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的鳞片》 第1章 被封印的记忆(1) 沿海颳起阵阵阴风,蓝天倏忽扎满了脏灰色云朵。强而有力的海风如指爪般穿过沿岸树林,扎住了每一棵大树强壮的枝干,使劲地往大海方向拉扯,嘎嘎枝叶悲鸣声响彻林间。将视线拉远些,则能看见撼天震地的狂风呼号着搅动墨水般阴黑的海水。一道又一道挟带着碎石翻涌堆高的巨浪,不停地暴击着山丘下方巨岩。激起的弥天高死白色浪花,将氛邪之气碎满一地。 「海在生气。」 我伸手让指尖轻轻滑过玻璃窗,冰凉的触感能抚慰、沉淀如外头海浪般纷乱的思绪。明知自己已经安全了,已经和大家一起在沿岸小丘上的潜水员休息所里,返校游览车也在抵达了休息所外边,接待室里一阵纷乱,同学们都开始向外走,我却不知怎么,从回忆里抽不开思绪,一个人兀自僵在窗边眺望大海。 *** 莫约一个鐘头前,天色忽变,潜水教练们赶紧召集还在体验潜水的同学们上岸,却发现少了一个人一一我。后来,分头找我的教练们发现了我躺在岸上巨岩后方一一离这次活动区稍远的地方。 所幸周身无伤,也无失温。 教练扶我回到休息所,让我脱了潜水装备,洗了热水澡,才引我到休息所接待室休息。 接待室里人声吵杂,十分闷热。当我进去时除了门口窗边较为寒冷的角落,其他空间已经被同学们挤得水洩不通了。 有几个同学看见了我,但也没说什么。瞥了一眼就转头回去跟朋友们继续聊天了。 太好了……。我松了一口气。我实在不想被大家瞧见,出动教练全员搜救的人是我一一九班体育最好的女生。这样我会很丢脸。我开始庆幸起这次潜水体验,班上有报名参加的只有「全能王子」曾义齐和我,其他班同学虽然有几个认识的,顶多也只是些点头之交,并没有关注、在意我的人。 「刚才你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个人在巨岩后方?」刚才扶我回休息所的女教练在我呆立门口望着班上同学时,已经叫坐在里面的同学将远处空凳子递过来了。 「我差点溺水……」我坐下来说道。 我知道自己没回答完全,但现在脑海中的那段溺水前后回忆,恍如刚出土的断简残篇,没有组织地乱成一片。 「钟晴!」 接待室门忽地被推开,挟带着一阵凉风,一位神清骨秀的俊美男同学衝了进来。 接待室里的同学拂如突然被操控身体,一致地把头转了过来。女生脸上更是顿然浮现了看见偶像明星般幸福的傻笑。 这位男同学就是被大家称为「全能王子」的曾义齐。 他眼神快速横扫接待室,发现我就坐在他正前方,便再也不管接待室其他人,双手紧紧攫住了我双肩,双眸像是要穿透我一般,望进了我的眼底。我看见了他眼神中杂揉慌乱的温柔。 妈呀!这次要来哪招?我看着他漂亮的双眸思考着。 「义齐你等一下,我先问完钟晴问题。」女教练锐利的眼神阻止了义齐似乎要抱我的动作。当然,这也可能是我想太多。 「嗯,我知道。」即便如此,义齐并没有立刻挪走那双漂亮的双眼皮大眼睛。他垂下手,弯下腰,将脸凑近我耳旁,顺手将我的手拉起,让我握到了一个热热的东西。 「热可可。趁热喝。」低沉性感的嗓音穿过我尚未擦乾的耳际发丝,轻柔地拂入耳里。 「啊?」 曾义齐似乎看见了我晕红的耳根,满意地笑了笑,不待其他女同学接近,匆匆离开了接待室。 「你怎么到巨岩后方的?」女教练就像没瞧见刚才曾义齐对我做的事,面不改色地盯着我的瞳孔认真的问道。 我只好低下头闭上眼,好好地将曾义齐的事挤到我脑海角落,才继续组织起残留的记忆断片。 然而,出乎意料地,当我静下心,手里这杯热可可的温度帮助了我找回了那段消失的记忆。 可是我也开始犹豫……这些经过,该不该如实说? 第1章 被封印的记忆(2) 回忆如鳞沦般盪开,一落索问题带着我陷了下去……。 「今天风浪稍大了些。」在我们下水前,教练记得是这么说的。 在沉静冰凉的靛青色海水中,我感受着比平时奋力鼓动的脉搏,慢慢游开了与海岸的距离。 游不多时,眼下便铺现出一片崎崟瑰丽的海底世界一一没有人造物污染的洁净仙域。 但当我向下潜入这清幽寰域时,我与礁岩堆中一隻被困于网状垃圾的宝蓝色鱼儿对上了眼。一颗如黑玛瑙纯亮的黑眼珠吸住了我的目光。 顿时,我感觉心跳好快,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攀上了脑海。我被一隻鱼的眼睛电晕?怎么可能?我看家里的鱼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为什么看这隻鱼时,我感觉自己好像心动了? 我拍了一下脑袋,命自己暂且将浮现脑海的奇怪念头拋开,思考该如何行动。 这里离岸边有一段距离,教练已经带同学们游走了,如果我万一发生什么事,就算有人从岸边看到,游过来也得耗些时间,有些风险。我也不确定自已是否有能力解救鱼儿,但我能确定的是,我现在不救牠,还会有人发现牠吗?就算知道有隻鱼受困,会有人特地为一隻鱼下水搜救吗? 我衝出了水面先吸满了一口气,再度俯衝入水,开始设法拉开缠住鱼儿的人为垃圾。 当我仔细检查了一下这垃圾,就发现这人为垃圾不但缠着鱼身,也深深卡在礁岩岩缝里。 对第一次潜海的人来说,在水中保持身体是件困难的事。我努力调整着身体的角度,寻找方便操作的姿势,慢慢拉出一个洞口让鱼得以脱身。 过了约一分鐘多,正当在我快憋不住气时,鱼儿顺利窜出了网状垃圾。但就在我终于要窜出水面时,一道劲浪忽尔扑至,将我打歪,压入水里。 欲喊无声,欲哭无泪。恐惧随着海水从嘴巴侵入体内,扩遍全身,我很快地失去了理智,双手双脚无助地乱挥乱抓,身体却不停地往下沉。 不久,意识也开始模糊了。失去挣扎的力气的我,闭上了双眼,准备死亡……此时,忽然有双强而有力的温热手臂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从后方抱住了我,急速地带着我游了起来。 「神明要带我回家了。」臂弯的温度给我无可言喻的安全感。我没想过神明真的会来迎接我,而且是用这种方式。 我努力地撑开了双眼,想看离开这躯体前的最后一幕,就看见了自己正被长有一排青蓝色鳞片手臂紧紧抱着游……。 再次醒来,我就已经躺在巨岩后方,正好有教练发现了我,朝这边跑过来。 所以,那长有鳞片的手臂是?神吗?鬼吗?还是什么传说中的人鱼?他为何要救我?又为何匆匆离去? 「不舒服吗?」女教练的声音让我从回忆里抽了回来。 「没有……」组织起来的溺水前后记忆过于不可思议,我不知道该不该全盘说给教练听。 「是不是有人救你上岸?」教练似乎在抓寻我眼神中闪过的一丝犹豫说道。 我点了点头。 「记得他的长相吗?他怎么救你的?」 「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只记得那时有双强而有力的手臂,将我从后方抱住,带着我游了起来……接下来我就都不记得了。」我决定隐藏此事之全貌。 *** 握着不知不觉喝光的热可可纸杯,我望着接待室窗外,不断地盘想那双长有青蓝色鳞片的手臂。 「钟晴,你吓得不轻喔!」耳边传来低沉温柔的嗓音,是曾义齐。 「走吧!游览车要开走了!」曾义齐笑了笑,自然地拉起了我的手,带我走出了早已无人的接待室。 外边飘着雨,曾义齐撑起伞,拉着我走向游览车。 「义齐,等一下!有话跟你说。」一位蓄着白鬚的老者一一曾义齐的祖父曾防一一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走向了曾义齐。据曾义齐所说,他祖父曾经是潜水教练,现居潜水员休息所旁的一间小平房。 曾义齐不捨地松开了我的手,走了过去。我则赶紧上了车,随便找了前排座位坐下,闭上了双眼。 *** 「你过来。」曾防瞄了一眼游览车车窗,确定钟晴坐定位后,带着曾义齐匆匆转身朝游览车后方树荫处走去。 「义齐,你听好了。」曾防抓着曾义齐的手臂,盯着他的双眼认真地说道:「这瓶务必让钟晴喝下去。我想……她恐怕已经看见『那个』了!」 第1章 被封印的记忆(3) 曾防神秘兮兮地掏出了一小瓶普通运动饮料。 「爷!你到底收了多少广告宣传费?」 看着孙子不正经的狂笑,曾防气胀了双颊,「正经点,我们没什么时间。」 「爷啊!别这样!」曾义齐仍笑个不停。 「听好。钟晴没遇见『那个』就罢了,她若有遇见『那个』,你总有一天也会失去她,就像你失去你母亲一样……」 「别给我提那个女人!」就如突然炸开的地垒,曾义齐变脸吼道。 雨滴如剑,打着伞盖,发出一串串闷声。 半晌,曾防看曾义齐脸色发白,站立不稳,连忙上去扶住。 「里面参有她当年留下来的记忆封印药水,剩下的……你知道该怎么做。」曾防低声说道。 曾义齐揉去溢满眼眶的泪水,接过了那一小瓶掺药的运动饮料,点了点头。他没有其他选择。 *** 身边座位一沉,接着一件温暖的外套盖上了我,我睁开了双眼。 游览车还没发动,曾义齐低着头坐到我旁边的座位。 「还冷吗?」曾义齐低着头,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像冬天的铁栏杆般冰冷。 我连忙转向曾义齐。 「没事。」他依旧低着头,似乎不想被我窥见什么异常,但从一反常态的低闷声音,就知道他刚才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快之事。 「可以问你为什么差点溺水吗?」曾义齐弯下身一边整理背包一边问道。 「我在救一隻被垃圾困住的鱼,来不及浮出水面换气。」面对曾义齐,我从来不隐藏任何秘密。不是因为我对他有恋情,而是我们两个是青梅竹马,从小就一块儿长大的,我很了解他的人格,很信任他。 可是接下来的画面让我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曾义齐在哭?! 「曾义齐你到底怎么了?」过了好一会儿,我开口问道。 「你要记得,虽然鱼有生命,但是你若为了一条鱼走了,有多少……有多少你身边的人会因此受到巨大打击……」我感觉到曾义齐有点发抖,但探了一下额温,他并没有发烧。 「曾义齐,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 「笨蛋,不要那么小看自己的生命……就算是为了那条鱼,也太自私了……」曾义齐不管我,继续低头说道。 「你这样,不但会白白送去自己的生命,还不会引发社会关注海洋垃圾问题……你到底傻不傻呀……」 天吶!到底是遇到什么事,让他开始对我说教起来? 「曾义齐,你……」哭红了眼鼻的曾义齐脸上多了几分谦和柔美之感,弗如微雨过后的柔粉色山茶花。我把差点说出的话吞了回去。我想,他刚才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需要点时间冷静。 过了好一会儿,曾义齐虽然眼眶尚自盈着泪水,心情却缓和了许多。他温柔地抚了抚我的头,轻声笑道:「嗯?被我吓着啦?」 「这个,」在我还没回神,曾义齐已将了一小瓶转开瓶盖的运动饮料塞入我双手里,包着。 「我爷刚刚也在担心你,这是他叫我给你的,赶快喝了吧。」说完,曾义齐给我一个比落日馀暉绚丽的笑容,然后低头闔上了双眼。 游览车慢慢地带着我们离开了海岸城镇。 我握着曾义齐塞给我的运动饮料,欣赏飞掠车窗的一路景色。心情随着远离海岸,平静了下来。 过了大约一个鐘头,我的眼皮沉得差点闔上,肩头却忽然一沉,曾义齐不自觉地靠了上来,他似乎是睡得很熟。 累坏了吧……。 怕他只穿薄博一件运动透气衫会着凉,我轻轻拉开他盖在我身上的外套,想悄悄地盖回去。 「别脱……我不冷……」他感觉到我的动作,微微睁开眼睛柔声说道。 我只好将他的外套盖回自己身上,然后将那瓶运动饮料喝掉,闔眼睡去。 *** 「钟晴,醒醒。」 曾义齐看着掉落脚边的运动饮料瓶,紧张地摇了摇我的肩膀。游览车已经回到学校了。 「唔……」我揉了揉双眼,看见曾义齐一脸紧张地望着我。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啊!」我站起来。 「咦?曾义齐,我们为什么在游览车上呀?」 曾义齐松了口气,灿烂地笑了笑,说道:「我们下午去碧水湾潜水,你不过是玩得太累,忘记罢了!」 第2章 我不吃鱼(1) 手机图片库告诉我,确实是去碧水湾参加了潜水体验。可是我全无记忆。 晚餐时间,爸妈问起了今天的潜水活动,我便看着手机寥寥几张照片,看图说故事。我怕他们担心,决定暂时不跟他们说我是失忆了。 记忆会不会睡一觉后就恢復了? 洗完澡,还没吹乾头发,我已一头栽入软床里,脑海却不断思索着那段消失的记忆。 该不会这是中风或是什么疾病爆发前兆吧?我不情愿地撑起身体,伸手拽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搜寻。 「短暂性全面脑失忆」?感觉挺像的? 我过没多久就找到一笔相似的失意症状资料。得知这「短暂性全面脑失忆」可能会因为过度疲累、消耗体力而发生,并不是什么会威胁生命的疾病爆发前兆。我内心顿时如放下一块大石头,轻松许多。但我现在毕竟只是个高中生,没什么医学常识,更不敢说有什么媒体识读能力,适才找到的资料顶多只能作参考,直白点,就是给自己一个较可靠的科学解释,以求心安罢了。 希望明天一早醒来记忆就恢復了。 即便记得这段潜水体验过程并不重要,也没有写心得作业的压力,可是面对乎如其来的不可预料事件,我心中仍有些恐惧。 罢了!明天再说吧! 我转开百叶窗,让月光温柔地流进寝室,然后关上了大灯,很快地沉入了梦乡。 *** 翌日,我差点迟到。 一起床,潜水记忆不但没恢復,昨晚没吹乾头发就在冷气房睡觉害我有点头痛。我随便穿好制服,吃完妈妈出门前备好的早餐,拎着斜背包就出门了。 现在大家只是在等週六毕业典礼,到学校来也没有上课的我们,不是去户外运动,就是去图书馆纳凉。 「钟晴,要不要来打排球?」当我正犹豫要不要去图书馆睡觉时,我听见了班上女同学的呼唤声。 回头一看,就看见曾义齐正捨弃队友朝我这边跑来。看来是我今日步履有些蹣跚,被他发现身子有些不适了。 我翻了翻白眼,假装没事地小跑步跑向排球场,并完美地躲开了曾义齐投来的过度关怀神色。 其实,我很在意身边人的目光。不但想被班上同学误会,也不希望曾义齐对我抱有男女相慕相爱之情。我希望我跟曾义齐的感情是那种两小无猜的纯情,那种可以毫无忌讳地跟他笑闹,犹如童稚般的单纯友情。 可是这愿望似乎随着我们俩年纪增长,而產生了无可避面的改变。我不知道自己有无改变,改变再何处,但看曾义齐随着年龄增长,五官愈发俊美,身高愈来愈高,优良的学业成绩与多种才艺,被校园女眾们冠上「全能王子」称誉,我明显感受到曾义齐与周围同学的变化。现在,曾义齐虽然不到「凡走过,必有情书飞至」的夸张程度,但每当我走在曾义齐身旁,就会接受到来自各班女生的忌妒目光。 「别管她们。」曾义齐总是这样对我说,可是我也看见了曾义齐表情中透漏的微妙心思一一他被一群妹子爱慕,内心还是挺爽的。「我正在昭告全校,你就是我中意的女子」这大概是曾义齐走在我身边时心里在想的话吧!可惜我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大木头,我走在曾义齐身边,却半点都没有自己是校园里桃花运最好的女子之爽感。 *** 大毒日头地下挥汗淋漓的身影,是高中校园最具代表的青春佳景吧! 残存的高中岁月里,我也想再留些与同学间的共同回忆,便撑着隐隐作痛的头部,发挥素日训练体能的成果,一球一球奋臂挥出劲力雄浑的攻势。 曾义齐与我同队,对面女生为了在曾义齐眼前发挥令他印象深刻的攻击,倒也比平时来得认真。 照理来说,打比赛时时间都会感觉过得飞快,但今日我却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头部疼痛感随着我奔跑、接球而愈加鲜明了。渐渐地我为了站稳身子,压低了些许身子,假装自己只是全神贯注地预备攻杀。我不想在大家打得兴兴头头时乍然退场。 可是过不多时,我的意识也跟着模糊了起来。 好热……平时打球不觉得这么热呀……为什么今天感觉不同以往…… 我不知道恍恍惚惚地出神了多久,当我回过神来,一颗凌厉的杀球已衝着我的面门杀将下来。 我看见了排球在我眼前成了一球黑影,愈来愈大,愈来愈近……却在击上我霎那,一种束手无策的压迫、下气不接上气的紧张,让我抓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熟悉感…… 但就在下一瞬间,排球重重打上了我额头。而这如幻似真的感觉,也若星飞电掣,瞬闪而逝了。 第2章 我不吃鱼(2) 「钟晴!你发烧了!」 曾义齐的手轻轻碰上我额头后如触电似地收了回去。我内心惊奇,真难得体温比他高。 「我没事。」我努力使了个眼色、推开了曾义齐热心伸过来的双手,我不要在他女粉丝面前跟他有太多肢体接触。但有姿态性低血压的我,硬撑起身体,眼前便顿然一片漆黑,险些跌倒,最后还是被曾义齐扶住了。 「我们到保健室。」曾义齐性感的嗓音伴随着鼻息拂过了耳畔,他似乎紧张异常。 「不要,你……你干嘛?」 「别闹。」曾义齐的手臂流利地伸到我腰际、大腿,轻轻一举,便将我抱起,迈开步伐,走离排球场。 「放我下来,我能走!」 「安分点。」曾义齐素日锻鍊看来不是假的,我再怎么乱踢小腿都没用。我很快就放弃挣扎了。 其实我怀疑自己是否还有体力能平安走到保健室,但相较于事后被同学们编些跟曾义齐的奇怪谣言,觉得自己东倒西歪地一路走到保健室似乎比较……安全?而且曾义齐这样抱我一路走到保健室,真不知道全校多少师生会看到?唉……即使不愿成为别人八卦故事的核心,似乎也没法子了。 愈想愈不得了,我索性把头侧向曾义齐,闔上双眼,不想被其他同学看见曾义齐怀中的人是我,我也不想知道究竟有哪些人看见我被曾义齐公主抱。 真真羞煞我也……。 到了保健室门口,曾义齐温柔地将我放下来,我推门走了进去。 保健室採光极佳,阳光从窗口洒落,将乳白色墙壁与床铺照得亮堂堂。护士阿姨是一位年纪莫约50岁左右的优雅女士,她一看到我摇摇晃晃地走进保健室,快步走上来探了一下额温,带我到角落墙边的床铺坐下。 「可是我流很多汗,会弄臭床单和棉被的……」虽然这不是我的床,但我还是不想没换衣服就卧床睡觉。 「衣服我可以帮你拿过来!」曾义齐站在护士阿姨身后床帘边看着我,忧心地说道。 天吶!这万万不可!届时被传出什么变态谣言,被教官叫去,我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只会使谣言满天飞呀! 「我……我打给云珊叫她帮我带来就好。」我边在内心惨叫,边想法子试图拒绝曾义齐。 「云珊她们还在打球,我估计到中午都不会看手机耶……放心!现在大家不是在运动场,就是在图书馆。我回教室帮你拿,不会有人发现的!」曾义齐眨了眨眼,不等我同意,转身跑了出去。 天吶……身体好了就要准备被各式流言与质问缠身了……。接过了护士阿姨拿来的水杯,我把头靠在墙上。头不但又痛又晕,全身还热呼呼的,噁心感正一点一点地腐蚀着我的精神。 没多久,我就将水杯放到床头几上,把脚悬在床外,斜躺到床上。 不多时,曾义齐就拎着我的衣物袋回来了,我赶紧换了衣服,服了一颗退烧药丸。 「曾义齐……我还是想不起潜水那段记忆……」我躺上床,将一条薄被子盖上。 「你怎么了?」曾义齐拉了把椅子坐来床侧。 「我不知道……」 「害怕吗?」眸中透着一丝丝担忧,曾义齐看向了我。 或许吧?但我没有回答他。我望着曾义齐,犹豫着要不要将刚才那种感觉试着说出来。 「我刚刚在被球打中前,感觉到一种又奇妙又熟悉的感觉……」 「你晒晕了。」曾义齐将眼神从我脸上移开,准备站起身子说道。 「一种熟悉的紧张感、压迫感和一种温暖的感觉……一种被封锁在身体深处的,被遗忘的感觉……我也说不清楚……」 「钟晴,你好好休息,你体温很高。」曾义齐似乎是觉得我烧得太厉害,开始说起胡话来,将椅子放回墙边,准备离开。 「我想问你,当天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紧接着问道。 「放心,没发生什么事。」曾义齐淡淡的说道。表情有些阴沉,有点古怪。 咳咳……咳咳…… 我皱起眉头,蜷起身体,转向墙面狂咳。 「钟晴,你还好吗?水在床边,要不要喝点?」 「曾义齐……你……」身体确实不舒服,要演软弱的样子毫不费力。为了让曾义齐开口说些当天的事,我不得已,只能这么做了。 「不要走……」眼泪也巧妙地在这瞬间盈眶滑落。 曾义齐被我吓到了。他愣了一下,随即坐回了床边,用那溢满眉间的温柔目光担心地着我。 他第一次看我这么娇弱吧?或许内心还在想,我烧得太厉害,连说话都失去平时的模样了? 缓缓转身,我让自己仰卧,慢慢调息。过了一阵子,才轻声问道:「说点潜水那天的事吧……你看到的也好……我……我才睡得下去……」 第2章 我不吃鱼(3) 「我当天没跟你们一起去潜水。」曾义齐坐在床缘淡淡地说道。 「那……」我秒起鸡皮疙瘩,「跟我搭游览车的是谁呀!」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那天在游览车的确实是曾义齐啊! 我赶紧捏了捏脸颊,会痛呀! 曾义齐看我慌张,忍不住爆出了笑声。 「抱歉,是我让你误会了。」曾义齐还在笑,还忍不住别过头去。可想而知,我现在脸色铁定很难看,表情或许还有些扭曲。 「曾义齐,吓到我很开心是吗?」 看着曾义齐侧脸那上扬的嘴角,我差点飆出不雅字言。我想打人,可惜现在没力气。 「我的意思是,有去碧水湾,但没跟大家去潜水。」 「那你干嘛去?」 「去陪爷聊天。」曾义齐歛起了笑容。「他又在说些无聊的故事。」 「好吧……」看来没有线索可以让我找回失去的记忆了。 我们陷入了沉默。 隔了半晌,我开口问道:「无聊的故事像是什么啊?」 「尽是些无稽之谈罢了,无聊得很。」坐在床缘的曾义齐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神情。 「我想听听看……」 曾义齐叹了口气,「爷说碧水湾没有鱼。」 「真的?」 曾义齐摇摇头,「无论谁去碧水湾潜水,都会看见各式各样的鱼种。大家都跟我一样,久了就觉得爷只是太寂寞,想拉人听他说话而已。」 「你爷爷以前也是潜水教练,他应该潜过碧水湾吧?」 「他确实潜过碧水湾,可是他还是坚持要说碧水湾没有鱼。」曾义齐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小时候,暑假我常去跟爷住。有一次,我跟他在碧水湾潜水,我亲眼看见鱼从他眼前游过,可是上岸后他还是坚持说碧水湾没有鱼。我当时觉得爷不是视力有问题,就是在装瞎逗弄我,因此有天就偷偷捕了一隻色彩斑斕的鱼,用小水桶装着,带回去给爷看,结果爷就大发雷霆。『谁叫你抓鱼的!』我听到爷说这句时其实很开心,因为他终于承认我抓的是条鱼。我说:『爷你终于认定这是条鱼了!碧水湾里鱼可多得很哩!』爷气得胀红了脸,一把抢走了我的小水桶,衝到海边把鱼放了。然后我被爷禁足了七天,唉……真真闷死我了。」 「你爷爷好可爱!」我笑着说。 「别这么说,我会觉得噁心。」曾义齐浅笑道。 「我被禁足的这七天,爷天天早出晚归,听说是去巨岩边的小庙拜拜。」 「你们住海边的会有什么特别信仰吗?」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信仰,只知道很多当地居民都会拜海灵。」 「海灵?」 「对。据爷的说法,海灵是住在碧水湾的神族。」 「有人看过吗?」我挪了挪身体,让曾义齐好坐一些。 「没有。但据传说,几千年前这里曾有一群人违背了与海灵的契约,生了一种身体会慢慢鱼化的病。」 「鱼化?一旦鱼化,还能恢復人样吗?」 「听说是有办法的,但是我不知道,爷也不曾说。」 「那群人现在呢?」 「后来那群人因为鱼化而遁入碧水湾,失去了踪影。唉……这也不过是传说,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到现在大概也只有我爷还会深信这故事……好啦!我说完了。」曾义齐探了一下我的额温,「好些了?」 我点点头,还想继续听故事。曾义齐却似乎没有要继续说故事,起身准备要走。 「我去帮你盛午餐,你好好休息。」 「不,你等一下!」 「你想被同学看见我帮你盛午餐吗?」曾义齐邪笑了一下。 「不是!你……呃……我不用吃团膳没关係,下午去福利社买东西就好。」我不想在一天内欠他太多人情。 「那怎么行!」曾义齐不听我的呼唤,转身走了出去。 我望着随风优雅翻飞的洁白窗帘,尽情地放飞思绪。虽然头还是会痛,但听完故事后,精神就恢復了不少,下午大概再睡一会儿就能完全退烧了吧! 不多时,曾义齐就拿着餐盒回来了。 「你干嘛夹这么多炸鱼尾啊?」 一打开餐盒,我看见白饭上除了一条炸鱼和几道副菜,还有一大堆炸鱼尾。 「你不是一向喜欢吃酥酥脆脆的东西吗?」 「所以你把其他隻鱼的尾巴都夹断给我?」 「你不喜欢吗?」 「没有,可是这样我对不起同学。」 「没关係,他们没看见。」 「不过,我可能一次吃不下这么多炸鱼尾耶……你要不要帮我吃一些?」 「不,我不吃。」曾义齐果断拒绝了我。 「哦!哦……原来如此……该不会你跟爷说的传说有什么关係吧?」 「唉……早知道就不跟你说这古怪的传说了。我不是以前就跟你说过,不喜欢鱼腥味吗?」 第3章 盛夏之约(1) 夏日午后没有想像中的好睡。 保健室配合学校的省电政策,没开冷气,敞着大窗,室内唯有两悬吊式电风扇死命地转动着,却一点都不凉,连外头吹进来的风也感觉是热的。 曾义齐等我吃完饭,将我的便当盒带回教室去,他自己也顺便回教室休息了。 我翻来覆去,试着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却发现这是不太可能的事。太热了。 「阿姨,我想回家休息。」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决定溜回家去。 护士阿姨也看我脸色不大好,嘱咐好回家记得去看医生、多喝水后就放我走了。 我一离开保健室,就尽体力所能衝回四楼班级教室,在午休结束前溜进去,抓了书包,赶到教官室获得回家许可,就窜回家去。真庆幸家住得近,开溜容易。 *** 「我真的是因为晒晕,才会產生那种奇妙模糊的身体感觉吗?」 回到家,冲澡完,在妈妈的关心下我喝了点家里备着的感冒药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了冷气,躺上了软床,成了个大字型。当然,这次已经学乖,要先吹乾头发再上床。 「一种既危险又温暖的熟悉感……一种像是曾经发生,却又回想不起来的事情……」躺在床上的我酝酿着睡意,脑海又浮现了今早发生的事情。 「也真难得我会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此执着。换作是几个月前的我,肯定老早就放弃耗费脑力思考这种事了吧?」 还记得几个月前,在等大学放榜,内心焦躁程度好比全身被红火蚁啃咬,万分难受。而今天这诡异的熟悉感与等待大学放榜时相比,在意程度真是连百分之一都比不上。 「但会不断回想那奇妙熟悉感也不是没有原因……毕竟也才刚莫名其妙的失意,格外注意身体异样感应属正常吧……」 渐渐地,我感觉头脑愈来愈无法思考,不久我就被沉重的睡意压入了梦乡。 *** 我一睡就睡到了隔天中午。而这天当然也是上课日,但我妈并没有催我去上课。她知道我们现在去学校也只是在运动场打球或是去图书馆耍废,乾脆帮我跟学校请了病假。 可是好不容易待在家,能吹着冷气耍废追剧,我却迟迟不敢看手机。深怕一打开就会看见曾义齐的连环call电话纪录,内心有点压力。 「既然感冒了,就好好休息吧!」我想,妈说的没错!然后我就夸张地请假请到了毕业典礼前一日,反正这样请假其实也只请了两天。 傍晚,我睡累了,终于鼓起勇气关掉手机飞航模式。 意外的,曾义齐并没打电话给我,手机里只出现一条讯息「你好好休息」。我松了一口气,点开他的讯息,简单回了「谢谢」两字,然后开心地追剧去了。 *** 毕业典礼那日,在同学们依依不捨地互道珍重再见时,我已经与曾义齐跨出了校门。 回家路上,人行道两旁凤凰木和阿勃勒挥舞着枝枒,红色黄色一片片花瓣漫飞在碎日光影中,穷极繽纷,恍若嘉年华盛典,綺丽无比。 「你感觉一点也不难过。」曾义齐轻轻拈起飞落在我发丝上的花瓣说道。 「有什么好难过的?」我继续走着自己的路随意回应。 「是啊!我们以后也是同一所大学,何必难过?」曾义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可是……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看穿制服的你吧?」 「那是当然!」我爽朗地回答,却无意地看见了与绚美风景不搭调的落寞神情。 我们沉默了一阵子,不知不觉走到了岔路分别点。 「那……祝你毕业快乐!」曾义齐低头望着我,流动的眼波里闪映着浓烈的夏日盛情。 「毕业快乐!」 我挥了挥手,向曾义齐,也向再也回不去的高中时光道别,然后毅然地转头走入砖墙小巷,准备迎接期待已久的糜烂暑期生活。 *** 暑热难耐,进入假期后一个月一下子就过去了。而我除了三天一次帮忙去超市採购食材,大多时间都在房间耍废追剧。 至于一直在思索的事就……算了吧!由于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因此我进入暑假不久,就决定放弃思索失忆之事,还有那危险却温暖的诡异熟悉感。 「耍废也该有个限度吧?」 曾义齐屡次约我出外游玩,都被我无情地拒绝,最近说话真是愈来愈直接了。虽说直接,我其实也是赞同他说的话,觉得自己这一个月以来,以经耍废耍到脑袋都快腐化了。进步的只有追剧速度,和滑手机时嘴角憨笑的上扬弧度。 「你怕热的话……不然去水族馆逛逛,如何?」曾义齐真是可以当我的人生导师了,我都没这么关心自己身心,他倒是为我想了许多活动。好吧!就跟他去玩一下,家人或许也会比较开心一一开心看到我终于做些除了滑手机追剧以外的事吧! 「怎么去?」 「我开车载你去如何?明天可以吗?」曾义齐几个月前拿到了驾照,一直在找机会秀给我看他的开车技术。 「好吧……」懒得讨论,我一次回答了两个问题,决定明天就去水族馆逛逛。 第3章 盛夏之约(2) 从我们家到水族馆大约需要两小时的车程。 曾义齐的开车技术很好,煞车和油门转换得顺畅,转弯时离心力也不大,整体而言就是极为柔顺舒适的乘车体验。 「钟晴,到了!」 我揉了揉双眼,发现车辆早已停进水族馆车棚位子了。 「怎么?我的开车技术还不赖吧?还睡这么熟。」曾义齐挑了挑眉,一道盈溢于目光的自豪投了过来。我来不及闪避他热切满意的目光,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包包,下车。 绕过正门前的大喷泉,曾义齐在门口帮我买了门票,拉着我走了进去。 被曾义齐拉着,我走过了一道用贝壳装饰的大门,步入了珊瑚礁展馆。曾义齐温暖的大手,望着他宽阔高瘦的背樑,我怀念起国小童年时光那软嫩的手与小身板的他。没想到我们想处已馀十年了。 过去这段日子,曾义齐的陪伴早已成为理所当然,上下学、寒暑假,一年四季,往日所有的悲欢岁月,回忆里都有他的身影。但随着年龄增长,男女之间分际愈加敏感,有时像这样被他握着手心,还是会有些紧张。我喜欢曾义齐,喜欢跟他一起玩乐的时光,但怕给他「我会爱上他」的可能性,想拉出一点成年人之间的男女距离,却又担心自己反而思虑过多伤害了多年友情……不知为何最近总是会在意这些问题。 「钟晴?」 对,就像现在这样。曾义齐总是给我如同满分男友般的温暖照顾,可是每当他如此,我心中还会有另一种感觉一一我是不是太冷淡了? 在摇曳的水影光晕中,我望着曾义齐。昔日身影与今日交叠,我呆立原地,说不出话。 「钟晴,你没事吧?」 跟以前一样,如此关心我……。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把视线移向展示窗。穿梭于珊瑚间的鱼儿带着繽纷色泽,澶漫于柔青色水中,让人看着容易出神。 「没什么,只是想起以前的事。」 「嗯……」曾义齐把头转向展示窗淡淡地说道:「我也是……」 比起仔细认识海底动植物,我们两个人似乎比较像在享受水族馆里幻化神秘的光影氛围。 我们没说什么话,从珊瑚馆、国内馆、深海馆一站一站前进,但今天的曾义齐似乎有些不正常,随着愈来愈深入水族馆内部,他的脚步愈加地缓慢,俊秀的脸庞难得地透着些许悲伤。 「曾义齐,你没事吧?」走到了最后一馆沉船馆时我认不住拉住了他问道。 曾义齐低着头摇了摇头,「有点冷。」 对平日里怕热的他倒是非常不对劲。 「我们出去一下吧!」转头看见了转角有一处通往室外的自动门。 见曾义齐低头不说话,我一把抓住了曾义齐的手腕,想赶快拉他出去透透气,却摸到了一个粗糙的触感。曾义齐连忙把手藏到身后。 「曾义齐?你的手……」 「我去一下洗手间,你在外面等我。」不等我转过去看他手臂,曾义齐已撇下我,快步跑向了洗手间,没了踪影。 「曾义齐!」没多细想,我追了上去,好不容易衝到了最近的一处洗手间男厕,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曾义齐!你在哪里?」 我衝出了男厕,慌张地大喊,但眼望四周,茫茫暑期游客人海中全无曾义齐高瘦的身影,只有无数双眼睛好奇地瞧着我。 别无他法,我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一边快步走向大门口总服务台走去。 曾义齐从没无故搞消失过。平日里,我就像他的风箏,他就像风箏线轆,两人从小相依相随。然而此时的我却恍如断线的风箏,失去了习以为常的安全感,心绪如麻,再也不眷恋于寻觅更高更远的自由,一心只愿回到熟悉的牵绊里。 穿过了无数道展馆与小通道,我终于看见了水族馆大门口,却也意外地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是曾防。 曾防面色凝重,平时明明拄着拐杖,今日却不仅没拄杖,甚至还能小跑步。 「义齐爷爷,曾义齐他……」 「鐘晴,麻烦你先出去!」曾防不等我开口询问便使了个严厉的神色,吼我出去。 看来他肯定收到了曾义齐的讯息才赶来的。曾义齐是不是有危险?不然曾防为何如此地紧张? 我假装听话,跑向了门口,等曾防差不多离开,才又返回来,偷偷跟踪曾防。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好奇心驱使我接近危险。 这时一旁地展示窗忽地爆炸裂开来,接着里头一阵尖叫声响,一群游客窜了出来。 贴着展示窗悄悄行动的我,现下满身是伤,被逃窜的游客无情地推挤,跌到了展馆门口阴暗角落。 「嘶……呼……」我压着肩膀不断渗血处,靠着墙壁挪动身体,努力站起来。 幸好这展区都是小型展示窗,且只是展示珊瑚礁,展示窗爆裂并没有导致整个鱼群爆出,只是地上积了些水。至于其他馆区展示窗似乎有用些特别技术防护,展窗没有破裂,海水没有灌进馆内,只是游客听到巨响,受到惊吓,慌张地往外跑而已。 血不断从伤口流出来,愈来愈多,玻璃片也还插在我肩膀上。每走一步,都感觉血又涌出了几滴。 好晕…… 除了怕血,本就有贫血的我,脚步愈来愈不稳,眼前开始出现如同坏掉的老电视机,黑白杂乱的萤幕。 但就在我支撑不住,倒下瞬间,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扶住了我上身,接着双脚被迫离地。 「放轻松,你会没事的。」 第3章 盛夏之约(3) 那是令人沉沦的温柔耳语,恍若落日馀霞里晚风沿着河堤轻梳芦苇花穗之声,不由得让人松解心房所有顾虑,溶解在他温暖的嗓音中。 打从有别于曾义齐手臂的力道轻轻将我拥入怀里,那似曾熟悉的肢体记忆也再度翻涌我心头,可是除了这一丁点奇妙的熟悉感,其他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他抱起我的一连贯动作又自然又温柔,浑似本来就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一般,接纳满身是伤的我,让我在失去意识前一刻拥有满满的安全感。 如果,我能有这样的男朋友,该有多好……。 昏昏沉沉地,我躺在男子怀中渐渐失去了知觉。 *** 「别走!」 看着曾义齐被一群穿着实验服的人拉走,离我愈来愈远,我感到慌张无助,撕心裂肺地大喊。我想衝过去从那群人手里抢回曾义齐,却发现有双温暖的手臂牢牢扣着我,使我无论多么使劲都无法挣开束缚。 「不要……」 曾义齐已经成为远方一个被白袍围绕的小点,即将完全消失在我视线里。 「别动,安分点……」漂亮的男子嗓音响起,更加用力地扣住了我。 「不要……」不知道是这双手臂传递给我的温度使然,抑或是已经陷入绝望谷底,氾溢于眼眶的泪水,刷落了我所剩无几的希望。 我放弃了挣扎,软倒在这臂膀里。 听见拉动椅子的声音,我睁开了双眼。 嗯?刚刚的是梦吗? 望着洁白的天花板与柔白色灯光,身上的痛楚将我失忆前的记忆拉了回来。 「醒了?」粗哑的嗓音从一旁响起,我看见了满脸疲惫的曾防坐在我床边看着我。 「曾义齐呢?」紧张感重蚀我身体,我挪了一下身体问道。 「他没按时吃过敏药,发作而已,休息就好。」曾防沉着脸说道。 「他现在在哪里?」兴许是适才的梦境馀丝尚在我心里旋绕,我急切地想要知道曾义齐到底在哪里?我是否能尽早见到他? 「他在碧水湾边的医院,那里的医生从小帮曾义齐看病,对于义齐的过敏症状,他最了解不过了。」曾防闪避着我的视线说道。 「那……水族馆……」 「有专人去处理了,详情我不清楚。」 「那……」 「钟晴,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事。」曾防似乎不喜欢我追问问题,弯腰拎起了背包,起身准备离开。 「义齐爷爷,等一下!最后一个问题就好!」看到曾防转身要走,我连忙喊住了他。 「您知道救我的人是谁吗?」 曾防顿了半晌,侧脸抽动了一下,闪过了一丝微妙的神情,才转过来笑着说:「我怎么会知道?」 *** 过不久,我爸也赶到了医院,看到虽然身体受了不少伤,但精神奕奕的我,松了一口气。 我们家有四人,我有一位在北部读书的哥哥,可是他从小就很聪明懂事且个性独立,所以家人总是比较疼我,把我宠得像是他们唯一的宝贝一般,让我常常感到对不起哥哥。 我在医院待不到一週就出院了,医生很惊讶我这伤口竟能恢復得如此迅速。 「医生,请问您知道当时是谁带我来医院的吗?」在我准备离开病房时,我好奇地问了一下医生。心想,他或许会知道一二。 「嗯?你不知道?」医生惊讶地看了我一下,復又露出了玩味的神情问道:「你想想有没有人暗中喜欢着你?」 「什……什么?没有啊!」 医生饶富趣味地看着我说:「那就想想,谁对你有恩吧!」 「医生,那您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吗?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徵?」这几天,除了担心不读我讯息的曾义齐之外,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的就是那强壮的臂膀力道与丝绸般柔密温柔的男子嗓音。 「这个嘛……哈哈!我相信你们很快就能再见面了,小姑娘别紧张啊!」 第3章 盛夏之约(4) 雨水形成一道透明帘幕,刷下了窗外燠热暑气,送来了久违的嫩凉秋意。 自从出院,我就一直待在家,除了採购日常必需品,几乎过着足不出户的生活。虽然对我而言,宅在家中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曾义齐与神秘恩人两件事缠结心头,搅扰思绪,害得我做什么事都不甚称心。 过了三週,已是八月中旬,曾义齐却依旧杳无音讯。几次打电话问曾防,曾防却只是告诉我曾义齐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拒绝我大老远跑去医院探病。 三週都不读我讯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也觉得让曾义齐好好休息是首要之事,但据我了解,曾义齐那种有事没事都会主动传讯息给我的人,隔这么久都没读我的实在异乎寻常。 我不习惯这么安静……。 这日,小小寝室已经容纳不下我焦虑的心情,等傍晚雨歇,我拎了一把伞,漫步到村庄西侧堤防散心。 沁凉的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泥香,街道积水映着橙黄色街灯光晕。我穿着雨靴慢慢地沿着人行道走,偶尔风吹叶梢洒落些许水珠子到我身上,冰冰凉凉的。 走到了村庄最西侧,我看见了一家冰店一一是曾义齐最爱吃的一家冰店,也是我父母从小吃到大的老店。我们两个人以前常常结伴来买冬瓜冰,然后一边吸着装在塑胶细管中的冬瓜冰在堤防看落日。 「咦?是钟晴呀!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许阿姨似乎正在准备煮晚饭,腰间围着围裙从店内走了出来,朝我望了一眼,瞧见了我眼里落寞的神色,拉开了冰箱,逕将一支冰棒塞入我手里。 「喏,送你!有时候换个口味吃吃看。」 我低头看了一下,是拥有冬瓜冰两倍价钱的布丁冰棒。 「许阿姨,这样我不好意思……」 「唉……你是我们这家店的常客,别说这种客气话,怪生疏的。」 许阿姨温暖的大手搭上了肩头,「钟晴,早点回家休息啊!」 我点了点头,舔着布丁冰棒走上了堤防斜坡道,把自己融进烈金色夕阳里。 沿着堤防步道往上走,我迎上了亮灼灼落日金辉。烟灰色薄暮远远地散落天边,堤防斜坡一片草地上雨珠晶亮如珍珠,堤防下河堤边长满芦苇,随风摇曳着柔白色浪花。 这是我人生首次一个人走堤防吧? 我呆呆望着远方连绵的山际线,让晚风任意吹乱肩上的发丝。身后有时会有情侣经过,谈笑有声,有点干扰我放松心情。 我现在不想思考任何事,不想再悬揣曾义齐的事,也不想回忆那结实有力的手臂与温柔耳语。溢满心头的未知扰得我心神俱疲,够了!我受够了! 清净雅致的景色,安抚不了浮躁不安的心情,我蹲下身,双臂环膝,闭上眼。 不多时,天空歛去了最后一抹夕光,四周迅速暗了下来。 这样,舒服多了……。 静謐的堤防草地边萤火虫婆娑起舞,漾起点点柔光,优雅地縈绕起孤独的我。 「哈啾!」我搓了搓手臂,感觉有点冷,却意外地摸上了柔软的布料,接着一件温暖的外套包住了我。 「唉……你还是这么的不让人放心啊……」性感温柔的声音揉进耳内一一是曾义齐?! 惊讶之馀,我连忙起身,却实实撞上了有些单薄的身躯。 「嗯?这么想我啊?」曾义齐顺势将我扣在怀里,轻轻拢了拢我凌乱的发丝。 被意外地温柔一抱,差点衝口而出的一大堆抱怨顿然消散,我失去了话语。 「怎么不说话了?」曾义齐轻轻松开了双臂,让我站好。 我看见了脸色有些憔悴的曾义齐。 「你……还好吗?」我低头瞄了一眼他的手臂,除了手背尚有些许红点,似乎无甚大碍。 「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你呢?」 「我怎么可能好?杳无音讯三个礼拜……你知道你爷还不让我去探病吗?你到底是怎么了?」我搥了搥曾义齐的胸膛抱怨,肩膀受伤处却忽地抽痛了一下。 「钟晴?」看我突然停下动作,曾义齐紧张地扶住了我,「受伤了?」 「没事……没什么……」脑海里顿然响起了那救命恩人的温柔嗓音:「别动,安分点……」 原来曾义齐不知道我在水族馆受伤一事…… 看来曾防是怕他不安分休息,才没告诉他。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别告诉他比较好? 「只是前些日子提重物拉伤罢了!」我胡乱凑了个理由回道。 「那就好……别勉强。」曾义齐松开了扶我的手,「走吧!我陪你走回家。」 *** 「曾义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耶……」走在微暗的街道里,我望着曾义齐不若以往精神焕发的脸庞问道。 「嗯……」曾义齐似乎有难言之隐,迟迟不开口。 「不方便就算了,就当做我没问吧!」其实只要曾义齐没事,没有讨厌我就好,其他事就算不问,照他的个性,早晚是会告诉我的。 「钟晴……」良久,曾义齐才开口。 「如果我有一天变成怪物,连自己也讨厌的模样,你会不会撇我而去?」 「说什么呢!只要你不离弃我,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的!」 「真的吗?永远吗?」曾义齐停下脚步,走近我,眸色暗沉。 我点了点头。 「那你愿意成为我的女朋友吗?」曾义齐弯腰牵起我的手,认真凝视着我说道。 我不知道他会在这时候说出这句话,不禁露出了惊讶无措的表情。 「我……我不会……不知道怎么爱一个人……」我其实一直怕他问这个问题。因为我面对曾义齐已经熟到无法產生心动的感觉了,喜欢是喜欢,但这是种超越性别的喜欢,说不上是爱,更没有想过变成他女朋友的日子会变得怎样。 「没关係……别怕……」曾义齐伸手轻轻将我环住,我闻到了他衣服上淡淡的檀木香气。 即便如此,我没有什么心动的感觉,只感觉肩膀受伤处又开始发疼了。 「曾义齐……我这样不习惯……」我轻轻推开他。 「还是你心里还有别人?」 我沉默了一阵子,伤口的疼痛感让我忆起那结实的肌肉手臂与低沉温柔的嗓音,像是在告诉我不要忘记神秘恩人一般。 「哈啾!」喷嚏救了我这尷尬的场面。 「我们别再这边吹风,走吧!」 我成功让曾义齐放弃等待答覆,陪我快步走回家。 第4章 墨镜学长(1) 「我在哪里放你下来比较好?」驶进了大学校园,曾义齐问道。 暑假转眼间就过去了,今天是我们搬宿的日子。我们俩的行李不多不少,刚刚好可以载上曾义齐的车,我便跟着他北上了。 北上路途,没有我想像中的漫长。曾义齐一边播着轻松旋律的音乐,一边跟我聊天,一路上说说笑笑,甚是愉快。 大约行驶了3个鐘头,我们下了交流道,转入了市区大道,过不久就看到位于半山腰的雄伟建筑。国立擎风大学快到了。 「我帮你搬到宿舍门口。」停好车,曾义齐弯着腰从后车箱扛出我的床垫说道。 我带着曾义齐,走进了女宿大门。大门内有许多科系学长姐设小小諮询摊位等待着帮忙后辈搬宿舍。但在这眾多人群里,有个身影吸住了我的目光。 一位身材高挑的学长站在我们系的摊位后方,带着墨镜,穿着黑色薄外套、合身黑色短袖上衣、黑色牛仔裤,手上则是戴着一个黑色手錶。穿得一身黑衣服使得他的皮肤异常地白,看似低调的打扮却异样地引人注目。此外,他一直朝着我这方向看,他在看我。 「干嘛穿一身黑,真不吉利。」曾义齐似乎也发现了那位学长,在我身旁呢喃道。 「嗨!我是钟晴,还请多多关照。」我走到戏剧系摊位简单地报了姓名,眼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了戴墨镜的学长。他依然盯着我看,但面无表情。 「哈囉钟晴!」坐在桌边的学姊热情地对我笑了笑,接着告诉了我入宿手续该在哪里完成、明天新生週将会如何举行。 我努力地集中精神听学姊说明,心思却全然地被后方戴墨镜的学长吸走。他还是在大家身后默默地盯着我看。 「钟晴?」 「嗯?喔!谢谢学姊,我现在就过去。」不认为我自己有听进多少资讯,我离开了系上摊位,带着曾义齐走到了女二舍门口。 「还有些小东西,我去借一下推车吧!」我担心曾义齐需要帮我来回走好几趟宿舍与停车场,就进去宿舍赶紧办了入宿手续,问了是否能借推车。 结果推车被其他同学借走,我询问时早已一台不剩了。看来只能两人来回搬运了。 「没关係,我帮你搬到宿舍门口,宿舍内的你再搬就好。」曾义齐爽快地说道,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我住在三楼。 在等曾义齐搬东西过来时,我来回走了宿舍东西两侧,却失望地发现我没有电梯可使用。 妈呀……。 看完西侧也没有电梯,我叹着气朝着我们女二舍门口走过去。 自从上次肩膀受伤后,至今尚没试过搬重物的我,心理有些障碍,感到有些害怕。 走到女二舍门口自动门,我低下头,望着曾义齐帮我搬来的床垫、棉被、书籍,调了调息,伸手拉住了箱子提口,准备向上拉起…… 忽然一抹黑影垄罩住正午烈日,一种让人联想到夏日海边的淡雅味道随风拂过我身旁,一隻大手伸到了箱子提口,我连忙抽开了自己的手。 「嗯,我来!」那是个轻柔温暖的嗓音。 恍惚间,那隻手轻松地抬起了箱子。我抬头,望见了大大墨镜。是墨镜学长,但他依然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喔……谢谢……」我感应了一下磁卡,没多想,就让他跟着我走进女二舍。 一种奇妙的感觉遍走着我全身每个地方,不是不舒服,而是一种被软软松松的毯子轻轻裹着的安全感。我常常会对身高高的同学感到压迫感,而这位墨镜学长也高高的,却没让我感觉到任何压迫。 我边想边走,直到我走进了寝室,注意力才移到了新朋友们微妙的表情变化上。她们从准备要跟我自我介绍的亲切和善表情,瞬间变为惊讶、羡慕与疑惑。她们看见了我身后的墨镜学长,看见他帮我搬行李。 下一瞬间,我才惊觉自己不对劲。 他是男生!我怎么一派轻松自然地带他进来寝室!不……不对!他为什么敢进来?为什么一楼的管理员没拦阻他? 我注意看了一下学长,才看见他口袋边吊着一个搬宿人员牌子。我松了一口气,可是室友们的表情却愈加地微妙。 学长却似乎完全不在意身边女生投来的异样眼光,走进了寝室,帮我将行李放到窗边我的座位后转身走出去。 室友的眼光黏着学长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我们寝室门口,才又投向了我。 我赶紧衝出了寝室,追了上去。 学长脚程很快,没多久就帮我搬完了东西。而搬完东西的我,并没有留在宿舍里,低着头跟着学长下楼梯。我不喜欢大家瞧着我看,我不喜欢引人注目。 走下了楼梯转角,隔着自动门,我看见了曾义齐在外头等我,表情有些扭曲。 学长用手感应了一下门边感应器,拉开门,比了个很绅士的手势让我先出去,才跟着我离开了女二舍。 「钟晴!」曾义齐等我一出来,就拉住了我的手臂,做出了一副在宣示主权的动作。 墨镜学长却瞧也没瞧曾义齐一眼,走离了我们身边,抽出吊在口袋边的搬宿人员牌子,还到戏剧系摊位桌上,没说话,就逕自离开了。 第4章 墨镜学长(2) 「钟晴,你还好吗?」曾义齐温暖的手轻轻拂上我脸庞,将我的视线拉回他身上。他好像有点生气,不喜欢我这样看着他以外的男子出神。 「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有……」我漫声应着曾义齐,如飞絮般抓不回来的思绪尚自带着我縈回于那神秘温柔的气场馀韵里,抽不出来。墨镜学长的身影好像开始在我脑海里发酵,有点晕,像喝口烈酒一般,不只心口,连脸颊也热了起来。 「钟晴,你先回寝室休息吧!我那边自己来就行了。」曾义齐看着我茫然无神的眼神,温柔地拉着我的手,让手里的磁卡与门边感应器感应,「有什么事,随时传讯息。」曾义齐在自动门关上前看着眼神飘忽的我说道。 我到底怎么了? 一边爬着楼梯,一边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不知不觉,我就走回了寝室。一打开门,竟看到室友们闹得沸沸扬扬,看到门被转开,瞬间安静了下来。 三位室友等我把门关上后,盯着我坐下,确定没有人还会再进来,才开始说话。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赖汉仪。」穿着球衣的旁边床位同学说道。 「你好,我叫钟晴……」 「钟晴你好!我叫简静璇。」静璇在我尾音还没收完就向我伸出手对我灿然笑着说道。 「我是胡紫铃,很高兴认识你!」紫铃坐在床上露出可爱的虎牙向我笑了笑。 「钟晴,你认识陈沦学长啊?」汉仪问道。我看见三位室友双眼冒光直直盯着我,一副在等我说出什么会令人惊奇的答覆似地。 「谁?」 「帮你搬宿的墨镜学长呀!」紫铃以充满期待而异常响亮的嗓音说道。 「原来你不认识他啊……」静璇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指尖轻轻调整了一下眼镜。 「你是怎么请他帮忙的呀?」紫铃紧接着问道。 「就……他自己突然出现,然后就帮我搬……」 与她们相比,我知道的校内事情太少,我虽然知道那墨镜学长似乎很不一般,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哦……」三人同时互相交换了眼神,露出了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打量了我一番。 接着,他们三人就开始跟我分享起从学长姊听来的系上八卦。当然,八九不离十都与墨镜学长陈沦有关係。 拼接她们三人的话,我很快地对陈沦学长有了大致认识。 他是戏剧系大二的学长,被大家封为校园男神,拥有许多粉丝。戴墨镜的原因不详,没什么人看过他没戴眼镜的样子。话少、学霸、能写一手好字,明明很受欢迎,却喜欢一个人。目前单身,没有曖昧对象。 「对了!他还有救生员证照!」汉仪讲到声音都有点哑了还一直补充着陈沦学长的资讯。「他除了常去泳池游泳,有时也兼学校泳池的救生员喔!」 夜晚时光就这样,很快就被陈沦学长的八卦填满了。 太可怕了……。 一边为陈沦学长感到可怜,一边叮嘱自己以后得小心不要跟陈沦学长有太多交集,免得像这样成为八卦焦点,受人讨论。我不喜欢被关注,更不可能承受得了这种舆论压力。 快十二点,室友才终于停止聊天。大家都聊到没声音了。 「钟晴,睡了吗?」睡前,我接到了曾义齐打来的电话。 「还没……怎么了?」 「嗯……没什么。你有没有好一点了?」 曾义齐性感的嗓音杂揉着担忧,似乎还掛记着我早上失神的样子。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我清了清喉咙,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还是单纯讲了太多话,喉咙有点不舒服。 「你的声音有点怪怪的……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啦……跟室友聊天聊太久了,有点哑而已。」不想让曾义齐担心,我轻笑着说道。 「嗯……那就好……今天早点睡喔!别感冒了!」 「你也早些休息!」 「嗯,还有……如果有什么事,儘管联络我喔!我有脚踏车,无论从电机系馆或是男宿,过去你那边都很方便的。」曾义齐认真地说道。 「好啦!你别这么担心我啦……晚安囉!」 「晚安!」 但这天晚上,我并没有睡得很安稳,我梦见了陈沦学长……梦见他由后方抱住了我,紧紧地。 第4章 墨镜学长(3) 晨光优雅地洒落在窗外肉桂树上,微风轻轻吹响树叶,剪碎的日光映照在玻璃窗上。陈沦静静地坐在窗边位子,白皙肤色上跃动着一圈圈斑驳光影。他修长手指轻轻交叠在我眼前,胸膛缓缓地起伏着,即便戴着墨镜,穿得一身黑,却依然耀眼,令人着迷。 真是个宜人的早晨吶……。 我喜欢,也希望能这样每天光明正大地坐在学长旁边的位子上,沉沦于他淡淡的海洋香气里。 能坐到陈沦学长旁边其实不是因为我比大家早到教室,是因为我睡过头,急急忙忙赶到教室时,只剩下大家都害羞不敢坐的陈沦学长正旁边位子。 昨晚欢乐过头了,聊到不仅嗓子沙哑,刚刚赶往戏剧系教室时,还有种头晕脚浮的感觉。我希望不要一开学就倒楣到感冒……我抱着渺茫的希望,坐进了陈沦学长旁边的位子。 听着系学会会长在前方介绍我们系所,我不知道是因为想睡觉还是感冒,头开始感觉晕晕热热的,便趴在桌上,把脸别向窗侧,静静望着陈沦学长休息。 至于陈沦学长,他一点也不在意我坐在他旁边,也不在意我脸朝着他趴着,俊俏的脸庞斜向窗外,不知道是在想事情,还是单纯地出神了。 渐渐地,眼睫软垂,我不敌睡意,闔上了眼。 窗外微风轻轻吹过陈沦学长,我闻着淡淡海洋香,被一种平和安详之感包围……我觉得好舒服…… 「各位同学,我们在介绍系学会前,要请大家抽直属喔!」我听见了学长姐与同学们的喧哗声,但那声音只会离我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似乎是梦?我闻到了海水的味道,听到了浪花轻拍岩石的声响,看见了闪烁着夕阳金光的碧水湾。我正沿着岸边漫步,享受着落日馀霞的浪漫。 走了一段时间,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岩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我……是不是来过这里? 但随着我深入思索过往回忆,头部开始发疼。 我想起了曾义齐曾经说的海灵与鱼化之人的故事。 所以,巨岩边应该会有海灵庙吧? 我努力撑着愈来愈剧烈的头痛,往巨岩后方绕去。 「别过去!」我听见了曾防低沉、充满警戒的嗓音在我后方响起。可是我没回头,继续往巨岩后方走。我想知道,我想看看巨岩后方的海灵庙,我想看看巨岩后方有什么。 「钟晴!回来我这里!别过去那边!」曾义齐充满焦虑的嗓音随着我接近巨岩后方愈来愈大声,他似乎也在我后方一段距离处。 但在此同时,我似乎听见了另一个声音,一个低沉又温柔的美妙声音,一如缓缓摇动摇篮哄宝宝睡觉时会听见的温柔低语,从巨岩后方,也就是我前方响起,「醒醒……」 头痛欲裂,我停下了脚步。 「嗯……醒醒……」那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 是谁?为什么我需要醒过来?我不是醒着吗? 我试着回头,却发现后方一个人影也没有。 那……曾防和曾义齐的声音从哪里来的? 「在哪里?」我紧张而禁不住颤抖起来。 「曾义齐,你在哪里?」我试着说大声一点。但一阵阵浪花拍击岩边的声音噬去了我的喊叫声。那温柔的声音随着我喊曾义齐而消失了,我陷入了诡异气氛中。 「你们在哪里?」 眼泪夺眶而出,我全身发抖。 这时,忽然有东西轻轻披上我肩头,有隻手温柔地贴上了额头。我紧闭着双眼颤抖着,害怕地伸手像前抓,然后我……我碰到了手……并且立刻被反握…… 睁开眼,我发现自己还趴在桌上,一隻手躺在陈沦学长掌心里。 教室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安静,似乎剩下我们两个人。 陈沦学长正用另一隻手拉动窗户,将窗户关小些。却忽然感觉到躺在掌心里的小手微微抽动,连忙将头转了过来,轻声问道「还冷吗?」 第4章 墨镜学长(4) 学长温温的大手轻轻裹着我的小手,被剪碎的落日金光斜落窗边,寧静的教室里,感官瞬间被放大。 我在做什么?刚才的是梦?我睡多久了?我的手……为什么在学长掌心里? 体温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似乎又增了些,心跳跳得飞快,而陈沦却依旧隔着那大大的墨镜,不动声色地瞧着我看。 「抱歉,学长。打扰到你了。」我缓缓地、有礼貌地抽开了我的手。 「没事。」 黑板上方的时鐘显示着下午四点,教室里除了我们两个,其他人都不知去哪里了。 「其他人去哪里了?」我从桌上撑起身体问道。 「学校的迎新典礼,在大礼堂。」陈沦说道。薄唇在夕阳金光下轻轻开闔,异常性感。 想到一男一女共处于小小教室,被人传出什么谣言该如何是好?我克制着自己擅于胡思乱想的脑袋瓜,站起身来,准备走去大礼堂。 「去哪?」学长不知何时已起身站在我身后。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照射在我身上的光线。 「大礼堂啊!」我不假思索地说道,沙哑的嗓音里透着我故作坚强的语气。 学长瞧了我半晌,走出位子说道:「跟我走。」 学长不知是顾虑着我身体不适,并没有走得很快。我们一同走过了室内长廊,穿过两旁盛满花草的川堂,与脚踏车停车棚,转几个弯后就迎上了一栋贴满绿色磁砖的方形老建筑物。奇怪的是,这个地方一点也不像大礼堂。 「学长……」我停下脚步问道。 「嗯?」陈沦随我停下脚步,转身过来。 「你确定这里是大礼堂吗?」 「我确定这里不是大礼堂。」陈沦淡定地回道。 看着陈沦神态自若地说出这句话,害我一张嘴顿时合不拢。他怎能如此正经八百地跟我开玩笑?骗一个身体不适的人到底要做什么? 「可是我要去大礼堂耶……」 「可惜我没有要让你去大礼堂。」陈沦俯视着我,一脸淡定地用那令人着迷的嗓音柔声说道。 「什么?」我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陈沦看着我拉开与他的距离,缓步靠了过来。 「你要带我到哪里?」 我有点紧张,边问边后退,看了看周遭,发现四下无人,唯有几隻松鼠游窜于树丛间,而陈沦正一步一步地向我靠过来,面无表情。我有点害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别怕……」贴到我跟前的陈沦轻啟薄唇说道,然后一隻手温柔地贴上我额头。 「我陪你去卫生保健组好吗?」陈沦收回贴在我额上的手,拉开了点距离态度恳切地问道。 我点点头,松了口气。却正要跟着陈沦走进绿色方建筑大门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曾义齐。但陈沦却牵起了我的手,往建筑物里走。 「学长……我朋友……」 「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陈沦看着前方,拉着我的手走着。很快地,我们走进了掛有卫生保健组牌子的自动门。 「她发烧,让她躺着,需要杯水、温度计。」陈沦拉着我,边吩咐卫生保健组内的工读生,边拉我到里头床位。 「你先躺下来,护士等一下就来了,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等我坐上床,陈沦在帮我脱鞋子的同时问道。 「没……」 在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陈沦,我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衝进了卫生保健组。 「钟晴!」曾义齐猛地拉开床帘,出现在我视野内。 但曾义齐在看见我瞬间,脸上表情却也瞬间僵住了一一他看见了陈沦学长捧着我小脚丫的画面。 第5章 雪蓝色痕纹(1) 一滴汗珠沿着完美的下顎线滑下,在上下起伏的锁骨间碎散。 曾义齐还在喘气,目光游移于面色发青的我与泰然自若的陈沦之间,薄唇一开一闔,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躺下来……小心头……」陈沦完全没把曾义齐放在心上,将我的鞋子放好后,起身弯腰轻揽我的肩膀,让我靠着他的手臂缓缓躺下,并拉过棉被温柔地盖在我身上。 「放轻松。」陈沦似乎发现我神色的异样,帮我把杂乱的瀏海轻轻整一下。 可是陈沦愈是如此,我内心愈加慌乱,不知道在被陈沦挡去的视野里,曾义齐他脸色是否变得更可怕。 「闭上眼,好好睡……」陈沦温柔的嗓音里杂揉着些许担忧与紧张。 我依言闔上了眼,心跳却跳得更急了,恨不得有人现在立刻去拿根棒子,把我给打得神魂尽散。 「做什么?」陈沦的声音里似乎涌动着警界感,好听但又令人感到紧张。 不详的寂静蔓开了一会儿。我闔着眼睛,闻到了点火药味,不敢睁眼。 半晌,卫生保健组工读生打破沉默,「医生来了!」 我听见了医生拉过椅子,包包沉沉地垮坐上椅子的闷响。 「你们出去一下。」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然后我听见隔帘被拉上的声音。 我偷偷睁开了点眼睛,看见了白袍靠近了我身边。 「还好吗?」医生的手有点凉凉的,碰上了我额头。 我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水族馆事件时遇见的医生,不禁睁大的双眼。他怎么会在这里? 「感冒啊?」医生探完额温,从包包拿出听诊器,并帮我调整病床,让我斜靠在床上接受诊断。 医生很年轻,看起来跟才三十出头,白皙的皮肤在白炽光下显得异常美丽。医生的头发是深褐色的中长直发,在灯光下,那綰在颈后的低马尾有时还会透着点点朱红。 「上次的伤口康復得如何?还有再痛过吗?」 「嗯……还好,有时候会疼一下。」 「嗯……我知道了。」我以为医生还会问些什么,但他并无多问。 医生检查时间很短,一下子而已,我心里则想着隔帘外侧不知现状到底如何,寂静得异常。 过没多久,医生一下子就诊断完了。 我躺在调回原状的病床上,盖着棉被问道:「医生怎么会在这里?」 医生边收拾着包包,嘴角露出了漂亮的弧线,笑了一下。而那优美的微笑嘴角却勾出了我心中不安的念头一一感觉他又在想什么把戏跟我故弄玄虚。 「巧合啊!巧合……」医生灿烂地拉好包包拉链,提起,准备离开。 「医生,您上次说什么我会很快遇到救命恩人,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长怎样啊……」我有点生气,不爽医生那烂到爆的吊口味技巧。 医生笑笑地一手轻轻将歪在肩上的马尾甩掉后头,含笑不语。 即便医生长得有多么得像明星天团成员,我实在讨厌别人玩弄我认真的求知态度,忍不住气到眉间还以为要挤出个马里亚纳海沟。 这时,隔帘刷地被拉开,医生对学长笑了笑,说:「她似乎不记得你了。」 第5章 雪蓝色痕纹(2) 陈沦愣了一下,即便看不见他的双眼,他的脸颊肌肉与嘴唇变化透露出他复杂的情绪。医生也看出了陈沦的瞬间表情变化,拍了拍他的肩膀,陈沦才回过神来,朝医生点了头,说道:「谢谢哥!」 哥哥?医生是陈沦的哥哥?所以…… 「学长……」 「嗯?」陈沦看着我,坐到床缘,侧身帮我把棉被拉到下巴。 「刚刚的是你哥哥?」虽然我感觉身体热呼呼的,眼睛撑不大,头也晕晕的,但我仍努力地压住睡意,想问清楚。 「对。」陈沦简短但温柔地回覆了我。他的手依旧隔着棉被轻轻放在我肩头。 「亲哥哥?」 「嗯……」 「所以……」我想起水族馆事件,想起了那强而有力的手臂,和同样柔和而难以忘却的嗓音。 难道是他?不,除了他难道还会有别人吗? 睡意渐染,在晕开的模糊视野里,陈沦静静地看着我。那墨镜犹如无底洞,一点一点地吸走我的意识。 「是我……」 在意识完全飞散之际,那声音宛若小水滴,轻轻点进了我意识,盪开了圈圈谜团。我,缓缓地沉入了梦乡。 冰凉柔软的触感轻轻抚过我颈边,我醒了过来。 「感觉怎么样?」 视线里,熟悉的俊秀面庞逐渐清晰。我与眉间透着几许担忧神色的曾义齐对上了眼。 「我……你怎么在这里?」我觉得头脑还没恢復正常运作,随便开口,便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曾义齐放下了手中的湿毛巾,将眼神挪开,闷闷地说道:「不然你觉得谁会在这里?」 「我……我不是……」 「陈沦是吗?」曾义齐冷冷地回道。 「不是,我……」沙哑的嗓子告诉我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忍不住咳了几声。 「抱歉……当作我刚刚没说话。」曾义齐见我大力地咳嗽,连忙蹲到我床侧,一脸愧疚。 「是我不对,你别……」我忽然发现曾义齐表情有点奇怪,确切地说,他看起来古怪极了。 「曾义齐,你还好吗?」曾义齐握着我的手,默不作声。 这时,我想起了医生来前的卫生保健组床前一景,以及医生离开后陈沦坐在床上的事。想起医生离开后,隔帘拉开出现的只有陈沦,而不见曾义齐半点身影……。难道在医生问诊期间,陈沦与曾义齐在隔帘外闹了什么不愉快?可是我记得那时隔帘外非常安静,恍若无人在外啊?所以……到底是发生什么事? 我握了握曾义齐的手,希望他抬起头看看我,但他却依旧紧紧抿着嘴,不说半点话。 「曾义齐,跟我说,医生在帮我诊断时你在隔帘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强忍着喉头火烧似地灼辣感,用嘶哑不好听的声音问道。 曾义齐摇了摇头。 「钟晴……」曾义齐开口叫了我,却又摇了摇头,把话吞了回去。 「你在担心什么?我又不会对你怎样。」我拍了拍曾义齐的手,压抑着喉头疼痛感说道。 曾义齐还是摇了摇头,「不是怕你,是怕我会忍不住……」 「什么?」 「钟晴,你醒了?」正当我要曾义齐把话说完瞬间,隔帘刷地被拉开,陈沦打断了我们对话走了进来。 第5章 雪蓝色痕纹(3) 没料到陈沦会在我们谈比较感性、私密话题的时候忽尔出没。 曾义齐闭上了眼大力地吸了一口气,缓和情绪。 我看着曾义齐藏着沉重心事的脸庞,轻轻地从棉被下伸出手,覆上因紧张而不自觉握成拳的大手,迎上了他柔光氾溢的双眸。 就在这瞬间,强烈的刺动感沿着我左肩伤痕处一吋一吋地渗开。我闷哼一声,下意识缩回了覆盖于曾义齐拳头上的手,眉头瞬间拧成了一团。 「钟晴!你怎么了?」曾义齐迅速起身,双掌紧张地握住我手臂,俯视着我,想知道我到底是哪边疼了。 「钟晴?哪里不舒服?」声音里杂揉着慌乱,曾义齐的手轻轻地捧上了我的脸颊。但这刺痛感并没随着时间减轻,反而愈加地严重。 这伤口是在水族馆奇异事件时留下的,曾义齐当时不在场,所以不知道。再加上若曾义齐知道我因为寻找他时受伤,想必会内疚得很,因此我始终没有想过要让他知道我当时有受伤住院一事。除此之外,我觉得被曾义齐发现陈沦曾经拯救过我的话,后果无法预料。 「你先出去。」陈沦沉着嗓音向曾义齐说道。 我痛到流出了眼泪。在模糊的视线里,我看见如雕像般笔直地站在曾义齐身后的陈沦。我想,陈沦知道我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曾义齐……」我勉强挤出了声音。 「我在这!」曾义齐慌张地抚着我的脸说道。 「你先离开……」我痛苦地紧闭双眼说道。刺痛感让我难以好好呼吸,生不如死。 「不!我不会离开你的!」曾义齐抓紧了我的双臂用地说道。 「走。」陈沦冷冰冰的语气里透着杀气,一把抓住了曾义齐,「喜欢她的话就听她的话!」 然后我听见了隔帘刷地被拉上的声音。 *** 「学长……我……」 「不舒服就别说话了。」陈沦一边温柔地说着,手却迅速地将盖在我身上的棉被拉开。 「学妹,冒犯了!」接着,我竟感觉到衬衫扣子被一个个解开。 「学长,你……」感觉有点不对劲,我握住了他解钮扣的双手,但双手无力,完全没办法抑止学长流利的动作。 「相信我。」学长按住我的双手,压在床上。 我心想,到底要怎么相信他……疼痛让我喉头除了些许呻吟声,什么也说不出来。 然后陈沦拿下了墨镜,看向了我。 强烈的晕眩感随着对视,麻醉起我的意识。 看着我的眼神逐渐模糊,陈沦拉开了我衣衫,然后我看见了一条条隐隐浮现肌肤表层的雪蓝色痕纹,正一点一点蔓延全身,刺痛无比。 第5章 雪蓝色痕纹(4) 冰凉的触感碰上了我肩上伤口处,学长俯身将脸靠上了我肩头,软唇贴上了伤口处,吸吮起来。 「学长你……你做什么!」我奋尽所剩无几的力气挣扎,他却用肌肉大手臂压住了我双手,使我动弹不得。 「安分点……」渗满危险的低沉音调辗进了我耳里,身体恍如听到了什么指令,竟瞬间忘却了如何出力反抗。 儘管是曾义齐,也从来没如此大胆地接触过我的身体经验……。 很快地,我觉得身体烧了起来,碰碰心跳跳得飞快。隔着内衫贴着完美男体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你……心跳跳得真快……。」陈沦哑着嗓音轻柔地说道。 陈沦的手掌异常地冰凉、异常地湿滑,身体还透着淡淡海洋香。我觉得自己就像……就像被一隻巨鱼镇住了身体……霎时间环满了四周的海洋气息,也蚀入了我肌肤…… 他……是在为我降温吗? 不!我到底在说什么?这不正常! 「学长……」我微微发颤地说道。 「嗯……」嘴唇不离我肌肤,学长在我肩颈边发出了闷声。他还在努力吸取我伤口中的疼痛物,而我身上的疼痛竟随着他的吸吮而逐渐减轻。 可是我觉得男女共处隐密空间,实在不好。 「曾义齐……」我多做想像,闭紧双眼,不知所措,无意识地吐出了曾义齐三个字。 「你想让她知道吗?」陈沦抬起头,微拧眉头,目光扫向了我。 「不!不是!」我确实不希望曾义齐看见现在这个场面,可是…… 「那就乖一点……一下子而已。」陈沦再度将脸埋入我颈边,更用力地吸起来。 「唔!」我咬着唇硬撑着。被吸走疼痛时我的体力似乎也沿着痕纹路径一点一点地被抽走,不太舒服。 「他听不到的,放心。」看着我难受的样子,陈沦柔声说道。他似乎不介意我发出声音,但我若如此,面子实在掛不住,仍旧咬紧了嘴唇,死命地抑制着不适。 学长……您这样对吗?不对吧?但除了他,我也没办法透露这伤口之事……可是为什么学长这么了解这伤痕?为什么他有办法治疗?为什么他这么在意我?他为什么当初以及现在要救我?他为什么要如此捨弃尊严与被人言语的风险帮我?为什么? 所有的谜团乱在我脑海,与心中一股莫名的情丝黏成了一团,拉下了我的眼垂,离自己凌乱的喘息声而去。 这样……真的可以吗? *** 「曾义齐……」 「曾义齐……我好怕……」 「不怕啊不怕……」 我感觉到光线,睁开了双眼。我睡多久了?现在是早上?中午? 正当我的双眸适应着明亮且有些刺眼的光线,一个熟悉的身影遮住了刺入眼里的光线,紧紧捧住了我双颊,在我还来不及反应,吻上了我。我闻到了淡淡檀木香,是曾义齐?! 他只吻了我一下下,是一种温柔且舒服的感觉。在我反应过来时,薄唇早已离开了我唇边,而有点肿胀、掛着大大黑眼圈的俊秀脸庞正看着我温柔地笑着。即使掩饰不住憔悴状态,这笑容却让我无比地欢喜。 「不怕啊钟晴……」曾义齐笑得很甜,手掌轻轻拭去我睡梦中留下的颊边泪渍,抚了抚我脸庞。 「你一直都在?」 曾义齐点了点头,「谁叫你一直叫我的名字,你说……我走得开吗?」 第5章 雪蓝色痕纹(5) 水气瀰漫的浴室里,衬衫滑落我肩头,乖乖地被我甩进一旁的盆子里。 打开水龙头开关,水珠子连成串,衝出了莲蓬头,冰凉的触感拍上了我肌肤,我似乎有比较清醒了。 肩头的伤口又恢復原状,那雪蓝色痕纹及刺痛感不知何时已全然消失。但那段记忆,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那是真的发生过的事吗?我将头发往后抓,仰头迎向喷头。 室友都参加新生营队去了,估计这几天都不会回到宿舍。曾义齐陪我从学校医院走回女宿门口,一路上千叮嚀万嘱咐,要我有任何状况都要告诉他、洗完澡就去睡了、记得吹头发再睡等等,然后一脸担忧地放我走进女宿。 「晚上睡前记得打给我。」 不管女舍门口经过的女孩子们的痴情目光,曾义齐抓住了我的手臂,温柔的眼光直直打进了眼底,我心里霎时漾起了一团暖光。 如果有办法爱上这青梅竹马,该有多好……。 曾义齐内外兼具,很会照顾他人,虽然性格细腻了些,容易被内心小剧场冲昏头,但着实是个完美丈夫人选。 「钟晴?」 曾义齐轻轻摇了摇我的手臂,倏忽掺满惊怕之色的双眸游移在我双眼间,不断地确认我的意识是否清醒。 我……刚刚是晕了吗?被曾义齐的美色所惑?不可能!不可能!甩了甩头,我再度看向了曾义齐。 「你真的没事吧?」 我点点头,努力想挤出点笑容,却发现我累到脸部肌肉不受意识操控,露出了不知什么鬼表情出来,让曾义齐禁不住噗哧地笑了。 曾义齐松了一口气,伸直了腰,轻轻搓了搓我的头,帮我开了厚重的女宿木门,看我进女舍后才离开。 回想着这一切,我把水量调大,水珠子在磁砖上敲出清脆又杂乱的声响。 抚着伤痕处,我脑海里不断映现学长的身影…… 学长身上的淡淡海洋香如无形的枷锁,将我固定在他身下…… 他的手力依旧大得惊人,却异常地湿润……像什么海底生物一般……? 问曾义齐应该是最好的办法,可是曾义齐根本不知道我在水族馆受伤的事……。我要让他知道吗? 犹如梦境般的雪蓝色幻影像火焰般在我心头跃动,模糊起虚实世界,吞噬着我的脑海思域,让想像无止尽地蔓延。 睡前,我打了通电话给曾义齐。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了?」即使是透过电话,曾义齐性感温柔的嗓音依旧能让我内心感到放松。 「嗯,我躺上床了。」我抱着棉被说道。 「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随时跟我说。」 「曾义齐……」 「嗯?」 「你之前去水族馆时的过敏症状是怎么一回事呀?」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下子话题可以跳这么大,但如果要接近那时的谜团,我想这一步或许得先了解。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嗯……觉得睡不着。你也还没跟我说清楚呀!」我胡诌了个理由说道。 依曾义齐这种体贴细腻的性格,他总是会接纳我这种奇怪的撒娇理由,软下性子,陪我一阵子。唉……每当这么想,都觉得以后除了曾义齐,大概我谁都不想嫁吧……。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似乎是小时候就有的。爷也没想到这时候又会发作……。」 「你是对什么过敏呀?」 「我不清楚,似乎是对海水里某种东西过敏。」 曾义齐的声音有点闷,他的说话方式让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努力隐瞒我一些事情。好吧!我还是问不出个所以然……。 「你现在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最重要了。」曾义齐转了一下语气,再度用比较轻松的语气说道。 打扰曾义齐太久,好像也不太好。想想他的黑眼圈……从昨天傍晚溜出电机系,牺牲他在系上的活动时间,整晚陪在我身边……我跟决定不要为难曾义齐,感谢了他一番后掛了电话。 掛了电话,准备将手机调为飞航模式,却有通电话打了进来。 萤幕上显示着两个字「陈沦」。 第5章 雪蓝色痕纹(6) 我不记得有把陈沦学长设定为联络人呀! 手中不停地震动的手机搅动起内心一波波地紧张感。 所以,陈沦在未经我允许之下使用过我的手机! 紧张、悸动、生气、怀疑、恋慕……在陈沦俊美的身影幻现于脑海的同时,各种强烈的情绪如枷锁般禁錮起我的思考空间。 我紧紧将棉被压在胸口,吸了几大口气后,按下了接听钮。 咦?怎么没声音? 我确认手机确实有转为接听模式后确认了一下音量。 为什么依旧没声音? 我将再度将音量调大,却听见了凌乱的呼吸声。 「学……学长?」我悄声说道。却依然只听得到凌乱的呼吸声。 「学长?请问您……」 「钟晴……现在……还会不会疼?」是学长的声音,但温柔的嗓音不再,他现在声音异常的粗哑。 「嗯……不,呃,没事。」心想着那件害羞的经过是真的发生过,我涨红着脸,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正常说话。 「嗯,没事……没事就好……」学长似乎非常地虚弱,凌乱的呼吸声织着粗哑的嗓音,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我有心担心。 「学长,您……没事吧?」 「嗯?」我听见了电话另一头身体擦动棉被的闷声。「你没事,我就没事。」陈沦想要故作轻松之态,浅笑了一下,却一外地咳嗽起来,听起来他很有事。 「嗯……」 「不相信我是吗?」陈沦缓缓地说道,我没回答,不知道怎么回应。 我们沉默了一阵子,我听着陈沦异常的呼吸声,心脏依然跳得飞快。 「钟晴?」陈沦咳了几声后说道,「你会害怕吗?那个鱼纹。」 「鱼纹?」 「呃……这……哈!我乱取的而已……我是说就是那次让你很痛苦的痕纹。」 「那是什么?还会出现吗?」 「嗯……这个……我不知道……。但你不用担心,别离开我身边就好。」 「为什么?」 「我哥还在研究那奇妙的东西,但你只要不离开我,我总有办法缓解你症状的。」 我愈想愈觉得陈沦似乎在隐瞒我什么事。 「你怎么……」正当我要接着问问题,陈沦打断了我的话。 「喔!抱歉!忘了跟你说。你是我直属,所以照顾你是我的责任。我因为呃……当时有急事,不能待在你身边,所以先在你手机记忆了我的手机号码。实在抱歉!」陈沦努力调整呼吸,边咳边说,让我想生气,都生气不起来,只能说道:「嗯……我知道了。」 陈沦似乎又翻了个身,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你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不必介意。我的地址已经在你的手机记事本里头了。」陈沦缓缓地说道,「那……好好睡,有什么事找我就是。晚安。」 陈沦不知是身体不舒服已经无法持续说话了,还是另有他事,有些草率地结束了电话对话。留下一脸懵懵的我,愣在床上。 第6章 磁砖之下(1) 阵阵颯爽凉风吹开了燠热的暑气,位处半山腰的擎风大学在几天内就换上了一袭秋色。 曾义齐跟我静静地走在木栈道上,四下除了我们俩的说话声,只有落叶在脚底发出的琐琐脆响。 「曾义齐……」我望着他俊俏但有些消沉的脸庞,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又心事重重,却难说难言。黑框眼镜下又大又深的黑眼圈,隐隐告诉着我,曾义齐已经有好一段时日没好好睡觉了。 「没什么。」曾义齐向我瞄了一眼,看见一脸担忧神色的我,心生暖意,疲倦的顏面上,嘴角还是微微上扬了些。 晚风徐徐吹来,两旁欖仁树的叶儿纷纷摇落,我们的视野一时被裁成了碎片。 「你最近还好吧?」穿梭在一片落叶旋舞中,曾义齐缓下步伐,轻轻问道。 「还好,都还顺利。」我轻松地回答,却见曾义齐神色依然凝重。 「你那个直属……离他远些。」曾义齐闷闷地说道。 「可是我……」但我说到一半,就止住了。我看见了曾义齐脸上闪现了难过的神情。 *** 开学一週后,陈沦学长就回来了。一如往常地穿一身黑,坐在教室后排窗边,不发一语。但就算隔着墨镜,我依然能感觉到陈沦学长似乎极关注我的一举一动。我们私下没再通话了,在走廊间偶遇时也只是简单打招呼。直到我去甄选校内现代剧团的演员,意外地要跟陈沦搭一齣爱情戏,我跟他才有了比较多的互动。确切地说,肢体互动。 一週除了演员训练课程会遇到陈沦学长,中选校内剧团演员,使我还要额外见到陈沦学长两次。 「放轻松,依着我就好。」 每当排演与陈沦学长跳舞的情节,他的手一搂上我的腰,我就感觉自己紧张地快变成雕像了,动作笨拙地不得了。但陈沦学长却依然坚持导演要让我演他的女主角,要我放松身体,跟着他的动作即可。 「你还好吗?」每次被搂完腰,排演完舞会这一幕,陈沦学长就会递一瓶水给我喝,留我静静地休息一会儿,好让我心跳恢復正常。 自从上次雪蓝色痕纹事件后,我其实就有点怕陈沦学长。一种他好像很积极地想要我的感觉,让我感到害怕。因为我当时还不够认识他。 可是过了这么几週,我发现他对我并没有什么强烈追求,但有种莫名的引力,让我开始对他產生好奇感,开始接纳他。而面对这样变化的自己,我其实有点害怕。 *** 「他跟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我有点怕……」我低头说道。 曾义齐停下了脚步,「会怕就不要去接近他,好吗?」曾义齐轻轻拉住我的手说道。 曾义齐的手总是暖暖的,很舒服,抚慰了我焦虑的心情。 「我就算想,也没办法时时刻刻待在你身旁保护你。这样说虽然有点残酷,但你要记得,自己也好认真保护自己。」曾义齐握了握我的手,然后忽地欺身贴到我耳畔,碎声道:「陈沦没有你想像中的正常,离开他!」 第6章 磁砖之下(2) 我到底在怕什么? 陈沦学长没有我想像中的正常? 曾义齐为什么那么讨厌陈沦学长?曾义齐是不是在怕什么?他知道什么? 「钟晴,钟晴!」柔和的嗓音与环在我腰间的手臂紧度将我拉了回来。对,我现在是在排戏,正在跟陈沦学长排练舞会一幕。 「你怎么了?今天有点不对劲……是累了吗?」陈沦学长看我眼神有些恍惚,停下了舞步。导演、舞台监督、舞蹈指导在底下发出不满的声音,似乎在批评我的专注度及演技,要陈沦好好想一想,真的不需要换一个人当女主角。 陈沦学长的胸膛在我眼前稳定地起伏着,似乎没在听台下导演与舞台监督们正在对我们说话。被他温暖的手臂撑着腰,心中暖意渐增,我开始觉得这样子其实很美好。 我没说话,保持着扶着陈沦学长的舞蹈姿势,让思绪沉淀。 陈沦学长见我垂着头,不发一语,温柔地拉起我的手,带我走向幕后。 「陈沦,你们干什么?去哪里?」我听见身后导演喊道,而陈沦学长只略微停下脚步,隔着墨镜回头看了一眼导演,復又带我继续走向幕后休息空间。 陈沦学长拉着我推开了专门放他东西的演员休息室,让我坐到墙角一张沙发。 「学长……」 「嗯?」陈沦学长从置物柜中拿出一小盒铝箔包装饮料,插好了吸管,蹲到我跟前,将饮料放我入手中。 「对不起,我……」隔着墨镜,虽然看不出陈沦的眼神变化,我却能感受到他关心我身心状态的一片真心。 「没事,是我没发现你累了。抱歉。」陈沦学长低头说道,然后用那又大又暖的大手掌,轻轻抚了抚我的头,然后转身离开休息小间。他大概是回去跟那群快被气炸的导演与製作群老师们沟通。 *** 我转了转眼球,开始观察起陈沦学长的休息间。 休息间不大,除了我现在坐的墙角小沙发椅,以及靠在对面墙壁的大型有镜子在上方的置物柜,其他就只有一个衣架子掛着几件他的外套,与演戏用的服装。 看来看去,只有这些东西,我开始感到无聊……。啜了几口陈沦学长给我的饮料,睡意渐渐袭遍周身,我倚着沙发扶手,睡了过去。 没做任何梦,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醒了过来。 「啊!」我忘了手上有位喝完的饮料,不小心把它给打翻,波了一些到地上。 陈沦学长刚刚似乎有进来一次,我身上正披着适才还掛在他衣架上的外套。 我得在学长回来前把地板擦干净才是。 我从口袋抽出卫生纸,弯腰擦起了磁砖。 「咦?」饮料还有渗到沙发下方,我拉开了点沙发,想说把它擦乾净,却发现沙发下方的磁砖擦起来声音有些不一样。 难道磁砖下是空的? 好奇之下,我试着扳了扳磁砖边缘,竟真的被我扳开。我定睛一瞧,看见了许多被削下的鳞片,积满了磁砖下方空间。 第6章 磁砖之下(3) 盈积一地的各色半透明鳞片烁烁灿灿,熠熠生辉,犹如撒出一片星空的光辉灿烂,瞬间将斗室照得亮晃晃的。 陈沦知道这件事吗? 异常安静的休息室放大了我的知觉,止不住加速的心跳声,打起了犹疑的节拍。 我轻轻伸手搅动鳞片堆,清脆的擦动声随着色泽盈转轻轻响起。 底部似乎有水? 伴随着鳞片与鳞片之间的脆响,似乎有细微的水声从底部传来。 小心地将耳朵贴在附近磁砖上,我竟听见了如岩缝中渗出的泉水涓滴细流的声音。循着声音,似乎还能在脑海中描摹出底下地景。 剧场下方犹若藏匿着另一个世界……。 发现让耳朵贴在冰凉磁砖上,听着细细流水声,意外地舒压。我闔上眼,听着水声描摹地下世界的轮廓,睡意袭身,恍恍惚惚地,我的意识便散入了地下世界。 *** 「钟晴?」听到声音,我悠悠转醒,朦胧的视线里逐渐清晰的轮廓中浮现的是那带着墨镜的陈沦脸庞。我安稳地睡在卫生保健组的软床上,还盖着棉被。 「感觉还好吗?」如溶于牛奶中的蜂蜜般甜柔的嗓音流入我耳里,卸下我警惕之心。 适才如梦似幻的不思议景象,再度回流我脑海。我开口问道:「学长,我什么时候就在这里了?」 陈沦递给我一杯温水说道:「看你睡着在我休息室的沙发,我就带你过来了。」 「学长……对不起,我在你离开休息室不久后不小心翻倒了饮料,然后看见神奇的东西……」 「什么神奇的东西?」陈沦沉稳地问道。 「那个沙发磁砖下有鳞片……」我望着陈沦那黑压压的墨镜说。 「鳞片?」 「对,而且很多。还闪烁着五彩光芒呢!」 陈沦温暖地浅笑一下,摸了摸我的头说道:「原来你刚才还做了梦……然后呢?」 「地下还有细微的流水声……感觉我们剧场下方别有世界……」 「嗯……感觉很有趣。」 「学长,我以为那是真的……」 陈沦嘴角扬起优美的弧度,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说道:「改天等你不累时,你可以再来我的休息室确认看看的。」 *** 由于我在卫生保健组床上醒来的时间点是半夜十二点多,陈沦学长便陪我走回到女宿。 「喂,你跟陈沦似乎进展飞快喔!」静璇吹着头发说道。 一回到寝室,等着轰炸疲倦不堪的我的是满满的谣言八卦。 「感觉怎么样啊!」汉仪露出了有点邪恶的笑容。 「什么感觉怎么样?你们说些什么呢!」快压下我视野的沉重眼皮反抗着我的意识。 「钟晴,你别在哪边装了啦!你们剧组的人跟我们透露过今晚的事了喔!」紫铃灿烂地从上铺探出了一颗头说道。 「什么今晚的事?」我满头雾水,不知她们三个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我听说呀……陈沦带你走进他的休息室,然后出来跟导演说了一些话后又走进休息室,然后过了好久一段时间才抱着昏睡的你到卫生保健组……你……还好吧?」汉仪一边审视着我的神情,一边说道。 「蛤?你们到底在瞎编什么故事?别因为你们喜欢陈沦,就污了我的声誉啊!我跟本没做什么事好吗?」捍卫自己的声誉还是挺重要的,毕竟没意外的话,我还得在这擎风大学待四年呢! 「那你在他休息室做什么?」静璇吹完头发,也转过头问我。 「休息啊!就单纯休息而已!」我边整理东西准备去冲澡,忙碌地回答道。 「哦……但你昏睡被他抱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啊?」汉仪问。 「我哪知道!」 「好啦!你们别欺负钟晴了,她现在想必很累的。」紫铃贴心地说。 但我咀嚼了一下这段话,发现似乎话中有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睡着的,也完全不知道睡着时陈沦有没有对我做什么事,曾义齐的警告我也有谨记在心,但我还是相信陈沦不会随便侵犯我的。他那么绅士、贴心,难道会图谋这些下流之事吗?我很难想像。 唉……看来接下来日子要承受一些女生们的忌妒与不切实际的流言蜚语了……。 第6章 磁砖之下(4) 冲澡完,拉上床帘躺下来看手机,一排未接来电纪录让我吓出一身冷汗。是曾义齐。 完了!我这下该怎么做解释? 我爬下床,决定打一通电话过去给曾义齐。我想,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电话一拨过去就接通了,就像增义齐一直都看着手机等待着。 「曾义齐,我……」 「先不用急着解释,我只要知道你现在是否安然无恙?有没有回到宿舍了?」透着疲倦的嗓音使我心疼。他课业那么重,还这么拚命地关心我、在乎我的安危。 「嗯,我没事,也回到宿舍洗完澡了。」 「好。」曾义齐简短地回答道,然后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我猜曾义齐应该也如我室友,听我们剧组人员乱编的谣言而想很多事。 「好,没发生奇怪的事就好。」半晌,曾义齐吐出一句话,可是淡淡的。 「没有……嗯,但是我记忆中看见了奇怪的东西。」我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表达,缓缓地说道。 「什么奇怪的东西?」曾义齐的声音恢復了一点力气却混着不安的思绪,有些紧张。 「鳞片。我在他休息室沙发下磁砖里发现了许多漂亮的鳞片欸!」 我以为曾义齐会跟我一样发出惊讶的声音,却发现他竟然陷入了沉默。 「曾义齐?你有在听吗?」 「嗯,后来呢?」 「后来我似乎是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卫生保健组的床上。」 「陈沦呢?」 「在我床边。」 「我知道了。还有其他奇怪的事吗?」曾义齐的说话声调让我感觉他对这种奇怪的事情是习以为常的。他异常地镇定。 「没有了……」 「嗯,好!我知道了。谢谢你跟我说。」曾义齐一副办公接电话的口吻说道。然后如往常地跟我说晚安后掛上了电话,只是他的声音有点不正常,好像变成机器一般,如失去了感情。我不知道在电话彼端的曾义齐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 一夜辗转难眠,当晨光洒入窗台时,我已绑好鞋带,带着上课用具踏出了宿舍,走向了校门口观景台。 一早观景台没什么人,晨光透着树梢洒落圈圈暖光,摇曳在我愁闷的脸庞。 入秋后,风变得更强劲了,只可惜就算如风势转强,依旧吹不散、梳不开我满头不解的忧思。 陈沦从一开学就对我很好,异常地好,那是为什么?他的好,是有目的性的吗?他真的对我做什么吗?休息室那些鳞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曾义齐一直警告我不要靠近陈沦……说他不正常,却又不明讲,这是在隐藏什么事吗?曾义齐是不是一直在隐藏什么事情? 脑海中许多解不开的问题缠绕心头,又无人能诉说我这些心事、无人可以提供我解答,连曾义齐昨晚电话里也都对我异常冰冷,所以……我现在该如何是好? 我双手撑脸,看着远方太阳离山头愈来愈高,山下城镇的轮廓逐渐清晰,擦拭着忍不住溢出眼眶的泪水。漂亮的晨景是融不了悲伤情绪的。 「钟晴?」不知过了多久,有隻温暖的大手掌按上了我的头。 由于我是材太过认真地难过,根本没发觉身后早已有人。 一边觉得难堪,一边转身,却看见曾义齐拎着一袋香味四溢的早餐,不做一声地站在我斜后方。 「曾义齐!」我再也忍不住,扑进了曾义齐怀里,如差点溺水的人死命地抓住浮板,紧紧地攫住了曾义齐完美的身躯。 「哭这么久,肚子饿了吧?」曾义齐让我放肆地在怀里哭,温柔地抚了抚我被吹乱的发丝说道,「好啦!好啦!我们先填饱肚子吧!」 被曾义齐温柔地抱着,我哭得更伤心了。 曾义齐一边晃着香香的早餐,一边安抚着我,让我坐下来。 「喏!」曾义齐把我最爱吃的好坏蛋饼店招牌卡啦鸡蛋饼放到我腿上,扳开竹筷子递给我。 焦虑了一个晚上,飢火烧肠,一看见食物立即狼吞虎嚥地大口大口吃起来。一旁曾义齐看了我这副模样,也放心地笑了。 等我们俩吃完,我打算谢过曾义齐去上课,曾义齐却拉住我的手说道:「钟晴,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还想说曾义齐是又要来搞什么惊喜,怎料定睛一看,不得了!是鳞片! 第6章 磁砖之下(5) 「曾义齐……这是从哪里来的?」 一双澄澈的眸光探着曾义齐复杂的神情。曾义齐皱着眉头,顿了顿,将手中鳞片藏入口袋,拉上拉鍊才开口说道:「他的休息室。」 「你怎么潜进去的?」我瞪大了双眼,一张还残留些蛋饼香味的嘴闔不起来。 「这不重要。重点是他对你来说真的很危险!」曾义齐一把攫住了我的肩膀。紧张的他,指尖力道不禁加重了些,有点疼。 「曾义齐,你……」紧张的气氛瞬间蔓延开来,前一刻美好的早晨吃饭光景不知不觉被吹散消失。 「钟晴,我知道他的意图!我不要他带走你!」 我从没看过如此激动不讲理的曾义齐。他现在的模样……有点可怕。 「曾义齐……」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搭上曾义齐的臂膀,却发现自己被吓得微微发颤。 「放松一点,曾义齐。」我望着他紧张不安的神色,嚥了口水,努力要自己镇定。「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吗?拜託……」 曾义齐一向吃软不吃硬,发现我被吓得混身微微颤抖,眼波里泪水打转,声音有些哽咽,便松开了手,低下头来。 「抱歉……」曾义齐的声音异常地低沉,如大雨前压在上空的闷雷,好似抑藏着极大的能量。 「钟晴,还记得我们高中毕业前,一起去碧水湾潜水的回忆吗?」曾义齐微微抬起头,眼神有些不安似地微微晃动着。 「直到今天,我依然还没找回那段记忆……唉……」我调整呼吸,思考着曾义齐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那……你记得我跟你说的碧水湾传说吗?」 「嗯,好像讲到曾防,说到鱼化的人,还有……海灵庙?」 「曾防一直说那碧水湾没有鱼。」曾义齐沉着脸说道。 「嗯……」我盘思着这几件事之间的关联性,想推敲出曾义齐想要告诉我什么。 叠合这几个资讯,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一一难道陈沦是鱼化的人?可是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打从我有记忆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水族馆被他救去医院,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知道我在水族馆那个地方?那段消失的碧水湾潜水记忆似乎变得无比关键。 曾义齐看我眉头愈来愈紧,担心的身手握了握我的手,却没说什么。 「你觉得陈沦是鱼化的人?」我凑近曾义齐耳旁悄声说道。 曾义齐点了点头,一边用眼神确定了一下我的神情,一边说道:「他感觉很不对劲……身上海洋味也太浓了,还有这个鳞片。」 「可是这样我们就能直接断定他是鱼化之人吗?」 「虽然我很篤定他就是,但是其他人未必会相信……是吧?」曾义齐看相了我。 「嗯……可是他对我有什么危险吗?学长一直很照顾我呢!」 「一但你成为他的目标物,他就会慢慢接近你,让你卸下对他的戒心后,他会慢慢地带你进入他真正的生活,到时候……到时候……」曾义齐好像是想起什么难过的回忆,眼眶里转着泪水,「你就会成为跟他一样的生物,离开我们……」 说道这里,曾义齐连忙从背包抽出卫生纸要擦拭泪水,泪水却已哗啦地流下,滴得他裤子上一滴滴水。 「我母亲……她,她就是有一天被他们带走的……」 第一次看见阳光男孩曾义齐崩溃,我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伸手轻轻抱了抱曾义齐。 「我不要连你也被他们带去……」 「嗯,不会的。」我抚着曾义齐的背说道。 「可是我做了你不会原谅我的事。我……」曾义齐紧紧地将我扣在怀里说。 「到底是什么事?」 「那天在碧水湾,你应该是见到了鱼化之人……可能是陈沦……,假如我的推测没错的话。」曾义齐吞了一下口水,双手依旧紧扣着我的背。「当时你似乎是脱队了,有教练发现少个人时,大家都慌了。后来发现你躺在巨岩后方岩石上……。巨岩上有海灵庙,我们很少走到巨岩后方,因为那是他们的领地。」 「可是为什么我完全没这个印象啊?」这么可怕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应该是不太可能忘记吧?我寻思道。 「你被救回去后,我发现你很不对劲,一直看着海发愣。而那天的海很怪,就像发情了一般,捲起千层浪,疯狂的打击着沿岸。然后我,我记得妈是怎么慢慢离开我的,所以看到你这般模样,大可猜测你是看见了鱼化之人……」 「鱼化之人有什么特别的外观特徵吗?」我问。 「听说他们很美,异常地……似乎能使人神魂颠倒。这是爷说的。」曾义齐闷闷的说。 「所以我就……我就照爷说的,把药放入运动饮料,在你上车后递给了你,而你喝了,然后你忘了那段记忆,但恢復了正常的你。」曾义齐一口气巴拉巴拉地说完,紧张的喘气,「可是,我没想到陈沦这么的缠人……」 「曾义齐,你终究是欺骗了我……」 我挣脱了曾义齐的怀抱。 第6章 磁砖之下(6) 所以……我到底该…… 复杂的情绪盘结心头,扯着我的理智。我愣在原地,望着曾义齐,说不出话。 「对不起,我……」 「你为什么不先跟我说?为什么要这样?」 曾义齐向前走一步,我就退后一步。现在的我,已经不知道该到底能不能相信曾义齐了。 「我怕你被他带走……」曾义齐低声说道。 「从你之前的话,我以为你不信这类传说……」 「在这时代里,太过深信传说故事会被当异类,而且……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说到此,曾义齐因哽咽,在也说不下去,连忙抽出背包里的水壶,灌了几口水后,才开口:「钟晴,自从碧水湾潜水那天之后,你难道都没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一双湿润的眼眸似乎捕到了我心里闪过的一丝不安,斗大的泪珠乘载不了难过,静静地滑落了曾义齐俊美却疲惫的脸庞。我很心疼,但心绪复杂的我,却没办法说出半点温暖的话,做不出任何安抚的动作。 我……好自私……。 回忆起过去那些日子,酸甜苦辣,都有曾义齐相伴,陪我难过,陪我开心。即使自己犯了错,甚至对他无理耍闹,曾义齐总是用他温暖的大手揉揉我冰冷的小手,给我肩膀依靠,任我放声大哭。可是现在,我却做不出相应的事。我很愧疚,很无助。 「钟晴,你难道不怕吗?」曾义齐边吸着鼻子,边说道。难过到嗓子都变了个音调。 我下意识地抓了抓衣服下襬,低下头,不敢对上曾义齐的目光。 「当然怕。」我怕传说故事化为真实,更怕身边没有一个人能信任。 「那你就别靠近陈沦。」说着,曾义齐展开双臂,慢慢地走过来。 「钟晴?」 见我一脸异样地后退,曾义齐停下了脚步。 「你……你也别靠近我……」知道这句话不但会让曾义齐内心受伤,也会使我沉入无止尽的自疑当中,我依旧从嘴缝努力地吐出了这话来。 「钟情……」 看着曾义齐,内心淌血的我,转头拾起背包,无俚头地丢下了一句:「对不起!」头也不回地奔出了曾义齐视野。 *** 拋着泪珠,我一路狂奔,视线清晰又模糊。 我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醒来,眼前依旧是我认识的那个开朗的曾义齐;醒来,陈沦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学长;醒来,我过着很一般的大学生活,一切都是正常的。 小时候看动漫,多少都想过假如自己成为奇幻故事中的主角,该有多有趣。现在,我好像真的要被拉入奇幻故事,恐惧与不安溢满心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没有人可以依靠,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 当人身处逆境,总会提起命运,我不例外。在命运之下,我感受到自己无比的渺小。自己好比沙滩中的一粒沙子,被海风吹动,被浪花刷洗滚动,被烈阳晒得滚烫,被人踩入眾沙之下。 一晚没睡,一早又受剧烈衝击,一路跑下来,我开始觉得自己有点累,有点晕。就在我缓下脚步前,砰地撞上了一个大黑影。 黑影闷哼了一声,却没走开。 「钟晴?」我听见了如柔和细语,感觉到一双温暖肌肉手臂环上了我,将我牢牢扣在怀里。 陈沦? 依这个完美的身型触感,及绝伦优美男子嗓音,一身黑衣,下一刻我就知晓自己是撞上陈沦学长了。 我试着挣脱,他的手臂却顽固地扎紧我的身体,全无放松我的意思。 「放开我!」很害羞,我努力扭动身体,整脸埋在他胸膛的我,只能发出闷闷的声音。 陈沦默默地将我抱得更紧了。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难过?那胡扯谣言,我已经让学校处理了,放心,你是清白的。」陈沦的大手攀上我的后颈,将我按好在他充满海洋香气的怀里。 看我平静了不少,再无挣扎,陈沦才缓缓松开了我。 「好点了?」 他绅士地扶我站好,双手却迟迟不肯离开我的手臂。 「学长……」我望向了那双深藏于墨镜之后的双眼,然后鼓起勇气说道:「我想好好认识你。」 毕竟,我是半信半疑的。 第7章 鱼化之人(1) 「嗯。」优美的弧度沿着陈沦嘴角勾起,在我还未来得及捕捉那一点有甜度的表情前,他就扶着我的手,朝着戏剧系教室方向带我走过去。 从掌心传来的暖意,一波波暖化了紧张而紧绷的我。 仰起头,蜜糖般甜度的眼波深情侵进了我瞳眸,心跳止不住加速。 陈沦学长真的是如曾义齐所说,是危险的人,是鱼化的人吗? 盘旋漂浮于脑海中的疑惑犹如天上乌云,慢慢地散开,暖意洒落我徬徨无助的心渊,照亮了混浊的心府。这奇妙的安全感,犹如炎夏水族馆怪异事件时一般,他一一陈沦总是能在我最艰难的时刻,救我于苦海当中。就算他是怪物,那……那又何妨? 「小心阶梯。」 陈沦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好在他提醒我,否则我可能又要在帅哥面前跌了个狗吃屎。 进到教室,所有目光都匯聚到了我们两人身上。儘管陈沦学长刻意要把我保护在身后,不让那些不舒服的眼光凝聚到我身上,同学间的窃窃私语,仍然流进了我耳里。 「不要理他们。我们专心上课。」陈沦坐下后在我耳畔悄声说道。然后如常地轻抿嘴唇,将脸朝向讲桌,不再发话。 上课不是太难听不懂,就是简单到令人发睏。今天的课也毫不意外,上课不久,我就开始想睡觉了。 不,不行! 正当头快触碰到硬桌上时,我猛地挺直腰椎,害得身旁陈沦不住吓了一大跳。 嘿嘿!原来陈沦学长也有这么像一般人的时候呀! 捕到陈沦身体一颤瞬间的我,内心窃窃欣喜,回神一看,便又看见更让自己少女心喷发的画面一一陈沦的大手不知何时放在我桌上,好似怕我这学妹一打盹就会重重伤了自己的额头。 还挺贴心的……。 *** 「昨晚没睡好?」 或许是因为我在课堂上补眠的关係,今天满堂的我,竟然觉得上课时间过得飞快。最后一堂课上完,我还是被身旁专心上课的模范学长一一陈沦叫醒的。虽然丢脸,却感觉挺幸福的,毕竟人家还是不折不扣的校草。 「嗯……」我揉着眼睛,压了压睡着时被我的脸揉皱的书页。心想,既然上课都睡着都被陈沦看见了,书页被我的脸揉烂这扯事情似乎没什么好丢脸的了。 「钟晴,今天早点休息。我会帮你跟导演请假的。」陈沦陪我走到了女宿门口时说道。语气温柔到我听着都觉得可以秒在他眼前睡着了。 「可是我……」睡意愈发地深,身体的疲倦感搅动起心中忧虑,想到早上对曾义齐似乎太超过……我又感觉不太舒服了。 「你现在需要休息。」陈沦看我睏到站立不稳,连忙扶我靠到一旁的矮墙边坐下。 「没事……」这句话说起来完全没说服力,我看见陈沦眉间微微一缩,刚要准备松开我的双手,又紧了一下。 「你现在有想问我什么吗?暂时简单回你是可以的,如果这样能让你比较放松。」陈沦柔声说道。路边经过的女生看见校草跟一个平凡女学生在谈话,纷纷缓下脚步,别过头来吃狗粮。 「我来问你。」 正当我要开口,附近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一曾义齐不知何时默默地佇在陈沦身后,注视着我们两人的互动。 第7章 鱼化之人(2) 发现曾义齐就在陈沦身后的我,忽然有个衝动想跑到他身边。早上实在是太衝动了。 但我的双臂被陈沦紧握着,无法动身。然而,愈是无法动身,心中思绪愈加地惧怕不安,好比被固定在弹弓上的石头。 「请说。」陈沦毫不紧张地用那温和的口吻优雅地问道。 「你要对钟晴做什么?」曾义齐直勾勾盯着陈沦的背开口,僵直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我想,此时的曾义齐心境上那种难以言喻的忐忑,大概大过于我吧? 「我没有要对她做什么。」紧张的问句换来了诡异的答覆。陈沦的胸膛稳定的起伏着,连瞧都没瞧身后的曾义齐一眼,极为冷淡,但陈沦对我之外,似乎都是这样。陈沦虽然对我很温暖,但现下的我,依然如其他人,看见的只是他的表象,他的完形犹如藏匿于极地冰山,海面下的一切,仍留于未知。 陈沦,你为什么对我如此地友善? 女宿外,场面逐渐地尷尬起来。女生们看见校草集中在女宿外,纷纷赶至现场,七嘴八舌。 「让钟晴回去休息。」曾义齐站在陈沦斜后方,睁着蕴满疲惫的双眼坚定地说道。 我的脸比哭还难看了。面对依然温柔的曾义齐,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如何是好。就这样不发一语地回宿舍,留下这两人吗?还是该做点什么? 「好。」陈沦放开了紧握我双臂的大手,然后问道:「钟晴,你认识这位吗?」 陈沦朝斜后方轻轻撇了撇头。我看回了曾义齐,坚定地回答:「认识。我们是……」原先要说「好朋友」,但这词卡在喉间,莫名地出不来。 「真的认识?」陈沦扬起漂亮的嘴角尖,一阵浑身不适感瞬间蔓遍周身,我不由得瞥了眼曾义齐,思考陈沦到底是否话中带话。 诡譎的气氛凝到极点,忽然,我闻到了空气中飘盪起海洋香,愈发地浓。 「我想,我更了解他。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陈沦话一出口,扬起的左手如疾风迅雷,抓住了曾义齐的手臂。 曾义齐似乎很痛苦,努力撑着身体,却禁不住地扭动起四肢。 「放开我……」曾义齐如隐雷般发声道。 「学长,你做什么!」狂风骤起,将我紧张不安的破嗓吹得更裂了。不一会儿,乌云凝聚,一滴滴大雨打落了下来。身边围观的同学们飞飞窜回宿舍,如鸟兽散。 正当我要扑向曾义齐身旁时,曾义齐奋力挣开了陈沦的手,弯腰将自己的身体揉向了地面。曾义齐痛苦难当的表情与冰冷的雨水恣意地,一寸寸地,剖划开了我心中深处,恐惧爆溢而出。 「曾……曾义齐……」 听看着不断嘶吼,不断变化的曾义齐外观,我猛地想起了暑假结束前,水族馆事件后,曾义齐第一次与我见面的时候曾经说过的话。当时完全无法理解,觉得不可理喻,只当做曾义齐忽然感性起说的情话,原来别有一番意思。 犹记在那灰暗的盛夏街灯下,酝酿很久才吐出的一段话。「钟晴……」曾义齐欲言又止,嘴唇开了又抿,抿了又开,等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我有一天变成怪物,连自己也讨厌的模样,你会不会撇我而去?」 雨水恣意地打着我,冰冷,却不将我打醒至理想的正常现实。眼前的曾义齐,已经没有曾义齐本来的模样了。 第7章 鱼化之人(3) 一滴滴雨无情地打着蜷缩在地上的曾义齐,披覆满身鳞片的他,衣服早已残破不堪,那张俊美的脸庞削去了平日的温度,无表情,像个被摧倒的大理石雕像,躺在柏油地上,雨水乱流颊边却毫无动静。 不想但得接受的现实摊开在我眼前一一鱼化的曾义齐。 明明下着倾盆大雨,雨声却被我混乱的思绪屏蔽在千里之外。冰冰刺刺的雨水描摹着我身体的轮廓,静静地匯流进柏油路面,流入沟内,无痛无痒。心中的痛早已超越了所有物理上的摧挠。 为什么不是陈沦鱼化,而是曾义齐? 地上一双眼无力地滑向了我,是那么的空洞,那么地陌生,黯淡无光,就像入冬后煞变的树儿,转眼卸下了身上所有的生气,剩下空骨枝头突向一片沉冥的天空。 曾义齐望我半晌,不发一语。 是陌生的双眼逐渐将我拉回现下。雨水声逐渐加大,沉默填补着我们之间。 「钟晴?」直到一隻温暖的大手按下我颤抖的肩膀,我才意识到陈沦一直在叫我。我看着曾义齐的变化,完全忘却了身旁还有另一个人一一害曾义齐变成这副模样的元兇。 陈沦依旧保持人样,同样地看起来友善,但此时的友善有别于以往,友善得可怕。 为什么?为什么看着自己学弟痛苦变形的模样,还能一副心中毫无波澜的样子? 一阵寒意勒紧了我心头,我甩开了肩上唯一的温度来源一一陈沦温暖的大手,扑到了曾义齐身旁。我向曾义齐伸出手,颤颤地,然后……终于抚上了他滑润异常的,不若人类皮肤的触感。 是完全不一样的曾义齐,可是在碰到他脸颊瞬间,我一颗冰寒颠盪的心立刻流入了一股暖意,即便碰触到我肌肤的是冰冰滑滑的触感。 「曾义齐……」轻轻呼唤,我望入曾义齐眼底,试着想捕捉属于他原有的情味,就算一丝丝也好。 雨雾霏霏,奇妙的氛围缴绕四下。 曾义齐的眼神依旧空洞,散发着异样的气场。至于陈沦则不动声色地静佇身后,瞧着眼前一切不思议景象。大抵没料到我会扑向鱼化的曾义齐吧?虽然我也无法解释自己的行动。 「曾义齐……」勾不出他眸中我所熟悉的温度,我温柔地抚了抚曾义齐长满鳞片的粗糙身体,想唤醒他体内的那个本来的他。 「曾义齐,曾义齐……」我愈抚愈急,加重了抚摸的力道。即便他的鳞片刺刺的,手会痛。 这时,好几道耀眼强光划破了诡异的气氛,伴随着积水被车轮辗溅的声音煞然出现,将我们三人照亮。 眼泪打转,灯光无情地照出了我擦破出血的手掌。 夹杂着雨声,我听见了有辆车停在我们附近,杂乱的皮鞋擦地声响伴随着闔车门的声音,急趋至我身旁。 「曾义齐!曾义齐!」曾义齐虽然呼吸着,却看不见我似地,没有温度的瞳眸鏤空了我渺茫的期望。 此时,我看见几个穿白袍的身影出现在曾义齐身旁,要将他带走。 「你们做什么?不要!」我抱住了曾义齐鱼化的躯体,用力挥掉碰触他身体的陌生手掌,但那些手掌却不断地身像曾义齐,要把他从我怀中抢去。 「不要!你们走开!不要碰!」曾义齐身上的鳞片刺入我身体,疼痛难当,但我却更加地拥紧了他。 这时,一强劲手掌攫住了我肩膀,硬生生将我拉开曾义齐,一转头,我看见了白皙面庞,与透着点点朱红色的褐色发丝。是医生,那位……陈沦的兄长。 「沦,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医生一口严厉的口吻转头向陈沦问道。 陈沦默不作声,眼光却直直地探着我,想在我神情上找到一点解释地。 看陈沦沉默不语,陈医生一隻手臂从后方扣紧我的腰部,一隻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查看。「钟晴,你这……」陈医生顿了顿,将我一把打横抱起,大步朝着一旁其中一辆黑色轿车走去。 我无助地挣扎,眼角瞥见曾义齐正被其他白袍者带上其他车辆。「你们要把曾义齐带去哪里?你们要对他做什么?」我盯着与陈沦有几分相似的侧脸问道。 「放心,只是带去医院,我们会救他的。」陈医生说道,语气坚定,但那极美的眸光看着让我有些不放心……。 陈医生毕竟是陈沦的兄长。 虽然不能因为他是陈沦的兄长就断定他这个人是怎样一个人,可是……我实在没办法掐住自己的脑子乱想。 有位身着白袍者来帮陈医生开了车门,陈医生将我安顿到后座。隔着雾雾的车窗,看不清载着曾义齐的车辆驶向何方,但在驶经女宿面前时,我发现陈沦不知何时竟没了身影。 第7章 鱼化之人(4) 今晚彷彿瀰漫着醉意,大地格外地寧静温雅。 大雨稍歇,积水映着大楼灯光,莹亮亮,好比翻覆了一盘星沙。 听着枕边钢琴音乐流转,我坐在窗边,双手抱着毯子。今晚我大概也会睡不太着。 曾义齐鱼化已经是前几日的事了。 我的伤势并不严重,仅是些擦伤,陈医生却要我待在住院大楼休息几日再回学校。也罢,反正依现在状况,我的手大概无法回学校写申论题……。 看着被包得厚厚的右手,嘴角浮出了苦笑弧度,直到手受伤,我才想起自己没什么准备的期中考试。 打从一开学,我的脑海就被陈沦学长占满了。 他是个奇怪的人……我思忖着。一见到陈沦,我就被他盯住了,成为了唯一被他帮忙搬宿舍的学妹,引来其他女同学们异样的眼光。陈沦很沉静,话不多却能精准地解读出我在想些什么、担心些什么。有点霸气,一副只要我好,什么都好的样子。唯独对曾义齐的态度冷酷古怪,然后……陈沦让曾义齐鱼化了……。 静静看着晚风吹拂着窗廉,湿润的气息略过双颊,拨开了脸上杂乱的发丝,心头的烦忧却梳不开,愈发地纠结了。 为什么曾义齐会鱼化?陈沦明明也只是抓住他的手呀! 虽然我一直觉得曾义齐似乎藏匿着一些不愿说出的秘密,我也不方便追问,可是那些曾义齐不愿说出口的秘密,似乎就是这一连串事件的核心及起始点。 唉….…算了吧!只希望他人能平平安安,恢復原样。这些问题,我不该一直依赖着曾义齐解惑,也该好好自己梳理梳理。 我站起身,开始在小病房内来回踱步。 曾义齐偷偷放药让我失去碧水湾潜水记忆……我在碧水湾潜水时脱队,被发现在海灵领地的巨岩后方……我可能见到鱼化之人……曾义齐说陈沦是鱼化之人,但曾义齐在我眼前鱼化,陈沦则无……可是那曾经出现在我身上的雪蓝色痕纹又是怎么回事?还有,曾义齐的母亲…… 我奋力拼凑着一片片如碎纸般零散细碎的回忆,想要试着釐清楚事情的脉络,然后视线不自觉地飘到了放在门口小几上的手机上。陈沦不知道有没有传什么讯息给我。 我起身走向手机,却在拿起手机滑开锁定萤幕时顿了顿。没有陈沦的讯息。我迅速点开对话框,确认是否有讯息没读。 太奇怪了……。 虽然我现在有点害怕陈沦,他害了我最好的朋友诡异地鱼化,但……。难以言喻的情感缠绕心头,手指欲打讯息却打不下。我现在该主动关心他吗? 我……我好在意陈沦学长? 叩叩叩,门外忽地传来敲击声。三更半夜,到底是谁?陈医生? 「钟晴,睡了吗?」是陈医生的声音。 「还没……」 「方便进来吗?」陈医生问道,语气柔和。 我毫不犹豫地开了门,然后看见了俊美的陈医生,他现在已经脱下白袍,川着白衬衫与西装裤,红褐色秀发披散肩头,白皙的脸庞散发着令人晕眩的惑人魅力。 当我的双眼停滞在陈医生身上时,他身后冒出了另一个人。是曾义齐的爷爷曾防。 曾防仍然拄着拐杖,脸上神情不若以前那般地温和,疲倦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好像比前几个月见面时苍老了不少。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异样炯亮的双眼。 「好久不见,钟晴。」曾防瞥见我显露惊讶的神情,弯了弯嘴角说道。 「爷爷……曾义齐他……。」 「我们进去再说吧!」陈医生左右看了看,举起食指轻轻碰唇间对我眨了眨眼,示意我们小声些。 *** 「睡不着呀?」 陈医生拉过一张软椅让曾防坐下后,轻轻推着我的肩膀,让我到床边坐下。 「哪里痛吗?」陈医生仔细地观察着我的神情问道。 「没有的,只是睡不着觉。」 「嗯,我想也是……」陈医生看我无恙,走到窗边小桌子旁微微靠坐。 我看见曾防的视线在我与陈医生之间游走,彷彿在等什么时机点开口。 「钟晴,你不冷吗?」陈医生的红褐色秀发在肩上翻飞,偶尔露出一点白皙的肩颈线。 「钟晴?」发现我看着他,发痴出神,陈医生一边将窗户关小,一边投向我关心的温柔眼神。 「喔,有点冷。谢谢。」我连忙回答道,表情有些尷尬。 「曾义齐目前没有性命危险,只是需要再花一点时间疗养。」陈医生面待温和笑容,和缓地对我说道。曾防也看着我点了点头。 「但我们都想,你应该会想要点解释。」曾防缓缓地说道,「关于曾义齐,还有你学长的事。」 「或许还有我们。」陈医生含笑补充。 第7章 鱼化之人(5) 我望着他们俩,紧张地嚥了嚥口水。等待已久的时刻来临,我却很矛盾地有了点抗拒之心一一害怕可怕的想像变成真事。 「钟晴你尽量放轻松。如果觉得有任何不舒服,随时跟我说。我们可以调整说话方式,又或是换个时间说的。」陈医生拉过桌边的小板凳,坐到我床边,长长的双脚感觉有点克难,但陈医生还是给我暖暖的笑容,要我安心。 「那……钟晴,你能不能分享你自己对现况的看法,嗯……或是任何见解?」曾防谨慎地、和缓地问道。一旁的医生点了点头,「慢慢来。」 脑海再次浮现了曾义齐空洞的眼神,以及鱼化的躯体,我努力抑制着涌动体内的情绪小心地问道:「曾义齐是真的鱼化吗?」 「是。」陈医生回答。 原来这一切是真的发生了,恐惧感混杂着失落感,我的心情彷彿开始下沉。 「为什么?」可是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而流失解真相的机会。 「他有血统。」曾防沉着脸回答,然后陷入一阵静默。 「钟晴听过海灵吗?」半晌,陈医生打破沉默问道。一脸忧心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曾防看我点了头,说道:「海灵是住在碧水湾的半人半鱼族群,他们会保护碧水湾一带居民捕鱼、出海平安。很久很久以前,碧水湾是没有人类居住的。直到有一天,载着金发碧眼的国外商船经过,才发现有这片美丽且鱼群丰富的港湾。过了几年,更多船隻载着人来到了碧水湾,在此地搭建起简单的居所。但他们万没料到这边有住着族群一一海灵。海灵一族性情温和,祂们看见新朋友来,都表示欢迎。但谁知这群人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和平共处,而是掠夺此地的自然资源。发现这情况的海灵,于是与人类签订了契约,希望是共同维护这漂亮的海湾。」 我惊讶地听着曾防,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奇怪的想法一一陈沦、陈医生的皮肤如此白皙,难道他们会是混血儿吗? 曾防继续说道:「怎知,后来有人类想了个邪主义一一猎捕海灵,并以高价卖到其他地方,当作供人类观赏的奇怪生物,以此获得双重利益。而生气的海灵一族,便将当地的人鱼化,让他们无法存活于陆地上,只能入海成为海灵一族的奴隶。而不听话的奴隶,有些就被变成一般的鱼……」 「但这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我询问。 「嗯,刚才所说的一切,确实发生在很久以前,但是至今,海灵一族尚未灭绝,碧水湾中鱼化之人的后代也尚在。而如刚才说的,义齐其实就是鱼化之人与人类的后代。」曾防谨慎地看着我的顏面说道。 「钟晴?」陈医生担心地看着我问道,「还可以吗?会不会不舒服之类的?」 我摇摇头,「我没事的。」可是我满脑子问号。 「那就好。」陈医生松了一口气,接着曾防适才的内容言道:「但这之间出了点问题。」 陈医生伸了伸修长的双腿,站起身来走动了一下。再度靠到了窗边小桌子旁,深深地叹了一大口气,说道:「曾义齐的母亲其实是陈沦的情人。」 「什么?」我完全怀疑自己的听力。 曾义齐的母亲是陈沦的情人……那么……陈沦到底几岁? 「我跟陈沦其实都是海灵族的,只是陈沦是纯海灵血统,而我一半是人类。我跟陈沦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海灵的老化速度比人类缓慢非常多。」陈医生和蔼地看着我,悄声补充:「以人类年份计算,我已经活大概四百多年了。」 「那曾爷爷您?」 「我是鱼化之人的后代。鱼化之人不会如海灵族老化速度慢,跟一般人差不多。而我们有些鱼化之人,就如你现在看见的,外貌上能与一般人无异,都多亏陈医生帮忙。」曾防缓缓地向陈医生点头,「陈医生熟习特殊医术,尤其因为本身因素,这种特殊症状颇有研究。」 我无法相信自己现在是醒着的。 「我的想法是,以前的事就该归以前的人。时代会变,过去的那群人,早已离世多年。鱼化而被我们当作奴隶的人,世代为奴,一出生就背负着无可改变的身分命运……从小看着身边的他们,我看着就觉得悲伤。」陈医生说着转身背对着我们,又将窗户打开来些。 沁凉的秋夜凉风徐徐吹来,我望着陈医生有别于陈沦单薄的身板,那背影看起来有点悲伤? 曾防接续说道:「曾义齐出生之后,我儿媳妇才遇见陈沦。就在一次潜水活动后,我儿媳妇就变了样,整日魂不守舍。我儿子有来跟我商讨,我也有猜测出一二,毕竟海灵一族的长相本就不一般,一般人往往都会为他们的相貌深深着迷,无法自拔。当时早已与陈医生合作的我,就将封印回忆的药水拿给儿子,要叫他想办法让妻子吞下。」 陈医生依然望着窗外一片黑夜,我们看不到他的表情。曾防顿了顿,看了一眼窗边的陈医生背影,悄声对我说道:「陈医生是幕后最辛苦的人,我们都很感谢他。」 这时,陈医生转身,脸上虽然依旧掛着漂亮的笑容,此时却感觉多了几分落寞。 陈医生一脚跨坐上窗边小桌子,看着曾防说道:「没事,前辈您继续说。事实就是事实,我了解的。」 「前辈?」我问道。陈医生五百多岁是真话的话,怎么会叫曾防前辈? 「我习惯这么称呼了。」陈医生立刻猜测出我在想什么,附上一个轻松的笑容回答道。 「那我说了……」曾防向陈医生点了点头,接着说:「我儿子顺利让他妻子忘却了遇见海灵之事,直到有一天,他俩带着义齐去海边,才发生意外。曾义齐还小,不知道巨岩后方是海灵的地域,闯了进去。发现儿子不见,赶紧奔去找儿子的我儿媳妇,最后在巨岩后方再次遇见了陈沦。」 我吸了一口气,闭了一下双眼,调调呼吸。一切如置身幻境般的氛围,与我不断乱想的脑袋瓜搅在一起,让我有点晕。 「后来,我儿子当然也赶到了现场。但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情景,发生了什么事,他至今仍旧没跟我们说过。当天傍晚,天色乍变,阴风忽起,海水乱舞。当我担心他们而走到海边时,只看到抱着差点溺水的曾义齐的我儿子,眼神空洞,坐在离岸稍远的地方出神。从这天起,曾义齐就没有母亲了。」曾防一口气说完,咳了几声,眼角转出了几滴泪珠。 第7章 鱼化之人(6) 风轻轻翻弄着窗帘,发出细微的布帛拍打声,闷闷的,犹如我们三人的心境,静默成了最好的解释。 那……曾义齐的母亲去哪里了? 看着曾防难过地挤皱了脸,我将差点出口的问题吞了回去。还是等一下问陈医生好了。 「前辈……」陈医生蹲在曾防身边安抚他,「前辈口渴了吧?我拿水过来。」 「不,我也讲得差不多了。」曾防连忙抓住要出病房去拿水的陈医生说道,然后又转向我,「钟晴,今晚打扰了,很抱歉!」曾防拄起拐杖站起身,走向了门口,不好意思让我看见他泪水纵横的脸庞。 「不,很感激曾爷爷。」我连忙说道。 曾防背对着我,举起单手挥了辉,走出了病房。 「我自己去就行,不用送了。」陈医生要跟着曾防出病房时曾防摇手说道,「想必你还有一些事得跟钟晴解释。」曾防仰头望着又瘦又高的陈医生说,然后轻轻地从外侧关上了病房之门。 病房里剩下我与陈医生。 陈医生优雅地转身,脸上浮着看着令人舒适的亲切笑容,迈着流利的步伐,朝我走了回来。深夜里,只有两人的病房里,陈医生的皮鞋声显得格外清脆。 陈医生笔直地走过来,自然地坐上我床铺,「你看起来很憔悴。」陈医生说着,用那澄澈的双眸端详着我的脸庞,然后温柔地说:「你躺着吧!」 「陈医生,曾义齐的母亲后来……?」 陈医生垂眸摇了摇头,扶我躺平,帮我盖上了棉被,望着我的脸好一阵子。那是比陈沦还要多了几分忧愁与浪漫的脸庞,我边想着边回望着陈医生。 「看来……陈沦喜欢你不是没有原因。」半晌,陈医生挪开了视线低声说,然后对我浅笑了一下。 「我很普通啊!」我连忙说,「懒得打扮,每天都穿运动t和运动裤,成绩普通,体能也没有很出色,母胎单身……」 「你跟曾义齐的母亲很像,拥有让人心安的一种氛围。」陈医生打断了我的话,对我眨了眨眼,「我也喜欢。」 我等大了眼。 「哈哈哈!别那么紧张,我的意思是,你让人看起来感觉很舒服。」 「可是我还是不清楚,陈沦跟我到底是?」自己也说不清,说道一半,我就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了。 「你在碧水湾潜水时,因为要救一隻被圾垃困住的鱼儿,没抓好换气时间点,在风浪稍大的海中差点溺水,是陈沦将你救活的。陈沦曾跟我说,她在抱着你游时,忆起第一次见到曾义齐母亲的回忆,曾义齐母亲也是差点溺水时被陈沦拯救上岸的。」陈医生温和的口吻,让我心境平静了不少。 「今年夏天,你们到水族馆去玩,那天陈沦就瞥见你看曾义齐在一起,内心情绪复杂,混在人群中偷偷碰触了曾义齐,用他海灵的特殊能力让曾义齐显现原形,并製造动乱,想把你带走,却没料到你受了重伤,只好将你带到我这边。可是,唉……陈沦这个人就是锁定了目标,就不轻易放手。看着失血过多而晕过去的你,陈沦用他海灵的血液拯救了你。虽然我很生气,因为那不是什么好疗法。」陈医生顿了顿,继续说:「海灵的血液有快速疗伤功效,但有可怕的副作用一一会海灵化。海灵化的过程会十分痛苦,而你……」陈医生望向了我的左肩曾经受伤处。 「陈沦他……吸走了。」 「嗯。」陈医生点了点头,「这次帮你处理身上伤口时我有看一下,他吸得很乾净。」 我羞红了脸。 想当初我无力躺在卫生保健组病床上,被陈沦解釦……软唇抵上肌肤……那伴随痛楚的害臊感,以及我的呻吟……想想都觉得很不得了。 「当时想必很难受吧?」 「嗯……挺痛的,以为要死了……」 「辛苦你了!」陈医生摸了摸我的头,迷人的嘴角勾出漂亮的弧度,「如果是我就不会让你那么难受了吧!毕竟,我有的是技术。」 我听了顿时羞红了脸。 我怎么想歪了?嗯?不,医生这样说对吗?啊啊啊…… 「钟晴?」陈医生看我一脸不正常,疑惑地问道,「你想什么呢!」陈医生又揉了揉我的头,「真可爱。」 「陈沦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很温和,但他的缺点就是佔有慾很强。唉……又对曾义齐做出这等事,真的是很幼稚。添了我许多工作。」陈医生收回放在我头上的手,转身叹了口气。 「好啦!钟晴,已经都什么时间啦?」陈医生低头看了一下手錶,「喔!都凌晨三点了,你还是尽量休息吧!」然后将我的手机拿去放在窗边小桌子上。 「有什么事,随时联络我喔!好好休息。」陈医生关了灯,开了病房的门。 「医生您也早些休息。」 陈医生眨了几下眼睛,关上了门。 听着逐渐远去的皮鞋声,我闔上了双眼,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好好入睡。 第8章 看不见的伤口(1) 一觉醒来,日已西斜,金色暖阳将窗边花瓶照得闪闪发光。桌上一些小点心与饮料,不知是谁送过来的。 我起身走向桌边,顺手先将手机拿起来看。 陈沦依旧杳无音讯,排除我忽略不看的室友群组,以及不知我发生什么事的家人早安晚安讯息,曾义齐不久前传给我的讯息吸住了眼球。 立刻点开来看,却发现内容很短,只有「别忘了吃东西」几个字。 我再将视线移回桌上。桌上尽是些我最爱的点心一一鸡蛋布丁、蒜香软法、黑糖麻糬,还有一杯椰子奶茶。飢肠轆轆,我立刻拋开手机,连回覆都没立刻回,便狼吞虎嚥起来。前些日子满脑子都在想曾义齐以及陈沦的事情,完全没有好好吃饭,我的饮食记忆尚自停留在曾义齐买给我的招牌卡啦鸡蛋饼呢! 不一会儿,将所有东西填进肚子,我打了讯息给曾义齐:「谢谢你!都吃掉了,很好吃。你现在还好吗?」 然后又看了看讯息栏位中被挤入下方的陈沦学长对话纪录,点开。 …… 想起昨天听到的许多真相,想到他可能已经比我老好几百岁,加上他是纯海灵血统的、相较于陈医生比较激进的人,便收回了打到一半的问候讯息。 「嗯。」我收到了曾义齐的讯息。有别于以往,他的话少得让我有些紧张与害怕。 「我现在能去找你吗?」我又打了一条讯息发送出去。 曾义齐立刻已读了。我兴奋地整理好自己的仪容,绑好头发,穿好鞋袜,做好要出门的准备。却等了半个小时多,都没收到回覆。 再过一个小时,坐在桌上眺望窗外的我,等也等累了,心情愈发焦躁,索性关了窗户,走出了病房,决定出去附近走走。 住院大楼外侧有片绿地,种植着一些花花草草。再过一条大马路,就能走到一座落羽杉公园。 落日时分步入落羽杉公园,逆着人流,我随意穿梭起树林。雨后的大地香香的,踩着软软的土壤,脚下好比踩着棉花似地舒适。镀着暮秋色泽的金光斜斜洒入林间,拉出了长长的树影。身边唯有风儿嬉戏于叶梢间,树叶沙沙声响,犹如入眠前的琐言碎语。 好久没这样一个人漫步在大自然里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把注意力集中在当下、眼前、身体的感觉,让我的脚步轻盈了些,似乎走了好一段路,却也不感觉疲累。 晚风转凉了,迎着风,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料眼前忽地一亮,原来走到湖边了。 馀霞漫天,浓浓天光如镶金丝的丝绸般綺丽,湖面粼粼水波映着天色,金光闪闪。望着眼前一片壮阔景致,我忽地感觉自己是一个渺小无比的存在。 天色苍茫,独自孤佇大地间,感受着大地天色流动,很舒服。 在繁忙纷杂的人类社会里,平日的我们是不是太过在意他人,而常常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不尊重自己,甚至作茧自缚、鑽起牛角尖,自己把自己死死扎住,被自己製造的、看不见的绳索困得喘不过气? 我望着湖面波光与游动在湖面上的自我碎影,想着这阵子的自己。 暮色渐沉,远方山陵慢慢收起落日綺光,蝙蝠们开始出巡猎食。我左右看了看自己现在该走哪个方向离开,却发现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是熟悉的人影。 他什么时候就在我身后了?在这里多久了?为什么不出半点声响?是偶然的相遇,还是他本来就跟着我出来的? 我望着他好一阵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是感动,但好像多了点害怕,害怕他不若以往,怕他退缩,怕他多想。但他此时刻在这里,是不是代表我不用太过担心他?可是若我没回身,转向其他方向离开的话,他还会追上来吗?会叫住我吗? 落日残阳,透着树丛将柔柔的微光洒在他单薄的身上,映上一网斑驳。 明明只相隔几日,我们俩却如经歷重大劫难后的重逢,许多话即使不说,也能互相感知一般,乍然相见,一时语塞。 见对方似乎没有要动作的倾向,我慢慢地走过去,一把拥住。 「谢谢你……」他似乎慢慢地接纳了我,轻轻将手环上来,但他好像有点颤抖。 「曾义齐,你怎么不回我讯息?我很担心你呢!」我把脸埋入他温暖的胸膛。 曾义齐抱着我的手力道忽紧忽松,我担忧地抬起脸,看见了溶着夕阳浓晕的漂亮双眸盛满了泪水,曾义齐正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哭。 明明就很感性、心思又细腻的曾义齐,从以前想事情时就是不说话,然后默默地愈想愈难过,一副要将自己撕碎才罢休的感觉。 「曾义齐……」不管他现下在思忖些什么,我决定抱紧处理。 「你没事就好……」我抚着曾义齐变回原样的身体说道。 「嗯……」 但下一刻,曾义齐突然将我推离,「不行,我……我们不能这样,我......」 曾义齐身体里就像住着两个人,明明将我推开,却又不捨地流下了几滴眼泪。 「你已经知道我是鱼化之人的后代了,我……我是怪物,我不能喜欢你……」说道这里,曾义齐泪如雨下。「我不甘心……为什么我得这样……」 「曾义齐,无论你……」 「不要靠近我!」曾义齐吼道,甩开了伸向他的手。 「不!」曾义齐在甩开我的手瞬间,脸色忽变,又将我的手温柔地拉回来握住,「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曾义齐,你不会伤害我的。」 「不,我会怕……我不确定。」 「但我相信你。」 曾义齐苦笑,泪水又滚落了下来,「钟晴,我……骗了你至少三次……。一次是让你吞药忘记潜水记忆,你怎么问都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一次是水族馆意外,我当时是鱼化了,还骗你只是过敏发作。还有一次是我给你看鳞片那次。那个鳞片不是我去陈沦的休息室找出来的,是我自己从身上削下来的。」 曾义齐似乎在等待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但我却不让他的期待得逞。我淡定地回答:「嗯,我知道。」 这几天,曾义齐想必过得很痛苦,无论是身体上,抑或是心灵上。 「就是喜欢钟晴所以……」曾义齐用力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挤出了一句话,「所以我很痛苦。」 第8章 看不见的伤口(2) 曾义齐将我的手拉得紧紧的,心中的痛苦与徬徨浮现在脸上,眼泪扑簌簌地滑落双颊。他对我的情思自从高三后就开始起了些许变化,或许他早就如此,把我当作女朋友看待,我对他而言是多么地不简单的存在,我却从不知情。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吐出口的却是这句话。 「不是……是我。我不该。」曾义齐抬起头,满眼泪光映上了远方灯光,弗如破碎的玻璃,颤颤地、小心地闪烁,诉说着无法言喻的痛楚。 有些事、有些情绪,是话语不易表达,眼泪也无法转译的。静默,或许就是最好的解释。但那追撞心头的不安感、迫近临界点的紧张感,总是拉扯着我们破坏寧静、铲进伤口,直到我们的精力耗尽。 我鼓起勇气,伸手拭去曾义齐脸上的泪水,回握了曾义齐凉凉的双手。 身为从小一起长大、患难同当的好友,在彼此心中都有无可取替的位子,我觉得现在能做到的是就是给他一点时间沉淀情绪。 曾义齐任由我紧紧握着手,闔上了眼,调整着呼吸。柔红色晕开在泪珠滑过的颊上,如雨后山茶花般,抹着淡淡的愁情。 风似乎也软了。浓浓秋夜里,我们静默,呼吸轻轻交织。 「钟晴……」 「嗯?」不知隔了多久时间,天色全黑,曾义齐轻声呼唤了我。他的手变暖了。 这时夜鶯盘旋夜空,忽地凄厉一叫,划开了寧静祥和的气氛,吓得我浑身大力地抖了一下,张望四周。 「我们该回去了,免得让爷和陈医生担心。」曾义齐从口袋摸出手机,按亮萤幕,迅速地确认好现在的位置与方向,就拉着我的手走向有路灯的柏油路径。 「会不会冷?」曾义齐问道,并在我开口前将自己的外套披上我肩膀包住。 「谢谢啊……」 外套上淡淡的檀木香味让我内心放松了许多。 「钟晴,我刚刚……很抱歉。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没事的,放轻松。」静夜星空下,望着依稀看得见的五官轮廓,我紧了紧曾义齐的手,让彼此的掌心贴了又贴。 这样有点像是情侣……。不知道曾义齐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 于我而言,曾义齐是个不可或缺的人,他在身旁、看他开开心心的,我就会感到很放松。我喜欢曾义齐,自己也无法否认,但这就是情侣之间所谓的「爱」吗?「爱」到底是什么? 跟陈沦学长在一起,无论是危险处境,抑或是平日相遇,总是会让我感觉心跳跳得飞快,还有种衝击,如浪潮拍打捲退,一波又一波的摧垮着理智。虽然他很危险,却止不住我接近他的意念。 所以我是爱上陈沦学长吗? 如果是,那我对曾义齐的那份情感又是什么? 「钟晴?是不是肚子饿了?」曾义齐见我许久没发话,担心地缓下脚步问道。 「喔!呃……我吗?」一时抽不开思绪,我讲话打结。 「你还在想刚才的事吗?」曾义齐闷闷地望着我问道。 「没什么,可能出神了而已。哈哈哈……」我拉着缓下步伐的曾义齐,向前大步地走。前方已是住院大楼,路边车辆驶近驶出,亮澄澄,一片车灯杂织在一起,在冷清的大楼门口增添了点暖晕。 曾义齐沉默地被我拉着走到了住院大楼前。隔着透亮的自动门,我看见陈医生与曾防在大厅里忧心地张望着外头。 「钟晴。」曾义齐忽地退一步到门柱边,手臂出力,一把将我带入怀里。 「唔……」 我感受到曾义齐心跳变得很快,体温也变热了许多。 「钟晴,我……」 「曾义齐,我这样有点难呼吸……」曾义齐将我紧压在胸膛,让我喘起起来。 「抱歉。」曾义齐连忙松开臂力。 「曾义齐,你怎么了?」看着他晕红的双颊,感受着微微发烫的肌肤,我有些紧张。 「嗯……」曾义齐温柔地低头望着我,脸庞靠得很近,鼻息轻轻,有点温热。接着曾义齐一手缓缓攀上我的后颈,扎进头发,另一手搂紧了我的腰。 「你在喘。」曾义齐望着我忽开忽闔的小嘴巴低声说,然后在我来不及反应过来,一双软唇就含住了我的上唇,吸吻起来。 第8章 看不见的伤口(3) 我紧张地食指陷在曾义齐的手臂里,身体微微挣扎,唇边爱意加深,不断地润软着我不知所措而僵硬的嘴唇。情思縈紆,柔软的触感搅着我理智混浊,指尖的力道松了下来,在车灯交织的医院门口廊柱阴影里,我终究沦陷在曾义齐的怀里。 不同于陈沦学长,曾义齐的温柔细软绵密,像场春雨,还带点淡淡的清香,一点一点让我没防备地探入我心。青梅竹马,关係也有转化的时候……之前小有感觉的我,早该知道可能有这一幕的出现,我却没有明确表示自己的想法。或许……我也不清楚自己真正希望如何,也不清楚是否有办法控制得住这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曾义齐推开了一步,接着听见了曾防与陈医生的话语声。 曾义齐凝视着愣怔出神、浑如被吸去异次元空间而只存躯体的我,脸庞随着大马路上的略驶而过车灯忽明忽暗,车声掩饰了我们之间微妙的寂静。 刚才,我真的跟曾义齐接吻了吗? 思绪混乱,我望着他精神有些憔悴的脸庞,望着他眼眶又浮上一层泪水,想着缠乱心头的他与我、过往与现在、现在及未来……。 曾义齐为什么这么做、为何变了?变成我不再熟悉的他。隐藏于曾义齐心口,那看不见也探不明的伤口,似乎汩汩地在流血。曾义齐是否觉得吻了我、佔有了我,他的伤口就会恢復些?然而他做的这些努力,反让他愈伤愈重愈脆弱……曾义齐是否真的对我有男女之情?他这些看似爱我的行为,是否其实只是为了弥补心中那些空缺,疗癒过往留下的伤疤疼痛?还是,刚好相反?愈爱一个人,自己的弱点就愈加地明显。然后慢慢地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就没完全从伤痛中走出来,所有的、一切的努力不过是诈骗自己的手段? 「钟晴!」 医生脆亮的嗓音将我们的视线集中到他身上。 红褐色的发丝在夜里更是衬托出他白皙的皮肤,散发出异样的奇魅氛围。 「你们……」 「我们回去吧!」曾义齐抢在医生提出奇妙问题前,对我轻点了头,然后走出了廊柱阴影。 医生连忙拉住我的手。 「钟晴,你还好吗?脸色有点苍白。」 「嗯……」不可能直说适才发生的一切,我的表情却瞒不过医生敏锐的观察力。 「走,我们先进去。」医生看我愣愣瞌瞌,扶我大步走进了住院大楼。而曾义齐则早已拉着曾防,转头眼神确认我跟陈医生进入了医院大楼后,逕自走回自己的病房。 我则随陈医生搭上电梯,看着那似乎承载着过重的压力的背影,缓缓走出视野边界。 不知不觉跟着陈医生走到了自己病房,正当我要扭门进去时,陈医生拉住了我握上门的手。 「钟晴,等等!」 四目交接,陈医生的视线探入我疲累的双眸,担忧的神色转映入瞳。我接收到危险讯号。 「我先带你到我的办公室好吗?」一个突然的转折使我错愕地再度看向了尚未转开的房门。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 「呃……我感觉到里面呃……」 正当陈医生思索如何解释时,房门忽地转开,扑鼻海洋清香与熟悉的高大身影落入眼帘。 「钟晴!」 正当我举起拳头要打相眼前的人,眼前却忽地一黑,我被压紧在熟悉的怀抱里,慌乱却动听的嗓音流入耳畔,「钟晴……」。 第8章 看不见的伤口(4) 「陈沦学长……你……你要做什么!」被扎紧在陈沦学长浓浓海洋香气的怀抱中,我的挣扎显得无比无用,吶喊声也被闷锁在他结实的胸膛里。 虽然陈沦学长曾于关键时刻几度拯救我,但他是残害我的青梅竹马好友曾义齐的元兇,他的人生大可说是被陈沦学长搞坏的,虽然我不清楚他的动机为何。我还不了解陈沦学长。 「你不喜欢我吗?」陈沦魔似地轻柔的嗓音拂入耳里,我心跳飞快。说真的,陈沦学长让我很有感觉,但我却也怀疑他是否善用这种方式,混乱我的判断。我问过自己多次:「喜欢陈沦学长吗?」总是伴随危险事件存在的陈沦,确实让我每次遇见都心跳都会加速,但我似乎还不能说是喜欢陈沦学长,直到我足够了解他,我才能知道自己心跳加速的现象是因为喜欢他,还是伴随危险感所造成的迷乱现象。 一旁的陈医生轻咳了几声,提醒陈沦现在是在公共场所,并非封闭空间。但陈沦学长并没有要松开手臂的意思,使我在他的怀里愈加地心迷意乱。 或许也有许多说不出、想不明的谜团紧缚陈沦学长心头,不知说什么好、不知该怎么做,而拥抱似乎成为了物理上贴近彼此心与心距离的最佳方式。 「学长。」我努力重整思绪,冷静地、淡淡地说,希望他尊重我现在不想获得他的拥抱,我不是他的附属品。 「呃……」陈医生看着陈沦松开手臂,让我拉开了点距离,「我们……」 「学长,对不起,我现在想要一点休息时间。」我淡然地注视着他那大墨镜说道。 「陈沦,你就别……」 「好的。」陈沦隔着墨镜看着我,对我点了点头。没有表情变化。看了我几秒鐘后,别过头,转身穿离了我与陈医生之间。 「老弟,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啦……」陈医生也摸不着陈沦学长葫芦里卖什么药,行为竟一下子可以转变这么多,连忙对着陈沦背影喊道。 陈沦头也不回,挥了挥手。陈医生看自己弟弟怪里怪气的,扶额对我摆了摆手,「钟晴,真是抱歉!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没事,」我摇摇头,「可是,陈医生你怎么知道他在我病房里头?」随着陈医生进入自己的病房,我问道。 「我也不清楚该怎么说,算是一种感觉吧!」陈医生一边仔细检查着病房内是否有异样,一边回答,然而视线最后却忽地落在窗户上。纱窗竟然是开着的。 「什么情况?」我连忙跟上前去查看窗户。 晚风习习,没有了纱窗的阻隔,颯爽的暮秋气息沁入心脾,顿然有种将冰块吞入腹内的冰刺感。探出窗外,除了住院大楼下方大马路上交织的车灯,上方唯有点点星光闪烁,远方如吞陷一切的黑洞,一片漆黑。 「陈医生?」 「陈沦或许一直在窗边等着你,这里还留着些许他的温度。」陈医生低头看着窗框说道,但他的脸上浮现着微妙的复杂情绪,似乎另有真情。 我背脊生寒,看相了陈医生,无法相信,感到害怕。 陈医生抬头,不忘了换上亲切的笑容看向一脸惊惧的我,一手拨开晚风吹乱的红褐色秀发说:「呃……哈哈哈!我是开完笑的啦!他应该是看你病房不通风,进来时,帮你把窗户打开了。」 可是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有点生气。我知道他在骗我,但于此同时,我又害怕听到浮现脑海中的可怕猜测会是真相。 「你出门时没关窗吗?」陈医生问道。 「没有。」 「嗯,虽然天气转凉了,还是建议你使用空调喔!免得这边风大,平时开着窗,也容易着凉。」医生说着反身将窗户锁上,并拉上窗帘。 我感觉有点冷,脱了鞋子之后就爬上床,鑽进被窝,希望棉被的温度可以帮我驱逐脑中可怕的臆测。 「钟晴,」陈医生猜出我的心思,蹲在床边,视线平平地看着我正色说道:「我真的很抱歉,没有管好我弟。我不会再让他这样骚扰你了。」 「嗯,谢谢陈医生,但陈沦学长为什么会……呃,喜欢我?」 陈医生沉了点脸色,但依然温柔地望着我,小心地选择着词汇开口道:「我其实不能确定……。」陈医生顿了顿,又说:「只能跟你说……我依然觉得陈沦大部分时间还是活在回忆的旋涡里。自此他的恋人离开后,似乎没有好好地生活过……即使他很努力,要遗忘往昔之事,但始终无法全然地过出新的人生。可是,陈沦在遇见你之后,我看见了他的改变,我不希望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陈医生低下头,红褐色的秀发遮住了他美丽的脸庞:「我也担心他很久了。但陈沦是个不喜欢被他人担心的人,脆弱却总爱装强。很擅长消失,一有想不通的事就会自行消失,不知跑去何方自己疗伤。我是他哥哥,我很心疼他,却没有能力帮助他……。钟晴你说,我是不是失格的哥哥?」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摇了摇头。 「是吗?谢谢你……。」陈医生抬头亮出一个优美的嘴角弧度给我,眼底却显尽了与嘴角不搭调的苦涩。 第9章 我想当个普通人(1) 终于能放松一下下了……。 回到学校,又过了一个月,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总之,现在完全处于精疲力尽的状态。 好像一切都很怪异地恢復了正常,除了曾义齐。曾义齐自从那次激吻后,对我的态度变得很小心极谨慎,有些夸张,使得我有点不适应。此外,曾义齐由于恶补课业及考试,所以这个月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线下见到他。 而我虽然处于筋疲力尽的状态,但还没到曾义齐那样的忙碌,得归功于陈沦学长的帮忙。首先,陈沦学长似乎在曾义齐出事、我被带进医院后,捏造了个说词叫「出了点小车祸」,并向学校师长、剧团、班上简单说明,圆了场,当然陈医生也暗中帮忙出了证明给校方,好让那些有的没的杂言乱语不再扰乱我回归到成为一位「普通的」大学生。 戏剧演出那边由于我出意外,会严重耽误到排演时程,因此最后还是换上了个替补女主完成了演出。只是听说导演不甚满意陈沦学长换女主后的演出表现,依导演的话,那就是「没灵魂」。 自从回到学校后,陈沦学长天天都会约我到咖啡厅一对一指导功课。引人注目在所难免,但现在我得尽全力管好课业,因此旁人的眼光,倒是没有成为我太大的困扰。而那群八卦的室友们,老早就讲烂了我跟陈沦学长、曾义齐的故事,已不如刚见面时那样大惊小怪了。 冬季的擎风大学,连宿舍水龙头出来的水都冰寒刺骨,连洗手都成了折磨人的事。在宿舍里都还要穿上两三件外套、裹毛毯,明明还没到年底,体感已经降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从小在南部成长的我,想也没想过这景致优美的擎风大学,在过了万圣节后竟转瞬成了酷寒之地。 期中考结束后,陈沦也没有再紧密地督促我学习了。这几天,我终于感受到当个个平凡的大学生到底是怎么一个感觉。于我而言,就像倚窗啜着一杯甜润醇厚奶茶,课馀时间变得很多,也开始懂得自己去享受悠间的时光。我尤其喜欢白天不用上课,可以自由游走校园、自由出去玩得感觉,那真是无比地舒畅啊!虽然上大学后,多了许多以前不需要管的许多小事情,但有时也因为这些小事,增添了课馀生活趣味。总之,对于恢復为普通大学生的我,快乐极了。 你说,心中还会不会担心何时后又爆发出什么怪事吗?我当然想到就会觉得毛骨悚然,但暂且知晓大概内情的我,已经没有如之前般过得提心吊胆。况且陈沦学长也慢慢地开始跟我说些关于自己的事,让我适应、让我看见他时不要害怕,即便我心中还对他做出的奇事,还不甚了解,但我已经疲累于了解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比较想赶紧让自己回到普通大学生的样貌。而陈沦学长也不会说我没问到的事。或许陈医生暗中有在指导陈沦学长如何营造舒适的互动方式吧! 总之,离开医院回到学校后,我终于享受到作为平凡(其实是平庸)学生的美好生活。 这天,已经是11月中下旬,上完一堂硬课的我松了一口气,傍晚约了室友一同到后门巷子吃义式料理。 冷冷的夜里,闪烁着各色灯光的店家连开了一条狭窄的道路,伴着室友兴奋的笑语声,似乎驱逐了不少寒意。 幸福是件简单的事,但往往难以获得。 餐桌上端上一道道冒着热气的浓汤与燉饭、义大利麵,我们话语仍然不停,从一个主题接着一个主题,问题串连,有说有笑。有时候,话题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一起在同一时间,在同一个地点,做同一件事,度过一段时光,这算是种奢侈的享受吧! 晚上,回到宿舍,填得饱饱的肚子,满嘴还有些义大利麵的馀香,我坐到自己的书桌前,写了一点日记,检查过手机里所有讯息,也关心了曾义齐的现况,早早地梳洗后就爬上床了。 躺在床上,用鼻子磨蹭了一下枕头。香香的。今晚,看来也能安心入睡了。我松了一口气。 真喜欢这样的日子呢!没什么波澜、没什么意外的日子,平淡,却过得很踏实,每天完成好分内该做的事,享受空的时间。 闔上眼,缓缓呼吸。听着窗外呼啸风声,老玻璃窗喀噠喀噠地轻响,室唯有静璇认真地敲击着键盘的声音,其他两人早已入睡。 真希望这种平淡的日常能持续很久……很久……。 慢慢地,睡意袭身,脑袋开始无法运转,感官感受开始模糊。自然地,我沉入了梦乡。 第9章 我想当个普通人(2) 十二月初的一个早晨,曾义齐终于有时间约我吃早餐了。 许久未见,曾义齐又比前阵子稍微瘦了些许,但脸色比起之前在医院见面时好多了。 曾义齐早早就在宵夜街口等我。修长的身形,褐色的大衣,黑亮的短发,瀏海在额前轻轻飘动,儼然是个大帅哥,没走演艺这条路,真可惜。 看见我,他高兴地挥了挥手。我快步奔过去。其实,我也很想他,虽然我还没办法跨越单纯友谊的关係。 「好久不见了呢!钟晴。」曾义齐揉了揉我的头,「最近过得还好吗?」 「嗯!曾义齐呢?」我抬起头,看见黑框眼镜后方笑弯弯的眼睛。 「忙了一阵子,还好。」黑眼圈依旧,曾义齐却看起来没之前的忧鬱。我松了一口气。 今天依旧在好坏蛋饼买早餐,之后就走到文学院二楼交谊空间的桌椅吃。冬天在擎风大学吹风吃饭真是个不智之举。 由于天冷,我们一路从宵夜街走道文学院都没有牵手。说实在,自从被曾义齐热吻过后,我发现自己对曾义齐的感觉產生了微妙的变化。不能说是不好的,但也说不上好。矛盾的情感,怎么说都不大对。 「想什么?冷吗?」出神太久,曾义齐担忧地戳了戳我的肩膀,温柔的双眸映上了我迷茫的眼神。 妈的……。 内心顿然盪起一波波软软春风,香花纷飞。眼前明明是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瞳眸,却扬起了绝然不同、有点陌生的内心悸动。 我耳根子瞬间通红。是他不对,还是我不对? 曾义齐很自然地将身体凑向我,迫近我,一手揽过我肩膀,一手贴上我额头。 「怎么了?」曾义齐身上有着淡淡的檀木香,让人放心的一种香味,使得我心跳却不住地加速,却也不想反抗。 不一会儿,曾义齐轻轻地松开贴在我身上的双手,将身子挪了回去。心中小小的雀跃,浮现在脸上,曾义齐又开始吃起了蛋饼,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我。他在高兴些什么?难道是感受到我内心的波动了?乱想一通,我羞地低下头。 我知道身边除了自己之外的女孩子很爱慕曾义齐。曾义齐不但成绩优秀、待人和善,还天生有副好皮囊、好身材,谁不爱?常说,倾慕之情增生于自我与他者之间的距离。难道是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產生了变化? 一串不思议的可怕事件,一种落寞,一回惊吓,再度的復合,一场深吻,一段见不到面的时光,竟然可以带来内心如此大的变化。一瞬间的突变,来得如此的意外,我难道也不是当初的我了吗?假如过去对曾义齐產生不出男女之情的我是特别的,那我现在是真的变成自己所希望的「普通人」了吗?还是说……其实只是大眾化了?说不上来的情绪搅扰心头,我再度动起筷子,眼神却不住地往曾义齐身上贴。 他,其实挺好的。 鬱积心头的复杂感觉併迸出了这么一句简单又普通的话。其实我很平凡,是吗?就跟一群爱慕曾义齐的迷妹们一样。 「曾义齐,我好像有点怪怪的……」眼神一边飘盪到曾义齐身上,我一边嚼着满嘴香味说道。 曾义齐没抬头,依旧吃着蛋饼,脸上却漾出了团暖意。 他大概是知道我心里起了什么变化。 我觉得自己讲话好白痴……。 寒风喀噠喀噠地震着阳台落地大窗子,楼下回盪起脚步声,开始有学生走进教室了。 「这样很正常呀!」曾义齐忽地迸出了一句话,漾着满眼柔光,望着我说道,「慢慢来吧!」 曾义齐笑着伸手将我吃完的餐盒拉过去,打开塑胶袋,放进去。 「走吧!」 我们起身,走去楼下丢垃圾。 处理完垃圾,跟着曾义齐走出温暖的文学院,寒风逼得我拉紧了外套领口。 「你等一下在这边上课吗?」曾义齐脚尖转回来,自然地牵起我的外套袖口,曖昧至极。 几位学生视线黏过我们身上,掠身进入文学院里,门内一团嘰嘰喳喳声。 我点点头,不敢多与曾义齐对视。 曾义齐却佇立身前,那对脚尖没有移动的意向,依然直直地朝着我。 「唉……」轻轻地,曾义齐吐了一口气。 我抬头,对上了有些落寞的神情。 「你如果想要,你可以,我却办不到……」曾义齐驀地吐出一句模糊不清意旨的话,松开了抓我外套袖口的手。 「曾义齐?」 「与我相比,对你而言,喜欢一个人相对容易,但我……」 曾义齐的话忽然将我的意识拉回了上次在落羽松公园湖畔的回忆。当时,曾义齐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曾义齐摇了摇头,想排除打转于脑海中的莫名情绪,看起来却有些困难。而我却又禁不住僵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适当,只能握住曾义齐的袖口。 「我还是很开心的。」无俚头地,曾义齐又说了一句,「能这样如往常般跟你吃早餐,很开心!」我看见了他俊秀但有点忧愁了的脸庞挤出的笑容。我点了点头。 「我希望自己会有一天,也能成为向你这样的普通人。」曾义齐扁了扁嘴,又轻笑了几声。身后文学院门内,女孩子们似乎看见曾义齐的笑容,兴奋地又一阵喧哗。 「唉,我真是的,又让你陷入这种奇妙的思考里。」曾义齐看着我不发一语,弯腰揉了揉我的头,将我转了个身,推向文学院大门。我看见了一群兴奋的女生露出了忌妒的眼神。 「不用送我啦!你回去准备上课吧!」 曾义齐将我推到门内,一转身便大步伐地走回寒风中。 天上一片灰云笼罩,冷风猎猎。所有想说的话全锁在喉头没说,晕闷闷的,我看着曾义齐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转角。迷妹们见曾义齐没有走进文学院,皆悵悵然如鸟兽散。而我也跟随着一群杂沓鞋靴声,杳入人丛。 灰灰云雾矇着天空,也雾着我们两人之间的心头。看不见的隔阂,悄然拉开了我们的距离,看似恢復正常的生活,似乎还萌生着说不出的异常。 第9章 我想当个普通人(3) *** 清冷空荡的剧场里,我们俩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 「你会怕……」陈沦开了舞台后侧属于他的休息室门锁,回头望向我。嗓音依旧如夏日晚风般,令人沉醉。 「还好。」 「不,是肯定句。我感受得到。」 门一旋开,大灯一亮,做好看见诡异场景的我,却看见了与上次毫无变异的室内样貌。 靠墙的大型置物柜、掛有陈沦学长外套及戏服的衣架子,以及记忆中才有鳞片在下方的那个角落,小小沙发椅依然静静地被摆放在原位。 我一步步走入休息室,陈沦学长在身后轻轻关上了门,「钟晴,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说起……」陈沦高大的身子慢慢靠了过来,伸手示意我在那角落小沙发坐下。 「其实,你已经从我哥那边知道很多事了吧?包括……」陈沦好像努力地挑选适洽的词汇似地,一边观察着我的表情来回踱步,一边和缓地说道,「包括我不是……人。」 我望着陈沦学长,小心翼翼地坐上那角落的小沙发。不知道如何回答陈沦学长——这时候如果点头,是不是会让陈沦学长感到有点受伤?我思忖着。 但他曾经让曾义齐身心灵都受伤,那这一点事实的回应,应该不算什么……吧? 可是这些心思,或许都不是重点。我望着陈沦学长来回踱步,半晌,终于吐出一句话:「不是人,那又如何呢?」 人,就是好的吗?不一样,那又如何?脑海里浮现着曾义齐落寞的背影,我似乎忽然想通了,他或许也是在为这一件事而焦虑。而我,相比之下,在某种意义上,是何等的幸运。身为普通人,身为血缘单纯者,面对世界,相对地简单多了。 陈沦学长自然地踱到了大型置物柜上方的镜子,好像在望着他自己。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端了端墨镜。我在他背后坐着,完全瞧不到他的神情。只是好奇地望着他,思考陈沦学长可能在想些什么,以及自己刚才是否有说错话。 「我不像我自己,也不能成为我自己。」轻柔碎语如软风轻掠耳畔,陈沦学长呢喃了一声。 「喔!对了!要给你看这个!此行之最大目的!」陈沦学长如突然切换开关,将上一刻的情绪一驱,嘴角勾着优美的弧度,回身指了指我这小沙发下的磁砖,缓步走了过来。 看来,一切都是真的……。 藉着陈沦学长伸出来的手,我起身让出了那角落。 陈沦学长推开小沙发,挑开了磁砖,小小一间休息室顿然被一洼各色半透明鳞片照得亮晃晃。跟着,寒意袭身,我不禁颤了一下。 「钟晴,你还好吗?」 陈沦学长见状,拉我在他身旁蹲下,握了一下我的手,脱下身上的大衣轻轻拥住我这小身板。 陈沦学长握了握我的手,缓缓地开口,「这些都是从我身上剥落下来的。」他伸手搅动了盈满磁砖下方的各色半透明鳞片,鳞片发出脆响,地底回盪起特殊的回音。 「我必须定期服药,以保持现在这个外型。」陈沦学长脸上映着各色鳞片光芒,却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黯淡。 接着,陈沦学长转开了附近几块磁砖。忽地,一声巨响,那些鳞片坠下,磁砖下方显现了一条石阶。 石阶两边都缀着些小灯泡,意外地现代。石阶下方似乎也是一片通明,与我想像中的地底世界全然不同。 第9章 我想当个普通人(4) 「你愿意陪我走走吗?」陈沦学长对着看地宫看得出神的我,轻柔地问道。 下方是否有危险?是否有陷阱?出口只有这一个?万一发生什么事,会有人知晓我去哪里吗? 「你相信我吗?」陈沦学长紧了紧我的小手,再次问道。 「我不知道……」盯着眼前斗大无底洞般不断吸陷我意识的墨镜,我的声音变得有些细微。 陈沦学长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道:「为什么?」 「学长,您别想太多呀!我只是看不见你的眼睛,有点不安,我看不清你的神情,所以才……」 「是这样吗?」 斗室寂然,唯有地宫里不知源自何方的水流声,细细密密地,擦响着下方地形。 「那么……」陈沦学长别过头,摘下墨镜。 他没有立即转向我,低着头,若有所思地久久望着脚下地宫石阶,不发一语。 水声泠泠,补着我们之间的静默,连绵不断,潺流而下。 优美的下顎线弧度,俊俏美丽的侧顏,眼珠子透着琉璃珠般一圆澄净莹亮,彷彿天使般静静地垂着眼睫望着脚下世界,双唇轻抿,看不出喜怒,一顏慈悲。 细细水声,沁着我们俩的忧思。不尽相同的烦忧,同是为彼此舒适共处之顾虑,冷冷斗室里,心中暖意反是增加了。 「带着吧!」 墨镜躺在大掌里,伸到我眼前。陈沦学长没有依然没有看向我,眼睫轻垂,乾净的面庞上只有突出的软粉色薄唇微微抽动了一下。 「为什么……」 陈沦学长眼眸忽动,柔亮的眼珠子转了我来。 那是比古代琉球王国的琉璃珠工艺精品美上上千倍的珠子,除了澄亮柔亮,眼波流动的瞬间,如啜口烈酒,麻辣辣地酒气刀似地霍入腹中,肠胃顿然翻搅,却也同于一股暖流向外扩延开来。一开始还有点抗拒,却慢慢地,被这种陌生却又充满后韵的新鲜暖意一点一点侵蚀抗拒力,逐渐,晕眩感也化为一种舒服,甘愿让醉意包拢我的意识,往无底的梦乡沉沦,陷落……。 我想起了期初那令人害羞的一幕。我躺在卫生保健室床上,全身刺痛。陈沦学长摘下眼镜,用那迷人的目光安抚惊恐的我,麻醉感随着他的眼波流入,我意识逐渐恍惚,任由陈沦学长拉开衣衫,将软唇贴上我的肌肤……双双喘息声交织……我仰首呻吟……。 「钟晴!」 忽回神,定睛一视,眼前大手晃了晃,将墨镜递近了些。陈沦学长早已闔上双眼,静静地等着我戴上墨镜。 定了定神,我接过墨镜,戴上。视野顿然刷上了一层灰。 「学长,我们下去吗?」隔着墨镜,熟悉的世界彷彿变得有些陌生,如天使般散发着鲜光的学长,似乎也变得莫名地普通。往下探索的恐惧感,削弱了不少。 「这墨镜跟一般的有些差异。」陈沦学长静静地转向我,嘴角微微上挑,玩味地看着带着大墨镜的我,轻松地说道。「保护大家避免被我迷惑。」陈沦学长灿烂地笑了笑。就算刷上一层灰的学长,那笑容依然异常地俊美清纯,差点忘记他早已有上百岁。 不愧是海灵神族……。 *** 被陈沦学长扶着,我们俩缓慢地步下石阶。 四下细密水流声环绕,杏白色小灯泡照亮一路,陈沦学长身上的海洋香气在地下显得变得更加浓郁。在这里,他更不像人。 「本来就有这么一个地方吗?」我问道。 「我来这边之前就有了。」 不久,我们走到一个平坦处,望见了从上方顺流而下的细流匯聚成小溪,潺潺流动在一人造小渠道中。渠道中有些小鱼优游。我好奇地想伸手,却被学长即时阻止。 「等等。」陈沦学长瞬间看起来有点紧张,「前方水里有东西,别惊动到牠了。」 什么?这地底除了陈沦学长,难道还有其他……奇妙生命体? 循着水道,陈沦学长一边确认上方岩石安全度,牵着我缓步前行。一路水声相伴。 走了不知多少路程,眼前忽地开朗,所有流水接流进了一洼大潭子。 潭边长者些许杂草,天光从上方几处岩缝倾漏,岸边堆石顏色奇异,幻漾着各色光泽,莹亮亮。唯那一潭水,如黑洞,天光透不进,岸边奇石光泽也映不出,只有诡譎低沉的生物呜咽声伴随着水流搅动声在湖面產生圈圈旋涡与涟漪。 第9章 我想当个普通人(5) 哑默悄静地接近潭边,坐下。水中生物呜咽声乎近乎远,潭深不知几许,黑压压一片,一如陈沦学长的墨镜。 「学长,在潭水中的是什么生物?」 陈沦学长浅笑了一下,「不是生物。」 水声沌沌,呜咽声沉沉,我不禁感觉到些许寒意,猛一哆嗦,扣紧了陈沦学长的大衣,盯着学长的双眼,想窥索出他的心思究,却反而获得了有些诡异,有些悲凄的笑意。 我别过了头。开始想回到上方,属于我的世界。 当我张望着原路洞口,想着怎么什么时候回去时,身后忽然啵地一声,响起物体没入潭水之声。 涟漪一圈一圈摺着厚厚的纹路,缓缓地盪开。 「陈沦学长!」 潭内呜咽声更加地悲凄,身旁陈沦学长杳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环顾四下,怎有半点人影? 「陈沦学长!陈沦学长您在哪里?」 回音四起,空荡的洞穴里水声细细,清脆悦耳,不断地匯流进这潭水。 「陈沦学长拜託别吓我啊!您在水里吗?快上来呀!别这样啊!」 我颤抖地双手撑地,俯身探向潭水。 从潭水里响起的呜咽声更加地响亮,湖面波纹忽深忽浅。 「陈沦学长……」我凝望着深不见底的墨黑潭水,只觉寒气逼人,气氛愈加诡譎,使人难以预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骇人之事,每一刻的逝去都显得不踏实。 「我会怕……」 被诡异悲鸣包围,浑身鸡皮疙瘩的我,见潭水波纹愈加地凌乱,开始向走来的路口后退。但双脚就如綑上铅块,身心灵感到不安的我,移动的速度快不起来。 「你会怕?」潭水如墨,剧烈地涌动,低沉的嗓音涌出了潭面,我却看不见半点人影,不知发话者何人。我只是退步,努力地移动不听话的双腿。 「不要怕……」那诡异的嗓音再度浮出潭水,盪入我耳里。 潭心涌起诡异的水柱,在上方天光的细微照射下,时而泛出些许褐红血色。 恍如噩梦梦境般,手足无措,心理想的身体不听话,我看着潭心涌动的水柱,以及溢出不断溢出潭岸的血黑色水向我逼近,吓得喊叫声塞在喉头发不出。 「过来一点嘛……」那声音持续地伴随着悲戚呜咽声,将潭水一波波震出潭外。那潭心水柱忽地幻化为人掌形状,向我招了招手。 「我好寂寞……陪陪我……」那血黑色大掌继续向我招手,溢出潭边的血黑色流水也成了小小人掌般形状,慢慢地朝我流了过来。 「陪我……陪我……」诡譎气氛达到了临界值,我双腿发颤,小步但终于快速地向后退了起来。 潭心呜咽声不指,所有潭水皆化为一隻隻血黑色手掌,滑过每一块石子,向我爬了过来。「陪我……」四周岩石开始震动,上方岩石间有细沙落了下来。 再下去,我可能会被活活埋在这里。 我狼狈地爬到了适才下来的阶梯,抵抗摇动的地面,四肢伏在石阶上,向上爬了起来。 底下血黑色手掌漫溢,早已将走过来的所有隧道都填满了。但哪里都看不见陈沦学长的身影。可是我还是独自奋力地爬起了阶梯。 毕竟他不是人,应该没有向我这么脆弱……?我心中闪过了这个念头,加快了手脚动作。 这时,底下呜咽声忽止,四下恢復寧静,血黑色手掌停止滑动。 奇譎氛围缓缓漫开在不自然的无声中。 怎么回事? 我鼓起勇气,停下手脚,回过头。 但就在下一刻,下方血黑色手掌瞬间群起,漫天飞扑向我。 「救命!」声音迅速地随着我被血黑色手掌包捲,没入了水中。不知道有没有人听到,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来救我……。 一片漆黑。我使劲地挣扎缠捲四肢的滑柔触感,呼吸困难,身体直向潭底托扯而去。 然而,正在我意识即将消逝之际,有双有别于滑柔异常触感的大手捧住了我的脸颊,深深浓浓地烙下一吻,麻醉了窜刺周身的惧意。 曾义齐……。 但那曾经的接吻回忆瞬闪即逝,我遁入了一片冥黑。 第10章 陷落心洞(1)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了声音。是细微的啜泣声,似乎距离自己有点远,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近。眼前一片黑,在看不见、感觉不着自己的身体的世界里,不知道透过自己的意念,使否能使自己的意识挪近声源。 听起来像是小男孩发出的声音。 我想发话,却发现自己半点声音都发不出。难道……我已经来到另一个世界了吗?四下除了细微啜泣声,一片寧静,一片漆黑,但也感觉不到恐惧,更是无法推知自己现在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忧伤、叹惋。 我一点一点回忆起有色彩、有许多感官可以接收、体验的世界,一张张断影残忆浮略意识,一切过往都变得轻薄微渺,如梦境般碎散而去。难过,竟然也不再容易。 正当我静静地想着这一切虚化的现实,那啜泣声不知何时境也不见,换来一些较为清晰的话语声。 「我,为什么不能跟他们在一起?」是稚嫩的男孩声音。 「人,是个贪婪狡诈、慾望无边的种族。不要忘记歷史的教训,他们曾经对我们做的残忍之事。」有些沙哑粗厚的嗓音严厉地说道。 「可是他们可能已经不再是当时的样子了呀……」男孩呢喃道。 「看来你已经被他们迷了七窍,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了……那我只好惩罚那群鱼化奴群了!」 「不!爸爸不要!我听您的话,拜託别伤害他们!不要!」男孩声嘶裂肺地叫喊着。 不久,这喊叫声又逐渐地离我远去,换来较为成熟的嗓音,但依旧能听得出,与刚刚那个男孩同一个人。 「哥哥,你要去哪里……」声音有些难过,成了青年的男孩说道。 「别再回来了!」粗哑的声音再次出现,感觉在怒吼。 「哥哥……」青年说出口的声音比哭还要令人心酸,「哥哥……」 「什么哥哥!你没有哥哥!」 「好好听爸爸的话长大,别想哥哥了。想念这种事,就让给哥哥来,好吗?」另一个温柔的嗓音努力忍着哽咽悄声说道。 「还在拖拖拉拉什么!」 「哥哥……哥哥!哥哥!」 一片漆黑中,那些看不到的、声音里藏匿的情绪拉紧了我的思绪。 我是掉进了别人的回忆吗? 接着,换来了比较轻松的对话。 「你可以陪我吗?一下下也好,不用说话。」青年的声音响起,淡淡的,是读不出情绪的声音,但却相比上一段对话中的声音,显得沉稳、温柔许多。是个好听的嗓音。 「嗯,如果你愿意,可以说给我听。虽然……我不一定能帮到你。」少女娇羞地回应了青年的话。 但也就这样,四下又陷入一片寧静,直到被一阵吵杂声划入。 「你们到底要掠走多少东西才甘心啊!」不同于适才青年的声音吼道,有点鼻音。 「我没有夺……」青年小声地呢喃,内心似乎有些不安。 「曾心在,我是爱着你的。」是刚刚出现过的少女。 「那你快点回来呀!」有点鼻音的青年激动地说道。 「但他更需要我……」少女低声回答。 「那义齐呢?你忍心拋下他而去吗?」有些鼻音的青年再也忍不住情绪,大声吼道。 「我……」 「我把你给杀了!」有些鼻音的青年嘶吼。 「不要!别!」「小心!」三个人的声音混杂,两个青年似乎打起来了。 然后……一声少女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四下又恢復死寂。 「陈沦?你……你怎么在这里?」温柔的嗓音有些急切地问道。 「可以救救她吗?哥,我不想再眼前失去任何人了……」我熟悉的陈沦学长声音发声道。但这一段,仅道此便又没了声。 许久没有任何声音响起,我默默地组织着刚才听到的所有细节,然后…… 「钟晴……现在……还会不会疼?」陈沦学长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还要沙哑些。 我连忙环顾四周,但仍是一片漆黑,陈沦学长并不在身边。 「嗯……不,呃,没事。」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好像有点害羞又不知所措。 「嗯,没事……没事就好……」学长似乎非常地虚弱,凌乱的呼吸声织着粗哑的嗓音,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学长,您……没事吧?」我关切的声音响起。 「嗯?你没事,我就没事。」陈沦学长好像想要故作轻松,浅笑了一下,却一外地咳嗽起来,感觉很有事。 现在听自己的声音,不知为何感觉异常地陌生。我想起,这是雪蓝色痕纹之后跟陈沦学长通话的回忆。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些?难道我掉进陈沦学长的回忆里了吗?但失去视觉,唯能感受声源的我,对于现在自己的处境实在无能为力,无法改变。 「不是人,那又如何呢?」我又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復又隐去。 陈沦学长……。 我串着声音给我的资讯,心情复杂,然后我又听见了奇妙的呜咽声不知从何发靠了过来……。 第10章 陷落心洞(2) 失去听觉以外的感受的我,面对诡譎的氛围少却了恐惧。 呜咽声依旧,或许在这一连串断断续续对话流过耳际时这声音也不曾止歇,然而对现在的我而言,这呜咽声听起来已然不似适才诡譎怪诞,转而感受到的是一阵阵的痛楚,犹如许多石块不断的翻搅、刮刺心头。吐不出、消不去。呜咽声相较之下好像不过是种温柔的、无语的反抗声。 沉入陈沦学长的脑海思绪里的我,忘却为自己身体的着落担忧,安然思忖起这半年来所有的不思议事件。 对陈沦学长来说,他挚爱的是曾义齐的母亲。一个善于包容异己的人类。他们一件钟情,然而他们的相遇就注定着导向不完美的结局。后来由于曾义齐母亲之不幸死去,撕裂了海灵与鱼化之人之间的平衡关係。对当时一个单纯追求爱情结晶的陈沦来说,是多么的毁灭情观的一件事。从小,带着疑惑、抱着慨叹活着的水底神族,即使拥有上百岁甚至千岁的寿命,拥有美丽的神仙外观,却由于自己的身分,无法过着平凡的生活。一生注定不平凡,对他来说无非是个无法挣脱的桎梏。然而,相比之下,我们人界歷史里是有多少不断追求外在的、他观的不平凡,直至最后一切繁华落尽之时,回首才感叹身边良人早已杳然。 人容易在眾不同的事物中看出价值,却不容易在看似一陈不变的日常中发现一去不返的无价光阴。 陈沦学长自从那次失去不该爱上的心上人,不知道是如何度过岁月的。或许,他想要重新尝试新的生活,过上一个平凡的日常,怎知,他依然无法挣脱过去的回忆枷锁,在迈出新的一步同时,一次次地挖大了自己的心洞。陈沦学长拯救了差点溺死的我,或许也勾起了他的所有伤痛,可是,他这次想好好的保护一个人,他感觉到心中那块早已腐败的伤口,或许还有痊癒的一天,于是他开始暗中保护起我,甚至跟到大学,每天穿着黑衣黑裤,戴上墨镜,即便个人气场还是与眾不同,掩饰不住,他还是一个人忍着心口伤痛,走了过来。 可是无论是谁,爱到一个程度,总会產生对对方的佔有欲。想排除所有可能阻碍爱情的可预期屏障。而陈沦学长没有忍住过往的事情,为了想霸佔我对他心中的地位,让曾义齐现出鱼化状态,他或许以为这样可以让我感到害怕,进而离开曾义齐,怎料,我却不顾曾义齐的形貌变得多么骇人,抱着他不放。这件事最后反过来伤害了陈沦学长那片本来就很脆弱的心。 他一边调适,一边再度与我回到本来的学长学妹关係。我以为陈沦学长已经没事了,我也想让他知道,想跟他维持这样一般的关係。可是,万没料及,陈沦学长其实早在放弃自我的路途上了。而这一次带我走入地宫,他已经决定好不要在瞒任何事,但……顿时我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妙之感。 不会吧?他……陈沦学长他应该不会……。 一阵痛楚划开我的思绪,我痛苦地咳出了几声,恍如差点溺水那时。然后才发现,我的思绪回到了自己体内,而我的身体…… 「陈沦学长!」我驀地发现陈沦学长奄奄一息地躺在我身下,连忙吓直了身体,跳了起来。 「陈沦学长!你醒醒啊!醒醒!」环顾四下,皆如与来时依旧,然而水潭中的水已然乾固,我们两人则双双依偎在潭底,全身湿漉。我的墨镜早已不知去向,不见了。 「钟晴,你怎么还没离开?」陈沦学长轻轻开口,如丝般柔细的声音,流入我耳畔,他仍闔着眼,本就白皙的脸庞在岩缝撒下的微光中显得更加苍白。 「什么离开?」我哭道。 陈沦学长摊着身子,柔声轻笑,忽地把我推倒在他身下,然后缓缓睁开他美丽的瞳眸。我感觉到强烈的晕眩感。 「谢谢你,钟晴。」陈沦学长押上我,在耳畔柔声说道。顿时酥麻感窜遍周身,我以为自己要在陈沦学长身下融化了。 他轻轻固定住我的双手,倾身烙下一吻,又深又重。而我竟也不觉得不舒服,在一片朦胧晕眩感中,轻轻的接纳了。 然而,这吻虽深虽重,却止在一次。 「我得跟你作别了。」陈沦学长缓缓起身,看着被他的美迷摊在地而无法动弹的学妹,凄凉地淡声说道。 「学长,不……你别想不开啊!」我努力拉住朦胧的意识说道。 陈沦学长又淡淡地笑了,「别怕。」 「不行,学长。」 「我死不了的,暂时离别而已,钟情。」陈沦学长轻抚我的手臂说道。 然后忽地听见了陈沦学长痛苦地闷了一个叫声,连忙撑起难以撑开的眼皮,朦胧中看见陈沦学长从心窝中掏出了某种发光的东西,放入小瓶子里,再将其放入我手掌里握住。自己则不舒服地摊倒到一旁。 「这个,给曾义齐,可以使他的鱼化基因不传至下一代。」陈沦学长努力调息说道。 「学长,你到底做了什么?」 陈沦学长轻松地笑了笑,喘了几口气,痛苦地翻身押上我,再次用那使人望之晕眩的美丽瞳眸深深地望入我眼底。我望着那如寒泉清澈的眼珠,意识缓缓被按入梦乡…… 「有个人,能懂我,那便足矣……」耳际最后裹上了陈沦学长如毛毯般又暖又柔的声音后,我便完全地晕了过去。 尾声 沁凉的夜风拂入斗室,我打了个喷嚏醒了过来。 已是深夜,我躺在卫生保健室床上,床边曾义齐正趴睡着。我悄悄地起身,走到了卫生保健室门口,却被一清亮嗓音唤住。转身一瞥眼,陈医生将头探出了公文堆与桌上电脑萤幕之间,一脸疲惫。 「去哪呢?」 「没有。」 陈医生走了过来。昏暗的卫生保健室灯光与窗外月光将陈医生红褐色发丝照得有些迷离,白皙的皮肤显得更透明了。 「曾义齐他担心了你很久。就算我在他也不放心。」我跟陈医生走到廊簷下,迎风站立。 「嗯。」凉风吹面,我静静地看着乌云中洒出一片柔光的圆月,想着,但却不敢开口问陈沦学长是否真的离开了我。 陈医生似乎也若有所思地,静静地站在我身边。 半晌,陈医生将大衣搭上我肩膀,「别着凉。」 我简单道谢,却也说不出其他话。感觉现在一说出口,情绪可能就会溃堤一般。 难道就这样地结束了吗? 凉风习习梳理着我们俩的发丝,树梢剪落光影,碎月洒落簷外一地。清冷的冬夜,一片自然的声响里,摇动的思绪慢慢地沉淀。 不可思议的一切好像都过去了…… 我转头看像陈医生,陈医生红褐色发丝温柔地随风翻飞,白皙的脸庞上流露着难以言喻的落寞。 「陈医生?」 「嗯?」陈医生回过神,嘴角再度扬上熟悉的漂亮弧度。 俩相对望,却无半句话划开我们的寧静。从陈医生眼里,我看出了所有的答案。眼泪不禁散出眼眶,凉凉地滑落脸颊,心中所有的不捨随着一滴两滴泪珠,窜下了我模糊不堪的视野。 不知过了多久,泪也乾了,月光斜入廊簷,拉出了我们俩微微发颤的影子,在我们被泪水溽湿的脸庞刷上如梦似幻美丽的光晕。 *** 自那日起,陈沦学长再也没再出现过,而那休息室下的地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陈沦学长那天递给我的那瓶神奇东西,那晚经过陈医生鑑定可行后让曾义齐饮下,过了三年多,到了今天——毕业典礼。我们依然好端端地完成了拨穗仪式。 「钟晴,你喜欢我吗?」曾义齐一边开车一边载着不断喊热、想吃冰的我又开始问起无聊的日常问题。 「嗯……」我热到心晴有些闷,没立刻回答。 「算了算了,你还是不够喜欢我。」曾义齐噘起嘴,开了车窗让我透透风。 我看着曾义齐被我逗弄的可爱模样,笑了笑,扬起脸,看向窗外。 今天是大晴天,我们穿着短袖短裤,飞掠窗外的风正似我们轻松的心绪,将天上的云一朵一朵地吹开,让出一大片湛蓝天。 「钟晴,你以后打算去哪里吗?」曾义齐又发话。 「嗯……」我看了看身边清秀俊美的脸庞,心头思绪一转,耳根子发红,将差点说出口的话,嚥了回去。 曾义齐似乎读出了我的思绪,笑得灿烂。 我们下了交流道,弯入了熟悉的家乡乡间小径。两道凤凰花与阿勃勒开得繽纷,一片红一片黄交织着我们的前景。如四年前一样。 车子缓缓驶入我家附近巷子,停下。 「钟晴,你似乎不难过啊……」曾义齐帮我从后车厢拉出行李箱,提起拉桿转交给我。 「嗯。」我看着一片华丽初夏路上一张俊美的脸庞。 「要北上拍戏前,记得找我喔!」曾义齐爽朗地笑道,「如果那时我还没飞美国,我就载你去。」 曾义齐在大四时申请了美国研究所,今年秋天就会飞往美国。而这一去我就无法如过往这些日子一般,几乎天天见到这张令人心安的脸庞,心中不捨油然而生,我钉在原地,无法走开半步。 或许,真正的爱,不一定要伴随着感官刺激,不一定要强求对方。曾义齐从小陪伴我,需要时总在我身旁,不求回馈地默默支撑着我、听我说话、理解思绪跳跃的我。不知不觉地,他在我身旁便得理所当然。然而,这一切理所当然,如果没有把握住,过去的事就再也无法挽回现在。 于我而言,曾义齐是个不可或缺的人,他在身旁、看他开开心心的,我就会感到很放松。我喜欢曾义齐,至此时自己内心也已了然,无法否认。 我看着曾义齐半晌,慢慢地走向他…… 在雪片般翻飞的明艳花树下,一街芬芳浪漫中,我们的影子,交叠一起。 【完】 后记 首先,谢谢各位读者阅读。 这部从2022年2月4日开始连载的作品,终于在12月10日完结了!(洒花)这部故事写于笔者的人生低潮期,读者的留言陪伴是笔者莫大的心灵支柱。这段日子里,我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热忱,而写作这件事,不但解剖了自我心理,popo也让我有了个舒适的文艺空间,使日常琐碎心思有个得以安放的处所。 以下分别针对人物、笔者的这段写文日子,做一简单的分享。 【关于人物】 陈沦学长出现得突然,也走得如然,令人捉摸不透的性格,让人感觉不安心,不知如何相处才好。然,钟晴不管他的特殊身分,如一般朋友般相陪、倾听,成了他心里莫大的支柱。可是陈沦学长并没有留下来,他选择了离开钟晴、离开学校,他的去向无法得知,却也因为如此,留下了属于他对钟晴最后的温柔回馈——让她好好地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这一连串事件也隐隐影响了钟晴的爱情走向,间接使钟晴意识到她与曾义齐的羈绊是如此地紧密而不可分离,且总是不求回报、互相扶持、一路成长过来的,那么这一关係,虽然没有什么激情,却无非是个不错的人生搭档。因此,钟晴最终接纳了在友谊基础上筑起的爱情关係,和曾义齐相依相伴走下去。 曾义齐这种用温柔与开朗包藏脆弱内心的人,想必到哪里都少不了吧?或许,也有不少读者会举手说:「其实我也如此。」曾义齐是这部小说中可以说是比较能让人產生共鸣的角色。每个人或多或少,心里都会有些伤口,却不太向外人诉说,总是想用笑容来隐藏一切心理的不安,这无非是成熟善良的一般人样貌。可是曾义齐的温柔与善良,有一部分其实是自卑感变化来的。在故事里,钟晴老早就知道曾义齐对她的情感已经超越友情逐步进化为爱晴,却一直没有正面接受曾义齐对她的好。除了钟晴心理尚未能够跨出青梅竹马这个固有的关係,另一方面则是她对于爱情原先的想像是多了几分激情与突然,就如与陈沦学长相遇的感受。面对这情况,曾义齐选择用宽容大方掩饰自卑,努力地用各种方式想要让钟晴对自己有爱恋感,却一直没有跨进钟晴的内心。而最后结局,也是因为钟晴的恋爱观改变,曾义齐才如愿以偿,和钟晴在一起。 陈医生是陈沦学长同父异母的兄长,戏份不多,却是个不可或缺的配角。在故事里,只有他是这整件事的旁观者,可是身为旁观者,各位会发现,他对主事件的干涉几乎可以说没有,他可以说是聪明可是也有点冷酷的人,而这性格,与他的成长过程密不可分。故事里,陈医生与陈沦拥有几乎一样的身分,却有截然不同的发展。从陈沦的回忆里,各位可以得知陈医生早年因为与家父想法不同,被逐出家门。后来靠一己之力,闯出一片天,成为了一位医学研究者,暗中致力于消除海灵、鱼化之人、人类之间的歷史遗毒,努力地想找出方法,使民族与民族间的思想不停滞。陈医生艰辛却不人知晓的过往经歷,使得他虽然怀抱伟大梦想,面对人事事件时,却显现出他的无助与无奈。而他奋斗的过程里,是失去的多少的关爱,以及痛彻心扉的自责,我们都不知道,使人心酸。 钟晴虽为女主角,在整篇小说中个人性格特色却不显眼。她其实扮演了一个空壳子,让读者附身,进而走入有陈沦学长、曾义齐、陈医生的世界。因此对于各事件的解读,笔者并没有做太细緻的詮释,大多都留给各读者咀嚼滋味。 【创作背景】 这部本来是为了让自己洒脱地错过一段缘分而写的。就如陈沦学长与钟晴的相遇缘分,来得突然,去得突然,走得一副从没来过一般。可是陈沦学长最终还是暗中促使了钟晴与曾义齐走在一起。 「即便是错身而过的佳缘,也要错得华丽!错得有意义!」当时的我便秉持着这心态,开始在popo连载起《学长的鳞片》,写起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笑)。 开始动笔,促使我更认真地生活。我开始观察起周遭不曾注目的小细节,以及他人与自我的各种情感变化,而我也在这过程中逐渐变得比较开朗随和,日常琐事也不再大幅度影响我的心情。 然而,岁月是一连串莫名其妙事件组合成的。我一直以为无望的缘分,那心中一直排遣不去的身影,竟神奇地在我开始写作、过好属于自己的日子之后,慢慢靠了过来,并于正值连载半年的那一天,也正好农历七夕那日,意中人向我表达心意!!!我们就在一起了! 最后还是要感谢所有留言朋友们对我这个小菜鸟的鼓励。希望能继续向各位大大学习,好好用功练笔,继续努力下去(鞠躬)。 【自己打个小预告】 下一部不久就会跟大家问好喔!是一部甜甜的校园爱情故事~还请大家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