队驻扎在城外,再命楚王交出兵权,养虎为患,终受其害啊!” “朕再想想吧,”刘和有点烦躁,“四弟如果真有心反,就不会奉父皇之命据守太行山,或许我们都误会了,待四弟回京,朕会向他问个明白。” 第670章踏着亲人的尸首登基 “皇上!” “好了,都退下吧!”刘和猛地起身,进了内堂。 呼延攸等人无法可想,只能摇头叹息,命数,命数啊…… 几天后,刘聪回到平阳,呼延攸等人的担忧,到底还是成为现实,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带着他的十万兵马,围困住平阳,另领三千精兵,直闯上光极殿。 “四弟!”刘和震惊万分,“你、你这是做什么?” 刘聪大笑,面目狰狞,“做什么?当然是夺皇位啊!皇兄,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乖乖据守太行山,就是要放弃皇位吧?父皇偏心你,不喜欢我,我若当时不听他的话,恐怕就会遭他毒手,这么点小伎俩,你都没看出来?” 刘和大怒,“你、你这混帐!舅舅他们一力劝朕收了你的兵权,枉朕还念及手足之情,不愿伤你,不想你竟如此恩将仇报,你、你简直不是人!” 他生性敦厚,即使气极,连骂人都不会骂。 刘聪却是面不改色,看一眼对他怒目而视的呼延攸,阴恻恻道,“国舅大人对皇兄倒真是疼爱有加,也罢,黄泉路上有他陪皇兄,皇兄也不会寂寞。” “你说什么!”刘和大惊失色,“你敢!” 刘聪猛地沉下脸来,“来人,送皇兄和呼延攸上路!” 他倒真是果决,话不多说,直接让人动手,想必是怕夜长梦多了。 “皇上快走!”呼延攸抢了把刀,冲杀上去。 这大殿内外只有百十名侍卫,哪是刘聪的对手,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刘和纵怒,也是莫可奈何,只能先走。 然刘聪弑兄篡位,天理不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怎可能让他走,“取皇兄首级者,官升三级,赏金千两!” 众士兵轰然响应,没命地冲杀过去。 没多大会儿,刘和呼延攸即被砍成肉泥,死无全尸。 “请楚王登基!” 侍卫们齐声叫。 刘聪哈哈大笑,面对兄长残缺不全的尸体,也无半点愧色,就那样踏着皇兄的血肉过去,坐上了龙椅。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刘曜急匆匆赶回来时,龙椅坐着的,就已经是刘聪,他还能怎样? 河瑞二年,刘聪即位,改元光兴,遵单氏为皇太后,其生母张氏为帝太后,其妻呼延氏为皇后,大赦天下。 大概知道弑兄夺位,大逆不道,为安抚众人,刘聪没有立自己的儿子刘粲为太子,而是立单太后之子刘乂为皇太弟,封刘曜为中山王,共同辅政。 羊献容听刘曜说了朝堂上的事,很替刘和不值,“先皇是一念之仁,结果……单太后是否很生气?” “肯定生气,”刘曜冷笑,“太后对先皇还是很疼爱的,太上皇驾崩之时,嘱托太后好生照顾先皇,如今这样的结果,太后岂能接受。” “皇上还真不怕遭千夫所指,”羊献容摇了摇头,“恐怕接下来,他就要铲除异己了,永明哥,你千万要小心。” 打从刘曜去刘渊家投奔时起,就与刘聪各种不和,后来为了羊献容,更是几乎反目成仇,如今刘聪成为人上人,会对刘曜下手,再正常不过。 刘曜点头,“放心,皇上刚刚杀先皇登基,正遭非议,这种时候,他还不至于对我下手。何况大晋一直想要灭掉我们,国丧期后,即会发动进攻,皇上正值用人之际,我暂无性命之忧。” “这倒是,不过凡事小心为上。” “放心吧,”刘曜忽地想起一件事,“我这次回来,觉得卜英娥好像跟从前不一样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以往卜英娥总是一副天下人都欠了她的模样,还动不动就打骂下人以泄愤,弄的没有一个人会喜欢她。 可这次回府,他却发现卜英娥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见了他打招呼,但绝不会有什么目的性,跟下人也是有说有笑,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羊献容笑起来,“相公也发现了?不错,英娥姐现在的确跟从前不一样了,我和母亲跟她,现在很好,所以你不用担心,在外时要保护好自己,别记挂我们。” 刘曜将信将疑,“真的?容儿,你可不要轻易相信卜英娥,她最会做戏,说不定是故意弄出这个样子来骗你的,等你没了防备,再算计你。” 反正他不相信,卜英娥会一下子变好。 “不会的,”羊献容忍俊不禁,“永明哥,你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保证,英娥姐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她不会再做什么错事。” 刘曜哼哼两声,是不想再跟她争辩,并不是认同她的话。 卜英娥端着解暑的汤进来,“相公,容儿,喝点汤。” 刘曜上下看她,非要看出点毛病来。 卜英娥笑了,“相公怎么这样看着我?有什么不对吗?” 刘曜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居然有点不习惯,“没什么,随便看看。” 卜英娥笑了笑,没说什么。 羊献容暗暗好笑,道,“英娥姐,刚刚母亲跟我说起,东街有个女子,二十岁上下,端庄秀美,很会持家,想要说给卜泰大哥……” “啊,有这好事?”卜英娥惊喜道,“母亲怎的没有跟我说?这、这真是……” 不怪她这样激动,卜泰都三十多岁,快四十了,却因为跛着一条腿,始终没有姑娘肯嫁,眼看着卜家要断后,兄妹俩都着急,偏生无可奈何。 “英娥姐,你先别急,”羊献容示意她坐下说,“母亲也是怕你不同意,所以让我问你句话,是这样的,那女子什么都好,可就是……嫁过人,年前死了丈夫,在家守寡。” 本朝虽不歧视寡妇再嫁,但嫁过人的女子,总归是让人觉得,低人一头,故但凡有些气节的,夫君死了,也不愿再嫁,就像胡氏一样。 “守寡?”卜英娥愣了一下,接着又坦然了,“那也不打紧,只要是个好姑娘,不嫌弃我大哥,肯跟我大哥好好过日子,都不成问题。” 依大哥这条件,也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嫁过人不表示人不好,何况婆婆都说好了,一准没错。 第671章骂的她没有脸面 羊献容大为高兴,“英娥姐,你真这样想?那卜泰大哥呢,会不会不同意?” “他?他能做梦都笑醒!”卜英娥说着,自己都笑起来,“瞧着人家有妻有子,不知道多羡慕,昨儿还跟我说,是个女人就行,其他的,他不强求。” 羊献容心中越发有了底,还是道,“如此倒是真好,母亲说那女子品性相貌都不错,她找人打听了,那女子不嫌弃卜泰大哥的腿脚不方便,只要不被嫌弃嫁过人,肯好好待她就行。” “那就一定成了,”卜英娥喜滋滋道,“我这就去跟大哥说,保证高兴的他要跳起来!一会我再跟大哥拜托母亲去说媒,相公,容儿,那我先去了。” 说罢急匆匆向她大哥报喜去了。 刘曜都替卜泰高兴,“大哥总算是有喜事了,不错,亏的母亲上心,要不然大哥还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 他跟卜英娥虽没什么感情,对卜泰却没什么过不去的,一直很在意卜泰的终身大事。 可他一个男人,这种事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眼睁睁看着。 羊献容吐吐舌头,顽皮地道,“其实是我向母亲提的这件事,东街那名女子,以前跟婉云是朋友,所以比较知根知底,我想着如果能跟卜泰大哥成了亲事,两人彼此有个照应,也是不错,即向母亲提了,没想到英娥姐这样满意。” 原本她也没打算张这个口,毕竟之前她跟卜英娥不睦,如果她提了,将来卜泰跟那女子过的不好,卜英娥就会怪罪到她头上。 如今情形不同了,也跟卜英娥之间,慢慢在变好,能够帮卜泰解决终身大事,终究是件好事,她才对胡氏提起。 刘曜笑起来,“原来是这样,亏的你有心,大哥和卜英娥,都该好好谢谢你。” “举手之劳,没事的。” “不过,卜英娥倒真的变了不少,”刘曜捏一下她的下巴,“又是你的功劳吧?” 羊献容得意道,“你说呢?” 夫妻两人都笑起来。 卜泰知道胡氏帮他说媳妇,果然高兴万分,并表示不在乎那女子嫁过人,只要不嫌弃他是个跛的就行。 那女子自然是不嫌弃的,也不在乎聘礼啥的,唯一的条件,就是她还有个上了年纪的婆婆,就是她原来相公的母亲,她要带着一起嫁过来,方便照顾。 卜泰听说此事,不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因觉得这女子如此孝顺,定然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子,再说他还能多个老人照顾,等将来有了孩子,也有人帮忙照顾,当即欣然应允。 那女子登时被他的大度打动,双方都没有意见,这桩亲事很快定下来,刘曜大方出钱,替卜泰买了一栋两进的小院子,以让他们小两口和老人一起住。 卜泰和卜英娥都感动万分,卜泰更是表示会努力做一些手工活计,不但养活和媳妇,更会把买院子的钱给刘曜。 刘曜不以为意,与羊献容一起张罗着,没过多久,卜泰即用一顶花轿,把那女子娶了过来,欢欢喜喜过日子去。 —— “见过太后。” 张氏不安地行礼。 她原本只是太上皇的妾室,哪料到如今居然成了“帝太后”,与单氏平起平坐,在单氏面前,她哪敢放肆。 尤其儿子刘聪是在弑兄之后登上皇位,遭千夫所指,她其实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偷着哭了好几次。 她哪料到儿子会做出这等糊涂事,若她早知道,是一定会阻止的,可惜,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唯有在平时小心行事,从不张扬,免得更加惹人骂。 尤其在单氏面前,她更是将身段放的很低,甚至跟从前的时候,都没什么区别。 然而即使这样,单氏依然气的脸白手颤,“你还有脸来见哀家!你这没规矩的东西,教出那样的好儿子,竟生生害死了先皇上,得了帝位,你、你给哀家滚,哀家不想看到你!” 短短几天,太上皇驾崩,先皇驾崩,对她而言,是怎样的打击! 刘聪为了堵众人之口,立了她儿子刘乂为皇太弟,她非但没有半分高兴,反而觉得这是莫大的污辱,无颜见人,对张氏,又怎可能有好脸色。 张氏脸色惨白,垂首道,“太后息怒,我、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没想到?那孽障是你亲生儿子,你会没想到?”单氏气极,怒笑道,“他好魄力啊,竟带着十万兵围困平阳,先皇死的那样惨,他、他就不怕遭报应吗?你们母子俩都不会有好下场,哀家诅咒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滚,给哀家滚!” 张氏面红耳赤,情知单氏不可能会原谅她,捂嘴哭着跑了出去。 “冤孽啊,冤孽啊……”单氏捶胸哭个不停。 当初她嫁给太上皇刘渊时,正当二八年华,如今十几年过去,她也才三十余岁,正是最好的时候,却不想连遭这等噩运,心中悲苦,又向谁诉? 若非放心不下儿子,她真想着随了太上皇去,一了百了。 不知过去多久,沉重的脚步声猛地传进来,伴随着宫女的惊叫声,“皇上——” 单氏脸色一变,喝道,“何事喧哗?” 刘聪挑帘就冲了进来,带进浓烈的酒气,“你们好大的胆子,见了朕,还不跪下!” 一看他这满脸通红的模样,就必定是喝了不少酒。 宫女们都跪了下去。 单氏冷冷道,“皇上莫不是贪杯醉酒,走错了地方?来人,送皇上回去歇息。” “呵呵,”刘聪眯着眼睛笑,“母后好、好威风啊,把朕的母亲骂、骂的哭了一个时辰,真是、真是不给朕脸面……” 原来是给帝太后撑腰来了。 单氏冷笑,“哀家哪及得上帝太后威风,生了你这么个好儿子,哀家自叹不如!” “母后这又、这又何必呢,”刘聪一步一步过去,“母后还年轻,又生的这样美貌,朕对母后一直、一直有情意,如今父皇去了,朕、朕说了算,母后就、就从了朕如何?” 第672章对外说是殉情 单氏又惊又怒难堪到无以复加,厉声道,“皇上怎可如此!哀家虽非皇上生母,到底是长辈,皇上竟如此、如此羞辱,置哀家于何地!” 刘聪大笑,“母后何必、何必假正经!我匈奴向来如此,母后跟了儿臣,也是、也是天经地义,有何不可?何必怎的这样大惊小怪,还是从了朕吧!” 说罢竟猛地扑过去,将单抱紧了,没头没脸地亲下去。 “你这畜牲,滚开!”单氏一向温柔,若不是被气的狠了,也万万骂不出来,“来人,将这孽障拉开!” 宫女们赶紧起身,上前相劝,“皇上息怒,皇上请松手……” “滚开,都滚开!”刘聪正乘着酒兴,又早就垂涎单氏美色,如何肯收手,对着宫女拳打脚踢,“再不滚,朕全都杀了你们!” “皇上息怒!” “滚!” 宫女们哪敢再劝,慌慌张张地跑出去。 “来人,来人……”单氏虚弱地叫,几乎要晕过去。 这些天因太上皇与先皇的驾崩,她茶饭不思,又一直病着,身体十分虚弱,哪是如狼似虎般的刘聪的对手? “母后就别叫了,没人、没人来救母后,儿臣会让母后舒服的……”刘聪眼里露出淫邪而残忍的光,不顾单氏的挣扎,硬生生撕裂了她的衣裳,压了下去。 单氏痛苦地挣扎喊叫,却无人前来相救,只能无助地,任刘聪羞辱蹂躏。 第二日一早,宫女即惊恐前往光极殿禀报,说是太后悬梁自尽了。 刘聪昨晚污辱了单氏后,也十分后悔,为了不影响自己声誉,即秘密处死了单氏身边的几个宫女,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结果单氏竟如此烈性,一死保名节,刘聪当然不会笨到再提昨晚的事,即对外宣称单氏思念太上皇,甘愿一死殉情,以皇后之礼厚葬。 在不长的时间里,太上皇、先皇、太后皆过世,百姓皆悲痛万分,自不必说。 刘曜和羊献容对此,亦不胜唏嘘。 正说着话,下人来禀报,说是皇太弟求见。 “五弟?”刘曜十分意外,“快快有请。” “是。” 刘乂很快进来,因还在重孝中,故一身白袍,进门就哭起来,“堂哥,母后她……” “五弟节哀,”刘曜扶住他,也是红了眼圈,“此事虽令人扼腕,然太后气节,令人赞叹……” “不是这样的!”刘乂红着眼圈,咬牙切齿地道,“母后根本不是为父皇殉情,而是被人害死的!” 刘曜大吃一惊,与羊献容极快地对视一眼,忙挥退了左右,低声道,“五弟,此话怎讲?这话可不能乱说,否则……” “我没有乱说!”刘乂又气又急,“堂哥,你不知道,父皇驾崩,母后虽然难过,可为了我,她从未想过要寻死,昨日、昨日帝太后去向母后请安,被母后骂了几句,皇上气不过,去寻母后麻烦,就……” 羊献容的心猛地往下沉,“就怎样?” 因她实在太清楚刘聪那好色的性子,他该不会对太后做了什么吧? “就污辱了母后!”刘乂果然说出羊献容心中所想,“刘聪那个畜牲,他、他污辱了我母后!” 说罢放声大哭起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却要承受这样的事,他心中之愤慨悲苦,可想而知。 刘曜吃惊地瞪大眼睛,好一会没有反应,因他着实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皇上竟然…… “我要报仇,我要给母后报仇!”刘乂抓住刘曜的肩膀,用力晃,“堂哥,你帮不帮我,你帮不帮我?我要报仇!” 说起来刘渊的几个儿子中,除了刘和,就是刘乂跟刘曜的感情最好,刘聪跟刘曜一开始就不对付,刘裕、刘隆跟刘曜则是平平常常,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如今刘和死了,刘裕刘隆又都不出头,刘乂要替母报仇,当然来找刘曜。 “五弟,你冷静一点,”刘曜定定神,亦义愤填膺,“皇上竟然做出这种事,简直天理不容!不过,此事非同小可,你有没有弄错?” 毕竟宫里头传出的消息,太后是为太上皇殉情而死,若是忽然又说皇上污辱了太后,必起波澜。 刘乂怒道,“堂哥,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是此事要谨慎,”刘曜忙解释道,“毕竟有损太后声誉,所以……你是否亲眼所见?” “堂哥,你太过分了!”刘乂气的脸发青,“我若亲眼看到,又怎会让那畜牲污辱我母后?我没有看到,是母后身边的姑姑看到,偷偷告诉我的!” “原来是这样,”刘曜安抚道,“五弟,我相信你,不过,此事你万万不可现在声张出去,否则皇上定会对你不利。” “我不怕,我要替母后报仇!”刘乂挥着小拳头道。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是你若有事,谁替你母后报仇?”羊献容接过话来,“皇太弟稍安勿躁,报仇不急在这一时,皇上如今位登九五,昨晚的事,又没有太多人看到,若贸然将事情闹大,对太后声誉,对皇太弟性命都有极大威胁,皇太弟千万冷静。” 刘乂看了她一会,又哭起来。 失去了父皇和大哥,如今又失去母后,且他还身负如此大仇,这种种压在少年身上,他瘦弱的身躯,如何承担得住。 刘曜耐心劝他,记下这仇恨,伺机报仇,待到他完全平静下来,这才让人送他回去。 “没想到皇上竟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刘曜越想越气,“难怪太上皇不将皇位传给他,这样的人,怎堪为一国之君!” “偏偏世道就是如此不公,不过,”羊献容冷冷一笑,“多行不义必自毙,皇上做下这等恶事,定会遭报应,他这皇位坐不长久。” “不错,”刘曜点头,“找个合适的机会,将皇上的所做所为,公之于众,到时拥皇太弟登位,定要替太后报仇!” “你说的是。” —— 三个月后,国丧期过,刘聪即急不可耐地派前军大将军呼延晏与中山王刘曜领兵三万,进攻洛阳,新的激战,又开始了。 第673章永嘉之乱 刘曜、王弥与刘粲领兵向洛阳进军,在渑池击败晋将裴邈,直入洛川,攻陷壁垒百十余,先后十二次击败晋军,杀三万多人,战果斐然。 司马越不得不再度领兵抵抗,大半的朝臣都随军而行,以不能不看皇宫无人守卫,又因闹饥荒而到处可见尸首,其状惨不忍睹。 司马越传檄四方,要各方势力抵抗晋军,然因他因残暴执政,不得民心,声威不复往日,招军不至,朝臣们皆无法再忍受他的残暴,上书征讨。 内忧外患之下,司马越亦不好过,忧惧成疾,却还要想着抵抗匈奴兵之事,以至于病情加重,吐血不止。 司马炽早已有除他之心,今见朝臣上书,顺水推舟,发布司马越之罪状,命各方征讨。 四方杀声一起,司马越急血攻心,病死于项城。 他一死,史上有名的“八王之乱”,即告终结。 也因他的死,大晋再无人能抵抗刘曜等大军,呼延晏首先领兵攻陷平昌门,大肆抢掠,一片大乱。 随后刘曜王弥等人也攻进洛阳,杀诸王公及百官以下三万余人,整个洛阳,又一次成了血的海洋。 当刘曜、刘粲带人冲进皇宫太极殿时,司马炽正安然坐在龙椅上,而梁兰璧,则躺在血泊中。 “你杀了梁兰璧?”刘曜冷冷问。 他一直要找梁兰璧报仇的,当初容儿在宫里时,几次遭她算计,险些丧命,这笔账,他一直记着,就等攻破洛阳城时,向梁兰壁讨回来。 不成想,司马炽竟先一步动了手。 “不错,朕杀了她,”司马炽微笑道,“朕知道你们早晚会来,若她落到你们手里,必不会有好下场,不若朕杀了她,保全她的名节。” “你倒真有几分烈性,”刘粲不屑地道,“既然如此,为何你还不自行了断,保全你的名声?” 司马炽笑容僵硬在脸上,脸色变的煞白。 他也想,因他不愿意做亡国之君,可是刚才,当他杀了梁兰璧,看着她在极度的痛苦当中咽了气,他即产生一种深深的恐惧,下不了手。 不管怎样,他还年轻,他不想就这么死,哪怕不再是皇帝,只要能活着就好。 “你不死啊?那就把传国玉玺交出来吧,”刘粲哼一声,“就知道你没胆量!交出传国玉玺,小爷饶你不死!” 父皇交代过,“传国玉玺”一定要拿到,大汉就可名正言顺,统治天下了。 司马炽满眼的屈辱和不甘,咬着嘴唇看了他一会,到底还是妥协,“你所说是真?” 刘粲大笑,“当然是真的,小爷是不会杀你的,你看你这丧家犬的模样,值得小爷动手吗?” 司马炽只能假装没听见,起身,从座位底下,拿出了传国玉玺。 刘粲欢喜莫名,跑上去一把夺过,“来人,带司马炽走!” 两名士兵上来,押着司马炽出去。 经过刘曜身边时,司马炽居然问了一句,“羊献容可好?” 刘曜冷冷看他一眼,没言语。 司马炽即被押了出去。 接着匈奴军队在皇宫抢掠,大晋以来的所有宫女、珍宝被抢夺殆尽,大批官员宗室被杀,司马炽被押送到平阳,太子司马铨随后被杀,洛阳城又一次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史称“永嘉之乱”。 士兵们都抢到心满意足之后,刘曜、刘粲等人即整顿兵马,准备回平阳。 “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放开我!”王惠凤被两名士兵绑着,愤怒反抗。 刘曜听着声音耳熟,回头一看,“竟是她?” 因他之前见过王惠凤,更听羊献容说过,她是个烈性女子,被愍怀太子休回王家以后,就再未听到她的消息,如今洛阳大乱,她也不幸,成了俘虏。 匈奴人大都抢宗室官员家中年轻貌美的女子为玩物,王惠凤虽长的并不美貌,却是王衍之女,身份还是摆在那里的。 “小娘子,老实点,若不然……” 刘曜忽地上前,“放开她。” 两名士兵吓的赶紧松手,“王爷,她……” “交给本王,你们去吧。”刘曜挥手。 “是,是。”士兵再大胆,也不敢跟中山王抢人,赶紧退下。 王惠凤惊魂未定,揉着被弄痛的手臂,“你、你是……刘将军?” 时过境迁,刘曜与以往,已经大不相同,但相貌却并没有什么改变。 “不错,洛阳城破,你无处可安身,随本王回去吧,容儿会很高兴见到你。”刘曜语气虽不怎么热络,到底是在为她着想。 “容姐姐吗?她跟你……” “她现在是我的王妃。”刘曜骄傲地道。 “原来如此,那就好,那就好……”王惠凤一下就哭了,“可我姐姐,还有我父亲……” 父亲先前随东海王出战,后东海王去世,父亲即扶其棺椁回东海国安葬,至今没有消息。 偌大一个王府,竟只有她一个人在,这种绝望,谁能体会? “先随本王回去再说,你若留下,不会有好结果。”刘曜转身就走。 其实王衍在回东海国途中,已经被二弟石勒的人所擒获,王衍对二弟一味巴结讨好,还劝二弟称帝,二弟怕落人口实,已将王衍杀害。 刘曜未在此时说出,也是不想王惠凤因为痛恨匈奴人,不愿跟他回去。 他若没遇上王惠凤倒也罢了,如今碰上了,却没不能相救,被容儿知道,必定心生不悦。 王惠凤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如今满洛阳都是匈奴兵,万一真的被哪个给污辱了,她就只有一死保清白了。 好歹先去见容姐姐,再做打算。 十几天后,大军回到平阳,押着司马炽和几名朝臣进宫,面见刘聪。 “父皇,这就是传国玉玺,请父皇过目。”刘粲邀功一般,忙将传国玉玺献上。 “好,好!”刘聪龙颜大悦,拿着玉玺上下左右翻看,“我儿立了大功,朕甚高兴,哈哈哈!” 刘粲更加得意,“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儿臣定会好好替父皇效命!” “我儿最是优秀,朕就放心了。”刘聪对这个儿子,一向满意,若不然也不会从小带在身边,刻意栽培了,“对了,司马炽现在何处?” 第674章即来之则安之 “回父皇,他就在殿外,等着被父皇召见呢,丧家犬一样,真可怜。”刘粲幸灾乐祸地道。 “好,很好,”刘聪大笑,“既然来了,那就是客,再说他总算是个皇帝,朕怎能不好好招待!传令下去,今晚在光极殿设宴,犒劳众位爱卿,顺便为大晋的亡国皇帝,接风洗尘!” “是,父皇英明!” 父子俩都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从光极殿出来,刘曜带着王惠凤回了府。 胡氏等人都焦急等待着刘曜归来,得知洛阳已被攻陷,匈奴兵大胜,他们自然高兴,不过知道刘曜平安到家,这才是最让他们欣喜的。 “娘,容儿,”刘曜大步过来,向胡氏行了一礼,再抱了抱羊献容,“我回来了,”看到一旁的卜英娥,难得地也笑了笑,“这些日子,辛苦了。” 卜英娥简直有些受宠若惊,“没有什么,没有什么,相公言重了,只要相公平安就好。” 刘曜点点头,“我没事,一切都很顺利。” “顺利就好,”羊献容嫣然笑道,“永明哥,有好消息哦,卜泰大哥的娘子有了身孕,卜家有后了。” 这虽然不是刘家的事,可羊献容就是替卜泰和卜英娥兄妹俩高兴,迫不及待要告诉刘曜。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刘曜也真心替卜泰高兴,“容儿,那你跟英娥一起,挑着府上滋补的东西拿上,去看看嫂子,缺了什么,也一并给送过去。” “都送了,”卜英娥感动的热泪盈眶,“相公放心,母亲和妹妹都已经送了好些过去,大哥跟大嫂都很过意不去,要我好好谢谢你们。” 刘曜不以为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 “就是就是,”胡氏笑道,“一家子平平安安,和和睦睦才是最要紧的,来来,都进来吧。” “母亲等一等,”刘曜向后一指,“容儿,你看看这是谁。” 羊献容方才只顾着跟刘曜说话,根本没注意,有人已经在旁边站了好一会,被这一提醒,她抬头望去,简直不能相信,“惠……惠凤?” 天哪,她不是在做梦吧,居然能在平阳,看到惠凤! “容姐姐!”王惠凤扑进她怀里,泣不成声,“是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有了……” 胡氏和卜英娥都没见过王惠凤,十分不解,胡氏小声问,“永明,这是……” 刘曜小声将王惠凤的身份做了解释。 胡氏顿时露出怜惜来,“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罢了哟,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多个人,多双筷子。” 卜英娥道,“母亲说的是。” 那旁羊献容轻声安慰了王惠凤好一会,直到她止了哭声,这才带着她进去,洗脸换衣,听她慢慢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事已至此,你也不要想太多了,”羊献容叹了一声,“洛阳城已破,你家也不复存在,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至于你父亲,我会让永明哥去打听,有消息一定会告诉你。” 王惠凤又忍不住哭起来,“容姐姐,我怎好意思打扰你……” “这是说的什么话,”羊献容笑道,“人越多才越热闹,我平日里也就与英娥姐一起说说话,你来了,我们就更热闹了,留下吧,咱们能够再见面,也是缘分。” 王惠凤哭着点头。 没过几天,刘曜即告诉王惠凤,王衍在去东海国途中,遭遇乱军,已不幸丧命,并未说出是石勒命人杀了他。 王惠凤不知内情,但也猜到父亲肯定凶多吉少,得知确切消息后,痛哭数日,大病一场,直到数月之后,身体才好起来,此是后话了。 待王惠凤歇下,羊献容才回了自己房间,“惠凤也真是可怜,但愿她能迈过这个坎去。” “放心吧,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慢慢接受,没有过不去的事,待时间长了,就好了,”刘曜想起一事,哼一声,“梁兰璧死了。” “哦?”羊献容愣了一下,“你杀了她?” “没有,司马炽先一步杀了她,我原是想亲手替你报仇的。” “罢了,”羊献容叹一声,“既然人死了,也就万事皆空,希望她将来投胎转世,能够改一改心性吧。那皇上……我是说司马炽……” “自然成了俘虏,”想到今晚的宴席,刘曜眼神有些冷,“皇上今晚设宴,要替他接风洗尘,有他受的。” 念及过去的种种,羊献容沉默一会,也只化作了一声喘息。 暮色四合时,光极殿上的宴席也开始了,刘聪、呼延皇后,各嫔妃,各亲王、王妃,文武百官,全都在座,十分热闹。 匈奴不像汉人那么多规矩,男女分席之类,他们大都豪爽,不拘小节。 呼延皇后骨瘦如柴,脸色也非常不好,大半时候都垂着头,偶尔看一眼刘聪,目光中都是充满恨意的。 其实,不怨她会如此,要知道她是呼延皇后的侄女,呼延攸是她亲伯父,刘和是她亲表兄,都是她至亲的,当初若不是呼延皇后撮合,她其实真心不想嫁给刘聪。 谁想刘聪竟杀了刘和跟呼延攸,她悲愤痛恨却又无法可想,本要一死了之,可想到儿子刘粲,又实在不忍他由着刘聪教导成如他一般的恶人,才苟活于世罢了。 刘聪倒是看在刘粲面子上,更不愿再落人口实,所以没有废她皇后之位,不过与她之间,也并没有什么情份可言。 呼延皇后心气不平,不思茶饭,身体怎么可能好得了,这几天更是卧病在床,若不是今日大宴,她根本就不愿现身。 羊献容知道她心中悲苦,看到她这模样,也只有暗自叹息。 “士光听令。”刘聪朗声道。 “儿臣在。”刘粲上前跪倒,知道父皇要赏赐于他,自然是神采飞扬。 “即日起封为晋王、丞相,助朕理政。”刘聪笑眯眯地道。 刘粲大喜,“谢父皇。” 随即起身,颇为得意地接受群臣恭贺。 “刘永明听令。”刘聪接着道。 刘曜同样上前听封。 “攻打洛阳,你功不可没,即日起任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刘聪别有深意地道,“还望堂哥继续好好替朕效命,朕绝不会亏待了你。” 第675章偏要他活 刘曜有些意外,按照刘聪对他的猜忌,不该封赏他才对,就不怕他功高盖主吗? 转而一想,应该是觉得如果只封赏他人,不封赏自己,会落人口实吧,既如此,就先受着。 “谢皇上,臣定不忘为人臣子的本分。” 话说回来,这“开府仪同三司”不过是个名声好听,“车骑大将军”却是车骑将军中资深者任之,位比三公,典京师兵卫,掌宫卫,权力很大,刘聪也真是放心,如此封他。 “如此,朕就放心了。”刘聪表面并没有任何不满或者试探,微笑着道。 接着又有几名将领受封,众人纷纷向受封者道贺,自是皆大欢喜。 呼延皇后看了刘曜一眼,接着又低下头去。 “请大晋皇帝饮宴吧?”刘聪心情大好,笑眯眯地道。 “遵旨。”侍卫即下去带人。 不多时,司马炽披头散发地被带了上来,他身上穿的,还是被俘当日的龙袍,不过因十几天不曾沐浴梳妆,龙袍早已破烂不堪,脸上也满是污垢,哪还能看出原先一国之君的威仪。 他虽是屈辱地要死,却无法做出任何反抗,被押着从大殿外进来,一路到玉石阶下,所有人无不对他评头论足,嘲讽讥笑,他脸上阵红阵白,恨不能一头碰死阶下。 “大晋皇帝,别来无恙?”刘聪明知道司马炽已经被俘,“皇帝”一词对他来说,只意味着污辱与羞耻,却还是故意这样说,分明就是故意的。 司马炽咬牙切齿,“逆贼何敢污辱朕!不过是低贱匈奴人,敢配称皇帝,简直笑话!我大晋司马氏子孙,才是皇室正统!” 刘曜冷冷看着司马炽,不想他到了这等份上,还挺有气节的,敢骂皇上。 羊献容则轻轻摇了摇头,司马炽此举,不过是一心求死罢了,只要激怒刘聪,就会让他死个痛快,可惜,恐怕他未必能如愿。 “大胆!”刘粲上前怒喝,“司马炽,你已成阶下囚,还敢如此与我父皇说话,找死吗?” “死又何妨!”司马炽厉声道,“朕生是大晋的人,死是大晋的鬼,绝不做亡国之奴,任尔等羞辱践踏!” 说罢竟猛地甩开侍卫,往柱上撞去。 在座还有大晋旧臣,见状无不惊呼,更是羞愧:皇上如此气节,他们却连以身殉国的勇气都没有,无颜见人啊! 刘聪大喝一声,“拦下!” 侍卫立刻蜂拥上前,将司马炽抓住。 司马炽纵有心求死,可他这些日子心情抑郁,饮食极差,身体早已虚弱疲惫不堪,并没有什么力气。 “放开朕,你们这些混蛋,放开!” “大晋皇帝这又何必,”刘聪居然还好言相劝,“俗语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人死了,可就万事皆空了,你虽被我大汉俘虏,到底曾经是皇帝,难道朕还能亏待了你不成?想当初朕在洛阳时,还曾与是豫章王的你见过面,那时我们不是相谈甚欢?” 当初刘聪曾经在洛阳为人质,他担心性命会不保,即想办法要出头,即拖人找上了司马炽。 司马炽那时候年纪还不大,却已经显出睿智和野心来,刘聪觉得,他是跟自己合作的最佳选择。 即不想司马炽根本看不上一个人质,不但不与之合作,还将他好生羞辱了一番,并扬言会禀报炎帝。 可以说,两人的梁子,在那时就已经结下,司马炽听他提起此事,更加心丧欲死,这岂不是他报复的好机会? “过去的事也不必再提了,既然你如今到了平阳,就是朕的客人,朕自会好好招待你。”刘聪就是故意提起此事,给司马炽一种心理上的原图,见他又气又惧,却又无可奈何,更是心情大好。 司马炽哆嗦了一会,咬牙道,“是朕太笨,那时候竟没有看出你有这等狼子野心,否则若……” “否则你若早一点跟朕合作,也不会是今日这样的结果了,”刘聪忽然大笑,“再说了,谁让你们司马氏骨肉相残,给了我们匈奴机会,又怨得了谁?” 司马炽恨恨道,“不错,若非我们自相残杀,为你们匈奴扫平障碍,你们又如何能自立为帝,是我们的错!” 刘聪十分惊奇,还以为他不会承认呢,“这也没办法,司马氏身体里流着的,就是不安分和猜忌的血,这样的结果朕毫不意外。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朕是不会杀你的,而且还要封赏你,你就在平阳,好好活着。” 司马炽大为意外,刘聪居然不杀他?他的担心是多作的? “朕就任命你开府仪同三司,封你会稽郡公,你看如何?”刘聪用商议的口吻道。 然而事实上,这两个名号,都只是虚职,并无实权,刘聪又怎可能真的让司马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当然对司马炽来说,保住性命是最重要的,日后再说复国之事,他暗里犯喜,表面却冷冷道,“全凭皇上高兴。” “你满意就好,来人,”刘聪吩咐一声,“带会稽郡公下去梳洗,再来饮宴。” “遵旨。” 司马炽即被带了下去。 刘粲哼一声,“父皇何必跟司马炽如此客气,不但不杀他,还封赏,又是为何?” “因为他想死啊,”刘聪得意道,“他越是想死,朕就越给他机会让他活,等到他活的舒服了,不想死了,朕再要了他的性命,他就会恐惧愤怒,却又无可奈何,那多有趣?” 所有人,包括刘曜和羊献容,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但也并不意外:对,这才是刘聪的真性子,差点被他刚才的态度给骗了。 “哈哈哈!父皇英明!”刘粲对其父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连连鞠躬,“儿臣受教,儿臣受教!” 群臣也都赞扬起刘聪来。 呼延皇后极快、极恨地看了刘聪一眼,以身体不适不由,告退而去。 刘聪也不以为意,与朝臣们推杯换盏,喝的好不热闹。 司马炽很快换了衣裳回来入座,因他身份尴尬,除了大晋的几名旧臣,也无人与他饮酒,他自斟自饮,沉默地喝着。 不多时,他像是想到什么,抬头,往羊献容这边看过来。 第676章想借刀杀人 羊献容见他脸色不善,心里跳了一下,即移开了视线。 不管当初在洛阳时,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如今都过去了,她可不想再跟他纠缠上,引人非议。 司马炽却端着酒杯站起来,旁若无人地走到羊献容面前,“惠皇后,你让朕很失望。” 羊献容没想到他居然会当面找自己说话,不过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怎可能被他吓住,也并没有起身,淡然道,“会稽郡公此语何意,本妃不明白。” 刘曜将羊献容揽住,冷冷道,“会稽郡公是不是喝多了,还是回去好生歇息的好,容儿如今是本王的王妃,岂容你轻慢。” “王爷真是人中龙凤啊,”司马炽不无感慨地道,“当初在父皇跟前时,摇尾乞怜,卑微的叫人杀你都没有兴趣,不想如今竟也成了王,朕当初真是看错你了。” 刘曜目光冷然,“会稽郡公是想要挑衅吗?” 已成阶下囚,居然还敢在口舌上逞能,简直可笑。 “只是想跟惠皇后说句话罢了,王爷何必动怒。” “本王说过,容儿是本王的王妃,不是什么皇后,”刘曜缓缓站起,比司马炽要高了半个头,威势逼人,“会稽郡公若是还记不住,本王不介意好好帮你,长长记性。” 众人都看过来。 刘粲本要说话,刘聪一摆手,他也边喝酒边看起热闹来。 司马炽几曾受过这样的污辱,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尽管脸涨的通红,他却并没有跟刘曜杠上,而是冷笑道,“王爷这么急于替王妃出头,是知道王妃的所做所为了?” 羊献容皱眉,他到底要说什么? “容儿无论做什么,都有本王担着,不必你多说。”刘曜眼中,已现出杀机,“你是要本王亲自送你回座吗?” “王妃真的很让朕失望啊,”司马炽往回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摇头叹息,“只顾着跟中山王亲密,竟忘了朕托付于你的事,如若不然,如今怎么会……唉!” 接着就回了座位。 众人则都变了,刘聪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羊献容,场上气氛,变的微妙起来。 看起来是司马炽在刘曜威吓之下,没敢多说,但他话里透出的意思,却分明是曾经交代中山王妃什么事,但她并没有做到。 会是什么? 细作? 所有人心里,同时冒出这个身份来。 羊献容脸色煞白,好个司马炽,竟卑鄙到如此地步! 因未能得到她,如今又成亡国之君,为报复,居然用这样阴险狠毒的法子,这是要陷她于万劫不复吗? 司马炽给她挖了坑,颇有几分得意,快速看了刘聪一眼,却见他并没有要责难她的意思,反而谈笑自若,不禁又有些失望:难道自己方才的话,刘聪没有听到,还是并没有寻思过来? 这个笨蛋。 酒宴结束后,群臣各自散去,刘聪命人将司马炽送回去歇息,接着吩咐,“请中山王过来说话,将王妃也叫来。” 不是不怀疑,而是他也并不笨,知道司马炽故意挑在宴席上说,就是为了引起众人疑心和他的猜忌,但他也不会傻到当殿质问羊献容,上了司马炽的当。 “遵旨。” 不大会儿,刘曜挽着羊献容的手进来,双双见礼。 “免礼,”刘聪直直看着羊献容,“王妃请直言,方才司马炽所说,到底何意?” 羊献容坦然道,“皇上明鉴,妾身也不知他在说什么,不过依妾身猜测,他是有意为之,想引起皇上对妾身的猜忌罢了,因在洛阳时,他就对妾身诸多纠缠,但未能如愿,心中不免有怨气。” “哦?”刘聪笑的有些诡异,“你的意思是说,司马炽是为了报复你,才故意那般说话?” “妾身想不出别的理由,因妾身与会稽郡公,早已没有任何往来,他又托付妾身什么事。”羊献容见他这样,就知道他还是起了疑心,暗暗警惕。 刘曜道,“皇上明鉴,容儿嫁给臣已经数年,与洛阳也早无往来,会稽郡公此举,用心险恶,皇上英明睿智,必不会相信。” “堂哥真会给朕戴高帽,”刘聪拍拍他肩膀,“放心,朕并不是怀疑堂嫂,只是想要问清楚罢了,既然没什么事,那你们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臣告退。” “妾身告退。” 刘曜与羊献容双双出来,还都有些意外,以为刘聪定要追根究底呢,没想到这样轻易就问完了。 “父皇真的相信他们?”刘粲喝的有点多,脸红的厉害,话都说不利索了。 刘聪冷笑,“他们对朕,从来没有真的忠心过,堂哥效忠的,是刘和!” 刘粲登时面露凶光,“那父皇为何要放过他们?刚刚就该把羊献容拿下,严刑拷打,要她招供!儿臣猜,司马炽定是让羊献容做内应,打探我大汉国的军情,向他禀报,这是死罪,不可饶恕!” “不错,朕也是这样想,”刘聪点头,十分高兴儿子的聪明,“羊献容向来聪明冷静,之前刘永明深得父皇信任,她即跟着刘永明进出皇宫,十分便利,说不定已经打探到不少我大汉国的军情,要不是司马炽被抓,恐怕……” “所以更不能放过她!”刘粲都有些按捺不住了,“父皇快下诏吧,儿臣这就去把羊献容给抓来,问个清楚!” “抓什么抓?”刘聪白他一眼,“羊献容如今是刘永明的王妃,给护的跟眼珠子似的,你怎么抓?再说司马炽都已经被我们抓回来了,你若再以刺探军情之类子虚乌有之事动羊献容,刘永明会善罢甘休吗?” 刘粲想一想也是,然还是不服气,“不服气又怎样,他到底只是臣子,父皇才是皇上,他还能将父皇怎样。” “总之这件事情不可以闹大,司马炽居心不良,当朕不知道吗?”刘聪冷笑,“待他缓过神,不想死的时候,朕定要让他知道,他的生死,都攥在朕手里呢,哈哈哈!” “是,父皇英明!” 父子二人这厢商议着,刘曜和羊献容一路回府,也都明白,司马炽此举,十分险恶,恐怕已经引起了刘聪的猜忌。 第677章再嫁良人 “永明哥,你说皇上会不会因此而为难你?”羊献容真正担心的,是刘曜。 因她到底是妇道人家,太上皇驾崩后,她更是极少跟着刘曜进宫,朝政之事,更轮不到她来插手,她跟刘聪直接起冲突的可能性非常小。 刘曜则不同,他是当朝臣子如今又地位显赫,稍有不慎,就有“功高盖主”的嫌疑,不能不防。 刘曜冷笑,“猜忌是一定的,不过皇上自从登基,以前冲动的性子也收敛不少,除非有确切证据,否则他暂时不会将我怎样,你不用担心。” “可会稽郡公到底是个隐患,”羊献容毫不心软地道,“他恨你们攻陷了洛阳,夺了他的帝位,肯定要想方设法报仇,能报一点是一点,若由着他这样,日后我们必反遭其害,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我知道,我会让人看着他,若他敢再对你我起杀心,我绝不会饶了他!”刘曜目露凶光。 其他都好商量,然容儿是他的“逆鳞”,任何试图伤害容儿人或事,他都不会放过。 —— 没过多久,呼延皇后病重不治,时日无多,为替刘聪绵延子嗣,她尽显大义,准备选些贤良女子,以填充后宫。 洛阳城破,司马炽被俘后,晋臣阎鼎等人在长安立秦王司马邺为皇太子,号令四方。 嘉平元年八月,晋朝大将赵染投降,刘聪大为高兴,向他详细了解晋朝的情况之后,即命刘曜与刘粲领兵攻打关中,刘曜再一次离家而去。 好在不久之后,长安即被攻破,刘粲回兵平阳,刘聪命刘曜据守长安。 这一守,就是几个月,刘曜不在府中,虽说羊献容等人不会有什么矛盾,可因为担心他,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心情说说笑笑。 王惠凤休养了这几个月,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精神也好了很多,不过每每想到自己亲人尽失,无家可归,前路茫茫,就倍感心酸。 “惠凤,”羊献容过来坐到她身边,“又看鱼呢,别总盯着,当心眼睛疼。” 王惠凤趴在栏杆上,抬眼看了看他,没精打采道,“没什么要紧,反正我孑然一身,无论好与坏,也都是活一天算一天,没什么打紧。” “可别这么说,”羊献容怜惜道,“惠凤,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怎能这样自暴自弃,你还有大好的日子呢,自己也要争气才行。” 王惠凤苦笑,“我能有什么好日子?愍怀太子一去,我就该跟他一道,可他生前是休了我的,即使我死了,也不能跟他葬在一起,我……可怜了我的孩儿……” “别想那么多了,你不欠太子什么,至于皇孙,也是奸人所害,”羊献容抱住 她,“现在洛阳城破,该死的人都死了,愍怀太子与皇孙的仇,也都报了,所以你才更应该好好活着,将来嫁了人,生儿育女,不好吗?” “容姐姐,你怎的笑话起我来!”王惠凤登时红了脸,“我这般模样,我……我哪里还能嫁人……” “有何不可?”羊献容挑了挑眉,“你是个好女子,不知道有多少男儿抢着想要娶你为妻呢,你虽嫁过人,却是个对人忠贞的女子,值得任何一个男人好好珍惜,别的不说,就说蜀郡临邛人卓文君,即是守寡后再嫁良人,成就千古佳话,别人能,你也一样可以。” 那“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名句,可是她一向信奉的呢。 王惠凤更加尴尬,“容姐姐可是折皱我了。卓文君美貌无双,才情过人,能再嫁良人,不足为奇,可是我……” “容貌在次要,关键要看两人是否倾心相待,”羊献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不再绕弯子,“惠凤,实话与你说了吧,永明哥有个下属,名叫乔属,今年刚三十岁,他妻子去年难产而死,正孤身一人,得知你亦是一人,即托永明哥问我,想知道你的意思。” 王惠凤愣了一会,羞的满脸通红,“我……” 原来容姐姐是这个意思呀,可是她这个样子,也没想过再嫁人,万一嫁了之后,又不得善待,还不如一人的好。 “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愿意就愿意,不愿意也是无妨的,”羊献容宽慰道,“那乔属我是见过的,相貌虽不出众,却也五官端正,永明哥说他为人敦厚老实,甚至是有点木讷的,不会说好听的话,但在战场上却十分勇猛,立下不小的战功,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王惠凤有些动心,但又不好意思说,垂头不语。 “你若是没有这心思,这话就当我没提过,你若有心,等永明哥回来,让他带乔属到府上来,你偷偷地看一看,若是相中了,这事儿就成了,若是相不中,就算了,以后再找机会,你觉得呢?”羊献容看出她有意,更加起劲地劝。 王惠凤其实是想先看看乔属,可这种话,打死她也说不出口。 “脸皮子倒是嫩,”想到自己数次主动跟永明哥亲热,羊献容就觉得王惠凤的心思,忒也单纯,“你不说话也罢,摇头不算点头算,怎样?” 王惠凤羞羞答答地,轻轻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羊献容高兴地直拍手,“惠凤,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急着赶你走,如今咱们王府再多添几双筷子都不打紧,可我还是想着你能有个人疼着宠着,我也放心。” 王惠凤眼圈一热,“我知道,姐姐不用解释,我都知道……” “唉哟,这是做什么呢,”卜英娥笑着过来,“得亏着抱着容儿的是惠凤,若不然,相公可该吃醋了。” 羊献容羞红脸,“英娥姐,你又拿我寻开心!” “不说了不说了,”卜英娥摆手,“母亲差人来问了,年夜饭都准备了什么,咱们不是要亲手做吗,我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开始吧?” 原本这年夜饭让下人去做即可,不过今年府上人多了,都圆满了,再加上王惠凤也在,几个女人一商议,即准备自己做,每人做一道拿手菜,又有趣,又开心,还能品尝不同地方的风味,何乐而不为。 第678章舍命相救 “好好,走,”羊献容拉着王惠凤起身,“早就想吃了,快走吧!” 几人说说笑笑,去了厨房。 下人们都在一旁打下手,准备好她们需要的食材后,就都到外面忙活去了。 “这个是要先炸的,”卜英娥正揉捏着手上的肉馅,“要给它和上劲儿,炸出来的肉丸才香,有嚼头。” 王惠凤吸了吸鼻子,“现在闻着就好香,好想吃啊!” 刚刚瞧着卜英娥把好多调料放进去,这一搅打,味道就出来了。 卜英娥笑起来,捏起一块肉泥,“你吃,吃吧。” 王惠凤笑着拧她胳膊,“你让我吃生的,你当我是野兽吗?” “我当你是小狗,小狗才那样耸鼻子呢。” “我才不是小狗!” “你是馋狗!” 王惠凤不依了,“容姐姐,英娥姐欺负我!” 羊献容在旁边做点心,笑的站不住,“为了英娥姐的美味,欺负你,你忍着吧,啊?” 几人都大笑起来。 肉馅都团好了,卜英娥把油倒进锅里,开始添火。 不大会儿,油开始冒泡,她不停拿手在油面上试温度,因她也很久没有做过这道菜了,所以对油温的掌握,不是很有数。 直到油冒烟了,羊献容道,“英娥姐,我觉得差不多了吧,再烧下去,恐怕就太热了。” “是吗,那就炸吧。”卜英娥拿起肉丸,往锅里放。 谁料这肉丸上有水,油温又太高,一入锅,立刻“哗啦”一下,油溅起老高,洒在灶台和柴火上,火猛地加大,瞬间就烧着了卜英娥的衣裳。 “啊!”王惠凤吓的失声尖叫,“英娥姐,快——” 卜英娥被吓呆了,竟站着没动,那火迅速往上蹿,整个灶台都被火烧起来。 正这个当儿,羊献容大喝一声,“倒下,滚!” 卜英娥已经傻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羊献容扑过去,把她压倒,抱着她滚。 所幸她身上的火还不算太大,滚了几下后,就熄灭了。 然而不幸的是,羊献容这一滚,背上沾上了刚刚溅出来的油,火烧着了她的衣裳,烧伤了她,钻心地痛。 “容姐姐!”王惠凤好歹还是站着的,迅速脱下件衣裳,将羊献容背上的火扑灭,她却已痛的晕了过去。 “容儿!” “容姐姐!” 下人们听到动静不对,都冲了进来,见状也全都大惊失色:怎么又打起来了? 王惠凤和卜英娥都急的哭起来,双双扶起羊献容往屋里走,卜英娥更是大叫,“母亲,母亲快来救容儿,母亲!” 胡氏原本陪着几个孙子孙女说说笑笑,吃点心喝茶,等着年夜饭呢,结果起了这等变故,她一听之下,哪还笑得出,赶紧让下人提上药箱,去看羊献容。 司马欢如等几个孩子都急了,要跟去看,被胡氏命令在堂屋里等着,别去了碍事。 几个孩子不敢不听她的话,只好焦急等待。 “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看到羊献容背上的烧伤,胡氏简直要吓死。 卜英娥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都是我……是我不小心,我……” 胡氏皱眉,难道两人又起了冲突? “老夫人,其实是这样的,容姐姐……” “惠凤,先不要说了,”卜英娥拉住她,哭道,“让母亲先救容儿。” 王惠凤想想也是,就不再言语。 胡氏即开始给羊献容治伤。 她背上的烧伤比较大片,不过好在不是太厉害,敷些药,过些日子就好了。 只是这每日的痛,肯定是要挨的,而且看这伤情,以后就算好了,也是要留疤的。 替羊献容处理好伤口,胡氏在这寒冬腊月,出了一身的汗。 来到屋外,王惠凤将事情经过说了,卜英娥不停地自责,恨不能以身相代。 胡氏一听是因为这样,也不好怪谁,反安慰卜英娥,“英娥,别哭了,你也不是有意,再说容儿救你,也是她自己愿意,她不会怪你。” “我会怪我自己,”卜英娥难过而愧疚,“我没想到容儿会这样,我……我对不起她!” “没有这样严重,容儿养一阵就好了,没事。”胡氏安抚她一会,即去跟几个孩子说一下羊献容的伤势,让他们不要吵到她歇息。 羊献容受伤,这年夜饭也不用她们几个做了,胡氏命下人做了些菜,与几个孩子好歹地吃了些。 发生这样的事,这个年刘家过的,注定是不开心的。 第二天是初一,家家户户的孩子们都放鞭炮,玩耍,互相串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大人都不会说什么,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候。 不过司马欢如等人都想守着羊献容,胡氏赶了几次,他们也不敢出去玩,她也是莫可奈何。 刘曜如今身份尊贵,他虽不在府上,但朝中文武百官却都纷纷上门拜访,送上礼物,胡氏和卜英娥强打精神,一一应对,再由卜英娥挑选一些合适的礼物,回送给各府,也是忙的厉害。 直到初二这天,羊献容才醒过来,背上火烧火燎的痛,恨不能永远不要再醒来。 卜英娥一直守着她,见她睁眼,忙道,“容儿,不要乱动,你背上有伤,要养些日子才能好,疼也要忍着。” 羊献容虚弱地点头,“我没事,就一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英娥姐你看你眼睛肿成这样,是不是一直没睡,快回去歇息吧。” 卜英娥咬着嘴唇看了她一会,忽然重重跪了下去,“通”的一声,光是听着,这膝盖就得痛死。 “英——唉哟!”羊献容吃了一惊,赶紧去扶她,牵扯到背上的伤,差点没疼晕。 “容儿,对不起,对不起!”卜英娥痛哭失声,“都是我的错!我以前那样对你,可你在关键时候,却不顾自己安危来救我,你如此大义,我、我却……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说着话,她竟扇起自己耳光来。 如果说之前她跟羊献容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是因她知道,如果她一直错下去,将会失去一切,所以不得不妥协,可此刻她的忏悔,却是发自内心,深深认识到自己以前的所做所为,是多么令人不齿。 第679章新人入宫了 她对羊献容做出那么多错事,羊献容却在那样危急的时刻,只顾救她,换做别人,如何做的到! “英娥姐,别、别这样?”羊献容疼的受不了,趴着没动,“你现过样,我可要无地自容了!” “无地自容的是我,是我!”卜英娥不再扇自己,两边脸颊都高高肿起,现是痛哭流涕,“容儿,你不该救我,就让我火烧我好了,是我自己造成的后果,我来承担,你不该救我……” 羊献容伸手扶了她一把,“英娥姐,起来吧,别这样,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就是见火烧起来了,就去帮忙,没想到我会被火烧着,就算当时被烧着的不是你,是别人,我也会救的,你千万不要这样了,我担当不起。” 然而卜英娥却认定是她救了自己,心中的愧疚无法言喻,更是暗下决心,从今后再也不对容儿有半点怀疑,要好好照顾她,尽自己所能来帮她。 “年夜饭你们怎么吃的呀,母亲他们一定吃到你的拿手菜了吧?”羊献容不想她太自责,转移话题。 卜英娥又哭又笑,“还拿手菜呢,你一受伤,我们全乱了,就随便吃了点。”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呢。”羊献容笑道。 门外,胡氏和几个孩子都看到了卜英娥向羊献容跪地认错这一幕,全都高兴的要命。 太好了,终于没事了,雨过天晴了…… 果不其然,从这件事后,羊献容与卜英娥之间再无任何嫌隙,亲密无间,凡事卜英娥都抢着做,并不准任何人对她有丝毫不敬,反倒让羊献容不好意思起来。 在刘曜每月一封的家书中,羊献容并没有提这件事,只说了如今刘府一切平安,让他不用担心。 半个月后即上元节,刘聪命人在宫中设花灯宴,邀宗室官员及其家眷参加花灯会,羊献容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 养了半个月后,她背上的伤已经好了一半,平时痛的也不厉害了,但还不太劳累,更不能牵扯到伤口,免得复发。 宫中饮宴,她本不想去,然又不想落人口实,即梳妆打扮一番,与胡氏、卜英娥一道进宫。 光极殿上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呼延皇后一直病着,并未现身,但刘聪身边,却不缺美人,因之前呼延皇后为他选良人,已经选了几名才貌俱佳的,此刻就陪着刘聪呢。 他左首坐着的,是太保刘殷的长女刘英,容貌秀美,眼神很媚,不时娇笑,一看就是个会哄人的。 他右首坐着的,是刘英的妹妹刘娥,相貌虽不及刘英那样娇媚,却也是个姿容秀丽的,且仪态端庄,笑容浅淡,看着就很舒服。 她两个被封为左右贵嫔,在后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 在她们一旁坐着的,是她们的四个侄女,全都被封为了贵人,可以说这一下,刘家就满门富贵,在当朝无人可比。 当然之前也有人反对,说是刘家与刘聪同姓,其女与刘聪将来若生下女儿,或许会不好,刘聪却不以为然,太保刘殷是汉人,而他则是匈奴人,虽同姓刘,却相隔十万八千里,根本不算什么。 另一旁坐着的两个女人,高矮胖瘦相貌都差不多,也都是姿色上佳者,正是中护军的两个女儿靳月光、靳月华。 因靳准的官位比刘殷要低,故她们姐妹俩封了左右夫人,位份比刘英姐妹俩低,在刘聪面前,也就不能明着争宠。 羊献容大致看了看她们,都是头一回见,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只随胡氏行了礼后,即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几位妃子显然都知道羊献容,也都认得她,刘英刘娥姐妹俩看起来很平和,靳氏姐妹俩则眼神不善,看了羊献容好一会,才移开视线。 不多时,宫宴开始,推杯换盏,十分热闹。 因今晚最热闹的看花灯,猜灯谜,故这宴席进行的很快,一个多时辰后就散了,外头刚好亮起了各种花灯,鲜艳夺目,众人即纷纷出去,热热闹闹地看灯猜谜去。 羊献容背上的伤隐隐做痛,哪有看灯的心情,却留在花厅歇息,卜英娥本要留下陪她,被她劝了几句,即与胡氏一道去看灯。 “王妃,不如去那边躺一躺吧,反正也没什么人。”黎锦上前扶她。 她当初跟着羊献容离开洛阳后,就一直没离开主子身边。 不过随着刘曜身份变的尊贵,羊献容身边服侍的人就多了,她也并未时刻跟在主子身边,倒是觉得与主子生分了不少。 “好。”羊献容也确实有些累,即过去倚着,“我有点冷,你去问问,能不能再添个火盆。” “是。”黎锦转身出去。 不大会儿,一名内侍却走了进来,“王妃,皇上有请。” “皇上?”羊献容皱眉,“何事?” “老奴不知,王妃去了就知道了。” 羊献容往外看了看,“请稍候,我的侍女很快回来。” 有黎锦在身边,有什么事,也可照应着。 内侍脸色沉了沉,“王妃说笑了,奴才可以等,皇上哪能等?王妃请吧。” 羊献容无法,只好起身往外走,有意磨蹭着,却还是没等到黎锦,没法可想,只能一个人去见刘聪。 光极殿上的酒席虽已撤下去,却还有没有散尽的酒菜味道,十分难闻。 刘聪就坐在龙椅上,托着脑袋,似乎不胜酒力。 “妾身见过皇上。”羊献容进殿行礼,忽地发现除了她和刘聪,并无其他人,心中先有了不好的预感:莫非…… “嫂嫂来了,”刘聪倒是立刻放下手,脸很红,眼神有些迷蒙不清,“堂哥呢,没陪你一起?” 羊献容一怔:这是何意?“皇上明鉴,王爷此时正在长安。” “哦,是了,朕忘了,不然他怎放心你一个人来,”刘聪明显是故意的,笑的有点邪恶,“嫂嫂是不是很相信堂哥?几个月了,堂哥都不在,嫂嫂又正当好时候,有没有特别难受的时候?都是怎么办的?” 羊献容又是惊讶,又是屈辱,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说的出这样的话来! 就算是司马炽,对她别有居心,也从来没有这样无耻过! 第680章被打扰好事 “嫂嫂怎么了,朕又不是外人,嫂嫂还不好意思了?”刘聪更加开心,起身一步一步下来,“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嫂嫂这样的年纪,正是最需要男人在身边的时候,比起那些少不更的,嫂嫂更有韵味,不若……” “皇上,”羊献容冷声道,“妾身并非那等轻浮女子,拙夫不在身边,妾身也会恪守妇道,绝不会做出令刘氏家族蒙羞之事,不劳皇上费心了。” 他是否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些龌龊之事,只要没有那些事,活着就没意思了? 刘聪被呛,不但不着恼,反而一脸赞赏,“嫂嫂倒真是贞洁烈妇,不过也不用这样死板,人生在世,应当极时行乐,否则还有什么意思?”说罢又压低了声音,故做神秘,“朕的堂哥能让嫂嫂快活吗?” 羊献容气的差点晕过去,哆嗦着道,“皇上若无其他吩咐,妾身先行告退。” 对这样的无耻之人,根本无法讲道理,更不能再说下去,否则他还不知道会说出怎样难听的话来。 谁料她才一转身,刘聪却忽然从后抱住了她,“嫂嫂何必急着走?” “放开!”羊献容恼怒交加,用力挣扎,“皇上请自重!” “朕对嫂嫂一直没有忘情,嫂嫂为何这样绝?”刘聪胡乱地亲吻着她的脖颈、耳朵,“朕有过那么多女人,却没有一个是嫂嫂,没有一个能让朕真正的快活,朕还是忘不了嫂嫂……” “来人,救命……”羊献容越是挣扎,就被抱的越紧,她气都喘不过来,身体也早软了。 刘聪身上混和着酒味与男人强烈的味道,让她无法承受,快要吐了。 “嫂嫂别叫了,没人会来的,”刘聪得意地道,“朕早吩咐过了,不准他们来打扰咱们的好事。嫂嫂就从了朕,如何?” “你……你这畜牲……”羊献容终于忍不住骂出来,更是无比后悔,早就知道刘聪对她不怀好意,刚刚为何就没等黎锦回来? 不管怎样,有个人在旁边,刘聪总不能无耻到对她下手吧? “嫂嫂骂吧,嫂嫂越骂,朕就越高兴!”刘聪大笑,猛地将她抱起,扔到了榻上,不等她起身,就压了上去。 “不要……走开……”羊献容极度慌乱,简直不能想,如果真的被刘聪给污辱了,她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刘聪却去撕扯她的衣裳,“嫂嫂别叫了,还是及时行乐吧,朕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平常刘曜在,他还敢猖狂到直接从刘曜手里抢人的地步,如今刘曜在长安,他的胆子当然就大了。 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他也曾借呼延皇后之名,邀请朝臣家眷入宫饮宴,可呼延皇后却看出他的不轨,几次都不着痕迹地护着羊献容,他的计谋没能得逞,对呼延皇后,自然极度不满。 今日赏灯宴,是最好的机会,他要再错过,才是笨蛋呢。 “救命……”羊献容拼命护着自己的衣裳,放声叫。 通通通,外面传来敲门声,“皇上在里面吗,皇上!” 这叫声简直有如天籁,羊献容于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立刻大叫,“在,皇上在,快、快进来!” 刘聪狠狠捂住她的嘴,恶声恶气道,“不准叫!” “皇上!”是刘英,她的声音很好分辨,特别沉稳大气,“皇上怎样了?皇上?” 刘聪皱眉,被打扰了好事,非常不满,故意不出声,想着刘英一会就走了。 谁料刘英听不到动静,更加着急,“皇上可能是有些不舒服,快,撞门!” “是!”是侍卫的声音,接着就咣咣开始撞门。 刘聪又气又无奈,总不能等侍卫撞门进来,看到他跟羊献容这样吧? 原本他的计划是,把羊献容给要了,事后就说是她勾引他,这种事一般也不可能有人详细追问,刘曜再气,又能怎样? 如果刘曜因此而反叛,则正好将之除去,一箭双雕,他可没想在这种时候,被人看到。 他只能起身,对身边的侍卫道,“开门。” “是。”那侍卫忙过去开门。 羊献容急急起身,拉起衣裳,就往外跑。 殿门打开,刘英当先进来,“皇上……什么人!” 羊献容忙哆嗦着行礼,“妾见过贵嫔娘娘。” “你……”刘英接着就认出了她,“中山王妃?” “是,娘娘。” “你为何会在这里?”刘英沉下脸,“你是否做了对皇上不敬之事?” “妾没有……” “阿英,你来的正好,”刘聪瞬间就变成“受害者”,用手撑着头,过来扶住她,“朕方才多喝了几杯,刚要歇息,中山王妃竟勾引起朕来,着实可恶……” “皇上息怒,”刘英扶着他,对急于辩解的羊献容使了个眼色,道,“中山王妃,你太不像话了,还不向皇上赔罪?” 羊献容瞬间明白了,刘英是来救她的! 然这种情况,刘英不可能质问刘聪,否则他只会恼羞成怒,做出可怕的事来。 所以,她只能忍了这委屈,反正刘聪也不可能把今天的事宣扬出去,用一时的委屈,换自己的清白,她到底还是赚了。 念及此,她只能含屈忍辱地跪下,“妾身一时失仪,皇上恕罪。” “知道错了就好,”刘英转向刘聪,“皇上,臣妾想中山王妃也是多饮了几杯地,才会失态,所幸是没有出什么大事,就饶了她这一次如何?” 刘聪借坡下驴,“既然爱妃如此说,那今天的事就算了,中山王妃,你好自为之,退下吧。” “是,妾身告退。”羊献容起身,快步出去。 刘英一直看她出去,暗暗叹息一声,这才扶着刘聪,“皇上去躺着歇息吧,臣妾让人取醒酒汤来。” “爱妃辛苦。”今晚好事没成,刘聪不无遗憾,不过也知道刘英是关心他,自不好再多说,只能另外再寻机会了。 再说羊献容,从光极殿出来,但觉满腹屈辱与恨意,忍不住就要放声大哭。 “娘娘,”黎锦从旁闪身出来,惊恐道,“娘娘是不是……” 第681章忍下这屈辱 难道还是来晚一步? “我……没事,”羊献容看到她,才镇定了些,但仍是颤抖的厉害,“皇上那畜牲……多亏左贵嫔……” 她背上的烧伤本来就没好,刚刚跟刘聪一番撕扯挣扎,伤口被摩擦的厉害,此时正痛的钻心。 方才只顾保全清白,根本顾不上,现在脱了险,心神一松,疼痛更加剧烈,她都快支撑不住了。 “吓死属下了!”黎锦狠狠松一口气,“原来左贵嫔来的及时,要不然……” 羊献容愣了一下,“你的意思……” “王妃恕罪,是属下请左贵嫔来的,”黎锦犹有余悸,“属下方才去取了火盆回来,不见了王妃,问过侍卫才知道,王妃来见皇上,属下猜着可能不大好,又没法硬闯,就去求左贵嫔帮忙。” 刘英一听说刘聪单独召见羊献容,就知道旁人议论的事没错,皇上对羊献容一直没忘情。 她原本不欲管这闲事,毕竟她跟羊献容并没有什么交情,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得罪皇上,太亏。 然而黎锦苦苦哀求,加上刘英本来也是个正直善良的女子,想到刘曜也是为了大汉国而据守长安,与羊献容两相思,若她出事,刘曜也必然悲痛,到时又起大乱,想到这些,她才决定,伸手管这件事。 也亏的她是个聪明的,并没有顶撞刘聪,而是把过错归于羊献容,即救了人,又保全了刘聪的颜面,虽说羊献容受了委屈,可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多亏了你,要不然……”羊献容身体晃了一下,“我不舒服,咱们去见母亲,先回去吧。” “是。”黎锦忙扶好了她。 费了些功夫,找到胡氏与卜英娥,两人并不知发生了何事,看她似乎很难受,只当她背上的伤疼的厉害,也没心思多待,接着出宫。 回到王府,胡氏即让人拿了药箱,去给羊献容换药。 看到她背上血肉模糊,胡氏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好多了吗,怎么……” 看这样倒像是有人故意将她的伤口给搓开了一样,难怪那会儿她的脸色那样难看,冷汗不停地流。 羊献容此时已痛的浑身痉挛,嘴唇都咬出血来,“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刘聪对她做的事,她羞于启齿,更不想让婆婆担心。 卜英娥却是又心疼,又疑惑,“摔了一跤?能摔成这样?容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我就是……”羊献容不能自圆其说,干脆不言语了。 “好了,先别问了,”胡氏摆了摆手,“先换药吧,这得好好养着,这可怎么好哟……” 给羊献容换完药,她已经昏睡过去,胡氏收拾了东西,跟卜英娥一道出来。 “母亲,我觉得不对,”卜英娥道,“容儿如果真是摔了,怎么可能摔成这样,我瞧着像是容儿跟人起了冲突,才会伤到,是不是有人要伤害容儿?” “宫里人都知道容儿的身份,谁敢对容儿……”胡氏猛地想到什么,脸色大变,“难道是……” “皇上!”卜英娥也惊叫,“天啊,不会吧,这……” “小点声!”胡氏吓的脸都发了青,“让人听到可怎么好!这……这应该不会,是我乱猜的,等等,黎锦今儿是跟着容儿的,把她叫来问问。” “是。”卜英娥赶紧去了。 回到堂屋,没大会儿黎锦来了,有点不安,“老夫人,王妃。” “黎锦,容儿今晚是怎么了?”胡氏紧张的要命,“你说实话,是不是皇上……” 黎锦还想编瞎话呢,结果胡氏一猜就着,她也没办法不承认了,只好点头,“是。” “什么!”胡氏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容儿……” “老夫人放心,王妃没事,”黎锦赶紧解释,“是左贵嫔及时前往光极殿,替王妃解了围,王妃许是与皇上挣扎时,牵扯到了伤口,没有其他事。” “我的菩萨……”胡氏跌坐在椅子上,又气又恨,“皇上怎么就……这万一要是出事,依容儿的性子,还能活吗,这简直……” “皇上简直是畜牲!”卜英娥咬牙骂,“相公为了大汉国拼死拼活,他竟要动容儿,简直没有人性!” “老夫人,王妃,切莫大声,”黎锦提醒道,“若是被人听了去,恐怕……” 胡氏和卜英娥都不敢再骂,却都是一副恨不得把刘聪千刀万剐的样子。 羊献容受这惊吓,加上伤口感染,当夜就发起了高烧,不停地抽搐说胡话,眼看着就要撑不过去的样子。 胡氏和卜英娥衣不解带地照顾她,用各种方法帮她退烧,折腾了一天一夜,她的烧才退,婆媳俩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晌午过后,羊献容醒了过来,不过眸子暗淡无光,脸色蜡黄,随时都要晕过去一样。 “容儿,你终于醒了!”卜英娥喜极而泣,“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一直在发烧,我以为你再也……呸呸呸,”她扇自己一下,“我在胡说什么!你吉人天机,一定会没事的,没事没事!” 羊献容虚弱地道,“我没事了,英娥姐,让你担心了。” “刘聪那个畜牲!”卜英娥虽然恨极,还是小了声,“竟然把你伤成这样,他该下地狱!” 羊献容皱了皱眉,“英娥姐,你知道了?那母亲……” 忘了嘱咐黎锦一声,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母亲,不然母亲心中,必然不舒服。 “母亲也知道了,容儿,你受委屈了,”卜英娥怜惜地道,“你别担心,不是你的错,都是那畜牲……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相公——” “不要!”羊献容吓了一跳,赶紧阻止,“英娥姐,这件事万万不可让永明哥知道!” “为什么!”卜英娥不服气,“就要让相公知道,让相公替你讨回公道!” “这不行!”羊献容急的差点哭出来,“永明哥如今在长安,必定事情繁多,再说,皇上对永明哥本就诸多猜忌,若永明哥知道这次的事,一怒起来,做出不理智的事,岂不是正好给了皇上对付永明哥的借口?” 第682章其实人早就死了 卜英娥虽不是绝顶聪明,却也不笨,刘曜如今的处境,的确是很危险,凡事不可冲动,“可是……可是难道你就白白吃这亏不成?这也就是没事,一旦有事,那……” “若真有什么事,我必一死保全名节,”羊献容苦笑,接着又冷笑,“幸好现在是没事,不过英娥姐你也不用生气,刘聪坏事做尽,不会有好下场的,终有 一天,我会将这屈辱,还到他身上!” 如此,卜英娥也不好再多说,“那你好好养伤,先别想那么多了。” “嗯。我这身子也是不争气,府上的事,英娥姐就多辛苦吧。”羊献容不好意思地道,“有什么事就让惠凤帮着,她不是外人。” “你就别说这话了,想折煞我吗?”卜英娥脸都红了,“要不是为了我……好好好,我不说了,我跟惠凤会打理好的,你就别担心了,养好身体才是。” “好。” 因这件事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刘英又是个有分寸的,故那天之后,也没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一切都很平静。 —— 年后不久,晋冯翊太守索綝,安定太守贾正等人领兵进攻长安,刘曜兵败被围,坚持了数月后,粮草断绝,没奈何,带领余部突围,撤回平阳。 刘聪并没有过多地指责他,只询问了一些关于长安的事,即说以后还会再攻下长安,刘曜领罪,刘聪反而安慰他,显得十分大度。 刘曜回府,胡氏等人自然个个宽慰他,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放在心上。 直到这时,刘曜才知羊献容被烧伤一事,晚上梳洗就寝,看到她背上的伤痕,心痛到无以复加,“容儿,你受苦了……” 说罢亲吻着那伤疤,声音都有些哑。 羊献容痒的不行,一边笑一边躲避,“没有什么啦,都半年了,早好了,不痛了。” “当时一定很痛吧,”刘曜将她搂住,“你这傻瓜,什么时候都只顾别人,不顾自己,你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 “没有这样严重,”羊献容偎在他怀里,十分安心,“就是意外而已,再说我虽然受了些伤,却换来英娥姐真心相待,我一点不觉得委屈,相反我还赚了呢。” 说罢得意地笑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你呀……”刘曜好气又好笑,“说的巴不得自己受伤一样。” 卜英娥其实已经改的很好,不用她再做什么。 当然他也知道,其实她当时救卜英娥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目的,只是一种本能反应罢了。 “我真的没事了,倒是你,”羊献容抬头看他,“长安失守,皇上不会罚你吧?” “暂时不会,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刘曜倒不怎么担心这个,“长安失守,并非一时的原因,不过早晚还是会被夺回来的,现在先整顿兵马。” “嗯。” 刘曜亲吻着她,气息已经不稳,“容儿,这么久不在你身边,我很想你,我们……早点……” 话落,他已急不可耐,享受渴望已久的温暖。 羊献容温柔回应,与他水乳交融,难分难舍…… —— 七月初五,呼延皇后与世长辞,谥号“武元皇后”。 一大早,刘乂就来到刘曜府上,还没坐稳呢,就开始骂,“刘聪简直是个畜牲,生生气死了皇后,还有脸选美女进后宫,他该遭天打雷劈!” 夫妻二人都不解,羊献容奇怪地问,“皇太弟这话何意?不是皇后为皇上挑选……” “嫂嫂真信那鬼话呢?”刘乂不屑冷笑,“那不过是刘聪为了他的名声,生造出来的罢了,事实上是刘聪早就想选美女进后宫,朝臣们就为他特色了太保殷殷的两个女儿及四个孙女,他自个儿去中护军靳准府上时,又看中了他的两个女儿,还没等要让她们进宫,呼延皇后就过世了。” 刘曜十分吃惊,“你的意思是说,妃嫔们进宫,在呼延皇后过世之后?” “可不就是吗?”刘乂十分鄙夷,“刘聪是觉得如果先公开皇后过世之事,嫔妃们就要好几个月之后才能入宫,耽误他享受,这才密不发丧,直到几个女人进了宫,受了封,才说出此事,简直就是畜牲不如啊!” 刘英刘娥分别为左右贵嫔,四个侄女都是贵人,靳月光、靳月华为左右夫人,位分都很高。 既然是刘聪自己看中的女人,当然相貌都不会差,且都是有些心计的,以后这皇宫,就别想太平了。 呼延皇后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会遭到夫君这样的对待吧,跟刘聪成亲这么多年,还生了儿子刘粲,深得刘聪宠爱,然而即使这样,他为了自己的私欲,也没将呼延皇后放在心上。 羊献容脸色都十分不好,“若果真如此,皇上的确太不应该!皇后性子纯良,颇有太上皇后风范,如此佳人,皇上竟这般对待,真是……” 原本想骂的更狠些,然顾忌到刘乂到底是刘聪的亲弟弟,没再多言语。 可这想一想,嫔妃们进宫都已经半年了,换言之,呼延皇后过世时间更长,刘聪却一直没有发丧,如此作为,简直就是前无古人。 刘乂反不在乎地道,“嫂嫂说的太客气了,哪是不应该,分明就是禽兽不如!皇后虽死,却并不影响刘聪享受,令人不屑。” “五弟,你也要收敛些,”刘曜听他骂不绝口,并不赞成,“皇上对你本就有些猜忌,你这样口不择言,若是被人听了去,传到皇上耳朵里,对你不利。” 刘乂哼一声,“反正皇上也猜忌我,我管他做甚?只要堂兄不出卖我就好了,我还指着堂兄帮我报仇呢。” 过了这段时间,他的丧母之痛也淡化不少,至少不会在提起来的时候,再痛哭一场,但这仇恨,却一日未忘。 刘曜摆摆手,“报仇不急在一时,皇上如此做为,必然不得民心,早晚要丢了皇位,你要安心等待。” “嗯,我知道。”刘乂点头,“不过堂兄,你也要小心,这次长安失守,皇兄表面说不在意,其实背地里还不知道要怎么生气呢,再加上士光不停地说你坏话,你不得不防。” “我会小心。” 第683章争夺皇后之位 不管呼延皇后是何时过世的,她的丧日却是七月初五,故接下来百日,就是国丧,民间不得嫁娶,皇上也不临朝。 而这正好给了刘聪寻欢作乐的最佳借口,他整日里与嫔妃寻欢作乐,每天都闹到很晚,折腾的人仰马翻。 宫外一片肃穆,宫里却夜夜笙歌,酒池肉林,令人不齿。 所有嫔妃中,他最宠爱的是左贵嫔刘英,对她极为信任,之前就经常不上朝,国丧期不临朝,他更是连朝臣都很少见,如果有什么事,都由中黄门通报,交由刘英来处理,也不怕引人非议。 说也奇怪,他心胸狭隘,容不下人,对正直善良的刘英却又宠爱加,极为矛盾。 对于刘娥,他也十分宠爱,因刘娥的相貌比起刘英更胜一筹,德淑贤惠,与刘英不相上下。 姐妹俩对此,不骄不躁,对靳氏姐妹的不服与挑衅,也是能忍就忍,表现的很大度。 国丧之后,刘聪终于没了什么顾忌,可以堂而皇之地饮酒作乐,朝廷内外见他如此作为,都很失望,有些忠正的朝臣上书劝谏,他却根本不屑一顾。 呼延皇后一过世,后位空出,无论朝堂还是后宫,全都为了这件事,开始上下活动。 刘英刘娥美名在外,又很得刘聪宠爱,尤其刘英,都帮着他处理朝政之事,故她被立为皇后的可能性非常大。 至于刘娥,反正跟刘英是亲姐妹,无论谁当皇后,另一个也会跟着富贵,没什么区别,她们的四个侄女,当然也要一心向着她们,不会跟她们作对,她们俩最强劲的对手,就是靳氏姐妹。 “凭什么要刘家的女儿当皇后,我们也可以!”靳月光不屑地道,“论美貌,论才情,咱们哪一样比她们差?真要说差距,不就是刘殷是太保吗?又不是咱们差了。” 靳准一听这话,气道,“月光,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还嫌弃为父不成?” 他也是匈奴人,不过在匈奴当中,身份不是特别高,出身郎官,任中护军。 虽说这中护军的官职比不上三公之一的太保,可也掌管禁军,主持选拔武官,监督管制诸武将,官位已然不低。 “父亲急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靳月光笑道,“我是说刘英刘娥太猖狂了,真以为皇后非她俩莫属,父亲难道没发现,最近刘殷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吗,父亲就由着他这样得意?” 其实这话不过是她故意激靳准罢了,事实上刘殷为人谦逊老成,开朗大度,若不然,也不会教导出刘英刘娥这样的女儿来。 尽管两个女儿受宠,他却半点没有张狂,甚至还常常劝刘英,不要过多地过问朝政之事,免得惹人非议。 他如此心性,又怎可能因为女儿受宠得意忘形,靳月光的话,言过其实了。 “刘殷老儿最近确实得意,”靳准与女儿一样心性,话也是如此说,“不过谁让左右贵嫔受宠呢,你们两个要是能得宠,我在同僚面前,不是也有面子。” 他倒也真是好笑,怨女儿不得宠,他才没面子,靳月光却说是因他地位低,她们姐妹俩才争不过刘家姐妹,这父女三人,也真是够了。 靳月华也不是个良善的,听这话哼一声,“父亲就别说这话了,我跟姐姐已经想尽办法得皇上宠爱,可谁让刘家姐妹比我们先入宫,她们的父亲又的确在你之上,皇上就算宠爱我们,也肯定要先安抚刘殷,我们有什么办法。” 靳准想了想,倒也是,“那就再想办法得到朝臣们的支持,你们当中的一个,定要当上皇后,否则刘殷老儿就越加得意了。若不然,我去找中山王和石将军探探口风?” 石将军即石勒,刘聪即位后,就封他为征东大将军、并州刺史,他的地位比起往日,也早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石勒与刘曜是结拜兄弟,两人自然是同心同力,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支持,靳家女儿得封皇后的机会,就大大增加。 “我看不会有用,”靳月光并不抱什么希望,“他二人与父亲平常没什么交情,且我听说中山王妃与刘英十分交好,他两人必然是支持刘家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羊献容与刘英就走的很近,听说经常互送礼物,就跟亲姐妹一样。 他们不知道的是,羊献容只不过给刘英送过一两次的礼,是为答谢她那次替自己解围罢了。 “真有这事?”靳准又惊又怒,“难道刘家与中山王早有勾结?皇上不是猜忌中山王吗,怎么会这样宠信刘家?” 若依着皇上的性子,与中山王交好的,皇上应该也猜忌才对。 “这可没处说去,我还听说一件事,”靳月华小声道,“正月十五那天,皇上轻薄中山王妃,差点成了好事。” “哦?”靳准眼睛一亮,“真有此事?” “可不吗,中山王对他的王妃那么宠爱,这种事能咽得下去?”靳月华鄙夷地道,“说不定他是见刘英刘娥受皇上宠爱,故意让中山王妃接近她们,而后找机会利用她们,找皇上报仇呢。” 还有这事? 靳准登时有了主意,“既如此,咱们何不把事情宣扬出去,皇上对中山王必定更加猜忌,也就不会立刘家女儿为皇后了,哈哈哈,好计,好计!” 姐妹俩没赞成,也没反对,“父亲可要小心,别让中山王知道是你宣扬出去,要不然就麻烦了。” “这点为父还能不知道?等为父好消息吧!”靳准即匆匆离去。 “月华,你哪儿听来的这消息?莫不是你胡说的吧?”靳月华觉得不太可能,要不然中山王怎么可能一直隐忍不发。 “听光极殿上的内侍说的,听说还是左贵嫔及时赶到,替那羊献容解了围,靳月光十分不屑,“真不知道皇上看中那女人什么了,就算有几分姿色,却嫁了两个男人,年纪又那么大了,还生了好几个孩子,有什么好!” 第684章立后不能这么随便 “真有这事?”靳月华皱眉,“这么说皇上也不会因为刘家人跟谁交好,就立谁为后了?” 或许这只是传言呢,皇上再怎么样,也不会明着动羊献容。 靳月光不以为然地道,“皇上还能看谁面子,是刘英刘娥那对贱人太会装呗!月华,你们咱们要怎么做?总不能让刘家的人骑在咱们头上吧?要不,咱们给皇上吹吹耳边风?” 她的性子比较急躁,也最注重享受,若是不能享受到最好的,她就觉得吃了天大的亏。 尤其她还是个欲望极强的女人,恨不能刘聪天天宠幸她才满意,可刘聪也是个色中饿鬼,身边美人无数,哪宠幸的过来,更不可能天天在她身边,她岂能不感到空虚寂寞,心痒难耐。 “皇上不是那么容易哄骗的,”靳月华冷静地道,“再说皇上如今正宠左贵嫔,连朝政之事都交给她打理,咱们这时候跟皇上提,若是若恼了皇上,恐怕适得其反。” “那你的意思是……” 靳月华冷笑,“不过话说回来,皇上倒是很宠左贵嫔,想立她为后,可如果有个什么意外,不是也没办法吗?” 靳月光略一沉默,喜道,“正是如此,妹妹果然聪明,哈哈哈!” 此时张氏正在与刘聪说立后之事,“玄明,你考虑的怎样了?依哀家看,左贵嫔稳重内敛,右贵嫔德淑贤良,都很不错,你觉得呢?” 之前单氏还在世,她只是“帝太后”,没过多久,单氏过世,她即成了“太后”,在后宫位分最高,没人敢对她不敬。 不过她却并不会无故责罚妃嫔们,皆只因她本来就是妾出身,儿子又是篡位而来,更何况后宫还有传言,说刘聪污辱单氏,单氏不堪忍受而自杀,她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不管怎样,她都想刘聪能够做个好皇帝,这皇后的选择上,也就更要慎重,不求美貌绝伦,最要紧是要宽容大度,善待他人。 刘聪在这件事情上,倒也没有太大意见,“母后说好就是好吧,刘英或者刘娥,都行,只要母后开心就好。” 他现在只顾着享受了,朝政大事都不想过问,立后对他来说,只是小事。 再说,他的确很宠爱刘英刘娥,对靳氏姐妹,也很喜欢,立谁都行。 然而他却没想过,对于别人来说,这立后,却是天大的事。 张氏无奈道,“玄明,你认真一点好不好?这是立后,不是选妃,差不多就可以,再说,这朝政之事,你也要上心,不能这样,不然如何对得起你父皇?”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这皇位原本就不是你的,你若是不抢,让先皇做皇帝就是了,可你既然弑兄篡位了,那就做好这个皇帝,免得更加落个千古骂名。 刘聪胡乱应一声,“知道了,母后,儿臣会的,儿臣先回去了,母后歇息吧。” 边说边打着呵欠站起来往外走。 他天天晚上都要折腾到半夜,今儿一早还得过来给张氏请安,礼数上倒是周全了,可就是没精神,说着话就能睡着。 “玄明,那这立后之事……”张氏这个无奈,天天儿这么折腾,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偏偏她说几句,儿子表面答应着,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她也是无奈。 儿子不管对别人做了什么事,对她这个母亲却极为孝顺,百依百顺,她真不忍心把话说重了。 “母后做主吧,”刘聪又打了个呵欠,想了想,道,“不然这样吧,刘英就别立了,她替朕处理朝政之事,若是再立为皇后,那帮老头又得啰嗦个没完,就立刘娥为皇后,母后看呢?” “右贵嫔也很是不错,你的顾虑也有道理,不过,”张氏担忧地道,“左夫人与右夫人,恐怕不会甘心,若她们有什么不对,哀家提点一二,皇上可不要心疼。” 靳氏姐妹的为人,她很清楚,绝不似刘氏姐妹这样和善。 “母后看着办吧,儿臣告退。”刘聪直接撑不住了,都没听到张氏又说了什么,即没精打采地出去。 张氏叹了口气,还能说什么? —— 刘曜与朋友小聚,用完饭回来,脸色就阴沉的厉害。 羊献容和卜英娥正陪着胡氏说话,见他脸色不好,以为他喝多了,两人都起身相扶,并让下人去准备醒酒汤。 “永明,你怎么气成这样?”胡氏奇怪地问。 刘曜嘴张了张,又觉得没法说清楚似的,忽然就骂了一句,“该死的畜牲!” 羊献容惊了一下,“永明哥,怎么了?” “容儿,你怎么没有告诉我?”刘曜恨的直咬牙,“正月十五宫宴……” “你知道了?”羊献容难堪地红了脸,“怎么会……” 说罢看向胡氏和卜英娥,两人都摇头,意思是没有说,就是怕刘曜会生气。 “不是母亲和英娥说的,是外头的人都在说!”刘曜最生气的,还是这个,“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是容儿在宫宴时勾引皇上,是因难耐寂寞,还说我知道此事,不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长安失守,皇上不责罚我,也是因容儿的关系……” 羊献容气的浑身发抖,更是难堪欲死,“根本、根本就不是这样,怎么、怎么会……” 到底是谁在颠倒黑白? 污辱她也就算了,竟将永明哥说的如此不堪,到底是何居心? 她之前还相信刘聪不会让此事传出去,毕竟于他名声有损,却不想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该不会是刘聪故意的,为的就是破坏永明哥的名声吧? “简直太可恨了!”胡氏也气的脸发青,“容儿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明明就是皇上一直惦记着容儿,那天才会……永明,你可不要信那些胡说八道,容儿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我当然知道了,母亲,”刘曜怒道,“我不是气容儿,是气这些人居心叵测!他们故意如此说,还不就是挑拨我跟皇上之间的关系吗?无论是皇上要杀我,还是我要反了皇上,都是渔翁得利,太可恶了!” 羊献容见他没有怀疑自己,心下稍安,“永明哥,依你之见,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第685章母亲回来了 “十之八九,是靳家的人,”刘曜冷笑,“皇上如今正立皇后,左贵嫔与右贵嫔声望很高,靳准又是个贪慕虚荣的,自然希望自己女儿当上皇后,表面争不过,就耍这些手段,简直卑鄙!” 其实传言不止如此,还有人在说,他因咽不下这口气,已经在秘密招兵买马,要反了皇上。 这可就是谋反的大罪,是要诛九族的,若是皇上真的信了,整个王府,还能有好? 靳氏父女也着实狠毒,想必让人散布这些谣言后,又在皇上面前煽风点火,让皇上先下手除掉他,其用心之险恶,令人发指。 卜英娥不解,“这又是为何?容儿又不是要当皇后,靳准气不过,找刘家人使本事呀,为什么要针对相公和容儿呢?” 羊献容若有所思,“想来我与左贵嫔来往几次,被靳准知道,以为我们刘府与左贵嫔交好,自然也就是支持刘家,靳准气不过,才会拿正月十五那晚的事做文章。” 刘曜赞同,“不错,想必是如此,”接着又冷笑,“不过靳准这一计注定是不成的,皇上已经决定立右贵嫔为后,这些传言,皇上也不会理会。” 毕竟那晚真相如何,没有人比刘聪更清楚,现在他又动不了刘曜,置之不理,是最好的选择。 “是右贵嫔吗?我还以为是左贵嫔,”羊献容多少有点意外,“不过右贵嫔淡人也很是大度,她做皇后,也很好。” “左贵嫔一直帮皇上打理朝政,皇上大约是不想落人口实吧。” “永明哥说的是,右贵嫔为人也很好,只不过左夫人跟右夫人,这回是白算计了,恐怕不会甘心,”羊献容替刘氏姐妹担心起来,“最好还是找机会提醒右贵嫔跟右贵嫔,小心一些。” “会有机会的,”刘曜敛了敛怒气,“过几天就是册封大典,皇后会宴请朝臣家眷,到时容儿你就找个机会,提醒一下皇后。” “知道了,永明哥,你也别气了,”羊献容安抚道,“清者自清,只要你相信我,外面的人想怎样说就怎样说,反正靳氏父女就是如此心性,多多防着也就是了。” “是啊,相公,”卜英娥也劝他,“你如今在朝中也要小心些,靳准那等小人,能不惹就不惹,但他若太过分,咱们也不会怕了他!” 刘曜点头,“我心中有数,你们不必担心。” 刚说到这儿,石勒在外大叫,“大哥,大嫂,英娥嫂子,伯母,有好事,有好事啊!” 听他这声音激动的都不成样子,而且喘的厉害,看来是一路奔来的,这事情必然是小不了。 所有人都又惊奇,又好笑,纷纷站起来,刘曜忍俊不禁,“二弟这是怎的了?莫不是婉云又有喜了?” 胡氏笑骂道,“你这小子,这种话哪是你说的?” 刘曜笑个不停,在他看来,也只有刘婉云有喜,石勒才会高兴成这样。 卜英娥笑道,“估摸着不是呢,前几天见到婉云,我还特意问了,她说是没有。” 石勒已经跑了进来,果然脸色通红,满头大汗,因为狂喜,五官都有些挪位了,“大哥,大喜,大、大喜啊,哈哈哈!” 说着话,他竟将刘曜抱起,转起圈来! 刘曜哭笑不得,“放下!你发什么疯,放下!” 两个大老爷们抱成这样,不怕人笑话。 石勒将他扔下,高兴的手足无措,“我、我是太高兴,哈哈!大哥,我、我母亲回来啦,我母亲回来啦!” “啊?”几人再没想到竟会是这事儿,全都愣了。 石勒的母亲跟他失散已经很多年了,他一直在找,刘曜越来越有权势后,也派了人不停地出去找,可这人海茫茫,找回来的机率实在太小。 一开始石勒还抱有希望,后来时间长了,杳无音讯,他其实也早就绝望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母子还有重逢的一天。 “我母亲回来啦,是真的!”石勒见所有人都呆着,没人跟他分享喜悦,急了,“就在半个时辰前,下人禀报,说是有个老妇人自称是我母亲,我还不敢相信呢,结果出门一看,真是我母亲,她打听到我,找我来了,她回来了!” 说起来也是幸运,石母与石勒失散后,病了一场,后来被一户好心人家收留,做了老妈子,能够维持温饱。 可她想念儿子,也是日日以泪洗面,托人打听了好几回,始终没有儿子的下落,若贸然出去找,不但找不到,她自己的身体也会垮,将来就更加没有母子重逢的一天。 后来就遇上了战乱,不停地打仗使得整个大晋都没有一块安乐地,石母做活的那个人家也被迫离开故乡,另寻出路,她不愿拖累人家,即自行离开。 后来刘渊立国,她打听到他手下有两个大将,一个不必说是刘曜,另一个居然是石勒,她不敢相信,那会是自己儿子,却又抱有一线希望,即一路打听着,找了来。 刘渊立国后,都城也换了几次,她好不容易找到蒲子,结果刘渊又迁都平阳,她又打听着来到平阳,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是找到了儿子,也算皇天不负苦心人。 “真的吗,世龙!”最先回过神的是胡氏,惊喜万分地道,“你母亲回来了?你没说谎?” “我干嘛说谎啊,”石勒拉着她就跑,“伯母你快跟我去看看,我母亲刚才还问起你!大哥,大嫂,英娥嫂子,快,都来!” 一家人都说不出的高兴,一边说笑着,一边跟着去。 “太好了!”羊献容欢喜地道,“石大哥一直放不下的就是石夫人,这下一家团聚,石夫人知道自己有了儿媳妇,有了孙子,还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可不是吗,这果然是天大的好事,难怪二弟会高兴成那样!”刘曜哈哈大笑,“今晚可得跟二弟痛饮三百杯!” “好!” 来到石家,就见石夫人正与刘婉云说话呢,婆媳俩也不知道是天生有缘,还是这么快就混熟悉了,两有说有笑,十分投缘的样子。 第686章看不上眼 石念恩倒是看着有些害怕,偎在刘婉云怀里,不时偷看一眼石夫人,没有言语。 石勒一跑进来,石念恩就扑到他怀里,“父亲!” 石勒十分疼爱这个儿子,石念恩年纪虽小,却知道谁是真心爱他,所以对石勒,十分依恋。 “好儿子,叫祖母了没有?”石勒一把抱起他,越发心情好,在他脸上狠亲两口,“叫祖母,快,这是你祖母,叫祖母!” 石念恩怯怯地看一眼石夫人,摇头。 “臭小子,让你叫祖母,听见没有?”石勒笑骂,轻轻打的他屁股。 石念恩越发叫不出口了。 石夫人笑道,“你这孩子,你急什么?我这才回来,念恩还不认得我,不叫就不叫吧,以后熟悉了,自然会叫的。” “是啊,相公,”刘婉云也笑个不停,“母亲方才哄念恩呢,一会就好了,你急什么。” 胡氏急急进来了,“世龙她娘……” “姐姐!”石夫人看到她,立刻就激动起来,三步两步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能再见到你,真好……” “是你福泽深厚啊,”胡氏眼泪都流了下来,“这些年世龙为了找你,可没少受苦,总算是上天有眼,让你们母子又团聚了。” 石勒在旁抱着儿子傻笑。 “可不是吗,”石夫人也不胜唏嘘,“我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世龙,而且还有了这么美貌的媳妇与这样好的孙子,上天是真的待我不薄!” 刘婉云羞红了脸。 羊献容与刘曜、卜英娥也都进来,纷纷向石夫人见礼。 石夫人连连点头,“好孩子,都是好孩子!看到你们都好,我就安心了!姐姐,方才世龙说,你有好几个孙子孙女了?可真是好福气啊!” 胡氏难掩满足和骄傲,“可不是吗,几个孩子在家里,平时可热闹!” “好好,”石夫人也没忘护着刘婉云,“不管几个,孩子们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对对,”胡氏拉着石夫人的手不放开,“以后都在一起,咱们不分彼此,走走,今晚定要去我那里用饭,咱们好好说说话!” “没问题!” 大家都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到了晚上,石勒一家都到了刘府,胡氏吩咐厨子做了丰盛的饭菜,虽说因国丧其间,不能大声喧哗,肆意庆祝,但所有人还是很高兴,欢欢喜喜吃了顿饭,将别来的话,尽数说个痛快,自不必说。 之后刘、石两家就一直互相往来,互相帮扶,相处的十分融洽。 —— 十月初八,黄道吉日,刘娥被册封为皇后,靳准及靳氏姐妹这一仗,输的比较难看。 刘聪却很满意,他本就十分宠爱刘娥,立她为皇后,也是顺应了张氏的意,可谓皆大欢喜。 更可喜的是,刘娥在这时候被诊断出有了身孕,刘聪虽然已经有了刘粲这个嫡长子,但依然非常高兴,刘娥被封为皇后,也就更加顺理成章。 当然,此事只有皇宫中人知道,外面的人,还不到知道的时候。 册封仪过后,刘娥即按惯例宴请朝臣家眷,以示亲近。 卜英娥和羊献容皆在被邀请之列,因如今外头传言比较多,又有上次的事情在先,两人都十分小心,约定好不管去哪,都在一起,不给旁人可乘之机。 入宫后,自有人带一干贵妇去偏厅歇息,各妃嫔也已经到了,正由左贵嫔刘英陪着说话。 “这不是中山王的两位王妃吗,”靳月光看到她俩,颇有些不屑,“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中山王看人的眼光,很特别啊。” 说起来卜英娥和羊献容之前是刘曜的左右夫人,不分上下,他封王之后,两人也都成了正妃,不过却并没有“左王妃右王妃”之说,卜英娥比羊献容要大几岁,故平常在王府,下人们称呼时,都是“大王妃”、“小王妃”。 羊献容曾经是大晋的皇后,而卜英娥又相貌平平,还十分土气,不免被有些眼高于顶的人所看不起。 尤其是靳氏姐妹,始终觉得刘娥能当上皇后,跟刘曜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对这两人,也就更加看不上眼。 她的冷嘲热讽,在羊献容预料之中,不与之计较就好了,“月光夫人取笑了。” “本宫可没那闲心取笑你,”靳月光哼一声,“自古烈女不嫁二夫,王妃却能如此泰然自若,本宫是佩服的很。” 真要说起来,靳月华说这话还差不多,可她却不是个安分的,不能与刘聪天天厮混,她已经瞄上了个年轻英俊的侍卫,还有脸说别人。 卜英娥气的厉害,这女人怎么这样讨厌,当不上皇后,关别人什么,用得着这样吗? 她才要说不好听的,羊献容却暗里扯了她袖子一下,她只好强行忍下。 刘英面带微笑,眼神却有点冷,“都是自家姐妹,就不必见外了,两位王妃过来坐吧。” “谢娘娘。”两人道了谢,恭恭敬敬地坐下。 靳月华向姐姐使了眼色,意即让她不要当着刘英的面惹事,靳月光恨恨闭了嘴。 “容王妃可安好?”刘英目光中,别有深意。 羊献容对她一直心存感激,闻言忙低了头,“谢娘娘挂念,妾安好。” “那就好,本宫就放心了。”刘英并未对她有太多的关注,又向卜英娥说了几句话,刚才的不愉快,也就散去了。 没多久时,刘娥到来,众人都起身行礼。 她本就生的极美,气质也绝佳,如今一身皇后才能穿的宫装更加衬托出她的威仪,头戴凤钗珠玉,华贵逼人。 “都起来吧,”刘娥微笑抬手,“自己姐妹,不用多礼了。” “谢皇后娘娘。” 众人都起了身,羊献容一抬头,正看到靳月光姐妹俩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极为狠辣,她心中一惊:莫非有什么不对? 众人落座后,刘娥轻声慢语地说了几句,端庄得体,令人不得不心生敬意。 或许是利益于刘英的提点,刘娥对羊献容,颇有好感,与她说了几句话,始终面带微笑,更加引得靳月光姐妹俩,冷眼相向。 第687章红花 不多时,宫女们端上甜品,一一放在众人面前。 羊献容端起,轻轻用勺子搅了搅,心中陡然一沉:有红花? 因胡氏是大夫,她平日里耳濡目染,也认识了颇多药草的药性,虽比不上胡氏的医术,但经常用的一些药,她还是能认出来的。 红花,就是其中一味。 这是有意的,还是这甜品中,就该有这一味? 如果该有,那是不是应该提醒一句,万一在座中有人怀有身孕,可是万万用不得的——因这红花最是活血,若有身孕之人喝了,胎儿必然会被化去。 羊献容没有急于喝,而是等待着。 然而并没有人提醒,刘娥也没有开口,而是微笑着招呼大家用。 众人不知道是看不出甜品里有红花,还是都没有身孕,并不避讳,纷纷用小勺搅着,就要入口。 羊献容忽地想到什么,迅速看了靳月光姐妹俩一眼,却见她俩虽也在搅着甜品,却不时看向刘娥,似乎很期待她赶紧喝下去一样。 难道…… “这甜品闻着就很香呢,”羊献容一副无辜的模样,“尤其这红花加进去之后,颜色格外鲜艳,常喝此甜品,必能越发容颜娇美,谢皇后娘娘赏赐。” 然而她在说出“红花”二字后,刘娥已经是脸色大变,待她说完,才反应过来,猛地将碗扔掉,惊怒道,“红花?这里面有红花?” 众人中有几名女子同样发出惊呼,应该就是怀有身孕者。 羊献容心道果然是有有意要加害皇后娘娘,看来她猜测的不错,皇后娘娘有身孕了! 她假装不知,慌忙起身跪倒,“妾身说错话,皇后娘娘请责罚!” 卜英娥更是吓的脸无人色,也跟着跪下去,小声道,“容儿,你在说什么!” 羊献容垂头不语。 “羊献容,你好大胆!”靳月光眼里闪过浓烈的恨意,厉声道,“这甜品里怎么可能有红花!皇后娘娘有了身孕,后宫皆知,谁敢在甜品里下红花,这是杀头的大罪,你竟如此胡说八道!” 可恶的羊献容,居然坏她的好事! 刘娥被立为皇后,已经够得意了,偏偏又有了身孕,以后在皇上面前,必然更加得宠,目中无人,一时动不得她头上的凤冠,毁了她腹中骨肉,却并不难。 于是靳月光买通御膳房的人,将这道甜品中的一味佐料换成红花,且给每个人盛的都一样,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怀疑甜品有问题。 她们也想到来的人可能也有怀孕者,但为了打掉刘娥的孩子,牺牲这些人的孩子,算得了什么。 这甜品做的十分高明,寻常人并看不出有红花,却不想竟被羊献容一语道破,这下计谋不成,刘娥以后必然更加小心,再下手可就难了,靳氏姐妹俩,能不生气吗? 羊献容暗暗冷笑,旁人都只是震惊害怕,却没有人提出质疑,而靳月光却迫不及待把罪名安在她头上,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容王妃,你说的可是真的?”刘英亦是又惊又怒,“这甜品里当真有红花?” 若真的有,那就是有人故意要害妹妹的孩儿,因妹妹有身孕,皇宫无人不知,她更是特别吩咐御膳房,不干净的东西不得往妹妹那里送,红花这种东西,更是被严厉禁止的。 羊献容惶恐道,“贵嫔娘娘恕罪,妾身是看着、闻着像是有红花,还当就是,至于是不是真的,妾身也不敢肯定,若早知会惊吓到皇后娘娘,妾身万万不也说出来!” 靳月光骂道,“你个不知轻重的东西,分明就是胡言乱语!自己不知羞耻也就罢了,还敢在皇后娘娘面前搬弄是非,你是什么身份,也敢……” “左夫人,你急什么,”刘娥冷冷道,“容王妃并不知道本宫有了身孕,说这话时也是无心,再说这种事,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甜品里有没有红花,叫一位太医来验一验就是了,来人,传御医。” “娘娘不可听羊献容胡说!”靳月光有些慌乱,“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就信口胡说,若是以后传出去,人人都当这后宫是疏于管教之处呢。” 言下之意是说,刘娥才当上皇后,就有谋害皇嗣的事情传出,于她名声是大大不利,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好。 岂料刘娥根本不上她的当,甚至有些严厉,“若此事为真,那就的确是本宫疏于管教,一个一个胆子都大了,居然敢算计本宫,本宫定当严惩不贷,来人,传太医!” “是。” 宫女不敢多说,赶紧去叫人。 靳月华将靳月光拉了回来,“皇后娘娘说的是,此事的确应该查清楚,不可等闲视之,你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须多说。” 那被买通的宫女,此刻早已被她的心腹灭了口,查不出什么来的。 羊献容却暗暗叹息,皇后还是太仁慈,因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处置起来,有失周密,应该先将御膳房的人全都控制起来,才好查问。 可皇后却找御医来查这甜品,即使查出来有问题,那旁下药的人也早给处理了,真凶根本就不会露面。 偏厅内的气氛,有些凝窒。 卜英娥紧紧扶着羊献容,生怕会有人上来动她一样。 不多时,太医到来,依刘娥的吩咐,查验那甜品。 隔了一会,太医就得出了结论,“回皇后娘娘,这甜品当中,的确有红花,若有孕者服之,必然小产。” “简直岂有此理!”刘娥愤怒拍案,“这分明是有人蓄意谋害本宫孩儿,来人,速将御膳房的人全都抓起来,本宫这就禀报皇上!” “是!” 出了这样的事众人也就没心思再饮宴,由宫人引着,各自离开。 坐在马车上,卜英娥兀自心有余悸,“容儿,你如何知道那甜品中有红花?” “我认得这药,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大胆,如此狠心,为了害皇后娘娘龙胎,要赔上那么多孩子的性命。”羊献容想到那几个悚然色变的妇人,也挺替她们庆幸的。 “一定是左夫人和右夫人!”卜英娥毫不犹豫地道,“她们见不得皇后娘娘风光,才用这等毒计,她们简直不是人!” 话落,想到自己从前的所做所为,登时红了脸。 第688章息事宁人 羊献容暗觉有些好笑,如今英娥姐是真心悔过了,想起往事,才会有如此反应,让她觉得甚是亲切,“可不是吗,宫中争斗向来如此,血腥残暴,丝毫不压于战场厮杀,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残害无辜,可以牺牲手足,令人扼腕。” 这话旁人没有资格说,她却是几经生死的,那段不堪的往事,她再不愿想起来。 “容儿说的是,幸亏相公只是个王爷,也不喜那男女之事,若不然咱们也……”卜英娥话说一半,又觉得不好意思,笑个不停。 可她哪里想到,如今说这话,为时过早,刘曜终有一日,是要位登九五的。 羊献容也不曾忘记那相士说过的话,但没多言语,“永明哥绝非那等残暴之人,将来就算选妾室,也定要那温婉善良的,否则必将永无宁日。” “正是这话。”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回了府。 胡氏和刘曜得知此事,也都是意外而震惊,不过他们很快就都有了一个猜测,下手之人,必是靳氏姐妹无疑。 “这原本也不是难猜之事,”羊献容冷笑,“何况当时那靳月光抢着说话,十分慌乱,也能见端倪,此事只要用心一查,一定能查出来。不过,就算是靳氏姐妹,皇上也不可能责罚她们的。” “为又是为何?”卜英娥毕竟没有经历过后宫与朝堂的争斗,并不甚了解。 “为了朝中的平衡与安宁,”刘曜接过话来,赞赏地看着羊献容,“容儿想的透彻,皇上最忌讳的,就是臣子功高盖主,左右贵嫔受封后,太保即变的地位超然,皇上再抬举靳家,靳氏姐妹制衡左右贵嫔,靳准制衡太保,以达到一种平衡。” 即使查出真相,指向靳氏姐妹,皇上也一定会另找替罪羊,否则处罚了靳准,就会打破这种平衡,甚至可能引起朝堂的纷乱。 皇上刚刚登基,又是篡位而来,绝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 卜英娥“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难怪靳氏姐妹胆子这样大,连这种事都敢做!那这次的委屈,皇后娘娘就白受了吗?” “据我看,倒也不会全部白受,”羊献容征求意见似地对刘曜道,“永明哥,你说呢?” “不错,”刘曜点头,“皇上虽然暂时不会动靳家,但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若不然,以后人人都可以害皇后了,皇上定会有大动作,等着看吧。” 胡氏有些担心,“虽说皇上不会动靳家,可大家却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次要不是容儿提醒,靳氏姐妹的计谋就成了,如今计谋败露,她们会不会因此忌恨上容儿,做出伤害她的事?” “不错,母亲说的有道理!”卜英娥也怕起来,“靳氏姐妹胆子这样大,连皇后都敢害,一定会报复容儿的,相公,这可怎么办?” 刘曜安抚两人,“这倒不必担心,容儿并不是经常进宫,更何况这件事情已经是人人尽知,多亏了容儿提醒,才救了龙胎,若是靳氏姐妹现在就对付容儿,反而更显得心虚,她们不笨,不会这样做的。” “永明哥说的不错,不过以后咱们也要小心行事,免得授人以柄。”羊献容有点不安,毕竟是因为她的出头,才给王府的人带来麻烦。 可当时她已经看出甜品有问题,也不可能不出声。 几人都称是,卜英娥和胡氏去知会孩子们一声,无事不要出门,若要出门,必须有他们陪伴,诸如此类,一一嘱咐。 事情的结果果然不出羊献容等人的预料,刘聪得知此事,勃然大怒,命人对所有有嫌疑的人都严刑拷打,最终却只是将御膳房的人全都斩掉完事。 死者都是无辜之人,此举的震慑效果,也十分不错,至少其他人不敢再动这心思——事实上他们也没过这心思,真正的凶手靳氏姐妹,是不可能被罚的,而她们当然也不可能甘休。 “都是羊献容那贱人,多管闲事!”靳月光气哼哼道,“眼看着事情就成了,她居然说出来,害得咱们差点暴露,可恨!” “你也是太沉不住气,”靳月华埋怨道,“既然那会儿羊献容已经说了出来,你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别多说,让皇后处理就是了,何必急着指责她,反而显得自己心虚。” 靳月光面子上挂不住,有些不服气,“我那哪是沉不住气,是不想看羊献容那嚣张的样子!她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想在皇后面前邀功,逞什么能!” “她何必在刘娥面前邀功,她们俩早就勾搭一处了,”靳月华有些漫不经心地道,“所以我在想,刘娥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却假装不知,故意让羊献容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好试探咱们。” “啊?”靳月光吃了一惊,“会是这样!那、那怎么办?” 如果真是这样,那皇上这样的处理结果,刘娥刘英就不可能满意,不会再找机会,对付她和妹妹吧? “事情已经如此,先静观其变,”靳月华倒不怎么担心的样子,“反正都没有证据,皇上也没打算动咱们,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不过以后咱们得小心了,刘娥表面没什么心机,其实城府最深,又有羊献容帮忙,不好对付。” “那就先除掉羊献容!”靳月光目露凶光,“不能让她碍我们的事!” “现在不行,”靳月华斜她一眼,“才说要静观其变,你又要冲动行事。现在人人都知道,是羊献容救了刘娥,若在此时动羊献容,明显是在杀人灭口,刘娥若有心查,定能查到咱们身上,到时牺牲一个羊献容,却除掉咱们,她刘娥保住皇后之位,你觉得她会在乎羊献容吗?” “你说的是,”靳月光终于服气,“是我考虑不周,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先什么都不做,找机会挑拨刘娥跟羊献容的关系,让她们自己咬自己去,哈哈哈……” 靳月华懒得跟她多说。 两个女人只要不是为了争宠,一般是咬不起来,与其挑拨她们,还不如挑起皇上对中山王的猜忌呢,若是除掉中山王,一个羊献容,有何可惧的? 第689章士可杀,不可辱 不管刘聪是否是出于维护朝堂平衡而没有深究,揪出靳氏姐妹,可他对刘娥的宠爱,却不是假的。 怒斩那么多人之后,为了保护刘娥和她腹中骨肉,刘聪下诏,为她另造一座宫殿,令人羡慕。 然而汉国连年征战,又经历过饥荒,国库空虚,根本无钱建造宫殿,若非要如此,则只能加重百姓赋税。 而加税是任何一个为君者的禁忌,尤其像刘聪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就更加容易激起民愤。 刘曜、石勒,御史大夫陈元达等人皆上书力谏,要刘聪体恤百姓,不可加重赋税,尤其陈元达,因生性耿直,故措辞十分激烈,惹怒了刘聪,竟要将他斩首示众。 刘娥闻听此事,立刻前往阻止,并温言相劝,刘聪被她的贤淑打动,不但免了陈元达之罪,更是罢了为她建造宫殿的念头。 此事传开,刘娥“贤后”之名,无人不知,传为佳话。 —— 又是一年上元节,花市灯如昼,宫中亦然,十分热闹。 刘曜身边坐着羊献容,去年曾经发生过什么,两人从未忘记,故此次小心行事,同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不过看刘聪那模样,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而是有更加好玩的事情。 过不多时,宫人来报,说是会稽郡公到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司马炽过的十分屈辱,自不必说。 虽有几名大晋的旧臣时常去探望他,然而这对亡国之君来说,是莫大的污辱,还不如不见。 尤其刘聪为了掌控他的一言一行,不但派了侍卫看着他,甚至还赏了一名嫔妃,即太保刘殷的四个孙女之一刘贵人留在他身边,名为服侍,实为监视,他心气如何能平? 今日上元节宫宴,刘聪更是强迫他到来,他有何选择? “来了?快让他进来吧,”刘聪抚掌大笑,“各位爱卿,今日会稽郡公自愿为大家献乐子,大家想要他做什么,只管吩咐,哈哈哈!”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明其意。 待到司马炽上殿,众人顿时明白了:他竟穿着青衣! 要知道在本朝,只有戏子才穿青衣,而戏子的地位最为低贱,是人人可以亵玩的,刘聪要他穿青衣上殿,这就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也难怪司马炽铁青着脸,愤怒而无奈,脸容都有些扭曲。 大晋的几名旧臣顿觉脸上火辣辣,使劲低头,无颜见人,心中无比悲哀。 “会稽郡公,来来,给众位爱卿斟酒吧。”刘聪笑眯眯地道,眼中却有杀意。 以为他不知道,司马炽私下里对他颇多不敬,甚至还鼓动大晋的几名旧臣,想要反抗吗? 司马炽想反抗,他就偏要羞辱他、折磨他,让他活的没有尊严,看他还有什么心思反叛。 “狗皇帝,你敢这样羞辱朕!”司马炽厉声叱责,“朕是一国之君,岂容你们这样轻贱!” 说罢竟撕扯起身上的青衣来。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穿的,怎奈好多名内侍硬是脱光了他的衣裳,威胁他如果不穿青衣,就赤身露体前来光极殿,他再反抗,也是无用。 可到了这里,看到所有人轻蔑嘲笑污辱的目光,他觉得自己此刻,比不穿衣服,还要屈辱百倍! 羊献容摇头叹息一声,都不忍再看他。 好歹曾经是一国之君,却落到如此下场,再说皇上也着实有些过分,杀人不过头点地,若容不下司马炽,直接杀了便是,何苦这样污辱他。 “司马炽,你找死吗!”刘聪勃然变色,“你敢脱?朕要你给众位爱卿斟酒,你听不到是不是?” 两名内侍上前,一左一右抓住司马炽的胳膊,不准他脱衣。 “狗皇帝,狗皇帝!”司马炽还是有几分血性的,连连挣扎怒骂,“朕是大晋的皇帝,岂容你这样羞辱!你、你不得好死,朕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刘聪大笑,“司马炽,你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呢,大晋早不把你当回事了,他们又立了新的太子,你还想回去当皇帝?做梦去吧!” “你——”司马炽愤怒之余,好不绝望。 再也回不去了,他知道,刘聪不会放过他的,一定会用各种方法羞辱他,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其实他也知道,阎鼎等人在长安立了司马邺为太子,号令四言,对于他,根本早已放弃,毕竟,救不回去。 “司马炽,你若乖乖听话,朕还会留你一条命,”刘聪阴森森道,“美酒、美女任你享用,你若不听从,非要跟朕做对,朕有的是办法折磨你,你明白吗?” 司马炽剧烈喘息一会,很快又平静下去,“我明白了。” “这就对了,”刘聪满意地点头,“你看,这其实也不难是不是?人嘛,只要能活着,有什么是不能忍的?不就是让你给朕的众位爱卿斟酒吗,你难道还做不到?” 司马炽惨白着脸笑了笑,“做得到,放开我吧。” “乖乖听话的人,总不会吃亏的,”刘聪挥了挥手,两名内侍即退下,“好好给他们斟酒,若是做的好,他们或许还会赏你呢。” 众人大都是追随刘聪的,不是什么好玩意,曾经的一国之君,穿着青衣为他们斟酒,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很刺激的事,故他们都兴奋起来,叫嚣着让司马炽过去,根本就拿他当奴才一样。 司马炽整理了一下衣服,正了正衣领和头发,缓缓往前走了两步,“刘聪,你信不信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刘聪一愣,“你说什么?” “你弑兄夺位,早晚会有报应的,朕,在黄泉路上等你!”司马炽大声叫完,猛地撞向柱子。 羊献容脸色大变,“呼”地站起来,“皇上!” 碰一声大响,司马炽被弹回去,倒在地上,额头上一个偌大的伤口,血流如柱。 刘聪等人俱都意外而震惊,反而没了动静。 司马炽大睁着眼睛,痉挛了一阵,即慢慢不动了。 死不瞑目。 堂堂一国之君,为不受屈辱,竟自尽而死,如此气节,倒也是不错,只是……到底悲壮。 第690章杀父之仇 永嘉七年,司马炽死于非命,消息传到长安,太子司马邺正式称帝,改元“建兴”。 当然,这个皇帝只不过是个傀儡,军国大事全部掌握在阎鼎及卫将军索琳等人掌控,大小事务,皆由他们以皇帝的名义下诏,皇帝就是摆在那里好看的。 他们虽占据长安,然刘聪对得而复失的长安,却仍是势在必得,故他们随时处于危险之中。 为保住长安,索琳等人以皇帝之命下诏,要各王带兵保卫长安,然而各王知道大晋气数已尽,个个拥兵自重,根本没有人愿意出兵,皇帝下的诏令,就跟废纸差不多,索琳等人,也是无可奈何。 —— 刘曜得羊献容嘱咐,将乔属召到府上来,以议事为名留他一会,其实是为了让王惠凤暗中看一看他,如果满意,就撮合两人,如果不满意,那就算了。 乔属自然是欣喜万分,刻意穿了身新衣,头发梳的很整齐,胡子也刮的干干净净,看上去越发精神了。 他以从来没有过的面目出现在刘曜面前,被主子好一顿笑话,说他是“人模狗样”,他只是傻笑。 关系到自己一生的幸福嘛,当然要重视。 刘曜即让羊献容去知会王惠凤,从偏门进去,躲在内室看一看乔属。 羊献容估摸着这事儿十有八九能成,即欢欢喜喜去了王惠凤刻意,“惠凤,可准备好了吗?人都来了,我带你过去看看?” 王惠凤正坐在桌边,穿一身很素净的衣裙,未施脂粉的脸看起来十分憔悴,眼睛也是红肿的,似乎是哭过。 看到羊献容进来,她只瞥了一眼,没有什么反应。 “惠凤,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羊献容十分吃惊,“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昨晚就告诉她,今日乔属会过来,她当时很是欢喜羞涩,还说会好好打扮打扮呢,怎么才过了一夜,她竟这副模样了? “姐姐,你给我一句实话,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王惠凤冷冷问。 此时的她完全没有了平时与羊献容说话时的亲近与依赖,而是冰冷陌生,如同面对仇人一样。 羊献容心一沉,“惠凤,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王衍是死在石大哥手上的,此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之前她倒是嘱咐永明哥,不要让人在惠凤面前说起,可这纸包不住火,到底还是坏事了。 “我要听实话!”王惠凤猛地站起来,因为太过激动愤怒,全身都在发抖,“你说,是不是石世龙把我父亲杀死的,是不是?” 今晨她因为要见乔属,难免紧张羞涩,即去花园走走,散散心,谁想正听到几名侍卫在聊天,说到了自己父亲。 她心中难过,才欲走开,谁料竟听到他们说,是石勒下令,将父亲等几人困在一间屋里,再推倒墙,将他们全都活埋了! 这件事刘曜一定会告诉姐姐,姐姐却隐瞒了她,分明就是不想她找石勒报仇——因石勒是刘曜的结拜兄弟! “惠凤,你听我解释,其实……” “你果然在骗我!”王惠凤气苦,眼泪又流了下来,“你早就知道,却瞒着我,是不想我替父亲报仇是不是?姐姐,你太自私了,为了维护石世龙,竟瞒着我,不让我报杀父之仇,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 羊献容怕的就是这样,又是愧疚,又是担心,极力安抚她,“惠凤,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石大哥也不是故意要杀你父亲,他们只是各为其主……” “所以我父亲死也白死吗!”王惠凤厉声叫,“你说的对,大家各为其主,石世龙杀了我父亲,在他看来天经地义,可你不该瞒着我,还要把我嫁给中山王的下属,你这是在污辱我吗?” “我没有!”羊献容没想到,她对自己误会竟这样深,登时慌了,“惠凤,你相信我,我是真心为你好!你如今孤苦无依,我哪里放心,就是想着能有个人照顾你,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不需要!”王惠凤眼泪狂流,浑身颤抖,“我不需要嫁给仇人的手下!石世龙杀了我父亲,我一定会杀了他,替我父亲报仇!” 说罢推开她就往外跑。 “惠凤!”羊献容急急追上她拦住,“你不要冲动!你怎么可能杀得了石大哥!你听我说——” “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王惠凤狠狠甩开她,咬牙切齿地道,“我是不聪明,可我也没有蠢到听仇人的话,嫁给仇人的人!羊献容,咱们之间的姐妹情分,到此为止,你若想阻拦我报仇,那就杀了我!” 羊献容呆了。 她原也想过,王惠凤若是知道实情,肯定会生气,却没想到她竟决绝到如此地步,竟不知如何相劝了。 “容儿,怎么了?”刘曜一脸诧异地出现在她们身后,在他身后是一副不安模样的乔属。 他俩在书房议事,等着王惠凤过去,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刘曜干脆带着乔属过来相见,没想到竟看到两人这样剑拔弩张的,好不奇怪。 羊献容脸色苍白,“永明哥,惠凤她……” “她又不同意了?”刘曜有些遗憾,但也不可能勉强王惠凤,“不同意就不同意吧,何必弄成这样?” 乔属十分失落,嗫嚅着,没出声。 人家不愿意,他能有什么办法。 “不是,她……”羊献容但觉嘴里发苦,当初撒了谎,现在只能自己尝苦果了,“她已经知道石大哥……” 刘曜愣了一下,脸顿时冷下来,“是吗?” “你早就知道,也帮着姐姐瞒我!”王惠凤狠狠盯着他,“石世龙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一定会杀了他,替父亲报仇,想让我嫁给你手下的人,做梦!” 说罢就要跑。 刘曜一个横步,拦下她,冷声道,“你要去哪里?你真的要去杀了二弟?” “为什么不!”王惠凤大叫,“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杀他,天都不容!” “不行,”刘曜森然道,“王衍带兵与我汉国交战,双方各为其主,生死各安天命,二弟杀了他,是他兵败不敌,天经地义,二弟并没有过错。” 第691章已显昏庸 “他没有过错?!”王惠凤怒极反笑,“好好,他没有过错,他杀我父亲是应该的,因为他们各为其主,我无话可说!那王衍是我父亲,他被人所杀,我身为人女,杀仇人替他报仇,也没有过错,你凭什么拦着我?你给我让开!” 羊献容急急劝道,“惠凤,永明哥不是这个意思,你冷静一点,听我慢慢跟你说!” “王姑娘,你不要误会王爷,”乔属这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这样她才没来见自己,而不是因为不愿意,倒没刚才那么难过了,“王爷并没有……” “闭嘴,都闭嘴!”王惠凤此时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猛地拔下头上金钗,对准自己的喉咙,“都给我滚开!否则我就死在这里!” “不要!”羊献容惊见她脖子上已经流了血,吓的不轻,“惠凤,你不要这样,我们、我们都没想伤害你,你、你何苦这样……” “我要你们让开,听到没有!”王惠凤已经状若疯狂,谁的话都听不见,嘶声大叫,“再不让开,我就死,我就死!” “都让开,”刘曜沉声道,“让她走。” 她已认定所有人都在骗她、伤害她,是谁的话都听不进的。 乔属和羊献容只好让开,眼看着她一步一步退到院门口,转身就跑。 然而她也是因心神大乱,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台阶,一脚踏空,整个人就扑了出去,闷哼一声之后,没了动静。 “惠凤!”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间,羊献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飞快跑过去,扶起王惠凤,却吓的尖叫,“啊!” 刘曜和乔属抢过去一看,也是双双变了脸色。 原来方才王惠凤向外跑时,手上的金钗还是指着喉咙的,这一下摔出去,金钗即深深插了进去,她自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震惊而痛苦地瞪大眼睛,发出“咯咯”的声响,鲜血即从她嘴里冒出来,十分恐怖。 她不想死,她还要杀了石勒,为父报仇,不能死…… “这……”乔属都觉得喉咙有些发紧,“王爷,属下……” “你先回去,”刘曜冷静地道,“今日之事,要对外说起,也别再想了。” 不然还能怎样,眼看着王惠凤这样,是活不成了的。 “是。”乔属也只能带着遗憾,匆匆离去。 刘曜叫过一名丫鬟,让她去请胡氏过来,看还能不能救王惠凤一命。 “惠凤,你别死,不要!”羊献容哭个不停,“你怎么就不能听我好好说,我、我不是故意瞒你,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你但凡冷静一点听我说,也不会这样,你……你坚持住,母亲一定会救你的,一定会……” 王惠凤努力张大嘴,想要说什么,然而极度的痛苦之下,她哪还出得了声,剧烈颤了一会,头歪向一边,不动了。 死的可怜,死的不值。 “惠凤!”羊献容随即昏倒。 胡氏匆匆赶来,看到这情景,也只能徒叹奈何。 王惠凤的死,就被说成是“急病”,天灾人祸,没有办法。 她在这里没有亲人,羊献容就以她姐姐的身份,将她安葬,也着实伤心了一阵子。 然而事已至此,也无法可想,只能等时间过去,慢慢忘记了。 —— 司马炽一死,刘聪随即杀害十多名大晋旧臣,彻底绝了他们反叛之心。 司马邺称帝后,长安却仍处在风雨飘摇之中,无人前往救援,没过多久,刘聪即派刘曜与赵染领兵,进攻长安。 几番激战之下,久攻不下,刘聪即令刘曜撤军,再做打算。 刘聪原本将朝政之事,交由刘英处理,靳氏姐妹一时动不得刘娥的皇后之位,即从这一点下手,让人在朝廷内外散播谣言,说是刘殷居心叵测,刘英欲做女皇之类,越传越真。 刘聪虽并不完全相信,但在靳氏姐妹不停的煽风点火之下,也觉得让一个妃子掌握朝政,并不妥当,即命其子刘粲为相国、大单于,慢慢将国事交给他处理,他的权势,甚至比皇太弟刘乂还要大。 当然,刘聪暂时并没有废黜皇太弟的打算,他只是觉得自己辛苦那么多年,也该好好享乐了,故整日沉迷于后宫,极尽奢侈享受,为时人所不齿。 刘英对此虽气愤,但也因不愿授人以柄,而并没有提出异议,刘聪也并未对她怎样,也算是不错了。 看出刘聪不再如往日那样信任刘英,靳准父女皆大为欢喜,一面加紧谋划,抢夺后位,一面培养了一大批谄媚之人,如王沈、宣怀、俞容等人,留在刘聪身边侍候,做他的眼线。 这几人都是巧舌如簧之辈,哄的刘聪非常开心,他因后宫享乐而不上朝,群臣有事不再向刘英禀报,而是向王沈等人禀报,更加荒唐。 而这些人当然都是靳准的心腹,每逢朝臣上报的事,他们都再向靳准禀报,由他决定哪些禀报给刘聪,哪些不禀报,渐渐掌控朝政。 与此同时,靳准更是指使这几人,党同伐异,排挤忠良,提拔小人,弄的朝中渐至奸佞横行,乌烟瘴气,为以后的大乱,埋下了隐患。 “皇上果然非明君,”羊献容得知这些事,丝毫不意外,“他向来心胸狭窄,目光短浅,若非弑兄篡位,如何轮得到他做皇帝。” “你说的是,”刘曜冷笑道,“如今皇上已经偏听偏信,只顾享受,根本不管朝中之事,二弟三弟都上书劝谏,反被他骂,已然失望。” 不止是刘隆刘裕,他和石勒、皇后、左贵嫔,以及陈元达、刘延等朝臣,全都上书刘聪,不要宠信内侍,不要不顾朝政,却完全无用。 当然,他也能想到,像这种折子,靳准肯定是要压下的,皇上未必能看到,就算看到,也不太可能会有什么用。 “皇太弟想必是不会劝的,这样的结果,正合了他的意吧。”羊献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那是当然,不过,”刘曜却没有笑,“士光性子奸诈,见靳准权势渐大,即与他、王沈等人走的极近,相互勾结,恐怕……” “你是说他们会对皇太弟不利?”羊献容一听这话,也笑不出来了。 第692章先废皇后 “这个不无可能,”刘曜压低了些声音,“士光是皇上的儿子,却只被封了河内王,再者五弟被封为皇太弟,也只是皇上安抚人心之举,就算皇上因杀了先皇而心有愧疚,暂时无心动五弟,可士光的心思,却从不简单,他跟皇上宠信的那帮人走的近,难道真的是与他们交好吗?” “不错,”羊献容也敛了笑容,“如此说来,皇太弟的处境果然是极危险的,永明哥,你要好好提醒皇太弟才行。” “我知道,”刘曜的眉皱的极紧,“五弟到底年轻气盛,私底下与人喝酒时,总爱将为单太后报仇之事挂在嘴上,这话传来传去,早晚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敢会轻饶了他。” 前些天还有位朝臣与他说过,士光一次喝多了,在酒楼里就又哭又叫,说要杀了皇上为单太后报仇,现在外面猜测单太后之死真相的议论越来越多,早晚会坏事。 “皇太弟的做法虽不可取,却也情有可原,”羊献容叹气道,“到底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会让人做出不理智的事,像惠凤……” 忽又觉得事情已经过去,再提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让两人心里都不好受,就勉强笑了笑,没接着说。 刘曜也没接这话,“我会提醒五弟小心的。” “嗯。” —— 刘粲此时就在靳准府上,正说起这事呢,“五皇叔也是大胆,居然在外头说这种话!不过这样也好,只要父皇知道他如此大胆,定不会饶了他!” 单太后不管怎么死的,反正落了个好名声,父皇已经够仁慈了,五皇叔居然还直嚷嚷着杀了父皇为她报仇,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死有猫腻吗? “皇上这时候不会动皇太弟的,”靳准一边捋须一边道,“皇上立皇太弟,本就是为了彰显仁慈,若因为外头有些言论,就动皇太弟,岂不是承认单太后死的冤?” “有道理,那咱们怎么办?”刘粲脸上甚至还带着些稚气,就已经如此狠毒,利欲熏心,不得不说,与刘聪对他的教导,是分不开的。 他虽才小小年纪,却已经觉得,男人就该狠,该享受就得享受,所有女人都可以玩,反正他们是匈奴人,又不是汉人,不必遵守那些迂腐的规定,只要不是亲生母亲和亲生姐妹,没有谁是不能动的。 所以,他并不认为父皇宠幸了单太后,有什么不对。 “先不要急,静观其变。” “又是静观其变!”刘粲不满意了,“靳准,你可别忘了曾经答应过本王,会帮本王对付五皇叔,本王才帮你在父皇面前进言,还帮着你两个女儿进宫,王沈那些人,也是本王在父皇面前举荐的,你若不帮本王,本王可全给你说出去!” 靳准陪着笑脸,“王爷急什么!臣既然跟王爷是一条船上的人,就无论如何会帮王爷,背叛王爷,对臣有什么好处?” “你知道就好。”刘粲哼道。 “臣自然是一心一意帮着王爷,只有王爷将来登基,臣才能与有荣焉,”靳准见他缓了脸色,胆子也大起来,“臣要王爷静观其变,并非推托之辞,而是因现在还不是动皇太弟的时候,要知道,中山王以及太保、石勒他们,可都是帮着皇太弟的,咱们必须一击而中,否则必受其累。” “你说的有道理,”刘粲赞同地道,“那要如何才能一击而中?” “王爷您想,太保为何会在朝中如此有权势,他站在皇太弟那边,就有那么多人帮着皇太弟?” 刘粲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因为皇后啊,”靳准见他转不过弯,只好自己说出来,“皇后和刘贵嫔姐妹俩在皇上面前利害,刘老儿脸上就有光,当然敢指手画脚,如果他女儿不是皇后,你看他尾巴还能翘上天?” “哦!”刘粲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先想办法,让父皇废了皇后?” 其实他们已经在对付刘家了,先前让人放出风声,说是刘贵嫔干政之类,父皇也已经将大半的朝政之事都交给自己和几位朝臣,不过对于皇后,父皇还是很宠爱的,暂时没有要废的打算。 “不错,”靳准一脸猥琐,“只有臣的女儿成了皇后,才能更加帮着王爷,揣摩皇上的心思,有些话也比较容易说出口,王爷以为呢?” 刘粲自然知道,他一心想让两个女儿为皇后,也是为了自己,但这倒没什么,谁都想往上爬,只要他好好替自己办事就行了。“如此,那本王会想办法,继续让父皇厌烦皇后与刘贵嫔,你也好好替本王看着五皇叔,有什么情况,立刻向本王禀报。” “是。” 从靳准府上出来,刘粲回了宫。 得知父皇在光极殿东堂饮酒作乐,即前往请安。 却不想不但刘娥刘英在,靳氏姐妹和几名妃嫔都在,刘聪正搂着一名十四、五岁的绝色女子,笑的欢畅。 这女子名叫王湘慧,正是刘聪宠信的内侍王沈的养女,年方十四,在王沈刻意安排之下,被刘聪见到,顿时惊为天人,立刻将之接进宫,立为贵人。 王湘慧年纪虽不大,可一看这作派,就是被王沈给教导过的,殷勤劝酒,巧笑嫣然,比靳氏姐妹还要妖娆。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后。”刘粲进来后行了礼,多看了王湘慧两眼,心道父皇果然会享受,这么年轻美貌的女子,却被父皇给糟蹋了,实在可惜。 “起来吧,坐,”尽管这里都是自己的后妃,刘聪却丝毫不介意,“来来,士光,陪朕喝一杯!” “谢父皇。”刘粲更是随意,“儿臣敬父皇。” 刘聪喝了一杯,兴致更加高昂,“来来,咱们行酒令,输的罚三杯,来来!” 王湘慧咯咯娇笑,“皇上可不许耍赖哟。” “不耍赖,朕若是耍赖,就随你处置,如何?”刘聪淫笑,在她胸前摸了一把。 王湘慧脸上飞红,“皇上别这样……” 刘聪大笑,十分得意。 刘英刘娥姐妹俩坐在一旁,都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皇上如此行事,还有一国之君的胸怀气度吗? 第693章沉迷美色 “击鼓传花”开始,几人笑闹成一团,刘聪更是一边大笑,一边亲吻王湘慧,看那色急的样子,恨不能现在就把她给按倒,行云雨之事。 刘娥脸色越来越难看,待那花传到她手上时,她下意识地狠狠攥住,没有往下传。 鼓声这个时候恰好停了,王湘慧娇笑道,“皇后娘娘输了哟,请。” 刘聪的手都伸进她衣服里,大叫道,“皇后,喝,喝!” “皇上!”刘娥终于忍不住,猛地站起来,脸色苍白,“皇上不可再如此了!” 众人登时都住了声。 因他们都知道刘娥脾性极好,别说是这样当面给刘聪难堪,即使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她也不曾这样声色俱厉过。 “皇后怎么了?”刘聪皱眉,十分不悦,“正玩的高兴呢,皇后可不要扫兴。” “皇上是一国之君,当以百姓社稷为要,岂可每日都这般寻欢作乐?皇上恕臣妾大胆,皇上看看这场景,不觉得有愧吗?”刘娥将那朵花扔在了场中。 非是她故意不给皇上脸面,实在是她数次委婉劝说皇上,皇上不但不加收敛,反而越发变本加厉,像这王湘慧,皇上一说要接进宫,还要立为皇后,数位朝臣就都上书,表示反对,称皇后不可随便乱立。 可皇上却一意孤行,硬是接王湘慧进了宫,不过好在给她留了几分面子,并没有封后,如今为了这个女人,更是日日作乐,完全记忆了自己还是一个皇帝。 王湘慧眼里闪过一抹得意,却赶紧拉了把衣裳,起身跪倒,一副惶恐的模样,“都是妾身的错,皇后娘娘息怒!是妾身见皇上心情不好,才想出这个法子,让皇上高兴高兴,并不是故意要惹娘娘生气,娘娘要生气,就责罚妾身吧,妾身绝无怨言!” 刘娥气白了脸。 这女人年纪不大,心思当真是歹毒,竟故意如此说,表面是在认错,其实是为激起皇上的愤怒,越发对她厌恶,心机真是深啊。 刘聪果然怒容满面,“皇后若是不想留下,只管离开,不要扫了朕的兴!朕是一国之君,想要如何,谁敢多说?” 刘粲都不禁多看了王湘慧两眼,这女人不错,有美色,有脑子,不愧是王沈调教出来的人,可以好好利用。 “皇上!”刘娥好心劝说,却仍被误解,十分痛心,“臣妾是为了皇上着想啊!皇上是汉国之主,怎可只沉迷于美色享受,宠信内侍,军国大事何等重要,皇上怎能——” “皇后娘娘怎么可以教训皇上?”靳月光故意火上浇油,“皇上何时沉迷于美色了?再者王大人等人,都是朝廷重臣,皇上不将国事交与他们,难道要交给刘贵嫔,才是对的?” 刘英怒道,“靳月光,你也来坏我声誉?皇上将国事交与朝臣,自然无可厚非,可王沈等人却只是内侍,有什么资格过问朝政?” 王湘慧顿时红了眼圈,嘤嘤哭泣,“皇上还是让臣妾出宫吧,臣妾自知出身低微,不配服侍皇上,家父只是内侍,不配得到皇上宠信,臣妾不愿背这骂名……” “王湘慧!”刘娥厉声叫。 “够了!”刘聪一把掀翻了桌子,酒菜自是洒了一地,“都给朕滚,滚出去!” 众人都不敢再多说,施礼后退了出去。 “父皇息怒,”刘粲没有走,而是上前将桌子扶起,“皇后不解风情,父皇就挑些称心的女人在身边,何必生这气。” “皇后越来越不像话了!”刘聪余怒未消,“前些日子就唠叨个没完,朕没加理会,是不想让她难堪,不想她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朕下不来台,气死朕了!” 以往觉得皇后很不错,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可是最近却每每触他霉头,可恨。 刘粲趁机道,“皇后想必是觉得后宫无人能压得住她,又有皇祖母向着她,才会如此大胆,若父皇再继续宠信她,只怕……” “你不说母后还好,一说朕就头疼!”刘聪烦躁地道,“朕上次在母后面前埋怨了皇后几句,谁想母后反而劝朕要多听皇后的话,朕差点没气死!” 其实这也就是他虽然生气,却并没有动废掉刘娥皇后之位的原因,他对太后非常孝敬,太后的话,他都会听。 太后很喜欢刘娥,所以他无论怎样生气,也不想动刘娥,惹太后不高兴。 刘粲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不敢劝他忤逆太后,而是道,“皇祖母想必也是不知道皇后越来越不把父皇放在眼里,父皇不若找个机会,让皇祖母知道皇后的做为,皇祖母应该也不会再向着她了吧?” “问题是母后觉得皇后做的对,”刘聪气恨道,“也一起劝朕不要沉迷美色享受,朕就不明白了,朕当上皇帝,如果连享乐和宠幸女人都要被管束,那做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咳……” 大概是气的狠了,他一阵剧烈人咳嗽,差点吐上来,难受的厉害。 “父皇息怒,”刘粲扶住他,“皇祖母想必是被皇后给蛊惑了,父皇可不要让皇后得了意,若不然……” “朕头疼,先睡一会。”刘聪头脑昏昏沉沉,也听不进什么话。 “是,儿臣扶父皇去歇息。”刘粲心中却有了数,看来父皇对皇后,已经厌恶,只是碍于皇祖母,才不愿废后。 既然这样,就好办了,总会有机会的…… “王湘慧,站住。”刘娥在几名嫔妃面前,有绝对的威信,谁都不敢不听她的话。 王湘慧果然乖乖站住,低眉垂目,楚楚可怜,“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收起你这些作派,对本宫没用,”刘娥冷声道,“你给本宫听好了,别在皇上面前搔首弄姿,媚惑皇上,若让本宫知道,你敢乱政,本宫绝不会饶了你!” 靳氏姐妹对视一眼,皇后倒真敢说这话,这岂非是在拐着弯儿骂皇上被美色所迷恋,是个昏君吗? “妾身没有……”王湘慧流下泪来,“皇后娘娘误会妾身了,妾身怎么敢呢,都是皇上怎么吩咐,妾身唯有听从,皇后娘娘明鉴啊……” 第694章后妃乱政 刘娥怒极,“住口!难道皇上还会吩咐你迷惑于他不成?你小小年纪,却不学好,从哪里学来这些献媚使奸的手段,令人不齿!” 王湘慧脸皮再厚,被如此一骂,脸上也是挂不住,红着脸,咬着牙低下了头。 父亲吩咐她,定要好好将皇上迷住,唯有皇上处处听她的,她得到皇后之位,才能出人头地,王家也才能光辉门楣。 故她年纪虽小,但因有着别样目的,故在进宫之前,受到了王沈来历的教导,深知刘聪的心性,如何媚惑他,如何受宠,都是有着万全的准备的。 也难怪她入宫才几天,却已深得刘聪欢心,连靳氏姐妹都被她抢了风头,要不是朝臣们竭力劝阻,她早就成了左皇后了。 靳氏姐妹本来就对她的得宠看不过眼,只不过不想惹刘聪不高兴,才没有表现出来,这会儿见她挨骂,心中自是痛快,也不替她说话,就看好戏呢。 “都给本宫听好了,”刘娥也不独针对她一人,威严的目光一一扫过靳氏姐妹,“皇上国事繁忙,近日更是龙体欠安,你们一个个都给本宫安分点,不要用那些不堪的手段迷惑皇上,该多劝着皇上修身养性,以国事为重,再让本宫看到你们极尽媚惑之能事,休怪本宫,不给任何人脸面!” 她一发怒,几人怎么说也都是害怕的,不敢多言,都应了声。 “退下吧。” “是。” 几人各自退走,王湘慧背对着刘娥露出阴险狠毒的冷笑来:为什么不媚惑皇上呢? 你自个儿没本事,就别限制我们,谁能把皇上留住,是谁的造化,你凭什么管? 走着瞧! 刘英叹了口气,“妹妹将她们全都骂了,并不是什么好事,她们非但不听,还会忌恨上妹妹,万一再使些什么手段,可怎么得了?” 皇上原本是十分宠爱妹妹,可是妹妹正直无私、敢于直言的性子,却渐渐为皇上所不喜,加上妹妹之前生了一名公主,又有外头那些小人破坏她的声誉,妹妹因而也受牵连,如今皇上对妹妹,是越来越冷落了。 如果不是看在太后面子上,恐怕妹妹这皇后,也做不长久。 “我不怕她们使手段,就怕皇上始终看不明白,”刘娥失望至极,苦笑道,“我一心想要皇上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却不料皇上竟只顾享乐,宠信内侍,重用小人,你看看这朝中,乌烟瘴气,这……” 尽管她是皇后,可这宫中人多眼杂的,有些话,她也不好说的太过分。 刘英忿忿道,“可不是吗?皇上之前并不是这样子的,都是靳家和河内王……妹妹,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是不是河内王有心要……你有没有听说过,皇太弟扬言要杀了皇上,为单太后报仇之事?” “听说了,小声些,”刘娥自己也压低了声音,“单太后之死,原本就有些蹊跷,不过皇太弟此举,也着实沉不住气,皇上近来脾气越发暴躁,还曾经骂过皇太弟,恐怕已经动了杀心。” “那怎么办?”刘英对刘乂,印象还是很好的,“这分明就是河内王与靳准他们有意为之,若是再这样下去,皇上定会对皇太弟不利,到时候……” “那又怎样?”刘娥万般无奈,“皇上如今对我是何态度,你也看到了,我说什么话,皇上都听不进,难道要我去皇上面前说,让他不要杀皇太弟吗?” “妹妹说什么呢,这自然是不行的,”刘英无奈道,“我是觉得皇上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撑不住,你看他如今只知饮酒作乐,宠幸妃子,龙体越发不好,太医都说他若再不修身养性,怕是会落下病根,这……” “我也是无法可想啊,上次我向太后说明此事,请太后出面,劝一劝皇上,太后自然是劝了,可皇上表面答应,该怎样还是怎样,这又当如何是好?”刘娥万分头痛。 早知如此,她真不该进这个宫,当这个皇后,还不必为这些事情忧心。 刘英沉默一会,眸光亮了,“妹妹,我觉得想要解决这些问题,根源不在皇上,而在于皇上身边那帮小人,只要将他们都清理出朝堂,让皇上多亲近贤臣,就不会是这般光景。” “不错,”刘娥亦赞成,“如今皇上不理朝政,你又为了避嫌而退开,朝政之事全落在王沈那帮小人手中,除非没有他们,否则皇上永远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找中山王帮忙如何?”刘英仿佛看到了希望般,“他为人正直,忠君爱国,太上皇在世时,对他都诸多称赞,是汉国不可多得的正人君子、贤臣,妹妹就找他,言明利害,请他帮忙清理朝中奸佞,他必会同意。” “他若是同意,那就太好了!”刘娥有些激动,“可我之前听说,他因数次上书劝谏无果,对皇上失望,如今是明哲保身,不问朝中事,他或许不愿呢?” “不问一问怎么知道,”刘英倒是信心满满,“中山王若是知道,妹妹对他信任有加,愿委他以重伤,想必会重新振作,妹妹就请他来,密谈一番,试一试他的态度,再做打算也好。” 此事当然要秘密进行,否则若是被那帮奸佞知道,必将早做打算,甚至会迫害中山王,那就得不偿失了。 “也罢,那就让人稳妥的人去传话,请中山王入宫一叙。”刘娥迅速做了决定。 成与不成,试一试再说。 “知道了。” 很快的,宫中密旨就送到了刘曜手上,他将人送走后,越想越觉得可疑,锁着眉不说话。 “怎么,有何问题吗?”羊献容不解,“是皇上要见你?” “不是皇上,是皇后。”刘曜不解的是,皇后要见他就见吧,为何要这样机密,言明不要被任何人看到,弄的好像做贼一样。 “皇后?”羊献容也十分意外,“皇后私底下要见你?” 她倒不是怀疑皇后跟刘曜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是皇后这样秘密见朝中臣子,是大忌,君臣内外男女皆有别,哪能如此逾矩。 第695章还是被告密了 “是的,”刘曜点头,“所以我才觉得奇怪,皇后不是分不出轻重之人,却要私底下见我,要么是什么人的诡计,要么是有非常重要的事,不能让旁人知道。” “依我看,第二种的可能性比较大,”羊献容冷静分析,“毕竟若有人想害你,也不太可能用皇后的名义,因之前朝廷内外都在传,皇后能掌管后宫,全仗了你与石大哥相助,你们之间是没有隔阂的,旁人也离间不了你们,必定是皇后有要紧事找你,而且我没有猜错的话,皇后定是为了朝政之事。” 刘曜本就处在朝堂,听这话一下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皇后对朝廷失望,又劝不了皇上,所以想让我帮忙?若真是如此,那皇后注定要失望了,因我不知劝了皇上多次,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不管那些折子是不是到了皇上手里,可皇上如今对朝政之事都不再感兴趣,就算他有心整顿朝纲,可没有皇上的信任与支持,一切都只是空谈。 “或许皇后有办法呢?”羊献容反而很乐观,“皇后大气有风度,有仁者胸怀,一直劝皇上做个好皇帝。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朝中事,不过她毕竟身在后宫,就算是有了办法,无人帮忙,也只是空谈,你不若进宫一趟,若皇后当真是要找你商议朝政之事,你便说出你的看法,若然不是,敷衍一下,立刻告退,也就是了。” 刘曜不禁笑道,“家有贤妻,如有一宝,我还不曾说什么,你就替我设想的这样周到,我还能说什么?” 说罢就亲了上去。 羊献容笑红了脸,“好啦,不要夸我了,不怕让人笑话。快点去吧,别让皇后久等。” 刘曜换了衣服,悄悄进了宫。 刘娥早派了人,在偏门等着,确定他是一个人来的,且没有人跟着,这才把他领进去。 然不多时,一名不起眼的宫女从墙后露了露脸,即迅速离去。 “臣见过皇后娘娘。”刘曜进门,见到的的确是刘娥,也就放了心。 看来是他想多了,并没有人要算计他,的确是皇后要见他。 “王爷不必多礼,请坐,”刘娥微微一笑,“如此冒昧请王爷前来,也是情非得已,如有冒昧之处,还请王爷多多海涵。” 刘曜抱拳,“皇后娘娘折煞臣了,娘娘有何吩咐,臣无有不遵。” “王爷忠君爱国,本宫一向敬佩,”刘娥都觉得难以启齿,“如今这朝中是何情形,王爷也知道,本宫真是……不知从何说起。” 刘曜自然知道,更知道刘娥一心改变这种情况,却也只能徒叹奈何,“是,臣明白,可是皇上……娘娘恕臣无能,臣劝不了皇上。” “王爷不必如此,本宫知道,不是王爷的错,”刘娥微微冷笑,“是朝中居心叵测之人太多,皇上身边又都是些小人,皇上才会被蒙蔽。不瞒王爷,皇上近日沉迷酒色,龙体大伤,若再这样下去,恐怕……” “什么?竟有此事?”刘曜吃了一惊,“皇上病的这样严重?” 不怪他会如此吃惊,实在是最近皇上将所有的国事都交给刘粲、王沈他们处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皇上了。 “不错,”刘娥脸上笑容,又变的苦涩,“皇上这样日夜不停,龙体怎可能好?太医说皇上身体亏虚的厉害,昨日还咳了血,需要好生休养,可那王贵人进宫后,皇上几乎夜夜临幸她,这……” 说到此,又觉得与刘曜说这等事不合适,不禁红了脸,尴尬的厉害。 刘曜也有些尴尬,“这……皇上知道自己的龙体如此严重吗?” 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尤其皇上又一心想登基,这才几年呢,总不至于为了享乐,连性命都不要了吧? “知道啊,本宫也劝过他,可他嫌本宫烦,现在对本宫极为冷落,本宫的话,皇上根本就听不进,今日为了王贵人,本宫与皇上又起了冲突,本宫担心若再这样下去,恐怕……”刘娥说着说着,想到不被尊重和依赖,悲从中来,红了眼圈。 刘曜岂会不知刘聪有多混帐,对刘娥这样好的皇后,尚且能厌恶,还有什么好说的? 见刘娥这样伤心,刘曜也不知该说什么,从怀里拿出块雪白的锦帕,起身递过去,“皇后娘娘莫要伤心,总有办法的。” “让王爷见笑了。”刘娥有些尴尬,伸手才要接那锦帕,忽又觉得不妥,忙向外一推,“王爷有心了,本宫没事。” “好一对奸夫淫妇!”刘聪忽地大喝着冲进来,怒容满面,“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刘娥大惊失色,起身就跪,“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怎么会来,外头的人怎么没有通报一声,这下怎么办! 刘曜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也跪了下去,“臣见过皇上。” “混帐!”刘聪气到嘴都歪了,“方才有人向朕禀报,说你二人勾搭成奸,朕还不相信,没成想你们竟真的背地里做出这种事,简直该死!” 刘娥震惊道,“皇上冤枉臣妾了!臣妾怎么会——” 她知道私见刘曜,是有欠妥当,可何来“勾搭成奸”一说? 不用猜了,一定是靳氏姐妹安排了人,到底还是看到中山王进了她这殿里,才向皇上告密,竟说的如此难听? “贱人,你还狡辩!”刘聪上去就给了她一耳光,“事实俱在,朕亲眼看到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刘娥被这一巴掌打倒在地,嘴角流血,耳朵里嗡嗡响,一时说不出话。 “皇上误会,”刘曜冷声道,“臣与皇后绝无半点越礼之处,方才臣也并未对皇后有任何不敬。” “没有越礼?”刘聪阴森森笑,“堂兄以为朕是瞎子吗?方才如果不是朕到来,你们就抱到一处去了吧?还想怎么越礼啊?” “臣并没有,皇后也不是那些不知廉耻的妃嫔,”刘曜毫不客气地骂起靳氏姐妹她们来,“皇后召见臣,全是为皇上着想,是希望臣能多多劝一劝皇上,保重龙体,修身养性——” 第696章太后是救星 “闭嘴!”刘聪怒极喝道,“刘永明,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这样跟朕说话?你凭什么教训朕,啊?朕看你是狗胆包天,忘了自己是谁!” 又一个叫他修身养性的,他到底哪里不修身,哪里不养性了? 当了皇上,居然连宠幸女人,喝喝美酒的自由都没有,他这个皇帝当的,不嫌太委屈吗? 刘娥也真是多事,自己啰嗦个没完,找太后出面,这都罢了,如今居然找上刘永明,到底还将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 “臣不敢,臣绝无轻视皇上之意,皇上明查。”刘曜听他说的如此难听,且毫无悔过之心,失望到极点,反而波澜不惊了。 刘娥也是没想到,请了刘曜来,会为他招来这样大的麻烦,挣扎着起了身,颤声道,“皇上息怒,臣妾与中山王的确没有任何私情,臣妾也是一番好意啊!” “你是好意?”刘聪不屑冷笑,“你与刘永明勾搭一处,还是好意?你如此不知廉耻,败坏朕的声誉,你还是好意?” 刘娥震惊而痛苦,“皇上就这样看臣妾吗?臣妾真的不是……” “够了!”刘聪哪还听得下去,“刘娥,朕真是看错了你!朕那样宠爱你,你却背着朕偷人,有你这样的皇后,是朕的耻辱!来人,将刘娥打入冷宫!” “皇上!”刘曜简直不能相信,刘聪竟如此草率,就要废后,“皇上怎可如此对皇后,皇后一心一意为皇上着想,皇上怎能……” “怎么,你心疼了?”刘聪更加愤怒,哈哈大笑,“你们对彼此,真是情深意重,让朕敬佩啊!刘永明,你真是让朕脸上有光啊!” “臣……” “来人!”刘聪厉声道,“刘永明不知羞耻,以下犯上,与皇后通奸,罪无可恕,罚一百棍!” 刘曜登时脸色铁青。 一百棍? 平常人只要受三十棍,就有可能一命呜呼,身体强壮些的,挨个五十棍,也差不多就没命了,皇上这一张口,就要罚他一百棍,这是要他死无葬身之地啊! “皇上不可!”刘娥大惊失色,“中山王对皇上忠心耿耿,为皇上打江山,功不可没,臣妾与他是清白的,皇上千万不可如此啊!” “好你个贱人!”刘聪咬牙怒骂,“竟还替刘永明求情,是不是非要朕也杀了你?好,朕就让你们死在一处,做一对同命鸳鸯!来人——” “住手!”张氏一边急匆匆进来,一边愤怒斥责,“玄明,你糊涂!” 刘聪愣了一下,赶紧行礼,“儿臣参见母后,母后怎么不好生歇着,到这里来做什么?” 刘娥看到张氏,这才暗暗松一口气,幸亏她方才见皇上到来,情形不对,忙向自己身边的人使了眼色,让其去请太后过来,好在太后来的正是时候,要不然,自己死了不要紧,连累了中山王,她做鬼都不会安心。 “玄明,你、你简直太让哀家失望了!”太后听刘娥身边的人说了今日之事,故对刘聪的反应,相当气愤,“虽说皇后私下召见中山王,的确有失妥当,可他二人却是为了你着想,你竟不分青红皂白,要杀他二人,你是要昏庸到何种地步?” 刘聪不服气地道,“母后怎么也替他们说话?他们这是为自己做出的丑事狡辩呢,儿臣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你、你这孩子!”张氏气的想要打他,可念及他到底是一国之君,也不能让他失了脸面,只能咬着牙骂,“你真是不识好歹!你自己说说,你如今的作派,可还有一国之君的样子吗?整日里饮酒作乐,不问国事,朝中一派乌烟瘴气,皇后是女子,尚且忧国忧民,你难道连她都不如?” “妾身不敢。”刘娥赶紧告罪。 刘聪哼一声,“母后就知道替刘娥说话,她分明就是按捺不住寂寞——” “你糊涂!”张氏狠狠推搡他一下,“皇后岂是这种人!倒是你,你看看你自己,身边有多少妃嫔了,还不知足,酒色伤身,你自己就不知道收敛些?” 刘聪被骂的没面子,但也不敢忤逆张氏,嘀咕着反驳了几句。 “中山王与皇后这次行事也有不妥,当好好反省,”张氏转过脸来,对他二人道,“不过你们是为了皇上着想,并无私心,哀家也不再罚你们,回去之后好好思过,知道吗?” “是,太后。” 刘曜与刘娥都十分感激地向太后谢恩,刘曜即退了出去。 “玄明,你也该收收心了,”张氏苦口婆心地劝,“皇后处处为你着想,连哀家都十分感动,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待她!” “儿臣知道了,母后息怒。”刘聪见她脸色苍白,怕她气出个好歹,尽管不服,但没再与她顶嘴。 张氏见他这般态度,气也消了些,对刘娥道,“皇后虽是一番好意,可今日这种事,也是不妥,日后不可再犯,免得授人以柄,知道吗?” 刘娥惭愧万分,“是,妾身知道,妾身该死。” “也倒没有这样严重,日后注意着些,也就是了。” 张氏安抚了她几句,即与刘聪一道离开。 刘娥松一口气,瞬间瘫坐在椅子上,冷汗出透了全身。 好险,看来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些,必然是有其他妃嫔的眼线在盯着自己,才会有了方才这一出。 以后行事,要万分小心才成。 过不多时,靳氏姐妹就知道了此事的结果,双双不忿。 “又是太后!”靳月光用力一拍桌子,“每到要紧时候,就是她出来捣乱,护着刘娥,死老太婆,怎么就看刘娥那么顺眼!” “说不定是刘娥讨好了太后,”靳月华整理着衣裳,不紧不慢地道,“这次的事不成,刘娥一定会怀疑到我们派了人在监视她,说不定就会对付我们,日后会有麻烦了。” “那怎么办?”靳月光恨恨道,“皇上虽是不喜她,可太后却处处向着她,若她当真查到什么,让太后替她做主,太后可不会跟咱们讲情分。” 靳月华笑的很是诡异,“那就想个办法,彻底解决这桩麻烦,你说好不好?” 第697章不若登高一呼 第二日天才亮,宫女端着盆服侍刘娥洗漱,才一推门进去,就吓的“咣”扔掉盆,边往外跑,边没命地尖叫,“不好啦!不好啦!皇后娘娘悬梁自尽了,快来人哪!” 过不多时,宫中各处,即全都骚动起来。 羊献容听了此事,震惊而悲痛,“什么?皇后自尽?这、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有人害死了皇后,一定是!” “我也觉得是,”卜英娥亦是义愤填膺,“皇后娘娘好好的,干嘛要自尽,这肯定是有人勒死了皇后,再将她吊起来,伪装成她自尽的样子,以往我听说过这种,只要好好查验,一定能查出来的,相公,皇上让人好好查了没有?” 胡氏看了她一眼,倒没想到,她懂的还真多,“是啊,永明,皇上是如何反应的?” “皇上能有什么反应?”刘曜冷笑,“因皇后私下召见我之事,皇上很是愤怒,昨日就要废了皇后,要不是太后出面,还不知会是什么结果,皇后这一死,说不定皇上还觉得,正如了意了。” 这倒不假,因刘娥一直不遗余力地劝刘聪做个好皇帝,早已惹得他厌烦,若不是看太后面子,他应该早就废了刘娥了。 “真是薄情寡义!”羊献容极少骂人,这次却着实忍不住,“皇后如此贤良,却嫁了皇上这样的人,真是不值!那太保呢,就没有替皇后喊冤吗?” “太保无法做任何事,”刘曜叹了一声,“因皇后房中有封遗书,信中说皇后自知做了对不起皇上之事,故一死保名节。” “什么,遗书?”羊献容惊了一下,复又道,“定然是有人伪造的,这样的事并不新鲜,只要仔细查,一定能查到的!” 之前在大晋,贾家诬蔑愍怀太子造反时,就是找人伪造的书信。 “那遗书的笔迹,是皇后的,太保都看不出不对,再者皇上说这是皇宫丑事,严令不准张扬,已命人将皇后安葬。”刘曜愤愤不平地道。 卜英娥意外道,“这就安葬了?什么都还没有查出来,急着安葬做什么?” “当然是掩盖一切了,”羊献容冷笑,“若我料的没错,此事必然跟靳家有关,他们急于让皇上将皇后安葬,就是不愿事情再查下去,若查出真情,他们的阴谋,也就暴露了。” “不错,”刘曜点头,“靳家一向视刘家为眼中钉、肉中刺,一直在破坏皇后与左贵嫔的名声,渐渐掌控朝政,如今皇后一死,靳氏姐妹必然有一个要当上皇后,日后恐怕……” “那怎么办?”卜英娥不太懂朝政之事,却也知道,这绝不是好事,急道,“相公有什么办法阻止吗?若是靳家的人当了皇后,可没人能对抗得了他们了。” “没有办法,”刘曜摇头,“原本还有刘家制衡靳家,可如今皇后死了,左贵嫔自愿出家,太保也上书辞官,皇上如今对我,亦是不除不快,二弟原本与皇上也不亲近,我们还能如何。” 胡氏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了话。 左贵嫔好气节,不愧是皇后的姐姐,太保更是以辞官表示对皇上的失望和抗议,刘家倒了,靳家的确没人可以压制得住了。 然而即使如此,刘聪也没有一丝的难过和愧疚,更不用说性情,反而说刘娥该死,死了他耳根子就清净了,好像刘娥活着的时候,对他造成了多大的痛苦一样。 刘英原本是想替妹妹喊冤的,然而听到他如此说话,彻底失望,这才自请出家,宁愿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不愿再陪在这样的人身边,更不愿意去管大汉国的未来了。 摊上这样的皇帝,即使有十个、一百个刘英刘娥,也不可能改变任何事。 一时间,贤后落的如此下场,刘聪薄情寡义、昏庸无能之名,无人不知,百官中的忠良臣及百姓们无不心寒,更哀叹汉国前景堪忧,真真是浪费了先帝开国时的大好基业了。 “大哥,我上次说的事,你考虑过了没有?”石勒目光炯炯地看着刘曜,“如今外面非议声更大,百姓们对皇上无不失望痛恨,而你一向贤名在外,只要你登高一呼,必将四方响应,你来做这汉国的皇帝,再好不过!” 在刘聪弑兄篡位时,石勒就提议让刘曜杀了刘聪登位,可刘曜当时根本无此想法,断然拒绝。 石勒居然还没有忘了这事儿,如今见刘聪根本不得民心,就又起了心思了。 “二弟,我说过了,不愿做第二个皇上,”刘曜脸色一沉,虽仍是拒绝,但态度已不似先前那样激烈,“不管皇上再怎么不得民心,终究是伯父的儿子,伯父临终前,嘱托我定要好好辅佐新皇,我怎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石勒不以为然,“先皇要大哥辅佐的,是太子刘和,可他被皇上所害,你对先皇的承诺,也就兑现了,你不欠先皇什么,如今皇上不得民心,靳准渐掌朝政,再这样下去,早晚大乱,不若趁着局面还能掌控,一举夺了皇位,岂不是好?” “这……”刘曜犹豫不决,“话虽如此,可我若真的夺了皇位,伯父在天之灵,必然不安。皇上之所以会如此,皆只因身边小人太多,只要尽除小人,皇上会改正的。” “大哥对皇上还抱有期待呢?”石勒嗤之以鼻,“皇上若能改,还会害死了皇后?皇后那等贤良之人,还曾经得皇上宠爱,却仍旧没有好下场,你们一向受皇上猜忌,还能得皇上信任和重用吗?” 刘曜沉默不语。 他是对刘聪失望,甚至是痛恨,可要他此时夺位,他却终究没那么狠心。 “大哥,别犹豫了,起兵吧,”石勒却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我敢保证,你若起兵,必得四方响应,到时候……” “二弟,别说了,我不能,”刘曜忽地下了决心,“皇上一定会改过的,他再怎么样,也不会忤逆太后,咱们多向太后进言,让太后劝劝皇上就是了。这话你千万不要出去说,不然咱们必会大祸临头。” 石勒见他仍是不应,悻悻道,“知道了,我不会出去说的,大哥,你再考虑考虑,如何?” 刘曜胡乱应了一声,很是心烦意乱,不愿多想。 第698章昏君误国 国丧期后,刘聪即立靳月光为上皇后,靳月华为右皇后,王湘慧为左皇后,三后并立,引时人嘲笑不齿,他却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有了个了不起的创举一般。 朝臣们被他如此做为弄的是哭笑不得,上书表示不能立这么多皇后,于礼不合,他却一意孤行,把那些反对厉害的朝臣全都杀了,以至于人人自危,谁都不敢再进言半句。 靳氏姐妹都成了皇后之后,靳准也一跃成为“大司马”,权势滔天,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自然都向他献媚,借着他的声势向上爬,一时贪污贿赂成风,朝中纲纪败坏,完全没有了开国之初的勤俭严明,汉国才传至第二代,就已显亡国之势。 不过即使如此,也没让刘聪放弃攻下长安之心,建元二年,他派刘曜、石勒再攻长安。 各路晋军全都观望不前,给了兄弟二人战机,二人不辱使命,全力攻城,几经交战后,大军攻战长安外城,并将晋朝皇帝司马邺所在的小城牢牢围困,使得城内爆发了饥荒,百姓与士兵们皆苦不堪言。 晋军苦苦支撑了两个月后,终于无法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硬逼着司马邺于十一月十一日打开城门投降,刘曜与石勒大获全胜,押送司马邺至平阳,历史上的西晋,正式灭亡。 然而这位皇帝也没能免了司马炽那般羞辱,刘聪虽然也封他为光禄大夫、怀安侯,却只是为了自己行乐而已。 每逢刘聪外出打猎,司马邺就要穿上戎装,拿着戟在前开道,沿途让百姓随意围观,像是看猴戏一般。 刘聪大宴群臣,即让司马邺斟酒、刷酒具,甚至刘聪出恭时,也让他在旁服侍,总之是极尽羞辱之能事。 不过即使如此,这年轻的皇帝也没能逃脱惨死的下场,刘聪玩够了,尽兴了,即命人将司马邺毒死,一了百了。 司马邺死时,年仅十八岁,谥号“愍帝”。 之后刘聪命刘曜镇守长安,明面儿上说是信任他,由他人镇守,他不放心,其实还不是靳准嫌刘曜在朝中碍事,才鼓动的刘聪将他调离平阳,支到长安罢了。 刘曜对此虽气愤,却也不能不从,羊献容更是劝他,如今朝中不平,他留下反而会有危险,不若先离开,静观其变,必要时候,再做打算。 原本胡氏等人都欲随刘曜一道去长安,不料刘聪却下诏,命刘曜一人前往,说白了,就是留下他的家人做人质,使得他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一来,朝政大权就全掌控在了靳准和刘粲等人手上,刘曜因胡氏等人在平阳,不敢轻举妄动,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刘聪不觉得这是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反而觉得自己的手段十分高明,朝中一片太平,也没有了刘娥刘英整天烦他,太后因为刘家之事,气的病倒在床,一时也无法管束他,他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享乐了。 然他之前身体本就不大好,还没有完全休养过来,如今这一放纵,身体衰败的更厉害,靳准不但不担心,反而暗中授意靳氏姐妹,继续拖着刘聪花天酒地,说白了,就是要早早送刘聪上路罢了。 不出一出,刘聪的身体就完全垮了,不但不能再行房,更是连连咳血,瘦的只剩皮包骨,眼圈乌黑,眼眶深陷,像鬼一样。 御医诊过之后,说刘聪是酒色过度,很难再好起来,太后闻之又怒又心疼,即让后宫妃嫔都不准再侍寝,而是挑了几名行事稳妥的内侍侍候他,后宫这才安宁了些。 这几人倒也尽心照顾,可惜,刘聪病的太厉害,身体一天比一天弱下去,太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是丝毫也没有办法。 靳准与刘粲见时机差不多,即将目标对准了皇太弟刘乂。 “是除掉他的时候了,”刘粲迫不及待地道,“如今父皇已经不行了,刘曜又在长安,石勒一看就是个不出头的,此时不除刘乂,更待何时?” 要是再不快点除掉刘乂,待父皇一驾崩,刘乂就会登基,他岂不是干瞪眼。 “不错,”靳准微笑,“如今朝政大权都在王爷手中,王爷想对付谁就对付谁,汉国早晚是王爷的天下。” 他这样说,还不是在哄着刘粲开心吗,其实这朝政之事,都是要经过他的,刘粲只不过在最后说声同意或者不同意罢了。 靳准让人上报的,全都是对刘粲有利的,刘粲怎可能不同意? “那是当然!”刘粲得意道,“刘乂岂是本王对手!以为本王不知道吗,前年三月间,刘殷老儿就劝他发兵夺权,是他胆小怕事,没有同意,如今再不除他,谁知道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此事不能再拖了,一切按计划行事!” “王爷英明,”靳准非常自然地拍他马屁,“王爷行事一向有试图,早已民让人监视东宫一举一动,刘乂最近一直频频与刘永明通书信,想必也是心存不轨。” “本王一样不会放过刘永明!”刘粲冷笑,连“伯父”都不叫,“不是说外头都在传,父皇昏庸无道,刘永明才是真命天子,早晚位登九五吗?待本王收拾了刘乂,再杀刘永明,本五倒要看看,他是哪辈子的真命天子,哈哈哈!” 靳准笑容奸诈而狠厉,“王爷英明,只要杀了刘乂与刘永明,这天下就是王爷的了!” “哈哈哈——” 刘乂其实一直都知道,刘粲不会善罢甘休,他要的,就是储君之位。 那次手下劝他起兵,他考虑到时机尚未成熟,并未答应,结果反而招来刘粲的猜忌,一直有人监视东宫,他不敢轻举妄动,心情愤怒抑郁,可想而知。 原本是指望着堂哥帮他报仇的,可堂哥一直不停地出征,如今更是被赶出平阳,镇守长安,两人虽也有书信来往,可进出东宫的信,都有人检查,他根本不敢说太多。 最近皇上病重,刘粲与靳准已经开始上下活动,他有预感,自己将大难临头,要再不想办法,恐怕就要性命不保了! 第699章终于还是上当了 “启禀皇太弟,皇上密诏到。”内侍进来禀报,手上是一纸诏令。 “哦?”刘乂皱眉,“皇上密诏?何人送来的?” 刘聪立他为皇太弟,是为了安抚人心,迫不得已,并不是真的想要将皇位传给他,故他被立为皇太弟这几年,皇上根本就没有关心过他,更没有私下里召见过他,也没有将朝政之事托付,怎么可能忽然有密诏到来? 故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故意借皇上之名,下假诏给他,好趁机寻他的错处。 “回皇太弟,是皇上身边的内侍。” “你确定没有认错?” “回皇太弟,奴才绝对没有认错。” 刘乂这才将密诏接过,打开后看了看,不禁脸色大变,“竟有这等事!” 密诏中说,靳准见皇上病重,竟欲逼宫夺位,已带兵入宫,包围了光极殿,要他立刻带手下兵马前往救驾。 如今听命于东宫的,是氐族与羌族,有十多个酋长,一万五千人左右,除在平阳的三千士兵外,其余都驻扎在蒲子。 而这平阳的三千士兵中,只有三百名精锐在宫里,其他的如果要进宫,还需要调动。 内侍不敢多问,唯唯喏喏门在一旁。 “立刻传本宫命令,东宫所有侍卫全都穿甲衣,备兵器,随本宫前往光极殿救驾!” 刘乂很快做了决定。 靳准就算让人包围了光极殿,也绝不可能有太多人,只要他先带人过去,震住场面,再派人去调动另外的两千多人,定能控制局面。 一直以来,都是靳准在操控这一切,只要除掉他,自己的危险就少一大半,再加上有堂哥帮忙,为母后报仇,指日可待。 内侍大吃一惊,“皇太弟,这又是为何?这可是死罪……” 这等于起兵谋反啊,还了得? 刘乂脸色一沉,大声道,“本宫叫你去你就去,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内侍见他变脸,吓的要死,赶紧行礼出去。 半个时辰后,三百侍卫即全部准备就绪,刘聪亦一身战甲,手中长剑一挥,“去光极殿!” “是!” 此时,已经是深夜。 光极殿上一片静悄悄,刘乂带着人悄悄过来,发现一片黑暗,并没有什么异常,心中一沉:难道…… “皇太弟,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谋反!”靳准得意的声音忽然响起。 呼啦啦,不下两千名士兵从四面涌出,火光冲天,将这殿前照的亮如白昼。 明亮的火焰下,靳准与刘粲得意万分的笑脸,格外醒目。 “你们——”刘乂这才意识到上当了,又惊又怒,“那密诏是你们伪造的?” 自己还是太大意了! 知道靳准一直心存不轨,一见那密诏,就立刻信以为真,没有让人多加打探,即带了人来,如今这情形,怎么看都是他要谋反,他岂非百口莫辩? 刘粲微笑反问,“什么密诏,我怎么不知道?五皇叔,明明是你知道父皇病重,担心父皇不把皇位传给你,所以才起兵谋反,逼宫夺位,如今事实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荒唐!”刘乂厉声道,“本宫根本就没有要谋反!本宫确实收到密诏,说是大司马靳准逼宫夺位,带人包围了光极殿,要本宫前来救驾,何来本宫谋反一说?” “是吗,那诏令,拿出来啊,”靳准丝毫不担心的样子,“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诬陷我。” 刘乂将那密诏拿出,哗啦抖开,“密诏在此,可证明本宫并未谋——” 谁料他一句话没说完,刘粲居然猛地蹿过来,将密诏夺过,立刻奔回,将密诏在火上点燃! 他的动作太快,又完全出乎刘乂意料之外,当反应过来时,密诏已经完全燃着,他又惊又怒,扑上去抢,“你这混蛋,你把密诏还回来!” 这是证明他没有谋反的关键证据,怎么能被这么毁了? 靳准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冷笑道,“皇太弟这下还有何话说?根本就没有密诏,明明就是你想要谋反,人证物证俱在,你就认罪吧!” “你、你胡说什么!”刘乂被踹中肚子,疼的直冒冷汗,“什么、什么人证物证,一、一派胡言……” “来人,带上来!”靳准扬手,“就让皇太弟心服口服!” “是!” 刘乂一回头,震惊发现,竟是那氐族与羌族的十多名酋长,个个被五花大绑,且都是鼻青脸肿,有些更是连路都走不了,是被侍卫拖上来的。 毫无疑问,他们都被毒打过了,不是靳准和刘粲做的好事,还能有谁? 刘粲得意大笑,“他们都是你的手下吧,五皇叔?如今他们都已承认,与你共同谋反,待你做了皇帝,就封他们为官,有他们做人证,他们的口供做物证,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既然要对付刘乂,当然要做到狠绝,所以他和靳准提早就抓了这十多个酋长,以严刑逼他们承认,与刘乂共同谋反。 这些人原本也不想这样害刘乂,可实在是受不住酷刑,被迫承认,只求死个痛快,也着实怨不得他们。 刘乂瞬间明白了所有事,目眦欲裂,厉声道,“刘粲,靳准,你们这两个畜牲!你们不得好死,你们父子三人都不得好死,你们会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刘粲不痛不痒地道,“骂吧,尽管骂吧,以后,想骂都没有机会了。” “你——” “来人,拿下!” 侍卫上前,将刘乂拿下,捆绑结实,他自知必死,也没什么好怕折,一直骂个不停。 第二日,刘粲即将此事禀报刘聪,而此时刘聪已经病重,无心其他,命刘粲处理此事。 这正合了刘粲和靳准的意,他们将东宫上下,凡是向着刘乂的人,全都杀掉,又将平常支持刘乂的朝臣十几人,全都杀光,以震慑朝臣。 不只如此,听命于东宫的氐族、羌族士兵一万五千多人,全部被坑杀,靳准与刘粲所做所为,令人发指,罄竹难书。 几天后,刘粲又以刘聪名义下诏,废除刘乂皇太弟身份,改封北海王——为免引起朝臣百姓的激烈抗议,他没有立刻杀刘乂,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 第700章委以重任 不多久,刘粲即授意靳准,秘密杀掉刘乂,终于除掉了这个对手,他连睡觉,也格外安稳了。 几个月后,刘粲被立为皇太子,好歹是如愿以偿了。 —— 哗啦,刘曜掀翻了桌子,怒不可遏,“简直岂有此理!靳准、刘粲竟害死了皇太弟,还要诬陷皇太弟谋反,这分明就是阴谋!” 正是石勒将这消息当面告诉刘曜的,见他气成这样,即道,“是啊,靳准与刘粲欲除皇太弟已久,大哥还在平阳时,他们还有所顾忌,大哥一离开,他们就做出这等事,实在是……皇太弟死的真是冤!” 言下之意是说,刘粲与靳准怕的是刘曜,只要刘曜起兵,他们就一定会畏惧。 刘曜恨声道,“皇上昏庸,太子无德,外戚掌权,汉国当真是没有希望了,要我为刘粲卖命,我宁肯辞官不做!” 石勒大喜,“大哥终于同意了?太好了,太好了!” 年轻时两人就发誓,要联手干出一番事业,算命先生更说他俩都有帝王之相,故他始终相信,自己跟大哥,不会永远听命于人。 只要大哥转过这个弯,肯跟他一起干,这汉国的皇帝,非大哥莫属! 刘曜冷静地道,“二弟,你先不要急,更不要过于张扬,咱们现在要做的,是等待时机。” “我知道,你就放心吧!”石勒高兴地直笑,“我当然分得清轻重!你且安心把长安的兵马都聚起来,我则打探着朝中动静,可以拉拢的都拉拢过来,只要时机一到,咱们就……” 刘曜点点头,“一切小心,还有,我母亲和容儿他们,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大哥只管放心,我定会让人保护好他们。” “多谢,哦,还有,”刘曜总算说到一件高兴事,“你回去后与容儿说,曹统找到了,让他暂且跟在我身边,到时候会跟我一起回去。” 女儿喜欢的,他都会尽力满足她,尽管曹统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却是个正直的少年,女儿跟了他,不会吃亏。 “曹统是何人?”石勒不解。 “以后再跟你解释,你这样与容儿说,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知道了,大哥。” —— 石勒是借公务之便,偷偷去见的刘曜,故不敢多待,很快回了平阳。 面见羊献容之后,他将曹统之事说了,但要与刘曜起兵之事,却并未提及,以免节外生枝。 羊献容和司马欢如得知此事,都十分高兴,女儿终身有了托付,羊献容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然而想到眼下的局势,她却无法真正高兴的起来。 不多时,太后懿旨到,传她进宫,她即换了衣服,入宫而去。 大概是因刘曜镇守长安,太后表示对她的体恤之情,经常召她进宫,嘘寒问暖,叙叙话,对她十分亲切。 之前几次,她一直想问一问皇上的病情,却怕触到太后忌讳,没敢多问。 入宫后,经通传,很快见到太后,羊献容惊讶地发现,太后消瘦的厉害,一脸病容,竟也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太后凤体违和吗?” “唉,哀家恐怕是不成了,”太后一开口说话,就喘的厉害,眼泪更是接着流下来,“玄明一直病着,吃那么多药都不见好,哀家这又急又心痛,饭都吃不下,唉……” “太后宽心,总会好的。”羊献容对刘聪再不喜,对太后却非常敬重,好言相劝。 “好不了了,”太后苦笑,“你也不必说好听的哄哀家,哀家自己的身份,自己知道,这几日越发起不来身,怕是……哀家死倒不要紧,可玄明年纪轻轻,却也……” 眼泪流的更凶,哀伤不已。 羊献容虽没有见到刘聪此时的样子,不过看太后如此伤心绝望,想必是不大好,她都不知该如何劝。 “这是报应,”太后忽然道,“玄明杀了他大哥,夺了皇位,还逼死了单太后,如今我们母子落到这步田地,都是报应,哀家早料到,会有这一天……” 羊献容十分意外,太后居然亲口承认,是皇上逼死了单太后,而且还将这话跟她说,就不怕她说出去吗? “你不必害怕,哀家并无意伤你,”太后见她脸色不好,笑了笑,“哀家就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有些话不说出来,憋在心里不痛快。” “太后恕罪,妾身……” “你是个好的,”太后叹一声,“永明能够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可惜玄明没有这福气,若是……”说罢自己又苦笑,“罢了,不是这个原因,刘娥刘英姐妹俩都是好女子,可惜仍是不能让玄明回头,玄明该当是这样的结果,不怨旁人……” 羊献容暗暗叹息,也可惜了太后这样一个慈母,偏偏就有这样一个儿子,不管太后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什么。 “哀家已经想过了,”太后自己振作了一下,“不管如何,朝政不可只落在大司马之手,哀家已劝的皇上同意,命中山王与石勒共同辅政,你觉得如何?” 羊献容吃了一惊,更多的则是意外,“这……太后真要如此?皇上答应了?” 依皇上对永明哥与石大哥的猜忌,会同意让他二人辅政?莫不是这里头,又有什么阴谋吧? “答应了,”太后又流了泪,“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哀家劝了玄明,他同意依哀家的意思去做,不过如今这局势,你也明白,哀家是想着若你不愿中山王身处险境,那诏令,哀家就不发了……” “妾身惶恐!”羊献容起身就跪了下去,“太后如此 看重拙夫,妾身替拙夫感激不尽,拙夫虽不是太上皇亲子,却一直得太上皇看重栽培,对拙夫恩重如山,太后对拙夫和妾身更是一直照拂,如今这种时候,拙夫定当为太后分忧,岂敢退缩!” 太后甚是欣慰,“快快起来!哀家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定然不会让哀家失望!有你支持中山王,哀家也就放心了!” 若有中山王与石勒辅政,汉国还有些希望,如若不然…… 羊献容起身,暗暗叹息,只怕就算如此,也挽救不了汉国啊…… 第701章这是报应 纱帐飘动的内室,传出阵阵不堪入耳的声音。 地上到处都是男人、女人的衣服、鞋袜,一片凌乱。 “嗯……好人,你真好……”靳月光不停娇喘,说不出的满足。 少顷是男人的声音,“承蒙、承蒙皇后错爱,属下、属下定当尽力服侍好娘娘……” 说罢又是一阵“攻城掠池”,十分卖力。 此人正是宫中侍卫长,生的高大俊美,身体强壮,颇能让靳月光满足,又岂是刘聪那等病弱之人所能比的。 靳月光原本就不是个守妇道之人,在那方面需求十分强烈,刘聪身体好时,尚且不能满足她,更不用说现在,故她早就对宫里的侍卫有兴趣,更是一直在特色最佳人选。 刘聪病倒在床,无法行房,都快一年了,不能宠幸女人,她即再也无法忍受彻夜寂寞,与数名男子私通,最近几天更是与这侍卫长寻欢作乐,如胶似漆,俨然一对恩爱夫妻。 虽说两人行事并不绝对严密,可皇上如今都起不来身了,太后整日以泪洗面,哪还有心思管别的? “知道就好……”靳月光娇笑,“本宫看中你,是你的福气,只要你服侍好本宫,本宫一定不会亏待你。” “是,娘娘……” 谁料他话音才落,就听“通”一声大响,房门被人踹开,跟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什么人!”靳月光立刻掀帐露出一个头,喝斥道,“本宫不是吩咐过,不得来打扰吗,不要命是不是?” 她头发散乱,脸色绯红,眼神更是水汪汪,显然刚刚极尽享受。 然而当看清进来的人时,她哪还顾得上享受,脸色大变,直接从床榻上滚了下来,“皇上饶命!” 她不是吩咐过,让人在外头看着,若是有外人来,就通报一声吗,怎么让皇上给冲进来了? 其实是她哪里知道,是王湘慧为了与她争宠,暗中派了监视她,知道了她所有的秘密,更知道她此刻正与男人交欢,这才偷偷去禀报了刘聪。 刘聪一听靳月光竟然与人偷情,如何能忍,一路到来,谁敢阻拦? 刘聪是给内侍扶着,跌跌撞撞进来的,因为狂怒,他两只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瘦到皮包骨的身体剧烈颤抖,嘴唇哆嗦好一会,才骂出一句,“贱、贱人……” 事实上靳月光行为不检点,他也有耳闻,可他一来病着,二来想着还要多多倚仗靳准,故只提点了她几句,并没有往心里去,谁想她竟真的做出这种事! 侍卫长得知是皇上到来,还不吓到魂飞天外,衣服都没穿,就爬下床榻,跪倒在地,连连叩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皇上息怒,臣妾、臣妾没有啊,”靳月光到了此时,肯定是要保全自己的,臣妾不愿,是、是这人强迫臣妾,臣妾抗拒不得……” “娘娘怎可如此!”侍卫长又惊又怒,“分明是娘娘将属下召了来,要属下服侍,属下若是不从,娘娘就要在皇上诬蔑属下对娘娘非礼,属下不得不应允……” “你胡说,根本没有这回事,你胡说!”靳月光尖叫。 刘聪气到眼前一阵发黑,“够了!你们这对贱货,都去死!” 说罢竟转身拔出侍卫手中的刀,回头就是一刀,将靳月光刺了个对穿! “唔……”靳月光只感到心里剧烈的痛,无法喘息,嘴里疯狂涌出鲜血,她瞪大眼睛看着刘聪,不能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刘聪毫不怜惜地一脚踢开她,拔出刀,同样一刀刺死了侍卫。 宫女内侍们都吓的全身发冷,却连吐都不敢吐。 “贱人,贱人,都去死,都……”刘聪忽地一瞪眼,猛喷出一口鲜血,仰面直直倒了下去。 这一倒下,就再也没能醒来。 麟嘉三年七月癸亥日,刘聪驾崩,共在位九年,谥号“昭武皇帝”,庙号“烈宗”,后葬宣光陵。 当夜,太子刘粲继位,尊靳月华为皇太后,张氏为太皇太后。 然而张氏却在光极殿上,勃然而怒,“岂有此理!靳月光不守妇道,生生气死我儿,靳月华何德何能,被遵为皇太后?应立刻将之逐出宫去!” 自己那儿子是不争气,可靳月光居然做出那等丑事,使得儿子吐血而亡,她这做母亲的,如何能接受得了? 刘粲不以为然,“皇祖母这又何必,气死父皇的是上皇后,关右皇后何事?再说,父皇也杀了上皇后,一命抵一命,扯平了。” 他能除掉刘乂,成为皇太弟,如今又能得以登基,全仗了靳准的支持,怎么可能动靳家的人。 太后气的眼前发黑,“你、你这孽子,竟然帮着靳家人说话!难道你竟忘了,他们是如何害死你父皇的吗?” “皇祖母又糊涂了,”刘粲不耐烦地道,“靳家的人如何害父皇了?若不是靳家人帮着父皇处理朝政,父皇哪有那么多精神气力享受?他们无过,反而有功。” “你……”太后被这不肖孙子气的胸口剧烈疼痛,瞬间就倒了下去。 “皇太后!”身边的人大惊失色,赶紧扶住。 刘粲却只是看了一眼,不痛不痒地道,“来人,扶皇祖母回去歇息,召太医为皇祖母诊治。” 众人见他对太后竟这样不孝,也是寒心,都没有多说。 靳准得意万分,“皇上真是英明。如今皇上登基,朝廷内外全由皇上说了算,皇上再也不用受制于任何人了,哈哈哈!” 刘粲也跟着大笑,“大司马说的对,以后这汉国的一切,全都是朕的了,哈哈哈!” 太后因悲伤过度,又被气的厉害,当晚即病情加重,不几日后过世。 不过,因她始终觉得,儿子弑兄篡位,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早晚会遭报应,故逝去的时候,十分平静安详,非常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然这一切都没能影响到刘粲的好心情,谋划这么久,终于可以享受汉国的一切,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像他父皇一样,极尽享受,绝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 刘聪才死的隔一天晚上,靳月华即被刘粲召到了寝宫内,与之欢好。 第702章他们不死我们就得死 靳月华虽较靳月华持重,没有与其他男人行事,可也并不是个贞洁烈女,再加上靳准早就知会过她,刘粲是一定会临幸她的,她若不想丢了太后的身份,甚至是性命,就不要忤逆他,因靳家的未来,全在她一人身上系着呢。 故靳月华并心中早有准备,刘粲将她召去,二话不说,即撕扯她的衣裳,她半推半就,也就依了他。 其实不止是靳月华,就连王湘慧,也没能逃脱他的魔掌,很快也沦为他的掌中玩物。 王湘慧原本是想除掉靳氏姐妹,自己好在后宫一人坐大,不料竟直接气死了刘聪,靳月华也成了太后,她的算计落了空,只能再寻机会。 此时刘曜仍镇守长安,得知刘聪驾崩,刘粲即位,靳准在朝中独大后,即觉得时机已到,准备起兵,讨伐靳准。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把自己的家人,接出平阳。 “不错,这是最重要的,”石勒终于等到这一天,兴奋莫名,拍着胸膛保证,“咱们一定想办法,把家人接出平阳,再商议起兵之事。” 刘粲才即位,靳准就鼓动他,将石勒也调离平阳,镇守河北,故他这次是从河北秘密过来的,要接家人,就得想办法回平阳,还不能被刘粲与靳准知道,需要好好谋划才行。 “此事不可大意,”刘曜提醒道,“他们也都要平安才行,要不然我们无法起兵。”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趁着皇上才登基,靳准正准备对付朝中大臣,还不能分出心神对付咱们,咱们这就起兵,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石勒摩拳擦掌地道。 “好,”刘曜亦豪情万丈,“我这就整顿人马,待接出咱们的家人,就以讨伐靳准为名起兵!” “就等这一天了!”石勒大笑,“大哥,还有件好事,以前我父亲手下,曾经有个名叫刘皑的汉人,十分有本事,如今占据一方,手下有五六万兵马,今天下不太平,他愿带兵,前来投靠大哥。” 刘曜喜道,“好啊,让他只管来,我们定然会好生接待!” “我已经替大哥答应他了,只要咱们一起兵,他就会跟着起兵响应,有此强助,咱们大事可成!” “好,待到大事可成,咱们定要同享富贵,绝不反目!”刘曜伸出手。 石勒与他紧握,激动万分,“若违此誓——” “天打雷劈!” “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彼此约定好,刘曜与石勒即各自准备,找机会接出家人,好起兵讨伐靳准。 而这时候,靳准也正在加紧劝靳月华,“如今皇上正宠你,只要你开口,皇上必然答应,如今皇上身边,也只有太宰刘景,大司马刘骥,大将军刘逞,太师刘觊,大司徒刘劢这五人与我做对,你帮我除掉他们五人,以后这汉国,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靳月华哼一声,“这朝中之事,我如何能做得了皇上的主,父亲如今掌握大权,皇上也很听父亲的,父亲直接对皇上开口不就行了?” “要是行,我就不找你了,”靳准愤愤道,“皇上到底还是有些主见的,我故意说这几人权势太大,应早早除去,可皇上却说这五人是先皇留给他的,不能杀,我若再说的多了,必然引起皇上疑心,所以只能找你去说。” 他如今权势是大了,可这又怎样?他要的可不仅仅是大司马这个位置,而是皇上。 不,他才不要称皇,他要称“天王”,他是这天下的王,谁也不能忤逆他。 “你说都不行,我说哪行?”靳月华皱眉,“我如今已经背负了不少骂名,你还要让我更加不能出去见人不成?” 她到底是先皇的皇后,如今以太后的身份,却要侍寝于皇上,心中苦闷,可想而知。 再者,姐姐做出那等事,也连累的她脸上无光,如今她都不愿意出殿门,只想清清静静过几天。 靳准不以为然,“旁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你以为你什么都不做,他们就会说你好吗?月华,别傻了,他们越是这样,你才越要得意,让他们只有眼红的份,再说了,这五人一直劝皇上废了你,赐你一死,以保全先皇的名声,你若不除掉他们,死的就是你自己,你甘心吗?” 靳月华吃了一惊,“真有此事?” 她都不愿去惹他们,他们反倒非要她的性命了? “如若不然呢,我何必这样劝你,”靳准假装叹一口气,“若他们能容得下咱们,我亦不愿做绝。” 靳月华冷笑,“既如此,那就别怪哀家对他们心狠了!与其哀家死,不如让他们死!” “这就对了!”靳准大喜,“月华,我做这些,也都是为了你,此事要尽快办妥,啊?” “知道了。”靳月华又想起一事,“话说回来,就算除掉刘景他们,不是还有中山王跟石将军吗,他们两个难道就跟父亲一心了?” “他们我当然也留不得!”靳准凶狠地冷笑,“不过这当然要一步一步来,中山王再厉害,毕竟现在不在平阳,暂时不足为惧,石世龙也一直没有跟我做对,暂且留一留,等到除掉刘景他们,再拉拢中山王跟石世龙,若拉拢不成,就全杀了,一个不留!” 靳月华不置可否,“父亲心中有数就好,中山王骁勇善战,又极会收买人心,不好对付。” “我知道,不过不用担心,他的家人不是都在平阳吗?”靳准狞笑,“暂且先让他们舒服着,若中山王不肯为我所用,我就杀光他的家人,看他敢不敢不听话!” 靳月华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再这么杀下去,汉国还有人吗? 靳准一方面要除刘景等五人,另一方面,也没忘了提拔自家人,没几天就即刘粲的名义下诏,封自己的一个堂弟靳明为车骑将军,另一个堂弟靳康为卫将军,掌控了平阳的军权。 而这一切,刘粲还没有意识到有多危险,仍旧日日寻欢作乐,不亦乐乎。 第703章逃命要紧 事实证明,靳月华还是很得刘粲宠爱的,她不停地在刘粲耳边说刘景等五人的坏话,说他们如何自大,如何恃宠而骄,如何不把刘粲放在眼里之类,刘粲一开始不相信,可时间长了,难免有怀疑。 更重要的是,刘景等五人察觉到靳月华在刘粲面前诋毁他们,即一起上书,要刘粲赐靳月华一死,刘粲还没玩够,自然舍不得,与这五人起了冲突。 靳准父女趁机继续使力,没过多久,刘粲终于信了他们,把刘景等五人全部赐死。 结果就是,朝政大权都落在了靳准一人手里,而汉国的朝廷,也形同虚设。 解决了这五人之后,靳准即把目标对准了刘曜和石勒,要刘粲下诏,让他二人回平阳,其实是要逼他二人交出兵权。 因他二人是刘聪驾崩前下诏封的辅政大臣,地位举足轻重,靳准还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不敢动他们。 刘粲这时候已经完全按靳准的意思行事,即下诏让二人回来。 刘曜和石勒先后接到诏令,就知道靳准对他们动了杀机,两人按照计划,刘曜借口拖延,实则安排人接应,石勒则带军队回平阳,好救自己与刘曜的家人离开。 这时候,胡氏等人已经接到刘曜的密信,让他们准备离开。 “这里的一切,就都不要了吗?”卜英娥万分舍不得,看着什么都想带走。 毕竟住了这么多年,将军府又才有了今日的规模,哪舍得就都扔了呀。 可相公的信上又说,什么都不要带,更不要做出收拾逃命的样子,她想想扔掉所有,就心痛。 羊献容道,“不是不要,是不能要。英娥姐,咱们这是要逃命,不是搬家,当然带的东西越少越好,到时候咱们还得照顾好母亲和几个孩子,若是带的东西多了,岂不累赘?” 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尽管是生死攸关之事,她心中反而很平静。 留下是死,逃反而还有生机,再说永明哥说了,石大哥会带士兵接应他们,不会有事的。 胡氏叹了口气,“容儿说的,咱们这是要逃命去,还管得了这些东西吗?只要活着逃出去了,这些还会再有的。” 司马欢如等几个孩子都知道事情很严重,全都乖乖站在一边,都不吭声。 卜英娥还能说什么呢,“知道了,母亲。” 不要就不要吧,逃命要紧。 原本以为先皇就是个昏庸的,没想到当今皇上更无德,才登基没多久,就把太宰等人全都杀了,简直叫人心寒。 别看相公是当今皇上的堂叔,可皇上可不管这些,靳准和太后只要在他耳边说上几句,还不知道再有多少人要倒霉呢。 “母亲,咱们这几日就一切如常吧,”羊献容动了动身体,“等接应咱们的人一到,母亲就和孩子们先走,我跟英娥姐断后。” “你胡说什么呢,容儿!”卜英娥都急眼了,“你这都七个多月的身孕了,当然是你跟母亲先走,要不然万一有个闪失,那还了得?” 原本刘曜一直镇守长安,先皇驾崩前几个月,太后以其名义下诏,命刘曜与石勒共同辅政。 刘曜即受诏回来一趟,在家住了几天,接着又回了长安。 却不想就是那一次,羊献容竟再次有了身孕,如今已经七个多月了,哪经得起任何闪失。 羊献容摸上肚子,也是着急,“我就说不要这个孩子,如今成了累赘,也真是……” 当初知道又有了身孕,她一点不高兴,只有生气和着急的份。 如今这样不太平,家中一切都需要照顾,母亲年纪大了,几个孩子又都是需要人的时候,更要紧的是永明哥不在身边,她哪有闲心生孩子? 所以她本是想喝一碗打胎药,把孩子打掉的,结果胡氏和卜英娥都坚决反对,说是若没有便罢,既然怀上了,就说明孩子跟刘家有缘,怎么都是一条性命,哪能打掉。 羊献容也是不舍,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可现在怀孕不是时候,既然两人都反对,她也就把孩子留下来了。 结果现在要逃命了,她却挺着七个多月的大肚子,这可怎么办。 胡氏安慰道,“别说这话了,孩子是咱们刘家的根,是一定要留下的,你且放心,永明既然说会安排好,那就无事,到时若真的有事,就算你没有身孕,咱们也未必能够脱险,一切看天意吧。” 卜英娥也赞同胡氏的说法,“就是啊,容儿,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说这个,这不成心吗?你就安心吧,到时候咱们见机行事,一定能够平安逃出去的。” “知道了。” 一家人商议定,即做出什么事都没有样子,但暗地里,卜英娥还是收拾了一些值钱但又比较轻便的东西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几天后的半夜,石勒派来接应的人到了。 他的计划是,他的军队驻扎在城外,先派人把两家人都接出去,如果能成功,大军直接掉头,前往长安与刘曜会合,再起兵,如果不成功,就带军队直接杀进来,把人救走。 反正不管哪一样,他都不可能进宫见刘粲,否则就再也不可能活着回来。 胡氏等人这几天都是和衣而睡,听到约定的暗号后,即悄悄起身,一道出来。 至于其他婢仆,胡氏也是半个时辰前,才告诉他们要离开,给了他们一些钱,让他们各自散去,能不能活命,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容儿,当心。”卜英娥扶着羊献容,胡氏和几名士兵带着孩子们,悄然而去。 为免有太大的动静,他们没有坐马车,而是徒步而行,这样动静小,目标也小。 一行人都是提心吊胆,直到出了城,与石勒会合,才算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伯母!”石勒看到他们都平安,甚是欢喜,“都来了吧?” 胡氏还在哆嗦呢,“都来了,快走吧,对了,你母亲和卜泰他们……” “都在呢,他们都没事,事不宜迟,快走!”石勒即让他们都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命大军立刻回去。 第704章车中产子 他只带了三千士兵到城外来接应,大队人马还在五十里外,要赶过去会合才行。 要不然若是几万人同时到城外来,必然引起很大动静,计划就泄漏了。 车队启动,迅速离开,众人悬着的心,也才放了下去。 谁料没走多远,一名侍卫就匆匆来报,“将军,朝廷军队追来了!” “什么!”石勒吃了一惊,“有多少人?” “大约五、六千人。” 石勒立刻道,“加速前行,快!” 自己这边才三千人,更要紧的他要保护两家的人,容儿还怀着身孕,不可大意,要不然当可放手一搏。 “是。” 靳准其实早就猜到,刘曜和石勒不可能乖乖回来交出兵权,所以一直派人监视着两家的动静呢。 只不过他没想到,刘曜和石勒早就做好将家人救走的打算,所以一时大意,待到侍卫回报,说是刘、石两家人都走光了,他才愤怒莫名,调动人马,前来追赶。 马车忽然剧烈颠簸,羊献容差点摔下来,就知道坏事了,“怎么了?朝廷追来了?” 卜英娥向外看了一眼,惊恐道,“好像是,后面好多人,好多火把!” 不止这些,马蹄声雷鼓,后面的人更是大声呼喊,越追越近,十分吓人。 羊献容也瞬间脸色苍白,“这……这要怎么办?” 她再聪明,可到了这种时候,却什么主意都没有了。 卜英娥也害怕,但还是极力安慰她,“别怕,有石大哥和那些士兵呢,咱们一定会没事的!” “母亲和孩子们呢?”羊献容急急就要下车,“我去看看!” “你别乱动!”卜英娥赶紧按住她,“母亲他们就在后面,咱们没事,他们也没事,你别急。” 此时石勒已经指挥兵马退敌,另有一部分护着两家人急急退去。 为免目标太大,石勒让两家分开走,胡氏他们两辆马车一起,石夫人与卜泰两家的马车一起,分散朝廷大军的注意力。 夜黑如墨,四周也看不清是什么情景,但觉前前后后都是打打杀杀声,马车奔的又快又急,羊献容很快觉得受不了,肚子剧烈疼起来。 可她也知道,此时正是性命攸关时,再痛也咬牙忍着,免得卜英娥担心。 打杀声渐渐近了,马车停停走走,似乎是被包围了,卜英娥掀开车帘往外看,一片刀光剑影,吓的她赶紧又放下车帘,“咱们好像被追上了!容儿,你怎么了!” 刚才她只顾着急了,完全没注意到羊献容,这会儿一看她,虽说光线很暗,却仍能看到她满脸豆大的汗珠,喘息急促,明显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我肚子好……好疼……”羊献容原本不想说,可肚子疼的越发厉害,而且她有种强烈的感觉:孩子要出生了。 “怎么会这样!啊!”卜英娥也是生过孩子的,顿时吓的浑身发冷,“你、你不会是要生了吧?” “好像……是……”羊献容已经疼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且已经感觉到,有热乎乎的东西往下流。 “这、这怎么办!”卜英娥慌了手脚,“我、我不会接生,你等一等,我叫母亲过来帮你!” 好在母亲是大夫,也替容儿接生过,不会有事的。 可容儿怀孕才七个多月啊,这时候就要生,孩子不会有什么事吧? 羊献容紧咬着嘴唇,尽量不出声。 “停车,停车!”卜英娥掀帘大叫,却发现马车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车夫也不见了,周围更是不见半个人影——她俩坐的马车,被冲散了! “英娥姐,我、我不行了……啊!”羊献容痛极大叫,“孩子、孩子要、要……” 卜英娥都顾不上去找,返身又进了马车,已经能闻到浓烈的味道,她咬咬牙,“容儿别怕,我帮你接生!” 说罢将羊献容的衣服退下,惊见孩子的头已经要露出来,她虽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怕的要死,但到了这种时候,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咬着牙为羊献容接生。 “慢一点,别怕,不会有事,没事!”卜英娥与其说是在安慰羊献容,倒不如说是安慰自己。 其实她真不用这样紧张,羊献容这前前后后,不管活着的,还是夭折的,都已经生了四五个孩子了,早就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 什么时候该用力,该怎样用力,完全不用别人教,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孩子太早出生,会有一些不可预知的危险。 所幸没多大会儿,孩子就出生了,哭声果然非常微弱,人也瘦瘦小小,仿佛一碰就碎。 “生了,生了,是个儿子!”卜英娥惊喜万分,“容儿,你又给相公生了个儿子!” 刘曜后来知道羊献容又怀了身孕时,高兴万分,还盼着她能生个女儿呢,因他已经有三个儿子了,谁想又是一个儿子。 “孩子……没事吧……”羊献容筋疲力竭,哑声问。 “还好,就是好小,”卜英娥掂了掂,“也就有义真出生时一半沉,不过好生养着,会好的,我先把他包起来。” 她用牙齿帮孩子咬断脐带,还撕了块衣襟袍起来。 羊献容个样子,也得清洗一下,不能受风才行。 可在这荒郊野外的,哪有水,只能赶紧上车,找个客栈什么的,打理一下。 “对了,母亲他们……”羊献容吃力地整理好衣服,这才想起来,外面好像没有什么动静了。 卜英娥这才露出焦急的表情,“不知道,我刚才出去找母亲给你接生,可外头没有人了,我们跟他们走散了。” “什么?这……”羊献容起了起了身,却因为太过疲惫,又躺了回去,“那、那怎么办?咱们去找他们吧,万一有什么事……” 不过就她这样,如果母亲他们有事,她也救不了他们。 “好,你别急,咱们这就走,你抱着孩子,我去赶车。”卜英娥将孩子放在羊献容身边,坐到了车前。 可她从来没有赶过车,拽着缰绳喊了好一会,马儿也不走。 “快,在那边!” “有辆马车!” 有士兵竟然追了过来。 第705章以命相救 卜英娥大吃一惊,就着火光看了看,是朝廷的军队,她赶紧叫,“容儿,追兵来了,我赶不了马车,咱们快下来跑,快!” 羊献容此时身体再虚弱,可再不跑,就连命都没了,她只能咬着牙抱起孩子,有卜英娥扶着,跌跌撞撞往前跑。 她才生了孩子,血不停地流下,每跑一步,都觉得身上的力气和热度被带走一分,不大会儿就眼前直冒金星,撑不住了。 “快,在那边!” 士兵在后紧追不舍。 所幸天还没有亮,这里又是树木杂草丛生,掩藏了两人的踪迹,不然早被发现了。 “容儿,快点!”卜英娥发觉羊献容越跑越慢,急的都要着起火来,“要被追上来了,快!” “我、我跑不动了……”羊献容腿一软,倒在地上,把孩子往卜英娥怀里塞,“英娥姐,你、你带着孩子快、快跑,别管我了……” “那怎么行!”卜英娥竖起眉来,“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要走一起走!” “不行,我不行……”羊献容急的要哭,“我没有力气,一点、一点也跑不动了,你体力好,带着孩子跑吧,只要、只要孩子没事,我死也无憾了……” 卜英娥咬着嘴唇,也知道羊献容才生了孩子,哪有那么多力气跑,可让她扔下羊献容不管,她也万万做不到。 “英娥姐,快……” “你躲起来,不要出声!”卜英娥把孩子往她怀里一塞,“我去引开他们,一会再来找你,你就藏在这里,不要动啊!” “英娥姐!”羊献容吓的尖叫,“不行,你不能……” “藏好别出声!”卜英娥却极快地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英娥姐!” “在那边!”追捕立刻发现了卜英娥,向着她追过去。 羊献容不敢再出声,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卜英娥没跑多远,就被追兵追上,她吓的本能尖叫,“救命啊!” 谁料她不叫还好,这一叫,士兵们都被激发了杀性,上前就砍。 没砍几刀,卜英娥即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羊献容听她叫了一声,就没了动静,料想她是凶多吉少,一急一心痛,再加上身体着实虚弱,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面前坐着的,正是胡子拉碴,一脸焦急与心痛的刘曜。 “我……”羊献容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沙哑的厉害,几乎出不了声。 “容儿,你终于醒了!”刘曜喜极而泣,“你都昏迷好几天了,一直发高烧,大夫说你要再不醒,只怕就……” 羊献容自从到来,就深深昏迷,一直发高烧说胡话,始终醒不过来,她才生了孩子,就染了这样重的病,是极其危险的,大夫甚至已经让刘曜为她准备后事。 然而刘曜却绝不可能放弃,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几天几夜,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终于还是守到她醒来的这一刻。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羊献容头痛的厉害,只记得当时听到英娥姐惨叫,后来…… “是二弟手下的士兵寻着血迹,找到你和孩子的,要是再晚一步,恐怕……”刘曜心有余悸。 还是二弟告诉他,当时他们跟容儿坐的马车被冲散,当二弟安顿好母亲他们,再与手下兄弟回去接应容儿和卜英娥时,却只发现了她们的马车,不见了她们的人。 幸亏地上有断断续续的血迹,引的他们找过去,最终在草丛中发现了昏迷的容儿和孩子。 没想到容儿竟在马车上生下了他们的孩子,当时的情况一定非常凶险,他却没能守在容儿身边,实在是太对不起容儿了。 “啊!”羊献容忽地惊叫一声,“英娥姐呢,她、她怎么样了!” 刘曜表情一黯,“她……” “不要骗我,快说,她怎么样了!”羊献容拽着他的袖子猛摇。 “容儿,你不要急,英娥她……被害了。”刘曜攥拳恨声道。 尽管他跟卜英娥之间,没有多么深的情意,可这几年她却已经变的很好,不料她竟惨死在敌人刀下,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羊献容怔怔看着他,仿佛不能相信所听到的,没有反应。 “容儿,你不要这样,容儿!”刘曜吓坏了,“不是你的错,你不要……” “是我的错,”羊献容非常平静地点头,“我知道,英娥姐是为了救我,才去引开追兵,她一直觉得欠我的,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救了我,可是我有什么值得她这样做,我有什么资格让她牺牲性命来救我?” 她越是这样平静,刘曜就越害怕,“容儿,真的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胡思乱想,你才生了孩子,不能……” “我不要!”羊献容终于大声哭叫出来,眼泪哗哗地流,声嘶力竭,“我不要英娥姐死!我不要她救我,我不要,我要她活着,我要她回来!” 黎锦站在一旁,也是万分难受和愧疚。 原本她是要保护羊献容的,可却硬是被分派过去,保护胡氏他们,等他们脱了险,她再寻回去时,就已经找不到羊献容和卜英娥的马车。 后来看到羊献容昏倒在草丛中,身边是小小的襁褓时,她好不震惊,没想到主子竟在车中产子,这要是一个不慎,就是一尸两命。 “容儿!” 胡氏匆匆进来,“怎么了这是?容儿,你终于醒了,你身体还虚着,不要这样!” “母亲!”羊献容抓住她的手,哭的厉害,“是我不好,我害死了英娥姐,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骂我吧,我要给英娥姐偿命,我不要一个人活着,我不要……” 胡氏也哭起来,“容儿,不是你的错,不是咱们的错,都是那些朝廷追兵,是他们害死了英娥,不关你的事。你还在月子里,又一直病着,千万不要再哭了,当心落下病根!” “我不要这样,我不要……”羊献容根本听不进去,只是哭,终于哭的昏死过去。 “容儿!”刘曜心疼的要命,对卜英娥的死,也是深深愧疚,一点不比羊献容好过。 第706章势如破竹 胡氏一边擦泪一边骂,“这些个杀千刀的,怎么就不能积点德,要害多少人才甘心!” 刘曜咬牙,“母亲放心,英娥的仇,我一定会报!” 如今家人都平安了,他再也没了顾忌,与二弟起兵,直捣平阳,杀靳准为英娥报仇! “祖母,父亲,母亲,不好了!”司马欢如忽然大叫着跑进来,脸色苍白,“大哥不见了,大哥不见了!” “义真?”胡氏大惊失色,“他今晨不是还在吗,怎么就不见了?” “不知道啊,”司马欢如急的满脸是汗,“我去叫大哥吃饭呢,屋里却没有人,到处都找不到!” 刘曜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义真这孩子一向比较内敛,就算有什么事,也不爱说出来,卜英娥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他哭昏了好几次,该不会一时想不开,就…… “我去找找,”胡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急的不行,“这孩子,可别想不开,万一……呸呸呸,没有的事,我去找找!” 说罢急急跑了出去。 “祖母,我也去!”司马欢如跟着跑了出去。 刘曜虽不放心羊献容,可刘俭若有个什么,他更对不起卜英娥,即让黎锦好生照顾她,也跟着出去找。 找了一大圈,最终在卜英娥坟前,找到了刘俭。 他跪在那里,一直哭,但没有声音,越是这样,反而越让人心疼。 刘曜是第一个找到他的,毕竟“知子莫若父”,看到儿子这样悲伤,他心里,也非常不好受,“义真。” 刘俭回过头来看他,眼泪就没断过,“父亲……母亲她……还让你生气吗?” 刘曜顿时更加愧疚,“义真,我知道你一直怪我,没有好好对待你的母亲,可是我……” “父亲不用解释,我都明白,”刘俭一边哭一边摇头,“是母亲有时候做的太过分,可是……可是母亲也是不想失去父亲,才会做出许多错事,我都明白……” “义真,我……”刘曜发现,自己欠这个儿子很多很多,过去抱住他的头,“我对不起你。” “父亲没有对不起我!”刘俭抱住他的腰,哭的更凶,“是母亲做了很多错事,可她现在也为了救容姨,牺牲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还清了,父亲不要再生母亲的气,也不要把母亲休了,母亲再不好,对父亲都是一心一意的,母亲跟我说过很多次,她后悔以前做过的错事,她生是刘家的人,死是刘家的鬼,父亲就原谅她吧……” 刘曜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英娥一直在努力地做好,她对容儿很好,对母亲也很好,她觉得欠了容儿,就有性命还回去,她是我刘永明的妻子,活着的时候是,死了也是!” “多谢父亲……”刘俭泣不成声,最终哭昏在他怀里。 羊献容经此一病,到底还是落下了病根,身子比以前弱了不少,夏天怕热,冬天怕冷,一年四季都手脚冰凉,做不了重活。 然而即使如此,她到底还是保住了一条命,因为对卜英娥的愧疚,她对刘俭非常好,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甚至都顾不上自己那嗷嗷待哺的孩儿,反而让刘俭过意不去。 孩子取名“刘阐”,因是早产,也十分虚弱,胡氏精心喂养着,慢慢才强壮起来。 与此同时,刘曜与石勒整顿兵马,准备起兵。 却不料靳准得知刘曜与石勒的家人全被接走,知道他俩必然要造反,竟一不做,二不休,带兵冲入皇宫,杀了刘粲,跟着登基,自称“汉天王”,置百官,下诏将所有不服他的朝臣全都杀掉,好不得意。 有些朝臣被杀,还有几名因早听到风声,立刻出逃,去长安投奔刘曜。 刘曜闻之大怒,再无顾忌,立刻起兵,率军直逼平阳。 石勒同时在河北起兵,与之响应。 刘曜军到达赤壁时,正遇上了从平阳逃出的太保呼延晏与太傅朱纪,两人双双劝刘曜即刻称帝。 “现在称帝?”刘曜虽也早有称帝之心,但如今靳氏未灭,是否不太合适。 朱幻道,“王爷不必再有什么顾虑,皇上无德,被靳准所杀,可靳准亦是居心叵测之辈,不足以服众,王爷一向威名在外,令人敬佩,唯有称帝,才可与靳准老贼抗衡,我等都愿追随王爷。” 刘曜还是有些犹豫,“这……”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纪与呼延晏双双拜倒。 所有士兵见状,也都拜了下去,口呼万岁。 刘曜登时豪情万丈,“好!如此朕就带你们杀回平阳,杀靳准,为死去的人报仇!” “皇上万岁!” 刘曜随即称帝,改元“光初”,封石勒为大将军,继续进攻平阳。 石勒得知他称帝,高兴万分,更加斗志满满,加速向平阳进军。 刘、石大军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靳准派出的军队根本就不能抵抗,被打到落花流水,平阳日日告急,他都要疯了。 “把所有刘氏皇族的人,不管男女老小,全都给朕抓起来!”靳准气急败坏大叫,“传命给刘曜,若他一日不降,朕就杀一名刘氏皇族,十日不降,就杀十人,看他能撑到几时!” “是!” “把刘渊、刘聪、刘粲的棺材全都给朕挖出来,鞭尸!” 众人一阵寒战,刘渊死了那么久,尸体早就烂了,还鞭什么尸? 刘聪虽是才死了一个月,可死者为大,怎么能这样? 然而没人敢劝,只能依他的命令行事。 平阳城中,顿时一片大乱。 所有刘氏皇族全部被抓,靳准根本等不到刘曜有回信,就让人大肆屠杀他们,哀嚎不断,血流遍地。 “此事当真?”快到平阳的刘曜听到此事,怒火万丈。 靳准行事竟如此狠辣,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侍卫道,“回皇上,千真万确,不止如此,靳准还让人将光文皇帝、昭武皇帝、灵帝的陵墓全都挖了,还将昭武皇帝与灵帝的尸首斩首,悬尸于城门示众。” “哗啦”,刘曜愤怒至极,掀翻了桌子,“靳准老儿,欺朕族人太甚!朕绝不能饶了他!传令下去,加速行军!” “遵旨!” 第707章投降只有死 靳准此举,彻底激怒了刘曜,他指挥大军连夜行进,最终攻到平阳,兵临城下。 眼看城中再无兵马可以抵挡,且粮草已经断绝,靳准这才彻底慌了,与两个弟弟商议对策。 “大哥,跟刘永明讲和吧,”靳明一上来,就认了输,“刘永明已经称帝,石世龙更是死心塌地追随他,咱们打不过,不如讲和,他在长安,你在平阳,各自称帝,互不干涉,不是很好?” 靳准揪着下巴上的胡碴,“就算我愿意讲和,刘永明肯吗,他可是打着替刘粲报仇的旗号来的。” 刘粲的确是他杀的,这一点已经无可改变。 靳明不屑地道,“刘粲又不是什么明君,不得民心,刘永明对刘粲根本就不满,他杀了那么多忠臣,百姓父对他也是骂不绝口,你杀了他,反而是替天行道,刘永明不过为自己起兵找借口罢了,难道真是为了替刘粲报仇吗?” 靳康看了他一眼,没言语,心中却并不这么想。 刘粲虽说的确杀了很多忠臣,不得民心,可那些忠臣,却都是在大哥鼓动下杀的,归根到底,责任还在大哥身上。 靳准却点了点头,“不错,刘聪父子对刘永明都很是猜忌,他怎可能为他们卖命,既然这样,那就讲和吧。” “是,大哥。” 靳准随即派了使者前往,与刘曜讲和。 刘曜接见了使者,听他说明来意后,冷笑,“讲和?靳准谋害皇上,杀我族人,辱多四弟与侄儿,他现在要讲和?” 靳准所做所为,天理不容,现在讲和,不嫌太晚了? 刘聪刘粲父子的尸首都被斩首,宗庙也被烧毁,这对刘氏皇族来说,是多大的污辱,说讲和就讲和,当刘氏家族没有人了吗? 使者满面尴尬,冷汗如雨,“这……吾王也是不愿百姓遭难,那个……生灵涂炭……” 刘曜讥笑,“如今靳准知道悲天悯人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使者登时哑口无言。 今日这趟差使,他本就是把脑袋别在腰上来的,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可刘曜对靳准多大的恨,人人知道,若刘曜一怒起来,一刀砍了他,也没有人会感到意外。 “也罢,”就在使者觉得,白跑一趟时,刘曜自己却又改了口,“靳准想要讲和也可以,让他退位让权,交出平阳,自缚前来,朕便与他讲和。” “这……”使者面露难色,“吾王……” “你将朕的话带给靳准,废话少说!”刘曜厉声道。 使者哪还敢多说,赶紧说着“是”,急急退出去了。 太保朱纪道,“皇上,臣以为靳准不会是真心讲和,谨防他使诈。” “靳准已走投无路了,”刘曜不屑冷笑,“平阳并没有多少兵马,先前靳准诛杀忠臣,亦民心尽失,他不讲和,就只能等朕攻破平阳,结果还是一样。” “那……”朱纪有些担心,“若是靳准真心讲和,皇上是否会……” “当然不会!”刘曜斩钉截铁般道,“靳准对朕族人犯下滔天罪行,朕不杀他全族,何以面对先人!” 朱纪这才放了心。 要知道靳准就是个小人,且心胸极其狭窄,他与呼延晏都是从平阳逃出来的,若靳准继续为王,难保不会找他们两个算账,到时就麻烦了。 使者一路急奔回去,将刘曜的话转给靳准。 “退位?”靳准大怒,“他刘永明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叫朕退位!他做梦!” 靳明却道,“大哥,你可想清楚,如果你不退位,刘曜就不会退兵,早晚攻破平阳,咱们一样没有好下场。” “那也总好过朕现在退位,由着刘永明宰割!”靳准怒道。 靳康皱眉,“大哥,这怎么会呢,刘永明不是说只要大哥退位,他就不杀咱们?” “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天真!”靳准破口大骂起来,“就算刘永明不计较朕杀了刘粲,可刘氏皇族那么多人,他能不计较吗?要朕退位是假,他其实就是不想费吹灰之力,就杀了朕,为他族人报仇!” 除非是双方互不干涉,各做各的皇帝,否则只要退位,刘曜就不可能放过他,这一点他早就想过了。 靳明与靳康都没了言语,心中却很是愤怒。 早说让你不要急着杀刘氏族人,先看看刘永明是什么态度,你偏生不听,现在成了这样,怨得了谁? “不讲和就不讲和,当朕怕他吗?”靳准怒气哼哼,“大不了决一死战!你们两个速去调度兵马,一定要把平阳给朕守住,就算剩最后一个人,也要守住!” 两人坐着没动,心中同时打起了算计。 大哥当了皇上,只知道杀杀杀,刘永明与石世龙杀过来了,他就知道让他们和手下士兵去送死,自己却安然享乐,这算什么道理? 反正刘永明要的,是大哥的命,关他们什么事,他们为何要把性命赔上? “你们两个听到没有,快去啊!”靳准瞪眼,“刘永明都快杀过来了,你们还不赶紧去,等着他杀上门来吗?到时候你们谁能抵抗?” “大哥,我们都知道抵抗不了刘永明,所以,不能硬来。”靳明表情有点阴森。 “不错,”靳康也点头,与他心意相通,“咱们都不是刘永明的对手,因为他现在就像被激动的兽,要想不被他咬,除非让他息怒。”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乱七八糟!”靳准一时还没有会过意,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没用的,还不去调动人马?” “大哥,只要把你的人头送给刘永明,他就一定会退兵的。”靳明直接说了出来。 靳准愣了一下,继而大怒,“你说什么!靳明,你这畜牲,你居然要杀我向刘永明邀功?你这混蛋,你、你忘了是谁提拔你——” “我没忘啊,可也是大哥把咱们给逼上绝路的,”靳明凶狠地冷笑,“当时我就劝你不要屠杀刘氏皇族,你偏不听,现在怎么样?刘永明杀上门来了,你做缩头乌龟,却让我们去送死,你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第708章平阳城破 “你……”靳准面红耳赤,“你说这些做什么!朕是皇帝,当然不可能以身犯险,你们两个都是朕提拔的,现在有了危险,居然只想着拿朕的人头去向刘永明邀功,你们还是人吗?” “大哥何必说这话,你提拔我们,还不是让我们替你卖命,关键时候,为你去送死的。”靳康狞笑道,“如今刘永明要的是你的人头,我们何必为了你,把命搭上?” “你们……”靳准眼看着两人眼里都泛起了杀机,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大叫道,“来人!来人!” 然而没有人应声。 靳明从腰上拔出一把短刀,逼了过去,“大哥,不要叫了,为了咱们全族人的性命,你只能牺牲一下了。” “你……”靳准吓的脸色发青,拔腿就跑,“来人——” 靳康飞起一脚,把他踢的趴跌在地,叫都叫不出来了。 靳明立刻上前,一刀刺进他后心。 靳准惨叫一声,扭动挣扎一阵,就没了气。 “成了。”靳明丝毫没有害怕或者愧疚,反而很得意,“砍了他的头,连同传国玉玺一起,给刘永明送去。” “好。” 不多时,刘曜即收到了靳准的人头和传国玉玺,不禁仰天长笑,“靳准啊靳准,你也有今天!” 被自己兄弟亲手杀死的感觉,想必是不好受的吧,看靳准这痛苦到极致而扭曲的表情,就知道他死的有多不甘和痛苦。 随后守平阳的士兵打开城门,迎刘曜与石勒大军进城。 刘曜对普通百姓全都不加骚扰,唯独命士兵们捉拿靳氏全族,不管男女老少,全都斩首,以替刘氏皇族报仇。 平阳的百姓以及士兵们见到刘曜如此,皆心甘情愿臣服,追随于他,此战,刘曜石勒大获全胜。 接下来一段时间,休养生息,恢复国力。 一切尘埃落定,原本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儿,可接着发生的事,却让刘曜始料未及,且勃然大怒。 “你说什么?!义真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就不见了,说清楚!” 刘俭也已经二十多岁,早已不是小孩子,行事又一向稳重,故平常并不让刘曜和羊献容操心。 只是自从卜英娥被害之后,他的性子就变了很多,沉默孤僻,有时还容易发怒,司马欢如等几人都很怕他,都离他远远的。 刘曜带兵攻打平阳,他非要跟着,杀靳家人为母亲报仇,刘曜明白他的心情,也觉得他都这样大了,的确应该多多受些历练,不顾羊献容的反对,答应带他一道上战场。 不过,他还是派了几名士兵随着保护刘俭,就怕他冲动起来,什么都不顾。 结果没想到,还是出事了,人都不见了,万一刘俭出了什么事,他如何向死去的卜英娥以及极疼爱刘俭的卜泰交代。 士兵一看他发怒,更加吓的满脸冷汗,“回、回皇上,大皇子说是要亲手杀光靳家的人,为卜皇后报仇,一路上不停冲杀,根本不听属下等劝告,昨日……” “昨日?!”刘曜怒道,“义真昨日就出了事,你们今日才来禀报?” “属下、属下原本以为,大皇子是与皇上在一起,所以……” “荒唐!”刘曜上前一脚,就把他踢倒,“义真有没有在朕身边,你们看不到吗,都是瞎子吗?义真到底去了哪里,说!” 士兵挣扎着爬起来,“属下、属下不知道,昨日攻破平阳后,大皇子就非要亲自去抓靳家的人,属下等就没有再见到他。” “你……”刘曜气的想杀人,但也知道刘俭一心替母报仇,也不是这些士兵能够劝住的,咬牙骂道,“立刻去找,快!找不到义真,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是!”士兵以为必死,好歹是捡回一条命,松一口气,匆匆忙忙出去。 到门口正与石勒撞个正着,赶紧行礼跑出去。 “大哥,出什么事了?”石勒原本兴高采烈,一见刘曜气成这样,赶紧敛了笑容。 总算是劝的大哥同意登基,如今更是攻破平阳,灭了靳氏家族,长安平阳都是他们的了,他能不高兴吗? “义真不见了,朕担心他会出事。”刘曜痛苦地捶了捶额头。 “什么!”石勒也吃了一惊,“不见了?这、这能去哪里,平阳城都被攻破,到处都是咱们的人,义真不会有事的吧?” “朕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刘曜攥拳,“他一心要杀靳家的人,为英娥报仇,这次跟来平阳,一路都是憋着一股火的,朕担心他会因为这样而失去冷静,或许……” “或许什么?” “或许他还没有进平阳,就跟大军走散了,万一落到坏人手里,可怎么办!” 毕竟平阳城并不大,如果刘俭进了平阳,就不会有危险。 可他们从长安到平阳,这一路上跟朝廷大军有过无数次的交战,虽然每次都大胜,但伤亡在所难免,谁知道刘俭是在哪一次的交战中,就已经失踪? “这……应该不会吧,”石勒猜测着,“大哥放心,臣这就派人去找,一定会把大皇子找回来的。” 事已至此,刘曜也只能点点头,希望刘俭吉人自有天相,快点回来。 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尽管派出去找刘俭的人一波又一波,却始终没有他的消息,他就像是从人间消失了一样,无处可寻。 羊献容得知刘俭失踪了,又是急又是心痛,原本就病着的身体,更加承受不住,再度大病了一场,险些撑不过去。 她已经对不起卜英娥,结果连其唯一的骨肉都没能照顾好,对卜英娥的愧疚,又岂是言语所能形容。 刘曜又是担心她,又是担心刘俭,立国之初,又有很多事情要做,也是忙的不可开交,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然而不管两人如何关键,刘俭却始终没有找到,一家人只能期盼上天能够开眼,他早日归来。 —— 光初二年,刘曜迁都长安,命石勒镇守平阳。 接着刘曜下诏,封石勒为太宰、领大将军,以河内二十四郡封他为“赵王”,极尽礼遇。 第709章苦尽甘来 石勒得他如此看重和信任,自然感激万分,暗暗发誓定要守好平阳,绝不让刘曜失望。 六月初五,黄道吉日,行册封皇后之仪。 羊献容休养了一年的时间,身体也好了大半,平时只要不太过劳累,并无大碍。 然那次月子里发烧,受刺激太甚,还是落下了病根,需要长期养着才行。 “母后真好看,”司马欢如站在羊献容身后,为她整理发钗,“母后又被封为皇后了,真好!” 以后不敢说,至少在母后之前,还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在不同的国家被封为后呢。 羊献容少女般羞涩地红了脸,“有什么好看的,母后都成老太婆了!” 算算年纪,她已年逾不惑,眼角也有了皱纹,虽在盛装之下,并看不出来,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二十几年,她都经历了什么,此心早已沧桑。 “才没有呢,母后还是最美的,”司马欢如从后抱住她,“父皇最爱母后了,母后就算真的成老太婆,父皇也还是最爱母后一个。” 羊献容更是红了脸,笑骂道,“你这丫头,越发口没遮拦了,这话也能随便说!” “母后还叫人家丫头呢,人家都二十多了,”司马欢如笑个不停,“这在别人家,早就当娘啦!” 可不是吗,本朝女子成亲都早,十几岁当娘的比比皆是,过了二十岁还没有成亲的,简直就是大笑话。 不过因她早就心有所属,且心上人就在朝中,两人就快成亲了,她才不难受呢。 羊献容敛了笑容,歉疚道,“欢如,都是父皇母后耽误了你,若不然……” 女儿的心事她知道,可世事变幻无常,拖来拖去,竟是拖到了今天。 司马欢如不在意地道,“母后说什么耽误不耽误呢,儿臣与曹大哥这就快要成亲了,只要曹大哥不嫌弃儿臣,儿臣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他敢!”羊献容笑着道,“本宫是问过他的,他说过会一生一世对你好,若他嫌弃你,这门亲事,本宫与你父皇,也是不答应的。” “母后放心吧,曹大哥对儿臣是真心的。”这一点,司马欢如还是能够肯定的,“儿臣倒是有些担心,左贵嫔和右贵嫔她们,会不会给母后找麻烦?” 她所说的,正是刘皑的两个女儿刘芳、刘香凝。 当初刘皑带着手下兵马投奔了刘曜,当然受到他最大的礼遇,封其为卫将军,极为看重。 不止如此,在今年年初,在羊献容撮合下,刘曜更是纳了刘皑的两个女儿为妃,封为左右贵嫔。 除了她们两个外,刘曜也只有几名妃子,故这后宫,平常还是很太平的。 因羊献容一直病着,需要好好休养,平常也不需妃嫔们时时请安,对于她们脾性如何,她并不十分清楚。 羊献容摇了摇头,“无妨,刘将军是朝中重臣,你父皇对他十分看重,两位贵嫔本宫瞧着也都是宁静温婉的,不会有事,你不必担心。” “这还不是母后宽容嘛,”司马欢如也就不再担心,“现在后宫谁不夸赞母后,简直就挑不出一点不是来。” “本宫看就是你在夸,”羊献容忍俊不禁,“你这一夸,旁人还能本宫坏吗?” “才不是呢,母后就是好。”司马欢如洋洋得意,“一个人说好不是好,都说好,那就是好。” “什么好不好?”刘曜走了进来,意气风发,“你们母女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他一身龙袍,头戴王冠,英气逼人。 为君之后,他更显气度,举手投足,颇有帝王风范,每每看到他如此,再想想当年相士说他有帝王之相,羊献容就觉得,一切恍如梦中。 “在说母后好呢。”司马欢如知道他们俩只要在一起,就会亲亲热热,永远也不够似的,即笑着出去。 “这孩子,越大越像个鬼灵精,”刘曜爱怜地说一句,回过头来,叹道,“容儿,你还跟当年一样美!” 曾经多少次梦想着,她成为他的皇后,独一无二的心爱之人,虽是等待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羊献容咯咯笑起来,“你怎么也说这话!你们父女俩真不愧是心意相通!” “欢如方才也说了?所以你是真的美。”刘曜嬉皮笑脸地道。 “皇上稳重一些!”羊献容羞红了脸,忍俊不禁,“皇上都这把年纪了,又已位登九五,怎的还这样笑闹!” 都老夫老妻了,还要说这种话,她都不好意思听。 刘曜“委屈”地道,“容儿是嫌朕老了吗?”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羊献容哭笑不得,“皇上明知道的,臣妾……” “好好,朕知道,朕是与你开玩笑的,你莫急,”刘曜亲亲她的脸,“朕是想让你开开心心的,你若是皱着眉头,朕就要急死了。” 羊献容感动万分,“皇上,臣妾何德何能……” “好了,跟朕还说这个?”刘曜轻笑,“你若觉得感动,不若晚上好好满足朕,嗯?” 羊献容“腾”一下红了脸,“皇上……对了,还没有义真的消息吗?” 这都找了一年了,还是没有消息,这可怎么好。 刘曜摇头,“还没有,不过你不必担心,朕会继续让人找,一定会找到义真的。” 他其实是担心,义真早已不在人世,否则无论如何,都能找到的,就像当初司马欢如一样。 “唉!”羊献容叹口气,心里酸涩的厉害,“义真一定会没事的,只要他能回来,臣妾愿减寿十年。” “不要说这种话!”刘曜赶紧捂住她的嘴,“怎么能让你减寿,要减也是朕减!过往的菩萨听着了,方才容儿的话不算数,如果义真能回来,朕愿减寿十年!” 羊献容眼里都有了泪,“皇上,你不要对臣妾这样好,要不然……要不然臣妾若是有个什么事,皇上一定会难过的。” 不是她故意这么说,让刘曜难受,实在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十分不好,稍微累些就气喘吁吁,头晕眼花,好一会无法静下心来。 第710章二度为后 这是去年落下的病根,大夫说没有药根治,只能慢慢养着,但她觉得,养不好。 刘曜若是多把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她真有个什么,他也省得过于难受。 可他如今这样,对她太过看重,她真担心自己若是死了,他会无法接受。 “容儿,你又胡思乱想!”刘曜最不爱听就是这种话,猛地沉下脸来,“朕早说过定会让他们治好你,你故意说这话气朕是不是?你若真有事,朕也不活了!” “皇上万万不可!”羊献容赶紧告饶,“臣妾以后不说了,皇上千万不可如此,皇上如今是一国之君,身系天下安危,要好好的才成。” “那你也要好好的,别让朕担心。” “知道了。”羊献容还能说什么? 刘曜这才满意地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先出去吧,封后大典,就要开始了。” “好。” 刘曜扶羊献容起了身,两人一道出去。 文武百官早已站立两旁,刘曜领着羊献容,一步一步上了大殿,册封仪正式开始。 冗长的仪式过后,羊献容即正式成为大汉国的第一任皇后,也是她人生当中,第二次被封后。 想想这些年的一切,不禁让她万分感慨,只以为必将孤苦终生,却不想柳暗花明,还有再站在高处的一天。 苦尽苦来,又有心上人相陪,她这一生,再无遗憾了。 仪式过后,刘曜即大宴群臣,羊献容则与朝臣家眷、妃嫔们共饮,以示祝贺。 刘香凝与刘芳坐在羊献容左首,一个穿浅碧色深衣,一个则穿雪青色深衣,都十分清新可人。 刘香凝的年方十八,容貌秀美,举止端庄,看得出来,很有家教。 刘芳今年十六岁,容貌上比刘香凝略逊一些,眼神也很灵动,瞧着比其姐要活泼。 真要说起来,刘芳是刘香的堂妹,而不是亲生妹妹,其父母双亡后,前往投靠刘皑。 因当年到来年纪小,刘家又只刘香凝一个女儿,故两人从小一起长得大,亲密无间,就跟亲生姐妹没有区别,外人说起来时,也只当她俩是同父同母所生呢。 “诸位姐妹不必拘礼,”见众人都是一副绷着的样子,羊献容微笑道,“本宫与诸位已非第一次相见,不过本宫身子欠佳,有些事情或许不能思虑周全,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诸位姐妹多多包涵,请。” 这话说的极为谦逊,众人也都放松下来,纷纷起身,敬羊献容一杯。 “都坐下吧,”羊献容微笑道,“大汉国正值立国之初,百废待兴,还需各位大人鼎力相助,还望在座各位姐妹能够多多体谅,也好生照顾各位大人,本宫替皇上,谢过诸位。” 众人连声称不敢,见她这样和善亲切,对她的好感,亦增了不少。 要知道她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人人尽知她曾经是晋朝皇帝的皇后,如今又成了大汉国的皇后,对她是褒贬不一的。 那些心大的,就说她运气好,苦尽甘来,心胸狭窄的,就说她是不知羞耻,嫁两个夫君,诸如此类,说的不少。 不过他们却都很清楚,刘曜对这个皇后十分宠爱,到了不允许任何人说一点不是的地步,故他们平常就算有些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谁敢当面说出来。 然经过这些日子仅有的几次相处,至少这些妇人都发现,羊献容宽容豁达,毫无架子,温和亲切,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皇后。 刘香凝恭敬地道,“皇后娘娘客气了,妾身等才是不知规矩,若有行差踏错之处,还请娘娘多多教导,妾身等定当改过。” 众妇人皆称是。 羊献容微笑,“香凝妹妹不必说这话,你们都是懂规矩、识礼仪的,从未有过失礼之处,后宫有你们这样识大体的嫔妃,本宫真是省了心,也是皇上的福气。” 刘香凝等人又都惶恐地告了罪。 话说开了,众人也都大大放松,说说笑笑,饮酒用菜,很是欢乐。 羊献容因身体不好,并未多饮,但还是一直陪到宴席散去,已是很给这些人面子。 席散之后,羊献容更是亲自嘱咐士兵们将众命妇们安全送出宫,这才回自己宫里歇息。 刘香凝姐妹俩一道回去,边走边说话。 “姐姐,我瞧着皇后真是八面玲珑,极会做人,难怪皇上会这样宠爱她。”刘芳撇了撇嘴,“皇后倒真是貌美,可毕竟有些年纪了,真不知道皇上究竟喜欢她什么。” 刘香凝警告似地瞪她一眼,“你小声些!这些话也就咱们姐妹私底下说说,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有你受的!” “我就是不服气嘛,”刘芳噘嘴,“你我姐妹又年轻,又不丑,可皇上虽封了我们为妃,却至今没有宠幸我们,你说这算什么?” 刘香凝淡然道,“皇后身体不好,大皇子又至今下落不明,皇上心情能好吗?再说了,皇后方才不是说了吗,大汉国百废待兴,皇上要忙于政务,也没有心思临幸后宫。” “这不过是借口罢了,”刘芳不以为然,“若皇上真无心临幸后宫,为何又夜夜留宿皇后那里?说到底还是皇后把皇上迷的死死的,除了皇后,皇上谁都看不上眼。” “这有什么奇怪,”刘香凝笑了笑,“我听说了,皇上与皇后二十年前就相识,成为夫妻,后来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皇后更是帮了皇上甚多,可以说两人同生死,共患难,这些都是旁人所不及的,皇上又是重情重意之人,怎么可能不对皇后好。” “你倒想的开,”刘芳哼一声,“皇后是陪伴过皇上很久,帮过皇上很多,可也不能只让皇上宠幸她一人吧?那咱们这些人算什么?” “妹妹,你不要总把皇后往坏处想,”刘香凝有点无奈,“皇后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还经常劝皇上对后宫雨露均沾,是皇上无这心思罢了。” “我才不信呢,”刘芳不以为然,“皇上是男人,正值最好的时候,咱们这些人又都是新人,我就不信皇上会不动心,一定是皇后不让皇上临幸咱们,哼!” 第711章皇后快不行了 “你还说这话!”刘香凝吓了一跳,忙四下里看了看,没有人听到,这才放心,埋怨道,“妹妹,我方才说的,你都没有记住是不是?你若再这样口没遮拦,到时吃了亏,别怪我没提醒你!” 刘芳见她生了气,也不敢逆着她说话,但仍是有些不服气的,“我不是没别的事你的话,是觉得皇后娘娘没有你说的那样好,你不要让她给骗了。她若真的这样贤惠,皇上又怎会不宠幸后宫。” “皇后……” “别说皇后常劝着皇上啊,我才不信呢,”刘芳还认了死理了,“皇上对皇后那样宠爱,事事听从皇后,若皇后当真劝了皇上,皇上会不听她的意思,宠幸皇宫?” 刘香凝登时无言以对。 她知道皇后并不是这样的人,皇上不肯宠幸后宫,当真与皇后无关,可妹妹钻了牛角尖,却是一时半会无法想明白的。 “既然进了宫,咱们就得各凭本事,”刘芳眼里闪着算计的光芒,“姐姐也别做好人,眼看着旁人得了皇上恩宠,”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姐姐,我听太医说了,皇后身子极弱,恐怕活不了多久。” 刘香凝大吃一惊,“休得胡说!皇后明明好好的,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 这要被皇上知道,那还了得! “不是闲话,是真的,”刘芳冷笑,“宫中有位太医,是父亲的好友,我亲口问的他,他说皇后去年生下四皇子时,落下了病根,难以痊愈,如今不过是用名贵的药材养着,才会没事,若是一旦有个闪失,恐怕就会……” “这话万万不可对旁人说起,知道吗?”刘香凝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皇后的病原来这样严重,可今日看着皇后面色红润,精神很好,不像是得了重病的样子啊。 “我知道,我也没与旁人说,就与你说。”刘芳小声道,“姐姐,我与你说这些,是想提醒你,不要以为咱们不争,就能够过太平日子,旁人未必不知道皇后身子不行了,可都盯着那顶凤冠呢,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咱们姐妹做皇后,还可彼此照应着,你说呢?” “还是先不要说这些了,”刘香凝心里有些烦乱,“咱们虽说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去,可也不能无事惹事,否则皇上对咱们是不会客气的,不管皇后身子好不好,咱们先守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姐姐!” “听我的!”刘香凝脸色一沉,语气都严厉起来,“皇上很宠爱皇后,不是什么人能够随便动摇的,就算皇后有什么事,咱们也不能出头,先看看再说。” 刘芳悻悻应了一声,也就没再多说。 羊献容回房后,即脱了外衫,躺下歇息。 她的身子虽不如刘芳说的那样严重,不过也确实不宜过度劳累,今日陪着坐了近两个时辰,就腰膝酸软,有些撑不住了。 刘曜到更些时候,才回到寝宫,已经微醉,见羊献容躺着歇息,即坐在床边看她。 羊献容一向浅眠,察觉到有人,即睁开了眼睛,“皇上回来了?” “躺着,”刘曜轻轻按倒她,“跟朕你还客气什么,朕知道今日累着你了,好生歇着吧。” 羊献容笑笑,“皇上不用担心,臣妾还撑得住,皇上喝的有些多了吧,臣妾让他们拿此醒酒汤来。” “朕没事,朕是高兴,”刘曜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柔,“朕一直盼着这一天,能够让你做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让你站在最高处,享受最高的荣耀,朕终于做到了,容儿。” 羊献容眼眶有些湿润,“臣妾知道,皇上是最好的,皇上一定可以做到。” “那是,”刘曜笑的有点傻,“算命先生不是说了吗,朕有帝王之相,容儿你是皇后之相,如今可都应验了,朕是没处再寻那个算命先生,否则一定重重赏他,他算的太准了!” 羊献容忍不住笑,“是啊,算的多准。” 遥想当年的无忧无虑,再看看今日一切,两人都不胜唏嘘。 “对了,容儿,”刘曜想起一事,脸色有些不好,“今日有朝臣问起朕,立太子之事,依你之见当如何?” “立太子?”羊献容皱眉,“义真不是还没有找到吗,如何立太子?” 立太子自然是立嫡立长的好,卜英娥虽已过世,可刘曜早就下诏,追封她为“元悼皇后”,故她所生的刘俭,当然就是刘曜的嫡长子。 “朕知道,朝臣们的意思,是要立义善为太子。”刘曜解释道。 刘熙是他的次子,刘俭不在,朝臣们要他立刘熙为太子,倒也说的过去。 “义善?这怎么行呢?”羊献容立刻反对,“他上面有义真这个哥哥,怎么能立他为太子,这说不过去,不可以。” “可是义真不是一直没有找到吗?”刘曜也知道这很残忍,但还是得说啊,“朝臣们的意思是,早立太子,于国势有益,再说义真可能……还是先立义善为太子,以安民心。” “皇上,这……”羊献容又愧疚万分地落泪,“这太对不起英娥姐跟义真了!不要这样,义真一定会回来的,臣妾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朕也相信,可是朝臣们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刘曜就知道她不会同意,叹息道,“朕明白你心里不好受,可为了大汉国的百姓,还是立义善为太子吧。” 羊献容哽咽道,“臣妾不敢做这罪人,皇上要立义善为太子,臣妾也唯有同意,不过臣妾有个条件。” “你说。”刘曜当然是无有不答应。 “现在立义善为太子,只是权宜之计,待到义真回来,皇上就要将太子之位,还给义真。” “好,朕答应你。”刘曜想也不想地道。 反正都是自己儿子,立谁为太子也一样,而且义真跟义善兄弟之间感情极好,是不会计较的。 “谢皇上。”羊献容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些了。 “好了,别想那么多,睡吧,”刘曜帮她盖了盖被子,“义真会回来的,一定会。” 而他们两个都不知道的是,刘俭不是不想回来,而是不知道,应该回来…… 第712章与父相似的经历 建兴元年愍帝即位时,镇东大将军司马睿为侍中、左丞相,命其率兵赴洛阳勤王。 然司马睿彼时正想在洛阳站稳脚跟,当时刘聪等人又战意正酣,司马睿根本无意北上对敌,将此事交由奋威将军祖逖去办。 建兴五年十二月,愍帝在平阳被毒死,建兴六年三十十日,司马睿即在建康即皇帝位,改元大兴,重建晋廷,史称“东晋”。 而在晋廷重建过程中,王氏兄弟王导、王墩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王墩主管军事征讨,立下许多战功,王导录尚书事,掌机要大政,其子弟下属也都担任要职,被时人传为“王与马,共天下”。 晋廷重建后,却并不思收复国土,而是从上到下,苟且偷安,有意愿北伐者,如凤毛麟角,在这之中,北伐最为积极的,仍是祖逖。 经几番苦战,缺兵少将的祖逖终攻占谯城,在豫州站稳脚跟,一面休整,一面与手下大将桓宣一起,征讨不肯归降的坞堡武装。 一大早,祖茵即蹦蹦跳跳从后院过来,往书楼去。 她是祖逖的幼女,年方十七,正是豆蔻芳华,生的又秀美恬静,十分讨人喜欢。 “茵茵。”许氏从前院过来,正与她走个正着,即把她叫住。 她是祖逖的发妻,淮南太守许柳的姐姐,出身名门,端庄贤淑,在府中上下,颇得赞誉。 “母亲早。”祖茵一边把玩着头发,一边笑着过来,“母亲又要去佛堂念经?” 父亲是武将,将一力主张讨伐匈奴人,想要摧毁他们所建立的大汉国,故要整天上战场,母亲不免时时担心,所以才天天在佛堂念经,希望佛祖可以保佑父亲平安。 “正要过去,你这是要去哪?”许氏看她羞涩地低头,无奈道,“又要去看易真?” 差不多一年前,祖逖大军攻下谯城后,即把家人都接了过来,许氏等人在来谯城的路上,救下了一个受伤的年轻人。 那人头上受了很重的伤,流了很多血,大夫都说要救不过来的,谁想那人命大,居然挺了过来,却因头部受到太大的撞击,以至于不记得从前的事。 许氏原本怕他是坏人,毕竟来历不明,想要让他伤好后就离开,可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却稳重老实,温文尔雅,且谈吐不凡,识文断字,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优雅,一看就是好人家出身。 正巧祖逖爱好读书,虽然才在这里站住脚,却已经让人购买了大量书籍,正缺一个帮他收拾书楼的,见这年轻人颇有些学识,即让他留在书楼帮忙。 他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只模模糊糊叫得,叫易真还是什么,祖逖干脆就以“易真”称呼他。 谁料一来二去的,祖茵居然对易真有了好感,最近更是频频找他,与他说话,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她动了真心了。 许氏虽疼爱这个女儿,却也绝不想把她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故一直提醒她,不要犯错。 “茵茵,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话!”许氏又气又无奈,“易真人虽好,到底来历不明,万一有朝一日他想起从前的事,又有什么不对,你要怎么办?” “能有什么不对呀,”祖茵虽害羞,但仍大着胆子道,“父亲都说了,易真谈吐不俗,一定是好人家出身,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 “这也只是老爷的猜测,谁都说不准啊,”许氏见她还真动了心,更加着急,“再说,看那易真年纪也不小了,家中恐怕早有妻室,你难道还要给人做小不成?” “才没有呢!”祖茵红了脸,“我问过易真了,他说没有妻室。” 许氏气极反笑,“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还能记得家中有没有妻室?茵茵,你就是太天真,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易真没有骗我呀,”祖茵噘起嘴不高兴,“他早跟我说不记得从前的事,但记的很清楚,他没有成过亲,他为什么要骗我?” “他这就是在骗你!”许氏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记得从前的事,就一定不会记得有没有娶过亲,却告诉你没有娶过亲,这就是在欺负你年幼无知,你不能上他的当!” “母亲,我都十七了,哪里还是年幼?”祖茵哭笑不得,“你不要总拿我当小孩子好不好?别人有没有骗我,我分的很清楚,不会上当的!” “你这孩子,你……” “我去书楼了,母亲快去念经吧,阿弥陀佛!”祖茵根本不听她说什么,就跑掉了。 “茵茵!”许氏叫了两声,不见她回头,气的直想骂人。 这丫头怎么就疯魔了,那易真虽是生的唇红齿白,又是个谦谦君子,可到底来路不明,万一哪天真的记起以往,又是个不堪的,可怎么好? 看来这人不能留了,得跟老爷说一声,让他把易真送走才行。 再不济,也不能再让易真留在府上,要不然非出事不可。 祖府的这个书楼并不大,只有上下两层,里面除了一排排的书架和上千本书,并无其他,如果不是爱书之人,待在这里面,定会相当乏味。 坐在窗前正看书的男子十分入神,看的津津有味,仿佛这样看上十年,也不会厌倦一样。 晨光照在他脸上,非常柔和,给人一种静谧之感。 一声叫喊,却打破了这种静谧,“易真!” 男子转头,平静地看向门口,不是刘俭又是谁! 原来当日他在冲杀之中,因为没有对敌经验,很快与自己人被冲散,后更是被敌军追杀,逃出去很远,才勉强摆脱追兵,却因慌不择路,从悬崖上摔下,摔成重伤,这经历与其父刘曜当年,还真是惊人的相似。 后来也是他幸运,被祖家所救,醒来后即记忆了从前,以“易真”的身份留了下来。 不过在休养了这一年后,他头上的伤渐渐好起来,脑子里时常有些凌乱的画面,每每想起,头就疼的厉害,他隐约记得,自己还有很多家人,但就是想不起来,他们在哪里,自己又是谁。 第713章我不是你的良人 “易真,”祖茵推门进来,看到他就先红了脸,“你在呢,怎么不出声,我以为你出去了。” 真没想到世上会有这样安静清秀的男子,她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是武将,相貌也粗犷,而易真却清秀淡雅,仿佛兰花一样,与世无争。 或许是看多了父亲与哥哥这样的男人,再看到易真,她才会有种“惊为天人”之感,会不自禁地被他吸引,即使他不记得从前的事,即使他可能是个坏人,她也完全不去考虑会有何后果了。 刘俭微微一笑,“我能去哪里,不过是看看书,整理一下书楼罢了。” 祖茵走过去,弯腰低头,凑的极近,“什么书这么好看呢?也就是你爱看了,我两个哥哥根本不感兴趣的,整天就知道舞枪弄棒。” 她这一靠近,女儿家的体香即钻进刘俭鼻子里,她生的又极美貌,且对他毫不设防,他不禁一阵脸红心跳,忙起了身,“小姐请坐,我去倒茶。” “不用了,”祖茵拉住他的手,“我在房里刚刚喝过,不渴。” “是。”刘俭但觉握着自己手的这只手柔软无骨,滑腻腻的,更加不自在,赶紧把手抽回,退后两步,“小姐请坐。” 祖茵难掩失落,“易真,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小姐言重了,我没有。”刘俭看她这伤心难过的样子,心里一阵发紧,似乎也感到心里深处,有种难言的悲哀弥漫开来。 到底是什么? 他一定忘记了很重要的事,而且曾经很伤心,好像……是他最最亲近的人? “你有,你就是有!”祖茵更加难受,想到一直被他这样冷落,她又一惯是被宠着长大的,心中有气,大叫起来,“你明明就是不理我,你一直欺负我,你是个坏人!” 刘俭见她哭出来,有些着慌,“小姐误会,我真的没有……” 他虽失去一些记忆,却并不是个傻子,祖茵对他的意思,他明白。 可是,他不能。 他如今只隐隐约约记起一些事情,还不能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如何能回应她? 再说就算他肯,祖将军和夫人也不可能同意的,他还没有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我是不是长的很难看?是不是特别让人讨厌?”祖茵越说越伤心,“你到底讨厌我什么,你说,你说!” 刘俭无法回答,只能沉默。 “你说话呀!”祖茵急了,“究竟是什么原因,你总要给我一句话吧?” 她是女儿家,尚且能不顾羞耻,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已经十分难得,可他却还这样高高在上的,还不是存心气她吗? 刘俭无奈,只好道,“小姐错爱,我实不敢当,我失去记忆……” “我不在乎!”祖茵就知道他要说这个,故抢着道,“不管你是不是能记起来,以前的事又如何,我都不在乎!我相信你是个好人,你一定没有做过坏事!” “小姐取笑了,”刘俭苦笑,“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小姐何以知道?再说,我是匈奴人,小姐却是汉人,这怎么能……” “匈奴人怎么了,汉人怎么了?”祖茵还真不在乎这个,“我知道你是匈奴人啊,你长的跟我们汉人还是不太一样的,可这又怎么了,不都是人吗?” 刘俭暗暗摇头,这大小姐也太天真了,如果汉人与匈奴人没有分别,又何来那么多纠纷和征战。 祖将军如今不就正领兵讨伐大汉国的皇上吗? 话说回来,即使如此,祖家还愿意收留他这个匈奴人,也是难能可贵,他们绝对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他这个匈奴人的。 “这都是借口,对不对?”祖茵咬着嘴唇,“易真,我看你最近神情都不对,你是不是想起一些事了?” 以往只见易真眼神茫然,经常发呆,可最近她发现,他的眼神明显清澈了许多,且有时候会自言自语,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应该是记起一些事了。 刘俭倒也不瞒她,“大小姐说的事,我的确记起一些,但是……极为混乱,以前的事与如今的事,穿插在一起,我都分不清哪些是从前的,哪些是现在的。” 祖茵见他不对自己隐瞒,又高兴起来,“那你记起多少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最要紧的是,有没有妻子。 母亲的话说的有道理,刘俭这个年纪,应该早就娶妻了,不过也没事,就算他娶了妻,让他跟他妻子和离就是了。 “我家里……”刘俭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有父亲母亲吧,还有……” 脑子里有些晃动的影子,忽而这个清晰,忽而那个清晰,他也分不清哪是哪。 “还有谁?”祖茵追问。 “还有……弟弟妹妹……”刘俭抱了抱头,“我记不太清楚,请小姐不要问了……” 头疼的厉害,受不了。 “好好,我不问,你快坐下,别想了,”祖茵吓了一跳,知道他宿疾又犯了,不敢再让他想,“想不起来就算了,顺其自然也好。” 刘俭急促地喘息了一会,才慢慢好起来。 “易真,我真的不在乎的,”祖茵红着脸,小声道,“以前的事你想不起来就算了,也不要去想了,只要你愿意对我好,我……” “小姐,真的不可以,”刘俭知道是自己一直模糊的态度,让她越发误会了,只好把话说绝,“老爷夫人都不会同意,我也高攀不上,小姐定会寻的良缘。” “你——”祖茵难堪又愤怒,更是无比的伤心,大哭起来,“我都这样了,你、你居然还……你欺负我,你这混蛋,你欺负我!” 说罢哭着跑了出去。 刘俭心中也是不忍,追了两步,又生生停下。 让她死心也好,毕竟,他不是她的良人。 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些失落,想着自己是不是拒绝的太生硬,伤了小姐的面子,她不会想不开吧? 应该不会,她有家人,他们会陪伴她,开导的,再说自己对她而言,哪有那样重要,她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很快就不在意了呢? 他就这样坐着,想七想八,不知道过去多久,门被人一脚踢开。 “易真,你这混蛋,你居然敢欺负我妹妹!” 第714章我到底是谁 刘俭抬头,是祖重(音众),祖茵的二哥,长的五大三粗,浓眉大眼,脾气火爆,一动起手来,就非把人揍的断胳膊断腿不可。 不过他对祖茵这个妹妹却相当疼爱,甚至是溺爱,只要是妹妹想要的,他没有不帮她弄到的,谁若欺负了他妹妹,他能把人揍的他亲爹妈都认不出。 刘俭站起身解释,“二少爷,其实我……” 祖重双手揪住他衣领,几乎要把他给提起来,“你还狡辩!茵茵哭着从你这里跑出去的,我问了她多少遍,她都不肯说,一定是你欺负了她,让她不好意思说出口,说,是不是?” 刘俭被勒的都要喘不过气,但仍无半点愧色,沉声道,“二少爷误会了,我真的没有欺负小姐,我一个男儿汉,怎么可能欺负女子,二少爷太看低了我。” 祖重虽是脾气不好,却并不是不讲道理,且一直都知道,刘俭是个安静内敛的人,要说他会欺负妹妹,也确实没太可能,手上松了劲,“那是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刘俭推开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衣领,道,“二少爷也知道,小姐对我有别的意思,可我自知配不上,不敢接受她的心意,她便哭着跑了。” “只是这样?”祖重啼笑皆非,“你不要她,她就哭了?” 妹妹也真是,至于吗? 易真这小子长的是不错,可这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什么力气,跟个娘们儿似的,有什么好? 找男人就得找他和大哥这样的,身体强壮,有本事,能够保护妹妹不让别人欺负,易真这样的,能行吗? 可谁让妹妹喜欢呢,要真是非易真不可,他也只能帮着妹妹,让这小子点头答应了。 “只是这样,我并未欺负小姐。”刘俭坦然道。 “茵茵也真是,除了你,世上没男人了啊,至于哭成那样吗?”祖重大大咧咧道,“刚刚误会你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瞧不上茵茵?她就是被我们给宠坏了,有些脾气,不过心是好的,嫁给你,你也不吃亏。” 刘俭有点吃惊,刚刚还一副要揍死他的样子,怎么转眼就要做月老了?“二少爷取笑了,我身无长物,又记不起自己的身世,如何高攀得上小姐。” “这倒是,”祖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倒忘了你还没记起以前的事,万一你家里有媳妇,不是委屈了茵茵。那算了,不过……” “二哥,不要动手!”祖茵一边叫,一边急急跑进来,“你不要打易真,不是他的错,你——” 刚刚她哭着跑出去,刚好遇上二哥,他一个劲儿追问,可她哪好意思说是让人给拒绝了啊,就回自己房间委屈去。 可这哭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就二哥那火爆脾气,知道她是从易真这儿跑出去的,还不把易真给打趴下啊? 她这才急的跑了来,结果就见二哥跟易真好言好语地说话呢,不禁有点发愣:二哥改性子了? “茵茵,你急什么,我没动手,”祖重咧嘴笑,“我刚问清楚了,易真没欺负你,是他不要你,你才哭的,你这至于吗,又不是嫁不出去。” 祖茵难堪地红了脸,扑过去照着他就打,“你再胡说!你再胡说!我才没有,谁不要我了,你胡说八道!” 祖重不但不还手,更不阻止,只是缩着脖子叫,“不要打脸!不能打脸!好好,我错了,我不说你了,别打了,呜呜……” 刘俭哑然失笑,然而就是这兄妹俩打打闹闹的场面,却让他有种似曾相识感觉,记忆中,好像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事? “大哥,姐姐欺负我,你看看,姐姐给我画的眉!”相貌清秀的小男孩仰起脸,对着自己告状,委屈地要哭。 那双眉被画的如远山长,倒也不难看,就是特别好笑。 “大哥,姐姐说我像女孩子,非要给我抹胭脂,好难看,我是男孩子,呜呜……” “大哥,抱抱……” “大哥……” “大哥……” 刘俭的头又是一阵剧痛,然而很多事情,却更加清晰:他有弟弟妹妹,他能清楚地记起他们的样子来! 他不叫易真,他、他叫…… “茵茵,你真想清楚了,非要嫁给易真?”祖重摸着被打痛的地方,吡牙裂嘴地道,“父亲母亲可不一定会答应啊,易真是匈奴人。” “匈奴人怎么了,我就喜欢!”祖茵喊完,脸又红透了,飞快地看一眼易真,却见他表情有些诡异,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俭听到“易真”两个字,脑子里瞬间如闪电劈过一样,易真,义真!他是义真,刘俭,字义真,他的父亲是…… “易真,你答不答应?”祖重当然以妹妹的意愿为重,“不管你是汉人还是匈奴人,茵茵就喜欢你了,也没办法,我父亲母亲那里,我去说。” “不,”刘俭脑子里此时正乱成一团,真相在一点一点努力地挣出水面,“我不同意。” 过往的一切慢慢变的清晰,而眼前的一切却也在理顺中,他在努力地想,这两者是如何关联到一起的。 “什么?”祖重怒了,又揪住他,“你不同意?茵茵都不计较你的身份和过往,你还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 刘俭甩开他,这兄妹俩的脸在他眼中模糊又清晰,“你们不必多说,我不会同意的,我不可能娶祖家的女儿!” “你小子欠揍!”祖重挥拳就打了过去。 祖家的女儿怎么了,他居然还敢瞧不上,打死作数。 刘俭极快地退了一步,可他正难受着,又怎是祖重的对手,仍旧被一拳打中肩膀,重重摔了出去。 “易真!”祖茵惊恐大叫,愤怒道,“二哥你干什么,不要打了!” 祖重也愣了,大概没想到自己这一拳,居然能把人给打倒。 “易真!易真!”祖茵扶起刘俭,急急叫,“你没事吧,你别害怕,我这就叫人去找大夫,你别害怕!” 刘俭脑子里嗡嗡做响,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第715章彼此敌对 刘俭再醒来的时候,看到祖茵趴在他床边睡着,眼神即变的冷酷锐利。 拜祖重那一拳所赐,他摔倒时正撞到头,再醒来后,脑子已然清醒,不但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也明白了自己如今,身处何地。 他不是易真,而是大汉国皇上的儿子,是皇长子,而祖逖,如今却正率军攻打父皇,换言之,双方是敌对之势。 之前的种种,重新全部记起来,他是为了替母报仇,才非要跟着出战,结果却与父皇失散,流落到了这里,还因为伤到头,一时失去了记忆。 不必说了,父皇母后他们,还不知道有多着急呢,肯定正派人四下找他。 可笑的是,祖茵居然还喜欢他,想要嫁给他,若是被祖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性命都要不保,还说什么娶祖逖的女儿? 当然,他已经不是小孩子,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如果被祖逖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可不会天真地以为,祖逖会派人送他回去。 若祖逖因为他是敌人的儿子而杀了他,反而是比较好的结局,若祖逖卑鄙起来,拿人做筹码,要挟父皇母后,他岂非要成为大汉国的罪人。 不,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好在现在他想起自己是谁了,祖家的人还不知道他是谁,趁着还没有到那地步,他必须尽快离开祖家才行。 看祖茵睡的沉,他悄悄起身出门,趁着没人注意,先走再说。 结果他才出门没多久,祖重就端着碗药过来,他立刻闪身,藏到了屋角。 祖重正小心地护着一碗药过来,没有发现他。 等他进了屋,刘俭立刻出来,往大门口跑去。 屋里,祖重一看床上没人,急了,“茵茵,醒醒!” 祖茵一直担心着刘俭呢,照顾他太久,也是累了,刚睡着就听到有人叫,猛地爬起来,“易真!” “人呢?”祖重把药碗一放,“你不是照顾他吗,人怎么不见了,你睡的倒是香!” 也不怪他急,那会儿也是一时着急,才对刘俭下了重手,结果把人打晕了,还一直昏迷不醒,他太过内疚,才亲自给刘俭熬药。 说到底,刘俭不愿意娶祖茵,也是人各有志,他怎能勉强。 “我、我不知道啊,”祖茵一看人不见了,急的要哭,“刚刚还在的,会不会……是内急?” “我去看看!”祖重赶紧跑了出去。 祖茵虽不方便跟着他去,可也不放心,从屋里出来,急的不知怎么才好。 前院里,刘俭才要到门口,祖逖回来了,手上拿着个纸卷,看到他,表情有点阴沉,“易真,你要去哪?” “见过老爷,”刘俭不动声色地行了一礼,“小人要上街一趟,老爷所用的墨不多了,小人去买些回来。” “不急,”祖逖摆了摆手,“你先跟我进来,我有话问你。” “可是老爷……” “进来。”祖逖脸色一沉,不容他拒绝。 刘俭再急,也不可能违抗他的命令,非走不可,只能先忍耐着,跟他进去。 反正祖家的人还不知道他已经记起所有的事,他就继续装着跟从前一样,再找机会走就是了。 进了前厅,祖逖坐下来,却并没有急着说话。 “易真,原来你在这儿!”祖重兄妹俩一起找过来,看到他在,顿时松了一口气,“你伤还没好呢,怎么不躺着休息,乱跑什么?” “哦?”祖逖抬头看刘俭,“你受了伤?什么时候的事,伤的如何?” 刘俭恭敬地道,“谢老爷关心,就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易真,你不用向着二哥说话!”祖茵愤怒地瞪了祖重一眼,“父亲,你不知道,是祖重把易真打伤了!” 祖重面红耳赤,想要反驳,却没个言语。 本来就是他把人打伤的,虽然他是为了妹妹,可这动手终究是他不对。 “祖重,真的是你?”祖逖并没有生气或者兴师问罪的意思,脸色更加阴沉。 莫要看祖重平时大大咧咧,其实最怕父亲,闻言垂头,老老实实承认,“是的,父亲,我也不是有意,就一时气愤,所以……” “因何事气愤?” “易真不肯娶茵茵,所以……” “二哥,你不要乱说!”祖茵登时又气又羞,恨不能捂他嘴。 “因为这个?”祖逖看一眼刘俭,“你因何拒绝?” 祖茵听这话大喜,难道父亲竟是同意的? 父亲毕竟跟母亲不一样,心胸宽广,并不计较易真的出身,真是太好了! 刘俭也很意外,如果他没记错,祖逖也是反对这门亲事的吧? 以往他没有恢复记忆,自认为来路不明,配不上祖茵,如今记起来了,当然知道自己更不可能跟祖家结为姻亲,怎可能答应? “父亲,我……”祖茵抢着开口。 “你先别说话,”祖逖脸色一沉,“我在问易真。” 虽然被教训,祖茵却以为父亲是在替她做主,心中欢喜,乖乖道,“是,父亲。” “易真,回答我刚才的话。”祖逖冷冷道。 刘俭察觉出有些不大对劲。 以往祖逖对他,虽不是很热情,但一直是很平和的,可现在却明显非常冷淡,且又明显有些愤怒,是怎么回事? 方才祖逖并不知道祖重因为祖茵而将他打伤,就已经是这样的态度,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回老爷,小的身份低微,又一直记不起自己是谁,怎敢耽误了小姐。” 祖茵急急向他使眼色,“易真,你先不要这样说,父亲自有主张。” 心中暗道你怎的这样不会看眉眼高低,难道没有看出来,父亲是有意要成全我们吗? 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再这么谦逊了嘛,父亲最喜欢的,是勇猛果敢有担当的男子。 刘俭抿紧了唇,没答他的话。 凭直觉他也知道,祖逖根本没想过要成全他和祖茵。 “易真,你真是这样想的?”祖逖脸色没什么变化,盯着他的眼睛,“只是因为你记不起自己是谁?还是说,你已经记起自己是谁,才拒绝娶茵茵?” 第716章刺探军情 刘俭脸色一变:他知道自己恢复记忆了? 这怎么可能! 自己不过刚刚恢复记忆,祖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还是他猜的? 祖重祖茵兄妹俩不知所为,听祖逖这话,都是相当惊喜的,“真的?易真,你真的记起来了?你、那你……” “易真,你快告诉我,你是谁?”祖茵比任何人都要着急。 因她比任何人都想要知道,易真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看着父亲的态度并不坏,只要易真不是十恶不赦之徒,这桩亲事,应该就能成。 她就是这样的天真。 “是啊,易真,你快说,你记起来了没有,你到底是什么身份?”祖重也很好奇,追着问。 刘俭脸色苍白,然此时此刻,他决不可能承认自己已经记起一切,唯有露出难堪的模样,“我……尚未记起,不知老爷这样问,是何意思?是否想要赶走小人?” “父亲,你竟然是这样的意思?”祖茵急了,“你就盼着易真想起自己是谁,好把他送回去是吧?你太狠心了,你——” “闭嘴!”祖逖一拍桌子,“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祖茵登时吓的缩了缩脖子,不敢放肆。 父亲疼她是疼她,却极重家教,平常他们兄妹几个,是不敢忤逆父亲的。 “父亲,你到底要说什么?”祖重可不像她妹妹,眼里只有易真,他已经看出来,父亲今日,很不对劲。 祖茵噘嘴皱眉,十分不解。 祖逖看向刘俭,“你当真没有想起来?” “老爷恕罪,小人的确是没有记起来,不过,”刘俭做出要被抛弃的落寞样子,“小人自知叨扰老爷已久,不宜再这样下去,多谢老爷相救照顾之恩,来日必当报答,小人这就离开。” 说罢对祖逖施了一礼,转身就要走。 “易真谁说让你走了!”祖茵又气又急,赶紧拉住他,“我们没有人不愿你留下呀,是不是有人在乱嚼舌根子,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小姐误会了,没有,”刘俭抽出手来,“是小人知道不可再继续留下去,不然……” “不然什么呀,你不要走!”祖茵挡住他,“是我让你留下的,看别人谁敢说闲话!” “小姐……” “你这么急着要走,并不是因为叨扰我们,而是急着回去见你的父皇母后吧,是不是,”祖逖冷笑,“刘俭,刘义真?” 此语一出,众皆沉默。 几人都是因听这话万分震惊,不知如何应对。 “我说的不对吗,”祖逖将那副画像打开,慢慢走到刘俭面前,递到他眼前,“你父皇悬赏万两金,官升三级,要将你找回,对你,可真是疼爱呢。” 刘俭的目光中,饱含了惊喜、痛苦、愧疚与警惕。 父皇母后当然不可能放弃他,肯定一直在找他,可惜他因为一时失去记忆,且极少离开祖府,才没有看到这悬赏告示。 而如今,晋廷与大汉国势不两立,祖逖做为晋廷的大将,一心要灭了大汉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必然要杀了他,怎可能放他走? “父亲,你、你说什么!”祖重好歹回了神,简直不能相信,“易真他怎么可能是……” “自己看!”祖逖将那告示甩在他面前,“这上面就是刘俭,他就是刘曜的长子,居然还骗我们,说他是易真,这分明就是故意留在我们府上,想要刺探军情!” 这就是他最最生气的地方,刚刚在外面,若不是偶然看到有人拿着这画像,开玩笑说若是能替刘曜找到儿子,这辈子吃穿不愁,他也不会知道,原来易真就是刘俭。 难怪了,易真会这样报自己的名字,原来他是刘俭,字义真! “不可能!”祖茵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易真不可能是大汉国皇的儿子,他怎么可能刺探军情,这不可能,不可能!” 事实怎会这样残忍? 易真的真实身份,竟这样叫她无法接受。 不管他是什么人,哪怕犯过什么罪也好,为什么单单就是大汉国皇的儿子,这太残忍了! “是啊,父亲,我也觉得不可能,”祖重见妹妹这样难受,也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就算易真是大汉国皇的儿子,可他之前重伤失去记忆,才会到我们家,他怎么可能是为了刺探军情呢?” “就是啊,父亲,易真他不会的,你、你不要冤枉他……”预感到自己不可能跟易真在一起,祖茵难受地直掉眼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失去记忆?”祖逖冷笑,已不可能再相信刘俭,“他连名字是都是假的,骗我们这么久,难道不能假装失去记忆,好留在府中?” 刘俭脸色虽苍白,却冷冷道,“祖将军误会,我之前的确是因为伤重而失去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否则我定会立刻回去见父皇母后,又怎可能留在祖府。”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相信?”祖逖阴狠地瞪着他,“你父皇对付不了我,就用这样的法子来,太卑鄙了!你既然被我识破,就别想这样离开!” “祖将军,虽说彼此立场不同,但我敬你是个英雄,请你说话客气些,不要污辱我父皇!”刘俭气的脸发白,“我说过我之前的确是失去记忆,是刚刚跟二公子发生冲突,才会恢复,我亦不愿多生事端,才想要离开,我若真要刺探军情,为何不继续留下?” “就是啊,父亲!”祖茵急急替刘俭说话,“你也是刚刚从外面回来,易真并不知道你知道了他的身份,还会拿画他的画像回来,他为何要离开?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你不要冤枉他!” 刘俭看她一眼,自然又感激,又是内疚。 他知道祖茵一直喜欢他,可之前不可能接受她,现在更不可能,他对她的情意,他只能辜负了。 “总之他不能走!来人,把他抓起来!”祖逖不跟他们几个讲道理,就是觉得被算计,被欺骗,愤怒难当。 而且,既然刘俭在他手上,那他当然要好好利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刘俭离开的。 “父亲,你不能这样!”祖茵挡在刘俭身前,急了,“你要把易真怎么样,我不准,我不准!” 第717章这并不是好消息 “祖茵,你让开!”祖逖声色俱厉,“这已经不是你们之间的儿女私情,而是两国之间的事,你掺和什么!” 之前他知道祖茵喜欢刘俭,虽然并不赞成,毕竟刘俭身份不明,会有很多麻烦,却也没有剧烈反对。 可是如今,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了。 “我不要,我不要!”祖茵感到绝望,放声大哭,“你不能杀易真,我不准!” “谢小姐回护之恩,不过,小姐别这样了,”刘俭看她如此,很过意不去,“老爷说的不错,这并非你我二人之事,我担不起小姐的情意,小姐让开吧。” 他绝不能堕了父皇母后的颜面,尽管不能杀出去,也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 “我不!”祖茵再也顾不上什么,回头就抱住他,“我要跟你在一起!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跟你在一起,谁也别想把你带走!” 祖逖气的七窍生烟,“你这孽女!祖重,还不把她拉开!” 光天化日,当着他这些下属的面,就如此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谁敢碰我!”祖茵脾气上来,那是十分难缠的,竟拔下头上金钗,对准了自己的咽喉,“父亲,你要是伤害易真,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 “小姐,不可如此!”刘俭都变了脸色,“你何必为了我……” “我不管!”祖茵哭的十分可怜,“我就是喜欢你,我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你!易真,你不要走好不好,除了你,我再也不会喜欢旁人!” 刘俭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虽已二十来岁,却从来没有经历过感情之事,且第一个如此对他的,又是敌国人,他也实在无奈。 “茵茵,过来!”祖逖要被这个不懂事的女儿给气死了,“刘俭是大汉国皇的儿子,怎么可能娶你,你别傻了,快过来!” “我不!”祖茵一门心思,就是要保护刘俭,“父亲不能伤害易真,要不然我真的死在这里!” “你……”祖逖再气,也不可能真的舍了这个女儿,铁青着脸道,“你过来,我不杀刘俭,不过也不能由着他再来去自如,此事,总要有个结果。” “什么结果?”祖茵喜道,“父亲答应我了?” “总之你先过来,我让人看着他,不会伤害他。”祖逖保证道。 “我……” “茵茵,过来,”祖重向她使眼色,“父亲既然答应不会伤害易真,就会做到,你还信不过父亲吗?” 父亲肯让步,已经十分难得,就不要再讨价还价了,要不然,情形会更糟。 祖茵明白他的意思,这才迟疑着把金钗放下,“父亲真的不会伤害易真?” “你当我是你吗,整天只知道玩闹!”祖逖狠狠瞪她一眼,这才道,“来人,将刘俭关起来,没有我的准许,不准让他出来!” “是!” “此事不准宣扬!” 若是外人知道,他收留大汉国皇的儿子,再禀报给皇上,后果不堪设想。 “是!” 刘俭犹豫着,要不要反抗。 祖逖看来临时不会杀害他,可他如果一直做祖逖的阶下囚,要如何去见父皇母后? “易真,你放心吧,我父亲不会食言的!”祖茵抓着他的手安慰,“等我好好跟父亲说,他会放了你的。” 刘俭看她这天真的模样,委实不好多说,“谢谢。” 两名士兵上来,将刘俭带了下去。 “父亲,你打算如何安置易真……刘俭?”祖重也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个不慎,父亲就成了与大汉国勾结了。 祖逖冷冷道,“都给我听好了,这件事不要说出去,否则咱们祖家上下,都没有好下场!” 至于刘俭,既然他手里有这张牌,当然要好好利用,到时候他平了大汉国,旁人又能说什么。 “知道了,父亲。” 兄妹俩见他脸色不好,也都不敢再多问。 祖逖很快回了书房,修书一封,密使者送到长安,交到刘曜手上。 —— “皇上说真的?!”羊献容简直不敢相信,因太过惊喜,脑子里反而有片刻的空白,“义、义真找、找到了?” 皇天不负苦心人啊,找了这么久,皇上更是四处张贴告示,找到义真者重赏,如今到底是心愿得偿了,太好了! 刘曜却完全没有她这样的兴奋,反而表情十分凝重,“是找到了,不过……” “太好了!”羊献容哪顾得上注意他的脸色,欢喜的无以复加,“终于找到了!英娥姐,你在天有灵,可以放心了!皇上,有没有将这消息告诉卜大人?他也一直在等着义真回来,这下他也放心了!” 卜英娥死后,刘俭就是卜泰一直以来的牵挂,虽说卜泰自己娶了亲,生了儿子,可对于妹妹留下的骨肉,他一直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疼的。 刘曜深吸一口气,“容儿,你听朕说,事情没有这样简单,”见她这样高兴,他实在不忍坏她兴致,可实情太过严峻,不是轻易能够解决的,“义真虽然找到了,但……他一时还回不来。” “为什么!”羊献容登时急了,“既然人找到了,为何回不来?啊,难道义真受了重伤……” “不是,”刘曜摇头,“他……他被人拿住,一时脱不了身。” “那快去救他呀!”羊献容都恨不能亲自去救了,“他在哪里,是什么人拿了他,对方有什么条件?答应他们,都答应,只要义真能回来,皇上,不要耽搁了,快啊!” “对方确实是有条件,”刘曜咬牙,“他要朕去帝号,开城投降,归于晋廷统治之下,就会放回义真。” 他收到的祖逖的信上,就是这么写的。 所以,尽管知道义真暂时安然,他也半点高兴不起来。 他在意的,并不仅仅是自己的皇位,还有千千万万的匈奴人。 晋与大汉国数度大战,双方皆死伤无数九,晋皇当然认为,匈奴人死也白死,可晋朝那么多士兵的死,晋皇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在他头上。 如果他真的开城投降,晋皇不可能饶了他和他的百姓,用那么多人的命,换回义真一条命,这对百姓们不公平。 第718章投鼠忌器 羊献容大惊失色,“什么,这……皇上,到底是什么人掳走了义真?” “是祖逖。”刘曜冷笑。 他也没有想到,原来找来找去的,义真居然会在敌人手上,早知如此,他就不这样大张旗鼓地让人去找了,若不然,祖逖也不能知道义真的身份。 话说回来,谁又能早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若不是这样,祖逖也不可能知道,认真是他的儿子。 总之事情已经这样,他就算生气,也于事无补,还是要想办法救儿子才行。 “是他?”羊献容更加惨白了脸,她知道知道如今两国正交战呢,祖逖更是晋廷当中,誓要灭掉大汉国的第一人,义真落在他手上,还能有好?“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对付皇上? “这倒不是,”刘曜摇头,“据他自己说,是在偶然之下,救了义真,那时候义真因为头部受伤而失去记忆,是最近才恢复了记忆,若他早知道义真是咱们的儿子,又岂会等到现在。” “那……”羊献容心神大乱,几乎无法正常的思虑问题,“那真的是义真吗?皇上勿恼,臣妾的意思是,这会不会是祖逖的计谋,为的是骗皇上投降?所谓‘兵不厌诈’,皇上不可不防啊。” 话虽如此说,羊献容却知道,义真十有八九,就在祖逖手上,否则他这一计,根本就站不住脚。 “你说的,朕也明白,”刘曜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祖逖他正与我大汉国交战,处于对峙状态,之前朕派了二弟攻打谯城,他得不到晋廷支持,不免心急,的确会用一些阴谋诡计对付朕,所以朕不会轻易上当的,你不必当心。” “那皇上要如何确定义真是否在祖逖手上?”羊献容担心莫名,“万一真的是义真,皇上要怎么办,难道……” 投降或者置义真于不顾,都是痛苦的选择。 “朕不会置义真于不顾,不过,”刘曜冷笑,“朕也不可能向晋廷投降,他们杀我百姓,辱我女孺,罪大恶极,朕若向他们投降,又将有多少匈奴百姓因此丧命,朕绝不会投降!” “臣妾明白,可是皇上要如何救义真?”羊献容与他一路走来,同甘共苦,自然明白他的志向与抱负,也不希望他向祖逖投降。 可如果这是祖逖唯一的条件,不投降,就不放回义真,这要如何是好? 就算大汉国兵强马壮,谯城也并非坚不可摧,可皇上毕竟投鼠忌器,这仗要怎么打? “你不必担心,”刘曜亲了亲她的脸,“朕已经让来使给祖逖带了信回去,让他善待义真,朕会考虑投降之事。再者,朕已给让人八百里加急送信给二弟,请他到长安来,共同议事,总要把义真给救出来。” 想来祖逖也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投降之事,毕竟事关重大,牵扯众多,即使真要投降,也要提好条件才行。 羊献容见他这样有把握,也稍稍安了心,“如此甚好,那皇上定要救回义真,英娥姐在天有灵,也可安心了。” “放心吧。”刘曜与她说明白了,即匆匆出去安排一切事宜。 羊献容却是坐立不安,事情恐怕不会这样轻易就结束,还是得想想办法才行。 —— “投降?”石虎瞪大了眼睛,“叔叔的意思是,皇上要向晋廷投降?这算什么事,绝对不能投降!” 他是石勒的侄子,为虎,字季龙,在幼年时候,他的双亲死于大饥荒,他即跟着石勒一家生活。 后石勒父亲去世,石勒跟着母亲,与一帮乡亲逃荒,半路不慎将只有十一岁的石虎丢失,一直没有找到。 时间一长,石勒母子俩以为石虎小小年纪,无人照应,必然已经遭了不幸,除了觉得愧对他的父母之外,也无法可想。 谁料就在刘曜称帝后不久,石虎找上了石勒,说出自己的身份。 因这么多年不见,石虎已经从一个孩童,成长为身高七尺五寸,浓眉大眼的青年,几乎没有了幼年时的样子,也难怪石勒一时不敢认。 直至石虎说了幼年时候的事,露出背上的胎记,石勒才确信,他就是自己的侄儿,简直惊喜的要命,一家人好一番叙旧欢喜呢。 石勒才找回母亲,又找到了侄儿,可谓一家团聚,能不高兴吗? 而且他后来才知道,石虎曾经跟人打过仗,本领还不小,擅长骑射,英勇善战,所向无敌,绝对是他的好帮手。 平白得了这么个左膀右臂,又是自己最亲的人,石勒怎可能不高兴? 为让他发挥本事,石勒封他为“征虏将军”,非常器重他。 不过刘婉云却发现,石虎性情十分暴躁,甚至说是残暴,训练士兵时,稍有不满就对士兵非打即骂,有次更是活活打死了两名顶撞了他几句的士兵,口碑极差。 她曾提醒过石勒,不要这样放纵石虎,石勒虽觉得带兵打仗,就得有威信,不过看还是很敬重刘婉云的,即说了石虎几次,他才稍有收敛。 就在一刻钟前,石勒收到刘曜的密信,信中一切说的分明,要他立刻回长安,商议救刘俭之事。 石虎一听刘曜要向晋廷投降,当即就强烈反对起来。 “你急什么,”石勒边思虑边道,“大哥还没有做出决定,因兹事体大,才要我去长安商议。具体如何,还要我去了之后才知道,季龙,这里一切交给你,等我回来再说。” “叔叔,何必这样麻烦呢!”石虎按捺不住地道,“反正咱们一直操练,随时可以出兵,区区谯城,我还没看在眼里,不如就让我领兵前往,定能平了谯城,活捉祖逖!” “别冲动,”石勒瞪他一眼,“要打谯城,大哥不会打吗?最要紧的是皇长子在祖逖手上,大哥才投鼠忌器,要不然打谯城,大哥根本没在意。” “那又怎样,”石虎哼一声,“祖逖敢动皇长子!再说了,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总不能为了一个皇长子,皇上就要投降吧,为了大汉国大业,牺牲个把人算什么,这……” “季龙,你放肆!”石勒再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登时又惊又怒,“这话要让大哥听到,你还有命吗,找死!” 第719章仇家变亲家 石虎极少见他对自己发大火,吓了一跳,嗫嚅道,“我、我的意思是说……” “总之以后不要再胡言乱语!”石勒缓了缓,接着道,“皇长子是元悼皇后所生,皇上和皇后她多有愧疚,故一直很疼爱皇长子,若是听到你这话,即使有我,也不能保你性命。” 自打皇长子失踪,皇上跟皇后没有停止地找他,拿出那么高的奖赏,也定要找到皇长子,对其疼爱,可见一斑。 石虎心中不服,但没敢再多说,“是,叔叔,我知道了。” “我即刻前往长安,这里交给你。”石勒拍拍他肩膀,“你是我侄儿,咱们好不容易才团聚,我是不希望你有事,你明白吗?” “是,叔叔,我明白。” “这就好。” 石勒即匆匆去准备去长安不提。 石虎从屋里出来,兀自忿忿不平。 在他看来,攻下谯城,活捉祖逖,就可沉重打击晋朝,因除祖逖之外,根本无人能够与大汉国抗衡。 可皇上若为了皇长子,就要投降,那也太没出息了。 不行,他可不能眼看着大汉国才建立起来,就要毁于皇上之手,皇上不是下不了决心吗,那就由他出马,只要他攻下谯城,捉拿祖逖,皇长子自然也就救回来了,还用得着犹豫吗? 主意打定,他谁都没有告诉,待石勒带着几百亲信,悄然赶往长安,他则偷了石勒的兵符,调动三万兵马,往谯城而去。 而这一切,刘曜和石勒,都毫不知情。 —— “开门,我要进去。”祖茵提着个食盒,对看守侍卫命令道。 侍卫十分为难,“小姐恕罪,老爷吩咐了,谁都不准进去。”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易真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被关了起来,可老爷的吩咐,他们不敢不听。 “我就要进去!”祖茵瞪眼,“我是来给易真送饭的,他若没饭吃,饿死了,你们拿什么向我父亲交代?” “这……” “我只是进去送饭,又不带易真出来,你们怕什么。”祖茵软磨硬泡。 侍卫互相看了看,大概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更何况她是主子,他们也不敢将她怎样,只好打开了门,“那小姐快一点,别被老爷知道,不然就麻烦了。” “知道了,放心吧。”祖茵大喜,待房门打开,赶紧进去,“易真!” 刘俭其实并没有受到难为,就是不得自由罢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大汉国皇长子,在双方没有撕破脸之前,祖逖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小姐怎么来了。”刘俭坐着没动,“你还是快回去吧,免得有麻烦。” 他恢复记忆之后,身为皇子的尊贵和沉稳就更加显露无疑,即使穿着寻常衣裳,身处逆境,仍然有种不可比拟的光华,非寻常人可及。 祖茵哀怨地看他一眼,把食盒打开,几碟小菜,一碗米饭,一一摆出来,“你还与我说这话做什么,我是父亲的女儿,父亲一直疼我,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饿了吧,快吃饭吧。” “不饿。”刘俭坐着没动。 事实上,他确实没有胃口,任谁落到这样的境地,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还能吃得下饭。 不用想也知道,父皇母后肯定已经收到祖逖的要挟信,要想救回他,必然要付出非常的代价——说不定祖逖就要父皇,向晋投降。 大汉国能有今天,是父皇和母后付出很多艰辛才换来的,怎能因他一人,而拱手让人? 可他也知道,父皇母后疼爱他,为了救他,必然不惜一切代价,到时如果用大汉国换回他,他就是大汉国的罪人,活着有何意思? 他有想过一死了之,却又担心即使他死了,祖逖也会严锁消息,假装他还活着,要挟父皇投降。 所以,他还不能死,至少要等见到父皇的面,然后再了结自己,父皇就没有任何顾忌了。 “易真,你别这样好不好?”祖茵忍不住要哭,“再怎么样,你也不要折磨自己,总会……总会有办法的……” “谢谢小姐,小姐请回吧,我真的不饿。”刘俭对她,虽无愧疚,却总是过意不去。 她喜欢他,也并没有因为他是大汉国皇子而对他有任何改变,足见她对他的心,是真的。 可惜,彼此立场不同,他没办法给她任何承诺。 “易真,如果……”祖茵见他不吃,也没再勉强他,咬着嘴唇看他,苍白的脸刹那又红了起来,“如果……” “什么?”刘俭不解地皱眉,“小姐要说什么,请直说。”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父亲放了你呢,你会不会按我说的做?”祖茵低头,不好意思看他,耳朵却竖起来,听他要说什么。 “什么办法?”刘俭并没有露出喜悦的样子,因他能猜到,祖茵所谓的办法是什么。 “你先说,你答应不答应。”祖茵也知道,这样让她很难为情,可她就是想要救易真,无论怎样都好。 刘俭不为所动,“你还什么都没有说,我如何答应?你且说,我会考虑。” “你这人……”祖茵心中气苦,“你……好,那我就直说了,你也知道我喜欢你,如果我跟父亲说,我要嫁给你,父亲疼我,一定会同意的,到时你成了祖家的女婿,父亲当然不会为难你了,你愿意吗?” 鼓足勇气,一口气说完,她的脸也红到了耳根。 但她不后悔,如果不说,她才后悔呢。 刘俭心道果然,他就知道祖茵会这样说,“我知道小姐对我的心思,以我的身份,倒也不会辱没了小姐,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他对祖茵,虽然不是多么喜欢,但也不讨厌,如果娶她能化解一场战争,他亦不反对。 “真的?!”祖茵再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样痛快,惊喜的都要晕过去,“那……” “但是,”刘俭话锋一转,“你我彼此的立场,小姐也知道,我父皇是绝不可能向晋称臣的,那么祖将军就得追随我父皇左右,他会愿意吗?” 这话犹如一盆凉水浇下来,祖茵果然半点喜悦都没有了,而是重新苍白了脸,“这……这怎么可能,我父亲、我父亲一心为晋效力,怎么可能背叛皇上,这……” 第720章都不可能改变立场 “对啊,”刘俭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嘲笑她,而是平静地在诉说一个事实,“我父皇不可能向晋投降,你父亲不可能向我父皇称臣,这个矛盾是不可解决的,你说,我们两个怎么在一起?” 祖茵愣愣看着他,仿佛才来考虑这个问题,整个人都是混乱而痛苦的,“我……我也不知道,我……我父亲一心想要平定匈奴的,易真,你不要生气,我没别的意思,我父亲是大晋的臣子,当然……” “我不生气,站在祖将军的立场,他这样做,没有任何错处,我有什么理由生气?”刘俭笑了笑,“我只是希望小姐明白,你我都不可能改变立场,就不可能在一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祖茵听出他对自己还是有情意的,可因为这样的原因,不能在一起,她更难受,眼泪都落了下来,“为什么不能改变呢?你、你父皇可以、可以向大晋称臣呀,不就不用投降了?” 刘俭冷笑,“小姐说的轻巧!称臣与投降,有何区别?汉人从来就瞧不起我们匈奴人,觉得我们是蛮夷,经常欺侮、杀害匈奴人,贩卖我们的百姓为奴,任意打骂,如果不是先皇建立大汉国,保护匈奴的百姓,他们哪会有好日子过?” “他们……”祖茵无言以对,惭愧的厉害。 她年纪虽然小,却也知道汉人与匈奴人之间,一向无法各平共处,这不是今天才有的状况,又怎是一两个人能够改变的。 “我父皇到底是大汉国的皇帝,是一方霸主,祖将军却只是为人臣子,如果一定要有一方退让,为什么祖将军不能追随我父皇左右?”刘俭这话,就颇有些挑衅的意思了,“如果追随了我父皇,他还是臣子,只不过效忠的主子不同,于他的身份上,也没有多少改变。” “这怎么可能呢!”祖茵一下站起来,气的脸通红,“我父亲常说,忠臣不侍二主,他绝对不可能效忠于你父皇的,你别想了!” “那我与小姐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吗?”刘俭冷了脸,“小姐请回吧,不要再来了,不可能的。” 祖茵狠狠喘息着,要打他骂他,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他说的也不错,她有什么理由打他骂他? “小姐回去吧,”刘俭转过身,“祖将军肯定不希望你跟我来往,你若受到什么伤害,我心里也会不安,别再妄想做什么改变,不可能的。” 祖茵又哭起来,“你、你不希望我受到伤害?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刘俭心里酸涩的厉害,叹了一声,“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如何,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也不愿耽误你一生,走吧。” 祖茵咬着嘴唇,神情挣扎的厉害,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般,“你等着我!” 就跑了出去。 刘俭没动,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的,祖逖既然向父皇提出了条件,达不到目的,是不会放他的。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祖茵红着眼圈来到前厅,脸上的泪还没干。 “茵茵,”祖逖沉着脸叫住她,“去哪了?是不是去看刘俭了?” “父亲,你、你真的非要易真……刘俭的父皇投降,才肯放他吗?”祖茵脸红了,虽明知道不可能,还是抱有一线希望,“如果……如果咱们跟他的父皇成了亲家……” “荒唐!”祖逖果然一听就怒了,猛拍桌子,“你糊涂!大晋与匈奴,势不两立,何来的亲家!你这话要是让皇上知道,我便成了通敌叛国,当诛九族!” “哪有这样严重啊,”祖茵虽然怕他,却不服气,“皇上根本就不想平定匈奴嘛,是父亲非要平定不可,皇上连一兵一卒都不给父亲,还管父亲是不是通敌叛国?” 她这话也并不全是赌气,皇上登位后,只知道享受了,根本不管匈奴,是父亲心气太高,非要平叛不可。 其实她真觉得,让汉人管汉人,匈奴人自己管制匈奴人,谁也不碍着谁,不是很好吗? 这话正戳在祖逖痛处,气的他脸都发了青,抬掌就要打,“你这孽女,你胡说什么!” 皇上不支持他讨伐匈奴,已经够让他生气失望的了,如今连女儿都不了解他,还嘲笑他,让他的老脸往哪里放! “本来嘛,”祖茵话说开了头,胆子也大了,一边躲,一边叫,“父亲为什么非要对付匈奴人不可?他们有自己的皇帝,自己保护自己,有什么不好?父亲非要匈奴皇上投降,可咱们皇上这样想过吗?说不定到头来,父亲还要被咱们皇上猜忌,有什么好处了?” 祖逖又惊又怒,“孽女,你还说,你要给咱们家招来大祸不成?” 话虽如此,他却忽地发现,女儿说的,居然很有道理! 他一心想要灭了匈奴,让匈奴皇上投降,可皇上是这样想的吗? 该不会皇上以为,他是别有居心吧? “父亲,别再打仗了!”祖茵哀求道,“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呢?那么多人死在战场上,那么多人失去丈夫和儿子,到最后还是两败俱伤,而且最要紧的,是皇上根本就不想对付匈奴,你一个人这样,到底在坚持什么?” “你……”祖逖这回是惊讶多于愤怒,女儿什么时候,看事情竟这样深刻,一针见血,连他都比不过?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些根本不是祖茵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女所能知道的,这些话,全都是刘俭以前说的。 刘俭之前虽然失去一些记忆,却并不是傻的,知道祖逖一心灭掉匈奴,而他自己也是个匈奴人,对祖逖的所做所为,就颇有些……不满。 但他在并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还要感激祖家人救了他,当然不会当着祖逖的面说什么,这些话,就在与祖茵闲聊的时候,说了些。 祖茵之前并没有往心上放,因她并不以为然,觉得父亲做的没错。 然而如今刘俭恢复身份,她又一心要跟他在一起,她想的就多了,再想起刘俭这些话,就觉得,太有道理了。 第721章但愿来得及 “父亲,别打了吧?”祖茵见他虽然生气,神情间却有松动,知道他是吃惊于自己说出这些话,赶紧再劝,“还不如大家各管各的,不是很好?就把刘俭送回去,大汉国皇肯定会非常感激父亲,说不定就会愿意讲和呢?” “你懂什么,哪有那样容易!”祖逖瞪眼教训她,但其实心中有所触动。 皇上对于他平定匈奴,不管不问,他其实有时候也很迷茫,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可他毕生的志愿,就是平安匈奴,天下太平,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有什么不容易的呀,”祖茵继续劝说,“父亲不就是希望天下太平吗,那为什么一定要灭了匈奴呢,大家好好相处不好吗?”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祖逖心烦意乱,“总之你不要再管刘俭的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多说了!” “父亲!” “父亲!”祖重匆匆进来,脸色非常难看,“探子来报,有约两万兵马,似乎正向谯城行进!” “什么!”祖逖脸色大变,“两万?是何人领兵?” 难道是刘曜? 他竟不顾刘俭的安危,直接出兵? 谯城的兵马不过一万余人,这两万人若成围城之势,想要打退他们,可不是简单的事。 “是石虎。”祖重气哼哼道,“赵王石世龙的侄子,一定是刘曜派他来攻打谯城,他这是不顾刘俭性命了吗?” “不,不会的!”祖茵一看他们父子俩都要把气撒在刘俭身上,急了,“石虎一定是自己做主的,大汉国皇不可能不顾刘俭的安危,父亲,你先不要急,让人先打探清楚!” 祖逖冷静下来,沉声道,“刘曜行事,应该不会这样鲁莽,他已让使臣送来了信,言明会考虑投降之事,应该不会出尔反尔。祖重,再让人去探,定要探明情况。” “是。” “石虎大军离谯城还有多远?” “三百里左右。”所以石虎大军是不是往谯城来,还不好说。 “去吧。” “是。”祖逖虽说猜到不是刘曜让人攻城,但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还是要调度兵马,准备对战。 “父亲,刘俭……” “此事你别管了,回房去!”祖逖匆匆离去。 祖茵噘嘴想了一会,很快做了个决定,跑了进去。 —— “大哥的意思,跟祖逖讲和?” 石勒匆匆赶到长安,都没顾上休息,即匆匆进宫,与刘曜商议相救刘俭之事。 羊献容也在,做为刘曜的“左膀右臂”,刘俭又一直是她疼爱的儿子,她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不错,”刘曜挽过羊献容的手,“事实上这法子,也是容儿想出来的,祖逖要朕投降,这当然不可能,可义真也一定要好好回来,所以容儿才想要与祖逖讲和,这样对晋朝和对大汉国的百姓,都是天大的好事。” “皇后英明,”石勒开了句玩笑,接着又道,“那依大哥的意思,要如何讲和?” “祖氏的祖坟在幽州,”羊献容接过话,“本宫向皇上提议,为其修葺祖坟,以示友好,并承诺不再主动进犯晋边境,双方通商,共谋利益。” “妙哇,”石勒拍腿大叫,“皇后娘娘果然聪慧无双!如此一来,双方不起战事,百姓也可得安宁,休养生息,于晋朝也有好处,祖逖想必会同意!” “朕也觉得,容儿此法甚妙,”刘曜宠溺地看一眼羊献容,才接着道,“祖逖并非迂腐之人,应该会同意,既然二弟也不反对,那朕即刻让使者送信到谯城,与祖逖商议此事。” “大哥英明!” 正说着话,卜泰进来了,脸色非常难看,“大哥,大事不好,探子送回来消息,说是石虎带着两万大军,前往谯城!” “什么!” 刘曜与石勒,同时惊怒万分,站了起来。 “此话当真?!” “是石虎领军?打探清楚了?”石勒有种要被大哥锉骨扬灰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羊献容更是心惊胆颤,“二弟,这……” “我不知道!”石勒面无人色,“皇后娘娘,你相信我,我、我真的不知道,我……” 他根本没让石虎带兵攻打谯城,否则他哪可能坐在这儿,跟大哥商议事情。 卜泰道,“没错,探子回报,石虎大军离谯城,已不足三百里!” 若是大军一到谯城,祖逖必然以为,刘曜是放弃刘俭,那刘俭的性命,就将在旦夕之间。 “石虎是私自发兵,我真的不知道!”石勒恨声道,“我不能饶了他!大哥,我这就去将石虎追回,听侯大哥发落!” “快去!”刘曜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定要阻止石虎,快!” 绝不能让石虎攻打谯城,否则就来不及了! “是!” 石勒也不敢再多耽搁,只带了两名亲兵,骑马飞奔而去。 但愿还来得及! “怎么会这样!”羊献容整个人都在颤抖,脸色苍白,“石虎怎能……” “朕早听二弟说过,石虎此人性情残暴,野心很大,这次他竟不顾义真性命,私自发兵,是死罪!”刘曜更是气的想要杀人。 早知今日,就该早早些石虎处置了,绝不能让他带兵。 “此人竟如此,二弟想必也是没有纵容他的,”羊献容怕此事会影响到石勒与刘曜之间的兄弟情意,还不忘相劝,“石虎的大军离谯城还有三百里,大军行进总是缓慢些,二弟应该赶的及。” “希望赶的及,否则义真若有什么,朕定不会饶了石虎!”刘曜目露凶光。 羊献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上苍保佑刘俭,千万不能有事…… —— 深夜,祖府各处都已经安静下去。 祖茵换了一身男装,带着个小包袱,悄悄去了关押刘俭的地方。 “谁?”守在外面的两名士兵立刻察觉,喝问。 “是我,”祖茵现了身,“不用紧张。” “小姐?”士兵非常奇怪,“这么晚了,小姐怎么还不睡?老爷吩咐过了,不准小姐再进去,所以……” “我不进去,我就看看。”祖茵上前两步,忽然将手帕在他俩脸上一甩。 两人才要说什么,就觉得一阵头昏眼花,倒了下去。 第722章私奔 这手帕上有迷药,是她为了今天的计划,早就准备好的。 “义真?”祖茵小声叫。 刘俭其实并没有睡着,不过他以为祖茵又要来问他,两人能不能在一起的事,所以不想理会。 祖茵却以为他怎么了,吓的不轻,赶紧从士兵身上找出钥匙,哗啦啦打开门,“义真,你没事吧?” “没事,小姐又来做什么,还是快回去吧,天晚了,被祖将军知道,又会骂你。”刘俭声音里,难掩疲惫。 也难怪,这几天被关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加上担心父皇母后会被要挟,他心情抑郁,身体怎么能好。 “不要说我父亲了,我们一起走!”黑暗中,祖茵的眸子亮光闪闪,“我已经带上了些钱,还偷偷雇了马车,快点,晚了就被发现了!” “什么?”刘俭非常意外,“小姐……要放我走?” 如此足可看出,小姐对他的情意,是真的,这让他如何报答,她的相救之恩。 “不是放你走,是我们一起走!”祖茵虽害羞,但意甚坚定,“我想过了,父亲既然不肯让步,那我就跟你一起走,我们一起去长安,无论如何,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刘俭震惊道,“你跟我去长安?这……你父母不会答应的,小姐,你是糊涂了吗?” 祖逖夫妇对这个女儿,非常疼爱,她的两个大哥更是视她如宝贝一般,这要是跟他去了长安,成什么了? 祖家肯定以为是他花言巧语,把祖茵给骗去的吧? “我才不糊涂呢!”祖茵哼一声,“我早想过了,想的非常清楚,父亲那些打打杀杀的,我不想管了,我就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好了,不要多说了,快点走!” 说着话,她拉起刘俭,拽着就往外走。 “小姐,你冷静一点,哪有那么容易!”刘俭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这府上有人把守,怎么出得去?” “放心,包在我身上!”祖茵示意他小声点,“咱们不走大门,走小门,我有钥匙,那里没有人把守,快!” 刘俭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她拖着,到了偏门处。 祖茵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这才用钥匙开门,拉着刘俭,“我让车夫在胡同口等,快走吧。” 天亮家人发现她不见时,他们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再说,家人不知道她往哪跑,想追也追不上。 “小姐,”刘俭拉住她,“小姐相救于我,我很感激,日后定会报答,可小姐若这样走了,令尊令堂怎么办?他们定会伤心愤怒,你有未替他们想过?” 祖茵心里本来就够难受的了,听他这一说,更是酸涩的厉害,“我知道,可是我……我不想离开你,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你又不可能投降,我只能……” “我与小姐原本就不可能在一起,小姐怎能为了我,舍弃家人?”刘俭耐心相劝,“这世上很多事,原本就是不能如意,小姐还是……” “我不管!”一听他不让自己跟着,祖茵登时急了,“我就是要跟你走!你、你要是丢下我不管,我现在就大叫,你也别想走!” 刘俭都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若小姐跟我走了,到时祖将军震怒,必然发兵攻打我们大汉国,到时两国起战事,又当如何?” “不、不会吧?”祖茵愣了一会,“父亲怎么可能为了我,就……真要那样,我会对父亲说的,快走吧,别磨蹭了!” 刘俭亦无法再多说。 两人来到胡同口,那车夫已经等候多时,确认了是雇主后,车夫让两人上了车,打马而去。 天很快亮了。 丫鬟按时给刘俭送早饭,之后即发现守卫昏倒在地,人不见了,顿时吓的不轻,急急去禀报祖逖。 祖逖闻言大怒,祖夫人接着急急来找他,说是祖茵不见了,她房里好多金银首饰也不见了。 “这个孽女,一定是她放走刘俭,跟他一起离开了!”祖逖火冒三丈,“早知如此,我打死这不要脸面的东西!” “老爷别骂了,快把人给追回来吧!”祖夫人一个劲儿地掉眼泪,“茵茵年纪小,不知人心险恶,这万一……” 最要紧的,要是被皇上知道,茵茵是跟大汉国的皇长子走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祖重!”祖逖再生气,也知道个中利害,不可能撒手不管,“立刻去追,一定要把人追回来!” 茵茵没有单独出过远门,刘俭对这里不熟悉,应该跑不远。 话说回来,石虎大军果然是奔着谯城来的,如今已经不足百里,若是刘俭跑了,他们就没了顾忌,谯城一旦被围,想突围可就难了。 这次真是大意,明知道刘俭就是他手中的底牌,也知道茵茵对刘俭的心意,他间没有多派人手看着刘俭,结果…… 都是那孽女,稍候将她抓回来后,一定要打断她的腿! “是。”祖重这会儿也顾不上埋怨妹妹了,赶紧带上一队人马,出城去追。 —— 石勒与两名亲兵没命地赶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感觉都快断气了。 也幸亏的这样没命赶路,在石虎大军离谯城约六十里之地,终于追上了他。 “叔叔?”石虎正志得意满,准备安营扎寨,好开始攻打谯城的,却猛地看到石勒脸容扭曲地出现在他面前,登时吓的不轻。 他生性残暴,天不怕地不怕,就唯独怕这个叔叔。 “你混蛋!”石勒这两天积攒的怒火,终于得以发泄,一拳把他打倒在地,“私自发兵是死罪,你他妈不想活了吗?” 石虎被一拳打在面门,鼻血长流,耳朵里嗡嗡响,痛的起不了身。 “王爷息怒!” 一旁的副将赶紧相劝。 赵王正在气头上,说是会杀了石虎,也一点不奇怪。 “滚开!”石勒连他也不放过,“石虎糊涂,你们也糊涂?皇长子还在祖逖手上,你们就发兵攻打谯城,皇长子若有个什么,你们谁担当的起?” 众人噤若寒蝉。 也不是他们要攻打谯城,石虎拿了兵符调度兵马,他们敢不听吗? 第723章幸亏来得及 “叔叔何必气,”石虎缓过来,脸上痛的厉害在,还不服气呢,“祖逖不敢把皇长子怎么样的,反正已经到了这里,不如……” “你还胡说!”石勒上去就狠狠踢了他一脚,骂道,“祖逖怎么不敢?他本来就才在谯城站住脚,若是把他逼急了,他什么做不出?杀了皇长子,还有个给他垫背的,到时你拿什么赔给皇上,啊?” 石虎不以为然,可看到他气成这样,没敢再言语。 “你简直是个蠢货!”石勒越骂越上火,“偷我兵符,私自发兵,这是死罪,大哥气的厉害,你就等着被砍头吧!” 石虎这才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什么?我……叔叔,我可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想快点攻下谯城,好救出皇长子,你可不能不救我啊!” 他一心想着攻下谯城,救回就立了大功,根本没想过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我救不了你!”石勒现在都恨不得杀了他呢,“大哥要怎么处置你,我都管不了,你要死就死,别找我!” 一名副将过来禀报,“王爷,抓到一名探子。” “应该是祖逖派来的人,”石勒狠瞪石虎一眼,“现在离谯城这么近,他们肯定以为我们是来攻打他们的,要是皇长子有个什么,我饶不了你!来人!” “属下在!” “立刻传令下去,退兵!” “是!” “将那探子带上来。” “是。” 不大会儿,一名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被带上来,一脸怒容地瞪着石勒。 “放开,”石勒示意两名押着探子的士兵松手,十分客气地道,“你是祖将军手下?” “无可奉告!”探子还挺硬气。 “大胆,这是我们赵王!”副将喝道。 石世龙? 探子暗吃一惊,虽没有见过石勒,却也听说过此人勇猛善战,心狠手辣,落在他手上,恐怕不会有好下场了。 “其实,这是误会,”石勒虽然没有露出笑容,但语气挺温和的,“我们并非要攻打谯城,只是路过,我们的大军正往长安去,你回去之后,就如此向祖将军禀报,知道吗?” 探子非常意外,愣在那里。 一来他没想到,落于敌手,还能活着回去,二来赵王居然说,他们不是要攻打谯城! 看这大军果然正在向后退,这是计谋,还是真的只是一场误会? “不必怀疑,”石勒看出他在想什么,冷然道,“我们皇上正与祖将军商议大事,怎可能出尔反尔,派兵攻打,你回去之后就如此禀报祖将军,并要他好好招待我们皇长子,若不然……” “你的话,我会带给祖将军,至于祖将军要如何做,我是做不了他的主。”探子哼一声道。 “你只管将话带到,”石勒一挥手,“走吧。” 探子还不大相信,这么轻易就被放过,走了两步,没人来抓他,他即飞快地离去。 石勒即吩咐下去,大军撤回河北,他则打算想办法混进谯城,打探一下刘俭的下落。 反正都来到这里了,也不能就这么回去。 石勒才安排下去,一名自己这边的探子就过来禀报,“王爷,前方不远处发现有人被追杀,其中一人,像是皇长子。” 刘俭失踪后,刘曜到处张贴悬赏告示,上面都有他的画像,尤其是这些探子,到处打探情报,怎可能不认识刘俭。 “什么!”石勒惊喜万分,“你没有看错?” 难道皇长子从谯城逃出来了? 要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回王爷,属下看的不是很清楚,不过可能是。” “来人,跟本王去看看!”石勒立刻带上一队人马,随探子前往。 这种事当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是皇长子,那就太好了。 石虎也顾不上脸上疼了,从地上爬起来,跟着过去。 大概一里地之外的树林旁,正被几十人围在中间的,正是刘俭和祖茵。 两人坐马车跑了半夜,因为天黑路不好走,车轮坏掉了,车夫也没办法,只能让他们两个在路边等,他去想办法修车。 结果直到天亮,车也没修好,反而被祖重带人追了上来。 祖茵怎可能跟祖重回去,以死相逼,要祖重放他们走,双方已经僵持了好一会了。 “茵茵,你太糊涂了!”祖重气的不轻,可是看着祖茵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不敢逼她太甚,“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走的后果是什么!父亲会被说成是通敌叛国,咱们全家上下都会没命的!” “我……我也想过,可是父亲就是不肯成全我跟义真,我也是没有办法!”之前刘俭也是这样说的,祖茵怎可能不知道。 可她就是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也有错吗? “你……”祖重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你明知道会这样,还要跟刘俭走,你是只为了你自己,就不管父亲母亲和大哥,还有我了?我们都死了,你就开心了是不是?” “不,不是!”祖茵受不住这种指责,哭了起来,“我不想你们死,我不要……” 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从来没有受过半点委屈。 家人对她的疼爱,是她一辈子的珍藏,她当然不希望家人有任何事。 “母亲在家里哭呢,”祖重知道她心肠软,即动之以情,“母亲一直那么疼你,你却连声招呼都不打,就一走了之,你知道母亲有多难过吗?”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祖茵哭的厉害,手上的刀都要拿不住。 刘俭叹了一声,“小姐,跟二公子回去吧,我本也说你不该这样离开,可你……” 祖茵回头看了看他,虽然痛苦,却很快做了决定,“好!二哥,我跟你回去,可是你要放了义真!” 刘俭很意外,到了这时候,她居然还想要救自己! “不行,茵茵,”祖重想也不想就拒绝,“刘俭必须跟我回去,要不然我无法向父亲交代。” “那我就死在这里!”祖茵哭叫起来,“我都要跟你回去了,你还想怎样?父亲有本事,就跟大汉国打,没本事就退兵,凭什么扣着义真,太卑鄙了!” 第724章终得团聚 “茵茵,你说什么呢!”祖重气不得笑不得,“你怎么能这样说父亲!两国交战,本来就兵不厌诈,不管用什么手段,赢了才是王道,你……” 唰。 一枝箭忽然毫无征兆地破空而至,他完全没有预料到,更没有防备,这一箭眼看就要射中他! 好在他反应也算够快,猛地往旁边一歪,倒是躲开了箭,却因用力过大,从马上栽了下去。 “二哥!”祖茵大惊失色,哪顾还得上自尽,扑过去扶他。 “二少爷!” 众人齐声惊呼,才要过去相救,数不清的箭即从四面八方而至,刹时有人中箭,倒地痛叫,一片大乱。 刘俭还没等反应过来呢,一人已经冲杀至他跟前,一把抓住他,“大殿下!” “王、王叔?”刘俭再没想到,居然是石勒,因太过惊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殿下先别多说,走!”石勒见他毫发无伤,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放心,立刻扶他上马,接着纵身而上,一边跑,一边下了撤退的命令。 祖重带来的那些人正在保护他,石勒这边的人则无心恋战,双方迅速分开,各自保护自己的主子。 刘俭回头,向后看了一眼。 祖茵正好也向他看过来,虽哀伤绝望,却也放了心。 他的亲人来救他了,他没事了,自己也可放心了。 “二少爷,没事吧?”士兵们扶起祖重,见他并没有中箭,这才放了心。 “没事,”祖重只是被摔的有点发晕,并未受什么伤,“刘俭呢,人呢?” “被救走了,”一名认的石勒的人道,“那是大汉国的赵王,大汉国皇的结拜兄弟。” 祖茵这才明白,难怪刘俭会叫石勒为“王叔”,这就好了,石勒一定会把他送回长安的。 义真,永别了,今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 “可恶!”祖重狠狠捶地,“回去!” 不是他不想追,是他知道,在不远处,就是石虎的两万大军,他们一定会接应石勒。 他这边只不过带了几十个人,若是追上去,谁胜谁负,还用得着说吗? 既然刘俭已经跑了,那就只能回去,跟父亲禀报,再做打算。 “王叔怎么找到我的?”刘俭到现在,还不大能接受自己被救了,喜悦与愧疚,同时萦绕在心中。 当初如果不是他非要随军而行,就不会落到祖逖手中,也不会有今日这些事了。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救到大殿下,不过幸亏大殿下没事,要不然大哥跟皇后,定会难过。”石勒也算是放下心来。 “那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大殿下不必自责了,这也算是大殿下命中有些一劫吧,”石勒拍拍他肩膀,“也不全是坏事了。对了,刚才的人是……” “是祖逖的次子跟小女。” “是他们?”石勒哼一声,“早知是他们,我就将他们拿下,也让祖逖尝一尝,至亲被抓,受要挟的滋味!” 当时他一门心思就是想着救刘俭了,根本没想其他。 “算了,”刘俭摇头,“他们并未虐待我,再说当初我受伤,失去记忆,也多亏祖家人相救,两相抵消,就不必再去伤害他的子女了。” 他向来知恩图报,祖逖利用他,要救父皇是很卑鄙,可这也不能抵消祖家对他的相救之恩。 “失去记忆?”石勒意外道,“大殿下是说……” “也是我大意了。”刘俭即将受伤后发生的一切,简要说了。 “难怪了!”石勒恍然大悟,“大殿下既然没事,就该早些回来,原来是这样!不过幸好现在没事了,大殿下果然是福泽深厚之人。” “王叔就别取笑我了。”刘俭苦笑,想到祖茵对他的情意,也不免有些失落。 希望她能早早放下,以后嫁个好人家吧。 几天后回到长安,早得了消息的刘曜和羊献容,已经带着一家人和文武百官,在宫门口等待。 “皇上,义真当真没事吗?”羊献容都不能相信,刘俭就这么回来了。 因她觉得,义真是不可能向祖逖投降的,祖逖定然会对他严刑逼供,或者怎样,她都不敢往下想。 “回来了,二弟说他没有受伤,就是瘦了些,”刘曜亦兴奋莫名,“真是好啊,义真回来了,太好了……” 因太过高兴,他都不知道说什么。 羊献容不停地念“阿弥陀佛”。 不多时,马车到了近前,石勒先下了车,再扶下刘俭。 直到看到他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刘曜和羊献容才敢确信,他的确是没事。 “父皇,母后!”刘俭紧走几步,扑通跪倒,已是泪流满面,“儿臣不孝,儿臣……” 竟是语不成声。 司马欢如等姐弟几个,也早哭了起来。 他们都很清楚,大皇兄不在这些日子,父皇母后有多难受,现在好了,大皇兄回来了,一家终于团聚了! “义真……”刘曜和羊献容抢着抱他、亲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三人抱头痛哭,众人也都湿了眼眶,这劫后重逢之事,最能打动人心。 哭过一阵,羊献容扶刘俭起了身。 群臣这才拜了下去,“恭迎大殿下回宫!” “都起来吧。”刘俭擦了擦眼泪。 “谢大殿下。” “皇上,不如进去再说吧,”羊献容脸上泪痕未干,却是欣慰而喜悦的,“不急在这一时。” “对对,”刘曜龙颜大悦,“义真,朕已命人设宴,今晚为你接风洗尘,迎你归来!” “谢父皇!” 一家人这才边说边笑,往里走。 石虎一直站在石勒身后,提心吊胆的。 因他知道,自己这次犯了大错,刘曜不会饶了他,恐怕连石勒都救不了他。 结果他们一家就这么进去了,刘曜看都没看他,这是不打算追究了? “叔叔,皇上……” “闭嘴!”石勒怒道,“大哥正欣喜于大殿下归来,还没得空教训你,你就等着受罚吧!” 话是这么说,他当然不可能放着侄子不管,至少要保住这小子一条命才行。 石虎登是不敢多说了。 第725章不做太子 “臣死罪,请皇上降罪!”石虎被石勒一脚踢的跪下,叩头认罪。 刘曜才与刘俭重逢,与羊献容等一家数口享受过这份喜悦,却也并没忘了,石虎私自发兵之事,“石虎,你当真知罪?” 他知道石虎此人心性残暴,不服管教,虽的确骁勇善战,却不是可造之材。 换言之,这样的人,不能重用,否则一旦有机会,他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臣死罪!”石虎心里再不以为然都好,到了这时候,也只能认罪。 在他看来,刘曜和石勒都是迂腐之人,谯城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两万大军,他就将之拿下,活捉祖逖。 就算刘俭在祖逖手上,他也不敢将刘俭怎么样,即使刘俭真有什么,可为了能够拿下谯城,刘俭死就死了呗,反正皇上还有好几个儿子,而且也已经立了太子。 本来嘛,刘俭已经消失那么久,大家都以为刘俭已经死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打紧。 要知道,在晋皇身边的臣子当中,唯祖逖是非要平定匈奴不可的,只要收拾了祖逖,其余人,根本不足为惧。 如今,这一切全都耽误了,真是妇人之仁。 “大哥,臣弟也有错!”石勒也跪了下去,“是臣弟管教无方,石虎才会犯下如此大错,臣弟愿受责罚!” 刘曜就知道他再生气,也一定会替石虎求情,沉着脸没说话。 石虎此番作为,是死罪,若不杀之,不足以震慑其他人。 羊献容在旁劝道,“皇上恕臣妾多嘴,石虎私自发兵,的确不可饶恕,不过若非如此,二弟也不会赶去阻止,就不会碰巧遇上义真,义真想要回来,也要再费波折,这也算是石虎一功,皇上就对他,从轻发落吧。” 石勒感染万分地看了她一眼,“谢皇后娘娘!” “是啊,父皇,儿臣以为,母后说的有理,就请父皇多轻发落石虎。”刘俭才回来,越发体会到亲情的可贵,自然不希望石勒失去这个侄子,也替石虎说好话。 石勒都不知如何感谢他们母子俩了,“大哥开恩……” “罢了,”如此刘曜也不好怎样,再说他一开始也没打算杀了石虎,否则对石勒,也无法再有兄弟之情,“石虎,既然都为你求情,朕就饶你一命。” “谢大哥!”石勒狠狠给了石虎一巴掌,“还不谢恩?” “谢皇上不杀之恩。”石虎也是松了一口气的。 “不过,”刘曜话锋一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石虎三十军棍,另外,即日起,去所有封号官职,不得再带兵。” “是是,大哥说的是,这小子绝对不能再带兵了,大哥放心就是,臣弟会看着他!”石勒对此,一点意见都没有。 要知道石虎野心很大,这要再让他继续带兵,还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事来。 石虎低着头,目光凶狠。 不让他带兵,以为他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今日这笔账,他记下了,早晚要算! 一个一个如此迂腐,又如何能成就大业,他将来一定可以超越他们,成为万人之上! “下去吧。” “臣弟告退。”石勒即带着石虎下去领罚不提。 羊献容忽地道,“皇上,臣妾觉得石虎此人戾气太重,要提醒二弟好好看着他,不然他定能闯出大祸。” 刘曜倒不甚在意,“朕也知道此人不可重用,所以才免了他的官职,不准他带兵,他手上无权,也就生不出事来,你不必担心。” 如此,羊献容也不好再多说。 “父皇,母后,儿臣有话说,”刘熙见他二人都住了声,这才道,“儿臣请求将太子之位,还给大皇兄。” “二弟,你说什么!”刘俭吃了一惊,“你已被立为太子,说什么还不还,你这是骂做哥哥的别有居心吗?” 他是回来之后才知道,刘熙已经被立为太子,可他对此,毫无意见。 因他虽得羊献容疼爱,却到底不是她所生,刘熙是她所生的第一个儿子,她现在又是皇后,故刘熙为太子,合情合理,他从来就没想过要跟刘熙争太子之位。 “大皇兄,你想到哪去了,我绝无此意!”刘熙没料到他的态度竟这样坚决,反倒不知如何说,“我……我原本就是暂时被立为太子,如今你回来了,当然要立你为太子!” “什么叫暂时被立为太子,储君之位,岂是儿戏!”刘俭好气又好笑,“总之你就是太子,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否则父皇母后也会不高兴。” “不,”羊献容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十分欣慰,“义善说的对,既然义真回来了,这个太子,就应该义真来做。” “母后!”刘俭急了,母后怎么也这样说。 “这是本宫与皇上说好的,”羊献容微笑,“你是长子,原本就该你为太子,不过你之前一直不曾回来,也是莫可奈何,皇上要立义善为太子,本宫也不愿群臣不安心,不过本宫有言在先,只要你回来,义善就得让位。” 刘曜其实也很为难。 自己的儿子,他个个都疼,刘熙做太子,也没有丝毫行差踏错之处,他其实是不想易储的。 可他确实是答应过羊献容的,而且他更没想到,刘俭真的还能再回来,如果此时换掉刘熙这个太子,恐怕不是太合适。 “母后,不可如此,”刘俭跪了下去,“二弟为太子,口碑上佳,此时若易储,非上上之策,儿臣自知不比二弟睿智,不敢居东宫,还请父皇母后成全。” “大皇兄,你言重了,”刘熙都不好意思起来,“父皇母后早已商议的事,怎可更改,自古长幼有序,大皇兄就不要推辞了。” “是啊,义真,”羊献容欣慰道,“你能回来,是万幸,这太子之位,本该就是你的,你就不必再推辞了。” “儿臣不快了!”刘俭竟是铁了心,“儿臣愧不敢受,请父皇母后成全,二弟为太子,儿臣绝无半点不满!” “义真,你……”羊献容甚是无奈,这怎么还跟自己倔上了? 第726章贵嫔有喜 “大皇兄,你不要这样!”刘熙也急了,“父皇母后早已有安排,你为何要如此执拗!” 他是真心实意,要把太子之位还给大皇兄的,并非惺惺作态。 从小到大,父皇常年征战,都是大皇兄照顾他,疼爱他,就如同父亲一般,他怎可能与大皇兄争夺什么? “义真,你就不要让义善为难了,”羊献容见他们兄弟如此谦让和睦,心中越发高兴,“有你这个兄长在,这太子之位,也轮不到是他的,你莫推辞了,受下吧。” “是啊,大皇兄,你就别推让了。”刘熙指指司马欢如几个,“你看他们,都在笑话咱们呢。” 司马欢如等几个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现在大皇兄回来了,一家团聚了,她也成亲了,与曹统过的很好,今日要不是知道大皇兄回来,她也不进宫来。 所以,没有了什么事,也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笑了。 然而刘俭却仍是不受,正色道,“父皇母后疼爱儿臣,儿臣感激不尽,二弟谦让,做哥哥的也十分欣慰,不过这储君之位,怎可轻易更改,二弟做太子,乃民心所向,实不宜在此时易储,儿臣是真心愿意相助二弟,求父皇母后成全,否则,儿臣便不起来了。” “义真!”羊献容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刘曜朗声笑起来,“不错不错,义真,义善,你们都很好!既如此,朕就做主了,义善仍为太子,义真为大单于!” 反正儿子都是他的,无论谁做太子,他都很高兴。 “谢父皇!”刘俭大喜,仿佛卸下心头重担一般。 羊献容还是觉得,对刘俭有亏欠,“皇上,这……” “容儿,由他们吧,”刘曜握住她手,笑道,“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他们自己愿意,咱们也不必勉强他们太多。再说,无论谁做太子,只要咱们大汉国能够繁荣昌盛,都是一样的。” 刘俭刘熙连连称是。 羊献容也无话可说了,“既如此,那就依皇上,义善,以后要多多听义真教导,知道吗?” “是,母后。” 这件事情解决,一家人即又欢欢喜喜地说笑起来。 晚上,刘曜命人设宴,为刘俭接洗尘,群臣知刘曜与羊献容得偿心愿,都是高兴万分,向两人敬酒,说些夸赞之词。 刘俭虽已安然回来,但刘曜也没有就此与祖逖反目,而是依照羊献容所说,感谢他照顾刘俭,并仍旧为其修建祖坟,表示愿与其互市,互不进犯。 祖逖本以为,刘俭回去之后,定然要向刘曜说自己如何受到他的虐待,刘曜接着就会挥军来攻,故做好了死守谯城,血战到底的打算。 结果刘曜这一表态,他反而是接受不能,觉得自己太过小人之心,实在惭愧。 如此,祖逖也就没什么可说的,虽没有明确表明态度,但却与大汉国互市,且双方都严令士兵不得进犯彼此,边境暂时进入平和时期。 过不多时,羊献容为刘俭挑选了一名臣下之女,立为皇妃。 刘俭虽偶尔还会想起祖茵,但因一开始就知道,与之不可能会有结果,故并未放纵自己,时日一长,也就淡忘了。 石虎挨了顿打,又被罢了官,暂时是老实了。 不过,他的性情本就不是温顺的,只不过在等待时机罢了。 刘曜也没有想到,对石虎的一念之仁,会为自己的儿子,招来杀身之祸…… —— “恭喜贵嫔娘娘!”宫女们都跪了下去,齐声道贺。 刘香凝这几天一直恶心难受,食不知味,本以为是天气炎热,才不思饮食,故并未往心上放。 今晨与众妃一道,过来给羊献容请安,她瞧着刘香凝脸色不好,详细询问了几句,心中即在了猜测,命人请了太医前来。 结果太医一诊之下,说刘香凝是喜脉,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她一下还反应不过来呢。 “本宫料的没错,果然如此,”羊献容也真心为刘香凝高兴,“皇上最重子嗣,妹妹如今怀了龙胎,是福泽深厚,稍候本宫会告诉皇上。” “谢皇后娘娘,”刘香凝赶紧起身道谢,“妾身……” “坐着坐着,”羊献容赶紧让她身边的人把她扶起来,“女子有孕,头三个月最是要紧,日后见了本宫,都可免礼,好好养着才是。” “是,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妾身惭愧。”刘香凝不好意思起来。 要说羊献容这个皇后做的,委实让人挑不出一点不是,不但宽容仁慈,且大度宽厚,时常劝着皇上多去其他嫔妃那里歇着,雨露均沾。 虽说皇上因宠爱皇后,大半时候都歇在皇后宫中,但刘香凝如今还是有了身孕,足见她的劝说,皇上还是听的。 因着羊献容的贤惠,这后宫之中,一片详和,从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刘曜也是格外安心。 “姐姐,恭喜。”刘芳欢喜地小声道。 她是刘香凝的堂妹,看着众妃们羡慕的目光,她与有荣焉。 刘香凝更加羞红了脸,“妹妹,你也不用急,早晚……” 说罢又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说这话不好,忙住了口。 羊献容看一眼众妃,对于其中几个有妒忌之色的,心中也是有数,微笑道,“众位妹妹服侍皇上,都很用心,本宫深感安慰。皇上虽不沉迷于后宫,然绵延子嗣,亦是身为王者的责任,皇上不管歇在谁的宫中,本宫都希望其余妹妹们都能宽容以待,只要是品性良善,宽以待人,皇上都能看到众位妹妹的好,为自己、为自己的子女积德,众位妹妹说是吗?” 这话有提醒,也有警告,就看众人如何听了。 若是好好做人的,羊献容必不会针对她们,但若哪个心里有了恶念,就别怪他不念情分了。 众妃对她自是警畏有加,不敢多言,齐齐称是。 略坐了一会,众妃即起身告退。 他们才走,羊献容觉得十分疲惫,由黎锦扶着,才要进内室歇息歇息,不料刚一迈步,就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727章这一胎危险 羊献容再醒来时,就看到刘曜一脸焦急地看着她,几乎都要哭出来的样子,“皇上……” “容儿,你醒了!”刘曜登时放了心,喜忧参半,“你醒了就好了,这真是……都是朕不小心,这……” “怎么了?”羊献容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想必只是热着了,“皇上不必忧心,臣妾只是偶感不适,不会有事的。哦,臣妾有件喜事要告诉皇上,左贵嫔有了身孕,快三个月了,皇上不是一直想要个公主吗,保不准这个就是呢。” 说罢自己又笑了起来,左贵嫔这才三个月而已,哪就能看出男女了? 不过她知道,刘曜接连生的几个都是儿子,他一直想要个公主,整天念叨呢。 “傻容儿,朕已经知道了,朕说的是你,”刘曜怜惜地亲亲她,“你只顾着替别人欢喜,难道竟不知道,你也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吗?” 刚刚黎锦去禀报,说是羊献容昏倒了,把他吓的不轻,奏折都不批了,急急召了太医来看。 结果太医一诊之下,说是羊献容也有了身孕,快两个月了,他听了这话,心里好生不安。 “啊?”羊献容大为意外,“臣妾……又有了身孕?” 她摸上肚子,前些天她是觉得不适,可太医给看过,还没有诊出来呢。 不过想来那时候,是因为她才有孕,所以还试不出来吧。 “是啊,可是朕很担心,”刘曜的忧虑,多于欢喜,“你之前生义平时,大大伤了身子,太医说过你不宜再有孕,朕也一直注意着,谁想……” 怀着刘阐时,羊献容大受打击,又是早产,故身体伤的很厉害,这几年虽一直养着,却始终没有好起来。 她这个样子,不宜再有孕,否则后果难以预料,刘曜也一直很小心,可这“百密一疏”,难免会有不注意的时候。 “这不是皇上的错,既然怀上了,那臣妾就努力给皇上生个公主吧。”羊献容虽然也有些无奈,但既然怀上了,就是她跟这个孩子的缘分,也是没法子。 “朕是怕你有危险,”刘曜歉疚地道,“朕问过太医,这个孩子不然就不要,可太医说你身子弱,若是打胎,危险更甚,所以……” “留着吧,”羊献容摸着肚子,“是咱们的孩子,臣妾还不舍得打掉呢。皇上放心,臣妾觉得身子好了很多,应该没事。” “那你要多多休息,”事已至此,刘曜也只能接受,“朕会让太医好好给你调理身子,你若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不要自己受着,知道吗?” 羊献容笑道,“皇上放心吧,臣妾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自己的,皇上也不要把心思都放在臣妾身上,左贵嫔有了身孕,又是头一次怀胎,皇上要多多关心她才是。” 刘曜捏她鼻子,“知道了,也就是你如此大度,若是换了旁人,定要让朕陪在身边,你呀,就是不能多替自己考虑考虑。” “皇上言重了,有皇上处处替臣妾考虑着,臣妾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羊献容顽皮地笑。 两人虽认识这么多年,如今都不再是年少无知时,却仍旧保有赤子之心,实属难能可贵。 “小妖精……”刘曜笑骂,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皇上说错了,臣妾现在都老了,是老妖精!” “哈哈!”刘曜大笑,“在朕心里,你永远都不老,永远都是朕最最开始遇见的那个容儿!” 一切,仿佛还是初见时的模样,从未改变。 “皇上……” 两人相依相偎,软语温存,虽不能再做别的什么,两颗心,却始终那么近…… —— 太兴四年,祖逖感叹于北伐之事难成,忧愤成疾,于九月病逝于雍丘,享年五十六岁,追赠“车骑将军”。 谯城百姓感念其恩德,为其立祠,香火不断。 祖逖之弟祖约在其死后,代其之位统领众部,与大汉国对战。 然而他毕竟没有其兄的才能和北伐的决心,节节败退,最终祖逖收复的河南大片土地,终究还是落在了石勒手中,他泉下有知,恐怕也不能安眠吧。 祖逖死后,晋朝再无人提北伐之事,王敦登时大喜,认为再无敌手,于永昌元年正月,在武昌举兵,发动叛乱。 王敦率军一路势如破竹,打到石头城下,守将开门投降,王敦不战而胜。 司马睿无奈,只能封其为益州、宁州都督,王敦即遥控朝政,无人敢惹。 眼见得他飞扬跋扈,不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司马睿虽气,却是无可奈何,忧愤成疾,永昌元年十一月去世,时年四十七岁,葬于建平陵,谥号“元帝”。 太子司马绍随即登基,王敦知他容不下自己,即准备再次叛乱,谋夺帝位。 —— “怎么样了,里面怎么样了?”刘曜急的要死,恨不能进去看一看。 羊献容辛苦怀胎近十个月,终于到了要生的时候。 然而她越是到了后面,身体就越弱,脚和腿都肿的无法行走,饭也吃不下,瘦的只剩皮包骨,只挺着个大肚子,十分骇人。 刘曜时刻无比害怕,就担心她会出什么事,如今终于到了要生的时候,只要孩子平安生下,他也可放心了。 “皇上稍安勿躁,皇后娘娘定然不会有事。”刘香凝刚刚出了月子,因为不放心,也早早过来侯着。 羊献容一语中的,她果然生了个公主,虽然不是皇子,但刘曜非常疼爱小公主,取名“刘妍”,字华馨,赏赐了很多东西,还早早给了她封号,极尽宠爱,她也并不觉得遗憾,反而觉得,这样也很好。 因太子得人心,地位稳固,即使她生了皇子,也不可能与太子争夺什么,生了公主,也不会引人猜忌,她更加安心。 “容儿身体一直不好,朕怎么放心?”刘曜回头看她一眼,“香凝,你不必侯着了,馨儿还小,需要人照顾。” “皇上放心,有奶娘照顾着,臣妾一会不在,不要紧的。”刘香凝安抚道。 刘曜亦不再多说。 屋里忽然传出稳婆的惊叫声,“不好了,娘娘血、血崩了!” 第728章大结局 “什么?!”刘曜大惊失色,“血、血崩?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刘香凝已经惨白了脸。 她已经生过孩子,当然知道血崩对于临盆的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几乎所有发生血崩的怀孕者,都无一幸免,会因快速、大量的失血,而命丧黄泉。 更何况,羊献容的身体,还一直那么虚弱,再一血崩,意味着什么,还用多说吗? “出来人个说句话,都死了吗!”刘曜又如何不知羊献容的情形有多糟糕,听这话还不急的心胆俱裂? 一名稳婆急匆匆出来,双手都沾满了鲜血,都要哭了,“皇上恕罪,皇后娘娘她、她血崩了,止不住,皇子、皇子也……” “没用的废物!”刘曜脸色惨青,一把将她推开,就冲了进去。 几名稳婆和丫鬟都惊慌失措地看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羊献容闭着眼睛,脸无血色,高耸的肚子仿佛要把肚皮撑开一样,不停流出的血,早已将被褥染红,屋里是浓烈的血腥味。 “容儿!”刘曜几乎是扑到了床前,将羊献容抱起,轻拍她的脸,“容儿,醒醒,容儿,你不能这样,快醒醒,看看朕,看看朕!” 此刻,他恨不杀了自己! 都怪他不小心,让容儿在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上怀了胎,才会有今日这样的危险,都怪他! 如果他小心些,容儿就不会有事,是他害死了容儿! 羊献容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大量的失血让她浑身发冷,已是神仙难救,“皇上……” 听到叫声,她勉强将眼睛睁开一线,眼神却是涣散的,显然支撑不了多少时候。 刘俭等兄弟几个得了消息,都匆匆赶来,得知母后危急,几人全都如遭雷击,几乎是同时,跪倒在地。 母后不会有事的,不会,不会! “容儿,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刘曜用力亲吻她的脸颊,眼泪哗哗地流,“是朕的错,你起来,你打朕,骂朕,朕愿意,朕都由着你,只要你好起来!” “皇上……”羊献容虚弱地摇头,却根本就动不了,“不是……皇上的错,是臣妾……福薄,不能……不能再陪着皇上……” 这一路走来,从最初的相识,到经历的苦难挣扎,到几度被废立皇,到跟刘曜几次分分合合,这么多年的过往,刹那一一闪过脑海,她有种重新活了一次的感觉。 其实,在这个孩子就要出生的时候,她就有预感,觉得自己度不过这个劫。 她很遗憾,也很不甘心,与刘曜历经苦难,终于能够在一起,才短短几年而已,她却要这样离开,不甘心啊。 原本以为,她会跟刘曜长相厮守,永远都不分开的,上天到底还是不那么仁慈,让她这个本该早就死去的女人,只享受了几年的幸福而已。 “不,不会,不会!”刘曜惊恐地抓紧她的手,“容儿,你不要乱说,你不会死的,一定不会!咱们不生了,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朕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 羊献容一阵剧烈的喘息和痉挛,眼看着是不成了。 “容儿!”刘曜叫的撕心裂肺,“你不要,不要……” 他无法想像,如果没有了容儿,他何以为继? “皇上……”羊献容吃力地抬手,抚上他的脸,笑了,“臣妾……知足了,臣妾虽然……遗憾,不能……陪皇上到最后,可是臣妾……也享受了很多,皇上不要难过……” “不,不……”除了哭,除了恐惧,刘曜已不知该如何反应。 “臣妾死后,皇上也要……好好的,义真他们都很……懂事,皇上也可安心,不要……不要以臣妾为念……”羊献容的气息,已是越来越弱,看着就让人心酸。 “容儿,你不要说这种话,不要!”刘曜失声痛哭,“你若是死了,朕、朕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皇上还要为……大汉国的百姓……”羊献容猛地往上挺了挺,眼看着脸色迅速地灰败下去,“皇上就立……立左、左贵嫔为后……臣妾……臣妾会等着,下辈子,下辈子再……再做夫、夫妻……” 最后一个字落下音时,她的手也落了下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曾经的绝代芳华,定格在这最后的憔悴容颜,一尸两命,仿佛最美的花朵凋谢,惹人痛惜。 “容儿……”刘曜仿佛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呆呆看了羊献容一会,忽地嘶声叫,“不……” 一口鲜血喷出,他直直就倒了下去。 “母后!父皇!”刘俭等人痛哭嘶吼,感到动地。 光初五年,贤后羊献容难产而死,葬显平陵,谥号“献文皇后”。 她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两朝皇后,也是唯一一个经过数次废立的皇后,虽生于乱世,几遭艰难,却以其冷静、睿智、大度、豁达而度过数次难关,终得幸福。 虽说这幸福太过短暂,于这乱世之中,她却比大多数的人都要幸运的多,死后亦可安然长眠矣。 皇后香消玉殒,举国皆哀。 国丧期后,刘曜依羊献容遗言,立刘香凝为皇后。 然而没有了羊献容的他,就仿佛成了行尸走肉,每日以酒浇愁,醉生梦死,完全没有了初登位时的英明睿智,令人心痛之余,不免惋惜。 幸亏刘熙得羊献容悉心教导,又有刘俭等人支持,将朝政之事处理的井井有条,也免得大汉国过早地灭亡。 司马欢如等人也一直劝刘曜放开胸怀,然而他一直以羊献容为念,就如同魔怔了一样,根本就解不开心结。 光初九年,刘香凝去世,依她的遗愿,刘曜封其堂妹,右贵嫔刘芳为皇后。 然此时的刘曜,根本不会对任何女人动心,故后宫女人到底谁为皇后,与其他妃嫔,根本没有任何差别。 到的后来,他虽不再整日醉酒,却是性情大变,由原本的宽容大度,变的凶狠残暴,猜忌多疑,稍有不如意,就打杀下人,惹的人人畏惧,敢怒不敢言。 而石勒却因制下有方,体恤百姓,得到越来越多人的支持与投奔,势力日渐扩大,他的同乡李阳等人,更是不远千里,前来投奔,得到了他的信任和重用,皆大欢喜。 随着石勒势力的扩大,不可避免地引来刘曜的猜忌,尽管石勒处处表现的谦逊,却是于事无补,即使两人是结拜兄弟,也没能避免最后的反目成仇。 无奈之下,石勒只好起而反抗,重新起用石虎,攻打石梁、并州,逼近长安。 刘曜闻之大怒,不顾刘俭等人反对,硬是御驾亲征,讨伐石勒。 石勒亲自出征,将刘曜打败后押回襄国,并要他写认给刘熙,劝之投降。 刘曜虽颓废,却并未失了胆气,拒不肯从,石勒担心放虎归山后,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识,即将他杀掉,一代皇帝落得如此下场,不免令人唏嘘。 刘曜死后,刘熙并未登基称帝,在刘俭建议下,撤出长安,退入秦州上邽。 光初十二年八月,刘俭率军试图收复长安,取得小胜后,被石虎击败,刘俭退守上邽。 九月,石虎攻下上邽,杀死了刘俭、刘熙、皇后刘芳以及大汉国的王公大臣,在洛阳坑杀五郡的各部五千多人,大汉国从此灭亡。 一代贤后,一代明君,活着的时候都求无愧于心,百年之后,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