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线囉！我的守护骑士》


 Chapter 1-2 这声音也太性感了

    大厅里最抢眼的是仿照歌剧魅影的水晶吊灯，许多年轻人聚在底下谈笑，时不时瞄向錶，我猜他们是待会第一批入场的观眾。
    侧边的电梯走出一对男女，我本来没有注意，是人群的窸窣将我的视线带向他们。女人脸前蒙着薄纱，大片肌肤从黑色网状罩衫下透出，脚下踩着近十公分的高跟鞋。对比之下，男人身上一袭黑西装朴素许多。
    「第一次看到观眾穿得比表演者还抢眼。」
    说罢，我收回视线，准备到后台替殷书縵拿补给品。
    「前面的同学，帮我们拍个照。」
    我停下脚步，眼珠差点没蹦出来。方才的女人已经到我面前，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仔细一瞧，她确实是表演者之一，还是殷书縵口中的社长──徐煦。
    她摘下面纱，挽起身旁男人的手，「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太会拍。」我下意识用手挡住单眼相机，馀光瞥见男人蝴蝶面具下的嘴角弯起。
    你笑什么笑，我可是都看在眼里！
    无奈我也是爱惜生命之人，只敢在心里咒骂。
    「你不是摄影社的吗？」徐煦瞪视，彷彿下一秒就要衝上前剥了我的皮。
    「这不是我的相机，我只是帮朋友顾着而已。」话音刚落，徐煦显得更加愤怒，刚倾身要走向我，手臂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抓住。
    男人打量我一番后对徐煦说：「她看起来是真的不会，你找别人。」
    徐煦应下，头半靠在男人宽阔的肩上迈步离去。
    心跳不争气地漏了半拍，男人低沉且略带磁性的嗓音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声音……也太性感了。
    回过神来，他俩早已走远。想再往前探个究竟，社长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把我喊进表演厅。
    三个小时的演出，我和殷书縵全程守在舞台附近拍摄，只有中场休息的十五分鐘才有空挡稍微喘口气。我将小瓶装矿泉水灌进嘴里，和殷书縵蹲坐在地上确认照片。
    「你觉得她们跳得怎么样？」殷书縵问。
    「我又不会跳舞，怎么可能看得出来。不过和肖楠比起来，她还差得远哩。」我只针对徐煦一人，谁叫她见过肖楠还拍了合照！
    「普通人又不能跟爱豆比。」殷书縵耸耸肩，没有听出我语中的刻意。
    萤幕上舞者的发丝勾勒出汗水，脸上充满自信。我忍不住看向的舞台，想像自己站在上面，被聚光灯包围的模样。
    「你还好吗？」殷书縵忽然开口，将我拉回现实。
    我闔上眼，厌恶自己竟然还没忘掉这种愚蠢的想法。
    「我去一下洗手间。」
    知会殷书縵，我将相机暂时搁在舞台边。
    外头的光线十分刺眼，我瞇起眼快步向厕所走去。下半场再十分鐘开始，得在那之前回去才行。
    镜子里的我双颊泛红，八成是表演厅里太闷的缘故。早上绑的高马尾松了，几綹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头上。摘掉发束，获得解放的头发滑至胸前。
    「嗨，不会拍照却带着相机的女孩。」
    身后的低嗓拉住我的脚步，大厅里只有一个戴着蝴蝶面具的男人。四目相接时，他举起单手向我打招呼，接着缓步走近。
    我瞇起眼，赫然发现他正是表演前和徐煦走在一块的男人。
    「你是徐煦的朋友？」男人停在离我一公尺的位置。
    我连忙摇头，表现出强烈的排斥。会跟那种臭脾气的人做朋友，除了傻子还是傻子。
    「也对，要是她有像你这样的朋友我早该发现了。」男人说着嘴角牵起一抹淡笑。
    耳边传来表演即将开始的广播。我左顾右盼，管他来个谁都好，至少先支开这男人让我回去。要是没准时就位，殷书縵肯定会把我骂一顿。
    「你知道我和徐煦怎么认识的吗？」他再次拋出一个问题。
    「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想知道！
    「哦，我想也是。」男人挑起单边眉，倒是没再说什么。
    这样下去肯定没完没了，我急中生智，想起彩排时殷书縵对我说的话。
    如果是来找我炫耀的话，只要满足他的虚荣心就够了──
    「你是徐煦直播间的大神？」我主动开口道。
    男人先是露出意外的表情，接着嘴边泛起一抹笑意。
    bingo！果然有钱人就喜欢听这种话，我在心里为自己热烈鼓掌。
    「要是你打算直播记得知会我，我会帮你。」
    看准时机，我露出尷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见到我的反应，他轻笑一声。
    「有缘再会。」
    说完，他从容离去。
    这男人不打算继续看徐煦表演了吗？疑惑片刻，我将多馀的思绪拋诸脑后。
    下一秒，我朝表演厅的方向拔腿狂奔。

 Chapter 1-4 决定成为直播主

    殷书縵惊讶地看我，「哎呀，太阳从西边升起啦？我们苏冷居然带着电脑来社办。」
    我关上门，一屁股坐上她身旁的电脑椅。
    「今天不想待在家，而且你说热舞社照片要的很赶。」我把笔电放到桌上，顺手把散在桌面的文具放进笔筒。
    「是有点急没错……」殷书縵上下打量着我，「那是学长的座位，不用整理。」
    我应了一声，停下手边的动作。
    昨晚共拍了一千多张照片，要从里头挑出没有失焦、过曝的图再编辑，光用想的就知道是大工程，幸好现在时间还算充足。
    一晃眼，两个鐘头过去。眼睛的疲劳让我不得不将注意力移开萤幕。
    「苏冷。」
    「嗯？」我的脑袋胀得恍惚，迟了一会才将椅子转向殷书縵。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今天有心事。」
    听殷书縵这么一说，我随即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来，有什么烦恼就说出来！」
    「小事而已。」我说，暗自希望她的好奇心就此打住。
    「你那张脸像随时会哭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刚分手。」殷书縵说完看了我一眼，我没笑，她尷尬的补上：「我开玩笑的。」
    我的注意力回到萤幕上，还没碰到滑鼠，殷书縵不死心道：「我说一件关于你家awaken的消息，你总有兴趣了吧？」
    我的背不自觉挺直，心脏怦怦地跳。
    「哇，我还没看过你对其他人事物这么积极。」殷书縵调侃。我抿了一下唇，视线没有移开她半分。
    殷书縵敛起笑脸正色道：「好啦，这也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他们下个月要解散。」
    我垂下目光，胸口顿时像被扎上无数细针。
    「我已经知道了。」
    「回归之后会举办见面会，这你也有听说吗？」
    我点头，殷书縵也回应似地点了头。
    「白海峰中午传讯息给我，说徐煦已经跟他预购五百张专辑。我的天啊！五百张专辑少说也要二十几万，她疯狂的程度跟你有得比。」
    我摇摇头，「那种人就像开外掛一样，我用飞的也看不到车尾灯。」
    「天底下没有努力做不到的事，况且我不觉得你比她差。」殷书縵意味深长地说。
    「网路上说至少要买两百张才保险一点，我光生活费就很吃紧，怎么可能凑得出十万。」
    「总会有办法的。」殷书縵转动桌上的原子笔，这是她思考时的惯有动作。
    我撑着脸，一想到徐煦又能见到肖楠我就不甘心，总觉得嘴里含着吐不出来的苦涩。
    「一天兼两份工或许行得通。」殷书縵比出二的手势。
    「两份工作，平均一份月薪要五万，请问哪里找得到这种缺？」
    「你有考虑过去酒──」
    「完全不考虑。」我打断殷书縵，没想到她竟然连这都想得出来。
    此时，殷书縵停下转动原子笔的手。「万一真的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你愿意尝试吗？」她抬头注视我。
    我狐疑地看着殷书縵，不晓得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苏冷，我说了你不要打我。」
    我点头保证不会，同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去当直播主吧。」
    我瞪大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殷书縵坚定的表情，我才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这根本是无稽之谈。」我洩气道。
    「怎么会！徐煦就是因为直播赚了一大笔，还认识一个提款机大神。如果你也抓到的话，就有钱去买专辑。」殷书縵弹了一个响指，「最后，肖楠get。」
    我无法理解她的天才逻辑，无奈笑道：「抓什么抓，我还以为你在抓交替。」
    「徐煦是一个活生生的成功案例。只要大神挺你，你也会像开外掛一样。」殷书縵委屈巴巴地噘起嘴。
    「徐煦脸那么小，腿那么长，我拿什么跟她比？再说，直播如果跟你说的一样好赚，大家的志愿都改成直播主算了。」我说出自认为理性的分析。
    殷书縵摇着食指，「现在网美标准脸太氾滥，大家反而希望回归自然。在我看来，你只是对自己没信心在找藉口罢了。」
    还没反应过来，殷书縵再度开口。「既然不愿意，我也没有理由强迫你囉。」她将椅子转向电脑。
    我的手心频频出汗，眼看机会的尾巴就要从指间溜走。忽然间，脑中闪过昨晚在大厅里遇到的男人。
    他真的会帮我吗？
    我们只见过一次，更何况昨晚我急着要回表演厅，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他没有义务帮助素昧平生的人，我明白。可笑的是，眼下我别无选择。
    就算是死马也要祈祷华佗再世。
    内心一番交战后，我对殷书縵说，「就按你说的办，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
    殷书縵像是早就料到一样，满意地笑了。
    「我们苏冷要变成直播主啦！」
    「你小声点，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闔上电脑，拍了拍我的肩。「走，去找白海峰。」
    「可是我还没做完……」我指着电脑说，「而且还剩不少。」
    「不用今天上传，叫社长拖延一两天ok的。」殷书縵瞄了一眼墙上的鐘，「得快点出发，他今天只待到六点。」

 Chapter 1-5 大神啊，大神，请降临在我身边

    awaken休息的这半年，我都没有光顾水仙唱片行。店内的陈设除了架上的专辑外没有其他变化，从门口往内看去十分舒适，里头正在播放热门西洋歌曲shapeofyou。
    不一会儿停好车的殷书縵也到了水仙唱片，她拉起我的手径直走进柜檯，「小白店长在哪？」
    「在、在里面的休息室。」年轻的男工读生完全被殷书縵的气势压制，他指着通道的食指轻微颤抖。
    「谢啦。」殷书縵快步往店内深处走去。离开柜台前我瞥了刚刚的工读生一眼，他胸口别着一块连名字都没有的「实习生」名牌。
    休息室门上贴着「非工作人员请勿进入」的告示，殷书縵连看也没看一眼直接扭开门把。
    「白海峰，你好意思一个人躲在这里偷懒？」殷书縵对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男人说。男人不疾不徐的起身，顺手把手机收进口袋。
    「殷小妹，我是店长。在这里我想做什么没有人可以阻止我。莫非──你想当店长夫人？如果是这样，我可以考虑听你的话。」
    「你少做梦，我来是有事想拜託你。」殷书縵打量着不到四坪大的休息室，「不然我才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这。」
    白海峰大笑几声，「原来请人帮忙要用这种口气，多亏殷妹妹让我受益良多。」
    「找死是不是？」殷书縵不甘示弱地上前一步，拳头已经举到脸旁。
    「来啊，记得用力点。」白海峰摊开双手。忽然，他对上我的视线。「这里是员工休息室，有什么需要找外面的柜台。」
    我惊慌地摇手，然后指了指殷书縵。
    「白痴！苏冷是我朋友。」殷书縵说，「她需要你的帮忙。」
    「哦？」白海峰挑起单边的眉，「你认识的人都长得比你好看耶，徐煦也是，这位冷小姐也是。」
    殷书縵冷哼一声，似乎早就习惯小白店长说话的方式。
    「说吧，冷小姐。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你儘管吩咐，不用客气，就当我是蜡笔小新里面的小白。」小白店长向我靠近，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点。
    我看向殷书縵，此时的她眼神已死。
    「请帮我保留两百张awaken的新专辑。我是他们出道以来的粉丝，见他们一面是我最大的梦想。」我不安地搓着手指，小白店长过于殷切的眼神让我不知道该看哪里说话。
    「这有什么难的？当然没问题。你这么一提，我好像对你有点印象。你之前也是来买──」
    「她还没说完。」殷书縵插嘴。
    我紧张得整个人都要抽筋了，这种无耻的话果然很难说出口。我看向小白店长，他朝我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现在身上没什么钱，希望店长能先帮我垫着。」我嚥下一口唾沫后立刻补充，「不过你不用担心，专辑到的时候我就会还钱。」
    气氛迎来一阵静默，我的汗珠顺着发际线冒出。
    「是没有不行……」小白店长的表情瞬间变得为难，「两百张少说也要十万，一个月内你真的有办法吗？」
    「安啦，她肯定行的。你跟她不熟有所保留我可以理解，但你至少要相信我。」殷书縵说。
    「不，我寧愿相信她。」小白店长面带微笑指着我。「冷小姐，我会帮你的。祝你早日实现梦想。」
    ?
    「书縵，你过来看一下小冷。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綺雯学姊说话的时候，视线不断在我和殷书縵之间徘徊。
    「有什么就先凑合着用，谁知道你们连自拍桿都没有。而且她没有就算了，綺雯学姊总该有吧！」
    「那是因为我很少拍照……要不我现在出去买一个怎么样？」
    我将手机放在书堆前，为了避免滑掉前面还放小型胶台挡着。殷书縵从我房间拿出一座檯灯摆在茶几上，说这样能让脸在画面上看起来亮一点。
    「先这样，我已经把有限的资源发挥得淋漓尽致了。」殷书縵说，我和綺雯学姊一致点头。
    「我刚刚教你的没忘吧？」殷书縵问。
    我迟疑了一秒才答：「没忘。」
    殷书縵半信半疑，又交代了一次。「按萤幕下面像摄影机的按钮会进到画面，再选『开始』就可以了。你先别动，等我和綺雯学姊出去后你再按。」
    「我们出去的话，小冷遇到问题需要帮忙怎么办？」綺雯学姊看上去比我还要担心，明明要面对镜头的人是我。
    「她可以自己解决的，我们相信她。」殷书縵把綺雯学姊推向门边，綺雯学姊不得已只好拿着钥匙离开。
    别相信我啊，连我都不相信我自己了。我哭丧着一张脸，真不知道殷书縵对我哪来的信心。
    门关上后，屋子里剩我一人。我双手合十，闭上眼唸道：「大神啊，大神，请降临在我身边！」
    深呼吸，我按下「开始」。

 Chapter 1-6 菜渣主播

    自拍镜头开啟后，我的脸同步出现在萤幕上，吓得我猝不及防。左方的工具栏跳出教学讯息，大致就是滤镜、特殊音效的使用方法。
    「这样就开始了吗……」我的脸几乎贴在萤幕上，「要怎么看啊？」
    忽然，底下弹出一则留言。
    【香菜少爷】：后退，我只看到你的眼睛。
    「噢噢噢！」我立刻向后弹，背撞在沙发上。原来一按下去就算开始，我暗暗在脑中笔记。
    【香菜少爷】：第一次？
    我用力点头，「介面超级复杂，不知道是谁设计的。看得我眼要花了。」
    【香菜少爷】：喔。
    「你笑什么，我是说真的啊！应该要有防呆装置，让人一看就懂。」我露出鄙视的眼神。
    【香菜少爷】：如果是你用的话，确实需要。
    「需要什么？」我问，脸上满是疑惑。
    【香菜少爷】：你是金鱼吗？才刚说完就忘。真应该新增防呆机制，防你这种阿呆。
    「香菜少爷，不要以为你暱称里有个『少爷』就可以次意妄为。」
    【香菜少爷】：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难道连说实话都要被你禁止？
    「我不是这个意思。」想不到更好的解释，只好把不甘心塞回肚里。
    【香菜少爷】：为什么开直播？
    暱称香菜少爷的人话锋一转，我早料到会出现这样的问题，诚实答：「缺钱。」
    【香菜少爷】：笨蛋做直播，被骗财骗色都不知道。
    「我、很、聪、明！」我气鼓鼓地叫道。
    【香菜少爷】：笨的人都习惯说自己聪明。我猜你就是个平时不怎么关注周遭的──
    【香菜少爷】：井底之蛙。
    我翻了一个白眼，「那你就是边缘宅男囉？物以类聚，看井底之蛙直播的人总不可能真是什么『少爷』。」
    此话一出，我感觉自己终于佔上了风。
    萤幕上迟迟都没有新的留言。脑海里浮现一个躺在床上滑手机的相扑选手，难道香菜少爷真的被我说中了？
    「那个……我无意戳你痛处。世界上没有丑男人只有懒男人，你先戒掉宵夜吧，宵夜是万恶之源。对了，手摇杯也要少喝，一杯珍奶的热量就跟便当一样。」
    【香菜少爷】：我不吃宵夜也不喝饮料。
    「啊……」我在心里同情香菜少爷，「原来你是易胖体质。」
    【香菜少爷】：你不喜欢肉肉的男生？
    肉肉的男生……香菜少爷百分之百在说他自己，我不能浇熄他的希望，他可是我的潜在客户。
    「喜欢！」我闪亮亮地眨了眼，「肉肉的男生很可爱啊，而且有肚子可以捏，我反而觉得瘦得像竹竿一样的男人弱不禁风。什么长腿欧巴，我才不屑。」
    肖楠，对不起，请容许我说这么一次谎，我的心还是属于你的！
    【香菜少爷】：理想长相呢？
    香菜少爷怎么净问些有的没的，不知道的人进来还以为我们在谈论择偶标准。事已至此，我只能配合他演下去。
    「我不是外貌协会，普普通通就好了，不用特别帅，当然帅的话会加分。香菜少爷，你点下赞助的话我就会觉得你超帅的。」
    【香菜少爷】：不是外貌协会，帅却会加分？
    被他这么一提我才发现其中的矛盾，顿时哑口无言。
    【香菜少爷】：顺道一提，你要斗内的手法太拙劣，不会有人给你的。
    「哼，搞不好真的有人吃这套，你等着瞧。」
    【香菜少爷】：我下线了。给个良心建议，下次你开直播先把卡在牙缝里的胡萝卜丝清掉，不然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个不刷牙的脏鬼。
    【香菜少爷】：前提是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我小声读出香菜少爷的留言，脸色一惊，慌忙从镜头前逃开。
    「不会再有下次！我是说下次我的牙齿上不会有东西。」
    我伸长手按下右上角的叉叉，过程努力不让自己的脸出现在萤幕上。
    「真是太丢脸了……」我把手机充当镜子，终于在齿间找到橘红的的碎渣，正要伸手去抠时，萤幕跳出一行字。
    【香菜少爷】：手上都是细菌还直接碰嘴巴，脏死了。
    【香菜少爷】：菜渣主播。
    我还来不及反应，殷书縵便从门口直奔到茶几前抢过我的手机。
    「你、你们回来啦。」我惊魂未定道。
    「苏冷，我真是败给你了。除了你之外，我还真没看过谁神经这么大条。按了叉叉之后还有一个『确认关闭』啊！你该庆幸除了我之外只有香菜少爷在里面。」
    「书縵，你别怪小冷。第一次难免不熟悉，换作是我可能连开都不敢。」綺雯学姊不时瞥向我，眼神充满担忧。
    「学姊，这是智商问题。」殷书縵用手指了脑袋，她看着我道：「你最好祈祷香菜少爷不会再出现，不然『菜渣主播』可会一直跟着你喔。」
    一股莫名的灼热窜上脸颊。我好想鑽到沙发底下，不，直接消失在空气中更乾脆一点。
    香菜少爷，我要消除你的记忆──！
    待殷书縵离去之后，我的思绪逐渐冷却下来。朦胧间，大厅里的那个男人出现在脑海中。
    他好像没有来。

 Chapter 2-1 我们一起直播如何？

    手机震动两下，主画面显示是殷书縵传来的讯息。
    我关掉萤幕，打算待会下课再读。刚拿起黑笔桌面又震动起来，旁边的同学厌恶的瞄了我，我迅速把手机藏到桌子底下，抱歉地朝他点头。
    「徐煦刚刚来社办指名要找你。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整个人像不定时炸弹一样。」
    「你下课就赶快离开吧，免得被炸到。」
    殷书縵讯息的尾端是一个冒着冷汗的小熊贴图。我收起手机，头上冒出无数隐形的问号。
    她还在气那天我没帮她拍照？
    如果真是为了这件事，大不了等等向她道个歉。想到这，我的心情变得轻松，回传一个「包在我身上」的贴图给殷书縵。
    教室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像黑暗中有无数隻蝉和蛙在鸣叫，既看不见也听不清。
    教授瞥了前门一眼，「今天就先到这，下星期的报告别前一天才在熬夜。」
    门刚开啟，我便感受到走廊上不寻常的吵杂。
    三两下收拾好桌上的文具，我拎起背包从后门离开。四处都挤得水泄不通，人群中不断传出「热舞社社长」和徐煦的名字。我踮脚张望，不费吹灰之力就看见徐煦的身影。巧的是我看见她的同时，她也同样发现了我。
    完了，不妙。只因她一个眼神，方才所有的心理准备瞬间瓦解。
    徐煦手环抱在胸前大步走来，气势将人潮分成两边。她迈步时，短裙下的长腿一览无遗。要不是一阵冷风袭来，我还真忘了现在气温不到十五度。
    她站到我面前，迟迟没有开口。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现在的气氛不寻常，我紧握双肩背包的背带，藉此缓解想要一逃了之的衝动。
    时间走得缓慢，我彷彿被囚禁在这一秒鐘里。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的声音微微颤抖，希望她没有发现。
    「我们一起直播如何？听说你最近很需要钱，还开了自己的频道。」徐煦面无表情道，从她的口气听来，我没有说「不」的权利。
    牙一咬，我决定违背求生本能。
    「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不适合出现在你的频道。」
    「放心，不会只有你跟我。而且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扮演好你的『普通』就好。」徐煦边说边欣赏自己彩绘过的指甲。
    「可是──」我面有难色，脑袋飞快地运转，思索如何让她打消这恐怖的念头。
    「啊。」徐煦故作惊讶地打断了我。「应该是因为我一个月只能抽到三十多万，入不了你的眼。」
    三十多万，远超过我去年打工一整年的收入呀！我的嘴闔不上来，心里的惊讶表露无遗。
    「那我就当你同意囉？」徐煦看着我笑，这一笑笑出我手臂上的疙瘩。「今晚八点到讯息里的地址，我会在那里等你。」
    我呆楞在原地，一度忘记自己在哪。手机震动，是未知号码发送的简讯。对话框里只有一行地址。我将地址复製到地图程式上，街景图片里出现熟悉的建筑物──awaken的经纪公司。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猛地转头，人群里早已不见徐煦的踪影。
    ?
    刚上二楼，朦胧的乐声回盪在走廊间。这首曲子我认得，是綺雯学姊作曲时常放的老歌。
    我打开走廊倒数第二道门，躡手躡脚地将鞋摆进鞋柜，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客厅的手提式音响扯开嗓子高唱，綺雯学姊拨着和弦，不时拿起铅笔在散落的纸张上涂写。
    我和綺雯学姊是在三年前认识的。那时我刚要升大一，想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却因为输错地址找到綺雯学姊家。当她得知我是w大新生时，既惊讶又兴奋的表情至今我依然记得。她说，如果不嫌弃她已经毕业一年的话可以叫她学姊。
    参观屋子时，地毯上散乱着纸张和一把木吉他。由于房间其他角落被打理得整整齐齐，我的目光不自觉落到那些纸上。
    「那是我拿来写曲子的，等一下就会收掉。」
    后来我得知，綺雯学姊毕业后一度和经纪公司签约，负责人却在答应让她solo出道后捲款逃逸。
    ──在这残酷的世界，没有人看见的努力都只是徒劳。
    綺雯学姊曾这么说过。

 Chapter 2-2 便利商店的篮球队员

    「小冷？」綺雯学姊从地板上起身，「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门口发呆？」
    「我怕走路会吵到学姊，想等你休息的时候再进去。」
    「你也太可爱了，不用这么小心啦！反正灵感这种东西是很随性的，想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不来的时候嘛……就只能翻遍角落把它抓出来。」綺雯学姊握起拳头，像真抓到什么似的。
    「说的也是，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学姊一起抓。」我的手在空中抓了几把。
    綺雯学姊扬起笑容，她瞇上眼睛道：「你有心事？」
    怎么连綺雯学姊都能看穿我的心思？难不成我的脸上写了字？
    我本想摇摇头作罢，又担心綺雯学姊多想，最后决定将徐煦「邀请」我今晚和她一起直播的消息告诉她。
    「这么说来，你是要跟『微风徐煦』同台囉。」
    我困惑地望向綺雯学姊，她拿出手机，一则app推播讯息出现在主画面上。
    「蓝色星期一的下午，和徐煦一起享受冬日『微风徐煦』吧！」
    我憋着气点进直播间，没几秒的时间，徐煦的脸便出现在萤幕上。
    「呀，你干嘛这样说人家啦！」
    我和綺雯学姊同时倒吸了一口气。
    萤幕顶端浮出500元的赞助，伴随而来的是徐煦嗲声惊呼。
    「洛老闆！你太帅了，嗯嘛！」
    我将手机塞回綺雯学姊手中，三步併作两步跑回房间。
    坐在床沿，我拿出手机。一阵噁心窜上咽喉，这辈子头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么「可爱」的声音说话。
    昨日我瀏览了许多频道，其中不乏高人气的直播主。现在看来，跟徐煦的直播间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留言不断堆高，速度之快，我还来不及读完整句话，下一则留言便将其吞噬。
    直播持续了二十分鐘，结束前我特别留意了左方的本次斗内统计栏。换算下来，少说可以拿到一万。
    这数字是我打工半个月的薪水。
    ?
    时针刚跨越六的刻度，天空已经暗得差不多，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和想像中的闹区不同，这里虽处在繁华地段，商店餐厅却佔少数。放眼望去，玻璃帷幕的高楼紧挨在一块，人行道上处处是掛着识别证的上班族。
    徐煦给我的地址是一栋二十层的高楼，大厅和门口各有两名保全。我找到楼层指示牌，十三楼是排练场，名称和简讯上相同。
    在这里租一间排练室要多少钱啊？我仰头望向大楼顶端，同时得到了解答。对徐煦而言，只要是钱能够解决的都不是真正的问题。
    我再次打开手机地图，在搜寻栏中输入「便利商店」。地图上显示出几个位置，我挑了离我最近的按下「开始」。说是最近，仔细一瞧也要走十分鐘。
    经过交叉路口时，高楼外墙上的广告灯板吸引了我的注意。
    是awaken五人刚出道时拍摄的团体照。
    「好久没看到这个时期的造型了，真怀念。」我自言自语拿出手机拍摄，无奈不仅光线不足，距离还远到看板在萤幕上剩拇指大小。我毫不犹豫地取消导航，朝高楼走去。
    果然从这里拍好多了，我满意地看着相簿里的照片。抬头打量awaken的经纪公司总部，不禁想起他们平时就在这里活动，真是近得不可思议。周边没有其他看起来像粉丝的人，心中升起一阵感嘅。
    三年前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我来朝圣过一次，那天是假日，人潮把我远远排除在外。我只短暂停留便离开了，人这么多，我又不是来看粉丝的。当时外墙的主打团体不是awaken，而是他们的师姐。
    我绕着建筑走一圈，赫然发现隐藏在树木后方的一间便利商店。
    「什么嘛，早知道就直接来这里了。」我咕噥。
    老实说，我对稍后的直播一点概念也没有，这反而让我更加紧张。心跳会在想起时飞速增长，几分鐘后才能平復，如此反覆一个鐘头。
    见时间差不多，我将香蕉牛奶的空纸盒和三明治包装袋丢进微波炉下方设置的垃圾桶。还没靠近自动门，门已经打开。三个穿着深色运动服装的高大男子谈笑着走了进来。从外表看来，十有八九是篮球队员，只差身上没带着球。我绕过他们身边，加速离去。
    这个红绿灯异常地久，明明另一边也是红灯，眼前应该要可以通行才对。
    「同学！」
    我回头，有个人朝我的方向奔来。他戴着黑色渔夫帽，看不清脸，我确信他是刚刚便利商店三人帮的其中之一。
    他飞快跑到我面前，我一头雾水，不知道对方的来意。

 Chapter 2-4 茄子上线囉

    我被分配到第二排最右边的位置，徐煦瞥了我一眼说：「开始之后，你跟着我们一起跳就好。」
    我吃惊地看着她，喉咙乾涩。有那么一瞬，我再度萌生拔腿狂奔的念头，能够跑多远就多远。
    镜子里映出茄子圆嘟嘟的身躯，我叹了口气，穿着这身茄子装奔跑，不出十公尺就会跌个四脚朝天。
    「谢谢抖内！」
    当我意识到直播开始的时候，已经进行了好几分鐘。
    「我身边这几位都有自己的频道，右边的佳岑你们应该很熟了。左边是伊轩，后面分别是佩玲、婷华。」徐煦一一介绍，语气亲切得我寒毛直竖。「你们可不能追踪她们之后就不来看我，这样我会很难过的。」
    从这里看不见徐煦的表情，但我完全可以想像那张装可怜的哭脸。
    「你们问后面的茄子是谁？苏冷是我的新朋友，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邀请到她，她最近也架了自己的频道。」
    听到关键字「茄子」我才发觉她说的是我。来不及反应，徐煦便元气十足地喊了一句：「大家看好囉！」
    音乐开始播放，巧的是我竟然听过这首歌，由britneyspears演唱的toxic。
    包含徐煦在内的五个人默契十足开始动作，每个人瞬间进入表演状态，只有我一个人茫然地站在原地。
    我尷尬地佇立，尽可能扮演一个观眾。中途我还试图在拍点上拍手，十秒后我就发现这不可行，完全跟不上节拍。
    我缓步移到更右边的位置，为了确保不影响到她们的表演，同时不引起萤幕上的注意，我在表演后半段才成功躲到安全区。
    歌曲结束后，徐煦跑向萤幕，剩下的四人对镜头挥挥手从左边离去。我偷偷跟在佳岑后面，然而关键时刻，徐煦却突然转过头。
    「我刚刚还想你们在说什么茄子要跑了，原来指的是冷冷啊。」徐煦笑盈盈地招手，我指着自己做出「我吗？」的嘴型，她二话不说点头。
    穿着这身茄子装寸步难行，在离徐煦仅有一步之遥时，我被自己绊倒了。
    「冷冷，你还好吗？」徐煦作势要扶我起来，我使劲摇头，独自撑着地板起身。
    「你这样我好心疼喔，要是你当初不答应和我一起直播就好了。」徐煦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也没看我一眼。我皱了下眉，随后露出笑容。
    「没事，像这样一起直播是很特别的经验。」
    萤幕上的留言像火山喷发出来的岩浆，源源不绝。
    其中我注意到一则金色的留言框，10000元的斗内下面附着两个字──欢迎。
    徐煦尚未反应过来，我趁势道：「你们都看见我有多不会跳舞，明明徐煦教了我那么多次，我还是记不起来。连我都讨厌笨拙的自己。」
    我敲了一下脑袋，楚楚可怜地望着镜头，这下连我都觉得自已噁心。
    【宠爱徐煦一世】：茄子不要自卑！你超可爱的。
    留言区替我声援起来，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馀光瞥了一眼徐煦，她的脸色很难看。
    「我和冷冷还有准备一首歌给大家。」徐煦说完转头看我，「可以吗？」
    我还没点头，徐煦又开口：「这首歌你们一定知道，是魏如昀的《听见下雨的声音》。」
    这又是哪招？为掩饰内心的错愕，我静静地待在一旁，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突兀。
    如果可以，我希望徐煦只是在开玩笑。内心某处正顽强地抵抗，甚至一度想逃离。
    徐煦开口低唱的瞬间，一切都为时已晚。
    竹篱上停留着蜻蜓
    玻璃瓶里插满小小森林
    青春嫩绿的很鲜明
    徐煦的声音渐渐弱下来，眼神暗示我接下去。
    我让自己的视线在背光的萤幕上失焦，彷彿只对自己一个人唱。
    嚥下一口唾沫，我艰难地开口。
    百叶窗折射的光影
    像有着心事的一张表情
    而你低头拆信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
    青苔入镜簷下风铃摇晃曾经
    回忆是一行行无从剪接的风景爱始终年轻
    我张开眼看着徐煦，她接到指示后吸了口气，歌曲迎来最精华的副歌。
    而我听见下雨的声音
    想起你用唇语说爱情
    幸福也可以很安静
    我付出一直很小心
    徐煦再度看向我，我明白她的意思，张口和她一起唱。
    终于听见下雨的声音
    于是我的世界被吵醒
    就怕情绪红了眼睛
    不捨的泪在彼此的脸上透明
    魏如昀《听见下雨的声音》
    我们几乎在同一时间结束。回过神后，萤幕上出现了五顏六色的斗内留言，如同看得到的掌声。
    所有的留言都是正面的，称讚徐煦的多不胜数。她继续对镜头寒暄，我则淡出萤幕，约莫十分鐘后结束了直播。
    确认徐煦将手机从脚架取下后，我大大吐了口气，这一个小时算是有惊无险。
    换回原本的衣服，我从架上拿回自己的背包，佳岑已经先一步离开排练场，我面对架子，犹豫该不该不吭一声离开。
    「苏冷。」徐煦从后面叫住了我，时机抓得正好。她的声音恢復成正常声调，不再甜得发腻。
    我转身，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你比我想得还要聪明，居然能够反将我一军。」
    「只要是人都懂得自我防卫。」我接着说，「你也成功让你的粉丝觉得我很愚蠢。」
    徐煦轻笑一下，看起来心情不错，她递给我两张千元大钞。「今天的出镜费，你应得的。」
    我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这可是我扮茄子的薪水，没道理跟钱过不去。
    「说一句真心话，你的歌声很不错。有没有考虑代替我在吉他社当一次主唱？不是什么大表演，在学校的活动中心里而已。」
    「你不是热舞社的社长吗，怎么还会是主唱？」我诧异地问。
    「我是暂时代理，到他们找到人为止。」徐煦耸耸肩，凸显了她的身不由己。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当代理主唱的代理？」
    「说起来有点绕口，但就是这么一回事。那几天我人在纽约不可能到场，如果你愿意帮忙再好不过。」
    「可是──」潜意识要我拒绝，心底有一处正激烈地排斥。徐煦看出这一点，随即开口道：「练习时间不长，不会佔用到你太多时间。」
    「我在意的不是时间……」
    而是我根本不想上台。
    「我看你有点累，疲倦时做出的决定不准。这样好了，我之后会再联系你。」
    徐煦没有留给我一点说「不」的空隙，对话总是往她希望的方向进行。我妥协地点了头，徐煦笑着目送我离开。
    到家时已是九点半，綺雯学姊最近总是不在家，今天也不例外。
    我拨了她的手机，没有人接听。

 Chapter 2-5 奇怪的人

    「苏冷，我一直以为你是又冷又软的薯条，没想到是刚油炸出来的。」殷书縵抓起沾满番茄酱的薯条塞进嘴里。
    「什么意思？」
    「我说你啊，比我想像中还要有勇气，居然敢和徐煦一起直播。」殷书縵又捞了一把薯条，「不得不说，茄子太有记忆点了。」
    说完，殷书縵翻出萤幕截图，我连忙制止她。
    「我是被陷害的。」我的手仍按在殷书縵的手臂上，「如果知道要穿茄子装跳舞，我死也不会出现在那里。」
    「用膝盖想也知道你不是自愿的，谁叫她的大神看上你了。」殷书縵还没吞下嘴里的薯条，又将杯子拉到面前。我抢过她的纸杯，吸了一大口可乐。
    「我反而希望他不要对我感兴趣。哪天被我遇到，没剥掉他三层皮我绝不罢休。」
    想到那个笑脸大神，我愤怒地用牙齿撕下炸鸡上的肉。
    「往反方向想，其实这不完全是坏事。你开直播不就是为了遇到这种大神吗？」
    「不要他我也无所谓。」我撑着脸嘀咕，殷书縵丝毫没有发现我已经将最后一根薯条塞进嘴里。
    「你在看什么？」我问。殷书縵将食指放到唇前，用气音说：「小声一点！」
    我困惑地瞇起眼，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提高音量道：「殷书縵小姐，请问您到底在看什么呢？」
    殷书縵迅速摀住我的嘴，视线终于回到我身上。
    「苏冷，你疯了吗？」
    我摇摇头，丝毫没有悔过之意。
    「我只想知道是什么让你看得目不转睛。」
    殷书縵将身子往前探，再度用气音道：「有个帅哥坐在你后面。」
    「我后面？」我比着自己，半信半疑地转身。注意力像磁铁一般，瞬间附在沙发座的男人身上。他的脸被对面的女孩挡住大半，只有左右移动才能稍微看见他的全貌。
    忽然，我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视线。我挪动身体，正好迎上那男人的注视。
    哇啊──！
    我咻地转头，一度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殷书縵关掉手机萤幕，一脸得意地看着我。
    「他是个怪人。」我惊魂未定道。
    我清楚看见他对我挑眉时，嘴角还勾起一丝弧度。
    殷书縵不解地皱眉，「我倒觉得他有爱豆脸，很适合加入你的awaken。」
    「一点都不适合！」
    ?
    「大家晚上好──」
    【香菜少爷】：小声点，我还不想聋。
    【杏桃酱】：我差0.001秒就是头香了?_?
    【李奥那多皮卡丘】：每次都抢不到啊啊啊！
    我半瞇起眼，头香又是同一个熟悉的帐号。
    「少爷，你也太间了，竟然随时都可以上线。」我摇着食指，「你们千万别像他一样不务正业。」
    【香菜少爷】：行，我这就走。
    「嘿！」我叫道，「你要去哪？」
    【香菜少爷】：做点比待在这里更有意义的事。
    【香菜少爷】：你不是嫌我不务正业吗？
    【索非雅】：我们菜爷气气气啦?(?`?′?)?
    我轻笑一声，没想到我会再度被自己说过的话攻击。
    「明明不瞭解你的生活却擅自下定论，这点我向你道歉。话说回来，我的直播超级有意义的，你不考虑留下吗？」我对着镜头诚恳地说。
    【嘎嘎】：冷主播太好笑了xd居然可以面不改色说谎。
    「我才没有说谎，难道你们看我直播的时候不快乐吗？」我要挟道，萤幕上的我眼里闪过一丝冷酷。
    【不霸道总裁】：快……快乐。
    【none】：冷冷主播能不能站起来让我看看？
    底下弹出一则新的留言，是个我从未在直播间里看过的陌生人。
    【none】：冷冷主播站起来让我看看。
    我偏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重复同一句话。就在我要起身的同时，底下出线最新的留言。
    【香菜少爷】：别理他。
    【none】：冷冷主播我有空再去找你好不好，上次跟你打招呼你没有理我，我好伤心呜呜。
    「你见过我吗？」我纳闷地问，心中闪过一丝惶恐。
    【香菜少爷】：这种人封锁也无所谓。
    我决定採取少爷的建议，刚点开他的帐号还没按下封锁，他又写下一则留言。
    【none】：不要以为封锁就看不见我，我会找到你喔。
    按下封锁我向后靠在沙发上，馀悸犹存。
    【龙骑士】：冷主播好像吓坏了，秀秀。
    【灰】：喂！不要躲在键盘后面，有种出来面对(#`Д′)?
    「他不在这里，我已经把他封锁了。」我莞尔。
    【香菜少爷】：你得学会自己判断，他很明显就是个怪人。
    我点点头，低喃道：「今天怎么一直遇到奇怪的人？」
    【姆姆】：还有谁欺负冷主播！
    我读出留言，这才想起自己还在直播，话说得再小声大家都听得见。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我大致描述和殷书縵在速食店遇见的那个男人，当然也包括那抹令人发毛的笑。
    【香菜少爷】：角色错了，应该是被你偷看的人要感到不自在。
    「你在替他说话？」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香菜少爷站在速食店怪人那一边。
    【香菜少爷】：他听起来更值得同情。
    我凑近萤幕，轻声说道：「其实，我觉得那个男人对我有意思，不然怎么可能对我笑。你们认为呢？」
    【维纳斯】：一定是这样，幸好冷主播安全脱身。
    【香菜少爷】：你太天真了，他只是被你看得尷尬而已。
    「少爷，你是当事人吗？」
    【香菜少爷】：如果有人一直盯着你，你也会露出同样的表情。
    我一时语塞，开始认真思考起香菜少爷的话，愈想愈觉得他说得没错。
    【香菜少爷】：别太自我感觉良好。
    「你每次开口都像跟我有仇似的。少爷，小心我封锁你。」
    【香菜少爷】：不错，现在你倒是学会封锁了。
    我「嗤」了一声，嘴角随之勾起。一时间直播间彷彿只剩下他，大脑自动忽略其他同在线上的人。

 Chapter 2-7 我讨厌唱歌

    青青中学校庆开幕典礼。
    站在司令台旁的准备区，我的手心不断出汗，脑袋几乎一片空白。操场的跑道和草皮上挤满三个年级的学生、家长及各种贵宾，人数比想像中还要多，待校长致词结束后便轮到我上台。
    一个月前，音乐老师选了我和另一位同学进行练习，打算让我们在校庆开幕式上翻唱五月天的《如烟》。
    「苏冷，老师觉得你唱歌很棒。你愿意在校庆上表演吗？」
    我还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
    「当然好啊！我最喜欢唱歌了！」
    那一个月里，每个早自习和午休我们都是在四楼的音乐教室度过的。反覆练习虽然枯燥，但一想到能够站在舞台上，我就再次充满动力。
    遗憾的是，谁都没想到在校庆前三天另一位同学因为交通意外只能待在医院进行治疗，据说连手指都缝了针。这消息对我来说犹如晴天霹靂，在我几乎放弃希望时，音乐老师表明希望能按计划进行演出。
    只不过两个人的部分皆由我一人独唱。
    「接下来让我们热烈欢迎，青青国中小歌后──苏冷同学！」司仪充满朝气地介绍，台下随之响起一片掌声。
    我接过麦克风，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到司令台正中央。
    前奏响起，我握紧麦克风，不断润着喉。无数的眼睛正盯着我看，就算闭上眼也能感受到四面八方的视线。
    数好拍子，我缓缓低唱。
    开口唱出第一句后，整个人立刻进入状态。我陶醉在其中，双眼不自觉闔上。
    有没有那么一滴眼泪能洗掉后悔
    化成大雨降落在回不去的街
    再给我一次机会将故事改写
    还欠了他一生的一句抱歉
    一直到副歌结束后的间奏，我才睁开眼睛望着台下。我跟着伴奏摇晃身体，一颗心也舒适地摆动。稍不留心，一个不熟悉的旋律窜入耳中，我的脸瞬间垮下。这是那位同学的部分，现在必须由我来唱，站上台后我完全忘了这件事。
    钢琴伴奏尷尬地在空气中前行，我咬紧下唇，努力想听出现在该对上哪一句歌词。
    到处都是窃窃私语和紧皱的眉头，我努力站稳慌乱的脚。下一秒音乐毫无预警地被切断，我被带下舞台。
    那天失误后，我凑巧听见其他人的谈话。
    「所以我说干嘛让一个国中小孩在校庆上唱歌呢？现在弄得学校面子都快掛不住了。」
    「给喜欢表演的学生一个舞台，不是学校应该做的吗？」音乐老师积极地辩驳。
    「话不能这样说，舞台是留给有实力的人。你那个学生根本不适合。」
    我很清楚他口中的「那个学生」，指的就是我。
    「老头，你很行就上去唱啊，还是说你怕唱坏麦克风？」说话的男生大我不多，眉宇间的气势根本不像一个国高中生。
    「臭小子，你是哪间学校的？怎么可以这样对长辈说话！」
    「随便批评努力的学生，原来这就是一个长辈该有的样子。」男孩双手插进手袋里，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我要通知你们校长，请他好好教教自己的学生。」
    「随你便。」待老师离去，他转向我说道：「你唱得很好，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也喜欢唱歌，将来我们一定要在舞台相见。」
    「你真的喜欢？」我满佈水雾的眼里出现了光亮。
    「骗你又没钱拿。这样好了，我当你的粉丝，你也当我的粉丝。你不再是一个人。」
    「可是……」
    我很想答应，但我从未见过他，未来或许也不会再见。
    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他像是读懂我的担忧，咧开嘴灿烂地笑了。「我们一定会再见面，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你，我保证。」
    他的语调是那么强而有力，我不再犹疑，露出同样坚定的眼神。
    「不过，有一个前提。」
    我困惑地歪头，不晓得他想说什么。
    「你可不能先把我忘了。」他伸出食指，表情十分认真。
    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事情，我松了一口气。
    「嗯！」我用力点头，「绝对不会忘记的！」
    校庆之后，我没有再见过那个替我说话的男生。他像光，凭空出现在黑暗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阴影太浓，某一天那道光消失了。
    ──耳际眼前此生重演是我来自漆黑而又回归漆黑
    那句我没唱出的词，预言了我的未来。
    在学校，嘲笑和数不尽的轻蔑眼神无所不在，特别是在音乐课时更加清晰可见。碰巧被抓到时，老师们会要求对方向我道歉。然而藏在「对不起」背后的恶意，我全部真切感受到了。
    时间流逝，大家逐渐淡忘那场失误，没有人会记得他们在十三岁女孩身上留下的伤痛。
    我不敢再唱歌了。
    我讨厌唱歌。

 Chapter 3-3 她是他的薰衣草

    洛萧萧叫住服务生，没多久装盛黄色渐层饮料的玻璃杯停在我面前。
    「明明喝不了酸的还硬要点无糖，这是柚子冰茶。」洛萧萧说。
    我惊喜地看着他，小声吐出「谢谢」两字。
    「你的直播收益似乎不太理想。」洛萧萧忽然迸出这么一句，我点点头，脸上写满了「尷尬」二字。
    「要是一直没有起色，你就不可能参加见面会。」
    洛萧萧的话听上去很吓人，事实上也是如此。我的计画并没有「方案二」，一但失败就是彻底的失败。
    「我、我不知道。」说话的时候，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慌。
    「有个方法值得你一试。」
    「什么？」
    我的眼底重新燃起亮光，它们炙热地投向洛萧萧。
    「在直播里唱歌，结束后再剪成影片。」
    希望之火不到一秒就被扑灭，我不经思考答：「我不会唱歌。」
    「跟你不会拍照一样？」洛萧萧凝视着我，眸里住着一隻令我摸不透的狐狸。
    「我会拍啊，我可是摄影社的，但技术不怎么样就是。」
    洛萧萧摇摇头，脸上添了几分无奈。「当我没说。」
    他点着萤幕，然后将手机转向我。影片只有短短二十秒出头，是我和徐煦一起直播时合唱的片段。
    「你怎么会看到这个？」我的声音微颤，陈年阴影排山倒海袭来。洛萧萧不以为意，指着留言处要我看看。
    我战战兢兢地向下滑，五十几则留言出乎意料的都是好评。
    【小八】：徐煦旁边的那个女生是谁？我要追踪她
    【安娜】：两个都是天籟o(≧▽≦)o
    我发自内心露出微笑，短暂陶醉在陌生的肯定中。
    「茄子，喜欢唱歌就别在乎别人怎么评价，确认自己的心就好。」洛萧萧指了自己的左胸口。
    「你又知道我喜欢什么了？」我敛起笑容，「还有，你凭什么叫我茄子！」
    洛萧萧忽视我的话，说道：「你和我之前遇过的一个人有点像，特别是唱歌时的感觉。」
    「哦？」我开玩笑说：「说不定那个人就是我呀。我现在长得跟以前差很多喔，国中的同学会里大家一开始都没认出我来。」
    洛萧萧摇头，「不可能，她不会放弃唱歌。」
    「人生那么多变数，哪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眼珠一转，我压低声音道，「该不会……你喜欢她？」
    我以为洛萧萧会冷淡的吐槽我，但他没有。
    「她是我的薰衣草。」
    相反的，他的眼底没有半分玩笑。
    气氛变得安静，我乾笑了几声说：「好、好啊，祝你早日找到你的薰衣草。」
    「我会的。」洛萧萧微微一笑。
    「原来你会笑，我还以为你只有一号表情。」我说：「给你一个建议，多笑一点，你笑的时候比较好看。」
    「是吗？你昨天才说我笑起来令人发毛。」
    我偏过头，头上冒出大大的问号。洛萧萧看出这一点，再度开口道：「希望下次有人偷看你的时候，你不会露出让人不舒服的笑容。」
    听完洛萧萧的话，我才恍然大悟。昨天殷书縵口中的速食店帅哥不就是此刻坐在我眼前这位吗？
    回想昨晚的直播，当时应该没有说出什么丢人的话──
    「你现在还觉得他对你有意思吗？」洛萧萧说着一边观察我的反应。
    我的脸颊烫得像着火似的，希望这里的灯光不足以让洛萧萧察觉。
    「喝点东西。」洛萧萧指了我面前柚子冰茶，「你看起来很热。」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握紧玻璃杯，拼了命吸着清凉的饮料。
    「这时间台上应该有人才对。」洛萧萧瞄了錶，视线转向放着復古麦克风和吉他的小舞台。
    我暗自庆幸洛萧萧自己转移了话题。望着空无一人的舞台，我忽然想起柠檬奶精的驻唱歌手就是綺雯学姊。打开手机，我发现她整个下午都没有读我的讯息。
    该不会学姊遭遇什么意外？
    最坏的念头一闪而过，我不禁打了冷颤。
    「不好意思，我得先离开了。」
    「这么急？」
    我拿起背包和帐单，走向收银台将纸条递给店员，洛萧萧也跟了过来。
    「那位先生已经结过了。」店员客气地说。
    「这样啊，谢谢。」我错愕地转身，正好撞上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的洛萧萧。
    「时间晚了，我送你回家。」洛萧萧走在我身后，我没有放慢速度，自顾自前进。
    「是你说不要向陌生人随便透露自己的位置。」
    「我看你好像有急事，开车比较快。」
    「你有车？」我煞住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不超过二十五岁的男人。他愣愣地点头，彷彿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走，搭你的车。」
    「不是不相信陌生人吗？」洛萧萧莞尔。
    「我改变主意了。而且你是肖楠的粉丝，所以不算在陌生的范围。」
    「那我真得谢谢他。」
    洛萧萧的车停在w大附近的停车场，车前的logo有一个b，我认不出是哪个牌子，深蓝色的车身看起来价值不菲。
    难不成他是替老闆开车的职业司机？
    「这台车让我坐真的没问题吗？」我的手停在门把上，迟迟不敢拉开。
    「不要毁了它就好。」
    路程中除了系安全带，我不敢碰其他地方，连包包都一直背在身后。我请洛萧萧送我到平常公车停靠的路口，抵达后他还想陪我走回家，我婉拒了。
    「有任何需要就传讯息给我。」临走前，洛萧萧拋下这句话。
    我礼貌性点了头，转身疾步奔回家。

 Chapter 3-4 被折断翅膀的鸟

    客厅一片狼籍，地上遍布撕碎的纸张，吉他躲避似躺在沙发底下，堪比颱风过境后的残景。
    綺雯学姐的手机孤零零地在躺在茶几下，我捡起一看，萤幕上有蜘蛛网般的裂痕。主页上显示五通来自「柠檬奶精店长」的未接来电，剩下的一通，是「爸」打过来的。压抑的哭声从放洗衣机的阳台传进来，我踮起脚尖循声而去，生怕踩到地上的物品。
    綺雯学姐就坐在洗衣机旁。听到声音，綺雯学姐将头从双膝间抬起。她想说话，可刚开口就止不住抽泣。我默默地蹲下，给予她深深的拥抱。
    别怕，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我不断重复这句话，綺雯学姐则不停地摇头、哭泣。
    綺雯学姐满脸通红，双眼肿胀得睁不开。过了很久她才告诉我，她要回家乡教书，寒假就得过去。
    「时间上未免太赶了。」我懊恼地替学姊打抱不平。
    「家人的命令，从来就没有所谓的缓衝时间。」綺雯学姐眼神空洞，宛如失去灵魂的皮诺丘，徒留嵌入肌肤的操纵线。「家人这种存在，无非是打着亲情的响亮名声去阻挡他们自认『没有前途的路』。被折断翅膀的鸟儿无法再飞，只能在围起高墙的单向道上拖着死去的羽翼前进。」
    我沉默了，在此之前我还想为她的父母说几句话，殊不知这真是最愚蠢的想法。明明什么都不理解，还妄想将自己的想法加诸于人。
    我扶綺雯学姊回房间时已接近十二点。地上撕碎的纸片是綺雯学姊写的曲子，要是明早起床被她看见，她一定会很失落。我一片一片捡起来收到房间，稍微完整的只有标题栏写着「来生，我想沉眠一世」的歌谱，右上角有个铅笔写的「风」字。
    我坐在地上阅读唯一完整的谱，眼眶湿润得滴出水。我听过綺雯学姊唱，是一首很寧静的歌。
    比起海浪潮起潮落的静，它更像经歷了漫天风雪后，那种释怀的安寧。
    这么多年过去，几乎没有人记得那次失误。什么阴影犹存都是藉口，我只是害怕再次被人讨厌。
    如果重新拾起麦克风，我的人生是不是也会有所不同？
    我告诉洛萧萧，我决定在直播上唱歌。
    【香菜少爷】：恭喜。
    萤幕上简短的回覆令我心头一暖。我知道自己的眸里有光，儘管我看不见。
    ?
    「苏冷，你昨天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我刚坐下，殷书縵就抱怨道。
    「我当时在校门口没看到你就四处去找，结果你还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我不打算把遇到许志明的事情告诉殷书縵，一来不想让她担心，毕竟我没有遭到实际的伤害；二来我可以预见告诉她之后，消息很快就会扩散到全校，这是我最不乐见的。
    「哦，我知道了。」殷书縵刻意瞇起眼看我，「你昨天是不是拋下我去跟帅哥约会？」
    她的消息灵通得令我恐惧，我难掩惊讶之色，支支吾吾道：「你别胡说……」
    「我看好你。」她竖起大拇指。
    我还没弄明白殷书縵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桌旁，我和殷书縵同时抬头。
    「白海峰，你怎么会在这？」殷书縵震惊道。
    小白店长撇撇嘴，将装有汉堡薯条的托盘放在桌上。他身子一挤，将殷书縵推向沙发靠墙的一侧。
    「我以前可是天天都在策划怎么帮人过生日，人称惊喜王子。殷小妹，你该不会天真的相信那点小把戏能逃得过我的法眼？」小白店长伸手搭在殷书縵的肩上，「生日这种东西，只要跟重要的人过就行了。」
    「不要动手动脚。」殷书縵拍掉小白店长的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这都要感谢发达的网路。你的动态里虽然只标餐厅名字，但学校附近的速食店就只有这一间。」
    「另一个方向还有别间啊！」殷书縵噘着嘴不服气地说。
    「你又不吃炸鸡，那间店只卖炸鸡。」小白店长说完若无其事地拆开包装纸，大口吃起汉堡。
    殷书縵顿时哑口无言。
    我感觉自己的存在十分尷尬，有点像……电灯泡。我收拾了东西准备留他们俩独处，临走前我对小白店长说了声「生日快乐」。
    其实我还有别的话想对他说，但现在的气氛并不适合。
    他向我道谢后举起单手，「路上小心。」
    「苏冷，你等一下！」此时的我对殷书縵而言，好似海面上的救生圈。想到这里我不禁失笑，没想到殷书縵也有这么囧的时刻。
    「下午开始是白海峰的生日会，你没事就来参加吧。」
    「可是……」我为难地皱起眉。
    「你要再度为了那个男人拋弃我？」殷书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书縵，这次真的不好意思。」我对殷书縵表达十万分的歉意，再看向小白店长，他露出感激的眼神。
    「见色忘友，你不可原谅！」殷书縵鼓着脸，我知道她没有真的生气，但还是忍不住感到抱歉。
    转身后，我忍不住偷听他们的对话。
    「白海峰，我们等一下提前去生日会！」
    「可是我不打算去。」
    「那是大家一起为你准备的，怎么可以说不去就不去。」
    「有句话不是说，生日当天寿星最大吗？」
    「你想怎样？」
    「当然是跟你过两个人的生日囉。」
    殷书縵，你一定会感谢我的。我这么想着，嘴角不经意上扬。

 Chapter 3-5 不像天使的天使

    「关于主唱的事，你想得怎么样？」
    手机震动，是徐煦传来的。
    ──不好意思，我觉得自己无法胜任。
    指尖挪到「传送」上空，迟迟没触碰到萤幕。
    「忘了说，出场费3000。」
    「成交。」我毫不犹豫地输入。
    新专辑发售日就在半个月后，意味着我必须在那之前凑到足够的钱。我以管理员的身份登入频道后台，前两个星前的收益大大显示在萤幕上。
    1370。这是能够实际领到的金额。
    「光是这样根本不可能够。」我丧气地垂眼。
    眼前象徵希望的光愈来愈微弱，光靠食指就能捻熄。
    前几天官方公开了“stayawake”专辑概念照，肖楠坐在陡峭的山壁上，身后有一对展开的翅膀。金黄色的光线和峡谷自然得华丽，拍摄时应该用了空拍机。我将照片储存到肖楠专属的相簿，里面有将近一万张照片。
    等小白店长的生日过了，我会告诉他不需要再为我保留专辑。
    「下次发呆前记得先把嘴巴闭上，不然怪好笑的。」
    在洛萧萧出声前，我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站在我正前方。
    我跟着洛萧萧走进事先预约好的餐厅，服务生带我们到一个靠窗的双人桌。桌椅和地毯都是低调的深棕，窗帘只透进些微日光。
    「綺雯学姊受到不小的衝击，现在应该还在休息。」我率先开口。昨晚我从讯息中得知洛萧萧是柠檬奶精的常客，这意味着他也知道綺雯学姊。
    「阿风的歌写得很不错。」
    「阿风？」我偏过头问。
    洛萧萧脸上的平淡出现一丝惊讶，「你学姊没说过她驻唱时的艺名吗？」
    我摇摇头，綺雯学姊从未向我提过她的艺名，我也自然而然认为她用的是本名。
    「她自称『风』，柠檬奶精里大家都叫她阿风。」洛萧萧说。
    我用食指在空中写下「风」，脑中忽然想起綺雯学姊写的谱上也有一个风字。对綺雯学姊而言，「风」代表什么呢？
    「谢谢你告诉我。」我说。
    洛萧萧轻点了头，意思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服务生将两份牛排分别端到我和洛萧萧面前，肉煎得红嫩，油脂的分佈也恰到好处。
    「你看起来不太对劲。」洛萧萧将切好的牛肉送入口中。
    「加上今天，我们总共才见过两次面，你说得像认识我很久一样。」眼前精緻的食物丝毫没有勾起我的食慾，反倒是一旁的白开水更吸引我。
    「从进来到现在你一直都心不在焉的。依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可能放着食物不吃。」洛萧萧顿了一下，又说：「我可是你直播间的头香。」
    「我好像办不到。」我说得很艰难，彷彿再多吐一个字，我就会被自己击垮。
    「因为你还没开始尝试。一但你在直播间唱歌，情况会和现在完全不同。」洛萧萧也注视着我。
    「你根本不懂。」话出口的同时，我自己也吓一跳，我并不想对任何人发脾气。「抱歉。」
    「会有人看见你的，我保证。」洛萧萧坚定的神情让我无法再反驳，他拿出一个鼓鼓的袋子说：「这里包含你在直播上会用到的设备。」
    「这些看起来很贵，我不能白白收下。」我为难地看着洛萧萧，「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钱，如果可以让我分次慢慢还──」
    「不用。」洛萧萧忽然提高音量，「里面都是我朋友用不到的垃圾，她之前播一星期就不做了，与其放着积灰尘还不如给你。」
    我往袋子内一看，这哪里像二手，连麦克风箱的封膜都没拆。我不好意思戳穿他，唇边忍不住笑意。
    「谢谢你。」我说。
    洛萧萧就像老天派来帮助我的小天使，美中不足的是他本人一点都不像天使，至少那张嘴不像。
    ?
    「需要我上网查教学影片吗？」
    看着洛萧萧的紧绷的侧脸，我忍不住问。
    「不需要，这种小玩意我一下子就搞定了。」
    半个鐘头过去，客厅的地毯四散着电线。洛萧萧向后躺在地上，呈现放弃的状态。
    「我找人来。」洛萧萧说完拨通手机。
    「喂，茜茜。你现在有空吗？等等……别掛！展览的机票钱我帮你出。什么？好吧，我答应你，你快来就是。」洛萧萧烦躁地掛断电话。
    老实说，洛萧萧和「茜茜」的对话让我一头雾水。别人的事就算好奇也不好过问，而且洛萧萧不断蹙眉，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你平常就住在这里？」
    「嗯，我和另一个毕业的学姊合租，已经三年多了。」
    洛萧萧沉吟了一声，「你们不会觉得这里空间太小吗？」
    「不会啊，我反而觉得有点大。」
    洛萧萧转头看我，似乎在确认我刚刚那句话的真假。
    「我以为迷妹会在墙上贴海报、照片之类的。」
    「我也会呀！只是都在房间里，我不想影响到綺雯学姊。」
    洛萧萧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我看。」
    「变态，我才不要让你进去。」我露出嫌弃的嘴脸。洛萧萧根本不理会我的话，三两下跑到我的房间门口。
    「这一间？」他问。
    「不是。」
    「这间？」他指着綺雯学姊的房间。
    「也不是。」
    「那就是刚才这一间。」洛萧萧把手放到门把上。
    「里面没什么好看的。」我还想说点什么让洛萧萧打消念头，谁知洛萧萧已经按下门把，只差没有推开。
    「你没有拒绝，我就当你同意了。」
    洛萧萧像个调皮的孩子，不答应他的要求绝不罢休。我叹了一口气，妥协道：「随便你。」
    我的房间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书桌外就没有其他大型家具。墙壁贴有awaken的海报，大部分仍是肖楠的个人独照，不管是官方还是粉丝拍的，只要我觉得好看就会黏在墙上。最显眼的掛布在床的右侧，蓝发的肖楠穿着一袭白西装站在大理石阶梯上朝镜头伸出手，每次看着都觉得灵魂要被勾走了。
    「这张不怎么样。」洛萧萧看着掛布说。「你喜欢？」
    我嗤了一声，不屑地说：「你才不怎么样。」
    「他也不过如此……」洛萧萧的食指刚触碰到掛布，我的保卫开关一下子开啟。我跃到床上想将他的手拿开，没想到重心不稳，一个恍神身体与墙面拉扯，眼看掛布的鉤子就要砸向我，我立刻闭紧双眼。
    过了几秒，本以为要掉下来的掛鉤迟迟没有现身，向右一看，原来被洛萧萧死死按在墙上。
    他的脸和我离得很近，我能感觉到他微温的鼻息。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他的眉毛一直都这么浓吗？单眼皮的眼睛，倒是和肖楠有几分相似──
    「你没事吧？」洛萧萧突然开口。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我从他的手臂下鑽出，紊乱的心跳尚未平復。
    「被我的脸迷倒了？」
    洛萧萧此话一出，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眼前的人果然不能跟肖楠比。
    「你少做梦。」我嫌恶地说。
    洛萧萧还想说话，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到了，我去带她。一会就回来。」他一溜烟消失在房间中。
    听到门关上后，我大大松了一口气，背倚在墙上，胸口清晰的起伏。
    刚才的洛萧萧分明和平常不是同一个人……
    一想起那张近得不得了的脸蛋，心跳不争气地又漏了半拍。

 Chapter 3-6 祝你这辈子都等不到你的薰衣草

    外头传来一个女声，我三步併作两步跑到门边。
    「洛萧萧，你居然敢在我做指甲的时候叫我过来。记住你电话里答应我的，不准反悔。」
    「答应你的我都会做到。哥什么时候出尔反尔了？」
    「我想想喔，大概十次有十一次。」
    我看准时机，在谈话声停止时打开大门。
    「欢迎。」我礼貌地点头。
    站在洛萧萧身前的女子容貌精緻，身高和我差不多。「大嫂午安，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是洛萧萧的妹妹──洛茜茜，感谢善良的你愿意收留我那不成材的──」
    洛茜茜的嘴巴被洛萧萧一把摀住，女孩不悦地瞪了他。
    「快点进来坐，别站在门口。」我忙打圆场。
    原来洛萧萧有个妹妹，长得也是非常标緻，同样灵动的琥珀色眼眸让我忍不住多看一眼。
    「茜茜，这些要麻烦你帮个忙。」洛萧萧将连起麦克风的线递给洛茜茜，他在自己的妹妹面前就像一隻乖驯的黄金猎犬。原来洛萧萧是妹控，这也难怪，要是我有这么可爱的妹妹肯定也是妹控。
    「原来昨天三更半夜要我弄到这些设备是要给大嫂的啊。」她衝我一笑，随即转头看洛萧萧，「幸好你这次眼光没有沾到鼻屎。这个大嫂可爱，我喜欢。」
    「你不要一直大嫂、大嫂的叫，她叫苏冷，年纪应该比你大两岁。」洛萧萧说。
    「哥哥喜欢的人叫大嫂有错吗？」洛茜茜嘟着一张嘴反驳。
    「你哥喜欢的是薰衣草，不是我啦。」我慌忙摇手。
    「他还喜欢我国中的学姊？」洛茜茜对我露出夸张的表情。「都多久的事情，哥哥竟然还没忘记。」
    「你们两个，把我当空气吗？」洛萧萧挪到我和洛茜茜中间，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阻断我们的谈话。「茜茜，你动作快，我晚点送你回家。」
    「不用麻烦，你留在这里陪姊姊，我请周叔载我回去。」
    「也行。」洛萧萧十分乾脆。
    洛茜茜只花二十分鐘便将所有设备组装完毕。她分别向我说明麦克风、声卡和环型灯的使用方式，还坚持要我亲自测试没问题才放心。
    离开前，她凑到我身边说：「如果我哥敢欺负你儘管告诉我，我帮你解决他。」
    「喂，用『解决』来比喻会不会太无情？」洛萧萧不敢置信地说。
    洛茜茜完全无视自己的哥哥，「周叔已经到了，我先走一步。姊姊，有事就打给我。」
    我朝她挥手，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房间里再次剩下我和洛萧萧，我回到茶几前研究声卡上的按钮。
    「你和茜茜感情真的很好，成年后还能这么亲密的家人并不多见。」
    「你也看到她怎么对待我，我是单方面被她霸凌。」洛萧萧的表情像是刚被折腾一番。
    我轻笑出声，「那是真爱啊。」
    「胡说八道。」他也露出浅浅的笑容。
    「你知道吗？有一种花的花语和亲情有关。」我看向洛萧萧，「紫荆花，象徵『手足情深』。」
    「想不到你竟然有在读书，我以为金鱼的脑子是装饰用的。」洛萧萧满不在乎地说，我瞪了他一眼。
    「白痴，学校才没有教这个。awaken的综艺节目有一集就是让成员猜花语，认真说起来，这是肖楠教我的。」
    「既然你的肖楠那么厉害，那薰衣草的花语是什么？」
    「又是薰衣草……」我坐直身体，「跟爱有关对吧？」
    洛萧萧露出诧异的神情，我连忙摇摇手道：「花语百分之九十九都和爱情有关，我随便猜的。」
    我还在把玩环形灯的开关，洛萧萧一把抓起我的手腕，「干么？」我反射性问。
    「趁天黑之前带你去个地方。」
    「这么突然？」我撑大双眼。
    我坐上洛萧萧的车，路程并没有花太久，至少天还亮着。在气温变热之前，太阳下山的时间不超过五点半。
    洛萧萧走在前头，我暗自庆幸这段路是平坦的，换作是上坡我肯定会倒地投降。
    「你该不会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山上？像糖果屋里的后母那样。」
    「嗯，不过不行，动物吃了傻瓜的肉会生病。」洛萧萧停下脚步，回头直视我道：「智商过低的病。」
    「你才笨，比小猪猪还笨！」我叫道。
    「猪很聪明。」洛萧萧莞尔，他伸手指了左前方，「你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发出惊叹。那是一片藕荷色花田，金黄的斜阳彿在上头。四周很静，除了我和洛萧萧没有其他人。
    洛萧萧走到我身边，目光落在眼前的花田上。
    「你怎么知道这里？」
    「常来就知道了。」
    太阳迅速下沉，天空每分鐘都变换着不同的姿态，我沉浸在橙色和紫色相互融合的化学反应里。
    「你喜欢薰衣草，是因为那个女生吗？」我用鼻子大大吸了一口气。
    薰衣草有令人着迷的独特香气，闻起来像草也像花。它不像玫瑰那样浓郁，倒像吸饱阳光的棉被里藏着的温柔。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身上有薰衣草的味道。」
    「我五、六年前也有段时间很喜欢薰衣草，还吵着要妈妈买薰衣草的洗发精给我。」我苦笑，「结果后来连护唇膏都换成薰衣草口味，超级难吃，像精油肥皂的味道。」
    「你吃过肥皂？」洛萧萧睁大眼睛道。
    「吃过啊，应该每个小孩都做过这种蠢事，不然就白白浪费童年了。」我说得理所当然。
    「不予置评。」
    站在美丽的薰衣草田里，心也会跟着平静下来，彷彿所有生活的不快都被搁在一边。
    「看着看着都忘了问，你为什么突然把我抓上来？」
    「替你这隻金鱼拓展一下视野，我猜你没去过普罗旺斯。」
    「不去又不会少一块肉。」我噘起嘴。
    我不是没想过到欧洲旅游，只是在算出机票和欧洲的消费后，发现做梦更实际一点。我转向洛萧萧，馀光捕捉到他匆忙将手机塞进口袋的画面。
    「你在做什么？」
    洛萧萧抚平裤子上的皱摺，神色透出些许慌张，「没有。」
    「鬼鬼祟祟的，很难不让人起疑。」我笑说：「难道说你刚才在偷拍我？」
    「我又不是疯了。」洛萧萧不屑地「嗤」一声。「而且我也不希望相簿被笨蛋污染。」
    「你没资格这么说我！」我叫道，差点捡起地上的石头往他身上砸过去。
    天空的橘调暗了一阶，再十五分鐘，太阳便会完全落下。藉着最后的馀暉，我将整片薰衣草田收进回忆。
    「嘿。」我唤道，洛萧萧没有应答。「你还没告诉我薰衣草的花语。」
    我望向他，他的视线放得很远，彷彿尽头就是他的薰衣草。
    「痴痴等待。看不见希望，无穷无尽等待的爱情。」
    洛萧萧幽暗的眸子深处掩着哀伤，像悲情偶像剧里对着大海问「为什么」的男主角。想到这，我忍不住笑出声。
    「洛萧萧，你是因为等不到才叫她薰衣草？」
    「是又怎样。」洛萧萧一副被我戳中心事的模样。我摇头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得三不五时和她偶遇，让她眼里有你。」
    「更何况我觉得你根本不用等。」我补充道。
    「你这么肯定？」洛萧萧脸上闪过一丝喜悦，我暗自窃笑。
    「我会建议你直接放弃，不可能成功的。」
    我对他扮了一个鬼脸，随即转身要跑。左脚还没迈开，洛萧萧伸手揽住我的腰，我迅速转身道：「你、你做什么！」
    「你的脸上有东西。」洛萧萧轻轻捻起沾在我额头上的泥土，「本来就难看了，还这么邋遢。」他拍掉手上的泥土，表情沉着。
    「哼，你才丑不拉机。祝你这辈子都等不到你的薰衣草！」
    我踏着重重的步伐离去。转身前，馀光瞥见洛萧萧唇边不经意流出的笑。
    「怪人，被诅咒要等一辈子很开心吗？」我喃喃道。

 Chapter 4-1 他们是好麻吉？

    我和洛萧萧约在w大附近的公园，离约定时间已经超过五分鐘，他连个影子都没有。
    「真是个没有时间观念的傢伙。」
    我索性在公园里间逛，晃到公园另一边的凉亭时，我远远看见亭子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都不陌生。
    我连忙藏到凉亭的视线死角，从这里能够清楚听到洛萧萧和徐煦的对话。一颗心砰砰跳着。他们怎么独自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表演那天，徐煦挽着洛萧萧，连和她十分要好佳岑也怀疑他们不是普通关係。
    果真被佳岑说对了吗？
    「洛老闆，你已经好久没有来看我了，难道你已经对我失去新鲜感了吗？」徐煦率先开口，声音和直播时完全相同。
    「我对你从来不感兴趣。」洛萧萧说。
    「怎么可以……你都陪我这么长的时间了，没有喜欢总有别的感情。」
    洛萧萧沉默着，似乎觉得自己没必要回答。
    「你为什么不说话，还是说你找到她了？」
    我知道徐煦口中的「她」就是洛萧萧的薰衣草。每一寸肌肤向内绷紧，我和徐煦都在等待洛萧萧的答覆。
    气氛变得僵硬，洛萧萧自己也沉默了一会。
    「不知道。」
    我没有料到洛萧萧会这么说，徐煦显然也是。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洛萧萧说，脚步渐渐往反方向移动。徐煦叫住洛萧萧，问道：「是苏冷，对吗？你之前向我要过联络方式的女生。」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心跳猛地加速，这下连呼吸都不敢了。洛萧萧久久没有答话，无非就是间接否认。
    藏在内心的期待扑了空，我略微失落地垂眼，很快又振作起来。薰衣草是谁，自一开始就和我无关，现在当然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乎？
    徐煦冷哼一声，「你不告诉我也无所谓，我倒是听说苏冷喜欢你朋友。」
    「谁？」洛萧萧问。
    「肖楠，你的好麻吉。」
    听徐煦这么一说，我的小宇宙轰的炸裂，洛萧萧和肖楠不只认识还是好麻吉？
    若真如此，我那花痴迷妹的模样看在洛萧萧眼里一定比愚蠢还可笑。
    「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洛萧萧不耐烦地说。
    「希望你是真的晓得。」徐煦恢復正常的声调，话里有种莫名的嘲讽。
    有好一段时间，两边都没有说话。
    「我得快去寻找新老闆囉──」徐煦说完转过身，她哼着旋律，声音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
    洛萧萧独自待在原地，我还没弄明白他在做什么，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肆响起。我知道有人正朝我的躲藏之处走来，慌乱间，我将手机丢了出去。身体不断向后退入草丛，一边祈祷上天保佑我不要被发现。
    不出几秒，有个人蹲下身捡起被我丢在一公尺外的手机，他将脸转向我道：「你一直在偷听？」
    「才没有！我是来观察的，这里好像有特殊的虫子。」我心虚地愈说愈小声。
    「哦？那隻蜘蛛吗？」洛萧萧无心道，我猛地转头，离我三公分处果真有隻大蜘蛛。
    「天啊！」我连滚带爬地离开草丛，「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傻瓜，你不是特别来看虫的吗？」洛萧萧调侃。
    「我只是……特别讨厌蜘蛛。」
    「都这种时候还嘴硬。这里虫多，去附近的咖啡馆。」
    我紧紧跟在洛萧萧身后，长这么大我还从未像现在一样，这么想逃离一个地方。
    我和洛萧萧各点一杯咖啡，他额外加点轻乳酪蛋糕给我，说是这间店的招牌。
    「不要以为用一块蛋糕就可以打发我。因为你，我可是穿了丑不拉机的茄子装直播。」我对面前的罪魁祸首佯装出兇狠的样子。
    「确实不太美观。」
    这下我是真的想剥了他的皮，我举起叉子叫道：「你还敢说，还不都是你害的！」
    「吃，口水都要流到桌上了。」洛萧萧努了努下巴。
    我瞪了洛萧萧，将一小块蛋糕送入口中，绵密的乳酪入口即化，心情确实好了不少。如果这是洛萧萧的保命战略，他成功了。
    「你和徐煦怎么认识的？」我故作严肃地问，假装自己是负责审问嫌犯的刑警。
    「无意间看到她的直播，那阵子正好无聊就留下了。」洛萧萧说，「给的钱多，接触自然就会多。」
    「无聊就洒钱……有钱人的思维还真难理解。」我啜了一口热拿铁，脸上满是嫌弃。「要是我有那么多钱，绝对不会拿去斗内直播主，当什么大神、乾爹。」
    「你这是在否定你的粉丝？」
    糟了，我完全忘了自己现在也是直播主之一。
    我乾咳两声，「才没有，我只否定你一个人。」

 Chapter 4-2 Awaken一开始有四个人

    洛萧萧莞尔，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有趣。「还有问题吗？」
    「我一直以为你们是那种关係。不只我，大家都这么认为。」
    洛萧萧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既然你们俩没什么，为什么不开原本的帐号，要用香菜少爷看我直播？」我盯着洛萧萧，只要他说半分谎我就能立刻拆穿。
    「你是新人，还没有自己的观眾群。要是大家看到里面有黄金帐号，就会认为你已经有人罩了。」
    「就像动物宣示主权一样？」
    「有点相似。」洛萧萧说。
    「昨天你给了我那么多，我不能收。」我搓揉着指尖，模样十分彆扭。「我下个月会还给你。」
    「不需要，我是欣赏你的表演。」
    「说是这么说，但是一万元又不是个小数字。」
    洛萧萧微笑，「昨晚不是有个人给得更多吗？」
    「啊！说到牛奶糖，总觉得有点毛。」我抖了抖身子。
    「他不会怎么样。」洛萧萧说。
    「这么肯定，我还以为你们认识。」我半开玩笑地说。
    洛萧萧并没有马上否认，看上去若有所思。我瞪大眼道：「你真的知道他是谁？」
    「怎么可能。」洛萧萧大口喝了咖啡，表情有些不自然。
    「算了，牛奶糖不重要。倒是听徐煦说了我才知道，你居然认识肖楠！」我激动地撑着桌面，「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像个笨蛋一样，整天苦恼能不能参加见面会。」
    「你本来就笨，跟我无关。」
    我先是狠狠瞪了他，随即换上可怜巴巴的眼神道：「洛萧萧，你行行好，帮我安排一下嘛。」
    「做梦。」
    「为什么？我都这样拜託你了。」我双手合十哀求道。
    「他才没空见你。」
    「不然……帮我要一张签名拍立得，我以前从来没抽到过。」我拉扯洛萧萧的袖口，他依旧不为所动。
    「切，我看你根本就在吃肖楠的醋。」
    洛萧萧故意咳了几声，好像我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们不过是个偶像团体。」
    「awaken才不只是『偶像团体』，他们是我生存的动力！如果你是awaken的成员，我也会对你另眼相看，可惜你不是。」我朝他吐了吐舌。
    洛萧萧的脸色沉了下去，整个人散发出浓烈的灰。这十分不寻常，他并不是不懂得分辨玩笑话的人。
    「你还好──」
    还没问出口，洛萧萧便打断我的话。
    「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是。」
    语毕，洛萧萧顺手整理衬衫的领子，脸上的阴霾已然退去。
    「茜茜想去个展览，你没事的话下午跟她去逛逛。那小鬼头好像蛮喜欢你的。」
    「陪茜茜我当然没问题。这么说来，你要去其他地方？」
    「见一个老朋友。」
    「原来你还有朋友，是肖楠吗？」我笑着问，同时喝掉最后一口拿铁。
    「是。」洛萧萧说得很平静，我却差点将嘴里的咖啡吐出来。
    我摀着嘴，两眼睁得不能再大。「真的假的？」
    洛萧萧没有回答我，径直走出咖啡厅。等我再追出去时，已经不见他的踪影。
    和洛萧萧分开没多久，洛茜茜便搭着周叔的车前来。我们在靠近展览的路口下车，放眼望去人山人海，我不记得以前假日有这么多人。
    「谢谢苏姊姊陪我来，那个臭哥哥居然说什么临时有事。这次的工艺设计展我分明三个月前就跟他说过了，果然哥哥的承诺都不可信。」洛茜茜气嘟嘟地说。
    「没什么，待在家我也间得发慌。」
    这句话有一半是假的，在家的时间我一定会拼命直播。十万的目标剩下最后一万，我很庆幸自己那时并没有急着联络白海峰。
    洛茜茜从皮包里拿出两个vip证要我将其中一个掛在身上。起初我不明白她的用意，进会场后才见识到脖子上那张纸片的厉害。工作人员一看到我们身上掛着证件，立刻替疏散挡在前面的人群，每个作品只留下一位负责介绍的专人。
    「太神奇了，简直就是快速通行证。如果排队的时候也能有类似的东西就好了」
    「这个好办，以后姊姊有需要可以提早告诉我，我才来得及张罗。」
    「不、不用麻烦。」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洛茜茜竟然当真。
    这种展览我是头一次来，洛茜茜的神情非常认真，偶尔会默念一些我没听懂的短句。相比之下，我简直是在展区里逛大街的刘姥姥，对每一项作品都惊叹连连，甚至数度萌生伸手触碰的衝动。
    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个鐘头我已经开始腻了。洛茜茜和我相反，她一直专注其中。
    不晓得又过了多久，洛茜茜开口：「苏姊姊，你看完了吗？」
    终于要走了！我在心里大声欢呼，整个人都要跳起舞来。确认过我的答案，洛茜茜拉着我的手离开展场。周叔已经等在出口，我不得不讚叹他的敬业。
    上车后，我请周叔载我回家，他没有问我地址。正觉得奇怪时，赫然想起周叔曾到一楼外的巷子接洛茜茜。
    车里没有音乐，洛茜茜沉浸在少有的安静，她不说话时让人想上前关心。
    我纠结了两个路口，中途不断瞥向洛茜茜的侧脸。
    「姊姊，你喜欢我哥吗？」
    现在的妹妹都这么直接吗？我难掩惊慌，僵硬地转过头。「他人还不错。」
    「唉，被发好人卡了。」
    我的脸颊瞬间转红，「也不是那个意思啦。」
    「好险，那还有机会。」洛茜茜抚着胸口。
    如果我有这种妹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出于善意地说：「茜茜，你哥哥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苏姊姊怎么又提青青国中的学姊，虽然说她唱歌是真的很厉害。」
    得知洛茜茜也是青青中学的学生，我不禁感到讶异。如果是比洛茜茜大一两届的话，我有可能知道那位神秘的薰衣草，可惜我没有想到半个符合的人选。
    「她毕业后我就没有见过她了。哥哥说她可能在某个经纪公司当练习生，我好希望她快点出道呀。」
    「练习生啊……」
    我暗暗感叹，听起来就是个不得了的人物。说起练习生，脑海先是浮现肖楠的脸，接着洛萧萧也出现在一旁。我试探性开口问：「你哥哥是不是有一个叫肖楠的朋友？」
    洛茜茜对我的提问一点也不意外，她出奇自然地答：「有啊。楠哥哥现在超帅的，每次看到他就会替哥哥感到惋惜。」
    惋惜？洛茜茜为什么用了这两个充满遗憾的字？
    「洛萧萧他……发生过什么吗？」话出口时我打了个冷颤。
    「哥哥是awaken的预定成员，每天都最后一个离开练习室，结果出道前两个星期却从楼梯上摔下来。那天雨下得好大，也不知道为什么公司给练习生安排的宿舍在顶楼，得爬室外楼梯才能到。」
    「医院那边怎么说？」我皱着眉，心情异常复杂。怪不得今天提到他不是awaken的成员，他会露出那种表情，我顿时觉得自己残忍无比。
    「一开始哥哥还在逞强，拖了一天才去医院。医生说是韧带断裂，復原期很长。为了不拖累其他成员，哥哥最后选择放弃出道。」
    我震惊得不能自已，洛茜茜略带哀伤地笑，「哥哥现在已经康復了，不用担心。」
    「原来awaken一开始有四个人。」我不自觉皱眉，眼眶传来阵阵酸楚，换作是我可能至今都无法释怀。
    「那时候楠哥哥就算赶通告也天天来看他呢，他们感情真的很好。」洛茜茜露出欣慰的笑容。
    洛萧萧这个大笨蛋，什么都瞒着我，还假装自己是一个没有阴影的人。
    我将头撇向窗户，不想被洛茜茜发现脸颊上的水珠。

 Chapter 4-3 失去的梦想

    我拘谨地坐在米灰色的长沙发上，洛茜茜从一旁端出托盘，上头的英式茶杯和茶壶精緻得像装饰品一样。
    「我泡了伯爵茶，姊姊你嚐嚐看。」洛茜茜说着将托盘放在木质的茶几上。
    「谢谢，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小心地接过茶杯，生怕将它摔落在地。
    十分鐘前──
    「苏姊姊，要不要来我们家坐坐？」
    我惊讶地看向她，一时顾不得眼角的泪。脑中第一个想到洛萧萧的父母，要是他们问起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爸妈上週去伦敦了，姊姊不用担心。」洛茜茜刚说完小声补上一句：「迟早都是要见的嘛。」
    「这样突然打扰，洛萧萧会不会不乐意见到我？」我问。
    「我哥怎么可能不想看到你，他恨不得你随时都能出现在他眼前。」
    被洛茜茜这么一说，我顿时哑口无言。
    洛萧萧回来得比想像中还要快，我才刚啜一口茶，大门已经打开。玄关到客厅有一段距离，站在门口是看不到我这个位置的。
    「我回来了。」洛萧萧朝室内扯开嗓子。「茜茜，你没有乱说些不该──」
    洛萧萧一看到沙发上的我便愣在原地，脸上写满了困惑。洛茜茜倒是泰然自若地说：「哥，你回来得正好。我和姊姊也刚到没多久。」
    洛萧萧指着我，两眼睁得大大的，他问洛茜茜：「你怎么把苏冷带回家来了？」
    「我觉得你们俩应该好好聊聊，姊姊已经知道『那件事』了。」洛茜茜双手抱胸，丝毫没有退缩。「你想瞒着姊姊一辈子吗？」
    我猜「那件事」指的就是洛萧萧出道前的意外，一想起洛茜茜叙述时的表情，我的心就忍不住揪成一团。
    亲妹妹都这么不捨了，洛萧萧当时该有多绝望？
    「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告诉她，你怎么──」
    洛茜茜冷不防打断他的话，「以哥的个性根本不会说。别人我不知道，但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瞭解你，就连哥哥也不曾真正瞭解自己。」
    洛萧萧没再反驳，我战战兢兢地看向他俩，一股无法言喻的矛盾在两人之间化开。
    我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单凭我的情商只能想出「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或是「其实两个人说得都没错」诸如此类。
    「要不然我先离开？」我缓缓开口，像隻老鼠偷偷摸摸地溜下沙发。
    「你待着！」洛萧萧和洛茜茜异口同声地对我喊道。
    我乖巧地点头，不再发声。
    「茜茜，爸妈等等就到家了，你要带苏冷回来也不是今天。」
    「什么？他们不是下週的机票吗？」
    「提早了，妈刚刚传讯息给我说他们已经下停车场。」
    听到这段对话，我顿感不妙。令人不安的情况果然发生了。
    「那姊姊怎么办？现在送她回家吗？」洛茜茜频频皱眉，视线不时瞥向我。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行李箱滑动的声响，紧接而来是门上密码锁辨识的机械声，洛茜茜焦急地握紧拳。
    「来不及了。」洛萧萧拉起我的手，往二楼的方向奔去。楼梯并不陡，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上楼，最后跟着洛萧萧进到走廊中央的一个房间。
    洛萧萧轻轻关上门，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刚刚简直跑掉我半条命。不过转念一想，要是碰到洛萧萧的父母才是真正的一命呜呼。
    「抱歉，我会好好教训茜茜。」洛萧萧叹了一口气，明显对我的到访和家人归来皆没有准备。
    「别怪她，我自己也想找你。」我的呼吸平稳下来，心跳的速度还是飞快，方才的情况紧张到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存在。
    洛萧萧露出意外的神情，似乎在等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对不起。」我低下头，诚恳说道。
    「你撞到脑袋？」洛萧萧更加错愕地看着我，我迎上他的视线，眼里汲满水珠。
    「怎么回事，你哪里受伤了吗？」洛萧萧不知所措地伸出拇指抹掉我脸上的泪痕。
    我摇头，哽咽道：「你一定是很努力、很努力地练习希望有一天可以出道，为什么最后不自私一点？只要晚个一年，哪怕是两年，你就能成为awaken的其中一员。」说到这，我已泣不成声。「那可是你的梦想啊！」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洛萧萧像安抚小猫一样摸着我的头，「青春又不等人，我不能看着他们三个被我连累。」
    我想再开口，嘴巴却被洛萧萧轻轻按住。
    「傻瓜，不需要同情我。失去的东西不会归来，却会以另一种形式出现。」洛萧萧对我露出极为温柔的笑容。
    我的胃一阵抽筋，脑袋的负荷已经超载。眼前的洛萧萧和平常太不一样了，几丝凌乱的瀏海遮住单边眼睛。房间的窗帘是拉上的，光线有些昏暗，我却能从他的瞳孔里看见光。
    这时候该说点什么才好……
    门外的走廊上出现脚步声，洛萧萧指示我藏到更衣间的黑色玻璃后。
    「别出声。」
    我慌张地点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难道，我被发现了？
    「不会有事的。」洛萧萧朝我一笑，一颗紊乱的心不再骚动，我这才发现他的声音有令人安定的作用。

 Chapter 4-4 一辈子都到不了的距离

    房门被敲了两下，洛萧萧不疾不徐地拉开门把。
    「爸，您提早回来了。」
    我躲在玻璃后，勉强得知洛萧萧的父亲比他矮一些，长相则完全看不清楚。
    「萧萧，你知道我和你妈这次为什么去伦敦吗？」洛萧萧父亲的声音比他沉一些，听上去更加稳重。
    洛萧萧没有回答。
    「之前你说要当练习生，我让你去。这么多年了，你也不可能再回到舞台，不如趁早到英国完成大学学业，回来好接手红心集团。」
    听到「红心集团」四个字我心头一惊，想都没想过洛萧萧的父亲是红心集团的董事长。
    那是我少数叫得出名字的大企业。
    离老家最近的大医院是红心医院，之前打工的薪资户头是红心银行，现在年轻人爱去的红心百货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商场。
    我好像闯进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爸……我不属于那个位置，您身边的左右手比我更适任。」洛萧萧委婉地说。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推託！」洛萧萧父亲的音量瞬间增大，我吓了一跳。「你妹妹想当艺术家，我成全她。但你是我们洛家的长子，哪有不接手的道理？」
    「爸，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洛萧萧的声音里充满无奈。
    「我尊重过你的想法，是你自己错失机会。学校那边我已经谈妥，时间订在一个月后。」洛萧萧的父亲说完便离开房间。
    洛萧萧靠在门后，深深吸一口气。
    我从更衣间里走出来，手尷尬地背在身后，不知道该对洛萧萧说什么才好。
    他看起来非常沮丧，儘管他已经竭力隐藏。
    「你的脸皱得好像苦瓜，真难看。」洛萧萧捏着我的脸颊，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看着心底愈发酸疼。
    「你真的会走吗？」我愁着脸问。
    「我会看着办，不用担心。」洛萧萧此刻说出口的话格外没有说服力，我相信他自己也很清楚。「而且说走也太不吉利了。我是去留学，你这张脸像老公要上战场似的。」
    「都这种时候了还不正经。」我重重拍了他的胸口，洛萧萧反而笑了起来。
    「我会再跟我爸谈谈，难得有人捨不得我走，还是隻笨金鱼。」
    我吐了吐舌，「说得好像没有你我不能活一样，你太高估自己了。」
    语毕，我察觉洛萧萧的脸蒙上一层薄薄的悵然。
    「茜茜说爸妈已经回房间了，现在离开是最安全的。」洛萧萧背对我说。
    洛萧萧目送我离开，没有再说一句话，连「再见」两个字都省去了。我没有多馀的时间停留，今晚是和吉他社最后一次练习，我不能缺席。
    唱歌的时候，心头像被软木塞堵住一般难以呼吸，洛萧萧落寞的神情不断浮现在眼前。我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在唱第二首歌时忘词了。
    「我带她出去走走。」徐煦知会吉他社社长后，回头便拉着我的手走出练习室。
    我学着徐煦倚在栏杆上，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毕竟我们连朋友都称不上。
    「我没发现你在里面，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问。
    「十分鐘前，大概吧。」徐煦偏着头道。说也奇怪，今晚的她并没有给人强烈的压迫感。藉着走廊的光线，我发现她没有化妆。
    夜晚的风格外清澈，同时吹过了我和徐煦的发梢。
    「听社长说你一向表现得很稳定。我猜你刚才会失常，是因为你的心不在这里。」
    我没想过徐煦会向我搭话，慌乱地问：「什么？」
    「你很在乎洛萧萧？」
    一听徐煦提到熟悉的名字，我迅速将目光转向她。见到我的反应，徐煦莞尔。
    「洛萧萧的确是个好人，」徐煦说，「但他的好只留给他在乎的人。」
    我不清楚徐煦的意思，于是问：「你喜欢他吗？」
    她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笑着摇摇头。
    「我做直播的原因很简单，只要粉丝愿意掏心，掏钱就是迟早的事。洛萧萧是个例外，他不曾动心。在这场各取所需的游戏里，他有点吃亏。」徐煦顿了一会，「你其实不必顾虑我。」
    「咦？你误会了，我跟他什么都没有。」我拼命摇着手。
    徐煦挑眉，似乎对我的话抱持怀疑，又忽然明白什么似的微微一笑。
    「应该是『现在』还不够明显，时间再长一点你会明白的。」她刻意强调了「现在」两个字。
    空气短暂的安静下来，徐煦的手肘架在栏杆上，看起来十分愜意。
    「你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我对上徐煦的双眼，她在等我。
    「为什么突然不讨厌我了？」我鼓足勇气开口问道。
    刚说完，徐煦便「噗嗤」笑出声。
    「很简单，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利害关係。」
    我默念着「利害关係」四个字，渐渐能够理解徐煦之前的行为。虽然我难以想像对某些人而言，金钱远胜过一切，包括内心的情感，但不可否认徐煦也是其中之一。
    这是她选择的武器，为了自己，也为了在严峻的世界里生存。
    「这么说，你已经找到新的大神了？」我问。
    「我也希望如此。」徐煦苦笑，看来即便是在直播上如鱼得水的她，一时半会也难以回到先前的风光。
    「祝你好运。」我说。
    「谢谢。」徐煦说完迟疑一会，她再度开口道：「要我从肖楠和洛萧萧两个人之间选一个的话，我会选择后者。」
    我被徐煦这神来一句愣住了，一时间还想不起她为什么知道肖楠。徐煦察觉我的反应之后勾起嘴角，「我只是做个假设，不必认真，毕竟我对他俩都没有太大的兴趣。」
    我缓缓点头，应了一声「好」。
    「手机。」徐煦摊开手掌，「我把我的号码给你，想找我就打这支电话。」
    我照着她说的做，心底升起几分微妙。过去我曾认为和徐煦做朋友的人都是傻子，怎料今天我也成为了自己口中的「傻子」。儘管如此，我一点也不排斥。
    「我把佳岑的号码也存进去了，她三不五时就说想你。」徐煦将手机还给我，说到佳岑时她做出无奈的表情。
    之后的几天，徐煦无心的假设不断在脑中浮现。
    徐煦是我身边，唯一一个认识肖楠和洛萧萧的人，为什么她选择洛萧萧而不是肖楠？
    我打开手机，画面停在一片满满的紫色，是上次搜寻「英国」留下的。网路上说伦敦也有普罗旺斯，花季时那里会开满薰衣草。
    「行李准备好了吗？」
    「出发日期是几月几日？」
    我盯着输入栏里的文字好一阵，最后咬牙关闭聊天室。一个月内要出发的话，现在一定忙得不得了。
    不知道英国离这里有多远，也许是我一辈子都到不了的距离。到时候洛萧萧会有自己全新的生活圈，而我们这辈子可能不会再有联系。
    想到这里，眼眶莫名一热。
    如果换成殷书縵，我肯定会好好祝福她一番。同样是朋友，笑着对洛萧萧说一句「一路顺风」为什么那么困难？

 Chapter 4-5 达成目标了！

    专辑发售倒数的日子里我卯足了劲，每次直播都是三小时起跳，一整天累积下来绝对超过六个鐘头。殷书縵特别请小白店长的朋友替我将唱歌的片段剪辑成影片，多亏有他，频道变得愈来愈热络。
    【牛奶糖】：呜哇！刚才那首真的太棒了，也是阿风写的吗？
    我微笑着点头，「她真的很有才华。」
    除了第一次唱的《来生，我想沉眠一世》有完整的谱，剩下的都是靠大把时间用胶带把谱拼凑起来。幸好綺雯学姊没有完全毁掉它们，我这么安慰自己。
    我在家里遇到綺雯学姊两次，那时离她真正离开只剩不到五天。綺雯学姊告诉我房子她会继续租下去，我只需要负担和现在相同的房租，不用担心租金和搬家。
    「我不能让学姊白白替我付钱。」我对綺雯学姊说，「学姊已经很辛苦了。」
    「就当是替我照顾这里，我有空还是会回来住。还是小冷你不希望再看到我？」綺雯学姊最后那句话当然是玩笑，但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我和学姊都明白，她之后再来的机率是千分之一，但谁也不想说出事实。
    綺雯学姊是在清晨离开的，也许是怕伤感，亦或是相信自己还会回来。
    我一如往常地八点起床，茶几上摆着用保鲜膜封起来的煎蛋土司，旁边还有一个信封，里面满满都是綺雯学姊的叮嚀。
    「风比鸟更自由，没有框架能够限制他，只有同样无拘无束的你能够唱出我想表达的一切。小冷，谢谢。」
    这段话在卡片最底端，原来綺雯学姊早就知晓这一切。她最想成为的，就是不受人侷限的「阿风」。
    心头涌入无尽的酸楚，眼泪滴在纸上，黑色的墨水向外晕开。脑中尽是綺雯学姊带着行李箱搭上火车的身影。
    我捨不得綺雯学姊离开，更捨不得她被迫遗弃的梦。
    【牛奶糖】：冷主播发呆中，请稍候。
    瞥见牛奶糖的留言，我忍不住喊了一句：「真是的，不要连我在发呆都说出来！」
    【牛奶糖】：啊啊～冷主播发火就会变热主播喔。
    「牛奶糖，你敢再给我乱说一句话，小心我把你融掉。」
    【牛奶糖】：哇，我被冷主播恐吓了呀！
    「恐吓只有动嘴，我可不是只有说说而已。」我摩擦着拳头，眼睛弯起明显的弧度。
    【牛奶糖】：?既安分又乖巧。
    看到他的留言，我大笑。「你好意思说自己安分乖巧？我看你简直和幼稚园小朋友一样调皮。」
    【牛奶糖】：其实幼稚园小朋友比我乖（小声）。
    「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我还以为你已经无药可救了呢。」
    【牛奶糖】：只有冷主播救得了我呀。
    「少耍嘴皮子，我猜你对每个直播主都说同样的话。」
    牛奶糖果真如洛萧萧所言，不是什么需要担心的人物。据我长期观察，他顶多是个爱耍嘴皮子的小小孩。
    我羡慕牛奶糖的开朗，彷彿世界上不存在痛苦和黑暗。洛萧萧的脸蛋浮现在眼前，我黯然地自言自语道：「唉，就算向着光，身后的影子依然存在。」
    【牛奶糖】：那就不要转身啊。不回头的话，哪还看得到影子？
    「要是不转身，阴影永远都照不到光。」说完，我发现自己好像太严肃，气氛僵掉不少。
    【牛奶糖】：现在是我们冷主播的人生小教室，欢迎大家踊跃提问！
    直播间被牛奶糖这么一喊，还真钓出了几条鱼儿和我讨论爱情、生活、工作。画面顶端的斗内数字频频向上跳，一个不留神，我才惊觉只要把今天的收益加进月总额，十万的目标就达成了。
    意识到这点后，我高兴得用双手摀住嘴，发出欢呼和尖叫。
    「真的很谢谢大家……不管是现在直播间里的你们，还是曾经陪伴过我的人。」我对镜头欠身致意。
    观眾被我弄得一头雾水，我抹掉眼角的泪珠，向他们说明来自两百张专辑的动机。我的脸颊非常烫，额头渗出些微汗水。儘管已经努力抑制内心的亢奋还是止不住笑意，话说得断断续续。
    「总之，非常谢谢大家替我圆梦。」我再次敬礼。
    【像狮子的猫】：早知道你是为了看别的男人才这么努力，我就不帮你了xd
    【万年鲁蛇】：不管美女还是才女，都是别人家的(′;w;`)
    【李白】：放下冷冷，立地成佛。
    「你们别这样，搞得好像我是诈骗集团。再说，人家根本不会要我。」我嘟囔。
    【一匹孤狼】：哪个不长眼的！兄弟，上啊！
    【牛奶糖】：如果他向你告白，你会接受吗？
    「废话，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啊！」即便只是假设，我还是害羞得遮住脸。
    当晚，我梦到自己和肖楠在游乐园里。园区人不多，热门的设施最多排十分鐘就轮到了。我很少来游乐园，胆子小是原因之一。从小到大，我只搭过一次云霄飞车，下来的时候不只腿软，还差点吐了。
    肖楠不断恳求我陪他坐一回，我拗不过他，最终还是不情愿地答应。肩膀和颈部被安全装置固定住，工作人员按下啟动键，铃声随之响起。我紧张得闭上眼，抓着握把的手直冒冷汗。
    「我会死的。」我一边默念，身体不住地颤抖。
    一隻大手覆上我冰冷的右手，「别怕，我都在。」他说。
    我尽可能地转过头去看他，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不会有事的。」
    那不是肖楠的声音。
    梦里的我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刻睁眼，我点亮卧室的灯，拿起手机按下四小时前awaken上传的mv预告。我重复播放数次，短短二十秒就足以狙击我的心脏。
    一定是太久没看肖楠，才会不小心将他的声音错认成其他人。我傻笑着，沉浸在馀韵里。手机好巧不巧在这时候发出讯息提示的声响，将我硬生生拉出粉红泡泡。

 Chapter 4-6 你真的……非她不可？

    「大半夜的，是谁呀？」
    许久未见的名字出现在萤幕上，一时半会我以为自己还没清醒。
    【香菜少爷】：我在你家楼下。
    【香菜少爷】：下来吧。
    看到「香菜少爷」四个字，我才想起自己没有改掉他的暱称。正犹豫着该换成什么的时候，洛萧萧又传来一则讯息。
    【香菜少爷】：快。
    我从床上弹了下来，直接在睡衣外套上外套，三步併作两步衝出门。
    洛萧萧站在幽暗的路灯下，五官看上去有点朦胧。我走到他面前，忍不住左顾右盼，我还是头一次凌晨待在外头。
    「你这时间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正好顺路经过。」
    我噗地笑出声，洛萧萧的谎言比破绽百出更加拙劣。这里不是闹区，根本不可能「顺路」。再说，清晨四点能去哪里。
    想到这，我的睡意全消。「难不成你在这里等了整个晚上？」
    「我刚到。」
    「鬼才相信你的话。要是我没有起来，我敢打赌你会在这里待到天亮。」
    洛萧萧深呼吸闭上双眼，过了两秒再度睁开。
    「我下下礼拜就会出发，比预计时间早一个星期。」
    「喔……这么突然啊。」我说得很慢，试图延长对话。脑袋像打结的耳机线，想问得太多，反而什么也说不出口。
    「嗯，就这样。」洛萧萧说着就要转身，我一下子着急起来，慌乱地伸手拉住他的上衣。他望着我，露出疑惑的眼神。不光是他，连我也无法理解自己的举动。
    短暂的沉默让理智稍稍恢復，我的双唇颤抖，缓缓问：「为、为什么提早？」
    「我爸打听到了，她也在英国留学。」
    她？我不解地皱起眉，尝试从洛萧萧的神情里找到一点蛛丝马跡。
    对上他的视线，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那对深邃的眼眸说明了一切。
    他找到薰衣草了。
    「恭喜你呀。」我硬是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觉得你跟她很相似。」
    「是喔。」我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再怎么像，终究还是不一样。」
    洛萧萧凝视着我，没有直接回应我的话。
    「你真的……非她不可？」
    我鼓起勇气问出口，洛萧萧的神情显然有些诧异。
    「我承诺过，无论如何都会找到她。」洛萧萧说，「好好保重。」
    我点点头。哪怕只是一个字，我都说不出口。
    关上大门前，馀光里仍能感觉到洛萧萧的注视。我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卧室的窗边，向下看去，路灯下空无一人，像从未有人出现过。
    眼角一下子变得湿润，滑过脸颊，坠落在地毯上。
    来得毫无预警，就会消失得突然。我自嘲地勾起嘴角，这个道理早在国中那年就该懂了。果然人都是健忘的。
    我讨厌自己现在的样子。
    讨厌没有理由的哭泣却停不住的泪。

 Chapter 5-1 你别走，好不好？

    「长得人模人样，居然是个终极渣男！」殷书縵握紧拳头。
    「气死人了，哥哥怎么可以这样！」洛茜茜也学着殷书縵将拳头窜紧。
    我不晓得殷书縵和洛茜茜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认识的。总之，她们两个一起出现在w大的活动中心里。
    「我只是一时间还无法适应。」我说。
    「姊姊，你和楠哥哥交往吧，我哥配不上你。」洛茜茜说得信誓旦旦，令我哭笑不得。
    「说句实在话，他不过是帅了点，腿长了点，少了这些他一无是处。」
    我点着头，假装认同殷书縵的话。
    「竟然敢拋弃苏姊姊，我一定会解决掉他。」洛茜茜咬紧牙，摩擦着拳头。
    「你们两个都太夸张了，我们又没有交往。真要说的话，我只当他是朋友而已。」话出口的瞬间，心脏隐约传来刺痛，我被这样的感觉吓了一跳。
    「姊姊，你不可以骗我们喔。你真的、真的没事吗？」
    我微弯起嘴角，「我没事，而且我很快就会忘记他了。」
    吉他社社长传了讯息要我到后台和他们会合，我向殷书縵和洛茜茜道别。
    「我们就在后面这里，随call随到。」殷书縵说。
    「好。」我回应道。
    吉他社的表演被安排在弦乐四重奏后面。社长说这是w大新规划的活动，寒假前都还在试办阶段，要我别紧张。话虽如此，我的手已经变得冰冷。
    我坐在后台，和吉他社社员待在一块。脑海反覆哼着旋律，胃在翻搅，我皱起眉心用力拧起一块大腿肉，疼痛随即转移。
    ──肚子痛的话，只要让其他地方更痛就好了。
    我曾以为这是无稽之谈，现在想想还真的有点道理。
    社长拍拍我的肩，提醒我是时候准备上台。
    我走在队伍最后，站上台时，我愣住了。舞台比记忆中大很多，我能清楚看见前排观眾的面孔。台下的人确实不多，但已经足够让我心跳超速。
    我用熟悉的方式握住麦克风，深呼吸，耳边响起轻快的前奏。第一首歌很短，只有三分多鐘。我随着节奏摇摆，眼前先后浮现出暖阳、海鸥和咖啡。
    在两首歌短暂的间隔里，我将自己调整到另一个状态。
    我假装自己是睡在河蚌里珍珠，被世界上所有的温柔包围。只有足够温柔，才能唱出最深的悲伤。
    洛萧萧的面容一闪而过，我闔上眼，使劲阻挡大脑想起他。
    我以为痛苦可以分散于是我忙到不能再忙
    忙到忘记了洗掉你所有短讯
    一字一巴打在我脸上
    唱到这里我心头一紧，之前的排练也曾出现过同样的感觉，当时我第一次听说洛萧萧要离开这里到英国留学。果然「道别」这种事无论经歷多少次，终究还是无法习惯。
    要是可以全部忘记就好了。
    思念太猖狂一个冷不防
    一想起你忙碌的生活变得空荡荡
    对心事说谎把你想到多么的不堪
    伟大的你还想我怎样
    第二次的副歌结束，我感觉到眼眶里含着水。我仰头注视上方的聚光灯，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
    明知道不是他的错，我还是忍不住埋怨。
    洛萧萧，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想得到释放只有投降
    想得到释放只有投降
    田馥甄《你太猖狂》
    我放下麦克风，没有拉长最后一句的尾音。脑袋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我扶着墙勉强走下台，太阳穴的刺痛让我难以承受。
    好像有掌声，演出似乎也完美结束了。
    恍惚间，我听见有人在叫我，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冷，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努力聚焦，终于看清眼前的人。
    「嗨，洛萧萧，好久不见。」我牵起嘴角，头不知为何总是晕乎乎的。「我这次没有忘词喔。」
    「我不记得你在直播里失误过。」
    我摇了摇头，「不是直播，是在更久之前，我国中的事情。当天本来上台的应该有两个人，何浩宇出了意外剩我一个，结果我不小心忘词了。」
    ──有没有那么一滴眼泪能洗掉后悔
    我轻轻地哼了一句《如烟》的副歌。脸颊好烫，头也好重，我向前靠上洛萧萧的胸膛，「是我来自漆黑，而又回归漆黑……」
    「五月天的歌？」
    我用脑袋在他身上蹭了蹭，「呵呵，你的心跳好快喔。」
    内心有一股衝动想把当年的委屈都吐出来，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力气压抑。
    「那天结束之后，有个人告诉我千万不要放弃。可是他很卑鄙，要我坚持下去，结果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流星一样，噗咻──不见了。」我拧着眉，鼻子的吐息都是烫的。「坚持的代价是被全世界嘲笑，所以我就放弃啦。」
    洛萧萧的表情很复杂，不像平常总是冷着一张脸。他摸了我的额头，语气变得着急，「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他拉起我的手，转身快步移动，发觉我没跟上后又停下了脚步。
    思绪已经烧断，我傻笑着抱住洛萧萧。
    「你别走，好不好？」

 Chapter 5-2 洛萧萧的爱心粥

    醒来的时候，我满身是汗。
    据殷书縵说，表演结束后我发了高烧，是洛萧萧带我看了医生。我一点也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上台的记忆模糊不清，也对洛萧萧的出现毫无印象。
    这样正好，要是再见到他，我担心自己会说出出格的话。
    肚子咕嚕叫了起来，我缓慢下床，门把的重量有些奇怪，像另一端也有人按着。
    我不疑有他拉开门，面前出现的高大身影差点把我吓回被窝。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家？」说话的时候，我连牙齿都在颤抖。
    「你生病了，我来照顾你。」洛萧萧面不改色地说，好似我才是误闯的一方。
    「你从哪里弄来我的钥匙？」
    「你朋友拿给我的，短头发那一个。」
    听到短头发的朋友，我顿时哑口无言。殷书縵把洛萧萧嫌得一文不值，却能放心把我的钥匙给他？我真想剖开殷书縵的脑子好好研究，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肚子不合时宜地哀嚎，洛萧萧也听见了。
    「我煮了粥，你整理好再出来。」
    「你不是已经找到薰衣草了吗？现在还在别的女生家里替别的女生煮粥，不晓得她知道了会做何感想。」我忍不住强调「别的女生」四个字。
    「我在客厅等你。」洛萧萧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切，还是一点都没变。」
    茶几上摆着一碗粥，碗是我从没在家里见过的大碗公。
    「这么多，我怎么可能吃得完？」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照洛萧萧的个性肯定会趁机酸我两句，要么说我是猪，要么让我别吃。
    「没吃完也无所谓。」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这种温柔的句子绝对不会从洛萧萧的嘴里出现。
    该不会……他偷偷吃了我的药？
    我送了一口粥到嘴里，胃里瞬间变得暖和。撇除下厨的人不谈，粥本身的味道还不赖。
    洛萧萧不时用馀光瞄着我，双手放在膝盖上，动作僵硬得不自然。
    「别说我没提醒你，以后你绝不能让薰衣草吃这个。我怕她感冒没好，病情反而加重。」我暗中观察着洛萧萧的反应，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挫败。
    「那你也别吃。」洛萧萧抢过我手里的碗。我睁大眼睛，想从他手里拿回那碗粥，谁知洛萧萧怎么也不肯放手。
    「你为什么抢我的食物！」
    「我不希望你的病情因此加重。」
    我不敢相信洛萧萧居然把我调侃他的话当真，忍不住失笑。「我没记错的话再几天你就要出发，手续都办好了吗？」
    「嗯，不过延后了。」
    「上次还说要提早去找薰衣草，过了几天又改变主意不去。你好像也没有很在意她嘛。」
    「只是暂时延期。」
    「干么对我解释这些，我又不在乎。」
    洛萧萧没有受我的话影响，他变换了姿势，视线落在电视机上。
    「有什么事儘管找我。」
    「说得好像你随时都在一样。」趁洛萧萧不注意，我抢过他手里的碗，大口将食物送进嘴里。他震惊地看着我，手臂僵在半空中，显然无法理解我的举动。
    「我只是饿，你别想太多。」
    语毕，我又舀起满满一匙粥。
    接近八点的时候，我试探性地瞄了一旁的洛萧萧，自我醒来之后就不见他离开这间屋子半步。
    「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不饿吗？」我率先开口道。
    洛萧萧摇了摇头，看上去若有所思。我很清楚以他的个性绝不会主动提起，于是说：「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
    洛萧萧沉吟片刻，重新抬眼注视我。「演出结束后发生的事，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
    原来他刚才想的就是这个，我暗自庆幸洛萧萧踩入我的圈套。
    「全忘了，忘得一乾二凈。」我一派轻松地说着，同时注意到洛萧萧眉间的纹路拧得更深。「说不定你给点提示我就想起来了。那天我有什么异常举动，或是说出不合理的话吗？」我说。
    「你──」洛萧萧欲言又止，「不愧是条金鱼。」
    从他的停顿看来，他原先要说的不是这个。
    「洛萧萧，告诉我。」我的语调不容许任何的闪躲，他一定也感觉到了。就算如此，一阵沉默后洛萧萧还是浅浅说了「没有必要」。
    我点点头，告诉他我要睡了，他再三确认我一个人没问题后才离去。
    客厅和前几天相比有些许不同，我伸出食指滑过电视机上方，预料之内，指腹一尘不染，洛萧萧一定趁我昏睡的时候打扫过这里。
    「什么啊，真是白费力气。」我轻笑一声，顺手传了讯息向洛萧萧道谢，儘管他矢口否认。
    手机跳出来电视窗，按下接通的同时，徐煦的声音从里头窜出。
    「听说你生病了？」
    「没什么，小感冒而已。」说着喉咙一阵乾痒，我按着胸口咳了几声。
    「我去找你，需要什么或是想吃什么都一併告诉我，反正间着也是间着。」
    不等我反应，电话那头便传来钥匙的碰撞声，接着是门关上的声响。
    「等、等一下！你还是别过来比较好，我怕把病毒传染给你。」我的声音变得慌张，要是徐煦真的发烧，我会愧疚得不行。
    「咸酥鸡配果汁怎么样？还是要滷味配奶茶？」
    徐煦完全忽略我的话，听上去心情极好。无奈之下我只得说：「清淡一点，我现在还是半个病人。」
    过了约二十分鐘，门铃响起。我不晓得徐煦是怎么从一楼进来的，但她确实直接出现在门口。
    「快点让我进去。」徐煦的脸扭曲着，大包小包的塑胶袋在她的手臂上勒出痕跡。我手忙脚乱地开门，顺手接过快从她手里滑落的车轮饼。
    徐煦将食物一股脑儿放在客厅的小茶几上，令我震惊的是被她这么一放之后完全看不见原本的茶几。
    「这会不会太多了？」我结巴道，桌上的食物明显不是两个女生能够吃完的份量。
    「我倒觉得刚好。」徐煦说着看向我手里的钱包，「不用给我钱，反正用的也不是我的。」
    我收起钱包，过了一会才发现不对劲。「不是你的钱，难道是其他人的？」
    「正解，我找到新的大神了！」徐煦跃到沙发上，整个人说有多高兴就有多高兴。
    「真的？」我露出惊喜的表情，徐煦不愧是天生的直播主，换作是我早就沉入深海，哪可能再次浮出水面。
    「他很少说话，也完全不想跟我见面，有点像……进化版的洛萧萧？」听到徐煦这么形容，我忍不住笑出声。
    「总之，这种大神是最可遇不可求的。既不用花时间周旋，又能拿到满满的报酬。」徐煦仰着头，脸上依旧是灿烂的笑。
    「你不怕因此错过重要的人吗？」我问。
    徐煦诧异地看着我，彷彿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一个人的重要性因人而异，可是钱不同，它们一辈子都是重要的。」
    徐煦选择了在浪潮中起伏，看着她脸上洋溢的笑容，我其实不确定这样是对是错。也许某一天她的想法会改变，也许不会。
    「洛萧萧也来找过你？」徐煦随口问道。
    我瞪大双眼，竹籤差点从手中滑落。徐煦见状，嚥下嘴里的食物道：「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他的车，所以猜他应该来过。」
    「我们什么都没有。」我连忙解释。
    「你上次说过了。」徐煦憋着笑意，「老实说像你这样不打自招，感觉更可疑。」
    「我们真──」我还没说完，徐煦塞了一串鸡肉到我手上，她说：「我知道，倒是你这么急着跟他撇清关係，是为了不让别人误会，还是你想骗过自己？」
    我一时语塞，徐煦的话乍一听很复杂，实际上再简单不过。脑海里有个答案逐渐成形，我不想让任何人误会，里头包含我自己。
    「看来时机还没成熟。」徐煦喃喃自语。
    一小时不到，茶几上只剩下空了的纸袋和饮料杯。我对徐煦的食量感到惊讶，但她不以为意，只说「人生偶尔也要放纵一下」，这点倒是和平凡的我很相似。
    徐煦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所有的垃圾，儘管我告诉她我来处理就好。
    手机短促地震动，我以为是徐煦传来的。
    【香菜少爷】：垃圾食物味道如何？
    看到洛萧萧的讯息，我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我才没有吃！」我回覆。
    【香菜少爷】：我都看见了。
    掌心瞬间冒出冷汗，我神经兮兮地查看每一个房间，还检查了窗外，可惜一无所获。
    【香菜少爷】：别找了，我看见的是徐煦手上的袋子。
    原来如此，我松了一口气。等等……洛萧萧怎么知道我在找他？
    再次往窗外看去，一双眼睛正对着我看，我被吓得后退，头一次希望路灯可以故障。手机铃声响起，接起电话时，我的指尖仍在颤抖。
    「喂……喂？」我再次看向窗外，洛萧萧仍仰着头。
    「快睡觉。」洛萧萧说。
    「好、好啊，我本来就要去睡。」我的声音不断颤抖，彷彿做了什么天大的亏心事。
    「快去，别再梦游了。」
    我关上客厅的灯回到房间，从这里的窗户也能看到洛萧萧，好处是光线不足的情况下他应该看不见我。
    「躺好。」洛萧萧的话再次令我寒毛直竖，我跃上床拉起棉被，将自己裹得紧紧的。一想到楼下有双眼睛正在监视我，身体就忍不住发抖。
    「晚安。」洛萧萧说完便切断电话。
    过了一会，挡不住好奇心的我悄悄溜到窗边。令我惊讶的是，洛萧萧仍站在原地。
    「晚安。」我轻声说，嘴角牵起淡淡的笑意。

 Chapter 5-3 令人融化的牛奶糖

    晚上六点整，awaken以stayawake的mv回归。我抱着肖楠同款兔兔坐在笔电前，中途还因为兴奋偷咬了它软软的耳朵。
    我盯着萤幕，脑中忽然冒出奇妙的假设。如果洛萧萧真是awaken其中一员，我的本命还会是肖楠吗？
    洛萧萧的身影从脑海中浮现，我拚命摇着头，一边用力拍自己的脸颊。
    「苏冷，你瞎想什么，他可是非薰衣草不可。」
    手机震动，距离六点只剩三分鐘不到。
    【牛奶糖】：冷主播，你在忙吗？
    「别在这时候打扰我！」
    我切掉萤幕，打算暂时无视牛奶糖的讯息。谁知他不肯罢休，手机再次震动。
    【牛奶糖】：我在等stayawake的首播，冷主播要打来吗(??ヮ?)?
    我眼睛一亮，原来牛奶糖是个稀有男饭！我没有在直播间提过awaken的回归时间，会这样在萤幕前等待首播的八成是粉丝无误。
    如果牛奶糖是awaken的粉丝……那他的本命是谁呢？
    想到这里我更加激动，直接按下拨通键。
    「喂？」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声调，「没想到你真的打来了。」
    心跳漏了整整一拍，这颗牛奶糖的声音也太暖了，会……会令人融化呀！
    「喔，嗯，对啊。」我说得比语音机器人还僵硬，「除了你，我身边没有其他awaken的粉丝了……」
    「冷主播别担心，现在有我陪你！」
    「好、好的。」
    天啊，这样的说话风格配上一副暖嗓，只要是女孩子都会发疯。
    我甩了甩脑袋，牛奶糖好听归好听，终究赢不过我的肖楠。
    「啊，开始，开始了！」我尖叫。
    最先出现的画面是一个没有亮灯的房间，方艺永躺在洁白的双人床上，表情像是睡着一样。背景是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和风划过空气的声音。
    「艺永这次好好看啊……」我小声讚叹，眼睛没有移开萤幕半分。
    前奏响起时，裴映出现在房间里叫醒熟睡的方艺永，拉着他的手从窗外跳了出去。
    「哇啊！」我惊叫出声，双手摀在脸前。好险他们并没有下坠，而是飞在夜海之上。
    「你吓到了？」牛奶糖语中带着笑意，我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哦──哦！肖楠，是肖楠耶！」我摩拳擦掌，浑身的血液已然沸腾。肖楠漫步在森林里，四周长满奇异的花朵，连蝴蝶都大得不可思议。他摘下一颗深紫色的葫芦状果实，里面彷彿有光在流动。肖楠犹豫片刻，张口咬下。
    「肖楠，放下它！再怎么饿都不能吃那种东西啊！」我撕心裂肺地喊。
    「哈哈，冷主播好入戏呀，你比mv更有趣呢。」
    都这种时候了牛奶糖还有心情笑我，我不悦道：「安静点，那是我的肖楠，你才不懂呢。」
    「他这不是进到另一个空间和裴映、艺永会合了吗？」
    「我刚刚又不知道……」我咕噥。
    画面逐渐暗下，坐在中间的肖楠身后绽开雪白的翅膀。
    stayawake以一场梦的概念开始，经歷了世间的伤与美丽，最终结尾画面是三人坐在峡谷边缘的背影。
    「冷主播，你看完了吗？」首播结束约一分鐘，牛奶糖才开口。
    我用力吸了鼻水，眼睛一眨就会掉出泪。在肖楠被白雾追着跑时，我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我不敢想像肖楠一直以来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独自承受多少恶意。
    ──如同小时候饱受折磨的我一样
    沉重的心久久无法平復，我不愿相信这是awaken最后一次回归。
    mv的画面不断在脑海里重播，我放声哭泣，顾不得牛奶糖还在线上。
    「我真的、真的好捨不得awaken。」我哭着说话的声音很难听，像猪在叫。
    「哎呦，冷主播怎么哭得这么凄惨？你听我说，只要世界上还有一个粉丝记得，awaken就不会消失。」牛奶糖幽幽地说。
    「怎么可能忘记。就算所有人都不记得，我也不可能忘！」我哭丧着一张脸，「一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肖楠，我觉得人生整个要黑掉了。」
    「噗哈，如果是因为他的话，我保证你的人生绝对不会黑掉的。下星期的见面会你也会去吧？」牛奶糖问道。
    「有机会当然去啊！不去的人肯定是傻子。现在只怕我的努力到头来只是一场空。」说完，我注意到方才牛奶糖用了「也」这个字。「你已经抽到握手券了吗？可是官网的通知明明写着专辑今晚才开始配送。」
    「哎呦，我不管啦。冷主播，你相信官网还是相信我？」牛奶糖的声音变得可爱，听起来像一隻撒娇的猫。
    「我就姑且相信你。」
    「耶嘿！冷主播，我们下星期见！」牛奶糖听上去真的很兴奋，我也跟着笑起来，「我又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到时候要怎么认出你？」
    「见到就知道啦。」
    「怎么可能。」我并没有把牛奶糖的话放在心上。
    小白店长通知我专辑明天就会到店里，一开店就可以过去拿。四个箱子加起来有一百多公斤重，他特别叮嘱我最好找有车的朋友帮忙。
    最后，小白店长还不忘称讚我一番。
    「冷小姐，我佩服你的决心和毅力。愿幸运之神与你同在。」
    我会心一笑，向小白店长道谢。
    回忆上个月里发生的种种，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洛萧萧的出现像在这场直播游戏里开了外掛，让刚入新手村的我直接打赢大boss。
    水晶吊灯下的男人从未食言，他一直都在我身边。
    「洛萧萧，明早十点水仙唱片门口集合。」
    刚按下传送，他立刻二话不说答应。我被这样的速度吓了一大跳，前阵子一天只读一次讯息的男人居然秒回我了。
    不出几秒，洛萧萧又传来一则讯息。
    【香菜少爷】：感冒有好点吗？
    「早就痊癒了。你跟恐龙一样，后知后觉。」
    【香菜少爷】：真是万幸，你都不晓得照顾一隻像猪的金鱼有多累人。
    「洛萧萧！」我咬紧牙，忿忿呼了一口气。
    本以为洛萧萧总算良心发现，谁知他的温柔只在我生病的时候现身。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气鬼。

 Chapter 5-4 我是她男朋友

    十点还没到，我已等在水仙唱片门口。表面上装得平静，内心像海浪翻涌着。现在就只差最后一哩路──
    一名男子将机车停在唱片行旁，他拿下安全帽，瞇眼看着我：「苏冷？」
    「你认识我吗？」我指了指他，又指了自己。
    「上次你和朋友来找店长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我是何浩宇啊！」
    我默念着他的名字，有一点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他从口袋摸出钥匙，熟练地打开水仙唱片的门。
    「我们进去再聊。」
    我跟着何浩宇走进唱片行，看着他在店里忙进忙出的样子总算唤起我的记忆。上次来时，他还别着一块「实习生」的名牌，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换上自己的名字。
    「苏冷，你真的不记得我？」何浩宇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我心生愧疚，小声说：「抱歉……大家都说我是金鱼。」
    「唉，这也不能怪你，连我都无法原谅自己。」何浩宇按下原子笔，在密密麻麻的表格里书写。我注视他的手，不经意发现他的食指有缝过的疤痕。
    「你的手……」我皱眉，脑袋里的一处遗忘被挑起。
    「国一车祸留下的疤，膝盖和头上也有。」他指着自己的头，无奈地耸肩。
    ──浩宇，这里要放感情唱。
    国中音乐老师的声音浮现。我瞪大双眼，封印在记忆上的锁链被解除。眼前的他，就是本该和我一起上台的何浩宇。
    「看来你想起来了。」何浩宇的表情有些尷尬。
    我吐了一口气，苦笑说：「原来连你都知道那天的失误。也是，全校有谁不知道呢？」
    「这完全不是你的错，要怪也只能怪我──」
    我打断何浩宇，摇摇头，「你的伤还好吗？有没有留下后遗症？」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没有，復健之后就好多了。」
    「那就好。」我的语调很沉默，太多过往挤进脑袋，一时难以整理情绪。
    「听说你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唱歌，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何浩宇挠了挠头。
    「意外之所以叫做意外就是因为没有人能控制，你没有必要自责。」我说。现在的我已经释怀，不希望再有任何人为了预料之外的过去所苦。
    「你变得好成熟，虽然在直播上还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何浩宇若无其事道。
    上一秒还在懺悔，下一秒就开始损我，何浩宇的求生欲还真令人堪忧。
    「你有看我直播？」我挑起单边眉。
    何浩宇使劲点头，「废话，我朋友都说你唱歌超好听的，叫我一定要看看。」
    「过奖了，我只是当兴趣在唱而已。」我的脸一阵温热，手指紧张得搓揉。
    「我猜你一定不晓得，你的影片是我剪的。」何浩宇扬起头说。
    「真的？」我确实没听殷书縵说过，现在才明白她口中「小白店长的朋友」就是何浩宇。
    「骗你干么。」
    「不好意思，麻烦你这么多。」我微微欠身。
    「你太客气了，能够一边剪片一边欣赏音乐是我的荣幸。」何浩宇将右手放在左胸口上。
    「说什么呢。」我不好意思地摆手。
    风铃喀啷作响，我和何浩宇同时看向门口。几日不见，洛萧萧看起来十分不同。是服装的关係吗？我睁大眼打量他身上的白西装，胸口的v领配上鑽石般闪亮的颈链，不只如此，好几隻手指还戴着浮夸的戒指。我又瞄向他的脸，发现他的发型也变了，是现在最流行的中分长瀏海。肖楠之前也剪过这个造型，不过他是金发，洛萧萧染的是雾灰色。
    「你、你刚去了哪里？」我结巴道，内心的惊讶全写在脸上。这种打扮我只在爱豆身上看过，从没在现实生活中看过人这样穿。
    「没有。」洛萧萧彆扭地看我，「你的眼神怎么回事？」
    我挪开视线，抽了一口气道：「我只能说……你的穿着蛮有特色的。」
    「我一直都是这样。」洛萧萧的音量很弱，我不禁露出微笑。
    「叫我来帮忙，好歹告诉我该做些什么。」看着洛萧萧手足无措的模样着实有趣，我故意说：「小白店长又还没来。你这么急，几点的火车？」
    洛萧萧扁扁嘴，看上去还有点委屈，我都心软了。
    「你过来，一直站在门口别人还以为你是保鑣呢。」我向他勾了勾食指。
    「你已经安全得不需要保鑣。」
    「快点过来。」我说。这次洛萧萧像训练有素的猎犬，摸摸鼻子走向柜檯。
    「洛萧萧，这是我的国中同学，何浩宇。」我介绍道。
    「你好。」何浩宇礼貌地欠身，洛萧萧没有回礼。
    正当我感到奇怪时，洛萧萧对着我道：「当年放你鸽子的就是他？」
    洛萧萧打量何浩宇的眼神十分不善，我忙打圆场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更何况他还是意外的受害者，没必要把气氛闹得不愉快。」
    洛萧萧将视线从何浩宇身上移开，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看，幸好何浩宇表示他不在乎。
    何浩宇弹了一个响指，「苏冷，我听说你很喜欢肖楠，我有个学长跟他蛮像的，要不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听到肖楠的名字，我整个人精神都来了，眼睛闪亮地眨呀眨。「如果长得跟肖楠很像的话──」
    「她没兴趣。」洛萧萧插嘴道，顺手将我拉到他身旁。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们是朋友。苏冷，原来他是你的……」何浩宇说到最后乾脆消音，我隐约感觉到他误会了什么。正想开口时，又被洛萧萧抢先一步。
    「对，我是她男朋友。浩宇同学，麻烦你自重。」洛萧萧躬身致意。
    「好的，好的，真是抱歉。」
    洛萧萧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和之前不擅说谎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更糟的是，何浩宇对他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我愣愣地扯起嘴角，现在说什么好像都迟了。
    喀啷噹。风铃再度响起，殷书縵和小白店长一起出现在门口。

 Chapter 5-5 第一顺位

    「小白店长，钱的部分再麻烦你确认一下。」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一颗心轻的像飘在空中的云朵。
    「我点过了，你果然不会让我失望。如果换成殷小妹，我可能要先准备跑路。」他看向身旁的殷书縵。
    「白海峰，小心我打断你的牙齿。」殷书縵举起拳头威胁，小白店长微笑着牵起殷书縵的手吻上去。我看着倒抽一口气，洛萧萧识趣地勾起嘴角。
    「晚点我要杀了你。」殷书縵咬牙切齿，像橡果被抢走的松鼠。小白店长在她耳边低语，殷书縵的双颊一阵通红，她用力拍了他的手臂。
    「冷小姐，你的东西在储藏室，我带你进去。」小白店长示意我往里面走。殷书縵趁势溜到我身边，她拉着我的手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
    「你跟小白店长什么时候……」我小声在殷书縵耳边问。
    「我们才没什么。」殷书縵拧眉。
    「我猜他在生日会许愿的时候向你告白，然后你就答应了。」
    「你是神吗？」殷书縵的震惊表露无遗，我挑了挑眉，露出胜利的表情。
    「小白店长感觉就是那种浪漫的人。事实证明，他的计划很完美。」我太瞭解殷书縵了，是时候换她嚐嚐被摸得一清二楚的滋味。
    「算你厉害。」殷书縵噘起嘴。
    小白店长使唤洛萧萧将箱子搬上推车，洛萧萧瞥了他一眼后乖乖照做。我想上前帮忙，被洛萧萧一把制止。
    「你待着，过来反而碍事。」
    小白店长露出有趣的表情，没说什么。倒是殷书縵不怀好意地靠向我耳边悄声道：「你和那个帅哥终于变成这种关係了？」
    「什么这种关係、那种关係，我们就是再一般不过的普通朋友。」我说话时将音量提高，洛萧萧一定也听见了。
    「当初说他是渣男的是你，把我家的钥匙给他的也是你，真不晓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冷，冤枉啊！」殷书縵表情夸张，好像我真的错怪她似的。「我本来对他没有好感，这点我敢对天发誓。但是，那天他看见你发烧之后，从心底表现出来的着急是演不出来的。」
    「什么？」
    「当时我和茜茜还在犹豫要不要叫救护车，他想都没想就把你抱到他的车上，直接奔到最近的医院。」殷书縵说着竟露出羡慕的表情。
    「他抱我……」我无法再往下想，太阳穴传来微弱的疼痛。
    「看来你真的完全不记得，那可是千万少女梦想的公主抱。」
    我一听差点没晕倒，到底为什么要告诉我！
    「错了，是公猪抱。」洛萧萧看着我，冷冷地补上一句。
    「你才是那隻最肥的公猪。」我回嘴说。
    小白店长把洛萧萧叫到另一个地方，殷书縵趁机对我说：「真不敢相信那天到现在你们居然一点进展也没有，我不知道该佩服谁的耐心。」殷书縵不服气地抱胸，「要是我早就霸王硬上弓。」
    「你不也知道我喜欢肖楠吗？」我不假思索说。
    「爱豆看得到又吃不到，更何况那个帅哥根本不输肖楠。对你又好，人长得也帅，小心他哪天跟谁跑了都不知道。」
    「他跑了最好，我才不屑见到他。」
    一想到他非薰衣草不可，我的眉间挤出满满的不悦。
    殷书縵冷哼一声，「上次他说要去留学，你消沉得跟条死鱼一样。这次他好不容易因为你改变主意，再不把握就真的没机会。」
    「他留下才不是因为我，分明是为了别人。」我说，「他有他的薰衣草，我有我的肖楠。」
    殷书縵难得露出认真的表情，「苏冷，人是会改变的。就算从前喜欢得要死，现在可能也淡了。执着太久就会產生这种假象。三年前肖楠也许是第一顺位，但你能保证现在还是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我的声音弱不可闻。
    「愈是珍贵的就愈稀松平常，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才会明白『啊，原来这么重要，早知道就好好珍惜了。』」
    「你这又是从哪部电视剧学来的？」
    儘管这么说，我仍有些在意她的话。殷书縵耸肩，做出一副「信不信随你」的表情。
    「哎呦，别苦着一张脸。搞不好哪天你真的成了肖楠的圈外女友也说不定。」殷书縵笑盈盈地说。
    听见「圈外女友」四个字，我并没有露出笑容。脑中浮现洛萧萧的身影，他站在薰衣草田中央，和上回不同的是这次花没有开。
    「要是真的不开花就好了。」我低语。殷书縵随即抬头，问我是不是说了什么。我没有告诉她。
    如果薰衣草不存在，我还可以想像和洛萧萧的一点点可能，现在的我连想都不敢去想。
    正确来说，是不能去想。
    洛萧萧的车停在唱片行门口，我吁了一口气，快步走出店里。
    十多步的距离，足以让我收起多馀的心绪。
    洛萧萧一个人将大纸箱搬上车，后车厢关闭后，我一个箭步上前，同时注意到他额角密麻的汗珠。
    「需不需要我去买瓶水？」
    他抹了一把汗，用另一手拉开后座车门。
    「上车。」他说。
    我二话不说坐进车里，正疑惑为什么不让我坐副驾驶座时，洛萧萧从另一侧进到车里。
    我的心中升起疑惑。难不成这台车是自动驾驶？
    我还没搭过这种车，如果是全自动的话还真的有点不安。我望向洛萧萧，他的表情有些不寻常，像是在刻意压抑某种情绪。
    「以后少和何浩宇来往，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呀……」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于是用轻松的口吻回应，「就因为他说要介绍帅哥给我认识？洛萧萧，没想到你真的将自己带入『男朋友』这个角色，真是个好演员。」
    「我没空跟你玩角色扮演。」
    洛萧萧声音略哑，他捏起我的下巴，力道不大，却让我无法挣脱。我抬眼注视他，洛萧萧的眼神充满侵略性。
    「你、你……难不成要假戏真做？」
    「老实说，我不介意。」洛萧萧说得一派轻松，「所以希望你能记住我的话。」
    转眼间，他已出现在驾驶座，惊魂未定的我将身体完全藏在座椅背后。
    洛萧萧刚才是中邪了吗？
    感觉又不太像。
    忽然间，脑海里浮现了最不可能的解释。
    该不会──他在吃醋？
    我倒抽一口气，身体忍不住抖了抖。
    「不可能，太吓人了。」
    「你说什么？」洛萧萧瞥了一眼前座的后视镜，正好和我四目相对。
    「没、没有。我刚在想，原来这台车不是自动驾驶呀。」
    语毕，我尽可能让自己隐身在后座里。

 Chapter 5-6 我的守护骑士（上）

    我住的公寓没有电梯，平时爬一层楼从不觉得辛苦。现在看着洛萧萧将二十几公斤的纸箱一个个搬上楼，心里着实抱歉。
    「辛苦你了……」我小声说。原本想拿点喝的给洛萧萧，但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洛萧萧轻摇了头，坐到地上，身边围绕着装满专辑的纸箱。
    「你有美工刀吗？两百张应该不用花太多时间。」
    我想了一会，从卧室拿出美工刀和剪刀，洛萧萧毫不犹豫一把接过。
    「你都拿走了，我用什么？」我睁大眼看着他，洛萧萧并没有看我，自顾自割开封住纸箱的胶带。
    「我来拆，你笨手笨脚的。」
    啪拉两声，纸箱被扯开，最上面是防止滑动的填充物，专辑上还有厚纸板保护。
    「可是我也想拆，这样才有惊喜感。」我露出无辜的神情，洛萧萧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把封膜割开，拆还是你自己拆。」
    洛萧萧的话乍一听还颇有道理，我点头妥协，顺带补充道：「你要小心一点，绝对不可以伤到写真，也不能留下刮痕。」
    「好。」他答。
    「真的要超级小心喔！」我不放心他，再次提醒。
    洛萧萧麻木地点头。
    专辑的构成和以往大致相同，一本歌词写真、一张cd和团体明信片。唯二不同的是这次会随机附赠其中一名成员的印刷手写信，和神选之人才能拥有的握手券。
    今早已经有粉丝在网路上贴出自己的握手券，是一张火车票大小的金色纸片，上面印有awaken的团体logo和专属编号，限量一百张，贴文照片里握手券上的号码写着34。
    我忐忑地将第一张专辑从封膜中小心抽出，翻开的同时一边向上天祈祷，说不定能一张入魂。
    专辑直接跳到夹了明信片和手写信的那一页，手写信是肖楠的，我的双眼为之一亮。
    「第一张没有握手券没关係，抽到肖楠的手写信就是好的开始。」我握起双拳替自己打气。
    洛萧萧微微一笑，「如果全部都没有呢？」
    「洛萧萧！你不要乌鸦嘴！」我瞪了他一眼，忽然想起昨晚的电话。「牛奶糖告诉我他会去。而且他昨天就拿到握手券了，真不晓得他怎么办到的。」
    洛萧萧的脸色不是很好，我连忙打补充：「他就像你说的，不是什么坏人。」
    他的眼神更加凌厉，这下我才惊觉自己成了「提油救火」的最佳代表。
    「你喜欢他？」
    「你这人怎么这么极端。」我嘖了一声，「人和人之间又不是只有喜欢和讨厌。我单纯觉得他说话有趣，你干么一副快爆炸的样子。」
    见洛萧萧一语不发，我问：「既然如此，你对我是讨厌还是喜欢？」
    洛萧萧跳过我的问题，他嫌弃地说：「你已经盯着同一页将近五分鐘。脑子转得慢就算了，动作也这么慢。」
    我低头看，手里的专辑停在肖楠的个人写真页。
    「没办法，粉毛的肖楠魅力值破表。」我取出第二张专辑，里头的手写信是裴映的。
    「粉毛？」洛萧萧忽然提高音量。
    「肖楠这次染了粉色的头发，简直是掉入凡间的天使。」我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洛萧萧的反应。他撩了自己的瀏海道：「粉色哪里好。」
    「头发顏色是加分，人才是重点。」我低声道。
    洛萧萧轻咳几声，「既然肖楠在你眼中是天使，那我是什么？」
    「这种幼稚的问题，亏你问得出口。」我瞥向洛萧萧，他的眼神无比重视，这下不得不回答了。
    无论是学校里遇上许志明那一次，还是最近吉他社的演出，洛萧萧总在危急时刻第一个出现。
    答案在脑海里逐渐形成，用这个来形容洛萧萧再贴切不过。
    「你是骑士，站在公主身边的『守护骑士』。」我说，「补充一句，我并没有认为自己是公主。」
    「嗯，认为我是守护骑士的理由是什么？」洛萧萧进一步问，严肃的表情下出现一丝笑意。
    「这个嘛……」我急中生智道：「天使和骑士很相似，唯一的差别就在距离，一个远到看不见，一个近得不得了。」
    「胡扯。」洛萧萧依旧板着一张脸，不同的是，他眼里是有温度的。
    我看得出神，过几秒才想起没说完的话。「打从在楼梯间时，直觉就告诉我，你一定是我的守护骑士。」
    「肖楠凭什么当天使？他什么都没做。」洛萧萧愈说愈小声，我忍不住笑了。
    「他长得帅。」我刻意露出同情的眼神。
    转眼间，洛萧萧已经割开所有专辑的封膜。我拆到手都痠了，也迟迟没见着金色火车票的身影。
    要是真的没有……
    我不敢再往下想，如果自己先放弃，幸运女神就更不可能降临。
    「洛萧萧，你过来帮我。」
    我尽量让自己打起精神，最坏的结果却不断浮现。洛萧萧把身体往我这里挪，拿起专辑开口道：「有人一开始不是坚持要自己拆完吗？」
    我无视他的话，同时加快手的速度。多了一个人效率高出许多，然而这样的效率令我更加不安。
    「你那边……都没有吗？」
    问出口之后，我发现自己根本不想听到答案。

 Chapter 5-7 我的守护骑士（下）

    洛萧萧摇头，看我的眼神略带担忧。我无瑕理睬，拿起倒数第二张专辑，我深吸一口气。
    右手快速翻页，当发现夹页里还是同样的明信片和手写信时，我不自觉垂下眼。
    洛萧萧手上的是第两百张，纸张摩擦的声音清晰无比，我在心底暗暗祈祷，希望洛萧萧能说出一句「抽中了」。声音静止，我不敢直接看他。从他静默不语的反应看来，结果应该和我祈祷的相反。
    「我重新检查一遍有没有漏掉。」洛萧萧说完拿起叠在我身后的专辑。我按住他的手腕，眼里尽是漠然，「别浪费时间了。」我说。
    「说不定你漏──」
    我知道洛萧萧想安慰我，于是先一步打断他。「已经结束了。」
    「綺雯学姊说过『没人看见的努力都是徒劳』，现在我总算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过遗漏我的不是人，是幸运女神。」
    「苏冷。」洛萧萧动作轻巧地拿起一张专辑，「你再翻一次。」
    「干么多此一举。」话虽如此，我还是接过洛萧萧手里的专辑。我照他说的重新看了内页，还是同样的明信片和手写信。
    我无言地看向洛萧萧，他又道：「仔细看。」
    肩膀洩气地垂下，我不理解洛萧萧此举的用意。这本歌词写真我已经翻了将近两百次，下一页是合照亦或是谁的独照我都背下来了。在裴映的下一页，一张金色的票券挡住了肖楠的左眼。
    「这是……」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该不会是太疲劳出现幻觉吧？
    我用力眨了眨眼，握手券果真在里面。室内的光线照得它一闪一闪，这是奇蹟的顏色！
    我的胃翻搅，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连我自己都不晓得为何会如此。眼泪聚集后倾泻而下，我用尽最后的理性将专辑摆到一旁，怕泪水弄湿纸张。
    「你怎么就哭了？」洛萧萧慌了手脚，他抽了一大叠茶几上的卫生纸给我，「别哭啊……」
    洛萧萧好像很怕我哭，愈是这样，我哭得愈发用力。我抢过他手里的卫生纸往脸上抹，眼睛肿得厉害，不用照镜子都知道一定很难看。我乾脆把卫生纸留在脸上，满脸的眼泪正好让纸张死死黏住皮肤。
    「我的运气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抽奖永远轮不到我，猜拳十次会输九次，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假的，都是骗人的。」抬手刚抹去一把眼泪，脸颊又再次浸湿。
    「你哭的时候，脸皱得像餛飩。」洛萧萧嘴边泛起笑意。
    我撇过脸，不让洛萧萧再看见我。都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情笑。
    情绪稍微平復后，我拿出专辑里的握手券。双手颤抖着，深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它弄碎。
    一处突兀的印刷引起我的注意，本该是1到100的编号竟变成∞的符号。
    「怎么回事……」我端详着手里的纸片，「该不会是假的吧？」
    「你想多了，谁有那种间功夫。」洛萧萧说。
    儘管洛萧萧再三保证，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送他离开后，我特意拨通awaken经纪公司官网上的号码。
    响铃期间，我的指尖不安地搓揉，双脚来回在客厅踱步。
    喀拉，电话接通了。话筒另一头是个精明的女声，听起来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她制式化地问：「有什么需要为您服务的吗？」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awaken的握手券只有100张吗？」我仔细地措辞，内心感到无形的压力，明明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的。
    「是的。提醒您握手券是非卖品，市面上超过半数都是不肖商人偽造的，仿冒的握手券无法入场。」
    我的心悬在半空，咬紧牙问：「所以说……印着无限符号的握手券也是假的吗？」
    对方停顿一会后放下话筒，我隐约听见她喊了另一个人，是个男生。
    「智恩姊，你确定是她？」
    「我愈来愈期待了。」
    我只模糊地听件男人说了两句话。电话再次被拾起，是同一个女人。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您确定手上的握手券有无限图案的印刷吗？」对方的语气变得急切，我甚至从中听出莫名的兴奋。
    「是、是啊。」我特意再确认了一次手里的纸片。
    「您手上的握手券是真的，再麻烦您依照上面的时间到达指定地点，我们诚心期待您的到来。」女人的声音里充斥着笑意，语调像卸下盔甲似的柔软下来。
    我向她道谢，过了几秒才掛断电话。虽然不明白为何电话里女人突然转变态度，但那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要见到肖楠啦！
    我第一时间传讯息给洛萧萧，觉得不过癮，又猛按了整排旋转撒花的贴图。
    【香菜少爷】：我早就说了是真的，是你疑心病太重
    「这次勉强算你赢。」我传了扮鬼脸的贴图。
    等待回覆的时间里，我灵机一动按下更改暱称，在输入栏里打上「守护骑士」。
    您已将【香菜少爷】的暱称变更为【守护骑士】
    【守护骑士】：你改了我的名字？
    我咯咯笑着，脸颊微微发热。
    「对啊，这样更适合你。」
    仔细一瞧，总觉得守护骑士四个字缺了点什么。我转动眼珠，在原先的暱称上补上两个字。
    系统在对话底端跳出一行最新的讯息：
    【我的守护骑士】已将您的暱称变更为【笨金鱼】

 Chapter 6-1 如梦一般的见面会

    关上车门，我注意到洛萧萧锐利的眼神。
    「你好像瘦了一点。」
    听见他的话，我惊喜道：「太好了，看来这几天没有白挨饿。」
    「你刻意减肥？」
    我点点头，「当然。你不觉得瘦下来好看一点吗？」
    「像乾掉的棉花糖。」洛萧萧的语调没有起伏，冰冷无比。
    「哼，你的意见才不准。」我嘟囔。
    见面会的场地是s企业大楼的展演空间，说实话离w大并不远，洛萧萧却坚持要送我到现场。
    车子停在s大楼前，门口事先摆上awaken的团体海报，有个女生站在前面自拍，手里拿着专辑。
    「你会等我吗？」我解开安全带时随口问道。
    「把我当成什么，你的专属司机？」洛萧萧的手停在方向盘上。
    「我只是随口问问，不等就不等。」我拉开车门，嘴里唸着「小气鬼」。
    刚走没两步，洛萧萧摇下车窗把我叫住。「结束之后打给我，别一个人乱跑。」
    我沾沾自喜地瞇起眼，「你怕我被坏人抓走？」
    「我怕你吓到对方，还得赔医药费。」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也不回地走开，此刻不论洛萧萧说什么都无法破坏我的好心情。展演厅在八楼，电梯门口有两个身穿西装保全，和一条长长的队伍，排队的清一色都是女生。
    「牛奶糖真的会来吗？」我自言自语。
    踮起脚尖，视线里仍然没有任何男粉丝的身影。
    「切，明明就是骗我的。」我垂下肩膀，亏我还对他有那么点期待。
    「麻烦大家按照来的顺序排，请将握手券和专辑购买证明拿在手上，工作人员确认资格后会发号码牌给你们。」说话的是一名打扮干练的姊姊，俐落的眉型更凸显她的强势。
    我站到队伍最尾端，从袋子里拿出专辑和握手券，赫然发现自己忘了带小白店长给我的购买证明。
    现在回家拿一定来不及，官网上早就写明迟到不得入场。
    心脏骤然加速，我拉住维护秩序的姊姊，话说得结结巴巴，「不好意思，我没有带购买证明…...」
    「一定要带齐东西我们才有办法让你入场──」她的注意力落在我手里的握手券上，我的眼里尽是哀求，嘴里不断默念着「拜託」。
    「稍等我一下，我亲自带你进去。」她的语气出现三百六十度的转变，「等一下找不到我的话就跟他们说你要找智恩姊。」
    她指了身着黑衣服的工作人员，随即转身对胸前别着的麦克风低语，期间还回头看了我。
    我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只要能顺利进去就好。
    开放粉丝进场的同时，智恩姊领着我走进会场。台上有两张铺着黑布的长条桌，桌后摆了三张椅子，中间分别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待会只存在于萤幕里的awaken就会出现在眼前。
    「苏小姐，这排随便你挑。」她笑盈盈地说。
    我先是看向后方坐满的位置，又看了身旁一整排空着的座位。
    「请问一定得坐这里吗？」后方的粉丝不时看向我，我尷尬地避开她们的视线。
    「啊，你想再前面一点是吗？我马上去帮你安排。」智恩姊说完转身要走，我慌忙地叫住她
    「不、不需要的！我坐这里就可以了。」
    我僵硬地坐下，连回头都不敢。往后看的话，我可能会被身后的目光扎死。
    展演厅里静得让人產生压迫感，除了物品摩擦的声响，没有人交谈。我的位置和长桌离不到十公尺，甚至能看见桌上瓶装水的logo。
    「好久不见耶，你要来怎么没先跟我说一声？」
    我认出智恩姊的声音，还来不及回头，音响忽然播放起stayawake。
    后方的粉丝齐声惊呼，我屏住气，清楚感受到心脏正猛力地撞击左胸。
    「艺永欧巴！我爱你！」响亮的告白贯穿整个展演厅，我不禁佩服她的热情。
    歌曲进入尾声，连同现场的吵杂一同淡出在空气里。
    右侧舞台有了动静，肖楠从布帘后方后方走上舞台，裴映和方艺永跟在他身后。
    我摀住嘴，心脏彷彿要从身体跃出。
    「awake,awoke!大家好，我们是awaken！」三人站到中央，整齐地做出招呼手势。
    我跟着人群尖叫，脸颊烫得像烤过一样。肖楠拿起麦克风，台下的暴动令他无法开口。他嘴角一勾，握着麦克风的手放回侧边。
    肖楠的五官轮廓和我相簿里一万张照片几乎无异，唯一的不同是，他本人更瘦一点。如果肖楠是零死角的标准，那我身上超过三百度都是死角。
    女媧在创造肖楠的时候，一定全神贯注雕了三天三夜，不像我，是绳子随便甩出的一团泥巴。
    我的视线不敢从肖楠身上移开半分，眨眼都觉得浪费。
    「苏小姐，等一下叫到二十号的时候麻烦你排到二十号后面。」智恩姊溜到我身边说。
    「好的，好的。」我频频点头，脑中察觉到一丝诡异。「那个……智恩姊，你怎么知道我姓苏？」
    「欸？」智恩姊的表情在短短两秒内变换数次，「购买证明上有写名字，我从上面看到的。」
    「可是我没有带购买证明。」我说。
    智恩姊脸色一惊，乾脆放弃辩驳。「这不重要，你专心注意号码就好。」
    我点头，不再追问。目光返回舞台的同时，一对和贝壳相似的眼睛接住我的视线。瞬间，我感觉身体被石化，连同呼吸一起静止。
    肖楠他正看着我，而且还笑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梦吗？我用力掐了自己的脸颊肉，疼痛感将我拉回现实。
    台上的肖楠已经在替下一位粉丝签名。
    恍惚间，我听见工作人员叫了下一组号码，其中包含「二十」这个数字。我提着一个小袋子排到队伍最后，心脏再度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
    ──肖楠欧巴，我是你出道以来的粉丝，谢谢你把光写进我的青春里。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不用感到害怕，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我在心里默念这几天努力准备的台词。面对面的时间已经够短了，工作人员还站在后排催促，得一口气说完才行。
    智恩姊戳了我的肩膀，小声道：「轮到你囉。」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上台阶时差点被自己绊倒。长桌前，我蹲下身将专辑放到桌上。方艺永露齿一笑，对我说了声「你好」。
    如果现在是夏天，我一定会当场流鼻血。看着专辑上方艺永和裴映的签名，我笑得合不拢嘴。
    「还不过来吗？」
    我寻声望去，肖楠撑着头凝视我，「我可是等你很久了呢。」

 Chapter 6-2 牛奶糖的真实身份

    我寻声望去，肖楠撑着头凝视我，「我可是等你很久了呢。」
    方艺永和裴映的窃笑被隔绝在外，我的世界里顿时剩下肖楠一人。身体不自觉向左移动，停在肖楠面前。
    和刚才同样是四目相接，此刻的我却几乎窒息。
    裴映无声地将我的专辑推到肖楠桌上，我半张着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那是什么？」肖楠努了努下巴，我慌乱地从袋子里掏出一张纸和一盒牛奶糖。
    「肖楠，这、这是给你的，我记得你说过最喜欢吃牛奶糖。」我用颤抖的手将牛奶糖放到桌上，另外递上便条纸大小的纸条，「如果可以的话，请看看这个。」
    肖楠接过纸条。他瞇眼看了我一下，读出上面的文字。
    「肖楠欧巴，能写下今年的生日愿望吗？（生日快到了，也希望能听听欧巴的愿望〃?〃）」
    「怎么唸出来……」我的脸颊急速升温，由本来的淡粉转为桃红。
    肖楠拿起麦克笔在纸上涂写，我藉着空挡欣赏他不属于凡间的帅气。
    「真的太帅气了。」天使独有的容貌就在眼前，我忍不住伸出手，幸好理智即时制止我的动作。肖楠察觉到我的意图，轻轻拉起我的手放到他的左脸颊，微凉的温度中和了我掌心的热气。
    我屏住呼吸，内心只有一个念头：此生我已经死而无憾。
    他温暖地笑着，用同样轻柔的声音说：「终于见到你了，冷主播。」
    听到肖楠这句话，我愣住了，他的声音和一个我熟识的人重叠。牛奶糖也总是喊我「冷主播」。
    「冷主播的讯息都回得好慢。你是不是不在乎我？」肖楠佯装生气的模样，短短一秒，他又掛上开朗的表情。
    「等等，你是、你就是──！」我已无法组织完整的语句，脸上的震惊愈发强烈。
    「记得回覆我。」他勾起一个好看的笑容。
    工作人员催促我离开，刚坐下，我立刻确认手机里的未读讯息。
    【牛奶糖】：耶～明天就可以见到冷主播了！
    【牛奶糖】：你也跟我一样期待吗??(??w???)
    我试探性地传送贴图，一隻摇头的棕熊。肖楠拿出手机瞄了一眼，做出难过的表情。
    「这不可能……」我摇头，「牛奶糖怎么可能是肖楠？」
    见面会的最后，awaken现场演出这次回归的歌曲。我用手机全程录影，中间肖楠看了我的镜头两次。
    如果我突然昏倒在这里，那绝对不是什么意外。
    ?
    「各位，我今天见到awaken啦！」
    我对着镜头挥舞手臂，身体也兴奋地摇摆。
    【洛??】：花痴上线，大家可以散了。
    【世界第一帅】：＠洛??我们都输给那个爱豆了，给你拍拍。
    【洛??】：滚。
    「洛萧萧，你怎么能糟蹋人家想安慰你的一片好心？」我故作严肃，下一秒才恢復原本的笑容。「这么说有点害羞，但是肖楠本人真的超级好看，像艺术品。」
    【洛??】：毕卡索的抽象画？
    「你才是抽象画。」我皱了下鼻子，「总之，肖楠完全是我的理想长相。」
    【牛奶糖】：冷主播，你过奖了(灬owo灬)
    「啊！」我连忙摀住嘴。刚刚一时太兴奋，都忘了肖楠也会看我的直播。洒出去的形象收不回来，我只好乾咳几声。
    过了一会，我用气音对萤幕说：「你不怕被发现吗？」
    【洛??】：笨蛋，你说得再小声大家还是能听见。
    「哼，我又不是在跟你说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家住海边，管得这么宽。」我噘起嘴。
    【牛奶糖】：冷主播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真的吗？」我半信半疑。
    【洛??】：他就说没事了。
    我瞪了镜头一眼，「洛萧萧，你今天真的很爱插嘴。」
    【洛??】：花痴今天也特别聒噪。
    「你在吃肖楠的醋？」我勾起嘴角，「上次在唱片行的时候也是这样。」
    【洛??】：你想多了。
    【玫瑰】：萧大哥跟我们主播感情真好。大家都说打是情，骂是爱?
    【淋雨一直走】：认同楼上。
    「你们不要瞎说，他嫌我笨都来不及了。」
    【洛??】：确实很笨。
    【不笑商人】：有人需要墨镜吗？一副100。
    【我讨厌情人节】：给我来一打，我的小眼睛快撑不住了。
    「嘿！」我双手插腰，装出生气的表情。「你们再乱说话，我今天就不唱歌。」
    【洛??】：母老虎发威，还请各位就地掩蔽。
    【莲】：萧大哥，我还想听歌啊(?Д?;)))
    我轻轻一笑，这些留言真的太有趣了。「今天准备的是阿风最新创作的曲子，希望大家喜欢。」
    【午夜时分】：是阿风的新歌！
    【柒】：期待(*ˉ3ˉ*)
    綺雯学姊已经离开半个月，值得庆幸的是我们还保持着联络。她鲜少提起她的生活，而是一如既往地关心我，彷彿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冷，我新写了一首的歌，由你来唱再合适不过。」綺雯学姊透过电话说。
    「学姊太夸张了，我才没那么厉害。」
    「你比你所想的还要好。」她用坚定的口吻说。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綺雯学姊说：「能够听到自己的歌被小冷唱出来，我已经很幸福。」
    「只有我一个人还不够，学姊一定要继续创作，总会被人发现的。到时候路上每个人都会唱『阿风』的歌喔。」我连忙说，生怕慢了一点，綺雯学姊就听不见了。
    綺雯学姊小声笑了，「明知道你在安慰我，还是忍不住想要相信。这么不知足的人，全世界应该只有我而已。」
    「学姊不是不知足，而是有着追梦人的野心。安于现状的话，就无法放手一博不是吗？」我窜紧拳头，希望綺雯学姊也能感受到力量。
    「是、是，我们小冷变得愈来愈懂事，身为老学姊的我甚是感动。」綺雯学姊忽然用慎重的语气说话，我忍不住笑出声。
    晚上十点鐘，直播准时结束。
    我重新从提袋里拿出awaken的专辑，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签名。视线停留在肖楠的名字上，心跳毫无预警地自动加速。
    「肖楠怎么可能不是我的第一顺位呢？」我喃喃自语。
    翻阅专辑时，一张纸条从夹页掉落下来。我看出这是为了请肖楠写下生日愿望而事先准备的便条纸。
    我缓慢摊开被折起来的纸条，在我的笔跡下，是肖楠用黑色奇异笔写上的字。
    ──希望成为冷主播的男朋友
    短短一句话，我反覆读了数次，随后呵呵笑了起来。
    「假如肖楠不是爱豆，我说不定会当真呢。」
    躲进被窝时，已经过了十二点。今晚大概没办法睡好，只要一闔眼肖楠的脸就会出现在眼前。窗外传来车子急剎的刺耳声响，我皱了皱眉，没有多加理会。这一带再怎么安静，路上难免还是有噪音出现。
    我在床铺上翻来覆去，一个没注意差点滚下床，把我吓出一身冷汗。我重新盖上棉被，忽然听见一阵连续的金属声，和我离得很近，像是有人正拿着钥匙从外面开门。
    意识到这一点，我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连呼吸都战战兢兢。
    脑海在短短几秒鐘跑过千百种惊悚的可能，单纯劫财还是好的，如果是强盗杀人──
    我打了个哆嗦，手心的汗水弄湿了棉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门打开了，紧接着又被关上。对方的动静很大，或许他不知道这间屋子里有人，这对目前的情况来说是有利的。
    手机早已停在「紧急通话」的画面，要是有什么危急状况就能第一时间拨通。脚步声朝我的房间靠近，我屏着气，整个人包裹在棉被中。

 Chapter 6-3 不该记得的吻

    喀拉，房门被打开。他的动作粗鲁，脚步听上去紊乱不一，浓浓的酒气穿透被子，灌进我的鼻腔。
    「笨金鱼……」
    说话的是个男人。
    这副低嗓我再熟悉不过，我迅速从床垫上弹起。洛萧萧瘫坐在地上，上半身摇晃不定，彷彿轻轻一推便会倒地。他对上我的视线，眼神恍惚，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去倒杯水给你。」
    说完，我走进厨房，杯架上只有两个杯子，分别是我和綺雯学姊的。我没有犹豫，将白开水倒入我的马克杯里。
    洛萧萧依旧茫然地坐在地板上，连我回来也没看一眼。
    「喏，喝点水会好一些。」我将马克杯递到他眼前。
    「这水看起来就有毒，我不喝。」洛萧萧皱紧眉，将头撇向另一边。
    「你不肯喝才会完蛋。」我没好气地捏住他的双颊，硬是把水往他的嘴里倒。确认他喝下去后，我才松手。
    「嗯……」他伸手碰触被水浸湿的丝质衬衫，布料紧紧贴在他身上。领口前染上大片灰绿，和下摆的浅色呈现鲜明对比。
    我一心只想着让他赶紧喝掉，没注意到水无声间从杯缘流下。
    「抱歉，不小心把你的衣服弄脏了。我只是看你醉成这副德性，觉得你喝点水应该会好一些。」我垂下眼，尽可能表达歉意。洛萧萧不作声，下一秒无预警地将我拉向他，我没有防备，全身的重量都倒在他身上。洛萧萧用另一手撑着地板将重心拉回，他挑眉道：「你说你这样还不算是猪嘛。」
    「洛萧萧，你做什么……」我想将他推开，奈何力气终究抵不过他。实在难以想像十分鐘前他还是个走路都不稳的男人。
    「我要做什么你还不知道吗？」洛萧萧伸手勾起垂在我脸旁的发丝，轻轻将它们塞到我的耳后。
    「你清醒一点，我不是薰衣草。」我拧起眉，对洛萧萧下一步要做什么毫无头绪。
    「薰衣草是谁，不是你说了算。」洛萧萧的脸上闪过一抹慍色。
    我瞇起眼，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洛萧萧将我拉得更靠近他一些，近得能够感受到他微温的鼻息。
    洛萧萧将我圈在他的怀里，深邃的眼神没有离开我半分，我同样望着他，像狩猎者与猎物相互对峙。
    「这样好滑稽。」我笑道，不自觉松懈下来。
    说也奇怪，洛萧萧看起来不像一个会轻易喝醉酒的人。怎么今天把自己弄得醉醺醺的，还闯进我家？
    我重新看向他，还没开口洛萧萧便握住我的肩膀吻了上来，薄唇的凉意渗透我的唇瓣。我的双眼撑到最大，手停在半空，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脑袋负荷不住，「啪」一声，索性断线。
    朦胧间，洛萧萧的脸与当年的男孩重叠。记忆像长线风箏，一时之间收不回来，只那么一瞬，我能确信就是他。
    洛萧萧忽然将身体抽离，他的脸颊透着清淡的粉红。「你没推开我。」
    我根本没听进他说了什么，胡乱地应了几声「嗯」。
    深夜的沉静里，有好一段时间我们谁也没有开口。不知就这么过了多久，大脑重啟，我「啊」的长叫一声。
    「你被鬼咬了？」
    「洛萧萧……你刚刚是不是──是不是──」我撇过脸，一次又一次深呼吸。后面的话，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想确认我们是不是真的接吻？」洛萧萧毫不避讳地说。我既不能说是也无法摇头，只能死命地盯着他。
    洛萧萧吐了口气，「告诉我，你对肖楠是哪一种喜欢。」
    「这关肖楠什么事？我问的明明是我们两个之间。」我不自觉皱眉。
    洛萧萧没有回答，眼神不容我矇混过去。我咬紧唇，别过他的视线。
    上回洛萧萧站在薰衣草田里，身边环绕着无尽的等待。歷经这么多日子，洛萧萧总算找到那女孩。
    她一定也等很久了吧？
    我抿了抿唇，胃里一阵刺痛。
    「是……想成为恋人的喜欢。」我说得很小声，暗自希望洛萧萧没有听见。
    四周安静得压抑，我迟迟不敢抬眼去看洛萧萧。心脏有一点疼，像被沉重的滚轮来回碾压。
    「喔，那真是可怜他了，竟然要被你这种笨蛋缠上。」洛萧萧说得云淡风轻，我却瞥见他频频蹙眉。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提高音量，然而洛萧萧已经听不进我说的话。
    「我看你们今早相处得不错。从他的眼神看来，应该是真的喜欢你。」洛萧萧语中流露出一丝嘲讽，「对他好一点，人家可是你追了三年的偶像。」
    我赫然想起智恩姊在见面会开始前招呼了一个熟人，没想到那个人就是洛萧萧。一股浓烈的苦涩在嘴里蔓延，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苏冷，接下来的话你听好。」洛萧萧看着我，那是一个令我陌生的眼神。「刚才的吻没有意义，就当没发生过。反正金鱼的记忆不长，最晚明天就忘了。」他停顿一会，「醒酒之后我也不会记得，你不用担心。」
    眼前的洛萧萧，怎么也不像喝得酩酊大醉。我知道他在骗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先走一步。」
    洛萧萧起身要走，我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是我珍贵的初吻，怎么可以说忘就忘？就算是金鱼，也知道什么能忘，什么不能忘。」我质问道，明明不想用这种语气，也不想哭的。可惜理性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眼泪滚落两颊。
    洛萧萧侧身瞥了我一眼，随即转过头去，我听见他轻笑一声。
    「不能忘的，你也不记得了。」洛萧萧往前走两步，停了下来。「世界上不是只有你的初吻才珍贵。」
    他走得很快，和来时完全不同。等我意识到他已经离去，屋子里只剩下密不透风的寂静。我踏着艰难的步伐到了客厅，茶几上多了一副钥匙。
    他离开了，是我将他推出我的世界。
    我跌坐在地上，用尽全身地力气拧起一块大腿肉。然而当皮肤已经红透了，心脏却依然是彻底撕裂般的疼。
    忽然间，我明白了。
    百分之九十九的痛都能够转移，只有百分之一里的心痛不能。
    因为没有任何痛楚，比看不见的伤还要疼。

 Chapter 6-4 像光的男孩

    几天下来，洛茜茜试着联络我，我没有接通。
    我怕她提到洛萧萧的名字，又怕她刻意回避。不管哪一种，我都没有勇气面对。心脏像被戳上一个小洞的气球，怎么也找不到破口，只能任凭它乾瘪窒息。
    手机响了，准确地说它只是震动。
    我本不想理会，生怕出现的又是洛茜茜的名字。僵持好一阵，我还是滑开萤幕。
    是肖楠。
    【牛奶糖】：冷主播，今天有没有空～我们出去吧ヽ(*′?`)?
    肖楠的文字一如往常晴朗。对于他的提议，我有点惊喜，久违露出笑容。输入讯息时，洛萧萧的身影在脑中一闪而过，嘴角刚扬起的弧度也随之消失。
    「肖楠，对不起。我最近抽不开身。」
    反覆修改数次，我按下传送键。
    【牛奶糖】：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告诉我，我会尽力的！
    【牛奶糖】：最近冷主播都没有上线，没想到真的出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的指尖在键盘上停留许久，「我需要一个人好好思考。」
    【牛奶糖】：哎呦，这种时候就是要出去散散心呀。
    「嗯……」我为难地对着萤幕。
    【牛奶糖】：再说，我好不容易结束活动，冷主播就好心陪我一次嘛。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听你的。」
    这回我倒是没再犹豫。
    【牛奶糖】：哇，冷主播答应了！
    【牛奶糖】：我现在马上过去(??w??)
    看见肖楠的讯息，我长吐一口气。
    圈外素人和知名爱豆同行，这个组合肯定会引来不少注目。我没有多想，反正和洛萧萧走在路上，旁人的视线也没少过。
    又是洛萧萧……
    我闔上眼，不让自己再想起他。
    【牛奶糖】：冷主播在哪里？我到你家楼下囉。
    我不由得感到惊讶，距离肖楠上一则讯息只有不到五分鐘的间隔。我匆促套上刷毛外套，不敢耽搁太久。
    大门外没有半个人，凉风拂过我的侧脸，我微微仰头，阳光和煦。
    春天已经来了啊。
    我瞇着眼，短暂沉浸在淡淡的暖意中。一时间，我忘了自己为什么站在门外，好一会儿才又想起来。
    我听见车门关上的声响，有个男人朝我的方向跑来。我睁大眼，愣了半晌才发现他是肖楠。
    戴着黑色报童帽和口罩的肖楠与表演时大不相同。简约的白衫和牛仔裤给人一种莫名的亲和力，一点也不像画报里那样触不可及。
    「抱歉，让冷主播久等了。这里的路好难找呀，我绕了好多圈还是没走对。」
    肖楠脸上满是歉意，眉头也跟着皱起来。我连忙摆手，要他不要在意。
    「没事，我也刚下来而已。」
    「真的吗？那就好，不然我真的会超级、超级愧疚。」他的手夸张地比划，我轻轻露出微笑。
    副驾驶座上，我的双手彆扭地交叠在腿上。车内的空调很强，我的手冷得几乎没有知觉。
    胸口平稳地起伏，心跳不再像初见时那样疯狂。我瞄了肖楠的侧顏，随即收回视线。
    「会冷吗？」
    车子停在红绿灯前，我这才发现肖楠在看我。
    「还可以。」我轻点了头。
    「我也觉得这样刚刚好。」肖楠露齿笑道，我也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
    换作是洛萧萧，他应该早就发现了。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脑中想起在柠檬奶精时，他替我点的柚子冰茶。
    「我知道冷主播在想什么，你的脸上写得一清二楚。」肖楠调皮说道。我猛地看向他，见到我的动作，肖楠轻笑出声，我这才发现自己反应过激。
    「冷主播刚刚的表情，是思念恋人时才会露出来的喔。」肖楠说。
    「我才没有……」脑袋还来不及思考，我的嘴已经否定了。肖楠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哦」了一声。车内再度恢復先前的安静，我悄声坠回自己的思绪里。
    那晚之后，我不时会想起洛萧萧离开前留下的话。
    ──不能忘的，你也不记得了。
    人会选择性忘记伤痛的过往。当年校庆留下的记忆所剩无几，除了大片伤人的恶意再无其他。老实说，我这辈子本不打算再回头细想，潜意识却不断暗示我遗落了珍贵的东西在那场恶梦里。
    脑海晃过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四周点缀着光芒。他好像在对我说话，我能隐约看见他的嘴巴在动，却听不见任何一个字。
    男孩似曾相识，他是那场恶梦里唯一的光。洛萧萧的脸孔出现在男孩旁边，两人的眼神如出一彻。
    想到这里我身子一颤，太阳穴传来阵痛。
    「你可不能先把我忘了。」说话的是一个充满磁性的低嗓。
    我确实看见男孩开口，也确实听见洛萧萧的声音。
    脑袋迅速飞转，留下唯一合理的解释──当年那个像光的男孩就是洛萧萧。

 Chapter 6-5 我喜欢他

    「终于要到了呢。」
    肖楠忽然出声把我吓了一跳，听他这么说，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晓得目的地。车子向左拐弯，往山上开去。天空比平时还要清澈，一朵云也没有。
    「冷主播，就是这里！」
    肖楠下了车后蹦蹦跳跳的，像个拿到糖吃的小孩。他向我招手，说着「快过来」。我关上车门，莫名的熟悉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你看，这是薰衣草喔。」肖楠温柔地笑着转向我，「以前我和萧萧经常来这。不管是不是花季，他都会拖我过来。」
    听到耳熟的名字，我不自觉看向肖楠。「现在还是吗？」
    肖楠摇头，「萧萧已经找到更适合的人选。没记错的话，他总叫她薰衣草。」
    心免不了一沉。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独自苦恼的这些天，洛萧萧或许已经联系上她。
    「萧萧说他这辈子只会带心爱的人来这里，超级浪漫的。」说完，肖楠转头问我：「冷主播，你看过薰衣草吗？」
    「嗯，花季刚到的时候来过一次。」
    嘴上说只带薰衣草来，实际上连我这种阿猫阿狗都来过。我想起之前洛萧萧不由分说把我拉上来，理由是替我拓展视野。
    「是萧萧带你来的吧？」
    肖楠冷不防地问。我睁大眼睛，愣愣地点头。
    「不过他没有别的意思，我很清楚。」
    「哦？」
    「因为我不是薰衣草呀。」我看着肖楠，露出释然的笑。他轻轻拧眉，模样依旧帅气。
    「那你喜欢萧萧吗？」肖楠轻声问道。
    呼吸在一瞬间静止。眼前我爱慕三年的男人，居然问我是不是喜欢上其他人。
    「他喜欢的不是我。」思考良久，我缓缓吐出几个字。
    「苏冷，我问的是你，不是他。」
    我再次愣住，脑中不断重播那晚微醺的吻和最后陌生的眼神。
    当时我并没有推开他。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身后传来汽车引擎的声响，我想回头去看，被肖楠拉住了，只隐约瞥见深蓝色的影子。他抚着我的后脑勺，脸和我靠得很近，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块。从后面看来，我们就像在接吻的情侣。
    要是被媒体拍到，肖楠就麻烦了。我下意识想推开他，他表现得毫不在乎，反而将我搂进怀里。
    没多久，那辆车驶离薰衣草田，四周恢復原先的安静。
    「肖楠……」
    我微蹙着眉，内心有一股衝动，想追上那辆离去的车，儘管那不可能。无尽的恐惧将我包围，珍贵的东西彷彿正离我而去。
    洛萧萧离去那夜，我也经歷了同样的害怕，只不过这一次的感觉更加强烈。
    我慌张得左顾右盼，想寻回一点什么。这时，肖楠轻柔地抚上我的侧脸，我们彷彿身处不同的世界。
    他那一侧风平浪静，而我在水底挣扎、下沉。
    「苏冷，和我交往好吗？」肖楠说得很轻，像是一句没有重量的玩笑。
    我对上他的眼，一如记忆中温柔而清澈。过去三年里，我不晓得多少次梦到这样的场景，醒来之后还会得意地向殷书縵炫耀。
    在肖楠说出这句话之前，我已经和他交往超过一千次。
    面对肖楠的告白，我向来只有「毫不犹豫答应」这个选项。
    ──当然好啊！
    然而这四个字，我现在怎么也说不出口。早在某一个瞬间，梦里的肖楠已悄悄被另一个身影取代。
    我深吸一口气，质问道：「你知道刚才那辆车里的人是谁，对不对？」
    肖楠瞇起眼，像在确认我的问题。
    「稍早我确实问了萧萧要不要一起赏花，他没有回覆。」
    他说得轻松，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的心紧揪成团，痛楚随着每一下跳动增强。
    深蓝色的车本来就少见，加上肖楠反常的动作，我立刻猜想里头的人可能是洛萧萧。初次见面时，他开的就是这辆车。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嚥下一口唾沫，声音依旧乾哑。
    「因为他不懂得珍惜你。」肖楠脸色一变，眼神像鹰隼般锐利。
    「肖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无力地摇头，全身的力气已然蒸发。「是我将他推开的。」
    他露出困惑的神情，像等我继续说下去。
    「以前我总认为，躲在暗处默默祝福的人是傻子。既然喜欢就要更加努力，哪有举白旗退出的道理？」我握紧双拳，很快又松开。「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只要看见对方幸福就已经满足。即使那个人不是自己也无所谓。」视线掠过一望无际的薰衣草，最后停在遥远的地方。
    「肖楠，我喜欢他。」
    他的脸上闪过片刻惊讶，随即恢復淡淡的笑容。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仔细回想，你真的看见他幸福了吗？」
    我一愣，记忆回到那夜洛萧萧离去时落寞的背影。
    「洛萧萧还没见到薰衣草怎么会高兴，她可是在英国呢。」我硬是挤出微笑。
    「英国？」肖楠疑惑半晌，随即像明白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萧萧那傢伙可得好好感谢我才行。」
    我将目光转向肖楠，他轻咳两声道：「你应该听说过，萧萧和她是在茜茜学校里认识的。」
    我点点头，肖楠再度开口：「反过来说，在青青国中校庆上表演的学生就是薰衣草。萧萧说过，那天她唱的是五月天的《如烟》。短短半首，他居然惦记了七年，真是个专情的奇葩。」肖楠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瞥向我。
    「冷主播，这下你知道薰衣草是谁了吗？」
    我朝他看去，眼前除了过曝的空白什么也没有。支撑身体的力量在那一剎那消失得无影无踪，「咚」一声，我跪坐在柏油路面上。
    洛萧萧很早就告诉过我，有一株薰衣草长在他的心尖。我也曾想过，自己会不会就是那朵花？
    讽刺的是，他的答案不只一次出现「否」。
    洛萧萧，你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卑鄙、懦弱又讨厌的傢伙。」我粗鲁地拔起一株薰衣草，用手将它捏得稀巴烂。
    那一夜我花光所有勇气说了违心的谎，现在哪里还有脸见他？
    「冷主播，是你亲口说喜欢萧萧我才告诉你这些。你再犹豫下去，我就要反悔囉。」
    我偏着头，一时没反应过来肖楠在说什么。
    「你该不会已经忘了我是个告白失败的可怜人？」肖楠哭丧着脸。
    我连忙摆手，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又迅速消失。肖楠看出我的顾虑，笑道：「我和萧萧认识很多年了，他表面上冷冰冰的，其实心软得像史莱姆。如果他说出什么刺耳的话，你就往反方向想，千万别往心里去。」
    「肖楠，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道谢的。」肖楠的笑容依旧温暖，他靠近我一些轻声说：「记住，不管如何你还有我。」
    ?
    告别肖楠，我独自坐在客厅，背靠着沙发。眼前的麦克风覆上一层薄薄的尘埃，在光线的斜照下尤其显眼。
    手机画面停在【我的守护骑士】的聊天室，我的食指悬在「通话」按键上，迟迟不敢触到萤幕。
    我害怕电话没有人应答，也害怕听见洛萧萧的声音。真要说的话我更对前者更加恐惧。
    我闭紧双眼，深吸一口气。
    忽然间，手机铃声响起，然而我根本还没碰到萤幕。
    「喂？」
    我接起电话，心脏猛烈地撞击我的前胸。
    「苏姊姊，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吧？」洛茜茜刻意压低声音，似乎不想让身边其他人听见。
    我瞄了一眼墙上的掛历，今天确实是我的生日。如果没有洛茜茜这通电话，我可能到明天都不会发觉。
    「哥哥准备了东西给你，我已经请周叔六点载你过来。」洛茜茜说得更加小声。
    「好呀！正好我也有话要对洛萧萧说。」
    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情况并没有我想得那么糟。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随即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茜茜，你真的不一起来吗？」
    声音遥远的模糊，我隐约听出说话的是洛萧萧。
    电子鐘显示现在是五点四十，二十分鐘他要去哪里？
    「姊姊，今天晚上六点，一定要记得！」
    洛茜茜说完匆促地掛断电话，画面再度回到和洛萧萧的聊天室。
    犹豫片刻，我按下通话。双脚不安地来回走动，脑中则反覆彩排接通后的对话。死板的铃声持续好一段时间，我在心里默数它重复的次数。
    十八、十九、二十。
    我放下手机，视线落在萤幕中央的暱称──我的守护骑士。
    「有什么事儘管找我。」
    洛萧萧曾经这么对我说过。
    我硬是压下内心的恐惧，重新按下通话。
    时间悄然流逝，萤幕上仍是一句「没有回应」。

 Chapter 7-1 爱哭的笨金鱼（上）

    六点不到，周叔已经等在一楼。车内份外安静，几乎听不见路上的吵杂。我望向窗外，心中產生熟悉的错觉，一度将驾驶座上的人错认成洛萧萧。
    不知何时开始，生活中的种种都会与他联系在一块。就好比现在，我总会想起上次离开薰衣草田时，洛萧萧载我回家的模样。
    「苏小姐，已经到了。」
    我恍惚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注意到车子已经停下。周叔说洛茜茜在后院，顺着屋子侧边的小路走就可以了。
    下车前，我想问问周叔知不知道洛萧萧去了哪里，最后还是没问出口，那样只会让周叔为难。
    朦胧的夜色悄然落下，沿途除了我的脚步声外没有其他声响，彷彿这里只有我一人。顺着墙拐了个弯，一扇虚掩的门映入眼帘。
    「是这里吗？」我小心翼翼溜进门内，脚下的木板难以避免地嘎吱作响。院子和想像中差不多大，正中央铺着木栈板，上面还架着一隻麦克风。
    我停在麦克风前，打算传个讯息给洛茜茜。木栈板周围的地灯忽然亮起，我连忙后退好几步。低头一看，鞋子底下黏着张纸条。
    「我说过，我们会在舞台上再见。」
    光线将纸张染得五彩繽纷，纸上的字跡十分工整，我能够想像洛萧萧写字时专注的侧脸。是我亲手将那张近在眼前的脸孔变得触不可及。
    脑海蹦出一个可笑的念头，只要闭上眼数到三，洛萧萧就会出现。
    一。
    二。
    三。
    环顾四周，我没见着半个人，倒是看见黑矇矇的角落躺着一束花。我踏着无声的步伐，似花非花的香气悄悄飘进鼻腔。
    当我继续靠近时，那束花动了。
    「生日快乐！」三个人影咻一下从黑暗中蹦出，我失声尖叫，心脏差点从喉间跳出来。
    「苏姊姊，生日快乐。」站在中间的洛茜茜将薰衣草塞给我，我必须用两隻手才能抱住花束。一旁的还有殷书縵和白海峰，脸上都掛着大大的笑容。
    不给我时间反应，洛茜茜又递来一个小盒子，不断催促快点打开它。刚拉开盒子上的缎带，洛茜茜便将头探过来，殷书縵也随即贴到我身边。
    掀开盖子，里面是一张拍立得。
    我轻轻捏起照片一角，将它从盒子里取出。斑斕的光线下，我看出照片里的人是肖楠。
    「啊！是楠哥哥！」洛茜茜指着照片说，「怪不得哥哥说这是苏姊姊最想要的礼物。」
    洛茜茜这句话扎进我的胸口，心底升起一股窒息的闷。当时我苦苦央求洛萧萧让我和肖楠见面，不行的话帮我要一张签名拍立得也好。我将拍立得翻过来，背面是肖楠用奇异笔签上的名字，左上角还写着「苏冷生日快乐」。
    洛萧萧一直记着这件事吗？
    强烈的酸楚从眼眶溢出，我顾不得泪珠一点一滴浸湿照片。
    「白海峰，你『惊喜王子』的称号真不是叫假的。」殷书縵用手肘撞了一下小白店长。
    「废话，我策划的惊喜谁能不感动得痛哭流涕？全世界大概只有殷小妹你了。」
    室内和院子的灯在同一时间亮起，后院变得明亮之后，彩色地灯瞬间黯淡下来。
    「苏姊姊，蛋糕在屋子里，是双层冰淇淋内馅喔。」洛茜茜勾起我的手往玻璃门走去。
    饭厅很宽敞，长桌共有八张椅子，鏤空的铸铁吊灯照暖室内的空间，木头桌面上除了玻璃盆栽还有洛茜茜说的「双层冰淇淋蛋糕」。
    洛茜茜抓起刀就要扑向蛋糕，殷书縵要她冷静点，再怎么嘴馋，第一刀还是要给寿星切。
    「我帮苏姊姊切好不行吗？」洛茜茜噘嘴，视线时不时飘回蛋糕上。
    「让寿星切第一刀有延续的的意思，不过千万不能切到底。」殷书縵说。
    「为什么？」
    「切到底就是一刀两断，会折寿。」洛茜茜趁殷书縵不注意将蛋糕大卸八块，等她发现时已经晚了。「我不是说第一刀要留给寿星吗？」
    「吃蛋糕是件快乐的事情，忌讳这个、忌讳那个，蛋糕都变得不美味了。」殷书縵听到洛茜茜这么说，下巴都快掉下来。洛茜茜满不在乎地递给我一个瓷盘。「苏姊姊，这块给你。」
    我接过蛋糕，小声道谢。金色小叉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拿来搭配精緻的冰淇淋蛋糕正好。可惜我一点胃口也没有，愣愣地望着蛋糕上淡粉色的巧克力玫瑰。
    「白海峰，你不许拿！」殷书縵气愤叫道。
    「为什么？我才不想错过这么高级的蛋糕。」小白店长将叉子送入口中，他陶醉地闭上眼。「殷小妹，你不想吃的话麻烦把你的那一份给我。」
    「你做梦！」殷书縵夺过小白店长的蛋糕，说什么都不肯还给他。
    在满屋子的喧闹中，我的沉默显得格格不入。我不在乎，也无心融入他们，双眼始终注视着墙上的鐘。
    距离洛萧萧出门恰好过了一个鐘头，在洛茜茜吃掉最后一块蛋糕后，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我再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茜茜，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我转向正在和殷书縵打闹的洛茜茜，她清澈的眼眸划过片刻惶恐。
    「苏姊姊如果觉得蛋糕不合口味，我可以去厨房拿烤布蕾。」洛茜茜瞄向我面前完好如初的蛋糕，双手僵硬地背在身后。
    「我根本不在乎什么礼物、蛋糕！」我吼道，手里的金叉掉落在地，洛茜茜和殷书縵同时抖了一下。
    「苏冷。」殷书縵微微拧眉，「我们大家都为了生日会都花不少心思，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既然是大家一起准备的，那写这张纸条的人呢？」我拿出在木栈板上检到的纸条，殷书縵和小白店长困惑地摇头，只有洛茜茜若有所思。
    「洛──」乾哑的嗓子在说出第一个字便没了声音，我艰难地嚥下唾沫，重新开口：「洛萧萧今天不会出现，对不对？」
    洛茜茜没有继续直视我，我最怕的正是她现在的沉默。
    「他到底去哪了！」视线被眼泪阻挡，眼前只剩模糊的光点在晃动。我紧抓住洛茜茜的肩膀，膝盖滑落在地上。
    「姊姊，你先起来……」洛茜茜着急地蹲下身，我连忙握紧她的手。
    「拜託你了。」我颤抖道。
    忽然，院子传来「唰」一声巨响。
    「白海峰，你设计的惊喜糟糕透顶。」耳边传来殷书縵的说话声。
    我寻声望去，双眼不自觉撑大。摊开的掛轴是我站在薰衣草田里的侧脸，脸上还沾着一点泥土。照片很明显是洛萧萧在山上偷拍的。当时他否认了我是薰衣草，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拍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思索片刻，我得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
    洛萧萧不认为我是薰衣草，然而就算我不是也无所谓。
    他在乎的人是我。
    只不过他发现得太晚，我也是。
    泪水一点一滴滚落，我奋力衝出玻璃门扯下掛轴，将它紧紧拥入怀中。唯有这么做，我才能感觉到自己和洛萧萧之间仅存的联系。
    洛茜茜追了出来，我乞求地望着她，她是我最后的希望。
    对视的几秒鐘里，洛茜茜眼里的犹豫逐渐消退。
    「哥哥在机场，七点四十的班机。」她蹲下身将我扶起，说道：「抱歉，我也不愿意隐瞒姊姊。可是哥哥叮嘱我绝对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我忍着心底的疼痛问。
    「他希望薰衣草能够幸福。」
    洛茜茜脸上的笑容很悲伤，和洛萧萧离开那天如出一彻。
    我向洛茜茜道谢，准备动身赶往机场。

 Chapter 7-2 爱哭的笨金鱼（下）

    拦下计程车，司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这才让我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我嘱咐司机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最好六点半就能赶到。司机面露难色，说最快也要六点四十分才能抵达。我同意了，不想再耽搁任何一点时间。
    情绪在上高速公路后稍稍平復，伴着窗外的夜色，洛萧萧的脸在眼前变得清晰。
    洛萧萧明明说过，去留学的的日子延期了。只不过，他当时说的是「暂时延期」。
    为什么延期，又什么时候会啟程？
    一路上我不断思索问题的解答，在瞧见衣服上黏附的薰衣草时，我明白了，答案和洛茜茜说得一模一样。
    ──洛萧萧自始至终都在等待我的幸褔。
    手机铃声急促响起，是肖楠打来的。
    「喂？」我艰难地开口。
    「冷主播，一切都还顺利吧？我就知道照我的方法萧萧肯定──」肖楠的声音透出一种莫名的兴奋，洛萧萧果然也没有把出发的事情告诉他。
    「他在机场。」我打断他的话。
    「咦？」肖楠惊呼，「他要去留学了？」
    我应了声「嗯」，窗外陆续出现停着的飞机，时间比预期早了五分鐘。
    「我也在附近，应该会比你早到一些，到时候我们在大门口会合。」
    我想拒绝肖楠，他也察觉到了，于是说：「智恩姊会和我一起过去，她很熟悉机场，可以为你带路。」
    掛断电话后，我将洛茜茜给我的航班资料转传给肖楠。一下车，我便看见门口的智恩姊和肖楠。
    「这女孩真眼熟，是不是你特地向我要握手券的那个？」智恩姊神秘兮兮地朝肖楠笑了笑。
    看着秒针不断往前，我没敢催促他们，只得在原地乾着急。
    「姊，你别闹了，握手券是萧萧和我要的。」肖楠朝智恩姊皱眉，「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刚刚说什么？」我拉住肖楠，他愣了愣，一会才明白我的意思。
    「看来萧萧连这个都没告诉你。」肖楠无奈叹道，「你的握手券是萧萧向我要的，他还强调一定要让你坐在最好的位置。」
    拆专辑那天，我本来一张握手券都没抽到，而印着无限符号的金色纸片夹在洛萧萧最后递给我的专辑中。当时的我只顾着失落，根本没注意到洛萧萧是不是偷偷将握手券塞了进去。
    幸运女神直到最后也没有眷顾我，是洛萧萧替我完成梦想。
    「还不跟上吗？」走在前头的智恩姊停下脚步朝我和肖楠喊道。
    「是、是。」我三步併作两步往智恩姊的方向跑去。
    这是我头一次来机场，光是各种柜檯就足以令我迷失方向。智恩姊说这个时间旅客通常已经将行李托运好，动作得更快一点才来得及。
    智恩姊拨通电话，听起来和对方是旧识。不一会儿，一个和智恩姊气质相同女人要我跟她走，我有些迟疑，直到肖楠和智恩姊向我肯定地点头。
    她领着我到海关检查口，说我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视线掠过队伍里无数脸孔，有时还会反覆查看，生怕一个不注意便会错过。来自四面八方异样的眼光将我刺穿，我不在乎，因为我没有时间害怕。
    然而，当我寻遍等待进入海关的队伍，都没有我期待的身影。
    最坏的念头一闪而过，洛萧萧有可能已经通过海关了。那样的话，就算是智恩姊也束手无策。
    我朝队伍最尾端看去，身穿大衣的高挺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上前拉住后面的男子，他低头看我，灰色的长瀏海几乎遮住眼睛。
    我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一次又一次深呼吸。洛萧萧也沉默着，不同的是他的沉默里多了疏远，好像我是一个陌生人。
    当检查人员向洛萧萧要护照和机票时，洛萧萧拨开我的手走上前。只要他再往前几步，我就勾不着了。
    望着一步一步远去的灰色背影，我咬紧牙，将他从队伍中拉出来。
    「今天是我生日！」我站到他面前大声喊道。
    「哦，生日快乐。」洛萧萧终于开口，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一点温度都没有。
    「生日这种东西，要跟最重要的人一起过才有意义。」小白店长曾这么说过。那时的我虽然理解，却不能体会。
    洛萧萧眉梢轻挑，「肖楠不在这，你找错地方了。」
    我拚命摇头，眼角落下的水珠再度浸湿了乾涸的泪痕。
    「今天他向我告白，我没有答应，连考虑都没有。」我张开双手不让洛萧萧前进。「你知道为什么吗？」
    洛萧萧看着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喜欢的不是他。」每一个字我都咬得格外清楚，像是要将这句话刻在洛萧萧心上。
    「那又怎样。」洛萧萧冷淡地瞥向窗外，「这跟我待会的飞机有什么关係吗？」
    他的话对我而言又是一次重击，我摀着心脏，眼泪再也忍不住，一串一串向下掉。
    「跟飞机没……没有关係。」我强忍着钝痛，声音弱不可闻。
    「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洛萧萧一手插进口袋里，另一手在行李拉桿上。
    视线模糊得像毕卡索的抽象画，儘管如此，他的身影依然清晰。当他向左跨一步，我也向左，向右亦然。
    洛萧萧嘖了一声，他的耐心即将消磨殆尽，待会说不定会将碍事的我撞开。
    我向前踏一步，站到洛萧萧面前。
    「你不想要薰衣草幸福吗？」我哽咽道。
    洛萧萧的表情总算出现变化，他诧异地看着我，证实了我先前的想法并没有错。
    「其实只要你幸福，薰衣草就会幸福。」我牵强地笑着，嘴边的弧度很淡。深呼吸，我开口道：「我们都笨得把彼此推向幸褔的反方向。」
    无声的空白在我们之间蔓延，我低着头，一颗心绷得不能再紧。
    「笨的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洛萧萧双手环在胸前若有所思，「值得欣慰的是，至少比一开始聪明。」
    「你刚才说了我是笨蛋吗？」我胡乱揉掉泪水，身体不住颤抖，眼眶很快又红起来，这回是笑着哭的。
    「被喊一声笨蛋就开心成这副模样，看来脑子还是没长多少。」说是这么说，洛萧萧仍勾起嘴角。
    「我就是条笨金鱼。」语毕，我扑进洛萧萧怀中，手臂差点撞倒他的随身行李箱。
    「你想谋杀我？」洛萧萧低呼。接着，他也伸手将我环抱，我往他身上蹭了蹭，不小心将眼泪和鼻涕一併沾到他的衬衫上。我用身体遮挡，暗自希望洛萧萧没有发现。
    「脏死了，真符合菜渣主播的作风。」洛萧萧面不改色道。我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初次直播的糗样，于是没好气地往他身上打了一下。
    「好像瘀青了。」他指着自己的胸口。
    「你少骗人，我根本没出力。」我朝同样的位置再次下手。看着洛萧萧惊讶的脸，我咯咯笑了。
    他的温度，他的笑容，每一项我都再熟悉不过。
    熟悉，却来之不易。
    机场传来广播，提醒前往英国的旅客即将开放登机。我将洛萧萧抱得更紧，细声问：「你可不可以不走？」
    洛萧萧的眼里既是不捨，也是身不由己，我不忍心看他为难，于是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等你更聪明的时候。」他不紧不慢地说。
    我一听差点哭出来，洛萧萧抚着我的脸，轻轻擦掉还掛在上头的水痕。
    「三年。」他说，「你能等吗？」
    我用力点头，一开口发现自己又哽咽了。「你都找了我七年，要我等你三年算什么。」
    「好。」洛萧萧莞尔。
    我从他的怀里退出，生怕待得再久一点，就真的捨不得让他走。
    「快进去，飞机等一下就要起飞了。」我别过眼，不想让他看见泛红的眼眶。
    「你是不是打算等我走之后大哭一场？」洛萧萧笑着整理我散乱的发丝，顺势将我的脸转向他。
    「我怎、怎么可能会做那种蠢事。」我连忙否认，飘忽不定的视线却出卖了我。
    「这样啊。」说完，洛萧萧猝不及防地吻上我的唇，我瞪大眼，又很快地闔上。等我再回过神，洛萧萧已经拉起行李箱。
    「生日快乐，爱哭的笨金鱼。」洛萧萧说。他脸上的笑容算不上灿烂，却比阳光还要暖和。
    我朝他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口袋里的手机短暂震动，是系统讯息。
    【我的守护骑士】已将您的暱称变更为【爱哭的笨金鱼】
    我轻笑一声，将手机贴上胸口。
    皎洁的月光躺在无边无际的夜色里，那架往英国的班机已经啟程。

 Chapter 7-3 风

    綺雯学姊回来了。
    她不再是一隻拖着翅膀的鸟，而是无拘无束的风。
    充满节奏感的音乐让气氛高涨，今晚是綺雯学姊回归后在柠檬奶精演唱的第七天。
    「这么久没见，你们有没有想我？」我对着加上补光灯的手机说。
    【食蚁兽】：连作梦都在想。
    【查理】：楼上，你不想活了吗？
    【食蚁兽】：抱歉，我收回。
    【苏冷专属守护骑士】：知道怕就好。
    「洛萧萧，拜託你别总是吓唬其他人，这样谁还敢来看我？」我哭丧着脸。自从洛萧萧将帐号改成「苏冷专属守护骑士」，愿意在直播间发言的人大幅减少，有些索性不再出现。
    【苏冷专属守护骑士】：我倒觉得那样最好。
    我朝镜头扮鬼脸，打算结束直播后再跟洛萧萧算帐。
    「等一下的表演你们可要认真看，以后想听阿风现场演唱，连买不买得到票都是问题。」我对着萤幕说。
    【星】：遵命！
    确认手机架在能够清楚拍到舞台的位置后，我转身向吧台要一杯柚子冰茶。柠檬奶精数十种饮料中，就属它最深得我心，原因当然和洛萧萧有关。上星期我才骄傲地告诉他，我喝掉了一整杯酸得要命的无糖水果茶。
    綺雯学姊不在准备室里，沙发上只有捧着行事历的智恩姊，她说綺雯学姊在外头的更衣间。awaken正式解散后，方艺永如愿成为演员，肖楠和裴映暂时还没有新的规划，智恩姊则有一个新身份──綺雯学姊的经纪人。
    「智恩姊，谢谢你，那天你和肖楠真的帮了我非常大的忙。」我欠身道。
    「每见一次面就道谢一次，你不嫌烦，我都嫌累。」智恩姊嘖嘖两声，将视线撇向另一边。
    「肖楠最近还好吗？」我将手里的饮料放到高脚桌上。他已经好一段时间没和我联络，最后的聊天纪录停在一个月前，一支从网路上分享过来的搞笑影片。
    「看着喜欢的对象投向另一个人的怀抱，一般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打击。」智恩姊面色凝重地说，我低下头，愧疚感油然而生。
    「但被拒绝的如果是肖楠，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智恩姊按着太阳穴，表情顿时变得无奈。「那小子的乐观远超出你的想像。他已经在长滩岛度假，昨天还特地打电话来，叫我以后一定要尝试拖曳伞和潜水。」
    追了awaken三年，我完全可以想像肖楠在沙滩上奔跑的画面。
    「他只是还没遇到想要珍惜一辈子的人。」我说。智恩姊想了一会，认同地点头。
    准备室的门嘎吱作响，身着黑色纱裙的綺雯学姊宛如一隻衝破框架的黑天鹅。我睁大双眼，门边的她和记忆中的綺雯学姊判若两人。黑色马尾蜕变成星空般的蓝紫色捲发，妆容鲜艳而叛逆。
    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綺雯学姊，是她嚮往一生的「风」。
    「小冷，你是我的恩人。」綺雯学姊牵住我的手，我回握着她，她的手很温暖，对待会的演出没有丝毫紧张。
    「我没做什么，是肖楠将学姊的才华告诉智恩姊，才让学姊的作品终于被发现。」我真诚地看着她，「真要说的话，没有放弃的学姊才是自己最大的恩人。」
    綺雯学姊眼前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气，她收紧握住我的手，又对我说一次「谢谢」。我摇摇头，感到无比欣慰。
    綺雯学姊走到沙发旁，指尖拂过吉他，摆弄上头的弦。「一直以来，我对『努力』的定义错得离谱。」
    我不太明白綺雯学姊的意思，默默转向智恩姊，她要我认真听下去。
    「就算努力迟迟没有被人看见，也绝不是徒劳。所有的付出，终有一天都会得到回报。」綺雯学姊重新看着我，「未来的日子，我们都要继续努力。」
    「好。」我用力点头，对綺雯学姊露出笑容。
    「风，差不多该准备了。」智恩姐姊将手搭在綺雯学姊肩上，离开前，綺雯学姊给我一个深深的拥抱。
    晚上八点鐘，客席区的灯暗下，柠檬奶精的吵杂嘎然而止。舞台已被人群包围，所有人都在等待主角登场。
    「今天是我们阿风在柠檬奶精最后一次演出，大家期待吗？」负责主持的服务生热情地朝麦克风喊道。
    「期待！」台下的观眾大声嘶吼。
    「让我们掌声欢迎新生代原创歌手──风！」主持人更加卖力地喊。我跟着观眾热烈鼓掌，当掌声逐渐收尾，昏黄的光线照亮吉他和麦克风，綺雯学姊悄悄从黑暗中踏上舞台，台下再次响起欢呼。
    綺雯学姊的歌里有梦，有痛，也有光。
    无论过去的日子多么难熬，綺雯学姊从未松开梦想。正是这份坚持，让她得以从无人看见的角落站到聚光灯下，演唱属于自己的歌。
    鼻头一酸，我强忍着泪，在歌曲结束时踮起脚尖高喊：「风！谢谢你没有放弃！」
    掌声和尖叫压过全场，我的声音融合在数十名观眾里。
    下一首歌开始前，綺雯学姊往我的方向轻点了头，脸上绽放出花一样的灿烂。
    她听见了。

 Chapter 7-4 披着天使羽翼的骑士

    我拎着身兼晚餐和宵夜的关东煮，过马路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喂，苏冷，你快看手机。」殷书縵急得像要从电话那头衝出来，「快一点。」
    「我还在外面，等我到家再说。」我不敢减慢速度，这条斑马线我就算用跑的也需要十秒鐘。
    「我说现在就是现在！」殷书縵忽然提高音量。
    「我现在在马路中央！」我也不甘示弱吼道，反正整条路上只有我一个行人。回到人行道上，我碎念殷书縵真不会挑时机。萤幕停在原先的主画面，我才发现自己刚才误触了「结束通话」。
    正犹豫着该不该回拨，殷书縵又传来讯息。
    「你一定会想看徐煦的直播。」
    出于好奇心，我找到「微风徐煦」的频道，如殷书縵所说，徐煦正在直播。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喜欢旅游，荷兰、瑞士、义大利都去过。说也奇怪，我以前从没来过伦敦。」徐煦走在不算宽敞的街道上，镜头并没有随着她的步伐上下晃动。
    我凑近萤幕，徐煦身后的建筑充满欧式风格，建筑和建筑间是花样不一的铁桥，看上去就像从窗户里穿出来的。
    「和你们聊得太忘我，我都不晓得自己现在在哪，只记得我是从伦敦塔桥过来的，附近还有一条河。」她四处张望，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靳祈】：shadthames
    底下弹出一则留言，外框是我没见过的黑色，这说明着他在直播上砸的钱比洛萧萧还要多。我瞥向徐煦的收益栏，本次直播已经收入十万左右，百分之九十九来自那名黑色外框的金钱怪物。
    「祈、祈老闆。」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不是出于对「祈老闆」的害怕，而是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靳祈】：河是泰唔士河。
    「我知道是泰唔士河，祈老闆，你别小看我。」徐煦嘟囔，小声补上一句「谢谢」。
    肚子咕嚕地哀嚎，我想起自己还在外头，关东煮里的王子麵一定泡烂了。殷书縵也真是的，没事叫我看徐煦的直播做什么。
    她在伦敦和我一点关係都没有，整个伦敦我想看的也只有──
    「能放我走了吗？」
    温暖的低嗓从手机流入耳朵，画面里徐煦身后多了一个人。
    「当然不行。你答应当我的一日导游，今天还没结束。」徐煦回头道。
    「我没答应，是你强迫我的。」洛萧萧和徐煦保持着五公尺的距离，当徐煦放慢脚步，他就走得更慢，在旁人眼中他们就像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别把我说得那么坏，作为交换我不是答应替你带东西给苏冷了吗？」
    我摀住嘴，差点松开提着关东煮的手。慌乱中，指尖不小心点到萤幕，直播间立刻跳出系统讯息：欢迎【我的名字里有个冷字】加入微风徐煦。
    同一时间，徐煦惊呼道：「苏冷，是你吗？」
    本来我还期待留言能将欢迎我的讯息洗掉，谁知被徐煦早一步发现。
    「嗨。」我尷尬地输入在留言区。
    「苏冷，好久不见吶！」徐煦朝镜头疯狂挥手，好像她真的看见我一样。
    洛萧萧探了探头，咻一下出现在徐煦旁边。他一把抢过徐煦的手机，专注的表情佔据整个萤幕。
    「洛萧萧，把手机还给我。」画面一阵剧烈晃动，再次照向单眼皮大眼睛和浓黑的眉毛。
    「金鱼？」洛萧萧显然很困惑。
    不等我输入新的留言，徐煦便急忙说：「各位，突发状况，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
    眨眼的功夫，画面变成徐煦的照片，上头写着「直播已经结束」的字样。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思绪动弹不得。恍惚间，我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关东煮里的麵糊掉了，白萝卜和竹轮还是很美味。当我夹起鱼板时，手机响了。
    ──徐煦要求与您视讯通话。
    「嗨！」她朝我大力挥手，我也笑着向她挥挥手。坐在她身后的女人正捧着书，桌上还有蛋糕和咖啡。
    「你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我说。
    「那当然，一边旅游一边赚钱，何乐而不为？今天收到的还比昨天多了整整三万。」徐煦比出三的数字，笑得合不拢嘴。
    「最支持你的是那个祈什么……」
    我一时忘了那个金钱怪物的名字。好不容易有点印象，才发觉自己根本不会念。
    「你说的是靳祈。」徐煦歛起笑容，她撇过眼，若有所思。
    「电影院近期上映的近期？」我更加困惑。
    「不是。无所谓，他叫什么不重要。」徐煦垂眼，「反正祈老闆也快离开了。」
    「离开？」
    「他有个未婚妻，下个月会在伦敦举行婚礼。」
    见到徐煦现在样子，我忽然知道肖楠当时为什么能轻易看穿我的心思。
    「你喜欢他吗？」我察觉到徐煦的不对劲，「你的表情很明显。」
    「我不喜欢没用的东西，感情就是其中一项，既不能吃又不能换钱。时间过得真快，又到了重新寻找新老闆时候。」徐煦泛红的眼框出卖了她。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我看着徐煦，她耸了耸肩。
    「你不也是吗？」
    我摇摇头，「因为你我可是学到不少。」
    「洗耳恭听。」徐煦挑眉，双手支撑着下巴。
    「关于肖楠和洛萧萧的假设，我明白你当时为什么选择后者。你的选择是从我的角度出发。换句话说，你早就看出我喜欢他。」徐煦弯起嘴角，我知道我说对了。
    「现在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告诉你，祈老闆会是你心里重要的人。」我说。
    「是又如何？」徐煦凝视着镜头，她在看的是自己。「我喜不喜欢一个人，你觉得我会不知道吗？」
    我没有再开口。如同殷书縵说的，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才会懂得珍惜，不论是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徐煦。
    「与其对我说教，不如把时间花在别的地方。」徐煦的视线看向前方。
    萤幕一黑，再次出现画面时，主角已经换成洛萧萧。
    我还来不及和他打招呼，他便先发制人，「晚餐吃垃圾食物？还有，为什么这么晚吃？」
    「我才刚到家，而且关东煮不算垃圾食物。」我狠狠将贡丸咬成两半。
    「又和殷书縵出去？我说过不许在外面喝酒。」洛萧萧蹙眉，那眼神简直能把我活活看穿。
    「洛萧萧，护妻也要懂得适可而止。」镜头外传来徐煦的声音，洛萧萧乾咳几声，脸颊染上薄薄的红晕。
    我被洛萧萧的反应逗笑，一句「好可爱」脱口而出。
    「你──」洛萧萧欲言又止，视线迟迟无法停在我身上。几秒鐘后，他匆匆瞥了我一眼道：「你也是。」
    我不禁笑出声，这大概是洛萧萧说过和他性格最不相符的话。
    「礼物徐煦会拿给你。」
    「是什么？给我一点提示也好。」我眨着雪亮的眼睛。
    「嗯，当然是──」洛萧萧勾起嘴角，「不告诉你。」
    「徐煦，你看洛萧萧都欺负我。」我哀嚎。
    「我受不了了！」徐煦叫道，「你们明明可以用自己的手机，为什么要对我如此残忍？」
    我和洛萧萧相视而笑，留下徐煦一个人无奈叹息。
    徐煦回国后交给我一个小小的纸盒，捧在手心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坐在床沿，我迫不及待拉开缎带，盒子里竟然空无一物。正当我想拨通洛萧萧的电话，好好和他「沟通」时，似草非草，似花非花的淡香飘进我的嗅觉。
    那是他身上的气味。
    瞬间，我明白了。盒子里并非空无一物，相反的，它承载了洛萧萧想告诉我的一切。
    闔上眼，披着天使羽翼的骑士在脑海里逐渐清晰。他会守护我，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