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县令俏逃妃》 上架感言 各位亲亲,《妖孽县令俏逃妃》四月一日终于要上架了!回首创作过程,真是感触至深!感恩至深!小云在写小说方面还存在许多不足之处,请各位亲亲提出建议,在下本书写作的时侯,小云才能继续进步。 小云保证,上架之后的章节将更加精彩。请各位读者支持17k正版哦,作者码字不易,一遍遍垂炼,一次次熬夜,真心希望得到正版的支持。如果各位亲对17k充值有不懂的地方,可以qq扣小云,小云会为你们解答的! 上架当日,三更以飨读者,请亲别走开哦…… 第1章 妖孽县令 清河县。清风茶楼。 女扮男装的独孤灵将佩剑放在桌上,默默地品茗。因为胃口不佳,只点了两碟素日爱吃的点心。连日漫无目的地策马奔走,人与马都有些乏了。此刻,她在二楼吃点心,小二牵了她的骏马去后院喂草料。 凭栏俯瞰,但见清河县百姓安居乐业,街道商贾如流,与沿途所见大相径庭。 安史之乱爆发后,触目所及,皆是断壁残垣以及流离失所的难民。即使经过县城小镇,也能看到许多战后遗留的痕迹,比如对于战马的恐惧,比如重建家园的艰辛。大多数百姓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谨小慎微,辛苦劳作。但这小小的清河县却仿若世外桃源,呈现一片难得的安宁。 独孤灵悠悠地收回目光,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那双灵动清澈的美眸又不自觉泛出晶莹的泪光。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低头一看,行人小贩奔走呼救,马嘶吼,人惊叫,鸡飞蛋打,孩童哭喊。 “土匪来了,土匪来了……”店铺纷纷闭门,行人纷纷躲藏。果然一队土匪纵马而来,见物就抢,见财就夺,一阵风卷残云似的劫掠。 “找死!”独孤灵抽出佩剑,纵身下楼,剑锋直指为首的那名年轻俊朗的劫匪。 那名劫匪身子往后一倒,避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剑。紧随其后的另两名劫匪见状,趁独孤灵落脚未定之际,即挥剑左右夹攻。 独孤灵勉力架住这二人凌厉的剑锋,着地时狼狈地倒退了好几步。那惊人的力量震得握剑的虎口阵阵疼痛。 为首那名年轻俊朗的劫匪发现来人只是三脚猫功夫,嘿嘿笑着,喊道:“地虎、山豹,这不自量力的家伙让我来收拾,你们快去取财,速战速决。” 说完并不废话,直接挥剑便砍。十几个回合后,“哐铛”一声,独孤灵的佩剑被震飞出去。她暗道不妙,难道平生第一次行侠仗义就要死于非命?那劫匪亦不容她喘息,一招比一招凌厉,紧迫不放。瞬间,剑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然而,他似乎并不愿杀人,只攥着她往上一跃,跃上清风茶楼那高高的楼顶。劫持着她观望楼下的一切。看来,这劫匪不仅武功不弱,轻功更出色。 此刻,街面上早混乱成一团。眼看这伙劫匪就要得逞。几大袋财物跨上了马匹,十几个人跃上马就要飞奔而去。 岂料,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白色的人影如闪电般飞驰而至,挡在了这群劫匪的面前。只见他运起真气,举起双手一挡,那十几匹马竟然生生定住,甚至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发出惊慌的嘶鸣声。 再看时,劫匪已是人仰马翻,个个中伤倒地,唉唉直叫。 独孤灵简直看傻了眼,这世上竟有这样的武林高手。惊叹未定,那白影一晃,已至跟前。 “哼,要来清河县捣乱,得先问问我司徒羽答不答应!”磁沉的声音那么好听,带着一种桀傲不逊的味道,一双狐狸般妖魅狭长的桃花眼闪过一抹杀机,劫匪架着刀的手竟然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 他倒聪明得很,自知不是对手,突然一把就将独孤灵推下了楼。自己则飞身而去,救他的兄弟。 独孤灵忍不防被一掌推下,惊叫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往下坠落。还没想到临死前该想的事,一道白影已闪电般飘至眼前,而自己已稳稳落入那人怀中。 轻旋几圈着地,白袍男子不经意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年,不禁愣住:世间竟有这样绝美的少年。 而独孤灵更是看呆了,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只见立体的五官俊美非凡,一双狭长的妖魅桃花眼闪烁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让人不自觉就要跌入进去。棱角分明的薄唇向上扬起,似笑非笑。那玩世不恭的样子,叫人摸不清底细,却带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邪魅无比。 四目交接中,两人都有些失神。直至听见逃跑的马蹄声。两人才恍从梦中惊醒。 司徒羽冷笑一声,放开独孤灵,“咻”一声不见了。 擒贼先擒王。司徒羽直追那为首的年轻俊朗的劫匪,将他劫下马来,点住了穴道。转眼,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十几个劫匪无一幸免。 独孤灵上前双手抱拳道:“这位大侠,多谢救命之恩!我们把这些劫匪扭送县衙,报官吧。” 司徒羽抹开一丝讥诮的笑:“不必。” “不必?”独孤灵一愣,“为什么?” 他的笑意更浓了:“因为……我就是县令。” “司徒大人,好样的!” “对,有司徒大人在,我们什么都不怕!” “敢来我们清河县抢劫,也不打听打听,清河县是谁管辖。真是向玉皇大帝借胆了!” “对啊,谁不知道我们司徒大人武功高强,熟识兵法,历来经过此地劫掠的叛军都是有来无回,何况区区几个落草为寇的劫匪呢!” “哼,该死的土匪,敢来清河县,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独孤灵惊讶地发现,不知什么时侯,那些抱头鼠窜的老百姓又全都出来看热闹了。酒楼店铺全都重新开张,摊贩也纷纷整摊做生意。 司徒羽逍逍遥遥地迈步往前走,一付玩世不恭的样子,对百姓的议论褒奖似乎充耳不闻。他的身后,十几个衙差押着三个劫匪,还有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一时间,百姓义愤填膺,夹道掷石头,扔烂菜叶,此起彼落,打得那三个被绑的劫匪灰头土脸,鲜血直流。 “我们去看看这案子怎么审吧。” “对,我也去。” “我也去,今日索性不做生意了……” 独孤灵不禁迈开脚步,跟在队伍后面,来到清河县县衙大堂。 司徒羽昂首疾步跃上大堂,大堂正面挂着“明镜高悬”匾额,大堂抱柱联是:“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对仗工整,正气凛然。 独孤灵随着一帮百姓挤在大堂门口。只见司徒羽一拍惊堂木,左右衙役高喊:“威武”。司徒羽冷眼扫视堂下的匪徒,开言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为首三名匪徒你看我,我看你,均不开口。 “不开口,那就要大刑侍侯喽。”司徒羽的手作势抓向令签筒。 “对,大刑侍侯,他们砸了我们好多东西。要不是跑得快,小孩都快被踩死了,打死他们。”百姓气愤地喊出来。 司徒羽手一扬,百姓们全都噤声,竟没人敢再说一个字。 可这三个劫匪依然不言不语,毫无惧色。 司徒羽反倒赞赏道:“好样的,倒有宁死不屈的凛然。你们真不说?” 堂下依然无声。 司徒羽点头道:“好,你们不说,本官来说。你……” 他的手指向跪在中间的那个年轻俊朗的劫匪道:“你叫天龙,万山县捕头的儿子,可惜万山县县令是个贪官,因你爹不肯与他同流合污,竟构陷他入罪,将他斩首。你娘悲伤过度,不久也魂归九天,留下你孤身一人,从此愤世嫉俗,痛恨天下贪官。你仗着当年你爹教你的拳脚工夫,又擅于飞檐走壁的轻功,就纠结了你这两位无父无母的结拜兄弟,也就是地虎和山豹,占山为王,做起了劫匪的营生。对不对?话说回来,你这二弟和三弟本事也不小。地虎擅长地遁之术,山豹则擅长奔跑,跑起来比一匹汗血宝马还快,对吧?” 堂下三人面面相觑。 天龙终于淡然一笑,开了金口:“没想到你会知道这么多。” 司徒羽点头:“本官还知道,自从你占山为王之后,只劫掠途经的贪官污吏。如今时局这么乱,我想你若不是不得已,也不至于下山劫掠百姓。好在你们只是劫财劫物,并未杀人。” 天龙苦笑:“英雄也要为五斗米折腰,何况我们。如今各处都忙着打仗,有的为**打仗,有的却加入了叛军,比如万山县县令万荣春。”他说到“万荣春”这三个字时,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这就是司徒羽想要看到的反应。 “好!”司徒羽倏然站起身,“懂得恨就对了。如今,万荣春效力于安庆绪,如果你想报仇,就随本官去保睢阳吧。” “保睢阳?”整个县衙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第2章 投军报国 “对!”司徒羽坚定地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如今,在洛阳的安庆绪又不安份了,他派部将尹子琦率十三万精兵南下攻打睢阳。睢阳乃是江淮的天然屏障,一旦失守,整个江淮地区就会沦陷。江淮百姓就要陷入血雨腥风之中。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天龙擅飞檐,地虎擅地遁,山豹擅奔跑。如果不加入军队共同抵抗叛军,这不仅是朝廷的损失,也是大唐百姓的损失。天龙,难道你们要放弃这建功立业以及报仇血恨的大好机会吗?” 司徒羽见百姓依然有些忿忿不平,又接下去道:“各位父老乡亲,这三个劫匪虽然可恶,可是所幸没伤到人。凡有摊贩商铺损失的财物,等会来向本官领取。本官负责赔偿就是。” 百姓图的只是三餐温饱,度个安稳日子,一听司徒大人这么说,岂有不同意之理? 司徒羽潇洒地走过去,亲自为三人松绑:“投军报国,既可以扬名立万,又可以为父报仇,还需要再考虑吗?” 兄弟三人互看一眼,同声道:“好,我们愿追随大人,投报朝廷。” 天龙对其他弟兄道:“你们愿意追随我们的就追随我们,不愿意的就回家吧。” 其他匪徒皆言:“我们岂有家可回?大哥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太好了!”司徒羽笑道,“各位,没戏唱了。明天,本官就要弃文从武,去睢阳,为保卫江淮而战。你们愿意跟本官去睢阳的就留下来找沈主簿报名。有损失财物的百姓也找他登记。余下的人回去吧。明日卯时,衙门集合,准时出发。” 独孤灵静静看着眼前一幕,如死灰般的心情终于燃起微弱的火花。嗯,这个司徒羽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县令,在县衙大堂居然释放劫匪招募新兵。但他所做的决定是对的!至少,维护民族大义;至少,帮助了心底那个既可爱又可恨的人。 恰在此时,司徒羽那双桃花眼也投向独孤灵。刹那目光交错,对视了好一会儿。周围的喧哗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渐渐退去。独自伶立在大堂门口的独孤灵,清逸脱俗,翩然若仙,对着司徒羽嫣然一笑。 这一笑,莫名其妙令司徒羽怦然心动。 “欸,那个少年是从哪里来的妖孽?居然长得比你俊美!”忙完登记的沈心,不知什么时侯挨到司徒羽身边,眼睛盯着独孤灵的方向,低声耳语。 司徒羽不作声,却不禁诧异于刚才怦然心动的感觉。对一个少年动心?他唇边抹开自嘲的浅笑,缓缓步到独孤灵面前,背着手踱来踱去,打量了他一番。的确,这妖孽是从哪来的呢?自己已经长得够俊俏了,可这位少年的五官竟然更加精致,更加小巧。 真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儿啊!眉不施而黛,唇不点而朱,娇翘的鼻子,尖尖的小下巴。特别是那双灵动清澈的眼睛,明眸善徕,顾盼生姿,不自觉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桃腮上一对梨涡若隐若现,梨涡浅笑时,灵动的美眸亦含着笑意,令人如沐春风。清逸脱俗的气质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却又隐隐透出一股饱读诗书的儒雅。 独孤灵尴尬地轻咳一声,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他猛盯着她瞧,每次都瞧得那么入神,难道是被他瞧出了破绽吗?让他发现自己是女扮男装的了吗? 她低沉着嗓子,尽力装出男子的浑厚嗓音:“大人,我也报名。” “你?”司徒羽一脸狐疑,“看你长得这么单薄瘦弱,像泥塑纸糊的,还是别去送死了吧。” 轻蔑的语气惹恼了独孤灵,她小嘴一噘,抬起骄傲的小下巴:“什么单薄瘦弱?你没看见我会武功的吗?刚才是谁结果了那个劫匪?别小看人!”她举起手中的佩剑证明自己。 司徒羽讥诮道:“嗯,是会武功!三脚猫功夫嘛,谁不会?嗯,要不是难得见到长得比本官俊的男子,本官也不会舍不得你去送死!” 不过是一个不怕死的小男孩,他突然开玩笑似的伸出手捏住她的小下巴,但手底的触感令他颇为吃惊。正要托起那小巧的尖下巴来瞧个仔细,手却被独孤灵恼怒地拍掉了。 独孤灵涨红了脸,拔剑怒斥:“身为县令大人,请自重,否则的话,就是自找死路!” 说完,挥剑就要砍司徒羽,司徒羽不明白她为何生气,不动声色地飘移开了。 独孤灵恼羞成怒,再次挥起手中的剑,却被沈心一把握住了手腕,动弹不得。独孤灵暗暗吃惊,看来这长相秀气、斯文有礼的沈心沈主簿并不是个单纯的书生,武功底子竟然不弱,至少应该在她之上。她很识时务地住了手,不再挣扎。 沈心笑道:“公子莫怪,我家大人就是这种怪脾气,整个清河县的百姓都知道。犯不着和他生气,若这样就和他生气,只怕不出三天,公子就要气得吐血。但公子放心,我家大人脾气虽怪,心地却绝对善良。他也是为了你好,毕竟那是千军万马、浴血奋战的沙场。不是对付几个劫匪那么简单。” 独孤灵的眸底闪过一丝疼痛,战场?她怎么会不知道战场的残酷呢?梁各、盐山、抚宁、定州、太原……跟随着李豫的脚步,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她都亲身经历过。鲜血汇成了小溪,尸体堆成了山丘,她怎么能不知道战争的危险与残酷呢? “放心吧,沈主簿。”独孤灵艰涩地开口,“在下知道战场是怎么回事。如今家父与家兄也正在沙场浴血奋战。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愿追随父兄,绝不在家中苟安!” “如此甚好!敢问公子尊姓大名?贵庚几何?”沈心抱拳施礼道。 独孤灵沉吟片刻,道:“在下独孤幻,年方十八。” 独孤幻?独孤灵的片刻停顿,令司徒羽起了疑心,就连适才说起战场时那眸底一闪而过的疼痛,司徒羽都捕捉到了。 第3章 不得安宁 他突然觉得,这个独孤幻是个有故事的人,他究竟是谁?他的父兄又是谁?他高贵的气质不像出生于普通人家,为什么会来到这小小的清河县?沈心说得没错,这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人呢?他的一切,像谜一样,引起了司徒羽探究的想法。 在沈心握起毛笔记录独孤灵的名字时,司徒羽潇洒地走过去,冁然一笑:“独孤幻,看你面生,是外地来的吧?” 独孤灵冷冷道:“正是。” 司徒羽并不介意,反而热情道:“若是如此,正好,县衙房间多的是,就请在衙门住一晚,不必去客栈了。” 独孤灵抱拳道:“多谢大人厚意。只是在下的马匹还在清风茶楼,今晚就暂且在那歇息。明日卯时,一定准时到衙门集合。告辞!” 她不再等他反应,即转身匆匆而去。司徒羽扬扬眉,嘴角似笑非笑,好看地上扬。看着那轻盈曼妙的背影,司徒羽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他若穿上女装,美貌一定不输给玉芙蓉…… 翌日,天方破晓。独孤灵早早起来洗漱穿衣,她身穿一身惨绿罗衣,腰系玉带,竹簪束发,身背佩剑,跃上骏马,乍一看,活脱脱一个俊逸绝伦的惨绿少年! “驾!”独孤灵准备停当之后,骑着马奔向县衙集合。 马儿在奔跑,那双灵动的美眸闪着水晶珠的光芒,她是那么神采奕奕。或许因为昨日她邂逅了司徒羽,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不再像前几日一样漫无目的地策马狂奔,也不在夜里泪流满面。她居然不再失眠,睡了一个安稳觉。 她咬着唇,下定决心,奔赴战场。是的,她要奔赴战场,保卫睢阳,她要她的夫君知道,她一点也不比那个女子差。她能为他做的,那个女子未必做得到。她甚至愿意为了他,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 这么一恍神的工夫,马儿也不知奔到了哪里。“啊!”“呀!”一阵慌乱的尖叫声突然惊醒了她,她回过神来。“啊!”她不由大惊失色,尖叫起来,“快!快闪开,快闪开……” 她一把攥紧缰绳,极力拉住这直冲衙门的野马。新募士兵本来正在衙门口排列队伍,听司徒羽的号召,突然,闯入了这样一匹马,众人莫不惊得四处逃散,让开了一条通道。而马匹则直冲着台阶上正中央站着的三个人撞去。一个穿鹅黄裙裳的容貌俏丽的少女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向后闪躲。 但那马儿却偏偏向着她奔去,眼看就要撞上这位俏丽的少女。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马背上突然多了一个人,那人从背后环抱住独孤灵,伸手握住她手上的缰绳,用力一扯,马儿两只前蹄扬起,长长地嘶鸣一声,竟生生掉了个方向,往后奔去。 “吁------”司徒羽喝住了马,骏马终于停了下来,乖得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做梦似的。 司徒羽拦腰一抱,不顾独孤灵的抗议,将她抱下马来。在她还没站稳之际,扳过她的身子,使她面对着他,他怒火冲天地凝视着她,一簇火苖在眼中燃烧,薄唇迸出恼怒的语句:“你能不能安份点,独孤幻?为什么每次见到你,都让人不得安宁?如果你的马撞伤了我妹妹,我保证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刚才的一幕,实在太过惊险了。他生气的时侯,手臂也不觉用了劲,被他紧握住的臂膀不由疼痛起来。独孤灵皱起眉,挣扎着,那双钳住她的手臂是那么强壮有力,努力似乎徒劳。 她恼怒地大喊:“凶什么凶?我又不是故意的!是我让你不得安宁吗?怎么不说是你让我不得安宁?来到这倒霉的清河县,我才变得一切都不对劲了呢。平白无故就遇到了劫匪,莫名其妙我的马儿就发了疯。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 司徒羽不语,盯着她的桃花眼忽然漾开了笑意,他放开了手,剑眉一挑,唇角好看地上扬,道:“嗯,不错,你这个小少年,伶牙利齿的!” “哥哥!”随着清脆的喊声,那位身穿鹅黄色裙裳的俏丽少女蹦跳着跑了过来,看那年龄,不过十六七岁模样。 沈心跟在后面,笑嘻嘻地:“独孤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大人的胞妹,叫司徒燕。她也是司徒大人唯一的亲人,所以难免紧张了些。” 独孤灵嫣然一笑。她算看明白了,这沈心就是个和事佬的角色,有这样一位邪气的主人,身边势必要跟随这样一位老好人。否则,全天下的人都会被他得罪光的。 她这一笑,不仅看呆了司徒羽,也看怔了司徒燕。司徒燕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愣愣地道:“沈大哥,这位就是你说的独孤幻啊?果然长得比女子好看。” 司徒羽用玉笛轻拍一下妹妹的头溺爱地骂道:“真是不知羞!有哪家的姑娘当面这么夸一个陌生男子的?这么大喇喇的,将来谁敢娶你?” “哥哥……”司徒燕娇嗔道。 “没关系,令妹长得这么水灵,没人娶就在下娶喽。”独孤灵为了报复刚才司徒羽对自己的没好气,故意笑嘻嘻伸出手去,捏捏司徒燕的小下巴。 司徒燕吓得伸手拍掉她的手,大叫:“喂,独孤幻!你要搞清楚,我司徒燕是心直口快,却绝不是个浅薄的女子啊。” 司徒羽听了哈哈大笑:“走吧,整整队伍,我们要出发了。” 司徒羽昂首阔步走在前头,司徒燕追上兄长紧紧拉住他的手臂,对身后的独孤幻避之唯恐不及。独孤灵潇洒地跟在后头,一付无所谓的模样。 可是,时不时司徒燕又会忍不住偷偷回眸看她。当独孤灵与司徒燕目光不期而遇时,独孤灵玩心一起,故意调皮的含情脉脉地瞟了她一眼,司徒燕羞红了脸,“哼”了一声,朝她吐了一下舌头。 独孤灵笑开了花。这丫头,怕是情窦初开了吧?真好玩! 第4章 护妹心切 这支清河县的杂牌军一共只有一千人。人虽少,资源并不匮乏。由于清河县在司徒羽的管辖下,较少遭受安史之乱波及,倒是物阜民丰。因此所带的马匹充足、兵器充足、粮草亦充足,顺利的话,大约二十天就能到达睢阳。 据说睢阳在尹子琦所带的十三万大军的重创下,军民伤亡惨重。睢阳太守许远只得闭城不出,等待援军。城池被困,最需要的就是粮草。想到这一层,司徒羽就尽可能多带些粮草上路,在途中,兵荒马乱的,要筹集粮草根本不可能。 所以,这一千个人倒有五百个人在押运粮车,半天轮换一班。穿县过镇时,非到必要,均不敢逗留。行程尽可能加快,披星戴月,日行夜宿,非到下半夜绝不安营扎寨。 当然,这一千人马是绝不可能去住客栈,只能特意赶到荒郊野林里扎帐篷。 此时正是二月,天地溶入一片墨色,夜色冰凉如水,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凛冽的寒风呜咽地穿过树林的声响,以及马儿轻轻咀嚼嫩草的声音。 士兵们埋锅造饭后都忙着扎帐篷,司徒羽、沈心和独孤灵也在帮忙。很快,一个个小帐篷就像一朵朵蘑菇似的在树林中绽放。司徒燕嘟起小嘴,独自在一旁生闷气,她无意识地揪着花草,面前的野花野草都变成光秃秃的枝丫。 独孤灵瞧见了,放下手中的活,缓缓过来关切道:“怎么啦?小燕子,白天一路上叽叽喳喳的,怎么到了晚上却这么安静?你生气啦?生什么气呢?说来听听!” 司徒燕听见独孤灵那么关心,恼怒中亦泛起三分笑意:“哼,整个队伍只有我一个女孩子,晚上孤单单地睡在那帐篷里,听着风呼呼地叫,还说不定有野狼野狗的叫声,我会害怕啦,怎么睡得着吗?” 司徒羽与沈心不知什么时侯也跟了过来,独孤灵还来不及回应,司徒羽就淡淡地插进一句不以为然的话:“现在知道后悔了吧?早让你乖乖待在清河县等我回去就不要,死缠烂打非要跟来,这下知道苦了吧?连这都怕,上了战场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杀敌呗!我跟独孤大哥一样,也会武功的。只不过……”司徒燕低下了头,嘴巴一撇,委屈道,“人家是女孩子嘛,难免怕黑,这跟上阵杀敌有什么关系嘛!” 司徒羽冷哼一声,神情极为不屑:“就凭你从我这里学的那三脚猫工夫吗?我教你的武功只够你自卫而已,说到杀敌还差远了。总之,到睢阳后,你就好好在后方待着,不许上战场。这是男人们的事。” “哼!”独孤灵冷笑,“想不到你还挺瞧不起女人的!别忘了,这是在大唐!大唐皇朝,女子连皇帝都当过,上战场又如何?古有花木兰,今有司徒燕,嗯----” 说到后面一句,不经意梨涡浅笑,向司徒燕挑了一下柳叶眉,司徒燕忍不住心花怒放,粉嫩的桃腮浮现一朵红云。既然有人撑腰,她就有恃无恐地呛哥哥:“对,哥哥,别把妹妹看扁了,我就是大唐的花木兰。我一定要上战场。”她双手叉着***,下巴抬起,这付娇蛮的目空一切的模样,在某些神情上竟与司徒羽有几分相似。 司徒羽突然抹去唇边的讥诮,又变得不淡定了,玉笛直指独孤灵的翘鼻尖,桃花眼燃起恼怒的小火苗,哑着嗓子低吼:“独孤幻,就是你!你一来就把我妹妹教坏了。小燕子以前听话得很。现在呢?哼!独孤幻,我看你别上战场了,反正你这么单薄瘦弱,上了战场估计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趁早滚蛋,别死赖在这里影响我妹妹。” 一番话又彻底激怒了独孤灵!她真不明白,她到底犯着他什么太岁,为什么每次两人一对话都要吵架!然而这一次,她却不再针锋相对,狡黠的灵眸一转,樱桃小嘴轻轻一抿,一只手就自然地搭上了司徒燕的肩膀,绝美的俏脸贴过去,如兰的气息扑在司徒燕的粉颈,惹得司徒燕小心肝如小兔乱撞。 她回眸睥睨着司徒羽,挑衅道:“我偏就赖了,怎么啦?除非小燕子赶我走,否则打死我也不会走的。司徒大人,你别想拆散我们,当哥哥的,就能这么凶吗?” 司徒羽闻言,邪魅的俊脸沉了下来,桃花眼半眯着,虽怒时而若笑,半掩着那千万种琉璃的光芒。这一刻,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独孤灵接着回头,用一种柔得不能再柔的声音对司徒燕道:“别怕,小燕子。如果晚上不敢一个人睡,今晚,我来陪你。我跟你睡同一个帐篷。” 这话一出,司徒燕立刻吓得花容失色。她虽然喜欢独孤幻,却还不至于大胆到如此狂谬的地步。“啊!这还是不要了,嘿嘿。”她半张着嘴,不觉退缩了半步,避开独孤灵。 “这话太过了,这话太过了。独孤幻,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请自重!”站在一旁总是插不上话的沈心突然一改书生的儒雅,气忿出声。 独孤灵尚未还嘴,却见眼前白影一闪,人儿已被某人紧紧挟持在腋窝下拖向帐篷。独孤灵拼命踢打都无济于事。司徒羽冷冷地抛下话来:“沈心,除了小燕子以外,两个人一个帐篷。我和独孤幻一起,你自己找个人搭伙吧。就这样,明日照例卯时起床。” 司徒燕骇道:“沈心,哥哥不会杀了独孤大哥吧?” “放心,不会的。你哥哥只是在保护你!你最清楚的,不是吗?你哥哥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相反,他是个嫉恶如仇的侠客。若不是为了你,他怎么会退出江湖,甘愿当一个小小的文官呢?”沈心凝视着司徒燕,柔声安慰。 司徒燕不禁低下了头,嗫嚅着:“刚才我那样顶撞哥哥,是不是太过份了呀?其实,我也只是想证明自己长大了,能打仗了,不想让哥哥那么为我操心而已。” 沈心不禁笑出来,清秀儒雅的脸色变得更加柔和:“我知道,你们兄妹情深。放心吧,你哥哥不会怪你的。要是他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一定会感动死。小燕子,你去睡吧。别害怕。我就站在帐篷外保护你,等你入睡了,我再离开。” “真的?你说的!”司徒燕俏丽的脸上抹开了天真灿烂的笑容,“那我去睡了。你一定要守着啊!要等我睡了再走,一定啊!” 司徒燕边说边开心地钻进了帐篷。沈心出神地凝视着那娇俏的背影,伫立在寒风中,唇边始终逸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帐篷内,司徒羽终于放开了独孤灵。独孤灵跌坐在床边喘气,摸着被掐得十分难受的脖颈轻咳了几声,恨恨骂道:“司徒羽,你这个大混蛋!我独孤幻是上辈子跟你有仇是不是?我不过随便说说,你犯不着就这样要了我的命吧?” 司徒羽将俊脸逼近独孤灵,似笑非笑,一字一顿地说:“要你的命太容易了,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只看我想不想了。所以我警告你,别打我妹妹的主意。我司徒羽自小父母双亡,只有这惟一的妹妹与我相依为命,谁要伤害了她,我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独孤灵蓦地站起来。她冷哼一声,就要闪身离去,偏偏手臂被用力地攥住了。 独孤灵慌了,她可不要和一个相识不久的男子同住一个帐篷,此事传出去,不仅有毁清誉,李豫又会怎样想呢?她不敢想象。这事真是玩过火了。早知道,她就不那样和司徒燕开玩笑了。这司徒羽对妹妹的紧张程度,还真是不一般。 她挤出讨好的笑容,急忙保证:“司徒大人,我,我刚才都是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去打挠令妹呢?不会的,不会的,我不是那样的人。” 她边说边挣扎着,想挣脱司徒羽的手,却被他反拖回去,抱个满怀。司徒羽轻笑:“你这狡猾的小狐狸,我怎么可能上你的当?” 独孤灵看软的不行,只得来武的,她手脚并用,不留余力地用力挣扎。司徒羽轻飘飘地叹气,无奈地笑着,突然出手点住她的穴道。 完了!独孤灵心里绝望地大叫。 司徒羽将她抱到榻上,刚要为她脱去外袍,却瞥见那双仿佛要施放出毒箭射死人的凌厉目光,无所谓地轻笑一下,打消念头。 他脱去自己的白袍,将玉笛放在枕边,躺在外侧,拉上被子盖住自己和独孤灵,闭上桃花眼。不一会儿,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可怜的独孤灵,睁着空洞的美眸,眸底泛起晶莹的泪光,全身动弹不得。听着耳畔均匀的呼吸声,简直要恨死了。凭什么他睡得如此香甜,而她却动弹不得,手脚都麻了,了无睡意?睡在身边的这个男子,实在太可恨了。他的霸道,他的不讲理,甚至他那双好像女子的桃花眼,全都该死的可恨! 第5章 莫名心动 一片殷红血染山庄,滔滔火光,越燃越旺,不断倒下的人瞪着恐惧而无助的眼眸,伸直僵化的手指无声地控诉!刀剑划开皮肉的撕裂声、呼救声、襁褓中婴孩的啼哭声,那样惨烈,那样刺耳。隐在草丛中的孩子捂紧自己的耳朵,不听!不听!不听!漫天的火光,满地的殷红,痛苦扭曲的脸…… “啊!”司徒羽猛然睁开桃花眼,从梦中惊醒!又是这个梦!六岁孩童的记忆画面竟是那样恐怖,一刀一剑镌刻脑海,永生永世无法遗忘!这个恶梦总是缠绕着他,从小到大!不,这不是梦,是血淋淋的事实,血淋淋的仇恨! 深邃的迷离的桃花眼瞪着灰蒙的天光,帐外一缕若隐若现的曙光穿过帐缦的缝隙溜了进来,使帐内的一切像蒙上了一层霜,不再那么黑暗。黎明来临了,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 司徒羽想坐起来,蓦然察觉动弹不得。此时,他才惊讶地发现,不知什么时侯,他已将独孤幻抱在怀中。他是把他当成枕头了。切,他大吃一惊,赶紧松开独孤幻。 然而,放是放开了。待侧身不经意看向独孤幻的睡颜时,也忍不住愣住了,视线无法移开。 这张沉酣在睡梦中的小脸是那么绝美!眉如新月、羽睫轻颤,气若幽兰。肤若凝脂,吹弹可破。恍惚记起,昨夜他蛮横地点住她的穴位,这一晚,他一定睡得很难受。带着歉意,他悄悄点开了她的穴位。昨夜独孤幻一定恨死了他吧?他是什么时侯睡着的呢? 也许是手脚忽然得了自由,美少年轻轻翻了个身,面对着他。 天啊!怎么会对一个男子动心,自己是不是中邪了?他拧紧剑眉,不可思议地回想刚才那一幕。晕死了!面对倾国倾城的玉芙蓉都不曾动心的他,怎么会这么经不住一个美少年呢?老天,难道自己有病,喜欢男的不喜欢女的?难道自己有……?这个念头一闪过,他立刻像触电般用手将独孤灵推开远远的。 独孤灵受力之下,猛然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当司徒羽的俊庞渐渐在眼前清晰时,独孤灵蓦然记起昨夜他点了她的穴位,害得她动弹不得,一直到下半夜才睡着时,美眸杏眼立刻燃起一簇怒火:“你这个大坏蛋,还是什么县令大人呢?读那么多圣贤书都白读了吧。你凭什么强迫我跟你住在一起,太霸道了,不讲道理。你给我滚开。”她一边骂一边踢打着他。 司徒羽的受惊程度不比她少。下意识地也惊跳下来,深深地呼气。 他觉得的确是有些怪异。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独孤灵像小兔子一样蹦起来,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出去。 黎明的朝阳已经在山谷后头微微露了一小边脸,那千万道霞光宛如千万支利箭射得她泪如满面。想起了李豫,想起在军营中的父亲和兄长,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不辞而别,是不是太任性了?待在亲人身边,至少有什么事还能被呵护。哪像现在,受人欺负,却叫天不应,唤地不灵。 突然一条手绢递到了她面前,她回眸一看,又是司徒羽!这个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像幽灵似的缠住她不放。 她拍掉他的手绢,倔强地抹去脸上的泪珠。绝美的脸冰冷如霜,厉斥道:“司徒大人,为官者当懂得自重。礼仪这件事,不仅拘于男女之间,这男人与男人之间,也不宜过度亲密吧?鉴于你的怪异行为,我强烈要求即日起,我要一个人住。” 司徒羽闻言突然谑笑出声,倚着树干横笛抱胸,做出一种玩世不恭的姿态。 独孤幻要自己一个人住的要求,司徒羽当然会答应。因为他自己也不敢再和独孤灵在一起。为了避免自己真正成为那啥,今后,他一定要远离独孤幻。 独孤灵不知他内心所想,耳畔只传来他戏谑的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头脑一热,热血上涌,冲过去,抓住司徒羽的手腕用力咬住不放。 司徒羽愣住了,一阵钻心的疼痛袭上来,司徒羽却纹丝不动,静静地让她咬。就当赎罪吧。 独孤灵咬得很狠,带着报复,不甘,或许还有一丝李豫带给她的痛苦吧。贝齿穿透了皮肉,直到鲜血的腥味溢满樱桃小口,她的唇因此变得红艳凄美。 她缓缓抬起头来,那水潆潆的剪水双瞳困惑地凝视着他,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他为什么不反抗呢? 她这样的确有点蛮不讲理了。可是,他为什么不反抗呢?只是痛苦地忍耐着。 不得不故作冷漠淡然离去,留下一脸错愕的独孤灵,于晨风中伶立。 第6章 可有下落 河北太原。练兵场。 绣着“唐”字的旆旗猎猎飞扬,士兵一排排一队队整齐肃然,精神抖擞。随着各个将领的口令进行操练。郭子仪与李光弼在队伍中逡巡,不时做出指点。 帅台上,天下兵马大元帅李豫星眸凝睇,密切关注着这一切。只见他一身银铠闪寒光,头巾掩映茜红缨。腰佩诛仙剑,手执梨花枪。面如冠玉,玉树临风,真是一位飒爽英姿的美男子,浑身上下无不散发出一种出生于皇家的天然贵气与威仪,使人望而生畏! “太子殿下……”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手握密折,快步走向李豫,“有密报。” “哦,”皇太子李豫瞟一眼陈玄礼手中的密折,美如冠玉的脸上顿时流露出急切的神色:“可是灵妃的下落?” “正是,”陈玄礼恭敬作答:“大内密探来报,灵妃正在清河县。” “清河县?那还不快派人把她接回来。” “可是……”陈玄礼面露迟疑之色,“灵妃又离开了清河县。” 李豫剑眉一拧,冷然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陈玄礼禀道:“太子殿下,清河县县令司徒羽闻听安庆绪派尹子琦率领十三万精兵攻打睢阳,就募了一千新兵增援睢阳。灵妃正好到了清河县,一听如此,就自愿报名随军去睢阳。” 李豫俊美的唇边抹开一丝无奈的笑意:“这倒像是灵儿的个性。” 当初安史之乱爆发,东都洛阳、西京长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相继沦陷。唐玄宗李隆基带着皇子皇孙从长安仓惶而逃,为了不拖累三军将士,大多数妃妾都弃留长安。 独孤灵却女扮男装,偷偷跟随父兄,紧随着李豫的脚步加入战斗。那时的她,根本还不是李豫的什么人,却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实在令人吃惊。曾经,这种为爱不顾一切的拼命令李豫深深感动! 可是,在太原,当他终于要和她拜堂,当她终于如愿以偿和李豫成亲,为什么又要逃呢?洞房之夜,没留下只言片语,突然出走的小逃妃带给李豫莫大的耻辱。 李豫的妃妾,从来都是以他为天,温柔体贴,从不敢抗命!而灵妃,偏偏个性那么倔强,那么令他无法掌控,这令他陷入深深恼怒中。 陈玄礼继续禀告:“这司徒羽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令,却是逸群之才。据说不仅长得俊美非凡,而且文武双全。曾经浪迹江湖,在江湖中有个‘羽化仙侠’的名号。据说其武功高强,已臻化境。对于兵法,也有涉略。他是天宝十一年的进士,以一个江湖侠客的身份,却考中进士,这也算是天下奇闻了。” “哦,天下竟有这样的奇人异士?”这样的人不由引起李豫的兴趣。 陈玄礼瞧见李豫的兴致来了,就滔滔不绝地往下道:“据说这司徒羽还是个是百姓称颂的好官。他乐善好施,扶危济困,始终逃脱不了一个侠客行侠仗义的本能,只是毕竟出身江湖,行事有些乖张。在他治下的清河县,百姓安居乐业,土匪恶霸均不敢在此地为非作歹。如今,天下大乱,偏偏只是这个小小的清河县,受战火荼毒甚少。” 李豫突然冷哼一声:“这个司徒羽就真的这么完美吗?” 他的心里莫名其妙涌起一丝不悦,想到灵妃跟着这样的人在一起,实在有点不妙。 陈玄礼觉察到李豫隐隐的醋意,一时不敢答话。 李豫见他搜索枯肠,绞尽脑汁思考恰如其分的应对之辞,倒浮起淡淡笑意:“罢了,这个司徒羽对朝廷总算一片赤胆忠心。睢阳是江淮的天然屏障,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就凭他去吧,若他真的能够力挽狂澜,朝廷也不会亏待他。” 陈玄礼笑道:“是。太子殿下真有储君的风范,我大唐之幸甚,天下百姓幸甚。” 李豫手一扬,制止道:“大将军,李豫不是那浅溥之人,歌功颂德的废话少说。当务之急,派杨傲去把灵妃找回来。先好言相劝,若不听,绑也要绑回来。不过,不能伤到她。若她少了一根头发,本太子惟你们是问!” “是。” 陈玄礼沉吟了一下,递上密折,禀道:“如今睢阳如此危急,睢阳太守许远已累次向朝廷求援。他只怕快撑不住了,如今只带领八千人马死守睢阳,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恐怕……” 李豫阅罢,合上密折,叹了口气,愁眉深锁:“这倒是个问题。睢阳附近的州县十有八九都持观望态度,雍丘县令令孤潮更是直接叛变。只有清河县县令司徒羽带着一千人马前去救援。任司徒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只怕也是杯水车薪。” 陈玄礼道:“既如此,我军是否前去援救?” “不,”李豫果断地下了决定,“如今安庆绪将洛阳的大部分兵力交给尹子琦去攻打睢阳,洛阳只留下守将李归仁及胡兵数万,正是虚空之时,此时不收复东都洛阳更待何时?此去我军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集中兵力攻下洛阳。关键时刻,岂有舍近求远之理?虽说睢阳危急,本太子也心急如焚,但若贸然出兵,必与尹子琦的十三万兵力有一番缠斗,损兵折将而已,一点好处也没有。” 陈玄礼钦佩道:“太子殿下果然高见。” 第7章 召唤羽鸽 那夜之后,司徒羽果真安排独孤灵与司徒燕各自睡一顶帐篷。恐司徒燕夜里害怕,就派军士轮流值夜。既是为了保护司徒燕,也是为了粮草的安全。 独孤灵余怒未消,即使每到埋锅造饭时,司徒羽、司徒燕、沈心、天龙三兄弟和她都在同一锅旁吃饭,她也不跟他说话,只管冷冷地待他。司徒羽也不见怪,也不解释,依然一付玩世不恭的模样。若有似无瞧着她的时侯,妖魅的桃花眼,依然闪烁一千种琉璃的光芒。那双桃花眼,对女人确实有着神奇的致命的吸引力,独孤灵只管逃避着,不去看那双眼睛。这位绝世美男子,魅力绝不输给她的李豫。 这夜,吃完饭后,围着坑灶的余火的温暖坐着闲聊一会儿。司徒羽独自翩翩往前走了几步。一袭衣袂飘飘的白袍,腰间束着白玉腰带,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中,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在夜的黑邃中显得格外亮眼。 司徒羽颀长的身影玉立在一棵大槐树下,横起玉笛潇潇洒洒地吹奏起来,欢快悠扬的乐曲如泉水叮咚,又如黄莺出谷鸣啾,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这真是一首欢快的乐曲,令闻者不禁嘴角上扬,心旷神怡。 “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独孤灵不禁问司徒燕。 司徒燕一脸祟拜的甜蜜的笑容:“这是《百鸟引》。” “百鸟引?”独孤灵不禁唇角上扬,点头道,“嗯,这曲名真好,果真欢快如百鸟鸣啭!” “哥哥只用了三成功力吹奏。若是用了十成功力,当真会把整座森林的鸟儿都引来的,你信不信?所以,才叫的《百鸟引》嘛。”司徒燕一脸的骄傲。 沈心悠悠道:“大人又在召唤羽鸽了。” 话音未落,果真一对漂亮的羽鸽穿过树林翩跹飞来,围绕着司徒羽飞舞了两圈。司徒羽停止了吹奏,刚放下玉笛,那对漂亮的羽鸽,一只立在司徒羽的手腕上,一只立在司徒羽的肩膀上。司徒羽立刻从立在他手腕上的那只羽鸽的爪子下取出一个卷纸条,展开细细阅读。 好奇的独孤灵忍不住忘记了冷战,蹑手蹑脚地悄声前去,司徒燕笑着跟在身后,沈心见司徒燕走了,他必跟了上去。 细看之下,独孤灵发现它们竟然如此漂亮,不禁大为喜爱。一身绿色的羽衣,焕发翠玉般的光采。一对翅膀是宝红色的,在绿色的陪衬下鲜亮得夺人眼目。脖子一圈白,像系一条白色的围巾。特别是那双紫罗兰的眼睛,分辨不出什么颜色,神秘莫测,像它们的主人一样,闪烁着深邃的琉璃光芒。 独孤灵不禁梨涡浅笑,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抚摸司徒羽肩膀上的那只羽鸽,发出赞叹:“真美啊!” “这只叫‘团团’,手腕上那只叫‘圆圆’。它们可是一雄一雌,天生一对,形影不离哦。真奇怪,它们恐怕跟你有缘,换了别人,才不会这么乖乖地让人家摸呢?”司徒燕笑道。 “是吗?”独孤灵闻言忍不住丹唇逐笑开。 司徒燕将手腕一抬,那对羽鸽就蹦到她的手上去了,显然,团团、圆圆与她极为熟稔。 “它们很喜欢你呢!”独孤灵羡慕地说。 “那当然,它们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司徒燕一脸骄傲,“来,你摸摸。团团让你抱抱吧。” 独孤灵手腕一抬,团团立刻蹦到她手上。独孤灵嫣然一笑,伸出手逗着它。 “大人,有何消息?” 听到沈心的问话,独孤灵回过头。只见司徒羽斜倚在槐树上,横抱玉笛,手中捏着字条,半眯着桃花眼,仰望天边的繁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个妖孽……有点反常。 只见他也不答话,静静将纸条递了过去。沈心阅罢,惊道:“皇太子李豫打算攻打洛阳?那……这样,他就不会派兵增援睢阳了吗?真奇怪,难道他不知道睢阳的重要性吗?” “他当然知道!”独孤灵突然搭了话,“只不过洛阳对他来说更为重要。如今,安庆绪将洛阳的十三万精兵交给尹子琦去攻打睢阳。洛阳正好落了个空虚。只余胡兵数万归李归仁统率,此时,不趁虚而入,收复东都洛阳,岂不坐失良机?何况……他还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清澈灵动的美眸忽然蒙上了一层阴翳,她垂下长长的眼睫,戚戚然爱抚着手腕上的团团。 突然,一双有力的臂膀钳住独孤灵的肩膀,用力扳了过去,那双桃花眼逼近她的美眸,团团早吓得飞走了。独孤灵骇道:“干什么吗?放开我。我说错了吗?” 这家伙,又来了?刚给三分颜色,他就灿烂了起来。她用力挣扎,还是徒劳无功。这家伙,总是能这么轻易地挑起她的怒气。 “李豫还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说!你是什么人?”冷诮的薄唇迸出冰冷的喝问。 独孤灵慧黠的美眸一转,马上答道:“我,独孤幻,就是一个普通的掉了队的士兵。怎么知道那么多?这不明摆着吗?傻子一猜也知道。难道比别人聪明一点也有错吗?” 司徒羽的唇边抹开一丝浅笑,他喜欢看独孤幻恼羞成怒的模样,那更挑起了他追问下去的兴趣。“那么,李豫还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 独孤灵咬着贝齿,沉着俏脸,她当然不想说出心底的答案,只能胡乱给了另一个解释:“安史之乱后,东都、西京相继沦陷,李唐几乎被毁掉。这是何等的耻辱!李隆基退位,李亨在灵武即位,皇长子李豫临危受命,任天下兵马大元帅起兵收复失地。首当其冲就是东都与西京。若东都、西京能够收复,就意味着李唐依然屹立不摇。那是李唐政权的象征,在李豫心中自然非同一般。” 司徒羽的桃花眼含着莫测的笑,他松开了手臂,独孤灵松了口气,气呼呼地揉着被他捏痛的肩膀。 沈心问道:“既然如此,大人,我们还去睢阳吗?去睢阳,不是等于送死。” “去,还去!”司徒羽半眯着桃花眼,若有所思,“不过在去之前,还要多筹备粮草才行。我们这点粮草,绝对不够用。” 第8章 羽燕身世 翌日。 阳光灿烂,霞光万丈,快到三月,空气一天比一天暖和,野花开得一天比一天烂漫。独孤灵醒来遍寻不着团团与圆圆,就连司徒燕与司徒羽也不见了。只有沈心在忙着指挥士兵收帐篷,天龙三兄弟在分发早餐馒头。待帐篷收完,馒头吃完,就可以继续上路。 独孤灵陡然不见司徒兄妹,竟像丢了魂,莫名惆怅袭上心头。好天气带来的好心情瞬间如晨露蒸发,闷闷不乐地坐在草地上发呆。沈心递过来一个馒头,在她身边坐下。 独孤灵捏下一小块馒头,塞进嘴里,一边细细咀嚼,一边蔫蔫地问:“团团和圆圆呢?”其实心里更想问的是司徒羽与司徒燕呢? “哦,又去执行它们的任务去了。”沈心微笑道。 “任务?” “是啊,大人想知道什么消息,就通过羽鸽传递。而那些江湖侠士收集到什么情报,也通过羽鸽告诉大人。” “明白了。司徒羽要去救援雎阳,需要知道李豫的作战计划,以便知道睢阳究竟还要守多久,才能等到援兵。” 沈心赞叹:“公子真是绝顶聪明,这事我也是到后来才想明白的。” 独孤灵收回放逐于蓝天白云的美眸,看着沈心莞尔一笑:“只是我不明白那些江湖侠士为什么要帮他收集情报。” “嗯……公子还不知道吧。我家大人是江湖出身,他在武林中有一个名号叫‘羽化仙侠’,武功自然就不必说了,那可是天下第一。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一身武功全用来行侠仗义了。受过他恩惠的江湖中人不计其数,钦佩他侠义的人也不在少数。这些人就成了心甘情愿被他驱使的追随者。”沈心说起司徒羽的侠义事迹就双眼放光,眉飞色舞。看来,他也是其中一个追随者了。 “原来如此。”独孤灵终于发现司徒羽的另类是有道理的了,“可是,好好的侠客不当,为什么要退出江湖当一个文官呢?这似乎说不过去。” 沈心清秀的眼睛里忽然泛起无限的柔情:“这全是为了他的妹妹司徒燕。” “司徒燕?”独孤灵的语气显得十分惊讶。 “是啊!”沈心埋藏在内心的情感突然有了倾诉的对像,儒雅的神情瞬间蒙上了一层雾霭,“若不是为了给他妹妹一份安稳的生活,司徒羽怎么会甘心退出江湖呢?他是一个自由自在惯的人,根本忍受不了当官的生活。不过幸好,只是一个九品县令,天高皇帝远,倒也没多大约束,若是朝官,天天上早朝,侍侯皇上,那他一定做不来。” 独孤灵莞尔:“我看也是如此。” 沈心吃了一口馒头,眼睛望着远处的山谷:“听说过龙啸山庄吗?十六年前,龙啸山庄可是威震武林的大帮派。龙啸山庄庄主司徒浩南,身怀绝技,铁心丹心,是武林各派共同推举出来的武林盟主。” 独孤灵摇摇头,她一个官宦小姐,如何听过江湖的事?但她只淡淡笑道:“没有。那时,我才两岁,还小呢。这和司徒羽有什么关系吗?” “司徒羽正是司徒浩南的儿子!” “那这龙啸山庄……”独孤灵心里蓦然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消失了。那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浩劫啊!十六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批多达千人的蒙面人突然袭击了龙啸山庄。龙啸山庄一百二十七口人,一夜之间全都惨遭杀害。一百二十七口人呐,只有两个人躲过了这场浩劫,生存了下来。” “是司徒羽和司徒燕?”独孤灵的声音轻轻柔柔,清澈灵动的美眸泛起悲悯的泪光。 “正是。”沈心叹息着,接下去道,“那年司徒羽六岁,而司徒燕刚出生,尚在襁褓中,连名字都来不及起。司徒羽命悬一线的时侯,被他师父救走了,从此在深山学艺。九年后,他的师父把他家传的九龙金锁交给他,并将其身世告知,司徒羽就奉师命下山闯荡江湖,历练世事,寻找妹妹。四年后,也就是十九岁那年,他找到了他的妹妹,那时司徒燕已经十三岁了。” 沈心的语气转为悲凉:“司徒燕可没有他哥哥那么幸运。虽然当日她也被人救走,却受尽了苦楚。救他的是一个县令夫人。她与县令年已不惑,依然膝下无女,刚得到小燕子的时侯,见她生得秀气伶俐,胡乱给她取了个名叫‘秀秀’。倒是十分疼爱,视如己出。谁知小燕子六岁时,县令夫人忽然自己怀上了孩子。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千金。老蚌生珠,自然视若掌上明珠。从此七岁的小燕子就被当成丫环使唤。不仅要学着照顾年幼的小姐,还要做家务粗活。若做不好,不仅没饭吃,还要被打骂。” “小姐慢慢长大了,她也成了小姐的伴读。那小姐年纪虽小,却不是省油的灯,嚣张拔扈,任性刁蛮,颐气指使。不仅难以侍侯,还常常捉弄小燕子,并以此为乐。那一年冬天,县令一家去西湖游玩。那小姐不知何故使诈将小燕子推到湖里去,看小燕子在水里挣扎,非但不救,反而拍手叫好。恰逢司徒羽经过,救了可怜的小燕子。” “也就在抢救的时侯,司徒羽认出了她挂在脖子上的九凤银锁。九龙金锁与九凤银锁原本就是一对,分别戴在司徒浩南的一双儿女身上。盘问之下,县令收养小燕子的时间与她失踪的时间极为吻合,再观看相貌,兄妹俩竟有几分相似。于是,认定了小燕子就是他的亲妹妹。” “兄妹相认,本是喜事。可是司徒羽很快就发现,这个秀秀十分胆小,也许是被欺负惯了,稍有风吹草动,总会如惊弓之鸟一般。更可气的是身上竟布满了新旧伤痕。司徒羽真是心疼死了。他本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人,一气之下,就想结果了县令一家三口的性命。可偏偏是小燕子拼命拦住了。说不管如何,是他们救了她的性命,而且在她六岁之前,他们的确十分疼爱她。司徒羽听见司徒燕如此说,更加怜惜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恨不得倾尽所有去补偿他这个可怜的妹妹。” 独孤灵至此不由喟叹道:“这小燕子的确值得人疼惜啊。” “可不是。”沈心点头,语气与眼神都更加温柔了,“司徒羽也欣喜地发现,虽然他的妹妹从小受尽了苦楚,在很多时侯都显得特别胆小,可是却依然保持着一颗天真无邪的赤子之心,就如那穿过暴风雨的小燕子一样坚强。所以司徒羽就给妹妹取名叫‘司徒燕’。他说他愿意做司徒燕的羽翼,永远护着她飞翔。” “从此,他开始教妹妹武功,让她学会保护自己,不再被人欺负。经过一年苦读,次年,他去考了进士,当了清河县县令。他要给妹妹一个温暖安稳的家。他们在清河县生活的这两年,的确是十分快乐。没有家的孤儿总是特别珍惜家庭的温暖。若不是安史之乱……唉,不说了。” 独孤灵眼角的晶莹终于无声无息地滴落一颗。她感动了,不由自主被这兄妹俩感动了。但她猛然拭去泪珠,微微侧过身子,不让沈心发现自己软弱的样子。 她终于明白那夜,为何她仅仅开玩笑说要和司徒燕一起睡,司徒羽的的反应却那么强烈。那种保护妹妹的责任感真是空前猛烈啊! 这一刻,她彻底原谅了司徒羽!谁让她去惹到他最心爱、最想保护、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亲妹妹呢! 独孤灵想通了之后,巧笑嫣然,盯着沈心瞧:“沈心,你我虽然相处了十几天,不过毕竟素昧平生,还不算太熟。这么秘密的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司徒羽能把这样重要的身世秘密告诉你,表示他把你当知己,十分信任你,但你却背叛了他。” 沈心脸一红,喃喃道:“还不是因为司徒燕喜欢上你了。笨蛋!独孤幻,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要你懂得疼惜小燕子,好好的珍惜她,爱护她!否则,司徒羽也会杀了你的!” “哈哈哈……”独孤灵忽然仰天大笑,继而又捧腹大笑,笑到肚子疼。 “你笑什么?”沈心有点恼羞成怒。 独孤灵好不容易忍住笑,慧眸灵转,促狭地盯着沈心瞧:“沈心啊沈心,你才是个笨蛋呢。你喜欢司徒燕,对不对?既然喜欢,就去表白啊。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这么没骨气,你凭什么把她让给我啊。我独孤幻也不要别人让来的女人。不要!我不要!只要你说出来,司徒燕就是你的。” 独孤灵站起来,走开去寻水喝,吃了一个馒头,有些口干。 留下沈心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手中的半个馒头竟也忘了吃。 第9章 原来没病 直至当晚埋锅造饭时,司徒羽与司徒燕两骑快马才追上队伍。两人情绪高昂,神采飞扬。马匹上驼了几大袋的酒肉。司徒羽与司徒燕刚跳下马,立刻将马缰丢给天龙、地虎,自己则动手搬运马匹上的酒肉。足足三四百斤的肉,十坛酒。不过,看来,肉是全军共同享用的,而美酒应该没有他人的份吧。 独孤灵跟着沈心,主动走上前帮忙,从他手中接过一大袋肉,搬到火堆旁。 司徒羽惊讶于她的主动,饶有趣味地发现独孤灵不仅没有冷着小脸,小巧娇翘的唇边甚至隐隐流露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笑意不知不觉感染了他,唇角亦抹开一丝不羁的笑。他经过独孤灵身边时,俯身在她耳边谑笑道:“怎么?不生我的气了?” 独孤灵回头睥睨着他,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没那么小气。看在你是爱护小燕子的份上,就原谅你吧。” “原谅归原谅,还是不许你打我妹妹的主意。”不知为什么,司徒羽想到妹妹会和这个来历不明的独孤幻在一起,就浑身不自在。 独孤灵“扑哧”一笑:“放心吧,我对令妹纯属友爱之心。掂记她的人可不是我,而是在那里呢……” 随着独孤灵的视线,司徒羽看见了火堆旁的沈心,一边生火,一边痴痴地凝望着司徒燕,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司徒燕则在一旁忙着洗肉,早已作惯家务活的她其实十分勤快。 司徒羽轻轻叹息,若有所思道:“真要是他,我也放心了。沈心虽然不能给她大富大贵,至少会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独孤灵莞尔:“所以说,司徒羽虽然惹人讨厌,至少是个好哥哥。” 司徒羽闻言大笑。他突然热情地扼住她的手腕,那容易令人着迷的桃花眼逼近她的美眸,光芒四射:“今晚,我们不醉不归,可好?” 磁沉的声音好听极了,她惊奇地听见了自己陡然加剧的心跳声,脸刹那间如粉霞般绯红。她用力挣脱手腕,嘟起嘴道:“喝就喝,用不着这么热情吧!” 司徒羽见那绝美的脸竟有几分娇羞的姿态,不禁看呆了。这妖孽少年,怎么像个小女子? 怔忡间,却听见司徒燕清脆地叫唤:“哥哥,独孤大哥,快来呀!烤肉快好了,来闻闻,好香的!” 独孤灵忙快步奔去,坐到了火堆旁,司徒羽轻佻地一笑,也飘逸而去,依偎着独孤灵坐下。独孤灵拿着一串烤得发烫的肉指着他警告:“太近了,别再过来!否则,我拿这个烫你。” 司徒羽稍稍离开半步,盘腿而坐:“这样,可以了吧。” 以为可以松口气时,司徒羽忽然又探过头来,附在她耳边低喃:“谁叫你身上那么香,你带了香囊吗?怎么这样好闻?” 独孤灵气极了,嚷道:“司徒羽,你这个大混蛋!不跟我吵架你就浑身不对劲是吗?本来已经打算跟你和好了,你又这样来气我,难道你是我上辈子的冤家?” 这一嚷,倒嚷得司徒羽无言以对。其实他也不想跟他吵架呀。对对对!以和为贵,眼下,发愁正事要紧,可不想花精力与这妖孽少年吵。 于是,司徒羽退了一步,俊脸勉强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好,我们和好,薄酒一坛,聊表歉意!” 他随手抓起一坛酒,仰喉而倒,咕噜咕噜竟然喝了个光。独孤灵看得目瞪口呆,这……这诚意是有了,可是……可是她也要这样聊表诚意吗? 司徒燕拍着手笑道:“哥哥,好酒量!给!”她递给她哥哥一块烤好的肉。 司徒羽一边享受美味,一边催着独孤灵:“来吧,看你够不够诚意?”他指着另一坛美酒。 独孤灵嘿嘿地笑,身子逐渐往后缩,神情极不自然:“其实,其实无关诚意,在下实在酒量不济,不如随意就好,随意就好……” “诶,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忸忸捏捏地做什么?”话音未落,司徒羽即一把抓过独孤灵,打开一坛酒就往她嘴里倒。 独孤灵忍不防“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她想要推开,又推不开。这个可恶的司徒羽,为什么每回都这样粗鲁啊! 又不知喝了几口,独孤灵忍不住被烈酒呛了出来:“啊!咳咳咳……” 司徒羽见她呛得不轻,才放开她。独孤灵捂住被酒水湿透胸襟,咳了几下,平复着被呛到的胸腔。待稍一平复,即拔剑刺向司徒羽,大嚷:“我要杀了你,这算什么诚意嘛?” 司徒羽嘻嘻笑,装作被吓倒似的绕着火堆逃跑,戏谑地回头瞧着独孤灵狼狈的样子。 司徒燕拦住独孤灵,拖她坐了下来,安慰道:“好了,好了,独孤大哥。我替哥哥向你陪不是。你快坐下来吃点肉吧。空腹灌了这么多酒,后劲可大呢!小心醉了!” 独孤灵闻言,怕醉后失态,只得忿忿地坐回去。心里想:这不知好歹的司徒羽,今天就不该糊里糊涂被沈心所言的身世感动,轻易原谅他。 沈心也劝道:“大人,还是好好地谈些正事吧。今天,看大人这样买酒买肉地狂欢,是不是马上要战斗了?” 司徒羽潇洒地坐下,桃花眼迷离地凝视着独孤灵气呼呼的模样,嘴里轻飘飘地回应:“还是你了解我,正是如此啊!大战之前,狂欢是必须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沈心忧心忡忡:“明天就进入睢阳地界了。越接近尹子琦的驻军地就越危险!十三万大军呐。光束手就擒乖乖让你砍都会砍到晕倒。许远八千人,再加上我们一千。一共九千,够吗?是不是考虑别入睢阳城呢?” 司徒羽依然一付玩世不恭的样子,半眯着桃花眼轻飘飘地回应:“今天就喝酒,不谈公事,好吗?明日再谈。沈心,你就省点心,好好吃肉,喝酒吧。” 司徒羽递给沈心一坛酒,与他碰坛对饮。独孤灵冷眼看着司徒羽,小口小口地吃肉。但看着看着,司徒羽的身影渐渐幻成了两个,天啊,这酒的后劲有这么大吗?独孤灵感觉情绪仿佛有点不受控制了。 司徒羽唤来天龙道:“拿六坛酒去分给兄弟们,每人只许小半杯。今夜加紧值夜,尤其注意保护粮草的安全。” “是,大人。”天龙唤来地虎、山豹,每人喜滋滋地抱走两坛酒。 月上中天,已是子时,沈心渐渐不胜酒力,先去休息了。独孤灵早想去休息,但司徒燕也喝了点酒,有点兴奋,开始拉着独孤灵叽哩呱啦地说起白天进县城见到的种种热闹景象。 终于,独孤灵晕乎乎地站起来,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小燕子,明日……明日再说吧。我……我头疼得厉害,我先……先回去了。” 她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两步,也没发现司徒羽就坐在那里,脚一绊,整个人就扑倒在他身上。某个地方刚好撞在了司徒羽的脸上,司徒羽一愣。这,会是真的吗? 不容他再细看,独孤灵已经挣扎着爬起来,嘴里胡乱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趔趔趄趄地晃去自己的帐篷。 司徒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纤细婀娜的背影,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子,唇边渐渐抹开一丝狂喜。 原来,自己并没有病。 第10章 参见娘娘 独孤灵倒枕便睡,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 山林渐渐沉寂,烤肉的火堆余烬袅袅。除了值夜军士,所有人都进入梦乡。一条黑影在暗夜中窥视已久,好不容易隐到此时,避过值夜巡逻,飞速掠进独孤灵的小帐篷。 “娘娘,灵妃娘娘……”蒙面人沉着嗓子叫唤。 独孤灵猛然惊坐起来,醉意退去不少。但恍惚中,见一蒙面人立在面前,不禁大惊失色。立刻拔出佩剑,厉喝:“来者何人?” 来人扯掉蒙面巾,露出一张冷竣刚毅的面孔,跪地便拜:“杨傲参见灵妃娘娘。” 独孤灵叹道:“原来是你。” 她将剑入鞘。如何能不认识来人呢?杨傲,李豫的贴身侍卫长,绝密行动的执行者。武功高强,乃是大内第一高手。李豫能在攻打洛阳的关键时刻派他来,可见对自己并非毫不在意。 “起来吧。”独孤灵不禁嫣然一笑。 杨傲站起来道:“太子殿下派卑职接娘娘回去。” 独孤灵灵动的瞳仁泛起晶莹的水晶珠,咽然道:“不,我不回去。” 杨傲尽力劝道:“其实太子殿下很想念娘娘。太子殿下说,若娘娘执意不肯回去,绑也要把您绑回去。所以,娘娘还是考虑一下,以免卑职为难。” 独孤灵气结:“李豫真这么说?他敢这么做?” 杨傲本想说出李豫对独孤灵的在乎程度,以便感动独孤灵,没想到反倒把独孤灵惹恼了。女人心真难猜!他本不想接这趟差事,这种儿女情长芝麻蒜皮的小事,随便派个大内密探来便可。偏李豫下令一定要杨傲亲自来办。可见李豫确实是在乎这位新婚娘娘的。 杨傲皱着眉头解释:“太子殿下这么说,也是因为怕娘娘不肯回去。眼下,殿下兵临洛阳,战况惨烈,军情紧张,娘娘就顺着太子殿下的意思,随卑职回去吧。以免太子殿下分心担忧。” 独孤灵的泪珠滚落下来。听到洛阳战况惨烈,她何尝不想立刻飞奔回李豫身边,像过去一样与他一起并肩战斗。可是太子妃沈珍珠就在洛阳,不是吗?一旦攻下洛阳,李豫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沈珍珠,是不是又会忘了自己的存在。假如看到李豫与沈珍珠久逢重逢,她一定会受不了的。 她了解自己,在情感方面,并没有那么大度。如果她是那么大度的女人,就不会在洞房之夜趁李豫醉酒之时不告而别!这一切也根本不会发生! “唉,杨傲,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我的心里很纠结,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想想清楚呢?”独孤灵的声音十分轻柔,轻轻拭去脸颊的泪痕,毕竟,还是不习惯示弱。 谁知杨傲忽然冷笑一声:“纠结?是为了太子殿下纠结,还是为了司徒羽纠结?请恕卑职斗胆相问。昨夜你们饮酒烤肉的一幕我全看见了。难道灵妃娘娘是对那九品县令动心了?” “大胆!”独孤灵勃然大怒,“你看见?你看见什么了?醉酒失态或许有,但你怎知我心里怎么想?你怎么可以这样乱下断语,毁我名节?” 杨傲自知失言,羞惭道:“请娘娘恕罪,也许真是卑职错怪娘娘了。但请娘娘体谅卑职职责在身,卑职再给娘娘一天时间考虑。明晚卑职还会再来,届时如果娘娘还不肯,就别怪卑职得罪了。” 说完,杨傲飞跃而出,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翌日清晨,人马打点妥当,这支杂牌军终于准备进入睢阳地界。 司徒羽依旧一身飘逸的白衣白袍,潇洒地端坐马上,一双桃花眼多情地追逐着独孤灵的一举一动,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越是重新审视独孤灵的一举一动,越是感受到自己的愚蠢。 这样婀娜多姿的纤柔体态,这样天生丽质的绝世容颜,自己怎么会当她是男子呢! 对女子并不陌生啊,怎么这般大意?居然还怀疑自己有毛病?唇角不禁勾起自嘲的笑。也许是太骄傲了,骄傲到不愿相信一个纤弱的女子会自愿报名上战场,而且是去一座明知是死路一条的困城。这太匪夷所思了!她究竟是谁?如何会有这般的勇气? 怪不得稍微碰她一下就喊打喊杀,冷战好几天? 他策马狂奔,经过独孤灵的马匹时,猿臂一舒,搂过她的***,轻易取了过来,抱在怀中,向睢阳地界狂奔。司徒燕、沈心及其他人紧紧跟随。 灵动美眸轻闭。又来了,总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任性!令人拿他如何是好?想到昨夜杨傲的警告,原应更加避嫌。但对着司徒羽这样一个人,她知道自己根本避不了,除非离开他,中断睢阳之行。 可是能够离开他吗?她不想被杨傲带走的话,只能留在司徒羽的身边。只有司徒羽的武功才能阻止杨傲带走自己。而且她既不想去洛阳的话,那唯有待在睢阳。只有待在睢阳,待李豫前来救援时,她才能再次见到自己的夫君。毕竟,她还是想念李豫的呀! “怎么不挣扎?也不骂人了?这太不像你了。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司徒羽感到奇怪了。 独孤灵冷哼:“挣扎有用吗?骂人有用吗?如果有用的话,你就不叫司徒羽了。” 司徒羽大笑。 独孤灵却仰起骄傲的小下巴,咬牙切齿地加了一句话:“但是如果你想一直让我这么恨你的话,你就继续这么胆大妄为吧!” 司徒羽一愣,随即唇边勾起一丝莫测的笑。 第11章 里应外合 战火在睢阳的荼毒明显胜于别处,处处存在十三万大军践踏过的痕迹。时值春天,本应春暖花开,百花齐放。但视线所及,却是一片肃杀之气。 夜晚,寻了个偏僻易守的小山谷休息,埋锅造饭,搭帐篷。 在火苗簇簇的篝火旁,司徒羽正色道:“我们离睢阳城已不到百里,再一天行程即可到达。这次我们进城救援,虽说给睢阳太守许远多带去一千士兵,但无形中也多了这一千士兵的口粮负担。所以除了我们所带着的这些粮草,我还打算再去劫掠些粮草给许远当见面礼。” 沈心道:“话虽如此,但去哪里劫掠呢?这一路上,你看看,那叫一个穷呐!这附近的县,怕早已被劫掠一空了吧。” 司徒羽冷笑:“借粮草当然不能找平民百姓借。我已经收到消息,雍丘叛将令孤潮明日将出城运粮。上千斛盐米运经睢阳渠,这真是天赐良机!我们一定要好好布署,将这些盐米尽数劫走,顺便打击一下令孤潮这个小人。” 独孤灵闻言莞尔,仰望林梢那轮淡淡的上弦月,忽然幽幽地开了金口:“这的确是天赐良机!不过,抢劫粮草容易,却要想好退路。我们只有一千人马,纵使劫掠成功,光押运这么多盐米,实在是个累赘!令孤潮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若不想好退路,很容易遭遇埋伏,全军覆没。” 司徒羽眸中掠过一抹赞赏的笑意,凝视着独孤灵道:“那么,如何寻找退路,独孤兄有何高见?在下洗耳恭听!” 独孤灵白了他一眼,冷冷道:“若能知会睢阳太守许远,道明来意,里应外合,或许事可成。” 司徒燕道:“那让团团和圆圆带信去吧。哥哥,你把羽鸽召回来。” “不可!”司徒羽与独孤灵几乎是异口同声。 两人不禁对视了一眼,独孤灵一触碰到司徒羽的桃花眼,立刻不屑地转移了视线。司徒羽则飞扬起唇角,意味深长地笑了。 “咦!?为何不可呀?写封信就是了,这不是明摆着吗?”司徒燕奇怪道。 “小燕子,仅凭羽鸽上的一封信,许大人是不会相信的。”独孤灵对司徒燕说话的语气十分轻柔,“如今是睢阳的生死存亡之际,许远是不可能会掉以轻心的。应该有个人亲自去说明比较好。” “这个人,当然是你哥哥我喽。以我的轻功,来回两个时辰足矣!”司徒羽同样轻柔地对司徒燕道。桃花眼却含情凝睇,直瞧得独孤灵脸上热辣辣的。 独孤灵这下终于感到奇怪了,暗自寻思:这司徒羽今日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劲,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好了,你们早点休息吧。待我去去就来。”司徒羽将玉笛插在腰间,就要纵身而去。 “等等。”独孤灵再也顾不得矜持,追上去攥住他的手,“我也去。”想到杨傲就要出现,她不得不粘住他不放。 司徒羽唇边抹开一丝坏笑:“这么粘着本官,莫非……你有?” 谁知独孤灵并没有如往常一样与他生气斗嘴,反而流露出楚楚可怜的娇态:“在下得罪了人,今夜有仇家寻仇来了,我不能不跟着你,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司徒羽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绝美脱俗的小脸,倒吸了一口气,什么话都没再说,紧紧牵住她的小手,奔入茫茫夜色中。 双双在夜风中逆行,白袍猎猎飞扬,像夜鹰俯瞰苍茫大地,独孤灵忍不住赞叹:“没想到你的轻功这么好!” 司徒羽不语,但回眸看独孤灵时,桃花眼里竟蕴含着深深的情意。将独孤灵吓了好大一跳。这样的眼神,不像男子看男子的眼神,莫非,莫非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倏忽,一条黑色人影飞掠而至。独孤灵一惊,在杨傲还未开口前,抢先道:“大人,他就是我的仇家,别让他带走我。” 杨傲闻此言,便知独孤灵心意已决。无奈,只得抽出佩剑,强力而为。司徒羽冷笑一声,抽出腰间玉笛迎战。两大高手之间,电光石火般的交手令独孤灵看得眼花缭乱。然而司徒羽并不想恋战,一扬手,闻名天下的“羽化神针”便从玉笛飞洒出去,如雨般漫天而下,密密绵绵。在杨傲疲于应付时,司徒羽与独孤灵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越靠近睢阳城,越是小心翼翼。叛军就驻扎在周围,将睢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司徒羽看着叛军的营地,露出了诡谲的笑:“待会回来,我会送他们一个礼物。走。” 月上中天,司徒羽像一只黑鹰般抓着独孤灵飞越高高的睢阳城墙。着地瞬间,司徒羽攥起牵在手里的独孤灵的小手,放至眼前欣赏。 这个妖孽?独孤灵气极,恨恨甩掉他的手,正要骂他,他却好像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往前两步,在守城卫兵反应过来之前,点住了他们的穴道,半个时辰后自解。 这半个时辰,司徒羽与许远有了一个约定。 离去时,司徒羽流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明日,粮草既然要从西门运进来,我们就为西门的畅通无阻做好准备吧。” 两人带了火折子,点燃火把。在穿过敌营时,潇洒地投下十多根火把,在一片火光冲天的喧嚷中,两人停下脚步,得意地回眸。 司徒羽大笑,牵起她的小手,飞驰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12章 拼死进城 她到底是个小女子。李豫身为皇太子,当然可以有沈珍珠,但她无论如何不能有司徒羽。 她是属于李豫的,尽管还没有洞房,但在名份上,她已经是李豫拜过堂的妃子,再不可能是别人的了。 唉…… 她的郁闷,她的冷漠,司徒羽全收进眼底,但他却无法了解此时此刻她内心的复杂情绪与忐忑不安。 司徒羽站在离她十米的地方,召集人马开了一次会。他把这支人马分为三支小分队,每支小分队分别由天龙三兄弟带领。然后详细布署明日的劫掠计划。地虎率两百人负责搬盐米,山豹负责带三百人在岸边押车运粮,天龙负责带五百人断后,遇追兵格杀勿论。司徒羽、沈心、独狐灵、司徒燕,则是见机行事,成为劫粮的主攻核心。 布置完作战计划,桃花眼燃起火样的热情,追逐独孤灵的倩影。但他并不上前去,死乞白赖地招人厌。他只是遥遥地凝视着她,唇边一抹讥诮的笑意,桃花眼却充满了多情。可惜独孤灵始终没有回望他一眼。她尽量避嫌着。 她到底是谁?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女子,却有天大的勇气随军上战场,她的身世必然不简单。他寻思着,等睢阳的事一完,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暮色时分,令狐潮果然运粮过睢阳渠。 站在艄头的令狐潮满面红光,志得意满!经过睢阳渠时,想起睢阳城太守许远。哼,真是不识时务的家伙,都困在城中快饿死了还在死守。哪象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每天有享用不完的锦衣玉食。正想得得意忘形时,忽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这怎么回事?”令孤潮冷汗一溜冒了出来。傻眼了。许远被困城中,其余各县县令均是怕死鬼,还在观望中,从哪冒出这么多人马? 还瞪着眼睛,伸长脖子疑惑之际,司徒羽夺过士兵的一柄剑,如闪电般疾飞而至。剑光一闪,脖子一阵冰凉,令孤潮的脑袋咕咚咕咚掉到舱底,早搬了家。 司徒羽夺过摇橹,将船摇到岸边。沈心、独孤灵、司徒燕则护在周围斩杀敌兵。斯文俊秀的书生沈心果然武功不弱,更是忠心耿耿地保护在司徒燕周围,三番两次为司徒燕化解危机。 另一艘船上地虎亦夺了摇橹,拼命摇船。但总被扑上来的叛军干扰着,独孤灵纵身跳到那艘船上,施展浑身解数为地虎护航。 司徒羽见此,关心情切,将橹交给沈心。自己则抽出玉笛一挥,射出“羽化神针”,眨眼间,护粮的士兵被射杀得几乎片甲不留。 盐米一靠岸。地虎率众负责搬运,地豹率众负责押运。押运盐米的车终于启行了,司徒羽、沈心、独孤灵、司徒燕、天龙兵分两路,一前一后为他们护航。 这一阵喧闹,早已惊醒西门附近的尹子琦军队。然而他们昨夜司徒羽在此纵火,救火救了一夜,才刚眯眼,又被惊醒。一个个精神萎靡,还没彻底清醒就成了刀下亡魂。 然而,敌军太多了,一批倒下,紧接着一批又涌上来。 “快,我们要争取时间。”司徒羽大喊。 他向睢阳城楼发了一个烟火信号。许远马上出现在城楼,命令成排的士兵向敌兵射箭,掩护司徒羽和独孤灵押着盐米向城门靠近。 就在快靠近城门之时,没想到意外又发生了。杨傲苦于司徒羽总是守着独孤灵身边,没有下手的机会,只得趁此混乱前来抢人。 独孤灵却气得大骂:“杨傲,你要是这时侯来捣乱,我就看不起你。现在睢阳都快失守了,就靠这些盐米救人,你要是懂得国家民族大义,先放下这些麻烦小事,帮忙把这些盐米送进城去。如果因为你捣乱而使睢阳失守,太子也不会原谅你的。” 杨傲闻言怔忡半晌,眼见叛军不知死活地一剑刺到眼前,即轻叹一声,挥剑回砍,不自觉地加入护粮队伍。有杨傲这个高手相助,简直如虎添翼。半个时辰,千斛盐米已运进了城门。司徒羽令独孤灵紧随盐米的车先进城,一转身,又杀出去救援断后的天龙。 “欸……”独孤灵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呼唤,然而城门已经紧闭,司徒羽早已不见了。 果然杨傲紧随其后,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独孤灵深深吸了口气。无奈,没有司徒羽保护,她只能靠自己了。 她果断转身,晶莹的泪珠滚落绝美的小脸,青冷的剑锋架在自己的脖颈间,语气冰凉而疼痛:“若要强行带走我,就带走我的尸体吧。” 果然,杨傲这样刚毅的七尺男儿,最怕女子落泪,更见不得如此绝美的女子楚楚可怜的模样。他看这模样,听这话语,倒显露三分犹豫之色。何况,皇太子也交待过,连一根发丝都不得伤到她。怎么办呢? 捕捉到杨傲的犹豫,独孤灵美眸闪过一丝慧黠的笑。她紧迫不放:“我既已下了必死的决心,此去洛阳,路途遥远,还怕我没有死的机会吗?你若要以武压人,只会伤了我,那样太子殿下会愿意吗?” 慧黠的瞳仁越来越无邪清澈:“不如你回去禀告太子殿下,就说我在这里,等着他来救我呢。你放心,我困在这城中,只怕想走也走不了啊!此番能进得城来,完全靠尹子琦的大意。他是猫,许远是老鼠,他太爱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否则,我们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他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来救援睢阳,自投罗网,困于城中。但经过此次教训,想必日后会加强军防,想要再进出睢阳,只怕很困难了。你抓紧时机,现在就趁乱走吧。让太子殿下速来救援睢阳,要快呀!” “可是,既然睢阳现在这么危险,杨傲怎么可以让娘娘置身于危险之地?这样,太子会更加怪罪于我。我还是速速带娘娘回去见太子殿下吧。”杨傲的思维依然清晰,不愧是皇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 独孤灵猛然被问住,是啊!若不是尹子琦刚愎自用,自大无脑,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睢阳早有随时被攻破的危险。若在李豫到来之前,城就被攻破了呢?为何自己执意要留在这样一座困城中,陪司徒羽疯呢?难道仅仅是为了不想回洛阳见到李豫与沈珍珠在一起吗?难道她不担心万一李豫攻不下洛阳吗? 正在动摇之际,一个飘逸洒脱的身影掠至面前,一掌就击飞杨傲。这速度太快了,杨傲正一门心思等待独孤灵的回答,未料这人影突然出现,夹带着掌风,毫无预兆地出手。这速度太快,内力太深厚,杨傲反应过来急退时,已被掌风的末梢击中。 杨傲立于城墙头,手抚胸口。伤得虽不重,但闷痛之下,血气上涌。他运足真气,生生逼退回去。若非大意,杨傲不会被轻易伤到。但也不得不承认,司徒羽的武功远在他之上。 司徒羽翩翩飞上城墙,如玉树临风。狭长的桃花眼闪过一丝冷酷,凛然道:“不管你是谁,她既不愿意,你就不能带走她。有我在,也带不走,死了这条心吧。” 杨傲轻叹一声,自嘲地笑笑:“若城破,你会保护她吗?” “当然会。”司徒羽回答得不假思索。 “那么,有你在,我或许可以放心了。” 司徒羽心中一颤:“这人,不是她的仇人吗?但听他说这话的语气,倒像是她喜欢的人。难道,她在耍我?” 司徒羽眼中闪过一丝怒气,语气更加生冷坚硬:“当然。有我在,她保证无恙。用不着你费心。” “那,我就放心了。”杨傲纵身而下,飞跃于越墙之外,他决定回去覆命了。 第13章 珍珠美人 洛阳掖庭,这个寂静清冷的地方,她听见初冬的风呜呜唱着,就像唱着一首哀歌。只见她颦眉紧锁,螓首低垂,掩面泣叹。这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呀!但见她眉目如画,唇若施朱,面赛芙蓉,腰似弱柳,手如柔荑,肤若凝脂。真是恍如洛神转世! 这就是被安禄山从长安劫掠至洛阳的沈珍珠,从前的广平王妃,如今的太子妃。已经八个月了,被囚在掖庭已经有八个月了。这是一段多么悲惨的日子。 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无论哪个朝代,国破之日,后妃的下场都很惨。自从被劫掠后,她亲眼所见胡兵的滥杀无辜。简直是惨不忍睹,这对于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金枝玉叶似的沈珍珠来说,简直就如晴天霹雳,将她的心理彻底地摧毁。她的心碎了。 这时,她真该感谢她以生俱来的倾城之貌。若非这如此超凡逸群的长相,她不免也要惨遭恶运。因为这美貌,她成了安禄山和安庆绪争相讨好的对象。这两个胡人居然都妄想羸得这绝世美人的芳心。 这两个男子之间的争夺居然成了她沈珍珠惟一自保的武器。她谁也不能答应,可是谁也不敢得罪。怕一个不经意的触怒,自己的下场会惨绝人寰。她在夹缝里求生,在夹缝中委曲求全,左右逢源。这八个月来,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活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每餐饭她都要小心验毒,害怕被人下了药。每个晚上她都和衣而眠,尽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的精神每时每刻都高度紧张,她日渐消瘦,简直都快崩溃了。 无数个不眠的夜晚,她思念着她的夫君,思念着她的李豫。想起那八年恩爱的夫妻生活。花前月下,对奕弹琴,吟诗作画……每个被思念起的点滴都像一把尖尖的刺,刺痛了她的心。 她担心着李豫的安全,担心大唐的命运。但是自从她在安庆绪嘴里听到李豫被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率兵收复两京时,尽管安庆绪是带着那么蔑视的语气说出这个消息,然而霎那间她的心里还是燃起了一把火,充满了希望。她相信夫君的能力,她相信夫君总有一天会收复东都洛阳,总有一天会来解救自己。 这一段时间来,再苦她都硬撑着,不就是为了迎接这一天的到来吗?不就是为了能再见到心爱的夫君一面吗? 如今,这时刻终于来了。夜半无眠时,她突然听到了外面战鼓喧天,杀声震地,火光将夜耀如白昼。她的直觉告诉她李豫来了,她苦苦思念着的夫君终于来了。 是的。李豫确实攻下了洛阳。 又是一个亥时,李豫一声令下,四路**开始了攻城计划。城楼的守将措手不及,很快被攀登上墙的**砍了个稀巴烂。还在睡梦中的叛军猛然惊醒,挥刀乱砍,但这种消极的抵抗起不了多少作用。不到两个时辰,数万胡兵被杀死的杀死,投降的投降。只有李归仁浴血奋战,带着一万五千精兵拼死保护安庆绪趁乱逃出洛阳,他们直奔安禄山当初的老巢——范阳。而洛阳就此收复。 沈珍珠太激动,因为激动反而无所适从,所有的曾经受过的委屈似乎一下子全涌上来。她掩面而泣。 直哭得梨花带雨,蝉露秋枝。 不知过了多久,李豫持剑闯入了掖庭。在他闯入掖庭的那一刻,沈珍珠惊惶地抬起头,泪水朦胧的翦水双瞳微波荡漾,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委屈、欣喜、羞愧、疼痛、不可置信……她凝视着来人,许久之后才颤抖着娇声缓缓唤出:“郎君……” 李豫也凝视着沈珍珠良久,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沈珍珠变得如此消瘦,长颦减翠,瘦绿消红,梨花带雨,使人的心都要揪起来了。待听到这一声熟悉的呼唤,他快步上前,紧紧地拥住了眼前的可怜人。 “怎么了,珍珠?”看到她惊恐的模样,李豫的心都揪痛了,“怎么了?别怕,别怕,有我,有我在。那帮叛贼已经走了,不会再来了。洛阳平安了,你平安了。我还要带你回长安去。别怕,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李豫缓缓地走近她身边,不停地安慰她。直至她安静下来。她茫然望着夫君的脸,忽然又埋首痛哭起来。 李豫的心碎了,他了解从前的沈珍珠有多贤良淑德,有多娴静恬雅,她从来不会这么歇斯底里。于是,他开始明白,这场叛乱带给沈珍珠的创伤比他所能想象的大得多! 第14章 殿下息怒 美人新妆后,云鬓花颜金步摇,翩若轻云出岫来。清喉娇啭,含娇细语,诉不尽别后相思情。李豫与沈珍珠夫妻二人,形影相随,久别重逢恰胜新婚。 外人看来,太子与太子妃二人恩爱非常。可是她不经意中流露出来的拘谨和不安,只有李豫知道。 然而李豫却不会责怪她,也不能责怪她。因为他心有愧疚,是他将她与其他妃妾弃于长安不顾,才令她们遭此浩劫,被安庆绪劫掠至洛阳。面对江山与美人,他终究选择了江山,抛却了八年恩爱夫妻的情份。 虽然当时情非得已,但要怪却只能怪自己,只能怪李唐,是李唐错信了安禄山,以致有今日之祸,她所受的一切苦全因他而起。她越是恐惧,越是不安,他越是怜惜,越是疼爱。 收复洛阳后的一段日子,李豫一方面清整洛阳,一方面邀众将领日日在乾元殿庆功。沈珍珠每宴必伴左右。歌舞助兴为博珍珠倾城一笑,珍珠岂能不知。 沈珍珠当然知道李豫的用心,她也温柔地配合着。两人自小青梅竹马,从小到大,她从来不会违拗他的意思。她爱他,以他为天,一如既往体贴着他的心意。所以这几日她总是笑着,那笑涡如霞光荡漾。她看起来是那么幸福,重新回到夫君的怀抱,而且一跃成为“太子妃”,不出意外的话,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那是何等的荣耀! 但是,她心底的遗憾,她埋在心底的“痛”,谁来安慰她?为什么李豫就不能早来一个月呢? 这日,又在乾元殿饮宴。太监来报杨傲求见。 李豫兴奋地站起来:“是杨傲回来了,难道灵妃也回来了?快宣!” 这段日子,特别是在攻打洛阳的艰苦卓绝的战斗中,少了并肩作战的独孤灵,少了那双慧黠灵动的美眸,少了她的出谋划策,就像失去灵魂的支撑。原来,不知不觉中,独孤灵已经在他的心里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 进入洛阳后,他虽与沈珍珠朝夕相伴,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独孤灵。如同当初独孤灵在身边时,他思念着沈珍珠一样。沈珍珠与独孤灵,就是他的娥皇女英,二者似乎缺一不可。 然而,李豫并没注意到,当他提到“灵妃”这两个字时,身边的红颜却在刹那间变得惨白。 独孤灵!这三个字,沈珍珠至死也不会忘记。 被囚洛阳掖庭的这八个月,为了保住清白,她活得多么小心翼翼,每夜和衣而睡,每餐以钗验毒,察颜观色,谨言慎行。她以为她可以避免悲惨的命运,等待李豫的救援。没想到就因为独孤灵,就因为她死乞白赖非嫁李豫不可,害得她功亏一篑,她好恨…… 就在李豫来洛阳的前一个月,安庆绪别有用心地透露了李豫的婚讯。她日思夜想的夫君李豫当上了皇太子,同时在太原娶了左威卫录事参军独孤颖的千金独孤灵。不是一般的纳妃,而是三书六礼、正式拜堂成了亲。这对她简直是莫大的恶耗。在李豫的十几个妃子中,除了身为太子妃的自己,谁能够得到这般待遇? 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沈珍珠念及自己身陷洛阳受苦,李豫却不急着来洛阳救她,反而在太原洞房花烛夜,她的心好痛好痛!借酒消愁愁更愁,一杯接一杯……怎么都解不了心中的惆怅,填不平心中的怨念,终至酩酊大醉,让安庆绪那狗贼有机可趁…… 她好恨,恨独孤灵。恨她的出现,夺走了原本该失而复得的幸福。 若不是她,面对李豫的愧疚,沈珍珠怎么会感到更加愧疚?这事她当然不会让李豫知道。她对李豫诉说的全是她所受的苦楚,所经历的提心吊胆。她深深明白,纵然自己已经不再冰清玉洁,也不能让人知道,特别是李豫。否则将来又该如何母仪天下?如何陪王伴驾?李豫纵然不赶走她,也会冷落她。那时,她该情何以堪? 但心底的仇恨刻骨铭心。她发誓,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加倍向独孤灵讨回来! “参见太子殿下。”杨傲冷竣的声音将沈珍珠唤回现实。 “快平身。”李豫的星眸透露一丝疑问,“杨傲,灵妃没跟你回来吗?” 杨傲忙跪下:“请太子殿下恕罪,卑职无能。” “她现在何处?”李豫的语气冷了下来。 “睢阳。” “什么?那座危城。不行,即刻起兵,去解睢阳之危,救灵妃。” 眼看李豫情急之下,就要号令众位将军起兵。沈珍珠忙拉拉李豫的衣袂,轻柔提醒道:“郎君,且问清楚再说。昨儿殿下不是刚接了父皇从灵武发来的圣谕,令殿下不日即整军攻回长安。待收复长安,从灵武迎回圣驾,还有我们的适儿。有了根基之后,再出兵平定睢阳及范阳也不迟呀。难道殿下要抗旨不成?” “这……”李豫犹豫了,长叹一声,缓缓坐了下来。 沈珍珠又柔声道:“我也希望灵妹妹早日回来,安全无恙。只是这事需要先问清楚,究竟有没有必要抗旨不遵,有没有必要先发兵睢阳?” 见李豫点头,沈珍珠秋波一转,盯着杨傲喝问:“杨傲,灵妃既在睢阳,难道你就不能带她一人先回来吗?睢阳多危险,你将她一人留在那儿,岂不是置她安全于不顾?你该当何罪?” 杨傲道:“禀娘娘,只因睢阳已被困,叛军重重包围,严加把守,要带灵妃走,确实不易。何况灵妃,也不愿意走。她甚至以死相胁,只要卑职转告太子殿下,若要见她,就亲自带兵救援睢阳。睢阳解困之日,自然可以相见。” “大胆!”李豫暴怒,挥袖扫掉了桌案上的杯碟,哐咣哐咣碎了一地,俊美的脸庞涨红了,他哑着嗓子低吼,“她……真的这样说?真的这样做吗?她就这样不想见本太子?好,好,逃走了,还不够,还不回来?本太子倒要看看,她究竟有多大的胆?走,去睢阳!我倒要问问她是何道理?” 沈珍珠急忙跪下,面容哀戚:“请太子殿下息怒!息怒啊!既如此,灵妃妹妹要紧。我看我们就先发兵睢阳吧,别管什么长安了?也别管什么圣旨了?灵妃妹妹的性命要紧。等攻下了睢阳,若军士伤亡惨重,无力长途跋涉攻回长安,那就拿睢阳当国都吧。” 李豫闻言如醍壶灌顶,冷静下来。是啊,这不是当初独孤灵所定下的计策。独孤灵当初所定的作战路线,也是先攻洛阳、再收复长安,有了李唐政权的根基后,再图睢阳及范阳。 如今作战,兵将有限,无法分兵兼夺多处。看来睢阳只能留待攻下长安之后。 “杨傲,她留在睢阳,会安全吗?万一城破,她将如何自处?”这是李豫唯一的担忧,不得不问。他一面将沈珍珠扶了起来。沈珍珠低垂的杏眸里满是妒恨之色。 杨傲禀道:“这次不能将灵妃成功带回来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司徒羽一直陪在她身边,保护着她。卑职惭愧,司徒羽的武功在卑职之上。也因为这个原因,卑职相信,即使城破,司徒羽也会保护娘娘周全。司徒羽也对卑职作过这样的保证。” 一股醋意袭上李豫的心口,他铁青着脸对这番话不作回应。 或许,他可以相信独孤灵对自己的爱与忠贞,却不能相信司徒羽。但或许,会是自己想多了呢?目前的处境,他唯有选择沉默与相信。 为了早日解开心中的疑惑,当面向独孤灵问清楚,他只能尽快攻下长安。 “三日后,攻打长安。”李豫终于下了令。 第15章 绝世医女 岧峣试一临,虏骑附城阴。不辨风尘色,安知天地心!营开边月近,战苦阵云深。旦夕更楼上,遥闻横笛音! 又一波惊天动地的攻城战开始了!战鼓如雷滚滚而来,震天的吼叫声、嘶杀声、凄厉的叫喊声、弓箭“咻咻”的飞驰声,响彻整座睢阳城的上空。一波又一波的强攻,一张又一张云梯架上高高的城墙,黑压压的人头像蚂蚁一样陆陆续续爬上云梯,努力要攀上城墙。 换上一身铠甲的司徒羽显得威风凛凛,英姿勃发,邪魅的俊脸多了一分刚毅的神色。他半眯着桃花眼,收敛了多情的波光,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凌厉的杀气。 现在的司徒羽已经成为保卫睢阳的主帅,自知才能远不及司徒羽的睢阳太守许远自动选择退让,自己负责管筹集军粮和战争物资的供应。而守城的战将以司徒羽为主将,沈心、天龙三兄弟、南霁云为副将。多亏这些能力战将的加入,才使得本已经摇摇欲坠的睢阳又重新屹立不摇。 司徒羽站在城墙上镇定自若地指挥。沈心、南霁云、天龙、地虎、山豹分段捍卫城墙,用擂石,用弓弩,用刀剑,阻止敌兵的攀登。偶遇漏网之鱼,司徒羽就会及时赶上,给予迎头痛击。或者射出“羽化神针”,将他击落城墙。 然而,敌我力量悬殊实在太大了。眼看战况越来越惨烈,尸骸遍地,血流成河。橙黄色的战火蔓延不绝。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击,使得守城将士疲累不堪。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给尹子琦一个沉痛的打击,他就无法消停。 自那日成功劫粮入城后,尹子琦憋了一肚子气。不仅加强对睢阳的围困,而且连日进行密集的强攻,不让司徒羽有片刻的歇息。 但是够了,仅余的九千人马又死去五百人,经不起耗损了。司徒羽决定反击。 一片喧天嘶杀声中,司徒羽静静抽出了箭羽,搭上弓弦,拉满弓,瞄准战场里的敌将。他运足十成功力,一放,箭如电疾般穿过黑压压的士兵,直中骏马上的将领。射程之远,骇人听闻。南霁云及天龙三兄弟都看呆了。一个,二个,三个,四个…… 尹子琦收敛了得意之色,渐渐惊慌了。得力爱将莫名其妙遭受冷箭,一个接一个坠马而亡。放眼仰望城墙,他看见了司徒羽,咬牙切齿。自从出现了这个人,他不得不考虑尽早结束猫捉老鼠的游戏。这个人,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令吗?为什么这么难缠?眼看这本该结束的战争又陷入缠斗中。他渐渐不敢小觑。 战场上局势扭转了,七八个将领的死亡,使得叛军军心大乱。尹子琦只得鸣金收兵。 司徒羽松了口气,缓缓放下弓弩。希望这一次的打击能够为睢阳换来几天安宁。 俯瞰敌军如退潮般向后散去,笑意渐渐浮现完美的唇边。突然耳畔传来沈心惊痛的喊叫:“小燕子……” 小燕子?司徒羽心头一震。他迅速回头一看,她怎么来了?不是让她留在州衙内吗?看着那支箭羽插在她的胸口,身子慢慢地向后仰,司徒羽迅疾冲过去抱住了她:“小燕子……” 司徒燕含着歉意的微笑,嘴角挂着凄艳的血丝:“哥哥,别骂我,我只是想帮你……” 她的话,她的笑都令他疼惜。司徒羽的怒气只能冲着疾奔过来的沈心吼叫:“你干什么去了?本官交待你的任务主要是看管小燕子,而不是打仗……” “不……哥哥……别骂他,都……都是我的错,别……叫我不……不安。”怀中的小燕子情绪激动了起来。 司徒羽立即敛声,不再说什么,抱着她直奔下城楼,回头对沈心喊:“别跟来。现在你的主要任务变了,这里交给你,要确定敌军确实撤退了。然后收拾残局,不可松懈防守。有任何情况来报。” “是!”沈心只得懊恼地领命,眼睛焦虑地盯着司徒燕那苍白的脸。 州衙的役房辟了一块养伤区,在城楼上受伤的将士全都被运送到这里疗伤。睢阳城里大部份的大夫几乎都集中在这里,从早到晚忙碌不停,不断有伤者送来,又不断有稍癒合者咬着牙上了战场。 “大夫!大夫!快救救她……”司徒羽抱着司徒燕十万火急地冲了进来,四处寻找大夫的身影。 “大人,把小燕子交给我吧!”如黄莺出谷般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司徒羽的心陡然剧跳,猛一回身,那张绝美脱俗的小脸,带着关切小燕子的紧张神情,出现在眼前。 “你……”自入城后,连续三日忙于密集的战事,他几乎见不到独孤灵的倩影。 城墙上,出城迎战的军队里,州衙议事大厅……处处见不着她的踪影。曾经紧张过,担忧过,然而每每刚想打听她的消息,又有战事滋挠。他总在作战时,频频安慰自己,她一定平安无事。就算害怕,就算贪玩,总比上战场送死好。他不愿意司徒燕冒险,当然也不愿意独孤灵冒险。 可是现在,他突然见到了她,发现原来她在这里,心中的震撼无法形容。她卷起袖管,鬓边冒着细密的汗珠,衣裳沾着血污,微微喘着气,种种迹象显示她正在紧张地工作着。 她似乎看出了他眼底的疑问,莞尔一笑:“是,是我。跟我来吧,把她放在这榻上。你放心,我的医术,一定比我的武功高明。” 司徒羽情不自禁跟了过去,依言而行,视线却不离她的倩影。独孤灵细心地拉过一道帘子,将司徒燕与其他伤者区隔开来。毕竟,司徒燕是女子,箭伤的部位又在胸口。 “你回避一下吧。” 司徒羽点头,退了出去。他,守在门口,仰望朗朗蓝天,悠悠白云。 “嘶拉”一声,独孤灵撕开了司徒燕胸前的衣裳。早前陷入昏迷的司徒燕蓦然清醒过来,惊骇地护住自己的胸口,“不……”她盯着独孤灵,眼中闪过一丝羞涩,一丝恐慌。 独孤灵忽然记起自己已化名为“独孤幻”。 她苦笑着,取下了束发的竹簪,一溜美丽如瀑布般的长发光滑地披洒下来,司徒燕惊呆了:“你,你是……” 独孤灵微笑着点头。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表白身份,否则司徒燕怎么肯配合治疗呢?而鉴于司徒燕受伤的部位,放眼整个医疗区,也惟有她适合为司徒燕疗伤。 司徒燕眼神闪过一丝失落,眼中泛着晶莹的泪光,轻声问:“能告诉我你真实的名字吗?” “独孤灵。但请你别把这秘密说出去,好吗?包括你的哥哥。”她一边说,一边迅速盘起发束。 司徒燕叹息着点头,俏脸满是痛楚的表情,又陷入半昏迷之中。独孤灵迅速地为她解开衣裳。箭头没入一寸有余,这个部位离心脏是那么近,独孤灵倒吸了一口气,紧蹙颦眉。 她燃起酒精灯,准备好热水,纱布,毛巾,小刀,然后开始投入紧张的工作…… 第16章 你是女子 当独孤灵筋疲力尽地步出役房,已是夜色深沉,月上中天。月光柔柔地披洒下来,凉风徐徐地迎面吹拂,令人精神为之一振。鬓边淋漓的香汗被这和风一吹,也在瞬间挥发殆尽。 “怎么样?”沈心一见独孤灵,急急迎了上去,司徒羽默默跟在身后,脸色是难得的凝重与担忧。 独孤灵露出疲倦的笑容:“箭伤离心脏太近,有点危险。所幸处置及时,今夜且守着,若伤口无发炎迹象,便无碍了!” “我来守!”沈心斩钉截铁道,“我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 司徒羽似笑非笑,桃花眼略显疲惫,他拍拍沈心的肩膀,长长叹了口气,回身离去。 独孤灵凝视着那在月下独行的身著铠甲的背影,即使在疲惫中,也显得那么潇洒那么不拘。 看着看着,不知为了什么,她不由自主追了上去。 “欸……”独孤灵唤出半声,又停住了。 她有些后悔唤住他,因为他一旦停住脚步,她却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了?其实刚才,她只不过见他连日混战之后的疲惫,忍不住想要安慰他而已?她觉得自己只是关心战事,心系战事。 然而,等他停住脚步。缓缓回头,完美五官浮现玩世不恭的笑容,她就后悔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司徒羽缓缓移动脚步,步步逼近,也不管人尴不尴尬,劈头就问:“为什么叫我?为什么追来?为什么理我?” 这几个“为什么”令独孤灵恐惧,她步步后退,退至一棵大树下,粗大的树干拦住了退路。 她背靠着树干,忍不住呼吸急促,心脏剧跳。 “你知道刚才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离开吗?你为什么要叫住我?你知道理我,会有什么后果吗?”他哑着嗓子低吼。伸出双臂按在树干上,状似将她圈在怀中,实则触不到分毫。 独孤灵受不住这样的胁迫感,身子一蹲,机灵地从他腋下钻了出去。 她回眸冷笑道:“明知我是男子,说话却老是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也不怕惹人笑话吗?” “是吗?你是男子吗?”他突然哑然失色。那双桃花眼亮晶晶地注视着她。 独孤灵心虚地一慌,还未想到回答时,司徒羽却闪电般地出手,突然扯下她的束发竹簪。那一溜黑亮的青丝就宛如瀑布般垂了下来。 司徒羽带着讥诮再次逼问:“到了这个时侯,你还要骗我吗?骗我很好玩吗?” 独孤灵猝不及防,慌乱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咬着唇低下了头,无言以对。 司徒羽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喃喃道:“不,你不是男子。你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小女子。” 那双桃花眼含着无限的深情,司徒羽难以抗拒,他缓缓低下了头。眼看就要碰触到她,独孤灵突然推开了他。 “不,不可以这样!”独孤灵的心跳得像在擂鼓一样,她跳脱开去,并且一下子溜出去老远。 “为什么?”司徒羽俊脸一沉,陡然厉声道,“为什么躲着我?是因为那个总是想抓你回去的男人吗?他,不是你的仇人,而是你喜欢的人,对不对?他叫什么名字?到底是什么人?” 独孤灵愣了一会儿,继而哑然失笑,原来司徒羽误会了! 可是,就让他误会又如何呢?即使不是杨傲,她的确也是一个已经婚配的女子,不是吗?任何的心猿意马,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何况,与她成亲的人,地位又是那么的特别。不想让司徒羽惹祸上身的话,得慧剑斩情丝,趁着还只是苗头的时侯,要尽早将它无情地浇灭。 因此,独孤灵用一种比冰还冷的语气说道:“对!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所以,不要缠着我!也别对我油腔滑调,我是一个已经婚配的女子。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说着,她迈开步子就往回走。 没想到司徒羽又追了上去,拦住了她。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弃吗?你已经招惹了我,别怪我不放过你。”司徒羽热切地盯着她,带着一种桀骜不驯、目空一切的神情。 “是吗?我会让你明白我的决心的。”独孤灵依然冷若冰霜,绕过了他,继续往前走。 “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司徒羽再次追了上去。 “独孤灵。” “好,独孤灵,我记住你了!”司徒羽蓦然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听见他远去的步伐,独孤灵反而停下了脚步,旋过身来,怅然若失地凝视着他洒脱不拘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司徒羽没有回头,只听他仰头大笑,消失在地平线。 从前,他的生活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报仇。 但从此以后,他的生命里多了一个目标,那就是独孤灵。 为了独孤灵,不论战事多么吃紧,多么艰苦,他决定好好地活着…… 第17章 夜袭敌营 入城三日谁都不曾好好休息。今夜,敌军退去,总算迎来一个安宁的夜。然而,也许是疲倦至极反而无法入睡,也许是惦记司徒燕的伤势,也许是刚刚被某人识破了女儿身份,总之,独孤灵翻来覆去,心乱如麻,折腾半个时辰后总算浅浅睡去。 睡的是那么浅,浅得身子像飘浮在海面上似的,半梦半醒之间,恍惚来到了战场,听鼓声喧天,冲锋的马儿倒了,士兵被马儿踩成了肉泥,血流成了河,尸体绊住了前行的脚步,一具一具高高叠起。 司徒羽在血雨腥风中厮杀,“嗖”,一支冷箭突如其来地射中他的胸口,“不,不要,司徒羽,不要,不要死,司徒羽……”独孤灵惊叫着,然而定睛一看,那中箭之人又幻成了司徒燕。“小燕子……”她骇呆了,她不是刚刚帮她包扎过,为什么她还在这里?她挣扎着,不,不,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她终于惊坐起来,全身直冒冷汗。她喘息着,睁开美眸惊慌四顾。柔柔的帐缦随风飘拂,拂到了她的脸上,她松了口气。忘了关窗了,春天来了,可春风依然料峭,带着瑟瑟寒意。 她掀开被子,下床关窗。浅浅的小寐,是过了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总之,天还没亮,窗外依旧一片漆黑。 但这夜色,却显得十分躁动,隐隐传来的肃杀之气令她极为不安。又渐渐地,有了喧哗的声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伸长粉颈,向窗外张望。 适逢天龙三兄弟分别从他们的房间出来,身穿盔甲,手握利刃,正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天龙,”她情不自禁高声唤住他,“发生了什么事?” 天龙一边走过来一边道:“司徒大人要夜袭敌营。” “什么?他疯了吗?”独孤灵惊诧道:“我们的兵马这么少,主动出击,不是找死吗?这太危险了!” “哎,谁说不是?将士们也都不敢置信!本来拼杀了三日已经够累了,刚想睡个安稳觉,又要袭营。这次,司徒大人只带两千人马,其他人还是守城……” 走至窗外的天龙突然停住了话语,眼神瞬间变得奇怪起来,他喉结一动,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看着他的怪样,独孤灵先是疑惑,突然猛地反应过来。 “啊!”她惊叫一声,马上关窗,心猛地跳动起来。 菱花镜里照出了她惊慌的小脸。那绝美的五官粉雕玉琢,因为睡觉的缘故,一头乌黑滑顺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洒于香肩,焕发着亮丽的光泽。 唉……轻轻叹息,挫败感溢满了心口。越来越多人识破了她的身份。索性,就不再装扮了吧。或许司徒羽说得对,不再装扮反而会令人有所顾忌,更加方便。至少,那该死的司徒羽,就不会再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了吧。 这么想定,她立刻装扮了起来。淡扫蛾眉,轻敷脂粉,红缨铠甲,不久,菱花镜里出现了一个绝美的巾帼英雄。她满意地取下一杆梨花枪,步出了房门。 司徒羽依旧全身盔甲,英姿勃发地骑在骏马上。他在城门内点齐人马,吩咐了一番。在大战三日后,尹子琦定然以为双方将士都会抓紧时间休整。更想不到弱小如蝼蚁的睢阳将士胆敢出城主动袭击。此次袭营,主要不在杀敌,而是缴获车马牛羊,为睢阳储粮。吩咐所有将士,见好即收。 正在吩咐间,忽然,队伍的后面,一骑白马“特特”奔来。司徒羽放眼望去,不由怔住了。 是独孤灵。她改扮女装了!那一身红色的战袍美伦美奂,***挺得直直的,骑着一匹白色骏马向他奔来。耀眼的红和夺目的白在相互辉映间,将她绝美的容颜衬托得如瑰丽的粉霞,一颦一笑动人心魄。那份灵气,那份活泼,世上无人能与之以拟!她就像一颗璀璨夺目的红宝石,一朵千娇百媚的奇葩,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他的呼吸都快停窒了,心跳得那么厉害。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搅乱他的心律。但这独孤灵,竟是例外?他那邪魅的眼眸焕发出异样的光彩,唇边抹开一丝不羁的笑。心中下定了决心,他要娶她,不管她是谁,她将是他这一生追逐的方向。 其实,何止是他?那两千将士也全都张大嘴巴,看傻了眼。 “司徒大人,我也要去!”独孤灵大喊。 “驾!”司徒羽纵马向前,士兵们自然分开了一条道。 他来到她身边,眸中闪过一丝讥诮,唇边勾起一抹鄙夷:“不许去。你以为尹子琦的士兵们看见美女就会手下留情吗?相反,你的出现,反而会激起他们的斗志。我可不想到时侯还要分心保护你!” “既如此,就别去!”独孤灵并不生气,反而柔声道,“让弟兄们好好休息吧,他们太累了!你也是!勉强袭营,过于冒险!当然,如果你坚持去,那我也会坚持跟去的。你看着办?” 司徒羽心中一暖:“原来,你并非想跟去,只是不想我们去冒险。可是,我要告诉你,这险我冒定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可知道羽鸽日前带给我的讯息是什么?洛阳已经大捷,可李豫不会来救援睢阳。他已下令三天后攻打长安,如果战事顺利的话,待长安攻下,他再派兵救援睢阳,也要等三个月,可我们带来的粮食只够一个月用,不去劫掠一些怎么成?今夜,就是尹子琦最无戒备的时刻,我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是吗?洛阳大捷了?”听到李豫的消息,独孤灵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 司徒羽的声音忽然温柔无限:“答应我,留下来,帮我照顾小燕子。小燕子的伤还没度过危险期,只有你的妙手仁心能够帮助她,是不是?答应我,灵儿……” “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独孤灵灵动的美眸一瞪,又恢复了伶牙利齿的模样,“不许你这么叫我,只有我爹和我哥哥才这么叫我呢。这样吧,你答应我,活着回来。我就答应你照顾你的小燕子。” “好。我答应你。”他的桃花眼燃起小火苗,热切盯着她,语气却是冷静而平稳。 她是关心自己的吗?带着心底涌起的一丝喜悦,一夹马肚,反身带兵出城。 第18章 我还活着 沈心见到翩翩而来的身着女装的独孤灵时,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真真真……真是美若天仙啊!”此刻,他竟结结巴巴的,书生的呆气与傻气顷刻间显露无遗,“你怎么长得那么像独孤兄弟?” 独孤灵听到后面半句,立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灵动的美眸慧黠地一转:“独孤灵。我叫独孤灵。是独孤幻的妹妹。” “啊!那,那独孤幻去哪了?你,你怎么会到睢阳城来的?难道你本来就是在睢阳城?啊!我知道了,独孤幻报名来救援睢阳,就是为了找你这个妹妹,对不对?没想到他有一个这样天仙似的妹妹,真是妙哉妙哉!” “咯咯咯……”独孤灵笑到肚子疼:“善哉善哉,不逗你了,真受不了你!独孤幻就是独孤灵,懂了吗?往后啊,你别吃味我与小燕子了,也别语重心长地将她嘱托给我。因为我与她根本不可能。倒要劝你,人生苦短,拿出勇气,找个机会把你的心意告诉她!” “呃……”沈心白晳清俊的脸微微一红,搓着双手,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 独孤灵莞尔:“你也累了,不如去睡一会儿。就让我来照顾小燕子吧。” “这……”沈心眉头紧皱,担忧地凝视司徒燕那苍白的脸,“就这样离开,叫我如何放心?我要守着她,直到她醒来。” “还没你守的时侯吗?你也三天苦战不眠不休了,再撑下去,只怕是轮到小燕子来照顾你了。你放心,我守着比你守着好点,有什么状况我也能及时处理。你就放心去吧,哪怕只是睡两三个时辰都好。小燕子还要靠你保护。照顾好自己,就是对小燕子好了。” 话至此,沈心只得离去,他一再嘱咐,小燕子一醒来就派人通知他。 独孤灵望着沈心离去的背影,笑容渐渐从脸上隐去,愁云袭来。她长叹一声,坐在榻前,为小燕子细细诊察一番,看脸色,把脉络,验伤口,耳畔听着小燕子均匀的呼吸,渐渐安下心来。看来,小燕子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她踱到窗前,仰望天边的启明星,快黎明了吧。她不禁颦眉紧蹙,深深担忧起司徒羽的状况。两千人马对十万大军,袭营顺利吗?伤亡惨重吗?看来,她也要做好药品的准备,这一仗,会回来多少伤者?又会有多少士兵马革裹尸,不再回来? 她拿出手术刀具清洗,紧接着又去捣药。枯燥的捣药声一下一下击中心头,她蓦然想起了李豫。啊,洛阳大捷了。此刻,他与太子妃重聚了吧。他还会想到自己吗?杨傲回去复命了吗?等他攻下长安,他会派何将领来救援睢阳,还是会亲自前来?他会亲自来吗?他会生了气,忘了自己吗? 独孤灵懊恼地摇摇头,不……不要去想,每次一想到李豫,心里就充满了痛苦。她死命咬着下唇,不!她不要想他。不再想! “水……水……”微弱的声音幽幽传来,惊醒了苦恼中的独孤灵。 她一颤,猛然站起来:“你醒了,小燕子。”声音里盛着满满的喜悦。 她快步上前,倒了杯水递给司徒燕。 司徒燕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盯着独孤灵瞧,独孤灵抱起她的脖颈,喂她喝了两口水。喝了水之后的司徒燕似乎也有了气色。 她虚弱的自嘲地笑道:“灵姐姐果然长得倾国倾城,美若天仙,将来,不知哪家的公子有福了!” 独孤灵凄然笑道:“你别取笑我了,世间美丽的女子很多,也并非每个美丽的女子都能拥有心上人真心相待的福气。” 自小为奴婢的司徒燕看惯了主人家的眼色,颇擅长察言观色,闻言即皱眉问道:“灵姐姐有心事?莫非有了心上人?” 独孤灵轻轻摇头:“不,不谈我的事。其实小燕子长得也很漂亮,而且也很有福气。自从你中箭之后,某人就废寝忘食地照顾你呢?刚刚才被我赶去休息。他要知道你醒了,一定很开心!” “你说的是沈心?”司徒燕轻轻地叹气。 独孤灵奇道:“原来你知道。我以为你……” 司徒燕笑道:“他那痴傻的样子,任谁都看得出来吧。只是,我装作不知罢了,我的心里,一直把他当哥哥一样。还好,他从不敢对我说出心意,若说出心意,我倒真不知所措了?” 独孤灵叹道:“原来如此!” 说完,她忽然走了出去。过了片刻,又同沈心回来了。沈心的喜悦全挂在脸上:“小燕子,你还好吗?伤口痛吗?肚子饿吗?想吃什么,我亲自煮去。”司徒燕对他的唠叨表现得一付承受不起的模样,却不回话。 独孤灵道:“小燕子,这里都是男的伤患者,实在不宜你养伤。就让沈心抱你到我房间吧。我就近照顾你,方便。” “这……能不能叫我哥哥来,这不太好吧!”司徒燕踌躇着。 独孤灵低下了头:“你哥哥有事忙着,暂时不能来。还是沈心抱你吧。” 沈心闻言轻轻地托起司徒燕,他做得那样细致,那样温柔,完全没有男子的粗糙大意,就像托着一只精致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独孤灵咬住唇才没让自己笑出来,瞬间明白为何司徒燕会对他没有感觉。可沈心,绝对是个好男子。 沈心刚把司徒燕抱入房内放下,就听到衙门大堂传来喜庆的欢呼,在寂静的黎明,这声音显得格外喧嚣。 “怎么回事?”沈心与司徒燕面面相觑。 独孤灵狂喜:“是司徒羽,他一定是夜袭成功,得胜归来了!” “什么?夜袭!”沈心与司徒燕惊得目瞪口呆,这太危险了,司徒燕有些后怕,因为撑了身子起来,伤口又痛了。沈心急忙奔过去扶她躺下。 “不,我要去看看。”独孤灵急急往房外走。 刚移半步,第二步还未落地,就撞在一堵“墙壁”上。 “咚!”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副冰冷的铠甲。再向上一看,却是那张坏笑着的脸庞。 司徒羽微微喘息着,看来,这场拼斗耗费了他不少气力。 “不用看了,我还活着!担心了吗?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担心了,对吗?” 他又抬头看着已经醒来的小燕子,露出了那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他突然出手用力拥抱了独孤灵,顺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你……”她气极,扬起小手打算掴他一掌,可是没掴到。司徒羽早已转身快步离开。 他只抛下一句:“我累死了,让我睡个天荒地老吧,千万别吵我!” 第19章 九凤银锁 独孤灵忙了整天,司徒羽也睡了整天。 因着昨天司徒羽的冒犯,心中气忿,独孤灵绝美的脸失去温暖可爱的笑容,低垂着长而翘的羽睫,不停忙碌着手中的活,并没有注意到那些被她包扎的士兵们,因她的美貌而瞠目结舌,而诚惶诚恐。 只有一个聒躁的声音躲避不掉。 “这真是一次鼓舞人心的大胜利。本官的决定是对的。司徒大人确实才能非凡,让他任主帅是对的。你看,他首次率军出城主动袭击叛军,即获大捷。不仅缴获了大批车马牛羊,而且将伤亡减至最低。独孤姑娘,你知道吗?经这三日三夜混战,我军折损仅两千人,而叛军呢?司徒大人到来之前屡次攻打已耗损三万,如今经此一役,又折两万,仅余下八万人马。我军的伤亡仅仅是叛军的十分之一。真是振奋人心啊!哈,要不是司徒大人雪中送炭来救援,睢阳早就失守。睢阳这一天然屏障一失,整个江淮地区沦陷,数百万的老百姓早已生灵涂炭。现在江淮百姓还能安居乐业,司徒大人真是功不可没啊!本官一定上表朝廷,嘉奖于他。太好了,粮草够撑两个月了。真希望太子殿下尽快攻下长安,分兵来援!” 独孤灵听得心烦气燥,不知他这样的乐观从何而来?粮草够撑两个月,可援兵最快也要三个月才能到达。 况且这只是将士们的粮食,睢阳城里的百姓,每天都有数十人饿死,这又该如何拯救? 要靠一次次冲杀吗?劫粮的良机并非天天都有。 面对忠心耿耿,死守不降的睢阳太守许远,她心底多少心存敬意。再唠叨,她都忍着。同时忍受的,还有这样烦累的工作。 “诶,许大人,你有没有想过出个告示,请城里心灵手巧的姑娘们报名来帮忙照料受伤将士?倘若肯来,我们就派给她们粮食。你没看这里的人手明显不足吗?我们兵力不足,每一个受伤的将士都很重要,照顾好他们,让他们能够尽快恢复健康,也是当务之急。” “对对对,本官这就去,这就去。”许远年约不惑,尖嘴猴腮,个性平庸。但其实在这样平庸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颗忠诚热情、坦荡磊落的心。看着那匆匆而去的身影,独孤灵不觉流露一丝微笑。 忙碌至暮色四合,繁星点缀在静谧的苍穹中。独孤灵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房间,手里却不忘带上纱布与药粉。沈心一见独孤灵,便流露出极有深意的微笑,默默退下。 独孤灵视而不见,安静地坐在床边,细致体贴地为司徒燕换药。 司徒燕斜倚着白枕,关切道:“灵姐姐,你吃过晚饭了吗?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伤者多吗?” 独孤灵点点头,唇边抹开一丝温柔的笑意:“别担心我,我只是有些乏了,待会儿去洗个热水澡,回来睡个觉就好了。” “嗯,那你去吧。我等你。” “别等了,你先睡吧。” 半个时辰后,待独孤灵回来,果然发现司徒燕还没睡。司徒燕掀开被子道:“灵姐姐,快过来,虽说天气一天比一天暖融,到底还是冷的,别着凉了!” 独孤灵笑着躺入温暖的被窝,细心地为两人掖好被角。 “灵姐姐,你好香啊!”司徒燕陶醉地腻歪在独孤灵身上。 独孤灵莞尔,摊开手心。一条美丽的项链从纤长的指间垂了下来。只见银链子上面坠着一个心形锁,锁面镌刻着展翅的凤凰,细细一数,竟有九只之多,九只凤凰齐刻在一只小小的心型锁上,只只爪羽毕现,形态各异,惟妙惟肖。工艺之精细,实属罕见。 这就是沈心曾经提起过的“九凤银锁”,当年兄妹相认的信物。 “还你,小燕子。前天你刚受伤昏迷时,急着救你,嫌你挂在脖子上的这条‘九凤银锁’碍事,就先将它摘了,现在还你吧。” 司徒燕并不去接,反而瞪着清澈无邪的大眼睛问:“诶,你怎么知道这叫‘九凤银锁’?” “沈心……告诉过我。”独孤灵反复欣赏着那九凤银锁上的凤凰,缓缓说道。 “哼,他那个大嘴巴。他还告诉你什么?” 独孤灵执手相看,以一种关切而认真地口吻劝道:“不管他还告诉我什么,总之,他说到你的时侯,那语气是多么疼惜,任谁听了,都要感动的。当时,他以为我是男子,所以将你交托给我,希望我好好爱护你,疼惜你。我看这世界上,除了你哥哥,就属他最爱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司徒燕眼眶一红:“其实,灵姐姐也很关心小燕子啊!小燕子自小父母双亡,又与哥哥失散,为奴为婢受尽欺负,本以为今生已无指望。没想到遇见你们待我如此好,小燕子实在无以为报。灵姐姐,我受箭伤,命悬一线,是你救了我一命。这九凤银锁就送给你,以报救命之恩。” “不!”独孤灵慌了,忙将九凤银锁硬塞在司徒燕的手心里,“这是你司徒家的传家之宝,意义非同一般,说什么也不能接受!” “可是……我看得出来,哥哥……他很喜欢你!他虽玩世不恭,但从未见他对女人动情至此。”司徒燕急了。 独孤灵地摇了摇头道:“小燕子,你误会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哥哥是在耍我,还是真的喜欢我?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我已是有婚配的女子,我与他根本就不可能。” “什么?你婚配了?”司徒燕失声大嚷。 “嘘……”独孤灵急了。 “那太可惜了。”司徒燕一脸惋惜,嘟起了小嘴,“哎,哥哥与你如果能成一对,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可惜啊可惜!哎,灵姐姐,你的夫君是谁?谁这么有福气呢?” 独孤灵垂下眼帘,黯然道:“别提此事了。总之,你别把你的九凤银锁送给我。” “不,我还是要把它送给你。至少,替我保管一段时间。哥哥说过,我们家的九龙金锁与九凤银锁隐藏着一个天大秘密,只要揭开这个秘密,当年龙啸山庄的灭门惨案就能真相大白,或许可以查出真凶,好报仇血恨!可惜我资质愚钝,反复研究了三年还是看不出所以然来。不如你替代我研究一下如何?待揭开秘密你再还我如何?”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无比真诚地盯着儿孤灵。 独孤灵左右为难:“不,这不太好!你哥哥看见了,又要不正经了。” “不,不会的。这事我会同他说的。我就是请你帮我一个忙而已。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你会帮我的,对不对?你若觉得这条项链烫手,那就早早替我揭开这个秘密,到时不就可以还给我了。好嘛?求求你了,灵姐姐。” “好吧。既是暂借,而非赠送,我答应就是了。”独孤灵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私心里,独孤灵也对这个秘密充满了好奇。一个聪慧的人,通常也是一个自负的人,常常禁不起挑战或者挑唆,一定舍命攻克。 带着这样的心境,独孤灵让司徒燕将这九凤银锁戴在了她的粉颈上。 “哇!”司徒燕情不自禁发出了赞叹,“灵姐姐,你戴起来真漂亮。倒显得脱俗别致,岂是那些庸俗的珠宝可以相比的!” 她狡黠地一笑,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位灵姐姐与哥哥的缘份并没有完结…… 第20章 桃花别鬓 奇怪的是,这两个月,司徒羽对独孤灵竟循规蹈矩起来,言语也不再轻浮。当然,除了那紧追不舍的凝视之外。 那双桃花眼时而多情,时而炽烈,时而讥诮,时而深邃,穿透人海,凝视着她,大方从容,又令人费猜。 他让她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却又不进一步,也不退一步,若即若离的态度无端多了几分莫测。他在想什么呢?于是,她就会情不自禁这样猜测。或许,这就是他表演的欲擒故纵的戏码?或许,知道她已是有婚配的女子,确实令他变得有所顾忌犹豫不决? 他的规矩虽然令她松了口气,却没有令她完全释然。内心的纠结依旧持续着,只为了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从不曾彻底淡漠! 但这两个月,他也不曾闲着,他令她见识到了他非凡的作战才能。 比如“草人取箭”。城中的箭用完了,司徒羽就将禾杆束成上千个草人,并给他们穿上黑衣,晚上用绳子拴着放到城下,尹子琦的士兵争先恐后地射向他们,很久之后才发现他们是草人。司徒羽得箭数十万支。 这以后他又故计重施,在夜里从城墙上放下人来,贼兵以为又是草人,没有理他。谁知司徒羽这次派的是真人,五百个敢死队员出其不意砍向尹子琦的军营,令敌营大乱,烧掉营垒逃跑,直追了十多里。 比如“鸣鼓扰敌”。麦熟之时,叛军在城外收麦以充军粮,司徒羽在城上看到后,召集士兵,擂鼓作出欲战的样子。叛军见状立刻停止收麦待战。这时,司徒命军士止住擂鼓,让军士作出休息的样子。叛军见状放松了警惕。司徒羽见叛军放松了警惕,趁机命南霁云和沈心率军大开城门突然冲出,直捣尹子琦大营,斩将拔旗。 与此同时,叛军派大将率一千余骑兵直逼城下招司徒羽投降。司徒羽在城上一边与敌将答话,一边暗命几十个勇士手持钩、陌刀、强弩从城上吊下潜入无水的护城壕中,趁城外叛军依仗人多势众并不戒备时,勇士们奋勇杀出,叛军猝不及防损伤了许多人马。 这次大捷之后,朝廷拜司徒羽为御史中丞;许远为待御史。 司徒羽接到圣旨的时侯,那不屑一顾的神情令独孤灵莞尔一笑。似乎,她期待中的,也就是这样桀傲的姿态! 他对敌的智勇兼备,对名利的不屑一顾,对妹妹的至情至性,对百姓的抚恤关爱,都令独孤灵渐渐对他心生好感。 独孤灵不再冷若冰霜,慢慢地会以嫣然的笑容回应他的凝视。 这两个月中,他们惟一的一次交集是在那州衙后花园里。 州衙的后花园并不小,而在那僻静的一角,许夫人种了十几株的桃树。暖融的春季里,某个黄昏的漫步中,独孤灵踱到了这里,惊喜地发现这十几株桃花已悄然绽放。 桃花开得那么绚丽,那么灿烂。粉色的花瓣,迎风飘舞,如霞如雾,艳丽得仿佛吹口气就能化成水似的。 独孤灵开心地笑着,在桃花树下,翩然起了舞,凌空舒袖,行云流水,轻旋着转着圈儿,如一只美丽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忽然,耳畔悠悠传来美妙的笛音,她知道这是谁在为她伴奏,但她并不打算停下舞步。 这样浪漫的桃花雨,这样难得的静谧,就在战火纷飞的忙碌里,暂且放松一次,尽情地舞一曲吧。 他们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白衣白袍横吹玉笛的司徒羽飘逸如梦,粉衣粉裙曼妙起舞的独孤灵翩然若仙。当她舞倦时,笛音亦歇了。他们似乎默契十足。 然而余韵犹绕,那美好的默契令俩人都觉得意犹未尽,有那么一刻钟,两人彼此凝视,都沉默着! 独孤灵实在不习惯,司徒羽这样约束自己,他的规矩,令她意外,也令她失落。 然而,这不是之前自己一直想要的吗?为何要失落?难道是企盼在他的不拘里找到在意自己的映证吗? 独孤灵微微扬起月牙儿,勉强由自己打破这份僵持,柔声问道:“这是什么曲子?好听得紧!” 司徒羽眸底深情无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倾世的容颜,梦呓般道:“这是‘夺魂曲’。所谓‘夺魂’,是说以内力吹奏时,可取敌人的魂魄;可是以真心吹奏时,不知能否夺取爱人的灵魂?” 独孤灵闻言迅速垂下了如扇贝般的羽睫,不知所措。 司徒羽淡然一笑,并不如以往一般步步紧逼。 反而退一步,他转身从桃花树上撷取一朵桃花,轻轻将它别在了独孤灵的鬓边。桃花遇着她的绝美的容颜,真是美极了!司徒羽看得一瞬不瞬。 独孤灵抬起了头,以手抚着那朵桃花:“这……” “别动!”司徒羽柔声制止,由衷赞叹道,“灵儿,你真美!” 独孤灵的心尖不由一颤,为何这样一句简单的赞美,自己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她也感到困惑了! 司徒羽轻轻托起她那尖尖的小下巴,正要说什么,箭伤已然康复的司徒燕却突如其来奔了过来,大叫:“哇,桃花开得这么漂亮呀!灵姐姐,怎么不叫我来看?” 独孤灵匆忙背过身去,咬着唇,暗自责怪自己竟有那么一刹那的心猿意马!她感到深深的愧疚。 司徒燕忽然反应过来,责怪自己:“哎呦,我真是个木头脑袋,我走,我走……” “走什么呀?”独孤灵急忙拉住她。 司徒羽的唇边抹开一丝微笑,也不说什么,顾自潇潇洒洒地走了。 第21章 瘟疫蔓延 微风过处有清香,知是荼糜隔短墙。仅隔短墙便闻清香,那窗下的角落,院落的花坛,处处蔷薇,处处荼糜,清风拂过,那香气更是浓烈至无可收拾。 独孤灵凭窗把玩着胸前的九凤银锁,东瞧西瞧研究着其中的奥秘。也忍不住被那香气薰陶至停下来,秋波顾盼,唇边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若有所思地欣赏起院落的花繁香浓。 时至五月,暮春时分,尹子琦前两个月被司徒羽打怕了,到了第三个月,他下定决心龟缩不出。只管围城,活活要把这剩余的六千将士和万余睢阳百姓饿死在城内。 那万余睢阳百姓里也只剩下了老弱妇孺,但凡家中有青壮男丁的,早已战死沙场。但这老弱妇孺依旧要吃饭。 近日,许远真的征来不少愿意帮忙的妇女,她们勤劳灵巧,既能做些简单的护理伤者的工作,也能够帮忙清洗兵器和铠甲。只是她们来时不凑巧,无战可打,将士们反倒清闲了。而独孤灵就更清闲了,无战可打,伤患自然就少了。但征来的妇女也就留用着,免得遣散了她们,令她们饿死街头。 到了此月,每人每天仅能发放一勺米汤充饥。那米汤稀得看不见米粒,即使一向胃口小如独孤灵者,此刻也不免感到饥肠辘辘,更何况那些身强体壮的将士。 但司徒羽也无可奈何了,该抢的粮草都抢了。到了现在,即使敌营,他们所剩的粮草也不多了。而且吃过多次闷亏的尹子琦已经懂得将粮草藏到更隐秘的地方,并派兵严加看管。 独孤灵想:真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只怕这些花草树皮,也要成为百姓充饥的食物了。在州衙内,有米汤喝还属万幸。据说城里的某些角落,已到了人吃人的可怕地步。 思及此,那一抹笑意也瞬间隐没。唉……她放下手中的九凤银锁,长长叹了口气。 “不好了!不好了!”司徒燕嚷嚷着奔入房间,拉起独孤灵就往外跑。 独孤灵站住,不愿意走:“说清楚再走,发生什么事了?什么事不好了?” “全都倒下了,你快去役房看看,还有大街上,到处都是,太可怕了。他们发着高烧,呕吐,糊言乱语,甚至昏迷不醒……” 没等司徒燕说完,独孤灵就全明白了,风驰电掣地奔至役房。果然,触目所及,一个个痛苦得在地上、榻上滚来滚去。有的已经不能滚了,陷入昏迷状态,还有的在呕吐,发出难闻的气味。 司徒羽也在这里,他双臂抱胸,剑眉深锁,神色凝重,一言不发。邪魅的俊脸显示出从未见过的严肃,看来,对目前的形势他完全束手无策。见到独孤灵,魅眼也只是微微一亮。 独孤灵俯身查看病患,把脉一番,小脸的神情越来越凝重,诊完一个,似乎不可置信,又诊视了另一个,又是一个。最终,直起***,回望司徒羽那双始终聚焦在她身上的桃花眼。 顾不上避嫌,将司徒羽拉到一旁,司徒燕、沈心、许远也跟了过去。独孤灵拧紧柳叶眉,问道:“那两个大夫呢?他们怎么说?” 许远叹道:“他们,也倒下了。那两个大夫根本就是庸医。睢阳城里高明的大夫早就在数月前的战斗中死去了。那一言难尽,且不管他。只是如今这到底是什么病?万一此时叛军攻来,哪还有活路啊?” 独孤灵点头道:“当务之急,就是要把睢阳城瘟疫蔓延的消息封锁住,严禁传出风声,否则,睢阳危矣!” “瘟疫!”闻言色变,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独孤灵强装镇定,语气却不免悲凉又自责:“越是饥荒之地,饿殍遍野,疫气越容易流传。如今又是春季,本是瘟疫易发的季节。我本该早早留心,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是我疏忽了。” 司徒羽凝视着那哀伤内疚的俏颜,突然冷笑:“哼,既然疏忽了,那就赶紧想法子补救。” 独孤灵闻言一愣,这家伙又是哪根筋不对了?自责是一回事,被人斥责又是另一回事。她不服气地嘟起小嘴,这段日子,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和平相处,直至那日桃花树下吹笛起舞,让她以为关系就此和缓,谁知…… 她气呼呼地冲进内衙,写了几张药方出来,递给众人:“小燕子、沈心、还有天龙三兄弟,你们各带着一张药方去全城各药铺抓药,不论用何方法,都要将全部药材齐聚到此熬煮,再统一给患者喝。” 众人拿了药方匆匆而去。她将最后一张药方抛给司徒羽:“目前最困难的是药材不足。药材本就缺乏,如今几乎全城的人都被瘟疫传染了。就算沈心他们把全城的药材都搜罗来,也是远远不够的。如何得到药材,由你去想。” 司徒羽不气反笑:“好……拼死也给你找来。” 那玩世不恭的样子恢复如故,他漫不经心地凑到她的面前补了一句:“我的江湖朋友若弄不来药材,我必亲自出城去找。至、死、方、休!” 独孤灵白他一眼,对许远道:“许大人,请你派人四处严加把守,勿使一人溜出睢阳城。值此非常时期,民心的安定就靠你了。另外,命人尽快做一批蒙面巾、手套、及围裙,必须人人使用,照料病患时以防传染。” “好。独孤姑娘心思缜密,本官佩服。本官这就去。”许远临走特别温柔地对她笑了一下,独孤灵受不了,不禁激灵打个寒颤。 司徒羽讥诮出声:“都快饿死了,还有心情招蜂引蝶。” “哼,招谁引谁也不招你惹你!”独孤灵冷然道,径自去照料患者。 不料手臂却被攥住了,那身后的人一使劲,便将她攥回怀中,动弹不得。“你……你要干什么?”独孤灵的声音微微颤抖,好怕司徒羽又当众令她出糗。 司徒羽的神情却难得的严肃起来,一扬手,抖落纱巾,温柔而细致地将它蒙在独孤灵绝美的脸上。 “懂得吩咐别人却不懂得照顾自己。如果你也传了瘟疫,我们该怎么办?为了全城的军民,为了我,一定照顾好自己,避免传染上,明白吗?” 那语气充满了关切,独孤灵一怔,她咬着唇,轻轻地背过身去。 司徒羽,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却总能轻易地搅乱她的心湖。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努力抗拒着心中的感觉。 李豫呢?听说皇太子已经攻下长安了,为何还不尽快前来。 “快来救赎我吧!郎君!再不来,臣妾不知该如何了?” 第23章 共饮米汤 曙光乍现之前,一条白色人影如闪电般疾驰而过,迅速跃上城楼,那速度之快,令远观者只见白光一晃,再定睛看时,白光已消失。叛军有人见到这道白光没有,司徒羽并不知道,即使见到了,也会以为是自己眼花吧。 他自信地将背上一袋药材抛给沈心,轻飘飘道:“快天亮了,把它交给小燕子,让她找人帮忙熬煮,天亮时给老百姓送去。” “是。”沈心望着司徒羽布满血丝的桃花眼,忍不住叮咛:“大人,你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去睡会儿吧。你要保重自己,如果你倒下了,谁来带领我们?” “知道了。”司徒羽漫不经心答道。 看着沈心离去的背影,司徒羽想起那个时时刻刻盘桓在心底的小女人,她应该也是三天三夜没合眼了?今夜,她会放下所有忧虑好好去睡吗?还是…… 回内衙经过她的房间,情不自禁放慢脚步,烛光依然亮着。他不受控制地快速上前,敲了敲她的房门。 果然,不到一秒钟,房内的人儿几乎是飞奔前来开了门。四目交接,视线像打了死结似的怎么也分不开了。无法言说的情愫在空气里流淌。 这几日来,一个在前线,一个在后方,为了睢阳这座瘟城,他们全都耗尽了心力。疲倦的眼对上疲惫的眸,仿佛无需言语就能了解彼此,却又仿佛有千言万语深藏心头无从诉说。 司徒羽疲累地斜倚在门框上,要知道三更半夜去邻县盗各大药铺并不是件轻松的差事。他闭了闭眼,终于哑着嗓子开了口:“你整夜未眠,你在担心我?” “作为朋友,我的确不想你去送死。作为大夫,关心药材的着落,我更不想那些老百姓送死。”独孤灵小心翼翼拿捏着分寸,但声音里竟带着些许哽咽。 司徒羽听出来了,情不自禁向前迈了一步,迈进门槛里,爱怜地举起手,想捏那虽然略显疲倦却依然绝美的小脸,但她后退了一步,神情忽然显得紧张。 他的唇边勾起一丝自嘲:“你紧张了?放心吧,想冒犯你不会挑这时侯。我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答应我,你也去睡一觉好吗?沈心说得对,我不能倒下。但你,更不能倒下。你现在是睢阳城里唯一的大夫。我知道你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答应我,放下心好好去睡一觉。哪怕几个时辰都好。药材我已经带回来了,他们会处理的。晚上我会再跑一趟,挨过这两天,自会有人帮我们送来药材和粮食。”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去。“诶……”独孤灵情不自禁唤住他。 他犹疑地回过头,却见独孤灵匆匆进去端了碗米汤过来,眉眼低垂,长而翘的羽睫微微歙动:“这是方才小燕子给我送来的,还是温的,你一定很久没吃过东西了,把它喝了吧。” 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他心中悸动,收起往日的戏谑之语,亦柔声回应:“还是你喝吧,你也饿了,我还撑得住。” “不,你喝。你若不喝,我这就倒了!”她语气十分坚定,作势要倒掉。 司徒羽忙止道:“好,我喝!不过,你先喝半碗,我再喝。我说过,现今睢阳城固然不能没有我,更不能没有你。” 那双清澈灵动的瞳仁闪烁着晶莹的光亮,不再争锋相对,不再剑拔弩张,她亦感受着他从未有过的柔情。将米汤端到唇边,轻轻抿了三分之一,却不肯再喝了。将剩下的米汤递给司徒羽,司徒羽不再推拖,俐落地饮尽米汤,他深深注视着独孤灵,没有半分游移。 “去休息吧。”他终于哑着嗓子低语,将碗递给独孤灵,便大步流星回自己房间。 第二个晚上,司徒羽趁着夜色又去了一趟,天明时分,依旧带回一袋药材,只是这次竟比前夜少了些。他无奈道:“邻县的药材也被本官搜括得差不多了,再下去,只怕全要寄望予江湖朋友仗义相助了。” 幸好,在快断粮的那夜,累得半死的独孤灵又被临时叫去为一个孕妇接生,夜半时分,在司徒燕的护送下拖着疲倦至极的身子回来。蹒跚地经过聚贤堂,被里面传来的阵阵喧哗与笑声给吸引了过去。 站在门口一看,不由瞪大了疲倦的美眸。聚贤堂的正中央居然摆了一桌酒菜,已三个月未闻酒香未尝肉味的独孤灵与司徒燕不由垂涎欲滴。老天,这是怎么回事?再看屋角空地,左边堆满了药材,右边堆满了粮食。再看桌旁的那些人,啊,地虎回来了,还有司徒羽和一些不认识的人。 饥肠辘辘的独孤灵一下子来了精神,欣喜若狂地与司徒燕对视一眼,马上奔了进去,大喊:“司徒羽,你真不够意思,有好酒好菜居然不叫我们!” “就是嘛!哥哥,有难同当,有福也要同享呀!我们已多久没吃饱肚子了,有好吃的,也不叫我们!”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司徒羽笑着向众位抱拳道:“各位见笑了!当真是饿坏了,饿坏了!来来来,小燕子、灵儿,你们快过来吧。老朋友久别重逢,一时高兴,难免忘了!对了,地虎,你拿一些酒菜去给天龙和山豹,你们三兄弟就委屈一下,在那儿聚饮吧。” “是,大人。”地虎自欢欢喜喜收拾一些酒菜去了。 独孤灵与司徒燕老实不客气地加入了酒桌旁,正要举筷,司徒羽却挑了挑剑眉,夹住司徒燕的筷子:“诶,慢着,用筷之前,我为你们介绍一下我的江湖朋友。” 独孤灵与司徒燕立刻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笑厣如花地看着司徒羽的朋友们。最亮眼的自然是坐在司徒羽旁边那一位,那样一位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很难令人不注意到他。果然,司徒羽从他先介绍起:“这是我的知己好友慕容雁,江湖人称‘漫天剑雨’,是一位使剑高手,所使的剑如漫天飞雨,绵密无暇,令人无从破解。是一位江湖上颇受女孩子欢迎的剑客。” 此言一出,举座皆笑。慕容雁举杯笑道:“今日得见两位天仙似的姑娘,实在幸会,在下以酒会友,先干为敬!”言毕,潇洒地喝下一杯。 独孤灵举杯笑道:“慕容公子,幸会。本该饮尽此杯,可若饮尽你这杯,为免失礼,其他人自然也要饮尽,到时恐怕不胜酒力,是要醉了。这本无可厚非,奈何正值睢阳多事之秋,为免突发意外,我就随意吧。望公子莫要见怪!” “岂敢!岂敢!”慕容雁看着她的眼底满是欣赏之意。 独孤灵与司徒燕也就随意饮了一口。 司徒羽又继续介绍:“这两位是‘黑白双煞’。施夜与施昼两兄弟长得一黑一白,就连行事也亦正亦邪,跨越于黑白两道之间。于是……” “于是,黑道也对我们兄弟喊杀,白道也对我们兄弟喊打,就只有司徒少侠不嫌弃,将我们视为兄弟。我等兄弟对司徒少侠钦佩之至,听说睢阳有难,我兄弟俩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施夜的一席话又将众人逗乐了。 司徒羽又介绍道:“这三位便是‘岁寒三友’。‘松’指的是郑松;‘竹’指的是李竹;‘梅’指的是杜梅。三人更有绝技,往后你们就能见识到了。我肚子饿了,不多说了,大家开动吧。” 这时,团团圆圆一听开动,也飞了过来。独孤灵和司徒燕大喜,一人抱过一只,自己吃饭的同时,也一边喂给它们吃。 入城三个月来,这真是吃得最开心的一餐。只是这样的开心,也仅仅持续了一个晚上。 第24章 我也不活 只要一天,只要再吃一天汤药,睢阳城的大多数将士及老百姓就能恢复元气。可偏偏就在前夜,尹子琦像得了什么密报似的,突然发动大规模进攻。 在静谧的夜,这场战斗来得格外地动山摇。战鼓声,呐喊声,厮杀声,震耳欲聋,艰苦卓绝的守城之战开始了。 敌我兵力悬殊实在太大,尹子琦像发了疯似的以八万将士倾巢而出。反观睢阳城,司徒羽费尽心力才揪齐一千将士抵抗。进攻不过半个时辰,高高的云梯已经架上睢阳的城墙。云梯上人头如蚁,密密麻麻,叛军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往上涌。 幸好,因为之前司徒羽的草人借箭,睢阳并不缺箭,有限的士兵在司徒羽的指挥下,分成阵队轮番上阵,有条不紊地以密不透隙的箭阵阻挡着叛军的脚步,叛军往往爬不到一半就被乱箭射杀,栽下城头。瞬间,城墙脚下死尸已堆积如山。 另外,睢阳城楼上,又有慕容雁等江湖豪杰相助,他们排成一排守卫城楼,就像一道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一般,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眼见此战局,刚开始占尽优势得意洋洋的尹子琦又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难道又要吃败仗了。他背着手焦躁地踱来踱去。 他本要困死司徒羽,以逸待劳,坐收成果。偏偏杀了安庆绪自立为王的史思明在范阳吃了败仗,老巢被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和郭子仪掀了。恼羞成怒之下,下令尹子琦进攻,尽快拿下睢阳,以占据江淮半壁江山。 尹子琦收到命令后,又见这几日乌鸦总在睢阳上空盘旋,心中也有几分猜疑,于是才有了这夜突如其来的进攻。可是,有那该死的司徒羽在,似乎没有这么顺利。而城楼上多出来的那些高手,又是什么人呢? 到了黎明时分,尹子琦见久攻不下,只得鸣金收兵。 不鸣金收兵又能如何,皇太子李豫已收复大部份江山,局势早已扭转,不为史思明保存些兵力,恐怕将来真要一败涂地,没有机会东山再起了。这夜,竟又损失了两万人马。 睢阳城楼上,眼见叛军退去,司徒羽并不敢再有丝毫松懈。他命守城将士分为两班,一班是沈心、南霁云、天龙三兄弟;另一班便是慕容雁等江湖豪杰,轮番守城,轮番休息。下令不可掉以轻心,以防叛军再次攻城。 那些尚在养病期中的将士,听见战鼓声,无不群情激昂,磨拳擦掌,跃跃欲试。独孤灵按捺着内心的不安与牵挂,尽力安抚着将士们,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出战,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她忙着配药,喂药,与司徒燕等忙得团团转。 到战鼓声停歇,来不及穿上铠甲就应战的司徒羽站在她面前时,她方才松了口气。司徒羽微喘着,白袍上沾满了血污,一手握着玉笛,一手执着梨花枪,枪头上满是敌人的鲜血。可是那双桃花眼依然热切,依然充满了斗志。 独孤灵嫣然一笑,梨涡醉人,恰如初见时在清河县县衙门口那翩若惊鸿的一笑,超凡脱俗,宛若天仙。司徒羽怔怔地看着她,在拼杀之后,还能见到她,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他几乎情不自禁地想要伸出手去,想要抱抱她,完全忘了周围人的存在。可是她忽然倒了下去,成全了他的拥抱。只是,这样的入怀令他吓坏了。这种惊吓,远甚至方才的守城之战。 “灵儿,灵儿……”他急急呼唤着,摇晃着,想要将怀里的美人晃醒。可是很快,他知道他错了,她合上长长的羽睫,任他如何叫唤,也不睁开来。 他急了,丢掉梨花枪,抱起她奔向房间:“小燕子,跟我来!” 其实不用他吩咐,司徒燕也急忙紧追其后。他将她放在床上,惊慌道:“小燕子,这段时间你跟着灵儿也学了不少,她是不是也……” 司徒燕探了探独孤灵的额头,烫的。又看了看她的舌苔和眼睛,遂向他哥哥点了点头。 司徒羽剑眉紧锁,爱怜地理着她的云鬓,如梦呓般道:“是我没有照顾好她。她太累了!但她,怎么能不累病呢?在瘟疫面前,她从不惧怕;在病患面前,她一视同仁。她从不避忌,也从不退缩,怎么能不病倒呢?” 司徒燕哽咽道:“哥哥,别担心,幸好我们都有药方,我们依照药方熬药给她喝,七天就好了,不是吗?” 司徒羽冷笑着摇头:“其实,我早就知道,七天药到病除不过是灵儿随意说来让我安心的话。眼观这段时间的治疗的情况。身强体壮者固然可以七天痊癒,但体弱者则需要更多天,甚至有些已病入膏肓因此而死的也不在少数。谁能保证灵儿她……” 他低下了头,俊脸满是痛楚之色。司徒燕忙安慰道:“不,不会的。灵姐姐这么好的人,她不会有事的。哥哥,从来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你,你怎么会变得这么脆弱呢?我马上去煎药,马上就去。” 司徒燕一溜烟跑了。司徒羽回味方才妹妹的话,唇边不由抹开一丝自嘲的苦笑,是啊!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脆弱呢? 午时,独孤灵终于幽幽醒转。 醒来的第一眼,便见到了那张完美的俊脸,充满焦虑地凝望着她。她的美眸正对上他的桃花眼,而她竟躺在他的怀里。 “呀!不,放开我……”独孤灵虚弱的挣扎只是形式,起不了任何作用。 司徒燕绽开了释然的笑容:“总算醒了,灵姐姐。这可太好了。你就别挣扎了。哥哥就是这样邪气的,你反抗也没用。他不听人劝的,完全不怕瘟疫似的,万一他倒下了,睢阳怎么办?这样的话他也不听,只管自顾自任性妄为,真要把人气死了!” 独孤灵闭了闭眼,心中五味杂呈,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她虚弱地对司徒燕道:“你再去拿药来,也给你哥哥喝一碗,预防一下总是好的。” “嗯,我就去。你肚子饿了吧,我也给你端碗粥来。”司徒燕乖巧地应道。 独孤灵虚弱地笑道:“粥就不必了,就米汤吧,粮食缺乏,实在不必对我另眼相待。” “不,就给她粥,小燕子,你去。”司徒羽突然无比坚决地插话。 司徒燕笑笑跑走了。 “你放开我。”独孤灵又开始挣扎,“我现在染了瘟疫,是会传染给你的,你就不怕吗?” “不怕!我就要紧紧抱着你!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他的语气无比认真深沉,并无半点玩笑之意,反而隐隐带着凄楚和彷徨。 晶莹的泪珠忽然自灵动的美眸中迸出,顺着绝美的脸潸潸而下,额上的高烧还没完全退去,人是晕乎乎的,可心却是透亮的。她感动地哽咽道:“别对我这么好!我说过我已经成亲了。我喜欢我的夫君,我从小就喜欢他了,你明不明白?我会辜负你的!傻瓜!” 她的话像把匕首,深深刺痛他的心。桃花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晶莹,但他依旧执拗道:“是吗?即使如此,我也要紧紧抱着你!不想连累我,最好赶紧给我好起来!” 第25章 太子驾到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常言医者不自医,这话在独孤灵身上便应验了。这场病宛若排山倒海,历经五日,依旧高烧不退。大多数将士和老百姓都痊癒了,她却吃什么吐什么,心悸胸闷,晕晕乎乎,如火烤烟熏一般,脑袋都快炸疼开来,神智总陷入半昏半醒之间。 也许是这段日子身体透支得太厉害,也许是身陷情感困境,左右为难的挣扎纠结使心灵倍受折磨,总之这一次瘟疫十分缠人。药汁拼命灌,却总不见好转,司徒羽心急如焚,废寝忘食地照顾着她。 “灵儿,难道就没有其它的办法吗?”在独孤灵稍微清醒时,他忧心忡忡地问。 独孤灵见他一点儿也没有平日玩世不恭的痞样,反而愁眉深锁,含情凝睇,不免动容。轻语安慰道:“大人,你别担心,只管还是那些药治疗着吧。我自知这次病并非只是瘟疫那么简单,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惯了,这一年多来的行军劳累,营养不济,身体早就透支了。好好地病一场,就能调整过来了。你就放心吧,看着吓人,其实无碍。” “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我几时骗过你?” 司徒羽不禁唇边抹开一丝笑意,轻点一下她的小俏鼻:“你骗我的地方可多了,你自己知道的。” 独孤灵也忍不住嫣然。 当晚,司徒羽提着一壶酒去找慕容雁,这些酒当然是当日慕容雁他们带进城来喝剩下的。慕容雁饮下一杯酒后转着酒杯笑道:“借花献佛。唉……我慕容雁就这么廉价吗?要托我办事一杯酒就可以了吗?” “当然不可以!”司徒羽亦笑道:“不过加上知交的情谊,比金子珍贵,够不够?还未开口,你已知我要托你办事,诶,你说这种默契要到哪里找呢?这种朋友该不该珍惜?该不该为他两肋插刀?” 闻言,慕容雁差点将喝进去的酒吐出来:“行了,说吧!我猜是为了那个独孤姑娘吧?” “哎,你跑一趟,什么天山雪莲,什么千年人参,什么万年灵芝,只要是补身子,能弄来什么就是什么,但要尽快!” “哇!一杯酒换千年人参!我亏本亏大了!”慕容雁大叫。 司徒羽大笑,桃花眼逼出摄人的利箭:“去,今夜就去!以后一定送你一坛千年女儿红。” “好,你说的!”慕容雁立刻站了起来,“其实小弟也舍不得这么一位美若天仙的嫂子就这样香消玉殒,大哥请放心,小弟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给你找来这么些稀奇玩意儿!” 然而,还没等慕容雁将珍贵补品找回,战斗又开始了。 这日午后,司徒羽正在睢阳城楼巡视,忽听敌营处喊杀声震天,战鼓阵阵。他立刻召集将士严阵以待,然而,只是听见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并无将士攻城。他略一沉吟了,忽然心头一亮:难道是援兵到了? 司徒羽不禁喜出望外,他命沈心、南霁云、天龙三兄弟、黑白双煞及岁寒三友严守城池,自己则施展绝世轻功飞啸而去,意欲一探究竟。 一柱香工夫,他已飞跃至对面峰顶,居高往下望,将郊野的战况看个一清二楚。虽战事未完,却胜负已定,那如饿虎下山之势的是**,而那丢盔弃甲者是叛军。 唐旗迎风飘摇,士气高昂。援军主将有四位。一位是五十岁开外清瘦干练须髯飘逸的老将军;一位二十岁左右高大健壮相貌堂堂的小将;还有一位……正是那冷竣刚毅像冰一样冷的男子,他就是独孤灵的夫君吗?最后一位最引人注目,三十岁上下,却美如冠玉,剑眉星眸,风度翩翩,浑身上下透出一股王者的威严与贵气。从所有**将士们对他的保护程度以及他华贵的衣着打扮看,一定是位皇亲贵胄! 难道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皇太子李豫亲征睢阳? 是的,正是他! 尽管叛军败局已定,有没有他出现都一样。但他还是希望飞掠到独孤灵身边,与她并肩战斗。 司徒羽展开绝世轻功,像只飞鹰似的直冲下山去。 在这场混战中,叛军丢盔弃甲,不少兵士已无心恋战,然而由于**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因此叛军尽管仓惶逃窜,却不得其路而出,惊慌之下,被踩死踏死者不计其事。战马一阵乱嘶乱鸣。 乱军之中,尹子琦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回头瞅见那高踞马背的将领,不是皇太子李豫又是何人?他亦曾与他在战场上见过一面。一时间,被失败惹恼的尹子琦恶从胆边生,聚焦起他那双三角眼,拉起弓箭,瞄准李豫。只要天下兵马大元帅中箭而亡,必能挠乱军心,趁乱之中,尚有一丝生存的希望。 “嗖”那支箭飞驰电掣般射向李豫,冷冷的箭风使李豫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不过为时已晚,眼瞅着箭就直面射来,任何快速的反应却已来不及。 “啊!太子殿下!”独孤颖和独孤良一声大吼,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说时迟,那时快,一枝梨花枪以一种比闪电更快的速度射中了那支飞箭,李豫惊魂未定地回头一看,却是一位白衣白袍俊美无比的少侠! 司徒羽驾着劫来的骏马直奔尹子琦,手起刀落,尹子琦的项上人头滚落到了地上。 **一阵欢呼,司徒羽一枪挑起尹子琦的人头,攥在手上,大喊:“尹子琦人头在此,愿降者缴械不杀。”一时间,跪下投降者不计其数。 睢阳之危已解。 司徒羽道:“来者可是太子殿下?” “正是!”李豫含笑作答。 司徒羽翻身落马,跪下道:“御史中丞司徒羽参见太子殿下。” 李豫忙下马,亲自扶起他道:“不必多礼!原来是名扬天下的司徒羽!人人都道你武功高强,用兵之道,出神入化!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自古英雄出少年,睢阳若没有你,没办法守这么久,恐怕如今整个江淮早已沦陷,战争也将拖延数载。今日,你又救了本太子。司徒大人劳苦功高,朝廷都会记着,本太子也会记着。来日回长安,定论功行赏,绝不亏待!” 司徒羽笑道:“太子殿下谬赞了。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国家有难,自是匹夫有责。功劳与否,微臣全不放在心上!太子殿下,不如我们先进城再谈!” 李豫赞赏地点点头,一行人重新上马,带领兵马浩浩荡荡进了睢阳城。 第26章 她是娘娘 睢阳终于解困了,军民无不欢庆,百姓夹道欢迎李豫军队入城。许远笑得十分谄媚,卑躬屈膝围在李豫身边团团转!或许为官之道就该像许远这样,既要圆融通达擅于见风使舵,又要愚忠到底侍君如天。 而这一切都为司徒羽所不屑。自告奋勇保卫睢阳并不是因为他对李唐有多么多么忠心,只不过是因为他那与生俱来的侠骨柔肠,欲救江淮百姓免遭生灵涂炭而产生的冲动罢了! 入城后那热闹沸腾的下午,司徒羽乐于将应酬之事交给许远,什么接待皇太子,禀报皇太子等等,他敬而远之。他与沈心等忙着为睢阳城内饿得发晕的老百姓分发粮食!这次,李豫带了足够多的粮食,除了分配给百姓外,还有足够的粮食入官仓,够半年之用!十五万大军将有十万人马留驻睢阳,另五万李豫会带回长安。 经此一役,安史之乱基本平定,天下又将迎来太平盛世! 入夜,州衙内聚贤堂摆下了庆功宴,既是为皇太子李豫接风洗尘,又是为庆贺天下初定! 李豫下令全城欢宴三天!但此刻,能与李豫在聚贤堂饮酒的当然都是战功赫赫的将领!众人相见完毕。司徒羽方知,白天所见援军的另外三位将领里面,年老的将军是左威卫录事参军独孤颖;年轻的小将正是独孤颖的儿子-----云麾将军独孤良;至于那早已见过面,追着独孤灵不放的冷竣男子叫杨傲,是李豫的护卫队统领,正式官职应是太子亲勋翊卫中郎将。 司徒羽白日在战场上见到杨傲,心中便隐隐不快!他知道战斗结束后,杨傲定会带走独孤灵!他并不想承认,下午刻意的忙碌是一种逃避!既是逃避对皇太子的溜须拍马,又是逃避独孤灵与心上人的久别重逢。独孤灵亲口说过,她是真心喜欢她的夫君,不是吗?想到这句话,心如锥刺般疼痛! 但庆功晚宴,他却无法逃避!李豫要召见他!许远拉住他不放!作为守卫睢阳的第一功臣,谁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司徒羽坐到了李豫的左边,然后是沈心、南霁云、独孤颖、独孤良、许远,杨傲便坐在了李豫的右边。他寸步不离李豫身边,守护李豫的安全。 众将举杯祝贺天下兵马大元帅成功平定叛乱,许远少不了带头讲了一番歌功颂德的话,然后众人一饮而尽。 觥筹交错,开怀畅饮了一阵,独孤颖观着李豫的神色,忽然开口问道:“司徒大人,听说小女独孤灵自清河县就报名参军随你入睢阳,为何不见她的面?难道她还存心躲着不见我们不成?” 司徒羽闻言一怔:“原来她是大人的千金!” 独孤良也说道:“司徒大人,我这妹妹很娇纵,也很任性。听杨大人说,她存心不想回来。不知小妹是否就在州衙内?这段日子她过得好吗?待会儿还请司徒大人带我们去找她。对了,暂时别惊动她,免得她又跑了!” 司徒羽苦笑:“只怕如今她想跑也跑不了,这段日子她一直在帮忙医治伤兵,就在前几天,这里闹过一场很大的瘟疫,她治好了别人,自己却在最后关头倒下了。她传染了瘟疫,已经高烧五日不退。” “什么?瘟疫?”独孤颖与独孤良闻言惊呼出声! 听到此处,李豫早已按捺不住,猛然站起来,冷着俊脸道:“司徒大人,立即带路,去看她!” 司徒羽疑惑地站起来,观李豫的神色,竟是愁眉紧锁,脸色铁青。心中若有所悟,他大步流星在前头引路,一边默想:不会吧? 李豫的身后,跟了一大堆人,那一桌的人,全都跟来了。 至内衙,司徒羽轻轻推开独孤灵的房门。独孤灵醒着,司徒燕正喂她喝粥,但见她蹙着柳叶眉,羽睫低垂,一付难以下咽的模样。 杂乱的脚步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微微抬起头,怔住了。 父亲、哥哥、郞君……都来了。当然,还有那今生再也无法忘却的身影,此刻,横抱玉笛,倚在门边,桃花眼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凝重,默默凝视眼前一幕,他仿佛预见什么似的,唇边勾起自嘲的笑,一丝凄苦与失落那么明显。 独孤灵只从司徒羽的身上略略晃过一眼,便又垂下眼睫,寻思起来。 要逃过这段桃花劫,只得顺从李豫,随他回去。 就算李豫疼爱沈珍珠又能如何呢?她嫁的就是这样一个男子。她已经和李豫拜了堂成了亲,虽然最后的洞房还未完成,但名义上,她已经是他的妃子,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如果要背离这桩婚事,父亲与哥哥的前途尽毁不说,李豫又岂能放过司徒羽? 再说,她是喜欢李豫的,不是吗? 从理智上,从情感上,她都不能够糊涂犯错啊! 因此,只扫视一眼,千头万绪闪过,心中已是百转千回。她勉力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拜见!李豫一个健步上前,跪伏在床前,按住她的双臂急道:“别动,灵儿。一切虚礼都免了!” 独孤灵忙挣脱他的手,身子向后一缩,轻声道:“别,郎君。灵儿身患瘟疫,会传染的!” 李豫闻言回头对杨傲低吼:“快传萧太医,快!” 独孤颖忍不住爱怜地责备:“你这孩子!你就爱逞强!如今你已是妃子,怎么可以还像小孩子一样任性妄为?不说一声就出走,又不爱惜自己,令太子殿下和我们担心!你呀!太子殿下,都怪下官没教好,下官该死!” 许远此时早就吓得脸色煞白,他跪倒在地面道:“太子殿下,下官并不知道独孤姑娘是娘娘,早知道,就算杀了下官,下官也不敢让她去为伤患治病啊!” “你还说,还不给本太子滚出去!”李豫突然勃然大怒,“本太子带了些珍贵补品来,令人去炖来给灵妃喝,快去!” “别,郞君!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的错,他们并不知道。”独孤灵急急解释,引致一番虚喘。李豫并不避嫌,还是握紧了她的手,轻抚着她的背。 司徒羽悄悄退下了。 她是娘娘!她真的是娘娘! 他早该想到的,也许,只有皇太子的身份才配得上她的美貌。他不忍再看,也不想再看,他知道有皇太子李豫在,独孤灵的病就能够治好。有时侯,权力及富贵还是有点用处的。 他该放心了,他苦笑着。回宴席上抓了几壶酒,便跑到城楼上去喝。沈心与司徒燕关切地紧随其后…… 第27章 不如归去 他坐在垛口,桃花眼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忧伤,凝视着远处的空旷,那片曾经腥风血雨的郊野,居然幻化出无数张灵气逼人的绝美小脸,每张小脸都对着自己嫣然巧笑。 初夏的风拂起白袍,猎猎扬扬,飘逸如仙。几绺长发在鬓边不拘地飘荡,迎风饮酒,一口接一口,猛烈地呛鼻,却无法住口,直至桃花眼泛出些许晶莹…… “给我!”手中的酒壶突然被司徒燕气急败坏地夺去,“哥哥,你别这样!你伤了自己,也唤不回灵姐姐啊!她是太子殿下的妃子,你们是不可能的呀!” “住口!不用你管!”他像狮子一样狂吼,暴躁地夺过酒壶,仰颈便倒。 司徒燕趔趄了半步,噤若寒蝉!自从与哥哥相认这三年来,司徒羽对自己疼爱有加,从未这样对自己吼过,更未这样失态过!一向玩世不恭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司徒羽哪里去了? 沈心扶住趔趄的司徒燕,俊秀的脸庞凝重起来,做为同样来自江湖的武林至交,沈心自有其刚强的一面。此刻,一向谦恭有礼的他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司徒羽,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小燕子说话?她不管你谁管你?别忘了,她可是你唯一的至亲的妹妹!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你,唯独她不会!” 沈心意有所指的话司徒羽听到了,小燕子委屈地哭起来,她的哭声也软化了司徒羽的心,他烦躁地低吼:“对不起,小燕子,哥哥不是有意的!但请你们让我安静一会儿,别吵我,行不行?放心,我没事,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从前的沈心在江湖上人称“玉面罗刹”,表面像个书生,可出手也有毒辣的时刻!司徒羽救过他的命,从此他就跟定了司徒羽,成为他的至交好友,成为他的影子。这么多年,从江湖到官场,他明白司徒羽的性格。 当然,也明白他的心。沈心何尝不是过来人,明白失恋的滋味!他长叹一声,自己对司徒燕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低声声细语将司徒燕劝走! 他们前脚刚走,一身紫袍的慕容雁便翩然而至,他的轻功并不在司徒羽之下。他悬立城墙,将手中的药包往司徒羽怀里扔:“喏,千年人参。找了半天,就找到这个,怕你等得心急,就先回来了。据说千年人参有续命之效!不够的话,这个先吃,我再去找!”说完,脚一点,又要纵身而去。 司徒羽一把拉住他的衣袂,止道:“不必去了!” 慕容雁惊奇地回头,这才发现司徒羽神情异样,眉宇间竟锁着深深的哀愁,令人动容:“呃,发生什么事?不会吧?难道独孤灵那个绝世大美人死了?” “你才死了!”司徒羽恨恨地将千年人参扔回慕容雁怀里,“你道独孤灵是谁?她是皇太子李豫的灵妃,人家找她来了,要将她带回长安去。什么千年人参?就是万年人参,亿年人参,人家也有办法给她找回来。你放心,萧太医正在为她诊治,她绝对死不了!” 慕容雁闻言瞪大星眸愣了老半天,似乎在消化这一惊天消息。可不到一会儿,他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且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 “你有病吧,有病要去看大夫。”司徒羽的桃花眼冷冷地瞅着他,语气也十分冰冷。 “哈哈哈……”慕容雁好不容易忍住笑道,“瞧你!你才有病吧,司徒羽!看看你变成什么样子了?那个潇洒不羁、玩世不恭的司徒羽到哪里去了?你看看你现在,活脱脱就是吃醋的样子。” “哼!”那妖冶的桃花眼瞪了他一下,俊脸铁青着,又打开一壶酒,咕咚咕咚灌起来。不得不承认,慕容雁的话是对的。他也在气恼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 吃醋?他是在吃醋吗?这种滋味他从来没有过。原来,吃醋的感觉这么难受,似乎只有酒精能够减轻这种锥心的疼痛!他又灌了一口! “要喝,我陪你喝!”慕容雁抓过他手中的酒壶,也猛地灌下一口。 “还我。”司徒羽有点醉意了,哑着嗓子低吼。 慕容雁避过他的抢夺,将酒壶高高举起:“要还你也行,你得振作起来。‘羽化仙侠’司徒羽是何方神圣呀?你想得到的女子会得不到吗?你会在乎她是一个妃子吗?只要你想得到,说出来,我们都会帮你。纵然是皇宫内院,要掠走一个妃子,其实也很容易。更何况,她就在这里。” 司徒羽唇边勾起一丝凄苦:“掠走她的人,当然容易。但掠不走的,是她的心。她亲口告诉过我,她是真心喜欢李豫的,且从小就喜欢了!” 慕容雁轻叹一声,泄了气:“明白了,你最在意的是这句话!既如此,这事不好办呐!” 司徒羽冷笑:“不好办,就别办!既然他们彼此情投意合,我司徒羽还没卑鄙到拆人姻缘的地步!今晚,就陪我一醉方休!明日……明日我们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在这里待得够久的啦!” “好!我陪你!”慕容雁豪情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司徒羽!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翌日,酒醒后已是下午。司徒羽一行人向李豫和许远辞行。许远看到司徒羽交捧出的御史中丞的顶戴花翎,惊诧不已!马上叽哩呱啦劝了司徒羽半天,一付痛心疾首的模样。直至李豫止住他,他才闭嘴不语。 李豫亦诚恳劝道:“司徒大人,你文武兼备,人品非凡,本太子甚为欣赏!如今天下初定,正是朝廷用人之际,不如随本太子回长安。本太子保证,以你的功劳,定能得到高官厚禄,光耀门楣。若你想当武将,本太子可保你正一品镖骑大将军一职;若想当文官,本太子可保你尚书一职,连升五级。报效国家,回馈社稷,这才不枉费你一身的才学武功啊!” 司徒羽抱拳道:“多谢太子殿下厚爱。然而人各有志,下官本来自江湖,素来自由惯了,受不得朝廷礼法制约,回清河县当一名小小县令会更适合下官的。不过下官允诺,倘若他朝太子殿下处境危险,有需要下官效劳的地方,下官一定奉命前去。” 李豫近来听够了司徒羽的事迹,对他的为人处世已了然于心,故不再勉强。只笑道:“既如此,本太子也就不强留了,但愿司徒大人记得今日所许下的承诺。不过,司徒大人保卫睢阳之功天下名扬,自当封赏,否则岂不叫天下百姓垢议!这样吧,本太子现在就赐你黄金千两。待回朝后,本太子再奏请父皇,为你连升五级,当个四品县令如何?” 司徒羽笑道:“如此甚好!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后他沉吟片刻,从沈心手中取过那支千年人参奉上,尽可能从容坦荡地言道:“下官有幸与灵妃娘娘相处了些日子,之前娘娘女扮男装,故而当她是至交好友。如今就要离去,这支千年人参就送给娘娘,聊表心意!娘娘玉体欠恙,就不去辞行了,烦请太子殿下转告一声就行!” 李豫接过千年人参,俊脸略微一沉,但很快就展颜笑道:“劳司徒大人费心了!灵妃的病,本太子定会将她医好,就请放心吧。”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睢阳城的上空,司徒羽、沈心、司徒燕、天龙三兄弟、慕容雁、岁寒三友、黑白双煞一行十二人骑马上路了。 临行前高踞马背上回眸,桃花眼已望不尽回归路。从此,他的心底住进一个倩影,怎么也驱不出挥不去了! 第28章 悬崖勒马 “不要走,不要走,别离开我……”她低呼着,急促、焦虑、不安、绝望……那个身着白袍的妖冶不羁的身影在呼唤中却越跑越远,不!不是跑,而是飞驰,如离弦的箭般风掣电驰。那是轻功吗?他要去哪里?杀敌?掠夺?还是逃跑?不,不要走……她伸手抓他,却抓不住,明明见到衣袂飘飘,近在眼前,伸手去抓,却是空的,只有清凉的空气带着失落的情绪,让指尖的空洞变得清凉寒心。她越来越慌,想追却全身乏力,眼睁睁地望着那妖孽越飘越远。她越来越急,“别走,别……”身子一晃,猛然醒了。 “我在这儿,灵儿,别怕,你做恶梦了!”一张俊脸浮现眼前,李豫紧握着她的小手,星眸充满了关切。 独孤灵努力坐了起来,抱膝呆坐。方才的恶梦吓出一身冷汗,窗户没关,那夏风吹来,暖暖的,却令独孤灵打了个寒颤。李豫忙起身去将窗户关闭。 见到李豫贴心的举动,她的心猛然愧疚了。她在心猿意马什么呢?眼前的夫君不想,却梦见那人的影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满脑子全是他?又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去哪里了?自从李豫到来,那恍惚的一眼之后,便再没见过他。难道他也懂得避嫌,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 李豫伸手抚她的额头,欣慰地笑着:“果然退烧了!看来,萧太医说得对,你之前吃的那些治疗瘟疫的药是对的,只不过你过度劳累,长期营养缺乏,多日未进食,病魔才会趁虚而入。如今瘟疫的症状已减轻许多,但身体依然很虚弱,需要多多进补,调养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郞君,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我们打胜仗了对不对?是不是以后都可以不用再打仗,百姓都能够过安定的日子?是不是?”绝美的小脸流露出焦虑,她什么都想知道。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不是她独孤灵该有的样子,她盼望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 “是是是。”李豫含笑拥住她,这个从小就迷恋他,狂追着要嫁给他的小女孩真是越看越可爱了,她,与其他的妃子有所不同。只不过,这份不同究竟在什么地方,他还无法明白。 “真的,”她扭头仰望着他,露出欣喜的表情,“这太好了!以后不用再打仗,不会再有那么多人死亡,天下太平,真是太好了!”她竟激动地眼角噙住泪花。最近一段时间,她在睢阳街边见到饿死百姓的尸体比比皆是,那种凄苦恐怖的感觉比见到的血腥战争更令她怵目惊心。何况,饥饿的感觉她亲自捱过,并不好受啊! 李豫见她如此,轻笑道:“小傻瓜。虽然本太子也希望天下从此太平,不过不得不说句实话,这天下太平是暂时的。也许不会再有内乱,但突厥、吐蕃的侵挠和野心将不会停止。我们要太平,不要战争。但战争,有时就是为了和平,明白吗?”说到后来,眸光越来越锐利,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独孤灵微微点头,却不再说什么。这就是李豫,身处皇权漩涡里的李豫每天心里必须思考的问题。 李豫意识到她的沉默,猛然察觉这话题过于沉重,且要牵涉朝政了,立即改口佯怒道:“独孤灵,有时间关心别人,还不如关心一下自己。洞房之夜不声不响说走就走,究竟是为了什么?本太子颜面何存?你今日要老实交待,若理由牵强,看你病好后,本太子怎么重重罚你!” 独孤灵回想前事,竟如隔世一般!是的,她为何出走,怎么好似不再重要了?不!不可以这样,她要好好回忆一下,找回当日的感觉。她为了什么离家出走?那种疼痛似乎如今竟似减轻了许多,但是她还是要告诉李豫,她当然要交待清楚。 她幽幽道:“那夜,你带着一身酒意入了新房,还没掀起盖头就倒在了地上,灵儿只好去扶你,但你抱着我,口中直唤着珍珠姐姐的名字,灵儿一时生气,才会……” 她轻声叹息,如果能重来一遍,她不要出走该有多好。那样,她就不会认识司徒羽。那样,此刻的心境才不会如此复杂,如此纠结。 但李豫听了却心中暗喜,唇边不禁勾起一抹微笑,恍然大悟:“原来,灵儿在吃醋啊!”他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小俏鼻,接着道:“既是如此,本太子就罚你好好养病,病好后咱们再成一次亲。这次,本太子一定不会叫错名字!” 独孤灵勉强一笑:“灵儿还没恭喜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久别重逢呢,真是可喜可贺,珍珠姐姐还好吗?” 李豫凝视着她勉强的笑意,星眸含情,款款道:“这话听起来怎么有股酸味?灵儿,你还是在吃醋吗?你很不懂得隐藏自己的醋意,这是成为一个妃子最要不得的感情,你明白吗?虽然,你的醋意让我很高兴,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要将这份感情收敛起来,不然,以后,你是无法与其他妃子相处的。明白吗?” 独孤灵默默点头,神情哀婉。 李豫突然一阵心疼,握着她的小手,轻声解释道:“其实当初于喜宴之上,本太子原本很高兴的。可是突闻珍珠的下落,知道她被劫掠到洛阳,囚在掖庭,想到她可能受到的一切,就血脉贲张,热血沸腾。如果她……,本太子不敢想象,届时将颜面何存?这是做为一个男子没办法忍受的事情。本太子曾经冲动得想领兵即刻去洛阳救她,却被拦下来了。心中实在郁闷,多喝了两杯,才会如此?并非本太子不在意你!灵儿,我若是心中只有珍珠而没有你,这次便不会亲自来睢阳。这趟,其实我只需派兵前往,并无需亲征。为了这次亲征,我差点在战场丢了性命,幸亏司徒大人救了我。你说,我能不在乎你吗?你和珍珠,都是我的妃子,对我都很重要,明白吗?” 是的,就是这种感觉!过去的感觉似乎渐渐回来了。终于听到李豫的真情倾诉,这不是自己从前梦寐以求的吗?她追他到战场,她成亲之夜出走,不就是为了想要听到这样的甜言蜜语吗?如今,得偿所愿,她该高兴才对的。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好对待自己的郎君吧。她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 “对不起,郎君,灵儿太幼稚了。从今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千言万语化为一句道歉,这对倔强骄傲的独孤灵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 李豫剑眉一挑,俊美的脸庞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对了,这样才乖,以后你和珍珠一定要好好相处。” 李豫站起来去桌上拿了一支千年人参给独孤灵看:“对了,说到司徒大人,这是他临走时送给你的千年人参,他让你好好养病,说你在病中,就不来辞行了!” 独孤灵闻言心一颤,脸色陡然变得惨白:“怎么?他走了?”声音竟有一丝异样的抖动。 李豫俊脸一沉,眸光蓦然闪过一丝阴鸷。他故意亲自拿千年人参来告知独孤灵,为的就是想看她的反应。但她的反应未免太明显了。 “走了好,走了好。司徒大人的个性不适合在朝中为官的。”独孤灵喃喃的,似乎在向李豫解释着什么,又或者只是说给自己听。是该悬崖勒马了,这段不该发生的情愫。就让它从此断了吧。那双灵动清澈的美眸情不自禁迸出了泪光…… 第29章 久病不愈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丈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在“初唐四杰”之一诗人卢照邻的笔下,长安的繁荣与热闹一览无遗。 时值中秋,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牡丹与秋菊争相斗艳,在长安城里,在太子府的花园庭院里,绽放得热热闹闹。 太子妃喜爱牡丹,因此太子府里便有一个繁花似锦的牡丹园。今晚中秋夜,太子李豫令人在牡丹园摆下家宴。说是家宴,少说却有十桌,摆满了整个牡丹园,又在那里搭了个戏台唱戏。除了李豫的妃子们及子女们,还邀请了一些朝中官员。 随着相处日久,独孤灵越来越了解李豫,他真是到哪都忘不了朝中政事。往好处想,勤勉朝政也算是他的优点之一;若往坏处想,如今他结交的可都是什么官员呢? 回长安也有四个月了,转眼从夏到了中秋,而独孤灵的病也整整纠缠她四个月之久。 病得这么久,连萧太医都有些诧异,以病本身来说,似乎不该拖延这么久。但是眼见独孤灵日渐消瘦,衣带渐宽,长颦减翠,苍白乏力,不思饮食,神情恍惚,又不像是装病。每次面对太子的催促与询问,萧太医都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回话了。他隐约觉得,这位灵妃娘娘有心病,她似乎自己并不愿意好起来。 比起睢阳初见时的热情与多情,李豫对她的态度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转变。有时温柔如昔,有时又冷淡异常,有时会莫名躁怒,有时又只盯着她瞧,似乎在探究着些什么,俊脸也越发阴沉冷竣。 但不论他或喜或怒,独孤灵皆温和相待,并不与他针锋相对。因为聪慧如她,也隐隐感觉到他似乎在怀疑着什么。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一层窗户纸,但谁也不敢捅破。 独孤灵的久病不愈令李豫的疑心越来越重,气恼时,李豫便拿萧太医撒气。萧太医观着独孤灵的脸色,亦不敢说出心中的疑问。既见萧太医相助,独孤灵少不得为他说情。 有一回,李豫忍不住踹了萧太医一脚,骂他庸医。他怒气冲冲拂袖而去,临走忍不住冷冷地抛下一句:“灵儿,若你尽快好起来,萧太医也就少受些罪了。” 李豫走后,萧太医从地面爬起来,颤颤巍巍地拭去嘴角的血迹,小心翼翼劝道:“灵妃娘娘,下官不敢揣度娘娘的心事。不过太子殿下确实十分关心娘娘,娘娘且放宽心,凡事不要太多虑,只要心中郁结消散,病自然好得快!” 独孤灵垂下了长长的羽睫,轻声道:“本宫明白,你且安心退下吧。” 其实,独孤灵并非有意装病。她每日昏昏睡睡,浑浑噩噩,日渐消瘦,食欲不振,其原因自己也不明白。她也不愿意去想明白。可事实是这些日子,她卧病榻时,那个妖冶的身影,那样邪魅的笑容,的确占据了她的脑子,总是挥不去赶不走。 难道是……“相思病”吗?萧太医的话令她想起了这三个字。不!不是的!一定不是。相处久了,就有感情,但那未必是爱,未必是相思啊? 她是该好起来了!她不能让李豫再担心,不能让萧太医再受责骂。她自己也是大夫,她很明白自己的瘟疫其实早已痊愈,也很明白这些日子的补品已吃得够多,够有营养了。再这么腻腻歪歪地躺在床上,难怪李豫起疑?至于那段不该有的情愫,既然要了断,就该了断得清清楚楚,不是吗? 因此,前日李豫跟她提起今夜中秋节在牡丹园摆家宴的事,轻描淡写地请她出席赴宴,准备等待她的拒绝时,她竟面带微笑痛快地应承了。李豫闻言,俊脸一扫阴郁之色,星眸流露出醉人的笑意,立即兴奋地令人赶工为独孤灵做了一套新衣裳,又送了她一些珍贵的首饰,其中,包括那支镶嵌着夜明珠的金步摇。他对独孤灵的爱令其他的妃子都艳羡不已。 中秋节,她又昏睡了一天。等到她被吟风唤醒,轻掀绮罗帐,却发觉已经日落西山,到了掌灯时分。隐隐的丝竹声、喧哗声从牡丹园传来,看来,外头已经热闹异常了。这热闹亦感染了独孤灵,四个月静卧,对热闹的聚会自然也产生了兴奋地期待。 吟风和弄月有条不紊地为独孤灵穿衣梳妆,一边絮絮叨叨地与独孤灵闲话家常,完全没有遵循皇家那拘谨繁缛的礼节,显得十分轻松自在。 原来,吟风与弄月是独孤灵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头。她们自小与独孤灵一同长大,既是独孤灵的贴身丫头,又是她的侍读,因此耳濡目染之下,也跟着认得几个字,学了几下拳脚工夫。与独孤灵情同姐妹,忠心可靠。 四个月前独孤灵带着病同李豫回长安时,亲自向李豫要来侍侯。李豫指派给她的宫女再多,她也用不惯。生病的这段日子,也亏得是吟风弄月侍侯,总是变着戏法找她喜欢的玩艺给她解闷,才不致于闷坏了。 洗漱完毕,她们为独孤灵换了一身极其美丽华贵的粉裳,粉色的蜀锦,配上精湛绝伦的牡丹刺绣,外加一件粉色的薄纱披风,显得肤如凝脂,粉雕玉琢。 独孤灵端坐菱花镜前淡扫蛾媚,敷胭点唇,不着痕迹地掩饰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吟风站着她身后,为她梳着发髻。弄月为她挑选首饰,交给吟风。吟风为她戴上耳坠,插了凤簪,最后插上那支镶着夜明珠的金步摇。 这个举动,却令独孤灵想起了当日司徒羽为她桃花别鬓的一幕。为何怎么看,都觉得这支价值连城的金步摇没有那朵桃花别致? 这个突如其来的思绪一闪而过,她猛然警醒,用力摇了摇头。不想!不要想! “哎呀,别动呀,娘娘!”吟风不禁赞道,“哇,娘娘,你真美啊,就像画里的人似的,一点也不输给太子妃。”果然,菱花镜里出现了一位天仙美人,那份脱俗灵动的气质,就像是九天仙女飞舞于云端一般。 “可不是,都说太子妃国色天香,倾国倾城。那我们灵妃娘娘便是仙女下凡,沉鱼落雁。”弄月随即接话。 独孤灵轻斥道:“别乱嚼舌根,只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徒惹风波与麻烦。这话往后不许再说。” “知道了,娘娘。”吟风、弄月二人应道。又是一阵银铃般的嘻笑。独孤灵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振作精神道:“好了,我们去牡丹园看看这中秋节家宴有什么好吃的吧?” 第30章 中秋家宴 “娘娘,你先去吧。太子殿下还吩咐奴婢们做事呢!奴婢们一会儿就去!”吟风和弄月居然拒绝了,一脸神秘兮兮。 “说!什么事瞒着我,看你们贼眉鼠眼的样子!”独孤灵笑骂。 弄月撒娇道:“好娘娘,你就先去吧,等回来就知道了。难道我们两个还会害你不成?等你回来,我们给你一个惊喜!” 独孤灵嫣然巧笑,咬着唇,瞪了她们一眼,转身走了。 牡丹园张灯结彩,花团锦簇。那暗香浮动,直沁人心脾;绚丽娇艳的花瓣,有着张扬的美艳,令淡雅的秋菊自惭形秽,“国色天香”之誉果然实至名归。戏台上好戏早已开锣,独孤灵姗姗来迟。在众妃之中,她第一眼就见到了同样有着国色天香之姿的沈珍珠。 那倾世容颜我见犹怜,何况是有八年夫妻情份的李豫?第一次见到沈珍珠时就明白为何李豫对她念念不忘。然而,她却不知道,沈珍珠见到她的第一眼,何尝不是这种感觉?甚至更加心潮澎湃。 就是这张该死的绝美小脸媚惑了太子,而陷自己于不贞。人生的污点,她发誓,一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初见独孤灵,她病着,沈珍珠表面上关心,内心却暗骂,这矫情的贱人,居然装病,她根本不配得到李豫的爱。 然而表面上,她却笑厣如花,雍容大度,犹如此刻。 她抬头见到翩然若仙的独孤灵袅袅而至,对着自己屈膝行礼,便立即绽放如花的笑容,站起来亲自扶起独孤灵:“快别多礼了,灵妹妹。来,坐在本宫身边。” 她亲热地拉着独孤灵坐到自己的身边,引得其他侧妃纷纷侧目,情不自禁流露出或妒恨,或猜忌的神色。沈珍珠洞若观火,媚眼如丝,余光窥探着李豫的反应。当然这一切都是表演给坐在隔壁桌的李豫看的。独孤灵是李豫的新欢。在李豫面前,怎么也得表现得雍容大度,对他的新欢礼让三分,将来太子登基,自然记得她的好处,母仪天下的风范可不是一朝便能炼就的。 李豫果然注意到独孤灵来了,深邃的星眸燃起笑意,唇角亦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柔情蜜意。独孤灵坐下时,回应着李豫的视线,她莞尔一笑。今夜,应该是良辰美景吧。 沈珍珠瞥见这两人含情脉脉对视的一幕,心尖发颤,偏过头,装作漠视,但紧咬的牙关咯吱作响,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她忽然冷笑,眸光闪过一丝毒辣。待回过头来,却又是那妩媚动人的微笑:“灵妹妹,病了这么久,总算好些了。今晚见到灵妹妹如此神采飞扬,艳压群芳,姐姐真是替妹妹高兴。” 独孤灵还未及回应,崔妃便冷笑一声:“说到艳压群芳,谁能艳过太子妃呀?太子妃堪比这牡丹园里的牡丹,岂是那些路边摘来的病怏怏的野花可比的?”闻言,其他的妃子纷纷以帕抚嘴嗤嗤笑。 “崔妃,这话太过了!自家姐妹,开开玩笑就算了吧。来,我们与灵妃喝一杯,恭喜灵妃玉体康复!”沈珍珠含嗔笑责,带头举起了酒杯。 崔妃、德妃、淑妃、贤妃见太子妃带头,岂不有顺从之礼,亦举起杯来祝灵妃玉体康复。独孤灵只得举杯饮之。依独孤灵的伶牙利齿,岂有怕崔妃之礼?她本该痛痛快快回她几句,但见太子妃出面,她便沉默着,根本不屑与这些妃子争风吃醋。 那边的李豫只见众妃举杯共饮,以为和乐融融,心下安慰,便安下心来,春风满面地招待起他那桌的客人来。他那桌坐着独孤灵的父兄,太子妃的父亲、位列三公之首的沈太尉,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汾阳王郭子仪,御史大臣李泌,以及一个独孤灵不想看到的人-----宦官李辅国。 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李辅国就是一个不折不扣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李豫竟会在中秋家宴邀请他,而且面带微笑,频频向他敬酒,颇有讨好之意!这令独孤灵十分不舒服! 那年,安史之乱爆发,李隆基带着子孙仓惶出逃,至马嵬坡,六军不发,被逼赐死杨贵妃,始作佣者全在李辅国。在灵武李辅国又逼着李隆基逊位,将皇位禅让给李享。李享登基后,自然极其仰仗敬重李辅国。李辅国在唐肃宗李亨的默许下,权倾朝野,不可一世。在李豫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之时,他便任职行军司马,手握兵权。如今天下已定,符契更由李豫手中交到李辅国手中。兵权如此,朝政亦由他一手把持,除上朝外,文武百官有事启奏皇上都需经过李辅国通传,俨然就是一个“实权皇帝”。 回长安这半年来,李辅国与张皇后沆瀣一气,总是不择手段地排除异己,不断残害忠良。就在这个月,他们便联手作下了一件轰动长安城的惨案。 萧华宰相忠心耿耿,却被李辅国视为眼中钉,因为有他存在的一天,李辅国就实现不了当历史上第一个宦官宰相的美梦。而张皇后的眼中钉便是皇太子李豫与建宁王李倓。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越王李系顺利继承帝位,她必须除掉这两个人。 只是如今天下初定,皇太子李豫收复失地,功劳过大,动他怕引起民愤,两人便集中精力对付李倓。张皇后与李辅国密谋,设下一计,诬陷李倓奸杀萧贵妃,李亨龙颜大怒,下旨诛杀亲子李倓。萧华宰相三番两次高呼冤枉,长跪紫宸殿前,请求皇上彻查此案,惩制真凶。他认为杀害女儿萧贵妃的凶手另有其人。但李亨身为皇帝,岂肯承认错误?何况是诛杀亲子的错误。即使明知有错,也不能承认,屡劝不听后,便下旨将萧华贬为平民,逐出京城,永不录用。 可怜李倓与萧贵妃惨死,萧丞相被逐。此案真相自在每个人心中,但谁又敢说半句。 独孤灵虽在久病了四个月,本该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家兄独孤良前来探望自己时,亦忍不住心中愤慨对独孤灵说了此事。今夜,对与李辅国同桌饮酒,独孤良似乎也不吃惊,亦不勉强。一向热诚正直的兄长为何会如此呢? 男子们正热络地交谈,却听不清说什么?他们一定在密谋什么。或许官场之上,并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不过李豫能够邀请李辅国前来,至少证明此刻他们并非敌人,而是合作的伙伴。那么,他们将合作什么呢? 独孤灵默想着,灵动的美眸只管怔怔地望向李豫那边,这付神情却惹恼了一旁的沈珍珠。她的唇边流露出一抹冷笑…… 第31章 落寞中秋 这是一次无聊的中秋家宴,看着夫君与朝廷官员们高谈阔论,和夫君的妻妾们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独孤灵惟有一口接一口地喝闷酒。桌上的月饼是冷的,十分寂廖的模样,不得不说,太子府的月饼做得比参军府精致得多,偏偏没有人想起来要去品尝它们,也许是山珍海味太丰盛了吧? 情不自禁想起从前在参军府的中秋节,依偎在母亲怀里吃着月饼赏月,与父兄有说有笑,一家四口和乐融融,那是多么值得记忆的画面。她微微叹息,中秋家宴就该与家人温馨团聚就好,何必宴请,何必与朝政挂勾? 但这就是李豫,时刻放不下朝廷大事。这样的夫君,似乎不懂风月,但将来,必定会是个好皇帝。她喟叹,气恼着自己,为何突然对这样勤勉朝政、 心系天下的李豫起了挑剔之心?从前的迷恋与祟拜到哪里去了?难道是因为有了比较?不,她咬着自己的下唇。这并非李豫的错,李豫还是从前的李豫。是自己,难道是自己变了?想到这,不禁心口发慌,没来由心乱如麻。 “姐姐,听说父皇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我们是不是进宫探望一下比较好呢?”知书达理,性格温和的贤妃忽然问道。 贪玩的淑妃立即抢话:“去去去,珍珠姐姐,我们很久没进皇宫了,正好进皇宫玩一下吧。” 城府颇深的德妃冷笑:“你看你,口没遮拦的,万一叫人听了嚼舌根,说你进皇宫不是为了探望父皇,只是为了玩,你就死定了。” 淑妃吐了吐舌头,在这里,她年纪最轻,只有十六岁,少不得贪玩了些,言行举止总带着稚嫩。风情万种的崔妃媚笑道:“别唬她了,德妃,在这里都是自家姐妹,谁会说出去呀?依我看,会这样想的人心里才有鬼吧,像我们,怎么都想不到那里去,只当姐妹们说笑罢了!” 独孤灵不禁抿嘴而笑,崔妃那张嘴,真是到哪里都要得罪人?不过,她并不害怕这样的人,喜怒形于色总比口蜜腹剑的好! 沈珍珠蹙起颦眉,叹息:“当然要去探望,自从萧贵妃案之后,父皇接连痛失爱妃与亲子,身心受创之下,不免病魔缠身。特别是三皇弟的死,就算李倓做了什么穷凶极恶之事,到底是皇上亲子,岂有不懊悔之理?此病来势汹汹,据说父皇还常梦见三皇弟。哎,不提了,见到父皇也别再提此事。探望的礼物本宫自会备好,届时通知姐妹们,再一起入宫探望吧。” “如此甚好!”众妃答道。 独孤灵慢慢咽下口中的美食,便站起来,梨涡浅笑,声如银铃:“珍珠姐姐,灵儿也要去探望父皇,到时侯请别落下灵儿。不过现在,大病初愈,不免容易疲倦,灵儿想先回听雨轩休息,可以吗?”这是她今夜唯一说过的话了。 “既如此,就先回吧。”沈珍珠仪态万方地点头笑道。 独孤灵垂手腰际,屈膝行礼,又向众妃礼貌性地点头微笑,便轻移莲步,娉娉婷婷地走了。 望着那婀娜多姿,翩然若仙的背影,众妃无不流露妒羡之色。崔妃总是隐忍不住,不禁冷哼一声,挑唆道:“瞧那贱人拽的样子,太子殿下还在这里呢,也不作陪。来得迟走得早,真比太子妃面子还大呢!摆什么臭架子,一个病怏怏的侧妃罢了。如今,太子殿下不过是图新鲜,待新鲜劲过了,看本娘娘怎么收拾她!” 贤妃道:“妹妹,快别这样说,小心太子殿下治你的罪!” 崔妃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倒也不敢再往下说。沈珍珠别过头去,凝视着李豫。李豫蓦然发现独孤灵离席后,那失落的神情尽收她眼底。沈珍珠不禁咬住下唇,几欲将它咬出血来。 独孤灵回到听雨轩,惊见听雨轩变了模样,到处张灯结彩,大红喜字贴在入房的正中央,龙凤烛火苗正旺,簇簇跳动。桌上甜点、喜饼、挑秤、喜帕应有尽有。合卺酒正温着,散发出醉人的芳香。吟风和弄月站在桌旁望着她嗤嗤笑,脸蛋被龙凤烛映照得红扑扑的。 “说吧,怎么回事?你们把房间布置得像个洞房一样,究竟想做什么?”独孤灵淡淡地扫视一眼,便自顾歪入躺椅上休息,轻飘飘地问。 聪慧如她,内心早已有了个答案,果然,吟风笑答:“是太子殿下吩咐的,要给娘娘一个惊喜,跟娘娘补过洞房呢!嘻嘻!”吟风与弄月这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相视而笑。 闻言,独孤灵抓过锦被,蒙住了脸。瞬间,她谁也不想见。这是她最害怕的决择。病了四个月,拖延了四个月,还是不得不面临这关键的一晚。她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惧怕,感到疑惑。她本该欢欣雀跃的,不是吗? 她低头端详着脖子上挂着的九凤银锁,司徒羽兄妹的仓促离去使她根本来不及将它还给司徒燕。但此刻,它却似乎成为她打开睢阳记忆的惟一凭证。 泪,无声滑落。抚着九凤银锁,那邪魅的俊脸,那多情的桃花眼,那玩世不恭的笑就浮现眼前,仿佛在讥诮她的脆弱。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可以忘却,谁曾想竟似越来越清晰。她忽然站了起来,跑到桌边抓起正温着的酒壶,痛饮起来。 吟风、弄月见她喝得这么急,连忙抢过酒壶:“娘娘,你怎么啦?等太子殿下来再喝呀,急什么呢?” 独孤灵也不再勉强,只闷声道:“我去睡觉,别吵我。”言毕,又躲进被窝,任凭人叫都不反应。过了一会儿,竟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嘭------嘣------”隐隐约约巨响频频。还在梦中努力聆听是何声音,身子已然被吟风弄月唤醒。 “娘娘,快醒来,快看,放烟花了,好漂亮的,你快起来呀------” 独孤灵猛地坐起来。烟花?居然有烟花?小时侯,她最爱看烟花了。她掀开被子,快速跑了出去,凭栏仰望,“哇!好美啊!”独孤灵不禁拍着手高兴地蹦跳起来。 一颗又一颗烟花飞上天空,划出了一道道美丽的弧线,继而骤然在夜空璨然绽放,犹如天女散花,又似孔雀开屏,忽明忽暗,五彩缤纷。突然在那烟花之中绽开了一朵无比美丽的牡丹花,一眨眼,这花又化作无数朵小花,四处散开,就像一群蝴蝶在低空飞舞。 “吟风、弄月,你们看,多漂亮呀!”独孤灵喊着,笑着,那艳若桃李的小脸在火花映衬下显得更加绯红,更加妩媚动人,灵动而清澈的美眸盛满笑意,如画的眉毛弯成了新月。 没有得到吟风、弄月的回答,却听见背后传来李豫的声音:“灵儿,你和小时侯一样,还是那么喜欢看烟花。希望这样的安排你会喜欢,也希望中秋月圆之时,人儿也能团圆,我们等了太久了,对吗?” 他将她转过身来,深邃的星眸深情凝视着她,刹那间,她发觉过去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第32章 珍珠吐血 “郎君,原来你还记得?没想到,你居然记得我喜欢看烟花。我一直以为你根本不在乎我,你的反应总是那么冷淡,好像将我说的话都当成是幼稚小女孩说的笑话呢!”独孤灵抹开一丝俏皮的笑,嘴角上扬,梨涡醉人,绝美的小脸热切地仰望着李豫。 李豫凝视着眼前的美人儿,好看的唇角微微扬起。独孤灵说得对,他大她整整十二岁,未娶她之前,他的确是将她当成未经世事的粉妆玉琢的小女孩看待。可是如今,另一个妖孽男子的出现,使他不得不正视自己新娶的小娇娘,原来已经蜕变成一个美若天仙的可人儿,那灵动脱俗的气质,那翩若惊鸿的美貌,足以使世间任何一位男子动心。 “灵儿,你真美!从前是本太子错了,冷落了你。原来不知不觉中你已经长大了,而且长成了一个天仙似的美人。以后,再也别想从我眼皮底下逃走,再也别妄想了!” 李豫由衷地赞叹着,星眸深情地凝视着她的美眸,他伸出手,轻轻地牵住了她的小手,缓缓地步入他们的新房。 李豫对吟风与弄月使了个眼色,她们就溜得无影无踪。 李豫亲自倒了合卺酒,一人一杯,手挽着手儿,同饮合卺酒。这是天长地久白首偕老的约定。 趁着酒的烈性,独孤灵亦不再掩饰眼角的泪光。饮了合卺酒,从此之后,就将那个妖孽县令忘了吧!他不辞而别,四个月沓无音讯,一定是将自己忘了,那么,自己又何必耿耿于怀? 独孤灵越想心里越难过,她放下酒杯后不禁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喉而尽。 独孤灵不怎么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的痛饮。李豫只得陪她,心里怀疑着她的心情与某人有关。但现在已顾不得这许多。喝了一阵,李豫终于失去耐性,哑着嗓子道:“灵儿,还是别喝了吧,已经三更了,本太子五更还要上早朝,我们……早点安歇吧!” 独孤灵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李豫站了起来,拉起她的小手,牵向暖意融融的芙蓉帐。独孤灵蹙眉低头,默默地轻移莲步,慢条斯理跟在后头。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好了……”随着急促的叫声,一个人影莽撞地闯进新房,全身颤抖地跪伏在李豫脚下。 李豫被坏了好事,顷刻间勃然大怒,暴吼道:“大胆贱婢,你道这是什么地方,未经通传,擅自闯入,来人,快来人,给本太子拖下去打五十大板。给本太子重重地打。” 立刻,杨傲带着两个侍卫出现在门口,同时出现的,还有吟风和弄月。 “宝莲,你不去侍侯太子妃,来本娘娘这里做什么?”独孤灵定睛一看,原来是太子妃身边的贴身大丫头宝莲。她连忙出声,以便问明原由,看能不能保她一命。否则五十大板打下来,不死也半条命。 宝莲忙答道:“回禀太子殿下,回禀灵妃娘娘,并非奴婢莽撞,只是奴婢吓坏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太子妃她……她突然口吐鲜血,肚痛难忍,情形大大不妙……奴婢们真是不知怎么办了?玉梅去请太医了,奴婢就赶紧来回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平日与太子妃感情甚笃。万一,万一有个好歹,太子殿下怪罪下来,奴婢吃罪不起啊!” “什么,口吐鲜血?这……”李豫闻言也不禁大吃一惊。 独孤灵立即道:“妾身同郎君一起去看看姐姐吧,我们马上去。” 李豫制止了她,叹息道:“罢了,灵儿,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吧。本太子去看看就来,若有意外,再遣人来报。” 他回头对宝莲冷冷道:“起来吧,此过且记下,改日再犯,定当重罚。”言毕,大步流星步出房门,杨傲等紧随其后。 独孤灵没来由松了口气。弄月看着独孤灵整齐的衣裳,没好气地说道:“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吐血,好好一个洞房花烛夜又泡汤了!” 吟风转动着清澈的大眼睛,猜测道:“我看呀,这不早不晚的却像是设计好的。早说过,太子妃没那么简单的。如今我们娘娘来了,又长得天仙似的,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一定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做点小动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弄月道:“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确定,如今,你也这么想,那就是了!娘娘,往后,你一定要多提防着太子妃呀!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独孤灵唇角上扬。这两个丫头,从小跟着她读了一点书,那见识,那聪慧,自然比一般奴婢强了些。其实,独孤灵何尝不洞悉这一切?在中秋家宴上,太子妃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表情她只需瞥一眼便能看得清清楚楚。深藏不露的太子妃比霸气外露的崔妃不知要强多少倍?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只能故作不知,暗中提防。何况,沈珍珠此举,正中了独孤灵的下怀。她正忧愁不得脱身,沈珍珠这一闹,倒在无形之中帮了自己的忙。独孤灵不仅不怪她,反而想谢谢她呢。 忽听吟风叫了出来:“我没看错吧,娘娘,你居然笑得出来?你不生气吗?” 独孤灵掩饰不住,那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下,弄月也不解了:“娘娘,跟太子殿下成亲这么久,都半年多了吧,还没洞房是很丢人的事耶,怎么你反而很开心似的?你是不是气糊涂了?” 她用手去探独孤灵的额头。独孤灵避开,索性笑了出来。 真的,在心里还没完全放下对那个妖孽男子的思念的时侯,不洞房真的不错耶,起码可以给自己多一点时间忘记那个音信全无的坏家伙,再全心全意接受李豫,不是很好吗? 或许这样,可以谁都不亏欠? “珍珠姐姐啊珍珠姐姐,非常谢谢你,你的醋意解救了灵儿呀!” 独孤灵看着外面还未燃完的烟花,心里默念着。 第33章 一张白纸 当她将感谢沈珍珠的话脱口而出时,吟风与弄月惊得目瞪口呆,像看怪物似的盯着她瞧。独孤灵轻咳一声,从床上跳起来,正色道:“我警告你们,以后在这听雨轩里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不许说出去。明白吗?” 吟风与弄月对视一眼,用力点了一下头。独孤灵眉开眼笑,一手搂过一个,柔声道:“这才乖嘛,我们是好姐妹,是不是?你们一定不愿意看着灵儿死。在这太子府,妃妾众多,关系复杂,以后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要小心翼翼,千万不要跟别院里的丫头嚼舌根。让我知道了,就割掉你们的舌头。” 两人用力捂紧嘴巴,眼神透着誓死效忠的坚定。独孤灵流露出满意的微笑。 “来,吟风、弄月,你们坐。”她一手拉一个,至桌旁同坐。认真而诚挚地凝望着她们,缓缓道:“我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早逾主仆之距。今天,就实话对你们说了吧。其实……我,暂时不想同太子殿下圆房。” “什么?”吟风弄月惊呼,眼睛瞪得更大了。“嘘……”独孤灵忙以食指示意噤声。 弄月叹道:“真不明白娘娘怎么想的,太子殿下可是多少女子心怡的美男子啊!从小,娘娘心心念念不都是要嫁给太子殿下吗?如今得偿所愿,怎么反倒不愿意了?奴婢实在想不明白。” “其实,我又何尝明白。”独孤灵低头,羽睫微合,声音如水般柔情,“只是在我还没彻底忘记之前,在我还没准备好全心全意接受太子殿下之前,这样做,对太子殿下反而才是真正的公平。放心吧,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通的。” “忘记什么?娘娘,你要忘记什么?”吟风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独孤灵凝噎,一笑以代之:“忘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要帮我。别再像今夜这般,布置个洞房让我惊喜了。说心里话,我实在喜不起来。也许今后,在某些关键时刻,像宝莲那样,想办法做点什么,我会很感谢你们的。” 如此直截了当的暗示,倒令吟风弄月面面相觑,不过,姐妹之情,主仆之恩,比天高,比海深,岂有不帮之理?吟风与弄月双双点头:“放心吧,娘娘,奴婢明白了。” 此时,一个小丫头进来禀报:“启禀灵妃娘娘,方才太子殿下差人来报,请娘娘早点歇息,已快天亮,太子殿下要去早朝就不过来了。太子妃吐血已止,肚痛亦已平歇,沈太医说待休息一两日便好,太子殿下请灵妃娘娘放心便是。” “知道了,退下吧。” 待那小奴婢退下后,独孤灵就掩饰不住笑意了:“真可惜,倘若我亲自去帮太子妃诊治,便可知道她用的是何妙药,能造成吐血的假象又能腹痛难忍,到最后,于己身又无大损。真该好好研究一番。又或许,她吐的并不是真的血也未可知!” “不是真的血?”吟风弄月奇道。 “嗯,其实有些小技巧也可达到如此功效的,只要用……”独孤灵话音未落,突然一只漂亮的羽鸽穿过打开着的窗户飞了进来,径直飘落在独孤灵枕在桌面的手腕上。 “哇,好漂亮的鸽子呀!”吟风弄月齐呼。 瞬间,独孤灵突然迸出晶莹的泪光,激动得樱唇都有些颤动了。她呆若木鸡,不可置信地凝望着那双紫罗兰的眼睛,像它们的主人一样,闪烁着深邃的琉璃光芒。是圆圆,圆圆来了,难道它的主人也来了吗? 她温柔地抚着那翠玉般的绿色羽衣,哑着嗓子唤道:“圆圆,你怎么来啦?你……”她忽然噤声,眸光被圆圆爪上的纸条吸引住了。 信?原来圆圆是为它的主人送信来了! 莫名其妙的狂喜顷刻间弥漫心底,他不辞而别,四个月沓无音讯,终于想到她了吗?他要说什么?解释一下为何不辞而别吗? 她急急地解下那叠好的纸条,抖抖索索地展开阅读,可是没有字!一个字也没有。 “啊!?怎么是一张白纸?”吟风奇道。 “怪了,真是白纸耶!会不会是搞错了。”弄月也很奇怪。 独孤灵愣了半晌,娇艳的唇边流露出一丝苦笑:“我想,我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吟风弄月,你们把圆圆带下去,好好照顾它,喂饱它,让它休息一会儿。对了,别叫人看见了,你们亲自去办吧。” 吟风弄月抱着羽鸽领命而出。 凭窗而坐,独孤灵亲手研墨,一边陷入冥想。四个月前,他在睢阳不辞而别,她一直觉得,是他欠缺了解释。不曾料想,真正受到伤害的是他,她一直隐瞒着他,待他知道原来皇太子李豫就是她的夫君时,他心里一定很受伤,这样想来,不辞而别,沓无音讯,岂非正常不过的反应?是的,她只在意自己的感受,却恰恰忽略了他的感受,他才需要她的解释。所以,他托羽鸽寄来一张白纸,要她解释。 那么,她该写什么呢?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想法便是倾诉心中的思念,可是这样,行吗?诉说绵绵思念之后,以司徒羽洒脱不羁的个性,他才不会管她是谁的妃子,他一定会不管不顾任性妄为。那么之后呢?带着她逃走,置她父兄于不顾。而司徒羽呢?他好不容易苦读高中进士,又以赫赫战功当了四品县令,给司徒燕一个安定的家,难道要他从此弃下功名弃下安稳的生活,随她亡命天涯吗? 不,她不能这么自私。她忽然埋首痛哭起来,握着毛笔的手不停地抖动。为何?别离难,相恋亦难?四个月来,第一次哭得这么彻底这么放纵这么痛彻心肺。 良久,她勉强扼制住心底的疼痛,终于提笔写信。 如果不曾开始,便让它结束,或许伤害便不会那么深,爱他,看着他幸福,或许已经足够…… 第34章 玉面芙蓉 “小燕子,你快去把你哥找回来,我快撑不住了。”性情温和的沈心面对眼前纷繁混杂的场面,不禁大喊。 清河县县衙,前来告状的百姓挤满了衙门,吵架的,打架的,争执不下的,甚至前来兴师问罪的,喧闹得几乎要将衙门屋顶给掀了。吵嚷声比菜市场还要喧哗,几只老百姓带来作为证物的鸡飞上桌案,扑棱着翅膀冲向沈心的脸庞,沈心抬起手臂招架,那鸡倒好,一惊吓顺势在沈心的臂膀上拉了一坨屎。 沈心捂着鼻子大叫救命,正手忙脚乱的司徒燕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天龙他们忙着阻挡如潮水般涌向沈心的老百姓,一面应付老百姓的责问。但仅凭八个捕快又怎能挡住这如潮汹涌的百姓呢? “快叫司徒大人出来,快请他出来……” “我要告状,那不要脸的老家伙偷杀了我家的牛。我要请司徒大人主持公道……” “我已经来好几次了,沈主簿,司徒大人到底何时上公堂审案呀?” “对对对,司徒大人到底去哪里了?今天再不把司徒大人交出来,我们就不走了……” 司徒燕喘着气,跑到沈心身旁,小声嘀咕:“臭沈心,死沈心,明知道哥哥去那种地方,我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去吗?天龙脚程快,你快让天龙去叫啦!” “对对对。”沈心恍然大悟。奋力挤过如潮的人群,挨到天龙身边吩咐。 天龙领命而去。他一离开,那地儿就变成一道缺口,如潮的百姓将沈心压到了地面,“啊!”沈心大叫。瞪着大眼睛无语问苍天:这是我的错吗? 是的,已经四个月了,从睢阳回来,司徒羽再也没上过公堂审过案子。公堂上案件早已堆积如山,百姓的忍耐也到了极限,每天都要跑到衙门来爆发一通。 在皇太子李豫的保奏推荐下,唐肃宗李亨果然下旨封司徒羽为四品县令,品阶比知府还高。两个月前,圣旨从天而降,沈心急忙命人将衙门上下布置得喜气洋洋,百姓心中甚为祟拜司徒羽,自动夹道欢迎,锣鼓助阵。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当传旨太监随同所辖罗知府来下圣旨时,司徒羽居然嗤之以鼻,不愿去跪迎。沈心三番两次去催请,但他依然不理不睬,还是任性地醉卧在怡香院里。 沈心无奈,只得以司徒羽闭关修炼武功为由,代他接下圣旨,热情款待罗知府及陈公公,又送了许多钱财堵他们的嘴,免得他们回去后乱嚼舌根,为司徒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远道而来的官员好打发,这同住清河县的老百姓可不好打发。他们是那么爱戴司徒羽这个父母官,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况且,来报案的可不是只有一些鸡鸣狗盗的小事,其中还牵涉一桩命案。人命关天,怎么能坐视不理? 天龙持刀快步闯入怡香院。最近几个月,天龙这样匆匆而来的次数太多了,门口迎宾的莺莺燕燕都已经见怪不怪,礼貌地打个招呼后就自顾自去忙了。因为她们都知道天龙捕快是为何而来。 天龙“蹬蹬蹬”跑上楼,来到走廊尽头最南边的房间,这间房是怡香院里最大最僻静也是视野最好的一间房,里面住着的正是怡香院的花魁玉芙蓉。天龙也不敲门,知道敲门没用。他径直推门而入。 芳气氤氲的闺房内,长得花容月貌妩媚动人的玉芙蓉正在弹古筝,而司徒羽则跷着脚倚坐窗台,仰头饮酒。他依然白衣胜雪,俊若妖孽,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憔悴,因为醉酒,那双狭长如狐狸般的桃花眼显得更加朦胧,更加邪魅。 “大人,沈主簿请大人快回县衙审案。衙门快被老百姓掀翻了,老百姓再也忍耐不住,一定要沈主簿交出大人。请大人回去主持大局。”天龙抱拳禀告,神色极为焦虑。 司徒羽饮了口酒,不发一语,似乎没听见天龙的话,也不看天龙一眼,桃花眼半眯着,只管瞧着窗外波澜微现的湖面。这片琴心湖真美,湖畔杨柳依依,燕儿呢喃低语。 天龙重重叹了口气,无奈提高嗓音再劝:“大人,已经四个月了,案件堆积如山,老百姓都盼着大人为他们解决难题呢?何况,昨日发生了一桩命案。大人,人命关天,你不能够坐视不理啊!” 司徒羽神情微微一动,却依然不发一语。天龙跪了下来,诚恳地劝道:“大人,四个月前,从睢阳回清河县的路上,您带领着我们找到天龙的杀父仇人万荣春,帮助天龙杀了他为父母报仇。从那时起,天龙就决定,这辈子不管大人去哪里,做什么,我天龙都要誓死跟随,为大人鞍前马后做牛做马,决无二心。可是,如今眼看大人这样自暴自弃,而卑职却束手无策。大人,卑职心里实在难受。卑职等人都知道大人所为何人?卑职想那人的心应该是同卑职一样,倘若她知晓,一定也不愿意大人这样置百姓于不顾!” “住口!”司徒羽猛地一撩白袍,站了起来,哑着嗓子低吼,“你知道什么?少跟我提她!回去吧,本官自有分寸!” 越说越激动的天龙还想再劝些什么,但司徒羽似有预见似的,扬手制止:“天龙,别再多说一个字,本官决定的事,没人可以改变。你回去告诉沈心,就由他升堂审理案件,那些小案件一点儿也难不倒他。至于命案,他也可以的,实在不行再说吧。” “什么?”天龙愣住,舌头也打了结,“哪……哪有这样的?从……从来没有主簿升堂审理案件……这,这怎么可以……” “可以的!”司徒羽邪魅的桃花眼逼近天龙,薄唇流露一丝讥诮,扬了扬剑眉。 “那……那好吧,可是大人……” “好了,回去,现在就回去,别再多说一个字。”他的语气渐渐不耐烦了。 天龙只得长叹一声,领命而回。 玉芙蓉早已停止古筝弹奏,默默聆听他俩的对话。她早知司徒羽并不会听话乖乖回去,却不曾想意外捕捉到一个重要信息。他竟是为了一个人才变成这样的,那个人是他,亦或她呢?她思索片刻,便断定了,那一定是个女子。只有真心喜欢的另一个女子才能使司徒羽面对美色而心如止水。 她玉步款款上前,温柔如水地探问:“天龙所说的人,是……” “别问。倘若问了,连你这里本官也不来了。”司徒羽语气轻飘却坚定,不容辩解。 玉芙蓉微微低下头,莞尔一笑,道:“是,大人。中秋佳节到了,玉芙蓉想亲手做月饼给大人品尝,大人可否赏脸?” 司徒羽点点头,转身又跳上窗台喝酒了。玉芙蓉姗姗离去,离去的眼神里深情无限…… 第35章 满纸薄情 带着醉意冷笑,谁不知晓四个月了?四个月的案件堆积如山,那四个月堆积的思念呢?如蚁噬般放肆,萦绕不去的一颦一笑,又该如何审理? 离开睢阳,将心也掏空了。催马奔走,杀了万荣春,既为帮助天龙也为心中郁闷无处抒泄。将李豫赏赐的千里黄金分成几份,分送给慕容雁、黑白双煞、岁寒三友及沈心、天龙等众人,凡跟在他身边的至亲好友每人都被硬塞了一份,不容许拒绝。惟留一份力邀慕容雁等江湖好友回清河县怡香院买醉。 豪赌、吃酒、吟诗、听曲……爱干嘛干嘛去。挥金如土,一个月后,好友渐渐各奔前程。 沈心本以为慕容雁等人走后司徒羽也会收心,没想到这样自暴自弃的生活居然持续下去。每天赖在玉芙蓉的房里,闭门不出。听玉芙蓉弹琴,看她跳舞,与她品画对奕,吟诗作对。 四个月之久,引致外界无数遐想与猜测,以为他们之间应该什么都做了。可是,只有他们两个知道,有一件事他们至今尚未逾越。每当夜幕降临,她睡榻,他则是歪在躺椅里休息而已。 玉芙蓉曾经无数次忍不住主动示好,软语温香。但关键时刻,司徒羽总能克制住自己不去冒犯她。为什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个花名在外的不羁少侠?为何偏偏对她能做到坐怀不乱?曾经令玉芙蓉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似乎在今日终于找到答案。司徒羽视她为红颜知己,但她并不想当他的知己,做夫妻难道不可以吗?她为他守身如玉,他却为何如此寡情薄幸? 司徒羽聪明绝顶,如何不明白玉芙蓉的心思?但他深知玉芙蓉品性纯良,不似一般风尘女子,她值得更好的对待,有朝一日,她一定会找到真心对待她的另一半。这样的心思,却是玉芙蓉万万想不到的。 司徒羽确曾有过借玉芙蓉忘记独孤灵的心思。却不曾想越是长住于此,越是思念独孤灵的好! 是啊,四个月了。是不是该揭晓答案?是不是该有个了结?他终于取出玉笛,吹响“百鸟引”。看着晚霞中翩然而至的圆圆,不觉露出淡然的笑。将一张白纸叠好,系在圆圆的爪上。放飞圆圆,同时也放飞思念。她能感受到吗?在放飞圆圆的那一刻,他感到无比轻松,酒意也醒了不少。即使得到的答案将令他千疮百孔,至少他想知道独孤灵的病好了没有。只要她有回音,哪怕只言片语,哪怕冷言冷语,都将使他感到慰藉。至少证明,她安然无虞! 玉芙蓉亲手制作的月饼果然很甜,上面还画着笑脸,司徒羽亦难得的露出了笑脸。然后他对她说:“我们来舞剑吧。” 中秋节那夜,在怡香院的大舞台上,司徒羽与玉芙蓉的舞剑为怡香院带来了空前的客流与喝采。 “原来,司徒大人躲在怡香院。”看过舞剑后的客人不经意地将这消息流了出去,于是满城皆知。但奇怪的是,老百姓并不骂他,也不指责他,反而津津乐道。在他们眼里,司徒羽做出这样的事反而正常。只要他真心疼爱老百姓,老百姓就能宽容这样任性的大人。 圆圆飞回时,司徒羽正站在玉芙蓉的窗前吹笛,玉芙蓉静静聆听。圆圆落在窗台,紫罗兰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司徒羽取下信,紧紧捏在手中,他感受到了那信的厚度和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司徒羽并没有马上看信,他从腰间取出银两放在玉芙蓉面前,然后向她告辞。“你……不会再来了?”玉芙蓉怀着某种不详的预感,忐忑不安地揣测。 司徒羽唇角扬起淡然的笑,轻轻抚了一下她姣好的脸蛋,然后离去。 司徒羽趁着夜色悄悄潜回衙门,不惊动任何人,回房掌灯,于灯下展读独孤灵的信。这封信既无称呼也无署名,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写了整整一张,字字句句正襟危坐,拒人以千里之外。 “儿唤独孤灵,乃左威卫录事参军独孤颖之女。三岁即读书习武,琴棋书画莫不精通。七岁丧母,深感母病危无良医医治之苦痛,遂求儿父延请天下名医为师,研习医术,并立下鸿愿,悬壶济世。至今十载有余,师者已逾七人。 八岁随父兄至广平王府赴宴,初见广平王李豫,即甚为喜爱。因其亲自教儿放烟花,其欢乐情景经年不忘。十岁时再次见他,正是迎娶沈珍珠之时,于道旁牵奶娘之手,见他骑在青骢马上,儒雅俊美,风度翩翩,便立下志向非他莫嫁。隔三差五向儿父表明志向,查问李豫境况,儿父常羞灵也。 安史之乱爆发,玄宗携皇子皇孙仓惶出走,妃妾大多遗留至长安,沈珍珠亦在其内。随后被安庆绪劫掠至东都洛阳,囚于掖庭。儿倚仗学过几年武功,又怕此生再难一偿宿愿,遂女扮男装偷偷随父兄入了军营,父兄发现后亦无可奈何。李豫震惊于灵之大胆,却未曾责罚。后随李豫浴血奋战沙场,每每拼死杀敌,屡次进献良策,为求在李豫面前逞能,以博好感。 父兄不忍见之,遂将儿心意告知李豫。李豫默许婚事,攻下太原之时,即是迎娶灵儿之日。灵再献良策,太原立克,李豫被封皇太子。于是履诺,三书六礼迎娶灵儿。然洞房之夜,李豫得知珍珠被囚掖庭,心中焦虑,几欲立刻攻打洛阳,屡劝方止。又在酒醉之时喃喃思念珍珠之名。儿醋意大发,不想将就,遂女扮男装从太原出走。 至清河县,邂逅大人。随大人救援睢阳只为心中难忘李豫,欲助李豫一臂之力。又因在睢阳可坐等李豫援军,终得团圆之梦。 隐瞒身份万不得已,若公开身份,只怕依许远之性情,早报知李豫,并以礼相待,万不肯让儿参与救治伤患之事。请大人见谅! 瘟疫之毒已解,身体无恙,请大人放心勿念!” 好一封薄情信!字字句句都在陈述如何倾慕李豫,如何苦追李豫终至得偿所愿,就连去睢阳也是为了李豫!“好……好……好……”司徒羽一连吐出三个“好”字,俊美的薄唇早已逸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一封情书有这么难寄吗?独孤灵,你好狠!这些日子的相处,居然无动于衷。司徒羽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第36章 如梦初醒 清晨,秋阳高照,碧空如洗。习习凉风吹过,清爽而忧伤。清河县是繁荣的,因而显得热闹非凡。安居乐业的老百姓,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小贩的叫卖声与热情的招呼声不绝于耳。 沈心与司徒燕上街时,同样受到百姓的欢迎。卖肉的、贩菜的、绸缎庄老板、酒肆老板娘……凡迎面见到沈心与司徒燕,无不热情地与他们打招呼。他们一一回应。司徒燕走在前头,沈心与挎着菜篮子的李大娘跟在后面。司徒燕想要亲自买些珍贵补品回去炖给哥哥喝,又想买些上好的棉裘及缎面为哥哥做入冬的狐袍。 司徒燕不时回头驱逐沈心:“你快回去啦!我用不着你,李大娘会帮我拿东西的。你回去帮哥哥的忙。他从怡香院回来后,就拼命查案子,都四五天没有休息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一定会垮掉。你回去劝他休息一会儿,劝不听就帮帮他。” 沈心白晳清秀的脸庞现出为难的表情,磨蹭着:“可是……我不忍心你提那么重的东西。” 李大娘“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姐,你就让沈主簿跟吧。前几日司徒大人不在衙门时,他忙得天昏地暗,如今,司徒大人回来审案了,沈主簿空闲下来,不趁此机会粘着小姐才怪。小姐就答应了他吧。或许有了喜事,司徒大人就会开心起来。” “哈哈,”沈心大笑,一把搂过李大娘,“知我者,李大娘也。这个主意着实不错,小燕子,你考虑一下。我们若成亲,司徒羽一定开心!” 司徒燕嘟着小嘴跺脚:“哼!你们两个居然联合起来欺负我!李大娘啊,你也跟着瞎起哄!我不理你们了!” 她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想想不对,又停下脚步回头冲沈心嚷道:“我命令你,现在马上回去,只有你才了解哥哥,才劝得动哥哥,你也不想看见哥哥累倒吧,他简直疯了!” 沈心长叹一声,这个任务可真令人头疼啊! 司徒燕走近沈心,柔声撒娇道:“好嘛好嘛,求求你了,沈大哥,我真的放心不下哥哥。你要担心我提重东西,回去叫天龙和地虎到如意绸缎庄找我,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沈心又叹气,撇着嘴唇垂头丧气道:“好吧!” 沈心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了。一路上,寻思着如何打动司徒羽那个为爱中邪的人,想到头痛也不得其法。如果他懂得如何劝人从爱中脱离,那他自己也就能解脱了。 正走到县衙门口,一骑快骑至驿站而来,“吁……”身著差衣的驿官勒住缰绳,飞奔下马。“又有什么圣旨?”沈心笑问。 驿官报拳禀道:“是黄榜招贴,内容沈主簿自己看吧。既然遇见沈主簿,就请沈主簿转交司徒大人,在下就赶回去复命了。” “何必如此心急,请入内奉茶!” “沈主簿不必客气,在下告辞!” “特特”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沈心方才打开公文袋,取出黄榜,漫不经心浏览一遍,眸光忽变惊诧,他急匆匆入内寻找司徒羽。 书房内,司徒羽正端坐书案后,一个接一个地查阅陈年旧档。那些鸡飞狗跳的小案件和杀人案早已审结,无事可做的司徒羽便翻出陈年旧档,打算将那些悬而未结的案件一次查清。连续四五日只浅浅地睡过四五个时辰,俊脸憔悴得令人心疼! “玉面罗刹”沈心也不敲门,直闯书房,打开黄榜,将它摊在司徒羽面前。 “看吧,看吧,司徒羽,你该醒醒了!当今圣上驾崩了,李豫登基当了新皇,年号大历。而你心心念念的独孤灵现在已经是皇上的妃子。皇帝的妃子,你也敢惦记着?你说,你是不是该醒醒了?不要再为了那独孤灵,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像中邪一样,行不行?一会儿躲在烟雨楼里面不问世事,一闭关就是四个月,一会儿又埋首工作,把自己累得半死不活,你到底想怎样?要将自己折磨到什么时侯?”一连串责问如钢珠炮弹砰砰叭叭射向司徒羽。 司徒羽唇边勾起一丝淡淡凄笑,将黄榜迅速浏览了一遍。便扬声喊道:“天龙。”天龙闻声立进书房抱拳待命:“大人。” 司徒羽将黄榜递给他:“将黄榜张贴,昭告天下,皇帝驾崩,举国哀思,半年内不得奏乐、不得嫁娶。” “是!”天龙接过黄榜,正要领命而去。沈心唤住了他:“慢。天龙,你将黄榜张贴之后,和地虎到如意绸缎庄去,帮小燕子拿些重东西回来。一定记住,累坏了她,我要了你们的命!” “知道了,主簿大人,累谁也不敢累你的小燕子啊!这么护着她,什么时侯请我们喝喜酒啊!有喜酒喝,我们就不累了!”天龙调皮地眨着眼睛,嬉皮笑脸地丢下这句话,在沈心还没来得及踢中他屁股之前,跳出了书房,像一阵烟似地溜走了。 “这家伙,越来越滑头,学会贫嘴了。”沈心笑骂。 司徒羽斜躺在圈椅里,将脚跷到了书桌上,一付慵懒的模样。那桃花眼睥睨了沈心一眼,轻飘飘问道:“听说,从睢阳开始,我妹妹拒绝你的求婚不下百次了,为何你还不知死心?还如此关心小燕子?” 沈心背着手,扬起下颌,笑道:“说到这,还要感谢你的独孤灵呢!记得还在睢阳时,第一次向令妹表白被拒绝,在下实在伤心欲绝,守城的时侯都掉了泪。独孤姑娘看见了,就安慰我。她问我,难道,小燕子不喜欢我,我就不再喜欢她了吗?难道我的爱就这么肤浅吗?当初我喜欢她的时侯,难道就没有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吗?原先,我不是打算默默放在心里喜欢的吗?而且当我知道那时她喜欢独孤姑娘时,我甚至已准备好了退让,现在的情形有比之前更糟糕吗?男子汉大丈夫,要爱就要爱得有担当。不管小燕子喜不喜欢我,保护小燕子就是我的责任。爱是无私的付出。她彻底将我骂醒了。我突然发现,对爱的理解,我实在不如她。对爱,我们是要退缩,还是要争取,她似乎很有勇气呢……” 沈心说得神采飞扬,偶然回头,便噤声了,他发现司徒羽慢慢从圈椅里坐直起来,桃花眼绽放出千万种琉璃光芒,那种自信,那种光彩,似乎全回来了。以他对司徒羽的了解,他立刻发现自己错了,不该说这番话的。他是在鼓励他去争取吗? 沈心用手中的折扇猛敲自己头部,懊恼道:“别别别,司徒羽,别给我这付神情。你的情形和我们不一样哦。我的小燕子是平民百姓,可你的独孤灵是皇帝的妃子。如果你不想我们一辈子被朝廷追杀,就别给我搞这种事。太惊天动地了,我小小的心脏会受不了的。” 司徒羽又看到了希望,沈心一番话让他如梦初醒。是的,就算独孤灵不爱他又如何?难道就要认输了吗?难道他不能从现在起努力使她爱上他吗? 他取出那天接到的信,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读了一遍。语气过于礼貌、过于生疏,反而令人觉得是有意而为之。况且,在白天明亮的光线下,他陡然发现在那纸面上,竟有隐隐的泪痕。 噢,怎么那晚没发现呢?狂喜漫过心底,他知道,她对他不是没感觉的。她一定有的。 “沈心,既然你已经当了几天的司徒大人,不介意再当一段时间的司徒大人吧?本官要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启程去长安!这段时间,大人就由你来做,本官相信你一定能胜任的!”邪魅的桃花眼谑笑着,不容拒绝地逼视他。 “我完了,小燕子会骂死我的。”沈心几乎要瘫软在地。 第37章 皇权交替 是的,皇权交替了。病重的李亨因为张皇后一个阴谋而提前踏上了不归路。 就在中秋节夜宴过后第二天,光禄大夫张祥翰匆匆忙忙赶到太极宫见张良娣张皇后。 “呦,哥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本宫这里坐坐了呢?”张皇后媚笑道。 张祥翰沉着脸道:“你我死到临头了,还有时间在这里说风凉话。” 他扫视周围的太监宫女,神情肃然。 张皇后示意他们全部退下:“哥哥,有什么话说吧。” 张祥翰颓然道:“你知道今天李辅国那个阉人做了什么事吗?你哥哥我从今天开始不再是从二品的光禄大夫,他把我从光禄寺调到了尉卫寺。以后我不能再掌管宫门警卫,只能去管管皇上的仪仗幕布,你知道这对系儿将来成事会意味着什么吗?” “啪!”张皇后重重地一掌击在桌上,壶杯动荡,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她咬牙切齿道,“李辅国!本宫帮你除掉萧华、除掉李倓、除掉一切不必要的障碍,没想到,你却是这么回报我。哼!将来,等本宫的皇儿登上皇位,本宫就要你好看。” 张祥翰冷笑:“哼,你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你以为系儿还能登上皇位?少了李辅国的支持,就凭你对皇上吹吹枕边风,你以为就能成事吗? 张皇后顿时心里一慌:“这话是什么意思?哥,李辅国不支持我们支持谁。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同坐一条船……” “哎呀,”张祥翰急得站起来,手指敲得桌面叮咚响,“你怎么这么糊涂呀?难道你没听说昨夜太子府大摆中秋家宴吗?李辅国去赴宴了,你知不知道?” 张皇后拧眉沉思:“嗯,是有听到些风声,不过,皇太子亲自邀请了他,他能不去吗?毕竟李豫现在还是皇太子的身份。” 张祥翰冷笑:“那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太子要邀请他?太子与他本是水火不容,为什么会突然转变心意邀请他?又为什么昨晚李辅国参加过中秋宴,今早就调了我的职务,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只怕李辅国已经背叛我们,转而支持太子啦。” 张皇后木然地呆坐下来,好一会儿不能言语。 张祥翰叹气道:“你自己想一想最近李辅国与你的互动,你们是否意见不合?如今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索性……” 他突然眼露凶光,盯着张皇后。张皇后看着他哥哥,终于点头咬牙道:“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萧贵妃、建宁王都已做掉了,李豫还不敢做掉吗?只要李豫一命呜呼,系儿就稳登帝位。” 张祥翰沉着声道:“既然妹妹这么有魄力,那就事不宜迟,老皇帝现在已经病入膏肓,恐怕命不久矣!这件事就交给哥哥去办。” 张皇后挑着柳月眉:“嗯,找个高手,做得干净俐落。” 宫外,太监程元振附在窗下,将一切都听了去。他急急跑到李辅国那儿,将所有的对话一字不漏报告给李辅国。李辅国听完,爆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听了令人毛骨悚然:“皇后啊皇后,你当真是狗急跳墙了呀!既然你当上太后就要给老奴好看,那老奴就先给你好看!” 李辅国一面派人即时给李豫报信,一面密谋叛变。 就在中秋节翌日,独孤灵感到太子府突然戒备森严。太子护卫禁军全部出动,将整座太子府围个水泄不通。李豫亲自到听雨轩,送了一把七星宝剑给独孤灵防身。叮嘱她就乖乖待在听雨轩,不要出来。 独孤灵惊问:“难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豫俊脸凝重,点头道:“李辅国派人送信。程元振程公公亲耳听到张皇后与她的哥哥光禄大夫张祥翰密谋行刺我。务必请我加强戒备。宫中的逆党,他自会处理。” “原来如此。怪不得府中戒备森严。郎君,你一定要小心。”此言独孤灵出自真心,她真不希望李豫出事。 “放心吧。”李豫将她紧紧一抱,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待到深夜,派去打探消息的吟风急匆匆跑回来禀报,神色既紧张又兴奋。 “娘娘,成了!事情成了!” “什么事情成了?说清楚点!” 吟风定了定神,平顺了气息再缓缓道:“早前一两个时辰,李辅国带着左右羽林军和千牛卫大将军独孤良所领的宿卫军突然闯入后宫,活捉了越王李系及支持者百余人,张皇后闻风而逃,逃入了延英殿向皇上求救。谁知道李辅国竟然带兵持剑闯入,就在皇上面前数落了张皇后的罪状,一剑刺杀了她。病重的皇上经不住吓,竟然驾崩了。后来李辅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宫中混乱之际,把越王李系和张祥翰也诛杀了。命人迎接咱们的太子殿下入宫跪接遗诏,同时将皇帝驾崩之事诏告天下。令百官入朝哀悼。” 瞬息风云万变。独孤灵感到心惊肉跳。虽然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但她还是感觉到了恐惧和悲凉。弑弟逼宫,这未免太狠了些。皇家难道真无亲情吗?昨日的李倓,今日的李系,皇权的争夺非要付出血的代价吗? 独孤灵总算明白了李豫的用意,中秋节家宴他对李辅国的礼遇,就是为了今天?他的那一声“尚父”叫得太有价值了,它的价值等同于一个皇位。他不用出面,一切都有李辅国帮他做坏人。李豫的权谋实在出乎她意料之外。 “郎君,我真是低估你了。”独孤灵心中这样呐喊着,两行清泪却莫名其妙落了下来。 弄月惊道:“怎么啦?娘娘,你怎么哭了?这样一来太子殿下就坐稳了皇位,这是件大喜事啊!你怎么反而不开心?依奴婢想,太子此时肯定……” 吟风对弄月使个眼色,不让她继续往下说。弄月识趣地闭紧了嘴巴。 延英殿。百官跪拜殿外。李辅国打开门,皇太子李豫哀容惨淡地缓缓地步出延英殿,身后跟着杨傲、李泌李大人和千牛卫大将军独孤良。李辅国声泪俱下地宣布:“皇上驾崩了!” 百官哭跪地面。李辅国又从袖管里取出一份遗诏,大声宣布:“皇帝陛下遗诏在此,太子殿下接旨!” 李豫忙在李辅国面前下跪:“儿臣领旨。” 李辅国展开诏书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李豫文武兼备、仁德爱民,自安史之乱临危受命天下兵马大元帅,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收复东西两京,平定叛乱,功不可没,使朝廷内外上下归心。皇太子李豫深肖朕躬,可以承宗庙。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李豫高呼:“儿臣遵旨。”他自李辅国手中接过了诏书,威风凛凛地站了起来。 李辅国忙率先朝李豫下跪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中十之八九都是李辅国的党羽,见李辅国已下跪,也齐刷刷跟着下跪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权的交替就这样顺利地完成了。 文武百官对李豫继位并没有太多臆测,因为李豫本是战功显赫的皇太子,朝廷上下对他甚是心服口服,当日只有李辅国与张皇后与他作对,如今连李辅国也支持李豫登基,其他人更无话可说了。 至于唐肃宗李亨的驾崩,虽然多少令人意外,可是李亨因错杀亲儿也病了这许久,此时驾崩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对于张皇后及越王李系、张祥翰的死,私下里多少有些闲言闲语传出来。可是新皇登基已成定局,李辅国权倾朝野,那少数心中有异议的人又岂敢当众评议呢?不过嘀咕两句便随大流滚滚而去了。 登基当日,李豫身穿龙袍,头戴冕冠,左手携着沈珍珠,右手挽着独孤灵,丰神俊逸地登上皇帝的宝座。钟謦和鸣,中和韶乐优扬而**地响起,旆旗飘飘,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跪倒在政宣殿内外,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豫宣旨:年号大历。封沈珍珠为皇后,独孤灵为贵妃。崔妃、德妃、淑妃、贤妃为四妃。其余昭仪、淑仪、婕妤、嫔等无需赘述,人数不够者另择吉日选秀充实后宫。 又封李辅国为宰相,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宦官宰相,可直接上朝参与议政;兵权依然在握,掌管左右羽林军。而杨傲和独孤良则负责统领皇上的近身宿卫军。借以钳制李辅国。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负责保卫京畿重任。郭子仪封汾阳王,吐蕃扰境,克日出兵。独孤颖则封为工部尚书。 百官谢主隆恩,不胜欢庆! 第38章 你快走吧 素缟孝服,入宫守灵。在还未彻底消化悲伤与哀凄时,李豫登基了,太子府的家眷们全都迁入皇宫。沈珍珠身为中宫皇后,住在离皇帝的紫宸殿最近的紫兰殿。其次便是独孤灵所住的承欢殿。其他妃子则住在承欢殿后的寝殿区。崔妃在承晖殿,德妃在翊坤宫,贤妃在昭仁宫,淑妃在毓秀宫…… 除了独孤灵之外,众妃无不欢欣雀跃,终于成为大明宫的主人,身份也随之水涨船高,怎能不令人欢欣鼓舞?可是凝望着这巍峨延绵,壮丽瑰美的大明宫,独孤灵那灵动清澈的美眸却流露出无限哀痛。 汉白玉阶,琉璃瓦顶,五颜六色的楼台,蟠龙飞舞的朱柱,雕刻精细的窗棂,饰有金凤的双阙的宝顶……金碧辉煌的大明宫,终于成为李豫权力的象征。只是这至高无上的权利,却要用李亨、李系、李倓等至亲的命换来,真值得吗?假如当上皇帝,就注定要成为一个孤家寡人,这样的交换李豫会觉得值得吗? “在想什么?灵儿。”李豫忽然从背后揽住了她,她身子一紧,急忙回身跪地迎接:“参见皇上!” 李豫急忙双手扶起她,无奈笑问:“怎么?连灵儿也守起规矩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勇敢无畏的独孤灵到哪去了?” 独孤灵淡然一笑:“面对九五至尊的威仪,灵儿再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敢挑战皇权。如果这是成为皇帝必须遵守的宫廷礼仪,皇上也一定会乐意见到臣妾这样的,不是吗?” 他的星眸静静凝视着她,热切却不可捉摸,深邃如星空的瞳仁透出睿智的眸光:“还是那么伶牙利齿,朕知道你心中的疑虑。这次宫变发生得太突然,也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朕只想跟你说一句话。这并非朕的本意。如果朕不先下手为强,死的人将是朕,还有你们,以及朕的子女。你觉得朕有退路吗?” 独孤灵忽然深受感动,她没有想到李豫会看出她的心思,并那么诚恳的向她解释,他原可以不必这么做的。他说的话也有道理,或许,真是错怪他了! 她轻喃道:“对不起,是臣妾想太多了!” 李豫唇边勾起笑意,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但这正是朕喜欢你的地方!如果不是要为父皇斋戒百日,朕今晚一定留在承欢殿。” 独孤灵的脸微郝,李豫勾起她的小下巴,叹道:“为何你我之间,总是时不我予?” 独孤灵全身崩紧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她忙柔声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对,你我的日子还长着呢!”李豫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他不敢再造次。李豫放开了她,他依然孝服在身,刚登基,根基未稳,还有许多国家大事留待他解决。 “灵儿,夜深了,好好休息。这段日子你也辛苦了!新入皇宫,若有宫女太监怠慢,尽可告诉联。倘若缺少物品用度,不论多少,只管向皇后要便是,朕自会交待于她。”言毕,大步流星走了。 “恭送皇上。”独孤灵谨守宫规。父亲独孤颖一再告诫:不管皇上如何疼爱,也要谨守本份,不可忘乎所以,这是后宫生存之道。 窗外,明月高悬,距李亨驾崩也有半个多月了。李豫该解释也解释过了,司徒羽那边,该拒绝也拒绝过了。但为何,身为贵妃、圣眷正盛的独孤灵独处时却觉得那么空虚?那么寂寞?仿佛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使她感兴趣的事了,就连一向热衷于钻研的医书也懒得翻阅。整个人倦如猫般慵懒,睁着多情的美眸饱尝失眠的苦楚与寂清。 对月伤怀,怜花泪垂,独孤灵俨然变成一位多愁善感的少女。吟风进来奉茶,见独孤灵还站在窗前发呆,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贵妃娘娘,秋风甚凉,还是将窗户关上吧,万一着了凉,皇上第一个就不放过奴婢与弄月。” 独孤灵回头笑道:“不会的,郎君才没有你说的那么不讲道理呢!你且将茶放下,去休息吧,本宫也要睡了。” 吟风知道争辩也没用,放下茶,乖乖退下。 独孤灵缓缓走到桌前,捧起那碗白玉茶盏,轻轻抿了口茶,感觉不赖,又饮了一口,然后轻轻放下杯盏。 就在那一瞬间,嘴巴被捂住了。独孤灵猛一惊,想唤却叫不出来!袭到身后的人影是如此高大,双臂是那么有力。独孤灵猛然出拳,却被反手钳在后腰际,动弹不得。 但她岂肯就范,抬起腿就要往后踢去,那人却突然放开了她,嗤嗤笑了起来。一听那谑笑,独孤灵整个僵住! 猛一回头,赫然惊见那完美的俊脸,唇角上扬至一个最好看的弧度,白衣胜雪,衣袂飘飘,如玉树临风。桃花眼的琉璃光芒与身后映在窗外的月光相互辉映,令人不由心悸,恍忽有种不真实的魅惑! 她心脏微跳,咬着下唇骂道:“来无影,去无踪,这就是你司徒羽的风格吗?走的时侯不告别一声,来的时侯也不通知一下。你凭什么这么无视别人的感受?凭什么这么讨厌?” “你是想我的,对吗?灵儿,说你想我。”他哑着嗓子喃喃低语。 “不------不想,一点也不想。”她轻声低呼。为什么不是李豫?为什么不是?老天爷为什么开这种玩笑? 她猛然推开他,像躲避妖孽般迅速跃开一丈远,晶莹的泪珠潸潸落下:“不要再这样做,你为什么非要将我们置于万丈深渊死无葬身之地呢?” 他苦笑:“如果可以,我也很想控制自己。跟我走吧,马上就走。” 司徒羽以闪电般的速度飘移过去,伸出手去就要攥走她。独孤灵扬手避开,却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地面,清脆的白玉瓷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贵妃娘娘,发生什么事了?”是弄月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警觉的羽林军卫兵的脚步声。 “没什么,打破杯盏而已,明日再清扫。别进来打挠本宫休息。”独孤灵忙高声回答,一边焦急地催促司徒羽:“你快走吧。求求你……” 司徒羽深深凝视着她,眸波里竟是痛楚,然而,他终于无奈点头道:“好吧。给你几天时间考虑,我会再回来的。”言毕,纵身跃出窗外,如鹰般消失在夜色中…… 第40章 飞来横醋 独孤良扯掉那三个蒙面刺客的蒙面巾。独孤灵并不认识他们,但在场的人皆发出惊叹声。李豫冷笑:“原来是你们!张皇后和张祥翰是死有余辜,朕已决定放你们一马,你们又何苦执迷不悟?” “哼!只恨我张良祺命运不济,不能为父亲和妹妹报仇。倘若方才不是有人救了你,此刻你早已成为我镖下亡魂!”张良祺昂首站立,四十五度角仰望殿门外的一弯苍穹,一付视死如归的模样。 李豫闻言,蹲下亲自拾起地上的飞镖及羽化神针,陷入沉思。 李辅国发出阴森地诡笑:“哼——功败垂成,多说无益。张良祺,若不是当日皇上心存仁慈,不愿听从本相劝告,哪有今日之事?这回栽在本相手里,定不会叫你们死得那么痛快,哈哈哈——”他发出一阵恐怖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呸——”另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居然完全无所畏惧,出其不意地将一口浓痰吐向李辅国,李辅国何许人,反应胜过平常人百倍,迅即一闪避过,随即发出一掌,正中少年胸口。少年痛苦地倒在地上,口中喷出鲜血。 “哥哥——”另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大声惊呼,那正是方才与独孤灵缠斗的蒙面人,独孤灵惊诧于她的年轻,那正是张良祺的小女儿张嘉琳。 她的哥哥张嘉轩凄笑:“没事。妹妹。死妖怪,半男不女的死妖怪,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出来好了!” “住口——”李辅国发怒,扬起“爪子”正要动手,张良祺忙出言喝道,“李辅国,小孩子不懂事,何必为难他?要出手就冲张某来,我一定不哼半句。” 李辅国收手阴笑:“你们谁也躲不过。何必本相亲自动手?自然有人会好好招呼你们。独孤将军,本相拨一队羽林军给你,你先将他们押回天牢。待圣上回皇宫后再行处置。”独孤良领命,将张良祺父子三人全数押下。 李辅国自行调度处理,完全不看李豫的脸色,更不用谈请示。李豫将不悦的情绪强行压抑住,手一扬,淡淡道:“圆真方丈,请继续吧。” 至晌午。先休息用斋饭,饭后为李亨安了长生位,就可起驾回皇宫了。 独孤灵只吃了些青菜,想到方才之事,再无胃口。她站起来,想出去外头转转,透透气,那不停缭绕的烟雾薰得她直透不过气来。李豫从袖管里伸出手来,轻轻拉住她的小手。独孤灵狡黠地一笑:“没事的。不会再有刺客了。臣妾只在殿外走走。这里头好闷的。” 李豫只得让她去了。毕竟从现在开始,杨傲等皆不敢掉以轻心,已将整座殿团团围住,连只蚂蚁都爬不进来。吟风弄月要跟去,也被独孤灵禁止了。 独孤灵一出斋堂,立即感到清风拂面,心情顿时轻松不少。她一边转悠,一边回想着那握在李豫手中的羽化神针。她当然认得羽化神针,在睢阳时见过不少。难道司徒羽来了?他究竟想做什么?难道还不死心?这样一想,心跳频率就变得十分剧烈。她似乎能听见清风中传送着司徒羽谑笑的声音。 这一刻,司徒羽的确正站在大雁塔顶俯瞰着她。当她独自转悠出来时,司徒羽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原来听说今日众位娘娘跟着李豫要来大慈恩寺,为唐肃宗做法事超度亡魂时,他就决定前来看看独孤灵,一解这十几日相思之苦。不想如今却有这意外的机会,或许可以在皇帝的眼皮底下与她见见面,说说话。 避过羽林军的眼目,在他们交班吃饭的瞬间,司徒羽风驰电掣地从天而降,在独孤灵还来不及反应时,他已扼住独孤灵的手腕,如腾云驾雾般,随司徒羽跃上了六十五米高的红砖绿瓦的大雁塔顶。 司徒羽拉着她隐在最顶层的小拱门里。这真是个僻静的地方,无人打挠,无法逃离,独孤灵的轻功不济,顶多只能跃上四米高的矮墙。六十五米高,她连往下望都觉得头晕。 怎么办?独孤灵咬着下唇,开始后悔出来转转。她将自己置入这样一种独立无援的危险境地。倘若让李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你简直是胆大包天!司徒羽,你就不怕有人发现吗?皇上就在这里,全部的羽林军和宿卫军也在这里,你不怕死吗?”独孤灵焦急的声音因为恐惧担心而有些颤抖。她的恐惧更多的是因为担忧司徒羽的安危,而非自己的名声。 司徒羽将她牢牢圈在门洞里,以居高临下之势逼视着她。那玩世不恭的痞样似乎销声匿迹,他咬牙切齿地揶揄道:“大骗子,你这个该死的大骗子居然是位娘娘!?骗了我的心之后又胆敢对别的男人笑得那么灿烂,你到底想干嘛,耍我是不是?” 天啊-----,这种时侯司徒羽居然还有心情翻旧帐,她不明白为何他要如此动怒,只是觉得快被他问晕了,居然傻傻地反应:“哪有?本宫哪有对别的男人笑得灿烂?” 司徒羽俊脸一沉,冷笑:“刚才抓刺客的时侯,我都看见了!他牵你的手,很关心你嘛!你也不遑多让,看着他,笑得那么温柔,那么甜,你可从来没对我这么笑过。” 原来如此!独孤灵闻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天啊,他那气呼呼的样子和说话的语气居然像个醋意大发的小男孩! “本宫就知道,及时发射羽化神针,救了皇上的人是你!你真是个大英雄,若不是你,皇上就没命了!谢谢你,司徒大人。”独孤灵莞尔一笑,灵眸里发出敬佩、欣赏和感恩的眸光。 司徒羽深深地凝视她,那双妖魅得勾人的桃花眼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疼痛?揶揄?讥诮?爱意?遗撼……说不清,道不明,到最后无力地勾起一抹苦笑:“没想到你的笑容会这样击碎人的心。不必道谢,真不必,早知你要道谢,我不会救他。 独孤灵咬着下唇低下了头。她是真心不想李豫死,但也不想伤司徒羽的心。她不忍回视他的桃花眼,那里面的疼痛她怎能不知道。但她必须这样做,必须这样无情。 “本宫必须走了,他会发现的……”独孤灵死命推开他的手,步出门洞,却被司徒羽攥了回来,牢牢圈在怀里…… 第41章 违心之选 他的俊眸牢牢地胶着住她的美眸:“不许逃避!不许撒谎!我想要问清楚,你在那封信里所写的一切都是出自真心吗?” 独孤灵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垂下眼帘,不敢直视那双燃烧着多情的桃花眼。她多想告诉他,为了他,她整整病了四个月;为了他,她努力保护着自己的贞洁。 可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点头,灵动的美眸发出晶莹的眸光。那是泪,还是别的什么,司徒羽无法确定。 他那狭长的如狐狸般的眼眸掠过一丝伤感,一抹绝望,他颓然地垂下钳制住独孤灵的手臂,自嘲地流露出一抹苦笑:“看来,真是我自作多情了。” 独孤灵柔声道:“司徒大人,你的完美是许多女子梦寐以求的。” “却偏偏不是你所求的!”完美的薄唇上扬,抹开一丝讥诮的笑意。他斜倚在拱门边,似乎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态度。那神情,是那么落寞,那么颓丧。 独孤灵不忍心,缓声劝慰道:“若当年本宫第一个遇到的男子是你,本宫也会喜欢上你的。只是命运如此,本宫既然已经有了皇上,断不会再爱别人。” 司徒羽忽然热切地盯着她,谑笑道:“你确定?新皇登基,选秀即将登场,会有更多的美人争抢着向你的皇上投怀送抱。到时,他冷落了你,你可别哭哭啼啼地回来找我。那时,可轮到本官要考虑了。” 独孤灵灵动清澈的眼眸瞟了他一眼,别过脸去骄傲地说:“放一百二十个心,本宫绝不摇尾乞怜。” 司徒羽哧哧笑:“摇尾乞怜?要发誓也别把自己作践成狗呀!” “你……”独孤灵哭笑不得,握住粉拳捶打他。司徒羽揪住她的粉拳,顺势拉了一把。两人的脸突然间近在眼前,彼此呼吸相闻。独孤灵蓦然红了脸,怎么回事?这样倒像是打情骂俏了。司徒羽注视着她。 独孤灵用力扯掉自己的手,但他不让。她只得垂下眼睑,避开他的目光道:“你也是时侯娶妻了。皇上在你这个年纪的时侯孩子已经很大了,你要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多考虑考虑。本宫听皇上说朝中有许多大臣喜爱你人品出众,文武双全,谋略超群,都想把女儿许配给你,你若愿意,本宫可请皇上为你作媒……” 他勾唇苦笑着:“多谢娘娘关心,但是在下心里只想要一个人。你知道的。此时此地不宜久留。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不过,难保以后你不会再见到我。以后再见到我时,若再关心我的终身大事,我必定直接劫掠了你,作为我的回答。” 独孤灵闻言,着急起来,她不知道司徒羽还想做什么,可是,她知道他必定是胆大妄为那一拨的。因此只能一再告诫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引火**?如果你胆敢觊觎皇上的贵妃,你将死无葬身之地,也会连累小燕子的。难道你从未为她想过吗?纵然你没有为她想过,本宫也要为本宫的父兄着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武功再高,能抵过千军万马吗?千万别再做傻事,好吗?本宫为值得你那么做。” 独孤灵气得要命,恨不得将他从塔顶踹下去。可他轻功那么好,怎么也踹不死他?为免下回他再做出荒唐事,比如这个时侯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她只得狠下心将他的心伤得再透些:“还有,本宫就是要关心你的终身大事。你对本宫来说,再亲也亲不过本宫的父兄。你如果敢再放肆,本宫就从这里跳下去。” 她冰冷的语气像刀片一样锋利,一刀一刀切割着司徒羽的心。 司徒羽收敛起苦笑,凝视着她绝美绝冰的小脸,不禁深吸一口气,他做最后一次努力,恳求道:“跟我走,我愿与你携手笑傲江湖!你将是我唯一的妻子。而李豫,注定要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你选我,或者他?” 独孤灵断然道:“我选李豫。”她这么说的时侯,心碎成片片。 司徒羽惨淡的笑浮现于他完美的唇,他蓦然探过去,作势轻薄她,他想试探一下她的决心究竟有多大。没想到独孤灵真的跳了,她居然真的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他的心瞬间像被锤子用力击碎一样,疼痛不已。 他紧随着跳下去,在空中搂住她的纤腰。白色的披风在冬天的凛冽寒风中猎猎飞扬。她在他的眼中读到了受伤。 其实,她又何尝不伤?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对李豫的爱并非那么坚决,直至生死相随的地步。只是她明白即使这样伤害司徒羽,但倘若从六十五米高的宝塔飞跃而下,司徒羽也一定救她,不会任由她死去, 她赌对了!所以当司徒羽在空中揽住她纤细的***时,其实这个小女子的心里像开了一朵花似的,甚至不知不觉在美眸里流淌了满满的笑意。 轻旋几圈落地,四目交接中,两人都有些失神。这一幕,似乎回到了清河县初见时的情景。一切恍如隔世。从前不认识的两个人,现在已成为彼此刻骨的记忆。司徒衣白衣胜雪,独孤灵一身素缟,这拥有绝世容颜的两人站在一起,真是仿若一对神仙眷侣! 而这一幕,又恰巧被吃饱饭后出来散步的沈珍珠见到了。她刚拐过殿角,就看见了独孤灵在司徒羽怀中深情凝睇。她忙缩回殿后,示意跟随其后的宝莲与玉梅别出声。 她再悄悄地探出头望,只见独孤灵尴尬地挣脱司徒羽的怀抱,咬着唇令司徒羽快走。在司徒羽飞身离去之前,沈珍珠特意打量了一下司徒羽。她的唇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真是李豫强劲的情敌!有这样一个情敌出现,要除掉独孤灵,实在太容易了! 独孤灵啊独孤灵,千不该万不该,都是你的不该!倘若李豫知道这件事,独孤灵一定会被打入冷宫!想到这,沈珍珠的心情豁然开朗。她完全忘记了,若不是独孤灵,方才她早已死在刺客的剑下。 第42章 月下比剑 “不——,不要!不要——”独孤灵大声尖叫,自床上猛坐起来,浑身冷汗淋漓。她抹了下额头的汗,惊惶四顾。微喘着,发现原来是场恶梦!但她依然感觉后怕,抱着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瑟瑟发抖。 “怎么了,娘娘?”吟风、弄月闻声奔进房内。弄月掀起芙蓉帐,将纱帐往两边挂好。 吟风紧紧抱着独孤灵安慰:“娘娘,别怕,别怕!只是做了个恶梦,奴婢和弄月都在这里陪着娘娘呢!” 弄月也柔声道:“娘娘,奴婢去沏壶梅子茶来,喝过清醒清醒就好了!”言毕,也不待独孤灵回答,自顾自去沏茶了! 吟风亦柔声道:“娘娘,到底做了什么恶梦,跟奴婢讲讲就不怕了,好吗?” 独孤灵无力地瘫软在吟风怀里,虽闭口回答,却已泪流满面。 多么可怕的梦境!她怎能告诉吟风她梦见的恐怖画面?在梦里,在空旷的行刑场里,寒风凛冽地刮过。司徒羽一身白衣白裤,上面沾满血污,发丝凌乱,但依然不改大义凛然之气。他的双手被绑在十字架上,刽子手拨开了他的衣服,露出坚实的古铜色的肌肤。独孤灵跪在李豫面前苦苦哀求,李豫却无动于衷,一脸冷酷无情,唇边甚至流露出残酷狰狞的笑意。而李豫的身边,赫然站立的是那杀人不见血的李辅国。 这真是一个恐怖的梦!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日黄昏,当弄月告诉独孤灵在大慈恩寺抓到的那三个刺客在天牢里受尽酷刑,却依然死不认罪。皇上在李辅国的建议下判了他们极刑。独孤灵惊吓得整夜没睡好。 她本是个勇敢无畏的小女子,为何会感到害怕呢?从小到大,吟风弄月从来不曾见过她们的小姐弱到现在这种地步,不过是个恶梦,却像要了她的命一般。 到了此刻,泪流满面的独孤灵不得不承认。承认她的恐惧,她的害怕都是源于她已经深深爱上司徒羽!司徒羽,那个妖孽,总是不按牌理出牌。虽然那天在大慈恩寺,她已用纵身一跳来表达自己的选择与决心。但四目交接中,那双桃花眼透露出来的信息告诉她,他并没打算放弃。谁知道他什么时侯又会狂妄地擅闯皇宫?倘若被李豫发现,这还了得! 红杏出墙的事历来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受?何况他是皇上。所以,这份感情,独孤灵只能对自己承认,想到李豫发现这个秘密后可能引起的一切后果,她只能将这份情感深深埋葬。李豫会对她的至亲也使用酷刑吗?任何一个勇敢的女子,倘若面对至亲遭受如此酷刑,都会感受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恐惧。做为一个聪慧女子,她不能不考虑到最残酷的后果。 弄月取来了梅子茶,用精致的白玉杯盏装着,吟风递过一条丝帕,轻柔地为独孤灵拭去脸上的泪痕。 独孤灵品了两口梅子茶,情绪稍微平复了些。她抬起尖尖的小下巴,对吟风弄月莞尔一笑,柔声道:“本宫没事。你们放心吧!不过是个恶梦!” 山雨欲来风满楼!如果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独孤灵就要做好准备,坚强起来,好好保护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一味哭泣并非她的风格。 她下了床,吟风忙为她披上披风。独孤灵取下宝剑,就要出门。“娘娘,都腊月了,外头天寒地冻,还是别去了!”吟风忙喊。 独孤灵回眸一笑,声音脆如银铃:“练完功就不冷了,放心吧!”她调皮地对她们俩眨了眨眼。 步入庭院,天边寒月将清冷的银辉倾泻而下,地面像洒满了一层银光,反衬得独孤灵肤色白晳胜雪。独孤灵聚精会神地练起了独孤剑法。爹爹的这套独孤剑法她只学到了一点皮毛,并非她领悟力不够,只是从前一心学医,把多数时间都奉献给医书了。为了保护自己和亲人,她突然对武学起了浓厚的兴趣。一边练武,一边想着明日一定要向哥哥讨要那本独孤剑谱,好好研练一番。 突然,她感到身后脊梁骨袭上一阵寒气,一个漂亮的回旋,挥剑挡住突如其来的偷袭。她愣了一下,竟是李豫! 那星眸透着笑意,唇边勾起挑战的意味!未待她行礼,挥剑便刺。独孤灵灵巧地避过,返身挥剑回击。在寒月的银辉下,这对一起对招的璧人惹得吟风弄月羡慕不已,两个小宫女站在檐前看着,心情比独孤灵还要兴奋。 接了百余招,独孤灵都微出香汗了,李豫是有心让她的,她知道,凭她的武功,根本与他对不了二十招。她蓦然收剑喘气,娇嗔道:“不打了,累死人!”她并不看李豫,美眸直视墙角那棵在寒夜绽放的腊梅。小女儿的娇态显露无遗。 李豫爱极,收剑柔声道:“虽然武功不济,但能够临危不乱,救皇后一命,咱们的贵妃娘娘也算十分本事了!” 独孤灵回眸瞟了李豫一眼,笑道:“不知皇上是在夸臣妾,还是取笑臣妾?” 这一瞥,落在李豫眼里,却觉得风情万种,他突然哑着嗓子低语道:“在朕眼中,灵儿一百分,何来取笑!” 独孤灵的心莫名悸动,这样柔情的李豫,曾经是她追逐的梦想。可是一想到天牢里关着的那三个人,她的身子就微微一颤。难道这样柔情的声音会出自一个冷酷的人吗? 她突然回身,直视着李豫的星眸,神情略显焦虑:“皇上,臣妾知道这时侯说这话可能不合时宜,可是明天就要行刑,能不能请皇上放过张良祺父子三人?臣妾知道他们犯的是弑君之罪,但皇上尽可以直接将他们斩首示众,实在不必处于凌迟之刑。那种刑罚实在过于残酷!” 李豫凝视着独孤灵,温暖柔情的眸光渐渐冷却,他轻轻放开了她。“朕已经下了旨,旨意岂能更改?朕要你明白,纵使朕明知是错的,也不得不错到底!请灵儿体谅朕的处境!” 他的声音竟带着一丝寒气。 独孤灵闻言,心一懔:“可是……” 李豫根本不容许她说完,厉声道:“不许再说!你有没有为朕想过,假如朕今日宽容了他们,不久的将来,就会出现第二次,第三次的行刺。难道你关心他们胜过关心朕吗?还有,后宫不得干政,请贵妃牢记这一点!” 独孤灵绝美的唇边勾起一抹苍凉的笑。原来,这才是李豫。身为君主的李豫,深情与无情仅仅在一念之间,转瞬即变。她觉得自己真蠢,她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她凭什么认为李豫会为她改变决定呢?这一刻,她突然感到无比轻松。 “臣妾记住了!”她乖乖地回答。 “这——是司徒大人的吧?你一定认得!朕深夜到此就是想确认一下。”李豫忽然亮出手中的羽化神针。 独孤灵瞥了一眼,强捺住心头的激荡,轻声答:“是,是司徒大人的!” “哼!”李豫诡谲地笑笑,“他来长安了?还救了朕一命?却不来见朕,是何居心?他见过你吗?” “不!”面对李豫突然抛来的疑问,独孤灵本能地扯谎,“没见过。”她低下了头。 李豫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笑道:“好吧!早点休息!”他匆匆转身离去。 独孤灵望着那风度翩翩的背影,呆立原地。她觉得,从这一刻开始,暴风雨已经来临了! 第43章 避祸天山 沈心收到团团送来的信后,从圈椅里惊跳起来,大翻白眼,好像快晕倒了。 “完了,完了,完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沈心手捏着信函急得团团转! 司徒燕端着碗银耳莲子汤走进书房,看见沈心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奇怪道:“怎么啦?什么完了?” “你看看,你自己看看。”沈心将信函递给司徒燕。司徒燕放在银耳莲子汤,接过信后仔仔细细看了,也呆怔半晌,喃喃道:“哥哥真决定了。” “可不是,”沈心长叹一声,“那可是皇上的贵妃娘娘啊!你看他说什么,非要她不可?这简直是疯了,太疯狂了!皇上是什么人啊?九五至尊,真命天子,这下完了,一定诛灭九族,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他是拿他自己的命和我们大家伙的性命开玩笑嘛!” 司徒燕却不生气,也不害怕,反而笑了:“哥哥真是有本事。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像这样的男子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呢!哪像你?畏首畏尾,婆婆妈妈。沈心,你现在知道为何我不喜欢你了吧。倘若你有哥哥一半的豪情一半的气度,我一定会选你的。” “啊……”沈心张大了嘴巴愣在当场。好半天才回神道:“小燕子,这话不公平!我还不是为你们好嘛。当然了,如果换成是你,我也会上刀山下火海勇往直前的。只不过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可真奇了怪了,那独孤灵不也没把你哥哥放在眼里吗?他怎么还那么犯傻呀?” “那不一样,早在睢阳时,我就看得出来,灵姐姐心里是有我哥的,只不过碍于身份的关系不好接受罢了。所以,我才将九凤银锁送给她。没想到,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假若他们情投意合,那我司徒燕甘愿为哥哥冒这个险。”司徒燕好像一下子聪明了许多,也许对于爱情的感触,女孩要比男孩敏锐多了。 “你不怕死?”沈心凝视着司徒燕那因哥哥那伟大的爱情而感动得容光焕发的脸庞,轻柔地问。 “不怕。为了哥哥的幸福,值得!” 沈心感动地注视着那张勇敢而俏丽的小脸,激动地握住她那双纤纤玉手道:“小燕子,如果你们兄妹俩都下定了决心,那我沈心愿为你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司徒燕轻轻抽出手,红着脸低下了头:“其实,你不必如此!我……还是由我去长安吧。你带天龙三兄弟上天山,官印顶戴由我带去长安。这是我们司徒家的事,你犯不着淌这趟混水,这可是欺君之罪啊!从今之后,我们司徒兄妹俩就要重涉江湖,与朝廷为敌了!” “不!”沈心坚定道:“应该由我去长安,你带天龙三兄弟上天山避祸!这也是你哥哥的安排。难道你不听你哥哥的话了吗?” 司徒燕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我知道哥哥其实根本不想做官,他做官全是为了我。可是在哥哥的悉心教导下,如今的小燕子已不是三年前的小燕子了。那个软弱的只会受人欺凌的小燕子已经死了。如今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也有能力帮助哥哥。哥哥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就让我帮一回哥哥吧。” 沈心不禁被这兄妹俩的情谊所感动,眼眶都微红了,但他这次却不退让:“小燕子,我明白你的心意,我相信你哥哥也很明白。但是你一定要体会你哥哥这样安排的苦心。我相信,在睢阳的时侯,他已经有带独孤灵远走高飞的心,但他没有那么做,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是因为当时灵姐姐不愿跟他走。” “不,”沈心摇摇头,“依你方才所说,连你都看出独孤灵对你哥其实是有感觉的,那你哥哥又怎么会感受不出来?他想要一个女人,以他的魅力,他还征服不了对方的心吗?这方面,你是最了解的呀,这三年来,你也看多了吧。可是,他却没有这么任性。就是因为这次实在太危险了。他惟一的顾虑就是你呀!小燕子,你就是他的后顾之忧。如果你去了长安,只怕你哥又要打消带独孤灵远走高飞的计划了。” 司徒燕闻言,不禁咬着下唇低下了头,心头溢满亲情的温暖。 沈心见她已有所动,又继续劝道:“如果他将你安顿好了,让你带着天龙三兄弟上天山投靠他的师父去。天山地处偏远,安史之乱后,也不算在大唐境内了,又有他师父那位旷世高手保护你们。他的心一安,什么惊天动地,惊世骇俗的事不能做呀?这根本也就是他在信中这样安排的用意!” 司徒燕悠悠叹了口气:“我明白,安顿好了我们之后,他才好动手嘛!” “哎……知道就好!”沈心说了半天,终于将司徒羽来信中的主要精神给解释清楚了。他口干舌燥,端起司徒燕送来的银耳莲子汤喝了起来。 “可是,我真不放心!”司徒燕颓然地坐了下来。 沈心道:“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放心!‘玉面罗刹’和‘羽化仙侠’联手,还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想当年,江湖上那些牛鬼蛇神听到我们俩的名号,还未见到真人,早吓得屁滚尿流了。” 司徒燕“扑哧”一声笑出来:“才不爱听你吹牛呢!以前那些江湖上的小帮小派能跟朝廷的千军万马比吗?我小燕子书是没有你读得多,可是见识也不短呐。” 沈心也笑了,放下手中的碗,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司徒燕:“总之,你们安心在天山等着,等着我们劫了独孤灵去和你们会合。小燕子,我会很想念你煮的银耳莲子汤的,希望早点再喝到你煮的汤。” 说到此处,两人眼眶都有些湿润,陡然感受到了离别的伤感。 “此去长安,你和哥哥一定要小心!”司徒燕的语气十分忧虑。 “放心,我还没追到你,才没想那么容易就死。”说完这句话,沈心的泪竟然比司徒燕更早滚落下来。 某些时侯,他的确过于娘娘腔,难怪司徒燕总对他没感觉。不过,恰恰这点,才是“玉面罗刹”的可爱之处。 司徒燕抚着他的背安慰他:“别哭了……我也会想你的,想你哭的样子,想你啰嗦的样子,呵呵……”司徒燕反而自己笑出来。 “讨厌,笑人家!”沈心嘟着红红的嘴唇,他长得唇红齿白,俊秀儒雅,一付书卷气,那样子,真像舞台上惯于反串女角的伶人。 翌日清晨。五人在三岔路口分手。 “沈心,这是我为哥哥缝制的白狐袍,已入冬了,你带去给哥哥吧!”司徒燕将一个包裹抛给沈心。 沈心点头,叮嘱道:“天山那里常年冰天雪地,入境前,一定要多带保暖衣物和食物,知道吗?天龙、地虎、山豹,你们一定要保护好小姐。她少了一根汗毛,惟你们是问。”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小姐的。”天龙三兄弟异口同声道。 “保重。”沈心抱拳。 “珍重……”司徒燕四人抱拳回礼。 攥住缰绳策马奔走,分道而驰。尘土飞扬处,又将卷起多少江湖恩怨? 第44章 皇后心结 紫兰殿。 倾国倾城的皇后沈珍珠正做着一个恶梦。梦里,那张胖胖的丑陋的脸陡然出现,狰狞地向她狂笑,向她扑来。 “不!”她发出一声凄厉地尖叫,醒转过来,秋水双瞳里盈满晶莹的泪珠。她抓住被角瑟瑟发抖。 “皇后娘娘,你又做恶梦了?”宝莲和玉梅急急地奔入房间,宝莲一把将沈珍珠抱在怀里。自从皇后从东都洛阳被救回长安后,宝莲就发现皇后和过去不太一样,经常做恶梦,每次做完恶梦便非常恐惧害怕。 然后,便会像今晚这样,顾不得穿衣,披散着及腰的如瀑布般的长发,颠跑到独孤贵妃的承欢殿外张望。粉拳紧握,咬牙切齿,双眸喷火,一付几欲将人生吞活剥的模样。然而仇恨只是那么一刹那,接着便是凄苦和仓惶的表情,那种懊恼,那种痛苦,已经侍侯了珍珠十几年的宝莲能够深深感受到。 这就是那个她从小侍侯着的美丽善良的大家闺秀,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吗?她的心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痛苦的秘密?沈珍珠从来闭口不谈。但自从上回她见到沈珍珠不惜以伤害自己的方式阻止李豫洞房后,宝莲就明白沈珍珠痛苦的根源必在独孤灵。 但究竟独孤灵如何伤害了她呢?以致从前那个善良纯真、痴情温柔的沈珍珠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城府颇深、善耍阴谋诡计的皇后娘娘。最近,她吩咐宝莲和玉梅所做的事越来越令她们害怕。 “皇后娘娘,已经腊月了,寒风凛冽,还是快进屋吧。”宝莲一边劝,一边为皇后披上凤袍。沈珍珠没有回答,她蓦然看见李豫从承欢殿转出的身影,便拉着宝莲急急躲在朱柱后头。待李豫走远后,她便潸然泪下,出声哭泣。 “怎么啦?皇后娘娘,您别哭!是不是想皇上啦?如果想,刚才为什么不叫住皇上?”宝莲心中有太多疑问,仗着平日沈珍珠对她的疼爱,一古脑问了出来。 沈珍珠却不回答,一路哭着跑回紫兰殿,扑在桌上放声大哭。 见到沈珍珠这么伤心,宝莲也忍不住眼眶泛红,哽咽道:“皇后娘娘,您这是何苦呢?当日的王爷已经成为坐拥江山的皇帝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是很正常的,岂能再像从前在广平王府一样,只一心一意待娘娘呢?娘娘且放宽心,依奴婢看,皇上就是再疼独孤贵妃,皇后娘娘的地位也是无人可以憾动的。娘娘是皇上的结发之妻,在皇上眼中心中还是与他人不同的呀!” 沈珍珠听见这些贴心话,不禁反身抱住宝莲哭了起来。“本宫恨她,本宫恨她……”她不禁呐喊出来。是的。她有多爱李豫,就有多恨独孤灵。是她害她成为一个不清不白的女子,是她害她夜夜恶梦缠身,是她害她在李豫面前抬不起头来,是她造成了她永不可洗刷的屈辱。 沈珍珠蓦然停止了哭泣。大慈恩寺她所见到的那一幕又在脑海里盘旋。那个白衣胜雪、俊美绝伦的妖孽男子会是谁呢?对了,在洛阳,杨傲回来向李豫复命时说过的司徒羽,大约就是这个长相。如果真是他,那么独孤灵与他相识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难道他们当真在睢阳时产生了情愫? “呵……”沈珍珠蓦然站了起来,破渧为笑,“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独孤灵,本宫终于找到好好报答你的方法了!”她紧咬牙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所受的屈辱,她要通通回报到独孤灵身上。 “宝莲,明日请国丈来一趟。本宫想向他要一样东西。”沈珍珠终于恢复了平静。 看着她绝世的笑颜,宝莲却莫名感到了恐惧。 此刻,月明星稀,寒气逼人。朱雀大街上的打更者刚过,已是丑时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炉……”。待打更声渐行渐远,一条黑色人影飞速跃过金碧辉煌的大明宫墙外,疾速飞檐走壁,在错落有致的屋顶上纵横飞跃。最后,纵身飞入一座气势磅礴的府第,隐没在黑暗中。 那座府第,便是雄踞在朱雀大街东面的,历史上第一位宦官宰相, 司空兼中书令,手握兵权,权倾朝野的李辅国的府第。 万籁俱寂的深夜,偌大府第,惟有李辅国的书房内烛火通明。透过橘黄色的纱窗,隐约见到两个朦胧的人影,正在密谈着什么。 “义父,我已经亲眼证实过,贵妃娘娘脖子上戴着的正是九凤银锁。我一直在暗中寻找下手的机会,只可惜她一直都戴着,从不离身,找不到机会下手。”黑色蒙面人有着冷竣低沉的声音,他谦恭地禀告着。 “哼,什么叫做没有机会?”李辅国一拍书案跳了起来,声量不大,却又细又尖,给人一种刺穿耳膜的感觉,“没有机会不会创造机会吗?我们一定要想个办法,将九凤银锁得到手。这么多年了,整整十六年,十六年,本相以为功亏一篑,已经没机会了。没想到却在这时侯出现,真是天助我也!” “嗯,”那个冷竣低沉的声音道,“正是为此。最好能让贵妃娘娘在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失去九凤银锁,使之无从查起,而非冒险去偷,徒惹不必要的麻烦!” “嗯,也对,九龙金锁还未找到,不宜张扬。”李辅国沉声道,“你自己想个办法吧,找个合适的时机下手吧。” “是,义父。”蒙面人抱拳遵命,“我找个机会再行事。只是这贵妃娘娘的命,留或不留呢。” “留不留都好,我只管九凤银锁到手没有,当然了,如果在到手之前,能够弄清楚她的九凤银锁到底从何而来就最好了。如此,自然可以顺藤摸瓜,找到九龙金锁的下落。” “是,义父!”蒙面人抱拳遵命。 “去吧!”李辅国淡淡的,阴阴地说道。 蒙面人再点了下头,亦不再说话,步出书房,一样飞檐走壁而去…… 第45章 辞官讨赏 悦来客栈天字号房。 沈心敲了敲门,没有回声。他却不假思索,一掌便推开了门,径直跨入内。果然,司徒羽腻歪在桌边,一桌好酒好菜,而他自斟自饮,已在半醉半醒之间。 “哇!真香啊!”沈心抓起桌上的女儿红闻了闻,猴急地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啧啧,真过瘾。赶了好几天的路,还没舍得吃上一顿这么丰盛的饭菜,是为我准备的吧?我让圆圆给你报信,收到了吧?哈,果然是好兄弟,真不错!” 沈心用力拍拍司徒羽的肩。司徒羽冷笑,睥睨了他一眼,桃花眼半眯着,一把推开他的手:“去,本大侠天天山珍海味,几时亏待过自己?哪是为你准备的?不过,既到了,就坐吧。有个酒伴总比独饮好!” 沈心也不计较,笑着入座,将手中折扇与包裹都放在桌面空位,不顾一切地扒拉起饭来。今天从早晨赶路至黄昏,粒米未进,都快饿扁了。眨眼间,一碗饭扒拉完,喝了口酒,才笑道:“连饭都为我盛好了,还说不是为我准备的,你啊!总是这么口不对心!” 司徒羽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邪笑:“错,那是小二帮你盛的,可不是我!” “好好好,不跟你争!”沈心无奈地摇摇头,“喏,官印官服顶戴花翎全给你带来了,你真想好了?” 司徒羽点点头:“小燕子和天龙他们都安排好了吗?去天山了?” “嗯,放心吧。有我沈心在,没有办不了的事。” 司徒羽会心一笑:“嗯,这我承认,不过我不谢你,我谢谢你的爹娘,把你名字取得真好啊。‘沈心’,有你在,我就‘省心’不少。哈哈……” 沈心情不自禁大翻白眼:“司徒羽啊司徒羽,你能不能不这么骄傲?能不能不这么张狂啊?好像人家帮你那都是应该的。还有独孤灵,她就该爱你吗?人家贵妃当得好好的,如果你不出现,如果你不死缠烂打,人家现在享尽荣华富贵,又嫁了一个俊美帅气对她温柔体贴,最重要是权倾天下的如意郎君,该多幸福啊!你说你是不是造孽?是不是啊?独孤灵遇到你,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大霉了!” 司徒羽唇角勾起一丝讥诮:“我真有这么糟吗?你真确定,这个贵妃娘娘她当得很快乐?反正不必多言,我已经决定了,明日卯时就上早朝辞官。” “上早朝?”沈心奇怪道,“虽说你有四品官阶,但终究只是一个小县令。一个小县令辞官有必要这么隆重吗?我一直心中有个疑问,依你的个性,要辞官,直接挂印出走就好,何必那么麻烦?” “我有我的用意,明天你跟我一起上朝。我不仅要向皇上辞官,还要向皇上讨赏!” “讨赏?啧啧,这更不像你的个性了。”沈心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司徒羽剑眉一挑,露出个桀骜不驯的表情:“凭本官在睢阳的功劳,凭本官救过李豫两次性命,大庭广众之下讨个赏,他该不会不赏脸吧?况且,他现在也急于从李辅国那儿要回皇权,争些颜面。” “哈哈哈……好啊,你这算是在朝堂上公然威胁皇上喽!”沈心这才明白他非要在早朝辞官的原因。 “这可不算是威胁,而是提醒。明日,当我讨赏的时侯,你要适时的在旁边给皇上提个醒就行了。”接着司徒羽便将他来京城后发生的事告诉沈心,两人对饮至深夜,方才睡下。 翌日卯时,天方蒙蒙亮。大明宫紫宸殿,金碧辉煌,**肃穆,文武百官分列两旁,“皇上驾到!”随着太监一声高喊,身穿龙袍头戴冕旒高贵俊美的李豫上朝了。他坐在龙椅上,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李豫平静的语气不失王者威仪。他真是天生吃皇帝饭的料,浑然天成的气度不必刻意作势,举手投足之间总是不经意流露出一股王者的霸气。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司仪太监每日还是这句陈腔滥调。 李豫本以为又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无聊早朝,近来,早朝越来越像是走过场做做样子。即使有事,也几乎被李辅国处理光了。前几日,李辅国甚至说出“皇上尽管待在后宫,政事由微臣代劳即可”的话。此话一出,俨然要当一个实权皇帝了。当时,李豫就冷笑,难道自己只配留在后宫风花雪月吗?这话对一个有抱负的天子而言简直是莫大污辱! 从那刻开始,李豫就下了除掉李辅国的决心!表面上,他不动声色。暗地里,却亲自联络郭子仪、陈玄礼以及独孤颖等人,密谋分步解除李辅国的兵权。 “启奏皇上,清河县县令司徒羽求见。”独孤颖步出班列,启奏道。他与司徒羽在睢阳相识,方才在宫外两人相遇,司徒羽托他代为通传。 李豫尚未开言,李辅国便冷哼一声道:“一个小小县令岂能上早朝?未经传诏,私自到长安觐见,不追究不问罪已是天大恩典,岂容他说上朝就上朝?先让他上道奏折看有何事再说。” 李辅国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引得陈玄礼、郭子仪等一帮忠臣侧目。李豫本心高气傲之人,再有城府亦忍无可忍,不禁似笑非笑道:“尚父勿动怒!那司徒羽本非一般县令。先帝已赐他四品品阶。当日保卫睢阳之功天下称颂,若不见,倒显得朕无理了。今日他匆匆到此,必有要事,还是见见吧,尚父以为如何?” 表面请教,语气却甚为冰冷坚定。李辅国不禁抬眼见皇上,但见皇上星眸如炬,威仪无边,似乎不容抗拒,只得应承道:“既如此,那就宣吧。” “宣清河县县令司徒羽上朝觐见!” 随着司仪太监的一声高喊,身穿白衣,肩披白狐袍,腰束白玉带,发束白玉冠的司徒羽手持玉笛,带着手捧官印官服的沈心进殿了!他一出场,文武百官无不发出由衷赞叹,先前只知司徒羽人品出众,文武双全,智谋超群,却不料竟邪魅若此,俊美若此。而上朝时的这身装扮翩若惊鸿,身为官员,不穿官服,实在大胆至极! 李豫亦不禁暗自赞赏,他一向自恃长相俊美,风度翩翩,但见了司徒羽之后,方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司徒羽单膝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礼仪上,他必须要给足李豫面子,否则接下来他将如何谈判呢? 第46章 御赐龙啸 “爱卿平身!”李豫和颜悦色,暗忖这司徒羽终于现身了。自大慈恩寺行刺事件后,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司徒羽唇角上扬,魅笑着取过沈心手中的官印奉上,朗声启奏,浑厚的内力将磁性的宏音贯彻殿宇,李辅国不禁暗自心惊。 “启奏皇上,今日微臣特来辞官,从此不问政事。请皇上恩准!” 李辅国陡然发出几声阴森诡异的笑:“司徒大人恐怕是嫌弃四品县令官小吧?也是,若非司徒大人在睢阳坚守,只怕这战直到今日还没打完呢!但话说回来,这立下赫赫战功的恐非司徒大人一人,郭子仪郭老将军,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无不劳苦功高。倘若也给司徒大人封个王,司徒大人想必会打消辞官的念头吧?” 再次被李辅国抢话的李豫龙颜一沉,拧紧剑眉,沉声道:“尚父多虑了!这县令一职本是司徒大人在睢阳时自讨来的,当日他自愿弃高官厚赏而去,相信今日必不会为此而来!只是,联也不明白,司徒大人为何要辞官?司徒大人,你在清河县一向政绩不错,官声甚佳,深受百姓爱戴,为何如今却忍心弃百姓而去?” 司徒羽薄唇一抿,笑得云淡风清:“相信在皇上的英明统治下,朝廷必不会少我这一个不守规矩的好官,但江湖没了我司徒羽,就显得寂寞了。司徒羽本来自江湖,自由自在惯了,还是回归江湖逍遥自在,人各有志,请皇上恩准!” “哦,只为此吗?司徒大人文武全才,不为朝廷效力,实在可惜!”李豫陷入沉吟,此言倒出自他的真心。 “启禀皇上,卑职也想说几句,可以吗?卑职叫沈心,是司徒大人的主簿。我们也是好朋友,嘿嘿。”沈心笑得憨憨的。 李豫笑道:“说吧。” 沈心谦恭地笑道:“说真的,皇上,本来卑职也不愿意司徒大人辞官,因为司徒大人一辞官,身为好朋友,自然应当与他共同进退,卑职也只好辞官了。可是卑职劝了半天,也不顶用。司徒大人决心已定。所以皇上,您也别劝他了,没用的。不过,卑职,嘿嘿,这……官虽不做了,替司徒大人讨个赏可以吧。毕竟,不提睢阳的事,司徒大人还救过皇上两次命呢!” 此言一出,百官皆笑。毕竟,这才符合人性嘛! 司徒羽唇角轻佻地上扬,假意怪责地白了沈心一眼! 李豫亦讪笑,身为九五至尊,被人提救命之恩,多少有些尴尬。他淡淡道:“既如此,这官印朕且收回。但要什么赏呢?金银财宝,还是封王封侯,要分疆裂土吗?” “不用!不用!”一听分疆裂土,沈心吓得直摇手中的纸罗扇,急忙解释,“这,还是由司徒羽来说吧,其实功劳是司徒羽的,草民哪里知道他要什么?”书生就是书生,熟知礼仪,一听皇上接受辞官,所有的称呼就全变了。 司徒羽将手中的官印官服等递给礼仪太监,唇边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倘若在下要分疆封王,皇上也会答应吗?” 李豫一愣。“大胆!”李辅国嚷得再大声也摆脱不了那阴森恐怖的娘娘腔。司徒羽的桃花眼却只管注视着李豫的俊颜,连眼角都懒得瞟李辅国一眼。 李豫唇边流露出俊美的笑意,他十分欣赏司徒羽的态度-----他尊重他,并且在等待他的回答。于是龙心大悦,欣然答道:“倘若所奏合理,亦无不可!” “有皇上这句话就够了!”司徒羽双手抱拳奏请道,“草民乐意当一介布衣,并不希望封王封侯,只请皇上将一座小小的龙啸山赐给草民就够了。” “龙啸山?这龙啸山在哪里?朕怎么从没听说过?”李豫纳闷道。 但这三个字,听在一旁的李辅国耳朵里却是如雷贯耳,就是晴空里的三声霹雳也不如这三个字带给李辅国的震撼大!莫非这司徒羽与龙啸山庄有关系? 果然,只听司徒羽解释道:“龙啸山地处江南,离长安有千里之迢。不过,是处山清水秀、地杰人灵的好地方。我父亲司徒浩南曾经在龙啸山建立龙啸山庄,在江湖上颇有地位。不过十六年前,龙啸山庄遭遇一场浩劫。一群多达千余人的蒙面歹徒闯入龙啸山庄洗劫,一夜之间,龙啸山庄被一把大火烧毁,全庄一百二十七口人死于非命,我爹娘亦在其中。只有我和我妹妹司徒燕被人救走,苟活了下来。至今,大仇未报!不过,我想如果能够在龙啸山重建龙啸山庄,也算是对父母尽孝。倘若爹娘泉下有知,也能稍得安慰。” 闻言,朝堂上下无不一阵欷歔。李豫亦不禁黯然:“司徒少侠孝心一片,可向日月,朕何来不准之理?朕就将这座龙啸山赐于你,另赐你黄金万两重建龙啸山庄,而你从今以后就是龙啸山庄庄主了。” “谢主隆恩!”司徒羽双手抱拳含笑致谢。 只是话音方落,他立刻从袖管里取出一张绸布,抖开,却是一幅龙啸山地图,他双手呈上道:“既如此,请皇上在这幅地图上盖上御玺,以示郑重。并且,请皇上下旨,从今之后,龙啸山归司徒羽所有,就连朝廷官兵也不得随意闯入。” 李豫爽朗笑道:“果然心思缜密。好吧,朕答应就是!”司仪太监自取图盖印不提。 那边李辅国一脸凝重阴郁,陷入一阵沉思。原来,司徒羽正是司徒浩南的儿子,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是没想到司徒浩南的儿子竟是这样成才的青年俊秀,与这样的武功奇才对手,究竟比当年对付司徒浩南费劲多了!他暗中思定,且不打草惊蛇,司徒羽要重建龙啸山庄就让他建,或许,九龙金锁正是在他身上也说不定。至少,以后知道了司徒羽的去处,要谋事也就不难了,总比大海捞针容易多了! 因此他一反常态,皇帝要赐龙啸山给司徒羽,他并不出言禁止,就让皇帝自己做一回主吧!不过独孤灵那边,可要抓紧了! 无官一身轻。下朝后的司徒羽喜笑吟吟,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如漫步云端般轻松! “喂喂喂,等等,跑那么快干嘛!”沈心一边揣着那张地图,一边追上来喊道,“站住,我有话问你。司徒羽,你给我站住!” 司徒羽猛然站住,沈心刹不住,整个人撞在他身上。“哎……”司徒羽幽幽叹了口气,一付无可奈何的模样。 “司徒羽,你不是喜欢笑傲江湖的吗?诶,你不是要把贵妃娘娘拐走,一起笑傲江湖吗?如今费尽心思重建龙啸山庄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尽孝吗?要尽孝应该是早点查出凶手吧?你要当我是好兄弟,就将心里所想的全告诉我!”沈心噼哩叭啦问了一大堆,一付不说明白就不走的样子。 司徒羽桃花眼流露出讥诮之色:“这都想不明白呀?就这点本事,还当主簿?还当我的幕僚呢?我问你,我自十五岁下天山,这都查多少年了,真凶是谁一点蛛丝蚂迹都没有。如今我就是想重建龙啸山庄,还必须建得轰轰烈烈,天下尽知。假若当年真凶是有所图的话,他们就会自己找上门来的,懂了吗?” “哎呀,我这榆木脑袋!”沈心用纸罗扇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至于灵儿……”司徒羽的桃花眼和声音都陡然流露出滴水的柔情,“我自有打算……” 第48章 这是梦么 凝望着李豫翩翩而去如玉树临风的优雅身姿,独孤灵心乱如麻。对这位翩翩美男,自己曾经那么勇敢追过,爱过。如今,他对自己千般呵护,万般照顾,不禁牵动起那幽幽少女情怀,种种情窦初开的甜蜜回忆涌上心头。 扪心自问,对李豫,她还爱着吗?也许……还爱着吧?一个女子,可以同时爱着两个男子吗?自己到底爱谁?或者到底爱谁多些?司徒羽?或者李豫?再想下去,脑袋就像被针扎似的疼痛起来。摇摇头,甩不去这千丝万缕的愁绪,剪不断理还乱。 她忽然盼着这五日快快过去,成为李豫名符其实的妻子,大概所有的杂念也会摒除吧。司徒羽应该已经上路去龙啸山了,重归江湖的司徒羽终于找到适合自己走的路。她的心纵有万般不舍,却也有着祝福千千。 如果大雁塔的纵身一跳成为彼此之间情感结束的分界点,虽然痛,却也不失为完美结局。她倚在承欢殿的回廊前,望着李豫的背影和漫天的飞雪,浮想连翩。她感觉痛,却不知痛所为何来?晶莹的泪珠忽然盈满清澈的美眸,雪越下越大了…… 在吟风、弄月的劝解下,独孤灵终于回到温暖的屋里。款款来至书案,她提笔写了一张药方,交给吟风。“这是给皇上开的滋补方子,里头有几味珍贵的草药,你去药房看看有没有,没有就让太医去采购。备妥了之后,用这药熬三个时辰,熬出药汤之后再加鸡下去炖。每三天炖一次。吟风,你要记住,从药材熬煮到送去给皇上喝,都要亲力亲为。亲手将鸡汤呈给皇上,并且另备小勺,在皇上饮用之前必亲自试饮。宫中尔虞我诈的事太多,凡事都要步步为营,小心才是!” 吟风接过药方答:“是!娘娘放心,此事就交给吟风吧,奴婢一定小心!” 弄月却道:“娘娘何故如此小心?难道真有人会这么大胆,谋害皇上不成?” “嘘!”独孤灵示意噤声,“别胡说!本宫并没有说有人要加害皇上,只是一切小心罢了!前几日淑妃流产的事你们不会不知道吧?难道你们真的以为只是跌了一跤那么简单吗?她摔倒的地方本宫去看过了,雪地固然滑,但从种种迹象看来,本宫敢断言事情并不单纯!” 弄月惊道:“啊!那娘娘以为会是谁做的呢?” 独孤灵将唇微微一抿,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道:“本宫累了,并不想多说。本宫想歇了,你们备好暖炉,也下去歇着吧。” 吟风道:“娘娘,还是先用过晚膳再睡吧!” 独孤灵道:“不必了!本宫午饭吃的还没消化呢,再加上方才和皇上一起用过些点心,一点也不饿,也没有胃口,你们就叫他们不必传膳了!” “可是……”吟风还想说什么,可是独孤灵手一扬,示意她不必再说了。吟风乖巧地闭嘴。从小她就知道小姐一旦下了决定就九匹马也拉不回来。 独孤灵坐在梳妆台前,吟风与弄月为她取下凤钗珠簪,又为她解下披风狐袍。如今只穿着一身睡觉用的白色的衣衫,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直而下,直至腰际。即使不作任何妆扮,独孤灵依然美得脱俗。 虽然只是刚刚入夜,但她觉得好累,好累。躺入冰冷的被窝,吟风弄月放下芙蓉帐,吹熄烛灯,关上门,也下去休息了。手脚被冰雪冻着,蜷缩在被窝里好久都暖和不过来,她起来将暖手筒套在手上,又过了许久,才微微暖和些。无声的泪珠蜿蜒到了枕上,她侧弓着身子,就像一只可怜的小虾似的,在深海里悄然淌泪,谁会看见呢? 心里很疼痛,一个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是谁?白衣胜雪,衣袂飘飘,是司徒羽吗?不,不是,司徒羽从今以后再与己无关,是……李豫吧!李豫,也曾是战场上的白袍小将,不是吗?谁说身穿白衣的人一定是司徒羽,谁说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疼痛着,慢慢入睡,睡得轻轻浅浅,仿佛飘在一片大海里似的! 承欢殿的围墙上,趴在琉璃瓦上的一个蒙面男子探出半个脑袋,那双锐利冷竣的眼睛逡巡地扫视了一眼屋内的动静。吟风、弄月离去后他又蛰伏了许久,才探出半个脑袋,见万籁俱寂,主仆俱已进入梦乡,方才敏捷地跃下围墙,迅速穿过庭院,趴在窗前。 蒙面男子用指头在窗纸上捅了个洞,正准备往里面发送暗器。突然,一块石头如闪电般疾射过来,正中他的后背。“嗯!”在猝不及防被偷袭个正着时,蒙面男子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回头一看,却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但那力道却足以令普通人致命。幸好蒙面男子并非普通人,却也感到刺骨的疼痛。可见,来人的内力极为深厚。 蒙面男子回身四顾,并不见偷袭者的身影,他怕曝露身份,亦不敢追究。纵身一跃,飞过墙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蒙面男子一走,身披白狐袍的司徒羽便翩然飞入承欢殿。方才正是他偷袭了蒙面男子,为了避免曝露身份,他放弃使用羽化神针,只顺手随便捡了块小石子。蒙面男子虽走,却也令司徒羽忧心忡忡。他本要来与独孤灵辞行。可是有人对独灵意图不轨,让他如何能够放心? 他跳窗而入,于黑暗中,静静伫立于榻前。他既不唤醒她,也不动,静静的痴痴的注视着深眠的人。 不知过了多,独孤灵自己蓦然惊醒,小脸犹挂着泪痕。眼前分明一张邪魅至极俊美无双的脸庞,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 “这是梦吗?”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出来。小小心脏不由自主剧烈地跳动不已。 “不,不是梦。是我。”司徒羽的声音比夜风更加冰凉。 第49章 约定三月 司徒羽撩起芙蓉帐,坐了下来,俯身凑到近前,让独孤灵看个明白。他喃喃低问:“灵儿,灵儿,你还认为这是梦么?” 她的小手不自觉地抚上他的俊脸,好半天才从晕乎乎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是的,这不是梦!他冰冷的俊脸和冰冷的白狐袍,都沾染了从室外裹挟来的雪花的寒意。然而,寒中却还隐隐带着体温的暖。这,真的不是在做梦。 可是,惊喜之余,她突然恼羞成怒了:“为什么不让它就是一个梦?本宫已经选择了,你也已经辞官了。从此你做你的江湖豪侠,我当我的贵妃娘娘,不好吗?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为何要来打搅本宫平静的生活?为什么?” 他唇角邪魅地上扬,轻轻谑笑:“很好,你说的是平静的生活,而不是幸福的生活。灵儿,当贵妃会很幸福吗?你……还爱着他吗?” “这……”她的迟疑令他心情大快。他忍不住搂紧她,唇角扬起的一丝得意桀傲的笑意,她迟疑的反应告诉他她的心里是有他的。 独孤灵恼羞成怒地推开司徒羽,娇斥道:“再这样,本宫一定禀告皇上,他会将你千刀万剐、五马分尸的。”随后又一脚踢去,要将他踢出芙蓉帐。 但司徒羽灵巧地避过,反过来紧紧捉住她,从背后将她抱到大腿上坐好,紧紧搂在怀中。 她死命挣扎,亦动弹不得!武功不济,一向心高气傲的独孤灵只得忿忿不平地以言语攻击他:“本宫怎么舍不得?为什么要舍不得?不过估念你救过皇上两次性命,手下留情罢了!你救了本宫心上人的命,本宫还要好好感谢你呢!” 司徒羽闻言一怔,唇边勾起一丝苦笑,他的双手紧紧钳住她的小脑袋,恼恨地像要将它挤出**似的,哑着嗓子咬牙切齿道:“你这折磨人的小东西,到底要口是心非到什么时侯?” 听到“口是心非”四个字,一丝酸楚蓦然漫过心底,再次开口,她不禁哽咽凝噎:“不用你管。今夜到底所为何来?不是每次都能够像上回那般幸运。你……还是快走吧!” 那隐藏的恋恋不舍被他敏锐耳朵捕捉到了,凝视着她情不自禁泪珠泛滥的美眸,他收敛起谑笑的表情,深情而诚挚地问:“如果说,我现在带你走,你肯不肯?我们一起回龙啸山,一起重建龙啸山庄,好不好?” 独孤灵一愣,咬着下唇迟疑了半晌,慢慢地摇头,艰涩地答道:“本宫不能这么自私,倘若现在就跟你走,不仅你的龙啸山庄建不成,独孤家也要遭逢大难。不如我们接受现实,今夜,就当是你我永别之夜,从今以后,不要再见了……”此言一出,心竟似刀割,唇瓣颤动着,泪珠儿亦潸潸落下。 她的言语可以做到冰冷绝情,但真情的自然流露却无法隐藏躲闪。 不料司徒羽闻言却忽然勃然大怒:“哼,接受现实!独孤灵,你的勇敢无畏到哪里去了?当初,你为了他可以说上战场就上战场,他到哪里你就追到哪里?为什么对我却这样畏首畏尾?为什么不能孤注一掷与我私奔?这真不公平!” 独孤灵苦笑:“当初敢追去战场,是因为我不惧个人生死。死便死我一个人,与我父兄无关。可是今日我若与你私奔,则要连累家人。非到万不得已,我不能这么自私。” 司徒羽自嘲地冷笑:“哼,看来,权力对一个男子来说,还是极有用的。你究竟是怕他?还是爱他?” 这句话一针见血,独孤灵亦心生迷惘,惟有低下头默默不语。 “听着!”他轻轻托起她的小尖下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从今天开始,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我会去龙啸山重建龙啸山庄。而你在这段时间内要好好想清楚,我相信凭你的聪明,你想失踪的话,皇上也拿你没办法。我先走,你再走,没有人会知道你去哪里,自然不会连累到你父兄。你好好考虑清楚。玩失踪,你最拿手的,不是吗?限你三个月之内到龙啸山庄找我!否则,三个月之后,我在龙啸山庄见不到你的人,就会直接来大明宫掳人。” 独孤灵怒道:“司徒羽,你真霸道!皇上都不曾这样命令过我。你凭什么?” “凭我是司徒羽,”他扬了扬剑眉,露出玩世不恭的笑,“你最爱最爱的司徒羽。” “没见过这么自恋的妖孽!”她嗤之以鼻。 司徒羽却不以为意地笑笑。他的自信已经到了某种不必争辩的地步了,只是轻轻重申道:“最迟三个月,我一定要我们永远在一起。你尽可以选择不主动去找我,但三个月之后,我来掳人时,必然不惜与李豫正面冲突。到时侯,连累你父兄也好,让你恨我也罢,我都要带走你,你等着吧。” 独孤灵气结:“这哪是让我选择?简直是逼我答应嘛!” “聪明,明白就好!”司徒羽得意地笑着,出其不意在她嫣红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下,引来独孤灵一阵暴打。 他掀开芙蓉帐,跳下来,唇角轻扬,洒脱道:“我走了!真心希望三个月之内能见到你。对了,还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刚才有一个蒙面人企图透过纸窗偷袭你,被我打发走了。” 独孤灵半嗔半笑道:“本宫被偷袭,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不,我很担心。所以我要提醒你,明天一定要向你那个当皇帝的夫君报告,请他派兵严加守护这承欢殿。我虽然因为你而不喜欢他,却相信他一定有能力保护好你。”司徒羽的神情十分凝重。 看来,他是真的忧心了。 独孤灵安慰他似的笑笑:“没事的,一定没事。放心。” “若有事,绝不轻饶你,做鬼也不放过你!”司徒羽孩子气地强调着。 “知道。”独孤灵推他快走。司徒羽依依不舍地推窗飞身而去。 留下独孤灵怔怔地望着漫天飘飘洒洒的雪花发呆…… 第50章 诵经祈福 自司徒羽走后,独孤灵就陷入天人交战中。面对两个俊美男子的深情,她该何去何从?每次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头痛欲裂。究竟爱谁更多些,她自己也十分迷茫,因此索性抛开不想。 李豫闻知曾有蒙面男子对独孤灵不利十分紧张,命独孤良亲自率领一支百人宿卫兵轮班守护承欢殿的安全。独孤灵因此有了更多机会与哥哥相处,向哥哥讨教独孤剑法,并共同探讨独孤剑法的精妙之处。独孤良对妹妹的聪慧十分赞赏,对她所提出的关于独孤剑谱的一些疑问也十分吃惊。有些问题独孤良从前未曾想过,经妹妹一提,倒有拨云见日茅塞顿开之感。因此每日兄妹俩在庭院一起练剑,倒也十分快乐,暂且令她减却三个月后司徒羽要来抢人的烦恼。 独孤灵知道暗器的厉害,若来人惯用暗器之类偷袭,再重兵把守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白天自是不怕,量此贼绝无胆量在光天化日之下挑战皇宫守卫。但入夜之后,自己也要睡觉,无法时刻保持警觉,因此在哥哥帮助下,独孤灵自己设计了一个机关安在芙蓉帐里,若有不怀好意者近身,则触动机关,射出利箭,立取性命。 此番安排后,独孤灵安下心来,很快就不把刺客之事放在心里。每日只与哥哥研习武艺。独孤良生得高大健硕,俊朗不凡。他生性坦率热诚,只是终日醉心武学,因此到了二十三岁,还未娶亲。 斋戒期满百日这天清晨,天晴雪霁,万里无云。独孤灵命吟风、弄月在庭院的石桌上摆放些精致糕点与冬季暖胃的桂圆枸杞茶请哥哥品尝。兄妹俩坐在梅树下漫不经心地闲聊着。独孤灵莞尔道:“哥哥,前几日爹爹来找本宫,让本宫劝劝你,还是早日成亲吧。独孤家就你一根独苗,早点让爹爹抱孙子,爹爹才能安心!” 独孤良无所谓地冷笑:“我知道很多王侯将相都曾向爹爹提过亲,又总是有意无意地安排许多聚会。妹妹你知道吗?自我们回长安后,隔三差五总有朝廷官员请爹爹与我去吃饭,然后在吃饭时他们府上的千金小姐总是会以各种方式突然出现。这根本就是相亲宴,好吗?我真怀疑爹爹早就知道,且是与他们串通好的了。灵儿,你不知道那些千金小姐真令人受不了。她们或是扭捏得上不了台面,或是热情得像个花痴,或是刁蛮得比公主还像公主,叫我如何能够忍受?她们但凡有妹妹你一半好,你哥哥我早就成亲了!” 独孤灵早已笑得花枝乱颤,此刻,她咬着下唇忍住笑:“难道真没一个看中意的?若有中意的,本宫替你向皇上请旨去!” “罢了!”独孤良洒脱地挥挥手,“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什么王侯将相的郡主小姐本将军都不稀罕。你道为何我们府上的门槛快被求亲者踏烂了?并非因为爹爹是工部尚书,也并非因为你哥哥是千牛卫大将军,而是因为我的亲妹妹是当今皇上最喜爱的贵妃娘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独孤家的荣华富贵都是因为妹妹的关系啊!” 闻言,独孤灵脸上甜美的笑容瞬间消失,敛声屏气,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怎么啦?灵儿,你不舒服吗?”独孤良察觉到妹妹的情绪变化,不觉关心问道。 独孤灵长叹一声,苦笑着摇摇头。 正在这时,有太监报道:“皇后娘娘驾到!” 独孤灵与独孤良不禁站了起来。身披凤袍,倾国倾城的皇后沈珍珠玉步款款地走进承欢殿,身后跟着一大群宫女太监。独孤兄妹俩连同太监宫女侍卫都一齐跪迎:“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沈珍珠笑语盈盈,亲自上前扶起独孤灵,牵着她的小手不肯放,似有多亲热似的,“灵妃妹妹,本宫已经向皇上请过旨了。今日正是斋戒期满百日,你就随本宫一起去大慈恩寺向父皇祈福吧,捐金烧纸,以保佑大唐皇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那么,皇后娘娘,其他娘娘是否同去,皇上呢?”对于突然主动前来亲昵的皇后,独孤灵觉得甚为奇怪。 沈珍珠嫣然笑道:“皇上日理万机,岂有空闲?这才令本宫与灵妃妹妹代为尽孝。其他妹妹们还没有资格呢!怎么,灵妃妹妹不信?那本宫就令宝莲去请一道圣旨来吧!” “哦,倒不是,皇后娘娘多虑了。既如此,我们就去吧。”独孤灵忙笑着解释,又回头叮嘱独孤良,“哥哥,你去回禀皇上,本宫既不在,就早点回去歇息。这几日连夜守卫,你一定也累坏了!” 独孤良道:“皇后娘娘,卑职放心不下妹妹。毕竟近日有蒙面男子意图对妹妹不轨,不如让卑职带兵护送两位娘娘到大慈恩寺吧。” 皇后扬手道:“不必。独孤将军想必也累了,就去歇息吧。本宫的侍卫队不会比你的宿卫军少,难道你还放心不下吗?” 独孤良无奈,只得道:“既如此,卑职遵命就是。” 半个时辰后,皇后与贵妃抵达大慈恩寺。在圆真方丈的引领下,诵经祈福、捐金烧纸。待一切仪式完毕,沈皇后忽然一抹淡笑染唇,和颜悦色地牵起独孤灵的小手关切道:“灵妃妹妹,累了吧?这仪式如此冗长,可总算过去了。不如我们在用斋饭之前,四处走走,散散步吧。” 言毕又回身吩咐宝莲、玉梅、吟风、弄月道:“你们就不必跟来了,去备些茶点吧,待会本宫和贵妃娘娘要用。” “是。”四个随身侍女皆乖乖领命而去。 皇后牵着独孤灵的纤纤玉手,步出大雄宝殿,经过广场,向左拐入大雁塔附近。高高的大雁塔后有一片小小的花圃,里头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然而时值寒冬,百花凋零,青草枯黄,惟有一株植物开出了艳丽无比的花朵。那妖娆的花瓣层层叠叠,欣然怒放,仿佛一片火红的朝霞。寒风吹过,又像无数只蝴蝶,微微张开翅膀,停在绿枝翠叶间,凝然不动。 突然,她的手被花刺刺了一下,但独孤灵并没有在意,只是径自赞叹眼前这幕美景时,突然十几位大内高手突然从围墙后窜了出来。 第51章 被迫离宫 十几位高手蒙着面,突然出现,其中为首一人直接窜到独孤灵面前,将剑架在了独孤灵的脖子上。 独孤灵恍然大悟,冷笑道:“原来是你故意安排了这一切,对不对?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做什么?杀了我吗?” 独孤灵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这个可怕却妖娆的女子,后悔自己的大意。曾经对吟风、弄月千叮万嘱步步为营,没想到自己却这般轻易沦陷,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你这么聪明,会想不到是为什么吗?”沈珍珠的语气充满讥诮的意味,“皇上说过,斋戒期满之日,就是你们圆房之时。也许明日,也许后天。不!皇上应该是不会等到后天的,本宫太了解他了!本宫怎么能够让你们如愿以偿呢?本宫破坏得了第一次,就能再破坏第二次。” “原来如此。”独孤灵无奈地叹息,“那么,你想做什么?把我囚禁起来,或者,把我杀了。你该不会真的这么狠吧?” 说到杀,独孤灵还是有点害怕的,她可不想这么早死。 沈珍珠仰天大笑:“不,本宫不会让你死的。若让你死了,难保皇上不想念你一辈子。本宫要把你送给一个人。” “谁?” “司徒羽。” 这三个字像晴天霹雳打了独孤灵一个措手不及。她皱紧柳叶眉,凝视着眼前这个正趾高气扬对自己耀武扬威的美人,原来她才是在幕后掌控一切的女子。事已至此,否认也没用,她咬着贝齿,默等着她为她揭开幕后的真相。 “哼,就在这里!”沈珍珠冷笑着,仰望着面前那高高的大雁塔,“就在这大雁塔下,佛门净地,本宫见识到了你与司徒羽的无耻行为。可怜,我们的皇上还蒙在鼓里。独孤灵,你真本事,惹得这两个出众男子为你神魂颠倒!可本宫,为什么本宫就该……” 她忽然情绪激动起来,脸上的线条也变得僵硬,青筋暴凸,脸色铁青。不过她正极力克制!独孤灵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忿恨不平,但觉一阵寒意窜上脊梁骨。 她该怎么办?任由皇后将她送给司徒羽吗?三个月之后,司徒羽会强行带走她,那个妖孽,他说过届时将不惜与李豫正面冲突。她知道他说到做到。那么,如果现在任由皇后将她送给司徒羽,司徒羽就不必亲自来掳人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这对李豫公平吗?这一走,哪里还会有什么反悔的余地?这一走,难保不会为龙啸山带来血光之灾? 独孤灵伸手冷冷道:“本宫不想走。本宫要回宫禀明皇上——” 沈珍珠冷笑道:“灵妹妹,事到如今,难道还有你选择的余地吗?本宫要你从此失踪,永永远远离开皇宫!离开皇上!本宫是在成全你和司徒羽的好事呢!你去找司徒羽吧。别在这里装作三贞九烈的了,你的眼神,你的心早就背叛了皇上,你的人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呢?如果你愿意配合,乖乖走的话,本宫保证你的父兄依旧可以高官厚禄,而皇上也永远不会知道真相。皇上只会知道你在大慈恩寺被蒙面男子掳走,从此失踪罢了!反正,前几日,不是刚好有蒙面男子对你意图不轨吗?这样的安排,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天衣无缝。” 独孤灵垂下眼帘,默然道:“可皇上,还是会找本宫的?” “本宫?”沈珍珠笑道,“你还是别这样自称了,你和皇上从来没有做成真正的夫妻,凭什么自称‘本宫’。再说,你和司徒羽成了一对,从今,就不再是贵妃了,你们可以去做一对平凡夫妻,从此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不好吗?男人喜新厌旧的禀性本宫最了解,没错,皇上一定会派人找你,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厌倦,就会死心了,不是吗?” 独孤灵长叹一声,没错!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从此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与司徒羽双宿双飞。她几乎就要默许这件事的发生。但是没想到耳畔却传来沈珍珠讥讽的笑声。 “哈哈哈,你看你的表情,灵妹妹,你真的接受了呀!是啊,这是多么完美的结局。但是,独孤灵,本宫不会让你这么称心如意的。”说到最后一句,沈珍珠的眼里都笑出了晶莹的泪珠,但声音却利狠无比,咬牙切齿地从嘴里一字一顿地迸出来。 “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独孤灵几乎要失去耐性了。 “本宫会照方才所说禀告皇上,但一个月之后呢,等你真正一了龙啸山庄之后,本宫自会告知皇上一切真相。包括在大雁塔下所看到的一切。到时侯,皇上自然会找你父兄和司徒羽算帐了!这,才是本宫真正的目的,哈哈哈……” 独孤灵捂紧耳朵,她感觉她的笑声好凄厉,好恐怖!这个女人,真毒辣!她喊道:“沈珍珠,你不是只想独得皇上的爱吗?我走就是了,你为何还要做得那么绝?我究竟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沈珍珠闻言突然泪流满面,咬牙道:“是!本宫恨你!恨极了你!但你不必知道是为什么,本宫并不想告诉你!” 独孤灵冷笑:“既如此,我又何必听你的话?我现在就回宫,你拦不住我!” 沈珍珠亦冷笑,道:“本宫的确拦不住你,但这些全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只效忠于本宫与我爹沈太尉。虽然本宫听皇上说起近来你的武功精进不少,不过本宫还是劝你别做困兽之斗,你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本宫早已做好准备,既然带你出宫就不可能再让你回宫,你乖乖就范吧!他们会亲自押你去龙啸山找司徒羽的。” 独孤灵无奈地苦笑:“没想到,我今后的路,是你为我做了选择。” “这不好吗?”沈珍珠的表情十分凄凉,“是你先决定了本宫的路,莫怪本宫为你所做的安排!” 第52章 途中遇刺 独孤灵是很识时务的,她不争不吵,乖乖地配合上路。 长安越来越远,大明宫越来越远,李豫亦离自己越来越远……忍不住眼眶盈聚了满满的泪珠,她知道这一走,不可能再回头了。别了,长安;别了,大明宫;别了,李豫……她不稀罕贵妃娘娘的头衔,她不稀罕皇宫里的荣华富贵,但是那曾经与李豫纠葛的情缘,则不可避免地要像那渐渐消逝的少女花季一样渐渐凋零,船过了无痕了。 这令她忍不住心悸扼腕,伤感失落。毕竟,她真心喜欢过李豫的。走到今天这一步,实非她所愿。可是如果设法逃脱,再回去找李豫有用吗?如果回去了,那么,沈珍珠必定会不顾一切告诉李豫关于她与司徒羽在大雁塔私会的事,那么,她该如何解释?李豫会相信她的解释吗?他会原谅她吗?即使李豫原谅了她,那么接下去的日子,沈珍珠会放弃与她作对,不再千方百计破坏她与李豫在一起吗? 不!她不会的!虽然她并不清楚为何沈珍珠这么恨她,但她知道她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无休无止的宫斗将永无止尽!这并非她所想向往的生活!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叛逆的,她一直是位勇于追求自己的梦想,勇于追求自己所爱的女子。她学医是如此;她立志嫁给李豫是如此;她追着李豫上战场是如此;如今,她决定脱离宫廷生活亦是如此!她看透了宫廷生活的真面目。而这一切,与她曾经如此心仪的美男子----李豫无关。 所以,她乖乖的配合上路,不挣扎亦不逃跑。她只想尽快到龙啸山,找到司徒羽商议对策,如何在一个月之内,也就是李豫尚未知道真相前,劝爹爹与哥哥放弃高官厚禄,跟她远走高飞!哥哥只醉心武学,并不眷恋权位,只要司徒羽答应传授他武功,哥哥必定答应。而爹爹独孤颖年事已高,宦海浮沉诡谲,劝他早日隐退,颐养天年,亦是一桩美事!从今之后,她自当好好地承欢膝下,共享天伦! 一路心事重重,一路思绪翩翩。可是当行至长安地界外,直往洛阳方向去时,独孤灵终于打定主意。此时,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仰望天边蔚蓝的天空飘浮着几朵自由的白云,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风清云淡,豁然开朗。不再心乱如麻,不再犹豫不决,这种感觉真好! 她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再低头看时,却见那十几位大内高手竟痴傻傻地看着她。是的,刚才她那莞尔一笑,简直千娇百媚,花见花开,鸟见鸟呆。大内高手亦是男人,看呆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独孤灵十分警觉地收敛了笑容。毕竟,这是在荒郊野外。毕竟,这里没有李豫或者司徒羽罩着她。 一位从装束打扮言行举止看起来明显是统领的高高瘦瘦的男子走过来,用低沉浑厚的嗓音问道:“为何停步不走?” 独孤灵冷静道:“这样走下去要到猴年马月?你既奉了皇后娘娘与沈太尉的命令,自然应当早日交差才是。前方便是洛阳,不如到洛阳买十几匹快马,经汴州、泗州,十天左右就能到扬州地界了。将我交给司徒羽,你们就能很快回去复命,早日与家人团聚不好吗?放心,我已经想通了,你们给我马匹,我不会逃跑的。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男子沉稳地望着独孤灵:“卑职李廷,叫我李统领吧。贵妃娘娘,你真不会逃跑吗?难道你不想回宫找皇上告状,偏要往龙啸山找那个九品县令?”他的眼底满是狐疑之色。难道这世上真有不爱荣华富贵的女子吗? 独孤灵嫣然一笑:“原来你就是李廷!你曾立下赫赫战功,皇上那么赞赏器重你,不明白为何你却要效忠于皇后与沈太尉?” “你没必要明白!”李廷冷冷道。 独孤灵不以为意:“好,你们什么关系我也不想明白。我只要知道皇后娘娘深爱皇上,即便你效忠于皇后,也不会伤害到皇上,那我便放心了!” 李廷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贵妃娘娘,你……还关心皇上?” “这你也没必要明白!”独孤灵亦冷冷的,睥睨着李廷道,“也请不要再叫我贵妃娘娘,叫我独孤灵吧。从今以后,我不再是贵妃娘娘了!” 李廷凝视着面前这个像画里走出来的天仙美人,不觉困惑了,她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她心中心怡的男子到底是谁?但他终于冷冷地点点头,带着一行人向洛阳行进。 在洛阳歇息一晚。入夜,李廷去买马匹,独孤灵吃过饭后练了会剑,梳洗完毕,就上榻躺着。由于下定了决心,白天又赶路累了一天,因此躺下不久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乒哩乓啷”的刀剑相接缠斗声将独孤灵从梦中惊醒。她警觉地一跃而起,跑出房间一看,原来是李廷与一名蒙面男子正在苦战。两人武功不相上下,皆是一等一高手,电光石火间,已过了二十余招。独孤灵正看得入迷,那蒙面男子忽然发现独孤灵,竟撇下李廷,长长的左手臂像猿臂猴似地伸出来疾向独孤灵正面袭去。 独孤灵机灵地避过,纵身向右疾驰十余丈。不料那蒙面男子竟缠着不放,这次,独孤灵险险避过,差点令他抓了个正着。独孤灵下意识地紧握住九凤银锁。 “拿命来!”李廷怒不可遏,挥剑疾取蒙面男子。那蒙面男子见李廷身后跟上来十余个大内高手,料今晚又要失手。因此不再恋战,飞身而去。 李廷亦不再追,收剑入鞘道:“方才我刚买马回来,就见他在你窗前鬼祟,意图不轨,你可要当心!” 独孤灵心不在焉答道:“我知道了,多谢李统领救命之恩。想必他今晚不会再来,你们去安歇吧。对了,请给我一把剑傍身。” 李廷随手取过一个属下的佩剑抛给她,独孤灵右手接过,左手却依然紧攥着那枚九凤银锁。 她的头脑瞬间清晰起来。这个蒙面男子,会不会就是司徒羽所说的在承欢殿意图对她不轨的男子?而他的目标,难道不是她,而是她胸前佩戴着的九凤银锁?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九凤银锁必定不是寻常之物,或许真的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她抹开了一丝慧黠的笑,如果这九凤银锁真是宝物,她该好好想个办法保管它了! 第53章 金蝉脱壳 蔚蓝的天空下,青山掩映中,十余骑骏马撒开马蹄,“特特”地扬起灰尘,正疾速穿越在汴州地界。蜿蜒的山路九转十八弯,似乎没有尽头。已至正月,耳畔呼啸而过的寒风虽然依旧凛冽,搧得耳根生疼,却也能明显感觉越往江南去,越能呼吸到一丝暖融的气息。 穿过山谷中的竹林,隐隐听到小溪潺潺的流水声,“吁-----”李廷立即勒住了马,其余人也跟着停了下来。李廷下马走到独孤灵面前,恭敬道:“贵妃娘娘,赶了半天路,我们就在这竹林歇息,吃点干粮再上路,这里有溪水,我们也该补充点备用水。” 独孤灵点点头,下了马。她不再抗议李廷依然唤她为“贵妃娘娘”。的确,一切只是皇后的诡计。即使她自己愿意放弃娘娘的身份,但在李豫还没正式下旨贬了她之前,她依然是“贵妃娘娘”。想到李豫,独孤灵的心微微悸动,这会儿,只怕李豫要找她找疯了吧。 一行人坐在竹林下的石头上歇息。两三个大内高手牵着马匹去饮水,马匹饮完水,就顺便用水囊装些水回来分给大家饮用。李廷亲自过来,递给独孤灵一个馒头和一袋水。顺势坐在了独孤灵的身边。 独孤灵慧黠地眨了眨清澈灵动的美眸,也不废话,先喝了两口水后,很快吃了半个馒头。然后她扫视一眼众人,那十几个东倒西歪坐在翠竹下的汉子啃着生冷的馒头,正月凜冽的寒风穿过竹林,带着“嗖嗖”的啸声,抓馒头的手都会不由自主地抖索着。而那十几双眼睛,全都一直猛盯着她瞧。也难怪,在这萧条的竹林里,独孤灵已是仅有的一道亮丽风景。 但也就是这些眼光促使独孤灵下定决心。她缓缓站起来,踱到她的马匹前,从上面解下一个包袱。数日前,她在大慈恩寺被皇后逼迫着离开长安,事发突然,哪里来得及准备什么包袱?但在离开洛阳的那天早晨,独孤灵请求李廷让她去买些女人必备的用品。她用十分尴尬的语气和娇羞的表情恳求时,李廷怎么忍心拒绝呢?于是,他亲自陪她去,站在每家铺子外面监督着她。当然,他也知道她买了酒。 没错,此时独孤灵打开包狱,从里面取出几壶酒,梨涡浅笑,盈盈走回李廷身旁,微笑道:“李统领,天寒地冻,给他们喝些酒吧。”那些大内高手一听,全都将目光转移到酒壶上,焕发出兴奋的眸光,搓着手露出笑脸。 李廷却冷静的凝视着她,冷静的背后分明写着“不信任”三个字。聪慧的独孤灵莞尔一笑,她打开塞子,自己先喝了一口,再用手指将壶口擦干净,递给那些大内高手。 “李统领……”那些大内高手用企盼的目光征求李廷的意见。只是数秒钟的停顿,独孤灵却感觉有数个时辰那么久。 总算,李廷点了点头。立刻,那壶酒就不知被谁抢走了。独孤灵马上又开了一壶酒,同样喝了一口,又用手指抹干净壶口,再递给那些男人。第三壶,她用同样方法,递给了李廷。 她很诚恳地嫣然一笑,立刻转过头来,埋首啃那剩下的半个馒头。她打开第四壶酒,轻轻抿了一小口。绝美的唇边流露出一丝俏皮的笑,幽幽地看着眼前那群抢着酒壶轮流饮用的男子一个一个慢慢瘫倒。 这时,她感到右侧一双热辣辣的眼睛盯着她,耳畔的呼吸声越来越浊重。她的右手腕被牢牢钳握,她立即警觉地转过头去,左手紧握住腰间的剑柄。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不是要去龙啸山吗?为什么不让我们护送?难道你要逃回皇宫?哼,我早该知道,一个女子,是不可能轻易放弃荣华富贵的。”李廷的眼里笑里全都充满讥诮与蔑视。 独孤灵看着李廷,轻轻摇了摇头,晶莹的美眸充满感激:“李统领,身为陈玄礼陈大将军麾下的京畿卫统领,骁骑将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效忠于皇后和沈太尉。但这一路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为什么这样做,你应该明白。你能阻止第一次,未必阻止得了第二次,这本是防不胜防的事情。请原谅,为保我自身贞洁,我只能这么做。我无意伤害你们,只想独自上路!放心,我不会回皇宫的。我心里很明白,即使我想回长安,皇后也不会让我回去的,连你都能收买。我又怎么能相信现在长安城墙上的那些将军们会轻易让我入城呢?你放心,我会按照皇后的心愿直奔龙啸山。如今,我也只剩下那个地方可以去了。” 独孤灵扬起唇角,微微苦笑了一下。她能明显感觉到李廷的手臂渐渐失去气力,不得不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腕。 “你,你怎么做到的?你……也喝了酒?”李廷追问着。他在倒下去的那一刻眼底倒是没有怨恨,反而焕出欣赏的眸光。 独孤灵莞尔一笑,她伸出自己纤长柔白的小手,将指甲的缝隙展示给李廷看:“我知道你性格谨慎,怕你不相信,只好等我试喝之后,再放!” 李廷自嘲地笑了一下,不再多说什么。独孤灵飞身上马,回头歉意一笑:“放心吧,过两个时辰,麻沸散的效力自解。只不过,别再追我了,回去交差吧。我会去龙啸山的,你放心!” 言毕,她即刻策马狂奔,以最快的速度穿越竹林,望龙啸山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她不敢怠慢,日夜兼程,直往龙啸山飞驰…… 第54章 寻访贵妃 那日独孤灵被挟持离开后,沈珍珠先是安抚了吟风、弄月两个丫头,又寻了些缘由在大慈恩寺盘恒半日,直至申时,估计独孤灵已离开长安地界,才慢悠悠地晃回大明宫。 马车停在紫宸殿前,太监掀了车帘,她款款下了车,先和颜悦色地将吟风、弄月打发回承欢殿,向她们保证一定奏明皇上将贵妃娘娘找回来。然后立刻换了一付焦虑惊恐的表情,跌跌撞撞地直闯紫兰殿议政阁。 “皇上……皇上!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沈珍珠跌了进来,身子一软便瘫在李豫的书案前。李豫正在与李辅国、李泌、沈太尉商议政事,见皇后突然闯入,不免吃惊。皇后一向知书达理,温婉如玉,何曾见过这样惶恐失态,即使当日洛阳重逢之时都不曾如此! 因此李豫也来不及责怪她的擅闯之罪,慌忙从书案后步出,急急扶起沈珍珠道:“爱妃,你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与贵妃在大慈恩寺正准备要回来的时侯,突然遇见了蒙面刺客,他……他将贵妃劫走了,臣妾……臣妾无能,保护不了贵妃,请皇上责罚臣妾吧!”沈珍珠娇声颤抖,梨花带雨。李豫却视若无睹,闻言暴怒,一把将她推开。 “什么?!好大的胆子!”李豫一掌拍向书案,书案上的笔砚被震落地面,碎片迸飞。一旁的李泌急忙躲闪,差点被碎片击中。 沈太尉扶住爱女失去重心趔趄的身子,父女不经意的四目交流,彼此的眸光中皆隐隐闪过一丝得意。李豫一把摘下墙上悬持着的宝剑,匆匆跑出议政阁,厉声吩咐太监:“小德子,备马!快去!朕一定要亲自把贵妃找回来!” 李辅国阴贽的眸底突然一闪,计上心头。他身形微动,已疾速追上李豫,拦在李豫面前,李豫一见李辅国那令人厌恶的脸,即刻背着手,转过身不去看他,表情冷竣而漠然:“难道尚父连这也要拦阻,不肯为朕效劳吗?”近来,李豫与李辅国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几乎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不敢,不敢,”李辅国拂尘一挥,傲慢地做了个鞠躬的姿势,“只是请皇上三思!大明宫非皇上坐镇不可!若皇上离宫,老臣可不敢保证这大明宫会发生什么巨变!皇上对贵妃情深意重,若执意离宫,老臣也不敢阻拦,但请皇上回来之后别后悔莫及才好!”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威胁的语气。 李豫睿智精明,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江山与美人,他只能择其一。于是沉着俊脸,默不作声。心中却百转千回,左右权衡。李辅国见李豫默然不语,心中已有数,近前一步再禀道:“皇上,那劫走贵妃之人实在可恶,可是目前也不知道他究竟欲意何为!更不知道人海茫茫,被劫去哪里。此时,皇上一定要冷静。依微臣看,不如先下旨令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关闭长安城门,不准百姓进出!派士兵全城搜查!另外再派杨傲代替皇上寻找贵妃娘娘。杨傲寻找娘娘已不是第一回了,想必有些经验!就请皇上在皇宫坐等好消息,岂不更好?” “也罢!”李豫沉吟片刻,终于开口,“就依尚父所奏,速速令杨傲寻访贵妃下落,务必尽快救回!” “老臣遵旨!”李辅国得意地奸笑,拂尘得意地一甩,便下去了。 李豫冷着俊脸,心情沉重而疼痛。原本期望百日之后与独孤灵从此琴瑟合鸣,朝朝暮暮。不料与独孤灵却仿佛总是有缘无份,为何总在关键时刻阴差阳错?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失望的感觉一次比一次更令人难以承受!是因为自己越来越喜爱独孤灵的缘故吗? 他仰天长叹!贵为天子,却总有许多事都无法称心如意! 不知何时,沈珍珠娉娉袅袅地走到李豫面前,跪了下去,哽咽道:“都是臣妾不好!如果祈福完后直接回宫,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臣妾听说大雁塔下有一个漂亮的花圃,有些稀奇珍贵的花种,就邀贵妃一起去观赏一下。如果没有去那儿,那蒙面刺客怎会趁虚而入呢?都怪臣妾无能,一点武功也不会,保护不了贵妃,请皇上惩罚臣妾吧!只有皇上惩罚了臣妾,臣妾心里才会好过一些!” 她说着说着,晶莹的泪珠潸潸而下。那梨花带雨的俏模样终于引起李豫的怜香惜玉之心。他轻叹一声,扶起沈珍珠,轻苦笑道:“罢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你也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 李豫转身便要离去。心里的郁闷只有靠在骑射场上发泄才能酣畅淋漓。 “皇上,晚上到臣妾那儿去吧!臣妾备好皇上爱吃的菜,好吗?”沈珍珠唤住了他。 李豫回头淡然道:“不了,你累了一天,晚上早点安歇。晚上,朕会到崔妃那儿!”说完大步流星走了。 沈珍珠身子一颤,眼前一黑,差点跌倒!拥有一把漂亮白胡子的沈太尉近前适时扶住了女儿,轻轻劝道:“冷静,珍珠!给咱们的皇上一点儿时间,他会发现你的好,也会发现咱们沈家的忠心的!咱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早晚他会明白的!在这种时刻烦他反而显得不懂事了!珍珠,记住!身为皇后,母仪天下,千万别自贬身份,流于小家子气。你一定要比别的妃子更加大气,更加宽容!这才是你的位置,也是皇上需要你处的位置!只有你真正做到了这点,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才会真正的不可憾动! 沈珍珠凝视着父亲老谋深算的脸,默默地点了头。 度日如年地过了数日,还是没有独孤灵的消息。李豫坐立不安。他开始胡思乱想,或许,确切地说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容总是不由自主浮现在脑海里。会是他吗?越是怀疑,越是难安! 这日,他亲提御笔,写下“龙啸山庄”的匾额。然后召来独孤良,吩咐道:“独孤将军,你带着这块匾额去一趟龙啸山,朕要御赐给司徒羽,希望龙啸山庄能够扬威江湖,重振武林。沿途,你也顺便打探一下令妹的下落。或许……到了龙啸山,也可请司徒羽帮忙,你知道,他有许多江湖朋友的。” “是,遵旨。”独孤良早想亲自冲出皇宫寻找妹妹,这个旨令正中下怀,怎不令他欣然接受? 第55章 原来是你 一进泗州,沿途皆祟山峻岭,独孤灵不得不提心吊胆,时刻警惕!第六感告诉她,袭击她的蒙面男子并没有远离,而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某处,窥视着她,寻求下手良机!独孤灵一路上都在寻思,这蒙面男子的身形、眼睛以及武功招式都十分熟悉。 可惜,中了毒后,脑袋反应明显慢了,猛然胶着住,一下子竟想不起来究竟是何人!是的,她中了毒,那不经意中,被花刺刺了一下,原是皇后的诡计。 如今,唯一安慰的是假若他所要的只是九凤银锁,那她的性命应该无需担忧!纵然如此,自单独上路后,她日行夜宿,专到县城客栈投宿。中途宁愿饿肚子,也不肯在峡谷山林中停下来吃干粮。只不过,这一日,骏马奔入一座小山谷,刚随着山势右转弯,赫然惊见山路中央竟挡着一块巨石! “啊……”独孤灵的惊叫伴随着骏马的嘶鸣,响彻山谷。本是策马狂奔,乍见巨石,独孤灵紧拉缰绳,却哪里来得及?骏马嘶鸣着,前蹄扬起,却也忍不住一头撞在巨石上,独孤灵惊叫着飞了出去。幸好她反应快,在半空中施起轻功技法,才能漂亮地落地。但回头再看那马,却是哀鸣着瘫在地上,额上渗出了血。但那红色的液体融在黑色的鬃毛里,竟不甚明显! 独孤灵刚想过去一探究竟,处理一下马儿的伤口。突然,一股生冷的寒意直往脊梁骨袭来。她想都没想,即刻抽出佩剑回身便挡。正是那蒙面刺客!他的内力好深厚,独孤灵虽然挡住了这一剑,却被内力震退了好几大步!握剑的虎口隐隐生疼!身后便是那块巨石,独孤灵只得飞身而上,伶立于巨石上。 如瀑的青丝随风飘扬,粉色的雪裘披风亦猎猎飞扬,宛若九天玄女似的,翩然若仙。凝望着这绝美的一幕,蒙面男子喉结微动,艰涩地咽了下口水。可独孤灵的心剧烈跳动着,她半刻亦不敢怠慢。她深深明白,生死关头,取胜的关键在于武功的强弱,而不在于姿态的好看。 “你究竟是谁?为何三番两次袭击我?是谁派你来的?还是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请阁下明示!畏首畏尾蒙着面算什么英雄好汉?”独孤灵冷着俏脸,带着讥诮的语气诘问。 那蒙面男子也不言语,挥剑直刺过来,独孤灵只得施展独孤剑法应战。双方拼斗了十几招,独孤灵发现那男子并非想要取她性命,招招都是为取她颈上的九凤银锁而攻的。独孤灵避开身去,冷笑一声:“原来,你真是为了九凤银锁而来!究竟为何要取九凤银锁?十六年前的龙啸山庄血案与你有没有关系?” 他闻言更急,只想速战速决!于是一招比一招更加凌厉,独孤灵渐渐体力不支,手忙脚乱。一丝冷意袭来,颈上的九凤银锁竟被生生夺了去。她微蹙秀眉,扯断九凤银锁的同时玉颈上也留下一道血丝,忍不住抚着这道血丝,含嗔带怒看着蒙面男子。 那蒙面男子得了九凤银锁,忍不住得意地轻笑,又似冷哼。但就是这低低的一声,却像触动了独孤灵记忆的开关似的,使她脑袋灵光一闪。对,分明就是他嘛! “杨傲?!原来是你!你是杨傲!”独孤灵恍然大悟,“我真笨,早该看出是你了。你的身形,你的眼睛,你的武功,和当日在睢阳所见如出一辙!上次在洛阳我就觉得你的一切都很眼熟,偏偏一时想不起来!杨傲,你为何要抢九凤银锁?难道你真的和龙啸山庄的血案有关?你就是当年的凶手?不……不会的,依你的年纪,当年你不过是十三四岁,怎么可能会是凶手?那么,你听命于何人?皇上?你是皇上的亲信,可是皇上怎么会派你来呢?他会和血案有关吗?这不可能呀……” “够了!不用猜了!”杨傲一把摘掉蒙面巾,冷冷道:“事已至此,猜也无用!因为你已经不需要知道真相!” “什么意思?”一丝恐惧立刻掳获她的心。 他冷哼:“贵妃娘娘,你不该认出我!如果你不认出我,我拿九凤银锁交完差后,会将你带回长安交给皇上,但你现在认出了我,我就留你不得了……” 独孤灵不禁打了个激灵:“听你话意,你根本就不是受命于皇上,对不对?皇上不可能这么对我,你到底听命于谁?” 杨傲冷笑:“你太聪明了,可惜……” 话音刚落,他便挥剑刺来。这次,可不再相让,招招凌厉毒辣,直击要害。独孤灵竭尽全力,以独孤剑法全力拼斗。幸好这段时间练习了独孤剑法,还能勉强缠斗个二三十招,若依往日,只怕此刻早已命丧剑下。 一声“哗嗞”,手臂的皮肉被划开一道血口子,她顿觉剧烈疼痛。没法了,拼一拼吧!一个漂亮的凌空,刺向杨傲,然而杨傲似有防备似的,如闪电般疾速退去,脚尖一点,飘向高高的树顶悬立,双脚轻轻掂在细小的树枝上,如一只轻盈的鸟儿,竟似无任何重力。 杨傲仰天发出狂妄的笑:“幸好我早就在竹林里发现了贵妃娘娘的绝招,否则此刻,我非中你的招不可!” 独孤灵咬着下唇,窘红了脸,难道今日真要命丧于此?她刚要另寻计策,杨傲却容不得她多想,以十分内力,纵身一跃,生冷的剑锋寒光闪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她的胸膛。她的脸色瞬间煞白,这招太快了!快得她都要来不及避开!这下死定了! 她绝望地闭上美眸! 这生死一线间,突然,似有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乒哩乓啷……”一阵清脆的剑器互砍声传入耳廓。独孤灵不禁睁开美眸,待看清来人,不禁欢喜地拍手喊道:“太好了!小燕子,原来是你呀……” 没错!眼前四人,正是司徒燕、天龙、地虎、山豹!他们正围着杨傲激烈缠斗。不得不说,司徒燕在司徒羽的教导下,武功竟是比独孤灵还胜一筹!而地虎趁杨傲,钻入土里,突然又从杨傲脚下猛然钻出,杨傲吓了一跳,躲闪不及,脚踝处被地虎割了一刀。因此杨傲不敢再恋战,纵身离去。 “小燕子……”独孤灵飞扑上去,一把抱住司徒燕,放声大哭…… 第56章 有苦难言 话说独孤灵一把抱住司徒燕,放声大哭。小尖下巴搁在司徒燕的香肩,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滚滚落下,熨湿了司徒燕那鹅黄色的衣裳。 “哦,不哭,不哭,灵姐姐,你怎么啦?”司徒燕慌了。独孤灵在她心目中一向冷静聪慧,多才多艺,仿佛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即使当日在睢阳身染瘟疫,也是一付天塌下来浑不怕的淡定。如今惊见她这般脆弱,也不免手足无措,紧搂着她拼命抚背安慰。 蓦然,司徒燕想起了什么,猛然将她推开寸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个遍,焦虑而关切地迭声问道:“是受伤了吗?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吗?哪里疼?让小燕子看看。” 她将她的身子转来转去,独孤灵忍俊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讨厌……小燕子,我没有受伤啦!” “那你哭个什么劲呀?”司徒燕大翻白眼。 心中有苦难言,她惟有拉着司徒燕的小手,泪眼涟涟道:“睢阳一别,都快一年没见到你了,小燕子,我好想你呀!”她像寻求安慰似的,抱紧了小燕子。 司徒燕和天龙三兄弟不禁笑出来!“原来是这样!灵姐姐,你才讨厌呢!都快被你吓死了,还以为你受了伤,或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司徒燕口中埋怨,心里却松了口气。 天龙笑道:“小姐,前面有条溪流,不如我们去那里洗一洗。歇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再上路吧!” 司徒燕道:“也罢!走吧,灵姐姐。地虎,去把灵姐姐的包袱拿来。山豹,你去把马牵来,马头受伤了,到溪水那儿清洗一下伤口吧。” 独孤灵点头道:“我那儿有药,等会儿清洗完,我来帮它敷药!可怜的马儿,都怪杨傲!一定是他故意设的路障!” 司徒燕惊奇道:“那杨傲不正是皇上身边的人吗?我在睢阳见过的,怎么会对付你来着?你可是皇上最疼爱的贵妃娘娘,他找死呢!这到底怎么回事?我都糊涂了!” “唉,此事说来话长……” 一行人往前行了五十米左右,果然见到一条潺潺溪流。溪流中有几块被溪水冲刷得干净到发白的大石头,几个人冒着寒风跳到那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捞起溪水洗洗脸和手,便取出干粮准备填肚子。 独孤灵却不忙着跳过去,只管为骏马清洗伤口,又取出药粉和纱布替马儿敷伤。马儿那铜铃般的大眼睛盯着独孤灵,眼眸晶莹,闪着泪意。它用头磨蹭着她的桃腮,那种依恋的模样,感动的眼神,令独孤灵的心底也泛出一片温暖。 她轻轻抚着那漂亮的鬃毛,婆娑了一会儿,就将马牵到溪边去,让它自个儿饮水吃草。“快来呀,灵姐姐,快来吃点东西。”司徒燕招手唤道。 独孤灵从溪边施展轻功,灵巧地跃到司徒燕身边,接过司徒燕递过来的馒头,坐下来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着。其实近来,她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不大能吃得下,可是不吃又不行。 “对了,小燕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独孤灵奇怪地问道,未待司徒燕回答,紧接着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应该是你哥哥辞官之后,让羽鸽送信通知你们去龙腾山会合的吧。” “不,”司徒燕摇摇头,“难道哥哥没告诉你吗?哥哥原本是让天龙他们护送我去天山找他师父避祸的!我原以为他去京城辞官后会直接劫走灵姐姐呢,不想却又在这里遇见你。” “既然他安排你们去天山,为何又半途而返?” “还不是因为放心不下哥哥,怕他闯祸!虽然沈心说得很有道理,可我就是没办法一走了之。和天龙他们一商议,没想到他们的想法和我一样,觉得这样一走了之太不仗义了!所以,我们就半途而返,秘密潜到长安!谁知到了长安一打听,却是哥哥成为龙啸山主人,要重建龙啸山庄的消息。于是我们又从长安匆匆赶往龙啸山。没想到在这里遇见灵姐姐!” 司徒燕言毕,天龙又补充道:“这也是天意,若不是我们这位大小姐停停走走,沿途乱买东西,也许此刻早就到了龙啸山,也就碰不到贵妃娘娘了!” 司徒燕“哼”了一声,举手就要打天龙:“敢说我乱买东西,你找死呀!本大小姐也有买东西送你,还没堵上你的嘴呢,把东西还我,哼!” 天龙急忙闪躲,笑着求饶道:“小姐,我是在夸你呢!你没听清楚吗?我是说:要不是你英明睿智的决定,我们怎么赶得上救贵妃娘娘呢!” 众人皆忍不住笑。独孤灵拉住司徒燕道:“好了,小燕子,饶了他吧!还有,你们都别再叫我贵妃娘娘了。直接叫我‘独孤灵’吧。这里不是皇宫,这样叫亲切些,也免得引起别人注意!” 独孤灵说着垂下眼帘,一付落寞而无奈的神情。关于称呼,她只能这么说,不方便解释更多。司徒燕观她神色,不禁心生疑惑:“对了,灵姐姐,光顾着说我们了。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如果我哥哥没带你走,你应该在皇宫呀,怎么会……” 独孤灵唇边勾起一抹苦笑:“简单来说,就是遇到一个善妒的皇后,骗我到大慈恩寺祈福,然后令人将我逐出长安,回去对皇上说我是被蒙面刺客劫走的。” “哇,堂堂皇后,比我们这些劫匪出身的人还狡猾!”地虎忍不住感慨。 独孤灵叹道:“你们又岂能明白,皇宫中的争斗比江湖的争霸更加汹涌诡谲!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司徒燕搂紧独孤灵的肩膀道:“别忧伤,灵姐姐,那咱们以后就一起笑傲江湖,别回皇宫了。我也有个伴,咱们快快乐乐乐地在一起过一辈子。” 天龙三兄弟亦豪爽地异口同声道:“对,一起笑傲江湖,别回皇宫了!” 独孤灵发自内心地笑了,和他们在一起,她感受到了真正的开心…… 第57章 龙啸声望 五人结伴同下扬州,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冰雪消融,草长莺飞。一路欢歌笑语,燕儿软语呢喃。到了扬州,独孤灵等人无不被这繁荣美丽的景象深深吸引。且不说街道行人如织、商贾如云,园林庭院,错落有致,百姓绮罗珠履,缓带轻裘。单说这扬州的美景就令人目不睱接。杏花盛开,小雨纷纷,杨柳飘舞,千枝吐蕊,令人犹如置身于画境之中。 时至午时,独孤灵一行在扬州城内最大的一家如意客栈落脚。想到即将与司徒羽兄妹团聚,司徒燕心情大好,立刻叫来小二,噼哩啪啦点了一大堆酒菜。小二欢天喜地应声而去。 这正是午饭时间,客似云来,人声鼎沸。可是竖起耳朵一听,听来听去,顾客们所说的话题居然都绕不开“龙啸山庄”这四个字。而司徒羽的大名也时时被提及。由不得司徒燕等人不得不仔细聆听邻座的谈话。 此时,从门外进来两个手持大刀的壮汉,他们一入内,邻座的一位年青人立刻起身招呼:“王强、张杰,没座位了,过来这边一起坐吧!” 王强、张杰循声望去,立刻乐呵呵地过去落座。王强亮开大嗓门道:“原来是你呀!李猴子,难道你也是上龙啸山找司徒大人拜师的不成?” 司徒燕一听‘扑哧’一声笑出来,口中的茶水差点没变成喷泉。“这名字,真是的!可别说,还真像猴子!”独孤灵、天龙等人也忍不住笑出来。那李猴子的确长得毛发茂盛,尖嘴猴腮,瘦骨嶙峋。“不会吧,这样的‘人才’,主人也会收吗?”自司徒羽辞官后,每当提及司徒羽,天龙三兄弟就改口称“主人”了。 这边正怀疑着,那边张杰马上就替他们问了出来:“李猴子,瞧你这猴样,司徒大人会收你为弟子吗?” “嘿,什么话嘛!”李猴子马上跳起来大叫,“张杰,我告诉你,你可别狗眼看人低。我李猴子瘦归瘦,还有三两肉。更别说我打探消息的本事了。也许,以后司徒大人就需要这种‘探子’人才!再说,我李猴子就算不能如愿以偿地成为龙啸山庄的一名弟子。我也可以去帮忙建造龙啸山庄呀,只要能为龙啸山庄出一份力,为司徒大人出一份力,我李猴子心甘情愿,没有怨言!你们说对不对呀?” 李猴子拍着瘦不啦叽的胸膛,朝四周顾客喊话。没想到邻桌顾客纷纷叫好。 “李猴子说得没错,当不成龙啸山庄的弟子,只求能够为司徒大人出一份力,帮忙建造龙啸山庄,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就是啊!想起去年,要不是司徒大人坚守睢阳,我们淮东百姓又岂能安居乐业,免于战乱之苦?没有司徒大人,就没有扬州的繁荣依旧。没有司徒大人,只怕天下没有那么早太平,当今皇上也可能还在忙着打仗!何况司徒大人一向爱民如子,真是个难得的清官啊!” “听说他当清河县令时,就把清河县治理得十分繁荣。” “如今皇上只将龙啸山赐给他,虽说龙啸山紧连着一个凤吟岛。但只一山一岛,未免也太小气了吧!若封个王,只怕得到的封土会比这大许多!” “你找死,敢这样说皇上!当心隔墙有耳,倘若被官兵听到,捉你去五马分尸!少不得还要连累家人,诛灭九族。”一位老者说着死命拍了先前那人一掌。看年纪,像是挨打人的父亲,先前那人倒是揉揉脑袋,不敢再多说什么。 李猴子又道:“我们这是去得晚了,也不知道还招不招弟子。一个月前龙啸山庄宣布重出江湖,广招弟子,又要重建龙啸山庄时,住在扬州附近的年青人都蜂拥而上,还有许多能工巧匠也不远千里而来。由于人多势众,听说龙啸山庄正以惊人的速度矗立在龙啸山顶,不需半个月就能竣工呢!若不是我娘病了,哎,我早就上山了,还能等到这时侯。”他猛的一拍自己的大腿,一脸遗撼。 “是啊!也不知道还招不招弟子……” 四下里议论纷纷…… 看来,这如意客栈的顾客竟大部份是往龙啸山去的。 司徒燕不禁心花怒放,得意洋洋笑了:“哥哥真是好样的,一座小小的龙啸山也被他闹得风生水起,龙啸山庄俨然要成为武林第一大派了。若爹爹泉下有知,也该安息瞑目了。”说到最后一句,情不自禁心生伤感,脸色亦黯淡不少。 天龙见状,立刻接言道:“主人的仁德真是深植人心,即便他已经不再是大人了,可老百姓还是口口声声称呼他为‘大人’,真是难得!” 独孤灵闻言却冷笑:“其实老百姓不该对司徒羽寄予厚望,司徒羽归根究底只是一位大侠,但真正能够解救老百姓,让老百姓过上富足生活的只能是当今皇上!” 众人闻言愕然! 山豹脾气暴躁,抡起斧头不屑道:“独孤灵,你果然最掂记的还是你的皇上。如果是这样,你滚回皇宫去当你的贵妃娘娘,何苦还来招惹我们的主人?让他为你神魂颠倒!” 天龙忙按捺住山豹,司徒燕亦狠狠瞪了山豹一眼,柔声劝慰独孤灵:“灵姐姐,你别生气,别跟那鲁莽之人计较!其实,灵姐姐说得没错。哥哥他志在笑傲江湖,纵使他有能耐,也不屑于打理江山。只有皇上才是真正的忧国忧民。” 独孤灵拉着司徒燕的小手,笑着赞道:“小燕子果然是善解人意,冰雪聪明。你哥哥有你这样一位妹妹,是他的福气。” 天龙直向山豹使眼色令他道歉。山豹听了司徒燕的话,也觉得颇有道理。只得抱拳道:“对不起,独孤姑娘,是在下莽撞了!” 独孤灵笑道:“山豹,本姑娘没那么小气!再说,司徒羽有你这样一位忠心耿耿的属下,也是他的福气啊!” 此言一出,众人又笑了,笑声缓和了气氛。风卷残云地解决完午饭。打听完龙啸山的方向,一行人来到瘦西湖。原来经过瘦西湖,泛舟而下,先至凤吟岛码头,而后登上凤吟岛,再步过五亭桥,就有山路直达龙啸山。 然而龙啸山云雾缭绕,翠峦叠嶂,九转十八弯,极容易迷路。因此到瘦西湖岸边时,天龙三兄弟去寻船。司徒燕便从包袱里取出一支笛子,吹起“百鸟引”。不一会儿,独孤灵惊喜地见到漂亮的团团和圆圆飞来了。团团和圆圆十分善解人意,一只飞向司徒燕怀里,一只却扑向独孤灵的臂弯。两位俏女子皆喜不自胜。抱着它们亲了又亲。 “我让哥哥来凤吟岛接我们,省得我们在大山里迷了路。”司徒燕一边往团团爪子上系字条,一边轻描淡写地说。 然而这话听到独孤灵耳里,却是如雷贯耳,内心激荡不已…… 第58章 风亭重逢 “哇!好漂亮的凤吟岛!”司徒燕上岛后立即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情不自禁惊呼连连,“你看,灵姐姐,没想到,凤吟岛上竟有这么多桃花林!虽然只是刚刚吐出新芽,不过相信再过半个月,这里就会是一片花海呢!你记不记得在睢阳的州衙后花园,仅仅几株就那么好看,要是这整片整片的桃花林都开遍,该有多美啊!啊,灵姐姐,我都等不及到那时侯了!还有,你看,这边还有好多座漂亮的亭子呢!观月、风亭、还有这棋阁,哇……” 司徒燕拉着独孤灵的手在桃花林中穿梭来去,轻盈自在。但独孤灵几乎已提不上力气回答。她的脸色却越来越煞白,身体越来越虚弱。今天凌晨第八次的毒刚刚发作完,独孤灵隐忍着巨大的苦痛,装作若无其事已够久了!但现在,再也禁不起这样的奔跑! 她忍不住抽出自己的手,捂着胸口喘息着,趔趄地退回风亭去,坐在亭子里的长石椅上,倚靠着竹木栏杆,将美眸望向那碧波微澜的湖面,忧心忡忡。如果毒仅有一月之期,那么,只要再发作两次,她就要死了吗?近来,为了忍受那一次比一次更加痛苦的感觉,她不得不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阻止自己。 迄今,她的双臂上已留下道道血丝及伤痕。不是用掐的,就是用割的,只要能阻止自己做傻事,她已无所不用其极。因为那种毒实在恐怖。 但这些,朝夕相处,善于察言观色的司徒燕又岂能毫无察觉。看着独孤灵日渐消瘦苍白,看着她强颜欢笑,免不了也会关切地询问,但每次,独孤灵都会回答,只是水土不服罢了! 此刻,司徒燕一回头不见了独孤灵,赶紧追了过去,坐在她身边,拉住她的衣角迭声追问:“怎么了?灵姐姐,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小燕子,到底哪里不舒服?这一路上,就觉得你怪怪的,你不要再瞒着我了,不要再拿什么水土不服之类的话来搪塞我,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让小燕子来为你分担,好不好?” 越来越厉害的发作已令独孤灵濒临崩溃的边缘,她不知道下一回发作她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她突然觉得有一个好朋友为自己分担也不错。然而一转回头,乍见司徒燕身后天龙三兄弟那三双紧紧盯着她的既关切又好奇的眼睛,立刻把涌到嘴边的话语通通噎回去。 她惨然一笑:“没事。也许是一路奔波,累着了。幸好快到龙啸山庄了,我想……歇一歇就没事了。” 司徒燕依然不放心,清澈无邪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她:“不!你一定有事,灵姐姐,你告诉我。” “真的没事!”独孤灵努力笑得更加灿烂,“别忘了你灵姐姐会医术的,一点点不适我自己会调理好的。我看这片桃花林后面一定还有更加别致的景致,不如你去逛逛吧,我在这里歇一歇就好了!” 此时,司徒燕却失去了游玩的兴致,嘟着嫣红的小嘴道:“不去了,你这样,我怎么放心?”突然,她握紧手中独孤灵的纤纤玉腕,只见袖口褪处,一小段如皓雪般的玉臂居然不经意露出两三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她迅速捊起她的衣袖,惊叫:“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独孤灵急忙抽回手臂,将褪起的衣袖放下。她站起来,背过脸去,无法面对司徒燕的疑问。 幸好这时,传来司徒羽那磁性而浑厚的嗓音:“小燕子,你竟敢不听哥哥的话,半途而返,看我怎么罚你?” 独孤灵闻言,背部不由得僵硬了一下,心脏剧烈跳动,那日思夜想的人儿终于出现在眼前,怎不令她欣喜若狂?她迅速回头,但见司徒燕已甜甜唤了声:“哥哥……”飞奔上去,扑进司徒羽的怀里。 而司徒羽,正站在五亭桥头,依旧一身飘逸若仙的白衣白袍,手持玉笛,衣袂飘飘。邪魅的桃花眼正深情而执著地凝视着独孤灵,闪烁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似笑非笑,却不发一语。独孤灵那灵动清澈的美眸亦痴痴地凝望着司徒羽,四目交接处,如电光石火,却又深情无限,完全陷入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 不知过了多久。“咳!”天龙忍不住尴尬地咳嗽一声,意图惊醒梦中人。司徒燕走过去,狠狠推了天龙一把。天龙急忙住嘴。 司徒羽醒倒是醒了,却是直接大步流星飘到风亭里,将独孤灵紧紧搂在怀里…… 第59章 龙啸山庄 盘旋而上龙啸山。沿途所见,触目所及,皆是郁郁葱葱的青松翠柏。听鸟啭莺啼,看百花齐放,好不惬意!那不知名的花朵开得五彩缤纷,色彩斑斓。有散落草丛间的,也有满满铺了整片山坡,令人惊艳尖叫的。转个弯,还能见到山谷间一大匹瀑布如白练般飞泄而下,下落之处,碧绿的溪流,接住这纷飞的碎玉,裹挾着潺潺地往下游流去。 过了一会儿,天空突然洒下一场绵绵细雨。此时的龙啸山,洗尽铅华,笼着如烟般蒙蒙的细雨,似真似幻。司徒羽一直牵着独孤灵的小手,洒脱而飘逸地在前方带路,他的大手片刻都不肯松开独孤灵的小手,就这样一直紧握着。却因为突如其来的细雨加快了脚步。司徒燕和天龙三兄弟紧随其后,好怕一个转弯就迷了方向。 大约一个时辰后,总算到了龙啸山庄!正在修建中的龙啸山庄矗立在云雾缭绕的青山掩映中,已经可见其宏伟规模了。山庄前有一座偌大的练武场,加上蟠龙石柱,白玉石阶,雕梁画栋的庭院楼阁错落有致,并不会比大明宫逊色多少。沈心正在指挥着数百个工匠收工,避雨后再行修建。 “哇!这太气派了吧!”司徒燕和天龙三兄弟惊叹不已,仰视得脖子都酸了。沈心听到司徒燕的声音,立刻喜出望外,纵身一跃,飞身而来。“小燕子,你回来了。唉,真是不听话!不过,我喜欢你这样不听话,回来就好,免除我的相思之苦!”沈心一边笑吟吟说着一边殷勤地将纸罗扇甩开为司徒燕遮雨。 司徒燕咬唇娇笑道:“哼,这还差不多!” 沈心立刻带着四人一同到龙啸山庄后面的一座小院子休息。那是刚搭建不久的临时住处,只有四间房间,原先只有沈心与司徒羽住,倒显得空阔,现在加了司徒燕等人,也就刚刚好罢了。至于那些新招收的弟子和能工巧匠,则全部住到后山的一个大溶洞去。 “这是过渡时期,所住环境十分简陋,小燕子,你将就将就吧!再等半个月,我们就能搬进山庄里住了。”沈心递给司徒燕一杯热腾腾的姜茶。随后也给天龙三兄弟一人递了一杯。五个人互述别后之情。 而龙啸山庄前,独孤灵却忧心忡忡道:“司徒羽,这太招摇了。只怕皇上会不高兴。他虽然将龙啸山庄赐给你,却不代表你可以建造这蟠龙石柱,白玉石阶,琉璃屋瓦,这桩桩件件全是皇家所用规格。你这样做,只会给龙腾山庄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我已经招惹了,不是吗?”司徒羽细心地为独孤灵拨开几绺掉在额前的发丝,不羁的笑容挂在唇边,“灵儿,我与皇上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我相信他还会来找你的,但是我不怕!我连他的女人都敢抢,又何惧使用这些象征性的死东西!我必须这样重建龙啸山庄。因为一个月前,当我来到这里时,从残垣断壁里我发现了这些东西。我相信我爹司徒浩南所建造的龙啸山庄已经是这样恢宏。我既然要重建,就一定要恢复当初的气派!才不致于令江湖人士看扁!明白吗?” 灼灼的桃花眼凝视着独孤灵,独孤灵不禁点头,她垂下羽睫,轻轻叹息:“既来之,则安之!灵儿又能如何?” “灵儿,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司徒羽忽然慎重道。 “什么?”她抬起眼眸,正迎上那炽烈的桃花眼。 “以后别叫我司徒大人,也别叫我司徒羽,可不可以有个更亲热些的叫法呢?”司徒羽的桃花眼似笑非笑,闪烁着一丝孩子气的狡黠。 独孤灵沉吟片刻,柔声道:“那……灵儿以后叫你‘羽哥哥’好吗?” 司徒羽大喜:“好,你叫一声我听听……” “羽哥哥……”那娇滴滴的带有撒娇意味的称呼轻轻唤出,独孤灵同时也忍不住娇羞地躲到司徒羽怀里去。 厅堂里,沈心早已命李大娘摆上一桌热腾腾的酒菜。见司徒羽和独孤灵回来,连忙起身让出主位。司徒燕拉着李大娘的手撒娇道:“李大娘,好久没见到你了,你也一起坐下来吃饭吧。以后龙啸山庄里可没这么多规矩,是不是呀,哥哥?” 司徒羽含笑点头。李大娘却笑着说:“小燕子,大娘见到你也很开心。大娘也知道你们兄妹俩都是好人。不过现在大娘没空,还有上千个汉子在岩洞里等着我去送饭呢!” “对了,要帮忙吗?”天龙站了起来。 “不用不用,这些庄主都安排好了,那儿有领头的,也有人帮着我,分工明确着呢!你们快吃吧。”李大娘说着乐呵呵地走了。 她一走,司徒燕立刻起哄:“哇,哥哥,好了不起,以后你就是龙啸山庄的庄主啦。嗯,这称呼好,比大人好听多了,也自由多了!” 天龙三兄弟道:“那以后我们也都称您为“庄主”了。庄主,不管上刀山、下火海,咱们三兄弟誓死追随大人。” 司徒羽露出玩世不恭的邪笑:“无所谓,你们爱叫什么就叫什么。我司徒羽在意的可不是这个称呼,而是……另外一个称呼。”那双桃花眼意味深长地望向独孤灵,独孤灵低下头装作没看见,顺势在桌下重重地踩了他一脚。 “唉呦……”司徒羽故意夸张地叫出来。独孤灵脸一下子红了,大家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60章 到底爱谁 窗外细雨绵绵,如笼烟雾;窗内觥筹交错,暖语叙旧。 司徒燕说起独孤灵被迫离宫的事,言语中为独孤灵感到忿忿不平,少不了责骂皇后几句。却没发现哥哥司徒羽的脸色已微微变了,那双桃花眼里多情的眸光渐渐转变为冷冽,若有所失地投向独孤灵。 冰雪聪明的独孤灵敏锐地察觉到了,正想要阻止司徒燕继续说下去时,司徒羽已经发作了。 “哼,”他突然冷笑,唇边勾起一抹讥诮,“原来是被迫离宫的,那我真是自作多情了!” 说完,猛然将手中的饭碗拍在桌子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掉。 “羽哥哥……”独孤灵急唤,美眸不由自主迸出委屈的泪花。众人皆面面相觑,傻在当场。 司徒燕带着歉意安慰地握了握独孤灵的手:“对不起呀,灵姐姐。都怪我多嘴。我也不明白哥哥在生气什么,但是你赶紧去跟哥哥解释一下吧!” 沈心摇着纸罗扇笑道:“唉,这司徒羽算是栽在你独孤灵的手里了。我说贵妃娘娘,你知不知道当日你跟皇上回长安,我们回清河县以后,司徒羽为你做了多少傻事。他不理衙门的事,自暴自弃了整整数月。如今为你打翻醋潭子有什么奇怪?只是贵妃娘娘,我想为我这位好兄弟请教你一下,在你去向他解释之前,能不能请你先明白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说明白点,就是你到底是爱谁?你究竟是想当贵妃娘娘,还是想当我们的庄主夫人。请你好好掂量,再去向他解释吧。” “没错,我们也是这么想。你不能招惹了我们的庄主,害他伤心。却又不愿死心和他过,老想着回皇宫。”天龙三兄弟也纷纷表态。 “喂,”司徒燕瞪着大眼睛,踢了沈心一脚,嗔道,“你们太过份了!灵姐姐一定有自己难处的嘛!你以为灵姐姐是朝秦暮楚的人呀!” 此言一出,立即掩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懊悔不迭:“对不起呀,灵姐姐,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独孤灵羞愧地低下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是的,她再也不能够模棱两可,她再也不要挣扎在矛盾的旋涡里。事情总该有个了断。那么,何妨就让自己任性地自私一次,听从心的指引吧!她果断地站起来,匆匆追出去。 循着幽远清扬的笛声,她迅速发现了那个妖孽美男的身影。山风掠起他的白袍,颀长挺拔的身影翩然伶立于悬崖边,面对着深深的山谷和缭绕的云雾,他横着玉笛幽扬地吹起,愁绪纠缠在笛声里,如泣如诉。 聆听笛声,独孤灵心如刀割,她趔趄着,默默地移步上前:“羽哥哥,倘若灵儿不来,你是否会如当日所说,不管我是否愿意,到长安去将灵儿强行掳来,甚至不惜与皇上正面冲突?” “当然。”司徒羽不假思索地挑眉,骄傲地回答。 “既如此,”独孤灵的美眸闪过一丝慧黠的光芒,“你在生气什么?不管我愿不愿意,你都不管不顾,非我在一起?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今日我是否被迫前来,又有什么关系?又有什么分别?一向眼高于顶的羽哥哥为何突然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司徒羽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好个机灵的独孤灵!真不愧是他司徒羽心仪的女子,一眼看透他的心,切中问题的要害。他蓦然转身勾起她的小尖下巴,指间故意着重了力气,佯怒道:“你还很会说风凉话嘛!独孤灵,我只问你一句话:爱他?还是爱我?说!”他加重了手指的力量。 “你!”这次,独孤灵答得十分干脆。 司徒羽蓦然愣住。 独孤灵已经决定真心面对,用尽全身力气拨开那双捏痛她下巴的大手,气喘吁吁地冲他大嚷:“我爱的是你,还不行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半路甩掉李廷他们的时侯,为何我不重返长安,而要直奔龙啸山?你知道我的性子的,如果李豫真的对我那么重要,我管她是皇后还是太尉,想尽方法,死也要爬回长安去的。但我义无反顾地来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嚷到最后,竟然语带哽咽。她停下来,用力吸着鼻子,不让眼泪肆流。司徒羽灼灼的桃花眼燃起爱的火苗,一言不发地凝住独孤灵。 独孤灵却转而哀怨道:“我唯一顾忌的无非是我爹爹和兄长。羽哥哥,倘若我们要在一起,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尽快使他们离开长安,来龙啸山与我团聚。否则,皇上若迁怒于他们,便是我万劫不复的罪过!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不知何时,雨霁天晴,柔和的阳光洒在他邪笑着的俊脸上,他紧紧将她拥入怀中,附耳柔声道:“灵儿,你放心,关于你父兄,我会请慕容雁帮忙去办的。此刻因你的失踪,想必长安已经戒严,只有他的武功我才有信心!” “啊……”突然一声尖叫惊醒了司徒羽和独孤灵。 “小燕子!”几乎同时,司徒羽和独孤灵都认出了发出尖叫的人,大叫。 司徒羽循声飞纵,凌空而起,眼见司徒燕正从雨后湿滑的草坡滚滚而下,她正双手乱挥企图抓住些什么以止住下滚之势!司徒羽无奈地勾唇轻笑,如飞鹰掠食般俯冲而下,将她衣领轻轻一拎,提到半空,又稳稳当当地落回到独孤灵身边。 “哎呦……吓死我了!那草怎么那么滑呀?”司徒燕惊魂未定,猛拍着胸口,喘着粗气。 司徒羽忍不住笑了。多少有些安慰,他这个妹妹经过这四年来的历练和教导,已经比以前开朗活泼许多,再不是初见时那般如惊弓之鸟的模样。 “哼,谁叫你偷听?谁叫你偷看的?小燕子,我可要生气了。”独孤灵佯怒。 小燕子忙拉起独孤灵的手赔罪:“好姐姐,是我不好啦,莫怪,莫怪,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独孤灵哪是真生她的气?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也就作罢了。 第61章 灵儿自伤 自从司徒燕等人上山,特别是独孤灵表明了心迹后,司徒羽越是急于尽快建造好龙啸山庄,好给她们一个舒适的“家”。于是亲自日夜监督工程,山庄以雨后春笋般的速度迅速封顶。 对于远近慕名而来加入龙啸山庄的弟子,司徒羽全都交给沈心筛选,吩咐精挑细选留下千名弟子,其余全都打发回去。他并不是想招兵买马,给皇上落下造反的口实。但当初血洗龙啸山庄的蒙面刺客确有千人,那就招收千人,以便到时以牙还牙。他相信关于凶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很快,山庄主体建筑已大致盖好,正在进行镂刻门窗之类精细工作,不出数日便可竣工。但这日午后,司徒羽正在与一位能工巧匠商谈,他打算要在山庄后院,也就是他们现在所住的地方挖一条秘密通道直通山下,这条秘密通道当然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两人正聚精会神参详图纸时,司徒燕忽然急匆匆跑来,脸色苍白,双手插着跑痛了的腰部,气喘吁吁道:“哥哥,你快去看看灵姐姐吧,她快要疯了,拼命伤害自己,我都快拦不住了。” 司徒羽闻言,扔下图纸和老工匠,二话不说飞奔出去。“等等我,我还没说完呢,她在……”余音飘散在风中,司徒燕望尘兴叹,早已追赶不上,但出于关切,她依然心急如焚地紧随其后。 司徒羽根本不需要问司徒燕,凭直觉径往独孤灵这几日常去的山谷飞驰。闲不住的独孤灵自从在山上住下来之后,就清理出一间小柴房当药庐,然后整日背着药篓四处寻找可以使用的草药。那些工匠若有小擦伤小感冒,全都来药庐找独孤灵包扎。私下里,他们相互间都昵称这位美若天仙的女大夫为“小医仙”。 其实,独孤灵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博取什么“小医仙”的美名。她只是觉得往后龙啸山庄有千名弟子,人吃五谷杂粮,免不了有需要大夫的时侯,总不能每次都要带病下山到扬州就医那么麻烦。第二个原因也是目前最迫切的原因。她希望能够尽快在龙啸山找到解毒的草药。而这毒,竟是当初被迫离开皇宫时,沈珍珠给她下的毒。直到最近,医术高明的独孤灵才发现了这种毒药的解法。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如果在龙啸山能找到晴花,那么在晴花的附近就一定能找到解毒的植物。 独孤灵每天在龙啸山寻寻觅觅,就是盼望老天爷大发慈悲,让她在龙啸山发现奇迹。自幼学医,长期与草药为伴,晴花的模样她见过一眼就铭记在心,不会遗忘! 最终,她发现了这个山谷。龙啸山庄背山面水,风水极佳。它背靠着巍峨的深山老林,山里有巨大的岩洞,现在供龙啸山庄的弟子居住。而面对的景致却十分迷人。往右边山路而下可以看见悬崖峭壁,飞瀑溪流;而往左边山路蜿蜒而下便是这片神秘的山谷。山谷里林木葱茏、花团锦簇,绵亘百里。当独孤灵意外而惊喜地发现这个山谷里各种珍贵草药特别多,便只要有空,就背起药篓就往这片山谷跑。 司徒羽如离弦的箭般疾奔至山谷,一边四处寻觅,一边心急如焚地朗声唤道:“灵儿……灵儿……” 蓦然若隐若现的痛唤声传入耳际,停下脚步仔细聆听,那痛唤从一处草丛后传来。“灵儿……”司徒羽急忙纵身飞跃至草丛后,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只见独孤灵眼神焕散,脸色酡红,身上的衣衫都快被自己扯烂了,皓腕雪臂,赫然见到无数被抓伤的血痕,赫然在目,直接刺痛司徒羽的眼睛。药篓丢在一边,草药洒在草地上,独孤灵痛苦地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突然低下头咬着自己。 司徒羽心痛地扑上去,阻止她伤害自己:“怎么了?灵儿,你到底怎么了?哪里痛?你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哑着嗓子迭声问,看到她这付模样,他简直快疯了! 焕散的美眸居然闪过一丝羞愧的眸光,然后扭头就跑,逃命似地拼命往山谷深处跑去。这下,司徒羽当真是糊涂了,难道是中邪了不成?突然有这么多怪异的举动。 他无奈地叹息,施展轻功,轻轻纵身一跃,已拦住她的去路。她拼命打着、踢着、咬着,突然,独孤灵身子一软,已先行瘫软在司徒羽的怀里。 司徒羽冷着俊脸,心痛地抱起独孤灵,尽快赶回龙啸山庄。路上遇到了追过来的司徒燕,又担忧地随他们返回。他们直奔独孤灵的房间,司徒羽将她轻轻放在榻上,为她细细检查身上的伤势,两道好看的入鬓的剑眉拧到了一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是中毒了?还是中邪了?又或者是哪个该死的浑蛋害了她,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拳头重重捶在墙壁上,他突然走来走去像头暴怒的狮子,哑着嗓子低低吼叫。 司徒燕神色忧伤,忍不住落泪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哥哥,在路上遇到灵姐姐时她已经是这样了。好像是中了毒,或者被人施了蛊术一样,几天就会发作一次。但是无论我怎么问她她都不肯说,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我也没办法!”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司徒羽忍不住责怪妹妹,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刻的自责,“不,是哥哥不好!是哥哥的错!我早该发现她面色苍白,也比以前消瘦许多……” 司徒燕安慰道:“哥哥,等灵姐姐醒来,你好好问问她,或许她愿意告诉你!倘若世上有能够治好灵姐姐的药,就算要小燕子的命去换,我也愿意!” “算了,有什么事哥哥会解决的。”司徒羽疼爱地抚着妹妹的脑袋,安慰的淡笑挂在邪魅的唇边,“你去准备些热水和干净的衣裳,她这么爱美,醒来时一定不愿意看见自己这付模样!还有,再去药庐取些伤药来。” 司徒燕应声而去。司徒羽坐在床沿,心疼地抚着独孤灵的手,痴痴地凝视着独孤灵。他心潮澎湃却又晶莹剔透,因为他很明白他们若要在一起,还有一段漫长而艰难的路要走,眼前的不过是短暂的,但他已经做好了所有应战的准备。 但惟一不能失去的,正是独孤灵。没有她,他为何而战? 第62章 盈拜月老 直至夜色已浓,独孤灵才幽幽睁开美眸。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邪魅俊美的脸庞和那一双既多情又深情的桃花眼。刹那间,恍忽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仿佛回到睢阳时她身染瘟疫醒来的第一眼,也是这样一张脸,也是如此关切的眼眸。此情此景,似幻似真。 “灵儿,你总算醒了!感觉如何?还痛吗?”司徒羽这一问将独孤灵拉回现实中来。她猛然屈膝坐起,秋波顾盼,记忆复苏,那在山谷里发生过的一切难堪与失态渐渐清晰起来。她不敢再看司徒羽一眼,无地自容地将脸埋在膝间。 “灵儿……”他深情地低唤,“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凝重冷冽的眸光,逼视着她:“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中了毒?还是中了邪?你懂医术,你是知道自己状况的,对不对?为何不肯告诉小燕子,也不告诉我,情愿让自己这么难堪?你知不知道,亲眼目睹你那付模样,我有多心痛!” 独孤灵情不自禁低垂螓首,因为她的确在他的眼眸里见到了疼痛的神色。事到如今,是不是该将整件事和盘托出了。因为下一次,是不是真的会将自己活活抓死呢?如果就这样死了,到了阴间,也是一缕冤魂?司徒羽对自己一往情深,难道要这样白白辜负他不成? 他令她直视着自己,不许逃避:“告诉我!今晚不告诉我,我不会轻饶了你!而且,也请你相信我,不管你的病有多重,或者你中的毒有多深,我都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灵儿,告诉我……” 独孤灵嘴角微微上扬,晶莹的泪珠却在绝美的笑涡中凋落。第一次,她对人清清楚楚地说出当日在大慈恩寺被皇后逼着离宫的每个细节。 她不得不说了,不能再埋在心里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所中之毒,再不解的话,就会活活抓死自己。” 司徒羽听了,顿时忧心忡忡,愁容满面。 “不过,你放心。”独孤灵紧接着说道,“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积极寻找解药。你别忘了,我可是小医仙呢。我怎么会让自己有事呢?哦,对了,工夫不负有心人,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其实我已经在谷里找到了晴花,也就是解药。真的,就在昨天,就在我晕倒的那个地方,我已经摘着了,你快派人去找找,拿来我看看。” 司徒羽听了大喜,连忙唤过小燕子来。 谁知还未等他呼唤,那守在门口的小燕子早已应声而去:“我知道了,我现在马上就去。” 真是人如其名,小燕子很快地飞去,又很快地飞回,果然带来了几株植物。她气喘吁吁地来到独孤灵面前,将那几株植物递给独孤灵看:“灵姐姐,是这种吗?都快枯萎了。” 独孤灵仔细看了看,喜出望外道:“没错,是这个。没关系,只要没有完全枯萎,就可以了。小燕子,麻烦你去帮我熬个药吧,七碗水,熬三分。” “遵命。”司徒燕接过那几株晴花,就一蹦一跳地跑出房门,去熬药去了。 司徒羽笑道:“总算安心了,你快把我吓死了。” 独孤灵笑道:“原来羽哥哥也有害怕的时侯,我还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呢。” 司徒羽笑道:“我的确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有任何意外。” 两个时辰后,司徒燕拿着熬好的药过来。司徒羽小心翼翼地接过,试了试温度,才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喂给独孤灵喝。 独孤灵喝完了药,吐出了好多黑血。把司徒羽和司徒燕吓了好大一跳。 独孤灵连忙安慰:“没,没事。这些黑血就是毒液,吐出来之后反倒平安无事了。” “原来如此,灵姐姐,吓死我了。”司徒燕耸了耸肩。 独孤灵喝了解药之后,好好地休养了三四日,在司徒羽和司徒燕的悉心照顾下,她终于痊愈了。一痊愈,人就精神多了,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 独孤灵病一好,司徒羽就寻思着和她成亲的事情。但独孤灵却一直在回避着。司徒羽有些不悦。 这天晚上,司徒羽又来找独孤灵,本是诚恳求婚来着。结果双方一谈到李豫,却闹了些不愉快。 司徒羽显得有些烦躁。但他并不放弃。 独孤灵见他出去拿了一对龙凤烛进来。情不自禁无奈地笑了。 只见司徒羽开了窗,将龙凤烛放在桌上点燃,拉着独孤灵对着窗外高悬的明月,跪了下来。独孤灵莫名地看着司徒羽。 司徒羽却向明月拜了拜,很诚挚地说道:“请月老作主,今夜就让在下和灵儿成亲吧。这几天,灵儿中了毒,差点命丧黄泉。之后虽然侥幸痊愈,却也令在下感到生命的无常。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李豫一定会找上门来算帐。而我不想就这么样的死了。因为我还没有能够和灵儿在一起,我一定死不瞑目。请月老作证,天地为凭,今天我们就在这里结为夫妇。待他日我师父下山,再选个吉日,热热闹闹补办一次婚礼。” 司徒羽转而又真挚地看着独孤灵道:“这就是我的肺腑之言。灵儿,你能明白吗?并非我着急,实在是因为生命的无常。或许不久之后,龙啸山庄就会面临危机。如果能和你成亲,我一定会死而无憾的。灵儿,你能答应我吗?” 好朴实无华的语言,好直接的要求。独孤灵看着一反常态的,十分认真,十分慎重的司徒羽,深深地感动了。 是啊,为什么不行呢?一个月之后,在皇后的诡计下,也许就是他们的末日了。那么,在末日到来之前,就让他们成亲,有什么不可以呢? 独孤灵含泪点头,司徒羽喜出望外。心里激动极了。他拉着独孤灵的手,双双向月老盈盈一拜。而后又夫妻对拜。执手相望,泪光婆娑。 美好的夜晚,他们终于抛却了一切繁杂的想法,走到了一起。 第63章 是人是鬼 今年刚满十七岁的司徒燕清楚地知道,从这一刻起,独孤灵真正与哥哥在一起了。 她端着那碗为独孤灵亲手烹调的香喷喷的鱼粥,尴尬地呆立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像小兔子一样逃了,急匆匆跑到龙啸山庄前头去。是呀,现在夜已深,沈心和天龙三兄弟白天因建山庄的事太累了,早早就去呼呼大睡。倘若万一半夜起来上茅厕,看到自己还傻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定忍不住过来与自己攀谈几句,那时岂不是无意中会…… 想着自己还挺聪明的,为哥哥和“嫂嫂”考虑得实在周全,奔跑得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得意洋洋的神色。但一跑到山庄,望着眼前空旷黑暗的山谷,她立刻就后悔了。 “什么聪明嘛----司徒燕,你这榆木脑袋,不会跑回房间睡觉吗?鬼使神差跑到这地方干嘛来了!” 寂静的深山将这自语的声音回应得特别响亮,反将自己吓了一跳。她睁着惊恐清澈的眼眸迅速扫视了一眼四周,心跳得极快,害怕得不得了,想了一想,她打算跑回房间了。却在这当口,突然,一块长方形的物体缓缓从山坡下往上移动,一点一点映入司徒燕的眼中。啊!怪事,是一块长方形的木板,它自己会飘。“啊!”莫非是……心中猛地“咯噔”一下,小心脏提到嗓子眼,全身毛细孔猛然喷张。 “鬼啊……”她大叫着就往山庄后的小院子飞奔。 这下,可不管哥哥现在方不方便,她就是要去找哥哥,只有他能保护她。 “喂,姑娘!等等,这就是你们山庄的待客之道吗?”谁知刚开奔两三步,一个浑厚爽朗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她不禁停住了脚步。 “咦----,是人?喂,你是人还是鬼呀?”司徒燕忍不住回身问道。山坡后终于露出了一个高大健硕的人影,原来那块木板是扛在一个男子的肩膀上。 “哼,果然是个无礼的丫头!你才是鬼呢!”那男子终于走到较为光亮的地方,在距离司徒燕两米的地方停住。 司徒燕眨巴着清澈无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只见他长得高大健硕,俊朗不凡,说话时脸颊居然可见两个可爱的酒窝,与独孤灵竟有几分神似。他身穿金色飞鱼袍,头戴黑色官帽,腰佩湛庐剑、宫禁腰牌。那身官服,明显就是皇宫宿卫军军官的装扮。 司徒燕直觉得几分眼熟,绞尽脑汁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于是开腔回敬:“哼,没有拜贴就擅闯龙啸山庄,你才无礼呢!看你一身官爷打扮,你是从哪里来的?到我们龙啸山庄做什么?又为何在这种时辰上山呢?” 那男子放下木板,只用一只手撑住。司徒燕定睛一看,原来是块匾额,上书“龙啸山庄”四个遒劲有力龙飞凤舞的大字。 “你又是何人?”那男子以一种倨傲的表情问道。 司徒燕挺直腰身,同样骄傲地回答:“我叫司徒燕,是龙啸山庄庄主司徒羽的亲妹妹。你又是谁?” “哦,原来是司徒姑娘!在下千牛卫大将军,宿卫军统领独孤良,失礼了!”独孤良手里扶着匾额不方便施礼,只能以点头示意。方才那嚣张的官腔也改了不少。 独孤良?司徒燕灵光一闪,对了,在睢阳时匆匆见过数面的,只是不曾攀谈过。原来,他正是独孤灵的同胞兄长独孤良。怪不得,长得与独孤灵有几分相似,也有一对迷人的梨涡。 发现他正用探究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司徒燕脸莫名其妙红了一下,她赶紧问道:“独孤将军,不必客气!只是你这么晚上山所为何事?你不是应该在京城吗?” 独孤良道:“在下奉旨为龙啸山庄送来这张匾额。此乃皇上御赐,按礼庄主应该亲自来接旨。” 司徒燕一听傻眼了,好巧不巧,哥哥已经入睡,怎么出来接旨?谁知独孤良这时又加了一句话,更令她觉得如雷贯耳。“还有,我妹妹……呃,就是贵妃娘娘,失踪了,在下也想请司徒庄主代为寻找!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因此劳烦司徒姑娘请庄主出来一见吧!” 司徒燕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立即堆上满脸笑容,热情地招呼着:“哎呀!独孤将军真是来得不巧,哥哥下山采买去了,明日才能回来!你知道这山庄快要竣工了,桌子椅子什么的都要买。又不知道独孤将军你这么晚会大驾光临,要不就在山庄等你了!这么着吧,你快请到我们小院里歇息一宿,明日我哥回来就能见到他了。” “也好!”独孤良面对一位天真无邪的妙龄姑娘,心中也不作他想,立即紧随其后到山庄后的小院落休息。 司徒燕惴惴不安地在前头带路,将独孤良带到平日吃饭的厅堂休息。还好这间屋子与独孤灵那间屋子一东一西,距离颇远。不过保不住独孤良会起来到处乱走,难道一整夜都要守着他,不能睡觉吗? 此时,只听独孤良道:“司徒姑娘,可有水喝?在下是错过了宿头,黄昏以前就上了船往凤吟岛来,以为山上的路好走,在夜色降临前就能抵达山庄,没想到却迷了路,在山里转了几个时辰才找到,滴水未进。” 司徒燕闻言,眸光一闪,立即计上心头。她跑到独孤灵的药庐去。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起来。平素里,从独孤灵那里也学到了不少医药知识。她突然想到了一种有助于睡眠的药,只要加那么一点儿,让独孤良睡得更香些,更沉些就行。反正又不害人。 她终于找到了,匆匆地赶回小院落,端了壶水给独孤灵送去,当然,那壶水里,自然是经过加工的。独孤良喝完后,果然甜甜地进入了梦乡。司徒燕大功告成,满意地看着独孤良熟睡的样子,露出了极其美丽的笑容。 第64章 无聊的梦 话说独孤良面对着天真可人的小燕子,果然没有丝毫防备,喝完茶水后就软趴在桌面。 司徒燕得意地嘻嘻一笑:“哥哥啊哥哥,明日看你怎么谢我!好了,回房好好睡个安稳觉!”她耸耸肩膀,蹦蹦跳跳往外走。 正当要迈出门槛时,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独孤良一眼,二月春寒料峭,这样趴着睡一定会着凉的。 多年身为奴婢的司徒燕忍不住又发挥了她擅于侍侯人的惯性,迅速跑回房间搬来一条被子,细心地为独孤良披上。 烛火映在独孤良俊朗的面孔,司徒燕不经意瞥见那轮廓分明的五官,立刻被那刚毅的浓眉,直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深深吸引住,这是一张多么具有男子汉气概的脸孔。 司徒燕突然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轻轻吁出一口气,她飞速地逃避似地跑回房间。 闭上房门。她微微喘着气,轻声埋怨自己:“想什么呢?小燕子,这么胡思乱想的。”然而在这一刻,意想不到的是,十七岁的小燕子情窦初开了。 这夜,她睡得浅浅的,身子总像一只小船飘在河面浮荡。而甜美的梦里,一张俊朗而刚毅的脸孔总是不经意跳了出来。仔细一辨,正是独孤良,让小燕子好不害羞。 奇怪,不是头一回见独孤良吗?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一见面,心跳就会加速,为何在沈心面前,她就是不会呢?在沈心面前,司徒燕就像左臂见到了右臂,熟悉得不得了,亲切得不得了。可…… 翌日,曙光乍现,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鸣叫时,司徒羽也醒了。被当作枕头靠了整晚,免不了麻痹掉,司徒羽只好甩动甩动。然后迅速起身穿衣。走到院子里,发现厨房里亮着灯,也不在意,想必是早起的李大娘正在准备早饭。往井里打了水,洗漱了一下,就往山庄找老工匠去了。 秘道必须尽快挖掘,如今确确实实拐跑皇上的妃子,早晚有一天,皇上会来找他算帐的。他不能不提早设防。还有,山庄快竣工了,山庄里所用的一切桌、椅等家具,必须交付沈心尽快下山采办。这方面,心细如尘的沈心一定能做得十分完美。而他知道,任劳任怨的沈心一定会起得比他更早。 过了半个时辰,司徒燕、独孤灵、天龙三兄弟也起来了。其实,他们是不得不起来。准备好早饭的李大娘正准备将饭菜端到饭厅摆放好,却惊讶地见到一个高大健硕的男子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因为独孤良面生,又因为他长得高大,因此李大娘也不管问清楚,立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有贼?快来人!有贼呀!有贼呀……” 李大娘一边扯开大嗓门尖叫,一边迅速回厨房拿了把扫帚,没头没脑地劈打着昏睡的独孤良。独孤良受痛之下,猛然惊醒过来,下意识地抬臂一抓,牢牢拑住李大娘的扫帚。李大娘动弹不得,又见独孤良凶神恶煞般怒瞪着她,握着扫帚的手赶紧松开:“你……你想干什么?” “我问你想干什么才对!”独孤良恼怒地吼叫。 李大娘也不敢再答,惊恐万分地奔出屋找救兵:“救命呀!救命呀!” 奔到院子里,她猛地一头撞到天龙怀里。天龙忙扶住李大娘。 独孤良随后追出。天龙三兄弟当真以为是贼,扑上去就打,独孤良只得挥舞湛庐剑应战。四人在院子里噼哩啪拉地酣战。 独孤良的独孤剑法可不是吃素的,那天龙三兄弟加在一起,就堪堪地与独孤良打成平手。 一时之间,四人混战在一起,倒也分不出胜负输赢。 独孤良不耐烦了,只是叫着:“住手,听我说。我是朝廷派来的人,是来下圣旨的钦差大人。” 天龙三兄弟一听独孤良这么说,彼此对望了一眼,那下手就更狠了。招招凌厉,直取要害。 这还了得?朝廷来的人,那肯定就是皇上派来找独孤灵的。一旦被皇上发现贵妃娘娘就在龙啸山庄,龙啸山庄将面临灭顶之灾。倒不如痛下杀手,一了百了。 那天龙三兄弟虽然归服司徒羽已久,可是毕竟是山贼出身。那想法和手段就草莽了些。 独孤良没想到表明身份后,换来的却是更加凌厉的进攻。没办法,也只能冷静下来沉着应战。 这时司徒燕突然从房间里跑出来。昨夜,莫名其妙梦见了独孤良。到了早上醒来的时侯,她想起昨晚上的梦,脸就红得像红苹果似的,讷讷的梳洗,一边思绪万千,感觉心乱如麻。 后来,她听见了庭院里的吵闹声。本该第一时间冲出来劝架。却着实犹豫了一会儿。因为那时,她不知为何,很不意思见他。总觉得一见到他,就会让他洞见昨夜她梦见他的事情。 可是,只是踌躇了那么一会儿,那院子里的激战却更加猛烈了。不知为何,她竟害怕天龙三兄弟伤了独孤良。连忙跑了出来,大喊:“天龙、地虎、山豹,你们千万别伤了独孤大哥。要是伤了他,可不得了。快住手吧。” 哪知那天龙三兄弟一听司徒燕叫嚷,一时竟生起醋意,反而十分默契地不言不语,只管频频进攻。 “喂,你们怎么回事吗?叫你们住手听见没有?”司徒燕气得脸都红了。 她举起剑加入战局,架开天龙他们的刀剑,本打算劝架,帮着独孤良。岂知独孤良并不领情,见到司徒燕,冷哼了一声道:“谁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你昨晚上做的好事,好端端的我怎么就睡着了?看来,你们这龙啸山庄根本就是一个贼窝。怎么着?打算谋财害命吧?待我回去,一定奏明圣上,将你们这个贼窝给端了。” 司徒燕一听,立即火冒三丈。原本帮着他的,此时剑锋一转,竟是转而频频攻向独孤良。 这下,以一敌四,独孤良倒显得手忙脚乱,有点力不从心了…… 第65章 为你而跪 听到兵器相接的混战声,独孤灵早已惊醒,急忙爬起来穿戴好,抽剑跑到院子里。定睛一看,天龙三兄弟围着酣战的人不正是独孤良? “住手!”独孤灵叫道。 酣战的四人闻言情不自禁停止混战。 这时,山庄里的司徒羽与沈心也赶到了。 “哥哥,你怎么来了?”独孤灵连忙朝独孤良奔去,高兴地拉着他的手臂。 天龙三兄弟面面相觑。“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自己人,多有得罪了!”天龙三兄弟抱拳致意。 独孤良爽朗一笑:“罢了,不知者不罪!”但紧跟着,眼波一转,眸光怒视着司徒燕,冷笑道:“不过,对刻意为之者,我倒要问问是为什么?” 司徒燕忙奔去司徒羽那边,缩在哥哥身后,对着独孤良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小燕子何时得罪你了?”独孤灵见状不禁追问。 独孤良气呼呼道:“我昨夜上山来,山庄一片静寂。本以为司徒姑娘是热情接待,却不料她不知在水里使了什么手脚,害我就在那昏睡了整晚。” 独孤良指着厅堂里的饭桌,却瞧见那条被他甩在一边的被子,不禁愣了愣。难道司徒燕…… 司徒羽闻言,已大致猜测到怎么回事。狭长的魅眼斜瞟了妹妹一眼,司徒燕立即附上耳来:“哥哥,你得帮我处理这件事,我可是为了成全你,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那还得多谢你了,好妹妹!”他剑眉一挑,轻声谑笑。随即大步流星走过去,抱拳道:“原来是独孤将军,有失远迎!小妹顽劣,年幼爱玩,还望独孤将军不要见怪!司徒羽这里替她赔礼道歉了。回头我一定好好惩罚她、管教她!” 独孤灵也替司徒燕求情道:“哥哥,小燕子心地极好。曾经救过妹妹的性命,也曾经帮过妹妹许多忙,不过是一时调皮罢了。哥哥就别再追究了吧!” 独孤良本就个性爽朗、不拘小节,见独孤灵与司徒羽都为司徒燕求情,只得淡淡一笑道:“罢了!咦?!不对,灵儿,你怎么会在这里?皇上对你的失踪很着急,他让我出来找你。还请我托司徒大人找你,没想到你就在龙啸山庄。这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谁起的头,突然大家一起起哄,一窝蜂将独孤良往饭厅推。 “吃早饭,吃早饭……” “对,饿死了,吃完好开工。” “今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 …… “诶诶诶……”不顾独孤良的抗议,众人将他推到餐桌旁坐下,大家笑嘻嘻地围坐一圈。李大娘发现原来“贼”是自己人后,早已自顾自去准备早饭,粥、馒头、肉包子、煮蛋、小菜摆满桌子。大家抓馒头的抓馒头,喝粥的喝粥,彼此热络交谈,倒把独孤良晾在一边。 独孤灵拿了颗鸡蛋细心剥好壳,再递给哥哥。独孤良正要开口再问些什么,独孤灵忙闪避,抢先问道:“咦,哥哥,那匾额没见过,你带来的?” “噢,对了,”独孤良想起此行主要任务,立即站起来捧起匾额,朗声对司徒羽道:“司徒庄主,请接旨!当今圣上为褒奖你保卫睢阳及救驾之功,特御笔亲提,赐此道匾额给龙啸山庄,司徒大人请跪地接旨!” 司徒羽玩世不恭地一笑:“我看就站着接旨好了!如今我已重归江湖,没有那么多虚礼!” “你-----大胆!”独孤良勃然大怒,右手已按捺在湛庐剑上。 司徒羽依旧一付桀骜不驯无所谓的模样,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而其余人,特别是天龙三兄弟也早已提起兵器护在司徒羽周围。独孤灵拉了哥哥一下衣袖,轻声道:“算了。天高皇帝远,你不说,皇上岂知司徒羽是站着接旨还是跪着接旨。老朋友相聚,就随意些吧。” “不!”独孤良拧起浓眉,凛然道:“你可以不顾贵妃娘娘的身份,屈尊降贵与他们平起平坐。本将军却不能。本将军是奉旨办差,司徒羽就算是江湖人士,也是我大唐皇朝的子民,自当遵守我大唐律法,对天子忠诚不二,否则便是欺君犯上,按律处以极刑,诛灭九族!” 独孤灵一听,“腾”地一下脸颊红了,她羞愧难当。是的,她凭什么身份为司徒羽说话?这已经够丢人的了。她低垂螓首,咬着牙根,不发一语。 狭长的魅眼捕获到了独孤灵的尴尬,司徒羽玉笛一挥,令众人收剑退下。他往前一步,潇洒地将长袍一撩,单膝跪地:“司徒羽接旨,谢主隆恩!” 独孤良也松了口气,将匾额交给司徒羽,司徒羽捧着匾额站起来,嘴角一勾,笑道:“灵儿,这一跪,可是为了你!并不是为了皇上!” “你-----说什么?”独孤良气结。 司徒羽却痞痞地笑道:“好了,独孤将军,好好和令妹用早餐吧。用完早餐,让我妹妹陪你四处逛逛,龙啸山的景致不错,你会喜欢上这里的。沈心,还有天龙,地虎,山豹,你们三个出来,我有任务交待你们。” 四人应声跟着司徒羽来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 司徒羽从怀中取出一张清单递给沈心:“这是龙啸山庄所需的一切家具和生活杂物以及兵器等等,你照着清单下山采购,把天龙和山豹带去,再带上几名弟子,帮你的忙。这些事,抓紧时间办。至于地虎,你善于地遁,秘道的事由你和杨师傅负责,入口的选择由你亲自勘查地形与山势后,再择定。秘道的事情解决后,沈心,你还要负责画出图形,在整个龙啸山庄布置些机关暗哨。各个岗哨的守卫布防这两日我会亲自安排好。好了,各位努力吧。 三月初一,我要准时迁进龙啸山庄。向天下广发英雄贴,宴请天下英雄,贺我龙啸山庄重出江湖之喜!” “是,庄主!”沈心四人立身抱拳领命。 第66章 游锦绣谷 独孤灵等人吃完早饭出来,院子里的男人们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各自忙碌去了。司徒燕扬起脸,笑对独孤良:“独孤将军,昨夜之事真是抱歉。为了表示小燕子的歉意,今天天气这么好,我就陪你四处逛逛吧。请独孤将军务必赏脸。” “这……”独孤良凝视着司徒燕天真明媚的脸,不禁犹豫起来,“灵儿,不如你也一起去吧,哥哥有些问题想问你!” 一听这话,两个姑娘都紧张起来。独孤灵忙道:“哥哥,我还有些事要忙。你刚到,先跟小燕子去逛逛,放松一下。灵儿待会儿就去找你们。” “对对对,灵姐姐,等一下你要来哦,我先带他去山谷逛逛,再带他去看瀑布。我们这里的瀑布可美了。”司徒燕忙接上话,冲着独孤灵打暗号似的眨眨眼。 “也罢。”盛情难却,何况刚吃完饭,散散步也好。于是独孤良就跟着司徒燕走了。 独孤灵凝视着哥哥健壮的背影,想着该如何向哥哥开口,不禁秀眉微蹙,轻轻叹息。她蓦然想起什么,急忙冲回房间,拆下被单到井边洗。适逢李大娘也在井边,一把将被单夺了过去:“这种粗活,还是让大娘来吧。怎么可以让贵妃亲自动手呢?” 独孤灵被李大娘的热情吓一大跳,迅速夺回,那种迅猛让李大娘措手不及,差点跌倒。“唉哟哟,怎么回事?别抢啊!没关系的,大娘洗!这种家务事本来就是我全包,你在客气什么?” 独孤灵尴尬地笑着抱歉:“对不起,大娘。可是……我今天想跟李大娘学洗被子,行不行呀?我从小就是官宦小姐出身,不太会做家事。可是我真的想体验看看嘛!你就当我是玩的吧,如果洗不干净,你再帮我重洗一遍就是了!” “好好好,我们一起洗。”李大娘笑眯眯的,贵妃娘娘向自己学“本事”,真有面子! “你看,就这样,先把脏的地方抓出来,先上皂粉,再用洗衣棒敲打,像这样。”李大娘悉心教导着。 独孤灵抱着被子走到水井的另一面,这样水井可以隔开李大娘的视线。独孤灵口里佯装应着那些步骤,学得很认真,其实心中早已一目了然。 当干净的被子在院子的角落里迎风飘扬时,她轻轻叹息。从今天起,她真的回不去了,再也不是什么贵妃娘娘了!可是,对李豫来说,显然不是的。他派哥哥前来,明的是赐匾额,其实他一定是疑心了。假若他知道她就在龙啸山庄,知道她与司徒羽的关系,将会如何呢?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她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独孤灵常去采药的山谷确实繁花似锦,花团锦簇,鸟语花香,绵亘百里。一路上奇花异草,令人目不睱接! 独孤良情不自禁赞叹道:“果然风景秀丽,像是个世外桃源!” 司徒燕笑道:“小燕子没介绍错吧。这里奇花异草很多,还有些珍贵的草药。采到牛黄、金钗石斛、沉香、百合也就罢了,有时还能采到野生山参,有一次灵姐姐竟然还采到了一棵珍贵的灵芝呢!灵姐姐可喜欢来这里采药了。她说这里不仅是世外桃源,还是稀世宝旷呢!” 独孤良忽然止住步伐,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司徒燕道:“你的灵姐姐来龙啸山很久了吗?她在这里住得很好?不要逃避问题,一定要回答我。她可是皇上的贵妃。本将军身负皇上所托,必定要查个一清二楚。” 司徒燕定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缓缓解释道:“这样啊!哦,也不是很久啦。只不过是和我一同上山的,我们在路上巧遇。对了,还是我救了灵姐姐的命呢。当时她正被蒙面刺客所劫持,他还要杀灵姐姐呢。刚巧我和天龙赶到,赶跑了蒙面刺客。否则,灵姐姐可就惨了。后来,我就力邀她一同上龙啸山。有我哥哥保护,那蒙面刺客应该就不敢再来了。灵姐姐不敢下山回长安找皇上,就是因为怕蒙面刺客再来袭击她。” “原来如此……”独孤良松了口气,唇边流露出自嘲的笑:“本将军还以为是灵儿自个主动上山找……” 他突然噤声,意识到这样说有损妹妹的清誉和身份。特别是低头看到司徒燕那双天真清澈到没有一丝杂质的大眼睛时,不禁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只见司徒燕笑道:“独孤将军,能不能拜托一件事?” “什么?” “以后,我可以叫你‘独孤大哥’吗?我们江湖儿女,可不习惯什么‘将军’‘将军’的叫,你也可以叫我‘小燕子’呀,好不好?”说着说着司徒燕不禁心虚地脸红了。 独孤良有点愕然,可是望着司徒燕的样子,他也不忍拒绝,于是随口应道:“好吧,小燕子。” “哦----”司徒燕闻言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独孤大哥,小燕子今天一定奉陪到底,带你好好逛逛。对了,我们把这么美丽的山谷命名为‘绵绣谷’,好不好?” 司徒燕像得了取名癖似的,独孤良哭笑不得:“这个可以你说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的吗?” “怎么不行?我们家的羽鸽也是我取的呀,它们叫‘团团’和‘圆圆’,是为了纪念我和哥哥团圆的意思呢!我取名字可厉害了。不过我们家‘团团’和‘圆圆’也很漂亮,我让你看看吧。”说着,司徒燕掏出短笛,吹响‘百鸟引’,悠扬欢快的笛声令独孤良陶醉了,他以一种新鲜的眸光注视着司徒燕。 不一会儿,团团和圆圆闻笛声而来。它们欢快地在司徒燕周围盘旋了几圈。待司徒燕微微抬起手臂。它们即刻停在她的手臂和手腕上。 “真的很漂亮!”独孤良也忍不住赞叹道。 “就让它们陪我们一起游龙啸山,好不好?”司徒燕天真灿烂地笑了,那份天真无邪感染了独孤良。他不禁想到,这姑娘,真的与他过往所见到的那些王侯将相家的小姐很不一样呐。既不傲慢,也不矫情,更不装腔作势。她是那么随和、那么热情、又是那么天真无邪…… 第67章 听我解释 夜幕降临,墨蓝的天空里洒满无数颗璀璨的星星,一轮弦月散发着黯淡的光芒,那风头竟被团结在一起的星光夺了过去。以致于令人对月光失去了注意力,独独将目光流连于繁星的璀璨。 司徒羽带着些许疲惫自山庄晃回后院,凝望着独孤灵房间里透出来的莹莹烛光,唇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径直走到房间门口,推门而入。 正收了洗干净的被单进来铺呈的独孤灵,闻着被单里隐藏着的阳光味道,嘴角上扬,娇羞地笑了。突然背后传来的门响,着实令她吓了一跳。急速回身,原来是司徒羽。 他桃花眼里的光芒比窗外悬着的星光更加耀眼,倚在门边,毫不掩饰心里头的想念:“灵儿,你可真害人,白天不管忙什么,心里头总是一个人影挥不去,你这小魔女,就这样魔住了我的心,让我今后可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她调皮地眨眨眼睛。 随后,她忽然又悠悠叹了口气:“再不能这样了!羽哥哥,今日一整天灵儿都心神不宁,连到药庐制药丸都没办法沉下心来。羽哥哥,我哥哥的到来提醒了我一件事。不管皇后待我如何,我的身份依然是皇上的贵妃。那不是我不承认就行的,那要皇上同意呀!否则的话,只会给龙啸山庄带来灭顶之灾。” 她的脸色是煞白的,内心因羞愧感而受着强烈的折磨。四书五经从小读得滚瓜烂熟,《女训》、《女诫》更是倒背如流。虽然自小性子刚烈勇敢,但贞洁在女孩子心里毕竟不同于其他事。何况,最令独孤灵介怀与不安的是,这一切并非李豫的错。李豫待自己很好。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千古罪人…… 她遥遥地立在窗前,神情突然变得冷漠,一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司徒羽心底泛起惆怅,在她背后立定,低哑着磁性的声音呢喃道:“灵儿,你道早晨那一跪是为何?一是为了避免你的为难与难堪,二亦是为了让你明白不论今日龙啸山庄声势如何浩大,我司徒羽终归只是大唐皇朝的子民。终有一天,我与李豫正面交锋的时刻,我一定是处于下风的一方。而且我的身上,亦背负着家族的血海深仇未报。你跟着我,是要受苦受累受尽委屈的,我更不可能给你荣华富贵。灵儿,你后悔吗?后悔到龙啸山找我?” 独孤灵的美眸溢满晶莹的泪花,哽咽道:“灵儿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如今,已将自己交托给你,你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我不过为自己所作所为深感羞愧,觉得对不起皇上,却从未动摇过与你在一起的决心。” “好灵儿……我不过想确定你的心。你既不曾后悔,我必有法子与他周旋,他纵然贵为天子,又怎能奈我何?灵儿,我不稀罕皇帝的三宫六院。我不稀罕什么千里共婵娟,惟愿与你朝朝暮暮,片刻不分离。” 院子外,踏月而归的却是游兴未减的独孤灵和司徒燕。 游玩了一天,独孤良的步伐虽有些疲惫,但眉宇间却依然神采奕奕,看来,现在正在叽叽喳喳围绕着他不停说话的司徒燕对他来说,真是个有趣的游伴。 只见司徒燕兀自神采飞扬地念叨着:“走了一天,真的很有收获呢!你看,该取的名都取了。山谷叫‘锦绣谷’,谷里的山坡叫‘自在坡’,瀑布那个涧谷叫‘龙啸泉’,悬崖那叫‘虎跳崖’,还有……还有,还有哪儿?忘了。” “还有山庄后面那个漂亮的钟乳石山洞叫‘琅寰洞’。”独孤良不禁微笑着提醒。这个小妹妹着实有点可爱。 “对呀,独孤大哥,你的记忆力真好!等明天我们再出去转转,我还要把属于龙啸山的这几座山峰全都命名完呢!”司徒燕清澈无邪的眼眸里发出期待的光芒。 独孤良笑着凝视着她,可是当他一脚踏进院子,立即像得了感应似的往东边那排屋子一瞧。那间最角落的屋子里亮着的纸窗上,清晰地印着两个重叠的人影儿。 他的心猛然一凛。熟悉的人影,熟悉的曲线,下意识地察觉是谁,心底却真不愿意承认是真的,他快步向前迈去。当司徒燕意识到糟糕,想扑上去阻拦时,已经来不及了! 独孤良一脚踹开了房门。“你们在干什么?”他愤怒地咆哮。 独孤灵吓了一大跳。当她看清是哥哥那俊朗而愤怒的脸庞时,顿时羞愧到想钻入地面。她猛然挣脱司徒羽的怀抱,扑上去抓着哥哥的手,急道:“哥哥,你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司徒羽,你欺负我妹妹,我跟你势不两立。”独孤良拔剑就往司徒羽刺去。但司徒羽身形微动,已经闪到门口处,相反独孤良却扑到了屋内纸窗下。 独孤良回身便要再刺。独孤灵不假思索地挡在两人中间,用手直接牢牢地握住剑锋,死也不放手。“灵儿……”司徒羽与独孤良不禁脱口而出。“灵姐姐……”追过来的司徒燕看见鲜血自独孤灵的手与剑锋交握处流落下来,亦不禁呆愣在那边。 “放手!放手……”独孤良大吼。 独孤灵不放,反倒“扑通”一声跪在哥哥面前,泪流满面地仰望着哥哥那交织着愤怒与怜惜的脸庞,哽咽道:“哥哥,请先息怒。让灵儿解释,假若哥哥还想不通,再杀我们俩人不迟啊!” 她转回头以不容分辩的口吻道:“羽哥哥,小燕子,你们先出去,让我和哥哥谈一谈,好吗?请先出去吧。” “可是你的手,灵姐姐,我去帮你拿药。喂,独孤大哥,你可要当心,那是你亲妹妹啊,别做令你自己后悔的事。”司徒燕看见独孤灵受伤,心疼得不得了。 谁知独孤良冷漠地回了她一句:“哼,小燕子,你满口谎言,欺骗了我,我还没找你算帐,何须你来教训我?” 司徒燕闻言心口酸楚,晶莹的泪不禁迸上眼眶。司徒羽见妹妹受了委屈,冷然道:“独孤良,别太过份!” 独孤灵哭道:“羽哥哥,求求你!别再吵了,出去好吗?”凝视着独孤灵那痛苦的模样,司徒羽断然转身,拉着司徒燕的手大步流星走出屋子…… 第68章 缓兵之计 “你放手……”声音冷然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看着妹妹手里不断滴出的血,独孤良心中到底有些不忍。 独孤灵缓缓将手放开,颓然地倒在地上。独孤良将剑重重地放在桌面,顺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厉声喝问:“这到底怎么回事?是司徒羽招惹了你,还是你主动喜欢上人家。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在睢阳时,你们……”喝问转为重重叹息,他都有点不好意思质问下去了。 独孤灵到底是坚强的,此刻她以手背拭去泪痕,缓缓站了起来,冷静地从怀中拿出一条丝帕细细缠住手掌中的伤口。如果连独孤良都无法面对,将来如何面对父亲和夫君。 她咬着贝齿,低头冷笑,幽幽道:“哥哥,是谁主动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你曾经谈过恋爱,就会明白这是一种互相吸引,说不清是什么时侯喜欢上的,也说不清是谁先喜欢谁。总之,妹妹曾经抗拒过这份感情的,可是没有用。我也不愿意对不起皇上,可是……” 晶莹的泪又如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落下,温热的泪珠熨痛了独孤灵的心,也使独孤良再度发狂,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将桌子拍得“嘭嘭”作响,声嘶厉竭地吼叫着:“可是,事实上你已经使我们独孤家蒙羞了。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欺君之罪啊!你好大的胆子!普通男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妻子这样,何况他是皇上?你想他会怎么处罚你,你想他会怎么对付我们独孤家?五马分尸、诛灭九族?呵,也许还不止这样吧……” “哥哥,你害怕吗?如果到时因为我所犯的过错而必须死,你害怕吗?”独孤灵倔强地拭去泪痕,忍住悲伤,凄然地笑着,如一朵美丽的桃花。 独孤良见妹妹这付凛然的神情,竟莫名愣住,半天,他轻叹了口气:“不!我不怕!我独孤良浴血沙场,从来都不怕死!只是,我们独孤家的名声和前途就尽毁了。你有想过爹爹吗?你有想过他在花甲之年却必须承受这样的打击和羞辱,你有替他老人家想过吗?” “怎么没有?若不是顾忌你们,也许我早就跟司徒羽走了。可是,你要相信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命运的安排。”独孤灵将皇后密谋逼她离宫的事告诉了哥哥。 独孤良听后,脸色煞白,呆坐在椅子上半晌不能回话。事情远比他所想象得更加严重复杂,如今,他该怎么办?忠于皇上,杀了他们两个,还是…… 他愣愣地凝视着妹妹梨花带雨的样子,心中痛苦而矛盾。不!自小他一直疼爱这个惟一的妹妹,他是不可能会动手杀她的。至于那该死的司徒羽,目前他孤掌难鸣,并非他的对手。那又该怎么办? 可恶,这一切都是皇后的阴谋!若不是善妒的皇后,事情也不可能发展到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对!所有一切过错都必须归咎于皇后。如今,就算自己愿意成全妹妹和司徒羽,皇上知道后依然不会放过他们俩,不会放过独孤家。如今,能完美解决这件事就是将一切过错全推到皇后身上,扳倒皇后,让妹妹回到皇上身边。以皇上对妹妹的疼爱,只要妹妹真心忏悔,那皇上一定会原谅她,事情也就有了挽回的余地。他独孤良并非贪恋权势,贪恋荣华富贵。只是这样做,对每一个人都好。 心中主意已定。独孤良沉着的脸色释然了些,语气亦缓和了许多:“原来如此!这么说,一切都是皇后的诡计。可恶的皇后,我早晚要找她算帐。” 独孤灵苦笑:“在长安时,我本来已经做出了选择。当时虽然对羽哥哥动心,但我也知道女子必须从一而终,况且皇上对灵儿十分疼爱,灵儿也曾经喜欢皇上,因此倒是真心想与皇上白头偕老。只是一切都抵不过命运的安排。” 独孤良心中一喜,握住妹妹的手道:“太好了,你能这样想就好了!如今我只需将一切禀明皇上,让皇上知道皇后的诡计,若皇上知道皇后要谋害你的命,你想他会怎么惩罚皇后?或许皇上不仅会原谅你,还会让你当上皇后也说不定。” 独孤灵愕然,秀眉微蹙:“哥哥,你怎能这么做?虽然皇后善妒,但我能理解做为一个深爱皇上的后妃,她心中的苦痛。我并没有死。可我若这么做,是会要了她的命的呀!” 独孤良闻言狠狠责备道:“你到底是心存怜悯,还是根本不想回宫?” “不……我,我不知道……如今我已是羽哥哥的人了,我喜欢他,我答应过羽哥哥……”独孤灵痛苦地闭上美眸,心中愁肠百结。哥哥的责备令她心虚,是啊!她到底是该何去何从呢? 独孤良耐心劝慰:“妹妹,你好好想想吧。怎么做比较好?就算你与司徒羽想在一起,皇上知道后会放过你吗?会放过司徒羽,放过龙啸山庄吗?难道你想龙啸山庄因你而受连累吗?再说,难道你的心里就真的忘了皇上,真的再没有一丁点喜欢皇上了吗?小时侯,你是那么喜欢他的呀!难道你真的,通通都忘了。” 独孤灵痛苦地捂耳:“不听,不听!哥哥,别再说了!哥哥,求求你,你让灵儿考虑一下,好吗?你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她拉住独孤良的手,痛苦地恳求着。 独孤良见妹妹已经心动,亦缓和了语气:“好,妹妹。哥哥就给你几天时间考虑。考虑好了,告诉哥哥。如果你决定回皇宫,哥哥一定想办法对付皇后,为你扫平一切回宫的障碍。” 这一切,都被附在窗下的司徒羽听了去,一片阴云袭上他那俊美的脸庞。 隔天,独孤良思前想后,还是没等独孤灵考虑清楚,便将一切缘由都写成纸条,放飞信鸽,给皇宫中的李豫带信。他相信李豫看过后会明白一切,而不是任由沈珍珠胡说八道。这也是解决这事惟一的办法了。 司徒羽佇立于虎跳崖上,见信鸽飞起,手一扬,两根羽化神针便如闪电般发出,信鸽直线落于瀑布下的溪石上。司徒羽施展轻功,如一头猎鹰掠起那只信鸽。展读独孤良给皇上的去信。 他轻轻叹息,将信条揣进玉带中,他不愿意冒任何险。不论李豫收到信后会不会原谅独孤灵,相信他都会带兵亲临龙啸山。而他现在,尚没有与李豫硬拼的实力,他所要争取的便是时间。 第69章 龙啸天下 三月初一,司徒羽准时携众迁入了龙啸山庄。建成后的龙啸山庄雄奇秀丽。大门入口处一对石獅,正中高悬皇上御赐的“龙啸山庄”匾额。两旁高高的围墙逶迤而去,应有二三十米之遥。一进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大大的练武场。正中擂台,四周蟠龙石柱,两排列有各式的兵器架及练武器具,高高的柱子上悬挂着龙啸山庄的旗帜。再进去便是聚义厅,偌大的聚义厅摆放着整齐的桌椅,聚义厅两旁的厢房是龙啸山庄弟子所住的住房,再往内去是一个倘大的院子,院子两旁二三十间房亦是龙啸山庄弟子的住所。 再往内去的便是膳堂和厨房。再进去便是一个偌大的后花园,后花园里种满各式各样美丽的花草,凉亭,石桌石椅,秋千架,样样不缺。美丽的后花园居于正中央,巧妙地隔开了东西两院。 东院是主院,名唤“闲云居”。是司徒羽及其家眷所居之处,闲云居是一个幽静的小四合院。里面有十余间房,掩映在如画的花丛中,目前除了书房和司徒羽兄妹俩的房间正在使用,其余房间自然是空着的了。 西院是客院,名唤“绮霞院”。里面亦是一座宽阔的四合院,房间比主院多,有二十间房。是沈心及天龙三兄弟所居住的地方。空余的房间是为前来山庄拜访的客人准备的。 入住当日,司徒羽倒是处心积虑想让独孤灵搬进闲云居的,可是在独孤良的监督下,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独孤灵搬进了绮霞院。事实上,自从独孤良上山后,司徒羽现在连跟独孤灵说句话都甩不掉独孤良这条大尾巴,他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而独孤灵也有意避开他,令司徒羽好不郁闷。 不过再郁闷,山庄的事还得做出安排。当一切收拾妥当,搬进山庄翌日,司徒羽就在练武场召集众弟子,自个站在高高的擂台上,手执玉笛,衣袂飘飘,翩然若仙。 独孤良兄妹和司徒燕站在聚义厅的廊檐下静静地看热闹。山庄众弟子站得整整齐齐,鸦雀无声,聆听训话。 司徒羽内力深厚,他依然用他那轻飘飘的玩世不恭的语调说话,音量不大,但声音的力度却能穿透到练武场的每个角落,灌进每个人的耳膜里,令人听得清清楚楚。 他先请沈心上擂台,然后道:“从今天起,龙啸山庄重出江湖,屹立武林。沈心,从今日起,就是龙啸山庄的总管。庄主不在时,众弟子皆听命于他的调遣。龙啸山庄千名弟子分为四个分舵,每个分舵为二百五十人。第一分舵由沈总管亲率,常驻山庄守护山庄安全;第二分舵由天龙率领,驻扎扬州码头及瘦西湖水域,守护龙啸山庄第一关哨;第三分舵由地虎率领,守护凤吟岛;第四分舵由山豹率领,守护整座龙啸山各个关哨。在各个关哨我们会设有休息站,可便于轮班宿营。” 这时,司徒羽给沈心使了个眼色,沈心即递过一支手掌大小的短笛。司徒羽捏着短笛扬得高高地展示给众弟子看:“往后这短笛便是龙啸山庄弟子身份的象征,必须随身携带。每个弟子都会有一支这样的短笛,上面有龙啸山庄特定的图案。以后各个分舵发现敌情,互通消息,全靠笛音传递。笛声或长或短,三声或两声,皆表达不同的涵义。因此限你们在十天内学会各种消息暗号。此事由沈心与司徒燕负责。” 说到这时,司徒羽情不自禁转回身看了看亲爱的妹妹,当然眼角余光顺便瞥一眼站在妹妹身边的独孤灵,多情的桃花眼立刻流淌着无限的情意。但徇孤灵却没有注意到。司徒燕则意气风发,抱拳领命。 司徒羽转回头来,面对众弟子,又恢复了一派威严的气势:“龙啸山庄的口号是‘龙啸天下,威震武林’!” “龙啸天下,威震武林!”“龙啸天下,威震武林!”沈心带领着众弟子高呼口号,排山倒海的气势震彻山谷。 独孤灵和司徒燕听见这口号,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她们怎么都想不通,司徒羽这样洒脱不羁的人居然会想出如此矫情的口号来。但这一切看在独孤良的眼里,却不禁暗暗吃惊。名震天下的司徒羽果然并非浪得虚名,一切安排有条不紊。该想到的漏洞他都考虑到了。若与这样的人为敌,的确是位劲敌。 当众弟子一个接着一个去找沈心领短笛时,司徒羽逍遥地走下擂台,此刻,他想到的只有酒。好久没饮酒,等会儿,应该与沈心大醉一场。 司徒羽直接大步流星地穿过聚义厅往膳堂去,独孤兄妹与司徒燕紧随其后。司徒燕随口取笑司徒羽:“哥哥,那口号是你想出来的呀,没想到你会想出这样的口号!” 司徒羽站定,回头竟是一脸凝重地看着妹妹:“你懂什么?为了吸引当年血洗山庄的真凶注意,只好把龙啸山庄的声势搞得轰轰烈烈,你以为我愿意呀?” 独孤灵一愣,司徒羽的话令她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还未开言,司徒羽又继续健步迈入膳堂。在偌大的圆桌旁落座,李大娘端上了早膳。司徒羽心情大好,招呼道:“大家都还没用过早膳吧,一起吃吧。大娘,给我拿壶酒来。独孤将军,不如陪我喝两杯。我让大娘再烧些好菜。” “我不太舒服,请见谅!”独孤良拉起妹妹就要往绮霞院去。 独孤灵为难道:“等等,哥哥,人家肚子饿,你让我先吃点东西吧。小燕子在这里,你还不放心啊!” “就是,就是。我在这里。独孤大哥,你不用怕啦。大白天的,能做什么?”司徒燕大大咧咧地说道。 独孤良狠狠瞪她一眼:“最好是!小燕子,让我知道你又在替你哥哥掩护,我一定不放过你。灵儿,就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言毕自个奔回绮霞院。 独孤灵闷闷地入座。司徒羽凝视着独孤灵,他热情地为她端碗摆筷。坏笑道:“我早知道你舍不得这么久不跟我说话,想我了吧?” 独孤灵咬了下牙,抬眸直视着司徒羽道:“请别多想!羽哥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告诉你,这件事可能跟你要查的凶手有关。” 第70章 玉笛订情 司徒羽敛了敛神,正襟危坐道:“所以……你知道凶手的线索?” 独孤灵颌首,轻微叹息:“当日皇后令几个蒙面高手劫持我离开皇宫往龙啸山来,你可知那几个蒙面高手是谁?竟是京畿卫龙武大将军陈玄礼的部将,车骑将军李廷和几名大内高手。大内高手听命于沈皇后与沈太尉倒罢了。令灵儿生疑的是为何战功显赫,对皇上一向忠心耿耿的李廷会听命于沈皇后,这就令人颇为费解。所幸皇后对皇上用情至深,所嫉恨者惟我一人,应该不致于对皇上不利。” 闻言,一股酸酸的醋意不禁漫过心田,司徒羽扬了扬眉,冷哼道:“原来,你依然如此关心皇上,看来皇上真是没白疼你了?” “你……”独孤灵咬着牙无法辩白,她实在不能否认自己对李豫的关心。基于愧疚也罢,基于从前的情感也罢,李豫是没错的。错的是他们两个。她觉得司徒羽应该理解的,却没想到玩世不恭的司徒羽面对感情的时侯竟这么“小气”。因此沉着脸一语不发。 司徒燕见两人僵在那儿,急忙追问着打圆场:“灵姐姐,那这跟当年龙啸山庄血案的真凶有什么关系呀?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独孤灵瞪了司徒羽一眼,索性转过头对着司徒燕说话:“我只是想说劫持我离开长安的人和后来要杀我的人不是同一个。皇后只是想令李廷逼我上龙啸山,她已对我下了毒,又怎么会再命人行刺我?可是后来在洛阳另一个蒙面人出现了,他袭击我的时侯,李廷还帮了我,可见他们并非一路人。再后来途中因那几个大内高手意图不轨,被我使计甩掉了以后,我便单独上路。直到泗州时洛阳袭击我的男子又再度偷袭了我,直至后来我点破他的身份,他竟然要痛下杀手。幸好这时你和天龙他们及时出现救治了我。” “那蒙面人究竟是谁?为何要行刺于你?”司徒羽眉角眼梢忍不住流露担虑之色。看来独孤灵来龙啸山的这一路吃了许多苦头,也遇到许多凶险。他不禁隐隐心疼起来。 但独孤灵却瞟了他一眼,捂着耳朵道:“是谁在问?哪个妖孽?我没听见!”司徒羽忍不住苦笑。 司徒燕笑嘻嘻地拉开她捂着耳朵的小手,俏皮道:“是我问还不行吗?快告诉小燕子,别卖关子了。以后知道了是何许人,好提防着他呀!” 独孤灵叹道:“再想不到的了。那人居然是杨傲。又是一个皇帝身边的人。看来,皇上在李辅国的揽权专政下,真可谓步步惊心!” “是他?你怎知不是皇上派来的呢?”此言刚一问出口,司徒燕自己就掩住了嘴巴,喃喃道,“是啊?怎么可能是皇上派来的。皇上那么疼爱你,怎么可能派人来杀你?就算是知道了你与哥哥的事,想杀了你。可是他又怎么知道你离开了皇宫,一路追来?皇后不可能告诉皇上。如果皇上会这么做,皇后也就用不着处心积虑设计逼走你了!”经过历练后的司徒燕果然不一样,滔滔不绝分析着。 “嗯,”独孤灵沉声道,“灵儿也是这么想。所以杨傲的背后一定另有主人。而那主人,一定就是当年血洗龙啸山庄的凶手!” 司徒羽情不自禁失声追问:“何以见得?” 独孤灵道:“可记得小燕子将九凤银锁送给灵儿,灵儿一直佩戴在胸前。原来杨傲袭击灵儿,为的就是抢夺九凤银锁。相信当日在皇宫,羽哥哥所见到的那个企图袭击我的蒙面人也是他。他本不想杀我,只是想夺取九凤银锁。后来在泗州,他夺走了灵儿脖子上的九凤银锁,灵儿却因此认出了他,他就想对灵儿痛下杀手!由此更加肯定,他并不是皇上的人。” “九凤银锁被夺走了?”司徒燕紧张地问。 司徒羽却冷笑:“夺走就罢了,知道是谁夺走的,我自有办法再夺回来,只要灵儿没事就好!” 闻言,独孤灵不禁大为感动!之前的气也就烟消云散了。柔柔的美眸情深款款地凝视着司徒羽,司徒羽亦不禁怔怔地回望她。她突然嫣然一笑,抬起手来,取下头上的玉簪,将玉簪的凤头打开,取出一条项链。 司徒燕不禁惊喜嚷道:“原来还在呀!这,怎么回事?不是被抢走了吗?” 独孤灵莞尔道:“哪有这么容易?早在洛阳我就察觉到他的目的其实在于九凤银锁。因此我便与李廷说要去买东西,顺便买了一条跟九凤银锁有九成相似的银锁以假乱真。他抢走的那条根本是假的。不过我想,用不了多久,他一定会发现的。” “发现也好!”司徒羽笑道,“待他回来寻找,我正好擒住他,让他供出幕后主使!” “嗯,”独孤灵点点头,“所以,我想这九凤银锁对你们家族来说一定甚为重要。它背后一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或许那就是龙啸山庄惨被灭门的原因。今日,我将这九凤银锁还给羽哥哥,你将它与九龙金锁合并在一起,好好地研究一下吧。” 司徒羽也不推辞,接过九凤银锁,顺手揣进怀中。他看着独孤灵问道:“灵儿,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从前你一直都有机会将九凤银锁还我,为何都不这么做呢?你是否是想留在身边做个念想,以致于为此引来杀身之祸都不怕呢?” “啊!?”独孤灵闻言一愣,“你说什么呢?可恶!”她抡起粉拳就要揍他,却被司徒羽的大手牢牢钳住。 司徒羽另一只手却突然拿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笛,递到独孤灵面前,柔声道:“九凤银锁我收下了,但我却想送你这支玉笛。就当作是我送你的订情之物,灵儿,请你收下吧。” 独孤灵的美眸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你说收,我就收吗?” “当然收了。”司徒燕立刻站起来,夺过哥哥手中的玉笛,抓起独孤灵的手就往里一放,介绍道,“这支玉笛虽然和弟子们所用的玉笛一样短,却价值不菲,这可是纯翠玉做成。你瞧,这上头还刻了你和哥哥的名字呢?这支小玉笛不仅可以吹曲,重要的是,以后你可以用这玉笛和我们山庄的人互通消息呀。还有,你想不想学百鸟引,召唤羽鸽。这样,你以后想团团圆圆,就可以随时召唤它们了。还有呀,这玉笛也是一柄小短刀哦,遇到危险的时侯还可以自保。这里还有机关,可以发出羽化神针。这个哥哥说以后要教你。你看,哥哥用不用心?他为了设计这支玉笛可费了不少心神,你怎么可以说不要?我看这礼物,一点也不亚于皇上送你的夜明珠。要是有男子对小燕子这么用心,小燕子都死而无撼了呢!” 独孤灵紧握着玉笛,不禁落下感动的泪珠。司徒羽明白她心中的挣扎,安慰道:“别忧心,灵儿。一切都会雨过天晴的。” 第71章 阴谋诡计 长安。华灯初上,花香袭人,丝竹声处处弥漫,弥漫出一片奢靡的繁华。朱雀大街边的李家大宅,在一片浮躁的纸醉金迷中,显得格外肃静**。 书房内,身穿祥云仙鹤紫色官袍,头戴珊瑚顶,腰佩金鱼袋的李辅国正激动地走来走去,他阴沉着一张阴森森的脸孔,白眉倒竖,大发雷霆。 下首垂手侧立着一位刚毅冷竣的清瘦男子,静静聆听训斥。 “没用的东西!找了半天给本相找回一个假货,你看,你看!这条什么劳什子银锁,十个铜板便一条,满大街都是!”说到此处,他愤怒地抓起书案上的银锁往男子的脸上狠狠砸去。 银锁“哐当”一声跌落在地面,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他犹不解恨,冲过去,狠狠地踩在银锁上,暗暗发力,再移开脚步时,那银锁已化为一簇银粉。 男子的面颊被砸出一个肿块,又红又青。他咬牙忍住,抱拳沉声道:“义父,是杨傲没用!料想不到贵妃原来如此诡计多端,一时大意,才会失手!” “住口!”李辅国怒气冲冲地打断杨傲的话,“本相说过,执行任务只有成功与失败,没有借口!若不是今天下午在府门前见到两三个顽童戴着这玩意儿,本相还蒙在鼓里,傻傻研究了半个月。怪不得司徒羽丢了这家传银锁这么久,也不见来找。你说,本相该如何罚你?” 杨傲心中微颤,却昂首挺胸咬牙道:“义父,属下无能。是属下瞎了眼,才让贵妃鱼龙混珠,蒙混过关。属下自取双眼,以做惩处。” 他屈起五指,劲指筋凸,发狠向自己的双眼戳去。眼见双目不保,说时迟那时快,李辅国如疾电般伸出长长的手臂,牢牢钳住杨傲的手腕,冷冷道:“罢了!狗奴才,少了双眼还如何替本相办事?本相不过想试试你的忠心罢了!看你有没有被李豫的浩荡皇恩迷惑了心智?” 杨傲屈膝下跪:“多谢义父不罚之恩!杨傲自幼父母双亡,是义父将傲儿抚养长大,教我练武习字,又为傲儿娶妻成家,义父之恩,傲儿莫齿难忘!傲儿眼中只有义父,没有皇上!” “好!好!起来!”李辅国发出疹人的笑声,亲手扶起杨傲。 “请义父再给属下一次机会,贵妃此刻正在龙啸山庄,属下这就上龙啸山。这一趟,不仅要夺回九凤银锁,就连九龙金锁,属下也一并给义父带回来。”杨傲诚恳地请求。 “不用了,此事再从长计议吧。如今贵妃在龙啸山庄,司徒羽武功盖世,‘羽化仙侠’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依本相估量着,应与本相武功不相上下,本相尚不敢轻举妄动,就你那点功夫,还想从他身上抢到九龙金锁与九凤银锁。”李辅国阴贽的眼眸不知望向何处,那眸光的穿透力似乎穿透了李府,穿出了长安,直接目测到了龙啸山庄的动静。 他负手踱步,不安地来回走动。突然间,灵光一闪,他停下脚步,问道:“对了,为什么贵妃会上龙啸山?据皇后所说,她不是被蒙面刺客劫走吗?这蒙面刺客究竟是何许人?为何会将她劫上龙啸山?” 杨傲禀道:“回义父,那蒙面刺客你道是谁?正是车骑将军李廷。据属下一路追踪,也得知了些片断信息。刚开始一直想不通,后来又想到当日贵妃尚在皇宫时,属下要去盗取九凤银锁,却被人识破,出手相救。属下想,这人应该就是司徒羽。” “哦,为何有此一说?”李辅国不禁大为惊诧。 杨傲道:“义父可曾记得,当日属下奉旨寻找贵妃娘娘,是在哪里找到她的?” “睢阳。” “正是。那时,贵妃娘娘与司徒羽便已相识,当时,属下已觉得他们两个之间不同寻常。皇后说贵妃娘娘是被蒙面刺客劫持,可笑的是,她居然说的正是属下。可是当然属下并没有这样做,可见这根本就是皇后自己安排的好戏,演给皇上看的。李廷将军根本就是皇后的人。她一定是知道了贵妃娘娘与司徒羽的私情,故意将贵妃娘娘劫上山找司徒羽,以此离间皇上与贵妃娘娘的感情。” 闭上阴贽的眼眸,李辅国沉吟片刻。杨傲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突然,李辅国爆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好!好!真是天助我也……”他笑得几乎岔了气,“原来司徒羽和贵妃娘娘有私情。呵呵,好啊!这下,我们师出有名,不必再悄悄地对付司徒羽了。傲儿,你回到皇上身边去,有意无意地将这讯息透露给皇上。若龙颜大怒最好,倘若他要派人到龙啸山庄问罪,你就应承下这差事,懂吗?” 杨傲唇角上扬,恭敬答道:“属下明白。明着为皇上出气,实则捉回来严刑拷问,逼他说出九龙金锁与九凤银锁的下落。挂羊头卖狗肉的事属下十分擅长!” “嘿嘿嘿……”李辅国又低低地发出一阵阴森恐怖的笑声,“师出有名之后,那司徒羽纵然武功再高,也抵不过朝廷的千军万马。” 杨傲冷笑附和:“义父高见。” “谁……”李辅国突然一声厉喝。随之手一扬,一支飞镖“嗖”地射向窗外。倒悬窗外的身影翻身跃上屋顶,疾如闪电的飞镖堪堪擦过手臂的皮肉,隐隐传来皮肉被微微划开的痛楚。但这点痛楚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飞速远离这是非之地。 几乎就在同时,杨傲飞身追出,那一身黑色劲装的蒙面男子只得抽剑回身应战。但只招架几招,便不恋战,转身欲飞奔离去。他的轻功竟比杨傲略胜一筹。眼见杨傲就要失去对方的踪影,不料一道紫光从身侧闪过,李辅国已追上那男子,双手合聚,就要发出阴冥神掌。那男子亦非吃素,感受到身后森冷阴寒的掌风,不怠慢,反身挥剑疾速刺杀。剑剑绵密,招招凌厉,有如漫天剑雨,密不可透。 “果然是个高手!既来拜访,留下名号,何必躲躲藏藏?”李辅国不敢小觑,话音未落,屈爪出招,这一回,他使出的可是十成功力。 那青年男子亦不敢怠慢,亦使出十成功力应战,一时间剑气与掌风如惊涛骇浪,惊动李府上下家人出来观战,树间乌鸦惊飞,掠向高空乌黑的云层。闷热而低压的云层告诉人们:春雨就要来了。 那男子还是不愿恋战,瞅个空当能跑就跑了。李辅国气忿道:“傲儿,不能让他跑了。他手臂受了伤,你带上羽林军,全城搜捕,挖地三尺也必须将他找出来。” “是!义父!” 第72章 智救慕容 李辅国御风而行,疾速追上那劲装男子。两个身影在错落有致的屋檐上起落追逐,转眼飞逐了大半个长安城。眼见即将追上,那黑色劲装青年男子忽然跳下屋檐,钻入黑暗巷子隐没。待李辅国追入巷子里,那男子又窜上屋顶,戏谑地回望李辅国一眼。李辅国大怒,运气直追,眼看要捉住衣角,他又像老鼠似的钻进巷子里。 如是五六回,李辅国终于厌倦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待他再次钻入巷子里时,李辅国只管高高地站立在屋脊上,抱着双臂冷冷地看他何时又窜出来。岂料,这次,那黑色劲装男子却真的失去了踪影。 李辅国气得唇角颤抖,再跃到街面急寻时,人影已不知所踪。正好遇见杨傲带领着羽林军赶到,便气急败坏地命令道:“给本相搜!挨家挨户地搜!刺客胆敢行刺本相,务必给本相捉到不可!”不由分说冠以刺客之名,又是一个师出有名的借口。 总之,今夜的长安城陷入一片鸡飞狗跳之中,大批官兵气势汹汹地闯入家宅商铺,不由分说就用兵器一阵乱刺。但在这片喧哗声中,惟有城南的醉红楼是个例外。那儿传来一片奢靡之音,有悠扬的琴声,有动听的歌声,有喧闹的划拳声,……兀自沉浸在一片醉生梦死之中,完全听不见外边的喧哗。 直至一柱香工夫后,杨傲带兵踢进了醉红楼,才如平地一声雷,炸开了锅。不等老板娘上前问明白,杨傲即带着羽林军闯入每间房搜索。大堂里的客人们还好,全都紧张兮兮地抱头等待着,不时发出一声声惊叫,被突然闯入的官兵吓呆了。 见毫无收获,杨傲不免又急又躁,他看见二楼最南边的厢房还未搜到,大步流星走过去,抬起腿便踢了进去。“啊!”屋子里的女子发出恐惧的尖叫。杨傲定睛一看,原来是位绝色佳人正在房间里面沐浴,水里撒满了玫瑰花瓣,整个房间飘荡着玫瑰香味。 只见那年轻绝色的女子脸色吓得煞白,抱紧自己,抖抖索索地喊道:“你是什么人?你给我出去!” 杨傲微微一愣,避开目光,只管背对着那女子,快步进去随意看了看。 随后追进来的老板娘求情道:“官爷,这可是我们本楼花魁玉芙蓉的房间,她可是六王爷的红粉知己,只卖艺的,你这样闯进来不太好吧!” 杨傲见搜不到人,便大步流星走了,从头至尾不敢抬眼看玉芙蓉一下。老板娘紧随其后跟了出去,将门关上。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消逝,琴声划拳声又再次响起。玉芙蓉终于吁出一口气。 没错,这正是清河县上怡香院里的花魁玉芙蓉,她居然也来到了长安,而且在醉红楼里当上了花魁。 “好了,慕容雁。人都走了,你还赖着不起来吗?” 慕容雁应声从水里冒出头来。 玉芙蓉突然想起什么,忙一把将他的头按回水里去,让他猛呛了两口水。 他挣扎着站起来,刚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就听见玉芙蓉喊:“你背过脸去,快背过去呀!” 慕容雁只得跳出浴桶,依言转过身去。没错,这夜探李府的黑色劲装男子正是司徒羽的知己好友“漫天剑雨”慕容雁,他受司徒羽所托,正要去独孤府说服工部尚书独孤颖辞官归隐,不料半途见有蒙面男子夜入李府,一时好奇,便跟上去看看。谁知竟让他探听到了惊天秘密。 这一晚,闹腾得值,司徒羽该好好谢谢他了。 不一会儿,玉芙蓉装扮妥当。“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慕容雁转过身来,一脸愁容:“喂,玉芙蓉,你好歹也给我身干净衣服换吧。我的衣服这么湿,弄脏了你的房间,你也不乐意见的吧!” “好啦,怕了你!”玉芙蓉扔给他一件蓝色袍子。无奈,慕容雁只得将就换上,明日再去街上买套合身的,对于物质享乐,他可从不亏待自己。 玉芙蓉转过身去,自去泡了壶花茶,待他换好衣裳,便将热腾腾的花茶送上。 慕容雁倚窗而立,悠悠喝着杯盏中的茶,热茶的烟氲中,那张美如冠玉的脸庞显得更加俊逸。他用探究的眸光凝视着玉芙蓉,幽幽道:“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清河县怡红院里的小花魁居然是个深藏不露武功高强的风尘女侠。今日若非你在暗巷里救了我,我要摆脱那不男不女的老太监可没那么容易。他的阴冥神掌出神入化,只怕要有一番生死周旋。后来,你又急中生智地令我藏在水底下,避过这一劫。我慕容雁在此谢过了,他日姑娘若有差遣,我必万死不辞!” 玉芙蓉淡然一笑:“不必谢。这人情我不记在你身上,要记在他身上。你若非他的好友,我也不救了!” 慕容雁微微一怔,继而释然笑道:“姑娘还没忘记他吗?难不成你追到京城,栖身于醉红楼,竟还是为了他!” 玉芙蓉轻声叹息,黯然神伤:“我虽入风尘,却守身如玉。虽不敢说有沉鱼落雁之貌,却也有几分姿色。虽非多才多艺,但琴棋书画甚至武功,我也略通一二。却不知道为何他却对我相敬如宾,无法亲近。” 慕容雁闻言心莫名悸动了一下,追问道:“听闻在清河县的时侯,我与江南三友和黑白双煞走后,司徒羽并未回县衙,而在你的怡香院醉生梦死了三个月,难道他都没碰过你?这可不像他的为人。” 玉芙蓉苦笑:“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慕容雁略一沉吟,抬眸笑道:“我明白了。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以我对司徒羽那小子的了解,他不碰你正是因为他珍惜你。你能明白吗?假若你真是冰清玉洁,那即便是在下,处于他那样的位置,我也不会碰你。因为你完全值得找到一个更好的男子,一心一意对待你。明白吗?” 玉芙蓉抬起杏眼明眸,眨了眨如羽的睫毛,喜道:“真是这样吗?他,并非瞧不起我!” “当然不是!相反,他很看重你!” “可是,他为何不对我明说?” “呵,”慕容雁笑道,“你也知道他那个人的脾气,邪的很。他不说,你逼死他,他也是不会说的。不是吗?玉芙蓉,难道你到长安就是为了找他寻个说法?” 玉芙蓉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最后轻叹一声道:“我也不知道。几个月前他突然辞官来到长安,竟没有跟我辞行。枉费我当他为青衫知交,自然心有不甘。而且我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就在长安。因此,也想到长安一睹芳容,看我玉芙蓉究竟哪里输她了?” “原来如此。女人啊-----”慕容雁失笑,喟然长叹。 第73章 公平竞争 “女人怎么啦?”他那漫不经心的语气惹恼了玉芙蓉,她抬眸看他,眸光锐利得像把箭似的迎面射去。 慕容雁不禁打个激灵,俊脸堆上痞笑,佯作示弱道:“没事,没事。只是好奇地问一下下,为什么你对我的态度跟对司徒羽的态度差十万八千里?你和他在一起时,永远是柔弱妩媚。跟我在一起,怎么凶巴巴得像只母老虎?” “你说什么?谁是母老虎?”玉芙蓉恼怒地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 “嘿嘿,没说什么。”慕容雁讪笑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李辅国到处都在捉捕他,少不得还要在这里叨扰她几日,只得柔语献媚道:“芙蓉女侠,别生气。自古侠女出风尘,这句话真是说得没错。怪不得以前司徒羽这小子老喜欢往怡香院里跑,原来就是有你这样的侠肝义胆的美人在。” 但这谄媚的话语似乎不起什么作用,眼角余梢瞥见她的神情依然不悦,只得叹口气,恢复翩翩少侠模样,威风八面的坐在椅子上,换个方法,利诱道:“这样吧,芙蓉女侠,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就告诉你一个你作梦都想知道的秘密。” “哦!?” “关于司徒羽的心上人,你想不想知道究竟是谁?又是否想知道他们之间的进展如何?”慕容雁将俊脸逼近佳人,扬眉狞笑。 玉芙蓉闻言立刻眉开眼笑,讨好道:“慕容哥哥,你真好!你的手臂受伤了,痛不痛?芙蓉去拿药替你包扎一下吧。” 她果真站起来去取药。慕容雁浑身一阵哆嗦,这女人翻脸真比翻书还快。为了司徒羽,连六王爷都苦追不到的玉芙蓉竟然心甘情愿如此自贱身价,降低姿态谄媚于他,真是令他不禁羡慕起知交好友司徒羽了。 才一愣神的空当,玉芙蓉已经取来药和纱布,温柔地为他绾起袖子,轻柔地为他敷药。 “好了,伤口包扎好了。一点皮肉伤,不出三日,就能结痂了。慕容哥哥,你说吧!芙蓉洗耳恭听!”玉芙蓉的话语将慕容雁拉回现实中,看着玉芙蓉充满企盼的杏眼美眸,不禁再次暗暗羡慕起司徒羽。不过与此同时,他不禁责怪起自己的小肚鸡肠,奇怪,为何以前未曾有过这种感觉? 他摇摇头,收回心神,自嘲地抹开一个俊逸的笑容:“好吧。芙蓉妹妹,看在你叫得这么甜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不过你得保证不能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即使这是个公开的秘密,别人说得,你都说不得。否则,我便不能告诉你,因为这会要了司徒羽的命。” “这么严重!”玉芙蓉不禁奇道,“好,我答应你。就算满城皆知,玉芙蓉亦绝口不提。” “好!江湖儿女,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慕容雁道,“司徒羽的心上人正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贵妃独孤灵!” “什么?”玉芙蓉从椅子上惊跳起来,一脸狐疑,“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玉芙蓉又惊诧地跌坐回椅子,半天说不出话。 慕容雁似已料到她的反应,因此并不在意,自顾自滔滔不绝地往下述说,将他所知的一切都告诉玉芙蓉,当然,也说了自己为何来到京城,司徒羽托他所办之事。 “你……没事吧?”当他停止讲诉,察觉到玉芙蓉依然静默无语时,不禁轻声询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 玉芙蓉眨了眨长长的羽睫,一丝无奈而凄苦的笑意渐渐浮现在脸颊,轻叹道:“只道他邪气,不料竟胆大妄为到这地步!亏他想得出!” “可不是!如今李辅国正是利用这一点,打算向皇上告密,使其龙颜大怒,派兵围剿龙啸山庄,擒拿司徒羽!我正为这事烦心,正好与你商量一下,要如何救那坏小子!”慕容雁双眉紧锁,流露出忧愁之色。 “哦!究竟如何?可否详细告知?”玉芙蓉亦十分关切。 慕容雁便将夜探李府所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知玉芙蓉。 玉芙蓉亦不禁秀眉深锁,思索片刻,缓缓道:“如此说来!那李辅国真正的意图是要夺得司徒家的九龙金锁和九凤银锁,究竟这对龙凤锁隐藏着什么秘密呢?喂,慕容雁,你说会不会与当年龙啸山庄血案有关!” 慕容雁直视着玉芙蓉:“不是会不会的问题,是一定会。那李辅国一定与龙啸山庄血案有关。对了,能不能还叫我‘慕容哥哥’?那可比直呼‘慕容雁’好听得多!” 玉芙蓉睥睨着他缓缓道:“看你的表现了。叫什么本由着本姑娘高兴,多帮着我点,我心情高兴了,自然使得!” “呵呵,还要帮什么呢?如今是在下急需你帮忙,哪轮到在下帮女侠的忙?”慕容雁一付迷惑不解的模样。 玉芙蓉的杏眼美眸发光发亮,聚焦远处,咬着唇,扬着眉,一付谁与争锋的模样:“谁说没有?等本姑娘上龙啸山庄,定要与那独孤灵斗一斗的时侯,到那时,你一定要帮我的忙!” “什么?”慕容雁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玉芙蓉:“你这姑娘是怎么啦?跟你说了那么多,还是不死心?你如今打翻了醋坛,眼前这棘手的事我怎么还能指望你帮忙?你一定巴不得皇上找他们算帐,把他们碎尸万段吧?” 这下,玉芙蓉真怒了,脸涨得通红,伶牙利齿地反驳道:“慕容雁,你真把我玉芙蓉看扁了。我岂会拿司徒大哥的性命开玩笑?就算是独孤灵,我也不愿她就这么死了。一代女侠,可不屑这么卑鄙行径。我才不要她死,我倒要看看她是什么天仙人物?我玉芙蓉要与独孤灵公平竞争!” 慕容雁哑然失笑,无奈地耸耸肩:“好吧好吧。随你去。你在情场上倒也算是个坦荡荡的女侠,在下佩服得紧!” “你在挖苦我?”玉芙蓉没好气道。 慕容雁正色道:“不,眼下还没这心情!这些儿女私情容后再议。我们还是快想想,眼下要如何度过这个难关?至少要给司徒羽送个信,令他有所防备吧!” 玉芙蓉低头沉吟片刻,忽而抬眸道:“放心吧,慕容雁,我有办法!” 第74章 声东击西 翌日。玉芙蓉与慕容雁依计分头行动。 六王爷得知一向冷若冰霜的玉芙蓉同意陪他去郊外踏青,兴奋得手舞足蹈。天刚蒙蒙亮,一辆华丽的马车即停在醉红楼门口。六王爷骑着青骢马,锦袍玉带,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玉冠上鑲着熠熠生辉的红宝石,手执象牙折扇。眉眼之间流露出皇亲国戚的尊贵矜傲,间或夹带一身纨绔之弟的奢靡之风。六王爷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相貌自然及不上皇兄李豫俊美,不过一眼望去五官尚属端正。生活作风虽然奢靡腐败,却也不致于作恶。 因此玉芙蓉对六王爷总是以礼相待,偶尔也能把酒欢谈,并不像对待其他皇亲国戚一样敬而远之。玉芙蓉适时地出现在醉红楼门口,一袭碧色芙蓉绣花襦裙,月白丝绸罗裳,外罩烟罗纱衣,三千青丝长垂,盈盈秋波暗送,早把门口侯着的六王爷看呆了。 当六王爷轻扶玉芙蓉上马车时,楼上的慕容雁已从窗口掠身飞出醉红楼,消失在朱雀大街熹微的晨光中。 李辅国命杨傲全城戒严,捉拿刺客。但守城的军士见到六王爷带着花魁出城踏青,除了偷笑外,谁还会疑心什么?简单请安后,便立刻大开城门,恭恭敬敬地放出城去。 三月的城郊,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刻,草木吐绿,百花争艳。小溪里冬雪初融,溪水流淌着,春日映在溪水里,轻漾的波澜将日光揉碎成亮晶晶的星光。“好美呀!真该早点出来走走。”玉芙蓉仰起脸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六王爷李偲从赶马车的小厮手里取过一壶酒,倒了一杯递给玉芙蓉:“玉姑娘,喝点酒暖暖身吧。虽说是春季,却依旧有些寒意。” “谢王爷!”玉芙蓉嫣然接过酒杯,轻轻啜了一口。 李偲黑色的瞳仁盯着玉芙蓉,笑问:“玉姑娘今日肯陪本王出城踏青,是否已经考虑好接受本王的提议,入府当本王的侍妾?假以时日,本王一定能让你成为侧妃!” 玉芙蓉隐忍心中的呕意,莞尔一笑:“不瞒王爷,近日芙蓉心中确有犹豫。韶华易逝,芙蓉也想早日为自己作打算。只是,心中甚为惦念家父,亦不知家父是否同意。” 李偲骄傲地冷笑:“烟花女子能入王府享荣华富贵,岂有不同意之理?” 语气中的轻蔑之意使玉芙蓉闻言甚为恼怒,但想到此行目的,她也只得再次隐忍,轻轻幽叹道:“话虽如此!可我爹担忧的亦不无道理呀!王府虽尊贵,但一个小小的侍妾得由多少人管着呀?那荣华富贵岂能享受得心安理得,真正自己能作主的又有多少?还不如芙蓉在醉红楼里既逍遥自在?所以,对他老人家来说,也许竟觉得芙蓉l暂且留在醉红楼里更好一些,或许有朝一日可嫁个商人做正室也未可知?” 李偲语塞,半晌方道:“若他老人家愿意,你进王府做个侧妃也可行的!” 听到李偲勉为其难的让步,玉芙蓉不禁觉得好笑。她佯作娇羞道:“那……不如王爷带我到前面的小镇吧,芙蓉有个清河县的同乡在那里开茶楼,我想托他儿子给我爹带封信,若他老人家愿意,芙蓉便答应王爷!” “这可是真的?”李偲惊喜地大笑,“哈哈,好!我们马上去这个小镇!” 玉芙蓉带着得逞的笑容心满意足地跟在李偲身后。李偲亲自扶她上马车,而后飞身上马,扬鞭驱策,径往小镇茶楼来。 茶楼老板殷勤招待贵客。玉芙蓉将老板的儿子带到一旁,塞给他一大袋银两,又将一封信递给他,细细嘱咐了一番。那年轻人接了银两和信,即刻向他爹娘说明,从马厩里牵了一匹马,立即上路了。 六王爷怡然自得地喝着茶,遥望着年轻人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将目光收回到玉芙蓉的脸上,一付胜券在握的得意。却不知道此刻,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玉芙蓉心中的得意,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辰时,工部尚书独孤颖下朝回到独孤府,低垂着头唉声叹气地往书房走。又是一个无奈的早朝,皇上明显心不在焉!不论朝臣奏请何事,几乎由李辅国裁夺。 自从女儿独孤灵失踪后,皇上便是如此!独孤颖明知皇上牵挂着的是自己的女儿,却也不禁为皇上的荒芜朝政而着急。当然,他也忧心女儿的安危。杨傲和独孤良去了那么久,都一直未见任何音讯,真是令人焦心! 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爬满忧愁,回到书房后犹自负手踱步,家中小厮进来奉上热茶点心,他也无心吃喝,国事家事,皆令他坐立难安! 小厮退下后,一个翩翩人影即刻从纱缦后步出,唇角上扬,含笑望着独孤颖! 独孤颖蓦然见到面前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忍不住大惊失色,退后一步,迅速拔剑相向。慕容雁连忙施礼:“独孤大人,且莫慌!在下慕容雁,与独孤大人在睢阳曾有一面之缘,大人是否记得?” 独孤颖闻言收手,细细端详起眼前这个相貌堂堂、器宇轩昂的年轻人,似曾相识,寻思了好一会儿,终于点点头,问道:“可是跟司徒羽在一起的那位公子?” “哈哈……”慕容雁大笑,双手抱拳朗声道:“独孤大人好记性,正是在下。司徒羽的江湖好友慕容雁!” 独孤颖亦抚须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久闻慕容公子在江湖享有盛名,有个‘漫天剑雨’的雅号,是不是?” 慕容雁谦逊道:“独孤大人过奖了……” 独孤颖却明显不在意他的回答,话音未落,立即紧紧追问:“只是今日未经通报私闯府宅,是否有要事相告?难道……司徒羽有灵儿的消息?你们是江湖中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意外得知了灵儿的下落?”独孤颖的急切将他的满腔的父爱流露无遗。 慕容雁心中暗道:不知这腔浓浓的父爱是否能令他丢下官途,辞官归隐呢? 第75章 撕信保密 慕容雁淡淡笑道:“在下正是受令嬡所托,到长安给独孤大人带信的!” “哦!”独孤颖激动地迈近两步,喜上眉梢道,“快讲!” “不过,对独孤大人来说也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且容我慢慢道来。”慕容雁轻叹一声,便将独孤灵当日在大慈恩寺如何失踪一事告知独孤颖。 独孤颖脸色一变,沉着脸道:“原来是皇后的诡计!可恶,老夫一定禀明皇上,令其自食恶果!” 慕容雁却摇了摇头:“皇上未必会处罚皇后,因为皇后威胁贵妃的事是真的!” “什么?你是说……灵儿与司徒羽有私情?不!不会的!慕容少侠不要胡言乱语,坏我女儿清誉!这可是诛连九族的大罪!”独孤颖拂袖大怒,忿忿斥责。 慕容雁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独孤颖,那是司徒羽托团团给他带来的独孤灵的亲笔信:“独孤大人,令嬡的笔迹你总认得,这是她写给你的亲笔信。你看看她在信中所说的就知道了!” 独孤颖急急忙忙接过展读,越是读下去浓眉拧得越紧,他不可思议地摇着头,握着信纸的手也不禁颤抖起来,直至阅毕,呆愣半晌,终于怅然长叹,跌坐到圈椅里。 “灵儿……你好糊涂啊!你怎么能这么做呢?”独孤颖不禁老泪纵横。 自从情深意笃的夫人离世后,他就没有再续弦。又因独孤灵长得与夫人甚为相像,就连聪慧好学也与夫人如出一辙,他便将满腔的爱都倾注在女儿身上。独孤颖只有一儿一女,一般来说,普遍为人父母者皆重男轻女,偏独孤颖钟爱掌上明珠比儿子多得多。自小,她要什么,他从来只有妥协。她要学医便学医,要习武便习武,就连当天她要追着李豫上战场,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她去。可是,这样的疼爱,竟养成了独孤灵的任性!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独孤颖站起来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忽然他在东面墙壁上悬挂着的一幅美人画像前立定,长叹道,“夫人,老夫对不起你,没把灵儿教好!以致于她如此任性妄为,犯下今日这等滔天大罪!” 悲叹过后,独孤颖又蓦然发起怒来,将手中的信撕得粉碎,随手一扬,点点碎片化成一片纸雨,纷纷洒落在地面上。他回头对着慕容雁冷笑:“你记住,这封信,老夫从来没有见过!这一切,都是皇后和司徒羽的诡计。皇后因为妒忌贵妃夺去皇上的疼爱,用计迫走贵妃,命人强行劫掠贵妃至龙啸山,污陷贵妃与司徒羽!而司徒羽对贵妃爱慕已久,一厢情愿,就想将计就计,趁火打劫,也就扣着贵妃不放!这,就是贵妃失踪的原因!对不对?” 慕容雁张大嘴巴瞪着眼前这位在宦海浮沉多年老谋深算的工部尚书,苦笑着双手抱拳讥讽道:“呵呵,大人编故事的能力,在下真是自叹弗如啊!只不过,令嬡的意愿大人都不放在心上了吗?究竟令嫒的幸福重要还是贪恋权势与荣华富贵重要?” “哈哈哈……”独孤颖仰天大笑,炯亮的老眼里似乎笑出了泪光,“老夫贪恋权势与荣华富贵?臭小子,你懂得什么?就是那司徒羽,任他再聪明再武功高强,在老夫眼里,也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一入官场,身不由己。身在朝廷,岂能逍遥?宦海诡谲,汹涌澎湃。岂容你说要上岸就上岸的道理?灵儿在信里说得没错,老夫已经一把年纪,在朝廷多待两年少待两年,对老夫来说根本没有差别。辞官归隐,承欢膝下,共享天伦,老夫何尝不想?但是走得了吗?归得了吗?皇上钟爱灵儿,这老夫看得出来,每天早朝看见皇上魂不守舍的样子,你就会明白要皇上放下有多么困难。就算我们逃得了一时,暂且瞒过了皇上的耳目,早晚有一天,他不会再坐等良儿回来禀报,不出半个月,他一定会知道。到时侯,小小一座龙啸山,能抵挡住朝廷的千军万马吗?慕容少侠,你不用再劝老夫。灵儿在信里已经写得很明白。但老夫倒想请你回龙啸山劝劝你那位好朋友,如果他真心爱我女儿,为了她好,就送她回来吧。否则,一意孤行,只怕到时反倒害了灵儿的性命,也害了我们全家。” 慕容雁轻叹道:“听大人一席话,亦不无道理!只是我这兄弟脾气拧得很,只怕不好说服。不过,有一点,在下可以替司徒羽回答大人。如果大人只是怕终究难逃皇上的抓捕,这个可以请大人放心!也许小小一座龙啸山,确实难抵朝廷千军万马。但是只要独孤大人和独孤公子能够坚定意志,下定决心辞官归隐。我们一帮江湖朋友都会帮司徒羽的忙,保证令你们从此隐匿江湖,皇上再也找不到你们,可以过着逍遥世外的生活。这,也是司徒羽的意思。” 独孤颖摇头冷笑:“但也从此过着提心吊胆夹着老鼠尾巴做人的生活!慕容少侠,你只知灵儿与你那兄弟的感情。却不知道灵儿对皇上的感情。她从小就喜欢皇上了。为了皇上,她可以不顾安危上战场追随左右,你说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移情别恋?那司徒羽邪里邪气,灵儿年轻,一时受了迷惑也是有的。但往后漫长的逃亡生活会使她清醒过来的。到时,她可就后悔莫及了!我是她的爹爹,她暂时想不到的事,我一定要为她想到,为她未雨绸缪!如今,可保她的方法,便是将一切过错推到皇后身上。” 果然是父子,心有灵犀!独孤颖的想法居然与独孤良如出一辙! 慕容雁苦笑:“看来,你是要害了我兄弟呀!” “不!”独孤颖道,“只要司徒羽不再继续错下去,这一切的过错只能是皇后的过错!” 慕容雁心领神会:“看来独孤大人主意已定,在下也只能如此转告我兄弟了。只是,还有一事要提醒大人。昨夜在下夜探李辅国府宅。得知他意图对令嬡不利,似乎有想将贵妃娘娘置之死地而后快之意。他们已经得知贵妃与司徒羽的私情,不日将会把此事向皇上禀明,派兵围剿龙啸山。所以,你可能要抢占先机,不要令他们先一步向皇上禀报。” 独孤颖大惊失色:“竟有这等事?这下可糟了,宁愿得罪皇上,也不可得罪李辅国。什么时侯,灵儿去惹到了李辅国,唉!” 慕容雁正色道:“所以,请独孤大人三思。若李辅国掺和进来,只怕事情未必如大人所打算的那么如意。他要对付贵妃,只怕贵妃早晚躲不过。身在朝廷和皇宫,可谓步步惊心。伴君如伴虎,不如江湖生活逍遥自在。请大人再考虑考虑!在下会在长安再盘桓三日,等侯佳音!若大人依然一意孤行,在下也只得如此回报司徒羽和令嫒了!告辞!” 慕容雁不再废话,开了书房的门,大步流星地迈出,而后几个起落,便纵身消失于高高的围墙外。 第76章 思念无痕 清冷的紫兰殿,沈珍珠独坐窗前抚筝。淡淡柳眉愁,红红美人脸,一丝幽怨在心头。她抚弦轻唱《春江花夜月》:“……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唱着唱着,晶莹的泪珠便滚落下来。弦音忽断,她似乎有些不耐,转而弹起《长相思》。哀愁悦耳的弦音正令守在殿门口的小宫女小太监们陶醉时,忽然“叭”一声,这回,却是弦断了。 她恼怒而烦躁地推开古筝,犹未解气,又上前去踹了两脚方罢。宝莲和玉梅急急奔入。宝莲心疼地拦住沈珍珠道:“皇后娘娘,别伤了脚!跟它生气什么?伤了自己,多划不来!”玉梅忙着收拾古筝,宝莲拉着沈珍珠坐到暖榻上,紧接着奉上一盏茶。 沈珍珠接过热茶,只啜了一口,在茶烟缭绕的氲氤中,一颗晶莹的泪珠忍不住掉在了茶里,宝莲疼惜道:“快别这样,皇后娘娘,你在这里哭伤了身子,又有何用呢?” 沈珍珠苦笑:“是没用!历来只见新人笑,岂闻旧人哭?皇上从前待本宫何尝不是情深意重,山盟海誓。但是,如今却……。唉,是不是世间所有的男子都如此薄情?但本宫却为何偏偏对皇上情根深种,倘若本宫不是深爱皇上,就任他夜夜笙歌,心情也断不会如此难受。” 宝莲安慰道:“娘娘千万别忧心!早晚有一天,皇上会明白过来的,这么多年恩爱夫妻,皇上心里岂能没有娘娘?怪只怪那新来的波斯美人雅娜丝,不知给皇上下了什么蛊,迷惑住皇上。皇上这半个月竟然都去了她的蓬莱殿。奴婢看那双狐魅的眼睛,竟像猫的眼睛一样,看了就不舒服!” 沈珍珠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之前最疼的就是能歌善舞的崔妃,雅娜丝来了以后,就喜欢上了雅娜丝。皇上若再这样纵下去,只怕于龙体有害。为龙体着想,本宫不得不为皇上找找其它的‘乐子’了!”沈珍珠不知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沉思。 喧闹的蓬莱殿,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太监和宫女们进进出出,端茶送水,忙里忙外殷勤侍侯着。十余名妙龄美女正在殿中翩翩起舞,水袖甩将开来,衣袂飘飞,恰似一朵朵水莲凌空绽放,又似临凡的仙子步步生莲。细细的腰软如柳条,曳曳飘摇。乐师们端坐一隅,沉浸在美妙的音乐吹奏中。 正中的案桌上,摆满美酒佳肴,一身明黄龙袍的李豫斜倚在软垫上,半眯着星眸若有似无地观看歌舞。美如冠玉的俊脸不见一丝笑容,反而略显凝重。他的旁边倚着一位波斯美人。如猫般魅惑的眼睛,高高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嘴巴,尖尖的下巴,健康的肌肤,虽不白晳,却细腻光洁。 此时,雅娜丝流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微笑,摘下一颗紫晶葡萄递到李豫嘴边。“皇上……”她撒娇地轻唤着,她的汉语十分流利,看来李辅国为了栽培这个异域美女费了不少心血。李豫唇边流露出一丝冷笑,默默配合着吃了那颗葡萄。 既然李辅国精心打造了这样一个美人,献给自己,好让自己沉溺于脂粉堆里,从此待在后宫,不问朝政,自己又怎能浪费他这番苦心呢?少不得总要配合一下,掩人耳目。 雅娜丝倒了杯美酒,轻轻喂给李豫喝。李豫一概照单全收。这些日子,他夜夜留宿蓬莱殿不正是为了麻醉李辅国吗? 大部份的文武百官都道他信赖李辅国,对李辅国言听计从,惟有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和汾阳王郭子仪最懂得帝王心意。他们笑看李辅国越来越得意妄为,越来越无法无天,越来越为天下人所痛恨!他们知道,越是到了那种人神共愤的时刻,越是到了收拾李辅国的关键时刻。 李豫按兵不动,养精蓄锐,就为了有朝一日反败为胜,痛痛快快收拾他。所以,当文武百官力谏皇上振作时,只有陈玄礼与郭子仪虚与逶迤,偶尔无关痛痒地也附和着谏上几句。李豫更将陈玄礼的独子陈楠和郭子仪的第六子郭暧调到身边当禁军统领,随护在侧,为将来拨乱反正积蓄力量。 李豫饮下美人喂下的那杯美酒,心头的苦涩溢上胸口。醉生梦死,难道仅仅是为了麻醉李辅国吗?难道不是为了遗忘?那张绝美脱俗的脸为何会时不时浮现在脑海,即使闭上眼睛,即使在观看歌舞的热闹的时刻,也不曾全然忘却。 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过,有时甚至会想到心痛如绞。他很疑惑也十分迷惘。即使当年失去沈珍珠的下落,他的思念也从未强烈到如此魂不守舍的地步。 当年他为了沈珍珠而冲动到想丢下战场攻打洛阳,独孤灵为此醋海生波,任性出走。但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自己那时的冲动,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尊严与面子,并非完全为了沈珍珠。因为他开始明白思念一个人的感觉,是那样锥心刻骨! 已经一个多月了,独孤良和杨傲皆毫无音讯。他并不知道杨傲早已偷偷回到长安向李辅国覆命!李豫只感到失望,深深的失望几乎快要变成绝望,焦心的等待也已经快要使他失去耐性。他想亲自骑上快马寻找。他想将贵妃的画像告示贴满全国各个州县,却怕因此害了她的性命。他突然发现,身为天子,竟有那么多无奈! 思念无痕!谁又能知晓天子的心?他突然感觉有些不耐烦,手一扬,沉着俊脸道:“都下去吧!” 音乐歌舞骤停。“皇上,是不是她们跳得不好?不如让臣妾跳一曲热情的波斯舞给皇上欣赏吧。” 李豫嘴角噙着笑意,温柔道:“不了,爱妃,改日吧。我们早点歇息吧。”那语气竟像是一个仓桑的老人。 雅娜丝站起来,扶着半醉的李豫就往内走去…… 突然,有几名太监宫女在蓬莱殿外大喊:“不好了,不好了!祟文殿着火了!快救火……” 第77章 祟文着火 祟文殿?李豫突然记起皇长子李适总在祟文殿夜读,脸色微变,扔下雅娜丝径往祟文殿奔去。 到达祟文殿时,并没有想象中的熊熊火焰。纵使有,也已被太监们扑灭,只看见袅袅烟雾,在被焚毁的焦黑的桌椅上飘荡,被窗外的晚风一吹,也渐渐离散了。大惊失色的皇后抱着有些愣神的李适缩在书房的一角,不断安慰着李适。九岁的李适身高已至母后的肩膀,他环抱着沈珍珠的纤腰,将脑袋搁在沈珍珠温暖的怀里,对着慈母撒娇。 然而等李豫一出现,李适立刻像个小男子汉似的挣脱了母后的怀抱,奔向李豫,跪地叩拜:“适儿叩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豫情不自禁唇角上扬,在他的皇子中,他最喜爱的就是皇长子李适。不仅因为他长相俊美,完全遗传了李豫和沈珍珠的所有优点,还在于他的雍容大度,知书达理,好学不倦。李适的好学仿佛与生俱来,根本不必像其他的皇子一样需要老师时时刻刻在跟在后面絮絮叨叨地监督。教授过他的老师们无不在李豫面前称赞李适的聪明好学。这样的皇儿,李豫怎能不喜欢呢? 其实,李豫早有意将太子之位赐给李适。但沈太尉与沈珍珠对此事的积极态度反倒使李豫踌踌不前。后来,有了独孤灵,他便惦念起与她生个皇子,为免日后反悔,便把立皇太子之事搁置了。 “快起来!适儿,你没事吧?”李豫亲手扶起李适,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谢父皇关心,适儿没事。不过是夜间读书累了,趴在书案上睡着。不小心将书案上的烛火打翻,才引致火患。幸而发现得早,未酿成大祸!该父皇降罪!”李适回答得条理分明,态度恭顺,与方才偎在母亲怀里的撒娇模样判若两人! 李豫微微一笑,道:“勤学之罪,不怪有罢!”忽而又沉着脸喝问:“伴读太监何在?” 一个小太监吓得浑身抖索,立刻跪在地面爬进来:“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 李豫冷哼:“皇儿读书倦了,睡着之时,奴才就该好好看管烛火,小心照料,如何能让火烛烧着都不知!拖下去,赏他三十大板!”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小太监磕头如捣蒜。 程元振程公公指了两个小太监将他拖下去行刑。 “没事就好!适儿,回宫休息吧,今夜就别再读书了!”李豫恢复了清冷的模样,李适顺从地向父皇母后跪安。 当李适退下后,沈珍珠犹自低垂螓首拭泪,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动人,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令李豫不禁微微动心。其实他与李适说话的时侯,那眼角余光早就瞥见了沈珍珠。自独孤灵失踪后,这段时间,李豫确实冷落她了。潜意识里,多多少少都会将独孤灵的失踪迁怒于她,若不是她提议带独孤灵去大慈恩寺祈福,又岂会发生这种令他扼腕抱撼的事情。 但是多年夫妻情意犹在,此时见她受了惊吓,男子保护弱小的本能便激发出来。他大步流星走过去,轻轻地将沈珍珠揽在怀里。 “皇上,臣妾真是吓坏了!想到适儿可能发生不测,臣妾便心如刀绞,坐立难安!”沈珍珠凄凄切切地说。 李豫安慰道:“如今没事,你也该安心了!走吧,朕送你回紫兰殿!朕很久没去了,朕也有些醉意,乏了,今夜就在那儿就寝吧!” “真的?皇上!”沈珍珠惊喜万分,跪了下去。 李豫扶起沈珍珠,牵着她的手一边往紫兰殿走去,一边爱怜地笑道:“你我夫妻多年,何须如此客气?皇后,这段时间是朕冷落了你,别放在心上!” 沈珍珠闪烁着泪眼拼命摇头,心里却乐开了花。看来,今夜的失火戏并没有白演。她知道李豫最疼爱李适这个儿子,倘若让他接触李适,定能唤起他对往日恩爱时光的回忆。 三更时分,两人已入睡多时,沈珍珠突发呓语:“不要!不要!不要为难我的适儿,千万不要……啊……” 她的呓语与惊叫声吵醒了李豫。李豫摇醒她:“珍珠,你怎么啦?你醒醒……” 沈珍珠自梦中惊醒,突兀地坐了起来,先是抱膝呆坐,而后在李豫关切的询问下,突然扑进李豫怀中,失声哭泣。 李豫皱了皱眉头,表情有些不耐,睡意正浓的他被惊醒本就气恼,加上耳畔听见的皆是哭声,更加难以忍受,闷着声问道:“珍珠,别哭了!只是一个恶梦,忘了就是,有朕保护你,你怕什么?” 沈珍珠熟知李豫的脾气,决定适可而止,用手轻轻拭去泪珠。她的头枕在李豫的臂弯里,咬着牙,紧紧拉着李豫的大手,欲言又止。过了半晌,脸上方显露出为难的模样,道:“臣妾并非害怕恶梦,是害怕适儿出事。在梦里,出现一位西天的菩萨责难臣妾,贵为一朝皇后,却犯了欺君之罪,故而将罪降责在适儿身上。若是不能及时改过自新,下回适儿恐非如这次幸运。故而臣妾害怕地哭出声,惊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哦,竟有这种事?爱妃犯了什么欺君之罪?难道你竟有事欺瞒朕?”李豫情不自禁追问。 沈珍珠嗫嚅着,吞吞吐吐道:“有一件事在臣妾心里搁很久了,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皇上。如若不说,恐犯欺君之罪,祸及皇儿;若说了,又恐对独孤贵妃不利,坏了贵妃妹妹的清誉。因此两难,此事亦郁结心中久矣!” 这下,李豫完全清醒了。他蓦然坐了起来,美如冠玉的俊脸显得格外凝重,眸光冷冽,心中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沈珍珠亦随之坐了起来,不敢多言,低着头静侯李豫的回答。 半晌,李豫方才冷笑道:“说吧,既开了口,岂有不说之理?天下之事,莫有朕不可知的道理,你就实话实说吧!” 第78章 皇后告密 沈珍珠小心翼翼斟酌着分寸,表情亦尽量柔和,缓缓开口:“皇上可记得去年在大慈恩寺张皇后的余党行刺一事?当日暗中救驾的人是司徒羽。此事,在皇上说明之前,臣妾已经得知,皇上可知道是为什么?” 李豫沉着俊脸不语,深邃的星眸像不可见底的寒潭,察觉不到任何表情。沈珍珠只得硬着头皮自问自答:“那日用膳后贵妃说要出去走走,后来臣妾用完膳后也出去,却恰巧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一幕。他们在大雁塔下见面……” “住口!胡说!不许再说,不许!”李豫突然咆哮,用力钳住沈珍珠的手臂。痛!沈珍珠不禁拧紧秀眉,她咬着牙,冷冷看着李豫激烈的反应,醋意瞬间上涌,她冒死反讥道:“皇上为何叫臣妾住口?臣妾还没有明确说出他们究竟是何人呢?莫非皇上对他们两个也早有疑心?” 李豫自知失态,立刻放开了皇后的手臂,脸色亦缓和下来,唇边甚至勾起一抹笑意:“好,你倒说说,他们是何人?” 沈珍珠痛心道:“正是司徒羽和贵妃。当时,臣妾见到的一幕,正是两人四目交接的时侯,皇上,那眼底的情意,但凡是爱过的人都明白。臣妾亦曾与皇上有过这样的凝视,不会看错,更不会理解错。” 她的眼中迸出了泪花,薄薄的嘴唇撇了撇,强忍心中泛起的幽怨,接着道:“但即便如此,考虑到会使皇上伤心,又考虑到有损贵妃的清誉,臣妾便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后来,承欢殿出现蒙面刺客的事,据闻也是司徒羽夜入皇宫与贵妃见面。臣妾原先听到这些流言蜚语并不相信,但后来想想,除了司徒羽这样狂妄的人,又有谁敢夜探皇宫?而且除了他那样高的武功,又有谁能随意出入皇宫如履平地?” 李豫手心一阵寒凉,心头亦是,但嘴里却强硬着冷笑道:“这话不通!别忘记当日是贵妃亲自向朕报案,要求保护承欢殿的?” 沈珍珠冷笑道:“所以当日听到流言蜚语,臣妾也是严斥了那些宫女,认为是子虚乌有的污蔑。但后来却发生了在大慈恩寺贵妃被劫持的事件,臣妾才恍然大悟。这一切原来都是事先谋算好的。先故意让人知道有蒙面刺客这件事,后来在大慈恩寺被蒙面刺客劫持就显得理所当然。更不会令人怀疑到司徒羽身上。事后想想,真是好巧妙的安排!皇上要寻找贵妃的下落,此怕只刻,应该去龙啸山庄看看。” 宫灯已熄,柔和的月光从纱窗流进芙蓉帐里,朦胧的光亮像笼罩着一层薄雾,而李豫完美而俊俏的侧脸在轻雾中显得清冷而不真实。沈珍珠一阵心慌乱意,天子的反应并不如预期。既不迁怒于自己,也不恼怨贵妃。有那么一刻,李豫纹丝不动,没有表情,却只听到自己的心瓣在胸腔裂开的声音。那种痛剧烈而真实的袭遍全身,俊腮微动,他咬着牙忍受着。 李豫以极大的毅力隐忍着,拳头在被子里握得紧紧的,手背上青筋暴现。他很清楚知道自己不能有任何反应,如果他还想保住独孤灵的性命的话,他就不能承认这些事情的存在。假若他龙颜大怒,那么,到时侯即使他想保住独孤灵的小命,群臣也不答应。 “独孤灵啊独孤灵,你真的爱上司徒羽了吗?曾经,你是如此喜欢着朕,祟拜着朕,追随着朕,为何会变心?为何?”李豫不得不在内心里承认,皇后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其实,根本不用别人告诉他,他早就感觉到了,不是吗?只是,一直以来都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做为一个天子在情场上的失败。可是,事到如今,即使事实明摆在眼前,也只能咬着牙死不承认。一承认独孤灵就得死!不!他还不想让她死!他一定要再见她一面,一定要亲口问问她,到底她的心归属何方。他不信,为了与司徒羽在一起,她会对他用尽心机!她不像是这样子的人! 沈珍珠半天得不到回应,决定以退为进,结束这忐忑不安的心情。她跪在他面前恳求道:“对不起,请皇上恕罪,臣妾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请皇上原谅吧。或许,这里头,还有些什么误会也说不定,臣妾真不该捕风捉影,臣妾只是怕皇上受到伤害……” 李豫手一扬,挡住了她的话,冷冽的眸子逼视着她的美眸,声音如刀锋般犀利:“知道捕风捉影就好!往后,这些流言蜚语就别往外传了。贵妃与司徒羽原是旧识。在大慈恩寺巧遇,也许贵妃摔了一跤,他扶了她一把,也是有的。未经证实,不可妄加揣测。” “是,皇上!”沈珍珠愕然地领旨,她简直不可置信,一个皇帝,面对这样的一个妃子,竟能如此隐忍,这到底是为什么? 李豫掀开纱帐,跳下来穿衣。沈珍珠急忙起来为他更衣,落寞道:“早朝尚早,何不再睡片刻,何必这么早起身?” 李豫戴上皇冠,回眸冷笑:“皇后,你以为朕还睡得着吗?” 抛下这句话,他立刻转身离去,他再不想见到皇后的任何表情,是取笑也好,是伤心也罢。此刻,他需要慰藉的是自己的这颗心。但是当他奔出紫兰殿,却发现偌大的大明宫,他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可以慰藉的人。 仰望天边的寒月,一丝凄苦的笑容挂在嘴边,难道帝王就要注定成为孤家寡人? 司徒羽!司徒羽!他在心里反复默念这三个字!愤怒的火苗渐渐蔓延成熊熊大火!就算他再爱惜人才,司徒羽也再没有留在世上的必要了! “司徒羽,朕与你誓不两立!”李豫终于仰天呐喊道。这夜,李豫醉倒在紫宸殿的暖阁。 翌日,李豫破天荒没有出现在早朝上。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当太监们发现烂醉如泥的李豫时,全都惊慌失措,不得不禀报皇后。沈珍珠满腹心酸地既妒且恨地照顾了李豫一上午。 至下午时分,李豫微微酒醒,李辅国早已闯进紫宸殿直面皇帝。 第79章 亲迎贵妃 酒刚醒,李豫托着头痛的脑袋,坐了起来。午后的阳光洒进窗棂,沈珍珠亲自奉上解酒茶。李豫喝下后,俊脸在斜阳的光线中浮现一丝不知所以的微笑。 沈珍珠温柔地依偎在他身旁,如水的眸子深情凝睇:“对不起,皇上,昨夜臣妾不该说那些话,以致于扰了皇上的心境。臣妾保证,往后,那样的话只字不提,请皇上权当臣妾没有说过吧!” 李豫用手指轻轻卷绕着她的青丝,淡然道:“皇后能这么想就好,不枉朕疼爱你一场,若你能够一直如此识大体,朕必不负你待朕的一片心!” 沈珍珠露出倾国倾城的笑容,她知道其实皇帝心如明镜,而她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闭嘴。 李辅国就在这时闯了进来:“皇上……” 李豫连忙与沈珍珠分开,怒喝:“尚父,未经通传,胆敢直接面圣!国法何在?” 君臣之礼不可废,李辅国不得不给李豫三分薄面,因此自知理亏,随便恭了恭身道:“请皇上恕罪!微臣之所以擅闯进来面圣是因为急着要禀告皇上一件喜讯。不过……” 他故意迟疑了一下,眼角余光扫了皇后一眼,冷笑了一声,毫无避忌地往下说:“不过对皇上来说也是一个坏消息。” “直说无妨!朕还有什么坏消息不能承受的?”他的唇边勾起一丝自嘲的笑,表情却十分冷竣。 李辅国道:“微臣有贵妃娘娘的消息了。杨傲已回京,和上回在睢阳一样,他已找到贵妃,却无法将她带回。真是巧,两次无法将贵妃娘娘带回来,都是因为她的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司徒羽。此刻,贵妃娘娘正在龙啸山庄。由此看来,贵妃娘娘与司徒羽的关系并不单纯!杨傲亲眼所见,他们之间的态度似乎……微臣可以断定在大慈恩寺劫走贵妃的正是司徒羽!” “住口!”李豫忍不住拍桌低吼,这样的话一天之内听过两遍,实在刺耳! 沈珍珠低着头默默听着,唇边不禁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原来有人比自己更惦记这件事,那么,自己真该到了闭嘴的时刻! “皇上,没什么事的话,臣妾先告退了!”皇后屈膝行礼后退下了。 凝视着皇后娉婷的背影,李豫稍得安慰,李辅国却只管冷笑:“皇上,明知忠言逆耳,微臣也不得不说。这就是事情的原因,贵妃做下这等伤风败俗的事,理应得到严惩。还有司徒羽,应该将他抓回来凌迟处死。微臣愿意替皇上走一趟龙啸山,司徒羽就让微臣来对付他!” 李豫的星眸抹过一丝杀机,虽如闪电般稍纵即逝,却令人不寒而粟! “嗯!司徒羽这江湖浪子竟胆敢靓觎贵妃,一厢情愿劫走贵妃,真是罪该万死!既然尚父要费心,就将他交给你吧!”李豫心里十分明白,凭司徒羽的武功,即使千军万马围攻龙啸山,他想逃脱也易如反掌。也许目前能够牵制他的人就只有李辅国,顺水推舟的借刀杀人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李辅国扬眉狞笑道:“微臣遵旨。此番前去龙啸山,定能一举踏平龙啸山,活捉贵妃和司徒羽。司徒羽,可不能让他死得那么痛快!”他那微红的眸子发出一种血腥而阴森的恐怖气息。 李豫瞟了他一眼,他深知落在李辅国手里必然生不如死,因此也不在意,只冷然嘱咐道:“司徒羽是死是活都可以交给尚父处置。但必须保证贵妃毫发无伤,否则朕绝不轻饶!贵妃与司徒羽的关系也请尚父慎言,朕不想听到什么流言蜚语!未经证实,不可随意败坏贵妃清誉。此事皆是司徒羽一厢情愿。贵妃与朕感情甚笃,决不致于做出什么对不起朕的事!明白吗?” 他用自信坚定的语气和高傲的眼神掩饰住了内心的虚弱与不甘。从小他的身边美女如云,赶也赶不走,却从来没有一个妃子的心会叛离他。独孤灵与司徒羽之间的关系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想到这个问题,他就揪心!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瞬间飞到龙啸山向独孤灵当面问个清楚! “还有……”他转过头来,定定地盯着李辅国,表情威严而肃杀:“此次去龙啸山,朕也要亲自去!朕要亲自去龙啸山迎回贵妃。” “什么?”李辅国有些愕然,刚才察言观色,已对李豫的深情感到费解,如今竟然要亲征龙啸山,不禁脱口而出:“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妥?尚父但说无妨!”李豫冷笑。他若不亲自前去龙啸山,只怕贵妃会有差池,他可不相信李辅国会轻易放过贵妃,阳奉阴违的事情他做得还少吗?除掉贵妃他可以趁机打垮独孤颖,何乐不为?何况他所忌惮者惟李辅国一人,若李辅国离京去龙啸山,他也就没必要非死守着西京长安。 此刻的他,热血沸腾,坐立难安,最想见到的就是独孤灵。他一定要亲眼看看,亲口问问。 李辅国冷然道:“为了一个妃子,皇上要亲自出京,御驾亲迎贵妃回宫,这岂不是让天下百姓笑掉大牙!微臣劝皇上还是以国事为重!皇上可别忘了安史之乱的教训。玄宗为了一个杨贵妃,才引致‘安史之乱’。皇上平叛了一个‘安史之乱’,难道又要制造一个‘安史之乱’不成?” 李豫俊脸含怒,星眸燃起一簇火苗,像要将李辅国焚毁似的,但转瞬间,火苗顿熄,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汪笑意:“谢尚父提醒,尚父真是忧国忧民的楷模啊!只是尚父弄错了,朕去龙啸山,并不完全是为了贵妃!主要是想出去散散心,这也不可以吗?朕在皇宫待久了,不察民间疾苦,此次出京,就是为了体察民情!尚父,还有何异议?” 老谋深算的李辅国知道这回再怎么反对也没用。也对,一个天子,碰到这样的事,哪里还坐得住?只是,如果皇上跟着去,到了龙啸山,追查起龙凤锁的下落就不能那么明目张胆了!但事已至此…… “微臣遵旨!微臣这就去准备!到时侯羽林军就由杨傲统率,不知圣意如何?”李辅国躬身道。 李豫点头:“嗯,就由杨傲统率,陈宇和郭暧也随朕一同去。听闻龙啸山庄就千名弟子而已,这次羽林军也只抽调一千罢了!不许再多!” 李辅国不禁愕然,没想到当今皇上真是个痴情种,连这方面也要暗暗与情敌较劲! 第80章 兴师问罪 李豫决定亲下扬州后,暗中下密令给陈玄礼和郭子仪,对外加强驻防京畿安全,对内严密监视李辅国党羽一举一动。出发前,更密令陈宇和郭暧,无论在龙啸山发生何事,都必须保护贵妃的安全。 他隐隐感觉,李辅国主动而且亲自掺和到后宫之事,其实并不单纯,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他为什么要跟贵妃过不去?为什么要找司徒羽的麻烦?只是为了替皇上出口气,似乎用不着他老人家亲自上龙啸山!突然这么关心这件事是为了什么? “龙啸山庄!哼,看来朕无论如何都必须亲自走一遭了!”御书房,李豫俊脸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燥地放下手中书卷,自言自语道。 “启禀皇上,工部尚书独孤颖请求觐见!”太监程元振进来禀报。 “不见!”李豫嘴里迸出了冰冷而绝决的两个字!又烦燥地抓起书本。明日就要启程去龙啸山了,为何今夜的心情更加浮躁?自从得知独孤灵的消息,他既无心政事,也不再去找雅娜丝,其他后妃那儿也不去。多数时侯只是一个人待着,烦燥不安地走来走去。 独孤颖?哼,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来为女儿求情的!为何要见?他不愿意再听到任何人说贵妃的事。他不愿意再听一遍。听到独孤颖的名字,李豫又想到了李廷,为什么派他去龙啸山那么久,一点音讯都没有?难道他也背叛了他? 他不禁紧握拳头,剑眉紧锁,怒气上涌!偏巧这时程公公又进来禀报:“皇上,那独孤大人已以在殿门前跪下了,请求今夜无论如何都要见皇上一面!皇上,还是见见吧!” 因皇上平日对独孤颖甚为信赖,程公公壮着胆子为独孤颖求情!哪知此举更加激怒李豫。 李豫咆哮道:“朕说不见,就不见!狗奴才!朕要见不见轮得到你废话吗?他要跪就让他跪到天亮好了!”嘴里说着,手中的一卷书早已重重地摔在程公公身上,“啪”一声落地面。 一看龙颜大怒,程公公忙跪在地面,抖抖索索地自打嘴巴:“是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李豫拂袖而去,大步流星迈出御书房,果然见到年迈的独孤颖跪在广场中央。李豫看也不看一眼,怒气冲冲地从旁边经过。其实皇上方才在书房内所吼的字字句句已经钻入独孤颖的耳中,但是为了女儿,他也只得再次厚着脸皮喊道:“皇上,微臣有事启奏,是关于小女的……” 李豫回头怒视着独孤颖,以一种冷到冰点的语调道:“哼,关于令嫒,朕已经全部知晓,大人无需多言!明天启程去龙啸山,你必须跟着去!到了那里,就看你怎么把你的乖女儿带回来了。在把她带回来之前,朕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想再听你讲任何一个字!” 言毕,李豫亦不再看他一眼,怒气冲冲地往蓬莱殿去! 醉红楼最南边的厢房里,玉芙蓉正在慢慢地收拾衣物。慕容雁坐在桌旁悠悠地喝酒,一边看着玉芙蓉走来走去,忙忙碌碌! 慕容雁忍不住讥笑:“女人就是女人,没事买那么多衣裳首饰做什么?要走还真麻烦!” 玉芙蓉扔下手中的包袱,怒道:“慕容雁,你废什么话?又没让你收拾,又没让你帮我带包袱,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哼,凶巴巴的,要是司徒羽见到你的真面目,更加不可能理你了。” “你说什么呢?”玉芙蓉气极,挥起粉拳就揍过来,慕容雁巧妙避过。她将腿反向一扫,慕容雁运起真气腾空而起,待她落地后,又稳稳坐回凳子。 玉芙蓉见两次袭击没成,运起真气,以手为刀,凌厉的掌风扫过来。慕容雁不敢怠慢,亦出招紧紧钳制住她的手掌。柔下声来求道:“好了,玉姑娘,芙蓉女侠,算我不对!你且坐下来,我倒要好好问你,你真的决定了吗?” 玉芙蓉收回手掌,俐落地在桌旁坐下,端起一小杯酒喝了下去,方道:“对!本姑娘决定了!谁愿意一辈子待在这里,早晚年老色衰,谁还来捧场看你歌舞!倒不如为自己赎了身,从此笑傲江湖,劫富济贫,倒是人生一大快事!” “哼,劫富济贫?其实以你的身手早就可以这么做了不是吗?我是指在清河县的时侯,为何那时要栖身于怡香院呢!” 玉芙蓉的唇角忽然撇了撇,流露出无尽的凄苦:“唉,你一定不相信,我会在怡香院,都是因为做为醉鬼加赌鬼的父亲拿了怡香院一大笔钱,亲自将我卖了抵债的结果!被父亲卖掉,够可怜吧!可是偏偏我又无法恨他。因为在他成为醉鬼加赌鬼之前,爹爹也曾经是一方巨贾,家财万贯。我小的时侯,他很疼我!为我请了许多老师,教我琴棋书画,教我习武强身!我今天所拥有的这点本事,全都是父亲赐予的!生意失败后,再加上我娘离世,我爹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只会喝酒赌钱,渐渐地麻木了,连我也快认不得了!我能怎么办?恨他吗?弃养他吗?即使他将我卖掉,我也只能尽一个女儿该尽的孝道!直至几个月前,我爹得病去世,我才能来长安的。” “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没想到,你也是一个凄凉的人,有着这么无奈的身世!”慕容雁深深凝视着那双剪水秋瞳,不禁爱怜地道歉。 玉芙蓉抹去泛起的泪花,展颜道:“没什么!你是第二个知道我身世的人,说出来,心情会变得很好呢!” “哦,那我可要吃醋了,说!第一个知道你身世的人究竟是谁?”慕容雁逼问道。 “司徒羽!”两人异口同声答道。而后又彼此相视而笑。玉芙蓉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位江湖朋友真好!很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 慕容雁忽然止住笑,用一付认真的表情问道:“玉芙蓉,告诉我实话。这次决定抛下这样安稳的生活,真的只是为了做江湖女侠?” “你呀!非明知故问吗?”玉芙蓉轻轻在慕容雁额前一点,杏眼里装满迷蒙的憧憬与向往:“明天,皇上与李辅国就要带着羽林军上龙啸山兴师问罪了。作为朋友,你都要去帮忙了。我能不去吗?再说,我真的想亲眼看看那独孤灵究竟长什么样子?为什么会让司徒大哥甘愿交付真心,又会让皇上为了她亲自去龙啸山?我一定要亲眼看看,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再次见到司徒大哥呀!好久没见他了,好想他呀!” 慕容雁怔怔地看着她那散发着如诗情怀的陶醉的表情,如一朵芙蓉般纯洁,不禁微微砰然! 第81章 桃林之舞 三月的龙啸山,桃花朵朵开。特别是凤鸣岛,成片成片的桃花林像染了胭脂一般,娇艳艳,红火火。微风吹过,簌簌而下的花瓣如纷飞的迷离的桃花雨,蝴蝶与蜜蜂展开翅羽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如画的凤吟岛怎不引起那些如诗情怀,美丽回忆? 这不,趁着司徒燕缠住独孤良比武的那会儿,独孤灵手里捏着司徒羽让司徒燕传递的字条,偷偷溜下龙啸山,往凤鸣岛奔去。那约会的字条上面简约写着几个字:“凤鸣岛风亭见。” 一路狂奔下山,运了些真气,用轻功飞驰了一会儿。到得五亭桥,远远已望见那白衣胜雪衣袂飘飞的翩翩身影。独孤灵屏声息气,蹑手蹑脚地近前,从背后用双手蒙住司徒羽的眼睛,道:“猜猜我是谁?” 司徒羽邪魅的唇边勾起一丝戏谑地笑:“声音这么腻,一定是小猫。” 独孤灵瞪起美眸,睥睨了他一眼。 “哦,不对!”司徒羽改口道,“这么容易生气,一定是小狗!旺旺……” 独孤灵不禁气笑了,擂起粉拳打他,却被他轻松避过。他奔向桃花林里,在里头穿梭来去,独孤灵左追右追怎么也追不上?最可恶的是,他还不时停下来等她,回头坏笑道:“旺旺,旺旺,快来追我呀。” 独孤灵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最终索性停下脚步,双手掐住跑痛的腰部,嚷道:“司徒羽,再不停下,本姑娘要你好看!” 闻言,司徒羽果然在桃花林深处停下脚步,然而一恍眼,人却已飘至跟前。速度这么快,独孤灵都有点头晕了。 “我不管,这么好的轻功,你一定要教我。以后,灵儿一定要跟上羽哥哥的脚步,和羽哥哥并肩飞翔才可以!” 他快步走到一棵桃树下,定了定神,柔声道:“收到师父回信了,他老人家已经下了天山,等他老人家到的时侯,我一定要再正式与你拜堂成亲!” 独孤灵的美眸闪过一丝无奈,不知该说‘好’或者‘不好’,惟保持沉默。其实在她还是贵妃的时侯,如何能偷偷与他拜堂呢?但司徒羽似乎并不愿意正视这问题。他取出玉笛,回眸轻笑:“灵儿,记得在睢阳时,我吹笛,你跳舞吗?也是在这样的桃花树下,也是下着这样浪漫的桃花雨,我们能够重现当日的情景吗?因为,我真的好想看你在桃花雨里跳舞,可以吗?” 独孤灵嫣然笑着,用力点头。现在的她太幸福了,她要好好珍惜。因为她的隐忧从来不曾彻底放下过,人太过于聪慧,有时反而会活得比较累。 司徒羽横起玉笛,修长的手指轻按笛孔,薄唇轻轻吹响,笛声起初清泠宛转,独孤灵纤足轻点,自地面翩然飞起,轻舒云手,衣袂飘飘,宛若凌波仙子。腰柔若扶柳,臂柔若无骨,顾盼之间,步步生莲。随着笛声渐急,水袖猛然甩开,身子随着快速旋转,漫天花雨中,整个人犹如空谷幽兰,又如月里嫦娥,朦胧飘渺,使人如临梦境,拥有如此遥不可及的美丽。每一次的飞舞,每一次的旋转,粉色的衣裙裾伴随着纷飞的粉色花瓣,每一次低眉婉转,每次顾盼,每一次急旋飞舞,都如梦似幻,将司徒羽的俊眸深深吸引住。 一曲终毕,余音绕林。独孤灵舞毕,却突生感伤,幽幽叹气。 “怎么了?”他轻轻地问。“总觉得,这样的美好不会太久了!” 他轻点她的唇:“不需要去忧虑将来的事,只需要享受此刻的美好。来吧,不是想学轻功。跟着我。” 他足尖轻点,不费吹灰之力,拦腰抱起她如同一只大雁,一白一粉,翩然若仙地在桃花林中穿梭来去,他们在空中相视而笑,像一对世外桃源里的神仙眷侣,粉色的花瓣追逐着独孤灵的裙角。有时,司徒羽附在耳边轻轻传授提气运气的方法,无限的笑意荡漾在独孤灵迷人的梨涡和司徒羽邪魅的唇边。 这般又飞又舞了一个时辰,他们停了下来。独孤灵独自试飞,运用司徒羽所教授的方法,竟然真的比平日里的速度快了许多。她翩然停在他的面前,跪地而拜:“多谢师父!” 司徒羽含笑拉她起来,正色问:“那玉笛呢,交给你吹奏的暗号可都学会了。” “嗯!”独孤灵得意地点头,“灵儿不仅学会了各种暗号,还学会了百鸟引,和你的夺魂曲。” 司徒羽笑道:“你的夺魂曲只是学会了皮毛,并没有功力,真的灌注了内力后,是可以挠乱人的心智,使其头疼欲裂而晕厥。不过,这有个缺点。” “什么缺点?” “只能使用在我单独对敌的时侯,否则,此曲一吹,在伤了对手的同时也会伤了自己人。所以,我很少使用。” 话音未落,司徒羽忽然又“嘘”了一声,低语道:“有人上岸了。” 果然,不一会儿,驻守凤鸣岛的地虎前来禀报:“庄主,是慕容大侠派人送信来了。” “哦,快请他上来。” “过来吧,吴通。”地虎用粗犷的嗓音高喊。 吴通利落地快步过来,跪在司徒羽而前:“吴通拜见庄主,庄主可记得小人。小人原住在清河县,我爹茶楼被捣乱时,曾经三番两次被大人救助过。”吴通抬起了头,一脸正气凛然,仰视着司徒羽。 司徒羽桃花眼发出愉悦的眸光:“原来是你,吴老爹的儿子,对吗?” 吴通道:“大人好记性。”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和一包银两,双手呈上:“这是慕容大侠托小人带给庄主的信,可是,并非他亲自交给小人。他是托一位名字玉芙蓉的漂亮姑娘给小人的,玉姑娘给了小人一包银两作为酬劳,是为了避开同行的一位爷的耳目。这包银两小人当然不能要,请庄主一并收去,他日好还给那位姑娘。” 独孤灵抿着唇轻笑,好个讲义气的吴通,但司徒羽定不会要。 果然,司徒羽从他手中取了信,将他的手一推,道:“将银两收下吧。我知你是心甘情愿为我办事。这份情我领了,但是出门在外,总要花费,就收下吧。” 吴通沉吟片刻,道:“若要小人收下,就请庄主答应小人一件事。小人临行前与我爹商量过,吴通不愿再回茶楼,只愿追随庄主,请庄主务必收我为弟子。吴通一定誓死报答。吴通别的本事没有,只有一样,就是熟识水性。请庄主收留。” 司徒羽道:“既是吴老爹同意,你就留下吧。你们且下去吧。” 地虎带着吴通退下,司徒羽展读信函,不禁剑眉紧锁。 第82章 桃花别苑 “怎么啦?”独孤灵关切地轻问。 司徒羽将信函递给她,独孤灵阅毕,不禁恍悟:“原来杨傲的幕后主使正是李辅国。他是他的义子。对呀,怎么没想到?如此说来,一切皆拨云见日,再明白不过了。当年血洗龙啸山庄有千余名蒙面刺客,皆武功高强,训练有素,绝不像一般的山匪。倘若幕后真凶就是李辅国,那他当然有能力指使羽林军做出这种事。只是,他一心想要夺取龙凤锁究竟为了什么?难道龙凤锁与当年血洗龙啸山庄的案子有关?我想,这龙凤锁背后隐藏的秘密一定极其不简单。” 司徒羽点了点头,却沉默不语,那双邪魅的桃花眼闪烁着冷冽的光。自从独孤灵上山后,他已经许久不再做那个恶梦了。可是,梦里所发生的一切血腥画面,依然清晰地刻在脑海里。那样利落的身手,确实像羽林军所为。可是这一切,究竟是他自己私自下的命令,还是当年先帝的旨意呢?又是为了什么? 独孤灵同样在思索着,沉吟片刻,她忽然灵眸一亮:“啊!羽哥哥,我知道了。《左传?桓公十年》里有云:‘初, 虞叔有玉, 虞公求旃。弗献。既而悔之,曰:‘周谚有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吾焉用此,其以贾害也。’乃献之。” “你是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嗯,这个‘璧’一定就是龙凤锁。龙凤锁里一定隐藏着天大的秘密,而且是足以令李辅国为之赴汤蹈火,不惜血洗龙啸山庄的秘密。羽哥哥,你说,灵儿推断得有没有道理?” 司徒羽笑着,轻刮了一下独孤灵的小俏鼻道:“有理,当然有理。灵儿真是冰雪聪明。只是,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他不禁从怀中取出龙凤锁察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看不出所以然来! 独孤灵没见过九龙金锁,不禁拿过九龙金锁察看,只见上面刻着九条龙,九条龙鳞爪毕现,栩栩如生。咆哮的龙口都衔着一颗红珠子。这是很普通的九龙戏珠的图案。可是玄机在哪里呢? “其实,当初小燕子将九凤银锁交给我的时侯,我已经研究很久了,没有暗格,也没有字画。放在水里浸过,靠在火前烤过,都毫无异样呀!纹路也很正常,并没有暗藏什么字或者图,这究竟是何宝贝,真叫人捉摸不透!” 她无奈地将九龙金锁还给司徒羽。司徒羽随手将龙凤锁放入怀中。 “李辅国既然志在龙凤锁,现在谁拥有龙凤锁,谁就倒霉!所以,这龙凤锁理应由我保管。就让他来找我吧。现在的我,巴不得他自动找上门来,我正好可以找他算帐,手刃仇人,为父母报仇血恨!” 独孤灵秀眉微蹙,幽幽叹道:“那你放心好了,用不着多久,他们一定找上门来。李辅国不是都定下了诡计,要将我们的事禀告皇上,也许他们已经在路上了。血洗龙啸山庄,你觉得还会再发生一次吗?”她想到这里,顿时手脚冰凉,不寒而慄,脸色亦瞬间变得煞白,如果因为自己,要害得那么多生灵无辜枉死,那可真是冤极了。 司徒羽见状,笑着安慰道:“灵儿,别怕!有我在呢,没事的。”嘴里安慰着,心情却是沉重无比! 的确,不论出于同一个目的,还是出于不同的目的,李豫和李辅国都不会放过他的。 不久之后,龙啸山庄避不可免要陷入一场浩劫。 可是,慕容雁能查清当年真凶就是李辅国,也算是安慰。至少现在,知道敌人是谁! 他取出玉笛,轻轻一吹。团团飞来了。司徒羽快速走向桃花林深处,独孤灵抱着团团紧随其后。只见他左转右弯,直至看见了…… “哇!不会吧,太神奇了……”独孤灵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的小院落,原来,在桃林深处,还有这样一座小屋子。全部都是用通透的绿竹盖成的小竹屋,用竹篱笆围成的小院子里种满了桃花。 “桃、花、别、苑,”独孤灵缓缓念着竹门上书写的这四个字,陷入陶醉状态,“好美的名字啊!这里什么时侯有一座桃花别苑的,我们来的时侯就有了吗?羽哥哥,回答我呀!” 独孤灵追进小竹屋。只见司徒羽抓起书案上的毛笔在一张白纸上认真书写着。然后将它卷起来,抱过独孤灵怀中的团团,将纸条系好,轻抚着团团的翅羽,柔声吩咐:“去吧,去找慕容雁,再帮他带信回来。” 团团眨了眨紫罗兰的眼睛,扑棱了两下翅膀,又瞅了独孤灵一眼,似是告别,然后展开翅羽,从窗子飞走了。 独孤灵朝着蔚蓝天空里的团团挥手,美眸装满恋恋不舍的情绪。 “写什么呢?你让团团去找慕容公子吗?你又要交待他什么任务?”独孤灵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 司徒羽拉着她的手,摇头笑道:“别问了,没什么事?去泡杯清茶让我品一品吧。” 独孤灵正要应好,一柄冰冷的剑锋已经生生往两人的间隙刺入。 司徒羽急忙推开独孤灵,并且疾速往后一避。 “哥哥……”待看清来人,独孤灵不禁失声惊叫。 “唉呦,独孤大哥,你别冲动嘛!”紧追过来的司徒燕见独孤良与司徒羽打成一团,着急得大叫。 独孤良剑剑凌厉无比,一招紧似一招,但司徒羽却只避不攻,偶尔用玉笛挡住剑锋,处处忍让。 但这更令独孤良恼怒。“司徒羽,出招呀!男子汉大丈夫何必鬼鬼祟祟?竟敢对我妹妹这么无礼!今天,本将军一定要抓你回去交给皇上处治!” 独孤良依然招招紧逼。“哥哥,别这样!”独孤灵出招架开两人,但独孤良回眸瞪她一眼,那眸光冷冽无比,锐利无比,独孤灵不得不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突然定住。 司徒燕见状,只得拔剑,出招劝架,司徒羽退后,拉着独孤灵跑出了桃花别苑,奔回龙啸山庄。独孤良亦想追去,司徒燕只是不让。刚追到桃花林,又被司徒燕缠住了。 第83章 燕子告白 话说独孤良被司徒燕缠住,一时情急,愤恨斥责道:“司徒燕,以后我独孤良不会再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话。你这个自作聪明的骗子!你以为你是在帮你哥哥吗?他做事不羁,你也跟着瞎闹!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害他!害我妹妹!害整座龙啸山庄的人!” 这些话响亮得像惊天的雷鸣,锐利得像犀利的刀锋,司徒燕不禁怔了一下。可是在激烈的缠斗中,这一怔带来的一秒间隙,已使独孤良的剑锋直直刺入左肩。 “啊!”司徒燕受痛失声轻叫,见到她左肩上溢出衣裳的血,独孤良惊住了。他连忙缩手,司徒燕倒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独孤良急奔过去,蹲下去扶住她。蓦然见她受伤,他的心竟微微感到疼痛,一丝不忍与关怀闪烁在炯炯有神的眼眸里。 司徒燕脸色有些苍白,但她能感受到其实剑刺得不深,独孤良已及时缩手了。比起上回在睢阳的箭伤,这次她完全能承受得住。可是当她依偎在独孤良的怀里,望着那着急的表情,关切的眼眸,不禁心里一暖。 水汪汪的大眼睛索性溢出了泪珠,“虚弱”地低唤:“好痛呀!独孤大哥,你太狠心了!这么骂我,还打我!哇……”嘴巴一撇,索性大哭起来。 “诶,你别这样,小燕子,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哭啊!”独孤良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他从来没有接触过一个女子像小燕子这样的。尽管他有独孤灵这个妹妹,但自小冰雪聪明的独孤灵只会想出一些鬼点子来捉弄哥哥,将独孤良闹得哭笑不得,却从来不会像小燕子这样在他怀里肆意流泪。 一种异样的情愫陡然在心里滋生,独孤良只知道自己极不愿意让小燕子流泪,因此,一个劲安慰着小燕子。司徒燕见时机差不多,道:“独孤大哥,你没看见我的血还在流吗?快点带我回龙啸山庄,找灵姐姐为我包扎,快呀!” 独孤良恍然大悟,扶起司徒燕。 司徒燕道:“你蹲下!” 独孤良愣了一下。 “蹲下呀!背我,我走不动啦!”这次,司徒燕说的可是大实话。虽说不及箭伤严重,但刺入寸余,也够痛的,而且鲜血溢红了整片肩膀,看起来怪恐怖的。 独孤良蹲下去,背起司徒燕,运起真气,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背着司徒燕回龙啸山庄。 数日后。独孤灵正要去闲云居帮司徒燕换药,经过哥哥房间,余光瞥见独孤良跟了出来。独孤灵不禁苦笑,转身站定,神情布满诚恳:“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一直跟着我,灵儿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跟羽哥哥私下见面。灵儿发誓,这次小燕子都为了我们受伤了。难道我们还会再这样不管不顾吗?你放心吧,哥哥,我们都怕了你了。” 独孤良冷哼:“真能做到这样,就好了!” 独孤灵道:“不过,灵儿答应你不再和羽哥哥单独见面,你也要答应灵儿一件事,要去向小燕子道歉。不管怎么样,小燕子对你也不错。你看,从你来龙啸山庄那天起,小燕子一直都很热情招待你的。带你到处去玩不说,每天端茶送汤,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地侍侯你,难道你就没感觉吗?” 独孤良不觉低头沉吟,回忆过去这段日子,的确如此!而他,却总是恶狠狠地瞪她,凶狠狠地骂她。 “那么,去跟小燕子道歉,你答应了!”见哥哥沉吟不语,独孤灵追问。 独孤良点点头,抬眸注视着独孤灵:“你先去帮她换药,我在不方便。换药回来,我再去……” 独孤灵笑着点头,欢快地去闲云居。 一柱香工夫,当她带着换下来的纱布步出司徒燕的房间,却见独孤良已侯在花园里多时。她经过他身边,只是心领神会地嫣然一笑,便急匆匆回药庐去了。 近来,她在研炼一种可续命保元的九转还魂丹,在危急时刻可以暂时保命,里头掺和了七七四十九种相生却不相克的珍贵草药,每种草药都必须熬煮,锤炼,颇费工夫。 司徒燕刚穿上衣裳,独孤良便进来了。她惊喜地看着独孤良,羞涩地笑道:“独孤大哥,你来啦!” 独孤良讷讷地站在榻前,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嘴里嗫嚅着,就是说不出来。司徒燕见状“扑哧”一笑,那无邪的笑容令独孤良看呆了。 司徒燕指指小凳,低着头道:“独孤大哥,请坐吧。听灵姐姐讲,你有话要跟我说,是吗?” 独孤良艰涩地咽了下口水,哑着嗓子不自然地说:“对……对不起!我不该伤了你!你好点了吗?还疼吗?” 司徒燕微笑着摇头,凝视着独孤良道:“不疼了,已经快好了,所以独孤大哥,也请你不要自责。看着你自责的样子,我心里才更难过。” 独孤良终于扯起唇角,笑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小燕子果然善解人意。还有,最近这段日子,谢谢你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司徒燕不好意思道:“别那么客气吗?你是灵姐姐的大哥,自己人嘛!” “你说什么!”独孤良立刻板起脸孔,剑眉拧起,严正厉喝,“什么自己人?谁跟你们是自己人?听着,别再把我妹妹和你哥哥扯在一起。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这样做会把你哥哥和我妹妹引向绝路的,你懂吗?这样做只会把独孤家和龙啸山庄全部引向绝路!做人怎么可以这样为所欲为……” “你,”司徒燕突然握住独孤良指着她的手,喃喃道,“独孤大哥,你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吗?如果你真心喜欢过一个女孩,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会支持灵姐姐和哥哥了。其实,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你说的危险我们也知道。可是,爱情是什么,你知道吗?爱情是会使人失去理智的,你懂吗?当有一天,你为了爱,也肯付出生命的时侯,你就会理解哥哥和灵姐姐的。” 独孤良愣住了。而这一幕,完全落在窗外沈心的眼中。他是来看望司徒燕伤势的,没想到正巧看见了这一幕。 沈心呆立在窗外,俊眼迷蒙,他的心瞬间被揉碎,如纷飞的桃花瓣片片飘落。 沈心难过而欣慰地笑了,小燕子真的长大了,再也不需要他的守护了! 第84章 错在我们 这天清晨,龙啸山庄弟子如平日一样在练武场练功,但与平日不同的是,司徒羽出现在了练武场。还是一付洒脱不羁的模样,唇角上扬,似笑非笑。 然而,他一出现,练武场上所有的人包括沈心、司徒燕、独孤灵和独孤良全部都聚焦在他身上。聚焦的原因不仅在于他整个人自然散发的魅力与光芒,还在于他这个诡异的举动本身。要知道,平日常常睡到自然醒的他可不管这些琐事,清晨弟子练武的事一向由沈心或司徒燕负责。 所以,每个人心里都在嘀咕,今天一定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果然,司徒羽大步流星地登上擂台,负手背阳站立,神采奕奕的他翩然若仙。他扫视了一眼四周,朗声道:“本庄主刚刚得到密报,当今皇上要亲自驾临龙啸山庄!目前已至扬州地界,说不定今日就会上山。所以,请各位务必加强关哨守卫,各司其职,保护好……龙啸山庄!”| “弟子谨遵庄主号令!”齐声的回答嘹亮高昂。 但司徒羽并不再交待什么,简单的几句话就算完了,司徒羽走下擂台,径直步入山庄内。沈心他们皆面面相觑,紧追其后追了进去。司徒羽自然察觉到了,一直走到膳堂就坐了下来,含笑等着他们。沈心他们围绕着他坐了下来,个个投去探究的眸光。 司徒羽朗声笑道:“独孤将军,你如愿以偿了。皇上真的上山找我算帐来了。你开心了吧?以后不用再担心我缠着你妹妹了。啊!对了,应该要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皇上会来龙啸山庄,完全是因为皇后和李辅国向皇上告密,并不是收到你的信函。你的信函根本没寄出去,早就被我撕碎了!” “哥哥……”独孤灵惊讶地叫道。她没想到哥哥竟没有给她考虑的时间,还是向皇上告密了。 独孤良气结,却也无奈,冷冷道:“我现在并不想追究这些,我只想知道皇上打算拿我妹妹怎么办?” 司徒羽平静地凝视着独孤灵,冷笑道:“我也不知道他打算拿你妹妹怎么办,也许那要看你妹妹自己的选择了。但是无论是皇上还是李辅国,都是不会放过我的,这我倒很清楚!” “什么?李辅国也来了?”独孤灵秀眉紧蹙,忧虑重重。 司徒羽微微点了点头。“沈心,”他平静地唤道,“等皇上驾到,你亲自下山迎接。切记,一切先礼后兵。你将那幅地图带给皇上看,提醒皇上,当初对司徒羽的承诺。龙啸山已是司徒羽的领地,羽林军禁止上山,只能让皇上带着几位将军上来。一场恶斗虽然避不可免,但是也想尽量将杀戮减至最轻。还有,李辅国就是当年血洗龙啸山庄的慕后真凶。他的目的在于抢夺龙凤锁,所以对于他,格杀无论!” 司徒燕抿唇恨道:“原来,李辅国就是凶手,哥哥,我一定要手刃这个大宦官,为爹娘报仇。” “小燕子,你伤还没有完全痊愈。而且李辅国的武功已至登峰,他的阴冥神掌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把他交给哥哥,见到他不要轻举妄动,让哥哥担心,知道吗?”司徒羽叮嘱道。 “我爹呢?”一直陷入沉思的独孤灵忽然开口问道,“我爹呢?在长安?还是……” “在皇上身边!他的想法也许和你哥哥一样,慕容雁劝不动他!皇上带着他不知要做什么。也许是当做人质,也许是让他劝你回宫,也许是要以此惩罚你,谁知道呢?但是,在李豫到来之前,独孤灵,我要和你谈谈。你过来!”他突然站了起来,不由分说拉着她往闲云居去。 独孤良健步追上,“住手!”他要劈开司徒羽的手,但司徒羽依然紧握着独孤灵的手闪身避过。独孤良又要扑上来,“住手!”这回是独孤灵发话。独孤良倒真的怔住了。 独孤灵冷静而伤感地道:“哥哥,就让灵儿和羽哥哥谈谈吧。皇上已经到了,你以为我们还会做什么吗?灵儿想,皇上对我只有两种处治,一种是要赐死灵儿,一种是要灵儿回宫。但无论哪一种结局,就让我和羽哥哥告别一下,可以吗?” 独孤良闻言,黯然地将剑收入剑鞘。但司徒燕已经落下了眼泪。 司徒羽默默拉着独孤灵的手步入闲云居里的书房,执手相问:“灵儿,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如果你下定了决心与我一生一世,这次李豫上山,你就不要出去见他。密道已经修好,我让地虎带着你直接潜入密道,既然失踪了,就失踪到底。在皇上面前,我自有说法。你哥哥和你父亲见不到你,自然在皇上面前也好辩解。我会安排人暗中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待我杀了李辅国,报仇血恨之后,我自然会去找你。至于龙啸山庄,并非要死守。我们且去游山玩水,他日再回来也是可以的。” “这……”独孤灵面露难色,司徒羽所描绘的一切是那么美好,可是…… 司徒羽惊诧道:“怎么?难道你还在犹豫不绝?你我已有夫妻之实,难道你还奢望李豫会原谅你吗?或者,你不要跟我说,你竟还在心里念着他的好!” 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独孤灵心如刀绞,艰涩地开口:“羽哥哥,不论灵儿做什么决定,你一定要相信,灵儿是真心爱羽哥哥的。灵儿真的想与羽哥哥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好灵儿,那就按照我说的做。”司徒羽惊喜道,“从闲云居便可直通密通,我告诉你,你先去,我再叫地虎去接应你。” 独孤灵泪眼朦胧,心如刀绞:“不!羽哥哥,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灵儿是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当逃兵的人。所以,此刻,灵儿也不想做一个逃兵。灵儿要去面对我所犯的错误。无论如何,灵儿都是做错事了。灵儿愧对皇上,愧对他对我的一份真情,我必须站出去,请求他的原谅。否则,无论将来我们生活得多幸福,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在感情上,错在我们,而不在他。” 司徒羽颓然放掉她的手,铁青着脸凝视着窗外,一言不发。 第85章 痛苦决择 独孤灵看见司徒羽这样的表情,心里更加疼痛,但她强行忍住,继续哽咽道:“此其一。其二,我的爹爹在皇上手中,我的哥哥冥顽不灵。如果因为我们之间的事,而令他们有任何损伤,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难道,你能保证真的能够令他们毫发无伤吗?这世上没有后悔药,灵儿不想有任何遗撼的事情发生。”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羽哥哥,难道你不觉得现在最该除掉的人是李辅国吗?李辅国敢瞒骗皇上私自对我下手,就是为了龙凤锁,他为了龙凤锁,不惜制造龙啸山庄血案。这到底是为什么?虽然不清楚原因,但灵儿想,李辅国的权势已经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如果他还有所图,那么他所图的必是天下。灵儿看人断不会差,他迟早是要造反的人。可这龙凤锁与天下究竟有什么关系呢?羽哥哥,这是你目前最该解开的迷团。” “不要在这个时侯,在和李辅国对立的时侯,又和皇上过不去。现在李辅国联合皇上来对付你。你必败无疑。可是如果你能够反过来,联合皇上对付李辅国,你一定能赢。你不仅能够报仇血恨,而且也能够救了天下黎民百姓,以免天下再次陷入战火之中。羽哥哥,难道你现在要和他们正面交锋,拼个鱼死网破,让李辅国那个贼人得逞吗?羽哥哥,请你三思!” “哼!”司徒羽冷笑一声,愤然甩开独孤灵抓着他手臂的手,桃花眼里燃烧着灼灼怒火:“说来说去,你还是在为李豫盘算!你还是要回到他的身边!你既然要回到他的身边,何必找那么多漂亮的借口!独孤灵,我只给你两样选择。密道就在书架后面,开关就是那本书!你是躲入密道,还是走出去?由你来选择!” 司徒羽的邪气又发作了吗?透过朦胧的泪眼,独孤灵愕然望着他那张气恼到脸色铁青的脸庞,泣不成声:“你……你为何这样气我?为何这么自私?难道你眼中只有儿女情长?不顾天下百姓,不顾任何人的性命了吗?” “是!我自私!”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桃花眼瞬间被盈涌上来的泪水浇灭,“因为我根本无法忍受失去你。如果你胆敢出来,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抛下这句话,司徒羽高傲仰起头,忍住即将落下来的泪水,大步流星踏出了书房。 午后,果然驻守扬州码头的天龙传来笛音,圣驾已至码头。沈心带着独孤良下山迎驾。 至岸边。沈心一看,果然排场不小。千名羽林军威风凛凛,肃然整齐,齐头一列骏马,分别坐着陈宇、郭暧、杨傲、李辅国和独孤颖。正中间的一匹汗血宝马上赫然坐着当今天子李豫。 然而李豫这次算是微服出巡,因为出巡的目的并不怎么光彩,故而尽量低调。既没有乖坐龙辇,也没有穿着龙袍。骑在骏马上的李豫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一袭黑底绣金龙的袍子,腰间束着蟠龙玉带,玉带中间嵌着红宝石,阴郁的星眸闪着深幽的眸光,依然丰神俊逸,贵气逼人。 沈心与独孤良跪在李豫面前参见:“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豫冷竣道:“独孤良,为何待在龙啸山庄这么久,音讯全无?” “这……”独孤良迟疑道,“此事说来话长,容卑职日后详细禀报!” “嗯,平身吧!过来!”李豫对独孤灵的兄长,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独孤良赶紧过去归队。 李豫这时才倨傲地居高临下地睥睨了沈心一眼,淡淡道:“好个司徒羽!好大的架子!朕亲临龙啸山,竟只派你前来迎接。沈总管,这就是你们龙啸山庄的待客之道吗?” 沈心淡然一笑,竟直接跳过这个问题,从袖子里取出那张地图,不卑不亢地呈在李豫面前:“呃,皇上,严格说来呢,这龙啸山已经赐给我们庄主了,而且当初约定军队不得上山,有皇上玉玺为证。所以,请羽林军在此等侯。若皇上作为客人想拜访庄主,那让皇上带几个太监或是将军上山是绝对没问题的。” 李豫一愣,“好狂妄的总管,真是有主人的风采!‘作为客人拜访庄主’?哈,哈哈……”李豫气极反而爆发出一阵大笑,当他突然收住笑声时,星眸闪烁着冷冽而锐利的光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司徒羽不能这么贪心,看到朕的好东西都想要啊!难道他真的想做一方霸主吗?” 沈心收起图纸,站起来回道:“启禀皇上,刚才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是沈心说的,提醒皇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而事实上,庄主的意思只是先礼后兵,能不‘兵’的就不‘兵’,以免让羽林军和众多山庄弟子白白流血,枉送性命。不如先请皇上和众位将军先上龙啸山庄,让庄主好好款待,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坐下来谈,完全不必带这么多人马。何况我们庄主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得罪了皇上,引得皇上带这么多人马上山。皇上,请看我们庄主的诚意,庄主已经特别为皇上打造好一艘船,请皇上和众位将军上船吧!” 李豫星眸眺望,果然见湖面上停泊着一艘漂亮的可容纳数十人的彩灯画舫。这画舫的确是司徒羽特别打造的没错,不过那是为了与独孤灵游湖而用,没想到还没用上却临时被拉来了接驾。 “皇上,何必跟他啰嗦,直接杀上山去……”李辅国阴沉地说。 李豫扬手制止李辅国再说下去。李豫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九五至尊,根本不屑玩以强胜弱的把戏。更何况大张旗鼓地杀上山去,不是向天下人承认司徒羽抢走了他的贵妃吗?那他颜面何存? 李豫下了马,李辅国、独孤颖、郭暧、陈宇、杨傲也纷纷跟着下马。李豫命独孤良带着羽林军原地待命。其余人则随着沈心上了画舫,往龙啸山去。 第86章 交出贵妃 司徒羽率司徒燕及众弟子站在龙啸山庄大门口迎驾。他仅双手抱拳躬身行礼,带着笑意轻描淡写道:“参见皇上!”司徒燕及众弟子亦跟着庄主行礼。 李豫冷竣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洒脱的司徒羽,倒吸一口气,心中泛起一股既生瑜、何生亮的酸楚。星眸闪过一抹杀机,很快消逝不见,幽邃的眸光流转,转移到眼前这座高大的建筑,唇角却微微上扬,冷笑道:“司徒羽,把龙啸山庄建得如此气派,朕赐的万两黄金够用吗?” “不够!”司徒羽回答得倒干脆。 “哦!”李豫扬眉道:“那不够的银两从何而来?” “江湖之人,自有江湖之人的取财之道。皇上日理万机,心系天下,这等小事就不劳皇上费心了!” “可这蟠龙柱,白玉阶,琉璃瓦,刚建成就要尽毁岂不可惜?”李豫淡然的语气里蕴藏无限杀机!司徒羽岂能听不出来,看来皇上是做好了以武力夺回独孤灵的准备。他的剑眉微拧,又瞥了一眼正用阴贽的红眼珠瞪视着他的李辅国,心里陡然泛凉,独孤灵所料不差,难道真要与李豫争个鱼死网破,让李辅国坐收渔翁之利吗? 原来不仅独孤灵陷入两难,此刻的司徒羽也忽然感到棘手!但这些心思在脑子里快速一闪而过,表面上只能不动声色,他勾起唇角,带着一丝淡笑平静道:“怎么会呢?谁会这么傻跟一座房子过意不去?只有人才会得罪人,房子应该不会得罪人!” 李豫暗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司徒羽!他想了想,也只是淡淡回应了两声尴尬的笑,便转而对独孤颖道:“独孤大人,你不是许久未见令嫒,思念心切吗?赶快请司徒庄主找个人去请贵妃出来一见吧!” 司徒羽无奈地抿嘴而笑,皇上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不出面,倒把独孤颖拱出来要人。这独孤颖乃未来的岳父大人,司徒羽怎好得罪? 因此趁独孤颖还未开口要人,司徒羽连忙热情招呼道:“呃,对了,皇上今日驾临龙啸山庄,龙啸山庄蓬荜生辉。在下真是招呼不周,还是请皇上与各位大人先入内奉茶吧!皇上请!独孤大人,请!李相国,请!” 李豫昂首走在前头,众人跟随其后!在聚义厅落座。皇上自然坐到了正中央的红木雕花四方扶手椅。郭暧及陈宇护其左右。其余人分两列坐下。左边为首第一个是司徒羽,然后是司徒燕,再来是沈心。右边为首是李辅国,然后是独孤颖,再来是杨傲。 客人一到,李大娘似乎早有准备,即刻出来奉茶。然后恭恭敬敬后退了出去。一退膳堂,独孤灵即向她打探前厅的消息。她最担心的是父亲,想到父亲大人,她的心就揪成一团。 果然,在李豫轻咳一声,星眸扫向独孤颖后,独孤颖马上开言询问:“司徒庄主,是这样的。贵妃娘娘两个多月前在大慈恩寺被劫失踪,把皇上和老夫给急坏了!皇上派出犬子和杨傲出来寻找贵妃下落,日前得到消息,贵妃娘娘正在龙啸山庄,故而不请自来。请贵妃娘娘出来见过皇上。也好让他们夫妻团聚!” 司徒羽似乎恍然大悟,气定神闲道:“原来如此!此事真是说来话长。大家都知道,我们司徒兄妹包括我们的沈总管与贵妃娘娘都算是旧识,因为当初在睢阳曾有缘相见。故而日前我妹妹司徒燕在泗州遇见蒙面刺客正要取贵妃娘娘的性命时,便出手相救!之后贵妃娘娘便随小燕子上了龙啸山庄。只因她有难言之隐,无法回皇宫,故而在龙啸山庄住了下来!” “哦?”李豫犹疑道,“她有何难言之隐?为何无法回皇宫?” 司徒羽笑道:“似乎是在大慈恩寺受皇后所逼,无奈离开,因此无法回宫。” 司徒羽的说法与独孤灵的来信说法一致,独孤颖因此深信不疑,故而气忿地禀奏:“如此说来,一切都是皇后因妒念而制造的事端。皇上,这与微臣日前收到的密报不谋而和,也正是微臣一路以来一直想向皇上禀奏的事情。请皇上圣断,为小女讨个公道。” 李豫惊道:“果然如此吗?皇后一向贤明,何致于如此?” 司徒羽冷笑道:“此乃皇上家事,在下一介平民,本不该多话。不过对于皇上所说‘贤明’二字,在下倒有点看法。从前皇上最为疼爱的乃是皇后,不将其他后妃放在眼里,皇后自然乐得担‘贤明’二字。但如今皇上转为疼爱贵妃,贵妃直接抢了皇后在皇上心中的位置,皇后岂能不失落!” 李豫正思有理,莫非自己错怪了独孤灵与司徒羽?这一切都是皇后因善妒而使的诡计? 正在此时,李辅国疹人的声音像从地府阴冥来的一样,缓缓响起:“司徒大人,既然你也承认贵妃娘娘就在龙啸山庄,那么就请贵妃娘娘出来一见吧。皇上在此,难道这么多日子不见,她不想皇上吗?” 司徒羽长叹一声道:“这也正是太不巧了!若事前知道皇上要微服来龙啸山庄巡游,贵妃娘娘一定不会出远门。不料真是阴错阳差,她前脚刚下山,你们随后便来了!” 李豫剑眉一拧,星眸含怒:“怎么?这么巧,她竟不在?灵儿怎么可能一个人出远门?你又怎么能让贵妃一个人随便出远门?” 司徒羽一脸无辜的表情:“她是娘娘,她说要出远门,我有什么办法拦住她?贵妃娘娘醉心于医学,只因近日在龙啸山见到许多珍贵药材,便在山庄里开辟了间小药庐研制药丸。近来,可能被一个问题所困挠,便念着说要出门去找闻名天下的‘鬼医’何妙手请教!独孤贵妃的脾气,想来皇上也有所了解,她决定的事,如何能拦得住?” 这话又似乎有理。“这……这也太不巧了!”独孤颖扼腕长叹,他似乎完全相信了司徒羽的说辞,但李豫的星眸却依然显现犹疑之色。 李豫正沉吟对策,不料李辅国却忽然出手在独孤颖腰背上推了一掌,这一掌正中督脉。那股寒气自督脉、任脉、冲脉直达奇经八脉。寒气在体内运行,独孤颖瞬间脸色苍白如雪,浑身抖索,不断翻涌的寒意根本无法自抑。 “住手!”李豫与司徒羽异口同声喊道。 由于独孤颖就坐在李辅国与杨傲中间,司徒羽鞭长莫及,根本来不及出手阻挡。李辅国一手紧紧制住独孤颖,另一只手依然按在督脉上,毫不放松。 他冷冷道:“司徒羽,任你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你拐走贵妃娘娘的事实。什么出远门之类的话只能骗骗三岁小孩。请马上交出贵妃娘娘!否则的话,今日我就让你见识见识阴冥神掌的厉害。只要我再加重三层功力,体内寒气顿时冰结,冻住五脏六腑,你想想那时会发生什么事情!” 李豫与司徒羽顿时都俊脸凝重,陷入两难的纠结。 这瞬间,气氛顿时凝住了。 第88章 乖乖受死 话说司徒羽瞥见杨傲带走独孤灵,脑子里灵光一闪,蓦然想起独孤灵曾撞见杨傲的真面目。故而心急大喊:“沈心,快!跟上灵儿,杨傲会杀了她的!” 沈心闻言立刻使尽全力一掌拍飞陈宇,望山下追去!独孤颖及李豫闻言,不禁一怔,杨傲为何要杀了独孤灵?但依司徒羽的心焦程度,又不会有错!因此,两人亦快速打发掉围绕身边缠斗的山庄弟子,紧随其后追去。 那边杨傲拉着独孤灵往山下奔跑,独孤灵怎能不知他的想法?故而一路挣扎,没多久,刚至一悬崖边,她就摔脱扬傲的钳制。杨傲果然凶相毕露,利落地抽剑相向,冷冷道:“对不起,贵妃娘娘。非杨傲心狠,只是若留你性命,杨傲的命必然不保!” 独孤灵抬起小尖下巴,灵动的美眸一转,嫣然笑道:“杨傲,本宫知你为义父卖命,乃是为了报答养育之恩。若你能够悬崖勒马,本宫自然会量情斟酌。即便皇上知情,本宫也会为你求情!或者若你能够保证将来不再为虎作伥,本宫也可既往不咎,不告诉皇上就是!” 杨傲冷笑:“你不用使缓兵之计,故意拖延时间。杨傲不会那么天真!如今贵妃娘娘也是戴罪之身,如何能再为杨傲说情?再说杨傲与义父的感情,你们不会明白。即便在你们眼中,他祸国殃民,罪该万死,他却依然是我杨傲的大恩人!所以……” 他的眸光陡然变得冷酷无比,声音亦锋利如刀:“你乖乖受死吧。” 话音刚落,他的身子凌空而起,举剑直刺独孤灵,快疾如风!独孤灵此时苦于手中无剑,无法施展独孤剑法,不过却早有防备。见杨傲举剑刺来,她依司徒羽所教提气方法,施展轻功微微避过。她的轻功自是较之前有所进步,因此手无寸铁之下,只能左避右闪,与杨傲周旋!间或交手拆了几招,主要却还是躲避!还好,身姿轻巧如燕的独孤灵,如此周旋倒不显得吃力!只是杨傲一时之间竟奈何不了独孤灵,不禁有些急躁! 此时,杨傲暗自提气,就要使出李辅国私下传授的阴冥神掌!虽然没有李辅国十成的功力,但也学到了七八成。这阴冥神掌是李辅国独创,最能曝露暗藏的身份。因此杨傲并不轻易使用。此时,迫于无奈,杨傲也只能使出阴冥神掌,将独孤灵迫下悬崖,祈望最好粉身碎骨,一了百了! 因此计定,剑剑将独孤灵逼至悬崖边,而后倾尽全力拼命拍出阴冥神掌,独孤灵已无退路,心中骇然,正考虑要不要硬接此掌。转眼见掌风已至眼前,她聚集了周身的真气,正要举手硬挡,突然“啪”一声,只见沈心已硬生生替她吃下这掌,杨傲倒退了数十米,而沈心却倒在地上,口中鲜血喷涌而出,体内寒气陡生,身子抖索不已。 独孤灵急忙扶起沈心,将掌中真气灌注于沈心的任督二脉,一股暖流流窜周身,及时化解了沈心体内寒气。但一旁的杨傲哪肯等独孤灵为沈心疗伤。当他立定了脚跟之后,杀气又起!正在独孤灵为沈心凝神运送真气之时,早已提剑凌跃飞来,直刺向独孤灵! 独孤灵暗道:不好!待要抽手避过此剑,又恐伤及沈心性命!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黑色人影翩翩掠过,架住了杨傲这一剑,运用十成内力迫却杨傲几步! 独孤灵定睛一看,原来是李豫,她惊喜地唤道:“皇上!” 李豫星眸瞥了她一眼!这一眼,竟有深情,又有怨责,更有困惑!独孤灵心领神会,羞愧地垂下螓首,凝神为沈心疗伤! 李豫怒视着杨傲:“杨傲,谁借给你的天大胆子,竟敢对贵妃下手?朕下旨了吗?你不要命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刻杨傲先是一惊,而后闭目敛神,刚毅而棱角分明的唇边流露出一丝凄笑!罢了,事已至此,皇上身边是回不去了!倒不如为义父扫清障碍! 主意已定,唇边即凝住凄笑,冷如霜的脸庞布满杀气。他即刻将剑锋直指李豫,凌空而起,挥剑劈向李豫。李豫俊脸一沉,此举太令他意外,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爱将居然是个谋逆者。此时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看来,事情真不如表面所想的那么简单! 李豫举剑挡住杨傲的凌厉攻击。两人缠斗在一起。这边,独孤灵已为沈心运完真气,扶着沈心站了起来,沈心伤得不轻。 杨傲已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正是因为面对当今皇上,既已决定与他作对,自然招招狠辣,不留半丝余地。凌厉的剑法与阴冥神掌相继而出,志在取李豫性命!转眼已过二三十招,眼看李豫渐渐处于下风。独孤灵心中一急,便向沈心借去手中的剑,要去帮李豫的忙。沈心犹豫了一下:“还是别去吧,你要有三长两短,司徒羽会要了我的命!” 正在拉扯间,李豫的左臂被杨傲划了一剑,杨傲紧接着使出阴冥神掌,眼看着独孤灵奔去也来不及救李豫。她失声大叫:“皇上……”正在这时,一个人影冲了过来,疾速挡在了李豫的前面!生生受了杨傲这一掌!糟的是李豫正背对着悬崖,这一掌,不仅击中了那个人影,还使得那个人飞了出去,深深坠下悬崖! “爹……”独孤灵撕心裂肺地尖叫了一声,立刻冲到悬崖边,泪流满面,“不要!不要啊!爹……”原来,那临危之际,救了皇上一命的正是独孤颖。 沈心冲过去紧紧拉住独孤灵,不让她跟着冲到悬崖下。但独孤灵伤心欲绝,不停哭喊着,挣扎的力量大得惊人,死活都要跟着下去…… 李豫赶紧奔过去帮忙将独孤灵攥了回来,紧紧抱在怀中。 那杨傲阴沉着脸,又再发起进攻!挥剑直刺二人!在这危急时刻,司徒羽出现了,如闪电般的人影翩翩飞掠而至,一扬手,便是一阵绵密的羽化神针。 “嗯……”杨傲闷唤一声!他的左臂和胸前都中了羽化神针,他趔趄了几步,恼怒地拔下那六根羽化神针,左臂与前胸处一阵疼痛!司徒羽正想再赶尽杀绝,随后追至的李辅国阴寒的掌风也袭来了。司徒羽无奈只得回身再战。两大绝世高手已经战了数百招,依旧难解难分! 李豫见此情形,准备强行将独孤灵掳走!此刻,只要回到山下,他和独孤灵便可重回皇宫!一切纠纷,自待日后查清! 司徒羽分身乏术,见状,也只能拧眉急唤:“灵儿……”独孤灵幽幽的泪眼深情凝视了司徒羽最后一眼,她深深明白,此一别后,不知再次相聚是何年何月了! 第89章 金锁秘密 李豫抱着独孤灵至凤鸣岛,此时岛上已是遍地死尸,桃色花瓣落在鲜红的血上,显得格外怵目惊心。天龙与地虎不见人影,想必已追回山庄援助。独孤良毕竟是训练有素历经百战的军官,他不急不躁,只管带着五六个羽林军在岸边守着画舫,不轻易离开。他尽忠职守,思虑周全,不能不为皇上留条退路。 “独孤良,好样的。快发出信号,召唤郭暧和陈宇回来。”李豫一边抱着独孤灵跃入船艄,一边急促下令。 “是!”独孤良正从腰间摸出信号,不想郭暧和陈宇及时出现在五亭桥上,身后追来的正是司徒燕和沈心。郭暧和陈宇遥遥地见皇上正立在船头,便加紧脚程,运用轻功飞纵而去,几个起落便稳稳落入船艄。 独孤良遥见郭暧和陈宇时早已命那五六个羽林军摇开船橹,待司徒燕与沈心追到时,画舫已离开湖面二十余丈远,即使现在马上乘上小船去追赶,也已经来不及。沈心与司徒燕只有望湖兴叹! 此时的司徒燕心中更是掀起层层波澜,望着渐行渐远的独孤良,怅然若失。她心中万分不舍,秀眉深锁,愁容满面,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光。沈心低头见司徒燕这般模样,心下明白,不禁心痛起来,他故意问道:“怎么啦?小燕子,舍不得独孤良吗?” “谁说的?”司徒燕哽咽道,“小燕子只是舍不得灵姐姐,灵姐姐和哥哥难道真是没有好结果吗?今日小燕子才明白,皇上毕竟是皇上,我们一座小小的龙啸山,怎么能跟皇上斗呢?” 沈心苦笑:“没有错,经此一战,我方才明白龙啸山的驻防原来有这么多漏洞!若我和司徒羽能再安排得好些,绝不致于如此惨败!” 司徒燕摇摇头道:“不想了!沈心,我们快回去帮哥哥吧!灵姐姐既已追不回来,我们一定要将李辅国除掉,为我爹娘报仇!” “嗯!”沈心与司徒燕立刻飞奔回山上。 此时,李辅国和杨傲正联合起来对司徒羽展开夹攻。疾如闪电的交手中,旁观者只能见到两道紫光与一道白光的纠缠,阵阵阴冷的掌风使得山坡上本来开得烂漫的鲜花渐次萎顿,树叶簌簌落下,仿佛风云也为之变色。 由于二人合围,司徒羽当然感到吃力!他必须凝神应战,丝毫不能分心!但是独孤灵的离去,独孤颖的落崖,桩桩件件重击他的意志,胸口隐隐作痛!精神总是焕散!不断惦念着独孤灵的去向。那么,再战个两三百回合,或者李辅国与杨傲父子干脆再来个车轮战,直接拖垮他的体力,那就必败无疑!想到这,司徒羽觉得再苦战下去对自己有害无益,目前最重要的是争取时间休息,还有,他迫切地想查清楚一件事! 于是,手腕灵巧一转,那玉笛便在手中飞旋,向四面八方发射羽化神针,迫使李辅国与杨傲不得不向后跃开十余丈远,一甩紫袍,将羽化神针尽收入袍底。 “慢着!李辅国,本庄主有话要问!”司徒羽向后跃出丈余,伸手止住又要出招的李辅国,朗声道。 李辅国冷笑:“哼!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好说的?” 司徒羽旋着玉笛轻笑,流露出玩世不恭的神情道:“正是因为死到临头,有些事才想问个明白,省得到了地府做个冤死鬼!李相国,不会连这点请求都不答应吧?” “义父,少跟他啰嗦!”杨傲冷冷道。 司徒羽勾起邪魅的笑:“杨傲,你的武功远在我之下,怕了我,才不敢跟我啰嗦吧。可你义父应该不致于怕我逃脱才对!对于相国来说,玩玩猫捉老鼠,体会一下胜利的感觉,不是比速战速决更有趣味得多吗?” 李辅国得意地阴笑着,负手而立,表情倒是既倨傲又十分受用的样子。其实,他自有一番盘算,他并不想司徒羽这么早死,他还想从他嘴里得到龙凤锁的下落呢!于是他冷冷笑道:“好!司徒羽,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你想问什么?问吧!” 司徒羽正色道:“你这么积极地抓捕我,不会只是因为我与贵妃的私情,因此遵从皇命,对我格杀无论吧?你派杨傲抢夺贵妃的九凤银锁,究竟是为了什么?” “哈哈哈……”李辅国仰天大笑,那笑声阴冷凄厉,连树上的鸟儿也惊得飞走了。 “好!司徒羽,你倒是爽快!那本相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九龙金锁和九凤银锁在什么地方?早点交出来,以免日后受皮肉之苦,叫你生不如死!” “哼!”司徒羽冷笑,“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何妨先告诉我,龙凤锁究竟是做什么用的?而龙凤锁与当年龙啸山庄的灭门惨案又究竟有何关系?” “哈哈哈……”李辅国又爆发出一阵得意地大笑,“好!本相不妨告诉你,当年龙啸山庄血案就是本相做的!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谁让你爹司徒浩南拥有龙凤锁呢!” 司徒羽瞠目而视,心中燃起熊熊怒火,咬牙切齿道:“李辅国,果然是你!为何你千方百计想得到龙凤锁?难道里头藏着宝藏不成?” “是!里头就是有宝藏,而且是一笔富可敌国的宝藏!是隋朝权臣杨素所埋藏的一笔巨大的宝葬,他将埋宝藏的地点刻在龙凤锁里。后来不知何故,他竟然没有真正造反,还将龙凤锁交给他的爱将,也就是你的祖上司徒彦保管,后来就传到了你爹手上。拥有宝藏,这天下就是本相的了!李豫那黄口稚儿,以为我只想当天下第一个宦官宰相,哈哈,他错了,我想当的是天下第一个宦官皇帝。有了那笔宝藏,何愁天下不得?”也许是太自信了,李辅国居然和盘托出。 司徒羽不禁愣住。原先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真的有宝藏!他不禁倒吸一口气。原来独孤灵的担忧并没有错,李辅国是要得天下的人。因为他的贪婪,天下可能再重起战火! 第90章 负伤而逃 司徒羽俊脸一沉,桃花眼闪过杀机,讥诮道:“李相国真是好盘算!可是你以为你真能走出龙啸山吗?只怕就是把龙凤锁双手给你奉上,你也无福消受!” 言毕,司徒羽双臂舒展,足尖轻点,腾空而起,向后疾速飞跃至一棵高高的红松树上。他脚踏树枝,衣袂飘飘,玉笛横陈,凝神吹奏起“夺魂曲”。这一曲,他用了十成功力。玄妙的笛音如惊涛骇浪,拍击礁石,一阵强似一阵;又如松涛阵阵,万壑风生,越来越激昂;紧接着又似万鼓擂动,直摧人心。 杨傲突然感到体内血气上涌,奇经八脉贲张,他猛然抱住脑袋,感觉**翻滚,如刀搅锤击一般疼痛,突然又似整江海水灌进脑袋似的,冷竣的五官全皱在了一起。忽然听到一个阴冷的声音喝令:“傲儿,快!打坐运气,调理气息!” 杨傲闻言连忙就地盘腿而坐,双掌按于丹田运息调理。那李辅国发声提醒杨傲之后,也越来越感到笛音的厉害难缠。他白眉微皱,心中暗道:不行!再下去恐怕自己也会控制不住!他暗自调息,红红的眼睛陡现杀气,纵身飞跃,便如一道紫光袭向司徒羽。 岂料司徒羽已有防范。依然气定神闲地吹奏着,但右手轻轻一拨笛孔,那羽化神针便如绵雨般向李辅国铺天盖地地射去。李辅国一甩紫袍,手脚并用避过针雨。虽然没有被羽化神针射中,但这一松懈之间,未曾防范笛音。那笛曲已如魔音般侵入脑海,震荡奇经八脉。眼见血气上涌,李辅国忙盘腿而坐,细细调息。 那双桃花眼瞥见时机已到,正想要再次发出羽化神针取下李辅国和杨傲的狗命。不料地虎却突然从李辅国坐着的地底下窜出来,一刀削去了李辅国腿上的一大块肉。 “嗷呜……”李辅国失声惨叫,腿部鲜血直流。他凌空而起,勃然大怒,从天而降,一记阴冥神掌就要盖在地虎的天灵盖。这一击,地虎必一命呜乎不可。 司徒羽长叹一声,只得收住笛音,以闪电般速度击向李辅国。李辅国正凝神重击地虎,掌风要收已来不及,司徒羽速度何其快也,一掌正击李辅国左肩,直把他击飞数丈远。李辅国重跌在地面,口中溢出鲜血。 此时,笛音即歇。杨傲调完气息,急忙飞奔至李辅国身边救援。他将剑锋直直刺向司徒羽,司徒羽凌空几个漂亮洒脱的翻越,避过剑芒。杨傲即与司徒羽交手,而李辅国见地虎落单,即一掌拍向地虎。那李辅国虽然受伤,仍可一搏!地虎岂是他的对手,眼看在劫难逃。此时沈心、司徒燕和天龙、山豹突然都窜了出来,及时救了地虎。 李辅国见此,无奈地低喝一声:“傲儿,快走!”他不再恋战,扑过去架开司徒羽,拉着杨傲的手即飞出去。 司徒燕气急败坏地要追上去,司徒羽叫住了她:“小燕子!别追了。他想逃,你是追不上的。放心吧!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他会再来的!” 司徒羽负手踱到地虎身边,以手指背重重敲了他的脑袋一记,长叹道:“都是你!地虎,你可真会帮倒忙!若不是你凭空窜出,我早杀了李辅国,报了父母之仇了!” 地虎懊恼地嘟囔着:“我怎么知道嘛!” “哼!”司徒燕白了地虎一眼。 沈心道:“他们受了伤,应该跑不远,我们在这周围搜捕,应该能搜到!” 司徒羽淡然道:“算了,别白费力气了。别忘了,如今我们是朝廷的通缉犯!而他是受朝廷保护的。除非……”他的眸光忽然变得深邃而忧郁。 “除非什么?”沈心追问。 司徒羽抿着好看的薄唇,似乎陷入沉思,半晌方道:“这事以后再说吧!我们先到悬崖下找找独孤大人的下落吧。” “可是,哥哥。李辅国的事我们可以暂时放过他,但灵姐姐呢,你真的要让灵姐姐跟着皇上回宫吗?哥哥,现在李辅国受伤了,没人奈你何?灵姐姐一定跑不了多远,你还不快去把灵姐姐劫回来!我帮你!”司徒燕一脸着急。 司徒羽闻言,邪魅的俊脸瞬间黯然,他突感心绞,强忍着,用一种薄冷得像刀片一般的语气道:“走吧。先找到独孤大人再说。” 他抬脚便走,众人不得不跟在他身后,却全都面面相觑。到底怎么回事?司徒燕垂头丧气地跟在司徒羽身后,她的心情亦陷入一片荒芜,独孤良走了,似乎把明媚的春天也带走了。 “诶诶诶,你们等等!司徒羽!站住!”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司徒羽猛然回头,惊喜地发现,原来是慕容雁和玉芙蓉。 司徒羽好看而棱角分明的唇微微上扬,上前与慕容雁互击了下拳头,惊喜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好兄弟!” “可还是来晚了!对不起!上山之路尸横遍野,真是令人怵目惊心!一见到那些寒鸦噬肉,我就知道战况极为惨烈!怎么样,各位都没受伤吧?”慕容雁的俊脸带着歉意! 司徒羽淡然一笑:“没事,烦劳慕容兄赶上山援助,不胜感激!只是……” 他的桃花眼眸光扫向玉芙蓉娇俏的面庞,含笑问道:“怎么玉姑娘也一起上山了?你不在清河县?” 玉芙蓉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司徒羽,轻柔道:“芙蓉一路从清河县追到长安,又从长安追到扬州,为的就是一睹贵妃芳容!不知是何等国色天香,可请司徒大哥容小妹相见?”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皆黯然。司徒羽狠狠瞪了慕容雁一眼,那意思是:要你多嘴!慕容雁接收到这种要杀人的目光,连忙讪笑着移开目光。 “怎么?”玉芙蓉面对这奇怪而紧张的气氛,不禁追问:“出什么事了?” 天龙道:“玉姑娘来得不巧,贵妃刚被皇上带回宫了!” “啊!?”慕容雁和玉芙蓉不约而同的惊呼。 司徒羽冷冷地径直先往山下走,他要到悬崖下找到独孤颖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独孤灵回皇宫了,就算此刻他的心里有多恨她,他也要帮她做到这件事! 慕容雁追了上去,道:“诶诶诶,司徒羽!这不像你!怎么一点斗志都没有?我们现在立刻走,他们一定还在路上,我去帮你把她抢回来!喂,别走呀……” 第91章 冒死进谏 李豫上岸后,抱着独孤灵上马,扬鞭直奔扬州知府。那杨州知府曹尉一听皇上和贵妃娘娘驾到,一惊之下,非同小可,立刻率众跪迎。参拜完毕,入得府来。李豫方解了独孤灵的哑穴。 独孤灵立刻“哇”一声哭出来:“爹!爹!我要找爹爹,我要找爹爹……”她跌跌撞撞往外面奔去,李豫连忙上前拦腰抱住。独孤良惊道:“娘娘,你说什么?你说清楚点,爹爹他怎么啦?” 独孤灵泪眼朦胧地抬眸望向兄长,凄凄切切道:“爹爹他……他被杨傲打……打下悬崖了!”她泣不成声,悲伤过度,几乎瘫软在李豫怀里。 “什么?”独孤良闻言宛如晴天霹雳,“皇上,请立刻拨一队军马给独孤良,卑职要去找杨傲算帐!” 李豫喝道:“独孤良,给朕站起来!你以为杨傲能够傻傻地呆在原地等你回去找他吗?再说,就算找到他,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你们放心,杨傲逃不掉的。朕保证一定不放过他。他不仅是你们的仇人,也是朕的仇人,胆敢行刺朕和贵妃!曹尉,立即下令画影图形,贴出告示通缉刺客杨傲,格杀勿论!提人头来见朕者,赏黄金万两!为官者连升三级!” “微臣遵旨!”曹尉两眼放光,见此厚利,岂有不拼命捉拿的道理?他转身即刻吩咐心腹去办。独孤良见此,只得站起来,待日后计较,但想到父亲的死,也不禁泫泪。 独孤灵抬起如水烟般的美眸泣道:“报仇之事可缓,但我爹的下落必须立刻去寻,是生是死,灵儿一定要知道!请皇上放臣妾去龙啸山吧,求皇上答应!” 李豫的星眸闪烁着冷冽的幽光,语气也冷得像冰一样:“灵儿,你明知此刻,朕断然不可以放你们兄妹俩回龙啸山的,就不必多言。至于独孤颖,朕将派人处置妥当!当然,是在朕杀了司徒羽之后!” 独孤灵闻言身子蓦然一颤,李豫感受到了,星眸更加阴沉深邃。他勾起俊美的唇角,冷冷地命令曹尉:“传淮南节度使高骈来见朕!” “皇上……”独孤灵感到隐隐不安。 “不许说话。”李豫轻声而严厉地制止道,他扶着她到厅堂中间的一张黄梨木雕花太师椅里坐好。刚坐定,高骈便被传唤来了。本来,淮南节度使的治所正在扬州。 高骈一介武将,生得魁梧,手握十万将士,管辖江淮一带,兵多粮足。高骈一见皇上,跪地便拜:“臣高骈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贵妃娘娘千秋!” “爱卿平身!”李豫的语气充满皇帝的威严。 高骈站起来,躬身抱拳道:“不知皇上召唤微臣前来有何吩咐?” 李豫唇边抹开一丝充满杀机的冷笑:“高骈,朕命你带两万将士剿平龙啸山!若两万不够,就派三万、四万,直至荡平龙啸山为止!遇到司徒羽,格杀勿论!若取到他的项上人头,朕一定给你封王拜相!” 独孤灵自太师椅上惊跳而起,失声喊道:“不!皇上,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此时的独孤灵完全从痛失父亲的悲恸中苏醒过来,她猛然醒悟,若再不振作,冷静应对,只怕司徒羽兄妹、沈心等等都将被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什么不可以?贵妃,你简直是太过份了!都怪朕平日太疼你了,真是放肆!怎么可以在朕下旨意的时侯说不可以?”李豫怒气冲冲地质问,但心底泛涌决堤的却是心痛嫉恨的感觉。 “请皇上恕罪!”独孤灵乖乖跪下求饶,“臣妾只是一时情急,才脱口而出。一时失言,请皇上千万不要见怪!但是,龙啸山却是绝不可荡平。至于缘由,请皇上先摒退众人,臣妾私下禀明皇上。” “哼,”李豫冷笑,“什么缘由?何必再说!难道朕还不明白?非要朕再自取其辱一次吗?” 独孤灵闻言,脸红一阵白一阵,几乎要羞愧难言,但事关司徒羽的性命,她也只能厚着脸皮,迅速取下发簪,对准自己的咽喉,冷然道:“所谓缘由,关乎江山社稷!为了江山社稷,臣妾愿冒死进谏,请皇上成全!只需听臣妾一言,若觉臣妾说的无理,届时再治臣妾妄议之罪,命高节度使剿平龙啸山犹未晚矣!” “妹妹,你好糊涂呀!”独孤良岂非不知妹妹心思,情急之下,也不禁脱口而出:“快把簪子放下!” 李豫心中五味杂呈,既赞赏独孤灵的好机智,又微泛酸意。她口口声声“江山社稷”,竟无半点儿女私情吗?治罪也只是治“妄议之罪”,她的聪明为何是用在维护司徒羽上面? 李豫正在犹豫,独孤灵已把簪子直刺几分,肤如凝脂的脖颈立刻溢出几丝血来:“若皇上答应,臣妾自然跟着皇上乖乖回宫,再不作他想!” 李豫心中一懔,到底让步了。闷声道:“高骈、曹尉,你们都暂且退下吧。”转头又对独孤良、陈宇、郭暧道:“你们……也在外面守着吧!”三人应声而出,把守在外面。 李豫怒气冲冲地在太师椅坐下:“独孤灵,你好对得起朕!你老老实实告诉朕,究竟你与司徒羽是何关系?你……你是否对他动了情?” 独孤灵美眸微微泛起泪花,跪下禀道:“臣妾不敢欺瞒皇上,皇上英明睿智,又岂能瞒得过?因此以下所说,句句属实。对于……对于司徒羽,其实臣妾自己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对他的情到底有多深?臣妾对他似乎有情,但对皇上又岂非无情?臣妾自小时起一直视皇上为理想夫婿,甚至不惜惘顾自身性命,追上战场。为了皇上,臣妾舍生忘死;为了皇上,臣妾吃醋痛心;为了皇上,臣妾日夜思念……这些曾经发生过的点点滴滴,这些曾经有过的心情,又岂能是假?臣妾对皇上,是真心的。” 为了救司徒羽的命,为了救整座龙啸山庄,独孤灵只能再次翻出从前的旧帐,这对她,无疑又是一次心灵的凌迟。 第92章 为爱撒谎 独孤灵深深明白,事到如今,再否认她与司徒羽的关系已无济于事。司徒羽种种表现已经不打自招。而皇上雷雳风行的手段也说明他已获悉一切,对司徒羽恨之入骨。如今,她还能够安然无恙地跪在李豫面前说话,已经是格外恩典。 .她深深吸气,凝视着李豫因为回忆过往的美好而稍显缓和的脸色,哽咽道:“但在睢阳,臣妾邂逅了司徒羽。当时,因为他不知道臣妾的身份,故而对臣妾追求不舍,不知不觉动了真情。但那完全是臣妾的错,因为臣妾对他隐瞒了身份,倘若他知道臣妾是太子的侧妃,他一定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 “少为他辩解!”李豫恼怒地拍了一下案几,低吼。 独孤灵咬了咬唇,头低低的,轻声细语说道:“臣妾不是辩解,而是正在对皇上倾吐衷肠,不敢再有任何隐瞒。皇上可以回想当初在睢阳时,司徒羽为何拒绝皇上的高官厚禄,而甘心情愿立刻回清河县当一名小小的县令?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对官途不感兴趣吗?他一直都在怀疑血洗龙啸山庄的凶手是朝廷里的高官,如果能到长安当官岂不是更有利于他查清事实。可是,他还是拒绝了。为什么呢?因为那个时侯,他才突然得知臣妾身份,当时的他想必很迷惘也很难受,或许还很生气,气臣妾隐瞒了身份,令他真情难收!但再难收,他也收了,不是吗?他不辞而别,回清河县了。而臣妾,也跟随皇上回到长安。” 李豫沉下心,细细回想,好像确是如此。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但星眸却深邃得不可见底,分不清是喜或怒,只是定定地凝视着独孤灵,一字一顿质问道:“那么,皇后在慈恩寺所见到的情景又是怎么回事?司徒羽因何去到长安?” 独孤灵心猛然一沉,皇后果然已经向皇上告知一切。事到如今,为了救司徒羽的命,同时也为了自己还能够留着小命再见司徒羽一面,她不得不撒点小谎了。 她低垂着脖颈,翦水双瞳顿时盈满委曲的泪水:“那……那是因为臣妾怕皇上有所怀疑,因为在睢阳时司徒燕,哦,也就是司徒羽的妹妹,她将她家传的九凤银锁送给臣妾。哦,其实也不算是‘送’,只是‘借’给臣妾研究一下,据说里头藏着一个秘密,而且可能还和九龙山庄的血案有关。可是,因为他们兄妹离开睢阳时太过匆忙,所以臣妾来不及还他们。后来,臣妾怕被皇上误解,便令人带信给司徒燕,请她来长安游玩,顺便将九凤银锁还给她。可是……” “可是来的人却是司徒羽,为什么?”李豫严厉喝问。 独孤灵嘴角微微扬起凄美的笑,轻轻道:“臣妾……也想不到司徒羽这么深情,他只想替妹妹来取九凤银锁,顺便见臣妾最后一面。也因为这个原由,阴错阳差地在慈恩寺救了皇上一命。若不是为了来见臣妾一面,又岂能有救皇上性命的巧遇?可见,世间的事,阴错阳差,岂能说清对错?” 李豫亦不禁叹息,但嘴里却强硬道:“朕说过,不许再为司徒羽辩解!你这么为他说话,可想过朕的感受。” 独孤灵颔首,温顺答道:“是!那天,司徒羽说分别的日子甚为思念臣妾,问臣妾的心意,是选择皇上还是选择他?” “你怎么回答?”李豫充满期待地问道。 “臣妾选择了皇上,然后从六十几米高的雁塔下跳了下来,臣妾是抱着必死的心,打算以死明志的!”独孤灵绝美的脸如在梦里一样迷蒙,不禁陷入往事的回忆。 喜悦漫过李豫心底,唇边不禁勾起一抹笑意。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扶起独孤灵。独孤灵早就跪麻,腿一软,差点跌进李豫怀里。“因为司徒羽终究不忍见臣妾一死,故而纵身飞下塔拦住臣妾,落地的瞬间,臣妾的确在司徒羽的怀里。这一幕恰巧被皇后见到,因此被皇后怀疑,理所当然。臣妾绝不怪皇后。也因此,慌乱中,臣妾也忘了将九凤银锁还给司徒羽。” “可是后来,为何司徒羽又夜探皇宫?那蒙面刺客正是司徒羽,不是吗?你们利用蒙面刺客的存在移花接木上演了后来的失踪戏,是不是?”李豫在独孤灵耳边质问。 她连忙摇头否认道:“不!那不是司徒羽。自从在慈恩寺见那一面之后,臣妾就没见过他。蒙面刺客确实是存在的,他正是杨傲!” “杨傲?”李豫吃惊极了,但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恍悟道,“对了,今天在龙啸山他也要对你痛下杀手,幸亏朕及时赶到!不料他竟索性连朕也要杀,究竟是为什么?” “为了九凤银锁!”独孤灵站了起来,不知为何,她如坐针毡,仅仅是被李豫牵着手,都觉得好对不起司徒羽。但她回眸一笑,仿佛是歉疚似的,李豫不禁跟着她站了起来。 “九凤银锁?”他不解地追问。 “皇上知道吗?杨傲原来是李辅国的义子。他奉李辅国之命夺取九龙金锁和九凤银锁,这龙凤锁原是司徒家的传家之宝,李辅国见臣妾戴着九凤银锁,所以命杨傲夺取,哪知在皇宫夺取未遂。后来,皇后因妒生恨,在慈恩寺命李廷假扮蒙面刺客将臣妾劫走,然后将臣妾秘密送往龙啸山,再向皇上告密,以此造成臣妾与皇上的误解。就在途中,杨傲又三番两次以蒙面刺客的样子企图行刺臣妾,还曾与李廷交过手。总之,后来臣妾是被司徒燕救了,才上的龙啸山。后面的事司徒羽在龙啸山庄所说的是真的。”本来,独孤灵并不打算将皇后供出来,但如今,为救司徒羽的命,也只得对不起她了。 李豫闻言彻底通透,顿时心生寒意。原来,在他的周围,隐藏着这么多敌人!谁是敌?谁是友?已经有点错乱了! 第93章 乖乖回宫 “李辅国为什么要夺龙凤锁?”李豫不禁追问。 独孤灵摇摇头:“这个……臣妾尚不知情。但是当年龙啸山庄血案,李辅国是幕后真凶,这点确认无疑。其行凶动机就在于夺取龙凤锁,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龙凤锁一定隐藏着一个惊天秘密,所以李辅国才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得到它。这次到龙啸山,皇上的目的在于臣妾,而李辅国的目的却依然在于龙凤锁。” “你是说他挂羊头卖狗肉,暗渡陈仓。”李豫剑眉紧锁,面色凝重。 “是。重要的是这些事情他都是瞒着皇上做的,为什么要瞒着,皇上圣明,自然心中有数!如今,李辅国的权势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还要图什么?还有什么是他放在眼里的?臣妾心中所忧的或许皇上也曾经想过,李辅国兵权在握,又武功高强,皇上对他可有几分把握!” 说到此处,独孤灵跪了下来,情真意切道:“臣妾此时不是在为司徒羽求情,而是请求皇上三思,如果令高骈出兵灭了龙啸山庄,杀掉司徒羽,等于间接帮了李辅国,那天底下还有谁能制衡李辅国?到时恐怕他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说句冒犯天威的话,只怕到时他要取皇上与臣妾的性命,都如探囊取物一般!” 李豫不禁陷入沉思,细细斟酌,反复权衡。独孤灵见李豫有所松动,打铁趁热道:“司徒羽的确冒犯天威,行为不端,不该对臣妾动情!但毕竟臣妾去龙啸山庄是皇后的诡计,与司徒羽无关,他本来已经决定将臣妾忘记,是皇后再次给了他希望,给了他幻想!所以,司徒羽绝对罪不致死!至始至终,他都没有伤害过皇上!反而是杨傲,他为了掩盖身份,连皇上都敢下手,可见,他与他背后的主子,谋逆之心已久!” “砰!”李豫突然一掌拍碎梨花木雕花案几,将独孤灵吓了一跳。 她眨眨长长的羽睫,小心翼翼拉着他的衣角柔声道:“ 皇上,别攻打龙啸山庄了,灵儿乖乖跟你回宫,成吗?” 她的哀兵政策、怀柔政策都成功了,可为什么心底涌溢的却是无尽的悲凉?她感到沮丧、颓败、无奈。 “高骈、曹尉,你们进来!”李豫喝令。 高骈、曹尉连忙进来听命。李豫下令收回旨意,不再派兵剿平龙啸山庄。但自今日起,要派兵监视龙啸山庄的一举一动。又令即刻准备豪华马车,拨一万精兵,护卫皇上与贵妃回宫,务必连夜回长安! 这么急!独孤灵心里明白一定是怕司徒羽追赶的缘故,只是司徒羽现在如何呢?他与李辅国谁胜谁输?他现在安全吗?还有,还有父亲,她的心里越想越乱,不禁急道:“那爹爹呢?不,臣妾一定要带着爹爹一起走,无论是生是死?”说到‘死’字,她打了个寒颤。尽管极不愿意承认,但身受阴冥神掌,又跌落悬崖,几乎已无生还希望。 “虽然朕极不喜欢司徒羽,但是朕也相信他可以帮你找到你爹的,无论生死,他应该都能够处置妥当,难道爱妃不信么?”李豫冷笑,语调轻柔而坚定。 她黯然低头,知道多说无益,李豫一定不肯让自己去寻找父亲的。 “那么,就让家兄留下来可否?皇上,求你了,让家兄留下寻找父亲吧。这是为人子女应有的一点孝心啊。”独孤灵跪了下来,眼里满是泪水。 “不,不行!多说无益,爱妃,快起来吧。朕说过,将派人去寻找的。”李豫的神情十分坚决。独孤灵感到无望,因为担心着司徒羽的小命,只好听话地站起来。惟有在心中暗暗祈愿爹爹和司徒羽都能安然无恙。 “爱妃目前要做的,就是跟朕乖乖回宫。”他轻柔地拉起她的小手,星眸闪烁着光辉。 独孤灵迎着那星眸,扬起娇俏的唇,略微笑了笑,如百合般淡淡的。是啊!乖乖回宫!只有乖乖回宫,才能救龙啸山庄所有的人;只有乖乖回宫,才能救天下百姓,使天下太平;只有乖乖回宫,才能赎去红杏出墙的罪孽!欠李豫的情,终归要还! 李豫,虽然不是自己最爱的男子,却是个好皇帝!无论如何,她都要成全这位好皇帝!成全他,等于成全了天下。 “那李辅国,皇上打算怎么办?” “爱妃,这件事朕私下再告诉你。曹尉,带贵妃和各位将军去用膳,同时备好马车军队,用完膳后即刻出发回长安。高骈,你留下来,朕有话说。” 曹尉倒是令人准备了满桌的山珍海味,只可惜此刻的独孤灵哪有胃口吃东西。在曹夫人的热情招呼下,勉强动了几筷,默默喝了些酒,猜测着此刻李豫正与高骈谈议的事。 她猜测得没错,李豫听闻独孤灵的话,更加觉得除掉李辅国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这也是他急着回长安的缘故。京城不能没有皇帝坐镇,不能让叛党有机可趁,而在扬州,他密令高骈不仅要监视司徒羽的一举一动,更要留意李辅国的所作所为,查清龙凤锁的秘密。不得给李辅国援兵,倘若李辅国有任何异动,格杀勿论! 为了笼络人心,李豫许下承诺,将长公主许配给高骈。 “驸马,你怎么可以让朕失望呢?”星眸带着期盼及厚望。 高骈喜出望外,跪地接旨,保证誓死完成任务。 用膳后,李豫派郭暧留下来打探独孤颖的下落,打探完后赶上来回报。而后李豫及独孤灵上了同一辆豪华马车。独孤良、陈宇等骑马随护左右。原先带来的千名羽林军几乎在龙啸山伤亡殆尽,如今换上一万江淮官兵,精神抖擞,威风凛凛,整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往长安出发。 这下,李豫用计换来的这一万精兵成了李豫自己的亲兵,用他们来守卫皇宫,还怕李辅国造反,怕司徒羽劫走贵妃吗?李豫的唇角勾起深沉的笑。 第94章 严惩皇后 行至泗州地界,郭暧已经追至禀报。独孤灵心口嘭嘭直跳,顾不得礼仪,慌乱地掀起车帘,急问:“郭将军,我爹怎么样了?” “这-----,请贵妃娘娘节哀顺变!司徒羽已经找到尸首,正在妥善安葬!”郭暧神色黯然。 “爹-----”独孤灵发出撕心裂肺地惊呼,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李豫急忙抱住她。冷冷地对郭暧下旨:“传旨全国,活捉杨傲,处以凌迟。若就地处置,鞭尸三日。” 独孤良已泣不成声,急忙下马,对着龙啸山的方向跪下去磕头:“爹……” 几只寒鸦悲鸣着绕树三匝,李豫听着烦心,一扬手,数只银镖从袖口发射,将那恼人的寒鸦悉数射落,而后喝令:“即刻出发,日夜兼程,赶回长安。” 一回长安,送独孤灵回寝殿休息后,李豫即刻于紫宸殿密召陈玄礼和郭子仪,将李辅国的企图、杨傲的罪行及扬州的布局现状悉数告知。 郭子仪沉思道:“看来,这龙凤锁一定很重要。皇上,不如老臣派人分别跟踪司徒羽和李辅国,无论何人先解开秘密,我们只要紧随其后,自然能坐享其成,掌握先机!” 陈玄礼抚髯道:“汾阳王说得对!如今,就由着李辅国那老贼去闹吧!我们以静制动,不到万不得已莫要打草惊蛇!” 李豫流露出深不可测的笑意:“爱卿所言,深合朕意!有任何动静,立刻直接密报于朕!” “微臣遵旨!” 陈玄礼和郭子仪退下后,李豫的星眸顿时发出冷冽的光。 “摆驾紫兰殿!”俊美的唇冷冷地迸出这几个字。他步履矫健地步出紫宸殿,程公公紧随其后,高声呐喊:“摆驾紫兰殿!” 远远的,宝莲听到了声响,眉开眼笑,急忙进来报告沈珍珠。 沈珍珠喜出望外:“快!宝莲、玉梅,帮本宫补些妆。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回来了!快!”她忙坐到菱花镜前,手忙脚乱地自己亲自动手。 宝莲和玉梅连忙上去帮忙,玉梅笑道:“自皇上去扬州后,娘娘就茶不思饭不想,也懒怠梳妆。这下可好了,皇上回来了,我们的皇后娘娘也就精神了!” “可不是!”宝莲亦笑道,“娘娘,这金步摇好看,奴婢帮您插上。” 话音刚落,李豫便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在沈珍珠面前立定。“还有闲情意致梳妆打扮?”李豫挥手扫落梳妆台前的珠宝首饰,高声咆哮。 “啊……”沈珍珠不禁花容失色,如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惊慌失措往后畏缩,却被坐着的圆凳绊倒,摔在了地面。 “娘娘……”宝莲和玉梅正要去扶沈珍珠,却被李豫一脚踹开,怒道:“你们两个,给朕退下!全都退下!”宝莲和玉梅不敢抗旨,只得仓惶退出,在殿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喃喃:“糟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豫一把拎起沈珍珠的青丝,往后一扳,沈珍珠不得不仰起苍白而美丽的脸,惊恐地望着李豫!李豫忿恨地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设局劫走贵妃?你简直不知死活!明知朕最恶厌有人在后宫里面兴风作浪,争风吃醋,为什么还要这要做?你已经贵为皇后,朕给你的地位还不够祟高,对你的疼爱还不够多吗?如果你的心眼儿就这么小,连一个妃子都容不下,那你就不用当这个皇后了,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当皇后的气度,也没有当皇后的资格!朕要废了你!朕要废了你!” “嘿嘿……哈哈哈……”沈珍珠之前的惊恐突然消失了,她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狂笑,同时泪水不受控制地潸潸滚落,又哭又笑的模样有着令人说不出的凄艳!令闻者忍不住心底发酸! “她回来了,是吗?她回来了?您原谅她了?皇上!独孤灵确实是爱着司徒羽的,你不要被蒙蔽了!还是皇上根本就知道他们相爱,却还是选择原谅她!臣妾虽然做错了,但臣妾的心是向着皇上的啊!她背叛了您,她背叛了您,知道吗?皇上……”那倾世的容颜布满悲哀与痛心! “哼!”李豫狠狠地推开她,嫌恶地站了起来,星眸流露着不屑与痛惜的神色,“皇后,你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你不仅陷害了贵妃,玷污了贵妃的名声,还使皇家蒙羞!你不顾皇室的尊严,这犹为可恶!身为皇后,母仪天下,你能这点认知都没有,还配当什么皇后?” 沈珍珠身子一颤,美丽的唇角勾起一丝自嘲的苦笑。是啊!这点她的确没有想到!原来,不论是贵妃还是皇帝的尊严,无论哪一项,都比她沈珍珠金贵!沈珍珠这三个字对于皇上来说,究竟摆放在什么位置呢? 瞬间的了悟像一道寒流迅速冻结住她的心,也凝住了她的眼泪。她像个女神般骄傲地站了起来,唇边抹开一丝凄艳绝伦的笑。良好的出身,绝世的才貌,使得沈珍珠骨子里拥有一种天然的不可被辱的高傲。 当她再次开言,声音竟是无比的空灵与苍凉:“臣妾的确没有想到,臣妾只想知道如何爱皇上,一点也不想知道如何当皇后?” 李豫闻言不禁悸动,毕竟那样的美貌,那样的才情,那样的爱慕,也曾经是自己所倾心过的。可是,受伤的自尊,受损的面子,立刻又从脑海里跳出来,提醒他不可以轻易原谅面前这个愚蠢的女子。 他冷笑一声,顺势说道:“是吗?既然不知道如何当皇后,那就褫夺皇后的封号,住到冷宫去吧!” 李豫冷冷抛下这句话,便步伐轻快地步出紫兰殿。 “皇上……”刹那间,所有的骄傲全都轰然倒塌,沈珍珠颓然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冲着李豫的背影呼喊。但是,那个绝情的背影毫不留情地走远,丝毫不肯停留。 宝莲和玉梅两个丫头战战兢兢地跪送皇上后,宝莲立即冷静下来,沉思了一下,道:“快,玉梅!你去请沈太尉,我去找贵妃娘娘,请他们去为皇后求情,快!” 第95章 只许一月 吟风、弄月惊见独孤灵平安归来,喜出望外,正围绕着独孤灵嘘寒问暖,细诉别后之情。独孤灵虽然再次见到吟风、弄月也很开心,却因一路奔波,身子疲乏至极,加上独孤颖刚刚去世,悲痛难忍,不免精神恍忽。 待吟风、弄月明白独孤灵的异样是因为独孤颖的去世后,不禁跪下大哭:“老爷……老爷……”她们自小在独孤府里长大,独孤颖一向待丫环奴才们不薄,对侍侯宝贝女儿的吟风、弄月更加和蔼可亲。对吟风、弄月这样的孤儿来说,独孤颖就像他们的父亲一样。 听到吟风、弄月的大哭,独孤灵又忍不住悲恸万分。尽管这一路上,她已经哭干了眼泪,但遇见这样的氛围,禁不住又崩溃了。 正在三人抱着哭成一团的时侯,紫兰殿的玉梅匆匆前来求助。 “别去,娘娘。皇后如此害你,凭什么还帮她求情?”弄月哽咽着,恼怒地睥睨着玉梅。 吟风亦冷笑道:“玉梅,你也忒看得起我们贵妃娘娘了。若不是皇后的‘巧妙’安排,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我们老爷也不会……哼!” 没想到独孤灵沉吟片刻后,却用锦帕拭去泪珠,坚强地站了起来,平静而冷淡地对玉梅说道:“走吧。” “娘娘……”吟风、弄月惊道。 独孤灵回眸安慰似的笑笑,那笑容清冷而忧伤:“得饶人处且饶人。本宫相信,皇后当时并未想过会造成爹爹的死亡,希望从此之后她懂得消停吧。” 独孤灵在紫宸殿外盘桓良久,细细思索如何说服李豫。眼见沈太尉垂头丧气地步出紫宸殿,两条腿如灌铅似的沉重,独孤灵就明白连他的求情都失败了。那么,自己再去淌这趟混水有用吗?会不会是自取其辱,多此一举,到头来反而伤害到自己? 沈太尉经过独孤灵身边时,虽依照礼制躬身给独孤灵请安,表情却极不情愿,怒气满面。他冷笑道:“贵妃娘娘的确好本事,无论是九品县令还是九五至尊,皆能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一点,连老夫都自叹弗如!佩服,佩服!” 独孤灵脸虽一阵红一阵白,但伶牙利齿的她也情不自禁出言反讥:“沈太尉过谦了。论本事本宫怎敢与沈太尉相提并论!沈太尉不仅教养出了一位雍容大度、气量非凡的皇后,而且连车骑将军和大内高手都指挥若定呢!这样的本事,恐怕连皇上都还不知道!” 沈太尉闻言恼羞成怒,却也无力反驳,气得白胡子都飞起来了,他颤抖着指头指着独孤灵道:“你……你敢威胁老夫?” 独孤灵斜睨着他,怒道:“放肆!本宫是君,你是臣。岂容你指指点点,沈太尉还是尽快退下吧!”想到皇后的爹爹安然无恙,而自己的爹爹却……独孤灵亦不禁懊恼万分,故而生气起来。 沈太尉无奈,只得冷哼一声,甩袖离去。毕竟,今非昔比。女儿已经不再是皇后,而把柄还落在独孤灵手里。 凝视着沈太尉的背影,独孤灵秀眉微蹙。她想到了李廷,是啊,皇上暂时还没想到他,等他想起来时,恐怕李廷也是吃不了兜着走。想到李廷一路上的表现,并不像坏人。他还曾经护着自己的清白,因此,尽管他是在替沈太尉办事,独孤灵还是不希望他出事。 独孤灵沉吟片刻,终于咬咬唇,令程公公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传旨觐见。 独孤灵玉步款款随着程公公进暖阁。李豫正斜躺在暖榻上休息,独孤灵跪下拜见。李豫星眸低垂,伸长手臂,用不容质疑的口吻命令道:“过来,坐这里,让朕抱抱你。” 独孤灵艰涩地挪动着莲步,缓缓坐在榻沿,还未想好对策,李豫顺势一拉,她整个人就扑进李豫怀里。李豫情深款款地道:“朕累了。这一路,发生了太多事,朕觉得心力交瘁!陪朕躺一会儿,好吗?什么都别说?好吗?” 李豫说着说着,已近梦呓!不一会儿,耳畔竟真的传来了他均匀的鼻息。独孤灵悄悄从他的怀中探起头一看,李豫真的睡着了。那睡容依然俊美异常,只是眉宇深锁,都拧成一个“川”字。独孤灵微微叹息。看来,当皇帝,真是一件太辛苦的事情了。 独孤灵轻轻解开他的手,直起身子,她拉过一条薄被,细心地为他盖好。也罢。睡一觉,人的精神好了,怒气该会消融许多。她出到殿外,唤过程公公,附在他耳边吩咐着。而后又进来,合衣躺在李豫身边。事实上,一路奔波,她也很疲倦了。几乎刚一着枕,不知不觉便入睡了。 这一睡,不知到了何时!睁开美眸时,却见一双星眸正灼灼地俯视着她,她吓了一跳,急忙坐了起来。李豫含笑凝视着她:“爱妃,醒了。我们一起用晚膳吧。” “晚上了吗?”独孤灵刚问完,就见满室宫灯通明。 “嗯,今晚就在紫宸殿用晚膳,在紫宸殿就寝吧!”李豫这句对其他妃嫔来说是极恩典的话,在独孤灵耳里听来却如雷鸣一般震撼。 她立即起榻跪下哀伤道:“臣妾刚戴父孝,想效仿皇上,为父亲守斋百日,可否?” 李豫怔住,方领悟到她是在担心什么事的时侯,星眸闪过一丝恼怒,他定定地凝视着独孤灵,俯身托起她的小下巴,问:“真是为了尽孝,还是为了逃避?” 独孤灵硬着头皮道:“是尽孝!父亲是因臣妾而亡,若非因为臣妾,父亲怎么会……?臣妾心中觉得愧对父亲,请皇上成全。” 她重重地嗑头下去,额头碰着地板发出一声响亮,她觉得额头好痛!但还是坚持磕着。 李豫终于忍不住,心疼地扶起她,看着她额头上渗出的血渍,无奈地叹息:“爱妃,何苦这样伤害自己。孝为百善之首,朕岂有不准之理。只是百日太久,朕就容你戒斋一个月吧。只许一个月。” “谢皇上。”拖得一日是一日,希望这一个月能想出好办法吧。 第96章 巧救皇后 李豫急忙令宫女为独孤灵额头敷药。敷药毕,两人一同坐在桌前,共同面对着一桌美味佳肴。独孤灵使劲咽了下口水。说实话,独孤灵此时肚子实在是饿。这一路,还没好好吃一顿饱饭。 但她按着咕噜咕噜作响的肚子,眨眨灵动清澈的美眸,撒娇似地对李豫道:“皇上,就我们两个人用膳好冷清呀。灵儿想请珍珠姐姐和适儿一起前来用膳,可以吗?皇上许久未见她们,一定很想念!” 她只装作不知李豫发怒将皇后打入冷宫的事,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李豫脸色一变,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冷冷道:“休提皇后,她已被打入冷宫!” 独孤灵佯作惊奇,连忙离座跪下:“请皇上饶了珍珠姐姐!” “皇后伤害了爱妃,难道爱妃不生气?”这时侯的他,柔情消失,态度既冷又威,俨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帝王。 独孤灵小心翼翼地答话:“说不生气是假的,怎么能不生气呢?若不是皇后,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臣妾爹爹也不会死。可是仔细想想,皇后也是无心之失。谁知道后来会发生一连串的事呢?珍珠姐姐的本意就是赶走臣妾,好寻回皇上对她的爱。溯本追源,那全是因为珍珠姐姐深爱着皇上。因为爱皇上,所以产生了嫉恨之心;因为误会了臣妾与司徒羽,所以顺水推舟。事实上,她是皇后,本有治理后宫事宜的权利。她没有马上将此事报告皇上,或许正是出于对臣妾的怜悯之心。” 独孤灵见李豫没有说话,但俊脸依然紧绷,想了想,又继续禀道:“皇后乃一国之母,褫夺封号,朝廷震动。倘若百官问起原由,皇上又该如何回答?所谓无风不起浪。流言一旦四起,即便百般澄清,也只会被说成是越描越黑。所以,索性连浪都不必起了。只当这事从来没发生过,不是更好吗?臣妾与司徒羽毫无瓜葛,皇后也不曾嫉恨臣妾。臣妾是被杨傲这叛贼所劫,皇上到龙啸山,不过是有人密报谋叛,前去了解民情,顺带救了臣妾回来。” 李豫俊脸稍缓,眼角余梢不禁瞥了独孤灵一眼,她何其聪明,总是能说到他心坎里去。她了解他,她知道他最在意的是什么。 独孤灵抬眸观看皇上的脸色,心中已有了数。她将自己被劫一事归罪于杨傲,无形之中顺便救了李廷一命。 她立即垂下眼帘,继续禀道:“就让一切都云淡风清了吧。于皇家颜面无损,从今之后,灵儿只想与珍珠姐姐,仿效娥皇女英,共同侍侯好皇上便是。” 李豫闻言心下安慰,唇边不禁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他亲自扶起独孤灵道:“爱妃请起。只是,此次朕已下了旨意。何况皇后犯错,亦不可不罚。褫夺了她的封号也好,或许有更合适的人选当皇后也说不定啊!” 那双星眸含情地凝望着独孤灵,弦外之音她岂能听不出来。正寻思再有何话可打动李豫时,十岁的皇长子李适正好赶到。 只见李适急匆匆闯了进来,直接哭倒在独孤灵面前,哀求道:“求求贵妃娘娘,饶了我母后吧。母后做错了事,就由适儿替她受罚,要打要骂全凭贵妃娘娘处治。但请贵妃娘娘饶了母后,母后若被贬去冷宫,适儿就没人照顾了。适儿不要与母后分开。求贵妃娘娘成全。父皇,求求父皇,叫贵妃娘娘别生气,别让母后去冷宫,好吗?父皇……” 李适拉着李豫的衣襟,哭诉到最后,索性赖进父皇的怀里。李豫拧起眉,喝道:“住嘴!适儿,这简直是胡闹!” 这声喝令听在独孤灵耳里,并不锋利,反而隐藏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慈爱。她由此看到了希望,复又跪下泣道:“皇上,您听到了。还是尽快赦回皇后吧。否则,不仅适儿怪罪于臣妾,就是其他的妃嫔们,又将如何议论臣妾?珍珠姐姐是皇上的发妻,与皇上多年夫妻情深,没有人比珍珠姐姐更适合当皇后了,求皇上成全!” 独孤灵深深磕头。李豫凝视她良久,又看了看怀中的适儿。想到若贬去沈珍珠皇后之位,将来李适身为皇长子,却非谪出,倒是难办! 李豫叹气道:“罢了!你们两个都起来!朕就不褫夺她皇后之位,也不贬她去冷宫。然而,罚还是要罚的。程公公,传朕旨意,罚皇后禁足一个月,罚抄金刚经一百遍。” 程公公领旨而去。 “好了,你们两个都平身吧。都坐着陪朕用晚膳。不许哭哭渧渧,要开开心心的,明白吗?”李豫拉起怀中的李适。李适乖乖地在父皇身边坐好。 这一餐饭,吃得十分安静。独孤灵还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中,如何能吃得开开心心。 “对了,皇上。过几日,我爹爹头七的时侯,臣妾想出宫回府拜祭,请皇上恩准!”独孤灵突然想起了这件事,顺道一并恳求。 “嗯!”李豫点头道,“这是应该的。到时侯朕陪你回去吧。独孤大人劳苦功高,在战场上也曾追随过朕。再说,联也是他的女婿,理当去上柱香。届时,朕就陪爱妃同往吧。” “臣妾惶恐!”不知怎的,其实独孤灵并不愿意李豫陪伴,但岂能推托,只得谢恩罢了。 用完晚膳。独孤灵与李适一同步出紫宸殿。吟风早已执了一盏宫灯侯在殿外。独孤灵微微一笑,吟风总是这样细心体贴。 独孤灵笑着对李适道:“适儿,这么晚了,不如让吟风送你回宫吧。” “不了!”李适的表情冷冷的,“适儿还想去紫兰殿探望我母后,她一个人罚抄经书,很是寂寞。”独孤灵淡淡一笑,不与他计较。 谁知刚走出两步,李适又回头凝视着独孤灵,那双幽深俊朗的星眸跟李豫仿佛一个模子印成的,眸光透着冷冽的光芒,语气比方才更冷了:“对了,贵妃娘娘,虽说是你差程公公去找适儿演这场戏,方才救了我母后。但是,这是你该赎罪的,别指望适儿会感激你。” 言毕,李适大踏步走掉了。但他的话使独孤灵不由自主打了一个激灵。 时值阳春四月,为什么一回皇宫,她竟觉得比冬季还冷。才刚回宫,她就开始怀念起春花烂漫,花团锦簇的龙啸山了。 第97章 鸿雁问情 李辅国大腿被地虎削了一块肉,自然恨得牙痒痒。杨傲带着他寻了一处破庙养伤。由于已经被通缉,只得半夜时分,仗着一身高强武功窜到药铺里偷些药粉和纱布。 经过一段时间治疗,李辅国伤差不多痊愈。根据杨傲收集回来的情报,给杨傲布置了些新任务,自己就马不停蹄赶回长安。 李辅国给杨傲多派了数十个顶尖高手做帮手。他们蛰伏在龙啸山附近,严密监视司徒羽的一举一动。李辅国给杨傲的新指示就是不必再强夺龙凤锁,干脆让司徒羽自己解开龙凤锁的秘密,找到宝藏的确切位置,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时侯再直接伺机夺宝即可。 可是一连半个月,龙啸山庄里的人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按说经此一役,司徒羽应该自觉人手不足,广收弟子,夺回独孤灵才对。不料竟没有半点动静。甚至由于剩下五百名弟子,因此索性连瘦西湖畔的码头岗哨也撤了,只派地虎、山豹领着二十名弟子守住凤鸣岛。其余弟子及天龙、沈心等人全都住在龙啸山庄。以便集中弟子,在面临大批官兵围剿时,能够直接从秘道直接撤退,从后山逃走。 当然,沈心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慕容雁早已将扬州城内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唉!现在啊,我们可真是四面楚歌了!”慕容雁将在扬州购买的一袋好吃的卤味掷在石桌上,仰天长叹。 “哇……卤鸡翅、大肠、鸡肝……” “啊!还有我最爱的凤爪!” …… 龙啸山庄后花园,沈心、司徒燕、天龙、玉芙蓉一拥而上,开始争先恐后的分食美味。 “喂喂喂,你们太过份!有没有人听我说话啊!”慕容雁目瞪口呆地盯着这群“饿鬼”,摇摇头一脸无奈。 他撂起袖子道:“好吧,先吃了再说。”这几天真把大家饿坏了。李大娘被官兵杀了,厨房没人做饭。 司徒燕厨艺是不错,但因为独孤良走了,表面上的她还是嘻嘻哈哈,一付乐天派的模样。其实心里受伤极深,她根本无心做饭菜,每天只是狂练武功,嚷嚷着说要去皇宫把独孤灵找回来。其实,也许还有为了去长安探看独孤良的原因吧。 厨房的事就让玉芙蓉接手了。玉芙蓉倒有心做,但煮出来的饭菜真是令人不敢恭维。因此,大伙儿一见到美味的卤味,才这么蜂拥而上,不顾形象。 待吃到七分饱。沈心总算有闲情逸致问话了:“慕容雁,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什么四面楚歌?” 慕容雁喝下一大口酒,拭去唇边的酒渍:“啊!知不知道龙啸山庄已经被包围了?皇上已经下旨江淮节度使高骈派两万兵马将龙啸山庄牢牢围住。只要他们大举进犯,我们就成了被瓮中追鳖的‘鳖’。” 沈心叹道:“不仅皇上,我相信李辅国和杨傲也是在暗处盯着我们。” 玉芙蓉叹道:“哎,在这样生死存亡的时刻,偏偏我们的庄主却整天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见人。只叫人送酒食进去,这该怎么办?” 天龙道:“还好,肯吃东西表示还有希望。对这种情形天龙倒不感到诧异。你忘了在清河镇的时侯吗?他躲在你那里躲了几个月,整整三个月。这次,不知要躲多久?” 玉芙蓉苦笑:“每次躲起来都是为了独孤灵。这个独孤灵真有这么大的魅力吗?可惜,芙蓉与她却无缘一见。” 沈心道:“要治好庄主的相思病,只有独孤灵了。可是,她如今怎么样了?我们再去把她抢回来吗?” 慕容雁低头沉吟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按道理皇上夺回了贵妃,自然对司徒羽恨之入骨。既然已经调来了节度使的兵马,凭两万之众,每人吐一口口水都把龙啸山庄给淹没。可为什么,只是包围监视,却不一举剿灭,这实在令人费解!” “嗯!”沈心道,“我也有同感。他们越是按兵不动,越是显得奇怪!难道,皇上宽恕了庄主。这不可能啊!” 慕容雁点头:“的确如此,对任何一个男子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屈辱,为何他会原谅司徒羽?应该对司徒羽格杀勿论,也不放过贵妃娘娘才对!嗯,看来,贵妃此番被抓回去,定会遭受处罚,或者被打入冷宫!” “冷宫?”一直沉默不语的司徒燕突然“呼”地了一下站起来,朗声道,“对,灵姐姐被抓回去以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不行,我要写封信问问她。你们所猜测的事,也许她知道答案!” 说完司徒燕立即奔回房间写信。沈心凝望着那美丽的背影,一阵揪心的疼痛。他明白她想了解的何尝只是独孤灵的消息。 司徒燕一溜烟跑回房间,眼帘一扑闪,串串泪珠就滚滚而下。怎么了?哭什么呢?问清楚就是了嘛,有什么好哭的?她拭去不争气的眼泪,开始磨墨写信。此刻,她的满脑子里全是独孤良那健硕俊朗的身影。他的阳光,他的执拗,他的一举一动,都占据了她的心。 她举起笔,想诉尽心中不尽的思念,却思来想去,千言万语,不知从而说起。她想诉说她浓浓的思念,又找不到恰当的词汇表达;她想问他是否也在想她,却又怕他觉得自己鲁莽。思前想后,最后只举笔写下一首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而后在落款处画了一只小燕子。又打开首饰盒,取出那串红豆串成的手链,一起装入信封。她微微笑着,天真而迷人,但愿独孤良收到信后,会明白她的心意。 而后又写了一封信给独孤灵,在信上,司徒燕诉说了龙啸山庄的现状,还有哥哥的情况。又关心地询问起独孤灵的情况,希望她能回信。如果需要的话,如果愿意的话,他们一行人愿意潜入皇宫将她救出来,从此与司徒羽携手笑傲江湖,连龙啸山庄也将弃如敝履。 司徒燕召唤来团团和圆圆。细心地为它们喂好食水,再将信函仔细系好。细心地温柔地吩咐着:“团团,你将这封信送到长安大明宫去,交给灵姐姐,知道吗?灵姐姐。圆圆,你将这封信送到独孤府交给独孤大哥,知道吗?就是那个长得高高的,两个大眼睛炯炯有神的那个独孤大哥。你们快去吧。” 团团和圆圆绕着司徒燕飞了几圈,扑闪着翅羽从窗口飞走了。 第98章 当我唯一 过了一个月,由于司徒羽还是闭门不出,龙啸山庄日渐消颓。弟子们显得无精打采。山脚下的官兵围困不去,令他们每日都坐立难安。司徒燕每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痴痴望着蓝天寻找羽鸽的踪影。沈心则望着这样痴情的司徒燕发呆。 司徒羽更糟,依然闭门不出。每天饭菜只能用托盘装着放在门口。每餐几壶酒放着,下餐便几壶空瓶子送出。若有一餐不送酒给他,他生了气,便奔出来点住你的笑穴,让你笑到满地求饶。天龙不去买酒时,被他点过一次后,其他的人都学乖了,不敢轻易尝试。 幸好每次见他,倒还算清醒,不至于烂醉如泥。但胡子不刮,变得颇为邋遢,往日的邪魅俊美突然蜕变为粗犷阳刚,可是,依旧帅气得不得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那颓废的忧郁气息令见者都为之心疼。 这一日,厌烦了厨房工作的玉芙蓉突然狂奔出来,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忿忿一摔围裙,骂道:“我不做了,我要罢工。” 正在花园里练剑的慕容雁听见她的埋怨,立刻收住剑招,唇边勾起一抹洒脱的笑,潇洒地走了过来,斜倚着木栏杆,深深凝视着眼前这张美丽而委屈的脸。由于在厨房忙碌,几绺青丝不经意洒落下来,在她额前飘荡,更凭添了几许风情。倒把慕容雁看呆了。 “这对兄妹可真痴情。整座山庄也都死气沉沉的。那我们呢,我们留在这里算什么?每天看着司徒羽这模样,可真叫人……”她咬紧了一下唇,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慕容雁闻言突然泛出一丝酸味,他轻轻托起玉芙蓉的小下巴,凑到她面前问道:“那你说怎么办?不留在这里,你去哪里?你真舍得把他丢下不管吗?别忘了,山下的官兵还没散去呢!” “我……”玉芙蓉无言以对,想不出有什么话反驳,是啊!在龙啸山庄有难的时侯,要她就这么离开,她做不出来,她用力打掉那只捏痛她下巴的大手,倔强道:“哼,谁说我要走了?我只不过是念几句而已,念念也不行吗?我可是要行走江湖的芙蓉女侠,怎么能在山庄有危难的时侯走呢?” 慕容雁纵身一跃,跳上栏杆坐着,轻笑一声:“这就对了,那你懊恼什么?趁这机会,练练厨艺,为将来嫁人做准备,也不错啊!难道你以为夫妻过日子,还是像从前那样,弹弹曲,跳跳舞,卖个艺就行了吗?夫妻过日子,开门七件事便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是学学厨艺实际些!就你目前那厨艺,估计过门不到三天便会让人给休了!” 玉芙蓉涨红了脸,气呼呼道:“哼!那关你什么事!只要司徒大哥不嫌弃我就行了。说我做饭难吃,你看每天我送给司徒大哥的饭菜,他可都吃光了呢!” 慕容雁讥诮道:“那是因为司徒羽想念独孤灵,每天如行尸走肉般,只管填饱肚子就好。我看哪,现在什么食物吃在他嘴里,恐怕都只是如同嚼蜡一般,这跟你厨艺好坏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哼!”玉芙蓉气呼呼地说道,“虽然我饭菜的确做得不好吃,不过我糕点做得可好了。明天我做一两样精致糕点让你们尝尝。以前,司徒大哥可爱吃我的糕点了,他常夸我呢!” “是吗?”不知怎么,那种泛酸的感觉又漫过慕容雁的心底。他心底不禁疑惑起来,这究竟怎么了?难道说我对她…… 慕容雁凝视着玉芙蓉,突然沉默不语。 玉芙蓉反而觉得奇怪,拉着他的手追问道:“怎么?你还不信吗?明天我就做。省得你看扁我!我就不信,我当不了贤妻良母。难道我真的那么差吗?我真的比不过独孤灵吗?你见过她的,她……是不是长得比我美啊?你说啊!喂,慕容雁,你说话呀!” 慕容雁深深凝视着玉芙蓉,一双朗目渐显痴迷的神色,缓缓摇头道:“不,你们的美是不同的。她是灵动脱俗,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而你是妩媚风情,仿若开在我心里最美的一朵小花。” 玉芙蓉闻言怔住,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开在他心里?为什么要开在他心里?她愣愣地仰望着慕容雁那美如冠玉的俊脸,讷讷地问:“什……什么意思啊?” “你,你说呢?”慕容雁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决定不再加以掩饰。 玉芙蓉却愣在当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讷讷道:“别,别,别说什和意思,当我没听见,当我没听见?”玉芙蓉像一只彩蝶似的,猛地撒一跑,冲出了龙啸山庄。 “芙蓉……”慕容雁紧追其后,“玉芙蓉,别跑,跑什么?” 玉芙蓉见慕容雁追了出来,更是又羞又慌,慌不择路地乱跑,她跑进了绵绣谷,却在谷中迷了路。这座山谷真是深不可测,眼前又突然起了浓浓的云雾。在这样春暖花开的季节里,见到这么多云雾本是奇怪的事情,况且,一进云雾里头,更加要迷路了。 出于恐慌,玉芙蓉情不自禁停止了奔跑。 慕容雁追了上来,无奈道:“玉芙蓉,我是洪水猛兽吗?用得着这样跑?” 玉芙蓉瞪着他,气呼呼道:“你比洪水猛兽还可怕,以后不准这么待我!” 慕容雁痴痴地凝视着她,苦笑道:“玉芙蓉,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司徒羽心里只有独孤灵,假若独孤灵再回来,你怎么办?实话告诉你,公平竞争你一定是竞争不过的。你看现在的情形就知道。司徒羽失去了独孤灵,就像失去了灵魂一样。那你呢?你争又争不过,打算怎么办?” “我……我可以当侍妾呀!”玉芙蓉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办!但在心慌意乱之下,终于被慕容雁逼出了一个答案。 慕容雁的心像被利刀狠狠割了一下,俊脸浮现一丝苦笑:“当我的惟一,不行吗?” 玉芙蓉愣住了。 第99章 丹心药庐 头七那天,李豫果然陪独孤灵回娘家祭拜父亲。据说头七之日,亡灵会回来看望家人。独孤灵于那烟雾缭绕中,仿佛见到了精神矍烁的独孤颖捋髯微笑,他的样子是那么慈祥,凝视着女儿笑得那么超然,仿佛一如既往的疼爱,并没有责怪于她。越是如此的幻象,越令独孤灵伤心欲绝,一度昏厥过去。 回宫后,独孤灵显得萎靡不振。除了每天清晨与黄昏,固定到佛堂为父亲念经超度外,终日昏睡。李豫几次前来探望,都适逢她在睡梦之中。他总是坐在床沿,凝视着她梦中苍白的睡颜,那长而翘的眼帘,那如画的柳月眉,还有那紧锁着愁云的小眉心,都深深牵绊李豫的心。他的手指划过她细腻的脸,这些日子,仿佛又清瘦了不少。 临走时,他总是细细叮嘱吟风、弄月细心照顾她。但这一切,独孤灵又怎能感受到?她受困于自己的悲伤与无休无止的思念中。 梦中,那妖孽的身影那么清晰,以致于醒来时,每每总要睁着空洞的美眸入定好一会儿才能慢慢接受现实。 转眼半个月过后,哀痛渐渐缓解不少,人也精神了些。每日里总能利用数个时辰勤览医书,近日里她沉迷于各种各样药丸的制造。她常常想:现在普遍使用的治疗方法都是依赖于草药的熬煮。但草药的熬煮本是极麻烦的事,对一个病人来说,随身携带药丸是不是会更加方便呢?而且由于药丸是各种药材的浓缩,药效也会更快更好。 带着这种理想,独孤灵迫切想要研制出具有各种各样药效的药丸。将来不仅可以用于皇宫,也可以普遍使用于民间。这样,老百姓对于简单的病痛,可以不必花银子找大夫开药方,直接吃药丸就可以了。 她将这种想法对李豫说了。李豫大加赞赏,也在行动上给予了支持。在他的旨意下,皇宫里大量的医书和药材源源不断地搬进了东边的一座小阁楼。独孤灵一天里大多数时间就在那里度过。她给这座小阁楼取了一个恰当的名字-----丹心药庐。希望凭借自己的一片丹心真能制成一颗颗灵丹妙药。 但理想总是无比美好,现实总是纷纷挠挠。如今,她的纷挠便是止不住的困意。将近五月了,春困还是没完没了缠绕着她。每天清晨,去佛堂里上香念经,而后到丹心药庐一边看医书一边动手制药,还未到中午,整个眼皮就重重地垂了下来。 在一旁帮忙捣药材的吟风和弄月,有时见到独孤灵眼皮打架的可爱模样,也忍不住哧哧偷笑。她们也不知道从前总是生龙活虎,好像浑身有用不完的精力的小姐,为何近来染上嗜睡的毛病。 “娘娘,想睡就回屋睡吧,别硬撑着!奴婢去侍侯娘娘就寝,剩下这些弄月会带着宫女们把它们处理完的。”吟风笑盈盈劝着。 独孤灵想想也罢,硬撑着万一弄混了药材,可是要人命的事。于是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吟风便扶着独孤灵回房安寝。 然而仅仅嗜睡也就罢了。到了晚间,明明吃着素日里喜爱的红烧鱼,却突然反刍出阵阵腥味,吐得稀哩哗啦。那种强烈的呕吐像要将胃部都掏空似的,难受到全身震颤。 待喘息方定,脸色苍白的独孤灵突然更加恐慌了,一种预感袭上心头。 “不会吧?老天!千万不要!”她平息屏气,静坐下来,将左手腕平放于桌面,右手即搭在左腕寸关尺的位置,为自己诊了个脉象。 果然,是滑脉。按之流利,如盘走珠。回忆之下,赫然发现竟已有两个月的喜脉。 独孤灵呆坐良久,内心五味杂呈,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这么巧?独孤灵轻抚着尚平坦的腹部,心头涌上些许暖流,这是她与司徒羽爱的结晶,原该喜出望外,欢欣雀跃的。可以想象,如果司徒羽知道,该有多么高兴。 可是……笑意渐渐在唇边消褪,在这偌大冰冷的皇宫里,有孩子,的确不是那么令人开心的事。何况,这个孩子根本不是皇上的。那就不仅不开心,而是罪孽了! 可怜的孩子,还没出生,便要身临险境!这,太糟糕了! 拿掉孩子吗?不……不,孩子是司徒羽的,她不要拿掉,她不想!她要这个孩子!她一定要这个孩子!可那该怎么办呢?肚子会一天天大起来,皇上迟早会发现,该怎么办呢? 不知不觉,泪珠潸潸落下,她竟急哭了。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别怕,不过是呕吐了些。把这杯梅子茶喝下就没事了。娘娘您不是说过,这对肠胃不适还是有点作用的,吟风记得不错吧?”吟风将梅子茶递到了独孤灵的唇边。 但独孤灵将它推开,只管哽咽着,浑然不把吟风的话听进去。她一把抱住吟风的腰,倒在吟风怀里哭得更凄惨了。 吟风吓坏了,连忙将梅子茶放在桌面,抚着独孤灵一头光滑亮丽的青丝细声安慰:“不哭,不哭!娘娘,究竟出了什么事?能让娘娘哭的一定是大事。不过也没关系,您尽管告诉奴婢,奴婢一定帮助娘娘,不管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一定为娘娘做到。” 听闻吟风的话,独孤灵即收住哭声,哽咽着拭去泪珠,冷静一想:也对,事到如今,胎儿一大,却是再瞒不过去了。现在整个皇宫,也就只有吟风、弄月是从小长大的姐妹,不告诉她们还能告诉谁去。往后,在这皇宫里,恐怕也只有吟风、弄月才能帮上忙了。 独孤灵用锦帕拭去泪珠,吩咐吟风道:“你去唤弄月过来,我想同你们说个秘密,但是你们要保证,别让任何人知道。” 不一会儿,吟风带着弄月回来。独孤灵令她们关闭房门。独孤灵这般小心翼翼倒引起吟风、弄月莫大的兴趣。可没想到,接下来她们所听到的内容,却将她们生生定住了。 她们目瞪口呆地望着独孤灵。天啊!她们宁愿从来没有听过独孤灵的秘密! 第100章 谋划出逃 吟风、弄月呆了好半日,方才浮现焦虑的神色。吟风无比艰涩地咽了口口水:“这么说,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皇上的,而是……而是那个司徒羽?” 独孤灵垂下眼帘,羞愧默认的同时轻轻叹气。“唉……”没想到随即附和的却是吟风和弄月更加深重的叹息。 “完了完了,皇上知道就死定了。”弄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充满恐惧。 “不!不仅死,而且是死得很惨!”吟风猛摇着头。 独孤灵拉着她们的手,紧握在自己冰冷的手里,可怜兮兮道:“现在本宫只剩下你们两个可以帮忙了。你们帮忙想个办法吧!” 吟风、弄月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打掉吧。” “不!不要!”独孤灵呼地站了起来,紧紧护住小腹:“这是他的孩子,我,我想要保住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帮我,保住这个孩子。好不好?”那绝美的小脸蓦然焕发出慈爱的光芒,那是一种母爱的光辉。美眸凝视着窗外的桃树,仿佛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语气温柔得像在梦呓一般。 吟风拧紧秀眉,沉思了好一会儿,方道:“娘娘,吟风想到了一个办法。记得从前在府里的时侯,我们给娘娘伴读,娘娘偷偷地拿了些野史给我们看。那里头便有这样的奇闻秘事。模糊记得其中有一个妃子的情形与娘娘类似,她便使用偷龙转凤之法,娘娘可记得?” 弄月恍然笑道:“你是说让娘娘尽快与皇上圆房,只当这孩子是皇上亲生的。不足十月临盆可说是早产。嗯!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娘娘,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以皇上对娘娘的爱,说不定生下一个男孩,还可以立为皇太子呢!将来,娘娘或许还有当太后的命呢!” 吟风道:“对,娘娘这么懂医术,就将这孩子赖给皇上,皇上只怕还高兴得不得了呢!”她被弄月一肯定,越来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免唇边流露出笑意。 独孤灵轻移莲步,缓缓踱到窗前,仰望天边淡淡的浮云,秀眉微蹙,忧郁的神色溢于美眸。低下头,又见两只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追逐。一只是彩色,一只是白色,就像一对比翼的情侣。什么时侯,自己与羽哥哥也能这样自由自在地比翼双飞呢?不知不觉中,羽睫打湿了。 这个孩子的到来,莫非是天意? “娘娘,你看……”吟风、弄月见独孤灵凝望着窗外发呆良久,不禁面面相觑,她们近前关切地问,“这个主意如何?” 独孤灵唇边勾起一抹凄丽的笑,语气十分清冷:“这是个好主意。只是本宫不愿意这么做。本宫已经愧对皇上,怎么能够再这样伤害他?” 弄月急道:“性命攸关!娘娘此刻再心存仁慈,只怕不仅娘娘有性命之忧,也保不了这孩子呀!” 独孤灵的心“咯噔”一下,立刻又烦躁起来。是的,如果不痛下决定,保不住命不要紧,孩子怕是保不住。她回头紧紧抓住弄月的手,吩咐道:“快,快去请本宫的哥哥前来一见,就说本宫身体不舒服,也想他了。” 弄月领命匆匆而去。 本来,独孤灵自愿跟着李豫回宫,有着诸多原因。一是为救龙啸山庄众人性命;二是心系天下百姓,不愿让李辅国阴谋得逞;三是出于对李豫的愧疚。 可是,如今把出喜脉,有了孩子,一切都不同了。潜藏身体里面的母爱一泛滥,便战胜了一切。为了孩子,她真的可以冲动地抛下这一切,只求逃出这皇宫的牢笼,与李豫私奔吧。不要皇宫,不要龙啸山庄,就从此浪迹江湖,做一对自由的神仙眷侣。 她突然觉得司徒羽是对的。何必顾虑那么多,或许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其实就算她待在皇宫里面也不可能扭转乾坤。历史总有它的进程,何必将那么多的责任扛上身呢? 只要司徒羽杀掉李辅国不就行了,报仇血恨的同时顺便为朝廷和天下百姓除害。为什么要把一切想得那么复杂呢? 她激动地在窗前走来走去。是的!就这么办?逃出去,找司徒羽,除掉李辅国,然后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当然还有小燕子和哥哥,从此隐姓埋名,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她桃腮泛红,幸福的前景似乎已经出现在眼前,唾手可得。 不过这一切,都要得到哥哥的支持。爹爹已经过世,惟一的牵挂是哥哥。他会愿意吗? 至暮色时分,独孤良迈着刚健步伐急匆匆来到。他穿着一身金色飞鱼袍武官服饰,显得利落挺拔,阳刚十足,俊朗洒脱。本来是弄月在前头带路,但不一会儿,独孤良早已一个健步越过弄月,径直步入殿内,弄月小碎步地跑也跟不上。 独孤灵正斜倚在暖榻,喝了点清粥,还是没什么胃口,短暂的激动过去,整个人又变得恹恹的。 “参见娘娘。”独孤良依君臣之礼下跪。 独孤灵急忙唤住:“快起来,哥哥!这里没外人,快别那么拘礼!” 吟风搬过一张红木雕花圆凳放在榻前,独孤良坐了下来。独孤灵撑起身子,吟风机灵地抓过一个靠垫让独孤灵倚靠着。弄月奉过茶和点心后,独孤灵挥挥手,令吟风、弄月退下。 “灵儿,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了?”独孤良关切地问。 独孤灵垂下眼帘,未语腮先红。面对刚正执拗的哥哥,真有点不知从何开口。一条红绡帕在手心里揉了又揉。 独孤良见状,心下疑惑:“你……有事?” “是……有件棘手的事要和哥哥说一说,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独孤灵支支吾吾的。 独孤良不耐道:“事情已经过去,如今你也回到皇上身边,就别再提那些事了。小心隔墙有耳。” 独孤灵摇摇头:“可是,事情并没有过去。哥哥,我有了羽哥哥的孩子了。” “什么?”独孤良一下子从圆凳上惊跳起来,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住妹妹。 “哥哥,”独孤灵伸手抓住哥哥的衣角,凝视着独孤良果决道,“事已至此,我们逃走吧。” 第101章 红豆手链 独孤良颓然坐下,默不作声了。他抬眸凝视着心爱的妹妹,她的憔悴与徬徨其实他都了然于心。再多的责备已经无济于事。只是现在,逃走是惟一的出路吗? “灵儿,你实话告诉哥哥,这个孩子,可以……不要吗?”他试探着妹妹的心意。 独孤灵坚定地摇头。 “你真的爱司徒羽吗?” 她又坚定地点头。 独孤良一声叹息,低下头又默不作声了。宫灯初上,满室烛光曳曳,明暗不定地映在兄妹俩沉思的脸容,凭添几分忐忑的气氛。独孤灵静待哥哥开口,自己闯的祸,连累了家人,实在不愿意逼着哥哥接受自己的安排。 独孤良终于无奈地微笑,那目光却依然炯炯有神:“或许,逼你回宫真的错了!反而使你处于险境。” 独孤灵闻言鼻子一酸,垂下泪来:“不,哥哥!是灵儿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爹爹!所有的祸都是我闯的。是灵儿连累了你们才是!” 独孤良伸手疼爱地拭去妹妹脸上的泪珠,苦笑道:“现在你有了身孕,还是别哭了,要保重身体。我们是一家人,谈什么连累不连累。如果妹妹决定了,哥哥就与你共进退吧。” “哥哥……”独孤灵深受感动,果然亲情不问因由。她立刻扑进独孤良怀里,此刻,她非但收不了泪,反而无奈地任泪水肆流。 独孤良安慰道:“别哭了,既然决定了。不逃也不行。容哥哥回去想想办法。现在不比从前,皇上去过龙啸山庄后,对你我已经有了戒心。而且,皇宫戒备也比以前森严。出了皇宫之后,还有长安城,为了防备李辅国,陈大将军亲自守着,驻防三步就一岗,也不好过。得想个万全之策。” “嗯!”独孤灵勉强拭泪道,“哥哥所言甚是!这几日灵儿也好好想想。吟风、弄月是自己人。有什么消息灵儿会叫她们通知哥哥的!” “嗯!”独孤良站了起来,“我在后宫久待不便。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皇上那边小心应对!”言毕,他甩开黑袍,手握腰间的湛庐剑柄,就要出门。 “等等,哥哥。”独孤灵忽然唤住他。 独孤良困惑地回头。她咬了下唇,轻声道:“如果可能,通知一下他。他会帮我们想办法的。” 他是谁?独孤良心领神会。微微颌首,便果断出宫了。 静谧的夜晚,寂廖的朱雀大街,独孤良踏着月色踽踽而行。仰望前头墨蓝的天空,繁星调皮地眨着眼睛。使独孤良不禁想起了那一双清澈无邪的大眼睛。春风带着暖意吹过,反而使他觉得莫名孤单。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情,真的有这样的魔力吗?观看妹妹的改变,他觉得不可思议。她变得爱哭了,她变得多愁了,她变得柔弱了……可是,这样的改变,为什么会让自己慢慢接受呢? 在龙啸山庄时,独孤良曾经是那么执拗,坚决站在李豫那边。可是,离开了龙啸山庄,回到京城后,也许是因为父亲去世了,也许是因为越来越频繁地想起那双无邪的眼睛,那个天真的笑容,那张整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嘴。渐渐的,他发现,改变的不仅是他妹妹,还有他自己。 而今晚,他居然能够平心静气地接受妹妹告诉他的“喜讯”,要是在以前,听到这样的“噩耗”,早就暴跳如雷,起码也会充满“正气”地训妹妹一顿再说。但今晚,他的反应居然那么平静,那么感性。难道自己真的变了?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独孤府,爹娘不在了,妹妹出嫁了,偌大的独孤府只剩下自己和下人居住,显得寂静而空旷。 正在独孤良要推开书房的门时,一只漂亮的羽鸽突然飞来,落在他健壮的手臂上。独孤良吓了一跳,本能地将手臂一甩,毫不留情地赶它。却见它飞绕了一圈,稳稳落在书房的窗台上。独孤良定睛看时,不禁一怔。原来是它,他认得的,圆圆!司徒燕曾经向他介绍过,想起她向他介绍这对羽鸽时,那种眉飞色舞的神情,独孤良不禁唇角上扬。是啊,那样热络而正式的介绍,就像在介绍家人一样,他怎么能忘记呢? 圆圆怎么到了这里,莫非?他突然心口砰砰地狂跳。几乎同时,他将目光锁定在圆圆的脚上,那爪子里分明系着一封信。带着几分喜悦,匆匆上前将圆圆抱进怀里,解开上面的信。抱着圆圆进了书房。 独孤良坐在书案后头,放任圆圆在书房里乱飞乱跳。他有些激动地扯开信封。还未展读,一串红豆手链便落在掌心。再展读信时,映入眼帘的只有言简意赅的四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意思,真是再清楚不过了。即使独孤良是块木头,也不可能不会感受到对方的情意。独孤良不禁唇角上扬,抚着右下款处那只可爱玲珑的小燕子,流露出温情的笑意。 他以为他不会被这只小燕子给牵绊住。在龙啸山庄时,他甚至觉得她烦,一天到晚缠住他,说个不停;离开龙啸山庄时,他也没有丝毫留恋,只想对皇上尽忠,尽快保护妹妹和皇上回皇宫。可是回来后,日子越久,越是孤单,越是想起她的一颦一笑。 从来没有任何感情经历的独孤良不明白为何会有如此心情,他觉得懊恼。因为这样的心情既恐惧又甜蜜,既抗拒又欣慰。这爱情的滋味,难道就是五味杂呈? 此刻,触着红豆手链,他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串红豆手链套在了左手腕上,而后磨墨提笔,于灯下开始给司徒燕回信。 在信中,他告知了独孤灵有孕两个月的消息,以及独孤灵的打算,目前的困境。至于感情的事,刚毅粗犷的独孤良依然不懂得表达思念之情,更不懂得甜言蜜语,只是简单地告诉她已经收到了红豆手链,并觉得十分适合自己戴。 望着圆圆往南飞的身影,独孤良想起在龙啸山庄时,司徒燕说:“如果有一天你真心喜欢过一个女孩子,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支持灵姐姐和哥哥?” 如今,独孤良觉得自己不再反对妹妹和司徒羽在一起了,那么,是不是说明自己已经真心喜欢上某个女子了呢? 第102章 走漏消息 银白的月光洒在紫宸殿的庭院,春风拂过,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织成了一张温柔的网。这张网网住了李豫。一个帝王的心,从来不是自由的,它深陷于权利的网,禁锢于一张龙椅。从登基那天起,他的龙体献给了权利;他的心灵献给了权利;甚至他的爱情,也是献给了权利。他为权利而烦恼,为自己的爱情而感到悲摧。 可是有谁,能够为了他的烦恼而烦恼?有谁,能够真正安抚他的心。独孤灵吗?他多么希望他就是这个女子。只要她愿意,她是能够做到的,可惜他从来猜不透她的心。 刚收到高骈上呈的密报,李辅国已经养好伤,正马不停蹄地赶回长安。对于一个已接近于公然叛变的权臣,究竟要拿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也许时机尚未成熟,为了大局,还是不得不隐忍,这令他感到极为窝火。 负手在庭院里来回散步,只是为了透透气,想透出心中的这点闷气。他想去探望独孤灵,又怕还沉浸在丧父之痛中的独孤灵被自己的坏情绪感染,只得按捺住去看独孤灵的冲动。 他仰起美如冠玉的俊脸,痴望着独孤灵寝殿的方向。在那墨黑的夜空中,忽然翩翩飞来一只亮丽的羽鸽。羽鸽?一道灵光闪过脑际,李豫忽然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从他知晓有司徒羽这样一位强劲的情敌存在后,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踏实过,总觉得独孤灵随时会失去。 况且,皇宫里的信鸽历来是由军机处妥善管理的,有着明显的标志和严格的选定,只有少数几位宿卫军统领和军机处要员有权用飞鸽传信。而看这只羽鸽,明显长得与皇宫的军鸽不同。那么,它是给谁传信呢?它是往独孤灵所住的寝殿方向飞的,莫非…… 李豫俊脸一沉,阴翳之色弥漫于星眸,眸光骤然变得更加冷冽幽深。他一扬手,一支亮晃晃的银镖便从袖管里疾速发出。自从龙啸山庄一役后,李豫对谁都不再信任了,在他的袖管里随时藏有这样的飞镖,在他的腰间也随时佩戴着诛仙剑。因为他不知道哪天一不小心惹恼李辅国,他随时会用阴冥神掌来对付他,直接篡位。 “咕咕----”那只羽鸽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凄彻的哀鸣,随着哀鸣声,羽鸽小小的身子如石头落地般直直地摔落地面。 李豫立即往落鸽的方向飞奔而去,一群太监慌忙追随其后。 在寝殿的院落里,李豫终于找到了落鸽。他拾起了那只身中一镖的奄奄一息的羽鸽。它那紫罗兰的眼睛失去了夺人的光芒,正迷惑不解地哀望着眼前的男子,而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李豫面无表情地解开了爪子上的信。果然,正是从龙啸山庄寄来的。展读阅毕,李豫的剑眉紧锁,怒气渐渐于俊脸凝聚。他左手随意一丢,可怜的团团就被摔了出去,可怜地瘫在地面,小小的身子底下晕出一圈腥红的血。 但对这小生命,李豫完全无动于衷,此刻,他全部注意力都凝聚在手中的信。这虽然不是司徒羽亲笔写的,但信中完全转达了司徒羽对独孤灵的思念之意。他的失意,他的自闭,都是为了独孤灵!可恶,居然还说如果独孤灵愿意的话,那帮人要来劫走她。 “哼!”李豫冷笑一声。敢在万岁爷头上动土,劫走贵妃?就这么容易吗?李豫手里紧捏着那封信,一甩明黄龙袍,大步流星地穿过庭院直闯独孤灵的寝殿。 已至子时。独孤良回去后,也许是见哥哥答应想办法与她一起出逃,独孤灵的心情好多了,吃了点饭,便早早睡下。此刻,早已神游太虚之境。 李豫那怒气冲冲的脚步声和太监们慌张的唱诺声惊醒了侍侯在寝殿门口的太监宫女。他们急忙爬起来,慌乱跪安。但李豫完全不理会,只顾一脚踢了进去。宫女们忙着掌灯,垂手侍立。 李豫径直走到榻前,掀开芙蓉绡帐。独孤灵已经惊醒,正睁着惺松的美眸望着纱缦发呆。突然见到一张俊脸凝怒俯视着自己,也不禁吓了一跳。 “独孤灵,立刻给朕起来!”李豫抛下手中的帐缦,忿忿地坐回暖榻上。他正襟端坐,摆出一付帝王的威仪,星眸发着冷冽的光,太监宫女们全都吓得屏息憋气,低垂着头连眼皮都不敢抬。 独孤灵预感不妙,敛了敛神,掀开芙蓉绡帐,下来穿鞋,而后袅袅婷婷地走到李豫面前,盈盈跪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知皇上深夜驾临,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李豫凝视着独孤灵,这个女子,究竟是从何处来的妖孽?这般的美若天仙,又是这般的气定神闲。若换作是别的女子,自己半夜三更匆匆而来,不是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就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哪像她?这般冷静自若,不卑不亢? 这说明了什么?若非独孤灵本身心理素质特别强大,性格淡泊,便是不把这个皇上放在心里,以致于不喜不怒,任由自己来去皆可。 这样想着,李豫越是血脉贲张,怒气上涌。他突然站起来,抓起案几上的一盏玉壶狠狠摔向地面,刹那碎片飞溅。其中一块弹到了独孤灵的手背,刺痛传来,独孤灵一皱眉,咬牙忍受,并未出声。只是垂下头来,望着那道小血丝发呆。 从来没见过李豫发过这么大脾气。在她的面前,他总是温柔极了。连跪安也舍不得让她跪这么久,若在平日,此刻恐怕早已亲手扶起她来,嘘寒问暖。可今夜,的确不同寻常。 正困惑之际,李豫将手中那封捏得皱巴巴的信揉成一团,摔在独孤灵面前,冷冷道:“看看吧。给朕解释解释!” 独孤灵伸出手去,拾起那团皱巴巴的纸团。她的手儿在微微颤抖,只有在此刻,她的心忽然感到恐惧和紧张!因为她猜测着,能燃起李豫那么大怒火的,一定是“他”的笔迹。 该来的总是要来,她一咬贝齿,果断地打开纸团,抚平皱巴巴的信纸,细细展读。原来,是小燕子的来信!唇边微微扬起笑意,她暗自松了口气。 第103章 连夜搬家 阅信时,独孤灵先是轻扬笑意,接着紧紧抿住,绝美的脸渐渐凝重起来。司徒羽的颓废忧郁牵绊住了她的心,使她不禁秀眉微蹙,担心与伤心不免挂在眉角眼梢。他一定恨透了她吧?是她的优柔寡断葬送了他与她的幸福。一丝悔意隐隐埋在心尖,想到他可能对她的怨怼,她便心如刀绞。 李豫的眼角余光瞟见她表情的变化,更加怒不可遏,沉声道:“收到信,大约很高兴吧?有人为你神魂颠倒,也有人愿意为你舍生忘死!”冰冷的语气似是嘲讽,却早已掩藏不住那半分酸意。 独孤灵回过神来,她差点忘记在她面前的是那喜怒无常的帝王。瞬间,神情恢复了淡定,将手中的信缓缓撕碎,用平静如水的音调道:“显而易见,这封信并非司徒羽所写,即便是司徒燕写的,臣妾也并不打算给她回信!是否神魂颠倒,是否舍生忘死,已经与臣妾无关!臣妾所要做的,便是留在大明宫,安心当皇上的妃子。” 若不是方才瞥见她那自然流露的表情变化,李豫闻此言定会感动不已,可如今他只是微一拧眉,半信半疑道:“倘若如此,自即日起,就搬到紫宸殿与朕同住吧!” “什么?”独孤灵惊疑地睁大了美眸。 “怎么?不愿意?”李豫的语调满是嘲弄的意味。 “不……不是。”独孤灵心中忐忑不安。不住在一起,要逃走已经很困难;若住在一起,逃走岂不成为奢望的事? “哼!特许爱妃与朕同住紫宸殿,这是莫大的恩典!倘若皇后或别的妃子早已感恩戴德,喜出望外,哪会像你这种反应?莫非爱妃心有旁鹜?”李豫特意将话挑明,不容许她再有任何借口。 独孤灵扯起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委婉道:“臣妾不敢。臣妾知道这是皇上莫大的恩典,正因为是莫大恩典,才令臣妾受之有愧。历朝历代岂有后妃与皇帝同住之理?即便贵为皇后,也只能在初一、十五得以与皇上同寝。故而,这实在与理法不合。臣妾惶恐,倘若文武百官以此追究臣妾的罪过,或者为难皇上,岂不是令皇上更加烦恼?” 李豫苦笑:“是吗?倒是为朕顾虑周详!但爱妃可知?令朕最为烦恼的似乎只有爱妃罢!”那丝苦笑牵动了独孤灵的愧疚之心,她忽然觉得,李豫即便坐拥天下,但是如果不能拥有一份彼此真挚相待,至死不渝的爱情,也是枉然。他是那样人才出众,他是那样忧国忧民,他值得拥有一份可贵的爱情。只可惜,这个女子,已注定不会是自己。 她脸上的若有所思又激起了李豫的怒意。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她思索的是什么,也不想知道! 他沉声吩咐垂手侍立的太监宫女:“立即动手,将贵妃娘娘所有的衣物用品都搬到紫宸殿。还有,将丹心药庐搬到紫宸殿的厢房去!连夜搬完,不得有误!” “是!皇上!”太监宫女们立即遵命。一时之间,人来人往,整座宫殿立即嘈杂起来。吟风、弄月怕宫女太监们太过急躁,损坏了独孤灵的衣物用品,故而忙前忙后,指挥调度起来。 刹那间,独孤灵从头凉到了脚,这是恩典,还是软禁?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自由了吗? 李豫一把攥起跪着发呆的独孤灵,居然还细心地扯过一件纱披为她披上,拉着她的小手就往外走,匆匆带回紫宸殿。 然而经过庭院时,独孤灵不禁停住了脚步,拉扯住李豫不肯走。 前方甬道的石砖上,那只小小的影子,熟悉的羽色,瑟缩成一团躺在地面,身子底下的血渍已经凝固,变成了暗红的血块。而一只冰冷明晃的银镖分明插在了它小小的身子上。 “不!不!不会的……”独孤灵捂住了嘴,美眸迸出哀伤的泪珠,摇着头似乎不肯接受这样的现实。 李豫诧异地凝视着独孤灵的悲伤,他没想到,就连这只羽鸽也同她有这么深厚的感情。 “是你吗?是你做的?”质问的语气几乎带着责备。方才在屋内瞬间窜起的愧疚之心立刻荡然无存,第一次,她忘了伪装自己的情感,强烈的悲伤漫过了心底,“为什么?为什么要射死团团?为什么?只是一只小羽鸽,为什么你不放过它?” “住口!”李豫勃然大怒,“别忘了是在跟谁说话!好个爱屋及乌,朕难道还不如一只羽鸽?” 是啊!面前站着的是当今皇上,岂止一只小小羽鸽,天下人的性命,他都拥有生杀大权。独孤灵被骂醒了,但依然犟着,哭泣道:“可是它只是一只羽鸽啊!” “那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不射下它,朕如何取得你的私信?哼,你究竟是在心疼这只羽鸽的性命,还是在懊恼信落在了朕的手上?”李豫的心真的彻底痛了。 他不容分说地攥着独孤灵的手臂,强行将她拉走。独孤灵反手一掌击开了他,李豫怒道:“你竟敢与朕动手?” “对不起,皇上。臣妾只想将它好好安葬。请皇上成全!”独孤灵跪在李豫面前,事已至此,只能将团团妥善安葬,别的话多说无益。 她不再针锋相对,只垂泪恳求:“安葬好之后,臣妾自会回紫宸殿。夜已深,明日还要早朝,请皇上早些就寝吧。” 李豫深知她的性子,只得默许,拂袖而去。 独孤灵怀着哀痛,于庭院西角的桃花树下,亲手挖了个小土坑,仔细地将团团埋好。 过了半个时辰,在吟风、弄月的搀扶下,独孤灵缓缓地步向紫宸殿。她的唇边扬起凄然的笑意,轻轻叮咛吟风弄月道:“明日,记得通知哥哥。”二人会意。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紫兰殿里的沈珍珠。虽已近丑时,但沈珍珠却再一次失眠了。她只能跪在案几前再次提笔抄写经书,以此度过漫漫无尽的长夜。自从被罚之后,她的心痛远胜于抄经的劳累。为什么李豫的眼中只有独孤灵,惟独看不见自己的心?独孤灵天大的罪过他都可以饶恕,为何无法饶恕自己的罪过? 抄经?这是多么恰当的惩罚!就让自己多抄点经书吧,这样漫长寂廖的夜,不多抄点经书,如何度过呢? 第104章 珍珠之怨 再过两日,禁足期就满了,经书也即将抄完。沈珍珠原不想再无事生非,偏抵不住好奇心的驱使,还是唤过宝莲暗中去打听一下。 过了半柱香工夫,宝莲便匆匆回来禀报。听闻独孤灵居然要去紫宸殿与皇上同住,沈珍珠宛如遭受晴天霹雳。 “什么?”手中的经书滑落地面,沈珍珠不禁忿恨出声,“好!李豫,你便是这么待我,完全忘记当初的青梅竹马,山盟海誓。你知不知道?珍珠不想当皇后,珍珠只盼望夫君能像从前那样爱我,我们能够在一起长相厮守。可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沈珍珠泪流满面,伏地哀恸。宝莲与玉梅亦不禁陪着流泪,她们安慰着沈珍珠,为她拭泪。沈珍珠扑在宝莲怀中,宝莲恨恨道:“都怪贵妃那个狐狸精!原本皇上与皇后娘娘是天造地设,多么恩爱的一对,偏她来了后,所有一切都变了。这任谁也难以接受!可是,皇后娘娘,如今皇上已不是当初的皇太子,再难接受也要咬着牙接受。否则,吃亏的怕还是皇后娘娘。而且,请皇后娘娘多想想皇长子,他才十岁,需要你的教养。皇后娘娘若伤心过头,伤了身子。只能使亲者痛,仇者快。徒劳害了自身和皇长子罢了,有谁会疼惜?” 玉梅附和道:“就是。皇后娘娘,多为皇长子想想吧。就说这次的事,皇后娘娘一出事,皇长子多焦急呀,后来,也代娘娘向皇上求情,娘娘才能免去冷宫之罚。就请娘娘别再让皇长子担心了。为了皇长子的前程,还是忍耐些吧。” 宝莲又点头道:“皇后娘娘还怕没熬出头的日子吗?待将来,皇长子继承了皇位,皇后便成为太后,到时娘娘想要怎样收拾那狐狸精便怎么收拾!” 沈珍珠闭了闭美眸,凄然冷笑:“你们爱过吗?你们没有爱过,又岂能明白本宫的感受?失去皇上,皇后都不想当,还当什么太后?漫漫长夜已经难捱,孤凄老年又何须挂在心头。本宫争的不是位,而是皇上的心哪!” 宝莲和玉梅听闻皇后如此说,心里异常难过。两人面面相觑,为皇后的痴情感到伤心不已。 当独孤灵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紫宸殿时,紫宸殿烛火通明。在这样吵闹的情况下,李豫又岂能睡得着?在这片刻工夫,他已命人在内殿为独孤灵整理出一间舒适奢华的小寝室。这间小寝室其实与李豫的寝室同处一殿,两者之间仅以一幕珠帘隔开。 独孤灵一迈入内殿,见此格局,秀眉即紧紧拧在了一起,深深叹息。如此一来,还有何私隐?根本与同榻而眠的民间夫妻无异。往后,恐怕再也没有了自由。 李豫听到了叹息,不恼怒,反而扬眉得意道:“如何?朕信守承诺,再过两日才足满月斋戒,但是没关系,朕可以等。这么久朕都等了,也就不在乎这两天了。况且如此安排,也不算与朕同住,也可堵住那些迂腐老臣的悠悠之口!” 独孤灵咬着牙不答腔,神色阴郁。她怎不明白他还有一个用意没讲,如此一来,任她插翅也难飞。任司徒羽武功再高,又岂能像从前一样于夜半时分在来去自如? “这形同软禁!皇上,这样的爱令人窒息。”独孤灵倒是直言不讳。她骨子里那爱冒险的血液又隐隐沸腾,她真想试探一下令李豫彻底翻脸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李豫上前两步,怒容满面:“朕就是要令你窒息!如果爱妃认为这是在软禁,那就是软禁吧。总之,朕决不让龙啸山庄那帮人有机可趁,想要劫走你,待下辈子吧。司徒羽自恃武功高强,但他怎敌得过我千军万马?” 她暗自运起内力,骤然推开了他。李豫俊美的唇边勾起一抹苦笑:“你居然用武功来对付朕,今晚这已是第二次了。你不怕朕生气吗?” 独孤灵回眸一笑:“不,臣妾害怕。只不过不敢令皇上失信,待两天后再说吧。” 独孤灵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掀起珠帘退回自己的寝室去。 在后宫,任何关于皇帝的消息总是传递的特别快。不少嫔妃都会不时地派出宫女四处打探皇帝的行程。何时见过何人,发生何事,特别是夜晚在何殿休息,虽不至于完全清楚具体的内容,却也够精准确定。 因此,第二日,后宫传遍了贵妃娘娘入住紫宸殿的消息。 因为皇后尚在禁足期间,清晨各妃嫔本应依礼向皇后请安的,结果全都聚到了崔妃的承晖殿,叽叽喳喳没个完。你一言,我一语,无非都是嘲讽独孤贵妃的话。说是嘲讽,更多的却是酸话。最后一致指责贵妃不识大体,狐魅惑主,简直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好了,你们有完没完?”最后崔妃发话了,她无意识地转着手中的玉镯,飞睨了众人一眼,一付娇蛮模样,“自己没本事,少在那儿酸风醋雨的。你们的容貌比得过皇后吗?你们与皇上的恩情比得过皇后吗?连皇后都这般下场,你们就全都学乖点吧。温良恭俭让,少不得皇上还记得你们的好处。否则,闲话吹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只怕你们连这样坐着说闲话的地位都没有了。” 一席话教训得众妃嫔都低下了头,谁都无话可说。崔妃依容貌、依年资、依生养子女,在众妃嫔里都是举足轻重的,贵妃下来的地位便数她了,故而也无人敢说话。 “好了,都散了吧。”三言两语将众妃嫔打发掉。 其实崔妃又怎会不烦恼?只是她明白一谓的说些闲言闲语根本无济于事。突然她想起今天昭仪雅娜丝并没有来。她在做什么?又是怎么想?对这位得势的年轻美艳的昭仪,崔妃的嫉恨不亚于对独孤灵。那么,何妨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呢? 那妩媚的眼睛闪过一丝诡谲的笑意。 第105章 李豫被拒 天子的寝殿自然非同小可,紫宸殿四周防守严密,郭暧、陈宇日夜派重兵把守。非四品以上官员不得入紫宸殿觐见。而自从得知李辅国的狼子野心后,郭子仪与陈玄礼更是时刻心系紫宸殿的安危。这令独孤灵不论被救或者出逃都变得十分困难。 至于独孤良,心思缜密的李豫一方面给独孤良加官进爵,另一方面却只派他驻守丹凤门外,以防备他在紫宸殿为独孤灵大开方便之门。 独孤灵心里明白,既然坐等哥哥和司徒羽的救援只会使他们陷入险境,倒不如依靠自己。她得空还是去厢房炼药,她正在秘密制炼一种丹药,说不定将来能为自己的脱逃起大作用。 除此之外,已有喜两个月的独孤灵私下开了些药方给弄月配制,吃了之后能够稍微缓解孕吐症状。否则,如今一日三餐几乎都与李豫共食,不时的呕吐岂非很快泄密。 至于后宫的喧器和冲天的怨气,弄月及其他小宫女也会向独孤灵学舌,独孤灵也只是一笑置之。其实不用她们转达,独孤灵也能猜想得到,而且不仅如此,她还猜测到了皇后的伤心。如果李豫允许的话,她真希望再找皇后好好聊聊。 平安无事度过了两三日。这日夜间,独孤灵劳累了一天,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思念了一回司徒羽,正模模糊糊要睡去之际,李豫却带着三分醉意闯进了她的小寝室,直接掀开了绡帐。 他坐在榻沿,凝视着眼前这张绝美的睡颜,他伸手轻轻抚平她的眉间,为何在睡梦中她还带着愁容?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很幸福吗?自己给她的爱是多少妃嫔们奢盼不到的,为何她还不满足? 李豫唇边勾起一抹魅笑,星眸深深凝视着她,道:“朕信守承诺,一个月没碰爱妃,这可是需要很大的克制力才能做到。朕希望爱妃明白朕对你的真情。但是今晚,不许说不要。因为,这是旨意。你想抗旨吗?” 独孤灵倒吸口气,她知道既是夫妻,这事终究躲不过。但是坦言实情是死罪,抗旨亦是死罪,真是令人左右为难。况且坦言实情的话,只怕皇后又要遭殃了。该把她牵扯进来吗?刹那间,独孤灵心中已是百转千回。 然而,李豫哪有时间容她细想,欺身过来,独孤灵身子往后一缩,强笑道:“等等。皇上,不巧今日适逢臣妾不方便之期,恐怕扫了皇上兴致。不如请皇上移驾别殿,待这段期间过后,臣妾再服侍皇上。” 李豫定定凝视着她,俊脸含愠:“不要再骗朕了,你要骗朕到什么时侯?朕原是那么好骗的吗?容你一再戏耍。”低哑的嗓子蕴带着无限的恼怒。 独孤灵结舌,再强辩下去只怕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但她还是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绝望地回应了一句:“真的,是真的……” “即便是真的,朕也要看看。在这种时刻,在朕的紫宸殿,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你就死心吧。你是朕的贵妃。朕今晚就要让你当这个名符其实的贵妃。” 独孤灵的美眸四处张望,慌乱地寻找解救自己的方法,突然,她的视线落在了李豫腰间的诛仙剑。的确,这种时刻没有人会来救她,只有她才能解救自己。 李豫蓦然抱住了她,独孤灵拼命挣扎着。然而,那样剧烈的挣扎,独孤灵害怕对腹中的孩子有影响。倘若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得了。因此,独孤灵猛地就朝他脖子咬去。 这使得独孤灵有了可趁之机。在他略微松动时,她猛然伺机夺过那把诛仙剑。她作势往李豫刺去,李豫一惊,放开了她,架住她的手臂,正要反手夺剑时,独孤灵已站起来,将剑反手搁在自己的脖颈上。 “皇上,臣妾无意伤你。臣妾只想自行了断,若皇上强行,臣妾惟有以死相报!”绝美的脸冷若冰霜,绝决如铁。 李豫怒气冲冲地瞪着她,脸上竟是不可思议的表情,有那么几秒钟,空气都凝固了。独孤灵微微喘不过气来,心脏剧烈跳动,她静待着李豫判她的死罪。 她的神情是那么绝决,她的态度是那么坚定,仿佛泰山一般,不可动摇。 “哈哈哈……”李豫忽然仰天爆发出一阵狂笑,那笑声听了却比哭声更令人难受百倍。 李豫几乎要笑出了眼泪,那深邃的星眸闪烁着几许晶莹,他带着君王的骄傲强行忍住,不让那些晶莹的颗粒落下来。 他含恨苦笑道:“好!好!好!这就是朕的好贵妃!你在扬州时对朕百般甜言蜜语,就是为了救他,是不是?朕总算明白过来了,并不是只有司徒羽对你有非份之想,根本你也对他动心了,是不是?到了现在,难道你还不说真话?” 李豫的语气变得极为凄怆。 独孤灵落下泪来,“扑通”一声跪在李豫面前:“请皇上降罪,杀了臣妾吧!或者将臣妾打入冷宫,臣妾一概接受!只求皇上别怪罪哥哥,哥哥对皇上忠心耿耿,若非哥哥阻挠,恐怕臣妾不会回宫,请皇上一定饶恕哥哥。” “朕不用你教朕如何做?想死吗?想被打入冷宫,好避开朕吗?独孤灵,你想得美!朕不会这么便宜你的!朕要你永远住在这紫宸殿里!永远与朕朝夕相伴!朕要你和司徒羽永远不得相见,痛苦一辈子!” 那棱角分明的薄唇迸出这几句话后,李豫怒气冲冲地冲出了紫宸殿,他奔到了紫兰殿。 李豫的心简直要碎了。这个瞬间,他恨透了司徒羽,甚至恨透了独孤灵。 身为九五至尊,他一再自欺欺人,一再为她掩饰,可是,她为什么就是要这么铁石心肠?难道连半点感动也没有吗?他不懂,为何女子一旦绝情起来,竟然比男子还要无情? 今后,面对这样的独孤灵,他该拿她怎么办?李豫除了伤痛之外,也感到了棘手。 第106章 司徒闭关 驻守丹凤门的独孤良从吟风口中得知新的消息之后,就一直坐立难安。皇上此举,看似恩典,实际上分明就是禁锢了独孤灵。这么说,皇上一定已经知道独孤灵与司徒羽相爱的事实。纸是包不住火的,看样子,皇上也很快会知道独孤灵有喜的事,那孩子必定会保不住。 不行!一定要赶在独孤灵肚子大起来之前,将独孤灵救出皇宫。但现在,自己驻守于丹凤门,独孤灵却被禁锢于紫宸殿,天天在皇上的眼皮底下生活,要逃出紫宸殿谈何容易? 思来想去,独孤良只得与司徒羽合作。之前独孤良对司徒羽确实无甚好感,若非这个妖孽美男的出现,也许他们独孤一家都会生活得很开心。可是如今,事关独孤灵的性命,又因司徒羽毕竟是司徒燕的哥哥,独孤良的情绪才稍微扭转过来。 独孤良又再次写了封信,将独孤灵目前的境况描述一遍,让司徒羽尽快想出办法来。这次,独孤良不敢再以信鸽传递,只叫府里的心腹家丁亲自携信走一趟龙啸山庄。 龙啸山庄。司徒羽已经闭门不出一个月了。正当众人愁眉不展之际,司徒燕收到了圆圆带来的司徒良的回信。五月,蔷薇处处开放,石榴树上也悬满了一个个小灯笼。司徒燕就坐在后花园,于蔷薇花香浮动中,喜盈盈地阅信。 “哇,你们快来啊!有天大的好消息,你们快来呀!”司徒燕阅信后,兴高采烈地嚷嚷。 在这寂静的龙啸山庄,好久没听到这么喜悦的嚷嚷声了,一听司徒燕那恢复生气的叫嚷,所有人都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奔向后花园。玉芙蓉赶到时,手里还拿着锅铲,系着围裙,一抹灶灰不小心涂在了额头上,慕容雁见到,谑笑着细致地伸手为她抹去,玉芙蓉还以为他又要吃她豆腐,嘟着嘴娇嗔地拍掉他的手。慕容雁洒脱地耸耸肩。 司徒燕大咧咧地将独孤良的来信递给众人传阅。后花园立刻炸开了锅,一片沸腾。 “哇!司徒羽这小子真厉害,这么快就有孩子了,哈哈……”慕容雁眉飞色舞。 “就是,我就要做姑姑了呢?想到当姑姑,实在开心!”司徒燕一样眉开眼笑。 天龙开心之后更多的是忧心:“不过,这样一来,贵妃的处境就真的很不妙,皇帝怎么可能放过她?不过幸好现阶段皇上还蒙在鼓里,我们还有时间从长计议。” “哼,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有什么好开心的?”玉芙蓉翻了翻白眼,一脸鄙夷之色,扭身回厨房做饭去了。难怪她不开心,这样一来,她跟司徒羽岂不是更加没戏唱。慕容雁倒是因祸得福,凝视着玉芙蓉窈窕的背影轻笑,他倒是愿意给她多一点时间,慢慢消化,慢慢接受。 “喂,你干嘛不说话,你不开心吗?”司徒燕碰了碰站在她身旁的沈心的手臂,追问着,她奇怪他为何一直沉默不语。 “哈,哈,哈!”沈心皮笑肉不笑地大笑三声,“开心!开心!” 司徒燕白了他一眼,嘀咕着:“最近怪怪的。你一向最关心哥哥的,怎么会一句话都没有?奇怪!” 沈心当然说不出话来,他的心在淌血呢。那信末的两句话刺痛了他的心。原来司徒燕送给了独孤良红豆手链,而独孤良也接受了。这样一来,在情感的世界里,好像真的没他沈心什么事了。其实此刻,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是无奈地在唇边扯起一抹凄凉的惨笑。 “不管了,反正我现在就去告诉哥哥这个好消息。相信哥哥听到这个好消息一定会醒过来的。你们等着。我就去。”司徒燕手里攥着信,飞快奔进了闲云居,径往书房去。 此刻,司徒羽坐在书案后的圈椅里,两条腿高高地跷在书案上,懒洋洋地半倚在圈椅中,手里拿着九龙金锁和九凤银锁细细研究。 其实,司徒羽并不像外界所想的那么灰心丧气。尽管外表看来,他胡子不刮,邋里邋遢,闭门不出,颓废忧郁。但这次不同于在清河县的那次,那次是绝望的。而这次却是痛苦而清醒的。 起初的几天,司徒羽确实十分心碎,他痛恨独孤灵的仁慈和优柔寡断。他真希望她不要那么识大体,不要顾虑那么多人。他不断喝醉酒,不断麻痹自己,不断告诉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要原谅独孤灵。 但只是过了三天,思念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之后,他就没办法不原谅她。聪颖如司徒羽,怎么不明白其实独孤灵所顾虑的一切都是对的。其实身为女儿,在那样的情况下不可能置父亲生死于不顾。只顾着自己的独孤灵或许才真的不值得自己去爱。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司徒羽后来想开了,或许是自己与独孤灵的姻缘还未到。或许该静下心来,好好找出宝藏的下落。好好谋划除掉李辅国的事情。如果,他能为天下除害,相信老天爷一定会将独孤灵赐给他的。 因此这近一个月,其实他都在闭关研究破解李辅国阴冥神掌的办法,以及破解龙凤锁的秘密。他妄想从龙凤锁里挖出藏宝地图之类的秘密。但是如同独孤灵所研究过的那样,用水浸,用火烤,用光照,都瞧不出什么破绽。 后来,他甚至将那九颗凤眼和九颗龙珠都挖开也都瞧不出什么蹊跷。他不免觉得灰心,难道这个宝藏的秘密将永远被埋葬吗?如果能挖出宝藏,倒可以成为和李豫谈判的筹码。 “哥哥,你开门。快开门啊,有灵姐姐的信!你开门看看吧!哥哥!”司徒燕在门外清脆地叫着,响亮的拍门声也与平常不同,如雷般响亮而果断。要知道平日的司徒燕虽然为哥哥着急,却也只是苦口婆心地站在门口解劝,不敢对哥哥那么放肆。 难道真是独孤灵来信了? 司徒羽抬起狭长的桃花眼,凝视着微微震动的房门,终于站起来,为司徒燕开了门。 第107章 司徒出关 展读着手中的信函,他心跳加剧,狂喜漫过心底,原来自己要当爹了!略一扬眉,桃花眼闪过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唇边勾起邪魅的笑。他踱到窗边,抬眸望着窗外一片春意盎然,负手而立,突然所有阴霾一扫而空,心中又充满了希望。看来,该是走出去的时侯了。 “哥哥,怎么样?开心吧?你要当爹,我要当姑姑了。”司徒燕站在司徒羽身边,见哥哥阅信良久,却只笑不语,不禁莞尔追问。 司徒羽却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轻咳一声,侧过身子,指着信末的两行戏谑地问妹妹:“小燕子,能说说看,这所谓的‘红豆手链’是怎么回事吗?什么时侯背着我和独孤良走在一起?那你预备把我的好兄弟沈心怎么办?” 司徒燕脸‘腾’一下红了,她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高兴要当姑姑的事,却不小心将自己的秘密坦露在众人的目光下。怪不得,方才沈心一点也不开心。 “这……哦,天啊……”司徒燕秀眉微皱,无言以对时,突然一把夺过信函,就要冲出门去。 “站住!”司徒羽厉声唤住她。 “啊……”司徒燕一脸惊悸地转回头,以为哥哥要开始训斥她了,低垂着脑袋准备受教。谁知司徒羽嗤嗤轻笑起来:“去帮哥哥准备一身干净的衣服,还有洗澡水,我想要洗个澡,刮个胡子。” 司徒燕立即笑逐颜开:“是,遵命!” 当司徒羽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又是一位白衣胜雪、飘逸若仙的翩翩公子。 慕容雁嘲讽道:“你这妖孽,总算归来了。本公子以为你这辈子都要当缩头乌龟了。” 司徒羽冷笑:“哼!慕容雁,我司徒羽若当缩头乌龟,那你这辈子就可以过得安稳了。偏我没这么容易放过你。放心,以后有你忙的。” 慕容雁叹气道:“得,我知道,一出来就要给我布置任务了。” 司徒羽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兄弟,话未出口就知道我心所想。既是如此,吃过这顿饭后即刻上路吧。” “不会吧,这么快?”慕容雁大叫。 “司徒大哥叫你去就去,废什么话你!”玉芙蓉正从厨房端出一盘红烧肉,重重地放在石桌上,瞪了慕容雁一眼,慕容雁立刻噤声。司徒羽充满趣味地凝视着面前的两人,一抹诡异的笑漾在唇边。 玉芙蓉见众人都在后花园,索性将午膳摆在了后花园里。众人围着石桌坐下来用膳。不管如何,这餐饭总算恢复了以往的生气。司徒羽的出关及神采飞扬将所有的热闹都带回来了。 玉芙蓉温柔地为司徒羽斟酒,慕容雁也赶紧将空酒杯摆在玉芙蓉面前,一面问司徒羽:“究竟是什么任务,要我吃完饭后就上路。” “马上去把我师父找上山来。我有急事请教他。最多给你三天的时间。”司徒羽言简意赅地正色道。 “哇,就三天!你师父白眉道长一向神出鬼没,我上哪找去?”慕容雁感觉三天有难度。 司徒羽睥睨了他一眼,嘲讽道:“刚夸你就不济了,不会想办法吗?先前收到的信,他老人家一个月前已经下了天山,依他的脚程,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到扬州。依我看,就是在扬州附近游玩着不肯上山。你尽可去扬州城里的酒肆赌坊里找找,不用三天,一日之内必能找到。” “早说嘛,这容易!”慕容雁打下了包票。 司徒羽的桃花眼转悠到天龙和沈心身上:“沈心,这几天,你带着山庄弟子四处走走,看看这龙啸山可有古怪之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研究龙凤锁的秘密,却发现并无异样,那么这宝藏地图应该不是藏在龙凤锁里。但当年,我爹娘将龙凤锁做为传家之宝,却一定是与宝藏有关,才会这么珍贵。只是用法,目前还不可知。所以,可将龙凤锁暂且放下,不作考虑。必须另外查找有关宝藏的线索。不过,我想当年爹娘将龙啸山庄建在龙啸山,一定也与宝藏有关。从当年龙啸山庄的残瓦断垣里,我发现当年龙啸山庄建造得那么恢宏,也有些诧异。这一切会不会与宝藏有关呢?我甚至怀疑,其实宝藏就在龙啸山里。所以,沈心,你心思比较缜密细致,就由你四处搜查,有任何异样的地方都要告知我。” “是!庄主,你放心吧,沈心一定不负使命。”沈心正色道。他就是这样一位忠诚的朋友,虽然得不到司徒燕,对司徒羽却一样忠心耿耿。 司徒羽对他流露出欣慰的笑,转而交待天龙:“天龙,你轻功好,悄悄潜下山去,打探李辅国和杨傲的下落。记住,你不是杨傲的对手,不可与他正面交锋,我只需知道他的消息,以及意欲何为?还有高骈的消息,以及他的布兵情况。这方面,慕容雁,你找到我师父后就帮一下天龙,保护他的安全。我最担心,李辅国会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论如何,我们要反过来牢牢掌握杨傲的行踪,绝不能让宝藏落入他们手中。” “是!”众人皆心服口服地领命。 “那我呢?哥哥,你还没给我布置任务呢?”司徒燕因为独孤良的一句话,完全活过来了。兄妹俩真是如出一辙,她也即刻变得生龙活虎,想要帮助哥哥,大展拳脚。 但司徒羽只轻轻瞟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嘛,不要以为哥哥闭门不出就什么都不知道,身为龙啸山庄的主人,你好意思让玉姑娘为你做这么久的饭。从明天起,哦,不,从晚膳起,厨房的工作移交给你。” 众人皆笑,司徒燕满脸通红。 司徒羽凝视着玉芙蓉道:“至于玉姑娘,龙啸山庄你尽可以自由来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或许,你可以去帮帮慕容雁的忙。” 慕容雁一扬眉,眉角眼梢均带笑意,他接收到了好兄弟的好意。呵,果然是司徒羽,刚出房门,眼角一瞟,就知道发生了何事? 第108章 氤氲紫气 仅一顿午膳的工夫,龙啸山庄便在司徒羽四两拨千斤的调配下,恢复了秩序。所有人各司其职,不再感到六神无主,群龙无首。 到了第三日,天方破晓,泛红的朝霞于云端绚丽。渐渐的,霞光透过云彩,冲破了雾霭,洒在如茵绿草和盘腿打坐的司徒羽身上,一切都显得熠熠生辉。 然而更精妙的是,当司徒羽运起一股暖暖的真气,从丹田向任督冲三脉流注,折而走向尾闾关,经辘轳关上行经肩、背、颈而至玉枕关,然后运真气向上越过头顶百会,分五路下行,还合于丹田,入窍归元,如此循环一周,身子便如灌甘露,丹田里的真气似香烟缭绕,自脑后上方蒸腾而起,有如一股氤氲紫气。 在这片氤氲紫气中,白衣胜雪、邪魅俊美的司徒羽真是飘逸若仙,有如得道仙人一般。 躲在花丛后的玉芙蓉真是觉得眼前一景,实在是赏心悦目。 过了半晌,司徒羽运气收功之后,整了整衣裳,站了起来。司徒羽唇角轻扬,魅眼似笑非笑,突然冒出了一句:“看了这许久,怎么?还不出来?”他的语调是那么的轻淡,又是那么的犀利。 玉芙蓉心中一凛,秋波顾盼,四下无人,可见司徒羽分明说的就是自己。 她只好敛了敛神,嫣然一笑,轻快地从花丛中闪出,拍掌赞叹:“司徒大哥好功夫!第一次见到,真是令芙蓉大开眼界。不知司徒大哥修炼的是何种内功心法?这般了得!” 司徒羽站起来,玉笛于手中轻旋玩转,洒脱地笑问:“可曾听过紫霞神功?” 玉芙蓉灵光一现,恍然大悟:“哦,原来你练的是紫霞神功啊?怪不得刚才见到你脑后氤氲出了一团紫气!传闻紫霞神功乃是一种旷世绝学。练就此功,可出氤氲紫气,可随意扩散到身体各处,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毒气不生,金刚不坏之躯也随之而来。原来,传闻是真的,真有这种武功!” 司徒羽微微颌首,若有所思:“嗯!紫霞神功是阴冥神掌的克星。李辅国与我的武功不相上下,靠取巧或可胜之。但若两人交手,一时之间我对他也莫可奈何。惟有练成紫霞神功,才能迅速克敌致胜。不致于无法分心,造成遗撼。” 玉芙蓉抿嘴一笑,当司徒羽的红粉知己那么久,多少也能揣摩到司徒羽的心思:“所以,你才没有着急赶到长安去救独孤灵,因为你想孤注一掷,万无一失,不想再有任何遗撼的事情发生。” 闻言,司徒羽笑得神采飞扬,他凝视着玉芙蓉感叹:“真不愧是我司徒羽的红粉知己,我的心思,你一向懂得!” “我的心思,你也一向懂得!”望着这双多情的桃花眼,玉芙蓉感到自己无从抗拒。一时之间,不知从哪里借来胆,竟表白起来,“可你却总是置若罔闻!只是为了你,我玉芙蓉才会丢下六王妃的位置不坐,甘心跑到龙啸山庄,洗手做羹汤。我知道你对独孤灵一往情深,可是能不能接受我做你的侍妾,我不争名份,我只想留在你的身边,只要能留在你的身边,我就知足了,可以吗?” 玉芙蓉鼓足勇气将话说出口,司徒羽却沉默了。不知该如何拒绝才不会伤到玉芙蓉的心。 玉芙蓉见他不语,胆子更大了些,竟从背后拦腰抱住了他。 司徒羽狠狠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出掌推开她,玉芙蓉面子挂不住,竟然气哭了。 她幽幽怨怨地哭道:“讨厌!司徒羽,我就这么没有魅力吗?在清河县与你待三个月居然一点事都没发生。枉我身为花魁,多少狂蜂浪蝶拜倒在我石榴裙下,为何在你眼里竟如庸脂俗粉一般,半点魅力都没有?这要传出去,我可要被天下人耻笑死了!” 司徒羽苦笑着箝制住她的粉拳,正色道:“芙蓉妹妹,听我说!不是你不好,也不是你没有魅力。正因为我深知你的好,才不忍心欺骗你的感情。你不仅美貌出众,而且多才多艺、善良聪颖,更难得是不管你身处何境,却始终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守身如玉。你能文能武,多才多艺,才貌无双,实在值得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男子共度一生。” “这个人就是你!”难得听到司徒羽出自肺腑的赞美,玉芙蓉不禁停止哭泣,坚定地说道。 司徒羽却摇了摇头:“不,是慕容雁!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你的影子。芙蓉妹妹,像这种绝品美男你可千万不要错过!慕容雁与你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我不听!我不听!”玉芙蓉抚着耳朵大叫,泪珠莫名其妙又滚落下来,“你要把我推给别人,什么好话都说得出来!”她神色悲恸,转身便跑走了。 司徒羽无奈地苦笑,也不追她。顾自怅然若失地呆立了一会儿。选择于锦绣谷练功,完全是因为当初独孤灵最爱待的地方便是锦绣谷,在这里,仿佛处处都有她婀娜的身影! 而现在,他的心更痛!他很想立刻飞奔到长安,马上带走她。可是现在时机还未到。灵儿,你等着我吧,顺利的话,只要再半个月,你一定要等着我!他在心中深情呢喃。 近午时分,当他终于踏进龙啸山庄,迎面却见一位青衫老者正中坐于聚义厅,与慕容雁和司徒燕谈笑风声。那青衫老者年约七旬开外,却精神矍铄,鹤发童颜,两道长长的白眉须于两鬓飘荡,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此时,他正一边谈笑,一边悠闲自在地饮酒。 司徒羽俊脸一沉,身形微晃,疾如闪电地飘移过去,伸手便抢那白眉老者手中的酒壶。那白眉老者又岂是吃素的,同样疾如闪电地避过。司徒羽不放弃,回手再次出招,那老者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地接招。两人交手,有如白驹过隙,闪电飓风,令人眼花缭乱!酒壶瞬间到了司徒羽手中,转眼又被老者夺去,眨眼间,却已过了数十招。 “哈哈哈……”正当司徒燕及慕容雁着急喊停时,两人忽然停战,仰头大笑。 第109章 大邪小邪 “啊!不行了!不行了!真是老了,才刚过几招,就有点喘。”那白眉老者坐回椅子上,笑眯眯地叹气,“你们说说,这世上哪有徒弟一见师父就打的道理?” 他无奈地摊开双手,向司徒燕和慕容雁告状。二人耸耸肩,回以一笑,其实他们也没有见过喜欢沉迷于酒肆堵坊的道长。这两师徒,根本就是一个“大邪”,一个“小邪”。 司徒羽唇边勾起邪笑,跪地拜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白眉道长瞟了徒儿一眼,一付承受不起的模样:“哎呦,别拜别拜,千万别拜!你这一拜,我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找我找得这么急,一定有事!” 司徒羽诡谲地一笑,神采飞扬地站起来,开门见山道:“真是知我者,莫若师父!近日,徒儿闭关了一个月,专练紫霞神功,不过只练到了第五重,便无法突破,还望师父指点!” “哈哈!”白眉道长笑得眉飞色舞,“紫霞神功?你再犟?再犟啊!慕容雁,小燕子,你们知不知道他以前有多犟?我要教他紫霞神功,他不肯,偏爱一些取巧的好看的功夫。现在知道紫霞神功的好用了吧?” 司徒羽不以为然:“我又没有不学,只是没认真学而已。 白眉道长摇摇头,叹道:“你啊,我早提醒过你,别人可以不学,但你非学不可!看吧,现在知道紫霞神功是阴冥神掌的克星,就急着学了吧?想要对付李辅国,才来急着找为师,临时抱佛脚!哼,来得及吗?” “等等!”聪颖如司徒羽,瞬间听出了师父的弦外之音,“师父在扬州城盘桓已久,按理说知道徒儿与李辅国的恩怨不足为奇。但也没离谱到在徒儿小的时侯就知道吧。难道我小时侯,师父已经知道李辅国就是我的杀父仇人吗?” “呃……这……”白眉道长面露难色,说溜了嘴要收回可就难了。何况面对的是这么聪敏的徒弟。 司徒羽俊脸含愠,怒上心头:“既然师父早知道,为何不告诉我?还故意让我下山寻觅。” “唉,”白眉道长不禁站起来,抚须道:“为师这样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当年为师云游四方,路经龙啸山时正遇上李辅国带羽林军血洗龙啸山庄,可惜,为师到时已经晚了。只见到了那伙人的背影,你的父母已经被杀死了,我只见到你躲在草丛里,吓得浑身哆嗦,就顺便把你带走喽。” 见司徒羽依然余怒未消,白眉道长又解释道:“诶,羽儿,为师告诉你,天下万事万物都有一定的规则。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那贵妃娘娘还未到时机跟你的时侯,你就算得到也会再失去。而李辅国,阳寿未尽时,你就算找他报仇也不能如愿以偿。” “先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你还小,本事还没学会。后来你长大了一点,又碰到安史之乱,国家未定,那李辅国留着还是有点用处的。不过到了如今,倒是时机刚刚好。天下太平,而他野心日益膨胀,与当今圣上已经是水火不容。为师算过他的命格,活不了多久了。” 司徒羽这才扯起邪魅的唇角,似笑非笑道:“那就是说这次由我终结他的寿命是顺应天命喽!” 白眉道长笑眯眯地抚须颌首,仰头喝了口酒。 “走!马上教羽儿!”司徒羽一把攥住师父的手拉着他就往外走。 “喂喂喂,”白眉道长大叫,“小燕子救我!哪有这样不孝的徒儿?来到你这里一顿饭都没吃就逼我做事,我要把你的‘孝行’公诸天下……” “咯咯咯……”司徒燕和慕容雁不禁大笑。慕容雁突然奇道,“咦,我方才不是叫玉芙蓉去叫司徒羽,说他师父来了吗?怎么司徒羽回来了,玉芙蓉却不见了?” “去找找吧!”司徒燕笑道,“才一个时辰不见,就如隔三秋,有没有搞错呀?我去做午饭了,记得找到后回来吃午饭啊!” 虎跳崖顶。 白眉道长拈须道:“氤氲紫气之后,下面才是关键。呐,你现在按照为师所说的做。先面对太阳而坐,取五心朝天式,意守丹田。” 司徒羽依言面崖而坐,初夏的艳阳直面射来,他缓缓闭上了桃花眼。双手合什按掌依白眉道长所说的做。 待过了一刻钟,白眉道长又道:“现在你意想太阳光化作五条火龙,分别从百会、两脚涌泉、两手劳宫吸入,在丹田汇聚成一个火球。然后意念火球渐渐扩大,至上与太阳重合。过后,再渐渐变小收回丹田。如此一扩一张,反复练习。这便是紫龙真诀的要义了。” 司徒羽敛了敛神,集中精力发挥意想,依此真诀反复运气,练习七七四十九转之后,又听白眉道长道:“好,现在收功。意念火球变成五条火龙由以上五处飞出,化为太阳,悬于脑后上方。” 司徒羽依此行之,果见五条火龙窜出脑后,于上方汇化为太阳,悬于脑后。 桃花眼骤开,见师父白眉道长正拈须而笑,那笑容既慈祥又骄傲:“为师早说过,羽儿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悟性非同小可。从即日起,你只需依此真诀每日清晨面对太阳而练,经过七七四十九日苦修,自当达到第九重,练就金刚之躯。到时那阴冥神掌即便打在你身上,你也能瞬间以紫霞之火龙,化解于无形。而李辅国的阴冥神掌也就不堪一击了。” 司徒羽抱拳谢过师父。白眉道长扬手一笑,如云淡风清。他当然知道这个爱徒不过邪性了些,其实还是至情至孝的。世俗的虚礼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对了,还是要交待你一句。”白眉道长笑道,“紫霞神功练成之后,再练习时便不需要再面对真的太阳了,仅凭意念即可。” “是。” 司徒羽话音方落,只见慕容雁匆匆忙忙跑来问道:“司徒羽,玉芙蓉呢?方才还和你在一起,怎么不见了?” 第110章 芙蓉失踪 慕容雁突然跑来问起玉芙蓉的下落,倒令司徒羽微微怔住。 但见慕容雁千年难得一见的慌张神情,司徒羽不免被感染,直觉认为玉芙蓉会不会做了什么傻事。想起方才那么直白地拒绝玉芙蓉,会不会让自恃甚高的她一时难以接受?假若真是如此,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司徒羽快步往前迈了两步,忽然又停住。不对!玉芙蓉的性格看似温柔,骨子里却颇为豪爽。怎么看都不像会那么脆弱?他回眸微笑地注视着慕容雁道:“你会不会太紧张了点?从刚才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就算是一个孩子不见了,也犯不着如此吧?” 慕容雁的俊脸“刷”一下红了,也对,才两个时辰,自己瞎紧张什么?但不知为何,今天的他心里总是七下八下,不详的预感隐隐掠过脑层。他轻声叹息。 司徒羽拍拍好兄弟的肩膀,淡然笑道:“再等等吧,这段日子她在山上憋坏了,或许又下山去扬州城里逛逛,买些胭脂水粉也未可知。” 慕容雁想想也对,点点头,三人一同回到龙啸山庄吃饭。沈心及众弟子也回来了,司徒羽问沈心有何发现,沈心摇摇头。一片愁云覆上了剑眉,司徒羽突然觉得心烦意乱,他一边想着独孤灵,一边心不在焉地吃饭。 但到了下午,玉芙蓉还不见回来;到了晚上,玉芙蓉也还是不见回来。慕容雁彻底不淡定了。 “司徒羽,今天早晨我带着白眉道长回龙啸山庄后,是我让芙蓉去叫你的。可是这一去之后,她就不曾回山庄,这真的很不寻常。不要再告诉我她下山买胭脂水粉,以她的轻功,一来一去,也早回来了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你最后见到她时,可发现她有何异样?或者说过她要去哪里?” 司徒羽心下也感到不安,他抿着薄唇,魅眼深邃莫测,如刀刻般精致绝伦的五官显得异常凝重。难道真的想不开?或者发生了什么意外?他并没有回答慕容雁的话,感情的事,倘若一解释起来,不是越描越黑,便是陷入更深的纠缠。目前最要紧的便是找回玉芙蓉。 “沈心,”他冷冷地下命令,“去准备手提灯笼,下令全山庄的弟子出去寻找玉芙蓉的下落。玉芙蓉最后是在锦绣谷的出现,锦绣谷附近多加派些人手吧。仔细搜巡,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小地方。” 顷刻间,山庄弟子全都执着灯笼全面出动,整座龙啸山因为这数百只灯笼而显得闪闪烁烁,像是天上的星星落在了山坡上,远观起来煞是好看。 然而谁也没有心情观景。特别是慕容雁。“玉芙蓉!玉芙蓉……”山林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唤声。 司徒羽提着灯笼直奔山坡,在那里搜索了许久,想象着依玉芙蓉当时的心情,她会往何处去。如果她只想散散心,平复一下悲伤错乱的心情,那么,她明知司徒羽要回山庄,是不可能走回山庄的路,所以,一定反其道而行,向更纵深的山谷走去。 司徒羽略一沉吟,便往锦绣谷的深处寻去。 他不知道从前独孤灵是否曾经走到山谷的尽头,但越往前探去,他越是笃定,即便是终日流连于此采药的独孤灵也一定没来过。因为这锦锈谷仿佛根本没有尽头似的。总给人一种“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虽然没有村落,但总以为到了尽头时,却发现只是一块突兀的岩石,或者一棵葱郁的松树遮蔽了视线。一个转弯,又是一条无尽的峡谷。 这样阴恻恻幽深深的山谷,倘若独孤灵来到过,一定会告诉他们。这里实在太不寻常,太诡异了。原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美丽的山谷,以司徒羽的脚力,走了一个时辰,竟然还没有看到尽头。越走下去,人心越慌,因为不知前方的路到底还有多深,多远。 山雾渐渐拢来,在这样的初夏,在这样的夜晚,有浓雾本就是奇怪的事。山雾游荡在幽幽的深谷中,更为前方的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使前方的路更加诡异难测。 若是一般人,此刻早已停下脚步。太过遥远的目的地,容易令人半途而废。而这种放弃,往往不是因为劳累,而只不过是因为恐惧。 然而司徒羽并非普通人。越是如此诡谲难测,越是引起他的好奇心。 如果玉芙蓉也同样被吸引,因为步入幽谷而发生不测,这样的推测变得完全有可能发生。这令司徒羽更加想要一探究竟。 司徒羽步入浓雾之中,一边呼唤:“玉芙蓉,玉芙蓉……”然而回答他的只是山谷里幽幽的回音,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几只寒鸦掠过,发出低沉的悲鸣,司徒羽定定神,继续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到了一个较为空阔的路段,却不知从何处吹来一股狂风,将灯笼吹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司徒羽略一沉吟,回路同样漫长迂回。他果断地往前迈进。只是没有了灯笼,脚步变得缓慢而迟疑。“玉芙蓉,玉芙蓉……”他努力呼唤着,生怕错过玉芙蓉的踪迹。或许玉芙蓉受了伤,受了惊,如果听到呼唤,她才能有所回应。 就在司徒羽的心思放在玉芙蓉身上时,突然左脚一个踩空,身体一失重,整个人落了下去。瞬间,司徒羽亦不禁心一凛,难道山谷的尽头竟是悬崖。那种失重感,坠落的疾速感和耳畔的风声,都在提醒着他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 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司徒羽张开双臂,运起真气,尽力调整自己的身姿,使双腿屈膝朝下飞落。不管这个悬崖有多深,他都要保证自己的脑袋不致于先着地。 然而,这个悬崖未免太短了,才刚展臂调整好身姿,他便稳稳落在地面。奇怪?他茫然四顾。一轮明月高悬在正前方的星空,将闪亮的银辉无私地倾洒下来。适应了一会儿视线,这才发现原来他并没有落在地面上。 第111章 悬崖受困 穿透山谷的浓雾,眼前豁然开朗。山顶的上空,圆月若玉轮冰盘,不染纤尘。它洒下冰一样的银辉,眼前的峰峦叠嶂像镀了一层水银似的,变成碧绿而剔透的世界。 司徒羽向上方仰望,云蒸雾缭之处便是绵绣谷的出口;向下俯瞰,深不可测之地便是万丈深渊。没错,这是一座悬崖。而他却落在了悬崖中段突出的一块两丈余宽的平台上。这真是大自然鬼斧神工之笔。 这两丈余宽的平台上面杂草丛生,株连蔓引,点缀其中的却不乏瑰丽的杜鹃、灿烂的迎春、娇艳的芍药……突然,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团伏卧地面的绿影上,那,是一个女子! 司徒羽惊诧地奔过去,扶起那团绿影,拨开遮住脸庞的青丝,一张娇俏如花、妩媚动人的容颜映入眼帘,果然是玉芙蓉! 伸手探试鼻息,幸好,还活着!他检查她身上的伤,额头撞破了,左腿大约是断了。他立刻将她扶正,在她身后打坐,运起真气,自任督二脉注入。玉芙蓉但觉一股暖流充盈全身,不觉幽幽醒转。 当邪魅俊美的脸庞映入眼帘时,玉芙蓉凄婉一笑。她的面色苍白,声调虚弱,:“是你?我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 司徒羽扬眉邪笑道:“你当然不会。我和慕容雁不同意你死,阎罗王就不敢收!” “呵呵……”玉芙蓉不禁笑道,“也就你才说得出这样的大话。慕容雁……他,怕是着急了吧?” 在玉芙蓉不慎坠崖后,她的左腿断了,被困在悬崖峭壁中。上,上不去;下,下不得。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叫鬼鬼不理。在这样又痛、又饿、又渴的绝望时刻,她想的最多的居然是慕容雁。 当然,她也想到了司徒羽和所有生命中爱过恨过的人。但是,对于目前孤苦伶仃的她来说,一旦想到她若死了,最伤心最痛苦的人应该会是慕容雁之后,那种凄恻中的慰藉感便自然而然拉近了她与慕容雁的距离。 司徒羽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情感变化,意味深长道:“嗯,若非慕容雁着急,逼得我出动全山庄的弟子出来寻你,只怕你要有好一阵子被困在这里,饿死都没人知道。他真的很关心你。芙蓉妹妹,你一定要珍惜!” 玉芙蓉点点头,眨眨羽睫,俏皮而虚弱地回答道:“芙蓉算是死过一次了。上辈子芙蓉爱着司徒大哥,下辈子芙蓉去爱慕容雁,行不行?” “行!太行了!”司徒羽唇角上扬,连桃花眼都带着笑意:“如果这样,我更不能让你死了,一定要把你救出去,否则慕容雁会跟我没完没了的。” 玉芙蓉唇角扬着讥诮,自嘲道:“不用答应得这么快嘛,听芙蓉这么说,司徒大哥觉得解脱了是不?” 司徒羽大笑:“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昨天早晨发生了什么,慕容雁着急问我了。我可一句话也没说。你就别再让他知道,否则他会吃了我的。” 玉芙蓉微微笑着,默默凝视着司徒羽的俊脸叹道:“真的不再爱你了吗?我会舍不得的。” 那语气却似在开玩笑的。 司徒羽也故意冷着俊脸绝情道:“我却正好相反,太舍得了。从今之后,你成为我好兄弟的妻子,那我更摆脱不了你的存在,我们的友情或许将更加长青。往后,将我当哥哥一样爱吧。我也同样会将你当亲妹妹一样爱的。” 二人忍不住泯然一笑,云淡风清。 不知何时,月亮躲入了云层,而黎明的曙光已渐渐揭去夜幕的轻纱,几颗残星用微弱的星光照着山林,渐渐地被霞光的绚丽所代替。 司徒羽忽然急促道:“天快亮了。芙蓉妹妹,你快将髻上的发带解下来,我帮你把腿绑好。你左腿断了!” 就在玉芙蓉伸手解发带时,司徒羽一手按着她的左踝处,另一手一扭一按,“啊---”一切都那么猝不及防,在玉芙蓉痛唤声还未消去时,断骨便接上了。 司徒羽在四周杂丛里找到几根食指粗的枯树枝,箍在玉芙蓉的左腿周围,然后用发带细细绑住。至于额头的伤口,司徒羽从腰间拿出一瓶药粉,那是独孤灵送给他用于敷外伤的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想起那时她总是叮咛他要随身带些药备用,没想到这次真的派上用场了。 细心将药粉敷在伤口上,玉芙蓉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丝巾递给他。丝巾围着额头绕了一圈,总算把伤口包扎好了。 “司徒大哥,我们被困在这里,不上不下的,要怎么出去呢?”玉芙蓉突然满面愁容,“况且,我又渴又饿,就算要爬上去,也没力气呀!” 司徒羽仰头望望,笑道:“芙蓉妹妹放心,我有办法出去。不过你既然饿了一天一夜,连水都没有喝,不如先吃几颗杨莓,否则哪有气力走路?” 玉芙蓉惊喜道:“哪来的杨莓?真的有杨莓吗?” “你看!”司徒羽指着身后这片悬崖峭壁,那峭壁上方约二丈高左右的地方真的长满一大片新鲜红艳的杨莓。一颗颗成熟的杨莓在渐渐强烈的霞光照耀下,宛若一颗颗红宝石般,发出闪亮的光泽。 玉芙蓉又喜又叹:“昨天晕了一日,还真没发现食物就在上头。只可惜,就算发现了,我的腿受伤,也飞不上去呀!” 司徒羽笑道:“芙蓉妹妹,你就等着吧,司徒大哥摘给你吃!”话音方落,他足尖轻点,已如一朵白云般翩翩飞起,疾速摘取了四五串杨莓。 待落地时,玉芙蓉早已撕了一块裙摆铺在地面让司徒羽放杨莓。玉芙蓉简单擦拭后,递给司徒羽吃,司徒羽摇摇头道:“你吃吧,我不饿。” 饿了一天一夜,任谁都有点忍不住。杨莓既饱腹又解渴,玉芙蓉再也顾不得淑女形象,一颗接一颗吃得津津有味,转眼吃光,还嫌不够。司徒羽再次飞纵上去,摘取杨莓。 只是这一次,他却于峭壁上,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 第112章 璀璨夺目 真是出乎意料之外,正当司徒羽一把摘去杨梅时,却发现在一块略为平坦的峭壁岩石上,赫然呈现出龙凤锁的图形。 落地之后,将杨梅递给玉芙蓉,他兀自发怔。怎么回事?不是被霞光刺眯了眼,看花了吧?带着疑惑他又再次飞身上去,仔细查看一遍后,落地沉思。没错,正是九龙金锁与九凤银锁的图形。可是这图形并不是直接画在岩壁上,而是按照龙凤锁的样子凿进岩壁里,像打了一个模子似的。而且,那大小…… 桃花眼蓦然一亮,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九凤银锁和九龙金锁。对,那大小似乎是一样。而这锁的背后,却是空心形状的,莫非,可以重叠不成? “司徒大哥,你怎么了?”玉芙蓉见他上窜下跳,竟不是为了摘杨莓,如今又瞅着龙凤锁发呆,不禁问道。 司徒羽正色道:“芙蓉妹妹,那岩壁上面居然有龙凤锁的图案,不觉得奇怪吗?我再上去试试,万一有什么变化,你自己要小心点。” 那岩壁十分光滑,纵是飞身上去,也撑不住多久,一定会再落回地面。司徒羽寻思了一会,便飞身至崖边的槐树,劈下两根粗粗的树枝,再用手将它们折成两尺长度。而后飞身而上,以内力将它们钉入岩壁内,而人就悬立于这两根树枝上面。 “司徒大哥,小心点!”玉芙蓉在下面关切地喊叫。 司徒羽左手拿着九龙金锁,右手捏着九凤银锁,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合在岩壁上的模子里。啊-!竟是如此契合!正当司徒羽漾开惊喜的笑意,突然一阵地动山摇,轰隆隆的响声震飞了无数蛰伏于树梢的林鸟。 “小心……”司徒羽提醒的同时一跃而下,紧紧抱住险些滚落深渊的玉芙蓉,另一只手却紧紧攀住平台边的大槐树。 此时,奇迹发生了!平台内侧的岩壁自动开启,往内一看,赫然是一座深不见底的山洞。而当壁门完全开启后,那种地动山摇的感觉也消失了,一切恢复平静。 “芙蓉妹妹,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看看!”司徒羽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一探究竟了。 原来龙凤锁居然是开启这道山洞的开关!怪不得他和独孤灵研究了这么久,始终不得其所。原来答案并不在龙凤锁本身,而是它的用途。龙凤锁既然与宝藏有关,那么…… 一阵狂喜漫过心底!看来,是到了揭开谜底的时侯了! “不!司徒大哥,我也要进去!”玉芙蓉的表情甚为坚定。 “万一有危险呢?你还是在这里等吧!”司徒羽柔声劝道。他的担忧不无道理,通常说来,埋葬宝藏的地方也会设置许多机关。 玉芙蓉摇头道:“不,即使留在外头,又岂能保证安全?芙蓉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芙蓉要与司徒大哥在一起,无论生死!”看着那张坚定苍白的脸,司徒羽不禁点了点头。他寻了一根粗大的树干递给玉芙蓉当拐杖,而后扶着她一起步入山洞。 山洞十分狭隘,岩石犬牙交错,透着一阵阵寒气,令人毛骨悚然。行至十丈远处,眼前蓦然出现了一道深壑鸿沟,估计二十丈宽,中间横亘着一根圆木当桥梁。 司徒羽道:“芙蓉妹妹,你腿脚不便,先待在原地,我先过去探探虚实。”既疑是宝藏存放地,一定不会如此简单。凡事留个心眼,总没坏处。玉芙蓉点点头。 司徒羽跃上圆柱。岂料这圆木正是触动机关的暗扣,才刚踏上,乱箭如雨般自山洞两侧的石隙间射了出来。司徒羽挥舞玉笛,轻轻松松化开了这阵箭雨。而后走到对面,发现再无异样,复又返回带玉芙蓉过去。 到了对面,发现再无去路,只有宽阔而陡峭的阶梯一路向下蔓延。司徒羽扶着玉芙蓉沿着阶梯往下走去。行至一半,阶梯两旁的岩壁忽然突出许多如狼牙般的利刃,而两排岩壁竟像钉板似的开始移动,压向中间两人。 司徒羽与玉芙蓉两人大吃一惊,本能地出手,一左一右伸掌尽力抵撑,然而这无异于螳臂挡车。眼看两人就要被压成肉酱,司徒羽突然想起来,将手中的玉笛挡在两面岩壁中间,岩壁总算停了下来。 玉芙蓉松了口气,她吓得冷汗淋漓,强笑道:“纵然死了,本姑娘也想美美地死去,可不想死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司徒羽笑道:“早让你在洞外等侯,偏不听!” “就不听!我们进去吧。”玉芙蓉死鸭子嘴硬,硬撑着。两人从玉笛下钻出去,眼前立刻豁然开朗。天啊,好漂亮的一座溶洞。造型各异的石笋、石柱、石猴令人目不睱接。而洞中有一汪清泉,清泉将各种各样造型各异的石头倒映在水面,无形中造成了视觉错乱,倒令整个洞更显得气势恢宏。 “哇,好漂亮呀!”玉芙蓉感叹着,拄着树枝往前蹦了两步。 司徒羽的目光并没有过份地停留于这些造型各异的怪石上,反而被位于山洞最里侧的数十只不起眼的黑木箱给吸引住了。他快步走了过去,连玉芙蓉也忘了搀扶。 这些,会是李辅国梦寐以求的宝物吗?他深深吸口气,做好了准备后,迅速打开了其中一只箱子。刺眼的黄金的光芒伴随着亮闪闪的银镖自箱内发射了出来,这对已做好心理准备的司徒羽简直是小菜一碟,他身形微动,轻易避过了。 这种机关伎俩虽然是雕虫小技,但对于实心贪财的人来说,却无疑是致命一击。也许他会避过第一关的箭雨,也能躲过第二关的狼牙壁,却无法避开这最后一击。因为若一心扑在黄金上,黄金的光芒便会迷晃了他的眼睛,从而中了银镖的暗算。 这,从黑箱子旁几具骇人的骸骨中得到了应证。 如法炮制,一只又一只的黑木箱被司徒羽打开了。司徒羽与玉芙蓉倒抽一口气。黄金、珍珠、玛瑙、翡翠、宝石……各种各样的金银珠宝汇集在一起后,发出了令人震惊的耀眼的光芒,璀璨夺目,熠熠生辉。将整座钟乳石洞照映得如同白昼一般。 那些光芒倒映在清泉里,像细碎的小钻,闪烁在清波里。 “我的天啊!”玉芙蓉终于发出了惊呼。 第113章 要你的心 “朕要你永远住在这紫宸殿里!永远与朕朝夕相伴!朕要你和司徒羽永远不得相见,痛苦一辈子!” 李豫的咆哮声言犹在耳,像魔咒一般日夜摧残独孤灵的心智。她害怕这样的诅咒,害怕再也不能与司徒羽相见,这比杀了她更令她难受。 当独孤灵想去紫兰殿见皇后一面,却遭到郭暧等人的强行阻挠时,独孤灵才发现她是真的彻底失去了自由。身为贵妃,居然连紫宸殿的大门都迈不出去。当下如梦初醒,如果说之前是以爱为名的软禁,现在简直衍变为明目张胆的禁锢! 没错,此时的李豫早已恼羞成怒。一个妃子,竟以性命相逼,只求皇上不要冒犯她。这事要是传出去,皇帝的颜面何存? 翌日,李豫就对她说过:“独孤灵,朕要美女的身子,后宫多的是。但朕要的是你的心!朕相信,终有一天会得到你的心。”这话,用李豫冷竣的口吻说出来,既霸道,又专横。 独孤灵听了,唇边勾起一丝凄冷的苦笑,不明白李豫这样做究竟是为了爱她,亦或仅仅为了征服她? 然而,她不愿花更多心思去思考这个问题。只要不逼她,不趁虚而入,他要等,就让他等吧,虽然她很清楚地知道他恐怕是永远等不到了。每个夜晚,辗转难眠时,独孤灵总是将司徒羽送给她的玉笛取出,看了又看,睹物思人,泪堤溃决。 然而,就连这样简单的思念都无法肆意,只要睡在外头的李豫一个翻身,她便得将玉笛掩入被中,她不能让李豫看到。若看到,只怕又要发狂。 独孤灵不敢挑造李豫的耐性,她挑战不起,为了腹中的孩儿,她惟有加倍忍耐。如果可能,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等待,等待司徒羽的救援。 幸好,吟风和弄月的行动是自由的。独孤灵曾经很奇怪,为何李豫会允许吟风和弄月自由出入?李豫的回答颇为体贴,说是为了独孤灵日常衣食的需要,总要有宫女为她去向尚衣局或者御膳房传话。 独孤灵听了也只得作罢,不管如何,吟风和弄月便成了她惟一可与外界联系的桥梁。私下里,独孤灵曾经向她俩确认过,是否已向兄长递信。得到再三肯定答复后,或许是有了盼望,独孤灵的等待显得更加漫长难熬。 而她的恍神,她的心不在焉,她的若有所思,全都落入李豫眼中。这深深刺痛了君王的心。 但他将这些通通隐忍了。仅仅气恼几日后,李豫不再冰冷以对,取而代之的却是深情的眸光、体贴的言行、极端的怜惜。他要实现他的“豪言壮语”,他要彻底得到独孤灵的心。 平日里,除了上朝议事外,其余时间李豫都赖在她身边,朝夕陪伴。 他陪她一日三餐。他吃的是帝王排场的御膳,她也跟着他享用,而且总是吃得那么津津有味。其实,独孤灵是为了让腹中胎儿补充充足的营养,因此对于饮食,再没有胃口,她也强逼着自己多吃一些。 但在李豫看来,她是多么可爱。每回见独孤灵淡定自若地顾自品尝美食,一道接一道,完全没有像其他妃子一样为了不失妩媚仪态而刻意节食时,李豫总是忍不住嘴角含笑,跟着多吃了一些。 几乎每个夜晚,他会陪她饭后散步。或许是怕她闷坏了,只要是他亲自陪伴,他会带着她步出紫宸殿,到御花园走走,或者信步流连于皇宫的各个角落。这无疑引来各宫各殿妃嫔的嫉恨。 每逢散步,独孤灵总能感觉到如利刃般的目光从各个角落向她射来。但她微笑着,娴雅从容。她既不能辜负李豫的好意,更不能辜负腹中胎儿的心情。 散步的时侯,他们的身后总是跟着大批的宿卫军和羽林军。独孤灵在心中喟叹,替他觉得累,他简直是时时刻刻不忘提防司徒羽。但同时,她又赞叹他的滴水不漏。 有时,李豫与独孤灵对奕;有时,李豫让独孤灵坐着,为她画像;有时,李豫听独孤灵弹曲……但是大部份余睱时光,独孤灵还是愿意待在丹心药庐炼制丹药。 为了取得李豫的支持,宫中偶遇奇难杂症时,独孤灵也会主动施药。李豫见药效良好,不免惊喜万分。 在独孤灵看医书,或者制药时,李豫若得空,便会手握一卷诗书,陪伴在她身边。但是大多数时侯,他并没有将手中的诗书看下去,一双深邃的星眸总是追逐着她忙忙碌碌的倩影,痴痴凝望。 至于令人惊喜的礼物,不管是珠宝首饰,还是绫罗绸缎,珍稀古玩,李豫总是随时变着花样送给她。但她接过后,总是淡然一笑,随手放置。她甚至会取笑他:“反正臣妾一辈子也走不出这紫宸殿,皇上送的东西当然还是要放在这紫宸殿里,看似送出去了,其实还在皇上这里。所以说,皇上真是英明睿智得很!看似恩典,却让臣妾白惹了众位娘娘的忌恨,白担了文武百官的骂名。” 李豫闻之哭笑不得,倒减少了送这些俗物的兴头。他闲来无事寻思着,究竟独孤灵会喜欢什么呢? 某个虫鸣啾啾的夏夜,李豫带着独孤灵去散步回来后,说是有事便匆匆走了。已经有喜三个月的独孤灵越来越感到乏累,她在吟风、弄月的侍侯下洗漱后,便躺在被窝辗转反侧。明明感到很疲倦,却是无法入眠,脑子里满满全是司徒羽那飘逸脱俗的身影。 他什么时侯才会来呢?再不来,到了下个月,肚子就要显怀了。李豫能原谅她心里头爱着别人,却不见得会原谅她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不!他一定会杀了这个孩子。 她正想着李豫,因为恐惧而冷汗淋漓时,李豫忽然大步流星地掀起珠帘便进来内殿。独孤灵吓了一跳。已经一个月,李豫不曾再踏入内殿,为何今天…… 李豫见到她惊吓的模样,心里极不是滋味。但他强捺下来,唇边勾起一抹如春天般温煦的笑意:“别怕,朕并不想冒犯你!只是想请你出来看看,看看朕送给你的礼物!” 李豫牵着她的手步出正殿,站在紫宸殿的廊檐下,李豫停住脚步。 独孤灵抬头凝视着李豫,不解地问:“不是有礼物吗?在哪里?” 话音未落,“砰----砰-----”两大声震耳欲聋的礼炮声突然于夜空轰响,独孤灵身子不由自主一颤,心脏提到嗓子眼,吓了好大一跳。 她立刻蹲了下去,捂着痛楚的腹部,花容失色,暗道:“不好……” 第114章 皇上大喜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刹那间,夜空宛如花团锦簇的百花园,五彩缤纷的烟花骤然绽放,璀璨了整个天际。 “爱妃,你最爱看烟花了。朕今夜为你准备的烟花比在太子府时齐全得多,也绚丽得多!”李豫抬起那美如冠玉的俊脸,一双星眸炽烈地仰望着天空。烟花,勾起他对他们过往的许多美好纯真的回忆。那时的她对他,也宛如烟花般热烈。 但对独孤灵来说,此烟花已非彼烟花。童年时代的烟花带给她快乐;少女时代的烟花带给她初恋;太子府时的烟花带给她感动;可此刻的烟花带给她的却只有惊吓! 她蹲了下去,面色瞬间苍白如雪,痛楚地捂着腹部,刹那间冷汗淋漓。她敏锐的感觉到腹部的坠痛感。不,不要这样! 李豫得不到回应,扭回头看,惊诧地发现独孤灵痛苦的模样,忙蹲下去抱住她道:“爱妃,你怎么啦?肚子痛吗?来人,快传太医!” 独孤灵急忙拉住他的衣袖,迭声道:“不,不用!皇上,不过是有些肚子痛,可能吃坏东西!一会儿就好了!吟风!吟风你去药庐将架子上的那瓶药拿来,那景泰蓝小瓷瓶装的。快去!” 吟风匆匆跑去。李豫神色焦虑,担忧道:“这样不行,爱妃,还是让太医看看吧。程公公,你快去召太医。”他一边下旨,一边抱起独孤灵,将她抱到内殿。弄月紧张兮兮地随后侍侯着,为独孤灵倒好一杯水,准备吃药的时侯用。 独孤灵满心焦急,却腹痛如绞,无从阻拦。如果让太医一把脉,就完了。她顾不得腹痛,紧紧拉住李豫道:“还是……还是别让太医跑这一趟了吧。太医来了,又要把脉,又要开方子,又要熬煮,一时半会儿岂能好?倒不如臣妾吃药丸快!” 仿佛为了应证她的话,吟风带着那景泰蓝小瓷瓶匆匆赶到。弄月递上水,吟风呈上药。独孤灵取了一颗药丸放入口中,配着水咽了下去。药效自然不会那么快,但独孤灵苍白的脸微微一笑,强撑着对李豫道:“看,已经好多了!太医来了,皇上就让他回去吧。臣妾现在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臣妾辜负了皇上的心意,没能好好欣赏烟花,真是罪该万死!” 李豫依然眉头紧锁,俯身为她拭汗,关切道:“真的没事吗?肚子不再痛了。” 见独孤灵频频点头,他只得无奈地挤出一个温暖的笑容,道:“好吧。既如此,爱妃早点睡吧。”李豫步出寝殿,到外头的宣政殿中批阅奏折。 独孤灵急忙又多吃了颗安胎药丸,打坐运气,调理气息,过了一会儿,果然腹痛平复下去。独孤灵自己诊了诊脉,不禁松了口气。真是有惊无险啊!幸好早早备下安胎药,否则,被突如其来的礼炮烟花一吓,只怕真要把胎儿吓没了。 她终于安下心来,露出绝美的笑容,对吟风弄月道:“这下本宫可真要睡了,你们也下去歇息吧。将那药留下。” “是,娘娘!”吟风、弄月简单行过屈膝礼,便退下了。 经过外头的宣政殿时,吟风、弄月向皇上跪安。李豫问:“贵妃可好?可睡下了!”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李豫挥挥手,便让她们退下。 李豫于书案后聚精会神地批阅着奏折。阅着阅着,不禁眉头紧皱。那撂堆积如山的奏折中,其中竟有相当一部分是弹劾独孤贵妃的,奏折中言辞犀利,指责独孤贵妃红颜祸水,更以褒姒妲已比拟,令李豫不甚其扰,渐渐恼羞成怒。 “哼!”他气恼地将那些奏折挥落地面,“若灵儿是褒姒妲己,那朕又是什么?” 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份密折上面。那是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呈上的,他急忙拿起来细阅,原来李辅国已经秘密回京多日。“这老狐狸,回京多日,居然不上朝也不见朕!难道私下里在密谋着些什么?”李豫蓦然感觉有些头痛,以手抵额,陷入一团愁绪之中。国事,家事,没一件事令他顺遂。他的眸光从愤怒变得冷冽、忧郁…… “皇上,张太医觐见!”突然程公公进来禀告。 李豫似从梦中醒来,抬起忧郁的星眸茫然扫了程公公一眼,轻轻摇手道:“贵妃已经好了,让他走吧!” “是!遵旨!”程公公毕恭毕敬地回答,而后慢慢退出宣政殿。 “慢!”正当程公公要迈过门槛之际,李豫忽然唤住他。 李豫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丝不安。这份不安,他一直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它一直存在着。打从龙啸山庄回来后,这份不安就深埋在他的脑海里,深埋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不愿正视这个问题。但是一个月前,独孤灵居然以死相抗,而且默认了她与司徒羽的感情。而今夜,莫名其妙的肚子痛,抵死抗拒太医诊治。这两件事,将那份不安从潜意识里彻底唤醒了。 李豫不是未谙人事的少年,至目前为止,他已有十个皇子,八个公主,而且这个数目还在持续增加中。对女人身体的变化,他岂非没有一点概念?联想到近日独孤灵常常犯困,食欲增加,两道剑眉便深深拧紧。 “宣!”李豫简洁地下旨,他用冰冷如霜的表情掩饰着内心强烈的烦躁不安。 独孤灵已经睡下了,月光透过纱窗倾泄在她绝美的脸上,使得肌肤更像凝了一层霜雪,泛着珠玉般的光滑。羽睫纤长而浓密,如同蒲扇一般微微翘起。那美颜,宛若月里的嫦娥,圣洁脱俗,不染一丝世间的尘垢。 “别吵醒她!”李豫轻声吩咐。他在窗前负手而立,玉树临风的翩翩身影是那样孤寂,又是那样迷人。他静侯着张太医的诊脉结果,同时不断地为自己建设心堤。 “启禀皇上,皇上大喜!贵妃娘娘已身怀龙裔。有三个月了。”张太医的话彻底摧毁了李豫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堤。 月光下,但见李豫的喉结微动,星眸迸出些许晶莹,“龙裔?”他的心中在苦笑,在滴血,“究竟是龙裔,还是孽种啊?” 第115章 下不了手 李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甚至已经麻木了,如同一尊雕像坐在榻沿,怔怔凝视着熟睡中的独孤灵。她睡得那么安稳恬静,绝美的脸是那么天真纯净。谁也不曾想过就是这样一个天真纯净的美人儿,却把一个天子的心伤得那么深!那么痛! 他好恨!!!曾经数度伸出手去,掐住她的脖颈,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折断她的脖子,一了百了!所有她带给他的屈辱,带给他的痛苦,都能够烟消云散!这个该死的红杏出墙的女子,为何如此水性扬花?从前她爱他爱得那么热烈,可一旦得到他的真心后,她就这样弃如敝屣。这贱人…… 但是,他的手居然在颤抖,不可遏止的颤抖,只要她稍微喘不过气来,他就下意识地惊慌地收回手。他惊讶于自己的仁慈。居然下不了手!是不忍心?还是不甘愿?自己也无从分辩。一个晚上的扪心自问,一个晚上的苦思冥想,一个晚上的矛盾挣扎,他依然是剪不断理还乱。 曙光乍现时,宫灯已经渐渐熄灭,只余下袅袅轻烟,散去,淡去……而通宵未眠、枯坐整晚的他只感觉到悲凉,那悲凉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掩埋住一个帝王的骄傲。 不忍心让她死,不甘愿让她死。那么等她醒来,他该如何惩罚她?打入冷宫吗?不!不!这样太便宜她和司徒羽了。 那双灿若星辰的明眸瞬间冷冽如刀,瞪视着独孤灵的腹部,那里面,竟是司徒羽那妖孽的孽种。排山倒海的恨瞬间从独孤灵转移到那孽种身上。他咬着牙根,恨不得将他(她)千刀万剐。不,不能让他(她)活着! “程公公,”李豫一唤,程元振立刻急步迈入寝殿,“你立刻去找张太医开……” 话至此,陷于忿恨中的李豫忽然打住。他眉头紧锁,俊脸如霜,一丝苦笑在唇边若隐若现。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别人都道贵妃怀了“龙裔”,此刻明目张胆下旨去让太医开处方,岂不是对外公开宣称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并非龙裔? “去找张太医开些安胎的膳食让贵妃娘娘补补身子!”李豫阴沉着俊脸,闷声道。 “遵旨!”程元振匆匆忙忙而去。 哑忍勾起李豫的屈辱感,他越想越气,一掌击在书案上,轰天的响声将独孤灵惊醒了。 睁开惺松的美眸,秋波顾盼,透过那幕晃眼的珠帘,独孤灵见到那如玉树临风般的身姿屹立在窗前,那背影居然透着苍凉。这是卯时,他怎么没去上早朝? 独孤灵下了榻,经过整晚的睡眠,感觉身体状态恢复了许多。她款步姗姗地走到李豫身后,柔声道:“皇上,为何今日未去早朝?” 回答她的是如山般的沉重与沉默,她能从他悸动着的宽阔的后背感受到他的激动,那浊重的呼吸,紧握在诛仙剑上的青筋暴露的大手,似乎都在积蓄着力量。 她正感到诧异,李豫突然一回身,“啪-----”,重重的一掌已掴在独孤灵的脸上,她猝不及防地倒在了地面,唇边渗出了鲜红的血,腥腥的,热热的,鲜艳极了。 响亮的掌掴声惊动了殿外侍侯着的太监、宫女还有侍卫。适才就听见拍桌声还在犹疑的他们此刻不再犹疑,立刻心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出去!统统给朕滚出去!不许任何人进来!谁进来就赐死!”李豫狂燥地咆哮着,一整夜的情绪终于完全爆发出来,星眸燃烧着熊熊怒火,随手抓起一个花瓶就向他们丢去。 碎瓷的声音击碎了独孤灵的心,她看到那些宫女太监侍卫们惊慌地退下,哆哆嗦嗦地将殿门紧紧关闭。她的眼眸里蓄满了泪水,抬起骄傲的小尖下巴,无畏地仰视着暴怒的李豫。这场脾气迟早要爆发的,早在龙啸山的时侯,他就该像现在这样爆发,他已经隐忍得太久了。 李豫横起诛仙剑,冰凉的剑锋直抵独孤灵的脖颈,独孤灵闭上了眼眸,晶莹的泪水蜿蜒而下。而李豫的声音比剑锋更冷:“为什么?为什么?朕哪点对不住你?独孤灵,你就这样背叛朕!欺骗朕!说!你肚子里的孽种是从哪里来的?说!” 独孤灵花容失色,全身的血液瞬间僵住了,他,知道了孩子的事,怪不得这么愤怒! “别告诉朕这孩子是朕的!三个月……张太医说你已经三个月了!那时侯,你在龙啸山庄,不是吗?”暴吼的声音突然转变为凄凉,指向独孤灵的诛仙剑在颤抖,李豫终于也没能忍住眼泪,“事实上,就算你当时是和朕在一起,但我们也从没洞房过。所以,不要再狡辩!千万不要!不要再用你的甜言蜜语在朕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朕!是皇帝,但朕也会流血,也会流泪……” 独孤灵泪如雨下,李豫的话是那么凄凉,那么受伤!特别是最后一句,深深打动了独孤灵的心。独孤灵甚至想去抱抱他,安慰一下他。他,毕竟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男人。可自己,却残忍地伤害了他。 瞬间,独孤灵感到羞愧不已。她泣不成声地跪在李豫脚下:“对不起,皇上!对不起!灵儿不敢奢求您的原谅。请皇上杀了臣妾吧!这是臣妾罪有应得的。”她闭上了美眸,一付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以为朕不敢杀了你吗?”李豫咬着牙,星眸在烧,手儿在颤。 独孤灵闭着眼垂泪,跪在李豫的面前。事已至此,所有不该让李豫知道的事李豫全知道了。那么,还要继续对他撒谎吗?不!之前为了那段见不得光的感情已经说过太多谎言,如今她再也不要说谎了!如同李豫所说,不要再用言不由衷的甜言蜜语来伤害他了。她愧对眼前这个男子,那么,就让她用死来赎罪吧。 “你……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你真的想死吗?”李豫没来由感到一阵慌心。 独孤灵缓缓睁开美眸,泪眼凝噎:“不,臣妾不想死!但臣妾再也不想对皇上说谎,再也不想逃避,再也不想伤害皇上!臣妾不想死,却惟有一死,才能赎去满身的罪孽!请皇上杀了臣妾吧!” 李豫咬着唇,将剑锋架在颈上,他稍稍用力,剑锋底下溢出几滴鲜红的血,那是独孤灵的血。那么触目惊心,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哐啷----”诛仙剑掉落地面。 下不了手!他依然下不了手!昨夜数度想掐死她,现在又极想刺死她,但为何,就是下不了手? 第116章 拂袖而去 诛仙剑掉落地面,李豫两条腿一软,跪在独孤灵对面,有力的双臂按住她的肩膀,摇晃着她,痛苦道:“告诉朕,朕该拿你怎么办?” “皇上……”独孤灵泪眼朦胧。此刻,她的心充斥着满满的感动,被李豫的深情软化了。正不知拿什么回报李豫的宽宏大量时,李豫却蓦然粗暴地推开她。猝不及防受力之下,她身不由己跌卧地面。李豫冷漠地站立起来,瞬间却转换了一张脸孔。那是一张冰冷的皇帝的脸孔,威严肃穆之中带着目空一切的冷酷与冷漠。 “哼!”他回眸冷笑,眸光冷冽如冰,令人不寒而慄,棱角分明的薄唇抿得如刀刃般无情,“独孤灵,你身为贵妃,却竟敢背着朕与司徒羽往来,还有了孽种。此事若传出去,皇家的颜面何在?朕的颜面何存?所以……不如关起门来解决。既然你自己会医术,不如为自己处置吧!什么安不安胎的,朕看你就根本不需要!” 不知何时,他的手中高高举起的竟是那个景泰蓝瓷瓶。他狠狠地将那小瓷瓶砸向地面,顿时,碎片溅飞,独孤灵迅速低头,将脸埋在青丝间,以防碎片砸到自己的脸。瞬间,心中的感动悄然褪却。她亦冷笑,笑自己的天真。怎么能奢望一个深受情伤的皇帝这么快就原谅一个给他带来这么深伤害的妃子呢? “求求你,不要这么做!皇上,就让臣妾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好不好?求求你!只要皇上答应,不论做牛做马,我们都会好好报答皇上的!”为了腹中骨肉,明知不可能,独孤灵依然放下与生俱来的高傲,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哀哀恳求。 “你们?哈哈哈……”李豫忽然仰天大笑,苦痛道,“你们已经报答过朕了!不是吗?朕对你们不好吗?对你,朕疼爱有加;对司徒羽,朕恩赐有加。你们对朕的要求,朕有拒绝过吗?但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朕的!好!如果要报答,那就打掉这个孽种!打掉他(她),就算是对朕的报答了!” “不!不要!”独孤灵哭喊道,她感到了绝望,李豫的斥责与愤怒她能理解,但要她亲手打掉腹中骨肉,却太过残忍。 李豫冷笑道:“不要也得要!朕已经决定了。独孤灵,朕给你三天的时间,如果下不了手,就等着给独孤良收尸吧!”残酷地抛下这句话,李豫拂袖而去。 “什么?”独孤灵脑袋“轰然”一声,惊呆了,“不!皇上,不关我哥哥的事!” 独孤灵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追了出去。她追到庭院时,却听见李豫冷冷地对守卫在殿外的郭暧下旨:“立刻前往丹凤门,将独孤良打入天牢!” “不!皇上!”独孤灵悲凄地大叫,急奔过去,李豫却头也不回地走掉。 陈宇如天神一般持剑挡住了独孤灵。独孤灵咬着唇,噤声了!她从头凉到了脚。开始明白,一味的哀求和忏悔已经没用了。她必须想办法才行! 李豫步出紫宸殿后,其实亦十分茫然。带着一颗受伤的心,却无处可去。去后宫吗?不,此刻他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妃嫔。去朝堂,也没有心情议政。一个天子,坐拥天下,失落的时侯,却发现无处可逃。所有的心事,也只能埋葬在自己的心底。 皇帝,当真是孤家寡人!这个处于巅峰的位置,就注定了他是一个孤家寡人! 一片美丽的荷花池蓦然跳入眼帘,时值盛夏,挨挨挤挤的荷叶如一个个碧绿的玉盘,托着一朵朵清雅美丽的荷花,盈盈欲滴,清香阵阵。李豫这才意识到,原来他转到御花园来了。 贮立于荷花池前的凉亭,清风拂过,凝视着眼前的美丽景观,李豫渐渐冷静下来。他,是一个皇帝。他肩负的责任是要治理整个国家,怎么能为一个妃子而让自己这么狼狈,这么混乱?不!要振作!一定要振作!从安史手中重新夺回的江山应该要倍感珍惜才对! 有许多国家大事正等着自己处理,不是吗?吐蕃又扰境了,突厥亦虎视眈眈,还有安史之乱后的民生问题,国库亏空,经济要如何繁荣,还有蕃镇割据,朝廷内的李辅国这帮逆党,哪一样不让他的心操碎? 蓦然,一个紫色的人影钻入了他的眼帘。定睛一看,却是身着紫色官袍的李辅国!哼,这老狐狸,总算露面了!他的狼子野心固然已经昭然若揭,但是,还没有到与他撕破脸的地步。李辅国高强的武功一向为他所忌惮,但此刻,或许能够为他所用。 “参见皇上!”李辅国并不跪拜,只是简单地拱手施礼。 李豫强行挤出一个热烈的笑容:“尚父,朕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尚父不在身边,朕如失左右手,寝食难安啊!” 李辅国露出诡谲的笑意:“皇上言重了。微臣不是回来了吗?只因龙啸山庄一战,微臣不慎受了重伤,只得在扬州城内疗伤,故而延宕至今才得回京,望皇上恕罪!只是今日初上早朝,却不见皇上临朝,反而在朝堂上听到一些流言蜚语,中伤皇上与贵妃娘娘。故而不请自来,看望皇上,顺便请皇上宽心,不要将那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 李豫唇边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心中猜测到了他接下来的话。果然,只听李辅国又说道:“微臣早就说过,皇上只管在后宫与贵妃娘娘享受荣华富贵,过神仙般逍遥的日子。那朝堂上烦人的事自有微臣会替皇上处理,请皇上放心!” 果然,这就是他的目的了。好吧,那就如他所愿,当一个昏君吧。一个人要真到了罪恶滔天的地步,自然连天都会收拾他! 只见李豫淡淡一笑:“那么,朝堂上的事,就劳烦尚父多加费神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恐怕也非尚父来办不可!” “哦,何事?”李辅国见李豫这般出人意料的顺从,真是喜出望外,不禁问道。 第117章 定计除羽 李豫一脸冷竣,语气平静,却蕴藏着一丝摄人的威:“尚父与司徒羽的恩怨,朕也有所耳闻。原本,朕该追查的是十七年前龙啸山庄血案的真凶。但如今,朕的想法已有改变。因为尚父的敌人也已经成为朕的敌人。尚父可明白?” “嘿嘿……明白,明白。所以……”李辅国笑得阴森而尴尬,暗想皇帝果然不可小觑,却不知他已得知多少,意欲何为,不禁有些心悸,干脆将问题再丢回去。 李豫冷笑:“所以,朕请贵妃与朕同住紫宸殿,一则是因为朕的确喜爱贵妃;二则却是限制了贵妃的自由,引司徒羽来救。朕故意不限制贵妃的侍女的自由,就是要她们给独孤良报信,如今,恐怕司徒羽已得到了消息,应该不日就会到长安来。” “嘿嘿……”李辅国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赞道,“皇上果然好计策,届时瓮中捉鳖,还怕司徒羽会逃了不成!” “嗯。不过司徒羽武功奇高,恐怕除了布下天罗地网,也要尚父全力以付才行啊!”李豫睥睨了他一眼。 “微臣明白了。请皇上放心,只要司徒羽一到,微臣必定全力以赴!”李辅国赶紧打了包票。司徒羽本来就是李辅国的冤家对头,自然是一拍即合。 李豫唇角上扬,似笑非笑地盯紧李辅国,提醒道:“独孤良亦在天牢中,不要为难他,好生照看着就是。朕的目的只是要引司徒羽来救,并非要对贵妃的哥哥不利,明白吗?” 李辅国阴森道:“明白!紫宸殿与天牢,微臣都会加派羽林军小心防卫!” 独孤灵如果知道李豫故意给吟风、弄月自由,只是为了让她们去给独孤良报信,再让独孤良递信给司徒羽,引司徒羽来长安救人,不知作何感想?或许,她心中的愧疚感就会减轻许多。 是的,直至目前,独孤灵心中依然觉得愧对李豫。虽然李豫下令关了独孤良,以此逼她处置腹中骨肉,她依然觉得是自己有愧在先。 李豫是昨夜知道她有喜的,从他疲惫的神态和充满血丝的星眸里看得出来,他整夜无眠。这一晚,他该有多挣扎,多痛苦,多难熬,她完全能够想象得出来。他应该杀了她的,但他还是手下留情了。这说明他依然对她有情。既然如此,独孤灵决定不再逃避,她决定用诚意打动李豫。她真心希望他们之间不要有杀戮,真心希望他们三个人之间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李豫走后,她就这样呆立原地思索良久。而后拭去泪珠,默默转身,发觉吟风、弄月焦急万分地站在身后,她们已经完全被李豫吓傻了。 她嫣然一笑,如晨光破晓,如娇花吐蕊,明晃晃的阳光在她的脸上闪闪烁烁,那么温暖,那么和煦。她一把将吟风、弄月拥入怀中,柔声安慰:“没事的,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这两个小姐妹面前,她愿意自称“我”,而不是“本宫”。她微笑着拉着她们两个的手儿缓缓步入紫宸殿。 “你没事吧?娘娘。”独孤灵越是笑厣如花,她们心里越不踏实。 独孤灵莞尔一笑:“我真的没事。我肚子饿了,弄月,你去拿点好吃的给我端来。吟风,你帮我梳洗一下。早晨起来,还没梳洗呢。你今天要把我打扮得漂亮点,知道吗?” “可是娘娘,”吟风心疼地抚着独孤灵脸上鲜红的掌印,秀眉紧蹙,“你的脖子还在滴血,知道吗?” “知道,”独孤灵垂下眼帘,喃喃道,“那又怎么样呢?这点痛算得了什么。吟风,你先去拿些冰来让我敷一下,再拿些纱布来。” “是。”吟风跟在弄月身后匆匆离去。 独孤灵轻移莲步,至梳妆台前坐下,凝望着菱花镜里的容颜,轻抚着脸上的掌印,唇角轻扬,微微自嘲,这一掌还真是打轻了呢。脖子上的伤也不够深,他应该刺得再深一点才能解气,不是吗? “哥哥……”想到连累了独孤良,不免还是有些烦躁。难道真要罔顾哥哥性命吗? 吟风取来一切所需的东西后,独孤灵动手帮着吟风清洗伤口,也清洗了一下脸,又漱了口。接着才开始坐下来敷上止血的药粉,并用纱布包扎好。接着用冰块敷脸,敷了半个时辰后,掌印渐渐消褪。接着用精致的妆容掩盖掉残留的痕迹。最后,吟风为独孤灵挽髻,插上亮眼的珠钗。再换上华丽的裳裙。 “娘娘,即使在孕中,你依然美若天仙,真是难得呢!”吟风不禁赞叹道。 独孤灵莞尔,却没有回答。轻移莲步,款款走到偏殿,弄月早已在那儿摆下丰盛的早餐。其实独孤灵虽然饿,却没有胃口。但为了胎儿,她强迫自己吃下许多。并且一边吃一边吩咐吟风和弄月道:“你们两个听着,去打听一下皇上喜欢吃什么,回头让御膳房做。不管皇上何时回来用膳,本宫都要看到他最喜爱吃的东西呈上,明白吗?现在就去。”吟风和弄月心领神会,立刻就去办了。 独孤灵自嘲地笑笑,看来自己对李豫真是不够用心,连他爱吃什么都不知道。心中越是有愧,越是不再抗拒向他示好。李豫身为皇帝,要哀求李豫,一味哭泣是没用的,只得先讨好他,打开他的心门再说。 因此,独孤灵为了好好与李豫谈一谈,不仅备下了美味佳肴,还备下了美酒与笑容。可是,一连两天,李豫竟不曾再回过紫宸殿。 吟风与弄月去打听,竟是留宿蓬莱殿,又如往常一样,与雅娜丝夜夜笙歌。到了第三天,独孤灵开始坐立不安了。这是李豫给的最后一天期限,君无戏言。过了今天,恐怕李豫真的会斩了独孤良。 于是,第三天独孤灵一大早起来,梳洗完毕,细细思索一番后,便让吟风过来,在她耳边细语一番。吟风领命而去。 独孤灵便让弄月于偏殿备下丰盛的早餐,坐在桌旁,静侯李豫的到来。 第118章 打入冷宫 李豫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独孤灵唇边浮现一丝不知所以的笑,心里既悲凉又紧张。她并不愿再伤害李豫,但李豫残留的痴情却变成她唯一的筹码。她也并没有十足把握,却只能拿这筹码来赌一赌,赌这绝处逢生的机率。 李豫见到她时,怔了一下,这一怔,既因她绝美如昔,也因她安然无恙。俊脸一沉,星眸燃火,哑着嗓子怒斥道:“独孤灵,你竟敢骗朕!” 独孤灵示意宫女太监们悉数退下,强抑住心头的紧张,款款走到李豫面前,灵眸楚楚可怜地凝视着李豫,声音却柔得不能再柔:“灵儿不敢骗皇上。从今往后,灵儿对皇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是真心话,因为臣妾也想真心地待皇上好。虽然臣妾还没有吃药,但是臣妾已经将药备在那儿,假如在听完臣妾所说的话之后,皇上依然一意孤行,臣妾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它。” 顺着那她的手望去,李豫果然见到了一碗药和丰盛的早餐,那菜全都是他所爱吃的,脸色情不自禁稍为缓和。再看独孤灵那柔情似水的绝世容颜,楚楚可怜地仰望着他,不免喉结微动,艰涩地咽了下口水。他快步坐到桌旁,将诛仙剑重重放在桌面,似一脸不耐之色,冷冷道:“有什么话快说?说完就快喝药!记住,今天是最后一天,你哥哥是生是死,全凭你决定。” 那冰冷的不耐之下,独孤灵却洞悉了一丝希望。至少,他的眸光是暖的,他的心脏也正剧烈地跳动着。独孤灵坐在他身旁,温柔地为他端饭夹菜。而后低眉顺眼道:“其实,就算皇上不相信,灵儿还是要再说一次,灵儿在扬州对皇上所说的每字每句都是出自肺腑。” 李豫冷笑出声:“到现在,你还要狡辩,你跟司徒羽连孩子都有了。朕却还要在这里听你的废话。你的所谓甜言蜜语令朕恶心!”李豫忽然站了起来,星眸不禁迸出了些许晶莹,他的心忽然强烈地痛起来,不明白为何他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听她废话。 “皇上,这孩子是个意外!”独孤灵怕李豫真会再次拂袖而去,情绪激动地大喊出来。她紧紧拉住他的手臂,美眸里也蓄满泪水,她想过不哭的,但是没有办法,“如果没有皇后的巧妙安排,根本不会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什么意思?”李豫的星眸充满了惊诧与疑问。 独孤灵本不愿将皇后所做的事全盘托出,但为了保住胎儿和兄长的命,她惟有实话实说:“在扬州臣妾对皇上所说的每字每句都是真的。起初是司徒羽对臣妾的痴缠,而回到长安后,直至成为贵妃之后,臣妾都还一直在抗拒着司徒羽的情感。那时在大雁塔上,臣妾也是做出了选择皇上的决定。可是没想到却被皇后看见了。” “司徒羽已经绝望地离开了长安,以为这一辈子再无缘与臣妾相见。谁知皇后因为不满臣妾夺走了皇上对她的疼爱,也因为她与皇上是少年夫妻,对皇上痴心一片,故而对臣妾此事耿耿于怀。树欲静而风不止。若非皇后后来在大慈恩寺又策划了臣妾被劫走一事,恐怕臣妾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再与司徒羽见面。” “这事朕已经原谅你了,也惩罚了皇后,不是吗?如果仅仅是这样,你们的关系这么纯洁,你对朕的情感是那么坚定,又何来这肚子里的孽种?”李豫痛心疾首,几乎在低吼了。 独孤灵泪眼凝噎:“是!如果仅仅是这样,就不会有这无止无尽的痛苦!可臣妾对皇上隐瞒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皇后在大慈恩寺迫走臣妾时,对臣妾施了毒。毒每三天发作一次,发作的程度会一次比一次厉害,直至一个月后,还无法找到解药时,便会抓破自己的肌肤,全身溃烂而亡。” “什么?!”李豫惊道。 独孤灵苦笑道:“皇后令人将臣妾劫往龙啸山庄,又对臣妾施了毒,她的意欲何为,皇上自然洞若观火。” 李豫跌坐在椅子上,手紧握成拳,青筋暴凸,星眸喷火。 独孤灵又道:“司徒羽本对臣妾有情,又岂会见死不救?司徒羽对臣妾的照顾,臣妾深受感动,若非有他,臣妾早就死了,不是死在杨傲手中,就是死在皇后手中。臣妾实在惧怕了皇宫中的阴谋暗算,的确产生了不想成为妃子的念头。适逢司徒羽又在臣妾身边,一再关怀备至,一再诚恳求婚,于是,臣妾糊里糊涂就应允了。只是没想到却因此有了骨肉。而皇上也开始对我们恨之入骨。一切都遂了皇后的愿。自从皇上将臣妾软禁于紫宸殿,就不许其他妃嫔到紫宸殿来。臣妾三番两次求见皇后,就是因为臣妾想亲自去问问皇后,为何对臣妾这么痛恨?到底原因是什么?” 听了这些话,李豫的心很痛很痛!他与沈珍珠自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她的一颦一笑至今仍深植脑海的某处,那时的她纯真烂漫,那时的她温柔如水,那时的她倾国倾城,可是为什么她会变成一个善嫉的毒妇? “或许,皇上也可以代替臣妾去问一问。”独孤灵察言观色,明白他心中的悸动,补充此句,无非是让皇上自己去证实她所说的一切。 果然,话音刚落,李豫就“腾”地一下站起来,抓起诛仙剑,俊脸含霜,匆匆走了。 独孤灵无法淡定了,她坐立不安。她一心想救腹中胎儿与独孤良,却也不想害皇后。她连忙唤过吟风道:“快去找沈太尉救皇后,快去!” 凭李豫与沈珍珠十多年的夫妻情份,青梅竹马的初恋感情,李豫不致于做得太过份吧。独孤灵绞着手忐忑不安地安慰着自己。 直至午后,吟风终于回报了消息:皇上一怒之下,将皇后打入冷宫,褫夺了皇后封号。而这,还是沈太尉求情的结果! 第119章 跌入荷池 在吟风去找沈太尉的时侯,独孤灵取出一袋银两交给弄月,请她去天牢里打点,并探望独孤良,看他是否得到善待。偌若皇上欲对他不利,迅速来报。但到了午后,两边来报的消息都还不错。至少皇后与独孤良都没有性命之危。独孤良在天牢里甚至得到了特殊的待遇,----有酒有肉有被子。 独孤灵彻底释然,梨涡浅笑,她轻抚着肚子,奢想着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肚子里的孩子也许能保住。她开始认真思索李豫回来的时侯,她应该如何提及关于这个孩子的问题,还有释放独孤良的事。 只是李豫一整个下午都没回紫宸殿,再让吟风、弄月去打听,竟没有结果。各殿各宫皇上都不曾去,难道是出宫了?独孤灵惴惴不安地猜测着。他的心情一定糟透了,他会去了哪里?她竟隐隐担忧起来。 直至子时,困乏之极的独孤灵终于熬不住了,这三天,发生了太多事,使她心力交瘁。她正要就寝时,满身酒气的李豫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趴在龙榻上一动也不动。独孤灵急忙跑去看,却见李豫那身龙袍湿透了,滴滴嗒嗒地滴着水。 程公公一脸焦急地向独孤灵求救:“贵妃娘娘,这怎么办好?这可怎么办呦?皇上心情不好,跑到荷花池里乘船喝酒,谁叫也不听!还不让人上他的船,我们只得划着那一艘小船远远跟着。这不,果然出事了。喝醉了酒,扑通一声便掉进了荷花池里。幸好被我们七手八脚把皇上捞上来,否则……否则……”程公公捏着锦帕抹住眼睛,“哇”一声就哭起来了。 独孤灵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快别哭了!马上去准备热水,给皇上沐浴更衣。这身湿衣裳不立刻换下来会感冒的。快去!快去呀!” 程公公一听有理,迅速地拭去眼泪,嚎啕大哭转变为娘娘腔的哽咽,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出去。在他的指挥下,外边的宫女太监开始忙碌起来,七手八脚地将李豫抬走。很快,李豫就被沐浴更衣妥当。 可是,躺在龙榻上的李豫依旧陷入深醉状态,除了偶尔抬一下眼皮,或者偶尔发出一两句呓语外,基本还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独孤灵不免有些焦急!她觉得不对劲,坐在床沿,伸手探探额头。果然!是烫的,李豫发起了高烧! 独孤灵轻轻叹息,不禁心生怜悯,此刻李豫的心里一定十分受伤,但是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呢?回报不了他的爱情,难道连友情也要吝予吗? 心下想定,倒更加可以释怀了。她回头吩咐程公公:“你去沏壶醒酒茶,喂给皇上喝吧!”吩咐完,自己便去丹心药庐为李豫配了些退烧药。吟风、弄月早已去睡了,独孤灵不想再惊动她们,和程公公配合着,喂他喝下药。再轻柔地将他放下,掖好被子。 “程公公,去拿凉水和毛巾来。” 程公公赶紧令人跑去取来。独孤灵拧了毛巾,为李豫敷在额头上,一会儿便为李豫换一次毛巾,又不时以手探试额头的温度,看看有没有降温。 程公公道:“夜已深了,贵妃娘娘身怀龙裔,还是去小寐片刻,以免伤了身子。皇上这有奴才照料着。” 独孤灵淡淡一笑:“还是由本宫来照顾皇上吧。本宫略通医理,若皇上高烧未退,还知道如何应对。程公公,你们就先退下休息吧。明日还要侍侯皇上,不养足精神是不行的。” 程公公还要说什么,被独孤灵制止了,程公公只得带着众太监宫女退下。 此刻的独孤灵相当疲惫,三天三夜的摧心折磨,实在令人困乏之极。然而李豫高烧未退,总是不放心,又岂能安寝?这一点倒是出自真诚的关怀。在独孤灵看来,依自己所做下的错事,李豫的各种气恼都不为过。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如此醉酒、失足跌池也是因自己而起,又怎能置他于不顾?特别是当她知道独孤良在天牢中得到特殊照顾后,更是愧疚不已。 细心照料着病中的李豫,她秀眉微蹙,担忧挂在眉角眼梢,思索了整夜。这个高傲孤寂的皇帝,其实是有感情的。只是他尚未发觉罢了。对自己一再的手下留情,对皇后的作为感到痛苦,对独孤良的妥贴照顾,这些都说明了他并非是一个冷血至极的皇帝。他的心中有天下。可是,也有情。或许,还有寂寞。 不断地为他换毛巾,轻轻抚平他在昏睡中依然紧锁的双眉,探试着他的温度,直至寅时将尽,李豫发了一身汗,烧终于退了。独孤灵细心地为他拭汗,凝视着他渐渐酣睡的俊脸,终于安下心来。她伏在榻沿,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晨光微透,习惯卯时就起床早朝的李豫睁开了星眸。他瞪着窗外悬在天际的数颗残星,耳畔闻听早起的鸟儿在枝头啾啾鸣叫,意识到新的忙碌的一天又到来了。可是,头怎么这么沉重,略微疼痛! 他略微撑起身子,骤然发现伏在床沿酣睡的独孤灵,突然怔住了!略一沉吟,是了,模糊的残留记忆里,他喝醉了酒,跌入了荷池,而后来的事却不复记忆。可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居然伏在他的床边沉睡,而那张陷入酣睡的容颜是那般甜美。他下床轻轻抱起她,将她放在榻上躺好,为她盖好被子,自己则睡在外头。 他用手肘撑着头侧卧着凝视着她倾世的容颜,俊美的唇边不禁勾起一丝苦笑! 这时,浅寐三四个时辰始终放心不下的程公公进来侍侯了。隔着屏风的间隙模糊见到李豫撑起的身子,试探地轻唤了声:“皇上……” 李豫道:“进来。”程公公一听,立刻进去请安:“皇上,奴才担心了一整夜。如今可好些了,要不要再请太医来?” 李豫问:“昨夜究竟怎么回事?” 程公公听问,立刻将昨夜之事对李豫详述了一遍。李豫唇边勾起了笑意,瞬间,他觉得自己跌入荷池实在是因祸得福。独孤灵彻夜未眠的悉心照顾令他感觉到了难得的温暖。痴痴凝视着独孤灵酣睡的模样,心想真难为她了,她一定是累坏了,才会睡得如此深沉。 “皇上,奴才去取些洗漱用品过来。皇上,可有胃口,想用些什么样的早膳?是否再传太医来看过?奴才想,皇上用完早膳后再吃些药,对龙体更有裨益。” “不要!什么都不要!程公公,你别吵!先出去吧,朕累了,还要再睡一会儿。待醒后唤你再进来吧。”李豫头也不回地赶走了程振元。 第120章 病中真言 为了她,他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放低帝王的身段,纡尊降贵屈就于她。那么,再屈就一次又何妨?他对她吼过,掌掴过,持剑相对过!但往后,对她不再有怨恨了。他只想好好疼爱她,直至她爱上他。 “灵儿啊灵儿,尽管直到现在你都不对朕坦白你对司徒羽的感情,但朕又何尝不明白?你的隐瞒,究竟是可恨,还是可原谅?你是为了朕着想吗?” 心头泛起苦涩,一只大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情难自抑地泛起怒火。尽管已经知道这事不能完全责怪独孤灵与司徒羽,然而这毕竟是不该存在的孽种,如何才能令这个孽种消失,又不致于伤了独孤灵与自己的感情呢?如果这个孽种消失了,他愿倾尽一生的呵护,来唤回独孤灵对他的爱。 也许是出于母体对腹中胎儿天生的护犊情切,李豫的大手一搭上她的腹部,独孤灵立刻羽睫微颤,而后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却是李豫那若有所思的俊美的脸孔,星眸黑亮而深邃,猜不透在想些什么。她半撑起身子,一只小手抚上了他的额头,蹙眉问:“皇上,可好些了?” 李豫微微一笑,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多了,烧已退了。不过,还是有些头痛!” 独孤灵坐了起来,反手一搭,细心地为李豫把起脉来,好一会儿,她终于莞尔道:“皇上龙体底子好,不碍事!等会儿臣妾为你再熬些药汤,喝了便可痊癒!但是臣妾请求皇上万万不可再多饮酒,保证睡眠充足,自然会宛如生龙猛虎!” 李豫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爱妃果然关心朕,但朕不止想听这些,这些奉承话、关心话,每个妃嫔都会争先恐后地对朕说的。朕想从灵儿嘴里听到的,却是最最真心的话,最最真实的想法。灵儿,你可以告诉朕吗?” 独孤灵秋波流转,略呈困惑,不知李豫为何这么说,只得说道:“皇上能心平气和地这么问,倒令灵儿更加羞愧难当。这两天,灵儿也正是这么想的,很想找个机会好好跟皇上谈一谈,对皇上说说心里话。如今,我们倒是想到一处了。既如此,皇上有话便问,灵儿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李豫叠起了被子,两人就一同倚靠着被子,面对着纱窗外隐约的云朵谈话。此时天已大亮,日上三竿了,皇上与贵妃至今赖床不起,程公公及吟风、弄月及一大帮宫女太监只得侯在殿门外,心急如焚。却因皇上交待过程公公,众人都不敢闯入。 李豫轻描淡写地问道:“记得昨天你说过,你对朕所说的一切皆出自肺腑,除了两件事瞒着朕。其中一件是皇后对你下了毒,那另一件事是什么?” 该来的总要面对,独孤灵咬了下唇瓣,坦诚布公道:“灵儿……后来的确对羽哥哥动了心。特别是有了羽哥哥的骨肉之后,灵儿也开始奢望与羽哥哥长相厮守,天长地久。” 虽有心理准备,李豫闻言还是忍不住咬紧牙根,冷哼道:“瞒了朕这么久,为何如今敢对朕说实话?” “灵儿说过不再对皇上有所隐瞒。” “那你就不怕朕一怒之下,杀了你,一尸两命!” “怕!很怕。可皇上是灵儿曾经喜欢过的人,本来与人有私情已是不对在先。羞愧于皇上,如何敢再有所隐瞒?灵儿就算面临一死,也不愿再伤皇上的心。” 李豫闻言心下甚是安慰,可是,他的眸光变得冷冽,闪烁着一抹杀机:“要朕不再伤心,便是回心转意,回到朕身边来。灵儿留得,孽种留不得!” 话谈到这个份上,独孤灵惟有咬牙孤注一掷道:“不!皇上是天子,自然掌握生杀大权。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皇上若真的留他(她)留不得,灵儿也必随他(她)而去,不再苟活!” 李豫倒吸口气,转头凝望着独孤灵激动而绝决的脸,略一沉吟,便缓了语气:“好!为了灵儿的命,朕答应你,不伤害这个孩子。但是别奢望朕会放你走。从今以后他(她)便是朕的龙种,是朕与贵妃的孩子。” 李豫为了令独孤灵回心转意,只得暂且放过这个孩子,另寻良策;而独孤灵为保胎儿,也只得暂且沉默,再寻办法。 两人各怀心思,顿了顿。独孤灵想起在天牢中的哥哥,继而求道:“臣妾谢过皇上荣恩。既如此,臣妾的哥哥是不是可以放出天牢了?” 李豫的脸色却骤然冷峻,眸光冷冽如刀,恻然道:“爱妃,朕可以放过你和你腹中的胎儿,已经是莫大恩典!此事换作是别的妃嫔,早已死过千遍万遍!至于司徒羽,朕岂能放过他?” 独孤灵冰雪聪明,顿悟道:“所以,你早就盘算好了,将臣妾软禁在紫宸殿,将兄长关在天牢,就只是为了引司徒羽来救,让他自投罗网?” “没错!”李豫唇边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他敢染指朕的妃子,朕若不捉到他,将他千刀万剐,凌迟处死,难解朕心头之恨!” 已经入夏,天气暖融,但独孤灵却只感觉到一股寒意自脚底涌上头顶,并在脑袋中轰然炸开。或许,是悲极反乐,怔了怔,她唇边竟浮现出了不知所以的笑。她明白现阶段她已经无法再为司徒羽求情,她不愿再惹恼李豫,只能另寻他法。 她淡淡地站起来,越过李豫,下了榻。 星眸追逐着她的倩影,等待着她开口为司徒羽求饶,但是她没有。她平心静气地在床前跪下道:“皇上日理万机,以国事为重,万望保重身体,臣妾这就去给皇上熬药。臣妾惟有一个请求,求皇上成全。” “何事?”李豫不免心想,她到底还是要求了。 然而耳畔却只听见独孤灵道:“求皇上让臣妾偶尔能去冷宫探望珍珠姐姐。珍珠姐姐虽然害了臣妾,不过也是因为臣妾而被打入冷宫,臣妾于心不忍,求皇上成全!” 第121章 冷宫探后 晴好天气,艳阳高照。夏荷浮在水面上,一阵清风拂过,朵朵荷花摇曳着婀娜身姿,以碧绿荷叶为舞台,翩翩起舞。蝴蝶低低地穿梭池面伴舞,鸣蝉却在岸边的柳树歌唱。 独孤灵如风拂柳般袅袅走着,步过荷花池,绕过蓬莱殿,经过毓秀宫,渐渐往那人迹罕至,偏僻清寂的地方来。她的身旁伴随着吟风、弄月,身后跟着一大群太监宫女,绣着彩色龙凤打着荷叶边的黄罗伞被太监高高举着,伞盖前倾,罩在独孤灵的头上,为独孤灵遮住艳阳。 再往后,更有陈宇亲自带领一大群羽林军紧密跟随。这,便是李豫同意独孤灵来冷宫探望皇后的条件。李豫限制独孤灵的自由,无非害怕武功高强的司徒羽擅闯皇宫劫走她。有羽林军护卫,自然好些。 过了毓秀宫,再行一柱香工夫,总算到了冷宫。独孤灵放眼望去,绿树葱郁处掩映着一座简陋的宫殿。由于年久失修,墙瓦斑驳,墙体下沉,棱窗残破。在金碧辉煌的大明宫殿群中,这上阳冷宫显得颓败而寒冷。是啊,也许是没有经过修剪的绿荫着实太浓郁了,在这盛夏里,这冷宫的确迎面袭来的了一股“冷”。 吟风推开“依依呀呀”的铁环生锈的朱门。独孤灵步入院子里,果然是唐玄宗的梅妃被贬时所住过的地方。院子里的确种了不少梅树,只是此时梅花已残败,惟留梅树被夏蝉驻守,一付不胜其扰的不耐,连叶子都在无奈地蔫然叹息。 院子东边角落的梅树下,石桌上铺呈了文房四宝,一位绝色美人站在石桌旁,俯身作画。那,便是被打入冷宫不久的沈珍珠。宝莲伫立一旁侍侯,她是惟一获准随侍的宫女,至于玉梅,哭得要死要活也不让她跟随皇后。 独孤灵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院子,管理冷宫的老宫女满脸堆笑地过来请安奉承,但独孤灵挥手让她噤声。只管凝视着眼前泰然自若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沈珍珠。自入宫后,她还不曾这么仔细地瞧过她,此刻,却不禁为她的美貌所深深打动。 只见沈珍珠一身淡素,眉如翠羽,齿如含贝,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秋波流转处,楚楚动人的风情尽显眉角眼梢,我见犹怜。这便是小时侯曾被独孤灵惊为天人的沈珍珠。那时的她,与李豫多么恩爱,你侬我侬,引来独孤灵的无穷羡慕。 而此时的沈珍珠,虽不再年轻,却依然貌美如初,且多了一份成熟的韵致。 宝莲对独孤灵不甚待见,眼皮抬起瞧了一下,也不招呼,便垂下眼帘,只管盯着沈珍珠的画看。沈珍珠也不知是装作不理,还是沉迷于作画中,对独孤灵到来,显得无动于衷,但那凝画的情深眼眸却令独孤灵不免产生了好奇。 轻移莲步,默默走到沈珍珠的身边,定睛往画中一看,却是一位面如冠玉,玉带轻裘的翩翩贵公子。那,不正是李豫吗? 独孤灵暗自叹息:沈珍珠对李豫果然一往情深,那画中的李豫只是穿着小时侯独孤灵见过的王爷服饰,却并未穿着龙袍。可见,沈珍珠心中最怀念的竟还是李豫身为广平王时侯的他。她心中倒情不自禁对沈珍珠涌起欣赏之情。 画已绘了八成,独孤灵也不催促,也不出声,伫立一旁观看,耐心地等待沈珍珠画完。约莫半个时辰,李豫的画像总算完成了。沈珍珠思索了一会儿,又写下一行小字:“相思无已时。” 放下笔墨,将镇纸压在画上,沈珍珠总算抬起美眸,睥睨着独孤灵,傲然一笑:“让贵妃娘娘久等了,还望恕罪!” 独孤灵闻听出了酸讽之意味,却只是淡然一笑。此刻,沈珍珠的傲然比起悲怨示弱更令她钦佩。她毕恭毕敬向沈珍珠行了个屈膝礼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珍珠脸煞白,咬着唇冷笑:“用不着你来酸我,明知我已不是皇后了,何苦纡尊降贵来这冷宫看我笑话?” “不,在臣妾心目中,皇后之位非珍珠姐姐莫属,无人可以取代!皇上不过是一时气恼,假以时日,皇上念及与皇后的夫妻之情,必然会来接皇后回紫兰殿的。”独孤灵说得无比诚恳,由不得人不信。 提及“夫妻之情”,沈珍珠不禁眸光莹动,艰涩道:“别说傻话了。后宫佳丽三千,年轻貌美女子多了去,又岂会想起我这半老徐娘?” 独孤灵摇头道:“珍珠姐姐真是爱说笑。论年纪,姐姐还不到而立之年;论外貌,姐姐还不到弱冠之年。又何来的半老徐娘?珍珠姐姐之美貌,幼时已名扬天下。放眼后宫,更是无人能出其右。姐姐何必妄自菲薄呢?” 沈珍珠不禁莞尔:“妹妹这张嘴果然甜如蜜,难怪皇上的心全被你占据了?” 见沈珍珠已被打动,独孤灵继续着糖衣炮弹的攻势。想要让皇后与情敌合作,不得不先打开她的心房。不过,独孤灵说的话,虽是策略,倒出自真诚。她的心里的确如此看待皇后,尽管她曾经伤害了她。 于是独孤灵很自然地答道:“皇上心怀天下,又岂是臣妾一人能占据得了的?况且,皇上心里头的佳丽,又何止臣妾一人。此时此刻,或许整个后宫的妃嫔都觉得皇上偏爱臣妾多了些,可又有谁知道皇上心里头的眷恋何止臣妾一人。此番前来,臣妾便是想告诉姐姐,其实皇上很挂念姐姐,姐姐在皇上心里头的位置,只怕连臣妾都无法撼动呢!” 明知或许是糖衣炮弹,但对李豫一往情深的沈珍珠听了不免十分受用,不禁苦笑道:“这不可能。若如此,他又怎么忍心将我打入冷宫?” 独孤灵嫣然一笑:“姐姐,不如我们去屋里谈谈吧。妹妹有些体己话想与姐姐说,只怕站在外头不方便!” 沈珍珠扫视了一眼独孤灵身后那偌大的排场,心领神会,点点头,径自先回屋里。独孤灵取过弄月手中的食盒,吩咐道:“你们全都在外头侯着吧,不听传,不许进去!”随后便跟着沈珍珠进去屋内,关了门密谈。 第122章 劝说皇后 独孤灵打开食盒,取出几碟精致的点心,又取出一壶花果茶,两只精致白玉盏,亲自为皇后斟了茶,一人一杯,坐下来叙话。 沈珍珠冷眼瞧着那些点心和花果茶全是自己的至爱,心中不免为独孤灵的用心感到意外。她情不自禁勾起唇角,讥诮道:“贵妃如此费心张罗,又说了许多奉承话讨好,总不会无缘无故。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倒显得坦白痛快!” 独孤灵点头道:“嗯,话自然是要说的。不过这些也是臣妾一点心意,并非矫情!住在冷宫里,毕竟没有外头来的舒适。即便要吃些什么,用些什么,也不能随心所欲!” 沈珍珠冷笑:“猫哭耗子假慈悲,这还不是拜妹妹所赐!” 独孤灵摇头道:“不!这正是珍珠姐姐自作自受。偌若臣妾不说出因由,只怕臣妾腹中胎儿难保,臣妾是逼不得己,不得不说?” “你有喜了?呵,呵,哈哈哈……”沈珍珠仰天大笑,笑到美眸里蓄满了泪水。独孤灵莫名其妙看着她,怎么突然这么激动?难道皇上去质问她时没将自己有喜的事告诉皇后? 沈珍珠笑够后,拭泪道:“怪不得皇上如此生气!事情比本宫想象中的更加完美!那真是太好了!” 独孤灵平心静气道:“这正是臣妾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皇后处心积虑撮合灵儿与司徒羽在一起,难道只是为了嫉妒?记得姐姐还是广平王妃时,就一向以才貌无双,知书达理,雍容大度而驰名。怎么可能在登上皇后宝座之后,反而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更是,更是要想要杀了灵儿,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这么恨我?” 沈珍珠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冷眼瞅着独孤灵追问:“这孩子是司徒羽的,对吗?” 独孤灵点头,既然想跟她合作,惟有坦诚:“皇上险些杀了我,又将我的兄长打入天牢,逼我打掉孩子。是我说出姐姐所为,皇上才暂且放过我的。但是伴君如伴虎,何时皇上突然气恼不过,回头再找我算帐,就不得而知了!至于司徒羽,皇上是一定不会放过的,我估计,皇上正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司徒羽自投罗网呢!” 沈珍珠闻言,似乎甚觉安慰,倒释然一笑,轻声道:“现在我倒有点明白妹妹的来意了。”独孤灵追问:“灵儿既对姐姐交了底细,姐姐是否也能把底细告知灵儿?灵儿总觉得姐姐不是崔妃之流,那样浅薄短视的人。” 沈珍珠闻言似被触动,低垂螓首,微闭美眸,似乎陷入痛苦的挣扎中。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地抬起头,凝望着独孤灵的眸光显得痛苦而忧伤,神色亦变得无比凄凉伤感,她咬紧唇,欲言又止。其实,沈珍珠也需要有一个人帮她承担这个苦痛!她压抑在心头太苦了! 而带着甜言蜜语却始终保持低姿态的独孤灵,用她的善解人意与坦诚,终于一步一步打开了她的心房,使她下定决心吐露秘密。 只听她垂泪泣道:“那是一个恶梦,却是拜你所赐!当年长安城破,我与一众妃妾被劫掠到东都掖庭。那安禄山父子见我美貌,争相对我示好。我在夹缝中小心翼翼地求生存,尽力维护自身清白。原指望皇上及时救援于我,谁知闻听皇上与你在太原成亲之事,故而心情不好,多饮了几杯酒,却被那安庆绪有机可趁,我……”回忆起当时所遭遇的一切,沈珍珠痛苦得不能自抑。 “若不是你独孤灵,我本可保持贞洁。我那么费尽心机地保护着自己,却因为你而功亏一篑。只要皇上早来一个月,我就可以无愧于皇上。你不会明白我心里的痛,更不会明白我心里的恨!不知为何,回到长安后,每次面对皇上,我都会羞愧不已。我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从容淡定,我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心无挂碍地爱他、对待他了。你明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 原来如此!凝望着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的沈珍珠,独孤灵亦不禁泪眼婆娑。同样身为女子,独孤灵能感同身受沈珍珠心中的苦痛。这事给独孤灵的震撼太大了,她没想过事情竟会是这样的。沈珍珠深爱着李豫,面对最深爱的人却无法坦承心中的隐痛,心里所受的折磨可想而知! “所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是故意的,对吗?如今我怀了别人的孩子,跟你一样背叛了皇上,珍珠姐姐的心里应该平衡了吧?”独孤灵呆怔了片刻,还是一针见血地道破沈珍珠长久以来的心机。 沈珍珠不恼反笑:“是啊!现在本宫可高兴了!总算报仇了。如果皇上再杀了你和司徒羽的孩子,那就完美了。独孤灵,你千万别高兴得太早。本宫提醒你,皇上他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孩子的。本宫与皇上多年夫妻,太了解他了。” 独孤灵心一凛,的确,这也是她所担忧的。所以目前,能够助她解脱困局的也许惟有眼前的沈珍珠了。于是她点了点头:“既然珍珠姐姐了解皇上,深爱皇上,为何不对皇上坦白心中的症结,彻底打开心结?” 沈珍珠眸光瞬间黯淡了下来:“不知是妹妹天真,还是有意取笑。这种事岂可坦诚以告?他贵为天子,又怎能接受一个已有污点的皇后?这样不说反而更好,若说了,珍珠又岂能忍受他异样的目光。他若有半点蔑视之意,那真是令珍珠生不如死!”说着说着,沈珍珠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独孤灵亦不禁欷歔:“姐姐对皇上的深情真是令人感动不已!但姐姐若这样说,便是不了解皇上对姐姐的感情了。方才在屋外灵儿就说过姐姐在皇上心里头的位置,只怕连臣妾都无法撼动呢!灵儿这么说,并非奉承,而是有根据的。” 对李豫一往情深的沈珍珠闻言,还是忍不住停止泣泪。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视着独孤灵,那眸光,迷惑不解中带着一丝希望,颤声问:“有根据?” 第123章 打开心结 “嗯!没错,你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其实非同小可。”独孤灵梨涡浅笑,微微颌首,用自嘲的语气道,“灵儿认识皇上这么久,只有两次见皇上失控过。第一次便是在太原时。灵儿与皇上的洞房花烛夜,碰巧皇上得知珍珠姐姐在洛阳的下落,他就死活要丢下战场冲到洛阳救你,若非被众将万般阻拦,只怕早已为姐姐奋不顾身拼死沙场。而后因心情不佳,饮醉了酒,洞房花烛夜竟抱着灵儿叫着珍珠姐姐的名字。这才有了灵儿愤而出走一事,也才有了后来与司徒羽的纠葛。回头细想,万般起因竟全是为了姐姐。” 促膝密谈到了最后,独孤灵索性抛开“皇后”与“臣妾”的称呼,尽力拉近彼此的姐妹情谊。她察言观色沈珍珠的反应,果然见到沈珍珠又泛了红的眼眶。 独孤灵继续道:“第二次便是几日前,珍珠姐姐被打入冷宫之后,皇上又一次失控了。姐姐可知他从你那儿出来后便失踪了整天,原来竟是跑到荷花池上划舟,更是饮醉了酒,后来因醉酒跌入荷花池,全身湿透,竟发起了高烧。” “啊!发烧了?”沈珍珠闻听李豫发烧,竟不淡定了,忍不住失声焦虑地问道:“如今,可好了?” 独孤灵莞尔一笑:“已经痊愈了,请姐姐放心!皇上两次醉酒失控全是为了姐姐,可不是为了妹妹。纵然是皇上得知妹妹心系司徒羽一事,他纵然龙颜大怒,亦不曾如此伤心!如今得知姐姐害妹妹有了孩子,他最伤心的并非灵儿的背叛,而恰恰是姐姐的改变!” 沈珍珠坠泪道:“我不明白……” 独孤灵叹道:“怎么还不明白呢?皇上深爱着珍珠姐姐,珍珠姐姐也同样深爱着皇上。你们是如此珠联璧合的一对佳人。姐姐留恋着身为广平王时期的皇上,而皇上何尝不眷恋那时侯的你。那时的姐姐天真烂漫、纯洁高雅,只知一心一意爱护皇上,其它事从不放在心上。而如今,姐姐却为了妹妹的事费尽心机,皇上因而感到失望,因失望而心生难过,因难过而醉落荷花池……” 沈珍珠听了,终于控制不住再次失声痛哭。 独孤灵站起来缓缓步到她身后,环抱住哭泣的沈珍珠,亦忍不住垂泪道:“妹妹知道,姐姐是因为遭逢不幸之后有了心结,故而面对皇上情不自禁退缩起来。皇上因为感受不到姐姐当初如火如荼的爱,又因为心怀寂寞,才会对灵儿越来越沉迷。其实,这种沉迷全是因为在姐姐这里得不到真诚的爱,故而情感转移至灵儿身上罢了。” 沈珍珠抬起朦胧的泪眼,苦笑道:“妹妹尽拿些甜言蜜语哄我吗?” 独孤灵摇头道:“是不是哄你,姐姐细想我方才的话便可明白。皇上对姐姐的感情,我这个旁观者一清二楚,而你们,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这点,恐怕连皇上都不自知!” 沈珍珠哽咽道:“纵然如此,又如何?如今我已被褫夺皇后封号,打入冷宫,再难翻身!” “不!”独孤灵坐到沈珍珠对面,真诚地握紧那双小手道,“事在人为!姐姐不可如此坐以待毙!此行妹妹前来探望姐姐,正是为了帮助姐姐走出这座冷宫。这里并不属于姐姐,姐姐的位置应该是在皇上身边。” 沈珍珠犹疑地注视着独孤灵,迷茫道:“我曾经如此伤害你,为何你要这样不计前嫌,尽心帮我?” 独孤灵坦诚地凝视着沈珍珠道:“因为帮你,等于帮我自己。没错,你曾经伤害了我。当初我虽然对司徒羽动心,却依然决定留在皇上身边,当一个合格的妃子。可是你却三番两次破坏我与皇上圆房,甚至对我施了毒,使我一路上倍受折磨。但是,我真的不恨你。正因为你的撮合,我和司徒羽最终才能走在一起。我不后悔怀了他的骨肉,甚至还要谢谢你。冥冥之中,是月下老人借你的手成全了我和司徒羽。” 独孤灵绝美的脸漾开了柔情的微笑,美眸里泛出了美好的向往:“所以,月下老人已经安排好了,皇上和你,司徒羽与我,我们应该各得其所才是。我会竭尽全力帮你离开冷宫,而你也会帮我离开皇宫的,对吗?” 沈珍珠不禁嫣然:“现在本宫才明白,妹妹是何等冰雪聪明、玲珑剔透的人,难怪司徒羽和皇上都为你神魂颠倒!” 独孤灵转动慧黠的美眸,莞尔道:“灵儿只需司徒羽一人为我神魂颠倒。而姐姐与皇上,都必须打开彼此的心结,坦诚相对。那时你一定会发现,其实皇上的心从未远离你。” “打开心结?坦诚相对?”沈珍珠冷笑,愁云又染上蛾眉,语气凄凄然焉,“谈何容易?这样屈辱的事从何说起。” “姐姐,让妹妹来替你说吧。只要你重拾信心,什么都别想,只管做一件事就够了,那就是:拿心底全部的爱来爱皇上。剩下的事交给灵儿。”独孤灵充满信心地瞧着她。她敢打包票,是因为她确实相信皇上是爱沈珍珠的,初恋是最美好的,皇上怎么可能忘记? 这一番关在屋子里的促膝长谈令院子里的人都等急了!独孤灵步出宫外时,沈珍珠也并没有送别。这番虚礼,在姐妹间便免了。沈珍珠经过这番痛哭,着实也累了,她需要休息,需要静静想一想。 独孤灵站在院子里,直觉天清气朗。天那么蓝,云那么白,一切仿佛都豁然开朗,泾渭分明。就连夏日的艳阳也突然炽烈得这般可爱。宝莲立刻钻进屋内,侍侯沈珍珠,仿佛怕她受到什么伤害似的。 独孤灵微微笑着,走到梅花树下,顺手拿起石桌上的画像,将它卷了起来,带回了紫宸殿。 独孤灵并不着急找皇上禀报这一切,她只当没事人似的,静等着皇上忍不住时,亲自来问自己。她与皇后的这番密谈太久了,久到令人不得不起疑。她知道陈宇一定会向皇上禀报她的一切行踪。于是,惟有泰然自若,静待着鱼儿自行上钩。 第124章 珍贵爱情 日子如沙漏般,悄悄地从指尖滑落。独孤灵的肚子大了一点,手抚着腹部,已能感觉到明显的胎动。但独孤灵从不让自己歇着。因为只要一闲下来,没完没了的思念便会如排山倒海将自己掩埋。她干脆让自己忙碌些,忙碌到没有余暇去想念,只有不去想,才能保持心情的平静,让胎儿健康成长。 但是在她体贴地照顾着李豫的生活起居的时侯,在她于医学上面殚精竭虑的时侯,司徒羽那妖孽的身影,邪魅的俊脸还是会见缝插针地浮现在脑海里。有时,甚至会跳脱出来,活生生地乍现在眼前,那样俊逸非凡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自己,令人分不清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 想要再次见到司徒羽,会不会是一份奢望?因奢望而幻觉、幻听。恍忽中,司徒羽好像站在面前,霸道地怒问:“独孤灵,我只问你一句话:爱他?还是爱我?说!” 她忙眨眨美眸,再定睛一瞧,司徒羽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恼怒不已的龙颜。她吓了一跳,恍如梦中惊醒。李豫皱着剑眉,既疑且怒地问:“独孤灵,别告诉朕,你现在灵魂出窍是因为正在想念他!” 独孤灵这才发现原来夜已深,李豫正执笔漏夜批阅奏折,而自己正侍立一旁为他研墨。研着研着,便研出了一个司徒羽。她羞郝地低下头去,不承认,亦不否认,突然直愣愣地反问李豫:“皇上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但情为何物,皇上可知?皇上可曾彻骨思念过谁?” 李豫将手中的笔放在笔架上,抬起星眸深深地凝望着独孤灵道:“如果说,是你。你可相信?”他艰涩地滑动喉结,要高高在上的天子承认刻骨的思念,的确有些难度。何况对方,未必将他的思念放在心上。但独孤灵失踪的那段日子,他的确尝到了刻骨铭心的思念。 独孤灵眨眨彗黠的灵眸,自然不会放任他将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于是意图混淆他的思维,轻巧道:“灵儿相信。不过,灵儿也相信多情如皇上,这样刻骨的思念应该不仅对于臣妾,也应该同样发生在珍珠姐姐身上过,对吗?比如,姐姐失踪的那段时间里?” 李豫沉默了,如一座山似的,威严而静穆。他略偏过头,看不清他的表情。独孤灵有些忐忑,这样硬将沈珍珠提了出来,会不会惹恼他? 但李豫终于转过头来,唇边勾起一丝淡漠的笑,眸光却由炽烈转为冷洌:“那又如何?要比较看看朕对谁的思念更深吗?还是想告诉朕,那天你去冷宫探皇后,究竟与她关在屋子里吵些什么,吵得皇后嚎啕大哭,连屋外都听得见。” 独孤灵心想:好啊!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了。而且他的关切点居然是在……皇后。 独孤灵看到了希望,她连忙放下手中的墨,淡然一笑,乖巧道:“回禀皇上,那日我们的确是谈了许久,不过绝非吵架。至于皇后为何哭泣,倒不是因为灵儿欺负了她,而是因为她心中实在太苦痛了。事实上,那天灵儿也情难自禁,泪流满面,被皇后的不幸遭遇深深震撼到了!” 李豫一怔:“不幸遭遇?” “嗯。”机会难得,独孤灵决定将沈珍珠的隐秘对李豫说出来。她心想:反正沈珍珠已被打入冷宫,即使自己错估了李豫对沈珍珠的真情,沈珍珠的遭遇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比起自己,沈珍珠完全是被迫的,那并不是她的错。如果李豫连自己都可以原谅,遑论沈珍珠?不如抱着一丝希望试一试。 于是独孤灵便将前几日探访冷宫时,沈珍珠对她所倾诉的心里话全部详述给李豫听。当然除了独孤灵求助于皇后的事隐而不宣之外。 许久许久,李豫的脑袋里宛如有蜜蜂飞绕一般嗡嗡作响。他仿佛如雕像似的一动也不动。听到的消息似乎很残酷,又恍若在情理之中。当年,妃妾们被逆贼劫掠至东都洛阳,可能发生些什么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为了颜面各位王爷们都有意忽略罢了。 至于沈珍珠,他知道她在掖庭曾经受到特殊礼遇。他原指望她是惟一的例外,没想到终究也是难逃噩运。他的心中,五味杂呈,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事实上早已有蛛丝蚂迹可循。自从洛阳取回珍珠后,就感觉沈珍珠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易怒、易妒、阴狠毒辣,与自己的距离也明显疏远。 他蓦然遗落了当年那个天真烂漫、情深似海、与自己心有灵犀的美貌少女。但是李豫舍不得追究,不愿意追究,没胆量追究,他宁愿在脑海中留下当年美好的记忆。可是今天,这掩盖着的美好却被独孤灵无情地揭去了。 他贵为天子,可老天爷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令他蒙羞,这不公平!他蓦然挥去满桌的奏折,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怒吼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说出来?独孤灵,你为什么要一再羞辱朕?老天爷为什么要一再羞辱朕?” 独孤灵慌忙跪下,强压住心头惧怕,直言不讳地禀道:“因为臣妾要让皇上知道,皇后心里有多么爱皇上。你也看见了,那些从东都回来的妃妾们,一个个全都活得光鲜亮丽。惟有珍珠姐姐把自己折磨得那么久。她若不是因为太在乎皇上,又岂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若不是她的感情纯真得容不下一粒沙,又岂会害怕皇上蔑视她?她的愧疚感一直在折磨着她,使她想亲近皇上,又不得不痛苦地抗拒着。她对臣妾所谋的种种心计,也全是为了爱皇上。皇上为什么要感到羞辱?皇上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因为皇上很幸运,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一份爱情。” “爱情?”李豫茫然地问。自从当了皇帝,这个辞语变得好陌生! 然而现在,独孤灵又重新提起这个词,她说:他很幸运,因为得到了一份珍贵的爱情。李豫苦笑:这爱情,指的是沈珍珠吗? 第125章 劝说皇上 独孤灵缓缓展开画轴,平缓地铺呈于书案。李豫怔怔凝视着画像上的自己,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鬓若刀裁,唇若涂脂。一身玉带轻裘,黑发束冠,靴后镶玉,显得风度翩翩,优雅贵气。年轻时侯的自己,的确少了一份沧桑凝重,却多了一份优雅自在。 沈珍珠将李豫画得这般栩栩如生,每一笔每一划仿佛都渗透着点点思念,脉脉深情。李豫的手指轻轻地在画像旁的那行蝇头小楷上摩挲着:“相思无已时。” “相思无已时……”那无尽的语意比起直言无讳的倾诉更令人荡气回肠。星眸微动,唇角上扬,这个刹那,那于春花掩映中扑蝶嬉戏的天真烂漫的沈珍珠仿佛又回来了。 少年时纯真的情感似乎也随着记忆悄悄回来了。 “你……为何要帮她?”李豫终于合起画卷,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跪落地面的独孤灵,狐疑道,“她视你为眼中钉,不是吗?以德报怨?哼,朕不相信!” 独孤灵这几日早已想好了说辞,只等李豫问起。因此将美眸坦荡荡地回视李豫,一付光明磊落的模样:“不仅皇上不信,连臣妾也不相信,臣妾的确没有那么伟大。其实臣妾原本是记恨珍珠姐姐来着,可珍珠姐姐一席话令臣妾恍然大悟,原来是臣妾的无心之失先伤害了珍珠姐姐,令姐姐蒙羞,后又夺走了皇上的爱。姐姐心里气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故而如今灵儿倒是不恨了。惟愿与姐姐重修故好,以姐妹相称。” 李豫站了起来,亲自下来扶起独孤灵,他的表情是无限欣慰的。他叹息着说道:“其实朕知道爱妃是为了朕与皇后好。朕说过从今以后要好好疼爱灵儿,可是朕又食言了,方才对灵儿……唉……” 李豫的愧色令独孤灵莞尔,她其实早已不期待帝王的怜惜,那些疼惜在她眼里只是过眼云烟罢了。她诚恳意切地凝视着李豫道:“臣妾不怪皇上,如同方才臣妾对皇上直言不讳,亦是为了皇上好。” 李豫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刮了一下独孤灵的小俏鼻,赞赏道:“伶牙利齿,朕总是说不过你。” 独孤灵嫣然笑道:“不是皇上说不过灵儿,而是灵儿所说确切是为皇上好,皇上如此英明睿智,又岂能不明白呢?自然是要让着灵儿的。” 李豫哈哈大笑,奉承话说得恰到好处时,的确令人神清气爽。 但该提的事还是要提,独孤灵不得不打断这友好的气氛,话锋一转:“可是,为皇上好的又岂止是臣妾一人。” 李豫意味深长地瞧着独孤灵:“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沈珍珠。好吧,朕就让你说,有什么要说的全都说出来吧。” 独孤灵点了点头道:“臣妾对珍珠姐姐是同情,是怜悯,故而才有心帮她一把。你道珍珠姐姐为何将此事隐瞒,珍珠姐姐说,皇上若有半点蔑视之意,那真是令她生不如死!不知皇上听到这句话作何感想?但这句话确实将臣妾深深感动了。臣妾想若非珍珠姐姐心中挚爱皇上,又怎可能有这份心思?在后宫之中,恕臣妾大胆说一句,皇上虽有佳丽三千,但真正疼爱皇上,又有几人?看那画像,珍珠姐姐心心念念地竟还是身为王爷时期的皇上,可见她对皇上的爱有多纯粹?皇上又怎能不倍感珍惜呢?” 李豫闻言,不禁仰天长叹,这字字句句完全说到他心坎里了。心中亦不禁凄恻,的确,这偌大的后宫,惟有沈珍珠与他是少年夫妻,鹣鲽情深了。 独孤灵又道:“因为那件意外的发生,或许令皇后的心理产生了影响,因此行为上也有了一些偏差。但如今,她已幡然悔悟。皇上何不原谅姐姐?况且皇上的心里其实是爱着皇后的呀!” “你胡说!”李豫近来不知为何也变得易怒了,忍不住又低吼道。 独孤灵微微一笑,深深看着皇上说道:“皇上本是位多情的天子。皇上对臣妾的心意固然令臣妾感动,但对珍珠姐姐的情意更令臣妾羡慕!臣妾永远都记得,皇上两次喝醉酒的模样。在太原洞房花烛夜时皇上喝醉了酒,嘴里念叨着珍珠姐姐的名字。前段日子得知皇后所为后,又醉跌荷花池。两次酒醉,难道皆是意外?” 李豫星眸里闪过一丝促狭,戏笑道:“听起来,贵妃像是在吃皇后的醋?朕没听错吧?” 独孤灵不置可否地一笑:“臣妾的心思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要明白自己的心思。位及皇位,心系天下,本就高处不胜寒。皇上不要连这难得的一丝温暖也让自己亲手埋葬了呀?到时恐怕懊悔也迟了。” 李豫长叹一声道:“灵儿真是朕的红颜知己,深知朕心呀!” 独孤灵咬着唇将正话反说:“倘若皇上还是执意不放姐姐,臣妾便再无话可说了,遵旨便是!” 李豫微笑着放开她,心中了然这个小丫头的小心思,故而深情凝睇道:“朕即刻下旨恢复皇后封号,明日搬回紫兰殿便是。至于爱妃,朕也赐你一个恩典,今后可与后宫妃嫔多多来往走动,只要陈宇随身保护便是。朕有皇后与贵妃,犹如帝舜拥娥皇女英,实乃朕之幸。” 独孤灵苦笑,心里明白这并非恩典,而是谋略。倘若成天关着自己,又如何引蛇出洞?看来,李豫是等不及了。 李豫将画悬于御书房中,每瞧一眼,心头便涌现一丝暖意。但回头再看独孤灵的腹部,却煞是礙眼。看来,这事也要着手进行了,若纵容肚子更大些,再除去,必伤母体,他亦于心不忍。星眸闪过一丝阴郁。独孤灵,迟早朕要让你爱上朕。 独孤灵并不知道,当她为了皇上和皇后和好努力时,李豫心底却有了决定。 他既要皇后,也要贵妃,她们要完完全全属于他。正如这江山,也是属于他李豫的。任何觊觎江山或美人的人,他都要一一翦除。 第126章 羽潜冷宫 翌日,李豫吩咐将紫兰殿打扫干净,依原样再布置得更加舒适典雅。他记得她最喜爱兰花,下朝后亲至紫兰殿指挥宫女太监,于各个角落恰到妙处地摆放上各色兰花盆栽点缀。一时之间,整座紫兰殿暗香浮动,喜气盈盈。 玉梅喜滋滋地指挥各个太监宫女各司其职,至暮色时分终于按照皇上的要求全部打扫布置完毕,便伫立廊檐翘首以盼皇后娘娘回归。 独孤灵揣掇着李豫亲至冷宫接沈珍珠回紫兰殿,今夜顺便留宿紫兰殿,好好慰藉皇后。然李豫却陷入矛盾挣扎中,沉吟良久。宫灯初上,灯晕下的李豫脸色半明半暗,星眸阴郁深邃,纵是独孤灵,也不明白此刻皇帝心中所思。 李豫终于开口道:“爱妃,朕就令你代朕去冷宫宣旨,接皇后回紫兰殿吧。跟皇后说,朕晚些会去紫兰殿看她的。” 独孤灵唇角上扬,梨涡浅笑,行屈膝礼道:“遵旨!” 夏风迎面拂来,白日的暑气已渐渐消散,凉爽的夜风吹来了阵阵花香,也传送着草丛中各种鸣虫的合奏。而墨蓝的天幕上,镶嵌着无数颗星星,璀璨剔透,他们眨着眼睛,侧着耳朵倾听鸣虫合奏的悠扬旋律。 今夜,是独孤灵回宫之后难得的心情愉快的夜晚。她的唇边总是不自觉流露出了微笑,令捧着圣旨匆匆跟随她身边的吟风、弄月也情不自禁噙着笑意。她们甚至忘了身后陈宇依然带着一大群羽林军跟随其后。 待到上阳冷宫,竟见沈珍珠早已亲至宫外侯旨。独孤灵宣旨完毕,沈珍珠含笑接旨。独孤灵定睛一瞧,不禁莞尔:“今日,姐姐喜事临门,果然光彩照人,神采飞扬呢!” 沈珍珠嫣然一笑,上前拉着独孤灵的纤纤玉手:“妹妹取笑了!”又回头吩咐陈宇道:“陈将军,你们就在宫外侯着吧。本宫还有些东西要亲自收拾,贵妃帮本宫就行了,你们都在宫外侯着吧。”皇后吩咐,陈宇只得遵旨。 沈珍珠便拉着独孤灵进了冷宫,随手将那宫门一闭,独孤灵不禁觉得有些蹊跷:“姐姐,您这是……”“嘘……”以食指抵唇,沈珍珠示意噤声,一付神秘兮兮的模样。 独孤灵任她拉着手穿过院子进了宫,那陈宇素来做事谨慎小心,人守在宫外不得入内,便令羽林军将整座上阳冷宫团团围住,以防万一。 进了宫门,沈珍珠噙着一抹微笑道:“其实姐姐哪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呢?白日里宝莲早就收拾好了,要收拾的是妹妹的心呢。到内室去吧,有人在等着你呢。”说完,沈珍珠也不待她回答,便施施然走到另一间屋子去了。 有人等?是什么人呢?独孤灵突然有了某种预感,这个人会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吗? 独孤灵缓缓移动步子,心脏猛烈跳动起来。一种突如其来的祈盼攫紧她的心。会是他吗?会吗?加紧脚步,几乎是匆匆闯入,而后猛然定住,将手儿轻轻按住胸口,几乎不能呼吸。 魂牵梦萦的心上人,一袭白衣胜雪,妖冶不羁地闯入了视线。那一双摄魂桃花眼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正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俊美的脸上虽然透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而唇边却噙着一抹温暖可人的微笑。 “这是梦吗?怎么可能是你?你不是在龙啸山吗?你怎么会来?怎么会?”独孤灵情不自禁低呼。 司徒羽身形微动,就来到了她面前,拥她入怀,低喃:“如此……你还会觉得是梦吗?” 她突然哭了,激动得声音都有些抖索了:“不!不是梦!羽哥哥,你真是羽哥哥?!”她情不自禁泪眼痴痴凝视,手在他脸上移动,那温热的感觉不断地告诉她,这真的不是梦境。 “怎么了?灵儿。”司徒羽看着独孤灵突然眉头一皱,表情痛苦。司徒羽忍不住浓眉紧锁,关切而焦急地询问。 独孤灵含羞睥睨了他一眼,低低柔柔地说道:“羽哥哥欺负我,连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欺负我呢。” 司徒羽顿时笑了,低头一瞧,那已经显怀的样子不言而喻,他的唇边勾起自嘲的笑意:“真该死!一见灵儿,竟什么都忘了。” “呸,不许说这个‘死’字,太不吉利了。”独孤灵微微皱眉,嗔怪道。 司徒羽本是百无禁忌之人,轻轻一笑,并不以为意。他蹲了下来,将耳朵凑近腹部,细心地听那胎儿的动静。 独孤灵看着这个画面,心里满是温暖的感觉,小心地问道:“可听见什么了?” 司徒羽点点头,故作一本正经道:“有的。他说,‘爹爹很乖,娘别骂爹爹。’” 独孤灵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许是笑声惊动了外头,外头却传来沈珍珠轻咳示警的声音。独孤灵心一凛。笑容湮去,轻叹自己好糊涂,蓦然相见太欢喜,竟忘了身处险境。 司徒羽站了起来,他何尝不知沈珍珠轻咳之意?于是携独孤灵桌边坐下。独孤灵急问:“羽哥哥,你怎么会潜伏冷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徒羽急切道:“进皇宫自然是为了劫走你,皇宫禁卫森严,守护得水泄不通,却只有冷宫附近防卫较薄弱,谁知我一进来便惊呆了沈皇后。本来我是想打晕她的,结果她却很冷静地说与你是好姐妹,能够帮助我见你一面,何苦直闯紫宸殿?紫宸殿那儿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灵儿,你什么时侯同沈皇后成了好姐妹?她不是恨毒了你吗?” 独孤灵嫣然一笑,反问:“世事哪有绝对?你不也是莫名其妙相信她的话了吗?时间紧迫,不容多谈,我们只能拣要紧的话说。因为我和皇后都不能多待,守在外头的陈将军会起疑的。皇上派他寸步不离跟着我。” 司徒羽怒道:“区区一个陈将军能奈我何?今夜,既然见到了你,我就无论如何都要带你走。我再也不要与你分离!” 第127章 撞个正着 “不!”独孤灵轻呼,“不,千万别鲁莽,羽哥哥。” 司徒羽冷笑:“我再也不要听你说‘不’。你纵有千般无奈,万般思量,我都不要听!”斜飞入鬓的剑眉不羁地上扬,薄如刀削的唇角紧抿,此时他任性得像个孩子。 他攥起独孤灵便要往外走,但独孤灵死命拉住了他。他恼怒地回头,桃花眼闪过一抹疼痛:“龙啸山听你一次,便是数月的分离;今日若再听你一次,怕又将分离数年。我不要,也不想。即便外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带着你硬闯出去。” 独孤灵苦笑,苦劝着司徒羽道:“羽哥哥莫要任性!为何不从另一个角度想呢?龙啸山那一次,你我虽经数月痛苦分离,却换来了多少人的性命,那是值得的呀!否则你愿意见到高骈两万兵马血洗龙啸山庄吗?更不用说他身后还有八万大军了。为了区区一个独孤灵,值得吗?纵使你觉得值得,灵儿也承担不起这样的罪过!” 司徒羽沉默了,沉下心来,理智告诉他,她说的是对的。正如师父所言,或许是他们之间的缘份还没到,好事多磨,还要历经一番波折。 独孤灵见司徒羽不语,便知他心已动摇,紧接着劝道:“今日我已成为皇上的鱼饵,就等着钓你这条大鱼!我出现在何处,何处便布满天罗地网。这天罗地网有多密,有多大,我并不知道。但李豫处事谨慎,精明果断,并非你表面所想那么简单。若陪羽哥哥硬闯出去,也无不可。只是怕万一有个闪失,便会伤了腹中胎儿,更要连累羽哥哥无法出宫。” 司徒羽将手放在她的腹部,那一刻,透过指尖,他仿佛强烈感受到胎儿的心跳,浓浓的父爱瞬间涌了上来,将他不羁的心牢牢牵绊,软化。 他,不能让他的孩子有事。于是柔柔地无奈地扯起一抹邪笑:“那么,就依照我的计划吧!” “你的计划?” 司徒羽附在她耳边,将他已习得紫霞神功及已获得宝藏之事一一对独孤灵说明,并将他来京的计划悉细告知独孤灵。独孤灵不禁赞道:“此计甚妙!若皇上能信守承诺,倒不失为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他深深凝视着她绝美的脸问道:“问题是:我能相信他吗?相信一个善于权谋,当皇帝的人?” 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独孤灵实在无法正面回答。只得轻轻叹息,反问:“告诉灵儿,羽哥哥想当皇帝吗?以你现在拥有的富可敌国的宝藏,招兵买马绰绰有余,再加上羽哥哥在民间及武林的威望,本身的才能,若你想当皇帝,无疑是李豫最大的威胁,比起李辅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司徒羽半眯着桃花眼,不屑地冷笑:“我当然不想!当皇帝可是件劳心劳力的苦差事!” 独孤灵莞尔,语重心长道:“既然不想!我们只能这么做!不管我们跟他有多少私人恩怨,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为了天下太平,为了天下百姓,羽哥哥,你要答应我,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无论他如何对待我,都别伤他的性命。这也是我惟一的要求。” 突然有人拍起掌来,惊跳之下,独孤灵回头一看,竟是沈珍珠和宝莲。沈珍珠盈盈笑道:“好妹妹,有你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本宫也向你保证,无论在任何情况下,绝不让皇上伤害二位。自当竭尽全力助二位离开皇宫。” 司徒羽与独孤灵对视一眼,喜笑颜开。独孤灵感动地走过去,紧紧拉着沈珍珠的手:“如此甚好!不过……” 她忽然又忧郁起来,放开沈珍珠,却从怀中掏出一只蓝色小瓶,递给司徒羽,没头没脑道:“这瓶子里装的是可是至关重要的东西。假若有一天,你闻得贵妃娘娘已薨之类的鬼话,万不可相信,只管拿这个来救我,让我服下就是,切记切记!” 司徒羽接过蓝色小瓶,揣入怀中收好,却是满脸困惑,正要问个仔细,却听见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叩拜声:“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怎么都待在外头?吟风、弄月不进屋侍侯着?”一个雄厚而磁沉的声音传来,虽不曾高声却威严十足。 众人大惊,独孤灵急道:“糟了,皇上怎么来了?他说过不来的!” 沈珍珠亦慌道:“这冷宫一向是禁锢妃子的牢笼,岂有后门可逃?窗户又那么小,这可怎么办?” 司徒羽唇角轻挑,似笑非笑,冷冷道:“那就打开宫门,出外恭迎圣驾吧。” “什么?”沈珍珠大惊失色。 “你可以吗?”独孤灵秀眉紧蹙,担忧地凝望着司徒羽。 司徒羽淡淡地笑笑,内心悸痛无比,这一别,竟不知又要何时才能再见面。 只听宫外的陈宇在回禀:“是皇后娘娘吩咐末将在外头侯着,只让贵妃娘娘帮她收拾东西呢?” “还不快开门!跟朕进去!帮皇后拿东西!”李豫急促而焦躁的声音里蕴带着浓浓的疑窦,紧接着是一阵沉重而紧促地脚步声。 没时间了,司徒羽恋恋不舍地放开独孤灵,轻舒猿臂,猛然将呆立一旁的宝莲箍进怀中,玉笛现出短刀利刃,紧紧抵住她的脖颈。宝莲一声惊呼。司徒羽沉声道:“得罪了!做做样子罢了,只有这样,皇上才不会怀疑皇后娘娘与在下串谋,对皇后心生怨怼。皇后娘娘,快去开门吧!” 沈珍珠顿时心领神会,忙一边上前开门,一边惊惶万分地扭头对司徒羽道:“别!别伤害宝莲,千万别伤了宝莲!”那门一打开,李豫同羽林军已满满站了一院子。 沈珍珠花容失色,跌跌撞撞地跑到李豫身边站定,指着司徒羽哆哆嗦嗦道:“他……他闯入冷宫,抓了宝莲逼臣妾……” 李豫扬手禁言,俊脸如霜。所料不差,果然有鬼。他将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嵌进掌肉里,青筋暴突。星眸冷冽如刀,恨不得将劫持着宝莲出门的司徒羽大卸八块。而独孤灵居然缓缓跟随其后,神色哀伤! 第128章 剑拔弩张 李豫厉喝:“贵妃,过来!” 站在司徒羽身后的独孤灵,闻言身子微颤了一下,脸色煞白,心脏剧烈起伏着。因为几乎与此同时,她惊见到院墙上,密密匝匝的弓弩手和宿卫军已层层包围,个个剑拔弩张,只待一声令下。而院墙外,整齐划一的跑步声隐隐传来,又不知有多少侍卫正往冷宫赶来。 莲步顿时踌蹰,若此刻遵旨过去,李豫再无顾忌,必定下令放箭。箭雨之下,司徒羽或许尚可抵御一时半会,但宝莲却一定万箭穿心,成为箭耙不可!她的进退两难,她的犹疑焦虑,全落入李豫眼中。李豫咬着牙根痛心至极。 今夜,他的确本不想过来,但思忆前尘往事,突然觉得对沈珍珠甚为愧疚,甜蜜的初恋往事一一在脑海浮现。想到她在洛阳所受的苦难全是因为他将她抛却在长安所致,想到因为遭辱一事她心中所受的折磨,想到他曾经如此深爱过她,想到独孤灵出现后他对她的冷落,愧疚怜爱之心油然而生。与其在紫宸殿坐立难安,不如出来散散步,散着散着也就有意无意到冷宫来了。 哼!幸亏来了,否则岂非痛失心爱的贵妃?也幸亏早做了安排,为了这一天,为了这样不期而遇的一天,李豫准备了几个月。一碰到司徒羽,如何互援,如何布阵,如何包围,早已安排各个统领及副将各司其职。只不过,原先设想的“战场”是在紫宸殿,而非冷宫。这点倒令李豫有些措手不及。 但他的眼角余光也瞥见了院墙上的层层包围,以及院子里持剑以待的羽林军,顿时得意于属下护卫将领的训练有素。他的心中更有几分把握,于是星眸燃烧着怒火凝定司徒羽,俊美的唇角上扬,冷笑道:“司徒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皇宫?” 司徒羽神态自若,比起独孤灵的忧虑,他却十分洒脱自在,依然一付玩世不恭的模样,邪魅地轻笑:“皇上言重了,何来夜闯皇宫呢?你我本是旧识,我来到京城,自然要来皇宫拜见皇上,叙叙旧情。只是……皇上的待客之道倒是有点特别啊!” 李豫冷笑:“哼,朕与你有何旧情可叙?” “怎么没有?何妨一听便知!”司徒羽收敛邪笑,狭长的魅眼释放着诚恳友善的光芒,“倘若皇上愿意撤去这偌大阵仗,我倒有一笔好买卖想跟皇上谈谈!” 李豫依然一脸冷竣,想到司徒羽所做的好事,他的脸色就变得铁青,司徒羽怎么还能奢望他平心静气地和他谈呢?他怒斥:“你我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好谈的!司徒羽,你这个逆贼!朕今天就叫你有来无回!不将你碎尸万段,朕必不善罢干休!” “皇上说得好!还有老臣呢!”话音未落,一个白发紫色人影已从院墙外飞跃而至,来人正是李辅国,那一双红色的眼珠子阴恻恻地瞪视着司徒羽:“司徒羽,今天,你插翅也难飞了!本相要你为自己的目空一切付出代价。” 李豫见李辅国就要出手,担心独孤灵安危,又一次厉喝道:“灵儿,朕要你过来,听见没有?” 独孤灵正不知该如何,司徒羽转头对她低语:“灵儿,李豫不愿同我谈,你可先将我的计划透露一些让他明白,江山与美人就看他的选择了。若他有意,请他明日午时,至长安城郊西山的白云观找我。只许他一个人前来,不能让李辅国知道。切记!” “好,灵儿知道怎么说,怎么做。” “嗯,现在你听李豫的话过去,带着她一起过去。我有办法逃离的,相信我!” “羽哥哥,千万小心!”独孤灵秀眉紧蹙,绝美的脸布满担忧之色。 司徒羽安慰地一笑,将宝莲轻轻推给独孤灵,独孤灵立刻搂着宝莲的肩膀急急朝沈珍珠走去。李豫待独孤灵回来后,扬起手,就要一声令下。 那司徒羽岂容他下令,身形微动,已如电光石火般向李豫袭去。他的想法是不论与李豫混战,或者与李辅国交手,疾速而战之下,如团光围绕,分不清敌我之时,那弓箭手便不敢放箭,等同虚设。因此,众人只见一道白光掠过眼前,还未及反应时,司徒羽已欺到李豫身边,玉笛作势向李豫出手,站在李豫身旁的李辅国岂能无动于衷,自然疾速出招,架住了司徒羽。 这些,只发生在刹那间。弓箭手尚在眼花缭乱之际,司徒羽、李辅国两大绝世高手已混战一团,分不清敌我。院子里的众人竟不自觉退避三舍,害怕被那强大的内力波及。 独孤灵忧心司徒羽的性命,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双美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混战中的两人,生怕司徒羽有个闪失。李豫瞅见独孤灵那担忧的神色,俊脸更加沉郁了,气不打一处来。 星眸闪过一抹杀机,那混战中的两人都是他所痛恨的。一个妄图篡夺他的江山;一个妄想窃取他的贵妃。两个人都该千刀万剐,万箭穿心!他缓缓扬起右手,此刻下令,万箭齐发,这两个人一起死于非命,岂不痛快! 独孤灵瞥见皇上轻扬起的手及他眸中的杀意,顿时一惊,已知他心中所想。事出紧急,她再也顾不得礼法分寸,高声提醒:“羽哥哥,莫要恋战!快走!” 司徒羽闻言,暗道:不妙。一时战得兴起,竟忘了李豫巴不得他们俩人死。罢了,撤吧!留着李辅国的狗命还有用,今儿就暂且饶过他。 思绪一闪而过,几乎在独孤灵话音刚落时,他便使出一招紫霞神功,用至刚纯阳的内力将李辅国逼退一丈远。这是什么武功?自己的阴寒煞气竟在瞬间化为无形,在李辅国错愕瞬间,司徒羽已飞身出去数丈远,跃于宫墙之上。箭弩齐发,如雨般向司徒羽射去。司徒羽回身诡邪一笑,玉笛一扬,化开箭雨的同时,羽化神针亦如雨般散开。羽林军和宿卫军纷纷避针之时,司徒羽已消失无踪。 李辅国正要追去,李豫忿忿道:“算了,尚父,追不上了。他还会再来的!” 李辅国亦咬着牙,颇为不甘:“皇上,请放心!微臣马上封锁长安,挖地三尺也要把这逆贼找出来!” “嗯,去吧!”李豫冷竣道。李辅国立刻率领羽林军及宿卫军尽数散去,只留下陈宇率一小支队护卫。 第130章 两难决择 独孤灵闻听李豫将司徒羽形容得越来越谋逆,不禁感到了棘手。经方才一番折腾,她有些目晕神眩,感觉呼吸困难,嗓子好艰涩。闭闭美眸,敛敛神,为自己倒了杯清茶,缓缓品茗,又默默思索了一会儿,方打破沉寂开口道:“臣妾斗胆,可以请教皇上几个问题吗?” “问吧!”一双星眸望向远处,李豫的神情疲倦而冷漠。 “安史之乱之后,是谁放弃了高官厚禄,只愿去清河县当一名小县令?后来又是谁连小县令也不做了,只愿占据一座小小龙啸山,过着逍遥的日子?是谁在可以轻易劫走臣妾的时侯却三番两次尊重臣妾的意愿,打算成全了皇上?又是谁曾经几次救过皇上的性命?” “人的想法会变。” “人的想法会变,但人的本性不会变。他的本性注定了他根本不想当皇帝,也当不了皇帝。相反,只有皇上,您才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您不仅适合,而且我们都相信皇上会是一位英名的君主,将万民从战祸中解救出来的明君,还百姓一个繁荣昌明盛世的明君。也正因为皇上的英明,此时此刻,臣妾才能放下所有防备,坐在这里与皇上如此倾心交谈。” “可他今晚打算杀了朕!” “那只是做做样子,为了逃脱而布的幌子,皇上很明白当时的情况,那么危急,他不得不这样做。事实上,纵然他武功高强,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但皇上您本身武功不弱,又布下了这样的天罗地网,有成千上万的将士誓死护卫皇上的安危,他真想刺杀皇上又谈何容易?皇上又何必妄自菲薄?” 如霜的俊脸稍微暖融,即使是位英明的天子,还是喜欢被人赞颂。回头细想也对,司徒羽进出皇宫纵然容易,要得手却非易事! 李豫唇边勾起自嘲的笑,深情凝视着眼前这位绝色佳人,颤声道:“灵儿,朕信心涣散全是因为你,你知道吗?你——,你为什么要帮他?为什么要把你的心你的人全都给了他?朕觉得最难得的东西他却可以轻易得到,还有什么他得不到呢?”星眸忽然泛起点点晶莹,隐隐的泪意令独孤灵好不忍。 独孤灵柔声道:“可臣妾的心皇上也曾经得到过,不是吗?皇上不仅得到过臣妾的心,也得到了天下的一切。与皇上相比,他所拥有的何其贫乏!今夜,他闯入皇宫,并不是要劫走臣妾,而是想寻找同皇上面谈的机会。方才,他见到皇上,不也是这样跟皇上请求的吗?可是皇上却布下了天罗地网,连这样一次机会都不给他。” 李豫抬起骄傲的下巴,贵气逼人,冷笑:“朕可以想象得出他想谈什么,明知朕绝不会将你让给他,有什么可谈?” 独孤灵道:“如果他拥有一笔富可敌国的宝藏,还想将这笔宝藏献给皇上呢?” “宝藏?”李豫奇道。 “一笔富可敌国的宝藏!李辅国梦寐以求的宝藏!” “说下去!”星眸焕发出晶莹的光采,李豫终于完全惊醒过来。 “司徒家族的祖上是前朝权臣杨素的贴身侍卫,他穷极一生搜括来的这笔财富,原本确系想造反用来着,后来据说是因为红拂女的缘故而改变初衷。临终时,他将这笔宝藏交给司徒羽的祖上保管,并嘱咐将宝藏交托给明主,匡扶社稷于危难。而司徒羽的祖上却将宝藏的秘钥制成九龙金锁和九凤银锁,将龙凤锁做为传家之宝世代相传。” 李豫恍然大悟,突然拍桌而起,怒道:“朕明白了,所以李辅国十七年前血洗龙啸山庄就是为了得到这笔宝藏。他见到爱妃佩戴九凤银锁,所以派杨傲窃取强夺,都是为了这笔宝藏的缘故!好啊!李辅国处心积虑要夺宝藏,就是为了招兵买马,篡夺朕的江山。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皇上圣明!”独孤灵诚挚道,“最近司徒羽终于找到了这笔宝藏所在。他自然不会交给李辅国,但也不想据为已有,而是想献给皇上。因为他知道这笔宝藏在皇上手里,可以发挥最大的用处,无论用以振兴经济,抵御外敌,还是用于赈灾,都将造福百姓。” 李豫颌首,情不自禁反问:“你们就这么相信朕?相信朕会将这笔宝藏还用于民吗?” “嗯,我们相信!皇上是一位明君圣主,灵儿确定不移。”独孤灵抿着唇,给了李豫一个信心十足的微笑。 李豫微微一笑,低下头沉静地问道:“好了,说吧。他的条件是什么?” 独孤灵微一怔,不禁轻笑,李豫果然聪明睿智。 “用宝藏和李辅国的命换取臣妾与肚子里的孩子。”直截了当地说出司徒羽的意图后,独孤灵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李豫的反应。 李豫陷入沉默,低头不语。他摆出标准的帝王坐姿,正襟危坐,星眸半眯,看不清眸底的喜怒。沉寂良久,李豫依旧不发一言。看来,这对他来说,真是个两难的痛苦抉择。 独孤灵不得不艰涩地开口分析给李豫听:“李辅国所图谋的是江山,而司徒羽所图谋的只是臣妾。若皇上只能选择一样,将做何选择呢?” 李豫终于抬起星眸,直视独孤灵,眸光冷冽,王者之威凛然逼人:“朕不选!江山与美人,朕都要!” 独孤灵冷笑:“恕臣妾大胆说句实话,依目前的形势,恐怕皇上也只能得其一了。若皇上选择臣妾,与李辅国联手灭掉司徒羽,那不仅宝藏不可得,李辅国也将取代皇上而代之。臣妾知道皇上已经暗中布署对抗李辅国,但那又如何呢?要知道李辅国要杀掉皇上,比起司徒羽更加容易。他不仅武功高出皇上许多,重要的是他可以随时出入皇宫,随时调动羽林军和兵马。而司徒羽却只身一人,赤手空拳,寡不敌众。请问皇上,如此是谁对皇上的威胁更甚呢?” 李豫不禁拧起剑眉,独孤灵所分析,条理清晰,分毫不差。比起司徒羽,自然是李辅国的祸害要大得多。可是拿贵妃去交换江山和宝藏,这要让天下人知道了,该如何耻笑于他?再说,他实在舍不得独孤灵。 耳畔却听独孤灵又劝道:“皇上,偌若您与司徒羽联手,先除掉李辅国,那么,朝廷也将安定下来。朝廷安定,天下也就安定。皇上有了宝藏之后,这笔宝藏也可以让皇上实现自己的抱负,大展拳脚治理好天下,守卫疆土。何乐不为呢?到时,臣妾与司徒羽神不知鬼不觉地隐退江湖,必不给皇上惹麻烦。也会想办法不为皇上惹来任何流言蜚语。皇上,这是两全其美啊!” 李豫凝视着滔滔不绝、伶牙利齿的独孤灵,心底泛起一阵揪心的疼痛,星眸黯淡而阴郁,为什么这样的她不是属于他呢?她真的是一点都不明白自己的情意啊!倘若司徒羽所要的是另一个妃嫔,他也许会答应。可是,独孤灵,他真的不想让! 第131章 白云道观 “爱妃,你也累了,早点休息。此事容朕考虑考虑!”李豫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声音有点疲累。 独孤灵点头道:“若皇上有意,明日午时他在城郊西山白云观中静侯圣驾。不过皇上要避过李辅国的耳目才行。” “嗯,别再提他了。爱妃,你……也累了吧!还好吗?”李豫拉起独孤灵的小手来,心疼地凝视着手腕处的紫色淤痕,因为抱歉而有些语无伦次了,“对不起,朕方才不知怎么了,那,并非朕的本意,朕并不想伤害你!朕让她们来帮你冰敷一下吧。” “不用了,臣妾自己会处理好的。”独孤灵微微后缩,低头避过。 李豫扯起自嘲的一笑,柔声道:“朕相信若朕选择了江山,爱妃非但不会怪朕,反而会很高兴吧?” 独孤灵闻言不敢回答,也没脸回答,兀自低头不语,静待李豫掀帘离去。她心如雪般透亮,这夜,李豫将辗转难眠。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城郊三十里外白云观,隐踞于祟山竣岭中,重峦叠翠间,云雾缭绕处,宛如仙居一般。总是蒙上一层虚无缥缈的神秘面纱,即便是世居山脚下的村民,也是只闻其名而不知其处。那白云观的道观住持上清道人原是白眉道长的同门师兄,仙风道骨,遗世独立,只带领十余个道士于白云观中修行,与白眉道长的赌酒皆沾截然不同。司徒羽一行人便暂居此处。 话说那天司徒羽于悬崖峭壁的山洞中发现宝藏下落,便依样封存,叮嘱玉芙蓉不可随意泄露宝藏的秘密。而后出得山洞,将山洞用龙凤锁锁好。他吹响玉笛通知司徒燕、沈心及慕容雁他们。众人循着笛音寻来,放下绳索攥他们上得山谷。 后来司徒羽闭关四十九天练紫霞神功,玉芙蓉养伤。闭关期间,沈心收到独孤良报信言独孤灵被软禁,沈心怕司徒羽着急也就按下不说,待司徒羽出关之日再告知他。司徒羽得知后,自然心急如焚要赶往长安。 司徒羽明知此次去长安危险,故而谁也不带,打算单枪匹马杀到长安去。但司徒燕得知独孤良的心意后,既挂念着他,又不放心司徒羽单人前去,吵着闹着非要跟去。司徒羽便从龙啸山庄偷偷先溜了。 司徒燕发觉后,大哭,非跟着去不可。吵了两三日,沈心拗不过她,百般阻拦不住,只好将龙啸山庄事务交给天龙三兄弟,自己护送她去长安。这两人要走,慕容雁及玉芙蓉也待不住了。在龙啸山庄一住数月,也想下山游玩一番,尽管玉芙蓉的脚伤还未完全痊愈,但有慕容雁的护航,长途旅程也非难事。而那白眉道长早在司徒燕与沈心纠缠不清时不辞而别,不知去向了。 出发的时侯,他们准备了一辆舒适的马车。玉芙蓉和司徒燕坐在马车里,沈心与慕容雁轮流驾车。走了四日后,至泗州地界时居然赶上了司徒羽。沈心大惊,依司徒羽轻功,先行三日,怎么可能被他们追赶上。细问之下,才知他竟是为给李豫准备见面礼,才耽搁了三日。 一行人到达长安城郊的一处茶亭后,便停下来歇息,落座喝茶。本来司徒羽一个人倒是好办,他原打算潜入长安,大咧咧地入住最舒适的客栈。到时纵然行踪暴露,被李辅国撒下天罗地网追捕,一个人要逃脱总是容易的。但现在“拖家带口”的,冒险之时难免心存顾忌,他不禁长叹一声。 “庄主是在为何处落脚烦恼吧?”毕竟相处多年,沈心从一声叹息就窥见司徒羽的心思,“我原先不来的,偏拗不过小燕子,最后还要陪她来见心上人,我想我才是最该叹气的人吧。” 闻言众人皆抿嘴而笑,唯独司徒燕整张脸都羞红了。沈心睥睨了她一眼,又酸意十足地讥诮道:“依我看,庄主还是先别打点落脚之处,先进长安城打听独孤良的情况吧,省得有人等得心焦了!” “哼,沈心,你活得不耐烦了!”司徒燕恼羞成怒,拍桌而起,抡起拳就向沈心打去,沈心忙出招架开,站起来绕着桌子跑,司徒燕怎么也追不上,干着急。 “唉,我怎么看着这般头疼?”司徒羽充满无奈。 在一旁只管对玉芙蓉照顾有加的慕容雁忽然笑道:“司徒羽,你看谁来了?” 司徒羽放眼望去,不禁眼睛一亮:“师父。”他站了起来,迎上白眉道长。 白眉道长哈哈大笑:“为师去玩了几天,总算玩够了。现在都跟师父走吧,我带你们到我师兄上清道人的白云观那儿去住。那个地方隐蔽得很,寻常人可不容易找到。哦,不对,就算是能人异士也不太容易找到。徒儿啊,那白云观比起你的龙啸山庄可是强多了!” 司徒羽只笑不答。一行人立刻上了白云观。这才知道白云观的位置不仅因为地处隐蔽,且上清道人以树木丛林布了一个八卦阵,将其层层隐蔽。通常人们就算寻到了家门口,无人带领,亦不得其门而入,只能在原地绕圈圈。 白眉道长教众人记住进道观的脚法口诀。一进白云观,便发觉这真是别有洞天。白云观整洁清幽,实乃清修佳境。 白云观酉时即布斋饭,用过斋饭后,司徒羽向师父禀告过,即赶往长安城内探听消息。探听之下,方知独孤良已被关押,不禁担忧独孤灵的安危,故而才发生了夜潜冷宫的一幕。 司徒羽回到白云观后,众人纷纷问明情况。司徒燕一听独孤良被关押在天牢,大吃一惊,立刻便要冲去长安救人。沈心急忙拉住她。她却死命抗挣着,非立刻前往不可。 刚刚又与独孤灵分离心绪不宁的司徒羽被妹妹一烦,也恼了,头也不回地点了司徒燕的哑穴。“别吵了,小燕子。哥哥答应你一定把独孤良完好无损地带到你面前来。但是现在,能不能让哥哥静一静。” 沈心瞪了司徒燕一眼,随即为她解开哑穴,小燕子果然闭紧嘴巴,不再叽叽喳喳了。 第132章 羽豫之约 翌日,司徒羽请求师伯派两名道士到山下望风,若见李豫到,即请其在山脚下的望月亭稍侯。司徒羽对于李豫应邀前来一事相当笃定,但凡身为天子,怎不把江山放在首位?无论宝藏或李辅国的命,都极具吸引力!但问题在于他对李豫是否会被李辅国跟踪,或者将来事成之后,李豫是否会出尔反尔并没有十足把握。所以,隐于八卦阵中的白云观,能不曝光当然还是不要曝光为好。 午时,李豫果然准时出现在山脚下,难得他竟有单枪匹马赴会的勇气。李豫整夜辗转反侧,思索再三,终于决定将独孤灵的事暂缓。要收复一个人的心不容易,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但为安定社稷,李辅国的命和宝藏,他势在必得,也迫在眉睫! 为避开李辅国耳目,李豫乔装为一名普通士兵,密旨陈玄礼带其出城。陈玄礼带着几个士兵入宫将皇帝裹挟出宫。距西山十里处,李豫命令陈玄礼及其部下就地等侯。陈玄礼放心不下,非要跟去。李豫气定神闲道:“不必了,司徒羽虽然邪气,却不是一个卑鄙小人,这点朕还是信得过的。” 无奈,陈玄礼只得让皇帝自己前去,一再嘱咐李豫若有危险,立即发信号通知,一个时辰若不返回,他必上山接应。李豫点头,坦然前行,行至山脚下,就见两名年轻的清瘦道士迎了上来,请李豫于望月亭中等侯,便上山禀告司徒羽。司徒羽即带“礼”飞纵下山。 望月亭中,司徒羽与李豫会面之后,司徒羽并没有行君臣之礼,只是洒脱不羁地抱拳以江湖之礼相见,亦不赘言,开门见山就问:“想必贵妃已将在下的想法告知,未知皇上答案如何?” 李豫唇角上扬,傲然一笑:“朕的后宫佳丽三千。多一个妃子,少一个妃子,对朕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虽然他尽量做到泰然自若,但眉梢眼角依然隐隐带着忿忿之意,语气也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冰冷。 司徒羽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听着。李豫越是轻描淡写独孤灵,越是让司徒羽觉得他十分可悲。倘若李豫真的不在意独孤灵,又怎会亲自上龙啸山庄要人?又怎会明知贵妃有错,却还隐忍不发?但现在,司徒羽很乐意听见李豫这么说。因为他这么说,就表明了他已经做好了忍痛割爱的准备。 于是司徒羽顺着李豫的话溜须拍马:“的确!对皇上来说,灵儿不过是冰山一角;但对在下来说,灵儿却是我的全部。如果皇上能够成全,我必携灵儿隐退江湖,不问世事。至于皇上那边,皇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们一概配合,如此可好?” 李豫冷笑:“若非为天下百姓从此以后能够安居乐业,朕必不会答应你的条件。但今天,为了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为了翦除李辅国这个大奸臣,朕愿意成全你和贵妃。但此事不得张扬,否则,失了皇家颜面,朕必玉石俱焚,再无所顾忌。” “这点在下明白,请皇上放心!”司徒羽保证道。 李豫深深注视着司徒羽,自嘲道:“好吧,司徒羽,朕不得不承认,在情场上,你赢了!” 司徒羽一怔,没想到李豫身为皇上,能承认得这么痛快!但迅即释怀一笑,因这话听起来,实在比方才李豫那一番酸溜溜的开场白要顺耳得多。 司徒羽笑问:“那么,皇上可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吗?” “在哪里?” “正是输在皇上是皇上。” “此话何解?”李豫不禁追问道。 司徒羽凝视着李豫的俊颜道:“若论相貌人品,皇上未必输给在下;若论才能聪慧,皇上也未必输给在下;若论情感基础,皇上更是未必输给在下。可是,皇上最后还是输了,正是输在:皇上是皇上。皇上拥有佳丽三千,而我只有独孤灵一个;皇上心怀天下,而我独独心系灵儿;皇上能给灵儿荣华富贵,可我能给的却是她最爱的自由。” 李豫闻言,神情竟凄怆起来,星眸流露出一股既欣慰又无奈的复杂神色,喃喃道:“明白了,朕明白了……” 司徒羽幽然道:“其实灵儿从小就喜欢你,对你一直爱慕有加,她甚至追你到战场去,情愿受战争之苦,也要与你并肩战斗。可是你根本就不了解她。或许你对她,曾经爱过痛过思念过,但你曾经花心思去了解过她吗?你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吗?真正令她怯步的或许正是皇宫里面的生活。她喜欢和我在一起,一起享受自由自在的空气。这个你能给她吗?倘若有一天皇上真的舍得放下皇位,放下你的后宫佳丽三千。那时侯的李豫才会真正成为我的劲敌!” 李豫自嘲道:“所以,你就算准了朕只要江山,不要美人吗?” 司徒羽摇头道:“不,不是我。而是灵儿。虽然你不了解灵儿,但灵儿却了解你。不瞒皇上,我曾经三番两次想直接带走她,让皇上一辈子都找不着,但她偏不要。她对你心怀愧疚,又认定你会是一位造福百姓的好皇帝。甚至请求我,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可以伤你性命!否则,按我们江湖中人办事,岂能这么麻烦的?!” 李豫星眸凝睇,眸光隐隐有泪意,似乎深受感动,他哑着嗓子低语:“司徒羽,你这么说,是想让朕舍不得放她走吗?” 司徒羽一怔,立即答道:“不!只是请皇上在这段时间内,务必善待她!因为她是一位难得的好女子。” 李豫思及昨夜对独孤灵的伤害,不禁羞郝万分!转换话题道:“那么,就如此说定了。待你杀了李辅国,交出宝藏后,朕必放独孤灵!” 司徒羽道:“且慢。为表示今日约定的诚意!在下送给皇上一个见面礼!”他随手打开放在石桌上的包袱,李豫惊赫地发现竟是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是杨傲!你杀了杨傲!”李豫惊道。 司徒羽脸色凝重,他并不喜欢杀人,却不得不杀了他。司徒羽从龙啸山庄提前三日下山便是为了追杀杨傲而去。“是!在下替皇上翦除了李辅国的党羽。同时也希望皇上为表诚意,也能送给在下一个见面礼。” “你要什么?” “请皇上立刻下旨令高骈解除龙啸山庄的包围,并且立刻释放独孤良,解除他一切职务,放他出城与我们相聚。” 李豫思索片刻,终于缓缓点头答应。 司徒羽淡然一笑,最后轻轻吐出一句话:“若事成之后,皇上食言,在下必取皇上的脑袋,如同杨傲一般!” 第133章 我命休矣 李豫果然信守承诺,回宫后立即下旨释放独孤良。李辅国不乐意,质疑皇上为何会改变主意,那独孤良是引司徒羽上钩最重要的鱼饵,岂能轻易释放?但李豫只简单回了一句:“不忍贵妃哀伤,伤及龙裔!”龙颜冰冷绝决,不容任何人再表异议。 最笨的解释也许才是最聪明的方法。就让李辅国以为皇帝最终还是沉迷于美色,那比拿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更加令人信服! 至于龙裔一事,为免李辅国怀疑,杜绝流言蜚语,李豫对外宣称贵妃有孕已六个月,而在他的密诏下,那曾为贵妃诊断的太医早已悄无声息地悬梁自尽。之后的调理独孤灵皆由自己开方,再交由吟风、弄月亲自熬煮。且贵妃被软禁于紫宸殿,见到她本人的人并不多,即便见到了,以独孤灵纤柔的体形,肚子小些也是有可能的。所以竟无人怀疑。 李辅国悻悻然拂袖而去,他已得知杨傲数日前被杀的消息,对司徒羽简直恨之入骨!独孤良出天牢后,他派暗哨日夜监控,勿令独孤良出城与司徒羽会合。同时李辅国派羽林军在整个长安城内进行地毯式搜索,都没有发现司徒羽行踪,更加断定司徒羽必隐匿城郊,而独孤良必出城与之会合。 他严令陈玄礼必加强防患,但陈玄礼早已接获皇上密旨,岂会买他的帐?他并不出面,只叫李廷寻了一个机会放独孤良出城,再杀了两个失职的哨兵向李辅国“交待”了事。 当然,李辅国也并非省油的灯。他早已在城郊布下百名大内高手,只管搜寻司徒羽等人的下落。一俟得知独孤良出城,即命这百名大内高手杀了独孤良,他要一命偿一命,为他的傲儿报仇。 独孤良正在城郊的茶寮喝茶,向茶老板询问西山白云观的方向。邻桌的几位黑衣劲装男子互递了一下眼色,掀掉斗篷,挥着利剑一齐向独孤良袭来。独孤良大惊,拔剑抵挡。一时之间,掀桌翻凳,剑光四射,掌风如刃,杀气腾腾。 独孤良眼中闪过冷光,陡然发觉这些高手都曾经是他统率下的宿卫军官,为贪敛钱财,竟也替李辅国卖命,实在令人心寒!他剑走轻灵,蓝袍飘飘,招式精美绝妙,那正是独孤剑法的精妙所在。 这些高手武功虽不弱,但独孤良以一敌八尚可支撑。可是不到一刻钟,四面八方突然袭来近百名高手,独孤良大惊失色!孤掌难鸣,寡不敌众,再这样斗下去,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非被对方杀了不可。 独孤良使出浑身解数,将独孤剑法娴熟运展。那独孤剑法本是轻巧见长,以巧取胜,他以四两拨千斤的巧招周旋于各大高手间,尽力保持体力。一旦体力稍显不济,那百名高手就会趁虚反扑,一拥而上,一人一脚将他踩得稀巴烂。故而独孤良拼命周旋,只想尽快逃脱。 可是这群大内高手就像苍蝇似的,打也打不走。他越战越往林子里去,但跑到哪那群“苍蝇”就跟到哪。独孤良渐渐感到筋疲力尽,劲道略不济,那手臂便不知被谁划了一剑。出于本能低头一看,才一恍神的瞬间,肩膀又被刺了一剑,血流如注。独孤良暗道:不妙!集中精神,挥剑如雨地左抵右挡,正中腹部却被踹了一脚,踢飞了出去,抛至三丈远落地。不容憩息,白晃晃冰冷冷的数十把利剑已如闪电般向他刺来。 “我命休矣!”独孤良正闭上眼睛等死,却突然闻听一阵此起彼落的惨叫声。睁开眼一看,那群黑压压的“苍蝇”不知飞哪去了,眼前赫然站着一位白衣胜雪的翩翩公子。那双邪魅的桃花眼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磁柔的声音带着歉意:“对不起,独孤兄弟。我们来晚了!” 我们?是的,与此同时,他见到了远处正在和几位抵死缠斗的大内高手过招的慕容雁,以及一位身穿明亮鹅黄裳的天真美丽的少女。此刻,她正忧心忡忡地凝望着自己,秀眉紧蹙,清澈的明眸里泛着晶莹的泪光。他的心猛然抽紧,实在不愿意她如此担忧自己。 独孤良苍白着俊朗的脸,立刻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抱拳施礼,对司徒羽道:“多谢庄主救命之恩!” 司徒羽扬眉轻笑,神采飞扬,道:“都是自家人,何须客气?往后别叫我庄主,就叫我的名字吧。” 一听“自家人”三个字,独孤良的脸却微微红了一下。这个“自家人”,不知司徒羽是指他是独孤灵的兄长,亦或是指他是司徒燕的…… 犹在发愣,那司徒燕已经扑了过来,宛如一只灵巧的小燕子飞入他的怀中,泪珠掉了下来,哽咽道:“独孤大哥,你让小燕子担心死了!” 两人虽已通过鸿雁互表爱意,但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却令独孤良十分不习惯,他竟讷讷的,手臂抬在半空中,不知该抱住她,还是该推开她,满脸通红。 司徒羽一见,笑了!若非沈心是他多年好兄弟,替沈心不值与难过,眼前这对,也属天造地设。造化弄人,不知沈心该如何自处? 但这些念头仅仅一闪而过,司徒羽即敛神对妹妹道:“小燕子,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先为独孤兄弟止血。待我收拾完这帮混蛋,我们赶紧回白云观,让独孤兄弟好好养伤吧。” 司徒燕听了,脸庞微红,连忙拭去泪珠,取出随身的伤药为独孤良止血。那些伤药,还是独孤灵所配,灵验得很,一般的剑伤刀伤只要不伤及要害,敷上三五次伤口就能结痂。司徒燕的取名癖一发作,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唤“生肌灵”,通俗易懂,简单明了。 待敷完“生肌灵”后,司徒羽与慕容雁早解决完那百名大内高手,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都散尽了。司徒羽道:“兄弟,你还能走吗?” 独孤良笑道:“没问题!只是伤及手臂及肩膀,刺得也不深。只管前方带路就是!” “好!那我们走吧!” 第134章 良救燕子 独孤良在白云观自然得到司徒燕的悉心照顾,她曾经当过几年侍婢,对于侍侯人自然擅长,且厨艺精湛。她总嫌弃白云观里的斋饭过于素淡,如此下去,一个个都要面呈菜色了。她要给独孤良炖些有助于补血和愈合伤口的食物。还有玉芙蓉,断腿的骨伤还没有完全愈合,走起路来尚一拐一拐的,少不得也要炖些有助于骨髓生长的补品。因此这段日子,她将心思都放在如何另开小灶,如何偷偷地给他们几个吃香的喝辣的。 害怕山下有李辅国的埋伏,无法亲自下山买肉。拜托年轻道士下山采买,人家是吃素的,又不理。司徒燕只得时常亲自到白云观附近的溪涧中叉鱼,或烤或煮汤,都十分鲜甜美味。或者用飞镖射下空中的飞鸟,偶尔还能掏到鸟蛋,或者抓到野山猪。一旦抓到野山猪,沈心和慕容雁就会帮忙。 这些事情,上清道人岂有不知的?但是因为白眉道长也是荤食主义者,老帮司徒燕他们说话和打掩护。 上清道人看在白眉道长的份上,也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闹去。更何况上清道人知道,这群人隐匿在白云观的目的,是要铲除李辅国这个祸国殃民的大宦官。倒是一群敢作敢为的侠义之士。于是长叹一声,罢了!只要知晓大是大非,这些小节也就不拘了吧。但为免他们荤素相混。就将道观的别庄拨给他们居住了。 白云观的别庄里,便有了你侬我侬的两对。司徒燕和独孤良这对,倒是自在发展,在日复一日的照料中情更深,意更切。另外一对玉芙蓉虽然还没有完全忘怀司徒羽,却已经尽量试着接受慕容雁的柔情与殷勤,而失恋的伤痛也仿佛越来越轻淡了。 而形单影只的沈心,对付失恋的摧心疼痛的惟一办法就是尽量少跟司徒燕与独孤良会面,能远远躲开尽量远远躲避。只要一空闲下来,他就立刻去找上清道人,要拜他为师,缠着他教他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沈心本来学识渊博,天文地理无一不晓,若上清道人肯收他为徒,他必不会给他丢脸的。沈心想:如果龙啸山庄也能布下八卦阵,那么何愁他日再被人围剿呢? 至于司徒羽,总是来无影去无踪。他时常下山去,虽然什么都没说,也没交待,但大家心知肚明,一定是为如何刺杀李辅国及翦除他的党羽探路去了。而白眉道长武功出神入化,也是来无影去无踪,偶尔帮帮徒弟探听消息,但大部份时间是潜到长安城里的赌坊玩耍去了。白云观的清冷怎么能困得住他呢? 白云观的每个人仿佛都很闲散,但每个人心中都有数,暴风雨前的平静不会太久了。只等司徒羽拿出主意来,一声令下,残酷的嘶杀便要开始了。 这日,独孤良感觉伤口已经痊愈,已无大碍。连续多日司徒燕非强按着他卧榻休息,其实伤并没有那么重,被逼躺得骨头反倒酸了。天天都喝着司徒燕送来的鱼汤和补膳,一天吃了六七餐,倒是快要把独孤良给吃胖了。直吃到他讨饶为止。 这下好了,独孤良可以出门透透气了。他忙穿戴整齐,佩上湛庐宝剑,步出房门。首先却是往司徒燕的住处寻去,他想找司徒燕跟他一起到山上到处走走,或许一起练练剑,再帮她抓些可口的野味回来,给山庄里的人加餐。 不料转了一圈,却发现司徒燕并不在别庄里,也不在白云观里,他寻思着她可能是到山里的溪涧中捉鱼去了。于是他根据她平日叽叽喳喳描述的地点寻去,想着这样清凉的夏天的傍晚,纵然找不到司徒燕,去溪涧那里泡个澡也好。 顺着司徒燕所说的方向,独孤良越往下走,溪流的水声越来越清晰了。 “小燕子,小燕子……”隔着三丈远,独孤良便急切地呼唤道,“你在这里吗?小燕子……” 小燕子早就听到了独孤良的呼唤。若是换作平时,小燕子早已欢快地窜出来,回喊着独孤良。可是,现在,小燕子纠结了。她只能沉默还能怎么办? 傍晚,她来这里抓鱼,见四下无人,溪水清澈,夏天劳作了一天的她流了汗,便想趁机泡个澡。偏是好巧不巧,独孤良会在这个时侯寻来。司徒燕急忙躲在溪涧中的一块礁石后面,打算避到让独孤良觉得没人了,自己走掉为止。 可是,没有想到,独孤良喊了几声,见没有人回答,以为四下无人,竟和她想到一块去,也打算脱了衣裳下来泡澡。到了这个时侯,司徒燕不出声也不行了。否则,到时水中相见更是尴尬。 可就在司徒燕要开口制止时,突然司徒燕看到了水中的一条东西,“啊!”司徒燕惊叫一声,那并不是鱼,而是蛇! 她惊惶大叫:“啊!蛇,快,独孤大哥,那边有条水蛇……”她几乎快晕厥过去。 司徒燕从小最怕的就是蛇,她可以抓野猪,驯烈马,但一见蛇,则心胆俱裂,甚至连说出“蛇”这个字也会瑟瑟发抖。 独孤良不及细想,定睛瞧那溪水里,果见一条银亮的水蛇正往靠山的岸边窜逃。他疾速淌水过去,眼明手快,伸出食指与中指,准确无误地夹住了水蛇七寸之处,用力甩向峭壁,又一掌劈去。这一掌,他用足十成内力,那蛇早已碎尸万段。 司徒燕一瞥见被独孤良夹起的蛇的全貌,早已身子一软,差点晕了过去。 独孤良劈死蛇后,回头就要去护着司徒燕,司徒燕连忙更深的隐入礁石后面,连连制止:“别过来,独孤大哥,我没穿衣,你快把岸边的衣裳给我拿来吧。” 司徒燕的脸早就红得像晚霞似的。 独孤良连忙站住,背过身去。他上岸寻了衣裳,扔给了司徒燕。司徒燕连忙穿戴整齐。 上得岸来后,司徒燕才有心思开玩笑:“独孤大哥,你要找我,可真会挑好时侯啊。” 第135章 良燕姻缘 独孤良听见司徒燕这般跟他开玩笑,也就笑道:“可不是,这说明你我有缘呢。我一猜你一定会来这里,所以就想来这里找你。其实,我也想洗个澡呢。这个夏天,真热。” 司徒燕扑哧一声笑了:“那你就洗吧,我一边待着凉快去。洗完了再来找我。” 说完,也不等独孤良回答,小燕子立刻欢快地飞走了。 独孤良真的就在溪涧里洗了个清凉的冷水澡。然后又淌到上游去,用剑挑了好多鱼和虾。等到他挑好了鱼和虾,暮色却已经降临了。 林风吹来,凉风习习,花香阵阵,白天的暑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天的繁星以及明亮的月光。这样的月光在林子中铺洒了一层银辉,使得入夜的溪涧并不显得黑暗,反而有一种朦胧的光亮,使得树儿,水儿,人儿都变得极美极美。 独孤良以剑劈柴,就在溪涧的源头,升起了火堆,盘腿坐在那儿烤起鱼来。那手里拿着鱼儿烤的样子多么逍遥自在,悠哉悠哉。他好像忘记了还有司徒燕在等他这回事。 不到一柱香工夫,令人垂涎三尺的烤鱼香味慢慢散发了出去,弥漫了近处的林子。那在林子中一边练剑,一边等侯的司徒燕正在嘀咕这独孤良为何洗个澡比女子还慢的时侯,这股香味就突然窜到了她的鼻子里去。 她立即收剑,往烤鱼香味的来处奔去。看到眼前的情景,她立即大喊起来:“好啊,独孤良,太不够意思了你,烤鱼也不叫我。这算是怎么回事呀?你不知道我在那边等你许久,都不敢过来吗?” 独孤良冲着她露出一个无比爽朗的笑容:“小燕子,快来这里坐。”他拍拍身旁的草地,司徒燕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司徒燕习惯性地要拿过他手中的鱼儿来烤,独孤良将手一移,避开了。 “喂!”司徒燕不高兴了,像刺猬一样把全身的刺都竖立起来了,“你怎么回事吗?独孤良,太过份了。刚才就不叫我,现在烤个鱼也不让我参与,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我可是照顾了你那么久,你却这样回报我,你这个白眼狼!” 骂完气不过,又在他宽阔的肩膀上重捶一拳。 独孤良微笑着看着她,那眼里的光芒竟比天边悬挂着的明月更加璀璨。 “小燕子,并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我刚才不叫你,现在又避开,就是因为要报答你。小燕子,你太辛苦了。这些日子住在这里养伤,我才知道你虽然是司徒羽的妹妹,年纪又轻,却完全就像个当家主母的样子,里里外外要你操心的事情太多了。你的哥哥邪气得很,一个不高兴可以什么都不管,我相信那是因为有你在的缘故。那是因为他知道你会帮他处理得好好的。所以,我很想让你休息一下,我想等鱼烤好了,能吃了就喊你。你明白吗?” 司徒燕听着听着,突然鼻子一酸,泪眼婆娑。从来没有人这么理解她,沈心虽然十分关心照顾她,但这些能真正打动她心坎里的话他从来没有说过。或许并不是沈心不懂这些,只是沈心把什么事都埋藏在心里,从来不告诉她。 司徒燕好感动的样子倒把独孤良惹笑了,他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亏她:“连这也哭,多没出息。” “讨厌啦。”司徒燕说着抹了一把泪。 独孤良大笑,说道:“再说了,我受伤这段日子以来,你每天都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不仅帮我洗衣服,帮我换药,就是天天给我准备那么多餐。单是那些工夫和用心,又有多少,点点滴滴都在我心里,我从来不敢忘记。现在我病好了,轮到我来照顾你一回,伺侯你一回,不可以吗?” “可我不需要你报答,我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的。”一激动,司徒燕难免说出了心里的话。 独孤良点了点头,深情地注视着她:“我明白,那么,我告诉你,我现在做这些也是心甘情愿的。” “独孤大哥……”司徒燕语咽,含情脉脉地凝望着独孤良。 独孤良唇角上扬,看着这样娇俏的小燕子,正想把她揽进怀里时,司徒燕却突然大叫了一声:“哎呦,烤焦了,烤焦了!快点拿起来。” 独孤良吓了一跳,连忙回头一看,果然,鱼体焦黑,惨不忍睹。司徒燕大笑起来:“独孤大哥,并不是所有心甘情愿做的事都能做好的呦。还是我来吧。” 独孤良也发出爽朗的笑声,他取下那条焦鱼,毫不嫌弃地自己吃掉了。 接下来,他果真把烤鱼的任务交给司徒燕。司徒燕的动作显得熟练多了,那鱼儿在她的翻烤下很快呈金黄色,外酥里嫩,色香味俱全。独孤良坐在那儿,一边吃着司徒燕递过来的烤鱼,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司徒燕。直到最后,把司徒燕看得完全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吃你的鱼,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真是的。”司徒燕瞪了他一眼,娇嗔道。 独孤良忽然正色道:“我在想,像你这么美丽,这么贤惠的好女子,我一定要快点娶回家才行。我若早点成亲,我爹九泉之下,一定也会瞑目的。” 司徒燕闻言,不禁羞红了脸:“独孤大哥,你说到哪里去了?” “怎么?你不愿意?”独孤良放下手中的鱼,紧张地握住了司徒燕的手道,“真的不愿意吗?说清楚。” 司徒燕含羞低头不语。 独孤良似乎有点恍悟,轻勾唇角道:“等明儿我就去找你大哥提亲。” “为何这么快?”司徒燕惊道。 独孤良皱起剑眉:“为了我的妹妹。小燕子,不知道这件事要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可是,我必须告诉你,只要我妹妹需要我,我就必须去帮她。这是与皇上作对,与朝廷作对,到时侯,还有没有命在不知道。所以,万一我会死,我不想留有遗撼,明白吗?” “嗯。”司徒燕重重地点了点头。其实,她的处境何尝不是如此?否则的话,现在也不会居住在白云道观。 于是,就在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司徒燕和独孤良,完成了他们的终身大事。 第137章 诈败诛贼 看见众人饮酒盟誓,司徒羽也深受感动。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眸道:“既如此,你们且听我说。明晚子时,就由我现身李府将李辅国引出来,你们只需埋伏在城郊,为我截住随后追赶的侍卫,让我有时间杀了李辅国就行。记住:千万不可恋战!待我杀了李辅国,你们便火速返回白云观,有八卦阵保护,他们进不来,也寻不着。又见李辅国死,大势已去,必散!” 玉芙蓉担忧道:“这计划是好,只是凭我们几个,挡得住成万的侍卫吗?只怕有些漏网之鱼前去纠缠你!” 司徒羽笑道:“放心吧!我会提前知会陈玄礼,请他务必加强驻防,拦下李辅国的人马。按律,长安城内驻守的军队没有皇帝的旨意是不得随意出城的。所以,只要我们不是在长安城内动手,其实李辅国可随意调动出城的兵力是十分有限的,我估算过,最多也就是一两千个羽林军。不过,仅仅这些也够你们忙活了。倘若全部出动,你们每个人也要以一挡两百,这可是硬仗。更何况其中不乏身手卓越的大内高手。所以,记住我的话,千万不可恋战。待我杀了李辅国,以笛声通知你们,你们务必见好就收,逃散要紧!” 众人点头答应。一想到“以一挡两百”,除了慕容雁还神态自若外,其余人心里发寒,均无把握。 第二天入夜,月明星稀,趁子时长安城楼换哨的空当,眨眼工夫,一条白色的人影已如闪电般滑过城楼,径找陈玄礼说明。陈玄礼便亲自上城楼盯梢,并命李廷及其他几位副将来回巡岗。 司徒羽迅即到了李府,故意放慢速度,越过围墙,令三步一岗的执戟侍卫发现他的行踪。“有刺客,有刺客……”瞬间喊杀声此起彼伏。羽林军从四面八方涌来,执戟的、挥刀的、持剑的均有,司徒羽当然不会恋战,徒然消耗体力,只在花园及庭院里假意逃窜。又有四个侍卫军官张罗着一张大网自屋顶覆盖而下,想要网住他。四周围满了执戟侍卫,只待一网住,便齐齐将他刺死。 司徒羽冷笑一声,大网还未落下时,已纵身越到屋檐上,玉笛轻逸一挥,那四人满身皆中羽化神针,惨叫着掉落地面。司徒羽并不想多造杀孽,那些羽化神针全都打中其穴位,只令全身麻痹僵硬,若拔掉羽化神针,加以调养,并不致于丧命。 但是他不要别人的命,别人却不见得手下留情,前赴后继的侍卫向他扑来,那围墙上突然窜出成排弓弩手,将箭搭在弦上,蓄势待发。 李辅国果然是老狐狸,这阵呼喊声和打斗声早就惊动了书房里的他,他却躲着不出面,一直等待着,等待着司徒羽陷入层层包围,或者看看司徒羽会不会窜到书房寻他。因为李辅国在书房和他的卧室里布下了更为精巧的机关和铁牢,甚至是地牢。但司徒羽就是不上当。 不上当也不打紧,李辅国阴贽的眸光闪过冰冷的杀气。眼见弓弩手已全部出动,他才施施然步出书房,走到布满箭阵的围墙边,远远站定,对着屋檐上的司徒羽放声大笑。那大笑并不宏亮嚣张,反而阴恻恻,凌厉厉,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司徒羽,今天本相绝不会重蹈覆辙,让你有机可趁,定叫你插翅难飞,有来无回!”李辅国拔扈地放话。 司徒羽哪有工夫回答,但他见李辅国终于出面,也想速战速决,便运起十足真气,但见周身竟焕发出绚丽的光芒,像一个暖暖的大太阳将他全身笼罩住,腾龙现身,掌风强劲如排山倒海,困在他周围的几十个侍卫便一声惨叫,向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李辅国并不容司徒羽喘息,一声令下:“放箭!” “嗖嗖嗖!”成百上千枝利箭如疾电般向司徒羽放去。司徒羽未及收功,未及躲避。只略显慌乱地白袍一甩,玉笛乱舞,似乎挡住了第一轮射箭。一俟挡完第一轮射箭,趁换弓箭手的空当,足尖轻点,往围墙飞掠,企图逃窜之时,第二排弓弩手早已接替而上,射发出第二阵箭羽。司徒羽正要越过墙,背后方向疾速飞驰的一枝冷箭已射中他的后背,他一声闷哼,甩出羽化神针便迅速越墙而过。 李辅国大喜,受伤了?!这种良机岂容有失。他立刻下令:“张淮,赵侯,立刻领左羽林军追杀朝廷钦犯司徒羽,不得有误!” “是!”张淮、赵侯两位将军领命,一挥手,即将这支被李辅国公器私用的左羽林军领出李府,追捕司徒羽而去。而李辅国早已不见,远远将他们甩在身后,向着不远处的白影紧追不舍! 司徒羽撕破血袋,沿途撒了些血渍,以迷惑李辅国。事实上,他并没有受伤!箭的确是受了,不过因为事先穿上了一件厚厚的铁甲背心而毫发无伤。若不如此佯装受伤诈败,依李辅国的城府和谨慎,绝不会轻易追来。他必须做到令李辅国觉得时机宝贵,机不可失! 果然,李辅国上当了!先前还不确定射中的那一箭令司徒羽受伤的程度有多深,但沿途见到鲜红怵目的血迹,立即心中大喜,不再有疑。他运起轻功,加快脚程追去。 司徒羽如一道白光迅即划过城墙,向郊外飞奔。李辅国亦如一道紫光,迅即掠过。那守城的将士除了陈玄礼注意到了,其余人竟丝毫不察。陈玄礼叹道:“这两人功夫果然出神入化、登峰造极,怪不得皇上暗中策划那么久,依然未敢轻举妄动!” 刚一恍神,便见城楼下张淮、赵侯两位将军拿着令牌嚷嚷着要出城。既有令牌,李廷没理由不开城门,却细细盘问了一番,尽量耽搁了好一会儿,才放他们出城。 就这会儿工夫,司徒羽早已与李辅国在郊外的竹林内大打出手。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惊。 第138章 冰鸩奇毒 李辅国与司徒羽在竹林内已交手了近百招,李辅国每次打出阴冥神掌,均被司徒羽的紫霞神功消弥于无形,反而直感一股灼炽的暖流迎面袭来。当司徒羽飘逸的身影置身于那如太阳般的光环中,腾龙随着掌风向李辅国噬来,李辅国的心猛然悸动,仿若一旦不能及时避开,便要惨遭焚毁或者被腾龙活活吞噬一般。 四掌合击比拼内力时,这样灼炽的暖流不仅从司徒羽的掌心中绵绵不断地传来,注入李辅国体力,将他的寒气消弥之外,竟要灼烧起来。使得李辅国不得不奋力推开对方的双掌,同时施展轻功向后避退数丈远。 “你这是什么功夫?”李辅国阴贽地问道。 司徒羽扬扬眉,露出一丝桀骜不驯的讥诮的笑:“紫阳神功,厉害吧!老怪物,再让你尝尝!” 言毕便不再废话,他立刻收敛笑容,眸光冷冽如刀,凌厉地扫向李辅国,司徒羽还是想趁羽林军到来之前速战速决,他用足十成功力催动真气,再次使出紫霞神功,向李辅国袭来,这次杀气腾腾,紧迫盯人,绝无半点心软。李辅国避无可避,只得勉力合掌接招。 紫光与白光将两人笼罩其中,如仙似幻,若非攸关生死,也是一道奇景。可惜,越是高手比拼,生死越在一瞬间,瞬间的失神或失误都将会是致命一击。故而两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全神贯注在内息运转之中。双方竟对峙了半柱香工夫。 那掌风之劲,竟能将身旁的十数棵柔竹摧断,随着柔竹嘎然而断的声音,李辅国一声闷哼,被击飞了五六丈远,撞断了好多棵竹子。他重重跌落地面,胸口正中司徒羽一掌,“扑哧”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他勉力撑起身子,恨恨地抹去嘴角的血迹,用那因为过于愤怒而颤抖声音骂道:“司徒羽,你这臭小子,竟敢骗我,你根本没受伤!没想到‘羽化仙侠’枉称侠义,竟也会使用这种下三滥的诡计,真是可笑,可笑!” 司徒羽那邪魅的俊脸瞬间收敛杀气,浮现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这叫兵不厌诈,若非如此,你这个老狐狸又怎会轻易地追出城?你在宦海沉浮多年,还需要我这个晚辈来教你吗?自古成王败寇,赢的人才是王道。今天,我就要为我死去的爹娘报仇。” 李辅国仰天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那笑声中带着凄厉阴毒的杀机:“哈哈哈……那来吧,就算你的紫霞神功是我阴冥神掌的克星,但你以为杀我就这么容易吗?” 他陡然从袖管中伸出枯槁如僵尸的五指,贯通寒气。那两双枯瘦得如同鸡爪的手立刻青筋暴突,且蒙上一层冰霜,丝丝寒气似乎在手掌上萦绕。这本是李辅国使出阴冥神掌时的惯用手法,但司徒羽惊骇地发现,这次略有不同,那十指上的指甲瞬间加长,宛如在十指上接了十把小刀似的,“刀”锋凌厉无比,冷霜中透出青光。 聪颖如司徒羽惊见这般变化,颇感异样,立即厉声叱道:“好卑鄙!竟然在指甲上喂毒!” “哈哈哈……算你识货,这可是冰鸩奇毒,一碰上立即毙命!无药可解!”李辅国挥舞着一双“毒爪”立刻向他袭来。 司徒羽本是猜测,不敢确定,故意放话一问,不料果真如此,不禁剑眉紧锁!不敢再用紫霞神功灌掌力拼,避免手掌与之接触,只挥舞手中的玉笛,抵挡他的“毒爪”攻势。李辅国受了司徒羽一掌,真力溃散,久战之下,开始显得力不从心。 正在被司徒羽强力反攻,节节败退之际,张淮、赵侯率领的近八百名羽林军循着冲天的紫光与白光赶到了。随后赶到的还有慕容雁等五人。 方才羽林军出城不久便遭到了慕容雁、沈心等五人的伏击,张淮、赵侯见慕容雁一行人武功不凡,并不恋战,急于保护李辅国,只循着紫光与白光的方向且战且走。慕容雁他们五人尽全力拦阻,但寡不敌众,拼命杀了近两百羽林军,个个也都是气喘吁吁了。 李辅国哈哈大笑,看到援军来,他的精神重新焕发。司徒羽沉着俊脸,未待他得意完,玉笛轻轻一挥,羽化神针如雨般射向羽林军,羽林军立时倒了一大片。 慕容雁及沈心立即飞纵过去,挡在司徒羽前面,拦住羽林军去缠司徒羽。而司徒羽会意与两人交流了一下眼色,即尽足全力攻向李辅国。 李辅国受了重伤,气息翻涌,并不敢再恋战。远远看到司徒羽向他袭来,他反而向后疾奔,正巧眼角余光瞥见司徒燕正在近处与羽林军厮杀,哼,司徒羽的妹妹!他阴沉一笑,运起阴冥神掌,伸出利爪,便向司徒燕袭来。司徒羽大惊失色,连忙射出羽化神针。 “啊-----”“啊----”同时两声惨叫! 司徒羽心一揪,脸色刹时变了。 就在李辅国袭向司徒燕的瞬间,一直不离司徒燕左右,与之并肩作战的独孤良飞纵而出,为她挡了这一掌。而这声惨叫,并不是独孤良发出的,而是司徒燕。独孤良受掌力所伤,飞出好远,司徒燕哭叫着奔过去,抱起他,看着他大口大口喷出黑色的血,泪如雨下,心痛至极! “不……不要,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什么呀?不要,不要……”司徒燕摇着头哭喊着,不肯接受这幕情景。颤抖不己的小手妄图捧住那不断喷出的黑血,拼命抱住那中了阴冥神掌和冰鸩奇毒的瑟瑟发抖的高大身躯。 司徒燕沉浸在悲痛之下,竟忘了身处险境。幸而有沈心拼了命地在他们周围厮杀,又有玉芙蓉帮忙。司徒羽悔痛万分,若早点得手,必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俊脸刹那间蒙上了一层冰霜,眸光如刀射向身负重伤疾速而逃的李辅国。他除了受司徒羽一掌之外,刚才也中了数根羽化神针,要命的一针离他心脏不远,方才另一声惨叫便是由他发出。李辅国想,事到如今,惟有迅即逃回长安,再图报复。 但司徒羽岂能就此善罢干休呢? 第140章 灵儿泣奠 白云观山脚下。 几辆马车停在离望月亭不远的地方,在马车的后面,一辆拖板车运载着一个朱色棺椁,板车上坐着一位满身素缟的妙龄少女,正在扶棺痛哭。玉芙蓉在旁扶着她,流泪劝慰。 司徒羽、沈心、慕容雁三位美男子皆站在望月亭内,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棺椁的方向。脸色都十分沉痛。沈心的眸底甚至泛起泪花,他悲伤独孤良年纪轻轻就离开人世,更加痛惜司徒燕没日没夜的哀恸。 是的,自从上清道人确定独孤良回天乏术后,司徒燕便痛哭至今。她的嗓子哭哑了,眼泪哭干了,昏过去几次,又醒过来几次,接着又寻死觅活地痛不欲生。她没完没了的悲恸苦痛看在活着的人眼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折磨。特别是对关爱她的人。 怕她寻短见,这一日两夜,沈心与玉芙蓉轮流陪伴着司徒燕,不离左右。上清道人召集道士为独孤良超度亡灵。在《度人上品妙经》的经文中,玉芙蓉的心随着那一缕幽魂而去,哭至泪干,再无泪可泣时,便静默如行尸走肉,面如死灰,不言不语。 司徒羽甚为忧心。但亦无可奈何! 除那天让圆圆送信外,司徒羽隔日清晨又让慕容雁进一趟皇宫,请李豫放独孤灵上白云观祭奠兄长。但李豫因为刚刚除掉李辅国,忙着肃清其党羽,将所有的兵权全都回归手中,故而忙碌了整整一天。再加上私心里实不愿放独孤灵上山与司徒羽再见面。于是便拖沓不决。 到了这天清晨,众人要将独孤良的尸身运回龙啸山,埋葬在他爹爹独孤颖身边时,李豫终于派程元振来宣旨,请他们在望月亭等侯片刻,皇上要亲自带着独孤贵妃前来送她兄长一程。 此刻,司徒燕又悲从中来,泣不成声。而司徒羽三人则在望月亭静静等待李豫及独孤灵的到来。 直至巳时,阳光洒遍整座山林,知了在枝头燥鸣不已,似乎也等得不耐烦了。幸而郁郁葱葱的绿叶间,不时传来悦耳的鸟啭莺啼,调节了一下这样闷燥的天气与气氛。终于,几声响锣开道,远远的,浩浩荡荡的龙辇缓缓来了。 郭暖及陈宇率领的左右龙虎军和左右羽林军浩浩荡荡地于前后护航。又非远行,不下两万人护航军队有点过了。这仅说明一点,李豫在防备,防备司徒羽趁机强夺独孤灵。 那六匹骏马驾驭的龙辇气派非凡,车身镶嵌金银玉器,宝石珍珠,雕刻着龙凤图案,四周贴有三层镂金云版,幨帷用绣有金云龙羽纹的青缎制成,四柱绘有金色云龙,车门垂珠帘。青缎太常旗十二面,旗面分别绣有日月五星,二十八星宿,旗下垂有五彩流苏,尽显皇家豪华尊贵。 龙辇按礼仅有皇帝与皇后可以乘坐,但今天,李豫并没有让独孤灵另乘凤辇,却让她与他共乘龙辇。李豫此举心机颇深。既因深深宠溺着独孤灵,表示在他心目中独孤灵的地位与皇后无异,又再一次向李豫暗暗痛击司徒羽。 司徒羽的确被痛击到了。当那双桃花眼远远眺望到龙辇的阵仗。他看见他的灵儿是那样的高贵圣洁,与李豫共同端坐在气派非凡的龙辇中。他第一次放下所有的骄傲,清醒地意识到他所沾惹的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也是第一次他想到,如果他不去招惹独孤灵,或许此刻的独孤灵会更加幸福。父兄不会惨死,也可跟着李豫这位俊美天子享尽世间的荣华富贵。 这个念头一袭上心间,心就莫名揪痛。不!他用力咬着邪魅的唇,努力摆脱这该死的想法!这一定是天意的安排,不是他的错! 龙辇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太监们忙上前放梯蹬,又弯着腰伸出手搭扶。李豫牵着独孤灵缓缓步下龙辇。司徒羽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哦,他的灵儿! 只见她一袭逶迤拖地白色牡丹烟罗软纱百水裙,身披白色翠烟纱,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至腰际,卸尽金钗珠玉,仅在髻发处斜插一枝珍珠碧玉簪。素面朝天,不施脂粉,但那花容月貌,天生丽质,却如出水芙蓉,丝毫未减色半分,反而因为这份素净,这份淡雅,而将那份与生俱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之美发挥到淋漓尽致。 她那翩若惊鸿的美丽既脱俗又高贵,无论身在何处,那气场准能艳压群芳。而这次也不例外,她的出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玉芙蓉失了神。当她第一次看清独孤灵的样子,终于释然了。难怪司徒羽对独孤灵念念不忘。这样绝美倾城的人儿,我见犹怜,何况世间男子。 玉芙蓉在心里喟叹。长久以来的郁闷似乎刹那间土崩瓦解。独孤灵眼含热泪,痛楚地凝望司徒羽一眼后,即将目光停驻于棺椁之处。她轻颤着,突然提起裙摆向棺椁狂奔,连声痛呼:“哥哥,哥哥……” 李豫与司徒羽几乎同时担忧地追了上去。 独孤灵跌跌撞撞地跪在棺椁前,扶棺痛哭:“哥哥,灵儿不许你走!不许!不许!听见没有,哥哥,哥哥呀,你才二十一岁,这么年轻,怎么可以走,怎么可以……你是我们独孤家的惟一血脉呀,哥哥,你让灵儿怎么跟爹爹交待呢?你给我起来,哥哥,不许躺着,我不许你躺着……” 她悲恸万分的哭喊倒令司徒燕停止悲伤。转过头,眼神空洞而哀伤地望着独孤灵,突然又“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紧独孤灵。看见两人抱在一起,随后追上来的李豫即停下脚步,回头伸出手臂拦下司徒羽,那冷冽的眼神所含的意味司徒羽岂能不知。故而司徒羽也停了下来,冷笑一声。 后面,还奔跑着一群追上来侍侯的太监宫女。李豫吩咐道:“吟风、弄月,看着贵妃,别让她哀痛过度,伤了身子,朕惟你们是问!”吟风、弄月遵旨,急忙上前解劝。又有一些宫女上前递水和锦帕侍侯。 李豫对司徒羽道:“我们去那边说说话吧!” 司徒羽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第141章 单独密谈 司徒羽和李豫走到几株槐树下,时值六月,洁白幽雅的槐树花一簇簇一串串地绽放在枝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清淡的槐花香将炎日揉碎,洒落在绿草如茵的芳草地里,印满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 林荫处,两大绝世美男翩然踩在那些斑珀的光影里,丰逸超群。他们一边交谈着,一边眺望着不远处的人们。左边是望月亭,右边是马车队及棺椁。正前方的更远处是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浩荡军队。但两人的目光皆流连在扶棺痛哭的独孤灵与司徒燕身上。 李豫阴郁着俊脸,叹道:“没想到会陪上独孤良的命!那老怪物的武功果然阴毒得很,也只有你才能制得了他!” 司徒羽抬起桀骜不驯的俊脸,揶揄道:“若非有这一点点本事,拿什么来和皇上交易呢?” 李豫冷笑:“哼,司徒羽,别太轻狂了!你以为朕喜欢和你交易吗?朕贵为天子,每日处理的都是国家大事。但反过来,也事事被这些所谓的国家大事牵制着,岂能如你这般逍遥?朕何尝不想江山美人兼得?” 司徒羽勾起邪魅的笑,点点头道:“也对。所以打死我,我也不会羡慕你的龙椅。这一点,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李豫转头深深凝视司徒羽,点点头:“嗯,朕相信你。但朕身在皇家,无从选择。这是我们每个皇子生下来就决定了的命运。注定要为权力所苦。得之,苦!不得之,亦苦!谁也摆脱不了!” 司徒羽亦收敛笑意,平静而坦然地与之对视:“既然摆脱不了权利,就请皇上信守承诺。” “那是当然!只要你这趟回龙啸山,安葬好独孤将军后,亲自把宝藏押送回长安,朕一定实践承诺,让你带走贵妃。只是这一趟,还需要辛苦你了。朕不打算派任何朝廷官兵护送,一则是为了避免大张其鼓,惹人觊觎;二则是朕相信,惟有你才有本事将宝藏平安押送到京城。”李豫星眸直视司徒羽,脸色和缓平静,看不出心中有任何波澜。 但越是这样,越让司徒羽觉得心底不踏实。表面上,他依然神采飞扬,轻松笑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请皇上答应在下一件事。即日起,让灵儿搬回自己的宫殿居住。我想,已经到了这时侯,皇上无须再提防我会去劫掠灵儿吧。” 一丝不悦闪过眸底,瞬间消失,李豫实在不喜欢司徒羽这样直呼贵妃的小名,那语气中的亲昵感令他十分恼火。但也只是瞬间的不悦,几乎同时,他唇角上扬,微笑着点头:“好!朕答应。” “还有一件事,”司徒羽紧接着道,“临别在际,我想同灵儿单独谈谈!” 李豫沉吟良久,司徒羽唇边扬起讥诮:“怎么?都到这时侯,还舍不得?那到时……” “怎么会呢?”李豫抬起骄傲的高贵的下巴,以一种轻松的语气道:“只是她现在的身份依然是朕的贵妃,所以你们谈话的时侯,万不可失礼!” 司徒羽笑着点头。 李豫对侍侯在两丈远处的程公公道:“你去请贵妃娘娘过来吧。” 独孤灵痛哭良久,几欲昏厥。若非吟风、弄月不断劝解她不要哀痛过度,伤及腹中胎儿,只怕不知又要哭到何时。倒是司徒燕,毕竟悲伤了一日两夜,早哭尽了泪。又听见吟风、弄月的话,怕伤及哥哥的孩子,所以反倒是勉力止住哭声,安慰独孤灵。独孤灵也渐渐消停,她亦怕自己过于悲痛,伤及胎儿,也令司徒燕更加伤心。在哥哥死后,司徒燕寻死觅活的样子,她也听闻了一些。 程公公来请时,独孤灵刚刚消停。她遥遥地将视线望向槐花摇曳处,眸底闪过一丝错综复杂的神色。在吟风、弄月的搀扶下,一双跪麻的腿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玉芙蓉也将司徒燕扶起。 独孤灵拉过司徒燕的小手,柔声安慰:“小燕子,逝者已矣!哥哥九泉之下,必舍不得你如此。再说,你既知失去至亲至爱的苦痛,就不要再让你哥哥为你担心。你在伤害自己的同时,也会让每一个爱你的人伤心。所以,从现在开始,该吃的,该睡的,该休息的,都照做吧。就当是为了安我们的心,好吗?” 玉芙蓉听她说话,果然伶牙利齿,冰雪聪明,更加自叹弗如,心中释然,将眸光望向坐在望月亭里耐心等侯的慕容雁。又听独孤灵说道:“小燕子,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与你们顺利重聚。你哥哥这段时间想必心情不好,你们要互相扶持,互相鼓励。未来,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去做。让我们都振作起来,好吗?答应我,小燕子。” 司徒燕含悲颌首,语带哽咽:“灵姐姐,你也要保重。顺利生下我的小侄子。我还要当姑姑呢!” 独孤灵点点头,便扶着吟风的手,袅袅婷婷地走向李豫那边。 李豫冷着俊脸道:“长话短说。这般炎热,别让他们等太久了。”说完,便带着程元振走向望月亭。 这一刻,四目交接,两人的眼里仿佛都再容不下别人,彼此痴痴地凝望着,谁也不知该如何说出第一句话。 吟风、弄月远远地避开。她们一边打量着司徒羽,一边发出感叹:这样绝世美男,难怪小姐连贵妃都舍得抛下不做了。 最终,还是独孤灵打破了沉默:“羽哥哥,我们没时间了。天热,他们全都等得不耐烦了,哥哥的……也耐不住,只怕要早点安葬为好。这事就有劳你了。” “小傻瓜,你我还需见外吗?”责备的语气里含着无限的深情。 独孤灵苦笑着:“此番你押送宝藏回来,不知皇上会不会履行承诺?看看今日这阵仗,像是个打算放手的人吗?” 司徒羽扫视了羽林军一眼,唇角上扬,冷笑道:“灵儿也看出来了?我早说过,直接带你走,省得这般麻烦!” 独孤灵摇摇头,无奈道:“岂有你说的这般容易?如果真那么做,你我固然可以逍遥自在了,但受我们连累,将有多少人要无辜死去呀?他不是个可以善罢干休的人!如今,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天下需要这个皇帝,你不能够伤害他!” 司徒羽俊眸含怒,深深凝视着独孤灵,痛心道:“所以,你就忍心继续伤害我?让我忍受别离之苦?” 独孤灵柔情地注视着他:“不!听我说,就算这次他食言,我们还是会在一起的。我已经想好了一个法子,你听我说……” 第142章 心若磐石 龙啸山庄,一切如昔,天龙三兄弟曾经自立山寨,颇有经验,因此将龙啸山庄打理得井然有序。只是所有回来的人的心境,都与之前出去的时侯不一样了。 心情尚算平顺的是慕容雁与玉芙蓉。他们的感情更进一步,两人常常如胶似漆地粘在一起。如果说之前玉芙蓉还有些抗拒慕容雁的话,现在可谓完全接受了。 心情最纠结的是司徒羽。他一边忙着厚葬独孤良,一边担心司徒燕的情绪,一边苦苦思念着独孤灵。最后一次望月亭的会面,他真想当场劫走独孤灵。但独孤灵即便在哀痛中,依然那么冷静大度,那么心思缜密,那么忧国忧民心怀天下。这一点独孤灵跟李豫还真是有点像。司徒羽忍不住苦笑。哪怕独孤灵能够流露出一点点恣意妄为的私奔意图,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为她拼命,千军万马浑不怕,但是…… 她最后告诉他的逃脱之法并没有令他的心情好过些,无奈之下的方法充满太多变数,他觉得那个法子并不完美。但是,如果一旦将宝藏送出去,李豫食言了,他又该如何将独孤灵救走呢?李辅国一倒台,天下兵权尽在李豫掌握中,皇上的权势已经今非昔比了。这令司徒羽十分苦恼。 慕容雁看出他的心事,也看穿了现在的局势,因此常常找司徒羽谈心,共谋对策。而沈心则将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司徒燕身上。 是的。出去时最开心的司徒燕现在反倒成为最哀痛的人。出门时满怀对爱情的甜蜜憧憬,没想到仅仅是那么几日的露水姻缘,就转瞬消逝,消逝得无影无踪。就像做了一场梦似的,她真希望这梦永远不要醒来,永远不要…… 下葬那天,司徒燕哭天抢地扒着黄土,直至双手扒得鲜血淋漓。“不要……不要埋他……你们不要!他没有死!不要啊……”她不停哭喊着,喊得嗓子哑了,喊得送行的人个个心都碎了。 司徒燕肝肠寸断,沈心何尝不是!沈心流着泪使劲地将她抱开,她依然拼命挣扎着,甚至用血淋淋,脏兮兮的手去抓沈心的脖子,抓出了一道道血痕。在旁的司徒羽看不下去,出手点了她的睡穴。 “你……”沈心惊诧地瞪着司徒羽,他还是有些不忍。 “只有这样她才会安静,也才不会更加伤害自己。放心吧,睡几个时辰就醒了。沈心,你先抱她回去休息吧。”司徒羽沉痛道。 他不明白何时妹妹与独孤良的感情就这么深了,成亲不过数日,不是吗?不过,他很快就自嘲地笑了。感情的确不是按时间来衡量的,如果是,李豫又怎么会输给自己?如果是,自己怎么就不爱上玉芙蓉? “沈心,”看着沈心将司徒燕打横抱起,他又叮嘱道,“好好照顾小燕子。这段时间,山庄的事你暂时先交给天龙他们。搬运宝藏的事有我与慕容雁负责。而你就负责让小燕子乐观起来。在我的心目中,你依然是我未来的妹夫,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吧!” 情不自禁的笑意从唇边溢出来,沈心对司徒羽用力地点点头:“我保证,一定让小燕子快乐起来!” 司徒羽忙完下葬的事后,便和慕容雁、玉芙蓉一起,带着几个比较亲信的山庄弟子,忙着拉运宝藏的事。要从悬崖峭壁上将宝藏运送上来绝不是件容易的事。试用了好多方法,最后司徒羽想出将绳子一头绑在大树上,一头绑在木箱上,用滑轮运送才成功。但即便如此,也忙了好几天,累得人仰马翻。 沈心倒是清净。个个都在锦绣谷忙着,只有他守着司徒燕,为她端菜送饭,为她取笑逗乐。 “呐,你答应了。你要是不哭,不寻死觅活的,好好吃饭,我才给你解穴。否则,哼哼……”沈心狠狠地比划着点穴手,对司徒燕怯怯地警告着。 司徒燕坐在床上动弹不得,只是用力眨眨眼睛,表示同意。沈心才解开她的穴道,她的粉拳便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凶巴巴地训一顿:“好哇,沈心。我哥只对我用了一次点穴,你就学起来了,动不动就给我点穴,你找死啊!” 沈心一边躲闪一边还嘴:“那还不是为了你好。谁叫你这么不听话,你要乖点不就没事了。你以为我愿意老点你穴啊!你哥哥把你交给我了。你要出事了,我怎么跟你哥哥交待?” “哼!”司徒燕打累了,便停手,气呼呼地坐在桌边,瞪着沈心端过来的饭菜,找碴道:“饭菜这么难吃,叫我怎么吃得下?我要吃虾,大龙虾!” “好好好!”沈心高兴道,“只要你吃得下,我立刻派人下山去给你买大龙虾!” “来人啊……”沈心当真冲着门外叫人。一名杂役小厮跑了来:“沈总管,有什么事要小的去办?” 谁知沈心还没开口吩咐就被司徒燕拦住打发走了。 “诶,你……” “诶什么诶,本小姐哪有心情吃大龙虾?不过是随口说说。沈心,你这呆子!明知我心向着他,为何还要对我这么好?”司徒燕看着沈心脖子上的道道血痕,心口一酸,又凝泪哽咽。 沈心咬着唇,似乎下定决心,深深凝视着司徒燕坦白道:“小燕子,即便你有了他,我对你却从来没变过。无论沧海桑田,我心若磐石,永不转移。” 他激动地牵起她的小手,司徒燕一惊,轻轻地抽走,难过地说:“别这样。你对我的情,我很感动,可是……可是我忘不了他,也永远不会忘了他。你,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这样对你不公平。” 沈心淡然笑道:“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上还有许多人关心你,爱你。就算不为我,也为你哥哥,好好活着,别再让他担心了,行吗?你这样,除了折磨你自己,也在折磨我们呀!你以为我愿意老是守着你,点你的穴吗?但你若不能平息你的悲痛,坚强一些,只怕我们也会跟着受苦,你愿意拖累我们吗?记住,小燕子,失去他,你还有我们。” 沈心算准了司徒燕禀性善良,本不是那种任性骄纵的女孩,而且多年的侍婢生活养成了她善解人意,察言观色的性情。所以他故意这么一说,司徒燕果然蹙起秀眉,样子颇为自责。她想起临别时独孤灵叮咛她的话,不禁低下了头。 是啊,独孤灵尚且如此坚强,自己何尝不行呢?只是……只是……她嘴一撇,想到独孤良,那种痛彻心底的不舍再一次打碎她的理智,她伏在桌上又痛哭起来。 但这次哭完后,她勇敢地拭去泪水,绽开一个好勉强的笑容,清澈无邪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沈心,你放心,我不会再寻死觅活了。我会好好吃饭,为了你们,好好活着。但请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让我慢慢地,慢慢地……平静。好吗?” 第143章 结发妻子 李豫负手而立,星眸灼灼地望着窗外那渐渐远去的倩影,他的贵妃真的就这样走了,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尽管他的表情又冷又酷,但心底是多么热切地盼她能回头看他一眼,是啊,只要一眼,哪怕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但是没有,果真盼不到!她走得那么果断,那么轻盈,那么…… 天啊,她走得那么快,那么匆忙。她是在高兴吗?心底的热切一点一点熄灭,直至满腔热切化为冰凉的灰烬。 星眸渐渐起雾,他艰涩地滑动喉结。 “皇上,别难过了!妹妹只是搬回去住而已,离这紫宸殿也不过几步路。皇上想她时,可以常常去看她,臣妾保证不吃醋就是了!”沈珍珠如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他身边,柔声地劝慰。 其实她看见他热切而疼痛的眼神,心里头依然免不了泛酸,不过却不似以往那般难受忿恨,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份从容与淡定。独孤灵劝过的话,字字句句她全听进去了。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迟早有一天独孤灵将彻底走出他们的生活,而她要做的仅仅是爱他,爱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子。 李豫垂下眼帘,凄笑一声:“谁说朕难过了?朕,只是觉得耻辱,身为皇帝,居然要用自己的妃子做交易!现在,还有一个背影可以看看。再往后,恐怕连背影也没得看了。” 那声音竟然有隐饰不住的落寞和凄楚。 沈珍珠心底发疼,痛楚地凝望着眼前的夫君,娇艳如花的唇角却扬起一丝欣慰的笑。李豫,这么骄傲的高高在上的天子,居然愿意将心底的耻辱告诉自己,就说明他潜意识里依然将她当作最亲密的结发妻子看待。 过了半晌,她才热泪盈眶地说道:“不,不要这么说!皇上是仁德之君,因为心怀天下,为了翦除贪官宦党,使天下苍生能够安居乐业才这么做的。皇上的胸襟比天宽,比海阔,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李豫心头一阵激荡,泛起爱的涟漪,冰凉的心忽然又热切起来。 他捧起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有多久他没这样凝视过她了。突然发现沈珍珠依然那么美,甚至比年轻时侯的她更多添了一份妩媚。 想起年轻时恩爱的种种,他的星眸充满了愧疚,颤声道:“珍珠,对不起。这段时间是朕的确冷落了你,也忽略了你的感受。你所受的屈辱,灵儿告诉朕了。朕枉为男子,却无法保护自己的女人。错在朕,而不在你。你且宽心,不要再纠结了,从此休提此事,连想都不要再想,知道吗?” “皇上……”沈珍珠闻言全身一颤,随着撕心裂肺的娇唤,如珍珠般的眼泪潸潸落下,“对不起,对不起,细说起来,都是臣妾的妒意惹的祸。假如臣妾不吃醋的话,即便当时听到了皇上和独孤灵成亲的消息,臣妾也不会喝醉酒,让那恶贼有可趁之机。这都是臣妾的错。请皇上原谅臣妾,请皇上恕罪。” 沈珍珠说着,就跪了下来,将头低低的,愧悔万分地默默垂泪。 李豫忙扶她起来,紧紧拥入怀中。他的星眸亦泛起泪光,轻轻呢喃着:“不要说了,珍珠。不要再说了!朕都明白。你能做到那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你放心,朕不会嫌弃你的。朕知道天底下最爱朕的女子惟你一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朕,朕什么都知道,让你受苦了……” “不,皇上!臣妾不苦。只要你心里还有珍珠,珍珠就算为皇上死,也是心甘情愿的呀!”她双手紧紧攀住李豫的脖子,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已经多久没听到李豫的甜言蜜语了,她心里突然感激起独孤灵来了。若不是她,自己心中的死结不知何时才能打开? 那晚,皇上留宿紫兰殿。 分离太久重聚,自然有无限甜蜜。只是,当疲乏的李豫要陷入梦乡时,突然一声含糊不清的低呼情不自禁从李豫的口中逸出:“灵儿……” 沈珍珠的泪水就这样无声滑落,尽管是含糊不清的低呼,但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痛苦地闭上美眸,心里就像被刀子切割一般疼痛,她痛呼道:李豫啊李豫,你到底是真心怜爱我呢?还是把我当成独孤灵的替代品?征服不了她,就来征服我吗? 李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居然立刻陷入了睡眠状态。沈珍珠泪水狂乱地流淌。不!她不愿意承认这样的奇耻大辱,在这样的时刻,夫君居然呼唤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李豫,究竟是多情,还是深情?究竟是无情还是痴情?天啊,在这方面,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夫君了。回想独孤灵的分析,是那么有道理。李豫对自己应该是有情的。可是,可是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仅仅是因为不甘心?因为不甘心而一定要得到;因为得不到,而恋恋不能忘。 对!一定只是不甘心,而不是爱!沈珍珠自欺欺人地想到。可是…… 凄迷的月色从窗外洒了进来,沈珍珠瞪着空洞的美眸,再也无法入眠。点点繁星朝她眨眼,而她却回报不了同样的狡黠。或许,这样狡黠的表情只有独孤灵才能做得出来吧。 是的,到了如今,沈珍珠不得不承认,在独孤灵身上,有许多自己不曾拥有过的特质。善良、脱俗、聪慧,这些,在独孤灵身上是别具一格的。或许,不应该再有恨,应该把独孤灵当作学习的榜样,应该…… 想着,想着,沈珍珠又落泪了。 李豫什么都不知道,他睡得那么沉。沈珍珠的手轻轻抚上他的俊庞,难过而欣慰地笑了。比起自己,李豫其实很幸福,这种幸福,他自己知道吗? 或许,是不知道的吧?因为人们通常只会想着得不到的东西,一直那么想着,又怎么会幸福呢? 很快,又有另一种想法将沈珍珠淹没。 在这样痛苦的拉锯战中沈珍珠整夜未眠…… 第144章 救救臣妾 承欢殿一切如昔。吟风早就告诉过独孤灵,在搬去紫宸殿的日子里,承欢殿并没有让给其他妃子居住,李豫反而下旨让承欢殿保持原样,不许任何人移动任何摆设,令人每天清洁打扫,每天开窗通风,每天熏香修花。因此,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姹紫嫣红,绽放得十分娇艳。红墙爬满绿萝,知了在枝头聒躁。角落里的梅树下,团团的小坟堆垅在那儿。 独孤灵经过时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咦?怪怪的,好像有个颓然的小影。依着惯性又往前迈了两步,还是停住了。一丝奇怪的感觉攫住了她的心,使她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不会吧? 她猛然回头,瞪着美眸,盯着那团小小的身子,倒吸口凉气,疾步冲了上去。她缓缓蹲了下来,伸出颤抖的小手轻轻拨开那凌乱的羽毛,一双紫罗兰的眼睛紧紧闭着,它的头破了,血渍堆积在那儿,独孤灵的心狠狠发疼起来。 泪就这样无声淌落。透过泪眼凝视着墙上那已变成晦暗的红血渍,可以想象出当时圆圆为司徒羽送信给李豫的时侯,一定盘旋不走,顺道寻了团团,终于发现了这个小坟茔,然后便撞墙“殉情”。她咬着唇哽咽地自责:“如果不是我多事,在小‘墓碑’上画什么团团的画像,兴许圆圆就不会发现,也就不会死了!” 吟风赶忙柔声劝慰:“娘娘别伤心,该发生的事迟早会发生,跟娘娘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没想到,连一只小小的羽鸽都这么痴情,这情,到底是什么呢?” 独孤灵闻言微微一怔,是啊,连圆圆都这么痴情,何况人呢?那么,为了爱,要什么顾忌呢?她蹙紧秀眉,伸出白晳娇嫩的小手去耙土。“等等,娘娘。”吟风心疼地握住独孤灵的手,转头向弄月递了一下眼色,弄月心领神会,匆匆去拿了工具来,两人帮忙着把圆圆葬在团团的旁边。 独孤灵回到承欢殿内,兀自有些愣怔,她呆坐在暖榻上,想着圆圆的痴情,想着司徒羽。痛楚漫过心田,她缓缓取出怀中的玉笛,轻轻抚着,宛如抚着司徒羽那张俊美的脸庞。泪珠叭嗒叭嗒滴落在玉笛上。 过了好会儿,她拭去泪,将玉笛放在嘴边,轻轻地吹响。她吹奏的是那美妙轻快的“百鸟引”,只是如今,无论她再如何吹奏,团团与圆圆也不会欢快地飞到面前,也不会再为她递送情书了。想到这,不禁又失声痛哭,笛音戛然而止,吹不下去。 吟风掏出锦帕为娘娘拭泪,一边安慰:“娘娘,小心肚里的胎儿,这两日,你哭得够多了。千万保重凤体。”独孤灵闻言,方才有所收敛。 此时,忽见弄月来报,雅昭容求见。 “雅昭容?”乍听这封号,独孤灵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对于后宫妃嫔,她向来就懒得交往,除了少数几个,大部份连她们的封号和名字都不知道,她的心思从来不曾在这上面停留过。 吟风提醒道:“娘娘您忘了?娘娘应该听说过她才对,雅昭容名叫雅娜丝,是个波斯美人。娘娘失踪的那段日子里,皇上十分疼爱她,几乎天天留宿在她的蓬莱殿。据说不仅长得十分妖媚,而且能歌善舞,十分讨皇上的欢心。” “哦。”独孤灵随便应了声,似是而非。 对此人,似乎听说过,又似乎没有。算了,这两日哀伤过度,此时头痛难当,也就撇下不想了。 “弄月,你就去说本宫丧兄哀痛,身子不舒服,就不见了吧。” “是。”弄月领命而去。 谁料独孤灵半盏茶还没喝完,雅娜丝便风风火火闯了进来,独孤灵秀眉微蹙,刚要斥责,却见她“扑通”一声跪在独孤灵脚前,紧紧攥住独孤灵的衣袂,泣求道:“贵妃娘娘,救救臣妾。求求你,贵妃娘娘。” 独孤灵吓了一跳,只得叹口气,道:“快别这样!雅昭容,有什么话就起来说吧!” 她转头唤吟风:“快,把雅昭容扶起来。赐坐。” 吟风扶起雅昭容,让她坐在凳子上。独孤灵略一打量,果然是个妖冶无比的女子。那如猫般魅惑的眼睛,流露出万种风情。高高的鼻子又直又俏,嫣红的小嘴棱角分明,五官精雕玉琢,堪称完美。健康的肌肤,细腻光洁。身材曼妙,凹凸有致。 难怪皇上会喜欢她?独孤灵腹诽道。 可是,她并没有不悦,她当然不会为了李豫和她吃醋,可是珍珠姐姐一定……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梨涡浅笑:“雅昭容一向深得圣心,又会有什么事情需要求救于本宫呢?” 雅娜丝轻轻叹息,幽怨道:“贵妃娘娘说笑了,在贵妃娘娘面前,臣妾怎敢说受皇上疼爱呢?谁都知道皇上最爱的是贵妃娘娘。之前,臣妾蒙受圣恩,完全是因为李辅国的缘故。臣妾是李辅国那谋逆之贼举荐给皇上的。当时皇上迫于无奈,不得不纳入后宫。其实臣妾心里也知道,皇上完全是因为李辅国的缘故。在皇上的心里,只怕是将臣妾看成是与李辅国一伙的。如今,那侫宦倒台了,皇上一定会收拾臣妾的。故而请贵妃娘娘救命。” 说着,离开凳子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求贵妃娘娘在皇上面前说说话,救救臣妾吧!” 独孤灵冷冷道:“雅昭容,你快起来吧。再这样,本宫就不听你说了。起来好好坐着才能说话,本宫有话问你。” 雅娜丝闻言,连忙停止磕头,站了起来,乖乖坐回凳子上去。 “你入宫是李辅国举荐的,你竟敢说跟他没有关系。这样推卸责任,不止皇上,连本宫也很难相信!你有什么说辞?” 雅娜丝忙哭道:“贵妃娘娘,臣妾说没有关系,并非推卸责任。只是当初进宫完全是被李辅国逼迫的呀!臣妾若不从,他便要了臣妾的命,臣妾怎么会不害怕呢?再说,他倒没有叫臣妾谋害皇上,只叫臣妾博得皇上欢心,将皇上的心留在后宫,让皇上无心朝政就可以了。所以,臣妾想,这,这也罪不至死呀!可,可是,皇上却流露出了杀臣妾之意,臣妾不想死,求贵妃娘娘救救臣妾!” 说着说着,浑身便颤慄不止,又要下跪。 独孤灵叹道:“好了,别跪了。本宫替你向皇上说说便是。” 第145章 飞身救人 自那日哭求后,雅娜丝有事没事就往承欢殿跑,经常送波斯特产的开心果和精致点心去和独孤灵一起享用,喝红茶聊天。有时,也会主动跳波斯舞给独孤灵欣赏,逗独孤灵开心。 当然,独孤灵知道,雅娜丝除了讨好她之外,其实,更多的是想在承欢殿里遇见李豫。皇上如今已经不去蓬莱殿了,常去的地方无非是承欢殿和紫兰殿。白天便到承欢殿和独孤灵聊天吃饭,晚上便到紫兰殿过夜。 雅娜丝嘴甜,乐于说些波斯的异域风情给独孤灵听。而带来的开心果、波斯水果以及波斯点心,除了和独孤灵分享外,恰逢皇上在时,也和皇上一起享用。那时侯的她,就会变得特别开心。这些,独孤灵都看在眼里,但她只是微微笑着,那恬淡的笑容里毫无一点醋意,却常常不经意燃起李豫心中的怒火。 雅娜丝第一次在承欢殿遇见皇上时,李豫的确狠狠训了她一顿,想赐她白绫来着。不过在她的苦苦哀求和独孤灵的说情下,雅娜丝总算逃过一劫。但李豫顺势罚她常过来逗独孤灵开心,倘若独孤灵不开心,就惟她是问! 独孤灵其实喜欢清静,但她想阻止却阻止不了,因为李豫微笑而坚定地告诉她,若她阻止,那就只好处死雅娜丝了。 其实雅娜丝有事没事爱往承欢殿跑,起初是为了讨好独孤灵为她说情,后来便是皇上的旨意。但她不以为辱,反而对独孤灵说,只要能在承欢殿见到皇上,即便要她当奴为婢地侍侯贵妃,她也甘之如饴! 独孤灵怜她情痴,日子一久,也渐渐拿她当姐妹看待! 只是好几天却不曾见到皇后了。独孤灵不免想:沈珍珠到底在做什么呢?为什么回到承欢殿数日,却不曾来探望过自己?难道是在怪她没有每日去紫兰殿请安?可,可这是皇上特许的呀,有孕在身,不必每日请安。况且,沈珍珠应该也知道她并不喜欢坐在那里,听其他妃嫔对她冷嘲热讽,指指点点。不,不对!一定是怪她没有安排另外的时间主动去紫兰殿看望她。可是,沈珍珠应该也知道她刚刚丧兄,没有心情啊。或者,或者是在怪最近自己和雅昭容走得太近了…… “娘娘,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吟风的小手在独孤灵眼前晃动,笑道,“快把这碗燕窝喝了吧,否则皇上又该怪奴婢了。” 独孤灵回过神来,笑着接过那碗燕窝,一饮而尽,为了胎儿,她可从不亏待自己。 “哎呀,烫!娘娘,怎么喝那么快?小心烫!”吟风着急道。 “没事,吟风,走,马上跟本宫去紫兰殿。好多天没见着珍珠姐姐,不知她怎么样了,去看看她吧。”独孤灵说着,脚步已急匆匆地往外迈出去,吟风、弄月急忙紧随而去。 经过御花园时,远远地,就听见假山上的凉亭里传来笙竹管乐,隐隐可见衣袂飘飘。越走越近时,连弄月都听出来了,那并非一般的中土乐曲。她笑道:“娘娘,是雅昭容呢。她们一定是在凉亭上排舞。要不要叫她一起去皇后那呢?” “不了,我们快走吧。”独孤灵的语气轻声而急促。皇后一向不喜欢雅昭容,两人若一同去,岂非更遭皇后讨厌?再说,外人在场,如何能与沈珍珠谈心呢? 三人低着头袅袅婷婷地要经过假山时,“啊……”假山上忽然传来一声尖叫。独孤灵惊诧地抬起头仰望,却见一位碧衫宫女从假山上失足跌落,那声尖叫声便是由她发出的。 “兰儿……”假山上探出许多焦急的脸孔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独孤灵不假思索地轻点纤足,凌空飞跃,于半空中接住了那位碧衫宫女。但那兰儿大约因为恐慌,本是张牙舞爪地胡乱挥动四肢挣扎,在独孤灵要拦腰抱住她的瞬间,手肘不经意却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独孤灵的腹部,独孤灵大惊失色,却忍住剧痛抱住她不放,一个漂亮的回旋,轻飘飘落地。落地的瞬间,她立刻放开了兰儿,自己捂住腹部皱起眉头,冷汗淋漓。 “啊!贵妃娘娘,你没事吧……”急匆匆从石阶上赶下来的雅昭容忙上前扶住独孤灵。回头怒斥那位失足跌落的宫女:“兰儿,你好大的胆子!你死了不要紧,要是伤了贵妃娘娘肚子里的龙裔,看皇上怎么收拾你!” 兰儿早已吓得脸色苍白,浑身打颤,跪地求饶:“求贵妃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当真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时失手,请贵妃娘娘饶命!”她将头磕得地面砰砰直响,额头血流如注。 “算了……”独孤灵声音无比虚弱,绝美的小脸也变得煞白,她隐约感觉有点不妙,腹痛难忍,她挣扎道,“快,吟风,给本宫药。”吟风早吓得慌乱了,听独孤灵这么说,蓦然醒觉,忙取出安胎药给独孤灵吞下。 “啪!”弄月气不过,上去便给了兰儿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没心没肺的东西。贵妃娘娘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用手肘撞她,你不要命了!” “不,不,求求贵妃娘娘,奴婢真是无心的,求贵妃娘娘饶命!”兰儿泪流满面,可怜兮兮地上前抓着独孤灵的裙脚苦苦哀求。 “好了,弄月,我先扶贵妃娘娘回宫休息,你快去请太医来瞧瞧。”吟风连忙唤住弄月吩咐道。弄月一听,点点头,连忙去请太医。 吟风转头对雅娜丝道:“昭容娘娘,劳烦您派人告知皇上,至于兰儿,就交给皇上处置吧。” 雅昭容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点头道:“好。来人呀,快抬顶软轿来,送娘娘回宫。” 夏日的艳阳照耀在头顶上,强烈的光芒似千万把利剑刺得独孤灵头晕目眩,腹部剧烈疼痛,痉挛收缩,这一次,真的跟以往不同,连安胎药也没用了。独孤灵已经听不见旁边的人在说些什么,眼前突然一暗,光芒瞬间消失,整个身子似乎落入无边的黑暗的深渊里。 第146章 痛失爱儿 不知过了多久,独孤灵悠悠醒转,缓缓睁开眼帘,正对上一双阴郁深邃的星眸,那眸光热切,眸底却盈满忧虑与痛惜。见她醒来,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哑着嗓子低呼:“灵儿,你终于醒了。”他的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随后又怜爱地为她拨开额前凌乱的发丝。 “皇上……”带着一丝疑惑,独孤灵轻轻唤道。 床边立刻又围上来三张充满关切的脸庞,分别是皇后、吟风和弄月。 “珍珠姐姐……”独孤灵见到沈珍珠,蓦然想起她正要去紫兰殿看望皇后的,可是…… 她突然紧张起来,摇着头激动地喊起来:“不,不!我为什么在这儿?为什么?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她猛然推开李豫,挣扎着要坐起来!不,她要起来看看她的肚子,为什么这样不舒服,究竟……? 李豫的星眸含着深深的痛楚,他难过地按住她,不让她起来:“灵儿,灵儿! 听朕说,不要这样!孩子没了不要紧,你还如此年轻,还可以再有孩子的!想生多少个都没问题。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不要太激动,千万要想开些!听见了吗?灵儿……” 独孤灵闻言突然放弃了挣扎,她颓然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心,被撕碎了,痛得无法呼吸,睁着一双空洞的美眸,呆若木鸡。 “灵儿,灵儿……”这付模样令李豫吓呆了,“别这样,要哭就哭出来吧,别这样……” 但无论李豫如何呼唤,如何摇晃,独孤灵就如同被点了穴一般,陷入魔怔,一点反应也没有。 “皇上,让臣妾来吧。”沈珍珠和颜悦色地劝慰道,“请皇上保重龙体,去歇息一会儿,你已经守在榻前两天两夜了,连早朝都没去,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别让前朝的文武百官责怪灵妹妹红颜祸水。皇上,您把灵妹妹交给臣妾,臣妾保证安抚好她的情绪,行不行?” 李豫剑眉紧锁,沉吟了片刻,只得点点头。他长叹一声,无奈而痛惜地看看独孤灵,然后回头对弄月道:“你去叫太医来。就说娘娘醒了。还有,快去给娘娘熬药。” 李豫凝视着沈珍珠道:“那朕就将贵妃交给皇后了。请皇后一定要好生劝慰。” “臣妾遵旨。恭送皇上。” 李豫甩袖而去。沈珍珠美眸忽然充满了哀伤,目送李豫远去的翩翩背影,幽幽叹了口气。她转身回到床边,缓缓地坐在床沿,凝视着独孤灵那苍白消瘦却依然绝美的小脸。 在这种时侯,还要嫉恨独孤灵吗?这些天,并非她生气不来看独孤灵,而是她根本害怕见到独孤灵,害怕一见到她,就会格外刺痛自己的心。这些天,李豫那声不经意的低呼总是萦绕在耳畔,令她整天精神恍惚,痛心疾首。虽然李豫几乎每夜都去紫兰殿陪伴她,可越是与李豫亲密无间,越是疑心他是拿她当成独孤灵的替代品。沈珍珠,又被心魔捕获了。 她将独孤灵的小手握在手心里,不知对独孤灵该恨还是该怜。明知这不是独孤灵的错,可依然免不了心存介蒂。 吟风突然跪倒在她脚前,哽咽地哀求:“皇后娘娘,求求你,劝劝贵妃娘娘吧。你看她这个样子,真叫人担心呀!皇后娘娘,劝劝她吧。她会听您的话的。她可是真心拿皇后娘娘当姐姐呀。一连数日不曾见到皇后娘娘就心存惦记,前天才会想去探望皇后娘娘,谁知经过御花园,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大胆!”沈珍珠冷着脸怒斥,“这么说,是怪本宫了。若非去探望本宫,贵妃就不会出事,是不是?” 吟风慌了,忙自打嘴巴:“不是的,不是的。唉呀,奴婢笨嘴笨舌的,说错话了。奴婢只是心急贵妃娘娘,请皇后娘娘恕罪!” 沈珍珠表面生气,心底却自嘲地对自己冷笑,终究不如独孤灵心胸宽阔呀。 “罢了,起来吧。不要再愣着了。娘娘刚小产完,你快去煮些红糖水来,就当平日的茶水用,渴了就给娘娘喝着。”沈珍珠快速吩咐着。吟风立刻应声而去。 沈珍珠凝望着独孤灵,抚着她的脸,疼惜道:“好妹妹,要哭就哭出来吧!痛痛快快哭一场,也就是了!千万别憋在心里头。” 无声的泪水终于自眼角蜿蜒而下,默默的,不知不觉地湿了香枕。她的心好痛!好痛!好痛! 可是她无法嚎啕大哭。她感觉自己的每一下呼吸都是疼痛的,心尖像被刀割碎成一块一块的,默默淌血,可是却无法痛哭出来。 最近她总在痛哭,哥哥离开了她,圆圆也豁去了小命,她都哭得死去活来。可是为什么自己身上掉下了一块肉,她却痛哭不出来? 只是愣了,傻了,呆了,脑袋嗡嗡地响着,头疼欲裂,三番两次疑心这是在做梦,想将自己塞回梦境中。 “羽哥哥,对不起,我把你的孩子丢了……”她在心里默默告诉。 沈珍珠摇晃着她,焦虑而疼惜地唤道:“灵妹妹,你醒醒,你醒醒!你快别这样!你这样苦自己,可曾想到过司徒羽!他要是知道,一定也不愿意你这样。你把他的孩子丢了也就算了,再生就有了,但你要是再把自己丢了,他一定不会饶恕你!” 沈珍珠的喊话突然在耳畔响起,应合了独孤灵的心语。独孤灵顿时像被火烧着了似地坐起来,紧紧握住沈珍珠的手,急促不安地问道:“珍珠姐姐,你说,你说羽哥哥会不会怪我,他会不会怪我,把他的孩子……” “不会,不会……”沈珍珠疼惜地安慰,“怎么会呢?这种事其实很正常的,谁说怀了孩子就一定个个都能够平安生下来的?不过,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要是他回长安了,问皇上要人,皇上交不出人来,你猜他会怎么样?恐怕,他会把整个朝廷都掀了吧。你愿意他这样吗?” 独孤灵心“咯噔”一下,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淋了下来,顿时清醒过来。 第147章 疑窦顿生 独孤灵毕竟是一个经历过战场的坚强睿智的女子,一旦被点醒,便渐渐恢复理智。虽然心底仍旧很痛很痛,但到了日暮时分,她已经能够勉强收起泪水,接受现实,安静地喝着红糖水。 沈珍珠和吟风、弄月终于放下心来,关切地安静地看着她。沈珍珠依然坐在床沿,不顾众人反对,亲自为她端水送药。红糖水喝完了,便喂她吃了碗燕窝粥,再为她递上汤药。还时不时地用锦帕亲自为她擦拭小嘴。最后端上水让她漱口。 歉意与暖意一起涌上独孤灵的心头,但透过沈珍珠闪躲的目光,她却隐隐约约察觉到,沈珍珠这样做,除了姐妹情谊的示好外,似乎还有别样情绪,仿佛刻意对她侍侯周全,小心翼翼似的。 “姐姐,你有心事,对吗?”独孤灵柔声探问。 “没有,本宫怎么会有心事呢?”沈珍珠微笑着,垂下羽睫回避,再抬眸时已及时转换话题,“灵妹妹,你不要再伤心了。皇上已经将那个兰儿推出午门斩首,为你的孩子报仇了。” “什么?”独孤灵闻言大惊,全身透凉,“臣妾虽恨她的莽撞,但也罪不致死呀!” 沈珍珠道:“唉,若是莽撞就好了。在皇上的逼供下,她承认并非莽撞,而是受了雅昭容的指使,有意为之!” 独孤灵如同被一个响雷击中,哑口无言,良久方摇摇头,一付不可置信的模样,颤声问:“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沈珍珠扬扬柳眉,不以为然地淡淡说道,“若说冰雪聪明,这后宫没人比得上妹妹;若论耍阴谋诡计,妹妹却是连一个小小宫女都不如啊!在这后宫中,这本是很平常的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那雅娜丝,从一开始你就该知道她是有意接近你的。她嫉妒你,嫉妒你一回宫就夺走了皇上对她的爱。所以,她要讨好你,排除自己的嫌疑,再谋害‘龙裔’。” “姐姐是说,兰儿失足跌落假山是雅昭容有意安排的。故意在那儿排舞,就等臣妾经过,然后再把兰儿推下悬崖。”独孤灵蹙眉道。 沈珍珠微微点头:“对!说到这,就不得不佩服皇上的英明睿智了!原本兰儿已认下谋害龙裔的罪责。可是皇上觉得兰儿只是一名小小宫女,谋害龙裔对她来说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因此一定是受了某个妃嫔的指使。因为兰儿是雅昭容的宫女,自然第一怀疑是雅昭容的指使。兰儿原是矢口否认,却禁不住严刑拷问,便认了罪。所以现如今,兰儿已推出午门斩首,而雅昭容也被拘在天牢中,交由大理寺审问。” 独孤灵低头不语。会是雅昭容吗?这么明目张胆的谋害龙裔,似乎张狂了点,也笨了点? 不料又听沈珍珠道:“谁知审问之下,才发现更为骇人的内幕。” “怎么?”独孤灵不禁脱口问道。 沈珍珠冷笑:“原来那雅昭容处心积虑,早就想害妹妹了。皇上细查之下,发现原来这些天她送来的波斯点心里面都加入了藏红花。而且都经过精心处理,根本闻不出味道。那藏红花平常人吃点倒没什么,甚至可以养颜美肤,解郁安神,疏经活络,可要是身怀有孕的人就得慎用,可引致小产。这些天,妹妹天天吃,本来就不太爽快了,再加上兰儿致命一击,才会保不住胎儿。” 独孤灵依旧低着头,长长的羽睫在白晳的肌肤上投下了一小片阴翳。她纹丝不动,不知想些什么。 沈珍珠与吟风、弄月面面相觑。 吟风急道:“娘娘,您没事吧?千万别难过。也别责怪自己。她存心骗娘娘,娘娘又怎能事先洞察呢?不过,好在恶人有恶报。如今,皇上为你报了仇,你也可以宽心些了。” “是啊,妹妹。”沈珍珠也解劝道,“你要哭就痛痛快快哭出来,要骂就痛痛快快地骂个够。千万别这样憋屈在心里。” 独孤灵依然埋首沉思,毫无反应。三人都急虑万分。 “娘娘……”“妹妹……”她们拼命呼唤她,难道又陷入了魔怔。 沈珍珠后来气极,伸出小手托起独孤灵的小尖下巴,正要狠狠再训她一顿。却见独孤灵脸色阴郁,美眸如霜,她没有哭,只是淡淡的,冷冷的,充满灵气的小脸透着一股寒意,声音悦耳又苍凉:“姐姐,我要到天牢探望雅昭容,你帮我。” “什么?”沈珍珠一愣,“那个贱人,这么伤害你,你还要去看她。不行!” “就是!何况娘娘你刚小产两天,怎么能够出去吹风呢?”吟风、弄月纷纷反对。 独孤灵恳求道:“让我去吧。我心里有好多疑惑,有些问题我根本想不通,我想亲自去问问她,或许她可以给我答案。” 沈珍珠苦口婆心劝道:“你这身子怎么去?往后你和司徒羽还要再有孩子的,若不把身子调理好,落下病根,将来你不怕后悔。你本是精通医术之人,这点应该不需本宫多说吧!” 独孤灵感激地看了沈珍珠一眼,淡淡说道:“谢谢姐姐关心!我自有分寸。多穿些衣服便是了。好在这是夏季,并没有什么大风。过后我会好好喝药调理便是,其实无碍的。” 她挣扎着下床,便要跪地求皇后。沈珍珠连忙扶起她,叹息道:“妹妹莫要如此。只是这事皇上已定案,又有何疑惑呢?再说此番若放你去,如何向皇上交待?” 独孤灵眨眨慧黠的美眸,轻轻道:“不如请姐姐先回紫兰殿吧。只当不知此事便是了。不过请姐姐借凤令一用。到时皇上若怪罪,就说是臣妾不问自取,姐姐概不知情就是了。万望姐姐成全!” 沈珍珠咬着唇沉吟良久,终于还是从玉带上解下凤令递了过去。叮咛道:“带两个侍卫保护你吧,本宫实在不放心!千万速去速回!” “还有一件事麻烦珍珠姐姐,”独孤灵求道,“皇上万一来承欢殿看望,见不到我就不好了。不如姐姐去找找皇上,找到的话绊住他便是了。半个时辰即可。” “鬼灵精,”沈珍珠亲自为独孤灵加上披风,笑道,“还是妹妹想得周全。” 第148章 杀人灭口 天牢晦暗不明,只有值守的室内有两盏曳动微弱的烛火,仿佛要刻意制造出阴暗的气息,冷然恐怖的刑具随处可见,令人望而生畏。从一间间狭小的牢房内,传来阵阵不安宁的声音,其中有被刑求过后的痛呼声,也有不安稳的鼾声,和那低旋不灭的喊冤声。是的,冤!天牢里定是冤魂太多,以致在盛夏的夜晚,暖融的空气一溜进天牢内,竟不动声色地变成了阴森森的寒流,当它拂过肌肤,总能轻易撩得人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 独孤灵出示凤令,通行无阻。一名牢差手执灯笼在她前边引路,经过晦暗的甬道时,独孤灵尽力平视前方,忍心不去看两旁一格格的牢房,那暗无天日的小空间里不断传来不安的嚣动和脚镣的响动。吟风似乎也有点害怕,捏紧她的小手。她反过来安慰地握住她。 终于,牢差在尽头一间大牢房前停了下来。“掌灯!”独孤灵的吩咐轻声简洁,却不容异议。 “是,娘娘!”牢差点燃了墙角的灯,但没有起到多大作用,那光线闪烁灰暗,勉强能够看清牢内的人影。雅昭容低着头坐在草垛里,三千青丝披洒下来,将整张美丽的脸遮挡得严严密密,一身白色囚衣,囚衣上沾满了血污,猛一瞧,还真像一个没有头的女鬼。独孤灵的心猛然抽紧,雅昭容好歹也是皇上的女人,难道也被刑求了吗?但这份怜悯旋即被丧子之恨淹埋殆尽。 她示意牢差开门,在寂静的天牢里,那响亮的开锁声却没引起雅昭容的注意,她依然将头埋在膝上,没有任何反应。 “你下去吧!”独孤灵对牢差说道。 “是,请贵妃娘娘自个当心!”说完他头也不回即刻离去。 独孤灵轻移莲步略微弯腰进了牢内,咬着唇勉强按捺心头涌起的怒意,美眸冷冽如刀地盯着她瞧。吟风厉声道:“雅昭容,贵妃娘娘来了,还不拜见!” 雅娜丝沉默着,不作声,也不动。吟风忍不住又咬牙叱骂:“你好没良心,枉费我们娘娘当你是姐妹,还为你在皇上面前求情,你却这样害她的孩子。你怎么就下得了手?你、你真是蛇蝎心肠!” 雅娜丝轻轻逸出一声冷哼,缓缓抬起头仰视着独孤灵,透过半遮面的青丝,独孤灵惊讶地发现那张轮廓立体精致,美丽的脸蛋此刻却苍白污秽,狼狈不堪。她的唇边残留血渍,透过血渍,一丝凄凉的苦笑惨淡地浮现出来。但那双如猫般魅惑的眼睛却冷冽而空洞,眸光闪烁着一丝无助的绝望。 “雅娜丝,你为何要害本宫的孩子?”独孤灵的声音无比沉痛,却反倒比吟风冷静得多。 “嘿嘿嘿嘿……”雅娜丝莫名其妙地将那丝苦笑抹成了阴森的冷笑,并且渐渐尖锐起来。 她突然将眸光焦胶在独孤灵的脸上,绽露凶光,狠狠斥道:“本宫为什么要害你的孩子?本宫深得圣心,皇上总是称赞本宫好看,人长得好看,舞也跳得好看!本宫为什么要害你的孩子,本宫才不屑害你的孩子呢?” 吟风忍不住反讥道:“昭容娘娘,皇上都定了你的罪,死到临头还要狡辩。明明是见皇上爱我们贵妃娘娘,恨娘娘夺去了皇上对你的爱,所以才下得狠手,对吧?” “哈哈哈------” 这回,雅娜丝不再是阴森森的低低冷笑,而是仰头大笑,好像乍然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猛地站起来,逼近独孤灵恨道:“你这个蠢女人,别人说你就信!凭什么说本宫就是害死你孩子的凶手?本宫说不是,你信不信?” 独孤灵心底微微一震,看雅娜丝说话的表情语气,不像在撒谎,但她依然沉住气问:“如若不是,那藏红花是怎么回事?那不是你们波斯盛产的吗?” 雅娜丝如猫一样的眼睛此刻尖锐如刀,深深盯进独孤灵的美眸,像要将眸底盯穿似的,一丝诡谲的笑在美丽而性感的唇边轻轻漾起,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狱里传来一样飘渺,阴暗。 “藏红花虽是波斯盛产,难道仅仅是波斯才有吗?杀人也一样,虽由本宫操刀,难道仅仅是本宫一人吗?” 独孤灵猛然僵住,全身的血液也瞬间凝固,但心脏,却跳动得似擂鼓似的,她攥紧拳头,一阵晕眩,趔趄了一下,吟风忙扶住她:“贵妃娘娘,怎么啦?” 难道自己的猜测居然没错?不,不是真的!她猛地拽住雅娜丝的手,颤声追问:“告诉我,告诉我!我的孩子到底是谁害死的?” 雅娜丝恨恨地挣掉自己的手,用一种嘲讽的怜悯的目光盯着她,锐声道:“放心,本宫会让你知道的,有人费尽心思想掩盖事实,但本宫却偏偏要让你知道,让你不好过!凭什么,凭什么本宫要让人这般利用?” “好!好!那你告诉我,快告诉我呀!”独孤灵激动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其实,她更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雅娜丝点点头,又是一声比哭还难看的大笑:“有人指使本宫这么做的,那人便是……” “嗖……”一枚闪亮的银镖正中雅娜丝的脖颈。 雅娜丝没能再开口,只是睁着那双如猫般魅惑的眼睛盯着她瞧,嘴边浮现一丝凄艳的笑。她仰面躺下,美眸空洞焕散,不肯闭上。 独孤灵能发现,墙上一抹人影迅速闪过,吟风要追出去,却早被独孤灵紧紧拉住。 “贵妃娘娘,这,这明显是杀人灭口!我们应该出去叫侍卫来捉住他才对呀!” 独孤灵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她轻轻摇了摇头,颤声道:“捉住他,也只是再增添一条冤魂罢了,没用的!” 吟风不可思议地望着独孤灵,气得嚷道:“娘娘!你怎么啦?你难道不想为孩子报仇了吗?” 独孤灵苦笑:“我想,但是已经不需要再查了。走吧,吟风,我想,我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 吟风挠挠头奇道:“可雅昭容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吗?娘娘怎么就知道了?” 独孤灵沉着脸,不再回答,径自步出天牢。这个鬼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第149章 两不相欠 独孤灵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承欢殿的,是自己走回来的,还是吟风扶着她回来的?是坐软轿,还是抬了凤辇?她只记得自己失魂落魄地从天牢回到承欢殿后的事情,吟风和弄月好像侍侯着洗了个香香的澡,然后喝了碗红枣桂圆姜茶后,就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休息。 她不再哭泣,冷淡而麻木地做着这一切,竭尽全力强迫自己坠入梦乡。然而她也没弄清楚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身子仿佛陷在团团云絮里,又像漂在层层波浪中,不着边际的飘零感与失重感,带着一丝找不着出路与归宿的彷徨,令她束手无措。 恍惚间,有个漂亮的男孩在喊她“娘”,正乐得要抱起他时,他却消失不见,只抱着了一团空气。正寻找小男孩的影踪,又见司徒羽出现了,那双邪魅的桃花眼燃烧着熊熊怒火,冷着俊脸严厉地斥责她的过失。她没有争辩,只是哀哀地哭了。 哭着哭着,她蓦然惊醒。这才发现,不是忍受不了斥责,委屈地醒了,而是被晃醒的。 “灵儿,醒醒……”李豫低哑着嗓音轻声音呼唤,他伸出双手轻轻摇晃着她的肩膀。星眸里盛满深情的关切。 独孤灵猛然苏醒,一俟发现李豫,灵动清澈的美眸骤然凝满了霜雪,她冷冷地推开他的双手。 “怎么啦?”星眸对上冷眸,李豫微微诧异,她从未对他这么冷过。 独孤灵冷笑:“请皇上出去吧。灵儿不想再见到你!” 她将头偏向另一边,背对着他。态度的绝决与冷淡,前所未所。李豫心猛然悸动,艰涩地滑动喉结,她的反应……,难道…… “不!朕不要出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为什么要出去?朕关心爱妃,有错吗?”李豫的俊脸也沉了下来,摆出帝王的威仪。 “好!你不走,我走!”独孤灵不禁激动起来,她不要再隐忍了。万般的隐忍有用吗?最后孩子还是没了?她掀开被子恨恨地推开他,下了床,赤着脚就气呼呼地往外冲。李豫忙上前拉住她。她咬着牙用力挣脱,李豫不放,她便将头一低,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腕。 “啊-----”李豫吃痛,忍不住微微出声。她咬得这般狠,毫无保留地用尽全力咬他,令他想缩手都来不及。他将另一只手臂高高扬起,锐痛之下想一掌击开,但迟迟不忍落下,他终究舍不得伤她,只得长叹一声,任凭她咬去。 独孤灵放开他手的时侯,泪珠已然潸潸落下,樱唇沾着李豫的血,她恨恨地拭去,冲着李豫嚷道:“为什么不一掌拍下来,打死我算了?你装什么好人?你就会装!你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枉费我三番两次护着你,不让羽哥哥伤你,而你却是这么对待我?你怎么忍心伤我?怎么忍心伤害我的孩子,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五个多月大的男胎啊!你怎么忍心?你不是决定放手了吗?身为一个皇帝,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你太卑鄙!太无耻了!” “朕,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是因为失子之痛神经错乱了吗?”李豫有点慌,有点乱,他转过身,背对着独孤灵,心却剧烈跳动,如擂鼓一般! “不明白?”独孤灵走到他面前,逼视着他,忿恨道,“好!不明白,我就说到你明白!从雅昭容来找我求助的第一天开始,就是你安排的,对不对?本来,你的确是要清除李辅国的余孽,于是就顺水推舟让你想到了这个借刀杀人的计划。你指使她接近我,用藏红花在点心里下毒,你知道一般的药瞒不过我,所以你就去掉味道将它融在点心里,每天只用一点点的量,但长久累积下来,自然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打下来。这招真是高招!” 李豫咬着牙辩道:“不,朕没有这样做!那全是雅昭容的用心。” “是吗?”独孤灵冷笑,“可雅昭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仅仅是出于嫉妒吗?不,自从李辅国倒台后,她已经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度日,就算嫉妒,也不可能笨得选在这个时侯下手。况且,就算我生了皇子,又怎么样呢?不要说皇长子李适,就是其他的皇子都比他年长,我这个幼子会威胁到她什么呢?雅昭容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做。她并没有强烈的动机迫使自己这么做。惟一的解释就是皇上,你许诺她了,对不对?你许诺她若办成此事,你便可以原谅她,而且还会像从前一样爱她,对不对?” 李豫背对着独孤灵负手而立,他阴着俊脸沉默着。 独孤灵咬了下唇,接着道:“如果事情只是这样安排,我未必会发现破绽。那我的孩子就要真正冤死了。只可惜你做得太绝了,反而让我感到疑惑。你居然多此一举地安排了兰儿失足跌落的一幕。你一定是骗雅昭容说拉兰儿来做替死鬼,这样就怎么也不会查到她身上去。可是,皇上,你太英明果断了。在我昏迷的短短两天内,你居然这么快就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不禁令我感到怀疑。” 说到此处,独孤灵的声音变得忧伤而沉痛:“雅昭容真傻,其实不管她怎么做,你都不会放过她的。因为有两个原因:第一,她是李辅国的义女,你不可能再爱她了,也难保她有一天会突然想为他义父报仇,有她在的一天,你就如坐针毡;第二,你居然指使她谋害龙裔,想必她也猜测这个孩子不是你的,所以你才痛下杀手。如此一来,你怎么可以留着这样一个知情人呢?对不对!” “灵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冰雪聪明呢?为什么?”李豫哑着嗓子低喃,沉痛而哀伤。 独孤灵闭了闭美眸,想要阻止泪珠儿滑落,却只是枉然,她心痛至极,哽咽道:“我也不愿意是你!当我在天牢里,看到雅昭容被杀人灭口的那一刻,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之前,我还一直试图说服自己,为你脱罪,可是当我看到她倒在我面前的时侯,我便肯定你就是真凶。那是天牢呀,没人能在天牢里畅行无阻,行凶杀人,却连一名侍卫都没有惊动!悄悄地来,悄悄地去!除了皇上,谁有这样的本事?” 李豫自嘲地苦笑:“原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破绽百出!” 独孤灵泪流满面,痛苦地指着门外,声音冷得像冰一样:“所以,请你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放心,我不会为我的孩儿报仇,就当我与这个孩儿无缘成母子。但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了!之前我移情别恋,对你始终心怀愧疚,但你杀了我和羽哥哥的孩子,以后,我们就真的两不相欠了,我,独孤灵不需要再对李豫感到抱歉了。你走!走呀!” 第150章 彻底摊牌 “别这样,灵儿……”李豫痛苦地低吼,“朕这么做,也是因为爱你呀!” “灵儿承受不起这样的爱,爱我就是这样伤害我的吗?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孩儿已经快六个月,这么大的胎儿,流产极易发生意外,你竟连我的性命都不顾,又何来的爱?皇上,你知道什么是爱吗?或许,皇上的爱,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那么不同!”独孤灵泪眼滂沱,心如死灰。 从她嘴里迸出的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利刃刻在李豫的心里。李豫心痛道:“不,不!不是这样的,朕就是因为知道危险,才会等不及司徒羽将宝藏送来就下手,朕就是怕胎儿太大会危及你的性命,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独孤灵本来正极力挣脱他的搂抱,一听李豫如此说,竟停止挣扎,不可思议地盯着李豫的星眸,一字一顿道:“如此说来,我还应该感谢你了。想的真周到啊!原来,你根本就没打算履行承诺,你根本就不想要把我交给羽哥哥,对不对?” “对!”李豫突然大吼,“朕为什么要把你交给司徒羽?你本来就是朕的贵妃,是他要把你抢走,是他的错!不是朕的错!身为臣子,身为大唐子民,杀个逆贼,交出宝藏,都是天经地义,为国尽忠的行为,朕为什么要拿贵妃跟他交换,他凭什么?” 他的星眸燃烧着熊熊怒火,因为大吼大叫俊脸青筋暴突,这是那个温润如玉儒雅高贵的李豫吗?独孤灵突然不认识他了。李豫紧紧箍住她的纤腰,扯住她的青丝使她无法动弹,逼近她一字一顿恨恨地咬牙切齿道:“独孤灵,你死了这条心吧!天下兵权已尽在朕的手中。不论是皇城,还是皇宫,朕已布下层层机关,就等着司徒羽到来,纵然他武功再高,也难敌千军万马。这次,朕不会给他反击的机会。而你,也别妄想再见他一面。纵然失去宝藏,朕也要得到你!你是朕的贵妃,永远都是!” 独孤灵气极,咬着唇,索性不再遮着掩着,冷冷摊牌道:“那你也别妄想了,我一定要和羽哥哥在一起。大不了到时玉石俱焚!如果我只剩下一具尸体,你也要吗?” “要!朕要!”李豫怒气冲冲地回应。 独孤灵一愣,又挣扎起来:“你疯了,你当真是疯了!放开我!放开我……” 她暗自运起真气,一掌劈向李豫,李豫不得不放开手,去接招!独孤灵迅即飞身抽出挂在床头的宝剑,便要刺向李豫。 “住手!”沈珍珠突然出现,她冲过来张开双臂挡在李豫前面,对独孤灵厉喝,“灵妹妹,不要莽撞!不要冲动!弑君之罪,你怎么担当得起?” 沈珍珠又回头疼惜地牵起李豫那只还在淌血的手,他的手腕方才被独孤灵咬得十分用力。她柔声对李豫道:“皇上,请快去包扎一下吧。灵妹妹正在气头上,皇上先离开一会儿,让臣妾来劝劝她,等她冷静下来,皇上再来见她也不迟呀!” 李豫深深地凝视着剑拔弩张的独孤灵,无奈咬着牙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沈珍珠轻轻摘下独孤灵手中的剑,柔声唤道:“妹妹……” 独孤灵一脸悲怆,忽然抱住沈珍珠,“哇”一声痛哭起来。 自从孩子没了之后,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痛哭出声。那样掏心掏肺的痛哭惹得沈珍珠鼻子也泛酸了,美眸里泪光闪烁。她紧紧回抱着独孤灵,安抚着她的背:“哭吧,哭吧,哭一场就好了!” 不知哭了多久,独孤灵终于渐渐平复了情绪,她大力抽着气,哽咽着,却能勉强镇静下来了。此时,沈珍珠方才扶着她躺到床上去,安抚道:“你小产没几天,千万多躺着,才不会落下后遗症。这一次哭完后,别再哭了,对身体不好,知道吗?” 沈珍珠将吟风和弄月唤进来,吩咐她们去端些鸡汤和饭菜来给独孤灵吃。方才皇上不让她们进来,她们早等在门外急死了。此时,听见皇后吩咐,忙满口答应着赶快去办。 独孤灵躺了一会儿,其实辗转反侧,不得安睡。便又坐了起来,沈珍珠为她摆好靠枕。独孤灵半躺在靠枕上,拉着沈珍珠的手,一双聪慧无邪的美眸只管端凝着她。 沈珍珠低头瞧瞧自己,奇怪地问道:“好妹妹,看什么呢?本宫有什么不对劲吗?” 独孤灵幽幽叹息,轻轻摇了摇头,一脸真挚地问沈珍珠道:“姐姐,你有心事,对不对?那天匆匆忙忙赶去紫兰殿见你,就是为了问你这句话。你在生灵儿的气,对不对?” “你太多心了!”沈珍珠咬着唇,目光闪躲,含糊地应着。 独孤灵娇俏的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可你的反应却告诉我,我猜对了。姐姐,就让妹妹大胆揣测,一定与皇上有关,对吗?有什么心事就告诉妹妹,让妹妹为你分担,可以吗?” 沈珍珠终于忍不住将那晚的事情告诉了独孤灵,神情凄恻无比,哀痛道:“那天的事皇上根本不自知,本宫承认心里很不痛快。可是本宫依然抱存一丝希望,想着只是皇上一时失言。可是今天,就在方才,你和皇上所说的每一句话本宫都听到了。所以,本宫现在彻底明白了,皇上还是爱妹妹多些。” “那又如何?”独孤灵凛然道,“如果姐姐真的听见了方才的对话,就该明白皇上的爱是妹妹承受不起的。他既爱我,又何忍伤害我?作为天子,他的爱,是泛滥的,是霸道的,是自私的。姐姐,请原谅妹妹这样说。因为你知道,他便是杀害我孩儿的真凶啊!所以,我与他,根本就不可能。我不恨他,已经不错了!” 沈珍珠表情复杂,内心亦五味杂呈,她撇着小嘴,掩不住醋意委屈道:“可是,他这么做的出发点还是因为爱你。因为爱你,才会无法容忍你与别人生小孩,因为爱你,才会不择手段地把你留在身边。若他对本宫也这样用心,本宫不知该有多开心!” 独孤灵悲悯地凝视着沈珍珠,无奈地叹息,柔声劝慰:“珍珠姐姐,听妹妹一句劝。身为皇后,姐姐该明白,你爱的男人是当今天子。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你凭什么奢求他给你一份完整纯粹的爱情?他是皇上,他属于天下万民,同时也属于后宫里的每一个妃嫔。如果你没有这样的容人雅量,去强求一份纯粹的爱情,这辈子你就注定要永远纠结痛苦。除非他不再是皇帝,而你不再是皇后,才有可能。所以与其整天去想他到底爱什么人,还不如好好爱他,全心全意去爱,就好了。就算方才,你便做得很好。适时的出来,阻止了我们的冲动,安抚了我们的情绪。这就够了,瞧,皇上还是听你话的,对不对?因为在他的心里,你有你的位置。你的地位和作用是其他人无法取代的。” 沈珍珠默默垂泪了,她不得不承认独孤灵说得很有道理。 “至于我,你根本不用担心,我已决意离开皇宫!他不让我走,我就玉石俱焚!” 听到独孤灵最后这句冰冷如霜却坚定无比的话,沈珍珠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151章 以死明志 一个月后,一队马车由远而近,慢慢地向长安城门驶来。马车上数十只沉重的箱子叠得整整齐齐,每辆马车都有数名山庄弟子押送。马车行过,路上即出现两道深陷的车轮痕迹,可见这箱子里面的宝藏有多珍重。 “那些暗卫散了。”领头的一辆马车,慕容雁与司徒羽并驾齐驱,往道路两旁的树丛中貌似不经意地扫视了一眼 司徒羽邪魅地冷笑:“当然散了,宝藏都安全送到了,李豫还有必要叫他们盯梢吗?再说,你瞧瞧前头,汾阳王郭子仪和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亲自出来迎接。李豫果然严防死守得密不透风啊。” 慕容雁唇边也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司徒羽,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要将宝藏献出去?看这阵仗,李豫是很可能会食言的。” 司徒羽笑意浓浓:“不是可能食言,而是一定会食言。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那这笔交易你岂不是亏了?” 司徒羽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不,不亏。李辅国于我有杀父之仇,不管如何我都要杀他。至于宝藏,安史之乱后,国库空虚,藩镇割据,外族不断侵扰边境,这笔宝藏交到李豫手里,比放在我们这里强。为了天下百姓,不管他放不放手灵儿,我都会把宝藏交出去的。” 慕容雁点点头:“既如此,你打算拿独孤灵怎么办?” “当然是直接抢人了,还有别的办法吗?你看,他早就做好了准备。那么多的兵马。这阵仗,真给我面子啊!好像我带的不是宝藏,而是敌国的千军万马要攻下长安似的。”司徒羽又扯开了一个玩世不恭的讥讽的笑容,指着城墙上那密密麻麻的严阵以待的将士。 慕容雁睥睨了司徒羽一眼,笑道:“那你似乎不给人家面子啊。人家都做了那么充足的准备,可你呢?你的准备难道就只有我吗?” 司徒羽哈哈大笑:“对!只有你,还有师父。” “你师父白眉道长?哎,那个老顽童,你还会相信他?上回我们在拼命时侯,他就不见人影,这会儿,你知道哪里能找到他?”慕容雁的俊脸充满不以为然之色。 司徒羽谑笑:“不是给你找个帮手吗?待会儿我去跟郭子仪他们交割宝藏,要求面见皇上。你找个机会溜了,去长安最大的赌坊找我师父,然后和他一起想办法潜进皇宫,想办法把灵儿带走。我会尽力拖住他们的。此次能成功就好,若不能成功,就只好用灵儿的方法。慕容雁,若被发现行踪,记住不要硬拼,保住自己的命要紧,跟我师父也这么说,记住了!” 慕容雁扬眉笑道:“我知道了,除了调虎离山之计外,你们还留有后招,对吧。好,听你的!” 司徒羽若有所思道:“不论成不成功,记住,都想办法回白云观会面。” 二人方计定,郭子仪与陈玄礼已大开城门,笑容满面迎了上来,拱手见礼。客气话寒喧毕,司徒羽要求面见皇上,少不得也要与皇上见面,一手交宝藏,一手交人。郭子仪与陈玄礼正面有难色,忽然城门中奔出程元振公公。手捧圣旨,宣旨令司徒羽今晚暂宿鸿胪寺。明日早朝毕于太极殿召司徒羽觐见。 “不错哦,将我们当外国使节招待。”慕容雁附耳揶揄道。 司徒羽唇角上扬,冷笑着低语回应:“皇帝以妃子交换宝藏,是件羞耻的事。他若有心将灵儿交给我,应当于鸿胪寺秘密交人。现下却在太极殿这么堂而皇之的见面,明显就是不想交人了。所以记住,觐见之时也就是你行动之时。” 慕容雁点头。 翌日,李豫正在太极殿与司徒羽打哈哈,顾左右而言他时,慕容雁和白眉道长偷偷潜入皇宫。这才发现皇宫的确是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任凭慕容雁与白眉道长轻功再高,也无法做到完全不惊动任何人。幸好他们武功够高,一旦被发现,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点住对方,直奔承欢殿去。 挨近承欢殿的围墙,他们真正感到了棘手。郭暧突然笑着出现了,流露出一种久侯大驾的表情。他扬起胜券在握的手臂,在手臂挥下的同时,利箭如雨般射向慕容雁和白眉道长。羽林军之众多,真不亚于守城。慕容雁与白眉道长一个使剑,一个甩着拂尘,全神贯注地挡箭。 而承欢殿内,独孤灵来回踱步,心急如焚。昨日已派吟风、弄月去打听司徒羽的下落,得知此刻李豫正在太极殿召见司徒羽。她很清楚那分明就是一个陷井。 此刻又听到外面的动静,拔出宝剑奔出去观望,原想助战来着。一看这箭矢如雨,她很快明白就算此刻加入战局也不能改变什么,李豫铁了心不放她走。难道要慕容雁和白眉道长陪同牺牲吗? 她的心揪成一团。她蓦然听到一声闷哼,天啊!是谁中了箭,白眉道长,还是慕容雁?不!她要阻止这一切,这无谓的伤亡,不该因为她而发生。她回头紧紧握住跟出来的沈珍珠的手,急切地跪下恳求:“珍珠姐姐,皇后娘娘,万事拜托了,记住妹妹交待你的话,求求你一定帮妹妹。” 沈珍珠急忙拉起她,秀眉紧蹙,长叹一声:“一定要这么做吗?” “如今,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独孤灵反问,一脸真挚与无奈。 沈珍珠终于点头答应。 独孤灵嫣然一笑,事不宜迟,趁郭暧全神贯注地指挥羽林军与白眉道长他们作战,持剑冲出承欢殿,直奔太极殿。路上偶遇几个来阻止她的羽林军,都被她砍倒了。沈珍珠紧跟其后追了去。当然也有几个羽林军紧追不舍。 独孤灵杀到太极殿,果然,李豫彻底翻脸了。现场早已混战成一团。 从太极殿到大广场到丹凤门,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布满了羽林军,足足有两三万,由郭子仪亲自率领着,再加上丹凤门外陈玄礼、李廷率领的一万精兵团团包围。更不用说,广场四面围墙上蛰伏的弓弩手。天啊!独孤灵的脑袋轰然炸响。 司徒羽能逃出生天才怪。即便能够成功逃出,也难保不受重伤。此刻,他正与陈宇将军和李豫缠斗在一起。李豫身为皇帝,居然亲自出马,可见他心里有多恨司徒羽。 “天啊!”随后紧追而来的沈珍珠也忍不住发出惊呼。当然,她更心系于李豫的安全。 独孤灵突然一阵心酸,美眸盈泪。她仰头强行忍住,事已至此,别无它法,只能用下下策了。 她持剑凌空飞奔过去。独孤剑法轻盈,使她能如花蝶般穿梭在羽林军中,加上是贵妃娘娘的身份,那些羽林军倒没有多为难她,几乎是转眼间,她已介入两人之间,挥剑架开玉笛与诛仙剑,司徒羽与李豫见到独孤灵,顿时都少了凌厉,不禁同时收手。 独孤灵厉声对李豫道:“皇上,请放他走。如若不然,臣妾便以死明志!” 李豫不禁心寒到底,忿恨同时油然而生。------她竟然当众维护情郎。李豫俊脸含霜,冷然道:“哼!不可能!即便今日放过他,他日朕也会追究到底,你能护他几回?” 独孤灵咬了下唇,举目盈泪凝望司徒羽。司徒羽的心拧得紧紧的,被她的美眸望得狠狠发疼,桃花眼含情凝睇,磁性的声音柔情无限:“灵儿,别求他!你过来,今日我一定拼命带你杀出去!” 独孤灵扫视了一眼四周密密麻麻的弓弩手,不禁心生绝望。她对着司徒羽嫣然一笑,这一笑倾国倾城,犹如当日初见时在清河县衙门口的那一笑,令司徒羽的心都碎了。 但独孤灵忍心背过身去不再看他,她眼含热泪,当着李豫的面突然往口中塞了一颗药丸。绝美的脸容神情绝决,令李豫心悸,不禁颤声问道:“爱妃,你吃了什么?” “毒药啊!”独孤灵淡淡一笑,“不是说要以死明志吗?” 第152章 痴守三载 “什么?不……”李豫骇然,心急如焚,“灵儿,快!快把药吐出来!” 独孤灵凄然一笑:“来不及了!我死了,一了百了,你们就不会再为我争来夺去了。我死了,你一定要放过羽哥哥和他师父,还有慕容公子。否则,我变成厉鬼也要为羽哥哥报仇。听见了吗?” 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同时眸光渐渐焕散,突然膝一软,眼一闭,就倒了下去。李豫忙抱住她,摇晃着大喊:“不!不!灵儿,你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 李豫慌张地抱起她,奔向后宫中,“太医,太医……快救她……” 望着李豫仓惶远去的背影,司徒羽攥紧了拳头,明知这是独孤灵布的局,他的心里还是万般不舍! 陈宇挥剑又要杀向司徒羽,沈珍珠忙上前厉喝:“住手!” 陈宇猛然停住,狐疑地望着皇后。沈珍珠朗声命道:“都给本宫退下,全部散去!没听见方才贵妃说的话吗?皇上有任何责难,都由本宫担着!都退下吧。”郭子仪领命带兵退去。 沈珍珠对陈宇道:“陈将军,你去承欢殿告诉郭将军,请他放走慕容雁和白眉道长吧。” 见陈宇还在犹豫,沈珍珠又朗声道:“如今事情有变。倘若贵妃真的有事,她的遗言皇上没完成而造成遗撼的话,皇上反而要迁怒于你们擅自主张。如今就且听本宫的,有任何怪罪,本宫将一力承担!” “是!”陈宇终于领命前去承欢殿。 沈珍珠凝视着陷入魔怔的司徒羽道:“司徒少侠,放心吧,灵妹妹不会有事的。这些天,她已经将她的计划细细告诉本宫了。也求着本宫一定要劝阻你,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耐心等待。司徒少侠,你就别让灵妹妹失望吧。” 司徒羽苦笑道:“如今,我已别无选择了,是不是?可是,我的孩子,服了药会不会有事呢?” 沈珍珠一怔,她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将那不幸的消息告诉他,告诉了他之后,又怕他一时冲动会闯出什么祸来。只得扯谎道:“没事,怎么会有事?灵儿的药是她花了许多心血炼制的,当时她身怀六甲,自然早就将这因素也考虑进去了。你放心吧。灵妹妹说没事就没事。” 司徒羽点点头:“如此说来,或许不久之后,我与灵儿就能团聚了。皇后娘娘,请一有消息就派人到城郊西山的白云观通知我。这段日子,我们都会在那里等待,直到灵儿出殡为止。” 沈珍珠点头道:“放心吧。一有消息,本宫会派李廷去通知的。” “那李廷是?”司徒羽提出了独孤灵心中长久以来的疑惑。 沈珍珠总算坦然笑道:“你们猜测得不错,他是本宫青梅竹马的玩伴,不过本宫并不喜欢他,本宫的心中只有皇上一人。只是这么多年,他却依然痴心不改。这,也算是一段孽缘吧。好了。你快带着你师父和慕容雁走吧。他们其中一个受了箭伤,只是不知是谁。” “好。告辞!”司徒羽收了玉笛,衣袂飘飞,转身便要离开。 “且慢!”沈珍珠又不放心地唤住他,再次叮咛,“司徒少侠,灵妹妹再三交待,请你不要轻举妄动。不知皇上这一伤心要伤心多久,可是不管多久,一定要等到灵妹妹下葬之后。” “嗯。告辞!”司徒羽匆忙往承欢殿飞纵而去。 沈珍珠急忙赶回紫宸殿。远远的,却听见了一阵揪心的痛哭声。 她的心狠狠发疼,她从未见李豫痛哭过,如今却为了独孤灵哭得这般伤心。不禁寻思,有朝一日,她凤驾西去时,李豫会不会也这么伤心?心思绵延起来,鼻子便发酸,涕泪泗流,看起来就像是为独孤灵哭丧似的。 李豫抱着独孤灵回到紫宸殿,放在她原先住的内殿,让她平躺在床上。太医随后赶到,探探鼻息,又扒开眼帘细瞧,不禁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一见太医这模样,李豫的心寒到谷底,血液瞬间凝住,不死心地颤声问:“说,贵妃如何?” “贵、贵妃已薨……”太医抖着声道。 “你胡说!你胡说!”李豫一脚踹飞了太医,喊打喊杀的闹了一阵,才慢慢接受现实,伏抱着独孤灵痛哭起来。 沈珍珠也陪着痛哭。李豫见了沈珍珠,忍不住也抱住她哭了一阵,又下旨令她去召来三宫六院所有的妃嫔前来为贵妃哭灵。 此后数日,紫宸殿不断响起一片似真似假的哀哭声。 三日之后,贵妃本当下葬城郊庄陵。礼部尚书早做好了各种准备,因李豫追谥独孤贵妃为“贞懿皇后”,一切皆按皇后之仪办理。葬礼之隆重前所未有。 这一天,除白眉道长受箭伤于白云观中静养,司徒羽与慕容雁及数十名手执盗墓工具的山庄弟子在望月亭等待。谁知没等到出殡队伍,最终却等来了李廷。 李廷将皇后的密函交给他。信中沈珍珠道,因李豫见独孤灵如同睡着的婴儿般,面目栩栩如生,恬静安详,故不忍下葬,紧抱不放。文武百官一劝谏,便要杀鸡儆猴,众人皆不敢惹。 沈珍珠劝告司徒羽,请他务必耐心等待,待皇上哀痛稍定,她一定会竭尽全力劝说皇上早日将独孤灵下葬。也会按时为独孤灵续药。只是务必请司徒羽务必沉住气。若沉不住气,只怕要引起李豫的怀疑。那安葬之日就更遥遥无期了。千叮咛万嘱咐司徒羽一定不要辜负独孤灵的良苦用心。 其实沈珍珠眼见李豫为了独孤灵如此哀痛,为了她不惜犯众怒,不惜抱着一个“尸身”日夜相伴,这些反常举动无一不触痛沈珍珠的心。但是独孤灵果真是玲珑剔透的人,为了安抚她这位姐姐,使她尽心尽力地帮助自己。她早就留了一份遗书给李豫。遗书里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交代要立李适为皇太子。而李豫在此后的日子里也很快照办了。这怎能令沈珍珠不为她尽心尽力呢? 只是三人都没有想到,这一等,便是三年。 李豫痴守了独孤灵的“尸身”整整三年。这三年里,每一次沈珍珠好不容易劝动了李豫,决定要将独孤灵安葬了,可当李豫回头见到独孤灵那栩栩如生的面容,便又不忍心,又是紧抱着不放,喋喋不休地对着独孤灵猛说情话。谁都没想到李豫竟情痴至此。令人不胜唏嘘。 这三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 白眉道长回了天山。慕容雁回到了龙啸山庄和玉芙蓉成了亲。玉芙蓉成了司徒羽的义妹,龙啸山庄自然也就成了他们的家,但他们夫妻二人常常携手外出行侠仗义,累了才会回到山庄里休息一阵子再出门。至于司徒燕的孩子,已经两岁多了,是个俊朗不凡的男孩子,像极了独孤良。 只有孑然一身,在苦痛的思念中度过的司徒羽还留在白云观,天天对着皇宫的方向翘首以盼。这三年,沈珍珠没少为如何劝服司徒羽而伤脑筋。 “灵妹妹说,只有你活着,她才能活着。你是惟一能够解救她的人。为了她,千万别以身犯险,知道吗?放心,她现在很好,本宫都按时为她续药,你千万不要辜负她的良苦用心。而且,‘死’才是解决你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的最根本的方法。若灵妹妹不‘死’,无论你们逃到哪里,皇上都会追到哪里,难道你愿意一辈子被官府通缉,让灵妹妹一辈子见不得光,活得不自在快活吗?” 沈珍珠的话像催眠一样,令司徒羽一等便是三年。 备注史实: 唐代宗李豫的独孤贵妃薨时,哀册全文: 大历十年五月,贵妃薨,追谥曰贞懿皇后,殡于内殿,累年不忍出宫。十三年十月方葬,命宰臣常衮为哀册曰: 维大历十年,岁在辛卯,十月辛酉朔。六日丙寅,贵妃独孤氏薨。粤明日,追谥曰贞懿皇后,殡于内殿之西阶。十三年十月癸酉,乃命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常衮持节册命。以其月二十五日丁酉,迁座于庄陵,礼也。素纱列位,黼奕周庭,辂升玉缀,轩?珠棂。皇帝悼鸾掖以追怀,感麟迹而增恸,备百礼以殷遣,命六宫而哀送。宗祝荐告,司仪降收,爰诏侍臣,纪垂鸿休。 第153章 神仙眷侣(全书完)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三年过去了。 司徒羽接到沈珍珠的信函,终于迎来了独孤灵出殡的那天。他火速去信召集慕容雁、玉芙蓉、师父、沈心、地豹前来相助。庄陵的守卫不算严密,在夜深人静之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闯入庄陵,地豹对这些最在行,率领有经验的弟子打开了墓道,凿开棺椁。 那棺椁上自有沈珍珠特意监工留着的一道缝隙。司徒羽激动地掀开了棺盖,急呼:“灵儿……”独孤灵头戴凤钗,全身珠光宝气,仿若睡着般,寐含春水,俏脸粉艳。司徒羽急忙从怀中取出药丸,喂她吞下。那药丸,正是当日他夜潜冷宫时独孤灵亲手交给他的起死回生之药。 独孤灵缓缓睁开了眼帘,灵动的美眸一捕捉到司徒羽的桃花眼,唇瓣上扬,立刻绽放了一个倾国倾城的温暖的笑。那对梨涡深深,令司徒羽情不自禁醉倒在里头了。 她伸出娇臂勾住司徒羽的脖子,司徒羽将她从灵柩内抱了出来。 “羽哥哥……”独孤灵娇滴滴地轻唤,四目交织,忘了时空,忘了周遭围着的一大群人儿。 “灵儿,已经三年了,你可知道我好怕,怕你那什么龟息丸会失效,那我,我可就要悔死了!我司徒羽天不怕地不怕,平生第一次感到害怕,便是害怕你不再醒来。”司徒羽心有余悸地诉说。 独孤灵却嘟起了嘴,似笑非笑地睥睨了他一眼:“哼,原来羽哥哥不相信灵儿的医术呀!灵儿可是‘小医仙’呢?是不是呀,沈心,山庄里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叫我的呀?” 沈心笑道:“是是是,我可以作证!是庄主多虑了!” 众人皆笑。白眉道长打了个喷嚏道:“还是回去吧。非要在这墓地穴里说话吗?我老人家可受不了。老人家忌讳,这么早就来墓穴里待着。” 众人笑着往外走。独孤灵娇羞道:“羽哥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放,就不放!”司徒羽将她抱得紧紧的,这一次,说什么都再也不放手了。 一个月后,龙啸山庄里,司徒羽与独孤灵在师父白眉道长的主婚下,拜堂成亲。 江湖儿女,不拘规矩。夫妻对拜后,并不想直接送入洞房,而是与众位好友把酒欢宴。独孤灵自己扯掉了红盖头,笑吟吟地牵着司徒羽的手入座。 热热闹闹的喜宴,沈心看着跑来跑去和玉芙蓉玩耍的两岁多的独孤彦,慢慢蹭到司徒燕身边去,嘟着嫣红的嘴巴,死乞白赖道:“小燕子,我沈心都跟了你三年了,什么时侯对我负责呀?我不介意拣个现成的爹做做,你赶快考虑看看嘛!” 司徒燕闻言愣住了,这是哪门子的求婚?又闻听周围传来炸开锅的哄笑,她的脸刷地一下全红了,真想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慕容雁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也顺便拜堂了吧。” “是啊,是啊……”众人起哄。 司徒燕咬着唇瞪了沈心一眼:“是什么是?还没考验够呢?要是他真能当个称职的爹,我的彦儿也同意叫他一声‘爹’,再说吧!” 说完,含羞跑了。看来还需等待,不过沈心乐开了怀。他觉得方才司徒燕言下之意,似乎有了三分许诺,七分盼头。看来再加把劲,讨好那个小祖宗就行了。于是大口喝了杯酒,跑去把独孤彦从玉芙蓉怀里抢了来。 “走,爹带你放烟花去。”沈心下定决心,从今天起,训练独孤彦叫他“爹”。 正在这时,龙啸山庄却来了一对不速之客,竟是吟风与弄月。 天龙三兄弟一见这两个美女,六只眼睛都焕发比烟花灿烂的光芒。可惜,三男两女,看来以后要有一番争抢了。 “吟风、弄月。”独孤灵欢呼着推开司徒羽,迎了上来,她张开双臂,抱住了吟风,弄月,高兴得美眸泛泪,嚷道,“你们怎么来啦?你们怎么知道的?太好了,没想到还可以再见到你们。” 吟风、弄月也喜极而泣,哽咽道:“我们也是。小姐,我们以为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小姐了呢?” 吟风忽然想到什么,道:“对了,我们是来为皇上送信的。” “皇上……”热闹的喜宴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皇上竟然知道独孤灵没死?难道他又不甘心,想要来抓独孤灵回去吗? 独孤灵颤抖着手,急急地掏出信函展读。不知何时,司徒羽也站在了她身旁,一同阅信。 “灵儿,在洞房之夜,收到朕的信,你一定十分‘惊吓’吧?不过,请放心,你我三番两次的洞房之夜皆不顺遂,但朕敢保证你与司徒羽的洞房之夜一定有惊无险,平安度过。” “灵儿,那天你突然服毒自尽时,朕信以为真,悲恸万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的面容却丝毫没有改变,体温尚存,栩栩如生,宛如睡着一般。朕便猜测这是你的金蝉脱壳之计。也是你即使身怀六甲也坚持炼制药丸的缘故,从很早以前你就开始策划了,对吗?你知道唯有‘假死’才能彻底脱逃,也才能为朕保留天子的颜面。” “这的确不失为一条好计策,只可惜你低估了朕对你的感情。朕竟然没有按时将你下葬,反而守了你三年,出乎你的意料吧。其实,这也出乎朕自己的意料。” “爱妃,能允许朕这样最后唤你一次吗?爱妃,你曾责问过朕有没有真心地爱过什么人,又问朕知不知道什么叫爱情。那朕现在可以回答你,朕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只是身为天子,朕需要背负更多的东西。” “朕为了报复你们,杀了你和司徒羽的孩子,但其实朕的心也在淌血。朕明知你假死,却苦留了你三年,除了不甘心,还有爱。朕爱你!灵儿。” “不过,现在朕已释怀了。朕用了三年的时间来报复你们,把你们分开三年后,朕终于可以释怀了。以后,朕不会再有恨。至于爱,也许也不会再有了。天子什么都有了,又苛求什么爱呢?” “朕把吟风和弄月送给你,就当做是补偿吧。她们本是你的陪嫁丫鬟,姐妹情深,有她们侍侯你,朕也安心些。朕传递这封信,并非多此一举,只是为了让你和司徒羽从今以后可以过得自在些,不必担心朕发现你的行踪。天涯海角,任你们游历吧。” “还有,告诉司徒羽,别以为他偷藏了几箱宝藏朕不知道。他若有这么忠君护主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但朕不会讨回的,那几箱珠宝就当做是朕送给你们的贺礼吧!” 司徒羽阅信罢,不禁邪魅地勾起唇角,桃花眼闪烁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 而独孤灵则五味杂呈,早已哭成一个泪人儿。 从此,龙啸山庄成了一个世外桃源,这里的每个人都生活得很幸福。 “羽化仙侠”和“小医仙”常常携手四处游历。“羽化仙侠”锄强扶弱、行侠仗义;而“小医仙”则悬壶济世、施医送药。江湖中莫不流传他们的美名。 只是一年后,司徒羽与独孤灵却不得不决定,老老实实待在龙啸山庄一段时日,因为,他们的龙凤胎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