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了修仙废材》 穿越修仙 端云念一大学毕业就回了老家,继承了家里的二手书店。“念念书店”是这个小镇上唯一一家也是最古老的书店了,里面的旧书很多,类别很杂,书店提供出售和租赁两种服务。 端云念小时候便在旧书的王国里长大,完美继承了父亲书呆的气质,基本上快修炼成无欲无求的状态,平日里除了打理书店,啃书之外,她还养了一后院的花,一只小土狗。 她遛狗的路线也是规划好的,不能超出规定的距离。简而言之她不敢离家太远,因为她从小便有个毛病,嗜睡症。她的父母亲因车祸双双去世,唯一留下的遗言,还是前日在电话里说的那句:“囡囡啊,和同学朋友在一起,不要自己单独出门啦。” 不论时间,不论地点,随时都可以睡着。从小到大因为这个病多了不少的麻烦和误解,端云念因此更不爱出门,基本都宅在家中,自得其乐。 这天的遛狗路程进行到一半,老天不讲理的下起雨来,一人一狗赶到家时,都淋得跟鬼一样,书店的店员阿姨给她拿来毛巾,她钻到卫生间先给狗狗洗个澡,吹毛的时候听到阿姨在下面叫她,“念念,阿姨先下班了,你记得锁好门啊。” 她关掉风筒,“好我知道了。” 等自己洗了澡,吹完头发,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晃悠悠的从楼上下来,外面狂风大作,关窗子的时候,看到天空黑压压的乌云翻涌,像极了故事里的妖怪要现世。 像往常一样,端云念搬个梯子在高高的书架上寻书,这么多年,总还有些书她没有看过,手指在一册册书脊上滑过,在一个个未开启的故事前晃过。每次看着这些书籍,想着有这么多选择,就觉得自己是个无比富有的人。不一会手指停留在了一个白色封壳的书上,没有名字。 好奇怪,怎还有书没名字呢?端云念打开,刚读了开头的一行字,屋外的狂风似乎呼啸得更猛烈,树叶疯狂的作响,一道闪电在昏暗的屋内劈过,端云念一阵头晕,她知道,自己的嗜睡症又要犯了。 刚一睁开眼睛,她就偏头吐出水来,咳嗽不止,胸口还是有些闷,面前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子,瓜子脸,模样俏丽,淡青色的衣裳,而且扶着她脑袋的半边衣服都沾了水。此刻松口气道,“云念,你总算醒了,可吓死我了!” “你,你······” 她正疑惑着,那女子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站好,连连摇头,“你啊你,就是让人不省心,那么大的船都能摔到河里去。这么迷糊的性子,要是到了凡忧谷可怎么办!” “凡、忧、谷。” 她暗自念叨着,水边的倒影让她把现在的自己看得清楚,相貌没什么变化,就是脸色苍白了点,却梳着古代女子的发髻,一袭浅粉色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这是怎么回事?她摸着自己的脸,穿越到古代来了? 正要进一步猜测,那边有声音唤道,“青藤,你们快点跟上!” “哎,来啦。” 那个叫青藤的女子答应一声,拉过端云念的手,拾起地上的包袱,递给她一个,还宽慰道,“云念,咱俩一起长大,临走时你爹娘还拜托我照顾你。以后万事有我在,你就放心好了,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端云念就这样迷迷糊糊被她拉着,浑身湿透,背着包袱,走路的时候鞋子还有水在响。端云念环顾四周,他们背后是一望无际的河,河水清澈,她刚刚醒来的地方就是河滩,到现在背后还沾满了沙子。 这是要去哪里? 她只清楚的记得那书上开头那一段文字: 你知道凡忧谷是什么地方吗?听说,那里专出神仙。 面前已经排着长长的队伍,大概有一百来人,端云念他们来得迟了,只好排在了末端。端云念看着眼前陡峭如悬崖一般的山峰,中间的一道裂痕就像是被雷电生生的劈开一般,而前面的人在门口好像领了一个什么东西,才进到里面去。 端云念还没有弄清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青藤又拍拍她的后背,掸去沙粒,轻叹道,“你爹娘知道你被选中,高兴得不得了,给你置办的衣裳和行李,都够他们一年的花销了。瞧瞧,这还没进谷呢,衣服都要穿坏了。” 说也奇怪,端云念感觉湿透的衣服,只在这里站了一会,就已经干了。果然是个宝地。过了一会儿,她有些结巴的叫着面前那女子的名字,“青,青藤,咱们来这里做什么呀。” 青藤噗嗤一声笑了,“你不会真是傻了吧,这里是凡忧谷,你说凡人来这里做什么?你啊你,以后一定要跟紧我,不然肯定还有旁人要害你。” 害她?谁要害她?端云念咽了口唾沫,刚要继续再问,青藤又攥着她的手腕,“你平时虽迷糊,但也不至于这么不小心,云念,在船上是不是有人推你?” 端云念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也罢,来这里的人,身上多半都有些功夫,要害你,也不必和你有肢体接触。这次还好你没事,你且记得,进去之后,自己多留心眼,也跟紧我,听到没有?” 许是好久都无人这样情真意切的关心她,端云念看着面前这个一脸严肃的女子,心里顿生暖意,一时间竟忘了身处何地,她又是谁,还有,未来的命运到底会如何。 “颜青藤!” 只听到有人高高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青藤飞快的捏了一下端云念的手心,才忙不迭的向前跑去。 端云念看到面前站着是一位身穿白衣的矮个子男子,面无表情,只瞧他的手掌对着青藤轻轻一挥,一个木匣出现了,悬浮在空中,紧接着匣盒打开,从里面缓缓升起一串珠子,晶莹剔透的白色,青藤面露喜色,伸出手去,这珠子好像有灵性一般,自动套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 然后,青藤对着面前的男子微微一颌首,便跨进眼前的水帘,身影不见,没有朝端云念再看一眼。 端云念这厢还看得目瞪口呆,忽然听到她的名字,急忙回过神,一路小跑上前去,那男人淡漠的眼神在她身上看了一眼,依旧出现了一个木匣,不知道这样的动作他一天要做多少次,怪不得这样淡漠。 端云念按捺住兴奋的心情,缓缓伸出手去,本来她只是这无聊程序中的一环,得到这串珠子,赶紧进去这水帘才好。然而当她刚刚碰到这串珠子时,意外发生了······ 因为这个意外,这一天的平庸沉静彻底被打破。此后,无论是对凡忧谷还是端云念个人来说,命运之轮都悄悄调转了方向,驶向了另一端。 这珠子刚刚触到端云念的肌肤,本该是如润的凉意,端云念却感受到一阵被灼烧的剧痛,就像有人在她手上放了一根火把一样,与此同时,这串珠子也飞快的离开她的手腕,在空中剧烈的抖动起来,端云念在被它震倒在地之前,很清楚的看到,这珠子浑身都散发着耀眼的金色光芒! 可端云念哪里顾得上这个,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倒在地,左手腕上还一圈肉红红的,像是被烤熟了一样,她一边吹着一边大叫起来,“痛死我了!痛死我了,什么破玩意啊你们这是······” 原本面无表情的男子,对这场意外还来不及惊慌,脸上已经露出了欣喜之色,他快步走到在地上打滚的端云念面前,“你怎么了,没事吧。” 这里面的关心成分很让人怀疑,即使端云念痛到怀疑左手已经快没用处的时候,还分出了一点心思想,这位大哥对自己的工作是有多无聊,看人受伤也成了乐事。 端云念排在队伍的末端,她身后没有其他人了,此刻也少了旁人的围观。 而不知眼前这位到底要不要伸出援手救她一命时,端云念的左手突然被人捉住了,那人的手心清清凉凉的,端云念左手腕的炙热也渐渐褪了下去。得救了。 那男子此刻也顾不上看热闹了,恭恭敬敬道了句,“竹仙。” “难得,忘忧链还能出岔子。” 此人的声音温和带风,即使是句玩笑话,听着也让人特别舒服。 可惜端云念还未看清尊容,他已经站起身,留了句,“已无碍。”然后一袭白色的身影悄然不见。 紧接着,这珠子也不再闹别扭了,从空中慢慢飞过来,停在端云念的左手,可惜端云念吃了一次痛,吓得赶紧把手腕藏起来,那男子宽解她道,“放心吧,忘忧链不会再弄错了,要是没有它,你不能在凡忧谷通行的。” 哦,原来这珠子是类似通行证的东西,端云念半信半疑的伸出手去,果然这下只感受到冰冰凉凉的舒服触感,一颗颗白色的珠子紧紧挨着,惹人喜爱。 那男子摩擦着下巴道,“说也奇怪,忘忧链怎么会认错呢,不过竹仙都那样说,应该不假。哎,你莫不是端云念的本身?” 端云念心里咯噔一下,真是因为她穿越的缘故,占了别人的身子,被看出来了?这地方奇奇怪怪的,还没真正进去,在外面就差点暴露了,真要进这里面去,还不知会怎样。 那男子看她这样,又道,“行了,赶紧进去吧,误了见师尊的时辰,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着就要走了,端云念急忙叫住他,“敢问一下,您尊姓大名?”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一会儿有些别扭的吐出两个字,“莫迂。” “我叫端云念。” “我知道。” “哦,”端云念看他样子也是耐心极差的人,问太多肯定是不行的,只道,“我有一惑,劳烦你为我解答一下。” “要还是忘忧链的事情,我都说了······” “不是那个!我想问,这凡忧谷,真的是凡人所向往之地吗?” 他神色微变,随即认真道,“当然!” ※※※※※※※※※※※※※※※※※※※※ 2020年的第一天,开坑 飞升上仙 端云念进入水帘之后,以为又会看到什么神仙似的的场景,谁知空旷无一物,除了冷冰冰的石壁和时不时的滴水声,一个人也没有,刚刚那些人都去哪里了? 正奇怪着,衣袖又被人拉住了,却是青藤,端云念没来由的放心下来,青藤点点她的额头道,“你怎么这么磨叽,现在才进来?” 端云念看看自己的忘忧链,不知如何解释,只好问道,“青藤,你们见过师尊了?” 青藤摇摇头,“没有,一个也没见到,只派人传话,说今晚先各自回去休息。要不是等你,我早就先回去了。” 端云念拉着她的手道,“那先去休息吧,我都快困死了。” 可惜的是,云念和青藤不是一间房,但离得也不远,就在隔壁,和端云念同屋的是一个体量纤细的女子,眉间如画,见云念进来,只微微转头,样子并不像是冷淡,像是不擅于和旁人搭话一样。 端云念生性备懒,今天这场折腾早就让她身心俱疲,恨不得立马就回到床上呼呼大睡,但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奇异之地,多认识些人总是好的,这个又是自己的同屋,日后频繁相处是少不掉的。 念此,她坐在自己的床边,正要站起身和她主动搭话,从外面却呼啦进来四五个女子,团团将她这个同屋围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言语间听到这位同屋的名字叫周袭月,倒是蛮好听的。 “云念!”青藤的声音忽然响起,端云念像解救了一般往外走。 “你们房间怎么这么吵?”青藤探身看了看,瘪瘪嘴道,“这屋原来还有一个。” 她很快明白青藤这话是什么意思了,这次的百名弟子中,有三人的名字格外引人注目,就是大家都在谈论的三大世家的子弟,和云念同屋的,就是连茂周氏的幼女,周袭月。和青藤同屋的,是江州李氏的长女,李莫萱。 还有一位男子弟,是齐源钟氏的小公子,钟子规。 一路走过来,这三个人的名字说得端云念耳朵都起茧子了,青藤更是气愤不已。两人结伴走到一偏僻处,只见皓月当空,云念见到这月亮如玉盘,而且仿佛离自己特别近,好像踮起脚,闭起眼睛,就能身临月宫之境。 端云念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一旁的青藤忽然拉着她跪下,信誓旦旦道,“今夜,我颜青藤对月起誓,定不辜家人所期,潜心修道,飞升上仙!” 说着对着月亮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端云念被她这阵势吓到,也跟着磕了几个头,青藤很动情的对她说,“云念,我们出身农户,不像那些世家子弟,生来坐拥一切。但是进入凡忧谷,一切都是平等的,我们一定会靠自己的能力,把他们远远的甩在身后!” 端云念傻乎乎的问,“青藤,你,就那么想做神仙啊。” “这是自然,不然来凡忧谷做什么。这天地之间,有人,灵,仙。灵为中等,仙为上等。既然已经经过了人世这一磨难,自然要往上走!” 端云念磕磕绊绊道,“可,可我觉得,中等就挺好的。” 来凡忧谷几日,端云念神奇的发现,自己的嗜睡症好像痊愈了,虽然她依旧精神备懒,但随时睡着的毛病再也没犯过了。而且她总算了解了凡忧谷到底是何地方。 凡忧谷隶属于人间的第一大修仙门派,这里生活的却都是精灵,简称灵,凡人进入此谷半年之后,开始轻断食,渐渐以露珠为食,便是成为灵了。而凡忧谷的弟子在人间五十年一选,一共选出一百位弟子,一年只有一位可以飞升上仙。 而选取的条件也是千奇百怪,虽然资质都为上乘,但据端云念了解,那些被选中的弟子的考题皆不相同,一些甚至都没有测试,这样的天生王者就是端云念的同屋周袭月小姐,据说只是一个老道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端云念不禁思考,她到底做了什么被选中的呢? 不过就算条件再奇怪,被选中都会被当做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而修仙之路异常坎坷,在凡忧谷的日子绝非轻松,恐怕只有青藤那样的坚韧性子能够一句苦也不叫。自进谷以来,青藤几乎日夜不眠的修炼,那阵势吓得端云念连剑拿不稳,两人也是许久未见了。 要说在这修炼艰苦的凡忧谷,觉得生活得自在悠闲的,恐怕就是端云念一人了。 其实一开始,也并非她有意为之,端云念一向觉睡得多又沉,结果见师尊的第一天就迟了到,被罚清扫落花一个月。 扫就扫吧,谁知这扫帚跟赖上她似的,拿上了就放不下来了。其他子弟根据修炼的品级被封为“上灵”和“中灵”,而端云念曾傻乎乎的问为什么没有下灵,结果青藤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一眼,说要是品级连“中灵”都达不到,就要被逐出谷了。她还说,你没发现谷内的子弟一月比一月少吗?这类品级是一月一考核的。 端云念当然不清楚,因为她从来没参加过考核,她那点灵力,估计连做“下灵”的资格也没有,常年扫帚傍身,于是自封了“扫地灵”的称号。 对于端云念这种奇特的状态,不仅旁人不觉得奇怪,久而久之连她自己也习惯了,只安慰自己实在太不起眼,凡忧谷的大人物们诸事繁忙,没空理她。要不然就是,她扫地扫得还是很干净的。 凡忧谷有四位师尊,端云念到现在也没分清楚他们谁是谁,因为这四位均留着整齐的山羊胡,穿着灰色长袍,一副刻板的中年男子模样,就像四胞胎一样。每次见到师尊要行礼,可端云念实在不认得他们之中谁是大师尊,谁是二,谁是三,谁是四。 不过凡忧谷的谷主,也就是掌门,却是一位气质出尘,美貌无双的天仙般的年轻女子,看着有些瘦弱,神态温和,但四位师尊对她极其敬重,渐渐的让人感觉她身上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四位师尊对子弟要求都极为严苛,丝毫不留情面,掌门大人偶然指导,却很有耐心,很快大家便发觉,只要掌门提点过的,一般都是很有潜力的弟子,下月就能升为“上灵”的资质,所以大家都以能得到掌门的教导为荣。 端云念对这位美丽掌门也有很好的印象,两人也有过一次短暂的交谈,那是端云念在扫完地之后,掌门大人夸她做事仔细,接着还问了几句她在家乡的事。端云念心底忐忑,她并没有生活在这里的端云念的记忆,只要随便搪塞了过去。接着掌门大人慢慢走近她,端云念低着头,还是感觉掌门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了很久。 她心底焦急,想着要不要把一切和盘托出,反正穿越到这里并非她所愿,说不定掌门大人法力高深,还能助她回去“念念书店”呢。 正要开口,只有一个极和缓的声音道,“你觉得,凡忧谷怎样?” “啊?”端云念猛地抬头,对着掌门那温和善意的笑脸,心里没来由的宽松了些,老实答道,“很好,这里住着极为舒适。”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 “当真?” “当真。” “那便好。”她微微松口气,“那便很好。” 后来云念把这件事告诉青藤,她当即道,“不可能,掌门怎可能费力去问你的事,我们在凡间的一切,通过忘忧链他们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么神奇?”端云念看着自己的珠子,原来这忘忧链不仅仅是身份通行之用啊,记得有一次她把这链子忘在了房间,连扫帚和花草都碰不得了。 “那当然了,你以为凡忧谷真那么好进。就算资质过关,若是在凡间有行凶作恶之人呢。” “原来是这样,那掌门为什么还要来特地问我?” “估计是没话说呗,好了别纠结这个,我前些日子教你的那套剑法呢,练给我看。” 云念和青藤虽然联系少了,但一有时间碰面,青藤就要给她补课。而端云念的学习进度落后太多,记性领悟又不好,一套剑法青藤只看一遍便心领神会,而端云念却要耗上一整月才勉强会摆弄。青藤每每都扶额叹息道,“真不知你是怎么留下来的,而且云念啊,你可太对不起你手中的宝剑了。” 端云念握着手里的剑,无奈的笑笑,然后继续练错。 在入谷三月之后,凡忧谷的弟子们方可去挑选自己的佩剑。其实是佩剑挑主人,在寒风凛冽的陡崖边,弟子们两或三位一同上前,依次报出自己的名号,在沉沉浓雾下的陡崖下,稍带片刻,便会有佩剑飞出,认出主人! 但师尊们说了,宝剑再有灵,也只会臣服于强大的主人,只要你实力够强,就足以驾驭任何一把宝剑。 简而言之,就是可以互抢了。 这个场景颇有些惨烈,一些弟子不惜大打出手,直至重伤。 而端云念本来觉得,在陡崖边叫出自己的名号,然后宝剑自动飞到自己的手心,再耍两下,这姿势特别炫酷!看着如此争斗的场面,她默默祈祷自己的佩剑普通即可,当然如果别人来抢的话,给他不就完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端云念的佩剑竟然这么不给她面子,还没等她走到陡崖边呢,一把闪着银色冷光的利箭呼啸而出,直冲端云念身边,然后下一秒,直接就把她压在地上了! ※※※※※※※※※※※※※※※※※※※※ 更新,更新 安逸自在 此剑看着纤细,但重量堪比一个二百五十斤的大胖子,端云念觉得自己没有当场吐血已经算得内力深厚了,不过此剑可不一般,名为“天机”,相传是上古时期流传下的神器之一,这把剑的前任主人,就是现在的掌门大人。 你说这样的宝剑不会引来一场厮杀吗?当然有,但关键是,没人能拿得动,端云念全程趴在地上,看着他们一个个上前来跃跃欲试,结果都无功而返。而直到人都散了,月亮高高挂起,端云念撑着脑袋念叨,“宝剑啊宝剑,你差不多得了啊,要是不想认我这主人,麻烦你赶紧回到你的陡崖去,反正我灵力低下,用你和用把木头做的也没什么区别,但你若是想不开要认我,那就麻烦您,能不能先挪下步啊。” 话音刚落,这天机剑像是听懂了一样,倏然从她身上离开,插在一边的土地上,稳稳的立着。 端云念慢悠悠的起身,伸手去抓那剑柄,巍然不动,果然,还是好重啊。 想起来驯化这剑的过程,真是两把辛酸泪,这御剑之事不得旁人插手,端云念没了青藤这助力,整日扛着一个二百五十斤的大胖子,一天没到,双手双脚都磨出了厚厚的水泡。 等到漫长的一段时间之后,端云念总算学会了御剑飞行,和人剑合一。天机剑不仅丢了体重,而且连形态也可以隐藏。 要说起这件事,还得多亏了另一个人。 端云念在做“扫地灵”不久,对凡忧谷的地况还不熟悉,课程那边,因为她表现不佳,每每气得师尊把她赶出课堂,听说四位师尊都赶过她,但端云念的脑子里好像只有一位。 于是,她整日扫地算作修行,这天她完成自己的扫地任务后,扛着扫帚在谷里四处乱逛,却误入了一片巨大的奇花异草的花田,端云念一个也不认识,这些花都闪着奇异的光彩,想来凡间也不会有这样的品种。端云念心想,凡忧谷的花草,肯定都是好东西,吃了说不定可以增进修为。她偷偷吃一点,应该不会有人······手刚刚碰到一个血红血红的花瓣,忽然一个声音道,“别碰,这里的花都有剧毒。” 虽是警告,这声音听着却让人舒服,端云念急忙收回手,转身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浅绿衣服的男子,体量修长,身后背着一个竹篓,手上还握着一根竹杖。这模样依稀让人觉得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那人却突然又发了责难,“好个胆大的小姑娘,竟敢跑到这里偷花?” 端云念急忙跪下,扫帚扔在一边,声音微微颤抖道,“神,神仙莫怪,我就是一时起了杂念,想偷食这里的花来增进修为,我,我还没有······” 端云念低着头,感觉那男子慢慢走近,声音和缓道,“我不是神仙。这里的花草不可食,有剧毒。” “是,我还没有吃。” “还有,增进修为要靠刻苦修炼,不可以想着走捷径。” “是。” “好了,起来吧。”他伸手来扶,端云念只觉得他指尖冰凉,身上的气息清新怡人,闻之清爽。 “谢······”端云念一时不知该说谢什么,“谢,谢谢。” 他眼神清澈而坦荡,端云念只对眼一望,脸颊便飞红,她不是没见过容貌好看的男子,但离得这么近的,倒还是第一次。只听他微笑着道,“想起来了,你入谷之时,你的忘忧链是不是出了差错?” --难得,忘忧链还能出岔子。 端云念欣喜道,“你就是那天救我的恩人!你是竹仙!” “恩人谈不上,忘忧链出错倒是头一回,连累你受苦。” “没什么没什么。”端云念急急忙忙摆手,“恩人相救,端云念在此谢过!” “真要这么正经?”他不禁失笑。 “那当然了,要不是恩人你及时出现,我的左手可能就要废了,不过那日你走得太匆忙了,我都没来得及谢谢你。” “好了,不过举手之劳,你要真想谢我,就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忙?” 他取下身后的竹篓,递给她面前,“嗯。” “哦。”端云念老实的接过,背着身后,跟着竹仙慢慢的往外走。 刚刚进来的时候还没注意,这花田间密密麻麻,道路难寻,她是怎么走到这中间来的? 竹仙在前面用竹杖打路,端云念紧着,扫了一眼竹篓道,“竹仙,你不是说这里的花草有毒吗?那摘取这些,是做何用?” 竹仙没有回答,却忽然停下脚步,“噤声。” 端云念连忙捂住嘴,除了风刮过的声音,仔细一听,还有细微的沙沙声。端云念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只见这竹仙高高的举起竹杖,用力一打,一会儿,再拿起这竹杖时,只瞧一条花蟒蛇缠着绿色的竹杖上,还吐着红色的芯子,但看着已经有些虚弱了。 竹仙得意的转身,“丫头,竹篓拿来。” 端云念哆哆嗦嗦,哆哆嗦嗦,她此生最怕的,觉得世界最恐怖的生物便是蛇了!小学二年级有调皮的男生抓无毒的小蛇放在她书包里,当场把她吓晕,出院后无论那男生怎么和她道歉,端云念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她只要想到那种生物没有脚,也没有爪子,浑身滑溜溜的,滑啊滑,长得那么丑,有的还有毒!她便寒毛直竖,颤抖不止! 随着长大这种情况虽然有改善,但心里的恐惧还是没灭掉,于是端云念此刻“啊啊啊啊啊······”,并倒退三步,“竹仙,你抓蛇干什么!” 竹仙理所当然,“这等毒物,当然要擒获。再说了,你以为你那竹篓里都有什么。” 端云念颤颤巍巍的从后背卸下竹篓,发现里面好好呆着的不是些奇花异草,而是沉睡的不知多少条的蛇类!端云念猛地将这竹篓扔的远远的,化身超强战斗力的尖叫鸡,尖叫着跑远! 而竹仙好心提醒道,“你惧蛇类,可要小心,这里可是蛇窝!” 端云念的脚步停了,多年来一年级的悲剧再次上演,双眼一白,华丽丽的晕倒了。 至此以后,端云念对竹仙所有的粉红幻想彻底破灭,这个看着高贵让人如沐春风的男子,本质上就是一个时不时喜欢恶作剧的竹仙。他一眼看出端云念最惧怕之物,于是特意来试炼她,那天端云念所见的蛇类,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一年后。 “竹隐!” “毒蛇事件”不久后,端云念便直接称呼他的名讳,虽然他身份地位与掌门平起平坐,但却不管谷内一切事宜,独来独往,行迹神秘。端云念虽然和他关系好,但也不知他整日在忙些什么。 不过,他的一片竹林倒成了端云念的藏身偷懒之处。这一日端云念扛着大包小包,确定了竹隐不在之后,便欣喜的跑到自己的小厨房来。 说是小厨房,其实也不过就是个简单的锅灶而已,端云念将自己带来的野味洗洗刷刷下锅后,念了个口诀,干柴瞬间被点着了。学了这么久,端云念觉得自己这个“生火之术”最为实用,记得她第一次在莫迂,也就是最开始门口那个无聊小哥的面前炫耀这一招时,他很不屑的回答,“入谷一月便可学会的法术,你还很骄傲吗?” 端云念:······ 莫迂:“你到底是怎么留在凡忧谷的?” 说起来她和那个莫迂也没多大交情,而且这人太不讲义气,一边损她,一边讲她煮的野味吃干抹净。端云念后来学聪明了,搬到竹隐这里来,旁人不敢轻易靠近,这里设下的结界,从外界也看不出烟火来。 不过竹隐也很嫌弃她在这里煮东西,按理说凡人进入这里半年就可轻断食,只吃露水即可,端云念是觉得不饿了,可是嘴里总是没味道,还是吃些实在的食物来得比较过瘾。竹隐听到这话,一边摇头一边退避她的锅灶。 是是是,你们都境界高,所以美食就由我独自享用吧。端云念刚狠狠的咬上一口野味,却突然瞧见面前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人,许是她的吃相太过凶残,那人被她吓到了。 也不是旁人,端云念擦擦嘴,对她友善道,“你好啊,同屋。” 周袭月这丫头看着冷清,但人并不坏,相反的,可能是心思还很单纯,她不像那个李莫萱,自带寒气,与旁人的距离最短也有一步之遥。 “云念,你在吃什么?”她很好奇。 “刚打的野味,你要来点吗?” “野味?你自己打的?” 端云念点点头,“是啊,我守那只山鸡,守了好久了。” 周袭月噗嗤笑出来,“云念,你这人真是有趣。” 呵,端云念心想,打个野味吃也叫有趣了?是这里的人太过乏味了吧。 她又认真道,“我是认真的,云念,其实我观察你好久了。我觉得,你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 端云念:“我,资质浅陋。” “这倒也是事实。不过,有趣是最要紧的,在凡忧谷里,估计也只有你一人过得这样安逸自在了。” ※※※※※※※※※※※※※※※※※※※※ 今天也是准时更新的我 命脉所在 端云念邀她一起品尝,她思索了一下,还是摇头拒绝。不过对她建的锅灶倒很感兴趣,也蹲下研究了一会,忽而问道, “云念,你,不怕被赶出凡忧谷吗?” 端云念咽下口中的鸡肉,怎么说呢,这已经不是她怕不怕的问题了,每月都有几个子弟不能留下,端云念其实一直在等着,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被革出的名单里。她资质这么差,被赶出来才是理所当然。 “这个嘛,毕竟怕也没什么用嘛。” “你心态真好。可你知道吗?那些被赶出凡忧谷的子弟,到了凡间,大多都活得不长久。” 端云念惊愕,“为什么?” “因为有时候,从高处往下走,比慢慢攀登顶峰,要艰难得多。从灵再重新退为凡人,这其中的痛苦,他们承受不了的。” 原来是这样,被赶出凡忧谷之后的子弟,会渐渐变为凡人。这些能进入凡忧谷的人,除了资质上乘,心气也一个赛一个高,这等境遇,估计是承受不住的吧。 端云念一边想着,一边把鸡腿慢慢啃完了,周袭月叫了她几遍才有回应,“你想什么呢?我是不是,不该对你说这些啊。” “没有没有。”端云念道,“我想我是不是得考虑,出去之后我要靠什么为生了。” 周袭月又噗嗤笑出来,“我果然没说错,你和他们呀,一点都不一样。” “别人怎么想的我管不了,但是我觉得,不管怎样,人都应该好好生活下去吧,被赶出凡忧谷固然有些丢脸,但好歹也说明我曾经辉煌过,脸皮放厚点,还可以跟别人吹吹牛。” 周袭月笑了笑,突然靠近了一些,撞了撞她的胳膊道,“哎,云念,你知道小师傅的事吧,你做我徒弟好不好?” 凡忧谷里有四位师尊,端云念本来还奇怪为何没师傅呢,前不久的大会上就有一个宣告说:现在的弟子中的前四甲,就是其他弟子的师傅,徒弟任其挑选。 端云念觉得这招有点损,本来一同学艺的同门,突然就变成了你的师傅,怎么就让人有点心理不平衡。而且这还和上学时班级上班干部不一样,那是刚刚开学就选好的,而且地位也大大不同。这里师傅的地位可比现代社会的老师都要高出不少,弟子都得毕恭毕敬才可以。 前四名中,第一名为李墨萱,她实力最强,但为人高傲,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做她的弟子估计够呛,但也有不少人鼓起勇气往她的门下相投;第二名是颜青藤,青藤最为刻苦,她的实力也是在半年后突飞猛进的,有人觉得她的天赋甚至高过李墨萱,毕竟青藤从小生长的环境,和前者天差地别。 第三名是钟子规,这位是个性情中人,脾气暴躁,这一次估计有很多的男弟子投其门下。 第四名就是云念的这位同屋了,她的人缘一向极好,云念不懂为啥她要主动抛出橄榄枝。 “我说了你有趣嘛,对我来说,实力倒还是其次,关键要看我与这人投不投缘。” 云念道,“我也很喜欢你,但是青藤是我好友,她之前一直教我许多,早就算是我的师傅了。” “颜青藤的实力是不错,可她性子太过极端,与你恐怕不和。” 云念想了想,“还是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决定了。” 周袭月不肯放弃,“云念,这一次是师傅挑弟子,如果颜青藤不要你呢,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呃,这个--” “而且,就算她要你,到时候,大家就公平竞争一下喽。” 云念赶紧摆手,“不必不必,还是不要起争执了,袭月,我知道你的好意,就算以后做不成师徒,大家还是可以做朋友嘛。” 而且就青藤那个多疑的性子,肯定会怀疑她和周袭月串通好的。 “嗯,好吧,我也不便让你为难。只是,你天天扫地这么辛苦,要不要我用法术帮你一下。” “不了,我还是自己老老实实扫吧,你要是帮忙,师尊肯定一眼就瞧出来了。”端云念想,到时候她肯定得立马滚蛋。 两人回去的时候,周袭月突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往另一个不同的方向跑去,端云念急忙问道,“这是去哪?” “别说话,跟我来就行了。” 两人来到一个极隐秘的房子门前,椭圆形的木门都快被周围的花草淹没了,不仔细还真是看不出来,周袭月左右看了看,猫着腰推开门,眼前却露出一面金色的屏障,不知是谁下的结界。 端云念除了敢闯竹隐的结界,其他的都有点怂,下结界的地方要么是禁地,要么就是危险重重。 “袭月,这是哪里啊,我们赶紧回去吧。” 周袭月却浑然不觉,只瞧她低声念了一句咒语,食指一破,那道屏障便渐渐脱落不见了,她赶紧转身,又拉过端云念的手腕,“快点,我这个只能抵一炷香的时间。” “哎,等等等等,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进去再告诉你。” 内部却幽深一片,几乎看不进前路,好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周袭月吹着一个火折子,迈着小步,轻声问她,“云念,你见过咱们凡忧谷的宝贝吗?” “宝贝?什么宝贝?” “我也只是听闻,所以今天,咱们一起来开开眼界。” 用火照着在黑暗里走了一阵,眼前突然亮堂了,就像突然到了白日,而这光芒不是来自烛火,而是这屋子内放置的物件所致,两人慢慢走近,端云念看见这个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宝贝,却并不刺眼,离得再近,也只叫人赞叹它的美丽而已。 端云念看了许久,才喃喃道,“是莲花。”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花灵,既是咱们凡忧谷最大的宝贝,也可以说,是凡忧谷的命脉所在。” “命脉?”端云念道,“这宝贝这么重要?” “那当然,这地方平日都有师兄们把手看管,我是算准他们换班时间才过来的,自进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想一睹这花灵的风采了。不过,今日一看,好像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周袭月手指点了点,“我听闻这花灵的花瓣有十二片,现在怎么只剩下了十一。不然,光芒还要更耀眼些。” “是吗?”端云念刚也要去数,突然一阵高声的男音道,“果然是连茂周氏,对凡忧谷的消息,还真是了如指掌!” “谁!” 周袭月淡淡笑着,“钟小公子,这么巧。”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同门。”暗处慢慢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钟子规虽然脾气暴躁,但身上的一股贵气似乎是与生俱来,“不错不错,看来我们的同门里,还有几个胆大的。” 周袭月附耳对端云念道,“不必和他多言,我们时间不多了。” 端云念点点头,“那我们先告辞了。” “哎,等一下,刚见面就要走,也太无情了。”他双手负后的走向二人,脸上挂着笑意,“端云念,马上有徒弟之选,你要考虑一下我吗?” 这个钟子规,端云念记得自己好像没和他搭过话吧。 周袭月冲他道:“谁要认你做师傅!我已经定下云念了,咱们走!” 出来之后,钟子规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她们前面,面色不善,“我说周袭月,我又没问你,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有本事,到时候大家争一争喽。” “争就争,谁怕你啊!” 端云念刚要出声阻止,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脚步踉跄了几下,还好周袭月及时扶住她,“云念,你怎么了?” “没,没事。”她勉强站好,脑海里的晕眩又来了一波,面前的两人都出现了叠影。 “云念,云念!糟糕,肯定是吃的那野味有问题。” “吃野味?哈哈,我还以为是谣传,这端云念果真有自己的小厨房啊。” “钟子规,你给我闭嘴!” “何人夜半在此!” 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二人看到来者,立马恭敬道,“大师尊。” 大师尊?他们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端云念面前这位灰色长袍重影不断,她刚刚虚握住拳,“大,大师尊······” “扑通”一声,身影倒在一旁的草地上。 “云念!”周袭月赶忙把她扶在自个身子上,这位大师尊也半屈膝,诊脉之后,才微微放心道,“倒也无碍,只是冲击过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又厉色的看向另两人,“你们行事怎如此莽撞!” 钟子规也赶忙跪下,“请大师尊恕罪。” “莫不是因为那个人······”未完,他摇头叹息道,“如此急躁,日后如何成事。人之性,更改难如登天。” 三人皆肃穆,叹息,为这凡忧谷的未来担忧,唯独怀中晕倒的那个人,正值好梦。 梦里回到了现代,爸妈都在,为她准备了一桌好菜,她一边吃一边感动得稀里哗啦,这才是人间至美。神仙有什么好的,凡忧谷有什么好的,吃只野鸡还得偷偷摸摸的。不回了不回了,就在这儿呆着吧。 ※※※※※※※※※※※※※※※※※※※※ 更更更更新 窃取花灵 端云念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可看着屋内的简易装饰,她明白自己还是身在凡忧谷。原来最美场景,都是在梦中。 悠悠叹气,穿鞋下床,隐约听到外面有争吵之声,打开门一看,我滴乖乖,悬空之上,青藤和周袭月御剑相望,看那架势已经打过一轮了,看到端云念出来,青藤先收剑飞下,在云念身旁停住。 “云念,你告诉她,这次师傅之选,你的决定是什么?” 还在为这个事啊。 端云念还未说话,周袭月也下来她右侧,“我说颜青藤,说好了我们一战,谁胜了就做云念的师傅,怎么,这回难道怕了吗?” 青藤冷笑一声,“你实力太低,我怕出手会伤你。” “废话那么多,不如好好打一场!” “——况且,虽然这次是师傅自行选择,可弟子若是不愿意,难道还有强迫之理吗?云念一向就是我这边的人,你何必硬要相逼呢。” “颜青藤,我今日非要逼你和我······” “哎哎哎,等下等下!”端云念伸出手来挡,“那个,袭月,你真的不用这么麻烦了,我早就已经想好了,我和青藤······” “云念,你不必说话,我知道你性子,这颜青藤性格如此强势,你不知被她压迫了多少,只是不敢说而已。” “周袭月你胡说什么!”青藤立刻气愤回道,“好,这是你自找,本来我今天心情不好,刚刚出手已然是克制,害怕这样下去会伤及同门。你既然有意挑衅,就要自负后果!” 端云念也觉得,袭月真的是拿她当借口,想要和青藤比较一番。 而就当两人刚刚摆好架势,又来了两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过这钟子规和李墨萱一向不和,怎么今日走到一起来了,钟子规双手叉腰道,“难得今日休息,我还正闲得无聊,没想到这里这么热闹啊,能不能算我一份啊。” 周袭月迫不及待想和青藤比试,只道,“钟子规你走远些,和你无关。” “哎,怎么和我无关啊,这一看就知道你们是为的什么事,昨晚上我都说加我一份了,今日当然要算上我啊。对了莫萱,你要不要也来?” 李莫萱神色冷淡,“做什么?” “来争一争,看谁做咱们端云念的师傅。” 李莫萱道,“没兴趣。” 而青藤自看到李墨萱前来,神色更是不悦,沉吟间,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执剑对准心中所想,而李莫萱转身一侧,轻易便躲过,眉头微蹙,“这是做什么?” 青藤眼中满是挑衅,“不是要比试吗?”话完又要上前来。 端云念看这架势,心中无奈道,这哪里是想要收她为徒,明明是这四个高手想要找个借口比试罢了,而青藤一向视李莫萱为最大的敌手,不过最近有师尊夸她功力大有精进,这一次要是能赢过李莫萱,也未可知。 只瞧剑光一闪,青藤再次出剑,剑气逼人,在离对手仅一寸之距时,一道青芒倏然而来,直直挡在这剑前,不仅青藤手一脱,剑丢在一旁,连巍然不动的李墨萱也后退了几步。 青藤捂着胸口,李莫萱也心中纳罕,当几人瞧向端云念的方向时,立马恭敬的行礼。 原来不知何时,竹隐已经神出鬼没的出现在端云念身侧,声音沉沉道,“同门切磋是正常,可千万不要带着怨气。” “是,竹仙。”几人异口同声道。 端云念刚要扭头问他来做什么,他又生生的把她的头给转回来,语气有些轻松,“对了,忘了和你们说,端云念这个徒弟已经被我定下了。放眼整个凡忧谷,再没有比她资质更差的了。你们修为尚浅,收徒更要擦亮眼睛啊。” 端云念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个竹隐,收徒就收徒,非要把她贬得一文不值吗? 青藤有点着急道,“竹仙,可云念是我挚友,弟子还答应过她的家人,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你对她太过负责,却不一定能做一个好师傅。” “可弟子······” “好了,此事我已经决定,况且云念也这样认为的,对吧。”他拍拍她的肩。 端云念很克制的给他一个小小的白眼,刚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了,“嗯,嗯?嗯嗯嗯嗯······”即使再用力张口,发出的却如同蚊子大小的哼哼声。好你个竹隐,竟然还禁我言! 竹隐很满意道,“你看,本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好了,这下你们该散就散吧。” 行礼之后,青藤还朝端云念看了几眼,端云念一边摇头一边指着自己的脖颈。青藤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摇摇头便走开了。 几人都走开后,端云念才终于能说话,“竹隐你做什么?谁要认你做师傅了!” “嘿你个小丫头,别不识好歹啊,本仙还从未收过徒弟,你是第一个。” 端云念狐疑,“怎么会,你这种性格,应该很喜欢虐别人,自己的徒弟不是最佳人选吗?” 竹隐摇头轻叹,“我命格单薄,注定无徒。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端云念,你可要有点良心,你忘了你的天机剑,是谁帮你驯服的?” 是你是你。 端云念无奈的看他几眼,又装模作样的行了拜师礼,“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好了,起来吧。” 端云念又恢复了精神,“不过师傅啊,你为何不答应青藤啊,真的是太负责,却不是一个好师傅吗?” “哦,那是随便说说,”竹隐满不在乎的挥挥衣袖,“她最近烦忧过多,怕是想不起你来。” 青藤烦忧?也是,反正自从她来到这里,端云念就没瞧见她一天真正开心过。 竹隐瞧她一眼,“今日刚出的消息,你怕是还不知道吧。” “什么?” 夜晚难得失眠,端云念枕着双臂,看着满堂漆黑,不一会,这无边的黑色里,出现了一点光芒,在空中飞啊飞,像是萤火虫,但它的光芒是金色的。 小金虫在端云念眼前盘桓了一阵,忽而落在她的左手上,又落在她那一串忘忧链上,端云念微微起身,刚要看清它的模样,它忽然又飞远了,在屋里绕了一圈,又飞到端云念眼前来。 冥冥中,它好像在诱导着端云念出门去,端云念果然被它吸引,穿鞋下床,悄悄打开门,而小金虫一碰到外面的夜色,就立马飞得无影无踪了。 看来,是让我放它出去啊。端云念刚要关门回去,突然听到隔壁的门吱呦一声开了,颜青藤的身影快速的闪出来,端云念都来不及叫她,只瞧她急匆匆的出了院子。 莫不是大晚上又去练功了?这对青藤来说倒是家常便饭。 但今日听到竹隐说起那事,青藤心中的忧虑也是自然了,她早就想找个机会宽慰她一些,虽然自己不善于此道。但也不能对好友的痛苦视而不见。如果她只是照常练功,就跟在后面看看,直到她安全回来。 心里打定了主意,端云念也悄悄跟上去。 青藤的脚步极快,端云念要跟上又不被发现,颇为吃力。 这青藤练功的地方怎么如此之远?端云念气喘吁吁的稍作停息,忽然发现此地有些眼熟,凡忧谷地处之大,许多地方她未曾也不敢涉及。但这个地方,不就是昨晚周袭月带她来的?青藤到这里来做什么? 端云念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结界刚刚被人破过,金色的屏障在一点点复原,端云念手扶着墙边,微微一跺脚,急忙跨了进去。 “青藤!” 端云念迈过黑暗,就看到一个身影倒在地上,颜青藤脸色难看,手捂着胸口,看到来人有些惊诧道,“你来做什么?” “我不放心你。青藤,我们赶紧回去吧。” 端云念扶她起来,却又被她一把推开,“我不回去,云念,这事和你没关系,赶紧回去睡觉,不会有人怀疑你的。” “你真要做这样的事?!” 端云念心里不好的预感果然应验,亏她还傻得欺骗自己,以为青藤也只是和她一样,只是好奇这凡忧谷的宝贝,来看一看。只怕人家早就见识过了,现在独身前来,是为了窃取! “云念,上仙之选,从明年开始,要无限期往后延。你知道吗?” 端云念不语,她知道,为此,凡忧谷的弟子从下月起,都可以留下。这对大部分人来说,其实算是一个好消息,升仙之位的机率本来就小得可怜,大部分人只是幻想而已,但更切实际的,是能长久的留在凡忧谷,不必担心每月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逐出名单上。 只是对青藤这种颇有希望的人选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今年唯一的人选,是李莫萱。也有可能,是最后一个。 青藤道,“输给李莫萱,我不甘,却不能不服,她的灵力远胜于我,我知道,所以我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明年,可如今,我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可能了。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云念道,“青藤,这条路并非完全堵死,或许过几年就有可能。” “那到底要多久?五年?十年?只要给我确定的时间,我可以等。但是现在呢,无限后延······根本就是在委婉的告诉我们,不要再抱幻想了。” “可你要相信掌门和师尊他们,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况且,他们也不愿意看到,自己门派的人才得不到重用吧。” “不可能了。”青藤摇头道,“我是最先知道这消息的,刚一得知,我便找大师尊理论,可无意间······总之,我告诉你,凡忧谷完了······” ※※※※※※※※※※※※※※※※※※※※ 更新了嘿嘿 自救之法 “你这是什么意思?”端云念心底一惊。“凡忧谷······” “若修仙之日遥遥无期,可不就是完了。”青藤看向她,语气认真,“云念,一开始我就说过,我来凡忧谷,是为了做上等,而不是在这里蹉跎岁月。而今,还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她目光看向了花灵。 “不,不,”端云念摇头,急忙抓住她的手,“你要盗这宝物,可想过后果?凡忧谷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听闻这花灵是这凡忧谷命脉,我若取了它,掌门又能奈我何!”她再次上前,可情况还是相同,刚要触到那宝物边缘,便猛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的反弹到一边。 “可恶!”颜青藤捂着胸口的剧痛,“我就不信,今日我降服不了你!” 云念快速挡在她身前,“青藤,你住手吧,你就算取得花灵,就算凡忧谷的人不能奈你何,此举也定会遭天下人唾弃的。” “只要能助我提升修为,其他的我管不了,端云念,你让开。” “不行,我不能看你犯下大错。” 青藤看着她,不可置信的笑笑,“这么说,你定要阻我了?” “是!” “端云念,你不要太高看你自己了,你灵力低微,所学法术,皆是来自于我。和我对抗······不,好像不必,”她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云念的手腕,“灵力再低微,也能帮我抵挡一些,凭我二人之力,我倒要看看这花灵能不能取!” “颜青藤,你做什么!你放手!放手啊你······” 这下完了,她本来是要尽力阻止她犯下大错,没想到要被她利用,倒成了共犯了! 颜青藤在端云念后颈一点,端云念全身就动弹不得了,她被颜青藤压制着,两人朝着花灵宝物越飞越近,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花灵的花瓣,凉的,似乎要钻到她身体里去,而倏然那花灵突然散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芒,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端云念再次清醒时,却被眼前之景震惊得说不好话来。 幽暗漆黑之处,仅是角落的一盏煤油灯悠悠的闪着光,她躺在一袭破烂的席子上,下面塞满了稻草,端云念慌忙下床,再次环顾四周,奔到铁栅栏前,双手攀着,她想叫,想吼,却发现嗓子干哑得不成样子。 从这里看去,似乎这里是一个圆形的地牢,每间牢房都看不清里面,能勉强辨认出的,只因地牢中央是一个圆形的大洞,露出白日的天光,似乎来自天界。但那光对这里显然是不够的,可见这地牢的低势让人难以想象。 端云念摸着自己的嗓子,勉强叫出一点声音,又实在痛得厉害,她心道:完了完了,看来凡忧谷的人真的是把她当成共犯了,这下可怎么办,青藤呢,青藤现在在哪里? 她努力回想自己晕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然而除了眼前那耀眼无比的花灵之外,她什么都记不清了,还有那花灵的触感,那么强烈的光芒,竟是冰凉的触感。 想到这里她浑身打个颤,第一次觉得自己灵力低微真是可恨,花灵那宝物岂是她能随便触碰的,这下晕倒了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辩解啊。 一边想着,一边却意外的困意来袭,端云念头靠在铁栏边,竟然慢慢睡着了。 不知多久,大概只有一会,右臂突然被人戳了一下,转头,却是钟子规那张常带轻佻笑意的脸,“喂,你还真是心大啊,都临上断头台了,还能睡着?” “你怎么来了,你看见青藤了吗?”端云念赶紧问,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哑得如老太婆。 “放心,她没有你惨。”他从怀里掏出酒囊,从铁栏的间隔中递给她,“喝点吧,小爷我给你准备的露水。” 端云念还要说话,嗓子又扯得一阵疼,遂赶紧接过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钟子规看着她笑道,“您能不能悠着点,又没人跟你抢。” 喝完一口后,神奇般的嗓子好多了,端云念感激的瞧他一眼,就赶紧把剩下的一饮而尽。 “我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钟子规看看四周,“也只能关住你这等灵力的弟子了。” “我也是第一次好不好?”端云念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又赶紧问道,“你到底看见青藤没?她在哪啊,和我关在一起吗?” “你是担心她的安全,还是担心她出卖你啊。” “当然都担心啊。”端云念直言不讳道,“我和青藤是好友,我担心她安危是肯定的,但她因为一己私利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来,我自然也要担心我自个的安全啊。再说了,这地方阴冷又不见天日的,我一天都待不了。” “倒是实在。”钟子规点点头,“不过你刚刚说是因为颜青藤一己私利,我看,掌门和师尊,未必是这么想。” “这是何意?” 钟子规忽而靠近了些,低声道,“端云念,你灵力低微,是不是想要盗取花灵提升修为?” “胡说!我从未想过盗取宝物,再说了,就因为我灵力低微,花灵那东西,岂是我能轻易靠近的,我这不是找死吗?” “看你平日不思进取的模样,盗取宝物一说,的确有些牵强,可如今这个责任,你是背定了。” 端云念脸色骤变,音调都提高了不少,“这到底怎么回事?师尊他们有没有弄清真相啊,事实明明是——我阻拦青藤擅自取凡忧谷的宝物,我已经尽力了,你们也知道我和青藤的实力之差。就算没阻止成功,最多骂我没用而已吧,怎么还要我背上全部的责任?” 钟子规摇摇头,一脸惋惜的模样,正欲说什么,忽然警惕道:“有人过来了!” 他轻功极好,足尖一点,便从地牢的缺口飞了出去。 而来者不是旁人,正是端云念那位称呼还未叫熟的师傅。 竹隐一见她就连连叹道,“命格之事,果然不能勉强,我果真命中注定无徒。云念啊,昨日你才认我做了师傅,今日就被关到这里来,师徒缘浅啊,缘浅。” “竹隐,啊不师傅,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叹这个,你能不能救徒儿出去啊。” 他摸了摸下巴,肯定道,“那当然了,你把为师想得太差劲了吧。” “真的啊,果然还是师傅厉害!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这个嘛,就要看你自己了。” “我?我当然想现在就出去了。” “那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端云念迷惑不解:“同意什么?” “哦,原来掌门还没来找过你啊,是啊,我想她老人家也被你气得不轻。” 老人家······端云念想到掌门那小姑娘般嫩滑的脸,她听到你这称呼才要被气死吧。 竹隐轻咳了一声道,“云念啊,你知不知道,现在那花灵在何处?” “不在凡忧谷吗?” “要是在就好办了。” “那是被青藤夺走了?” “更惨一点,”他连连摇头,“颜青藤夺花灵在手,掌门和我刚好赶来,没想到这孽徒不仅毫无悔改,在一番劝诫无果和争执之下,这孽徒竟将花灵遗毁到人间,花瓣散开,各无踪迹。” 端云念也不由得呆住,愣了半响才问道,“那青藤现在——” “她被关押在别处,灵力尽毁,若寻不回花灵,可能要关押终生。” “我能去看看她吗?” 竹隐的眼神突然有点奇怪,“云念,你要想走出这牢笼,必须要答应一个条件。” 端云念道,“还有我的事啊?” “啊?你没听懂?” “听懂了啊,这,这青藤把花灵毁了,碎片遗失在人间,然后凡忧谷要派人去寻找宝贝。” “是,所以你觉得怎样?” “我觉得很好,这宝贝遗失肯定是要······啊啊啊啊啊啊······”端云念一下子全明白了,她要负的什么责任,她抱着脑袋在牢房里上蹿下跳,神色惊恐,“不不不不,竹隐,师傅,你别开玩笑了,不会的,不会是我,怎么可能是我······” “就是你。”竹隐平静道。 “不,不可能是我。”端云念忽然叉腰理直气壮道,“再说了,凭什么是我啊,我算不上有功,也不能抵了这天大的过错。我不去,出了这凡忧谷,我连身上这点灵力都没了,成了凡人,在陌生险恶的凡间更是步步为艰,我才不去!” “谁告诉你,出了凡忧谷,灵力会消失的?” “不是这样吗?那些被赶出凡忧谷的子弟,沦为凡人之后还有自杀的呢。” “所以是被‘赶’出来的才算,你是有任务在身,当然不是。” “真的吗?”端云念半信半疑道,“那我出去之后,这些法术都还是可以用的?” “自然。” “哦,多谢您相告,那我也不去。”端云念老老实实的坐下来。 “真的不去?”竹隐确定了一遍又道,“那为师也没办法了,你要是不去这凡间寻这花灵回来,余生啊,我们师徒就隔着这铁栏杆见面吧。” “师傅······” “啊,对了,这地牢,阴暗潮湿,不见天日,最耗灵力,徒儿你啊,估计这日子······算了,能见一面就算一面吧,你好好呆着。” 说罢转身要走,端云念猛然叫住他,“师傅你只有这一个办法能救我啊,再说这也算不上你的办法,只能算是我自救啊。” “所有救解之法,皆为自救。” 端云念握着栏杆,双腿慢慢蹲下来,语气满是委屈,“你们也太欺负人了,我知道我是个修仙废材,可也不带你们这样欺负我的,青藤要窃宝物,我阻止难道有错吗?还要我背上责任,还要我负责去寻花灵,你们这群人有没有良心啊,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 端云念只觉得自己被一个天大的锅给砸中,还扣得死死的! ※※※※※※※※※※※※※※※※※※※※ 有点点晚了 第二阶段 端云念正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氛围里无法自拔,忽而听到一个声音道,“这并非是欺负你。” “还说这不是欺负,这难道还是······”端云念下意识的反驳,朦胧水汽中却见掌门大人的身影,急忙行礼又道,“掌门大人,花灵被窃之事,真的与我无关!” “我知道。” “那你还······那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寻花灵?凡忧谷那么多优秀子弟,法术高强,我这个人······” “莫说他们任何一个,都连我,都无能为力。” 她缓缓伸手,在端云念眉心一点,只瞧一个金色的莲花形状的封印慢慢显露出来,与此同时,端云念也看到了:她和青藤在靠近花灵的时候,一股强大的灵力朝二人涌来,就在两人快支撑不住的时候,一个金色的物体从花灵中飞出,倏然钻到了端云念的身体里去,她顿时感觉从指间开始,密密麻麻翻涌而来的凉意渗透全身,而那凉气开始全身运转时,她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端云念呆了半响,忽然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掌门道,“颜青藤带着你强行冲破了花灵的封印,而花灵之心的花引混乱中进入了你的体内,自动为你封印。花灵被毁,找回花灵碎片,若无花引感应,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找到。” 端云念急急道,“那这什么花引不可以转移吗?我不想要,我不想它留在我体内······” 竹隐恨铁不成钢的看她,“说你傻你还真是,这都自动封印了,代表这花引已经认了你做主人,怎么可能还出来?这花引啊,必须有物作为载体,除非你集齐花灵碎片,恢复了花灵原身,那它自然就出来了。要引渡给别人嘛,除非你自尽,躯体消失了,花引自然就······” 还未话完,端云念就猛然摇头,“不不不不,还是不出来的好,不出来的好。”她这等珍惜生命的人,自尽这种话,听不得,听不得。 掌门看向她道,“端云念,如今,这是你唯一的选择了,我知道你很委屈,但如果你不选择这一条路,这地牢,怕就是你今后的归宿了。” “好徒儿啊,人生还很长,你要好好想想啊。” “我知道了。”端云念不知何时奇迹般的镇定下来,冷淡道,“让我考虑考虑。” 竹隐和掌门互相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一会儿便消失了。 无尽绵长的夜,端云念盘坐在地牢冰冷的地面,头靠在铁栏上,透过地牢的大洞看着一小片夜空,点点繁星,这一小片天空就像她的世界,很小,但她很满足。 小的时候她就是个没什么远大志向的孩子,别的小孩都有伟大的梦想,而她的回答是什么来着,好像是“每天能吃到好吃的,和小沙一起玩”,小沙是她的第一只小猫,出生的时候就在了,十岁那年被爸妈送去了农场。 她的人生好像也一直如她所愿,平平淡淡,没有大的波澜,像今晚这样整夜的愁思,除了父母双亲去世的那一年,就再也没有过了。 去人间?仔细想一想还真是可笑,她本就是人,不去人间的话去哪里呢?来凡忧谷的时候,她一直怀疑以前的生活,和现在的日子,到底哪个才是真,哪个才是假?她拥有的记忆是现代,那会不会她原本就是这里的人呢。 或者说,她在现代的生活是人,到了这里便是灵了。 她轻轻叹气,还是不想了,她这脑壳反正怎么想都是想不通的,还是想想寻花灵的事吧,苍天啊,她用脑袋抵着铁门,难道她真的要在这里度过漫漫余生了吗? “云念,云念。” 轻微的声音,端云念忽然抬头,就看见周袭月带着笑意的脸,“你怎么来了?” “我早就想来了,可今天师尊抓我们抓得太紧了。” 她刚话完,身后又走出一个人影,冷若冰霜的表情,还真是和周袭月形成强烈的反差。 “莫萱,莫萱也来啦。”端云念对她招招手。 李莫萱微微一点头。 周袭月赶紧道,“云念,我们都听说了,这个颜青藤,简直太可恶了,这根本就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嘛。” 虽然云念心里对青藤不忍多过于责怪,但这件事发生到现在,头一回有人站在她这一边说话,端云念心里还是感动了一下,“谢谢你,袭月。” “这谢什么,本来就是,不过你也真傻,你就不应该拦她,就应该赶紧跑回来找人。” “我当时······” 只是不想看她犯下大错。但如今都这样了,端云念也不准备再多说什么,“是啊,太冲动了。” “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一旁的李莫萱突然问道。 端云念没反应过来,“动什么身?” “去寻花灵啊,云念,凡忧谷上下全都知道这件事了。往大的里说,云念,你现在就是我们凡忧谷全部的希望啊。” “我?”端云念忽然想起--这花灵不仅是宝贝,还是凡忧谷的命脉所在。 这时,一向平淡无波的李莫萱眼里突然闪动着什么,放在身后的手也悄悄握紧了。 “可我明明跟掌门说,我还要考虑一下啊。” “那你考虑得怎么样?” “我,”端云念无奈的看了看四周,“难不成,真的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一辈子啊。” 周袭月喜道,“这么说你就是愿意去喽。” 看她这般欢喜的模样,迟钝的端云念也不禁怀疑道,这两人,不会是掌门派过来打探消息的吧。 第二日,端云念出来的时候,竹隐满意的看着她,点头,“这才是我的好徒儿,放心,寻花灵回来,凡忧谷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早些时候和掌门已经达成了协议,端云念还是不忘提醒他道,“那可说好啦,我把那什么,花灵取回来的时候。不管我提什么条件,都要满足我。” “当然,这掌门大人岂有失言之理。” 一会儿,他忽然道,“天机剑何在?” 端云念屏气凝神,右手运气,一会儿,只瞧那细长银光的宝剑就出现在右手,她双手奉着,竹隐先是扫了一眼,“不错,这剑与你,倒是越来越契合了。”接着右手缓缓在剑身拂过,端云念只觉得这天机剑的光芒又耀眼了些,“师傅这是?” “你修为尚浅,现在驾驭这剑还有些吃力,我渡些灵力,也方便你更好操控些。” “谢谢师傅。”端云念收起了剑。 “还有一物,要赠予你。” 他右手一挥,端云念只觉得自己脖子上凉了一下,低头一瞧,一条浅绿色的丝线缠绕着,中央挂着一个精巧的绿色小铃铛,端云念摇了摇,没有声响,“空铃铛?” “这竹铃铛,在你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发出声响,届时,为师自然会去救你。” “真的?”端云念道,“那我遇到危险了,摇一摇它就可以了?” 竹隐高深莫测的摇摇头,“你遇危险的程度,这竹铃铛自然会判定。徒儿啊,为师很忙的,不是事关生死的大事,你还是自己解决吧。毕竟出去寻花灵,也是对你大大的历练。” 端云念摸着竹铃铛,许久没说话。 “怎么了,想什么呢?” “师傅,我--有点后悔了。” 竹隐道,“太迟了。” “我也知道!”端云念气鼓鼓的盘地而坐,“所以你就不要老是说什么危险啊生死之类的,我都快走了,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就不能说点祝福之类的话嘛,最简单的一路顺风也行啊。” 竹隐悠悠的叹气,半蹲着在她面前,“此去寻花灵,任重道远,艰险无比,我能助你的,微不足道。端云念,这一次,没有人能护你,也没有人会逼你,这条路,终究是要靠你自己走下去。若是你能寻齐花灵,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你寻不齐,或是半路你有了什么别的想法,也都是你自己的造化。我不说祝福的话,在我未看到任何一种结果前。” “师傅,”端云念抬头看他,“这很难,对不对?” “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在凡忧谷悠闲的日子,结束喽。”他站起身,拖长了声调道。 端云念道,“我可以去看看青藤吗?” “你还想见她?” “嗯,她是我好友,自进凡忧谷以来,事事护我,我要走了,必须要和她打声招呼的。” 竹隐点头,“好,我带你去。” 其实端云念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青藤,要和她说什么话,但看到她昏迷不醒的在牢房里,呼唤无应时,急忙问道,“她怎么了?” “灵力尽数被毁,又受了刑,应该还要昏迷一段时间的。” 端云念看着她身上的伤痕,还有她虚弱的身体,此刻心里对她的那一点点埋怨也消失殆尽,颜青藤是她见过最有天赋的女子,护她如至亲,只因一念之差,一念之差······ “她真傻。”端云念道,“要是我能寻齐花灵,青藤她是不是就能······” “能寻齐再说。而且,掌门不是已经给你许诺了吗?” 端云念点点头,“好,我明白了。师傅,那青藤,你能偶尔帮我照顾一下吗?” “放心,她死不了,不会再有人对她动刑了。” 细数日子,端云念来凡忧谷已经一年多了,一年前她还是傻乎乎的完全搞不清楚状态,而现在,好像也没什么改变。出来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个无聊师兄莫迂,他依旧很无聊,对于端云念的离开,他只有摇头的两个字,“羡慕。” 而竹隐和掌门一直看着端云念离开凡忧谷,良久,竹隐才沉沉问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这是属于凡忧谷的一线生机,而且,只有这一次机会。”掌门悄悄握紧了手,漠然的看向那个逐渐消失的方向。 花灵碎片,十一片花瓣,端云念看向自己的左手心,这个莲花的封印好像有生命一样,在她的身体里来回流动,左手,右手,手心手背,要么就是她身体的其他部分,简直自在得很啊。 “好吧,现在也只有你能陪我了。” 外头阳光正烈,天空湛蓝的没有一丝云彩,端云念伸手挡住阳光,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大千世界。 不管怎样,属于她端云念奇幻旅程的第二阶段,正式开始了······ 地精望追 话说这端云念御剑从凡忧谷出来后,御剑飞行了半日,风吹的实在有些头晕,只好落地先改为步行。 眼前是一片有些荒凉的树林,凡忧谷气候适宜,四季如春,看眼前这树木都沾上了黄色,大约正值人间的秋天。 此处无人也好,我刚巧有问题要问个明白。端云念轻声念了句咒语,刚准备跺脚,忽而听到前方传来呼喊。 “救命啊,救命--” 气不足,声音虚弱无力,怕不是被折磨得很惨。端云念收回脚,思忖了一下,往声音的方向奔去。 “别担心哦我很快就生着火了,你不要害怕不要动,我会把你烤得焦焦的······” 两根高大的木叉子,中间担着一根棍子,棍子上五花大绑着一个人,这棍子如碗口一般粗,此人双手双脚被严严实实捆在棍子上,身子下吊形成一个弓,“救命”二字已经让他的嗓子颇为受罪,而一开始要被火烧的恐惧到现在完全被全身的酸疼所替代,甚至还生出了一丝无奈。 绑了他到现在,嗓子都叫哑了,眼前这个声称要将他烤了吃的“绑匪”,一堆柴火堆得严密,却连个火星子都没见着。 他无奈道,“这位施主,要不然,您还是放我下来吧,我佛慈悲,你及时回头,我是不会与你计较的。” “绑匪”很坚决的摇头,“不行,你再等我会。” 何落定默默流了一肚子眼泪,今日第一天出门就碰见个老虎精,不对,应该是个虎仔子,看他笑眯眯的一脸没有算计的样子,下一秒就把他敲晕弄到了这个架子上,温柔细语的对他说今天要开荤。 遇到个绑匪新手,要么是最终要入他虎口,要么是这样活活被吊死,此处荒无人烟的,看来他注定是要命丧此地了。阿弥陀佛。 原来是只老虎精,端云念飞上树枝观望,看起来应是刚刚化为人形,修为还低得很呢,连虎尾巴还没收回去。不过这小老虎到底在干嘛,难道连生火之术都不会? 她转念想到什么,笑眯眯的从树上飞下来。 “你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吃到猎物,要不要我帮你啊。” 端云念慢悠悠的出现在老虎精身边,他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手里还拿着干柴,猛然后退,做出防御的姿态,兽态初现。 而何落定正在闭眼冥想,突然听到一个女声,猛然睁开眼,只瞧眼前的少女一袭淡青色的纱裙,气度竟不像是凡人,脸型微圆,棱角还没怎么明显,五官小巧,一双鹿眼清澈有灵。 此刻她眼角弯弯,嘴角含笑,双手别后,一步步朝老虎精走去,而后者在有些踉跄的后退,但全身紧绷,好像随时要发起攻击。 “好了,别那么紧张嘛,我又不是什么高手。”端云念双手抱着,朝架子上一看,呦呵,被绑的还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 何落定本应该大声呼救才是,但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却猛然闭上了眼,不敢与之对视,许是看她年纪尚小,自己羞于求救吧。 “小老虎,你连生火之术都不会啊。”端云念毫不留情的嘲笑。“要不要我教你啊。” 那老虎定住脚,正准备扑过来的时候,端云念已经施法,何落定身下的那堆木柴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咦?”正准备露出尖牙的虎精,看到此景立刻呆住了。 而那边何落定刚刚感受烈火的扑天热气,这端云念手势一翻,何落定立马在架子上一百八十度转弯,身上的绳子被烈火燃断后,整个人又突然腾空而起,摔在一边。 虎精见端云念来头不小,转身就要逃,端云念哪里肯放过他,这只脚刚刚迈出去,身子便一动不能动了,只剩眼睛还在咕溜溜的转。 “还想跑?”端云念满意的绕着他转了一圈,又对那边的何落定招手道,“喂,你过来吧,看你想怎么处置。” 这何落定摔在地上后闷哼一声,双手双脚被绑了这么久,酸痛得厉害,但好在是得救了,刚从地上爬起来那姑娘便对他招手,他整理了下衣裳,双手合十的走过去。 端云念道,“你是苦主,你来看看这个虎精要怎么处置?” “多谢女施主相救。” “不谢不谢,”端云念摆摆手,刚走近他一点,忽而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一闪,震得她脑袋疼,怎么回事,是花灵吗?不会运气这么好吧,此人身上有花灵碎片? 端云念心里一动,赶紧抓住他的手腕,这下,却是什么感应都没了。 怎么回事?难道不是花灵,是她身体出问题了? 何落定头一回见到如此胆大的女子,直接上前抓他的手!立马急得连连后退,“姑,姑娘,姑娘!” 他后退,端云念依旧抓着他的手腕前进。 这样大概走了十几步,端云念确定这感应如一潭死水般,扔下他的手道,“算了,是我太天真,哪能一开始就能遇到。” “姑娘,你这是何意?” 端云念反应过来,“哦,吓到你了吧,没事,还是看看这虎精怎么处理吧。” 何落定想了一下,摇头,“我也不清楚。” “你不清楚?那,我替你打他一顿?” “姑娘已经救过我一次,无须再为我出头。” “哦,出家人一般都以慈悲为怀,那放了他?” “不,”何落定举手道,“就这样放他走,定还会有其他人受害。” “那不打又不放,你想怎么办?” 何落定认真思索了一下,“姑娘此行是去往何处?” “这个,我还不确定,我得问问。”端云念这才想起她的要紧事,“对了,我现在就赶紧问问。” 她低声念起了咒语,脚踏三下,不一会儿,地表开始了轻微的颤动,渐渐的,人能够明确感受到颤动,接着森林的树木也开会了剧烈的摇晃,好像要倒下一样,端云念与何落定已经站不稳了,被施了定身术的虎精早就倒下滚到一边去了。 颤动减弱之时,忽而一个高昂滑稽的声音传来--“不知精灵大人,传小人有何吩咐?” 只瞧一个大约只一米左右的白胡子老爷爷离在眼前,白胡子好长好长,都拖到了地上,他干笑几声,向端云念拱拱手。 端云念问道,“你就是地精?” “正是小人。” “那该是和土地爷差不多。”端云念嘀咕道。 “大人说什么?” “没事没事,我离开凡忧谷之前,掌门大人和我交代过,有不懂的事都可以请教你。” “地精自然为大人效劳。” “好。我老实说,取花灵一事,我现在根本没有头绪,拿最基本的来说,我除了知道花灵是凡忧谷的宝物,其他的一概不知。” 地精又拱拱手,接着看向周围,“这两位是?” 哦,忘了要避着了。端云念刚要和何落定解释一下,他却突然睁大眼睛问道,“姑娘是凡忧谷出来的人?” “是。我现在要······” “明白明白!”他突然举起手来,神色十分之高昂,我这就离开,不打扰你们对话。” 他本来已经走开了,然后又转回来,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虎精给扛着抱走。虽然小老虎的表情很不情愿。 “大人,”那两位消失后,地精摇头道,“大人如此轻易轻信旁人,日后在凡间可要吃苦的。” “一个出家人,一只虎精,本没有什么事。对了地精,你不要大人大人的叫我,我好不习惯,我名字是端云念,你呢?” 他突然顿了一下,神色有些奇怪,过了一会儿才道,“望追。希望的望,追逐的追。是一位,故人所取。” “哦,望追,那以后我们就互称名字吧。” “那是不成的,好了大人,您不是想知道这花灵到底为何物吗?” “对对对,那就说正事。” 他沉吟一下,抚着自己长长的白胡子,“这花灵,相传是天界水神的灵物,凡忧谷曾经遭受过妖界侵袭,气脉衰弱,自从水神将这宝物赠于凡忧谷,一方镇之,至今都没有出过大乱。所以这花灵,可谓是凡忧谷的命脉。” 端云念点点头。 这地精又道,“这花灵碎片有十一,必定是落到十一位凡人身上,大人有花引在身,能感受到花灵的存在并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取。” 端云念道,“对方既是凡人,自然不会是我的对手。” “大人这就错了,花灵落入凡胎□□中,必定转化为其他之物,这一点需要大人自己去找。所以这花灵,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也是最坏的东西。助猖扬善,把他们的特点发挥到极致。大人若是迫不得已,最好不要强取,不然不仅可能会损害宝物,取灵过程也会十分之艰难。” “你的意思,是这花灵可能会落到好人身上,也可能是坏人身上。坏至于极恶,善汇于无私。” “大人总结的不错。” “完了完了,”端云念拍着脑袋,“天下之大,东西难找不说,更难的是取,还不能强取!我这法术,我这法术感觉都没有用武之地了!若是再遇到什么变态被这花灵选中,极恶,极恶······望追,我突然觉得我的前途凶险万分!” “大人不用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再说大人不是还有相助者吗?” “对,还有师傅。”端云念摸着自己颈上的竹铃铛,觉得十分宽慰。“望追,多谢你,你先回去吧,以后我估计还有好多问题要你解惑呢。” “大人言重了,随时为大人效劳。” 近乡情怯 “你们出来吧。” 一会儿,躲在一边的何落定抱着小虎精吭哧哼哧的出现了,还未喘好气呢,只听端云念道,“你既然愿意留这虎精一命,那就由你处置,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哎哎哎,姑娘请留步!”他猛然跑到端云念前面。 “还有什么事吗?” “我方才才知道,姑娘原来是从凡忧谷出来的人。” “是又怎么了?” 他嘻嘻笑了几声,好似刚刚的平和憨厚都是他的假象,“我虽然常居寺庙,但凡忧谷的大名还是有所耳闻,里面的子弟都是人中龙凤,看来姑娘也是不例外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端云念想,难不成她还遇到一个凡忧谷的仰慕者吗? “哦,出了这片树林之后,一直前行,大约二十里,就是玄路镇了,姑娘是要在镇里落脚吗?” “是又怎样?” “那真是巧了,我刚好与姑娘同行。”他双手合十,“再者,这虎精,我一人也驯服不了啊,姑娘把它胡乱丢在这里,岂不是又等于把我送进虎口吗?” 端云念拍着脑袋,无奈的朝那边看去,只瞧这小老虎傻傻靠在树前,模样有些可爱,只好走过去问道,“你愿意同我一路吗?” 他眼睛眨啊眨的,端云念又点了他后颈,他能活动了,开口问道,“去,去哪儿?” “先去玄路镇,我也不知能带你多久。你能完整的化成人形吧。”端云念看向他的尾巴。 “能,能。”他把尾巴收了起来。 “这就行了,在我身边,你可别想再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啊。那个小和尚——”端云念对他招手。 “姑娘,小僧单姓何,名为落定。” “落地?” “何、落、定。” “哦,那你负责看着他啊,别让他再做坏事。” 几人一同往前走,端云念看着一旁神色坦然的小和尚,问道,“你之前,是在哪家寺庙修行?” “通天寺。” “你父母送你去的?” “我没见过我父母,自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已经在寺庙了。据住持说,我是弃婴,他们是在河边拾到我的。” 身世倒是可怜,端云念心道,又问,“那你从寺庙出来,是要做什么?” 他高深莫测道,“云游四方。” “你,没想过找你的亲生父母?” “未曾想过。” “哦。”端云念看到一边的虎精,化成人形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模样招人疼爱,“喂,小老虎,我就这样把你带走,你家人会不会······” “我没有家人啊。”他睁大眼睛,怀里不知何时采来的野果,吃得正欢。 “好吧。”端云念看向前方,已经走出树林了,视野突然开阔起来。 等到了玄路镇脚下,立在端云念身旁的两人,突然同时弯腰,蹲在一旁的草丛里,剧烈的呕吐起来。 “不是吧,你们竟然还晕剑。” 路程太远,端云念才懒得走,御剑飞行带上他们两个,一路上两人俱是无言,还以为他们很适应呢。 “姑,姑娘法术高深,我十分佩服,但也是今日才发现,我,我有些恐高。” 小老虎道,“我是野果子吃多了,感觉不太舒服,姐姐,御剑果然很好玩哎。” 这般模样,真是个孩子了。端云念摸摸他的脑袋,“好了,先进镇再说吧。” 在一酒家落座,上了菜吃了一会,端云念对何落定道,“这顿饭之后,我们就在此分别了,小老虎暂且由我带着,小师傅你,就自己去云游四方吧。” 何落定放下手中的筷子,“那姑娘接下来要去哪?” “回家。”端云念简洁道,又问身边的虎精,“吃好了吗?咱们要出发了。” 小虎精刚刚啃完手里的鸡腿,用袖子擦嘴,连连点头道,“嗯嗯,吃好了。” “那走吧。” 向何落定微微点头致意,这人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先行一步,他猛然反应过来叫道,“喂,姑娘你还未告知姓名呢!” 走在熙熙攘攘的小镇上,端云念突然感觉右侧的袖口被人拉了拉,“什么事吗?” “那个,为什么不带那个人一起走?” “我与他素不相识,带他做什么?” “那姐姐与我也是素不相识啊。” 端云念点点他的鼻子,“你不一样,你是······是小孩,要有人照顾你,对了,不能叫你小老虎,干脆叫小虎好了。小虎,你好生记得,以后不可以轻易伤人性命,像今天这样的事,万万不能再做了,知道没?” “哦。”他迟钝的答应一声,虽然他觉得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对,但漂亮姐姐既然这样说了,那他还是听话吧。 一会儿,一只小手递到她右手心,端云念笑了一下,紧紧的牵住了。 关于何落定的事,她也不知怎的,就是不想和此人走得太近,好像离得近一点,心里便会很慌乱,就要发生什么事一样。就像刚刚御剑的时候,她差点没稳住心神,让几人从剑上摔了下来。 端云念一向对人没有太多的提防和警惕,在现代生活的二十几年,虽然也被人骗过,吃过亏上过当,但总的来说还是好人遇上的多,而自从到了这里,加上在凡忧谷的一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不敢亲近,只想尽快远离。 走出了热闹的镇子,约莫两里路的路程,便看到一处人烟稀少的村庄,端云念站在村头久久凝望,这里,是这副身体曾经住过的地方,是这里的端云念的家。 在凡忧谷的时候,青藤闲时经常和她提起的地方,她为之拼命努力的,最想成为这里的骄傲。 ——“云念,我跟你说啊,镇上的人不是都嫌弃我们村子穷吗?但谁能想到我们那个小小的村子,竟然能出两位凡忧谷的子弟!所以我一定得努力,等我升为上仙,咱们的家人都能扬眉吐气,过上好日子了,看谁还敢轻视我们!” 而端云念当时只傻傻的回了她一句——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吧。 青藤。端云念心里叹道,她与人为善,对感情却看得不深,把人放在心里是件很累的事,倒不如都做彼此的匆匆过客。但是青藤,青藤却不一样。 看得久了,小虎在一旁摇摇她的手,“姐姐,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近乡情怯了。” 她早就打算好了,如果能出谷,一定要回来看看。虽然这里的人她都不认识,但许是占了这人身体的缘故,莫名的觉得亲切,甚至有种,回到她的“念念书店”的感觉。 “哎呦,这是谁啊,这不是,不是云念嘛?是云念吧,端云念!” 一个提着菜筐的大婶走过来,先远远的看了她好一会,才猛然过来抓住她的手,“就是云念啊,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云念你不是去那个,什么什么忧谷了吗?怎么回来了?你们还能回来啊,那青藤呢,青藤咋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那个,我,我······”端云念完全不知该怎么接,而且这大婶到底是谁啊。 “哎呦!”大婶又猛然拍掌,“这咋还有个孩子呢,云念,这不会是你的孩子吧!”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端云念急得摇手摆头,“这个是,是在我路上救的一个孩子,他当时被人欺负,也没其他家人,我就带着他了。” 大婶乐得拍她的肩头,“我就是说你自个还是个孩子样,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哎呦真好,果然去学些本事回来了,这叫什么,行侠仗义!厉害,厉害,你二婶我啊,可佩服你喽!” 原来是二婶,端云念暗暗松口气,不过这二婶话也太多了些,她急忙打算道,“二,二婶,那个我爹娘呢,他们在家里吗?” “在啊在,走我带你过去,你妈知道你回来了肯定特高兴!对了青藤呢,她没回来啊。” “没,没呢。” “青藤在那里怎么样啊,你们住得习惯吗?那孩子挑食的很,有好好吃饭吗?” 如此关心,难道她就是青藤的那位姑姑?端云念也是偶然间得知青藤父母双亡,自幼和姑姑住在一起,情同母女。 端云念道,“她很好,而且特别优秀,也特别勤奋的练功,师尊们都很喜欢她。我比她差太多了,所以被派出来做任务。” “她哪有你说得那么好,这孩子,心气儿太高,我就是担心啊,她做事不计后果,会出现大岔子。” 看来真是姑姑无疑了,端云念当即握着她的手道,“二婶,您尽管放心,青藤做事有分寸,而且这一年来,也是多亏了她照顾我。” “你们从小不都这样吗?现在怎么还说话生分起来了,你这孩子一直迷迷糊糊的,青藤每次看你犯错都要叹气,到头来还是要摇着头给你收拾摊子,她早就习惯照顾你了。好了,这就到了,快进屋,你爹你娘啊,一定高兴死了!” “好咧,二婶你不进去啊。” “我不进了,晚上来二婶家吃饭啊。” 她提着菜筐摇手走了,端云念看到,她转身的时候还悄悄擦了擦眼角。 也是,青藤没回来,看到她与家人团聚,心里怕是不是滋味。 好了,端云念站住脚,悄悄呼口气,告诉自己,现在进去看到了,就是自己的老爹老娘。 ※※※※※※※※※※※※※※※※※※※※ 今日更新晚了 告别家人 端云念醒来的时候脑壳还很疼,但是却没心思想这个,昨夜的梦实在奇怪,会不会是花灵在指点她第一个碎片的方向?那个男人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云念啊,起来没有啊。” 母亲在外面敲门,端云念应了一声,赶紧穿好鞋子下床,母亲已经端着早饭推门进来了,笑眯眯的说,“起来啦,快过来吃饭。” “哎。” 早饭很简单,一盘炒鸡蛋,一盘红薯,再加一碗白粥。端云念坐下时,不自觉又摸了摸脑袋,母亲看到了,赶紧起身道,“还疼吧,你爹真是,那个暴脾气怎么都改不了,孩子话还没说完呢棍子就上来了······” “不疼不疼,爹爹下手也知轻重的。” 知轻重个鬼。端云念要还是个普通的凡人,这一棍子下去早就昏迷倒地了。 昨日她怀着激动的心情来看看这对爹娘,没想到她身旁的小虎比她更激动,端云念还没出声呢,他嚷着天真的嗓音只叫道,“爷爷好!奶奶好!” 端云念还没回过神,屋里头一对陌生的夫妇已经起身活动了,男的手里拿着棒槌,嘴里嚷道,“你这死丫头修得什么仙,在外面做了什么丢人的事,被赶回家了是不是,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女的在身后抱住他的腰,“女儿难得回来,你疯了吧你······” 场景惨烈,却有点莫名的熟悉。 直到小虎摇摇她的手道,“不去阻止一下吗?” “哦,好像是要阻止,但这也不太像是久别重逢的场景啊。” 估计是她阻止得太晚,男子误以为她的女儿不仅做了丑事,而且脸皮还如此之厚,丝毫不知羞耻,于是惭愧不已,自己竟然生出这样的丫头,无颜面对祖宗,于是棒槌调转了方向,该往自己的头上敲。 端云念这下出手了,但忽略了自己会法术的事实,上前去抢,结果哐当一声,棒槌敲在了她头上······ 一年未归家的女儿,独自带了个胖大小子回家,父母很难不误会吧。 “娘,小虎呢,他吃饭了吗?” “早吃了,吃了满满两盘鸡蛋呢。现在和你爹在院里呢,你爹在做木剑给他玩。” 端云念偏头一看,爹爹和小虎挨着很近,从老爹那笑得满是褶子的眼睛看,小虎是很得他欢心了。 “小孩子就爱玩那个,我爹倒是蛮心灵手巧的。” “对了,云念啊,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啊,你在路上救下他,就算他没家人,可你一个未成亲的姑娘,带个娃娃算是怎么回事嘛。” “先看看吧,到时候再给他找住处。”这小虎毕竟是兽类,天性凶残,端云念要是教不了他什么,日后也得给他找个师傅。“不过阿娘,我今日就要走了,有重任在身,不能多停留。” 母亲虽面露不舍,还是点头道,“好,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凡忧谷那种地方,我原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但如今你有这样的造化,可得好好珍惜啊。” “我知道,不过阿娘,我是怎么被选进凡忧谷的,你还记得吗?” “这个,你不记得了?” “记不太清了。” “说起这个,我也是很奇怪,那天一个仙气飘飘的道长对我说,你这孩子有慧根。我还以为是玩笑的话,修仙之材,要是青藤那孩子还可信,选中了你可把我吓了一跳。” 可不是嘛,她自己也十分之疑惑,“那,那个道长没有出什么难题让我做吗?是不是我碰巧解开了?” “什么题目,没听说。倒是青藤,那道长让她练了一套剑术还是什么的,反正青藤耍得可好了!” 难不成她也是摸摸头就被选中了,怪不得和周袭月同屋。但现如今的差距可就大了。 收拾一番,两人就准备启程了,和爹娘在门口道别,爹爹因为昨日失手伤了她,神情还略显尴尬,端云念从怀里掏出银两递给母亲,却被她连连拒绝,“这是做什么?你出门在外,身上要多备些银两才是。”说完反而从怀里掏出钱袋,连同端云念的重新塞给她。“好好收着。” “娘,我现在有钱,倒是你和爹爹,我进凡忧谷的时候,你们几乎花了一年的积蓄给我置办行李,我都没能为你们二老做什么。” “那是以前了。” “什么以前?” “你这傻孩子,你哥哥半年前做生意发了小财,都在镇上置办了两间商铺了,常常要接我们去镇上住,不过我和你爹,都在这里习惯了,不想搬去其他的地方。” 我还有个哥哥? “好了,别哆嗦了,赶紧收下。”老爹看不下去了,上来把两个钱袋都塞到端云念的行囊里,又指了指一旁的小虎道,“对他好点。要是照顾不了,也要找一户好人家。” “我知道。” “你也照顾好自己。”他有些别扭道。 端云念刚要答应,忽然瞧见昨天的二婶向这边急匆匆的赶过来,“云念,云念,太好了,你还没走。” 她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把怀里的一个小包递给她,“你最爱吃煮鸡蛋,婶给你备了一些。云念啊,你要是回去了,记得和青藤说,让她有时间,也回来看看。这孩子性子倔,容易和自己较劲,你帮我,好好劝劝她。” “谢谢二婶。”端云念接过,又点头道,“二婶放心,您的话,我一定带到。” “小虎,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告别了双亲和二婶之后,端云念带着小虎往玄路镇的方向走,这孩子却一直沉默着,连去哪儿都没有问。 他摇摇头,仍是不语。 端云念问道,“你该不会,是舍不得我爹娘?” “什么是舍不得?” “就是不想和那个人分开,就算被迫分开了,心里也特别难过,一直牵挂着。” “那什么是牵挂?” “就是心里放不下而想念。” “那什么是······” “算了算了,”端云念急忙伸手止住,“这种情况我见多了,你记着,小孩子不可以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最多一次两个。” “哦。”小虎又乖巧的转过脑袋。 “那你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心情不好?” “现在没那么不好了,姐姐我还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他玩着手里的木剑。 “什么?” “我们现在去哪?” 端云念道,“去一个,危险的地方。” 她决定跟随着梦境的指引,在梦里那个地方,光是看着,便觉得不寒而栗。只瞧着他的半边侧脸,便知道此人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但她不能不去,因为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花灵的持有者。 ——“一个人到了人间,胆子倒变大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端云念心底一喜,连忙四处查看,只瞧着右前方的大树旁,竹隐的身子懒洋洋的立着。 “师傅,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端云念心道,竹隐说是等她危险再出现,难道这么快她就已经有危险了吗? “闲得无聊,来看看你。呦,这么快就不是一个人了?怪不得这么胆大。” 他朝小虎努努嘴,“你,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你!”小虎气鼓鼓的对他做了鬼脸。 “不告诉拉倒,谁稀罕知道你名字。” 端云念道:“师傅,我有什么危险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出现了,有人要杀我吗?” “这话怎么说呢,也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据你目前的处境呢,你还是十分安全的,但是你紧接着要去的地方,可就生死难测了。” 端云念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我梦到的场景,你能看到我的梦境?” 竹隐道,“用梦做提示,并不稀奇,谁让我法力高深,要保护你的安全,这是最基本的。只不过我不能与你同去,也不能参与其中。云念啊,这第一片花灵,取回来就已经有些麻烦喽。” 云念问:“那可不可以换一个顺序?” “怎么换?” 端云念道:“要是这第一片花灵比较难取,那我就先去取第二片,等到我把简单的收齐了,灵力也增强了些,再回过头来去······” “想都别想!”竹隐猛然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这第一片的花灵没取到,花引是不会给你下一片指引的。” 端云念道,“好难啊,万事开头难,中间难,后续更难。看来这一次,我要在时不时的后悔和打退堂鼓中间度过了。” “不准后退!”竹隐又敲了一下,“花引既然选择了你,就不会再选其他人,端云念,你也不想你的后半生······” “都在地牢里度过。我知道,我只是有情绪需要释放一下,我是个负能量很多的人,行动上不允许,言语上还不能抱怨几句嘛,还有没有点做人的乐趣啊。” “行行行,你这死丫头,为师我这次是来帮忙来的,倒听你在这瞎抱怨一堆。” 端云念眼睛一亮,“师傅要帮什么忙?”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给你一个建议。” 说着抓着她的右肩,端云念拉着小虎,几人瞬间飞移到半空,玄路镇熙熙攘攘的景象尽收眼底。 “什么建议?” “建议你带上一个人。” “谁?” 竹隐指向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男子,也就是昨日才和她分开的小和尚——何落定。 ※※※※※※※※※※※※※※※※※※※※ 又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一座空城 “带上他?”端云念满脸疑惑,“为什么要带上他?而且······” “怎么了?” 端云念摇摇头,“说不好,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我该离他远一点,倒是奇怪,我从未对人有过这种想法。是他长得太讨厌了吗?也不像是讨厌的人啊。” 竹隐看着她,一会儿道,“此人在寺庙长大,却没有皈依佛门,你知道是何缘故吗?” “什么?” “红尘未尽。” 端云念道,“这是什么说法?” “虽是由住持带大,但他依旧放不下尘世间的一切,毫无历练,根本不会静下心来。所以云念啊,这人与你倒有些相似之处,而且他面带福相,可以帮你抵挡灾祸。”竹隐拍拍她的肩膀,“你考虑一下,或可结伴而行啊。” “结伴个什么·······”一转头,竹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呀这人,来这里就为了说这个事的? “姐姐,我们要带上那个小师傅一起吗?”小虎摇着她的手问道。 这何落定在街上已经晃悠几圈了,从寺庙出来带的盘缠本来就不多,剩下的一些在吃完早饭后就被小贼顺走,果然是世道阴险,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还是低估了。 在肚子已经饿得抱怨不已时,只听到一个略带嘲笑的声音道,“呦,这不是要去云游四方的小师傅吗?怎么现在还在这里啊。” “啊,是姑娘你啊。” 何落定见到端云念很惊喜,趁着离他很近的当儿,端云念又仔细查看了一下,五官端正,眉眼清淡,鼻子生的好看,薄唇,细颈,个子不是很高,而且看起来也太单薄了些,好像比她还要瘦呢。 不过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个会让人讨厌的模样,反而还可能招那些涉世未深的女孩喜欢。 “姑娘,有什么不对吗?我脸上有东西?” 端云念盯着他的时间太长,何落定忍不住在脸上抹了几下。 “没事,不过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吗?你说要云游四方,怎么我却得知,你是被赶出寺庙的呢?” “啊,惭愧惭愧。不过被赶出寺庙和云游四方,都没什么冲突,这都是师傅的一片苦心,我十分理解。” 端云念道,“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 “啊,姑娘来自凡忧谷,肯定有些法力,这些怎么能瞒得过您呢?对了姑娘,那个小老虎去哪儿了?” “不是在······”一转头,哎呦,光顾着说话,小虎跑哪儿去了,端云念四处看看,在一个糖葫芦摊边发现了一个馋得流口水的小孩。 端云念无奈的摇摇头,走过去给了钱,把糖葫芦给他,牵起他的手,“走吧。” “姑娘这是要往这里去?” “有正事要办。” “哦,我明白,上一次偶然间听说了,依我对凡忧谷的了解,这可不是个容易的事啊姑娘。” 端云念连忙问道,“你知道凡忧谷多少?你很了解吗?” “不瞒姑娘说,我一直对此十分感兴趣,还曾经想过去做凡忧谷的弟子。不过再怎么了解,也不及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啊。” 端云念摇头,“那你可就错了,里面的人未必有外面的人了解。” “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姑娘的姓名呢。” “端云念。” “那好,端姑娘,接下来咱们去哪?” 端云念瞧他一眼,已经有些无奈了,这人也脸皮也忒厚了,谁说要跟他一起了吗?不过好像越接近,看起来也没那么讨厌了。 在一馄钝摊边坐下,小虎可怜兮兮的问道,“姐姐,这里的东西看起来好好吃啊?我们能先停一下吗?” 也真是难为他了,端云念摸摸他脑袋,“ 行,我也喜欢吃馄炖,就在这吃午饭吧。” 何落定倒是丝毫不含蓄,连续吃了三碗素菜馅的还继续喊道,“老板,劳烦再来一碗。” “你肚子里有饿狼吗?”端云念不可置信的摇头,看着眼前这吃得正欢的两位,暗自庆幸道,幸好这身上的银钱不用她自己出,不然她也养不起这么两个这么能吃的家伙。 端云念先吃完,想到正事要办,于是问馄钝摊的老板道,“老板,请问你没有听说过,一个叫诸右的人?” “诸右?”老板念了一下,端云念沾水在桌子上写给他看,这老板摸着围裙细细想了一下,突然道,“哦哦哦,是那个啊,我的天啊,姑娘,你找这个人做什么呀?” 难道还找不得吗? 端云念还未说话,那老板直拍手道,“找不得啊找不得,这种魔头你居然,哎呀我连提起来都浑身发抖······” 此语一出,对面的何落定也放下筷子,端云念看他一眼,对老板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也只是听说他的名字,别的都不知道,看来老板你,好像知道很多啊。” “那可不是嘛?如今谁不知道诸魔的称呼,想起来就吓死人啊,姑娘啊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好奇了。” 何落定却猛地笑起来,又赶紧掩饰道,“没,没什么就是这个称呼,有些别致。端姑娘,这个诸右,难道就是你要找的第一个人?” “不确定,但应该是。”端云念看老板有些害怕的样子,只好道,“老板,我是真的有事,这样吧,我不问你太多,你只要告诉他,在哪里可以找到这个人。” 万灵城。 几人御剑飞行来到此处,看着城匾上的名字,端云念抱着手道,“嗯,就是此处没错了。” 说着要去叩城门,何落定一瞧赶紧阻止道,“哎哎哎,你先别急啊,你要找的那个人,就在这里面?” “是啊。” “那我问你,你难道没感觉到,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对劲吗?” 当然很不对劲。首先大白天的,却城门紧闭,而且,四周似乎没有一点声音,别说人了,就连一条狗,一只鸟也看不见,简直就是个座空城嘛。端云念反复回忆一下自己的梦境,梦里那个叫诸右的男子,他看起来,就不像是普通的凡人,而且梦到了他,就说明花灵在他身上吗?这倒是也不一定。 但不管怎么样,不打开这座城门,什么也都不知道。 “当然不对劲,怎么,你怕了?”端云念有些挑衅的抱着双手,“我说小和尚,你既然这么想跟着我,就说明你对冒险什么的也有兴趣,不如我给你个机会展示一下?” “我,我当然不怕了,我只是,习惯了做事要有保障一点,不可以随便乱来,再说了我们三个人什么都没······” “咚咚咚······” 小虎已经率先叩响城门了。 端云念带着笑意上前抱住他,“小虎乖啊,怎么,你一点都不怕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他笑着道,“云姐姐,我们现在进去吗?” “稍等一下,我们看看有没有人来应门。” 几人站在原地等待着。一旁的何落定又小声问道,“端姑娘,你梦到的场景,是不是有些可怖?” “那倒是——非常。”端云念对他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 何落定明显咽了下口水,他不是什么胆大之人,虽然对世间有满心的好奇,但胆怯也是同时存在的。此前他一直觉得,天下之大,可是他从记事起就在寺庙,知道的也只有寺庙的事,见到的也只是来寺庙的人,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他从未见过。 所以,在师傅不让他皈依佛教时,他除了心底松了一口气,也还有一些失落。他告诉自己,之所以无法静心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从未见过,从未体验过,一旦他经历过这些,到时候,他才能做到心如止水。那时候,师傅他们,才会真正的接纳他。 但何落定也清楚,自己的力量大过薄弱,和一个凡夫俗子在一起,看到的也不过是柴米油盐的凡间琐事而已。而凡忧谷的精灵,则大不相同了,而且寻花灵的过程,听起来就那么的瑰丽奇幻。他想要参与其中,是发自内心的。 “我不怕,端姑娘,日后寻花灵,我一定会尽我之力去帮助你的。” 哦,看来胆子没有她想象得小嘛。端云念双手别后,“你不会,只是因为觉得好玩稀奇吧,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你要是胡乱参与进来,很有可能,连命都没有的哦。” “我不怕。”何落定挺直了腰板。 “嘘。”一直在他们俩中央的小虎突然做了将食指放在唇间,“小声点,有人来了。” 端云念道,“小虎,你什么时候耳力变这么好了?” “云姐姐,真的有人来了,你们别说话。” 几人在门外站定,隔着城门,听到里面传来的,由远及近的的响动,紧接着跟随而来的还有不小的震动,端云念想象的是一个巨大的怪物对着城门的方向狂奔,然后打开门,张开血盆大口,把他们几个人都吃掉。 嗯,这个可能也是有的嘛。然后端云念就提前结束寻花灵的任务,花引就会另寻主人,那掌门和师尊他们,怕是会大大的松一口气吧。 直到震动的感觉消失,城门还是没有打开,时间拖得越久,人的神经就绷得越紧,端云念悄悄握紧了手里的天机剑。 而就在几人屏息以待时,门突然一下开了,随之还带起浓浓的灰尘和狂风,端云念把小虎搂在怀里,用袖遮面,狂傲森然的声音响起: “过了这许多年,居然还有人敢前来?” ※※※※※※※※※※※※※※※※※※※※ 保持微笑 窃人记忆 是他,没错。 这个声音响起时,端云念还没抬头,就瞧着手腕上的花引,金光闪耀,而她的身体,莫名的出现一股引力似的,想要一直把她往前送。 端云念按住手,抬头的瞬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人一身黑衣,全身都笼罩着森然可怖的气氛,白脸红唇,神魄勾人,虽是懒洋洋的赖在城门边的姿态,却让人不得不提防小心。 “是你们叩的城门?”他问道。 端云念上前,“是。” “所为何事?” 端云念扫视一下他,“为取你身上的一件东西。” 何落定在心里无奈的呐喊,实在不用这么直白的呀姑娘,你说了别人就会给你吗? “我身上?”他站起来,慢悠悠的转个圈,“你好好看看,你要什么?” 该死,不知道花灵在他身上化成了什么,又该怎么取呢? 端云念正要开口,何落定突然上前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我们三人是路过此处,想要在城内借宿一晚,不知可否?” “还有个和尚。”诸右有些大大咧咧的走近,若有兴致的看着他,“你确定要在万灵城借宿?” “正是,不知方便否?”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不一会儿又仔细观察他道,“和尚,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端云念忍不住在一旁笑起来。 何落定道,“施主何出此言?” 诸右皱着眉,又摇摇头道,“我说不好,反正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许是看着有些面善,又或许是我瞧着和尚都长得差不多。” 何落定不知在心底摆手拒绝了多少回,谁要跟你这种人套近乎,要不是为了花灵······他看了一眼端云念,这女子莫不是个傻的?怎么取花灵的事她丝毫不着急的样子,就看着他这等柔弱的的男子与魔头周旋。 过了一会儿,诸右总算选择了放弃,“好了,不想了,最近许是上了年纪,好多事都记岔了。我说几位,你们真想好要进城里来住?” 端云念也再次道,“是,不知公子可方便。” “只有我一人,哪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一挥手,刚刚紧闭的城门大开,这一瞬间,突然有无数的景象拥进端云念的脑海: “诸家小公子要去齐源啦!” “阿右,去了齐源,可不比家里,不准再任性了,好好跟着师傅学,听到没有!” “你只管去,闯了祸,我替你撑腰!” “你还不知道他啊,他就是齐源的大公子,未来的钟氏门主,钟寒且!” “别叫师傅,我是你师兄。” ······ 端云念只觉得这么多东西一下子涌进来,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了,她告诉自己运气凝神,过了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进城之后,端云念才知道,旁人惧怕这里是有道理的,城里除了空房,便是坟墓最多。 阴沉之气遍布,诸右在前方大摇大摆的走着,“我说你们几个,有没有后悔啊,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何落定看看四周,眉头紧紧拧着,“这城里,真的只住了你一个人?” “谁说的?”诸右对前方一指,“还有它。” 几人朝前看去,只瞧一个白色的鸟儿飞过来,绕着诸右盘旋了一圈,又落在他的左肩,诸右摸了摸它的羽毛,“小冬,你又跑到哪儿去了?” 几人进到一个宽大的宅子里,大门吱呦一声响,显得格外的空旷,诸右双手叉腰道,“那一排的客房都没有人,你们自己随便住吧。” “好,多谢施主。” 诸右奇怪的看看他们,“你们真的不是带任务来的?” “嗯?” “也是,一个和尚,一个姑娘,再加一个小屁孩,这是什么组合的杀手,若真是的话,你们可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尽管来吧,有趣的话,我不介意多留你们几天。” 端云念听出了端倪,“经常有人要杀你?” “我是魔,百姓心中的大患,迟早有一天,我会血洗整个人间。大家都这么认为,当然要除掉我啊。不过,近半年来,杀手倒是少了些。我还感觉有些寂寞呢。” 他肩上落着一只鸟,转身慢悠悠的走了。 端云念想,他最后面那一句,倒可能是真的。 晚上,端云念悄悄出了房门,召唤了地精出来,他刚一出来就欢喜道,“恭喜大人,这么快就寻到了第一片花灵的下落。” “别恭喜了,还不知道怎么取呢,望追,你知道这诸右的来历吗?” “小人只知道,他是这附近有名的魔头,不过具体的,还得靠大人您自己去了解。” “那花灵在他身上,到底化作了什么?也要靠我自己去了解?” “自然,”他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当大人知道这花灵在他身上到底为何物时,离顺利取回,也就不远了。” 端云念心道,“果然还是要和这魔头亲近,知道他的前尘往事才行。” “望追,这个诸右,真的如传说中的无恶不赦吗?” “那要看您自己的看法了,等大人了解他的故事后,心中自会有判定。” 第二天中午,端云念起床的时候,瞧见何落定一脸忧愁的回来,招手问他,“你干什么去了?” “城里阴气太重,我去在他们的坟前念经超度一下。”何落定拧着眉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会有灭城的惨案?” 端云念心里动了一下,问道,“你看到诸右了吗?” “好像在湖边钓鱼。” 端云念赶去湖边的时候,却发现还有一个小孩拿着鱼竿在诸右旁边,专心致志的看着手中的鱼竿。这个小虎,还真是不怕他。 诸右本人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假寐,时不时朝小虎的方向看一眼,见端云念来了,微笑着道,“这孩子自己跑来的,可别怪我。” “不怪你,他喜欢和别人玩。” 诸右脸色动了一下,又道,“虎精刚刚化作人形,还不是作恶的年纪,你打算怎么□□他?” “□□算不上,且看他能跟我到什么时候吧。” 两人正说着,小虎突然转过身,认真的嘘了一声道,“别说话,姐姐,你们把我的鱼都吓跑啦。” 端云念笑着点头应道,又对诸右道,“借一步?” 他看了端云念一样,懒洋洋的起身,对小虎招呼道,“小孩,我的鱼就交给你了。” “好了,你们别说话了。” “现在,是要说你们来此处的真正目的吗?”两人在湖边慢慢散步,看似一片岁月静好,但下一秒可能就会有人命丧至此,按照诸右的想法,他其实并不想这么早动手。 端云念沉吟了一下,“万灵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来听故事的?” “我必须要知道。” “必须?”他轻笑了一声,“怎么,你是救世主吗?知道了这些事,就能让那些生命起死回生?” “诸右。”端云念突然握住他的右手,往事一幕幕记忆一下子涌现,还多了许多血腥的场面,端云念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痛苦的蹲下身,头痛欲裂。 “你怎么了?”诸右警惕的问她。 “你,你以前的事太杂乱······”记忆都没有了顺序,端云念无法一下子承受这么多。 诸右突然反应过来,脸色骤变,“你窃人记忆!”他举起右手,黑气涌现,“无耻!” 那边突然传来声音--“哥哥姐姐,我钓到鱼了!” 混乱不堪的记忆里,小虎无邪的笑容像是最清新的阳光。他举着鱼竿向他们跑来。 端云念道,“我并无害你之心,相反,是来助你的。” “呵,第一次听到如此厚颜无耻的理由,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小虎跑过来,笑嘻嘻的将鱼钩上的鱼递到他们面前,“我们晚上吃鱼吧!” 晚餐却是何落定下厨,做了鲜美的鱼汤。 端云念奇怪的看他,“你还会做饭?” “那是,寄居人下,自然什么都要会的。” “那你可以开荤?” “这不是在凡间嘛,自然可以。那你呢,凡忧谷的精灵也需要吃饭吗?” “是不会饿,可嘴巴闲得慌。” 三人正准备开吃,就瞧见一个颀长的人影走过来,将一包东西摔在桌上,把其他几人吓了一跳。 小虎率先去打开,惊喜的叫了一声,“哇,是烧鸡哎!” 这孩子,看到肉比什么都亲。 诸右有些别扭道,“不算白吃你们的吧。” 何落定笑道,“哪里哪里,我们三个本来就是借住,这用的东西都是您家的呢,怎么能算白吃呢。” “对哦,我给忘了。”诸右反应过来,立刻在桌前做好。 何落定道,“瞧,我连您的碗都备好了,刚刚就在犹豫要不要去叫你,喝不喝鱼汤?” 他点点头。 “好咧。”何落定像店里的伙计一样麻溜的给他盛上一碗,看到小虎对着烧鸡不知如何下口,准备一下子吞掉时,慌忙拯救烧鸡于虎口,“哎哎哎,小孩子不可以这样吃独食的。”他撕下一只鸡腿,递给他面前,“唔,这样一块一块撕着吃,知道不?” 小虎头点的如捣蒜。 而忽然端云念从桌下踢了何落定一脚,示意他看向最上方的位置,他刚一转过去,瞬间呆住了。 只瞧诸右双手捧着那碗鱼汤,眼泪一颗一颗的掉在碗里。 端云念看过许多形容落泪的场景,但眼下除了“像断线的珠子一般”,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了。 ※※※※※※※※※※※※※※※※※※※※ 准时更新,吼吼,第一个故事要开始了 天壤之别 皓月当空,端云念与何落定在屋顶上坐着。 何落定撑着脑袋道,“喝了我做的鱼汤,居然哭了,难道我的厨艺长进了这么多?” “定是想起往事了,此人要靠杀手来缓解寂寞,你说他过得是什么日子?” 何落定道,“你还没有查到吗?他过去的记忆,你看不到?” “太乱了,一下子全部涌上来。而且今日他察觉我窥探他记忆,当即就起了杀心。” “这么危险?那怎么又留你性命了?” “小虎过来了,说是不想在孩子面前动手。不过,我又不怕他。”端云念双手撑着,头向后仰着,“传说中的大魔王。喂,你怎么看?” “你说诸右?” “你觉得他,和传言中相较,怎样?” 何落定道,“传言利用人的恐惧,往往都有夸大的成分,如果诸右真的如传说中杀人为乐,我们现在估计早就不在了。不过他身上的气场,的确会让人觉得害怕。但是,他好像是故意为之。” “怎么讲?” “故意不与人亲近,许是害怕再次失望吧。”何落定突然想到什么,“端云念,你说,今天你窥探他记忆,他没有杀你?” “是啊。” “那你可得小心了,他一定会再找你的。” 果不其然。等端云念准备回房间的时候,一个黑色的人影坐在她房前的台阶上,似笑非笑,应该是等了他许久。 “还真让小和尚猜中了。”端云念嘀咕一声,毫不避讳的在他身旁坐下,“怎么不进去等?” 诸右往旁边侧了一点,“你是姑娘家。” “这是你家,我是借住。” “那也得遵守礼仪。” 端云念忍不住笑出来,“若是其他人听到你这魔头说这种话,只怕是怀疑自己的听力。而且你不是想杀我吗,这时候还要礼仪作甚?” “没问清楚之前,我不会随便动手。” “一向如此?” “是看在那个小朋友的面子上。” “小虎?”端云念奇怪道,“你与他这么熟了?” “我想留下他。” “哦,我带着他是为了潜移默化的改变掉他凶残的本性,看来如今最好的办法,是把他留在一个臭名昭著的魔头身边,对吧。” 诸右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那这件事暂且不提。同样的,我也不相信你们,端云念,你来万灵城,究竟要做什么?你在找什么?” “我是来找你的。”端云念站起身,看着他道,“你身上有一样东西,我很需要。” “哦,我忘了,你开始就讲过了。可我以为你那是疯话,你不觉得荒谬吗?” “是很荒谬,你知道吗?我能看到你的记忆,你的过往,是因为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但更荒谬的是,就算没有花灵碎片,我也能看到你之前的模样——一个被娇惯的,天真得可怕的富家公子。” 接着,端云念将凡忧谷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花灵碎片,在我身上?”诸右不禁站起身,打量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听我说,我必须要完全了解你的过去,才有可能知道那是什么。而且这个东西一旦取回来,你的生活一定会发生巨大的变化,我不知道这改变是对你有益还是有害。” 他苦笑道,“你觉得我现在的生活,还能坏到哪里去?” 端云念道,“这么说,你同意了?” “听起来倒是很有趣,我喜欢冒险。” “好,我首先要将你催眠,再进入到你的记忆中去,在你的记忆里我是一个隐形人,旁人都看不到我,我也不会对已经发生的事造成任何改变。我只是要找到花灵碎片为何物。待我取回花灵,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诸右双手抱着,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你真的不是凡人?但我怎么看,你好像都和凡人差不多啊。” 端云念觉得受到了□□裸的轻视,但此刻不是争辩的时候,只好道,“我们明天就开始,你还有什么要我特别注意的吗?” 他想了一下,忽而无比认真道,“有。” “什么?” “当你看到一个人的时候,一个叫,叫钟寒且的人,如果你见到了他,你能不能先暂停催眠,唤醒我,对我描述一遍他的样子。我最近,记忆不太好······” 第二日。 “什么,你真的要进入他的记忆中去?”何落定围着端云念转了几圈,“那他同意了?那你以后的都要按照这个模式走啊?” “不知道,他的记忆太多太乱,仅靠感应是不行的。你和小虎守着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让别人打扰,听到没有?” 小虎认真的点点头,何落定道,“万一有杀手进来呢?” 端云念:“······那还是唤醒他吧。” 何落定道,“等等等,我也要进去。” “你去干嘛?” “你一个人怎么能观察那么多,再说了我觉得我的洞察力比你的好多了,我比你细心。” 这倒是不假。端云念想了一下,“但说好了,你进去之后不能烦我,不要遇到什么事都发表看法,不然小心我不带你出来,让你在他记忆里做一辈子隐形人。” “好好好,我保证。”何落定举手道。 小虎小声提醒,“姐姐,还不进去吗?他都睡了好一会儿了。” 的确,床上的诸右已经闭眼好久了,端云念不再耽误时间,低声念了句咒语,拉过何落定的手,他还没反应过来,只瞧两人“咻”的一声,钻到了入眠人的脑子里。 小虎起身把他的被子盖好,在床前安安静静的守着。 面前的场景还是在万灵城,不过,与现在空无一人的万灵城,可谓是天壤之别。 熙熙攘攘的人群,街头叫卖的小贩,何等的繁华与热闹,端云念和何落定在人群中穿梭,不时有人从他们的身体里走过去,何落定试着去抓任何一件东西,可都只是凭空穿过,抓不到任何实物。 端云念解释道,“你现在是隐形人,旁人察觉不到你,你也碰不到这里的任何东西。当然,除了我。” 何落定试着去抓端云念的手,奇怪了,温热的掌心,对他来说,是这里唯一有温度的东西。 忽而听端云念道,“快看,那不是我们住的宅子?” 现在看来,更加气派与繁华,门前有马车等候,一群人聚在门前,旁边的地上炸了一地的红,刚刚放完鞭炮庆祝过,周围有不少围观的百姓,有不知者问道,“哎,这诸老爷家是要做什么?这么隆重?” “这你都不知道,诸家的小公子要去齐源啦!” “齐源钟氏,哇,那是何等门派世家,听说不仅家规繁多,而且钟家的脾气都一个赛一个差,这诸老爷怎么舍得他家小公子去那里吃苦啊。” “这你就不懂了,这齐源钟氏虽说严苛暴脾气出名,但在钟家受教出来的学生,哪个不是人中翘楚,好多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呢。” 这端云念和何落定挤在人群里,她暗自思量,上次就觉得熟悉,这齐源钟氏,可不就是钟子规家吗?嘚嘚嘚,这么快就与凡忧谷的人扯上关系啦。 “快看!”何落定指向那边。 端云念总算瞧见了他们的主人公,诸右小公子,果然和她预感的不错,一看就是富养出来的,小脸白嫩,眉眼精致的公子哥,想到她如今见到的荒凉景象,端云念突然感觉喉咙一涩。 那边诸右正在和家人陆续告别,他母亲眼泪落个不停,“阿右啊,去了齐源,可不比家里,不准再任性了,好好跟着师傅学,听到没有!不要同旁人打架,好好与师兄弟相处,知道吗?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也别急着和旁人争辩,写信到家里来,不要·······” “哎呀,好啦好啦,这话你都说多少遍了,阿右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他父亲急忙拯救儿子于他母亲的唠叨中,干脆利落道,“总之好好学,学不下去了再回来!” 诸右点点头,“是,我知道,我会努力学些本事的。” 最后他长姐诸凝豪爽的拍拍弟弟的肩膀,“没事,你只管去,闯了祸,我替你撑腰!” “谢长姐,你知道我不可能闯祸的。那个二哥,还没回来吗?” 父亲道,“他今日赶不回,说有空去齐源看你。” 诸右点点头,“好,那我走了,长姐,父母亲就交给你照顾了。” “知道了傻小子,快走吧。” 那边依依不舍上了马车后,端云念赶紧拉着何落定的手,“快,我们赶到马车上去。” 马车上只有诸右一个人,端云念与何落定在一左一右坐着,两人近距离观察了他一会,何落定突然道,“我感觉,这样不太好啊。” “什么意思?” “我们这样肆无忌惮的看他,他又发现不了我们,是不是等于我们在窥探别人的隐私?” 端云念提醒他,“我们现在就处在他的隐私里。再说了,我们又没想干坏事,也是征求了主人的同意才进来的。” 何落定道,“阿弥陀佛,我等并无恶意,还望施主见谅。” “服了。”端云念无奈的翻着白眼。 ※※※※※※※※※※※※※※※※※※※※ 有点晚了 齐源钟氏 马车行驶了半天,随行人员驻扎原地休息,诸右在轿内闭目养神,一会儿有小厮来报,“公子,饭菜已经备下了。” 诸右答应一声,卷在右手的书放在一边。 何落定和端云念也下车去,看到一行人吃吃喝喝,疑道,“我们来这里也有大半日了,我怎么丝毫没觉得饿呢?” 端云念道,“在他的记忆里,你来多久都不会饿的,也不会觉得疲惫。” “真是如此?”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想要去触碰一旁的树叶,还是轻飘飘的略过了,不禁道,“人都希望能少累一点,可真是毫无知觉,也太没意思了。” 马车行驶了一夜,到达了齐源钟氏的地界,门牌下有钟氏子弟前来迎接,白衣蓝纹,十分仙气高洁。 “敢问可是诸家小公子的马车?” “是我!”一听到声音,诸右就赶忙从马车上跳下来,坐了一路,可把他给憋坏了。 几人瞧着诸右衣着富贵,手执折扇,小脸白净又略显富态,一看就是在家中养尊处优。 忙上前道,“哦,家师派我等前来等候,迎诸公子入门,请吧。” “怎么还如此兴师动众?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诸右笑着收起折扇,从随行小厮手里接过包裹,对他们道,“好了,我到了,你们都回去吧。” 一个小厮忙道,“公子,还是我们跟着你进去,至少安置好住处才······” “不用不用!”他急忙挥着手,“我一个人可以的,都走吧走吧。” 那些人脸上略显迟疑,但还是退了下去。 这边何落定与端云念闲闲立在一边,何落定摩着下巴道,“这诸右不是来学艺的吗?钟家的人对前来学习的弟子都这般待遇。” 端云念道,“家里有矿呗,诸右他老爹可是城主。” 几人刚刚往里走,只瞧前面奔来一人影,和钟家这几位打扮略有不同,但瞧着这几人对他态度恭敬,“二公子。” “行了行了,你们先回去吧,这诸公子就交给我了。” “可师傅说······” “我爹那儿我去说。” 这三人又行礼退下了,此人是个圆脸,眼睛小小的几乎眯成一条缝,颇有喜气,他围着诸右转了一圈,似乎十分满意的样子,连连点头,“万灵城的贵公子果然不一样,你来我们这偏远之地,可要受苦了。” 诸右问,“阁下是?” “哦,我在我家排行老二,大名钟游子,就是游历一方的那个游子。”他笑嘻嘻的揽过诸右的肩膀,“我早就听说你要来,我们家里这些人,一个个都死板无趣的紧,你来了,刚好有人陪我玩了。” 诸右暗自松了口气,他也早听说钟家家规森严,可一个个脾气又是不好惹的,没想到上来就遇到个好相处的,“那个,钟兄······” “哎哎,我们这里到处都姓钟,你就叫我游子吧。别的先不提,你先跟我讲讲,你们万灵城有哪些好玩的事······” 两人到了诸右的住处,收拾片刻,诸右准备先去拜见老师,可钟游子还是缠着他不放,连连追问道,“诸兄,你们那儿的姑娘,真的如此开放?遇到心仪的男子,可以直接抛手绢啊。” “那当然了,两个人之间的心意不先相通,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啊。游子,下次我再跟你好好说,你先带我去······” “真的这么好啊。”钟游子却置若罔闻,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若是我到了你们那里,不知道要收到多少手绢,哎,钟兄,你有没有收到过?” 诸右点点头。 “也是,你一看就招姑娘家喜欢,我们这里规矩甚严,姑娘家也好生无趣,不过要说到最无趣,还要属我家那位大哥,而且动不动还会发狂,我跟你说啊,你来咱们钟氏,旁人知道你的身份都不会对你怎样,你只管放心和他们相处,就是我家这位大哥钟寒且,你切记不要去搭话,否则······” 有弟子来报:“二公子,先生让您过去。” 诸右道,“正好,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老爹找他一向没什么好事,今日肯定又是因为昨夜晚归的事,钟游子才不要在新朋友面前丢了脸面,连连道,“不用不用,你稍坐片刻,等我听完父亲的训戒,再来找你。” “可······” 来传话的人也道,“先生知道诸公子已到,说路途遥远,舟车劳顿,让诸公子今日先休息,明日再见也不迟。” 钟游子苦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看,我老爹多么的善解人意,体贴人心。” 再瞧端云念和何落定,观察到现在已经觉得有些无趣,端云念道,“这个钟游子就是钟家的二公子,就是钟子规的二哥喽。” “钟子规是谁?” “也是凡忧谷的人。” 诸右一路虽然辛苦,但觉已然睡足,目前呆坐着有些无聊,忽而看到桌子上整齐的摆放着钟家的服侍,蓝白两色,诸右拿起看了看,想着自己既然是来学习的,还是换上人家的衣服为好。 这厢换完之后,他决定出去走走,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哇,不愧是齐源钟氏啊。”诸右这一趟逛下来,只觉得四周清雅幽静,山水相连,景致颇为怡人,比起他家万灵城动不动就是金啊玉啊,未免有些俗套了。“不过不能忘本,我还是做个俗人比较好。”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走到一个精巧的木亭里,坐着休息,倚着座位往下看,亭下是一个不规则形状的湖泊,水里的金鱼游来游去好不自在,诸右手里折着根柳条去拨那水面,鱼群骤然哄散,一会儿又慢悠悠的动起来。 诸右叹道,“原是赌气要出来,没想到爹娘居然真的同意了。不过我是真的不能再闲在家里了,都快成了废人了。不知道此番前来到底会遇到什么,师傅要真是那么严苛,我这小身板受的住吗······” 那边一直嘀嘀咕咕,端云念和何落定像保镖似的跟随,只瞧她对着一边的坐凳吹了口气,然后便稳稳当当的坐了上去,何落定也跟着坐了下来,又道,“这诸小公子未免太娇弱了,还没开始学呢,就已经担心受不住了。” 端云念仔细瞧了瞧诸右,犹豫道,“难道是小时生过病?” “你怎么知道?” “有点能看出来,估计也正因为如此,他家人才把他当宝贝似的,比女孩子还娇弱。” 而那边钟游子已经在老爹的门前跪了一炷香的时间,依旧大门紧闭,他用嘴型问着一旁的弟子——我爹,在不在里面啊。 那弟子点点头。 ——那,我什么时候能起来啊。 那弟子又高深莫测的摇摇头。 钟游子无奈的翻个白眼,跪了一会,实在无聊得很,索性大着胆子对着里面喊道,“爹啊,您要我跪到什么时辰,您给个准话行不行啊,我还着急有事啊。” 里面传来一阵怒骂——“住口,给我跪正了好好反省!” 钟游子赶紧挺直后背,一旁的弟子见惯了此番场景,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钟游子对他做了恐吓的表情,又耍赖道,“父亲大人,孩儿真的知道错了,要是旁的时间您怎么罚我都成,可今日,咱家不是有客人嘛。” 安静了一会,里面的声音依旧严厉——“给我滚进来!” “哎,得嘞!”钟游子忙不迭的起身,揉了揉膝盖,十分谄媚的推门进去,只瞧他的父亲大人,也是钟氏的门主钟陆,正在席上打坐,闭着眼睛,不动如山。 一会儿他开口问道,“你见过那诸家的小公子了?” “是,果然是仪表堂堂,他本来是要来拜见您的,可您不是让人家休息嘛。” “赶了这么远路,是该好好休息。”他睁开眼睛,从席上下来。 钟游子赶紧递了茶水过去,他没好气的瞧他一眼,接过来抿了一口,又听钟游子道,“倒从未看见父亲对哪个人这样体贴过,想我从前去别处替父亲办事,在路上赶了三天三夜呢,回来您都没让我休息,要先听事情办得怎么样。” “你怎么和人家比?” “是是是,人家老爹是城主,我比不起,行了吧。” “我钟氏子弟满天下,从不缺世家贵族的人,你瞧我什么时候另眼看待过?” “那父亲为何对诸兄······” 钟陆沉沉道,“我与他父亲是至交,知道他的小儿子少时多病,一向体弱,能活下来已是万幸,这一次到钟氏来,明面是要学艺,实则不过就是来做做客,串门子而已。这位诸城主的信已经寄来了,说是他这儿子在家被管束得太紧,自己赌气要出来的。字里行间,都满是一个老父亲的担忧啊。” 钟游子笑道,“我瞧着那诸兄倒是体健,没想到竟是个病秧子。不过就算要另加照顾,明面上还是要给他找个师傅吧。” “那是自然。” “哎,不然就由我来教他吧。”钟游子眼睛转了几圈,“我保证对诸兄特别友善。” “你?”他老爹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你自个都是个半吊子,能教出个什么东西来?” ※※※※※※※※※※※※※※※※※※※※ 准点更新的我,哇卡卡 空城扣门 “父亲大人,您也太小瞧人了。”钟游子没好气道,“虽说我的资质比不上大哥和小弟,但放眼整个钟氏,也算排得上名次的,怎么就教不得诸兄了?” 他父亲一语点破:“我看你不是想教人,是又在打旁的主意吧。” 钟游子腆着脸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主意啊,您老人家还不是把我看得透透的。那行吧,不让教就不让教,那诸兄的师傅找哪一位啊。” 钟陆思索了一下,“让你叔父来。” “我叔父?”钟游子道,“他整天游手好闲没个正形的,比我还不靠谱呢,诸兄跟着他能学到什么?” “就让他来。”钟陆下了定音,忽而又问道,“你大哥的情况怎么样了?” 钟游子一想到他那阴晴不定的大哥,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又练功走火入魔了,旁的弟子都躲得远远的,谁敢靠近啊。” 这诸右正在竹亭里假寐,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过来,忽而有人推了推他道,“哎,醒醒,醒醒······” 诸右慢悠悠的睁开眼睛,看到面前两位端着餐盒,也是钟氏的弟子,其中一个问道,“瞧着面生,你是新来的?” “哦,是,是。” 另外一个道,“你怎么在这睡觉,若被先生知道了,定要责罚的。” 诸右的脑袋还有点晕,揉了揉后脑勺,对两位微微点头便要离开,其中一个忙拉住他的胳膊,“你等一下。”说着那两位窃窃私语的一阵,不知道在说什么,有些奸猾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诸右问道。 “哦,你既是新来的,当然要做点事。”他把两层的木质餐盒递过来,“这是大公子的午膳,你给他送过去吧。” “大公子?” “是啊,出了这亭子,一直往前走,正中央的那间‘临渊阁’就是了。” 诸右接过餐盒,还在踌躇着,那人赶忙催道,“快去快去,要是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说着那两人对视笑了一下,好像彻底松了口气,准备离开时又多嘱咐了一句,“好好送去啊,别弄洒了。” “哦。” 诸右往前走了,端云念和何落定慢慢跟着,何落定道,“看样子定不是什么好差事。” 端云念低喃道,“大公子,莫非就是那位······” 临渊阁。 诸右默念着牌匾上的字,想到就是此处,轻轻叩门后,里面没有响动,于是他对着里面喊道,“大公子,我来给你送饭了,大公子!” 还是没有回应,难道不在吗?诸右正准备推门而入,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气流扑面而来,危险!他猛然意识到,忽然侧身一躲,只瞧一个利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破门而出,“刷”的一声,稳稳的扎在诸右身后的柱子上。 他放松下来的拍拍胸口,门却突然开了,只瞧一个穿着素衣,头发凌乱的男子立在门口,凛声问道,“你是谁?” “啊,我是来,来给你送饭的。”他把餐盒递给他。 “问你名字。” “诸,诸右。” 他嘴角咧了一下,嘲笑道,“什么怪名字?” 诸右自己也知道,自己这名字一不小心就会念成“猪肉”和“猪油”,不知道因此受了多少的嘲笑,好在他已经习惯了。 他又问道,“新来的?” “是,今天刚到。” “那帮小子又偷懒了。”他说着接过诸右手里的餐盒,进屋后,门唰的关上了。 诸右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这才晃悠晃悠的往回走。 而端云念一把拉过何落定,“走,先出去。” “哎哎,去哪儿啊?” “先出他的记忆。” 何落定惊道, “这么快?你知道花灵是什么了?” “不知道,可诸右说了,等钟寒且出来,要先叫醒他。” “钟,钟,哦,那位就是啊。”他恍然大悟。 “钟游子不是说了他大哥就是钟寒且吗?”端云念白了他一眼,“还说观察力比我强······” 两人从他记忆里出来后,端云念在诸右眉心一点,道:“一会儿就能醒了。” 一旁的小虎看到他们,惊道,“姐姐,你们这么快就找到啦?” 端云念摇头,“没,但答应别人的事要先做到。” “你们,看到他了?”诸右已然醒了,声音轻缓。 端云念点头,“是,应该是你们第一次见面,你去给他送午饭,还吓得要死。” 他想起什么,无奈的笑笑,“我记起来了,的确是第一次见面,看着是一个高雅冷清的人,实则脾气是最暴躁的,又常常因为练功入迷而暂失神智,所有人都怕他得很。我一开始也怕的,但之后想想,反而觉得有趣。” “有趣?” 他道,“那次去钟氏,钟先生因为我父亲,肯定不会对我严加要求,其他人知道我的身份后,要么就避得远远的,要么就尽说些好话,钟游子又整日没个正经,只有钟寒且,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弟子来看待。” 看待此人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啊,端云念心想,那他如今这番模样,到底是因为什么,那位钟寒且,现在又在何处呢? 就当几人被他的故事吸引时,诸右突然道,“竟还有人来敲城门?” “什么?”何落定佩服他的好耳力,“这你都听得到啊。” “看来除了你们,还有不怕死的人。” 几人站在城墙的高楼上俯视,只瞧来者一身黑衣,身后背着佩剑,长久没有回应,很有耐性的上前又扣了扣门环,然后站定着等待。 “莫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来挑战?”何落定道,“啊,我忘了,你说了有杀手是吧,这人也是其中一个吧。” 端云念撑着半边脸,“可杀手哪有耐心这么好的,为什么不直接入城,还在等旁人给他开门?” 一旁的诸右却始终没有言语,几人朝他看去,发现他神色有些异样,嘴角死死的抿着,眼睛直盯着下面的人,似乎要把他给看穿看透了。 端云念真担心他会马上俯冲下去把那人了结了,这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啊,而一旁的小虎小声问道,“哥哥认识的人?” 难道是······ 而此刻,下面的人也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向后退了几步,而后抬起头看向他们,端云念惊讶的捂住嘴,一旁的诸右和他对视,却突然露出了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低声道,“钟寒且。” 面前的钟寒且,和端云念在记忆中看到的人,真是天差地别,虽然一身黑衣,但丝毫没有暗黑之气,和诸右在一起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看了几眼钟寒且的长相,怎么形容呢,皎若明珠,英俊得让人简直不敢直视,这等人物还是适合站在高处,离得太近叫人心脏受不了。 “没想到,你在此处还有朋友。”他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 诸右讽刺的笑了笑,“没看到我在空城化成粉末,许多人怕是很失望吧。” 他指的“许多人”,怕是也包括面前这个。 但钟寒且丝毫没有计较,站起身向端云念他们拱拱手,几人又互道了姓名,在端云念身侧的小虎又拉了拉他的衣袖,“哥哥,你也是来找这位大哥哥玩的吗?” “你是?” “他是妖。”诸右上前抓过小虎的手,把他护在自己的身侧,“我是魔,我们差不多是一类。” “阿右,我此番前来······” “谁敢好奇钟门主要做什么事?您要只是来喝喝茶,现在喝完可以走了,您要是带弟子前来刺杀我,我也随时恭候。” 两人之间气氛紧张,端云念正看得好戏,突然何落定问道,“那个,钟子规,是您的弟弟吧。” 钟寒且果然转过头问道,“你怎么认识家弟?莫非,你是凡忧谷······” “不不不,我不是,这位才是。”何落定把端云念推到他面前,“这位,这位是从凡忧谷出来的,也是钟子规的同门了。” 端云念瞪他一眼,接着呵呵笑道,“是啊,钟子规,他,他是我同门,我们不太熟悉,但是他在谷内的表现很好,很优秀。” “他就是性子顽皮些。”钟寒且脸上刚露出些温情,很快又露出了警惕之色,“凡忧谷的人,怎么会到万灵城来?你们来找阿右做什么?” “这个嘛,说来就话长了。”端云念走到一旁坐下,“你要是有耐心呢,就听我慢慢说。” “取花灵?” 钟寒且听完后,惊得脸色微变,“花灵碎片怎会在阿右身上,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哎哎,这个是不会错的,端云念不是凡人,她的感应绝对是准确的!”何落定赶忙帮着她解释。 端云念道,“自然是不会错,但目前,我只是不知道这花灵到底在他身上化作何物,所以需要探一探他的记忆。” “一定要用催眠吗?” “倒也不一定,不过催眠之后进入他的记忆中,这样会看得准确些。” “那对他的身体可有害?” “无碍无碍。” 钟寒且思索了一下,“好,那你们可以继续取,但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呃······”端云念的目光挪到一旁默默无语的诸右面前,搞了半天居然来了个代言人? 而诸右无奈的吐出一口气,声音冷冷道,“钟寒且你够了!” ※※※※※※※※※※※※※※※※※※※※ 晚了一丢丢 旧人旧事 钟寒且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和端云念说着相关事宜,而诸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听不下去,直接推门出去了。 钟寒且淡然道,“别见怪,他是针对我。” 端云念和何落定对视笑笑,是啊是啊,他们都看得出来。 催眠到明日再进行,这位后来的客人虽然城内主人的关系十分之差,但他在此地却呆的十分自在,甚至反客为主,开始关心端云念他们的饮食起居了。 晚上的时候他拒绝何落定的下厨,自己挽起袖子进了小厨房,小虎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哥哥,我来帮你!” 端云念看着这小屁孩,对何落定道,“哎,你说小虎,是不是只看重颜值?” “颜值?” “对啊,来的人越好看,他就越喜欢那个人,你瞧瞧这个钟寒且才来了几个时辰,他就跟前跑后忙得比谁都高兴。” 何落定摇摇头,“孩子兽类,还未教化。” 这边在下厨,端云念跑去找诸右,只瞧他在院中站着,给笼子里的白鸟喂食,也是他们刚进城时看到的那一只。而那鸟笼的门却大开着,似乎从未关过。 “你不怕它跑了?”端云念问道。 “本来就不是我的鸟,小冬属于外面的世界,只是偶尔回来觅食。” 他这样寂寞的人,却连一只鸟都不强行留下作为陪伴,倒真是,让端云念有些看不透了。 她在一旁的石阶上坐下,“明日催眠,你要不要提醒我,哪些不必看,哪些不可以看。我好回避,也省得费那么多功夫。” “既是要寻花灵,你自己决定吧。而且就算我说哪些看不得,你真的会照办吗?” 我说话一向算话。端云念正预备说出口,想想还是算了,又问道,“你和钟寒且,关系为何这么差?” 小冬吃饱了,扑扑翅膀飞出笼子,在半空盘旋了一阵,又飞往了别处。诸右看着那鸟儿远去的背影,语气平淡,“旧人,旧事。不该再出现在我生活里的,也无需再提吧。” 好吧,反正明日她自己看就知道了。端云念道,“我瞧他,对你真的很关心。” 他轻笑了一下,“端云念,你的目的是花灵,而且,你也不像是对旁人之事关心的人。” “是啊,我性子懒,是不喜欢过问。可能,是受那小和尚影响吧。如果多问了,就当我没说好了。” “连在我记忆中的一次,你不过才见了他两面。钟寒且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了解。” 正说着,端云念突然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转头看去,只瞧他们谈论的主角,端着盘子,言笑晏晏的走过来。 不过,这钟寒且的外表虽然称得上可餐二字,但他做的饭菜,就有点让人难以下咽了。 说不好是什么味道,也不是咸,不是淡,也没有糊味,但就是难吃的,让人没有勇气咽下去。 第一批的三位客人都只拿着筷子做摆设,小虎一个劲儿的吃白米饭,饭桌上的菜食,只有诸右一个人在吃,而且,他好像还吃得很香。 钟寒且不知是味觉失灵还是太有自信,对他们三人道,“赶紧吃吧,我平日都不常做红烧鱼的,因为太好吃,旁人吃了都忘不掉。” 诸右突然被呛了一下。 而小虎偷偷的问何落定,“这位哥哥的鱼,也是我昨日那湖里钓的吗?” 钟寒且正准备去拍诸右的后背,却被他给躲了一下,他笑着对端云念他们道,“你们赶紧吃啊,他一般可不下厨的,下次想吃可就吃不到了。” 而钟寒且很善解人意道,“无妨,要是你们喜欢,我可以再做。” “哎,不必了不必了!” 另外三个人及其默契的挥舞着手。 诸右沉默的吃着饭菜,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升起无限感慨,钟家的饭菜啊,真是久违了。 要说这齐源钟氏,严苛脾气暴是遗传,这厨艺的水平,估计也是一脉相承下来的。 这诸右在钟氏的第一餐就把他给整倒了,他心道:怪不得你们一个个看起来如此清瘦,这样的餐食吃下去,人会长胖也是奇了怪了。 钟氏的吃食并不是全素,相反荤素搭配看起来很有营养,但不知为何就是味道怪怪的。诸右早上吃了几口,嘴巴里的怪味道还是去不掉,于是自己找到厨房,决定自己动手喂饱自己的肚子。 “这诸右小公子,还是个吃货啊。” 一旁的端云念与何落定一早进入了他的记忆中,此刻两人倚在厨房门外,看着他在里面忙活。 “这也不怪他,你忘了昨晚上那钟寒且做的饭菜味道了,鬼才吃得下去。”想一想端云念就觉得可怖。 不一会儿,饭菜的香味飘出来,不过是盘蛋炒饭而已,但是还加了胡萝卜和肉丁等一些丰富的食材进去,让这个蛋炒饭看起来很奢华的样子。 而可怜的诸右才吃了一勺子,已经有人进来了,就是结拜不久的好兄弟钟游子。 “我找了你一早上,终于有人说看到你到小厨房来了,我说诸兄,这是怎么了?那些人难道没给你准备饭菜?”他转身往外走,“我去找那些人问问,怎么如此怠慢我们的贵客。” 诸右慌忙拦住他,“哎别去,有弟子给我送饭来的,但是,但是我吃不太惯你们这里的饭菜,所以就自己来······” 钟游子嫌弃的指着那盘蛋炒饭,“那你就吃这个啊,这个多没营养啊。” “我喜欢吃这个,你要不要尝尝?” “我还是不吃了。不过也是奇怪啊,好像我们钟氏的饭菜旁人都吃不惯,只有我们钟氏自家的人觉得好吃。” 诸右吃了一口蛋炒饭,好久才噎出一句,“可能,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 “行吧,你呆久了也就习惯了,对了诸兄,你拜师的事,我父亲说了,让我叔父来教你,可他老人家在外面游山玩水还没回来,你要等上几天了。哎,正好,这段时间我可以带你好好去玩玩,想一想咱们先去哪里呢,要说咱们齐源最美的地方,莫过于······哎,你先别吃了,先听我说啊,哦你没吃早饭哈,我忘了那你吃吧······有那么好吃吗?给我尝一点。” 这一尝可不得了,钟氏来了位大厨的消息,就这样传了出去。 按照钟游子的说法,他们钟氏的饭菜也并非不好吃,但诸右的厨艺是常人所不能比的。而且传言越来越广,在诸右给几位弟子做了饭菜后,居然直接被封了“厨神”的名号。 看到此番场景,端云念对何落定道,“钟寒且那厨艺,你和他比起来,也可以称得上厨神了。” 诸右因为厨艺在钟氏大受欢迎,但还是有人对此番景象颇为不满,不是旁人,正是一脸刻板的钟寒且了。 这一日全部的弟子都被召集起来,钟寒且站在高处,一副高处不胜寒的样子。 和那日披头散发的模样不相同,此刻他着装整齐,气度不凡,诸右看到这番天差地别的模样,“咦”了一声,轻声道,“这是?” 旁人以为他不知钟寒且为何人,于是道,“你还不知道他啊,他就是齐源的大公子,未来的钟氏门主,钟寒且!” 诸右点点头,而钟寒且此刻集会也不是因为别的,上次几位弟子前去齐铃村除山妖,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最后妖未捉住,反而有弟子受伤。问询后才发现,弟子们心思未定,在路上谈论的,皆为那个新来的万灵城小公子之事。 他义正言辞的教育一众弟子们,“到底是来学艺,还是来吃东西的,这里不是餐馆,整日想着什么吃吃喝喝!诸右呢?” 诸右走上前去。 他问,“你来钟氏有些时日了,为何还没拜师?” 钟游子忙替他辩解,“大哥,父亲说叔父做诸兄的老师,可叔父回程的日子又往后推了,所以······” “那他到这里是来做厨子的吗!” 诸右弱弱的辩解,“没有的,我也跟着其他弟子上了别的先生的课,而且,我就才,做了两次饭而已。” 然后第三次,诸右就给钟寒且做了饭菜。 那日他又去给钟寒且送饭,倒不是旁人指使他去的,是他看着送饭的弟子实在吓得可怜,而最近的风波好像又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于是斗胆自己前去。 可走到半路不小心给餐食洒了,他又忙不迭的跑回去重做了一份。可怜的诸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多余的善举,从此就被人给盯上了。 晃晃悠悠的,钟游子的叔父钟遥总算是转悠回来了,他心宽体胖,再高洁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有几分滑稽的意味,手里拿着蒲扇,走路也一摇一摆的。听说他有了新徒弟,这一日,就是来见见面的。 可惜,这新徒弟半路被人截了胡。 钟陆不可置信的看着钟寒且,“你说什么?你要收诸右为徒?” 诸右冷淡道,“不是。” 钟游子辩解道,“那你说要自己教导诸右,不是收他为徒是什么?” “教导之意,不一定是做徒弟吧。”钟寒且道,“而且我说过,我不会收徒。” ※※※※※※※※※※※※※※※※※※※※ 更新呵呵 是你师兄 钟游子暗道,那是怕你的徒弟被你给折磨疯了。 钟陆不同意,他说了这诸小公子来钟氏不过是做客的,跟着钟遥学一点也就够了,他这个大儿子可不一样,自己对练功痴迷,换句话说,他连自己的命都不稀罕,怎会去在乎旁人的性命呢。 于是赶忙拒绝道,“不行,我已经答应你叔父,诸右是要做他徒弟的。” 钟游乐呵呵道,“我倒是无所谓啊,收不收徒弟,皆可。” 钟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钟游赶紧又道,“是啊,这诸右嘛,已经说好了做我的徒弟了,我一定会好好教他的,寒且啊,你这性子也不适合教别人,只会把人家往死里折腾,谁也受不了你这种教法啊。” 钟陆道,“正是,诸右生来体弱,跟你在一起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和他父亲交代。” “他不会有事。”钟寒且道,“他比你们所有人都聪明,只不过自己还未意识到,跟着叔父,只会日益混沌下去,岂非是埋没了人才。” 钟游子道,“大哥,这诸兄也许是看着聪明,其实这些日子据我观察,他的天分只是一般,就是厨艺很好。” “你能看出什么?” “我现在还能看出一点,要是诸兄跟着大哥你,强压之下,估计剩下的一点天分也被磨没了。” “你······” 眼看着钟游子又要被一通教训,钟陆道,“好了好了,你们兄弟俩别争了,怎么说也是诸右自己的事,还得要他自己决定。游子,去找诸右过来。” “好嘞,我去和他说,他肯定不会选大哥的。” 端云念与何落定围观着这一场争徒之争,何落定道,“我瞧着这钟寒且,不过就是看中诸右的厨艺罢了。” 看中厨艺倒也是真,但诸右的天分,估计真的是钟寒且才能看出,不然日后的他,又怎会成魔呢?念此,端云念心里又难受了一下,以往她看到书中比较虐的情节,都可以直接跳过,如果明知道结局不好,她还可以选择不看。 但现在却不可能,她不仅要看,还要看仔细了。 诸右被钟游子嘱咐了许多,大致了解了情况,前来拜见后,钟陆很和蔼道,“阿右啊,你来钟氏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没给你找师傅,真是抱歉啊。” “先生严重了,诸右在此,多有叨扰,一切还要劳烦先生。” “啊,这位就是游子的叔父,本来呢,是要做你的师傅备选的,可今日寒且说,他想要亲自教导你。我也是头一回听到他提出这个要求,你自己怎么看呢?” 钟寒且要做他师傅?诸右心道,莫不是因为那件事? 钟游子在背后拍拍他,“诸兄,你不用害怕,无论你选择谁都可以,我们叔父嘛,是最好说话的人了。” 钟遥也笑眯眯的看着他,“看着是个聪明的孩子,只好肯学,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看样子两人这是定下他了,但诸右思索了一下,却朝钟寒且拜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钟寒且脸色微动了一下,依旧冷淡道,“别叫师傅,我是你师兄。” “啊?”诸右有点蒙,不是要收他为徒吗? “我亲自教导,不代表我就是你师傅。起来吧。” 诸右愣了一下,道,“是,师兄。” 钟游子一把揽过诸右的肩膀,小声道,“你怎么回事啊,你居然选了我大哥,你知不知道他这个人很恐怖啊,我告诉你啊,你要是被他恐吓了,趁早和我说,父亲和叔父都在这里,我们可以为你······” “钟游子!”钟寒且面色不善的提醒。 那人赶紧嬉皮笑脸道,“大哥大哥,我和诸兄也是结拜兄弟,今日他找到老师,我这不是在恭喜他嘛。” 说着又连连向他老爹使了个眼色,钟陆咳嗽了一声道,“寒且,既然你定下了阿右,以后可要悉心教导,不能随便应付啊。” 钟寒且道,“父亲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 老爹就是怕他的尽心尽力,于是赶紧加了一句,“不可操之过急,太大的压力反而适得其反。” “孩儿知道。”他答应着,又对诸右道,“那就从今日开始吧。” “是,师兄。”诸右又向其余几人拱手行礼,“那弟子先告退了。” 两人出去了,钟游子拍了拍老爹后背,叹气道,“这诸兄怎么这么傻啊,不知道自己要被折腾得多惨。爹,这下子,您和那位城主大人该如何交代啊。” 钟游却道,“我看你们是过于担忧了,寒且现在长大了,肯定会控制自个的脾气。” 那父子俩却连连摇头,钟游子道,“叔父你是在外面晃悠了多久,都不认识我大哥了吧。” 钟陆道,“这样不行,我得找时间,到万灵城去一趟。” 临渊阁。 钟寒且看着面前站立的诸右,直接问道,“那日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果然,是他那天送饭过来后多嘴了一句,齐铃村除妖,无功而返且有弟子受伤,钟寒且明面上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诸右头上,他一开始觉得委屈,接着便是疑惑,“厨神”的传言再沸沸扬扬,怎会影响钟氏子弟捉妖呢,这妖怪本就凶险,当时都有性命之忧了,难道还有时间来想他做的饭菜吗? 连他都能想明白的,钟寒且也肯定也一早知道,这么说,斥责他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了。 诸右在给钟寒且送饭的路上想明白这件事,于是到了临渊阁就多嘴了一句,“除妖之事并非我的错,大公子也应该明白。” 那日他只说了这一句便离开了,今日钟寒且故意要问个明白,“那你说说,不是你的错,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诸右小心道,“我猜,是钟氏子弟里,混进了······奸佞之人,说不定也是妖······” 钟寒且冷冷的看他,“那这是怪我们钟氏家风不严了,弟子中竟然混进了内奸?” 诸右自顾自分析道,“钟氏弟子众多,而人心难测,说不定刚刚进来的时候还是纯善,后来就渐渐变了。要是妖怪的话,就是法力太过高深,善于伪装,旁人难以察觉。” 钟寒且摇头,“不会是妖怪,钟氏世代以除妖为己任,镇妖无数,一旦踏进钟氏地界,立刻就会被察觉。” 这时一旁的何落定推了推端云念道,“那是不是除了妖怪,旁的他们也察觉不到,比如神仙,或者精灵?” 端云念道,“我们现在是隐形的,是个啥他们也看不到。”接着又打了个哈欠,“看了这么久,花灵到底是什么怎么还没显露出来?” 何落定却看得津津有味,“就这样看故事也挺好的呀,你发现没,诸右一点都不怕钟寒且哎,除了第一次见他之外。” 而那钟寒且像是听到这何落定的判断,居然直接问他,“你怎么不怕我?” 看戏的两人对视笑了起来。 诸右道,“为何要怕,我日后还要跟着师兄学习呢。” “初次见面,你不是被吓到了吗?” 诸右小心道,“刚一开始,是有一点,那是因为师兄的表现,实在有些不同于常人,不过,我现在已经适应了。” “你适应能力倒挺强。”钟寒且在一旁盘腿坐下来,“可钟游子过了这么些年,还是怕我的紧。” 诸右也在他对面盘腿坐下,继续刚刚的话题,“那师兄,要不是妖怪的话,那这内奸,定就是混在钟氏子弟里了。” 钟寒且面露一丝苦色,“我早就有所怀疑,只是隐藏得颇深。钟氏竟然会让这种人混进来,实在是家门之耻。” “哎师兄,这没什么的,我爹从小就告诉我,人性难定,你和一个人关系再好,也猜不透他全部的心思,索性就不要去猜。如果要让那个人为你所用,只要抓住他最在乎的东西即可,其他的无需操心。” “呵,你父亲还教你这些?” 诸右摸摸脑袋,“我父亲管着一城的人呢,他就算做得再好,城内还是怀有不轨之心的人,更别提偷鸡摸狗这些事天天都有了。要是都像师兄你这样唉声叹气,那我父亲早就卸任不做了。” 钟寒且摇头,“万灵城和钟氏的情况自然不同,修道之人本就该心无杂念,若是起了旁的心思,就不该在钟氏出现。” “说到底,还是师兄的要求太严格了,不管是对旁人,还是自己。” “你是城主之子,自小没有被寄予厚望吗?”他顿了顿又问,“是因为自小体弱的缘故?” “可能吧,反正我从小到大,家人除了关心我的身体,从来没有要求过我做任何事。虽然从小几乎被关在家中长大,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十分自由了。我到钟氏来,也是希望能学些本事回去,一直以来都是长姐和二哥保护我,我只是希望,自己不再拖他们的后腿了。” “好,我教你。”钟寒且道,“不只为防身所用,更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 准点更新的我 诸事顺利 但诸右接下来几天的表现却让钟寒且有些头疼,心思灵巧,但学习的进度实在太过缓慢,一套剑法能够很快熟记要领,但真正演练起来却欠些火候。 仔细观察下来,发现问题出现在他的右腿上,诸右让他停下,看着他的右腿道,“这里曾受过伤?” 诸右摇头,“没有啊。” “你把鞋袜脱了,让我······” “大公子!”一弟子神色匆匆的进来,在钟寒且耳旁低语了几句,只瞧他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棘手的事。 他对诸右道,“今日就先到这里。” 说完有些匆忙的离去,诸右在身后叫道,“师兄,那你不用······” “你自己吃吧。”他挥了挥手。 这几日两人都是一处用饭,自然是诸右下厨,钟寒且吃得十分称心。 这晚钟寒且一直没有回来,诸右用餐之后在书房呆着,刚看书看得有些倦怠,门忽然开了,钟游子像一阵风似的卷进来,拉起诸右就往外走,诸右回过神发现已经在院中了,忙道,“哎哎哎,游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嘿嘿,今日连茂周氏的人来我们做客,有好多女弟子呢,今晚都在静心湖放花灯祈福,大家都去了。” “师兄回来了吗?” “大哥?没瞧见他,哎呦这种事大哥一向都懒得参与的。你跟着大哥都快变傻了,还是兄弟我够意思吧,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你。” 诸右连连称是,本就是爱玩的年纪,两人有说有笑的往热闹的地方去,可他心里却始终惦念着,师兄今日那样的神色,到底出了什么事?是内奸的事情有眉目了? “连茂周氏?”端云念道,“那就是周袭月家吗?嘚嘚,这下都快凑齐了。” 何落定道,“连茂周氏的人你也认识?” “不巧,也是同门。” 静心湖果然热闹极了,钟氏的子弟几乎全都来了,而那边一圈浅紫色衣饰的,应该就是连茂周氏的人,女弟子偏多,钟游子此行的目的显而易见。 他一甩折扇掩口对他道,“诸兄,正中央的那位,就是连茂周氏的长女,周袭静,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出众?” 诸右一眼扫过去,的确在人群里是最显眼的,此刻她正弯腰放下手中的花灯,又双手合十许愿。 只听钟游子道,“这连茂的女子个个性子温婉和善,不像江州那些冷冰冰的,叫人退避三舍。哎,不知道此厢她们会在这里住多久?” 诸右看了一眼那女子道,“你喜欢那位姑娘?” “你说什么呢。”钟游子拿扇子打了他一下,“我可不敢喜欢那一位,其他的想想还差不多。” “不是你说人家最好看吗?” “好看是不假,可你知不知道,这位周氏的大小姐,曾经和我大哥有过婚约,虽然未成,但也是沾染不得的。” “师兄?”诸右奇道,“那为何没成?” “你看我大哥那人还不知道啊,时而狂躁,时而高冷的,谁受得了他那性子?好在我们钟氏的人把这秘密瞒得紧,旁人都不知道。而且我这大哥也从未这婚约放在心上,一次练功入迷险些丢了性命,我父亲和叔父怕误了人家小姐终身,就退了呗。”他连连道,“幸好是退了。” 可诸右却不同意,“以前听我娘说,我爹的脾气也不好,但是自从成了亲,整个人性情大变,在家里都是慈眉善目。说不定师兄也是这样,若这个周姑娘可以改变他呢?” “改变我大哥?”钟游子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我大哥那个人谁也改变不了。不管多少个姑娘,都不可能让他变得温柔的。” “这个不在数量好不好,遇到对的,一个就够啦。”诸右说着往前走。 钟游子忙拦住他,“哎哎,你干嘛去啊。” “你不是说,不知道人家姑娘要留在这里多久吗?所以要抓紧时间啊。” 何落定在一旁道,“这诸右要干嘛啊。” 端云念道,“这还看不出来啊,给他师兄牵红线呗。” 此刻那几个周氏的女弟子已经放完花灯,拥着周袭静说说笑笑的往回走,诸右刚好在前面拦住她们的去路。 “周姑娘。” 他大大方方的走近,拱手道。 “你是谁啊。”左边一位女弟子出声问道。 诸右还未答,右边那位开口道,“找我们静师姐做什么?” “这还看不出来啊,以前这种事又不少了。” 说完两人捂着嘴都笑起来。 “说什么呢。”周袭静轻嗔了一声,那两人立刻收敛了些。 这诸右也有些尴尬,从前在万灵城从来都是那些姑娘们主动和他搭话,自个主动还是第一次,又是一时冲动,想给师兄寻个机会的。 倒是周袭静落落大方,让旁边的几位同门先回去,才问他道,“你是钟氏的子弟吧,找我有何事?” “哦,在下诸右,刚刚入钟氏不久,在下的师兄是······” “你是万灵城的人?”她突然问道。 “周姑娘怎么知道?” “家父与老城主是好友,儿时的时候我也去过几次万灵城,记忆犹新,你长姐和兄长我都认识,也听过你的名字,但未曾见过。” 诸右道,“哦,我幼时多病,经常被关在屋子里,不怎么见外人。” “这个我也听说了,现在身体可都无碍了吗?” “现在一切都好,多谢,周姑娘关心。” “没想到今天见到真人,竟是在这里,对了,你刚刚说,你师兄是——” 诸兄这才想起了正事,“我师兄是钟寒且,周姑娘可还记得吗?” 她忽而低头道,“哦,与我,曾有婚约的那位。” “据我了解,当时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钟先生才商议着解除婚约,也是因为不想伤害姑娘。” “我知道的,爹爹,和我讲过。反正那时候年纪小,也不觉得太难过。现在,”她有些迟疑的问道,“现在他怎么样了?今日未曾见到他。” 看来还有点希望,诸右赶紧道,“师兄他现在很好,一切都好。今日他有事出去了,姑娘明日就能瞧见他。” 钟游子在一旁观望了许久,等到周袭静走了,才上前来拍拍诸右的肩膀,“哎,你跟人姑娘说什么呢,说那么久。” 诸右满意道,“当然是好事了。哎,游子,你觉得师兄现在,有成亲的想法吗?” “我大哥?”钟游子迟钝了一下,连连摇头,“永远都不会有,我大哥,只适合一个人。” “那可不一定,他见过周姑娘吗?” “未曾。” “那就是了,人都没见过,说不定一见面就喜欢上了。哎,我觉得这周姑娘,可能对师兄,还有那么一点······” “你别胡闹了!”钟游子猛地拍他的后脑勺,“你真要断送掉那么好一姑娘啊,人家做什么了你这么狠心报复。” “你瞎说什么呢,这怎么能叫报复,师兄那么好的人,配谁配不上啊,别人可稀罕着呢。” 钟游子翻着白眼,“谁啊。” ——“诸右。” 钟寒且的声音,诸右一回头,就瞧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了,冷冷的杵在那里,像一个冰柱子一样。 “师兄你回来啦。”诸右往周姑娘走的方向看一眼,可惜人都没影了,于是叹道,“就差那么一点。” “差什么?”钟寒且问道。 钟游子害怕诸右好心办错事,连忙打岔道,“没啥没啥,大哥你回来晚了,别人花灯都放完了,咱们赶紧得吧。” 钟寒且道,“我从来不放这个,你们自己玩吧。” 钟游子道,“哎这也算是咱们钟氏的传统呢,怎么能叫玩呢。再说了,这诸兄来的时候,咱们就没给他放花灯,这次该补上了。” 诸右道,“要给我放啊?” 钟游子点头,“那是,为了祝愿你日后在钟氏一切顺利,特别是,在我大哥的教导下,诸事顺心吧。” “诸事顺心,本就不可能。”钟寒且冷道。 “就是一个美好的祝愿嘛这都不懂,”钟游子拉着诸右,“走走走,咱们去放,他不来就算了。” 诸兄被他拉着走了几步,又回头对钟寒且笑道,“师兄,一起来吧。” 往回迈的脚步滞了一下,钟寒且想了想,最终缓步跟了上去。 周围的人都已经回去了,静默宽阔的湖边,只有他们三人。 待三盏花灯慢悠悠的漂在水面时,钟游子推推诸右道,“哎,诸兄,许三个愿望。” “三个?” “是啊,我们都是给你放的嘛。” “不用了,你们自己也许吧。”诸右有点不好意思。 “哎呦这算什么,我放花灯从小放到大,这个就送你了,还有我大哥,”他声音忽地放轻道,“他从来不信这个,许也没用。” “嗯,那好吧。”诸右闭起眼睛,双手合十,轻声道,“一愿双亲身体康健,二愿我能多积蓄力量,保护我想保护之人······三愿嘛。” “怎么,你愿望就这么少,三个都凑不齐啊。” “当然不是。”诸右闭着眼睛反驳,忽而想到什么,嘴唇靠近了手指,心里重重的默念了好几遍。拜托了,拜托了。 若真是心诚则灵,神定不会欺我。 ※※※※※※※※※※※※※※※※※※※※ 有点晚 隐秘之地 夜已过半,诸右捧着多余的花灯归来,两人在幽静的小路慢慢往回走。 “师兄有心事?”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并无。” “那我猜,是因为内奸的事······” “那件事休要再提!”钟韩且突然加重了语气。 “哦。” 如此听话,钟寒且又朝他看了几眼,“此事,比我想得复杂,你多问,对你没有益处。” “知道,那我不问就是了。不过师兄,山妖可捉获了吗?” “嗯。” 他今日突然出去,肯定是为了此事。诸右夸他,“师兄果然厉害啊,不过下一次再有妖怪,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啊。” “那是自然,你需要多历练。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是把我教你的剑法练熟吧。” “哦。”诸右答应一声,又问道,“师兄,今日连茂周氏的人来做客,你可注意到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怎么没关系了,周氏的大小姐周袭静,不是那一位——”他故意拖长声调,等钟寒且反应过来,但没想到此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哪一位?” “就是和你有过的婚约的那位啊!” “哦,”钟寒且还是没怎么在意,“婚约不是已经解了吗?” “可你只听过人家的名号,都没见过人家,师兄,你要不要,再试一下,或许你们还有可能。” “阿右,”他长叹一声,“我现在没心情想这个。” 看来还是内奸的事让他困扰,可诸右又不能问,今日好不容易在人家周大小姐面前提到师兄,可他的反应如此冷淡,看来是白费功夫了。或许真的如钟游子所说,婚姻一事,对师兄来说是天方夜谭。 又照样过了几日,诸右的剑术还是没什么长进,但钟寒且也没怎么责骂他,因为他的心思好像都在别处。 这一日诸右端着做好的饭菜往临渊阁走,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叫住他,“诸右!” 他回头一瞧,兴奋的跳起来,“二哥!” 诸远的相貌和诸右有些相似,但比他英气许多,常年帮着父亲料理城内事务,在同龄人中也颇有几分威严,这无形中大大弥补了他个子不算太高的特征。 诸远看到诸右本是高兴的,可一瞧他手里还端着托盘,脸色立刻沉下来,“你是来学艺的,怎么还干起这些活来了!” 诸右只顾着高兴,“这有什么的,二哥,你总算来看我了,是你一个人吗?长姐来了吗?” “她本想来,却被城里的事绊住了脚。阿右,你赶快把这些放下,端着这个像什么样子!” “哎呀二哥你别大惊小怪了,快进来,尝尝我的手艺。” 诸远的脸色完全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对啊。” “阿右,我临走的时候是怎么嘱咐你的。啊,谁让你干这些事的,不行,我去找钟先生去!” 诸远也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诸右刚急着拦在他面前,临渊阁的门忽然开了,钟寒且和颜悦色的走出来,“阿右,来客人了为何不请进来?” 诸右道,“师兄,这是我二哥。” 钟寒且自然知道,他看到这英气男子和在一块,模样有点相似,又瞧着诸右一脸笑盈盈的样子,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 而诸远是认识钟寒且的,他挡在诸右面前直接道,“钟大公子,舍弟来你们钟氏求学,虽不求什么特别待遇,但至少让他专心学业,不做这些下人做的杂事吧。” 两个都是暴脾气的,但钟寒且武艺高强,二哥肯定不是他对手,这又是钟氏的地界,诸右赶紧挡在诸远面前,“二哥,这些不是他们强迫我做的,是我自愿的,我喜欢做这些,你就别管了行不行?” 钟寒且却微然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诸公子,不如进屋坐下再说。” 诸远甩了甩衣袖,大步朝里面走进去。 而诸右刚刚端着托盘要跟着进去,却被钟寒且拦着,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道,“你就不要进去了,今日放你一天假。” 诸右赶紧道,“师兄,我二哥就是脾气差点,他不是要针对钟氏的。而且,他也不是习武之人。” “知道,你去吧。” 在诸右有些着急的在外等候时,端云念与何落定坐在他身旁两侧,看着这娃娃苦恼。 何落定道,“从昨晚到现在,你有看出什么吗?” 端云念道,“除了所有人都喜欢他以外,没看出什么。” “他师兄之前还在和诸右讨论内奸的事,为何昨晚又不愿再提?” “一直没抓到,所以烦心?” “我看是抓到了,却不知如何处置。” 良久,门终于开了,诸右赶忙站起身,却看到从屋内出来的二人,全都转换了脸色。 “二哥。” “哦,阿右啊,”诸远十分满意的拍怕他的肩,“以后可要跟着寒且兄好好学啊,不准偷懒知道没有?” “寒且兄?” 诸远又道,“寒且兄,我家阿右毕竟受你亲自教导,无论是礼仪还是其他,都该尊称你为师傅的。” 钟寒且道,“真的不必,我已说过不会收徒,诸右是个例外,但也不必担上徒弟之名。” “今后我家阿右交给你,我很放心。” 诸右看着这两位来回客气,“你们,到底在里面说了什么?” 时光飞逝,一晃诸右在钟氏已经待满了一年,这一年也无非是跟着钟寒且苦练,偶尔会出去捉妖见识场面,不过只是旁观,随行的同门太过厉害,几乎都用不着诸右出手,再者就是和钟游子四处去逛,下河摸鱼,上山打野鸡。钟游子对吃喝玩乐甚是了解,但有一点却不准确,齐源的姑娘并非那么无趣,只不过和万灵城比起来,稍稍矜持些,但还是很可爱。钟游子只哀叹同人不同命。 钟寒且最近要闭关数月,这段时间钟游子更无法无天了,带着诸右将齐源熟悉个遍,但诸右还是很听话的将每次练习完成,才陪着他到处去跑。 这一日,两人吃饭的时候,钟游子神神秘秘道,“诸兄,我最近发现我们钟氏一个特别隐秘之地,应该极少人知道。” “你是钟氏的二公子,你都不知道?” “别提了,你还不知道嘛,我虽然和大哥都是一母所生,但待遇天差地别,钟氏有什么秘密我基本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们有什么计划都瞒着我,我连那些受重视的弟子都不如。” 诸右暗道,不足为奇。 “不过我跟你说啊,这地方是我偶然间发现的,我保证除了我爹和大哥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而且据我猜测,那个地方,里面肯定关着什么怪物。” 诸右听着心里一抖,却装作不在意道,“这有什么稀奇,你们钟氏世代捉妖,总会镇着什么大怪物之类的。” “妖怪我也见过,但被这样严密关着的,肯定是什么大魔头。诸兄,你敢不敢去瞧瞧?” 诸右心里一万个拒绝,摇头,“我不去,我得抓紧时间练习。师兄闭关快结束了,到时候出来看我一点长进都没有,定又要责骂了。” “你什么时候怕过我大哥啊,你怕他就不会跟着他学了。我跟你说啊,我一个人可不敢去,你必须陪我不可!” “钟游子,你不能强人所难,我就是不去!” “喂,游子你走慢点,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是你们钟氏吗?” 钟游子手执火把,诸右紧贴着他,两人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洞里越走越远,前方的黑洞似乎没有尽头,随时可以将两人吸在这无尽的黑暗里。 诸右有些后悔了,“游子,要不我们回去吧。” “回什么回,都走到一半了。”钟游子嘴硬,其实心里也是颤颤巍巍的,但他一向死爱面子,若是这时打退堂鼓,诸右日后还不得笑话死他!于是他舔了舔嘴唇道,“跟你说啊,永远不要后悔,大不了,我再加十回。” 诸右是个吃货,虽然对自己的厨艺颇有自信,但做得多了,外面的美食也更吸引他。他最爱吃醉仙楼的醉鸭,吃了一次便念念不忘,做那道菜的厨子是个傲娇奇葩的,做菜全凭自个心情,诸右去了数次也没吃到,偏偏这个钟游子和那个厨子关系好。所以这一次被说服的理由,就是钟游子带他去十次醉仙楼,哦不,现在是二十次了。 有了美食的诱惑,诸右壮了胆子,背也挺直了些,刚要迈大步,钟游子却猛然停了,轻嘘了一声,他立马又往后缩了缩。 “好像到了。” “那要不,你进去看,我在外面等你就行了。” “诸兄有点出息行不行,来到钟氏,就是要见到各式各样的妖怪,才没算白来。这里面的妖怪肯定不一般,见过之后,够你回万灵城吹牛皮了。” “那,那这要怎么进去啊。” 面前被下了封印,功力不深厚者,绝对解不开。这个整日吊儿郎当的钟游子,他不太信得过。 “这还不简单。”钟游子挽起袖子像是要大干一场,却回过头对诸右道,“我不得不说啊,诸兄,有时候,血缘十分之重要啊。” 擅闯禁地 只瞧他用力一咬自己的手指,出血的食指再按到那封印上,不一会儿,那封印竟然慢慢消失了。 钟游子得意道,“怎么样,钟氏的封印,需钟氏本门才解的开。” “这倒是证明你是亲生。” “好了不多说,赶紧进去瞧瞧。” 两人猫着腰进去,走到里处,正中央的位置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面关着的,是一个瘦弱的女子。 钟游子道,“我当是什么厉害的妖怪,一个弱女子怎地还要这样严加看管?” 那人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诸右小声道,“你别太靠近,看着柔弱,往往都是深藏不露的。你走远些,小心她伤着你。” 钟游子哈哈笑了几声,“哎呀我说诸兄,你以为钟氏世代捉妖是弄着玩的?别说这么严密之地,就是普通的地牢,再厉害的妖怪进来,也是妖力尽失,和废物没什么两样。要不然就是暂时被压制住,总之不会有危险的。” 钟游子说着又凑近去瞧,那女人猛然睁开眼睛,钟游子吓得一激灵,随即拍拍胸口,“呦,醒来,你在这里挺寂寞的吧,瞧,你今日有访客。” 那女子懒洋洋的看他一眼,似乎十分不屑,随即又靠在笼子一边。 “还是个傲气的,估计是隐藏很深。”钟游子虽顽劣,但也知道分寸,“也罢,看也看过了,都有些无聊了,诸兄,我们走吧。” 诸右道,“你少说两句吧,赶紧走赶紧走。” 那笼中女子听到这声音,却突然从笼子一角站起来,双手攀着杆子,眼神只盯着他们瞧,十分急切的样子。 钟游子道,“怎么这回有反应了?” 诸右道,“她好像有话想说。” “说什么?对我?”钟游子指了指自己,才发现这女子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身后的诸右身上,于是朝诸右看去,“我说诸兄,你这桃花沾的也太多了,怎么妖怪也喜欢你。” “你瞎说什么呢你。”诸右推了他一下。 不过这女子的目光真的很难以忽视,诸右刚刚看她一眼,就看到她近乎渴求的,好像要拼命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好像,又是看到了她终于见到的人。 诸右心里反复回想,我从未见过此人啊。 许是被她执着的目光所打动,诸右竟慢慢朝她走了过去,她嘴巴张开,极力想要说话,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诸右问。 那女子双手伸出笼子,朝他拼命的挥着。模样有点骇人,那钟游子赶紧上来拦住他,“看看就得了,自己刚刚还劝我别走太近呢。” “可,可她好像认识我。” “认识你?怎么可能,她被关在这里,肯定做了许多丧尽天良的事,十恶不赦,你怎么可能认识这残暴的妖怪?” 诸右:“可我觉得,她好像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别去别去,能说什么,无非就是看你好骗,想让你救她出来而已。” 诸右有些苦恼的揉揉脸,也不管那人听不听得懂,对她叫道,“那个,你要是想要我过去的话,你把手,把手合回去,不要伸手出来,也不许拽着我。” 钟游子刚要笑他,那女子却好像听懂了,赶忙点头,双手别后,站姿也老实了些。 诸右道,“瞧,她能听懂哎,我再走近些。” 钟游子赶紧道,“真的别去了,我偷偷带你来这本来就是违反门规,要万一你再受了伤,我怎么跟我爹交代啊。” “你不是都说了她妖力都毁了,我能受什么伤啊,还有啊,你不是还在旁边吗?好好保护我啊。” 诸右说着走到那笼子边去,站在那女子面前,这才发现那女子模样居然很是漂亮,经受了一番酷刑拷打,却是我见犹怜。 她看到诸右完整的在自己面前站定,泪水充盈着眼眶,情绪十分之激动,诸右以为她误会,忙摆手道,“那个,我不是来救你的,我只是看看你要跟我说什么,你别误会啊。” 她轻轻摇头,诸右松口气,“没误会就好。”不过他后知后觉,“莫非,你不能说话?” 她点头。 “那这就惨了,我更不知道你要表达什么了。” 她忽而拼命的指着自己,又指向诸右,竭力开口想要发出声音,诸右一脸雾水,仍有些礼貌道,“你还是误会了,我,没有见过,你。我们不认识,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跟个妖怪还解释这么费劲,钟游子在一旁想笑,忽而感觉到什么,急忙道,“诸兄,我们得赶紧走了,好像有人来了。” “这么快,我还没有······” “别跟她说了,说也不清楚的,赶紧走吧!” 钟游子上前就要来捞诸右的衣袖,却被这女子抢了先,她一拉拉过诸右的胳膊,嘴里吐出一团黑气。 周围的景象慢慢变得朦胧,面前这女子的脸,还有钟游子的叫喊声都越来越远,诸右渐渐倒了下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面前居然是师兄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不过看到他转醒,那冰霜渐渐融化了些。 “醒了?” “师兄,你怎么在这,我怎么了?”诸右的脑袋昏沉着,但右腿处却痛得厉害。 钟寒且扶着他慢慢从床上坐起,诸右摸着自己的右腿,像是僵住了,根本无法动弹。 “师兄,我腿怎么了?” 钟寒且道,“头还疼吗?” “脑袋还好,就是我的腿,哎呀。”他抬起包扎着严严实实的右腿,放在床边,惊讶道,“我右腿干嘛包扎得这么厚实,这简直,简直······” “简直像木乃伊的右腿。”端云念在一旁加了一句。 何落定道,“这诸右是怎么了?那妖怪认识他,莫不是······” 他捂住嘴,两人心照不宣的对看了一眼。真正的悲剧,或许就是从这一刻,正式开始的。 钟寒且漠然道,“擅闯禁地,右腿算是废了。” 诸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师兄,你在开玩笑吧。” “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我不在,你和钟游子什么地方都敢去啊。” “师兄啊,先别说这个,我的腿,真的······”他努力抬了一下剧痛的右腿,“废了?你别吓我啊师兄。” “还没到那程度。”钟寒且在茶桌边坐下,“不过要休养些时日,这段时间不需要练剑了。” “要休养多久?” “至少百日。” “那么久?”诸右反复回想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到底是怎么受的伤?我明明记得我是站在那女子面前,然后就······” 钟寒且默默喝着茶,诸右一会儿才回过神道,“师兄,那个妖怪,是个挺厉害的家伙吧······对了,游子呢,他有没有受伤?” “钟游子功力比你深厚。” “那他在何处啊,师兄,你不会——” “在书院禁足三月,一年不准随意走动。” 对钟游子来说,这该是很残酷的惩罚了。 “那个,师兄啊,我和游子,真得只是好奇,想看看那里关着是什么妖怪······没想到,那女子看着瘦弱,却是个厉害人物。不过师兄,那到底是什么妖怪,她好像认识我,看到我的时候······” “行了!”钟寒且猛然站起身,“要不是看在你受伤,且又受游子蒙蔽,定要和他一同受罚!” “知道了师兄,我不问就是了。” 这之后,诸右的日子一下清闲了起来,除了右腿有时会隐隐作痛,其他的基本无碍。坐在摇椅上,身上披着毯子,在院中晒太阳赏花,像极了来此地养生的老爷爷。 钟寒且日日来看他,拆开他右腿的绷带,又细细的缠上,末了总免不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诸右每次觉得他师兄的最后这句叹息里,都包含着他右腿深深的绝望。 好在诸右天性乐观,在右腿的剧痛渐渐消失时,他能勉强拄着拐杖站起来了,一步一步,绕着院子锻炼,后来渐渐绕到了书房,好些天没看到钟游子了,还怪想他的。 门推开后,书桌前坐着一个人,不过身体向后仰着,书本盖在脸上,诸右忍不住偷笑,果然还是钟游子的风格。 “咚咚咚。”拐杖扣着桌面,座位上的身影动了一下,钟游子猛然坐直,盖在脸上的书掉了下来,神色慌乱,“大哥,我只是小睡了一下,我没有偷懒,没有······” “哦,那你有多用功啊?”诸右笑着道。 “我的天啊,诸兄是你啊,你怎么来了?”钟游子忙从座位上起来,扶着他,“来来来,快坐快坐,你的腿脚不方便怎么还过来了。” “来检查你的功课。” 钟游子谨慎的对外看看,“大哥没跟你一起过来吧。” “我怎么会带师兄呢,让他找你麻烦啊。”诸右看着他桌面上乱糟糟的纸张和书本,“你这都什么啊,有一篇是好好写的吗?” “我都被困在这里了,还想让我好好写字,小爷才不干。”钟游子双手撑着桌面,看着他道,“这些都不重要,诸兄,我问你啊,你什么时候离开钟氏?” ※※※※※※※※※※※※※※※※※※※※ 昨天的放存稿箱忘了设定时间,愚蠢的我呀 从未变过 “离开?”诸右疑惑道,“这是何意?谁说我要走的?” “你还不知道?大哥没告诉你啊,上次我偷听他对父亲说,要送你回万灵城,后来父亲好像特别生气,多半也是因为我带着你闯禁地。这说起来,都是我的错,真对不住啊诸兄。” 钟游子对着他拱拱手。 诸右却完全顾不上他,“师兄为何不跟我说,都过了这么多天了。” “许是,想等你伤势养好了吧。” “他真的要赶我走?” 钟游子看他这般失望的模样,忍不住劝解,“诸兄,你也不必太伤心,我大哥那个人如此喜怒无常,你趁早离开是对的。有时间,我一定去万灵城找你玩。” “不行,我要自己去问他。” “你问他什么?诸兄,你别费力气了,我大哥做的决定,绝不会更改,他那个人就是特别固执······” 话未完,诸右已经拄着拐杖匆忙的出去了,而钟游子一只脚跨过门槛才想起来,他才在禁足呢。于是乎,只得摇头晃脑的退回去。 诸右这般怒气冲冲的往回走,到一廊下时,越发觉得右腿绑着东西太碍事,而右腿已经不怎么疼了,他停下想把绷带拆掉,没想到坐下,还没找到绷带的头,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女子的裙摆,浅粉色。 猛一抬头,竟是周袭静,上次花灯湖边一别后,周氏的人过几日就匆匆离去,都没来得及告别,这一次,倒是隔了一年才见到。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诸右望着她的脸愣住了,周袭静淡淡笑道,“诸公子,你不记得我了?” “哦,没有没有。”诸右忙站起来,“我记得你,周姑娘,好久没见了。” “是啊,上次离开钟氏,我一直想找你呢,可惜没见到人。咦,”她看到诸右的右腿,“你的腿受伤了?” “哦,不小心弄得。”诸右忙道,“周姑娘什么时候来的钟氏?” “今日刚到。我正此处走走,可巧老远就看到你了,诸公子,你刚刚,怎么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谁惹你生气啦?” 诸右尴尬的笑笑,“没,我有时就是,无缘无故的和自己生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到你就太好了,我一直想着,该怎么找你呢。” “周姑娘找我有事?” “我,想请你帮个忙。” 诸右坐直身子道,“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上次,你说的钟大公子的事,回去之后,我也考虑了很久。这一次来,也看到他了。” 啊,师兄,诸右这才想起,当年他就是为了撮合她和师兄再续前缘才主动接近,没想到刚过了一年,情况就已经大不相同了。 诸右点头,“哦,这样啊。” “我有件东西,务必请公子帮我转交。” “是什么?” 该不会,是什么定情信物吧。 她从袖中拿出白色的信笺,“这封信,请你帮我交给他。” 比定情信物更惨,居然是信。 她又道,“公子不必多说,只要给他看了,他自然就懂了。” “好。” 诸右缓缓接过,那周袭静又一脸坦诚的看着他,“在钟氏,我只相信你一个,所以请一定帮我转交。” 诸右点点头。 待她走后,诸兄一下子松懈下来,他看着手中的信,猜测里面是怎样一番甜言蜜语,诉说深情,她和师兄既然今早见过了,这周小姐肯定是对师兄重拾情谊,不过她看起来也不像是这样不谨慎的姑娘,等等,莫非是师兄给了她什么暗示? 诸右突然怒不可解,钟寒且一定又看上人家姑娘了,想重新拾起这段姻缘,说不定赶他走也是因为这个,他待在钟氏,肯定会误他的事! 若是从前,钟寒且要是有成亲之意,他一定会觉得是天大的喜事,即使要自己远走高飞都会高兴,但现在却不同,诸右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里最深处窜上来,从小到大都没有如此的愤怒过,随后,他把满腔的怒火都撒在这份信上。 没等他反应过来,双手已经先走了动作,唰唰唰,信笺被撕得粉碎,大大小小的碎片像雪花一样落了一地。 诸右还觉得不够解气,正要踩上一脚时,只听身后有人唤他,“阿右,你在做什么?” 是师兄!诸右突然清醒过来,是啊,他在做什么,一个爱慕师兄的姑娘给他写的情书,竟被他如此卑鄙的毁掉了,他怎么了?不就是要离开钟氏吗?他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火,而且明明是他自己做错了事,旁人又没有冤枉了他去。就算师兄要成亲了,那又怎么了,他撕毁这一封,又有什么意义吗? 关键是,这种行为太令人不齿了! 诸右赶紧蹲下身,慌忙的把一地的碎片聚拢来,而钟寒且的脚步慢慢走近,奇怪道,“你在做什么?这地上又是什么东西?” “没,没有什么。”他心里哀叹,还是看看能不能拿回去拼齐,再仿造她的字体给师兄写一封算了。 钟寒且道,“是又哪个姑娘给你的情书?不喜欢就不喜欢,何必这样糟蹋人家的心意?” 你倒是怪善解人意的。 诸右把那碎片小心的捧到手帕上,包好,放在袖子里,“是,师兄教训得是。” “你怎么了?” “什么?” “谁惹你生气了?” 一提这个诸右突然又火大了,忽地坐在一旁,“听说,不久后我就要离开钟氏了。” “谁告诉你的?” “还是真的?”诸右看向他,“师兄,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你要走的前一天。” “你——”诸右满脸愤慨的抱着双臂,“我不走,你没有理由。” “乱闯禁地,资质太差,还要什么理由?” 诸右气得无话可说,如果钟寒且要收弟子的话,他肯定在里面排不上名次,而且现在既没有拜师,只是跟着人家学习,要是太差,赶人也方便得多,怪不得他不愿意收徒弟。 诸右不愿意再被人嘲笑,猛然站起来道,“好,我现在就走,就当你提前通知我了。” “阿右,”钟寒且无奈的揉着眉心,“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你的腿伤还未痊愈······” “谁说没痊愈了,根本就不疼了,是你非要天天给我包扎得这么严实,还不准我看,我连自己什么样的伤口都没看见。”诸右说着来拆自己的绷带,一边絮絮叨叨,“再这样包扎下去,我的腿没事都会成废·······” 钟寒且猛然抓住他的手腕,“我说了还未痊愈!” “抱歉,是我的腿,我说好了就好了。” 他还在继续拆,而钟寒且脸色越来越难看,直接上前把他的手禁锢住,“你到底听不听话,要是压制不住了······” “压制什么?” 何落定道,“这钟寒且说话怎么跟打哑谜似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啊,他到底要诸右······端云念,你怎么了?喂,端云念!” 端云念只觉得脑袋要炸开了,她双手抱着头,“我不知道,好疼,好疼······” “喂喂喂,你别吓我啊,端云念,喂,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的头,我的头也好疼······”何落定这只手刚要去安抚端云念,自己的脑袋也痛得不行,而眼前的景象好在都在转圈,越转越快,一时间天旋地转······ 等两人平静下来时,却同时看到站在对面的小虎,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们。 “你们醒啦,那个大哥哥说,你们一会就出来了,真的是这样!” 端云念微笑的摸摸小虎的脑袋,而后立马跳到钟寒且面前,“是你强行停止催眠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我们的!” 而何落定捂着脑袋,“阿弥陀佛,我刚刚差点以后我要久眠地下了。” 钟寒且的视线越过她的,看着床上的人,轻声道,“阿右的神情不对,你们应该快要走到他最痛苦的记忆里了,所以我不得不停止。” 床上的人脸色无比惨白,冷汗直冒,嘴唇也是惨白得没有颜色,嘴里呢喃着什么,钟寒且走到床边,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不一会儿,他平静下来了,而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小虎立马跑到他身侧,“大哥哥你终于醒了,你做了好久的梦啊。” “是啊,好希望,一直都是一场梦。” 他从床边坐起,看着端云念道,“花灵还没取走吧。” 端云念摇摇头,“我大概猜到是什么东西了,可后面的事情我还不知道,所以······” “没事,再试一次吧,我可以的。”诸右竟难得的配合,端云念这一瞬间突然感觉,他从来不是什么嗜血的大魔王,依旧是那个记忆里明媚天真的诸小公子,练功没长进却不着急,闯了祸也让人不忍心责罚,因为没人能拒绝他那笑容。 真的,没有变过。 端云念道,“不着急,你先休息吧,身体要紧。” “我没事,还是赶紧把花灵取了吧,不属于我的东西,一直在我身边,让人怪不舒服的。” 端云念正犹豫着,钟寒且道,“不需要再这样,接下来的事,我来告知就可。” 诸右道,“钟门主,这和你无关。” “若是无关,我也不会来找你了。”他又看向端云念,“我来讲述,不进入他的记忆,这样可以吗?” ※※※※※※※※※※※※※※※※※※※※ 晚更新的我 魔宗之子 后面的故事,端云念觉得定是惨烈无比,回忆起来,也只会让人心痛。 于是她道,“我有几处不明,钟门主为我解惑即可。” “你说吧。” “山妖一事,为何后面不准再提?” 他眼睛转向别处,轻声道,“那女子并不是什么山妖,而是魔道的人。几年前她混进我们钟氏,被叔父发现,可他一时不忍心处理,到后来就酿成了大错。他把那女子安置在齐铃村,四处游走,想找到去除她身上魔气的办法。但那根本不可能,那女子凶性残忍,乱杀无辜,根本听不进我叔父的劝说,一心要为魔道效力,终成为齐铃村一害······” 原来如此,端云念心道,此事牵扯到他的家人,自然就难办了,别看钟寒且这般冷冰冰的模样,可他对家人定是极为看重的,但这些与他身上肩负的责任太过冲突。叔父为情所困,纵容那魔道女子行凶作乱,他怎可能坐视不理? 何落定摩擦着下巴道,“在诸右的记忆中看到,那女子好像不能说话,是她原本就无法开口还是你所为?” “我做的。”钟寒且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我很后悔,当时就该了结她的性命。” 两人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这可不像是他会说出的话,端云念道,“钟门主,你是为了你叔父才没有······” “一开始是,但是她认出了阿右,阿右真实的身份······阿右,是魔宗之子。”他有些艰难的后退,他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心软,他想到关押起叔父和那女子时,父亲虽然伤心不已,但还是理智的劝他,“钟遥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解,关押他一世都不能抵下他犯的过错,但是那女子,必须要立刻处理掉,否则后患无穷。” 后患无穷······真的是后患无穷,看着自己长大的叔父此刻竟跪在自己面前,乞求他,放哪女子一条生路,“如昔当年是被迫入的魔道,我有信心让她好转,寒且,叔父求你,不要对她下手,给叔父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做到的!叔父求求你了!” “叔父,”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感情,“你可想过,在女子手下的无数亡魂,也很想有第二次机会。我让她无法开口说话,多留她这么多日的性命,她应该知足了。” “钟寒且!”转身离开,钟遥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酷,他扶着地牢的栏杆叫道,“你别在这里装好人,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的那位好徒弟,不是和如昔一样的身份吗?” 钟寒且脚步滞住。 “你早知道那个诸公子到底是何人吧,所以你见到如昔后你才那么害怕,你让她无法开口,让他们无法见面,以为这样就可以瞒过别人吗?钟寒且,你如今做的这一切,根本不是顾念什么亲情,只是一心在替你那个徒弟隐藏身份罢了。可惜晚了,如星已经和他见过面了。” 钟寒且猛然转过头来,他疏忽了,竟然疏忽了这一条,钟氏有一个秘术,名为“传心”,只有钟氏血亲可习,如名字一样,就是两人之间互通心意,无需言语,就可以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唯一的限制就是选择的对象只能是一人,一旦选择之后就无法更换。 他没想到,叔父活了半生,“传心”的对象竟是一个魔道女子。 他看着眼前这个人,曾被自己敬为长辈,曾教自己习字,传授人生道理,钟遥一心想让那魔道女子回归正途,但是到头来,他自己却好像慢慢滑向了深渊。 他看起来癫狂又可怕,他笑着道,“钟寒且,可惜的是,你还不知道你那位乖徒弟隐藏的真正身份,你只知他是魔道的人,可你知道吗,他是魔宗的儿子,他不像如昔半路习了魔道,他生来就是魔族的人,身上流淌着魔族的血液,这一生,无论他如何变,都无法根除掉。钟寒且,看起来,你是不是比我更难做?你准备藏他到几时?魔宗已死,魔族的人到处都是寻找他们小宗主的下落,你说他们万一知道他们的小宗主身在何处,会怎样?那些天下正义之士,知道魔宗的儿子已长大成人,又会怎样?” 钟寒且的眼中落了冰霜,他好像没有被他这些话击垮,他只觉得悲哀,“叔父,你怎会变得如此?” 他眼底深沉,“如今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 “可感情怎会让人无法明辨是非,黑白不顾?”钟寒且看着他,“齐铃村新添的二十多座坟墓,皆是那女子的手笔。这样的人,这样的邪恶之徒一向不是你最憎恨的吗?” 钟遥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他道,“寒且,不管你信与否,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在改变她。但到头来发现什么也变不了,她变不了,我亦然。我心有愧疚,但如果世人要杀她,我还是挡在她前面。” 钟韩且轻轻摇头,“你已经无药可救。我绝不会,绝不会像你这样。”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你明知道诸右的身份,你不杀他,只想着替他遮掩,你觉得自己这样是对的?” “阿右他无法选择,况且他心地良善,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只因他的身份便要处决,钟氏没有这样的做法。” “那天下人又会怎样做?如果他们知道,历代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钟氏,如今替魔宗的儿子掩护,他们会怎么做?” 钟寒且无法回答。 “诸右留不得,即使他什么都没有做错。”钟遥下了定语,“人的恐惧和偏见,定会让他不得善终。” “那后来呢?”端云念轻声道,“万灵城的惨烈情景,是这之后就发生的吗?” 钟寒且道,“这之后,叔父和那女子被私下处决,我决定带着阿右,去万重山找我祖父,也是钟氏的前任门主,希望能消除阿右右腿的印记。” “印记,什么印记?”端云念和何落定在记忆中都没有看到,只知道他右腿受了伤。 “他前几次练剑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的右腿有问题,之后看到他脚踝处的印记有些特别,说是从出生就有了,可能是胎记。后来我翻阅古籍发现,那是魔族之人特有的印记。” “所以你那么早就知道诸右的身份?” 钟寒且微然道,“我对自己太过自信,以为不仅可以隐藏他的身份,还可以消除这印记的影响,让他习正道之法。可是我没想到,阿右是魔宗之子,凭我之力,根本无法消除。” 何落定点了点脑袋,“我记得那个魔道女子看到诸右的时候特别激动,然后对他吹了一口黑气,那之后诸右的右腿就出现问题了,这是不是说明,那个魔道女子,让那个印记的效用发挥出来了,却又正好被你压制,所以他的腿才会僵硬不动。” “他当时险些被唤醒关于魔族的一切,我不强行压制,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端云念道,“好了好了,我们不打岔了,你接着说吧,去万重山之后呢?” 而此刻诸右也来到了门外,身上的黑暗气息似乎散了去,已经过了这么些年,却依旧是少年模样,只是藏不住的沧桑和寂寥,还是败给了岁月。 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万重山啊······ “什么,去万重山?师兄你要带我去啊。”诸右从美人榻上一跃而起,“去看望师祖,就我们两个?” 钟寒且点点头,“明日一早动身,收拾一下。” “这么快啊,”诸右看看外面,天都已经快黑,想着明天太早钟游子这人肯定起不来,于是道,“那我去和游子道别一下。” 钟游子却满脸不信,手里挽着没蘸墨的毛笔,转来转去道,“去万重山看我祖父?大哥诓你的吧,不是要送你回万灵城吗?” “师兄怎会说假话呢?游子,你祖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记不清,我还小的时候他就不在钟氏了。反正我祖父是我们钟氏的传奇人物,我大哥唯一敬佩之人,他每年都去万重山看他,可都是独来独往,头一次见他带人去呢。” 诸右笑了笑,“真的吗?那你说,师祖会不会考验我武功什么的,要是我表现不好,不是给师兄丢脸吗?” 钟游子挥挥手道,“你放心吧,我师祖才没那么闲工夫的,你倒是肯定露个面就成了,不用做什么的。” “哦哦,不过这万重山,和我们万灵城有些相似,听起来还挺有亲切感的。” “好了别说这么多,”钟游子从座位上起来,“去万重山呢别的我不知道,但路程方面,大哥以往都至少花上三月时间,现在还加上个你,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了。这个给你吧。” “这什么呀?”诸右接过来纸张,展开后,原来是他的书法,小楷字写得意外的漂亮。 诸右当即夸道,“可以啊游子,关了这么多天,字练得不错,看来没有天天偷懒啊。” “那是,这一张,是目前写得最好的了。送给你,等你回来啊,我再写一张好的,也看看我有没有进步。” “好,等我回来。” 钟游子忽而又叹道,“和我大哥单独出门,真是要委屈你了。” “哪有。”诸右小心的把那纸张卷好,“游子你不要老是瞎说了,师兄人很好的。” “诸兄你可觉得谁不好?” 诸右一想,还真没有。 “你啊,总觉得人人都好,都善良,才可以我和大哥相处得来。殊不知人心险恶,日后你要是行走江湖,免不了要吃亏的。你还是多留个心眼,多为自己考虑吧。” 诸右无奈的看他一眼,“还真是话多,好了我走了啊。师兄说明日启程很早,我就不来和你道别了。” “走吧走吧,等你回来,我的禁足就该解了,到时候我带你游山玩水去。” ※※※※※※※※※※※※※※※※※※※※ 晚更的我 万恶之地 至此一别,再见之时,钟游子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曾和他亲密无间的兄弟,已经成为人人喊杀的大魔头。 那一段的记忆,是钟寒且毕生之痛,他几次都差点说不下去,语气再不似往日的平稳,“我,我带阿右去万重山寻我师祖,希望有办法能解除他身上的印记。这样一来,我必须告知阿右他真实的身份。” 端云念道,“诸右他,肯定接受不了的吧。” “我怎么会是魔宗的儿子呢?”诸右不可置信的一遍遍重复,“我爹爹是城主,我自小在万灵城长大,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魔道的人,师兄,你一定是弄错了吧。” “阿右,我也真的希望,是我弄错了。”钟寒且看起来无比低沉,但还是努力打起精神来宽慰他,“你放心,只要你身上的印记一消除,你的身份就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往后,你也可以恢复到正常的生活。”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和从前一样,什么都不变吗?” 钟韩且道,“不变。” 诸右从最开始的震惊到慢慢缓和下来,他心里燃起了希望的火苗,轻声道,“师兄,我相信你。” “但没想到,我们到达万重山的时候,师祖也没有办法,他老人家说这印记是天赐之物,凡人无法取走。阿右自然很失望,但没想到最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万灵城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死伤无数······” 想起那些,钟寒且似乎有些立不稳了,一只手勉强扶着桌面,何落定急忙扶着他在一旁坐下,喃喃道,“可你叔父不是被处决了吗?诸右是魔族之人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不知道,应该是那如昔在临死之前,递了消息给魔族的人,这些年魔族的人从来没有放弃寻找,其余各派人士也都死盯着魔族的动作。我之前猜到阿右的身份瞒不了太久,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于是各方势力集合起来,要求万灵城交出阿右。” “难道他们不知道,诸右是和你一起去的万重山吗?” “师祖常年闲云野鹤,除了钟氏本门的人,鲜少有人知道他还在人世。况且之前也都提出,要送诸右回万灵城,这次也是用了这个由头。” 端云念想,诸右的父亲是城主,定不会相信,也不会屈服,肯定还是在担心自己儿子的下落。 钟寒且道,“那时候的魔族正是衰竭之时,世人都恐慌他们会找到魔宗的后代,所以消息不胫而走,各方势力集结起来,在遭遇了诸城主的反对之后,开始了“屠城”行动,很显然,他们认为,养大诸右的地方,和诸右息息相关的人,皆是罪无可赦。万灵城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伤亡惨烈,而阿右,阿右他发现这其中,还是钟氏的人······” “那是你父亲······” “是,钟氏作为各大门派之首,对此事根本避无可避,父亲连叔父都不会袒护,对阿右更不可能放过,而我,我······” ——“而你,作为钟氏未来的门主,当然承担起除魔的重任。” 门忽然开了,诸右慢慢走进来,他双手别后,身影高大,脚步有些虚,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是吧,钟门主。” “阿右,当年之事······” “怎会是当年?过了这么多年,不还是有人要杀我。也对,我本就是魔,就该嗜杀,嗜血,祸乱苍生,无恶不作,他们杀我,是替天行道,正义之举。钟寒且,你还记得当年我问你,他们要我的命,拿去便是,可为何我的家人,万灵城的百姓,他们一个也不放过!” 十二年前,待诸右回到万灵城,一切都已经毁了,爹爹,二哥和长姐在抵抗中被杀,诸家的人无一幸存,他的母亲,还留着一口气,奄奄一息的躺在他怀里。她要等自己的儿子回来,要见他最后一面,她看到了诸右,摸着他的脸,轻声道,“阿右,不要怕,万灵城不会把你交出去的,你父亲已经遣散了大部分的百姓,留下的,是真心护你,护这世上的道理······你是娘的儿子,虽不是我所生,但娘知道······你是好孩子,他们要杀你,是因着你的身份,你,你什么都没做错,是那些人,那些人毫无道理······孩子,你要赶快,赶快逃走······” 话未说完,她的手就突然滑落,在诸右的怀里,母亲永远闭上了眼睛。 短短几天,那么快,诸右就失去了全部的亲人,形单影只。他受到了致命的冲击,心里的剧痛几乎将他整个人撕碎,右腿上印记突然闪着金光,诸右对天嘶吼着,那一瞬,他癫狂至极,唤醒了他本来的身份,成为了真正的魔头。 知晓诸右回到万灵城的消息后,更多人涌入,只想擒拿他回去,为名,为利,为正义,而不管为的是什么,入城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后来民间一直有传言,那时的万灵城,是被鲜血染红的万恶之地,只有入口,没有出路。 诸右的成魔,像极了他亲生父亲魔宗的再世,力量之大,无人能敌,但不同的是,诸右似乎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万灵城,而魔宗当年带着魔道的人四处作恶,死因一半是因为世人再忍无可忍,万众齐心歼灭魔头,而另一半则归于他本身的欲望。被欲望蒙蔽了眼睛,再强大,也会被人找出破绽。 铲除诸右,难就难在这里,他虽然拥有无穷力量,但似乎并无生命欲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守着自己的空城,不曾出来作乱。 头几年的时候,世人都提心吊胆,一日也睡不安稳,唯恐诸魔再出城报复,诸右也很忙,他日日挖着坟墓,给家人,还有万灵城其他的尸体下葬,让亡灵安息。后来又过了几年,世人渐渐放松些了,而诸右也不那么忙了,亡魂都已下葬,来万灵城刺杀他的杀手也一年比一年少了。 就这样过了十二年,世人彻底放下心来,不再追问万灵城的消息。只是偶然被人问起,不免还是有些心惊,他们会告诉你,那座城里,住着一个大魔头,他独自一人,与坟墓为伴,守着一座空荡荡的城,已经守了十二年了。 十二年,端云念端详着眼前的人,那样爱笑明媚的少年,他的相貌似乎没有被时光改变,但他全身都散发着寒戾之气,眼底寒冷,几乎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但他还是这样无所谓的笑笑,“故事讲完了,知道花灵碎片是什么了吗?” “知道了。”端云念点头。 是他右脚踝出的印记,端云念取出那个花灵碎片,那个闪着金光的花瓣,在空中飘浮了一会,接着回到了她的右掌心,而后消失不见。跟着消失的,还有诸右脚踝处的印记,而诸右突然身体一震,剧烈的眩晕感袭来,然后晕倒在床上。 “阿右!”钟寒且十分着急,把脉之后才微微放心下来,紧接着他发现,围绕在诸右身旁的暗黑之气,似乎渐渐散了去。 钟寒且道,“印记消失,代表那些魔道的人认不出阿右了,还是说,他不再是魔道的人。” 端云念道,“应该是第一种,毕竟他的血缘无法改变,诸右拥有的力量依旧在,只不过没有那么明显了。钟门主,你来万灵城,是要做什么?” “我想,带他离开。”他低声道。 “去哪?诸右不可能走的,万灵城是他的家,而且世人也并没有完全对他放下戒心。”何落定赶紧道。 “他不能再呆在此处,万灵城,已经变成了他的监牢,我不想看他余生都困在这里。” 他是在赎罪,不管对错与否,万灵城的人终是因他而死,这座城,也是因他而空。 第二日,诸右才缓缓转醒,看到守在床前的钟寒且,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之前,他在钟氏的那段日子。 他曾以为,自己心中的仇恨永不可能消失,对屠城的凶手,对自己的身份,也许有时候,他还是恨自己多一点,可是当年,他把全部的恨意都发泄在钟寒且身上。 他恨他,和他势不两立,恨到从此不愿再见。 可终究,他又做错了什么?除了万灵城的人,他是唯一站在自己这边,不在乎他的身份,还竭力相助。难道真得要他为了自己弃钟氏满门不顾?想想也觉得可笑。 而为什么他会记恨钟寒且这么多年,他想自己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师兄。”他苦涩的叫出口,这个称呼太过久远了。 钟寒且看向他,眼底满满的不可置信,他在诸右面前一向是冷静而自持的,在钟氏长年苦练功而走火入魔的暴脾气,在他面前也几乎没有展现过,如今听到这一句,心却是彻底的乱了。 “嗯。” 他轻轻答应一声,握住了诸右放在被子上的手。 ※※※※※※※※※※※※※※※※※※※※ 更新更新呢,今日去看花了,开心 第二十四章 诸右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轻轻道,“我做了一个梦。” “是什么?” “我梦到当年在钟氏,我们一起放花灯,我许了三个愿望,你想知道第三个愿望是什么吗?” 钟寒且轻轻道,“我知。” “你怎会知晓?” “‘传心’之术。” “那这传心,不是随时可以窥探我的想法了。”诸右对此术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钟寒且会用在自己身上。而且钟氏的这法术,也太不要脸了点。 “传心,只在两者心意相通之时,才有效用,若有一天情意尽了,自然也就失去了它的功效。” “那这么多年······”诸右险些说出自己心底的话,猛然转过头。 “阿右,你心底的苦,我一直感同身受。” 诸右的手轻轻的抽出来,他看向别处,不再言语。 那年的第三个愿望是:我希望能在师兄身边,长长久久的留下来。 “这个地方,是你的心魔,你不能在此处再呆下去,我带你走,好不好?” 他像是哄小孩的语气。 “去钟氏?” “不去。” “那你走了,钟氏怎么办?” “游子会处理好一切,我不会再回去。” 他竟然要放弃钟氏,这可能吗? “阿右,你跟我走吗?” 他的语气里充满恳切。 “你说诸右,会和钟寒且一起走吗?” 端云念:“不知道。” “你说钟寒且真的要为了他放弃钟氏?你说他们以后会怎样,别人会不会认出诸右来?” 端云念:“不知道。” 何落定没好气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关心吗?” “关心这么多做什么,这一片花灵拿到手了,我的第一个任务也完成了,再说了,我不是把小虎都留给他了吗?” 之前端云念说过,取出花灵之后,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而诸右很明确的说,他想让小虎留下。 端云念本在犹豫,哪知道小虎自个也跑到她面前,说要留在诸右身边,小虎还说,“大哥哥是很寂寞的人。” 如此,端云念也不好说什么了,通过进入他的记忆,她了解了诸右是怎样的一个人,小虎跟着他和钟寒且,一定是没有问题的。况且幸好和小虎相处的时间还不算长,不然的话,可就更舍不得了。 “像我之前说的,聚散终有时,小虎,姐姐就送你到这啦。” 他眨巴着大眼睛,“我们还会再见吗?姐姐。” “我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那我祝姐姐,一路顺风。” 她摸摸他的小脑袋,没有说话,临走的时候,也没有再回头看。 这样的故事,才是第一个,这样的事,日后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端云念不清楚她会不会习惯,一次又一次的道别,可她知道,她必须要继续前行,没有后路。 何落定道,“小虎也是,还以为他能多陪陪我们呢,这么快就找到落脚处了。也不知日后,他是和诸右留在万灵城呢,还是加上钟寒且,三人去行走江湖。” “是一人,一妖,加上一魔。”端云念矫正他。 “奇奇怪怪的组合。” “你既然对他们这么关心,为何不干脆加入他们算了,说不定也可以随他们一起云游四方啊。” “我才不要,加上我就更奇怪了。而且说不定诸右不会走,留在万灵城那座空城,会让人发疯的。不过端云念,依你看,他的这段往事,到底是谁错了?世人不满诸右的身份便要对他赶尽杀绝,那何尝不是因为他的父亲作恶多端,让世人恐慌所致,但是诸右呢,什么也没做过,却偏偏失去了所有,最终成魔报复。那钟寒且呢,既想保护诸右,又想遏制他的魔性不让他大开杀戒,不能弃钟氏于不顾,实在是难做啊。” 所以,现在的一切,到底算不算得好结局? 端云念不愿再想,装作他很烦的捂住耳朵,“不听不听,你是又在念经吗?我告诉啊,花灵碎片还有十片呢,每个你都要这样彻底分析的话,你趁早离开我远点,我可不想带着这么多大道理上路。” “哎,端云念,经此一事,你难道没什么感悟吗?” “没有没有,要说我现在最想的嘛······”端云念猛然朝前方跳去,“就是要去吃鱼,小和尚,你要不要来?” 何落定无奈的看她一眼,点头,“去去去,佛在我心,既入俗世,还是随你一起做个俗人吧。” “这么说,你以后都要跟着我啦。” “随缘吧。” “切,什么都说随缘,不还是牢牢跟着,算了算了,先去吃鱼。” 两人刚向前迈了几十步,眼下的土地突然出现了晃动,端云念许久未见的朋友再次露面。 “望追!”端云念欣喜道,“我刚还准备找你呢,可巧你去自个出来了。” “恭喜大人,寻到第一片花灵碎片。” “谢谢。”端云念笑了笑,对何落定道,“我朋友,名字是望追。” 何落定瞧着眼前这个人好似土地老一样矮个子,留着快拖地的白胡子,应该也是有法术的人,不过既然和端云念是朋友,大概都是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吧。 于是双手合十问了好。 而望追对那何落定却不是很热情,他淡淡瞧他一眼,又对端云念道,“大人下一程要去往哪里?” 端云念摇头,“还不知道呢,我们准备先去吃鱼,有些饿了。” “第二片花灵碎片的踪影,大人还没有什么线索吗?” 这么快就要进入第二阶段了?端云念想,他们刚刚才从万灵城出来,道别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但人家是来帮她的,端云念只好道,“还没有呢,望追,你有什么提示吗?” “哦,寻花灵一事,自然要全部仰仗大人,我只是来告知大人,既有法宝,可以加以利用,不要轻易荒废了。” “法宝?什么法宝?”端云念看了看自身,视线定格在脖子上的竹铃铛上,“你是说这个?” 他摇摇头,“是大人在凡忧谷自己斩获,那法宝不是认您做了主人吗?” “哦,你说天机剑啊?”端云念伸出右手,略用意念,闪着冷光的宝剑就出现在右手中,“是好久没用了,这的确是难得的宝贝,不过这一路上也未曾遇到什么危险,所以天机剑暂时也用不上。” “此剑颇有灵气,既为大人所用,自然也与大人心意相通,寻花灵一事,他可以助你良多。” 端云念端详着眼前的宝剑,轻声道,“你是说,他可以为我指明方向?” “花灵十一片,片片不同,若是与天机剑有缘的,自然可以。” 何落定插嘴道,“就是不一定每片都行。” “原来是这样,多谢望追提醒,不然我真得要荒废这宝物了。” “能大人效劳,是我的荣幸。对了大人,还有人想要见你。” “谁啊。” 望追未答,不一会儿身影便渐渐消失了。 而这时,突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道,“我的好徒儿,进步挺大的嘛。” 环顾四周没有人,何落定正纳罕着,只瞧端云念欢欢喜喜道,“竹隐,你怎么肯来了?” 眼前上空突然缓缓落在一人,一袭绿衫,飘逸潇洒,何落定一瞧就猜到此人的身份不一般,端云念跑过去,“也不知是谁说,要遇到危险的时候才来看我,这竹铃铛一次都没响过呢,你都来了两次了?” “怎么,我来看你,你还不高兴啊。” “高兴高兴,竹隐,我已经取到第一片花灵了。”端云念喜滋滋的和他炫耀。 “我知道,所以我才夸你嘛。还有啊,要叫师傅。”他敲了一个端云念的脑袋,又朝后看,微笑着道,“与这位小师傅相处得如何啊?” 有一瞬间,何落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明明是带着笑意的,可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不是讨厌,是憎恨。 何落定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暗自宽慰自己,初次见面,怎会找来这么大的恨意?肯定是受了万灵城的影响。 “云念不求上进,还要小师傅你,多多指导他才好。” “哪里,贫僧百无一用,是跟着端姑娘开开眼界罢了。” 竹隐突然笑起来,“百无一用?小师傅真的是过谦了,你在云念身边,可有天大的用处。” 什么用处,天天来烦她吗?端云念推着竹隐到一边,小声对他道,“你到底为何要我带着他?他真的很烦人,遇事遇人一定要剖析干净,而且还一定要有什么感悟。我本来就不愿意让自己太难过,这下被他弄得竟然十分舍不得了。” “这就是你所欠缺的。云念,你并非是无情之人,只是刻意隐藏。相信我,这样做没什么好处,倒不如痛快承认,大胆释放出来,日后的路,还会越走越轻松。” 端云念道,“可我还是看不出,为何一定带着他。” “那你现在想让他走?” “那倒也不是。”端云念摆摆手,一个人行走,还是有些寂寞的。 “这就是了,日后的路还很漫长,有人作伴终究是好的。而且到时候你一定会知道,何落定的用处究竟在哪里。” 端云念对这话浑然不觉,仔细想了想何落定的优点,“嗯,有时候他的确比我细心,慈眉善目的,别人好像也更容易相信他。” 竹隐笑了笑,看向她的竹铃铛,“还以为这东西坏了,你到凡间这么久,竟然一丁点危险也没遇上。” “有的好不好,只不过我自己可以解决,不需要你这铃铛禀告。” 竹隐道,“但愿吧,希望我这铃铛,日后都派不上用场。” ※※※※※※※※※※※※※※※※※※※※ 新年快乐,希望今年大家都能健康度过。 第二十五章 “端云念,跑到这大深山处,找什么花灵啊。” 早上起来便开始爬山,何落定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靠在一旁的树干边,取下鞋子,抖抖里面的尘土。想他在寺庙也算是四肢勤劳的人,刚爬到一半就受不了。 眼瞧这山,郁郁葱葱,苍翠欲滴,树林茂密,山坡陡峭,端云念不好御剑,可还是远远的甩在何落定的前面,不知是不是因为不再为凡人,体力也上去蛮多,想她在现代,可是妥妥的家里躺。 “别多问了,昨日虽无梦,但天机剑已经给了我指使,就是这座山,而且越往上走,我的感应就越强烈。” 何落定道,“住在这深山处的,不是砍柴为生的老头,就是闲云野鹤的道士,这花灵碎片到底是怎么选的?” “花灵的选择,一定有它的理由,我说不过别想那么多,找到人,想办法取回就是了,我说小和尚,你能不能快点啊。” 端云念已经停下来等他好几次了。 何落定实在累得不行,想找什么借口坐下来歇息一会,但瞧着端云念已经又快速的往前移动,那速度,还真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只好唉声叹气的上前去追,脚步匆忙,重心不稳,被脚下的树枝一绊,直直的倒在了一旁。 “哎呦!” 一声叫唤,加上树枝的簌簌响动,端云念无奈的往后一瞧,却没发现何落定的声音。 树林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小和尚,小和尚?”端云念叫了几遍,没有回应,踩着地往下,大声的唤道,“何落定!” “我,我在这,动不了,不能,不能动······” 虚弱的回应,从一堆树枝里伸出一只手来。 最后端云念无奈的扶着他前行,速度自然慢了许多,何落定还十分虚假的回答,“惭愧惭愧,端姑娘果然是好心肠,必定是有福报的。” “你得了吧,我好得很,哎你能不能使点劲啊,一点力气都没有吗?” “小僧的脚踝已经肿了,能直立已经很为难了。”他一脸轻松道,“端姑娘,请慢点,再慢点。” 慢你个鬼啊,端云念等于驮着他在树林里穿行了,她那么瘦弱的一个女子,真好奇自己的力量从何而来。 何落定无需花力气了,话多的毛病又出来了。 “端姑娘,你既然来自凡忧谷,能否告诉我,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哎,你们那里出过什么神仙?都很厉害吗?你师傅是上次那个人,他是什么仙来着?” 端云念听着头大,强忍着道,“你不是对凡忧谷很了解吗?” “我是了解,但未曾亲眼见过,只是对此地十分好奇。我想人与精灵的区别,到底在何处,这次看到端姑娘你,好像也没多大区别。那凡忧谷招徒的标准,是否没有传说中那么严苛呢,如果下次的话,我也想······啊啊啊啊······” 又一声扑通倒地。 端云念干脆利落的松了手,把他从自己的怀里解放出来,重回大地的怀抱。 何落定的受伤的脚踝好巧不巧又撞到地上的一块小石头上,瞬间痛得脸型都变了,待那最强烈的一阵痛感过去之后,他捂着伤口叫道,“好,好歹毒的女子,你这是谋杀你知不知道?” 端云念掐着腰,“那你很烦人你知不知道?” 何落定痛得说不出话:“我,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我告诉你小和尚,在别人给你提供帮助的时候,你最好别那么多话,把感谢的放在心里,其余的更不要多提,我脑袋被你念经念得快要爆炸了!” “胡说,我,我哪有念经?”何落定虚弱的反驳,痛得脑门都出汗了。 端云念先是不屑,后来看他的表现实在有些不对,迟疑道,“有,有那么疼吗?你不是在演戏吧。” “我也很希望,是这样······” “喂,你不就扭了个脚吗?这么疼啊,小和尚,你这忍耐力也太差了吧。”端云念嘴上不信,却慢慢蹲下身来查看,拍拍他捂着的手,“先松开,我瞧瞧。” 紧抱着脚踝的双手松开了,端云念一瞧见那情形,一下子捂住了嘴巴,好家伙,脚踝处的衣布都沾满了血迹,红彤彤的一边,十分骇人。 端云念没想到他伤得这么重,急忙道,“对,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以为你只扭伤了脚呢,怎么还出血了?你还好吧,小和尚,你撑住啊,没事的,我这就帮你看看。” “你,你会医术吗?” “不会啊。” 何落定的脚踝倔强的躲开她的手,“那还是,不劳烦了,我,我自己看看。” “你自己怎么看啊,你相信我,再怎么说我肯定比你强,来来来,让我瞧瞧。”端云念说着要褪去他的鞋袜。 何落定虚弱的要避开,“不,不用的,真的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用的用的,我来我来。” 正争执间,忽而一个温和的女声道,“让我试试吧。” 两人愣了一下,端云念抬眼一瞧,瞬间有些呆住了,来着是个眉眼精致的女子,不施粉黛,头发也是梳成简单的男性装扮,头顶的发髻上插着一根木簪,穿着也是布衣。她的背上背着一个很大的竹筐,里面装着不少药材。 来山上采药的,估计是位医者了。 端云念晃过神,急忙道,“多谢,你是大夫吧,我们运气真好。” “是,我就住在这山上,让我看一下伤口。” 住在这山上?端云念与何落定对看一眼,可端云念很快摇摇头,此人身上,她并没有感知到什么,应该没有花灵碎片。 “还好,伤口不深,先简单包扎一下,我现在没有合适的药材。”那女子动作熟练的给何落定缠上绷带,“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要是不嫌弃的话,去我的住处,再给他上药。” “多谢这位姑娘。”何落定看了一眼端云念,后者点头道,“那就打扰了。” “无妨,我常年独居,来客人了再欢喜不过了。” 路上,端云念道,“不知您怎么称呼?” “我姓宁,名合欢。” “合欢?真是好听,不过宁大夫在这深山住了很久吧,方才你出现的时候,我们竟都没有察觉。” 她微微笑道,“其实我发现你们好一会了,看你们走路对话,着实有趣,就是有些听不懂。” 呃,大概是不太懂的。 以为端云念介意,她急忙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头顶的,这山上本就鲜少有人,我刚刚又在挖药草,很自然就听到你们说话了。” “哦,我们不介意的。不过宁大夫这么年轻,一个姑娘家,独自住在这深山,真是胆量惊人啊。” 宁合欢微然道,“习惯就好,这里很清净,可以专心做我想做的事。” 很快到了住处,木屋小院,院子里用木栅栏围着,收拾得干净利落,院子里种着花草,好似这深山中突然出现的一颗明珠,别有一番趣味。 “寒舍太小,两位将就坐吧,我去拿药箱。” 端云念扶着何落定在院中的藤椅上坐下,她环顾着四周,突然有种心灵被净化的感觉,看向屋内忙碌的宁合欢,她心里不住的摇头,不一般不一般,这女子虽然尽力打扮的像个乡野村夫,但那张脸和她的行为举止都和这里太不符合。 相貌是十分吸人,但不至于让女子嫉妒,眼神澄澈无比,似乎是告诉别人她心里丝毫杂念,所以是一张无论男女都会喜欢的脸,而她的一举一动,似乎又带着某些大家闺秀特有的气度。 给何落定上好药包扎好之后,嘱咐他这些天不要轻易走动和一些相关事宜,看起来专业又暖心,何落定再次谢过。 端云念道,“宁姑娘在此处多久了?” “多久了?”她仔细想了一下,“不长,大概两年多吧,我希望还能更久一些。” 何落定还是操心人家的安全问题,“可姑娘在此处,坏人不说,万一遇到什么毒蛇猛兽,一个人也不好对付啊。” 宁合欢轻轻笑了一下,“那些倒是少见,若有的话,我还可以用来做药呢。” 两人俱抖了一下,端云念想到,女医者不好惹啊。 她忽然又想到,早些时候天机剑给她的提示是这座山,那除了这女子,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呢? “宁姑娘,你自己住在这里,这座山上可还有别的邻居吗?” 宁合欢摇头,“没有。” “那就怪了。” 宁合欢问道,“你们是在找什么吗?此山偏远,平日里鲜少有人来,还登这么高。” “我们的确是有东西要找,只不过现在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宁姑娘······” “咕噜”一声,何落定有些尴尬的摸摸自己的肚子,“早上没吃饭,有些饿了。” 宁合欢很和善,“我也没吃午饭,两位不嫌弃的话,同我一起吧,粗茶淡饭,简单些。” “好啊,不介意。” 她笑了一下进屋去,端云念道,“这姑娘真好,长得美人又善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寂寞吗?” “这才是古怪之处。”何落定摸着自己的下巴。 “你别又想那么多啊,就算人家有故事,也得主动和你分享才行。”端云念悠悠的叹口气,“况且,她又不是花灵选择的人。” ※※※※※※※※※※※※※※※※※※※※ 新的一年,希望大家都健健康康的,我也努力不断更 第二十六章 这端云念还在思索是否是天机剑出了差错,这座山上没有其他人,那花灵又在何处? 她向何落定问道,“你说,花灵会不会落在野兽身上,不是凡人?” 何落定闭目养神,“别多想了,反正我的腿也走不了。” “你可真是······” 忽然间,端云念感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脑海里的场景一遍遍飞快的闪过,待稍稍稳定下来,她急忙向屋内奔去。 何落定急道,“你做什么?这样可太没礼貌了。” 而狂奔到屋内,端云念只瞧见,已经换回女装的宁合欢,正往小桌上端着饭菜。 她穿着淡青色的衣服,乌黑的长发柔顺的披散下来,没有多余的发饰,只有一根成色上好的玉簪。 见到端云念微微喘着气,宁合欢愣了一下,随后笑着道,“可以吃饭了,哦,还没请教你们的名字呢。” “我,我叫端云念,外头那个是何落定。” 她语速极快,可宁合欢还是听懂了,点头道,“那叫外面的小师傅一起进来吧。” “这个先不急,”强烈的震感在端云念四肢上游走,她十分肯定,面前这位女子,就是花灵碎片的持有者,可刚刚为什么没有感受到呢,她换了衣服之后才发现,是因为她身上有什么······ “端姑娘,怎么了?” “没,没什么。”这宁合欢不同于诸右,人家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这样贸然说出口,只怕会吓着她。而且历经上次,端云念也知晓,每个人的往事都不会那么轻松,她还需要好好想一想,于是她向外走,“我去叫他。” 何落定瞧端云念一脸复杂的神色,疑道,“你这是怎么了?” “奇怪,真是太奇怪。说不上哪里好,又说不上哪里不好。”端云念干脆蹲下身来,双手托着她的脑袋陷入了沉思中。 何落定以为她在说人家姑娘,劝道,“端云念,人家可是难得的好心,虽然这房子简陋了些,可能饭菜也是一样,但你万万不能嫌弃啊,只要你还要一点良心的话。” 端云念看着他道,“花灵在她身上。” “什么?”何落定惊道,又赶紧捂住嘴,小声道,“可你之前不是说没有吗?这会儿感应又来了?是不是不准确啊。” “不会错,和上次见到诸右时的感觉一样,我刚刚进屋后,看见她换了一身女装,我猜,花灵没有进入她的身体,而且化作了她的身外之物。” “比如配饰,衣服什么的?” “很有可能。而且这一次,不能向上次那么莽撞了,得慢慢来才行。” 何落定拍着自己的胸口道,“阿弥陀佛,你总算是肯有耐心了。你说得对,这宁姑娘一看就是个大善人,相貌和能力又如此出众,她的往事,必然不会那么轻松,我想她之所以隐居山林,肯定是经历了不少劫难。” “是啊,我也不想贸然去说,省得吓到她。幸好你的腿受伤了,咱们可以以此为借口,在这里多住上几日,也好多了解她一些。” 何落定看她,“我怎么瞧你这话十分没有良心呢。” “嘿嘿,管用就好。” 几人在一起吃饭是,虽然只有两碟菜,且都是山中野菜,但味道十分不错,端云念与何落定吃得十分顺心。 宁合欢道,“第一次招待客人,实在过于简陋了,你们可还吃得惯吗?” 两人猛点头,何落定道,“是我们多有打扰。宁姑娘,这蕨菜是你自己采的吗?” 宁合欢点头,“是啊,这山上野菜有许多,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以前在······” 她猛然停住,接着不好意思笑笑,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那两人悄悄对看一眼,决定不再多问,何落定接着她的话头道,“我也最喜欢吃蕨菜,以前还在寺庙时,就经常吃这个。” “是啊,这蕨菜在夏季有清热解毒之效,全株可入药,还可以用于治疗发热不退之症。” “果然是大夫啊,懂得就是多。” 端云念道,“宁大夫,我们上山来是有事,可眼瞧着他这脚伤成这样,估计要不好挪动,能不能在此处叨扰几天?” “当然可以,我之前也说,他这脚不宜挪动,要好好休养。你们要是愿意,可以在这里住下。” “真的吗?太谢谢你了,不过宁大夫,你这也有些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你不怕我们是坏人啊。” “我看得出来你们不是,虽然有些奇怪。你刚刚说你们来此处有事?可是要去山顶还愿?” “山顶?” “是啊,山顶有座金瑶寺,寺庙不大,却很灵的,很多信徒慕名前来,有时会有几个走错了路,走到了我这里来。我家的位置偏远,门前几乎没有路,而且越往上走啊,就上的山的另一面去了。” “啊,金瑶寺,就是这个,他要去的,他从自己的寺庙出来后,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去当地的寺庙拜祭,以示对佛祖的敬意。”端云念赶紧拍拍何落定。 后者不愿意说谎,而且还把佛祖拿出来当幌子,但端云念在桌下揪他的腿,于是只好道,“是,金瑶寺很有名,我们定要去祭拜一下。” “正好我明天也要去,陪你们一起吧,啊,不过你的腿还没好呢。” “不用管他!”端云念道,“他在家休息就好,我是说,佛祖永远在他心中,他的敬意,由我传达即可。拖着腿伤前去,佛也是不忍心的。” 宁合欢看着何落定道,“小师傅要是不肯的话,我们也可以改日再去?” “不必了,”何落定咬着牙道,“宁姑娘肯定都有自己的计划,我不能随便打乱,你们去吧,去吧。” “就是,不用管他的。”端云念很开心道。 第二日一大早,端云念与宁合欢,一人手里揣着红薯便上路了,听说今日来还愿的人有很多,要早些才不会那么拥挤。 宁合欢今日还是女士装扮,不过头上带着帷帽,白纱遮面,美丽的容颜若隐若现,更显得神秘了。 端云念一开始不愿戴,但看到阳光实在太刺眼,也只好接过戴上了。 上山半路,宁合欢问道,“端姑娘,不知我这样问是否失礼,你和那位小师傅,可是——” “可是什么?”端云念还未听出她这话的难言之隐。 “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她只好这样问。 “朋友算不上吧,顶多就是走路做个伴而已。无办法,我一个人走路太无聊了,但有时候,我又觉得他话太多了,实在很烦人。”端云念无奈道。 宁合欢轻笑,“端姑娘,还真是和其他女子不同。我以为自己已经活得够洒脱,和你一比,还是差得远了。” “呵呵,我没什么洒脱的,不过是被迫谋生而已。倒是宁大夫你,敢一个人生活在这等荒野之地,自力更生,真是让人敬佩。” “这没什么,不过是我期待已久的日子,这中间,已经错过了太多年。” 果然有很大的故事啊,端云念心里端了又端,还是不准备问,只是听出她这语气有些落寞,不禁宽慰道,“虽然来得晚,但还是来了,姑娘要过好当下才是。” “当下?”她重复了一下,“许是这样吧,可只是偶尔,偶尔还是会想,我这样的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几人来到寺庙,这时候太阳刚刚升起,树叶上的露珠还未掉落赶紧,寺庙虽不气派,但整洁清爽,又因着晨间独有的安静气氛,显得更有灵气。 宁合欢似乎和这里的住持很熟,互相问安之后,端云念跟着她跪在佛像前,她不信佛,来这里只是为了和宁合欢亲近些,可眼下看着她双手合十,十分虔诚的样子,却突然希望,佛真的有灵,可以助这个美丽聪慧的女子完成她的心愿。 “云念,你来求得什么?” 出来后,宁合欢似乎和她变得亲近一些。 “我?我无所求,就是代何落定来看看佛祖。” “你真是特别,这里的人啊如果都像你一样,佛祖也就不会那么操心了。”她打趣道。 端云念笑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呢,许得什么心愿?” 宁合欢轻轻摇头道,“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期盼身体安康罢了。” 她是大夫,自己的身体安不安康,是无需来求的。期盼安康的,又是哪一位呢? “对了云念,明日你可愿陪我去市集上看看?” 迟钝如端云念,也察觉出她是在转移话题。 “好,好啊。” “这里的市集很热闹的,待在这山上无聊,你可以四处逛逛。我明日是要去药店卖药材,再添些生活用品。” “我刚好也有要买的东西,对了宁姑娘,你平日多少天去一次啊。” “不一定,有时是一月一次,有时是两月,反正我是最不愿下山的,有时候能拖就拖。” “你还真在这呆的住啊,不过要我的话,估计也不会太难。凡忧谷也是与世隔绝,但里面好玩的东西多,也没有凡间的俗事侵扰,甚至连东西都不用吃。” 端云念发现,自己好像被何落定传染,话变多了。不该说的,也没管住。 ※※※※※※※※※※※※※※※※※※※※ 这几天都有可能会晚更啊 第二十七章 “凡忧谷?”宁合欢惊诧道,“你来自凡忧谷?” 端云念忘了,凡忧谷在人间还是颇具盛名的,连何落定那家伙都知道此处,这宁合欢嘛······ “我说你看起来,似与旁人不同,原来竟不是人类,你到此处,究竟是要做什么?”她眼中已经有了防备。 既然这样,端云念只好和盘托出。 而那宁合欢自然更是诧异,“花灵碎片怎会在我身上?” “定是无错,宁姑娘,我来凡间,就是要寻齐花灵,所以我必须要取回。” 她眉头轻蹙着,思索了一下,风吹起帷帽的白帘,姣好的容颜在这山水间若隐若现,端云念心叹一声,我要是男子,肯定是对她穷追不舍。 良久,她轻叹了一声,“让我想想。” 回去后何落定也觉察了宁合欢的不对劲,对云念道,“宁姑娘怎么魂不守舍的,你们在外遇到什么了?” 端云念道,“我告诉她花灵的事了。” “你,你这么快,不是说再等等吗······” “我哪知道凡忧谷的名气这么大。” “那她怎么回答的,同意了吗?” 端云念摇头,“难说啊。” 但很快有好消息传来,这一日天气阴沉沉的,似有暴雨要来之势,宁合欢在院子里忙着收晒干的药材,端云念跑去帮忙,何落定的脚伤还没好,拄着拐杖也帮着把东西往屋内抬,而正当端云念抱着最后一篮子药草往屋内走时,宁合欢突然抓住她的手,“云念,我想好了。” 端云念大喜,“你肯让我取花灵了?” “是,你还说过,若花灵取回,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是吗?” “当然,我一定尽力帮你完成。” 她道,“你不是凡人,既然可以进入人的记忆,这件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半空突然打了闪电,接着一阵雷霆滚滚的轰鸣声传来,暴雨来了。 今夜的天昏昏沉沉,星点可数,月光不明。但长街上却是人声鼎沸,张灯结彩,该宵禁的时辰了,人们却衣裳光线,男男女女走出家门,大有不眠之势。这是在庆贺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宁合欢早在丫鬟红叶的催促下,早早便出了门。 在放花灯的许愿湖边,合欢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实在是不习惯啊,她推推红叶,“都怪你,让我出门这么早,感觉这个发髻都有点松了。而且我的药才煎了一半,回去要是毁了,定拿你算账。” “哎呦小姐你就别惦记你那什么草药了,让我看看,”红叶往后退了一些,“没有,小姐好看着呢。不过早出门可不能怪我啊,小姐你想啊,这全长街的人谁不知你和何公子的喜事了。咱们不趁着人少早点出门,还不是要被人笑话的啊。” “就你鬼灵精。”合欢笑着点她一下,继而在湖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不过你说,何贤哥哥找我出来做什么呢?不是还有两月就……” “就要成为我的人不是?” 后面传来一声低笑,合欢赶紧站起来,起得太快差点滑倒,何贤赶紧扶住她,“小心。” “你来啦。”合欢盈盈笑着。 “小姐嘴上不说,可心里比谁都惦着何公子呢,还有两月,时间可长呢。”红叶俏声打笑。 “红叶!” “是,奴婢这就给小姐把风去。” 她和小厮一同下去了。 何贤点头,“她这个说的倒是真的,两个月,可太长了。” 婚事一旦定下来,双方便不能见面。他们还算好的,其他的半年一年都有,像是她姐姐玉柔,就是等了七个月呢。 “有什么长的。”她嘟囔着。 “自然长,不过好在,也只剩这最后难熬的两月了。”他直盯着她看,继而道,“今日的合欢,很好看。” 他指的是她的女装,她甚少穿,因为从小身子弱,便送到草原训练,和一堆年龄相差很大的哥哥在一起,自然也时时扮着男装,长大后被接回府,还是习惯利落洒脱的男装,父母也就随着她,后来又入了学堂,穿的是学生装。再后来跟着父亲学习医术,她又颇喜欢上山去采草药,这些看着漂亮的女儿装,穿起来甚是繁琐麻烦,只有在重要日子的时候,她才会扮上。 “好看吧。”她得意的摆摆头发,又一模,惊道,“哎呀,我的新簪子没带上,是长姐新送我的呢。” “无妨,已是很好。” 奈是她脸皮厚,也不禁他这么一直盯着看的,于是咳咳一声,“花灯呢,我要送花灯许愿。” “我去买。” “哦。” 他一走,合欢长长呼了一口气,才发觉脸颊发烫,还好还好是晚上,他应该没看不见。 放了花灯,两人闭着眼睛许愿,合欢许完之后,悄悄看着旁边的人,五官立体,眉目俊秀,她曾厚脸皮凑很近的问他,“何贤,你怎么长得比很多女孩子都好看啊?” 他脸一下子就黑了。事实证明,这是一个蠢问题。 从前的何贤,比冰块还冷,比木头还钝,好像只有宁合欢有这个胆子和本事,气得他情绪失控。 想到以前,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何贤看她,“笑什么呢?” 她依旧笑着摇头,“没什么,你许得什么愿?”末了又问一句,“有我吗?” 他也摇了摇头,“好像忘了。” “你!”气着要打他,亏她还想着他呢。 他哈哈大笑,将她拥进怀里,她胸口那块翡玉贴的她更近,那算是他们的定情之物了,他送给她的时候,他说,“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了。” 而现在,他抱着她,合欢能够清晰的听到他的心跳,他终于开口,声音却是微哑,“我愿的,是今生,再不放开宁合欢的手。” “怎么又是放花灯?”端云念吃了一波狗粮,看着两人亲亲热热的,“那时候的人难道恋爱都要放回花灯才作数吗?” “花灯是美好的祝愿,但每次放花灯,似乎都不怎么吉利。”何落定猛不丁道。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不是腿脚不方便吗?” 他得意洋洋的举起一旁的拐杖,“别说,到了这里,痛感都没有了,这个都用不上了。” “合欢,何贤那个书呆子有什么好的。” 雨天,合欢正和红叶在廊下学着做针线,发出这样孩子牢骚的,正是面前这位陆怀景,他嘴里吐出瓜子壳,一粒一粒,吐得特别认真。 按说,待出嫁女子是不能见其他男子的,但陆怀景是谁啊,八王爷的独子,宠得宝贝疙瘩一般,从入学堂开始,两人关系便又交好,自然是没人拦他。 “你该说,他有什么不好。”合欢费劲的扎着针,终于扎进去了,才慢悠悠的回他一句。 “莫非是我记忆出问题了?你从前,不是最讨厌他的吗?” 他所言不假。 宁合欢自小身子便弱,大大小小的毛病不断,为了锻炼她的身子骨,父亲把她送到了祖父的草原训练,身体果然好了,但脾气也随之渐长。几年之后,等到接回京都家中来,已经是活脱脱的假小子模样,穿着骑马服和黑靴,梳着和男子一般的发髻,把阿娘和长姐全都吓了一跳。 随着年纪渐长,虽然容貌出众,但在京都一派大家闺秀的小姐中,合欢显得太格格不入了,她在家里人的告诫中已经很少动武了,只看着也像是个淑女,但她丝毫不爱交际,从不与京都其他女子结交,不去参加那些小姐们的聚会,因而没有什么真心朋友。琴棋书画一个也不擅长,要说她整日都在家中做什么呢,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了自家的药房里。 合欢到了一定年纪,也有不少人爱慕者登门来结亲,但送的礼物合欢一件也看不上,按照侍奉她的奴婢红叶的话说,“我家小姐可与其她女子不同,人家都爱些胭脂、头饰、衣裳什么的,我家小姐就只天天泡在药罐子,医书里。若闲些就跑到深山老林里去采药,你们哪里寻得到她呢?” “哎呀不行了,”合欢把手上的针线一推,“这个太难,太伤眼睛了,不学了不学了。” 红叶道,“小姐,你这才学了多久啊,你不是说要自己给何公子绣个荷包吗?这就半途而废了?” “可我这双手,真的不适合拿针啊。” “哎不学就不学,有什么大不了的!”陆怀景从廊下的栏杆边跳下来,跳到合欢身边,“谁规定女子就一定要会女红的?合欢,你这双手啊,是可以治病救人的,比绣什么这个有用多了。” “这话我爱听,对了我药房里有新采的草药,专门治偏头痛的,上次给我母亲试过之后,缓和了许多呢,你上次不是说八王妃也偏头痛吗,要不要带些回去?” “当然好啊,太医院那些没用的,连个偏头痛都治不好,我母亲这些天还在家里发牢骚呢。” “说话小心点,家父也在太医院呢。”合欢瞪他一眼,“而且八王妃这个是老毛病了,哪有这么快好?” “是不是,宁大夫,您妙手回春,我就只相信您咧。” 说着催促着她起身,按着她的肩膀往药房的方向走。 ※※※※※※※※※※※※※※※※※※※※ 晚了一丢丢 第二十八章 “呼呼,终于摆脱红叶那小丫头了。” 合欢拍着胸口,“这丫头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天天这么啰嗦,看着小小的,其实比府上的老妈子还厉害。” “瞧把你给吓得,”陆怀景点点她的脑袋,“不是说给我母亲抓药吗?还不走啊。” “你傻啊你,八王妃那么金贵的身子,我脉都没把过,怎么能给她开药啊,刚刚那是个借口,为了躲红叶那小丫头的。” “哦,好你个宁合欢啊,如今连我都敢骗了,行吧,就陪你在这呆一会。” 两人在廊下的栏杆上坐着,欣赏着院中的微雨,细细绵绵,道尽了女儿家的愁肠,宁合欢伸出手来,手掌被微微打湿,凉的,“真喜欢下雨天啊。” “下雨天有什么好的,到处潮湿一片,东西还爱发霉,特别是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特别不好受。” “可我总觉得,雨天的时候,人的心就容易静下来,想一想,好像所有的烦恼,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陆怀景道,“都快做新娘子了,还有烦恼?” 宁合欢道,“和成亲没有关系,我一直就在想,以后的我,到底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的儿媳,也不是谁的母亲。而且要成为,怎样的宁合欢。” “你有想做的事。” “当然,我自小跟着父亲习医,是因为喜欢,后来知道行医可以治病救人,就更下定决心要学好。因为自己的作为,可以让病人身体康健,是一件特别有成就感的事。可我也不想,像父亲一样在宫里供职,得高俸禄,受世人尊敬,也不想做民间医生,开堂坐诊。” 陆怀景奇怪道,“那你想做什么?不为老百姓治病,就是给皇家服务,你还有别的路吗?” “当然,做游医啊。” “游医?那是什么?” “就是四处游历,给人治病,要是遇到有灵气的山脉,就在那里住上几年。我跟你说啊,这山上的宝物可多着呢,要是遇到一座好山,没个几年你是捉摸不透的。” 陆怀景知道宁合欢从小便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她的想法总是又多又奇怪,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是愈发让人捉摸不透了,“宁合欢,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像个大家闺秀啊。” “我要是个大家闺秀,还会和你做朋友吗?啊。”合欢撞了一下他。 这倒也是,陆怀景笑了笑,忽而有些认真道,“对,宁合欢,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傻样。” 陆怀景作势要打她,“还从来没人这样说过小爷我--” 忽然听到红叶的声音,好像往药房的方向去了,两人赶紧噤声,等那小丫头走远了,才放松下来。 “不过说真的宁合欢,你这些话虽听起来不着调,但我也很佩服你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你嫁给何贤之后,你觉得这样的想法,有可能实现吗?你也是知道的,何贤他父母也都是老古板。” “而且一直也不喜欢我。”合欢烦躁道,“我知道的,不用您老提醒。” “所以啊,你要是想做一名游医,就不要和他成亲了,不如嫁给我好了,我保证婚后你想做什么,都答应你。” 合欢正烦着,不理他的玩笑,起身就要走,“下辈子吧,我再考虑考虑。” “哎哎别走啊,好了不开玩笑,温良和顺的女子那么多,我干嘛偏偏选你啊。更何况,枕边人易换,这知己难寻啊。” “陆怀景你这个花心萝卜,你才多大你就易换!” “好好好,今日不打架,走吧,我带你出去玩。” “去哪啊?”合欢有些心动,但嘴上还是说,“我这些天都不能出门的,要待在家里学女红的。” “你学得进去吗?” “样子也要装装的嘛,再说我母亲肯定不会放我出去的。” 陆怀景道,“那不一定,要是八王妃偏头痛犯了,作为儿子,给她领个大夫回去看看,总不为过吧。” 宁合欢忙道,“也对,我也想去给王妃把脉呢,等我回去取个药箱。” 等到了八王府,八王妃果真在床榻上小憩,看见合欢来,她很高兴,闲叙了几句,合欢给她把了脉,问道,“王妃娘娘最近是不是有些恶心想吐?” “是,昨个开始的,不过我这头痛啊,是老毛病的,宫里的太医也来瞧过,如今就是吃药调理着,就是时不时严重些。” “这偏头痛分为寒热虚实,王妃这个应属于寒湿性。” “是了,之前的大夫也是这么说。” 合欢道,“之前那些大夫的药方我看过了,基本上都很齐全,不过加上我这次新采的草药,效果可能会好些。若王妃信得过我的话,再加以针灸辅佐,定会更好。” “这?” 陆怀景在一旁道,“合欢,不是别的,我母亲向来怕施针,这个是心里障碍。” 合欢心道,估计还是信不过她,于是站起身来拱手道,“合欢也知今日鲁莽,王妃贵体,不如待我回去,和父亲商讨一番,若是可行,王妃再考虑一下如何?” 合欢的父亲是专门为当今圣上专用,医术之高,在幽都若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有他好人家看过眼的,旁人怎敢再说什么? 于是八王妃连连道,“合欢,那真是要辛苦你了,我的病啊,终于有盼它好的一天了。” “王妃娘娘严重了。” 出来后,依旧下着小雨,陆怀景给合欢撑着伞,脸带歉意道,“合欢,真是对不起啊,我母亲那个人,她不是信不过你,就是胆子太小了。” “这有什么?很正常的好不好,要是王妃娘娘当场允许我施针,估计我还害怕得手抖呢。” 陆怀景笑:“你怕?我就从来没见过你怕什么东西。” “人人都有的,只是你没发现,我藏得好而已。” “来都来了,去我书房看看吧,我最近刚得了两幅墨宝······” “小王爷,小王爷。” 一小厮飞快的跑到两人面前,拦住了去路。 “什么事啊。” “王爷在书房叫您过去呢。” “刚刚回来的时候,不是说父亲在会客吗?” “贵客已经走了,王爷差小的来找您。” 陆怀景叹气,“又有什么事啊。” 合欢道,“你赶紧去吧,不然又要挨骂了。” “那你在书房等我,我若出来晚了,再差人告诉你一声。” “我今日就先回去了,下次再--” “你下次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出门。先去我书房啊,我最近没犯什么错,父亲找不到什么理由训斥我的。” 说着把伞推给她,急匆匆的带着小厮走远了。 合欢站在原地打着伞,无奈的摇摇头。她本想回去的,可转念一想,陆怀景说的还真对,这次出来后,母亲定管她更紧了,等日后嫁了人,单独出来的机会就更少了。这个朋友,她还是蛮珍惜的。 她打着油纸伞,往陆怀景的书房方向走去,这里她来过不少次,还算是熟悉的。这几天接连微雨,青石板上有些生了青苔,走在上面有些打滑。合欢一人的时候就想着草药的事,这一次她心里盘算着怎样将王妃的病说给父亲听,要说得准确些,专业些,不然父亲又要怪她多管闲事了。 想想父亲这人吧,小时候见她喜欢读医书,十分开心还夸她有学问,也不反对她整日泡在药房,就是一旦她说起谁谁的伤势,或者哪日救死扶伤给谁看了病,父亲就十分严肃了。好在她看得都是些平民百姓,分文不取只做善事,要是遇到病人身份尊贵些,就是像今日八王妃这样的身份,父亲肯定暴跳如雷的。 在宁合欢眼中,生命无贵贱之分,她相信父亲也是一样,只不过她渐渐长大后能明白,这个世界就是有高低贵贱,就算他们医者眼中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可有些人,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可以要了你的命。父亲只是不想他的宝贝女儿惹上祸端。 陆怀景的书房快到了,地上越来越滑,合欢小心的提起裙摆,另一个肩上的药箱却顺势滑了下来,她这边弯腰要去捡,却没空注意脚上,右腿突然往前一滑,身体后仰,重心向后移,眼瞧着她身体要背朝大地了,与这青石地板来个紧密接触,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拖住她的腰间,稳稳的将她接住了。 宁合欢获救了,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被人半抱在怀里,急忙闪到一边。 英雄救美的,是一个气质高贵,俊逸非凡的高大男子,只不过神情颇为冷漠,见她躲开,手还维持着抱她的姿势,眉头轻轻蹙着。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随从。 合欢稳定了心神,弯腰道谢,“多谢公子。” 他没说话,慢慢收回了手,却发现脚踩着什么东西,原来是那可怜的药箱的肩带,他指了指那东西,“你的?” 声音也是异常冰冷。 不知为何,宁合欢突然有些惧他,说也奇怪,她连那山上的毒蛇猛兽都不怕的,定是自己的错觉,她定定神,急忙弯腰去拿,“是我的,是我的。” 刚巧那男子也弯腰去帮她取,两人的手突然碰到一起,像是触电一般,合欢急急忙忙的退回来。 愣了一下,那男子将药箱拎起,那随从忙要接过,却被他轻轻摇头略过,直接递到宁合欢面前。 “多谢,多谢。”宁合欢接过后,又微微行礼,然后匆忙离去。 “我很吓人吗?”那男人看着合欢的身影,奇怪道,不等那侍从回答,又道,“查一下她的身份。” “是。” 有时候的初见,已经预示了某种命运,宁合欢永远记得自己见他的第一面开始,心里就只有赶快逃离的念头。后来她无数次想,那时候的想法再坚定些,再跑得快些就好了。 第二十九章 “不会吧,到现在男主角才刚刚登场?” 端云念在一旁连连摇头,“虽然初见狗血了一点,但也很有标志性的意义。” “你说什么呢,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何落定奇怪。 “你是不懂,不过据女人天生的直觉,这个男人,一定会和宁合欢还有纠缠。” “你想多了吧,那宁合欢与何贤还有两月就要成亲了,能有什么纠缠。” 端云念似乎看透了一切,“一定不会这么顺利的。” “面色苍白,眼部有暗点,手寒,饮食不顺,常伴有恶心呕吐。寒湿上乘,经气凝滞而致头痛。女儿诊断之后,八王妃是属于寒湿头痛。”宁合欢回府之后,一一向父亲说明,“这《兰室秘藏》里说的是:如气不上下,头痛巅疾者,下虚上实也,过在足少阳巨阳,甚则入肾,寒湿头痛也。父亲,女儿背的怎么样?” 宁如松瞧她一眼,只点头,“说得不错,不过这偏头痛不是什么大病,以往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怎么这会还要来问我?” 合欢笑了笑,“父亲,这患者不是八王妃啊,而且她······” “你还知道她的身份!”宁如松猛喝道,“为父往日是怎么和你说的,不要和皇室的人来往过密!你若稍微有半点闪失,脑袋就保不住了!” “父亲,这八王妃是陆怀景的母亲,我也熟悉,又不是什么旁的人。” “人家那么大一个王府,难道没有找不出一个大夫吗?这世子也真是胡闹,怎么让你去给他母亲看病。” “我和陆怀景自幼是朋友,他关心八王妃,也信任我,并无不妥之处啊。” “好了,为父说不过你。”宁如松无奈的摇摇头,他一向疼爱自己的女儿,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从准她学医这方面就看得出来。“你啊,以后不要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什么都不怕,要懂得分寸。记住,任何时候,护住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 “爹爹你别说得那么吓人,以后我不乱出去给人看病还不行吗?” “知道就好。不过你与这世子是自幼相识,你们之间的友谊很难得,我知道你也很看重这个朋友,但以后,万不可再随着他一起胡闹了。” “知道,陆怀景也并非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嘛。”宁合欢想了想,“再说,我不也快嫁人了吗?以后出门就更麻烦了。” 说到此处,宁如松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 宁合欢察觉到了,“爹爹,你怎么了?晚饭的时候就看你心情不太好,今日在宫中不顺利吗?” “圣上今日身体有恙。” 宁合欢惊了一下,父亲从来没对她说过宫里的事,那些宫里贵人们的身体状况,她一概不知。父亲说祸从口出,所以就算好奇,她也不曾问过。此刻她顿了一下,轻声道,“那圣上,先如今没事了吧。” “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 “不过,听宫人说,圣上突然气急攻心,是因为金虞国在边疆挑衅,我朝守卫边疆的将士,死伤无数。所以······” “要打仗了?”合欢急忙道。 宁如松看了看窗外,示意她轻声些,“这些年幽国一直是太平盛世,圣上不愿起站,劳民伤财,但这一次恐怕不一样,听闻那金虞国来势汹汹。这一战是不肯避免了。” “若有战争,受苦的肯定是百姓。” “可国之威严也容不得挑衅。好了合欢,为父和你说这么多,最担心的就是你的婚事。” 合欢明白了,若有战事,作为参将,何贤是必定要出征的。 “那,是要延期是吗?” 宁如松点头,“何家那边,也是这个意思。合欢,你若不对此抱有希望······” “我等!”合欢坚定道,“我等他,等他回来。” “合欢,你知道,在为父心里,一直不是很赞成这门亲事。” “父亲······” “我知道何贤对你情深义重,可是他双亲对你都不甚满意,若不是在乎自己独子的想法,必定不会选你。可你嫁过去之后,是一定要受委屈的。就这次他出征而言,说一句不吉利话,要是不能归来,你怎么办?若是他平安回来,取得军功,必定会提升官职。到时候他双亲的气焰只会更高,你过去之后······” “父亲,”合欢皱眉,“你今日怎么尽说这样的话,根本就不像你啊。” “我为自己的女儿着想,说的话再不中听,再自私,也都是真心实意的。合欢啊,既然这次说要延期婚约,我看不如,就退了吧。日后,为父定在给你······” “爹爹,您越说爹没边了。”合欢皱眉道,“我不退,我过去之后,和何贤哥哥过日子的,伯父伯母不喜欢我,那也只能忍着了。” “你这个傻丫头啊,日后吃了亏,可别想着找我来哭。你看着吧,这次战事一结束,何贤回来,身份必定不同。” “不管他是什么,只要他依旧是何贤哥哥就行。” 就这样,宁合欢与何贤的婚事,无限往后推迟。 合欢得了何贤的保证,等战事一结束,两人马上成亲,所以她心里一直笃定着,等到战事一结束,一定就会恢复平静。 这些日子,合欢还是和往常一样,除了每日担心何贤的安全和夜里为他祈福之外,还是照常在她的药房里度过。而且没有了待嫁新娘的身份,母亲也不怎么约束着她了,不强求她学女红那些东西,任由着她去。 就这样过了大概半年,这天合欢与红叶一起,从山上采药回来,在平日歇脚的小溪边停下,合欢捶着双肩道,“今日没什么收获呢,红叶,看来下次咱们得走远些了。” “还走远啊,奴婢可走不动了小姐。”她走到合欢身后,“你肩膀酸了我,我来给你捏捏。” “哎不用不用,你也好好歇歇吧。脚酸不酸?哎,咱们脱鞋洗洗脚吧。” “好啊好啊。” 红叶前几次陪她进山时,两人在此处休息,这丫头死活都不肯脱鞋,后来发现此地根本无人来,只有她家小姐胆子才这么大呢。 溪水清清凉凉,解乏又舒爽,两人向后仰着,合欢轻叹道,“真舒服啊。” 一会儿又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忽而沉下来,红叶知道她想什么,轻声道,“小姐,你又在担心何公子啊。” 合欢拍拍胸口,“不知怎地,最近心里总是慌慌的,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小姐别担心,那何公子身经百战,武艺高强,绝对不会出事的。” “我也一直这么告诉自己,不过红叶你说,这人吧,有时候就是——”宁合欢突然呆住了。 因为她发现,从上流下来的溪水,不断掺着红,越来越多,好像那染坊的红颜料一样,但她看清后心里一惊,那是血! 她赶紧拍拍红叶,“快穿好鞋袜。” “怎么了小姐?啊——”红叶正疑惑着,往上游一看,立马吓得尖叫起来,也顾不上鞋袜了,立马光脚站起来,死死拉着合欢的胳膊。 “有人出事了。”合欢心里也很慌,但只能故作镇定,快速穿好鞋袜后,安慰红叶道,“你待在此处别乱动,我去看看。” “小姐,别去了,说不定是坏人呢。”红叶声音发抖着,拉着合欢的衣袖,“还是走吧小姐,咱们回去叫人。” “要不你先回去?” “小姐!”红叶低声求救。 “这人一定伤得很重,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合欢已经往前走了,还不忘拿着自己的药筐,对红叶摆摆手道,“快回去吧。” 红叶怕得紧,但还是死命的摇头,待在原地不动。 顺着鲜血浸染的溪水往上走,宁合欢尽量让自己的脚步又轻又快,她心里也摸不准受伤的到底是敌是友,可又怕走得慢了,那人已经失血过多死了。 而正要走过一块巨大的岩石边,宁合欢察觉到一丝异样,但她还未反应过来,一道利剑唰的横在她面前,然后精确的架在她的脖子上,只要她再多走一步,可能就要命丧与此了。 合欢攥紧了手里的药筐,努力沉下心来,朝执剑的人看去,他脸上遍布伤痕,但合欢很快发现,这溪水中的混进的鲜血,却是来自地上躺在的人,他应该是受了重伤,整个人快缩成了一团。 “你是谁!”执剑的人冷声问道。 合欢还未答,地上的人已经先发话了,“随影,快处理掉。” “是。” 他刚要举剑,宁合欢赶紧道,“我可以救你性命。” 那人愣了一下,“你是大夫?” 合欢尽量以平和的语气道,“不然我来此地做什么?”她把药筐往前一放,又朝那边努努嘴,“我和我侍女经常来这山上采药,对这一片很熟的。” 那人面露欣喜,“殿,公子,此人······” “别信她!”那人阴沉道,但语气十分不稳。 合欢立刻快速道,“我自幼习医,家父是太医院的院使宁如松,我可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 换句话说,你们两个才是吧。 那地上受伤的人真是嘴硬,还在继续道,“你要如何才能证明,咳咳咳······”他连连咳嗽,继而痛苦的□□起来。 “公子!” “好了信与不信,先治你的伤再说。” 命都快没了,话还这么多。 第三十章 宁合欢蹲下身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她还从未见过有人受如此重的伤,身上的伤有十几处,但致命的伤口在腹部,不断流出的鲜血已经将衣服浸湿个透,但衣服颜色为玄色,却不怎么看得出来。 “失血过多,先止住伤口。”她示意那侍卫把他外衣解开,又快速从药筐里拿出剪刀绷带等,一边庆幸自己今天带的还算齐全,外衣解开后,最里面一层的素衣几乎成了红色,宁合欢刚拿住剪刀,手却被那侍卫快速抓住。 宁合欢急忙道,“你看他这伤势,衣服全都和皮肉粘在一起了,不剪开要怎么脱啊。” 那侍卫反应过来,赶紧放下手。 而他口中的那位公子,现在已经不省人事了。 衣服处理好后,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宁合欢又是微微一惊,但丝毫不敢停顿,嘱咐那侍卫一刻不停的擦着血迹,又飞快从袖中拿出药瓶,要上药的时候,轻声道,“会很疼,忍着点啊。” 药粉洒在上面的时候,那公子的身体明显的颤抖了一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看来是挺能忍的人。上完药之后,宁合欢与那侍卫配合,用绷带将那伤口在腰间缠好,然后微微松口气道,“好了,这下保不保得住命,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那侍卫猛然瞪向她,十分不满意她语气里的轻松。 宁合欢用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你瞪我干嘛?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了,这能不能挺过去,真的要看他自己啊,谁也帮不了他。” “这像医者说得话吗?” “嘿,本医者就是这么说话,尽人事听天命。再说了,谁让你刚刚拿剑指我的。” “你这女子还这么记仇。”那侍卫没好气道。 “就是我这个记仇的小女子救了你家公子。”合欢瞪他一眼,“算了,不和你废话,其他伤口还没处理的,虽不致命,但要是耽误了,也怪麻烦的。” 两人这次的配合却没那么顺利,合欢终于想起那边红叶还在,于是招手让她过来。 “那人是谁?”那侍卫警觉道。 “不跟你说了和我侍女来采药吗?她一向给我打下手,配合得可好了,你真要为你家公子好,一会就起开点。” 红叶畏手畏脚的跑过来,看着她家小姐身上也沾了血迹,害怕的说不出话来,合欢却道,“红叶,快点,救人要紧。” “哦,哦。” 忙活了不知多久,终于都处理好了,那侍卫将他家公子扶到一旁的石头上靠着休息,脸色依旧苍白,但好在血是止住了。 “公子,公子?”那侍卫唤了几句,没一会儿,那人缓缓的睁开眼睛。 刚刚在地上那么冷漠无情的声音,却是这样一张英俊无比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可以将一切都牢牢的吸进去。 而且,怎么还有点面熟呢?合欢摇摇头,帅气的人应该都长得差不多吧。 “为何救我?”那人开口便是这一句。 都不会先说个谢字吗?合欢无奈的摇摇头,叉腰道,“不为什么,我是医者,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 “你不怕救了我之后?我反而会杀了你吗?” 宁合欢心里咯噔一下,红叶害怕的躲在她身后,她用眼神示意她无事,试探性的问道,“你不会,这么没良心吧。” 那人突然笑了一下,即使受了这么重的伤,宁合欢还是可以猜到,之前肯定有不少姑娘受了他这笑容的蒙骗。 “你随意救人,万一那人是条毒蛇呢?” “那就算我倒霉。” “你想知道我们是何人吗?” 宁合欢道,“你们是坏人吗?” 他想了一下,“不算。” “哦,那就行了。”合欢挥了挥手,“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也就此别过了。” 刚拿起药筐准备离开,又想起什么似的,拿出最后一瓶药粉,递给那侍卫道,“给你的,别光顾你家公子了,自己也涂点吧。” 望着那两人渐渐远去,靠在石头的人突然微笑了一下,对那侍卫道,“随影,你说怎会这么巧?” 端云念和何落定也在一旁的石头上坐着,端云念道,“小和尚,你说怎么这么巧?” “巧什么?” “再次相遇啊,我都说了,这两人肯定要有一番纠缠。” 何落定不得不赞同端云念的话,还是皱眉道,“这男人到底是谁啊。” “你猜猜?” 宁合欢回去后,心里也几番揣测过这两人的身份,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平民百姓。若这二人真的来者不善。那她是不是救错了? 可救都已经救了,宁合欢安慰自己,不能再想了,当时那种情况,她岂能视而不见? 就这样平淡过了几日,幽都风平浪静,除了战事还没结束,其他的倒没有什么,宁合欢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天,红叶急匆匆的来书房找她,“小姐小姐,老爷和夫人在前厅,叫您过去呢。” “什么事啊。”宁合欢漫不经心的问一句,继续翻着手中的医书。 “老爷没说,但看样子挺着急的。”红叶上前来夺她的医书,“哎呀小姐别看了,不止是老爷,还有旁人在呢。” “谁啊,来找我的?”合欢站起身被她拽着。 “我看老爷的脸色不好看,小姐你等下说话小心些。” 到了前厅,合欢拜过父亲母亲后,果然双亲的脸色不佳,合欢捉摸不透,自己这几日挺老实的呀,前天陆怀景来找她,她都没出去呢。 正纳闷呢,忽然一个声音在她身后道,“宁小姐。” 合欢回头,啊,刚刚进来就看到旁边的座位坐着一人,她没仔细看,这下看清楚了,那人脸上还有着淡淡的疤痕,是那天她相救的侍卫。 “是你?”合欢有些讶异,心里快速的猜测,她救了人家,这下子不会是特地上门来感谢的吧。哎呦,真是太客气了。 “在下随影。” “我知道了,你的伤势怎么样了?你家公子呢,他可还好吗?” 听合欢这样一问,她父亲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在下无碍,不过我家公子他······” 完了,他这个表情,合欢想,该不会没挺过去吧。真是可惜了,那公子疑神疑鬼的,性格虽不讨人喜爱,但长得还是一表人才。 合欢拍拍他的肩,“你也别太难过,都是个人的造化。” “合欢!”宁如松猛然呵斥道,“不许胡言乱语!” 随影的脸色僵了一下,赶紧道,“宁姑娘误会了,我家公子现在情况很好,只是还需要劳烦姑娘。” “原来没事啊,那就好。不过劳烦我是什么意思?” 随影恭敬道,“我家殿下,希望宁姑娘继续为他症治,直至康复。” “还要我去啊,我这都已经······等一等,你家什么?”合欢以为自己听错。 随影道,“今日在下,就是来接宁姑娘,去太子府的。” “太,太······”宁合欢猛然打了暗嗝。 宁如松重重的叹口气,对那随影道,“这位公子,卑职知道殿下的伤势重要,但小女从未去过太子府,年幼胆怯,可否准确我嘱咐她几句,以免让她乱了分寸。” “这······” “放心,不会太久。” “那好吧,在下在门外恭候。” 合欢愣愣的看那人出了门去,这才朝自己的父亲求救,神色有些惊恐,“爹爹,那人是,是太子?” “你啊你,”宁如松简直拿她没办法,“你说说,怎么又和太子扯上关系了?” “我不知道啊爹爹,那日我和红叶去山上采药,回来途中遇到一人伤势惨重,女儿实在不能见死不救,所以,所以······” 她母亲从座位上起身,安抚着她的背道,“莫怕,你是救了太子的命,是大功劳一件,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为父就是害怕你与皇家的人扯上关系,这下可好,幽都的人都还不知道太子受了重伤,偏偏被你给撞上了。” “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合欢母亲道,“你别管了,现在你自己的安危最重要,听母亲说,合欢,此事不可逞能,你要是有把握,尽管去做。可但凡有一点拿不准,就自己和太子说,能力低微,无法担此大任。想你救过他一回,他不会怎么为难你的。” “娘,可我从未去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关键是,她那日的态度还不怎么好。就算救了那太子的命,万一他是个尖酸小气的,自己这条小命就要这样交代了。 “好了。”宁如松看着她道,“我以前就是怕你惹祸上身,可这一次,你事先不知道他的身份,主动医治,为父很欣慰你的善举。现在太子既然点名要你去,那便去吧,我宁如松的女儿,可不能是个胆小怕事的!” 突然间,合欢像是获得了什么力量,心情奇妙的微微放松下来,她深呼一口气,是啊,她的父亲可是太医院之首,受世人敬仰,她虽然医术上不及父亲,可胆量不能输,不能给宁家丢脸才是。于是她点头,“是,女儿记下了。” ※※※※※※※※※※※※※※※※※※※※ 今日份新鲜出炉 第三十一章 马车晃悠悠的走着,合欢与红叶在车内,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红叶这妮子还是不住的发抖,她道,“小姐,这太子殿下,会不会怪罪你啊。” 合欢故作轻松,“怪罪什么,我是去给他治病的!” “可如果是上一次,奴婢觉得,小姐对太子殿下的态度--” 合欢心里咯噔一下,可不是吗?她脾气本就不算好的,那人被救了语气还那么猖狂,自己心里肯定不舒服。但现在她总算知道了,猖狂是有理由的。 “没事没事,”合欢安慰她,“太子殿下定是宽宏大量之人,不会在意这个的。” 红叶很不确定,“真的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 按惯例说,当今太子应是住在皇宫内的,俗称“东宫”,但这位太子的情况略有不同,众所周知当今圣上和太子的关系有些紧张,圣上对他住在宫内有所提防,太子宇文瑄也觉得宫外自在些。 入太子府之后,合欢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果然和别处不同,到处都显露着皇族的贵气,和八王爷的奢华相比,又是有所不同。随影一直在前方沉默的带路,等过了前院,到了内院,看四周下人少了些,合欢才清清嗓子,斗胆问道,“那个,随影大哥?” “宁大夫有何事?” “也不是什么别的,就是不知咱们的太子殿下,现如今的情况如何啊,上次一看,太子伤得很重啊。” “宁大夫等下不就可以看到了吗?” “是,我也是多关心一下。不过随影大哥啊······” “宁大夫直呼其名即可,卑职担不起。” “好吧好吧,我就是想知道,”合欢放低了声音,“那个太子殿下,对我上次的言行,没有怪罪之意吧。” “宁大夫救了殿下的命,殿下怎会怪罪?”他轻轻道,“再说,殿下不同姑娘,不是那么记仇的人。” “是吗?” “殿下,宁大夫到了。” 到了主屋,随影在门外禀告。 一会儿,只瞧里面出来了五六位穿着浅黄色衣裳的侍女,手中都端着托盘,看到合欢等人,屈膝行礼后就目不斜视的退下去了。 这时候里面有声音道,“进来吧。” 果真是上次那人,但声音听起来比上次有力气多了,伤口应该渐好了。合欢暗想。 进去之后,刚刚见到床上穿着素衣的身影,合欢就赶紧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 刚刚站好,床上那人就朝随影微微一点头,随影会意,拉过红叶的胳膊,“先出去吧。” “啊?”红叶没缓过神,就被这个高大的侍卫给拽了出去。 “随影侍卫,你这是做······” 话还没完,门就突然关上了。 合欢心里也跟着关门声抖了一下,继而看到床那边,太子宇文瑄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神情让人捉摸不透,但奇怪的,宁合欢的心却莫名的静了下来。 刚刚进门前还在发抖,现在好似什么都不怕了。这座繁华的宅子,这些皇家自带的威严的气场,都好似一团迷雾,让她遮住了眼睛,但是看到这些繁华景象的背后,这些所属的主人,合欢好似找到了出路。 “太子殿下。”她微微屈礼。 “又见面了。”宇文瑄道。 “是。”合欢把药箱放在桌上,“民女这就为太子殿下诊治。” “我们之前也见过吧······在八弟的府上。” 见合欢没什么反应,他又提示道,“半年前。” 哦,怪不得觉得眼熟,合欢想起来了,可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谁知宇文瑄却从床上下来,双手别后,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太医院院使的女儿,对自己的医术一向很自信是不是?” “殿下请坐。” 宇文瑄微微一挑眉,在座位前坐下,合欢拿出手帕垫在桌面,宇文瑄伸出手腕,却又道,“你的未婚夫何贤为参将,这次与金虞国一战,他功劳不小。” 合欢神色骤变。 宇文瑄像是很满意她现在的表情,继续道,“本太子说他功劳甚过我,你信吗?” 合欢道,“看来今日太子殿下找臣女来,不是为了看病的。” “怎么不是?不是要把脉吗,宁大夫?”他动了动手腕。 合欢憋着气坐下来,把过脉象之后,宇文瑄笑道,“怎么样宁大夫,本太子身体如何?” “脉象平和,看来殿下的身体正在逐渐康复。”合欢冷静的起身,“那臣女就先告退了。” “哎,宁大夫,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吧。” “臣女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你不是应该对本太子的伤势最了解吗?这么说来,宁大夫好像还是我的救命恩人。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合欢道,“治病救人,是臣女的分内之事。那日不管是谁,臣女都不会袖手旁观,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若是毒蛇,你也会救了?” “臣女······” 门外突然有声音道,“殿下,太子妃来了。” 宇文瑄倏然变了脸色,声音却很平和,“进来吧。” 这太子妃和太子成亲已有半年多,虽然无所出,但夫妻二人,却一直是相敬如宾。 太子妃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个子和脸蛋都是小小的,宁合欢一见到她,就猜测她莫不是有什么不足之症。 “臣妾,没有打扰到殿下吧。” 宇文瑄道,“无妨,看病而已。不是都说了,你身体不好,闻不得我这屋子的药味,不用过来的吗?” 太子妃道,“沉玉身体欠佳,不能侍奉在太子身边,十分愧疚,今日好些了,就想着来看看殿下。哦。这位就是,殿下常说起的那位宁姑娘吧。” 常说起她?合欢暗想不妙,这太子派人把她的底细全都摸个透,到底想干什么? “宁姑娘,你救了殿下的命,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哦,太子妃严重了,这些都是臣女应该做的。”她拱手后,又道,“殿下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太子妃无需多担心。那今日就到这里,臣女就先······” “宁大夫真是好笑,连本太子的伤口都没看过,怎么就知道恢复得很好?难道以往,宁大夫都是这样敷衍自己的病人吗?” “从殿下的脉象来看······” “本太子这是外伤,哦,对了,宫里的太医说这伤口的药需一日三换,今日还没换过呢。” “既是宫里的太医来看,臣女怎敢再······” “日后就由你接手了,没办法,最近宫内病的人多,太医忙不过来。” “可那位太医开的药方,与臣女的······” “哦,我这里有。”太子妃忙道,“而且,那太医开的药,我也带来了。” “······” 太子妃甚至还起了身,“臣妾身体不适,一切,就有劳宁大夫了。” 宁合欢尽量拿出一位专业的医者态度来,上药的时候,尽量把患者当成需要休整的木头,她没有感情,患者也没有感情。 宇文瑄光明正大的看了她一会,忽而道,“你担心自己的未婚夫吗?” 宁合欢的动作突然停了,手指无意识的停在了伤口外的肌肤上。 少女的指尖冰凉,掺杂着淡淡的药香,宇文瑄发现,他很喜欢这女子认真细致的模样,但像这样猛然呆住的,失去了自己的掌控力的表情,他更是喜欢。 于是又轻声问道,“看来宁大夫对何贤的感情很深啊。” 合欢反应过来,脸上却无半点小女儿的羞涩,她快速上好药,把宇文瑄的伤口包扎好,冷静道,“好了。还有,依臣女之见,这药一日一次便可,换太多对伤口愈合不利。” 宁合欢在桌前整理自己的药箱,宇文瑄也穿好衣服,轻皱眉道,“为何不回答本太子的问题?” “殿下想问的是什么?” “就是刚刚所问。” “好。”合欢转身道,“诚如殿下所言,臣女与何贤的感情十分深厚,我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很早的时候我就对他生了爱慕之心,后来我们两家订了亲,我一直十分欢喜。这次是何贤去战场,为国效力,我每日都在担心他,夜夜为他祷告,盼他早日归来,与我完婚。这样的回答,殿下满意吗?” 宇文瑄愣了一愣,“好像说的太详细了点。” “因为臣女害怕殿下还有其他不明白的。” “现在明白了。你对他,用情颇深。”宇文瑄低沉道。 “正是。”宁合欢点头,“太子殿下,上次见面,合欢若有冒犯之处,在此向您请罪,合欢对殿下没有丝毫不敬之心,望殿下明鉴。” “你是本太子的救命恩人。” “合欢担不起。” “你自然,担得起的。”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遥远,“宁合欢,你是聪明的女子,只是可惜了。” “殿下什么意思?” 还不打算放过她吗?合欢心道,父亲果然说得没错,皇族的人心思真是难测,而且阴晴不定。想到父亲每日在宫内当值,面对的是这幽国最高位的人,伴君如伴虎,每日是怎样的忐忑? “没什么。”那迷雾渐渐散去,他露出了微笑,十分好看,“明日换药,就有劳宁大夫了。” ※※※※※※※※※※※※※※※※※※※※ 今天才看到,发错内容了 第三十二章 出来后,红叶赶紧迎上来,“小姐,你没事吧。” 合欢无所谓的笑笑,“给太子殿下看病,能有什么事?” 红叶把药箱接了过去,合欢见到了随影,看他脸上的疤痕淡了许久,心里欣慰,“随影侍卫的药用完了吗?” “哦,药还有。多谢宁大夫。”他伸出手道,“卑职带宁大夫出府。” “有劳。” 然而几人刚刚迈开几步,只瞧一个穿着浅红色衣裳的侍女快步过来,微微行礼道,“宁姑娘,太子妃有请。” “找我?”合欢有些惊道。 “是,请宁姑娘随我来。” 合欢看了看随影,后者道,“太子妃心系殿下病情,宁大夫不必紧张,只管去吧。” “哦,好吧。” 这位太子妃是个小家碧玉的模样,待人又和善,给人的感觉是舒服而不端着架子。合欢还是本着医者的敏感,猜测她长期患病,说话也中气不足。 许是刚刚知道太子的病情正在稳定康复,太子妃的心情很好,对合欢十分亲切,“这次,真是多亏了宁大夫。” “太子妃不必如此,臣女只是偶然撞见,换做其他人,也一定会救殿下的。” “我知道,谢太多你反而不好意思了。宁大夫不知道,太子这次回来,在府上昏迷了一天一夜,宫里的太医来看过,可太子一醒来,便说起你的名字。” 合欢暗道不好,上次她看那人防范很深,为了及时给他治病,才自报家门,谁知道现在竟惹祸上身。 她堪堪道,“太子殿下,记性真好。” “我要是见到宁大夫这样聪慧美貌的女子,定也是念念不忘。” 合欢赶紧道,“臣女,已经有婚约在身。” “是吗?倒是没听殿下说起。” “是,本来臣女都快要成亲了,战事一起,所以才推迟了。” “原来是这样,这倒是······”她思索着什么,而突然咳嗽起来,一咳便停不下来,帕子掩口,上面竟咳出了血迹。 “主子!”一旁的侍女赶紧上前,顺了顺她的背,太子妃示意自己没事,只瞧那侍女很快从房间内拿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黑色的药丸,给太子妃服下一颗后,她才慢慢缓和下来。 “太子妃娘娘,您没事吧。”合欢伸出手来,“不如让臣女给您把个脉吧。” “劳烦宁大夫了。” 合欢看过之后,不自觉皱眉,“娘娘的脉象很弱,体内的湿气很重啊,还有······” 太子妃微笑着道,“宁大夫,不必说了,我都知道,我这身体啊,自小便弱,如今不过是靠这药丸撑着。好在殿下不弃,撑一日便算一日吧,我已经都不抱希望了。” “主子,您别总说这种丧气话,上次那李大夫不是说了吗,您身体已经有好转的。” 合欢道,“是啊,保持好的心态十分重要,而且您还这么年轻,调理好身子指日可待啊。” 太子妃却全然不信,“宁大夫不必宽慰我,我都知道的。” “臣女不爱说大话,可娘娘的病,在臣女所见的病例中,并不算棘手的。” 那侍女却道,“宁大夫,你真的不是说大话吗?连李大夫都说了,我家主子这病,要痊愈是不可能的。” “李大夫是何人?” 太子妃看了那侍女一眼,轻轻道,“哦,此人全名叫李正,以前是名游医,偶然给家父看过一次病,后来见他医术了得,就养在府上了。” 太子妃的父亲是当朝左相,位高权重,太子妃之母在她年幼就去世,过了几年丞相大人续弦,又得一女。 合欢不好再多说什么,只道,“刚刚我看娘娘服用的药丸,似乎十分名贵,臣女只是听说,还未见过呢。” “铭儿,去拿来。” 那铭儿将那木盒捧过来,太子妃温和道,“说是金贵的东西,可谁想要吃这个呢。” “臣女对此倒是有些好奇。” “宁大夫想要的话,就拿去几颗吧。” “可这对娘娘······” “不碍事,我反正也是拖着日子,少吃几颗没什么差别的。” “那臣女就斗胆拿一颗了。”合欢拿出手帕来,小心的包好。 太子妃看见她细致的模样,忍不住道,“看来宁大夫对这些是真的喜欢,遇上稀奇一点的,就忍不住拿回去瞧瞧。” 合欢道,“让娘娘见笑了,臣女自幼就喜欢闻各种药香,自然而言的就喜欢上了各种药材。” “我遇到的女子,要么是爱胭脂水粉,要么是绫罗绸缎,像合欢妹妹这样的,还真是稀有。啊,这样称呼你可以吗?我也不知道你年岁。” 合欢赶紧道,“太子妃折煞臣女了,臣女哪里担得起啊。” “你担得起。我见你第一面就十分喜欢你,太子整日忙于政事,我在这府上,除了铭儿,根本没有知心人。不过今日,我倒是与合欢妹妹,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合欢也觉得太子妃十分和善。” 太子妃越说越高兴,看着窗外道,“天色已晚,合欢妹妹就留在府上用膳吧,铭儿,快去传膳。” 合欢赶紧道,“太子妃盛情,合欢本不该拒绝,可临走的时候,双亲不了解情况,还在家中担忧,合欢想先回去和父亲母亲报个平安。再者,太子殿下的伤口,明日还需早点换药。” “这样啊,我倒疏忽了,合欢妹妹,现在有要务在身呢。既如此,我就不挽留了,咱们改日再叙吧。铭儿,送送宁大夫。” “是,主子。” “合欢告辞。” 外面的天空降下了暮色,人的身影在远处渐渐隐退,沉玉一直看到那人的身影渐渐消失,脸上的愁色才重新显露出来,如快要到来的暗黑的夜色,浓的怎么也化不开。 见合欢回来,双亲都放下心,她母亲道,“我就知道,你性子没那么莽撞,不会闯什么祸的。” 连她姐姐玉柔也特意赶过来了,合欢见她自然开心,可又道,“不会也是因为担心我去太子府吧。” 玉柔道,“你还说,可把我给吓死了,那太子府岂是一般人能进的。合欢,既然都平安回来了,往后便没什么事了吧。” “没有了啊。”合欢摇头,“以后,就照常给太子殿下换药就行了。” “什么,你还要去啊。” “对啊,殿下的伤势还没好,我怎么能抽身而退啊。” “可宫中的太医那么多,哪里用得着你这个黄毛丫头给他看病啊。” “就是,殿下他到底什么意思?” 几人顿时慌张起来,好在合欢的父亲还比较沉稳,直道,“好了,合欢是给殿下看病的,能有什么意思。等殿下的病好了,自然就无事了。再说了,太子殿下身份那么尊贵的人,他会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你们啊,也要学着信任合欢才是。” “就是就是,”合欢赶紧点头道,“你们的女儿是作为一名医者去的,我要是治好了太子殿下,肯定能给咱们宁家挣一回大大的脸面。” 她母亲悠悠的叹气,“我才不在乎你挣回的这个脸面。” 晚上合欢在自己的药房里,拿出了那枚珍贵的药丸,药味没那么重,反而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她放了一点在嘴巴,尝了尝,眼睛闭着,慢慢品着,“当归,鹿茸,杜仲,茯苓,丹皮······” 都是些温热补阳的中药,有些还十分珍贵,合欢一边默念着一边写在纸上,这一粒都价格不菲啊,看来这个太子妃还真是大方,正当她以为自己全部都写出来时,脑袋里却突然卡住了,她十分清楚,还有一种,还有一昧药材,她没有试出来,是什么? 苦恼了许久,她决定明日请教父亲。 晚上长姐在她的房间和她一起睡,两姐妹许久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但玉柔还是最担心合欢这次给太子治病的事,“我听说,那太子殿下,是个最阴晴不定的人,连当今圣上都对他有所猜忌,你在他身边,万一有什么话说错了,他会不会······” “哎呦姐姐,你别担心了,那太子再怎么权势滔天,也是凡人一个,也会受很重的伤,又不能变成老虎,把我一口给吃了。” 两人都笑起来。一会儿,玉柔像是想起什么,“对了,你看到殿下的时候,他伤势真的很严重吗?” 合欢点头,“想到那场景我都后怕。” “听人说,殿下是在回京路上,遇到了刺客埋伏。” 这次和金虞国一战,宇文瑄带兵出征,战事打到一半,却被圣上急忙召回,说宫中太后身体抱恙,恐见不到最后一面。然而宇文瑄在路上遇到刺杀,险些丧命,宫中太后却在病中度过危机,得知皇孙受此劫难,哭得痛不欲生,说是宇文瑄替她挡了这一灾。 当然这都是坊间传说,谁知道皇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合欢那几日听说了,根本没有把被遭遇刺杀的太子,和她救下的那个冷漠男子联想到一起。 合欢道,“看来这无上荣华,还真是得有命去享。” “你见到了殿下,他对你的态度怎样?” 合欢摩擦着下巴,认真的想了一下,“我觉得——” “嗯?” “殿下对我有意思。” ※※※※※※※※※※※※※※※※※※※※ 最近大家都要照顾好自己啊,有些心塞 第三十三章 玉柔吃了一惊,连忙抓住合欢的手,“当真?合欢,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预感应该不会错,他总是在问我与何贤哥哥的事。” “那你怎么答?” “老实答喽,我说了我与他婚期将近,等他平安归来,就马上完婚。” 玉柔却皱起了眉头,“这么说,太子对你的情况了如指掌,他既然知道你有婚约,还指名让你去为他诊治。合欢,我担心,万一太子他真的看中了你,那你的婚事岂不是······” “姐姐你别紧张,我估摸着太子也只是一时兴趣罢了,今日是试探我的心意。就算他位高权重,也不会为了我,不顾及皇家的颜面,更何况,我们宁府与何府,也不是等闲之辈。等何贤哥哥这次回来立了战功,太子只会更依仗他而已。” 玉柔却道,“合欢,千万不要随意去揣测别人的心思,何况这太子殿下自幼长于深宫,在各种勾心斗角中长大,多年为圣上所不喜,却依然屹立太子之位不倒,如此人物,心思肯定是深不可测。长姐希望,你能离他远一点。” “我也想啊姐姐,只盼这次诊治赶紧结束,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合欢忽然想到什么,“对了,这次去太子府,最让我意外的,倒是太子妃。” “你见到了?” 合欢点头,“嗯,太子妃多年患病,身子柔弱,但待人十分亲切,毫无架子。我想着要是能治好她的病,让她早日康复就好了,太子府能有这么和善的女主子,真是那些下人们的福气。可是太子妃自己,却不怎么抱希望。” 玉柔叹道,“怪不得父亲平日里总约束你,合欢啊,帮助别人固然是好,可你也要看看对方的身份。到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把你自己搭进去了。” 合欢只好拉住她的手,“长姐啊,你就别为我操心了,我保证,会照顾自己的,好不好?” 后来的半月,合欢照例去太子府问诊,但这中间,却发生了一件对合欢来说,几乎毁灭性的事情。 就连局外人端云念也很诧异,她预感到合欢会与太子有所牵扯,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展开。 合欢除了去太子府,几乎都闭门不出,外面的人都干着急,只有端云念和何落定了解,宁合欢整日在屋内发呆,从听到那个消息后,她没有哭过,只是静静的坐着,像是被抽掉了灵魂的木偶,没有了思想,什么事好像都不重要了。 端云念推了推何落定,“我们要是能安慰几句,是不是好点?” 何落定看她几眼,“你要是现身,准把她给吓死。” “可这些天,我都没有好好观察她,总感觉不太对得起她似的。真是造化弄人啊,我还以为,何贤会变心什么的。” 何落定道,“你不觉得那个会更惨吗?” 这日合欢去太子府,她努力从那件阴影里走出来,但总有人让他不能如愿。 就是面前这位得意洋洋的太子爷,他看着合欢道,“宁大夫,本太子之前说过,此次与金虞国一战,何贤的功劳会比我大,你总算信了吧。” “殿下早就知道?” 太子摇摇头,“就算本太子再神机妙算,但感情这种事变化莫测,我也猜不透那些女儿家的心思啊。” 合欢苦笑,“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 太子继续道,“本殿下早看出,何贤此人,定是要做出一番伟业,此次与金虞国的公主联姻,可保我大幽与边境十年太平,实在是再合算不过了。” 几天前,战事的消息传进宁府时,合欢只知道,何贤带着手上的侍卫突袭金虞国皇宫,却中了敌人的陷阱,生死未卜,然而短短的几天后,情况却发生了逆转,金虞国那边,主动选择了休战谈判,其中的一个条件是,要何贤与金虞国的公主成亲。 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坊间一时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何贤作为领将使出的美男计,没想到最后玩大了,有人说是那金虞国公主生的天仙美貌,而何贤在幽国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两人一见倾心。而据比较靠谱的说法是,何贤闯入金虞国后,挟持了一个小太监,而那太监,就是贪玩的金虞公主假扮的,也正因此,何贤在中了圈套后才保住了性命。 两国交战,百姓本该对战事的胜负最为关心,但这个消息一传来,百姓们倒是纷纷讨论起何贤与那公主的婚事,不断的有新的说法冒出来,因为此事,幽国的人们对金虞国的原先的憎恶都降了不少。 既是停战,又促成了一段姻缘,人们竟然都忽略了这次联姻最大的受害者,宁合欢的处境。 或许等到这次盛事过去,人们的兴奋度渐渐消失,才会注意到,被解了婚约的宁合欢。 合欢记得,这是何贤的母亲对她最为和善的一次,一则是退了亲事心里过意不去,二则是,他们虽然不喜宁合欢,但好歹与她成亲,自己的儿子还能留在身边。而不是成为他国的驸马,嫁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去,此生都不知道能见到几面。 合欢也知,何贤的父母只是古板,倒不是什么贪慕虚荣的人。 “早知道啊,我就该叫贤儿与你赶紧完婚,再去战场,就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都怪我,非要挑什么良辰吉日,都怪我啊。”旁人的儿子成婚,父母都是红光满面,只有这两位老人,一时间像是苍老了许多。 何父虽然伤心,但还是道,“事已至此,有什么好哭的!此事只是对不起合欢,对不起宁家。但对幽国的百姓来说,尽早停止战乱,不是件大好事吗?今早陛下还召我进宫,下了许多赏赐。你这番哭哭啼啼,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又不知道要掀起什么祸事!” 何母痛心疾首道,“还有什么祸事!我唯一的儿子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别家都是嫁女,我这是把辛苦养大的儿子送给他们了!我听说,那金虞国的人天生野蛮,那公主从小被娇惯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我家贤儿,我家贤儿啊,日后他要受了委屈,谁能替他做主啊。” 合欢不知如何宽慰,只能上前揽住老人家哭得一耸一耸的肩膀。 何父被妻子这哭声弄得心烦意乱,“你还真把贤儿当女儿养了,你以为他有多脆弱!这种话休要再说,要是传出去,我与贤儿的脸面都要丢尽了!”说完一挥衣袖便走出去了。 那何母指着他远去的背影道,“你看看你看看,他现在还在乎什么脸面,我不在乎,我只要我的儿子留下来,我的儿子啊······” 合欢轻轻的拍着老人家的背,两个伤心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们俩都是被何贤抛弃的女人,何母期盼儿子留在身边给她养老,合欢期望与他携手一生,而从听到那个消息开始,两人的愿望都落了空。合欢无法陪着何母一起哭,她感觉的自己悲伤正在被无限放大,整个宅子都无法容纳。 等何母稍稍平静些,她轻轻的拉着合欢的手在对面坐下,抹了抹眼泪道,“好孩子,我这个孽子对不起你,可我现在,还有一事相求。” 何贤回来了? 不是说他要留在金虞国筹备婚礼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让合欢难过的是,她听到这个,第一反应竟是很开心,即使知道他不再属于自己。 按何母的说法,何贤是偷偷跑回来的,他想要见合欢一面,合欢心里一暖,却又有更多的凄楚漫上心头。 郊外的树林,是约好见面的地方,合欢这次特意打扮了一下,穿上了最为麻烦也最为好看的一件女装。 但没想到,陪何贤前来的,还有另外一位女子。她穿着异国的装束,走起路来伶仃作响,笑容是合欢见过的女子中,最为明媚的那一个,谁都看得出,这是一个自小被捧在手心被无数的爱与财富养大的女子。 就连脸上那天真无邪的笑容,也是让人可望不可即的。 和这样的女子在一起,很难不开心的吧。 “你就是贤哥哥想见的女子?果真是好看!”她上下打量了合欢,十分坦然对她的欣赏。 合欢看了看他们二人,“你们怎会······” 何贤还未解释,那公主就紧紧挽着何贤的手臂,“贤哥哥说,这是他唯一的愿望。我帮他实现,当然也要陪他一起来,不然他跑掉了怎么办。再说了要是没有我,贤哥哥怎么能通过我们金虞国的层层关卡呢。” 合欢尽量使自己平静,点点头,“原来如此啊。” 那公主像是对合欢十分感兴趣,眨巴着大眼睛对她道,“你的名字,是叫合欢对吧,贤哥哥说,是你们幽国的一种花的名字。” 合欢道:“寻常花而已。” “可是在我们金虞国,没有这种花。”那公主继续道,“我听了许多你与何贤哥哥的事,心生羡慕,可是这正因为这个,我才喜欢他的,想和他成亲,在我们金虞国,我从来遇到过如此深情的男子。合欢,你心里,肯定恨死我了吧。” 她恨。她怎么不恨,诚如上次她和太子所说,她自小爱慕何贤,除了他从未想过与其他男子厮守一生,知道他双亲对她不喜,知道嫁过去日子可能会不好过,知道可能要因此放弃做她游医的理想,可她还是做好了准备,为她爱的男子,有所牺牲。 可她又怎么去恨? 这次联姻利国利民,幽国与边境的十年太平,她宁合欢,给得起吗? ※※※※※※※※※※※※※※※※※※※※ 哦哦,可怜的合欢 第三十四章 合欢沉默不语,她甚至不知道要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这样一个女子,坐拥一切,就算抢了别人的爱人,也是件为人歌颂的好事。身份地位的差距,同一件事的效应,竟也是天差地别。 那公主见合欢不言,竟然双膝屈下,稳稳当当的跪在合欢面前。 何贤与宁合欢均是大惊,“公主!” “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她挣脱何贤要扶她的手,“我知道你恨我,我此番,也不是让你原谅我,只是表达我的歉意。我出生以来,除了父王母后,你是我第三个跪拜的人。” 合欢愣了一下,弯腰扶她起来,“公主千金贵体,合欢实在无法承受。若是公主真的想表达歉意,能否,让我同何贤单独说几句?” 她扭头看了看何贤,接着点了点头,“好。” 她走远了些,合欢一时悲从中来,背过身,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合欢,我对不起你。”何贤低沉的声音传来,“现在说再多,都像是狡辩,何况我也改变不了这个局面。所以,我宁愿让你觉得,我是一个真正的负心人。” 合欢的眼眶泛红,但还是拼命忍住了眼泪。她今天才知道,原来她宁合欢竟如此脆弱,也竟如此能忍。 真叫她自己诧异。 努力平静,声音却还是发着颤,“身上,可受伤了?” 他愣了一下,摇头,“没有。” 不远处那公主好像还是很不放心似的,频频朝这边看着,合欢看了她一眼,苦笑了一下,“我看那公主,好像特别喜欢你。但你在金虞,终究无依无靠,这些时日,他们可给你委屈受了?” “没有,我一切都好。”何贤不解,“合欢,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你为何不恨我?” “这些,是我代你母亲问的,你走的匆忙,好些话,她都没来得及嘱咐你。而我,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两人对面站着,今生的最后一面,竟都是沉默无言。 过了好久,那边的人都有些着急了,合欢才缓缓开口,“何贤,今日一别,往后也不会再相见。你我二人,缘分止于此,我祝你在金虞国,万事顺利。” “合欢······” 不再停留,宁合欢看了那二人最后一眼,头也不回的远去。 她曾以为,上天赐给她最美好的一段姻缘,让她免受感情的痛苦与纠缠,然而没想到,世事可以与她想象的天差地别。甚至可以与她想象的,还要更差一点。 宁合欢的脚步不停,心中却空了一大片,她不知道自己走向何方,不知走了多久,许是树林的深处,又许是她回程的反方向。总之,等她反应过来时,展现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宽阔平静的湖面,不知名的湖畔,周围安静的只有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合欢再也走不动了,她在湖边的一颗大石头上坐下,突然有些嘲讽的想,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她在家中待嫁做新娘,在那人出征时夜夜为他祈祷,无数次想象和他婚后的日子,而今天一过,她彻底的认识到,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今后她要孤身一人了,可以不再有顾虑,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思考,她要成为怎样的宁合欢了。 这样的一天终于到来,她却觉得自己没有了丝毫力气,她不想动,她依赖着自己身下的这个大石头,她连回家的路都觉得无比漫长。 宁合欢双手掩面,好希望自己就从此消失。 “咚”的一声。什么东西砸破了水面,惊扰了平静的湖泊,宁合欢也抬头,发现这个“入侵者”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宇文瑄也坐在石头上,单膝屈着,手里把玩着几块小石头,等宁合欢发现了他,立刻绽开了笑容,但说出的话就没那么好听了,“怎么样啊宁大夫,和自己情郎的最后一面,可还愉快吗?” 合欢无奈的摇头,“想不到太子殿下竟然这么好兴致,在太子府嘲笑我还不够,还特意跑到这里来观望。” “是啊,那金虞国的公主竟然也厚脸皮的跟来,这场戏就特别好看。”他从石头上跳下来,朝宁合欢慢慢靠近。 “如今戏也看完了,殿下还是早日回去吧。” 宇文瑄道,“别啊,你这主角的情绪本太子还没安抚好啊。宁大夫现在,是不是特别伤心啊,独自在这里垂泪。不过幸好啊,你遇见了我,本太子最会安慰人。” 合欢特别无语的看他一眼。 宇文瑄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围着她转了几圈,“你想一想,你自己选定的未婚夫,竟然也被金虞国的公主看中了,虽然你争不过人家,但至少说明,你眼光好啊。” 合欢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多谢殿下宽慰,合欢先告辞了。” “宁合欢。” 刚走了几步,宇文瑄突然在身后叫住她,“失去何贤,你真的这么伤心?” “殿下什么意思?” 他踱步到她面前,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这次联姻,于国于情,最开心的莫过于本太子了。而你,也可以有更好的机会。” 合欢觉得可笑,“在殿下眼中,臣女的感情是否一文不值?” “没有啊,我这不是还特意过来安慰你吗?再说了宁合欢,你根本争不过人家的公主,这次联姻带来的好处,你也根本无法想象。所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最好······” “我最好趁着殿下对我还有几分兴趣,赶紧抛弃过去,及时接住殿下对我的美意是吗?” 宇文瑄的表情有些郁闷,“唔。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为什么你说起来就这么难听呢?” 合欢心中的气愤一下子到达了一个顶点,好像这么多天以来,她全部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了,她第一次直视宇文瑄的眼睛,毫无畏惧,“什么狗屁联姻?什么十年安定?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我和何贤认识了十几年,他在我心里的地位要多过许多人的安危。这就是最开始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可是我知道,我与何贤都没有任何选择,这个婚事是一桩多么合算的买卖,我们心底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我没办法气愤,我没办法去恨任何一个人。我只是难过,也只剩下了难过。但是在您眼中,我的任何情绪都丝毫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这个结果,还有您的权势。” 大概从未有人在宇文瑄面前如此放肆过,他愣了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而宁合欢大概是疯了,已经丧失了理智,她竟然觉得当今的太子殿下有些可笑,还是不要命的追问,“殿下,您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吗?是用全部的心去爱她,而不是对哪个女子一时的兴趣,更不是因为您的身份,就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我知道我今天说的话,是犯了死罪。所以我不介意再多说一点。 我对殿下,是真的没有兴趣。不管是太子这个高高在上的身份,还是宇文瑄,这个人。我宁合欢呢,今日冒犯殿下,要是想处置我,烦请明日再来吧,今天,我连赴死的力气都没有了。” 说完,宁合欢有些飘忽的走了。 不止宇文瑄,连端云念和何落定都看得目瞪口呆,端云念甚至还鼓起掌来,摇头叹道,“厉害啊厉害,这个宁合欢真是不一般啊,看来也是被伤得彻底,竟然敢这么和太子说话,果然是不怕死了。” “要是与太子结仇,她往后的路不是更难走吗?” 端云念摇头,“你不懂啦,这时候太子才算是重新认识这个女子,放心,得罪不了他的。但依旧是,勇气可嘉。” “你不要随意解读,她宁合欢都这么说了,人家太子能放过她吗?说不定还要抓起来严刑拷打,这宇文瑄一看就是最看重面子的人。” 端云念为自己的猪队友智商堪忧,“那是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这个太子本来就对宁合欢有想法,怎么可能舍得伤她?” 何落定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最近这些日子好像长出了一点头发,头皮都有些痒痒的。“不仅是小女子的心思难猜,现在连男子的心思我都看不透了。” “所以啊小师傅,你要云游四方,定是被人骗得很惨。”端云念摇头。 “只要心存善念,终究会遇到好心人的。” 端云念指着自己,“你是说我吗?” 离得太近,又许是在别人回忆里的缘故,端云念的皮肤毫无瑕疵,水灵得像刚刚剥壳的鸡蛋一样,他有些不自在的挪开眼,“好了好了,宁合欢都走远了,赶紧跟上吧,别跟丢了。” 再说那宁合欢,在宇文瑄面前发表了一通赴死宣言后,此刻的心里也是惴惴的,她一个人死没关系,只盼不要牵连到她的家人才好。 宁合欢在树林里穿来穿去,就像一个迷宫一样怎么也找不到出路,天也渐渐黑了,更加看不清来路。正着急着,偏偏还落了雨,而且雨势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减弱之势。 宁合欢拿叶子挡在头上,脚步加快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更危险的警告,宁合欢心底一惊,有狼! ※※※※※※※※※※※※※※※※※※※※ 准点更新的我 第三十五章 周围的狼嚎从若隐若现到清晰可闻,宁合欢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此刻也顾不上躲雨,虽然雨势凶猛,雨水冲刷着树林,树叶的声音哗哗作响,宁合欢几乎睁不开眼睛,但她还是飞快的从地上捡起一根粗壮的树干,双手死死的握着。 以往她入山林时,从来不害怕遇到什么毒蛇猛兽,为了安全,她药筐里都会背着自制的迷药,专门来对付这些,但谁料今日,今日她全无装备,又不曾上山,居然会在这茂林深处遇到狼群。 真是见了鬼了,宁合欢心一狠,用力攥着手中的武器,能躲过当然最好,要是躲不过,也要搏斗到底。 心里正忐忑着,突然右肩承了很重的力量,宁合欢当即以为那是狼的厚瓜子,“啊!”的尖叫一声,身体一躲,拼命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只听到闷哼一声,宁合欢睁开眼睛,却发现来着是宇文瑄。 和她一样,全身都湿透了,他捂着胸口,十分难受的样子,宁合欢立刻意识到,她刚刚打中的是他的伤口。 “殿,殿下?你怎么会,你没事吧,你······” 宇文瑄上前来捂住她的嘴,轻声警告道,“还想把狼群引来?” 宁合欢怔了一下,继而摇头。 “别说话,跟我走。”他松开手,却又拉住她的手腕,瞧着她另只手上的木棍,“你要用这个干嘛?” “防,防身。” 他似乎看不出这棍子有什么作用,“随你吧。” 宇文瑄的脚步又轻又快,灵活的在森林里穿梭,宁合欢几乎是被他抱着走,几乎都感觉不到脚触碰着地面。 等到两人终于穿出了树林,雨也正好停了,但泥土路坑坑洼洼,十分不好走。宁合欢摆脱了狼群的危险,松下一口气,只听宇文瑄道,“第一次来这里,不熟悉地形,耽误了些时间。” 宁合欢道,“殿下,已经很快了。” 要是她一个人,估计一晚上都在树林里打转。 “这么晚了,城门关了也无法进城,还是稍作休息,明天天一早再进城吧。” 宁合欢也点头,同时动了动自己的手,从刚刚跑的那一刻,宇文瑄就死死抓着她的手,到现在两人手心还有雨水,可宇文瑄丝毫不为所动,转身看了看她,有些玩味道,“我还以为,宁大夫特别会照顾自己呢。” “臣女,自然没有殿下厉害。” 手,手松开啊。 “是吗?不过敢这样对本太子说话,你算是我见过的女子中,最厉害的一个了。” “臣女,自知犯了死罪。” 手,努力挣脱中······ “你那样的态度,本太子的确都可以处死你好几回了,所以我刚刚还有点纠结,要不要去救你,要是你被狼群给撕碎了,就用不着本太子动手,是吧。” 宁合欢放弃了挣扎,看向他道,“那殿下为何要来救我?” “因为有些事,本太子还是喜欢亲自来。” 果然不会放过她。合欢刚要说些什么,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把全身的冷意都勾了出来,一阵冷风吹过,更觉得浑身冰冷。 宇文瑄立马松开她的手,带着命令的语气道,“去坐下休息。” “殿下,臣女······” 宇文瑄没理她,直接转身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宇文瑄怀里抱着一堆树枝和木柴,在地上架起火堆,因为刚刚下过暴雨的缘故,木柴都是潮湿,所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点着。 等到火势稳定的烧着,他熟练的添着木柴时,却发现坐在一旁的人直勾勾的看着他,“何事?” 宁合欢摇头,宇文瑄脸上多了几道灰印,配上他那严肃的表情实在有些滑稽,可她想着还是不提醒的好。 “往这边坐一点,身上的衣服要烤干。” 宁合欢听话的站起身,在离他近一点的地方坐下。 夜渐渐浓了,森林像是被巨大的黑色影子笼罩,只有这一处还在倔强的发着光,宇文瑄微微一偏头,就看着火光的微微跳动的明亮下,宁合欢娴静美丽的脸庞,他明明知道现在的感觉是错的,这个女子,根本不是她表面的柔顺软弱,可还是叫人,怎么也挪不开眼。 直到宁合欢也看过来,宇文瑄才急忙别开眼,在她身旁坐下,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不过,”宇文瑄想了想开口道,“你很奇怪吧,本太子竟会做这些事。” “殿下指的生火?”宁合欢反应过来,“哦,是很奇怪,殿下金尊玉贵的身份,为何还会做这些?” “和将士们学的。” 宇文瑄年纪虽轻,但带兵打仗已经颇有经验,数次替父出征,立下不少战功。虽不握兵权,但在将士中颇有威望。 “哦。”宁合欢点头,并不打算多问。 宇文瑄看她依旧缩着,好像还很冷的样子,问道,“衣服可干了吗?要不要脱下来?” “不用了不用了,已经干了。”宁合欢急忙摆手,正把衣服裹紧些,突然发觉别在腰间的东西不见了,顿时有些慌乱的搜寻起来。“哪里去了······” 宇文瑄问道,“什么东西掉了?” 宁合欢点头答道,“哦,玉佩,玉佩不见了,怎么会丢呢,本来打算今天要还······” 合欢看着宇文瑄的面色不善,心里咯噔一下,摆摆手重新坐好,“没事,没事了。” 肯定是跑出来的时候不小心丢的,宁合欢心里暗想,要不要等明天天亮了再去找一次?可就算找到了,要怎么还给何贤呢? 宇文瑄的表情有些古怪,“这么着急,定是和旧情郎有关的东西吧。” 又来了,虽然今日他救了她,可宁合欢当下却顾不起这个,心情立刻烦躁起来,“哦,旧情郎送的定情之物,现在丢了,殿下满意了吗?” “我当然满意了。东西都丢了,说明老天爷也要你们斩断这段缘分。再说了宁合欢,这人都不是你的了,东西还留着有什么用?” “殿下说得是,可正因为要分开,东西才要物归原主。” “可就算你找回来,何贤也已经在回金虞国的路上,怎么,难道为了一块玉佩,还要跑到别国去······咳咳,咳咳咳······”他没说完,突然咳嗽起来。从刚刚开始,他的脸色不太好,可一直死撑着,而宁合欢因为生气又没怎么察觉。 “殿下!” 她连忙过来查看,这才想起她之前还用木棍打中过他的伤口,此刻全然顾不得什么玉佩的事了。 “我没事。”他别开身子,“照顾好你自己吧。” “那么怎么行,我是替殿下诊治的,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了。”说着她不由分说的拿开他挡着的手,上前来解他的衣服,查看伤口。 好在伤口裂开的不深,可因为淋了雨,里面的衣服都湿了,缠着的绷带也不例外。 “眼下也没有药,只能先止住血。”她撕开自己的素衣,勉强把伤口包扎好。 宇文瑄说话也没什么力气,可还带着质问的语气道,“宁合欢,你这样,你这样还看过多少男子的身体,你这么熟练,撕你的衣服······” “别说话,好好躺着。”宁合欢摸着他的额头已经有些滚烫,起身去湖边,又撕下一片衣服,连同手帕一起浸湿。 回来后,她把他从地上撑起来,半靠在自己的怀里,额头上贴着冰凉的手帕,“殿下,等烧退了,就会好了。” “本太子,本太子好得很,你,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到底有多少个?” 宁合欢道,“记不清了。” “你·····咳咳咳咳······”他一偏头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宁合欢是真怕他会出事,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好好好,说实话,到现在为止呢,殿下是第一个,第一个。” “没说谎话?” “没有。殿下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宁合欢!”他急得叫嚷起来,手高高的抬起,要抓着她垂下的头发,还是半干的,带着令人舒适的凉意。 合欢把他的手放下来,乖乖的折叠在一处,“殿下殿下,好好休息,您一定要熬过来才行,我身为医者,殿下的健康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所以您别说话,也别动怒,成吗?” “宁合欢,你真是······”在昏睡的前一刻,在意识还稍稍清醒的那一刹那,他在心里无奈的想: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啊,又是这样的情节。” 篝火对面,还坐着两位观望者,端云念一手撑着脸,看着宇文瑄靠在宁合欢怀里睡去,看着宁合欢无奈的摇头,而后困意来袭,眼皮最终也沉重的合上了。 何落定道,“太子看起来真的很喜欢宁大夫哦,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体面了。” “希望不是一时冲动吧。” “哪里冲动了?” “男人不都是这样吗?在追求自己心仪的女孩时,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何落定无奈的看她一眼,“你也对宇文瑄有点自信好不好?任何人与事都不要一概而论。”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男人就莫名的火气很大。” “好了,别火气大了,你抬头看看,夜空多美。” 好像和树林一样都接受了雨水的洗礼,今晚的夜空美得不像话,端云念抬头看着,不禁感叹道,“真奇怪啊,明明在别人的记忆里,这么美的景象,我也可以如此深刻的感受到吗?” “就是啊。”何落定看着她的侧脸,“这么美的。” ※※※※※※※※※※※※※※※※※※※※ 上传新封面喽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第三十六章 宇文瑄是被冻醒的。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他睁开眼睛,身上的寒气仿佛积了厚厚的一层,然而下一秒,他看到一张精巧的小脸,低垂着脑袋,睡得正香。 他心底涌过一阵暖流,正想静悄悄的起身,不远处的树林突然飞过一群鸟儿,鸟鸣声和扑腾的翅膀有些闹腾,那浓密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继而睁开眼睛,刚醒的她显得有些迷糊,“殿下,你醒了?” “哦。”宇文瑄装作若无其事的起身,“醒了,你睡得怎样?” 但也是白问,这样偏头睡一晚,能睡得好吗? 宁合欢果然摇摇头,捶了捶自己的脖子道,“我都记不清自己被吵醒几回了,感觉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相比之下,宇文瑄倒是安稳得多,他有些尴尬的起身,“天快亮了,还是早点进城吧。” 宁合欢答应着,可刚刚支起上半身,立刻又瘫坐在地上。 “怎么了?” 宁合欢轻轻的捶着,“腿麻了。” 知道是谁的杰作,宇文瑄更是难堪,连忙半蹲着身子道,“快点,我背你。” “不用了殿下,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我自己可以的。您要是着急的话,就先走吧。” “真是麻烦。”他皱着眉,转过身一把将她稳当的抱起,“脚可以走了再告诉我。” “哎哎哎,殿下殿下。” 某个人全然不顾她的挣扎。 走了一会,宁合欢问道,“殿下,您的伤没事了吗?” “闭嘴。” “哦。” 再一会儿,她又想起什么,“那殿下,昨天臣女冒犯您的事,殿下可以饶过臣女吗?” 宇文瑄微微一低头,就瞧见宁合欢有些小心的表情,“怎么,这会倒害怕了?” 宁合欢道,“怕也是,但到了今日,臣女突然想活下去。殿下昨夜受伤是臣女照顾,这些,可否与臣女的罪过相抵?” 宇文瑄突然笑出了声,“好个狡猾的小女子,不过本太子记得,是你撞伤了吧。” “那,臣女好歹也救过殿下一命,这个总可以相抵吧。” “让本太子考虑考虑。” “殿下。” “说了还要考虑。” “不是,那个,臣女的腿好像已经好了。”宁合欢动了动自己的脚,“可以自己走了。” “哦。”宇文瑄没说什么,轻轻的把她放下来。 果然,还是自己站在地面比较踏实,宁合欢道,“多谢殿下。” “不必,赶紧走吧。”他往前去了。 宁合欢紧追几步跟上,“如果殿下不能息怒,那殿下可不可以放过我的家人?” 宇文瑄双手别后,“本太子没那么血腥,倒是你说说,昨天还那样萎靡不振的模样,今日怎么突然想通了?” 他发觉自己走得太快,不着痕迹的放慢了脚步。 宁合欢道,“为情所困,如坠入深网之中,无法挣脱。我与何贤之间,虽有遗憾,但无半分后悔。何况我为医者,人的生命在我眼中最为宝贵。既然宝贵,就不能只为情所困扰。我可以做的事情,还有许多,殿下,你说是不是?” 宇文瑄未答。 宁合欢察觉自己有些失言,急忙道,“是臣女僭越了。” 宇文瑄停住脚步,面向她,眼中闪着光亮,“宁合欢,你的确敢讲,听起来,这些话是出自你的真心。” “当然。” “本太子早就说过,你是聪明的女子,如果我同你一样,就该现在放手。” “殿下这是何意?” 他伸出手,在合欢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很快就扬长而去,声音洪亮道,“你这条小命还有些用处,暂且留着吧!” 合欢揉揉自己的脑门,暗自庆幸道,还好还好,度过这一关了。 宁合欢回府的时候,才发现全家上下都要急疯了,母亲以为她一时想不开,宁府都有下人都河边查看有没有她那糊涂的女儿,见她平安回来,躁动才渐渐平息。 母亲一把抱着她安慰了许久,还说父亲今早离家前也是心神不宁。 玉柔屏退了下人,才一把拉过她的手,急急问道,“合欢,你去哪里了?昨天在哪里歇下的?” 合欢道了歉,不好意思道,“昨日我去了城外的树林,想去那里散散心,后来下了大雨,就躲在一旁的亭子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意?要是遇上了坏人怎么办?” “母亲,我知道,女儿现在不都安全回来了吗?而且啊,女儿与何贤的事情,我也想通了。” 玉柔也道,“这才是最要紧的。好了阿娘,您也别追问她了,她昨夜肯定没休息好,赶紧让她去睡会吧。还有父亲那边,也派人去传个消息,省得他挂心。” “好了,我不问了,你快下去休息吧。” “是,女儿告退。” 终于能躺在自己的床上休息了,合欢刚刚眯着眼睛,红叶给她掖着被子,小声问道,“小姐,红叶不知道这话该不该问,你昨日,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啊。” “你说那块玉佩?” “恩,小姐把它丢了吗?” 合欢闭上眼睛,“是啊,丢了,所以都不必再提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起来的时候母亲给她备下满桌的饭菜,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看她吃得香,也满心欢喜,“好了,肯吃东西就好。合欢啊,以后遇到什么事,都不许偷偷跑出去,可把母亲给吓坏了。知道吗?” “恩,母亲放心,女儿不会了。”合欢喝完碗里的汤,用帕子擦擦嘴,站起身道,“我吃好了。” “怎么就吃这一点啊,再多吃些啊,都是你爱吃的。” “不了不了,”合欢忙摆着手,“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什么事,你要去哪儿?” 合欢想道,昨日对何贤嘱咐的话,她还没对他母亲说一声呢,日后再见估计也是很尴尬的事。但这些话怎能对母亲说?虽然这次错不能怪在何家,但在合欢母亲心中,何府就要揽下全部的责任了。 于是她道,“我去药房看看,母亲别担心,我带着红叶一起。” 从何府出来之后,合欢正为何贤母亲的难过唏嘘不已,突然一个身影拦在自个面前,陆怀景抱着双手道,“好啊宁合欢,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啊,居然还来这里。” “多谢慰问。”合欢推开他。 “你这个丫头,把自己关在房里连我也拒见,真是够狠心的。” 想到那几日陆怀景在门外的嚎叫,要不是她父亲好言相劝,估计她房间的门都保不住,合欢微微笑道,“谢谢你担心我,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真的吗?”陆怀景很怀疑。 “那当然了,你不是看到我从哪里出来的吗?要是介意的话,我还会去何府吗?” “那就好那就好,”陆怀景长长的呼口气,又道,“我早说了,何贤配不上你,也不知那金虞国的公主怎么看上他了。” 合欢赶紧道,“千万别说这种话,当心惹祸上身。” “我才不怕。” 合欢拉过他的胳膊,小声道,“我知道你不怕,但如今,这场联姻是举国欢庆的好事,你这样大大咧咧的抱怨,万一被有心人听去,说是八王爷的教唆怎么办。好好好,我知道你又要说我小题大做,可传到八王爷耳朵里,一顿训斥是免不了的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好,我闭嘴还不行吗?”陆怀景双手叉腰,“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都这个时候,还替我操心。也不多想想你自己。” 合欢洒脱道,“以后就我一人了,多得是时间想。” “听你这意思,你是不打算嫁人了?” “我倒是……” ——“这位就是宁合欢宁大夫吧。” 一个衣着浅蓝色衣裳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们面前,看样子应该是哪家大户人家的丫鬟,她十分恭敬的对着合欢行了礼。 “你是哪位?”合欢瞧她面生,心里肯定没有见过此人。 “哦,我家主子,请宁大夫去太子府问话。” 这话说得倒没那么客气了。 太子府?是殿下的人,还是太子妃?可这两位的贴身侍奉她都见过,不是此人,难道又派了其他的人来? 合欢道,“既然是去太子府,那姑娘你家主人便是——” “宁大夫随我去便可,既是太子府,奴婢怎敢说谎,请姑娘放心好了。” 合欢还在迟疑,陆怀景突然挡在她面前道,“哎,既然不肯透露身份,那你倒说说,你家主子,要问什么话啊。我家宁大夫只管问诊治病,其他的,可一概不问。” “奴婢也只管将宁大夫带到,其他的,一概不知。”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你知道—” “好了。”合欢挡下他的手,“为难一个小丫头做什么,不就是问话吗,我跟你去便是。” 陆怀景急忙拉着她,“合欢—” “不管是谁,在太子府能出什么事。不过既然要去,我的药箱应该也一并带着,太子今日的药还未换。可否劳烦陆公子帮我跑一趟?” “我不去,我同你一起!” 红叶在一边道,“小姐,奴婢去吧。” 合欢想了想,点头,“也好,再添些纱布就可以了。” “是,奴婢知道了。”说着还有些不放心的看着那浅蓝色几眼。 跟随那人进了已经有些熟悉的太子府,刚刚走到中院,忽而听到一阵喧闹,只瞧一个打扮华丽的俏丽女子快步走过来,脸上的骄傲盛气凌人,在离合欢半步之遥时停住,语气不善的问道,“你就是宁合欢?” “是。” “啪!”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她扬起手中的巴掌,精准的朝着宁合欢脸上甩去。 ※※※※※※※※※※※※※※※※※※※※ 电脑还是不行,这种时候也无法去修。只好搬出家里的旧电脑来,其他功能都卡得不行,还好打字无碍。 算算我的小电脑也陪了我四年多了,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台笔记本,现在它也要休息了。 第三十七章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一幕,合欢偏着头,耳朵里嗡嗡作响,脸颊上的疼痛一阵阵提醒。 “从哪里来的疯婆娘,竟敢” 陆坏景果然发作了,巴掌也高高的举起来,合欢赶紧拉住他,“怀景,你先退后。” 好不容易拉住他,陆怀景还在宁合欢身后怒视着。 合欢平视那女子,平静的开口,“我与你素不相识,这般动手,又是为何缘由?” 那女子扬起下巴道,“我打的就是你,区区一介女医,竟然敢对太子妃的药方指手画脚,你有几条命可以活?” 她若不提,宁合欢还差点忘了,之前拿了太子妃珍贵的药丸,那之后的第二日,宁合欢便对太子妃的病情,有了一些小小的建议。 她本来没指望太子妃能够听取她的建议,之后也打算继续观望的,但后来发生的事,已让她自顾不暇。 “阁下还没说明身份。” “我?太子妃是我的姐姐,你说我是什么身份?宁合欢,本小姐劝你不要不识好歹。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和运气,可以为殿下诊治,就以为什么人都可以做你的病人了。太子妃的事,我劝你还是少插手。” 原来是太子妃的继妹,早听说这相爷的小女儿任性刁蛮,今日真算是见识了。 合欢暗道倒霉,平稳好心绪后,微笑着开口,“李二小姐都这么建议了,合欢定然会考虑。” “考虑?”她眉头皱着,“宁合欢,你少给我嘻嘻哈哈的,不要以为本小姐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妄想来勾引殿下!” 合欢立刻厉色道,“李二小姐请慎言!殿下的名誉岂能由你随意玷污,当心祸从口出!” “你这个奴才胆敢” 她的手再次高举,还未落下,已经被人抓住了。陆怀景满脸鄙夷的看她,“本世子还当是谁,李相家的小小庶女,竟敢跑到太子府来大放厥词,你又有几条命可以活?” 她怒气冲冲道,“你竟敢这样同本小姐说话,是活得不耐烦了吗,来人!” “沉瑶!你在做什么!” 一个颇为严厉的怒斥,众人望去,却是平日里最为温娴的太子妃。 此刻在一旁看热闹的端云念都快捂住了脸,“这么激烈的场面,现在才出现,这个沉瑶,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啊。” “平日娇养惯了,在哪里都以自己为中心呗。”何落定也摇头。 “不过我倒觉得,宁合欢实在不应该管太子妃的病情,这太子的身份她不知道还情有可原,但太子妃常年患病,治愈起来可没那么容易,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何落定道,“宁合欢要真是怕麻烦的人,当初就不会救太子了。” “姐姐。”那沉瑶看见太子妃前来,立马挣脱她的手,跑到她身边道,“姐姐,你怎么出来了,你这身体也不能在外吹风啊。” “你真这么关心我?”沉玉对她摇摇头,“在哪里都改不掉你这坏脾气。” “哎呦姐姐,我不过,是想替你惩治一下下人,这个宁合欢,也太不识好歹了。” “住口!”她拧着眉,走到宁合欢面前,“宁大夫,沉瑶年纪小,性子又冲动,我在这里,替她向你陪个不是。” 合欢赶紧道,“臣女不敢当,不过李二小姐,的确对我有些误会。” 沉瑶立马冲过来道,“我误会你什么?你难道没有擅自去动我姐姐的药方?宁合欢,我看你就是居心叵测。” 合欢正欲答,太子妃和缓的开口,“宁合欢的建议,我觉得很合适,这几日我身子舒缓了许多,这一切,还没谢谢宁大夫呢。沉瑶,赶紧向宁大夫道歉。” “姐姐!”沉瑶不可置信道,“那李大夫医术高明,他为你诊治了这么多年,对你的病情了如指掌,这个宁合欢你才认识了多久,你怎么就这么信任她?” 陆怀景嗤笑道,“不然还信你吗?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哪里像个大家闺秀,我还以为看见了街上叫骂的泼妇呢。” 合欢怕他言多必失,扯了扯陆怀景的衣袖。 “你说什么?姐姐,你看这个人,他” “沉瑶,这是八王爷的爱子,睿世子。” 实则陆怀景的大名为宇文睿,陆是随了他外祖父和母亲的姓氏,因着他外祖父在世的时候,是幽国赫赫有名的战神,多次救驾于危难之中,在陆怀景刚满月的时候,他外祖因病去世,为了祭奠他,陆怀景的小名就随了他的姓氏。 不过他自己也喜欢陆怀景这个名字胜过宇文睿,合欢同他一起长大的,也常常会觉得宇文睿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沉瑶心底一惊,见陆怀景似笑非笑,自有一番潇洒气度,心底明明害怕,却不自觉脸上起了一层红晕,“是,是沉瑶冒犯了。” 陆怀景道,“你该道歉的不是我,是宁大夫。” 合欢被他拉着,沉瑶却实在拉不下脸来,急得一跺脚,带着身后的丫鬟匆匆走开了。 “也太没礼貌了吧。”陆怀景皱眉。 “睿世子别见怪,沉瑶她”沉玉心底也摸不准这个妹妹到底怎么了,“许是知道自己错了,还是不好意思。” “已经没事了。”合欢还是最挂念太子妃的病情,“您真得觉得最近身体和缓了些?” 沉玉道,“大概是这样的,不过,还需要劳烦宁大夫为我把把脉。” “臣女职责所在。” 太子妃往前走了,合欢对陆怀景道,“好了,你回去吧。” “我回去干嘛?” “那你在这干嘛?我要替太子妃把脉,对了,红叶怎么还没来?” 正说着,红叶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小姐,药箱奴婢拿来了。” “行了。”合欢对他道,“赶紧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那个女人刚刚是出去了吧。”陆怀景摇头,“千万不要让我再碰到她。” 合欢把完脉之后,微微点头,“果然是平和许多,娘娘的气色也前几日好些了。可这样以来,臣女实在有些捉摸不透。” “宁大夫有何疑惑?” “臣女不敢邀功,把娘娘身体好转的迹象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可为了保险起见,娘娘不如,暂停那药丸的服用。” “这” 铭儿道,“宁大夫,我家主子是服用你所写药方的汤药,如今身体才有好转,可这药丸,已经是多年服用,突然停下,会不会对身体有所危害。” 合欢心里有个特别可怕的猜测,她以前是不敢想,可今日沉瑶那么激动的表现,让宁合欢更加怀疑,这当中牵扯的内幕,是她无法掌控的,可能自己也会深陷其中。 但她作为医者,最简单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病人的身体,而不管对方是谁,这不是她一直所信仰的吗? 宁合欢整理好思绪,轻声问道,“娘娘真的,如此信任自己的母家?” “宁大夫!”铭儿惊呼道,看看四周,又赶紧把门关上,“宁大夫你可知道,你这句话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我家主子的父亲” “铭儿,你让她说。”太子妃抬手阻止她,眉眼间满是疑惑,“宁大夫何出此言?” 合欢深呼了一口气,“只怕娘娘之前服用的药丸,对娘娘的身体,有害无益。” 太子妃惊慌的想要站起身,又赶紧颓然的坐下,“你,你有何证据?” “上次臣女拿了太子妃的药丸回去,细品之后,里面的成分大都可以猜测出来,但其中有一种却怎么也尝不出,臣女本想询问父亲,事后又担心父亲说臣女多事。于是自己去翻查医书,发现那味道和书中某种草药的描述很像,唤作核蓝,味道微腥苦,但与其他草药混合后则难以察觉。 而且,此草药本身并无毒性,相反还有去湿解乏之用,但若是与其他去寒草药混在一起,长期服用,会使得寒气长期滞留人的体内,让人长期体乏无力,头晕失眠等,最关键的是,日子久了,会催发出一种寒毒。娘娘服用的药丸里,核蓝的剂量微乎其微,但一旦寒毒形成,只要稍稍加重剂量,便有性命之危。” 沉玉的脸色苍白,但一直很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而铭儿却无法相信,“怎么可能,这简直是骇人听闻!什么核蓝,我听都没听过,宁大夫,你真的能确定吗?” “我自然确定,而且核蓝并不生长于幽国,只有边疆之处才有,幽国的大夫,大都都没有听说过这种草药。” 太子妃忽然道,“只有李大夫那个游医,见多识广,才知道此药吧。” “可他们怎么敢这么做,不怕被查出来吗?” 合欢道,“这是最高明之处,娘娘若不幸医者的诊断只会是风寒所致,就算开棺验尸,也查不出寒毒的所在,只因它早与五脏,血液相融合。” “况且,我一向体弱,就算病逝,也不会有人奇怪吧。”沉玉苦笑,轻轻的摇头,“我以为,他只是不喜欢我,只是偏心,没想到他恨我如此,竟然想要我的命。父亲,您真是煞费苦心啊。” ※※※※※※※※※※※※※※※※※※※※ 昨日忘了传文 第三十八章 铭儿也不禁哽咽,“主子,您别难过了,老爷,老爷一定是受了那妇人的挑唆,那对母女向来没安好心!” 合欢少时也偶然听闻,李相的续弦在府中十分跋扈,即使作为嫡女,李沉玉也受了很多委屈,本以为嫁给太子能够摆脱魔爪,谁知道她性命一直为他们所惦记。 合欢一时不知如何宽慰,只能道,“娘娘,如今寒毒还未形成,娘娘的身体还有机会康复。” “多谢宁大夫。”她无精打采道,“今日我累了。铭儿,送送宁大夫。” 铭儿擦擦眼泪,“宁大夫请吧。” 合欢最后看了一眼在座位上恍然呆滞的太子妃,虽然残酷,但总比到时候白白丢了性命强。 出来后,铭儿道,“宁大夫,今日真是谢谢你了。” “无妨,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其实,其实奴婢也早就有些怀疑,”她低头小声道,“我家主子,自打那女子进府后,身体就愈发不好了,但后来看老爷这么关心她,又给她找了那么多大夫,我还以为” 合欢低声宽慰,“好了,如今太子妃身边也只有你可以信任,日后,你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是,奴婢知道了。” “太子可在府上吗?” “殿下今日陪陛下野外狩猎了,大概不会回府。” 他那身体刚好,怎么又跑出去?合欢紧皱眉头,“我知道了,那我明日再来。” “对了宁大夫,今日之事——” 合欢道,“你放心,我是冒着性命危险才将实情托出,怎么还敢外传?” 回府之后,陆怀景还在等着她,合欢不禁好笑,“你就如此清闲?” “谁说不是呢?”陆怀景从廊下跳下来,看着她的脸,“好像还有点肿。” “我自己会处理的,看不出那个李小姐,力气还挺大。” “都说她是泼妇了。合欢,太子殿下的病怎么样了?” 合欢点头,“已经在很好的恢复了。” “那就好,等殿下的病好了,你就不要往太子府去了吧。” “怎么了?” “不是,”陆怀景一旋,身子就轻巧的靠在廊中的柱子上,有些苦恼道,“我就是担心你,总之,少与我那皇叔牵扯,对你没好处的。” “我有分寸的。” “那太子妃有没有为难你?” “怎么会,太子妃心地纯善,又平易近人。怎会为难我?” 陆怀景点点头,“我听说,她在自己府上吃了不少苦头,她那个继母,是个真正的笑面虎与势力小人。如今嫁给皇叔,想必也算是脱离苦海了。” 哪有那么简单,与皇室联姻,利益环环相扣,太子妃那样的性子,必然是成为他们争斗的牺牲品。也正如此,合欢才不得不出声提醒,对他人多谢提防总是没错的,不能报仇,至少保住自己的性命。 “合欢,你在想什么?”陆怀景挥着手道。 “哦,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你也是能折腾,反正以后,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管怎么样”陆怀景有些别扭的开口,后面说了什么,合欢却没有注意听。 隔日给宇文瑄上药的时候,他一直盯着合欢的左脸,弄得她好不自在。 终于包扎完毕,合欢收拾药箱道,“殿下最近,还是避免过激的运动。” “你以后不用来了。” 合欢的手微微顿住,很快反应过来,“啪”的合上药箱,“是,臣女知道了。” 宇文瑄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声音带着笑意,“宁合欢,你真是够狠心。” “殿下” “她打疼你了?”宇文瑄的手顺势抚上她的脸,不像其余富家子弟的手精心保养,他的手心很粗糙的,铬得她脸微微疼痛。 “没有。”合欢偏过头。 宇文瑄松开手,“李相那个女儿,的确被娇养得不像话,此事她应该得到教训了。” “殿下对李二小姐做了什么?” “替你出气了。”他眼底闪烁着狡黠的光彩。“还有,说你不用来,是因为接下来,本太子要离开幽都些时日。” “殿下要去哪里?”合欢刚问出口,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担心我?”他低头靠近。 合欢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没,没有。臣女完成了任务,心里放松罢了。” “你想得倒美,太子妃的事,你不是自己揽去了吗?” “可殿下不是说臣女不来太子府吗?” “本太子不在的时候,你来当然没有意义。不然不知道到时又从哪里跑出猴子来,到太子府来作威作福,太子妃性子柔顺,镇不住这些。”他伸手在合欢头上摸了一下,轻声道,“等我回来。” 合欢感觉到头发上被插上什么东西,刚要伸手去碰,只听宇文瑄道,“别动,好好戴着。弄丢你的玉镯,赔你一支玉钗。” “玉镯是我自己弄丢的,和殿下无关。” “有关的。”他忽而笑了一下,“大概有一个多月见不到,临走了有什么话对我说?” 合欢刚要摇头,突然想到什么,“殿下,您以后,多多关心太子妃吧。” 在太子府这些日子,合欢也看出来,宇文瑄对沉玉的态度虽不算冷淡,但看向她的眼神,没有情意。虽说夫妇做到相敬如宾已经算是很好,何况宇文瑄这等身份的人,但合欢知道太子妃最近受到十分厉害的打击,她能依靠的只有宇文瑄一个。 若是能得他的关心,胜过旁人的千言万语。 宇文瑄的表情顿时冷了下来,却又有些无可奈何,“宁合欢啊宁合欢,你的心也是草药做的吗?” 宁合欢在回府的轿子上就摘掉了玉钗,沉甸甸的,摸起来温润生凉,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玉镯是她自己弄丢,和宇文瑄无关,他送她礼物,她本该立马拒绝。 自己这是怎么了?宁合欢握紧手中的玉钗,无力的垂下头。 而此刻端云念几乎看直了眼,“就是这个玉钗,花灵碎片在里面!” 她慢慢伸出手,去触碰宁合欢握在手中,露出的顶端,突然一阵奇异的感觉从指尖酥酥麻麻的传来,端云念立马被弹回了手。 何落定扶住她,“怎么回事?花灵碎片对你有感应,该是为你所用啊。” “这是在她的记忆里,花灵认定的主人是宁合欢。” 而此刻,宁合欢也察觉到什么异动,她看了看手中的玉钗,把它收回了袖中。 端云念摇摇头,“还是不要乱动了,由它去吧。” “怎么样,让你不要跟来吧,以为爬山这么容易的。” 宁合欢把身后的竹筐放下,“不过今日采到了不少灵芝,有你一份功劳啊。” 陆怀景气喘吁吁的躺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一抬衣袖,也沾满了尘土,“好好的衣服也给毁了。” “让你穿最破的衣服来的。” “小爷我哪有什么破衣服,件件都是价值不菲,”看着宁合欢只顾着看她的药材,“哎哎哎别看了,你采十筐也没我这件衣裳值钱。” 合欢在他身边坐下,拍拍他的肩,“行了,知道你辛苦了,回头给你煮完猪肝粥补补。” “一碗怎么够?我要你亲自下厨,做一桌好菜。”陆怀景坐起来厚着脸皮道。 “行行行,就当谢谢你了。” 他笑了笑,突然正色道,“宁合欢。” “干嘛?” “今日,我听到父亲和母亲,说起我的婚事。” 合欢赶紧道,“好事啊,你终于要娶媳妇了。” “什么好事?反正我现在还不想。”他忽而又问道,“太子离开幽都有四五日了,你怎么想的?” 宁合欢佩服他的跳脱,刚刚还在说他的事,怎么一下子跳到太子,还和她有关? “什么我怎么想的。” “对于不好的事情,我的直觉总是错不了。不过合欢,我真的要劝你一句,你要想清楚,太子他,未必是你的良人,你们的生长环境,所要做的事,所要走的路,都不一样。” “为什么会说起这个?”合欢想,她从未在陆怀景面前提过宇文瑄啊。 “我还不清楚你的想法,但我知道,被太子看中的人,都难以逃掉。” 合欢想说,她不能是例外吗? 但她很快发现,自己无法这么坦然的问出口,只好故作无事的站起身,“你不要这么深沉好不好?一点都不像你,还有啊,你别操心我的事,自己的婚姻事还没解决呢。” “我才不怕,对方要是个凶女人,我才不会娶呢。” “这可由不得你啊睿世子。”合欢恐吓他。 “自然由得我,”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我有我外祖留给我的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是用在这上面的吗?” “怎么不是,一桩不好的婚事,可以毁掉人的一生,我才不要他们替我选媳妇呢。我不愿管他人的看法,只要和她在一起自在,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娶她。” “好,那我祝你选到称心的美娇娘。现在,帮我把药筐背回去。” ※※※※※※※※※※※※※※※※※※※※ 合欢啊合欢,已经有些心动了 第三十九章 合欢回府先安置好药材,又沐浴换上女装,才听红叶道,“小姐,太子妃来了。” “什么?”合欢正卷着袖口,动作停住,“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小姐上山采药,回府不知时辰,太子妃要等,何况小姐你刚刚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怎么面见啊。” “那你也告诉我,让我洗快点啊,让太子妃等这么久,实在不敬。” 红叶悄悄凑过来道,“小姐,奴婢瞧着,那太子妃,好像有点奇怪啊。” “太子妃。” 合欢刚要行礼,就被她双手拉着,“快快免礼。合欢,这么晚了我还来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 “太子妃哪里的话。”合欢瞧她与往日的确不同,扶她在座位上坐下,倒了杯茶,“这玫瑰花茶是臣女自己做的,太子妃尝尝吧。” 她品了一口,稍稍定下心神,摩擦着杯子道,“合欢,上次你说得没错,我父亲和姨娘,果真是要害我。” 合欢理解,那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就算证据确凿,还是会心生疑虑,细细查看一番才肯相信。 她继续缓缓开口,“自母亲走后,我本以为,就这样和父亲相依为命,但自从姨娘入门,父亲便全然变了一个人。她生下沉瑶之后,更是处处针对我。我还记得,沉瑶还在襁褓中时,有一次奶妈不在,她在房中哭泣,我便跑过去查看,谁知发现她起了红疹,我刚要放下她出去找大夫,姨娘便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好多人,她上来便给了我一巴掌,说我狠心害她的孩子。后来我才知道,沉瑶对花粉过敏。而我常年带着香囊,里面是晒干的栀子花。 那时候年纪小,又见沉瑶可爱,经常偷偷跑去看她。所以当时我真的以为,是我害了她。可现在想想,那时真的蠢得可怜,我那姨娘进来的时候连孩子都未看上一眼,便认定我害她,莫不是未卜先知?自那以后,父亲对我失望透顶,我受了责罚,他也从未来看过一眼。” “太子妃。”合欢轻声唤她。 “合欢,我真的害怕。人心为何如此深不可测,母亲在临去的时候曾告诉我,以善待人,我自问虽无功德,但也从未什么亏心的事。在太子府,殿下事务繁忙,待我不亲,我举步维艰,但到头来,我还是提防不过至亲的残害。” 按理说,太子妃原先为嫡长女,身份要比她姨娘贵重得多,但可惜她性子柔弱,在府上无依靠,自己的父亲又一昧偏向他继室,想来她那姨娘,定也是笼络人心的好手,所以她的处境还是如此艰难。 “还有沉瑶,往日她在府上从未将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但自从我嫁给太子,她就像换了一个人,我以为她真心改过。可那日你也看到了,她那么害怕你换了我的药方,可想而知,此事她涉足多少。” 也是了。合欢一想到那日张扬跋扈的女子,脸颊就隐隐作痛,看来不仅脾气坏,心肠也是歹毒。就是智力欠缺了点,此事被她这么一闹,合欢不看出端倪都难。 “如今太子妃已然知道了真相,往后要好好保护自己才是。” 她拿手帕轻轻拭泪,“今日真是失礼,可除了宁大夫这里,我也想不到其他的地方倾诉心事。” 合欢有些惊道,“您的意思,是说府上,还有您父亲的眼线?” 她点点头,“铭儿昨日发现的,还是近身伺候的一个丫头。谁知道到底有多少?” 这可不行,合欢暗道,往后太子妃想要保命,恐怕也是难上加难。 她越想越气,起身在屋内踱步。世上怎会有如何狠心和糊涂的父亲! “宁大夫怎么了?” “我是恨我想不出办法,来帮助您。” 她愣了一下,继而道,“合欢妹妹,已经帮我许多了。要不是你发现,只怕到时候,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全然不知。” “可您在自己府上都要处处小心,药方换了之后,那些人不会发现吗?” 她握住合欢的手,“如今最难的一部分,已经过去了。” 合欢随机明白。知晓自己的处境,看清敌人。 “何况就算没有他们,太子府也未必安全。殿下每日要遭受多少危险,是我也无法体会的。” 突然提到宇文瑄,合欢心里猛然一跳。 她微然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任何事都没有完美的两全之策,日后还得打起精神来生活。” 合欢真诚道,“您一定会平安度过的。” 她收拾好情绪,又恢复了那副温柔贤淑的模样,好似刚刚被摧残的花朵一下子精神起来,“今夜真是对不起,在你这里洒了许多眼泪。改日我设宴请你,来府上一聚。” “臣女静候。” “对了,殿下可能会提前回来。” 合欢心里一跳,不自在道,“殿下的伤,已,已经好了,臣女不必去了。” “我知道啊。”她淘气的眨眨眼,“殿下归来的时候,你就可以来看我了嘛。他担心你,他不在的时候,府上会有人让你为难。看来我这个太子妃,做得真是失败。” 合欢忍了忍,还是问道,“您为何不介意,难道您对殿下——” “我说与你投缘,你可相信?” “臣女自然是信的,可殿下是您的夫君,他对别的女子······臣女只是不理解这个。” “我的想法,说出来你可能不懂。我只能告诉你的是,殿下给我的已然足够,我没有奢望过其他。而且合欢,我是真的欣赏你这个人。” 夜很静很静,合欢难得失眠,她起身在梳妆台前坐下,拿出匣子中的玉钗,悠悠叹气,和太子妃相比,她的小心思和犹豫不决真是龌龊不堪。 她说没有奢望,应该是自小受尽欺负,所以只盼太子给她一个安全的环境生存,就算太子对其他女子动心,她也无力阻止。可她那样的女子,明明应该得到更多。要是不再那么胆小甚微,和太子的感情,也未必不可以重燃。 这支玉钗,合欢轻轻放了回去,还是找时间,归还旧主吧。 这日天气晴朗,合欢与府里的下人忙活了一上午,才把救济灾民的粮食布置好。 听父亲说,因最近天干物燥,有个村子遭了火灾,大火把草屋和农作物全部烧个精光,整个村子有一半以上的村名没了积蓄一无所有,只能结队沿路来到幽都乞讨。 宁府经常济粥做善事,合欢自小便有经验,这次父亲身体不适,她便代替父亲在城南设置粥铺,救济暂时还未找到活儿做的难民。 太阳渐渐升高,灾民也渐渐多了起来,排起了好长的队伍,合欢在滚烫的白粥面前,不断冒着的热气让她脸颊额头都生出汗水,红叶见状拿帕子给她擦着,合欢盛粥的动作却丝毫不停。 红叶踮脚望了望人群,“小姐,我怎么觉得人越来越多了,这其中的一些,肯定不是难民吧。” “一些乞丐混进来也是常有的事。” “可奴婢看其中有些衣着也不是那么破烂,不像是逃难的人。” 合欢道,“今日太匆忙了,没带那么多人手来,第一天混进来的人就随他,明日让管家多带些人手来专门查看登记。对了红叶,馒头好像没有了,瓷碗估计也不够,你去带人加点过来。” “哎,奴婢这就去。” 她招呼那边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过来,“喂,你来分馒头!” 那人快步跑过来,红叶叮嘱道,“记着一人一个,不许多给,听到没有?” 那人点点头。 待红叶走了,那“小厮”突然笑道,“宁大夫真是大忙人啊。” 合欢端着粥的手一抖,差点洒了出来,转身一看,哪里有什么小厮? 眼前这个贴着假胡子,穿着深蓝布衣,脸上带着坏笑的高大身影,不是宇文瑄又是谁? 合欢刚要叫出殿下,就被他轻轻嘘声给阻止了。 她继续施粥,故作无事的问着身旁的人,“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久。”他面带微笑的发着馒头,“听说你在这里做善事,心生好奇。” 这时候,一位年轻的妇人怀抱着一个大眼睛的小女孩,排队到了这里,那妇人把小女孩放下,伸手接过合欢的白粥,连声道谢。 只听那小女孩怯生生道,“哥哥,可以多给我一个馒头吗?我哥哥生病了,在床上起不来。” “当然可以。”宇文瑄微微笑着,多拿了几个给那孩子,她摇头说,“一人一个,我只要哥哥那一份。” 接过后,她学着那妇人的样子,连连弯身道谢,然后牵着妈妈的手离开了。 这时候,红叶和几个家丁搬东西回来了,合欢对红叶道,“你跟着前面那妇人和小孩,留意她们住在哪里,回来告诉我。” 红叶向前看了看,点头,“是,小姐。” 宇文瑄在一旁微叹,“合欢,你帮不了所有人。” “我知道,能帮则帮,我看不惯孩子受罪。” 小孩子太懂事总是惹人心疼,合欢掩下情绪,快速的投入了施粥的进展中。 烈日当空,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人数也在慢慢减少,可不等合欢刚要松口气,只听“啪”的一声碎响,有人将瓷碗摔在地上,破口大骂道,“这是什么破粥!是人吃的吗!” ※※※※※※※※※※※※※※※※※※※※ 合欢:犹豫 宇文瑄:紧跟 第四十章 合欢正在检查后面架子上大米的数量,队伍中发生了躁动,她赶紧快步过去,看到闹事的人已经被家丁抓住,仍在扑腾的双手双脚,口中毫不收敛,“你们这是做善事吗?这东西喂猪都不吃吧!” 抓着他的家丁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给我闭嘴,不吃就滚蛋!” 合欢瞧他的衣裳和其他难民明显不相同,虽不算崭新,也是整洁无补丁的。 “瞧你这模样,也不像挨过饿的。整日游手好闲没有正事,跑到这里来冒充难民,我这里的粮食你吃不惯,不如送你去官府吃板子怎么样?” “你,你少吓唬人,你这里又没明说不给谁吃,你个小丫头信口雌黄,我看到时候·······” “不准对小姐无礼!”抓着他的家丁顺势给了他几巴掌。 宇文瑄站在宁合欢身后,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那人嘴巴被打出了血,合欢来不及阻止,只听队伍里又有人起哄道,“打人啦,宁家小姐当街动武啊!” “光天化日之下,仗势欺人,这是做善事吗!” ······ 队伍里的人渐渐骚动起来,但主要一唱一和的只有两个声音,合欢想,看来此人还有同伙。 她对那家丁道,“算了,打也打了,把他扔出去,不准他再靠近这里。” 合欢稳了稳心绪,看来今天是有人故意来捣乱了,想要毁掉她宁家的声誉,不过手段也太低劣了点,她宁合欢才不怕这种场面。 她定了定神,提起裙摆准备往中心位置走去,要把剩余的两人揪出来,环顾一下人群,准备出声止住躁动,就在这时,她眼尖的看到别手站着的宇文瑄,他的视线一直集中在她身上,全然没察觉他身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正从袖中掏出明晃晃的的尖刀,对准了他······ “殿下!”合欢惊呼一声,想也没想的拉过他的胳膊,飞扑在他身上,那利刃蓄积了全部的力量,深深的插进了宁合欢的身体里。 宇文瑄看见宁合欢的瞳孔一下子放大,表情痛苦,最终只是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他们,他们的目标是殿下······” “合欢······”宇文瑄感觉怀中的人似乎一下枯萎了下去,此生第一次,察觉到什么是真正的害怕。 而那刺客行错了目标,正欲逃走,随影不知何时突然冒出来,对着他后颈一砍,那刺客就晕在地上。 随影道,“殿下,要处理掉吗?” “带回去,严刑逼供,找出幕后指使。”宇文瑄的眼中发出骇人的光芒,紧紧搂着合欢,“备马车。” “是。” 此刻,人渐渐聚拢过来,大家都想知道宁家的小姐是怎么样的情况,刚刚那一唱一和的声音也停止了,而红叶刚刚看到住处回来,就瞧见她家小姐被宇文瑄抱在怀里,而地上是一滩鲜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马车已经赶到,宇文瑄轻轻抱起合欢,对红叶快速吩咐道,“处理好这里,回去告诉合欢父母,人在太子府,一定不会有事的。” 连端云念与何落定都为宁合欢有些担心,即使知道她不会死。 “看来明着是闹事,实则真正目的是为了刺杀太子。”端云念想想便觉得心惊,“那么锋利的利器,她想也不想的就为宇文瑄挡了,宁合欢的勇气真的是叫人佩服。” “宇文瑄能得一个女子为他如此,也算是幸运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合欢是什么时候对宇文瑄动情的?” “或许她自己也不明白,但经过这一次,应该能知道心底的答案了。” 合欢走在一片浓雾中,四周什么也看不清,但前方忽然出现一个男子朦胧身影,看身形很像宇文瑄,她大声叫着,“殿下,殿下!” 她向他跑去,浓雾渐渐散了,果然是宇文瑄。合欢欣喜道,“殿下,你回来了?” “是。” “殿下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他没说话,牵起合欢的手,慢慢朝前面走去,合欢心底又是兴奋又是忐忑,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不知不觉间,脚步停了,合欢低头一看,心里吓得一跳,只瞧两人不知何时来到了悬崖边,下面一片漆黑,也是深不可测。 “殿下,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好危险,我们赶紧回去吧。” 宇文瑄却站着不动,他温柔的开口,“合欢,你看仔细些。” 宁合欢奇怪着,还是对深渊下面看了看,而此刻下面声音轰鸣,无数人在交战,厮杀惨烈,合欢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殿下,你又要去打仗了吗?” “合欢,你看对面。” 她慢慢转头,对面竟是一座金光闪闪的宝殿,藏在云雾中,而延生下来的,是长长的,高耸入云的阶梯,一步一步,走到那里去,似乎要用尽一生。 宇文瑄轻声道,“合欢,你想不想去?” 那宝殿威严无比,四周笼罩着睥睨天下的权势。 合欢摇头,“殿下,我不去,我们都不去好不好?我带你走,我带你离开。” 宇文瑄却轻轻松开她的手,“合欢,你知道去往那里的路,怎么走吗?” 他指了指那深渊。 合欢大惊,“不要,殿下,你会死的!” “我不会。因为,那就是我的路。” 他坠落下去。 “殿下,殿下,殿下!”合欢大声呼唤,突然睁开眼睛,而宇文瑄的脸出现在眼前,他赶紧上前来握住她的手,满是欣喜,“合欢,你醒了!” 合欢有些恍惚,发觉自己做噩梦了,那个梦那么真实,好像她真的要永远失去宇文瑄了。 想到这里,她满腹委屈,“殿下。”她起身抱着眼前的人,却怎么也填不满心中的空洞。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宇文瑄轻轻拍着她的肩。 “殿下,你不要走,不要掉到下面去······” 宇文瑄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能轻轻的抚着她的肩,“好,哪里都不去。” 一会儿,合欢的情绪渐渐平稳之后,有侍女送来汤药,合欢坚持自己喝,宇文瑄给她掖好被子,看出他不是经常这样做,动作有些生疏。 “你母亲那边,已经派人去传过消息。因今日陛下身体不适,你父亲那边,还不知道。” 合欢点头,“这样也好,省得他又大惊小怪的。” “做什么噩梦了,吓得汗都出来了。” 宇文瑄给她擦拭额头。 合欢想起那梦,实在不怎么吉利,但却还不懂那深意,只好摇头,“没什么。” “那梦里有我是不是?你刚刚,不让我去哪?” 合欢头埋的低低的,只管喝着汤药,苦死了苦死了。 宇文瑄微微弯着嘴角,“伤口还疼吗?” 她轻轻摇头,又怕他不放心似的,“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当本太子不是大夫,就这么好骗?”宇文瑄道,“你啊你,天天说自己是医者,这下子终于到自己受伤了。不过,我担心之余,也有一丝高兴。” 合欢为自己辩解,“当时是情况紧急,就算那里站的是别人,我也会这么做的。” “哦,你想说,你不但是医者,也是侠女,可以为任何人挡刀是不是?” “臣女才没殿下说得那么伟大。若是殿下出事,后果会更严重。” “什么后果,也轮不到你来承担。” 合欢被他盯得一阵心虚,忙拿起药勺,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喝完了,宇文瑄笑了一声,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不必拿这个挡着了,如今一些事,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合欢想起太子妃所说,轻轻问道,“殿下,真的每日都有人想要刺杀你吗?这一次也是如此。” “你不必担忧这个。”他握住她的手。 ——“殿下,合欢妹妹好些了吗?” 太子妃的声音在门外,宇文瑄对外道,“她已经醒了,进来吧。” 沉玉看到合欢,面上欢喜,“我就说,合欢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宇文瑄拍拍合欢的手,站起身,“那你看着她,我还有事。” “恭送殿下。” 沉玉坐在合欢床前,看着她苍白的只有巴掌大的小脸,不由得微微叹气,“你真是受苦了。” “多谢太子妃挂念,臣女已经无碍。” “合欢,经过上一次的事,你还与我这般生分吗?” “太子妃······” “我唤你一声妹妹,你也该唤我姐姐才是。” 合欢急忙道,“这怎么行,太子妃身份尊贵,合欢不敢冒犯。” “那在人前就算了,如今这里只有我们,铭儿也不是外人,她是母亲留给我的,我们便 以姐妹相称,可好?” 合欢思虑了一下,继而点头。 “妹妹,你这次可把我吓坏了,殿下更是。你不知道,殿下抱着你匆忙到府上时,我还从未见过他那般惊慌的模样。自从太医来给你上过药,他便整日守在这里,直到你醒来。” 合欢这才道,“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一夜。” 怪不得刚刚看宇文瑄的样子有些憔悴,下巴上都蓄了一层青色。而且她醒来时,不觉得房内陌生,因着这里是殿下的房间! 而她睡的······ 合欢微微有些脸红,她道,“沉玉姐姐,我不能在这里养伤,我要回府去。” ※※※※※※※※※※※※※※※※※※※※ 端云念:合欢知道自己的心意了 何落定:哦 两位一如既往的吃瓜群众 第四十一章 太子妃微微惊道,“这是什么道理?你救了殿下,他怎可能让你到别处去养伤?” “可臣女在这里像什么话,姐姐,当我求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铭儿上来道,“宁大夫,你这样我们家主子也很为难的,等发现你不见了,殿下定要怪罪主子的。” “而且,”太子妃握住她的手,“我早就想好了,让你在府上住下,对外就说,你是殿下请来给我看病的。要是觉得住在这房间不便,换一个便是。等过些时候,你的伤势好了,自己也想清楚了,名分的事,自然是······” “太子妃!不是,沉玉姐姐,”合欢有些惊慌,她没想到这刚醒来,未来住的地方别人都替她想好了,这变故也太大了,“我知晓自己的身体情况,回去之后也可以自己调理。我还未想过,今后留在太子府。” “可妹妹你都肯为了殿下挡刀,难道你心里还是没有殿下?” “臣女从未想过自己有这个福分,我是说······臣女心里是有殿下,但也只是到此为止。我还从未考虑过,今后在太子府,还有名分那些·····总之,我还是想自己回去住。太子妃放心,殿下那边,我会自己和他解释清楚的。” 太子妃笑道,“好了,看你这么惊慌的模样,好像马上就要逼你和殿下成亲一样。你放心,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慢慢来,暂时也不愿意和家人分开,是不是?” 合欢急忙点头,“是,臣女就是这个意思,还有,臣女·······” 合欢一激动,突然扯到了背后的伤口,痛得她变了脸色。 “好了好了,你多休息,快别说话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放心,没人会逼你的。”太子妃温柔的宽慰。 出来后,一旁的铭儿道,“宁大夫真是与众不同,旁的女子要是得了咱们殿下的青睐,恨不得马上就到太子府来呢,宁大夫到时怕得很。” “她的确不一样,可能,也有上次亲事的阴影吧。” 宁合欢最终还是回到自己家中修养,父母亲担心得很,但看她伤成那样也不忍心责怪,只让她日后注意,不要再乱出风头。 宇文瑄光明正大的派人送了许多珍贵的补品来,却说是难报宁合欢的救命之恩。 红叶在合欢面前如数家珍的说着,合欢打断她道,“好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么多珍贵的药材用上也是浪费。对了,上次让你去看的那家人的住处,还记得吧。” “奴婢当然记得,那妇人和孩子真是可怜,住得哪里是什么房屋,就是别人家废弃的草屋,而且奴婢和四周的人打听了一下,她家男人得病死了,家中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儿子。” 合欢皱眉道,“这次火灾,不少灾民流离失所,可怜人无数。但妇人和孩子的处境总是更艰难些。这位妇人的情况虽然凄惨,可我上次见那孩子却丝毫不贪心,守着原则,实在难能可贵。我想多帮帮她们,红叶,你准备一下,咱们过去瞧瞧吧,把药箱拿上。” “可是小姐,你的伤势还没好呢,不能再等等吗?我记得在哪里。” “无妨,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什么数?” 陆怀景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双手叉腰站在她面前,“宁合欢,我奉你父母亲的嘱托,要好好看着你,不准你再乱走动!” 合欢有些好笑的看他,“怎么哪里都有你出现啊,能不能别拦我?” “不行,宁合欢,不把伤口养好了,你就休想下床!” “我真的有要事。那位妇人还不知道有没有下顿饭吃,她那卧病在床的儿子,也不知情况怎样?陆怀景,您老就行行好,让我过去看看吧。” “这还不简单?你不就是想帮人吗?把那妇人接到你府上做工,就算她身子弱什么也做不了,你家养几个闲人又不是养不起。” 合欢道,“我也正有此意,可总要过去问问她的意见。” “把她叫来,在这里问也是一样的啊,红叶,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一定把人带到,听到没有?” 红叶看了看宁合欢,赶紧道,“是,奴婢这就去。” “哎哎,”合欢瞧着那小妮子跑得极快,顿时没好气道,“睿世子,你家中那么多下人供你差遣,还要跑到我这里来动我的人。” “谁叫你不听话,告诉你啊,你伤势未好之前,哪里也去不了。” 合欢认命的叹口气,指着梳妆台的方向,“劳烦,把那上头的医书递给我。” “哦。”他站起身过去拿,忽然发现一个打开的匣子里,有支成色极好的玉钗。 他对此物熟悉,不禁拧着眉头。 合欢在这边问道,“怎么,没有吗?” “哦,有。” 递给她之后,陆怀景坐在她对面,问道,“合欢,你这次为何要救殿下?” 合欢翻书的动作停住。 陆怀景继续问,“你心里有他了?” “我······”合欢一时滞住,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开口,慢吞吞道,“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怀景长长的叹气,“果然,我说得没错,我皇叔看中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你把他说得好像很恐怖。” “我倒宁愿不是这样。”他沉默了一会,突然道,“这次刺杀,殿下早就知道,他是故意引他们动手,但不曾想,会连累到你。” “你怎么知道?” “殿下来找过我父亲,我不小心听到的,而且这种事,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合欢心里阵阵刺痛,“殿下他,经常以身犯险吗?” “我想他已经习惯了。” 合卷休息,合欢感觉到背后有些痒痒的,伤口在慢慢愈合时都会有这种感觉。 红叶回来的时候,合欢忙问道,“怎么样了,人都接来了?” “接来了,奴婢还向夫人禀告了情况,夫人也同意了。” “人怎么样?那孩子的病呢?” “那孩子的烧已经退了,可奴婢看他们实在困乏得很,想着也没睡什么好觉,就先安排他们睡下了。倒是那妇人坚持要见小姐,我说小姐在养伤,她才作罢。” 合欢点头,“你安排的很好,明日我再去瞧他们。” 夜静,点点星光点缀在夜空。合欢背后的伤口让她时常睡不安稳,趴着睡也实在不习惯,只好起身,想找本医书打发时间,等实在困倦了再睡。 刚刚下身,忽而听到窗户那边有细微的响动,合欢心里一惊,“谁!” 细听好像没有了声音,正当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叩,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 一瞬间,合欢好像猜到了是谁,赶紧过去,刚刚打开窗子,一个黑色的人影就飞快的翻了进来。 她朝外看看,院中一片安静,还好没有惊动其他人,急忙合上窗子,“殿下,你这么晚来做什么?” “就知道你猜得到是我。”他卸下蒙面,剑眉星目,一身黑装也是高大挺拔,卓尔不凡。 “身为皇子,半夜翻人家姑娘的窗户,传出去要被别人笑掉大牙了。” “翻我心爱姑娘的窗户,旁人笑便笑吧。”他坦荡的坐下,对她招手,“过来。” 合欢有些局促了,明明这是她的房间,这半夜而入的人反倒像是主人了。 她走过去,他抓住她的手,环顾了四周,“原来这就是你的房间,要是今夜不来,估计都看不到了。” “殿下看我房间做什么?” “和你有关的,我都想知道。” 合欢道,“殿下今夜,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吧。” 他愣了一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学聪明了不少,今夜的确有事,办好了之后就想着来看看你。” “既然帮不上殿下,我也不想多问,只是,我希望殿下能爱惜自己的身体。” “从前没有过这种想法,遇到你之后,我晓得了。” 两人静静的坐了一会,合欢突然道,“殿下还是赶紧回去吧,这样实在不合礼数。” “有什么不合?” “我与殿下,还并未缔结什么关系。夜里私会,这要是传出去,对我的名声是大大的损害。” 宇文瑄突然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个。” “当然在乎,这世道对女子不公。传了出去,只会说我无耻,但对殿下,不过是多了一桩风流事而已。”合欢松开他的手,“而且殿下若是真心待我,也不会弃我的名声于不顾,是不是?” “好,是,你说得都对。”宇文瑄摇头,“怎么会有人说得过你啊。” 合欢站起身,“那请殿下,再从刚刚的地方出去吧。” “不用赶,我会走的。你的伤势怎么样了?”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瓶,立在桌上。 “已经快好了,殿下送来不少药材,不用再多带了。” 他置若罔闻,“我帮你上药。” “殿下!”合欢轻喝。 “好了不逗你了,”宇文瑄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合欢,你伤势好了之后,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 端云念:好你个鬼哦 第四十二章 第二日,合欢刚刚起来,红叶给她梳妆的时候道,“小姐,那妇人一早便带着孩子过来了,在门外候着呢。” “这么早?快让他们进来吧。” “是。” 那女子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刚刚走进门,合欢还未瞧好他们的模样,三人却纷纷跪下,那女子伏在地上道,“小姐大恩,民女无以为报,今后愿做牛做马,任凭小姐差遣。” “快起来快起来!”合欢连忙去扶,“我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让那女子在对面坐下,那两个孩子在女子身边一边站着一个,上次匆匆一见,合欢只记得那小女孩活泼可爱,这女子却灰头土脸,饱经风霜,今日一看,倒是模样上乘,眼神明亮清澈,微波转动,十分惹人怜爱。 想她这等模样,在那样窘困的环境下,的确会惹来旁人惦记,怪不得要蓬头垢面了。 “我是宁合欢,不知您怎么称呼?” “民妇姓卫,名泽娴,这是民妇的两个孩子,若衡,若夜。” 合欢看着那个瘦弱的男孩子,“你是若衡?” “是。” “几岁了?” “十岁了。” 合欢招他过来,摸摸他的额头,“烧的确退了,身上可还有哪些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没有。”他低着头,十分害羞的样子。 合欢微微一笑,“可曾读书习字?” “我娘亲教我的。”他鼓起勇气抬头,“家中失火之后,就没有读过了。” 卫泽娴道,“民妇略微识几个字,家中窘困,请不起教书先生。孩子就跟着我学。” “他学得怎样?” 她稍稍露出有些欣慰的神情,“如今比民妇强多了。” “哥哥可喜欢读书了!” 一旁的小女孩脆生生的说道,“哥哥生病的时候,就在床上看书。” “你是若夜吧,”合欢招她过来,把她抱在膝上,“真是可爱,那你喜不喜欢读书?” “我想,应该是喜欢的吧。” 合欢噗嗤一笑,拿桌上的糕点给她吃。她从一进来就盯了好久了。 问了一些话之后,合欢道,“是这样的,最近我们府上比较缺人手,特别是厨房那一块,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留在我们府上做事。” “民妇愿意,小姐的恩德······” 合欢忙阻止她再次跪下,“说不上什么恩德不恩德的,我们宁府也不算大,月钱也算不上多,不过是能裹住你和你孩子的吃穿罢了。而且是你自己做事养活你的孩子,可和我没什么关系。” 过了几日,合欢与那妇人熟悉了些,因她比合欢年长几岁,合欢便唤她卫姐姐。 卫泽娴本身的气度就不像是普通的农家妇女,说话做事加上又亲自教导孩子读书,后来打听到说,她出身在富商之家,父亲是做丝绸生意的,对她这个女儿很是疼爱,见她聪颖,还专门请了先生到家里教她读书。后来父亲做生意失败,受不了打击自尽了,家中的哥嫂做主,让她嫁给了一个农夫,但没有几年,丈夫也因病去世。 合欢感叹道,“她的人生,倒是大起大落的厉害,怪不得气度和旁人不同。” 红叶也道,“卫姐的厨艺颇好,连芳姨都夸她呢。” 合欢道,“她这么聪明,留在厨房里做事可惜了,明日让她过来,看她对行医有没有兴趣。” “小姐这是要收徒弟了?” “谁叫你懒,不肯跟我学,我觉得她应该会想学些东西。” “宁合欢,难得你派人来找我啊。”陆怀景有些得意道,“是不是你父母不准你出门,在家里憋坏了吧。” “承蒙您惦记,我很好,不过是有事请你帮忙。” “什么事?” “你可认识一些学识渊博的教书先生?你知道,我只对医书感兴趣,以前在学堂,也是不怎么爱学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准备重新求学啊。” “不是为我,是给一个孩子。” “孩子?” “叫若衡,十岁的男孩子,现在还在调养身体。就是上次跟你说的,让红叶找回来的妇人。” “原来是这样,不过宁合欢,你也太操心了,不仅管吃管住,还管人家孩子的前程啊。” “那孩子聪颖,当然不能白白浪费天赋啊,你到底能不能找到?” “这个有何难,明日就能给你带一个回来。” 合欢端起茶杯,“那我就在这里,先谢过睿世子了。” “抓到你了!” 陆怀景刚刚走出去,就被一个小女孩抱住了大腿,他一向脾气不好的,但见这孩子生的惹人爱,心也跟着软下来。 “小孩,你抓错人了。” “哦,是抓错了。”若夜把蒙着眼睛的布拿下来,“那些姐姐去哪里了?她们肯定又是骗我,大哥哥,你陪我玩好不好?” “你母亲是谁,在宁府做事吗?” “我和我妈妈,还有哥哥刚来这里,是合欢姐姐让我们住下的,妈妈说,合欢姐姐是我们的恩人。” “哦,原来你也是那个妇人的孩子。行,你自己玩吧,我走了。” “不嘛,大哥哥你陪我玩好不好?”若夜有些委屈,“哥哥身体没好,妈妈又忙得很,没时间陪我。” 陆怀景看她的小脸肉嘟嘟的皱在了一起,十分委屈的样子,不知为何起了恻隐之心,捏捏她的脸颊道,“行吧,就陪你玩一会。” “好,那你把这个蒙上。” 若夜伸出小手把黑布蒙在陆怀景眼睛上,“你要站在原地不许动,数十个数之后再来找我,不能偷看哦。不然就是耍赖。” “知道啦,都是小爷我小时候玩剩下的。” 十个数之后,陆怀景开始在院中踉踉跄跄的行走,嘴里不停的叫着,“小孩,你在哪,我要抓到你喽,你等着啊,我已经知道你在哪儿了······” 而若夜正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偷笑,这个笨蛋哥哥,只在原地打转嘛。 这边陆怀景一番摸索后,终于碰到了实物,欣喜道,“哈哈,让我抓到了吧,哎,不过你怎么一下长高了啊。” 摘掉蒙布,陆怀景发现自己抓到的是长大版的小丫头。 “你,你是谁啊?” 卫泽娴脸色微红,欠身道,“民妇,不是,奴婢姓卫,刚来府上做事······” “娘亲!” 若夜跑出来,抱着卫泽娴的大腿,“你终于来找我了。” “若夜,谁让你乱跑的?”卫泽娴把若夜抱起来,对着陆怀景微微欠身。虽不知他的身份,但看样子也不是等闲人物,忙道,“小女年幼不懂事,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无妨。”陆怀景摆摆手,“果然是母女,颇为相似。你的名字是若夜啊。” 小女孩仰起头对她笑,“是啊,若是的若,夜晚的夜,我还有个哥哥······” “若夜。”卫泽娴轻声打断了她,忙道,“奴婢告退。” 看着这对母女有些匆忙的离去,陆怀景双手别后,露出的布条在风中轻轻飘荡。 玉柔来看合欢的时候,她正和泽娴在院中晒着草药。 “身子还没好,怎么就忙着做事了?” “姐姐,你来啦。”合欢拉着她的手。 “奴婢去上茶。”泽娴退下。 合欢拉着姐姐坐下,“这些日子都躺在床上,人都快躺废了,再不做些事,就要把我逼疯了。” “你啊,就是闲不下来。对了,红叶怎么没在近身伺候。” “那丫头今日回家探亲去了。” “刚刚那个,是新来的?” “差不多吧,她叫卫泽娴,人很聪明。” 正说着,陆怀景抱着若夜进到院中来,若夜手上拿着竹蜻蜓,两人有说有笑,若夜一看到合欢就要从他怀中下来,飞扑到她身旁,“合欢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真是漂亮,陆哥哥给你买的?”合欢摸着她的头发。 “恩!” 玉柔惊讶的问道,“这孩子是?” “卫姐姐的孩子,还有一个儿子,我托陆怀景给他找了学堂读书。” 玉柔和陆怀景问了好,他又向若夜招手道,“丫头快过来,我带你看金鱼去!” “好啊。” 两人牵着手离开了。 不一会儿泽娴上了茶水来,合欢对她道,“若夜刚刚回来了,陆怀景带她去后院瞧金鱼,你去瞧瞧吧。” 卫泽娴有些为难,“若夜不懂事,总是缠着睿世子,奴婢也不知······” 合欢道,“他可高兴着呢,若夜那么惹人疼,谁都喜欢。” 卫泽悯匆匆过去了。 玉柔却轻皱着眉头,“合欢,你做好事没错,可有时候也要注意分寸,不然不好的流言出来,罪魁祸首就是你了。” 合欢不明白,“姐姐你说什么,好像很严重似的。” “如今外面有些风声,说怀景迷上了咱们宁府的一个侍女,我本是不信,可今日,未必是空穴来风。” “咱们府上?谁啊?难道是红叶?” 玉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这个木头脑袋,人家天天讨那孩子欢心,你这都看不出来啊。” 合欢目瞪口呆,“你是说——卫姐姐?” “怀景的风流事也不少,这次他要是上心了,那可难办了。合欢,我劝你,赶紧把那女人送到别的地方去,不然怀景要是因为此事和他爹娘对着干,定也少不了你的错。” ※※※※※※※※※※※※※※※※※※※※ 新人物:卫泽娴 第四十三章 “等,先等等,姐姐,你真的确定吗?陆怀景那个人,怎么可能对卫姐姐······啊,也可能是脾性不同,互相吸引。如果这是真的,那也是一桩美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你傻啊你,怀景是八王爷的独生子,你觉得八王爷会同意他娶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便是做妾,她也是没什么资格的。” 合欢道,“两人的身份是不匹配,但单从个人来说,卫姐姐美貌聪慧,性格坚韧,这个的女子被陆怀景遇上,是他的福气。” “那女子年龄也比怀景大吧。” “应当是吧。好了姐姐,你就别管了,这是他们自己的事,陆怀景还未亲口承认,你何必担忧这么多。” “其他人怎样我管不着,我就是担心你啊,弄不好,罪过都怪在你头上。” “若夜,快进来,娘亲给你洗脸。” 卫泽娴对着院中叫道,看着她女儿缠着在树下读书的儿子,赶紧跑过去把她抱起来,“好了,今日疯了一天了,别打扰你哥哥读书了,听到没有?” 在宁府住了这些时日,若衡的身体不仅恢复了健康,气色也越来越好了,俊秀的小脸渐渐有了不凡的气质。 卫泽娴又伸手摸摸儿子的脑袋,“天快黑了,小心别伤着眼睛,等下进屋来,阿娘给你留了牛乳。” “知道了娘亲。”他抬眼一笑,又很快埋头于书中。 “娘亲,今天陆哥哥还带我去吃了好多好吃的。什么时候娘亲也跟我们一起去吧。”若夜洗干净了小脸,皮肤白嫩可爱。 “谁这样说的?” “陆哥哥问我的,让娘亲什么时候有时间也去。” 卫泽娴浅浅一笑,难得露出少女的娇羞,忽而想到什么,脸上恢复了平静,正色道,“夜儿,以后不要和陆哥哥走得太近,不要总是缠着人家,知道吗?” “为什么?娘亲不喜欢陆哥哥吗?” “没有,娘亲······很喜欢。”她的声音低低的,“只是,他那样的人,不该是我们去招惹的。你记着,在这个世界上,对娘亲来说,你和你哥哥,是最重要的。娘亲最大的愿望,就是陪着你们平安长大,你哥哥呢,将来学业有成,咱们夜儿,可以有一桩好亲事。如此,娘亲就满足了。” “陆哥哥为何不能陪我们一起呢?” “因为我们不仅要为自己考虑,还要为那些帮助我们的好心人。夜儿,你喜欢合欢姐姐吗?” “恩!” “是啊,合欢姐姐帮助我们太多太多,夜儿一定不愿意给她惹麻烦是不是?” “夜儿很乖的,不会闯祸的。” “娘亲知道,可要是陆哥哥跟我们在一起,合欢姐姐就会有麻烦,知道吗?” 若夜这么小的年纪,自然不懂大人世界里的复杂,她知道,喜欢谁不用掩饰,就喜欢和他一起玩,可听着娘亲的话,终于做出了她人生艰难的决定,“夜儿知道了。” 合欢似笑非笑的盯着陆怀景好久,他终于放下茶杯,“你看什么,我喝茶都喝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就看看,睿世子最近,是否红鸾星动啊。” “瞎说什么呢。” “睿世子最近来府上来得特别勤啊。” “是啊,都说了我要好好看着你,受了你父母的嘱托,也是难办啊。” “是吗?原来是因为我?可我怎么觉得,就算你天天来府上,也经常见不到你人呢。” 陆怀景不自在的掩口道,“你又不是小孩,不用一直盯着吧。” “是是是,睿世子有其他的孩子要讨好啊。” “什么讨好,别胡说。”陆怀景站起身,“行了行了,你也别拐弯抹角了,那些流言蜚语,你也听到不少吧。” “恩,目前我在验证其真实性。” “不用验了,我告诉你,是真的。” 合欢猛然站起来,“你真的喜欢卫姐姐啊。陆怀景,你这个不怀好意的家伙!”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见过几次面,连正经的话一次也没说过······” “你到底是认真还是,哎呦······”合欢伸手拍他的时候,不小心扯到背后的伤口,痛得她赶紧扶着腰。 “好了,你别激动,有话慢慢说。”陆怀景扶着她坐下。 合欢道,“我告诉你啊,陆怀景,这一次你可不许胡来了,人卫姐姐有两个孩子呢,你可不能随便对待。” “谁说我要随便对待了?不过合欢,你支持我吗?” 合欢看着他,突然拍拍他的肩膀,“我当然支持你!” “真的?我还以为,你会生我气,或者觉得我不可理喻呢。” “我只知道,卫姐姐和你都是好人,挺相配的。只不过,我担心卫姐姐心里负担太重,未必会轻易答应你。” 他急忙道,“我没想得那么容易,我也不那么着急,慢慢来就好。只要过了她这一关,剩下的我有信心!” 合欢虽然支持他,但还是认得清现状,他们二人的结合,只怕除了他们本身,其他的状况也是困难重重。 这时红叶突然急匆匆的进来,“小姐,太子府那边传人问话,要小姐您赶紧过去!” “是殿下出事了,还是太子妃?” “是殿下。今早从皇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殁了。” 合欢赶到的时候,宇文瑄的房间外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太子妃一看见她如同看到救兵,“合欢,你终于来了,你进去劝劝殿下吧。” “殿下他怎么样?” “从宫里回来,他就一直在自己关在屋里。皇后娘娘病重时,他就一直守在病床前,不吃不喝,都已经好几天了。进去送饭的人都被他赶了出来,他谁也不见,没人敢再贸然进去,我实在没有法子······”太子妃泣不成声。 “太子妃别担心,一定不会有事的。眼下,还是先把人撤了吧。” 她用手帕擦擦眼泪,点点头,对四下吩咐道,“都下去吧。” 合欢在门前深呼一口气,轻轻叩门道,“殿下,我是合欢。” 里面没有回应,她推门而入。 刚刚进去,便被屋内的杂乱吓得不轻,连桌椅都掀翻在一旁,合欢刚刚走了几步,脚下便踩中了什么东西,一看是瓷勺的碎片。 而宇文瑄此刻瘫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酒坛,一旁有好几个空坛子倒在一旁。 他在那里像是静止了一般,低垂着脑袋,发丝杂乱。 合欢第一次瞧见他这般萎靡不振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人狠狠的敲了一下,她慢慢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不动声响的拿过他手里的酒坛。 而后,她仰头猛灌了一口,她第一次喝酒,只觉得烈得厉害,又喝得太急,都呛出了眼泪。 宇文瑄猛然夺过来,“你做什么?” 虽是怒视着她,还是伸出手拍拍她的后背。 合欢笑,“好香的酒,怪不得殿下这么喜欢。” 他低头,“我知道你要劝我什么,我也知道不该这样下去。可是合欢,我很需要时间,特别需要。” “我也知道。”合欢双手合住他的一只手,“但是殿下难过,我做不到在一旁置之不理,我想陪着殿下,可以吗?” 他缓缓的抬头,从前他伤得那样重,连命都快没了,也从未在他眼中看到一丝脆弱和无奈。他眼中总是那样自信的,运筹帷幄的笑容,以至于合欢都忘了,再尊贵的身份,到底也是凡人。 是凡人,便都会有脆弱的时候。 他埋首在合欢颈间,紧紧的抱着她,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揉进她的身体里,合欢几乎要透不过气,却丝毫也舍不得松开。心里只是想着,若是这样能把他的痛苦转移在自己身上一些,那便好了。 窗户上的光渐渐暗下去,合欢起身点了一只蜡烛,放上灯罩,她悄悄走到床前,宇文瑄已经睡得很熟,怀里拥着的,是替代宁合欢的枕头。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头发,恋恋不舍的看了他几眼,而后悄悄的出门来。 太子妃刚好过来,轻声问道,“殿下如何了?” “已经睡下了,明日等他醒了,送些小米粥过来。殿下几日没进食,不可突然大补。” “这我知道,我会安排的。只是合欢,我有个不情之请。”她拉住合欢的手,“殿下现在这种情况,你能否在身旁照看?” “明日我会过来。” “可我害怕殿下万一······” “合欢!合欢!合欢······” 屋内突然传来叫喊,太子妃无奈道,“就是这种情况。” 合欢咬咬牙,连忙进去,只瞧宇文瑄已经醒了,神色惊恐,满额头的汗珠,一看见她就紧紧握住她的手,“合欢,你去了何处?” “殿下,今日太晚了,臣女该回家了。” “不要,你不许走,不许丢下我,不许走······”他死死的抱住她。 “殿下······”合欢正欲说什么,突然发觉他的身体居然在微微颤抖。 她朝一旁的太子妃看去,后者朝她轻轻的摇摇头。 “殿下,合欢保证,明日会来看你,好吗?” 宇文瑄丝毫不松手,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问道,“你保证?” “我保证,决不食言。” ※※※※※※※※※※※※※※※※※※※※ 宇文瑄:我很脆弱 宁合欢:我知道,但家还是要回的 第四十四章 皇后下葬之后,宇文瑄虽然不再将自己关在屋内,却整日板着脸,脸上挂着的严寒让人不敢接近。 这天晚上,合欢到太子府的时候,发现府内与往日不同,,有下人告诉她,太子妃为了宽慰殿下,让全府的人放孔明灯为皇后祈福。 “殿下。”合欢找到树下独自站立的宇文瑄,“一起来吧。” 宇文瑄道,“放灯是你的主意吧。” 合欢把灯递给他,一人扶着一边,“不管是谁的主意,心意都是一样的。” 无数个孔明灯悠悠的飘向上空,美不胜收,合欢轻轻道,“殿下对娘娘的思念,她一定知道的。” 这里人多,宇文瑄拉起合欢的手,走向偏处,随影神出鬼没的冒出来,宇文瑄道,“不必跟着,我与合欢随便走走。” 随影还是有些不放心,合欢朝他点头示意,他才拱拱手退下去。 “小时,母后对我十分严厉,比父皇更甚。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母后不满意我,不喜欢我这个儿子。后来才知道,她只有对我严格,佯作不喜,才能稍稍打消些父皇对我的猜忌。” 两人沿着湖边漫步,走到一座不知名的桥上,桥下的流水潺潺。宇文瑄的声音低沉浑厚,一字一句,都敲打在宁合欢的心里。 当今圣上对太子猜忌已是众所周知,连老百姓都知道宇文瑄这个儿子不为老皇帝所待见,不为别的,只因太子母家在朝中权力过重,特别是宇文瑄的舅舅,骠骑大将军,手握兵权,功高盖主。性子又十分桀骜,一直为圣上所不喜。 “我成为太子,其实不是她所愿。生在皇家,很多事不能自己做主,她只愿我平安。可这些根本不可能,从我出生起,所有的一切都在为太子之路铺垫。我蛢命做好所有的事,为了让父皇认可,母后信任,可刚刚到这里,她便去了。去得那么突然。” 合欢好久没有出声,宇文瑄的世界对她来说太过遥远,她自小被父母亲捧在手心,喜欢学医便学医,父亲亲自教导,家人都宠她爱她,但所幸没把她宠坏,让她知道为他人着想。 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什么勾心斗角,只有对这个世界满满的好奇与求知欲。在这个女子以嫁人为最后归宿的朝代,她从不觉得夫君会是自己最大的依靠,她想要为自己而活。 这些有些离经叛道的想法虽然未付诸行动,但宁合欢觉得总有一日会实现的。 可是此时,她突然忘记了这些,忘记了自己要成为怎样的宁合欢。 宇文瑄道,“合欢,我有些怕。若是到最后,我所爱之人一个个离开,只留下我一人,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我会陪着殿下。”合欢突然道,说这话的时候,她好像变成了另一个自己。 “合欢。”宇文瑄突然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我已决定,要为母后守孝三年······你可愿意等我?” 合欢看着他,眼中满是温柔,而后轻轻点头,“殿下有此孝心,皇后娘娘一定会感知到的。” 月色昏暗,寂静的桥面,两人无声的相拥着。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宇文瑄就好像在不断的受伤,身体上的伤还未康复,心上又狠狠的添了一笔,她第一次遇上这样叫人放心不下的病人。她心疼他。 合欢闭起眼睛,这时候,她以为自己找到真正的路。 “那最后是怎么分开的呢?”端云念坐在桥柱上,晃悠着双腿,“这么相爱的两个人,加上宇文瑄又是太子的身份,宁大夫是怎么跑掉的?” 何落定摩擦着下巴,“或许没有分开呢。” “什么意思?” “我说,我们看到的,是宁大夫一个人住在高山上,她说是一个人生活,但或许,那只是暂时的,说不定她就是喜欢住在高山,而宇文瑄允许她时不时这样去生活呢。” 合欢道,“我觉得不可能,宇文瑄就算允许她去,也会因为放心不下她的安全而派人守着,说不定会跟她一起。而且我的直觉是,宁合欢那样的状态,是放下一切后一个人生活的。” 何落定推推她,“哎,要不要先暂停?” 端云念想了想,“还是不要,若出去后又勾起她的伤心事,再万一她要是拒绝了,再进来可就麻烦了。反正已经找到花灵了,还是先看着吧。” “若夜,别乱动,娘亲把这些收了,就带你回去。” 合欢的院子里,卫泽娴正在收着晒干的草药,她一边收一边仔细看着,还不时的放在鼻下闻闻味道,心里拿不准的,就用毛笔记在一旁的本子上。 若夜眨巴着眼睛,“娘亲,你在干什么呀?” “娘亲在认草药,这些日子,娘亲在跟着合欢小姐学医呢。这对你们兄妹俩的身体也有好处。” “那娘亲也要做大夫吗?” 卫泽娴温柔的笑笑,“这我可不敢说,只是多学些东西,总没坏处的。” “那夜儿也要学东西。” “好啊,等回去之后,娘亲教你认字。” 正在低头收着草药,面前突然落了一个人影来,卫泽悯猛一抬头,就瞧着陆怀景笑眯眯的看着她。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部,向他行礼道,“见过睿世子。” “大哥哥你来啦。” 若夜笑弯了眼,刚要朝他奔去,被卫泽娴轻喝一声阻止了,若夜只好可怜巴巴的跑到她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看他。 而陆怀景也伸出双手准备迎接这个小家伙,却不巧成了空,只好略微尴尬的收回手。 卫泽娴道,“睿世子,合欢小姐不在。” “哦,是吗?这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他在院中的石椅上坐下,“那我在这里等等她。” 卫泽娴一时不知该怎么办,站了一会才想起该上茶水,福了福赶紧退下,正跑着的时候遇到了红叶,她看卫泽娴匆匆忙忙的样子,笑着道,“这是什么人在身后追你啊,跑得这样急。” 卫泽娴微微喘着气,说明了情况后,红叶笑道,“我当是什么?睿世子又不是旁人,他来我们宁府和他进自个家一样,别急,你带若夜下去吧。茶水和点心我来准备。” 卫泽娴点点头,“多谢红叶姑娘。” 等她跑去找若夜的时候,才发现这小丫头又跑到陆坏境膝盖上坐着了,不知陆怀景说了什么,逗得若夜哈哈直笑。 “若夜。”卫泽娴皱着眉叫她。 “娘亲!”若夜自然还是亲着娘的,很快从他腿上滑下来,跑到他跟前,“娘亲娘亲,陆哥哥说,今夜是花灯节,街上有好多好玩的,我们也去好不好!” “若夜,这个待会再说。”卫泽娴欠身对陆怀景道,“小孩子不懂事,冒犯睿世子,还请世子见谅。” “这有什么?”陆怀景大摇大摆的站起身,“若夜活泼可爱,我甚是喜欢。对了,今夜的花灯节,我刚好有时间,这长街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你们要是想去的话,我很乐意奉陪。” “好呀好呀。”若夜拍着小手。 “多谢睿世子的好意,不过不必劳烦了。” 说着她抱起若夜匆匆退下了。 “哎哎······”那两人行步匆匆,陆怀景叫也叫不住,不由得叹口气,“我又没说什么,还是我的样子,有这么吓人吗?” “陆公子。” 这时候,红叶端着茶水笑盈盈的站在一边,她跟着小姐久了,自然对他的称呼和旁人不同。 “红叶啊,宁合欢又去哪了?怎么连你也没带去?” 红叶放下茶杯和点心,“陆公子应该可以猜到吧。” 他咬了一口点心,没好气道,“哦,又是去太子府了吧,安慰她那心上人去了。” “公子果然了解我家小姐。”她笑了笑,正准备退下去,还是鼓起勇气道,“陆公子,有句话,奴婢知道不妥,可还是得问,公子能不能不要怪罪奴婢啊?” “讲啊,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有话,但说无妨。” 红叶轻轻咳嗽一声,“公子是不是······已经移情别恋了?” “噗!”陆怀景一口茶水喷出来,这丫头还真是敢说,真是和宁合欢待太久了,荼毒至深。 “你小丫头瞎说什么?”陆怀景站起身拍着自己的衣服。 “本来就是,公子不是喜欢我家小姐吗?奴婢还想着,小姐和何公子断了之后,能够和陆公子重新在一起呢,谁知道,又半路冒出个太子殿下······啊,奴婢该死,不该多嘴提殿下的。”说着有些惊吓的四处望望,而后拍拍胸口,“奴婢不能随便议论太子殿下,只不过奴婢的意思就是,实在没想到小姐会和殿下遇上。” 陆怀景脸上闪过一抹失落,“是啊,怎么又冒出个太子来,他那么高高在上,明明是和我们的生活,毫无关系的人······” 红叶试探的往前一步,“这么说,公子对卫姐姐,不过是一时迷恋,不能算得真?” ※※※※※※※※※※※※※※※※※※※※ 哈哈,红叶总是为小姐的事情瞎操心 第四十五章 “嗯······”陆怀景猛然站起身,挥着双手,“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这么好奇,赶明我就让你家小姐把你嫁出去。” “切,小姐才不会听公子的。不过陆公子,奴婢偷偷告诉你,在殿下和你之间,奴婢更支持你哦。” 陆怀景心里一动,“你这是什么意思?合欢对你说过什么?她不愿意对皇叔······哎不可能,肯定是你瞎猜的。” “小姐是没说过什么,奴婢说得是自己的看法。”红叶抱着托盘一转头,居然就瞧着她家小姐走进来,连忙跑过去,“小姐,您回来啦。” “恩。” 合欢脸上一直带着笑意,怎么看都不是前几日愁眉苦脸的样子。 “小姐,有什么好事吗,这么高兴?” “傻丫头,能有什么好事,快备晚饭,我饿死了。” “哦哦,好,正巧陆公子也过来了,留下一起用吧。”她朝陆怀景看了几眼,接着有些欢快的走了。 果真是个傻丫头,陆怀景看着她的背影,怎么就永远搞不清状况呢? 自从合欢进来,看到她脸上的盈盈笑意,好像衬得她头上的玉钗更加苍翠欲滴,格外迷人。 陆怀景淹没掉心里的苦涩,隐藏情绪的事,他早已做得驾轻就熟了。 “我那皇叔怎么样了?被你劝好了?” “不许拿殿下打趣。” 合欢也捻起一块点心吃,四处望了望,“哎,卫姐姐呢,陆怀景,你如今来蹭饭,可是有目的性的啊。对了,要不要我叫卫姐姐过来,加上她孩子一起吃,那才热闹。” “算了,她脸皮薄,你这样热情,她反而不自在,就让人家自个安安静静吃顿饭吧。” “呦,如今还会体贴人了啊。” 陆怀景道,“看来你今日,心情真的不错。” 合欢低头浅笑,不知想起了什么。 陆怀景满满的愁色浮上来,红叶那丫头虽然傻,但那些傻话正是他心中所想,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些话可以成真。 他对宁合欢的感情,远远早在何贤之前,可惜他爱得隐秘,也清楚的知道,合欢对他,只是好友的情分。何贤害她上心,他比她难过,同时也燃起了希望。 但谁知这之后还有一个更强劲的对手。 他真的追逐累了。所以他告诉自己,渐渐放下,与合欢成为至交,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这个决定早在遇到卫泽娴之前他便有了,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到游刃有余时,猛不丁被红叶提起,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重新复活了一样。 只是还不习惯而已,他这样安慰自己,又想到了卫泽娴,想到他们之间艰难的处境,还有合欢的支持,他可不能做这种无耻的事,心里揣着两个女人。 想到这,他猛然打了自己一巴掌。 而合欢被他吓了一跳,“陆怀景,你在忏悔什么?” “什么?”他反应过来,在她面前坐下,“哦,没什么事。不过合欢,今夜是花灯节,你们定会上街吧。” “花灯节?” 已经一年了吗?去年的花灯节,她和何贤还在湖边许愿永不分离,如今真是······ “是啊,你会带他们出来玩的吧。” 合欢自然知道陆怀景的心思,点头,“行,我负责把人带出去,谁让我答应帮你了呢。” 花灯节还和去年一样热闹,张灯结彩,就连卖糖人和冰糖葫芦的小贩都没有变化。去年的何贤与宁合欢,在街上甜蜜嬉笑的身影,似乎又在眼前重现。 看似和往日一样人来人往的长街,一年的变故,又有多少呢? “合欢小姐。”卫泽娴轻声在耳畔询问,“小姐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哦,没事。”合欢转头对若夜笑道,“想吃什么?” “糖人。” “好,咱们去买。” 卫泽娴问道,“街上这么热闹,红叶怎么没有一起出来?” “我让她跟着她那些小姐妹去玩了,那样她也玩得自在些。倒是若衡,怎么今夜也不出来?” “不用管他,那孩子说是先生昨日讲得课他没弄明白,自己要在家里温书。” “果然是太勤奋了。” 几人在卖糖人的小摊前站着,“正巧”陆怀景也看到了她们,卫泽娴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他笑道,“知道你们今晚肯定出来,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合欢看他,“是太快了点,不过也正好,付账吧。” 陆怀景爽快的拿了银子出来,又道,“我看前面有猜灯谜的,看起来很好玩,一起过去吧。” 合欢摇头,“我不喜欢那些文字游戏,若夜肯定也不喜欢对不对?” 若夜只管吃着糖人,不在乎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卫姐姐饱读诗书,肯定很喜欢这个。”合欢把卫泽娴推到前面来,“你们去猜吧,我和若夜去吃些东西。” “小姐,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吧。” “不用,怎么能扫了睿世子的雅兴呢。”合欢抱起啃糖人的若夜,“姐姐带你去吃更好吃的,好不好?” “好。” 卫泽娴还是不肯,“小姐,若夜太淘气,会给你找麻烦的。” “不会的不会的,你们快些去猜,我们在前面的酒楼等你们。” “哎,小姐······” “让她们去吧。”陆怀景急着抓住卫泽娴的衣袖,又慌忙松开,“我的意思是,合欢很喜欢小孩子,没事的。” “睿世子请见谅,奴婢才疏学浅,并不会猜什么灯谜。” “我也是啊,我本来也不喜欢念书,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想和你单独相处。你别怕,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两人避过热闹的集市,来到人烟稀少的湖岸,此刻时间还早,放花灯的人寥寥无几,湖面上只漂着几盏花灯。 卫泽娴一直沉默不语,陆怀景这算是第一次和她正式相处,心底本来紧张得很,见她一直不说话,又是别扭又是不自在。 到了湖边才找到话说,“哎,咱们也放花灯吧,我去买。” “不用了,睿世子。”卫泽娴轻轻摇头,“奴婢不喜欢这个。” “那你喜欢什么?” “奴婢忘了。” “忘了?”陆怀景道,“怎还会有人忘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可奴婢就是忘了。奴婢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若衡若夜健康长大。能得合欢小姐的庇佑,已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其他的,奴婢实在不敢奢求。” “我知道,你还不肯相信我。” 卫泽娴道,“奴婢不是不相信,只是这段日子,奴婢觉得,世子应该弄错了对象。” “弄错了?” “世子心里,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合欢小姐吗?” 陆怀景一时不知如何辩解,“合,合欢,我与她是朋友,我们······” “奴婢相信,合欢小姐对世子是朋友,但世子对小姐却未必。” “这个,这个要如何解释,反正,我们之间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我们······哎呀,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相信我的心意罢了,所以才故意转移话题。要是拒绝我,大可直接说清楚,不必这样拐弯抹角的。” 卫泽娴轻轻道,“奴婢察觉世子的心意后,的确受宠若惊,但奴婢知道,自己不能被这些冲昏了头脑。” “其实你要······” “世子肯听奴婢说几句吗?” “你,你说吧。” “奴婢家中受难,来到幽都,带着孩子挨饿接救济的那段日子,虽然没过去多久,但丝毫都不敢回想。奴婢真的以为自己和孩子会熬不过那段时间,但也是那段日子,让奴婢更加清醒,对奴婢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睿世子也是如此,合欢小姐和太子殿下的事,让您伤心迷失,想要赶紧摆脱这一切。奴婢相信,世子对奴婢是真心的,可是在您心里,合欢小姐依旧还在,不是吗?” 陆怀景不再言语,他有些踉跄的后退,无力的靠在一旁的石头上。 “其实,您不用这么着急,等到您真正的把合欢小姐从心里摘去的时候,会有更合适的女子出现。” 陆怀景低着头,喃喃道,“会有那么一天吗?我不觉得会有那么一天······” 卫泽娴蹲下身,沉声道,“一定会的。毕竟现在,世子已经在努力了,不是吗?” “我没有说你这药材是假货,只是掺了假的进去,这草药掺了假比完全假的更可怕,因为你不知道这两种药材之间会有什么副作用,何况治病救人,一张药方至少要有十几味药材,混合其中,会有多严重的后果你知不知道!” 长街上,合欢一手牵着若夜,本来要往酒楼去的,结果在路上,被一个尽力叫卖的小贩吸引,他声称自己的药材货真价实,且价格比药房的划算。 可合欢拿起一看,放在鼻下闻了闻,就知道不太对劲,这才争执了起来。 那小贩骂道,“你个小丫头别信口雌黄,不买就滚蛋,再在这里阻挡我做生意,小心我······” 他扬起手来要打人,突然间却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殿下!”合欢惊喜的叫出声来。 “合欢妹妹。” “太子妃也来了。” 第四十六章 几人在酒楼的二楼坐下,若夜向来不怕生人,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两人看。 宇文瑄皱眉道,“这孩子是······” “哦,我朋友的孩子。”合欢道,“不过殿下怎么会出来,看花灯吗?” 太子妃道,“是我让殿下陪我的,他一向不喜欢这种节日。合欢,刚刚你和那小贩在争执什么?” “哦,他卖的药材掺假,我就说了几句。” 宇文瑄:“就知道你定会管闲事,这孩子也是。你朋友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带?” 若夜见宇文瑄说话生硬,不由得往合欢怀里缩了缩,合欢道,“这有什么,我喜欢小孩就带她出来玩喽。” 沉玉道,“这孩子的确可爱······咳咳咳咳······” 话未完便偏头咳嗽起来,合欢忙起身关了旁边的窗户,“怪我怪我,忘了太子妃的身子不能吹风,还选了这个位置。” 宇文瑄轻轻抚着她的肩,皱眉道,“今夜本就不该出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殿下,你陪合欢妹妹吧,我自个回去就行了。” 宇文瑄朝合欢看一眼,她摇摇头,“不了不了,殿下还是陪沉玉姐姐一起吧。” “可是······” 合欢抱了抱一旁的若夜,“你瞧,殿下在这里,若夜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还是走吧。” 宇文瑄顿了顿道,“明日,你来给沉玉把脉诊治。” “好。” 两人走后,他们的菜也刚好上来了,若夜一看见吃的东西,什么害怕也抛在脑后,吃得满嘴是油的时候抬头,见合欢还有些发愣,含糊不清的问道,“合欢姐姐怎么了?” 合欢摸摸她的小脑袋,露出一丝苦笑,“没什么,姐姐不太饿。” 回去的路上,陆怀景也恢复了,自此一谈,倒感觉与卫泽娴之间更亲近了些,虽然没有了那么朦胧的情愫。 卫泽娴也是同样,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之后,倒觉得陆怀景有几分可爱之处。 陆怀景道,“这么一看,你与合欢,的确有很像的地方,怪不得她这么喜欢你。” “奴婢与小姐,怎会有相似之处?” “有的。就像这一次,你无需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你该知道,若是我娶你,你的人生将会大不相同。要是你糊涂些,不在意我心底到底还有谁,不是可以获得更多吗?” “也或许,是奴婢根本没这个勇气,与世子在一起,的确会令人艳羡,但未来会有多少艰难险阻,光想想就知道。所以奴婢,根本就是害怕冒这个险吧。” “你很聪明,知道自己要得是什么,也不愿意让自己受委屈。但是,”他突然顿住,“往往聪明的女子,都会活得很辛苦。” 半月后,合欢照常给太子妃把脉,按理说身体应该逐渐恢复,脉象更加稳定才是,可这几日就急转直下,连气色都大不如前。 大概是为着她父亲的事,李相被人参奏贪污受贿,又加上有毒害太子妃身体嫌疑,被革职抄家,在狱中等候发落。 前面贪污的事合欢不清楚,但毒害太子妃一事,听说是那位游医自个揭露出来的,这是不要命了,还是一直以来良心发现了? 没等合欢想太多,太子妃声音轻轻道,“合欢,真是辛苦你了,日日都来,可惜我这身体还是不争气。” “沉玉姐姐现在最重要的,是放宽心才是,心情郁结,对您正在恢复的身体,有害无益啊。” 一旁的铭儿道,“宁大夫,我家主子最近饮食也不佳,经常没有胃口吃饭。奴婢也劝了她好多次,为那些蛇蝎小人难过,根本不值!” “铭儿。”太子妃皱眉道,“不要再乱说了。” 合欢宽慰道,“沉玉姐姐,铭儿说得没错,那些人是自作自受。他们如此对你,你难道对他们就没有怨恨吗?” “我恨过,特别是父亲,因他在母亲去世前曾对她发誓,要好好照顾我。可后来呢,他被那妇人蒙蔽了双眼,这样狠心对他的亲生骨肉,我恨,他应当随我母亲一起离开。可是,可是他落了今天这样的境遇,我心底却丝毫高兴不起来,我们李家被抄家,沉瑶她们也不知去向,那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毕竟是我的母家,可是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主子,那些都是他们自找的!他们对你这么狠心,就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要惩罚他们!这些都是和您没有关系的,以后,您就再也不用受他们控制了!” 合欢道,“沉玉姐姐,请恕合欢多言几句,姐姐心善本无错,可也应该看对象是谁。若是毒蛇,只会危害到自身。如今李相的结局,皆是他被自己的欲望所害,姐姐实在无需可怜他们。” “合欢,你也这么认为?终究,还是我性子太软弱了些。” “合欢只知道,姐姐既然请我来做姐姐的大夫,我要对您的身体负责,那您也有义务,配合我的治疗才可以。若是姐姐一直这样萎靡不振下去,那合欢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请姐姐另请高明了。” 铭儿叫道,“宁大夫,您也要抛弃我家主子吗?” 合欢道,“病人要是无心康复,医者做再多,也是无用的。” 好一会儿,沉玉才平复了情绪,她用帕子擦擦眼泪,努力扬起微笑,“好,我听大夫的。” 合欢经过亭子时,遇到了随影,他道,“殿下请宁大夫过去一趟。” “好。不过随影,你手怎么了?” 看他左手背上一条长长的口子,他轻松道,“这点伤都是家常便饭,我都习惯了。” “小伤也不能轻视。”合欢把药箱放在亭中的桌上,示意他坐下,“之前我遇到一个病人,因为一点脚伤不在意,后来感染化脓,一条腿都废了。” “这么吓人,不过属下这真的没什么,宁大夫,咱们还是快点过去吧,殿下等着您呢。” “哎呀我很快就会弄好的,让他多等一会,没事。” 合欢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道,“你啊,不要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你不把它们当回事,他们自然也不会给你效劳,哪一天要是集体罢工,看你怎么办?” 随影“噗嗤”笑出声来,倒是很少见他这块木头笑。 合欢给他包扎,“嘿,你还不信我,跟你说,其他的我不懂。但要想身体健康,你还是得听我的。行了,好了。” “多谢宁大夫。” “客气什么,咱们过去吧。” “殿下。” 宇文瑄看了一眼随影的左手,拉着合欢坐下,“太子妃的情况怎样?” 合欢叹气,“情绪低沉,身体也难以康复。殿下,您有时间的话,多去宽慰一下太子妃吧。” 宇文瑄奇怪的看她一眼,突然转移话题道,“好,不说她了。合欢,上次花灯节,我见你带来的那个女孩,是你府上侍女的孩子吗?” “是,怎么了?”合欢奇怪。 “那个侍女,与睿儿的传闻,是真的吗?” “殿下怎会问起这个?” “你先回答我。” 合欢想了想,“殿下,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不能随便说的。” “那你告诉我,睿儿对那女子是否认真?” 合欢迟疑的点点头,忽而抓住宇文瑄的袖子,“殿下,你不会要拆散他们吧。” 宇文瑄的脸上浮起微笑,“怎么会?这该是他父母要操心的事。” “那殿下为何对此事这么关心?” “合欢,我说实话,你先别怪我。”宇文瑄认真道,“我知晓你与睿儿一同长大,情谊非凡,我甚至还担心过你们,所以一旦他身边出现什么女人,我自然多留意些。一方面是我的私心,一方面,你待人毫无提防之心,我担心有人利用你的善意,所以出现在你身边人的底细,我都要查清楚。” 合欢心里自然是不愉快的,就算知道宇文瑄是好意,可被人监视,她无法接受这种行为,“殿下······” “你生我气?” “当然,殿下如此做,明着说是担心我的安全,为我着想,可归根结底,还是殿下不信任我,是你的疑心作祟罢了。殿下,我很安全,从小到大我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可那是你没遇见我之前,与我接近的人,等同于和我一起站在了悬崖上。我不能时时刻刻护在你身边,至少让我安心一些。” 这也是了,宁合欢突然想到,以前她不过是平凡的一介女医,治病救人,谁会想要加害于她?但现在不一样了,宇文瑄的身份万众瞩目,也是危险万分。她靠近他,也等于把自己也置于他那危险的世界,宇文瑄如此做法,倒也是情有可原。 见她脸色和缓了些,宇文瑄立马道,“那我保证,日后除了你的安全,绝不怀疑你的任何事,你身边的任何人。你做什么,我也不会过问,除非你自己告诉我。好吗?” 合欢点点头。 “这就好了。”他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一会儿,随影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拧着眉,对合欢道,“我还有一事要你帮忙。” “怎会伤得如此之重?” 合欢看到床上躺着的女子一身素衣,血迹斑斑,而她一番查看之后,发现重伤在后背,无数条鞭痕,抽的皮肉模糊,惨不忍睹。 “在牢里受了一番严刑拷打,好不容易救出来,刚刚才醒。合欢,替我保住她的命。” 合欢翻着自己的药箱,“外伤药只够今日用,明日我多带些过来。我写个药方给你们,她喝了药,只要今晚能挺过来,就可以保住命。” 宇文瑄的眉头紧锁,低声嘱咐道,“合欢,此事要保密。” “我知道。” 他最后朝那床边看一眼,抬脚走了出去。 ※※※※※※※※※※※※※※※※※※※※ 新人物登场 第四十七章 “醒了?小姐,小姐她醒了!”红叶激动的叫出来。 合欢奔到床前,手刚刚搭在她手腕上,就被那人轻轻带过了,她挣扎着要起身,合欢赶紧扶住她,“哎,小心点,你的伤很重,不要乱动。是不是躺着太难受,那你可以稍稍转一下身。” 她冷漠的看了一眼合欢,“你是谁?” “我是给你疗伤的大夫啊。” “这是何处?我居然还活着?” 红叶道,“你当然还活着,有我们小姐在呢,你可没那么容易死。” “红叶,去叫人拿些粥食过来。” “好。” 她坚持要坐起来,合欢找了一个毛毯给她披上,“你别担心,你现在很安全。这里是太子府,没人敢伤害你的。” “太子府?!”她惊诧道,“殿下,是殿下救我回来的?” “应该,是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总之,是殿下嘱咐我,一定要救活你。” 她微微松了口气,身体好似也没那么僵硬了,脸上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我就知道,殿下不是那么狠心的人。” 这女子和宇文瑄是什么关系?一提到他,冷漠冰霜的眸子也瓦解了,合欢虽然为她康复高兴,但不自觉心里还是涌出了一股醋意。 他是说在牢里救下的人吧,想从大牢里救人哪有那么容易,为这女子费此周折,想必也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合欢的热情霎时间被浇了一盆凉水,起身整理自己的药箱,有些冷淡道,“等下你吃过东西后,再好好休息吧,最好不要下床。我明日再来看你。” 等她打开门,床那边才传来声音,还是很温柔的,“谢谢你,大夫。” “她醒了?” “哦。” “不会有生命危险了吧。” “哦。” “她可对你说了什么?” 合欢终于抬眼看着宇文瑄,“我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殿下这么重情重义,自个去慰问吧。” 说着要走,宇文瑄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是大夫,谁会比你更了解?” 合欢道,“她现在身体很虚弱,暂时不要下床,至少也一月之后,才能慢慢走动。” “要这么久?”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姑娘的伤势,恐怕比看起来的还严重。” 宇文瑄拧着眉,不知在思索什么,宁合欢趁此甩开他的手,“那姑娘听到殿下的名字就很高兴,殿下若是去看她,她一定会恢复得更好的。” “当真?” 合欢懒得再理他,抬脚要走,宇文瑄却突然从背后抱住她,合欢吓了一跳,随影也识趣的退了下去。 宇文瑄在她耳畔轻轻道,“没想到这么理智的宁大夫,居然也是个醋坛子。” 合欢有些结巴,“谁,谁吃醋了······殿下要是担心自己心爱的姑娘,自己去瞧,别来问我了。” 他低声笑了一下,咬了一口她小巧的耳垂,合欢的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绯红,想要挣脱,反而被他抱得更紧,宇文瑄道,“心爱的姑娘生气了,不知道要怎么哄啊。” “哼,谁知道殿下还有多少心爱的姑娘。” 他突然松开她,把她的身体扳向自己,看到她的眼睛里去,“只你一个,你信吗?” “殿下就是说得好听。” “好,我告诉你。”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叫红岫,是我潜伏在宫中最得力的暗卫。被人识破身份后,本就是死路一条,可那些人对她严刑拷打,想让她供出我来,她一直紧咬牙关,没有透露半个字。我费了很大的功夫,在临行刑的时候,找了一个死刑犯和她调换了身份,这才把人救了出来。某种意义上说,红岫这个人和身份,已经死了。” 合欢愣了半晌,“······殿下,其实不必和我说得这么清楚。” 她对朝中之事没什么兴趣,那些人针对宇文瑄的人究竟是哪一派势力,她也不知,只听闻这些,已经够她惊讶了。 宇文瑄倒是轻松道,“我担心自己说得不清楚,你还是会误会,她是我某个心爱的姑娘啊。” “臣女才没那么小气。” 可她是有些惭愧自己刚刚对那红岫的态度,人家可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才捡回的命,还要被她这般误会,自己真真是小肚鸡肠了。 “我是信任你,合欢,我的事,只要你有兴趣,随时可以知道。但是为了你的安全,我希望你不要知道得太多。” “我明白。”合欢点点头,“红岫的事,我谁都不会提起的。殿下也放心,我会尽力医治她的。” 正当合欢以为红岫的伤势在渐渐康复时,一天晚上,她却又突然发起了高烧,合欢吓得不轻,在她身旁守了一夜,第二日清晨,高烧才渐渐消去。 这时候,负责伺候红岫的小丫头惊慌的向合欢请罪,“是奴婢的错,都怪奴婢没有看好红岫小姐。” 合欢让她起来回话,“最近天气变凉,我嘱咐过屋子里除了通风,其他时间要紧闭门窗。而红岫切不可出门吹风,她是不是没听话?” 小丫头哆哆嗦嗦的也说不清楚,合欢轻声道,“别担心,你有话直说,现在危险已经过去了,不妨事的,我也不会告诉殿下。” 听到“殿下”二字,那小丫头又慌忙跪下,这会儿话倒是说清楚了,“红岫小姐最近在门前等候,说是等,等殿下······会不会过来看她。宁大夫,奴婢不是故意隐瞒的,实在是红岫小姐的伤势太重,奴婢见她可怜······” 合欢扶她起来,“好了,说了不会怪罪你了。红岫的身体出了差多,是我做大夫的失职,你伺候得很好。你也守了一夜了,先下去休息吧。” “谢,谢谢宁大夫。”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合欢以为她醒了,赶紧过去查看,不过是她在梦中呓语,“殿下,殿下······” 受此折磨,倒真是个痴情的女子。合欢微叹,要是对象不是宇文瑄多好。 牢中的灯火昏暗不定,第一次来此处的丫鬟都不自觉的掩住鼻口,受不了这里的潮湿臭味,但瞧李沉玉却面色坦然,没有一丝嫌弃的表情。 在前带路的狱卒弯弓着腰,小心谨慎的伺候着,经过了长长的一段路,终于在一间牢房前停住,那狱卒飞快的打开门,“太子妃殿下,这就是了,您请进,小的在外面替您守着。” 沉玉微然道,“有劳了。” 铭儿上前给了一个钱袋,他诚惶诚恐的接过,“谢太子妃赏赐。” 沉玉沉淀下心绪,缓缓进了牢房中,背对着她坐在墙边的人,苍老佝偻的身影,早就不复往日李相的风光。 沉玉轻轻道,“爹爹。” 那人头也不转,似乎早就猜到她要来,“太子妃金贵玉体,怎会来这么肮脏龌龊的地方?” “孩儿自小就知道,最肮脏的地方,是人心。爹爹苦心谋划这么多年,对我下毒,是为了更好控制我。只可惜,要是爹爹肯念一丝父女的情分,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下场。” 那人转过身,混沌的眼神盯着李沉玉,“你少在这里做戏,我问你,你母亲和妹妹现在在何处?” “母亲?爹爹难道忘了,母亲早在十几年前就病故了。而父亲就我这一个女儿,我何来的妹妹?” “你,你心里终究没把她们当做一家人,是不是!” “真是可笑至极,从那女人进门开始,我便没有一天的好日子过,我在李家过得什么日子,父亲可曾体会到一分。我以为我嫁给太子,给李家挣了脸面,父亲也许会对自己的行为感觉愧疚,没想到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竟想要迫害我至死!” “主子。”铭儿小心翼翼的上来,“主子没必要和这种人动气。” “你,心眼太多,从前你母亲是受了你的蒙骗,可我不会,我早知道,你会害得我们李家家破人亡。我告诉你,不是因为你继母的原因,是我心底,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女儿。” “父亲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好啊,那我也不用有什么遮掩了,你可知我亲爱的姨娘和妹妹在何处?哦,父亲不是一直认为女儿家的名节最重要,我可从未敢往。所以我那继母和妹妹,被我卖到最黑心的窑子里,做最低贱的娼妓!父亲,您觉得女儿做得怎样?” “你!”他猛然站起来,可四肢都被铁链捆着,所活动的范围不过一步之远,他狠狠的瞪着李沉玉,“你怎会如此歹毒心肠!” “是我歹毒吗?我一直觉得,那才是她们母女俩最好的归宿,而这里,”李沉玉环顾四周,“也是最合适父亲的,不是吗?” 他挣扎了许久,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阶下囚,自身难保,怎么会保护他的家人? 他突然力气尽失,猛然跪下,苦苦哀求,“沉玉,你怨我恨我,只来折磨我一个,为父求你,放过你母亲和妹妹,我求求你了·······” “父亲这么说就不公平了,下毒害我的,明明你们三个人都有份,怎么能全部加在父亲头上呢,我可没有那么,厚此薄彼啊。” 沉玉十分满意的看着他的表现,“父亲大人就不必白费功夫了,胜负已定、如今她们又在何处,是生是死,我也不得而知啊。” “沉玉,你迫害李家至此,对你有什么好处,终究李家是你的母家,你这样狠心对待,就不怕太子对你有所顾忌。加上,你身后没了靠山,势单力薄,太子妃之位,恐怕你也坐不长远!” “多谢父亲为女儿考虑,不过这些,女儿自有打算。” “我会等着,就算是死,也会缠着你,亲眼见到你被太子厌弃。我们李家被你所害的所有亡魂,只要你没倒下的那一天,都不得安息!” “这些话,若我还是个孩子,肯定会吓得不轻,可惜啊······父亲,你说亡魂真有作用的话,我母亲怎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三个人迫害我这么多年?”李沉玉拂了拂衣袖,“父亲还是早点休息,孩儿就不打扰了。” 第四十八章 “宁姑娘,你与殿下认识多久了?” 合欢尽心照料红岫这段日子,和她渐渐熟悉了起来。能窥见她冷若冰霜的外表下,倒是有些温柔的内心,说句不恰当的,倒是和宇文瑄有些相似。 红岫的五官寡淡,不言语时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受过一番酷刑之后,人更是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除了用药,合欢用药膳辅之,她才渐渐长了些肉,脸上才稍稍有些颜色。 只有说起宇文瑄的时候,她眼底才闪烁着温柔的光芒,合欢之前见她实在等得痴苦,便让宇文瑄来瞧她,只那一次,她便念念不忘。虽然宇文瑄只是冷着脸问了几句例常的话。 但那之后,她便知晓了合欢与殿下的关系。 合欢坐在她床前,“也没有很久,差不多一年吧。” “我羡慕你,”她诚心诚意道,“得殿下喜欢,实属难得。就连太子妃,殿下对她也是没有什么情意的。” 合欢低头不语,她继续道,“其实我早就在猜测你的身份了,只是大夫,府里的下人却那么尊敬你。直到那次殿下来,我才确定。” 合欢心里生出一点苦涩,“红岫,你真的很喜欢殿下,是吗?” 她微微的笑道,“今生能见殿下一面,我已然知足。殿下的命令,在我心中胜过一切。” “或许,待你伤好之后,可以留在太子府······” “不,”她轻轻打断合欢,“我不会留在这里的,红岫这个人在幽都已经死了,而我对殿下已然无用,那我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我想回家去。” “你家在何处?” “在江南,一个采清的小渔村,河水终年清澈,阳光充足,我小的时候就跟着阿爹下海捕鱼,和阿娘在家里学着织网,要是哪一天捕得鱼多,卖得银钱多,就可以跟着哥哥姐姐去集市上,扯一块好布,让阿娘给我做新衣服穿······”她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合欢急忙给她擦着,“别哭别哭,你脸上也有伤呢。” “宁姑娘,你知道吗?每次在那皇宫里熬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把家乡的记忆反反复复的在脑海里想一遍,才不至于夜不能寐。” 合欢安慰道,“没关系,等你好了,就可以回去了。你可以想一想,回去之后可以做什么?” 她突然笑了笑,“这个我也想好了,我家以前很穷的,没有属于自己的船,都是租别人的。这些年我也攒了一些银两,我回去之后,可以自己买一条船,爹爹老了,那身体估计不行了,不过我可以带着他。剩下的银子就都给阿娘,省得她啊总是嘀嘀咕咕说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不节省过日子的话,下顿就要去街上讨饭了······” 两人都笑起来,合欢道,“你有如此的孝心,你爹娘要是看到你,一定很高兴的。” “是啊,我都走了这么多年,不知道爹娘还能不能认出我。年纪也大了,阿娘估计都急着把我嫁出去呢。” “做父母的最心疼自己的孩子,你在外受了这么多罪,你父母肯定要留在你身边,好好疼你。至于嫁人,你要是不愿的话······” “宁姑娘,你想什么?”看着合欢有些沉思的模样,她突然笑起来,“你不会以为,我会奢望和殿下在一起吧。” “我只是——” “能在这里养伤,还能见到殿下一面,我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了。”红岫真诚的开口,“而且,我明白殿下为何会喜欢你。人长得美,心地善良,还会医术,我要是男人,也会喜欢你的。” 合欢不禁摇头,“红岫,我没你说得那么好。” “我是认真的。在宫内这么多年,人心冷暖我都尝遍了。”她定定的看着她,“宁大夫,要是我的私心,我一定希望你好好照顾殿下,对他好些。可这些天,我把你当做朋友,说句真心话,殿下日后入主东宫,再过些年······总之,皇宫那地方,对你来说,实在不太适合。宁姑娘可千万别误会,我并不是挑拨你和殿下的关系,只是出于一个朋友的担心,所以才······” “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实我自己,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红岫试探性的问道,“那宁姑娘,是因为舍不得离开殿下吧。” 她自然是舍不得,连她自己都诧异,宇文瑄于她,已经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他,他经常受伤,我想为他做些什么。我知道他的处境很艰难,未来的路也很难走。但他身旁没有其他人,我想留下来,是因为殿下也会孤独,也有脆弱的一面。而这些,他从来不肯面示于人······” 红岫叹道,“殿下的脆弱?我连想也不敢想,在我心底,殿下就如同神祗,我有时甚至觉得,自己的感情是对他的亵渎。现在虽然吃了一些苦头,但我还是比较清醒,没有让自己陷得太深。” 合欢道,“你为他做的事,我连十分之一也赶不上。红岫,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子。” 她脸颊微微泛红,“你就别夸我了,我这个人不经夸的。好了,不说这个了。宁姑娘,日后若是有机会,你会来采清看我吗?我会备上最美味的烤鱼等着你,或者你喜欢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都可以,你多住上些日子,每天都换着花样吃,我还可以带你去海边撒网······” 合欢见她说起鱼来滔滔不绝,像个爱炫耀的孩子一样。担心她休息不够,把她的双手放在被子里掖好,应道,“好,等你到家安顿之后,记得给我写信,我一定会去的。” “好,一言为定。” “恩。” “小姐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红叶早在府前等候,搀着她下了马车。 进府之后,她看了看四周道,“奴婢听人说啊,太子殿下的暗卫最是冷血无情,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奴婢上次瞧那个女子也是很骇人的样子,殿下怎会让你去医治这样的人啊,万一她要是起了杀心······” “行了别乱说,这件事没有对旁人说过吧。” “奴婢当然没有,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不过下次,小姐也带奴婢一起过去吧,老爷和夫人都很担心呢。” “没事没事,我晚上去和父亲母亲解释。” 刚刚到院中的时候,合欢就瞧着卫泽娴和那两个孩子都在,而且卫泽娴身上还背着包裹,合欢顿生不好的预感,走过去道,“卫姐姐,有什么事吗?” 卫泽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也拉着两个孩子一起。若衡眼眶一直红红的,而若夜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的看着娘亲。 “这又是做什么?先起来······” 合欢刚要去扶,突然听她定定道,“这些日子,承蒙合欢小姐照顾,奴婢和两个孩子感激不尽。今后,还请小姐多多保重。若衡若夜,快给小姐磕头。” “等一下,”合欢惊道,“卫姐姐,你这突然······是要离开宁府吗?” “是。” 合欢惊讶的朝红叶看看,但她也是摇头不知,“卫姐没有和奴婢说过。” “为何如此匆忙,是府上有人欺负你们了?” “没有,宁府上上下下,都对奴婢十分友好。能遇到这么善心的人家,是奴婢的福气。小姐,奴婢心意已决,今日是向您来辞行的。” 说完拉着两个孩子起身便要走,若夜似乎弄清了这是什么情况,甚至哭出了声,合欢急忙拦住,“等等,你不说清情况,我是不会放你走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卫泽娴擦擦眼泪,努力平静道,“这件事奴婢本来不好意思说,既然小姐问,但奴婢就老实答了。其实,是奴婢前些日子上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同乡,他在别的镇子找到一份好差事,这几日便要动身过去。他提出想要照顾奴婢一家。奴婢这几日思来想去,虽然他情况可能没他说得那么好,未来的日子也许会很清苦,但终究有了自己的家,奴婢也有了依靠。再怎么说,也比在别人府上做下人强。” 红叶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卫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我们宁府做下人还委屈了你不成?” 卫泽娴道,“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是奴婢找到了更好的出路,不甘心一辈子在这里罢了。” 红叶叉腰道,“原本如此,如今我们宁府这座小庙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了是不是?小姐,你让她走吧,看来咱们啊,是为人家多虑了。” 合欢盯着她看了一会,缓缓开口道,“我以为是什么事这么匆忙,原来是卫姐姐要成亲了啊。不管怎么说,是件好事,姐姐不请我去喝喜酒,我总要尽一份心意。” “合欢小姐······” “跟我来。”合欢拉过她的手,对红叶嘱咐,“照顾好若衡若夜。” 红叶急了,“小姐——” “听我的。” ※※※※※※※※※※※※※※※※※※※※ 卫姐姐走得很突然啊 第四十九章 合欢拉着卫泽娴进了里屋,她到梳妆台前,翻了一阵,想了想,又把箱子下的一包银两也拿出来,她走出来道,“我向来不喜欢戴首饰那些,这玉坠和手镯还是陆怀景在我生辰时候送我的,小小薄礼,姐姐就笑纳吧。” “合欢小姐,这可使不得,奴婢不能拿······” “怎么,现在就要与我翻脸不认人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还有这银两——” “听你的意思,日后要离开幽都。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要是那男子待你不好,你和孩子,总要有些东西傍身。但不管怎样,这对你们日后的生活总是有益处的。旁的不说,若衡那孩子这么聪明,日后不读书了吗?” 卫泽娴似乎忍了许久的泪水,此刻簌簌的落下。 “卫姐姐,此事,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摇头,“奴婢只是觉得,愧对小姐的大恩。” “你无需对我愧疚,卫姐姐,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这样聪明坚韧的女子,世上少见。你若找到自己的幸福,我真心祝贺你。而且,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造化,我有时候可能管得太多,让你觉得不太自在······” “绝无此事!”她赶紧道,“小姐待我如亲人,只是奴婢,终究要辜负小姐了。” 直到那三人离开,红叶还是气鼓鼓的,合欢对她道,“好了,我想卫姐姐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为何要这样做,既然要走,不能好聚好散吗?” “此事颇为奇怪,按照卫姐姐那么谨慎周密的性子,不会这样贸然下决定,就算要走,也会提前告知我。”合欢道,“红叶,最近府上,没有关于卫姐姐和两孩子的闲话吧。” “一开始,她刚来咱们府上的时候,的确有不少人议论,可这是小姐你带回来的人,我也责令了几次,大家也不敢说什么。再来卫姐做事得力,议论声也渐渐少了,有次她的女工还被夫人夸赞呢。后来她在小姐身边做事,那些人更不敢对她为难了呀。” 合欢思索道,“既然不是咱们府上的原因,那就是外因喽。” “小姐,什么外因啊。” 合欢猛然起身,“走,找陆怀景去!” “卫泽娴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陆怀景因为他老爹的命令被罚在书房抄书,一听这消息连毛笔都甩了。 合欢道,“你真不知道此事?” “当然不知道了,她不是在你们宁府做得好好的吗?怎么走了?” 合欢道,“要是要成亲了,今日走的。” “哦,那就不奇怪了。”他回到书桌前去。 “为何不奇怪,这与卫姐姐平日的作风大相径庭。” “一般女子要成亲了呢,性格都会发生变化,就好比你,还没个名分呢,不还整日往太子府上跑。”他酸溜溜道。 合欢气急,“我与你说正事,来取笑我做什么?对了,我问你,上次花灯节,我帮你支开若夜,你是怎么和卫姐姐说的,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 陆怀景有些尴尬的拿起毛笔,“我向她表明心迹,结果被拒绝了······” “你不会给了她很大压力吧。” “没有!”陆怀景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卫泽娴是个很聪明的人,她能看懂我真正想得是什么,所以她很委婉的拒绝了我,这件事也是很平静的解决了。说真的,我反而有些感谢她呢。” 合欢更奇怪了,追问道,“那你们到底说了什么?卫姐姐知道你心中所想,你在想什么?” 陆怀景急得要爆炸,“说了你也不懂,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还没有她看得清楚,宁合欢,这,这是智慧的问题,你啊,压根就没有别人聪慧,我如何解释,你也不会明白的。” 宁合欢:“······” “好了,你也调查清楚了吧,我和卫泽娴离开这事无关,她要去找她自己的幸福,你就衷心祝福就是,别想那么多了。” 合欢叹气,“但愿如此吧。” 这一日,合欢照例给太子妃请脉,却被一个丫鬟拦在门外,“宁大夫见谅,我家主子现正面见贵客,不方便见您。” 合欢道,“没什么,我待会再来。” 准备离开时,却听那丫鬟压着声音呵斥道,“你们几个怎么搞得,铭儿姐姐吩咐说陆相大人喜欢喝龙井,这备得是什么?” “奴婢该死。” “算了算了,先端进去吧。” 合欢心里微微讶异,陆相?就是新上任的左相陆远之,他怎么会来见太子妃?轻轻扫去心中的疑惑,许是朝中的惯例吧,又或是有要事商议,反正她也不懂这些。 红岫见她今日有些不在状态,轻声问道,“合欢,你怎么了?” 合欢轻轻摇头,“无事,昨晚没休息好。” 过了一会,她又问道,“红岫,你对太子妃这个人可熟悉吗?” 红岫道,“属下常年在宫中,对太子妃接触得很少,只是有特殊任务的时候,偶尔会来太子府。依属下之见,太子妃是个坚强的女子,遇事波澜不惊,很有气度。殿下鲜少过问府中的事,也是因为她把太子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不需要殿下操心,是殿下的贤内助。” “的确如此。”合欢点点头,心里却有些疑惑,她印象中的太子妃却是温柔弱小的,虽唤她姐姐,但却想让人去呵护她。 “合欢,”红岫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每日合欢都搀着她在院中走几圈,最近几天她可以活动自如了,但身体还很虚弱,走一圈就累得喘气。 “你说,我还要多久,可以完全康复啊。” “这个可急不来,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一般人受了你这一遭,现在肯定还躺在床上呢。” 她摸摸头道,“我想尽快一点恢复,早点回家去。在这里,我总觉得是给旁人添麻烦,特别是你。” “这怎么会是麻烦,你为殿下出生入死,这是你应当的。” 她轻轻的笑了笑,“合欢,我最近都不怎么梦到采清了,许是真得要回去了,所以不需要在梦里出现,也不再是幻想了。合欢,我走的那日,你来送我吗?” “来,我一定来送你。” “其实我不喜欢送别,受不了那种伤心难过,但想着下一次我们又可以见到,便觉得分别是不可避免的。但要是知道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的话,我一定谁也不见。” “太子妃的身体已经在平稳康复,不过最近,是否睡眠时间过于少了?” 合欢把完脉,李沉玉笑道,“合欢你果然厉害啊,最近啊我不是睡不好,是根本就没有时间睡,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一堆事情都冒了出来。” “太子妃再忙碌,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况且您还在康复阶段,万万不可轻视了。” 她点头,“我知道,宁大夫的话啊······” “主子!”铭儿有些惊慌的快步进来。 “怎么了,何事这么惊慌?” 她刚要附耳上来,李沉玉道,“但说无妨,合欢又不是外人。” 铭儿看了看合欢,才点头,“是,回禀主子,最近有人乔装咱们府内的奴婢混了进来,刚刚被抓住了。” 李沉玉道,“是吗?咱们太子府就这么吃香,还要混进来做奴婢。走吧,咱们过去瞧瞧,对了合欢,不然你也一起吧。” “臣女······” “说了你我姐妹相称,再这样生分,我可不高兴啦。” 感觉一种无形的温柔威胁,合欢点头,“是,我随姐姐一起去。” 没想到被几个家丁按在地上的人,竟然是李沉瑶! 她的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像一条蜈蚣粗目惊心,穿着浅黄色的侍女衣裳,头发有些散乱,虽然被死死按住,还是在奋力挣脱。 特别是见到李沉玉走过来时,她如同要逃出笼子的猛兽一样,拼命起身,差点就挣脱了束缚,破口大骂道,“李沉玉,你这个蛇蝎毒妇,你害死了父亲,害死了母亲,李家上上下下,都是被你所戕害!你如此歹毒,就不怕遭报应吗!” 李沉玉缓缓走到上座,这才开始打量地下的人,“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沉瑶妹妹啊。哎,你怎么弄成了这幅鬼样子,你那亲爱的娘亲看到你这样,不是要心疼死了?不在自己该待的地方好好呆着,跑到我这里来,是想看我如今怎么样吗?可惜啊,不能如你的愿了。” 见她还在费力挣脱,铭儿挥手道,“去找条绳子,绑起来!” “是。” 双手双脚都被捆着了,沉瑶终于老实了些,但嘴上依旧不饶人,“李沉玉,你丧尽天良,所有人都被你蒙蔽了,殿下肯定也是······我要见太子殿下!我要见太子殿下······” 沉玉摇摇头,对合欢道,“妹妹,你瞧她这副疯模样,能让殿下看见吗?” 合欢惊诧不已,倒不是为李沉瑶可怜,只是没想到太子妃这么快就揭露了她的另一面。 第五十章 “李沉玉,你怕了吧,你不敢让我见殿下,因为殿下心里根本没有你,根本不会听你的!你做了太子妃又怎么样,殿下对你根本没有丝毫的情意!” 沉玉道,“我还真以为你是一无是处,如今看来倒也不是。是啊,殿下是对我没有情意,所以我不是怕你见到他,而是能见到殿下的,是这一位,咱们的宁合欢大夫。她是殿下的心头宝,无论她说什么,殿下都会相信的。” “太子妃!” “你是宁合欢?对,我记得你,你果然不安好心,你和这个女人就是一伙的······” 不等她说完,太子妃朝铭儿看了一眼。 铭儿立刻道,“动手吧。” “是。”其中一个家丁立刻上前来,手中拿着同样的麻绳,套圈在她脖子上,双手再向绳子的两端使劲用力,沉瑶立刻说不出话来,脸色苍白,身子在拼命的扑腾,一旁的人又上前按住······ 这是要把人活活勒死! “太子妃!”合欢从未见过此等残忍之事,刚要阻止,李沉玉飞快的抓住她的手,铭儿在一旁道,“宁大夫,此女子是朝廷钦犯,被人发现本就是死罪难逃。何况她偷偷潜进太子府,意图不轨,要因此有人受了伤,闹大了一个窝藏罪犯的罪名,在场的人可都要被受牵连。” “可也不能用如此······” “好了,你别看。”李沉玉的手挡在合欢的眼睛上,“这对你来说,的确有点残忍了。” 合欢的眼睛被挡住,一会儿只听到“咚”的一声,她放下太子妃的手,看到那人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 有家丁试探气息后,禀道,“回主子,已经没有气息了。” “赶紧处理了吧,这里也打扫一下。”李沉玉掩着鼻,“总有一股说不来的味道。” 合欢还处在剧烈的震惊中,不知什么时候李沉玉已经拉着她往回走了,忽然闻到一股桂花的香气,听到李沉玉略带笑意的声音道,“今日后花园的话开得不错,百花齐放,我却唯独喜欢桂花。花样朴实无华,香气醇厚,寓意好,用处也极多,合欢妹妹,你觉得呢?” 合欢喃喃道,“您一定,要用那么残忍的办法吗?” “那要怎样,若是用板子打,声音吵闹,又满是血迹,下人更难处理了。”她踮脚闻着桂花的香气,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 “您如今对我,也无需伪装,是不是代表日后,我也可能会有同样的下场。” “你怎么这样想?”李沉玉惊讶道,“我待妹妹,可是一片真心。” “可您今日,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与往日格外不同。” “是啊,妹妹日后跟着殿下,可不能再这么天真了,太子府看着一片祥和,毫无波澜,其中的勾心斗角,妹妹还从未见闻呢。” 合欢缓缓道,“这么说,您是否早就知道,您父亲要下毒害你的事?” “不错。” “所以只是借我之手,若没有我,您也早就有计谋,搞垮李家。” “恩,聪明,只是妹妹出现的太及时,简直是老天爷要帮我。” 合欢顿住脚,“我甚至怀疑,您父亲下毒的事,是否属实,这是否又是······” 太子妃轻轻的笑起来,“合欢啊,你当我是什么?纵然我再狠心,也做不出这种事来吧。” 合欢不知道,刚刚死去的李沉瑶还浮现在眼前,她从未喜欢过这个飞扬跋扈的女子,即使只有一面之缘,李沉瑶打了她,不让她对太子妃的药方插手,若只是恃宠而骄也就罢了,偏偏还和父母一起要置李沉玉于死地。 如今这样的结局,是她自作自受,但就算如此,就算如此,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眼前被人为致死,她还是无法接受。她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心,从胸腔里要翻滚出什么来,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合欢俯身身,大口大口的吐气。 一会儿,感觉到一只手抚上她的背,轻轻拍着,“合欢,我同你说以前的事,虽然目的不纯,但却没有一字虚言。我对我的父亲和继母有过期望,如果他们当初肯善待我半分,也不会至于会变成今天这样。我被他们折磨了很久,直到嫁给殿下,发觉我的药方有异,才下定决心要复仇。他们的确是豺狼,想要控制我,甚至想过要让沉瑶取而代之,可惜的是,我并不软弱,也足够狠心。今后只要有人要阻我的路,我绝不会手软。” “那太子妃现在,是要控制我了吗?” “不不,合欢我要怎么说你才明白,今后你在太子府生存,这些势必要提前习惯。”李沉玉抓住她的手,“我不是善类,但我想你保证,日后不管怎样,我绝对不会加害于你。” “为何?” “因为殿下待你是真心,若是真心可存,才不至于让一个人完全变得冷血。” “我还是不明白,若殿下是真心,你该恨我才是。” “恨你?恨你有什么用处,会让殿下改变心意吗?不,我从未想过。我要的身份权势,殿下已经给了我,日后只会更多,我何必要做让殿下讨厌的事。再者,我对你的欣赏,也是出自真心。所以,能陪殿下走到最后的人,只有我们二人。” 见合欢不语,她轻笑道,“看来你还是觉得我太过残忍,对我的处事方式不太满意吧。” 合欢轻轻摇头,“臣女,没有权力对太子妃的为人处事置喙。” “好了,今日也是太突然了,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我也理解,最近这些日子就不用过来给我请脉了,对了,红岫怎么样了?” “她恢复得很好。” “要是没有她,我就可以让你在家多休息些日子了。” 合欢在后花园坐了许久,不知道太子妃是何时离开的,直到自己也要起身离开时,随影突然出现,恭敬道,“宁大夫,殿下要见你。” “不见。”合欢有些虚脱,现在谁也不想见。 随影惊讶,“宁大夫,这可是殿下······” “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在回府的马车上,半路却突然停了,合欢才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车帘却突然被掀开,宇文瑄飞快的进来,在她身旁坐下,“宁大夫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果然够随心所欲。” 见她没有答应,宇文瑄觉得奇怪,抓住她放在膝上的手,“怎么这么凉?真的是身体不舒服?” 合欢道,“臣女又不敢欺骗殿下。” 他急忙道,“你这大夫是怎么当得,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还以为不用操心你这些呢,怎么······” 合欢突然靠在他肩上,双手抱着他的左臂,“臣女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怕什么?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臣女只是觉得,可能对殿下一无所知,万一臣女要是适应不了······” “你怎么可能适应不了?”宇文瑄把她的身子板正,看着她的眼睛道,“合欢,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今日怎么会说这么奇怪的话,是谁在你面前多嘴什么了?” “没有。”合欢摇头,“殿下,你能不能答应臣女一件事?” “你说。” “臣女的心,已经完全托付给殿下,但若是臣女无法在殿下的世界里生存,殿下能否答应我,让臣女离开······” “我绝不答应!宁合欢,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臣女只是······” 马车突然停了,随影的声音道,“殿下,宁府到了。” 合欢擦了擦眼泪,刚准备起身,就被宇文瑄一把拉住,“宁合欢,不准你再胡思乱想,刚刚说得话,我就当没听见。” 合欢想了想,轻轻点头,她上前拥住宇文瑄,“是臣女乱说的,殿下别放在心上。” 宇文瑄紧紧抱了她一下,“再不许提‘离开’二字,听到没有?” 回程路上,宇文瑄始终拧着眉,“合欢有些奇怪,去查一下她最近和什么人接触过,是否知道了什么.” “是。”随影顿了顿道,“殿下,还有那件事,已经布置妥当。殿下应该想想,要怎么和宁大夫解释吧。” 宇文瑄重重的叹口气。 宁合欢这几日心思有些飘忽,端云念与何落定也跟着心情不快,表面看起来她还是很忙碌,去山中采药,偶尔给人看病,大多时候都在院中晒着草药。 端云念在她院中的大树上晃着腿,看着她眉头紧锁,不禁哀叹,“完了完了,这是恋情要崩的节奏。” 何落定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她弓起一条腿,“宁合欢对宇文瑄的幻想太多,包括太子妃也是,如今幻想正在一个个破灭,所以她才这么纠结啊。” “我还是不懂,宁合欢是怎么离开的,看宇文瑄那样的性子,铁定不会放她走。就算宁合欢真的想明白了,估计也由不得她做决定。” “那也不尽然,留不住人的心,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五十一章 “欢儿。” 宁如松进来好一会,合欢都没有发觉,见女儿最近实在有些奇怪,宁如松轻叹了一声。 “哦,父亲,您怎么来了?”合欢微微笑道,“女儿在想这草药的用处,一时没反应过来。” 宁如松道,“你手上的紫苏草除了清热止咳,解毒消肿外,还有什么用吗?上次你母亲咳嗽,你不是已经拿来熬药了吗?” “是是是,忘了我的父亲是皇上最信任的御医,当然骗不过您。父亲快坐吧,尝尝女儿最新的花茶。” “好。” 两人落座,品过茶后,宁如松才问道,“最近和殿下之间,有什么事吗?” 合欢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父亲怎么这么问?” “就是见你有些心神不宁,以往你可不是这样,有什么事不需要问,都会和我们说,不必叫人担心。” “女儿现在也是如此嘛。不过父亲,您是否觉得,女儿不该高攀殿下?” 宁如松道,“你是我女儿,在我心里,你选任何人都不会是高攀,只要那个人能让你觉得开心。” 合欢心里感动,一会儿才缓缓道,“从前,父亲叫我不要与皇家的人牵扯,我当是父亲小题大做,如今女儿好像能明白父亲的苦衷了。” 宁如松有些惊讶,“欢儿,你到底怎么了?殿下给你委屈受了?” 合欢摇头,“没有,殿下他对我很好,只不过最近有些事,让女儿稍稍清醒了一点。以前,是我太天真,也太自以为是了。” “那你如今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或许是我思虑过多,或许只有坚持下来,才是唯一的办法。我想再等等看,而且,我不愿意牵连到其他人。” “你无需顾虑我们,我和你母亲,都只希望你平安快乐。为父知道你在想什么,总之你自己想清楚。我虽然常说不要轻易招惹皇家的人,但我们宁府,也不是轻易就被摆布的。” 合欢笑,“父亲不要这么严肃,也许女儿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红岫的病情稳定之后,合欢也无需每日来问诊,何况最近发生了一些事,她对太子府多多少少有些抵触。在自个家中休息了几天,合欢决定去看看红岫。 在路上的时候合欢还在盘算,等到红岫的伤好归家之后,她就更没有什么理由来这里了,太子妃那边也不再需要她,而宇文瑄的守孝期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才结束,她大可以想清楚,说不定这中间她和宇文瑄的感情会出现什么变故。 即使她知道这种可能的几率很小,因为要离开他太过艰难。 然而让合欢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红岫不见了! 一直伺候她的小丫鬟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合欢急得团团转,“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突然就离开,先前没有什么预兆吗?” “奴婢只是听红岫小姐,经常说起家乡的事,奴婢想着······” 不可能,虽然合欢第一时间也是猜到这个,但红岫回去时,一定会告知她。合欢答应要去送她的! “除了这个,她没说起其他的吗?又或者,她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哦,有有有。”小丫鬟赶紧爬起来,跪在床底探身摸索了一阵,翻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箱子,“奴婢发现了这个,里面有一包银钱。”她接着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封信是奴婢刚刚打扫的时候发现的,还未跟太子妃说。” 信是给合欢的,内容也不是很多,具体如下: “合欢,我可能无法回家了,银钱就拜托你帮忙带给我的父母,多谢。” 合欢拿着信封,喃喃道,“红岫,她到底去了何处?” 刚刚走到门外,随影已经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他淡淡朝那小丫鬟一扫,那小丫头几乎吓掉了魂,合欢对她道,“你先下去吧,此事和你无关。” “是,是。”她仓促的跑走。 合欢质问随影,“红岫去了哪里?是不是殿下······” “红岫的任务还没完成。” “什么任务?” “属下不能透露。” “那就是殿下了。红岫经此一难,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再说她的身份在幽都已经被毁,查无此人,为何就不能放过她?” “就是因为她的身份已经消失,所以这次任务才需要······”随影警惕的看看四周,“宁大夫,还是进去说吧。” 随影关上门,“其实告诉宁大夫也无妨,红岫的任务是要刺杀淑贵妃,如今已经得手,她本人也被就地正法。” 这样淡淡的语气,合欢却几乎站不稳,有些问题似乎已经清晰明了,但她还是不禁问道,“红岫死了?淑贵妃?殿下为何要这么做?” “殿下怀疑,皇后娘娘的死,是淑贵妃下的毒手,所以······” “那为何要派红岫去?殿下是不是早就知道,红岫此去,必死无疑?” “我想,不光是殿下,红岫也这么觉得。宁大夫,可能你无法理解,但若为殿下做出牺牲,是红岫的荣幸。” “可殿下之前答应放过她,不是吗?不然红岫也不会整日想要回家乡去,她想念家乡的山水,家乡的亲人,她也想过平静的生活,为何要让她去送死?” “红岫不能回家。”随影道,“她的家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可是······” “宁大夫,能成为殿下的暗卫,都是百里挑一,精心挑选,首要的便是底细清楚,红岫的家人早在多年前的一场洪水中丧生,她是唯一逃出来的。只不过她自己,始终不肯接受这个事实。这次任务,是她自己的选择,如今,这也是她最好的归宿。” “是吗,这样就是最好······”合欢满是嘲讽的口吻。 “宁大夫!”随影鲜少这么大的情绪,“你好好想想,若是红岫回去,发现家人早就不在了,只剩她一人,又是多么大的折磨和痛苦,倒不如为自己的使命而死,她不会后悔的。” “那你呢,也能为殿下如此吗?” “属下的命,早就是殿下的。” “我明白了,”宁合欢茫然的点点头,“红岫的命,宇文瑄从来没有在乎过,是不是?他人呢,我要去找他,我要和我们的太子殿下说清楚······” “殿下此刻正在宫中,”他顿了顿道,“贵妃遇害,陛下身体抱恙,殿下心系龙体安康,所以······” “是吗?”合欢手里的信死死的握住,“我早该清楚的,殿下有多忙。” 随影挡在门前,“宁大夫见谅,殿下吩咐过,不准您离开。” “他要做什么?” “殿下知道宁大夫不会理解,但是他现在分身乏术,希望您等他回来,亲自听他解释。” “殿下还在乎这个吗?” “殿下当然最在乎你!”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宁合欢,我跟了殿下这么些年,你是他唯一这么上心的女子,我希望,你不要伤了殿下的心。他的苦衷,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明白吗?” “我不明白,”合欢摇头,“事实上,太子和太子妃,我现在都看不懂了。我不怪殿下所行之事,事实上我也没有资格责怪,但我无法认同。所以随影,你放我走吧,太子殿下的世界,我理解不了,我做不到·····” 随影往一边闪开,合欢的手刚刚碰到门,只听随影低声道,“宁大夫,得罪了。” 颈上一痛,宁合欢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里点了灯,合欢刚刚清醒了,就急忙下床去,发现门已经锁了,门口还立着两个人影,合欢一边拍门一边叫喊道,“开门,快开门啊,放我出去,快开门,我要见太子殿下!” 门口一个声音带着讨好的意味,“姑娘,您还是别白费口舌了,你放心,殿下一回来就来看你。” “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喂,干什么的!” 一个爽朗的女声道,“太子妃说,宁姑娘爱干净,不沐浴的话睡不着觉,所以吩咐奴婢给宁姑娘送洗澡水。” “这么多人?” “大哥,这你就不懂了,女孩子家沐浴很废水的,这点算什么,我们主子的······” “行了行了,啰嗦这么多干什么,进去吧。” “是,谢谢大哥。” 进来了五六个奴婢,屏风啊、沐浴桶、花瓣啊等等全都备好之后,只留下两个,外头那人又叫道,“怎么都出来了?” 那爽朗丫鬟道,“宁姑娘害羞呢,留两个人伺候就行了。” 关上门,合欢才发现站在自个身侧“丫鬟”的不同,掩口叫出来,“陆怀······” 陆怀景赶紧捂住她的嘴,“别嚷嚷。” 合欢点点头,手松开后,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体量略宽,看着比旁人壮实些,穿着女装显得有些虎背熊腰,但初次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疑点了,主要是面妆化得巧妙。要不是自己眼前的艰难处境,合欢都要笑出声来。 “你扮女装还挺合适的。” ※※※※※※※※※※※※※※※※※※※※ 合欢:幡然醒悟 第五十二章 陆怀景有些尴尬的别过头,合欢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今天有事找你,听你家人说你去了太子府,我想着午后就回来,结果左等右等都没有,想到你可能会出事,就······” 门口扑通一声,两个身影倒了下去,陆怀景道,“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而那丫鬟开门看了看,“就让他们好好睡一下,咱们也得抓紧时间了。” “这位是?” “奴婢是小兰,真的是来伺候宁姑娘沐浴的,也真得是太子妃的吩咐。” 陆怀景笑笑,“小兰是我朋友,多亏了她我才潜进来。” 小兰白了他一眼,拉起合欢道,“宁姑娘,可以边洗边听他说,不然误了正事,奴婢要吃板子的。” “什么,真得要洗,不行,这像什么话······” 陆怀景道,“洗吧洗吧,我不会偷看的。” 小兰道,“就是宁大夫,他要是误了正事,奴婢也不答应放他进来。” 屏风内合欢在沐浴,屏风外陆怀景端坐,酝酿了一会才道,“合欢,这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卫泽娴的离开,和太子有关。” “什么?” “也是我的错。我有意于她的事,我父亲也听说了,但他从未对我提起,估计是知道我的脾气,担心我们父子就此闹翻。谁知道此事被太子知道后,竟用作筹码,换我父亲对他的忠心。他向我父亲保证,会悄无声息的解决这件事,不会破坏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也不会传出不好的绯闻。更会让我从此断了这个心,不再对卫泽娴抱有任何幻想。我的那位皇叔,可真是聪明绝顶啊。” 此刻桶内的水,似乎都变得冰冷起来,合欢的身体微微发抖,小兰轻声道,“宁姑娘,怎么了?” 陆怀景握紧了拳头,“他知道我父亲最在乎的两件东西,一是名声,二便是我。这一招笼络人心,连我都自叹不如。合欢,你如今还觉得你那位殿下脆弱和孤单吗?” “别说了。”合欢用手捧着脸,“我不想听,不要再说了。” 小兰也急忙道,“行了睿世子,宁姑娘已经够伤心了。” “我是想让她看清楚,不想她为此被蒙骗。” “我想姑娘已经很清楚了,不然也不会被殿下关在这里。你说那么多又有何用,终究也不能救姑娘离开这里。” “我······” 小兰继续道,“奴婢旁的不懂,只知道如今除了陛下的命令,谁还管得了太子殿下呢?睿世子啊,我看你这次,也只是白白增加宁姑娘的伤心罢了。” 合欢轻轻摇头,“不,卫泽娴是我朋友,我会想知道真相的,怀景,多谢你。” 陆怀景低着头,“我的确没帮上什么忙,是我思虑不周。” 夜渐渐深了,黑色像浓稠的墨汁一样化不开,这时候人们都该好眠的。 但醒着的人会一直等黑夜褪色。 守在门口的侍卫刚刚打了一个哈欠,立刻站直身体,肃穆又恭敬,“殿下。” 宇文瑄冷着脸,空气中的所有凉气似乎都凝结在他的表情里,两名侍卫以为他会一脚踹开门,谁知他还在门口迟疑了一下,“你们下去吧。” “是。” 其中一个好奇不怕死的人回头看看,居然发现殿下在轻轻叩门,而后动作轻缓的推开了。他急忙转过头。平生第一次居然羡慕起一扇门来。 屋内的烛光亮着,合欢穿着一席月白的纱裙,在床上抱着双膝,下巴抵在膝盖上,长长的头发倾泻而下。 她的表情懒懒的,像是初次下凡的仙子,懵懂而无知,又美不胜收。 “合欢。”宇文瑄一进来看到她,心里就咯噔一下,此刻他声音轻柔,担心下一秒,她会消失不见。 宁合欢置若罔闻,宇文瑄坐在床前,要去抓她的手,合欢才突然醒过来,慌忙想要下床来,“殿下回来了,臣女该回去了。” “不能陪陪我吗?”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孤独,像极了他母后去世时,铺天盖地的痛楚都压在他身上。 但合欢没有再被他感染,她清醒道,“殿下需要人陪吗?难道殿下,还为淑贵妃的死难过?” “本太子怎会那个蛇蝎妇人难过,她害死我母后,父王居然还有意立她为后,我若就此放过她,母后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的。”他声音恢复了清冷,却抓得合欢更紧。 “如今人已经死了,臣女该祝殿下得偿所愿。” “她死了又如何,我母后还是不能回来。况且现在,你又对我凉了心,合欢,别这样对我,不然我永远不可能得偿所愿的。” “臣女要回去了。” 他突然站起身,结结实实的挡在她面前,“从前我叫你等,现在不必了。今后你就住在太子府。名分,我也一定会给你。” “臣女不愿。” “宁合欢,这是命令。”他附在她耳边轻轻道,“我知道你现在生我的气,没关系,你总会有气消的一天,总会理解我的。” “不会,臣女与殿下,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在殿下的世界生活越久,臣女就越想逃离。” “你要离开我?”他猛然扣住她的细腰,深深的看向她的眼睛里,愤怒几乎湮灭了他的理智,“宁合欢,你答应我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如今要食言吗?” “臣女不希望······” 剩下的话都被他堵在口中,宇文瑄凶狠不留情面,她的倔强,无情,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几乎都要逼疯他,他怎么会忘了宁合欢是怎样一个女子,不正是她的独特吸引到他?但如今他不允许,不允许她再这样无法无天! 宁合欢觉得自己像一只迷失方向的小船,无论自己怎样努力辨认,都还是在原地打转,而且离自己想去的地方越来越远,身心俱疲,连挣扎都显得无力。 两人倒在床上的时候,合欢伸手去寻宇文瑄的脸,冰凉的手指刚刚触碰到他的脸颊时,宇文瑄带着欣喜的表情出现在她的眼中,合欢抬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满心苦涩。 而宇文瑄却误以为这是两人和解的开始,他的吻随即如激烈的鼓点在合欢身上印下,滚烫而炽烈,最后在她的唇上长久的停留,恋恋不舍的分开后,他的手抚着她的脸颊,喃喃道,“合欢,不吵架了,好吗?” 李沉玉最近开始信佛,经常转着手中的佛珠。她信佛并非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要忏悔什么,这种话说出来便让人觉得可笑,只是口中念着这些不知所以的佛经时,心竟然会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 只有拥有安静,才能更好的适应繁杂。 铭儿上了茶水,“主子,殿下回来了。果然和主子说得一样,一回来便去了宁姑娘的住处。今晚,估计是不会出来了。” “府内别院收拾好了吗?” “今早全部收拾出来了,还缺几样摆饰,奴婢明日便去办。” “分几个得力的下人,告诉他们,打起精神来伺候着。” “是,不过主子,宁姑娘真的,要长居在太子府了吗?” “这个,”她闭起眼睛,“就要看咱们殿下的本事了。” 合欢不知道昨夜是何时结束的,最后自己好像是昏了过去,身上疼得厉害,好像死过了一回。 宇文瑄还在睡着,手还紧紧箍着她的腰。 早上一醒来,便可以看到这张俊颜,也是件好事,只不过在合欢的眼中,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色。 “你醒的好早。”宇文瑄依旧闭着眼睛,却已经把唇递过来,亲亲她的脸颊,然后把她揽进自个怀里,“昨夜你受累了。” “殿下······” “好了别说话,再睡一会,马上就要起来了。” 他一直回避着争吵,接下来的日子里也是如此。 宁合欢在太子府的日子并不好过,不是有人为难,相反下人们都小心翼翼的伺候,连笑容都带着讨巧的,而太子妃更是事无巨细,关心合欢的饮食,住宿,唯恐她在这里住得不适。 当然,她最关心得还是那一件事。 一日吃饭的时候,她有意无意的看着合欢的肚子,合欢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太子妃放心,臣女不会有孕的。” 李沉玉惊了一下,铭儿忙屏退下人们,关上门后对合欢道,“宁姑娘,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 合欢道,“我是大夫,避孕的法子我有得是。” “这更是大逆不道的话!而且你让我放心什么,难道你以为,我不愿意你和太子有孩子?” “正常来说,太子妃自然不愿。” 她长长的叹气,“我的身体你也知道,常年服毒,活下来已是万幸,孩子我早就不奢望。要是你能怀上殿下的子嗣······” “太子妃还是不要寄希望于臣女。” “为何?想一想,殿下要是知道你有了身孕,他该有多高兴?而且,你们之间的矛盾,看在孩子的份上,不就可以轻易化解了吗?” “若是有了孩子,我和殿下的矛盾就永不可化解。而且只能是多拖累一个人。” ※※※※※※※※※※※※※※※※※※※※ 提前更新 第五十三章 太子妃轻轻叹了一口气,“合欢,你可知道,殿下对你的感情,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如果你不珍惜,将来一定会后悔。” 合欢苦笑,“但我现在已经确定,如果我不离开,日后就会一直活在后悔之中。” ——“你现在已经在后悔了?” 冷若冰霜的声音,太子妃连忙起身行礼,“殿下,您怎么来了?” 她笑了笑,“殿下误会了,是臣妾在与合欢妹妹开玩笑呢。” 他冷淡道,“都下去吧。” 合欢静静的坐着,好像全然不知即将到来的风暴,李沉玉无奈的摇摇头,“是,臣妾告退。” 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宇文瑄慢慢踱到她身旁,“宁合欢,你的心肠究竟有多硬?” 合欢慢慢的起身,直视着他开口,“是殿下一直在回避问题,不肯听臣女解释。” “你解释什么?你不就是认为一切都是本太子的错,认为我冷血无情吗?” “臣女从未说过这是殿下的错,也无权指责,只是我与殿下立场不同。在殿下眼中,红岫与卫泽娴根本算不得什么,为了殿下的大业,她们二人的性命和人生幸福根本不值一提,但对臣女而言,她们是朋友,是臣女真心相交和爱护的人。” “卫泽娴?你怎会知道······是怀景告诉你的?” “这重要吗?卫姐姐身世坎坷,本以为我可以助她一臂之力,却让她为了保命,不得不远走他乡。” “是她痴心妄想,怀景是什么样的身份,岂是她能高攀的?合欢,我不希望因为这两个人让你我之间出现裂痕,再说,红岫是自愿牺牲,我没有逼她,至于卫泽娴,我留她和她孩子的性命,已经算是仁慈。” “是吗?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殿下?谢谢您断了卫姐姐的痴心,也谢谢您避免红岫回家后家人都不在身边,孤身一人,还不如死在这里,完成殿下的计划。” 他怒道,“宁合欢,你究竟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正如殿下也不明白臣女的想法一样!卫泽娴和红岫,她们对殿下来说可有可无,但对臣女来说,她们的性命和殿下的一样宝贵,没有贵贱之分。我知道殿下的处境艰难,未来也是避免不了杀戮,我衷心殿下可以不负所托,完成自己的大业,但臣女没办法陪殿下走下去,臣女在殿下世界里,没有办法生存。所以臣女,”合欢咬着唇,艰难的说出剩下的话,“臣女恳求,殿下放臣女离开吧。” 他不可置信道,“宁合欢,‘离开’二字,你究竟要说多少次?” “未能如愿,臣女只有一遍遍重复。” “你以为你是谁?你如此大胆,当真以为,我会舍不得杀你?”他逼视着。 合欢猛然跪下,“求殿下动手,若不能得自由,臣女情愿一死!” “自由,自由······”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仰头大笑起来,“宁合欢,叫本太子该说你什么好。” 他蹲下身,与她平视,缓缓开口道,“你如今都这么想离开我了,我不妨还告诉你一件事,你的旧情人何贤,他对你也是情深意重,而且一身的硬骨头,宁肯死也不愿娶金虞国的公主,是本太子写信,以他父母的性命和你的性命相威胁,他才点的头。可惜了,这么情深的人,要结亲了还不忘千里回来看你一眼,只可惜,终究是错过了。” 合欢内心翻滚,语气还是平静道,“怪不得那日,殿下也会在城外的树林。” “可不是吗?万一何贤这傻小子一个想不开和你私奔,或者把你带走了,那计划不就全乱了。所以宁合欢,你说本太子费这么大的心思才追到你,怎可能轻易放手?日后,你不能死,也不能离开,本太子不管你的心在不在此处,你的人,我是留定了!” 他站起身,合欢道,“殿下何必如此,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排队等着,捧着自己的心要献给殿下,何必与臣女在这里浪费时光呢,实在不值得。” “值得与否,本太子心中自有决断。” 日子一天天过去,合欢闲坐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时光从自己的手臂上轻飘飘的的滑过,每滑一层,都会带走自己心中的水分,躯体慢慢衰老,直到死亡。 她不禁问自己,难道真得要这样蹉跎一生吗? 几个月没有碰草药,看到太子妃院中晒得整整齐齐的药草们,合欢心底涌起一阵暖流,她忽然明白,这才是自己人生真正的寄托所在。 李沉玉道,“看着很熟悉吧,原本就是你的,我托人从你府上取来的。” 合欢看着她,李沉玉拍拍她的手,“你放心,你爹娘都好,你姐姐还问起你。如今圣体欠安,太医院越发离不开你父亲了。” 合欢微微放下心来。 两人翻看草药时,太子妃突然道,“还有一人很关心你,陆怀景。” “他来找过您?” “上次他不就偷偷进来了?还以为我不知道。不过这一次,他说了一件骇人听闻的计划,我本不打算告诉你,但思来想去,看着你日益消沉,或许这对你和殿下来说,都是解脱。” “他到底说了什么?” “合欢,你想不想出去?” 听完太子妃的话,合欢惊讶道,“您是说假死?” “是,他说他弄到一种药丸,吃下去人会断绝呼吸两个时辰,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合欢点头,“我以前翻阅古医书的时候,曾看到一种药材唤作毒参,可以让人进入假死状态,但事后必须服用解药,不然就永远醒不过来。陆怀景这药丸是什么名字?” “入瞑。” “从未听闻。” “我也是没听过,他说是从一个道士手里买的,珍贵无比,只有一颗。合欢,我知道他救你心切,但此药万一不安全,你永远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我不怕,只要能离开。只是,您为何要帮我,你不是站在殿下那边的吗?” “就是为了殿下,我才要放你走。他如今这样偏执,又听不得旁人劝解,若被有心人利用,终会犯下大错。我说过,我会陪殿下走到最后,所以我必须要扫清这条路的障碍。” 合欢似乎走到一个很熟悉的地方,虽然四周都是浓雾,什么也看不清,但她就是这个场景无比的熟悉。等待浓雾散去,她发现自己竟然又站到了悬崖边上! 下面的人们叫喊轰鸣,兵刃相撞,发出刺耳的“嘶嘶”声,在一片惨烈的激战中,一个人手执长矛,身披盔甲,他杀红了眼,所向披靡,四周的尸体堆积成山,合欢还未看清他的身形,他猛然抬头,目光锐利的看着站在悬崖边上的人。 合欢赶紧向后退,是宇文瑄! 对面响起了钟鸣,源远流长,隐藏在云中的宫殿,高耸入云的阶梯,宇文瑄此刻正一步步往上走,随着他的一步步前进,那阶梯上总有鲜血透出来,有人从阶梯上坠落,有人中伤而亡,还有人试图拉住宇文瑄的双脚······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可是他从未有过停留,从未犹豫,坚定的一步步走下去。 “殿下!”合欢刚出声叫他,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合欢,你还愿意吗?” 合欢转身,他牵起她的手,合欢只觉得自己的手上多了些凉凉的有些粘稠的液体,低头一看,她的手已经沾满了鲜血,而且那血好像有生命一样,从手上蔓延到手臂,渐渐浸透了她整个身体······ “不要,不要,不要!” 合欢猛然睁开眼睛,坐起来,梦中的场景萦绕不去,缠得她头疼。 “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死了!”陆怀景坐在床边,“我还以为那道士卖了毒药给我,你若醒不来,我就成了杀人凶手了。” 见到是他,合欢微微放下心,她才想起自己和他们一起实施的假死计划。 “这是哪里?”合欢不免有些担心,“我们走得远吗?” “放心,已经离开幽都很远了。这是我们借宿的一家农舍,先喝点水吧。” 合欢的确渴得厉害,接过瓷碗咕噜喝个干净,陆怀景擦擦她的额头,“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做什么噩梦了?” “不太吉利。陆怀景,我们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宇文瑄绝对不会相信的。” “倒也不一定,他亲眼看着你下葬,难道还有假吗?” “他怎么会看到······” “太子妃找到一个会易容术的高人,在你放进棺材时,已经调换了身份,葬礼主要都是太子妃主持的,这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那和我调换的人——” “就知道你会问这个,放心吧,这个人是我找的。本来是我手底下一个小厮的相好,两人都快成亲了,谁知这女子不安分,爬上她家主人的床,被管事的赶了出来,这头我那小厮得知此事后也不肯再娶她,那女子就羞愤自尽了。小厮念着往日的情分想给她下葬,又觉得出丧葬费太亏,那女子也没什么家人,我本是好心去看一眼,结果发现她的身高体量与你颇为相似,自然就被我截来了。” 第五十四章 门突然开了,一个个子矮小的农妇走进来,“姑娘醒了,可需要做些饭菜?” 陆怀景从怀里掏了银子给她,“有好的尽管做来吧。” 他对合欢道,“我和这对夫妇说,我们是兄妹,我是哥哥,家父逼着你嫁给一个六十老翁,我只好带着你出逃了。” 陆怀景有意打趣,合欢却没什么心思,她道,“这会不会牵连到你?宇文瑄一定会怀疑到你的。” “那又怎样,你忘了,我可有外祖留给我的免死金牌。” “不是说留到成亲时候用吗?” “总归还是命重要。”他真诚,“合欢,你是最重要的朋友,我很高兴能为你做些事,也很高兴你想通了。要是你继续留在那个人身边郁郁寡欢,所有关心你的人,都不会开心的。而且你父母也知道这个计划,他们虽然觉得太冒险,但还是同意了。你放心,再过几年,你父亲就要告老还乡了,说不定到时候,你们还能团聚。” 合欢轻叹,“我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从那里出来了。怀景,你回去之后,也替我谢谢太子妃。” 宁合欢服用了入瞑之后,只觉得力气还有待恢复,无论做什么都是使不上劲。但她不敢在此处多呆,打算休息一夜后,继续往南方走,而且要走越偏僻的地方越好。 这家农舍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膝下没有儿女,妇人在门口做针线活,农夫在院子里劈柴,偶人停下来对视一眼,并不说什么话。 陆怀景看她瞧得发愣,“怎么?羡慕啊。” 合欢道,“比起羡慕,我现在更多应该是庆幸。我不会后悔我现在的选择,可能我要的生活,注定是要一个人。” “啊,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不是成为谁的妻子,不是谁的儿媳,也不是谁的母亲。而是要成为,怎样的宁合欢。” “若是没有你,这些不过是空谈罢了。” 陆怀景轻轻道,“合欢,还能再见吗?” 合欢不知道,她上前轻轻的拥抱了这个好朋友,她宁合欢该觉得幸运,再怎么异想天开的想法,也会有人支持她,帮助她实现。 宁合欢慢慢睁开眼睛,端云念与何落定仔细的瞧她,何落定的手还在她眼前挥了几下,“宁大夫,你清醒了点没?” 她轻轻道,“感觉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端云念对她竖起大拇指,“宁合欢,我佩服你,敢于舍弃,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你知道,很多女子都没有你这样的决断的。” “那你们找到花灵了吗?” “找到了。”端云念看着她头上的玉簪。 何落定的脚伤已经好了,宁合欢在给她做最后的检查。端云念走到小院,用手挡着外面刺眼的阳光,“宁大夫,我们要走了,可是你的愿望,还没有同我说呢。” “我知道你会法术,这个对你来说应该可以做到。” 端云念道,“先别把我捧得太高,说说看吧,我尽力而为就是。” 何落定在一旁插嘴,“就是就是,她在凡忧谷是垫底的,宁大夫你也别,啊······” 天机剑不知何时横在他的脖子上。 端云念皮笑肉不笑,“我这宝贝闲置太久,都快生锈了,今日不如用你的脖子一试?” “端云念,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快收起来行不行!” “别理他,宁大夫,你尽管说吧。” 宁合欢看看他们,大概知晓他们平日就是这样玩笑的,于是收敛了心思,缓缓开口,“是这样的。前几日我接到怀景的信件,知道我父母已经归乡,这几年一直没有通信,是因为宇文瑄还在盯着那边。他一日不肯放下,我就一日不可能自在生活,我身边的人也会有危险。所以我想请你,能不能抹去他对我的记忆?” 端云念吃了一惊,收回天机,“你要他忘了你?” “是,只有他忘了我,我才可以和我父母团聚。这一切才算真正过去。” “你这样想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未免有些残忍,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他来说——” 何落定又唧唧歪歪,“我觉得这样甚好,那个宇文瑄若是肯放下执念,他自己也轻松一些,而宁大夫也不必害怕被他发现,可以随心所欲过自己的生活。” 端云念道,“可宁大夫,你心里清楚,宇文瑄爱你至深,你真想这么做吗?一旦消除记忆,我可不能再帮你恢复了。” 她沉默了一会,继而坚定的点头,“是,请你帮我。” 端云念缓缓点头,“好,既然花灵已取,当然要完成你的愿望。” “还有,”她从头发上取下那支玉簪,“这个,请您帮我物归原主。既然花灵已经不在里面,这簪子也没什么意义了吧。” “这对你也没有意义吗?” “此玉簪是他宝贵的东西,我受之有愧。” “行。”端云念迟疑了一下,爽快的接过她手里的簪子,“我帮你还回去。” “多谢。” 端云念收好簪子,“今日不过,你的愿望就可以实现。那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是去找你父母?” 宁合欢环视自己的小院,“再多留些日子吧,这个地方对我而言就像庇护所一样。都整理好后,去一些地方,再和父母亲团聚。” 对于那个人,宁合欢是真的想放下了吧。 何落定还想问什么,却被端云念抢了先,“宁大夫自己有打算就好,望你今后的生活,得你所愿,告辞。” “这宁大夫真是走得干干净净啊,连个念想都不给自己留下。”何落定道,“不过她在山中生活了这么久,却没有被宇文瑄找到,倒也是很厉害的。” “是花灵保护她。”端云念把玩着手中的玉簪,两人在一处亭子里休息。 “什么?是花灵的作用?” “花灵认了她为主人后,宁合欢最大的愿望便是不被找到,自然花灵就遂了她的心愿。不然宇文瑄苦苦找寻了这么久,以他庞大的势力,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果然是宝贝啊,花灵的力量这么强大。” “这才第二片,落在好人手里还好说,将来若是有恶人手中有花灵,那可就难办了。” “将来的事现在就不要忧愁了。现在,应该先去完成宁大夫的心愿吧。” 宇文瑄一觉醒来的时候,便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而自己手中,却多了一支玉簪。 这是母后的遗物,怎么会在自己手里?不对,这玉簪他不是送给谁了吗?是谁来着,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正头痛着,李沉玉进来了,看见宇文瑄手中的东西,微微惊了一下,“殿下,你醒了?” “这个,我是送给你的吗?” 李沉玉愣了一下,接着道,“难道殿下,连这个也忘了?” “不知道怎么又跑到我手里来了,定是给你了。”他招她过来,轻轻给她戴上,“好看。” 李沉玉摸了摸玉簪,心里五味杂全,“陛下生病,殿下已经连续已经守了三日了,今日不如晚些再过去。” “不行,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警惕起来,不然可就前功尽弃了。” 刚刚穿衣完毕,随影突然急匆匆的进来,他鲜少有如此失礼的时候,宇文瑄心觉不好,“情况怎样?” “洪公公只说,要殿下即刻入宫,一刻也耽误不得。” 李沉玉握了握宇文瑄的手,“殿下只管前去。” 端云念立在房梁上,“看来宇文瑄马上就要换个称呼了。” “你没有把李沉玉的记忆也消除吧。” “当然没有,宁大夫只提了宇文瑄一个人。”端云念摇摇头,“李沉玉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宇文瑄不提,宁合欢就等同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她忘与不忘,也没什么区别。” “她的确和太子更为相配,不过你怎么这个表情,为宁大夫难过?” 端云念站起身,“你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 “哎哎哎当然走啊,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两人赶路的时候,何落定还不断的盯着她道,“你再怎么装,我还是看得出来,你的确为他们的感情唏嘘,对不对?” “你一个刚入凡尘的小和尚懂什么?” “情爱我不虽不懂,但我懂得观察人心。” “什么人心,你不累吗?好,我承认,我不仅为宁合欢难过,也同样为宇文瑄。” “他有什么好难过的?” “忘记自己爱的人,也算是最大的惩罚了。就算他与合欢再无可能,但一想到她,就会勾起心里最柔软处,但如今他忘了合欢,心中只有权势,这会让他整个人变得更加冷血,也更加孤独。” “可他好歹还有李沉玉啊。” “李沉玉是一直陪着他,但却不会走进他心里。别这样看我,爱情这东西,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你看那陆怀景,同样陪伴合欢的时间最长,为她做的事,宇文瑄怎么比的上。但合欢心里的人呢,就算要离开他,也不代表要忘了他。” “不然,她就会让你,把她对宇文瑄的记忆也抹去了?” “我不知道她全部的想法,但是对合欢来说,爱情并不是全部吧。” 第五十五章 ——“呦,好徒儿最近长进了不少啊。” 合欢笑,“竹隐,你怎么又出现了,看来我这竹铃铛,只成了摆设了。” “看来你是不需要为师出现了。听你刚刚那番话,对这第二片花灵,倒是颇有感慨啊。” 何落定赶忙道,“她学到了,爱情并非女子的全部。” 端云念瞪了他一眼,竹隐却哈哈大笑,“果然,我的懒徒弟总算会思考些东西了。” “只是有感而发而已。”端云念虽然见到竹隐很高兴,还是道,“师傅,你就这么闲,没有其他的事可以做吗?” “凡忧谷越来越没趣了,个个都只专心修炼,少了你这么个不求上进的弟子,还真是闷得慌。” 果然没什么好话。 本以为竹隐只是来损她几句就走了,谁知他这次倒还真有时间,一路跟着他们入城,住了客栈。 夜晚,月色皎洁,端云念独自在屋顶赏月,竹隐立在另一边看她,似乎有些晃神。 “师傅!”直到有声音呼唤,他才回过神,慢慢朝她走去。 “怎么,现在都有心事啦。” “只是瞎想而已,到了明天,我肯定忘了。我这个人,一向不爱在脑子里装太多东西,累得慌。” “可记在心上,不是你想忘就能忘的。对了,和那个何落定相处得怎样?” “他?怎么说呢,除了啰嗦点,好像也没什么其他缺点。但是,也没有其他作用。我还是搞不清楚,为什么我要和他一起。”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不过是今世缘分,他的百无一用,其实也是······” “是什么?” 竹隐轻轻摇头,“说了你也不懂,怎么样,第三片花灵,有什么感应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总有种感觉,这一次,不是我找到它,而是它找到我。” 端云念又看了一眼竹隐,“师傅,我不是故意说大话啊,我总觉得,寻花灵,也并没有那么艰难。” “这还不是大话?” “不是不是,我在想既然没有这么难,花引是不是选错了主人,要是换作凡忧谷其他弟子来,说不定很快就能完成任务。” “花引的选择,谁也无法猜透。而且,你现在觉得容易,只不过是一切,才刚刚开始。”竹隐沉沉道。 第二天早上,何落定来到大堂时,只有端云念一个人在用早餐。 “你师傅呢?” “走了,他留在这里干嘛。”说着又伸手招呼道,“小二,再来两屉包子。” 何落定看端云念已经吃了两屉,还不加上白粥油条那些,“你饿鬼上身啦?” “我跟你说,这家特别好吃,口感特别像以前我们大学门口的那家,想想那时候,感觉都是上个世纪······”见何落定一脸茫然的看着她,端云念赶紧打住,“行了,你也赶紧吃吧,吃完我们就赶路了。” “要去哪里?你有方向了?” “差不多差不多。” 准备出发的时候,端云念又打包了一份,打算路上饿的时候吃,何落定无奈的摇头,“你不是灵吗?按理说都不用吃东西,怎么比我这一介凡人还要贪食?” “罪过罪过。”端云念欢天喜地的放好自己的包子。 而此刻邻桌戴着斗笠的一位,看见他们离开后,放下一锭银子,悄无声息的追了上去。 两人往城郊走去,看着步履缓慢姿态悠然,然而在人群中一晃便不见了,那人一直追到了人烟最稀少处,端云念一下子从一旁的树丛冒了出来,笑嘻嘻的看着他,“这位兄台,你有何贵干啊?” 何落定也慢悠悠的从后面出现,“我都说了,肯定是你露富,被人盯上了。” 端云念看着他一点点走近,“从我下楼的时候,就发现你在盯着我,肯定是一早知道我在那家客栈,城内人多,不好动手,说吧,你跟着我们要做什么?” 那人顿时慌了手脚,摆着手,说话有些结巴,“你,你们别误会啊,我没有恶意,只是受,受人之托,也不是受人,反正就是······” 端云念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还以为是个武功高强的人,或者是个什么杀手来着呢,但这样子完全是个傻乎乎的路人而已。 她挠挠脖子,“好了好了,我问你答吧。首先,你知道我们的身份吗?” 他点点头,“知道,你们,有一个,是来自凡忧谷。” “哦,看来是真知道。那派你来的人,找我们做什么?” “你们不是来找,找那个什么,花,花灵吗?是这么叫的吗?好像是······” 居然还知道这么多!端云念立刻警惕起来,猛然靠近抓起他的衣领,“你怎么知道花灵的事?你到底是谁!” 他又吓蒙了,嘴巴颤抖得说不出一个字,而何落定摇头掰开端云念的手,“你别那么激动,听人家好好说行不行?别怕别怕,她不是什么坏人,就是最近脾气急了点。” 看着何落定面善,那人渐渐镇定下来,“我,我也说不明白,总之,我带你们去见那个人吧。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端云念与何落定揣着疑惑,陪着那人走了一段长长的山路,下山的时候,一面波光粼粼的湖泊出现在眼前,湖是椭圆形的,三面环山,好似从天下遗落下的一颗明珠。 那人甩开端云念与何落定,快速的跑到湖边,手合成喇叭状,大声叫道,“大鱼!大鱼!大鱼!” 湖面平静如昔,端云念道,“他在干嘛?” “喊人吧。” “喊什么,鱼精吗?” 话音刚落,湖水突然翻滚起来,湖水的中心形成了一个漩涡,越来越大,湖水像是被人激怒了一样。 而此刻湖边的人却兴奋起来,他指着那湖面道,“快了快了,快要出来了!” “难道真有鱼精?” 只听何落定一声惊呼,端云念还未看清,脑子里却突然嗡嗡作响,声音越来越大,脑子都快要炸掉的疼痛!她痛苦的叫出声,抱着自己的头,艰难的蹲下,疼痛却随影随行,丝毫不肯消退。 而何落定刚刚被眼前的奇景吸引,转身却看到端云念痛苦的模样,顾不上其他,急忙道,“喂,你怎么了,喂,端云念!” 他正着急着,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连忙专注心神,开始低声念着佛经。 端云念只觉得有人拿锤子狠狠的砸向她的脑袋,但突然间,那力气变小了,越来越小,只剩下微微的鸣声,直到那声音也渐渐消退,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她睁开眼,看到何落定口中念念有词,十分专注的模样,“你在做什么?” “你好了?”何落定十分欣喜,“原来真的有用,我都差点忘了!” “什么有用,是你治好我的?” 他摸摸自己的小脑瓜,“离开寺庙那会,一位平日对我很好的师兄对我说,日后若遇到了什么事,常念佛经,佛祖会来庇佑我们。这句话是师傅常说的,我还觉得没什么,但师兄对我说,这是我唯一会做的,所以一定要切记。刚刚你那么难受,我也只是随便试试。” 端云念觉得没什么道理,但管他的,不疼了就好! “谢谢你啊。” 而端云念站起身,望向湖中心的时候,立刻惊讶的捂住嘴,何落定道,“很神奇吧,我刚刚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端云念跑到湖边去,她只听说过人鱼的故事,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鱼,今日倒是第一次见。 而且这个人鱼,人的模样还是一位俊俏的男子。 他有些不开心,“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忽视我的出场,你们凡忧谷出来的,可真是高傲啊。” 端云念只顾着细细看他,丝毫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知道花灵的事?” “只要我想知道,天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端云念忽然想起,花灵的选择虽然各不相同,但拥有者并不会知道自己身上有花灵碎片,端云念刚刚的反应,很明显这个人鱼身上有花灵的存在,是谁告诉他的? 没等她开口,那人鱼就摆了摆自己的尾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你吧,是地精告诉我的。” “望追?” 话完,那个白胡子老头又出现了,敲了敲自己手里的木拐杖,“大人已经寻到第三片花灵碎片的下落了,真是可喜可贺。” “倒没什么难的,不过望追,我刚刚的头痛欲裂是怎么回事?和花灵的感应有关吗?” 他愣了一下,继而道,“大人最近,是否觉得身体有些不适?” 端云念摇头,“这倒没有。” “那就可能是花灵的感应太过强烈。不过,还有一种可能。”他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花灵是至上宝物,如今大人的身体里,已经有两片花灵碎片,她们在大人的身体里运转,也需要时间适应,同样大人的身体也需要适应她们。小人建议大人,时常静坐修炼,这样花灵在你的体内运作,也会更加流畅,日后对大人,反而有益无害。” 说来也是怪她自个灵力太低,驾驭不了花灵这样的宝物,不过望追说得没错,这个大一个宝贝呆在自己身体内,一定可以帮助提升修为。虽然她只是暂时保管。 ※※※※※※※※※※※※※※※※※※※※ 第三个故事,开场 第五十六章 “我知道了望追,多谢你。” “还有大人,随着花灵碎片的增多,您需要静坐修炼的时间也就更长,相同的带给你的不适与痛苦也会······” 端云念想要刚刚头都快要爆炸了,不知道集齐十一片花灵之后,她会是怎样的痛苦。 “喂喂!”那人鱼已经十分不满了,这个老头和小丫头怎么都这么啰嗦,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忽视过他呢。 “哦哦,对了大人,这条人鱼的花灵是我告知他的,他天性良善,不会做什么坏事,而且,他更迫切的需要你们的帮助。” “哦,是吗?”端云念双手别后,“那你怎么自己不来找我们?还要派别人过来?” “你们行径匆忙,我离开地面三日就要渴死了,还要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当然不行啦。所以这才要我的朋友帮忙。” 他那位朋友站在湖边朴实的朝他们挥挥手,“如果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好,多谢你啊。” 等他走后,端云念问道,“你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个农夫,在这山里生活,我经常唱歌给他听,他还会讲很多有趣的故事,我的朋友很少的······啊,不说了这个了,我叫你们前来,真是有很重要的事。” 而此刻地精拱手道,“剩余的事,小人就不便参与了,大人有事请随时召唤我。” “谢谢你望追,总这么及时赶来。” 何落定疑惑的走到端云念旁边,“你这个朋友望追,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啊,怎么每次见到,都特别讨厌我的样子。” 人鱼道,“别打岔,我要开始说正事了。” “首先你的名字呢?” “远方。”他说起这两字的时候,突然很温柔的样子。 何落定和端云念对看一样,这个名字也是······ 然后他就开始大谈特谈他的故事了,其实总结起来也很简单:他曾经与一位姑娘差点成亲了,结果在成亲当日他突然跑掉了,他想找回那个姑娘。 端云念道,“那你为什么要逃婚?” 他答:“我不记得了。” 何落定:“那可真是你的不对了。” 他叹了一口气,“我真得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以螺这个名字,记得她的样子,还有曾经和她快乐的一切。我的生活回忆起来也都是快乐的,但总是,怎么说呢,就是好像少了点什么。我想应该就是我曾经亏欠过以螺,我伤了她的心,虽然我不记得了,但不代表这没有对我的生活造成影响。所以我想找到她,弥补她,向她道歉。” “可你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 “是,那一定是很可怕的回忆。” “听听,你要不是条人鱼,我都想把你踢到海里去。” 何落定:“所以,你要我们帮你找到那个叫以螺的姑娘?” “对,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你不是只能上岸三天吗?” “不是有你们在吗?有法力保护我。” 端云念扶额,“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帮你追回你心爱的姑娘,然后你就肯让我取花灵了?” “就是这样。” “看样子也很简单嘛。” 人鱼高兴道,“这么说你们答应了?” 他在水中游了一圈,突然一跃而起,等上了岸,端云念还没看清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了一个纤细俊俏的小伙子,要不是因为这身红色的衣服略带一点傻气,端云念还真要被迷了眼睛。 几人走到稍微宽阔一点的山路,本以为何落定已经够话唠了,现在又一位和他不相上下的人物。 “我好久没到岸上来了,我是说,在水里也很舒服,因为我是鱼类,在水里是很自在的,但偶尔上了岸边,还是很开心的。不过我一个人倒是不敢上岸边,我总觉得会很危险,所以我才不敢去找以螺。其实我不应该这么胆小是不是?我那位农夫朋友,他就很勇敢,他一个人可以在深山老林里呆上一整天,有时天黑了就直接在那里过夜。对了,我还没说过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吧,是这样的······” “我们不想知道!”端云念与何落定异口同声道。 “好吧,是你们的损失,不过······” 端云念捂住他的嘴,“我喜欢路上安静一点走。” 他点点头,松了手却飞快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 “我们怎么去找以螺?” 端云念唤出天机,剑柄对着额头,屏气凝神,低声说着什么,然后那天机缓缓离开她的手心, 稳稳的停在半空。 “上来吧,他会带我们去的。” “哇,御剑飞行,我还从没有······” 何落定忍无可忍的拽他上去。 他们落到地面的时候,面前是一个小村庄,牌坊上的名字很奇怪:一五村。 “这什么名字?” 人鱼尖叫起来,“啊,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村子,他们应该搬家了,之前不在这里,不对,他们为什么搬家,怎么我连这个也想不起来,到底为什么······” 看他十分纠结的样子,端云念道,“你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 “是,不知怎么,一些事情我就是想不起来,好像是不该忘的。” 何落定拍怕他的肩,“那就别想了,不进去的话,永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几人进了村子,这个村子很小,应该只有一百来口人,临近江水,应该是个小渔村。进来之后,可以看到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放在渔网,来来往往奔跑玩闹的孩子手里拿着鱼竿,可以闻到淡淡的鱼腥味。 “怎么样,这里的人,你有记起来的吗?” 人鱼环顾四周,迷茫的摇摇头,而周围的人已经在开始打量他们了,他们的出现,在这里特别突兀与不合时宜。 “没关系,我们找人问问关于以螺姑娘的情况。” 还没等他们上前询问,一个拿着菜筐的大婶走过来,惊奇的看着人鱼道,“哎呀,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不是远方吗?!” “你,你是······” “我的妈呀,这孩子记忆常年不好,这么快连我都忘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这两位是你的朋友?” 两人朝她笑了笑,端云念问道,“大婶,请问以螺姑娘在这里吗?” “以螺?”她看向人鱼,“你终于舍得来找她了?可怜的孩子,每天盼你都快盼出病了。” 人鱼急忙道,“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她现在在哪里,带我去见她吧!” “你还想见她?我估计他父母不会让你见的,你说她一个姑娘家的,脸皮那么薄,你怎么忍心······唉,算了先跟我来吧。” 人鱼急忙跟上,端云念与何落定在后。 到了那位大婶家,大白天的屋里也是很昏暗,她点了煤油灯,又拍了拍长木凳,“先坐吧,我去煮碗茶来。” “不用麻烦了大婶,”端云念站起来道,“我们就是想知道,怎样才能见到以螺姑娘,还有,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人鱼慌忙点点头。 “说起这个啊,”她摇摇头坐下,“我想着,以螺肯定是想见你的,我猜那丫头一直没有变心,但是他父母肯定不愿意。远方啊,你虽然做了对不起以螺的事,但我相信你还是爱她的。我是看着她长大的,也希望她幸福。这样吧,你先住在大婶这里,等我悄悄的叫以螺过来,你们自己见个面,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了。” “谢谢您,真的太谢谢您了!” 门外突然有了什么响动,那妇人起身道,“应该是我那当家的回来了,他脾气臭的很,先别让他看见你们,我出去和他说几句。” 她出去后,端云念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出,看对面人鱼不断的搓着自己的双手,于是打趣他道,“小鱼儿,要见你的心上人,这么紧张?” “我有名字的。” “我还是觉得小鱼儿好。你不如和我们说说,你那位以螺姑娘长什么样啊?” “她吗?”一说起她,他的表情就变得温柔起来,“她很温柔,头发很长,脸很小,眼睛不大不小,但特别有灵气,但关键是,她特别善良,又特别勇敢。” “是吗?她做过什么勇敢的事?” “她······”人鱼陷入深思,表情却逐渐凝重起来。 何落定道,“你怎么了?” “我,我想不起了。” 这时,一个头裹灰布,看着很强壮的男子突然进来了,暴喝道:“你这个样子怎么还敢来这里,还不快滚!” 三人急忙站起来,他走进人鱼,“你以后估计连你自己都不记得了,还谈什么保护别人,快走快走,以螺才不需要你这种丈夫!” 但大婶端着茶壶进来了,又慌忙去拉他那丈夫,“好了,你别吓着人家了,远方好不容易有勇气来找以螺,难道你不希望他们幸福吗?” “以螺的幸福还轮不到他来!” “这位大叔,请你先消消气,”何落定道,“远方已经知道自己的错误,这次前来,就是要向以螺姑娘赔罪的。无论如何,先让他们见上一面,怎么选择,还是需要以螺姑娘来决定的。” 端云念道,“是啊是啊,以螺姑娘也很想他,怎么样也该见上一面再说吧。” 他哼了一声,“什么时候还找了个和尚做朋友,我告诉你,反正我看不好你,以螺也绝对不会再嫁给你的!” 说完,他挣脱自己老婆的手,转身出去了。 ※※※※※※※※※※※※※※※※※※※※ 今日是早更 第五十七章 那大婶让他们都坐下,叹气道,“真是抱歉,我家那位,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脾气急了点。其实这也不怪他,我们都是看着以螺长大的,他又与那孩子特别投缘,所以才见不得她受委屈。” 人鱼低声道,“我不怪大叔,这都是我的错。” 端云念道,“先别急着自责,你能想起什么吗?” 那大婶也看着他,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道,“想不起来,就不要委屈自己了。不管怎样,我都觉得,你这孩子没什么坏心眼。” 给他们几个倒了茶水,远方呆呆的喝了几口,忽而问道,“那大婶,我到底什么时候能见到以螺?” “好,我这就去她家看看,自从你走后,以螺就一直恍恍惚惚的,她父母担心她,都不让她出门了,我先去看看情况。” “麻烦大婶了。”几人都站了起来。 然而她出去后,门却突然关上了,屋内只有煤油灯的昏暗光线,而且端云念似乎还听到铁锁晃动的声音。 “不对劲!”她赶忙起身查看,那远方却道,“他们就是习惯锁门的。” “你怎么知道?” “我,好像······”话未说完,他就倒了下去。 而那边刚刚站起的何落定也跟着倒下。 端云念赶紧闻了一下壶里的水,有迷药,她却没感觉到不适。 晃了晃那两人,都没什么反应。端云念想,果然没这么简单,这个大婶到底要做什么? 不止是这水,这房间里也总有一股怪味,闻得端云念头疼,她一手抓起一人,御着天机剑,破窗而出。 来到远方之前的湖边,端云念把他扔在湖里,只瞧他的身影慢慢沉了下去,过了一会,一条红色的鱼尾巴快活的露了出来,远方在水里游了一阵,趴在岸边,脑袋有些迷糊,“端姑娘,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你还说,我们差点被困在那里了,那大婶给我们的水里下了迷药。”端云念看了一眼昏睡在地上的何落定。 “怎么会?那大婶不是要带我去找以螺吗?她为什么要困住我?” “我怎么知道。”端云念拍了怕何落定的脸颊,还是没有反应。 远方道,“你把他往这里挪一点,我有办法。” 端云念半信半疑,还是照做,只瞧他腮帮子鼓得圆圆的,然后猛然喷出口水,尽数在何落定的脸上。 端云念:“······” 但何落定很快醒了,擦擦脸坐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发大水了吗?” 远方道,“我的口水是治百病的。” “口,口水······” 端云念道,“好了,既然醒了,我就好好问你,除了以螺这个人,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点点头。 “那关于以螺,你还能记起什么?” “我只记得她的脸,她的笑容,还有我好像亏欠了她什么,更多的就是一种感觉,其他的,就······” 何落定蹦起来去湖边洗脸,“妈呀,口水口水!我说味道怎么这么奇怪······” “那个大婶明显在说谎,以螺现在怎么样了,我们都不知道。若贸然去找,不但很困难,还会打草惊蛇。更重要的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可能这个以螺,也是他们中······” “不会的!”他连忙道,“以螺是好人,我敢肯定!” “你连她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肯定?”不知何时,何落定已经洗完了脸,叉着腰在身后站着。 “我就是知道,她不会是坏人。” “好了,现在猜测也没用,唯一的办法就是进入你的记忆里,看看当初到底了什么。若以螺真得是好人,我们一定会帮你把她救出来。” “真的吗?你愿意帮我?” 端云念点头,“自然,我花灵还没取到手呢。” 夕阳落在海面上,给大海镀上了一层金色的余辉,缓缓流动的波浪,载着十几条渔船往回家的方向。 岸边已经守着不少的亲人,有背着孩子等候的妻子,有年迈拄着拐杖的老翁,他们曾经也是那些年轻力壮的打渔中的一个,而更多的,是无数个焦急等待的小脑袋,是这些渔民的子女。他们的妈妈在家中备好晚餐,孩子来这里等候父亲归家。 另一边,几个年轻的姑娘聚在一起,正兴高采烈的谈论着什么,从她们一个个兴奋的脸庞上,可以看出她们对所谈之事十分的向往。 这时一个光着膀子的小男孩跑过来打断她们道,“阿姐,爸爸的船已经到了,你咋还不回去?”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 “我知道你们在谈什么,不就是明天的篝火集会吗,村里的年轻人都会来,可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 “好了以安,你都懂,不过明天你可别捣乱。” 这时一个声音道,“让他也来,以螺,让你弟弟提前适应一下,从小就物色好小媳妇嘞!” “我才不要小媳妇呢。”以安没有丝毫兴趣的跑走了。 而端云念与何落定听到以螺的名字,这才关注起他们的女主人翁来。 在围着的四五位女孩子中,以螺是最突出的,她的身形小巧,下半身裹着长布裙更勾出她的细腰窄臀,透出少女的灵巧与小性感。她的肤色也是海边常见的黄黑色,但好在光滑,脸型小巧,一双眼睛像紫葡萄一样,笑起来微微弯成桥。 约定好时间,小姐妹们就散了,但以螺并没有急着回家,一想到要回去她便微微叹口气。 这时候的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夜色开始降临,海边没什么人了,她想着家里人现在应该围在餐桌上吃饭,但不差她一个。 她是提前做好了饭,看着继母还在睡觉,便偷偷溜了出来,她在的时候继母是没什么好话的,吃饭也吃得不痛快。不如等他们吃完了,自己回去吃残羹剩饭,也吃得自在些。 打定了主意,她掉头往海边走。 她自小在海边长大,大海的威力和温柔她都是见识过的,可以说大海已经成为她的朋友,一个忠实的朋友,不管她高兴还是难过,她都喜欢来这里。 本来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在心底的郁闷渐渐消散后再回家去,那时候家人应该都睡着了,吃过饭的碗碟都还摆在桌上没有收拾,她要悄悄的吃完饭,把碗碟收拾好,第二天早上起来洗。有一次她晚上清洗,声音吵到了楼上的继母,她下楼了给了她一鞭子,到现在她的右手还有一道鞭痕,淡淡的,却永远不会褪去。 但今晚却注定不同,在海边的礁石上,她突然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东西! 在月色的照耀下,那红鲤鱼的尾巴更是散发着迷人的光彩,轻轻的摆动着,但他的双唇紧闭,表情痛苦,长长的头发散落下来,应该是受了伤。 以螺心里惊了一下,四处看看没人后,赶紧跑过去。 “喂,你还好吧,醒醒,醒醒!” 他身下不断的流出血来,伤口来自他的右手,右手臂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鱼钩。 他会死吗?以螺心里一阵慌乱,试探一下他的鼻息,已经很微弱了。 她看了一下那鱼钩,做工很拙劣,一看就是那些顽皮的小孩子用来练手的,她很会对付这种工具。快速把鱼钩取下后,她撕下自己的衣服给他包扎。 还需要上药,现在跑回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然而等她刚刚站起身,礁石上的人鱼一下子变成了人形,而且,光着身子······ 以螺吓得一下子捂住眼睛,慌乱往家中的方向跑。还需要衣服。 好在她需要的东西都顺利的拿到手,当然没可能拿她父亲的衣服,只能让他将就用一下自己的。 然而等她慌忙跑回来时,人鱼却已经消失了,礁石上只留下人鱼形状的水印。 已经走了吗?以螺有些失望,不知道他伤口怎么样了,而且,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喂,你在找我吗?” 身后传来声音,是刚刚那条人鱼,却已经变成了俊俏的人形,而且穿着得体有型的衣服。 “你,你已经好了?” 他摸摸自己的右胳膊,“是你帮我把鱼钩取下来了?” “恩。” “其实不用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这东西伤不到我。” “可你刚刚流了好多血。” “看着吓人而已。”他看着以螺的手上,“你还准备拿衣服给我穿啊。” 以螺点头,“你的伤口真得不要紧吗?需不需要这个?”她把手中的药瓶递给他。 他摇头,“不用,不过你是个好心的姑娘,你救了我,我自然要报答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我不需要什么。” “你们人类就是口是心非,明明想要的东西很多,却总是说什么也不需要,那我给你这个好了。”他拿出一串珍珠项链,“这个很适合你。” “好漂亮。”以螺不由得叹道,可还是摇摇头,“不行,我对你的帮助,值不上这个。” “这个要由我说了算。” ※※※※※※※※※※※※※※※※※※※※ 更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他把那串珍珠给她戴上,以螺摸着那圆润的珍珠颗粒,轻轻道,“我很穷,你知道吧。” “哦,看得出来。” “······所以,我如果突然拥有这么珍贵的东西,身边的人一定会刨根问底,到时候带来的麻烦可能会比这串珍珠的价值更大。我们的村子很小,也不会有什么秘密。” “但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个。” “是,我喜欢看起来很昂贵很美好的东西,但是现在,我没办法光明正大的拥有它。”她把那串项链取下来,“那我宁愿不要。” “好吧。”那串珍珠到了他手中,很快消失不见。 “哎,哪里去了?”以螺惊奇道。 “放心吧,这些东西我要多少有多少。”他微微一笑,“不过我总要报答你一些东西,你不仅善良,还很坦诚。” “不然,你陪我说说话吧。” 两人并肩坐在沙滩上,以螺问他从哪里来,名字是什么。 他说他不记得。 “你怎么会连这种事也记不得?” “我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我的记忆不是由我选择的,似乎被人操控了一样。就像纷纷扬扬的花瓣落下来,我只能拼命抓住一些,剩下的落在地上,就消失不见了。” “你一定来自很远的地方,我从未在海边看过人鱼,我想,你也一定经历很多困难。” “是吗?这个我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每天晚上我都喜欢浮出水面看月亮,月色很美,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 以螺道,“我羡慕你,你真快乐,好像没有不好的记忆。” “你年纪这么小,忧愁好像比海水还多。” “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有烦恼的,不过幸运的是,我的烦恼应该很快就能解决了。” “什么烦恼?” 以螺羞涩一笑,“告诉你也没关系。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离开家,而在我们这里,女子离开家的唯一办法就是成亲,我的年龄已经到了。所以······” “成亲?哦,我知道,我好像见过,不过,你要和谁成亲?” “我们明天有集会,到时候我肯定可以选到人。”以螺知道她唯一的优势就是她的外貌了,这一点她还是很有自信的。村子里的民风古板,只要是未婚,年轻的男女子在一起说话都是伤风败俗。只有一年一度的集会是例外。 “集会会举行三天,我们可以自由挑选和看中的男子交谈,如果可以的话,结束后男方就可以下聘礼了。”以螺知道村里有不少年轻人倾心于她,所以她一定可以挑到自己中意的。 “可只用三天来了解一个人,会不会太短暂了?” 以螺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要是错失了这三天的机会,我们以后就不能自己挑选了。” “你们这里的风俗可真苛刻。” “苛刻?难道其他地方不是这样吗?” “恩,我见过比较自由的恋爱,两个人认识一段时间,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后才结合。” “恋爱?”以螺惊奇道,“不成亲吗?” “也可以说是成亲之前的一个步骤,是成亲必备的因素,想一想,如果你连这个人都不了解,在一起生活有多可怕。”他自然也没什么经历,都是看到或听来的故事。 以螺还是呆呆的,不知在思索什么,他问道,“那你们这三天,是怎么确定要和某个人成亲?” “表明心迹,看条件。”以螺道,“我不想再过苦日子了。” “你们这里都是根据这个来挑选未来新郎?”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以螺内心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不妥。 没想到人鱼看着她道,“你是人类,这种基本的对错难道还不清楚吗?” 以螺暗想,谁让你一条鱼感觉比我懂得还多? 两人在海滩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天色开始微明,以螺才起身道,“我该走了。” 真是奇怪,第一次和别人谈了这么久的话,还丝毫不觉得累。 以螺捧着自己的东西,“你的伤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没事。” “那我回去了,你——”她停顿了一下,“你要回海里去吗?” “应该吧。” “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起你的,你很安全。” 他有些不解的样子,以螺已经朝他挥手了,“我真的走了,再见。” “再见。”他伸出手来。 以螺到家的时候,继母张氏正打着哈欠从木质楼梯上下来,伴随着她的脚步声,楼梯也被折腾得咯吱咯吱响,真担心下一秒就会塌陷。也难怪,张氏的体重已经长到影响健康的程度,记得她刚来的时候,还是一个挺苗条的女子呢。 以螺飞快的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背后,刚要往自己房间走,张氏却突然叫起来,“站住,你昨晚是不是没回来?” “我,我是很早就起来了。” “是吗?”她打量了一下,“我瞧着怎么不太像啊,手后面藏着什么?拿出来!” “大清早嚷嚷什么!”这家的男主人快速的下楼来,声音不悦,“早饭做了没?” “问你的宝贝女儿啊。”张氏双手抱着,“还没出嫁呢,晚上都不回家了,可见心早就不在这个家了。” “你给我少啰嗦,今天是什么日子,这样的话传出去,对我们家有好处吗?”以父难得训斥张氏,又不耐烦的对以螺摆摆手,“快去做饭去。” “好,我先回一下房间。” 不一会儿,一个欢快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姐,姐,你在哪儿?” 以安蹦蹦跳跳的下楼来,张氏满眼笑意的摸摸他的脑袋,“儿子,跑这么急做什么,小心摔着。” “你姐在厨房。” 以安连忙跑过去,看到以螺正在灶台前挽起袖子炒菜,厨房狭小,又闷又惹,油烟也散不出去,以螺的额头已经沁满了汗水,顾不上擦,推着刚刚进来的以安出去,“别来这里捣乱,热得很!” “姐我有东西要给你。” “等下好不好?先出去行不行?” 吃完饭之后,以安在以螺的房间里,送出他的礼物。 “我知道,这条额饰你看中好久了,今晚的集会一定很重要吧,那就戴上吧。” 以螺当初是第一眼就看上这一条,上面有几颗小小的珍珠,最下面缀着一颗蓝宝石,简单又不失高贵,可惜她也只能在心里赞叹。 “你哪里有钱买这个?” “攒了一部分,还有上次我去捕鱼,自己单独和鱼贩卖的。” 以螺一时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她没什么好看的衣裳和鞋子,全凭她的相貌撑着,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但却没想到还能得到一件如意的东西,“以安,谢谢你啊。” “这有什么,那宝石又不是真的。还有啊,我就觉得你戴这个东西最好看,比她们好看多了。” 晚上的时候,以螺难得可以早早出门,而且不用备好晚餐。 她先去了几位女伴家,几个年轻的姑娘手挽着手欢欢喜喜的出门了,到了集会的地方,篝火已经燃起来了,其中一个女孩子最先被搭话,她腼腆的朝自己的朋友们看了几眼,随后提着裙子走了上去。 有人在以螺耳边道,“我早说了,他们俩肯定有鬼。” “希望她今晚能定下来吧。” “以螺,你肯定是能定下来的,我们这里面,属你最出众了。不过,今晚你估计要等等了。”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xx家的今天来不了了,听说昨天出海弄伤了腿,明晚才能来呢,不过也还要拄着拐杖。” xx家的是一五村最富裕的那一家的孩子,他对以螺似乎早有倾心。 “哎哎,以螺,那位是谁?我好像从来没在村子里见过他,他一直在往这边看呢,是在看你吧。” 远方?是那条人鱼,远方是以螺昨晚给他取的名字,他怎么来这里了? “看来你还没找到你的那一位?”他直径走过来,身旁的女伴也悄悄的散开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 “好奇,顺便来看看你的眼光。” “你在取笑我吗?” “我为什么要取笑你?”他看了看,“不过我刚刚观察了一下,这里应该没有你中意的人。” “你怎么知道?” “要不要打赌?” 集会过半,看到其他的女伴都在愉快的聊着天,以螺独自在一旁坐着,踢着脚下的沙粒。 “看来是我赌赢了吧。”远方突然冒出来,在她旁边坐着。 以螺:“突然有些无聊,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啊。” 两人沿着一条曲折的土路慢慢踱步,远方道,“本来最不该单下的就是你,不过你今晚好像一直心不在焉。” “恩。”以螺轻轻答应一声,又问道,“你今晚为什么会来?” “我说了,我很好奇啊。” “不是来看我的?”以螺突然鼓起勇气问道。 “也有这方面原因吧。” “你说得对,我今晚的状态不好。但其实在我来之前,我还一直有明确的目标的,我想着今晚一定要有一个好结果。” “你是不是太着急了?” “根本不算急,我要抓住这次机会,离开家,再也不回去。但是现在,我好像把这个机会弄丢了。” 第五十九章 “为什么?”远方顿了一下,“不是还有两天吗?” “有一百天也不行!”以螺道,“只要,只要你在这里······” “你是说,我妨碍到你了?你,不想看到我?”远方的语气有些委屈。 以螺着急的搓着手,转过身,不知如何解释,远方继续自顾自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是我第一个人类朋友。我们在一起聊天那么愉快,我还以为,你会想见到我的。” “我当然想见到你,我就是······” 远方:“你,不想我走进你的生活是不是?好吧,以前我也从来没有走进过任何人类的生活,我总是在一旁看着,也很有趣,好像也从来没想过去走进。但是你就不一样了,可如果你不想的话,我也可以······” 以螺脑子一热,什么也顾不上,她做出了自己平生最越界的举动。 连一旁的端与何都惊讶的睁大眼睛。 她转身踮起脚,轻轻的吻了他。 以螺收回心神,缓缓的问道,“你说过,你的记忆很差是不是?” “啊?哦,我好像只记得快乐的事情。” “那,这样也挺好的。” “什么意思?” 以螺看着他道,“如果这个对你来说,是快乐的记忆,我们明天这个时候,还见面吧。” “那,那要是······” “那到了明天,我会告诉你,我不想你走进我的生活,我们就此分开。” 以螺回到家,晚上准备睡觉时,脸上还是热辣辣的。最关心她的以安小弟弟又来打探情况,“姐,今晚怎么样?你有看上的吗?” 以螺点点他的额头,“你这个小屁孩,有你这么直接问的吗?” “哎,其实要我说,我觉得村里哪一个人都配不上你。但除了这个,姐姐你还有什么办法逃离爹娘呢?”明明年纪还不到十岁,却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大叔。 “以安。”她没想到自己的弟弟这么了解她的心思。以安是张氏的亲生子,在家里受到的宠爱最多,以螺当然也喜爱自己这个弟弟,但有时候面对张氏的刁难,她还是忍不住把以安归到他们那一阵营去。 “姐姐,”以安道,“你要相信,我永远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哦。” 第二日以螺因为想着远方的回答,心里有些忐忑,一边又懊悔自己的唐突,万一远方真的想不起了,她不就等于失去这个朋友了吗?可她心里对他有了别的感觉,就算不说,也没办法心平气和的继续和他做朋友,倒不如早些做了断。 她虽然得到的不多,可一直知道自己要得是什么。也许这个奇妙的人鱼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生活里的时候,一切就已经不一样了。 他的面孔是她从未见过的俊俏,他身上的气息总是那么活跃,就在你以为他无比单纯的时候,他又时不时蹦出一些富有智慧的想法,那些她从未听过的,本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在他看来,却都是人为可以改变的。他来自另一个世界,而她确信自己要去那个世界和他一起。 今天父亲和以安都是晚上才回来,家里只剩下她和张氏,以螺做午饭的时候忧心晚上的见面,结果不小心把饭烧糊了。 “怎么回事啊。”张氏循着糊味而来,不等她说话就“砰砰”用那木勺在以螺头上狠狠的敲了两下,“你游什么魂,家里还有多少粮食给你糟蹋!我告诉你,不要以为快要嫁出去了我就管不了你!什么事都干不好,和你那个死娘一样,到了婆家也是挨骂的份儿!” 以往张氏再怎么责骂,都很少提及她的母亲。因为娘亲是以螺的底线,她决不允许任何人说她娘亲的坏话,以前有好几次因此反抗而被毒打得更厉害,但她丝毫不后悔,后来那两人也避免提到以螺娘亲的名字,省得她发疯。 由此看来,最近张氏对她的不满挤压得很厉害啊。 “你再说一遍。”以螺寒着脸,冷冰冰的看向她。 张氏掐着腰道,“呦,还生气啦,我就说怎么了,你那个娘啊,一点用都没有,病歪歪的让人看着就心烦,晦气得很,好在她还有点良心,早早的死了,也省得给这个家添麻烦。不过还是留下了你,跟她一个德行。” “你这个狠毒的巫婆。”以螺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你说什么,你这个小畜生你敢骂我!” 她刚举起手来,以螺就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然后趁着她没反应过来,一脚把她绊倒在地,她一阵哇哇乱叫,以螺根本来不及思考,就顺应自己的愤怒做出了行动。 她抓起锅里已经烧焦的饭,一手压制着她的双手,一手把那黑乎乎的焦饭往她嘴里塞,“你根本不配提我母亲的名字,你们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从你到这个家来,我就像是生活在地狱里一样,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吗?我曾经想过要尊敬你,但你从来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张氏把嘴里的焦饭全都吐出来,却依旧不依不饶,“哼,你能尊敬我?别做戏了,我看见你就恶心,我告诉你,你父亲也是,他巴不得你早点离开这个家,难道你没发现吗?对他来说,他只有以安这一个孩子,你根本算不上!” “你真的恨透我了是不是?” 以螺的手慢慢来到她的脖颈,能感受这里经脉的跳动,只要她再狠心一些,用力一些,张氏斗不过她的,她知道,她肥胖的身材早已让她行动迟钝,只是虚张声势而已,而她的嘴巴像是淬了毒药的利剑,脑袋却空空无一物。 就算今天不行,可想除掉她,以螺有得是办法。 她怎么从来都没想过呢?只要张氏消失,这个家又可以变成她的家了,父亲天性冷漠,但为了以安也不会再续娶,她就算嫁了人,也还是有自己的娘家在。真正的娘家,而不是一想起就让人头疼,想要拼命远离的地方。 她会对以安好的,至少她教给他的一定比他这个亲娘要好得多。只要这个女人不在了。 “我们住在海边,一直靠海吃饭,可是我们都没有想过,为这片海贡献些什么。你说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以螺的声音冰冷的像魔鬼,“你说海底那些凶猛的生物会喜欢什么?新鲜的血腥,它们会喜欢吗?” 已经有一个计划在以螺的脑海里徐徐进行着,像是一阵清爽的风吹进了一个闭塞的房间,外面的景色一览无遗,多么美妙的计划,她早该想到的。 然而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打乱了这思绪,以螺惊讶的发现,张氏的身体在地上微微颤抖,这个无知的蠢女人,她就这样轻易的被以螺吓到了。 以往那种凶狠不屑的表情不见了,她颤抖着,眼角甚至滑出泪水,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虽让她没有再说一句话,一个字,但任谁都看得出,她在害怕,在请求,请求以螺停止这样的伤害。 以螺一下子惊醒了,她怎么了?她怎么会有这么可怖的想法? 属于张氏的恶毒怎么会钻到她的脑子里去,甚至更加可怖,她竟然动了杀念! 她慌乱松开地上的人,有些踉跄的起身,张氏有些惊恐的后退,再后退,而魔鬼还没有离开,他围绕在以螺身旁,张狂的叫着:快呀,快动手啊!你还在等什么?想一想这个女人是怎么对待你的,现在是最好的时候,只要现在狠下心,你就再不用受欺负了!凭你的聪明,难道别人会查得出是你干的吗?你不是已经有办法掩盖这一切了吗?快动手,你难道不恨她吗,你难道是懦夫吗······ “不,我不是,我不是。”以螺捂着脑袋,不断的后退,“我不是,你滚开,你滚开!” “懦夫!对这种人渣你都能心软,你根本得不到你想要的生活,你根本不配!” “不,我不能做这种事,我不要变成她,我不要变成她!”她推开木门,没有方向的不顾一切的往前跑,她不能再呆在这里,她不能变成魔鬼,她不能! 过了好久,脑袋里那个声音才渐渐消失,以螺大口大口的呼气,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烈阳暴晒着大地,以螺的头顶不断冒出汗珠,她看向自己的双手,刚刚有一瞬间,她甚至看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此刻才恢复正常,她怎么了?自己心底的恨意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累积的?她恨张氏吗?她不是只想逃离他们,怎么会去想······ “以螺。”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远方奇怪道,“你怎么了,看起来这么紧张?” “我没事。”以螺下意识想逃避,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她觉得羞愧难当。 “以螺,我还记得。”他拉住她的手,缓缓道,“昨天的事,我没有忘。” 这意味着什么,以螺突然想起来了,“你,你是说······” “我是说,就算我的记忆再差,我也不可能忘记你。”他认真道,清澈的眼神在阳光下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 压在以螺心头的阴霾,瞬间消散了。 远方来自大海,他身上的干净气息可以化解尘世间所有的污浊,她向前抱住他,她太需要这种气息的存在。 ※※※※※※※※※※※※※※※※※※※※ 哇哦,甜甜的恋爱开始了 第六十章 这对恋人在依偎在这个偏僻的角落,这是她的秘密基地,从未见过有其他人来。事实上,要是村里的人看到她和别的男子这么近的挨在一起,肯定都要气晕过去。 以螺低声的和他说着刚刚发生的事,远方道,“所以,你就是太生气了,和你那继母打起来了?” “比那个更恐怖。”以螺看着自己的手,“我继母看着强势,其实体力和脑袋都远比不上我。她一再挑衅,我简直都气疯了,我当时,脑子里已经有不下一百种想要除掉她的想法。我被这样的自己吓到了。” “你那继母为何那样对你?” “觉得我多余吧,有了以安之后,我就成了那个家的外人。不过她对我,更多的是无缘无故的恨意。” “人类会无端去恨一个人吗?” “当然会,我继母就是那样,除了以安,我没见过她对谁有过真正的善意。自从她嫁给父亲,我自问处处看她眼色行事,生怕做了什么惹她不高兴。可她就偏偏和我过不去,今天要不是她辱骂我母亲,我也不会想着反抗。” “我没见过我父母,一直都是我一个人,我也不会去想念他们,对我们人鱼来说,生命就是各自独立的。在遇见你之前,我根本没想过和其他人鱼,甚至和人类一起生活。”远方抓紧她的手,“以螺,我不懂你们人类的相处法则,不过从你说的话中,我想你今天的表现,可能是因为,你之前隐忍得太久了。你明知道他们这样对待你是不对的,但你没有选择发声,日子长了,你就会用更偏激的手段来解决这些。其实,你不必去讨好任何人,因为你谁也不欠,不是吗?” “谁也不欠。”以螺喃喃道,“我从未想过这些,父亲再娶后,我只希望能有一个完整的家,我希望家里的人都能快乐,至少能和睦相处。就算结果不如人意,我也只想着逃走,没想过为自己做些什么。” “那你以后可以想想了。我们在一起后,可以离开你们这个村子,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不过呢,最好是靠近水多的地方。我只能在岸上待三天,之后必须回到水里去,休息好了再出来。” “那你今天是上岸几天呢?”以螺有些担心道。 “别担心,我最近晚上都回到海里去的。” “那就好,哎不过,你一定要回到海里去吗?要是以后我们在家里准备一个大木桶,里面装满水可不可以啊。” “应该也可以吧。”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就不用分开那么久了,我还可以照顾你。” 两人相视一笑,未来的美好生活仿佛近在眼前。 何落定在一旁道,“这姑娘可真是乐观啊,是不是以前的苦吃得太多了。” “看来她是真喜欢小鱼儿啊,连他的记忆不好都可以不在乎。” “不过也是不太现实,人的生活里,怎么可能只记得好的事情呢。” 突然间,端云念脑袋里一阵晕眩,她忙扶住何落定的手,他惊道,“你怎么了?” 端云念道,“我们赶紧出去,小鱼儿要醒了。” 出来后,只瞧远方呆呆的看着远方,上半身撑着湖边,端云念气呼呼的走过去,“喂,催眠是经过你同意的,你这样强行停止,我们很有可能被困在你记忆里的!” 他不说话,猛然扎进水里,游了一圈,突然出来道,“我好像知道以螺在哪里了。” “你想起来了?” “只是模糊的记忆,所以我才赶紧让你们出来。” 何落定道,“也真是奇怪啊,我们本来就在他的记忆里,他居然又想起东西来了。” “你说吧,以螺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救她!” “好。”他答应着,却突然抱着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起来,“不,不能去,不行,要去,我要去救她,不,你不能去······” “他在纠结个啥?” 端云念猜到是花灵的作用,连忙抓住他的右手,嘴里低声念着什么,不一会,远方才渐渐安静下来,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好,我们现在就去,我们得赶紧救她出来。” 何落定道,“你做了什么?” 端云念好像一下子记不起了,她刚刚做了什么,她只是想让小鱼儿恢复正常而已,她怎么还会这个? “是花灵碎片的作用吧。”她想起望追的话。 几人再次回到那个一五村,和初次来的时候不同,此刻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安静的诡异。 小鱼儿带他们来到一件破烂的屋子,屋子外头是个牛圈,里面养着几头大黄牛,糟糕的气味让他们不禁捂住了口鼻。 正准备进去时,一个抱着干草的大叔突然叫起来,“喂,你们是干什么的?这地方不能进!” 说着要来阻拦,端云念对他轻轻一挥手,他便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放心,只是晕过去了。” 进去后,屋内满是昏暗潮湿的气味,几人顺利找到了以螺,她被铁链锁在床边,披头散发,干瘦得不成样子,与端云念在记忆中看到的明艳活泼的少女判若两人。 她的脸苍白得不成样子,头低低的垂着,不知是晕过去还是睡着了,远方赶紧上前抱住他,何落定也跟着帮忙,端云念又念了咒语,铁链瞬间断裂。 远方抱着以螺往外走时,端云念拉住何落定,指着床上的红色嫁衣道,“你看,他们还准备让以螺嫁人呢。” “一个好好的女子,被如此残忍的对待,真是丧尽天良。” 结果几人刚出去时,门外呼啦呼啦围了好多人,村民好像一下子都来这集合了。 其中当初接待他们的大婶道,“我说得没错吧,只要以螺这丫头还在这里,他们就一定会回来的。” “好啊,上次让你给跑了,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放你走!” 他们的目标是远方。 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叫嚷道,“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阿娘,你不是说他们已经放姐姐走了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以安,好孩子别说话,你姐姐是被妖怪缠上了,快别说话了!我们正准备救她呢。”张氏费劲的想把儿子拉回来。 “我不!你们骗我,你们这群大骗子,都是你们害我姐姐的!” 他冲出人群,来到远方的身边,看着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以螺,泪如雨下。 张氏绝望的叫着,“以安啊,儿子,你赶紧回来啊,他们是妖孽,你姐姐已经被迷惑了,那里很危险,我的儿子啊······” 端云念看着他道,“看来,你要我们一起走了?” 他点头,“我要和我姐姐在一起。” “好,本姑娘就带上你吧。” 这时,人群里出来正值壮年,留着胡子的男子道,“真是笑话,如今这种情况,你们一个跑不掉,还想带上以安一起走?” 张氏赶紧叫道,“村长,你救救以安吧,不能放他们离开啊,我家以安是被他们迷惑了啊村长!” “我知道,以安还是好孩子,但是另外两个人,来路不明,和这个鱼精混在一起,定也是恶人!乡亲们,为了我们村里的和平安定,为了我们家人的安危,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共同对抗外敌,绝不手软!” “绝不手软!绝不手软!” 其余的人立刻举起手来,回应村长的“正义”发言,端云念这才发现,他们每个人手中都还拿的有“武器”,虽然看起来战斗力不怎么样。不过也是有备而来啊。 还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端云念都有些兴奋了,她忙举起手示意他们安静,接着咳了咳道,“各位村民啊,我有一件事很好奇。我们来这个村子时间这么短,连你们的样子都不记得,请问我们危害你们村子什么了? 到现在为止,我们见过的说过话的就是这位大婶和大叔,这个大婶很有意思啊,请我们去她家里小坐,然后在茶水里加迷药,这样的待客之道我还是头一回见,不过顺便说一下啊,大婶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们都没有中你的招啊。” “你,你肯定和这鱼精一样,也是个妖孽!” 想到那日,她本想抓下他们几个向村长邀功,结果不仅功劳一场空,连自家的窗户都破了。 她家当家的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也就是那日对他们很不礼貌的大叔,他看起来倒是对抓他们的举动很不满意。 “总之呢,我告诉你们啊······” 一旁的何落定突然在她身后捅捅她的胳膊道,“别和他们啰嗦了,小鱼儿感觉快不行了。” 她转头,果然发现他的脸色很难看。 罢了罢了,本来还想和这些人好好玩玩呢,她拍拍以安的头,“等下抓紧姐姐啊,不要掉下去了。” “什么?” 端云念亮出天机剑,对其他人摆摆手,“各位,这次算你们走运。你们最好祈祷,我不要再出现。” 看着以安跟着其他几人御剑而去,本就伤心的张氏瞬间晕倒在地,其他人也惊慌不已,但也只能看着这几人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无处可寻。 ※※※※※※※※※※※※※※※※※※※※ 更更更新 第六十一章 “你怎么样?”端云念关心小鱼儿,他看起来脸色苍白,却摇摇头,“我没事,先救以螺吧。” “姐姐。”以安十分担心的握着她的手。 端云念抓住她的手腕,渡气给她调神,她脸色渐渐好了一些,却依旧昏迷不醒。 端云念道,“伤得太重,还需要休息。” 而远方揽过她,突然低下头,把唇印在她唇上。 端云念摸摸后勺对以安解释,“小鱼儿的口水可以治百病。” 过了一会儿,以螺的手指动了一下,继而眼睛缓缓的睁开,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远,远方,真的是你?” “是我。” 以安也赶紧扑上去,“姐姐,你终于醒了!” 端云念看着远方,“这中间发生的事,你都想起来了?” “没有,但是我觉得,我必须要想起来。”他问道,“端姑娘,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身上的花灵碎片,我才会只记得那些美好的记忆?” 端云念沉吟了一下,点头,“是,因为你曾经最大的心愿,就是生活得快乐,于是花灵自动帮你过滤掉不好的记忆。其实我猜,以螺姑娘你本来也是要忘掉的,但她对你来说,记忆太深。但你们的事,你也无法全部都记得。” “远方,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是,是花灵?这两位又是——” “别担心,他们是好人。而且,他们可以帮助我,想起全部的事,让我的记忆变好起来。” 端云念道,“你真的打算全部都记起来?” “是。”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从以螺姑娘的伤势来看,那记忆一定很痛苦。” 远方轻轻道,“所以我不能再让她一个人承受,只要是关于她的,不管是好与坏,我都想知道和分担。” “好,反正花灵,我也是一定要取的。” “等一下。”以螺有些虚弱道,“你们做的这些,对远方的身体有没有害?” “以螺,别担心我。” “别担心,我不是要伤害他,只是要取回,我该取的东西而已。” 端云念屏气凝神,伸出手,落在了小鱼儿的头顶上方。 以螺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中的气氛降低到了零点。 张氏一瞧见她就猛扑上来,以螺慌忙一躲,张氏愤然叫道,“你们看到没有,这个丫头如今对我是什么样的态度!她今天甚至想杀了我!” “我没有。”以螺下意识反驳,可她瞬间又意识到,今天自己真的差点犯下大错了。 “姐,到底怎么了?”以安摇了摇她的手,他很奇怪,以往母亲再怎么讨厌姐姐,也不会像今天这么激动,“是我娘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了?” 以父端着瓷碗喝茶,生硬的问道,“这么晚了,你到哪里去了?” “就,就是随便走走。” “我看你是心虚吧,你差点害死我你知不知道!”张氏又扑上来,却被以安挡在前面,“你这傻小子,她都要把你娘害死了,你还护着她呢,快让开!” “哎呀娘你别闹了,我姐怎么可能会害你呢。” “你知道什么,人心隔肚皮,她的心机可深着呢,你以后也要离她远点!” “娘啊······” “我要成亲了。” 以螺立在屋里的正中央,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呆住了,张氏愣愣的问道,“你说什么?” 以父端着瓷碗的手也顿了好一会,随后才慢慢放下,问道,“是村里那户人家?” “姐你有看中的啦?” “恩。”以螺沉吟了一下道,“他不是村子的人。” “什么?” “这样不好吗?反正又没有规定姑娘不能远嫁,而且这也是你们希望的吧。我嫁得远远地,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说着以螺睁开以安的小手,转头跑到自己的房间去,砰得关上门。 她感觉到一股无以言表的痛快,真的就这样说出来了,终于头一回理直气壮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而且对她来说也是最重要的事。 屋子里除了刚刚的摔门声,一下子又回归安静。以安听说姐姐要嫁到远地方去,心里认为都是自己的父母害得,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他跑上楼去。 张氏慢慢坐到自己丈夫身边,“哎,最近村子里有哪些外人进来,你了解多少?” 以父斜了她一眼,“村里的事你不是最清楚吗?” “我最近哪有这个时间,谁知道这死丫头竟然······不过明天去好好打听打听,我可告诉你,彩礼要是少了,说什么也不能答应。” 以父从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然后大口将剩下的茶水喝完了。 第二天一早,以螺做饭的时候,张氏也难得早早的起来了,她看着以螺在厨房里戴上围裙,想了一下,带着笑意走过去道,“早上吃什么呢?哎呦春饼啊,这可好久没吃了。” 以螺懒得理她,自顾自忙自己的,张氏继续道,“那个,你倒是挺快的啊,今天集会还有一天才结束呢,这么快就找到了,不过你那位,什么时候带回家看看啊。” “再说吧。” “这怎么能再说呢,这得见了人,了解了情况,才好把日子定下来吧。” 以螺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你比我还着急啊。” “呵,我也这是为你好啊。你们年轻女孩子啊,心思单纯,容易受人蒙骗,这外地的人身份你又弄不清楚,你早点带回家来,我和你父亲,也好帮你把把关啊。” “我想这个应该不必了。”以螺坐到烧火的地方,一边添柴一边道,“你就是想看人家给得起多少彩礼吧。”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说话呢,他要是没钱,你跟着他过日子也受罪啊。” “放心好了,再怎么样,也比在这里强。”以螺道。 乡村的夜晚,总是祥和静谧的,家家户户还点着灯火,远处不时的响起几声狗叫。 一对年轻的恋人踩在新落的叶子上,沙沙作响,他们的心情却没有以往那么自在。 “你再重复一遍。” “恩,我姓顾,名为远方,家中世代从商,做丝绸生意,我是家中独子,父母亲俱在,但双亲不爱远游,和以螺姑娘成亲之后,会和她一起回南城。我第一次见到以螺姑娘的时候,就已经对她······” “停停停,甜言蜜语还是留着以后对我说吧,他们反正也不会在乎的。东西带了吗?” “哦,带了。” “这么多也就够了,你要是带太多,会把他们吓死的。而且我相信这礼物一出来,他们对你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远方想了想道,“难道不能直接和你家人说出实情,我是人鱼的事,他们也不可以知道吗?” “当然不行。”以螺道,“我家世代都靠捕鱼为生,你知道你在我们这个村子里走动有多危险吗,我只想赶紧过了他们这一关,然后带你离开。” “你是不是担心过多了?” “其实,我父亲和继母还好说,他们最多就是爱钱而已。相反我那个弟弟以安,他肯定会对你的疑问更多一点。” 果然,在顾远方拿出自己的礼物后,他在这个家里立刻受到了最尊贵的对待,张氏一边摸着那丝绸,感叹道,“看看这质感,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布料呢,我才那些城里的小姐穿得也没这么好。还有这珍珠,我的天啊,颗颗都这么饱满圆润。哎呀以安,你别老是板着脸了,看来你姐姐啊,是要去过好日子了,替她高兴点啊。” 以安从头到尾都噘着嘴,他看着他道,“你说你们家世代经商,那你也是商人喽。” “呃,我想是吧。” “那你在家里的时间岂不是会很少?你经常在外面跑,我姐姐不就很难才见到你一面吗?” “以安。”以螺摸摸他的小脑瓜,“傻小子,远方家里有铺子,他平常都会呆在店里做生意,我也可以和他一起啊,他还可以教我好多做生意的事情呢。” “你对这个感兴趣?” “我不知道啊,我以前从来没有学过什么,要是有事情做,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那岂不是很累?” 远方赶紧道,“当然,你姐姐要是不喜欢或者累的话,她也可以选择不做的,主要,主要都是按她的意愿来。” “我看,你还是不要太纵容你未来的妻子。”以父突然道,他今晚当然也很高兴,但他觉得他还是要说些什么,至少要给他这位未来的女婿一些良好的叫道,“以螺一直还算是个听话的孩子,但有时候她也不免有些固执。你当然要对她好,但也不能事事都按照她的意愿来,不然,家里也没有你说话的地位了。” “可是······”远方刚要反驳什么,以螺在下面摇了摇他的手,示意他不要争论。 “我也这么觉得,”张氏念念不舍的放下那些礼物,坐直了身子道,“你别看以螺如今这么乖巧,教导她我可费了不少的心血,总算,她出落得亭亭玉立,我也感觉到很欣慰。以螺如今遇到这么好的另一半,我想这都归功于她有一个好的家庭,当然我指得是,我来到这里之后的新家庭,她表现得有教养,有礼貌,和善待人,因为我们的教导,她身上表现出女子所有良好的美德,才让她遇到自己的良人。” 要是以往,以螺一定会为他们的愚蠢无知而恼火,但是现在,她除了觉得好笑之外再无其他感觉。 “那么今后,我想以螺就不必再劳烦你们二位悉心的教导了。而且在我这里,她永远不会得到说教,而是尊重和爱。” 她亲爱的人为她进行的温和的反击,并在桌下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心。 以螺霎时间明白,当你有了真正在乎的人与事,其他人的言语就算藏着刀子,也丝毫伤不到你了。 ※※※※※※※※※※※※※※※※※※※※ 晚更的我 第六十二章 夜半,张氏在房间里小心翼翼的藏着礼物,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一个铁匣子里,上了锁,再用布盖着,放在衣柜的最下面。 她放松似的关上柜门,“这下好了,将来以安娶媳妇的彩礼也不缺了。还有你,不老是说腰疼吗?我看以后,也不用天天下海了。” “那怎么行?”以父在床上翻个身,“该做的还是要做的,你也别太张扬了。” “我知道,但有了这些钱,咱们就可以更好做打算了嘛。不过你说这以螺,怎么会找到这么有钱的公子啊,也太走运了吧。” 以父道,“别的不说,咱们以螺的相貌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谁家的丫头比得上她?我还跟你说啊,他们在家里的这几天,你多注意些,不要再和那丫头起冲突了。” “这我还不知道吗?她都要走了,我还和她过不去干什么?我这几天啊,就把他们当做咱们家里的财神爷,高高的供起来行不行?” “好了好了,别表现得太明显,省得人家笑话。” “这怕什么。” 外面忽然想起了沙沙的下雨声,张氏起身道,“呦,这落雨之后晚上肯定凉,那顾公子的棉被太薄,要是着凉了怎么办,我再抱一床过去。” 以螺给远方安置好床榻,两人正说着话,以安穿着寝衣突然跑进来,有些不自在道,“这个房间好久没住人,都有些发霉了,你要是不怕麻烦,去我的房间的吧。我的床很大,两个人完全够睡的。” 远方道,“去你的房间,怎么是我怕麻烦呢?” “反正你爱去不去。” 以螺轻笑道,“谢谢你啊以安,我看还是让他一个人睡好了,你别管了。” “我,我本来也没想管。”以安又别扭的跑走了。 以螺对远方道,“看来他已经接受你了,以安这孩子,是这个家里对我最好的人了,也是我唯一舍不得的地方。” “以后你要是想他,可以随时回来看他的。” “嗯,希望他不要被他母亲带坏了习性。” 过了一会,以螺准备离开时,突然想到,“你今天是上岸第三天了吧,明天是不是就要回水里。” “没关系,明天还可以撑一天的,就是第四天的时候,身体会虚弱一些,其他的倒不影响。” “那怎么行!”以螺最怕他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咬咬唇道,“我们明天就离开。” “不是说还要在家里呆几天吗?你不用管我,我去湖边就好了。” “反正不管待多久,也不会发生什么变化。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远方拉住她的手道,“跟我这人鱼在一起,还是有很多不方便之处吧。” “和我这人类在一起也是同样啊,但我们都会适应的,对不对?” 最后以螺回到自己房间时,忽而听到楼梯那里的轻微响动,仔细一听,却什么都没有了。她直径走到自己的房间,吹灭了手中的蜡烛。 第二日。 “成亲?”以螺不可置信道,“你们是说,就在我们村子里办。” 她看着餐桌上的丰盛早餐,这是张氏到这个家来第一次如此费心,而她隐隐觉得这饭菜还夹杂着不单纯的气味。 “对啊,再怎么说,我们这也是嫁女儿,顾公子是外地人,不妨就在我们村子里办一场,把以螺风风光光的嫁出去,顾公子,你觉得怎么样?” 远方看向以螺,“你想办吗?” 以螺迟疑了一下,她不是不想的,但考虑到远方的身体,还是摇头,“算了,成亲的仪式我们回远方的家里再办,今日吃过午饭后,我们就要走了。” 以安急忙道,“姐姐你这么快就要离开家啊。” 张氏道,“以螺,你是不是太着急了,我们不是不相信你选的这个顾公子,但好歹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家里,把婚事定了,也让全村的人看看。不然你就这样和一个男人走了,别人会说闲话的呀。” 以螺瞥了她一眼,“我是随随便便走的吗?彩礼你们不都已经收下了吗?” “以螺,怎么和你母亲说话的!”以父呵斥道,“就这么决定了,等成亲的仪式一过,你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也管不着!” “你们不是从来没管过我吗?这时候又要多什么事。” 眼看着以父又要发作,以安突然过来抱着以螺的腰道,“姐,你别生气了,阿爹阿娘肯定是好心,想让你做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而且,你还可以在家里多留几天呢,不好吗?” “以安······” 远方握住以螺的手,“如果你想要,我们就留下,不用听别人的看法。” “那个,顾公子,在我们这里,孩子们的婚事都是要由父母做主的,这以螺也是一时糊涂才忘记,这成亲嘛也本该就······” “她嫁给我,没有什么本该。只有她喜不喜欢。” 以父突然放缓了语气,倒像是他妥协了,“留下吧,我们光收了彩礼,你的嫁妆还没准备呢,一户人家就算再穷,也没有这样嫁女儿的。” “这才说到重点了。”以螺轻轻对远方微笑。 因为远方身体的原因,以螺要求成亲的仪式一切从简,在忙碌的间隙,她还让远方去湖里休息,虽然没有平日休息的时间多,但也只能凑合一下了。 这一日,礼毕之后,以螺被送到洞房,而按当地习俗,远方还要在外面敬酒接客,在一片烛火灯明下,以螺怀着忐忑的心等了许久,还是不见人来。 她有些着急了,听到门口有自己小姐妹说话的声音,她出声叫了其中一个的名字,然后让她去找以安过来。 以安穿着自己最新的衣服,哼哧哼哧的跑过来,手里还拿着鸡腿,“姐,你是不是饿了,吃点东西吧。” 以螺轻笑一下,“我不饿,以安,你去帮忙看看远方吧,他不能喝太多酒,让那些人不要再灌他了。” “我看着姐夫的酒量倒是挺好的,一点醉意都没有呢。” “肯定是在死撑,总之,你去叮嘱他,让他赶紧打发了那些人去。” 幸亏是以安,换作旁人,还以为新娘子都等得着急了呢。 他答应一声,然后飞快的跑出去。 然而正当他要去完成自己的任务时,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这是发生在他幼小生命里最恐怖的一件事。是比死亡,比村里老人们说得恐怖故事还要让人惊恐一百倍的,而且就这样活生生的发生在他眼前。 他的新姐夫,他那天晚上就认定他是自己的姐夫了,因为看得出他对姐姐是真得好,真得关心。 然而此刻,他姐夫躺在了地上,变成了人鱼,也是他们海边流传最广的,关于鲛人的传说。 他们几乎人人都听过,也是无人亲眼见过。 他看到他姐夫脸色像雪一样白,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他的下半身是红色的,鱼鳞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痛苦的闭着眼睛,在地上缓缓的动一下,又动一下。最后成了石头一样,一动不动了。 屋子里只有他姐夫一个吗?不是,这个充满喜庆气氛的屋子,站满了他平日最爱最亲的那些人,他们站在屋内的另一边,好像这屋子里有一条分割线,清晰的将鲛人划分在另一端。他在的这一端。 他当然不敢冲出去,这些人不再是往日的模样,那种可亲的,幸福满足的面容全都消失不见,他们的表情那么贪婪,那么可怖,他们看着地上鲛人的目光,就像狼一样,是绿色的,野性的。 他站在这群狼的另一端,虽然他知道这群狼不会伤害他,他不会变成人鱼这样的猎物,但他更不想变成其中的一只狼。 为了不让自己惊叫出声,他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为首的,是他们村子里年纪最大的一个老人,姓邱,大家都唤他邱爷爷。他手里拄着拐杖,视线直勾勾的看着地上的人鱼,好像除了这个,其他的所有一切都不存在了。 他在村子里很受尊敬,但以安从前就对他有些害怕,这个精瘦的满头白发的老人,他对鲛人的故事有着过分的痴迷。 他曾不止一遍的对村里人,特别是小孩子诉说,他的父亲曾经亲眼见到过鲛人,差点就抓住了他,要献给城里的大官,可惜鲛人逃走了,父亲只抓到他身上的一片鱼鳞。 他自己亲眼见过那片鱼鳞,晶莹透亮,看起来珍贵无比,可是不久后那鱼鳞就变了,变成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没有一个人再相信他父亲的话,父亲直到临终前,还是放不下这件事,他是带着遗憾走的。 到了邱爷爷这一代,他的余生几乎要过完了,还是没能亲眼见到鲛人,可他一直相信着,只要他的生命没有消失,那片鱼鳞的光芒就一直闪耀着。 他丢下自己的拐杖,蹲下身,颤抖的手抚上那条美丽的鱼尾,浑浊着眼珠里闪烁着泪光, “是真的,父亲当年真的见过,如今,我也见到了,我终于见到你了。” ※※※※※※※※※※※※※※※※※※※※ 更更更 第六十三章 张氏几乎瞪直了双眼,从她那晚听到以螺和顾公子的对话时,她就一直恍如梦中,她说服了自己的丈夫,用成亲来留下两人,反正试一试也没什么损失。 接着她找到了邱爷,这个她平日觉得有些神经质的老头,她知道他对鲛人痴迷,也知道他一定会有办法困住他。 “邱爷爷,你的药水可真是管用啊,果真把这鲛人给制住了。” “接下来怎么办?要怎么处理?”以父道。 “还能怎么办?”张氏提高了声音道,“当然是大家一起发财啊,你们不知道吗,鲛人的眼泪就是珍珠,这下子我们一五村都要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了。” 人群里响起一阵不少的欢呼。 一个听起来蠢笨的声音道,“我看啊,我们把他绑起来,关在一个屋子里面,看他最怕什么,就用那个去吓他,让他一直哭。” “或者直接动刑也可以,不要可千万别打死了,留着他的命就成。” 而一个最贪婪的声音道,“可是我觉得,再多的财富也得有命来享,大家都是从小吃鱼长大的,你说这鲛人的滋味尝过之后,会不会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以安躲在桌子下不禁打了个寒蝉,这个声音来自村子里最富有的一户人家的小儿子,此刻腿上还缠着绷带,瘦瘦弱弱的一个人,却有着如此残忍的天性。 而地上的邱爷爷猛然站起来,“你们这群愚民,都在说什么!咱们村发现了鲛人,这是吉祥之兆,是上天对我们村子的庇佑!你们一个个的,为了一己私欲,竟然都想出这么恶毒的办法,简直是枉为人!去,快去拿一个浴桶来,要大一点的,再装满清水,快点去!” 他的拐杖敲在两个年轻的后生上,那两人吓得连忙跑去了。 邱爷爷算是村子里的元老,刻板的以老为尊的习俗稍稍压制了人们心中躁动的欲望,此刻屋子里安静了一下,大家谁也不敢忤逆他。 最后按照他的吩咐,大家把浴桶抬进一间屋子里,把鲛人放了进去,而后锁上了门。 有人问道,“邱爷爷,这鲛人不会醒吗?” “我下了十足的药效,到了明日才会醒。我警告你们啊,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打什么歪念头,要是惹怒了鲛人,我们村子里每个人都逃不过厄运!” “可,可是您老迷晕他,是要做什么呢?” “我自有打算。” 躲在桌底的以安,在人群散去时,慌忙钻出来,飞快的逃走了。 以螺已经摘掉了头上的盖布,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正准备出来查看时,门突然开了,以安神色慌张道,“姐姐,姐夫出事了!” 以螺心里的慌乱证实了,她拉着以安的手,“他在哪儿?” “你别急,他们现在只是把他关了起来,门口还有人守着,咱们两个肯定敌不过他们全部的人。先等等。” “远方他怎么样了?以安,你是不是也知道······” “我知道他是鲛人,可他也是我姐夫,所以我们一定要救他。姐姐,你这样出去太显眼了,还是换件合身的衣服,我先去探一探情况。” 而此刻,那些村民都听话的回家了吗? 别忘了欲望的力量,在这一刻他们内心对人鱼的贪欲,早就超越了理智,修养,甚至占据了人性。他们也许因为习惯而暂时服从于邱爷爷,但稍稍冷静之后,他们才发觉,这个老人的做法有多么的荒谬。 于是他们年轻的一辈重新聚集在一起,商量着怎么处置人鱼的办法。 “我看邱爷爷就是个老顽固,什么吉兆,什么老天的眷顾,就算是天意,也是让咱们都发财,摆脱过去贫穷的日子才对!” “就是,鲛人从来都是在传说里,这一回咱们亲眼所见,可不能就这样轻易放他走了,反正他现在在我们手里,谁还害怕他发怒不成!” “我看啊,邱爷爷也是为了一己私利,他根本没有提我们全部人着想,只是想完成他父亲的遗愿罢了。说句实在话,邱爷爷年纪这么大了,还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他才不在乎什么名利财富呢,哪像我们,不仅要为自己考虑,我们还有妻儿与父母呢,有大把的好日子要过。” “就是,就是。” ······ “好了。”在最上方的张氏突然沉沉的开口,她是鲛人的发现者,所以大家也默认她是最有发言权的,而以父只是默默的站在一边。照他冷淡的性格,不管谁提出什么样的方法,他都可以接受。 “我大概了解了你们的看法,我也认为,鲛人的出现确实很难得,而且,这是我们全村人难得的发财机遇。虽然按照以往的惯例,我们都要听邱爷爷的指挥,可是现在看来,邱老的决定并不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利益着想,所以我们的计划,一定要把他排除在外。” “对啊,说得不错。” “肯定不能再听他的。” 此言一出,大部分都赞同,可还是有个反对的声音道,“可是,我们好歹也要过问一下他老人家的意见吧,毕竟是因为他的药水,才控制住鲛人的。要是把他排除在外,鲛人再逃跑了怎么办?” 说这话是他们村的村长,他正值壮年,也是最拥护邱爷爷的人,平日里他也是很有决断的,但这件事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还要把他信任的人排除在外,他一下子乱了手脚。 张氏冷冷的笑了一下,“村长,你觉得我们这么多人才制不住一个鲛人吗?也太小看我们了。你要是不同意我们的计划,就请出去吧,你的同盟在外面。还有这屋内的其他人,哪一个不愿意从中分一杯羹的,现在就可以出去了,我们也不需要太多人参与!” 村长的权威第一次受到如此挑衅,他握紧了拳头,冷声道,“谁也没说不参加,你不必叫的这么大声。” “原来你愿意啊,我只是确定一下,我们的目标一致即可。” 这时候,以安和以螺已经悄悄的来到远方被关的屋子外,他看到还有人守在外面,示意以螺噤声,然后大摇大摆的走过去。 以螺只听到她弟弟道,“哎,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啊。” “你这小屁孩知道什么,赶紧走赶紧走,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有人赶他。 “我听我娘说了,发现了鲛人嘛,但是你们怎么没去参加他们的计划啊,还傻傻的站在这。” “什么计划?” “他们说什么来着,好像一起商量怎么用这个鲛人发财,反正不去的就没份。我知道了,你们是邱爷爷那一派的,真可怜哦,你们没有银子拿了。” “以安,你到底在说什么呀,什么这一派那一派的!” “笨蛋,这鲛人是我娘发现的,她现在是老大,邱爷爷不愿意拿鲛人卖钱,当然就不带他了,他们都去发大财了,你们两个,就守在这个喝西北风吧。” 说着双手别后的正要走开,那两人对看了一下,赶紧笑嘻嘻道,“以安,好孩子,告诉大哥哥,你娘他们现在在哪里啊,我想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们啊,就在最前面那间大屋子里。” 正要走时,其中一个不放心道,“可这里没人看,万一这鲛人······” “你傻啊,邱爷爷都说他明日才会醒,这屋里又上了锁,怎么可能会跑,我告诉你,你不去就算了啊,我可不想没银子分。” 以安也点头,“就是就是,你们替大家守着宝贝,到头来一个子儿都分不到,多亏啊。” 那两人听完,赶忙跑走了。 以安对那边招招手,以螺赶紧跑过来,却发现门已经上锁了。 她找来一块大石头,用力的砸了几下,锁断了,她赶紧推门进去。 屋内放着一个巨大的圆形浴桶,远方直直的躺着,沉在水底,以螺顾不上心慌,与以安合力,把他捞出来,让他依靠着桶的边缘。 “远方,远方!” 他的脸冰冷得吓人,以螺不断的呼唤,急得眼泪不断的往下掉,“你醒醒好不好!你醒醒啊!” 以安道,“姐姐,是邱爷爷给姐夫下了药,据说只有到明天早上,药效才能够······” 他还没说完,以螺握着的手突然动了一下,她赶紧把那只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以螺的泪水更多的渗透到远方的身体里,他慢慢的睁开眼睛,眼底像迷了一层雾一样,显然意识还没有回来。而他的鱼尾也渐渐消失了,慢慢化成了人形。 “远方,远方······”以螺不断的呼唤他,希望他能早点清醒。 而就在此刻,以安好像察觉外面有人的脚步声,他赶紧起身把门拴好,幼小的身体抵着门,“姐姐,这房间后面有个暗门,你带着姐夫先从那里走吧,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你们肯定都跑不掉。” “以安,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不走,放心吧,他们至少不会伤害我的,而且我还可以给你们拖延时间。”他从门缝向外看了看,“快点啊姐姐,我瞧见邱爷爷已经往这边来了!” 以螺丝毫也不敢耽搁,她不知道从哪里来得一股力气,把远方从桶里捞出来,扶在自己的肩上,然后朝以安看了一眼,后者示意她赶紧走,她扶着远方从暗门离开了。 与此同时,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以安看了看四周,灵机一动,跳进了浴桶里,等着门开的那一刹那,他猛然沉入水底。 ※※※※※※※※※※※※※※※※※※※※ 可怜的远方,以安很勇敢,小小男子汉 第六十四章 张氏带着一群人冲进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竟然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沉在浴桶里,她吓得尖叫一声,慌忙把他捞了出来,又对其他人道,“那鲛人不见了,还不赶紧去追!” 以安的小脸惨白,嘴里吐出水醒来的时候,一脸茫然道,“阿娘,发生什么事了?” 留下的几人赶忙问道,“以安,你怎么在这里,那鲛人呢,去哪了?不会是你放走的吧。” “什么鲛人啊,你们在说什么?” 张氏瞪了那人一眼,声音轻柔道,“以安啊,没什么的,告诉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儿可是很危险的。” “有什么危险的?我就在这附近转悠,突然有人从后面打了一下我的脑袋,好疼啊,然后我醒来你们就在这里了。哎,阿娘,你们在干什么?今天不是姐姐大喜的日子吗?你们干嘛都这个表情?” 张氏切齿道,“定是那个狠毒的丫头,她为了救那鲛人,连以安也下得去手!” “但以螺一直都在洞房里,她怎么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那丫头比你们想得聪明,肯定是怀疑到什么。不过她带着那鲛人,应该走不远,出去的人应该能追得到。” 以安晃着她娘亲的胖胳膊,“阿娘,你到底在说什么?姐姐怎么了?” “好孩子,你姐姐现在遇到麻烦了。” 以螺扶着远方慌乱的望前跑,没过多久她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连忙躲到一个房子后面,正当躲过那群人的时候,以螺的肩膀突然沉了一下。 “别怕,我和他们不一样,好孩子,跟我来。” 是刘大叔,他平日里不苟言笑,可是和以父从心底都是凉薄的不同,他是面冷心热,对以螺算是最友好的那一类。 “刘大叔,你要带我们去哪?” “去最近的水源。” 他把远方轻松的扛着肩上,以螺这才察觉自己肩头好像卸下了千斤重,可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查看着四周,用手扶着远方,紧跟着刘大叔的脚步,她低声问道,“刘大叔,你也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这群不要脸的,简直是猪油蒙了心。以螺,苦了你这孩子了,本该是你人生最重要的日子,可也被这群人给毁了。” 以螺道,“我没想到远方的身份这么快被识破,我真不该答应留下的,还把他害得这么惨。” “别乱说了,你没做错什么,都是被他们蒙骗,特别是你那个继母,哎我真是······” 他没法再说下去。 到了最近的河面,刘叔把远方放在水中,不过上半身还留在岸边,他依然昏迷不醒。 以螺看着他的脸,心疼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也不知道邱老头那是什么药,不然我连解药也帮你带来了。” “多谢刘大叔,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他留在水里很安全,那是他的世界,别人奈何不了他的。” “你这样带着他,也走不远。他若是在水中,你又该怎么办呢?” 以螺凄惨的笑笑,“我跑不掉的,不是吗?” “可那些人要是知道你放走了鲛人······” “我不会再给他们伤害远方的机会。刘大叔,你也赶紧走吧,不然你肯定要被牵扯进去。” “那你呢,孩子。” “远方走了,我便只剩下一个人,可刘叔你不一样,你还有那么多家人。他们知道你做的事,又会放过你家人吗?赶紧走,帮我到这里,我已经万分感激。” 他的确和以螺不同,他是那个家的支柱。他可以因为自己的正义感做一些对的事,但他不能拿他的家人去冒险。 他需要这个村子里扎根,所以这里的大多数,他对抗不起。 “孩子,你多保重。”他观察一下四周,快速的钻进身后的树林里,只剩下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以螺看着似乎陷入沉睡,表情淡然的远方,轻轻捧着他的脸,在他耳边低喃道,“忘记吧,忘记你今晚遭遇的一切,回到你的世界去,不要再回来了。” 然后她松开手,远方的身体在潮湿的岸边一点点下滑,最终慢慢落入水中,以螺跪在岸边,看着他的脸一点点沉入水底,寂静无声。 而这时,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 之后以螺到底经历了怎样残忍的对待,任谁都不忍心回想。而且那还曾是她最亲近的人。 而值得一提的是,在那之后不久,渔村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水灾,水几乎淹没了村子里全部的房屋,村民们一夜之间仓促逃走,财产损失过半,还有一部分人聚在一起,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而这时候村里的邱爷爷也彻底陷入了疯癫的举动中,有人说自从他知道鲛人逃走之后,就一直表现得十分不正常,整日念叨着会遭天谴,会惹来天怒。 这次的水灾,他越发证明了自己的猜测,但与旁人的惊慌失措不同,他兴奋癫狂,好像遇上了天大的好事。他举着拐杖,朝天的方向大吼着,“天降灾难!我等卑微之人,妄想将天造的宝物据为己有,就该受到天惩!我心有愧,甘愿受到老天的惩罚!” 洪水几乎漫过了他的胸口,可他还是大叫着,往越来越深的地方前进。躲在高处的人们安静的注视着,一个巨浪铺天盖地,邱老的身影,瞬间就被吞噬。 那之后,一五村的全部居民都迁走了,一部分人另谋生路,另一部分人安顿下来,重新建立村子。正当他们的生活渐渐平静时,远方却又再次回到他们的视线中,掀起一阵风浪。 那之后发生的事,就是他们亲身经历了。 远方有些呆滞的坐在原地,很显然他的脑子里一时还不适应这么多回忆,悲伤掺杂其中,他觉得无力,可另一方面,也觉得圆满。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正清清楚楚的存在着,在这个世上。 他还没来得及要愤怒,要悲伤,以前他从未有过这种情绪,可现在满满流淌在他脑海里的东西,他还在适应。 以安的伤心吸引了他的注意,“姐姐,他们说你和姐夫已经走了,我当时真的以为你们已经逃走了,我没想到你还在,没想到你竟然被关在了村子里。” 何落定道,“上次大水,他们应该也把囚禁的以螺带出来了,你没有发现你姐姐吗?” 他摇头,“那时候我因为在水里泡得太久,所以发了高烧,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简易屋内了,其他人也都安顿好了。” “以安,我不怪你。”以螺握着他的手,“当年还要多谢你,才能把远方救出来,不然的话,我一定会比现在更痛苦。” “是我太大意了,如果我再仔细一点,或者再对他们多点怀疑,一定可以找到你的。” 何落定;“他们毕竟是你父母,你真的决定不回去了?” 以安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端云念一直在观察顾远方的情况,他的记忆恢复后,脸上的表情一直茫然着,好像海面上正努力寻找方向的小船。 端云念担心他会一下子爆发,然后做出危险的事情来,拍拍他的肩头,“喂,你还好吧。” 以螺也握住他的手,“远方,我已经没事了,我们现在也安全了。” “但是他们那样对你······”他喃喃开口,好像终于看到了一点亮光,随后他清楚道,“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端云念收了这片花灵,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燥气,那碎片特别不安稳,好像调皮捣蛋的孩子,在她的体内上蹿下跳,她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赶忙走出去。 何落定跟出去的时候,端云念正运气压制,他不敢贸然打扰她,等她情绪和缓了,才故作无所谓道,“看来你真的不善驾驭这宝物啊。” “是啊,”端云念捂着胸口道,“不过虽然过程有点痛苦,但我总感觉,我体内的力量也在一点点增长,所以也算不得坏事了。” 他刚要走近些,顾远方突然像鬼魅一样滑到他们中间,他直愣愣的看着端云念道,“你说过取花灵之后,可以满足我一个要求。” “没错。”端云念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微微送气,双手别后,挺直了道,“我要复仇。” “你要我杀了他们?” “你做不到吗?” “我从未害过他人性命。” “这有损你的修为?” 何落定见状,赶紧把两人分开,“别别别,别怨气这么重。顾远方,我知道你因为以螺受了委屈心底不平,但是这杀人,未免也太严重了些。” “他们要害我性命,折磨我的未婚妻子,我只不过要把他们对我的加诸到他们身上,我看不出,有什么严重的地方。” “这个,他们的罪孽是不可饶恕,你看,这,”何落定想了想,他要找出理由来劝服人鱼,虽然在端云念看来是白费功夫。 “对了,他们村子遭遇洪水,失去了家园,这就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 “好极了。”他慢慢微笑着,“不过那是上天的意思,现在,轮到我出手了。” 第六十五章 “冷静冷静,顾远方,你知道,以螺让你想起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复仇吧。” 何落定还在劝阻他。“你要是冲动毁了这一切,你觉得以螺该怎么办?” 顾远方愣了楞,继而痛苦道,“可我忘不掉,他们明明做错了事,为何不能受到惩罚?” 端云念推开何落定,走到他面前道,“复仇的事,你让我再好好想想,你先去照顾以螺吧。” 他不放心的看了他们几眼,还是进去了。 何落定赶忙道,“端云念你疯了?你竟然答应他?而且,你干嘛脱口而出要动杀念?或许他原本想的不是这个呢?” “我就是能感觉到他在想什么。顾远方刚刚想起一切,他来不及考虑这些后果,只想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可剩下的一五村的村民,至少还有百位,你真的要让自己手上沾上这么多条人命吗?” “我知道不行。可是在我猜到他的想法时,我倒真愿意去帮他这么做。” “你在说什么?” “你也不看看,他们是从怎样一个地方逃出来的。要不是以安,现在的顾远方会怎样?以螺又会怎样?一定比现在的情况惨一百倍。那些人固然没有杀人,可他们的罪孽可一点不比这个轻!” 端云念愤慨的说着这些话,却发现何落定一字不言,“你干嘛又不说话了?” 他迟疑道,“好像,是第一次看你这么动怒,还有点吓人。” 端云念拔脚跑了出去。 她跑到顾远方曾栖身的湖边,湖水平静的像面镜子,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得不像话,这时候传来一阵歌声,应该是某种山歌,虽然听不懂意思,但可以听出唱歌的人心情很愉悦。 歌声由远及近,一位砍柴的农夫经过,端云念认出他,就是远方说得那位朋友,他看到端云念,不好意思的笑笑,他肩上的柴看起来沉甸甸的,可他的脚步却很轻快。 他朝端云念点点头,接着脚步不停的往前走了。 她想起顾远方说,他以前经常唱歌给他的这位朋友听,在那段时间里,他大概是过得平静而快乐的。 若是一切都想不起,对他是不是好些。她忘向自己的手,感受到那股力量在她身体里平静的流淌起来,她取走的东西,让他动了复仇的念头。如果她拒绝他去复仇,远方会不会自己动手,到时候那些人的性命,是因她······ “大人。” 端云念不用回头,都已经猜到是望追。 “你来了。” “大人在忧心什么?” “我取到了第三片花灵,但是,我好像不能完成他的愿望······” 她轻声说起后来的事。 望追也不同意,“大人不可,您要是出手,这些凡人的性命,都将大大有损您的修为,后果也是我等不能帮助弥补的。” “他也这么说。”端云念苦笑,“可那些村民又算什么?望追,这是他们欠他的,不是吗?” “他们为自己的贪欲所控,想要荣华富贵,但他们余生都不会实现他们的心愿。这,就是对他们的惩罚之一。” “你是说他们会一直贫穷下去?”端云念想了想,又问道,“之一是什么意思,还有别的惩罚?” “人一直为自己的贪念所蒙蔽,就不会珍惜现有的生活,所以永远也体会不到幸福和知足之感。” “可他们也从未体验过被人囚禁的滋味,暗无天日,对未来绝望的生活,还不知自己所爱之人身在何处,有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他们又有什么权力这样去伤害她。”端云念十分愤慨。 望追安静了一会,才慢慢道,“大人,你若以这样的心态来寻花灵,这条路,你走不到头的。” “望追,我是在和你讨论这件事,你不觉得那些人的行为令人齿寒吗?” “小人见过更糟糕的。” “那是我见识浅薄喽。” 他沉沉的叹口气,“大人,您的目的是取花灵,您一开始的心态不是很好吗?不多过问,也不涉足太深。现在也应该是如此,顾远方和以螺的确命运凄惨,但顾远方的愿望你不能答应,你不是凡人,你要站在他们的生活之外。” “你的意思,花灵已取,剩下的我就不该多问吗?” “大人现在情绪激动,小人还是退下,让您早点想清楚吧。” 他的身影消失了。 端云念用力一踢脚下的石头,掉入湖面掀起阵阵涟漪,身后的声音传来,“你该多考虑望追的话。” 她回头,远方与何落定一起过来了,她看向顾远方,“你也这么想?” “我只是觉得,这些太勉强你了。” “远方,我理解你想复仇,那些人的心思的确歹毒,你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只要不要他们的性命,换一种方式来惩罚他们。” 顾远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想想吧。” 他转身离开了。 “我觉得自己很糟。” 何落定道,“我倒觉得你有些变化。” “是啊,就是这种变化很糟。” 以螺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她动了动胳膊,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虽然全身都还疼得厉害,但她的嘴角却一直止不住的上扬。 还能见到远方啊,真是幸运。 她温柔的目光落在床边的那些海螺啊,贝壳之类的小玩意上,都是远方替她找来的,她不让他一直守在床边,这样感觉自己很没用处。 她拿过一只精巧的海螺,手指摩擦着那纹理,心里已经想象着,他们未来的家里,一定会有很多这样的装饰品。没办法呀,不管去了哪里,他们还是最喜欢大海了。 她觉得有些口渴,起身后慢步到桌前,给自己倒杯茶水喝。她现在的行动就像蜗牛一样迟缓,但和刚来这里一动不能动已经好多了。远方还告诉她,等到她完全行动自如了,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她慢慢喝着水,木门却一下子被人撞开了,她现在身边的人可没有这么粗鲁。 只能是······ “好啊,果然你这贱蹄子躲到这儿来了,你快说,你把我家以安藏到哪去了?你凭什么带他走!” 很奇怪的,以螺回到远方身边,在这些和善的面孔身边,她极少会想起那段灰暗苦涩的日子,要不是身体上的疼痛,那段日子就像梦一样不真实。 但是现在,她一看到张氏这凶神恶煞的面孔,那段记忆突然回来,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钻进她的脑海:你在妄想什么?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就只能任我摆布?还想嫁人远走?你现在唯一离开的方法,就是告诉我,你把你那个鲛人朋友藏到哪里去了? 不说?不说是吧。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类似于鞭子,麻绳,是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那东西打在身上很疼,疼得她一晚上都睡不着。 很应景的,手上的茶杯掉落,在石桌上摔成碎片,一半滚到了地上。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居然还敢到她面前,还是这样一副咄咄逼人的面孔,要是她是来求饶的,以螺不知道自己会怎样,但是她一点都没变,以螺已经十分确定,她想怎样。 她握紧手里的茶杯,冷冷道,“你儿子,是我弟弟。他选择了我,是因为他知道,他的母亲是个恶魔。” “你说什么?!” “你再敢动我一下,我保证,你永远见不到你儿子。” 她往后退了一下,咽了咽唾沫,“你想怎样,以安到底在哪里?” “不该是这样。”以螺慢慢的坐下,“再次见面,应该先把我们之间的事了结吧,这么快把其他人扯进来做什么?” “你到底什么意思?快把以安还给我。” “你应该好好想想你自己做了什么,囚禁我那么久,到最后,还要将我强行卖给村里的人。你这样的人,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才好?” “看来你是不打算交出以安了。”她看了看四周,冷冷的笑了笑,“这屋子现在就你一个人啊,你那些会法术的朋友呢,他们不来保护你,万一······” 她从袖子里掏出匕首,一把抓住她头发,以螺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阵晕眩,脖子上一阵凉意,“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以安到底在哪里?” 以螺感觉到脖子上的刺痛,可此刻神经紧绷的她,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听得出是谁的。 以螺微笑了一下,“我想到了,惩罚你的最好方法。” “你在说什么?” 趁她不注意,以螺猛然抓到了桌上的瓷杯碎片,往自己手腕上狠狠一划,血流如注。 张氏惊呆了,不由得松开她,“你这个疯女人在做什么?” “姐姐!” 以安的声音及时响起,他是出去拾柴的,手里抱着一大堆木柴,慌忙往这边跑来。 “儿子,原来你这儿啊,你知道娘亲有多担心······” 她话没来得及说完,腿上一阵剧痛,以安疯狂的拿着木柴往她腿上击打,“你放开我姐姐,你离她远点!” 小小的身影挡在以螺面前,“我不准你再伤害她!” ※※※※※※※※※※※※※※※※※※※※ 晚更 第六十六章 力气不小,但腿上的疼痛怎比得上他的话语,张氏觉得自己要疯了,“以安啊,你在说什么,阿娘没有要伤害她,只是想找到你而已,那手腕上的伤口是她自己划得,她要陷害你阿娘啊以安······” 以螺的声音有些虚弱,“以安,快去床头,那里有干净的白布。” “好好。姐姐你撑住啊。” “快去,姐姐能撑住。” 以螺握着自己的手,微微露出笑容。 “你这个贱人!”张氏的利刃还在她手上,她高举着再次向她冲去,后背却突然一阵剧痛,她用尽全力的转身,看到的是一脸怒容的顾远方。 “从你踏进这里的第一步,应该有这种觉悟了。” 以安手里拿着白布,看着阿娘在自己的面前,慢慢倒下。 “以安。”以螺轻轻的唤他,他赶紧跑过来,远方把白布接过去,一边给以螺包扎一边自责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就该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没事的,我有我的小英雄保护我。对吧,以安。”以螺的手放在他那瘦弱的肩膀上。 地上的人还在苟延残喘,她的手一直朝着以安的方向,迟迟的不肯放下。 以螺轻轻捂住以安的眼睛,“我们都不想这样的。” 远方也握住以安的小手,“以安,你阿娘折磨你姐姐这么久,这次来也是动了杀念,是你保护了你姐姐。她虽是你阿娘,却也是个恶魔。” “我,我知道。” 以螺感觉自己的手心湿湿的,她把以安拽进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好了,都会过去的。” 而此刻地上的人再也坚持不住,力气消失,手摔回了地上,身体再也不动了。 张氏咽气不久,云念与何落定一回来就看到这场景,“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张氏怎么会在这里,死了吗?” 远方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几人的表情都不怎么好,而且以安还缩在以螺的怀里轻轻啜泣着。 顾远方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端云念倒是对张氏没多少同情,她的手放在以螺肩上,“我们不该都离开你的,差点又让你陷入危险。” “没关系,反正,她已经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以螺的手放在以安的小脑袋上,声音和缓。 端云念的手却猛地闪离了以螺的肩膀,何落定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我在想,既然张氏都发现了这里,一五村的人估计都知道了。为了避免麻烦,在他们找来之前,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其他人也同意。 而端云念看向自己的手,刚刚怎么回事,她突然感受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那寒意能伤人。 他们离开后不久,一五村剩下的人也都赶来了,张氏心系儿子,她一发现端云念一行人的行踪,只让人赶紧回去报告消息,自己匆忙赶来,害怕迟了一秒,就再不见自己的骨肉。 谁知,她还是来得太早了。 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张氏的躯壳渐渐僵硬,呼啦啦的风灌进屋子里来,吹散了旁人的印记。 距离一五村的千里之外,一个安静的环山而居的小屋,顾远方和以螺准备在这里安置新家,只有以安的心情还是低沉。在和端云念他们说着往后的计划时,以安悄悄的从板凳上滑了下来,打开虚掩的门,走了出去。 “以安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因为他阿娘的事,不知道他还要伤心多久。”以螺默默的看着他出去。 “他会想明白的,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接受惩罚。”顾远方拍拍他的肩头,“你别操心太多,先把你的身体养好。” 她点点头,忽而发觉端云念看向她时有些探究的目光,不自在道,“端姑娘怎么了?” “哦,没什么。远方说得对,你该照顾好自己才是。你们今后,就在此处定居吗?” “还不知道呢,不过只要和远方,还有以安在一起生活,我想哪里都是很好的。” 何落定点头,“自然的,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乡。” 顾远方送端云念他们出来,有些感慨道,“前不久,我还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复仇,没想到现在已经到这么远的地方生活了。” “你此番善举,定会为你们今后的生活添福报的。” 远方苦笑,“我倒从未想过这个。我亲手解决张氏之后,心情轻松很多,也许她是我最恨的一个人。以螺和我说过,张氏一直对她很坏。我的身份也是被她发现,从未揭露给其他人,算得上罪魁祸首,我只能当旁人是愚蠢罢了。只是可惜以安,还在为她难过。” 何落定道,“以安虽是小孩子,但却分得清黑白是非,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帮助你逃走。多给他些时间吧。” “我知道,我和以螺,会照顾好他的。” “可有些地方,我还是觉得奇怪。”端云念道,“这张氏敢独自一人来找我们,就是因为思念儿子过切,她最想要的就是见到以安,那她为何这么贸然就······” “端姑娘!” 以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面上带着冷笑,“听端姑娘这话,是怀疑我故意陷害张氏,这伤势是我自己弄得了?” 她身上的旧伤未愈,胳膊上又缠了新的白布,连脖子上还有浅浅的刀痕······对了,她脖子上的刀痕应该是张氏所伤,想来是气急要威胁她,那为何又要去割她的手腕呢? 顾远方搂着以螺的肩,“你误会云念了,她是来帮助我们的人。要不是她,我还救不出你呢。” “端姑娘不是凡人,自然有通天的本事,但是她帮我们,也未必是没所求吧。” “我的确是有所求,要不是顾远方的花灵碎片,我也不会花这么多心思在你们二人身上。以螺姑娘,我们原本就是互帮互助,各取所需。我不是圣人,你同样也不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帮助别人。但是,我的确为你们的故事所感动,也为你的遭遇感到同情,所以就算我已经得到我想到的东西,我还是没有离开,一直确保到你们安全。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你们的感谢,但至少,无需这样阴阳怪气的和我说话吧。” 何落定暗想:女人的心思可真是奇怪,好不容易大家才脱离危险,怎么还斗起来了? “好了好了,你们这是干嘛呀?没必要弄得这么难看吧。” 端云念深呼一口气,“顾远方,我帮你到这,也算完成你的心愿,今后你好好生活吧。何落定,我们走!” “哎,这就走啊。” “不走还留在这干嘛,指不定有更难听的话等着你呢。” 远方急忙对以螺使眼色,她咬了咬嘴唇,看两人走远了,才连忙跟了上去。 “端姑娘,何公子,请留步!” 端云念抱着双手,“干嘛,还追上来骂啦。” “好了别说了,人家一看就是来道歉的。”何落定赶紧低声道。 以螺微微喘气,走近后,对何道,“不好意思何公子,我能,和端姑娘单独说几句吗?” “当然可以,你们好好说啊。” “你发现了吧。”以螺看着自己的手腕,“这伤口,是我自己弄的。” “她这样歹毒的对你,我理解你的心情。” “其实不止一次了,这么多年来,很多次我都想过干脆和她同归于尽好了,可是我总下不去手。端姑娘,当你真正恨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想过用无数的方法去报复她。张氏对我而言,就是一个穷追不舍的恶魔,如果这一次她没有跟上来,我就算消灭不了心底的恨,也不会真正实施到她身上。这一次,我唯一感觉对不起的,就是以安,他那么相信,又那么依赖我,可是我没有办法······” 端云念微叹一口气,“所以你那样和我说话,是因为害怕,我把真相说出来?” “我害怕以安知道之后,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那毕竟是他的母亲。” 端云念握着她的手,“他不会知道的。张氏,只是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而且还迟了这么多年。” 以螺拼命的点头,“我保证,我会待以安好的,我不会再让自己纠结于过去,不会再让我们几个人都陷入不幸。” “这很难,但我知道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会做到。”端云念满怀赞赏,“我了解的以螺,是无论多么苦难的环境中,都不会放弃对自己幸福的追求,不在乎他人的眼光,所以我相信你可以摈弃过去。那些不好的回忆不会困扰你,你永远是阳光的追随者。” 以螺愣了好久,竟有些害羞,“还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也是第一次说。”端云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意传达到就好,你应该懂得吧。” “我懂。”她偏头笑了笑,“你们接下来要去哪?要是可能的话,我们还会再见面吗?你会回来看我们吗?” “不知道。”端云念笑着摇摇头,她忽然看到何落定过来了,“看到你们的表情,我就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以螺姑娘,端云念虽然脾气差了点,但她的话,绝对没有恶意的。” “我清楚,是我太不知好歹了,你们帮了我们这么多,除了感谢,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了我们是互相帮助嘛。” 以螺突然道,“你们要不要留下住些日子?” “不了不了,不然我就更舍不得走了。” 何落定也双手合十,“相识即是有缘,以螺姑娘,多多保重。” “保重。” ※※※※※※※※※※※※※※※※※※※※ ok,第三片花灵就到这里了。云念工作很辛苦呀,接下来休息一下吧 第六十七章 “怎么了,真舍不得走啊。端云念,你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冷血了哦。” “是啊,坏兆头。” “这怎么能是怀兆头,这说明······” “停!”端云念伸出食指,“接下来还要做一件特别不像我的事。” “什么?” 何落定倚在一旁的树干,看着端云念诚恳的和自己的地精朋友——道歉。 “大人不必如此,如小人上次所说,寻花灵之路还很漫长,日后大人要遇到的困难,还有许多。 端云念点头,“这些我知道。你一直都全力助我,我却那样的态度,实属不该。不过望追,你是否觉得,我与花灵的持有者,或者在凡间所遇之人,都不会成为朋友,所以我不该过多过问他们的事,只要寻齐花灵就好。” “大人所理解的朋友是怎样?” 端云念在现代生活的时候,几乎没有朋友,最初她觉得是因为自己嗜睡症的原因,害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后来她慢慢发现,自己其实喜欢一个人呆着。走路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如果身旁多了一个人,就会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让她无法专心。 这样说也许有些自大,但端云念真的一度以为,自己是不需要朋友的人。 独来独往,自己像是一座孤岛,偶尔有船只经过,但从未有人下船,去往她的岛上。 “望追,我也很想回答你这个问题,但事实上,我真的不知道。” 青藤或许算得上一个,凡忧谷的人也都很好,但那都是对这个世界的端云念,而她不属于这里。她现在还是这个认为的。 望追看着她,有一瞬间,端云念差点以为这个可爱的老头要哭出来了。她暗想,不必用这么同情的眼神看她吧,没有朋友也没那么惨吧。 他稍稍平静些,微然道,“其实,只要大人在凡间的这段时日有所收获,小人就不必再问这个问题了。” “我当然有收获,”端云念点头,“以前我总是喜欢用片面的观点去看待人,其实善与恶,贪恋与牺牲,都可以同时存在在一个人身上。而且,事情无需追究到底,只要自己懂得取舍就好。这一次,若是只听人鱼的叙述,以螺在心里会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形象,但后来发生的这些,我知道她并非如此,但相比之后,我更喜欢我自己看到的这个,不是活在故事里的完美图像,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望追道,“看起来,大人已经走得越发从容了。只是小人,有句题外话想问。大人寻齐花灵之后,最想做的是什么?” “当然是在凡忧谷生活了,还有,让他们饶青藤一命。不过······”端云念突然沉思起来,她从前是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的,所以一旦被问起,想也不想的就脱口而出。但是在凡间的这段日子,她倒越发的想念她的念念书店,想回到她原本的生活了。 如果她向掌门说明情况,他们有办法送她回现代吗?还是说,会觉得她脑筋出了问题? “大人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胡思乱想罢了,应该还是留在凡忧谷吧,不过望追,你问这个干什么?对了,到时候,你回来看我的吧。” “大人若是邀请小人,就是小人的荣幸了。” “我一定邀请你来。” “大人想清楚就好。虽说世事变化莫测,但每个人都有自己命中注定的位置。大人觉得呢?” “恩,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他呵呵一笑,“是小人多嘴了,不过大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想休息一天,可以吗?” “大人的行程,小人可不敢插手。不过大人想休息放松的话,御剑南行,很快便到江州的地界。大人不如在那里停留些时日吧。” “江州?” 端云念正纳罕着,这个名字怎么有些熟悉呢?等到突然想起的时候,望追已经不见了身影。 “喂,你和你这位朋友,这次怎么这么多话聊?” 端云念兀自道,“江州李氏,不会这么快,又要和凡忧谷的人扯上关系吧。” “接下来要去江州啊,那你有你认识的人?” “有是有,但估计见不到。” 御剑半个时辰,很快到达江州的地界,因这些日子都在村里啊,山里湖边啊这些清净之地呆着,端云念很需要接接人气,在热闹的场所放松心境。 所以他们很快来到了江州最繁华的地段:路遥城。 他们晚上刚刚到达,找到了住宿的地方之后,端云念立马与何落定投入到人来人往的街上,虽然在前几位花灵持有者的记忆力,见过不少繁华的景象,但那都是作为隐形人,自己什么都触碰不到,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疯闹到肚子咕咕叫了,两人才找到一家酒楼,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看下面依旧热闹的人群。 菜刚刚端上来的时候,端云念突然一阵头痛,虽然到了凡间,头痛如同家常便饭,但她也分得出每次头痛所带来的不同效应。 “端云念,你怎么了?” “有花灵出现了。”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幽香钻进她的鼻尖,她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菜香?还是酒?” 都不是,像是女子的胭脂水粉味。 她捂着脑袋,“怪不得望追让我来这里,果然不是为了放松的。” “这么快又出现了下一片?那我们该怎么找?” 她慢慢呼口气,微笑道,“不急,反正就在这路遥镇,明天再开始。” 其实端云念以为,她晚上会梦到什么,就像前几次一样,但很奇怪,这次梦里一片空白,早上醒来的时候,只有昨日酗酒带来的恶果,再次昏头。 她猜到自己今早会难受,委托了客栈老板娘把她的早饭端到房间来,此刻她刚洗漱完毕,就听到外面想起了有规律的敲门声。 “来了。”她整理好袖带,开门还道,“老板娘真是麻烦你了,我昨夜回来也挺晚的,如果有打扰到其他客人······” 打死端云念也想不到,有一天她早上起床,打开门,来给自己送早饭的,居然是——李莫萱。 李莫萱一手拿剑,一手端着早饭,端云念晃神的片刻,李莫萱已经进屋来,放下手中的木盘,十分有姿态的坐下了。 “你见到我这么惊讶?” 端云念回过神,“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从凡忧谷出来了?” “家里有事,需要我回来处理。坐下先吃早饭吧。” 端云念想问的是,她怎么知道这里的?是专门来找她的?可要是直接开口的话,又显得自己好像很无知。干脆不说话,直接吃起她的早饭来。 “一路上,可还顺利吗?”李莫萱问道。 “还算是顺利。”端云念在心里嘀咕,不过这个李莫萱,在凡忧谷的时候两人就不怎么熟悉,这次也不会特地来看她吧。 她尽量小声的吃着饭,李莫萱突然起身,“我走了。” “啊?”这么快就要走了。 她顿了顿道,“这里是江州的地界,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来李氏就可。” “我知道了,多谢你。”她刚走出门去,端云念突然想起什么,“等一下。” 李莫萱缓缓转过身,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漠,让人更加觉得刚刚那场景诧异,端云念咽了咽道,“我想问,青藤可好吗?” “你还关心她?” “是,我希望师尊他们,不要太为难她。” “你放心。”她已转过脸去,“花灵没回来,再怎么折磨她也是无用的。” 她下楼去。 何落定从隔壁的房间出来,刚好看到李莫萱离开,“一大早就有朋友来看你啊。” 端云念摇头,“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人。” 她转身回屋去,“赶紧准备一下,今天要抓紧了。” 两人一同上街,端云念的脑子里始终有种感应,不是昨晚的剧烈头痛,而是一种轻微的,像是翅膀扇动的声音。 端云念微微闭着眼睛,突然感觉那翅膀扇动得更加厉害了,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正向他们的方向驶来,何落定赶紧把端云念拉到一边。 有马车经过自然是没什么奇怪的,奇就奇在,这马车的后面,浩浩荡荡跟了几十个男人,有的人速度快些的,都快扒到马车的帘子上了,但见这些男子情绪激动,好似吃了什么兴奋的药物一样,一个个明知跟不上马车的速度,还是死命的追随,嘴巴里叫嚷着的,好像是谁的名字。 端云念没有听清,因为马车刚刚经过她是,她脑海里的翅膀给她重重的一击,她差点以为自己要失聪了。 等到喧嚣过去,端云念对车内的人更加好奇了。 旁边有个算卦的摊位,算命的是位头花花白的老伯,刚刚那马车经过时,他也从位置上站起来,对那马车行注目礼,直到那马车消失在视线。 此刻他又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有些高深的模样,端云念瞧瞧他面前的桌子,“这位老伯,打扰一下,请问刚刚过去的马车里,是哪位大人物,引来这么多人的追捧啊?” 第六十八章 “姑娘是从外地来的?” “正是。” “哦,原来如此。”他点点头,又把眼睛合上了。 “你怎么······”何落定刚要再问,端云念已经放下一锭银子,在那老人家面前坐下。 听到声响,那人赶紧睁开眼,脸上的表情如变魔术一般,满是和善的笑意,“哎呦哎呦,姑娘出手真是大方,不知姑娘想问什么?前程姻缘,财运健康,老夫是无不知晓啊,若是算不准的,这银子还是照样奉还。” 说着,他有技巧的把那银子拨拉到自个面前,转眼间银子就消失在桌面上。 端云念微笑,“不必费心其他的,就我刚刚所问的问题吧。” 他笑道,“哦,原来姑娘要问这个,真是好眼光。那马车里坐着的,可是我们江州的三宝之一啊。” “哪三宝?” “我们江州呢,人杰地灵,这其中最出名的三样宝贝:丝绸,美酒,和元照。” 端云念笑道,“最后一位倒是特别吸引人啊。” “那就是我们的元照姑娘,她的美貌可是震惊江州。若能一见,真是了却半辈遗憾啊。” 何落定道,“怪不得刚刚追马车的都是男子,看来那些都是元照姑娘的追求者啊。” “那些都是轻薄之徒,元照姑娘怎么会看上那些人,真正的欣赏和喜爱,是要放在心里的。” 端云念扑哧一笑,她倒觉得,要是这老头年轻个十几岁,估计跑到车帘的那位就是他了。 “姑娘这是何意?是觉得老夫的话不真诚吗?”他微微不满道。 “没有没有,我自然相信你的话是出自真心。只是经你这么一说,我对这位元照姑娘,倒是越发好奇了。不知道在哪里可以见到她?” “你想见她?那可就难了,你也看到刚刚那场面了。” “很让人印象深刻,不过正是如此,倒更值得一试了,不如您先告诉我那地方的名字吧。” 他有些奇怪的看了端云念几眼,又朝何落定脸上扫了几下,最后才慢慢说了一个地方的名称。 端云念起身道,“得嘞,我现在就去,麻烦您了。” “哎等等,”他忙伸手道,“你这银子都给了,我还没给你算一算呢。” “不用了老伯,我可不信这个的。” “这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只收银子不做事,可是违背了我做事情的原则。请坐下,快坐下吧。” 端云念无奈的叹口气,然后回到原位坐好。 他拿出一张微黄的纸张,“姑娘请先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这么麻烦?我不记得了。”而且这古代的和她现代的又不一样。 “那好吧。”他拿出一个签筒来,“请姑娘随意抽取一根。” “也行吧,算一算也不是什么坏事。”端云念看了何落定一眼,转过头,随便抽了一根,然后递给他面前。 他微笑的接过,然而刚刚看到签上的内容,表情骤然变得惊恐。 端云念玩笑道,“怎么,难道我要大祸临头了?” “啊,不是,不是······”他赶紧摇头,“姑娘的前程,一片顺遂,是上上签。” “真的呀,那就借你吉言了。”端云念微笑的起身。 “姑娘,”他把签放下,居然把刚刚那锭银子拿了出来,“这个,太多了,我,我受不起。” “这算什么?你生意都做了,哪有退回来的道理。那我祝你生意兴隆啊,告辞。” 望着两人远处,他颓然的坐回位置上,手一抖,银子就滚到了地上去。 何落定奇怪道,“刚刚那位老伯怎么了,看了你的卦象后那么惊讶。” “估计他算出我的身份了?知道我不是凡人,要不然就是年纪太大,太容易大惊小怪了。” “入云阁。” 两人来到刚刚那位老伯告诉他们的地点,怪不得他有些诧异,原来入云阁,是个烟花之地。 端云念双手抱着,“名字倒是挺雅致,那老伯如此中意元照姑娘,为何不愿意说得明白点。” “而且,也有一个云字。”何落定道,“端云念,这一枚花灵碎片,该不会是在这里吧。” “进去瞧瞧,以前我都是在电视上才见过,这一次终于见到实物了。” “等等。”何落定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很快阻止她,“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你不想见识一下?” “不想。” 这些日子,何落定的头发都已经长得很长,要不是他一直穿着那间破旧袈裟,都看不出他是个和尚了。 “你既然要跟着我,当然要和我一起啊。不过先要去换个身。” 两人再次走进入云阁的时候,已经成了两位翩翩公子的模样。 何落定低声道,“我为之前说得话抱歉,你的确和凡人不同。” 一股太过浓厚的胭粉味让端云念打起喷嚏,有眼色的老鸨已经递过来方帕。 “公子没事吧。” “没事······我是说,咳咳,没什么要紧。” 她围着他俩转了一圈,“两位公子看着面生,是头一回来咱们入云阁吧。” “的确是初次。” 端云念道,“是这样的,我们今天来这里呢,是为了······” “哎,先别说那么多,两位公子先随我来,我保证今天让你们满意。” 到了包厢之后,上了满满一桌酒菜,她亲自给他们斟酒,端云念道,“不知您怎么称呼?” “我姓秦,这儿的人都叫我秦妈妈。” “哦,秦妈妈,我们今日来呢,是为了找元照姑娘,不知道元姑娘可否出来见一面?” 她笑着用手帕掩面,“我看两位公子也是个实在人,我也老实说吧。每日来这入云阁,要见阿照的,占了大多数。但是久而久之,他们中也有些人也明白,元照可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到的。” “这我当然清楚。”端云念拿出一匣子的银两,一旁的何落定还在惊诧她什么时候变出来的。 那秦妈妈双眼放光,丝帕在端云念脸上一扫,“我就知道,两位公子一看就是阔绰的。既然公子这么诚心,我就尽力去帮公子试试吧。” 她刚要来拿这匣子,被端云念的手一挡,只拿住一锭放在她手中,“要是秦妈妈真的帮我达成愿望,还有更多。” “好,我尽力一试。” “我的天啊。”等这秦妈妈一走,端云念就侧身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这秦妈妈身上的水粉味也太重了,我差点都要屏息了。” 何落定在一旁吃着菜肴,端云念问他,“要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宝贝,你心情怎样?” “很平静。” “你都不好奇吗?到底是多美的容貌,我倒真想见识一下。” 等了好久,端云念在屋子里踱来踱去,门突然开了,她正屏息等待,进来的却不只一位姑娘。 接二连三的妩媚身姿,虽然都很漂亮,但都没有传言中的高度嘛。端云念不禁有些失望,看来那位秦妈妈请不来这位元照姑娘,只要用数量来安抚他们了。 端云念把接近她的都赶了出去,剩余的几位瞄准了何落定,一左一右制住他的胳膊,他怎么挣脱都不行。 “公子,喝杯酒嘛,再来吃点菜。” “公子,你的胳膊酸不酸,赶了很远的路吧。” “公子公子······” 端云念看得无奈,见秦妈妈一脸愧疚,“我说端公子,小人真的好说歹说来劝元照了,可她就是不听啊。” 端云念一甩袖子,“呵,您倒是会说,元照姑娘再怎么出名,不还是您手下的人,她连您的话都不听,看来真是可以为所欲为了。莫不是秦妈妈心疼自己的宝贝,所以找来这些来敷衍我吧。” “端公子,您看您这话说得,我可是把咱们院里除了元照外,最出色的姑娘都给您找来了,我做这行这么多年,还从未有哪位贵客有您这样的待遇呢。您先消消气,先坐下,听我说。” 她拉着一脸愤懑的端公子坐着,又递给酒水过来,被端云念挡了。 秦妈妈也挨着她坐下,还拿着扇子给她熄火,腆着脸开始卖惨起来,“我说这位公子啊,您刚来此地,自然不懂得我这入云阁的艰辛,虽然这元照是我手下的人,可她这契约上明明白白写着:卖艺不卖身······” 端云念赶忙道,“我可没要求那么多,只要见一面,其他什么都不做。” “端公子您先别急嘛,听我把话说完,还有,她这接客也不能是我们选,还要按照她自己的意愿,所以就算是再合算的买卖,她不点头,我们谁也没办法呀。” “看来这位元照姑娘,还真是特立独行。秦妈妈得她,虽然因为她的名气受了不少益,可也因为她的脾性,受了不少委屈吧。” “端公子真是善解人意,您这话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看着公子面善,也不会那种胡搅蛮缠的客人。要知道从前有多少人因为见不到元照,那发起疯来,真是叫人害怕。” 端云念暗自嘀咕:那时因为你还没见过我发疯呢。 ※※※※※※※※※※※※※※※※※※※※ 更更更新 第六十九章 “这么说,我这次来是见不到元照姑娘了。” “公子千万别动怒,小人真的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秦妈妈的难处,想来这美人的芳心,也不是轻易就能打动的。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元照姑娘一直都是这般无情吗?那些肯让她赏脸的人,不知是何方神圣啊。” 一旁有女子插嘴道,“那也多了去了,元照再清高,也不可能一个人都不见吧。” “哦,真的吗?” 一旁的秦妈妈狠狠的瞪了那女子一眼,她赶紧低下头。 端云念招她过来,“你告诉我,这其中,你觉得谁最让她青睐?” “这个······” 端云念递了银子给秦妈妈,“没见到想见的人,问几句话也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那你们都先下去吧,她留下就好了。” “是,是。” 等其他人都走了,何落定也被解放出来,他被塞了满嘴的饭菜,额头和脸蛋上还留着唇印,衣服也有些凌乱,此刻他眼神有些呆滞,嘴里喃喃道,“女子,女子真是太可怕,太可怕了。” 端云念才不同情他,示意那位穿粉色衣裳的女子坐下,“你与元照的关系好吗?” “只是一般,入云阁,没有几个和元照关系好的,也难怪,人家那么有名,又那么漂亮,自然不屑于和我们做朋友了。” 端云念笑道,“可我瞧着你也挺好看的。” 这话倒是真的,她的容貌算不上多出众,但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有种恰到好处的美。 她低头,脸色微红,“公子说笑了,那时因为公子还没见过元照呢,和她一比,我们都算不得什么。” “不要总是比较,美是主观的事,就是,各花入各眼,我相信元照是很美,但你也有自己的特别。” 她突然顿住,不对,她怎么在这里开导起别人来了。 “言归正传,我刚刚问你的问题,你再好好想想。” 她思索了一下,“要依我的看法,元照最另眼相待的,一个是普通的书生,没什么名气也没什么钱,但他第一来元照就见了他,两人聊了很长之前,但那之后就没见过了,不过那一次,我看她的神色是容光焕发的。还有一个,准确来说,不是某个人,是某种人。” “哪一种?是做官的人?” 她道,“是李氏的人。” 李氏。端云念还没反应过来,何落定就叫起来,“李氏是江州第一大家族,他们中也会有人来这里吗?” “倒不是那样,之前路遥城闹过妖怪,说是专吸女人的阳气,年轻貌美的女子会瞬间变成干巴巴的老太婆,别提有多吓人了。这入云阁又是女子最多的地方,所以李氏专派弟子守在这里,结果就在一个夜里,在咱们入云阁抓到了这个妖怪。” “你们这里有女子惨遭毒手吗?” “那倒没有,但这次捉妖事情之后,入云阁的名气大减,客人一下子变少了,秦妈妈整日生气,多亏了元照,才让入云阁慢慢好转起来,所以秦妈妈才不敢对她怎么样啊。那李氏的人捉住妖怪后,元照就说了,以后李氏的人来这里,分文不取就可以见面。但是至今,李氏没有人来过。” “看来李氏的家风够严谨啊,弟子们也都挺听话的。” 那女子叹了一口气,“李氏的人,怎么会来此处自降身份。元照那样说,也不过是为了报恩而已。” 端云念掏出两锭银子放在她手中,“好了,该了解的我都了解了。这元照姑娘,还是下次再见吧。” “多谢公子。”她欢喜道,“其实,要是公子不嫌弃的话,阿香也可以······” “咳,咳。”端云念急忙咳嗽几声,“不必了不必了,你可以走了。” “那,公子下次还来吗?”她念念不舍道。 “来来来,肯定来。” 端云念着实有些苦恼,早上李莫萱来找她,两人都尴尬得不得了,虽然她说有事可以相助,但云念只把那当成客气话而已。 可这一次,好像不得不找她帮忙了。 只是脚步还是有些踌躇,何落定看出她的心思,“你若不想找你朋友帮忙,凭你自己的能力,也可以见到元照。” 她长呼一口气,“我知道,可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持有花灵碎片,我害怕突然出现,惹她疑心。要是有人引见,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向守门的弟子说明了情况,他拱拱手道,“两位请稍后,我先进去通报一声。” “不用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一转头,李莫萱就站在他们身后。 “去入云阁,见元照?” 饶是李莫萱那么镇定的人,听到这种要求,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十分不悦。 端云念鼓起勇气回道,“是。” “我要问清楚,这与你寻花灵有关?” “她很有可能,是花灵碎片的持有者。” “荒唐。”她轻喝一声,背手而立,“花灵怎会选择她那样的人?” 何落定不由得道,“可这元照,不是你们江州的三宝之一吗?” “谣传而已。端云念,我很想帮你,但我们李氏有家规,其中一条,便是禁止出入此等场所。而且特别注明,与入云阁的人,不能有往来。” “我想问一下,这条规定,是在那次捉妖之后吗?” “你知道此事?” “了解过一点。” “是,不过是一部分原因而已。总之,入云阁我不能去。” 若是旁人,端云念肯定要再恳求一番,但看着李莫萱这样冷峻的脸,只好放弃了。 “好吧,那我再想办法。”她站起身,忽而想道什么,“不过,你有没有可能知道,元照之前······啊,算了,当我没说。” 李莫萱看着她的背影,别在背后的手,慢慢握紧了。 “李氏家的人可真可怕,不过端云念,你刚刚想问什么?” “我就是觉得,李莫萱好像和元照,有什么仇恨一样?提起她的表情,也太奇怪了吧。” “怎么可能,你不是说她一直在凡忧谷吗?既在那里,怎么会认识元照啊。” “所以我才及时停止问了啊。”端云念伸手抱着自己的脖子,“此路不通,看来我们只好找另一个人了。” “你们要找阿照做什么?” 一个穿着李氏家服的瘦弱男子,不满的看着他们。 端云念立马道,“你认识元照,与她很熟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这个嘛,我们就是好奇,想与这美人说说话而已。” “骗人,阿照才不会见你们呢!” “哦,看来你与她真的很熟嘛,不如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会见不到她?” “我才不会和······” “莫麒!” 李莫萱又不知啥时候过来了,脸上的严寒之气更甚,好像有人在她脸上刷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那个叫莫麒的赶紧躲到李莫萱的身后,她对端云念道,“莫麒年纪轻,不懂事,都是胡言乱语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无妨,是我们唐突了。” 她正欲告辞,李莫萱突然道,“端云念,除了元照的事,我都可以帮你。” “接下来怎么办,要去找那位书生吗?” “什么书生?” 何落定道,“之前在入云阁听说的,让元照另眼看待的一个人。” “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嘛。”端云念揶揄他,又摇头道,“只去过一次的人,谁知道他的行踪。” “不如,你重金买下入云阁,让这元照成为你手下的人,不是想见就能见到了吗?” 端云念瞪他,“银子哪有这么花的!而且这样一来,不知道要引来多少目光,我可不想这么快暴露身份。算了,找人牵线不成,我们只好自己去见这美人了。” “你不怕吓到她?” “先靠近观察,不让她发现就好。” 于是两人半夜爬上了人家的房顶,等了好久才听到屋子里有声音,端云念轻轻揭开一片瓦片,透过光亮往下看,刚瞧见一只玉臂伸出来,突然无数的记忆涌进她的脑海,端云念一时难以消化,紧紧的抓着何落定的手。 “怎么了?”他低声询问。 端云念捂着脑袋,“我好像看到她过去了,但记忆太杂太乱。” 何落定低声念经,让她放松下来,不一会儿,端云念奇迹般的的和缓下来,她朝何落定感激一笑,又低声道,“我先捋一捋她的记忆,你帮我看着。” 何落定还未说话,只瞧端云念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元神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首先出现在端云念眼前的,是一座破败的草屋,走近些,听到屋内的声音很是吵闹,有大人的谈话声,其中不时的夹杂着几句呵斥,更多的是小孩子的哭声。 她正准备走近,突然门开了,人陆续出来,其中一个莽汉手里拽着一个小女孩,不管她的挣扎哭闹,硬是把她拉上了马车。 站在马车下的是一对夫妇,身边围着几个孩子,那妇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只瞧那莽汉从马车的帘子里递出来一串铜钱,又低声叮嘱了什么,然后马车绝尘而去。 ※※※※※※※※※※※※※※※※※※※※ 更新更新 第七十章 那妇人搂着怀里的孩子泪眼婆娑,其他几个稍大一点的也抱着妇人的大腿哭,只有那男人不耐烦的叫骂几句,快速把铜钱塞进兜里,又往那马车离去的方向吐了一口痰,接着大摇大摆的往屋内走去。 面前的景象一转,那个穿着破烂衣服被拉上马车的女孩,已经换好了稍好一点的整齐的衣服,但日子却如同地狱。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她就爬起来,洗脸的水盆里的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快速洗完之后,又忙着去烧柴,煮水,像一只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眼前的记忆似乎加了好几倍速,以至于端云念根本无法看清她的模样,她弱小的身影转来转去,低着头,几乎没有闲下来的空闲。 正当端云念被这里的快节奏晃晕了头时,突然到了一个夜晚,小女孩被那个带她走的莽汉强行拉着,他几乎是拖着她走,她害怕的直发抖,却一个声音也叫不出来,正当她要被关进一个房间时,合上门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对着端云念的方向,大声叫着:“救救我!救救我啊!” 端云念身体剧烈的一抖,神智回到了现在。 眼前的天空星光遍布,祥和又美好。 端云念大口的喘着气,心情低沉。落定轻轻的拍着她的肩,“你看到什么?” “不好的事情,特别不好的事情。”她站起身,“还是先回去,明天再想办法吧。” 正当两人要离开时,忽然听到一个极娇媚的声音道,“房上的二位等了这么久,要走了吗?” 端云念忙揭开一个瓦片,却与屋内端坐的人四目相对,她微微一笑,端云念刹那间像是失了心神。 而何落定看过之后,悠悠的感叹,“怪不得说她是江州的奇宝了。” “元姑娘。” 两人到了她的房间,好久才想起叫她的名字,元照施施然从那屏风后走出来,嫣然一笑,“这一次倒有些奇怪,你们一对男女半夜找我做什么?” “元姑娘莫怪,今日我们颇费了些周折想见姑娘一面,都未能如愿,所以才出此下策。不是真的要冒犯姑娘。” “好了。直接说吧,找我有何事?”她微微笑着。 “恩,这个。”两人对看一眼,“这件事可能有些奇怪,希望姑娘听过之后,不要急着拒绝,我们······” 她微然道,“若是登门表演,大可不必了。” 端云念道,“倒不是为那个,只是我对姑娘身上的一件东西,很感兴趣。” 她气定神闲的起身,“这些话我也听过不下数百次,我不知你们今夜来到底所为何事,但现在看来,你们什么也做不成了。” “哎,元姑娘······” “来人,送客。” 一个侍女进来后,看到端云念他们惊讶了一下,“姑娘,这两人是怎么进来的?” “无需多问,带他们走吧。” “是。” 端云念起身,“元姑娘,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们二人走后不久,秦妈妈忽然推门进来了,“这是什么人,元照啊,你现在接客都不经过我的同意了?你现在未免也太过分了!” “秦妈妈,我还没怪罪您呢,这三更半夜的有人闯进我的房间,你那些守卫是干什么吃的,万一我要有个什么事,你担得起这责任吗?” “我这是······那你怎么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不需要报官吗?” “报官?我说秦妈妈,您也太看得起你这入云阁了,这平日里自己没惹事也就算了,那些官府的人可都等着这里出错了,我们这样的身份去到那里,能有什么好处?半夜有人到一个风尘女子的房间,难道还怕玷污了她的清白?” 这丫头牙尖嘴利,秦妈妈就没有和她吵赢的时候,只好舔着脸到她的梳妆台前,“元照姑娘未免把自己看得太低了,咱们这入云阁如今全靠着你呢,你和她们那些人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元照手拿着梳子,“再美的容貌,也会有看腻的那一天。我若将来不受大家的喜欢,下场只会比其他姐妹更惨,妈妈你说是不是?” “哎呦喂我的阿照啊,你也不要这么自谦啦,”秦妈妈接过她手中的木梳,小心的梳着她的秀发,“我看过多少女子的脸,从未见过阿照你这么完美的,你不要担心,你最好的时候啊,才没到呢。不过阿照啊,你既然这么聪明,想得这么多,妈妈也劝你几句。” “妈妈请说。” 秦妈妈扶着元照的窄肩,“以后啊,你的脾性要多多收敛些,和入云阁的姐妹们好好相处,大家都不容易啊,我给你的优待太久了,她们心里也不好受,你要是再不体贴妈妈我,以后我可就更难做了,是不是?阿照啊,我对你也是掏心掏肺的,全把你当自己的孩子来看。这入云阁,也像你的家一样,是不是?” 元照轻笑,“妈妈说了这许多,到底想说什么呀?” “哎呦你看看,果然还是阿照最了解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明日有个客人,妈妈希望你能多给点面子。这位贵客,可是钟情了你好久的。阿照,你看怎么样?” “是什么样的人?” 秦妈妈赶紧道,“是个俊俏的公子哥,来这里不下十回了,都次见不到你,都心灰意冷的走了,看着让人怪心疼的。” “是那位每次都送梅子酒的?” “就是他呀,看在他这么诚心的份上,明日······” “再说吧。”她掩口道,“今日有些倦了。” 秦妈妈嘴角一撇,“阿照,你可听我一句劝,你再这么任性下去,你自己也知道是什么样的下场。” “妈妈放心吧,刚刚是我胡言乱语的。”她轻声道,“旁人的容颜都会有看腻的那一天,而我不会。” 端云念与何落定有些丧气的回到客栈时,发现李莫萱居然在楼下等候。 昏黄的灯光下,清冷的身影似乎站立了很久。端云念看着她,不知怎地,突然想到,或许很久之前的李莫萱,不是这个模样。 三人对坐,久久无言,何落定示意端云念开口,她也对李莫萱的举动一头雾水,清清嗓子道,“你来此处,是因为元照的事吧。” 她沉静的眸子在端云念面上一扫,“你对她,了解多少?” “我现在确定花灵在她身上,也看到一些碎片记忆······” “关于什么的?” “应该是她小时候,而且看起来,也挺凄惨的。” 她似乎觉得这话讽刺,“你若真正了解她,便不会这么觉得。” “我们刚刚见了一面,躲在屋顶在她发现了,但她这个人似乎很高傲,不愿与我们多谈,花灵的事,我们也没来得及说。” “万万不可以告诉她!”李莫萱突然有些激动,“她若知道自己身上有此等宝物,必定不会允许你们取回。” 端云念有些迟疑,“可我必须得经过持有者的同意,若是不告诉她,取灵过程不但十分艰难,而且可以会损害这宝物。” 李莫萱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茶,突然道,“只要要她答应就可以,可是没必要让她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吧。” 何落定道,“你是要我们骗她?” 她将茶杯轻轻放回桌面,“只要能顺利取回宝物,你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端云念不知道李莫萱对那元照有何敌意,提起她时竟那么生气,但她却大半夜到这里给他们想办法,让端云念也不好意思追问。 “我倒没什么意见,只不过,元照对我们第一印象不怎么好,未必会再见我们。就算我们能想办法见到她,要编出什么理由从她身上取东西,想必她也不会答应的。” “所以我才过来见你们。” 真的是特意来帮他们的,端云念正欲再问,她却突然起身,“元照那边我来想办法,明日你们来李氏即可。” 端云念看不懂她这做法,待她出门去时,才起身追了上去。 “莫萱,等一下。” 客栈廊下的突然灭了,只剩下冷冷的月光,更衬得李莫萱一身高洁,她身影怔了怔,缓缓转身来,“何事?” “为何要帮我们?”端云念的疑惑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想到什么,“难道,是竹隐交代你的?” “随你怎么想。” “这不是随我怎么想得问题,我们在凡忧谷并不熟悉。而且这元照看起来跟你有过节,你明明都已经拒绝了,为何还要回来?” “我不知道。”她喃喃开口。 端云念没有听清,更走近了些,“你说什么?” “我必须要帮你。”她一字一句说得肯定,而后轻轻道:“我们不都是凡忧谷的弟子吗?都是为了凡忧谷好。” 虽然这理由再充分不过,端云念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她面色柔和的看着端云念,这样的李莫萱是陌生的,无比陌生。 “云念,你集齐花灵,是为了最终能留在凡忧谷,你想回来,是不是?” “当然。” “你答应我,真的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你以后要遭遇什么,都不要忘了你现在的想法,要回来。” ※※※※※※※※※※※※※※※※※※※※ 还蛮 第七十一章 端云念难得失眠。 我必须帮你。 你一定得回来。 李莫萱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荡,当时的那种情况,她差点以为她们要以拥抱为结尾。 她是真的担心凡忧谷?还是觉得端云念的进度太慢,会完不成这次任务? 思来想去,她总觉得自己是以凡忧谷和花灵作为借口,抛开这两点不谈,或许才是正确的答案。 李莫萱难道和她有什么过去不成? 自然不是作为现代的端云念,而是这里的端云念,在进入凡忧谷之前,和她曾认识,发生过什么?她不再记得,是因为自己占了这副身体,还是因为······ 那种熟悉的疼痛再次要袭来,就像熟悉多年的老友要来敲你的房门,敲门声还没响,你从他的脚步声就能断定,而端云念还没能学会和这位“朋友”友好相处。 等她调整好气息,额头上已经沾满了汗珠,身上也感觉湿透了一样,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她起身喝了些水,外面还是乌黑一片,她准备自己下楼烧点洗澡水,身上太难受了。 没想到何落定也没睡,他双手扶在二楼的栏杆上,平视前方不知在想什么,他的侧颜还挺帅气的,端云念也是今天才发现,陪他走到现在的那个小和尚,已经悄悄发生了某种变化。 不只是外型上,他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她也问过他为何不剃度,他回答说师傅临走时吩咐,既是来经历俗世万物,一切就顺应自然。他从未试过长出头发是怎样,也是很新奇的体验。 还有他的心境,端云念莫名觉得,他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浮夸和躁动了,什么都迫切的想知道,什么都急着去参与,两人之前配合也有些默契。 她之前还想过为什么要让他留下,现在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已经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了。 “喂,你也没睡?”端云念走近道。 “我好像听到你那屋有点动静,后来又没了。自己反正也睡不着,就出来呆一会。” “哦。”端云念点点头往楼下走。 “你做什么?” “烧水。” 最终是何落定帮着烧水,端云念坐在木头凳子上看他,“你对李莫萱这个人印象怎样?” “她?恩,有些让人不敢接近,感觉她的压力很大,心里好像总藏着事一样。” “你也这么觉得?”端云念摩挲着下巴,“她今晚也同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其实我与她在凡忧谷根本不熟,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她在那里都属于最优秀的那一类,让人佩服和仰望的。可她今晚给我的感觉就是,我们之前好像有过······” “有过什么?” “不能想不能想,一想我就头疼。” 何落定赶紧过来,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你现在还没办法很好的适应你体内的花灵,晚上是它们运转得最强烈的时候,所以你晚上最好避免想事情。” 奇怪的,被他的手一握,端云念感觉好像有什么凉气进入她的体内,隐隐要上来的灼痛消减了不少。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谁告诉你的?” “没谁告诉我······奇怪,我怎么会知道这些,这些话好像不受我的控制,那还是,我有些天赋异禀?” 端云念一开始以为他在玩笑,变相的夸奖自己,后来发现他的表情真的很认真,不由的问道,“真的没人告诉你?” “都说了是我的直觉了,想来我与这花灵相处也很长时间了,知道这些也不奇怪吧。” “可花灵是在我身上,你怎么会······” 锅炉那边水烧开了,何落定放下她的手,去给她打热水。 端云念看向自己的手腕,被他握着的皮肤隐隐发热,或许真的是他说得那样,是自己太过愚钝,又或者,何落定与花灵,会不会冥冥之中有些牵连呢?竹隐,又为何要她坚持带上他一起? 在头痛来临之际,她及时停住了,反应过来时,何落定已经帮她把热水搬上了二楼,站在阶梯上对她道,“你想什么呢,还不上来。” “哦,马上就来。” 他把水送到她的房前,正欲离开时,端云念突然叫住他,“你等一下。” “怎么,还不相信我说得话啊。” “我确实有很多疑惑,但当务之急不是这个,而且我相信以后总会明白的。我现在想问的是,何落定,眼下还有八片花灵未取,路还很长,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你真的确定,要同我一起吗?” 他忽而笑了,笑容像清风拂面,让人觉得舒服,“我早就赖上你了,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现在才确定,和你成为朋友还有搭档。你帮我疗伤,我护你周全。” “疗伤?” “当然是这个。”她伸出左手,那三片金灿灿的花瓣像鱼儿一样在她手心游动,“这些宝贝可真是会折磨人,虽然数量越多,痛苦越大,但有你在,我很放心。” “我能帮上忙,心里自然快意。” 端云念微微一笑,“那就这样说定了,等集齐花灵之后,你想要什么,我会尽力帮你完成。” 隔日在李氏,端云念看着漫不经心喝茶的李莫萱,心里又偷偷将她与昨晚有些激动的行为做对比,想想还是不敢相信,真是弄不明白,难道人人都有两幅面孔不成? “你找我们来?是想好怎么说服元照了吗?” “为何要说服她?” 话音刚落,有弟子前来报:大小姐,元照姑娘到了。 何落定与端云念对看一眼,只听她面无表情道,“让她来李氏,是下策之选。” 看来真的是为了帮她,不然李莫萱怎么也不可能让元照踏入李氏家门。 昨夜高傲的美人施施然进来时,端云念不禁站起身,她看到他们两位自然惊讶了一下,但很快淡去,装作他们不存在一般,对这李莫萱微微行礼。 李莫萱茶杯都没放下,冷声道,“坐吧。” 元照微然道,“李莫萱,这么多没见,你还是这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啊。” 端云念纳罕道,直呼她的名讳?看来这两位的确有故事。 李莫萱轻声道,“今日找你来,不是叙旧的,是有正事要谈。” 元照却四处看了一下,似乎没见到她想见的人,表情有些失望,“你知道我来李氏,只有一个理由。若不是为那件事,就不用谈了。” “若非不是要你帮忙,你休想踏进李氏半步。” 元照慢慢站起身,“李氏的人真是猖狂啊,要人帮忙,口气还这么大,我若不答应,你又打算怎么办?”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端云念正要开口打破沉默,只听李莫萱一字一顿道,“进来了,可没那么容易出去。” “李莫萱,你想囚禁我!” 见惯了美人温柔如水的模样,端云念第一次瞧见这美人发怒,却发现更为吸引人。 她忙道,“元姑娘,你别动怒,我们找你来,真得有很重要的事,大家坐下好好商量嘛。” “商量什么?”她指着端云念与何落定,“这两人昨夜鬼鬼祟祟在我房廊上,我以礼相待,他们却说要我取我身上的一件东西,我忍着怒气才没有报官。今日倒好,反和李氏的人合起伙来,我真是小瞧了你们两个。” 李莫萱也站起身,声音依然生硬,“你身上,的确有一样不属于你的东西。”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她嘲讽道,“李莫萱,你不要总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知道,你出身高贵,又是那个什么了不得的凡忧谷的弟子,路遥城的百姓简直把你当神一样看待,可是我不一样,在我心里,你没什么了不起的。看来今日,我是见不到我想见的人,那就不必多言了。” 她刚要转身,突然一个声音道,“阿照,你别走。” 李莫萱看到来人,呵斥道,“谁让你出来的!” 李莫麒一向是最惧怕他这个长姐的,但此刻却置若罔闻,跑到元照面前,恳切道,“阿照,你别走好不好?不要再不见我。” 端云念心底一咯噔,妈呀,这个小公子和元照是什么关系,难道他们······ 只听他又道,“你走了就见不到那个人了,你不想见吗?” 看来不是。 “李莫麒,你到底在胡闹什么!”李莫萱呵斥道。 “他没胡闹。”元照淡淡的开口,“只有他知道,我来李氏的目的。李莫萱,你不是要取东西吗?好,你让我见她,我自然就答应你。” 李莫麒也跑到李莫萱身旁,拽着她的衣袖,“长姐,你就可怜可怜二姐吧,你知道她的日子有多苦,为何就不能让她见阿照呢,就算见一面也是好的。” 李莫萱道,“你以为是我不让见?是莫芷摆脱我,说她不想再看到元照此人,我也希望,此事就此了结。” “不可能,二姐肯定是故意这样说得,她与阿照,她们······” 元照突然道,“李莫萱,我的条件你到底答不答应,只要你让我见她,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李莫萱寒着脸,一时间难以抉择。 而此刻作为外人的端云念与何落定,一头乱麻,两头雾水,这个故事到底是怎么发展的?这个元照,到底与李家有多大的纠葛啊。 疑惑间,李莫萱已经松了口,“好,我让你见她。” ※※※※※※※※※※※※※※※※※※※※ 早更的我 第七十二章 几人来到一座幽静的别院,两位弟子在门口守着,李莫萱对他们道,“先下去吧,晚上再过来。” “是。”他们也没多看她带来的人,低头退了下去。 元照急忙道,“她在这里?” 说着抬脚往里迈,李莫麒跟在她身后,一会儿才想起朝自己长姐看一眼,见她没说什么,又很快跟上了。 何落定与端云念也一头雾水的往里走,而端云念正要跨进门槛,手腕却被李莫萱捉住了,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顿了顿才道,“进去前,有些心理准备。” “啊?”端云念小声问道,“这里面关着的,是你妹妹吧。” 她沉默的垂下眼帘,端云念拍拍她的手,“好了,我们进去吧。” 而看到那人之后,端云念总算明白,李莫萱提醒她的原因,面前的这位老者,形如枯槁,面色可怖,整个人像是被吸走了所有的水分,颜色如树皮,脸上的骨头也像是被人恶意的扭曲了。 只有那一双眼睛,还是如少女般的灵动澄澈,看向他们时,眼波闪动了一下,似乎在笑,因为从她的面部已经分辨不出任何表情了。 她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毛笔,而此刻元照,正默不作声的跪在她的面前。 她伏在地面,墨色的秀发散了一地,光是纤瘦的背影就让人挪不开眼。 屋子里人均是沉默,端云念与何落定两个局外人是为此景感到震惊,而其他四人则是陷入了对往事的悲痛中,有一人则是自责。 最后还是李莫麒先开口,他跪到李莫芷的身侧,轻轻的开口,“二姐,阿照来看你了。” 李莫萱眉头一皱,“你二姐有眼睛看,无需你提醒!” 他讪讪的退到一边。 而李莫芷终于放下手中的笔,声音苍凉如戈壁,“你何必再来?” 这声音自然是对元照说的,她慢慢从地上抬起头,泪水连连,端云念突然觉得,她这眼泪也没那么容易打动人了。 “莫芷,我欠你的,”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知道,这辈子都无法偿还,但我必须要见你,不然我一辈子都无法心安的。” “你如今见到了,心就能安了吗?” “我······” “二姐。”李莫麒又突然上前,“阿照是诚心来道歉的,她也因此事一直不好过,我知道,你也一直想见她的,不是吗?” “我想见的,不是这样的她。”她慢慢直起身,走了两步,端云念真担心再多走几步,她的身子就要散了。 她走到跪在地上的元照面前,“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若水,你到底怎么了?” “莫芷。”李莫萱上前扶住她,“好了,今日就到这里,我扶你去休息。” “可是她还没回答我。”李莫芷声音缓慢,却很固执。 “李莫芷,我知道你为了保护我,才落到这副模样,这份恩情,我永远都不会忘。但是从前的元若水,早已经不在人世,我希望你忘记她。要是你执意不肯原谅我,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她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又抬起头,“我已经做了我全部能做的事。” “果然是变了啊。”李莫芷叹息道。 李莫麟奔过来,急切道,“二姐!你不要这样对阿照,她为了见你想了很多办法,好不容易见到你一次,她是真心要和你道歉的,你就不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再过多为难她了。” “我为难她了吗?”李莫芷轻轻道。 “当然了,阿照也一直在愧疚,这是一场灾难,我们都很痛苦,可是我们不能一直留在过去,要走出阴霾不是吗?” 端云念听得无名之火腾起,她走到李莫麒身边,“在我发表看法之前,我先问你,你二姐如今这样,是为了保护元照吧。” “是啊。”他皱着眉看着端云念。 她想起之前在入云阁那个女子告诉她,几年前路遥城闹过妖怪,专吸女子的阳气,会变成干巴巴的老太太,看来李莫芷就是惨遭那个妖怪的毒手。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让你二姐去原谅别人呢?那场灾难是很多人的痛苦记忆,但是对于在场的各位,只有莫芷姑娘受害,我倒看不出,你能有什么阴霾啊。” “你,你知道什么!那这些又不是元照的错,是那个妖怪害得我二姐变成现在这样,凭什么要阿照承担所有责任?” “下毒手的的确不是元照姑娘,可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保护她,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会有些愧疚吧,而且,”端云念围绕着元照慢慢踱步,“我看元照姑娘的愧疚之心,并非是你夸大的那个程度,她依旧是那个名声在外的美人,倾慕者排满了整条长街,是你们的江州三宝之一啊。” 元照微微一笑,“我说这位姑娘,你今日才见我两面,就已经知道我全部的生活吗?我表面就算再风光,私下是怎样的情景,你根本不了解。” 李莫麒跳过来护花,“就是,我看你啊,普通姿色,肯定是嫉妒阿照的美貌。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得多了!” 李莫萱刚要怒骂,只瞧端云念轻飘飘的开口,“是吗,可是像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不分青红皂白,不能体会他人痛苦,为了自己的喜好站在道德制高点强求别人,自私愚蠢好色的男子,我倒是头一回见。” 何落定早就知道端云念哪是好惹的,只抱着双手在一旁看戏,她这一番话虽然有些地方不懂,但照样堵得李莫麒说不出话来。 他摇头笑着,忽而发现另一端,李莫萱温柔带着笑意的目光,也正好落在她身上,丝毫不差。 “你,你这个女子······” “哎,我不是在跟你说话,我还没回答元照姑娘的问题呢,”端云念拍下指向她的食指,“元照姑娘,我的确对你私下的生活不了解,可是你这次的道歉,你的眼泪,我都能强烈的感受到其中的不真诚。或许你这次来,目的并非是李莫芷是吗?” 元照怒视着她,“你真是好大的口气,敢这样同我说话,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读懂人心吗?” “恩,别人的我说不好,但你的我还是能有一些把握。” 李莫麟不敢再与端云念交锋,直接向李莫萱告状,“姐,你从哪里带来的奇奇怪怪的人,说话也疯疯癫癫的,我看她就是故意找阿照麻烦的。” 李莫萱淡淡道,“你下去,关一个月禁闭。” “姐!你怎么······” 他正要抱怨,突然感觉一个微凉的东西碰了碰自己的手心,稍稍扭头,发现是元照纤细的食指。霎时间所有的怒气都散了,他强忍住笑意,“好吧,我知错了。” 然后对着二位姐姐拱拱手,又朝端云念瞪了一眼,才有些晕头的出去。 端元念一脸坏笑的看着元照,“元姑娘真是好手段啊。”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而突然间,被李莫萱扶着坐下的李莫芷剧烈的咳嗽起来,她身体每颤动一下,好像整个人折成两半。 李莫萱赶紧给她把脉,然后调神渡气,眉头紧锁。 待她完毕,端云念才跑过去,关切道,“李二小姐没事吧。” 李莫芷好像从胸腔处发生一声低笑,她对端云念道,“好久没人这样说过莫麒了,那小子,我也想打他,可惜没力气。” “今日先休息吧。”李莫萱道。 “那这二位,他们会留下吗?” 李莫萱看看端云念,“你想让他们留下?” 她微微点头。 “好,我让人找房间给他们住下。” 端云念暗道:喂,让我留宿都不过问我的意见的,我也要面子的好不好? 而元照在那边轻声道,“莫芷的身体还需要好好修养,我就不打扰了。” 何落定及时拦在她面前,“元姑娘,你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吧。我们说好的交换条件,你的可还没兑现呢。” 端云念也掐着腰,“是啊,人都让你见了,这么容易就想走啊。” “什么事啊。”李莫芷问道。 李莫萱扶她在床上休息,“你别管了,这是他们的事。” 元照后退了几步,心里不免有些懊悔,“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要什么?我可告诉你们,要是敢胡来,我让你们性命难保。” 端云念举起手,“哎哎元姑娘,你不要说得我们好像强盗一样,明明是你自己答应的条件,只要能见到莫芷,无论要什么,你都给嘛。” 何落定也道,“就是,我们可是有人证的,轻易反悔外加威胁,可不太好吧。” 安顿好李莫芷,李莫萱走到两人面前,轻声道,“出来解决吧。” “好。”元照又不知何时恢复了勇气,“我说过的话,绝对不会反悔。李莫萱,你身为李氏长女,想必也不会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不然李氏的威名,在江州可不保了。” “无需你担心这个。” 李莫萱带着他们几人来到自己的房间,她为人严肃,所以若是没有通传,弟子们都不敢擅自进她的房间,所以更为安全。 屋子宽大,摆设极少,更显得空荡,端云念他们进去后都很自然的坐下了,只有元照在身后亦步亦趋,像是把这屋子的每一处都装进自己的脑子里。这个地方,真是久违了啊。 第七十三章 端云念还在思索着怎么开口,元照突然道,“好了,我人都在这了,要取什么,你们赶紧取吧。” 端云念看看李莫萱,后者朝她微微点头示意,端云念起身,站在元照面前,微微拱手道,“元姑娘,失礼了。” 说着一挥衣袖,元照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接着脑袋一沉,倒在桌上。 何落定道,“还需要进入她的记忆中去吗?” 端云念轻声道,“应该不需要,花灵化成了什么,我大概知道了。” “元照还是元若水的时候,不是这副模样。”李莫莫开口。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很早之前了,那时候父亲把她接来李氏,让她随我们一起学艺,莫芷那时候与她交好,可惜她后来变了,不仅是相貌,心性更是难测。” 端云念道,“这么说来,是花灵给了她这副容貌,我若是取回花灵,她岂不是要变成从前那副样子。” “花灵本就不是她的,容貌自然也不是她的。” 端云念只心软了一下,忽而扬起手来,但却没有前几次那样顺利,一股力量从元照的身体里窜出,击中端云念的手心,她的手掌被震了一下,麻木得几乎没有知觉了。 “怎么回事?”何落定道,“难道取不出?” 端云念护着自己的手心,“是不是不该骗她啊,我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呢。” 李莫萱抓过她的手心查看,一会儿才缓缓叹气,“看来还是要进入她的记忆里面。” “为什么?” “你无需了解她的全部,但至少花灵选择她的时候,你必须要看到。因为元照并没有对你们敞开心扉,同样的,花灵也是一样。” 何落定很怀疑的看她,“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在凡忧谷的藏书阁里看过一本书,上面有花灵的记载。” “果然什么时候还是要多看书,好吧,去就去吧。” 多年前的入云阁。 “死丫头,你磨磨蹭蹭干什么,我的洗脸水一早上怎么还没瞧见,你睡昏头啦!” 一个打扮鲜丽的女子双手叉腰叫骂道。 而此刻小小的元照,不,应该是元若水,她端着洗脸盆的手在微微颤抖,低头顺耳的进来后,声音低低道,“隔壁的阿怜姑娘把水用去了,所以今天就······” 一提起这个她就更来气,一脚踹在若水的腰上,她手里的那盆水还没放下,小小的膝盖先着地,衣服也被水泼个湿透,若水痛得龇牙咧嘴,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又把盆子捡起,垂首道,“我再去给姑娘打一盆。” 那女子的怒气却丝毫没消,她一把拎过若水的衣领,“我再怎么被妈妈责骂,也轮不到你个贱蹄子来轻视我,你们现在忙着去巴结阿怜是不是?觉得我没用是不是?” “不是,不是······”她连连摇头。 “看见你就晦气,赶紧把水打来,把这地也拖了,要是耽误了我的时间,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入云阁每天都有姑娘被妈妈责骂,被手下的人管教,那些人只好向更弱者发泄自己的怒气,若水就是他们最好的人选,她在这里地位最低,谁都可以欺她辱她,让她干最脏最累的活。 她在厨房打下手的时候,那些帮厨的老妈子也爱拿她取笑,“若水若水,倒是个好名字,可惜这脸蛋怎么也配不上,人家有的女孩子从小被卖到这里来,还是学这学那,将来长大了还有用处。可惜你哦,一辈子也只能做个打杂的,谁会看上你哦。” “就是啊,不过这丫头干活倒是挺利索的,不爱偷懒。” “她敢偷懒吗,被挨打得还不够啊。” 眼下她一身湿淋淋的衣服,走进厨房时又是一顿嘲笑,有人挡在她面前,“若水,又被琪芳姑娘骂啦,她最近倒霉得很呦,病了一场之后,再没有客人上她的门了,你做事可得小心点啊。” 若水置若罔闻,拿起热壶教热水在盆里。 那些人也不管她,若水本来就根木头似的,浓浓的水汽中,那边又有人道,“琪芳被骂也不知这个原因啊,听说她手脚不干净,之前有好几位客人跟秦妈妈抱怨了。” “是了是了,最近秦妈妈也有东西丢了,不晓得是不是她做得啊。” 若水端起盆子,走进她们时面无表情道,“让一下。” 几人朝她努努嘴,也没说什么,聚到一边闲谈去了。 从琪芳的房间里出来,若水身上的衣服都快干了,但身上很不舒服。 “若水,你来一下。” 一个温柔的声音唤她进去,阿怜刚刚上完妆,春风满面,看着她这个样子,“小可怜的,又被那琪芳责骂了吧,放心,我晚上和妈妈说,她准倒霉。” “不用了。”若水木讷道。 “你怕什么?她现在也只能对你装腔作势了,在这入云阁,如今的头牌是谁,秦妈妈又最听谁的话,就在你面前呢。”她扶了扶自己的发髻,满意的对着铜镜微笑了一下,“下次她再对你不好,我便告了秦妈妈去,用不了多久,就该从这入云阁滚蛋了。” 若水的眼睛里有什么光闪动了一下,随机又暗淡下来,琪芳走了自然是好事,她是脾气最差的,可这入云阁有好人吗?下一个,说不定比她更狠。 阿怜抬起若水的小脸,“瞧瞧,苍白成什么样了,你这孩子做事也不灵活,只会闷声受委屈,可我还是喜欢你。就因你这普通相貌,我永远也不用提防着你,要是再大一些,说不定我们还能做朋友。” “姑娘,有什么事吗?” “哦,瞧我都忘了。今个我休息,秦妈妈准我上街,还要采办几样东西回来,你陪着我。”她拍怕若水的肩膀,“知道该怎么做吧。” “知道。” 要说琪芳有偷窃的恶习,在入云阁还算不上什么大事,可阿怜犯得却是秦妈妈的大忌,足以赶她出门的。 她在外面有情人。 若水见过,是个眉清目秀的书生,一穷二白,家徒四壁,有时还要靠琪芳接济。要说琪芳那么精明的女子,客人碰一下摸一下都有不同的价钱,秦妈妈在她身上也克扣不到什么银子,但对那书生,她蒙了心,失了智。 若水拿着单子慢吞吞的买好几样东西,就开始在街上闲晃。 其实她对阿怜的秘密不感兴趣,她养多少个男人也和她无关,她喜欢和她出来,就是因为这一段悠闲的时光,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提心吊胆,让她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也想过逃跑的,但她知道自己跑不远,秦妈妈背后的势力很大,而且又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女人,她见过逃跑又被抓回来的。跑得时间越长,回来受得苦越大。其中有一个厨房丫头花了半年时间才找到,回来后是被活活打死的。 若水正低头在街上走着,突然被一阵香味拉回了现实,肚子咕咕叫起来,从早上到现在,她还没吃过饭呢,而阿怜给她的银两是正好的,现在一分也没了。 她循着香味来到了这家包子铺,有人来买包子,伙计吆喝着把蒸笼打开,香味更浓了,若水感觉自己要溺死在这香味里。 可她不敢站太久,她害怕伙计呵斥她让她走,她会觉得丢人。 而正当她转身时,荷叶包着的热腾腾的的包子却递到了她眼前。 “给你的。” 这样的好心人却冷着一张脸,“快接着。” 她想也没想的就接过来,那人转身要走,她急忙道,“谢谢公子。” 那人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忽地笑了,那笑容比她面前美食的吸引力还大,接着又点点头,“恩,你慢慢吃吧。” 离开的身影有些雀跃。 和我差不多年纪,只比我高一点点。她心里默念道。 关键是那衣饰,多么特别,路遥城内,无人不认得。 若水在约定好的地点等阿怜,她已经吃完了包子,肚子饱饱的,头脑也清晰了很多。没一会儿,阿怜笑吟吟的出现,她这时候每次心情都是极好的,她问若水,“东西都买齐了?” “齐了。” “那走吧。” 若水跟在她身后,突然问了一句,“姑娘下次什么时候出来?” “啊?”她没料到若水会问这样的问题,不由得脸色一红,“胡说什么呢你。” 若水不问了。 阿怜又带着笑转头,“你也喜欢出来吧,这么长时间没人管你,等于也是休息了。” 若水点点头,“是这样。” “所以啊,你替我保密,还是有好处的,往后只要休息,你也有休息的时候。”说着她又哀叹一声,“不过下一次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秦妈妈哪有这么大方的。” 若水顿了顿,突然问道,“姑娘只有出来,才是真正开心的吧。” “开心?我哪日不开心了?” “但,还是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阿怜突然停下来看她,“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开心,比什么都重要。要是没有这个,我和那个泼妇样的琪芳,又有什么区别啊。” 不一样,若水心里想,其实,她也可以选择不一样。 ※※※※※※※※※※※※※※※※※※※※ 昨天偷懒了一天,嘻嘻 第七十四章 “莫萱,莫芷,快出来见见一个人。” 天气阴沉,大雨来临前的闷热,李莫萱与李莫芷呆在书房,一人专心练字,一人捧卷看得入迷,忽而听到母亲温柔的叫声,互相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东西,出门来。 面前是一个瘦弱的女孩,肩上背着包裹,脸色发黄,怯生生的看了她们一眼后,又低眼看着自己的鞋子,左脚的鞋子有些开线了,她将双脚合拢。 “父亲,这位是?”李莫萱问道。 父亲温和道,“这位是我们李氏的小弟子,以后你们就是她的师姐了。” 母亲的手环过她的肩膀,对她们嘱咐,“你们两个,要把她当妹妹看待,若水初来乍到,许多地方不适应,要好好帮助她,知道吗?” 李莫芷赶紧点头,她那个弟弟李莫麟几月大,一点都不好玩,这下来了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玩伴,她开心得很,赶紧上前对她道,“我是李莫芷,你叫什么名字?” “元,元若水。” “若水,你名字可真好听。”她又仰头问母亲,“若水妹妹可以和我睡一间屋吗?” “当然啦,这样你也可以多多照顾她。走吧,我们先回房去。” “太好了太好了!”李莫芷牵着她的手离开,“我那个房间,再添一张床铺,就刚刚好了。” 李莫萱望着她们三人的背影,微微拧着眉,“父亲,我们李氏招弟子,可从来没有这种做法。她的身份底细你了解吗?” 李莫萱虽然才十岁,但已经有当家主的风范,父亲看她这么认真,只好道,“你放心,若水不会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她的底细,早已派人查清楚了。” “哦,那父亲可以给女儿看一下吗?” “你啊你。”他无奈的笑,“好,等晚些我叫人抄录一份给你。” 她点点头,此刻那三人已经走得远了。刚刚那个若水,还特意转身看了她一眼。 静谧如水的夜里,元若水躺在崭新的床铺上,听到那一边传来轻声均匀的呼吸声,依旧觉得恍如梦中。 轻轻的翻了身,被子上有淡淡的花香,不像她从前的床榻,总是有一股潮湿的霉味。她的生活也是。 走到这一步,她可谓费劲了心思,可她发现人活着只要有了目标,不管多么遥远,都比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要好得多。 当这个目标实现时,她没有忘记做另一件事,她告诉秦妈妈一些秘密,一些她平日无法了解的肮脏交易。 你最近新得的玉镯子还在梳妆箱里吗?还有之前不见的一些东西,要是去琪芳姐姐的房间搜一搜,一定有更多惊喜。 还有你现在最得意的姑娘阿怜,应该更用点心在她身上,她现在的心思,可是分了一大半在外面。要是有一天她无缘无故消失了,我想您也不必太意外的。 做好了这最后一步,她心满意足的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不过几件简陋的衣服而已,很快就收拾完毕。 出来的时候,阿怜却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怎么可能,李氏怎么会要你这样的弟子?你做了什么?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 若水不屑的对她笑笑,准备往前走时,却被扯住了胳膊,阿怜连声质问,“你,你到底使了什么招数?什么时候开始的?” 若水道,“在姑娘还沉浸在温柔乡里时,我已经在为自己的前途做打算了。时间都是一样的,姑娘不为自己谋划,难道还不允许我为自己做点什么吗?” “你,你是不是对妈妈说了那件事?你到底说了没有!” “说了,完完整整的说了。”她一字一句道,“虽然我没见过那位公子几次,但无奈他长得实在俊俏,让人见之不忘。至于他的住处,去了那么多次,我不记得也难呀。” “你好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信任你才把一切都跟你说,你怎么能如此背叛我!” 她怒吼着,一把将若水推到在地。 若水的胳膊先着地,包裹也被丢在一边,她微低着头,拳头紧紧握着,脸上带着不符合年纪的狠劲儿,“什么狗屁信任,你不过是看我好拿捏罢了。带着我,也就等于多了一重安全。你们这些人,从来没有真正把我当人对待过,我不会忘的,不会忘记在这里遭受的一切。” 她捡起地上的包裹,拍去灰尘,脸色竟又恢复了平静,“虽然你是这里最虚伪的人,但多亏了有你,我才能有今天这个机会。阿怜姑娘,不管你今后的前程如何,你和那位公子,都是没有指望的了。” “你······” “李氏的人还在外面等我,我先走了。” 离开了入云阁?是真的离开了吗?她从床上慢慢坐起,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么柔弱的一双手,却布满了伤痕。 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还如此不甘心呢? 实在睡不着,外面月光正好,她轻轻下床来,穿鞋的时候不禁想到,自己难道天生是穷命吗?以前在那里觉怎么都睡不够,但到了这里,最舒适的睡眠环境,却让她不得安宁。 李氏真大啊,今天莫芷带她逛了一天还没看完,他们现在居住的院子只有李莫萱和李莫芷两个人住,还有几个贴身服侍的下人,空房间还是很多。 空荡得让人觉得自在。 她正自在的走着,突然一个有些冰冷的声音道,“你从前也是半夜不睡觉吗?” 若水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看时,却发现李莫萱抱着双手,清冷的眼睛审视着她。 “师,师姐。”她怯怯的叫出声。 她发现房间的味道就来自房间的主人,像李莫芷身上有淡淡的花香,房间也是,连被子上都有,而李莫萱的房间却是冷清的,和她给人的感觉相似。 “手伸出来。”她道。 “恩?”若水有些疑惑,但还是听话的伸出手。 李莫萱却拿出药瓶,给她仔细的上药,还皱着眉,“多大的年纪,怎么新伤旧伤都有。” 若水轻轻道,“干活的时候,总是会不小心伤到的。从来没上过药,等它自己好了,只留疤而已。” “别说得那么轻松。” 上完了药,李莫萱开始询问了,“我听父亲说了,你来李氏,是因为你救了环儿姑姑?” 环儿本是母亲的贴身侍婢,几年前为了救母亲受伤,伤好之后,脑子却有点呆傻呆傻的,母亲便认她当了妹妹,留在身边照顾,让李莫萱她们几个唤她姑姑。 家里采办自然有专人负责,但关于几个孩子的用品,母亲总喜欢自己上街采买,带着环儿姑姑一起,她的智力只如五六岁儿童,倒是乖巧得很。 若水低声道,“是,当时那种情况······” “好了,具体的事父亲已经告诉我了。还有,”她又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你去入云阁,真的是你父母亲将你卖去的?” 李莫萱虽然早熟,但在李氏被尊养着,外界的险恶知之甚少,听闻有父母变卖自己儿女,还有真人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若水却道,“是父亲要执意卖我的,母亲也没办法。要是我不走的话,弟弟妹妹都活不下去了。” “那你后来回家看过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 “你想回去看吗?” 她摇摇头。 李莫萱当她不好意思,“别担心,李氏的弟子要想归家看看,自然是允许的,何况你年纪这么小。” 她忽而双膝跪下,泪眼婆娑,“求师姐不要送我回去,要是我回去的话,父亲肯定又要把我卖给别人了!” “你,你先起来,”李莫萱难得有些不知所措,“你这个样子做什么嘛,我只是以为你想念家人,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父亲卖走你的······你不想念你母亲?还有弟妹吗?” 若水擦擦眼泪,“自从被送走的那天起,我就和那个家再也没有关系了,我不会再回去的。就算想念母亲,可她离不开我父亲,所以,所以我宁愿谁也不见。我也是这样和师傅说得,若水今后,再无亲人。” “起来说话。” 李莫萱扶她起来,有些凶巴巴的,“不要总是抹眼泪的,既来到李氏,就把过去不愉快的忘记吧。” 元若水生生的将泪水憋了回去,“多谢师姐。” “还有啊,莫芷肯定是完全接受你的,她总说我这个姐姐无趣,不会和她玩在一起,你来了,她是最高兴的。不过我可告诉你,别太纵容着她了,她要是粘起人来,怎么甩都甩不掉。” 若水露出些笑容。 李莫萱还想问什么,又怕惹出许多眼泪,只好道,“你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若水点点头,走到门前的时候又转身道,“师姐,你还记不记得······” “什么?” “没,没事,师姐早些睡吧。”她莞尔一笑,出门把门带上了。 李莫萱摇摇头,像是要把心里的疑惑甩开,元若水看起来只是个苦命孩子,在入云阁的遭遇也不是她能选择的,莫芷和这样的人玩在一起应该没问题。 但是,为什么总是莫名有些心慌呢?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处。 ※※※※※※※※※※※※※※※※※※※※ 更更新 第七十五章 “即日起,将元若水逐出本门,和我江州李氏,再无半分关系!” 元若水有些晃神的走在街上,在李氏已经呆了十年,不过转眼之间,她又一无所有了。 她不懂为何自己不能复仇,入云阁的人曾那样对待她,她不过略施惩戒,怎么就惹得师傅不满,师娘冷淡,曾把李氏当做自己唯一的家,结果再无她容身之处。 恍惚间,脚步停了,面前是入云阁的招牌。 十年的光阴,秦妈妈老了许多,精神倒是不减,眼光也比从前更好了,她格外殷勤的接待了元若水,她清楚自己容貌发生的巨大变化,这一路走来,已经惹得不少人侧目。 如今,如何也看不出那个粗使的笨拙丫头的样子了。 “听闻这里出了什么事故,现在看来,生意未免太冷清了些。” 秦妈妈诉苦,“哎呦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里本是最红火的,可不知怎么回事,一夜间,我这里一半的姑娘都病倒了,不知是惹到了什么,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疹子,找了大夫来看,也看不出什么来。索性不管它吧,倒是慢慢的好了,我这才安下心来,也嘱咐她们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弃她们于不顾的。” “看来秦妈妈很关心那些姑娘啊。” “哎,都不容易嘛,我常说啊,既来我们入云阁做事,就都是一家人,银子也就一起赚嘛。”秦妈妈起身给她斟满酒杯。 元若水还没有端起,就已经闻出了那酒里的不对劲,这帮人的龌龊手段,她还见得少吗。当初留那些人的性命,是不是太轻了些。 她微微笑道,“我也觉得秦妈妈面善,不知道这里,能有我一口饭吃吗?” “哎呀。”秦妈妈喜得连忙站起来,双手叠在她的手背上,“姑娘这是想明白了呀,我瞧姑娘这相貌,定会成为我们入云阁的招牌啊。不过姑娘是从哪里来得?我在路遥城这么些年,要是有姑娘这样的美貌,一定不会忘的呀。” “我不是本地人,家里世代都是农民,刚来路遥城没几天,就听说入云阁和秦妈妈的大名。” “哎呦,姑娘过奖了,什么大名不大名的。”她心里暗道,原来是走投无路的,端着这样的 气派,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富小姐呢。 “瞧我这记性,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啊。” 她慢悠悠转着酒杯,轻声道,“元照。” 端云念正看得仔细,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走,她赶紧睁开眼,放开在元照手腕上的手,“只能到这里了,下面的看不到了。” 何落定道,“要不要再进去一试?” 端云念稳住心神,“不管了,先取花灵再说。” 李莫萱拦住她,“你这次有把握吗?小心别伤到自己。” “放心吧,没事。” 何落定看向李莫萱的眼神更加狐疑。 这次的花灵顺利取出了。 端云念与李莫萱都没什么意外,只有何落定吓得往后一跳,“什么呀这是,江州第一美人的称号,难道是假的吗?” 端云念看向李莫萱,“你是什么时候怀疑的?” “再见到她的第一面。” “元照被逐出李氏的时候,你不在?” “我那时已经去了凡忧谷,若是不回来,她一直是那个元若水而已。” 端云念忍了忍,“莫萱,我有一个猜测······” 靠在椅背上的人慢慢的转醒了,华丽的衣裳,精致的头饰,却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 可端云念忽而觉得,比起美人元照,她更喜欢这样一张脸。 元照还不知道容貌已变,只觉得身体发酸,好像被抽离了一小部分,她仍然皱眉看着面前的人,“你们要取走的东西,现在取完了吗?” 端云念伸出手,刚刚在她身上的那片花灵,在她手掌上空悬浮着,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取完了。” “这就是那个什么?怎么会在我身体里······你贸然取走,不会对我的身体有害吧。” “不会。”端云念收起花灵。 “那就好。”她慢慢站起身,“如今,你们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而我·······” 死一般的沉默之后,屋子里爆发出一阵女子的尖厉惨叫,“啊啊啊啊啊······” 她站起身的那瞬间,桌面上的那面铜镜里,她看到了另一张面孔。 久远的,她都忘记了,那曾是真实属于她的面孔。 这样的反应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元照爱美如命,偏偏这花灵化成了她的美貌,端云念不得不取,也不得不断送她的希望。 “元姑娘,你,你听我说······” “说什么!”她猛然扑上来,恨不得将端云念撕得粉碎,“你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你把它还给我,还给我!” 李莫萱稍稍用力,就把元照拉到一边去,“冷静一些。” “我怎么冷静?李莫萱,你也知道对不对?你知道他们要取的是什么东西,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串通好了来设计我是不是?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还不如一剑杀了我,你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去!” 何落定咽了咽口水,上前道,“元姑娘,你现在的心情一定糟糕极了。但你要明白,这个花灵,是属于凡忧谷的宝物,她落到你身上,停留了一段时间,带给你巨大的改变,但终究,这花灵碎片不是你的,就算没有端云念,也会有其他人收走此宝物。” “不要狡辩!这宝物既选择了我,就认定了我是它的主人,它就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你们算什么,你那位端云念算什么?凡忧谷又怎样,谁叫你们没有能耐,连个宝物都看不好。我告诉你,现在它易主了,只属于我元照一人,你把它还给我,你还给我!” 说着还要上前来夺,李莫萱不胜其烦,使了三成力在她肩上,元照就被弹出了好远,直接撞倒一边的墙角。 “花灵属于凡忧谷,这是铁定不变的事实,你只是暂时保管了一段时间,现在,才是你真正的样子。” 端云念心里的感受复杂,这和前几片都不一样,至少是经过了持有者的同意的,也多少解决了他们的问题,而现在呢,她好像夺走了持有者最重要的东西,虽然这不属于她。 “阿照,长姐,怎么了?” 李莫麒慌慌张张跑进来,首先看到阿照缩在墙角,头低着,他赶紧跑过去,对着李莫萱他们大吼,“长姐,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 李莫萱,“还想加罚吗?” “不是,长姐,阿照到底做了什么,你们要这样······” 元照抬起头,“我没事。” 李莫麟愣了好一会,“你,你是谁啊。” 无人回答他,李莫麟看向李莫萱,“长姐,她,她是谁啊。” 他有些恍惚的站起身,李莫萱在他背后道,“加罚两个月,看你还敢不敢再犯。” “扑通”一声,李莫麟晕倒在地。 端云念对李莫萱道,“他,他没事吧。” “常有的事,不用管他。” 而角落的元照慢慢的起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来,你们是不会把那宝物还给我了。” 端云念:“我重申一遍,这宝物并不属于你。” “是吗?”她踉跄的走了几步,“好,好,我以为我今天是来赎罪的,没想到是被人算计了。李莫萱,你好狠的心啊,你就帮着他们这样对我,一点往日的情分都不顾,真是厉害。” 李莫萱不语,只是别在背后的手慢慢握紧了。 端云念道,“虽然不是特别规定,但一般对花灵持有者,我都会满足他一个愿望。元照姑娘,除了你刚刚提的那件事,其他的,我会尽力帮你完成。” “何必这么假惺惺?”她猛然盯着端云念的脸,“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结束,用不了多久,我一定让你,亲自把花灵还给我。” 最后,她又朝李莫萱看了几眼,猛甩了下衣袖,出了门去。 花灵既已取了,端云念与何落定都微微放下心来,也没有将元照的话放在心上。 晚上的时候留在李氏用饭,因着李莫萱帮了他们这么大的忙,她又跟自己的妹妹莫芷答应过,他们二人不留下也难。 在饭桌上的时候,莫芷听说了元照的事,反应却很平淡,“是这样啊,那她肯定要发疯了。” 端云念问道,“你与元照是朋友,她的容貌到底是何时发生巨大变化的?” “都说女大十八变,以前我与她天天在一处,倒也没怎么觉得变化,直到李氏的男弟子们都围在她身边,或者我与她偶然上街时,总有人过来问话,我才发觉她的相貌大不相同。可惜那之后没多久,她就被逐出李氏了。”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是很难发现另一个人的变化。看来这花灵,也不是突然就让她容貌大变,不过我在元照记忆中看到,她小时的模样的确不太可能出落得这么华丽,倒是二小姐你,看小时的模样,长大一个是个美人,要说元照那倾国倾城貌,是按照你长大后的样子······” 她突然顿住了。 何落定道,“怎么了?” “没,没事。”她努力按下心里的疑惑,安慰自己,不过是猜测,猜测而已。 第七十六章 李莫萱似乎知道端云念在想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只转头对李莫芷嘱咐道,“今晚不许再练字了,要早点休息。” “好,我想与这两位朋友聊聊天呢。” “也不能聊得太晚。” 李莫芷有些委屈,“长姐管得可真宽啊。” “不是不让你聊,他们还会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不必操之过急。” 哇这个李莫萱,还真是一点都不过问他们的意见啊。 不过这样也好,端云念心想,前几次取完花灵之后,都没怎么休息,忙不迭的又去找下一片,李氏环境这么好,可以好好修养几日,补足精神再出发也不迟。 于是她放下碗筷,对李莫芷笑笑,“就是就是,我们还要多叨扰几日呢,你要是想找人聊天啊,我白天时间多得是,他也行,他话多,最喜欢和人家聊天了。” 端云念拍拍何落定的肩膀,他只好无奈的笑笑。 李莫萱道,“抱歉,莫芷太长时间没有朋友,所以才会抓住你们不放。” 李莫芷淡淡道,“你们要是想知道更多元照的事,我可以帮忙。” “啊?”端云念想,他们为什么还要知道元照的事,花灵不是已经取回来了吗? 李莫萱轻轻制止她,“莫芷,不必再提她的名字。” “长姐,元照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要不然你临行去凡忧谷的时候,为何要多次提醒母亲小心元照?母亲信了你的话,找人密切监视她,才让她露出马脚来。” 端云念问道,“二小姐,您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这一次的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我猜这时候,元照已经在开始准备行动了。” 何落定道,“她的确说,要让端云念亲自把花灵奉还,可她能有什么办法?端云念可不是凡人啊。” “所以才有趣,也让人期待啊。” “够了。”李莫萱站起身,“你们慢慢吃,莫芷,你等下就回房间。” “好。”她轻轻答道。 待李莫萱离开,李莫芷拉起端云念的手,她的手如枯木一般,只剩皮包着骨头,根本看不到血肉了,可端云念不在乎这个,李莫芷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与我长姐,是什么关系?” “恩,我们都是凡忧谷的人啊,虽然交谈不多,也算是同门吧。” “应该不止这个吧,我长姐对元照的事情很敏感,可这次她竟然为了帮你,让她来了李氏,本就让人怀疑。可她担心接下来元照会报复,把你留在李氏这个安全的地方,就更让人起疑了。” “啊,不是。”端云念急忙摆着手,“那个二小姐你误会了,我们在这里的原因李莫萱也说了,是为了陪你,给你解闷的。” 一旁的何落定也扑腾站起来,一言不发的朝门外走去。 端云念奇怪的看看他,又转过身对李莫芷解释,“以前我的确觉得你长姐有些冷漠,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她身为凡忧谷的弟子,应该也是为了凡忧谷好吧。” “凡忧谷。”她轻轻念道,“我长姐可能不会回去了。” “你说什么?”端云念不可置信,她飞快的转了转脑子,想到最开始,她寻花灵的源头——青藤窃取花灵,被发现后将其散落人间。 再往前一点,青藤在窃取花灵之前说了什么,她说升仙之选唯一的人是李莫萱。 对啊,李莫萱都要成为神仙了,怎么还会回到李氏来? “不可能。”端云念斩钉截铁道,“李莫萱一定会回去的,她难道会放弃一切?” “对于长姐来说,李氏就意味着一切。其实在父母亲相继离世后,长姐就有了想回来的想法,直到我出事,她才决定要回来挑起这副担子,我,咳咳咳咳······” 端云念急忙拍着她的背,“你别激动,我先扶你回房休息吧。” 她点点头,“有劳了。” 出来的时候,她气息平复了些,轻声道,“其实就算我没出事,也撑不起李氏这一族,莫麒又那个样子,让人不抱希望。所以只有长姐,才能真正做到。” 端云念点头,“是啊,李莫萱的能力,的确很强。” “不说这些了,反正我也有心无力。不过端姑娘,虽然你的花灵已取,但我劝你,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元照不会善罢甘休的。” “是,我会小心提防的。”她顿了顿,接着问,“其实我总有一种感觉,不知对不对。我觉得李莫萱与元照的关系,似乎很复杂。” “哦,你也这样觉得?” 走了一会,李莫芷便觉得浑身无力,于是两人在廊下的长椅上坐着休息。 端云念扶她坐下,自己站在一边,“是,我在元照的记忆中看到,她挨饿时,给她买包子吃,她口中的那个‘公子’,其实是李莫萱。” “这个我倒没听她提过,只不过长姐的长相偏英气,少时又喜男装,初次见的话,认成小公子也没什么奇怪的。” 端云念在她身旁坐下,“这个元照,对你家长姐,是怎样的态度?” “在我面前,她自然是尊敬得多。一开始我并没有察觉,但后来慢慢发现,她与我交友,或许只是为了和长姐亲近。可是她越频频向长姐示好,长姐就越不待见她。我发现元照的目的之后,她对长姐的感情自然是一目了然,可是长姐到底是什么心态,我却无法理解了。” 而此刻另一边,李莫萱从堂屋出来,先去书房坐了一会,又觉得胸口烦闷,于是在院子低头信步。 正想着什么,却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扰,何落定对她拱手笑笑,“李大小姐,看来很多烦心事啊。” “自然不比你生活自在。” 她话中带刺,何落定岂能不察觉,他收回手,轻笑,“还未谢过你,让我们留在府上休息。” “我是为她,不是为你。” “这我自然知道。不过小僧还是要多问一句,你对端云念,只有同门之谊吗?” 李莫萱凛冽的眼神似乎要杀死他一般,“知道吗,你最没有资格问我这些话。” 此刻端云念也无法琢磨清楚,“你家长姐吧,本来就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性子,我原本以为,她对元照,是彻彻底底的厌恶,可后来又隐隐觉得不对。她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长姐不爱与人亲近,念功读书都十分勤奋,真要是发生了什么,我也无从得知。不过我到是确定,元照被逐出李氏,长姐心里也不好受。” “哦哦。”端元念点着头,心里却不愿再想,管她们是什么关系,只要提防那元照不使阴招就成。 端云念送李莫芷回屋,看她现在行动这样艰难,连多走几步都会大喘气,她忽然想到什么,拉住她的手道,“莫芷姑娘,你如今这样,连你长姐也没有办法吗?” 她轻轻摇头,“我已经不抱希望了。” “可是既然是——” “是什么?端姑娘,你说话也喜欢发呆啊。”她笑了笑。 “没有没有,我就突然忘记我要说什么了,你先休息吧。” 第二日一大早,端云念就跑到李莫萱的房间,她果然已经起来了,现在人不在。 找了一圈才找到,李莫萱正在议事厅办事,屋子里围了不少人,像是附近的村民。 一大早就这么忙啊,端云念老实在外面等着。 好不容易里面的事情要商议结束了,出来的时候那些人的情绪都很低沉,有几个中年妇女还不断抹着眼泪。 “有事?”李莫萱的声音响起。 “啊,对,不过这些人怎么了?” “先进来。” 进去之后,她却道,“先说你的事,这么早来找我,是要辞行的?” “那倒不是,是关于莫芷姑娘的。”端云念咽了咽,“莫芷姑娘如今的样子,是因为中了某种妖法,是吗?” “是。” “我昨晚等她睡着,偷偷试了一下,结果不行。我猜测,只有抓住那只怪物,才能解开这个。我昨晚不敢对她说太多,怕她抱无谓的希望。当初你们李氏,没有除掉这个怪物是吗?” “没有,抓到之后,被它逃了。”她脸色有些低沉,“此物名为食灵妖,专吸年轻女子的阳气,使之容貌变得苍老,躯体也脆弱不堪。食灵妖行踪鬼魅,除了上一次在路遥城出现,十多名女子,包括莫芷遭害之后,再无任何行踪,到今日,已经过了四年之久。据目击者所述,此物可以化成一团黑气,散之无形。” “这么厉害,那可就难办了,我们上哪找它呀。” “以前不行,现在或者可行。”她突然道。 “这怎么说?难道它又出现了,在哪,谁发现它的?” “刚刚进来的附近村民,就是委托李氏出面,擒住此妖。昨日,已经三名女子······不仅被毁了容貌,也被夺走了性命。” 端云念心里一惊,怪不得刚刚那些人看起来那么难过。她握紧了拳头,心里一狠,“好,我协助你,一定抓住这个鬼妖怪!” 她用词不当,李莫萱从未听过这么奇怪的宣言,即使形势紧迫,却依然觉得有些好笑。 ※※※※※※※※※※※※※※※※※※※※ 呼呼,早更啦 第七十七章 食灵妖开始在路遥城悄无声息的,却又肆无忌惮的窜行,端云念他们还在李氏没出发时,已经又有年轻女子惨遭毒手,一些被毁容,一些被夺走性命,毫无定数,只凭着自己的性子来。 何落定因为李莫萱昨晚的话对他颇为不满,他正准备和端云念说赶紧离开李氏,就瞧着两人整装待发的往外走,后面还跟着十几名李氏的弟子。 “哎哎哎,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他拦住端云念。 “捉妖去,你啊,就好好待在这里吧。” “捉什么妖,我要同你一起。”说着他狠狠的瞪了李莫萱一眼,后者却轻描淡写,“你若去了,只会添乱。” 端云念不知道两人有矛盾,她从实际出发,“是啊,你要是去了,我还得分出心思来保护你,你还是留在这里照顾莫芷姑娘吧。” “那个妖怪有那么可怕吗?” “是啊,异常可怕,虽然目标是年轻女人,但我们是去捉它的,到时候她发起狂来,肯定会男女不顾的。” 何落定还欲再说,端云念也没时间和他解释了,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听我的,老实的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李莫萱早在她和他解释的时候已经走出老远了,端云念奋起直追,“莫萱,等等我呀。” 何落定在原地站着,心里的憋屈连滚了几番。 等端云念一行人到达路遥城时,来城门迎接他们的,竟然是老熟人。 端云念双手叉腰道,“我说元照,你现在没了美貌,就不担心食灵妖了?我劝你还是多注意点吧。” “看不出,端姑娘还会这么关心人啊。”她微微笑着,忽而侧身道,“对了,端姑娘口中的食灵妖,是这个吗?” 她身后出现了一团浓郁的黑气,变幻无形,叫人望见生畏。 而这时,端云念与李莫萱身后的弟子,却突然一个接一下倒下。端云念蹲下身查看,“只是晕过去了,休息一会就能好。” 这团黑气中,突然出现了一张脸的模样,张开大口,声音阴森凌然,“元照,叫他们离开。” “等等,别着急啊,他们怎么也抓不到你。” “元照,你与这妖怪······” 李莫萱冷寒道,“果然,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元照轻轻的吹了一口气,那团黑气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李莫萱,这都是你自作自受。你说你好话不听,偏偏要和这些外人结盟,夺走我最珍贵的东西。这一次,你的面子,我也顾不得了。” 端云念愤然道,“元照,你是何时与这妖怪勾结的!莫芷姑娘如今这副样子,是不是也是拜你所赐!” “你给我闭嘴!”她猛然叫道,“你知道什么,莫芷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忍心伤害她,她是担心我,才来入云阁保护我的,我绝对不会对她做那种事,你这个女人,少在那里挑拨离间!” 端云念哼了一声,“少在那里假惺惺的,怎么,毁了其他女子的脸就敢认,毁了李莫芷的就推卸责任吗?你就这么怕李莫萱恨你?” “你胡说什么?” “你不是问为什么吗?我这就告诉你。”端云念看了看一旁的李莫萱,“你毁了李莫芷唯一的理由,就是逼迫李莫萱从凡忧谷出来,你知道李氏一旦陷入困境,李莫萱就不能坐视不管。你进入李氏的原因是她,和李莫芷做朋友,也是为了接近她,拉拢李莫麟,是为了知道李氏的消息。所以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是李莫萱。” “你,你这个女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猛然上前,那团黑气乍现,直愣愣的朝端云念扑过来,而只瞧李莫萱飞快的伸剑一挡,那黑气突然散开,又在别处聚成一团。 “元照,你不要错得太离谱。”李莫萱厉声警告。 “我离谱?李莫萱,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啊,是千年寒冰,也该有融化的迹象了,可你为何对我如此冷淡,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曾认真看我一眼。这一次,你必须要听我的。” “我······” 她突然头昏沉得厉害,端云念也感觉一阵眩晕,两人接连倒在地下,在合上眼睛的时候,她看到了元照一脸满意的笑容。 醒来的时候,端云念察觉眼前的房间很熟悉,略微一想,就是曾与何落定在房顶窥探的房间,元照的厢房,当初第一次见惊为天人,哪曾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 “喂,同为你的俘虏,你这待遇也太差了吧。” 端云念出声抱怨,她的双手向后绑在一起,双脚也是紧紧的捆着,整个人被扔在墙边,而那边李莫萱呢,坐在一张柔软舒适的椅子上,背后还有软垫,此刻元照正拿着手帕给她擦拭额头的汗珠。李莫萱还没有醒。 元照轻声道,“我没要你的小命,你该知足了。” 端云念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她随时可以逃走,这绳索自然困不住她,而且刚刚她脑袋昏沉也不是中了元照的计,而是花灵在她体内作祟,她一时经受不住,所以才晕倒了。 不过来都来了,就看看这位小姐到底要耍什么阴谋吧。 不一会儿,李莫萱醒了,她不知道回事,额头不住得冒冷汗,这房间明明没那么惹啊,而且她挣脱了一下绳索,居然没挣断。 要知道李莫萱的功力远在她之上,怎么可能会被轻易困住,难道也是在演戏? 李莫萱紧锁着眉头,还未开口,元照急忙道,“是绳子绑的太紧了吗?你还是别乱动了,你越是挣扎,它就会勒得更紧。我可不想看你难受。” 端云念咂咂嘴,这话说得,好像绑架她们的不是她一样? 李莫萱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她慢悠悠倒了一杯茶,送到李莫萱唇边,却被她躲开,元照也不气,轻轻道,“不过就是,你们平日里太忽略莫麒了,以为他只是任性又不懂事,其实他可聪明。在下毒这一方面,他做得比谁都好。” “下毒?”端云念惊呼一声,不是吧,李莫麟这孩子是彻底没救了吧,怎么还帮外人害自家人的。 元照继续道,“总得来说,也不是毒啦。平日里也没什么危害,除非遇到了食灵妖,就会内力尽失,功力尽毁。” 李莫萱刚刚应该已经试过了,元照说得没错,她眼神不由得暗淡下来。 “所以莫萱现在,和废人也没什么两样呢,这么多年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你给我闭嘴!”端云念猛然吼道,她见识过青藤的拼命,那时堵上一切的努力,而李莫萱的辛苦又何尝逊色于她?这么多年的努力付出,就这样付之东流,以这样可笑的理由?她实在无法接受。 元照却丝毫不恼,估计她的目的已经快要达到,现在局面被她掌控,任何人都打扰不了她享受胜利的滋味吧。 她慢慢在李莫萱身侧坐下,“现在,你总算肯听我好好说说话了。” 李莫萱淡淡看向她,“你真得如此恨我,要毁了我,毁了李氏才作数。” “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懂我,所以这一次,仔细听我说。” 元照十分满意屋子里的沉默,酝酿了一下才慢慢开口,“知道为了进你们李氏,我费了多大的心思吗?真是亏了你们有一个好母亲,愿意自己上街采办东西,我见你母亲的第一面,就发现跟在她身后有些呆傻的人,就是你们口中的环儿姑姑。 我决定从她身上下手,可是你不知道,她虽然傻,但是为了引她上钩,我试了多少次啊。路遥城那么多流氓地痞,她每次都完好无损的躲过。没办法,我只好找了人,我那时候可没什么银子,我偷了琪芳的首饰,反正她也是偷来的。总之,我雇佣的那个人,趁着环儿离开你母亲的视线时,捂住她的嘴,把她丢进了河里。我站在岸边看她在水里扑腾,我当时都看呆了,若不是为了进李氏,我根本不想下去救她。 你妹妹莫芷,她的确是个好姑娘,好得让人心烦,我说什么她都相信,外面世界的险恶,她一点都没有尝到。我不是嫉妒她,真的,从小我就知道,嫉妒别人是没有用的,我要专心我自己的目的。可是李莫萱,从我进李氏的第一天起,你从未对我放下过怀疑,是吗。 你父亲搜来的关于我的底细,你不相信,还要自己找人去盘问,如果你只是怀疑,对我提防就好了,可你为什么还对我那么好?你父母希望正式收养我,你妹妹希望我也跟着她唤父亲母亲,做江州李氏的养女,多少人都羡慕的好事!他们也是这么想得吧,可是你发现,发现我不愿意,虽然我没有任何表态。 你说,真心待一个人,比这个称呼要重要的多,况且她有爹娘,让她自己来选。 李莫萱,你可知我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过选择,我过怎样的生活,都是别人定好的。唯一我自己选的,是进李氏,也是因为你。可是你又给了我第二个选择。 我不明白,我真的搞不懂,既然你对我始终存疑,处处防我,为何要以诚待我,你知道越是这样,我就越不可能放下你。” ※※※※※※※※※※※※※※※※※※※※ 元照有好多话要说啊 第七十八章 端云念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没想到元照对李莫萱的感情如此之深啊,不过这种爱好像也有点病态哎。 她说了那么多,李莫萱终于看向她,“我知晓你是怎样的人,但我无法改变你,只能让家人提防。” “我知道你身份尊贵,我要是不变得更好,根本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可是莫萱,无论我做了多少错事,我都无意害你,我只是期望你能看看我,你能肯定我的努力,哪怕一点点,能让我觉得,我做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害人,夺去他人的美貌,废了我的武功,这一切都意义吗?”李莫萱淡淡道,“你在城门的时候说,端云念夺走了你最珍贵的东西,那就说明,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我,从来都是你自己。你的自私,虚荣,无可理喻,都是来自你心里填不满的欲望空洞。所以我可怜你,元照,元若水,我是真心的可怜你。” 好狠,端云念在心里暗叹,这样的李莫萱,她还是头一回看到。 “你可怜我?”元照猛然站起来,手掌猛然拍向桌子,桌面出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裂,像是从黑洞里发出的回声一样,“我做这一切,可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 “所以你做的这一切,都是没意义的事。”李莫萱声音坦然的如悠悠落下的秋叶。 她冷冷的一笑,“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啊,李莫萱,没想到你是这么虚伪的人?我说了这么多,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又回到了原点是吧,好,先解决最重要的问题。” 她抓起挂在墙上的长剑,快速抽出,剑端对准地上的端云念,语气冰冷,“我不想再与你过多纠缠,把宝物还给我。” “你终于想起我啦,我还以为自己成了透明人呢。不过你刚刚故事说得很精彩,我听得津津有味,可不可以再多说点啊。你既是花灵持有者,与我也有一段缘分,我对你也多了解一点嘛。” “废话少说,花灵在何处?”她的剑直指端云念的眉心。 “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要不然你试着把我给劈开,看看能不能找到花灵。” “端云念!”李莫萱轻喝一声。 元照却被她的反应吸引,转身剑端指向她,“她本人都不在乎,你为何如此紧张?李莫萱,我现在开始怀疑,不是她迷惑了你,而是你主动帮她。” “事实本就如此,元照,你对我有恨,直接动手,不必牵连他人。至于花灵碎片,你是断然取不回来了。” “是吗?”她诡异的笑笑,“我知道,你和你这位端姑娘,都不怕死,可是你们真的忍心,路遥城内,还有更多女子和莫芷一个下场吗?到时候城内无青少,那是怎样一副场景,想想就觉得痛快!” 端云念怒气冲冲,“你这个女人,真是阴险至极,自己失了美貌,就容不得旁人好看。还有啊,你原先那副皮囊,根本就是按照莫芷长大后的样子仿造的,初看惊艳,再看呆板至极,毫无灵魂!说什么是为了让李莫萱回来才对莫芷下手,其实就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 元照握紧了手中的剑,眼看着就要朝端云念的胸口刺去,她身上的绳子突然松了,端云念一掌拍下她手中的剑,再反手扼住她的喉咙,轻声笑道,“想抓你姑奶奶,还得多修炼几年呢。” 绑在端云念身上的绳子,此刻全数缠绕在元照身上,端云念只需动动手指,这些绳子像活了一下,在元照身上四处爬动,最后牢牢锁住她。 她又一挥手,李莫萱身上的绳子也解开了,端云念急忙上前扶住她,李莫萱现在功力尽失,身子虚弱得很,但如今这副情形,一下子也无法调养过来。 “我就猜你没被困住。” “是啊,在那里看了这么久的戏,实在看不下去了。”端云念转向元照道,“你与那食灵妖是什么关系我不管,现在马上让它收手,乖乖跟我回李氏,不然你的下场可就难看喽。” “我什么下场······端姑娘,你这么关心莫芷,想知道成为她那个样子,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意思?” 她正皱眉,突然从元照的身后开始蔓延出一团黑气,和他们在城门外看到的一模一样。 “附身!”李莫萱低呼一声。 端云念顾不得这是什么意思,唤出天机,朝它打去,但是和李莫萱的情况一样,那黑气散了之后,又在别处聚拢起来。 在地上的元照嗤嗤笑起来,“瞧我这记性,我竟然忘了告诉你们最重要的事,和你们介绍我的朋友,他呀,最厉害的地方不是躲藏,不是吸人阳气,而是下毒。不然那些姑娘们怎么见到他就逃不走了呢。虽然费了点心思,但我们江州赫赫有名的李氏长女也中了招,真是大快人心啊。” 端云念不信这些,低声念了句咒语,对准它的方向发去,结果又是打散后聚合。 真是阴魂不散,她低声咒骂。 元照张狂的大笑,“端云念,你自以为很聪明吗?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乖乖把花灵奉还,我就饶你不死。” 端云念道,“那李莫萱呢?” “她的话你就不用操心了,她是我的人,带她去哪里,也用不着你来多问。” “看来你会留她性命喽,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你还得告诉我······” “少给我拖延时间!花灵还来!” “还算聪明嘛。行,你不就想要花灵碎片嘛,我给你,省得让我头疼。”她装模作样的收起天机,“不过,你能不能把这食灵妖先收回去,看着怪吓人的。” “快拿出来!” 她一声吼叫后,门却突然被撞开了,何落定手里拿着扁担,高声叫着,“端云念,我来救你了!” 端云念扶额叹息,又来一个送命的。 但奇怪的是,何落定是低着头冲进来的,他成功的穿过那团黑气,竟跑向了元照的方向,又发现不对,“端云念人呢。” “在这呢,快过来。” 他过去后,几人才发现那食灵妖的异样,那团不规则的黑气在房顶飘来飘去,发出很奇怪的声音,类似于人痛苦的呻叫,而后他越来越小,缩成了一个盘子大小后,它飞快的躲在了元照的身后,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元照也弄不清怎么了,她咒骂道,“你在干什么?快给我出来,快给我毁了这个女人,你听到没有,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而她背后,不断传来的痛苦的低叫渐渐消失了,最后只剩一声微叹,像是蜡烛燃完了自己的一生,紧接着“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面。 食灵妖就这样消失了?几人互相看看,还是不敢相信。 倒是何落定先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妖怪这么快就束手就擒了?” 他把手中的扁担丢在一边,去捡那地上的东西,端云念拦住他,“我来。” 一个黑色的圆形的铁片,端云念慢慢拾起时,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就丢给何落定,“喏,你收着吧。” “给我干嘛?” 地上的元照却尖叫出声,“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端云念抱着手道,“你这个人讲点道理好不好?什么都是你的,这食灵妖是何落定打败的,战利品当然归他了。” “我打败的?”何落定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是啊,你一进来那妖怪就变了,所以肯定是怕你,不过他为什么会怕你啊。”端云念摩挲着下巴。 李莫萱在一旁忽然道,“我的功力好像恢复了。” “什么,真的啊。”端云念高兴道,“看来这食灵妖一死,一切都恢复正常了,那莫芷的容貌肯定也恢复了!” “但愿如此。”她脸上也浮现了希望的笑意,又看向何落定,后者正在研究这个铁片,什么标记都没有,丝毫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那么厉害的妖怪竟是这样一个东西化成的,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李莫萱顿了顿,才道,“你是佛门中人,食灵妖邪气太重,你是与之相克的。” 端云念道,“可他已经被他师傅赶出佛门,这样也算吗?” “既受过佛家教化,肯定是算的。况且,你师傅如此磨练你,必定,也是看出你的慧根。”最后一句,她仿佛说得有些勉强。 而一旁的端云念与何落定还没反应过来,更勉强的话来了,“昨夜我的态度很差,抱歉。” 李莫萱居然道歉了! 何落定堪堪道,“没,没事啦,我又没放在心上。” 端云念看着何落定手中的铁片,“这东西现在看来没什么危险,但总归是妖物所化,以防万一,还是交由李氏保管吧。” 何落定也同意,伸出手准备给递给李莫萱时,她却拒绝,“既是被你擒获,东西应该你自己保管。放心吧,食灵妖已逝,不会再有危险了。” 何落定看着躺在手心的圆铁片,不自觉的握紧了手。 第七十九章 此刻的元照,已经如风中残烛,所有的希望都熄灭了,只能任人宰割。 李莫萱慢慢走过去,蹲下身看她,“跟我回李氏吧。” “回李氏之后,把我关起来吗?” “不然,你做了这么多错事,我还要把你奉为上宾吗?” 她无声的笑笑,那笑容满是绝望和无力。 待端云念回到李氏,莫芷已经恢复了原貌,而自己的猜测没错,她恢复后的样子果真惊为天人,恍惚间似乎有元照的影子,但气质却大不相同。 元照之前的美可望不可即,随时透露着神秘和遥远,但李莫芷却是平易近人的,一眼就可看到底的,不自觉让人想和她拉近距离。 她奔跑来出来迎接他们,神色十分激动,“长姐,端姑娘,何公子,你们成功了是吗?食灵妖被擒获了是不是?” 何落定把那铁片给她看,“喏,就在这里。”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竟然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端云念握着她的手,“这是真的。原来李二小姐的美貌,果然是名不虚传。” “端姑娘,你别笑我了,我只是觉得现在能活动自如,无需别人照顾,就已经特别开心了。”她忽而看到李莫萱背后的人,脸色不由得暗淡下来,“长姐,你带阿照回来啦?” “恩,她需要受到惩罚。” 李莫芷一时情绪复杂,她既为自己开心,又对元照有些怨恨,又觉得她有些可怜,心里顿时五味杂全。 “反正,你决定就好了。”她微微侧身,不再看她,一旁等候的弟子上前来,把元照押了下去。 而元照一路上一言不发,到这里也是一样,似乎完全陷入了绝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了。 李莫芷稍稍恢复一些,拉起端云念的手,“总归来说,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好日子,端姑娘,我们今晚好好庆祝一番吧。” “恩,是值得庆祝。”端云念看看李莫萱,她脸色看起来也不怎么好,想着可能是她的身体还未恢复,于是对李莫芷道,“你姐姐现在需要休息,还是看她晚上恢复得怎么样吧。” “长姐她怎么了?受伤了?” 端云念附耳简洁对她说了过程,她皱着秀气的眉头,“真是丧心病狂,本来我看她刚刚那样,还觉得有些可怜。竟然对长姐是这么阴毒的手段,不可原谅,根本不可原谅!” “好了,先进去再说。” 几人进门去,何落定跟在端云念身后,而突然间,他好像察觉到放在胸口处的铁片跳了一下,轻微的一下,很快就没了。 出幻觉了吧,他安慰自己道。 李莫萱回去之后就一直卧床休息,到晚上的时候竟然起了高烧,李莫芷着急得不行,请大夫来看,几人守着到大半夜,烧才渐渐退了。 李莫芷道,“长姐的身子骨一向是最好的,很少生病,但一病起来就特别吓人。” 外面天色已经微微有亮光了,端云念坐在一旁揉了揉眼角,而何落定掩口打下大大一个哈欠,李莫芷端着热水进来,看到两人皆是一副倦容,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快去休息吧,我来照顾长姐就好了。” 端云念说,“不过,你的身体也刚恢复,不宜这么操劳,不然这样好了,我们三个轮流来照顾。” 就这样决定下来。 这一天轮到端云念,她起早煎好了李莫萱的药,端着药罐走到她房间时,却发现她怔怔的站在廊下。 早上的天气还带着阵阵凉意,端云念腾不出手来推她,只好加重了语气,“你出来做什么?赶紧进去休息。” 李莫萱置若罔闻。 她赶紧回屋放下药罐,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拉了进去。 李莫萱似乎生气了,直径走到床边,和衣躺下,还转过身面向里面。 端云念经李莫芷提醒,说她长姐虽然平时就固执,但生病不舒服时简直就是个不高兴的孩子,固执到可怕的程度,而且更是一言不发,像是失去了言语能力。 “你的药好了,先喝了再睡行不?”端云念把药汤装了满满一碗,药汁闻起来就让人直皱眉头。 床那边没有反应。 端云念才不会哄人,药碗一放,起身走人,“不喝我就走啦,反正生病的是你自己。” 她腾地从床上坐起来。 大约半月后,李莫萱的病总算是好了,端云念悄悄松了一口气,准备开始辞行的事,这一次他们耽搁得太久了。但之前受过李莫萱的照顾,总不能在人家生病的时候一走了之。 这天她与何落定商定之后,准备去向李莫萱辞行。 而那边李莫芷刚从关押元照的地方回来,就遇见了长姐,不禁有些心虚。 “你又去看她了?”李莫萱问。 李莫芷小心道,“长姐,我就是去瞧瞧她怎样,其他的什么都没做。” “关于元照的处置,李氏还没有商议出结果来,在此之前,最好不要再去见她了,免生事端。” “那元照,她会怎样?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莫芷,虽然和你一样被毁容貌的姑娘都恢复平常,但是人死却不能复生,她手上还有几条人命。光凭这点,已经足以······” 李莫芷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长姐,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阿照毕竟是和我们一同长大,若她知错,能不能······” “她若真知错,就应该自愿接受李氏的任何处罚,这是她应得的。莫芷,你知道你有些不忍,所以这次审判,你无需参与其中,我会与李氏其他几位前辈商议后,直接通知你结果。” 李莫芷知道她说话一向言出必行,所以也没敢再反驳,“是,我知道了。” “李莫麟怎样了?”她忽而问道。 “还在治疗中,他之前被元照下了药,也有好多时日了,药性在身体里积累,需要时间慢慢调理干净。” “恩,莫麟虽然叛逆,但也不至于行为那么反常,若不是被元照操控,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来,是我太疏忽他了。” 又是元照,李莫芷咬着嘴唇,这样该怎么回头? 端云念他们走过去,听闻要走,李莫萱愣了一下,随即轻声道,“是该走了,在李氏耽误的时间太久。” 端云念道,“临走之前,我们能再见见元照吗?” “阿照她······” “当然可以,她被关押在密室。”李莫萱道。 对于这一次的花灵,端云念的心情是复杂的,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取来,前几次的就算不是朋友,也是以友好的方式结束。 而这一次······ 这密室上了封印,只有李氏的人能解开,李莫萱的手一挥,石门便开了,端云念他们跟在身后进去。 点了油灯,才看清一身素衣的元照,蹲在角落,头埋在双手间,长发披了满地,像是被遗弃了很多年。 “元照。” 她缓缓抬头,那脸几乎是个半死人了,诡异的笑笑,“我当谁来了。是要走了吗?可临走时还不忘来取笑我。” 端云念瞬间感到喉咙晦涩,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 她手扶着身后的墙壁,慢慢站起身,“瞧瞧你这副模样,虚情假意,我都替你觉得累啊,端云念,你害我到这个地步,为何不干脆取了我的性命。” 李莫萱道,“看也看过了,走吧。” “李莫萱!” 几人刚欲转身,元照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如同她手上的匕首一样锋利。而这一次,她对准的是自己的胸口。 “谁给她的?” 李莫萱看向李莫芷,她微低着头,没有说话。 端云念正欲施法抢过来,元照却猛然叫道,“既被逐出李氏,我才不愿受你李氏的制裁!犯的错,用命去偿就是。” 话完,她用力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疼痛像巨浪一样将她淹没,缓缓倒下时,她看着那个她最想亲近却是最冷淡的人,手握成拳,脸上露出了悲戚的表情。 只有同情啊,她缓缓闭上眼睛,真是可怜。 “莫芷,为何给她匕首?”李莫萱沉声问道。 李莫芷睁着眼看着元照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好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长姐不也觉得,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吗?端姑娘与何公子也是吧。”她转身看了看几人,“不然,几位刚刚都有能力夺过元照的匕首,却没有出手,难道不是和我想得一样吗?” “我以为你是为她求情。” “我当然是为她求情,阿照自尊心极强,怎肯愿意听他人评判,来定她的罪?我们是一同长大的,为着这个情分,我也该成全了她,不是吗?”李莫芷定定道,“所以长姐,你一直都不懂她。” 李莫萱一挥衣袖,“也免了一桩麻烦事,找人来处理了。” 李莫芷道,“长姐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端云念终于要与李莫萱告别了,再待下去,她的脑子都要成浆糊了,果然李氏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李莫萱若是不回去,可有她发愁得了。 端云念问道,“你还是选择不回凡忧谷了?” “你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端云念刚想这人又在说胡话了,可转念一想,也对,她带着花灵呢,那可是凡忧谷的大宝贝。 “其实,我早就回李氏之意,升仙之位并非我所求,若是早先将这种想法告知师尊,或许机会就是颜青藤的。” 要是那样,青藤也就不会犯错去偷花灵了,也就没有后来这一系列的事了,李莫萱这么帮她,是因为感到愧疚吗? 端云念道,“是青藤她太着急了,要是她等一等,或许就有机会。但她天赋极高,差的却是耐性。” “颜青藤的天资其实不及钟子规和周袭月,甚至不及你,但是她的拼命,却是你们都没有的。” 端云念暗道惭愧,别说拼命了,她连努力二字都没做到呢。 李莫萱抬眼看了一下在那边等候的何落定,轻声道,“前路还很漫长,你自己多加小心,记住我的话就好。” “恩,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 更更新 第八十章 总是这样的微雨天气,看书也看得倦怠。 江璃瑛放下书卷,左手扶额,眼睛微微闭起,忽而听到纱窗外的低语,护花的两个小丫头又在多舌了。 “今日看到周公子没?” “没瞧见他来,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啊,昨个周公子向老爷提亲了呢,要娶咱们家小姐。虽然他家境不怎么富裕,但学问极好,人又生得俊俏,也算是段好姻缘呢。” “你听谁说的,我竟一点儿都不知道,小姐可喜欢这位周公子吗?” 不,不要说了,这是假的,没有这回事!江璃瑛想要出声训斥,却发现一点儿都动弹不得,窗外的嬉笑声更响了,江璃瑛却好似被人钉在了美人榻上,丝毫动弹不得。 正当她焦急的满头大汗时,忽而被另一个声音吸引,像是要带她去正确的道路上,“先生,先生醒醒,先生。” 她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放在太阳穴旁,而玉儿冰凉的手指正覆在上面,她焦急道,“先生,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还好只是噩梦,江璃瑛慢慢的坐起,拍了怕自己的胸口,问道,“有什么事?” 今日无课,她想要长长的睡一觉,嘱咐玉儿没有特别的事不要叫她。 玉儿轻声道,“哦,门外来了两个人,问能不能借宿。” “借宿?” “是,外头正下大雨呢,我瞧着他们两个都淋湿了衣裳,就泡了姜茶去,再来问先生您的意见。” 江璃瑛看向窗外,雨势丝毫不减,来她这书院借宿的人,倒是头一回遇到呢。 端云念与何落定在座位上小口的喝着姜茶,主人家还没出来,何落定道,“你确定花灵在此处吗?” “十分确定。” “就算这样,也不至于淋雨吧。” “你不惨一点,谁会同情你。” 两人从李氏离开后,一座书院的模样出现在端云念的梦里,而顺着天机剑的指引,两人才找到此处。 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小女孩,穿着深蓝色布衣,圆圆的小脸有几分娇憨,见到二人却也不惊讶,只是很礼貌的问道,“有事吗?” 端云念他们说明了来意,她让他们在此处等着,不一会儿又端着姜茶出来,“我家先生正在午睡,你们要留宿,要过问我家先生的意见才行。” “那是自然的,有劳姑娘了。”何落定道。 而江璃瑛出来的时候,端云念稍稍惊讶了一下,原来还是位女先生啊。 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端云念算是亲眼所见了。 而她出来的时候,端云念体内的四片花灵似乎都兴奋起来,不断的在她体内流转,端云念一时支撑不住,手扶在一旁的桌子上。 “没事吧。”何落定轻声问。 端云念摇摇头,他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体内的那些家伙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待江璃瑛走近时,端云念道,“途经先生的书院,突发大雨,不能前行,多有叨扰,请先生谅解。” “无妨,先坐吧。”江璃瑛扭头道,“玉儿,拿两条干毛巾出来。” 玉儿应声下去了。 江璃瑛道,“我这书院也开了好些年,从未有客借宿,只因地处偏远,除了前面的十几户农家,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人居住了。不知二位,是从哪里来啊。” 端云念想了想,“啊,江州。” “那么远?” “是,我们有事需要远行。” “那定是很重要的事了。” 玉儿将毛巾拿了上来,端云念他们接过后,江又道,“需要先换身衣服吧,我这里只有学子的学服。” “啊,暂时先不用。” 短暂的沉默之后,端云念这才想起自报家门,知晓了名字之后,端云念问道,“不知先生这江乘书院,有什么深义吗?” “倒没什么,是我父亲的名字。” “哦,原来如此。” 又是沉默。 江璃瑛微笑的起身,“我看,两位行了这么远的路,定是很疲倦了,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早些去歇息吧。” “哦,好好。” “玉儿,带他们去客房。” 端云念点头道谢。 痛快的洗完澡之后,却有人轻轻敲门,玉儿姑娘递进来一盘甜食,“先生说不知客人是否饿了,用些点心再睡吧。” “多谢,快请进。” 端云念看她放下碟子,微笑道,“你是叫玉儿?” 她点点头。 “很好听的名字。你们这书院也特别好,远离嘈杂,清幽安静,果真是个努力学知识的好地方。” 而那玉儿像是不知如何接她这话,还是点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端云念点头应承着,她这是怎么了,真的把何落定啰嗦的毛病学来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什么梦也没有,竹床床榻虽然有些硬,但十分凉爽舒适。第二天睁开眼睛,阳光已经先住进来了。 她伸伸懒腰,打开窗子,屋子正对着一片竹林,鸟鸣正悦,忽而传来整齐的郎朗读书声,带着儿童特有的清脆和干净。 这么早就起来学习啊。 窗台上有只蚂蚱在蹦跶,端云念点了点它的后背,又弯下腰细细看着它,那蚂蚱也不知道是蠢还是被吓得,竟然一翻从阳台上滚了下去。 玉儿不知道啥时候给她送来了衣裳,是昨天那位女先生说的学服,也是和玉儿身上穿得那件深蓝色一样。 换上之后,感觉自己也有点像这里的学子呢,出门之后,刚好撞见何落定也穿着相同的衣服出来,无奈他个子太高,这件学服显然不合身,上衣的衣襟都缩到肚脐眼上了。 她捧腹大笑了,笑够了之后才道,“算了算了,我帮你改一下。” 伸出食指在他身上画了两个圈,何落定的衣裳很快多出一截,变得合身了。 他脸色总算好看了些,“算你有点良心。” 正巧这时女先生走过来,“你们已经起来了?”又看看何落定,“我还担心衣裳不合身呢,没想到却很适合。” “先生,你们这里的学子已经开始上课了吗?” “是啊,早起念书,比较能够集中精神,现在他们都已经回去了。你们也饿了吧,快来用早饭吧。” 吃早饭的时候,那玉儿不知去了哪里,端饭上桌的是一个年纪较长的老妇人。 她退下后,江璃瑛才问道,“昨晚睡得还好吗?” “特别好,好久没睡过这样的好觉了。” 何落定问道,“先生的那些学生,都是附近村民的孩子吗?” “是啊,他们早上念书之后,还要回去帮忙做农活,等到下午有时间空出来,才能继续回来念。以前每次人都来不齐,最近倒是好些了。” 今早吃完早饭之后,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不能呆在这里了,在此之前,端云念他们得开口说花灵的事。 没等她想出什么来,江璃瑛却突然道,“对了,我倒是想问你们,要是不着急赶路的话,不妨在这里多住几日。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样分开,有些可惜。” 他们俩求之不得,端云念却是不紧不慢道,“我也觉得与江先生投缘,要是不麻烦的话,就多叨扰几日了。” “这样甚好,平日里我总是和那些孩子相处,虽不寂寞,但他们很快又离开了,身边只有一个玉儿,她又不怎么爱说话。像两位这样活泼性子的人,倒是许久没见到了。不知道两位,成亲有多久了?” 端云念正吃着鸡蛋,瞬间被噎住了,而那边何落定喝着清茶也喷了不少出来。 端云念咽下口中的鸡蛋,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江先生您误会了,他是个和尚,我们怎么会是夫妻呢?” 江璃瑛:“······” 何落定也擦擦嘴角,“是啊,不然昨夜,我们也不会需要两间房来休息。” “夫妻分房睡的也不是没有······那看来是我误会了,因为两位看起来很是般配。” 端云念苦笑了一下,“我们结伴而行,是朋友。” “那两位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端云念看看何落定,顿了顿道,“其实,我就是要来先生这里,寻找一样东西的。” “我这里?”她思索了一下,“我可想不到,我这书院有什么你们需要的东西?难道你们,不是江州人士?” “我们的上一程的确是江州,但我是来自凡忧谷,而他本是通天寺的和尚,我需要的东西,就在先生身上。”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凡、忧、谷,凡人所忧,我曾经以为这个地方是虚构的,到凡忧谷修炼的弟子可化精灵,最后升仙。真是如此吗?” 端云念点点头,“确实如此。” “真是奇怪,虽然世间有各式各样的凡忧谷的传说,但与之相关的人身边几乎没有,因为凡忧谷在世间挑选的弟子实在太少了,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此地遥不可及,甚至像我这一类人,认为其根本不存在。端姑娘,你如何证明,你来自此地呢?” 忘忧链是他们的身份通行,但出来的时候端云念已经归还此物,她的确没有其他物证,念此,她只好道,“先生怀疑,是理所应当,但我身边可证明之物,没有待在身边,不如这样吧,先生想一个凡人做不到的事,我来完成,如何?” ※※※※※※※※※※※※※※※※※※※※ 早更的我 第八十一章 江璃瑛正觉得有趣,村里的一个学生却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的叫道,“先生,不好了,阿同翻船掉到湖里去了!” 江璃瑛心里一惊,赶紧跟着那学生出去查看。 阿同是学堂里最调皮的学生,家境又是最好,平时无需帮家里做农活,正值男孩子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平日可没少闯祸。 端云念他们也跟着来到湖边,已经围了不少人,端云念正欲施法救人,一个声音高呼着,“玉儿姐姐!” 玉儿突然翻身跃入水面。 江璃瑛道,“玉儿水性很好,不会有事的。” 没一会儿,就瞧见湖面露出一个头,接着是她手上拽着的另一个,游到岸边时,端云念与何落定一人伸手帮忙拽一个。 那个叫阿同的学生已经昏了过去,玉儿快速的在他胸口按压,没一会儿,他偏头咳出水来。 周围的人都放下心来,“醒了醒了。” 端云念正在心里懊恼没帮上忙,突然听到一个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如蜻蜓点水一般,一个黑色的身影刚一落地,也不知确定了什么,很快像一阵风不见了。 真是好功夫。 其他人的注意点都在落水的人身上,根本没注意到。 江璃瑛扶着阿同慢慢站起身,“好在有玉儿姐姐,不然谁能这么及时救你?阿同,还不谢谢玉儿姐姐。” “谢,谢谢玉儿姐姐。” “好了,赶紧回去吧,换身衣服,不然可要生病了。” 旁边的几个孩子走过来,一齐向江璃瑛拜道,“学生告退。” “恩。” 阿同转头和几个孩子有说有笑的走远,看起来他掉湖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江璃瑛上前拂去玉儿身上沾上的草叶,“今日多亏你了。” 玉儿微微摇头,“没什么,得赶紧让他们学会游泳才行。” “好了,咱们也赶紧回去吧。” “等一下,我也来帮个忙。”端云念走上前,手放在玉儿的右肩上,玉儿只觉得一阵暖流从右肩一直流到心里,身体微微发热,没一会儿,自己的湿衣服居然已经干了。 江璃瑛也觉得有些神奇,直到端云念朝她眨眨眼,她才微微笑道,“好了,这一次我算相信了。” 不知是不是这里的环境太好,连正午的阳光也没有那么灼人,端云念捧着一杯茶悠悠的喝着,江璃瑛也放下茶杯,一只手摩挲着书本的一角,“不过,我真的不知,我会有什么你需要的东西。” “这个我也不知道,所以我需要进入先生的记忆,找到那个东西。” “也就是说,你可以看到我的过去?” “是,但不会改变什么。先生是有什么顾虑吗?” 她微微低头,“我的过往没有什么见不得人,只是有些记忆,不愿意重新回忆罢了。” 端云念表示认同,连她自己都有许多不愿回忆起的事情,何况这一位,隐居此地,气质非同常人,前半生又有多少故事呢? 端云念道,“在此之前,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今日那阿同落水时,我看见一个行径可疑的黑衣人,但想一想,他应该是在保护先生,先生可知道此事?” “知道。我也知道,是谁安排的。” 门被推开,何落定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一筐柿子,大大咧咧道,“端云念,你怎么这么不讲义气,不等我就先开始了。先生,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在和玉儿摘柿子呢。” “谁让你贪嘴。”端云念高高抛起一个柿子,落回手心时道,“先生若是还需要时间考虑,我们可以等。” “怎么,”何落定来回看了看,“还没说好吗?” 江璃瑛道,“抱歉,我或许真需要些时间,可以明天再开始吗?” “当然可以。” “不过我有问题。”何落定举起手来,“催眠需要的时间很长,先生在这段时间,不授课吗?” “这个倒没问题,玉儿可以代我。” “玉儿姑娘真是多才多艺啊。” 晚上,端云念准备回房睡觉时,玉儿却等在她门前,看见她来,有些别扭道,“你,你想吃鲜芋奶吗?” 看来这丫头不擅长与人交谈啊,端云念点头,“听起来不错,那就尝尝吧。” 两人在她房间坐着,端云念满口赞叹道,“又香又甜,果然好吃,玉儿姑娘,你真的是全能啊。” “这,这没什么。”她不自在的摸摸后颈。 “你想问什么,就快问吧。” 她迟疑道,“我听先生说,端姑娘你,来自凡忧谷?” “叫我云念就好了,对啊,你今日也看到了,我还是有些本事的。”她自夸道。 “那你,就不是凡人了?” “嗯,可以这么说。除了会法术,不会觉得饿,就剩下可以活很久了吧。其他的什么不同,我倒是没发现。” “有其中一种就已经很厉害了!”玉儿突然满眼发光道。 “呵呵,是吗?”端云念忙低头把芋奶喝完,“不过你想问什么呀,还是想要我再展示什么给你看······” 又来了。端云念对身体里这股剧痛已经十分熟悉,但每次都要到忍受的极限,真希望这个老朋友能暂时多忘记她一会啊。 眼瞧端云念脸色惨白,玉儿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我可没有在这里下毒啊。” 端云念挤出一丝笑容,“和你做的东西,这些算是,这些法力的副作用吧。” “你经常这么疼吗?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这是她的选择,痛楚也要一并自己担着,旁人能做什么呢? 端云念耐着性子等身体里那几个调皮的家伙慢慢安静下来,然后对玉儿道,“劳驾,扶我去窗边吹吹风吧。” “好。” 玉儿把窗户打开,一阵清凉的夜风吹来,端云念终于感觉那疼痛渐渐远离,顿时松了一口气,“今天倒没那么久。玉儿姑娘,抱歉吓到你了。” “没什么的,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已经好了。” “看来我今晚不应该来打扰你的,我就是觉得今日之事特别神奇,所以才忍不住······端姑娘,你还是早些休息吧。” 端云念点点头,又忽而想到什么,“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什么?” “在你看来,江先生是个怎样的人?要是有些冒昧,你可以不回答。” “没关系的。”她轻轻摇头,“先生应该不怕旁人评价,因为她做事都是问心无愧。” “哦?看来你特别尊敬她。” “是,我逃难到此处,是先生收留了我,教我识字读书,有了这遮风挡雨的安稳之地。” 看来这玉儿姑娘的经历也很坎坷啊,但端云念没有多问。 她继续道,“先生待人特别真诚,特别是对自己的学生,更是毫无保留的传授自己的知识。一开始村里的人还特别不理解,一些是信不过先生的教学,一些是认为读书没什么作用,但先生不急也不恼。第一批学生只有五位,先生也是分文不取,短短三年,这几位学生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就算不考他们学问,从他们的待人接物中也可以看出不同,其中有两位还考上了秀才呢。” 一提起江璃瑛,玉儿的话变得多起来。 “也是最近两年吧,村里的人才开始接受先生,学生也渐渐多了些。我觉得先生与旁人不同的是,她做这些事,并非是为了求得什么成就,而是因为乐在其中,先生给我的感觉,总是很沉静安稳的,而且不是天生如此,是经历过人世的动荡后,才慢慢积蓄下来的沉静。” 端云念微然道,“看来你家先生,真的是经历过很多事。而且居然有人暗中保护,看来也不是普通的教书先生啊。” “端姑娘也看到了?” “是,今日偶然碰见的。” “那个人就是在先生可能会遇到危险的时候出现,我也从未跟他说过话,未曾看清他的模样,他行踪飘忽不定,前几次瞧见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但后来先生让我不必放在心上,我就没有多问,我也不知那人是谁。” “既然是来保护你家先生的,就是朋友,就算奇怪,也无需担心。” 玉儿有些疑惑,“端姑娘为何对我家先生这么好奇?难道你们来到江乘书院的目的,是她?” 看来是自己太过明显了,端云念笑了笑,“的确,是我们有求于你家先生,不过此事说来话长,等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解释,好吗?” 她答应了,忽而又想到什么似的,“那这一次之后,你和何公子会往哪里去呢?” “现在才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想想就觉得有些心累啊。”端云念掩面叹息。 玉儿轻笑了一声,“端姑娘说话真是有趣,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转身拿起桌上的空瓷碗,对她点点头,出去关上了门。 端云念倚在身后的窗栏上,听着玉儿的脚步走远了,才慢悠悠道,“喂,听墙根听了这么久,你不累啊。” 那人一怔,从屋顶上飞下,竟像一片叶子轻轻落下,看不出任何重量。 ※※※※※※※※※※※※※※※※※※※※ 黑衣人出现喽 第八十二章 端云念对那现身的蒙面人笑道,“好不害臊,一个大男人,竟然偷听两个姑娘说悄悄话听了这么久。” 他扯下蒙面,只是寻常面孔,眼中却蕴含杀机,“你究竟是何人?”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凡忧谷的人。”端云念淡笑。 “我不管你来自哪里,奉圣上之命,只要对江先生有害,杀无赦。” “什么?” 第二日一早,何落定起床的时候,端云念的屋子已经空了,她起来这么早? 院子里有些热闹,几个孩子聚在一起兴奋的叫嚷,顺着他们的视线一看,天机剑高高悬空浮着,而某人优哉游哉的躺在上面,双手撑着脑袋,一只膝盖屈起。 “那个姐姐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能这么厉害啊。” 一个孩子看见何落定来,扯着他的衣袖问,“大哥哥,大哥哥,你是和那个姐姐一起来的,你会那样的吗?你教教我们吧。” 这一声恳求顿时引来无数赞同, “对啊,教教我们吧,大哥哥也教教我们吧。” “我们保证好好学,大哥哥你一定也会吧。” “我也想学。” ······ 何落定被这几个孩子闹得没法,只好对上面吼道,“端云念,你快给我下来!” “做什么?”她正想着事情呢,被打扰很不耐烦。 “有人要向你拜师呢!” “啊?”她低头一看,什么时候底下聚集这么多人了。 遂收了天机,晃悠悠的落地来,原先那些吵闹着要学的孩子,看见端云念落地,却瞬间鸦雀无声了。 端云念笑眯眯道,“哪位小朋友要认我做师傅啊?” 那几个孩子立刻躲到何落定身后,张大眼睛看着他。 何落定道,“你瞧瞧,把人家都吓成什么样了?” “不是你说他们要拜师的吗?喂,难道没有人想学吗?”端云念说着靠近,那几个小孩却忙吓得后退。 “刚刚谁叫得最大声啊,想跟我学这个呢,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这过程特别辛苦,比你们现在读书要辛苦一百倍,有谁愿意啊?” 没人回应,端云念又向前迈了一步,“现在就举手我看看?” 这话一出,那几个孩子果断选择跑进屋里早读去了。 其中还有一个不死心的,就是那日落水的阿同,他执着的问着何落定,“大哥哥,你真的不会吗?” 何落定摇头,他失望的走了。 端云念摸着自己的脸,“我有那么吓人吗?要我教我还不乐意呢。” 何落定摇头,“你干嘛这么高调,一定要所有人都知道你会法术?” “今天是有问题要想,谁知道下面聚了这么多人。” “江先生还没同意你,你也不要着急,她总要时间慢慢想清楚的。” “我一直很有耐心啊,不过是昨天晚上受了警告,今日有些不耐烦而已。” “谁敢警告你啊。” 端云念笑笑,“我也这么想,但就是有人——江先生的保护者,连我也不敢轻易招惹啊。哎,你猜猜,那人和我说什么了?” “我都不知道是谁,怎么猜?” “你要是知道身份,小命也不保,总之呢,那人告诉我,对江先生不利的,都不会留着性命,我告诉他我不是敌人,若是我想取谁的性命,也轮不到他在那里警告我喽。” “后来呢,他就那那样走了?” “不然还真要留下来陪我唠嗑啊。”端云念道,“他虽然说得可怕,但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江先生,也不愿惹出事端。现在江先生以礼相待我们,他又还没弄清我们的目的,自然不会轻易动手了,而且这个黑衣人吧,总让人有另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这时候,玉儿出来说,江璃瑛请他们进去。 没想到昨晚的黑衣人也在,今日他换上了普通的农夫装扮,神色冷峻,但白天来看,他皮肤更黑了,这种肤色也更有利于隐藏吗? 端云念大喇喇的向他打招呼,“小黑,你也来啦。” 他脸色难看,也不理会她,江璃瑛有些惊讶道,“你们见面说过话了?” “只是······” 端云念抢过他的话头,“只是他担心先生的安全,昨夜里来警告了我一番。看来今后白天也要盯着我啊。” 那人狠狠的瞪了端云念一眼,很恭敬的对江璃瑛开口,“先生,这两人来路不明,特别是这女子,更是诡异,在先生身边,只怕会威胁先生安全。要是先生不忍动手,赶走他们也无妨。” 江璃瑛淡然道,“无痕,是你误会了,端姑娘与何公子,都是我的朋友,他们来此处,是帮助我的。” “怎么可能?”他一脸不信。 “的确是如此。虽然那些事已经过去许久,我的生活看起来平静无波,但其实一直没有摆脱对过去的悔恨和阴影。重新审视过去,确是会有痛苦,但也是摆脱它的最好方法。所以端姑娘,我已经想好了,接受你的提议。” “真的?”端云念惊喜不已,急忙道,“江先生请放心,若有不便的记忆,我们会避免。而且成功取灵之后,我可以满足先生一个愿望。” 江璃瑛还未开口呢,那小黑哼了一声道,“江先生什么都不缺,用不着你献殷勤,再说就算先生有需要,你又能做什么?” “又不是帮你,你着什么急啊。”何落定瘪嘴道。 江璃瑛道,“我的确没什么需要的,端姑娘不必如此,这是我们互相帮助而已。” 越发说得端云念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挠挠头道,“那好吧,反正取灵时间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过去的,江先生可以慢慢想。” 几人在做准备,那小黑一直在抱手旁观,端云念注意到他的神色,皱眉道,“你能不能先出去?” “不能,我要在此处等着。” 江璃瑛道,“无痕,先退下吧。” “先生怎么就这么信任这两人?先别说他们的身份可疑,说的话我一个也听不懂,而且就算他们没有恶意,又怎么能保证这些对先生的身体无害。我若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上面怪罪下来,小人可承担不起。” “你啊。”江璃瑛有些无奈的摇头,倔脾气倒真是像那个人。 端云念道,“算了,既然他这么想留下,就让他呆在这里好了,不过,你必须保证不要出声,不能打扰我们。最重要的是,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我们没出来,不可以强行停止催眠。” 小黑皱着眉,“这么啰嗦,一个字都不懂。总之,就安静的坐着,就可以了吧。” 他抱着双手笔直的坐在凳子上。 “江先生,请闭上双眼。” 她点头,合上眼睛。 端云念运气凝神,对何落定微微一点头,也算是生出了默契,两人的手早就牵在一处,她低声念了声咒语,两人很快消失了。 安稳坐着的小黑这下不淡定了,连忙起身查看,却又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最终只好满心疑惑的回到自己的位置。真的没有问题吗? 接连几天绵绵细雨后,天终于放晴了,一直缩在屋内看书的江璃瑛,这下子才出来大口呼吸些新鲜空气了。她一身鹅黄色的衣衫,在朱红的亭子内格外显眼,体型娇小,容貌俏丽,只是微微有些苍白,而且也太瘦了些,小腰盈盈一握,一阵风吹过来似乎都能将她吹倒了。 她动了动这几日有些僵硬的肩膀,甩了甩胳膊,一会儿却又坐下了,静静的欣赏这迟来的春色。 小丫头春眠采了一支桃花,一手提着自己的裙摆,连忙跑来递给她家小姐,又道,“她们已经去了呢,小姐,咱们也赶紧的吧。” “这么早就围起来了?”江璃瑛低头闻着桃花香,慢慢道,“让她们好好玩,我就不去了吧。” 春眠立刻道,“别啊小姐,你都答应的,再说你要是不去,大家也玩得不尽兴啊。” 江璃瑛笑道,“怎么不尽兴,我看啊,就是你自己想玩罢了。” 被说中心思,春眠嘻嘻笑着几声,却又道,“奴婢也是为小姐着想,眼瞧着小姐天天闷在屋里看书,可别把眼睛看坏了。多出去动动,也是大夫嘱咐的话。” 江璃瑛摇了摇手中的桃花枝,嗔道,“你啊你,越发能说了,就去吧。” “要去哪儿?”端云念疑惑道。 何落定道,“女孩子在一起玩,能玩些什么?” 他对这个倒不感兴趣,环顾四周,一看就是书香世家,想一想江先生的气度,真是从小就开始培养的啊。 跟着她们,很快来到一处竹林,竹林内不断传来银铃脆响的少女的嬉闹声,走近些看,中央空出的地方,十几个妙龄少女正在玩蒙眼捉人的游戏。 二指宽的绸布条蒙在眼睛上,其余人只在固定的范围活动,江璃瑛看起来也很喜欢这种游戏,她手里拿着新折的桃花枝,不断的朝那蒙眼人身上轻触,又慌忙躲开,笑得欢快得意。 这时候的江璃瑛,最多也就二八年纪,正值天真烂漫的时候,离他们看到的沉稳优雅的江先生,应该还有二十余年。 她到底会经历些什么呢? ※※※※※※※※※※※※※※※※※※※※ 突然断电,丢了稿子,好伤心呜呜 第八十三章 游戏过了半场,蒙眼的人换成了江璃瑛。 “你们最好都躲远些啊,别被我抓住了。” 四周的嬉闹声却消失了,江璃瑛还在笑,“好啊你们,连声音也不出,这么狡猾。” 她伸直双手在空气中摸寻,心里正有些着急时,却突然抓住一人的衣袖,顿时欢喜,“这下抓到你了!” 摘下绸布,映入眼帘的,却是个陌生男子。 一旁玩耍的姐妹都躲在一边偷笑。 江璃瑛明白自己被耍,脸色微红,慌忙松开那人的衣袖,对着那边轻声斥道,“做什么呢,春眠,赶紧过来!” 春眠跑过来,有些委屈道,“是她们不让奴婢出声的,小姐,这位公子是来问路的。” 那男子也赶忙道,“小生初来番安,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贸然打扰姑娘,实在抱歉。” 江璃瑛这才打量着眼前的陌生男子,深蓝色的布衣,肩上背着包裹,体型修长,模样俊朗,虽是道歉之语,却是姿态大方,毫无扭捏之处。 这身打扮应该是个书生,是个极自信的书生。 不过江璃瑛有些不明白,在番安迷路,怎会走到这个地方来呢? 她按下心底的疑惑,和他保持些距离,淡然道,“不要紧,你要去何处?” “哦,在下要去江尚书的府邸,不知姑娘是否知道?” 那边几个人又聚在一起轻声笑出来,那书生似乎有些不解,但还是没说什么。 难道是父亲的朋友?江璃瑛朝那边看了看,轻声道,“你走出这片竹林,一直走便是长街,到了那里随便找谁,都知道你要去的地方。” 那书生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多谢姑娘。” 看着他背着包裹,气定神闲离开的背影,春眠小声嘀咕道,“小姐,哪有你这样指路的。” “这人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我们在这里玩这么久,从未瞧过什么陌生人。”江璃瑛微微拧眉。 “我看啊,这就是缘分。”那几个姐妹都凑过来,开始轮流打趣她。 “在这里这么久,头一个来问路的就是他,不是缘分是什么?哎,璃瑛,还是要去你家府上的。” “对啊,我瞧那人好神气,明明是布衣,却好像穿着官服,好像有些太自信了。” 这话倒和她想得一样。 “我倒觉得璃瑛和他蛮配的,璃瑛也总是气场这么强,现在来了这样一个男子,倒可以压一压你了。” “疯疯癫癫说些什么呢?”江璃瑛挨个点点她们的额头,一副恼怒的模样,心里却并不怎么生气,“你们一个个都想哪里去了,刚见了一次面就说那么多,不过是个过路人而已。再这么捉弄我啊,我可饶不了你们!” “啊啊啊,江大小姐饶命!江小姐手下留情!” 几人又嘻嘻哈哈的玩笑在一处。 晚上,春眠端来点心来书房,江璃瑛已经练完了半篇字了,春眠问道,“小姐,今天出去闹一闹,是不是觉得松泛了许多?” “知道你好心,可我真的宁愿在屋子里呆着,她们那张嘴啊,我可真是受不住。” 春眠笑道,“她们也是逗着玩呢,小姐别放在心上。小姐,吃点东西再写吧。” “快完了。”江璃瑛落笔时,突然想到什么,写完一字,蘸墨时有意无意的问道,“对了,在府上瞧见今天那人了吗?” “小姐说谁?” “你这个丫头,也跟她们学坏了。” “我怎么坏了,是小姐不说清楚嘛。”春眠狡黠一笑,“奴婢还以为小姐忘了,谁知小姐还记着呢。” “算了,当我没问。” “哎,别啊,小姐,奴婢今日打听了,那书生的确来了咱们府上,也见着老爷了,好像是老爷请他来的,算是老爷的学生吧,两人相谈甚欢,晚饭也是在一处用得呢。” “是吗?”江璃瑛完全停了下来,“父亲底下的门生数不胜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这个人初次来番安,是父亲写信让他来的吗?” “小姐若是好奇,奴婢明日再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江璃瑛放下笔,用手帕擦着手。 “小姐不写了?” 她笑笑,端起一旁的冷茶要喝,很快被春眠夺了下来,“这个可不行,奴婢会换杯热的来,不过都要睡了,小姐还是别饮茶了。” “你管得越发多了。”江璃瑛又气又笑,坐下来小口的吃着点心,“倒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春眠知道她说得是谁,得意的抱着茶杯道,“那当然,虞妈妈不在家,她临走嘱咐奴婢要照顾好小姐的,不然等她回来,要吃板子的。奴婢可怕疼,所以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虞妈妈是自小照顾江璃瑛的,又是府中的管家,江璃瑛的母亲走得早,她对母亲没有丝毫记忆,对她来说,虞妈妈就如同母亲的存在,虽然在年龄来说,她比璃瑛的父亲还要大上七八岁。 “行了,没人要打你的,既然是虞妈妈的的话,那就听了吧。” 春眠嘻嘻笑着,却又俯下身道,“小姐,其实奴婢今日还打听到一件事。” “什么事?” “那位公子的名字,小姐想知道吗?” 江璃瑛不屑的笑笑,“我知道这个做什么,我不过是关心出现在父亲身边的人,他又不可能在府上长住。” “不是啊,奴婢听说老爷已经给他准备了别院,让他安心住着呢,离科考还有半年的时间,他还要准备考试呢。” “还有这么久,来这么早做什么?”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小姐既然没兴趣,那奴婢就——” “站住。”江璃瑛有些别扭的对她看了看,“你心里能憋住话吗?好不容易打听来的,赶紧说了吧,不然今天睡不着。” “小姐还真是了解奴婢啊。”春眠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三个字。 端云念摸着自己的下巴,“这个人会和江先生有什么交集,难道他们会有一段恋情?” 何落定却不急,他已经知道江璃瑛现在的处境,对故事的发展,他好像并没有那么在乎。 相反端云念倒是更入戏的那一个,就像一本书她已经知道了结局,还是会为其中主角的发展和艰难揪着心,这才是正常的人类表现吧。 所以对于何落定的“嗯”一声的回答,她有些不满,“你一点好奇都没有吗?” “端云念,你不是最在乎花灵吗?现在故事刚开始,你就这么着急了?” “我不仅在乎花灵,我也关心江璃瑛好不好。” “你关心的太多了,还是静静的看戏吧。而且记住啊,你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江璃瑛后来的模样,他有预感,她定要经历一番磨难。 过了几日,江璃瑛在府上并未见到那个人,心里要慢慢淡去他的身影了,但某一处却悄悄勾起了好奇心。 那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这一日和往常一样,她在湖中的亭子看书,累了便撒鱼食喂鱼,春眠在一旁道,“小厨房今日做了小姐爱吃的八宝粥,奴婢去拿些过来吧。” “嗯,去吧。” 阳光好得有些过分,江璃瑛正看得眼睛有些酸涩,忽而一个人影挡住了阳光,她头也不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这次真要打扰小姐看书了。” 周宁怀!只见过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江璃瑛就在心里在这个只听过一次的名字叫了出来。 “是你?”她抬头,脸上已经是预备好的表情。 “那日问路,想不到是问到主人家了,多有得罪。” “没有什么,只不过我不清楚你的身份,自然也没有自报家门。” “自然的,小姐做得很对。” 他在此处倒是怡然自得,江璃瑛却觉得自己仰得脖子酸痛,让整个身体都不自在起来,过了一会才问道,“听人说,你要在我家长住了?” “江尚书盛情,小生不敢推辞,这样可使小姐困扰了?” “自然没有,尚书府别的没什么,地方倒还算大,就算你住上几年,碰不上面也是有可能的。”江璃瑛扭过头,看着湖面被鱼儿荡起了涟漪。 “可不过几日我们便遇上了,可见算得上缘分。” 江璃瑛一字不言,起身对他道,“请坐。” 接着自己坐到亭中央的石凳上,周宁怀也不道谢,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她放下手中的书,又听他问道,“不知江小姐在读什么书?” 她拿起让他看了一眼,周宁怀立刻皱眉,“《群书治要》,这种讲治国之策的书籍,好像不太适合女子阅读。” 看来他来这几日,还真是没有打听过江璃瑛的大名。 江璃瑛之父是吏部尚书,不仅门生遍地,还做过皇子的老师,江尚书只有她这一个女儿,江璃瑛自小便是书呆,加上身体不好,不宜出门吹风,更是整日以书为伴。在番安,为官之家也会鼓励自己女儿多多看书,但没有一个像江尚书这样鼓励,不限她看什么书籍,所有男子考生所看的,江璃瑛一本不落。 所以在这里,只有如春眠者,让她少看书注意休息,倒还无人敢说她不该看什么书,或者是适不适合。 在番安纵然女子可为之事已经很多,但还是不能和男子相比,若是要有人拿女子身份和她江璃瑛说教什么,她可有一堆话等着呢,至今未能实现罢了。 所以此刻她并不生气,勾了勾唇,翻了翻桌面的书,“哦,我倒是想听听,这书怎么就不适合女子了?” ※※※※※※※※※※※※※※※※※※※※ 更新中 第八十四章 瞧她这样,周宁怀微笑,“看来我的问题不太恰当,惹小姐生气了。” “并未生气,既然问了,不妨好好说说你的看法。” “小姐会因此对我留下坏影响吗?” “我发现你这个人很会转移重点,而我很不喜欢。” “那看来我得抓紧说了。的确,我不认为这种书适合女子阅读,是因为女子就算学了,也完全用不到,科考是男子的事,女子读再多的书,不能为官,就没有用武之地。人生识字忧患始,本来学得越多,忧愁也就越多,更何况女子学了也不能一展抱负,不如什么都不知不懂,在家闲坐,自在的过完这一生,小姐觉得呢?” “听起来,倒是字字为我们女子着想,但事实上却在处处贬低我们女子。就因为无用武之地,就让我们止步不前,合上书本,学着去相夫教子,在家中小小的一方天地糊涂的过完自己的一生?而且你对家庭生活似乎一无所知,女子在家中的委屈求全,你倒全然看做平静?” “在下并未成家,对这些自然无所知。” “那我就告诉你,你们男子以为的平静幸福,不过是我们女子一言不发,满心忍让得来的。或者,是根本不愿意与你们计较罢了。” “小姐似乎懂得很多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今日就告诉你,本小姐,和那些女子呢,我们爱读什么就什么,爱学什么就学什么,这是我们应得的自由。这世道变化大着呢,谁都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再说,凡是若都要考量用得到再去学,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周宁怀苦涩一笑,“那是小姐从未过过平民百姓的生活,以周某为例,做什么都要从实际出发,不可能万事随心。我为男子,尚且可以为自己搏一搏,还有许多同我这样境遇的女子,万事就更不能自己做主,懂得再多,也只是给自己添忧罢了。小姐千金之体,自然可以说出爱怎样怎样的话,但这并非适应所有人,或者说,更多的人。” 江璃瑛皱眉,“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幼稚,觉得我根本没有体会过人间疾苦是不是?” “不,在下只是羡慕。” 江璃瑛正要反驳,春眠却和一个丫鬟端着八宝粥过来了,周宁怀起身拱手道,“小生今日唐突,还请小姐不要介怀。” 他转身走了,江璃瑛想出声叫住他,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平生第一次,她想开口骂人了。 见她脸色不好,春眠赶紧道,“小姐,你怎么了?他怎么惹你生气了,还是奴婢不该来啊。” “哎呀都不是!” 怎么回事,明明要和他谈论的不是这个问题,是女子该读什么书的问题,怎么扯来扯去,反倒她成了井底之蛙,什么都不懂了? 晚上江璃瑛越想越气,原来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一个养尊处优,只会夸夸其谈却无半点人生阅历的人,她对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了解,还敢为全天下的女子发声,真是脸皮厚到家了。 这些天江璃瑛的心情都不怎么好,想找那人辩论,却不见他踪影,派春眠去打听,结果人家这几日闭门苦读,谁也不见。 难不成他还生她的气不成? 不过总算有好事情发生,虞妈妈从乡下探亲回来了,她走了这许久,江璃瑛想她的紧,像孩子似的抱着她不放。 江父连连摇头,“都多大了,还这样粘着。要是你虞妈妈晚年去乡下养老,你怎么办?” “虞妈妈才不去呢,她一直陪着我,我给她养老。” 虞妈妈笑得满脸皱纹,拍着她的手叹道,“哎呦我家小姐哦,你将来要是许配了夫君,就会把老妈子忘在一边了,这种话可不要轻易说呀。” “不成,就算我将来嫁了人,也要带着虞妈妈一起。” “这话更是孩子气。”江父道。 不过他们也知道,江璃瑛孩子气的一面倒是少见,她自幼聪慧,喜欢独自与书为伴,从书中汲取了许多的知识和道理,让她在同龄人中也显得比较老成,有段时间甚至十分孤僻,不爱与人交往。孩子太过懂事,江父有时也难免心疼。好在还有虞妈妈,让她耍耍孩子的脾性。 江璃瑛道,“就算真的不成,那虞妈妈也一直留在江府,我每天都来看她,好不好?” “行,那小姐可不要嫁得远了,不然老妈子我呀,每天都要伸长脖子盼着你来呢。” “您就爱说玩笑话。” 江父叹道,“不过您老回来,我也放心许多,府上离了你,都不知乱成什么样了。” “老爷说笑了,我走得这些日子,春安丫头打理得不好吗?奴婢是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事了。” 春安是一直跟在虞妈妈身边做事的,这些日子虞妈妈不在,都是她在暂时管理府中事宜。 江乘道,“春安也很好,但没有你在,好多事情还是不放心她去做。” “年轻人还是要多历练,奴婢老了,最后能尽的心,就是将春安扶正了,让她能得老爷满意。” 江璃瑛赶紧道,“春安姐姐很聪明的,做事什么的都很有调理,不愧是妈妈选出的人。” “好了璃瑛,你虞妈妈赶了好久的路,别缠着她了,让她回房休息吧。” “好。”璃瑛扶着她的胳膊,“我送虞妈妈回去。” 虞练拍拍她的胳膊,两人挽着手走到走廊时,迎面来送茶水的丫鬟,见到两人停在一旁等待,虞练的目光淡淡往她身上扫一眼,那丫鬟头垂得更低了。 送虞练回房,江璃瑛道,“那您先休息,晚上我们一起用饭。” 她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她说呢。 可虞练道,“小姐,不可坏了规矩,奴婢只可以服侍你用饭。” 江璃瑛瘪瘪嘴,这话她都不知听了多少次了,在外人面前她们甚至不能太过亲近。江璃瑛以前根本不明白,她小时候都是虞妈妈亲自喂饭呢,怎么长大了两人连坐在一起吃饭都不行?不过父亲劝她,虞妈妈是个恪守规矩的人,她管理者江府上下,自然要做好表率,而且这样做她心里也会不舒服的。江璃瑛只好不再问了。 “好吧,那您早些休息吧。” “劳烦小姐了。”她起身恭敬道。 江璃瑛走后没多久,门被轻轻推开了,露出了春安那张年轻的脸。江璃瑛哪里知道,她的虞妈妈可没有时间休息呢。 “师傅,您终于回来了。” 她回来的消息,只告知了春安一人,连江氏父女也不知道。 她轻轻嗯了一声,接过春安双手奉上的茶水,轻声道,“府里怎样了?” 虞练虽然不在府中,但是对府中的情况了如指掌,就是最近几日耽误在路上,不好通信,所以一些事还未得知。 “师傅您不在,有些人自然蠢蠢欲动了,就说春喜那死丫头,又偷偷换了老爷奉茶的活儿来做,我看她呀,还是贼心不死呢。” “哼,就凭她,下三滥地方出来的,就只会想些下三滥的手段。先瞧着吧,她今日看到我回来了,要是识相的,就老实回院子修剪花草去,不然可就难看了。” 自江乘的夫人死后,江府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有不少人背地里打着歪主意,虞练眼尖手辣,哪些人是冲着老爷去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处理的悄无声息,但不管她怎样的霹雳手段,过了这么些年,总有人贼心不死。也不难怪,江乘不过四十出头,温润尔雅,自有一番气度,在朝为官清廉,在百姓中也有贤名。而江府枝系干净,他膝下只有江璃瑛一个女儿,再等她将来嫁了人,这江府的女主人还不是总揽大权。 自江璃瑛母亲病逝后,外面也不断有人给江乘提过这件事,那些都是他的朋友,虞妈妈自然也管不了,有老爷自己去周旋,但府内的奴婢要是想打这个主意,可就要先过她这一关。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虞妈妈问道。 春安如实禀报了一些其他的事宜,虞妈妈听得直点头,夸她处理的很好。 而说完这一些之后,春安却面露难色,“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知该如何说。” “如实说来就行。” 春安点头说是,可自从听她回来,她就在思索怎么和她汇报这件事,虞妈妈一向把江璃瑛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要是一个说不好,她老人家肯定要生气的。 “奴婢也是听春眠说,小姐最近,好像在为一个男子烦心。” “ 烦心?” 这个词可不太好,她了解璃瑛,若是直接说她对哪个男子倾心,她反而不怎么着急,十之八九是旁人误会了,可若是烦心,可就有些麻烦。 “是谁,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是老爷新得的门生,名叫周宁怀,老爷好像很欣赏他的文采,留他在府上居住,准备来年的科考,他与小姐,不过见了两次面而已,据说,是因为小姐所读之书起了争执。师傅,他们这几日也没有见面,依奴婢看,这算不得什么,小姐因为诗书和旁人争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应该不必放在心上。” “那倒未必。”她沉沉的叹口气。 ※※※※※※※※※※※※※※※※※※※※ 明天一定早更哈哈 第八十五章 果然,小姐的事是最让虞妈妈挂念的。 她随即问道,“查清那人的底细没有?” “还未。” “赶紧去办,还有,让春眠让我屋子里来一趟。” “是。” 春安就要退下,她又道,“也不急,等她服侍完小姐入寝之后再说。” 是夜,虞妈妈正在查看账簿,忽听到一个轻快的声音道,“虞妈妈!” 春眠心性活泼单纯,又是贴身照顾小姐的,所以很少得到虞妈妈的训斥,她还以为虞练是个多和善的人呢。 “来了。”虞练轻轻放下账簿,示意她坐,春眠笑盈盈的坐下了,视线又被桌上的绿豆糕吸引过去。 “ 吃吧,小馋猫。”虞妈妈把糕点推到她面前。 “就知道虞妈妈疼我。”她毫不客气的拿起就吃。 在江府,除了春安称呼她为师傅,其他一律称她为虞管家,这个春眠倒是有趣,服侍在小姐身侧,也学得跟小姐一样的称呼了。 “最近小姐怎样了,身体可还好吗?” 她明明已经见过江璃瑛了,却还问这样的话,但春眠丝毫没觉得奇怪,点头道,“挺好的,我最近还劝小姐出去玩了呢,她咽下口中的糕点,小姐整日呆在屋子里,对身体也不好呀。” 春眠以为虞妈妈会夸她,谁知虞妈妈眯起眼睛,一手拨弄着她额前散下的头发,轻声问道,“你会想到带小姐出去玩,倒是有可能,但那片竹林,小姐虽然爱去,你却是不爱去的,你不是说过那里阴森吗?” 春眠手里还拿着半块没吃完的绿豆糕,瞪大了眼睛,问道,“妈妈这是什么意思啊。” “谁让你劝小姐出去玩的?” 声音轻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连同她那锐利目光的逼视下,春眠咽了咽唾沫,“也,也不过就是小姐那些朋友,她们好久没见小姐了,挺想她的,所以·······” “下贱蹄子!” 虞妈妈一巴掌赏给她,春眠一个没坐稳,从椅子上摔了下来,那半块糕点也咕噜咕噜掉在地上,被虞妈妈一脚踩得粉碎。 “和我还不说实话?到底是谁告诉你,让小姐去那片竹林,再有半个字谎话,你今后也不必留在小姐身边了。” 春眠初次尝到虞妈妈的厉害,才知府上传言不虚。要是离开小姐,她还能去哪儿呢? 心里砰砰慌得厉害,她赶紧跪下,如实招来,“是林小姐,她让奴婢一定把小姐带出来,还给了奴婢银钱,她不肯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虽说她是小姐最好的朋友,可奴婢也不可能做出对小姐有害的事情,所以奴婢不肯收她的银钱,她这才告诉奴婢,是有人爱慕小姐很久了,想要求见小姐一面,不会做出什么事情,只要见一面就可以。奴婢想着,林小姐与我家小姐自幼是好友,林府与江府又是世交,她不可能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加上那段时间,奴婢家中弟弟生病,奴婢手上没有多余的······求虞管家开恩,不要将奴婢从小姐身边赶走,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不可能做出伤害小姐的事的!” 林小姐,林之瑶?虞练之前就不太喜欢林家这个女儿,总是缠着她家小姐,还说一些读书无用的话,长得一副乖巧的模样,却总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 地上的春眠还是呜呜的哭着,虞练淡淡看她一眼,“行了,求饶的话说了这么一大堆,诚意却看不见半分。” “您要怎样才肯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撒谎啊。” “那林之瑶给了你多少银子?” 她说了一个数目,虞妈妈冷冷一笑,“亏你还在小姐身边伺候了这么久,你只要吭一声,小姐会不替你请大夫吗?” “前些日子小姐自个身体也不好,奴婢不敢再去烦她,虞妈妈,奴婢真的不知道此事会对小姐有害,奴婢也只是想让小姐多交些朋友。” “哦,你替你家小姐想得倒多,随便结识陌生男子,算什么朋友,你怎么没顾忌到你家小姐名声呢?”她又问道,“不过这样一说,那个书生,和林小姐之前是认识的?” “从林小姐的话,大概是这样,可也不见得是什么太熟的关系。得知那位周公子是老爷看中的人,奴婢就更放心了,知道他不会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不过前几日小姐和他弄得不太愉快,奴婢觉得小姐和他也没什么希望了。” 你想得倒是单纯。虞妈妈现在最怕的,就是她家小姐已经对那书生上了心,而那人的目的显然不纯,放任下去是什么后果,想想也能知道。 “春眠,你真的想弥补你的过错?” 她赶紧道,“奴婢一时糊涂,请虞管家再给奴婢一个机会。” “好,今后那个书生,你要好好替你家小姐防着。” 江璃瑛起床的时候,却发现是虞练和几个丫鬟在一旁等着,不由得惊道,“虞妈妈你怎么过来了,昨晚可休息好了吗?” “ 已经休息好了,今早起来,就想过来给小姐梳妆。” 她扶着江璃瑛在梳妆台前坐下,镜中的那张脸笑盈盈,粉嫩如花,“也是呢,虞妈妈好久没给我梳头了。” “小姐的头发真漂亮,”她低声赞叹,根根青丝穿过她苍老的手掌,不由得想起,这双手还算细嫩灵活的时候,她伺候的主人也有着相同乌黑的发丝。和夫人真是相似啊,她在心里想着,却没说出口。 江璃瑛轻声问道,“虞妈妈怎么了?” “没,没事,老奴的手,已经不如以前那么灵活了。” “虞妈妈是想起母亲了吧。” “什么都瞒不过小姐的眼睛。后日,便是夫人的冥寿,夫人在世的时候,总是在生辰的前一日去寺庙上香的。” “那我们明日也去吧,虞妈妈不要伤心了。”江璃瑛对母亲毫无印象,提起她心里只是淡淡的感伤,但虞妈妈每次都会感怀落泪,比起对另一个世界之人的思念,江璃瑛更在乎的是还在身边的亲人。 “好。”她揩揩眼泪,“是老奴不好,一大早勾起小姐的伤心事。” “以后只要我在,我们每年都去。”江璃瑛转身,帮她拭去浊泪。 这一日江璃瑛准备出门时,却遇到了周宁怀,濛濛细雨,他也打着纸伞向府外走。 今日倒是肯出门了,江璃瑛心想,她心里对他虽然还有点怨气,但却没发现,此刻见到他的喜悦已经几乎抵掉了。 “江小姐今日也出门吗?”他看到她来,微微行了礼 “是啊,我们要去寺庙上香。”江璃瑛淡淡笑着,好像完全忘记了那日的争执。 “这么巧?不知江小姐要去哪一······” “ 哎呀!”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春眠突然摔倒在地,地上湿漉漉的,她身上沾了不少的泥垢。 虞妈妈在一旁轻声指责,“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一身污垢,是对佛祖的大不敬,还不快去换衣服!” 春眠心里委屈,可又不敢说刚刚是谁在她小腿上踹了一脚,只好低头跑走了。 虞妈妈给江璃瑛撑伞道,“小姐,咱们与住持约好了时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先不管春眠了吧。” “好。” “这位是虞管家吧,一来便听说了您的大名,今日才见到。” 虞妈妈对他仓促的行个礼,便拉着江璃瑛往前走了,一面走还一面嘱咐道,“小姐慢些,这路上滑。” 周宁怀微微勾起唇角,如此明显,倒也不算太难对付。 在马车上的时候,江璃瑛看着虞练,“虞妈妈不喜欢周宁怀吗?” “他是老爷的客人,老奴怎敢不喜欢?” “那又怎样,就算他身份再高贵,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我们什么时候与住持约定时间了,虞妈妈是不想我与他交谈是不是?” “ 小姐都看出来了。” “不过,虞妈妈是初次见他,怎会对他有这样的看法?” 虞练顿了顿道,“小姐,老奴说实话,您虽然书读得多,但外面的人,您见得实在太少,所以很容易受蒙骗,老奴风雨大半辈子都过来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有些人只要一面,就可以看出他是怎样的人,而且老奴看人,很少出错的。” 江璃瑛愣了一笑,忽而大笑起来,笑声传出窗外都洒在了路上。 虞练一头雾水,“小姐笑什么,是在笑老奴自夸吗?” “不是不是,我是觉得啊,虞妈妈是误会我们的关系了,您是不是觉得我对那个周宁怀有意,还是觉得他是故意想接近我,虞妈妈,两样都不是,我与他,不过是前面有些读书方面的争执,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虞练稍稍放下了心,可还是道,“小姐,你现在是感觉什么都没有,可感情这种事一天一个变化,谁也说不准啊。” “可我不这么觉得,周宁怀这个人是比较特别,但还不至于让我一见倾心的程度。而且我未来夫君的模子,可是与他一点都不搭边的。” 虞妈妈试探性的问道,“小姐觉得周公子这人哪里特别了?” “他还不特别?出身贫寒却那么骄傲,寄住在我家,却敢这样与我起争执,这些倒不是贬义,只是他这种人有些少见罢了。” 虞妈妈稍稍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 今日早更了呦 第八十六章 为了不让江璃瑛看出她的忧虑,虞练开始说起她在乡下探亲的事儿,璃瑛对她的事情都很关心,正听得专注,马车的速度减慢,接着稳稳的停了,车夫的声音在外道,“小姐,到了。” 今日天气不怎么好,香客不多,但江璃瑛很快发现两个熟人的身影。 关奇和林之瑶。 她们在两人身后,璃瑛悄悄对虞练道,“他们俩怎么会一起来?” “奴婢也不知呢。”虞练轻轻摇头,心里却顿时有了主意,她怎么没想到关奇这个人呢? 却听江璃瑛轻笑,“之瑶一直在我面前有意无意的提起关奇,我还以为是什么意思,原来这两人······” “小姐!”虞妈妈赶紧皱眉,“这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了这种传言可不好,连猜测也不行?” 江璃瑛奇怪,“为何不行?男女之间做朋友也不行吗?” “哦,原来小姐是这个意思。” “不然是什么意思,原来他们俩关系都这么好了。”江璃瑛小心的提着裙摆。 那关奇待在聒噪的林之瑶身旁,心里本来就有些烦闷,四处看看,没曾想就看到了正低头上台阶的江璃瑛,她刚一抬头,温柔的笑意扑面,他顿时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他顾不得给林之瑶撑得伞,把伞柄往她手里一推,三步并作两步的下台阶到她面前。 “璃瑛妹妹,好久不见了!” 江璃瑛吓了一跳,没想他动作这么快,也微笑着,“关奇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久,刚刚回来不久,还想去你府上看你呢,竟然在这里碰到了。” “下着雨呢,你不打伞啊。” 打着伞的林之瑶也慢悠悠的下来了,她一瞧见江璃瑛,就暗道倒霉,却还是只能摆上一张笑盈盈的脸,“璃瑛,你居然肯出来走动啦。” 璃瑛道,“哦,原来关奇哥哥一回来就来见你了,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呀。” 关奇刚要解释,林之瑶心里窃喜,赶紧道,“没什么的,就是关奇去战场之前,我不放心,就去佛前许愿,望他平安归来,如今他平安回来了,我们特意来还愿的。” “原来如此,那是该来还愿,之瑶你真是细心。” “没什么啦。” 关奇的脸色黑了黑,喉咙滚动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虞练一直默不作声的观察,此刻突然出手,“哎呦小姐,瞧奴婢这记性,要添的香油钱被奴婢给落在车里了。” “没事,我们一起去拿。” “不行,这下雨天路滑不好走,别回头再给您摔着了。”她对关奇道,“关公子,麻烦您帮我家小姐撑着伞,你们先去庙里吧,我去去就来。” 关奇会意的接过,“虞妈妈尽管放心。” 她刚要走,璃瑛又拉着她,“那你怎么办,这下雨天······” “哎呦我家小姐呦,这点小雨对奴婢来说算什么,您赶紧进去吧,别耽误时辰了,关公子,就多麻烦你了。” “不麻烦,虞妈妈也小心。” 关奇下了一级台阶站到江璃瑛身侧,璃瑛一直看着虞练安稳走完台阶才放下心,对他苦笑着,“我家妈妈,有时候奇奇怪怪的。” “没事,那我们先进去吧。” 江璃瑛点头,刚提着自己的裙摆,林之瑶赶紧道,“要不璃瑛咱们打一把伞吧,你们两个人会不会不太方便啊。” 关奇头也不抬的从她旁边经过,“挺方便的,你还是顾好自己吧。” 上完香之后出来,雨正好停了,关奇好不容易见到江璃瑛,心里舍不得就这么分开,于是提议,“咱们去旁边的亭子坐坐吧,这刚下过雨,空气这么好,也欣赏点好景色。” 江璃瑛道,“我还有点饿了。” 关奇大笑,“我看那边有卖荷叶饼之类的吃食,不如买点垫垫肚子吧。” 虞妈妈道,“奴婢去买。” 关奇摆手,“我去就可以了,你们先去坐吧。” 林之瑶也非要跟着一起去,关奇闹不过她,只好由她跟着。 江璃瑛还在笑,“怎么之瑶在关奇哥哥面前,就跟个小孩似的。” 虞练不由得叹气,她怕她家小姐不开窍,但更她突然开窍。 两人现在亭中坐下,虞妈妈看着关奇的身影,在人来人往中格外显眼,她心里暗想,多好的男儿啊,这关家老爷与自家老爷也是朋友,关奇年纪轻轻就做了校尉,练兵打仗,颇为重用,成为将军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他与小姐一文一武倒也是蛮合适,关键是这个关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小姐很上心。 只是,她眯着眼睛,看着一直黏在身边的林之瑶,真是太碍眼了。 “虞妈妈,你总是往那边看什么?”璃瑛奇怪。 “咳,没什么,”虞连把目光收回来,“不过小姐啊,你觉得关公子这人怎么样?” “关奇哥哥?他当然好啦,是一个让人值得信赖的兄长。” “那除了兄长呢,小姐不觉得关公子也很适合······” ——“终于找到你们了!” 周宁怀突然出现在亭中,他的头发和衣服都被这微雨给打湿个半透,刚说完这句,还偏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虞妈妈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也来庙中上香啊,刚刚我就看到一个人影像你,可一晃就不见了。”他大喇喇的坐下,“我还以为江小姐已经回去了呢。” 江璃瑛自动坐得离他远些,“你要是着了风寒,可别传染给我。” 虞妈妈护着她,“就是,我们家小姐身体弱着呢,周公子,你身体不适还是赶紧回去吧。” “谁说我身体不适了,你们也太能大惊小怪了吧。” “怎么回事?” 关奇拿着吃食回来,发现亭子中多了一个陌生男子,白白净净的书生模样,还弱不禁风的,但看到第一眼就感觉不太好。 他把吃食都递给虞妈妈,“这位是?” 虞妈妈道,“哦,没什么的,不过就是我家老爷的一个学生,来我们江府寄宿准备科考,今日偶然我家小姐,来问个好罢了。” 周宁怀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袖摆,微微勾起唇角,“虞管家,话说清楚了,可不是偶然撞见的,我是专门跟着小姐过来的。” 璃瑛皱眉,“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还以为小姐知道啊。”他一副玩味的表情。 璃瑛心里反感,这人怎么回事,性情大变吗? 林之瑶低落的心情从看到周宁怀开始,就一路高涨,这小子,总算当初没白帮他,追得还真紧。 她堆着笑意攀着璃瑛的胳膊,“哎呦,璃瑛,这不是当初你给他指路的那位公子吗?怎么是你父亲的学生啊,这么有缘分,你不要老是扳着一张脸啦?” 关奇道,“什么指路?” 周宁怀笑道,“初来此地,不知江府的府邸在何处,没曾想是江小姐给我指的路。” 关奇有些不屑道,“这也算不得什么缘分,江先生的学生桃李满天下,和璃瑛认识的也多了去了。” 江璃瑛也点头,“就是就是,还有好些都是我的朋友呢。” 眼瞧着周宁怀的脸色沉了下来,林之瑶赶紧道,“我知道我知道,但周公子也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嘛,咱们都以好友的方式来相处不好吗?” 璃瑛看她,“你想认识他?” “我,我怎么······我明明在为你说话嘛。” 江璃瑛心里想着,周宁怀那么高傲的人,才不需要她来做朋友呢,他那日的言语不就表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好吧,她江璃瑛就是不懂得人间疾苦,活在自己安稳小世界的小姐又怎样呢? 周宁怀觉得自己的好脾气已经到了极限,他厚着脸皮来到此地本来就是为了给江璃瑛一个措手不及,让她对他的印象更深刻,谁知她竟然跟着一起无视他。 也好,今日的功夫就当白费好了。 “看来周某今日贸然打扰了,先告辞了。” 林之瑶有些着急的站起身,“哎,周公子,你等等,璃瑛她不是那个意思······” 虞妈妈在一旁简直乐开了花,她笑着劝道,“林小姐不必再喊了,周公子还要回去温书呢,没有太多时间耗费在这里。” 关奇见他走了,也觉得轻松,慢慢走到江璃瑛身旁坐下,温柔道,“刚刚不是说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哦。我都忘了。” 虞妈妈赶忙递过去,她拈起一块,细细品着,关奇问她味道如何,江璃瑛老实回答,“有些甜了,我不太喜欢吃甜的。” 关奇还是宽厚的笑笑,“我也不喜欢吃甜的,不过我最近回府后,发现他们找了一个新厨子,特别会做这种点心吃食,不甜不腻,再次我带给你尝尝。” 江璃瑛没想太多,连连点头道好。 林之瑶那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只要在他们两个身边,自己就插不上话,关奇哥哥所有的注意点都在江璃瑛身上,根本看不到自己,她愤愤的咬着点心,却因为吃得太急,瞬间噎住了,咳也咳不出,只好难受的拍着自己的胸口。 她微微弯着腰,瞥见自己身侧站着一个人,却瞬间忘了那人是谁,习惯性的要叫嚷,又叫不出来,只好用手去拍那人的腿。 “快,快······找水来······” ※※※※※※※※※※※※※※※※※※※※ 晚更了呦 第八十七章 虞妈妈找来茶水给她,谁知太烫,她连茶杯顺势摔在地上,气急叫骂起来,“狗奴才,你要烫死我啊你!” 虞妈妈脸色不好看,也只能强忍着道,“是奴婢没注意,对不住了林小姐。” 江璃瑛哪里能让虞妈妈受这样的委屈,起身挽着她的手臂,语气忿忿道,“妈妈道什么歉,之瑶,你耍小姐脾气,也该带自己的丫鬟出来,谁都让你这么使派还得了?” 林之瑶立刻沉了脸,她是急糊涂了,把虞练当成了自己的丫鬟,不知觉越了界,可眼下道歉也太没面子了。 虞妈妈道,“小姐,奴婢没事的,林小姐,你还好吧,要不要奴婢再给你端碗茶水来?” “不,不用了,我已经好了。” 关奇也道,“林小姐既然身体不舒服,不如早些回去吧,我们这里,可没有会照顾别人的人。” 林之瑶耷拉着小脸,委屈道,“关哥哥,怎么连你也这样?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看着几人都如此冷漠,林之瑶愤愤的跺一下脚,继而跑走了。 林之瑶的离开,让在场的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江璃瑛轻轻摇头,知道她的脾气差,但把这脾气发到虞妈妈身上就不对了。 “让她自个好好想想吧。” 江璃瑛转身趴在栏杆上,亭子下面是荷花池,荷叶亭亭玉立,荷花还不见踪影,深深的呼一口气,满鼻的荷香,这么好的景色,不静下来心来欣赏,真是可惜了。 关奇看她静静看着,微笑道,“我记得,璃瑛妹妹最喜欢荷花,可惜这时候还不能看到荷花踪影。” “没关系,再过几月便有了,而且每个季节的花都很美,不必眼巴巴的等最喜欢的嘛。”她伸出手来,轻轻去碰那荷叶上的水珠,荷叶也很美啊。 “真是过分!” 林之瑶一回府便开始彻底爆发,桌面的瓷杯,花瓶都遭了殃,“不过是个奴才而已,也护着像个宝贝似的,也不看看本小姐是什么身份!” 身旁的丫鬟都不敢近身,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守在门外。 林之瑶爆发了怒气,忽然趴在桌面上痛哭起来,“你当谁最担心你,是我,我给你送行,为你祈福,我日日夜夜担心你,那个江璃瑛做了什么,她又凭什么,她心里根本没有你的位置!” 今日出门,她连贴身的丫鬟都没有带,除了想和关奇亲近一些,就是为了不让他觉得自己娇气,谁知道还是留下这样的坏印象。 “林小姐的痴情,可真是让人感动啊。” 一阵戏谑的声音,周宁怀大摇大摆的进来,“可惜那个关公子,丝毫看不到你的心意,真是不知道珍惜。” “你又好到哪去?”林之瑶擦了擦眼泪,讥讽道,“追去那里想引起人家的注意,不还是被人三言两语给赶走了,比我还丢脸!” “那是因为我想走,而且才做到这个地步就怕丢脸,我还怎么抱得美人归啊。” 林之瑶细细的打量他,“周宁怀,当初你跟我说,对江璃瑛一见钟情,是不是真话?” “你在乎这个?” “当然不,我只要她从关奇哥哥身边滚开,不再碍我的眼。但我与你合作,总要知道你心里想得是什么,你对江璃瑛到底什么态度,我看不透。而我最讨厌别人不够坦诚,所以你老实答,你到底喜不喜欢江璃瑛?” 他微微笑着,挪开脚,发现踩着一块碎瓷片,弯腰捡起,轻轻吹去灰尘。 “喜欢。”他道,“我是真的喜欢。” 江璃瑛回府已是晚上,路过周宁怀的院子,里面的灯还点着,她没说什么。 等春眠伺候她入寝,她又悄悄从床上爬起来,特地又去看了一眼,发现灯居然还亮着,迎面打着灯的小厮巡逻,江璃瑛赶紧藏在一边。 这么晚了居然还没睡?看来倒真是用功读书。 不过,她转念一想,不会是被自己给气得吧。 这一日林之瑶一如反常,不仅上门赔罪,而且还请江璃瑛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若是可以,希望虞妈妈也一同来。 江璃瑛道,“虞妈妈管着全府上下的事,恐怕抽不出时间,你别放在心上。” “怎么会呢,璃瑛啊,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但我真的没有恶意的,往后我收敛着些,我知道虞管家对你很重要,请千万代我向她道歉。” “好,虞妈妈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不会和你多计较的。” “那就好,璃瑛,生日宴你一定要记得来啊。” 江璃瑛有些迟疑,“可你知道我不太喜欢那种热闹的场合,以往都是我把贺礼派人送你的,今年也······” “不行,你今年不用备什么礼物,只要人来就好。你若来了,关奇哥哥一定会来的。”她后面一句声音放得小声,但语气却充满期待。 “你生辰,关奇他肯定会来啊。” “可昨日,我也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还真是说不准,反正你答应我,好不好?” 江璃瑛想了想,点头,“好,我去便是。” 这一天春光正好,江璃瑛刚被春眠搀着下了马车,却又看到周宁怀的身影,他站在一旁像是在等她,周宁怀生的一张好面孔,虽出身寒门,却自带着贵气,初次见面或许能给人留下好印象,但你很快就能发现,他那高傲的性子倒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他那双桃花眼刚刚绽放出笑意,江璃瑛便直接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小姐也邀请了我,你不知道吗?” “她没说,但你在这里是······” “璃瑛妹妹!”关奇器宇轩昂的走过来。 “关奇哥哥,你也来了。” “你难得会来这样热闹的场合,一开始我还不信呢。”他看到一旁的周宁怀,眼露不快,“周公子也来了。” “是。” “璃瑛妹妹,咱们赶紧进去吧,你身子骨不好,不宜在这里吹风。” “好。”江璃瑛若有所思的朝周宁怀看了一眼,朝府内走去。 看得出,林之瑶今日精心打扮了一番,几乎将在场的女眷都比了下去,一身粉色的长裙衬得她笑容俏丽,特别是看到江璃瑛身旁的人,她提着裙摆连忙走过去,“你们终于来了,璃瑛,你看这里布置得怎样?” 太繁华了些,江璃瑛也只能微笑着点头赞叹,而且,人也好多啊。 林之瑶又小心的看着关奇,“你肯来,就说明已经不生我气了,对不对?”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那就好,你快来,我今天备下的东西啊,好多是你喜欢的呢。”说着她拽着关奇的胳膊,往屋内走。 关奇有些不适,想要挣脱,无奈这林之瑶粘的太紧,实在甩不开,而且今日是她的生辰,也不好拂她的面子。 江璃瑛四处打量了一下,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位置坐下来。 周宁怀刚一进门,四处看了一下,很快发现了她,有些发呆的坐在位置上,才刚刚开始呢,已经无聊了吗? 看来这林之瑶对自己的生日宴真是上了心,晚宴之后,还请了戏班子的人来唱戏,是那首著名的《牡丹亭》,许多人都听得入迷,林之瑶更是为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爱情故事潸然泪下。 端云念听不懂也觉得无聊,何落定倒是听得专心,她朝那边看去,发现觉得无聊的不止她一人。 周宁怀悄悄起身,来到江璃瑛的身侧,弯腰和她说了什么。 端云念看到江璃瑛的脸色微变,但下一秒那周宁怀居然抓住了她的手,两人在其他人都未察觉之下,悄悄出了去。 端云念赶紧道,“快走快走。” “去哪儿啊?”何落定眼珠子都不动,还完全沉浸在昆剧里。 “主角都走啦,你还不快点跟上。”端云念一闪便没了身影。 何落定不舍的看了一眼台上,赶紧跟了上去。 江璃瑛哪里想到周宁怀竟然这么大胆,直接拉着她跑出了林府,门口的车夫在闲叙等待,趁他们不注意,两人沿着墙角悄悄朝大街上跑去。 一离开熟悉的人的视线,江璃瑛赶紧摆脱他的手,捂着胸口喘气,“你在做什么?” “我在救你啊。”周宁怀振振有词,“刚刚在里面,只有我一个人觉得闷吗?” “我才不闷。”江璃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要往回走。 “你难道愿意在里面发呆也不愿意出来走走?你看今晚的月色多好。” 江璃瑛抬头,天空乌云密布,连月亮的影子都没有。 “你还真能睁着眼睛······” “小心!” 他低喝一声,挡在她前面,一辆马车飞逝而过,溅起路上的泥花,周宁怀结结实实的挡在她面前,江璃瑛的脑袋被他护在胸口,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她第一次离一个男子这么近,他身上有淡淡的墨香,大概是仅有的作为书生存在的印记了,他的行为,还真是大胆的可以。 不一会儿,江璃瑛听到头顶传来他的低笑,“江小姐,今晚我救了你两次,这下,总该赏脸陪陪我了吧。” ※※※※※※※※※※※※※※※※※※※※ 铭记英雄,缅怀同胞 第八十八章 一听这话,江璃瑛赶紧从他怀里出来,又气又恼,小脸涨得通红,“你,你,你好无耻!” 周宁怀道,“哎,我怎么无耻了?你这话说得也太奇怪了吧,你看看我身后。” 他转过来,蓝色的布衣上溅满了星星点点的泥浆,江璃瑛又忍不住笑,“倒是挺有趣的花样。” “溅在你身上就不有趣了。”周宁怀叹息的往后看一眼,“算了,反正我这身衣服也不值几个钱。” “要回去换吗?” “这怎么了,你不还说有趣吗?”周宁怀突然温柔道,“今天是我鲁莽了,但我也真的是好意,你就别再生我气了。这个时候的街市很热闹的,你还没有在这个时候出来过吧。” 现在大概是戌时,这个时候最晚也都用过晚饭准备入寝了,还真没有出过门呢,所以她也从不知道晚上的番安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见她已经有些动心了,周宁怀催促道,“走吧走吧,反正都已经出来了。” 长街上果然热闹,江璃瑛对一切都很好奇,还没走多远呢,周宁怀又拉着她的袖子,在一个摊位上站定,“来,尝尝这里的酸梅汤。” “要喝这个吗?” “对啊,这林小姐府上的吃食啊,都是大鱼大肉,太油腻了,这个是解油腻的。” 他端给江璃瑛一碗,她迟疑了一下,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还算不错。 端云念与何落定就一直跟在这两人身后,中间不断的穿过路人的身体。 她道,“这个周宁怀还真是有点手段啊,这么快就把江璃瑛哄好了,你说这古代,牵人家未婚姑娘的手,是大大越界的吧。” “怎么说得好像你不出生在这个年代一样?” 端云念顿了一下,“那个,可能是在凡忧谷呆久了,和凡间的事都有些脱轨了哈哈。” 在街上又逛了好一会,江璃瑛从来没这么自由自在在街上走过,以往每次出来都是在白日,身旁又总是跟着人,她从不敢太放肆。虽然那时候也没觉得什么束缚,但现在的散漫真是新鲜又让人激动。 两人挤在人群里看街头卖艺的表演,江璃瑛突然觉得有些饿了,都怪开始的那碗酸梅汤。 好在周宁怀及时发现,“咱们去前面的混沌铺吧,那位大娘卖得馄饨,皮薄肉多,又香又好吃,都比得过那酒楼的精美菜肴了。” 江璃瑛道,“我明明是在这里出生,怎么好像你比还熟悉这里?” “那当然了,你们这种深闺小姐啊,出不了多少门,每次出来又有人跟着,根本没有认识到番安的真实面貌啊。” 肚子饿得懒得和他争,两人找到那家馄饨铺,看起来周宁怀已经和那位大娘十分熟悉了,江璃瑛直感觉那人的目光往自个身上瞅。 馄饨上来时,还多了一碗小菜,那大娘热心道,“头一回见你带人来,还是这么漂亮的姑娘,自己家种的小菜,送你们吃。” “谢谢大娘啊。”他拿竹筷子给江璃瑛,又问,“要不要加醋?” 她点点头。 “看来口味和我差不多。”他笑着道,“这位大娘的手艺啊,总让我想起家乡的味道,我初来番安,幸好你们这儿的美食也不少,不然可真是难熬哦。” 江璃瑛道,“你一个读书人怎么天天想着吃啊。” “没听过寒窗苦读吗?这么苦的日子,要再不吃好点,岂不是更过不下去了。” 江璃瑛噗嗤一笑,没想到这种话能从他口中听到,“我还以为,你就是个纯粹的书呆子呢。” 她正嚼着馄饨,却发现那人怔怔的看着她,急忙咽下去,“看什么看?” “没有。”他轻轻摇头,“就这样笑多好,我看你在林府里面,对别人假笑迎合,看得我都累。” “那种场合,冷着脸不太好吧。” “是不太好,但不能一直都那样假笑啊,总要有这样开心的时刻,才能感觉真正活着嘛。” 他话一完,发现江璃瑛又在盯着他,“干嘛,我说得不对吗?” “不是,感觉你这话,越来越不像一个书呆子说得话了。” 吃饱喝足,两人慢吞吞的往家赶,江璃瑛懊悔自己吃得太多,今晚估计都睡得不踏实,但实在是好吃,下次也让虞妈妈做馄饨给她吃。 周宁怀侧身看她,“怎样,好吃吧,我经常晚上出来吃的,你们江府的饭菜虽然也很好吃,但总是太清淡了一点,吃完了容易饿。” 江璃瑛道,“给你吃你还挑。” “不挑,实话实说而已嘛。”他顿了顿道,“你父亲不仅学问高,而且还是个大善人,他对我的照顾,往后我一定会报答的。”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你感谢他的话,和他说去。” “好好好,但我每次见他,这些话总说不出口。不过······” “不过什么?” 他突然又伸手拉住她,“要下雨了,赶紧跑!” 跑到江府的门前时,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两人身上淋湿了一些,江璃瑛拍着自己的衣袖,“说下就下,一点招呼都不打的。” “你头发都湿了。” “没事,先回去吧。” 周宁怀突然拉住她的衣袖,“璃瑛。” 这一声叫得她心头微颤,忙得挣脱衣袖,故意板着脸道,“做什么?” 他神色有些犹豫,“你,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讨人厌的?” 江璃瑛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周宁怀居然问出这种话,而且他在乎她的看法吗? 她想了想,认真答,“一开始是有点,但经过今天晚上,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话音刚落,周宁怀忽而仰头大笑起来,而且一边笑一边捂着自己的肚子。 江璃瑛莫名其妙,“有什么好笑的,你自己问我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终于笑停了,双手也忙着解释,“我只是觉得,我果然没看错,你啊,表面看起来温柔娴静,其实却是个直性子,不喜欢绕弯子,这一点,我特别欣赏。” “还用你说。”江璃瑛不屑的看他一眼,内心却十分高兴。 “璃瑛,”他又这样亲近的称呼她,“我知道,也许之前我们有一点误会,但我真的不是有意针对你,我的性子可能不讨人喜欢,但我没有恶意,而且我真正想要的······” 后来的话突然被打断,大门那边一小厮探出头来,慌忙叫道,“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看样子出了什么事,江璃瑛听完后脸色沉重,连伞也顾不上打,赶紧提着裙摆进去了。 而端云念在一旁不由得鼓起掌来,“这个周宁怀,真是有几分功力啊。” “什么功力,他一个书生,难道还会武功?” “不是那个,我是说那种,怎么和你解释,就是讨女孩欢心,懂吧,你看这么快,就已经强势扭转了局面,我们的江小姐都快被收服了。” 何落定道,“可这个周宁怀,选择和林之瑶合作,一看就是目的不纯啊,他对林之瑶说的话是真的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只有他自己清楚吧。” 江璃瑛跑回自己的院子里,果然院子服侍的一众丫鬟都在游廊罚跪,雨水从廊下飘进来,和跪在雨中也没什么两样,其中的春眠跪在最外侧,不仅衣裳被打湿,唇色也微微发白了。 江璃瑛心里一沉,赶紧跑过去把她们搀起来,“都起来起来,不要再跪了!” 她跑到春眠身边,看着小丫头几乎要晕过去,心里的自责更甚,“赶紧起来吧。”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她一脸欣喜,还在关心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是我连累你了。” 她哇的哭出声来,“虞妈妈不听奴婢的,我说了主子们看戏的时候,嘱咐咱们不用在旁边伺候,奴婢们都去隔壁的屋子里休息了,所以我根本没看到小姐出去,要是我看到了,我绝对会跟着的。我都这样说了,她就是不相信我······” ——“现在就急着告状啦。” 虞练撑着伞来到江璃瑛身旁,“你没照顾小姐,我罚你难道有错吗?” 春眠低下头,“没有错,是奴婢多嘴了。” 江璃瑛赶紧道,“虞妈妈,是我的错,我出去的时候没有告诉她,她们是受我连累的,你就不要再责罚她们了吧。” “小姐,她们没有照顾好你,就是她们的失职。不过,既然你已经平安回来了,她们也受了惩罚,就都下去吧。”虞练又嘱咐道,“春安,把小厨房备好的姜汤拿给她们,喝了再睡吧。” “是,师傅。”春安对她们招手,“都跟我来吧。” 虞练温柔的对江璃瑛开口,“小姐,咱们也进去吧,你的衣裳都湿了。” 看着春眠被扶着离开,她才放心点头。 换好寝衣,也喝下一大碗姜汤之后,江璃瑛躺在床上,虞练给她掖着被角,“幸好今夜老爷还没有回来,不然连着他也一起担心。” “虞妈妈,我错了,不该让你担心的。”江璃瑛握着她的手,“都是我一时糊涂,但这些和春眠她们无关的,她们没有做错任何事。” “奴婢知道小姐心善,而且奴婢刚刚也说过,她们已经受了惩罚,不会再有了。只不过奴婢担心的是,”她轻声道,“小姐不是一个人出去的吧。” ※※※※※※※※※※※※※※※※※※※※ 晚更 第八十九章 江璃瑛心底咯噔一下,她没想过这件事能瞒过虞妈妈,但是这样被她突然问起,江璃瑛还是有种做坏事被抓个正着的感觉,脸颊也微微发烫起来。 “是,是和周宁怀一起。” 虞练长长的叹气,“小姐,您现在正是爱玩好动的年纪,奴婢除了担心您的安全,不会多怪你什么。但是和周公子这样的未婚男子一起,只怕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有损害啊。” “我知道。”江璃瑛垂下眼,她也不知怎么了,一跟着他一起,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若是像关奇校尉这样可靠的,奴婢也不会这么担心,但周公子此人······” 江璃瑛急忙道,“虞妈妈,我知道你对她印象不好,但那只是误会,你要是了解他的话,说不定会很喜欢他这个人的。” “小姐。”虞练沉沉道,“怕不是老奴误会,而是小姐你,受了蒙蔽了。” 虞练从江璃瑛院中出来,已是深夜。残月清冷的挂在枝头,府内一片安静,春安低声道,“老爷已经回来,不知今夜发生的事,现已睡下了。” “那就好。” “师傅,还有······” 游廊下,周宁怀恭顺的站在那里,向虞练拱手道,“虞管家,今夜之事,都是我的错,和小姐,还有她院中的奴婢无关。虞管家若是责罚,就请罚我一人吧。” 虞练脸上挂着老成的微笑,她扶起周宁怀的双手,而后十分恭敬道,“周公子言重了,公子是老爷的贵客,老奴怎敢随意做些什么。难道今夜,周公子一直在此处等着吗?” “此事皆因我而起,却有旁人因此受罚,心里愧疚不安,又不敢越界跑到小姐的屋院。所以只好在此等候。” 现在倒是不敢越界了?虞妈妈不屑的想,却继续微笑着,“原来如此,周公子真是有心了,其实奴婢不过是担心小姐安全,既然小姐平安回来,此事也就过去了。不过折腾了半宿,现在想睡也睡不着了,刚好奴婢还有要事,不知周公子,肯不肯帮奴婢一个忙?” “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尽力。” 又带上了几个家丁,几人气势汹汹的往后院走去,周宁怀不知这虞练到底要做什么,不过看她嘴唇紧闭,神色肃穆,估计不是什么好事情,只得紧追在她身后。 也不知绕了多少弯子,一行人总算停下。 面前是一间破旧的柴屋,也不知里面曾经关过什么牲畜,还未进去,就可以闻到里面发出的恶臭。 周宁怀掩住鼻子,虞练凛声道,“开门。” “是。”两个家丁上前,推开架在门上的大木桩,里面一片漆黑,但似乎传来低声的呜咽。 关的家犬吗? 没等他反应过来,突然一个家丁把一只照明灯笼塞到他手里,虞练对他微微笑着,“劳烦你,周公子,和我一同进去。” 周宁怀凝眉,“虞管家,这里面是什么?” “进去就可以看到了。”她又转头问春安,“东西都备好了?” “是,师傅,都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我陪您一起进去吧。” “不用,有周公子在,我很放心。” 不知怎地,周宁怀突然打了个寒噤。 两人进去后,烛火照亮了半屋子的亮光,屋子左侧放着破旧的木凳桌椅,上面有一只缺口的瓷碗,一盏煤油灯,除了这些便只剩下干草。像是某种粪便混合在一起的刺鼻臭味,像某种活物一样在屋子里游动,周宁怀心里一阵犯恶心,用袖子捂住鼻口,无法再直视下去。 “灯点上吧。” 虞练的声音听起来一如往常。 周宁怀取出蜡烛,点上灯后,屋子里铺满了昏暗的烛光,而他这时候才发现,那边干草堆上,居然躺着一个人! 看那模样,应该是位女子,身上和手腕处都缠着麻绳,听到声音后,她吃力的转过身,在那草堆上爬动,嘴里呜呜的叫着,模样十分凄惨。 周宁怀暗想,这人被这虞练关在这里多久了?她又想做什么? 虞练低声问候她,“春喜,在这里过得怎样啊,一定憋坏了吧。” 那女子又拼命的挣扎几下,眼中透露着满满的哀求与惊恐。 “嘚嘚,看来精神还是不错啊。” 她侧身看着周宁怀道,“周公子,你看到此番景象,不会把我想成什么阴险恶毒的老太婆吧。” 周宁怀不语。 虞练道,“为了不让你误会,我还是把事情说清楚。周公子,我侍奉江家已经很多年了,说句越界的话,我是把老爷和小姐当做自己的亲人,也是真心希望江府上下都好。所以你想一想,当我发现平日低眉顺眼给老爷端茶的奴婢,却在一天晚上脱光了衣服,钻进主子的被窝,等主子回来。你说说我看到那副场景,该如何是好啊。” 周宁怀顿了顿,“您管家,自然有您自己的方法。” “这当然了,我最会对付这种居心不良,妄想一步登天的贱骨头。”她蹲下身,扯下春喜嘴上的封条,“你说说,如今这副局面,我有没有警告过你?” “求您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只是一时糊涂,求您老饶了我这一回吧!” 周宁怀口中发涩,“虞管家,她毕竟没有酿成大错,至少留她一条性命吧。”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置啊,你们怎么都觉得我会随便要人性命呢。”她苍老的手拂过春喜还稚嫩的脸颊,“不过幸而是我发现得早,若是再晚一步,我都要给这小妮子磕头,认她做主人了。不把坏事掐死在有苗头的时候,任由发展,到最后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周公子,你说是不是?” 眼前的刺鼻味道似乎都闻不见了,周宁怀有些冷淡的开口,“虞管家今日是让我来看戏的吗?一个奴婢妄想翻身做主人,被您老擒住的好戏。不过这戏也太老套了点,用听的,耳朵都起茧觉得无聊了。已经看到现在这步,不知小生是否可以回去了?” 虞妈妈笑着起身,“周公子果然是读书人,说的话老奴一个字也听不懂。今日是让周公子帮忙的,这春喜已经受了家规处置,与江家再无半点关系,趁着天还没亮,把她送到庄上去做个打杂的。我这年老体弱,烦请周公子把她抬到外面的马车上。” 跟来的家丁个个比他强壮,还用得着他来?分明就是指桑骂槐,警告他离江璃瑛远一些罢了。 可他眼下只点头微笑,“若是能稍稍弥补我今夜的过世,小生自然愿意帮忙。” 他蹲下身要去抱那春喜,谁知她在地上又滚了几圈,滚到虞妈妈脚下,不肯就范。 “虞管家,我求你,不要送我去别的地方,奴婢不敢了······奴婢之前被人贩子卖过好几次,吃了好多苦头,从来没遇过江家这么好的主子,老爷心善,上回,上回我剪坏了花枝,老爷也没有一句责骂,奴婢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才想到这么下贱的法子,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虞练置若罔闻,“周公子,你连她也抱不起吗?” 她身上的味道让周宁怀恶心想吐,正要伸手去抓她的衣裳时,她又滚开到一边,语气急促又凄惨,“虞管家,您怎样罚我都行,只要能留在江府,奴婢愿意做任何事,求您不要赶我走,虞管家······” 这话却又勾起周宁怀的恻隐之心,但也只是稍稍一瞬。 而虞练似乎再看不下去周宁怀的犹豫,直接一掌将她劈晕,“贼心不死,留在江府,也就是个祸害。” 周宁怀默不作声的抱起晕在地上的人。 出来的时候,春安在江府的侧门外面等着,天色已经有些微微发亮了,看着春喜晕过去,她才放心道,“方才听到她在里面大呼小叫,奴婢还担心,万一吵醒了旁人该如何是好,这下总能安静的走了。” “春喜的例银都放进去了吧。” “都放了,师傅也真是心善,像别户奴婢做了这种事,直接送到黑窑子给卖了,哪里还有例银可拿呢?去庄上做些粗活,旁人又不知她的来历,可真是便宜她了。” “总归是用心做过事的,只要不再危害江府就成。” 春安又和车夫嘱咐了几句,他扬起车鞭,马车赶在最后一抹暗色里离开了。 “真是辛苦周公子了,一夜不曾休息。” “哪里。”他微微点头,预备要离开时,虞练又道,“对了,春喜在江府也有些时日了,其他下人那里我会编个借口,但若有人多嘴问起周公子的,还请您不要多言。” “春喜做出这种事,虞管家还要顾忌她的声誉,真是心善啊。” “毕竟是女孩子,声誉还是很重要的。” “是吗?”周宁怀微微笑着,“也许,这就是我与您最大的不同。” 虞练凝眉,“周公子不妨直说,奴婢没读过多少书,听不懂您话里的深意。” “也没什么,只不过虞管家心善,有人挡了你的路,你处理了还会给她一线生机,而我——”他轻声道,“不会给她留活路。” 第九十章 周宁怀好几日没见到江璃瑛了,连她经常来看书的那个亭子,也没有瞧见她的踪影。来送饭的下人也是支支吾吾的,耐心询问之下,一个小丫鬟才告诉她,小姐病了。 他自然不敢贸然去她的房院探望的,让人拿了把柄,对他们俩的名声都不好。 他先把自己关在房间内苦读,想让自己稍稍冷静,不然旁人进来,饭都送到门口就好。 而江璃瑛那边,虞妈妈在送走大夫之后,春安在身侧叹道,“师傅您那么了解小姐,知道她淋了雨定是要生病的,那您为何还在那时候对小姐说那些事呢?这样岂不是,会加重她的病情吗?” “正因为了解,才要趁现在说,等病好了,那个人也从心里头去了,才算是真正的好全呢。” 看江璃瑛睡下,两人才往自个的住处去,春安小心的扶着她,“要我说,师傅为了小姐,可真是费尽了心思,要是小姐还是忘不掉那周公子,师傅做的这一切,真真是白费了。还有上次春喜的事,也不知让那周公子长些记性没有。” “他?”虞练眯着眼睛,“只怕是弄巧成拙呢,周宁怀这人,激不得,自尊心比命还重要。但不管他怎样作怪,只要小姐不搭理,他便没有机会。我也是悔恨,没有更早一点告知她。” “师傅别自责了,小姐那么聪明,肯定知道谁对她最好的。” “这几日小姐病着,周宁怀那边没什么动静?” “没有,听说他还在闭门苦读呢,依奴婢猜想,他若真是被师傅刺痛了自尊心,保不好啊,是决心苦读一番,将来考取功名,光明正大的迎娶小姐呢。” “他若真那么单纯,我倒什么都不用阻碍了。这几日别松懈,好好盯紧那边。” “是,师傅放心吧。” 这夜,江璃瑛半夜醒来,迷糊间只看到摇晃的烛火,头上像顶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又沉又痛,觉得口渴,拼命叫出声的,却只是低喃,“水,我要喝水······” 床头很快坐下一人,扶起她慢慢坐起,装满水的茶杯递到她唇边,江璃瑛就着茶杯很快喝完,那人伸出袖子给她擦嘴时,她才感觉到不对,往后边一瞧,来的人不是春眠,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她使出力气推他,他却巍然不动,这样不对等的对抗持续了一会,还是周宁怀认输,“好了好了,我扶着你躺着休息,省得你日后说,我趁你生病的时候欺负你。” 他站起身,慢慢将她扶在床上躺好,江璃瑛的头刚一沾到枕头,就转过身,背对着他。 周宁怀今晚打扮和平日大不相同,一身黑衣称得身形更为修长,少了书生装扮的文弱,却无端多了几分狠辣之气。 “生病了也不派人传个话给我,我还当我们是朋友呢。”他自在的坐下,端起茶杯喝水。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周宁怀自顾自道,“你这场病,我是罪魁祸首,不知道你身体这么弱,还拉着你出去淋雨。你心里肯定很怪我吧。” 江璃瑛平躺着,悠悠的叹口气,却道,“出去。” 周宁怀道,“你真生气了?不是,我就是过来给你道歉的,这几日都不见你人影,你那个虞妈妈,派人把你的院子守得密不透风的,我用迷香迷倒了几个才进来的。璃瑛,我······” “别那样叫我,周公子,我们不是朋友。”江璃瑛的声音轻轻,却好似尖刀划破了光滑的丝绸,让人觉得难受刺耳。 “你到底怎么了?”周宁怀想着,就算是因为他才生的病,可江璃瑛也不至于这么小气,肯定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他心底一沉,“虞练,和你说了什么?” 江璃瑛转头看他一眼,看他有些惊慌的神色,心头的失望更甚,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我竟不知,你与林之瑶已经那么熟悉了,怪不得她邀请你去参加她的生日宴。” “不是,不是那样······” “合着伙来骗我,竹林的问路,也是你们商量好的。周公子,你该不会对自己这么有自信,觉得我会对你一见钟情吗?林之瑶为何那么做,虞妈妈告诉我,是因为关奇。那你呢,你这样骗我,为的是什么,就这么想做我们江家的姑爷吗?” 周宁怀死死的握紧拳头,“是,不管你怎么嘲讽我都行,我的确是拜托林之瑶帮忙。我一早来了番安,住在街上的客栈,曾看过你几次,得知你就是江府的小姐,江乘的女儿,就一直想着怎么接近你。我若说,我对你一见倾心,你信吗?” 江璃瑛无声的笑笑,“如今谎言被拆穿,你怎样说都行的,但是周公子,我们今后也不必······” “我说得都是真的!”他猛然上前来,抓住江璃瑛的肩膀,“我爱慕你,不知道怎样才能入你的眼,从见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会成为我的妻!” “你疯了!”江璃瑛怒视着他,感觉全身都要燃起火来,“你以为你现在在做什么,周宁怀我告诉你,我最恨旁人欺我瞒我,无论你怎么花言巧语,我一个字都不会再信,你赶紧滚,不然我要叫人了。” “江璃瑛,我说到做到。”他双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肩,“你一定会成为我的人。” 许是他抓得太近,许是自己又气又急,刚要开口骂他,却弯腰咳嗽起来,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了。 周宁怀轻轻拍着她的背,“总之,先把身体养好,我们以后再谈。” 忽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靠近,周宁怀飞快的在她左耳垂处吻了一下,黑色的身影飞快的从窗户跃了出去。 春眠进来的时候,她家小姐正趴在床边咳得死去活来,而一边的窗户却大开,她急着骂道,“哪个该死的丫头把窗户开了,不知道小姐不能吹风吗?” “春眠,水。”江璃瑛感觉平稳了些,低声唤她。 “好,马上就来。” 她很快端了水来,江璃瑛喝下后,她一脸担忧,“小姐,怎么看起来愈发严重了,我去找虞管家去。” “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璃瑛抓住她的手,“我这是被气的。” “谁气你了?哎,小姐,你这耳朵怎么这么红啊?” “没事,我再睡一下,你,你先出去吧。” “好,那小姐你别睡沉了,你的药马上就煎好了。” “行了,你去吧。哎等一下,”江璃瑛拉住她的手,“我这院子,虞妈妈是不是让人守着了?” “是啊小姐,这虞管家简直把这里保护起来了,除了老爷,其他任何人来瞧您都要经过她同意呢。不过奴婢也知道,她呀,主要就是为了防一个人。” 江璃瑛面露不快,“别胡说。” “是是是,奴婢再也不多嘴了,小姐,那您赶快休息吧。” 应该是梦吧,面前一层又一层的雾,江璃瑛独自走着,身旁一个人也没有,越走越孤独,拨开一层层浓雾,眼前的虚无让她觉得心底荒凉。 而突然间,她撞到了一个东西,退后一看,竟是周宁怀! 他穿着气派的官服,整个人容光焕发,好像重获新生,看来这不是梦了,她怎么会梦到这个人呢?不过科考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这么快就高中了? 江璃瑛脑袋里一个接一个疑惑,而他却突然伸出手来,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好看的桃花眼满是狡黠的笑意,“璃瑛,我说过,我定会娶你的。” “我,我不要,不要,你放开······” 他却固执的拉着她往前走,面前的寒风呼啸不止,江璃瑛都无法睁开眼睛,被他强硬的锁在怀里,也看不清周围到底是什么。 等到寒风过去,周宁怀松开她,她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屋内,不过屋内的摆设,很显然不是她的家,倒像是某一处新宅子。 “这是哪儿?” “我们的新家,璃瑛,你看看,你喜欢吗?” “什么新家,你疯了吧你,我们又没成亲!” “你怎么都忘了?” “忘了什么?” “爹爹,额娘。”一个清脆的儿声从一旁传来,江璃瑛低头一看,立刻吓得退后几步。 只瞧一个小孩抱着周宁怀的腿,摇啊摇的,周宁怀弯腰把他抱起来,宠溺的笑笑,“儿子,你娘亲都不认得我们了。” “你胡说,这是谁的孩子,周宁怀,你少拿别人的孩子来欺我。” “真是伤心啊。”他摇摇那孩子的小手,“儿子的名字还是你取的呢,儿子,说说娘亲给你取的名字,告诉她吧。” 那孩子的嘴动了几下,江璃瑛没听清,其实她想努力集中精神听清楚的,但有什么声音一直在干扰她。 “璃瑛妹妹,璃瑛妹妹!” 她猛然睁开眼,发现关奇和林之瑶在床边守着。 见她醒来,两人都松了口气,林之瑶道,“你可把我给吓死了,一直在说什么胡话呢。” “你们怎么来了?我,我说什么话了?”她觉得那梦实在不吉利。 第九十一章 关奇轻声道,“你一直说‘不要啊’,‘骗人’之类的,应该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了,现在感觉好一点没有?” 的确是噩梦。 江璃瑛摸着额头,感觉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好多了,没事。” 林之瑶奇怪道,“不过,你到底梦见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可怕的东西。”她从床上坐起来,微然道,“我没什么事的,怎么你们都来看我了。” 林之瑶道,“你还说,那个虞管家把院子守得这么紧,我们进来都还要通报,我当你出了什么大事呢,心里一直惴惴的。现在看来,那个虞管家,也真是小题大做了。” 关奇微皱着眉,“虞管家也是为了璃瑛妹妹好,省得什么人都能来打扰,岂不是耽误她养病吗?” “我也是担心璃瑛觉得烦闷嘛,我又没说什么。”林之瑶有些委屈。 看她那模样,江璃瑛微微笑着,“关奇哥哥,我有点饿了,春眠说帮我备了点心,也不知这丫头去哪了,麻烦你,帮我拿来一下好吗?” 他点头,“好,我去拿,你注意别下床啊。” “恩。” 林之瑶看他走了,嘟嘴道,“我瞧关奇,比那虞妈妈还当心你呢,也不知道,我生病他会不会这样挂念。” “林之瑶,”璃瑛认真道,“我只把关奇当哥哥,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他要是误会,我会和他说清楚。” “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以前我不知道,但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老实和他清楚,我也会和他划清界限。最后不管他是不是接受你的心意,我希望你都不要从我身上找原因了。” 林之瑶愣住了。 “还有,我们的友情要不要继续,请你也当面告诉我,不要再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戳穿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我,我还是不明白,你该不会病糊涂了吧。”她绞着手中的手绢,“要不然,你还是先休息,我下一次再过来······” “你和周宁怀合作的事我知道了。”江璃瑛道,“你无非就是想把他推到我身边,然后让关奇哥哥对我死心,对吗?” “他和你说的?”她神色慌张,“他出卖我了?” “林之瑶,你不要把别人都当傻子,你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其实漏洞百出,别人随便一查就查出来了。是我我对你有疑心,所以我让虞妈妈去查的。如果我现在还不知道,你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不,我不会再做什么了,我做的,也不过就是把周宁怀推到你身边,但就算没有我,他也会想方设法的认识你,不是吗?璃瑛,我知道我这样不算朋友,但我的目的你也知道,我就是喜欢关奇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只要他能放弃你,我保证他会被我感动的,我会对他特别好的。”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你对关奇怎样,是你自己的事,你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甚至牺牲我也可以,是吗?” “不是,我就是没有别的办法,我就是希望······” “点心来喽!” 关奇迈着大步走进来,春眠紧跟在后面,一进来便慌张道,“小姐,奴婢不小心睡着了。” “没事,你这几天也累了,去休息吧。” 关奇见她们的气氛不太对,“你们两个怎么了?” 林之瑶道,“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关奇你陪着璃瑛吧,我先走了。” “哎,林之瑶······”关奇叫她也没有回应,不禁奇怪道,“她这是怎么了,我来看你,她非要跟着,这下子反倒自己先走了。” “可能真的有事吧。”江璃瑛笑了笑,“这样也好,正好我也有些话,想跟关奇哥哥,单独说一下。” 过了几日,江璃瑛的身体渐渐康复了,阳光好的时候,春眠扶着她在院中走动,虞妈妈来看她,有些疑惑道,“这几日怎么都没瞧见关公子的身影,上次他来,还说会多多来看望小姐呢。估计,是最近太忙了。” 江璃瑛道,“关奇哥哥不会来了。” “为什么?” “因为,”江璃瑛慢慢的在竹椅上坐下,“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我并非他的良配。大家若是往来,也只能是朋友的身份。” “小姐!”虞练低叹一声,心里直道惋惜,俯身给她身上加了毯子,“也罢,再好的人,要是小姐不喜欢,奴婢也无法说什么,小姐总会遇到合适自己的,不再为他人所蒙骗。” “虞妈妈,你别为我操心了。周宁怀的事,一开始我是很生气,但现在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小姐怎么这样想,他那个人,明明是居心不良。” “好了······” 江璃瑛抬头,发现父亲快步走了进来,江乘最近公务繁忙,江璃瑛生病,他也只有晚上抽空来探望。 虞练赶紧站起身,“老爷。” 江璃瑛笑道,“父亲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哎,难得这阵子清闲些,就来看看你,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 “奴婢去准备茶水。”虞练悄悄的退下了。 “父亲有什么事吗?”江璃瑛看着他的脸。 “哟,不愧是我女儿啊,这么快就瞧出来了?” “从父亲一进门便看出来了,要是朝中的事,女儿不会多问的。” “不是政事。”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一会儿道,“我们家最近来了一位我的学生,你还没见过吧。” 可不止是见过呢。 “总之呢,这个人很有才华,本来我是想安排你见见他的,和他讨论诗文,你不会觉得无趣的,但最近一直没有腾出时间来。可昨日,他突然说要搬出去,也不说明原因,我就在想,会不会下人慢待他呢,让他觉得住得不适,总之呢,我也没有拦住,他已经搬走了。” “去了哪里?”江璃瑛急忙问道。 “应该是在长街上的客栈。”江乘没有注意到女儿的情绪,“你说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这么吵闹,如何能安心温书啊,可惜他执意要走,我也没有办法啊。” 还好,还在番安。 江璃瑛心里稍稍安定下来,又劝她父亲道,“就随他走吧,父亲也没有强留人的道理。不过听父亲这一番话,您这个学生,倒像是个特别固执的人。” “你还说呢,他看着文弱,这倔劲儿一上来呀,谁都拿他没办法。”江乘摇头。 江璃瑛沉默了一下,忽而问道,“那依父亲看,您这个学生,中榜的机会大吗?” “这个我怎么敢断定,就算他才能足够,我也不敢保证他一定能中榜啊。不过,我倒是相信,”江乘道,“这个人,只要他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竟然走了?”端云念摸着自己的下巴,“这个周宁怀,把戏都让江璃瑛看穿了,这个时候居然离开江府,他到底想做什么呀,我倒有些看不懂他了。” 何落定却道,“你这还看不懂?我倒是觉得这周宁怀啊,是势在必得。” 小和尚变聪明了?端云念赶紧问,“怎么讲怎么讲?” “你不是聪明吗,自己看呗。” “小气。” 江乘本以为周宁怀离开是他今日最大的烦恼,没曾想等他回到书房,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这是谁送来的?” 江乘看完手上的信件,惊道。 深夜来访者,是江乘的下属及多年好友,户部左侍郎齐凡,他面露忧愁,“大人觉得,如今的情形,还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拉拢人?” 江乘沉默不语,把那信件放在蜡烛上烧尽,继而瘫坐在椅子上,沉沉的叹气。 齐凡道,“这信上句句是好话,明着拉拢,实则威胁,看来我若是不答应,他们就准备下手了。” 见江乘还不语,齐凡急了,“大人,赵王他们如此嚣张,您如今再也不能置身事外,究竟支持哪一个,您倒是给个准话啊。” 江乘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的厉害,“陛下近日圣体抱恙,太子年幼,赵王虎视眈眈,等了这么久,是要出手了吗?” “这还用说,单单我知道的,朝中已经有七位被他拉拢,其中还有您的学生啊。” 江乘叹息,“我知道是谁,他虽出自我门下,倒是和赵王性情相投。” “那人就是墙头草,看哪边符合他的利益就往哪边倒,我知道,圣上曾经也做过你的学生,你肯定是支持太子的,可如今,咱们也得有所动作,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江乘在屋内走了个来回,“真要做到这种地步了?” “他们都这么明目张胆了,不等着撕破脸,大家趁早回乡种田去吧。我说江兄,您为官比我早,就算再念旧情,也该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啊。实说跟你说吧,我们几个老家伙都商量好了,就等您点头,我今晚,是来要个确切答案回去的。” 江乘长长的叹口气,抬头往窗外看去,圆月高挂,隐隐露出的,还有些血红之气。 ※※※※※※※※※※※※※※※※※※※※ 早更早更 第九十二章 一晃已经是半个多月了,江璃瑛在长街上始终没发现那人的影子,周宁怀对番安不熟悉,肯定会回他原来的住处。 想来虞妈妈曾经调查过他,林之瑶与他合作,两人应该都知道他曾经的住处,可一个不敢去问,一个更不好意思去问。 即使病都好了,江璃瑛整个人也恹恹的。 思来想去,就算见到这周宁怀,她又该说什么好呢,明明自己说好不再见他,他这一走吧,心里又奇奇怪怪的,或许等见到他人,她应该就知道该说什么了。 春眠觉得她家小姐比生病时还没精神,怎么逗她也开心不起来,胡乱猜测道,“小姐,你得相思病啦。” 璃瑛了解她,瞧她一眼道,“你知道自己说得是什么意思吗?” “好像知道,又不是很清楚。可你现在这样,和那春祥的样子很像,白天吧,她强撑着打起精神来干活,到了晚上她就坐在床上发呆,遇到春安管得松懈的时候,她就像你这样,整个人的魂儿都丢了似的。” “春祥快到出嫁年纪了吧,她家里人没给她安排亲事吗?” “哎,小姐,你怎么知道的?我听她们说啊,春祥上次回家探亲,见到了她家里人给她安排的未来的夫君,就见了那一面之后,春祥回来便成了这个样子,她们都说她害了相思病呢。”春眠道,“可小姐,你是因为谁才害了这个······” 江璃瑛赶紧道,“我这是大病未愈,你啊你,不懂就不要瞎说。” “奴婢也只是关心小姐嘛。” 璃瑛想了想,轻声问道,“你若是关心我,我有一个难题,你帮我想一想。” “什么难题?” “恩,一个书生到了一个陌生之地,假如就来了咱们的番安,就在长街上住下了,你说一般他会住在哪里?” “这是什么问题啊,奴婢哪里知道。” “你就不会想一想嘛,你想,那个书生身上没多少钱,应该不会住太贵的地方,他又要准备科考,所以会选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是不是?” “有道理。”春眠刚点头,又很快觉得复杂,“哎呀小姐,你这种问题,有太多种可能了。那个书生住哪里我不知道,奴婢只知道呢,最近啊科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所有的读书人都紧闭门窗苦读,丝毫不敢懈怠,白日基本都不会出门的。” “是吗?” “当然是了,上次奴婢回家,我弟弟还那么小,母亲就揪着他的耳朵叮嘱他,让他好好看书呢。” 原来是这样,她微微扬起嘴角,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江璃瑛从来没有在晚上偷偷溜出来的经历,上次和周宁怀的那次应该不算,那是在别人的府上,而从自己府上溜出去,可要难得多。 不过幸得过了这些日子,周宁怀已经从他们江府消失干净,府上几乎没人谈论他了,也去除了虞妈妈的一块心病,她对璃瑛的看管也松懈了很多。 这天晚上,璃瑛装扮齐全,听着外面的动静,刚一开门,就发现春眠这丫头在门前睡着呢。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是需要什么吗?”她揉着眼睛有些迷糊的站起来。 “你,你怎么在这睡啊。” “哦,虞妈妈让奴婢守夜,奴婢觉得外边凉快······哎,小姐,你这身打扮,是要出去吗?你要去哪······” 江璃瑛赶紧捂住她的嘴,拖着她进来,关上门,轻声嘘道,“我是要偷偷出去一趟。” “你要出府?不行的不行的。”春眠头摇得像拨浪鼓,她可忘不了虞练的惩罚。 “春眠,我要出去找一个人。” “找谁啊,小姐,明天再去,明早奴婢陪你一起去找。”她突然想到什么,“所以小姐白天才问我那个问题,小姐是想去找周公子?” 江璃瑛“嗯”的一声,算是承认了。 春眠不明白,“可小姐不是讨厌他吗?他的名字连提都不能提,怎么会······” “我总得见他一面,不然心里不踏实。我到底怎么想的,或许见到他之后,就会清楚了。”江璃瑛道,“春眠,我知道你害怕虞妈妈,我也不忍心她再罚你。” 春眠有些感动,“小姐,奴婢就知道小姐还是心疼······” ——“所以,你和我一起去。” 长街还和往日一样热闹,江璃瑛第二次来就显得熟练许多,只有春眠怕得紧,她自然是担心身边这一位,要是被发现了,她直接都可以从江府卷铺盖走人了。 为了缓解这小妮子的紧张,江璃瑛拍着她的肩膀,“哎,春眠你瞧,这大晚上的多热闹啊,比白日还强上许多倍呢,你想吃什么吗?” “不吃不吃,小姐,咱们快点见到人,就可以回去了吧。”春眠四处张望,恨不得全身都长满了眼睛。 “别急啊,你看我都不急,我发现越是想找到什么东西,越是会让你瞧不见。咱们就当出来玩耍一番,看不到人也算玩得开心嘛。” “还玩?小姐你都跟谁学坏了,反正这一次一定要见到周公子,不然小姐心底肯定放不下,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冒出什么吓人的主意,奴婢可不敢跟着了。” “就你话多,吃不吃糖葫芦?” 两人拿着两串糖葫芦悠悠的走着,到一个稍稍僻静的巷子时,江璃瑛突然停下来,“哎,春眠,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什么声音?”春眠也细细听着,“好像,是小孩的哭声。小姐,半夜小孩哭是最恐怖了,咱们赶紧走吧。” “你等等,”江璃瑛瞪她,“你当是鬼啊,万一是和人家父母走散的呢。” 她靠近那条小巷,“好像从这里边传来的,咱们进去瞧瞧吧,没有就算了。” “小姐别进去了,咱们赶紧走吧,万一这,这个周公子累了进屋休息了呢,你还想不想见啦?” “见不着拉倒!”江璃瑛学着一句虞妈妈的俗语,“听这声音,哭得这么惨,好像真是走散了,你站在外边等我啊,我进去瞧瞧。” “算了算了,还是奴婢打头阵吧。” 两人进了这幽深的巷子,一开始春眠还不依不饶,“哪个小屁孩大半夜哭哭啼啼的,等我抓了你,才不管你是丢了爹还是丢了娘,先把你打一顿再说!” “行了,快走吧。” 巷子的尽头是一片四方形的空地,里面杂草丛生,周围是青瓦高墙。 春眠道,“小姐,没有什么小孩啊,会不会是咱们听错了。” “那还是回去吧。” 她刚要往回走,忽听到后面一声闷哼,接着是扑通倒地的声响。 “春眠,你怎么······” 剩下的话没来得说完,一只手从后掩住她的鼻口,肩上沉沉的一痛,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后颈还疼得要命,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看到晕倒在一旁的春眠。 这是何处?她们被人抓了? “春眠,春眠,快醒醒······” 门突然被踢开了,那人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抬着食盘,嘴里还叼着毛巾。 “怎么是你?”江璃瑛愣愣的看着周宁怀,他把东西放好,又朝床这边慢慢走过来。 他的手放在江璃瑛的额头上试了一下,“还好,差点以为你又生病了。” 拿过一边的毛巾给她擦手,轻笑道,“黑灯瞎火的,那么脏的巷子也敢进去,胆子真是不小啊。” “你,你到底为何要把我们带来这里?”江璃瑛看着他擦,也没收回自己的手。 擦干净后,他刚站起身,春眠就醒了,她的后颈也遭了罪,正哎呦哎呦的叫着,一看到周宁怀,再看她家小姐在床上,猛然扑到她家小姐前面,“周公子,你要对我们家小姐做什么?你安得什么心啊!” 周宁怀凝眉,“我做什么,不是你们出来找我的吗?” “那是,那不过遥遥一见就好了,哪像这样被你关在这破屋子,还放到床上来······” “行了,我有话对你家小姐说,你出去等着吧。” “我不出去。” 周宁怀有些烦恼的摸摸额头,江璃瑛轻声道,“春眠,你出去等着。” “小姐!” 璃瑛安抚她,“去吧,没事的。” 春眠缓缓的起身,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等门关上,江璃瑛坐在床上挺直了腰板,“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我说什么?”周宁怀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悠哉的吃起饭来,“你一个官家小姐半夜偷跑出门,你的举动好像更奇怪吧。” 江璃瑛气闷的低头,“你知道我在找你。” “是啊,跟了你一路了,就想看看你们这两个傻丫头要闲晃到什么时候,怎么,真的要等我突然出现,再来个偶然遇见不成?” 江璃瑛拿枕头丢他,“你明知道我在找你,直接出现不就行了,干嘛还把人打晕啊。” 周宁怀笑嘻嘻的接过枕头,下一秒却突然正色,“有人要杀你们。” ※※※※※※※※※※※※※※※※※※※※ 早更早更 第九十三章 江璃瑛心中一震,却道,“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准确的说,是要杀你一个。我猜你的行踪早就被人盯上,他们白天不好下手,就在江府附近盯着,自你今夜出家门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人跟踪了。”他站起身,“他们也大概没想到,一个深闺小姐会在半夜出门。我看见你的时候,本来是要多逗逗你,但很快发现不对劲。所以我就赌了一把,模仿小孩的哭声,把你们引到巷子里去,再带走。” “原来那是你?”江璃瑛心道,会得还挺多的。“不过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去啊。” “所以我是在赌啊,赌我对你的了解,你有好奇,有善心,一定不会放任不管。”他转到她身侧坐下,“看来我赌赢了。” 江璃瑛往旁边坐了坐,“不过,是谁想杀我······他们是冲着父亲来的?” 周宁怀道,“你是你父亲最在乎的人,我猜,他们是要用你的性命威胁你父亲做一些事。”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江璃瑛慌忙起身。 “别急,那些人既然是想通过你来威胁你父亲,说明现在,你父亲他们还不敢动。倒是你,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你若被他们捏在手里,你父亲就没有退路了。” 江璃瑛点头,“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你怎么小心啊,若是那群人拦住你,你打得过吗?”周宁怀又拽着她。 “我······”璃瑛想了想,忽而道,“那你送我回去。” “我?” “是啊,你不是都把我们救出来了吗?你跟我回江府。” “等等,我不能回去。” “怎么不能了,那我要是在路上出了事,你也不管不问了?” “你不用着急走,发现你丢了,江府的人自然会出来找的。” “何必那么兴师动众,我乖乖回去和父亲认错,顺便说你救了我。”她把他整个人往外推,“好了,别不好意思了,你走了之后,父亲可伤心了呢。快点快点,迟了一点啊,又要惊扰更多人了。” 江府。 “璃瑛,你说什么?”江乘一脸惊讶,“你被人跟踪了?” 他心里一凉,那些人果然已经开始对他下手了。 他严声呵斥道,“你这孩子,大半夜跑出去,真当这外边一点危险都没有吗!” 江璃瑛道,“爹爹,我没事,周宁怀说,他们是冲着您来的,你会不会有事啊。” 江乘看了一眼在一旁静待的周宁怀,安抚她道,“别担心了,这些事本来就不应该你掺和进来的,赶紧去休息吧。” “那,那他······” “我知道,他救了你,为父当然要好好谢谢他。” 江璃瑛看向周宁怀,他朝这边微一点头,她才有心放心的走了。 江乘示意他坐,长长的叹气,“今夜多亏了你啊。” “本来就是因为学生而起,救下小姐,是理应当的事。” “因为你?” “小姐,是出去······” 江乘忽而明白了,自己的女儿一向乖巧,怎么会突然半夜跑出去?说是贪玩,却也是无迹可寻,原来是为了眼前这个人。他轻轻摇头,看来真是大了,女儿家的心思都难猜了。 “璃瑛是为你,那你对她呢?” 周宁怀站起身,忽地跪下,言辞恳切,“学生斗胆向老师提亲,若有高中之日,便是娶璃瑛之时。” “小姐,你怎么还不睡啊。”春眠问道。 “再等等,过了困的时候,反倒睡不着了。” “其实奴婢也是。”春眠摸摸自己的胸口,“今天晚上真是吓死我了,要是没有周公子在,还不知道奴婢和小姐会怎样呢,不过小姐,这个周公子不是书生吗,看着柔柔弱弱的,怎么还会武功啊。” 江璃瑛道,“人不可貌相。” “不过呢,既然这周公子回来,小姐就应该放心了,这下子,总算不用半夜出去了,阿弥陀佛。” “你这丫头,还敢笑话我了,哎,你去那边瞧瞧,父亲和周宁怀谈完没有啊。” “小姐还在担心什么?周公子都救了你,老爷难道还不让他留下吗?” 江璃瑛苦着脸道,“怎么那么多话啊,你就帮我去看,看完我就能好好睡了。” “哎,奴婢这就去。”春眠一路小跑的走了。 江璃瑛不知道那晚父亲和他到底说了什么,但至此之后,周宁怀又在府上住下了。 “这样也好,省得江小姐,又要半夜跑出去见我,我可再担不起那个责任了。” “你还敢笑我,以后不许再提!”江璃瑛有些气愤道。 “为何不提?你知不知道,你白日去长街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你了。你不知当时,我有多高兴。” “你高兴?那你为何不出来见我,我像呆子一样在街上晃来晃去,你肯定在背后笑我。” “我不能见你,一待在你身边,我总是不能集中精力做事,容易忘了目标,让自己沉浸在温柔乡里。” 江璃瑛感觉耳朵处有些发烫,“就只会说得好听。” 周宁怀道,“璃瑛,你做事一向谨慎,那日你就算对我说的是气话,估计也已经做好不再见我的打算,又为何出来找我?” “我,我也不清楚,当我知道你骗我的时候,我的确是打算再不见你了,你这个人心思太重,旁人猜不透,我也不喜欢去猜。但知道你走了之后,病虽然渐渐好了,但身体却全然毁了一样,到处都疼得厉害。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见到你就能明白了。” 周宁怀道,“早知道这样,我就该早点出来见你,那你现在明白了吗?” 江璃瑛挣脱他的手,直视着他道,“周宁怀,你向我发誓,绝不再欺我瞒我,要是再犯的话,我们就一拍两散。” “一拍两散?你以为这么容易的呀。” “感情之事,本来就不应该复杂。誓言极重,不要轻易宣之于口,你可要想好再答应我啊。而且,现如今做妻子的虽然不能休了自己的夫君,但避之不见总可以的。你现在立了誓,将来要是违反的话······”江璃瑛细细想了几遍,“那就把主动把休书给我,这样就可以一拍两散啦。” “哇,江小姐可真是厉害啊。”周宁怀对她竖起大拇指,“好,还有什么别的,今日都一并说,我全都答应。” “光嘴上答应不行,要写下来。”江璃瑛备好了纸笔。 “现在就写?这种话写下来不吉利吧。” “有什么不吉利的?你写了之后,我方能安心。” “好好好,都依你,我先对着老天爷发誓,绝不会违反此誓言,否则······就罚我孤独终老,再无所爱。” “孤独终老,再无所爱。这一条也很好,也要写下来。”江璃瑛把笔递给他,“周公子,请吧。” 要说这周宁怀留在江府,最不开心也最担心的,自然是虞练了。 此刻她站在书房门口,听着里面不断传出的欢声笑语,内心真是五味杂全,在身后端着茶水的春安道,“师傅,先不送进去了吧。” 她轻轻挥挥手,两人悄悄走开了。 “师傅,我觉得,周公子回来之后,小姐变得开心多了,这也是您最大的心愿,不如,就随小姐去吧,连老爷都默认的事,您还怎么改变呢?” “我并非想改变什么,只是周宁怀此人,我总觉得不妥当。他就算救下小姐,可还是让人觉得不安。他这个人······”虞练轻声叹气,她都不知该如何评判了。 “或许,师傅是对他有成见,俗话说人无完人,这人啊不可能一点毛病都没有,可只要他真心对小姐好,其他的,也没那么重要。” 虞练轻哼一声,“你现在,倒是会替他说话了。” “怎么会啊,我不过也是想给师傅解忧罢了,这个周宁怀既然小姐看中,您老还是别跟他反着来了,不然您跟小姐的关系,也可能会僵化的。” 虞练心里一惊,这倒是了,她仗着自己看着小姐长大,就敢随意插手她的婚事吗? 璃瑛现在拿她当自家人看,倒不会说什么,要是将来璃瑛和那小子成了亲,两人感情愈加深厚,她再以长者的身份自居,恐怕璃瑛也会对她烦心:不过是个老奴才罢了,还真的管起主子的事了? 她道,“你觉得,周宁怀那小子,会挑拨我和小姐的关系?” “师傅,现在还用得着他挑拨吗?你要再这么板着脸下去,小姐自然就跟你生分了。” “那我和那小子的过节呢,现在反而要我去笑脸去迎合他不成?” “也没人让您这么做,只要啊,小姐问起您的意见,您就说支持她就可以了。小姐是聪明人,她了解您的性格,不会强要求您做什么的。” “可我还是······” “哎呀师傅,你还不清楚现在的情形吗,”春安赶紧道,“小姐大了,不是小时选哪件衣裳穿,请哪位教书先生那么简单,这样的事旁人做不了主。说太多,会招嫌的。” 第九十四章 “对了。”书房里周宁怀突然想起来,“我这次留下,你那位虞妈妈,是不是很不高兴啊。” “虞妈妈她,倒也没说什么,她这个人比我记仇,你做错了事,在她心里,就没有回环的余地了。” “这么严重,那我,要不要去给她道个歉什么的?” “那倒不用,说太多反而弄巧成拙,还是给她点时间吧。” “这个虞管家,对你真的很重要啊。” 江璃瑛轻声道,“和父亲相比,不相上下。” 没料到她这么讲,周宁怀心里突然有些闷闷的,但他什么也没说,将刚写好的东西叠好,放在她手心里,“这是凭证,可收好了啊。” “那是自然。” 他眯着眼睛道,“不过小生都还没有上门提亲,江小姐刚刚就说起妻子、夫君什么的,这称呼也叫了,誓言也写了,看来江小姐比我着急啊。” 江璃瑛知道他又想笑话自己,于是淡淡开口道,“我才不着急呢。来日你要是榜上无名,这些就都不作数了。” “还要加上这一条啊,江小姐可真会给人压力啊。” 江璃瑛眼底带笑,半玩笑半认真道,“是啊,那就请周公子今后,闭门苦读了。” “璃瑛,你放心,”周宁怀握住她的双手,“我定不负你的期望。” 只要那时,我才是真正配得上你的。 这之后的半年,江璃瑛几乎没有和周宁怀见面,但两人都觉得心里满当当的,充满着对未来的期许,江璃瑛的身子也渐渐好了,她也不常缩在屋里,经常和春眠在外走动赏花,周宁怀那边,她操心的就是给他的伙食,一点儿也不准下人给慢待了。 林之瑶到底是和关奇成亲了,这该是她身边发生的最大变动了,她去吃喜酒,看着林之瑶穿着红色嫁衣,丝毫没有以往小气爱闹的样子,一下子变得端庄优雅起来。 她还担心江璃瑛之前为她做的事生气,但既然璃瑛肯来,说明也是原谅她了。林之瑶把其他人都赶到外边,两姐妹自己在房子里说悄悄话。 当知道她和周宁怀已经和好,倒是十分诧异,“你真的喜欢他?” 在这么喜庆的新娘子面前,江璃瑛还是微微红了脸,不过还是努力镇定道,“是,十分喜欢,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你既然选定了,我也只能祝福你。但我心里的顾虑,总要跟你讲一讲。” 璃瑛伸手把她的额饰扶正,“下次再讲,今天是你的喜庆日子,要准备出去了。” “不行,我必须要今天说,就让他们多等一会。”她按住璃瑛的手,“我倒不怀疑他对你的感情,只是他这个人,我总觉得看不透,让人心里惴惴的。我只一句嘱咐你,不要太信任他的好。” “你怎么如此感觉?他虽然脾性怪些,却是个很真诚的人。” 林之瑶轻蹙着眉头,“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有这种感觉。璃瑛,这是我的真心话,你不会觉得我是在害你吧。” 璃瑛掩去顾虑,“怎么会呢,我知道你为我好。” 她微微放心,又道,“不说他了,你比我聪明,定会过得比我好。我倒还是想问,那日,你和关奇说了什么?他怎么没去找过你了?我问他,他也不肯对我讲。” “实话实说而已,我还告诉他,肯真心待你的人不易得,不如试着去了解,说不定会是另一番天地。” “璃瑛,我真的要谢谢你,谢谢你的成全。” 外面有丫鬟又再催了,江璃瑛道,“好了,赶紧让她们进来准备吧,误了吉时可不好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下面的丫鬟吃了江璃瑛带回的喜糖果子,都笑嘻嘻的围在她房里,忽而一阵轻咳,玩闹的声音立马停下了。 春安跟在虞妈妈身后,对她们轻呵道,“大晚上不睡觉,跑来打扰小姐休息,你们的皮又紧实了?” 几人赶紧起身,春眠也道,“小姐,奴婢先下去了。” 春安跟着她们走了,把房门带上。 虞练一脸无波道,“小姐,老爷让你去书房。” “我爹?”江乘知道她身体不好,很少晚上找她,江璃瑛站起身,“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又抓了一大捧喜糖果子在虞练手里,“虞妈妈也尝点吧,沾沾喜气。” 她刚要走,“哗啦”一声,果子洒了一地,接着虞练也跟着跪下来,头埋向地面。 江璃瑛吃了一惊,“虞妈妈,你这是做什么?” 拉她起来,她却丝毫不动,已经花白的头发沉沉的垂着,让人不敢去动。 江璃瑛干脆也盘坐她面前,“好好好,你这是在跟我闹脾气呢,说吧,到底怎么了?” “奴婢不敢。”她缓缓的抬头,竟是老泪纵横,“奴婢只是担心,小姐要弃奴婢而去了。” “这是什么话?”江璃瑛慌得用袖子擦她的眼泪,“我说过要给你养老送终,就一定会做到,你又听谁在你面前搬弄是非了?” “无人敢这么做,只是老奴自己觉得,小姐在疏远奴婢。我知道先前,我对小姐的事插手太多,本来就失了规矩,小姐怪我,也是理所应当。可老奴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小姐开开心心的出嫁,能够继续侍奉在小姐身侧,可到底,是不能够了。” “谁说的?我还怕你不愿意跟着我呢。”江璃瑛道,“你在江府呆了大半辈子,爹爹也需要你,我总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不顾你们的感受。不过说这些还早,我先跟你说最近的,我知道你不满意周宁怀,你对他有怨,有误会,可我实在不知怎么跟你解释,他又要闭门读书,所以只好让您老慢慢想清楚,日子久了,您也许就会改变看法了。” “所以小姐,没有怪奴婢吗?” “当然没有了。” “今后小姐出嫁,愿意让奴婢侍奉在旁?” “我说了,带着你是我的私心,所以你要好好想清楚。”江璃瑛慢慢扶她起来,“左右还有一段时间呢,根本不急,现在府内的事有春安在,也让人放心。父亲那边,我可以去说。” “是了,只要小姐不怪老奴,怎样都行。” “好了,以后有事直接和我说,别再这样吓我一跳了。我得赶紧去父亲那边了,他肯定等得着急了。” 望着江璃瑛快步离去的背影,虞连悄悄松了口气。 一旁的春安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扶着她慢慢出来,“师傅真是,您跟着小姐,未必有江府的日子舒服。小姐这么大了,她选的人,自己会承担一切,您何必再跟着操心呢。” 虞练摇头道,“放不下,我也想放下,可我总是忘不了夫人临终前,把小姐嘱托给我的话。我留在江府是享福,可心不安,到了那边,也没法向夫人交代啊。” “爹爹。” 江璃瑛小跑到书房时,江乘却不在,门口的家丁对她说,老爷去看夫人了,请小姐去那里找他。 江璃瑛又转头去了江母的房间,准确的说,这是娘亲还在世时,夫妻两人共用的房间,但江母走了,江乘便搬了出来。而这里一直维持着母亲在世时的样子,江璃瑛小的时候,就看到父亲经常在这间房里发呆。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或许到现在也不懂,思念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她轻声唤了父亲,在这间房里他们说话总是很小声,江璃瑛有时候会感觉母亲没有走,就在这房间的某一处。虽然从未见过她的模样。 “璃瑛来了啊。” “恩,父亲。” 她走上前,看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伸开又合上,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他轻声道,“以往我在书房做事的时候,你母亲就拿着这把扇子在旁边陪着我,我让她去睡,她总是不听,她让我明日再做,我也不听。两个人啊,每每都一起熬夜到天明。现在想想,我陪她的时间太少了,一心扑在公事上,都忽视了在一旁给我打扇去暑的夫人。” “母亲真是心疼您啊。” “是啊。你母亲不容易,身体不好,还陪我熬夜,所以才······”他突然哽咽,又急着摆摆手,“好了,不说了,这扇子你拿着。” “给我?这是母亲的珍贵之物,父亲留着吧。” “你母亲最珍贵的就是你。我把这扇子送给你,不是让你去缅怀你母亲,而且我希望,你不要再像你母亲一样,苦等着自己的夫君。”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江璃瑛握紧了手里的折扇。 “这一次科考,周宁怀是势在必得啊,还有几日便放榜了,璃瑛啊,现在,你还有机会反悔。” 江璃瑛急了,“父亲,没有你这么戏弄别人的,你不是都答应周宁怀了吗?” “为了我女儿的幸福,戏弄就戏弄了,你可知这周宁怀,是怎样的人?” “他很好,而且父亲你,不是也特别欣赏他的文采吗?” “那是另一回事。周宁怀有才,有野心,他会得到他想到的功名利禄,但是,他未必能做一个好夫君。” 第九十五章 江璃瑛微微放下心来,“父亲为何突然这么严肃,还有,我当父亲担心的是什么,这些女儿也知道啊。女儿也敬佩他的远大志向,难道父亲希望,女儿嫁一个鼠目寸光,没有任何理想和情怀的人吗?” “父亲是希望你过得幸福,你跟着他,是要受苦的。” “那我可不管,您啊既然答应了他,我也答应了他,那就不能言而无信。父亲且放心,女儿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我一定可以过得幸福。” 江乘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脸笃定的样子,忽而笑了,“我都忘了,你是多有主意的一个人。脾气像我,认定了怎么也拉不回来了。” “哎呀父亲,您就别担心了,这周宁怀再怎么样,他也是您的学生啊。他的野心什么的我管不着,只要他对我好,对您也孝敬,那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人生这么短,遇到难得喜欢的,我可不想因为这些顾虑就轻易放弃了。” “你总是有道理,我说不过。”江乘无奈的笑笑,“女儿长大了,也留不住喽。” 江璃瑛躲在扇子后面偷笑。 端云念打了一个哈欠,“接下来怎样?他们快要成亲了吧。” “感情真是能迷住人的眼睛,江小姐这么聪明,如今连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只愿那个周宁怀,不要辜负了她。” 端云念无奈的看他一眼,“你傻不傻啊,这江璃瑛自己都办了书院了,提前看了结局怎么还说这种话?” “就算那样,也可能是······”他突然脚步踉跄的一下,急忙抓着端云念的手,“你推我干什么?” “我什么时候推你了,倒是你给我站稳了,不要······啊,怎么回事······” 大地突然出现了晃动,他们脚下的土地像是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端云念着急之下都忘了招出天机剑,死死握着何落定的手,两人一同坠到了无边黑暗。 玉儿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端云念,她猛一睁眼,就吓得尖叫出来,连连退后好几步。 玉儿欢喜道,“醒了!醒了就好!” 原来是回到了书院,有人中断了催眠,他们被强行从记忆中拉了出来,端云念顿时火冒三丈,“谁这么神经啊!我不是说了不能强行停止催眠吗,会害死我们的知不知道,哪个傻子这么干的!” 玉儿用眼色示意旁边的人。 抱着双手站在他们面前的无痕,一脸悠闲的看着他们,端云念跳起来就冲着他吼,“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想故意害死我们啊!” “你不是好好的吗?”他眉毛一挑,“说得那么严重,全都是诓人的吧。” 端云念撸起袖子就要打,“本来觉得你还挺有趣的,没想到就是个蠢货,我看你非要······” 晕头晕脑的何落定慢悠悠站起来时,一下子拉住她的手,“哎哎哎怎么又动手了?” “我今天就把他打个明白,看他还敢不敢坏事!” “端姑娘,无痕也是担心先生才这样做的。”玉儿急忙拦在她面前。 端云念放下拳头,“担心先生什么?” 几人朝床榻那边看去,江璃瑛还在沉沉的睡着,不知是否还陷在记忆里,玉儿道,“先生刚刚很吓人,嘴里不断说着什么,额头也直冒凉汗,我们实在不知怎么办,所以无痕才强行停止催眠的。” 无痕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们俩,“你们说进去先生的记忆里,已经两个时辰了,在里面呆得太久,是不是会对先生的身体有害?” “我真想敲死这个冬瓜······”端云念又怒了。 何落定:“别这样,别这样,他也是不了解情况,不是捣乱,是担心江先生的安全嘛。” 端云念看了一眼江璃瑛,“戳到记忆痛点,她身体会自然排斥。不过我们现在已经出来了,只消一会儿,她就会醒了。” “排斥?”无痕立马道,“还是会对先生身体有危害是吧,我看你们,就是居心不良!” 端云念又好气又好笑,“你差点害死我们的账,日后跟你算。现在我只问你,你有没有过痛苦的记忆?想到那些的时候,会不会很难过?如果你一点感觉都没有的话,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你让先生想起那些痛苦的记忆,无非就是揭人的伤疤。做的这种事,竟然还这么振振有词。” 端云念也不生气了,慢悠悠的到桌前坐下喝茶,毫无在意道,“对,我现在做的,就是揭人伤疤的事,揭完江先生这块,再去揭下一块,直到集齐我要的东西。” 玉儿不自觉的咬紧了下唇。 无痕冲到她面前,“你为何要做这种事?!” “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我明明是要挽回局面,为什么偏偏选中我?我明明资质最差,不求上进,为何派我来人间?这个什么鬼东西,又要何时才能取完?我最想问的是,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她向前俯身,脸上的表情似玩笑似认真,“小黑大人,你能给我答案吗?” 无痕被她这连问弄得一阵晕眩,随机又恢复自己原来的态度,“真是疯子,伤人痛处还麻木到毫无知觉,要不是我家主子有令,我第一个杀的便是你!” “好啊,我求之不得。”她放下酒杯,转了转食指,“不过你一个小小的凡人,说这种狂妄的话,也是很好笑啊。” 顷刻间,无痕身上藏得利器短刃像是听到了召唤一样,纷纷从他的黑衣服中溜了出来,悬浮在空中,连他靴子里藏得的刀刃也跟着飞了起来。 无痕颇为惊吓的看着空中,伸手去抓,却一个也到不了自己的手心。 “藏得不少东西在身上啊,小黑,你也算是个危险人物了。”端云念起身,双手别后,那些悬浮在空中的暗器纷纷跑到她的身后,“带了这么多东西身手还这么敏捷,真是小看你了。” “你,你这个女人会妖术!” “哎,别那么大声,吵着江先生休息了,我可不是妖啊,只不过会一点小法术而已。” 何落定已经习惯了端云念时不时的炫耀几下,只镇定的看戏,而玉儿却睁大了眼睛,只差拍手叫好了。 “小黑啊,咱们商量个事儿呗,”端云念前进一步,无痕退后两步。 “你看啊,你是奉命办事,我也是带着任务而来,我呢,是绝对不会伤害江先生的,相反,这是我与她之间的缘分,她想放下过去,我帮她,顺便取回自己需要的东西。而你呢,就不要老是跟我唱反调了,大家各做各的事,顺顺利利的完成后,再开开心心的道别,不好吗?” 无痕咽了咽,试探性的问道,“你,你真的不会伤害江先生?” 端云念点头,“恩,那是自然了。” “好,好吧,那我就暂且信你。” “这才对嘛。”端云念打了一个响指,悬浮在空中的暗器纷纷往下落,其余几人赶紧捂住耳朵,端云念突然想到,“哦,该物归原主才行。” 于是在离地面还是一寸距离的时候,那些个暗器又停住了,接着纷纷的回到小黑的身上。 端云念道,“行了,我也有些乏了,玉儿,麻烦你等江先生醒后,过来告诉我一声。” 玉儿赶紧点头,“好。” 无痕像是受了惊吓,不断的拍着自己的身体,何落定看了他一眼,接着紧追着端云念出去了。 而果然不出他所料,端云念出门后不久,就虚弱的几乎迈不动步子,努力扶着一旁的栏杆,才勉强走走停停。 何落定赶紧追上来扶着她的胳膊,“还硬挺着做什么,不早点回来休息。那个无痕强行停止催眠,伤到你的元气了吧。” 端云念的脸色惨白,感觉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这次倒是痛得新鲜,不是头要裂开了,像是有条蛇钻进了我肚子里。呵,这个黑小子,看来不能只吓吓他,等我好些了,非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不可。” “好好好,等你好了,怎么揍他都行,我再也不拦着了。来,先坐下。” 何落定手落在她脉上,眼睛微闭,低声念起了佛经,端云念正痛得死去活来不知身在何处,而突然间,像是有一阵清凉的风吹过,把她肚子里的那条毒蛇给赶走了一样,她感觉自己再也不是悬空的,而是慢慢降落,回到了踏实的地面。 端云念一脸感激的看着他,“看来我这是带了个医生上路啊。” “你现在感觉怎样?” “已经好了,幸亏当时没把你丢下啊。”端云念笑道。 “没事就好。”他松开她的手,坐直了身体道,“不过你发现了没有?虽然你取的花灵碎片越多,法力也越强,但随之,你身体的承受能力却也跟着减弱。” 端云念苦笑,“花灵这宝物,还真不是我这等道行能轻易消受的。” “记得第一次,你给那诸右催眠时,也曾被强行打断过,但那时候你一点事都没有,反倒是现在······” 端云念站起身,“我记得,你不用提这些。反正不管如何,这都是我要承受的。” “现在碎片尚未过半,已是如此,我真担心到时候万一集齐了花灵,你连命都没了。” 第九十六章 “没这么严重吧,”端云念故作轻松道,“要是命都没了,我还不如留在凡忧谷的地牢里呢。” 何落定却依旧眉头紧锁,“端云念,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那么相信你那位竹隐师傅?” 端云念还是微笑,“当然相信了,师傅可就我这一个弟子呢,还有凡忧谷的掌门,我不觉得他们会骗我。” 何落定微微放下心来,“你了解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决定就好。以后要是身体痛,记得叫我,不要再忍着了。” “知道了,你还是那么啰嗦。”端云念打着哈欠,又挥手道,“先去睡了,你也去休息吧。” 躺在床上的时候,端云念摸着自己脖颈处的竹铃铛,竹隐说,这个铃铛要是响了,就代表她会有危险,他就会出现。可这铃铛一次没响过,竹隐却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虽然,她对自己这个师傅没多少敬重之情,毕竟两人做朋友的时间比当师徒长多了,可竹隐的话,她多少还是相信的,至少他不会害自己,骗自己。 “而且他骗我有什么好处呢?”端云念自言自语道,“我这么一个灵力低微的小精灵,要是劳烦掌门和师傅合伙来骗我,还真是给够我面子了。” 端云念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好骗的,于是她再一次,用自己的平平无奇,成功说服了自己,酣然入眠。 一觉好睡,醒来的时候,屋内的视线昏暗,已是晚上了,而她屋内也掌了灯,木桌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端云念一手扶着脑袋,轻笑,“玉儿姑娘,你在等我吗?” 玉儿怔怔的望着那油灯出神,一听到这声音,赶紧回过头来,“端姑娘,你醒啦。我在外面叫了你好久都没应,看你睡得沉,所以到屋内来等你了。” 端云念一跃而起,穿好鞋子下床来,“别那么见外了,叫我云念就好。哎,你给我送饭来啦。” 她笑眯眯坐下,玉儿把合上的碟子打开,递给她木筷,“我随便做了点素菜。” “嗯,好吃。”端云念大快朵颐,点着头,又有些不好意思,“我睡觉有点死,下次你直接踢我也行。” 玉儿抿嘴笑了一下,又见她吃得欢,轻声道,“那我以后,叫你云姐姐吧。” “随便,反正不要那么见外就行。”端云念吃着吃着才想起来,“对了,你家先生怎么样了,醒了吗?” “已经醒了,先生说让你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过去。” “也行。但是你家先生情绪怎样,她很难过吗?” “这······我说不好。” 端云念奇怪,“这有什么说不好的?” “我从未见过我家先生那副模样,怎么说呢,也不是伤心,但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陷在什么东西里一样。我也不敢多问,云姐姐,我家先生到底怎么了,你们看到什么了?”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你家先生肯定需要时间平静一下。你去告诉她,要是明日还不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再等等。” 第二日。端云念与何落定准备去江璃瑛房间时,却被一个高大的人影拦在门外。 端云念懒得瞧他,“怎么,还想和我比啊,我还没来算账,自己就往枪口上撞。” 经过昨天的事,无痕对她有些发憷,但还是清了清嗓子道,“先生心情不太好,你们改日再来吧。” 何落定道,“这话是先生让你说的?” “这些还用得着······” “无痕,让他们进来吧。”江璃瑛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无痕只好应道,“是。” 端云念对着他摇摇头,脚步轻快的进去了。 江璃瑛看到他们,微然道,“无恒喜欢大惊小怪,他不是针对你们。” 端云念摆手,“我知道,他那个人脑子也不太灵光,我不和他一般见识。” “江先生,如果你身体不适的话,我们可以改日的,不必勉强。”何落定察觉她神色有些不对。 江璃瑛示意他们坐下,而后轻声问道,“你们上次,看到哪里了?” 端云念轻声道,“你和那位周宁怀公子,情投意合,还未成婚。” “是吗?才那个时候啊,”她轻声叹道,“要是能停在那时候就好了。” 端云念轻声问道,“江先生,你和他之间,出什么事了?” “你们看了这么多,也应该看出来,周宁怀并非赤诚之人,他的才能和野心,也并未全都用在了正途上。”她神色悲痛,一字一顿道,“我们江家,全都毁在了他的手里。” “宁怀。” 江璃瑛嫁与周宁怀半年之后,便有了身孕,周宁怀在朝中为官,为礼部主事,平日还算得清闲,但似乎他并不满意。 “怎么了?”他从书案中抬头,起身扶她在一旁坐下,“都渐渐显怀了,不要老是走动了。” “我待在屋子都快发霉了,虞妈妈也不让我到处走。你怎么了?”江璃瑛看出他脸色的愁色,轻抚着他的脸,“事情不太顺利吗?” “也没有,你不用担心。”他拿过她的手,“不过,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最近番安天气越来越热,马上还要迎来酷暑,我担心你身体受不住,不如趁这段时间,去乡下待产,我找最好的大夫陪着。” “去乡下?”江璃瑛用帕子揩着额头的汗,最近是太热了,她时常半夜都热得睡不着觉,搅得周宁怀也无法好睡,璃瑛劝他去别处睡,他又不愿。 璃瑛绞着自己手中的丝帕,“乡下或许是好些,可我从未去过,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啊,虞妈妈,她自幼是在乡下长大的,我听她说了许多乡下好玩的事呢。” “那我就更放心了,有虞妈妈陪着啊,保管万无一失。” “那,你不去吗?” 周宁怀搂着她轻声道,“我也想陪你啊,但太子的生辰将近,圣上要好好为他操办一场,我这新上任的,怎么敢逃啊。” 江璃瑛不知怎地,心里生出一些恐慌来,“那临产的时候,你也不在吗?” “你这傻瓜。”他点点她的脑袋,“我让你去那里,是让你好好养身子,又不是把你丢在那里不管了,放心,我肯定在的。” 江璃瑛松开他的手,“我还是觉得不好。” 周宁怀妥协,“好好好,本来就是与你商量的,你若不喜欢,那就不去了。” 江璃瑛看向他,“我就是感觉,你好像故意把我往外推一样,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的姑奶奶呀。”周宁怀抱着额头长叹,一会儿又揽住她的双肩,“我真的是为你着想,这么热的天,你想出来走动都不行,等我忙完太子生辰之事,定去陪你,要那时候你还是住得不开心,那我们就回来。总之呢,一切以你为重。” “真的?”江璃瑛狐疑的看着他,“真的没其他事瞒着我?” “我总算知道,旁人说家妻有孕时的厉害了。”周宁怀哀叹。 “这和有身孕没关系,是我的直觉。” 周宁怀只能笑着点头,又把她拥进怀里,“那可想好要不要去了?” 江璃瑛道,“还是去吧,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的,太受罪了。” “辛苦你了,璃瑛······” “好了好了,别抱了。”江璃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身上这么热,你离我远点啊。” 周宁怀:“······” 虞练自从跟着江璃瑛来到新宅,再没有了以往的凌冽气势,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待人接物都变得温和,这新宅子里的下人都觉得她好相处,她在夫人面前又是说得上话的,所以都愿意和她交心。 虽然她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很舒适,但她时刻没忘记自己的真正目的,小姐现在是蒙着眼走路,她得睁开眼,得警惕。 而此刻,她站在周宁怀的书房外,在门外踌躇了一下,才轻手轻脚的进去。 周宁怀在书桌前找书,忽然听到身后一个恭敬的声音道,“大人。” “虞妈妈来啦。”周宁怀笑着把书放下,“先坐吧。” 虞练依旧恭敬的站着,“大人传奴婢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哦,这个啊。”他坐下后,微微笑着,“璃瑛要去你老家乡下待产的事,她告诉你了吧。” “是。” 想到小姐很兴奋的说,终于可以去她家里看一看,看看她自小生活的样子,心里便涌起一阵暖流。 “原因那你也该知道,这番安一天比一天热,璃瑛连觉都睡不好。” “是,小姐最近饭量也大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周宁怀点头,“是啊,这也是我担心的,有你在她身边照顾,我很放心。有劳你了,虞妈妈。” “奴婢职责所在。” 她点点头,要退下去时,周宁怀突然又道,“虞练,我们都是为了璃瑛好,看在这一相同之处上,你该消除对我的敌意吧。” “大人说什么,奴婢不懂。” “不懂也好,你只管听着,璃瑛视你为亲人,我也会试着尊重你。但我很讨厌别人在我的地盘上装神弄鬼,你要存心阻碍我的路,场面就难看了。” ※※※※※※※※※※※※※※※※※※※※ 早更的我 第九十七章 “江先生。”听完这一段,端云念缓缓道,“我猜,你在乡下养胎,并未等来周宁怀,是吗?” 她沉痛的表情难以掩饰,“我在乡下住了两个月,不仅没看到他的人影,连封书信都没有。我坐立不安,虞妈妈代我去打听,可半月之后,连她也没有消息。我越发觉得奇怪,只好自己前去查看,结果,结果······” 她猛然抓着桌子的一角,手指死死的攥着,好一会儿,才听到她低低的声音问,“你们可知道,万念俱灰的滋味?” 她一路忍着不适,忍着恶心来到番安,看到的——却是她江家被抄家,从小长大的家被封了,几个一脸冷漠的侍卫在门口把手,春眠上前询问情况,却得知江乘被打入狱中,罪名是在朝中聚集朝臣,有不轨之心。 江璃瑛急得昏倒在地,春眠把她扶在阴凉处休息,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好像做梦一般。 春眠哭着说了一些情况,江璃瑛到底坚强的站起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得想法子救父亲,我得想办法。” 她想到来番安最主要的目的,一路踉跄的来到婚后的新宅,却发现,这里与她那个家冷清荒芜截然不同。 这里四处都是红喜的一片,门前挂着红色的绸子,红色的灯笼,刚刚炸过的爆竹红色铺了满地,还冒着几缕烟气,门口站着洋溢着喜庆笑脸的小厮,手里拿着装满喜糖果子的木盘。 “今日办喜事,谁来都不赶,来来来,吃果子喽。”几个小厮对着几个围观的百姓乐呵呵的道。 很快,那木盘端到江璃瑛面前,“来,这位夫人,您也沾点喜气吧。” 江璃瑛不知道自己怎么发出的声音,“敢问,今日是谁办喜事啊。” “你还不知道啊,今日是我家大人和丞相千金的大喜之日啊!” 江璃瑛感觉身体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她居然扯出一抹笑,“你家大人,是叫周宁怀吗?” “夫人知道我家大人的名讳啊,我也是新来的,刚刚才知道。” “我还知道,你家大人之前是有夫人的,她,现在在哪?” 那小厮终于察觉江璃瑛的不对劲儿,大喜的日子提那些,不会是来闹事的吧,但她这样也不太像,只好不耐烦道,“谁知道那些,肯定是休了呗。” 休了······江璃瑛心里觉得可笑,休了她,怎么她都不知道? 那人越发觉得江璃瑛奇怪,但今天这日子大人吩咐了不许对来者呵斥,只好越过他,朝下一位继续发着喜气。 春眠在一旁已经泣不成声,“小姐,奴婢其实刚刚已经听说了,奴婢就想和小姐说这件事的······” 江璃瑛觉得她此刻应该进去,这是她的家不是吗?可眼前的一切,为何会让她迈不动脚? 会不会是她知道,现在闯进去的后果,只能是自取其辱。 接连受到的打击,让她几乎再度昏迷,可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转身慢慢往回走,她现在的脑子乱极了,她需要找一个地方休息,再好好考虑下一步,对,她需要休息,需要坐下来。 她拍拍春眠的手,“我们走,我们离开。” “小姐,你别吓奴婢啊。” “先走。”她咬牙说出这两个字。 等到两人终于到了一家最近的客栈,江璃瑛已经如同一个脱水的人,全身上下都被汗浸湿了,没等她说出住店的要求,身旁的春眠突然尖叫出声。 ※※※※※※※※※※※※※※※※※※※※ 不知道怎么写了,就先写了一点吧 不过,周宁怀渣渣的本性开始暴露了 第九十八章 江府的败,周府的喜,这两者不断交织,冲击在江璃瑛的心头,她不知如何去面对,如何前行。 江府把她困在黑暗痛苦的地牢,而周府的焕然一新,连同门口的红绸布,红灯笼,都化成了漫天的血水,将她淹没其中。 她霎时间明白,让她能坚持站起来走开的,不是勇气,而是疼。 像是有小鬼趴在她身上,一寸一寸啃噬着她的骨头,挣脱不得,她也不想挣脱,那疼痛让她能理智些,能让她捂着伤口继续走路。 在刺眼的鲜红里,她时而看到那对幸福美满的新人,看到新娘的娇羞,看到新郎在她身边坐着,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时而又看到在狱中的父亲,乱糟糟的头发,穿着囚衣却依旧挺直的身板,头仰着,看着墙壁上微微透出的光亮,不自觉眼睛溢出了泪水,他在想什么,在想自己的女儿吗? 父亲!江璃瑛不自觉叫喊出声,但随着她不断的呼唤,父亲却慢慢消失了,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虞妈妈!对了,她怎么忘了,虞妈妈去了哪里,虞妈妈若是知道这番景象,怎会不来找她? 但虞妈妈为何僵硬的站在那里,脖子上套着麻绳,她脸上没有一丝不惧,只有满腔的愤怒,而没等江璃瑛伸手去触摸,好像有人拉起了绳子,虞妈妈被吊在了半空······她的面前,是双手站立的,熟悉的背影。 “不,不要······”江璃瑛用尽全力嘶吼着,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身体不断的挣扎,好像也是要挣脱绳索一样,而耳旁似乎有人在与她低语,“醒醒,快醒醒。” 她猛然睁开眼,才惊觉不过是梦一场,大口的呼气,似乎刚刚在水下憋了很久。 而一会儿,□□的痛苦如同一条蛇在她身体上四处游动,提醒着她,那梦里的场景,竟都是真实的。 她翻过身去,有人拿毛巾在她额头上轻轻擦拭,她以为那人是春眠,而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走到客栈,春眠的尖叫,下半身的血水,她再次晕倒了。 孩子没了,她清醒的意识到,她没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这么容易被痛苦击倒,这么脆弱,这些疼是她该有的惩罚。 “春眠,我再睡一会,晚上我们就走。”她声音清醒的不像话,根本不像是经受了一连串打击的人。 “去哪里?” 这声音微微带着颤抖。 这声音是江璃瑛此刻最避之不及的,她缓缓转身,看到周宁怀手里拿着毛巾,眼眶竟是红红的。 如果此刻有把刀,江璃瑛看着他的脸,只有这一个想法:如果此刻有把刀就好了。 可惜她现在连握住刀柄的力气都没了,但没关系,她会休养好的,如果可以,她甚至会去学,怎样一刀致命。 这么想着,她已经伸出手去,抚向他的胸口,那么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生命啊,这代表着活跃的生命。真是奇怪,每个人都是依靠心脏而活着,为什么就是有人能做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呢? “璃瑛,你要去哪里?”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声音依旧那么温柔,应该和他对自己的美娇娘时,没有什么区别。 “也许以后,我要学着怎么杀人了。” 她刚说完这句话,手就被甩开,周宁怀猛然站起,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口中说出的。 “我说这话意外吗?周大人,我的休书在何处?你带来了吗?” “这只是暂时的。”他僵硬的开口,“璃瑛,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但没关系,我给你时间。” “还要什么时间?”江璃瑛抬头看着床帘,“周宁怀,你的孩子没了。我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劳驾你,亲自送我去牢狱,和我父亲离得近一点。”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把你送到那种地方?璃瑛,你不该这时候回来的,你该等到我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亲自去接你,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在一起幸福的生活。” “你家里的美娇娘让你不幸福吗?”江璃瑛冷冷的看他。 他转过身,“能别问这个吗?” “好,那我问别的,我问我最关心的。”江璃瑛缓缓从床上坐起,“我问你,我们江家为何会被抄家?我父亲为何会下狱?虞妈妈现在身在何处,是不是已经被你害死了?” “江璃瑛!”他猛然转身喝道。 “怎么,答不上来吗?” “你们江府,你父亲,是因为朝中的事,他有不轨之心,对······” “住口!我父亲绝不可能做这种事,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猜这里面,你肯定出了不少力吧。” “璃瑛,我与你父亲政见不和是真,但其他的······” “其他的什么?你又要编出什么谎话来骗我,我猜周大人现在已经不是小小的礼部主事吧,娶了当今丞相的千金,真是前途无量啊。” 他似乎不知该如何辩解,气恼的踢了一下桌子,然后沉沉的叹口气,坐在床边,颇有耐心的和她解释,“你父亲说了,不要把你卷进来,璃瑛,我答应过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你相信我,我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我现在是不是要磕头谢恩啊,多谢周大人宽宏大量,害了我全家,竟然还肯留我这小女子一命,没名分也没关系,只要稍稍和大人学一学厚颜无耻,阿谀奉承,就可以好好活着了,是吗?”江璃瑛讥讽道。 “我知道你恨我。” 他伸手要去握住她的手,江璃瑛一把甩开,又拼尽力气抓住他的领口,“那虞妈妈呢?你这么宽宏大量,连我的性命都留了,虞妈妈呢,她已经这么大年纪,我也告诉过你,在我心里,她如同我的母亲,你把她怎么样了?我梦到······梦到你用绳子勒死了她,这是假的对不对?虞妈妈在哪里?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她不过是个奴才!”周宁怀死死抓住她的手,“一个又老又让人厌恶的奴才,你把她捧那么高做什么,她根本看不清楚自己的地位,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如果她没有那么多管闲事,兴许我还能饶她一命,但是她真是太讨嫌了。” 一层寒意瞬间覆盖在她身上,梦是真的,江璃瑛微微颤抖起来,虞妈妈真的不在了。 周宁怀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后,顿时感觉快意,他继续道,“你这么想知道她的事,我就告诉你。你江府被抄家那天,她刚好来了,碰巧听到了我与丞相大人的谈话,她不知道我那是在演戏,在她心里我就是一个恶人。她还威胁我,要把这些事全都告诉你,让你看清我的真面目,我恳求她,我真的在恳求她,不要多嘴,老老实实呆在你身边,一个字都不要说,我不会伤害她的小姐。 可是她不听,她一直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不知道人上了年纪是不是都这么唠叨,但我敢肯定,没有一个人会像她那张嘴那么恶毒。她辱骂我,说我一文不值,说我忘恩负义,还诅咒我,说她家小姐永远不会原谅,她还说她做了鬼都会一直缠着我。璃瑛,你这位虞妈妈嘴巴真是厉害,她让我之前的恻隐之心全都磨没了,所以我只能让人动手了。 璃瑛,这不怪我,其实我之前也给她有过警告,我说了,只要有人阻我的路,我不会给她留活路。你说虞练是不是老糊涂了,不然以她的精明,应该能听懂我的意思才对。” “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她。”江璃瑛已经无暇顾及周宁怀的无耻之言,她心里一想到虞妈妈拼死在最后一刻还是为她,胸口就疼得喘不过气来,她趴在床边,手死死的抓着床沿。 “璃瑛,”周宁怀手摸着她的头发,“老实说,你的确有责任,你太纵着她了,才让她不知死活。” 春眠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不过她刚叫了声“小姐”,周宁怀就朝她淡淡一瞥,带着某种警告的意味,让她心里不自觉一颤。 他道,“放在桌上吧,你先退下。” 春眠迟疑的把煎好的药放下,准备向前去查看她家小姐的情况,“小姐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会照顾她。” “周,周公子······” “退下!” “是。”春眠赶紧低头出去了。 周宁怀起身拿起汤药,坐在床边,轻轻的吹散热气,“看来你身边的奴才,都有这个毛病。” 江璃瑛狠狠的瞪向他。 “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你身边总要有个贴心的人。好了,今日不说那么多了,赶紧把药喝了,你身体还未恢复,要好好休养才行。”末了他突然低声道,“孩子,还会再有的。” 江璃瑛内心无比苍凉,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以把她受过的痛全部抹除吗? 还会再有的,要是真的再有,那日就是她的死期。 他把盛满汤药的勺子递到她唇边,江璃瑛躲了一下,寒声道,“既然不杀我,那就让我走吧,休书也给我。” ※※※※※※※※※※※※※※※※※※※※ 更 第九十九章 周宁怀轻笑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他把勺子碗里轻轻搅着,“璃瑛,你有时候真是单纯得可爱。” 江璃瑛直视着他。 他俯在她耳边轻声道,“放你走,然后等你回来杀我吗?” “我在你身边,也只会时时刻刻的想着怎么杀你。”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自有法子控制。” 江璃瑛道,“是吗?那你家新夫人,知道我的存在吗?” 周宁怀垂下眼帘,“提她做什么,她和你不一样,就算你上门去闹,别人最多知道,你是被我赶出家门的那一位。不过说这些也是不可能,番安现在时局这么乱,我不会让你留在这里的。” “你要让我去哪?”江璃瑛心生警惕。 “喝了药我就告诉你。” 江璃瑛迟疑了一下,夺过他手中的瓷碗,把那碗苦涩的黑色药汁一饮而尽。 “很苦的吧,喝这么急做什么?” 他要用衣袖去擦她的嘴角,被江璃瑛又一躲,“这下可以说了吧,到底去哪?” 他低声说出一个地名,江璃瑛没听过,他解释,“这是我的老家,璃瑛,我一直想带你回去看看。” “是吗?那我就去告诉你老家的父老乡亲,你是怎么害得我家破人亡,怎么把我这个休掉的旧人和那位新夫人同时留着的。周宁怀,你说你老家的人,有没有兴趣知道你做到的丑事。” 他居然没有生气,缓缓勾着唇,“璃瑛,我从未见过你这一面,倒是很吸引人,我觉得我很快就能适应的。至于搞坏我在老家的名声,你就不用费心了,他们都是我的人,只会站在我这一边。你要是乱说,日子会过得很苦的。” “我要是活不下去了,一定会拉上你。” “好,我期待着那一天。而且,我也舍不得你在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呆那么久,用不了几年,你就可以回到番安,回到我身边了。” 江璃瑛猛然抓住他的手,“就算要走,我要见父亲一面!” “不行,你见不到他,你父亲现在是要犯,轻易可见不得的。” “周宁怀,你可还记得他是你的恩师?虞妈妈说的一个字也没错,你就是恩将仇报,丧尽天良!” “璃瑛,你说过,要是我没有中榜,你不会嫁我,我知道你是在玩笑,可你父亲却是认真的,他始终都不满意我。不论是作为他的女婿,还是在朝为官,归根结底,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自然不能和我父亲相比,周宁怀,你真的不怕遭报应吗?” 他伸手要去摸她的脸,再次被避开,他轻叹道,“我怕得是你要离开。” 江璃瑛脸上挂了一层薄冰,冷峻得让人害怕,她一字一顿道,“周宁怀,今日之仇,我永世不忘,我一定会报复你。还有,其实你的孩子没了,我很开心,因为这代表,我身上再没有任何东西是和你有关的了。这孩子如果生下来,才是他最大的不幸,我不会爱他,和你有关系的,都让人觉得恶心。” 他身形顿了顿,似乎要倒下了,他手扶着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站稳,他轻声道,“身子虚弱的人,就不要说气话了,好好休息。” 等他关上门,听到那脚步声慢慢消失,江璃瑛才感觉紧绷着的脸慢慢松弛,她终于忍不住,伏在床上闷声哭起来。 她当然为肚中这个孩子难过,从知道怀上他开始,她就开始期待做一个母亲,想到这世上一个小生命即将和自己血脉相连,那种喜悦只有她一人能够体会。虽然还未出世,还未有人见过他的模样,但作为一个母亲,已经对他很熟悉了。 苍天作证,她绝对没有想过伤害这个孩子,周宁怀固然是他的父亲,但稚子无辜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她对周宁怀说了一部分的谎话,她恨他,但也会全心全意的爱这个孩子。但这些话她永远不会告诉他,冷言可以伤人,她偏要往他最痛的地方去刺。 只要他人在这里,江璃瑛就像刺猬一样随时准备刺伤他,但他一离开,那刺也跟着软化起来,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为她的虞妈妈和死去的孩子哀痛,为狱中的父亲担忧,为她自己信错了人而悔恨。 春眠轻手轻脚的进来了,蹲在她身边,默默无言,江璃瑛哭尽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她现在身体本就虚弱,此刻脑袋沉重如铁球一般,她倒在枕头上。 等到外面的光线渐渐昏暗,街上开始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她江府的衰败好似一滴水落入海面,荡起微弱的涟漪,然后很快恢复平静。 江璃瑛终于开口,“春眠,我们不能留在这儿。” “小姐,奴婢备了些红枣粥,您先吃点吧。” “我们得赶紧走,我不能被周宁怀控制,我得见父亲,我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春眠强打起的精神霎时间垮了,“门口有人守着,您走不掉的。” “想办法就行,我要想办法逃出去。”她挣扎着起身。 春眠擦了擦眼泪,“奴婢当然也想逃,可最重要的得有力气才行,小姐,您一天一夜都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吧,等吃饱了,我们再好好商量。” 江璃瑛似乎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点头,春眠把粥递过来,江璃瑛喝了一口,又苦又甜,红枣的香气填补到空空的胃里,却搅起巨大的悲痛,她大口喝着粥,泪珠也跟着大颗的滑落,滑进碗里,春眠轻轻用手帕帮她拭着眼泪,“小姐慢些吃,锅里还有呢。” “真好吃,你也吃些吧。” “奴婢用过了,小姐吃完后先睡一觉,明天醒来,咱们再好好商量。”说着她瞧瞧看看门外,低声道,“门外的人看的很紧,奴婢还没摸清他们什么时候换班,他们都在门外站了一天了。奴婢今日说要上街买什么东西,他们就说等他们换班时找人去买,不让奴婢出去,今天的药是周······是那人带过来的。奴婢今晚睡浅些,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也一样。” 吃饱之后,江璃瑛感觉身体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了,连精神也恢复了些。她已经认清周宁怀是怎样的人,和他争辩控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不会醒悟,自己更不会原谅,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怎么逃出去。 只要能逃出他的掌控,一切就还有希望。 晚上她无法入睡,一闭上眼,全是今日的噩梦。她干脆不睡了,坐在床边,在地上打地铺的春眠,侧过身去,不知道她睡着了没有。 江璃瑛也不出声唤她,今日巨变,对这个小丫头也是沉重的打击。她暗暗想着,等到了明日,就让春眠回家去吧,实在不用跟着她受苦。 地上响起了浅浅的鼾声,江璃瑛又把思绪转到父亲身上,到底是谁想要害父亲呢?她想周宁怀没那么大本事,最多是帮凶,通过踩倒父亲来获得他想要的东西,他背后定有主子。 首先,他现在与丞相之女成了亲,定是要利用这层关系来巩固自己的位置。 当今的丞相——路盛,江璃瑛细细思索着,这个人,曾经也做过父亲的门生,但不知为何,两人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 而江璃瑛平日在家中,父亲同门好友以及学生众多,每每上门,大多议论的都是朝中之事,所以江璃瑛虽然从不参与,也不发表自己的看法,但耳濡目染的,她多少了解一些。 如今的朝廷并不安分,朝中几乎分为了两派,一派是拥护太子及皇后,一派是太后和赵王,赵王是太后的亲儿子,圣上是养子。 当今圣上的龙体让人担忧,所以两派之争愈发严重,虽同朝为官,但两派之间如同隔着分水岭,怎么也无法跨越。 父亲做过当今圣上的老师,也受命教太子读书,所以自然很明显,但父亲向来不喜欢弄这些派别之争,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可能屈服于某一方。 这么说来,这幕后推手,就是赵王和太后了。 江璃瑛刚刚梳理完毕,门口突然有了声响,地上的春眠一跃而起,轻声道,“小姐,他们要换班了。” “现在大概是什么时辰?” “该是子时。” 春眠一向对这些时刻感知得很准。 “今天是头一天,不知道明日,他们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站一整天了。”江璃瑛在思索着,到时候应该怎么逃出去呢,得尽快在明天,不然不知周宁怀何时会送她走。 这时,春眠突然道,“小姐,奴婢有个主意。” 她在璃瑛耳旁说了,璃瑛立刻否决,“不行,这样太冒险了。” “小姐,您还有别的办法吗?” 江璃瑛一时想不到什么,但她唯一坚定的,就是不让她身边的人再出事。 “就算没有,也不能让你为我做这种牺牲,就算明天逃不掉,在路上的时候我们再想办法。” “那样太浪费时间了,说不定等你再赶回来,老爷他就······” 江璃瑛愣住,她连爹爹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吗? 第一百章 春眠握住她的手,“小姐,奴婢跟您坦白一件事,还记得当时你和周公子在竹林第一次见到吗?其实不止是林小姐的错,奴婢也被林小姐收买了,她让我劝你出去,这才遇上了周宁怀。” “你听了林之瑶的话?” “是,我收了她的银子。”春眠低着头,“我当时以为这没什么事,后来我也觉得周公子和您很般配,谁知道他竟是这样的人,小姐,是奴婢错了,是奴婢把你往火坑里推的······” 江璃瑛顿了一下,而后慢慢扶起她,“傻丫头,你有什么错呢,就算没有你,我还是会遇到她的,怎么是你把我往火坑里推呢,是我自己,瞎了眼要往里跳的。” 她摇着头,“可是奴婢要赎罪,不然奴婢没办法原谅自己。” “林之瑶我都已经原谅了,怎么会不原谅你呢······对了,之瑶,或许可以试着找她帮忙。” 第二日,“哗啦”一声,房间里突然传来碎裂的声音,接着是一连串的求饶,“奴婢该死,奴婢有罪,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给我滚开,我不想喝药!” “小姐,你要是不喝的话,身体会出毛病的,小姐,奴婢再去煎一副过来。” “我说了我不喝,宁死都不喝!” 门口的人本来还权当没听见似的,后来见里面的哭声越来越响,其中一个对另一个使了眼色,穿灰色衣服的人走了进去,“怎么回事?” “小姐把药撒了,你赶快再去药房抓一副过来,我厨房急着用。”春眠收拾着地上的碎片道。 那人依旧道,“等到换班的时候······” “换什么换!”春眠突然叫出来,“我家小姐等着药吃呢,光煎药都要一个时辰,我们可等不起。你家大人可把我家小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要是她出了差错,你们都不用活了!” 那人虽然害怕,但还是嘟囔道,“药这么重要干嘛还洒了啊。” “愣着干什么,药方在这里,还不快去!” 床上的人又难受得哼唧一声,春眠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人赶紧接了药方出门去了。 只剩下一人把手,江璃瑛从床上起来,“已经走了吗?” “走了,今天这两人好像没有昨天的精明。”春眠轻轻咳嗽一声,把门外那人叫进来,“我家小姐最近喝药喝得太多,想吃些甜的,你去买些蜜饯回来。” “请小姐稍候。” “怎么,还要等那人回来啊,这药铺可远着呢,来回得花上半个时辰。” “属下不敢擅离职守。” “算了算了,我自个去买吧,顺便买些其他的回来。” “这······”他面露难色,“恐怕也不行。” 江璃瑛哼了一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等于就是坐牢嘛,说到底周宁怀让你们看着我,可没说我的婢女也要管着,你们当心她出去做什么?我们江府现在败落,旁人都躲避不及,难道你们担心,她去牢里把我父亲接来吗?” “请江姑娘不要为难属下,属下不过是奉命办事。” “好一个奉命办事,行,今日我吃不到我想吃的,本小姐很不高兴,等下次周宁怀过来,我让他把你送进牢里陪陪我父亲,你说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吓得脸色惨白,虽然他刚来这里没多久,但周大人之前嘱咐他,要是这位小姐有个闪失,他们就都不用活了,看得出她在他心里的地位。他急得磕头,“江姑娘饶命!” 春眠道,“小姐,别吓他了,不就是一包蜜饯嘛,奴婢去买。喂,给我银子,我们现在都身无分文了,你看,实在没必要提防吧。” 那人颤抖的从怀里掏出钱袋来。 春眠毫不客气的接过,又朝江璃瑛点头道,“小姐,奴婢去去就来。” 春眠捧着蜜饯回来的时候,那个抓药的还没回来,春眠把钱袋甩给那人,“记得找你主子报账啊。” “姑娘客气了,一包蜜饯算什么。不过姑娘,好像去了很久啊。” “你以为啊,我们家小姐吃的可不是在大街上随便买的。” 她进去之后没多久,里面又传来了霹雳咣当的声音,这侍卫装死看向屋顶,这屋子也没多大啊,不知道东西还够这位小姐摔多久,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脾气这么差呢。 一屋子的摆设都遭了秧,随之而来的便是呵斥声,“你买的这是人吃的吗!想毒死我啊你!” 那个□□眠的丫头,刚刚在他面前那么趾高气昂,此刻却只会呜呜求饶,“是奴婢不好,小姐消消气,大夫说了,您身体不能动气啊!” “你这是做什么?你故意咒我死是不是!我告诉你,我······” 门口的人竖着耳朵听了一下,奇怪了,怎么没声音了?消火了?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小姐!小姐······” 春眠的哭喊夹杂着害怕,守卫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进去查看,“怎么回事!” 床上的人背躺在栽倒在床,“春眠”那丫头头埋在床边,“快,快去找大夫!” “让我看看。” “别碰她,小姐身子虚弱,你赶紧去找大夫过来。” “好,我这就去。” 他刚拔腿走到门外,却迎面碰到买药的人,“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江姑娘晕倒了,要赶紧去找大夫!” “好好的怎么就昏倒了呢,不过没关系,我会把脉,可以先给姑娘看一下。” “春眠”手扶着她家小姐身上,“除了正经的大夫,你休想碰我家小姐。” “我们可没有旁的心思啊,你家小姐要真的是······” “阿瑛呢,阿瑛在哪里,阿瑛怎么了?” 突然间,一个穿红色衣裳的女子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了,身后还带着五六个奴婢,穿得衣裳与春眠的相似,她一看到床上的人就大呼小叫起来,“阿瑛,阿瑛你怎么了?” “你是谁?”那两个守卫警觉的拦住她。 林之瑶干脆利落的赏了他们两个巴掌,“反了,竟然拦将军夫人,你们不知道关将军是谁吗?!” “属下不敢。” 他们双双跪下,其中一个还算伶俐,问道,“夫人您怎么有时间来这里了?” “怎么,我去哪里还要征求你的意见啊,我告诉你,你们的主子不就是周宁怀啊,呵,以为和丞相的女儿结亲,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告诉你,他在我这里,还没什么资格讲话,滚开!” “夫人不要为难我们,属下也是奉命保护江姑娘,并不会伤害她。” “还不会伤害?你们自己看看,都快病死了,大夫呢,大夫都死光了吗?” “属下略微懂得一些医术,可以为······” “略微?你现在不马上起来跑去找位有精湛医术的大夫来,我也略微动用一下自家的力量,要你的小命。” “是,属下这就去。”他立马爬起来跑了。 林之瑶对另一个道,“还快去门口守着,大夫来了,马上带进来!” “是。” 等那人惊魂未定的到了门前,听到里面一阵夸张的问候之后,没一会儿,那位林小姐又很快带着侍婢出来了,走时还不忘瞧了他一眼,“给我好好看着啊,我上街买些补品回来。” “是。” 没等她下了台阶,后面的守卫突然道,“关夫人请留步。” 扶着林之瑶的那只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林之瑶宽慰的拍拍她的手背,转身又是一脸不耐,“做什么?” “属下今日,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关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放心吧,我会很快忘了你的。好好守着这里啊。” “哎,是。” 等上了马车,两人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丫鬟装扮的江璃瑛打开车帘看了一下,在马车前坐着的春眠朝她笑了一下,她放下帘子,对林之瑶道,“今日真是多谢你。” “没啥,没想到我那个在战场杀人如麻的丈夫的名头还算好用。”她笑了一下,很快又严肃起来,“你家出事之后,我一直想找你,知道周宁怀把你藏了起来,我还担心他要对你做什么。” “他做得还不够吗?”江璃瑛眼神黯淡了一下,又问道,“对了,那房间里,你那位丫鬟没事吧。” “没事,阿昭有些功夫傍身,她从那个窗户逃走啊,易如反掌。” “那就好,不过你今日露了身份,我担心,将来周宁怀找你的麻烦。” 林之瑶道,“怕什么?他就算以后位列丞相,又能拿我们怎么样,我夫君家世代都为皇家尽忠,还怕他?而且,就算他来找我,我要是死不承认,他又能怎么样?一说到这个人我就生气,璃瑛,这个说到底还怪我·······” 江璃瑛知晓她又要提那些旧事,赶紧道,“之瑶,那些就不要提了,好吗?” 这些,她怪不得旁人,只能怨恨她自己。 林之瑶怕她难过,只好轻声说,“不提不提,以后我就当从未认识那个人。” ※※※※※※※※※※※※※※※※※※※※ 竟然有一百章了,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 危险之物 马车缓缓的停下,春眠从帘外到车内来,双眼模糊的看着她家小姐,璃瑛拍拍她的头,“回了家之后,好好和爹娘还有弟弟过日子,忘了在江府的一切。” “小姐,奴婢不可以跟着你吗?” “不行,多一个人,就更容易被发现,你已经做了所有你能做的事,春眠,好好生活下去。” “那小姐要去哪里?” “你不知道我的行踪,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送走春眠之后,马车重新往前驶去,江璃瑛擦擦眼角的泪水,说实话,她对往后的路丝毫打算都没有,但她知道,只要离开周宁怀,一切都好说。 林之瑶道,“留在番安,很容易被周宁怀找到,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躲一躲。” “之瑶,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那就索性帮到底,我已经和关奇说过了,你不想见你父亲吗?” 江璃瑛的心猛然震动起来。 不知行驶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四周看起来荒无人烟,林之瑶牵着她往前走,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一座木屋的屋顶终于显现了出来。 “这是哪?” “关奇带我来的,算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吧。你看,这门口前面有一大片池塘,去年我们刚种的荷花。”林之瑶牵着她走,一路说个不停,“一开始的,我特别不喜欢这里,到处脏兮兮的,连吃饭洗衣服都要自己动手做,觉得麻烦极了,但慢慢的,就能察觉到其中的妙处了,我也更喜欢这里了。璃瑛,来。” 屋子的烟囱冒起了烟,江璃瑛猜到有人在这里,但是看到一身布衣在锅炉边烧火的关奇,她还是有些不适应,他倒是爽快的头一扬,自然的就像平日她来他们家做客一样,“璃瑛来啦,快坐快坐,今天尝尝我的拿手好菜。” 她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感觉像是回到了真实的人间。 “这衣裳穿着不舒服吧,我有一些适合在这里穿的粗布衣服,走,我带你去换。” 换上普通农家的衣服,林之瑶给她扣扣子的时候突然道,“璃瑛,今天先好好休息好吗?先忘掉你遭遇的事。” “什么?” “今天先别想了,好好轻松一下,就当来朋友家玩,不要再去那些糟糕的情绪控制了。我不知道你今后打算怎样,但我知道你未来的路注定辛苦,所以今日的轻松,就是给自己的补偿。” “之瑶,谢谢你。” 知道她是好意,江璃瑛也只能勉强微笑一下。 林之瑶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俯身抱了抱她。 晚上的主菜是关奇自己抓的鱼,还有一些蔬菜,家里出事以来,她头一回这样认真的吃饭,不是为了让自己活着,而是想感受食物的味道。 幸好还有他们自酿的米酒,江璃瑛一杯接一杯,从未觉得酒的滋味这么好过,林之瑶想拦住她,关奇轻轻摇头阻止了,“让她醉吧,心里能少痛一点。” 这夜真静啊,江璃瑛躺在门前的吊床,看着天上的星辰,一颗颗夺目耀眼,夜风吹过不远处的森林,沙沙沙的树叶声,和乌鸦孤独的夜鸣混在了一起。 她在这里,在别人的避风港里躲避灾祸,江家没了,她周围的亲人都离开了她。 今后,她只有靠自己活下去,活下去,还有······ 这一夜睡得极好,无梦。 早上醒来的时候,林之瑶和关奇已经起来了,关奇在院子里劈柴,之瑶在厨房里煮粥,很难想象她之前那么娇惯的性子,现在居然洗手作羹汤了,看来两人在此地已经住得十分习惯了。 她去厨房里看之瑶,然后走出来,关奇刚好劈完了柴,坐在台阶上休息,拿毛巾擦汗,看到璃瑛起来,他微微笑了一下,把毛巾搭在脖子上,问道,“睡得好吗?” “很好。”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道,“我知道你很着急你父亲,这件事也不好往后拖,今天晚上,我带你去牢里看他。” 江璃瑛心里惊了一下,“真的可以?” “嗯,我有认识的人在牢狱做事,他是那里的头头,绝对靠得住,让你们父女见一面还是没问题的。不过再多的······” “谢谢你关奇!”江璃瑛诚恳道,她现在只期盼见到父亲一面,看看他是否安好。 厨房里传来之瑶的喊声,“你们两个,准备洗手吃饭了啊。” 关奇爽朗的答应一声,又对江璃瑛道,“我也该谢谢你。当年你那么明确的拒绝我,一点机会都不留,我心里还怪过你,后来想想你是对的,如果不是那样,我也根本不会死心的。也不会,试着去发现之瑶的好。” “她为你真的改变很多,你们很般配。” 关奇不好意思的笑笑。 江璃瑛扮成随行侍卫的模样,跟在关奇的身后,平生第一次走进这座幽深阴暗的大牢,心里惴惴不安,眼睛只管盯着地面,只要前面的关奇没停下来,她的脚步就只管匆匆前进。 终于停了,璃瑛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很恭敬道,“关哥。” “阿寒,这次就拜托你了。” 江璃瑛抬头,看到一个个子矮小,长相有些凶狠的男人,他点头,“我遣大家去喝酒了,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 来到父亲的牢房,阿寒开了锁,再次叮嘱道,“姑娘切记,一点时间都不能延误。” “好,多谢你。” 江乘在墙角盘腿坐着,闭目养神,不管外面什么动静都惊扰不到他,他自从来到这里,就一心等待着赴死的那一天,但是此刻,他听到了什么? ——“爹爹。” 璃瑛一见到他便鼻头发酸,江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他睁开眼睛,看到女儿做男子的打扮,他赶紧从地上站起来,父女俩的手握在了一处。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江乘看了一下女儿,“你不是应该在乡下养胎吗?谁让你来的,还有,这孩子······” 江璃瑛摇着头,“爹爹,现在那些不重要了,您在这里怎样?他们对你用刑了吗?” “没有,傻孩子,你怎么,你怎么回番安来了?”江乘叹气,“周宁怀呢,他让你来看我的?应该不可能吧。” “是关奇帮我的忙,女儿已经摆脱周宁怀的控制了。” 江乘赶紧扶着她的双肩,认真道,“孩子,孩子你听我说,在他身边,你才可以安全度日,他答应我会好好安置你。这一点我是相信。” “可女儿不信,他害得我江府家破人亡,难道还要我在他身边苟且偷生,周宁怀是个不折手段的人,我如今才看清。女儿永不能原谅他,一定会复仇。” “你复什么仇?孩子,听话,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做他的夫人,他会为你挡剑。” “夫人?父亲难道还不知道,周宁怀已经休了我,娶了路盛的女儿,而且,他还害死了虞妈妈······” “你说什么?”江乘被这消息震惊的说不出话,连站也站不住,璃瑛扶着他在墙角慢慢坐下。 “事已至此,女儿怎么还会留在他身旁,父亲,周宁怀的靠山看起来是路盛,其实,他依靠的是赵王,是不是?” “你怎么会知道?” “朝中局势这么紧张,随便想一想就能明白。”可是光想明白又能怎样,那些人权势滔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周宁怀若得被重用,又怎样才能扳倒他呢? 江璃瑛沉沉的叹口气,瞬间又觉得还不如和父亲呆在这地牢的好,可她忽然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么快就到时间了?江璃瑛慌张道,“父亲,他们来了。” 江乘像是如梦初醒般,猛然抓住璃瑛的手,低语道,“璃瑛,你母亲的房间有一个暗门,找到它。” 江璃瑛惊了一下,暗门?她从未听说过。 而随着阿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姑娘,时间到了,快出来吧。” 江乘声音微小又急促,“这就是周宁怀的条件,赶紧找到里面的东西,赶在他之前找到,可以做你的护身符。” “父亲,那个是······” “姑娘!”阿寒急得进来扯江璃瑛的袖子,“再不走大家都要死在这儿了!” 江璃瑛被扯出了牢门,江乘双手攀在栏杆上,“我这辈子最懊悔的事,就是没能好好陪陪你母亲。璃瑛,千万要记得!” “父亲······”江璃瑛几乎被拖着出去,她视线始终朝后,直到父亲的苍凉的身影慢慢消失。 江先生讲到此处,竟是汗流浃背,端云念为周宁怀的无耻唾弃愤怒,何落定却悠悠问道,“您父亲对您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是那把折扇。”她接过玉儿递过来的手帕,轻轻擦拭额头,“母亲在世时,总是在父亲书桌旁陪伴,摇扇送凉,母后走了之后父亲自责,一直没能好好陪她,所以在他做事的时候,母亲还要在一旁看着。” “那个折扇,是打开暗门的钥匙?” “是,父亲把那扇子赠予我之后,我一直随身带着。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周宁怀能容我,是父亲答应,把暗门内的东西交给他,保我的安全。” 天下父母心啊,端云念感叹。江乘一心要保自己女儿的周全。 何落定再次追问,“到底是何物如此重要?” 江璃瑛轻轻道,“一封,很危险的东西。” ※※※※※※※※※※※※※※※※※※※※ 开始写标题了哦 皇帝陛下 她这话刚刚说完,忽然门外起了一阵诡异的风,窗户被吹得呼啦响了一下,然后停顿了。 端云念第一个冲出去查看, 院子里多了一位男子的身影。 他姿态悠闲的坐在石桌前,此刻正微微低头品茶,白衣金纹,昂贵中带着沉静,如他给人的感觉。 “你哪位?”端云念刚刚向前迈了一步,一个黑色的影子突然落下来,挡在她前面,无痕冷漠的开口,“退后三步。” 端云念霎时间明白了,原来这位就是他的主子啊,她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好奇,摩擦着下巴,探身想看清那人的模样。 无痕又发出危险的警告,端云念无奈的看他一眼,这个小黑是真傻还是记性差,都那样对他了,还敢在她面前这么放肆。 于是她笑眯眯道,“小黑,你还想再被收一次武器啊。” “你!”无痕顿时气红了脸,他怒道,“有本事,就和我赤手空拳的打一场,不要使那些个歪门邪道!” “什么歪门邪道,我是修仙之人,这就是我可傍身的本领,你不服气,自个也去凡忧谷拜师学艺去啊,谁又没拦着你。” 无痕被气得说不出话,而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低笑,那人轻叹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他的手指轻叩着桌面,无痕一脸忿忿的闪开,端云念这下总算瞧见他的庐山真面目了。五官没有任何挑剔之处,年纪虽轻,但却有着非同一般的威严和气度,甚至不敢让人直视。 端云念想到自己已经不是凡人,那么也就不用守凡间的规矩给他磕头了,但为了表示礼貌,她微微颌首道,“皇帝陛下。” “你知道朕的身份啦,都怪无痕,他的嘴太不严了,不过在这里,我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这时候,何落定也慌忙出来了,刚刚江璃瑛身体有些不适,他看着玉儿扶着她歇息下了,刚出了门口就听见端云念对眼前之人的称呼,他吓了一跳,用口型问道,怎么回事? 端云念示意待会再给他解释,又对面前的男子道,“陛下既然不用尊称,那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有一字,为若华。” 端云念心里默念了一下,接着点点头,那男子对她像是十分好奇,“我听了不少端姑娘的事,真是世间罕有。凡忧谷,真的存在吗?” 端云念嗯了一声,这人怎么和江先生一样,都对凡忧谷抱有怀疑的态度呢? “本来我还不信,但能把无痕气成这个样子的,的确不会是凡人。” “我说陛下,不对,若华,我还觉得你这侍卫可怕呢,不管我吓唬他多少次,他都是对我这么凶巴巴的,还一副看不起我的样子,刚才你也看到了吧,他居然污蔑我的法术!” 何落定小声的在她耳旁提醒,“别说那么多了,问问这个人来这里干嘛。” 自称若华的人又爽朗一笑,“无痕从未遇到过对手,你又是个女子,他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啦。” “这样也好,看你以后敢不敢再轻视女子。”端云念朝他做了个鬼脸,转头直奔主题道,“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来看江先生?” 他缓缓站起身,虽是带着笑意,却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我若不来,你们听的故事该讲到哪里了?” 他所指的两人,沉默的对看一眼。 这时候,玉儿突然跑了出来,“端姑娘,先生让你们都进去。” “先生好点了吗?”端云念想起她刚刚的神色很难看。 玉儿还没回答,若华的声音就先敲在他们心上,音量不大,却压抑着极大的愤怒,“她身体出事了?” 江璃瑛已经下床来,身上披着一件外衣,看到若华,她并不惊奇,只是摇头,“皇上金口玉言,该信守承诺才是。” “那你呢,明明答应会照顾好自己,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我很好,最近还多了两位朋友作伴,你们都见过了吗?” 若华冷哼一声,“要不是你这两位朋友,我还用不着这么急着来看你。他们要取的是什么东西,有多重要,我管不着,但是现在,一切必须停止。” “喂!”端云念着急的叫起来,他们还不知道花灵是化作何物呢?一点头绪都没有就停了,还真成了来听故事的了。 “这你可说了不算,他们要的东西在我身上,我既答应了他们,自然就要做到。” “我说了不行,那些本来就是你想忘记的回忆,现在又无端的勾起来,只能徒增伤感罢了,丝毫用处都没有。再说,后面的事,你也不能同他们说,事关······皇室的名誉。” 后面的声音微小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而端云念像兔子一样把耳朵竖得长长地,好像听到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总之不懂他的意思。 “陛下放心,那些事我不会透露的,但,这位端姑娘不是凡人,她若是想知道,我也没能力阻止。所以,不如全盘托出,这样大家都容易些。” 这下端云念听清楚了,她骄傲的抱着双手,睥睨的眼神看着刚刚这位凶巴巴的若华,“就是啊,有些东西你越是想藏,就越是藏不住,本姑娘神通广大,这种能力,我自己也很苦恼啊。” 何落定和无痕两人都快看吐了,其中一个好心一点的,拍拍她的肩膀,“好了,收着点,收着点。” 若华愤怒的一挥衣袖,指着她问,“你到底要从璃瑛身上取什么?” “花、灵、碎、片。”端云念口型夸张的表达,接着手指往右一指,若华的手指像中了魔一样,骤然指向了另一端。 端云念道,“小黑不是已经把我的底细通通都告诉你了吗,干嘛还一直问个不停,花灵这宝贝你听过吗?肯定没有吧,你连凡忧谷的存在都不相信,怎么会相信这个。但是呢,我要的东西就是这个,它在江姑娘身上,化成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一点头绪也没有,顺便说一下,你这个用手指指着我,很不礼貌的。” 真是的,还以为小黑他主子和他不一样呢,至少心胸豁达一点,这么看来,两人的脾性真是不相上下啊。 若华有些气愤的放下手,忍了忍道,“不管怎么样,今日先作罢,有什么重大的事,也等到明天再说。” 不用他提醒端云念也预备说,江先生已经很累了,他们暂时,还是不要刨根问底下去了。 她抱着双手道,“好吧,今日就先放过你了。”她又冲江璃瑛笑笑,“江先生,你好好休息啊。” 江璃瑛也笑着点点头。 她一扯何落定的衣袖,“走啦,还等别人赶人啊。” “可是我们还没弄明白······” 小黑铁青的脸在眼前,何落定只好拱拱手,跟着端云念出去了。 出来若华这么一个人物,两人今夜肯定是要纠结一番的。 何落定问她道,“你早知道小黑的主子是什么身份?” “是啊,不过我以为那么大的人物是不会轻易露面的,告诉你也什么意义,谁知道他突然跑了出来。” 何落定扣了扣桌子,“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若华,与江先生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这么保护江璃瑛,还有,他不愿意我们知道的,是什么秘密呢。” “这些会弄明白的,反正这个若华啊,肯定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不过一开始没把我们当回事,后来江璃瑛的故事讲到重点部分,他才突然冒出来。对了,我今日好像听到了他说······”端云念努力回忆,“是事关他皇家名誉什么的,肯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江璃瑛父亲给女儿的护身符,是可以保她性命的,里面牵扯的秘密连周宁怀都想要。可见真的是不一般。” 端云念气愤道,“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我还以为那个周宁怀是真心想护江璃瑛安全的,谁知竟也是一场交易。” 何落定沉思了一下,“我倒是觉得,他一方面想要自保,一方面,也是真心想护着他。” “你还帮他说话,我只恨自己没办法在持灵者的记忆里做些什么,不然的话周宁怀可就惨了。” “说到这个,我们还不知道他最后的下场是怎样呢。” “肯定不好。” 何落定想了想道,“当年周宁怀效忠的人是赵王,是害江府抄家的幕后黑手,江璃瑛肯定也恨他入骨,而如今这个皇上,和江先生关系这么好,从年岁上也可以判断,应该就是当年的太子了。” “不错,应该是这样。” “你再想想,那样的局势下,什么样的东西,可以让周宁怀当做护身符?” 端云念突然道,“我知道了,是关于赵王的秘密。虽然没有见过这位王爷,但从其他的人话里来看,这个人心狠手辣,周宁怀现在是为他做事,受他庇护,但保不齐哪天就会被当做垫脚石给踩了,所以他需要这样的东西来傍身。” ※※※※※※※※※※※※※※※※※※※※ 更晚了,不好意思 一件丑闻 再联想到今日若华的话,端云念道,“赵王肯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这件事一旦被人揭发,他就无地自容了,我猜,是他的罪证之类的吧。可是,江璃瑛的父亲为什么在下狱之前,不把那信交出来呢,或许可以免他的罪过。” “可能是来不及,也可能,是那封信交出去,也不能免掉他被人诬陷,倒不如,拿来换自己女儿的平安。” “我猜这肯定是周宁怀的阴谋,他知道江乘手里有这个东西,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再用这个东西来要挟他,真是可恶。” 何落定看端云念气得跳脚,顿觉莞尔,轻轻道,“若华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不如,你去亲自问问他。” “我?” “嗯,私下和他聊聊,说不定他会回转心意。” 想到他今日那么傲慢的态度,端云念心里可没那么把握。 单独和他谈谈,第二日清晨便逮到一个机会,若华在院子里踱步,似乎在沉思什么,看他这样子根本没办法清闲下来啊。 “若华兄,早啊。”端云念笑脸相对,好似昨日的不愉快已经没了。 他顿了一下,继而有些轻松道,“端姑娘也起这么早?” “我一向是勤奋之人。”端云念大咧咧的在石桌前坐下,桌上小茶壶里的水还是滚烫的,想来这玉儿起得更早。 她美美的喝了几口热茶,待若华坐下后,又给他倒了一杯,“请吧。” 若华拿着茶杯,眼神却看向她,慢悠悠道,“昨日我的态度不好,冒犯姑娘了。” 这种话不常说,还真是不太习惯。 端云念挥挥手,“没什么啦,本姑娘宽容大量,不与你这凡人计较。” 若华脸一黑,他虽是凡人,好歹也是个有身份地位的凡人吧,怎被这样看轻? “不过若华兄,和江先生是什么关系?还要派人暗中保护她。” 若华放下茶杯,“她是我老师。” 他竟然也是江先生的学生?端云念不由得吃惊,然后点头道,“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 “怪不得你这样护着她呀,真是个好学生啊。”端云念话头一转,“你到底担心我们知道什么?” 他脸色一僵。 “若华兄啊,你真是多虑了,你难道害怕我们知道之后,就天下皆知吗?我可没那么心思到处散播,再说了,除了取灵,我对凡间的事也没什么兴趣的。” 他咬着牙道,“我曾发誓,这个秘密永藏于心,将来随我一起入土。” “这么严重啊。”端云念想了想,“不过,你不用告诉我啊,我可以自己看。” 他忽然道,“我才不要你进入我记忆里!” 我才懒得进呢,很费灵力的好不好?端云念嘀咕道。 面前的若华一脸紧绷,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抗拒端云念的接近。 端云念微笑道,“我不用进去,你只要把你的手给我,我就可以看到了。” 若华摇头。 端云念叹气,若有持灵者,不用搭手,只要站在稍近的距离也可以,但这个人······ 过了一会儿,他迟疑道,“你发誓不会看其他的?” 端云念心想,就算看了也不会告诉你啊。 她微笑,“放心吧,我只要弄明白我知道的就行了。” 他皱眉看着她,似乎在考量她说这话的真实度,端云念猜测自己一脸单纯无邪的笑容取得了他的一点信任,最终他把手伸出来,手腕搭在石桌上。 “放心,我不会看太多。”端云念隔着袖子拉住他的手腕,吸气凝神,然后眼前就浮现了另一番的景象。 大概有半炷香的时间,若华已经有些不耐了,正要抽回自己的手,端云念突然睁开眼,大口的呼气,为自己刚刚看到的景象震惊不已。 若华冷漠道,“怎么样,看全了吗?” “我当然信守承诺只看了那一部分。”端云念立马道,也顿时又有些心虚,除了赵王那一部分,她还多看了一点。 “这下你知道原因了吧。” “知道了。”端云念堪堪回答,原来那赵王,不是正统的皇家血脉,也就是说,他不是太子的亲叔叔。他的真实身世,居然是太后和朝中某位大臣······ 果然是丑闻一件,怪不得若华不愿意让他们知道。而当时江乘那封信的内容,就是关于赵王身世的秘密,最重要的一个证据,就是当时太后身边贴身婢女的证词,那个婢女因为犯错已经被赶出宫,在宫外的生活很艰难。 端云念道,“知道了这个,可以解开很多迷惑,但我还不知道,你如何与江先生遇上的?是她去找你的吗?” 若华淡淡看她一眼,“你准备从我这里听故事了?” “这不正合你意吗,你看,你担心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那你又担心江先生的身体,她一回忆那些事就难受得很,不妨有你来告诉我喽。” 若华正思索着,何落定走了过来,“两位,吃早饭了。” “就来。”端云念答应一声,“好了,你好好想清楚吧。” 她从板凳上跳下来,朝何落定走去,何落定对她使眼色,问她谈得怎样,端云念对他点点头,意思是一切顺利。 江璃瑛的身体还是有些不适,没有起来用早饭,看管学生们上完早课,又送他们依次离开,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位背着药箱的头发花白的老大夫。 “玉儿,先生身体怎样?”端云念快速解决完早饭,跟着她身后进屋来。 大夫看完之后,开了几副调理身体的药方,他经常来给江璃瑛看病的,对她的身体还算了解,只说最近有什么劳心的事,还是暂且放一放,眼下只能进一些温补的药材,慢慢休养。 听完这些,端云念霎时有些愧疚。 送走大夫进来时,若华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他看也不看端云念,“跟我来吧。” 端云念却好像听到了另外一层意思:你的提议,朕批准了。 她拉着何落定一起,低声对他道,“江先生的身体不太好。” 他瞧着走在前面的若华,“所以从他身上下手?” 是这个意思吧,但端云念总感觉这样说好没良心呢。 上完早课的学生离开了,几人占用了这间屋子,看到端云念身旁多了一人,若华皱眉,“他也来?” 端云念刚想说我们是同伙,转而又道,“我们是一起的。” 何落定对他拱拱手,“你只管说,我们洗耳恭听。” 若华却摆起架子来了,他一手撑在身后的桌子上,慢悠悠道,“你们洗耳恭听,我却没那么多时间,最迟明日,我就该回去了,所以,最好简明了说吧。” “好,一切随你便。”端云念在某位学生的位置上盘腿坐下,“只要让我们找到花灵的踪影就行了。” 他皱着眉,“你们口中的花灵,到底是什么宝贝?出现在某人身上,会有什么特别的迹象吗?” “嗯,怎么说呢,当花灵降落在一个人身上,就会完成那个人最大的心愿,比如,那个人想要无边容貌,就会让她美貌动人,那个人想要躲起来,那么谁也就找不到他。花灵的持有者不会根据他的品行来挑选,许是善人,也可能是恶霸,这其中的缘由我们谁也猜不透。花灵也可能化作实物,比如配饰什么的,也可能是成为持灵者身体的某一部分。若华兄,你不妨想一想,你有没有遇到什么让人你特别讶异的,感觉非常人所能做到的事情,或人?” 若华一开始还听得有些迷糊,后来慢慢理清些思绪,低头想着什么。 何落定道,“虽然现在持灵者是江先生,但说不定之前是另外一人,比如周宁怀,我觉得他的运气好得就有点过分,说不定是他赠予江璃瑛的某件物品。端云念,你可还记得之前那位山中女医?” “你说宁合欢?”端云念想起来,花灵就附在宇文瑄赠予她的那枚玉簪上,但后来取走花灵后,玉簪又归还旧主。 “是,说不定江先生这一次也是差不多。” 两人正谈得热闹,若华突然轻轻开口道,“我的确见过这样一个人。” “谁?” “是周宁怀,还是江璃瑛本人?” 若华道,“是我自己。” 另外两人沉默了,若华在屋内来回踱步道,“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被天神眷顾的人,做什么事都很顺利,好像没有任何我做不到的事。自小被封为太子,我对皇位没什么兴趣,那之后不久,我就知道赵王一心渴求的是我的位置,废太子不成,他就妄图在父皇病重时,企图谋反篡位。在郊外打猎,我身边跟随的侍卫大部分都换成了赵王的心腹,那么多人要除掉我,我还是逃走了,那时候我才下决心要复仇。 逃亡的路上我遇到了江璃瑛,她把我藏了起来,我们又设法去江府,取了她父亲留下的信件。后来的事你们大致都知道了吧,我知晓了赵王的身世,秘密夜会了几位朝中的大臣,包括那位宣誓效忠赵王的路相,这几位老臣有忠于我的,有如路相有其他立场的,还有只顾自己利益的,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忠于,或者说固执于血脉的纯正。” 一文不值 “所以,”端云念摩挲着下巴道,“你没有费一兵一卒,就打破了赵王的多年辛苦经营,扭转了局面。” 若华低头,“我自身也觉得不可思议,一切太顺利了。一时间很慌乱,但幸好有璃瑛在,她助我一步一步解决问题,稳定了朝中局势。当时要是没有她,恐怕我早就成为那几位老臣的傀儡,那样就算登上皇位,又有何意义呢?” 何落定道,“那赵王呢,您是怎么处置的?” “太后羞愤自尽后,赵王也一直不肯承认这个事实,他若心甘情愿去就藩,不再作乱,我不会伤他性命,可他天性骄傲,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整日在亲王府里酗酒大闹,散播谣言,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要将其圈禁。在地牢里关着,他拒绝进食,后来就活活饿死了。” 端云念一惊,她和何落定对看一眼,两人都在心底怀疑若华这话的真实度,毕竟赵王之前企图篡位,可是要将他置于死地,若华会轻易放过他吗? 可他此刻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怀疑,他闭上眼,陷入了沉沉的回忆中。 “若没有璃瑛在的那三年,我可能都不知道如何支撑下来,她是有大智慧的人,和他的父亲一样,而且她对权势和钱财没有丝毫留念,完成她的心愿后,她就已经准备退隐了。”若华说着睁开眼睛,“这里,就是当年我遇到她的地方,她被抄家之后,在此处居住了半年多,她自己说,那段日子是潜伏,再好的环境都无法静心享受,一直在等待机会,可以回到番安完成她的复仇。我想就算没有遇到我,她也会想别的法子回去的。” “是江先生自己要求的,要留下来办书院吗?” “是啊,我没办法不答应她,她真的很适合做老师,我尊重她的选择,还她清净。” 端云念道,“江先生离开之际,陛下赠予过她一件东西吧。” “你怎知道······哦,我忘了你不是凡人。”他反应过来,轻叹道,“是啊,算是我最珍贵的物件,从我出生起就戴在身上的玉佩,是父皇亲自挑选,又去寺庙中请大师开过光的。” 就是这个了,果然没错,端云念在心里暗暗放下心来,可她还有一事不明,就是之前那个负心汉,是什么样的下场呢? 何落定与她想得一样,这回问道,“那陛下可知道,周宁怀最后怎样了?” “他吗?”提起这个人,若华的表情有些微妙,“听说在璃瑛走了之后,他一直在番安搜索她的消息,可能他觉得,璃瑛自小在番安长大,除了这里也无处可去吧。而他最后怎么样,你们不妨自己看吧。” 他主动伸出手来。 端云念搭上他的手腕。,另只手拉住何落定的,闭上眼睛,沉心静神。 “江先生,您这边请。”狱卒走在前,姿态谦卑,讨好的打开一座牢门,伸出手道,“先生,这里就是了,您慢慢来,有事说一声就行了,小的就在外面恭候。” “有劳了。”江璃瑛颔首道。 “哎,哪里哪里。” 算起来,这是江璃瑛第三次来到牢狱,第一次是看父亲,第二次是看赵王,这一次······ 她微然道,“周大人。” 周宁怀一开始听到声音便猜到是她——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可是明知自己的死期,要是在临死之前再不到她一面,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江先生怎么有空来看我了?”话一出口,便满含讥讽,他也不知怎么了,在无数猜想见到她的时候,其实最想问的,不过是她好不好,但现在却成了刺猬。 “托您的福,再好不过。”江璃瑛把手中的餐盒放下,牢房里摆着一张桌子,是江璃瑛来之前吩咐狱卒摆下的,她将精美的菜肴一碟一碟从食盒中拿出来摆上。 “没想到最后一顿饭,竟是你来送的。” “这是我特意求皇上的。” “皇上?是啊,现在的皇上对你可真是百依百顺啊,就算在牢里,也能听到不少风言风语。” 江璃瑛一脸平静,“周大人快趁热吃吧。” 周宁怀在她对面坐下,看她给他斟满一杯酒,放在他面前,周宁怀道,“有毒吗?” “周大人现在还怕这个?” “不是怕,只是你来了,想与你多待一会,不想那么快死。” “我只来见你最后一面,这种事无需我动手,虽然我是有点想。” 周宁怀冷笑一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重重的放下后,他叹道,“璃瑛,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握没有照顾好你,这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受你的‘照顾’太多,我不敢当,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唯一想的,就是把受你的‘照顾’,原本的还给你。” 他低声叹气,“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璃瑛,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害你,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我是有目的,但是后来,我真的是打算护你一世,我从未想过,把你从我的身边赶开。你是我唯一爱过的女子。” “可惜了,比不上你的前程重要。”江璃瑛把他的杯子斟满,周宁怀猛然握住她的手,“你也真心爱过我,对不对?我的感觉不会错,璃瑛,我们有过很幸福的时候,不是吗?” “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未认识你。周大人,抱歉,你的爱我不理解,也无法认同。你把我的家毁了,置我的亲人于死地,娶了别的女子为妻,却要我做一个只会听话的木偶,没有感情,也没有尊严,你说你的爱是不是很可笑?” 周宁怀慢慢松开她的手,江璃瑛轻声道,“是,我爱过你,在我还不知道你的真面目,被你所蒙蔽的时候,我爱得没有丝毫保留,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甚至生命,但后来我才发现,如此盲目的爱,真是一文不值。” “那你现在成功了,你做到了,是我输了。” “我宁愿丢掉现在的一切,只求换为我江家的平静,也不再认识你。”江璃瑛也该自己斟满了酒,“若没遇到当今圣上,我不知道这样的机会还要等多久。好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周大人,今日是来给你送行的。” 她举起酒杯,两杯相撞,声音竟也是震耳欲聋,而牢房外的一个身影忽而一闪不见。 一旁的端云念摇头,“我说他的记忆里怎么会有这个呢,是担心江璃瑛心软吗?” “什么意思?” “没事,继续看吧。” “璃瑛,”周宁怀低着头,声音低沉,“或许我确实不该伤你亲人,但有一点我还是觉得自己没错。女子若是太聪明,只会让自己辛苦。当初若不是你突然来番安,我会想办法瞒你一世,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最快乐的。” 江璃瑛缓缓勾唇,“看来今日我也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你要什么?” “你的歉意,你的悔悟,丝毫都没有。”江璃瑛感觉寒意阵阵,刚刚的酒明明那么烈,却在她心里化成寒冷的冰,“不过这也证明,我走到这一步,是多么正确。” 周宁怀无奈的笑笑,“是,我输了,输的彻底。” “明日,我会亲自监刑。”江璃瑛站起身。 厉害啊,端云念捂住了嘴,等于是说:我要亲眼看着别人砍下你的脑袋。 转身离开时,周宁怀又出声叫住她,“璃瑛——” 她身影顿住。 “······下辈子,我再还你。” 等到她走出周宁怀的牢房很远,她才感觉自己的脚好像被一点一点冻住了,每一步都那么艰难,身旁的狱卒想要去搀扶,又不敢伸手,江璃瑛几乎是拖着步子,一步步从那幽暗的监牢里走出来。 正值正午,阳光刺眼的厉害,江璃瑛从那黑暗的地上带来的寒气瞬间被蒸发掉了,她身上暖烘烘的,她想停下来,一步也不想走了。 跌倒在阳光里,手擦过脸颊时,才发觉湿湿的,什么时候掉了这么多眼泪?又为什么哭? 终于结束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抓去了一块。 睁开眼睛,端云念与何落定回到现实,若华道,“怎么样,对周宁怀的结局满意吗?” “说,说不好。” 何落定道,“你不是挺讨厌他的吗?” 端云念:“我是很讨厌他,简直厌恶死了,但看到江先生那么难过,我也不觉得怎么解气,只是觉得,莫名有些悲凉吧。” “什么呀,女人的心思真是怪。”何落定无奈的摇头。“不过说了这么多,你知道花灵碎片是什么了吗?” 提起这个,端云念心情神奇般的好转了些,“陛下之前都说了嘛,我们走吧,去找江先生。” 想不到他们在屋里呆了一下午,江璃瑛居然都已经出现在学堂了,身体恢复得这么快啊。 他们在门口悄悄往里面张望,学生们都在温书,江璃瑛捧卷端坐,有学生时不时上来问疑,江璃瑛神色肃穆,寥寥几语,那学生就连连点头。 江璃瑛是熬过来的人,端云念看着她的侧脸,那样一段煎熬的日子,她支撑下来了,所以才有现在这样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而和她相比,自己的人生才算是刚刚开始呢,一时间,竟不知是该羡慕,还是难过。 ※※※※※※※※※※※※※※※※※※※※ 昨天休息了一日,这个故事快要讲完了呦 欢迎加入 “怎么一直在外面站着等?”江璃瑛看着他们几人,“若华可不是这么有耐心的人。” 若华道,“是这个女人说有事,又不好打扰你。” “我知道,现在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江璃瑛以为还没有结束。 还没来得及和她说呢,端云念赶紧道,“不不,我们已经知道花灵化成了何物。” “知道了?”江璃瑛有些疑惑,“是怎么······难道是若华你?” “嗯,总之他们弄清了就行,何必让你多想这些,反而伤身。” 江璃瑛笑了笑,对端云念道,“那,那个宝物在我身上的何处?” 端云念伸手,指向了她腰间的玉佩。 几人出来送若华,他不放心的看着那两人,“本来是我亲眼看着你们离开的,但无奈国事繁多,我必须回去,你们跟我保证,不会再出别的事端了吧。” 直到无痕现在躲在暗处,端云念故意放大了音量,“你还留了双眼睛在这里,怕什么。” “倒也是,你们要是不遵守承诺,我一定让你们后悔。”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皇帝陛下。”端云念挥了挥手,“我就不多送了,先回去补觉喽。” 看着她挥着手离开的背影,若华忿忿道,“从未见过这么不知礼数的女子!” “陛下慢走。”江璃瑛微微俯身,“这一次,是情况不同,但希望陛下,能够信守承诺。” “璃瑛······”他急忙想解释什么,最后却只是露出一抹苦笑,“是,老师,学生谨记。” 取了这第五片花灵,端云念暂时还没感觉到什么疼痛,只是有股陌生的力量在体内运转,让人感觉很新鲜,她盘坐在床上调息,刚刚才让气息平静下来,门突然推开了,何落定依靠在门栏边,“江先生备下一桌酒菜,去不去?” “当然去!”端云念慌忙的跳下床来。 “喂,你身体没事吧。”何落定拉住她的手,“痛得时候不要瞒着我,不要死撑,我现在大概知道这花灵对你身体的侵害程度,再大的宝贝,要是把人折腾的死去活来,还有什么意义?” “好了,我知道了,不瞒你不就行了吗?”端云念甩开他的手,“不是和尚样,还跟和尚一样罗里吧嗦的。” “你你你,端云念,你不要不识好人心,我是关心,不是,我是怕你倒下了,我在这世间混不下去,只好回我的通天寺!” “那就回呗,反正最后大家都要各回各的家。” 一顿吵吵,饭桌上气氛有些僵硬,江璃瑛看了看两人,“怎么,你们这次的任务都圆满完成了,还有什么气闷吗?” “没事,我俩经常吵架,先生不用放在心上。”端云念道,“不过我们在这里叨扰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要劳烦先生,真是不好意思。” “一顿饭而已,这有什么?而且你也说过,这是互帮互助嘛。”江璃瑛顿了顿,“说到这里,端姑娘是不是说过,若成功取到你想要的东西,就可以实现我的一个心愿?” 端云念点头,坐直了身体,“嗯,你说你说,还有什么未解心愿?” “我想·····你们可不可以带上玉儿?” 两人都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又把目光都转向正在给端云念倒酒的玉儿,她垂着头,一言不发,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何落定先打破了沉默,“这个,这个先生怎么舍得嘛。” “不舍得也不行啊,玉儿正值好年纪,不能一直陪我窝在这个小地方,该四处走走,长长见识。当然了,等她倦了累了,会记得这里有个她的家,会永远欢迎她。” 玉儿的头垂得更低了,不知是不是在哭。 “这······”端云念还是惊诧不已,一开始收养个小虎精,跟在自己身边的时间虽不长,但分开的时候,端云念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这下子他们又要带着这个乖巧的女孩吗? 何落定:“可是先生身边离了玉儿姑娘,可以吗?” 江璃瑛笑了笑,“看来这些日子我太脆弱了,让你们以为我一个人生活不下去呢,玉儿没来之前,我可都是自己一个人陪着这些孩子,如今,不过归着原来的样子罢了。” “先生不会觉得寂寞吗?” “若是怕这个,当初我就不会执意办江乘书院了。我很感激玉儿在我身边的这段日子,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不能留下,我亦不能陪在她身边。” “先生——”玉儿终于抬起头来,果然是满脸泪痕。 江璃瑛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对端云念他们道,“怎么,还是不能带上玉儿吗?” 何落定刚要开口,端云念坚定的声音响起,“能!当然能,我欢迎玉儿姑娘加入我们,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端云念,你不要这么快做决定。” “我已经想好了,欢迎她加入,你呢,你不希望玉儿跟我们一起吗?” “我······”何落定抬眼看了看桌上的人,“当然不是。” “那就好了,就这么决定了。”端云念举起杯子,“我在这里,再次谢谢先生这段时间的照顾。” “端姑娘客气了。” 喝得有些晕,回房间的路上,端云念又被何落定拉住,“喂,你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明天再说行不行?” “不行!我问你,你干嘛这么快就答应带着玉儿一起,那也不是什么物件,是一个人哎,还是一个大姑娘家,还不知以后会遇上什么妖魔鬼怪,你能保证她的安全吗?” “我不都保证你的了吗?她的,我也绝对可以,放心吧。” 端云念刚要走,何落定又挡在她前面,“就算安全可以保证,其他的呢?你忘了小虎了,才那么短的时间,当他决定留下和诸右在一起的时候,你伤心死了吧。明明就最容易产生感情,还这么冲动。” “这才是你最担心的吧。”端云念终于看向他,眼睛有些迷雾,说话却无比清醒,“你和我一样,也为小虎伤心,虽然,他最开始要把你烤了吃······你还是很舍不得他的嘛。” “你提这个做什么?” “我说,何落定啊,你为什么非要先设想悲伤的结果呢。”端云念转身,手扶在栏杆上面,“我来这人世呢,是为了这一场经历,同样的,你也是,那对于玉儿姑娘来说,我们俩也只是占据她生命的一段。大家的这一段有了交集,那就好好的珍惜,分开了,再过好各自的人生。快乐也好,痛苦也好,不抗拒它的到来,才能尽量在有限的生命里,感受到更多。” ※※※※※※※※※※※※※※※※※※※※ 明天还有一点,这个故事就结束了哦 妖婆镇守 再一次出发,变成了三人,看得出江璃瑛很舍不得玉儿,端云念与何落定留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在书院外面等候。 阳光很好,端云念闭眼享受着,感觉自己在接收能量,想到那一幕,她不禁莞尔笑出来。 何落定觉得奇怪,“有什么好笑的?” 端云念没回他,何落定道,“你不会对我藏了什么秘密吧,端云念,你可不要这么不仗义啊。” “嗯,告诉你也无妨。”端云念示意他过来,在耳旁轻声道,“若华,喜欢江先生呢。” 细语轻盈,像一根羽毛在撩着他的耳廓,何落定不自在的离她远些,“什么呀,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而且江先生是若华的老师,两人之间年岁也差了有十来年,怎么可能吗?” “好吧,你不信就算了。” 她可不是凭自己的猜测,她是不小心看到的。 江璃瑛决定留在江乘书院的这一日,若华来看她,“老师真的,不愿意跟我回去?” “现在朝中局势安定,陛下的羽翼也已丰足,已经不需要我了。” “可是······”他怎么会不需要她? 江璃瑛淡淡道,“这是我许多年前的心愿,待陛下的势力巩固,我就可以完全退隐,找一个地方,安静的过完余生,陛下也答应我的。” 若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是,我答应的。”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轻轻的放在石桌上,“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护身符,之前想送给老师,老师不愿意收,但现在,我已坐拥天下,无需此玉佩相护,遂再赠一次。有此佩为证,我愿为老师做任何事,包括要我的性命。” “陛下······” “老师说过,身为一国之君,最忌私心。永远要从大局着手,不偏袒某一方,力求公正。我一直谨记在心,但人非草木,对喜爱的怎会没有私心?若师体谅,我仅有一次的私心,就放在这里。师不从愿,我便永不提起。” “私心?”端云念低声玩味着这个词,这个若华没有用自己的权力强行把江璃瑛留下,遵从她的意愿,让她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看来也不是那么狭隘的男子嘛。不过真是可惜啊,端云念摇头叹道,“要是你早些遇见她就好了。” 玉儿背着包裹出来了,烟圈红红的,“先生说,她就不出来送了。” “没事,不用和我们那么客气。”端云念打趣道,“你也不必那么伤心,要是和我们呆在一起觉得不舒服或者外界太危险,我随时可以送你回来,很快的。” 准备离开时,端云念忽然看见一个黑色影子闪到屋顶上,无痕双手别后,看着几人离开,和顿云念的视线对上,他又赌气似的转过头来。 到头来脾气还是这样怪,端云念无奈的摇摇头,挥手大步往前走了,“小黑,你也做好自己的事吧,有缘再见。” 奇怪的女人。无痕嘟囔道,不过,应该也见不到了吧。 端云念再次遭遇了梦魇,这一次,她被困在了水里,红色的水,不是血,像是某种颜料,不过怎么一条河都被染成了红色呢?她想站起身看个清楚,却再次被一股力量脱下水,难以呼吸,似乎有人在水底遏住了她的喉咙,端云念拼命的挣扎······ “铃铃铃······”一阵悦耳的声音出来,那力量渐渐消失了,端云念终于能游出水面,开始畅快的呼吸了,接着她睁开眼睛—— “竹隐!”她醒了之后就看到坐在窗台边的人,与其同时,她脖子上的竹铃铛还在发出最后一阵的欢畅声音,“这铃铛终于响了。” “这下清醒了吗?” “嗯。”她起身下床,“不过是噩梦而已,竹铃铛怎么会响?” “你以为梦不会杀人吗?这此的花灵,可能会有些危险。” “能有什么危险?”端云念双手放在脑后,“反正都是凡人,再怎么耍心眼也不可能困住我的。” “端云念,别小看人,在未进入凡忧谷之前你们是同类,他们没有选进,也并不代表你就比他们优秀。况且有时候,人的心思,连神仙也猜不透的。” “我知道了。不过竹隐,你这一次可以留久一点吗?” “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在凡间待的太久了,总感觉凡忧谷也慢慢变得不真实起来,甚至对于以后我会不会回去,都觉有些悬而不定。” “这是正常的想法,但你不能轻易被这些动摇,记住你出来,是有条件的。” “我知道,我也就是发发牢骚,该做的事我一定会完成的。”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你最近增加了新的同伴?” “嗯,她名字叫玉儿,是一个特别温柔乖巧的姑娘,多一个人,也不会那么寂寞嘛。” “最好不要带上她。”竹隐难得对什么事不满意,但端云念万万没想到他会不喜欢玉儿。 “怎么啦,玉儿不会给我们惹麻烦的,而且我觉得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回到江乘书院的,就是我们上次离开的地方。” “端云念,”他不满的神情转移到她身上,“你要记得自己的主要任务,而且能力有限,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我哪里给自己惹麻烦啦?带上玉儿也是上位持灵者的心愿,我总不能不答应吧。” “什么心愿?这不过是你自己强加的,花灵成功取回就好,何必多此一举。” 端云念转着自己的手指头,这的确是她自己贸然加的,“可是,我总觉得,就这样拿走花灵,好像对他们有些不公平,又不能强取,我只好用这个,稍稍弥补他们的损失啊。” “他们没有损失,所有的持灵者,都是被花灵选中的幸运儿,拥有了常人所不能的天赋,如何取运用这种天赋是他们自己的权力,但时间是有限的,天赋不可能一直存在。总有一天,你会取回这些碎片,他们会变成他们原来该有的模样。如果他们是真的聪明,他们会积极利用这段时间的天赋,为今后的日子打下基础,就算取回,也会坦然受之。若是走另一种道路,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端云念问道,“那花灵的选择,到底是什么道理呢?我见过的几位持灵者,都没有什么规律可言。” “你个傻丫头,若是能用规律判断人生,还用得着你吗?”他终于从那窗子上跳下来,拍拍她的肩膀,“好了,我不能多留,你记得我的话,不要把那丫头留在身上太久,找个机会,甩了她。” “我又不是什么渣男。”端云念嘟囔道。 “你说什么?” “不是,她这一个小姑娘,什么亲人都没有,我怎么说甩就甩啊。哎呀你放心吧,等这次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她保证会哭鼻子想回家了。” “真的是这样吗?” 端云念还没回答,门口传来玉儿的声音,“云念姐姐,你醒了吗?” “啊,你等一下,我马上就来——”她一转头,竹隐已经不见了。 去开门,玉儿微微笑道,“云念姐姐你还不下来,何师兄都已经吃第二顿了。” 玉儿一开始称何落定为何哥哥,他听着实在不习惯,想着在书院待过,他也很敬佩江先生,便让她称他为师兄,称端云念为师姐。 端云念不愿意,说他是佛门弟子,她又没打算出家当尼姑。 “吃吃吃,撑死他算了,好了,我们也下去吧。”端云念关上门。 “端云念,我们等下去哪?”何落定已经吃饱了,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她们吃,“天机剑给你什么提示了吗?” “去万霞庄。”端云念喝了一口滚烫的粥。 “那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向这早餐铺子的店主打听一下。”她在浸入那红水里时,曾经看到了那牌匾上的三个字。 何落定看她这么淡定,也不好说什么,招手让一旁闲坐的大爷店主过来。 “几位客官,还需要点什么吗?” 此刻吃早点的时辰已过,正是这摊位比较清闲的时候。 “向您打听点事,坐下吧。”何落定拍拍一旁的凳子,向他问出这个地名。 “呦,这个地方啊,”大爷拿下搭在肩上的白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都几年前的事了吧,万霞庄上几乎没什么人啊。” “什么意思?那里没有人居住了吗?” “客官有所不知啊,几年前这万霞庄可热闹得很啊,那里还住着我们这最富裕的人家,姓李,是做布料生意的,李家人很宽厚,附近的穷人家都受过他家的接济,本来以为啊,这李家的生意会越做越大,但不知怎么的,几年前,突然一场大火,一夜之间全都把李家烧个干净,李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没有一个人逃出来的。” “这么奇怪?这不摆明了,是有人蓄意谋杀吗?”端云念突然道。 “谁说不是呢客官,可官府什么也没查出来啊,就算有凶手,也跟着一齐同归于尽了吧。这么几年,那庄子就一直是一片废墟的样子,谁也不敢去动啊。” “这又是为何?既然这李家是最富裕的,他家的财宝总不可能也被烧个干净,肯定有人惦记的。官府也没派人来搜寻吗?” “不敢去啊不敢去。”那大爷四处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那里有个老妖婆守着呢。” ※※※※※※※※※※※※※※※※※※※※ 第六个故事开始了哦 困在这里 “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夫人而已,她呀,自从那万霞庄着火之后,就出现在那里了,像是一下子冒出来的一样,谁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之前也无人见过她在万霞庄做事。姑娘说的李家的财宝,怎么可能没人惦记,可是谁都靠近不了那里,虽然看着火已经灭了,但人一踏进去,衣服就开始烧着了,只有那个老妇人没事,所以李家的地方,谁也不敢去动。” “那这位老人从来不出来吗?” “不出不出,谁也没见她出来过。” “这可奇怪,李家都烧光了,她靠什么生活?” “所以才有那个叫法,说她是妖怪,不用吃东西就能活。几位客官,你们是外来的吧,不会想去那万霞庄看看吧。” 端云念笑着点点头,“正有此意,临去之前,想先打听好情况。” “我劝你们啊,在旁边远远的站着看看就行了,千万别进去,小心惹火上身啊。” “谢谢大爷,不过这万霞庄该怎么走呢?” 那大爷给指了路,端云念付了饭钱,几人便朝那个方向走去。 万霞庄的李家还保留着当年被大火摧毁的痕迹,房屋的轮廓还是全的,但已经全部都烧焦了,从这片黑漆漆的面积来看,真算得是富裕人家了。而且这庄子还有许多别的空房子,端云念猜测,这李家曾是最富裕的人家,万霞庄肯定也是另一番热闹,而如今这李家倒了,又有了这诡异的情况,其他人家便陆陆续续搬走,万霞庄也渐渐衰败了。 几人走近了,何落定道,“进去真的会着火吗?端云念,你试试看。” 端云念白他一眼,“你自己怎么不试?” “你不是凡人啊,说不定会没事。” “不然,我试试好了。”玉儿说着要往前走。 端云念急忙拉住她,“别跟着胡闹,这里被人设了屏障,外面的人进去会惹火上身,但里面的人,出不来。” 她召出天机,双手紧握着剑柄,朝着那屏障的方向劈下去的同时,嘴里怒吼一声,“破!” 霎时间,地面晃动,只有端云念才能看见的屏障慢慢消退了,而其他人只能看到的是,阳光开始光临这里,驱散这里的隐寒之气。 “这下可以进去了。” 几人刚要跨进,一个黑衣白发的老人,颤颤巍巍的从一道小门后出来,她目光混沌的像蒙了厚厚的灰尘,朝他们几人看过来的时候,嘴巴抽搐了一下。 “这就是那大爷说的老妖婆?” 何落定低声的嘀咕一句。 她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再多走一步,你都会担心她的身体会随时散架。端云念还是保持镇定,很尊敬的道,“老人家,我们有事想麻烦你一下。”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她一出声,端云念好像被拽进了记忆旋涡一样,无数个场景飞快的在她脑海里闪现,她体内的那几个小东西又在兴奋了,其实在来这万霞庄的路上,端云念就在抑制它们的狂欢,越离得近,她越无法控制。 熟悉的疼痛再次来临,端云念抱着头,蹲下身来,玉儿跑过来抱住她的身体,焦急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云念姐姐,你怎么了?” 何落定抓过她的手腕,开始低声快速的念着佛经。 和往常一样,没有一会儿,那疼痛渐渐平息了,她被两人扶着站起来,只听那老人冷哼一声,“年纪轻轻的,身体比我的还差。” 那老人一直仰着头,正对着阳光,也是,她脸色苍白的像是刚从棺材里出来一样。 端云念平静之后才想到,不是她不愿意出来,这人是被困在这里的,是谁呢? 何落定轻声问道,“花灵在她身上吗?” 端云念闭眼感受了一会儿,轻轻摇头,“不在她身上,但是,在这附近。” “我说,你们到底谁啊。” 何落定赶紧道,“老人家,我们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想跟你打听一点事情。” “不管你们是谁啊,但我好久都没看见有人进来了,而且,还带来了阳光。好了,”她终于低下头,眼睛适应了一会黑暗,对他们笑笑,“想问什么,进来说吧。” 那笑容有些让人发寒,几人的手互相握紧了。 他们跟在那老妇人身后,来到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煤油灯,端云念松开天机剑,让他定格在屋顶上空,屋子里顿时像白昼一样亮堂。 那老妇人却眯着眼睛,不高兴道,“太亮了,你想弄瞎我的眼睛吗?” 端云念拍拍手,亮度昏暗了一些,那老夫人又咧嘴笑起来,赞许道,“姑娘,你本事不小啊,这么大的本事,还需要来找我帮忙吗?” 端云念道,“我直说好了,请问,您知道李家的事吗?”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她慢慢的摸索到木桌椅前坐下,重新拿起桌子上的东西。 端云念看到后,心里叹了一下,天啊,他们没来之前,她居然就点着一盏煤油灯刺绣? 她在绣面上扎了几针,居然自顾自说起话来,“想当年,我可是手艺最好的绣娘,没人比得过我,我绣的花最是鲜艳漂亮,鱼虫鸟兽也最是灵动活泼,我绣过最大的一副刺绣,是八匹骏马,哎呦呦,旁人都说凭我的手艺,都可以去皇宫当绣娘,甚至,可以给皇上绣龙袍呢。” 端云念点点头,“是吗,那真是厉害,不过······” “可惜我命不好,我总是被人嫉妒,被人陷害,我真是后悔啊,当初就不该把她带来的,要是她不在这里,我早就成了这里的最红的绣娘了,别人都会拜我为师,都会尊敬我,主人家,主人家呀,也会最喜欢我的,我真是后悔啊。” 何落定忍不住了,站起身道,“老人家,请问您之前是在李家做事吗?” “是啊,我没说吗,主人家原本最喜欢我了。” “可是据旁人说,他们并没有在李家见过你,李家被大火吞噬后,你才突然出现的。” “那是他们没发现,我一直在这里啊,哪里都不去,我就一直在这里。” 端云念怀疑她的精神有些问题,说话让人捉摸不透,不愿与她多耽搁下去,起身道,“老人家,我们可否进李家里面看看?” “你们都能进来了,我还能拿你们怎么样?外面都烧成那副样子了,你们随便看吧。” “我说的,是从你的这扇门里进。” 端云念指着她身后的墙壁,这里有道暗门,只有这里,才能真正走进去。 她终于停下手中的刺绣,缓缓的站起身,看着端云念,缓缓开口道,“你就是那个人?” ※※※※※※※※※※※※※※※※※※※※ 更更更更 持灵者亡 他们不懂这意思,她继续低喃道,“是了,她说了你们会来,她可真是聪明,什么都未卜先知。” “老人家。”端云念上前一步,“你要和我们一起进去吗?” “你们,是来这里取什么宝物的吧。” 端云念心里讶异,“你知道花灵?你口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现在在何处?” “跟我来吧。”她慢慢转过身,手覆在那扇暗门上。 几人跟着进去后,里面简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而那老妇人的脚步却一刻不停,前方传来细微的声响。 端云念用天机剑照明,几人看清这里的景象后,都止住了脚步,身旁的玉儿害怕的拽着她的衣袖,端云念轻声安慰,“没什么的,别怕。” 巨大的空地,里面密密麻麻排满了棺材,应该是李家的陵墓,可每一口棺材打开半截,端云念朝里面看了看,竟是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一旁的何落定道。 “这些都是空棺材吗?” “是那场大火,让李家的人全都······” 他们忽而看到那老夫人在一打开的棺材前停住,声音苍老而阴森,“绵长啊,你盼的人,他们终于来了。” 端云念快步朝那边走去。 这里面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双手叠着放在胸前,面容平静的像是睡着了一般,端云念立刻感受到强烈的震动,双手支撑不住似的扶着棺材的边缘。 那老妇人的声音继续响起,“可惜你死了,你看不到这些人了。你啊,就是没有耐心,再多等一等他们,你的愿望不就可以实现了吗?” “老,老人家······”端云念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何落定过来扶住她的肩膀,“其他的都是空的,只有这一位,是不是?” “都烧成灰了,尸骨都没了。” “那这一位怎么会······” 老妇人伸手摸了摸那年轻女子的脸,“你们说她是真的死的吗?你看看,她的脸色还这么红润,我一开始根本不相信,她就这么死了,我以为她是在捉弄我,或许哪一天,她就突然醒了,或者突然消失了。可是她没有,她一直在这里。” “她是持灵者。”端云念艰难的开口,是因为花灵吧,就算没了生命特征,躯体却一直完好无损,就像是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一般。 持灵者死了?端云念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悲伤,对天地万物都满含着绝望。 她转过头,不忍再看。 何落定观察到她的情绪,对那老妇人道,“老人家,今夜可否借宿一晚?我们明日再开始。” “你们还敢在这儿住啊。” “是。” “随你们吧,李家,也好久没来过客人了。” 晚上端云念睡不着,她心里郁郁的一团压得她喘不过气,旁边打地铺的两人睡得正熟,听着他俩的平稳的呼吸声,端云念蹑手蹑脚的出门去。 出来后,端云念就召出了地精望追,说起来也好久没见他了。 望追恭着身子道,“大人的进步神速,真是可喜可贺啊。” 端云念开门见山,“望追,这次的持灵者死了。” “大人在为她难过?” “我只是烦恼该怎么取花灵。” “大人不必掩饰,花灵之间互有感应,感情也互通,它们既然在您的体内,肯定会直接影响到您,所以这并不是您能决定的。至于怎么取,大人身边,不是有个刚刚好的人选吗?” “你是说那老妇人?”端云念道,“她很奇怪,附近的人说在李家出事之前从未见过她,可是我却觉得,她对这里比谁都熟悉,特别和持灵者的关系。” “那就好办了,透过她的记忆,大人自然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二日,那老妇人依旧在绣花,端云念走过去,先是赞叹了一下她的绣品,又道,“还不知老人家你怎么称呼呢?” “人老了,无需要什么名字了。姑娘想要我做什么?” “既然你知道我是来取宝物的,我需要你的帮忙。” “姑娘神通广大,哪里还需要我这半死不活的人帮忙?” 端云念的手突然搭到她的手腕,倏地放开,“你的年纪不对。” “哦,姑娘还看到什么了?” “你不该是现在这么老。你想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吗?” 她浑浊的瞳孔里第一次有了亮光。 多年前。 “绵长,绵长!” 一个中年女子朝着院子里叫喊着,刚下过一场大雪,院子里的雪都积到了双膝,一个红衣服的女孩正在雪地里玩得不亦乐乎。 中年女子无奈的笑了笑,到院子里把她从雪堆里拉出来,拍拍她身上的雪,“好了,别玩了,该去给少爷送药了。” “少爷还要吃药呀,一直好不了吗?” “嘘!”那女子慌忙四处看看,“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了,一顿板子你是跑不掉的。” “芜娘你不用吓我,少爷还不会生气呢,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你们故意不提他的病,他也不喜欢被区别对待。” “我知道,可掌罚的不是小少爷。”芜娘揉揉她的小脸,“行了,快走吧,耽误了少爷吃药时辰可不好了。” 这时绵长不过五六岁左右,端着药碗的托盘的她看起来有些吃力,但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装给外人看的。外人眼中的她,笨嘴拙舌,力气小小,是个痴傻却让人放心的孩子。 “绵长。” 又有人唤她,转身一看,是河绣,她长绵长三岁,却已经比她高出许多,和绵长圆嘟嘟的小脸不同,她的脸型小巧精致,做事麻溜,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机灵劲儿。 “绵长,你看,夫人赏给我的。”她的手心里躺着一对银耳环,蝴蝶形状,“今日我陪夫人去逛街,她买了好多东西,回来的时候,她就给了我这个。” “好漂亮啊。”绵长慢悠悠的发出无比真诚的赞叹,心里却想着,得赶紧去给少爷送药了。 “好看吧,来,给你一个。”她大方的放一个在绵长面前的托盘上,“好了,你快去送药吧,我也得回去刺绣了,不然又要挨师傅的骂。” 她做了一个鬼脸,快速的跑掉了。 那枚小小的银耳环,像一只死去的蝴蝶。 “这是什么?” 小少爷李逸喝完药之后,看到托盘里绵长没来得及收起的东西,“银耳环,谁给你的?” “河绣给我的。”河绣对她很好,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分她一半,绵长这时候才想起来。 “哦。”他又不在意的丢下来。 李逸总是这样,对什么好像都不在意一半。可这世上偏偏有东西让他不得不在意,比如他的疾病,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样,无时无刻,好了又复发。 在绵长认识他以来,李逸好像从未开心的在外面玩过一天,他总是在房间里坐着,怔怔的看着窗外,等着一碗又一碗永远喝不完的汤药。 他是李家的独苗,受宠程度可想而知,老爷给他请了一个又一个名声在外的大夫,可都说不准他这是什么怪病,双腿好好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可就是不能站立。什么样的补药都吃过了,可身体还是虚弱的如风中枯草,稍稍一着凉就受寒。 李家是做布庄生意的,绵长喜欢这里,她最喜欢看他们染布,长长的白布进入不同颜色的染缸,出来后便成了五颜六色的,太神奇了。她心里叹道。 可惜她年纪太小,大人们不准她靠近染坊,害怕她钻进染缸里淹死,她来到李家后唯一的任务就是替少爷送药。 李逸很喜欢这个有些有些呆的女孩,她不像其他人刻意避讳他的腿,他的病,绵长第一次见到他便问,“为什么不站起来呢?” 旁边的芜娘吓破了胆。 她特别喜欢问问题,“为什么要喝这么苦的药?” “为什么整天呆在房间里?” “少爷的饭菜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吃,为什么不吃自己喜欢的东西?” 李逸觉得自己每次回答,都不能让她满意,但绵长试着不再问起。 绵长踩着椅子上,把窗户打开,“少爷知道今日下雪了吗?” “知道,昨夜开始下的。” “少爷玩过雪吗?” “没有。” 绵长关上了窗子。 她看着李逸的侧脸,李逸的皮肤天生就白,加上久不见阳光,显得有些不太健康,但眉毛又黑又密,瞳孔的颜色很深,嘴巴是健康的红色。 不像是生病的人啊,绵长心里叹道。她想到第一次见到李逸,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好像,好像不应该是在凡间存在的人,是神仙吗?她没有多想这个问题,她告诉自己,要留在他身边。 她想做的事情,总能做到。 “少爷也想玩雪吧,下次我们一起玩吧,还会再下的。”这一场雪是来不及了。 “不用了。”李逸淡淡道。 “少爷喜欢雪呢,比我还喜欢。” 就算是绵长,这么自以为是的语气也会让他有些怒意,“你知道什么?有这么了解我吗?才来这里三个月而已。” “够了啊。”她偏头笑着。 这三个月,都抵过她的一生了。 ※※※※※※※※※※※※※※※※※※※※ 更新更新 天神偏爱 何落定道,“才这么小的一个人。” 端云念看着她端着空碗走了出去,想到她日后的结局,心里又一阵阵的发疼。那是她自己选的吗? “她是不是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何落定不解。 这时一个声音附和着端云念,“是啊,我也觉得好像有点不一样。” “是吧······”端云念一转身,却忽而叫起来,“玉儿,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微笑,“我跟着云念姐姐一起的呀,感觉很有意思呢。” “哎呀我不是叫你在外面乖乖等着嘛。”端云念无奈的扶额。 “我不要。”玉儿挽着她的手,“你们看到的,我也想看,再说这又没有什么危险。” “可是······” “让她跟着吧。”一向谨慎的何落定却一反常态,“既然选择跟着我们,肯定也想有一番新的经历嘛。” “对啊对啊。” 看着玉儿期待的神色,端云念只好松口,“行,跟着也没问题。不过你可得答应我,万一有什么不好的场景,你必须得先出去。有些场面太血腥,你这个年纪还看不得。” “好,到时候我把眼睛捂起来,或者躲在你身后。” 端云念挥手,“随你吧。” 第二日。 又到了该给少爷送药的时辰,绵长端着托盘走在长廊上,本该一直走到尽头,可中间她小小的身影忽而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在一偏僻处,她轻轻把药碗放下,伸出手,看向自己的食指。 “她要做什么呀?”端云念几人在一旁很好奇。 “难道要把少爷的药给换掉?” “不可能,她不是希望少爷快点好起来吗?” ——“一旦开始,就没办法停下来。” 这个魔咒在她脑海里盘旋了好久,她不知道由何而来,只把这个当做天神爷爷的意思。但是现在,现在她必须让少爷的腿好起来,要让他和她一起玩雪。 “我就一个愿望。”她低声对自己说,接着长长的呼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忽然狠狠的咬向自己的食指,在端云念他们三人惊诧的目光中,她将咬破的手指递到碗边,一滴红色的血珠滴落,落入黑色的药汤中,很快消失不见。 她收回手,而没有人发现,她咬破的食指,出了一滴血之后,伤口就奇迹般的愈合,完好无损。 绵长看了看四周,微微放下心来,她重新端起药汤离开时,脸上挂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难,难道说,她的血有奇效,可以治好少爷的病?”端云念磕磕绊绊道。 “或许是这样。” 玉儿却道,“可你们没有发现,她的聪明成熟,是和她的年纪不相符的,虽然没有做什么坏事。” “如果她的血液有那么厉害的功效,她肯定也不是一般人吧。” “那我们快跟上去看看吧。”玉儿迫不及待道,“我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少爷,你感觉怎么样?” 看着李渊一如往常的喝下汤药,绵长把托盘抱在胸前,“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有。” 她惊喜道,“是什么?” “今天的药凉了。” 绵长失望的叹口气,垂下头,“对不起少爷,我在路上耽搁了。” “我又没怪你。反正我长这么大,喝药的次数比喝水还多,什么样的都没分别了。” “有分别的!”绵长赶紧道,“一月之后会再次下雪,到那时,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去玩雪了。” “怎么又提这个事,绵长,我不喜欢雪,外面也冷得要死,我根本不想出去,你要是想玩,找别人陪你吧。”李渊微微皱眉。 “少爷现在不信也没关系,只要到那时,少爷肯陪我一起玩就行!” “真是个傻丫头。”李渊无奈的笑笑,拿起桌上的书本,不再理她。 一月之后,李家发生了一件破天荒的大喜事,曾被大夫诊断不可能站起来的,李家最受宠的少爷李渊,现在居然和一个小丫头在院子里开心的打雪仗! 李家上上下下都出动了,李渊住的地方围满了人,可是他们谁也不敢靠近院子里,只能远远的看着,看着院子里你追我赶,笑声欢畅的两个孩子,李家奶奶从未见过自己的宝贝孙子笑得这么开怀,她激动的老泪纵横,拿着手帕拭泪,哽咽的问着一旁的儿子,“那是渊儿吗?” 李正铭也激动的握着母亲的手,“是,是,娘,那就是您的孙子渊儿啊,他能走了,能跑了······我去叫他过来,叫他过来给你磕头!” “别去别去!”李家奶奶赶紧道,“让他多玩一会儿,随他玩,看他笑得多开心啊,谁都别去打扰他。咱们走,别围在这里。等他玩累了,让他过来给我瞧瞧,就行了。” “是。” 李正铭答应着,回头看了一眼儿子,才搀扶着母亲离开,他身边的管家立刻让四周的下人散开。 两个小朋友玩累了,直接在院子里空白的雪地里躺下,融化的雪浸透了衣服,可绵长心里是暖烘烘的,她看着眼神无比欢喜的李渊,只感觉到无限的满足。 天神爷爷,我没有做错吧,真要有什么惩罚,就请降临在我一个人身上吧。她闭上眼睛,对着昏暗的天空祈祷,再次睁眼时,眼前却是李渊雪团似的的脸,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绵长, “是你做的吗?我的腿,是你治好的吗?” 绵长的脸上浮现微笑,“少爷,我不是大夫,不会治病。” “可你说得那么肯定,我的腿真的好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恩。”绵长闭上眼睛想了一下,“为少爷祈祷啊,可能是感动了天神爷爷吧。” 李渊的表情霎时间变得失望,他重新坐在一旁,沮丧道,“哪里有什么天神,真要是有的话,怎会让我就这样来到世间?” “真的有啊,不然的话,少爷的腿怎么会好呢?” 李渊转头怔怔的看她,像是要把她给看透了,“我从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不一样。” “好巧啊,我也这么觉得。” “绵长,你不像个五岁的孩子。” “那少爷也不像个十岁的孩子啊。”绵长笑了笑,“不过少爷,你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站起来吧,你现在开心吗?” “开心,怎么会不开心,我是今天才知道,活着的真正感觉。” 他伸直了腿,这里第一次感觉到活力,疼痛,他的双腿有了生命,那他整个人也跟着重新活过来了。 他的双手撑地,第一次认真的感觉,从地上站起来,双腿用力的感觉,他站稳后,向坐下地上的绵长伸出了手。 两人都站起来后,李渊伸手拍拍绵长肩上的积雪,“我不信神,但我信你,所以这一次,你代我好好向你那位神道谢吧。” 绵长道,“天神爷爷又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所有人都受他的庇护。” “但他肯定有偏爱的那一类,所以才会听你的话。” 绵长点头,“好,我会帮你转达。” 他转身要走,忽而又停下来,犹豫的看着面前的女孩,“绵长,那个······” “少爷要说什么?” 他咬着唇,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以后不会走吧。” “去哪?” “你这种被天神偏爱的人,去哪里去可以,但是我不行。” 绵长总觉得自己聪敏,可眼下却猜不透李渊这话,他的双腿已经好了,去何处都可以,难道还要把自己一直困在牢笼里吗? 绵长点头,“好,我答应少爷,以后,我哪里都不去。” 他惊喜的睁大眼睛,“你肯一直留在李家?” “李家上下待我都好,我去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主人家?” 李渊颇有些激动的抱着她的双肩,“我信你,你是个说话算话的人。绵长,谢谢你。” 他去见自己的奶奶,绵长一个人留在空院中,忽听到后面一个酸溜溜的声音道,“你和少爷的关系真是好呀。” “河绣!”绵长上前抓着她的胳膊,“你也看到了吧,少爷的腿好了,他可以走路了!” “是啊,我看到了,夫人还高兴的赏了我们一天的假,他们还说,这都是你的功劳呢。” 她甩开绵长的手,自顾自走到廊沿坐下,“你年纪这么小,就成了李家的大功臣了。” 绵长跟了过去,“怎么是我的功劳啊,我只是天天送药而已,又不会看病。” “她们说你是福星,才来李府三个多月,少爷的腿就好了,怪不得少爷喜欢你呢。” 绵长站在她面前,“所以你是在嫉妒我?” “我才没有呢,谁嫉妒你这个小不点,你说话注意点好不好!” 绵长却固执的拉起她的手,“河绣,你待我很好,也是个好姑娘。只不过,你好胜心太重,在你自己没有成功之前,就很容易被别人的光环影响,特别是你身边的人。” “你愈发说得没边了,懒得理你!” “我知道,我来李府一直受你照顾,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个小不点而已,现在却突然成了什么福星,你无法适应。河绣姐姐,我不希望你被这种情绪迷惑,你还是喜欢我多一点,对不对?” 河绣惊讶的要挣脱她的手,却被她拉得更紧,这丫头怎么回事,会读心吗? 挣脱不过,她只好承认自己的心思被她猜中,绵长道,“那你现在还讨厌我吗?” 河绣无奈的抬头望天,“不讨厌了,你这个小怪物。” ※※※※※※※※※※※※※※※※※※※※ 来晚了,绵长这个小怪物 无需远方 一晃便是十年的光景。 当年那个肉嘟嘟的小福星,已经成了有着纤细身姿的少女,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正倚在长廊下看雨。 “绵长,少爷叫你呢。” 她经常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旁人和她说话都至少叫上好几遍。 眼下肩膀被人晃了一下,“想什么呢,快去吧。” 李渊的腿脚早在多年前就好了,李家奶奶害怕只是一时的美梦,又重金请了许多大夫诊治和养护,在她老人家弥留之际时,宝贝孙儿的腿脚还是无异,这才放心的闭眼走了。 但他的身体还是很差,时不时便会发烧感冒,这些是他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是他的命数,而绵长已经不能再强行改变了,这样就算能治好他的病,也会害他折寿的。 “少爷,找我什么事啊?” 李渊在书桌前练字,还没来得及抬头,她又靠了过来,轻声念道,“待岁月以绵长。” 在李渊的影响下,绵长渐渐识了字,也读了些书,这些对她来说依旧不怎么难。 “少爷,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李渊有些尴尬道,“没什么,不过是突然想起来的。你既然来了,我们就赶紧走吧。”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绵长以为他有什么事要办,结果两人出了庄子,在集市逛了一整天,什么也没瞧见他买,也没去见什么人,在酒楼用饭时,绵长才问道,“少爷要等用完饭再去办您的事吗?” “何事?” “那少爷今天出来是做什么?” “随便走走不可以吗?” “没有,当然可以。”绵长夹起一块凉拌黄瓜放在嘴里,双手托腮咀嚼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今天是······难道少爷是为了这个事啊?” “恩。”他点点头,“不过你这个人,怎么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 “对我来说,这算不得什么的,而且今日到底是不是我的生辰,也说不准的。” 李渊奇怪道,“这有何说不准?难道你父母也不清楚?” 绵长苦笑了一下,“这个嘛,应该是家里孩子太多,能养活就不错了,没时间去记这个,而且我小的时候就被送走了,在养父养母呆了一段时间又被卖到万霞庄,生辰也是随便报的,谁知道呢,说不定这就是我真正的生辰。” 李渊哽咽了一下,“绵长,你从未跟我说过这些?” “这有什么好说?同人不同命而已,我只是苦恼自己的记忆太好,按理说小孩子的记忆是差不多五岁开始,就是我到李家的那一年。可是我觉得我的记忆,是从出生那天就开始了。” 微微闭上眼睛,好像还能看到父母脸上同样失望的表情,她是不被欢迎的,这种观念自然而然的就植入她的脑海。 “忘掉那些吧。”李渊道,“若是不记得的话,你可以选一个日子当做你的生辰,你喜欢的那一天就可以。” “还可以这样吗?” “当然了,庆祝是因为喜欢,值得纪念,你自己选一个,以后我们每年,都把那一天当做你的生辰来庆祝。” 绵长点头,“好,我回去想想。”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咻”的一声,接着周围人的赞叹声也跟着响起,绵长转过头,正好看到绚丽的烟花划破夜空,她惊喜道,“少爷,你快看快看,我们的运气真好哎。” 这样的位置,正好可以将烟花一览无遗,绵长看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愣愣道,“少爷,这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喜欢吗?” “哦,”绵长答应一声又转过头,小心翼翼道,“喜欢。” 李渊却有些无奈道,“你好久没有出过庄子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法带你去更远的地方,只好在这里,替你庆祝一下生辰了。” “不需要去远的地方,”绵长急忙道,“这里就好,就很好。” 绵长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梦里,第二天上午,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看到河绣也在,轻手轻脚的走近,刚要吓她一跳,河绣突然出声道,“我可没心情和你玩这个啊。” “好歹也配合我一下嘛,真没意思。” “你现在还需要我配合你吗?想陪你玩得人多了去了。” 绵长把衣裳放下,“你又怎么了?” “没事,我生自己的气,行了吧。”她狠狠的敲了几下棒槌,水溅到绵长身上,“自己看着点啊,去一边洗去。” “我昨夜的时候,你根本没睡着吧。” “你还好意思说!”河绣猛然站起身,“我花了半月的例银,给你做了一桌好菜,等了你一夜都不见人,结果呢,居然是和咱们的少爷一起出去的。也是啊,你和他在一起,哪里还看得上我做得东西啊。” “你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我要是知道,绝对不会和少爷一起出去的。” “是吗?我看他只要勾勾手,你连命都肯给了。” “河绣,你生我的气吧,但少爷不知道这个事,别把他扯进来。对不起对不起,你下次生辰我给你补上,好不好?” “不需要了。”河绣松开她的手,心里却没那么生气了。 绵长看出她的表情变化,赶紧道,“补两桌,我补两桌。” “行了你,喂猪啊。”河绣瞥了她一眼,“不过说真的,也只有你能和少爷在外面玩到这么晚,这李府上下,几乎都默认你们的关系了。可是绵长,你要清醒些,老爷他们再怎么看重,我们的身份,也不过有卖身契的奴婢,所以,你最多只能做妾室的。” “我不在乎这个的。” “可我觉得你不该只是这样,绵长,你心里有几分把握?” “什么把握?” “当然是少爷对你的心意啊,他若把你放在第一位,那娶你为妻也不是什么难事。少爷生的俊,也有才,待人也和善,就是······身体状况让人担忧,绵长,我看,你还是尽早抽身,另作打算。” “河绣,你想做什么?” “我吗?”话题突然转移到自己身上来,河绣愣了一下,“当然要做最好的绣娘了,然后再找一个疼我爱我的男人嫁了,生个一男一女,也就满足了。” “我真羡慕你,我从不去想以后的事儿,或者说,我不敢去想······” “这有什么不敢的?” “我觉得我一旦深入去想,往后事情就会按照我想的那样去发展,你不觉得吗?所有未来发生的事,现在都是有迹可循的。” 河绣愣了一下,忽而大笑起来,“什么啊你,难道你还能未卜先知吗?我娘跟我说过,以后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老天定好的事儿,都会反悔呢。” “我倒我宁愿我什么都不知道,或许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坦然无谓的走下去吧。”绵长轻声道。 河绣看她说疯话早就见怪不怪,她把洗好的衣服放进盆子里,“不跟你在这儿耽误了,我还一大堆事没做呢,先走了啊。” “哦,我也马上就来。” “对了,两桌饭的事儿,我可记下了啊。”河绣笑盈盈的开口。 绵长正弯腰拧着衣服,脖子突然感觉凉凉的,好像是水滴,下雨了吗?刚抬头一看,却发现李渊不知何时站在身旁,眼睛里闪着狡黠的笑意。 “什么呀,少爷也玩这么幼稚的事。” “难得逗你一下。”他蹲下身,用手探探河水,“好像挺凉的。” “是啊,最近有些倒春寒,这春天的河水自然也有点······”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李渊连鞋袜也没脱,直接一脚踏进了河里,河水很浅,只没过脚踝,绵长却惊得将衣服一丢,“少爷你做什么啊,快上来上来!” “真凉快啊,绵长要不要也下来试试?” “不是,哪有人穿着鞋袜站在里面的,好了你玩够了,就抓着我的胳膊上来吧。” “没想到河水里面还挺干净的。”他低头看了看,接着十分快速的脱掉鞋袜,“这样果然更畅快些。” 他干脆在河岸边坐下,双脚泡在冰凉的河里,“不用管我,洗你的衣服吧。” “我不洗了,少爷你赶紧上来吧,不然真要着凉了。” 绵长半蹲在他旁边,一脸无奈,半祈求半生气道,“那少爷喜欢这里,我就走了啊,不顾你身体,受苦的是你自己,反正我也感觉不到疼······” 她突然整个身体朝河边倒去,等她反应过来时,却倒在了李渊的怀里,他笑得一脸纯真,“真这么担心我啊。” 还这么捉弄她,绵长气恼的要起来,却被他控制的不能动。 “本该你生辰那日跟你说的,却忘记了。” “说什么?”绵长感觉自己整个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怕他受不住,努力往上支撑些力量,却被他发现了,李渊皱眉,“你的重量我还是受得起的。” “好好好,少爷要说什么,赶紧说吧。” “我,我挺喜欢你的······”他慢慢说完这句话,绵长发现他的耳根子都红了,而后下一秒他直接把她放回到地面站好,“就这样。” “就这样?”绵长偏头看他。 他露出有些羞涩的笑容,“你知道就行了。” 绵长心里慢慢被甜蜜的气泡填满,她刚想回应他相同的笑容,那气泡却猛然炸裂。 ——我从未喜欢过你,从未。 不要再让她看到了,不要,绵长抱住自己的脑袋,她并不想知道那么多,真的不想。 ※※※※※※※※※※※※※※※※※※※※ 来晚了 太重承诺 “绵长,你怎么了,绵长······”李渊焦急道。 没事,她好像开口说了没事,只是头疼得厉害,但李渊似乎听不见她说的话,依旧十分紧张,然后,所有的一切,连同李渊的脸,都一齐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晕倒了。醒来的时候,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手却被人抓住了,抬头一看,李渊只手撑着脸,眼睛闭着,一脸的倦容。 她昏倒多久了?少爷一直在这里吗?绵长的心里软了一下,刚撑着身子坐起,想好好看看他,他却忽然醒了,揉着眼睛看到坐在床上的绵长,惊喜的笑出声来,“你醒了,怎么样,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都好了。少爷,我昏倒多久了?” “有一天了。”他把她的手放下,给她掖好被角,“可把我给吓死了,我看你啊,就只顾着操心别人,自己的身体都不注意。” “我已经没事了。” “大夫说,你是压力太大,导致气血不顺,绵长,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看你整天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心里却藏着事,连我都不肯说。”李渊的语气有些责怪,但更多的是担心。 绵长故作轻松道,“我能有什么压力啊,这是哪个大夫看得病,肯定是看错了。不过就是这几天,晚上睡得太晚,又没好好吃饭,身体才受不住吧。” “真的吗?”李渊探寻的问,还是不怎么相信。 “当然了,要说我有什么压力的话,也就是现在了。” “现在怎么了?” 绵长指了指他,“你看你,我一个小丫头生病而已,你就跑来这里守着,要是老爷夫人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还有其他人也会窃窃私语,我可受不了这些。少爷,你赶紧回去吧。” “我当你怕的什么?”他微微松口气,“我不回去,一直都是你照顾我,这次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你可要听我的话。” 绵长无奈道,“少爷,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一会儿河绣就该回来了,有她照顾我,总可以了吧。” “这几日绣房赶工,河绣今晚回不来。绵长,你别担心这些了,顾好自己的身体要紧。”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我们的事,我会尽快跟父亲提的。” 绵长心里一惊,其实河绣说得对,她与少爷关系再好,身份摆在那里,总是跨不过去的,他们之间肯定会有阻碍。 她轻声道,“少爷,绵长只求,能一直留在你身边,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也希望你在我身边,而且,是作为我的妻子。” 承诺太重,往往会让人禁受不住,绵长本该是开心至极的,可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寒意,一点点爬出来。 李渊感觉到她手掌变凉,惊道,“怎么了,你感觉冷?” “我,我想休息一下。”她小声道。 “好,你睡吧,晚些,我让人给你送饭过来。” 绵长转过身去,她知道李渊现在肯定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没办法和他解释,只能闭上眼睛,希望能忘记她看到的一切。 迷糊中,一只温热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她缓缓睁开眼睛,河绣正坐下床边,“小懒虫醒啦,快吃饭了。” 似乎闻到粥的香味,绵长的确有些饿了,接过河绣递过来的碗,忙不迭的吃起来。 “能吃饭说明就快好了,慢些吃。” 今晚的河绣似乎有些不一样,神采奕奕的,绵长咽下粥,问道,“你有什么好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我的绣品,终于得到师傅的认可了,还有夫人也夸我,说我是最出色的绣娘呢。” “恭喜你啊。”绵长微微笑着,“你那么努力,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也是今日发挥得比较好,不过,我一直想参加今年庄里的绣品甄选,拔得头筹的有‘第一绣娘’的称号,而且在李家的例银也会翻倍呢。” “可我听说那个甄选,还有许多资历很老的绣娘去参加,竞争很激烈呢。” “我也知道我的资历不太够,但我还是想试一试,今日得了师傅和夫人的称赞,好像冥冥之中在给我鼓励一样。绵长,你觉得我该不该去?” “若是想去,那便去吧,大不了明年还有机会。” 绵长虽然这样说,但她了解河绣的性子,要是今年的成绩不好,她又不知道会暗自和谁较劲。 ——绵长,再帮我一次,再帮我一次,求你了! 又一个场景在眼前闪现,绵长赶紧摇头,不敢再往深处想。 河绣把粥碗放在桌上,又扶着绵长下床走走,有些迟疑道,“今日,我听说了一件不好的事。” “什么事,关于我的?” “差不多,听说李家有一个远方亲戚,好像是少爷的一个什么表妹,最近要来府上住些日子。” “老爷他们有客人还不正常吗?”绵长尽量显得冷静,但河绣很快又说了,“这次不一样,听说少爷的这个表妹,以前还和李家议论过婚姻之事,因为少爷的身体不佳,便放下没提。现在少爷的身体好转些了,老爷他们又想起这事来,要让人家姑娘先住进家里,看看再说。” 绵长苦涩道,“倒是蛮正常的顺序,看看那姑娘和少爷合不合适,若是不合,只当来亲戚家做客几天,合的话······” 河绣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最重要的还是那姑娘,听说,她对咱们家少爷念念不忘,以前就说了不在乎他的身体怎样,她家人想给她介绍别的婚事,她怎么也不肯同意。” “这么痴心,之前和少爷见过吗?” “少爷曾被家人带着,去她家做过客,那时候少爷还不能行走呢。不知怎地,他那表妹就忘不掉他了。” 绵长轻笑了一声,“河绣,你的消息打听得真详细。” “我当然是为你打听的,不想你再抱什么无谓的希望,绵长,你真的觉得,你会和少爷有好结果吗?” 不会。她心里很快答道,而且她不是觉得,她是亲眼看到。 在李渊的身边呆的越久,她就越厌恶自己的这种能力。 提前看到破碎,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踩着一地的碎片,往前走去。 过几日去少爷房间里送茶,在房门外就听见里面的嬉笑声,绵长的脚步顿了顿,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李渊看到她来,赶紧起身道,“不是让你这几日休息吗?怎么又做起这些事了?” 他夺过她手中的木托盘,放在桌子上,绵长也没什么力气和他争。 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窈窕女子,手中拿着团扇,眼睛里是亮晶晶的笑意,清脆的声音道,“这是哪一位,让渊哥哥生这么大的气?” “我才没生气。”李渊说完又俯下身,对着她轻声解释,“我没生气啊,绵长。” “原来你就是绵长啊。”她缓缓走过来,“我见了渊哥哥这一会,没几句话就离不开你,我还想着,要是你今日不出现,我非要自个去瞧瞧呢。” “现在你瞧见了吧。”李渊在绵长推到自己前面,“绵长五岁就来我们家了,是我最亲近的人。” “嗯,真是一副好模样,”她笑着赞赏道,“我可要好好谢谢你,这些年,把渊哥哥伺候的这么好。” 绵长顿了一下,“请问姑娘贵姓?” “我吗?我姓关。”说完她又朝李渊嘟着嘴,“你忙着介绍别人给我,却让我自报家门。” 李渊轻笑,“这有什么关系?” 绵长朝她微微弯腰,“关小姐,您的谢意我承受不起,绵长拿的是李家的例银,也只是为了李家做事而已。” 关小姐愣了一下,忽而又道,“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误会,渊哥哥,你这位绵长姑娘,心思可细腻得很啊,说话可一点错处都不能让她抓住。” “绵长要是不细心,怎么会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李渊自顾自拉起绵长的手,绵长想躲的,却被他拽得更紧,他对那关小姐笑道,“你一路辛苦,又是我们家的贵客,我可不敢多劳烦你的时间,还是赶紧回房间休息吧。” “渊哥哥这是在赶人吗?”她细声细语的控诉,倒像是撒娇。 “怎么会,我就是怕被母亲念叨,不知道让你休息,对了,母亲她肯定也预备了好多话要跟你说,要是不休息好的话,可应付不了她呀。”他微微一笑,拉着绵长的手往桌前走,不再管她。 关小姐还想努力争取一下,那边两人却已经说起话来,只听李渊道,“快让我看看,你的字有没有长进?” 绵长:“我可不敢轻易露手,要是比少爷写得好怎么办?” 李渊:“口气还不小,要是真写得比我好,那就有奖励。” “什么奖励?” “先写再说。” 关小姐轻轻的叹口气。有些挫败的往门外走去。 到了自己的房间,身边的丫鬟在给她整理床铺,关小姐却直径在床上躺下,“我就知道,还是来晚了一步。” “小姐说什么呢?不是在跟李家少爷叙旧吗?” 关小姐简单说了绵长的事,那丫鬟忿忿道,“小姐就应该给她几个耳光,一个小小奴婢,还能爬到主子头上去?要不然,等下奴婢去教训她。” “算了,和这种人较真做什么?我也没抱希望,让渊哥哥心里只有我一个,渊哥哥现在,也不过是一时迷失罢了,她那种女人,又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红花黑蛇 关知知在李家住下的这段日子,虽然是以远方亲戚的名义,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下人们也把她当做未来的少奶奶,小心伺候着。 关知知有心经营在众人心中的好形象,所以待人宽厚,受到大家的喜欢,李家夫人更是和她关系日益亲密,全然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疼。 这里面,只有一个人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关知知正在心里想着怎么接近她才好,她的声音却已经在门外响起,“关小姐,夫人让我送些鲜果过来。” 关知知心里一动,示意身旁的人让她进来。 绵长进来后,再次说明了来意,就静静的站在那里,关知知轻笑,“夫人真是心细,最近天干物燥,我没什么胃口,只能吃些凉的东西解乏。这么热的天儿,真是辛苦绵长姑娘了。” “不敢。”绵长一脸无波道,“姑娘要是没什么其他的嘱咐,我就先下去了。” “哎,别急啊,坐一坐再走嘛,我来李家的这些日子,都没和你说上话。”她又侧身对一旁的丫鬟道,“上茶。” 那丫鬟点头,“是,姑娘。” 她退下,却把门给关上了。 绵长也不看她,不卑不亢开口,“不知姑娘要问什么?” “哎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不知该从何问起了。”她认真的看了看绵长,“你既然在渊哥哥身边待了这么久,不妨告诉我一些他的事啊,什么都行。” “姑娘还是问些别的吧,少爷的事,没有经过他的同意,我不敢乱说。” “还真是护主啊。”她脸上的最后一丝笑容也消失了,“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麻烦。你喜欢渊哥哥,对不对?” 绵长坦荡荡的承认,“是。”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这种话要是传到夫人耳朵里,你立马就要从李家滚蛋。” “我想,李家应该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关小姐但说无妨,我只是怕你会白费功夫。有这个时间,不如想一些别的办法。” “你什么意思?”关知知怒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敢对我如此蛮横,真以为我赶不走你吗?” “李家现在上下都把你当做未来的少奶奶,您要赶走一个丫鬟,自然是容易得很。但关小姐这么聪明的人,赶我走事小,但也不愿给自己留下话柄。所以要赶我走的理由,麻烦关小姐想清楚些,绵长也能放心离开。” “你,你······”关知知竟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 倒不是绵长多厉害,而是关知知从未遇过这种情况,她自小被娇惯着长大,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周围的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无人敢反驳她。 今日这个身份和她天差地别的小丫鬟,居然敢这样直白的呛她,丝毫没有把她当做李家的贵客相待。 绵长起身,依旧沉静如水,“姑娘没有其他话,我就先下去了。您要是真好奇少爷的事,可以直接去问他。” 第二日,绵长准备出门时,想起上次河绣借去的麻绳还没拿回来,又折身去了绣房。 绵长出门得早,想着绣房里应该只来了河绣一个,她一向是最勤奋的。 哪知刚到绣房门外,就听到里面有女子的斥骂声。 绵长顿住脚,她稍稍一听,便知道河绣又在受她师傅的训斥了,李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绣房的师傅在训诫徒弟时,谁都不能插手。以前绵长不知道这件事,给河绣求了几次情,结果害得河绣被罚得更惨。 没办法,她只好在外面站着,祈祷这次的训斥不要太长。 里面的声音却始终不停: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才多大,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绣工,够格吗!那日夸了你几句,你尾巴就翘上天了,以为跟谁都可以比试了是不是!” 河绣的声音却听不见,绵长之前看到河绣被训时,总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辩解和求饶,但随着年纪的增长,眼泪要忍住,再想说的话,也要憋回到肚子里。 绵长搓着手有些焦急,好在今日的训斥不算长,以几句老生常谈的警告结尾之后,门开了,绵长躲在一边,看着那位老师傅怒气冲冲的离开。 绵长赶紧跑到屋子里,河绣正从跪着的地上起来,看见她还很惊讶,“你还没走啊,怎么到这儿来了?” “找你拿个东西。”绵长扶她起来,“河绣,你师傅训斥你,是因为今年的绣品甄选吧。” “嗯,可能她觉得我还不够格吧,没关系,以后我带到咱们的房间去绣,不在绣房里,她就管不着。” “你还想参加?” “那当然,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要试试才行。我不怪师傅训我,她只了解我的绣品,但是她不了解我这个人。” 绵长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 河绣拍拍她的肩膀,“好了,你别这副模样,一大清早就训得狗血淋头的是我,你看我不还是很精神吗?我知道你要来拿什么,等着啊,我给你找去。” 绵长虽然是李渊的贴身侍婢,但因为喜欢染布,经常跑去偷偷看。李渊知道她喜欢,经常带着她去染坊转悠,有时候在晚上无人的时候,还会悄悄出现在染坊。这也是两人之间的一个秘密,想起来就会不自觉扬起嘴角的秘密。 李家的染料里有一种红花,生长在高山之中,绵长从前跟着其他人上山采过,这一次她决定一个人去试试看。 要说这种红花也真是奇怪,不仅生长在高处,而且偏偏都长在高耸陡峭的斜坡上,每次采它都要赌上半条命的勇气。 现在已经过了这红花盛放的季节,数量更是稀少,绵长背着竹筐走了不知多久,衣裳都被汗水浸湿透了,还未瞧见红花的踪影。 她感觉累极,在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休息,刚要拿出水壶喝水时,突然从山坡下瞥到一抹红色。 但很可惜,那红色在动,绵长接着看到那红色旁边的一抹蓝,不由得叹息一声。 “少爷,你们怎么来了?” 绵长把竹筐放下,跑下来迎接他们,李渊从未走过这么高的山,累得说不上话,抓着绵长的手,喘着气道,“来,来找你。” 绵长皱着眉头,“少爷,您应该在家休息啊,这么高的山,万一您身体······” “绵长姑娘真是担心渊哥哥呀。不过我也没说错,这深山野林的,让绵长姑娘一个人怎么行,是不是?”关知知拿着帕子揩汗,虽是很累,但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挑衅。 “对,是她的主意。不过我也是,不太放心你。” “有什么不放心的?哎算了,既然来了就再找找吧,不知道今日能不能有收获。”绵长不想再耽搁时间,等到天黑了,下山的路就更是难走。 往上走的时候,李渊拉着绵长的袖子,关知知也提着裙摆在身后紧跟慢跟,绵长看得她走得费劲,想这个关小姐,还真是会给自己找苦头吃。 几人终于在一个山崖边停住,绵长轻声道,“这里要是没有的话,那我们真要空手回家了。” 她往腰上系着绳子,李渊知道她要干嘛,还是有些担心道,“一定要下去找吗?这样有些危险吧。” “无妨,我上次已经试过了,不过少爷你来了,就帮着把我慢慢放下去吧。” 把麻绳一端牢牢系在旁边的斜树干上,李渊拉着绳子,小心再小心的让绵长下去,“要是坚持不住的话赶紧说,我马上拉你上来!” “知道啦!” 此刻一旁冷眼看着的关知知,却突然起了歪心思,她看到斜树干上的绳子绷得直直的,显然绵长还在山崖的中坡,要是这个时候绳子断的话······ 摔不死人,她也没想让她摔死,可要是成了残废,或者就此昏迷不醒,也就碍不到她的事了。 为了不让李渊发觉,她走到斜树的另一边,也就是山崖的最边上,一边朝下查看,另只袖子里却悄悄露出一把利刃。 “这里真的有那种红花吗?怎么长在这种地方,太神奇了吧。” 李渊全部的心思都在绵长身上,可一瞥见她离山崖那么近,出声提醒道,“别站太近,小心掉下去。” “嗯,知道啦。” 那利刃几乎要砍断绳子的一半,快要成功了。 此刻,李渊却朝她惊呼道,“知知,快闪开,快点过来!” 她疑惑的朝那边一看,一条吐着红芯子的黑蛇,在那斜树上缠了好几圈,蛇头立起,对着她发出嘶嘶的叫声,几乎都要碰到她的左肩上。 关知知哪里看过这种可怖的生物,还未尖叫出声,身上已经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也顾不得手中的利刃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李渊冷眼扫了地面一眼,还是出声提醒道,“快走啊,离开那里。” 这一个声音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关知知“啊”的尖叫出来,疯一般的逃离,而那黑蛇却好像认准了她一样,随着她离开的方向,半个蛇身都离开了树干,像离弦的箭一样朝她袭来。 但没有如它所愿,那黑蛇咬上的,是一条瘦弱但有力的胳膊。 李渊把关知知推到在一旁,一手抓起贪婪的咬着他手臂的黑蛇,“看来饿得很久啦。” 不能离开 绵长还未下到山崖里处,就听到了关知知的尖叫,心里惊觉出事了,一刻也不敢耽搁,顺着绳子攀了上来。 李渊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关知知一旁哭得厉害,绵长心头一紧,一把将她推开,“怎么回事!” 关知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无法在意绵长此刻的无礼举动,只哽咽道,“渊哥哥他,他被蛇咬了,那蛇一看就,就有毒,怎么办,绵长,要回去找人吗······” “来不及了。”绵长看到李渊被卷开衣袖的左手臂上,清晰可见的蛇印记,想也不想的将嘴唇递了上去,吸出一口毒血,又赶紧吐在一边。 这样来回吸了好几次,关知知也稍稍镇定下来,“有用吗?这样可以给渊哥哥解毒吗?” 绵长没时间回她的话,关知知的眼泪又来了,“渊哥哥会不会死?渊哥哥要是死了怎么办,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看着李渊的嘴唇已经变得乌黑,脸色苍白,连体温也跟着降低,绵长的心也跟着一凉,她冲关知知吼道,“别哭了!现在赶紧下山去叫人。” “你不是说来不及了吗?” 绵长压抑着怒气道,“就算死了,尸身也不能留在这里。” 关知知闻言又抽噎起来,绵长冷静又快速道,“你现在不去,天黑了路可不好走。” 她简直觉得绵长冷静得不像个人,但此刻也不好反驳她什么,只好踉踉跄跄起身,朝山下走去。 绵长见她走了,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蛇的毒性有多强,能不能坚持到下山解毒,绵长没有把握,但她丝毫不敢拿李渊冒险,她要救活她。 她正要去药筐里找工具,瞥见地上有一把利刃,一时间没想那么多,飞快的捡起来,挽起袖子,对着手掌割下去的一刹那,她轻声道,“所有的后果,我自己负责。” 一滴鲜血滴落在李渊已经变得乌黑的唇上,像是冰面慢慢融化了,他的唇色慢慢变得健康起来,绵长心头一喜。 但接下来却没有反应,李渊的体温还是逐渐变得冰凉,气息变得微弱······ “不要,不要······” 绵长惶恐不已,她拿起利刃,又飞快的在手心留在一道伤口,鲜血一滴,然后跟着又一滴,滴进李渊红润的唇上······ 端云念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她真不知哪有女子会对自己这么狠心,连对着自己的掌心割了十几刀,连眉头也不眨一下,玉儿拽着她的衣袖,轻声道,“这位姐姐,是个勇士啊。” 勇士丝毫不在乎自己的鲜血,在第十二滴鲜血滴落的时候,李渊的身体终于有了活的气息,他的体温渐渐恢复了正常,蛇口印也渐渐消失了,绵长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她又一次犯规了,越界了,刚刚是在和死神比赛,她把少爷的命活生生的拉了回来。 李渊的睫毛动了几下,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捂着脸坐在自己身边的绵长,他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 “绵长。” 只这一句,她瞬间忘掉了那些恐慌,连忙抓住他的手,“少爷,你没事吧。” 他虚弱的笑笑,又看见她满脸泪痕,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没事了。倒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凶猛的蛇类。” 抬高手臂,却发现那黑蛇留下的印记消失了,连同那剧痛一起,他瞬间很疲惫,几乎要睁不开眼睛,可是他还是执着的问道,“绵长,你又做了什么?” 回到十岁的时光,他还是不相信会有天神听到什么祈祷而对他心生怜悯,因为他曾在夜里到祈求过无数次,他只知道有一个小姑娘那么笃定的语气对他说——会好起来的,一定! 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她就是那个天神,不对众生怜悯,而只对他一个。 这一次,当他陷入沉沉的昏迷时,他又隐约的听到当年那么笃定的声音——不可以,他不能死,我不能让他死! 所以他醒来了,可是他好累,没办法去追问那么多,突然袭来的疲累像张网把他包裹,他或许是不敢问,因为他希望自己喜欢上的,不是什么天神,而只是一个平凡的姑娘。 关知知回来之后,全身都止不住的颤抖,她身边的小丫鬟吓了一跳,赶紧扶着她坐下,“小姐这是去哪儿了,李少爷发生了什么事?” “渊哥哥呢,大夫怎么说的!” “没什么大碍,兴许晚上就醒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小姐?我听说李家夫人发了好大的火,可少爷身边那个绵长,什么话都不肯说,气死人了。我看这次肯定是因为她的缘故,小姐,说不定夫人真的会把她赶出门呢。” “不行,不行,绝对不可以!”关知知摇着头,猛然站起身来,死死的拽着那丫鬟的手,“去跟夫人说,那丫头不能走,不能让她离开渊哥哥身边,绝对不可以!” “小姐你在说什么,到底怎么了?” “是我的错,这一次渊哥哥出事,是我的错,我去和夫人解释,总之,绵长不能离开,我不能让她离开渊哥哥身边。” “小姐,小姐你等一等,小姐······” 关知知挣脱那丫鬟的手,有些踉跄的朝门外走去。 她的脑子从未这么乱过,在绵长吼她让她下山找人时,她真的以为渊哥哥已经救不活了,要是这样一来,渊哥哥不就等于是被她害死了吗?李家的人会放过她吗?她该怎么办?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想到绵长那么镇定,说不定会有其他的办法,要是她救活了渊哥哥,她却跑去说渊哥哥没救了,人人都会当她是乌鸦嘴。 她一面不敢去面对责罚,一面又担心延误了时辰不好下山,踌躇了一会,她突然决定想看看那丫头在做些什么,对,只消看一下,确定了那人也没办法之后,她就赶紧下山。 可是她看到了什么?那个女人,她竟然一次次割开自己的手掌,把自己的鲜血滴进渊哥哥的嘴巴里,她一开始以为她疯了,或者是愚昧无知,才想到这个法子,她以为自己的血能够解毒吗?正这么想着,渊哥哥却突然醒了! 那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绵长不同于其他的人姿态,说话的底气,明明只是一个丫鬟,却可以明目张胆的向她宣示主权······ 她陡然转头,疯了一般朝山下跑去,迎面而来的风,都成了嘲笑她的声音。跑到李家的时候,她终于停下来,双腿止不住的打颤,只好扶着墙壁一步步前行,这时她又突然想到,渊哥哥的腿,看过那么多名医,都对此束手无策,但某一年收到李家人送来的信件,爹娘告诉她,渊哥哥的腿脚好了,信中还写,他和一个小丫头在院子里玩雪。 小丫头,那个人是绵长吗?那么渊哥哥的腿,也是因为她的缘故? 现在应该停下来好好思考一番,是的,她做事一向喜欢细细思量,分析利弊得失,可是现在,她得知绵长可能会被赶走的消息,她无法再停下来思考,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绵长不能走! 一路疾走到李家夫人的房间,夫人正因为儿子的事有些烦闷,看见她来,只问道,“怎么没有好好休息?放心,渊儿醒了之后,我会派人告诉你的。” “夫人,绵长呢?” “绵长?”夫人叹息道,“这孩子不知道怎么了,问她什么都不肯说,她一向是个好孩子啊,在少爷身边这么多年,这一次不知怎么了,闯了祸也一声不吭,也没有丝毫歉疚的意思。我就怕啊,是渊儿平日里太纵着她了。” “绵长人呢?” “本来罚跪呢,可我又想等渊儿醒了再说,她的去留也该问下渊儿的意见,就让她回房去了。” “夫人别赶她走!”关知知猛然跪下来,一脸恳求道,“求夫人留下绵长,渊哥哥出事,全都是因为我!” 绵长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再装不出平静的表情,她捂着胸口,那里好像有一只利爪,紧紧的攥着她的五脏六腑,不肯松开,绵长痛得连呼吸都困难,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脸上滑落。 她知道,这是她的惩罚来了。 “人的生死,皆有定数,我不该,不该强行改变。”绵长艰难的开口,“可是,可那个人是少爷,我做不到,做不到袖手旁观,我不能让他死,绝对,绝对不能······” 还未说完这句话,绵长就猛然吐出血来,往常,她一滴血都有那么大的作用,但是现在,她好像和那些凡人也没什么区别,只是维持生命,并不能挽救生命。 河绣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地上的一大摊血迹,屋子里杂乱不堪,她的绣品也被推倒在地。 绵长痛得几乎走火入魔,不能安安静静的呆着,只能疯狂的砸着屋内的摆设,目光可及之处,都成了牺牲品。 河绣进来看到的一片狼藉,还有晕倒在地的绵长,她冲过去,支撑起她的上半身,绵长惨白的脸色让她心生恐惧,她可能就这样死了。 可是在她泪眼朦胧时,她突然看到一个更奇怪的事:地上的那一摊血迹,竟然慢慢消失了!绵长打破砸破的摆设,也都像有了生命一样,一个个自动归位,在她无比讶异的目光中,这个房间慢慢回归整洁,完好如初。 ※※※※※※※※※※※※※※※※※※※※ 更更更新,这个故事应该不会太长 情谊绵长 “河绣,你怎么在这?” 绵长从床上坐起来,“我睡了多久了?” “两个时辰而已。” “这么久!”她突然想起来,“对了,少爷醒了吗?他已经醒了吧!” 没有得到回应,她准备自己下床去看,河绣缓缓的回她,“已经醒了,夫人在陪他用晚饭,不准旁人打扰。” “哦。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绵长放心下来。 “你现在感觉怎样?”虽是关心,但河绣的语气很冷淡。 绵长:“我没事啊,就是太累了休息一下。河绣,你怎么啦?” “要是没事,你穿上鞋袜,跟我出来。” “河绣,我们要去哪儿啊,你别走那么快,等一下,别拽着我,我都快摔倒了,到底要去哪儿啊······” 一路,绵长都被河绣拉着,手腕被拽的好疼,怎么问她都没有回答,河绣铁了心一般疾走,丝毫顾不上绵长的速度。 终于在柴房的天井边停住,河绣松开她的手,绵长仔细看着自己的手腕,都青了一块,她忍住气道,“你到底怎么了,发什么疯啊。” “你不是会未卜先知吗?还需要问吗?” 绵长无奈的笑,“直接说吧,我好累啊,现在没那么能力。” 这倒没有骗她,绵长现在的脑袋空空,许是耗费了太多精力,什么也看不到了,不过这种感觉还是蛮好的,很轻松。 “你还记得这里吗?”河绣环顾着四周。 绵长点头,“当然记得啊,我们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的嘛。” “有一次,我被师傅责罚,只能睡在柴房,你半夜偷偷跑来看我,还给我带了东西吃,就坐在这天井边,我们说,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互相坦诚,不能有任何秘密。你还记得吧。” “嗯,记得。”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她看着她的眼睛道。 绵长不自觉的后退一步,河绣发现了什么?对了,她在房间里晕倒了,迷糊中好像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是河绣进来了吗?她发现了血迹,还有······ 绵长努力使自己镇定,她笑着拉起河绣的手,“你怎么啦,我当然是绵长了,和你一起长大,在李家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绵长啊。” “你不是!”她猛然甩开绵长的手,指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你是个怪物。” 河绣搬出了绵长的房间,去和另一位绣娘在一起住了,李家对待下人宽和,房间也有多的,只要不闹出矛盾,男女分开,谁和谁一起住都是没关系的。 河绣那日对她说的话还犹在耳畔,你是个怪物。 这句话没怎么伤着她,因为绵长知道自己不是,所以她一句也没有辩解,看着河绣愤愤而去,她只是一时不能接受罢了,等到她冷静些,绵长再去和她解释。 相比于河绣的不理解和离开,关知知的表现才叫她摸不着头脑。 这次事情之后,她对绵长亲切极了,亲切得都叫人害怕,连妹妹的称呼也用上了。 这一日她去给少爷送药,关知知正在床边坐着,看着她来,连忙起身站起,甜腻腻的开口,“绵长妹妹来了啊。” 绵长端着药碗的手一抖。 “那我就不打扰了,渊哥哥,你好好休息。”路过绵长的时候,她还亲切的拍拍她的肩膀,“绵长妹妹,辛苦你了。” “不辛苦。” 她走了之后,绵长打了一个寒颤,李渊看她那表现就想笑,“你也害怕了不是?” “真不知关姑娘为何这样对我,那日,我还出声吼她了呢。” “你吼她?” 绵长点头,“她一直哭个不停,我让她赶紧下去找人,不然少爷可就······” 提到那日,两人都有些忌讳,绵长害怕少爷多问,而李渊,则害怕自己的猜想是真的。尽管,那是多么荒谬和不切实际的猜想。 “少爷赶紧喝药吧。”绵长在床边坐下,用勺子舀着,轻轻的吹凉。 两人很有默契的略过不提,李渊微微皱眉,“我感觉身子都大好了,还要喝这些苦药。母亲也是小题大做,连床都不让我下。” “这些都是些温和的补药,少爷喝了,对身体有益。”绵长递了一勺在他唇边,他乖顺的喝下。虽然每次都抱怨,但绵长端来的,他没有一次不喝的。 喝完之后,绵长拿帕子给他擦擦嘴,“少爷要是觉得无聊,可以下床走走,我扶着你吧,就在院子里。” 李渊嘴上说不用,出来的时候还是自然的牵着她的手。 今日是阴天,不怎么闷,夹杂着风倒也爽快。 院子里的花草开得茂盛,打理花草的丫鬟在浇完水之后,朝他们俯俯身,便退了下去。 李渊摘了一朵栀子花,别在绵长的耳畔,偏着脑袋看了一眼,点头笑着,“好看。” 他拉着她的手,在花坛边的石椅上坐下,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绵长,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胆子小,没有想过去哪里,在这里就很好。” “可是人活一世,总要出去看看的,拥有健康的身体,是上天的恩赐,不能白白浪费了,你说是不是?” 绵长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顿了顿,才问道,“那少爷,是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吗?”他轻笑着摇头,“还是不了,我这样的身子,走不了多远,还总是给人添麻烦。” 她几乎想也不想道,“那我也没有。” “不要这么快否定,你都没有出去过,怎知你不想去。你回去想一想,就当出去玩了,哪里都可以,我帮你安排。” “少爷,这是在赶我走?” “怎么会呢,不过这一段时间,家里会很忙,你正好躲出去偷懒。要是出去了,估计你自己都不想回来了。” “最近有什么大日子吗?”绵长在脑海里盘算了一下,老爷夫人的生辰?少爷的也不对,也不是什么节日。再说要是真的会忙起来,管家会先通知她们这些人做好准备,少爷怎么会先知道呢? “你觉得关小姐怎样?”他微笑着看向她。 绵长的身体微微颤抖,“还,还好。” “家里人都挺喜欢她的,我也觉得不错,反正小时候都定过亲了,这一次,不妨把日子定一下。” 绵长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李渊握着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继续自顾自道,“知知看起来很适合管家,又不爱到处走,倒是与我挺合适的。对了,她之前好像对你有什么误会,现在倒经常说起你的好话呢。” 绵长双手相握,还是止不住的颤抖,她努力平静的问道,“那少爷喜欢关小姐吗?” “嗯,一开始我也有点误解她了,但这几日相处下来,感觉很舒服。绵长,你知道人与人之间,相处舒服还是最重要的吧。或许我现在的感情不及她对我的深,但以后总会有变化的吧。” 绵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问他,“少爷的意思,是你自己也变了,是不是?” 李渊的手在袖中紧紧的握着,看向她是却云淡风轻,“绵长,我依旧很喜欢你,只是现在,出现了更适合我的人。你当然可以继续留下,只不过,我担心你看着难过。至少在我们成亲的那日,你不妨先躲出去吧。” “少爷还真是,为我打算。”绵长略带讥讽道。 “是啊,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我也希望你有一个好归宿,待我与知知完婚之后,我定让母亲,给你找一户好人家,一定配得上你的。” “不必了,不必劳烦少爷了。”绵长站起身,她必须要离开这里,不能在这里,任由他把自己的心扯成碎屑。“我会走的,会离开李家。等,等您和关小姐成亲的时候,我不能当面向您贺喜了,我提前恭喜少爷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情意绵长。” 怎么不自觉说了自己的名字?绵长咬咬唇,继而微笑的朝他俯俯身,然后快步走开。 李渊的脸颊几乎笑得僵硬,明明是笑着的,漂亮的眼睛里却是浓郁的忧伤,他多厉害,真的把她从自己身边赶走了。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的温度似乎还带着她的。她的手上没有伤口,看起来完好如初,可是他光握着,心里就疼得要命。 绵长,不要再回来了。他闭上眼,感觉全身的力气在一点一点被抽离。 “应该是知道了吧。”一旁的端云念感觉有些心酸,“因为知道绵长为了救他,完全不顾自己的性命,所以才狠下心让她走吧。” 何落定:“绵长会走吗?” 玉儿却道,“但绵长怎么这一次感受不到了?她不是可以预先知道未来的事吗?如果按照之前,她肯定知道李渊说得是假话,这一次她好像当真了。” 端云念:“应该是之前山崖救他的时候,用了太多的血,这种能力暂时被封印,或者被消磨掉了。绵长再怎么厉害,也不可以随便动用自己的血。惹怒了她口中的那位天神,自然要受到惩罚的。” 三人均是叹气,但他们知道,自己的伤心和面前这一位公子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的。 ※※※※※※※※※※※※※※※※※※※※ 提前更新喽 如愿留下 绵长收拾东西的手被人按住,抬头竟是关知知,她几乎一脸恳求的语气道,“绵长,别走,不要走!” “关小姐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我吗?我走了您该高兴才是。”可转念一想,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绵长还未和夫人辞行呢。“你派人监视我!” “绵长,我不是故意的,真的,算我求你,留在渊哥哥身边,好不好?” 绵长挣脱她的手,“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微微低下头,轻声道,“我都知道了。” 绵长心里咯噔一下。 “那天你用血救渊哥哥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可以救活他。所以只要有你在,渊哥哥就不会死。”她猛然跪下,“绵长,我知道,你也喜欢渊哥哥对不对?你肯定也想看见他健健康康的,那就不要走,留在他身边不好吗?” “可少爷不喜欢我,他要和你成亲。” “渊哥哥,他是这么说的?” 绵长有些奇怪,“你们不是都商量好了吗?连日子都定下了。” “我,我还未得知······”她突然想到什么,死死抓着绵长的衣摆,“你就因为这个要离开?如果我嫁给渊哥哥,你就不会留下?” 绵长道,“是,他若不需要我,我留下来要做什么?” “可只有你可以救他的命,绵长,只要你肯留下,”她咬着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不介意,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嫁给渊哥哥。” 绵长之前从未想过名分之事,只想留在李渊身边,但是现在,她好像可以要求得更多呢。 于是她微微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道,“可是我不想,和别人分享他。” “什么,她让你走,才肯留下来?”李家夫人诧异的听着关知知的回话。 关知知嘤嘤的哭着,“伯母,这该怎么办?渊哥哥需要她是不假,可我也不想,不想就这样断了和渊哥哥的缘分······” “知知,你先别哭。”李家夫人扶着她在一旁坐下,“好孩子,我也早就认定你是我们李家的媳妇,怎舍得轻易就把你送回家?你再好好想想你那日看到的,我这些日子也琢磨许多。渊儿的腿好的是有些奇怪,但这绵长,我怎么看,也不过是个憨厚老实的孩子而已,她怎么有那种能力,去救渊儿呢?” “伯母,我也不想承认,但那日真是我亲眼所见,绵长用血救活了渊哥哥。他为了保护我被蛇咬了,可那日回来后,先不说身体毒素尽清,连蛇口印都没有。不是绵长救的,还会有谁呢?” 李家夫人叹气,“你要这么说,那就真就难办了。” 关知知闻言又哭起来。 夜过半,绵长抱着双膝坐在床上,旁边的栀子花已经发黄了,可是香气还在,闻着那股花香,她仿佛就看到了李渊的笑容。 今日对关知知,她的手段是卑劣了一些,利用她对少爷的一片痴心,把她赶走。 她既然知道自己对李渊有续命之用,势必要做退出的那一个。 但顺序怎么会这样调过来呢?她曾以为,少爷会是留住她,关知知才是费尽心思赶她走的那一个,这样的顺序不让人害怕。如今调过来了,她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伸手拿过那朵发黄的栀子,放在自己的床头,准备伴着花香入睡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却是她曾经的同屋,河绣抱着自己的被子回来了。 “就知道你还没睡,所以我现在过来了。” 绵长抱着双手道,“不害怕吗?和怪物一个屋。” “你要是怪物的话,我和你同屋这么多年,早就被你吃得渣渣都不剩了。” “不是所有的怪物,有些只是和旁人不一样罢了。就算只有这样,别人也还是会害怕。”绵长躺下,盖上被子睡了。 反正来去都是旁人的自由,她还是不操心了。 不一会儿,感觉有人在她被子上拍了拍,绵长转身,河绣拿着一盒金桔蜜饯,笑眯眯的看着她。 两人经常半夜围坐吃东西,一开始是因为河绣,老是被师傅责罚连饭也吃不上,所以绵长帮她把晚饭备好。 “有什么事就说吧。”绵长拈了一个蜜饯在嘴里,“为什么决定突然搬回来?” “我······我的绣品得了第一。” “是吗,那恭喜你了。那你是因为心情好才搬回来的?” “绵长,”她突然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这第一是怎么来的,因为上面,沾了你的血迹。” 绵长愣愣的看着她。 “我不该骂你是怪物,绵长,这些都是你的功劳,我感激不尽。” “不,不是,你怎知是因为我的缘故?就算我的血会无缘消失,可不可能对你的绣品······你是听到了什么,是不是?” “我不小心听到,关姑娘和夫人的谈话,她们说······” “不好了!不好了!” 门再次被推开,却是芜娘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拉起绵长就往外走,“快点,快点,少爷出事了!” “少爷怎么了?” 一听到李渊的事,绵长什么也来不及思考,立马朝外面跑去。 门外,李家夫人和关知知焦急的守着,夫人一见她眼泪便一连串的掉,“绵长,渊儿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发了高烧,全身还起了疹子,你快去看看吧。” “大夫呢,没请大夫过来吗?” 关知知道,“已经去请了,这大半夜的,估计也得晚点。” 绵长来不及细问,进去后手便放在门上,“你们谁也不要进来。” 门猛然被关上了。 李渊看起来很难受,整张脸都是红肿的,身上的汗都打湿了素衣,眼睛微闭,难受的扯着胸前的衣服,双腿也不断蹬着床面,绵长跑过去,看着他裸露的肌肤上都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顾不得多想,抬头便要咬向指尖。 手腕却突然被人拽住了,绵长惊了一下,李渊痛苦的摇头,断断续续的开口,“不,不要······就算是死,我,我不要你来······绵长,不许再,再用你的血······” “少爷,我保证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不,不行,你做不到,只,只要你在我身边,你就做不到。” “我不能看着你死。”说着,绵长掰开他的手,狠心的咬向自己的食指······ 等到李渊安睡过去,绵长才慢慢合上门出来,在门口等待的夫人和关知知急忙上前,“怎样,渊儿没事了吗?” “渊哥哥已经好了对不对,绵长,我就知道,你一定······” “啪!”的一声,绵长伸手打了她一巴掌,一旁的夫人和芜娘都惊讶不已。 连关知知也被打蒙了,她捂着脸问道,“绵长,你这是做什么?” “少爷对杏仁过敏,是你向夫人建议,往他的食材加这个,对吧。” “我,我怎么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她底气不足的辩解。 “为什么?你不就是为了向夫人证明,我的血可以救少爷的命吗?现在怎样,结果可还满意吗?夫人你呢,相信了吗?” “我,我们也是,”头一次见夫人这么语无伦次的说话,芜娘急得把绵长拉在一边,“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我一个字也听不懂,赶紧向关姑娘和夫人赔罪!” 绵长松开她的手,“芜娘,你别管这个,我想我与这两位,要好好谈一谈了。” 夫人的房内,三人对立。 李家夫人首先开口打破沉默,“绵长啊,你真不能怪我,这次老爷去了外地,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没什么法子,我毕竟是渊儿的亲娘,拿他冒险,没人比我更心疼了。” “夫人,您可知少爷的身体,经不起一次冒险,您这是存心要他的命啊。” 关知知急忙道,“我们早就问过大夫了,而且现在也有大夫在候着,你若不行,大夫可以直接为他医治的。” 绵长看着她们,“那好,如今已经证明了我的血有用,下面有什么打算?” 李家夫人沉沉的看了关知知一眼。 第二日,关家小姐的探亲日便结束了,李家夫人亲自把她送上了回家的马车,据知情者透露,关家小姐哭了一路,到家的时候两只眼睛都肿了。 绵长和李渊成亲的日子也定了下来。 李渊对绵长却避之不见,这可难不倒她,要说李渊有法子躲这世上的任何一人,就是躲不开绵长。 这一日,绵长换下给他送饭的小厮,亲自去竹林的小屋里给他送饭,李渊低头抚琴,看见她来,脸色沉了下来。 “少爷饿了吧,这边我第一次来,绕了些远路。” “你知道我们成亲后,我第一件事会做什么吗?” “看你这表情,我好像不太想知道。” “我会给你休书。” “这样也太麻烦了吧,不过我没做什么错事,少爷也没办法休我的,老爷和夫人,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绵长。”李渊认真的看着她,“我从未喜欢过你,从未。” 果然出现了呢,她以前预见过的场景。 绵长食盒里的菜一一端出来,摆好后,对他微微笑道,“少爷不觉得,现在说这种谎话,太迟了点吗?” ※※※※※※※※※※※※※※※※※※※※ 晚更的我 再设屏障 回忆戛然而止,端云念几人出来的时候,都是一头雾水。 看向面前这位老人,她重新拿起自己的绣花针,“怎么,还没有看够啊。” “那位绵长姑娘,和李渊后来怎样了?成亲之后,他们过得好吗?” “不过又是一对怨偶而已,少爷也年纪轻轻就去了,绵长一心想做主子,可惜也没享到什么福啊。” 何落定道,“你是说,他们婚后过得并不幸福,这也是绵长姑娘这么早就离世的原因。” 玉儿:“他们不是彼此相爱吗?怎么会这样呢?” “只有相爱是不够的,漫长的岁月里,有些人真实的嘴脸就遮掩不住了。我不是都说了吗?她一心想做主子,那样的人少爷怎么会爱她呢?”她放下绣花针,起身去拿桌上的煤油灯,身子颤颤巍巍的,轻声叹气道,“人老了,眼睛越来越不好使了。” “老人家,我来帮你。”玉儿要上前走,却被端云念一把抓住了手腕,她厉声道,“你说谎!他们明明过得很幸福,虽然是很短暂的日子,但也很幸福。” “你们没有看到故事最后,怎么知道结局呢?不过也无所谓了,我这无用之人说的话,信不信也随你们。” 她拿回了灯重新坐下,端云念俯下身,看着她道,“河绣,你知道绵长要我为她做什么吗?” 她身体像僵硬了一般,一动不动。 端云念继续道,“你成今日这副模样,全都是你咎由自取。绵长对你的惩罚,便是要你,永远也走不出这片废墟之地。” “绵长,再帮我一次,求求你了,绵长,再帮我最后一次!” 李家的绣房老师傅要回乡下了,要从绣房现在的弟子们挑选出一个新的师傅,河绣虽然对自己的手艺很是自信,但这次选评要保证万无一失,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要在这绣房熬上多少年头。 她虽然已经得到“第一绣娘”的称号,但也大多是靠了绵长之血的加持。而这个称号也带来不少弊端,河绣参赛的绣品惊为天人,导致她后来的绣品都显得平平,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超越那一次。渐渐地,这个第一的名头反而让她显得更加可笑。 绵长自然不愿意,“河绣,你对你自己,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比赛要凭自己的真本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帮你的。而且,我已经答应阿渊,今后无论什么事,都不会动用我身上的血,我们要像平凡人一样,安安静静过日子。” “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帮不帮我?”她的眼神里已经有了逼迫的意味。 绵长软硬不吃,“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答应的。” “你可真狠心啊。”她慢慢站起身,“绵长,这一切本来就怪你啊,是你让我的作品沾了血,在比赛中大放异彩,我现在的平庸无能,不都是被你所害吗?” “河绣,我承认这件事我有一半的责任,可是你呢,你在发现你的作品是因为我的血才变得那么完美,你为何要将它拿去甄选?你心里明明知晓,这不是你的真本事,不是吗?” “是,我明知如此,也不愿意放弃。因为我承认,我有野心,我想得到大家的关注,想出人头地,我不想一辈子都当个默默无闻的绣娘。我敢承认这些,你敢吗?” 绵长:“我没野心,只好守在阿渊身边,好好的剩下的日子。”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什么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什么不会再用你身上的血,你骗得了谁啊。老爷夫人为何弃关小姐那样的大家闺秀不要,偏偏选了你这个奴婢。还不是因为你能救少爷的命?你以为他们真的关心你吗?等到哪一日少爷不行了,他们为了救他,就算抽干你身上的血,也不会有一次犹豫。你懂吗?” “那看来他们和你一样啊。”绵长微微笑着,“唯一不同的是,我甘愿让他们利用,因为我想留在阿渊身边,而对你,我可以放弃这段友谊。” 绵长在书房练字,李渊递了一小碟糕点过去,站在她旁边,轻声道,“听下人说,你和河绣吵架了。” 绵长握着毛笔的手一顿,白纸上立刻出现了巨大的墨点,李渊笑着道,“这么容易被影响,我家夫人啊,还需要多练练定力了。” 他抽回那张纸,又换了一张崭新的,绵长却把笔一丢,揉着手腕道,“不练了不练了,重新开始最让人觉得难过。” “那好,今日就练到这里了。” 绵长伸手抱住他,头贴在他胸口道,“阿渊,河绣她,也知道了我的事。你知道吗?我的血不禁可以延年益寿,还能让绣品变得完美无缺。” 李渊:“和她就是因为这件事吵起来的?她让你帮她,对不对?” “嗯,其实第一次,是我不小心把血迹洒在她的甄选作品上,而这一次的师傅之选,对她又特别重要,所以她才会来求我。” “你千万不可心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记得。”一想起绵长便有些心痛,“你也无需对我隐瞒,我知道你身体的真实情况。阿渊,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久一些吗?我明明可以帮你的。” 李渊叹了口气,放开她,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又看着她眼睛道,“那你也瞒了我不是吗?你的血有再多用处,你终究是凡人之躯,每用一次,你的寿命也会减少。如果我任由你帮我,到头来不过是我一人独活,不是吗?” 绵长的睫毛微颤,“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和你那位天神爷爷祈祷的时候,我听到了。绵长,每个人在这世上活多长时间,都是有定数的,你轻易改变,后果只会反噬到你一人身上。答应我,不要再用你的血去改变任何事,顺其自然,好吗?” “阿渊······” “我只要你好好的在我身边,哪怕只有一日,我们就做一日的夫妻。” “好,我答应你。” 李渊摸着她的头发,“就算有一日,我先离开了,你也要好好过剩下的日子,完全不想我也没关系,每一天都要充实的,开心的过。我们都会结束在凡间的日子,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再次团聚了。” 绵长的眼中噙满泪水,紧紧的抱着他,“好了,这些话说一次就够了,不准你再多说,以后也不准再提了,听到没有?” 眼前的景象慢慢消失了,墙壁上拥抱的二人身影渐渐模糊,端云念一挥衣袖,那场景便不见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墙壁,她对河绣冷笑道,“你要说这两人不幸福,我真不知世上还有没有幸福的夫妻了。” 玉儿摸着感动的眼泪,何落定也擦了擦眼角,“不过,这后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河绣做了什么?” 端云念:“那之后没几年,李渊便过世了。河绣因为没当上绣房的师傅,一直对绵长怀恨在心。她向老爷和夫人挑拨,说是因为绵长没有出手相救,李渊才会提前死去。做父母的失去最爱的儿子,心痛之余,便把剩余的愤怒都发泄在绵长身上。绵长那些年过得很不好,可是她完全不在意,因为她最爱的人已经走了,受到怎样的对待,对她来说都没什么两样。” “可就是这个女人!”端云念突然提高了声音道,“她怎么也不肯放过绵长,绵长不给的血,她竟然要强取!为了自己的私欲,她一次又一次让人按住绵长的身体,从她身上得到自己的想要的东西。也因此在李家站稳了脚跟,绣品的名气也越来越大。这时候更可怕的是,河绣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为了配得上他,为了让自己变得更美,她竟然像吸血鬼一样去吸绵长身上的血液!而绵长在经过这么多次的折磨,寿命终于到了极限。那一日,她把河绣叫到面前。 ‘河绣,你不是想要我的血吗?我全都给你,怎样?’ 和那次的惩罚一模一样,绵长从口中喷出的鲜血,尽数在河绣的脸上,而这一次的惩罚,也代表着她生命的终结。而这一次,河绣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容颜,而是瞬间变得苍老,几乎是濒临死亡的状态。她发了狂,不敢相信自己竟这副模样,可绵长已死,她心里的怨恨无处发泄,于是她纵火,烧了万霞庄。却也因此,再踏不出这片人间废墟。” 故事讲完了,端云念死死握着拳头,望向那老人的眼神,是极端的愤怒。 谁知河绣平静道,“没人能进来,所以我才出不去,可如今你们进来了,我就可以出去了。” “你错了,绵长已经死了。” 何落定:“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可是花灵还护着她的肉身,囚禁她的灵魂,绵长为的就是把河绣困在这里。可现在我已经取了花灵,也和绵长道了别,她现在,应该去和李渊团聚了。” 河绣猛然站起,双手哆嗦着,“你们不能这样,不能把我困在这里,不能······” “抱歉,我必须完成持灵者的愿望。” 端云念说着,两只手分别拉过两人,瞬间,三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在万霞庄的门外,端云念伸手,再次给这片废墟,重新设上了屏障。 幽云洛明 端云念醒来的时候,火堆旁只有何落定一人。昨晚他们在树林里过夜。 他拿棍子扒拉着烧成黑的木柴,端云念伸着懒腰站起来,“玉儿呢,去哪了?” “去河边取水了。”他顿了顿道,“我觉得她心情应该不太好。” “是吗?因为谁?” “倒不是因为哪一个,总归是个悲伤的故事,她那么小的年纪看到这些,哪里承受得来。” 端云念甩了几下胳膊,“这样的话,要不要趁此机会把她送回江先生身边?” “等她自己提吧。不过你,”何落定突然起身,抓住端云念晃来晃去的胳膊,“多了一片花灵,身体可还受得了吗?” “嗯,这一次倒没什么感觉。” “不许忍着啊,要说实话。” “师兄,云念姐姐!”玉儿欢畅的声音传来,她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但很快又冲着他们笑道,“瞧,我采到什么了?” 她摊开怀里的东西,原来是蘑菇,端云念伸手拿起一个,“倒是挺新鲜的,你饿啦?” “有点。” “也是,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呢,是我疏忽了。”端云念召出天机,“走吧,带你们先把肚子填饱,再办其他的事。” 用饭时,何落定看了一眼对面的玉儿,“那个,你要是觉得难过,不必忍着,我第一次看她取花灵的时候,也郁结了很久。后面慢慢就习惯了。” 玉儿摇摇头:“我没觉得难过啊。” “没,没有吗?看来是我多想了。”何落定摇头,也是个狠心的丫头。 “说实话,我不知道该难过什么。”玉儿轻声道,“绵长和李渊在一起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拥有这么真挚的爱情,已是十分幸运了。至于那个河绣,从她开始动歪心思起,就是在自掘坟墓。真要说难过的话,我倒同情在那次大火中无辜丧生的人。” 端云念赞叹道,“年轻虽小,看事情却很通透啊。看来我们的何师傅是白白操心了。” 何落定只顾埋头吃饭,一会儿才转移话题,“你刚刚说,吃完饭要办什么事?” 端云念放下筷子,微笑着对他们开口,“置办冬装。” “幽云?”从成衣铺出来,端云念被他们二人缠得无法,只得说出那个名字。 何落定赶紧道,“你是梦到了?那第七片花灵,是在那里吗?” 玉儿更是惊喜:“原来云念姐姐这么厉害,还能梦到花灵的去处。” 何落定:“那你详细说说,到底梦到什么了?” “一个男人。” “嗯?什么样的男人?” “在冰天雪地里,只有他一个人,背影很孤独,转过身来,眼神也很孤独。”端云念尽量不被梦中的那种情绪感染,摇摇头道,“总之,去找到他就明白了。” “那云念姐姐不需要这冬衣吗?” 已经被裹成了粽子般模样的两人。 何落定:“她不是凡人,就算我们都冻死了,她依旧毫无知觉。” 端云念点头,“嗯,我已经慢慢体会到,作为精灵的好处了。” 幽云处在极寒之地,端云念御剑头一回遇到难题,漫天的暴风雪遮挡了视线,天机剑虽然不需要她的指示会自动辨别方向,但端云念感觉还不停下的话,身后的两人会彻底冻成冰棍的。 她按下剑身,天机慢慢向下,几人落在一片无垠的冰面上,何落定冻得直打哆嗦,“这,这是什么鬼地方吗?有人能在这里生存吗?” “现在虽然少,但以前是有的,幽云是一国之名,但不知何时,已经灭亡了。”端云念对他们伸出手,“牵着我,会暖和些。” 几人迎着风雪,在冰面上艰难的行走,不知到底走了多久,眼前终于露出隐隐的房屋的轮廓,但对这身边两人来说,眼前还是一片空白。 “隐藏得还挺好。”端云念松开他们的手,对着面前重重一划,迷雾消散,一个小小的冰屋瞬间露了出来。 何落定:“还真是有人住啊,不愧是持灵者,在这种地方还能生存。” “走吧,去看看是何人。” 屋子前立着的男子身影,就是出现在端云念梦中的那位,他身材高大,蓄着长长的胡子和头发,一时间胡子和头发都混在一起,分辨不出了,目光散漫,但端云念觉得,这眼睛里的光本该是锐利有神的。 看到他们来,他丝毫也不惊讶,像是等待了他们许久一样,还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他们要询问的话瞬间收回到肚子里,端云念几人顺着他的手,弯着腰从门内进去了。 可屋内空荡荡的,连桌子板凳都没有,只有四周滑溜溜的冰墙,映着他们几人目瞪口呆的脸。 那男人进来了,开口便问,“喝点什么?” 几人愣了,这里有吗?什么都没有啊。还是端云念先反应过来,赶紧道,“热的就行,我们需要暖暖身子。” “有麦茶。”他说着,轻轻一跺脚,身后便出现了一个茶桌,上面放着泡制麦茶的一应用具,等他转身忙完后,看到他的客人们还挨在一起站在墙边,脸上露出了稍稍羞涩的表情,“对不起,长时间没招待客人,生疏了。” 一跺脚,端云念他们旁边又出现了桌椅。 几人相继落座,各自捧着麦茶,一时无言,还是何落定先打破了沉默,“不过真的好厉害啊,刚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一跺脚·······就全都出现了,真,真了不起。” “我也是前几年才发现自己这个能力的,也没多大用处。” “怎么没有?很厉害,需要什么都可以变出来。” “只是物品而已。”他微微低着头,“其他的,都没有用。” 又是一阵沉默。 玉儿又试了试,“不过,这屋内好暖和啊,一点也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 “我感觉都差不多,不管室内还是室外。” 不能这样下去了,端云念猛喝了一口麦茶,“直接说吧,你知道我们会来吗?” “嗯,梦到了。” “你,你梦到我们了?” “只有她。”他指向端云念,“你不是也梦到我了吗?” 玉儿惊讶道,“两人在梦中真切的看到彼此了?太神奇吧。” 何落定不满的瘪瘪嘴,“什么啊,是花灵神奇而已,是花灵让他们互相看到的。” “确实是花灵的作用没错。”端云念看向他,“不过你的状态比梦里的,要好得多啊,那样看起来太悲伤。” “······可那样才是真实的我。” 再次沉默。 端云念放下杯子,“我们就此进入正题吧,你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吧。” “为了一件什么······我身上的东西。” “是花灵碎片,你同意我们取走吗?” “本来不是我的。” “什么?” “是礼物啊,是我这辈子,最不该收下的礼物。”他抬起头,“你们也坦白些吧,取走我身上的东西之后,我会怎样?” “怎么说呢,就是你现在,拥有的能力,会消失。不过,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都行?” “不能太残暴,不能杀人。” “知道了。”他微微笑着,“那我的愿望,就再简单不过了。” “骐烈将军,千里迢迢,一路风餐露宿,真是辛苦了,不妨在洛明多休息些时日,调理好身体再返程。” “多谢王上关心,不过迎娶公主一事,还需早日完成,方使两国安心,臣不敢多加逗留。” “这······”洛明的君主面露难色。 “将军。”一个隐忍恳切的声音响起,正是洛明的王后,“虽说这联姻之事是早就定下的,可乐忧是我唯一的孩子,真到了这个时候,我是如何也做不了充足准备的。幽云万里之隔,乐忧一去,只怕······终生不得相见······” 她掩饰下难过的情绪,继续道,“所以能不能请将军多留些日子,也好,让我们母女,多些相聚的时候。” 骐烈有些为难,他一心想早点完成自己的任务,人与人之间无论是亲情还是什么感情的羁绊,他都无法理解,对于王后这番话,他唯一想问的是:既然早就知道,怎么会做不好准备?而且短短几天的相聚后,到头来还是分离,为何不提早割舍呢? 可是当他看向王后的眼睛,只短短一瞬,那眼睛里饱含的情感就让他心头微微一动,让他陌生的感觉,他一律不喜欢,但说出口的话,却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既然王后都这么说了,骐烈多留几日,也不是什么问题。” 王后笑中带泪,“真的?那就多谢将军了。” 王上也高兴道,“好好好,这几日,本王一定让人,好好招待将军。” 骐烈赶紧道,“多谢王上厚爱,不过骐烈是粗野之人,常年打仗待在户外,言谈举止也上不了台面。我已经在街上安排了住所,这几日,就好好欣赏一下洛明的美景。” “这怎使得?宫内早就为将军安排好了住处,在宫外住只怕委屈了将军。” “王上不必笑话我了,在哪里都委屈不了我。这几日我只管在外面呆着,等到公主准备好了,我随时进宫。” 门口一直在偷听的身影,悄悄退了下去。 ※※※※※※※※※※※※※※※※※※※※ 更更更 新新新 乐忧公主 “将军为什么会多留几日,我还以为,将军恨不得立马赶回去呢。” “天气好。” “嗯,就因为这个?” 此刻正值洛明的春天,百花齐放,生机盎然的春的气息,显露在街上每个行人的脸上,似乎每个人都敞开胸怀接受新的一切,新的开始。相比之下,幽云的百姓就显得克制许多,他们谨慎的和每个人都保持一定的距离,那才是他所熟悉的。 他对这街上散发的安宁平和的气息,很不习惯。 “话多。” 他们在街上寻觅,找用食的地方。 但很快顿住脚,因为衣袖开始被某种水迹一滴一滴的打湿,侍卫捂着头朝上空笑了笑,“还真是好天气。大人在此处等着,属下去买把伞来。” “等一下。”骐烈黑着脸叫住他,“两个大男人打一把伞像什么样子。” “啊?那大人的意思是说不用” “——记得买两把。” “哦。”侍卫摸着脑袋走开,他对自家将军的这种幽默真是不习惯啊。 骐烈重新迈开脚,一个布衣却拦住他的路,态度很恭敬道,“将军,我家主人有请。” 知道他来洛明的人虽多,但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谁会想要见他? 古色古香的茶楼,骐烈在青灰色的墙边站住,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他依旧请,“大人请。” 四周热闹非凡,什么机要的事也不会在这里谈,朝上看去,视线却被窗边一浅粉色衣裳的女子吸引,神色慵懒,低头把玩着什么。他飞快的收回视线,抬脚迈进了这间茶楼。 “元福叫个人怎么叫这样久?也不可能迷路,定是那位将军架子太大。” 骐烈耳尖,隔了老远就听见那女子的埋怨,走近些才看清她手中把玩的,是一把折扇。 “公主。” 乐忧抬头,还来不及收回脸上的慵懒神色,又赶紧直起身子坐好,像是预备进入大人的角色。 她看了一旁的元福,“你说了我的身份?” 元福轻轻摇头。 骐烈解释,“公主与王后的相貌,实在很相似。” “是吗?我倒第一次听人这样说。”她伸出手,“将军请坐。” “谢公主。” 落座后,他问,“不知公主召属下前来,有何要事?” “恩,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啊。”她一手撑着脑袋,“就是听闻幽云的使者来了,想见见你。” 骐烈看了看这家茶楼,并未因为这位尊贵的客人有什么改变,店小二卖力的出声吆喝,客人们依旧在交谈嬉笑,他道,“公主出门,一向如此吗?” “这是何意?” “似乎有些随便。” 乐忧伸长脖子张望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我一向如此的,况且也没什么要紧事,让店家停了生意不做,岂不是阻人财路?将军是觉得这里不好吗?” 他摇摇头,“属下哪里都可以。” “将军,将军!” 骐烈身边的侍卫找来了,一手夹着两把伞,一手拎着吃食,他刚刚走近,骐烈便捂住鼻子,“你这是什么东西?” 那侍卫一脸憨厚的笑着,“臭豆腐啊,可好吃了,我开始闻这味道也嫌弃,那摊位的老板娘非要我尝一块,结果真是让人惊喜。不过将军,你怎么跑得这么快,幸好你坐在窗边” “拿下去。”骐烈的脸已经黑了。 “将军你确定不尝一下吗?” 他忍着怒气道,“这是乐忧公主,还不快拜见!” “公主?”小侍卫看到他对面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话也不会说了。 乐忧觉得他有趣,“这个是我们这里的名产呢,元树也爱吃,对不对?” 她身旁的小侍女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是啊,是啊。” 小侍卫赶紧磕头道,“卑职有眼无珠,冲撞了公主,请公主饶命。” 乐忧“嘘”了一声,“好了,别打扰旁人吃饭,你和元树一起去吃这个吧。” 元树的表情有些为难,“公主,奴婢” 元福却拽着他俩,示意道,“臣带他们下去。” 骐烈低头饮了一口茶,“公主今日见我,到底是为何事?” “我真的只是想见见你,你不相信吗?” “应该是诧异,我是怕公主为难,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事,尽管开口,我一定知无不言。” 乐忧想了一下,问道,“骐烈将军,觉得洛明怎样?” “洛明是块宝地,来之前我就已经有所了解,到了这里才发现,气候宜人,是十分适合居住养生的地方。” “可是将军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幽云?” “他处再好,终究不及自己的家乡。我自小在严寒之地长大,已经适应那里的环境,到了此地,自然不习惯。” 不知怎地,骐烈说着说着话便多了起来,而言多必失这句话,真是在哪里都适合。看着乐忧的情绪瞬间变得低沉,他立刻道,“请公主恕罪,属下一时多言,不是有意让公主伤心。” “并没有,你说得都是实话。”乐忧轻声道,“今日叫将军出来,就是想看看,将军是怎样的一个人。洛明和幽云万里之隔,路上为伴的,若是个讨厌的人,那才是扫兴呢。” “属下失言了。” 乐忧站起身,骐烈也赶忙跟着站起,她微微笑着,“将军不妨就在此处用饭吧,他家有很多招牌都很好吃。我是偷偷溜出宫的,再不回去,母后要着急了。” “属下恭送公主。” 目送她的身影出去,骐烈又责怪起自己来,不该挑起她的伤心事。这会子,他倒忘了这件事是迟早都会发生的。 刚准备坐下,发现对面位置上,乐忧的折扇落下了。 从窗口向外看去,她身旁的侍婢正扶着她上马车,直到马车开始往前驶去,他才站起身,拿去对面座位上折扇,摊开后,扇面上题了一句诗: 月是故乡明。 夜静,乐忧的闺房内,梳妆台前,王后细心的梳着公主的长发,一梳梳到底,乐忧对着铜镜笑道,“母后爱美,都只顾养护自己的头发,现在女儿要走了,才后悔没经常给我梳头吧。” 王后拿梳柄在她头上轻轻一敲,“小没良心的,你小时候的头发都是我梳的,等你大了些,才放手让近身伺候的侍女来做。不记得了,就这样冤枉你娘啊。” 她们之间经常用平民百姓之间的称呼,显得更加亲近。 “是是,女儿错了,不该怪阿娘的。”乐忧像小孩子一样,转身抱着王后的腰,“娘亲,女儿走了之后,你和爹爹,都要照顾好自己啊。”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更要照顾好自己,担心我们做什么?”这几日的低沉情绪,此刻又全部涌了上来。 “小时候,我经常抱怨阿娘对我太严厉,可现在我突然发现,越是长大,爹爹和娘亲就对我越来越宽容,是因为你们早就知道,女儿要走,对吗?” 王后坐在她身旁的圆椅上,握着她的手道,“乐忧,你知道阿娘现在最后悔什么吗?” “答应联姻的事?” “此事是关乎国计,阿娘再舍不得,也必须要割舍你。阿娘后悔的是,不该只教你学规矩学本事,还有那些书本上的东西,却忘了教你学防人之心,护好自己。你现在这么单纯的性子,到了那样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若有人有心要害你,定能把你生吞活剥了!” 乐忧身体抖了一下,“阿娘,你别吓人了,哪有那么恐怖。我在洛明,从未遇到什么心怀不轨之人。” “那是因为你的身份,你是公主,又有我和你阿爹为你庇护,谁能害得了你?可到了幽云,你虽贵为一国之母,但你身旁无一人可依靠,旁人更多的,是想把你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乐忧,万不可轻易信人,即便,那人是你的夫君。” “他,他不会的,我们通信多年,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从书信中只可以了解那人的一小部分,没有见面,没有朝夕相处,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不要从书信了解,如果那是谎言呢?” 乐忧松开王后的手,站起身来,“您越说越离谱了,他不可能骗我的,就算是骗,也不可能骗这么多年。阿娘,您能不能让我带着些期待离开啊,这样我的心里会好受一点。” 王后满怀悲怆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我要你清醒,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心存幻想,不要有期待。利用你可以利用的一切,好好的在那里生存下去。” 乐忧稍稍冷静下来,娘亲虽然破坏了她对未来的美好想象,但她知道母后不可能害她,于是轻声问道,“会有那么难吗?” “万事都不易,但只要你能狠下心,就可以改变局面。”她顿了顿道,“你今日出宫,是去见那位骐烈将军了?” “嗯。” “你对他印象如何?” “说话耿直了些,但不讨厌,是个好人。” “那好,就从他开始。”王后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我了解过他的身份,军功显赫,很受那位庆王的重用,你要利用他。到达幽云的国界时,你要确保,他已经成为你这边的人。” “可是母后,他真的是个好人,我不忍心” “就是好人才容易,要是心术不正,我反倒劝你离他远些,不然你肯定被他耍得团团转。”王后郑重的扶着她的肩膀,“乐忧,你听着,我们再怎么叙亲情,也不过这几日的事,等你踏上离乡之日,反而都要抛诸脑后。所以从现在起,你不许再沉沦到这些无用的感情之中,你要好好思考,今后该怎么活下去。不为任何人,只为你自己。” ※※※※※※※※※※※※※※※※※※※※ 哒哒哒,骐烈与乐忧初相见感谢在2020-05-07 22:14:51~2020-05-08 22:3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大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无法利用 “那个,骐烈将军?” 大约在马车上坐了大半日的时间,乐忧身旁的元树,掀开了车帘,轻声唤道。 骐烈在队伍的最前方,掉转马头到了马车前,“公主有何事?” 元树看到他那冰冷的脸,不由得心里一颤,还是壮着胆子道,“可以在前方休息一下吗?我家公主不太舒服,想下车透透气。” 刚刚离开洛明时,他仿佛都能听到马车内隐隐约约的哭声,不知为何心里也跟着不痛快,但等那哭声渐渐停止,车内安静下来,只有队伍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他更是有些烦躁起来。 眼下听到这样的要求,他几乎是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当然可以,一切以公主的意愿为先。前方不远便有水源,那时候就休息吧。” “多谢将军。”元树把车帘放了下来。 队伍围着河边安札下来,元树扶着乐忧从轿子里出来时,骐烈有意无意的扫过一眼,还好,脸色还不算差。 乐忧的确已经没那么难过了,一路上看着映在车帘上的影子变来变去,自己与家国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远,她从伤心到慢慢冷静下来。或许母后说得对,事情已成定局,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应该要努力的活下去。 可究竟要怎么开始呢?她知道要好好生存,可要具体做些什么,她根本毫无头绪。 先要抱着这样积极的心态开始吗? 乐忧从马车上下来起,就已经对着河面站了许久了,可她毫无察觉,从骐烈这边看去,只能猜测出她情绪低落。 算了,还是先不想了,肩膀好酸啊。乐忧伸长手臂,准备活动一下身体,却突然打到什么东西,还发出闷哼的声音。 她扭头一看,骐烈正用手捂着自己的半边脸。 乐忧:“不好意思啊,骐烈将军,我没发现你在旁边。” 骐烈揉了揉眼圈,“公主真厉害,臣上次被人暗袭,都忘了是什么时候了。” 乐忧揉了揉自己的手,“将军没事吧。” “无事。臣过来是想问公主,可需要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不,不用了,我还不饿,喝点水就好了。” “公主,水来了。” 元树慢吞吞的跑了过来,脸上有抹诡异的红,把水壶递给她。 乐忧朝骐烈微微一点头,两人走到那边铺了毯子的树边坐下,乐忧仰头喝了水,轻声问道,“你做什么去了?” “奴,奴婢去取水啊。” “还骗我,脸这么红,定是去见元福了吧。” “公主······”元树低声恳求,“您别说了。” “这有什么?你们情投意合是好事,不过元福也太含蓄了些,他若早些向我提,在洛明就该先把你们的婚事办了。” “奴婢可没说要嫁他呢。” “不嫁他呀。”乐忧狡黠一笑,“那我给元福安排别的女子好了,他那张小白脸,应该怪讨女孩子喜欢的。” “哎,不行!” 乐忧正拿她打趣,元福却走了过来,毕恭毕敬的开口,“公主,今夜是要在此处歇息还是先赶路,将军让属下问您的意见。” “眼瞧着太阳要落山了,夜里赶路不便,就先在这里过夜吧。” “是。” 他退下去,乐忧对元树笑道,“我还从未在野外过夜呢,肯定特别好玩。” 元树:“夜里天凉,蚊虫又多,奴婢可看不出有什么好玩的。” “总要尝试些新的东西嘛,往后的选择,只怕越来越少了。”乐忧看着夕阳的最后一抹光,渐渐消失在树林深处。 夜半,乐忧突然惊醒了,马车内只有她一人,身上盖着棉被,旁边依靠的玉树却不见踪影,去哪儿了? 她掀开车帘,看到骐烈在马车周围巡逻,她披上斗篷从车上下来,“骐烈将军。” “公主怎么醒了?是睡得不好吗?” “不是。”她想了想开口道,“我身边的元树,说是肚子疼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将军可看到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臣是后半夜才来值守的,未曾看到。公主不如先回去休息,臣派人去寻找。” 还不知她是为何事,若是和元福在一处······乐忧赶紧道,“女孩子家脸皮薄,我自己去找,可能会好些。想着应该在树林那边,我去瞧瞧,若是寻不到,再劳烦将军帮忙了。” “臣陪公主一起。” “骐烈将军,我刚刚已经说了······” “臣的任务,就是护公主安全。眼下公主为了一个小侍女便不顾危险,臣不阻拦,是大概了解这侍女对公主很重要。也请公主允许臣陪同。” 乐忧想了想,“那好,你不许离得太近。” “是。” 月色意外的好,但也显得这树林更加空旷,徒增凄凉之感。乐忧一边拨开眼前的树枝和已经长到腰间高的杂草,一边想着,她今日虽打趣元树和元福的关系,但用晚饭时,这小妮子的眼睛明显是红红的,特别是元福过来的时候,她更恨不得脑袋长在后面一般躲着他。 乐忧不懂这男女之事,她心中对那位庆王的了解,也只是那高高一摞的书信,像宝贝一般的带在身边。用饭过后,她照例拿出来解闷,元树却没头没脑的冒一句,“公主万一发现他不一样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她像是突然清醒过来,“奴婢瞎说的,奴婢的意思是说,再怎么样,都没办法完全了解一个人吧。” 不知走了多久,似乎来到了树林深处,乐忧突然听到了某种声音,吓得止住了脚。 那是她最叛逆的年纪时,不耐烦母后教她的繁琐礼仪和规矩,又不敢明目张胆的顶撞,便想到装病的法子,等身边的人看管松懈时,便和元树一起,乔装打扮,扮成贵公子的模样,溜出宫去。那时候他们误打误撞进了一家青楼,当时只觉得里面的美人好多啊,在被热情的老鸨迎上楼时,路过一个未关严门的房间,里面传来的娇喘和低吟声,让乐忧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那位和善的老鸨体贴的关上门,还给她普及了新的知识,那是男女之间欢好时最愉悦的时候。 而此刻,这荒郊野外再次出现这种声音,乐忧感觉头皮发麻,她和初次听到的表现一样,转身便跑。 跑着跑着便撞到了一堵人墙,乐忧抬头,撞进他迷惑不解的眼神里,急忙退开,却听见他用关心的口吻道,“公主怎么了,是看到什么了?臣听说这夜里会有野兽呢。” 不,不,比野兽更可怕,乐忧的直觉是他没有听到,他可不能听到,不然元树的名声就毁了。 她拉着他的衣袖,尽量镇定道,“还是回去吧,我想她会自己回来的。” “公主不是很担心吗?臣回去多派人手来找。” “不必不必,不用惊扰其他人······” 乐忧正要推着他往回走,他却突然凛声道,“小心!” 他拉着她飞快的蹲下身,一只手护着她的脑袋,乐忧的眼前一片黑暗,但她清晰的听到“咻”的一声,一支利箭穿过她的上空,射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骐烈低声咒骂一声,乐忧没听见他骂得是什么,但很快那边传来的女子的凄厉的惨叫,让乐忧心底猛然一坠,元树! 她想起身,却被骐烈死死的按住,一会儿只听到他低沉严厉的声音道,“无论发生什么,公主千万不能出来!” 乐忧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是,是什么人?元树死了吗?” 骐烈没空和她解释,“公主,你要记住,你要是有个好歹,不仅这个队伍的人都要陪葬,还会死更多的人。” “我,我知道。” 他的手放在她眼睛上,“闭眼,我叫你的时候,再出来。” 乐忧顺从的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粗粝的手指在她眼皮上一划,而两只手抓住的衣摆,也随着他的起身而落空。 乐忧一直闭着眼睛,蹲在原地,四周茂密的草丛给了她很好的防护,她抱着自己的双肩,耳边不时的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还有刀剑相撞的刺耳,最可怕的,是不断有人发出的惨叫,代表着一个又一个生命的完结。 到底有多少杀手?骐烈将军会输吗?这里面的惨叫会不会马上有他的,她识得他的声音,有些粗犷,发音干脆利落,和他的行事一样,充满自信的,几乎不给人反驳的余地。 值得人信任,值得把任何一件事都托付给他,乐忧觉得自己原本的判断没有错,他是好人。如果,如果还能活着的话,她不能听母后的话,利用这样的人,她心里会不安的。 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那边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了,乐忧心里慌得厉害,这一刻,树林从来没有这样静过。 她感觉有脚步声朝这里走来,一步一步,坚定有力,乐忧像是听到了某种呼唤,忽然从草丛中站起身,朝脚步声的方向望去。 月光下,他神色严峻而冷漠,沾着了半身的血,利剑泛着寒光,朝她一步步走来。 ※※※※※※※※※※※※※※※※※※※※ 提早更新 真面显露 乐忧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却全身没了力气,瞬间瘫倒在地。 骐烈走到她面前,刚要开口诘难,却见她眼泪一连串的往下掉,叹气道,“公主。” 乐忧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元树,元福他们,他们死了吗?” 骐烈低头,“只瞧见元树的尸体。” 乐忧起身便要往那边奔,被骐烈一把抓住,“公主,还不知那边的情况如何,现在必须立刻离开。” “可是元树······” “今夜的刺客还不知身份,但我怀疑,他们把元树错当成了你。” “怎么可能?” 他还沾着血迹的手,递过来一枚玉佩饰,上面有专属洛明皇室的图案,这是她刚出生时父皇赠予她的,她一直随身带在身边,怎会被元树拿去? “公主,这只是属下的猜测,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但现在必须立刻离开。” 乐忧怔怔的接过那条玉佩饰,明黄的带子上沾了血迹,刚攥在手心,骐烈已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她飞快的离开这个地方。 让两人没想到的是,驻扎的军队也都全军覆没,一地的尸体,胸口处都插着尖刀,帐篷上映着飞溅的血迹。马车上的马匹不见踪影,车厢翻倒在地,被烈火吞噬,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在一点点被毁灭。 乐忧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腿软,却突然想到什么,挣脱骐烈的桎梏,跑到那堆熊熊烈火旁,企图取出什么东西。 “不能烧,不能全部都没了,不能······” “公主是想死吗?”骐烈拉住她,“已经这么多人丧命,是觉得还不差你一个吗?” 乐忧像疯了一般,对着他又哭又喊,“信件!这么多年,他给我的全部的信件,都在里面。我答应过的,会好好保存,会拿着这些去见他,现在怎么办,什么都没了······” 骐烈松开她,固执的开口,“不是,最重要的还在。” 乐忧跪在这片继续燃烧的大火前,捂着脸,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等到这车厢渐渐成了一片灰烬,东方开始有了微凉,乐忧跪得腿脚酸痛,表情麻木的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骐烈按着腰间的佩剑,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乐忧毫无方向,心里微薄的希望也随着这场刺杀完全破碎,她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下来,转身问着身后的人,“为什么还跟着我?” “公主健在,还未到幽云国界,庆王交给属下的重任,并未完成。” “骐烈将军,大家都死了。” “我说了,最重要的没死。” “你不能当我也死了吗?我不会回洛明,也不会去幽云,只要你当我死了,世上便从此,没有乐忧这个人。” “恕臣无法做到,护送公主,是臣的责任,臣不敢忘。也希望公主,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 乐忧突然笑了起来,她捂着肚子,指着骐烈道,“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除非你死,不然,我是肯定要到幽云去的,对不对?” 骐烈拧着眉看她。 乐忧开始往他的方向走,“好了,骐烈将军,路程还远着呢,要打起精神来。对了,看好你的佩剑啊,说不定,我会用它杀了你,然后逃走的。” 要开始露出真面目了吗?骐烈觉得,以后要更警惕些了。 “把他们埋了吧。”乐忧面无表情,“不该命丧于此的人,死得这么荒谬。就这么放着,很快就会被野兽吃掉吧。” “好。做完这件事,我们就要立刻动身。” 没有工具,骐烈只好徒手挖坑,等挖好之后,乐忧帮着他一起抬,最后一个放进去的是元树,想到昨晚入睡时,乐忧还靠在她温暖的身体上,而现在,只是一副冰冷的没有意识的躯体。 乐忧伸手给她整理了头发,擦去她脸上的血迹,低喃道,“本来要一起走更久的,为什么,这么不信任我呢?” 做完这一切,两人已经感觉完全虚脱,稍稍靠着树边休息,乐忧突然道,“是幽云那边来的刺客吗?” 骐烈立马站直了身体道,“公主,臣说了并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也许只是劫匪。” “可你不是说,把元树当成了我,说明就是冲着我来的。我父王母后总不会这样做······” “庆王也绝不可能!” 乐忧:“我当然知道他不会,但这不代表你们那里的人,都会认同我这个王后。再仔细想,复杂又简单的事,最让人头疼。” “公主,臣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眼下我们毫无头绪,此事只能等到了幽云再着手调查。而且,臣多说一句,两国联姻,双方都有好处,或许是旁边的人看不惯,也未可知。” “知道了。”乐忧往前走,“我都说了这种事很头疼,将军就不必再为自家主子解释了。” 烈日当头,两人已经沿着原先的轨迹走了半日,乐忧从未觉得自己的肚子这么空过,嗓子也几乎烧着了,腿上更像是拴着铅,可身后的人却始终一声不吭,乐忧终于忍不住了,停下步子,“骐烈将军,你是不是就准备以这种方式护送我?” “公主,发生了什么事,你也应该清楚······” “我清楚,但如果再这么走下去,我倒不如用我自己的方法。” “公主指的是?” “让你小心些的那个方法。”乐忧双手抱着,“同样这么疲惫,一个是走向牢笼,一个是奔向自由,哪一种会好些呢?” “恕臣之言,那牢笼可能会比您想象得舒适,而那自由,反而会更狭小和艰辛。” “你试过?” “臣见过。” “反正我不管。”乐忧找了一阴凉处坐了下来,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再这么走下去,不如直接奔向永恒罢了,我放弃。” 骐烈向远方看去,“再走上半日,就会有驿站歇脚,到了那里,臣保证,会恢复原先军队的人数,让公主舒服的到达幽云” “真要再走半日,你不如直接扛着我的尸身去谢罪好了。”乐忧闭上了眼睛。 纵使是骐烈,这样一番折腾,也是感觉很疲累,更何况是从未吃过苦头,在温室里被呵护长大的乐忧? 此刻她没有累得哭泣或者大发脾气,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等乐忧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眼前是一堆燃烧的篝火,平生第一次经历刺杀,乐忧没有做噩梦,反而梦到了许多美食,馋的她直流口水,等醒来的时候,惊讶的发现那味道是真实存在的。 骐烈在火堆边烤东西,就是他手中那黑乎乎的东西发出的味道,乐忧初次体会到饥饿的滋味。 填饱肚子,真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啊。 “运气不怎么好,只抓到了野兔。” 他递过来的时候,乐忧几乎想也不想的接过,低头啃了起来。 那边传来一阵轻笑,乐忧嚼着口中的兔肉,有些焦了,没有任何调料,很浓的腥味,但却是她吃过的最重要的东西。她能直接感觉到那肉质进入了她身体里,和血液融合,填充了她的力气,让她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公主从未挨过饿吧。” “没有,所以很好笑吗?” “恩,很有趣。”骐烈也津津有味的吃着,一会儿又开口问,“所以这才是公主的真面目吗?臣本来以为,公主是柔弱和善的人。” “我现在不柔弱和善吗?” “完全不。如果语言可以杀人,臣只怕早就走了。”他又认真的补充道,“不是死去,是逃走。臣不想误伤了公主。” “将军也和在洛明时不一样了啊。” “哪里不同?” 乐忧看向他,“在洛明的时候,虽然也很礼貌,但却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恭敬。” “离开洛明,公主就不仅仅是公主了。” “所以会更加尊敬吗?” 骐烈:“臣会用性命相护。” 准备休息时,乐忧却完全没有睡意,仰头看着满天星辰,颗颗闪烁,心里也得不到半分慰藉。 “庆王,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许久没有得到回答,乐忧正以为要自言自语时,火堆那旁的人却突然翻个身,声音无比清晰,“他是一位好君主,但君王身上的缺点,也一个不差。” 乐忧突然坐起身,用斗篷遮盖着身体,“睡不着,来聊天吧,我白日睡太多了。” 骐烈:“······臣从昨夜,一直没有休息。” 乐忧:“我知道啊。” 骐烈无声的叹气,然后道,“公主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说我小时候的事吧,等到了幽云,应该没有多少人愿意听我说这个。”乐忧想了想,“恩,小时候问过母后一个奇怪的问题:我为何不能,一直是公主呢?” “什么?” 她笑了笑,“联姻之事早就定下,几乎宫内所有的人都知道,我长大后会嫁到幽云,会成为他国的王后。那时候要学的东西可真多啊,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实在累了,我就问了母后这个问题。” 骐烈顿了顿,“那,王后是怎么回答的?” “母后说,国无永宁之日,我们生来享尽荣华,是要做出牺牲的。平民百姓尚可选择做自己,而我们绝不可有这种想法。可惜那时候年龄尚小,听懂了话,却听不懂这话中的分量。” ※※※※※※※※※※※※※※※※※※※※ 更新晚了点,很 好好利用 “王后,可能太严厉了些。” 乐忧:“不,我知道,母后也曾是公主,也千里迢迢来到洛明,与父王完婚,这是她付出的代价。她或许没想过,她的女儿会和她遭受同样的命运。” 骐烈一时无言。 乐忧裹紧些身上的斗篷,“不过,对将军来说,你是可以做自己的。” “我?” “不是吗?将军,可以一直都是将军啊。” 骐烈:“公主未免想得太简单了。” “是吗?”乐忧托着腮道,“也是哦,将军不管在朝为官,还是上战场打仗,随时都有丢官职,丢脑袋的危险。到时候可都什么都做不成了。” 骐烈:“······” 乐忧伸了个懒腰,“还是换个话题吧,这个太沉重了。恩,让我想想——将军,可曾爱过人?” “臣一心为国效命,奔赴战场,成亲之事,还尚未定论。” “我说得不是成亲,是······是喜欢,或者对某一个女子动心也算。” 骐烈:“未曾有过。” 乐忧:“你是豪爽之人,若真有感情上的羁绊,我倒还真想看看。真的没有?不会是骗我吧。” “公主金枝玉叶,臣不敢欺瞒。” “金枝玉叶?你可知,我情愿,是衬托花儿的绿叶,春去秋黄,风吹凋零的时候,好歹是个选择的去处。” 骐烈不擅安慰人,而面对心情无常的这位公主,他更是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听到那边许久没有声音,他终于绞尽脑汁的想出几句话:“公主,何必这么伤感,这世上,人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谁又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过一生呢?” 这算是安慰吗?怎么听起来愈发凄凉了。 乐忧怔怔道,“是吗,看来是我多虑了。” 骐烈正愈再说,只听那边闷闷的声音道,“困了,谁吧。” 骐烈的腰牌还有庆王给的亲笔书信,他都带在身上,所以到驿站的时候,两人很顺利的住下了。 安排好乐忧的房间,骐烈拱手道,“公主暂且休息,臣有事先告退。” “哎,你等一下——” “公主还有何吩咐?” “你是要去发信吗?” “是。” “你之前说的会恢复原有的军队人数,就是用这个方法?那就代表像这样的情况,是在你们的考虑范围之类?” “公主别急,臣做事一向有备无患,接送公主的车队人马,早在出现前,就已经禀明庆王,事先预备了两队。刺杀这种意外,我们谁也没有想到。” “要是真考虑到这个,那我就愈发怀疑是幽云的人了。” 骐烈不再多做解释,拱拱手便退下了。 他这一去直到天黑了还没回来,乐忧沐浴用饭之后,睡足了一觉,还是没有听到隔壁的动静。 她正愈下床查看,忽然听到窗户那边有什么响动,还没等她转头,突然有人破窗而入,一把明晃晃的利剑,直直的朝她刺来,乐忧吓得动弹不得,眼看着那剑光几乎要穿透她的眼睛,“哐当”一声巨响,冷兵器相撞的声音,乐忧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护在身后。 那刺客看起来不是骐烈的对手,不过几招,就已经倒地,不是骐烈所杀,他看样子想留活口,那人却齿间藏毒,瞬间一命呜呼。 骐烈愤怒的扯开他的面罩,唇边流血,气息已经全没了。 “公主,你没事吧。” 乐忧摇摇头。 一会儿又传了一阵脚步声,动静太大,不想吵到楼下的人也难,驿站的驿长和驿卒赶来后,看到地上的尸体,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驿长结结巴巴道,“大,大人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公主没有吧,您还好吗?” 骐烈示意乐忧先出去,又对他们吩咐道,“处理好这里,另外备好房间。” “是是是,不过大人,”驿长赶紧道,“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出了这样的事,万一上面有责罚······” “和你无关,赶紧备好房间要紧。”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办。” “公主不是受惊了吗?怎么还想跑到屋顶来看月亮?”骐烈奇怪道。 “看来那一次还不够,真不到还有多少,我到底能不能活着到幽云啊。” “公主——” “我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嘛,这次的惊吓没那么大了,要多谢谢,骐烈将军的救命之恩了。” “这是属下的职责。” 夜风很亮,两人都坐在屋顶,但中间隔了一段距离,乐忧抱着双手看着天上的明月,“像王冕。” 是庆王的名字。 骐烈刚要提醒她,乐忧又道,“庆王对我来说,就像这天上的明月。将军你说,世上其实根本没有像月亮这么美好的人吧,如果有的话,也不过是虚假的。无比虚假,却又让人想去相信。” “臣不懂公主在说什么。” “我与庆王通信好多年了,我们无话不谈,他每封信我都细心收藏,知道长大后要嫁给他,我很期待,很开心。这份期待和开心,一直在刺杀发生之前都完整存在的,可是现在,我不由自主的去想那些东西,我喜欢上的他,会不会只是一个,我内心幻想出来的模样?连我心里的这份欢喜,会不会也是虚假的?单凭这些书信,我真的了解他,清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骐烈皱眉,“所以公主才想要逃走。” “因为害怕,害怕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空。”乐忧喃喃道,“我已经回不去了,家国被我抛在了身后,如果前方也只是虚假,那该怎么办?” 第二日乐忧起床的时候,车队已经在整顿出发了,和骐烈说得稍微不同的是,这次的人数比上次的几乎多出一倍,更加显得声势浩荡。 骐烈道,“是庆王的意思,他很担心你。” “恩。” “还有,公主昨晚的问题和担心,似乎是无解的。臣也不知该如何劝慰,臣只能希望,庆王能和公主想象的一样。”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是臣的祝福。” “如果不一样呢?” 骐烈:“公主,对于祝福,您只能选择接受,不可以质疑。” 越往幽云的地界,温度越是低寒,你乐忧自小生长在温暖之地,即使此刻身上裹了再厚的衣裳,也只感觉那寒风直往她心里钻。 骐烈从车帘递进来一个暖炉,“公主可要提早适应啊,不然这幽云的日子,只怕更加难过。” 乐忧双手捧着那暖炉,一刻也不想离开,“如此寒冷的天气,将军还顾得上说风凉话,是在跟我炫耀吗?” “怎么都好,在进宫面圣之前,公主千万护好自己的身体,不然我等,可都要跟着遭殃了。” 把你狠狠打一顿才好,乐忧恨恨的想,又突然打了个喷嚏。 城门外,已经有宫内女眷等候,此时骐烈的任务就已经结束了。 从前每次完成任务时的解脱和轻松,此刻却全然没有。 乐忧被恭敬得扶着下轿,看到来迎接她的笑得像个假人的女官,她忽然想伸手在她脸上打上一拳,不知道还会不会是这样的笑容。 “洛明公主,一路上辛苦了。” “免礼吧。” “是,请公主随我等去更衣,随后便进宫面圣。” 乐忧正要被几个小宫女架着离开,看到静默在一旁的骐烈,突然叫了起来,“哎,等一下——” “公主还有何吩咐?” “我想单独和骐烈将军说几句话。” “可是,庆王在等着公主呢,不如先入宫······” “我自小在宫内长大,虽然规矩略有不同,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你不要欺负我初来乍到,我是主子你是奴才,吩咐什么事照办即可,何必有多余的话。” 周围不少人心里暗暗惊讶,连骐烈也微微变了脸色。 那女官道,“公主教训得是,是奴才多嘴了。” “放心吧,误了面圣的时辰,我自己担着,不用你受罚。现在可以先退到一边吗?” “是。”她伸手做了一个手势,其余的人都赶紧后退。 确定在这里说话他们也听不见,乐忧才招手让骐烈过来,“我真的有事和你说。” “臣也有话。公主刚来,还是低调点得好。” “如果一开始就听话,不是会给别人柔弱和顺的形象吗?” 骐烈无奈的笑笑,“公主要说什么,臣洗耳恭听。” 乐忧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放在手心,是一只晶莹透亮的翡翠扳指。 “这是礼物,答谢你一路上救我。” “不可,臣说过,护送公主······” “是你的职责,我知道。”乐忧点头,“在路上保护我是你职责,那么今后在幽云呢?” “公主这是何意?” “母后曾告诉我,要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在幽云立稳脚跟,首选的人,是骐烈将军。” 骐烈诧异的看着她。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将军这样忠诚的人,的确让人有些为难。可是当我站在这里,意识到,我要一个人,走进什么样的地方,这一刻我就下定了决心——” “公主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人。” 乐忧:“从现在起,我要好好的利用你。” ※※※※※※※※※※※※※※※※※※※※ 更新晚了 捉摸不透 “看来这位乐忧公主,还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骐烈的讲述告一段落,端云念忍不住插嘴道,“那你对她是什么看法,听了这样一番话,是不是也吓了一跳?” 他低喃道,“我早该习惯了,她的心思,岂是旁人能猜透的。” 何落定:“那位庆王,待公主好吗?” 玉儿:“所以您在那之后,真的心甘情愿让公主利用吗?或者说,公主真的利用您呢?” 端云念伸手制止他们:“等等,先回答我的问题,乐忧公主现在在何处?” 骐烈站起身,背对着他们道,“你们的问题太多了,我乏了,明日再说吧。” 他大步走了出去,将自己隔绝在漫天的风雪外。 夜晚,端云念翘着腿在床上想事情的时候,何落定发出“吱吱”的声音,又轻声问道,“睡了没有?” 端云念:“有话快说。” 玉儿:“我也睡不着。” “那就好办了。”何落定翻身从床上坐起,盘腿而坐,“现在不用我说,你们也该知道这花灵是何物的吧。” “嗯。” “而我们没有直接和骐烈挑明,是因为我们都还想知道后面的故事。特别是乐忧公主的结局,既然大家都睡不着,不然都来猜猜吧。”他又自顾自举手,“我先来啊,据我听到的,我觉得应该是个悲剧故事。乐忧公主的情绪虽然转变得非常快,也正因为如此心思才看起来有些难猜,但据我听到的描述,乐忧的内心,其实是非常胆怯的。” 端云念补充:“一个胆小的理想主义者,所以她在幽云的路,注定也不好走。” 玉儿道:“可我觉得她很可怜,她没有自己的选择,在路上她不止一次的说过,想杀了将军后逃走,这或许是她真实的想法。但抛开她打不过将军的话,她内心的善良,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的。” 何落定:“是了,她心里知道,她喜欢的那位庆王很可能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模样,可只是这样,也无法让她清醒。我推断,她还是会爱上庆王,然后再不断的失望,失望。” 端云念:“这么低沉的吗?而且啊,为什么乐忧不可以喜欢将军呢?你觉得这一路上,他们没有擦出火花吗?” “将军喜欢公主是肯定的,但公主就难说了。而且你不觉得,如果她真的爱的是将军,那才是悲剧呢。” 玉儿:“还是先抱着积极的想法吧,说不定凭着乐忧的聪明,她可以在幽云活得很好呢。又或者,那位庆王,真的是很爱她的呢。” 端云念:“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否定,是不是好结局也未可知,只是每次骐烈说起乐忧这个名字,我心里总是怪怪的,是因为她曾是持灵者的缘故吗?总是有某种感应,心里很不好受的感应。” 何落定拍拍手:“喂喂,你们是不是还忽略了一件事?就是来刺杀公主的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洛明的君主总不会派人来刺杀自己的女儿,看样子公主在幽云的路,异常艰险啊。” 沉默了一会,玉儿突然道,“那位骐烈将军到底去哪了?一整夜都不回来吗?” 端云念摇头:“不知道啊,是不是我们霸占了他的房间,他不太好意思啊。” 玉儿:“是这样吗?” 何落定:“霸占别人的房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们吧······不对不对,怎么说起这件事来了,我们不是要讨论故事的走向吗?哎,不如这样好了,我们每人猜测一种结局,到了明日,看谁的比较准,怎么样?” 端云念:“我困了,先睡了。” 玉儿也打了个哈欠:“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何落定:“别,别睡啊,要不要我先说······真的不猜吗,你们的直觉应该比我的强······有奖励的那种哦······好吧,睡了睡了。” 几人相继入眠之后,屋内的烛灯,也悄悄熄灭了。 端云念是被一阵香味吵醒的,虽然她现在感受不到饿,但还好对食物的热爱没有变。 玉儿已经起来了,在房间那边简单搭建的厨房内忙活,她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衣服看起来没有昨日那么邋遢,连头发也梳的整齐多了。 玉儿偏头低声说了什么,他一跺脚,那灶台上便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盘子。 还真是方便啊。 端云念起身,踹了一脚在隔壁床的何落定,“喂,起来了。” 接着伸着懒腰走到他们俩中间,循着那香味看去,“做什么呢?” “云念姐姐醒啦,不过一些简单的饭菜,等一下就可以吃了。”玉儿笑着说,“骐烈将军很厉害呢,需要什么都可以变出来。” “是啊。”端云念在心里道,等我收了这花灵碎片就不会了。 她看向骐烈的时候,差点吓了一跳,他昨日的灰白大胡子不见了,看起来年轻了几岁,却也十分怪异。 刚刚起床的何落定也证明了她这个想法,刚和他们问好,就被吓得连连后退,惊恐道,“什么东西!” 骐烈将军的脸顿时黑了。 端云念解释:“挺好的,我们还没看习惯,这样再一看的话,果然清爽多了,更适合你。” 骐烈:“是玉儿建议我这么做的,衣服和头发也是。” 何落定缓和些情绪,拍着胸脯走近道,“真的?你这么听玉儿的话啊。” 骐烈面不改色道:“容貌有些像她。” “像乐忧?” “当然没她好看。” 玉儿也不生气,继续用锅铲炒着菜,“我向来的知道,自己的相貌不占优势的。” 端云念却看不过了,“骐烈将军,美是很主观的事,或许在你心里,乐忧公主是最美的,但在我看来,我们家玉儿的相貌,不比任何一个女子差。” 骐烈:“我是说错什么事了吗?” 在他看来,若是相貌和乐忧有些相似,已经是极高的赞美了。 用完早饭之后,几人直接进入了主题。 端云念制止住其余两人跃跃欲试的双手,简单直接的问道,“乐忧在幽云的宫内,过得是否开心?” “开不开心,我一开始是真的不清楚,我每次入宫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笑着的。那笑容如此完美无缺,一看就知道,她试图在掩饰什么。可是她什么也不和我说,虽然在幽云,她当我是最亲近的人。但我还是不知道,她真实的情绪是什么,就像你问的,她到底开不开心呢?” “王后娘娘,北郊的宅子,恕臣不敢收下。臣现在居住之所,虽说年代久远了些,但已经住习惯了,臣又是备懒之人,实在不愿意花功夫搬府,还要适应新的地方。” 乐忧轻描淡写道:“这是庆王的赏赐,将军跑到我这里来退回算什么?” 呃,是庆王让他来找王后的,这夫妻二人是在打太极吗? “好了,先坐下吧,你许久未进宫,我都无人说知心话了。” “谢娘娘。”他坐在茶案的另一端。 “将军越发与我客气了,一开始是不愿我称呼你为哥哥,什么赏赐也都婉拒。在战场了一次次为国家立下大功,庆王高兴赏你的宅子,也不肯收。” 初入宫时,乐忧便和庆王说,在路上骐烈三番两次救下她的事,乐忧在幽云举目无亲,骐烈虽是职责在身,却也真的能豁出性命,乐忧想认他为兄长,平日里两人以兄妹相称。庆王准许后,骐烈却直言,不能乱了规矩,臣出身草莽,而王后千金贵体,此称实在无福消受。 庆王知晓他的性子,拒绝便真的是拒绝,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 那时候骐烈和新王后的谣言,已经像病毒一样在宫内散开,乐忧不知道此举是为了避嫌还是因为什么,但骐烈的想法是,这种做法似乎有种想掩饰什么,极力解释的感觉,并不赞同。再者,他已经隐约知道,这谣言的来源是什么。 骐烈道:“有今日造化,已经是深受王恩,臣不敢再多要求什么。” 乐忧缓缓的品茶道,“我知道,这些都是你的真心话,你并不是爱财之人。可将军自己节约不要紧,总不能,让您的夫人也跟着你一起受苦吧。” 骐烈霎时间明白了什么,他脸上闪过一丝苦笑,“看来王后娘娘,为臣操心的还真不少。” 乐忧:“可不是吗?要娶新妇过门,总要有个新宅子映衬,才叫真正的办喜事嘛。再者,你是庆王倚重之臣,若亲事办得太过寒酸,只怕有人还会嘲笑王上呢。” “臣的亲事,就不劳烦王后娘娘了。” 乐忧:“骐烈,你总要找个女子过日子的。” 骐烈:“臣之前不懂,也以为成亲是必须要做的事。但是,当有人问过:臣是否有喜欢的人?那时候臣才开始真正思考。这一生,成不成亲,并不重要的。臣更想找的,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算不能相守,只要臣找到了,便不会后悔。” 乐忧:“那你要找到什么时候?” 骐烈:“臣不知,或许是一辈子的事,又或许,只是一个瞬间的事。” ※※※※※※※※※※※※※※※※※※※※ 更新更新,来了哦 谣言未散 乐忧有些迷茫的看向远处,“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单纯了?” 骐烈不解。 “记得在洛明见到时,将军把感情放得很淡薄,至少,不会说出这样幼稚的话来。” “不管娘娘如何评判,这都是臣现在最真实的想法。” “是我把将军变成这样的吗?” 骐烈垂首道,“臣的变化,不管是好是坏,都和娘娘没有关系。” 又沉默了一阵,直到茶案上的茶都冷却了,乐忧才缓缓开口,“宫中的传言,将军可听说了?” “臣······” “我知道你已经处理了,现在虽无人再提起,但此事,却在庆王的心里留在了疑根。我再怎么解释,都不能让他满意。” 这是头一次乐忧和他说起这些,其实骐烈心里也清楚,他陪在庆王身旁多年,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有多么容易生疑,他坚信任何事都不会空穴来风,要说他最信任的,莫过于怀疑本身。 “庆王他会相信娘娘的,就算一时被小人蒙蔽,可是时间久了,他会看到娘娘的真心。” 乐忧苦笑了一下,“可是我已经感觉来了很久了,在洛明,四季分明,春秋和冬夏都能感应到,而到了这里,只有漫长无际的冬天,时间也仿佛一下拉长了。骐烈,你能告诉我,我来这里究竟有多久了吗?” “一年左右。” “这么短吗?我怎么感觉,已经长到快要忘记洛明的样子了。” 骐烈不知如何宽慰,一个爽利的笑声传来,庆王刚刚下完早朝,身上的朝服还来不及换下,就带着外面的风雪快步的走进来。 乐忧和骐烈站起身,王冕快速的走到乐忧身侧,扶着她要行礼的手,转向骐烈道,“免礼。骐烈,你可难得进宫啊,你们兄妹倆聊什么呢?” 示意他们二人坐下,骐烈却赶紧道,“王上,这称呼,臣可担当不起。” “这有什么?你屡次救下王后的性命,一声哥哥,你绝对担得起!就算这称呼你不要,王后心里把你当成哥哥尊敬,你可不能推辞啊。” 骐烈:“臣要再说不配的话,只怕王上也听烦了。为人臣子,谨遵圣命就好。” “好!”王冕开心的一拍桌子,“好,快坐下喝茶。王后你看,骐烈真不是那种阿谀奉承之人,他说的话,本王肯定相信。” 王冕长乐忧一岁,初次相见时,他与乐忧想象的温谦君子的形象丝毫不差,脸庞白净,眼神比她见到的任何一人都澄澈,只是她没想到,那样的眼神里,也装着旁人都没有的猜忌和怀疑。 乐忧莞尔一笑,“有如此忠臣,是王上和幽云的福气。” “说得好。”王冕转头对她微笑,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很凉。 骐烈:“不过北郊的宅子还是请王上收回成命······” “这个先不急,还有一件喜事,本王还没来得及公布,王后可与骐烈将军讲了?” 乐忧轻轻摇头。 “那本王来说好了,再过不久,幽云,就要多了一位皇子或者公主了!”王冕爽朗的笑,“怎么样骐烈将军,这件事除了我们夫妻和太医,你还是最先知道的。” 一时间,骐烈真不知该高兴还是什么,但他的身体却先做出反应,他举起面前的茶杯,“臣在此,以茶代酒,先恭贺王上和娘娘了。” 王冕指着他道,“祝福我们收下了,不过可别想以茶糊弄过去,到时候我定要好好灌你的酒!” 骐烈走后,乐忧想要挣脱王冕的手,却始终纹丝不动,她叹,“王上,现在已经没有人了。” “你为何没有跟他说?” 乐忧:“我已经告诉你了,没有来得及。” “是真话吗?还是你担心说出来,会惹他伤心?乐忧,你不许骗我。” 乐忧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王上若认为我骗人,那我怎么解释都没用。而且,王上忘记自己说得话了吗?” “乐忧,我不是故意说那种话,我是气昏了头!你知道,我喜欢你,你做我的王后,我欢喜得不得了!可······” “可是王上对我的喜欢,却没有一丝信任。谣言虽散,却已经在王上心中播下了种子,造谣的人,目的已经达到了。” 王冕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他甩开乐忧的手,“我就算信你,可是骐烈在我身边多年,我了解他,你对他来说,的确是不寻常。” “可王上如若真的了解他,那将军的品性呢,王上就打算全然不顾了吗?” 王冕突然暴怒,“那你告诉本王,你刚刚进宫那一日,和宫外和他说的话,到底是何意!大庭广众之下,你就没有半分羞耻吗?” “我心中坦荡,便无需遮掩。这件事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王上不相信,我也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可不是嘛,你和本王在一起,当然无话可说,这一路上只有你们两个人,你们到底说了多少知心话?乐忧,你不是生于温暖之地吗?为何你的心这么冰冷,没有丝毫女子的温柔和柔软。我在你心底,到底算得上你夫君吗?” 乐忧的身板挺得笔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信任,我们并没有。王上现在对我说这种话,不觉得很可笑吗?” 只有你敢 “乐忧,”他微微闭了闭眼睛,“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问这些问题。是乐忧僭越了吗?” “你在洛明学了那么多年的规矩礼仪,如今还需要本王提醒?我看你来幽云的这些日子,竟把那些全都忘了!” 乐忧低头不语,她怎敢忘,那些刻苦习得的东西像血液一样流淌在她的身体内,她本来是甘愿的,受那些规矩的束缚,可是当现实一遍遍让她失望,她唯一厌恶的,就是自己曾经拼命记住的东西。想要挣脱,可王冕的一句话就把她打回原形。 看着她垂首的模样,王冕轻轻叹气,终究是弯下腰来,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道,“好了,你还有着身孕,我不该这样说你。往后,我们二人在的时候,你怎样耍小性子都行,可若是有旁人,你可要顾及着我的颜面。幽云的人个个死板,要是看到你这样横冲直撞的与我讲话,只怕会吓晕过去。” “明明是王上先冤枉我的。” “好,是本王的错。” “王上还会对我和骐烈将军生疑吗?”乐忧执着的问。 王冕轻轻叹气,“乐忧,我们不谈这件事了,好吗?” 还是不信任她。乐忧偏过头去,叹息道,“我有些累了,想休息。” 王冕伸手拉她起来,“那先去睡吧。” 乐忧纹丝不动:“腿麻了。” 他低声笑出来,“真拿你没办法。” 他弯着腰,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处,打横把她抱起来,一步步朝寝床走去。 把她放在床上时,乐忧环着他脖子的手还是不松开,轻轻问道,“王上要去别处歇息吗?” “你希望本王怎样?” 乐忧松开手,往床头的方向挪了挪,“我如今有身孕,王上若无别处去,只怕旁人又要说我专横了。” 王冕轻轻抚过她的发丝,“你还怕旁人怎么说?” 乐忧摇头,看向他的眼睛,“我只在乎王上的看法。乐忧是否开心,也只看王上的心情。” 王冕:“你若直接说不想我去别处,也让人好理解些。” 乐忧轻轻哼了一声,“王上身边什么时候缺过女子,我就算直接说不想你不去,也未必拦得住你。倒不如,往委婉和深刻里说,王上这么聪明的人,肯定很容易发现自己的良心。” “好啊你,你这个刁钻的女子,竟敢拐着弯说本王没良心!” 说着要伸手去挠她的痒,乐忧生平最怕这个,只好连连求饶,又笑道,“我,我哪敢说这个,是王上故意曲解我的意思······那好,就算我大胆,那要是王上身旁每个女子都这样说,王上的良心还不知道要分成多少碎片呢······” 王冕挠她痒痒的手突然伸到她的后腰,紧紧的箍住,把她带到自己的眼前,乐忧的笑声还未消散,就被截声在一个吻里。 松开她时,乐忧的小脸红扑扑的,两人都微微喘着气,王冕又不舍的亲亲她的唇,鼻尖,最后额头抵着她的,轻喃道,“只有你敢这样同我说话。” 骐烈从宫内出来时,迎面遇到了庆王身旁的内侍高如海,他是宫内的老人了,庆王小时便陪伴左右,受之信任。如今年过花甲,身材矮瘦,身板却依旧硬朗。高如海识人无数,一双饱历岁月的眼睛深沉犀利。 他虽只是内侍,并无官职,但朝中有不少大臣对其态度恭敬,更有甚者,不惜巴结讨好。高如海在这方面做得很利落,只听闻好处收了不少,但从来没留下什么把柄。 他到底有没有和那些官员私通,至今无人能拿出确切的证据来。 可想而知,骐烈对此种人是深恶痛绝,他向来特立独行,不拉帮结派,靠自己的真本事立足,那些反而也不需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高如海反而对骐烈高看几分,平日就算是私下里,对他的态度也很是恭敬。 “奴才见过骐烈将军。”他恭敬的行礼。 骐烈微微一点头,刚要走过去时,突然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徒弟,头垂得很低。骐烈随意打量一眼,似乎觉得有些眼熟,但也没有太在意,只随口问道,“高公公又收了新的徒儿啊?” 他咧嘴笑道,“将军这话,真是折煞奴才了。都是宫内派遣的人,跟在奴才身后看着学着点东西,等到奴才不在了。也好随时有人接应上,不至于让王上不便。” “哦,伺候庆王的人,不是公公自己挑的吗?” “奴才眼拙,只是旁人看着稍微机灵点的,送来便是了。”他顿了顿又问道,“不过奴才多嘴问一句,将军这是,从王后的宫内出来吗?” 骐烈抱着双手,“是啊,王后邀我喝茶,哎呀果然是好茶,所以一品就耽误了时辰。公公有什么疑问吗?” “不敢,这哪里是奴才能过问的事。” “怎么不是?高公公在宫里的资历,可比我这个粗人久了去了。宫内某些生存的规则和手段,高公公更是老手。我是不懂得那些弯弯绕绕的,公公问我,我便如实答了,要是你想说什么,庆王就在王后的宫里,您呢,就一次说个清楚吧。” 若是旁人听到这番不软不硬的警告,只怕吓得立马跪下求饶了,可高如海怎会因这种话就感到惊慌?他知道这骐烈虽然在战场上是杀人不眨眼,但在这宫内生存,他确实不是熟悉规则的人,有时候战场外的战争,是丝毫不见血的。 他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连连叹气道,“奴才老了,脑袋也迟钝了,将军的话奴才虽然不解,但是将军说得,奴才也会好好听着,回去再慢慢细想。不知将军,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了,高公公事务繁忙,是骐烈失礼了。” “请将军不要再嘲笑奴才了。” “哪里,我说得都是真心话。有时候一些事情调查清楚了却没有公布天下,不是因为证据不足,而是这些还不足够扳倒一个人,还需要一个完美的时机,等一等,说不定会有呢?” 高如海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奴才告退。” 骐烈微微点头,看到他走远,才低声咒骂道,“老狐狸,我一定要让你现出尾巴来!” 等到稍微偏静处,高如海身后的徒弟急急道,“师傅,那位骐烈将军说得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听不懂就算了,以后自然会懂的。” “那今日的事,要不要告诉王上,虽然徒儿听不懂,但是很显然,他是在警告师傅,这不是欺负人吗?” 高如海冷笑一声,“若宫内都是这样欺负人的,还真成了一个太平之地了。如福,我告诉你啊,今日遇到骐烈将军的事,还有他那些话,你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准提,听到没!” 如福赶紧点头,“师傅嘱咐的事,徒儿没有一样不谨记在心的。” 床边,王冕正拥着乐忧假寐,他没有什么睡意,本来想等到乐忧睡着,再起身去批奏折,所以宫女刚刚进来的脚步声,一下子就让他惊醒了。 “何事?”他压着声音问,有些不耐。 “回王上,高公公来问,王上是否去太后宫内用晚膳。” 王冕突然想起,母后昨日便说过的,有话同他说,他那时正忙着,便随口应下了。 怀里的乐忧动了动,随后也醒了,声音里还带着未清醒的慵懒,“怎么了?” 王冕轻声说了情况,又问,“不然我让人回了母后,明日再陪她?” 乐忧想了想,从他怀里坐起来,“还是去吧,你白日政务忙,都好久没好好陪陪母后了。” “不然同我一起?” 乐忧摇头,“我明日再去给母后请安。” “小懒虫。”王冕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便随你吧,可也别睡过了时辰,记得用晚膳。” “恩,知道。” 她看着王冕的身影从屋内出了去,床边空了好大一块,被子上有些他留下的褶皱,提醒着她他真的来过,但温度却已经散去了。 寝宫里空空荡荡的,最近独守的时间愈发的多了,乐忧抱着自己的双膝,闭上了眼睛。 骐烈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下人们也都知道他的作息时辰,门口的灯笼亮着,守门的人刚刚打个个哈欠,就瞧见自家老爷大步走了进来。 他孑然一身,亲人也几乎离去不在身边,要说还有一个算得上亲人的话,就是刚刚不久收留在府上的一个男童,是骐烈在街上捡的,大老远的过来寻亲,说家人都死光了,他娘临死之前让他来找在幽云做大官的远方表舅,可惜找到了那房子,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骐烈在街上发现他时,他已经不知道饿了多久,去偷人家的馒头吃,卖主没发现,倒被他给揪住了,问清了情况,就把他带到了府上来。 身体长期的营养不良让这孩子个子十分矮小,但好在机灵懂事,没多久全府的人都很喜欢他,眼下他看到骐烈回来,跟着他进屋来,就赶紧递给他怀里揣着一天的东西。 “大人,这个。” “是什么?” “还说呢,我今早跟着顾大娘上街买菜,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塞给我的,警告我直接交给大人您,不准偷看。” “你看了吗?” “大人您看信件都完好无损的。” 骐烈摇摇头拆开信,刚刚看到上面的内容,他的太阳穴就突突直跳,信上只有一句话——出生于温暖之地,能否挨得过这漫漫冬日呢?” ※※※※※※※※※※※※※※※※※※※※ 更新更新,这几天有事耽搁了,往后会恢复每天更新的 无缘囚禁 “大人,信上的内容,有什么问题吗?” 骐烈闭了闭眼,“没事,你先下去吧。” 眼看着骐烈的脸色不对,如真也不能多问什么,拱拱手退了下去。 骐烈死死的握住手,那信件被揉成一团,已经向他发出警告了,那些人造谣陷害她还不够,还要怎么做? “这是何意?要软禁我?” 乐忧的第一个孩子刚刚出生不久,她的身子还未恢复,她的宫门一直关闭着,还派了宫人在门口把守。本来卧床休息,不常行动,乐忧是没怎么注意这个的,可是当她发现,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随心见了,才察觉到了问题。 被问话的女官端着十二分的恭敬态度,脸色坦然的回道,“回王后娘娘的话,这是太后的意思。娘娘刚刚诞下公主,身子虚弱,见不得风,孩子吵闹,恐扰了娘娘清净,所以不敢抱来。太后说了,让王后娘娘好好调养身体,一切,等您身体大好了再说。” 这位女官,就是乐忧初到幽云,便给了她下马威的那位,乐忧来这里这些日子,虽面上瞧着她一如往常,但心里早就记恨上她,也说不准。 “吵闹?”乐忧顿时变了脸色,“自己所生的孩子,怎会嫌吵闹?你敢用这种话来诓我,真是好大的胆子!” “奴婢不敢。”她微微俯身,“奴婢只是传达太后的意思,不敢有欺瞒之心。而且,奴婢没有做过母亲,所以不知道这话说得不对,请王后娘娘见谅。” 乐忧起身要下床,“我不想与你多言,王上呢,王上知道太后这么做吗?” “回王后娘娘,王上是知道的,太后娘娘下令的时候,王上也在场。” “我,我不信,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孩子,我的孩子给我,我要见我的孩子!” 乐忧痴痴的要往外走,这女官身后突然出现两个穿粉色衣裳的小宫女,看着瘦弱,力气却大得吓人,她们俩一人一个掣肘乐忧的胳膊,怎么甩也甩不开,就像钉了钉子在她们身上。 “你们是谁?你们是谁,竟敢这么对我,放开,我让你们放开听到没有!” 那女官却慢悠悠的开口,“王后娘娘,还是省些力气的好。虽说您这要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出去,也没孩子来烦您,但您也不能光呆着什么也不干呀。放心吧,太后都嘱咐奴婢了,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帖。” 乐忧心里闪过一丝害怕,“你们还想做什么?” “王后娘娘放心,您现在身体还没好,奴婢怎敢做什么?不过奴婢可以提前提醒您一句,您在您的家乡洛明长大,咱们幽云的规矩,您是一点儿都没学到啊。” 乐忧挣扎了几下,实在没什么力气了,肩膀松懈下来,又看到那女官,“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遥青,实在三生有幸,前来侍奉娘娘。” “不错,”乐忧微微扯了扯嘴角,“你是很幸运。” 夜半,高如海的房内,烛光映着的屏风上,有两个人的影子,遥青焦急的问道,“消息真的属实吗?你确定这回,她不会东山再起?” 高如海斜眼看了她一下,“我什么骗过你?朝中的消息,要说什么人先听到风声,你觉得还有谁?” 遥青几乎笑歪了脸,“还能有谁?当然是咱们的高大总管,我啊,是最信任您不过了!” “都只是嘴皮子功夫,我懒得和你们计较。不过,你怎么记恨上咱们这位王后了,她平日里对你们这些女官,算得上宽厚吧。” “什么宽不宽厚,都是做给外人看得,打我见她第一面起,我就没认她这个主子。明明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还是放不下她做公主时的骄纵脾气,以前是庆王宠她,可是现在,不是换人了吗?” 高如海可不会被她这话给带跑,他只偏头想了想,忽而笑道,“我想起来了,王后初来时,可没给你什么面子,就因为这,你还记得呢?” 遥青愤愤的哼一声,“我说她不配,她就是不配!” “好好好,都听你,今夜叫你来,也是给你吃个定心丸,让你放手去做,不要担心她后来报复,没那个可能了。”高如海给她的酒杯斟满酒,就在她腿上摸了一把,“给你这么大的好处,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遥青忍住心底的恶心,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酒咽下去,苦涩一直蔓延到脚跟。 放下酒杯时,脸上已经完美无缺的笑容。她朝高如海的方向倒去。 从高如海的屋子出来,夜色的浓黑似乎淡了一些,遥青裹好斗篷,好像风一吹,身上的伤痕就会露出来。 老不死的,死变态,她内心狠狠的咒骂,周围都结了厚厚的冰霜,她脚底打滑,差一点就要摔倒,身体向后仰时,一个声音突然提醒她:“小心,看路啊。” 她站稳了。 这声音的是坐在长廊的人发出的,遥青被这声音里的不礼貌和关切吸引,朝那边看去,只看到一个冻成小团的黑影,她叫了一声,那黑影渐渐散开,变成一个双手双脚的影子朝她走来。 “你是谁,在这里坐着,不怕冻死啊。” 那影子走近了,变成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遥青认出他是高如海新收的徒弟。 “师傅说了,要在这里看着,有人来了及时通报。” “通报个屁啊,你师傅就想把你活活冻死!” 遥青是个两面派,在主子面前沉稳如海,在其他下人面前就是一点就着的炮仗,一句不让。 可她刚刚说出口,面前这年轻男子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这个脾气真是要好好改改。 “你,在挑拨我和我师傅之间的关系?” “我还没那个闲工夫。”遥青手一挥,“叫什么名字啊,你。” “如福,高如福,师傅取的。” “如福是吧。”遥青把双手拢着,“去,找个灯笼来,我照着亮回去。” 如福在原地皱眉。 遥青气得想打他,却发现自己舍不得,只好道,“你去找来,你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真的?” “是,这是你师傅吩咐的,傻小子。” 遥青今天的脾气,意外的好。 乐忧一睁开眼,眼前便是自己孩子的脸。 那么小的孩子,那么小的一团,那么乖,抱着她温暖的小身体,不哭也不闹,粉嫩粉嫩的,还有一双没有被任何尘物沾染的眼睛。 她的女儿。 乐忧几乎被关得发疯,她先是在屋内踱来踱去,想办法出去,可不管她怎么闹,怎么喊叫,屋外的人都浑然没听见一般,后来她闹得累了,她开始想,怎么会这样,王上和她一直都好好的,虽然和骐烈将军的谣言还未完全消散,但也算是好得了。 她有孕之后,王上再没和她生过气,她因为顾忌孩子,也不敢再闹情绪,怕影响孩子健康。她听太医的嘱咐,什么补药什么食材对孩子好,她一点不差的进补,不再胡思乱想,不再扰乱自己的心神。 除了有时会想骐烈,他是唯一懂自己的人,那么好那么知心的朋友,为了彻底断绝和自己的谣言,为了安庆王的心,他请愿去驻扎边境。 很可能一辈子不回来。 她再无朋友,再不敢在旁人面前显露自己的心思,再不能像回幽云的路上那样,肆无忌惮的问那些问题,再不敢,去想自由的事。 她现在才知道,骐烈这样的人多可贵,在他面前,什么都能说,因为你知道,你说出的这些话,都会是安全的,不会泄露给第二个人。你不必担心背叛,担心措辞,担心要拐弯抹角的才是表露自己的一点点心思。他执拗,一根筋,使命胜于一切,无论什么样的危险,都不用担心他会弃你于不顾。 说要认他做哥哥,乐忧是真心的,她没有兄长,如果真的有骐烈这样的哥哥,她一定要坦荡得多。 不过,现在不是想骐烈的时候,他在远处,不可能来救她,而且就算他就在幽云,就在这里,他也没有办法。若要为她求饶,朝中不管哪一位大臣都比他安全的多。 我要从这里出去,乐忧一遍遍对自己重复,担心自己恢复力气时,却没了勇气。 她要见她的孩子,谁知道那些人有没有好好照顾她,她那么脆弱,只知道哭,不管受到怎样的委屈都只能用苦来发泄,旁人是弄不懂的,只有母亲能听懂。她的孩子,她想她。 乐忧的眼泪掉下时,突然想到,如果她出事的话,他们应该会看到吧。 如果她受了伤,那些人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他们会给她请太医,庆王会来看她,到时候一切就能解决了,她怎么一早没想到呢? 乐忧踉踉跄跄的起身,砸碎了桌子上最后一个花瓶,门外的身影还是一动不动,乐忧抓起地下看起来最锋利的一块碎片,她跑到门边,厉声叫道,“我若没了性命,你们都给我陪葬!” 霎时间,像是起了一阵邪风,把门卷开了,在乐忧的眼睛还无法适应外面的光亮时,一个身影瞬间卷了进来,声音恳切而焦急,“公主!” ※※※※※※※※※※※※※※※※※※※※ 更新更新 元福如福 有一瞬,她以为是骐烈回来了,永远会挡在她前面救她的骐烈,但是当她的眼睛适应了外面的光亮时,她才看清了来人。 一个她绝对没想到的人。 那人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礼,伸手要拉住她的手一时间缩回袖子里,关上门,对着门外吩咐道,“好好在门外守着。” 门外有声音答应了。 乐忧手里还握着花瓶碎片,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她的掌心,手掌里渗出血来,再凝聚成血珠一滴滴落下,可乐忧浑然不觉,她瞪大眼睛看着来人,怔怔的叫道,“元,元福?” “娘娘叫错了,奴才现在是如福。”他拱拱手。 “哐当”一声,乐忧手中的瓷片掉在地上,沾着血的碎片又分裂开来,在地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丝。 乐忧不可置信道,“元福,你怎么会······你还活着?那元树为什么······” 想起那晚她所听到的,后来虽然没发现元福的尸体,但她从未想过他还活着,还出现在幽云。那路上遭遇刺杀的事,回到幽云后,骐烈很快查明了凶手,但乐忧始终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可她自己也毫无头绪,不知如何下手。 乐忧的思绪又沉浸在路上遭遇的劫难,等到稍稍清醒过来,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被元福拉着在桌前坐下,元福连纱布和药瓶都备好了。 元福,元树都是自小跟着她的,元树贴心,元福机灵,有这俩人的陪伴,乐忧从来不需要操心什么,在她的心里,她也早就把这俩人看成一对,只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就让二人完婚,可是没想到,会遭到那样的变故。 元福拿着沾了水的帕子轻轻给她擦拭伤口,“公主这样做,是出不去的。” 乐忧现在来不及想她自己,她急切的问道,“你怎么会到幽云来?” “公主是想问那天晚上的情形吗?” 乐忧一怔,谁知他有条不紊的开口,“那晚上我与元树幽会,突然来了一伙贼人,他们把元树当成了公主,我来不及去挡,元树便被刺中了胸口,我也负了伤,狼狈的逃走,后来支撑不住晕倒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被一户农家所救。” “原来如此。”乐忧的手突然缩了一下,伤口处有些刺痛,元福正在给她上药,轻声道,“很快就不疼了。” 乐忧真的没想到,会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能看到自小陪伴在身边的人,心里开心又有些疼惜,“你既被人救下,为何不回洛明去?反倒进了幽云王宫,还残害了自己的身子。” “公主在这里,臣还能去哪?”元福看她,“公主会嫌弃臣吗?” “你与元树自小同我一起长大,情谊早就如同亲人一般,我是为你难过,绝不会嫌弃你。” “这都是臣自己的选择,公主不必担忧。” 乐忧的伤口包扎好了,示意他起身,在一旁坐下,又宽慰他道,“我已经给元树下葬了,没有让她抛尸荒野。” 元福的声音却有些冷酷,“元树的下场,都是她自找的。” 乐忧微微一愣,元福又道,“公主,现在最重要的,是您该怎么出去?您现在是幽云的王后,要担心你自己的处境,还有那位小公主,您不想再见到她了?”吗?” “我当然想!不然,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元福:“臣刚刚说过,公主这样做,非但出不去,反而会被有心之人利用,让庆王对您的误会更深,到时只怕困住您的地方,是在地牢了。” 乐忧:“我不信庆王会这么狠心。” “谣言的可怕,您不是没有见识过,今日你伤了自己,他人就可以说王后失了心智,连自己都敢伤害,怎么能照看孩子?若是以前,庆王或许还会疼惜您,前来查看,可是如今,已经不是这番情形了。” 乐忧心里一凉,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她更喜欢欺骗自己,“庆王,有了别的宠妃,是不是?” 元福冷静的开口,“名为芙水,幽云人,善舞,本来只是近身伺候王上的一位宫女,被王上看上,得圣宠。” 乐忧努力平静道,“我早就有心理准备,庆王身旁的女子,只会越来越多,不会只有我一人。” “旁人都说这芙水运气好,可臣稍稍打听便知晓这背后没那么简单,芙水的容貌太过拔尖,姿态优美却显得有些轻浮,在王上身旁伺候端茶的人,却连皇上的喜好都没完全拿准,公主觉得,这样的人,是怎样得到近身侍奉的机会的?” 乐忧道,“她背后肯定有势力,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我在洛明不是没有见过。” “公主是见过,可是如今和在洛明的情形完全不同,公主在洛明就算见到再多,但永远是局外人,就算牵涉其中,随时都可以全身而退。但在幽云,公主若不想着反抗,只能为鱼肉任人宰割。幽云,没有护着公主的人。” 乐忧从心底里感觉疲惫,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从未想过,去算计旁人,为何别人就是不肯放过她?她叹气道,“元福,你到底要同我说什么?” “臣对公主,十分失望。”元福有些激动道,“公主没有听从洛明王后的教导,入了幽云,一次次让自己身陷囹圄,却从未想着去化解,只消极的等待事情的结束。您该清楚庆王是怎样的人,君王之爱只是一时,怀疑和猜测却可以伴随一生,骐烈将军可以只身去往边境,但您呢,您要一直在王宫内,一直在庆王身旁。他们现在可以趁您产后虚弱将您囚禁在这里,仗的就是庆王对您的忽视。洛明国小势微,又千里之隔,根本无法帮助到您,所以公主,您只能依靠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至少先清醒过来吧。” 元福的话音刚落,门外已经有了响动,他耳朵尖,立刻跪在了地上,“臣今日所言,句句肺腑,望公主能够听进一二。” 乐忧无奈的闭上双眼。 门开了,遥青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看到地上跪着的人,脸色动了动,又恭敬的行礼,“给王后娘娘请安。” 乐忧抬眼看了她一下,没有说话。 遥青却故作惊讶道,“王后娘娘的手掌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跪在地上的元福道,“是奴才不小心惊扰到娘娘,娘娘跌倒,手掌按到了碎片,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乐忧微微诧异,不是因为元福说谎,倒是他说话的语气,有些故意装傻的样子。 “蠢奴才,竟敢惊扰到皇后娘娘,你有几条命可以抵的!”遥青怒骂着,对着乐忧又腆着脸笑道,“王后娘娘别生气,这下人笨手笨脚的,惹娘娘烦心,奴婢定会带回去好好教训,望娘娘饶过他这一回吧。” 乐忧冷冷一笑,“你嘴巴可真是厉害,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什么也都照着你的意思来。” “王后娘娘说笑了,要是娘娘想亲自责罚,奴婢自然也得照办。” “还是下去吧。”乐忧看着自己包扎的手,“遥女官今日来,不是还有要事吗?” 元福连连磕了几个头,“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起身的时候,他朝遥青感激的一笑,遥青虽然板着脸,眼中的笑意却是隐藏不住。 元福下去后,遥青又一本正经道,“上次同娘娘讲过了,太后的吩咐,让娘娘多学点我们幽云的规矩。” “比如呢?” “呃,王后娘娘······” “本宫哪点做得不好,你直接指出就可以了,若是从头开始学,你是存心把我困死在这里是吧。” “奴婢不敢。”她低着头,感觉到这乐忧哪里有些不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她想了想,赶紧道,“比如,娘娘对庆王,要自称‘臣妾’,不可以自称‘我’。” “这是庆王特许的,也算吗?” “若是只有娘娘和庆王在,自然可以,若是有旁人,只怕是不太妥当。听闻在太后面前,娘娘也如此称呼,让太后烦心。” 乐忧皱眉道,“那真是乐忧的罪过了,母后该忍了多大的怒气来迁就,等到这软禁结束,我啊,一定要亲自向母后赔罪。” “娘,娘娘,奴婢之前都说了,这可不是什么软禁,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太医说了,您现在的身体不能见风,所以要好好修养。” “对哦,是为了调养我的身体。可不知怎的,”乐忧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今个早上起来,脑袋就昏沉沉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爽利的。可遥女官要教规矩,我也不敢怠慢,只是我这身子没大好,学得不周全,遥女官也不要生气才好。” “奴婢不敢。”她赶紧弯下身子道,“一切以娘娘的身体为重,等娘娘什么时候觉得身体修养好了,再学也不迟。奴婢也只是照着太后的旨意办事,娘娘若是······” “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你是母后那边的人,不用一遍遍提醒我。我也知道,母后疼我,才让我好好调理身子,让你来教我规矩,也是为了以后能和庆王好好相处,她老人家的良苦用心,我怎会不懂得?” “是,娘娘清楚便好。” 乐忧一字一句的开口,“我当然清楚母后和庆王的心思,至少比有些人了解。对了,庆王与我,还有过约定呢。虽说外面都传王后失宠,不讨庆王欢心了,可庆王还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答应我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天翻地覆 遥青微微变了脸色,“娘娘的意思,奴婢不太明白,奴婢只是照吩咐做事。” “那就无需明白,既然只是按吩咐做事,不夹着自己的私心,我说什么,遥女官便当没听见好了。” “是,谨遵娘娘教诲。” 乐忧慢条斯理的揉着额头,“今日还需教导什么,遥女官请说吧。” “娘娘身体不适,还是早些休息得好,等那日娘娘休息好了,再传奴婢过来即可。” 乐忧微笑,“若是这样,就辛苦你了。” “不敢。” 她退下之后,乐忧才瞬间松弛下来,脸上感觉皱巴巴的。她轻叹,从现在起,自己也要戴上面具了吗? 遥青不知怎样回到自己的屋子,想去倒茶喝,却发现茶壶都是空的,她气得掷丢了杯子,怒道,“一个个都是怎么做事的,懒骨头!” 如福端着装满茶的茶壶进来,给她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又扶着她坐下,“姑姑怎么生了这样大的气?小心别气坏了身子。” 遥青没来由的感觉气闷消减了些,她端起茶杯,“你今日也受了她的气吧。” 如福微笑不语。 “我忘了你是个傻的,你师傅那样的人你都能受着,何况这一位?反正在宫里做事啊,是免不了这些的,保住命,活下去才是最要紧。” “是,如福明白。” 遥青拍拍他的手,又道,“不过咱们这个王后,我现在竟有些看不透她了,原先还一直要死要活的,现在突然变得这么厉害,像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真要像她今日这样沉得住气,我怕,你师傅对我的许诺,也不过是一场空了。” 如福淡淡道,“我倒觉得,王后娘娘很好看懂的。” 遥青不解的看向他。 如福道,“今日我替姑姑去照看,不小心冲撞了她,本以为免不了一顿打,谁知她发发脾气,也就过去了。而且姑姑没瞧见,她说着说着,不知是不是想起自己的伤心事,还哭了起来呢。” “她除了骂你,可还说了什么?” “我听了个囫囵,好像是说她在洛明的事,就是想念双亲之类的吧。” 遥青哼的一声,“还真当她是那个小公主嘛,这里是幽云,可没人会宠着她。不过,她怎么会与你说这些?” 如福摇头,起身给她捏着肩膀,“我也不清楚,倒把我吓了一跳。” 遥青笑了一声,“瞧你胆小的,她又不吃人?她呀,肯定也是看你是个没什么心机的,所以才这么放心,别的不说,就你这么蠢笨的性子,幸好是遇到我,不然宫内其他的人,早把你欺负的不成人样了。” 在她身后的如福,轻蔑的笑笑,声音却慢下来,“是啊,也是我运气好,遇到了姑姑。” 遥青闭上眼睛,突然生出一计来,她嘴角一瞥,“不过,既然咱们的王后娘娘这么信任你,还是,不要浪费这信任才好。” 乐忧看着眼前站立的人,“你说什么?遥青让你来守着门外。” “是,公主。臣旁边那一位,也是可信之人。既然臣可以在公主身边,不如就好好商量一下,公主要怎么出去,见到庆王才好。” 乐忧想了一下,“我有办法。” 端云念双手托着下巴看着骐烈,“将军怎么不讲下去了?这个元福,也是爱慕公主之人?” 他站起身,好像全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讲,这个元福,他的确助乐忧很多,但也是因为他,乐忧才完全变了一个人。” “将军指的是,乐忧学会了在宫内生存,这是好事吧,她必须要活下去,才会有更多可能。” 骐烈低着头,“我知道,她必须要对现实妥协,可是她不快乐。” 再见到乐忧,已是四年之后,骐烈从边境归来,宫内的情形已经完全颠覆。 高如海已经不见踪影,如福代替了他的职位,遥青的女官之位也有了一个陌生的女子。这两人的消失看起来不算什么,但底下盘枝错节的势力暗涌,不知变化了多少。 最让骐烈惊讶的是乐忧,她又诞下了一位皇子,地位稳固,容貌不仅未变,更愈发妩媚,只是神色上再看不到往日的单纯之色,脸上的那副面具,只有在看到骐烈时,才稍稍松动了一下。 “将军,似乎变了许多。”乐忧看着他道。 是啊,他也变了,大概比正常年纪再多上五岁,但心智未改,倒比其他人活得更加从容。 骐烈微笑不语。 乐忧道,“边境寒苦,将军这些年遭了不少罪吧,我们这些常年在宫里养尊处优的人,面对将军,真是要愧疚几分。” 虽然环境艰苦,但骐烈却是不想回来的,他过得很好,愈是艰难的处境,那人在心底的影子就更淡了些,日子也更加自在。而且在那种地方,人人皆求生存,不会有更多的欲望兹生,反而可以坦诚相处,倒更合他的心意。 “王后娘娘言重了,臣未感觉辛苦,此次回来见娘娘一切都好,心里更是安定。” “是啊,我一切都好,再好不过了。” 这时,有宫女进来上茶,乐忧看了一眼,淡淡道,“将军喜欢喝麦茶,另备了来。” “是。” “谢娘娘。” 乐忧顿了一下,看着一边道,“将军看到我这副样子,一定觉得陌生吧。” “臣不敢。” “在你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几年前,我诞下公主后背软禁的事,将军知晓吗?” 他知晓,当时他甚至心急的要赶回,可是没等到请令下来,却又听说软禁撤销了。边境偏远,消息很久才会送来,又只能送个大概,所以这其中的详细,他并不知晓。 他点头。 “将军不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吧,还好身边是如福,不然现在的我,只怕被旁人当做疯子了。”她轻声细语,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其实也没做什么,我给庆王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是怀念过去我们通信时的情谊,还有在路上遇上劫匪,马车被烧,我完整保留下的信件全部付之一炬,我稍稍说了点谎话,说我如何心疼那些信,不惜冒险跑到火中去取,还是没能挽回。最后我写的是,他睡眠太浅,极易惊醒,只有我自制的安神香可以让他睡得安稳,本想附上一些,可身边的材料不全,无法制作,不知庆王身边,可有多余。” 对庆王说得是,让王后调理身体,也好好反省自身,学会一些规矩,可如今连制香的材料都无法弄全,不是软禁是什么? 骐烈微然一笑,“娘娘聪慧,庆王自然懂得。” “将军似乎还有疑问?” 骐烈:“娘娘,自然有办法可以留住庆王的心,为何还要用上多余的手段?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娘娘应该比臣明白。” “不知将军是不是在外面待久了,性情竟如此简单。我为何被囚禁,将军难道没想过吗?不铲除那些人,下一次我在哪里,将军能猜到吗?” “臣······” “哦,将军想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高如海和遥青,应该在阴间做了一对夫妻吧,也有可能不是,因为他们俩个在临死前,都在反咬对方,说不定到了地底下,还是一对仇人呢。” “公主!”骐烈忍不住叫出声,桌下的手死死的握着。 乐忧脸上有些残忍的笑容渐渐消失,“将军这是在叫谁?” 骐烈心里翻滚的情绪渐渐抚平,紧握的手慢慢松开,低头,“是臣逾越了。” “若是当年将军是做我的兄长,自然什么都能教训的,可是将军不愿。如今我这副模样,将军定是厌恶我了吧。” “不会。” 乐忧微怔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将军一向不会掩藏情绪,不妨直说吧,失了你这个朋友虽然是损失,但也不至于让我倒下。” “臣只是讶异。在幽云多年,我虽没有参与过,也多少知道那些人的手段,娘娘为了自保,臣可以理解,只是希望,娘娘不要被那些人蒙蔽了双眼和心智,最后连自己的模样也认不得了。” 骐烈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如福,仿佛和多年前的情景一样,如福身后也跟着一个小徒弟,怯生生的低着头,看不清模样。 虽是隔了这几年,但骐烈一眼就想起来此人是谁,许是现在的如福春风得意,不需要隐藏,像是故意让人想起似的。 他恭着身子道,“骐烈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骐烈点点头。 骐烈看了一眼在远处等候的小内侍,又把目光转回到如福身上,“虽然一眼就认出了,可是当年在洛明看到元福侍卫,好像已经消失了。” “将军好眼力。” “你活下来了,还到了幽云,是为了公主?” “受洛明王后之托,不管有何变故,誓死保卫公主,我不敢忘。” “倒是忠心。” “公主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如果有谁欺负她,我会挡在她前面。” 此人虽是心机颇深,但对乐忧,他真是无话可说,骐烈微微叹气,“无人比得过你对公主的忠心,只是,你护她要紧,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陷入泥潭,你要让她······” “骐烈将军,”如福冷冷的打断他的话,“请你以后,离王后娘娘远一些。你离她近一步,她便多了一分危险。” ※※※※※※※※※※※※※※※※※※※※ 我来晚了各位 各自保护 骐烈微怒,“你敢这样同我说话!” “奴才所言,皆是为了王后娘娘着想,将军在动怒之前,不妨好好想想,娘娘入宫后陷入的最大危机,难道不是和将军有关吗?” 骐烈猛然揪住他的衣领,“我告诉你,不要以为王后护你,你就可以目中无人,再这样同我说话,我会让你后悔莫及。” 如福轻声笑了一下,“将军真是会吓唬人,奴才胆小,自然不敢再犯。可将军究竟是不满奴才说话的态度,还是因为,奴才说的都是实话,所以将军才会如此生气。” 骐烈猛然松开他,“有你这样的人在乐忧身旁,她必定丢掉自己的初心!” “何为初心,被当成疯子关在地牢,就算守得自己的初心吗?”如福道,“王后娘娘为了在后宫生存拼尽全力,将军轻描淡写的说出初心二字,不觉得太过自私了吗?” 骐烈:“我当然知道她的辛苦。” 如福道,“奴才知道,将军不惜驻扎边境,在那么疾苦的地方呆了那么久,也是为了保护娘娘,奴才很佩服,相反,奴才要保护娘娘的方式,也希望将军不要干涉。” 骐烈看向他,“我听王后说起过,你与她一同长大,自然也不愿意看到她被困后宫争斗。用你的方式,你确定不是在摧毁她?” “奴才信奉的准则,就是无论怎样的环境,都要努力活下去。我只要她好好活着。” 如福进来的时候,乐忧正怔怔的看着窗外,忽而问道,“你看到骐烈了吧。” “是,娘娘。” “同他说话了?” 他顿了一下,“将军认出了奴才。” 乐忧道,“你不要同他说太多,骐烈,他不会理解我们现在的生存方式。他也不喜欢现在的我。” 如福可不管他喜不喜欢,在他心里,骐烈就算是回来了,也早就不是王后身边的人。 “是,奴才记下了。”他恭着身子道,“娘娘,芙水的事,您还没有处理呢。” 乐忧微微闭了眼睛,在她第一次被软禁时,芙水成了庆王的新欢,过了这么些年,庆王身边早就换了新人,芙水的地位一落千丈,但被娇宠出的坏脾气却没有丝毫小健,随意打骂下人,打探庆王的行踪,对她这王后不敬也就罢了,还在背地里设诅咒,让王后和她的公主皇子早日升天。 自己作到这个份上,庆王厌恶至极,处置也都全权交给乐忧,不愿多看她一眼。 除了芙水这个祸害,称了很多人的心意,但乐忧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她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好像丢失了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有在面对自己的孩子时,才稍稍的有内心情感的波动,面对其他人的生死,就算掌控在她手里,她也倦了,乏了。 乐忧轻声道,“庆王的意思,自然是不愿意留她性命,可是依我看······” “娘娘不愿意处死她?” “如福,我们手上的性命还不够多吗?我最近总是失眠,就当我为自己积德,好吗?” “娘娘,你仁心宽厚,如今看着地位稳固,实则随时都可能被人夺了去,到那时,旁人可不会留一点善心。而且就算您现在不愿再争,可是您的孩子呢,皇子和公主都还小,你以为那些人,会放过他们吗?” “如福,你不要再说了。芙水心肠歹毒,可我也不至于要了她的性命,毒打一顿,再丢出宫外,不行吗?” “让她出宫?那可是好多人都盼不来的福气啊。再者,她出去之后,毁了皇家的名声,肆意毁坏娘娘的名声,该怎么办?” 乐忧站起身,“我知道了,现在去吧。” 芙水已经被关押了好几日了,可她还是那么有精神,肆意辱骂的声音都没有停止过,门外照看的人对乐忧行礼,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于是声音更加响亮。 乐忧微然道,“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这几日你们都辛苦了吧。” 那几人跪在地上,恳切道,“奴才奉命办事,这些话本是不当说,可还是请娘娘,早些了结了她吧,不然······奴才也不知该怎么说。” “你要说的,本宫都知道了。把门开开。” 如福道,“娘娘,奴才进去就可以了,娘娘在外面恭候着。” 乐忧:“我不会亲自动手,但我也要亲眼看着。她这么恨我,死前若能再见我一面,也算了结她的一桩心愿了。” 屋内所有的一切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芙水就在这片不洁净之地蹦跶得近乎癫狂,地上碎了不少的碟子饭菜,估计送来后都被她当场打翻了。 她见到乐忧,反而不骂了,愣愣的站在那里,被人踢了一下小腿,“见到王后娘娘还不跪下!” “王后娘娘,王后娘娘万安!王后娘娘万福!”她夸张的行着大礼,而后以非常快的速度,爬到乐忧的脚边,抬头微笑着,这张蓬头垢面的脸,丝毫看不懂当年灵动美人的影子。 “王后娘娘,臣妾一直盼着您来,一直盼了好久!” 乐忧居然想伸手扶起她,但还是忍住了,“这话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臣妾一直想对娘娘说句话,不是骂人的话,是真心话。” 如福一脚把她踹倒,“疯言疯语,娘娘,不必听她多言,免得脏了耳朵!” 乐忧却定声道,“你且说来,我听着便是。” 芙水在地上嘿嘿一笑,双手趴在地上,抬头朝她看去,“王后娘娘,我输了,可是,你也不会赢。” 在乐忧愣住之时,元福的巴掌狠狠的朝她脸上扇去,“不知死活,来人,给芙水娘娘上白绫!” 芙水的嘴角出了血,可她依旧微笑着,当洁白的绫布缠住她的脖子时,一滴鲜血滴落在凌布上,乐忧充满悲悯的眼神看着她,“你是真的恨我,明知道自己的所为不会有好下场,可是你不愿意看到我好过。芙水,我告诉你,我从未想过赢,你的警告,用错了人。” 说完,她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过了几日,芙水的名字,就在宫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这天,乐忧手中拿着拨浪鼓,正在逗着在摇篮中的小皇子,孩子天真的笑容,才能让她感觉此刻是真切实在的,一会儿,有宫女进来禀告,说太后娘娘病重,请她的示。 乐忧头也不抬道,“既是病重,宣太医来医治,请我的示做何用?” “回娘娘的话,太医已经去过了,这是如福公公吩咐的,奴婢不敢完。” 正说着,如福进来了,对那小宫女冷漠道,“好了,娘娘已经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乐忧看他,“你又打什么主意?” 如福道,“公主,您来这幽云这些年,太后可曾给过你好脸色?她对你诸多不满意,要不是你诞下了皇子公主,劳苦功高,她指不定在庆王那边怎么埋怨您呢。被软禁之事,就算她本意不是要害您,可也是因她而起,才着了有心人的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她年老病摔,我还要去对付她,岂不是落井下石?” “有人临终之言,可以使生者半生不安。现在太后的确不能做什么,可万一她对着庆王说些什么对娘娘不利的话,娘娘您,真是要死无对证了。” 乐忧轻叹一声,“知道了,我这几日去守着便是,旁人也只道我尽孝心,不会多想。可是如福,这一次,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再动什么手脚。” 如福恭敬道,“是。” 乐忧回头,摇篮里的孩子,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太后寝宫,乐忧已经衣不解带的伺候了三日,庆王公务繁忙,每次看望都不满一炷香的时间,他对乐忧之举十分感动,连连赞叹她的孝心。 这一日午后,乐忧困倦至极,在床帘后的软椅上休憩,忽而听到床上人的叫声,乐忧急忙起来,跑到床边,惊喜道,“母后,您终于醒了!” 她示意扶她坐起,乐忧将她瘦弱的身子慢慢扶正,又道,“昨夜里太医来过,给您扎了针,说醒过来便好了,母后,您等着,我让人再传太医。昨夜里大家都守了一夜,我让他们都休息去了。” “不,先不用忙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最近几日醒醒睡睡,脑袋没有一刻清醒的,身边又总是围着人,不能与你好好说话。” 乐忧道:“母后要同儿臣说什么,日后时间多得是,把身体养好了,儿臣天天来陪您。” “好了,你不用这时候哄我开心。我不喜欢你这孩子,你是知道的。” “是,儿臣知道。” “你,刚入宫那会,天真得吓人,根本不适合王后之位,如今过了这几年,你看着是成熟了不少,可心里还是纠葛,每做一个决定,内心就要反复的挣扎,所以才这几年的时候,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这朵南边来的花,就枯萎了。” “母后······”乐忧没想到太后居然会看到这么多,她本以为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自己。 “你刚来不久,我就对那个人说过:你生长于温暖之地,如何能适应这漫长冬日呢?可那个人会错了意,没把你带走,反倒是自己走了。”她沉沉的叹口气,“不过事后我也想明白了,不是他没有理解,而是我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你既来了幽云,哪里有什么回头路可走呢?” ※※※※※※※※※※※※※※※※※※※※ 更新啦,今晚只晚了一丢丢 大火燃尽 “那个人······”乐忧愣了愣,“母后指的是骐烈将军?” 太后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乐忧道,“儿臣刚来幽云时,宫中尽是我与骐烈将军的谣言,莫不是母后也信了这个?” “在幽云,他是唯一懂你之人,不是吗?” 乐忧微微垂首,“他是难得的忠臣,也是一位难得的知己,仅此而已。” 太后阖上了眼,“哀家知道,不过是病糊涂了,开始说起胡话来。” 乐忧扶着她重新躺下,“母后先休息吧,儿臣去叫太医过来。” 太后缓缓开口道,“平日望着你,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寂寞的样子。乐忧,你性子太真,无论变成什么样,都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儿臣,谢母后教诲。” 乐忧退了下去。 几日后,太后驾崩。 骐烈半夜突然惊醒,噩梦惊扰,身上出了一身汗,刚刚安定些,忽听到外面如真叫门,“将军,将军!” “何事?”他披上外衣,下床,打开门。 如真一脸慌张,“将军快入宫吧,王后娘娘居住的承欢殿起火了!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将军······” 没等他说完,骐烈就疯了一般朝外门跑去。 宫内乱成了一团,灭火的宫人来来往往的拎着水桶,打灯的人被四周的尖叫呼喊立得几乎站不稳,火势凶猛,火舌从房顶的各个方向冒出来,像一只怪物。 骐烈心里一颤,这场景,和他梦中的一样,而下一秒,果然有个宫女匆匆忙忙的撞到他,是王后宫内的,抹着眼泪和向他说明情况。 不知是冷宫哪个疯子跑了出来点了火,现在所有人都逃了出来,只有王后娘娘,还留在里面。 骐烈心底一阵阵发凉,他一手拽住一个正往前冲的侍卫,夺下他手里的水桶,举起从头顶淋下来,全身都湿了透,然后决绝的奔向火场,身后似乎传来庆王的声音,命令他停下,但那一刻,骐烈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很快找到躺在地上的乐忧,她已经被浓烟呛得晕了过去,骐烈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为何进来时这么顺利,而到了这里,没有一丝难受的感觉。 他把乐忧抱在怀里,已不再想逃,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生路可走。 乐忧悠悠的转醒了,骐烈看着她,第一句话便是,“公主放心,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了。” 乐忧露出苍白的笑容,“将军,我,我是不是很软弱?就算,就算可以好好生存下去,可我,我还是不开心,我好累,我原来不知道,竟然会这么累。我坚持不下去了······” 骐烈清楚,大火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疯子放的,却正好遂了乐忧的心愿,她不能自尽,这会牵连到洛明,若是在一场灾难中没能逃生,是再好不过的借口了。 “我曾以为,庆王的爱,可以维持得久一点,宫内的生活,也会和我从前没什么不同。可是身份变了,这里也不是我的家,我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了。骐烈,我不是勇敢的人,我还是想回到,回到做公主的那个时候,我想一直,一直是洛明的公主······” “我知道,我知道公主很累,没人会怪你的,公主若是累了,休息就好,我陪着公主一起。不管到了何处,我都会保护公主的。” “骐烈,你不该来救我。” “我不是来救公主的,公主想做的事,刚好和我想的一样,所以我才来了。” 乐忧的呼吸已经十分困难,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火势即将燃烧到这里,将他们二人吞噬,在那滚滚而来的大火来之时,乐忧艰难的开口,“将军,将军还不能死,将军你,是不会死的,要替我,好好活着。” 他们的身影被淹没在火海里。 那一晚,大火一直燃烧到天明,火势才渐渐被熄灭,昔日辉煌的承欢殿变成了一座废墟,而最让人讶异不已的是,骐烈没有死,连衣服都是完整无缺。 当他从这座废墟中慢慢走出来时,周围的人目光简直无法用震惊来形容,他们像见到了鬼一样,瞪大了眼睛,却无人敢上前去问。 骐烈低着头走着,衣领却骤然被人抓住,是如福,他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语气里满是不安,“公主呢,公主在何处,为何只有你一人完好无损!” “公主······”骐烈呢喃道,他也不知,在里面他不知何时晕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乐忧的影子,是被烧成了灰,还是······ 他不知道,骐烈目光无神,“许是死了。” “死了?那为何你没死,你不是要救公主吗?你把公主藏哪了,你说啊你!” 骐烈:“我不是救她,我是要同她一起死的,但是,但是她不愿。” 如福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到底在胡说什么!来了,快给我进去搜!” 骐烈被他松开,有些踉跄的后退几步,“现在你该满意了,你逼死了她,现在她走了,赶紧去寻下一个主子吧,这一次,眼睛要放亮些。” “我看你真是疯了!” 有人制止住他,“如福公公,现在应该去禀告庆王,他下半夜走得时候吩咐了,今早无论什么情况,都要先通传上去。” “我看你怎么和庆王交代!”如福一甩袖子的转身离开。 等到庆王听完禀告,派人将幸存的骐烈抓回来问个清楚时,骐烈将军却如同一团雾一样,在那个大火熄灭的早上离开了。 谁也没再见过他,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的心愿 “所以,就是这样吗?” 端云念心里难受,却不是因为身上的宝物作祟。 她设想过乐忧的结局,但没想到竟是她自己求死。为了在那深宫生存下去,她戴上了面具,强行违背自己的心意,但终究是不快乐,让她求得另一种解脱。 其余两人都是沉默,骐烈道尽了往事,慢慢的从袖口中拿出那枚翡翠扳指,“这是公主赠予,从前,我只道是我自己幸运,却不曾想是因为这个。若是当初公主自己留着,一定可以护她周全。” 端云念立马感觉到花灵的巨大吸引,她身上的那几片又开始兴奋起来。 何落定道:“乐忧公主将这扳指赠给将军,不仅是代表感谢,还是公主认可将军的为人,愿做至交,礼物虽然贵重,但最难得,是公主的心意。” 骐烈:“她当我是至交,可我终究,还是没能护好她。” “你们二人身份有别,从你去洛明接她的那一刻起,乐忧就已经是庆王的人,和将军无关,而你能做的,已经全部都为她做了。” “我的力量太微弱了,什么都改变不了。如果我知道,对一个人会有如此无能为力的感觉,我情愿从来不认识她,情愿当初去洛明的那个人,不是我。” 玉儿开口道,“将军后悔遇见乐忧公主?” 骐烈低头,“我不知道。” 玉儿宛然一笑,“将军在此处呆了这么多年,想了这么多年,却依然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想来这问题,就是毫无意义的。” “说的不错,都过了这么多年,还想这个做什么呢?你们来这里,是为了这东西吧。” 端云念赶紧道,“是,花灵就在里面。” “这的确是宝物,让人长生不老,不死不灭,还可以凭空化物。可是对我来说,这东西就像一副枷锁,困了我太多年了,你们把它取走,我就可以解脱了。” 端云念道,“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会尽力帮你完成。” “今夜太晚了,你们先取宝物,我明日再说吧。” 晚上,还是他们三人睡在这房内,骐烈不知去了何处。 何落定唤了端云念一声,因为担心她的身体,端云念闷声道,“我没事,这次倒是适应的挺好的。” “你的语气听起来可不怎么好啊。” 玉儿道,“云念姐姐在为乐忧公主伤心吗?” 端云念哼了一声,“我疯了吧,干嘛要为她伤心,这些不过是我的任务,我巴不得早点取完回去呢,哪里有空为她难过?” “你就嘴硬吧。”何落定道,“你早知道这花灵化作了什么,为何迟迟不取?” “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呗,故事总要听完的吧。” 何落定:“反正我不像你那么死撑,我就是为乐忧难过,要我说啊,她就该在路上和骐烈一起跑了才好,这样就不用去那个幽云了,生活得生不如死。” 端云念:“你想得倒好,她要是跑了,洛明怎么办?乐忧的父王母后也能跑吗?两国联姻哪有这么简单,从乐忧出生起,她的命运就定好了,每一步,都是由不得她的。” 会不会他们每个人也都是这样呢?看似不同的选择里,其实要走哪一条路,命运早就画好了轨迹,再怎么拼命挣脱也都是徒劳。端云念不由得沉沉叹口气,她怎么变得越发伤感起来? 何落定:“还说你不为乐忧难过,承认有这么难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玉儿却忽然开口,“可我觉得,还是没什么难过的。乐忧公主的命运虽然坎坷,但还是有快乐的日子在,比如在洛明做公主时,和将军相识的时候,还有庆王对她宠爱未改变的时候,那都是真切的快乐。纵然结局是不好的,但不全然都是不幸,所以,也不必那么难过。” 端云念听着点头,“玉儿的思想,果然都比我们要成熟许多啊,这个角度来看,的确不会感觉那么唏嘘了。” “可是,好像也有点冷酷哎。”何落定道。 “如果能让自己的心好受些,这样想也没什么不妥。”玉儿说完这句话,像是睡去了,什么声音也没了。 第二日一早,骐烈和几人用完早饭后,双手按在膝盖上,有些艰难的开口,“我想了一宿,发现,我最想做的事,还是这一件。” 几人连忙竖起耳朵看向他,他微然一笑,“我想,见见过去的公主。” “见乐忧?” “过去?难不成,是乐忧没来幽云之前的时候?” 他点点头,“那是乐忧最怀念的一段日子,我想那个时候的她,是最快乐的。只要能看一眼她的笑容,我就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今后的生活。” 何落定和玉儿同时看向了端云念,“他的愿望可以吗?” 端云念沉吟半响,对着骐烈点头,“好,我答应你。” “回到过去并不难,只不过这个有时长限制,不能耽搁太久,而且你答应我,只是看她,不能上前同她讲话,不能和她产生联系,否则······” 骐烈举手示意道,“端姑娘,你不必担心,我只是看一眼,其他的,什么都不会做。” “云念姐姐,我们也可以去吗?” 端云念拒绝,“不行,多一个人就多一分风险,你们两个,还是老实给我呆在这里。” 骐烈听从端云念的指示,闭上眼睛,一阵眩晕之后,在听到可以睁开的声音,洛明的繁华景象,就展现在他面前。 似乎,和他初次来洛明时并无不同,都是正值春季,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样子,而当他看到,那座他曾走过的小桥,上面出现了一个他期盼已久的身影时,他终于发现自己答应的太轻易。 他想上前,想和她说话,想介绍自己的名字,就算她不屑一顾,以为他是疯子,也是好的。 端云念适时的拉住他的胳膊,“记得你答应我的。” 他轻轻点头,目光一刻也离不开乐忧,还从未见过她扮男装呢,竟也是如此好看,她手中拿着一只燕子风筝,和一旁的侍女说说笑笑,让人一瞧见便觉得开心。 她纤细的身影裹在人流中,渐渐消失不见。骐烈想,乐忧在幽云时,何曾有这么轻快的身影,她在洛明虽然也贵为公主,但她可以随时扮成各种模样,享受在人群里的平凡和自由,不用困在那么高贵的地位里,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 她怎能不怀念这时候的自己? 端云念见骐烈的表情实在有些可怜,不由得轻声道,“你虽然不能同她搭话,但多看一会还是可以的,你若是想看,我们还可以上前去。” “不用,已经足够了。”他淡淡笑着,“端姑娘,多谢你。” “你不想再多看她一会吗?” “公主这时候是快乐的,那便够了。而且,我只怕再看下去,会不小心毁了答应姑娘的事。” 端云念有些清醒过来,“对了对了,那可不能看太久。那骐烈将军,你日后有什么打算?若是有想去的地方,我可以送你一程。” “不劳烦端姑娘了,骐烈此后了无牵挂,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他摸着手上的翡翠扳指,花灵已取,这物件也不再是困住他的,而是一个可以专心缅怀的物件。“而且,我与公主,最终还是会见面的,不是吗?” 人死之后,这魂魄一事,端云念不了解,但眼下她却很相信,“一定会的。” “那在见到她之前,我要替她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等去了那里,才有更多的故事说给她听。”骐烈的眼神无比温柔。 端云念朝闹市的那一边看去,乐忧此刻去了哪里?是悄悄溜回了宫,庆幸没有被母后发现,还是玩得忘形,有了新的去处,连那只新买的燕子风筝,都不知丢在了何处。 几人与骐烈告别后,再次重新踏上了路程。 为了缓解一路上的沉默,端云念开口问道,“玉儿,骐烈将军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呀。” “方才我见你们拥抱的时候,他在你耳边好像说了一句话,是秘密吗?” 玉儿微微笑,“不是啦,将军只是让我好好照顾自己而已,我们认识都没几天,哪里会有什么秘密?” 何落定却道,“我听到了哦,他说让你放下之类的,重新开始生活,不是吗?” 玉儿微微别过脸,“反正,意思都是差不多的。” “我说端云念啊,这个骐烈肯定也是想把玉儿要走,就像当初小虎那样,不过,玉儿才没像小虎那样没心肝。” 端云念扶额,“小虎是兽类,玉儿是人,这怎么相比啊。再说了,每个人的造化不同,小虎与诸右他们有缘分,自然就在一起喽。不过你这么一提,还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端云念很少想以前的事,只有被别人提起的时候,才会稍稍感叹一下。 “能怎么样啊,小虎和他们在一起肯定开心死了,诸右性子爱玩,小虎又是个没头脑的,幸好有个钟寒且管着他俩,不然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了。” “真的吗?想想钟寒且黑着脸的场面,就觉得好玩。”端云念嗤嗤笑出来。 而一旁的玉儿,见话题已经完全从她身上转移,不由得悄悄松口气。 ※※※※※※※※※※※※※※※※※※※※ 更新更新 半日国度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很小的国家,名为半日国。 半日国的国主追求极其奢靡的生活,爱慕虚荣,喜欢这世间所有昂贵的东西。为了满足他的私欲,他下令所有的百姓都为他一人工作。在他突发奇想要实现一个极其荒谬的愿望时,所有人都要通宵达旦的完成,方可获得休息。 半日国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一天二十四时辰,分为十二时辰的白日,十二时辰的黑夜,到了午时十二刻,天会突然变得黑暗。更奇怪的是,百姓的情绪也随着白日黑夜有所变化,一到白日,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惨淡之色,绝望又难过,而一到了黑夜,大家又都兴奋起来,好像过节日一般欢欣鼓舞。 半日国的百姓情绪转变十分之快,白日不管多么伤心的事,到了晚上都会忘得一干二净,隔夜之后,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喂,老伯,你说的这地方这么奇怪,那里的百姓为什么不反抗呢?”何落定问道。 这一日,他们几人在路上行走时,被一路边摆摊卖凉茶的老伯拦住,非要和他们说这个故事,中间休息的空档,何落定自然要发出疑问了。 老伯抚了抚自己的长须,“这就是这地方的奇妙之处了,那里的人就像中了蛊似的,从来不知道反抗,对所有的一切都习以为常了。在他们的心里,他们的国主就像天神一般的人物吧,谁会想着去反驳呢?” “这位国主,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他会巫术控制人的心智?”端云念奇怪。 “几位若是好奇,不妨亲自去看看,前方再过十里,便是半日国的地界。” “就在前方?”端云念惊讶道,她所感应的花灵也在前方,难道就是此处?她连忙站起来,“多谢老伯,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了,这就去看看。” “哎哎,等等,”老伯伸手叫住了他们,“每人十文,可不能赖账啊。” 玉儿道,“你不是说听故事不收银子,只为解闷吗?” 老伯伸手拍拍他一旁的布招牌,“小姑娘,我这是做生意呢,故事不收钱,你们一人一碗的凉茶费,总要付的吧。” 何落定:“怪不得倒茶的时候这么殷勤。” 端云念拿出银子来递给他,“是该给是该给,老伯,您收好了啊。” “哎哎,姑娘真是大方啊。这样的话,我就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现在是这半日国最热闹的时候,听说那里的君主,正在选妃呢。” “选妃?” “是啊,你们去的话,肯定会瞧到不少热闹的。” 御剑来到城门前,经过简单的盘查之后,端云念他们算是正式进到了这个奇怪的国度。 现在应该还不到午时,天气热的吓人,与之相反的,倒是街上行人的低落情绪,连叫卖的小贩都是面无表情。 何落定拿着袖子扇风,“什么鬼地方这么热,怪不得大家情绪都不好呢。” 玉儿也拿帕子擦着汗,“应该不会太久的,那老伯不是说过了午时便是黑夜吗,那时候应该会正常一些。” “这地方很奇怪。”端云念环顾四周,“这里的人,应该都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 “不会吧,真是这里的国主搞得鬼,那心思也太歹毒了吧。” 端云念:“没有见到他人之前,还是不要轻易下定论,现在太热了,我们找个地方避避凉。” 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站定,没有了阳光的焦烤,总算好受了许多。 几人正要找地方坐下时,端云念突然发现树桩的里面,靠近墙头的那一点小距离里,有个孩子缩在那儿。 “小孩,这里是你先来的,不用躲那么远,出来一点吧。”端云念对着他喊道。 那身影一动不动。 何落定准备过去叫他,被玉儿拉住了,她温柔道,“这里是你先来,如果你不高兴我们在这儿,那我们就先走了?” “没,我没有不高兴。” 孩子单薄的身影显露出来,右手腕还挎着一个竹篮,他看了他们几人一眼,又低下头去,“这里不是我的,你们愿意呆多久都行。” 玉儿笑了笑,走上前去,“那你也一样啊,你叫什么名字?” 他摇摇头。 端云念看到他竹篮里的东西,是新鲜的枇杷,于是问他,“小孩,你这枇杷怎么卖啊。” 他们走近他,端云念掏出一锭银子,“刚好口渴了,这些我都要了。收钱吧孩子。” “这,这太多了。” 他一皱眉,端云念心里又软一下,刚刚出来时,她便被这孩子秀丽的面貌给惊呆了,虽然衣着褴褛,但白皙的皮肤,清澈有神的眼睛,乍一看她还以为是个女孩子。 小小年纪就要出来维持生计,这样的小孩子,端云念以前在现代时,只在电视上看过许多,每次心里都不好受。所以她坚决的把那银子放在他手心,“拿着吧,回去给你阿娘,可别弄丢了。” “不行,这真的太多了,我不能拿的。你们,你们要是喜欢这枇杷,送给你们吃好了,这是我自己摘的······” 端云念:“我岂能白白拿别人的东西,不管你这枇杷怎么拿来的,在我这里,就值这个价了。” 何落定也蹲下身道,“好孩子,你就拿着吧,这位姐姐不缺银子,你就当自己走了运,赶紧回家吧。” 他却坚决不肯收,看起来虽然弱小,但那拒绝的气势可由不得任何人拒绝。这让几人可犯了难。 端云念叹气,“那不要银子,你想要什么?姐姐都买给你。” 他的目光看向玉儿的手腕,那上面有几串新手链,是在路上端云念买给她的,是几种花儿的样式,玉儿挑来挑去拿不准,端云念只好把全部都套在她手上。 玉儿也会意,取下来捧在手里,“你要这个?那你选吧,想要哪一个?” 他怯生生的伸出手,在那条玫瑰装饰的手链上点了一下,玉儿笑道,“你眼光可真好啊。” 端云念拿起来,想给他戴上,奈何他手腕太细,总是滑落下来,端云念只好放在他手心里,“自己收好了啊。” 他的小手轻轻握住,又慢慢松开,确定了那手链还在,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不由得轻轻松口气,又露出满足的笑容来。 最终,三人坐在树荫下吃着枇杷时,何落定艰难的开口道,“我还是要说,这个,这个孩子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哪里奇怪了,你指他不要银子,反而要那串不值钱的手链?别担心,我悄悄把银子放在他袖口里了。” 何落定摇头,“不是这个,这说明孩子的天性纯真,是很可贵的品质。但,但他选的这件东西,玫瑰手链,这不是女孩子才会喜欢的吗?” “男孩子就不能喜欢了啊。” “当然不是,我是看那个孩子,他会不会在某些方面有些模糊?我是担心他会受到欺负。” “会吗?我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玉儿你觉得呢?”端云念在现代见识太多,对这些都没什么感觉。 玉儿轻轻摇头,“我也觉得没什么,但可能在同龄的孩子里,的确是不太一样吧。” 正说着,天突然黑了, 何落定手里还拿着一个没啃完的枇杷,低叹道,“也太快了吧,一点过渡都没有。” 几人朝街上走去,街上热闹非凡,烛火通明如白昼,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笑意满满,丝毫没有刚刚白日时的刻板样子,这样一看,好像还正常些。 何落定感叹道,“这里的人晚上都这么兴奋,还睡不睡啦,不过他们的睡眠时间是不是也和我们不一样啊。” “说不定不需要睡觉,或者睡眠时间也短得很,反正我始终都觉得奇奇怪怪的。” 玉儿突然拉住端云念的胳膊,“云念姐姐,你看前面!” 前面的人群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圈子,不知道中间的人在做什么,十分热闹的样子,几人凑了上去,好不容易挤到里面,发现在中间空地上表演的,是几个带着面具的人。 他们手执火把,整齐划一的做着夸张诡异的动作,有点像巫师做法,端云念觉得没什么看头,不知道这里的人为何看得这么兴奋。 听到一旁的何落定在打听,“哎,这位大哥,请问这是在干什么,是在祈雨吗还是什么?” “你还不知道这个啊,这是在为我们的国君祈祷,希望他能找到称心如意的新娘!” 何落定:“你,你是说,他们在为国君选妃做祈祷?” “是啊,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太让人失望了吧。” “我······” 端云念却抱着双手,“是祈祷还是驱鬼啊,我看被选中的姑娘,肯定也够倒霉。” 看够了戏,端云念把他们两人从这人堆里拉出来,“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还是快走吧。” 玉儿:“可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何落定:“我看这里的人真的病得不轻,完全把他们的国主当神一样供着了,白日劳作那么辛苦,晚上还要来折腾这个事!” 端云念:“我看我要去见见了。” “见谁?” 一个身影突然挡在他们前面,是一位面戴白纱的女子,她冷声问道,“几位,是新来的客人吧。” ※※※※※※※※※※※※※※※※※※※※ 有点更新晚了哦 国主夜君 “正是。”端云念上前,“我们几个,今日是初次来半日国,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夜君有请。” “他是谁啊?” “大胆,来到半日国的地界,竟还不知国主的尊名!” “哦,原来他就是国主啊。”端云念朝着其余两人点点头,“正好我们想着要去拜访呢,劳烦姑娘带路了。” 那女子的凤目凛冽的朝他们扫一眼,而后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这女子可真是冷漠,一路上无论是问她什么,都是一概不答,想来还是因为他们不知这夜君为何人物,惹得她心生不满了。 进了宫内,端云念才知那老伯的故事所言不虚,这位国主对奢靡生活的追求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这一路上所看到的都晃得她睁不开眼,有的犹如仙境,石林层层叠叠,湖上薄雾弥漫,湖心有一亭子,有女人的身影在低头抚琴,悠扬悦耳。有的地方却过度奢华,恨不得直接拿金子堆起来,少了一些情趣,让人只感觉到银钱的粗野释放。 等逛了好大一圈,端云念始终没看明白这宫内的布置,或许也正是这样,这位夜君的来历才更让人好奇吧。 那女子领着他们到了一偏厅等候,没说什么,又自己出去了。 端云念百无聊赖的坐着等着,何落定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时地发出疑惑之声,玉儿本来镇定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又被面前一个精巧的鸟笼吸引住,伸长了脖子观察。 “云念姐姐。”玉儿对着她招手,“你说这么漂亮的笼子里,怎么没有养鸟呢?” 端云念打了个哈欠,“谁知道,估计还没选好,又或者只是懒得养。” 何落定转了一圈回来后,终于舍得坐下,“端云念,你和我是不是想得一样,这位奇怪的夜君,会不会就是······” “让你们几位久等了。”白纱女子突然出现,礼貌的话语说的没有一丝温度,“请问,哪一位是端云念?” 端云念举起手来。 “请随我来。” 何落定赶紧站起身,“只让她一个人去?你们要干什么?” 端云念转头,对他微微示意,又起身拍了拍膝盖,“走吧,就不耽误时间了。” 那女子点点头,“其余的两位,请在此处静候。” 端云念的两手相扣,放在后脑勺处,以一个无所畏惧的姿态跟在那女子的后面,然后来到了一个过分精巧的房子内。 可以看出,这房内的每一微小处,都做了精心的设计和保养,容不得一丝差错和改动,端云念没法想象生活在这里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喂,这位姑娘,你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们夜君最中意的一间房子,哎,他平日里都在这间房子里生活吗?不闷吗?这里的下人打扫时要是稍微出了一点差错,是不是就要被······” 她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那女子依旧冷冷的瞧她一眼,并不说话。 端云念自讨没趣,“不说就不说喽。” 正当她准备坐下休息时,突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震动,朝那个方向看去时,一个有些娇娆的脸庞出现在视线里,来者身材高大,一身白衣,下摆处是一副山水墨画,显得清新别致,却好像与这张脸庞,有些反差的美感。 “端姑娘似乎对本君十分好奇啊。”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笑意,却让人脊背发寒。 那女子此刻十分恭敬道,“夜君。” “阿洛,你对本君的客人未免太不礼貌了些。” “是,是阿洛的失责。”她面朝端云念,“端姑娘,实在抱歉。” “哦,没关系没关系,”端云念此刻也顾不上她的转变之快了,她对这夜君可是十分好奇,围着他转了一圈,试探性的问道,“你就是半日国的君主?” “是。” “别人都叫你夜君,你名字是什么?” 他微微一愣,阿洛寒声警告,“不得无礼!” 端云念道,“这怎么是无礼了,他都已经知道我名字了,我为何不能问他的名字?” “说得也是。”他微然一笑,“夜云。” “夜云。”端云念低声念了一遍,又笑着道,“还是上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谁告诉你的?” 阿洛几乎要上前把她拉下去了,夜云却伸出手,“阿洛,你先下去,端云念与本君,看来有许多事要谈。” “是,阿洛告退。” 他面带笑意的看着端云念,以往这种笑容都是十分危险的,但端云念不知道。她只是找了一个装饰得花俏鲜丽的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十分期盼下面的对话。 而夜云也不知道的是,端云念并非凡人,她有不害怕的理由,这世间若是出现什么让她害怕的东西,真是让人欣喜又讶异的事情。 她微微抬起手,“夜君先说吧。” “好。”他在这房子的另一端坐下,“你的名字,是一位老者告知本君的,昨日他刚说完,今日就有三个异乡人进来了半日国。” 端云念道,“那位老者,是不是个子十分矮小,还留着长长的胡子?” “你认识?” “我的一个朋友。” 好你个望追,端云念心里道,装扮成凉茶摊的老人不算,还和持灵者说我的名字,你这是帮我给我提示吗?可我怎么总有一种被坑的感觉? “既然是你的朋友,那便按下不提。半日国已经许久没有来新鲜的面孔,看到你们几位,本君十分欢喜。” 端云念笑了笑,“不知夜君是不是对每一个来半日国的人,都要进行一番考验?” “端姑娘在说什么?” “卖枇杷的小孩子,是夜君的计划吧。让我想一想,如果当时我们对那个孩子视而不见,我们还能不能见到夜君呢?” 他轻声笑了一下,从袖子里拿出那串玫瑰手链,“端姑娘真是多心了,本君,不过是看上这手链罢了。自己怎好去要,所以派了一个孩子过去。” “原来从我们进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夜君的监视下了。” “本君也不想,可这里是我的地界,任何人来这里,我都会有感应,会看得清清楚。不过,这一次对你们,倒是有疏漏的地方。” “什么疏漏?” 他站起身,一步步朝端云念走来,脸上的笑容更是让人捉摸不透,“以往的时候,任何人来半日国,他们的目的,他们心里想得是什么,我一看便知。可是这一次,我却看不到。” 他的手已经放在了端云念的肩膀上,又走到她身后,“端姑娘,你不妨先告诉我,你们这几个奇怪的人,要来半日国做什么?” 端云念微笑道,“我要是不说,夜君会将我们怎样?” 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指滑倒端云念的脖颈,像一条细细的蛇,端云念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连忙站起来,“有话就好好说话,摸来摸去的,我全身都不自在!” 他微微愣了一下,“端姑娘,你知道半日国,唯一没有的是什么吗?” “我怎么知道?”脖子里那里还是不太舒服,她伸手挠了几下。 “没有地牢哦。”他脸上的笑意更甚,“因为一旦让我不高兴的人,瞬间就可以化成灰了,消失得一干二净,何必要建地牢那么麻烦呢,你说是不是?” “哦,说得有道理,建了地牢之后呢,你还要设狱卒看管,还有针对他们的过错量刑处罚,还要防止他们不要逃狱。更关键的是啊,他们就算放出来了,你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改过自新,万一是伪装的呢,出来以后又是犯罪,再万一,出来之后还惹得你不开心。更别提这里面牵扯着冤假错案,各种受贿,动用私刑等等,怎一个头疼了得哦。” 端云念一本正经的和他分析,听得夜云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等他开口,竟是有些委屈道,“你要不是脑子有问题,应该可以听得出来,我是在警告你吧。” “我知道啊,但我这个人是热心肠,喜欢替别人考虑周全。而且,我不光脑子正常,三观更是正常。”端云念的眼中难得露出一丝寒意,“我说得那些,听起来麻烦让人头疼,但却是必须要做的事,必须要经过这些无比冗长繁琐的程序,才能给一国建立完整清晰的秩序,让一切都正常运转,让更多人获得幸福和安全。虽然麻烦是永远都存在的。” 夜云竟是微微叹气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半日国不正常啊,所有的一切都围绕你一个人的意愿,你控制了他们的思想,你是这一切不正常的来源。你,应该是个怪物吧。” 沉默了好久,夜云终于忍不住了,爆发了欢畅至极的笑容,他笑得肆意开怀,弯下了腰,身体不断的颤动,双手扶在了腿上,一会儿,他起身,脸上的笑意还没有停止,手指对着端云念连连摇着,“端姑娘,不是,端云念,端云念是吧,我记住你了,你真是,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啊。” 端云念苦笑了一下,“谢谢啊,其实我以前一直都是默默无闻,从来不能给人留下印象的那种。” “不,不,你给本君的感觉不一样。所以啊,我决定了。”他终于停止了狂笑,双手插在腰间,精致的脸庞上闪烁着摄人的光芒,一字一句道,“我决定,为你建一座监牢。” ※※※※※※※※※※※※※※※※※※※※ 哇哦,夜云终于出来了 地牢招待 “就是因为这样?” 三人蹲在崭新崭新的大牢里,端云念双手一摊,“没办法呀,他不太正常,我一气之下便没忍住。” 玉儿却有些奇怪:“云念姐姐,依你的法力,你斗不过这位夜君吗?” “他当然不是我对手。” “那为什么······” “因为他是持灵者。”何落定揉着太阳穴,“而取灵的时候不能违背持灵者的意愿,所以不能和他起太大冲突。” “完全不能,所以就算他是变态我们也得忍着,是我太不成熟了,这都已经第几片了,我居然还不能良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端云念暗自抹泪,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不如就效仿元照那一次吧,我们直接把他打晕,再取花灵走就好了,和他这种心思莫测的人周旋,我害怕我们都要被他害死。” 何落定却不同意,“这夜云和元照不同,元照体内的花灵只化成了她的美貌,她此人并无多少攻击性,那一次也算得侥幸,但这夜云,你都说他心思不可测,万一中途失败,被他发现,他直接抗拒我们怎么办?” 端云念双手捧着脸,不再说颓丧之语,开始冷静的分析,“此人的花灵虽不知化作了何物,但定和他这非凡人所有的能力分不开,转眼间便能建成这地牢,半日国的人都受了他的控制。这里头的事儿,还不知道有多深呢。” 玉儿望向她,“云念姐姐,你们所说的花灵,怎会选择这么一个人?” “花灵虽是宝物,选择可由不到它定,持灵者是个什么材料,它们都是睁眼瞎。”端云念感觉体内的那几片又开始兴风作浪,不由的捂住胸口,何落定赶紧扶住她,一脸担忧之色,“又开始疼了?” 端云念恨恨道,“这东西这么灵,连句坏话也说不得了。” 何落定刚要念经,却被端云念制止住,“先别,让我试试,我就不信,在我身体里活这么久,还要我受它们牵制。” 端云念闭上眼睛,用内力运转全身,制住碎片的移动,一开始它们如火苗四窜,端云念只感觉火烧一般的疼,眼下这几片聚在一起,更是一团大火燃烧在胸口处,端云念强忍着被火炙之痛,用内力对抗,疼到极致间,她眼前骤然闪过一道白光,她似乎看到了两个人,那是谁? 还没深想,只感觉手腕处传来的清凉贯穿全身,让胸口处的烈火渐渐熄灭了。 端云念感觉身体一阵乏力,她向后到处,何落定赶紧接住了她,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开口,“不可,大人,万万不可这样做!” 缓缓睁开眼睛,望追的白胡子出现在面前,不过以往和善的面孔这一次有些严肃,端云念被扶着慢慢坐正,掐着自己的右手腕,“望追,你总算舍得来了,我还预备叫你呢。” “大人,您千万不要试图和体内的花灵碎片对抗,这样大大有损您的修为啊。” “是吗?可是刚刚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碎片虽被取回,但有的却残存着持灵者的记忆,所以大人有时候看到的,并非是关于自己的。” “原来是这样啊,但他们的记忆什么时候会消失?” “在大人的身体里越久,它们对之前持灵者的记忆就越模糊,慢慢的就会全部忘记。大人,现在感觉身体如何?” 端云念苍白的嘴唇渐渐恢复了血色,她笑着点头,“好多了。望追,你这次是来帮我的吗?” “小人是受竹仙所托,前来照应大人。这一次的花灵,可能会有些棘手。” “是啊,我也觉得,这次的持灵者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一来就把我们关在这里。望追,我得问一下啊,要是我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那这花灵,还是不可强取吗?” 望追微笑道,“当然,不可以。” “哪有这样的!那要是我死了,谁来取······哦······”端云念突然想到什么,之所以派她这么个不争气的弟子来寻回花灵,就是因为她身上有花引的存在,可以感知得到。而这花引不可轻易转移,除非,她这副躯体消亡了。 端云念咬牙恨恨道,果然够阴险! 望追慢慢开口,“大人,这一次的取灵难度不在于持灵者,而在于大人您。” “我?”端云念惊讶道,“我有什么难度?我的性命要是丢了,他们正好找个优秀的弟子来接替,反正他们巴不得呢。但是,自己的小命要自己尽力守护,我不会那么轻易挂掉的,绝对不会!” 端云念心中又默默巩固了自己的目标:她一定要寻齐花灵,回到凡忧谷后,把青藤放出来,再要求能一直留在谷内,不会修什么仙,也不必操心凡人的琐事,自由自在的在凡忧谷呆着,要是幸运的话,估计还能熬成······ “大人。”眼看着这话头又要被带歪,望追及时道,“这一次,只要大人能狠下心,一切就不是问题。” “望追,我觉得你说的这个对象是不是搞错了,我一直都没什么心的,这一次呢······望追,望追!” 端云念还没问完呢,这个长胡子的矮小身影瞬间消失了。 “搞什么呀,来了之后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增加了我的疑惑,莫名其妙的小老头!” 何落定一脸沉思的模样。 端云念还在愤愤不平时,玉儿轻声道,“云念姐姐,好像有人进来了。” 可不是吗,晾了他们这么久的人,终于舍得出现了。 牢门一开,他大摇大摆的进来,语气轻快,“看到你们都还活蹦乱跳的,本君真是开心极了。” 有人在他身后放了一张奢华的椅子,他优雅的坐下后,目光直盯着端云念,“真是多亏你给我找的建议,以往我都不懂得怎么折磨人,但凡让我有点烦心的,直接消失就好。可现在我发现,或许把人关在这里,受些处罚,我反而会更快乐的。” 端云念瞪了他一眼,大喇喇的盘腿坐下,“真是多谢夜君的招待,您这地牢啊,刚刚建成,没什么异味,不冷也不热,又只有我们几个,实在是清净自在啊。” “哦,若是几天不吃不喝,你还是这么自在吗?” “我当然没问题啊。”端云念不需要吃饭,可是她这话刚刚说出口,就听到身边两人的肚子,整齐的响起了“咕咕”声。 完了,忘了还有这俩货呢。 玉儿蹲下身,面露难色,在她耳畔低语道,“云念姐姐,其实,我都快饿晕了。” 何落定也一屁股坐下来,“我应该还可以撑到今天晚上。” 夜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端云念,你看看你这两位朋友,比你要诚实得多啊,你何必硬撑呢。” “我说得也是实话啊。” 夜君的语气冷下来,“端姑娘,我没有试过让别人活活饿死的惩罚,可现在,我很有兴趣试一试,看看你们三个,谁能活到最后啊。” 端云念:“你是觉得饿到极限的时候,我们之间会互相残杀?” “人吃人的故事我听得多了,倒很想亲眼看一下。” 端云念轻轻吐气,不行,不能和这个变态持灵者硬着来,她输不了,可是取不到花灵又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她坐直了身体,直视着他的目光,“好吧,我承认你有这个能力,我无法和你对抗。你不就是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半日国吗?把我的这两个朋友放出去,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要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我为什么要接受你这个提议?折磨到你们受不了了,再乖乖听我的话,不是更有趣吗?” “那样比较浪费时间,国主的时间不是很宝贵吗?” “花在我感兴趣的事情上,不算浪费。” “不,”端云念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怔怔道,“你的时日不多了。” 那双带着残忍笑意的眸子盯着他,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是从他紧握的双手来看,端云念知道自己并没有猜错,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何落定忍不下去了,他低语道,“不行,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此人身边,他太危险了。” “你们在我身边,我无法施展手脚,他随时可以拿捏我的软肋。这更危险。” “可万一你体内的花灵又不听话,你如何是他的对手?” “没关系,我控制得住。” “你现在根本······” “够了!”夜云猛然怒吼起来,他表情震怒,向前俯身,扫视着他们二人,端云念淡然的抱着双手,何落定垂眸,担心的眼神又不时的落在她身上。 “本君还从未,从未见过你们这样胆大妄为之人,就在我眼皮底下窃窃私语,你们把我当什么!” 呃,这是要回答的吗,端云念顿了顿,“恕我直言,夜君,我们并非是你的臣民,所以······” “滚出去!马上把这两人给我带出去!”他怒喝道。 很快有人进来,押着玉儿与何落定,两人都不太愿意离开,端云念用目光示意他们放心。 还没等端云念看着他们完好的走出去,夜云突然闯进她的视线里,牢牢霸占着她的目光。 “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本君十分有兴趣,听听端姑娘的故事。” ※※※※※※※※※※※※※※※※※※※※ 夜云:竟然有人敢无视我 新娘已定 端云念站起身,稍稍拉开和他的距离,“故事太长了,夜君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如实回答便是。” “来半日国的目的是什么?” “为你。”端云念干脆果决。 他半眯着眸子看向她,轻声道,“撒谎。” “准确的说,是为了你身上的一件东西。”端云念抱着双臂,“夜君是凡人,却有着凡人所没有的力量,我想,这并非是与生俱来的。有什么东西降落在夜君身上,从而改变了你整个人生。那件东西,就是我要取的。” 就差没把花灵的名字说出来了,端云念转向他的时候,他却猛然向前,以鬼魅般的速度将她压制在墙壁上,只手掐住她的脖颈,眼神死死的盯着她,气息危险至极。 端云念只是稍稍惊讶之后,便什么都不怕了,她皱皱眉,“夜君这是不高兴,要将我捻成灰吗?” “你自以为聪明,什么都知道吗?”他手上施了力。 端云念稍微施了一点法术,便躲开他的桎梏,摸着自己的脖子,恨恨道,真是见了鬼了,来到这里怎么老是让凡人压制? 没等夜云眸子里的震惊褪去,端云念却咳了咳嗓子,“我告诉你啊,我愚笨得很,所以才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来对付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 端云念冷笑了一下,“这种感觉是不是特别不好受?以往你都是站在神坛上,俯瞰你的这些臣民,他们心里想什么你全都一清二楚,他们的命也牢牢抓在你手里,你□□暴虐,控制人的心智,让别人沦为行尸走肉为你所用,久而久之,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神啊。” “你,能看到我心里想什么?” “你信不信,你只需将你的手腕给我,我便可以知道你所有的事,一件不落。” 他低头,看起来有些泄气的模样。 端云念高声道,“好了好了,和你这个凡人炫耀这个,我的道行也没高到哪去,我告诉你啊,我不是人类。不管你把我搁在这地牢多久,前提是你关得住我,我都不会死的。” “你不是人类?” “啊,都忘了介绍了,我来自凡忧谷,尚未修仙,只是小小的一个精灵。” 信息量太大了,而且都是超过了他以往的认知,夜云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女人,既觉得有趣,又莫名觉得有些恐慌。 端云念以任务为重,其他的暂时丢到一边,慢慢走近他道,“你呢,习惯让别人怕你,但这一点,我做不到。而不管你的品性如何,我都要坦诚对你。来半日国的目的,我也已经和你说了,你身上的那件东西,是我凡忧谷的宝物,不慎遗落凡间,所以我必须取回。为此,我要了解你的过去,了解完完整整的故事。” 她的手刚刚搭在他的肩膀,夜云突然躲开她,神情失控,“你走开,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你离我远点!” 端云念无奈,“我说,你不能对我有抗拒之心啊,这样的话······” “你想要什么?你想从我身上夺走什么?!”他朝她叫嚷道,“我告诉你,不可能,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再碰我一下。” 看他捂着胸口处跑出来,端云念独自被丢在地牢,她双手一摊,“还从未有人这么强烈的拒绝我呢。” 夜晚,整个地牢安静极了,连角落的滴水声都清晰可闻。 端云念打坐养神,忽然一阵啜泣传入耳中,有人在哭吗?再一仔细听,啜泣变成了低声叹息,那不是因为什么悲哀而发出的感叹,而像是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本来依照某人的态度和秉性,端云念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的,但无奈花灵作祟,她只好放弃打坐,“行行行,都是为了完成任务,不管他是个什么,我都要迎战。” 到了夜云休息的寝宫,她顾不得吐槽这屋内豪横气息的摆设,直奔床上的人而去,他的身体缩成了一团,又不时的翻动着,表情痛苦,双手死死的攥在胸口处,和白日里的狂妄跋扈简直是天差地别。 在凡忧谷所学,端云念还略微记得一点,虽然在谷内她的法术不值一提,但是在凡间用来对付凡人,那是绰绰有余了。 抓过他的手腕,细细的放在他脉搏处,低声念了几句咒语,看他渐渐平静下来,索性又渡了些灵气给他,让他身体修复得更好些。 夜云近日总是被噩梦所缠,梦里像是有双无形的大手,放在他肩膀两处,硬生生将他的身体撕裂开来,将他的能力夺走,每次的过程都漫长的可怕,一结束便是天已经微凉,他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浸湿。 但这一次疼痛结束的意外的早,他睁开眼,在摇曳的亮的不像话的烛火下,一张白净的小圆脸,眉头微蹙,有些担心的望着她。 他微微一偏头,发现她的手竟还握着他的手腕,他极厌恶旁人的碰触,但这一次,他没有躲开,他希望她能停留久一点。 “你怎么来了?”身体上的疼痛消失,他却还是维持着原有的,蜷缩的姿势。 果然,端云念开口道,“你已经好了吗?” “我习惯了,反正也疼不死。” 端云念却拿开自己的手,奇怪道,“难道我的法术,连一个凡人也治不好?” 夜云也收回自己的胳膊,他穿着大红色的中衣,坐着起身时,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白皙的肌肤,留着几滴汗珠。 端云念一撞见便急忙别开眼,她这才发现自己是以一个几乎跪着的姿态给他治病的,距离还这么近,这个变态的待遇也太好了吧! 心里嘀咕着这些站起身,又拍拍自己的膝盖处,又听见夜云言简意赅道,“有事,坐着说。” 他示意自己的床铺,端云念打眼一看,坐在床脚处,“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直接同意我取灵便好。” “你今夜怎会过来?” “听到了。” “听到什么?” “你很难受啊。其实我也不怎么想听到的,但是没办法,你有我需要的东西,我与你之间,就有种诡异的默契。呐,这次看来,我说我可以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你应该相信了吧。” “一点点。不过,看来地牢真是困不住你了。”他摩擦着自己的下巴,“端云念,你真是极可怕的女人。” “谢谢啊,你不比我差到哪去。” 他忽而又笑起来,每次这种魔鬼露出笑容时,定会有人遭殃,而眼下这个人也只能是自己了。 “端云念,本君在选妃,你知道吗?” “哦,看到了,半日国还有人为你祈祷呢,希望你能找一个最好的姑娘做新娘。” 也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这些日子,本君反反复复看了不少的女子,都觉得乏味至极,没什么新意。” 端云念暗想,那我真是要替那些姑娘谢谢你了。 “本来本君以为,再也找不到那位姑娘了,现在看起来也不是不可能。端云念,你是不是特想取我身上的东西?” “当然!”这厮终于肯提这茬了。 “这是你的任务,为了完成它,你愿意做任何事,对吗?” 呃,也不是任何事吧,至少付出性命就不行,她还是挺惜命的,也没那么伟大,还有什么不行的······端云念暗自瞎纠结了半天,最终点头道,“反正,这是对我挺重要的事。” 是“挺”,不是“最”。 “好啊,”他忽而半跪在床上,立直了身子,没有挽起的头发如瀑般的倾泻而下,妖冶的眼神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虽然吧,但是吧,端云念心里无数的不知所云的词语飘过,总结简直不知为何物,她要表达什么呢? ······哦,对了。虽然吧,这个人真得是很变态很残暴,但是吧,他的面容真得没有可挑剔的地方,就像,就像某种好看的妖精······ 端云念猛然拍醒自己,在想什么呢?取花灵,完成任务最要紧,正要她头脑清醒准备发言时,夜云对着她微微一笑,“那,我们就说定了。” “说,说定什么?” 他下床来,长长的衣摆拖地,声音无比的轻快,“我助你完成任务,你来做我的新娘。” “啊?!”后半部分的事情是什么时候提及的,这夜君脑子真的有问题啊。 “庆典会在半月后举行,你不会觉得仓促的,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对了,你要取的那个什么鬼东西,可以在成亲之后再进行吧。这些日子我会很忙,我知道我可以全权交给别人来做,但毕竟是我最重要的事,我还是想靠自己动手。如果你想参与呢,我也不介意,在这个过程中如果你感觉到累了乏了,随时可以退出,安心的等着做美丽的新娘。” 端云念:“······”果然是变态,思考方式和常人如此不同。 “我想就这样说定了吧,端姑娘,啊,不对,叫你什么好呢?云念,念儿,还是念念好了!”他伸手熄了一小排的蜡烛,“这些事我们可以明日再讨论,今夜太晚了,你也该休息了,给你备间房,如果你要睡在这里,我也不介意。” ※※※※※※※※※※※※※※※※※※※※ 更更更更新 赏月谈心 “我不要。” 听他这样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什么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像是贴心为她着想似的。 此人的心思不同于常人,太委婉他肯定是听不懂的,端云念只好果断拒绝。 “你说什么?” “不要,我不要与你成亲。”端云念从床榻上起来,“这花灵对我虽然重要,但也不至于到了让我委身嫁人的程度,而且我都说了,我不是那种具有牺牲精神的人。夜君,您还是去别处找您的新娘吧。” “念念,”他轻笑,“你当真不想要这个东西了?” “我当然想啊,我还可以满足夜君一个愿望,但这样的条件,我不能接受。” “做我的新娘有什么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他竟是像哄小孩一般的语气。 “不管是做您的新娘,还是做我的端云念,都没什么不好,各人选择罢了。”端云念盈盈笑着,她依旧觉得这夜云是在与她玩笑,故意拖延时间,“我说夜君,既然这条路不通,咱们就换一条吧,您还想以什么样的愿望换您身上的花灵,尽管开口好了。” “我的愿望,只此一件。” “那就没办法了。”端云念叹气,抱着自己的双手。 然后,她就这样回到了自己的地牢里。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何落定与玉儿,在用了一番精致美味的菜肴之后,才想起在地牢里的人,他满目忧心,“玉儿,你说这个夜君,究竟要对云念做什么?” 玉儿思索了一下,“夜君看起来有些吓人,但功力远远比不上云念姐姐,她的安全自然是不用担心的。就是,我怕······” “怕什么?” “师兄,你还记得那个小老头对云念说的话吗?这一次的花灵难度在于她,取舍也都在她,我就是担心,云念姐姐会对夜君心软。” 何落定蹙着眉头,“这不太可能吧,端云念没心没肺的,她对这夜君本就有偏见,再加上她一心想取花灵,怎会对他心软?” 玉儿悠悠的叹口气,“我也希望,是我担心得多余了。” 端云念无比期盼自己能来个狱友什么的,不管是谁,对夜君的了解肯定比她多,但想着半日国的百姓对夜云只有惧怕,应该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做他的新娘?端云念好笑的想,她在现代都没想过嫁人呢,到了这里来成了精灵,那些事更是都抛诸脑后。 而且,这半日国气氛这么奇怪,真要是留在这里,她不得给憋死? 想来想去,这次的取灵似乎都渐渐成了死路,除非是夜云醒悟过来,断了这念想,不然她真不知该如何下手了。 正想着这些,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怎么,凡忧谷的地牢比不上这里的?” 端云念一听这声音,心底就十分欢喜,“竹隐,我都快把你给你忘了,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没良心的小丫头。”竹隐从那小窗口轻飘飘的落下,在她头顶敲了一下,“你说说,是不是在凡忧谷的地牢待过了,反而对这种地方念念不忘了。真是这样,就趁早跟我回去,你原先的位置我还给你留着呢。” “我倒是也想回去啊,竹隐,不然这样好了,这次的花灵取不成,你干脆就带我回去,和掌门认罪吧。”端云念半开玩笑道。 竹隐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色,也只是短短一瞬,继而又敲了下她的脑袋,板着一脸面孔,“胡闹,忘了花引还在你身上了?” “啊,我不想死啊。”端云念无力的瘫在地上,“可我也不想嫁给那个变态,嫁给他还不如死呢。” “你这小小年纪,嘴里能不能有些好话,什么死啊死的。我看啊,你的历练还远远不够呢。” 端云念伸出手,拉了拉竹隐的下衣摆,叹气道,“师傅,我有点想念凡忧谷了,虽然在那里,我的资质是最差的,身边的朋友都比我强许多,什么好处都轮不到我。一开始离开那里时,我也并没什么留恋,可是越在凡间待久了,我越是想回去了。那里,可能才是我唯一有归属感的地方。竹隐,你应该会是个好师傅,待我这次回去了,我一定好好跟你学些真本事。” “凡忧谷如今,可能不是你想得那个样子了。”他近乎呢喃道。 “你说什么?”端云念有些没听清,但看他的神色却是从未有过的失落,“师傅,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慢慢蹲下身,摸了摸端云念的脑袋,却道,“你用再煽情的句子,我都不会被你打动,带你回去的,不要想歪点子了。” 端云念伸开手,又在地上滚了一圈。 竹隐道,“回去呢,也只有死路一条,端云念,你都走到一半多了,现在放弃,你也甘心吗?” 自然是不甘心的,虽然她这个人没多大志向,也没多大骨气,坚持也从来不是她的人生准则,但想一想已经离那个万丈深渊那么远了,自己又转头跳下去,岂不是太亏了。 滚了几圈,她终于挨着墙角坐下来,“我这个就是爱发牢骚,你要真带我回去送死,我还不愿呢?可这个夜云,他——要娶我呀,师傅,你说这我能答应吗?” “为什么不能?”竹隐极快的反问。 “你,你让我答应他!”端云念震惊的站起来,果然竹隐也是个没什么节操的,为了取花灵什么都干得出来,“我,我们才见,不到两日的时间,而且我已经知道此人是个变态,你还要我闭着眼睛嫁给他?” “你说得对。”竹隐靠在一边的墙上,姿态坦然,“你们才认识这么短的时间,所以,你根本不够了解,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端云念有些糊涂了,“那你这是,让我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云念啊,他是持灵者,你要抛开所有的外在条件,先去了解他这个人。他天生就是如此吗?花灵给了他什么?他身上的这股力量,又是从哪里来的?半日国,是怎么变成今日这副模样?这些,你都知道吗?” 端云念轻轻摇头。 “所以,还是无从下手吗?” 云念皱着眉道,“可是他,他非要成亲之后才肯让我取灵,就算我想了解,我也没······” “是他想娶你,”竹隐看着她,“所以,是你占了上风。” 端云念半张着嘴巴,似乎了解到什么。竹隐看她的表情已经明白,十分欣慰的点点头。 “师傅,想不到,你首先教我的,是这些东西。” “来了?”夜云坐在屋顶上,转身看她。一袭月白的袍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愈发显得清贵华气,倒是冲淡了他身上妖孽般的气息,好像,显得更正统些,无害些。 不过半夜让人把她从地牢捞出来,陪在他在屋顶看月亮,还是颇为任性的行为。 “夜君,你不用睡觉的,是吗?” “想睡的时候自然便睡了,你不是凡人,自然也不需要休息吧。” “我需要静心想些事情。” “刚好啊,在这屋顶,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还有这么美的夜色欣赏。” 你不就是最大的干扰物吗?端云念把这句话噎了回去。其实也刚好,师傅教她先了解夜云,成亲之事可以打太极嘛,不必那么急于否定,既然他现在都没提。 而夜云忽然开口,“我想过了,如果你要成为我的新娘,我也该多了解你一点,这样日后大家相处起来,才不会那么生疏,是有这个顺序的吧。” “对,是要先熟悉了解,刚好我也一样,对夜君,有非常多的好奇。” “我的故事要是说起来,你只怕无聊得要睡觉了。还是我先问你吧,你这个精灵待的那个地方,是怎样的?” “你说凡忧谷啊。”端云念细细回忆着,“其实里面的竞争也是非常大的,凡忧谷毕竟是修仙的地方,人人进去都是想成为神仙的嘛,唯独我是个例外吧。” “哦?”夜云好奇的看着她。 端云念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别误会啊,我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相反,是资质太差,也无向上之心。在我眼中呢,凡忧谷是个特别美的地方,我们精灵用不着吃饭喝水,但我为了解闷,经常胡乱找些东西来吃。那里没有凡间的琐事烦恼,我也只希望,能够一直在那里,和我的师傅一起。” “你还有师傅?” “是啊,我师傅可厉害了,但大部分时候都不太正经,我还没跟他学到什么东西呢,就因为花灵的任务来到了凡间。总之,等完成任务之后,我就可以回去了。”端云念伸了伸懒腰,“这也是关于我的事了,更无聊吧。现在,该你说了。” “先等一下,那你身上那位公子,还有那个小姑娘呢?” 他一说公子,端云念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何落定已经蓄起了长发,又没有穿他那身从寺庙出来的袈裟,端云念手里有银子,给他买的衣裳都是上好的面料,何落定体型修长,模样周正,打扮一番,的确有几分贵公子的意味。 “你说他们呀,”端云念愣了好一会才开口,“都是同伴,一个是我最开始就遇到然后就甩不掉的,另一个是旁人托付我们带她见见世面的,要好生照顾着。” ※※※※※※※※※※※※※※※※※※※※ 五月的最后一天了,继续加油哦 互相了解 夜云试探的问道,“你和那位公子,不是那种关系?” “哪一种?” 夜云微笑,“我以为他,才是你拒绝我的理由。” 端云念尴尬的笑笑,“我其实都没考虑到他,我们现在,顶多算是朋友吧,他要周游四海,我要取花灵,到头来大家还是要各奔东西的。” “我有点担心了念念,你不是对感情迟钝,就是情感淡薄,什么事都说得这么轻松。” “这些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啊,早晚都会发生。好了夜君,你不要再扯开话题了,现在该你了,我洗耳恭听。” “你真的想知道?” 端云念用力的点点头。 “那不用我说,你不是自己可以看吗?” 他把手腕递了过来。 袖口滑过他纤细苍白的手腕,就在端云念的眼前,她愣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同意了?” “我们不是要互相了解吗?”他偏头一笑,满眼的天真之色。 端云念轻呼一口气,刚把手腕搭上去的时候,夜云却突然伸开手,抓住她的手掌,定定的看着她,“你只是看,不会有任何评价,对吧。” “我无权评价。” “其实也没关系,想来我在你心里的印象,已经糟的不能再糟了。” 接连几日的暴雨给这间草屋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屋子里没有一样东西不遭受雨水的赐福,最糟糕的,连床榻和衣物都没有逃脱,今夜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在这间屋内的女主人拂面叹气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乌云已散,阳光正慢慢透进来,她的小儿子的眼神也经受了雨水洗涤一样,清澈无比。 “阿娘,雨停了,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现在可以出去玩了吗?” 这些天他们一直东躲西藏,累不要紧,可把他给憋坏了。 做母亲的当然了解自己的儿子,她俯身给他理了理衣衫,“当然可以,不过不要走远了,也不要随便和人搭话,听到没有?” “嗯,我知道了,我去看看我的朋友就回来。” 端云念看着个子小小的夜云,从屋内飞一般的跑出来,脸颊上的肉嘟嘟的晃,不禁道,“不是挺可爱的吗?” 夜云口中的朋友,就是他前不久在路边发现的小野猫,深灰色的毛,眼珠子像玻璃球,爪子脏兮兮的,平时见到人就躲,但看到夜云,却总是喵喵的叫唤。 夜云开始从自己的口粮里分给它吃的,家中粮食并不多,他知道母亲为了能让自己吃饱饭,自己只喝稀粥,把稠的全部捞到自己碗里。 好在猫儿的胃口也不大,半块馒头便够了,这一次他的馒头被雨水泡发了,他还担心猫儿不愿吃呢,可一路唤过来,也没瞧见它的影子。 正着急的时候,听到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声音朝这边来,他下意识要往回跑,这群无知的怕人又是时间多得用不完的愣头青,最喜欢拿他取乐。 第一次见面时,这些臭小子就不待见他,因为夜云长得太漂亮了,身体又看着瘦弱,一阵风都能把他刮跑了,这样的孩子总是能惹来大人的喜欢,同辈的排挤厌恶,在这些孩子心里,拳头才能获得的话语权,夜云没有。 他害怕给阿娘惹事,远远的见着他们便躲,可这一次没那么幸运,他刚转身把那半块发涨的馒头塞进怀里,只听到后面一个明显挑事的声音道,“喂,住牛棚的小子,你还敢出来啊!” 夜云家现在住的草屋的确是从前一位农户的牛棚,夜云无从辩解,他觉得住牛棚也没什么不好,只是那群孩子像是踩到最搞笑不过的事,一说起这个外号,便傻啦吧唧的狂笑起来。 为首的那个高胖小子,最是看不惯夜云,更不凑巧的是那间牛棚从前便是他家的,他喊了这一嗓子,又继续道,“哎哎,我家那头老黄牛都想自己的窝了,你们能给它腾个地方不?” 夜云想他家的老黄牛怪可怜的,出劳出力不说,天天还要被这小屁孩挂在嘴边,他们嘲笑来嘲笑去也不过就那几句话,夜云随便就能把他们噎得死死的,随之,也会被打得更惨。 他们挡住夜云的路,高胖子露出一口不整齐的牙齿,“喂,和你说话呢,不是哑巴就吱一声啊。” 在他肩膀处一用力,夜云便去推到在地,跌在土路上一个脏水坑里。 可怜这身衣服了,他叹息。 怀里的半块馒头也滚出来,沾了雨水又沾了泥水,也是命途多舛。 这还没完,这馒头随后又被这胖小子踩在脚下,成了扁平的一块。 高胖子拿开脚,怪叫一声,“哎呦,我是不是把你的午饭给毁了?哈哈哈······” 夜云咬着唇,想着猫儿可能去了别处,不知道有没有吃的,而下一秒,他就听到了熟悉的喵喵声,比他反应更快的,是那群孩子。 高胖子叫嚷起来,“快,快抓住它!这只死猫总算出来了!快,它朝那儿跑了!抓住了没?” 猫儿平时挺灵活的,但最近不知道是不是饿的,很快被这群孩子逮到了,尖叫着挣扎,很快就塞进一个□□袋里。 原来他们也是来找这只猫的,夜云似乎能看到猫儿即将成为他们残忍游戏的牺牲者,突然助长了勇气,起身冲他们道,“快放下,放走它!” 夜云头一次这样反抗,高胖子等人微微惊讶了一下,随后又齐声大笑起来,高胖子走到他面前,“怎么,小姑娘生气啦,是不是要哭了,哎呦我好怕啊······” 夜云握紧了拳头,却突然绕过他飞快的走向装着猫儿的麻袋,负责拎着麻袋的是挂着清鼻涕的小瘦子,夜云飞快的往下一拽,麻袋掉在了地上,猫儿喵呜叫一声,飞快的往前跑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这群孩子都有些傻眼,高胖子涨红了脸,卯足了拳头的劲儿朝夜云走过来。 他被打了,被打得很惨,这群小恶魔准备把今天所有的力气都发泄在他身上,拳头和踢腿像雨点不断的落在它身上,夜云咬着牙,闭着眼睛,一声不吭,默默忍受着。 清鼻涕先回过神来,“等下等下,会不会打死了?” “没事,打死了算我头上!”高胖子怒气冲冲道,“以前是打轻了,今天一定要他尝尝我的厉害!” 下一个拳头正要落下时,却突然被拉住了,高胖子头也不回的骂道,“哪个不长眼的,给老子滚开!” 而下一秒,他自己滚到了路边上,跌在好大一个泥坑里。 雨点停止了,其他的孩子怔怔的看着来人。 眉星剑目,器宇不凡,有着在战场杀敌的骇人气概,却偏偏穿着一身布衣,他甩开高胖子的手还举着,一会儿又有些嫌弃的在身上拍了拍,有些粗鲁道,“屁大点的孩子,还敢自称老子,拳头吃少了!” 高胖子对弱小是恶霸,对比他强的人便是无赖,眼下眼泪鼻涕一齐落下,指着他道,“你完了,你完了,我要回去告诉我爹!” 那人双手叉腰,“顺便告诉一下你爷爷,他孙子是个小混蛋!” 其余孩子都吓呆了,那男子转身气势汹汹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年纪和个子都白长了,再让我看到,我把你们都丢到山里喂狼信不信!” 不管信不信,先逃命要紧,小恶霸们立刻作鸟兽散。 那男子赶紧把地上的夜云搀扶起来,“孩子,你还好吗?” 蹲下身查看时,却瞬间愣住了,“你怎么,在笑?” 夜云抿了抿嘴角,又“嘶”了一声,那里都肿起来了,他捂住半边脸,“我保护了我的小猫。” 以往他都是白白挨打,但今天他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猫儿,一种小小的英雄主义,在他身体里蔓延,暂时抵挡了疼痛和恐惧。 陌生男子也笑了一下,这孩子真是傻得可怜。 夜云又对他微微弯腰,十分礼貌道,“谢谢先生今日救我。先生,您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我以前没见过你。” “是啊,我今日刚到,来这里找一个人。孩子,你们村子里有叫夜明的人吗?她是个单身母亲,带着自己的孩子,也有可能,她改嫁了······” 夜云心里第一个想法,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吗?母亲从未提过,他问起时母亲也是一脸难过,索性便不问了。 “我叫夜云。”他突然道。 “什么?哦,你的名字是吧,很好听,夜······”他猛然瞪大了眼睛,双手突然握着他瘦小的肩膀,痛得夜云叫了一声,他慌忙松开,脸色激动,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夜云!那,那你母亲就是······天啊,你就是云儿,对,你肯定是云儿,我应该一眼就认出来的,你这模样,哦,可怜的孩子······我真应该把那群臭小子狠狠的揍一顿,他们经常欺负你吗?” 不知怎地,夜云觉得如果承认,应该会很丢脸,于是他摇摇头,“也没怎么欺负,我平时······也挺厉害的。” 相貌浅薄 那男子摸了摸他的脑袋,夜云感受到那大手在自己头顶的重量,问道,“先生,你是谁啊?” 夜云带了这个陌生男子回家,母亲还在整理屋内的杂乱,听到脆生生的一句“阿娘”,嘴角就先先扬起来,然后在看到夜云身后的男子时,却瞬间变得严肃。 晚上,夜云缩在床榻上睡觉,这是母亲好不容易收拾出一块干的地方。 炉子上烘着他明日要穿的衣服,柴火噼里啪啦的响着,烛火悠悠的晃动,纱窗上映着两个人的影子,谈话声听不清,只有母亲一声接一声的长叹,一直伴着他入眠。 第二日天还没亮,夜云就被母亲轻声唤醒,穿着他最好的一件衣服,夜云的脑子还不清楚,母亲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到最后,夜云的手被那位陌生男子拉着,他终于清楚的听到母亲说,“云儿,这位是慕河先生。” 端云念正看得仔细,突然脚下一晃动,她稍稍感觉到晕眩,再一睁眼,已经回到了现实中。 夜云的手腕滑落,他弯下身子,看起来十分难受,端云念赶紧道,“你怎么了?” “无妨,常有的事。”虽是这样说,语气却十分艰难,他脸色越发苍白得吓人,端云念自己受过花灵的折磨,知晓身体痛苦是多么难以忍受。 眼下看他这样,竟也生了一些同怜之心,二话不说拉过他的手,给他渡些灵力。 夜云却想要挣开,“不必浪费力气了,你自己不都说,我没有多少时日了吗?” “那是我乱说的。”端云念抿抿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说。” 他无力的笑笑,过了一会儿,他神色终于好些了,兀自站起身,“明日再互相了解吧,念念,你早点休息。” 第二日,何落定与玉儿见到端云念时,都十分欢喜,虽然知道她肯定没事,但都好奇她和这位夜君谈得如何。 玉儿说着打起了哈欠,端云念道,“怎么,你没休息好啊。” 何落定捶着自己的后颈,“还说呢,这时辰不一样,作息也变了不少。还是说说你的事吧。” 端云念自顾自坐下,双手撑着脸颊,“昨夜,我看了一些他的记忆。” “你们谈好了?那个夜君,同意你取灵了?”何落定有些欣喜。 “不可能这么容易。”玉儿跑到端云念旁边,“云念姐姐,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端云念正不知该怎么说,那日接他们入宫的面纱女子阿洛,施施然走了进来,不过面纱已摘,露出清丽的面容。 “不知云念姑娘现在可方便?” 端云念愣了一下点头,“哦,没什么不方便的。有什么事吗?” “夜君让奴婢来取您的尺寸,好开始制作嫁衣。” 这句话如同炸雷,一下子把端云念身旁两人给点着了,“嫁衣,什么嫁衣?” 何落定更是激动,一把拽过端云念的手腕,“你为了取花灵,竟同意要嫁给他!” 玉儿抓住她的另只手,“云念姐姐,你不要太冲动啦,嫁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这么草率,而且你之前不是还说,这个夜君不是什么好人吗?” “我那个······” 何落定又用力拉扯她一下,“那剩下的花灵怎么办?你要止步不前吗?端云念,这种事为何不提前和我们商量?” “是我嫁又不是你们嫁,这要商量什么······哎呀不对!”端云念都快被他们问晕了,一把甩开他俩的手,“我还没同意呢,是那位夜君发神经好不好!我还在周旋当中。” 何落定忿忿道,“不管你如何周旋,反正是不能嫁!” 阿洛静静的看了这一场拉锯战,了然于胸的点点头,“云念姑娘看起来今日不方便,奴婢就让裁缝先回去了。” “哎,阿洛姑娘,你先等一下!” 端云念急着追出去,一把抓到阿洛的手腕时,却被她飞快的甩开。端云念有些发愣站在原地。 阿洛拱拱手道,“云念姑娘是主,阿洛不敢逾越。” “阿,阿洛······” “姑娘放心好了,今日之事,阿洛什么也不会说,明日还请姑娘腾出一些时间来。” 端云念缓缓的点点头。 身后的两人又追上来,何落定看她有些失神的模样,“怎么了,那女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端云念抬头看看他,却猝然掉头跑开了。 她一路狂奔到夜云的住处,他还穿着昨晚上的月白袍子,几个婢女半跪着,高举手中的黑色托盘,里面装着琳琅满目,华丽精巧的饰品,应该是给大婚时新娘准备的,他正低着头,耐心的一个个挑选。 看她这么急忙跑来,他也不惊讶,挥手让人把这些留下,又让她们退了下去。 “念念,你来了,快,你自己来选,大婚那日,你想要戴哪个?” “为什么不告诉我?”端云念缓缓走近他,“半日国的事情,你没有对我说实话。” 他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满不在乎的笑容,“你迟早会发现的嘛,我若说了,还有什么意思。来,快坐下,看你喜欢哪个。” 端云念叹息道,“你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念念,我若万事都像你这般考虑,只怕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我做事单凭一件,就是看自己喜不喜欢。反正日后的事你总会知道,何必这么着急呢?” 端云念一时间顿住,以为能看懂的,却突然被真相迷惑了眼睛。 转眼,夜云离开家,离开娘亲已经有两年的光阴,那位慕河先生牵着他的小手,带着他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和他以前的生活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里很大,屋子多得数不过来,这里的人衣着光鲜亮丽,比画上的还好看,他们似乎从来不用担心吃的东西,餐餐都吃得那么好,根本不必担忧下一顿没了着落。 一开始,夜云用怯弱的目光观察着每一个人,幸运的是,回应给他的都是和善的面孔,没有那群混小子的挑衅模样。 渐渐地,他用自己那颗小脑袋慢慢理清了现在的情况,一些是他自己想得,大部分都是他听来的,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连茂周氏,有名的世家,而他的母亲在有他之前在周氏为奴,却意外和周氏的门主结下情谊。 母亲身份低微,为周氏满门不容,被赶了出来,他们却不知晓有夜云的存在,而周门主在病危之际,才提起当年母亲腹中的孩子。 周氏只有两位小姐,一个叫周袭静,一个叫周袭月,并无男丁,于是周氏开始全力寻找夜云的下落。夜明大抵早就猜到周氏会追来,所以居无定所,印象中他们从未在一个地方待满过三月,许是这样,才能把夜云留在身旁养满九年。 这样说来,自己就是传说中的私,私生子吗?好俗好俗的故事,经常从那些无聊妇人口中听到的无聊谈资,主角却变成了自己。 夜云很无奈,这里的人都唤他云儿,估计是还没告诉他改了周姓,怕他一时接受不了。 夜云的骨架小,个子不高,看着又瘦弱,天资和悟性都算不上上佳,只有相貌才可称得上周氏的门面。 要说他最擅长的,却是对自己的处境,还有旁人对自己的看法,都能很快了解并吸收到。 所以他刚来周氏一日,便从这种和善的目光中,看到了他们对自己极高的期许。 慕河先生牵着他的手来到周家,却很少再见到他的影子,经常和夜云在一块学习的,却是周氏的两位小姐,周袭静和周袭月。 虽说周袭静像姐姐一样照顾自己,但夜云还是更喜欢和小姐姐袭月在一起。 不因为别的,只是周袭静的照顾里,掺杂了太多的大人们的要求和指示,该做什么功课该怎样练剑,该什么时候安寝,该吃什么药膳补身体。 夜云都怀疑,这个周大姐姐其实根本不在乎自己,只是纯粹按大人的想法做事而已。 而周袭月,这个有些被娇宠的小小姐,一看到夜云,瞪着大眼睛仔细瞧了他一会,粗声粗气道,“你就是云儿?” “我是。” “你知不知道,你母亲曾是我们周氏的奴婢。” “嗯。” “我见过你母亲,算不上好看,怎么把你生成这副样子?你要是女孩,容貌也要胜过我了。” 说真的,夜云不知道自己长相究竟如何,母亲没有做过评价,身边的孩子因为他的相貌厌恶欺负他,他更是没有标准,到了这里,许多人都开始夸他的相貌,他大概知道,自己是不丑的。 “我阿娘说,相貌不是最重要的,若是只看外表,便是浅薄的人。” 阿弥陀佛,他总算能在这个看起来有些凶的小姐姐面前说一句完整的话了。 周袭月的细眉拧起来,“你是在说我浅薄吗?还有啊,到了周氏,你不能再提你母亲的名字,这是禁忌。” “我为我母亲所生,岂不也是禁忌?” “你这小孩,不许这么伶牙俐齿!” 周袭月正准备好好教训他,忽而一下人过来,轻声道,“二小姐,夫人让您过去。” 夜云不知道,这个肯同他吵架,真切的表现不喜欢却又想和他做朋友的二小姐,在不久之后便去了另一个地方,是她的仙缘,是周氏的满门荣耀。 却不是能护他之人。 ※※※※※※※※※※※※※※※※※※※※ 更新喽 有名之友 周袭月被选入了凡忧谷。 在夜云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就极少见到周袭月了,她总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和其他的弟子们隔离开来,周氏的门主也吩咐了,周二小姐这些时日要闭关静修,不管什么事,都不能去打扰她。 眼瞧着去凡忧谷的日子越来越近,夜云打算在临走之前见周袭月一面,他从那些给周袭月送饭的弟子交谈中偶然得知到,每晚戌时,周袭月在用过夜茶之后,会在院子里散步,看守的人也散了。 可夜云还是决定翻墙过去,他就是想试一下。可还未翻过墙头,就听到那熟悉的轻笑声,周袭月双手叉腰道,“你这个呆瓜,终于来瞧我了。” 在她房内,夜云细细嚼着她桌案上的点心,周袭月撑着半边脸看他,“我明日就走了,你知不知道?” “所以我才来的。”他含混不清道。 “此次一去,我们应该就见不到了。”她轻叹一声,“不光是你,可能周氏的一切,都无法再见了。” 夜云顿了一下,赶紧把剩下的点心吞下去,问道,“二姐姐就这么想去修仙?” “当然!”她眼睛一亮,“我素来自诩天赋高人一等,但也没想过会有机缘进入凡忧谷,这是我们周氏几辈的光彩,一点也马虎不得。” 夜云轻轻的哦一声,似乎没有听到他想要的答案。 “不过你能来看我,我还是挺开心的,我还想见见周氏的其他弟子们呢,可叔父不让,就是这一点,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没办法,我也能理解他。” 夜云闷不做声的喝着茶,周袭月细细打量了一下,“云儿,你不喜欢待在周氏吗?” “也没什么喜不喜欢。”夜云摸了摸后颈,“我想,我在哪里待着都是一样的。” 周袭月眼中突然多了一些温柔,“云儿,一开始我有些排挤你,是因为突然多了一个弟弟,我十分不适应。虽然现在,我们姐弟之间的感情还算不上深厚,可我也希望,看到你能舒服的呆在自己家里。周氏是你的家,虽然父亲不在了,可你要记得,你永远是周氏的一份子。” 说完她顿了顿,“还有母亲那个人,她的态度,你不要太在意。” “周夫人挺好的。”虽然知道她不喜欢自己,但至少没对他做什么坏事,已经算得大度了,“还有二姐姐你,也特好。” 周袭月无奈的笑笑,“你要么是哄我,要么就是,你没遇过真正对你好的人,所以才将别人的一点好,都放大了无数倍。” 看完了周袭月,回来的路上,夜云撞见一个提着夜灯的人迎面走来,他刚想躲开,那人却快步过来,一把抓着他的胳膊,声音有些着急,“这位兄台,你一路过来,可在路上瞧见一把折扇?” 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有些用力,夜云连连摇头,“没,没瞧见。” “这可完了,回去我兄长定要扒了我一层皮。”他哀叹道。 夜云瞧他的模样有些眼熟,周氏的弟子们对他来说都是这样,虽是同门,却连话也未说过一句。 此刻见他这么懊恼,看来这折扇对他真的很重要,夜云轻声道,“往前面就是二小姐的住处,你的扇子确定在这条路吗?” “可不是吗?我今日就是来给二小姐送饭,回去的时候折扇就不见了。不瞒兄台你说,这折扇虽算不上名贵,却是家父留给我的遗物之一。兄长一向爱护家父留下的东西,来周氏求学,他本不准我带在身上的。” 原来是这样,夜云很自然的开口,“我一路过来也没灯,走路也走得快了,不妨再陪你去找找吧。” “真的吗?那就多谢谢这位兄台了,我可得抓紧些,要赶在宵禁之前回去。” 沿原路返回,这人找得十分认真,夜云看他这般模样,不由得想到,他好歹有父亲的遗物做念想,可自己的双亲,一个未见面就撒手人寰,一个生离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母亲带他东躲西藏这么些年,终是坚持不住了吧。 还是没有找到,夜云替他惋惜,宽慰的开口,“别着急,可能没有掉在这里,周氏的门风严谨,若是有旁人捡到了,一定会归还回来。” 听到这话,那位同门的脸色却不由得白了白。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今夜真是麻烦你了,我叫折清,你是夜云吧。” 周氏的弟子中应该没有不认识他,知道他的身份的,正因为如此,才对他敬而远之。 夜云在来到周氏不久就体会到这种分裂感,周氏的长辈们都觉得他是周氏唯一的血脉,对他期望甚高,而周氏的弟子们,却因为他的私生子身份,不愿意与他往来,连目光接触也都避免了。 今夜,这是头一个肯主动与他说话的弟子。 夜云轻轻嗯了一声,折清道,“你从不与我们一同练功,一同读书安寝,我原以为,你性子很高傲呢。今晚看来,实在是我想错了。” 高傲?夜云想,不不不,这个词和他实在不搭。 夜云正沉默时,折清低头看了看他,“你一向话这么少吗?” 嗯,好像是从到这里开始,夜云不觉得自己是个寡言的人,但到了这里之后,他发现一些事根本不必多说,才敢开始感受到沉默的好处。 “那倒没关系,反正我话多,要是我朋友话和我一样多,那才让人苦恼呢。总之,夜兄,今日多谢你了。” “没什么,扇子还是没帮你找到。” “没事儿,大不了让我兄长抽我一层皮,反正我皮厚。”他笑了一声,又道,“不过,一个人念书是很无聊的,你为何不同我们大家一起,念不进去也好有个伴啊。” “我······”话在嘴里兜了一圈,夜云也说不出那个显而易见的理由来。 “我知道你顾忌什么,但这种事又不是自己选的。”他晃了晃手中的灯,“非要比较的话,我也是家中小娘所生,和你的身份是一样的。” 夜云听完更是默然。 折清干脆伸手揽住他的肩,“你听我的,怎么被生出来我们选不了,但是怎么活下去是我们自己选的,你说是不是?” 夜云的薄唇抿了抿,转头看向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我,我并没有在意过这个。” “什么?”折清没听清楚。 夜云把他的手放下来,“我说,我并没有在意过自己的身份,怎么看我,都是旁人的事。他们不喜欢我,我便不与他们一处。而且我不能去,是因为周家夫人吩咐过,你不知晓吗?” “有这事吗?”折清挠挠头,“哎,周家这什么都好,就是这位夫人,思想太过狭隘,总是喜欢以家世身份看人,我反正入不了她的眼。不过夜兄,我现在问得是你的想法,现在的门主不是你叔父嘛?你若真的想来,不妨问问他的意见?” 夜云顿了一下,“我会考虑。” “这才对嘛。”折清似乎十分开心,“你叔父看起来是个豁达的人,不会不同意的。这同辈的人就该聚在一起学习,有氛围也有那个什么竞争力嘛,你总是一个人呆着,能看到什么短处长处呢,对吧。” 这晚上,折清一直说个不停,到后来,夜云都忘了两人为何会聚在一起。 还有,他似乎并不在意宵禁的时辰。 第二日,周氏的弟子们不用上课,全都围了出来,给周袭月送行。 周袭月丝毫没有小女儿家哭哭啼啼的做派,目光里只有坚定和希望,像是要把周氏几辈的荣辱全都压在自己身上,夜云到她跟前时,她也只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嘱咐好他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跟着便上了马车。 要说其中哭得最动情的,莫过于周氏的夫人了,她一面哭自己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一面又苦前任门主走得太早,没能亲眼看到这光荣的一刻。 她哭个没完没了,旁边的人也只好陪着她宽慰,即使马车已经驶出好远了,他们还是站在原地。 夜云站得脚微微发酸,可是也不敢离开。周夫人母女情深这场戏,还不知道要唱多久。 一会儿,那些弟子们被赶到学堂去,夜云也想走,但无奈离周夫人太近,她抬眼擦个眼泪就能发现他,只能默默的等她的悲伤发泄完毕。 而这时,夜云的衣袖被人拉了拉,折清的笑脸在初阳下尤为灿烂,接着他整个胳膊也被拽了去,夜云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被带着跑了起来。 而他们身后,一双眼睛警惕的追随着,直到那对年轻的身影消失。 过了几日,夜云和门主说清了情况,顺利进入了学堂和大家一起学习。许是日子久了, 大家对他这个身份也习惯了,并未可以避开他或是怎样。 而这时候,折清的那把折扇却突然被找到了。 夜云这才了解到两个重要的,被他忽略的信息。 第一,折清不仅是模样上乘,擅结好友,他还很有名,是个很有名的断袖。 第二,折清的那把据说是他父亲遗物之一的扇子,扇面上,画得是夜云的人像。 ※※※※※※※※※※※※※※※※※※※※ 我来啦,更新晚了。 不坚持存稿是不行滴,码字的时候都打瞌睡 可托之人 在扇面上画自己的人像,夜云倒是可以理解,但欺他说,是其父留下的遗物,倒是有些过分。 此后,夜云和折清只要在一处,便成了旁人的指点对象。 夜云迟迟没等来折清的解释,索性也不理他,他惯是个爱打趣玩笑的人,这事情一出,却收敛许多。 这一日夜云在屋内看书,忽听到窗子动了一下,刚刚抬头,折清的身影就从窗子里跳出来。 “门开着。”夜云放下书卷道。 “我知道,我喜欢翻窗子。”折清有些尴尬的摸摸头。 他今日多半是来解释的,夜云漠然不语,等他开口,谁知他环顾下屋内,又撩起衣摆坐下,“夜兄,你这住得地方不错啊,比我们那几个人住的小破屋强多了。” 夜云看着他。 他又发现了桌案上的食盒,十分馋嘴,“这是什么?夜兄,你这吃食也和我们不一样啊。” 他不客气的打开便吃,夜云倒不介意,周袭静给他送的补汤,早已腻得不行了。 折清哼哧哼哧吃完了,瞧见夜云一脸无话的盯着他,心里咯噔一下,笑呵呵道,“夜兄,这窗外落日甚好,不如出去欣赏一下?” 夜云陪着他在自己的小院走个来回,如果不是噎着了,总该有个话放出来。 “扇子的事,你没什么话可讲?”夜云瞧他这模样实在难受,终是忍不住。 “夜,夜兄······”折清一向坦荡,从不避讳自己的喜好,旁人也不敢说他什么,只是在夜云身上,倒是头一回这么狼狈过。 吭吭唧唧不知该如何解释的事,怎会出现在他身上? “扇子的事,是我骗你了,对不住了。” “你为何说,是你父亲的遗物?” “这个,我想把它说得更重要一点,其实本来就很重要,我是想在你面前······我就,就想让你帮我一起找。” 折清丢了那把扇子后,的确几乎吓掉了魂儿,他自个脸皮厚惯了,扯上夜云就不好了。 担心得半夜都睡不着,爬起来一路细细的找,结果扇子没找着,却发现了扇面上的人。 那瞬间他就已经把扇子的事儿丢在一边了,一心想着和夜云拉近关系,再不久,几乎都忘了他还有这把扇子,直到被人捡到,谎言不攻自破。 夜云板着脸教训他,“你这是对长辈不敬,你父亲如今还在世吗?” 折清耸耸肩道,“好着呢,打我板子的时候特有精神。” “那更是不对,你这不等于,等于······”等于在咒他吗? 夜云气得甩袖子,折清看着他,“夜兄,你气得是这个事啊,你不生气,我把你,把你画在那扇面上。” “你画便画喽,那又不是我的东西。” “那你该知道我的心意吧。”折清的脸上点出一丝笑容,“从见你第一面,我便看中你了。” 在此之前,夜云来周氏许久了,可周氏还是有许多弟子没见过他,其中包括折清。 初次见到,是周氏内部的一场比试,那时的夜云,刚刚初具少年的轮廓,特有的妖孽之美还没有散发出来,整个人干净的如刚刚下过雨的天空,把折清的一颗心都洗的透亮透亮的。 他跟在周袭月的身后,并不多言,手中连佩剑也没有,似乎也对场中激烈的比剑没什么兴趣,漫不经心的看了一会,又扭过头去。 折清记得,他第一次追着一个人的目光那么久,直到以为他快看过来的时候,慌得挪向别处,目光所及之处,感觉都像是在看自己。 头一回,才知道自己那么没用。 夜云听到这样认真的告白,只微微愣一下,便冷淡道,“哦,知道了。” 折清追问,“知道?那是同意还是拒绝?” 夜云偏头想了一下,神情认真的让人想要狠狠的揉一把,但说出的话就没那么可爱了,“拒绝吧。” 然后转身离去。 折清呆在原地,没一会儿很快追上去。 当事情没说出清时,他是无比尴尬和狼狈的,但眼下被这么爽利的拒绝,折清的脸皮又添了一层,“夜云,你不要拒绝得这么干脆,日后若是后悔,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谁说我会后悔?” “我这么好,有无数人等着入我怀抱呢,你机会可不多哦。” 夜云道,“那你把机会让给旁人吧。” “那摊开说,你听我这样问你,心里有没有厌恶感?” 夜云摇了摇头。 折清悄悄松了口气,“这就好,我还怕你日后会觉得我是异类。” 夜云十分和善的摇摇头,“我只是拒绝你而已。” 端云念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折清是会影响夜云的人吗? 而别看夜云白日表现得那么淡定,到了晚上他也无法入眠,想来自己人生第一个向自己告白的,不是羞答答把手绢给他的小姑娘,而是和自己称兄道弟的朋友,夜云突然心底多了些苦涩。 本以为折清会就此放过他,却没想到他告白上了头,虽然只有他们两人在的时候,虽然,也总是漫不经心的提起。 “我会对你特好特好,虽然现在还无法保证忠心,但你一定会是我最重要的那个。” “我连忠心也一起上交行不行?遇到真的喜欢是人生特别难得的事。” “你要多久的时间才可以相信我?” 夜云依然麻木,其实折清除却这一点,倒是个十分好的伙伴,为人赤诚,对他的态度从不遮遮掩掩,是个可信任托付之人。 如果能除掉想掰弯他这一点,那就再好不过了。 周袭静还是日日给他送汤,不过这一日她心情似乎不佳,眼圈红红的,之前定是大哭过一场。 “大姐姐,谁惹你伤心了?”夜云抬头问她。 周袭静摇摇头,嘴角还挂着笑,“没有的事,云儿,你,你赶紧喝了这个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夜云低头看了一眼碗底的汤药,“多谢大姐姐,我最近,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多了。” “是吗?那就好。对了云儿,最近是不是总有人惹你烦心?” 夜云端着碗的手顿住,“大姐姐说折清的事?” “是啊,那孩子天资不错,但性子太懒散,做事又没什么分寸,云儿,你还是离他远些吧。” “可是折清是我唯一的朋友。” 周袭静偏过头去,“你们是朋友,可是传言实在太难听了。” “什么传言?”夜云顿了顿,“若是说折清喜欢我,那便是真的。而且,我也并没有因此讨厌他这个人。” “夜云!”周袭静猛然看向他,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我们周氏向来清白,容不得这么污秽的东西,大家之所以能够忍受折清,是因为他那父亲早就把他给弃了,无人管教,他才这样无法无天,你难道这些都不知道吗!” “我并不觉得污秽,而且无人管教是何意思?折清也是周氏的弟子。” “只是名义上的罢了。夜云,你是我们周氏的人,虽然身份,还未被母亲承认,但是,你始终是我们周氏的一份子,还是与折清这种人保持些距离,不要与他同流合污。” “是吗?”夜云低着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才缓缓开口道,“我是周氏的人,那怎么还劳烦大姐姐,日日给我这汤药里投毒?” ※※※※※※※※※※※※※※※※※※※※ 赶在十二点之前,发一点点哦 一起喝酒 周袭静眼波震动,“你,你竟都知道!” 夜云的手指摩挲着那瓷碗的边缘,轻轻的嗯了一声,“大姐姐尽管放心,每一次的药,我都一滴不落的服用了。” 这一次,莫说周袭静,就连在一旁的端云念,也恨不得跳出来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你是何时发现的?” “记不清了,偶然听到姐姐与周夫人的谈话,才明白,大姐姐这些年对我的苦心。” 周袭静掩面道,“云儿,不管你信与不信,我真的无意害你,可是母亲,母亲她容不下你。” “我知。” 自慕河先生领着他来周氏的第一天,他便从周家夫人的眼中看到了相似的目光,就是那些坏孩子曾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不过她是长辈,眼光更善于隐藏,也更恶毒些。 周袭静轻声道,“母亲说,你的相貌,很像,很像那位奴······就是你的母亲,你这样的人存在,会给我们周氏蒙羞,将来还会招来祸害。云儿,我虽然一开始也不喜欢你,但这些年我发现,你并非是母亲讲得那样。” “这也没能让大姐姐停手,不是吗?” “云儿,我有自己的苦衷。” 是啊,在这世上走一遭,哪个人的心头没有苦水积着? “知道了。”夜云仰头,把那晚汤药喝个干净。 在周袭静惊诧的目光中,他轻声问道,“大姐姐,不如坦诚得痛快些,你告诉我,这么些年的毒素积下来,我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夜云主动来找自己,倒是出乎折清的意料。 “夜云,找,找我有事?” “上次你说,有许多事想同我一起做,现在许你挑一件。” “现,现在?你说真的?”折清笑道,“不过一件怎么够啊。” 夜云转身便要走,“那便算了。” “哎哎哎,我开玩笑呢,一件足矣,足矣。”折清有那把画着夜云头像的扇子敲了敲脑袋,“不过我可得好好想想,想做的实在太多了。” “最好今日能完成的。” “今日,那你明日去哪?” 夜云收敛了神色,“你想好了没有?” “哦哦,想好了,我想——你陪我一起喝酒。” “我不饮酒。” “那你陪着我也行。”折清心里无限惋惜,夜云的条件太苛刻了,不然他准有比这更好玩的事儿一起呢。 “那好,你去备酒来。”说完,夜云大大方方的进了他屋子等候。 折清在原地愣了半响,才慌忙撒腿去办其他事儿。 他首先知会同屋一声,把人家赶去别的地方住。再者就是酒,幸好他最近没怎么疯闹,床下还藏着三坛,下酒菜只好寒酸一点了,没什么荤的,就用花生米和拍黄瓜代替了。 点上烛灯,折清眯着眼睛看了夜云一眼,他正抬手斟酒,宽大的袖子在他跟前一晃,就勾去了他半个魂儿。 连声音也不自觉的温柔下来,“夜云,今日怎么这么反常?” “哪里反常?” “你明知我对你的意思,你也不是断袖,为何还会主动找我。” 夜云抬头对他笑了一下,“我不讨厌你。” “我知道,你应该没什么讨厌的人,看着不好接近,心思却单纯得骇人。” “是,我没什么讨厌的人,也没什么喜欢的人。甚至,我都不知何为喜欢和讨厌。” 折清头一回耐下性子来,想听别人的事情。 夜云开始零零散散的回忆,“有记忆开始,我便与母亲四处奔波,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住不长远。母亲瘦弱,却是唯一能保护我的人,我觉得自己无用,从来不能保护什么。我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欢,每到一处,总有孩子围着欺负我。我并不讨厌他们,只是身上落了伤,和母亲解释起来很麻烦。再后来,慕河先生便出现了,他把我带到了这里,也跟着消失不见。再来便是周二姐姐,也很快去了凡忧谷。好像只要我身边的人,总是待不长久,我就算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也不会喜欢他们这个人。” 折清默默的听着,心里某一处扯着难受,他和夜云相反,在这世上,他有极讨厌的人,比如不愿正视他选择的父亲和那些以异样眼光看他的,也有极喜欢的人,比如兄长,虽然严厉,却从未说过一字他的不好,他的奇怪。 每一个地方,都是由那里的人所构成的?怎会对人没有兴趣呢? 折清心疼过后,便是一阵的寒意,他刚把夜云放在心尖上照看,今晚这一脚就把他给踹倒了。 他对任何人都无感情和留恋,又怎会回应自己的心意呢? 念此,他更要以酒消愁,恍惚间,一只微凉的手却夺过他的酒杯,夜云的表情似乎做出了极大的牺牲,一饮而尽。 瞬时间,折清的愁绪就消散了些,他这人想得开,夜云是他头一回想要认真对待的人,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怎样,就只像今晚,能在一起喝喝酒,他能对自己说几句贴己话,也就满足了。 欲望太多,才会整日愁眉苦脸呢? 想到这,他笑呵呵的拍拍夜云的肩膀,“夜兄,你真的是头一回饮酒啊,那我可是太荣幸了。” “味道不怎么样。” “酒的滋味呢,是要余后才晓得的,而且越喝,越知道其中的美妙之处。夜兄,我再敬你一杯,来周氏求学,我本什么指望,可遇见了你,也算是值了。” 喉中的热辣还卡着嗓子,夜云为难的看着酒杯,只听折清笑道,“好了好了,你缓回再喝也行,我逗你玩的。” 夜云停顿了一会儿,又一杯送入了口中。 没一会儿,两人便将一坛给灌完了,夜云的脸颊红起来,脑袋靠在了桌案上,呢喃道,“原来喝酒,也不是个容易事。” “这世间有什么事儿是容易的?”折清丢了花生米在嘴里,他是见惯大场面的人,这一坛对他来说才刚刚是尝到味呢,脸上一丝醉意也无。“夜兄,我劝你啊,头一回不要喝这么猛,不然日后是要定性的。” “我,我还好。”夜云撑着脑袋立起来,“你还想喝是不是,我陪你,绝对,奉陪到底!” “行了行了,你可坐下吧,你这样我再灌你就真不是人了。” 夜云只是觉得有些头晕,他捂着脑袋,等待着清醒时刻的来临。 可折清看着他与醉意挣扎,越看越觉得糟糕,他都要忍不住做坏事了,万一不可收拾,到明儿找上起来,夜云定是一字也不愿和他多说了,还以为他是故意借着喝酒之名,想要拉他下手呢。 不行,他就算真有这么龌龊,也不能让夜云发现自己的龌龊。 于是把剩下的花生米丢尽嘴里,拍拍手站起来,狠心道,“我送你回去。” “好。”夜云倒是不含糊,一拍桌子站起来,又朝他鞠了一躬,“谢谢,谢谢款待。” “不谢不谢,随时欢迎你再来啊。” 等开了门到了院子,凉凉的冷风一吹,夜云像是清醒了一样,把他扒拉的手推开,身体也站直了,声音凉的吓人,“不必劳烦,我自己回去便可以了。” 折清的手颇有些寂寞的停在半空,“你,你醒酒啦?我还是看着你回去吧,不然半路倒在哪里,得睡到明早上,这我有经验,相信我。” 说完不待他反驳,便直接往前面走着。 一路无言,直送到了夜云门口,折清才叫住他,“你今日颇为反常,什么缘故,不能和我说吗?” “就是偶然想起。” “夜云,你知道我的心意,可你也必须知道,我不会强迫你什么。若你想要信任的朋友倾诉,我绝对会是你的首选。”这话有些没脸没皮,可眼下折清也顾不得许多了。 眼睁睁的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慌得捞过一条线便拽,只想把这距离拽的近点,也不在乎那线对不对。 夜云有些斟酌的开口,“好像也没什么可说,不过是想要完成你的心愿而已,如今完成了,大家都可满意了。” “满意什么?”折清心里没有底了,“夜云,你说话越来越吓人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要走吗,要离开周氏吗?” “折清,我并无地方可去。” 折清微微放下心来,也对,夜云讲过之前是四处漂泊,他肯定是厌倦了那种日子,现在好不容易在周氏安定下来,他怎么还会想要离开呢?就算,就算周氏的人对他也就那样,可好歹也是世家,夜云也是周氏的血脉,他的根就在这儿,他不会走的。说得凄凉一些,他的确无地方可去。 至于他今晚的怪异行为,一定是自己多想了,不对,这才是真正的夜云嘛,他的行为本来就很奇怪,不被常人理解,他怎么能也不理解呢? 想到日后,他还有好长好长的日子能和夜云一起度过,折清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鼓鼓的,心脏也被填满了幸福。 “抱歉,是我多想了。”他微笑的冲他挥挥手,“夜云,我们明日见。” ※※※※※※※※※※※※※※※※※※※※ 夜云的这一世变态呢,是他不在乎自己的命,到了下一世呢,他也不在乎旁人的命。 突然发现折清有些可怜······ 快要结束这个故事啦 大婚之日 夜云死在第二日中午。 无声无息。 周袭静来送食盒的时候,心里本已经有了准备,可当她看到躺在床上再没有气息的夜云,还是忍不住腿软,在他床前跪了下来。 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让她更憎恶自己。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处,周夫人的声音如寒冰一样,“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周袭静感觉自己被抽掉了灵魂,空荡荡的,身体毫无重量。 “阿静,你放心,母亲定会保住你的门主之位。还会为你办一场,最盛大的亲事。” 周氏长女周袭静,外人看来性子恬静,与世无争,实则她有两大苦恼。 一是天资平庸,却心比天高,周氏的门主之位,父亲在临终之前,只是暂时托付给了叔父,真正的备选人,却是这个未曾谋面的夜云。 二是婚事不顺,与齐源钟氏大公子的定亲几经波折终是无缘,又过几年,周袭静却与自己旁支的一位弟子互生情绪,奈何两人门第相差巨大,固执的周夫人对这对结合如何也不肯点头。 直到父亲去世,要将夜云接回周氏,周袭静的两大苦恼,才在周夫人的提议下有消除的可能。 “多谢,母亲。” 她低垂着头,感觉身体和床上之人一样冰冷。 端云念回到现实后,发现夜云正悄无声息的盯着她,“都看完了吗?” 她轻轻点头,便转过身去,要说前几次花灵,她感叹遗憾之多,而这一次,却真真切切感受到难过。 悄悄拭去眼泪,她打起精神问他,“再后来的事,你也知晓对吗?” 夜云起身道,“我死了之后,魂魄一直在周氏游荡,所以该发生的,我也都看得清楚。周夫人对外界说我是感染风寒而亡,还说我自幼体弱,来周氏这些年如何细心调理都不行,小小的命便可夺去我的生命。念念,你该看一下她当时的表现,不得不说,周夫人虽然心狠,但演技真是厉害,几乎把所有人都给骗了。 可惜这之中,还是有不信她之人,就是那个傻折清,另一个便是那位慕河先生。折清是不信我身体这么脆弱,而慕河先生是信不过周夫人的为人。” 端云念几乎有些忐忑的问,“他,他们怎么样了?” 夜云很快的笑了一下,却瞬间恢复了严肃之色,“我短短的一生,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怨念,甚至是下毒害死我的人。可是想不到,我最大的怨念,却是在死之后,折清和慕河先生为了找到真相,做出不少针对周夫人的傻事,结果被逐出周氏,可这还不算,那位周夫人害怕他们在外面闹事,暗自派了杀手,去了结他们二人的性命。就在我眼前,我就那么亲眼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再不久,我依靠你那个花灵重生,而且拥有了我之前都想不到的力量。我把周氏折腾得很惨,而且是轻轻松松,生前每一个欺负我的人都得到了报复,但这不久,我便累了,很累很累。于是我来到了这里,建了半日国,这里的人,你也了解了对吧。” 端云念怔怔道,“他们,他们不是真的人,所以才那么轻易受你控制。” 在碰到那位阿洛姑娘的手腕时,端云念惊讶的发现她竟然没有脉动,半日国的人,不过都是他造出的假人罢了,没有感情和思想,只是提线木偶罢了,所以才会那么轻易的被捻成粉末。 “念念果然聪明啊,本来还想多瞒你一些时日呢。” 端云念看着他,“所以,你也知道花灵化作了何物······你到底在想什么!” 夜云勉强的笑了笑,“念念,你说得对,这宝贝不属于我,只是暂且借我一用。你的任务既然是取走它,便不必犹豫。” “我,我还要想想,我还要好好想想······”端云念有些害怕的后退,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等何落定和玉儿在树下寻到她时,端云念已不知在那块大石头上坐了多久了,何落定拍拍她的肩,“喂,你怎么了?” “云念姐姐,是花灵取得不顺利吗?” “花灵,花灵可能取不到了。” “这是何意?” 望追突然出现,朝她拱拱手道,“大人,您已经知道了吧。” 端云念有些凄惨的看他,“望追,你之前说这次取灵难度在我,竟是这个意思。你就算到我会心软?” “是,大人不是自己以为的薄情之人,相反,您是最容易被感情左右,所以才有意避之。” “望追,我不能放弃吗?” “大人可知放弃的后果?” “不是他没命,就是我没命。” “大人错了,花灵是凡忧谷的镇谷之宝,失了此宝贝,凡忧谷就等于失去了屏障,用不了多久,此地便会消散得无影无踪。大人要取的,是凡忧谷全弟子活着的生机。” “怎么会?”端云念惊诧道,“那凡忧谷现在呢?岂不是很危险?” “全靠谷内的四位师尊和掌门用内力撑着,虽然他们留给大人有足够多的时间,但大人却一直犹豫不决,只怕······” 何落定都急道,“云念,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不想完成你的任务啦。” “我当然想。”端云念低着头,掩去那抹犹豫之色,“望追,谢谢你提醒,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的。” “大人想明白便好,此次的取灵,一定对大人的成长,有极大的帮助。” 他退下后,几人又陷入了默声状态。 端云念突然开口道,“夜云他,前世过得很苦。” “前世?” “花灵,化作了他的心脏。”端云念低声道,“我要取得,是他的性命。” 端云念在经历了花灵的又一轮折磨之后,拖着有些虚弱的身体回到夜云的寝殿内,他坐在床边,一只手慢慢抚过叠得整齐的凤冠霞帔。 端云念在他身边坐下,“还在看这个?” “是啊,这个可是我们念念的嫁衣,看多少遍都不为过的。”他微笑的开口,“念念,你准备什么时候嫁给我啊?” “好。”端云念轻声开口答应。 这回答吓了他一跳,“念念,你刚刚是答应了?” “是,这是你的心愿,不是吗?” “这是我最大心愿!”他猛然跳起来,又半跪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念念,你能答应,我真的特别开心,你放心,我会给你备一个这世上最盛大的婚礼。” “都随你。” 他笑得这样开心,好似从未经历那些伤害,一会儿又摸着她的脸颊道,“念念,你是不是哭了?” “我都要嫁人了,当然要哭一哭,这是我们那里的习俗。”端云念擦了擦眼泪,又一把将他拉起来,“夜云,你为何要娶我?” “当然是因为喜欢,一开始是觉得你有趣,我还没见过你这么有趣又厉害的女子。念念,你也都看到我前世,折清他,也是真心待我,可我终究不能全心意回他。” “夜云,你知道我······” “我只知道,你同意嫁我。念念,你不必犹豫,也不必伤心。我活了两世才明白,人世间的事,从来不必为离开和消失而愁,只有没遇到,才是真正的可悲可叹呢。”夜云紧握着她的手,“可我遇到了你,无关时间长短,遇到便觉得荣幸。” 三日之后,端云念穿上了这件嫁衣,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画上了新娘妆,添了几分成熟之气,难以掩饰的,是满目的忧愁。大喜的日子,该开心一些,她试着扯了扯嘴角,却发现比哭还要难看。 本以为仪式会很长,却出乎意料的短暂。 当两人身着盛服,在床边喝完交杯酒之后,夜云偏着头看她,狭长的美目满含柔情,“念念,你真得很美。” “哦,我知道。”她努力忍着,忍着下一秒,心里的那些情绪会扑天将她淹没。 “念念,谢谢你完成我的心愿。看到我喜欢的女子为我穿了一次嫁衣,一切都再值得不过。”他抓过她的手,放在他胸口处,神色坦然,“好了,你开始吧。” “夜云······” “念念,我很感谢我身上的这片花灵,它不仅赐予了我第二次的生命,还把你带到了我面前,我很满足,真的。现在,你已经完成了我这个持灵者的心愿,该你完成你的任务了。” 一切,该回到原有的位置。跳动的鲜活的心脏,也即将归于平静。 端云念忍着泪,在他温柔的注视下,取走替代他心脏的花灵碎片,随之,他的身体也渐渐变得透明,好像变得越来越薄,最后如烟一场,渐渐消散在空中,徒留在她手心的温度。 “夜云!”端云念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悲伤包围着自己,在夜云消失之际,她忍不住朝他的位置抱过去,却什么也抓不到。忍不住扑倒在床边,泪如雨下,从胸腔深处,发出沉重无比的悲鸣声。 房内喜庆的气氛还在,那一排排喜烛似乎受到了感染,火光极快的跳动几下,又恢复平静,持续的燃烧着。 ※※※※※※※※※※※※※※※※※※※※ 这一片花灵总算取完了······ 最好归宿 “师兄,去看看云念姐姐吧。” 夜云消失之后,半日国也不复存在,几人离开了这里,继续前行。但端云念总觉得心也缺了一块,留在了那个虚拟的半日国度里,怎么也拼凑不完整。 她开始变得寡言,到了落脚处休息时,也只坐在高高的枝桠上,天机剑在一旁陪着,怔怔的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一开始两人都不敢去打扰,但玉儿怕她想不开,只好让何落定去安慰。 何落定爬上树枝,小心翼翼的在她身侧坐下,这样沉默不语的她,让何落定极为不适应。 “云念,”他轻声道,“玉儿做好饭了,你要用点吗?” “不用,”她居然微笑的开口,“我不吃也没关系。” 反正是灵,也饿不死。 “夜云的死,不是你的错,这是花灵的选择,也是他自己该承受的。” “我开始怀疑,花灵到底是根据什么来选的。直到最后,我也不能为他做什么。” 为他穿了嫁衣。可这句话一直堵在何落定的喉咙中,怎么也说不出口。 沉默了半晌,端云念低头道,“取灵之路的确不易,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何落定的手放在她的肩头,“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勇气。” 端云念看向他,喉咙发涩,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玉儿看到两人进来,赶紧摆好了碗筷,故作精神道,“云念姐姐,这里的食材不全,我可是超常发挥了我的厨艺啊,快来尝尝。” “好。”她坐下后,却依旧不动筷子,“抱歉,我实在没有胃口,你们吃吧。” “也,也行。不过云念姐姐,我们下一个地方去哪儿?” 她这几日虽然情绪低落,但昨夜的梦境已经显示了下一片花灵的归宿,于是轻声道,“一直往南,有一个,叫朝明街的地方。” 夜里落了雨,几人决定休整一下,明日等天放晴了再赶路。 等听到何落定与玉儿平稳的呼吸声,端云念才悄悄下床出门来。 花灵之痛自她躺在床上时便开始折磨,脑海里一遍遍闪过夜云的笑脸,那晚她把手放在他胸口处,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而后那心跳渐渐消失,夜云的笑颜依旧,倒在她怀中,“念念。” 端云念第一次庆幸有这花灵的折磨,她的心才不会这么难受,雨水滴在她的头发上,打湿她的衣衫,她跌跌撞撞的走着,头一回,不知前路到底在何方。 身体的剧痛还是拖垮了她,端云念已经走到了丛林密林,脚下难行,她绊倒在地上,挣扎了坐起身,她靠在身后一棵大树边,感觉体内的花灵像毒蛇一样在四处游走,看得不顺眼处,张嘴便咬。 她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惨白得吓人,意识也越来越模糊,直到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消失······ 等到她睁开眼,雨已经停了,月亮透了出来,天还没亮,说明她还没睡多久。 正当要起身的时候,却发现身体和四肢都僵硬得不能动,像是被人定住了,连试了几下都不行,端云念正着急着,一扫到旁边站立的身影,瞬间明白了,语气不冷不热道,“竹隐,你做什么?” “你痛得厉害,我只好先将你的体脉封住,放心吧,一会就能动了。” “多谢。” 感觉到那抹绿色的身影朝自己走过来,端云念别过头。 竹隐蹲下身,看着她道,“云念,你何必与自己过不去?这种痛,不是靠忍就能过去的。” 端云念默不作声。 竹隐微微叹气,站起身道,“师傅知道,你为那夜云心疼。可世人万千,受苦受难的人数不胜数,夜云能得花灵的选择,重活一世,已经算得幸运。” 端云念满含凄凉,“重活一世又如何?他这两世都过得孤单凄苦,不知道自己要得是什么,也从未快乐过。唯一的心愿,是要娶我为妻,可到头来,还是我取了他的性命。” “端云念,你仔细想想你这几片持灵者,有哪一个不辛苦不可怜,为什么你单单为夜云抱屈,是因为你做了坏人,还是你对他有意?!”竹隐难得情绪这么激动。 “我不知。” 竹隐微微平息下情绪,走到端云念身侧坐下,“你感到痛苦,是正常的事,可把全部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毫无意义。云念,凡人要一生,要经历的苦难无数,夜云是很凄惨,可这是他的宿命,他逃脱不掉。” “真的有宿命吗?”端云念低低的问,“那我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 “云念,不要多想,记住你只有这一个选择,只能前行。” “竹隐。”端云念突然转头看他,“如果我不是属于这里的人,会不会这一切都不算?我的名字也是端云念,可我不是这里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来到凡忧谷。在我本来的世界里,我一直一个人活得很好,我有我的书店,有陪伴我的狗狗,琐事烦恼也有,但那从来都不算什么,都不用放在心上。竹隐,你信不信我?” “我信,那是你的来处。” “是是是。”端云念连忙点头道,“那也是我一直生活的地方,是我想回去的地方,竹隐,你告诉我该怎么回去好不好?我不想留在这里,我不想再看人间疾苦,我要回去,这是个伤心之地,我本不该来的。” “云念,你后悔了?” “是,我后悔,不该贪恋凡忧谷的好,不该停留这么久,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先找到回去的办法。” 端云念只感觉竹隐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云念,你后悔得太晚了,早该在第一片花灵时,你就该有这种情绪。转变虽然来得慢,好歹也是来了。” “竹隐,这是什么意思?” “你已经迈过了第一个阶段。果然啊,这资质真是差得可怜,不过也没办法,我们可是把凡忧谷全部的希望,都压在了你一人身上。端云念,就算你有方法,你真的走得了吗?” “原来你还是不信我。” “我说了我信,天下奇闻之多,你还有更奇怪的没听过呢。云念,顾好你自己,也记住你的真正任务是什么。” 竹隐说着,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了。 天已经微微有了亮色,何落定披着晨曦第一缕光赶来时,端云念的身体已经能动了,只是脚麻得厉害,根本站不稳。 何落定心里准备了一百句骂她的话,也在看到她这副可怜样的时候消失殆尽了,一把给她捞在背上,粗声粗气道,“拿着灯。” “现在已经不用照亮了吧。”端云念接过,一口气给吹灭了。 何落定闷闷道,“你真要玩消失,谁也找不到你,只是日后,千万不在再半夜的时候走。再者,你若不想与我同路,只消说一声,我不会缠着你的。” 端云念却瞧着他的头发,“小和尚,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光头吧,现在,怎么也看不出半分和尚的影子了。等你云游完四方,回去寺庙的时候,是不是还得剃度啊。”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着呢。”端云念伸手抱紧了些,“放心吧,以后我要是想走,绝对会事先和你说的,无故玩消失可不是我的强项。” 她如今这样,是为了夜云,何落定知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较真,可心里就是无缘堵得慌,不由道,“夜云的事,或许你同我,还有玉儿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些。” “说再多又有什么用,他还是回不来了。” “端云念,你不要······” “不要责怪自己。我知道,可这是我第一次,取他人的性命,虽然挂着取灵的由头,可我总要有些时间适应吧。而或许,我永远都没办法对他的死释怀。”端云念声音平稳,“可再怎么伤心,该走的路还是要走的。你们放心吧,我会尽快调整好情绪,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若是真的难受,不必忍着。” 端云念微微笑了一下,走到半路,她突然开玩笑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当初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师傅,现在都能背我,护我安全了。何公子,你也成长了不少嘛。” “当然还是不能和你比了。” 端云念道,“何落定,如果你不回寺庙,可还有别处想去吗?” “嗯,去一个四季如春,暖和一些的地方,我怕冷。” “你真的想过不回去?” “偶尔会这么想吧,但应该也不太可能。但师傅若是执意还不收我,便是我与佛门无缘,自然要另找落脚处了。” “可你这么瘦弱,能做些什么?” “只要想办法,总能生存下去的,说不定······” “什么?” 他摇头,“没事。那你呢,还是想回凡忧谷,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精灵?” “嗯,大概是这样吧。”端云念答应着,可刚刚与竹隐的话,未必不是真心,凡忧谷再好,终究比不上她原来的根,她的念念书店。或许,那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他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出这片密林,两人各怀心思,却始终没有说破。 ※※※※※※※※※※※※※※※※※※※※ 来了来了,奉上一更 朝明千灯 繁华的朝明街的尽头,住着一对兄妹,父母早亡,兄妹俩是一路逃过来的。但凡这里的百姓记性稍稍好一些,都不会忘记兄妹俩刚刚来到这里的凄苦狼狈,衣裳褴褛,妹妹刚刚学会走路不久,缺已经饿得没有丝毫力气了,小小的身子贴在哥哥的背上,一步步朝着救济处走去。 不过要说记不得也是很正常,那一年发水灾,涌进朝明街的灾民数不胜数,最后留下的寥寥无几,但兄妹俩就在其中。 转眼间已经过了五年,兄妹俩在朝明街尽头的一间小破屋内安顿下来,好歹也算有了个家。哥哥千涣办事手脚麻利,人也机灵,在衙门内做起了捕快,妹妹千灯刚满八岁,娇憨可爱,虽然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头,但哥哥一直仔细呵护着她那个天真的世界,不被外界所染。 捕快无俸禄,伙食补贴也少得可怜,两人的生活还是十分拮据,所幸靠近山头,平日可以挖野菜,砍竹笋为食,运气好些挖到好的药材,可以用作补贴家用。 比起朝明街的繁华拥挤,千灯还是在山上打滚玩耍最为开心,有时千涣去了衙门忙得走不开,千灯便自己挎着小竹篮上山来。 这一日,她的小篮子里装满了蘑菇和苦菜,千涣交给她的辨认蘑菇是否有毒,和野菜是否能食,她已经能很好的辨认了。 到了中午,天气热得厉害,千灯走到一条小溪边,用手捧起水来喝,又拿出带在身上的几块干粮,刚刚啃了一口馒头,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 有野物也不奇怪,但千灯担心是个大家伙,她打不过,眼下飞快的把馒头叼在嘴里,提起小篮子,准备回家去。 刚刚往下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一声有些凄厉的叫声。 有人?千灯赶紧停住脚步,惊得口中的馒头也掉在地上,捡起来擦了擦,这会子声音已经没了,是受伤了吗?不会晕过去了吧。 千灯打定了主意,开始慢慢往那个方向走去。 拨开一道道树枝桠的遮挡,奇怪的是,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千灯往里走了走,还是慢慢退了出来,嘀咕着,许是我听错了吧。 这样想着,脚下突然踩到异样的东西,软绵绵的草,仔细一看,这团草有些不同之处,比其他地方的要深一些,千灯蹲下身正准备研究一番,突然这团草发生闷哼一声,接着咕噜咕噜往那边滚去。 千灯再次吓到了手中的半块馒头,这一次掉在了蚂蚁窝,捡不回来了,她有些哀伤。 那团草却慢慢高了起来,像竹笋一样一节一节的长高了,比她高出许多,还长出了手和脚。 千灯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位怪人,他背后上全都是草,弯下身就是草坪,而前半身都是毛,黑乎乎毛茸茸的一片,特别是脸上,都分不清五官的形状。不像是人,倒像是某种兽类。 “你,你受伤了吗?”千灯出于好意问了一下。 那怪人似乎不懂她什么意思,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往自己的身上看了看,又摇摇头。 千灯微微放下心来,“没有就好,那我先走啦。” 怪人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叫声,千灯像是听懂了一样,把剩下的一块馒头拿出来,“你是不是饿了?” 千灯把小小的馒头放在他宽大的长满黑色毛发的掌心,他黑漆漆的眼睛盯着看了好一会,千灯笑了笑,“可以吃的。” 他依旧捧着不动,千灯叹息道,“可能这对你来说不太够,但我也只有这些了。我要先走了,不然哥哥回来也着急了。” 她提着自己的小篮子,小心翼翼的出了树林,下山来。 端云念他们刚到这朝明街时,又下起雨来,对他们特别倒霉的事还不止这一件,街上的客栈全都住满了,今晚估计要露宿街头。 几人在一屋檐下躲雨,这宅子有些破败,估计荒废得有几个年头了,紧紧栓住大门的锁也有些上锈,透过能推开的缝隙往里瞧,院子里一地枯叶,花盆里的花草全都死光了,只有生命里顽强的野草在肆意占据。 “今夜,要不然在这里凑合一下?” “我总觉这宅子有些阴森。”何落定不禁抖了抖。 正商量着该不该住下,一个穿红色衣裳,拎着竹篮的小姑娘,飞快的从雨帘中躲了进来,看到端云念几人,含蓄的笑了笑,然后拍着自己身上的雨水。 见她头发都湿透了,玉儿好心的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小姑娘,这个给你用。” “谢,谢谢姐姐。”她怔了一下接过来。 脸上的雨泥擦干净了,一张小脸白净又可爱,何落定和玉儿一齐逗她,问这么大的雨出来做什么。 放在身后的小篮子拿到前面来,看到里面的野菜,玉儿道,“这不会是你一个人上山采的吧。” 她点点头。 何落定道,“可真是胆大,山上万一有狼怎么办。” “那座山我很熟悉的,不会有什么危险。”她又想到自己遇到的怪人,可对着初次见面的人,好像不太好说出口。 端云念看着眼前的雨势不减,“想好住处了没有啊。” 何落定直起身子,“我看不行的话就再去各个客栈找一遍,这么长的街,我不信一间房都腾不出来。” “那便走吧。”端云念一只手伸出背后,变成几把伞来。 两人各拿了一把,玉儿撑开伞道,“小姑娘,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好了。” “我家很近的。不过你们几位,是初次来朝明街吗?” 端云念想,他们在哪里都是初次。 “现在临近年终,你们定不到房间的,我哥哥昨日才和我说起这些呢。” 几人的脸色有些为难,千灯又鼓起勇气道,“几位哥哥姐姐,若是不,不嫌弃的话,去我家住吧。” 千灯跟玉儿在前面带路,果然她家住得不远,房子旧了一些,带着一个小院子,里面种着花花草草,显得可爱温馨。 屋内亮着灯,应该是有人在,千灯朝他们笑笑,“肯定是我哥哥回来了。” 千灯的哥哥千涣个子不高,相貌普通,但全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机灵劲儿。 对于妹妹千灯突然带回来的客人,他了解了情况之后,十分热情的迎接他们,互相自报家门之后,千涣又猜到他们没有用晚饭,便说去厨房简单做一些。 千灯跟着去帮忙,端云念四处转悠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兄妹俩的谈话。 千涣道,“千灯,以后要是请客人到家里来,一定要先通知哥哥一声,知道吗?特别是这种要留宿的,更是要先问过哥哥的意见。” “哥哥不喜欢他们吗?我觉得,他们人挺好的。” “不是这个原因,只是我们家里没什么好的条件,这几位我看着都不像是普通的人家,吃的住的万一不习惯,是慢待了别人。这样可一点都不好,知道吗?” “哦。”千灯小声的答应着。 千涣看她这样,心里又有些不忍心,又连连夸了她几句,千灯才重新露出笑容。 厨房里传来谈笑声时,端云念悄悄走远了。 简单用完饭之后,千涣道,“楼下有两个空房间,我已经简单收拾出来了,有点小,这几日雨下个不停地,被褥可能有些潮湿,几位不要介意啊。” 何落定赶紧道,“不淋雨,又吃了一顿饱饭,我们已经十分感激了,今夜实在唐突打扰,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只休息一晚,明日便另找住处。” 端云念却道,“既然都已经叨扰了,不妨就多住些日子,我们来朝明街也是有事要办,找了一个落脚处,把事情办好了再走,岂不是更好吗?” 何落定直向她使眼色,说什么呢你,太厚脸皮了! 没等千涣回答,端云念已经站起身,丢了一钱袋银子在桌上,“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只需管我们住宿,餐食我们会在外面自己解决,先交一部分定金,剩下的,住完再定。” 何落定有些傻眼,玉儿却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微笑着道,“我也觉得这样做再好不过了。” 千涣看着桌上的钱袋,从这个鼓囊囊的形状来看,大概就能猜到其中的数量,他赶紧站起身叫住准备上楼的他们,“几位,这定金实在给得太多了,我不能收。” 端云念道,“你这可是客栈?” “当然不是。” “那就没有明确标价,按自己的心意给喽,这又有什么多和少呢。” 何落定朝他笑笑,“千公子,你就收下,我们这一声不吭的就来你们家打扰,还不知道给你们造成多大困扰呢,那个也算进去吧。” 他们各自进屋休息了,千灯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千涣的手,“哥哥?” “恩?”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那钱袋许久了。 哄千灯睡觉时,这小丫头没吵着要听故事,倒是说起自己在山上遇到的怪事,“哥哥,我给了他一个馒头,也不知道他吃没吃。” 在千灯的描述里,那东西就类似于某种动物,加上千涣今晚又被别的东西分了神,也没往深处想,只道,“下次遇到奇怪的东西,要赶紧跑。还有,不许再一个人上山了。” “可是我无聊嘛。”千灯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皮子都合上了,还呢喃道,“我,我还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呢。” ※※※※※※※※※※※※※※※※※※※※ 新的一片又开启了 玉面小贼 第二天一早,端云念等人起床的时候,发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餐,包子豆浆油条一应俱全。 千灯乖巧的坐在桌前,见他们下来,忙道,“哥哥,两位姐姐,你们快来吃早饭吧。” 端云念道,“不是说不需要准备我们的吃食吗?” 玉儿摸摸千灯的小脸,“你哥哥呢?” “哦,哥哥去衙门办事了,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吃饭的。还有,哥哥说,你们给的银子实在太多了,要是早饭都不做的话,未免太没道理了,嗯,是这样说的吧。” 何落定撸起袖子,“既然已经备下了,那就吃吧。” 端云念有些认真的看着千灯,“等你哥哥回来后,告诉他,他的好意我们领了,但实在无需备这些。” “哦。”许是被她的模样吓到了,千灯微微低下头。 玉儿笑着道,“云念姐姐也是怕给你们添麻烦,你哥哥这么忙,还要照顾你,哪有时间给我们准备什么饭菜啊。” “好,那我回来跟哥哥说。” 吃饭时,几人说起正事,何落定道,“此次的花灵感应在朝明街,可有什么特征或者具体的方位吗?” “没有,先去街上转几圈瞧瞧吧,此次的持灵者,只怕也不简单。” 千灯小口的咬着包子,听他们说话,虽然不懂其中的意思,但总觉得很有趣,玉儿见她这模样,问道,“千灯,你今天有什么事做吗?” “挑豆子。” “啊?” “就是,把坏的黄豆和好的黄豆分开来,坏的黄豆丢掉,好的黄豆留着。” “哦。”玉儿笑了笑,“那还真是个要耐心做的活儿。你平日里自己在家,都是做这些吗?” “嗯,这些事很快就能做完的,我还,我还去偷听念书呢。” “是吗,去哪里听?” 千灯道,“我们隔壁的人家,给孩子请了教书先生,就在他家的院子里,隔了两道墙,我有时候会自己偷偷听。哥哥还说,等到了明年,他就可以送我上学堂了。” 这一日的教书先生却没有来,千灯把半簸箕的黄豆放在腿上,垂着小脑袋细细的挑着,刚刚下过雨的天气,风带着湿润的气息,阳光也不焦人。 而突然,那一颗颗饱满的黄豆上,被一块巨大的阴影遮住了。 千灯抬头,来的不是乌云,是昨日在山上看到的怪人,她咧嘴笑道,“十六,你来啦。” 千涣有些苦闷,他在衙门里做事这么些年,一直勤勤恳恳,半夜被传唤乃至通宵抓贼跟案子是常有的事儿,他从来没有一次推诿,在百姓心中也有很好的口碑,而他这么努力,莫说得到提升,就算捕头一次真心的夸张也没有过。 他倒霉,刚来做捕快时,头头是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天天想着就是自己的那点蝇头小利,但凡遇到点困难和没油水可捞的案子,要么推到一边,要么装傻充愣,蒙混过关。 现在这个头头,是他的同期,家里有点家底,和他一样做捕快时就喜欢偷懒摸鱼,当了头儿之后更是将这种特点发挥到极致,他倒是不贪,就是闲散惯了,家里给他娶了媳妇,还整日在外头喝花酒,偷摸赌博。 虽然此人整日没办过什么正事,恶习也样样都沾,但他有个特点:见好就收,到点回家,不在外留宿,不贪心赌大的。 所以此人的媳妇每每委屈伤心落泪时,公婆总有话堵着:我们家轩儿有分寸呢,不会闹出什么事儿来的。 有这样的头头,千涣深感前途无望,其实他一开始做捕快,也是为了自己内心的正义,惩恶扬善,有一番美好的愿景,但现实却总是一瓢加一瓢的冷水扑过来,每日都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那些斤斤计较的妇人纠缠不清,根本没有大案子可办。 而且,千灯也一日日长大了,他并不同意周围邻居的说法,什么女孩子只要等着长大嫁人变好,他还是希望千灯能聪明些,懂些道理,知道什么是好的,不要糊里糊涂的过这一生。 昨晚那几位客人的到来,似乎让这种想法更加坚定了,或许他可以不做捕快,在朝明街做些小生意,地位低些,日子总比现在过得去。至于心里那些理想和抱负嘛,他抬头,长长的叹息一声。 一上午又在两位摆摊大叔之间的争吵斗骂的调解中度过,午饭时间过了好久了,几人在街上的小摊上简单的用饭。 捕快a道,“天天就这么些破事,把人差使来差使去的,连根毛都捞不着。” 捕快b轻声道,“我听说,最近街上,要有一件大案子。你们,听过玉面小贼吗?” 千涣点头,“当然了,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捕快a道,“玉面怎么了,他不是一向在京城活动了,难道来朝明街了?” 捕快b:“是啊,听说最近,街上好几户富贵夫人的首饰,都被偷了,手法特别干净,根本看不出一丝被窃的痕迹。有人怀疑,是玉面小贼来了。” 捕快a:“若真是他,要是咱们能抓到,岂不是大功一件?” 捕快b:“得了吧,这玉面小贼有那么好抓,就不会那么出名了,再说咱们那头儿是个什么德行,你又不是······” 千涣在桌上狠踢了一下他的脚,他立刻痛得龇牙咧嘴,“千涣我哪儿招你了?” 千涣朝他使了个眼色,他朝后一瞧,还没到晚上,他们那捕头就已经前呼后拥进了离他们最近的那家烟花场地,瞧见他们了,也只稍稍点点头。 几人行注目礼直到头头进去,捕快b揉了揉自己的脚,“什么人这是,天还没黑呢就跑去寻欢作乐,我看就算来了十个玉面小贼,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咱们哥几个遇到他,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千涣轻轻一笑,并不言语,却在心里琢磨起玉面小贼这个人物来。 玉面小贼最初在京城连续作案二十多起,本来只被看做比较难缠的犯人之一,并无什么称呼,让他臭名远扬的,是他竟在皇宫内偷了公主的贺辰礼——赤玉链,而公主刚好看到了他的长相,只同人说他长得十分俊俏,但画师根据公主的描述画出的人像,却怎么也得不到公主的认可。没过几日,公主竟然全然忘了他的样子。 于是玉面小贼的称号便传了出来,有人担心说就算看到他的样子也没办法,因为迟早会忘记。而玉面小贼最爱偷的东西,便是夫人们的首饰配饰。据传在他的名声最骇人的时候,全京城的夫人们晚上都要抱着自己的首饰匣睡觉。 此人也算得人才,若是能亲手抓获他,千涣在心里叹道,也不枉捕快的生涯了。 千灯看着眼前的人,笑了笑,“昨日是十六嘛,所以我便叫你这个了。不然,你还有其他名字吗?” 那人摇摇头。 “那你就叫十六好了。十六,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昨天看到他背后全是草,而今日一瞧,他全身都长满了毛发,像个野人一般,只用破破烂烂的衣衫挡住重要部位。 他伸出手,递到千灯面前,千灯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好漂亮的石头。” 十六咧嘴笑了起来,千灯道,“你要给我?” 他点点头。 “可我不能要,这么漂亮的石头,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哥哥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他表情似乎有些困惑,再次伸到背后,拿出的竟是珍珠翡翠一应首饰,奢华无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个我也不能要,我不喜欢这些东西。”千灯放下簸箕,“十六,你饿了没有,早上的包子还有剩的,我给你热几个吧。” 他捧着那捧首饰,在原地不动。 等千灯热好包子出来,他正坐在青石阶上,似乎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千灯把包子递给他,他顾不得热就直往嘴里塞,好像饿坏了一样。 “你慢点吃,我去给你拿杯水来。” 瞧他吃饱了,又忍不住打个嗝来,千灯捂着嘴笑,又在他跟前坐下,“十六,你,你有朋友吗?” 他摇摇头。 “我也没有,那以后我们就做好朋友吧,你家住在哪里,山上吗?” 还是摇头。 “那我猜,你肯定住在一个特别厉害的地方。对了十六,你喜欢玩什么?”千灯偏头问他。 十六微微愣住,又伸出爪子指指她。 “你问我喜欢什么?”千灯偏头想了想,“我喜欢看书,也喜欢听先生讲课,我哥哥说了,明年就能送我去学堂念书了。可周围的叔叔婶婶都说,女孩子不要念什么书啦,不要饿死就行了什么的,其实,那些叔叔婶婶人都挺好的,可就是这一点有些讨厌,但幸好,我哥哥支持我。” 十六猛然站起身,把千灯吓了一跳,她道,“你,你要走啦,十六,是不是我话太多了?” 他没说话,伸出爪子,在千灯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接着风一般的消失在院子里。 ※※※※※※※※※※※※※※※※※※※※ 来晚了,咻 持灵者现 “奇怪了,明明感应就在这附近,怎么瞬间就不见了。”端云念抱着胳膊,“看来这次的持灵者,真的不是普通的凡人。” 端云念几人在朝明街转了几圈,从一开始的毫无感应,到后来感应的断断续续,好不容易稳定了一些,结果还是断了。 端云念正眉头锁着,何落定突然将一串糖葫芦怼到她跟前,“吃吗?” “自己吃去!” “哎,你不吃的话,干嘛让我们买这么多吃食回来啊。”何落定望了一眼在后面抱着一大堆的玉儿,“哦我知道了,你是看那个小千灯没什么吃的对吧,看不出来嘛端云念,你面上不太喜欢人家,实际上还挺会关心人的嘛。” “要你多嘴。” 端云念说着推开院子里的门,千灯已经蹦蹦跳跳的迎了上来,“哥哥姐姐,你们回来啦。” “哦。”端云念瞧她一眼,自顾自朝屋内走去。 玉儿艰难的开口,“千灯,快,帮我一下。” 千灯连忙接过来一些,奇怪道,“姐姐,你们在外面没吃饭吗?” 何落定摸摸她的小脑袋,“这是别人给你买的。” 晚上,端云念因为花灵闹腾,睡不着觉,准备走出来转悠几圈,刚刚出了房门,就听见楼下有人走动。这么晚了除了她还有谁没睡? 在二楼的窗户朝下看,却是千灯穿着白色的寝衣跑了出来,端云念正预备看仔细些,突然头一阵眩晕,体内传来强烈的震动,有花灵! 千灯此刻还有些迷糊,揉着自己的眼睛道,“十六,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我跟你说,我哥哥是捕快,还好他今晚不在家,不然你半夜,半夜跑进我家的话······”她打了大大的哈欠,接着道,“他肯定把你关起来,说不定还要打你一顿。” 十六满不在乎的笑笑,朝旁边一站,他身后突然多了一大摞的书本,千灯惊奇道,“十六,你,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书?” 她朝前走去,蹲下身摸了摸书封,这都是崭新的,还带着墨香的书面,她仅有的几本都是残缺不全的,粘了又粘,她还是很珍惜。 千灯不知道十六到底是什么人,但据她的猜测和理解,十六应该和某种她见过的人对应,她道,“十六,你是不是变戏法的?” 街上最热闹的时候,经常会有那些在街头表演凭空变物的人,她想,十六应该就是其中一种吧。 端云念静静等着,等那奇怪装束的人消失时,她也低声念了句咒语,赶紧追了上去。 追到山顶处,皎洁月色下,那奇怪装束却转身一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端云念叫住他,“喂,变装挺厉害的嘛。” 他脸色惊讶,端云念道,“怎么,没人跟你到这里来吗?你和那个小丫头,是什么关系?” “你,你是谁?” “原来会说话啊。我叫端云念,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我需要你身上的一件东西。我也不想表现得太着急,不然先做个朋友,再慢慢来吧。” 他转身要走,端云念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他用力挣脱,在山顶了过了几招之后,他很快败下阵来,端云念使个定身术把他定住,拍拍双手道,“说了让你别着急,我又不是什么坏人,你先回答,你怎么认识那个小姑娘的,送她书本做什么?” 他先是闭眼不答,端云念轻笑,“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你永远定在这里?” “你到底是何人?” “嗯,略微懂些法术之人,带着任务来到人间,你呢,就是我的任务之一。好了,你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那,那书是她想要的。” “哦,她想要你便给啊,你们是朋友?” “算是吗?”他有些迷糊,“我只知,她想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 “千灯的确是个可爱的孩子,你不会·······”端云念此刻有些怀疑他的用心,“对她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吧。” “对她好,为何是不好的想法?”他微微低头,“我们,是朋友。” “我听她唤你十六,你原来就叫这个名字?” “她取的。” “哦,那我也叫你十六吧。这个,十六兄啊,我要取你身上的东西,要了解你的过去,不知这个,你是否·······” “不可!”他神色激动道,“我不想让人知道。” “好,好吧,你先别激动啊。”端云念解了他的定身术,“看到没,我不会为难你,如果你不想让我去看,我也可以,慢慢了解,因为花灵化作了你的什么,我必须要清楚,才可以顺利取回来,知道吗?” 他动了动自己的胳膊,“你难道没有不想让人知道的往事吗?” 她还真没有,但端云念点头,“我理解,所以一切慢慢来,你先对我保持信任,行不行?” “你身份不明,来历奇怪,又有法术。”他低声道,“倒是,和我有些像。” 第二日早上,端云念心情甚好,何落定问她今日要去哪里,端云念拍拍桌子,“今日哪都不去。” “为什么?你要休息一下,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哎没有啦,只是这个人,我已经找到了。”她向前弯着腰对千灯道,“小千灯,你最近是不是新交了一个朋友?” 千灯喝粥的动作顿住。 端云念笑笑,“你别怕,姐姐不是坏人,我的朋友也太少了,你有新朋友,不如也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玉儿下意识护住千灯,这个姐姐,看起来就像是坏人嘛。 今日十六却没有来找千灯,端云念有些挫败,玉儿说想给千灯做身衣裳,带着她上街买布料,何落定看家。 端云念甚是无聊,决定去找玉儿她们,结果刚刚到了街上,却突然感应到十六的存在。 她唇角一弯,瞬间便移动到他所在处,但没想到这是人家的闺房,而十六所行之事······ “不会吧,你还是个小贼?”端云念抱着双手站定,“难道以偷窃为生?” 他颇为淡定的看她一样,只瞧他微微伸手,梳妆台连同匣子里内的首饰,好像有了生命一样,纷纷跑到他的袖中。 他笑,“只是有趣而已。” “偷旁人的东西,可不怎么有趣。” “你不是要了解我吗?我便以此为乐。只可惜这世间能抓到我的人,迟迟没有出现,所以这游戏,越来越有些无聊了。” “我可以抓到你啊。” “你自己都说不属于这世间,姑且就不算,今日先这样吧,端姑娘,明日再与你好好聊。” 他身影不见的时候,端云念本可以上前去追,却发现迈不动脚,这个持灵者,又是一个不正常之人? 端云念在街上没找到玉儿她们,回来的时候倒碰见了千涣,他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端云念叫了他一声。 “端姑娘。”他礼貌的吓人。 端云念笑笑,“千捕快是遇到什么头疼之事吗?” “啊,让端姑娘见笑了,其实,最近朝明街盗窃之事频发,小贼却一直抓不到,而今日,又发生了一起,而且被盗的,还是我们捕头的府上。所以,他心情特别差。” “哦,原来是这样啊。”也难怪,一直抓不到小贼也就算了,竟然还偷到自己家头上来了,搁谁谁不气啊,不过也不能拿下属发火啊。 千涣好意提醒,“端姑娘,这盗贼手段极好,行踪隐秘,而且盗窃之物价值不一,您若是有珍贵的物件,一定要保管好了。” 端云念一挥手,“哎我没事,谁大老远出门带那么多东西,费事。” 千涣低声笑了笑,端云念奇怪,“我说得不对吗?” “不是,只是今日瞧着端姑娘有些活泼,不像前几日那么严肃了。” 是啊,她前几日是有些刻意的板着脸了,想来也是幼稚的想法,不与人亲近,离别时便没那么伤感,可惜她天生是这副佛系的性子,装冷漠也装不了多久。 “我这个人慢热,不开始不熟悉的,就冷淡一些。但大家能聚在一起也是缘分,就当交个朋友好了,千捕头若是有什么郁结之事,也可以找我说说。” “多谢端姑娘。”他恭敬道,“不过你们三人是来朝明街办什么事,这里我熟,或许有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找人。” “哦,这个说不定我真得可以帮上忙,您要找的人,可有什么特征?” “记不太清了,”端云念摇摇头,又飞快的在心里编排着,“他,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小时候他阿娘去世,被父亲领进家来,因为犯了一点小错被母亲责罚,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我记得,他走得时候········还七八岁左右吧,母亲一直很愧疚,听闻他在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消息一直断断续续的,最后的线索,就是在朝明街断的,所以我就来碰碰运气。” “原来是这样,那可就难找了。”千涣面露难色。 “是啊,反正尽力而为嘛,我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那端姑娘身边的两位,是您的······” “哦,他们呀,一个是我堂哥,一个是我妹妹,也是同父异母的。” ※※※※※※※※※※※※※※※※※※※※ 再一次为自己的愚蠢落泪 花灵尾戒 “十六,你真的不用再给我送书来了,上次你送的,我都还没看完呢。” 千灯摆手拒绝,“而且有些书,里面内容我好多都看不懂,我真的不能再要了。” 十六却又捧出一些奢华炫目的首饰来,千灯摇头,“我说了我不要,这书你也拿走吧。” “喂,小贼。” 夜晚,端云念爬到屋顶,看到十六一个人在喝闷酒,她耸耸肩道,“你这副样子不是挺好的嘛,怎么一和千灯见面,就扮成那副模样。” “千灯,不在意别人的外表。” “那是她还小,等她稍稍大了一点,就会觉得你奇怪了。” “千灯她,不要我的东西了。” 端云念道,“是你奇怪好吗?两个人做朋友,不是永远一方付出的,你每次来都要送她东西,她心里压力很大的,而且是那么懂事的孩子。这样下去,你要招她讨厌了。” “千灯会讨厌我吗?” “她不喜欢平白无故的拿旁人的东西,你要尊重她。” 俊颜上添了一层忧郁的神色,他低头,“我只是,只是想送她真正想要的东西,送她,认为的,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那你就直接问好了,不要这样老是试探,小孩子也会觉得烦的。” “我可以直接问她吗?”他眼神里充满着期待。 “当然,要是我就不喜欢绕弯子。” 他忽而无比真诚道,“谢谢你,你也算是我的半个朋友了。” 呃,为什么是半个? 第二日,千灯在院子里晒衣服的时候,衣服后突然冒出一个身影,她吓了一跳,“十六,你不能好好出现吗?” “对,对不起。”他摸着毛茸茸的脑袋。 千灯却面露惊讶,“你终于肯说话啦,我就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确实听到声音了嘛,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我说话呢。” “没有,千灯,你是我朋友。” “是啊,不过,我昨天,好像有些严肃了。十六,我们是朋友,但你真的不用一直送我东西,来证明这个。” “最后一次。”他轻声道。 “什么?” “我想送你最后一次礼物,你,你觉得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端云念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十六,当然她是故意的,“我说嘛,我还是看不惯你这个样子,你准备什么时候在千灯面前换回来?” 他摇摇头,继而露出一个有些夸张的笑容,“我也要送你一件东西。” “送我?” “对啊,我要送你,你最想要的东西。” 端云念瞬间明白那是什么,“你知道花灵在你身上是何物了?” 他变成了玉面小贼的模样,然后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他的小拇指上,带着一只银质的尾戒,他缓缓取下来,“我遇见这件东西后,一切都不一样了,这应该,是你想要的。” 是的,端云念已经感觉到了强烈的震动,是花灵没错,可是,随时而来的,还有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这是怎么回事?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阵麻木,身体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落地,她努力和这种感觉抗争,而玉面蹲下身,看着她,轻叹道,“抱歉,我还附赠了一份小礼物。端云念,我不能让你阻止我。” 她转瞬失去了知觉。 等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光滑平整的大石头上时,已经不知是何时辰了,而她起身后很快发现,这不是在现实生活里,她还没有醒来,她这是进入到持灵者的记忆中来了。 是那个玉面小贼的记忆。 眼前,一位妇人背上背着包裹,正弯腰叮嘱自己的孩子,“无方,你告诉阿娘,要想交到朋友,该怎么做?” “对,对他好。” “对了,还有,阿娘要是走了,你该怎么对后母和妹妹?” “要多笑。” “是了,好孩子,没人会喜欢一张苦瓜脸,不管他们怎么对你,都要开心的笑,知道吗?更重要的是,不许在你后母面前提起我。以后那个家,就没有阿娘的存在了。” “阿娘·······”孩子委屈的哭出声来。 “在这里把眼泪哭干净,回去之后不准再流眼泪了,听到没有?” 说完,她不顾孩子的恳求,狠下心甩开拽着她衣摆的小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端云念在一旁看得窝火,这什么狗屁教育,天天笑笑笑,哪有那么多好笑的事? 然而,那个在原地蹲下的小孩,等站起身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完美无缺的笑容。 画面一转,是无方在河边洗衣服的场景,看起来都是小孩子的衣服,应该是他妹妹的,而他脸上还带着清晰可见的巴掌印,无妨嘟嘟囔囔对自己说,“是我没把事情做好,是我的错,后母打我是应该的,下次我会做得更好。” 等他把衣服洗完的时候,岸边却突然飘过来一条金色的鲤鱼,它游了几下,突然不动了,接着整个身子都漂了起来。 无方把它捞起来,发现金鱼的身上有许多伤痕,之前肯定是受了不少苦,可惜还是没挺过去。 家里好久没开荤了,要是把这鱼带回去,后母一定会很开心的,无方高高兴兴的把它和衣服放在一起,却突然发现鱼嘴里有个亮闪闪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枚尾戒。 端云念在一旁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遇到的呀。 他拿出来戴在手上,竟意外的合适,无方瞬间感觉到一股细微的电流传遍全身,他突然站起身,丢下那条鱼和那盆衣裳,面无表情的走回家去。 后母余氏一见他双手空空的回来了,捞起一旁的扫帚便要往他身上摔,却一把被无方拽住,他面无表情道,“我没时间和你多说,我很累,需要休息。” “你还想休息?”余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谁不累啊,我告诉你,我一看到你这张脸全身都累得要死,你那娘倒是够潇洒,为了别的男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我告诉你啊,我今天心情好,暂且放过你,把你妹妹的衣裳拿回来,快去!” 无方面无表情道,“你心情好,是因为又偷到了粮食,还是又偷到了首饰?” “你说什么呢你!” “没关系,你没发现吗,我们这个村子,就是个贼窝,大家都偷东西,连孩子都有人偷,你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你,你这小子疯了吧你,胡说什么呢,还,还不去拿衣服是不是?” 无方淡淡的看她一眼,“要我说几遍啊,我累了。” 他没有说假话,脑袋一沾到枕头,便沉沉睡去了。 端云念在一旁猜测,可能是花灵在适应他的身体,耗费了他的精力。 而那边余氏又愤怒又疑惑,准备把无方从床上揪起来问个清楚,只有十五月大的女儿却啼哭起来,声音比每次都要响亮,她慌得跑到床边,一摸孩子的额头,竟烫得厉害! 她再顾不得无方有什么奇怪之处,抱起女儿便往村医的住处跑。 夜深了,余氏和无方的父亲一齐带着孩子回来,老天保佑,女儿的烧已经退了,现在正沉沉的睡着,和女儿一样睡着的,还有无方这死小子。 余氏想起无方白日的怪异,把女儿安顿好之后,悄悄叫了无方父亲出来,说起这个情况, “你说,这孩子是不是中邪了?” “怎么会,一定是太累了,别整日大惊小怪的。” “是真的,你没瞧见他和我说话那个态度,从前打死他也不敢这么和我说话,而且,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会不会一直在装傻啊。” “他能知道什么?和他那死娘一样,什么时候都摆着一张笑脸,看着腻烦透了。行了,你也别瞎猜了,今日可算累坏了我,回屋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做工呢。” 半夜间,无方父亲迷糊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床头立着一个人!他顿时吓醒了,一看清楚是自家儿子,恨不得抄起鞋底就打,谁知无方先漠然开口,“父亲,您爱我吗?” “什么?”这什么狗屁问题,他还一肚子火没发呢,又怕吵醒一旁的妻女,只好压着声音道,“你听着,赶紧滚回去睡觉,老子今晚饶你一回。” “我知道了。”无妨像游魂一样飘走了,“是我多问了,我早该知道答案了。” 第二天等这对夫妻起来,以往该烧好摆上桌的早餐,今天却是空空如也。 无方离开家半日之后,便觉得肚子饿了,循着香味潜入一家大户人家,这后面的厨房可真热闹啊,每个人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可饭菜的香味也愈加浓厚,无方轻易的偷了一碟猪头肉,又飘到前院,大门口来,这里的人更多,每个人脸上几乎都写了喜字。 他后知后觉的才发现,原来这家在办喜事啊。随着声声爆竹声响起,花轿也到了门口,无方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还没瞧见过新娘呢。 落轿,掀帘,大红嫁衣在丫鬟的牵引下牵上和新郎的红绳,一步一摇,这时候,却突然吹起一阵风,谁也没有防备,那风就这样轻轻挑起新娘头上的盖头,那双楚楚生怜的眼睛,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印在无方心里去。 ※※※※※※※※※※※※※※※※※※※※ 更更更更新 认罪伏法 无方十三岁,他离开了家,得到某种奇怪的力量,爱上了一个人。 他见过那女子最美的时候,成亲的那日,她姣好的容颜就落在他心头。 他常常来看她,看她笑颜如花的容貌渐渐到愁闷冷清,她依旧是美的,只是看起来太寂寞。 她常常看着天空发呆,或者在树下的躺椅上假寐,有时候树上的花落了,落在她身上,她还是毫无知觉,无方真担心她会一直这样睡下去,不再醒来。 最近她和他说话了,她叫他小贼,因为无方为了讨好她,经常送她许许多多的美丽的钗饰,她问他从哪里来的,无方老实答是别人的,她便掩着嘴笑他,“真是个呆贼。” 刹那间,无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融化成水了。 无方害怕她不开心,想拿各种各式好玩的东西讨好她,只盼她再笑一笑,可她只有在面对华丽的首饰时,眼中才会绽放出光彩,一次,她捧着无方新拿来的金步摇,在阳光下细细的看,赞叹之余,竟说起她的往事, “从前,我也有许多好看的钗饰,我最欢喜买这个,父亲和母亲都纵容我,不论我要多少,他们都同意,可惜后来,他们买不起了。我嫁到这里来,他们更是不让买,说是太奢侈,带着也累赘。他们都不懂啊,一点也不懂。” “你,你在这里不开心吗?” “我若是开心,怎会每日还盼你来?” 无方心里一颤,她竟盼着自己来?激动之余,他脱口而出道,“那我带你走吧,反正你在这里也不开心。” 她笑笑,“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只要你喜欢,我哪里都陪你去。” 她笑得更开了,“那你怎么养我?靠偷东西?” 无方愣了愣,“我偷东西很厉害的,不会有人发现。” “可是,我是不会跟一个小贼走的。” 无方道,“我若不是小贼,你会跟我走吗?” 她想了想,忽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你可真是扫兴,干嘛突然说这种话,难道这样每日和我见面,你不开心吗?” “我自然开心,可是我也想······” “那便够了,两个人之中,有一个是开心的,就已经很难得了。” 无方于是不再提带她走的事,仍每日来瞧她,可这一次来看她时,发现她脸上多了伤痕,额头上一大块紫红,嘴巴边缘也有伤痕。 无方惊讶道,“谁打你了!” 她拿起手帕擦擦嘴,“还能有谁,他发现你送我的宝贝了,以为我给他丢了脸。往后,他可能还会把我关起来呢,你这个小贼,以后就不要来瞧我了,你再送我东西,也到不了我的手上。” “我怎么能不来瞧你?他都打你了,我去替你出气。” “别,千万别去,你若去了,就别想再见我。他打我,是因为我心里没他,这个我没法子辩驳。小贼,你记住我说的话没?你我相知一场,不要最后闹得太难看。” 无方忍了几日,还是去瞧她,可惜已经晚了。 这户人家的门前,已经挂上了白灯笼,府内在举行丧事。有人叹息,这家夫人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竟然想不开,上吊自杀了。 端云念猛然惊醒,这会子是真的醒了,床前是两张担忧的脸。 “阿弥陀佛,你可算醒了,云念,你法术这么好,怎还会遭人算计?” “怎么回事?”端云念的头还微微有些疼痛。 玉儿道,“你晕过去了,应该是有人趁你不备,给你下了迷药。” 端云念又敲了敲脑袋,让自己清醒些,“千灯去哪里了?” “和他哥哥上街去了。” “那个人,千灯的那个朋友,有没有来过?” 两人都很疑惑,“什么朋友,千灯除了我们,还有别的朋友吗?” “对,他就是持灵者,此人对某种东西固执得可怕,我担忧他要做什么傻事。不行,我得赶紧找到他!” 她作势要下床,千灯和千洵却回来了,千灯蹦蹦跳跳道,“云念姐姐,我和哥哥买了好多吃的,晚上哥哥说要做大餐呢。” “千灯乖,你来,姐姐有话问你。”端云念伸手把她拉到床前,何落定和玉儿跟着千涣一起,入厨房帮忙做菜,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 端云念压低了声音道,“今日,你可见过十六?” “十六?没有啊,他前几日来找我之后,问了一些话,便没瞧见他了。” 端云念道,“他问了你什么?” “他问我,觉得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你怎么回答他的?” “嗯,哥哥和我说过,世上财宝可堆山,权势可覆天,但唯有真心最难得,最可贵。”千灯慢慢的开口,“我便是这样和他说的。哥哥说的话,我都记着呢,姐姐,你觉得这话对不对啊。” “对,这话不错,千灯说得没错,真心最可贵。”她摸摸她的头发,却忽地看见她肩上背着一个崭新的布袋,端云念道,“你什么时候买这个的?” “这是哥哥今天给我买的,哥哥说,不必等到明年了,再过两个月,就可以送我入学堂读书,所以提前买了这个给我。” “里面装得是什么?” 千灯探头查看,“有做衣服的布,一些瓜果,还有新买的毛笔,咦,哪里来的铁盒子?” 千灯把一个正正方方的盒子拿出来,铁锈斑斑,盒口紧紧的关闭,像是沉睡了多年之后,等待人来唤醒,千灯试了一下,没打开,正欲再试,端云念却猛然醒悟过来,一把抢过这东西,有些惊恐道,“别,别开!” “姐姐,你怎么了?你知道这东西?” 端云念道,“既然你不知道这是什么,还是不要乱看,万一是有心之人丢进你袋子里想要害你的,岂不是称了他的意?” 千灯笑了笑,“姐姐,你比我哥哥还要疑心呢。” “总之我来处理,你先不要管了。” “好。”千灯听话的点头,“那我去帮帮哥哥他们。” 端云念下了床,独自来到这后山,她不确定这盒子里有什么,但她希望不要是她所想的那样。 等到了真正僻静安全之地,端云念缓缓将盒盖掀开,还未看到里面的东西,一阵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心里一阵翻滚的恶心,终是忍不住,扶着树干干呕起来。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颗完整的,新鲜的心脏。 整理好情绪,从山上下来时,千涣独自站立在院中,一脸愁色,看见了她,只勉强笑道,“端姑娘,你还没用饭呢。” “不必了不必了,我没什么胃口。” “端姑娘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事。倒是千捕快怎么了,好像有心事啊。” 他道,“心事谈不上,说起来还算是一件好事。上次和端姑娘说起的玉面小贼,今日抓到了。” 端云念惊道,“什么,怎么会······我的意思是,千捕快不是说,这小贼十分难抓吗?” “是啊,也不是我们谁的功劳,是这小贼,自己来我们衙门认罪的。” “他现在在何处呢?” 千涣以为她是担心这小贼会再次跑出来,不禁安慰道,“端姑娘别担心,他不会跑出来的,衙门里的大牢,可是只进不出的。” “是啊,是我多虑了。”端云念忙道,“千捕快,我想起我还有事未办,先出去一趟。” 不等他回答,便匆匆离开了。 要是以往,端云念如此奇怪的举动肯定是引起千涣的怀疑,但今日他丝毫没往这方面想,也没那个心思。 玉面小贼主动伏法,是可喜可贺之事,衙门里顿时像过新年一般欢喜鼓舞,而最应该开心的,他们的头头,却还是还是难掩忧愁之色。 千涣一直对玉面很感兴趣,他那惊人的容貌和云淡风轻的气度,让人完全不能和那些偷偷摸摸的小贼联想在一起,何况他现在,身上还背了命案。 千涣偷偷来到地牢,不管会怎么判,玉面这样的重犯,说不定会押到京城去。然而没等他进去,地牢偏外的窗户边,煤油灯的阴影处,两个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大人,大人我求求你了,您若帮我一次,您就如同我李轩的再生父母,我们李家,一辈子都会记得您的恩德。” 这声音是谁不言而喻,而此刻另一声长长的叹息,千涣也听出来了,就是他们衙门的陈大人,受理此案,应该是他做官生涯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陈大人嘛,也谈不上什么好坏。不贪不受贿,不欺压百姓,也不为难下属,喜欢养鱼逗鸟,过自己的小日子,看起来也没多少功利心,但是,也绝没有一颗为百姓造福的心。 他与捕头,不知是什么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只知,陈大人私下唤捕头为贤侄。 千涣正奇怪头头犯了什么错要在这里求救,只听那陈大人声音缓缓,但全然没了平日逗鸟的闲适自在,“贤侄啊,你平日浑浑噩噩过日子也就罢了,可自己犯的罪自己扛。这种简单的道理,怎么都不懂了?” ※※※※※※※※※※※※※※※※※※※※ 我来了!感谢在2020-06-11 19:53:39~2020-06-12 22:3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4933516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爱而死 李轩的声音里都夹杂着哭腔了,“大人,我并非是有意的啊,我每次归家,那婆娘都不给我好脸色看,但凡她能说句软话,我也不会犯这样的混儿。昨晚我真的是喝得太醉了,又听她絮絮叨叨个不休,我,我不知怎地就摸到了她最喜欢的玉石人像,我只是想吓吓她让她闭嘴,谁知道她与我争执不休,我便胡乱砸了下去······她,她便不省人事了,我并非存心害人啊大人。” 李轩扑通一声跪下,扯着他的衣摆,又战战兢兢的开口,“大人,你也知道,李家就我这一根独苗,若是我因此入狱,我那双亲该怎么办,他们肯定是痛不欲生啊······陈大人,你说得道理我都明白,可,可若是这玉面小贼没来认罪也就罢了,如今时机这样凑巧,反正他身上已经背了一条人命,已是死罪,再多加一条,结果也不会变的,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啊大人。” 陈大人没有回应,千涣斗胆朝里面看了一眼,只瞧陈大人微微弯腰,将李轩从地上拉了起来,问道,“以后,你可还过这糊涂日子?” 李轩眼泪一抹,斩钉截铁道,“侄儿定忏悔改过,永记大人恩德,绝不敢再挥霍光阴。” 在衙门做事这些年,要说官场的黑暗和勾结,千涣也见过,听过不少,但没有任何一刻,能比得此刻的无心和无力。 端云念转眼间便去了地牢,来的路上已经看到了告示,估计上面的人担心玉面小贼会在半道逃脱,所以便在朝明街就地正法。 行刑定在了三日后。 十六在牢中颇为悠然自在,看到她来,只是微笑,“端姑娘不是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端云念把那尾戒递给他,“花灵已经取了,这个······” 他漠然接过,却又丢在一旁,“既然这灵力都没了,我又是将死之人,何必要这个?” 端云念闭了闭眼,轻叹,“无方,你现在可有半分后悔?” “端姑娘看我的样子可像吗?”他笑,“为爱而死,不是这世上最值得之事吗?” “爱一个人不是你这样的!”端云念突然怒道,“无论是,你对那夫人的爱情,还是你对千灯的友谊,爱一个人都不是这样的。你根本不是为爱而死,而是你的执念,残忍和无知。” “是吗。”他低喃道,“我从未得到过,所以不太清楚。端姑娘,那你说,爱一个人,该是怎样的?” 端云念突然语塞,她这样理直气壮的教训无方,有愤怒有无可奈何,也有惋惜。但这不仅仅是为他,也是为着自己。 他爱的方式纵然是荒谬的,可怕的,但剥开这一层外衣,端云念觉得自己很渺小,因为她从来都不勇敢,从来都不敢承认,自身对爱的渴求。 行刑这日,早上还春光明媚,下午便落了微雨,阴沉沉的,有些发闷。 朝明街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来围观,而其中一些多愁善感的女子,在看到这玉面小贼如传闻中的俊俏容貌,不由得发出整齐的叹息声。 千涣背着千灯走在街头,千灯手里撑着油纸伞,千涣不想让千灯看到这样的场面,路过这里时,只带着她快步离开。 油纸伞下,千灯朝行刑台遥遥一望,只看到一团朦胧的雾气,和一个苍白的影子。 “哥哥。” “什么事?” “我那个朋友十六,我好久没有瞧见他了,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哦,上次你说你看得那些书,也是他送的,是吗?” “嗯,他总喜欢送我东西,虽然不爱说话,模样也和我们不太一样,但他是个好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好,等下次有时间,你请他来家里吃顿饭,哥哥要好好谢谢他。” 千灯点点头,“他一定会出现的,我等着。” 端云念他们离开这日,几人在门口话别。 过几日便是千灯上学堂的日子,她整个人都欢欢喜喜的,眸子里的光越发亮堂。 端云念问道,“千公子,你不做捕快了,往后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盘下了一间铺子,准备做点小生意,陪千灯的时间也可以长些。这都是多亏了你们,不然我还不知到何时才能······” “好了,我们既然都住你家,哪有白住的道理。这些日子,我们住得都很愉快,还要谢谢你才是。” 千灯抱住玉儿的腿,“姐姐,你们下次什么时候再来我家?” “嗯,那时候千灯估计都长成大姑娘了,也学到许多知识,肯定成为了一个很厉害的人。” “千灯会变得很厉害,那时候,就换我来保护哥哥。” 千涣怜爱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端云念蹲下身,对千灯道,“你知道,你那个朋友十六去哪了吗?” “姐姐看到他了?” “嗯。他已经回到他该回的地方了,因为走得太匆忙,所以拜托我和你说声对不起,他还说,你永远是他最好的朋友,希望你不会忘了他。” “我不会忘记的!”千灯肯定的开口,“我会一直记得他,我的好朋友。十六。” 在三人离开的路上,何落定忍不住问道,“这次的持灵者究竟怎么回事,你不打算和我们说说吗?” “又是一个悲剧故事,你确定你听了不会伤心吗?” 玉儿道,“我只知道,千灯的朋友,就是那个玉面小贼。” 何落定叹息,“说起来也真是可怕,玉面那样的人,再怎么看,都猜不到他是贼,而且,还是会取他人性命的杀手,人间的险恶,真是太多了。” 玉儿的声音波澜不惊,“这便是人的可怕之处,善于伪装。虽然披着人皮,可是你永远也猜不透,那颗心究竟有多黑暗。” “想不到咱们的玉儿小小年纪,也会有如此之深的感慨啊。”其实是她现在的模样有些吓人,端云念不敢直问,只好打趣。 “是啊,跟着师兄和云念姐姐,我好像是学到了不少呢。”玉儿缓和过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无害模样。 何落定也注意到这些,他淡淡一笑道,“不过玉儿,你走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江先生有多想你呢。” “先生早就习惯一人了,我在她身边也只是多余。莫不是,师兄想赶我回去了?” “没有没有!”何落定赶紧摆手,“我只是随口一说,害怕你想家而已。” “别听他的,尽会瞎操心。”端云念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又笑笑道,“说来也真是太快了,如今花灵已有九片,再有两片我便完成任务。咱们在一起的时间也没有太多了,你们两位,可想好去处了吗?” 何落定掩去眼中的失落,故作精神道,“我的去处可多了,来这尘世一遭,多少秀丽风光还未欣赏呢,自然哪里都行。” 玉儿也道,“我也想好了。” “是回江先生处?” “不,先生待我虽亲,但那里终究不是我的归处。玉儿只想回到,我本要回去的地方。” 端云念虽不懂这深意,也只点头笑笑,“你有可去处,自然是好的。” “这种语气是什么意思?端云念,你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回凡忧谷吗?你的可去处,不是比我们二人的更加确定?”何落定瘪瘪嘴道。 “凡忧谷。”端云念在心里叹息一声,是啊,那么好的地方,她不是一直笃定要回去的吗?救出青藤,再在谷内长长久久的留下来,跟着竹隐好好的修炼,偶尔偷偷懒,不用烦心世间的生老病死,哀愁悲痛。 不忧离别,不叹昨日。 那里是凡人所向往之地,亦是她想要的,从前一想到要回去,便是欢心的欢喜和期待,但为何现在,却多了几分不确定?是她体内的花灵在作祟吗? “喂,端云念,云念!” 何落定拉回她的魂儿,端云念猛然清醒过来,“怎,怎么了?” “你发什么呆呢,一想到凡忧谷,你就这么开心,魂儿都不在这儿了?” “我当然开心了,我肯定是要回去了嘛,凡忧谷多好啊,我虽无多大志向和毅力去升仙,但那是修炼的最佳之地,总会学习到东西,我当然要好好······” 胸口处突然一阵火灼似的疼,端云念脸色骤变,猛然弯下腰来,何落定正在鄙夷她,此刻立马察觉到她的异样,急忙抓住她的手腕,扶她在原地休息。 “又开始疼了?” “这群小混蛋,简直不让我好过!” “别说话,静心凝神。” 看着何落定低声念着佛经,而端云念的脸色也跟着慢慢缓和,玉儿在一旁静静的站着。 “我发现,你情绪不能过大,一旦过于激动或者伤心,就会导致花灵作乱。” “我心态平和着呢,就是这宝贝太厉害了,我驾驭不了。” “只是其中一种原因,并不是全部,可你也要好好听着,别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好好好,我记下了,你别再念叨了就行,你这念叨和花灵对我摧残相比,也不相上下。” “端云念,你······” 玉儿在一旁终于是忍不住笑出来。 另外两人齐声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玉儿道,“就是觉得师兄和云念姐姐,你们,和我从前看到的一些人很像。” “什么人?” “就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看起来不和,实际上心却拴在一块儿的人。” “那是什么人?”何落定问道。 端云念却有些不自在了,板着脸对他道,“喂,我已经好了,手拿开吧。” 何落定急忙撇开了,看着玉儿已经往前走了,急忙追上去,不屈不挠的问,“玉儿,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人?” “真是个呆子。”端云念笑着低语。 ※※※※※※※※※※※※※※※※※※※※ 今天算是早更吧哈哈 望芜肖寒 望芜城。 端云念三人已在城内住了一日,今日一早在客栈内用早饭。 何落定道,“你感应到的持灵者,是望芜城的城主?” “没错,望芜城主肖寒,梦里是这么提的。我们已经在这城里呆了一日,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吧。” 何落定点头,“没错,是个难得的正常之地,希望这位城主,也是个正常的人。” “先打听一下再说。”端云念招手,“小二,再来两屉包子!” “好嘞!” 随着清脆的一声答应,店小二上了热腾腾的包子来,摸了摸肩上的白毛巾,“几位客官请慢用啊。” “等等。”端云念拿出银两塞到他手中,“我们初来此地,想向你,打听些事。” 小二咧嘴一笑,“客官真是太客气了,您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玉儿默默夹了包子在碗里,小口小口的吃着。 “先坐下说吧。”端云念扯了一个长凳给他。 他瞧了瞧现下也没多少客人,又看了看掌柜的脸色,像是应允了,便“哎”的一声坐下了。 “我们昨日到这望芜城,呆的时间不长,却对此地甚是喜欢,抛开那些繁华精致之物不谈,这里的人更是和善,如此一番安居乐业的景象,你们这儿的城主,定是位极优秀的人吧。” “那是自然了!”店小二立马一拍大腿道,“我们的城主,那可是位极宽厚仁爱的人,在望芜城咱老百姓的心里啊,他简直就是位活菩萨!” “哦,这么说的话,不免有些夸张吗?” “客官,那是您不知道,咱们之前的那位前城主,可把我们给害惨了,他就是,就是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宝贝都搬到他自个家里去!自个没有银子了,就想压榨我们的,赋税超重,好多人都付不起啊,那时候城内可饿死了不少人呢!现在想想啊,那段日子可真是可怕,人命不值钱,街上随时随地都有死人。那您说,和从前那位相比,咱们的肖城主,是不是就是活菩萨?” “这么一对比,肖寒还真算得上大善人了。倒是不知,若是想见见这位肖城主,是否很难呢?” “那倒是不难,几位客官若是有要紧的事拜见,最多费些时间,这要看你们的运气了,城主虽然事务繁忙,但一定会抽空见你们的。” “如此亲切,那可真要试一试了。”端云念笑道。 那店小二作势要起身,“那几位客官,没事的话,我便去忙了。” 何落定点点头,“你去吧,我们大概都知道了,多谢。” “哎,那几位客官慢用。” 端云念撑着脑袋,“嗯,看起来评价不错,用完早饭,咱们就去会会吧。” 何落定点点头,端云念却瞧见玉儿有些反常,“你怎么了,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玉儿抚着脑袋,“我也不知怎么了,今早起来便有些头痛。” “生病了?”端云念摸摸她的额头,“还好还不算烫,我去给你请个大夫来。今日我与何落定先去,你先休息吧。” “不,不用,我可以的,”玉儿缓缓道,“我也想见见,这位活菩萨,到底长什么样。” 费了一番力气,好在是见到了。 肖寒比端云念想象得还要年轻一些,身材高大,面孔端正,不言语时,眉目间微微有些威严之气,但一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又将这种严肃带走了,只留下和善可亲的面容。 落座之后,他道,“端姑娘,真的是从凡忧谷出来的人?” 端云念道,“正是。” 他有些向往执意,“凡忧谷,是这世间修仙的第一大门派,不瞒几位说,我年少轻狂时,也曾想过进入其门下,可惜啊,资质太差,最终还是没能如愿。现如今,见到从凡忧谷出来的天赋之人,还如此年轻,真是让我好生佩服啊。” 端云念忙道,“不敢不敢,其实晚辈的资质也只是普通,不过是运气好了点。” “端姑娘这么说,我更是要羞愧了。不过身边的这位公子是······” 端云念道,“是我的同伴,他本是通天寺的小和尚,现在奉他师傅之命,暂且还俗,出来云游四方呢,经历些红尘之事,也好开阔些眼界。” 何落定朝肖寒微微颌首,肖寒笑道,“原来还是佛门中人,失敬失敬。云游四方这种事,听起来就让人羡慕啊,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也算是好好体验这人世。” “看不出,肖城主竟也很向往这种生活?” “有时城内事情过多,实在身心俱疲时,偶然也会有一走了之的念头。不过,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端云念道,“这是人之常情,而且,肖城主已经是十分厉害了,这望芜城的百姓,可都是在夸赞您呢。” 他谦虚的笑笑,又看向玉儿,“这玉儿姑娘,也是端姑娘的同伴吗?” “是啊,玉儿也是我的一位故友托付给我的,她年纪虽小,却很能干,想要跟着我们看看外面的世界。”端云念道。 玉儿起身微微示意,却猛然咳嗽起来,用帕子掩口,“失礼了。” 端云念不禁担忧道,“怎地像更加严重了,叫你别逞强。” 她微微笑道,“云念姐姐,我没事的。” 肖寒道,“怎么了,玉儿姑娘是身体不适吗?我让人找个大夫来帮你看看。” “不用劳烦了,”玉儿道,“许是我昨夜住得那屋子,窗子关不严,半夜吹了凉风,才会头疼。” 何落定道,“那我回去跟你换一间。” 肖寒却道,“对了,还没有问过几位,来这望芜城,是碰巧路过,还是有要事要办?” 端云念道,“我们是特意过来的,想来这城内,找一件东西。” “哦?端姑娘不妨说说,肖某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这件东西,是凡忧谷的宝物,唤作花灵,它就在······” 何落定轻咳了一声,然后道,“在这城中,还不知下落。” 端云念奇怪的看着他,何落定继续道,“此物对端姑娘十分重要,但望芜城这么大,找寻起来只怕要费些时日。我们知道城主乐意帮忙,但此物只有云念一人有感应,再多的人也帮不上忙。我们只有请城主,让我们多叨扰几日了。” 肖寒道,“这有何妨?几位远道而来是贵客,我当尽地主之谊才是。刚刚玉儿姑娘说身体不适时,我便想着,让几位留在这凌香阁居住,这里有人照顾,来去方便,好歹比那客栈要舒服些。” “肖城主,您太客气了,其实我们几人住在哪里······” 何落定又抢过她的话头,“城主盛情,我们自然不好推辞。云念,这样对玉儿的身体也有好处,不是吗?” “呃,这······玉儿,你觉得呢?” “玉儿听云念姐姐的。” 端云念看她的模样实在有些不适,于是也点头,“那便谢过肖城主了。” “那就好,你们只管安心住下,缺什么少什么和身边的人招呼一声便是。我还有事,今日先不能陪你们了,有人会带你过去的。” “喂,”待那肖寒走后,端云念捅捅他的肩,“刚刚怎么总截我话头?怎么,花灵之事不能明说吗?” “你啊,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还没跟人家熟悉起来呢,就说要去取别人身上的东西,你说这谁不害怕?肖城主心善是不假,但也不是胸无城府之人,你至少,要多多了解他,再和他提花灵的事。” “总这么小心,他既然相信我是从凡忧谷出来的,自然会信花灵在他身上。” “他就算是信,也未必会答应让你取。总之一句话,没有完全了解之前,千万不要提及他身上花灵之事,小心驶得万年船嘛。住在这凌香阁也是,咱们住得近了,也更加方便理解嘛。玉儿,你觉得师兄说得对不对? ” 玉儿勉强笑了笑,“师兄,我现在身子乏得很,我能先回去休息吗?” “对对对,看我总是和她斗嘴,倒把你身体给忽略了。” 何落定伸手要扶她回去,却被端云念截了胡,她扶着玉儿的肩膀,“姐姐我带你回去休息,你要是让他扶啊,这一路你都不要安生了。不过玉儿,你觉得这肖城主怎么样?算是个热心的好人了吧。” 似有风吹过,玉儿的身体抖了抖,她轻声道,“听闻第一次见面时,人会巧妙的隐藏自己的缺点,尽量表现得完美。玉儿也才见过这位肖城主一面,并不知他隐藏了多少,所以无法给出评价。” “你啊,真是。”端云念恨不得戳戳她的脑门,“万事都这么较真,还怎么交朋友啊。要我说啊,第一印象好的话,就算是假的,也说明那个人努力了,在认真对待这次和你的见面。若是第一印象差得不能再差,那就说明,他无须在你面前伪装,因为你什么都不是。反正第一次没有失望呢,就已经很好,就算下次会有失望,那也是以后的事了,不必想那么多。” ※※※※※※※※※※※※※※※※※※※※ 更新更新! 人面兽心 几人在凌香阁住得十分舒适,只是这肖寒真是个大忙人,白日瞧不见他的人影,而据照顾他的小厮说,城主夜间伏案工作到天亮,是常有的事。 难道都无需睡觉的?端云念猜想,这是否也是花灵的作用之一。 而且让她头疼的,还有玉儿的身体,也不知这望芜城是不是与她犯冲,平日里虽柔弱,但不至于整日这样缠绵病榻,大夫也看了好几茬,都是统一的说法,营养不足,注意休息。 而何落定觉得,玉儿跟着他们一路,什么时候都没叫过苦,身体一直强撑着,到了这里病如山倒,一下子把她压垮了。 这一日,肖城主终于得空,请他们一同用晚饭,在饭桌上,他表示了没能好好招待他们的歉意,何落定也跟着回了几句客气话。 “不过,玉儿姑娘怎么没能前来,还是身体不适吗?” “是啊,她实在头痛得下不了床,肖城主别介意啊。” “哎,怎么会,万事还是身体最重要,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生起病来也是挺让人心疼的。说起来,望芜城是个很适宜人居住的地方,就是有些潮湿,容易生湿气。” “哪一个地方都不可能尽善尽美,不过,肖城主似乎也不很注意自己的身体,听人说,您习惯夜里做事,长此以往,身体不会觉得乏累吗?” 他笑了笑,“说来也怪,这的确是个不太好的习惯,但我倒是从未觉得身体累过,可能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吧。” 端云念道,“我想,肖城主与旁人的不同,很有可能便是······” 这时候,有位小厮上前来,在肖寒耳畔低语了几句,他起身,连连抱歉道,“两位,实在不好意思,因着明日中秋节的事,城内又多了不少杂事出来。” “中秋节?”端云念都快过糊涂了,“明日便是中秋了,这么快啊。” “是啊,两位明日一定记得去街上逛一逛,望芜城对每个节日都是用心对待的。实在抱歉,那我就先过去了。” 肖寒走后,端云念靠在桌上长长的叹口气,“好不容易遇到个正常的持灵者,结果呢,还是个工作狂,莫说取灵了,和他熟悉起来都难了。” “总会有时间的,不要担心。”何落定夹了几片牛肉在她碗里,“先好好吃饭吧。” “我不用吃也行的。” “陪我吃总可以吧,吃完以后再想办法。” 两人回房的路上,端云念道,“我看还是要挑明了说,咱们要是一直和他熟悉不起来,还要赖在这凌香阁不走,估计还会惹他讨厌呢。肖城主也不是什么扭捏之人,既然相信了我的身份,也一定会相信我说的话的。喂,你觉得呢?” 何落定一直沉默不语,端云念都有些奇怪了,这人以往不是意见最多的吗? “我?我觉得怎样都行,咱们过段时间,能找到单独和他谈话的机会,还保证不会他人打断,应该就可以了。” “我说吧,还是要直接说嘛。”端云念看看他,“你今晚怎么了,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何落定咬咬唇,抬头看她道,“端云念,在和肖城主坦白之前,我有话要先跟你说。” 端云念心里一动,故作毫不在意道,“那你说啊,我又不是什么大忙人。咱俩不是天天在一块嘛。” “不是今日,明日中秋节的时候,我们去街上,到时候,到时候我再······反正,你明日记得出来就行了。”很快到了他房间门口,只瞧他身影一晃,便不见了。 “逃这么快干嘛?”端云念忍不住发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有法术呢。” 阴森森的夜,丛丛树影像鬼的影子一样,乌云层层遮住了微弱的月亮。 一人打着灯笼,光照在一个年轻女子惨白的脸上,眼睛闭着,气息全无,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勒痕。 “今早还在闹腾?”一个随意的声音问道。 “是,幸好后院大,随她怎么喊,外面也听不到,不过这女人也真是倔强,临死之前,还要见您一面呢。” “哦,见我作甚?” “城主,您别介意,这女人疯言疯语的,谁把她的话当回事啊。” “肯定是把我骂得不像样吧,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怎么还会介意呢?”此刻的肖寒,全然没有了在餐桌上那一番和蔼亲切的模样,彻底露出了他的本性,对着这个年轻生命的消失,他没有一丝丝人性的体现。伸出手在那女子冰冷的脸上划了一下,“有些可惜,本来以为,还可以多留几天呢,带走吧,处理干净点。” “是,城主。”一旁等待的几人立马将这具尸体装进麻袋,捆好,扔到板车上,动作娴熟又粗暴。 撞在板子上的声响让肖寒眉头一皱,“轻点啊。” “是。” 板车远去,在肖寒身旁的小厮道,“城主,这一个送走了,要不要小的再帮您物色别的?保证您能满意。” “不用了。”肖寒拿出手帕擦手,“这次,我自己看中了一个。” “城主日理万机,还有这个时间?是城内哪家的?用不用小的帮您包好送过来?” “无需你费心了。”肖寒手中的帕子一丢,一旁的小厮赶紧接过来,舔着脸跟在身后,“小的就是为城主服务的,只要城主有什么需要,多难找的小的都能帮您找来。城主已经好久,没有自己亲自出面挑选了,这让小的,的确是好奇啊。” 肖寒笑了一声,“你这是要把我看透了,我的什么喜好都要掌握在你手中不成?” “小的不敢,只是想多多了解城主,日后便能做得更好。” “告诉你也无妨,这次的,是住在凌香阁。” “那等于是住在城主的家里了!哦,小的知道了,听说最近城内来了三位客人,来头不小,城主对他们很是喜欢,小的远远地瞧过一次,是一男一女,那女的虽然姿色不错,却好像不太符合城主的口味。” “你啊,真不愧是了解我的。你说的那个来头不小,我可不敢轻易动,就是因为这保护人的身份,才有些棘手啊。” 小厮忙道,“凭他们是什么人,只要城主想要的,还不是手到擒来。小的猜,城主已经想到法子了吧。” “你真的不与我们同去?” 端云念握着玉儿的手,“你今日看起来气色好多了,不如和我们出去走走,整日闷在这屋子里,没病也憋出病来了。” “我今日的确感觉到好些了,也正是这样,才不敢随意走动出风,免得又受不了。云念姐姐,你们自己去玩吧,我猜,师兄还有话要与你说呢。” “他怎么也告诉你了?”端云念脸颊一热,“谁要听他说什么话?你可别跟着他一起胡闹。” “我没胡闹,而且这是我瞎猜的啊,师兄可从未跟我说过什么。不过,云念姐姐,你是不是希望他说些什么?” 端云念作势要挠她的痒,“嘴皮子这么厉害,我看你是好透了吧,不行,你得跟我一起去!” “我才不去呢,咳咳咳······”她又猛然咳嗽起来。 端云念急着拍她的背,“怪我怪我,不该逗你的。好了,你不去也罢,在屋里好好休息,可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玉儿摇摇头。 端云念扶着她躺好睡下,给她掖好被角,“那你早点休息,我要是看到什么好玩的,再给你带回来啊。” 她起身要走的时候,玉儿又猛然抓住她的手,“云念姐姐!” “怎么了?” 玉儿道,“我,我想吃些甜的东西,又不要太甜,有的糕点太腻口了,吃一口便吃不下,你试试合你的口味,就帮我带点回来。” “行,反正我们俩口味差不多。” 端云念发觉玉儿拽着自己的袖子不松,只好道,“那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师兄不会等急了吗?” “他等急了就自己先走呗,我总能找到他的。” 玉儿松开手,“那你还是先去吧,早去早回。” 端云念轻轻合上门,出来的时候,何落定正背着手面对她站着,不知怎么回事,两人一瞧见都有些怪怪的。 端云念低头先往前走,何落定跟着她,问道,“玉儿好些了吗?” “哦,看着好些了,可惜她想多休息,所以就没出来。不过,玉儿生病了好像不太一样,比以前,要粘人许多,我还以为她不会撒娇呢。” “生病难受的时候,总是不太一样,玉儿平日就是太独立了,也喜欢隐藏自己的心思,看着老成,心里还是住着爱闹爱玩的小孩子。” “第一次见到她在江先生那里时,我还以为她是江先生的女儿呢,把书院照顾得面面俱到,估计江先生都依赖她了,这下玉儿走了,先生肯定要好久才能习惯。” 两人将话题拉到玉儿身上,气氛才渐渐回到往日模样。 而此刻屋内,熏香缓缓燃尽,玉儿已经平稳的睡着了,门外却传来轻微的响动。 ※※※※※※※※※※※※※※※※※※※※ 更新! 心悦于你 望芜城内,人来人往,灯火常明,大有一夜不灭之势。 玉儿的话题说完了,端云念与何落定之间难得陷入了沉默。两人之间,一开始是何落定话多,后来端云念似乎被传染了,两人便总是拌嘴,句句不饶。 许是这样的坏习惯,而一旦肚子里藏了话,却什么也说不出了。 四周吵闹笑声不断,两人之间的安静像是另一个世界,端云念正准备咳嗽一声打破这种异样,后肩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险些跌倒,何落定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只听到一连串的“抱歉抱歉,”越来越远。 “想什么呢?你居然也会被人撞到。”何落定有些嘲笑的开口。 是有点丢脸,端云念挣脱了他的保护,打算进入正题,“你要与我说什么话,快些说吧。” “呃,”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结巴道,“先,先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中秋佳节,本是家人团圆的节日,出来过节的,也是三五成群,鲜少有人落单,酒楼内,只有他们二人一桌,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端云念眼看着何落定快灌了一壶的茶,无奈道,“你有这么口渴吗?” “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口干。云念,你饿不饿?我们要不要吃些月饼什么的,还是先点些东西吃吧。” “我什么时候饿过?你若饿了,便自己吃吧。” “我,我也不是很饿,不用了。” 端云念撑着一边脑袋看他,“何落定,从我认识你以来,今晚你是最奇怪的了,到底要说什么?你再不说,我便走了。” “我说!”他赶紧道,“我说便是。我想问······想问······花灵取完之后,你是不是还打算回凡忧谷?” 端云念收回手,“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以为你都知道呢。” “是,你之前是讲过要回去,我也一直以为你想回去,但是后来,后来我觉得你的想法应该会有所改变。云念,你真的还想回去吗?” 端云念反问他,“那你呢,你不回你的通天寺,彻底要还俗了?” “我想跟你在一起。”他突然道。 端云念愣住。 何落定又猛然喝了一口茶,看向她的眼睛,认真而执着的开口,“云念,我心悦于你。” 端云念在现代的时候,不是没有被人表白过,她性子懒散与世无争,也许这样有时会让人觉得她好欺负,在高中和大学时,她总是被一些霸道和自以为长得帅得惊人的男同学和学长表白,模仿电视剧里的人物“壁咚”她,语气轻佻又惹人烦,“我好像看上你了,做我女朋友吧。” 再靠近一点的,端云念总是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再气愤的拒绝道,“我不愿意,谢谢!” 所以在别人眼中无比浪漫的告白场景,端云念总是生理性的厌恶,面对那些超过她的安全距离却又提出要求的举动,她有一种被侵犯领土和胁迫的感觉。 但是现在,何落定真挚纯粹的眼神和话语,都在她心里荡起淡淡的涟漪,这种欢愉和幸福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极其私人的美好感受。而他看向她的眼神更让她觉得,自己是值得被爱的。 那么,回应他的,也只有一句。 “我也是。” 何落定的眼睛里霎时间多了光亮,比这满街的灯火还要亮上几分,而突然间,他的眼眸里也多了别样的色彩,周围响起了一阵欢呼,两人朝窗外一看,节日的压轴好戏,美丽绚烂的烟花正在夜空一簇簇绽放。 两人对视笑了一下,共同欣赏这美景,而突然间,端云念觉得此景有些熟悉······绵长,绵长和她的少爷,而他们的结局······ 端云念顿生不祥之感,而突然间,一个暖暖的温度握住她的手心,何落定还是朝外看着眼花,手却已经牢牢握住她的,端云念淡淡一笑,散去了所有疑虑。 凌香阁内,玉儿已经下了床,披着外衣,在桌前坐着,神色有些凝重。 没一会儿,她收回自己的手,用袖子掩住,轻声问着,“大夫,我这身体怎样?” 那大夫道,“无妨,也不是什么大病,姑娘就是,最近太过操劳,愁思过重,心气有些不顺。只要多加休息,注意饮食,切记别熬夜,不出半月,便有好转了。” “多谢大夫。” 玉儿又朝另一旁站着的人道,“多谢肖城主关心,还特意为玉儿请了大夫过来。” “这些都是小事,哦,我先送大夫出去。” “城主客气了。” 送走了大夫,肖寒再次掩上门,在玉儿对面坐下,“本来这半夜不该过来打扰,可是我这朋友,是刚刚才回城,明日就要走,他医术高明,是望芜城最好的医者。看你这些日子都没有好转,只好让他连夜过来了。” “玉儿实在受宠若惊,不该让城主为我这么费心·······咳咳咳······”她偏头又咳嗽起来,身子愈发单薄,显得楚楚可怜。 “这算什么,别激动别激动。”肖寒连忙起身,将披在自己身上的大氅加在她身上,“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 “多谢城主。” “不必言谢,今夜因为有你的事,我才不必一个人呆着。” 玉儿抬手给他斟了茶水,轻声道,“肖城主怎么说这样的话?今天是中秋佳节,本是阖家欢聚的日子,城主怎会是一个人呢?” 肖寒苦笑了一声,“我本就是孤身的命,不该奢求他人的陪伴。你知道这望芜城,名字是怎么来得吗?” 玉儿摇头,“不知。” “这望芜二字,是我夫人的名字,在我刚刚登上城主之位时,这城名本是另一个,那时候城内的百姓过得很苦,很艰难,我一心想着做出点成绩,让大家少受些苦,都能过上好日子,我把全部的心思都花在这治城上,却忽略了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夫人。 她直到离开人世时,也从未有过一句抱怨,她走之后,我便把城名给改了,想着是对她的纪念,缅怀,可是我知道,做这些都是于事无补,她在的时候我没能好好陪她,如今再做什么,都是虚空一场。” 玉儿道,“城主夫人在天之灵,一定会看到您的努力,她不会怪您的。” “是吗?可正因为望芜从未怪我,我才更加责怪我自己。望芜城重视每一个节日,就是希望每一个家庭,都能多些相聚的时间,不要像我和望芜,直到天人永隔,才明白失去的有多少。” 他缓了缓神,道,“不好意思玉儿姑娘,我今夜实在失礼了。” “不要紧,反正我们二人都没有人陪,不如在一起搭个伴。” 肖寒道,“你的那两个哥哥姐姐,为何没有带你出去?” “他们说要出去的时候,我偏偏倦怠得很,只想睡觉。其实也有一点后悔的,不过城主来了,玉儿便没什么后悔的了。” 肖寒愣了愣,“玉儿姑娘看着年纪小,举止言谈却颇为稳重,想来家教一定很好。” “我小时便没亲人了,幸得一位教书的女先生收养,才存活至今。谈不上什么家教,只可能经历的事情,比同龄人多一些罢了。” “抱歉,肖某不是有意提起姑娘的伤心事。” 玉儿笑了笑,“这有什么,我早就不记得我父母的样子了,可能是一个人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偶尔,偶尔遇到这种节日气氛浓烈的节日,有些寂寞罢了。” 肖寒叹道,“看来我与玉儿姑娘还真是有许多相似之处,可惜今晚没有酒,姑娘的身体也不适宜,不然,一定要来个一醉方休!” “肖城主若想喝,便请便,玉儿是不喝酒的。” “哈哈,看来还是年纪太小,还不知道酒的好处。” 玉儿又站起身,给他的茶杯倒满,而肖寒的手,有意无意的在玉儿的手背上划了一下,玉儿面色不惊,“城主请用茶。” “玉儿姑娘,其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便觉得我们投缘,虽然我们年龄相差很大,但我总觉得,你我之间,有一种特殊的默契和联系,正因为这个,你才会来望芜城,我才会见到你。” 玉儿道,“城主大概不知道,去哪里,都是我云念姐姐定的,连我师兄也不能决定,玉儿更是只能有跟随的份儿,所以,这莫不是您与我云念姐姐的默契?” “说到他们我便想起来了,上次真是抱歉,我还没有听完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呢,玉儿姑娘,你可知道什么?” 玉儿摇摇头,“只知道云念姐姐在找对她十分重要的东西,而且姐姐特别厉害,她一定能找到她想要的。这些事情师兄应该知道的,姐姐总说我头脑简单,说什么也记不住,又不能理解,整日问来问去会惹她心烦,所以干脆什么都不告诉我。” “那你,就这么甘心和他们一起走?” “我能怎么办啊,出来见世面,总要看人脸色和吃些苦头才行的,而且他们两人,对我已经十分不错了,我不能强求太多。” “那不是强求,你明明可以要更多的。”肖寒摩挲着下巴,“你,可愿意留在望芜城?” ※※※※※※※※※※※※※※※※※※※※ ok,两人关系终于确定了。在清醒和睡梦间······ 以茶话别 端云念与何落定回来之时,在门口遇到了往回走的肖寒。 “肖城主?”端云念微微惊道,“您怎么会在此处?” “两位回来了?”肖寒拱拱手道,“玉儿姑娘的一直未见好,肖某便自作主张给她请了大夫,因着大夫是我的朋友,明日便要走了,时间紧,所以今晚才贸然过来打扰。” “原来是这样啊。”何落定笑笑,“肖城主真是有心了。” “无妨,不知两位,觉得望芜城的中秋节怎样?” “十分好,城内十分热闹。” “两位玩得尽兴便好,今夜太晚,不能再叨扰几位休息,肖某先告辞了。” “肖城主请便。” 他走后,端云念还是皱着眉头,“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说了给玉儿看病吗?” 玉儿在那边道,“云念姐姐,你们终于回来啦!” 端云念把带回的吃食放在桌上,玉儿欢喜道,“睡了一觉后,我刚好饿了。” 茶桌上还有两个杯子,看来这肖寒让那医者看完病之后,还在此处喝了茶。 端云念越发拧着眉,问玉儿,“这肖城主,没对你做什么吧。” 玉儿咬了一口玫瑰酥,唇边还沾着饼屑,有些惊讶的瞪大眸子,“云念姐姐,你想什么呢?” “就是,你总爱瞎想,玉儿年纪还这么小,这肖城主怎会对她做什么?”何落定摇着头坐在她身边,“别多想了。” “他明知道我们今晚会去街上,偏偏这个时候带大夫过来,再者,玉儿和他又不熟,他平时忙得都见不到人影,这时候倒有时间亲自带着大夫来给玉儿看病了。看病也就算了,你看看这茶杯,为什么看完病还要留下来喝茶?” “是我让他留下来的。”玉儿道。 端云念俯身把她唇边的饼屑擦干净,“你是不是傻,大半夜留一个陌生男子在房间内?” “嗯,我也不知怎么想的,我只觉得,肖城主看起来好像很寂寞的样子,姐姐你知道吗?他夫人几年前离世了,这望芜城的名字就是用他夫人的名字来取的,虽然他平日忙得脚不沾地,看起来很风光,可是这种阖家欢聚的日子,他却只剩下孤单一个人。” “他是城主,如果不想一个人,身边不知能有多少人陪,这种话你竟然也信。”端云念皱了皱眉头,一拍桌子道,“不行,得赶紧告诉他花灵的事,尽早取掉。” 接下来的几日更是寻不到肖寒的人影,伺候他们的小厮越发恭敬,端云念连脾气都不好发。 晚间时,端云念与何落定在院子里牵手散步,端云念叹气道,“我最近心里总是慌慌地,想快点离开这里,虽然肖城主没做什么。” “你还在担心玉儿?” “我们不要再等了吧,明日他再不见,我便冲到他做事的地方去,直截了当的开口。”端云念咬了咬唇,“我只怕,我担忧的事,很快便发生了。” “你是看到什么了吗?” 端云念低声道,“玉儿最近几日,都很晚才回来。有次我瞧见她悄悄回来时,还有些鬼祟的模样,我只怕······” “不可能,玉儿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了解,她怎会与肖寒······” “所以我担心的是,她被肖寒所蒙蔽!” 何落定瞧她这么担忧的样子,拥她入怀,轻抚道,“好好好,我们明日便去找他,不再拖花灵的事了,速战速决。” “你们原来在这儿啊!” 玉儿欢快的声音传来。 两人连忙松开,玉儿嗤笑道,“还躲什么,我早就知道了,进来吃点东西吧。” 何落定奇怪,“这个时辰?” “我知道,有些晚了,但也不过就是两道甜点而已,我新做的,帮我尝尝味道。” 端云念望着盘中造型有些别致的甜点,用勺子戳了戳,“这个是?” “鸡蛋红豆羹。”玉儿得意道,“我灵感一闪研发的,快尝尝味道。” “果然,挺别致的。”端云念尝了口,说不上好吃,但也说不上难吃,味道有些复杂。 她抬头看了一眼何落定,他却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再配上这个安神茶。”玉儿递了两杯过来,“最近你们因为我,都没怎么休息好吧。还有花灵的事。” “没有,我们一向休息得挺好的。明日,明日我们就谈花灵的事,玉儿,你觉得,你在这里住得怎么样?”端云念探寻的问道。 “很好啊。”玉儿慢悠悠的喝着茶水,“特别是,肖城主。” 端云念内心叹息,竟也端起了年龄的架子,“玉儿啊,你还小,你以后会遇到更适合你的人,你不要因为那个人一时的花言巧语,就被迷惑了。你是个特别特别好的女孩,知道吗?” 玉儿道,“云念姐姐,你是不是又误会了?我和城主,不是你想得那种关系。” “真的?你不喜欢城主?” 玉儿轻轻的笑起来,“怎么会,我最多拿他当哥哥。” “你可把我给吓死了。”端云念彻底的松口气,“太好了,你想明白了就好。” 玉儿沉吟了一下,却忽而举起手中杯子,“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能遇到你们两位这么好的哥哥姐姐。人心虽然难以揣测,但遇到你们之后,还是让我明白,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一点。” 两人已经习惯了玉儿突如其来的感慨,杯子轻轻与她相碰,何落定道,“是我们该谢谢你才是,你一直把自己,还有我们,都照顾得很好。要说你身上唯一有哪一点不好的,就是从来不让旁人为你担心。” 玉儿道,“可云念姐姐刚刚还担心我呢。” 端云念笑,“是我误会了,你简直就是个完美小孩,根本用不着家长操心。” 何落定道,“说真的玉儿,有时候你也撒撒娇,你这种年纪的孩子,应是最叛逆的时候。” 端云念道,“要是你有什么愿望的话,现在说吧,我尽量满足你。” “其实,今日是我的生辰。”玉儿缓缓道。 “什么!”两人都受了惊吓。 端云念:“那你怎么一早不告诉我?我什么都没为你准备?” 何落定:“现在,现在还来得及吗?你可有想要的东西?” 玉儿拉着激动的两人在位置上坐下,“我想要的,就是你们今晚好好陪陪我。” “这,这就够了?” “对啊,其实说起来,生辰的事我也骗了江先生。先生从前想给我过生辰时,我说自己记不得了,先生便以我来到书院的时日算,其实我都记得,只是不想提起。我以为,有些事如果永远不提,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的。” 玉儿这副深沉的模样,和她的年纪完全不符,想来她小时肯定吃了不少苦,现在遇到什么痛苦都不吭声,让人心疼。 别人的伤疤,不要轻易的揭。端云念相信,等到玉儿准备好了,完全信任他们的时候,一定会主动说起她的事。 她伸出手,握住玉儿纤细的手腕,柔声道,“再怎么说,过生辰是要许愿的,你可有什么愿望?要知道,你姐姐我可不是凡人哦。” 玉儿道,“我说了想让你们陪我嘛。” 何落定道,“这不一样,我们陪你多久都行的,再说些像样的心愿。要知道,你云念姐姐可是难得心情好,再难的事情,她都会帮你做到的。” 端云念没好气的看他一样,又被他无辜的笑给抵了回来,只好耸耸肩道,“试试也无妨。” 玉儿偏头道,“如果,非要有什么心愿的话,那我真还想到一个。” “快说快说。” “嗯,望芜城什么都好,就是吃食太油腻了些,午饭和晚饭可以将就,但早饭我实在吃不得腻。云念,你还记得我们刚刚进城时,住得那家客栈吧。他家的包子和小玉米粥特别好吃,我,我明天早上想吃。” 端云念:“······你,你的生日愿望就是这个?包子,和玉米粥?” “对啊,对你来说太简单了吗?” “对谁来说都很简单,而且对于我这种有法术的人,简直都算是侮辱。” “那就不要用法术,你与师兄,走去给我买嘛。不过回来的时候可以用法术,免得包子凉了。” “行行行。”端云念投降了,“明天去给你买,不过下回生日,可得选个像样点的。” 玉儿笑了笑,轻轻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端云念与何落定两人走到城西,找那家客栈去完成玉儿的心愿,何落定打了个哈欠,“别说,这几日都没早起,身体都备懒了些。” 端云念笑他,“把你嘴巴的哈喇子擦擦吧。” 何落定也不囧,淡定的去拿胸口的手帕,结果摸到另外一个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张叠的正正方方的白纸。 “我没有装这个在身上啊。”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何落定刚刚展开,端云念便眼快的认出,是玉儿的笔迹! 脑子里飞快的联想了这几日发生的事,她急忙抓住何落定的胳膊,“不行,我们得赶紧回去!” ※※※※※※※※※※※※※※※※※※※※ 更更更 狗屁命数 师兄,云念姐姐: 玉儿实在三生有幸,能够遇见你们。很抱歉我说了谎,不能再陪你们走下去。肖寒此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曾在爹娘坟前发誓,定要手刃仇人。若不是依靠你们的力量,我恐怕很难找到他。万分抱歉,万分感激,来世再报。 玉儿绝笔。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肖寒胸口中了一刀,他捂着伤口从床榻上滚了下来,又勉强站稳。 玉儿手执滴着鲜血的短刃,目光凶狠如小兽,“肖城主真是贵人多忘事,无妨,让你死得明白也可以。当年,你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里正时,和你的手下四处游玩,路过一家秦家客栈,因为你的私欲,你玷污了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便是我姐姐。我父母知道后,要与你拼命,你就看着你的手下杀死他们,还有我姐姐。事后,还伪装成强盗入室抢劫的模样,将那家客栈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掳走。怎么样肖城主,这下记起来了吗?” 肖寒惊恐的后退,“不可能,不可能,当时没有其他的孩子,你绝对不可能在那里!” “我也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想的,如果他真得有灵,为何还要看着你这种人渣步步高升,享尽财富,但如果他无情,为何当初就放过了我?肖城主,你说好不好笑?”玉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些先不说,你还欠我两刀,是我爹娘的。” 肖寒的嘴角流出血来,胸口又多了两个窟窿,衣领被玉儿死死的拽着,呼吸都有些困难,“玉,玉儿,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玉儿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她松开手,预备一点点见证他的死亡,而眼瞧着他的后脑勺快要着地的时候,肖寒却猛然伸手抓住玉儿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是濒临死亡的人,玉儿睁大了眼睛,看着肖寒一点点坐正,狞笑道,“但是可惜啊,你不值得。” 端云念与何落定两人赶到时,玉儿已经躺在一堆血泊里,肖寒不见人影。 端云念的心猛然跳了一下,慌忙跑到她身边,抱她在怀,“玉儿,玉儿······” 她的气息已经很微弱,端云念输了真气进去,才让她勉强睁开眼。 “云,云念姐姐,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我的包子,没买到吧。” “别说话了,我帮你疗伤,不会有事的。”端云念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何落定已经呜咽出声,他的白帕子堵着玉儿腰间最深的一道伤口,已经被血染个浸透,两人心里都明白,此刻做什么,都已经无力回天。 端云念心里害怕极了,此刻只能是硬撑,“玉儿,玉儿你听姐姐说,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你坚持住,我再想,想一想——” 她脑中灵光一闪,“望追,望追一定有办法!” 端云念招了望追出来,而他每次好像都知道云念要说什么似的,此刻一出来便是满脸愁容,“大人。” 端云念急红了眼,“望追,你有没有办法救玉儿?快说,快说你有什么办法!” “大人,”望追低头道,“这是玉儿姑娘的命数,就算是神仙来了,也不能轻易改变。” “什么狗屁命数!”端云念猛然吼出声,“她才十六岁!她怎么会死,她还有好多事未做,我们还要一起取花灵的,我还要把她还给江先生的,别人托我照顾,我便是这么照顾的吗?望追,我再问你一遍,有没有办法!” 望追恭敬的跪下,“小人不才,只知这条路是玉儿姑娘自己选的,这结果,便需她自己承担。” “云念姐姐。”在怀里的玉儿气息微弱的叫她。 “我在,我在。” “这确实是我自己所选,可惜,我还是没能杀死肖寒,我,我被仇恨蒙蔽了眼,忘了花灵的作用了,我以为,我能了结他的性命。” “我帮你,你放心,我一定帮你除掉他。”端云念信誓旦旦的保证。 何落定的声音哽咽,“玉儿啊,你怎么这么傻,这种事为什么不和我们说?为什么要自己去冒险啊。” “是玉儿,太自不量力了。云念姐姐,师兄,玉儿要同你们说的话,已经写在信里了。若是,若是你们能见到江先生,请,请一定帮我,说声抱歉,玉儿还是,还是没能······” 她的话猛然停住,紧跟着,手腕也垂到了地上的血泊里。 “玉儿!”何落定失声叫出来。 端云念只感觉怀中温热的身体慢慢冷却,灵魂也渐渐脱离了这副躯壳,离他们远去。眼泪一滴滴落下,滴在了玉儿一如既往的温柔的脸颊上。 “爹爹,您让我躲在米缸里做什么?”六岁的玉儿不解的问道。 “玉儿乖,咱们客栈里,最近来了一个大坏蛋,趁着没有其他客人在,爹娘要好好教训他一顿,省得以后他再害人。” 玉儿拍手道,“好耶好耶,打坏蛋,玉儿可以去看吗?玉儿也可以帮忙。” 爹爹慈爱的摸摸她的小脑瓜,“玉儿要是想帮忙的话,就乖乖在这里不要动,不然爹爹会分心的,这样的话,可能会被坏蛋抓住。所以玉儿答应爹爹,一直在这里,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许出声,不许出来,除了爹娘来找你,好吗?” “那,那需要很长时间吗?” “只要玉儿有耐心等,不会很久的。” 这口米缸被父亲搬到了地窖来,推到了死角,面前是一个高高大大的柜子完全堵着,只要不发出声音,根本发现不了这里。相应的是,这里也很难听到上面的声音,动静特别大的,也只能听到含糊的响声。 玉儿等啊等,一开始听到的响动,心里想着,这肯定是父亲在动手教训坏蛋了,到那声响没了,她猜测父亲应该很快就能结束,就能来接她了。哼,她也要看看,这个坏蛋到底长什么样子。 可惜她等得都快困倦了,父亲还是没来,而忽然,她听到有人下楼梯的响动,玉儿又兴奋起来。 她仔细的听着,有人到了地窖来,不止一个,听这脚步声,并不是她爹娘,玉儿好想出声问问是谁啊,可惜一想到爹爹的嘱咐,她只好捂住嘴巴,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里正,都处理干净了,这里的东西也搬些走吧。” “不必,”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道,“这里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分量又重,入室抢劫的,没那么时间,只管挑些值钱的东西,剩下的也都砸了算了,看着心烦。” “好勒,不过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要不要休息下?” “不必,快些动手走人,这晦气地方,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他偏头吐了口吐沫,而此刻的玉儿再按捺不住好奇心,在柜子边探头看了一眼。匆匆的一眼,这些身上沾着血迹的强盗里,她记住了肖寒。 等到不知道多久,玉儿的胳膊和腿全部又酸又疼,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玉儿好像知道,她等不来父亲了。 于是她连滚带爬的从米缸里钻出来,爬到柜子上,再跳到地面上来。 等到她回到楼上,才发现以往温馨整洁的自家客栈,被毁得面目全非,不像是强盗来到,倒像是被野兽袭击过。 在这之前,玉儿的人生没有经历过任何风浪,没有任何亲人离开过她的身边,而此刻,他们全部离她而去,偌大的房子里,独留她一人。 端云念与何落定稍稍打起精神,把玉儿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安置在床上。 望追一直未走,默默的守在一旁,端云念的神色不佳,他不敢说节哀,只道,“大人,您别忘了,你还有重要的事没做。” “是啊。”端云念起身,脸上带着残酷的冷静,“玉儿不能放在这里太久,待我去杀了肖寒为她报仇,再让他入土为安。” “大人!”望追急忙道,“大人别冲动,肖寒,肖寒可是持灵者啊。” “那又怎样?他不该死吗?” “可是他身上,有大人十分需要的东西,大人要是贸然取他性命,那花灵······” “花灵不该选他!”端云念咬着牙道,“玉儿的仇都还未报,加上她的那份,我今日定要肖寒,血债血偿!” “大人三思!”望追挡在端云念面前,“您失去朋友,痛心难过,小人可以理解,但他是持灵者,对您的意义有所不同,大人千万要记得自己的任务。” “花灵不是他的保护伞,不是他为所欲为,犯下恶行却可以躲过的借口。” 何落定挡在端云念前面,“好,你既说云念的任务,那她便先取了花灵,再取这肖寒的性命!” 他也是怒火攻心,头一回这么大的情绪,端云念朝他看看,他抓住云念的手,躲开望追的阻拦,“多说无益,先办正事要紧!” 端云念朝他点点头,两人愤怒的气焰朝前燃去。 望追在后面急得跺脚,“大人,大人你且慎重啊!” ※※※※※※※※※※※※※※※※※※※※ 来迟了些 血债血偿 肖寒这厮已经躲出了城外,也幸得他是持灵者,端云念没费多少工夫,就感应到他的存在。 他躲在深山一处竹屋内,地方不大,却前前后后守了了几十人,端云念打晕了几个守卫,破房顶而入,把正在屋内闭目养神的肖寒给揪了出来。 到竹林内,肖寒被端云念掷在地上,天机剑冰寒的剑端抵着他,吓得此人连连后退,“端,端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还装蒜?你对玉儿做的事,是当我们瞎了还是聋了?” 何落定气愤道,“肖寒,玉儿年纪还那么小,你怎么下得去手,简直禽兽不如!” “那是她自找的!”肖寒猛然提高了音量,“我本无意杀她,是她自己,提起陈年旧事,竟然还想来杀我,端姑娘,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这几日在望芜城,我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们,可是你们,竟然带了一个杀手进来!要不是我命大,早就惨遭毒手了!” “是吗?既然是玉儿想害你,你杀了她之后,又跑什么?不是该第一时间,来理直气壮的质问我们吗?” “她是你们的人!你,你必定是站在她那边的!端姑娘,我知道你本事大,可是你杀不了我,你们两个都不行。我肖寒就算做尽坏事,老天爷也会站在我这边,你信不信?” “这么厉害,那我当真要试试看了。”端云念不再与他废话,提起天机便要往他身上刺,何落定及时抓住她的手腕,喊道,“云念,先取花灵!” 端云念心里翻滚的念头强制压了下去,天机收回,她一掌又将肖寒打翻在地,肖寒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背后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动弹不得,眼瞧着端云念朝他一步步走近,他疯了一般的大喊,“你们要做什么!我警告你们,要是敢伤我半分,我定要你们不得好死!” 端云念走到他身侧,微微蹲下身,手掌停在他额头上空,“肖寒,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怎么都不会死,是受了老天爷的偏爱?那我告诉你,我今日,便是来收走你的特权的。” “不要,不要,端云念,你敢,你敢动我!”他眼眶几乎炸裂,拼命的想要挣脱。 端云念不再理他,微微闭眼,低声念起了咒语,感觉到花灵在他体内游走,移到他的眉心处,随之端云念身体内的花灵却开始亢奋起来,扯着她的血肉,如同几个失控的孩童,疯狂的摧残她的身体,想要阻止这一片花灵的到来。 以往它们随意的蹦跶,端云念都能被它们折腾得死去活来,这一次它们的破坏力比以往的每一次都强,端云念的脸色和嘴唇渐渐泛白,额头积着汗珠,她死命的忍着,怒道,“我就不信,我取不了你!” 何落定奔到她身侧,低头念着佛经,想要减轻她的痛苦,但奇怪的是,这一次的痛苦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加剧了端云念的头疼,她几乎咬碎了牙,“落定,别念,现在有排斥。” 何落定看她这样子,心疼道,“要不你先休息一下,等下再取。” 端云念摇摇头,强忍着几乎要晕厥的剧痛,又加强了力度,眼看着这花灵要从肖寒的眉心出来,一道绿光像利剑一样凛冽的扫过来,一下子将这二人击倒在地,肖寒也禁受不住昏了过去。 端云念气急攻心,一下子吐出血来,满腔的血腥味,而那道绿色的身影走过来,自然是竹隐。 他的声音是端云念从未听过的愤怒,这愤怒之下还藏着几分恐慌,“端云念,你做什么!竟敢强取花灵,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何落定轻抚着端云念后背,“你怎样?” 云念摇摇头,让何落定扶着她站起来,她捂着胸口,冷眼看着竹隐道,“怎么,你也是来告诉我,他是持灵者,就算犯下天大的恶行,也可以轻易放过的?” “云念!”竹隐急道,“他做了坏事,自有天神降惩,何须你来多事?不要忘了你的任务,取不回花灵,凡忧谷消失,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多事?竹隐,你就算没有朋友,连基本的同理心都没有吗?我与玉儿认识这么久,她就像我的妹妹,爱我敬我,如今惨遭此人毒手,我为她复仇,倒成了多事?难道你要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对他笑脸相迎,骗得他身上的花灵后,便悄悄的离开,祈祷上天来惩罚他?” 像是有人拿着刀剑,直往端云念的心窝子里戳,可最让她疼得,却是此刻蔓延成海的失望,她如何不知道持灵者的重要,花灵的重要,可是她不知道,这会让竹隐变得如此陌生,亦或,她从未看懂过他。 竹隐眼波微动,淡淡扫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肖寒,“他是罪大恶极,但也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持灵者不能伤,花灵不能强取,你的任务,大于一切。” “如果我偏要强取呢?”端云念道。 何落定看着她,她面上冷静,手却死死的握住他的。她在赌。 竹隐叹气道,“端云念,你是我唯一的徒弟,你说过会好好听我的教导,如今才过了多久,这么快,就要背弃你的诺言吗?” 端云念内心的光彻底熄灭了,她惨淡的笑笑,“竹隐,你是我师傅,我想过,要跟着你好好修炼,可是如今,我们理念相悖,我看不惯的事,无法做到置之不理。我不信天惩,我有我自己的道理,他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说着,她一把拽下颈上的竹铃铛,“在你眼中,我做错了事,代价也是要付的,那么第一个,便是你与我的师徒情分。” 凡忧谷的日子,变得那么遥远,她临行前,竹隐赠她此物—— “这竹铃铛,在你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发出声响。届时,为师自然会去救你。” 她天性胆小,危及性命的事连边儿都不敢沾,好不容易在凡忧谷混熟了,出去历练简直要吓破她的胆。她唯一信的人便是他,信他会来护她,也信自己终究会回到他身边。 这竹铃铛,是她全部安全感的来源。 如今,她不需要了。 竹铃铛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竹隐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云念,不要任性,这种话轻易说不得,我只当你一时糊涂了,你现在身上有伤,先跟我走,余下的事,我们日后再······ ” “不必了。”端云念冷声打断他,“竹隐,花灵我会取,人,我也不会放过。你若想阻止,就尽管来,大不了一战。” 竹隐无奈的笑笑,“与我战,你有几分胜算?” “半分也无,但凡事,不过拼尽全力,再待天命,我绝不后悔。” 言毕,她捂着胸口,一步步走到昏迷的肖寒身侧,继续完成未完成的事。 竹隐要上前再次打断,何落定挡在他前,他不屑道,“凭你也想阻止我?” 何落定不卑不亢,“我与云念,意愿相同。” “你以为这是在帮她?你这是在害她你知不知道!” “我只知,这是她想做的,我不会阻止。” 这时,那边的端云念传来一阵痛苦的喊叫,两人连忙朝那边看去,花灵已取,也用尽了她全身的气力,她颤抖着举着手,要将花灵纳入体内,和从前的几片分外不同的是,这一片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在拒绝进入端云念的体内,与此同时,端云念体内的那几片也在抗拒着这一片的进入。 端云念双目猩红,已经在拼死一搏,声音步步紧逼,“我今日,非要收了你不可!” 何落定的手也在颤抖,他虽然拦着竹隐,可也恨不得冲上去替她受这苦,正当他拳头紧握,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道强烈的白光乍现,端云念痛苦的哀嚎传来,他再也受不住了,冲向那道光去,紧紧的抱住了要倒下的她······ 端云念睁开眼的时候,手腕上缠着纱布,她猛然从床上坐起,因为起得急了,脑袋有些眩晕。 这时候,门开了,何落定端着食盒进来,“我的小姑奶奶,你总算醒了!” 他奔到床前,仔细的瞧她,“身上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端云念看着他头上也缠着厚厚的纱布,不禁伸出手去摸了摸,“你怎么也受伤了?” “我没事,就是包起来有些吓人,你都睡了两天了,要不是竹隐跟我打包票说你会醒,我都要急疯了。” “竹隐?他在哪儿?”端云念又猛然想到,“肖寒呢,肖寒死了吗?” “嗯。”何落定点点头,“你都猜不到,花灵已经融入到他的血液里去了,你把花灵取走,他自然就没命了,变成了一具干尸。肖寒此人,作恶多端,若不是他的恶行被我们发现,还真不知道,有怎样的法子能让他交出花灵。” 端云念微微放下心来,何落定摸摸她的脸,“竹隐已经回去了,是他救了你,也耗费了不少灵力。强取花灵,会受到反噬。云念,我想他只是在担心你。” “我知道。”端云念垂首。 床边的桌子上,静静的躺着那串竹铃铛。 ※※※※※※※※※※※※※※※※※※※※ 有点悲伤 无关对错 端云念休整了一会,何落定扶着她在院子里走动。 这家别院坐落在竹林深处,和肖寒之前躲避的地方不远,不过这屋子大概很久没人住过了,院子里积了不少的杂草,除了她刚刚睡过的房间,灰尘遍布。 何落定和她说着肖寒以往的事,此人刚刚出生时,花灵便落在了他身上,一起生,一起长,早已融入了他的血液。肖寒年少时被喜欢的女子伤了心,那之后便对年轻女子产生了敌意,手段龌龊残忍,死在他手上的冤魂不知道有多少。 望芜城的名字的确是根据他妻子的名字来取的不错,可是他妻子也是他亲手杀害,因为发现了他的恶行要去揭露,被他活活掐死。 端云念道,“你知道的这些,是竹隐告诉你的?” “不错。这肖寒的确该死,可是因为他身上有花灵,若不是你执意要取,他们是不会动他的。” “竹隐走了吗?” “已经回去了,临走前嘱托我好好照顾你,还让我劝你,不要冲动,下不为例。再犯的话,他也救不了你了。” “下不为例,”端云念苦笑,“还有多少例子呢?落定,我只剩下一片花灵了。” 何落定的眸子黯淡了一下,“是,取完了最后一片,你就要······” “我不要回去了。”端云念握着他的手,“等取完花灵之后,我回凡忧谷复命,让他们放出青藤,我的任务便算了了。我会向掌门请求,离开凡忧谷。那时候,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吗?” “我当然愿意。”何落定笃定道,“我只想和你一起。” “好,那便这么说定了。” 还未恢复血色的脸上,总算出现了如春般的笑意。 第二日。 乌云低垂,天色暗了半边,风穿过树林哗哗作响。 两人站立在一块简易的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端云念蹲下身,抚着墓碑的边缘,眼前浮现玉儿乖巧可爱的笑容,轻叹,“你这丫头,一向不争不抢,安静和顺,怎地心里还藏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连我也不告诉。” 何落定也陪着她蹲下,“以前,我一直以为玉儿胆小,谁知道她比我们都要勇敢。她现在,应该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了吧。” “是啊,在许久未见的父母面前,应该可以撒些娇了。” 两人又沉默了陪了她许久,直到豆大的雨点落下来,何落定才牵起她的手,“云念,我们该回去了。” 端云念愣了愣,“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告诉江先生一声?” “你以为先生不知道这件事吗?” 端云念叹息了一下,“是啊,她该是知道的,所以那一次,也是永别。” 重新回到屋内,两人身上都淋湿了,何落定找来毛巾给她擦拭,端云念身体还很虚弱,要休养好几日才可以动用法术,到那时两人再重新上路。 “来,好好擦擦,别着凉了。” 端云念安心的享着他的服侍,从现代到这里,她一向独来独往,看着让人不太放心的迷糊样,却也是自己照顾自己,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朦胧要睡去的时候,还不忘抓着何落定的手,“先别走,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放心吧,我陪着你。” 何落定握着她的手,直到听到她平稳的呼吸,确定她完全睡熟了才站起身,缓缓的挣脱手,替她掖好被角。 门外雨势不减,一片漆黑,可他知道,竹林内还亮着一盏灯,一盏等着他的灯。 第二日端云念起来时,雨已经停了,她打开窗户,迎着一片清新,正闭眼感受时,何落定端着早饭进来了,“起来啦。” “嗯,你昨夜什么时候走的?” “当然是你睡着的时候,没发现吧。” “我最近睡觉,总是容易睡得过沉。” “那说明你的身体正在修复,快过来吃些东西。” “好。”端云念还未走到桌边坐下,忽而发现他头发上沾了一片竹叶,伸手帮他取下,又道,“你头发没束好,我帮你重新梳一下吧。” 屋内没有梳妆台,端云念找来梳子,把他按在桌前坐下,给他头发重新解了,又细细梳着,“你这以前和尚做惯了,留这么多头发肯定不习惯吧。” “是费事儿不少,可渐渐地也习惯了。” “没关系,以后你要是梳不好,我便帮你。” 何落定没说话,端云念继续问道,“哎,你说以后我们在一起,去哪里生活好呢?” “你想去哪里?” “我啊,想找一个四季分明的地方,老是四季如春或者常年过冬,那多没意思。嗯,靠山靠水都行,不能太吵闹,也不能太安静。” 何落定道,“这不难,多走走,总会遇到适合定居的地方。” “那也不能走太久了,我性子懒,不喜欢到处奔波,一旦找到合适的地儿,就定下不挪窝了。你说到时候我们要做些什么呢?你会砍柴吗?我要学织布吗?”端云念对于古代的平凡生活,只能想到砍柴织布这几种。 头发束好了,何落定转身握着她的手,“平凡人的生活很苦,你没有法术,会觉得肚子饿,会经历生老病死,尝尽人间苦痛,这些,你也愿意吗?” “可是跟你一起啊,我都愿意。”端云念笑笑,“不过咱们俩看起来都弱不禁风的,在俗世生活,经济来源的确是个问题,不然这样好了。在我回凡忧谷之前,先变出许许多多的银子来,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那种,日后的日子,不就能好好逍遥了吗?” 何落定无奈的笑,点点她的额头,“你还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当然明白了,进凡忧谷之前,我也是凡人啊,凡人所忧愁的,我一件不落。”端云念又想到,如果从精灵变成凡人,那她在现代的嗜睡症,是不是也要带过来了? “喂喂,何落定,我有件事要和你坦白。” “什么?” “我日后,可能会有个毛病。不知道你们这里怎么说,总是就是能睡,随时随地都能睡着的那种。” “你什么时候得的这个毛病?”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啊,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被法术压着,所以没表露出来。但我不确保以后成了凡人,还能不能甩掉。” “对你身体可有害?” “那倒是没发现,就是有些烦人,所以我才不愿到处走。” 何落定松了口气,“那就好,只要对你身体没伤害就行,放心,我以后一定牢牢看着你。” 端云念道,“那你可得看紧了啊,要是我不小心睡着被旁人拐去了,你连哭都没地方哭。” 停留了几日,端云念觉得身体已经恢复好了,法术也恢复正常。临走前,她看着桌子上的竹铃铛,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戴上。 何落定劝她,“还是戴上吧,竹隐为了救你,也费了不少心力。” “他是怕我带不回花灵,将凡忧谷置于危险之中吧。” “云念,你毕竟是他徒弟,他不可能不关心。而且,强取花灵,的确会对你身体造成损害,甚至危及性命。他不仅仅是为了凡忧谷。” 的确,竹隐对她肯定有相护之心,但他的天平明显倾斜于凡忧谷的利益,甚至可以为此,不顾是非。 端云念怪他,可心中也明白,两人只是立场不同,也无关对错。 而今后的路,也是注定要分开走的。 她伸手,拿下那竹铃铛,却放进怀中,“也罢,这东西,到时候物归原主即可。” 再次出发,两人前去寻最后一片花灵。 刚刚打开门,望追矮小的身影就立在门外,吓了端云念一跳,“你这这里多久了?” “小人静候大人,是为了给大人道歉。” “哦,你有何错?” “小人对大人之事,没有尽全力,便是错的,大人生气要责罚,小人悉听尊便。” “我不懂,你所说没有尽全力,是何意?” 望追道,“小人没能阻止大人前去强取花灵,造成大人身体损伤,是小人的过错。” 端云念苦笑了一下,“竹隐都没能做到的事,你觉得你有多大能耐?” “这······” “望追,其实是我错了。”端云念轻声叹气,“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会站在我这边为我考虑,但我忘了你的身份,你也是为凡忧谷办事,竹隐才是你真正的大人。是我,叫你为难了。” “大人,”望追急忙道,“您这是在曲解小人的真心啊,小人能力自然是遥不及竹仙,可也是真心实意为您做事的。强取花灵,等于自掘坟墓,若是再来一次,小人也会尽力阻止。” “这么说,你是为着我的安全着想?” 何落定挡在她面前,“云念,不必和他多言,我们赶紧上路吧。” 刚要离开时,那望追突然道,“小人不小心听到大人的谈话,大人的意思,难道今后不打算回凡忧谷了?” 何落定道,“这与你何关?” “这与何公子也没关系,小人是在问大人。” 端云念道,“是又如何?望追,你若想去竹隐那儿传话,尽管去好了。” “小人只是想提醒大人,不要轻易受人蒙骗。” ※※※※※※※※※※※※※※※※※※※※ 小电脑呀,老毛病又犯了 望归莫铭 路上,端云念思来想去,对何落定道,“哎,你说,望追那话是什么意思?我受谁的蒙骗,你吗?” 何落定顿了顿,“我能骗你什么?” “也对哦,你的前尘往事我都了解了,我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隐瞒的。不过何落定,”端云念紧紧的挽着他的胳膊,“你现在没骗我,以后更不许骗我。不然,你可就惨了。” 何落定故作惊吓,“端姑娘这么厉害,小的可不敢。” “就知道你不敢。” 何落定抓紧她的手,“先不说这个了。花灵那边,可有感应了?” “是,具体位置我知道在哪了,可是关于持灵者,却是一片模糊。” “无妨,那我们先去那个地方,再作打算。” “嗯。”端云念答应一声,正准备召出天机,头却不自主的昏了一下,何落定赶紧扶住她,“怎么了?” “这几天都是这样,可能还没休息好吧,又或者,是我体内的花灵碎片过多,我都快压制不住了。宝物这么厉害,还得是有福气的人才能消受。”端云念牵着他的手往前走,“还是先走一会再御剑吧,喂,想什么呢?” 何落定恍然惊醒的样子,“哦,我在想,花灵会不会对你的身体有害,有些担心了。” “放心吧,我没事的,现在都已习惯了。” 二人御剑行至最后一片花灵的所在地,是个名叫望归的小国。 望归国最大的灾难便是常年干旱,滴雨不降,所以这里的水十分珍贵,也幸得端云念身上的银子多,不然两人住的客栈,连洗澡的水都不够。 在客栈住了十几日之后,两人也逐渐了解了一些这里的情况。因为缺水,这里常常举行各种祈雨的仪式,大小兼有之。 这一日,刚好让两人碰上一次大的了。 人群吵吵嚷嚷,端云念与何落定两人刚准备挤到前面去,却见四周的人全部都跪下来,吓得两人一跳。 “怎么办,我们跪不跪啊。” “不跪,我们躲在一边去看。” 旁边有个茶摊,两人躲在一根柱子后站着,因为前方乌压压跪了一群人,视线也没什么阻碍的了。 要说这祈雨,不光要靠心诚,还要献上祭品,祭品的贵重与否,则决定了祈雨仪式的盛大。一般来说,这望归国内的祭品无非是牛羊牲畜那些,端云念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献上童男童女或者黄花大闺女那些,纯粹是阴谋论。 不过这次祈雨算盛大,是因为这次,皇家的人都有参与,而且献祭的,还是皇家之人的鲜血。 待巫师作完法之后,望归国的皇帝领着身后的几位皇子依次上来,割了掌心的鲜血在净盆中,其中最小的一位约莫十一二岁,端云念一见他上来,心中立刻有了感应,“是他。” “持灵者?” “我的感觉不会错,怎地这一次,是一个孩子?”端云念有些不好的预感,虽然这花灵是宝物不假,可端云念这一路走来,发现这些个持灵者,几乎没什么好下场,经历坎坷,没有一个故事是她想听的。 何落定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宽慰道,“别急,你还没怎么了解,不要轻易下定论。” 端云念点点头,“先看着吧,反正也是最后一个了。” “上天尊祖,今日我望归国献上最大的诚意,恳求您消灾降雨,保我望归风调雨顺,合境平安!” 巫师此言一出,百姓们纷纷磕起头来,嘴里念叨着,“求老天赐雨,求神灵赐雨吧!” 宁王神色凝重,其余几位皇子皆垂头祷告,站在最旁边的一位小殿下,低头的时候,却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回宫的路上,小殿下莫铭叫住二殿下莫寒,“二哥,此次祈雨,你怎么看?” 莫寒生来一副苦相,对什么事都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只道,“听天由命吧,父王不再为此忧心便好了。” “二哥真是有孝心。现在望归国最大的便是干旱的问题,你看到今日百姓们的表现没有?这个时候,谁要是能够降雨啊,大家肯定都把他奉作神仙了。” “那是自然,可惜这世上就算有神仙,也管不到我们这个小国的问题,神仙都是很忙的。” “如果这位神仙能够出现在我们兄弟中某一个,父王肯定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莫寒忍不住笑了笑,“小弟,你这话怎么越来越玄了,我们都是父王的亲骨肉,哪里会出什么神仙?我知道你也为祈雨之事担忧,不过我们能做的,实在太少,你还是别太担心了。” 莫铭点点头,“也许吧,是我多想了。” 夜半。 端云念纠结了一会道,“何落定,你说我们俩,这总是趴人房顶,好像有些不太好吧。” 月亮高挂,宫内小殿下的寝殿上,出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可惜凭宫内侍卫的功力,怎么也发现不了。 何落定道,“不是你说的吗?害怕了解过后,又是像肖寒那样的人物,不是白白费劲?这人啊,最擅于隐藏心思,你肯定是发现不了的。” “可我瞧着他年纪还那么小,能有什么事,而且,我若是······” “若是什么?” 端云念猛然捂住何落定的嘴,轻嘘,“别出声,有东西出来了。” 端云念说的“东西”,自然不是人,静待了一会,只瞧着一团黑色的物体迎风而来,飞快的从窗户内钻进去,奇异又鬼魅。 何落定瞪大了眼睛,端云念想着也不能这么捂着他,于是施了法术护着两人。 何落定总算能畅快呼吸了,他道,“这是什么东西,妖怪吗?持灵者不会有事吧。” “我看这妖怪熟门熟路的,不像是第一次来。”端云念心里咯噔一声,“不会吧,这次的持灵者,又是和妖怪有牵扯的,果然又不是一个正常的。” “先看看再说,说不定是好妖呢。” 房内,莫铭放下毛笔,轻声道,“来了?” “殿下。”声音轻柔,还是个女妖。端云念想探身看得仔细些,无奈只能看到一个黑色影子。 “阿桥,我们认识也有许久了,自从我在森林里救下你,你便说过,会用余生来报答我的恩德。这话,可还作数?” “阿桥愿为殿下效力。” “好,我知道你忠心。” 这话全然不像出自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之口,端云念正讶异着,只瞧他从桌旁的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放在嘴里。 阿桥有些担心,“殿下,你身体没事吧。” 他吞下药后,靠在桌前才能站稳,摆手道,“无事,我都已经习惯了。就是不知道,在完成我的心愿之前,我还有多少年岁可以活?” “殿下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我倒不想平安无事,只担心我的事情没能做完,这身体就先扛不住了。”正说着,他胸口处又一阵刺痛,莫铭痛苦的弯下腰,阿桥想上前来扶,可是她的手也只能穿过他的身体,摸不到实处。 阿桥可以化作任何形状,如天上的云彩,却也都是摸不到的。 “人人都想要永驻青春,”莫铭坐在地上,惨淡的笑笑,“可他们谁知道,一直停在原地有多少痛苦,岁月流逝纵然无情,却可以看到更多更美的场景,不会像我一样,一日如一日,只能拖着这副不变的残躯,等候死亡。” “殿下,你不要太过悲观。” “阿桥,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吗?我也是这副模样,你该也知道,我和我的几位哥哥,年数相差都是不大的,可如今这些年,他们成家的成家,生子的生子,身体一天天发生变化,只有我,只有我还是个孩童模样。” 在房顶上的端云念不禁捂住嘴巴,“不会吧,这也太惨了点。” 何落定奇怪,“这怎么回事,这个小殿下,是长不大吗?” “好像是如此。” “难道是侏儒症,从前有位来寺里的香客,便是如此情况。” 端云念摇头,“与那个又有些不同,侏儒症只是个子不高罢了,年岁却是看得出来,可是这位小殿下,身高和模样,是一点儿都不变。就像是被人定格在某段岁月里,再也不能发生变化了。” “那,是花灵的作用?” 端云念惨淡的点点头,“很有可能是,不过花灵一向会按照持灵者的意愿发挥作用,这位小殿下,明明是不想成这副模样的,花灵又怎么可能违背他的心愿呢?” “我猜,肯定是他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就胡乱许了愿,被花灵所用,后来后悔,却也改不掉了呗。” “所以不能随便乱许愿是吗?”端云念嘴角抽了抽,“而且,瞧他的模样,身体好像也不太好,这下问题可大了。” “什么问题?” “这样的遭遇,心里很容易出问题的。” 阿桥看着眼前痛苦的人,不知该如何安慰,“殿下想吩咐阿桥做什么,尽管说吧,阿桥什么都愿意为殿下做。” “还是你聪明。”莫铭扯了扯嘴角,“说这些痛苦的往事有什么用?也不能改变什么,不妨好好想想,我该怎样惩罚那个人,才能让我心里好受些。” ※※※※※※※※※※※※※※※※※※※※ 终于快到最后了,再爬,再爬······ 雾妖阿桥 “喂,阿桥姑娘。” 端云念跟在那团黑影身后,猛不丁的叫出声。 阿桥惊愕的转过身,“你是何人?” “你又是何人?和小殿下是什么关系?他,要你为他做什么?” 端云念闲闲的问道,“怎么样,我的问题比较多,不如先回答我的?” 阿桥转身要走,却发现全身都动弹不得,她怒道,“你做了什么?” “别着急,只是要问你一些话而已。”端云念走近她,伸手,却触碰不到她的身体,她道,“你虽然化作一团雾气,但心脏是实物,我的定身术便是管用的。” “你究竟是谁!” “在下端云念,来自凡忧谷,我猜,你是雾妖吧,修为不怎么高。如果你专心留在森林里修炼,说不定连心脏都可以化作雾气,大大提升修为啊。可惜啊,你为何要如此留恋凡间呢?是因为小殿下?” 阿桥偏头不理她。 “喂,我说了这么多,你好歹给个话吧,有哪一样说得不对吗?” “云,云念······”何落定气喘吁吁的赶来,“你。你跑得也太快了。” 端云念笑着拍拍他的肩,“辛苦辛苦,我该回去接你的,只是这阿桥姑娘实在太有趣了,如今我连一个问题都没得到答案。” 何落定喘好气,对阿桥拱拱手,又自我介绍一番,然后道,“云念,既然这阿桥不肯说,咱们就去问小殿下嘛,你对付她都这么容易,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殿下呢?” “哦,有道理。那阿桥姑娘,就辛苦你在这儿等着了,我们去把你家殿下捆起来问一问,回头才来放你。若是想得起来的话。” 说完作势要走,阿桥果然叫住他们,“你们不许伤害殿下!” 端云念笑,“我们不会伤害他呀——只要你肯配合。” “我,我说便是。” “好,那我们洗耳恭听。”两人走到一棵大树边,盘腿坐下,“先从,你和殿下的关系讲起吧。” “我,我是殿下的仆人,任殿下差遣。” “哦,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怎么会做他的仆人?”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阿桥看了他们一眼,娓娓道来: “那时候,我还是个灵力低微的小妖,还没能彻底化成雾气,是人的模样,我独自一人在森林里生活,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有一次,一不小心中了猎人的陷阱,掉在了洞里,我受了伤,爬不出洞口,到天亮的时候,是一个小男孩救了我,他给我包扎了伤口,还给我采来野果子吃。 临走的时候,他答应我第二天还会来,可是我数着一天又一天,大概数了三十次一天,他还是没有出现。我想去找他,但我不敢出去,我们雾妖的职责便是守护自己出生地的森林,同时,那片森林也保护着我们,不被人类发现,也可专心修炼。但后来,我实在等不下去了,我便跑出了那片森林,那时候,我的心脏还没化成雾气。 我找了很多地方,终于在王宫找到了他,他比那时候长大了不少,可是那双眼睛却再没有了光彩,我静静的陪着他,惊讶的发现,他和我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听说人类都是会长大,身体会发生变化的,可是殿下不一样,他一直是我第二次见到他时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过。 因为修为不够,我每天必须要返回森林一次,才可继续在人间游荡。可是那一次,我看殿下看得出神,竟然忘记了回去。我晕倒了,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殿下就在我的身边,我知道自己的样子很可怕,可是殿下一点也不害怕,他还是和很多年前一样,问我怎么了,要怎么才能送我回去。 我请他找来了一片荷叶,我可以附在荷叶上,他举着那片荷叶,将我送回了森林。我感激他的好意,原用余生报答。 他笑着说:‘余生很长的哦,不要轻易许诺。’ 我对他说,‘妖的余生更是漫长,所以一定要许下点什么。’” 端云念与何落定认真的听完,“所以就这样,你成为了殿下的仆人?” “就等于他救了你两次,然后你就心甘情愿为他做事了?” “殿下是我寄托所在,没有他的话,我不知道要怎么度过剩下的时间。” “那莫铭殿下可曾让你做过什么?” 阿桥低着头,“你非要打听这么多吗?” “既然都问了,当然要问个仔细啊。” “我回答了一个你们的问题,你们也该回答我一个。” “好,你问。” “你们来找殿下做什么?不会是要做伤害他的事吧。” 端云念有些纠结,“我也不清楚,这到底算不算伤害你们家殿下,总之,他身上,有我们想要的东西。你不是很奇怪,你家殿下,为什么一直是个孩童模样吗?” “你们知道原因?” “据我们猜测,很有可能,是我们凡忧谷的宝贝,落在你们殿下身上了。” 阿桥不解的样子,端云念起身,“这么跟你说吧,你家殿下身上有我们需要的东西,那件东西原本不属于他,我们只是来取回,顺便可以完成你家殿下的一个心愿,绝无伤害你家殿下之意。” 阿桥还是有些不放心,连连追问,“这件东西一旦取回,你确定不会对他的身体有害?” “呃,等一下,你已经问了两个了,换我们了。这莫铭殿下除了模样不变之外,身体欠佳是什么原因?” 阿桥低垂着眼,“殿下,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这一切,可都要败他那个好父王所赐。” “宁王?殿下可是宁王的亲儿子。”端云念不可置信道。 “那又如何?王宫内都是殿下的亲人,可是谁不把他当做怪物,他那个好父王,因为听信江湖道士的传言,给他吃各种药改善身体,结果虚不受补,小小年纪,身体已经和生病时的六十老人没什么区别了,就是这样,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他,药一日日送来,还要亲眼看着他喝下。” “那殿下真的喝了?” “怎么可能,若是殿下真的喝了,早就活不过今日,我早在那下人把药送过来之前,就替换掉了,殿下每日喝下的,看似是药,实则和清水没什么差别。可惜他身体实在太差,喝宁王送来的药只能加重隐患,于是他只好自己偷偷出宫采买合适的药材,制成药丸,每日服用,只当续命了。” “这么惨。”端云念轻叹,“我都不知要如何下手了。” 阿桥道,“你快回答我上个问题。” 端云念深呼了一口气,“说真的,我真的不清楚,不清楚花灵到底化作了他的什么,也不知道取下后,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但我必须要做。” 何落定道,“阿桥姑娘,你先不要对我们有敌意,试想一下,如果莫铭殿下是因为花灵的原因,才一直是孩童的模样,我们取了它,不是也解了殿下的心结吗?而且,退一万步说,殿下如今,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你们果然不是什么好人。”阿桥轻叹。 “是,”端云念道,“我们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会为了自己的任务接近你家殿下,和他谈好条件,再让他乖乖交出花灵。” 阿桥忽地笑出来,她因为是一团雾气,笑得幅度过大,脸的形状都有些散了,“你们也算不上坏人,因为坏人不会像你们这么蠢。可能我所说,会让你们误以为小殿下柔弱可欺,可能,你们要伤害他,取他的性命很容易。但是要经过他同意,取走他身上的东西,可以比登天还难。相信我,他的疑心,比任何人都重,他从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你的意思,不管我们怎么做,他都不会相信我们喽?” “如果你们有能力,幸运的话,会被他利用,不然,你们会成为他铲除的下一个目标。” 这么可怕?端云念与何落定对看了一眼,两人之前见过的不少,对此也没什么惊讶的,只是稍微有些头疼罢了。 何落定摸了摸下巴,“阿桥姑娘,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他,或许你可以将我们引荐给殿下。虽然你说你家殿下不相信你,可是在我看来,他除了你之外,对其他人更是一点信义都没有。” 阿桥傲娇,“我凭什么帮你们?” “因为我们同样也可以帮你啊。” “帮我?” 端云念点点头,“比如,调理你家殿下的身体,帮他恢复正常的模样。还有,你要坦白告诉我们,莫铭到底交给你什么任务?如果很难的话,我们不介意帮你分担啊。” “你们真的要帮我?” 端云念解开她的定身术,阿桥恢复了自由,一团黑屋飘然停在半空,“我虽是小妖,可在望归国这个地方,还没遇见可以控制我的人。” “现在你看到啦,放了你,就是我们的诚意。你说吧,你家殿下到底让你做什么?” “说了,你们确定会帮我?” “先说说看啊。”端云念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阿桥身形一闪,竟化作了另外一男子的模样,接着她空灵的声音悠悠道,“殿下说,二殿下莫寒,非死不可。” ※※※※※※※※※※※※※※※※※※※※ 我又来了,应该没有太久了吧 天堂地狱 “杀人的活儿,我们可不帮啊。”端云念摆着手。 “这件事无需你们动手,也无需我来做。你们要获取殿下信任,也得拿出点诚意啊。” 自那最大的一次祈雨活动之后,望归国却是滴雨未降,百姓们的心情也跟着枯萎了不少。 “要我帮忙降雨?”端云念愁眉苦脸道,“我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这落雨之事,可是归天下的神仙所管,你说那个雾妖,她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何落定道,“雾妖未必有落雨的本事,可她是妖怪,可以蛊惑人心,那么真的是否下雨,便没那么重要。你不必担心,尽管先试一试,说不定依你体内的花灵,可以做到。” “小殿下的仇人是二殿下莫寒,那这降雨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莫寒现在在何处?”何落定说着附耳过来,说了一个地方。 端云念瞬间明白过来,有些纠结道,“那我们这样帮忙坑人,会不会不太好啊。” “嗯,帮望归国的百姓求雨,怎么看,也算是做善事了吧。” “好,那我便试试。” “对了,雾妖还说,日子要定在一月之后。” 一月后,天降祥雨,百姓们皆欢欣鼓舞,走出门来,接受这上天的恩赐,连端云念自己都没想到,这雨势来得这么及时而迅猛。 宁王自然是龙颜大悦,宫内终于摆脱了以往的死气沉沉和烦闷,晚上宫内大摆宴席,庆贺这来之不易的雨季。 宴会上,小殿下莫铭走上前去,拱手道,“父王,望归国能迎来今日的祥雨,有一人功不可没。” 宁王已经喝得有些微醺,他这几日都在为此事发愁,眼下以为这莫铭要拐着弯奉承他几句,于是道,“哦,是谁啊。” “回父王,当然是二哥了。” “莫寒?”宁王四处看了一下,“对了,他今日怎么不在啊。” “父王还不知道吧,自咱们那次的祈雨之后,二哥便住进了寺庙里,和寺庙内的师傅学习,吃斋念佛,日日为望归国向上苍祈雨。如今的一切,定是二哥的诚心,感动了上苍。” “莫寒?你说得可是莫寒?”他印象中这个儿子对什么都没多大的信心和兴趣,一心只顾自己,他什么时候有这么觉悟和牺牲了? “正是,二哥从未对任何人说起。我去了他府上几次都没瞧见人,央求了二嫂,她才告知我的。我去寺庙看二哥时,他和我说,望归国一日不降雨,他便一日不回来。” 宴席上早已议论纷纷,有惊讶有感动有佩服,当然,还有不相信的。 莫铭淡淡一笑,“二哥如今还在寺庙中,父王,不如我们今日,一起去接二哥回来吧。” 宁王自然也是半信半疑,他这个儿子,自小看到大,还算是了解,要说这望归国哪日不幸亡了,莫寒第一个背着包裹跑路他倒不奇怪,若是说他会留下来抗争到底,那除非是另个人上了自己儿子的身了。 难道突然转性了?莫铭这孩子虽然奇怪,但也不至于在宴席上说谎话,抹他二哥的黑。 思虑了一会儿,他道,“好,既然这寒儿如此诚心,本王就去瞧瞧。” 自那日宁王带着浩浩汤汤的人群去寺庙一探真假后,一向低调的二殿下莫寒便在望归国出了名。 都说这场祥雨,全是因着二殿下莫寒在寺庙日日祈祷,真情感动了上苍。 莫寒在众皇子中,条件本不出挑,这下子却突然威信大增,甚至有臣子在暗议储君之位。 “这下子二哥,可真成了大家心中最虔诚的信徒了,这种效应,也和神仙无异啊。”莫寒把玩着手中杯子,看着下面站立的两人,“就是你们二位相助?” 端云念与何落定走上前,莫寒道,“我都听阿桥说了,你们想要见我,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端云念道,“我们今日来,是去殿下身上的一件东西。” “我身上?”莫寒看了看自己,“你们想要什么?” 端云念刚要开口,何落定阻止她道,“我们想要的,不是殿下的身外之物,这东西对殿下来说,可能弥足珍贵,也可能,是一个大祸害。” “我不喜欢说话绕圈子,尤其是面对陌生的人,直说,到底要何物?” “二殿下可听过凡忧谷?” “略有耳闻,此地在民间传得神乎其神······两位,莫非是来自凡忧谷?” “正是,我们凡忧谷的宝贝,不慎落在了殿下身上。” “我说呢,”他突然露出惊喜的笑容,走下台来看着他俩,“我当阿桥是从哪里请来的神仙,可以凭空降雨,原来是凡忧谷的高人。就是不知道,我这小小的凡人,身上怎会你们要的宝贝。莫非,两位是来取我性命?” “若真是取殿下性命,我们直接就动手了。我们要取的此物名为花灵,不慎落入凡间,分为了十一片,我们奉命来凡间寻找,如今殿下身上,是这宝物的最后一片。” “这么厉害?这种话也不像是临时编的,怎地对我如此坦诚?” 何落定道,“我们要经过殿下同意才可以取这花灵,与之合作要有诚意,况且,如果殿下对我们动了杀机,也不能奈我们何。” 莫铭拍了拍手,“果然有自信,我很喜欢。答应你们取这宝贝也不难,但你们还得帮我做一件事。” “何事?” “阿桥和你们说了吧,我要取的,是我二哥的命。如今他正风光无限,我怎么可能收手呢,要让他从天堂跌到地狱,还得两位帮我忙啊。” “你还想我们怎么做?” 莫铭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样,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颇为天真的笑容,“有了!你们不是才施法给这望归国降雨嘛,那就让这雨下个不停好了,等到成了涝灾,再让我这位神仙二哥出来,解这困境。若是他解不了······” “小殿下!” 他继续道,“他肯定解决不了。我无需出手,到时候,望归国的百姓,人人都想置他于死地,民愤滔天,那样的场景,想想都觉得痛快。” 端云念道,“殿下这是要‘捧杀’呀。” “这是何意?” 何落定把端云念拽到一边,“殿下,您和您二哥的仇怨,为何要拖望归国的百姓下水,他们有何错?” “他们怎么没错,他们错就错在太愚蠢!我这个二哥做了什么,我让他舒舒服服的在寺庙待了一月,天降祥雨,我随便散播了一些谣言出去,他们便全都信了,还说二殿下莫寒,是天选之子!可不可笑!我告诉你们,他们现在有多佩服景仰他,日后便有多厌恶唾弃他!我就是要让他受这种痛苦,我就是要让他受这种折磨!” 屋内突然静了下来,雾妖阿桥从窗边悄悄进来时,立刻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可丝毫也不敢动,看着在中央僵硬不动的三人。 许久,莫铭突然跌坐在地上,惨淡的笑笑,“你们都看到了吧,我不是存着善心的人,旁人受什么样的苦,和我无关,我丝毫都不在乎。你们可知道,我最讨厌‘小殿下’这三个字,小殿下,永远都是小殿下,他们都把我当做怪物,永远也长不大的怪物,我恨他们所有人,可是我也理解他们所有人。 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觉得,这人如此奇怪,如此不堪。我的父王,呵,我那亲爱的父王,他想要治好我,又恨不得我早点死,无论哪一种,都可以洗脱他的耻辱。” 端云念看着他,轻声道,“你父王想要你死,可你并不恨他,而你之所以恨你二哥,是因为,他说了谎,是吗?” 何落定拉着她的手腕,“你可以感应得到?” 端云念点点头,“一进屋就可以感应到了,现在我体内花灵很多,所以无需进入他的记忆,便可感知他的过去。” 莫铭的眼眶还泛着红,“什么意思?你还想窃取我的记忆?” 端云念蹲下身看他,“殿下,我很抱歉,但也不受我控制,你体内有我凡忧谷的宝物,我便拥有你的记忆,知道你曾经经历过什么。被人冤枉的滋味,的确不好受。” ······ “你给我!快点给我!” “好好好,二殿下,不过你可得藏好了,这要是被贵妃娘娘发现了,您又从太后那里偷······” “闭嘴,我哪一次被发现了!”莫寒把夺过来的金豆豆放在袖中。 “二哥!”莫铭提着一只鸟笼兴奋的朝这里跑过来,“二哥二哥,你看,这是什么!” 莫寒懒散散的瞧一眼,“哦,不就一只鹦鹉嘛,又什么稀罕宝贝。” “这是皇祖母送我的,都说鹦鹉聪明,会学人说话呢,我要好好教教他。” “切,鹦鹉学舌,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莫铭晃着他的衣袖,“二哥二哥,这只鸟儿很有灵性的,你也来教教它,以后说不定啊,它还能······” 几下一拉扯,莫寒袖中的装着金豆豆的锦囊掉在了地上。 “你看你做得好事!” 他慌得要去捡,突然眼前多了几个高大的声音,为首的,就是他那怒气冲冲的母妃。 日复一日 “寒儿!”平贵妃厉声一喝,吓得莫寒立马站直了身体,动也不敢动。 “母,母妃。” “这是何物?”平贵妃看着掉在底下的锦囊,“太后宫内刚丢失了宝物,竟然就在这儿发现了,莫寒,你倒是给我好好······” “不是的,母后,不是我!”莫寒慌地摆手否认,又瞥见在一旁逗鸟的莫铭,飞快的指着他道,“是他,是莫铭偷的!” “你说什么?” 莫铭也瞪大了无辜的眼睛,“不是我,我没有偷啊。” 莫寒尖声道,“就是他!他刚刚从皇祖母的宫内出来,母亲你瞧,他手上还拿着皇祖母给他的鹦鹉呢,是他拿的,还,还跑过来跟我炫耀,我就随便看了一下,结果就掉在了地上。” 平贵妃眯着眼睛,“真是这样吗?” 莫铭的小脸气得鼓鼓的,愤怒道,“不是我,是二哥自己拿的,我没有偷,我没有!” 平贵妃身边的奴婢上前来,捡起地上的锦囊,交到平贵妃手中,她和颜悦色的摸摸莫铭的小脑袋,“好了,小殿下,你也知道,你皇祖母一向最疼爱你不过,你拿着这锦囊回去还给她老人家,就说,一不小心昏了头装到了自己的口袋里,你皇祖母啊,肯定不会责怪你,她肯定,还会夸你知错能改呢。” 莫铭不收,“我说了不是我偷的,是二哥做的!” 莫寒不笨,他低着头不说话,心中知道母妃在为自己打掩护,自己的谎言当然没能骗过她,但如今有人替他顶锅,她肯定会为自己开脱的。 平贵妃还是不急不缓,“瞧你这孩子,干嘛这么激动,又不是多大的事儿。这金豆子对你皇祖母来说不算什么,你拿了也就拿了,可是这锦囊,是外嫁的安宁公主亲自给她老人家做的,意义珍贵。你想想那么疼你的皇祖母,要是丢了自己心爱的东西,该有多伤心啊。好孩子,快去还给她吧。” 莫铭咬着牙,一把推开那染着红蔻丹的玉手,“我说了我不去,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认!” 虽然极力否认,但盗窃锦囊的罪名还是压在了他身上。 莫铭的母妃早在生下他不久便去世了,整个皇宫最疼他的便是皇祖母,虽然太后严申此事不准再提,但莫铭也失去了申辩的机会。 渐渐地,所有人都忘记了此事,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和宫内每天上演的阴谋诡计相比,这微小的不值一提,可是莫铭却是记得深刻,并且一直背负着这个重担。比起以后他面对的各种辱骂和猜疑,甚至有危及生命的危险,都不及那个小小的锦囊,在他心中留下的伤口深刻。 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被锁在了那个锦囊里,日复一日。 端云念伸手,拉着他起来,“殿下,你经历的事情,我们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评论,去让你释怀放下。你想报仇,想泄愤,我们唯一请求的,就是希望你不要拉其他人下水,不要让望归国的百姓跟着受苦。或许如你所说,他们很愚蠢无知,目光短浅,可至少在你被冤枉这件事里,他们没有参与,而且,这世上,多微小的存在,都是有他的道理,随意苛求,反伤及自身。” 莫铭愣了愣,抓住端云念的手,站起来,顿了一下,“你们要取的那什么东西,在我身上是吗?” 端云念惊喜道,“殿下肯让我们取了?” 莫铭双手别后,“你们的诚意已经够了,我不能苛求太多,答应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但你们放心,这一次,我不会拖别人下水。我要让莫寒,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端云念道,“殿下放心,只要不伤人性命,我们一定帮你实现愿望。” 二殿下莫寒没有风光太久,这日他正在府上细细数着他的宝贝,便被他老爹的一道圣旨给抬进了宫,有人揭发,二殿下这些日子和某些官员来往甚密,私相授受,宁王一怒之下,将他府上的宝贝给抄个干净,顺便打发了他去了封地,非召不得回。 而在后院蹲守的二皇妃,又得知这些年二殿下在外沾花惹草,贴了不少的银子给外头的风尘女子,在府上的日子稍微过得紧巴些时,这人居然还有脸指责她平日太过铺张浪费。 二皇妃本来要等莫寒回来好好教训一番,但惊闻噩耗,只得忍着一肚子怒火收拾行装,在坐上去封地的马车上时,皇妃和自己的几个孩子统一抱团,对莫寒实施冷傲态度。 这冰封态度的解冻,只怕来日方长。 莫寒受了挫,无人宽慰,家人寒心,只得自己在马车上缩成一团,暗自悲凉。 望着莫寒的马车远去,端云念对莫铭道,“殿下说得对,这一次,的确不需要殿下出手,莫寒就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不过我还是没想到,宁王会这么狠心。” “你觉得他狠?”莫铭勾了勾唇角,“这一次,他已经够手下留情了。那是父王知道,二哥虽是自私冷酷,但向来没有什么大志向,被传有意储君之位,也不过是那些臣子的教唆罢了。但就算知道真相,父王也得防他,人心善变,又禁不起诱惑。所以,他宁愿失去这个儿子,也要让自己放心。这便是帝王之家的感情。” 自从取了花灵之后,莫寒感觉自己身上也发生了某种变化,外表上根本看不出,太过于细微,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得到。 但,又或许是错觉,毕竟这么多年,他太渴望从自己的身上看出变化来了。 端云念道,“殿下看得很透,但是殿下,真的愿意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吗?” “你是何意?” 何落定开口道,“我和云念商量了一下,我们觉得,如果殿下不想在皇宫里生活下去,我们可以帮你。” 莫铭道,“你们已经帮了我许多了。” “不,我们是认真的,还记得阿桥之前说过,殿下若是一直喝那汤药,性命早就不保,既然宫内没人在意殿下的死活,殿下为何不从那里逃出来,去过另一种生活呢?” 日落西山,此刻的天空呈现出一番奇异的景色,莫铭苦涩的笑笑,“说来轻巧罢了。” “殿下不相信我们?” 莫铭摇头,“不,你们有法力,不是普通人,为我做的这些事,我怎可能还不相信?只是,若是从那皇宫出来,我又要去那里生活呢?皇宫的外面,也并无一真心待我之人。” 端云念急忙道,“有啊,阿桥便是真心待你的!” 莫铭道,“她不过是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罢了。” “是,你救了她两次,她一直在等你,一直想见你的!” “两次?” 端云念一瞧自己说漏了嘴,便干脆将阿桥之前小时便认识莫寒之事说了出来。 莫寒静静的听着,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原来,原来我早就认识她了。” 何落定上前道,“殿下,阿桥虽是妖,可是心思颇为单纯,认定了一人,便只对他好。” 莫寒悠悠的叹道,“是啊,有时候我也觉得,她实在傻得可怜。” “那殿下会重新考虑吗?如果在宫内过得不快乐,殿下可愿意······” “不,”莫寒很快否定了,“谢谢你们二位的好意,我知道,你们是真心实意想要帮我,但是,我不可能离开皇室。” “殿下考虑好了?” “是。”他微微一笑,脸上竟浮现了苍凉之色,“我的确厌恶皇家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但我又无比的熟悉那里的一切,洞悉其中的规则,有时候我觉得我比旁人的手段高明,又有时候,我又被狠狠的甩在地上。这个让我厌恶,又让我想去战斗的地方,是我的宿命,我无法离开。” 端云念与何落定互相看了看,他们不懂莫铭的思想,也无法给与肯定,可是,他们好像能理解。 那一日,他们谁也不知道,阿桥从一开始便在偷听,恍惚间,她仿佛也明白了什么。 告别了莫铭,他们在路上遇到了阿桥,让人没想到的是,她也决定离开了莫铭。 “刚刚才与殿下告别,他祝我一路顺风。”阿桥道,“以前我一直觉得殿下一个人,那么瘦弱,无法在宫内生存,现在想想,最坚强不过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有道理。”端云念很认同。 何落定问道,“阿桥姑娘,那你以后要去哪儿?” 阿桥在树上晃了几圈,“我?先四处飘荡吧,然后再回去我的森林,不能给殿下帮忙,还真的要好好找找事情做,不知道怎么打发剩下的漫长时光呀。或许飘荡,也是我的宿命吧。” “你啊,日后可得抓紧时间修炼才是。” “看心情吧,不过你们二位,打算去哪里啊。” 端云念朝何落定看了看,微微扬起嘴角,下面十指相扣,连声音也温柔了起来,“我们,还有事情未办,完成之后,便可一起走了。” “真是肉麻。”阿桥不自在道,“我还当这世上,没人比得上我对殿下的感情肉麻呢,你们赢了。再见吧,认识你们,感觉还不错。” 端云念挥着手道,“阿桥,没事儿不要出来乱晃,以你的修为,很容易被抓的!” ※※※※※※※※※※※※※※※※※※※※ 更更更更 如雾隐现 初来人间时,端云念觉得这次取灵的任务,漫长的看不到尽头,而今这十一片花灵真的取完了,恍惚间,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伸出右手,看着这十一片花灵在掌心上浮动,这些平日里爱折磨她的小家伙,此刻却安静异常,许真的是宝物,这十一片散发着光彩的花灵,好像真得有生命一样。 “没想到,还真要靠你们来守护凡忧谷。放心吧,我会把你们送到你们该有的位置,而我,也要回到我自己的生活去了。” 在其中一个碎片上点了点,突然间,一个鲜血淋漓的画面忽地闪过,端云念都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脑袋突然一阵炸痛,再睁眼时,什么都没有了。 “云念!” 何落定跑过来,见她有些晃神,“干什么呢?吃饭啦。” 端云念不确定的开口,“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 “你看啊。”端云念再次把手放在花灵上,这一次,却什么都没有。 “奇怪,怎么没了?我明明看到比较血腥的场面,还挺吓人的。” 何落定的眸子黯了黯,一把搂过她道,“哎呀,别自己吓自己了,肯定是你最近太累了,快收起来,我们去吃饭。” “可我明明看到了呀。”端云念想了一下,忽然明白什么,“对了,这花灵还有这其他持灵者的记忆,许是我不小心碰到的吧。” “应该是这样。”何落定把她从石头上抱了起来。 四菜一汤,看着还挺丰盛,端云念拿起筷子跃跃欲试,“哇,你好久都没下厨了吧,我都忘了,你还有这么好的手艺。” “是啊,第一次下厨,还是咱们刚认识的时候,在万灵城,对不对?”何落定给她盛了一碗汤。 “对对对,我记得,当时你还做了鱼呢。要说这一路有什么可惜,你的菜没有经常吃到,算是其中一种了。”端云念美滋滋的喝了一口汤,“不过以后好了,等我从凡忧谷出来,你就可以天天做给我吃了。” “吃不腻吗?” “我不经常换口味的,如果,真的有吃腻的时候,那我应该也学会做菜的。嗯,水煮青菜,水煮萝卜,水煮大南瓜······” 何落定忍不住笑起来,“好好好,只要你做的,我都喜欢。不过,云念啊。” “嗯?” “到时候,你会不会觉得,留在凡忧谷更好,不会感觉到饿,也没有人间疾苦。要知道,你说你进凡忧谷,纯粹是幸运,而这份幸运,是好多人都梦寐以求,甚至一生都得不到的。我怕,到时候你会后悔,亲自毁了这份幸运。” 端云念保持着夹菜的动作,“你怎么又说这种奇怪的话了?你不会是,后悔和我在一起了吧。或者,你还是想,回你的通天寺,当你的和尚?” “没有,我就是你能想清楚。”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清苦的日子也无妨。而且,我绝对绝对,不会后悔。” 端云念从桌子下握住他的手,“所以啊,你要是再敢说这种话,我就真的生气了。” 何落定笑了起来,那笑容特别对端云念的胃口,一整个夏天的凉爽,都藏在他那笑容里了。 何落定把她的手放好,“嗯,我不说了,吃饭。” 夜晚,月儿低垂,繁星如宝石一颗颗排列在黝黑的天幕,夜风轻轻的吹过树梢,又在人的心上走一回,让人不由得发出舒坦的气息。 “真好啊。” 端云念与何落定躺在两张竹椅上,一手枕在脑后,另只手隔着竹椅牵在一起,欣赏着夜色。 “何落定,以后等我们老了,我们也要经常这样牵着手,一起躺着看星星,好不好?” “嗯。”那边他轻轻的答应一声。 “以前吧,我很少想以后的事情,我总是觉得我这个人吧,胸无大志,没多少上进心。过好一日算一日,想那么多干什么,可是我身边的人呢,跟我完全不一样,他们一直拼命向前走,向上争,我有时候,也会挺羡慕他们的,觉得那样的人生,会不会更精彩些,更热血些呢?所以我也偷偷的试过,可惜没坚持多久,我就彻底放弃了。我呀,还是适合糊里糊涂的过日子。不过,” 端云念转头看着他道,“我和你在一起之后,我会想好多好多以后的事情,我们靠什么为生呢,我们以后每天会做什么,是会闲散度日还是过得充实而紧张,甚至,我们以后,会不会有孩子?” 何落定终于吓得咳嗽起来,端云念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还是没习惯这些,是不是?” “孩子的事,倒真的未考虑过。” “那现在呢?”端云念眨巴着眼睛看他,“你现在会不会考虑?” 就算光线不好,端云念似乎也看得到他耳朵处泛着红,渐渐蔓延到耳后根。 “好了,真的逗你的。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怎么会这么快。做父母,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呢。”云念忍不住摇摇他的手,“哎,我怎么发现,这些天我反而变得啰嗦些了。” 记得刚刚认识何落定的时候,端云念觉得他说话都像在念经一样烦人,在他身边,恨不得随时关闭耳朵,但是后来,她渐渐被传染了,到了现在,位置竟然调换了过来。 何落定道,“我喜欢听你说话。” 端云念笑了笑,她喜欢何落定这温柔的目光,那目光里满满的都是她,让她无限满足。 两人静静的看了一会,都快睡着的时候,端云念突然悠悠的开口,“落定,你信宿命吗?” “啊,怎么说起这个?” “就是莫铭啊,他明明有机会,可以逃离那个王宫。可是他说,那是他的宿命,他不想逃,也逃不掉。可我在想,是不是我们会错了意,我们都觉得莫铭在王宫里生活得不快乐,但是那并不代表,王宫不适合他。那所谓的宿命,到底是什么呢?” 何落定道,“你是觉得,宿命是自己的选择,而莫铭选择了不离开,却把不离开的理由,推给宿命,是吗?” “难道不是这样?” 端云念在现代接受的教育告诉她,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只要肯付出努力,只要肯狠心,在做完任何一个决定之后,都不后悔。 “或许你是对的。”何落定沉吟了一下,接着道,“但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同,每个人的命运也不同,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我们现在所过的生活,可能,都不是真实的。只是宿命,让我们经历的一场历练罢了。” 霎时间,端云念好像听懂了什么,可一会儿她又更迷惑了,这是何落定哎,他的何落定,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颇有深意的话。 愣了愣,她开口道,“你告诉我,你最近受到什么刺激了?” “啊,没有啊,你不是要讨论宿命吗?我就,就这个事,发表了一下我的看法,怎么,是太深奥了吗?” 端云念点点头,“我觉得······你好像变聪明了不少。” “是吗?” “嗯,可能,是因为和我呆在一起久了吧。”端云念自夸道。 过了一会儿,何落定问道,“你想好,什么时候回凡忧谷了吗?” “明日。” “这么快?” “早去早回嘛,再说了,带这么多宝贝在身上,又关系到凡忧谷的存亡,耽搁太久也不好。” “这倒,也是。” “反正,早解决,就早些回来。你呢,就在这里乖乖等我,好不好?” 他看着夜空,语气轻松,“既然只需要等着,其他什么都不用做,当然好了。” 只是那只手,越发握得紧了。 第二日一早,空中积着薄雾,何落定在小院门口,送端云念离开。 端云念摸摸他的头发,再三细细的和他分析,“好好等着我啊,我用不了多少时间的,把宝贝还了去,放青藤出来,和几位朋友,还有竹隐,告个别。加上路上的行程,最多七日。” “云念,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我担心你等得着急嘛,再说了,我怎么有一种······哎呀不说了,坏事出口,很容易成真的,何落定,如果我过了七日还没回来,那肯定是什么特别特别要紧的事耽搁了,你千万不许走呀。等从凡忧谷出来,我就成了没法力的凡人,到时候找你,等同于大海捞针啊。” 何落定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我知道,我不会走的。” 端云念傻傻的笑了一下,她真是容易大惊小怪,许是自凡间以来,他一直在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下子一个人回去,积蓄得满满的安全感,全部都消失了,所以这般患得患失。 “那,我走了。” “嗯。”他答应一声,却又把她捞进怀里,抱得有些紧,良久,才轻声道,“云念,早些回来。” “好。” 端云念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最后一次回头时,何落定已经站在自己视线很远的地方,在雾中若隐若现,一点儿也不真实。 ※※※※※※※※※※※※※※※※※※※※ 端午安康! 更新了 凡忧谷现 陡峭如悬崖一般的山峰,从远处看,像是被雷电生生劈开的裂缝,其实是一道水帘。 端云念趟过这河,走过这柔软的沙地,再次站到这里时,往日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曾经忐忑,犹豫,没有方向,而青藤握住她的手,让她不要担心,自己会好好照顾她。 若是后来,青藤没有去窃那花灵,又或是她没有上前阻止,她还会一直在凡忧谷做她的扫地灵吗? 端云念摇摇头,不再去想,已经发生的事,无论怎样,都已经是她唯一的选择。 在水帘外边,莫迂突然出现,他还是那副老样子,只是见到她的时候,十分讶异,几乎要站立不稳跪下来。 “端,端云念?” “是我。”云念淡淡笑着,“莫迂,你近来可好?” “我,我很好。”他愣了一下,随即手一挥,云念的忘忧链出现在她手上,“哦,我都差点忘了,不过这一次,忘忧链倒是没出什么岔子啊。” “是啊,我守凡忧谷的门守了这么久,进来的弟子中,你的忘忧链,是唯一一个出现问题的。那日,还好有竹仙。” 提起竹隐,端云念内心波动了一下,随后朝他微微点头,“我先进去了。” 他礼貌得厉害,弯着腰对她道,“凡间一路,甚是辛苦。” 端云念进入水帘之后,在冷冰冰的石壁间,第一个瞧见的,竟是那个淡绿色的身影。 竹隐转身看她,好像不过她只是出去玩了一夜似的,并无任何之间的隔阂与争执,“云念。” 端云念恭着身,轻轻唤了一句,“竹仙。” 他叹气,“你何必要与我生分至此?” 端云念道,“听落定说,那日我受了重伤,辛亏得你相救,才捡回了一条命。云念,无以为报。” “不必,那日花灵反噬十分厉害,我能帮上的微乎其微,主要的,还是靠你自己的意志,你挺了过来。” 端云念从怀中拿出那枚竹铃铛,“这个,物归原主。” 竹隐神色恍惚了一下,“这是我赠予你的。” “临走时您说,这个是为了护我安全,如今我安全归来,便不需要这个了。” “也罢。”他顿了顿,接过这竹铃铛,好一会才道,“云念,你说,我为何每次都能找到你。” “竹仙灵力深厚,找我自然容易。” 他晃了一下手中的竹铃铛,清脆的一声响声,让端云念猛然抬头,“因为它?” 端云念不可置信,“与其说是为了我的安全,你这个根本就等同于······竹隐,你告诉我,是因为不信任我的能力,这样我还能好受些。” 他微微一用力,那竹铃铛便消失不见,声音是从未听过的陌生,“云念,你说,你资质平庸,无向上之心,为何我们,会将凡忧谷的存亡寄托在你身上?” “掌门说过,花引在我身上。” “花引。”他声音低不可闻,忽而又一挥衣袖,“走吧,有人要见你。” 端云念跟着竹隐,来到凡忧谷最大宝贝的镇守之地,她努力回想那道金色的屏障,回想那个神秘幽深的洞穴,幽暗的光和空旷。 而眼前,和记忆中全都不一样了,没有屏障和洞穴,亮如白昼,在空旷之地的正中央,站着凡忧谷的掌门,落渠。 她还是和记忆中一样高贵漂亮,端云念看看她,心想这竹隐真是多此一举,来见掌门自然是最重要的事。 端云念半跪在地,尽量平缓道,“掌门,弟子端云念,已寻齐十一片花灵,此次来······” 她忽地说不下去了,因为掌门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人,正是昔日,在牢中等待她相救的朋友,青藤。 ※※※※※※※※※※※※※※※※※※※※ 更更新,字数较少的一章 上仙水神 端云念还没来得及唤她,就眼瞧着钟子规、周袭月,四位灰袍师尊也跟着她身后慢慢出了来, “你,你们?” 她有些愣愣的站起身,没一会儿,似乎凡忧谷所有的弟子都来了,人群渐渐朝着这空旷之地聚拢,以端云念为中心,围成一个巨大的圈子。 虽说端云念昔日在凡忧谷的好友不多,可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如此陌生,仿佛她是一个无端闯入的异徒。 端云念心里蔓延出一种陌生的恐慌,这种感觉,就像你原本一直按照既定的轨迹往前走,好不容易到达终点,眼前却是万丈深渊,身后站着的,就是那些当初推你上路的人。 这里面,就竹隐的脸色还正常些,眼睛里似乎有些悲悯,端云念握紧了右手,朝他问道,“竹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竹隐看她一眼,不自觉的垂下眼帘,而下一秒,围绕她的人群倏然跪拜在地,无一例外。 掌门落渠,伸出双手,虔诚高呼,“恭喜水神,历劫归来!” 四周整齐的响起了呼应:“恭喜水神,历劫归来!” 端云念吓得几乎都站不稳,她第一时间觉得他们肯定是弄错了,叫嚷着让他们停下,但没人理会她,没人在意她的感受。端云念觉得熟悉的头痛又回来了,而且比任何时候都要响亮的撞击着她的耳膜,振聋发聩,这些个花灵,都到这里还不肯放过她。 最终落渠起身,示意众人退下,端云念在稍稍清醒的一刹那,上前抓住青藤的手腕,连连问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别闹了,我是回来归还宝物的。” 青藤的态度恭敬而陌生,“恭喜水神,寻齐了自己的宝物。” “你什么意思,这花灵,花灵是凡忧谷的,不是我的,我也不是什么水神,我是端云念啊。你难道忘了吗?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你还答应······” “上仙。”落渠又给她找了一个新名称,“上仙莫急,一时不能接受也在情理之中,若有什么疑问,我可以一一为您解惑。” 青藤看她一眼,静静的下去了。 端云念直接对落渠开口,“掌门,我真的是回来归还宝物的,另外,我想离开凡忧谷。” “上仙直呼其名便可。”她微微笑道,“世人皆知,进凡忧谷难于登天,出去却是容易。这可是上仙您定的规矩。” “掌门,你能不能别开玩笑了,我是端云念啊,你还记得当初交给我的任务吗?你说过,花引在我身上,我没有其他的选择,若是不去寻花灵,便只有在地牢里度过余生,不是这样吗?!” 落渠默然,端云念又转向竹隐,“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到底要开玩笑到何时?” 竹隐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之色,缓缓开口,“云念,你在凡间经历的,不过是一场劫难,你的真实身份,是上仙水神。” 上仙,水神?端云念只觉得荒谬不已,正欲发作时,落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得罪了。上仙,依我之见,你还是赶紧想起来为好。” 终于,端云念身上的十一片花灵回归原位,形成了一朵金色的莲,散发着耀眼神秘的光彩。 落渠道,“上仙可还记得,第一次瞧见这花灵时,您晕了过去。” 她当然记得,那时候还有钟子规和周袭月在场。 “那时候,是我们操之过急了。”落渠缓缓道,“上仙不妨好好看看,这花灵是否有奇怪之处?如果看不出来,不妨想一想,当日,周袭月对您说过什么?” 端云念闭上眼睛想了想,轻声道,“她说,花灵原本,该有十二片。” “是,这第十二片,”落渠看着她,“便在上仙身上。” 端云念此刻还想辩解,可她身体的反应已经容不得她去反驳,某一处和她依存许久的,浸在她的血液里都难以察觉的东西,此刻悄然在她身体内游动,脑海里的画面一帧帧闪现,她看清了,潜意识里却在对抗着,不愿意去想起。 而突然间,这最后一片花灵脱离了她的身体,从她的掌心飞出,缓缓回到那朵金莲中,原本还有些暗淡的光彩,一下子变得明耀照人。 而此刻,凡忧谷的宝物,才算是集齐了。 端云念再无须去问她是谁,记忆像清泉一样缓缓注入她的脑中,让她变得清醒,也变得无措。 周围原本弥漫着的浓雾,也渐渐消散,原来她曾那么信仰的东西,到头来不过轻易便可摧毁。而刚刚他们那些怪异陌生的举动,才是真实的,才是真正的结局。 原来这一世,她与何落定的相遇,相知,相恋,是如此的荒诞,可笑。 念此,端云念再忍不住胸腔的钝痛,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喷在地上,随即便晕了过去。 此刻另一边,通天寺内,何落定已然再次剃度修行,袈裟在身,佛珠在手,神情却不像出家人那般淡然。 他满目忧愁的看着夜空,圆月高挂,星光黯淡。 喝下竹隐给的离愁水不过一个时辰,他还有最后这一晚,到了明日,关于她的一切,都是一片空白。 跟着何落定身边的小和尚归铭,瞧见他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了,以为他是在瞧月亮,便轻轻走上前去,低声道,“归一师傅,今晚的月亮,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他声音都带了些哽咽,“过了今夜,以后每晚的月亮,都不会有什么不同了。” 一段孽缘 她本是这天庭中最闲适不过的一位老神仙,整日饮酒赏花,无所作为,众仙都看不下去,却也无可奈何。 想来她资历老,仙力高深,论起以往的战功来,谁心里都要恭敬几分,只是这日子渐渐久了,再辉煌的战绩都会蒙灰,再厉害的英雄也会为人不识。 在众仙一日日的嫌弃当中,她始终安然度日,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紧迫感。 这天,她又在好友月老这里喝醉了酒,月老待她有几分真心,想她年纪尚小便升了仙,又把那大好的光阴都用在了为天庭浴血奋战上,接着闲适了这么些年,却始终未尝情缘,不免有些可惜。 “想来你在天庭也是无事,不如下凡去历练几年。我为你牵条好红线,你自去感受一番。虽然有些不合规制,但为你破例一次也无妨。” 她知道月老是真心,却也知道他胆子小,不然二人相交这么多年,他那里的红线千千万万,若真肯为她破例,怎么着也得牵上十几回了吧。 只当玩笑听过。 而过了几日之后,玉帝突然派人给她传了一个任务,老神仙休养了将近一百年,她还以为玉帝早就弃之不用了。 也罢,全当下凡松松筋骨好了。 据说凡间最近出现了一个大魔头,自封魔尊,在人间无恶不作,臭名昭著,无数的英雄豪杰,能人将士,妄图摧毁他的势力,却无一葬身于此。 想她水神之前降妖除魔的功绩可谓辉煌,这一次,不过又是往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罢了。 可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 这个魔尊,并非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模样,长相颇为清秀,作起恶来也是很讲礼数。 她堂堂天界水神什么时候对魔头心软过,在致命一击时却突然收手,对着这该千刀万剐遗臭万年的恶人,心脏却疼得厉害。 她身体出了毛病,而那毛病的源头,是她那胆小谨慎的月老朋友,喝醉了酒,壮着胆子,为她······牵错了红线。 因着这心软当儿的恍惚,她犯了错,没能亲手除掉他,让他逃了。 天帝震怒,另派了天兵去镇压,将其擒获。 她那月老朋友给她的红线系了死结,这一世的情愫断不了,她甘愿去人间受罚,还要将这一段给接上。 真真是一段孽缘。 端云念醒来时,脑海里已经塞满了关于上仙水神的记忆,一时间,她竟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难道在现代的端云念,也不过是水神在凡间的历劫? 但关于何落定的一切,却无比的清晰,他在前世是万恶之魔,坏事做尽,今世百无一用,来世间便是来赎罪的。和她经历的一切,自然也要放下。 竹隐垂首立在一旁,安静的守在她身边,瞧她缓缓转醒,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却并未靠近半分。 端云念面容沉静,不自觉已经有了些神仙的威仪,这凡忧谷是受水神庇佑,花灵是创下凡忧谷之期,便放置在这里镇守此地的。 而他们费劲心思要她取回的,竟是自己的宝物? “竹隐,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是。”竹隐拱了拱手,“上仙要来凡间历劫,其中最大的劫难便是前世未断的情缘,所以只有安排这寻灵之事,和魔尊的转世汇合,在看透凡间疾苦之后,再放下情愫······” 放下?说来真是容易,端云念嘲讽的笑笑,她纵然想起了那些记忆,和与何落定在凡间的记忆也还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怎是说放就放的。 “你当本仙没有心吗?” “上仙,何落定已经喝下了离愁水,再次入佛门赎罪,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的记忆,都已然消除了。” 端云念痛苦的闭上眼睛,她早该猜到的,今世这一段情劫的惩罚,对他还是远远不够,而让他忘记,放下一切,也算得仁慈了。 可是她还是要问,“他是何时想起来的?” “在上仙为了给那个玉儿姑娘报仇,强取花灵的时候,何落定为您挡了花灵的反噬,便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原来那时候他便想起了,怪不得他后来的举动有些异常,端云念还以为他是担心,担心自己入凡忧谷之后会一去不返,谁知道,竟是他自己要先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端云念都过得有些恍惚,脑子里一会是她悠然自得的神仙日子,一会是与何落定还在凡间游历,甚至还多了念念书店的影子。 记忆来回交错,烦不胜烦。 “上仙。” 端云念慵懒的睁开眼,瞧见在底下的人,一咧嘴笑了,“怎么,今日轮到你来坦白了?” 青藤有些激动的唤她,“云念,我,我一开始真的不知,我们的确从小一起长大,我原以为,这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可是进了这里,当我知道升仙之位的人选只能是李莫萱时,我便去找掌门理论,那时候才知晓你的真实身份。” “所以,他们便让你假意去偷花灵,故意让我发现。其他人都是和你一伙的吗?” 她咬了咬唇,“是,钟子规和周袭月也早就知晓,还有李莫萱。” 莫萱?她也记起了,前世她曾经顺手指点过这女子一回,莫萱便要拜她为师,可她无心教徒,只是瞧她心诚,便偶尔指点她几番。 端云念轻叹:“罢了,本该就是我历的劫,和你们无关。” 青藤道,“上仙,竹隐是不是没对你说起过凡忧谷的情况?” “什么情况?” 青藤:“凡忧谷的作用您是知道的,但天庭一直不满此地的存在,若无您的庇护,只怕存活不了多久。竹隐性子高傲,肯定不愿与您说起此事,但我就是怕,上仙你会弃我们而去。” 端云念轻笑,“你觉得,我会放着大好的神仙日子不过?” 在凡忧谷又蹉跎了几日,是该回天上去了,可是临走前,端云念觉得她该先去另一个地方。 通天寺,坐落于青山绿水间,古朴庄重,让人心生谦卑之感。 香客来来往往,端云念夹在人群中,不慌不忙,拾级而上。 她不求佛祖,不拜神明,着一袭绿衫,悄悄的立在门外,神情漠然。 直到夕阳西下,香客渐渐散去,她看着来人,步子终于挪动了一下,心也跟着微微一颤。 “这位施主,可是有所求呢?” 他剃了度,面色依旧,不过是带着高僧常有的悲悯又淡然的神情,对万物悲悯,对自身淡然。 他是住持归一,不再是她的何落定。 端云念的嗓子紧了紧,微颤着开口,“我,我来见一个人。” “那施主如今可见到了?” 端云念慌地躲过眼去,“还没有,他似乎不肯再见我了。他是这里的香客,经常来这寺庙烧香。” 归一还未开口,端云念突然又定定道,“可我一定要见到他。若得一见,终生不悔。” “施主情深义重,自然令人敬佩,然依小僧之见,人生苦短,施主还是早些从这段缘中走出来,放下为好。” 端云念淡淡道,“高僧误解,我并非是为情所困,相反,这是唯一能宽慰我之处。人生在我,只漫长的看不到尽头,但如果还能想起往日的快乐时光,聊以□□,不是很好吗?” 归一不语。 端云念平复了情绪,“是我多言,高僧为我解惑,我却另作他意。和高僧谈了这么久,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施主请讲。” “高僧在这里,过得如何?” 他微微一笑,“来此,安之,静之,定之,甚好。” “那往事,可曾忆起?” “这个说也奇怪,我对自己的前尘往事,一点印象也无,旁人也从未过问。不过在我看来,丢失的记忆必然有他的道理,或许若是还有那份记忆在,我的心也不会如此安定。” 端云念轻叹:“如此,甚好。” 归一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香客,见她诚心等人,不由得想帮帮她,于是问道,“施主,你方才说得那人是这里的香客,可否告知姓名?” 她顿了顿,“落定,他是何落定。” 说完,便如一阵风飘然离去,什么也不剩。 ※※※※※※※※※※※※※※※※※※※※ 每次要结尾都要拖故事的我,今晚更完吧 大梦一场 端云念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念念书店,而且是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她身上还是穿着那件白色的睡裙,小心翼翼的下床来时,狗狗飞快的朝自己跑了过来。 端云念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狗狗温热的舌头舔着她的脸,她才有些清醒,“难道我真的回来了?” 不确定她到底睡了多久,抱着狗狗下楼来,给它喂了狗粮,才重新环顾自己的书店,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伸手摸了下柜子,连灰都没有,自己养的花儿也都活得好好的,没有一丝干枯的迹象。 看来她离开的时间根本不长。 忽而想到什么,她又搬起梯子去找那本没名字的书,在最上面一层翻到后,打开内页一瞧,竟全都是空白的! 怎么回事,应该是这本没错,可怎么什么都没有了? 正当她焦急翻页的时候,收银台的座机响了,她吓了一跳,又赶紧爬下来接电话。 是书店的店员阿姨打来的,说给她带了饭放在冰箱里,让她自己记得热热吃。早上来得早,瞧她还睡着就没叫她。 端云念谢过了阿姨,又轻声问道,“我睡了有多久了?” 阿姨有些奇怪:“你看现在几点不就知道了?” 端云念一瞥墙上的钟,正指向12点。 阿姨在那边轻笑,“昨晚又熬夜了是不是?你这夜猫子的习惯要改改啦。” 之后的几天,端云念恢复了自己往日的平静生活,看书遛狗养花,只是恍惚间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时常抱着自己的小狗喃喃自语,“到底哪一种生活,才是梦境呢?” 这一日,她穿着围裙,踩着梯子整理书架,忽而听到有人道,“你好,我要买这本书。” “哎,来了。” 端云念抱着一摞书,踩着梯子下来,而一看到收银台处站立的颀长身影,瞬间僵硬在地,双手再承受不住书本的重量,几本书哗哗落在地上,扬起地面的灰尘。 而那边身穿黑t长裤,斜背书包,正低头翻看书本的男子,忽而抬头,清爽干净的一张脸,眼睛似乎有穿越时空的力量,比记忆中的何落定,还要更熟悉几分。 ※※※※※※※※※※※※※※※※※※※※ 终于完结了,下面进入大修阶段 八月开新文《与妖为伍》啦,到时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