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係,是你呀》 第二章 医生帮帮我 恶作剧成功的愉悦可能让酒精的效力成倍增长了。 方璐倒在车后座,咯咯地笑个不停。她看到的景像都加了一层迷离的闪光滤镜,配合着欢快的舞曲,让她忍不住手舞足蹈。 “我们去跳舞吧!”她开心地大喊。 丁芸茹笑着不看她,“醉得都站不直了还跳什么呀。” “醉成这样跳舞最开心!我看谁都漂亮!看谁都帅!” “这么开心。”覃沁发动车子,“不是说前夫也在吗?我以为我要来接个大泪坛子。” 丁芸茹把发生的事复述一遍。 把这故事再听一遍还是那么有趣。方璐边听边笑,好似一个坏了发条,只会发出“咯咯”声的机械娃娃。 覃沁听完评价,“璐璐,你这前夫做的事,真是每次都刷新我的下限。” “附议。”方璐的手在空中划了划,表示举手赞成,“我一直以为我当初抓到的差不多就是全部了,没想到离婚那么久他还能给我这种’惊喜’。” “下个老公你真的要擦亮眼睛了。”覃沁笑道,“不要在垃圾堆里找。要不要我给你介绍?” “不要了,我不结婚了。”方璐摆摆手,“我不要结婚了……” “醉话。”丁芸茹把牛奶抱进怀里,“老公,你带牛奶去找过程医生了吗?” “我刚把牛奶带出来,你就给我打电话了。”覃沁摇头,“所以先接你,现在去找他。” “先送璐璐回家?” “醉成这样要不让她睡客卧?” “好,我也不放心她。”丁芸茹关切地转过脸,“璐璐,你要是想吐就跟我说。” 方璐懒懒翻个身,“不会吐在车上的,知道你老公爱车如命。” “吐吧。”覃沁轻笑,“方大小姐我惹不起。” “我们要先带牛奶去看程医生。”丁芸茹依旧看着她,“回家要晚些,你再撑一会儿。” “好。”方璐闭上眼睛轻轻哼起音乐来。 渐渐的,意识和记忆都开始模糊起来。 方璐暗想:今天的酒保很负责,我手上的酒果然没断过。 车子停在里时街尽头的一间小店舖前,牌子上写着“田昂医生:宠物救助中心”。 覃沁扶住方璐,丁芸茹抱着猫咪,一併朝店里走去。 方璐意识模糊,分不清谁扶着她,或者有没有人扶着她。 她的意识一阵一阵像是空白多得夸张的乐章。上一刻,她还看见街边的树,下一刻,她就看到桌子后走过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 别人的话语也断断续续地飘在空中,飘进她的左耳,很快又从右边飘了出去。 “婚礼准备得怎么样?”程晋同一边检查猫咪,一边与他们间聊。 “很顺利。”丁芸茹笑道,“到时候可能有婚礼彩排,要麻烦你。” “嗯,你当工具人的时刻到了。”覃沁打趣。 “是吗?伴郎原来是工具人?” “连我作为新郎都是工具人,你更要往下退一步。” 程晋同笑着,不自觉地把目光落到了在他检查台旁坐着的女孩。 她双眼迷濛地不知在看何处,头发虽然挽在一侧,但后脑的头发已经乱得支棱成一片。对三人的间聊她显得毫无反应,甚至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抿着嘴,圆圆的脸上写着不高兴。 “不好意思,这是我闺蜜,方璐。”丁芸茹抱歉地笑笑,“她喝多了,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家,就先跟着到这里来。” “没事。” “这是伴娘之一。”覃沁插嘴,“改天认识一下。” “她也养猫,今天跟我说她的猫不舒服,可能过几天会来找你。” “好。”程晋同把牛奶轻轻放回背包里,“牛奶没有大问题,应该是小猫咪在新环境里不适应。它非常胆小,所以适应期可能要比我们想像得久。” “我以为它适应了,它很黏人。”丁芸茹放下心来。 “它很喜欢你们,与你们相处得很好,我看得出来。”程晋同诚恳地说,“每次看到收养动物的人把它们照顾得很好我就很感激。” “牛奶健康就好,不然我好担心。”丁芸茹宠溺地摸摸猫,“牛奶谢谢程医生呀。” “我给它开点药。” 猛然间,方璐似乎看见了眼前这个穿白大褂的人。 先前他一直站着,现在他坐下了,她忽然看清了他的脸。 她眼前有两个重影的他,都没能让她否认眼前这个人有多帅。他的侧脸好似某件希腊的人像雕塑,鼻樑和下頜的线条透着硬朗,眉眼的走势却平缓,莫名显得温柔。 酒精让她的感官放大。她似乎瞬间捕捉到了某种气质,某种让她想要扑过去,还能被牢牢接住的安稳气息。 “你是谁?”方璐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 程晋同抬眼看她。 方璐的心脏漏跳一拍。 “璐璐,这是程医生。”丁芸茹轻声解释,“你明天可以带着老咪过来……” “医生吗?”方璐粲然一笑,只听见前半句。 “是,你好。”程晋同看出她醉的不成样子,可她忽然笑起来的样子又怪可爱的。他放下笔,想与她握手,“我叫程晋同。” “你好。”方璐笑得愈发浓烈,双眼弯成月牙。 她顿了顿,伸手扶住桌子,身体向前倾,“你有女朋友吗?” 程晋同伸出的手停在空中,“没有。” “结婚了吗?” 程晋同收回手,“没有。” “所以是单身?” 程晋同怔了怔,依旧礼貌地说,“对。” 方璐暗自高兴地笑。她以为她没有出声,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她清丽的笑声。 覃沁微微皱眉,挪到程晋同身后,半弯着腰观察方璐的表情。 她说不上格外漂亮,但平时的打扮都是风情范的御姐风,与她大喇喇的性格不太一样。 她深知自己的优势不在于脸蛋而在于身材,所以她精心打扮起来很吸引人。至少在酒吧从没缺过送酒的人。 覃沁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略显花痴的表情,不禁很感兴趣。 两个男人在同一条水平线上,方璐只看得到程晋同,“你是医生?” 程晋同哑然失笑,“你问过了。” 眼前这个人究竟有多醉? 方璐忽然凑过去,拉住他的手,带着撒娇般的可爱模样,“医生哦,你给我看看,我最近手腕经常疼……” 程晋同略显尷尬,但还是轻轻扶住她的手臂,以防她摔倒。 覃沁瞬间发出好事的笑声,他掏出手机,对着方璐录像。 他与自己老婆这个性格不拘小节的闺蜜也已十分相熟,没想到她平时带着高冷范,看到帅哥的瞬间能变得这么无厘头,此刻不录像就太可惜了。 丁芸茹也被她震住,呆呆地看着她。 “我……”程晋同温和地说,“我不是看这个的医生……” “是吗?”方璐眨眨眼,“那你看什么?” “我……”程晋同略感尷尬。 他身边的覃沁早就幸灾乐祸得不行,丁芸茹也一脸震惊还没反应过来。 没有人帮他解围,他只得轻咳一声,想着自己怎么回答可以给她留点面子。 可惜喝醉酒的人哪里需要面子。 方璐硬生生朝他身上贴过去,自己拉下半边衣服,露出一小块肩膀,“我肩膀也疼,你看看……” 她扯衣服时莫名显得生疏,扯第一遍还落空一次,第二遍拉下一点,就被程晋同拉回去。因为醉意,她也摆不出多魅惑多风情万种的神态。 她的样子,笨拙到几乎搞笑的地步。 程晋同没怎么费力就把她按回到椅子上。 方璐嘟嘴,显得不情不愿。 程晋同再也憋不住笑,但他不想弄得她没面子,只得低头努力忍住。但笑意还是从他的嘴角漏出来,一直蔓延到眼角。 方璐微微瞇眼,不愿放弃。 眼前的人实在太帅了,摸多一下都是赚到。 “医生,我真的不舒服……”方璐撒娇着跺脚,“你帮我看看嘛……” 覃沁举着手机,发出控制不住的爆笑。 程晋同小心翼翼把她的双手放到桌上,好脾气地说,“我看过了,没有问题。” 方璐愣住,随后迅速反应过来,“还有!” “还有什么?” 方璐把腿抬到桌上,她的高跟鞋尖碰到了程晋同的胸膛。她故意展示自己纤细的小腿,指着自己的膝盖,“这里这里!” “好了……”丁芸茹终于反应过来,把她放在桌上的腿按下去,“璐璐……” 方璐不依不饶,“等一下……” 丁芸茹努力揽住她,“别闹了……” 喝醉的人力气怎么那么大。丁芸茹暗暗想着。因为她怎么都控制不住这位躁动的醉酒小姐。 “老公!”丁芸茹喊,“不要拍了,帮我一下。” 覃沁这才收起手机,依旧带着好事的痞笑拉住方璐。 感到有两个人拦住自己,方璐更加起劲。她做出一副要扯衣服的样子朝他扑过去。 覃沁大笑着死死按住她的双手,把她往外拉。方璐挣扎不过这位满身肌肉的壮汉,不情不愿地跟着走,不时恋恋不捨地回头看看程晋同。 丁芸茹匆忙捡起她的包,拎着刚买的药和玩具。程晋同帮她抱着猫咪,送她到门外。 “不好意思。”丁芸茹道歉,“她平时真的不这样,今天就是喝多了……” “没事。” 方璐躺回车后座的一瞬间,就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去。在她把眼睛从程晋同身上移开的那一刻,她就把这位帅哥忘到九霄云外了。 送走他们,程晋同回到座位上,提笔写了两个字,又忽然停住。 他不知自己怎么了,可他无法自控地回想刚刚的场景。说是荒谬,可他又莫名觉得这个女人做这些事并不让自己反感。 或许是因为荒谬到好笑了。 程晋同摇摇头,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第三章 社会性死亡 脑海中渐渐有了浅浅的意识,还未睁开眼,头疼就先行一步佔据大脑。 方璐不满地撇撇嘴,转了个身,摸到一个抱枕,感觉很陌生,她才不情不愿地努力睁眼。 发现自己在丁芸茹家的客卧里,她也不好意思睡懒觉了。床头柜放着一杯水,她很感激主人的细心,于是半坐着起身,喝完水,揉揉头发和眼睛。 下床的时候她的膝盖似乎都打滑,方璐忽然想起爷爷下床时也这样带着打颤。 她不由得感叹,多少年没有醉成这样了。 她走到客厅,恍惚间看见老咪坐在沙发上,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为什么在家的猫会出现在朋友家里? 老咪是只体型巨大的金吉拉,一身炸毛与一脸的冷漠是它的标志。 它在沙发上与娇小的牛奶对视着。牛奶悠间地晃晃尾巴,老咪不为所动。 方璐习惯性地摸摸老咪的下巴,厨房的门正好打开,传出轻轻的笑语。 “醒了?”方璐端着热腾腾的豆浆,“还想去叫你呢,过来喝这个,醒醒酒。” 覃沁一手端着一大盘油条,一手一大盘包子,都飘出诱人的白气。 “老咪怎么在这儿?” 覃沁道,“我下午约了程医生,就先把老咪接过来,省得你宿醉走不动道浪费时间。” 方璐还在看人都眼花的宿醉阶段,完全看不出他笑中的含义,乖乖在餐桌边坐下,“是什么名医吗?这么难约?” “名医,大名医。”覃沁忽然笑个不停。 “哎,我拗不过他。”丁芸茹无奈地看他一眼,“他非要带你去。” “为什么?” 覃沁的笑忽然终结,他认真看着她,“你断片了?” “是吗?可能吧。”方璐漫不经心,“我是不是在车上睡着了?所以没送我回家?” 丁芸茹也忽然放低声音,“你真的不记得了?” 方璐撕着油条,“嗯,我耍酒疯了吗?” “没有没有。”覃沁又带上痞痞的笑容,把包子推到她面前,“你喝醉了,不放心你,让你住这儿。我抱你上来的时候感觉你重了。” 丁芸茹拿筷子敲他。覃沁故作吃痛地缩了缩。 方璐嫌弃中带点感激,“谢了,帅哥。还有,我没胖,我练的是肌肉。” 覃沁依旧笑得停不下来。 方璐隐隐约约感觉他今天开心得过了头,丁芸茹也是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总之,两个人都很奇怪。 但在丁芸茹亲手做的午餐面前,她失去追问的动力。油条和豆浆的香味鑽进她的鼻子。丁芸茹的厨艺她可太清楚了,她不吝惜地评价她的厨艺为米其林五星。 她咕嚕嚕喝下半碗豆浆,温暖包围腹部,效果如同回魂汤。她终于从宿醉中回过神来,看到了那盘包子里好几个漏着陷,长得又像花卷又像烧麦又像包子的玩意。 她嫌弃地指指这几个三不像,“这是蒸笼炸了吗?” “我第一次包。”覃沁故意夹了一个到她碗里,“评价一下。” 方璐被赶鸭子上架地掰着包子,嫌弃道,“果然是个少爷。” 吃完饭,覃沁悠间地坐在沙发上擼着两隻猫,等着女孩们准备好出门。 方璐看看丁芸茹又看看他,不由得十分奇怪,“他什么时候这么间了?” “他特意要带你去,程医生是他朋友。”丁芸茹帮她挑裙子。 “奇怪,平时看着跟多动症一样,现在竟然愿意这么等。”方璐顿了顿,“还有你,也很奇怪。” “我哪里奇怪了。”丁芸茹憋着笑,催促她化妆。 程晋同与覃沁已经约好时间,因而看到来的人并不惊讶。 覃沁与他打招呼,然后指指方璐,“这我朋友。” 他憋笑憋得硬是说不出话来。 方璐奇怪地看了他两眼,随后又看着眼前的医生。他胸前的名牌上写着“程晋同”。方璐看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挺顺眼,眉清目秀,透出彬彬的文气。 程晋同微笑,“你好。” “你好。”方璐把猫放在检查台上,“这是我的猫,叫老咪。” 程晋同惊讶地发现她的态度完全像是对陌生人,她表现得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朋友帅吗?”覃沁凑近她,笑得大大咧咧。 方璐皱眉瞪他,心想这人今天怕是吃错药。她是爱帅哥没错,但眼下这个场合是她带着宠物来见医生,至于这么不分场合地乱撩人吗? 丁芸茹拎住他的耳朵把他拉开,然后对程晋同抱歉地小声说,“她昨天喝断片了,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方璐问。 “你们昨天见过。” “是吗?我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间聊。”程晋同看出她的困惑,急忙打圆场,“我看看猫。” “哦。”方璐摸摸老咪,“它这两周平均三天吐一次,以前没有这么频繁,所以我在想是不是生病了。” 老咪身上的毛大体白色,巧的是它的右眼连着后脑一小片是黑毛。 加上它总是冷漠地半瞇着眼,好像带了半边眼罩。 程晋同不由得说,“老咪看着像混黑社会的。” 覃沁大笑,如同找到知音,忙不迭地说,“我看它第一眼也是这种感觉。” “真不愧是朋友。”丁芸茹嘟囔。 方璐轻笑着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妈妈给它取名’咪咪’的时候,我觉着怎么都不对劲,叫’老咪’就顺耳多了,有大佬范。” 程晋同被她逗笑,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她没了昨晚那股疯疯癲癲的劲,但一顰一笑间还是莫名透着股话很多的性格特徵。就在他的思绪跑偏了的一瞬间,方璐又絮絮叨叨说起老咪最近的事来。 他一点都不嫌烦,跟昨晚的感觉一样,他觉得这个人搞笑又可爱,而且很漂亮。 老咪脸上的神情一成不变,从始至终写了“生无可恋”四个字。 程晋同仔细为它做了检查,“我给它做个血检。” 方璐略感担忧,“很严重吗?” “我目前觉得问题不大。老咪的状态很放松很快乐。” “快乐吗?”方璐摸摸老咪的下巴,“我从来看不见它的情绪。之前哦,我一直以为它厌世,还带它看医生担心它是不是抑鬱。” 覃沁忍不住插话,“我人生第一次被看不起的体验就是由老咪赠送的。” “它个性如此。”程晋同轻笑。 “对,虽然不理人,但有个好处就是看见医生也很冷漠。”方璐笑着把老咪搂在怀里,“抽血打针什么的,对它来说是小事。” “当然,老咪眼看着就有手起刀落人头落的风范,抽血算什么。”覃沁止不住吐槽。 方璐瞪他,“誒,你话很多誒。” 覃沁端详着她,笑容越来越不怀好意。 抽血结束,程晋同把血样送去实验室,方璐低头夸讚老咪“好乖”。老咪带着半边眼罩的眼睛不屑地眨眨。 “你今天怎么那么矜持?”覃沁轻声问,“不觉得我朋友好像对你有意思吗?你怎么不顺势撩他?” 方璐想了想,其实她刚才就留意到程晋同经常偷瞄自己。方璐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也就是平常的连衣裙。 她去酒吧时故意精心打扮着低胸修身短裙时,送酒的男人都得排队。 今天这样平常的日子还有这样帅的医生留意自己,不禁让她的自尊心满足又膨胀。 方璐故作不屑地把胸前的头发往后撩,露出风情的神态,眨眨眼,“老娘这可恨的魅力。” 覃沁低头,用手指掐住眉间,拼命忍住才没有发出爆笑声,他的唇齿间发出漏风似的气音。 丁芸茹笑得无奈又宠溺,帮她理理头发。 “我这不觉得今天带老咪来我得认真点吗?”方璐大咧咧地摆手,“调情也要分场合,省得你又说我带坏你老婆。” 覃沁憋笑憋得不敢多说话,“不敢,不敢。” “不敢就好。”方璐傲气地继续理头发。 程晋同回来时拿了一瓶药,一边说一边在盒子上写字,“你先给牠吃小剂量试试有没有改善。下週来复查,顺便拿血检结果。” “好,谢谢程医生。”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甜腻腻。程晋同停下笔,抬眼看她。 方璐单手托着下巴,笑瞇瞇地看着他。她笑时连着眼睛与卧蚕连成弯弯的一片,微厚的双唇抿了抿。她的神情气质中带着外国女孩的大方与阳光,但她完全没有混血的样子。 程晋同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她有点浮肿,下意识地关切着问,“你是不是宿醉之后还没消肿?” 方璐一愣,摸住脸颊惊慌地看丁芸茹,“我很肿吗?” 丁芸茹安慰地同她一起揉脸,“一点点而已。” 程晋同微笑,拿过手边的名片,“如果有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 方璐接过名片,瞬间从“发肿”的评价中脱身,满血復活般地对他眨眨眼,“一定要关于老咪吗?” 程晋同忽然也感到滑稽,他拼命忍住还是在嘴角漏出浅浅的笑意。 方璐会错了意,觉得两人有戏,于是撩他撩得更明目张胆。她抓起笔在名片背面写下自己的电话,侧着身对他拋了个媚眼,“程医生,这是我的电话……” 覃沁的爆笑声打断了她。 坳女神姿态的节奏和心情被打乱,方璐简直想给他一记爆锤。最终她忍住怒气,瞪着他咬牙切齿地嘟囔,“你笑个屁……” “好,我会留着。”程晋同接过名片,他的笑容依旧清浅又温和,“我还以为昨晚之后,你会跟覃沁要我的电话。” 方璐生气的表情一秒切成困惑,“哈?” 覃沁笑得仰起身,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到底怎么……” “没关係,你不记得挺好的。”程晋同依旧安慰她,“我会给你打电话。” 覃沁边笑边翻出视频,扔给她,“你自己看吧。” 这个视频完全是公开处刑。方璐看了十秒就手抖着要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覃沁硬生生抢过来,举在她面前逼着她看。 方璐拿手挡着脸。她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么羞耻的事,视频中的她似乎在刻意展示性感的撒娇,酒精的作用让她的动作看上去像个演技拙劣的谐星。 她看到自己几乎扑到程晋同身上扒他的衬衫,又被他轻轻柔柔推回原位。 方璐懊恼地嗓子都乾燥,她轻声问丁芸茹,“你怎么不拦着我……”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自己把小腿抬上桌子,被丁芸茹一把抱住阻止的场景。 她抿抿嘴巴,脸涨得通红,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丁芸茹忍住笑意,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覃沁笑得停不下来,视频放完,他拉回开头,津津有味地又看一遍。方璐没法怪他,如果这视频主角不是自己,她恐怕要跟他一起看好多遍,而且笑得比他还要大声。 如果被骚扰的帅哥对象没有此刻坐在她对面,她恐怕也会跟着覃沁一起笑。 程晋同接过手机,小声说,“好了,看一遍就好了。” 方璐小心翼翼透过指缝看他的表情。 他虽然温柔又善解人意,知道她尷尬因而劝止。但他眼里也有同样詼谐的笑意。 两人四目相对,方璐手一抖,又遮住脸。 最正式的社会性死亡也不过如此了。这个笑料足够他说上一年。 而此刻的方璐隐隐期望来场大地震,震出地上一条缝,她绝对二话不说往下跳。 方璐满脸通红,低头拿手遮脸,期望程晋同因此就看不见她。 她暗暗想:这该是我这辈子最丢脸的时刻了。这个人我这辈子都不该见了。 程晋同笑着微微偏头想看她的表情,方璐好像感应到什么,整个人都缩到丁芸茹背后去了。 他轻咳两声,把喉咙里的笑声压下去,轻声说,“如果你想联系我……” “不了不了……”方璐摆摆手,“真的不好意思……那我走了……” 她转身就像逃,程晋同指指桌上的老咪,“你的猫……” 方璐低着头一把把老咪从桌上捞走,像抢银行的嫌犯慌张地捞钞票。 老咪的瞳孔微微外扩,它用爪子勾住方璐的衣服,然后又变回冷漠脸。 程晋同还想提醒她来复查,方璐已经滋溜跑出诊所外。他手里还抓着自己的那张名片,背面写着她的电话。 第四章 他喜欢我的好友 方璐脸上鬱鬱的神情丝毫未散。刚刚在车上她就逼覃沁删视频,还威胁他要是不删她就把他的头敲下来。覃沁也只答应不外传。 她气馁,同时也被这丢脸的尷尬痛击到如同虚脱,她幽幽地叹气,“我以为我脸皮已经够厚了,没想到还能尷尬成这样。” 丁芸茹泡着茶,“程医生脾气特别好,他一点都不生气,还觉得你挺好玩的。别多想了。” “我在他面前已经社会性死亡了。”方璐咕嘟咕嘟喝着茶,失去了对烫的感受度,“你老公要是敢把视频传出去,我就是真的社会性死亡。到时候我只能跟他同归于尽了。” “放心吧,我看着他。” 方璐大脑放空地趴在桌上。过了五秒忽然抓狂地跳起来猛抓头发,喊道,“啊!啊!我真的太丢脸了!” 老咪弹出两步远,嫌弃地瞥她一眼,跳下桌子,慢悠悠走到沙发上。 丁芸茹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也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方璐垂头丧气,“这种丢脸,这种尷尬足以让我半夜惊坐起,哀叹人生了。” “陪我看电视吧,别想了。”丁芸茹在茶几边盘腿坐下,“晚饭叫个外卖。” 方璐悻悻地陪她坐下,划了两下手机又鬱闷地搥胸。 “别吓着老咪。你这样叫什么?跟猫似的。”丁芸茹举着遥控器想了想,“猫不是也这样一惊一乍的,好像叫什么知觉过敏?之前跟程医生聊天的时候听他说过。” 方璐洩气地躺在她身边刷着外卖软件。忽然手机响起,她看着陌生的电话号码迟疑两秒才接听,“你好?” 对方说了一句,她就赶紧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说,“哦,程医生……好……我记得……一定去……” 掛断电话,她又哀嚎一声,躺回地上。 “什么事呀?” “叫我记得下週三去找他。” “嗯,他怕你忘了,叫我也提醒你。他人真的很好,不在意这事,你也别放心上了。” “太尷尬了,我要换医生。”方璐闷闷地说,“等拿到老咪血检结果,我就……” “可是他的诊所离你这里很近,就隔着一条街呢,多方便。” 方璐斩钉截铁地说,“多走二十里地都是值得的!” “他是伴郎,你是伴娘,躲不掉的。”丁芸茹轻笑。 “什么?”方璐的眼睛瞬间瞪圆,“他跟覃沁关係这么好?” 丁芸茹点点头,“他说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程医生毕业以后参与了一个支援项目,去年才回来。他真的很温柔很有爱心,我不过见他几面都有这种感觉。” “确实。”方璐不由得默认。她顿了顿,笑盈盈地讨好丁芸茹,“誒,小茹。咱们那么多年好友了,我要是不参加你婚礼……” “你敢!你敢不来我跟你绝交!” “别……”方璐可怜兮兮地装出要哭的样子,“我给你买大礼物!你选!多少钱我都掏!” “哪有这么严重。”丁芸茹轻笑,“这个点有什么节目看呀?” 方璐看了眼时间,“齐静主持的那个节目,这个点差不多有重播吧。她的节目不错。” “好。”丁芸茹转台,“齐静转做主持人好成功,真是没想到。” 等节目开始的时间里晚饭送到了。两人蜷着腿坐在地上一边拆外卖一边聊天,方璐鬱闷的情绪终于有所缓解。 齐静的节目开播,两人顺势聊起八卦来。这次节目的主题是“家有萌宠”。 镜头扫过几隻杜宾、马尔济斯、柯基和边牧。丁芸茹看得入了迷,不住讚叹,“好可爱。我也想养狗狗了。” “养吧,你间着也是间着。”方璐瞄了眼屏幕,“这集我应该没看过,没印象。” 齐静简单介绍完几位艺人,接着说道,“今天除了各位明星带来的萌宠之外,我们还请到了两位专业的动物医生,欢迎田昂医生和程晋同医生。” 两人不由得停下手中的筷子,目不转睛看着电视。 “程医生上节目了呀?”丁芸茹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唔……”方璐瞇起眼睛看看日期,“上週五首播的。这是齐静的节目第一次做宠物主题吧?以前没见过。” “田医生也在,两人都被请了。” “田医生?” “那个救助站是田昂医生开的,程医生只是在帮他。” “这样啊。”方璐恍然大悟,“怪不得门口那块牌子上没写程医生。” 节目上一个胖胖的谐星女生叫小丸子,她最先反应过来抢话道,“程医生也太帅了吧?不会是艺人出来骗通告费吧?” 边上的女星郭洁大笑,“胡说什么,骗通告费不是william的专利吗?” william抱着他的马尔济斯猛地跳起来,喊道,“对!为了上这个通告我连这条狗都是租的。” 现场的人笑倒一片。齐静接过话,“程医生真的与演艺圈没有关係?” 程晋同摇头,“没有。” “没有被星探挖掘说要拍电影吗?” “真的没有,我大学就是念动物医学。” “两位是在同一家医院工作?” “对。”程晋同谦虚地指指田昂,“田医生创办了一个救助站,我目前在帮他维持救助站的工作。” 田昂笑着点点头,“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请到程医生,因为他太帅,很多女生慕名来看他,甚至愿意领养我们救助站里的动物。” 程晋同无奈地微笑着摇头。 “真的有女生是为了看程医生才去你们的救助站吗?”齐静好奇地问。 “很多。” “一定啦,我也愿意。”小丸子举手。 “两位医生真的很有爱心。”郭洁插话,认真介绍,“我有一隻狗一隻猫,我从来都去找这两位医生,很负责,对动物也温柔。” “谢谢郭姐。”田昂双手合十。 齐静问,“对哦,这两位医生好像也是郭姐你介绍给编导的是不是?” 郭洁点头,“因为哦,救助流浪动物真的需要很多精力,很多耐心,很多钱。我与两位医生已经很熟悉,知道其实他们的救助站长期入不敷出,所以两位医生赚点通告钱可以贴补家用。” “真的吗?一直亏钱?” “基本上勉强维持。”田昂老实回答,“政府基金有一个项目支出是资助此类救助站,我每年都在申请,所以暂时没到倒闭的地步。” “那好难得。”齐静感叹。 “而且衝着程医生去的女孩特别多对不对?”郭洁打趣,“即使无法领养,大多数人也会捐点钱以表心意。程医生就是招财猫。” 现场哄笑,程晋同不好意思地摆手。 “对,多亏程医生。”田昂笑着拍他的肩,“我们觉得是很有意义的事,所以在努力坚持。” 齐静继续问,“你们会倡议领养代替购买吗?” “对,我会建议想养宠物的人首先考虑领养。”程晋同接话,“但其实最要紧的是,不论领养还是购买,主人不弃养。” “嗯。今天请到两位医生呢,也是为了让我们的萌宠主人解惑,今天在座的明星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疑问……” 节目流程继续下去,方璐扒了两口饭,幽幽地说,“上镜真是玄学。程医生现实中比镜头上帅很多嘞。” “我也这么觉得。” “他们的救助站真的经营很困难吗?” “几乎没有盈利。我听田医生说,以前只有他的时候,救助站没半年就撑不住了,幸好这时程医生来帮他,田医生就经常游走募集善款。”丁芸茹说,“好在爱心人士挺多。我跟老公上个月开始给救助站每月捐款,结婚前也算是做了点很有意义的事。程医生经常往里填自己的钱。” “没工资啊?” “没有。”丁芸茹说,“程医生父母很有钱,他做这些完全是因为爱小动物。” “也对。你老公圈子里的人都有点家底。”方璐嘟囔着,“也不知道以后谁这么好福气能当他女友……他为什么还单身?” “回来没有很久。”丁芸茹想了想,“哦,对了。上次笛澜不是捡了隻流浪猫吗?就去找他看的……” “就是你们形容的那隻活像地狱里蹦出来,凶神恶煞得像一条短蛇长出四条腿来的那隻流浪猫?”方璐轻笑,“我都还没见过。” “嗯,牛奶一见它就要在橱柜里躲两天,笛澜就自己抱回去养了。” “真想看看,太好奇了。” “后来又走丢了。” “有些流浪猫就是不与人亲近。” “哎呀,被你打岔,差点忘记了。”丁芸茹摆摆手,“就是那次,笛澜抱着猫去找他,我们一起去的。程医生见她一面就跟我们打听她是不是单身……” “他追笛澜?” “嗯,好像就约会了几次,就没下文了。” “原来他喜欢笛澜那样的。”方璐漫不经心地夹菜,又放回去,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走神,“怪不得嘛……祝笛澜可是大美女……” 丁芸茹依旧专心地看着电视,节目内容搞笑又精彩,还能学到许多养宠物的知识,她完全没留意方璐的神情。 期间程晋同演示如何用奖励的方式训练狗,如何正确抱狗等动作,引得在场的女艺人又是尖叫连连。齐静也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单身,程晋同回答是。小丸子马上夸张地跳起来抱住他。 即使身上几乎掛了个人,程晋同也丝毫不恼,他不躲闪也不显嫌弃,只是轻轻扶住小丸子,劝她“小心”。 小丸子已经准备好做被嫌弃的效果。身为谐星她甚少被帅哥这样温柔相待。她的脸瞬间通红,不住感叹程医生实在太过温柔。 william站起来聒噪地喊,“干嘛那么客气!把她踹开就好了。” 小丸子与他打打闹闹,程晋同微笑着回去座位上。 方璐忽然想起自己耍酒疯时,他也是这般温柔地把自己按回座位上。她不由感叹,“脾气也太好了吧,真是羡慕笛澜……” “羡慕吗?”丁芸茹鼓动她,“他单身啊,你也听见了。” “哎呀。他跟小丸子都比跟我有戏,我比小丸子还丢脸,小丸子起码是做综艺效果,我那是纯属发疯。”方璐又开始懊恼,“他跟笛澜为什么没成啊?男才女貌得……” “不知道。”丁芸茹不在意地耸耸肩,认真盯着屏幕上跑动的狗狗,“腊肠犬也好可爱……可我挺想养边牧的……” 方璐转过脸,顺手捋捋老咪。一想起下週要去见程晋同,她的头皮瞬间一紧,缓缓地叹了口气。 第五章 邀约 出门前,方璐来回踱步,心想怎么同程晋同打招呼不显尷尬。她想了想,对着镜子露出故作阳光的笑容,挥挥手,“嗨,程医生,你今天又帅了……” 没说完她就用举着的手敲打自己前额,咬着牙,“还嫌他觉得我不够疯吗……” 她轻咳两声,调整表情,喃喃,“装酷,装酷……” 她再度与镜子里的自己四目相对,故作镇定地敲敲桌子,“程医生好,我带老咪来复查……要是没什么大问题我就不打扰你了,再见!” 说完这句话,她顿了两秒,然后又懊恼地抱住头蹲在地上,语带哭腔,“太丢脸了太丢脸了……” 老咪趴在沙发上一脸冷漠地看着她演独角戏。 “不要那样看我。”方璐洩气地叹口气,抱起老猫,“我丢这种大脸,受这种委屈,还不都是为了你。” 老咪被扔进一个巨大的托特包袋。 方璐戴好墨镜,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算了,早死早超生。” 在诊所门口,方璐贴着墙角只露出半个脑袋。她迅速地张望两次,发现检查台后没有人,于是躡手躡脚地抱着老咪朝里走。 她暗想自己怎么混到这种地步,跟做贼似的,“那个……不好意思……有人吗?” 内间的铝合金推拉门轻轻推开,发出不灵活的咯吱声。田昂探出头,“不好意思,稍等五分鐘。” “哦?”方璐马上认出了他,赶忙答应,“好。” 田昂又关上门。过了几分鐘,他重新出来。 方璐开心地指指他,“你是田昂医生吧?我那天在电视上看见你了。” “是吗?”田昂笑道,“看来这广告效果确实好。” 方璐仔细端详他,他有一张普通的方脸,戴着黑框眼镜。电视上的他看起来很普通很敦实,可现实中的他明明有着一张聪明人的脸。她不禁轻声说,“田医生比电视上好看很多,镜头真是太苛刻了。” “真的吗?谢谢。”田昂乐呵呵地摸脸,“如果你是来看程医生的可能要失望了,他刚有事离开……” “是吗?!”方璐的眼睛顿时发亮,“他不在?” “嗯,就跟你前后脚……” 方璐高兴地不禁抚掌,“哎呀,太好了,我来看的就是田医生你!” 田昂被她说得一愣,心想他莫非出现了幻听? 方璐豪放地笑了半天才看见田昂震惊的神情,她收敛笑意,解释道,“不是……我没衝着谁来,我带我的猫过来复查……” “哦,好。”这下轮到田昂乐了,“我也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哪有人还衝着我来的,哈哈。” 方璐把老咪抱出来,“也不能吧?人人都来看程医生吗?” “都是,好多女学生放学了还跑来看。”田昂摸摸老咪,“编导昨天还跟我打电话说收视很好,可能打算做成小系列。我可高兴了,节目播出两天我就陆陆续续收到捐款,我这里的小动物这个月伙食都解决了。” “真好,我也喜欢那期节目。田医生你很帅啊,不要妄自菲薄。” 田昂被逗得很开心,“谢谢。这猫是之前程医生看的吗?” “嗯,它叫老咪。之前在这里做了个血检……” “啊,老咪啊。”没等她说完,田昂就拍拍脑袋,“你是方璐?” “嗯……” “程医生走之前特意嘱咐我的。”田昂翻着文件袋,絮絮叨叨地说,“他在等你,说你是他朋友。可惜临时出了点事……我找找……老咪……血检结果……” “特意等我?” 田昂把体检单递给她,指着上面的一个数字,“这个na的正常值在147-156mmol/l之间,老咪的数值略微偏低,所以导致了……” “麻烦医生您说人话……”方璐挠挠头,“我听不懂,你就说老咪的呕吐很严重吗?它生了其他病吗?” “生病了,不过不严重。我会给你药,但你下週还要再来复查。只要下週的血检结果恢復正常就没事。” 方璐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她拍拍胸膛,“我真的很怕医生跟我说详细的数据,老整得有绝症一样……” 田昂一边笑一边开药。 方璐的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誒,田医生。我下次跟复查跟你约时间好不好?” “哦,当然可以。”田昂不以为意,“但你不是程医生朋友吗?” “哪有。”方璐尷尬地呵呵笑,“其实跟他没那么熟。” “嗯……”田昂想了想,觉得程晋同临走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方璐坚持着要与他约时间,田昂拗不过她,只得给了她自己的名片。 方璐抱着老咪出门时脸上神采奕奕。老咪无趣地扒拉着她衣服上的珍珠。田昂也困惑地挠着后脑。 老咪的健康状况明显好转,它总是晃着尾巴,无所事事地看着方璐在它的肉罐头里撒药。它虽然看上去很不满,但还是不嫌弃地用餐。 再去诊所,方璐就轻松很多。一来她知道老咪不再生病,二来她特意旁敲侧击约了个程晋同不在的时间点去。 老咪再次被抽血,它不屑地舔舔被针头刺过的爪子。 田昂也惊讶,称讚老咪“必然见过大场面”,把方璐笑得够呛。 两人聊得十分开心,田昂告诉她不必再来,如果血检还有问题他会给她打电话。方璐抱起老咪,转身差点撞上一个人。 “你怎么都不找我了?” 方璐吓得手一抖,下意识把猫举起来挡住脸,尷尬地笑,“啊呀,是程医生啊。老咪看完病了,我们正想走呢,不打扰你了。” 老咪的前爪被架住,身体连着后爪无支撑地垂下,拉得老长。 程晋同只看得见老咪半瞇的厌世眼神。 他下意识地抱住老咪的后腿,把他从这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中解脱出来。 老咪瞬间就到了程晋同怀里,方璐失去了唯一的遮挡物,只得故作忙碌地理理刘海。 “很久不见了,最近怎么样?”程晋同微笑着看她。 这开场倒是轻松又平和,方璐咧咧嘴,强装镇定,“啊……还行……” “老咪还有不正常的频繁性呕吐吗?” “基本上正常了。” 程晋同把老咪放回检查台上,抓抓它的下巴,仔细端详它。 “这猫的状态真稳定。很少见家养猫这样,对吧?”田昂轻声说。 程晋同点点头,好奇地问,“你经常遛它吗?” “遛?遛狗那样吗?猫不能遛吧?”方璐回,“不过我很爱带它出门。” “猫也可以遛。”程晋同笑道,“遛猫可以缓解猫的社会化不足问题。大家都以为家猫不愿意出门。” “这样啊。我都不知道。”方璐哑然失笑。 “你们聊着,我把血样拿过去。”田昂医生走向内里的房间。 “哦对,我那天看电视看见你们了。”方璐说,“可以多上上电视节目。” “嗯,确实有些邀约,我在考虑。那节目你喜欢吗?” “喜欢呀。”方璐赞不绝口,“你表现很好。” “谢谢。”程晋同笑笑,“你故意不找我?” 原以为胡诌两句,拍拍彩虹屁可以把他哄得找不着北,她就可以趁机溜走,结果他还是不放弃。 方璐洩气地坐下,“太丢脸了,我不好意思。” 程晋同坐在她对面,“我没这么觉得。” “你可以把我拉黑名单了。这是你我的人生污点。” 程晋同轻笑,“不用考虑那么多。我觉得你很有意思,性格很好。” “哎呦。谢谢安慰。”方璐的表情更纠结,“程医生你要是可以把这段记忆直接删掉就好了。” “我对谁都没有提。如果你依旧觉得这是丢脸的事,我就把这个‘人生污点’维持在你我之间。” “真的?”方璐指指他,“你不要上节目,齐静问你遇到过什么疯狂的花痴,就把我的故事说出来。” “我发誓。”程晋同举起手,手心朝外贴在耳边。 方璐瞇瞇眼,显得很满意,“谢啦。” “那你不要躲着我。” “好啦。”方璐抱起老咪,心想:我的老咪健康得很,再找你鬼知道是几年后的事。 “你有空吗?我请你喝杯咖啡。” “誒?” “街口就有家咖啡馆,我跟田医生说一声。”程晋同的白大褂穿上还没一会儿,又急着脱下。 跟着他走向咖啡馆的路上,方璐还恍惚地像在做梦。她晃晃脑袋,连着怀里的老咪也不耐烦地摇摇头。 “为什么请我呀?” 程晋同为她拉开椅子,笑瞇瞇地说,“你不是伴娘吗?咱们总要认识,做个朋友是应该的。” “也对。”方璐灵光一闪,兴奋地敲敲桌子,“誒,笛澜也是伴娘誒。” 程晋同一怔,“祝笛澜?” “对啊。”方璐挑挑眉,“你不是追她吗?怎么样了?” 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对面这个人的神情如同发现新大陆。程晋同不由得苦笑,“你这都知道?” “小茹跟我讲的。”方璐看到他的表情,只得把自己的情绪也稍作控制,“大美女不好追吧?” 程晋同认真地打量她。 她有种与生俱来的自来熟与活泼,落落大方的笑容显得气质很阳光。 程晋同想不通,是不是因为此刻散下来的阳光太过美丽,照在她身上,似乎让他的心情也忍不住跳跃。 见他不说话,方璐也猜到了七八分。她的手在桌上挥了挥,“不要气馁,大美女呢,都慢热,因为追的人多。你一开始是要坚持不懈地哄哄,等她……” 程晋同忍不住微笑,“你倒是不慢热。” 方璐被打断,眨眨眼,“我说大美女呢。我能跟她比吗?” “你很漂亮。”程晋同颇为认真,“我没觉得你比她差。” “哎呦,有个帅哥当朋友是好,说这种话让我的虚荣心大满足。”方璐咯咯笑出声,摀住脸颊故作娇羞,“我性格就这样,八婆得很。” “我说真的……” “知道了,我跟你说正经的。”方璐漫不经心地打断他的话,“我觉得你们两个很配的。我跟笛澜也偶尔一起玩,我帮你说说?” 程晋同打趣道,“她看不上我。” 方璐瞬间正经起来,她手托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着程晋同。 程晋同被她看得不安,不由得也低头查看自己的衣着。 “吶,笛澜呢,追她的人很多,各个都人模狗样的……” 程晋同抓着领口,“你在用’人模狗样’形容我?” “不要放在心上。” 程晋同笑出声。 方璐依旧一脸严肃,“'人模狗样'听着很装逼,却是追姑娘的第一步。人类嘛,视觉动物。尤其大美女身边环绕的人已经不是'狗样'那么简单,而是'熊样'。” 程晋同笑着听她的比喻。他确实没明白她在陈述还是在骂人。 “程医生,你很帅。”方璐一字一句地说,“但你还要再下点功夫。” “这样吗……” 方璐漫不经心地擼猫,“你把妹的手段是什么?” “我……”程晋同顿时感觉自己上了审讯台,连着唇乾舌燥起来,“我没有什么把妹——不是——追女孩的手段……” “嘖,虽然帅但是太老实。”方璐微微摇头,“怪不得搞不定。” 程晋同一阵语塞。 “大美女段数都高。”方璐眼睛一亮,笑道,“我带你去喝酒吧。” “酒吧吗?” “你不要告诉我你没去过。” “去过,去过。”程晋同挠挠头,“唸书的时候……” “天吶……” “我跟你去。”程晋同马上答应,“什么时候?今晚吗?我有空。” 方璐反而被他的着急吓一跳,嘟囔着,“哎呦,心急倒也是心急……” 第六章 酒吧练习 酒吧是方璐定的。晚上十点,程晋同准时在吧台边等他。虽然他知道这不是一次约会,但他还是莫名地紧张 九点十分。 九点二十。 她依旧没有出现,程晋同看手錶的间距越来越短。 他的紧张从轻微的心跳过度变成了担忧。方璐并没有回复他的信息。 程晋同最后抿了口酒,决定去找她以免她出意外。就在这一瞬间,方璐悠悠然出现在拐角朝吧台走来。 同时看向她的除了程晋同,还有他身边雅座里的四个男人。 因为她实在是太打眼了,美得如同自带光芒。 方璐穿着大红色的吊带裙,裙子贴着她的身体勾勒出腰部和臀部的曲线。项鍊吊坠恰到好处地轻点在乳沟上沿。 程晋同差点喷出最后抿下去的那口酒。 方璐拍拍他的肩,笑道,“久等啦。” 她微厚的双唇尤其称这样的浓妆,显得她像二十年代旧上海的名伶,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半个胸部都跳脱出来,程晋同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往哪里放。好在她这样的性感里都透着落落大方的健康气质。 “你想喝点什么?” “我不是叫你来照顾我的。”方璐狡黠地朝他眨眼,“看着。” 她把手包放在吧台上,一撩头发,顺着就把手肘支在高脚凳上,倚靠着的样子慵懒如猫。不过两秒,就有酒保递过酒来,轻声说,“那边的先生送的……” “谢了。”方璐看都不看就接过酒。 程晋同被她逗得轻笑。 “没那么差劲吧?”方璐坐到他身边,“还是跟第一次见你一样搞笑?” “没有。”程晋同摇头,“你很漂亮。” “谢谢。”方璐听着很受用,“我是在酒吧里很容易被搭訕,祝笛澜那样的顶级美女呢,除了在酒吧里受尽骚扰,走在路上都会被人要电话。你要是没有什么很快能吸引到她的点,确实很难搞定她。” “嗯……” “你有什么优点?” “我……”程晋同轻笑,“我想起我妈妈逼我去相亲的时候,我就说这些……我有博士学位,不抽烟不酗酒……” 方璐被他逗笑,“你前女友们怎么说你?” “都夸我脾气好。” “这我也看出来了。” “我只有过两个前女友,她们都说我经常很闷,闷葫芦。相处久了没意思。” “那你要找个话多还不想让你说话的,正正好。”方璐托腮想着,“笛澜其实话也不多……” “你话就很多。” “对,我可以一直说个不停而且不需要回应……这样说来,笛澜可能也只是因为跟我出去玩就不太说话,因为我太能说了……” “没有缘分就不强求了。” “她不缺男人挑,你这样说,可就直接输在起跑线上了。”方璐颇有些痛心疾首地拍拍他的手臂,“你要主动,你上次跟她联系是因为什么事?” 这时雅座四个男人里,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站起身,端着酒朝他们走过来。 程晋同被他的模样分了神,没留意方璐的话。 方璐催促着他,“嗯?什么时候?” 男人发出极低的磁性低音,“你好……” 方璐头都不回,手一扬,用手背轻轻触碰那个男人的左脸,生生把他的脸转到右侧。 男人吃了个哑巴亏,摸摸脸掩饰尷尬,只得顺着眼神看向的方位继续走。 程晋同咬住牙根,不让自己笑出声。 “我问你呢。”方璐只管催促。 “你在酒吧里,就这样拒绝别人?”程晋同轻笑着问。 “牛鬼神蛇太多,没什么好人。我喝酒都是跟朋友。”方璐正色道,“我跟你聊正事呢,程医生。美女不是你在酒吧端杯酒就把得到的。你已经佔尽天时地利人和。”她掰着手指认认真真地说,“我、覃沁、小茹都会在她面前帮你说好话。你认真追她,我觉得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 “为什么这么帮我?”程晋同好奇,“我先前还以为你对我有意思。” 方璐尷尬地扶额,“太丢脸了。我只是发酒疯,我发酒疯的时候,看见帅哥都扑。你就不要再嘲笑我了……” “是吗?” “我现在是在努力扭转我作为朋友的形象,才帮你追美女。”方璐作势要走,“不领情算了。” “别……”程晋同轻轻拉住她,“跟你聊天很有意思。” “那你听话点。”方璐乾脆起身把高脚凳挪到他身边,再坐上去,“你现在给她发个消息,我帮你指导。” 她穿得这么惊艷,女神光芒快罩住半个酒吧。可偏偏又念叨个不停,在他身边做着最接地气的事。 程晋同无端觉得这反差搞笑又可爱,与她大咧咧的个性如出一辙。 方璐拍拍他的手臂,催促道,“快点。” “为什么这么热心肠?” “性格,改不了了。”方璐自嘲的同时又显得无所谓,“我就是八婆得很。” “可你外表看上去也是很不容易接近的。” “都是假象。”方璐咯咯笑起来,“我真的考虑过去当谐星,隐隐觉得是块料。”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有段时间没工作了,一直间着。没想好做什么?” “为什么?不担心收入?” “这事说起来复杂。”方璐轻声叹气。 “你学的什么专业?” “室内设计。” “这么巧?我与田医生总觉得诊所规划不太閤理,又想不出改进的方法。你能不能帮我们看看?” “是吗?好呀。”方璐没多想就答应了,“不过我很多年没接触这个行业了,希望程医生别嫌弃。” “你家住哪里?什么时候来方便?” “我就住丰台街,离诊所很近。我没事干,明天就能去。” 程晋同笑得两眼都瞇起,“那太好了。” 两人胡天海地地聊,愈发开心。 方璐发现,在各类问题上,程晋同确实不太发表什么意见,话少,果真有点“闷葫芦”的样子。但只要一涉及小动物,涉及到猫犬科的知识,他就很容易打开话匣子。 在某个时刻,看着方璐的笑容,他也略感惊讶两人的交流可以这么顺利。她说些以前工作时遇到的事,他不禁很感兴趣。而他不小心职业病发作,就宠物医学知识滔滔不绝时,方璐竟也流露出巨大的兴趣。 仿佛猛然间惊醒,程晋同赶忙止住话头,“对你来说太无聊了吧?我们可以聊点其他的……” “不会啊。”方璐困惑地眨眼,“为什么?我觉得很有意思。” “是吗?”程晋同再三确认她说这话时真心实意,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相亲的时候,一问起工作,我就忍不住说很多。直到对方不掩饰地翻白眼,我才意识到我失礼。” 方璐认真想了想,“也对。我是因为有猫才喜欢听这些。如果我遇到男生跟我大聊特聊我不喜欢的领域,我也一定会不客气地甩他白眼。” “所以真的不能忍受吗?”程晋同好奇,“我被我妈说过很多次。” “你经常相亲?” “也不是经常。”程晋同无奈,“父母给我安排过几次,我会尽量去,也是为了让父母安心。” “不是吧,我真的没想到。”方璐认真地掰着手指,“大帅哥,家里条件也好,怎么会需要相亲?你太挑了对不对?” 程晋同摇头,“我还是看感觉。” “知道啦,男生说这话都是要挑美女。你要追的还是大美女。”方璐指指自己,“你看我这样,都能让这酒吧安静十秒。你知道笛澜走进来的时候,能有什么效果吗?” 程晋同轻笑,“不知道。” 这时又有人端着酒靠过来,程晋同内心暗暗数数:这已经是今晚第五位了。 方璐不屑地挥挥手,男人动作流畅地偏转了方向,走向另一位美女。 “我们经常一起喝酒的。”方璐懒懒地靠向椅背,“最夸张的一次,一个死胖子看着搭訕不成,跑到隔壁商场买了六位数鑽石手鐲来送她。我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程晋同听了也没反应,“然后呢?” 方璐迟疑两秒,咬住吸管,敷衍地说,“没成唄。” 她不敢说祝笛澜看着那鑽石鐲子的款式挺讨喜就收下了,然后两句话就把那胖子哄走,自己戴着鐲子回家。 祝笛澜确实有这样的本事,方璐看得出她故意恃靚行兇,浑身上下都是糟糕的大小姐脾气。不过她耍横都耍在男人身上,对女性朋友一直很好。所以方璐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但是这个结局要是讲给程晋同,那可真是太不好听了。方璐只好乖乖地闭嘴。 “哦。”程晋同对这个故事并没有兴趣,只是专心看着她,“别人怎么追你你会接受?你好像也是很难搞定的类型。” “我吗?”刚刚的故事让方璐有点精神游离,都没有在意程晋同的话。 程晋同莫名感到一丝紧张,他的笑意收敛一些,变得有些严肃,“对,你。” 方璐咬着吸管看向一边,“嘖,我忽然想到,笛澜真的是很难搞定。”她的目光扫视了酒吧里所有的姑娘,又认真看回他,“她自己条件好,聪明,聪明到几乎有点精明,没有贬义。”她忽然显出点愁眉不展的样子,“关键还是心理学在读博士,这谁玩得过她呀……我真得好好想想我怎么帮你在她面前挣印象分……” 她几乎像解数学题一样露出深思熟虑的表情,程晋同倍感荒谬,尷尬地小声说,“你先别那么急……” “帅哥,不要怕。”方璐大力拍拍他的肩膀,“自信是追女孩的第一步。” 程晋同感到她的拍打方式和力道当真充满了“兄弟仗义”。 方璐摊手做出展示手势,“你看看刚才那些个来跟我搭訕的’猪头三’,连你一半的条件都够不到,但是穿个西装端杯酒就有泡遍这个酒吧美女的自信。这自信,程医生你也要有!” 她的认真让程晋同内心的荒谬感发展到无奈,他微笑着盯着酒杯,不知还能说什么。 方璐直言为了改善两人可怕的第一面印象,从此要与他做“歃血为盟”的兄弟。她在酒吧里一副随时要与他义结金兰的豪爽做派。 程晋同实在困惑,他不知道怎么与一个穿着低胸高叉贴身长裙、浑身撒发着性感气息的“大兄弟”结拜。 “程医生,不用我夸你,你也知道你的先天条件很好。但是多年在象牙塔里老老实实读书,反而让你不会正确地、有技巧地与女生交流。所以才会导致相亲失败。”方璐继续,“只要你把研究猫猫狗狗的十分之一认真用在练习与女生交流上,你或许很快就可以把到心中女神。最不济,也可以在下一次相亲大赛中拔得头筹。” 程晋同扶住额头不出声地轻笑。 她的做派竟然还真的带着某些雄性的痞态。这样痞痞的风格,程晋同想了想,与覃沁倒是很相似。怪不得这两人动不动就能话赶话地吵起来。 方璐轻拍他,制止他的笑,“我很认真想帮你呢!” “我知道。”程晋同努力压制笑意,“不过,关于猫猫狗狗与女生行为的相同与不同之处,我那天看了个偽研究的笑话……” “stop!”方璐单手抓住他的衣领,严肃道,“我是特例才爱听你讲这些。如果我的相亲对象敢在我面前大谈’当前汽车行业遭遇寒冬那么传统製造业採取哪些措施才能扭转下滑趋势’这种希腊语言,他身上的衬衫就会喝酒喝到很饱,明白吗?” 程晋同一愣,着魔般地点点头。 方璐瞬间绽放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松开手,轻轻抚平他胸前的衬衫褶皱,“今天是我锻炼你的第一步。你挑个顺眼的姑娘,要个电话号码。” 她莞尔一笑的剎那,程晋同心跳无端少了一拍。 他紧张地看看四周,“我没有这样搭訕过……” “万事开头难,多练习就好。” “这样不是很不真诚吗?”程晋同认真地说,“如果把一个女孩当做所谓’实验对象’,这样对她显得不尊重。我不应该这样做。” 方璐震惊之馀也忽然有点触动,但还是说,“你也不用把这个场合想得那么认真……” “像你来喝酒并不是为了等人与你搭訕,你为其他男人的行为感到困扰。而我如果把这里当做练习场,同样会对一个单纯来喝酒放松的女孩造成困扰。我不想这样做。” 方璐抓抓刘海,嘟囔着,“真是单纯老派可是又很让人感动……” 程晋同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凑过来一个酒保,他脸上的笑极其曖昧,“璐璐。” 方璐别过头看他一眼,然后又转回来,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嗯”。 程晋同好奇地打量着酒保。 这人金发碧眼,眼神迷离帅得像经典电影里的奶油小生。他的中文很生疏,“你很久没有联系我了。” 方璐微微蹙眉,不耐烦地继续“嗯”。 “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再说。”方璐不客气道,“我与朋友有事谈。” 蓝眼睛端详了下程晋同才不情愿地离去。 程晋同好奇,“他是?” “前男友。”方璐抓起手包,“其实很久没联系了,我以为他早就不在这里了。真是大意,你想换个地方喝吗?” 程晋同看看时间,“有点晚了,我明天要早起。我先送你回去,能不能週末再约你?” “好呀。”方璐跟着他离开酒吧。 两人先聊着,程晋同挥手拦住一辆的士。 的士在两人前方停下,方璐快走两步拉开后座门。忽然有对情侣从街角跑过来,拉开了前座车门。 方璐抬眼,下意识地露出嫌弃的表情。 张泽一怀里搂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孩,两人一边亲一边往的士上挤。 张泽一转过脸看到她,也忽然愣了愣,不客气地骂道,“见鬼。” “看见你我才倒霉。”方璐昂起下巴不客气地说,“又换了?” 他怀里的姑娘并不是她先前在校友会上见到的人。 “多管间事。”张泽一重重摔上门,搂着女孩走向街道对面。 “她谁啊?”女孩甜腻腻地问。 “晦气。”张泽一的声音清晰可闻。 方璐翻了个白眼,扶住车门,轻声说,“好心情都被他毁了,孽缘。” “怎么?”程晋同好奇地打量两人,“又是前男友。” “更麻烦。”方璐头也不抬,闷闷地说,“前夫。” 程晋同的眼睁得老圆,磕磕巴巴地说,“前……前夫?” “嗯。”方璐自顾自上前,与他道别,“明天见。” 程晋同反应不及,看着的士消失在眼前。他沿着街角慢慢走了两步,看到脚边的小块石子,轻轻踢了一脚。 他这才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午夜清冷的空气终于让他的大脑从刚刚酒吧中氤氳的酒精瀰漫的混沌中解脱出来。 第七章 室内设计 第二天下午,方璐如约朝诊所走去,惊讶地发现门口排了小长队。门口女孩的浓重假睫毛上上下下贴合出强烈的鄙视,“排队好吗?” 透过透明玻璃门看见这一景象的田昂赶忙快步过来,小声说,“不好意思,这是我朋友。” 诊所内部已挤满五六个看着学生模样的女孩。一个人抱着一隻红贵宾坐在诊台前,另外的人乌泱泱围在一旁,满眼星星地看着程晋同。 每个人都举着手机想与程晋同合影。 方璐内心不由得“哇”了一声。 程晋同对合影要求来者不拒,只是希望大家不要拖太多时间,以免让其他客人等太久。 门口还排着三个人,田昂和程晋同都忙得没空招呼她。她就自己在店里走了走。诊所的检查台位于店面的西北角,西侧的墻面放置两个简易的铁架,上面摆满了宠物口粮与玩具。 东侧一面,靠着墻摆着许多笼子。方璐数了数,一共六隻狗,有几隻小狗的神态明显透着病懨,也不甚活泼。 方璐一一看过来,试着逗逗它们,有几隻会与她有互动,有几隻显得兴趣寥寥。 笼子边有一个猫爬架,上面趴着两隻小猫。 她看到一隻小型缅因猫,很感兴趣地碰碰它,猫咪微微抬头,转过脸。方璐这才发现它有一个眼珠全白了。她不由得心惊,随后心下又生出无尽的怜悯。 女学生们心满意足散去,门口等着的三人进来陆续接诊。 偶有几句话飘进方璐耳里。 “程医生你真的很帅!” “程医生还是单身吗?留个联系方式吧。” 诸如此类。方璐本想暗暗翻个白眼,后来一想,自己对程晋同见面时做的事比她们都要夸张都要花痴,因此也不好意思对其他人展现出不耐来。 田昂拉开吱呀作响的隔门,方璐跟着探进脑袋,“田医生,我能帮上什么吗?” “不用,我都不好意思让你等……” “没事,那些小动物要餵吗?我帮你。” “那真的太好了,谢谢。差不多是时间了。”田昂看看手錶,“右边白色架子上放着已经开封的口粮。” 方璐把每个笼子里的小碗取出,简单清理好,放进新的口粮。 程晋同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看到方璐正小心翼翼把碗放回笼子。 “不好意思,竟然还要你做事。” “没事,我间着也是间着。”方璐说,“不过你们生意是不是好了很多?” “对,这週头一次觉得两个人忙不过来。” “看来电视节目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不过被那么多女生搭訕要求合影,不会觉得烦吗?” “其实很少。不会觉得烦。” “你脾气太好。”方璐笑道,“如果需要我帮忙就直说。” “我们在考虑僱人。”程晋同心情不错,“难得可以开始盈利。之前都是田医生的妻子过来帮我们打杂。” “对了,这里的小动物都是怎么来的?”方璐放低声音,似乎害怕伤到了他们的自尊心,“我刚刚看那隻缅因,它……” “它的右眼看不见。”程晋同摸摸它的下巴,微微弯腰仔细查看它的眼睛,“是有个小女孩在学校后的巷子捡到的流浪猫。她负担不起养猫的开销,便带来这里。” “所以这里的都是流浪动物?” “一部分。”程晋同打开笼子,抱出一隻病懨懨的小狗,“有几隻是被前主人虐待,有一些因为各种原因被弃养。” “弃养。” “用一块小布包着直接放在诊所门口。”程晋同把这隻红贵宾轻轻放在检查台上,“它就是。因为严重的遗传病,它走动时只能拖着后腿。” 方璐疼惜地摸摸它的脑袋,“好可怜。” “这附近的人如果捡到猫猫狗狗,自己又无力抚养的,会送过来。” “小茹的’牛奶’就是从你这里领养的。经常有人来领养吗?” “有,尤其那期电视节目播出以后,有不少人来领养。”程晋同拿出零食逗着红贵宾,“像’牛奶’这样基本身体健康的幼猫和幼犬很快就可能被人领养。所以在我这里留下的,大部分有很严重的身体疾病。” “那负担确实很重。” “我尽量坚持。节目播出后有许多人来短期寄养,也算是有了点收入。” 他天生带着温柔平和的气质,面对小动物时这样的气质愈发明显。了解得越多,方璐越觉得感动,同时也有一种无力感。 “对了,你们有这栋建筑和诊所的平面图吗?” “有诊所的,我给你准备好了。”程晋同拉开抽屉,“我可以带你转转。” 方璐跟着他走进隔间后的办公室,办公桌与书架上都塞满了文件。 “一楼就是这样。” “还有二楼吗?”方璐好奇地跟着他,“虽然这里看着老式挺窄小的,不过因为你们收拾得很整洁,感觉上很宽敞。你们定期僱人做打扫?” “我们每天都做基本的打扫,我们自己做。” “真是辛苦。”方璐由衷地称赞,“不过一走进你的诊所,那种感觉就是两位医生很值得信任。就算你不是我朋友,我也会很乐意带老咪来的。” “谢谢。” 水泥顏色的楼梯显得非常简陋古朴。二楼的房间简单得几乎无装饰,进门右手边是一间老式的洗手间。偌大的房间里同样放着一个巨大的猫爬架。 西边的墻放了整排的猫砂盆,方璐数了数,足有十六个。 “这里有这么多猫?” “这里现在有六隻猫和七隻狗。最多的时候曾经有过十隻猫,我要确保猫砂盆多馀猫的数量。” 方璐仔细看看房间,她摸摸墻壁,从包里掏出尺子,在窗户附近量了许多数据。 程晋同帮她记录。过后她又拿着纸笔进洗手间写写画画许久。 二楼的两隻小狗看到有人来,显得十分兴奋。晃着尾巴绕着程晋同转。程晋同蹲下,与它们温柔地说话。 橘黄色的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他侧身的剪影披上一层柔和的光芒。 方璐揉揉眼睛。不知为何,这一幕就这么落在她眼里,一直到她坐在自家书房里,她还忘不了这场景。 他轻触小狗的鼻头,微笑中透出的温柔像是水波一层层荡漾开来。 夕阳的光似乎照出空气如同缓缓的水波微微浮动。这温柔一直晃,晃到了她心里。 方璐驀地站起来,翻箱倒柜地找香烟。 不在这样忽然心绪不寧的时刻,她甚至想不出自己已经戒烟多久。 可偏偏,越找不到就越让她心焦。静謐的空气中仅仅因为她的不耐烦而发出不安分的声响。 书架上的塑料框里,她终于翻出一盒烟。 她忿忿地咬住烟屁股,可她想不清自己的焦躁和生气源自何处。 她重新把目光放回电脑,设计软件上显示着初步的3d建模。 她抽了两口烟,忽然想起:我什么时候买过这么重的烟? 她终于想起,这是很久前祝笛澜来找她喝酒时,落在她家的。她已经戒烟,就顺手把烟扔进收纳筐。 方璐愈发烦躁,她抓抓头发,然后又故意加大力度把头发搅得极乱。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道,“果然……就算没有被乙方逼迫,设计还是能在一个小时内ko我……就是这种压力……嗯,都是设计的错……” 隔天傍晚,方璐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出现在诊所。 田昂小心翼翼地问,“撞自行车把手上了?” 方璐虽然累,但是情绪比较亢奋,招呼道,“现在不忙吧?来,来,坐。” 两人乖乖坐下,方璐打开做好的3d渲染图开始展示,“这栋商铺虽然建成有些年代,但是维护工作不错,没有大的硬装问题。为了节省装修时间和费用,我把重点放在软装上。” 田昂好奇地凑近电脑,“誒,璐璐,你弄得真好看。” “听我讲。”方璐一掌拍在他肩膀,“等下会问你的意见。” 田昂缩了缩。程晋同看看她,止不住笑意。 “首先是一楼。只要按照尺寸定制好家具,可以节省且充分利用每个空间。”方璐指着屏幕详细解释,“一楼的硬装,我觉得可以换掉这扇老式的隔门。这边的架子,我把它设计成这样,与整体的空间色彩匹配。架子的佔地面积减小了,你们就可以换一个更大的检查台……” 她滔滔不绝地从诊所前部说到隔断后的小办公室。两位医生听得一愣一愣。 “接下来是二楼,我知道你们特意为了让动物有更多活动空间所以没做过多装饰,但是这一步我同样可以通过合理的规划……这是洗手间的简单翻修计划……好好利用上层空间可以进行基本的收纳……出于安全考虑,这些地方的固定装置我是这样想的……” 田昂忍不住轻声鼓掌,“我完全想不到,专业的果然是专业的。” 程晋同也赶忙跟着一起鼓掌,他目瞪口呆得几乎反应不及。 “谢谢,我知道你们很忙,在二楼我特意划了块小角落可以让你们在轮班时做简单的休息。”方璐越讲越兴奋,“这个角落採光一般,反而是个好处。” “想得太周到了。”田昂感激得双手合十,“不过,我们其实拿不出很多费用……” “我知道。”方璐胸有成竹,“我有许多朋友在这个行业,我会给你们找到最便宜的报价去定制家具。至于一些基础的装修翻新工作,我们自己就可以做。” 程晋同略显犹豫,“我们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我有。”方璐拍拍胸脯,笑得十分爽朗,“我就是你们的包工头。你们俩纯属壮丁,有肌肉无脑袋最好用。” 田昂被她逗得直笑,忙不迭答应。 “而且我都计划好了,一楼的软装只需要一天。二楼的工作虽多,但两边可以分开。不用再找地方寄养动物。且只影响你们一天的营业。”方璐在电脑上重新打开文档,“现在,我需要你们的意见做更改。还有什么我没有考虑到的,以及你们担心的事,儘管说。” 两人想了想,各自说了几个点。方璐应答着记录下。 完事之后她开心地合上电脑,拍拍手,“好有成就感,好开心。” “昨晚你回去就不早了,现在就想出这么多?”田昂流露出钦佩,“你就算早上六点起,这也才12小时,效率真高……” “嗯。”方璐心满意足地收拾着包,“有灵感才是难得的。以前在公司上班天天熬夜觉得被吸血,现在竟然觉得能帮到朋友,这些算什么。48小时也不在话下……” 程晋同猛然拉下脸,“你一直没睡觉?” “没事。我明天再来找你们。” 巨大的懊恼感衝击着他。程晋同马上自责。才隔一天她就变成熊猫,他竟然一点都没觉得不对? 程晋同拉住她,“回去睡觉,今天不要再熬夜了。” “哎呀,没事的。”方璐不以为意,“现代年轻人,喝酒不都喝一通宵,怎么工作一通宵就能要人命呢?” 程晋同顾不上她的歪理,急急脱下白大褂,“我送她回去。” “行,你下班。”田昂笑着看看两人,“那等下我老婆带的三份饭,就不给你留了啊。” 方璐发现自己被揽着走,倍感奇怪,“我是看起来很醉很疯吗?你要这样押送我?” “对。我就觉得你亢奋地不对劲。”程晋同看看四周,“你家就在附近对吗?” “就这个路口拐过去走十分鐘就到了。”方璐指指前方,“既然你觉得我亢奋,怎么会怀疑我熬夜呢?” “熬夜的人血液里的酒精浓度会接近0.05%。” “哦?”方璐伸出手指开始数数,“怪不得以前上班的时候熬完夜跟打鸡血一样……” 程晋同又担心又懊恼,拽住她的手直直朝她家走去。 第八章 秘密约定 两人认识并不久,方璐从未看过程晋同生闷气的样子,甚至连他带着些许消极严肃的神情是怎样她也不知道。 所以她根本没法留意程晋同神情中的异样讯号,打开门后她还在兴高采烈地讲,“我现在又有idea了!田医生刚刚说你们帮动物洗澡也很不方便,我想到……” “璐璐!”程晋同制止她,“我真的担心你!你现在一定要睡觉。” “哎呀,我以前工作的时候,整个团队跟熬夜比赛似的,个个姑娘都是梅超风。”方璐跑进书房,抓起笔在一张巨大的图纸上写起来。 程晋同跟进书房,看见一侧的台式电脑上显示着渲染图,电脑边铺开好几张纸,是她手画的各种设计稿。 烟灰缸里掉着三个烟屁股。 程晋同的心揪起来,他紧紧拽住她的手臂,“璐璐,你要休息……” 他认真起来时力道惊人,方璐这才发现她不能依靠小打小闹摆脱。直到被拽着往外走,她才终于妥协,央求道,“就让我把这一点点写完,就一点点……” 程晋同稍显犹豫。 “一分鐘!”方璐伸出一个手指头,“就一分鐘!” 程晋同这才松手。 方璐扑回画纸上,匆匆把想法简略地写下。 虽然跟着他乖乖走到客厅,方璐还是止不住地嘟囔,“其实我反正睡不着……” “闭上眼睛就睡了。”程晋同依旧死死抓着她的一隻手,另一隻手开着其他房间的门,“卧室在哪里?” 他的背影透露着担忧和关切。 方璐不由得感到有趣,暗笑道没想到被帅哥这么着急拽着找卧室竟然不是为了上床。 “如果睡觉有那么简单,那失眠就不是大问题了。”方璐故意拖延,嘴角满是笑意。 程晋同终于找到尽头的卧室,他把她拉进去,然后拉上窗帘。 眼前的场景荒谬到好笑。方璐站在床边,笑着摊手,“我不想跟你讲色情笑话,但是……” 话音未落她就头朝下被按进枕头里。 程晋同强行用被子把她裹起来。 方璐翻过身,发现自己可以活动但是不能起身。因为程晋同坐在床沿轻轻压着她。 “我看着你睡。你睡着了我再走。” 他给她的印象一直过于谦和和温柔。所以当他忽然展现出细微的强势,方璐完全做不出反应。她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 心跳的加快一定是因为熬夜。 方璐心想着:虽然我不知道酒精浓度这个知识,但是心跳加快这个我知道。 她蹬蹬被子,程晋同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 方璐拉好被子,轻声说,“没骗你,是真的睡不着。” “闭上眼睛,别说话。” 方璐一瞬间就在心里咒骂:能不能别说得这么温柔…… 这样的情绪让她更焦虑,她继续蹬被子。程晋同见状正想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抚,方璐带点恼火地拽住他的衬衫袖口,“好啦你。我勾引你那是喝醉了,你现在这么清醒这样抱我叫我怎么想?” 程晋同顿时僵住。 方璐马上意识到失言。可氛围已经不可控地急转直下得尷尬起来。 她挠挠头发,“我饿了,一天没吃东西。” 程晋同看看她,起身把她拉起来,“我给你做。” 程晋同拉开冰箱门,被冷藏室里几乎空空如也的样子惊到。 方璐跟在他身后,不好意思地用手指划脸,“我们叫外卖吧。” 程晋同仔细查看冰箱里的材料,侧边放着些许调料,搁架上放着几颗蔬菜。 这样的场景放在这巨大的双开门大冰箱里,就像冷气一起凄凉。 “我不做饭的,所以几乎不买。冷冻室有点食物。” 程晋同又打开冷冻层,出乎他的意料,冷冻层里反而有许多上等的食材。他不禁好奇,“你不做饭吗?这些食材都不错。” “对,我就买这些。小茹来找我的时候会做饭。她做饭很好吃。” “给你做牛排怎么样?”程晋同查看着两块菲力。 “好。”方璐双眼亮亮得。 程晋同环顾四周,这个厨房是半开放式的,非常明亮宽敞,“这个厨房看着几乎没用过。” “我住进来不到一年,几乎不开火。也就朋友来的时候用用。”方璐听从他的指挥给他准备器皿,“而且我很喜欢把家里打扫得很乾净。” 程晋同用小汤锅煮水,取出些许意麵,“虽然你不做饭,器具倒是很齐全。” 方璐嘻嘻哈哈地打趣,“把东西买齐了好使唤朋友做饭。” 程晋同挽上衬衫袖口,熟练地开始醃製解冻好的牛排。 他顺手接过方璐递给她的锅,端详了一阵,“你有铸铁锅吗?” 方璐满脸问号,打开放锅的柜门,“我不懂的,你看看。” 程晋同自己挑了个锅,等锅热的时候把准备好的意麵放进已煮开的沸水。 倒上油,他把牛排放进去的瞬间,锅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诱人的香气肉眼可见地徐徐冒出。 他所有的动作都一气呵成,没有一个细节是多馀的。 方璐不掩惊讶。对于她这样不会做饭的人来说,他们这些一看就精于厨艺的人好似有着指挥食物原料、控制油温、辨别香料的天赋。 她至今也没想通,大家都是做一样的动作,为什么有些人可以看起来这么游刃有馀,锅里的油也不会往外溅。 而她做这一切时,根本没有一样物品是会听话的。那些油就是跟她作对,它害怕会做饭的人。而面对方璐,它就是要故意起烟吓她。 牛排的表面微微变焦,程晋同放进四块黄油,放上迷迭香和蒜粒。 黄油融化,他倾斜铁锅,用小勺子快速把黄油浇注在牛排表面。 醇厚的黄油香味引出浓郁的牛排香味,混杂着微微的香料味道。 方璐感觉自己已经控制不住地流口水。 尤其是程晋同做这一切时的动作行云流水,他专注的样子平添帅气。这一切已经属于艺术欣赏的范畴。 当前最秀色可餐的究竟是大厨还是牛排,方璐都糊涂了。 牛排被取出静置,意麵被分成两小份,放在牛排边上。程晋同的手法看着十分专业,他的手腕一转,意麵就在牛排边圈出一个十分规整的形状。 方璐瞪大眼睛看看初步装盘完毕的食物,刚回过神不一会儿,就看见程晋同已经做好酱汁,轻轻倒在牛排上。 迷迭香被放置在牛排顶部。程晋同用叉子对摆盘稍作调整,轻声说,“吃饭吧。” 不过二十分鐘,方璐吃惊地看看厨房。使用过的器皿少而有序,他做料理的动作乾净利落,还能在间隙顺手做简单的清洗。 方璐想起自己随便做点什么就一副灾难现场的模样,不禁有点惭愧。 “你要喝红酒吗?”方璐指着客厅的酒架。 “你想喝的话我陪你喝点。” “好,喝点我可能会睡得比较好。” 程晋同仔细查看之后取了一瓶sauvignon,“这瓶应该比较配。” 方璐看着他倒酒,实在忍不住,“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专业?你不是兽医吗?” 程晋同轻笑,“你尝尝牛排,我等你的评价。” 方璐早就迫不及待地切下一小块牛排,横切面的中心是深粉色,顏色一圈圈规律地向外逐渐加深,透着肉眼可见的鲜嫩。 肉质的层次感比她想象得还要惊人,鲜嫩的肉感与醇厚的香气同时在口腔中化开。 方璐捂住嘴巴,“为什么这么好吃?!” “你喜欢就好。”程晋同笑瞇瞇地看着她。 方璐觉得自己词穷到丢脸,恨这一刻无法说出更多溢美之词,只得举起酒杯,“谢谢程医生。” 程晋同与她碰杯。他一边慢慢切牛排一边瞄着她的反应。 方璐又吃了两块,才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从惊喜中缓过神,对他发出连珠炮般的疑问。程晋同早就看出她的表情,轻声解释,“我很喜欢做料理。” “可是……”方璐想了想,“小茹做饭也很好吃,但你很明显跟她……不太一样……你有点太专业了……你要是跟我说你是职业厨师我也会信的。” “我父母有几家餐厅,他们都很擅长料理。我从小有模有样地学,但是怎么都比不上他们。” “做西餐吗?” “都有。西餐,日料和中餐馆。” 因为他的诚恳,这样的坦白都没有炫富的意味。 方璐恍然大悟,“小茹说你家里条件好,怪不得……不过你为什么不接家里的生意啊?” “我没有做料理的天分。” 方璐差点被意麵噎住,“这还没天分?” 程晋同摇头,“我只是比普通人好点。” “那你该看看我做饭的样子。”方璐努嘴,“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没天分’——不,’没天分’这种词形容不了我,我会给你展示什么叫爆炸式料理。” “这是一个原因。”程晋同笑道,“主要还是因为我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当兽医是我的人生理想。” “那你爸妈不会很气吗?” “一开始是,但我很坚持。我很早就知道料理只是我的爱好,当兽医是我的梦想。”程晋同慢悠悠吃着牛排,“最终他们还是同意了。所以我总觉得我妈妈逼我相亲是因为这件事而’报復’我。” “应该的。”方璐点点头,表示理解,“尤其你还为了理想过入不敷出的生活……” “嗯,我知道。所以我想让她开心。” 方璐再次举杯,“我为我的词穷抱歉。但是我非常喜欢程医生的料理,我再敬你。” “谢谢。”程晋同轻笑着与她碰杯,“应该的。我不过顺口一提,你竟然真的为我们忙里忙外,我过意不去。” “别客气,我重新有点工作的感觉以后很开心。” “之前为什么不工作?”程晋同不禁好奇,他很想问,又怕这样会触及她的隐私,因而犹豫了好一阵才小心翼翼地说,“是因为结婚?” “嗯。”方璐显得并不在意,“我硕士毕业后工作了一段时间,很短,不到一年。结婚的时候我公婆希望我顾家,他们对我很好,所以我慢慢在考虑。随后当时工作上也出了点事,我就辞职了。” “因为太辛苦?做设计一直熬夜?” “对,赶case的时候很普遍。不过不是因为这个。这工作虽然累,但是带给我的成就感很大。”方璐露出轻微的嫌恶,“主要因为当时公司老闆开始对我毛手毛脚的。我确认辞职以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扇了他一个耳光就走了。” 程晋同吃惊地看着她。 “好多人为这事说我神经病。”方璐耸耸肩,“无所谓了,我就这样。” “你做得很好。” “谢谢。”方璐莞尔。 程晋同看看餐盘又看看她,拼命把嘴边的问题嚥下去。 他不想这么直接地打扰她,两人确实很聊得来,但这依旧是她的个人隐私。他不知这背后的隐情,或许不该鲁莽地问,不该这样揭她的伤疤。 方璐把最后一点意麵饶在勺子上,慢悠悠地说,“离婚以后消沉了一段时间,只旅游不做事,人都变笨了。昨晚坐在电脑前,发现我还是很怀念那种看似微不足道的成就感的。或许我是该开始考虑了……” “想重新回去工作?” “嗯,在考虑。我的资歷其实不够好……”方璐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满是期待地看着他,“程医生,关于诊所装修的事,我来cover账单好吗?” “为什么?” “我觉得可以帮到你们。我昨天就这么想了。我知道田医生一定不愿意,所以我现在跟你私下说,作为朋友你会理解的。麻烦你也不要告诉他。” “不行。”程晋同想都不想就回绝,“让你白做设计我们已经是厚着脸皮,不能得寸进尺了。” “别这样想。”方璐诚恳地解释,“如果仅仅是为了省钱,我要到处跑厂家,找关係,讨价还价。我徒增工作量。我有朋友在这个行业,现成已有价位适中的供应商,我可以省很多精力。你要是真的过意不去,就答应我。” 程晋同把刀叉放下,思考许久。他显得相当严肃,“那这笔钱我会付给你。” “不是吧?你不是没收入吗?” “我……有点存款。” “哎呀,不要啦。”方璐拍拍他,“不要气你妈妈了,老拿家底贴梦想。” “我不能让你承担……” “我本来就想捐钱给诊所,这笔钱就当用在装修上了。”方璐坚持,见他神色冷峻没有同意的意思,她转转眼珠,“这样,你就把这当成一笔捐款,而且不是我一个人承担。我会拉上小茹跟覃沁,他们不是定期给你们捐款吗?我让她把捐款停两个月,这账单我们三人一平分,就是小数目了。” 程晋同黑色的眼眸中透不出任何情绪。方璐没有任何退让,两人在这片沉默中静静对峙。 他表现出的强势让她暗自意外。方璐想着:他明明是个温和又平易的人呀。 程晋同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答应,但他内心深处,对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心软。 “我真的很想帮你们。”方璐双手合十,“求求你。”她转向老咪,柔声道,“对吧,老咪,我们帮帮程医生?” 老咪的头贴在前脚上,他的眼睛半瞇着。恍惚间程晋同觉得它翻了个不屑的白眼,可是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方璐心满意足地笑,“它说好。” 最后他妥协,点点头,感激又无奈,“好。算上我,我们四个人分。” 方璐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伸出小指,“不要告诉田医生。” 如同鬼使神差,连这样幼稚的事他都已经感知不到。程晋同的右手小指与她勾在一起。 她晃晃两人的手,轻轻盖章,发出悦耳的清理笑声。 程晋同惊讶于他感到一阵微微的醉意。 这是沉溺在这红酒中的快乐,让他无法把目光从眼前的人身上移开,让他想跑进清冷的空气中跳舞。 第九章 意外受伤 方璐用两天给自己的设计定稿,之后的事比她想象中顺利。 她抽空领了位师傅去诊所做详细的测量。程晋同很忙但还是与她间聊几句,与以前不同的是,他脚边躺着一隻体型巨大的拉布拉多。 程晋同介绍这是他的狗,叫“贝图”。 它耷拉着耳朵趴在地上,看着着实乖巧惹人爱。方璐忍不住摸它的头逗它。 贝图闻闻她的手,然后用下巴靠她的手掌。 方璐内心十分欣喜,因而离开时显得恋恋不捨。但她还有事忙,于是两人只是匆匆说了几句。 又过了两天,方璐兴冲冲跑进诊所,“搞定啦!恭喜两位医生!” 田昂蹲在地上给三隻狗套绳,抬头问,“怎么了?” “我搞定了。”方璐打了个响指,“田医生,你的诊所要焕然一新了。” “谢谢谢谢,我真的好期待。” “我随时可以开工,在二楼做简单的翻新工作了。想来约个时间。” “随时都可以。”田昂客气道,“你买工具的账单留好,我会付给你。” “都是藉的。我的朋友那儿齐全得很。”方璐朝程晋同眨眼。 程晋同微笑,知晓两人间的这个“秘密”。 “你坐会儿,跟程医生聊聊天,现在正好得间。”田昂起身,“我带它们散步。” 方璐挥手与他道别。 程晋同给她倒水,“辛苦你了。” “不会,贝图在吗?” 程晋同忽然有点酸,“你都不跟我间聊就直接问它?” “它太乖了,我没跟它玩够呢。”方璐期待得两眼发亮,“你什么时候再带它来?” “那我明天带来,你来玩。还有,我想请你吃个饭表示感谢,你什么时候有空?” 方璐还未回答,就听见诊所门上沿掛着的小风铃传出声响,本是清脆的碰撞声都可以显得如此暴躁,她不禁好奇回过身。 一个男人牵着一隻体型中等的黑色梗犬快步走进来。 男人光头,粗重的双眉紧紧皱在低陷的山根上缘,密得似乎透不过气。他穿了件黑色长袖t恤,套着黑色羽绒服,与那隻黑色的狗几乎融为一体。 梗犬一见到他们,便发出沉重的呼嚕声。 主人与狗有股一模一样的坏脾气神态。 程晋同认真端详着那隻狗,光头不客气地开口,“它生病了。” “哪里不舒服?” “一直喝水,尿尿都是血。” “那恐怕很严重,你带它跟我……” 话音未落,一隻猫跳上笼子,梗犬对着它疯狂吠叫。 方璐觉得自己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晃到几乎快要脑震荡。 程晋同依旧平稳,正想安抚梗犬,光头忽然把绳子一丢,“你带它。” “为什么?” 光头耸耸肩,“我不能碰它,它会咬人。” 方璐在这延绵不绝的吠叫中震惊得回不过神,忍不住质问,“你不是主人吗?” “它谁都咬,脾气就是坏。”光头不屑,“我管不了。” 方璐被他的逻辑气绝,“那,为什么要我们带它?连你都咬,对陌生人岂不是更危险?” 光头不服气地指指程晋同,“你不是医生吗?你不是专业的吗?当然你弄啊!” 方璐还想与他继续吵,程晋同轻轻拍她的后背,她这才停止。 程晋同冷冷看他一眼,走向梗犬,在离它有点距离的地方慢慢蹲下。 方璐紧张地盯着他,嘱咐道,“你小心……” 程晋同的每个动作都很缓慢,他小心翼翼够到绳索,压低声音柔声道,“好,没事……” 梗犬停止吠叫,后退一步,齜牙的动作愈加显眼。 “乖,没事,没事……”程晋同一边说一边拉拉绳子。 梗犬喉部发出的呼嚕声越来越响。在这片不大的空间中,这种暗沉沉的威胁比刚刚的吠叫更为瘆人。 方璐的头皮已经开始发麻,“程医生……” “没事。”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程晋同的双眼一直跟随着梗犬的动作。 梗犬齜着牙看看两旁又看看光头。 程晋同起身,他手里依旧抓着绳索。 光头显露出轻微的不耐烦,“你在等什么?” “等我同事回来。”程晋同严肃的语气中带着轻微的不满,“你帮不到我,那就等着。” 光头指指方璐,“不是还有个人吗?” 程晋同终于露出些许怒意,他想说点什么,想了想还是把话嚥下去。 这隻狗如果真的在尿血,可能情况会很严重。他不想因为激怒主人而失去救治它的机会。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光头还会不会带它去找其他医生。 “既然知道它会袭击人,为什么不给它戴口套?” 光头耸耸肩,“怎么戴啊,它咬人。” 诊所的门再度被打开,田昂牵着三隻小狗回来。 梗犬又开始疯狂吠叫并且作势朝小狗扑去。小狗也回应以吠叫。整个诊所顿时乱成一团。 田昂拉紧绳子,试图把他们拴住,程晋同也拽紧绳索。 就在那一瞬间,梗犬忽然掉头,扑向程晋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田昂小跑过来,与程晋同一起把梗犬制服在地上。程晋同冷静地握住它的下頜骨,把左手从他的口中挣脱出来。 梗犬被套上口套,田昂把它抱上检查台,他的动作迅速又利落,准备给他抽血,同时也轻柔地安慰它。 程晋同用右手按住它的枕骨,他这才甩甩左手,查看伤痕。 被咬的部位在手臂接近手肘的位置,附近也有许多显眼的血痕。 方璐脸色发白地看着他们。 “帮我拿包消毒纸巾好吗?” 受伤的是他,可偏偏听到他的声音,方璐无端安静下来。她自己也惊讶于这样绝对的信任感。她匆匆取出消毒液和消毒纸巾,帮他清理伤口。 血跡擦拭乾净,伤口的形状终于显露出来。他的左手臂上有三条明显的带状伤口,更像是被梗犬的牙齿划伤而不是咬伤。 田昂一边为梗犬抽血一边问,“严重吗?” 程晋同先是活动手肘,然后活动左手五指,有轻微的疼痛感但是不严重。 田昂指指光头,“你过来。” 光头略显惊吓,但依旧嘴硬,“我也被咬过……” “这不是它的错,而是你的!你怎么对待你的狗的?会把你的狗教成这样?”田昂不客气地呵斥,“既然它有这样的表现为什么不带它上课?为什么不戴口套?” 方璐瞪大眼睛看着他。 她印象中田昂非常憨厚,讲话时也总是笑瞇瞇得,有与程晋同如出一辙的温和。此刻田昂忽然拉下脸,不留情地训斥客人,让她倍感惊讶。 光头被他这样一说也瞬间噤声,但他的脸上仍旧写满不服气。 训斥结束,田昂没有停下的意思,但他的语气稍显缓和,开始以理服人。他一边给梗犬打针,一边苦口婆心地讲,从犬类生理常识讲到犬类攻击行为再讲到犬类训练。 光头听得一愣一愣,渐渐点头说是。 光头前脚刚踏出诊所,方璐就对田昂伸出大拇指,“田医生!” 田昂不好意思地笑,帮忙给程晋同包扎。 “不过怎么会有这种人啊……”方璐不满地嘟囔。 两位医生见怪不怪,“很常见。” “啊?!我以为来这里的都是看了电视追过来的女生。最多也就拍拍合影,摸你一下揩个油。” 程晋同微笑,“那些才是少数。” “合影就算了,还有人揩你油?”田昂忍不住打趣,“这就不行了,我们卖艺不卖身的,要不要我做块牌子摆在这里?” 程晋同幽幽地说,“是有这么一个投怀送抱的……” 方璐发出疯狂的咳嗽声制止,同时狠狠瞪了他一眼表示威胁警告。 田昂的眼神在两人间转了转,小声说,“去医院看看。” “不严重。” “对,是要去医院,不能大意。”方璐赶忙说,“你有车吗?我带你去。” 田昂咯咯地笑,“他有自行车。” “那我去开车过来,很快。”方璐抓起包。 “真的不用……” “用的用的。”田昂马上打断他,笑瞇瞇地说,“麻烦璐璐了。” 眼看着方璐就要窜出诊所,程晋同试图拉住她,喊道,“璐璐……” 田昂眼疾手快把他按住,喊得比他还大声,“等你哦璐璐!” 方璐的身影一下就消失了。程晋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是吧田医生?你自己看看,伤口不深……” “我知道。”田昂忽然压低声音,“给你创造机会。” 程晋同愣住。 “璐璐多好,喜欢她就快点行动。别等。” 程晋同尷尬地挠头,“我……你怎么知道?” 田昂笑得隐隐得意,“你哦,整天说璐璐这,璐璐那。她一来你眼睛就发光。当我傻啊看不出来?” “这么明显吗?”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兄弟。”田昂拍拍他,“我上次跟璐璐聊,她没说什么,不过我觉得追她的人不少。” 程晋同无奈地轻笑,“你什么时候开始八卦……” “我跟你说,出了这条街,人形禽兽遍地走。她分分鐘被别人追走。”田昂指指门,“璐璐有这样貌,这身材,性格还大方外向的,不懂你那套含蓄扭捏的喜欢。” 程晋同坐直身子。 田昂看他像听课,讲得更来劲,“你不如直说。” “她不想怎么办?”程晋同犹豫,“有点复杂,因为……她以为我在追别人……” “那你就要给暗示,保证你们之间不是纯友谊。”田昂指手画脚如同在指点江山,“你要小心,等她把你放进friendzone,你就玩完。” “怎么暗示?” “多聊感情方面的话题,话语之间透露出你喜欢她那一型,夸她漂亮。旁敲侧击她喜欢什么样的约会,喜欢怎样的感情发展模式。”田昂敲敲桌子,严肃道,“最重要的是,增加肢体接触。” 程晋同听得津津有味,随后低头,看见两人的手还搭在一起。 两位医生隐晦的笑容剎那间消失,迅速挪开手。 田昂轻咳两声,“我看呢,再这样下去,她就真要把你当哥们了。不要搞出我们之间的这种纯汉子友谊……”他顿了顿,“听着怎么也不对……” “我懂你的意思,你别说了,越说越歪。”程晋同轻笑,“原来你这么深藏不露,怪不得本科就追到班花。” “今天哥哥就把这毕生绝学传授给你,百试百灵。” “你试过几个?”程晋同反问,“怡婷知道这事吗?” 田昂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其实也就对她一个人用过,别告诉她。” “结婚都四五年了,有什么关係?” “你不懂婚姻。”田昂神神秘秘地笑,“我看见璐璐了,快去,别让她等。” 第十章 黑暗料理王 从医院出来,夜幕已经半落,墨蓝色从天地交界之处晕染出来,一轮月牙别在半空,清明剔透。 程晋同只想找机会与她说说话,可方璐很为他的伤担忧。她约了神经科专家的门诊,强烈要求x光、ct等医疗大套餐。 这位神经科医生还是程晋同的相熟校友,他嬉笑着大手一挥,签出大套餐的诊单。 于是方璐为他跑进跑出约号取片,程晋同十分过意不去。 两人在医院里消磨半日,终于确认他无大碍。他们在寒风凛冽的夜色中慢慢朝停车场走去。 说话时,空气中冒出阵阵白气,方璐赶紧躲进车里,哆嗦了一下,“越来越冷了。” “今天太麻烦你了。” “不会。你没事我就放心。”方璐问,“我送你回家吧?你住哪里?” 程晋同看看包扎好的左臂,轻声嘟囔,“我妈又要大惊小怪了。” “你告诉她你在医院做了全面检查,不只手上的伤没有大碍,体检常规检查都很健康。” “没用。这不是第一次了。我拿着什么检查报告回去她都要哭。”程晋同犹豫着掏出手机翻看通讯录,“我看看能不能去朋友家借住。” “去田医生家吗?” “不太方便。或许我可以找我表弟——不行。他知道了我妈就知道。” “那怎么办?” 程晋同微微叹气,“回诊所。我反正要跟我妈说在值夜班。” “啊?太委屈了吧。经歷这种事还要一个人去值夜班。”方璐不由得心疼。 “没事。我们有个折叠床,睡起来很舒服……”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那里有间客房。”方璐打断他,“你可以在我那里休息。” 程晋同愣住。这一瞬间他心里满是窃喜,但他拼命压住嘴角的笑意,因而声音里满是做作的冷漠,“会不会太打扰你……” 方璐摸着下巴,认真为他思考其他可能性,“那条街上也有四星酒店,我可以帮你开个房间……” “就你家吧,我不习惯睡酒店。”程晋同想都不想就赶忙说,“我给你做饭来感谢你的收留。” “好。”方璐愉快地笑。 回家路上,两人去附近的超市买了眾多食材饮料。他们抱着大包小包刚一进门,老咪就发出一声不满的“喵!” “对不起……”方璐赶忙把袋子堆在餐桌上,去取老咪的餐碗,“没想到在外面那么久,没有给老咪准备乾粮。” 老咪跳上厨房的准备台,看着她拆罐头。他侧着脸,用戴着黑眼罩的半边眼睛审视着他们。 程晋同忍不住摸它的下巴,“老咪像在监工。” “一开始我被它这样瞪,手都会发抖。它长得跟加勒比海盗似的。”方璐咯咯笑出声,“现在就习惯了。” 她准备好餐食,放回地上。老咪没有动,依旧极其不满地叫了一声。 “好了,别生气。”方璐安慰道,“吃饭。” 老咪这才跳下桌子晃着尾巴走过去。 “它是不是脾气很坏?” “它当然不是。”程晋同观察着它,“坏脾气的你今天已经看见了。” “嗯,怎么有这样的狗啊……” “动物并没有错,是主人的错,没有用正确的方式教它。其实那隻狗很可怜。希望主人以后对它好点。” 方璐一边往冰箱里塞食材一边与他间聊,“程医生,你有养猫吗?” “没有,我家有三隻狗。” “喜欢养猫的人和喜欢养狗的人真的合不来吗?”方璐笑道,“我听过类似的笑话。” “不会,笑话而已。”程晋同好奇地盯着她的背影,“你为什么喜欢猫?” “就觉得简单。就像老咪,它会陪着我,但不会粘着我。” “你不喜欢别人粘着你?” “也不是。”方璐想了想,“只是对我来说,再亲密的关係也不能让我放弃个人空间。偶尔的时候,我不想管它,也不想它管我。与猫的相处就是这种模式。” 程晋同若有所思。 “你想做什么呀?我可以给你准备配菜。” 程晋同回过神,“我想喝鯽鱼汤。” “我要准备哪些?” 程晋同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做。” 方璐慌忙摆手,“我真的不行的,你不知道……” “可是我的手受伤了。” “所以我说我帮你切菜嘛……” “我为你做过一次饭了。”程晋同靠着冰箱,偏头看她,“你不是也该为我做一次?” 他这样忽然带点撒娇的样子让方璐反应不及。可现在的她完全无法为他的帅气脸红,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她做饭有多可怕。 “我真的不行……”方璐轻声央求,“叫外卖吧。” “会浪费那条鯽鱼。” “你不知道,所有吃过我做的菜的人,再看见我进厨房都要跟我拼命。这才是浪费鲫鱼。” “你做的,我都会吃完。”程晋同认真道,“我发誓。” 方璐无可奈何地跺脚,“你会后悔的。” 程晋同见她松口,开心地推着她到灶台前。方璐还哭丧着脸,就被戴上围裙。 她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赶鸭子上架,她此刻就觉得自己是一隻烤鸭。 向来只有她朋友跪着哭天喊地求她不要做饭,没想到还有人逼她做饭。而要吃品尝她厨艺的人还不是她的仇家。 身边的人再帅也无法舒缓她丧气的心情。 “我会看着,一步步教你,做汤很简单。”程晋同握住她的双肩,“我相信你。” 传来公寓大门打开的声音,丁芸茹的声音响起,“璐璐,你在家吗?” 方璐幽幽地说,“在。” “干嘛不回我电话。”丁芸茹把两袋水果放在桌上,“我怕你又喝多了不吃饭。” 覃沁跟在她身后,同样放下两个大塑料袋,里面装满餐盒。他走到厨房门口,看着眼前的场景笑道,“我还打赌说肯定有男人在这里,没想到是你。” 方璐转过头,怨念地瞥他一眼,然后继续切手里的薑蒜。 丁芸茹好奇,“程医生好,你怎么在这儿?” “说来话长。” “呦,程医生要做大餐吗?”覃沁好奇地凑过去,“大厨的手艺我很久没吃了。” “真的吗?”丁芸茹也双眼发亮地凑过去,“我能学学吗?” “不是他做。”方璐的语气虚无縹緲如同白烟,“我做。” 覃沁和丁芸茹同时被点穴一样定住,两人露出一模一样的震惊神情,同时后退一步,异口同声地说,“你做?” 程晋同被他们逗笑,“果真是夫妻相……” “干嘛?”方璐不服气地嘟嘴。 覃沁如同被果核噎住喉咙,一口气没上来,后退两步扶住墻做出晕眩状。 丁芸茹的脸色比墻壁还白,尷尬地笑,“这是怎么了……”她匆匆上前想接过菜刀,“我来吧,你去休息,我带了你爱吃的水果。” “他逼我的,怪他。” 两人又瞪着程晋同,后者耸耸肩,不以为意,“哪会这么糟糕,你们身为朋友表现太差劲了,要多给鼓励。” 覃沁几乎瞬间步履蹣跚,嘟囔着,“幸好买了晚餐过来,不然今晚我命丧于此。” 丁芸茹还想劝,程晋同轻轻推着她走出厨房。 覃沁随手捡起逗猫棒,逗起老咪来。老咪趴着不看他。 “你不能把逗猫棒懟到它脸上。” “牛奶就很爱玩。老咪从来不动。”覃沁把逗猫棒递给他,“你试试。” 程晋同接过,逗猫棒的羽毛不过在空中晃了两秒。老咪就起身拿屁股对着他们。 它走到沙发尽头,软趴趴地瘫下犹如液体。它伸出伸头舔舔前爪,呲个牙,然后晃晃尾巴,一脸鄙夷地看着蹲在它面前的两人。 覃沁撇撇嘴,“这大佬相……” 程晋同笑出声,“你见过敢在你面前这么耍横的吗?” “嗯,没有。”覃沁偏头看他,“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厨房里响起巨大的熗锅声,方璐举着铲子跑出来,带着哭腔说,“总得有人教教我吧?” 程晋同赶忙起身跟着她回厨房。他温柔又耐心地指导着,“两面都要煎製……嗯……把薑和蒜放进去……倒热水……煮一会儿再放豆腐……” 丁芸茹好奇地向里探望,覃沁凑到她身边,小声问,“什么情况?” “不知道呀,都没跟我说。” “你都不知道?她那嘴babababa,我认识她以来就没停过。你不是应该什么都知道吗?” “就说帮程医生的诊所做设计。”两人如同在比赛,看谁说话更小声,丁芸茹再说话几乎已经只剩气音了,“可我不知道会来家里做饭呀。” 覃沁撇撇嘴,“无所谓了,体验完她的厨艺。程医生要么中毒身亡与此,要么脚踩西瓜皮溜得飞快,我们都要被连坐拉黑。没戏了。” 丁芸茹伸手打他的嘴巴,“没好话。” 覃沁在餐桌边坐下,翻出水果一边吃一边认真思考,“看来我要找个新伴郎……” 丁芸茹挽住他的胳膊,不敢说出声,“他跟笛澜呢?” “别管她。”覃沁语带嘲讽,“就她聪明有主见。” “所以他们真的没戏?” “肯定没有。她感情生活搞得那么复杂,且闹着。”覃沁微笑,“我看,程医生今天就是侥倖存活,食道烧伤也要搞个一级残废。璐璐得负责。” 燉汤的时间里,方璐轻松许多,开始与程晋同有说有笑地聊天。 餐桌旁的夫妻磕着瓜子,时不时好奇地探头看看厨房的两人。 程晋同瞥到两人的瞬间,感觉他们动作一致如同鵪鶉,不由得轻笑。 过了半个小时,方璐端着一大碗鯽鱼汤出来。她美滋滋地说,“尝尝。” 覃沁的身体下意识向后躲,仿佛那蒸腾的白气是毒气。他躲着方璐的眼光,如同上学时躲随机点名的老师,要叫他起立回答一道送命题。 他不禁想起之前惨痛的回忆:他订婚前,方璐单独约过他和祝笛澜。 她当着两人的面炸了一道焦黑的盐酥鸡块。 覃沁尝了一口就吐出来。祝笛澜强嚥着,不敢掉眼泪。 方璐指指盐酥鸡再指指他,严肃地说,“覃沁,如果你敢欺负我的小茹,敢对她有一点不好,敢背叛她。我要么就把你炸成这道盐酥鸡要么就逼你吃我做的菜连吃一个月!” 覃沁双腿一软几乎给她跪下,惨兮兮地说,“我选择被炸成盐酥鸡。” 方璐狠狠瞪他。 覃沁慌忙说,“不敢,不敢。” 祝笛澜看他求饶的样子本想笑,一看到方璐转向自己,瞬间就笑不出来。她扔掉筷子,拼命摆手,“这跟我可没关係……” “如果发生这种事,你要站在我和小茹这边。”方璐坚定地说,“不能站在他那边,知道吗?就算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祝笛澜一愣,随后瞬间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他要是敢对不起小茹,我第一个揍他,不用你出手。” 方璐心满意足地笑。祝笛澜趁她不注意吐掉嘴里那黑色的一坨,小心翼翼地说,“你以后能不能别做饭了……” 所以每次看见方璐进厨房,覃沁下意识地就要脑后发麻。 丁芸茹查看着汤,是鯽鱼汤正常的浓白,上面洒了小葱,青白相间,卖相很好。 但她也没有吱声。这样的事发生过很多次,她也曾经站在方璐身边手把手教她每一步,监视她的每一个动作。 那时的方璐真心想学。她努力辨别调料,努力控制分量,努力记得步骤。可最后出来的菜式,不论是成色还是味道都不对劲。 丁芸茹也是从此才坚信,做菜不是靠练习就能得到改善的。有些人天生就没法拿锅。 程晋同不以为意,殷勤地盛汤,“我尝尝。” 丁芸茹紧张地开始咬指甲,目不转睛盯着他。 覃沁一看出现了替死鬼,躲闪的眼神消失,他把手搭在椅背上,露出标准的痞帅笑容,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程晋同留意到两人的眼神,但他坚持这汤不会差,因为他就在边上做细緻的指导。 瓷白色的精緻汤勺在汤里搅动,淡淡的香气飘进他的鼻子。程晋同送给方璐一个自信又温暖的笑容,方璐原本提心吊胆,对上他的眼神她又没来由地安心。 我们相识很久了吗?并没有。可是这异样的默契是怎么回事?有他在我就很安心。方璐静静想着,下意识回应给他同样的微笑。 程晋同内心不由感动,从两人见的第一面,她喝醉酒,直夸他帅还投怀送抱。他就觉得她可爱又有趣。到现在,他百分之百确认自己喜欢她。 与她相处时不需多言的轻松,看到她笑容时不由自主欢快的心跳。都在暗示他这一点。 他确认了自己的心意,现在也想确认她的。 她的笑这般甜美,程晋同仿佛已经尝到了鯽鱼汤中醇厚的美味。 他舀起一勺汤,慢慢喝下。 汤汁的味道还在唇齿间打转,他垂下头,用手按住山根,拼命把痛苦的神情压制下去。 覃沁不留情的爆笑瞬间回荡在整间公寓。 第十一章 曖昧 方璐嘟着嘴,鬱闷地坐下。她又伤心又懊悔。她找不到自己做错的原因——她从来没有找到过——可她当真不想浪费今天特意买的食材,也不想在程晋同受外伤的情况下还逼他喝出内伤。 丁芸茹露出不忍的表情,她完全体会得到程晋同的痛苦——方璐的每一个朋友都体会过这难以言表的痛苦——但覃沁的笑声太过不留情面,而程晋同拼命克制表情的样子带着些许滑稽。 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丁芸茹也只得拼命把嘴角的笑意压下去,小心翼翼地递过纸巾,“程医生,你……你没事吧……” 覃沁捂着胸口,仰天笑得停不下来。他是在场的人中唯一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痛苦之馀,程晋同怎么都想不通,明明每一个步骤都与他自己做的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经手人是方璐而不是他。为什么味道会如此诡异? 仿佛鯽鱼体内或者配料沾上了莫名其他调料,连豆腐都透着一股酸味。 “对不起。” 她的声音轻柔而充满抱歉。程晋同擦擦嘴,赶忙安慰,“其实没有那么差,还是有香味。” 覃沁笑得更大声,“她手里出来的都是毒药!” 方璐见他咳得两眼微微发红,更是心疼,她端过汤,“你别吃了,我拿去倒掉。” 程晋同拉住她,“没事,我尝尝鱼肉。” 覃沁凑到他身边,“在那之前,程医生有什么遗愿赶紧说。” 儘管委屈着,方璐还是瞪他,“你再说就给你吃。” 覃沁瞬间噤声,笑容消失不见。一秒之内他整个人都消失在丁芸茹背后。 程晋同夹了小片鱼肉,吃完的感觉更加痛苦。 方璐更加心疼,眼红着快要掉眼泪,“我错了,你别吃了。” “是我的错。”程晋同努力安慰,“我教的有问题。” “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事不能商量吗?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何必要做菜呢,这么极端。”覃沁从椅子背后站起来打圆场,“我们特意在鐘鼎轩打包的晚饭,多好吃啊。别管那倒霉的汤了。” 桌上瞬间摆满餐盒,诱人的叉烧香气升起,方璐的情绪才好转。 四人吃着饭慢慢聊天。覃沁小声安慰方璐,说她能把每样菜都做得食不对味也是一种天赋,因为这种天赋靠练习是得不来的,她比专业厨师还要技高一筹。 方璐忿忿地瞪他一眼。 覃沁继续滔滔不绝,说她的菜可以用来刑讯逼供,他这样的硬汉也要在她的菜面前秒跪。他可以把她推荐去军情处当头号审讯专家。 方璐左耳进右耳出,只顾吃菜。 丁芸茹则与程晋同细细研究起那碗恐怖的鯽鱼汤来。两位有着半职业水准的厨师把汤里的鱼肉、配菜一一挑出,各自品尝小口然后吐掉,研究到底是哪一个步骤出了问题。 丁芸茹猜测配菜放得太久已经坏掉,因为方璐平时不做饭,冰箱里频繁出现莫名其妙的东西,她经常上门给她扔食材。 程晋同表示今天的配菜都是新鲜的,刚刚买。 于是两人愁眉不展地看着这碗汤。方璐的厨艺是一个未解之谜。 收拾餐桌时,程晋同简单叙述了今天发生的意外以及需要借宿方璐家的理由。 覃沁和丁芸茹表面不以为意,私下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快两人就藉故要走。 方璐很惊讶,这两人拎着水果、啤酒乃至烧烤夜宵上门的时候一般都是要聊到凌晨。 覃沁系着鞋带,漫不经心地说,“我们要回去造人,她今天排卵……” 话音未落丁芸茹就把他的头按在墻上,“不要听他胡说。我想起来要跟我奶奶视频,就先回去。再联系,有事给我打电话。” 方璐发愣着看着两人跟逃命一样离去,她看看掛鐘,嘟囔道,“这么晚了,跟奶奶视频?” 程晋同翻着两人留下的水果和啤酒,“要喝一罐吗?” “你不累吗?”方璐回过神,“我带你看看客卧。” 方璐带他到东侧一间小小的房间,房间乾净整洁,单人床靠着一扇窄窄的落地窗,窗外微弱的点点星光照进房间,很是幽静。 “这间本来是书房,客卧会更大。可因为我很喜欢做手工,需要大房间,就把两个房间换了。希望对你来说不会太小。” “不会,很漂亮。你喜欢做手工?我能看看吗?” “好呀。”方璐露出灿烂的笑容,“就在隔壁。” 工作间足有那间客卧的三倍大。工作间初看有些许凌乱,但其实做着细緻的分区。 上次来时,程晋同只记得散落在桌上的巨大纸张。这次,这些设计图已经整齐摞在一侧。房间角落里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箱。 靠窗的小桌子上放着台式电脑,靠墻一侧的桌子则大了许多,上面摆着一个青色的小花瓶,边上的白色物体看着像个模具。 “哦对,这个花瓶是我做给你的。”方璐把花瓶递给他。 “给我?”程晋同接过把玩,发现材质很独特,“这不是陶瓷吗?” “是滴胶。”方璐把白色的模具递给他,“虽然诊所里的猫都因为身体活动不便,但普通花瓶还是容易被打碎,很麻烦。所以做滴胶的,漂亮也不易坏。” “我都放弃考虑用易碎品装饰诊所了。” “那是因为你们没遇见我。”方璐笑道,“滴胶很费时但也好玩。缺点就是我自己开模,只能做这种矮矮的小花瓶,款式也很简单。” “很漂亮。” “谢谢。我原想做两个白色的,后来花心思调了这个青色,比较素雅,不花里胡哨又有点变化。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做两个白色的。” “这个顏色很好看。”程晋同微笑,“我以为你是送给我,没想到要放在诊所。” “家里不要用这种便宜货啦。” “可是你做的我很喜欢。” 方璐对这讚扬十分受用。她活泼地跳跳,“那我很开心。” “没想到你这么细心,麻烦你。” “不要再这样说啦,我本来就很喜欢玩这些。我能自己动手做的话正好一举两得,帮你们省钱。”方璐拿过一本速写本,“你看,这些都是我画的首饰设计。” 程晋同一页页翻过去,越来越钦佩,“你可以去做一线品牌的设计师。” “这话我爱听。”方璐欢欣地摸摸脖子间的吊坠,“我都是自己做着玩而已,最多送朋友。” “这是我的真心话。” “谢谢。行内人都知道这只是小打小闹。我的爱好而已。”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是玉吗?”程晋同指指她手里的吊坠,“我能不能看看?” “好呀。不过不是玉,只是我在巴厘岛捡到的小石头。”方璐把坠子递给他,“当时看着很透亮很喜欢,就带回来自己打磨。” 程晋同垂眼看着这块水滴状的石头,通透剔亮,他当真以为是玉石。他微笑着抬眼看她,“我分辨不出。” “玉呢……”方璐正想解释,就对上他的双眸,不自觉噤声。 她没有把项链取下,就这么由他看,因而两人的距离忽然就被拉近。 方璐看着两人的鼻尖快要撞在一起,倍感尷尬。 她发现自己不能这样近得看他的眼睛,因为他黑色的眼眸中总是带着温柔,看上一眼,心里就会有温热的流水淌过。 第一次见面时过于丢脸,因而方璐把两人间所有的可能性都故意放弃。她只想把他当朋友,儘管如此她也不能否认,眼前这个人带着耀眼的光芒,让她无处闪避。 越了解他,她就越羡慕他所喜欢的人。 有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帮他。可她控制不住。 方璐暗想:要论以前,这样的帅哥与我单独相处,我早就搂住他的脖子狂吻,然后往床上拖。可这是程晋同……我到底要被拒绝、要丢脸多少次才能醒悟? 他对她太过于完美了,好似一个梦,是不真实存在的幻觉。 方璐一把拽过坠子,移开目光,庆幸自己控制住了再度的出丑。 “那个……你要不要先休息?” 程晋同静静看着她,温和地说,“好。” 方璐给他指出浴室的位置,为他准备了新毛巾和牙刷。程晋同走进去又很快折返回来。 这次轮到他有点不好意思,“你家里……有没有男性的衣物可以借我?” “唔?”方璐一边想一边打开储藏间的门,在各种盒子里翻找,“之前那个男朋友的东西,我好像已经都还给他了……” “之前的男朋友?”程晋同很好奇,又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多久以前?” 方璐推回盒子,对他微笑,“我有给客人的睡衣,你可以穿。” 她的笑活泼又狡黠,程晋同内心不禁咯噔了一声。 第十二章 倾诉 程晋同穿着淡粉色的长袖长裤丝质家居服,衣服边缘还有细细的桃红色装饰。他无奈地叹气,挠挠头。 方璐看见他就忍不住轻笑出声,“很好看,很配你。就是小了点。” 程晋同抖抖衣服,他纤长的四肢从家居服里伸出来,穿得像七分裤。 “你这样看着就真像我闺蜜了,挺好。” “我不想当你闺蜜,不过我好像没得选。”程晋同走到她身边,“你在干嘛?” 方璐清洗着那条可怜的煮熟了的鯽鱼。她把内侧白白的鱼肉翻出,撕得碎碎得,细心挑出每一根鱼骨,然后放在手心递给老咪。 老咪显然已经吃了不少,但还是高兴地守在水槽边等自己的零食。 她每次伸手,老咪就低头狼吞虎嚥,要是不小心掉了一点还要发出不满意的叫声。它的尾巴愉快地扫拂桌面。 “也就老咪愿意吃我做的东西。”方璐笑着逗它,“给它加餐。” “要不明天再试试?今天是我的问题……” “没事。小茹也这样手把手教过我好几次,都会变成这样。算了吧。”方璐打趣,“我妈说我是有福气的人,我身边所有的人都擅长做料理,所以我不用会。” 程晋同拿起两罐啤酒问她要不要喝一杯。方璐便与他一起在沙发上坐下。 她按着遥控器,问道,“最近有上节目吗?” “有另外一个节目约我。不是齐静的。下週去录。” “就你吗?田医生这是逼你出卖色相啊。” “嗯。他看上次卖的价格不错,很满意。” 方璐大笑,“迟早有一天你身边那块’卖艺不卖身’的牌子也要被他扯下来。” “那要看卖给谁。”程晋同幽幽地说,“你这么久不上班,不会觉得无聊吗?” 方璐盘腿坐在沙发上,显得更舒服,“是的,总该找点事做。” “你的设计很好,可以做点小生意。” “对,我在考虑。但其实我从大学开始就一直画图,画多了有点厌,也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突破。”方璐喝着酒,“我想看看能不能做其他的。” “你的梦想是什么?” 方璐偏着头想了想,“这点我跟你应该很不一样。你那么小就坚定自己的理想,我总是把一切都当做爱好,走一步看一步。所以并没有什么规划。” “这没什么不好。” “程医生,你以后的规划是什么?一直这样帮田医生吗?” “我们的想法差不多,先经营好当前的诊所。我们想一起开个宠物医院。” 方璐眼睛亮亮得,“真羡慕,有明确的目标真好。我觉得我每天都浑浑噩噩的。” 老咪跳上沙发,躺在两人中间。程晋同摸摸它,迟疑许久才开口,“我能问问你之前的事吗?” “之前的事?” “你的那个前夫。” 方璐靠着沙发背,她垂下眼睛,失去笑容,好似沉浸在回忆里。过了许久她幽幽地说,“这些事,除了小茹我都没跟别人说过。” “为什么会离婚?” 方璐轻声叹气,喝下半罐啤酒。她看看他,心想说了也无妨。因为他总是很温柔,从不对视乱评价,想必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而且她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很容易卸下心防。 “没什么新鲜的,他出轨。” “你怎么发现的?” “我跟他在一起很多年,偶尔会隐隐觉得不对。但在我眼里,谁都有秘密,就算再相爱,再亲密,就算已经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人总是会需要一个隐私空间。所以我从不过问他。我们都有各自的朋友,需要与各自的朋友相处。” 她露出嘲讽的笑意,“我们从来都没有处在平等的地位过,我给他空间是希望他开心。而他竟然因此觉得我只是好糊弄。” 程晋同微微蹙眉,“所以,他的出轨对象不止一个人?” 再想起来,这件事的荒谬程度丝毫不减。 “结婚第二年的时候,他已经嚣张到不再避讳我。我不小心瞄到他手机里的信息才发现。我当时以为不过是一个人。” 她猛灌一口酒,“等我託人查的时候,递到我手里的,他与不同女人的开房记录就有两页纸那么多。时间跨度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年一直到我决心离婚。” 程晋同捏着啤酒罐子,震惊地说不出话。 “我大二就和他在一起,交往五年,结婚三年。”方璐手托着下巴,“我经常反思。我觉得我太不会看人,我很少会觉得他不对劲……” “这并不是你的问题,不论你怎么做,都不会改变他的行为。” “一开始我很崩溃。现在我们分开也两年多了,我平静很多。有时候会想,我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他头上,我真的完全没有错吗?”方璐低着头,“婚姻毕竟是两个人的事……” “你觉得有解决途径?” “如果……”方璐摊手,犹豫着说,“如果我放弃我那套夫妻之间要纯靠信任支持的理论,而是盯着他……” 程晋同轻笑,“你想这么做吗?” 方璐洩气地摇头,“不想。我寧可一辈子不结婚也不要把我和对方都逼得不能呼吸。” “那你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找错误?男人就永远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错。” 方璐看看他,默契地一起轻笑。她点点头,“我知道。” “你还是会伤心吗?” “会。”方璐的声音微微哽咽,“不是因为他。” “因为什么?” 方璐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聚集许多勇气才能继续说下去,“他家很有钱。离婚的时候因为生气,我找遍全市最好的律师,发誓要争很多钱。但我也知道我斗不过这种人家。他只要把股份还给父母,我最多分点小虾米。” “你前夫叫什么?”程晋同回想着之前见到的那个人。 “张泽一。新世界商场是他家的。”方璐想了想,“覃沁认识他,你跟覃沁不是也很要好吗?” “他的人际圈很复杂。”程晋同摇头,“我不认识这个张泽一。” “最好不要,他那群狐朋狗友没有好人。我以前只是疑惑,为什么结婚以后他像变了个人。”说起这些,方璐又焦躁得想抽烟,“后来我才知道,他娶我完全是因为他爸妈喜欢我。当时除了我,他还带过另外一个女人回家见父母。他爸妈选了我。而他其实也没有玩够,之所以愿意毕业就结婚,是因为他父母知道他是扶不起的阿斗,告诉他只有结婚以后才会允许他动用信託基金。” 程晋同已经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这个故事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 “我离婚的时候,被指责过很多次。说我詆毁他很过分,说我硬要打官司抢他父母的钱很不要脸。”方璐直愣愣地看着老咪的尾巴,“这些都不是让我最难过的。而是在我回忆的时候,我以为我们之间有过感情,可他从始至终都是因为我’不管他’,因为他父母要求,所以才会选我。这种感觉,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我以为某样实实在在存在的物体,伸手一碰却看见它像烟一样飘散……” 程晋同以为她会哭。可她忽然越讲越冷静,好像只是在平静地叙述一部虚构小说。叙述结束,她静静地看着前方,许久没有说话。 “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些……” “没事,过去很久了。” 程晋同这才放心,“你会找到真心爱你的人。” “我原本以为,只要爱上下一个人,这就不过是见小事。可我现在才明白,创伤之所以让人痛,就是因为它把你的血肉都翻了出来。我到现在还觉得我以后再也不会结婚了。”方璐抱起老咪,对他微微一笑,“晚安,程医生。” 躺在客卧的单人床上,视线正好能看见窗外幽暗的夜空。程晋同愣愣地望着一颗不甚显眼的星星。 他从未见过方璐的这一面。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经常约着吃个饭或是去酒吧喝一杯。方璐偶尔来诊所帮忙带着狗出去散步。 她总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很活泼也很爱开玩笑。在路上或是酒吧里看见帅哥,她就一脸移不开眼的样子,动不动就上去跟别人勾肩搭背,还要他拦着。 程晋同从未想过她有什么烦心事,因为她的笑容总是艷丽如暖阳,让他的心里也不自觉感受到暖流。 他侧过身,盯着墻上的画想:原来她有这样的痛苦和脆弱。 第十三章 艰难的抉择 无业状态久了,方璐的作息随性又不规律。她知道家里有客人,努力尽量早起。 她的早起概念就是早上九点。 客卧的门开着,家里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餐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跡细长娟秀: 给你准备了早餐,谢谢收留。 方璐抱着老咪走到厨房,看见蒸笼里冒出縹緲的白气。一旁的保温盒里准备着西式的三明治,蒸笼里是中式的花卷和包子。 她不由得微笑,在老咪头上亲了一口,“程医生太好了,你说是不是呀老咪?” 方璐把先前订好的各种装修工具箱搬上车,驶向诊所。她进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条可爱的拉布拉多。 “贝图!”她放下工具箱就跑过去揉它的耳朵。 贝图抬起脑袋一个劲够她的手,显得憨态可掬。 “我已经发现了,只要有贝图在场,就没有女人看得见我们。”田昂抬着工具箱朝二楼走,“我老婆也这样。” 方璐大笑着转过头,伸手去够工具箱,“不好意思,我来。” 程晋同接过箱子,“你们先玩。” “怎么不告诉我贝图在?” 程晋同抿抿嘴,想起田昂看见方璐的车子停在诊所门口,他就一脸警铃大作的样子衝他比手势,小声说,“不要抹不开脸,追姑娘的秘诀就是厚脸皮!” 他挠挠头,横下心,凑到她身边,“你很喜欢贝图是吗?” “当然啊,你看它多乖。”方璐对它爱不释手,一个劲地揉。 “那……”程晋同放低声音,“你能不能再收留我们两天?” “啊?为什么?” 程晋同抬起还包着绷带的左手,“一晚上还没好全。” 这理由让方璐半天反应不过来。 程晋同耳边又响起田昂的叮嘱:卖惨。 “如果你不收留我们,我们一人一狗就要去睡天桥了。”程晋同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可以给你做饭,也可以付你房租……” 他忽然表现得像个幼稚的男生。方璐心里咯噔了一下,嘟囔着,“也不是不可以……” “是不方便吗?”程晋同试探,“有男朋友来?” 方璐轻轻叹气,“好吧,你们来住。” 程晋同兴高采烈地把剩下的工具搬去二楼。方璐看着他虎虎生威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被左手的小伤影响的人。 她鬱闷地撇撇嘴。离婚后她放飞自我,心情好时就在酒吧里撩个帅哥回家。有发展成男友的也有不过而已的。 可是最近她就没那么洒脱,一来有事做以后比较忙,二来……自从见了程晋同,其他男人似乎都要逊色好几个层次。 贝图十分乖巧,甚至似乎听得懂她的话,方璐不过逗了它几次,它就很喜欢跟在她身后。 方璐试着对它说简单的口令,它听话地坐下、与她握手,然后在地上滚出肚皮朝上的可爱模样。 方璐心生怜爱的同时,也留意到它的行动非常迟缓。她试着让它跟着跑,它总是很努力地快走几步,然后又放慢步伐。 她猜想贝图也是程晋同收养的有身体疾病的狗,于是摸摸它的头,劝它休息。 贝图仿佛通人性,很快趴到地上,看着方璐上楼。它努力抬起眼睛,眼皮却止不住地向下垂,莫名显出一股忧伤。 方璐戴好口罩,拿出各种各样的洗涤剂,在地上摆成一排。 “璐璐,要帮忙吗?”田昂笑嘻嘻地,“程医生帮你。” “不用,需要帮忙我会叫你们。”方璐跪在地上戴着手套。 “这样怎么好,女生一个人做这些……” “我很擅长的。”方璐闷闷的笑声从口罩后面传出,“你们以为室内设计听着高大上,都是艺术家。其实我们都是包工头,”她指指身上的衣服,“你看,包工头装。” 她穿了件灰色高领毛衣,外面套了条松松垮垮的深蓝色背带裤。青春活力得几乎像学生。 田昂称讚,“那我们得到了世界上最漂亮的包工头。” 方璐被逗得十分开心,她戴好护目镜,鑽到墻角去除霉斑前,拿手指指田昂,“田医生就是嘴甜,难怪,卖艺不卖身。” “我卖艺。”田昂把程晋同推到她身边,“他卖身。” 说罢他抱起三隻猫就快步下楼。程晋同在她身边蹲下,“真的不要我帮你?” 方璐举起手里的喷剂,“这个特别难闻,你不带口罩受不了的。快把狗狗带下去。” 程晋同微笑着看她,忽然掏出手机,“我给你拍张照。” “为什么?” “你这样特别可爱。” 方璐开心地配合他摆了个pose。 方璐好似真成了这个诊所的一员。中午时她下楼,三人一起吃便当,其乐融融地聊天,下午医生们接诊,她就一个人在二楼那块磨砂纸把处理墻面上所有的瑕疵。 程晋同很留意楼上的动静,经常上去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但方璐比他想象得更为老练,她的背带裤蒙上白白的灰尘,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她单脚踩着一块地板,哼哧哼哧地锯。非常有职业包工头的壮汉气息。 她特意挑了与一楼地板类似的米白色复合板,盖住原本水泥灰色的老旧地面。铺地板是个大工程,她沿着墻面铺了三条,就累得要按按腰。 吃完晚饭,两位医生上来一起帮她。晚上九点,铺地板的工作基本完成。 他们准备下班,方璐看看显得十分拥挤的一楼,有些过意不去。 大多数动物都喜欢在二楼活动,现在强行把他们赶到一楼,笼子都挤在一起。 “要不带几隻狗狗去我家吧,”方璐喝着水,“住得这么挤很可怜。” “这样太麻烦你……” “没事,借住嘛。猫咪比较适应这里,不折腾它们了。狗狗早上再牵回来,就当散步。” 两位医生拗不过她,程晋同只得取出狗绳,牵着四隻小狗和贝图往她家走去。 方璐先开车回家,就在门口等他。见到她的那一刻,程晋同忽然恍惚于两人间这奇妙的默契,好像这只是最平常的一天,她与他一起踏进电梯,亲密又熟络。 是这个星球上最平凡无奇的情侣,有着最平凡无奇的幸福。 老咪正抬脚舔自己,看见忽然进来那么多狗,它瞬间瞪大眼睛,抬在空中的后腿保持静止。 方璐好声好气地哄它,老咪依旧一脸不悦,随后跳上猫爬架,摇着尾巴审视这一屋子多动症生物。 所有的狗都非常听程晋同的指使,他让他们乖乖坐好,然后逐一安抚,餵零食,才解开绳索。它们都只是晃着尾巴好奇地四处张望,不喊叫也不慌张。 “你怎么可以把他们教得这么乖呀?”方璐十分欣喜。 “对动物要有耐心,多给奖励,多说好话。比惩罚有用。” “这样吗?”方璐故意逗他,拍拍他的头,“goodboy!现在去做饭吧,妈妈饿了。” 程晋同点点头,“好。妈妈想吃什么?” 方璐笑得在地上打滚,“程医生你也太可爱了!” 贝图见她这样,跑过来趴在她身边闻她。方璐乾脆抱住它,“你说是不是呀贝图?” “贝图特别喜欢你。它很乖但是不会这样黏陌生人。” “因为贝图看得出来这里谁最漂亮。”方璐揉着它的脸,大咧咧地说。 “我也看得出来。” 方璐听不出他的画外音,起身准备洗澡换掉这身满是灰尘的背带装,就看见沙发上放了个陌生的背包,她打开发现是一套男士睡衣和换洗衣物。 “我表弟把贝图送过来的时候顺便带给我的。”程晋同笑着拍拍她,“我给你做个拿手菜,你一定很喜欢!” 方璐怔怔地看着他迅速消失在厨房里的身影,再看看一屋子的狗乖乖趴着睁着大眼睛看自己。 她不由得想:我这是中了什么圈套吗? 不论走到哪个角落,脚边总是出其不意地出现一隻蹦蹦跳跳的小狗。这种感觉好玩又奇妙,方璐甚至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抬脚走路。 老咪偶尔也喜欢跟着她,但不会在她脚边打转。 她跪在沙发边,与每隻小狗玩耍。它们争相在她面前表现,讨要她手里的零食。 她一抬手,它们就直起身子,好像在作揖,或者趴到她大腿上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她玩得正在兴头上,不论程晋同怎么唤她,她都只听得见自己快乐的笑声。 她举着零食,用手指画了个圈,两隻贵宾犬就作揖转了一圈,连贝图也半趴着绕着自己的尾巴转。 方璐笑得倒在地上,小狗们衝上来嗅她的手,她就把零食一一分出。 贝图与她面对面躺着,它挤挤垂下的眼皮,方璐心生无尽的欢喜,把它揽到怀里。 这画面温馨又可爱,程晋同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得把盘子里的天妇罗单独夹出。他坐到她身边,把食物递到她眼前,“看来只能我餵你了。” 方璐咯咯笑着半坐起身,接受他的投食。 “好吃吗?” 方璐一个劲点头,依旧揽着贝图不松手。 她拿零食餵狗,程晋同一个劲餵她。这画面温馨中带着搞笑。 餵饱方璐,他又去拿零食哄老咪。老咪接受了零食,但眼里的不屑没有改变。 “老咪生气吗?” “给它一点关注就好,它就不会对这些狗反感。”程晋同解释。 “它可难哄了。” “狗狗把你当主人,猫咪把你当室友。凡事要跟它商量。” 贝图仰躺着,发出呜呜的声音。方璐被它逗笑,按摩它的脖子和肚皮,“带它们回家,比我想得要开心。” “我还不好意思,你都没好好吃饭。” “还是要谢谢大厨。”方璐笑盈盈地看他,“收留你很值得。” “应该的,你今天一定很累。” “还好,就是有点腰酸。” “要按摩吗?” 方璐转过脸,惊讶地看他,“真的假的?” 程晋同拍拍手,“给包工头大人按按腰。” 方璐忽然红了脸,这让她更自感羞耻。他没有其他意思,她自己偏偏想歪。她抓住他的手,笑道,“不用了不用了。” “我是认真的。”程晋同无辜地眨眨眼,“我技术还可以。” 方璐笑得背过身去,“不要说这种话!” 程晋同好似在故意逗她,抓着她的手腕一个劲推销自己。 方璐深吸一口气,乾脆豁出去了。客厅的灯光太过明亮,她再这么扭捏着脸红下去,实在过于丢脸,好像显得她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坐直,理理刘海,忿忿地说,“按就按!” 程晋同一愣,“你在就义吗?” 方璐乾脆倒头扑住贝图,藏住自己懊悔的表情,想着:我是把他当朋友可他实在太帅了……过分啊……要不是他在追我朋友我就自己上了…… 贝图动了动,发出嚶嚶呜呜的声音。 方璐一惊,以为自己压疼了它,赶忙起身。贝图却越靠越近,一脸忧伤地往它怀里靠,嚶呜声愈发频繁。 程晋同原本笑嘻嘻地与她打闹,见状也忽然露出一丝忧伤。他轻轻摸摸贝图的头。 “它是不是天生有什么骨头的病?”方璐小声问,“我看它走路很慢……” 程晋同轻声说,“它16岁了。” 贝图忧伤的神情愈发明显,它的叫声听起来像是孩子的哽咽。方璐怜爱地摸摸它。 程晋同弯下身子把它搂进怀里,轻声说,“没事,没事……” 他忽然显得如此忧鬱,微微蹙起的眉间竟然透出无端的心疼。 方璐怔怔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它……” 程晋同轻声叹气,“去年开始,它的骨关节就出了严重的问题。因为年纪大,手术对它没有意义。” “那它这样,是因为疼吗?” “对。”程晋同安抚着它,“过多的止痛剂对它来非常不好。所以我只能用小剂量,但是这几个月,它越来越难受……”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我不知道怎么选。” 方璐的心无端揪起,她颤抖着嘴唇,“选什么?” 程晋同看向她,他漆黑的眼眸中暗藏一汪悲伤的泉水。 窗外飘下小片小片的白色,渐渐幻化出纷扬的雪片。映出室内昏黄的灯光,静静的悲伤藏匿在这欢悦的温馨之中。 第十四章 大雨滂沱 连着三天,方璐都跟随程晋同的节奏,早起享受他亲手准备的早餐。然后她打包好给田昂的咖啡与餐点,与程晋同并排慢悠悠朝诊所走去。 他手上牵着四隻狗,与她有说有笑。贝图走路慢慢吞吞,透露出垂垂的老态。它总是低着头,如同在用耳朵扫地。 在诊所里他们各自分工,回家后两人继续逗猫、逗狗。诊所里所有的装饰物都由方璐手工完成。在诊所里她用木材自製桌椅、收纳柜。在家她做小型手工,比如滴胶花瓶和手缝抱枕。 程晋同总是会被她的能力惊喜到,他看着她自己贴墻纸、灌水泥、从电鑽到缝纫机的转换相当嫻熟。 他回想第一次见她,她穿得庄重又淑女,说话也娇滴滴得。没想到私底下竟然是这样与外表截然相反的属性。 有时候他举着饭勺幽幽地想,他们两人的男女定位好似换了位。 一周后,方璐把缝製好的最后一个菠萝型狗狗抱垫放好,满意地拍拍手。 她把两位医生请上二楼,向他们展示焕然一新的卫浴,她的整体翻新使得旧卫浴看上去明亮宽敞许多。 房间内部贴了淡雅的壁纸。方璐利用角落空间自製一个抽拉柜体,用来收纳间置的猫砂盆。这样两位医生就可以很方便地根据猫咪的数量做调整,节省了许多空间。 猫爬架一侧的墻壁打了许多木板,既好看又可以供猫咪跳跃玩耍。两扇窗户上各固定了一个吊篮,可以让猫咪舒服躺着。 另个角落里摆放许多狗狗抱枕,都是她自己缝製的各种各样的水果形状。 依旧做着标记的角落是她给之前的定制家具安排的。 方璐兴奋地说个不停,完全没留意两位医生的神情。她兴冲冲地衝向角落,指着一个吊篮,“噹噹噹!这就是我用剩馀的边角料做的宠物吊篮!不论是狗狗还是猫咪都跳得上,他们一定会喜欢的!程医生你看,这个就是你那天帮我一起编的网……” 程晋同仔细查看着,“原来你是用在这里。” “田医生。”方璐刚唤他一声就看到他的神情,声音不禁轻了许多,“田医生?” 田昂环顾四周,不过短短一周,这里的环境已经与以前大相庭径。原先,迫于条件而不得不把大部分动物关在二楼的水泥房间里让他心生愧疚。现在这个房间看上去已然像个可爱的育婴室。这些天生不幸的动物有了更多玩乐的可能。 他梦想过,从一开始就梦想过,自己想要的诊所是什么样子,要温馨,要窗明几净,要有欢声笑语。 可当他为梦想努力时,跨出的每一步都让他自顾不暇,让他几乎忘了梦里见过的这个美好场景。 而此刻,那种巨大的动力和期望似乎又回到他心里,让他不禁心潮澎湃。 “你怎么了?”方璐关切地靠近他。 “没事……”田昂摘下眼镜,揉揉眼睛,逼自己不要流泪。 过去这么多天,方璐在程晋同那里听了许多故事。这一瞬间,她理解了田昂的情绪,微笑着轻柔地问,“那你喜欢吗?” “很喜欢。谢谢,璐璐……”田昂越说越哽咽,“这就是我的梦……” “哎呦。”方璐见不得他哭,笑着一把抱住他,“田医生,那你就笑嘛。你笑了我开心。” 田昂被她推得后退一步,眼泪愈发控制不住,他拍拍她的后背,“没想到上天派了一个天使来帮我……” 程晋同也十分感动,过去把两人一起揽住。 方璐感觉自己像个夹心三明治,咯咯笑个不停。 田昂又哭又笑,话都说不顺。 方璐和程晋同笑嘻嘻地替他擦眼泪,田昂哭出声地掉眼泪足足有五分鐘,哭得楼下的腊肠犬好奇地跑上来张望。 复杂的情绪在哭声的宣洩中释放。田昂渐渐平静,巨大的喜悦重新佔领他的心。 方璐接到电话匆匆下楼去接来送家具的师傅。田昂哽咽着指指程晋同,“你要是再不把她追到手,我就要叫你妈妈过来逼你了。” 程晋同笑得无奈又甜蜜。 二楼的定制家具安装好,眾人又把动物暂时安置到二楼,因为一楼的家具安装工作开始了。 医生保存好各种药物,工人就开始拆一楼的老旧隔门,换上崭新的移门。那声刺耳的吱呀声再也听不见了。 傍晚,方璐打扫着一楼,身边一台空气过滤器发出巨大的声响。 门上的风铃传出轻快的撞击声,方璐习惯性地想说今天诊所不营业,对方也露出温柔的灿烂笑意,轻声唤,“程医生。” 方璐怔怔地看着她。眼前的女人身材高挑,捲发温柔披散在肩膀上,她笑时,方璐脑海中只有四个字:明眸皓齿。 程晋同也看见了她,笑着过来熟络地接过她手里的伞,还帮她擦拭手臂上的雨水。 方璐忽然没来由地生了点醋意。看着程晋同与其他女人亲近,她隐隐不悦。 “没想到忽然下那么大雨。”女人看看四周,“变化好大,好漂亮。” “二楼更漂亮,你去看看。” 女人笑得更迷人,“好呀。” 方璐下意识地撇嘴,正想露出蔑视的不满,程晋同就说,“她就是方璐。” 女人伸手,“你好,我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方璐正对两人的亲密表现不满,连笑容都挤不出,只得淡淡地说,“不敢当。” “哦,对了,我叫冯怡婷,是田医生的妻子。” 方璐一愣,瞬间就为自己的猜忌感到丢脸,她殷勤地握住冯怡婷的手,诚恳地夸讚,“田夫人这也太漂亮了吧!我以为是明星!” 冯怡婷不好意思地捂脸。她参观了诊所,对方璐的设计讚不绝口,与田昂一样,她对她也感谢个不停。 四人一起吃饭聊天,方璐才知道这三人是大学同班同学。冯怡婷就职于公立大医院,保证有收入维持这个小家庭,也可以让田昂追逐梦想。 两人互相看时眼里满是甜蜜,有着无需语言的默契。 方璐看着他们,忽然对这样的婚姻倍感羡慕。 程晋同对他们的恩爱早已习惯,熟视无睹。 两位医生最后对药物做整理时,贝图嚶嚶呜呜地在方璐脚边趴下。方璐心疼地摸摸它。 冯怡婷也蹲在贝图身边,她摸摸它的关节,发出清晰可闻的叹气。 “冯医生……”方璐知道自己问这话是多馀,但还是忍不住,“真的没有其他方法帮它?” 冯怡婷摇头,“我劝过他,贝图这么痛苦,或许安乐死对它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贝图毕竟陪了他十几年……这个决定太难了……” 方璐握住他的后爪,轻轻按摩,希望能缓解它的痛苦。 “除了药物,他有次发现贝图在温水里可以靠浮力缓解痛苦,可以睡得很好。于是经常带它去郊外的河边,他们就在水里泡一天。”冯怡婷也显得难过,“现在是冬天,他找不到这样的地方。” 方璐皱眉思忖着。 冯怡婷忽然认真地看她,“璐璐,或许我的要求很过分,但可不可以请你,有空多陪陪程医生?” 方璐呆呆地看她,“为什么?” “我知道他为了贝图已经痛苦很久。可是遇见你以后就不一样了。他总是与我们提起你,我们都看得出他开心许多。” “真的吗?”方璐心里忽然暖暖得。 “嗯。”冯怡婷压低声音,朝她狡黠地眨眨眼,“你要不要考虑?他会是个很好的男友。虽然有时候闷了点。” 方璐嘟嘟嘴,低头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他喜欢的不是我啦……” 冯怡婷微笑着看她,没有再说什么。 当田昂看着那张家具账单,不可置信地瞪着方璐,“怎么可能?” 方璐胡乱点头,“真的真的。” “五千?”田昂震惊地指指身旁崭新的顶天置物架,“这个架子都不止五千了吧?” 方璐饶有架势地介绍其这架子来,“哎呀,哪有那么贵,你看这就是最基础的钢材支架固定在墻上然后搭配复合板,厂商给我都是最低的友情价……” “那楼上呢?”田昂颤抖着往上指,“从地板到墻面都是新的,还有那些家具……” “单买材料都不过几百。剩下都是我手工做的,没花钱。” “可是……”田昂盯着账单语重心长地说,“璐璐,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是我不能让你忙活那么多还贴钱……” “真的就这么多钱,我还给你加了个零头算设计费呢。”方璐拍拍程晋同,“程医生可以作证。” 程晋同顿时也紧张慌乱地只知道点头。 冯怡婷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臂,田昂才仿佛终于可以接受这一切。他又忍不住哽咽,伸手去抱方璐,“谢谢……” “哎呀……不要抱我。”方璐拽住他的手腕,把他推到冯怡婷身边,“冯医生才最伟大。几个女人受得了自己养家的。” 田昂紧紧抱住她。冯怡婷靠在他肩膀甜蜜地笑,她对方璐眨眨眼,不出声地说“谢谢”。 两人在雨中渐行渐远,程晋同才问,“到底是多少?”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程晋同拿起钥匙,“回家吧。” “等一下。”方璐背身锁上大门,忽然变得十分严肃,指着天花板角落的监控,“这是什么?” “监控。” “装了多久了?” 程晋同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如临大敌的神情。他故作不解,“上週刚装的,怎么了?” 方璐瞇着眼睛走向他,“上週刚装?这个诊所开了多久了?” 她忽然从包工头变成了神探。程晋同努力憋住笑意,“嗯,田医生比较忙……” 他根本不像是会说谎的人。方璐坚持,“我要看!” “看什么?” 他竟然装傻?方璐瞬间就被气笑,她跑进内间的办公室想去抢工作电脑,程晋同早她一步在办公椅上坐好,又问一遍“看什么”,说着连自己都忍不住笑。 “你故意气我!”方璐拉他的衬衫,“我在这里耍酒疯被拍了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是不想记得……” “我不想记得,你也要忘记。”方璐质问,“到底有没有拍到?” 程晋同的脑子还在飞快转动想要编个理由,方璐已经无奈到焦躁,“删掉!” “你先别急,”程晋同努力安慰,不想说出的话更糟糕,“其实蛮有意思的,你看……” 光从像素模糊的视频里,方璐都能感受到她的丢脸。视频里的她一开始迷迷糊糊,后来又表现如同多动症患者,不断用手指去勾程晋同的衬衣。 这是对一名已经社会性死亡的人士进行的惨绝人寰的鞭尸。 程晋同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还跟着她的动作一起笑,不断安慰,“你看,你明明很可爱。” “可爱你个大头鬼!”方璐下意识地抢鼠标。 程晋同紧紧揽住她的腰。方璐只觉得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欲哭无泪,“真的很丢脸!” “没人看见。” “删掉嘛!求求你!” “只是存档,一年以后就自动删除了……” 方璐猛地抓住他的衣领,“我的一世英名都毁了,存不存档还有什么重要的……” 她好像是在发狠,可满脸都写着委屈,好像要掉出眼泪来。一时让人分不清她在哭着求饶还是在撒娇。 程晋同笑得愈加浓烈,他揽着她的手紧了紧,温柔道,“我真的觉得你很可爱。” “你觉得有个屁用啊!”方璐已经什么都听不进,“我再看见一次就要去跳河了!” “那我删掉。” 方璐哭唧唧的神情马上褪去,一脸期待地问,“真的?” “嗯,如果你真的这么不喜欢。”程晋同试着劝她,“要不要再考虑,其实过段时间看也许会觉得很有意思……” “怎么删?”方璐压根听不进他的话,整个人都趴到电脑前研究起来。 她心满意足地删掉视频,才发现自己把程晋同当椅子坐。 他的手轻轻扶着她的腰,柔声说,“满意了?” 竟然又上演了一出不知不觉的蹭男色戏码。 鞭尸三回了。 一想到这,方璐的脸颊又抹上一层緋红,她赶忙起身,用尷尬的笑容掩饰自己的小心思,“走吧走吧,回家。” 夜色中,大雨依旧滂沱,没有丝毫停下的跡象。 程晋同把贝图的牵绳递到方璐手里,“我撑伞。” 方璐瞄瞄他的侧脸,忽然被那道温柔的光芒迷住了眼。她牵着贝图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边,不敢离得太近,好像一旦碰到他,她的内心就要像这大雨倾泻一地。 “喜欢被雨淋啊?” 程晋同忽然把她紧紧搂进怀里。大雨的声音充斥在伞外,仿佛与他们无关。 方璐低着头,没看见他脸上有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笑容。 第十五章 交往模式 例行道完晚安,方璐发现自己关上卧室门时竟然有点恋恋不捨。 她跳到床上抱住被子,在一片安静中听到自己欢快的心跳。她抖抖双脚,自言自语,“我竟然还能干出这种事,让这么个大帅哥一直住客卧住了那么久?” 她坐起身,笑容甜蜜,语气却颇有些忿忿,“那么久……我竟然能控制住自己不半夜扑到客卧去把他睡了?我这是着了什么魔?” 老咪跳上她身边的圆垫,舒服地瞇起眼睛趴下。 “嘖,别人都是引狼入室。可我这是把羊引入了我的狼室。我为什么要那么老实?”方璐猛地把老咪搂进怀里,宠溺地说,“你说是不是呀老咪?” 老咪睁开眼,不满地蹬腿。方璐故意紧紧抱住它,被它不满又无奈的神情逗得直笑。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眼神暗淡许多。她幽幽叹口气,心想她说过会帮他追祝笛澜。 可是过去这段时间他们都没有提过这事。 方璐想着:我或许是有点私心,但程晋同为什么不提?不好意思吗?我下次见到笛澜要怎么说? 她忽然又变得鬱鬱,一头栽在枕头上。 老咪终于得以挣脱,躺回属于它的专属垫子。 方璐轻轻握住它的前爪,轻声问,“老咪,妈妈该怎么办?” 老咪轻巧地收回自己的爪子,垫在脑袋下,瞇上眼睛自顾自睡着了。 因为重新装修,方璐还为诊所策划了一个小型的开业仪式。 她用亲朋好友们送的花束与贺卡简单装饰门面,又托关係联系到电视台的编导,过来做了期报道。 田昂翻看自己的社交主页,他的粉丝数大增,很多人私信他表示想来领养动物。 他十分欣喜,急着与方璐分享,方璐一边敷衍他,一边竖起耳朵听远处的电视编导与程晋同在聊什么。 编导向程晋同要联系方式,问他愿不愿意参与棚内访谈节目的录製。 方璐努努嘴,虽然有丝无端的醋意,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副好皮囊不上电视确实可惜。 田昂也跟着一起偷听,高兴地轻声说,“程医生又可以吸引粉丝了。” “你又卖他。” “放心吧,程医生可老实,我知道他的,不会跟女明星闹出新闻来。他不喜欢女明星。” 方璐斜眼瞥他,心想: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田昂嘿嘿笑着朝她挤眼。 程晋同送走编导就朝她走过来。方璐其实一直盯着他看,却在这一刻转过身装作忙碌地用空气擦桌子。 “谢谢你的安排,很有心。” 方璐心里乐开了花,但还是嘴硬着说,“拿你们练手而已。我打算趁着年底的假期给小茹安排一连串的婚前派对,要做很多策划。今天试了看来效果不错。” “这样啊。我有被邀请吗?” “新娘伴娘的睡衣派对。”方璐揶揄道,“着急要看啊?” 程晋同举手表示投降,“我错了,我不知道。” “知道你想看另外的伴娘。”方璐嘟嘟嘴,声音也小了许多,“我会帮你说好话的,你不用心急。” 程晋同愣了愣,“不是的……” 一直躺在检查台边睡觉的贝图忽然嚶嚶呜呜地哽咽起来。这一次它的哽咽越来越大声,几乎变成了哀嚎。 程晋同马上把它抱上桌子,方璐心疼地捧它的脸。 田昂马上带着止痛针出来。一针下去,贝图的哀嚎才渐渐停息。它垂下眼,又慢慢睡过去。 程晋同如鯁在喉,他把头轻轻靠在它身上。 田昂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我知道。睡着时都会被痛醒……已经越来越严重。”程晋同两眼通红,“这週六是它17岁生日,我想给它庆祝。” “理解。”田昂点头,“带它出去走走。明天怡婷休假,会来帮我。你就不要记掛这里了。” 他从未表现出这样的伤心和脆弱。方璐也瞬间红了眼眶,她轻轻摩挲他的手臂以示安慰。 晚上,程晋同做完饭,看见方璐与贝图并排躺在地上。贝图每天只做少量的步行运动,其馀时间都躺在地上休息。 为了让它开心,方璐也躺着逗它。贝图垂下的眼眸里满是忧伤,但它的动作似乎又显得很高兴。它伸着前爪,头颅和舌头跟着方璐的手势动来动去。 方璐陪它玩的同时,自己也笑得十分开心。 只要她一笑,程晋同就很难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他把她拉起来,“先吃饭。” 方璐把手里的零食放在地上,贝图趴着慢悠悠吃着。 “你想怎么给贝图过生日?” “跟家里人,我爸妈会给他特製一个生日蛋糕。你也来吧。” “我?可以吗?” “当然。贝图很喜欢你。” 方璐不由得开心,“对了,之前冯医生告诉我,说贝图游泳的时候可以缓解痛苦。” “对,我也是偶然发现。贝图并不是游泳,只是漂浮,藉助水的浮力。所以我要一直抱着它。在没有止痛剂的情况下,它在水中睡得最好。” “一直抱着?那岂不是很久?” “夏天的週末我就带它去郊区的湖,连着两天都在水里。”程晋同笑道,“每次我都能泡脱一层皮。好在它睡得很好。” “现在是冬天所以没办法了吗?” “嗯,水温太低。” 方璐扒了两口饭,忽然说,“我们带它去泡温泉吧。” “公共温泉不会允许宠物进入。” “我知道,但是有私人温泉。”方璐扔下筷子到处找手机,“我有个认识的朋友,我现在给他打电话……” “璐璐,先吃饭……” 方璐已经把手机贴在耳边,“喂,誒,我是璐璐……” 说了两句她又说起俏皮话来,笑得十分夸张。她习惯性地把腿盘上座椅。 与她住了那么久,程晋同也发现她的行为有一种不修边幅的不吝。她不啻于装淑女,因而身上总有股热情满满的野生劲。 程晋同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这样的姑娘。可他就是被箍得一步都走不动。 他怔怔地望着她,连她说了什么也听不见,只听到她掛掉电话以后发出轻快的欢呼,“搞定!” 方璐盘腿坐在地上,程晋同拿了两罐啤酒,与她一起坐下,看到她电脑上似乎在做大型会场佈置的设计图。 贝图走过来躺下,把头靠近他怀里。老咪跳上沙发坐在两人中间。家中只有一隻垂垂老矣的拉布拉多,老咪的心情没有那么坏了。 程晋同呷着啤酒,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给小茹办的婚前派对之一。”方璐把电脑侧过来,让他也能看见,“好看吗?” 设计图似乎是巨大的会场,屋顶及两侧都摆满花朵,繁复却不庸俗,东北角有一片巨大的紫藤瀑布。 “很漂亮,不过这会场是不是太大了?” “我也觉得,做那么大的设计我都控制不好,怕到时候效果俗得不行。”方璐忍不住吐槽,“覃沁是有钱不怕炫,自家的山庄说定就定了,苦了我这个设计师。” “那山庄是凌顾宸的。不过无所谓,他们关係好,都是大股东。” 方璐惊讶地看看他,“你也认识凌总?” “从小认识的朋友。”程晋同漫不经心地说,“你跟他很熟吗?” “还行。”方璐若有所思地拧起眉毛,“你跟这种财团少爷们都是发小,为什么要在我这里装低保户蹭住啊?” 程晋同一愣,马上挪到她身边,堆上笑脸,“我跟他们没得比。我是无收入青年。不要赶我走。” 方璐撇撇嘴表示不满。 “我知道你可能听厌了,但我还是要说。”程晋同殷勤地给她开酒,“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设计师,现场一定很惊艷。” “对哦,你为什么不去跟覃沁住?” “你看,贝图这么可怜,它又那么喜欢你。” 趴在他怀里的贝图应声发出一声长长的拖音。 方璐瞬间就心软地摸摸它,“好啦,我都是看在贝图的面子上。” “这么大的会场要请多少人?” “就家人。你会收到请柬的。” “我也有份吗?” “当然,你是伴郎。” “我以为我能作为你的plusone入场。” “干嘛,你要带plusone吗?”方璐斜眼质问。 程晋同被她瞪得曖昧的笑容都收起,颤颤巍巍地说,“不是……” 方璐这才满意地看回电脑,调出文档,修改着活动策划的初稿。 程晋同懊恼地想:她为什么会想歪?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是我暗示得太差劲了吗? “说起来,小茹就是因为给凌总做秘书才认识覃沁的。” “这我不知道。” “嗯,覃沁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死缠烂打竟然能对乖乖女生效的人,可能就是缘分吧。” “怎么说?” 方璐靠向沙发作为休息,“小茹呢,跟我很不一样。她从小到大就是那种传说中的’隔壁家的小孩’,全面发展得优秀。自己也是乖乖女,踏踏实实地唸书、工作,连恋爱对象都是跟她一样的好学生。一开始被这种做派痞混的紈绔子弟追,她都吓死了。” “那你是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会答应跟什么类型的人约会?” 方璐想了想然后噗嗤笑出声,“说起来,我好像真的很顏控。小茹还老说我胡来,她说交往呢,要先双方有点了解,有点好感。然后循序渐进地发展,一次一次约会按节奏来……” “难道不是吗?” 方璐看向他,“程医生你也是这样循规蹈矩的人吧?我感觉得出来。” “如果你要说这是循规蹈矩,那就算吧。”程晋同笑笑,“总要从交谈开始了解对方……” “你果然适合相亲。” “你一般都怎么跟人约会?” 方璐一拍茶几,爽朗大笑,“我当然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床再说!总要先验货,货满意了我才能保证我不跟对方浪费感情对不对!” 酒噗一声总嘴里喷出来。程晋同慌乱地拿纸巾擦拭地毯。 此时方璐的手机正好响起,她甚至没留意他的表情,就接起电话习惯性地走到阳台上去,“小茹啊,我正好想找你……你老公真是个神经病,给我这种大会场,我上哪给他找五百个人填满这个鬼地方啊……” 擦地毯的动作好像都是机械。程晋同只听到自己暴躁的心跳声,他无奈地揉揉眉毛,正好对上了老咪无精打采的眼神。 “老咪,你说我该怎么办?” 话一说完他就有点后悔。竟然要跟猫询问情感问题了? 老咪不屑地眨眨戴眼罩的眼睛,默不作声地晃着尾巴。它一副黑社会大佬的坐姿和神态让程晋同好像听到耳边一个声音不屑地嗡嗡: 怕什么啊,你个废柴。 第十七章 温泉 包间里一样是简单的日式装饰,房间中央是一台方形的温泉池。程晋同试了试水温,他特意嘱咐把水温调到与狗狗的体温相近,招待他们的人很细心地照办了。 贝图兴奋地在落地窗前走来走去。窗外是一片有围墻的小花园景,既保证了隐私,又能透过竹围栏看到背面巍峨的山脉雪景。 雪花还在飘,窗外是清冷的一片银装,坐在温室里静静欣赏一墻之隔的寒意让人无端生出悠间的舒适感来。 贝图也莫名开心,它盯着大片的雪花,伸手刮刮窗户,看着它飘落到地上,然后又抬头找下一片。 程晋同轻声唤它,它乖乖走到他怀里。 方璐进来时,看见一人一狗坐在地上玩着互拍手掌的幼稚游戏。 贝图有着与老人一样的眼睛,却依旧显得开心。方璐心生怜爱,想过去抱它。 她穿着比基尼,丰臀细腰,透着落落大方的性感。看着她就这么张开手臂朝自己扑过来,程晋同惊得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他也下意识地想张开手臂去抱她。 两人还没碰到,方璐就一把搂住贝图,宠溺地揉它的耳朵,“你开心吗?喜欢吗?” 程晋同迅速把手臂抱在胸前,自感尷尬。好在方璐完全没有留意。他忽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已经疯狂到好像随时要破膛而出。 他不露声色地捂住胸口,一方面有点理解之前方璐哭喊着自己在他面前丢脸的感觉,一方面觉得自己紧张得好像有心绞痛。 房间里的温暖让贝图伸出舌头不断喘气,它陪方璐玩了一会儿,又去窗户前看雪花。 “你喜欢看下雪吗?”方璐咯咯地笑,“好像猫哦。老咪也喜欢追着这种会动的东西。” “嗯,贝图从小就喜欢在雪地里玩。” 方璐跪着前倾身体,开始研究这大落地窗,“那这个能不能打开啊?让它出去玩会儿。” 程晋同挠挠额头,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里放。他第一次后悔答应跟她一起来泡温泉,这衝击力比他想象得要大。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应该……不能……” 方璐鬱闷地摸摸脸,跪坐起身,“好像是,以前我来这里也研究过。” 贝图陪她一起跪坐着,两人直直看着窗外的雪景。 方璐摸摸它的耳朵,“贝图,你不想玩水吗?” “它难得这么有精神。”程晋同笑着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球,“你可以陪它玩会儿。” 方璐接过球,把它轻轻掷到角落。她不敢用力,因为贝图走路时的不便已经越来越明显。好在房间也很小,贝图小跑着走到角落,捡回球,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回来,把球放进她手心,再度端坐,伸着舌头看她。 “贝图好乖。”方璐疼惜地摸摸它的下巴,举着球小声问,“你还想玩吗?” 贝图不断哈气。 方璐又把球扔远一点,贝图一瘸一拐地小跑着取回,又把球放回她手心。 方璐开心地笑,又陪它玩了一回。这一次,贝图连小跑都做不到,它颤抖着后腿走了个来回,把球放回她手心,眼里的期待却没有变。 方璐心疼,“我是不是不该让它这么跑?” 程晋同凑过来摸摸它,“它想看你开心,只要你想玩,它就会努力做到。狗狗的一生都是为了我们。” 方璐红了眼眶,小声说,“那我们不玩了,好吗,贝图?” 贝图听罢趴到地上,开始发出低低的嚶呜声。 “它又痛了。” “是,它上了年纪很容易累,每天都要睡很久。”程晋同走到水池边轻声唤,“贝图,来,游个泳。” 贝图听话地走到温泉池便试探,它已经无法像一只正常的狗那样欢快地跳进水里,它小心翼翼地从边缘划进去。 入水的那一刻它显得平稳许多,四条腿在水里慢悠悠扑腾着。 程晋同脱掉上衣,“我托住它,它就睡得很好。” 方璐率先跳进水池,“我来吧,你教我。” 话音刚落,贝图就自己朝她怀里游来。它的前爪扑腾着搭上她的肩膀,方璐被它逗得咯咯直笑,下意识托住它的肚子。 贝图把头埋进她的肩窝,前爪四处乱放寻找一个舒适的位置。 它的爪子在她的锁骨和胸部一顿乱蹭,程晋同看得直尷尬,方璐却觉得特别好玩,笑个不停,“要是有猥琐男敢这么摸我我就把他蛋蛋踢碎。不过贝图可以。” 程晋同头皮不由得一紧,更无所适从,他故作忙碌地翻背包,不知怎么接她的话。 “你教教我。我这样抱它它会舒服吗?” 贝图已经安稳趴在她胸口一脸享受地闭眼,她还是不放心。 “你……”程晋同一开口发现自己紧张得嗓子都发哑,轻咳一声才说,“你伸长手托住它,顺着它脊柱的方向来保护。” 方璐轻轻托起贝图,“这样吗?” “对。” 才过半分鐘,方璐就不好意思地轻笑,“真的好累。” “因为拉布拉多的体型太大,”程晋同从包里翻出一块浮板,轻巧地跳进水里,朝她走过来,“我把这个垫在它脚下,你会轻松。” 透过氤氳的水汽,方璐看到他前胸和手臂的肌肉在小麦色的皮肤下映衬得更显眼。 方璐心里咯噔一下,不露声色地别过眼,心想:过分了过分了,为什么身材还这么好?这不逼我犯罪吗? 程晋同把浮板按下,让贝图的后腿踩在上面。他在水下握住方璐的手,调整她的手臂位置。又轻轻托住方璐的腰,让她坐到水池边缘的台阶上。 如此一来,她瞬间感到轻松。贝图也心满意足地动动脑袋,睡得愈发深沉。 两人相视一笑,并排坐在台阶上。有那么一阵,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这温暖的室温里,怎样的脸红都不过分。 方璐用头蹭蹭贝图,心中升腾起不可控制的怜爱,“它这样真的好像小孩子。” “你想要小孩吗?” 两人的说话声都轻到几乎只剩气音,不想吵到贝图。 “以前想过,”方璐愣了愣,“以后……我不知道。” 程晋同的心拧成一团,“你不用因为遇见一个背叛你的人而对爱情和婚姻失去信心。” “不是因为他。”方璐无奈地扯扯嘴角,“是这种……某一种信念崩塌的感觉。我想靠纯粹的信任与人建立关係,换来的结果是我在精神上被他践踏了七年。” “如果我说,你想要的模式可以成功,你只是没有找到对的那个人,你信吗?” “也许吧。离婚以后,反而是我受的指责多,说我怎么可以不管老公,怎么可以给别人破坏我婚姻的机会。”她摇摇头,“我不是圣人,我没有权力也不想去管控谁。” “我知道,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他温柔安慰,“你应该重新建立信心。” “我发现我现在没办法与人维持长久的感情关係,”方璐习惯性地靠着贝图的头,她在怀里的小动物身上得到温情的治愈,“我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好像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为什么?都是因为什么分手?” 方璐别过脸,“就是烦了,说不出为什么。” 程晋同略感低落,还是努力劝她,“你说吧,我会听。” “不想说。” 程晋同很失望,他没想到她从心里还是对他有抵触。 刚认识她时,他以为她是什么话都憋不住的大笑姑婆,做派豪放又没心没肺。没想到她心里有这样一个角落,任他怎么温柔她都不愿接受。 “不聊我了。跟我说说贝图,我想听你们的故事。”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她的笑容模糊在这片氤氳的水汽里,显得有丝惨淡。 “我12岁的时候,小姨把贝图当做生日礼物送给我,”程晋同比划了一下,“它才那么大,是个小baby。” “一定很可爱。” “对,它还是小狗的时候挺怕人的,动不动就喜欢躲在桌子底下,”程晋同回忆时流露出温柔如蜜的笑,“它六个月的时候,体型就很大了,但还是看见陌生人就习惯性地去鑽桌底。我家餐桌被它卡坏过一次。” 方璐噗嗤笑出声,宠溺地摸摸贝图的头。 程晋同忽然起身拿背包,“这些零食要吃完,不然我妈会生气。” “太多了。等下给贝图吃。” “给贝图的零食她有准备,”他指指另一个大罐,“忘了我的她都不会忘了贝图的。” “那我一会儿吃。” “我餵你。这个黄油手指饼乾,号称祖传秘方,我外婆教的,”程晋同笑道,“其他的都可以改进,这个谁都不许说不好吃。” 方璐没得选,只能由着他餵。程晋同细心地用手接住掉下的碎屑,还轻轻擦擦她的嘴巴。 方璐直觉自己脸部的温度已经超过温泉水了,她有种被瞬间煮熟的臆想,高温让她恍惚着大汗淋漓。 不过她不得不真心讚叹,“看着普通,怎么可以好吃到这种程度?” “她听到要开心坏,”程晋同把剩下的继续餵给她,“喜欢就要吃完。” “放心吧,我偷都要偷回家。”方璐嚼着饼乾,口齿不清却很坚定,“你爸妈做饭真的比你还好吃?” “嗯。我妈妈在法国拿过西式甜点大奖,我爸年轻时是米其林大厨,如果你对这方面感兴趣的话会听过他。” 方璐摇头,厨艺是她的软肋。不擅长做饭的人很多,但她独有把饭做成死亡料理的天赋。 程晋同轻笑,“晚上你就可以体验到他们的厨艺。” 后脑的头皮一麻,方璐光想想就要流下口水来。 程晋同在她家住的这一个多星期天天变着花样做饭,她经常没睡醒以为自己在住五星酒店,因为这些料理从摆盘到味道到服务都是五星级享受。 她想不出他父母的料理还能如何在这种水平上升华。 “我现在听了你父母的职业背景,更没法想象你为什么一定要当兽医了。难道贝图小时候也生病?” “它很健康。我只是想帮助更多宠物。” “你家人都很喜欢狗狗?” “对,我妈妈和小姨是从小就养狗。贝图的妈妈就是我小姨在养。” “贝图不是你家的第一只狗?” “严格上来说,是我负责的第一只。”程晋同摸摸贝图的耳朵,“我爸妈一直不间断地养宠物,小时候我就跟家里的狗一起疯跑,没想过怎样算是照顾他们。小姨把贝图送给我的时候,叮嘱我要学会独立照顾贝图。我那时候才真正接触到养狗的知识。” “它陪了你17年了……” “嗯,没有分开过。”程晋同侧过身看着她,“读完博士,学校有一个公益项目,我就带着贝图离家,去年年底才回来。” “做什么?” “与动物保护组织合作,去偏远的地方普及比如狂犬病这类的知识。给家养动物补打疫苗。” “很艰苦吗?” “有些地方是。有些人家还为生计发愁,怎么会在意家里那隻狗的健康和需求。”程晋同托着脸回忆,“有个在半山腰的穷苦村落,家养狗与流浪狗无法辨别。但孩子们总是会喜欢狗,会与它们相处得很好。” 他揉揉眼睛,颇为无奈,“何止是宠物,那里的孩子都缺疫苗。我记得我打电话回家,要爸妈找关係买了很多儿童疫苗,却发现没有能把疫苗按要求保存着送上村落的条件。” “那怎么办?” “只能僱了辆车,跟每个家庭沟通,自愿让孩子跟我去就近的县城接种。” “帮得上就好。” 程晋同叹气,“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方璐很想安慰他,发现腾不开手,只能把贝图搂得更紧。 “这几年,它就一直跟着我。穷苦的地方兇狠的野狗非常多,”程晋同轻轻碰碰它的前爪,“它被咬伤过两三次。我想过送它回家,毕竟它年纪大了。” 方璐顿时心疼,轻轻摩挲贝图的背部。 “我还是自私,想有它陪着我。” “它一定愿意陪你。” “我也愿意这么想。但我的认知告诉我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回家它会更快乐。” “不要把它对你的感情封闭在冰冷的科学认知里。” “我有点后悔,那两年的日子很辛苦,如果它没有跟着我,关节痛可能不会发作得这么厉害。” “程医生,你听我说。我知道我就是养了只猫,其他什么都不懂,说出来的话很蠢。”方璐认真道,“不要后悔也不要觉得对不起它,好吗?它那么爱你,当然也感受得到你对它的爱。” 喉咙有轻微的哽咽,他垂下眼帘,不再辩驳。他心里有一处角落被温柔触动着。 方璐不住地抚摸贝图,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准备好……” 她不敢把那个词说出口。他猜到她的意思,轻轻点头。 儘管做了心理准备,方璐还是在那一瞬间红了眼眶。可她没法指责。每天睡觉前贝图都要接受一针止痛剂,否则它就会在睡梦中惊醒,悲惨地哀鸣。 她知道止痛剂对它的健康非常不好,有一次央求过他放弃。结果半夜听到贝图从客卧里传出幼童般凄惨的哀叫,她心疼地直掉眼泪。 他们都知道,强迫他忍受疼痛活下去,已经太过分。一天的时间里,或许只有一个小时它是开心的,剩下所有的时间它都在被病痛折磨。 “很难接受吧……它陪了你那么久……” “作为兽医我送走过很多宠物。”他反倒比她平静许多,“从小到大,家里的狗也送走过几隻。贝图的妈妈也是我送走的。” 她点点头,把泪意强忍下去,“那就好。” 程晋同微笑着接过贝图,“我来吧,你这样很累。” 方璐一直没说,但她确实因为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而僵硬到有点虚脱。她爬出泳池,把方才的小蛋糕吃了大半才回过神。 程晋同垂眸看着贝图的眼里满是温柔。她不由得想到一整个夏天里,程晋同每个週末都这样在河里抱着贝图让它睡觉,只为了缓解它的痛苦。 他固定的姿势与贝图开心的样子像是一幅雕塑。她把这一幕连同窗外飞扬的大雪一起印在心里。 第十八章 最后的生日 一直到暮色西沉,贝图才睁开眼睛爬出水池。 它走路依旧一瘸一拐,精气神却明显好了许多。它伸长舌头碰碰背包。方璐赶忙把它的小零食盒打开。 贝图马上乖顺地坐下,她餵一颗,它就吃一颗。一点多馀的动作都没有。 她第一百万次感叹程晋同为什么可以把狗教得这么乖。 程晋同坐到她身边,翻找零食。结果只找到两个牛油果卷。 方璐不好意思地笑,这些甜点实在过于好吃,她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塞根本就停不下来。 她从没在温泉里泡过那么久,泡得气闷又皮皱。 两个人胸闷又疲累,皮肤和神情都像条沙皮狗,迷迷糊糊地收拾物品,冲澡换衣服回家。 走在路上,贝图都时不时开心地刨刨雪。 越接近程家,方璐就越紧张。她完全没料到还会来吃晚餐,只带了少许的化妆品。她不断问他,“我能看吗?我能看吗?” 程晋同怎么安慰都没用。方璐依旧一边开车一边找化妆品店。可惜这一片完全是安静的住宅区。 她自知不是靠天生丽质的美女,不想顶着张大素脸去见他家人,以至于到了门口都打退堂鼓。程晋同把贝图放进院子,然后就硬生生把她推进家门。她走在院子里还颤巍巍得,看到程爸爸又掛上标准的客道笑容,把程晋同看得直笑。 程爸爸戴着围裙,全副武装的做派。方璐看到两个客厅那般宽敞的厨房里放了只三层蒸锅那么大的帝王蟹。她惊愕得差点昏过去。 程晋同扶着厨房门,幽幽地说,“这还真是贵客待遇。” 餐桌上装饰着鲜花,每一隻刀叉和餐盘都散发出精緻的光芒。方璐畏手畏脚地坐着,生怕自己把什么东西碰出声音来很丢脸。 程妈妈陪她说话,劝她不要拘束。程晋同的父母确实非常和蔼与平易近人,这让她放松许多。 贝图和amy在程妈妈的脚边乖乖趴着。斗牛犬松露不再刨土,而是从花园里的坑跳到另一个坑,跳了一会儿就回到灯光通明的室内,坐在角落发出哼哧哼哧的鼻音看看眾人。 用餐全程,方璐数万次暗骂自己语文不好,说不出惊艳之词来夸耀盘中料理的精妙之处。 熟络以后,她那股说个不停的劲又上来了,这次变成了夸讚个不停。她说不出太深奥的词,但一刻都不停的好话让程爸爸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聊起她为诊所做的设计,同样为她独自完成大部分手工的作业能力惊叹。方璐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随后又与程妈妈聊起首饰设计来。 程晋同收拾碗碟时,方璐已经被程妈妈拉去看首饰了。 过了十点,程晋同送她上车,“明天下午给贝图庆生。早点来,不要睡懒觉。” “需要我带什么吗?”方璐发动车子,“我可以带很多装饰品来。” “你来就好。”程晋同弯下腰,隔着窗户与她说话,“不要叫外卖,醒了就来。这里都是高级厨师,你想吃什么都能点。” 方璐笑得仰起头,“知道啦。” 这顿晚餐的好吃程度就是:要不是为了装矜持,她恨不得把餐盘都舔乾净,一定会舔得比他家的三隻狗还乾净。从前菜到甜点,每一道都让她回味至今。 他恋恋不捨地看着她笑得两眼弯弯的模样。他后退一步,与她挥手道别。 方璐难得得早早起床,化了个淡雅又精緻的妆容,挑了件墨蓝色的连衣裙,显得很正式。 程晋同在门口等她。她从车上取出一大束花和两个首饰盒子。 她精心打扮起来好似在发光,程晋同惊喜地看着她,“很漂亮。” 方璐挑挑眉,故作傲慢地拍拍裙子,“正常发挥。” 他笑着接过那束大得把半个人都遮住的花,看着那两个盒子,“你不用买礼物,贵重吗?” “这是你妈妈的首饰。”方璐打开盒子给他看,里面是一条海水珍珠项鍊,“锁扣坏了,我帮她换。” “哦。”程晋同挠挠头。 程妈妈拿到首饰后格外惊喜,“哎呦,这么快?我说不急的。谢谢璐璐!” “这个很简单。我五分鐘就弄好了。” 程妈妈举着那条珍珠项鍊跑到厨房,开心道,“老公,你看结婚的时候你送我的项鍊,璐璐修好了。” “哦,是吗?我还想过几天给你买条新的。” “我就喜欢这条,”程妈妈兴高采烈地晃晃项鍊,“快,给我戴上。” 程爸爸在围裙上擦擦手,笑呵呵地给她戴项鍊。 方璐咬着下唇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份甜蜜让程妈妈看起来像个少女。她不觉羡慕。 下午,窗外復又大雪纷纷。贝图头上戴着一顶写着happybirthday的蓝色尖顶帽,它匆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大雪,着急得帽子歪了半边。 “贝图乖,想玩雪就去玩哦。”程爸爸一边调整相机一边温柔道。 贝图用头蹭蹭他的腿。 方璐忽然很难过,她觉得它想去,可它跑不动了。 松露一个健步从门缝里窜出,跑进花园,开始疯狂刨雪。 程妈妈从厨房拿出一个小蛋糕,“寿星贝图在哪里?” 贝图激动地用前爪拍拍地。 蛋糕在它面前放下。程妈妈叮嘱,“贝图先别吃,我们拍照。” 贝图果真一动不动地端坐着。 程爸爸连拍几张照片,不住夸耀,“贝图真乖。” 这个蛋糕是程妈妈用贝图喜爱的食物蒸出来的形状,外层抹了薄薄的奶油,表面用它的零食拼写出“贝图”。 “我的贝图真乖。”程妈妈宠溺地摸摸它,调整它脑袋上那个歪掉的尖顶帽,“笑笑。” 贝图裂开嘴角,看上去就是在开心地笑。 方璐也忍不住掏出手机拍它的可爱模样。 程妈妈抹了一点点奶油到它鼻子上,贝图可爱地挤挤眼睛,房间里的人都笑得十分欢乐。 拍完贝图的单人照,程妈妈唤道,“amy。” amy从角落里跑过来,好奇地闻闻蛋糕。 程妈妈指指贝图身旁的空座,“跟哥哥拍个照。那是哥哥的蛋糕,不要吃。” amy马上乖巧地在贝图身旁坐下。拍了几张照片,刨雪的松露跑进来,在它碰到蛋糕以前,程晋同一把把它捞起来,轻声叫它坐在他大腿上不要动。 松露带着一脸愚钝的不解神情坐好。看到方璐惊讶的眼神,程晋同笑笑,“它还小,控制不住。” 方璐已经说不出话,这三隻狗完全跟听得懂人话一样。 “璐璐,去跟贝图拍个照。”程妈妈接过松露,“还有你。” 方璐跪在地上,开心地搂住贝图的脖子,程晋同单膝跪在amy旁边,温柔地看着她。 “贝图,亲亲璐璐。” 贝图侧过脸,伸出舌头在她脸上一舔。方璐脸颊又麻又痒,缩了缩脖子,程妈妈和程爸爸开怀地笑出声。方璐搂着贝图搂得怎么都不肯松手。 “amy。”程妈妈伸手唤它。 amy滴滴答答地朝她跑过去。 程晋同靠近她,两人一起搂着贝图拍了许多照片。正经的、搞怪的、大笑的、千奇百怪的表情都做尽了。 方璐恋恋不捨地放开手,程晋同轻声说,“ok。” 贝图听罢一头扎进面前的蛋糕里,一下子把蛋糕吃得七零八落。 四人被逗得直笑。程爸爸依旧不停拍照。 松露和amy这才被允许凑过来吃点蛋糕的边角料。 一家人陪它玩了一天,任由它在花园的雪地里翻滚。 方璐看到的奇景就是:一隻斗牛犬伸长舌头疯狂刨雪;一隻西高地白梗彷彿与雪融为一体,在斗牛犬刨出的雪坑里跳来跳去让人看不清它;一隻大型的拉布拉多懒洋洋地用背在雪地上滚出一大片印子。 四人各自捧杯热茶,一边聊天一边为眼前的场景笑得直不起身。 这样的欢乐中,时间总是流逝飞快。不知不觉中,夜幕降下,贝图爬回室内自己温暖的圆垫,躺在上面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松露和amy还在角落欢快地互相追逐。 程晋同给它打了一针,它哼哧哼哧的声音才消失,闭上眼睛悠悠然进入梦乡。 这温馨与快乐褪去之后,展现在眼前的只剩这样残酷的被病痛折磨的迟暮。 方璐瞬间如鯁在喉,说不出话。 方璐走到车边,回过身看看夜幕下那一幢温馨小洋房中透出的昏黄光线。她不安地扯扯嘴角。 还未等她开口,程晋同就猜到她的忧愁,安慰道,“没事。” “什么时候?” “明天,我去找冯医生。” “我陪你。” “没关係,你不用来。” 他瞬间就理解自己,方璐哽咽着说不出声。 是的,所有人里,她是最脆弱的那一个,她认识贝图不过几週,就无法接受。可这家人已经陪了它十几年。 她从来没有送走过宠物,老咪不过五岁,她从未想过它会有老态龙钟的那一天。 或许因为它总是一脸不屑的样子,显得从来不与她过分亲密。可她已经想不出到了那一天她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她说想陪他,可她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她没有他们那样坚强。 需要陪伴的不是程晋同,而是她。 “不用难过。贝图的一生都很快乐。” 方璐哽咽着点头,“我知道。” “这对它来说是解脱。”程晋同低头,“我拖到今天完全是因为自私,我以为它需要我,其实不过是我不愿意放手……” 方璐控制不住,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程晋同听见胸口传来沉闷的哭声。他用力搂住她,轻声安慰。 这道别的过程比他们想像中艰难许多。 第十九章 被叨扰的告白 方璐抱着老咪哭到睡着。第二天醒来,一想到此刻贝图可能已经走了,她又一阵哭。 哭得老咪嫌弃地把尾巴扫她脸上,作势要走。 以前它这样甩冷漠脸子,方璐也就由着它。可她今天完全不想松开手。她紧紧抱着老咪,抱得它发出巨大的抗议声。 她没什么精气神,迷迷糊糊躺到傍晚,听到门铃响。 程晋同红着眼睛站在门外。 方璐一见他就抱着哭,反倒是他一直安慰她。 两人像是无精打采的蜗牛,懒懒地躺在客厅地上,喝酒聊天,谁的电话都不接。 程晋同以前送走的家养狗都是自然死亡,这次选择安乐死依旧给他带来了超过预期的打击。 冬天正午的暖阳照进客厅时,一个睡在沙发上一个躺在地上。 方璐把程晋同踢醒,他就揉揉眼睛乖乖去做饭。两人这么在家躲了两天,做着一日三餐,照顾一隻猫,伴着啤酒胡天海地地瞎聊。 最终还是丁芸茹看不过眼,带着老公破门而入,把两个一脸鬱闷昏昏沉沉的人拎起来扔进浴室。 衝过澡,方璐情绪缓和很多。程晋同的精神又恢復正常,开始帮丁芸茹收拾家。 方璐坐在地上吃葡萄,覃沁拿着啤酒一脸坏笑地在她身边坐下,“你这一扑真挺厉害,帅哥都上门了。” “滚。” “我以为你只是爱发花痴,看来还是有本事的。”覃沁双手抱拳,“方大小姐,失敬失敬。” 方璐白他一眼。 不过也不得不暗暗承认,她跟程晋同已经把除了接吻与上床以外的事都做了。两人相处得像结婚二十年没有性生活的老夫老妻。她暗自心惊。 覃沁盯着电视屏幕还不停碎碎念,“你跟笛澜这种浪起来没边的玩咖整天绕着我老婆转,我还真得小心。” 听到她的名字,方璐忽然情绪复杂,她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漫不经心,“笛澜最近怎么样?有交新男友吗?” 覃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哧,“她交哪门子男友。破言情剧都演不过来。” 方璐垂眸,若有所思。 “她很胡来的,不会照顾自己。”丁芸茹擦着桌子,“程医生你怎么也这样跟着她胡闹?” 程晋同不好意思地挠头。 因为贝图的事他情绪低落了两天。但他发现躲在这里让他很快治愈这份悲伤的不捨。 每天与方璐在家过着好似情侣的平凡日子,让他陷进一个温馨的节奏里不愿出来。 这好像是一个冗长而没有什么情节的梦境,梦里只有他们自己。 两人收拾完厨房朝客厅走去,丁芸茹正想说她,方璐就懒懒地指挥,“我要吃冰激凌。” 丁芸茹刚转身,就看见程晋同已经早她一步拿出四盒冰激凌来。 丁芸茹惊讶地眨眨眼,默不作声地坐下。她私下问过方璐是否与程晋同交往,方璐否认。她知道方璐不会骗她,她的性格是连一丝最小的秘密都保不住。可是眼前看见的两人的默契又没有那么简单。 程晋同简单叙述了他在这里的原因以及贝图的安乐死。覃沁安慰地拍拍他。 电视里开始播放齐静的节目,四人听见嘉宾里有程晋同都愣了愣。 程晋同四处翻找手机,“今天几号?” “28号。” “哦,那是今天播出。”程晋同指指屏幕,“上週录的。” 丁芸茹问,“新的吗?不是我们上次看过那集?” “嗯,新的。”程晋同猛然想起自己在节目里说了什么,有点紧张。 另外三人浑然不觉,只是颇感兴趣地看着电视。 程晋同懊恼地捏冰激凌,这是他之前想约方璐一起看的。结果现在无端生出两个大电灯泡,还在饶有兴致地点评节目。 节目中,艺人小丸子抱了一隻猫,眾人抨击她借猫上节目,她坦言确实是藉的,为了程晋同她不论借什么都要上节目。 其馀人爆笑。小丸子奇招狂出,做着骚扰程晋同的笨拙行为。 电视里程晋同全程温柔微笑,丝毫不恼,也不跟着其他嘉宾嘲笑她。 方璐笑得捧腹,还是认真说,“我觉得小丸子蛮可爱的。” “我也觉得。她在后台都跟我说了,希望我别介意。聊得多了我觉得她性格很好。” 覃沁忍不住插嘴,“你喜欢这一型的?不是吧?你前女友不长这样。” 两人从小就认识,程晋同知道覃沁身上有股痞劲,说难听点就是个搅屎棍,什么都能被他带到沟里去。因而在方璐面前他想努力解释,解释的样子也很费力,“我觉得她性格很好,是可以做朋友的意思,你不要扯到交往上面去。” 方璐瞥他一眼,心情低落大半:原来我也是那个性格很好的朋友。 “哦……”覃沁懒懒地拖长音。 程晋同回味着这话,也隐隐觉得不对。 他拼命想自己该怎么辩解的时候,节目里小丸子从他手里接过猫,顺便一把抱住他。 摄影棚爆发出巨大的笑声,其他嘉宾站起身拉开小丸子。 程晋同依旧带着面不改色的微笑把猫递还给他。 跟节目里的笑声笑得一样响的是覃沁,他摀住肋骨,侧过脸看着方璐,“你看看,你扑帅哥比较猛还是小丸子比较猛?” 方璐挥掌直击他后脑勺,覃沁轻巧地躲过,然后抱住丁芸茹把她挡在身前。 方璐气呼呼地想挠他又挠不到,丁芸茹又笑又被勒得快喘不过气,还是好声好气地安慰她。 程晋同无奈地低头按住眉毛,有着说不出的苦恼。 节目中的小闹剧渐渐平息,主持人齐静笑着拉开小丸子,然后认真看着程晋同,“程医生现在有女友吗?” 程晋同摇头。 小丸子又衝过来,“我可以。” 齐静拉开她,“程医生不可以。” 方璐忽然插嘴,“齐静也是本人比电视上好看,你看,我们上次见她的时候她脸小多了。” 丁芸茹若有所思地点头。 程晋同的心猛地揪起来,心想马上就要到重点了,为什么女生的注意力这么容易被打岔? 覃沁好奇,“你们什么时候见她的?” “去年烟火晚会呀,你忘了吗?我们溜到后台去的。” 覃沁偏头想想,“那次不是……” “安静点……”程晋同不得不拍拍茶几打断三人,“看节目。” 他已经焦躁得如坐针毡,而这三人竟然在聊齐静的脸上不上镜。 程晋同心想:我现在可是已经紧张得连齐静长什么样都看不清了。 三人稍稍安静,把目光重新放回电视。 “听说节目播出以后去诊所看程医生的人很多。”齐静继续问,“有觉得困扰吗?影响到了日常工作?” “没有,并不多,不影响。”程晋同微笑,“很感谢爱心人士来领养动物。” 覃沁忽然又大笑,“对,还有一个投怀送抱的。” 方璐一拍茶几跳起来就要踹他,程晋同手忙脚乱把她按住。 两人出于完全不同的理由在内心暗暗骂着同一个词:嘴贱。 齐静追问,“有没有客人倒追你?” 覃沁笑得更大声。 程晋同懊恼今天怎么把他招来了。方璐的脸色已经漆黑一片,说什么都不会开心了。 节目中程晋同继续否认。齐静追问他选女友的标准。程晋同怔了怔,认真道,“我喜欢开朗阳光的女生。” 齐静流露出兴趣,“还有呢?” 程晋同想了想,笑着用手比划,“这样脸圆圆的,嘴唇有一点厚。笑起来的时候很开朗很可爱。有什么说什么,藏不住话。” 齐静敏感地指他,“你这是在形容人吧?你已经有喜欢的对象了对不对?” 程晋同习惯性地挠挠头发,显得很不好意思。 小丸子跳起来喊,“齐静姐!我脸圆!我可以笑得很大声!”她嘟起嘴,“我嘴唇很厚!” 另一个男嘉宾拦住她,“你那是脸胖,不是圆。” 摄影棚里的笑声震天响。 方璐转过脸,困惑地看着他。 覃沁和丁芸茹的笑声戛然而止,两人也盯着程晋同。 程晋同感到自己在这片目光中心跳直击120。他暗暗想:这你总该知道了。 他毫不躲避她的目光,他要用这样最温柔的眼神肯定她心中的答案。 方璐的眉毛轻轻拧起,犹豫地问,“笛澜脸圆吗?” 程晋同耳边彷彿听到落地玻璃轰然碎裂的声音。他懊恼地低头,气馁地揉太阳穴。 方璐认真地追问,“你看错了吧,笛澜那不是标准的鹅蛋脸吗?” “直男对脸型判断有问题吧?”丁芸茹接话,“我老公也说我脸圆,我哪里圆了?” 覃沁用手指刮刮脸,“鹅蛋脸不就是圆吗?” 丁芸茹气恼地拍茶几,“鹅蛋脸很标准好嘛!圆是什么圆你不会看啊?” “椭圆不是圆啊?” “你说谁椭圆!” “我说笛澜椭圆啊!”覃沁求生欲大涨,掏出手机来狂翻照片,“你看我有她照片,她有时候看上去是圆啊!” “你瞎了吧!”方璐气得跟着一起拍茶几,“她脸那么小!明明是介于瓜子脸跟鹅蛋脸之间啊!” “她哪有那么好看,你们都一副被她洗脑过的样子……”覃沁嫌弃地嘟囔。 丁芸茹指指电视机,“那你看齐静是什么脸啊?她总不圆吧?” 覃沁认真看看,“她不一样啊,她脸长。” “那谁圆?” “小丸子不就看着挺圆……” 两个女生听了更气,“你说我们跟小丸子脸型一样的吗?” 覃沁大声叹气,辩解不急。 跟着他一起叹气的还有在另个角落焦躁地疯狂揉脸的程晋同。他揉得头发都乱了,心里憋着一股气说不出。 一旁的老咪嫌弃地看他,然后跟着一起用爪子揉脸。 他精心设计的告白环节是怎么变成了对脸型的质问闹剧,他还真是没有想到。 第二十章 婚前派对 方璐认定程晋同在节目里描述的对象就是祝笛澜,还幽幽地跟丁芸茹抱怨说羡慕祝笛澜。丁芸茹点点头,顺带嘲讽直男把所有人的脸型都看成圆的。 覃沁被当做出气筒狂轰滥炸了一番,那股搅屎棍一般的痞劲都发不出来。 程晋同忿忿地想:这下你倒安静了,最该安静的时候瞎搅和。 他要是现在胡说撮合下他们,程晋同必然借坡下驴就认了。 哪知两个大男人现在都只能垂头丧气地擦地。 程晋同厚着脸皮蹭住,方璐也习惯了。丁芸茹的婚期临近,她给她安排了一个月密不透风的派对,天天跑出去喝酒胡闹。 用她的话说,婚姻是坟墓,现在她要为丁芸茹完成人生清单。 程晋同每天按时上下班,给她打扫公寓,照顾老咪。 她回家的日子不固定,不过两人每天都联系,他会根据她的时间给她准备餐食。方璐偶尔也会感叹,自己竟然好几个月没叫过外卖还能活到现在。 几乎所有的派对都是伴娘团自己玩,只有一次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收到了邀请,也算是婚礼前的预热。 下班后程晋同换了身正式的西装,出发前往文泉山庄。 会场门口有保安查邀请函,有工作人员登记礼物。 入场的第一瞬间,他以为这是个艺术展厅,与他先前看到的方璐的设计图相差不多。会场中疏疏落落放置着几个极大型的现代艺术展品,穹顶和角落巨大的紫藤瀑布与这些艺术展品在顏色与位置上都舒服地延展下去。 既有年轻人的活力又有婚礼前的温馨感,美丽且不繁复。 他把手里的礼盒递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接过放去侧边一张足有两米长的长桌上。 与他走在一起的有四五个穿着超短裙打扮非常艷丽的女生,他以为是方璐的朋友。 结果到了门口,她们既没有邀请函也没有礼物,开始与工作人员小声商议。 工作人员从桌子下哗啦甩出一叠红包来,她们从钱包里翻出现金来,往红包里塞。 程晋同困惑地挠头,方璐只叫他准备礼物,没有说红包的事。 他正想跟着她们一起拿一个,工作人员轻轻把他推进场,“祝你玩得开心。” 他环顾四周,遇到同样是伴郎的闻杰,两人聊了几句就看见覃沁和丁芸茹在东边的吧台旁陪家人。 与此同时程晋同看见方璐在紫藤瀑布周边出现,小跑着去照看远处拿耸入云霄的仿製宇宙夜空的不规则圆柱装置。 “走,他们在那。”闻杰拉拉他。 “等下我去找你们。” 程晋同说罢下意识地就跟着方璐的方向走。 方璐揪住一个工作人员,叫他去帮dj。说罢一转身就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眼。 “你来啦,”方璐欣喜,“先去拿点酒喝。” “好。你想喝什么?我给你点。” “我现在有点忙,忙完再说。”方璐盯着身边的展品。 “这里布置得很漂亮,你一个人弄的吗?” “真的吗?谢谢。”方璐笑道,“找了好几个艺术家赶工搭起来的。有财主付钱的感觉真好,我们这种小设计师就缺钱来构建大型的idea。” 程晋同仔细打量她,她穿着米白和鹅黄色交织的低胸礼裙,头发低低盘在脑后,额角露出小片的发丝,随意又不凌乱。他认真称讚,“你很漂亮。” 一听到溢美之词,她就故作虚荣地摸摸头上的珍珠发卡,“真是听不厌。” 他觉得她这样无端可爱。 “我一会儿还要帮dj,过了十点,中间这片空地可以跳舞。现在挺忙的,不能陪你聊天,你要不先自己玩会儿?” “没事,我帮你。”程晋同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方璐的忙不是瞎说,她四处抓工作人员嘱咐这嘱咐那,因为会场里的小意外层出不穷。她像个超级大管家,各种事都要自己上手。 源源不断有人进来,偌大的会场显得熙熙攘攘。 方璐惯性地从一个地点晃到另一个地点,不间断地照看,还时不时拿出ipad查看自己的策划稿,动不动就打电话给约好的表演艺人。 程晋同跟在她身后活像小助理,给她拿包、拿ipad,来电话了接起来放到她耳边。 他要了瓶矿泉水递给她,方璐这才意识到自己口渴。两人靠着长长的礼品桌休息。 “我看好多人带红包。你不是说只要小礼物就可以了吗?贺卡都可以。” 方璐指指紫藤树瀑布下那一片乌泱泱的漂亮女生,“你看,那里的人,90%我都不认识,都是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网红,蹭红毯一样蹭派对。” “我以为只是请家人跟朋友。” “谁有两千个家人朋友给他填这个能开大型音乐会的会场啊?”方璐摊手,“覃沁就觉得这里排面大,我说没人。他就说那随便叫,朋友带朋友就热闹了,反正他请客。我说他神经病,小茹又惯他惯得不行,对这些无所谓。朋友带朋友的后果就是陌生网红、牛鬼神蛇遍地走。他不心疼我还为我的小茹不值呢。” 程晋同点头,“嗯,他一直这样。” “怎么说也不能亏太多,是吧,”方璐为自己的鬼点子开心,“所以我就想,凡是受邀的家人朋友都会收到通知,就是带点小礼物。他就是拿根草用盒子装起来我都认了,临时在明信片上写点字都好,反正都是朋友。这种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风声来的,穿个露奶短裙装就想来蹭酒的网红,不知道我的通知,所以很好认。我就把红包给她们准备好。不给个红包别想进。” 程晋同想起身旁那些女孩在没有手机大的包里翻现金的样子,他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 两人的视线正好对着那片佔地面积巨大的紫藤树瀑布。无数女孩排着队等拍照。紫藤树两侧架着鞦韆,坐在上面拍照的感觉满是清新的文艺感,怪不得大排长龙。 方璐安排了职业摄影师,她们也拿手机自拍。 “那里拍照可好看了。所以我叫了摄影师,没想到现在人满为患,搭台子的时候我跟小茹就拍了好多。誒,笛澜好像都还没拍到就被佔了……”她忽然张望,“她跑去哪里了?” 方璐记得开场不久她见过祝笛澜独自缩在角落里喝酒。她有点酗酒的毛病,又怕被覃沁骂,所以老爱在这种场合自己呆着偷摸喝,喝够了再出来聊天,跟兔子似的。 方璐扫视吧台周围,可怎么都看不见她。 程晋同的兴趣不在于此,“你拍照了?我能看看吗?” “好呀,”方璐这才低头翻起手机,“吶,你看这样,随便拍拍就很好看。” 照片里的她赤脚坐在鞦韆上,身后的大片紫色花蔓衬出她清丽的容貌。 程晋同由衷地夸讚,“很漂亮。” 方璐听了开心地晃晃脚,刷着照片自己欣赏起来。 程晋同悄悄与她坐近,靠着她的手臂,“我爸把贝图过生日的照片发给我了。你看。” 方璐忙不迭接过手机,“哎呀,真的好可爱,我好想贝图。” “我也想它。” 方璐抬眼,温柔地关心,“你没事了吗?” 两人好似隔绝在熙攘的会场之外,在这世界一隅,眼里都只有彼此。程晋同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过近了,随便谁动一动就能吻上对方的唇。可他们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与她在一起的感觉太过随性舒适,让人留恋。 “璐璐。” 方璐回过神,笑道,“誒,你来了。” 程晋同不动声色地瞪着沉青。 沉青与他打招呼。方璐想接过他手里的礼盒放在桌上,沉青没有松手,显得很犹豫,“这……挺贵重的。放这里我不放心。送给小茹的。” “我说了不用买贵重的,这个就是个入场形式。” 沉青轻咳一声,看了程晋同一眼,似乎希望他回避。 程晋同乾脆把脚钉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心生芥蒂。 “我自己拿给小茹吧,”沉青暗示道,“你现在忙吗?上次我跟你说的……” 程晋同不出声地喊:很忙! “哦!”方璐恍然大悟,果断挽住他的手臂,“我带你去,他们都在那边。” 她熟络地挽着他的手臂,程晋同不服气地瞪着她的手,默默跟着他们走。 方璐把沉青带到丁芸茹身边,丁芸茹感激地接过他的礼物。几个人聊得非常热络。 程晋同听了会儿,就独自走到吧台边点酒,顺便也给方璐点了一杯。 刚刚半个小时她忙这忙那一句话都没空跟他多说,结果沉青来了,她挽着他开始扎堆间聊。程晋同暗自不快。 这时从角落里走过一个高挑的身影,他不由得看过去。 祝笛澜与他们打招呼,说了几句便把覃沁单独拉走。 程晋同回想上次与她见面是什么时候,可能是大半年之前的事了。隔了那么久,他还是不由得承认,祝笛澜是那种非常扎眼的美女,她走路的时候,周边好大一圈人的目光都会不自觉跟着她走。 他试着回想他们约会时聊了什么,发现大致也是些无趣的事,因为他已经记不清具体内容。不像是方璐随便给他讲的冷笑话,他能在脑海里记很多天。 最初与祝笛澜约会也是他提出的,他初见她时就承认,自己很难从目光把她身上移开。见了两面,互相也算聊得来。 或许是因为她过于漂亮,几乎有点不真实。连着从她嘴里说出的那些话,都透着每一句听起来是真的可同时每一句都是谎言的虚幻感。程晋同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因为从表面的礼节上来说,祝笛澜从未有不妥。 话虽如此,那时候的他对她还是有浅浅的好感,之所以没有发展下去是因为祝笛澜没有处理好之前的感情,闹出点不愉快来,两人便说好不再见面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祝笛澜的背影,她的举手投足间依旧带着那副遗世独立的大美人风情。 方璐过了许久才瞥到程晋同独自在吧台边坐着。她忽然很不好意思,赶忙拎起裙角朝他跑过去。 “不好意思呀。” 看到她惯常的爽朗笑容,程晋同刚刚心里那点不愉快瞬间变得微不足道。他把酒推到她面前,“给你点的。” 酒里的冰块都化了大半,方璐更不好意思,“谢谢。你这样坐着不是很无趣吗?一起去聊天。” “生意上的事我不懂。” “我也不懂,”方璐陪他坐在高脚凳上,“也不知道帮不帮得上他。” “沉青让你做什么?” “不是让我做什么。他只是想藉个机会跟覃沁还有凌总聊几句。他想拉投资。” 程晋同微笑,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丢脸。但他还是认真说,“覃沁跟凌顾宸身边多得是想要攀附的人,覃沁肯给你这个面子,凌顾宸就不见得。” 方璐点头,“这些话我都跟他说了,剩下的都交给他自己做。” “小茹订婚的消息传出来以后,沉青不可能是第一个为这种事找你的吧?” “嗯,不是。不过我谁都没帮。” “那为什么要帮沉青?” “他不一样。” 程晋同瞬间又不开心,“什么不一样?就因为他追过你你没答应,你愧疚?” 方璐把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你想到哪里去了。他也帮过我很多。” “你说说。” “你怎么忽然这样……” 他这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让方璐很无奈。 她低头想了想,“其实我知道,我知道这些事。覃沁很低调,小茹也从来不说他的家世背景。但朋友圈里大家都爱八卦,传着传着竟然也能传个八九不离十。今年开始,那些八辈子不联系的亲戚和小学同学都不知道从哪个土堆里面鑽出来,要跟她攀交情。” 她喝口酒,幽幽地说,“我结婚的时候也这样。关键是我前夫还没覃沁这股低调的劲。大学的时候就是'家喻户晓'的富二代。我以前以为他性格就那样,后来知道有这层名号方便他到处搞女人。” “覃沁也嘚瑟,你是没见过他买跑车那劲……”程晋同轻声嘟囔。 方璐被他逗笑,“自打经歷过我前夫,谁在我眼里都低调。所以我结婚的时候,也有这种,满世界都是我亲戚、满世界都是我朋友的感觉。” 她笑得颇为自嘲,“那时候真是年轻,我性格又是来者不拒那种,就觉得朋友多好啊。哪知道好多人拍我马屁的时候一样等着看我的笑话——后来就看见了。张泽一出轨的事人尽皆知,反倒是我的朋友都没了。拍我马屁的人改去拍他马屁,其中不乏我的大部分女性朋友。尤其我打官司'抢'了他很多钱以后,被骂得更惨。” “沉青没有?” “嗯,他是很少站在我这边的。他、小茹,还有几个朋友。我最低谷的时候都是他们陪我。”方璐把玩着吸管,“沉青呢,跟我一样,都是普通家庭的小孩。他现在的事业都是他一步一个脚印打拼出来的。他跟张泽一家里在谈的项目不少,后来都慢慢因为这件事停掉。双方都有原因。” 她顿了顿,“他是事业心很重的人。我都跟他说没必要,有些项目跟张泽一本人甚至无关,不要顾忌我。我们不是小学生似的闺蜜,没必要这样抱团。” 程晋同不发一语,认真听着她说。 “他说他看我这样难过。我本来大咧咧的,喜欢给大家张罗这张罗那。结果闹离婚的时候,躲了半年谁都不见,搞得抑鬱似的。所以不论怎样他都帮我。他能力强,缺少的只是机会。我能带他见覃沁或者凌总当然会帮,之后的事他都有把握。” 程晋同轻声叹气,“我都要被感动了,不敢相信他追你你不答应。” “实在太熟了。我跟他的关係就像我跟小茹那样,区别就是不整天搂搂抱抱的,”方璐笑道,“想不到其他地方去,太多年了。” 程晋同极为认真地看着她,“所以如果有我喜欢你,你也不想等太久吧?” 方璐刚蹦出一个“什么”就被人拽住衣服。 一个穿着工作人员马甲的女生满脸焦急,“方姐,你去看看,有人在洗手间里摔倒了,满脸都是血。” 第二十一章 我也是有梦想的人了 女洗手间白色的大理石洗手台上满是血迹。 一个女孩痛苦地倒在地上捂着脸,她的双腿微微蠕动。 程晋同迅速蹲在她身侧,扶住她的后脑勺,让她半坐起,询问道,“听得见我说话吗?伤到哪里?” 女孩点点头。她把手放下又迅速盖上。 方璐的脸色瞬间惨白,她以为女孩只是在地上滑倒,没想到她满脸都是鲜血,盖的连五官都看不清。 她慌忙拿了一大盒纸巾,也跪在地上,“你摔倒了吗?” 女孩虚弱地摇头。 “那怎么……” “她鼻梁断了。叫救护车。” 方璐不免有些慌乱,她没想到这里会出这样大的意外。洗手间里的血迹已经多到骇人,几乎媲美电视剧里的凶案现场。 许多人挤在洗手间门口看热闹,还有人举着手机拍照。 方璐不安,她隐隐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可是不知道如何入手。好在程晋同在,她感到心安。 她慌忙起身,堵住门,好声好气地劝,“麻烦不要拍照……” 没人理她。 祝笛澜单手推开最外围的人,抓着一人的手机,冷冷地说,“删掉。” 她冷下脸色的时候有种可怖的距离感。那个女生看了她一眼,乖乖收起手机。 祝笛澜不客气地呵斥,“血有什么好拍的,要拍去秋千拍。” 很快门口的人散了一半。她打个响指,使唤起覃沁的保镖来,保镖围住洗手间门口,勒令她们删照片。 祝笛澜关上门,洗手间里只剩了她们四人。 “我叫救护车了。” 方璐很感激她有这样的气魄,却依旧担心,“照片传出去是不是不好?” “这些人我认识。我会处理,”祝笛澜的语气与之前的截然不同。 “谢谢。”方璐拍拍胸脯舒了口气。 程晋同猛然感到他扶着的那个女孩剧烈地挣扎起来。她死死捂住脸,拼命往程晋同怀里钻,原本已经趋于平静的她重新发出嚎啕的哭声。 方璐赶忙跪在她身边,轻柔安慰,“很快就送你去医院。” 祝笛澜不为所动,她依旧紧紧握着门把手,冷漠地看着他们。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半张脸都沉在阴影里,透露出一股无法形容的凌厉气魄,她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站着,没有分毫同情与担忧。 这股美与狠的气质混杂在一起,好似一尊毫无情感可言的雕塑。 程晋同看着她,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女孩哀嚎地停不下来,程晋同怀疑与她的鼻梁一起断掉的还有她的门牙,因为她哭喊着说的话他完全听不清。 直到门外的保镖轻轻敲门,祝笛澜才转开把手,进来几位医护人员把女孩安置在担架上。祝笛澜神秘地微微一笑,慢悠悠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女孩被送上救护车。 程晋同直觉她很不对劲,这事可能与她有关。 方璐略略安心的同时,还惦记着帮程晋同清洗他血迹。她用纸巾握住他的手,他却好像没有察觉。 她抬眼,看见他一直盯着祝笛澜的背影。 方璐感觉心脏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放开手,低头看到纸巾内侧的血迹,她无力地把纸巾折起来。 她发现自己似乎失声了,没有力气说话。 祝笛澜的背影消失许久,程晋同才反应过来,洗掉手上的血迹。刚刚那个女孩在看到祝笛澜的一瞬间就疯狂往他怀里躲,导致他的白衬衫上也都是斑驳的血迹。 他试着用水擦了擦,无奈地自嘲,“我这样像杀人犯吗?” “嗯,”方璐擦擦鼻子,“我帮你去借件衬衫。” 她无端地低落,程晋同以为她被刚刚的场面吓坏了,赶忙关切地安慰,“你害怕吗?” 方璐摇头,不免又烦躁地抓头发。 程晋同二话不说就拉起她朝会场外走去,“我们去散步。” 室外清冷的空气穿过鼻腔直抵大脑,方璐这才略略清醒,她郁郁地坐在长椅上。看到刚刚他的眼神以后,她忽然觉得虚弱。 对啊,我就是比不上她。她什么都好,漂亮,高学历,连这样的事都处理得高级利落。我要是男人也会选她。 方璐不快地叹气。 程晋同翻遍自己的西装外套,确认没有血迹,才披在她身上,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晕血?” “不是,就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我还是觉得差劲,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这不是小事了。也已经在你的责任之外,这个山庄的负责人会接手这件事。” 方璐的眼睛被风吹得发红,她有点委屈,“我就是觉得我比不上她。” “谁?” “笛澜啊……她好像做什么都很简单……” “璐璐,你听我说,”程晋同握住她的手,指指会场,“那里面,占地几百个平方,层高十几米的会场是谁布置的?是你一个人的作品。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什么都做不好?我没见过比你更有能力的人了,你知道吗!” 他故作夸张的样子搞笑像个小丑,她被他逗得直笑,笑着笑着忽然又无端掉起眼泪来。 程晋同把她轻轻拥到怀里,像哄孩子一样拍她,“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什么呀?” “你就是累了。白天在家赶设计赶策划,晚上还动不动去喝酒。连续那么久睡眠不足了,当然累。这样的大活动都要铆足了劲布置,亢奋的时候不觉得累,出了点小意外就难受。”程晋同温柔地摸摸她的脸,“别这样想好吗?你很棒。一会儿我们回家,你可以睡个一天一夜,睡到被饿醒,就会有我亲手做的料理摆在你面前。” 方璐捂着脸倒在他怀里。她不出声地掉眼泪,想把这副疲累的躯壳狠狠哭下来。 她什么都不用说,可他什么都理解了。他这样细心地照顾她,让她几乎想不出以前没有他的时候她是怎么度过每一天的。 她感激且心生欢喜,可越想越难过。 她想:这样好的一个人,终究不是我的。 这个周末的懒觉没有她想得那么长,不到中午她就被丁芸茹的电话吵醒。丁芸茹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个不停,方璐一脸迷茫地听了很多遍才听明白。 她一边听电话一边睡眼惺忪地走到客厅。程晋同正在厨房里做饭,香味飘进她的鼻子,她才略略清醒。 程晋同把菜摆满桌子,她才挂掉电话,好奇地翻起社交软件。 “什么事?我以为你会睡更久。” “嗯,小茹把我吵醒了。”方璐手一伸就摸到手边已经放好了一碗大酱汤。 她不由心生感激,“被你照顾成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我以后可怎么办。” “有问题吗?” “你把我的标准抬得太高了,我以后可怎么找男朋友。”方璐感到由衷的忧愁。 程晋同笑得十分满意,“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诶,真的诶。”方璐盯着手机惊喜地说,“小茹说网络上都是那片紫藤瀑布的美图,现在好红呢,文泉山庄都出名了。” “是吗?我看看。” 方璐把手机递给他。他看到instagram上标记这一地点的全是各类网红在秋千上凹造型的照片,虽然大同小异,但由于效果实在太好,引起了一阵热议。 “嗯,确实很好看。不过还是你那张照片出挑,你也发一下。” “好。”方璐乐得合不拢嘴,“本来那个场景今天要拆,结果管理处现在接到很多合作邀约,他们在考虑要不要完整挪到其他地方保留下来。” “为什么要挪?” “那个会场被预约得很满,这些布景隔天都是要拆的。” “是吗,我都不知道。要是拆了很可惜,你费了那么多心血。能保留就太好了。” “小茹叫我别睡了,说山庄今天下午有人要联系我,要我帮忙看看挪到哪里,还有谈这个设计的版权费和使用费。” “你准备要多少?” “还真没想好呢。哦,我给律师打个电话,”方璐美滋滋地说,“好多年了没有因为自己的设计拿过收入了,心情真好。” “恭喜。幸好我做了大餐,否则对不起这样的好消息。” “谢谢。”方璐笑得眯起眼,“可以被人肯定的感觉真好。” “下午我给你烤个蛋糕庆祝。” “程医生,我被你养胖了!” “没有,很漂亮。” 方璐的电话又响起,祝笛澜在那头问她愿不愿意接一个朋友的生日派对设计,布置就是要拍照好看而且不俗气。 方璐正犹豫,听到她报出的数字顿时瞪大眼睛,“她把我当室内设计大师还是活动策划大师啊?这也太多了……” “没问题!她就是个冤大头,钱多烧的。价格我给你谈的,她就喜欢网上流行的东西,你把昨天那个设计缩小搬过去估计她最高兴,”祝笛澜说得十分轻巧,“就当白捡钱了,我把她联系方式发给你。” 方璐愣愣地挂掉电话,她强烈怀疑祝笛澜故意给她抬身价。祝笛澜乱宰人的狠劲她是见识过的,被她宰得最狠的就是覃沁。 以前她都是看着哈哈大笑,可这次是为她宰的,她就有点手抖。 程晋同听到全部的对话,“怎么,不高兴吗?” “高兴。”方璐下意识地露出笑意。 听到这种金额谁不高兴啊?不高兴那一定是因为激动到晕过去了。 “那干嘛这副表情?” “我真的可以吗?”方璐难以相信这么多好事如山般倒来。 “当然可以,我相信你,”程晋同也把这看作小事一桩,“我把照片给我爸妈看了,他们也很喜欢。搞不好下次开新餐厅也会请你设计。你要有心理准备,而且把档期给他们空出来。” 方璐默不作声地扒拉半天饭,最后还是掩不住眼里的激动,“其实……昨晚也有很多人问我……愿不愿意帮他们做派对策划……我从没想过我可以靠这门手艺吃饭。” “你喜欢吗?” “喜欢,”方璐坦白道,“我喜欢这种把一片空白的地方填满的工作。” “那就去做,你帮我们的诊所做翻修的时候我就看到你的潜力了。” 方璐甜蜜蜜地低头笑,“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雇帮手。” “也许我可以开个工作室。” “当然。” 方璐笑得眼里好似有闪亮的星星,“程医生!我也是有梦想的人了!” 程晋同在那一刻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星星。 第二十二章 开业典礼 从过去五年间散的生活中离开,方璐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她逼自己作息正常,花很多时间画图和写策划。 好在有程晋同的帮助,她做一切变得轻松许多。她竟然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 因此不需要程晋同装可怜求她收留,她都暗自希望他能住得越久越好。 她手头忙着一个项目,同时也在四处諮询僱人和开工作室的事。 她去市内的cbd看了一间待租的办公室,回来时她经过鐘鼎轩特意打包了叉烧和烤鸭带去诊所。 田昂乐呵呵接过,给她打包了一大袋猫罐头和零食作为感谢。 他给她展示自己做的诊所网页,每隻救助的小动物照片都在上面。由于程晋同在电视节目中的出演很受追捧,诊所里健康的小动物都被领养走,留下的只有一两隻有严重缺陷的动物。 诊所二楼得以间置,更好地发挥了收纳的功能。诊所的收益情况在好转,田昂每天都乐呵呵的。 程晋同独自给诊所里那隻小小的腊肠犬梳毛,面带笑意地听着他们聊天。 “想好带它回家了吗?程医生。”田昂打趣道。 “你想收养牠吗?”方璐坐下认真打量它,“香肠很可爱啊,我也喜欢它。” “嗯,我想收养牠。” “它为什么没被领养?它没有大问题啊。” “最近得了皮肤病,”程晋同指指它身上的斑秃,“可能看着没那么讨人喜欢。” “哪会,香肠明明很可爱,”方璐宠溺地揉揉它的下巴,“又听话。” 腊肠犬舔舔她的手心,把她逗得直笑。 “你不觉得它身体那么长,腿却那么短,不成比例的样子很可爱吗?” “原来璐璐喜欢不成比例的东西。”田昂细细打量程晋同,轻声说,“看来比例太好也是过错。” 程晋同笑得满是无奈。 “香肠是我们乱取的,你们可以换个名字。” “不会,香肠这个名字很可爱。” 田昂想了想,“比如,热狗。” 方璐大笑,“还是香肠吧。” 田昂拎着自己那份晚餐,与两人挥手道别。 方璐陪他一起给香肠梳毛,“它多大?” “两岁。行为还是有点乖戾,我要慢慢教。” “你真的好有耐心,”方璐说,“不过恭喜你有新狗狗了。” “谢谢。这算我们一起领养的吗?” “好呀。” “今天的办公室看得怎么样?” “我很喜欢,差不多就这么决定了。” “覃沁帮你的?” “我找他了,不过这次不是他帮我,是凌总帮我安排的。” “凌顾宸?你们有那么熟?” “没有,所以我也奇怪。我跟他说我第一次组织团队什么的,不懂。他就临时从他公司的公关团队里安排了几个人。说初期可以帮我安排活动,还可以帮我招人。等差不多了再退给他。工资还是他开。” 程晋同轻笑,“他倒是不怕你挖人。” “大公司的待遇当然比我这里好,我哪留得住他们。”方璐说,“不过真的没想到他这么上心,现在特别顺利。” “你特意找他了?” “没有,我跟笛澜喝酒的时候就顺嘴说了,他也在,就说帮我。他说我请他喝酒就两清了。” “那很好。要不是我认识他,真要觉得他追你。” “想什么,凌总都订婚了。” 程晋同淡淡地说,“我知道。他对朋友很好,看来是真心把你当朋友了。” “那我更觉得奇怪了,我跟他没有私下接触。小茹订婚后我才在聚会上跟他聊过几句。” “可你跟祝笛澜关係很好。” “他又不是跟笛澜订婚。”方璐困惑地摇头,“反正我明天去签合同,就可以准备佈置开业了。” “开业的时候我请假陪你。” “谢谢。”方璐开心地抱起香肠,“香肠我们回家啦!你有新家啦!我给你介绍一隻猫!” 老咪看到一隻以自己为中心疯狂绕圈的狗自然是由内而外生出嫌弃。 程晋同看着她逗香肠玩,感到自己好似踏入了一个新的人生纪元。 因为有贵人相助,她以极低的价格租到一个两层的办公室。一楼的面积小于二楼,相当于一个小型门面。 她设计出前台之外,还靠墙摆了顶天的装饰架,把自己製作的各类首饰和家居饰品摆在架子上,她本意是作为装饰,不过要是有人喜欢也可以出售。 二楼则规划出办公区和会客区。 朋友们送的花篮摆在门口。丁芸茹早就订好餐厅要为她庆祝。她最后调整着展示架上各类饰品的摆放位置,看起来更美观。 门被推开,凌顾宸捧着一束花,“恭喜啊,方老闆。” 方璐惊喜地接过,“凌总太客气了!我还要谢谢你。” “祝你生意兴隆。不过我听说你已经接了很多订单了对吗?” “嗯,最近都忙。” “好兆头。”凌顾宸被展示架上陈列的物品吸引,走过去细细查看。 方璐把花放好,“那些都是我自己做的。” “真的?很不错啊。” “哎呀,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方璐摆手,“我这种小打小闹你就不要吹嘘了。” 门又被推开,响起一个清丽的女声,“你收拾得怎么样了?” “嗯,你也来了?” “我给你带了礼物,等下正好可以跟你一起去餐厅。”祝笛澜进门才看见凌顾宸,她愣了愣。 凌顾宸指指架子上的首饰,“这些是她自己做的。” “我知道,”祝笛澜凑过去,指着一条波西米亚风的项鍊,“这条我没见过。” “我收拾家的时候翻出来的,那个木坠子好像是在马来西亚的什么小舖子里买的。就磨了一下穿起来,效果是还不错。” “很漂亮。” “你挑一个,我付钱,”凌顾宸笑道,“给方老闆做笔开门生意。” 方璐慌忙说,“笛澜喜欢就随便拿。” “不行,要付钱,”他拉住祝笛澜,“你挑一个。” “这个我就很喜欢。” “那你戴戴看。”方璐正想把项鍊取出,手机就响起。 她跑出去接程晋同。程晋同有点找不到路,捧着一束巨大的花站在街边。 方璐接过花,开心说,“你就不用那么客气了。” “那不行。我的花总得是最大的。” 祝笛澜好奇地看着她的背影,“誒,我觉得她交新男友了。” “前几天喝酒的时候不还说没有吗?” “也是。她什么都说,不会瞒我的。”祝笛澜撩起头发。 凌顾宸给她戴项鍊,“好看。” “那就这条,”祝笛澜叮嘱,“你多付点,她不好意思开价的。” “我知道。” 程晋同推门进来,屋里两人颇感意外。 他笑道,“这么巧?” 凌顾宸好奇,“你们现在这么熟?怎么认识的?” “嗯,这个故事很有意思。” “别说别说,”方璐摀住他的嘴,“我脸都丢到奶奶家了。” 程晋同对她温柔一笑,“覃沁和小茹都看见了。” “我知道,”方璐撇撇嘴,“他们要是敢说出去,我就纵火。” 程晋同的眼神让祝笛澜一下就捕捉到了其中过度的甜蜜。 她狡黠地对方璐眨眼,“有戏吗?” 被她一问,方璐顿时如有针芒在背。她硬着头皮把程晋同推到祝笛澜身边,故作不在意,“哎呀,程医生喜欢的是你,我们是真朋友。” 程晋同跟祝笛澜一时间不知谁的表情更尷尬,露出相似的苦恼神情。两人都不记得上一次联系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很久不见了,”凌顾宸站到他们中间,“最近忙什么?” “还是在诊所,”程晋同顺势与他聊天,“我爸前几天还说约你去家里吃个饭。” “好,我抽时间。” 祝笛澜凑到方璐身边,耳语道,“你不是吧你?连这都看不出来?” “看出什么呀。” “谁没事给你捧那么大一束花?你们怎么认识的?” “程医生对谁都很好啊,”方璐着急地辩解,“我们没怎么样。” 祝笛澜蹙眉看着她,不由得感到奇怪。 “差不多该走了。他们在等,”凌顾宸走过来,“方老闆结个账。” “你真的不用这么客气。” “快点。”凌顾宸笑着催促,把信用卡递给她。 方璐不情不愿地取出pos机,她使用得不甚熟练。她心想自己写少了估计凌顾宸更不乐意,于是硬着头皮输入“100”,然后递给他。 凌顾宸一脸“你在开玩笑”的表情,硬是又按一个零。 方璐无奈地只会笑,“你不用……” 她还没说完,祝笛澜就不客气地骂,“小气。”然后抬手又输一个零。 凌顾宸无谓地耸耸肩,轻巧地就划了信用卡。 方璐哭笑不得。 付完账,祝笛澜和凌顾宸走到角落聊天,程晋同顺势站到方璐身边,“我帮你。” “哎,这种时候你不找笛澜聊聊天吗?”方璐轻声责怪,“真是傻,会不会追女孩啊?” 程晋同看着她笑,“她有人给买项鍊。” “他们是朋友。凌总大方得很,我要是说一句,给我都能买。你给笛澜买就不一样。” “那我给你买。” 方璐差点笑出声,“神经病,我自己做的首饰,你买给我?” 程晋同不依不饶地说好话哄她。 六个人在餐厅里为她庆祝,聊天氛围也是其乐融融得。方璐总是下意识地去瞄程晋同,因为他就坐在祝笛澜身边,她无法控制自己去留意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程晋同忽然想起那天派对的意外,“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哦,”祝笛澜漫不经心地说,“没事。” “是摔倒了吗?度假山庄的洗手间不会打扫得这么疏忽吧?” “经理在处理。”凌顾宸忽然接过话,“她说她不小心滑倒,山庄赔付部分医药费,和解协议应该已经签了。” 祝笛澜淡淡一笑。 程晋同扯扯嘴角,不再追问。他审视般地看着祝笛澜,她面不改色。 他想不出具体的原因,但那个女孩满脸是血的模样暗示他,面前这个女人不是个简单角色。 方璐正与覃沁拌嘴,余光就看见这一幕。程晋同的双眼像胶水一样粘在祝笛澜身上。 她的心又不可控地低落。 第二十三章 心意 回家路上,程晋同开车,方璐一直看着窗外。 他惊讶她竟然一改往日的话癆模样,关切地问,“是不是累了?” “嗯。” “怎么了?刚刚心情还挺好的。” 方璐彆扭地努努嘴,“誒,我问你。” 他等了许久没等到下一句,“我在听。” 她不好意思地理理刘海,“你……跟笛澜发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发展?” “你跟她约会的时候做了什么?” “请她吃了顿饭,就聊天。” “没干其他的?” 程晋同奇怪地看看她,“干什么?” “你跟女孩约会真的就纯聊天啊?” “不先了解对方怎么相处?” “你……交往女友前,这一顿纯聊天的饭难道要吃半年吗?” 程晋同轻笑,“看女方。我是没意见。” 方璐嘟囔,“真不愧是你。” “被你嫌弃了?” 方璐轻咳一声,“那你们都聊了什么?” 程晋同拼命回忆,“也就……专业上的事。” “你约会跟女孩聊这个?” “她在念心理学,又是研究动作与微表情的。当然我是研究猫犬的,跟她不一样,但学术上的东西,她说的我有兴趣听。我说我的,她看着好像也没那么烦。不像相亲对像都想拿水泼我。” 方璐一脸嫌弃,“服了你了。” “你说这话跟我妈一模一样。不过你不是也很爱听吗?” “我又没在跟你约会,”方璐双手抱胸,气闷地说,“那你们为什么没有发展啊?” “她……”程晋同顿了顿,他隐隐觉得这是祝笛澜的私事,不该由他们来八卦。便轻描淡写地带过,“她还没处理好之前的感情。” “哪个男朋友?我认识吗?” “你跟她关係那么好,应该直接问她。” “哎呀,我只知道她跟凌总的事……”方璐轻声叹气,“说实在的我也看不懂,凌总这都订婚了吧,跟她还是很好,经常跟着她来陪我喝酒。我不在场都不好意思,他们两个人相处太自然了,老夫老妻似的,被拍到就麻烦。” 程晋同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你不好奇吗?” “我知道的没有你多。” “是这样的。小茹还是凌总秘书的时候,凌总跟他现在的未婚妻在谈恋爱,期间凌总闹了个大緋闻——就是齐静——你上过她节目。” “嗯。” “就分手。他没跟齐静在一起,应该是跟笛澜在一起了。过段时间居然跟之前的女友复合还订婚。问题是他跟笛澜还是这样啊,经常在一起玩,他未婚妻都知道。你说是朋友吧……”方璐摆摆手,“他们是心大,我都看不懂。” “嗯。” “这故事听着乱吗?” “乱。” 程晋同对刺探别人的情感隐私兴趣不大,这故事对他来说也并不吸引,因此就顺着她的话说。他专注在路况上,但还是想起了一些事。 他见祝笛澜第二次的时候,凌顾宸很不高兴地跟过来。他那时候已在订婚状态,可两个人还是当着他的面就吵起来了。 与她聊天的感觉并不来电,程晋同自然就退让,让他们自己争去。 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很像是在出神回忆。 方璐嘟起嘴巴,轻声问,“那你还喜欢她吗?” 程晋同正好把车开入车库,脑子里又回想着那对怨侣在他面前吵架的drama场面,完全没听到她的话。 强烈的委屈像翻涌的潮水一样把她湮没。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祝笛澜?当初是他主动追她,现在最多也是碍于凌顾宸的好友身份暂时避退。他的眼睛一到她身上就移不开,现在一听到她的名字,就出神,对方璐说话都是敷衍。 方璐揉揉眼睛才没让眼泪掉下来:我算什么?我这样把他留在我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天底下还有我这样更傻更一厢情愿的人吗? 程晋同停好车,“回家。” “我这样在你面前说她坏话是不是很过分?” “什么坏话?” 方璐打开车门自顾自快步回家。她不知道自己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掉下眼泪。 程晋同赶忙追她,“璐璐……” 即使抓到前夫出轨,她不过也是衝进酒店房间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回家再哭。她这一生,还没有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如此卑微,几乎当面就要控制不住情绪。 “你怎么了?”程晋同非常担忧。 方璐甩开他的手,背对着他哽咽,“我不舒服,先睡了。” “怎么……” 话音未落,卧室的门就啪地一声关上。程晋同瞬间吃瘪,但他也万分不解,不知她为何忽然生气。 老咪从客厅跑过来,看到自己被拒之门外,流露出发自内心的不悦。它“喵”地大叫一声,随后开始暴躁地挠门。腊肠犬也好奇地跟过来,在它身后绕圈。 程晋同发现自己怎么问她都不回答,乾脆举起老咪,“璐璐,老咪要进去睡觉。” 方璐倒在床上哭了一小会儿,才留意到身边空空如也的垫子。 老咪每晚都必须要在这里睡觉,否则它会有莫名的报復心。摔坏她的护肤品是常有的事。 她抹掉眼泪,红肿着眼开门。不发一言地从他怀里接过老咪。 程晋同眼疾手快地挡住门,握住她的手腕,“你怎么了?” “你别管。” “我惹你生气了吗?” 方璐把老咪扔到床上,鼓起勇气小声说,“你不要再住在这里了。” 程晋同傻眼。 “我没办法……”方璐委屈地掉泪,“我没办法看着你喜欢我朋友,还能装着不在意地祝福你。只要不看见你们,我或许会好受点。” 这段话的衝击太大,程晋同一时竟不知该欢呼还是要拥抱安慰她。 “谢谢你照顾我……” “我没喜欢她!”程晋同着急得脸发红,“我都记不清她跟我说了什么!” “没关係的,你们都是我的好友。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们的……” “我……”程晋同顿时焦躁地摀住额头。 在这种时刻他才会同意妈妈对他的评价:笨嘴拙舌。或许他用这个理由把她套在身边,从头至尾都是个烂主意。 “我知道我比不上她……” “天吶!” 程晋同狠下心,他捧起她的脸,用力吻下去。 方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住唇,她后退一步。程晋同用力把她搂进怀里。 她的脸涨得通红,不可置信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你……” “我喜欢你,”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喜欢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她红着脸愣愣地看他,“真的?” “我以为你看得出来。看来我只是个笨蛋。” 她脸上还掛着泪珠,却依旧流露出欣喜的笑容,“我以为我在单恋你。” 程晋同叹气,“我也以为你对我没感觉,只有我自己一个劲吃你的醋。” 她猛地搂住他的腰,贴上他的唇。她一边吻他一边发出愉快的轻笑。 她身上的香气像是把他包围。程晋同温柔地扶着她。这个缠绵的吻持续了很久。直到程晋同轻轻把她推到床上,方璐才受到惊吓般推他。 “你……你不是这么快吧?” 他的脸比她还红,他半撑起身,像在辩解地小声说,“是你说你喜欢这样……” “我喜欢什么呀?”方璐困惑,两人亲到现在哪说过几句话。 程晋同尷尬地不知是否该继续,“那个……你自己说要交往的前提是先上床……” “啊?”方璐先是露出迷惑的眼神,随后她就意识到了…… 她马上脸朝下躲进被窝里,哀嚎道,“天哪我一天天得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我在你面前总是这么丢脸?!” 程晋同轻轻搂住她。 “你别笑了!我好丢脸!” “我没笑。”程晋同努力憋住,“我也很丢脸啊,我从来没有厚着脸皮蹭在别人家里那么久。” 方璐拽下用来挡脸的被子,“你不是为了继续蹭住就这样骗我吧?” “我豁出去了。我没干过这种刚表白就上床的事,”他忽然脱下上衣,好像在赴刑场,“既然这是你的风格……” 方璐被他逗得大笑。 两人抱着在床上滚了半圈,滚到了老咪脚边。老咪坐在垫子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人。它不屑地动动尾巴,一点都没有让出半边床的意思。 程晋同在它蔑视的眼神下叹气,“老咪给点面子……” 老咪纹丝不动。 方璐噗嗤笑出声,“算了,我没准备好……” “好,”程晋同坐起身,他用手心在裤子上摩挲了两下。此刻他的声音终于出现一丝颤抖,“我也很紧张……赶鸭子上架似的,我怕我发挥不好……” 他英俊的脸庞上满是害羞,方璐宠溺地捏他的脸,然后又紧紧抱住他,小声说,“你抱抱我。” 他紧紧搂住她。 这一切都发生得这样不真实,方璐已经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泪痕是一开始因为伤心哭的,还是因为刚刚的喜悦笑出来的。 他轻轻吻她的额头,“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也是。”方璐贴着他的胸膛闷闷地说,“我好怕你不喜欢我。” “你知不知道我脑补多少事?你出去玩又认识什么人了?那个沉青还想追你吗?你会不会心一软就答应了。” 方璐咯咯得笑出声。 “我怎么也得在这里守着,你要是敢带男人回来我就……” “干嘛?” 程晋同叹气,“我也不知道我能干嘛。” “认识你之后,我好像谁都看不上眼了,谁都不如你。”她舒服地躺下,朝他伸手,“哄我睡觉,我要你抱着我。” 程晋同乖乖地与她躺在一起,把她搂进怀里,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今晚不做其他事了?” 方璐咬住手指,娇羞地说,“嗯。你吃得消吗?” “所以先问你。不然我怕我忍不住。” 方璐轻笑着看他,她用手指刮刮他的鼻子,然后沿着他的额头一直划到嘴唇。他的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让她沉醉。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很早。我觉得我第一次见你就有点喜欢你。” “哎呀,烦人。我那时候多丢脸你还说喜欢我。” “不会,很可爱。” “那你还在电视上说有喜欢的人了?” 一提起这个,程晋同就气不打一处,“我说的是你啊!我说给你听的!本来很浪漫的事,我怎么知道有两个电灯泡?” 方璐气得掐他,“你说我脸圆?!” “我错了!”他抓住她的手腕,重新把她拥回怀里,“我哪知道女生不喜欢听这个,真是奇怪……” “是你不会说话!” “怪我,”程晋同果断认下,“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生。” 方璐还是不服气,“你干嘛不早说?我好丢脸。我整天蓬头垢面在你面前晃你知道吗?” 程晋同轻笑。 “我还穿得跟民工一样在你面前哼哧哼哧锯木头!” “我没逼你……” “我以为你对我没意思才这样的!” “在我眼里你做什么都漂亮。” 方璐咬着下唇也挡不住甜蜜的笑容。 他轻轻吻她,“我们交往吧。” 她忽然紧紧攥住他的手,许久没说话。 “怎么了?” 方璐忽然显得很忧伤,“你跟别人不一样。” 程晋同轻柔地为她擦拭眼泪。对她来说,这是她遇到的最完美的异性倾听者。 “我……我交的第一个男友,交往五年就结婚,那时候我以为我人生里就是他了。”方璐不由得哽咽,“离婚之后,我交往的每个男友都很短暂,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月。如果说我不会维持亲密关係,可我与前夫名义上的感情确实维持了很久,那为什么之后都不行?” 她擦擦眼泪,“我好像从一个极端跳入了另一个极端。”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没有遇见对的人。”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这么安慰自己。”方璐忍不住小声哭,“如果我跟你也只能维持三个月呢?我现在答应你就好像是在倒计时。” “不要这样想。”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她扑进他怀里,“程医生,我很喜欢你。我甚至不知道我该怎么跟你开始这段感情,才不会让结尾太难看。” “因为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程晋同耐心地安慰,“你不用哭。想要维系这段感情的不是只有你,我会陪你,我们一起努力,不是吗?” 方璐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她环着他的手有轻微的战栗。 第二十四章 我替他娶你 每天睁开眼,方璐都能闻到枕边那熟悉的另一个人的味道。她的笑容每天都在这样的阳光中自然绽放。 程晋同永远都醒得比她早,他会做好早餐,放在小桌子上端到卧室看着她吃完。 每天早晨,他们都在家门口亲吻道别,她开车去办公室。程晋同牵着腊肠犬悠闲地散步着去诊所。 她经常会发呆着想:这一切是真是的吗? 会不会在某一天,当她睁开眼,这个冗长的梦境就消失不见。她还是像原来那样独自生活着。 丁芸茹的婚期临近,她不是本地人,就干脆住在文泉山庄的套房里。伴郎伴娘们也都提前两天住过去,准备婚礼。 方璐只有在见到祝笛澜的那一刻才有惊醒的感觉。祝笛澜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她与程晋同之间的关系只有见面说“你好”的程度。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方璐在她面前总是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好像她偷了原本属于自己好友的完美男友。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就是凌顾宸取消了婚约,因为他的未婚妻是有名的音乐家,这件事就被公开在网络上。 朋友们都猜婚约的取消是因为祝笛澜从中作梗,方璐和程晋同也忍不住在家看着新闻八卦许久。方璐这种憋不住话的性格,要照以前直接就去问她了。但她现在看见祝笛澜就心虚,躲都来不及。 伴娘们整天聚在一起叽叽喳喳,新郎被吵得头疼,每天都郁郁地躲在自己的套间里跟伴郎聊天。 伴郎团有五人,都是覃沁从小认识的朋友。大家兴趣爱好类似,整天聊足球和跑车。因为覃沁是个跑车迷,伴郎闻杰就在汽车行业工作,他用电视机投屏,开始说阿斯顿马丁的概念跑车。 众人围成一团,听得津津有味。 覃沁的保镖忽然推门进来,与他耳语几句。覃沁顿时拉下脸,扔下啤酒瓶就快步朝外走去。 祝笛澜正在山庄会所的包间里跳得开心,方璐端着酒美滋滋地看着面前的型男。丁芸茹羞得满脸通红,不断用手遮脸但还是笑得很开心。 包间中央一个脱衣舞男跟着音乐展现自己小麦色的肌肤和雄壮的肌肉。 祝笛澜跟在他身后,双眼不离他的腹肌。她咬着一个吹龙口哨跟着音乐吹得很起劲。 肌肉诱人的脱衣舞男把重点都放在新娘身上,在她面前撕下衬衣,贴着她热舞。 方璐拍着大腿尖叫,丁芸茹笑得很好不意思,整个人都缩在沙发上。 祝笛澜举起双手欢呼地跳,没站稳后退一步撞到一个人怀里。她以为又来了一个脱衣舞男。 她转过身勾住他的脖子,用吹龙嘀得一声喷到他脸上。 覃沁狠狠瞪她一眼。祝笛澜悻悻地放下手,吐掉吹龙口哨,佯装一副喝大了认不出他的样子准备遁地溜走。 覃沁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挥手叫停了包间里的欢乐氛围。 三个女孩跟着他走到伴娘们居住的别墅前,覃沁一路忿忿地骂,“一看就知道是你的主意!” “也不是就我。”祝笛澜悄悄指指方璐。 方璐迅速躲到丁芸茹身后,生怕这战火蔓延到自己。 覃沁在她太阳穴上用力一按,“死丫头!” 祝笛澜喊着疼想跑又被拽回来,“哎呀,这些就该结婚看,气什么呀,单身夜嘛!结婚后看你再生气来得及。” “就你馊主意多,”覃沁把她推到墙角,“站好!” 祝笛澜知道他真生气了,只能乖乖靠着墙站。肢体语言虽然屈服,表情还是无所谓。 程晋同与凌顾宸听见声响慢悠悠地走过来,看看他们在闹什么。 丁芸茹拉拉他,“老公,算啦,不要骂她。” 与她说话时覃沁就很温柔,“看什么脱衣舞男?就那点肌肉?有你老公好看吗?” 丁芸茹笑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不就对了,”覃沁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不是要睡美容觉吗?早点去。” 祝笛澜见她们跑远,也露出谄媚的笑容,挽住覃沁的手臂,撒娇道,“哥……” “把你的爪子拿开!”覃沁拉下脸指指她,“回去站好!” 祝笛澜不满地嘟嘴,继续懒懒地靠着墙。她玩着手指,对覃沁骂她的话左一耳朵右一耳朵地听不全。 凌顾宸走到两人身边,“怎么了?” “管管你女人!我老婆都被她带坏了!” 祝笛澜不高兴地别过脸。 “看脱衣舞男,亏你想得出来,”覃沁双手叉腰,“我都没这么疯!” 祝笛澜不屑地哼笑,“你要是看脱衣舞男,那问题才大条。” 覃沁气得跳脚,凌顾宸只能劝架。 程晋同听清事情的缘由,一个劲憋笑,转身小跑追上方璐。方璐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下意识地回头拍他,“干嘛啦!” 丁芸茹看了他们两眼,笑着自己回房睡觉了。 “跟你说几句。”程晋同不由分说把她拉到墙角的阴暗处。 “别拉拉扯扯的。” “你怕什么?” 方璐也奇怪,她向来谈恋爱谈得全世界都知道,没想到遇见程晋同竟然畏手畏脚得谁都不敢告诉。 “别人都不知道我们的事。” 程晋同抱住她,“你们真的看脱衣舞男去了?” “啊,”方璐眨眨眼,下意识地撒谎,“不是我的主意。” 他眼里满是宠溺的笑,“你知不知道伴郎团在干嘛?我们围着ppt研究概念车,你们倒愉快,在包间里看艳舞。这跟我的认知有出入。” 方璐笑着拍拍他,“时代是变了。” “我想你了。” “我们不是每天见吗?” “你连手都不给我牵。” “对不起,”方璐踮起脚尖轻轻吻他的唇,“我现在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程晋同略显失望,“你还是对我没信心。” 清亮的月光洒在脚边。方璐觉得自己很少见过如此美的夜景了,身边的人眼里似有星辰大海,美过这夜色。 她想不通自己的不安来源于何处,只是轻轻吻他,随后便离开。 独留程晋同自己在月光照不到的阴暗处静静站着。 婚礼当天,新娘与伴娘大清早就起床做妆发。 丁芸茹穿着中式的秀禾礼服,化完妆后整个人都透出娇艳欲滴的美丽来。方璐定定看着她,“你真漂亮。” 丁芸茹微微红脸,“谢谢。” 两人从大学时相识至今,一直都是无话不谈的好友。见到她今日的幸福,方璐竟也有种嫁女儿的感叹。她轻轻抱住丁芸茹,哽咽着说,“我好为你开心啊。” “谢谢。璐璐,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们很想哭但都害怕毁了妆容,于是互相为对方轻轻抹泪,又哭又笑地聊天。 祝笛澜靠着窗户微笑着看她们。很快她看到新郎的轿车队伍在别墅前停下,她招招手,“诶,他们来了。” 方璐探出头去,看到覃沁带着五位西装革履的型男下车。 她一眼就看见了队伍里的那个熟悉身影,嘴角不由得露出甜蜜的笑意。 其他三位伴娘去堵门,祝笛澜关上门,坏笑着说,“诶,我看好多视频都让新郎猜人,好有意思的,我们也玩吧。” 她翻出两块一样的红盖头,“璐璐你跟芸茹一起坐,我帮你遮。” “干嘛要我啊?”方璐摸摸肩膀,“你们两个的身形更像,我的肩跟胸很宽诶。” 祝笛澜露出由衷的嫌弃,“他要是掀我盖头,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方璐认真说,“可是我也很嫌他啊。” 丁芸茹笑得直不起身,“也没有那么差劲吧?” “哎,算了。陪你玩。”方璐爬上床与她并排坐着,“那你遮严实一点。” 祝笛澜细心地把被子盖到两人腰部,两人又拿丝巾把上身的服装遮住。新娘带了凤冠,为了防止露馅,方璐也往头上乱七八糟地插了几只步摇,才盖好头巾。 覃沁带着捧花走到新娘的房间门口,发现站了三位伴娘。 丁芸茹之前是凌顾宸的秘书,所以这几位伴娘都是他的现任或前任秘书。秘书们好不容易得到这样揶揄大老板的机会,开启了疯狂吐槽的模式。 覃沁带头笑得最大声。凌顾宸低头无奈地捂脸。 尤其还有一位穿着伴娘的藕色纱裙的男士,那是他的头号秘书,叫郑辉,也是丁芸茹多年的gay蜜。 伴郎团已经为谁要去牵这位雄性气息爆棚的伴娘争论许久,到这一刻都没有定论。 郑辉对伴郎团的颜值则非常满意,牵谁都开心。 覃沁好说歹说,塞了几个大红包才得以进入。 进门又被床上坐着的两人惊到。 祝笛澜得意洋洋地拦着他,“你要选,选中哪个就娶哪个,没有后悔药。” 覃沁双手抱胸打量着两人,“还有一个是谁?” “不告诉你!” 程晋同从一开始就留意着方璐的身影,全场除了他谁都没有想到。 覃沁习惯性地去拎祝笛澜,“就你会找事……” 程晋同轻声说,“是璐璐。” “哦,璐璐啊。”覃沁故意大声说,“那不亏,不亏。” 全场爆笑,床上两人也憋笑憋得肩膀直发抖。 从外观上确实很难判断,覃沁悄咪咪地想凑近看,被祝笛澜拦下。 “你想清楚了。”祝笛澜笑着指指他,“掀错了就是两巴掌。” 覃沁苦恼地摸后脑勺,左看右看。然后凑到程晋同身边,“你看着哪个像璐璐?” 程晋同微微偏头仔细看着,“不确定。” “我看右边那个像我老婆。” “我觉得右边的是璐璐。” “靠。”覃沁拍拍他,“我要是掀错了,麻烦兄台帮我娶了璐璐。” 程晋同憋笑。覃沁把他推到床的右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揭开坐在右边的人的头巾。 方璐作势要扇他,覃沁反应迅速,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拎起来推进程晋同怀里。 全场还在因为他选错而起哄,他就紧紧搂住左边的丁芸茹,喊道,“老婆!” 丁芸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故作生气地指指他,“你……” “我错了我错了。”覃沁把捧花塞她手里,“走走,我们结婚去。” 围观的众人又是鼓掌又是大笑。 方璐笑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被紧紧搂着,好在所有人的关注点都不在她身上。她把头上的步摇一支支拆下,程晋同微笑着帮她。 方璐脸红着拍开他的手,程晋同松开,随后又悄咪咪地碰她的手指。 她稍一躲,他就故意把她的手攥在手心,还十指紧扣。 “哎呀,你别这样。”方璐很不好意思,红着脸轻声劝。 “没事,我们现在抢伴娘呢,”程晋同不肯松手,“你想让我去牵那个穿裙子的大兄弟吗?” 方璐被逗笑,还是不服气地说,“小辉辉很可爱的,牵他有什么。” 他凑到她耳边,“我答应覃沁帮他娶你了。” 磁性的男低音钻进她的耳朵,一路抵达大脑的神经中枢。她身上的酥痒感好像从脊椎开始一路外延。 方璐害羞地低头,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浑身比窗外的骄阳还要燥热。 第二十五章 勇气 光是接亲这一个环节就折腾到下午。方璐为丁芸茹忙里忙外,帮她补妆、换衣服。程晋同没找到与她私下说话的机会。 敬完新娘的父母,丁芸茹换上西式的拖地婚纱裙。门口候着一辆两米高的精緻马车,梦幻得如同童话里的公主坐骑。 新郎新娘坐着马车朝主会场驶去。伴郎伴娘们与一眾亲朋好友则坐小轿车移动。 方璐跟着程晋同上车,两人开心地聊了几句,程晋同细心地把站在她脸颊的发丝拿开,温柔地说,“你今天很漂亮。” 后座的门一下打开,祝笛澜气鼓鼓地坐上车。 方璐下意识地把程晋同的手按下,心虚地问,“怎么了?” 程晋同纳闷地看着她。 “我坐你们的车,走吧。” 方璐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果然看到凌顾宸一脸鬱闷地站在自己的车边。她犹豫着问,“那……凌总?” 祝笛澜漫不经心地拍拍裙子,“不要管他。” 程晋同只得先开车朝主会场驶去。 全程祝笛澜自顾自低头玩手机,反倒是方璐也一言不发。 程晋同想与她聊天,但发现她一反常态地没有流露出任何兴趣。车里的氛围压抑得古怪。 到了会场,祝笛澜轻轻一拍方璐的座椅,“谢了。回见。”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方璐舒了口气,“走吧。” 程晋同拉住她,“你为什么在意她?” “什么?” “我连与你说话都不被允许了?就因为她在?”程晋同皱眉,“我跟她甚至连要好的朋友都算不上。” “我知道,我没有介意。” “你明明很介意。在她面前你就很奇怪。我与她约会过,没错。就吃了两顿饭,私下见面的时间加起来没超过五个小时……” “不是因为她,”方璐说着违心的谎,故作轻松,“是我自己的问题好吗?等忙完婚礼我们再谈。” 程晋同困惑地叹气。 下午,大家在主会场外围的花园里享用下午茶和点心,聊着天等待婚礼晚宴的开始。 因为方璐的回避,程晋同也只能识趣得与她拉开距离。 他跟凌顾宸站着喝酒聊天,两人有着一模一样的愁苦神情。程晋同终于按捺不住询问他是不是为了祝笛澜才取消婚约。凌顾宸承认。 程晋同更为不解,明明是面前这对怨侣闹drama,怎么战火还蔓延到他跟方璐身上?他何其无辜。 晚宴开场,祝笛澜入场看见自己的名卡就放在凌顾宸身边。凌顾宸看着她等她落座。 她瞪他一眼,果断把自己与方璐的名卡对换。 方璐进场时,看看自己的名卡,就与凌顾宸大眼瞪小眼。 那厢祝笛澜与程晋同已经热络地聊起天来。方璐不敢坐,因为座次是她帮丁芸茹安排的,她知道她不该坐在这里。 凌顾宸无奈地为她拉开椅子,“坐吧。” 方璐有点彆扭地坐下,他们其实没怎么像朋友那样接触过,因此不知该怎么开啟话题。 程晋同与祝笛澜就自然许多。 方璐看看他们,轻声叹气。她与程晋同互相确认过心意,她不会在这时还要去吃莫须有的醋。但她总觉得心里隐隐有道坎。 灯光暗下来,婚礼正式开始。 丁芸茹穿着婚纱礼裙缓缓入场。她美得像从仙境里出走的女神,覃沁看着她的时候,嘴角都快裂到耳朵。 方璐身为第一伴娘,拿着婚戒在边缘候场。听着新人的誓词,她不禁感动地红了眼眶。 经歷过失败的婚姻,导致她有一阵子对爱情都產生抵触情绪,也质疑过爱情的存在。 她下意识地去找程晋同,正好对上他的眼神。 两人相视一笑,无形的爱与温柔在她心中缓缓荡漾开。 仪式结束,侍应生开始上餐,方璐扒了两口就急匆匆地去帮丁芸茹换礼服。 她经过程晋同时,就被轻轻拉住手腕。他心疼的话还没说出口。方璐就尷尬又慌张地把她的手拍开。 程晋同手托着下巴鬱闷无比。 过了九点,工作人员把中心的大部分餐桌椅都移走,会场变成了巨大的舞厅。 丁芸茹换上了缀满珍珠宝石的露背礼裙,与覃沁领头跳了第一支舞。 温情脉脉的乐曲结束,dj就转换成舞厅风格,所有人都开心地在舞池中摆动,欢乐的氛围一时无两。 程晋同正想拉方璐,方璐推脱着说自己饿了要吃东西,还举手喊,“小辉辉,去跟程医生跳个舞!” 穿着长纱裙的大兄弟伴娘郑辉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挽起程晋同的臂膀就往舞池拖。 程晋同有一种被鱷鱼旋转着拖入水底的感觉。让他生气的不是要与郑辉跳舞,而是方璐的态度。她已经这样躲了他一天,究竟要持续多久? 他又鬱闷又生气:我到底算什么? 会场中央群魔狂舞的时候,只有方璐和凌顾宸坐在角落,凌顾宸贴心地给她留了热餐,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天。 凌顾宸的眼神固定在一个方位,方璐看过去,发现祝笛澜在吧台边举着酒跟一位陌生帅哥聊天。 她已经看了半天祝笛澜跳舞的样子,现在又看到她跑到一边酗酒撩男人。 方璐咯咯笑出声,“我朋友老说我玩得疯。见了笛澜我才是服了,她是真疯子。” 凌顾宸咬着后牙根不说话。 “誒,你不管她?”方璐把一大盘炸薯条放在两人中间。 凌顾宸拿起叉子跟她一起分薯条,闷闷地说,“我看她能闹成什么样子。” 他话刚说完,那厢祝笛澜就拎起面前帅哥的衬衫领,一口亲在他唇上。 方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拍桌子,“呦呦呦,这不就闹起来了……” 凌顾宸的动作凝滞。 方璐一边爆笑一边问,“她这是已经醉了吧?平时好像没这么过分……” 她的笑声渐渐低下去,因为她看见凌顾宸手里的铁勺子已经弯得几乎对折。 “凌总别气,别气……”方璐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腕,把那隻可怜的勺子拿出来,“今天这场合,不适合吵架……” 凌顾宸咬牙切齿地说,“把他们拉开,不然我就自己动手了。” “我去,我去。”方璐想被烫到屁股一样跳起来,朝着祝笛澜的方向狂奔而去。 祝笛澜被拉到室外的时候还一脸不高兴,质问道,“干嘛啊?” “消停消停吧,我的大小姐。”方璐把她推到栏杆上,让她端正坐好,“醒醒酒。” “没醉。” “知道你没醉,”方璐叹口气,与她并排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嗯?” “那什么……我与程晋同在一起,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 祝笛澜拿手指刮刮脸,一副晕乎乎的样子,“谁?” 方璐看她一眼,自己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这么在意的人,这么过意不去的事。对祝笛澜来说却无足轻重。 “程医生。” “哦,程医生啊,”祝笛澜笑着抱她,“恭喜啊!我就说你有男友了你还瞒我。” “我看见你的时候,总觉得过意不去,好像抢了你的男友。” “他跟我有什么关係?” “你跟他不是约会过吗?” 祝笛澜收起笑容认真回想,才说,“哦,好像是。” “你ok吗?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哎呦,”祝笛澜被她逗得直笑,伸手掐她的脸,“你也太可爱了吧,竟然会为这事来问我。拜託,我跟他都不熟。你这样一说说得我好像是他前女友。” 方璐不好意思地轻笑,“说起来,我以为他在追你。一开始我还真的用这个理由去接近他……没想到我越来越喜欢他……所以觉得对你有些不好意思。” 祝笛澜微微蹙眉,她看出她的不对劲,收起笑容认真问,“你到底怎么了?” 方璐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怎么做。” “为什么?”祝笛澜轻轻握住她的手,“我想不出有什么是比这更甜蜜的,你喜欢的人也正好喜欢你。在你们的故事里,我就是个路人甲。借个名字给你我很乐意呀。” 方璐的眼睛发红,“你知道我。如果我跟他连几个月都维持不了,怎么办?我觉得我根本没有医治好自己的问题,偏偏在这个时候遇上这么喜欢的人。如果他是对的人,却出现在错误的时间怎么办?” “这么患得患失得,看来真的是很喜欢。” “我不想对不起他。” “患得患失不是坏事,”祝笛澜轻柔地笑,“没想到把你这个’食肉动物’弄成这样。” “他不一样,”方璐想笑,却几乎哽咽,“我都成’食草动物’了。” “你没有问题,你只是在害怕。不要这样。” “我该怎么办?” “我能说什么呀。你看我自己的感情都一团糟。”祝笛澜轻轻把头靠在她肩上,“爱情不就是这样,充满了嫉妒与占有欲的同时,也会有让人找到最单纯快乐的时刻。那个时候,两个人不过就是手牵着手陪伴对方走下去。没人知道迎接你的是鲜花还是一地鸡毛。” 方璐也轻轻靠着她。 “害怕与担忧都没有必要。喜欢他的时候就珍惜每一分每一秒。你不可能单独把怒与哀从你的喜与乐中剔除出来。谁都没有教过我们怎么去爱对方,但有时候,顺着你自己的心意走下去,某个时刻你回首才发现原来你们已经一起走了那么远的路。” 方璐擦掉眼泪,“谢谢。” “璐璐。我帮不上你的,”祝笛澜替她理理头发,温柔道,“只有他可以。” 方璐跑进会场,此刻的她才觉得参与婚礼的人怎么这么多,灯光怎么这么暗。 人群熙熙攘攘得,她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她沿着墙角走着,在穿西装的人群中试着找到那张熟悉的脸。时间越久,她不由得心焦。 知道看见他的那一刻,她终于能瞬间安定。 程晋同正与人聊天,就感到有手臂挽进他的臂膀。他侧头,看见那张美丽的笑顏,如同看到最美丽的星空。 “程医生,我们跳个舞吧。” 欢快的舞曲结束,dj换了曲舒缓悠扬的《therose》。 丁芸茹坐到角落里,齜牙咧嘴地翻创口贴。覃沁跟过来,看着她脚上满是红肿和创口贴,顿时心疼,“你这是受刑啊?” 丁芸茹开心地轻笑,“为了漂亮。” 覃沁皱眉摇摇头,捧着她的脚仔细贴创口贴。 祝笛澜拉开她身边的椅子,“我也要贴。” 她一坐下,在场的几个伴郎和许多单身男士都不由自主地跟过来,殷勤地给她递创口贴和拖鞋。祝笛澜撩撩头发,怡然自得地摆出一副大美女的傲慢姿态。 覃沁看看身后那群跃跃欲试又不敢过于主动搭訕的伴郎,又气又笑。 “你们这群怂货,”覃沁指指舞台中央,“学学程医生,一下就泡到了全场最漂亮的伴娘。你们一个个还围着个老妖怪转。” 在场的人都看向他们,覃沁率先吹了个口哨。其馀人跟着起哄,顿时欢呼声不绝于耳。 方璐偏过头,看见伴郎和宾客都围在场边看着他们跳舞,还不断喊着,“亲一个!亲一个!” 她笑得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想躲。 程晋同顺势把她揽进怀里,对别人的起哄充耳不闻。 音乐声温柔地唱着: whenthenighthasbeentoolonely andtheroadhasbeentoolong andyouthinkthatloveisonly fortheluckyandthestrong 这一次,终于,方璐决心自己不会再躲了。她抬眼,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他读懂她的眼神,回应给她最温柔的笑容。 场边的人起哄得愈发来劲。 程晋同轻声问,“不怕被人知道了?” 方璐红着脸摇头,“不怕了。” “亲一个吗?他们没完了。” 她流露出羞涩又爽朗的笑,“好。” 程晋同把她拥进怀里,两人的唇吻在一起。 耳边的欢呼声剎那间震耳欲聋,方璐好似听到了巨大的烟花声就在耳边炸开。 她不用睁眼,就似乎已经看见了那绚烂的烟花绽放在天际。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