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老师【nph】》 1 傅明微决定在成为一名人民教师,摧残祖国的花朵之前,让自己再浪一把。 步入夜场之时,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以后就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穿着规规矩矩,丝毫看不出任何个性的服装进来,走进试衣间,没多久,她就在后台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换好了一身装束。 她对着试衣间外边的镜子看了看,拉下了满脸黑线。 黑色假卷发,姨妈色唇釉,紧身低胸黑金上衣,小短裙,高筒靴,额上戴着一块能闪瞎眼的抹额,手上还拿着根皮鞭。 简直浮夸又可怕。 并不宽敞的过道人来人往,还有不少是前来寻欢作乐的客人,衣冠楚楚有,面上正正经经的也有,不少人拎出来,都是能震动当地商界政界的存在。 她来s市不久,是第一次走进这座城市的夜场,有人看她面生,便摘下了社会化的面具,倚着墙笑嘻嘻地发问:“这身不错哦,很适合你。神奇女侠小姐姐,今晚我能不能约你?” 她瞥了他一眼。 知名主持人,擅长脱口秀节目,有很多粉丝,爱妻人设深入人心,前些天老婆刚生孩子,一家叁口发了微博,头条热搜飘了一整天。 你妈的小姐姐。 恶心的老黄瓜还刷嫩漆,脏死了。 s对于m的气质有超乎寻常的敏锐直觉,除了某些隐藏得极深的同道中人难以判断,傅明微一眼就能鉴别出这货不是个m,来这里大概率也只是为了嫖。 对,就是那种两个器官的活塞运动的那种嫖,可能会产生伦理危机和生理健康问题的那种嫖,尽管会所格调不低,那也还是嫖。 傅明微不着痕迹地推开了他,朝试衣间大喊:“莉莉,我的面具呢!” “来了来了,wait a moment!” 见她不理不睬,知名主持人耸了耸肩,慢悠悠寻自己的乐子去了。 没多久,试衣间的门被打开,唤作莉莉的服装师匆匆赶出来,拿着面具帮她戴上,嘴里还在催促着:“你赶紧啊,1109号客人已经到了。” 莉莉左看右看,没有看到其他人,便压了声音,“我实话跟你说吧,1109号很少来,一年没几次,但是人很挑剔,如果你没做好,节目结束后,你们sm的身份就要对调了,那人是真的可怕……” 傅明微挑了挑眉,不客气地回怼:“所以你们就欺负新来的?吃力不讨好的活都派给新人?” “哪能这么说,我们这是信任你,温顺的m常有,出色的s却不常见,尤其是你这种女s,你加油。”莉莉说完,立刻把她推到了电梯里,“对了,最后一句忠告,别作死,千万别去打听他的任何信息。” 她看起来像是这么没有职业操守的人吗?进入这行,好奇心真那么强,她的坟头草早已两米高,奥利给已经可以在上边蹦迪了。 电梯门缓缓关上,傅明微无语地看着她的脸消失,才按下了十一楼。 她以后是要吃公家饭的人民教师,这也是最后来玩一把,以后就金盆洗手,谁特么管他挑剔不挑剔难不难伺候,货不对款,捞一笔就跑,谁坑谁还不一定。 趁着这段简短的时间,她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理了理头发,把面具绑得死死的,只露出精巧白皙的下巴,还有红到诡异的唇。 叮咚一声,到了十一号。 她深吸了口气,把头发撩到后边,扬起张扬的笑容,学着电影里神奇女侠日天日地的步伐横行霸道,伸手打开了1109的门。 每一种服侍和妆容都是顾客亲自挑选的,代表了个人的品味,作为s,需要对此做出相应的调整,以达到最优质的服务。 从这个角度而言,s就是个工具人,一个让m快乐的工具人,除此之外,别无用处。 虽然她也很享受就是了。 哪知刚要进门,就遭遇了她s生涯中的第一次滑铁卢。 “停下。” 男人低沉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她下意识顿住了脚步,于此同时,她的手机也震了震。 傅明微不着痕迹地拿出手机,就看到了莉莉发来的信息,她大致浏览了一遍,立刻瞳孔地震: “啊啊啊糟了糟了!不是神奇女侠啊日!我就说1109怎么换口味了!他最讨厌这种浮夸风了日!” 这女人怎么搞后勤的?工作马虎掉链子不说,补救环节说了一通都没说到重点,废话一大堆。 所以他到底喜欢什么风格? 没有剧本,临场发挥有点难办…… 没等到回复,傅明微就收好了手机。 她倚着门口,挑了挑眉,适应了室内昏暗的灯光后,她看到了男人的剪影。 坐在沙发上,身材高大挺拔,穿着衬衣,双腿交迭着,靠在椅背上,姿态高傲而优雅。 丝丝缕缕的烟雾升腾而起,他捻掉了烟灰,又把烟蒂丢进了烟灰缸里,拿起了外套,看样子似乎要起身。 低沉沙哑的声线从黑暗中传来:“不是你,别进来。” “哦?是吗?” 她说着,却“啪嗒”一声立刻关上了门。 干脆利落地摘掉了黑色假卷发,摘掉了可笑的抹额,随意丢在一边,叁两下把柔顺的长发绑了起来。 她能感受到面具之下,他那略微带了些惊讶的审视。 渐渐地,他靠了回去,起身的动作消失了。 傅明微缓步踱到他面前,高筒靴敲击着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每一声似乎都敲击在人的心上。 她在行走,同时也在望进他的眼睛,嘴角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笑。 看到他男人渐渐变得深邃幽暗的眼神,以及慢慢紧绷起的躯体,紧紧抿起的嘴角,她知道,至少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高傲的m并不反感她。 她松了口气,工作至少完成了一半。 她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靠上了椅背,视线冷冷淡淡地瞥向他。 男人的身子更加紧绷了。他的姿势似乎想要逃离,又被迫生生停在了原地,如同预感到前方即将出现陷阱的羔羊,却无力摆脱这种状态。 她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光芒,“放松点,羔羊,我不吃人。” 男人似乎有些生气她的胡说八道,面具下的眉头微微拧紧,“我不是羔羊,不要给我乱起代号。” 他的理智中绷着一根弦,上边有一种名为掌控欲的东西。 他想掌控自己的全部,包括自己的身体,思想,欲望,却无奈陷入了阴暗的欲望陷阱,挣扎却难免沉沦的姿态很美丽,如同被迫献祭的羔羊。 一个气质很独特的m,然而合格的s需要尊重这种独特。 这段关系中,s不是掠夺者,而是给予者。 傅明微有些头疼。 这种又挑剔又龟毛,事情还多的m最难搞了,还要量身定制。 那种打一顿就浑身舒爽的m简直太好伺候了。 片刻之后,她说:“哦?不叫羔羊,那你叫什么?” 她歪了歪头,眼中闪过好奇的色彩,脑后的马尾辫因为她的动作,从肩膀上滑下,落在她白皙如玉的胸脯和精致美丽的锁骨前。 一种介于幼稚的无知和恶意的捉弄几乎在一瞬间,完完全全攫取了他的注意。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出声,如是努力了好几次,才低声说道:“叫我1109。” “从现在开始,你不叫1109,你叫羔羊。” 他依然低声反驳:“我是1109。” 那根长鞭蓦然抵住了他的下巴,微微抬起,他看到了她精致小巧的下巴,红润丰满的唇,那双好看的星眸里边闪现着诡谲莫测的光芒。 他突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想拿起桌上的红酒,却被她提前知晓了意图。 女人突然一脚踩在了茶几上,拿起高脚杯,捏着他的下巴,杯沿抵着他紧紧抿着的嘴唇,以一种强硬的,漫不经心的恶作剧的姿态,撬开他的牙齿,带着微笑将酒液猛然灌进了他嘴里。 猝不及防被灌酒,男人被呛到了,他感到了窒息,捂着喉咙咳嗽,鲜红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漫延,流进整洁如新的衬衫衣领,顷刻间像是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他剧烈咳了几声,又被人猝然抓住了头发,整颗头往后仰。 那双闪烁着诡谲寒光的眼睛带着盈盈笑意,泠泠淙淙的声线传入他的耳朵。 “记住了吗,你叫羔羊。” “我……”男人大口大口喘着气,整个人几乎都瘫到了沙发上,额上沁着细细密密的汗滴,他痛苦地呻吟出声,“我是……” 女人拿起高脚杯轻轻抿了一口。 他看到了她更加红艳的唇,手里不断摇晃的酒杯,鲜红如血的酒液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令人不安的色泽。 恐惧中的亢奋席卷了他的身心,他感到有一团火在燃烧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那种年轻时丰沛的活力和冲动,久久未曾回再光顾他生命的欲望,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裹挟了他整个身心,他像是变成了小小一叶孤舟,随风逐流不知所至。 傅明微趁着他意乱情迷之际,看了看他的裤子。 那里支起了高高的帐篷,庞大的一坨东西像是要冲破布料的束缚似的。 言语的说服力在这种情况下是苍白无力的,她喜欢观察人的身体语言,从中破解他们的心理密码。 语言可以骗人,身体的反应是最具有可信度的。 看起来她的工作还不错,只是开胃小甜点,就已经让她的m如此兴奋了。 作为s她也感到很高兴,m的满足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她的满足。带着好奇的笑意,她拿着鞭子戳了戳他膨胀起来的下体。 —————— 来都来了,不支持支持糊比作者吗? 新文开坑,欢迎各位~ 2 “你的鸡巴硬了,真是贱啊,还没开始呢,就硬成了这样。” 男人闷哼一声,躺在沙发上的高大躯体猛然弓了起来。 看出他的意图,她立刻拿起鞭子,用力地抽了抽沙发,同时厉声大喝:“畜牲就是贱,随时随地都能发情!不许射精!憋着!” 他立刻停止了呻吟和磨蹭,忍着情欲的滋味,看样子十分辛苦,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头发都变得黏糊糊的。 他想拉着她的手,却惧怕于她手里的鞭子,踌躇不前的模样,果真像是一只迷路的羔羊。 女人却毫无设防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施舍一般放到了他面前。 他抓住了这只修长洁白的手,摸到了冰凉的温度,下意识发出了一声哆嗦,却始终不想再放开。 男人发出了哀哀的叫唤:“给我……给我……” 深邃的眸子已然是湿漉漉一片,如同一团凝结的水雾,里边泛着浓重的情欲。 她的眼中带着高傲的怜悯和同情,同时也不乏嘲讽和恶意。 “给你什么?” 他拉着她的手,想要触碰那团东西,“我要……我要……” “停止你的动作,肮脏的东西,你也配吗?” 面对她的羞辱,他果然停住了,鼻子里喘着粗气,紧紧咬着唇,似乎是不能承受这份辱骂。 傅明微拿起鞭子套上了他的脖子,命令他起身。 男人起来后,她才发现他竟是如此高大,像是一只巨型犬,安安静静地在后边跟着她,投下的阴影几欲覆盖住她的身子。 她在牵着他的过程中,还不忘低声问了句:“安全词。” 男人高大的身子顿住了,很久没有行动。 傅明微也不催促他,这是正常交流的时间,算是中场休息,如果要加上社交礼仪,她甚至还要客客气气地叫他一声金主爸爸。 似乎是思索了很久似的,他用低沉悦耳的嗓音说:“星空,我的安全词。” 傅明微第一次遇到这样的m,脑海中蓦然闪现的那句话脱口而出:“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准则,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喃喃自语完毕,意识到他深邃的审视,才惊觉自己说太多了。 她收紧了长鞭,微微用力,释放出开始的信号。 男人进入了状态,垂下了头,闷声跟着她进了里间。 女人微微扬起了精致的下巴,看向了那张大床。 “自己躺上去。” 男人依言躺上去了。 傅明微干脆利落地用床边的手铐,拷上了他的四肢。 他呈一个大字躺在床上,这是一个极度不安全的姿势,人体所有的弱点都暴露无遗。他感到侵犯的同时,也隐约生出了一种诡异的信任感。 她不会伤害他,她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伴侣。 多么可笑,一个值得信任的施虐者。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心中激荡着,让他脸颊泛红,呼吸不由得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的视线跟着她的身影一动,几乎是目不转睛,看着她慢慢地走到十字架前,缓缓踱步,鞋跟撞击地面,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她的身材是娇小的,身姿却挺得很直,笔直地立成了一条线,一手放在腰后,一手滑过十字架上的各色道具,玻璃鞭,口塞,眼罩,绳子,蜡纸,肛门球,跳蛋…… 他记得她手上的温度,冰凉,不柔软,像是一块上等的玉石,拇指指腹上还有点点薄茧。她拂过这些道具,像是在抚摸着什么艺术品,就像是在抚摸着他的身体…… 他突然感到一阵难言的战栗,差点射了精,凭着意志力忍住了。 还没得到她的命令,他不能违背命令。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女人漂亮的眸子闪闪发光,里边盛满了惊叹,以及一种纯粹的好奇。 他敢肯定,她不是新手,尽管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应该比他小上不少。 然而,那种光凭一个眼神,就能撩拨无名暗火的功力,绝非新手能胜任。 意识到这点,他的心隐隐不舒服起来,黏糊糊的情绪,具体指的是什么,他也不太清楚,总之不愉快。 他在思考,她也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没有观察出明显的道具偏好,她也不好下判断,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来了。 她拿起了一个眼罩,缓步踱回床边,也不说话,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就帮他把眼罩戴上了。 他的视线落下了帷幕,四周是一片黑暗,安静得出奇。他并不喜欢眼罩这种东西,以往的时候,只要他喊停,也没有s敢用在他身上,此刻却并不想制止她的举动。 他感到掌心已经沁出了汗水。 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显得更加敏锐。 他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鼻尖闻到了一种淡淡的芬芳,那是洗发水的气味。他突然发觉,这个人身上是没什么气味的,仿佛刻意将自己隐藏了起来,若非他仍在意乱情迷中保留一丝丝理智,那么应该不会发现这一点。 傅明微选择对他实施鞭打。 累人的活计。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女人甩了甩皮鞭,顺便翻了个白眼。 作为一个s,这种纯粹的体力活,真是太为难天生力气不够的体力渣渣了。 还要保证每一下都打得舒爽,每一下都打得劲道,还要躲过身体的要害,既要让m感到疼,同时也要让这种不至于不能承受的疼转化成快感,这考验的是s把控全局的能力。 傅明微舔了舔干涩的唇,露出了兴奋的,跃跃欲试的微笑。 最近她研究出了一套新鞭法,频率和力度上都有所改动,不知道运用在人体上,会不会有效果。 她想着,手里果断甩出了第一鞭,鞭子划过空气落在人体肌肤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啊!” 男人呻吟出声,猛然弓起了身子,四肢肌肉暴起,整张床都在震动。 她开始用言语羞辱他。 漫不经心的,像是一种嘲弄的语气。 “你是什么人?名声应该不小。让我猜猜,你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她又甩了一鞭子,然后停了下来。 “衣冠楚楚,自律严苛,一丝不苟,强迫症,容不得半点疏漏……是这样吗?” 看他似乎要说些什么,她突然粗暴地截住了他的话:“不必回答我,你的主人给你这种自由。” “而现在……啧,无时无刻不在发情的公狗。你抛弃了你心中的道德准则,沦为了性欲的玩具。” 她一边说,一边在观察他的举动。 比起肉体上的痛感转化成快感,他似乎对于言语的羞辱,精神和人格上的侮辱更加敏感。 裤裆里那团东西已经撑得很高了,难为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忍着没有射精。 意志力怎么能如此坚定。 他的脸已经憋得很痛苦了,面色潮红,额角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嘴里发出的呻吟越来越大。 “啊!让我射!让我射!啊!” “你叫谁?” 男人崩溃地大喊:“主人,我的主人!” 傅明微又给了他一鞭,“贱货,你对谁都是像一条发情的公狗一样,摇着尾巴叫主人的吗,就像你的鸡巴无论对谁都能硬起来?” “是你,只有你!只有你!嗯哦!” “我是谁?” “我的主人!” “你是谁?” “我是、我是你的奴隶!” 看他快要撑不住了,她最后一鞭子打在了他腿上,厉喝出声:“我命令你射精!” 他终于停止了无谓的挣扎,高大的躯体剧烈地痉挛之后,紧紧绷起的那一团巨大的东西终于有了软化下去的趋势。 他仿佛融化成了一团水,淌着湿漉漉的汗水,瘫到了床上,整个空间只能听见他沉重的喘息声。 或许是太累,或许是这次激烈的运动榨干了他的精力,没过多久,床上的男人就进入了沉沉的梦想。 在梦里,黑暗似乎不再恐怖,而是充满了一种未知的,神秘的魅力,萦绕着一种淡淡的冷香。 他睡过去了之后,傅明微丢掉了手里的皮鞭,打电话让人上来收拾,自己揉了揉发酸发麻的手腕,离场后换了自己的衣物就离开了。 妈的,明天还有场教师招聘面试。 日了狗哦,希望她还能拿起粉笔教书育人。 第二天,男人从床上醒来,拿起手机,才惊觉自己居然睡了那么长时间。 多么奇特的一次经历。 身上的衣物一件都没有脱,还好好地穿在他身上,他身上甚至看不到任何鞭打的痕迹,如果不是手腕上和脚腕处,因为他的挣扎而留下的痕迹,以及头发上黏腻腻的汗水,衣领上被红酒浸得凌乱不堪的污渍,还有裤裆里那些粘腻浓稠的精液,那么他会认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旖旎的春梦。 光是言语羞辱,以及不轻不重的鞭打,很常规的项目,他就进入了久违的高潮。 这样一个s竟然让他感到了性高潮。 傅明微不知道的是,第二天,这位安全词为“星空”的顾客又过来了。 西装笔挺,衣冠楚楚,风度翩翩,戴着面具也能感受到那种无与伦比的魅力。 他坐在1109的沙发上,交迭着双腿,姿态从容不迫,听着负责人解释:“那人不是夜场里的,她貌似不太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信息,我们之间只用微信小号联系。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帮您安排其他富有经验的s,或者是,我们尝试帮您联系她……” “不必了。”他站了起来,回绝了负责人,“不过是一个s。” 他不是耽溺于享乐的人,这种东西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欲望只是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远远无法撼动他的理智。 费尽心思找一个s?这种行为太可笑了。 —————— 事实证明,金盆洗手是个立flag的好招。【狗头】 3 享誉盛名的一高决定顺应潮流,响应“有钱群众的呼声”,开办国际班,入学标准只有一个:你爹有钱。 消息不胫而走,还没开班,校长的办公室早已被人踏破门槛,不得已,只得冒着得罪人的风险,硬着头皮婉拒了不少大人物。 学校经过重重筛选,终于在开学季到来之前敲定了办学方案:为了保证教学质量,也为了不把过分浮夸奢靡的风气带到这所负有盛名的中学,国际班只招收叁十个学生,再多没有,谁来也不应,底线不能突破。 当然是爹最有钱的那叁十个学生。 “叁十个!多一个我王字倒过来写!” 王校长在会议上摇旗呐喊,叁令五申此原则,确实是光明正大地捞钱,捞也要捞得有格调的模样。 不过,校长的脸,终于还是被人摁在地上摩擦了。 独自坐在国际班角落里,每天上课蒙头呼呼大睡,睡醒了就搞事的第叁十一位同学,实在是校长治学生涯的一大败笔。 说起这位男同学,校长就悔不当初。 如果不是一时脑抽,屈服于权威之下,如果读书人的骨头能硬一点,能坚持原则,叁十个板上钉钉,多一个就自杀,那么他的发际线还是能抢救抢救的。 可怜了他的满头秀发,当年学物理的时候都坚挺到了最后。 可惜没有如果。 那个班的孩子不爱学习,这早已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然而,说来说去,有钱人家的孩子,即便学习再差,基本的教养也是有的,榆木脑袋是安静乖巧的榆木脑袋,顽劣也有限度,如果没有第叁十一个学生…… 高大上的办公室里,王校长摸了摸即将光秃秃的脑袋,皱着眉头看国际班的这次月考成绩,以及纪律情况。 紧接着,他瞳孔一缩,红彤彤的大鼻头猛然皱了起来,倒吸了口凉气。 一个星期,叁个通报批评! “好你个萧澄!我还不信我治不了你这小子!” 他把乱七八糟的成绩单和各科任老师的投诉状拍到了桌子上,胖乎乎的身子猛然跳了起来,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 校长越想越气,怒上心头,气得只翻白眼,正咬牙切齿,额头青筋突突突乱跳,幸亏一阵及时的敲门声打断了他走火入魔的倾向。 见到来人,校长连忙收好愤怒的情绪,立马换了脸色,满脸笑容起身迎上去,还殷勤地倒了杯茶,作出请的姿势。 “马老师,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刮到这啦?” “王校长,明人不说暗话。”马老师没有坐下来,而是直接给他递了个信封,“这是我的辞职信。” 听到“辞职”两个字,校长的眼皮一跳,连忙安抚:“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没必要了,我能力不足,没法待不下去了。” “说笑了说笑了,对于马老师的能力,我们是认可的,如果不想教国际班,可以调换到其他班级……” “校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不行,待在这里,我怕以后遇到萧澄,我会打死他,或是他打死我。未免这种悲剧的发生,也未免给学校带来麻烦,我要离得远一点,离职后,我应该会离开这座城市。” 校长接过辞职信,看着马老师一脸晦气地离去。 两个月前,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入职的时候,是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姿态。 校长把辞职信拍到了桌子上,“两个学期!才两个学期!就给我气走了四个班主任!气死我了!无法无天了还!” 无论他怎么生气,时间一到,还是得乖乖地给这帮祖宗物色班主任。 作为一个省级重点高中的校长,平日里什么优秀的教师没见到过,然而,王校长第一次觉得,重金酬聘一个老师是那么艰难。 第八十七位老师带着得体的微笑离开试讲教室后,王校长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手里那张优秀的履历表也被他丢在了一边。 “不行,还是不行。” 有老师擦了擦汗,小心翼翼地说:“已经够优秀了,校长,名校教育学专业博士毕业,还有叁年的从教经验……” “你看那软绵绵的性子,能行吗?” 校长觑了他一眼,看出这位语文老师那点不自在的情绪,心知他是烦了。职场老油条就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刚任职时对教育事业的热忱早就消磨殆尽了。 校长心里不舒坦,就要让人更不舒坦,于是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们班的孩子乖,是重点班,学生都很自觉,让她去教,倒是很合适。” 这语文老师吓成了一只鹌鹑,果然不敢说话了,安静乖巧地坐好,静静等待今天最后一个面试老师的到来。 不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而后,一个面容秀丽,穿着黑色正装的女人打开了门,绑着高高的马尾辫,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走了进来,然后拿起粉笔,在讲台上写下了端端正正的叁个楷书大字:“傅明微”。 千篇一律的自我介绍,千篇一律的脱稿试讲,没有什么亮点可言。 能来到这里的老师,专业素养都是够的,那种混水摸鱼的也没胆子来。 校长掀开眼皮,皱着眉,拿起她的简历看了看,又把视线对准了正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女人。 25岁,公费师范生,今年硕士毕业,籍贯是南部省份某个十八线小城市,毕业学校也不是本市的。 怎么到了这里? 外边日头正高,试讲教室里几位老师都瘫在了椅子上,半阖着眼睛听她讲课,只觉得声音确实挺好听,泠泠淙淙的,像是流水流过山涧。 就是口音不怎么标准,平舌翘舌分不清,不过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试讲完后,有老师提出了几个专业问题。 “遇到调皮捣蛋的学生,你该怎么办?” 女人面不改色,教师招聘上的面试模板,几乎一字不漏地从她嘴里吐出来。 像是不死心般,校长不依不饶地发问:“那种特别捣蛋的,扰乱课堂纪律的,让所有课程都无法进行下去,还尤其爱惹是生非,对校规校纪视而不见的学生呢?” 女人微微一怔,诧异在她明丽的眸子中一闪而过,就在校长以为又要吐出什么“标准答案”的时候,只听到她泠泠淙淙的声音响起,只有叁个字,却简短有力: “那就抽。” 昏昏欲睡的听课老师从梦中惊醒,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师生关系如此紧张的当下,对“体罚”这个问题尤为敏感,居然还有老师敢“顶风作案”…… 该说是年少无知,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校长却来了兴致,点点头示意她继续下去:“抽?怎么说?” 女人看着他,微微颔首致意。 尽管她知道,接下来她所说的内容,并不符合教师职业道德要求,但确实是她的肺腑之言,未免今后发生什么工作上和教育理念上的误会,今日做好说明也是应该的。 “高中的孩子,已经有了辨别是非善恶的能力,如果他们还不能正视规则,那么我将会竭尽所能,帮助他们正视规则。体罚只是其中一种手段,必要时候,我不介意运用这种手段。” 王校长奇道:“你不怕吗?现在的家长那么凶,师生关系闹得那么厉害。” 傅明微垂眸思索,片刻之后,坚定地回答:“比起恐惧,传道授业,教书育人更应该是一位教师需要坚持的东西。如果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给自己套上裹脚布,以至于误人子弟,那是一种失职。” 终于有人来接盘了!喜极而泣! 王校长很兴奋,已经在心里搭起了戏台,心里盘算着,该给这位勇气可嘉的老师多少薪资才算合适。 要想马儿跑,得给马儿吃饱草……不对,马儿必须套牢了,不能跑! 在坐的各位老师肚子快要饿扁了,一连忙了好几天,面试了几百个老师,看到有老师乐意接盘,也很兴奋。 傅明微觉得自己的表现还不错,应该有戏,工作总算有着落了,不至于毕业即失业,心情也很轻松。 这出戏皆大欢喜。 当天晚上,王校长整理好资料以后,马不停蹄地给傅老师发了offer,发完了以后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就怕晚了一步,煮熟的鸭子就被其他学校给吃了。 穷途末路的校长差点没在光秃秃的脑门上刻上几个大字: 救救校长! 再办什么国际班,乱收学生,他王字还倒过来写! 4 王校长其实多虑了。 他套牢的马儿根本不会跑,甚至还一再降低自己的要求,只要能留下来,不说吃草,短期内吃土傅明微还是能忍忍的。 大城市的优秀资源稀缺,没钱没资历没人脉关系,同等能力下,人家凭什么让你占着位置?她很感激校长的收留,况且,这是一所很好的学校,校风优良,环境美好,待遇优厚,对于初出茅庐的老师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单位。 傅明微早已做好了被各种学霸轮番碾压的准备,饶是她自诩心理素质不错,也在即将入职的前几天,接连失眠了好几天。 睡不着的时候,就翻身起来,打开电灯,一遍又一遍翻阅专业书,巩固学科知识。 哪知入职的那天,就被校长拉到了小角落谈心。 中年秃顶的校长支支吾吾表示:“傅老师啊,还有件事,我没跟你说清,你别生气啊。就是,呃,那个……” 傅老师把教案抱进怀里,对着欲言又止的男人微微点头,“校长,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哎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你的学生可能稍稍有点另类。别被吓到了啊,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说到最后,对上傅老师审视的视线,已经是近乎没有声音了。 傅明微心中产生了一些奇妙的预感。 她知道,一个没什么经验的老师,肯定是要从最艰苦的地方做起的,所以她对当班主任这件苦差事没什么怨言,她也理解,那个国际班的学生,基础应该不怎么好,所以所有老师都不愿意带。 做好了心理准备,傅老师抬了抬眼镜,露出了淡定的微笑。 “谢谢校长的提醒,我有心理准备。” 在校长愁眉苦脸,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傅老师踏上了楼梯。 刚建的知行楼很漂亮,雕梁画栋,处处可见精美的壁画和雕塑,充满了艺术的气息。 据说这栋楼是学生家长捐赠的,当时还上了新闻,受采访的家长罕见地没有说官话套话,而是直言不讳表示:“我儿子就喜欢这种建筑风格,他还要在这里待叁年,投资这个,让他有一个舒心的学习环境,值了。” 傅明微边走边看,只觉得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走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仿佛是被人生生开辟出来的世界,一切都和一高“治学严谨”的校风很不一样。 等她走到六楼,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了。 整栋楼只有国际班,其他楼层都是用来做自习室,阅览室,实验室等不经常使用的地方。 上了六楼之后,那种出奇的静被猝不及防的闹给占据了,嘻哈声,吵闹声,打骂声,拍桌子的声音……甚至还有人在玩打击乐器?乒乒乓乓的像是在开趴体。 她疑心是不是自己走错了,是不是走进了音乐室,抬头一看,就看见了“高二国际班”几个字。 还没等她整理好心情,教室门突然被打开,红毛黄毛从门后蹿了出来,顷刻间嘻嘻哈哈扭到了一起,然后蹲在墙角嘀嘀咕咕些什么。 “听说今天新班主任要来?” “爱来不来!反正也碍不着我们玩。” “听说是女老师诶。” “女老师?王校长还敢让女老师来哦!不怕哭鼻子?” “你说得也是。萧澄那厮……啧!你说这个多久会走?” “不造诶,女老师的话,不出两个月吧。” 傅明微思索片刻,慢悠悠地插入了他们的对话:“我猜无论如何,她会先送走你们。”至于是送他们c位出道还是c位出殡,傅老师也说不清。 红毛摇了摇脑袋,“不可能啦!你看萧澄那死样子,谁受得了他!” “是吗?他有这么过分吗?”傅老师脑海中闪过名资料单上的名字,眼前隐约浮现出一张桀骜不驯的脸。 黄毛倒头如蒜,“第二个班主任看起来很坚强,最后还不是被他气跑了?” “只有他一个人吗?” 黄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腼腆地说道:“也有我们的一份功劳啦!” “是吗?你们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红毛掰着手指头数:“也就在讲台抽屉里放了死老鼠,在门上放了一盆水,调换老师的课件……不对诶,你是谁啊?” 两人正在陈述自己的丰功伟绩,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抬起头看向了来人。 他们看到了一张泛着凉凉微笑的脸,黑框眼镜之下,是一双沉静幽深的眼睛,里边含着冰冷的水光,却并无任何情绪。 两人吓得瘫到了地上。 “你……你谁啊!” 傅明微收起了那点虚假的微笑,并不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拿起放在阳台上的教案,抬头挺胸,昂首阔步走进了教室。 好家伙,一个班叁十一个人,空了一大半。 在她进门的瞬间,明显感觉到了氛围僵硬了一瞬间,似有若无的目光往她身上投来,然而不到十秒,又立刻恢复了无序的状态。 有女生嘻嘻哈哈地表示:“勉强能入眼,比上次那个黄脸婆好看多了!” 有人吐舌头,“颜值是正义,我能稍稍容忍她作一作妖,多了就不行。” 甚至还有人当着她的面打情骂俏起来。 “讨厌啦!我不喜欢你!” “给我一个机会嘛,就当玩玩也行,一班那个学习仔有什么好的,不懂情趣。 “你不懂,我就喜欢那种纯纯的调调。” 她在观察他们,他们也在观察她。 傅明微不着痕迹睃巡了一遍整个教室,在他们明里暗里的打量中缓步走上了讲台。 她今天穿的是皮质高跟鞋,因此显得整个人高挑纤细,走起路来发出富有节奏感的声音,这阵声音让不少孩子不自觉闭上了嘴巴,教室里的声音变小了不少。 她漫不经心地理了理鬓边的发丝, 把脸颊上的碎发别到耳朵上,而后泰然自若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端端正正的楷书,写得很慢,每一划都极为用力,渐渐地,整个教室只剩下粉笔重重敲击在黑板上的声音。 直到那笔捺写完,傅明微才转过身,把粉笔放进粉笔盒里,双手撑在讲台上,扫视全场之后,用沉静的声音说:“初次见面,如你们所见,我叫傅明微,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是个很不错的开始,至少他们懂得如何“听”了。 傅明微在心中下了判断。 也不枉她早起,精心挑选服装穿搭,还给自己化了一个气场十足的妆容,抹了姨妈色的口红。 班主任的控场能力和权威十分重要,尤其是在这种班级氛围中。 当然,这还不够。 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有莫名的忌惮和恐惧,必须要在第一时间,给他们造成更深刻的震慑力,让他们在日后的一言一行中,都下意识有所忌惮,而不是无法无天。 镜片后的眼睛眸光微闪,傅明微抬了抬眼镜,扫遍全场,目光一一掠过站着嬉闹的孩子,然后漫不经心地说:“张天铭,徐永安,向华胜,吕薇薇,平朔,褚晴,现在是课堂时间,请你们坐好。” 她念得自然流畅,每个人都对上了名字,仿佛不是初次认识,而是已经对所有人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她给他们带来了一种错觉:他们掌控在她手中。 被点到名字的几乎是下意识般,立刻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几人呆呆地坐了半晌,然后眨了眨眼睛,脸上浮现出不满不忿的神情,张了张嘴,对上她的视线,又不由得闭上了,光坐在那里生闷气。 “这节课是语文课,我允许你们的课桌上出现其他课本,但是,我的语文教材一定要放在最上边。王华,黎振,倪安然,陈卫东,请把你们的语文必修叁拿出来,翻到第二十叁页。” 尽管不情不愿,然而,也许是出于忌惮,也许是犹犹豫豫随大流,总之,不少人已经陆陆续续拿出了课本。 目前为止,进展还不错。 “最后。”傅明微收起了脸上那点零星的笑意,镜片后的眼睛落在了靠窗的角落,“我的课堂上,你可以坐着吃早餐,如果觉得我讲得无聊,可以做其他科目的作业,可以起来伸懒腰,如果实在很困,可以申请到后边站着听课。你可以很自由,唯有一点,不允许睡觉。” 她话音一落,教室陷入了沉静之中,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转向了那个角落。 “萧澄,现在是课堂时间,请你起来坐好。” 一分钟过去了,那个角落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从她的角度看,只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正趴在桌子上。 所有人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看戏似的目光抛向了新来的班主任。 傅明微走下了讲台,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沉闷的咚咚声。 隐约开始骚乱的教室又静了下来。 走到那个位置,她抬起手指,轻轻敲击了叁下桌子。 几秒之后,黑色脑袋动了动,傅明微又敲了叁下,那人慢慢动了起来。 他垂着头,傅明微看到了少年线条流畅的下巴,红润的唇,搭配着雪白的肤色,以及乌黑浓密的头发,有种强烈的对比的美感。 他慢慢抬起了头,显露出刘海之下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瞳孔很大,睫毛极长,微微眯着眼时,像是翩然蝴蝶,即将要把眼中睡醒时的茫然遮盖住。 果然是好相貌,比照片好看很多。 还是她喜欢的类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傅明微却无暇欣赏这张令人赏心悦目的脸,饶有兴致地看了几秒后,转过身慢慢走向讲台。 她抬头看了看吊在墙上的挂钟。 “还有十分钟下课,请自行预习第二单元第二课的内容,下节课我们将要进行该课的学习。” 她说着,就看到少年慢慢起身,打了个懒腰,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就慢悠悠地,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她没有叫住他,而是泰然自若地拿出了教案,准备下一节课的讲课内容。 颜值是正义,她能稍稍容忍他作一作妖。 5 傅明微终于拿到了该班的成绩单,以及日常纪律记录表。 只能说,惨不忍睹,无论是从哪个科目而言。 就纪律这一块而言,萧澄同学扛起了大旗,吸引了全部火力,以一人之力,作出了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贡献。 校长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不辨喜怒。 许久之后,傅老师脸上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从容地把成绩单和纪律记录表收了起来,并向校长告辞。 傅老师走出校长办公室,吹了吹冷风,眼皮拉耸了下来。 脑海中浮现出教室里黄黄绿绿的脑袋,只觉得眼前一黑。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就这垃圾配置,还怎么搞? 在联系各科任老师之后,傅老师决定组织一次摸底测试。 结果却不容乐观。 看得出来,某些学生虽然吵吵闹闹,一副不学无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实则对待考试这种大事,还是有敬畏的心理的,考试这天所有学生都过来了,试卷上的题目,也都很用心地完成了。 就是因为用心所以才扎心啊! 傅明微宁愿他们有“保存实力”,时机成熟来个一鸣惊人。 这群家伙脑子里都是浆糊吗?居然连小学该学的东西都没有摸透?诗词背诵一团糟,作文写得文不对题,错别字一大堆,某些人甚至把主题“早”看成了“旱”,洋洋洒洒写了一堆没用的废话,什么“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就像他没女朋友,而一班那个小白脸居然有那么多人喜欢,凭什么,这不公平! 傅老师有理由怀疑,这群家伙是不是连声母韵母都没搞清怎么回事! 她面无表情地拎起了最后一张试卷。 零分。 只写了一个潦草的名字,萧澄。 她又看了看各科任老师发过来的成绩单,同样都是零分,甚至还有一张完全空白试卷,连名字都懒得写。 物理试卷。 她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萧澄和物理老师的关系其实并不好,至于“不好”到什么程度,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综上所述,这位男同学给她的试卷留了个名字,高冷地印了个“已阅”的爪子,其实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各科目平均分二十几分的班级。 这种神一样的学生,带不动啊带不动! 无论如何无力吐槽,第二天,傅老师还是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走进了国际班教室。 教室里正吵吵闹闹的七彩脑袋纷纷噤若寒蝉,自觉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手忙脚乱地拿出语文课本打开,有气无力地念了起来。 傅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至少,在班级纪律这一块,她拿捏得还算不错,校长这些天总是在会议上对她进行表扬,彩虹屁吹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黄毛把书立了起来,一只眼觑着她,碰到她的视线,立马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地念了起来:“独……独立寒秋……百可争流……怅寥郭……挥斥方呃……” 傅老师走到他的桌前,指了指他念错的几个字,纠正他的读音:“百舸争流,怅寥廓,挥斥方遒,下次别再错了。” 黄毛赶紧拿出笔,哆嗦着手标注拼音。 傅老师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上边标注了叁个拼音:ge,kuo,piu。 顿时满脸黑线。 深深吸了口气,指着最后一个读音问他:“这个怎么念?” 黄毛看了她一眼,“遒。” “陈卫东,你看这个p它像q吗?” “开头又大又圆,结尾又细又长,它像啊!” 居然还敢抬杠! “从明天开始,我要检查你的汉语拼音字母表背诵默写情况。” “本……本来……” “每个字母抄一百遍并熟读熟记,明天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周围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 傅明微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扬起了声音:“平朔,你的蜀道难和杜甫诗叁首都背完了吗?你已经跟我保证过叁次了,每次都让我放你一马,我看起来像是弼马温吗?明日复明日,你是吃祥林嫂长大的吗?” 所有的笑声都消失了。 傅老师转身,打算巡视其他地方,眼睛往角落一扫,看到空空如也的课桌,那个趴在上边的脑袋并没有来。 女人皱了皱眉头,轻轻敲了敲红毛的课桌。 “张天铭,你知道萧澄去了哪里吗?” 红毛满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一大早就没见过他。” 傅明微挑了挑眉,神情若有所思。 校长曾隐晦地跟她表示,萧澄是个不好惹的刺茬儿,前边的老师要么太过柔顺文静,拉不下脸皮,不能管束他,要么态度太过强硬,不顾一切撕破脸皮,反倒遭到了更激烈的反弹,弄得整个课堂效果都很不好,纪律也越来越差。 所以他的建议是,能不动尽量别动,这个学生来到这里,也不是为了学习,读书只是副业,副业搞不好,就要回去继承千亿家产的那种。 话说到这,傅明微是明白了。 如果舍弃一个学生,能换来整个班级的和平,那么作为班主任该不该这么做?大学本科阶段,她参加了一次规模不小的辩论赛,在决赛之时遇到过这样一个辩论题,当时她站的是“不应该”。 她讲述了一个发生在南方小城的真实故事,隐去了人物身份:重男轻女的小地方,城中村学校,秩序混乱,校园暴力严重,乖戾凶狠的少女,像一只刺猬,本能抗拒接受所有事物,包括能改变她命运的学习。 幸而这个少女遇上了一个好老师,一个从外边来支教的好老师。他带领她走出了此方小世界,看到了外边更广阔的天地,从此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最后她总结道:“作为老师,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学生,这是老师的职业道德。这种事不存在二选一的情况,学生和集体永远不是对立的,如果有,那么只能证明老师的能力不够。” 这次辩论赛她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上台领奖之后,还未来得及与导师分享喜悦,就听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师,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声音说:“明微,我知道你心里存着一股傲气,作为老师,我欣赏你这一点。”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我们社会所需的老师,并不是心高气傲的老师。” 她辩解:“老师,这不是心高气傲,这是我的职业教给我的东西。” “你知道,你为什么赢了这场比赛吗?”导师反问她。 “因为我是正确的。” “因为你所站立的角度,符合正确的预期。” “我不明白。” “明微,教育工作者不需要过分高傲的理想,有时候我们必须舍弃一些东西,才能完成目标。没人能做得到,所以它正确,如果你继续固执己见,那么这条路会很艰难。” 女孩固执地表示:“我的眼睛看到了,有人做到了。” 后来的后来,她参加了很多实习,每年都会去支教。 遭到现实的毒打后,傅老师才明白,并不是所有学生都像那个少女一样幸运,能遇到这么好的老师,也不是所有孩子都有改变命运的自觉。 更多的是天真,落后,愚昧,残忍,堕落,浑浑噩噩而不自知。 跌跌撞撞好几年,她终于肯承认,是自己能力不够,并不足以成为一个优秀的老师。 权衡再叁,为了维护好不容易树立起的威信以及班级凝聚力,傅老师决定暂且把萧澄的事情放一放。 寻常时间傅明微并不想动他,对于他迟到早退的事情,只要做得不太过分,那么她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早读结束,第一节课即将开始,还是没见到那个趴在课桌上的脑袋。 思量片刻,傅明微拨通了他家里的电话。 响铃叁声后,一个妇人接了电话,听到是学校的来电,连忙表示“我让夫人过来接,你等等”,没多久,优雅温柔的女声从里边传出来:“老师您好,我是萧澄的妈妈。” “您好,我是萧澄的班主任傅明微。” “那孩子是不是又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我……” 还没等她说完,温柔优雅的女人就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他从小就是这样,性子比较野,难以管束,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安排他进了这么好的高中,也没能收住心,真是给老师您添了太多麻烦了。” 傅明微皱了皱眉,心中生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么多年,她真是被各种胡搅蛮缠的家长虐惨了。 老师和学生发生了矛盾,某些熊家长才不管叁七二十一,总之一上来就是指着老师的鼻子一顿指责,多难听的话都能出口。这么一对比,一上来就主动认错,降低姿态赔礼道歉的家长还真罕见,堪比大熊猫。 难道是被熊孩子坑惨了的家长,所以遇事干脆认错? 定了定神,傅明微解释道:“您误会了,萧澄他没惹什么事,主要是今天这么晚了,他还没来学校,我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所以打电话向您询问询问情况。” 妇人惊呼出声:“是这样吗?他居然还逃学啦?这么好的学习机会都不珍惜,我们真是太惯着他啦!我会跟他爸爸说的,老师,您放心,我们会管好孩子。” “不是,您误会了,事情没有这么严重,他并没有逃学……” “傅老师,我知道您是新来的班主任,不过您不用担心,我们很重视孩子的教育,也很尊重老师的工作,并不会因此胡搅蛮缠,您有什么话,一定要实话实说,我今天会告诉孩子他爸这件事。学校不是一向强调家校合作,共同促进孩子的成长吗?您完全可以向我们坦白孩子在学校的所有情况。” 她说得合情合理,诉求表达得很明显,傅明微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能找出反驳的点。 萧澄这学生确实有些问题。 及时和家长进行沟通交流,商讨解决问题的方式,这也是作为班主任的责任之一,既然家长有这方面的意愿,那么作为老师确实是没有推脱的立场的。 尽管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她还是应了下来。 最后妇人作出了承诺:“萧澄这孩子,我会让人去找的,他顽劣惯了,不会走远,顶多在附近的网吧酒吧转悠转悠,老师您别担心,别耽误了您的工作。” 傅明微挂了电话,走进教室准备上课,就看到了安安静静趴在桌上睡觉的少年,她立刻给萧家回了电话报了平安。 _____ 投猪猪对作者来说非常重要哦,这是唯一提升曝光率的方式,大家如果喜欢千万别忘啦!小众作者需要支持才能坚持下去滴! 6 这是傅明微第一次正式见到萧恩。 高大挺拔的身材,英俊儒雅的面容,潇洒的风度,穿着裁剪得体的高定西装,头发侧分,整齐地梳在脑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妥妥的成功菁英人士的扮相,符合他的身份地位。 即便是不混财经圈,傅明微对这位先生还是略有耳闻的,与电视上的各种访谈所呈现的形象不同,面对面交谈,总会给人一种无形中的拘谨。 男人站了起来,朝她伸出了手,率先打破了沉默。 “傅老师,不好意思,这么晚还约您出来,耽误您的时间了。” 傅明微犹豫了一下,看向了他的眼睛,在他淡淡的审视之中,也伸出手轻轻和他碰了碰。 她感到了他手上灼热的温度。 两人的手一触即分。 她说:“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我们公司提倡到点下班,工作就是工作,不应该过分挤压职员的私人空间。”男人脸上露出了微笑,“傅老师,这边请。” 傅明微看了一眼他所指的方向,本市鼎鼎有名的西餐厅,定价不菲,她婉拒了他的好意,“这里就很好,随便喝点咖啡就好,不必进去了。” 男人眼中的水光一闪而过,嘴角的微笑并未改变。 “傅老师,我们生意人,人情往来一向分明,我耽误了您的时间,那么就应该在其他地方进行弥补。我耽误了您的晚餐,那么我是有义务帮您补上的。” 傅老师沉默了几秒,终于点了点头。 点单的时候,傅明微表示,自己对西餐没什么研究,希望能获得帮助。 男人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地翻开了菜单。 他按下了响应铃招来侍者,发出醇厚的法语单词低声点餐,整个过程中,虽然有在征求她的意见,却也只是点到为止,从不在关键的地方让她插手,所以效率很高。 傅明微拿起了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淡淡地打量着他。 这是个固执,骄傲且自大的男人,他将过分膨胀的掌控欲藏得很好,却被她一眼看穿。 温和儒雅的表象之下,是不容拒绝的傲慢,令人厌恶的傲慢和自以为是,分明是乐于表现的人格,偏偏还要披上一层虚伪的皮,伪装成谦和儒雅的模样来欺世盗名。 这种人并不罕见,然而能做到极致的并不多,他是其中佼佼者。 当他放下菜单的时候,傅明微也适时放下了玻璃杯,就听到了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我好像还没有做自我介绍,傅老师,我叫萧恩,是萧澄的父亲。” “您好,我是傅明微。” 两人探讨了很多问题,关于萧澄的问题。 尽管傅明微一再强调,目前为止,萧澄的表现并不全然是糟糕的,他还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男人脸上的笑意却越发稀碎了起来,到最后,几乎是变成了冰冷决然的模样。 “傅老师,我们家,从来没有出现过考试得零分的情况。” “这并不是能力问题。” 男人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目光看着她的脸。 “傅老师,不知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短期内的能力不足以说明问题,而态度说明一切。作为一个学生,以糟糕的方式应对学习,这是一种罪过,也是一种失职。” 傅明微挑了挑眉,夹起牛排放进嘴里细吞慢嚼,她咽下了食物后,慢吞吞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说罪过实在严重了,今天的讨论,没必要搞得这么严肃。” 萧恩皱了皱眉,肃然地看着她,“傅老师,作为老师,您应该更加严厉督促学生的学习,这也是我把他送进一高的唯一原因。” 傅明微有很多问题想细谈,然而看到他毋庸置疑的表情,又觉得一切索然无味,于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叁观不同,不必强融,说服一个固执己见,独断专行的人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萧恩见她并不上心,收起了谈论萧澄的心思,转而跟她了解校内的一些情况。 他是个健谈的人,能将一些琐碎的事讲得妙趣横生。他给傅明微描绘他学生时代的生活,当时也是在一高,而后感慨岁月不饶人,如今的学生学习条件太好了,不懂珍惜,那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 萧恩耸了耸肩,无奈地感叹:“当然也有很多孩子异常优秀,长江后浪推前浪,不久后,我这个前浪就要被拍在沙滩上了。” 傅明微认真听着,细细地打量着面带从容微笑的男人。 谈吐文雅,文质彬彬,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坐拥千亿资产的顶级富豪,竟然是白手起家的,一路走来几经波折,其间的艰苦不足为外人道,心中的敬意便油然而生。 世人总是仰慕强者,即便这个强者有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方。 没有人比她更能清楚,想要在一个固化的社会里谋得一席之地,凭借自己的力量跨越阶层究竟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确实令人钦佩。 或许他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他只需要一个听众,而她刚好就是这个幸运的听众。 她想起了学校例行会议上,王校长面带崇敬的感慨:“萧恩是个英雄,赤手空拳开创了一个时代。”然后就是一阵跳脚,对萧澄这个臭小子进行日常数落,骂骂咧咧,末了,等到即将散会,还满脸笑眯眯地对她明示,“傅老师啊,你身上的担子很重啊。” 她刚来,对学校的很多情况不怎么熟悉,却本能觉得校长的笑不怀好意,因此产生了警惕,“什么?” “你知道,我们学校那个艺术中心怎么来的吗?” “怎么了?” “就是萧恩捐赠的啊,你知道捐了多少吗?” “嗯?” 王校长带着贱兮兮的笑,伸出了两根手指得意地晃了晃,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对接优秀校友,维护和金主爸爸的关系就靠你了,加油傅老师!” 搞得她一脸懵圈。 维护和金主爸爸的关系…… 即便这个金主爸爸的脾气让人受不了,哦不,是让一个抖s受不了,浑身难受,然而,作为学校的一员,她应该是有义务做这件事的吧? “学校有肉,学生有福利,那么老师就有汤,和你的绩效挂钩哦!” 校长最后一句话蓦然闪现在脑海中,傅老师捏了捏拳头,强行露出了得体的微笑。 她收回了思绪,对着男人说道:“萧先生过谦了,您风华正茂。” 虽然已经有了细细的眼尾纹,但不妨碍您无与伦比的魅力。 男人向来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心脏漏了一拍,脸上从容的微笑略微顿了顿,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深邃。 他确实不太明白……年轻人,嗯,或许是年轻人的想法。 她确实比他小了不少。 这一刻,始终走在时代前沿的萧恩不自觉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莫非,他真的落后于时代了?不懂年轻人的表达方式了? “萧先生别妄自菲薄,”顶着他审视的,不解的视线,傅老师努力把彩虹屁吹到底,“您的成就十分卓着。” 看到他眼中闪过的怀疑之色,傅老师只得用那双明丽的眸子真诚地看着他,就差没冲上去拉住他的手跪下来喊爸爸牛逼爸爸万岁了。 她微微仰着头,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充满了温暖和崇拜,“我刚来这里不久,对这边的情况不是很熟悉。” 男人恢复了镇定,微微颔首致意,示意她继续。 “但是,我也知道,一高的艺术中心是您捐赠的。” 萧先生矜持地颔首致意:“此事不值一提。” 确实是不值一提,他搞的公益项目多了去了,每年几十亿几十亿地流出去,不差这一件,事实上,这个项目并不是他主导的。 “萧先生,您听我说,一个艺术中心,一些昂贵的器材,其实不算什么。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这句话适用于任何阶段的学校。” 男人挑了挑眉,面上依旧是从容的神情,放在餐桌上的手却不自觉缩紧。 说到这里,傅明微沉默了片刻,目光变得渺远,不知落在了何处,语气不自觉变得更加温和与真诚,抛却了那种浮夸的做作,更让人感到一种真切的流露。 “您让更多的学生,更多没有条件接触艺术的孩子,有了一个机会进入艺术的殿堂,享受这些美好事物的浸润和滋养,让艺术殿堂的大门为所有孩子敞开,这是最珍贵的礼物。” 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酒,酒入喉咙,却在她真诚的注视下,反倒像是烧了一团无名的焰火。 酒助火势,越燃越热,简直没法停止似的,他只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放下了酒杯,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着,笑容简直不能看,只得匆匆忙忙拿起餐布抹了抹嘴,以掩盖自己的失态。 她的眼睛又落在了他身上。 那双明丽的眸子,漆黑的瞳孔,里边流露着疑惑的水光,她用泠泠淙淙的声音询问他:“萧先生?您……” 他急促地说道:“我没事!” 看样子不像没事…… 刚刚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变得奇奇怪怪了。 他没再说话,而是捏着餐巾缓了几分钟,而后又恢复了常态。 彬彬有礼,圆融自然,只是看着她的目光有些不自然。 傅明微看他没事了,稍稍放下了心,主动提出告辞。 萧恩起身,“傅老师,现在已经很晚了,我送您回去。” “不必客气,我自己可以,这里离我家不远。” “举手之劳,我的司机就在外边等着,一个女孩子,送送你我也心安。” 傅明心并不想别人过分介入自己的生活,尤其不想把工作上的人际关系带入生活中,再叁婉拒,见他的态度依然坚决,干脆放弃了挣扎。 傅老师捏了捏拳头,面带谜之微笑接受了他的好意。 独断专行,固执己见,他和某个明星之间只差一句“听我的,都听我的,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这个人正常的时候,确实有点让人想抽他。 —————— 萧先生开始了自我攻略的模式【点烟.jpg】 7 傅明微随便报了个地址,离她住所不远,却在相反的方向。 没多久,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停在一个小区外,前方的司机出声提醒:“萧总,到了。” 傅明微立刻接道:“萧先生,我到了,多谢您今日的款待,关于萧澄的问题,您今后随时可以联系我。” “傅老师,我们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男人交迭着双腿,脸上依旧是从容优雅的微笑,黑暗中,一双深邃的眼睛在注视着她,“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她惊讶地问道。 该谈的都谈了,不该谈的,呃,貌似也谈了不少,今天他们似乎说了不少无关紧要的废话…… 语文老师嘛,俗称话唠,谈起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就容易跑火车,在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引导和纵容下,她今天确实说了不少话。 也真是难为他这样一个大人物,从头到尾都在听着,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从这点说,涵养确实很可以。 傅明微决定对这位独断专行的先生稍稍改观点。 迎着她疑惑不解的视线,他说:“别这样看着我。” 她的情绪是很清晰的,完完全全地从那双似乎流动着水光的大眼睛中显露出来,察觉到她不加掩饰的讶异,萧恩不觉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拿出了手机晃了晃。 “我是说,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那么我需要怎么做才能联系你,傅老师?” “不好意思,是我没想到这一点。”傅明微愣了愣,赶紧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直是您的太太跟我联系,没想到最后她没来……” 她的碎碎念却被男人打断了,语气听起来并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我的手机号是1xxxxxxxxxx。”他说完,又加了一句,“微信同号。” 文科生听完这串数字后,只觉得脑袋空空,于是小声bb:“呃?太快了……” 这下轮到他皱眉了,她说得小声,他只听到了一个“快”字。 “快?什么快?我很快吗?” 前排司机不断地通过后视镜,向他们投来隐晦的目光。一会儿看向他,一会儿看向她,迷惑中带着不解,不解中带着了然,然后是恍然大悟。 傅明微真是想抽他了。 原谅爸爸原谅爸爸原谅爸爸。 傅老师深呼吸了一口气,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萧先生,麻烦您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他放缓了语速,整个人显得十分有耐心。 “1xxxxxxxxxx,可以了吗?”他再次强调,“微信同号。” 傅老师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输入号码后直接给他播了电话。 然后尴尬地听到“您所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她又播了一次,还是一样。 然后无言地看向了旁边的男人。 看到她眼中明晃晃的疑惑,萧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好意思,我设置了白名单,所有陌生来电都会自动划入黑名单。”然后傅老师就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奇葩的家长从黑名单里把自己拉了出来,萧恩带着些许歉意跟她解释,“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人,搞得人烦不胜烦。” “嗯,理解理解。”傅老师点了点头,心中开始计算,躺在他手机里的白名单列表,这些人的财富加起来能不能撬动半个地球。 哦,平均起来她也算是个富婆了,真是叁生有幸,科科。 傅老师下了车,看着车子走远了以后,才往相反方向走去。 难得周末,她并不怎么着急。 慢悠悠地洗了澡,洗了头发吹干,打开小破站刷沙雕视频,觉得肚子有些饿,又给自己煮了碗泡面加蛋,顺手拿起书架上的书翻起来,边看边吃。 与此同时,在回家的路上,萧先生已经看了不下五次手机。 至少,司机通过后视镜的观察就不下五次。 直到车子停在一栋高档别墅前,司机看见平日里脚底生风,对待时间要求十分严苛的上司,此时居然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因此眉头紧锁,有些茫然的模样。 他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萧总,望海别墅到了。” 像是蓦然惊醒般,男人的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看了看周边的环境,才恍然大悟似的。 “已经到了啊,今天回来有点快。” 司机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快吗?哦,这是今晚他第n次听到这个字了。 送了一趟人,回来路上堵车堵得要死,途中还遇到了一场车祸,警察封锁现场,不得不绕道行驶,回来的时间其实已经很晚了。 还能说什么,这时候保持微笑就好,上司说什么都是对的。 萧恩理了理自己的思绪,刚一下车,一阵香风袭来,风韵犹存的女人早已穿着一袭华美的旗袍,带着温柔的笑意站在了他面前。 女人想帮他接过公文包,却被他躲开了。 萧恩提着公文包,迈开步子向前走去,速度越来越快,她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 他的太太在后边追问:“萧恩,小澄的情况怎么样了?对不起啊,今天临时有事不能去,你有没有跟老师好好聊,这孩子不喜欢学习,老师那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他的脑海中蓦然闪现出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那双流动着水光,明丽而灿烂的眸子像是在凝视着他。 他摇了摇头,试着驱散那张脸,一只手臂阻挡了女人的靠近,用生硬而强势的声音回答:“萧澄的事,你别管。” 女人嗔怪出声:“他是我儿子,我能不管吗?” 男人刚走上台阶,听到这句话,猛然顿住了脚步,转过身,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闪烁着讥讽的光芒。 他说:“他是你儿子吗?精子和卵子,你贡献了哪一个?” 女人脸上笑容像是被击打的瓷器,完美无缺的器身裂开了一道道疤痕。 她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因此歇斯底里地怒吼出声:“萧恩,你有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吗?是,萧澄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我待他还不够好吗?就他那样子,什么都不行,要不是我辛苦跑学校动用关系,他能进一高吗?” “我有眼睛看,林雪灵,别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你叫我到学校的目的是什么,你比谁都清楚。收起你恶心的姿态,你假惺惺的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我恶心,我令人作呕?哈哈,萧恩,别忘了,你的结婚证上还是我的名字!我是你合理合法的妻子!你孩子的母亲!” “你是我妻子吗?” 男人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目光冷然而沉静,如同透过层层冰雪在看着她。 “林雪灵,别演了,那么多年了,谁都不舒服,何必呢?放过别人,也放过你自己。” 女人用高跟鞋捶着地板,捂着头尖叫:“放过你?萧恩,不可能,永远不可能!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你!” 她真是个疯子。 萧恩和她保持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关系,此刻蓦然惊觉,自己究竟是如何忍受这样一段婚姻的。 一段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直到此刻,已然无法摆脱的婚姻。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扭头就走,挺拔的背影坚定而又决绝。 萧恩回到房间,拿了一些文件后,立刻出来了,上了车之后,并不理会车外林雪灵歇斯底里的尖叫,让司机开到了市区的房子。 傅明微吃完了泡面,洗漱完了以后又给脸上铺了一层面膜,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睛看沙雕视频,同时发出诡异的笑声。 屏幕顶端突然传来一条微信消息,担心错过学校发来的消息,卑微的班主任立刻蹦了起来,拉下弹窗打开聊天页面。 是一则好友申请。 “傅老师,到家了吗?” 昵称就是本名萧恩。 哦,大佬们的昵称都是如此直接的。 不是学校发来的消息,傅老师产生了些许敷衍和懈怠,心思转向了还没看完的视频,于是随便通过了家长的申请。 “到了,谢谢[笔芯]” 心不在焉的傅老师忘了把他归入“家长”分组。 于是,本应看到各种教育新闻,学校动态的萧先生点开她的头像,却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萧先生脱掉了西装外套,解开了领带,坐在沙发上边摘掉脖子前的扣子,边刷着朋友圈,拧着眉头思索,心中那点不愉快立刻被冲淡了。 然而,接下来,他将面临此生以来最大的自我怀疑危机。 “u1s1……” “nnsd……” “srds……” 萧恩一连翻了几条,发现没有一条能看得懂什么意思,于是放下了手机,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清淡悠远的茶香缓解了他心中的震惊。 他知道,中国发展的速度很快,别的国家百年的发展历程在这里浓缩成了十几年,各色新物件走马观花似的粉墨登场,所以,“叁岁有代沟”的理论可能要被推翻。 或许,现实远远比想象中要残酷很多。 萧先生捏着茶杯静静地思索了很久,才重新拿起了手机。 不,走在时代前沿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认输? 恢复了斗志之后,萧先生打开了已经很久没碰过的搜索引擎。 查阅相关资料,理解清楚她的意思后,萧先生品着茶,继续刷下去,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一点点拼凑出线索,解读老师留下的难题。 好像也没有很难理解,都是一些追星的术语,虽然她好像并不追某个明星…… 哦,确实不是在追某个明星,她追的明星可多了去了,简直是隔一段时间一刷一个样。 明白了一些内在逻辑之后,萧先生终于稍稍放下了惶惑不安的心。 他其实……也没有那么老? 嗯,风华正茂?她是这么形容的吧…… 脑海中闪现出那双泛着细碎星光的眸子,里边是坦诚的倾佩和敬意。 那些话越来越清晰,简直止不住似的。像是重放电影一般,他甚至能透过回忆,观察到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思绪乱七八糟的没个边际。 下一刻就刷到了一条朋友圈。 “今年过年不回家,哦~老男人叁件套,香烟,茗茶和白酒,希望我爹能放我一马,拜托拜托……” 萧先生:“……” 手里的大红袍它突然就不香了。 8 作为有过几年从教经验的老师,傅明微已经摆脱了起初的生存阶段,她自认为自己在朝着一个优秀的教育工作者方向迈进。 一个优秀的教育工作者,对班上的氛围,学生的情绪变化是非常敏感的,就像是专注于某个领域觅食的动作,它的生存本领就是捕捉周围环境的风吹草动,进而判断有无威胁,从而采取最有利于自己的行动。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萧澄态度上的转变。 游离状态的问题学生,一开始的时候,还会对她的提醒和敲打产生一点可有可无的反应,虽并未表现出对师长的尊重,却已然有一种,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感。 每一个姿势都在说明:莫挨老子。 傅明微也没有去惹他。 然而,最近他的态度产生了一些变化。 变得抗拒,或许……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厌恶。 为了验证这种想法,她再次走到他的课桌前,抬起两根手指,轻轻敲了敲他的桌面。 往常只会懒懒散散地起身,或是看她一眼,换一个姿势继续睡,或是直接起身旁若无人伸懒腰,或是直接走出教室的问题学生,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动作幅度非常大,椅子倒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所有昏昏欲睡的学生蓦然惊醒,张着迷茫的眼睛看向了这个方向。 鸦雀无声之中,班主任看了眼挂钟,打破了沉静。 “现在是六点四十五分,年级主任一般会在五分钟后过来巡查。” 萧澄的身高实在是太高了,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挺拔的大个子。即便她为了不输气势,已经穿了高跟鞋,在这个学生面前依然被衬得矮小得不成样子。 然而傅老师的气势没有下降。 她看了眼四周,驱散了看热闹的目光,用平和的嗓音对少年说:“他会在这里停留两分钟,如果没有发现异常,很快就会离开……” “你想让我演两分钟的戏?” 少年抬起了头,阴沉沉的刘海之下,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她。 分明是青涩好看的相貌,少年眼中阴暗的乖戾却生生破坏了这份少年感。 然而,他和只会闹事的问题学生不一样。 少年生性中带着一种自我的,蔑视一切厌弃一切的特质,激愤而孤傲,同时又清醒而冷静地观察着周边的世界。 只会闹事的问题学生那叫大号的熊孩子,打一顿效果就很好,然而,这种带着特质的孩子,物理惩罚并非是最好的方式,或许只会适得其反。 傅明微思索片刻,企图唤醒他的规则意识,她望进了他的眼睛。 “既然你选择坐在这里,维护班级的秩序和自律,是你应该做的事,我的要求并不过分。”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傅明微挑了挑眉,“如果你想这么理解,似乎未尝不可。” 少年红润的唇扬起了一抹笑意,像是浮在水面上色彩斑斓的泡沫,透亮之中带着诡谲的寒光。 “傅老师,你是在维护班级的秩序,还是在维护你的权威,或是旨在关注你的绩效考核?如果是班级的秩序,大可不必用两分钟充当门面功夫,你可以罚我站一整节课,同时也能树立你的权威不是吗,你最擅长这种手段。不得不说,你比那些人要聪明,权威的树立可以称上是模板教材。” 傅明微并不想否认这个事实,她点了点头,“你对我的工作理解得很到位。” “那么,恕我不奉陪了傅老师。”少年黑亮的眼睛弯了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把双手插进裤兜里,昂着头,下颌线收紧,纤长睫毛下,那黝黑的瞳孔冷冷地看着她的脸,他懒懒散散地说:“班级的秩序,你的权威,还有你的绩效考核,对我来说。” 他顿了顿,耸了耸肩,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一文不值,也没什么意义,无聊的东西。” 少年话音一落,就拉起背包往肩膀上一带,显然是要离开。 班上的秩序已然有一种骚动的状态。 那些被她刻意压制了很久的东西,似乎在慢慢浮出水面。 傅明微深深吸了一口气,蹬着高跟鞋走上了讲台。 教室中那种无形的骚乱又在她的注视下,慢慢恢复至平静的状态。 然而,她知道,如果今天不处理好这件事,那么,这种平静非常有可能会被打破。 一面被打碎的镜子,任何人都可能踩上一脚,破窗效应并不是危言耸听。 他们已经被压制太久了,一旦重新恢复那种骚乱,那么这段时间的成果都将会付诸流水。 傅明微两只手臂撑着讲台,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少年的背影。 “没错,班级的秩序,我的权威,以及我的工作,对你来说一文不值。不过人生在世,总是要忍受诸多不便,走在马路上,明明很赶时间,却不得不焦急等待着车流奔涌而过,这些规则并未因为人的身份而改变,我们称为大势所趋。你大可以不管不顾往车流里挤,不过我认为……” 她顿了顿,也学着他刚刚的样子耸了耸肩,语气中带了些许漫不经心的讥讽,“但凡没有必要,任何逆着规则而行的人,无论表面上有多傲慢不羁,也总带着一些标榜与众不同,哗众取宠的成分。萧澄,你的一切行为,我是否可以理解成,你在渴望关注,希望自己的名字在校园广播里广而告之?” 少年孤傲决绝的背影顿住了,清晨的光从门的间隙里漏进来,窗外的围栏将他的影子分割成一条条笔直的线。 傅明微能感觉到他竭力压抑着的愤怒,她打算再添一把火。 “萧澄,从这一刻起,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掷地有声,像是在宣战一般。 教室里的学生都呆呆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班主任似的。 孤僻的少年猛然转身,刘海之下的黑眼睛像是燃烧了一团火焰,他抿了抿红润的唇,紧绷着清俊的脸,哑着嗓音沉沉地回答:“你的注意,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讲台上的老师面对他的怒火无动于衷,甚至还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 “拭目以待。” 萧澄终究还是没能留下来。 严肃刻板的年级主任对这件事情非常不满,把他的名字挂在校园广播里轮了一天。 傅明微以为这个孤傲的少年会以一种决绝的方式退出这场游戏,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大概要花费不少力气,才能重新把人拉回课桌,没想到第二天却在课堂上看到了他。 罕见地没有趴在课桌上,而是靠着椅子,双手抱胸,注意到她的视线,甚至还扬起了一抹闲闲的微笑。 走进教室的傅老师抬头看了眼挂钟。 还有五分钟上课。 傅明微把手提包挂在讲台旁边的挂钩上,走到教师专用储物柜,打开写着“语文”的格子。 一只黑色的东西猛然从里边蹿了出来,一下子跳上了她的手腕。 —————— 傅老师邪魅一笑:骚年,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为了避免大规模盗文,我会时不时加入打赏章,小读者们请注意啦! 10 更为神奇的是,遇到这种突发状况,这位奇葩的老师并不是在第一时间条件反射往后退,或是出于恐惧惊声尖叫,而是选择了逆风而行,眼疾手快地揪住了这只东西的尾部。 教室沉静了几秒后,突然迸发出一阵阵尖叫。 前排的女生早已蹦了起来,缩进角落里抱成了团瑟瑟发抖。 “啊啊啊老鼠!” “卧槽啊啊啊啊啊它还在乱动啊啊啊老师你把它抓好了!” 傅明微看了看那个角落。 少年嘴角的笑意落下了,一言不发地和她隔空相望。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让傅老师感到很头疼,额头青筋突突突地跳,她拎起老鼠的尾巴颠了颠,开始用平缓的语气安抚受到了惊吓的学生。 “哦,看我抓到了什么,一只小老鼠。”她抬起一只空着的手安抚学生的情绪,却朝少年的方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满意地看到他沉下去的脸色,“大家别怕,只是一只小老鼠,不知道怎么跑到我的储物柜里了。” 有学生崩溃地大喊:“老、老师!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老鼠!你是不是对小老鼠有什么误解?” “关键是大小吗?关键是它是老鼠啊啊啊啊啊!” 傅明微一只手拿起教鞭,对着老鼠的鼻子撸了撸,老鼠发出尖锐的叫声。 学生们胆战心惊地看着她的动作,纷纷大喊:“老师你坚持住!别让它跑了啊啊啊!你别玩了!赶紧丢掉啊丢掉!” 傅明微并不理会他们的尖叫,而是抓着老鼠,像是提着鸟笼走街串巷的遛鸟人,边在教室走动,边对这只吊在半空中动弹不得的动物评头论足。 “这种体型不算大,中等而已吧。”边说着,边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硕鼠硕鼠,吃了那么多东西,还是那么小,连我都吓不到,要你何用?”她刚走到角落,突然问道,“萧澄同学,你说是吗?” 那只吊在半空中的老鼠突然映入眼帘,他甚至能看到那灰色的皮毛,几根胡须,尖细的牙齿,它发出了尖尖的叫声,小小的眼睛像是在哭泣…… 少年立刻起身,苍白着脸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没被椅子绊倒,少年扶住了墙壁,勉强稳住了,看着班主任笑意盈盈的脸,目光充满了忌惮和警惕。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大眼睛中细碎的星光越发明亮,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尚未来得及捕捉这种预感的源头,就见她眼中灿烂的光芒熄灭了下去,变成了冰冷的讥讽和沉重的审视。 那只晃在半空中的老鼠,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沉沉地落在了他的课桌上,仓惶逃窜的老鼠慌不择路,像是慢镜头一般,跌跌撞撞地爬过他的东西,桌上的面包,水杯,书本,笔盒……跳到了他的单肩包上,扑棱着四只腿从窗子跑出去了。 他的班主任露出了遗憾的微笑,里边带着漫不经心的捉弄,像是开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 “不好意思,没有抓住。当然,对你也没什么危害,顶多是……”她顿了顿,继续道,“体验了一把被吓到的感觉,还有,老鼠身上的细菌病毒很多,兴许是在什么见不得光的臭水沟里待过。” 她用那只摸过老鼠的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眼中带着师长的关切,语气轻柔而舒缓,“要是不小心碰到了,记得洗手和消毒。” 她的声音十分好听,泠泠淙淙的,像是水从深谷山涧中流过。自从她来了以后,很多不爱听课的学生惊奇地发现,一节四十分钟的课,满打满算下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听了叁十分钟。 思考了很久这种怪象,有学生总结出:是因为她的声音太好听了,就像音乐一样,不知不觉就流进了耳朵里。 然而,少年却感受不到任何美感。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如同电流一般,沿着被她拍过的地方流遍了四肢百骸。 少年本就白皙的肤色此刻像是骤然失去了血液,苍白得如同一尊冰封的雕塑。 之后,他扔掉了所有东西,那些被老鼠爬过的东西,身上的衣服和鞋子也丢掉了,甚至去理发店理了一个清爽的头发,他把家里所有带有毛的东西撤了,他再也无法忍受任何皮毛垂落下来的东西,那些毛茸茸的东西会让他回忆起这个清晨,那种肮脏的感觉,像是纤柔的动物毛一样扫过他的皮肤。 尽管,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和这只老鼠产生过一丝一毫的直接接触。 班上很多人不约而同对这位新来的班主任产生了敬意。 徒手抓老鼠,牛逼牛逼!这种狼人谁敢惹? 黄毛红毛绿毛这几个学生和傅明微的关系不错,甚至在日复一日的智商碾压中对她产生了怜惜。他们建议她查查教室的监控,这么大一只老鼠,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班主任的储物柜里。 这些人也都知道自己的班级是什么样的,做这种事并不罕见。以前的班主任无不因为这种捉弄而恼怒,往大了闹,闹到校领导那边也不是没有,监控调出来后,那些搞恶作剧的学生也受到了一些惩罚。 然而,傅明微却选择了让这件事沉默下去。 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对所有的学生一视同仁,仿佛这件事情不曾发生似的,脸上时常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很多学生看见她这个微笑,就会不由自主地发抖,想起这人徒手抓老鼠的壮举。 她能不能不要笑得这么变态啊! 很多同学看到了傅老师变态的一面,却没有人知道,当天回去之后,她用清水冲洗了手部整整一个小时,之后,她养成了一种习惯,随时携带一瓶酒精消毒剂,不小心碰到什么东西都会喷一喷,简直形成了一种强迫症。 她对一切带有皮毛的东西敬谢不敏,从这个角度而言,她和萧澄的表现并没有什么不同。 —————— 傅老师绝对是个狼灭,爱她不要害怕。 11 萧先生第十一次打开了手机。 他养成了一种强迫症,不看手机会死症。 工作中,可能会因为太忙碌而疏忽,然而,只要稍稍有空闲,哪怕是十几分钟的休息时间,甚至是在电梯里待的十几秒钟,他都会下意识掏出手机,皱着眉头刷屏幕,然后又若有所失地关掉,每隔几秒,继续打开,乐此不疲似的…… 他的秘书团敏锐地察觉了这一变化。当然,经过叁次的踩雷后,还不理解这种变化,那么他们这些秘书干脆辞职回家抱孩子算了。 于是秘书团养成了一种习惯,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那么尽量少在boss休息的时间里拿来烦他。 总裁办的秘书有很多,负责对接的工作内容都不尽相同,当boss还在刷手机,某些重要的通报又不得不进行的时候,他们就会你推搡我,我推搡你,最终选出一个倒霉鬼进去汇报。 这天,他们接到了一条重要的临时会议,还是暂时没定出固定对接人的项目会议。 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吹了吹拳头,以一种无声的方式在总裁办外开始表演起了文武全行。 剪刀石头布。 赢了的人猛然跳了起来,握紧了拳头,张大了嘴巴无声呐喊。 yesyes! 输了的那个倒霉鬼翻了几个白眼,还没等他理好着装,就被一群不厚道的家伙推进了办公室。 他的心里有一万个mmp一定要讲! 萧先生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却只投来了一个审视的目光,又继续皱着眉刷手机。 同时在心里嘀咕着某个缩写又是什么意思…… 秘书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子后,只得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说道:“萧总,东森集团项目的临时会议将在十分钟后开始。” 萧先生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凝视了他几秒,目光中有罕见的茫然和困惑,完完全全失去了那种逼人的锐利。颇有种……呃,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茫然若失? 几秒后,他终于恢复了干练的常态,放下了手机,起身理了理着装,走进更衣室,把衣领上的扣子扣上,又打好了领带,穿上外套,有条不紊地跟秘书叙述:“我准备好的文件记得打印出来。林雪铭那边,需要一个人去催催。陈令,吴昊……谁去都行。林雪铭的气焰很嚣张,告诉他们不必理会,该怎么办怎么办,可以适当打压,没必要降低格调,明白了吗?” 秘书一一记录在案,而后点了点头,“明白了萧总。” 其实这段话根本用不着记录。 然而,秘书还是将它记了下来。 信息含量太大了好吗?任何涉及林雪铭那位国舅爷的工作,谁去不是一个坑?更何况家族内部的事,算起来都是一团乱麻,谁都不乐意淌这趟浑水,万一传达失误,到时候背锅的就是他了。 萧恩整理好了着装,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发现他还没走,便问他:“你还有问题吗?” 秘书连忙小心翼翼地确认:“萧总,是林氏集团的林总吗?” 面对青年犹疑惶惑的神情,萧恩微微一笑。 “你没有听错,就是我的小舅子林雪铭。作为我们公司的一员,上上下下都要有不畏权威的精神,有问题就大大方方地问,挺直了腰板。”萧恩拍了拍青年厚实的肩膀以示鼓励,“放心,陈令和吴昊心中都有数,你跟他们传达就好了。” 得到确切的回复,秘书松了口气,他点了点头,走在前边替boss打开门。 萧恩跟着他走到了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来拿起了手机。 面对秘书疑惑不解的目光,萧先生看了他几眼,又看了看手机,罕见地解释了一番:“工作需要。” 秘书:“……” 信你个鬼哦! 开会时间能用什么手机? 还有,您真的没必要跟小的解释…… 直到会议结束,林氏集团的林雪铭林总都没有出现。 萧恩回到办公室后,刚坐下来批了两个项目公文,就迎来了客人。 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来,萧恩戴着眼镜翻看文件,头也不抬,只说了一声:“吴总来了啊,可真是稀客稀客。” 身材短小精悍的男人一进来,一下子瘫到了沙发上,直接脱了外套丢在一边,解开了领带后连连抱怨:“我说萧恩,这种差事是人干的吗?你怎么不派给陈令,偏偏让我上,不知道我和林雪铭那点破事吗?” “你嫌博鳌的项目是苦差事,所以陈令连夜收拾东西走了,怎么,现在让你去叫个人,还不乐意吗?”萧恩嘴角带着微笑,并不理会他的抱怨。 “得了吧,早知道要和林雪铭打交道,我宁愿舍了这把老骨头去博鳌垦荒。” 萧恩摘下眼镜,没有叫来秘书,而是直接起身,走到茶水间,眼睛扫了一眼各个橱柜,问他:“喝点什么?” 吴昊嘻嘻一笑:“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喝大红袍吧,别的地方,可没这么香的茶叶给我享受。” 萧恩面不改色地捣鼓了两杯咖啡。 “哎,怎么泡了咖啡?”吴昊皱了皱眉。 萧恩转移了话题:“对于林雪铭,你有什么看法?” 吴昊瞥了他两眼,沉思了很久,才摇了摇头,叹道:“我说老萧啊,你到底是什么想法?今天突然搞这招?” “我很老吗?” 吴昊一脸莫名其妙:“啊?我有说你老吗?”身为男人,他知道这个字的杀伤力,所以从不轻易出口的啊! 萧先生冷着脸抿了口咖啡,“你叫我老萧。” 吴昊:“……” 不一直是这样吗?! 不知道他突然闹什么脾气,吴昊叹了口气,“算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你和林氏的事,我这外人不好插手啊!”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整张脸立刻皱成了一团,“嘶,你怎么给我泡了咖啡?不知道我不喜欢咖啡吗?萧恩,大红袍没了吗?” “你不喝这口茶能死吗?没了,就是没了!” 吴昊:“……” 萧恩站了起来,走到落地窗前,午后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给他挺拔的身姿蒙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光晕。 “吴昊,这件事,或许不是私事。” 吴昊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似的,很久之后,突然拍了拍桌案,爆发出一声欢呼:“萧恩,这么久了,你终于下定决心了?干他娘的!林氏他妈的就是吸血鬼啊!亏你忍了那么多年!” 这些年,萧恩为了调和两个集团之间根源性的矛盾,可没少在他们和林氏之中斡旋,也是出于一种尊重,他们这些元老级的班子并没有在明面上做什么过分的事,寻常时候小打小闹,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并没有涉及本质问题。 然而,很多不尽人意的小事堆积到一起,总归有些裂痕在暗处滋生。每每和林氏打交道,都会闹出一些破事,虽不至于捅出篓子,却让人心中不舒坦,更何况,这中间还夹着一个萧恩,这也是吴昊不想掺合林氏的原因。 成年人的利益考量就是如此现实,每一句话都要经过思量,每一次行动都要再叁揣摩。 吴昊看着他逆光的背影,不由得有些恍神。 不觉间已然过了十余载春秋,昔日嬉笑怒骂皆由己的青年渐渐懂得如何收敛自己的情绪。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谈心了。 萧恩喝完了咖啡,又静静欣赏了一会儿落地窗外的夕阳美景,才转身对吴昊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先别轻举妄动。” 吴昊忍不住嘟囔:“萧恩,你还在犹豫什么?积重难返的道理你又不是不知道,林雪铭的手伸得那么长,你也忍得下去,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你说说,亲家之间,明目张胆抢项目这种事像话吗,技术上的东西,他们懂什么,最后还不是得我们来收拾烂摊子……” 萧恩揉了揉眉心,却没有再说什么。 明白今天这场对话,并不会得到一个明确的回复,吴昊心中有些失落,却也能明白萧恩的想法。 萧恩并不是怕与林氏的割裂会对集团造成什么影响。 事实上,两个集团发展至今,已经产生了根源性的矛盾,一家发迹于本地土地财政的老牌地产公司,以及一家代表未来互联网发展方向的新兴科技公司,在实现了最初的资本与技术的联姻之后,就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分道扬镳的过程,萧恩的犹豫并不是出于利益上的考虑。 更大程度上,是出于情感上和道义上的考量。 很多人都说,生意场上没有真性情,唯有刀光剑影,谈笑风生之间的利益纠葛。对于这种论断,混迹商场多年的吴昊相信百分之七十。 或许很多外界的人都很难想象,面对敌手时从容不迫,事业上一路顺风顺水,势如破竹的萧恩其实是一个十分感性的人,理性和感性的融合造成了这人身上极具魅力的一部分,这也是很多人死心塌地追随他的重要原因。 说到底,拖了这么久,还是因为他们的恩师林老师,同时也是林氏集团的创始人之一。 算了,今天这场谈话,也算是个表态。 吴昊暗自叹了口气,想通关键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开始和他勾肩搭背,挤眉弄眼地说道:“最近夜场那边来了不少好看的姑娘,今儿个有时间出去转转?” 萧恩面无表情地扒开了他的咸猪爪。 “都有老婆了,你悠着点。” “老婆和情人又不冲突,诶,萧恩,你家那疯婆子谁受得了,出去玩玩不好吗?”吴昊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么多年,咱们风里雨里,努力往上爬,不就是为了享受生活吗?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正道,干嘛搞得跟苦行僧似的。” 萧恩警告他:“管不住下半身,闹出什么动静有损公司声誉,回来我给你割了。” “无趣,我走了啊。”吴昊起身,拿着自己的外套,突然想到什么,他拍了拍脑袋,“哎对了,老萧,我还没喝到大红袍,你还有……” 萧先生突然变得很暴躁:“你要滚赶紧滚!” 吴昊:“……” 最近萧总的脾气有点暴躁啊…… —————— 不要怀疑,萧先生就是恋爱脑。 日常偷猪搞起(?gt;?lt;?) 12 语文组办公室是个十分和谐的地方。 里边的老师都是懂得生活情趣的人,在这里,傅明微永远不会感到寂寞。 各个年龄段,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代沟,唱黄梅戏的,爱讲段子的,喜欢八卦的,爱唱歌却嗓音极其难听还蜜汁自信的,还有行走的时尚衣柜,饭圈狂热脑残粉,以及总是幻想穿越到唐朝的军事历史迷…… 总之,老师的办公室绝对是一个令人颇为费解的神秘的组织。 这天周末晚上,傅老师趁着夜色正浓,来学校溜达了一圈,在小卖部用完宵夜,回到办公室批改作文。 刚批完两篇立刻感到胸闷气短,赶紧拿起藿香正气液嗦了嗦,恢复神清气爽后重重地舒了口气。 “奇怪,明明刚吃完饭,怎么感觉有些低血糖……” 傅老师摇了摇头,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双大大的眼睛正在上方盯着她,灯光之下的阴影显得有些恐怖。 哦,狂热追星脑残粉来了。 傅老师坐正了身子,“付老师,你有事吗?” 年轻的女老师摇了摇头,“傅老师,我没有事,不过我觉得你很像有事。”她站直了身子,看到作文本上圈出来的各种错别字和形态各异的病句,立刻拍着桌子笑成了一团。 傅明微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魔性穿耳的笑声让她感到很头疼。 “付老师,你至于吗?” 付老师露出了同情的目光,“傅老师,难为你了,拿着一份工资,做着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的工作。” 傅明微没好气地回答:“闭嘴吧你付梓涵!今天周末,怎么不宅在家看电影?” “明天四节课啊四节课,还需要备课呢。”付老师有气无力地回答,“说来也好,你只负责一个班。对了,你还有润喉糖吗?” 傅明微从抽屉里拿出润喉糖给她,用红色圆珠笔敲了敲桌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咱俩换换?” 付老师拿到润喉糖,掐开锡纸丢进嘴里,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立刻拒绝:“不了不了,我对我的学生充满了关爱,非常舍不得他们。” 吧唧吧唧嚼碎润喉糖,付梓涵靠在办公桌边沿,突然说道:“傅老师,周五那天的例会你请假了,你是不知道,年级主任提议的头发法令通过以后,所有班主任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一高没有这种传统,那可是一个大工程啊,就怕学生有抵触情绪。” 傅明微干脆利落地在方字格上划了一道痕迹,“什么头发法令?” “就是所有学生的发色必须为黑,不能烫发染发,男生发长不得超过五厘米,女生……” “什么时候说的?”傅明微立刻放下了笔。 “啊?”看她满脸凝重的模样,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的付梓涵张了张嘴,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出声,“不、不会吧?傅明微,居然没有通知到你?明天就要开始检查了!刘主任要在校门口堵人的!” 傅明微摇了摇头,面沉如水,“谁负责这件事的?” “年级主任刘主任啊!他居然没有通知到你?” 傅明微没再说什么,立刻拿出手机拨打了刘主任的电话,一连几通电话都没有人接,她干脆直接给他发了短信和微信。 过了一会儿,仍是没有收到回复,她让付梓涵给她转了学校方面下达的文件,然后转到了家长群里。 【各位家长,抱歉打扰到你们的休息……】 大城市的周末夜晚人们各有娱乐活动,零零星星的几位家长在群里回复收到后,就没有继续下去了。 想到教室里各色红橙黄绿青蓝紫的脑袋,傅明微只觉得眼前一黑。 天要亡我! 硬着头皮给那些仍未回复的家长打了电话,一一说明缘由。 有家长表示理解,有家长表示孩子不愿意,有家长埋怨怎么不早说,这都几点了,她甚至听到了某些不可描述的声音,嗯嗯啊啊的非常嚣张,貌似是在外边进行的,男的女的都有……操他妈的,居然还有几个家长是在一起玩np的! 她已经无法直视这群人模狗样的家长了。 有钱人玩得真大。 傅明微只得忍耐着这些人不堪入耳的声音,一一安抚他们的情绪,让事情尽快解决。 萧恩还在公司,接到她的来电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懵,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傅明微”叁个字静静地躺在屏幕上。 手指动了动,又缩了回来,如是反复了几次,终于在这通电话即将消失的时候,他才按下了接听键。 “傅老师,你好!” 长时间的工作让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悦耳,他的语速极缓,像是静水深流,在岁月的流逝中酿成了醇酒,带着别样温柔的情致。 耳蜗真的是能怀孕的! 傅明微感觉被污染的耳朵受到了洗礼,略微急躁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萧先生,不好意思,这么晚突然打扰您,可以麻烦您看一下微信消息吗?” 萧恩本能反应,并不想那么快挂断这通电话,然而听到她语气中的焦灼意味,又不得不应下来,在她即将挂断电话的前一刻,突然安抚她:“别着急,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好,谢谢您的配合。” 泠泠淙淙如流水的声音消失在耳际,人生已经走过了一半旅程的萧恩突然感到了一种怅然若失。 “不客气,晚安。” 可惜她已经听不见。 萧先生恍惚了片刻,打开了微信。 了解事情的原委后,他对傅明微表示:【萧澄没有染头发,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周他突然去理了头发,剪得很短,应该符合学校的规定。】 傅明微想了想,实在无法想出那个少年剪短发的样子,不过说起来,他阴沉沉的形象,多半归因于那过分厚长的头发,刘海几乎遮住了整双眼睛,剪了也能清爽点。 她哪里知道,萧澄这次走进理发店,实实在在就是她的原因,未经社会毒打的少年已经被老鼠给吓出了心理阴影,因此对于一切带有毛发的东西都感到本能恐惧,就连自己的头发都没放过。 傅明微:【收到,给您添麻烦了!】 萧恩:【不必客气!】 萧恩:【傅老师,我貌似还没进家长群?】 傅明微瞪了很久那个的表情。 不知道问有没有被盗号,会不会显得很没礼貌…… 不过说实话,她确实忘了把他拉进家长群…… 又一项工作失误呢…… 傅老师黑着脸给他分享了群链接。 萧先生在进群之前,改了自己的备注。 在自己的名字上加上了前缀【景泰集团 萧恩】 并在空空如也的签名栏写上【景泰集团董事长兼总裁】 进群一分钟,他收到了一条艾特。 【原来是萧总!】 然后整个家长群炸了。 【萧总,久仰大名啊!】 【萧总,幸会幸会!】 【有缘千里来相会啊,没想到咱的孩子在同一个班】 …… 傅明微眼睁睁看着钞能力炸出了一群装死的家长,就连那些正在搞多人运动的也都加入了裸聊会,气氛那叫一个和谐自然,这个班级家长群从未这么热闹过,每个人都在积极发言,甚至有人开始热切地建议【傅老师,要不咱把群名改成[国际班温馨大家庭]?在座的家长都是人中豪杰,有什么事情都可以互帮互助。@傅老师】 科科。 萧恩:【有幸与诸位相识,当务之急,是解决学校提出的要求,请傅老师来说句话@傅老师。】 【是啊,先解决当务之急,哈哈。】 【支持傅老师的工作,家校合作,其利断金!】 …… 效率前所未有地高,所有参与发言的家长都纷纷表示:一定会完成任务。 傅明微直接给金主爸爸跪了。 爸爸真的牛逼! 从今以后,她一定要好好供奉着这位金主爸爸!彩虹屁算什么?银河屁她都能吹出来! 傅老师给萧先生发了私信:【萧先生,感谢感谢十分感谢[跪]】 萧恩:【不必客气】 傅老师:【您真是太厉害啦!帮了我大忙!】 萧先生突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罕见地愣在那里思索需要怎么回复。 举手之劳?不太好,给人不重视且不庄重的感觉。 乐意效劳?不不不!奉承之意太明显了,而且显得浮夸轻佻,怎么能做这种不矜持的事! 思量片刻,萧先生突然想到傅老师在朋友圈发的段子:“和年轻人聊天,没有一个表情包是不能解决的事,如果有,那就两个。[狗头]” 他打开搜索引擎,在里边输入了【成熟稳重表情包】。 当天晚上,傅老师收到了一个足以闪瞎眼睛的表情包。 缓缓盛开的玫瑰,举着红酒的手,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萧恩:【没什么,只是今天申请好友的人有点多,有些措手不及】 傅明微看到那表情包,几乎以为是在和付梓涵那二货聊天,差点失手将土拨鼠尖叫发了过去。 还好忍住了。 她忍了又忍,挑叁拣四,终于捏着鼻子发了一只小猫咪蹭手臂的动图。 求罩的意思很明显。 萧先生却从中看出了亲昵依赖的意味,整颗中老年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 一个m想攻略一个s的故事,最终他实现了自我攻略,让我们恭喜他。【点烟.jpg】 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脑补,开局一幅画,故事全靠编。 作者是忙成狗的社畜,不过应该能坚持更吧【大概】。 偷猪啦!【摸摸你的小肥脸.jpg】 13 星期一的早晨,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发现,警务室坐着国际班那个新来的班主任。 对于国际班在两个学期之内,凭着钞能力气走四个班主任的辉煌战绩,一高校内,即便是最不关心校园八卦的学霸也有所耳闻,因此,可以说傅明微走进这所学校的时候,就天然带着话题热度。 见过她的学生悄悄拉了拉同伴的手,用咬耳朵的方式悄声说:“快看,那就是国际班班主任,真的超漂亮的!” 桀骜不驯的男生不屑地撇了撇嘴,星期一的广播声让他感到很烦躁,因此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好看的,能有向安南好看吗?” “是真的啦,我觉得比向安南好看……” “什么眼光……” 男生不经意地往警务室窗子望去,看见了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庞。 还没说完的话止在了喉咙里。 以高中班主任这个职位来说,确实过分年轻。 她并不喜好打扮,只是抹了点口红,柔顺的长发被束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纤细的眉微微蹙起,眼睫低垂,拿着笔写写画画,清晨的日光倾泻而入,雪肤红唇的对比更加明显。 不是那种学生气的清纯之美,而是一种行云流水的淡然自若,即便坐在堆积着各种杂物的警卫室里,她也能给自己开辟出一块空间。 乍然看到这样一张脸,处于青春期的男生愣住了。 正在批改作业的老师似有所觉,抬起眼睛远远地望了他一眼,明丽的眸子下边似乎有清淡的疑惑闪过,片刻之后,那双眸子像是两轮上弦月,微微弯了起来。 男生回过神,连忙避开了她的视线。 嘴里依然骂骂咧咧着什么审美,就算再好看,怎么能比得上他的梦中女神向安南,只是步伐似乎加快了很多,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似的。 青春期的男生,已经朦朦胧胧意识到了异性之美,却很少有人愿意承认这种美,尤其是,当这个异性是他的师长。 桀骜不驯的少年却并不知道,就是今日这匆匆的一眼,影响到了后来他的整个审美观。 很久之后,久到他已经经历了人生的起起伏伏,磨去身上分明的棱角,像每一个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平平淡淡地生活的时候,当他回忆起往事,慢慢追溯至审美的源头,更有理由相信,他绝对不是唯一受到影响的人。 事实上,傅明微不是在笑。 为了堵住刘主任,她一早过来,不顾警卫大叔的坚决反对,硬是挤进警卫室改了半天作业,她有轻微的近视,平时可以不戴眼镜,不过距离远了,就看不见了。 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学生对着自己愣神,她眯着眼睛,也只是想看清到底怎么回事。 她倒是没看清那学生是谁,倒是看到刘主任带着一大帮人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到了校门口之后,刘主任指挥着他的好学生仪仗队各自站好岗,就冷着一张脸走进了警卫室。 看到她,中年男人严肃刻板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傅老师?” 傅明微笑眯眯地回答他:“刘主任早上好啊。” 男人眉头紧紧拧成了一团,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严肃刻板的脸色更加凝重了。 “傅老师,现在快到晨读时间了,你不在教室监督学生,来这里做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早读铃声开始响彻学校的每一个角落。 还不是给你补烂摊子! 傅明微简直乌鸡鲅鱼了,心里有一万句mmp一定要讲。 头发新规这种大事都没有通知到她,昨天忙活到半夜,借着萧恩的势解决了大部分家长,然而,还是有些失联群众死活联系不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她不就是收拾烂摊子来了吗? 难不成还能让他把学生的头发给剃了? 傅老师心里的吐槽和怨念已经突破天际了,脸上依然是笑眯眯的样子。 “今天学校出了新规定,我怕刘主任一人……”她看了看外边,看到了一排肃然着脸站岗的学生,换了一种说法,“我怕刘主任忙不过来,正好有时间,可以出来帮忙帮忙。” “没有忙不过的说法,我这边不需要帮忙。” “来都来了,总不好这样离开。” 见她不肯走,刘主任脸色非常难看,正要说些什么,外边站岗的学生就小跑进来,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把头低下,小声地汇报情况:“主任,有一个同学我们不好判断是不是违规。” 刘主任没再说什么,阴沉着一张脸出去了。 警务室的保安大叔神经虽然大条,却也察觉到了某些奇怪的气氛,因此有些不安。 “傅老师,刘主任看上去为人严肃正派,其实……”保安大叔觑了她几眼,支支吾吾地说,“他很记仇的,心眼还小,你要当心点,别和他起冲突啦。” “安心啦,没问题。”傅明微笑着点点头,揣着桌子上的几本作文本,也跟着他走出了警务室。 校门的东南角,一个女学生正站在那里,戴着沉重的黑框眼镜,长长的头发有点卷,还有些枯黄,因此显得很凌乱,背后是一个大大的书包。 女生满脸迷茫,不知所措,正在东张西望。 视线对上刘主任阴沉沉的审视,女生哆嗦了几下,紧接着立刻低下了头,手指不安地乱动着,瘦小的身躯不停地发抖。 刘主任绕着她走了一圈,突然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什么东西,命令她蹲下去。 从傅明微的角度看去,就见他立刻按着那孩子的头,对着她的头发就是一通乱剪。 女孩发出了痛苦的呻吟,脸上却是一片苍白,眼中的迷茫与无助几乎要透过厚厚的眼镜片。 “不许染发烫发,学校的规矩你们当耳边风吗?”男人抓起了女孩的马尾,剪刀直接在发根处剪了下去,然后皱着眉,满脸厌恶地将手中的碎发丢了出去。 女孩已经瘫在了地上,捂着脸小声地哭泣。 傅明微直接被这一手骚操作给惊呆了,足足愣了几秒钟。 “刘主任,你在做什么?” 在她意识到自己将要做什么之前,她的手已经拉住了男人的手腕。 “傅老师,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你在做什么?” “主任,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男人冷冷地看着她,“学校的新规,你身为班主任应该清楚有令必行的道理。” 傅明微努力说服他:“主任,新规不是用在这种地方,我们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男人冷肃的脸上浮现出冰冷冷的笑容,眼中又有种高傲的怜悯,像是在讥讽她的年少无畏。 “一旦开了特例,那么规矩还能算规矩吗?烫头的染头的,留不伦不类长头发的都说好好解决问题,傅老师,我们是教育工作者,不是保姆,没有必要活得像个老妈子。你的面试我也有参与,高中生需要明白规则的力量,如果不能,那么,惩罚也是有必要的,这点我很赞同。” “惩罚只是其中的一种手段,不到最后不能动用,主任,我们得要分清这一点。” “你作为学校的管理者,是在质疑这项规定的正确性吗?” 男人拉开了她的手,似乎也不执着于剪头发了,于是把远远地把剪刀抛到了桌子上。 “傅老师,我知道,年轻人总是有各种奇思妙想,嘴上不说,心里总归不服气一些规矩,不过,在这里,我们作为教育理念的实践者,你是新人,需要好好理解你的工作内容。” 傅明微深深吸了口气,竭力维持脸上的笑容。 —————— 一下子多了好多评论,敲开心,大噶周末愉快(?gt;?lt;?) 14 “刘主任,我有过不下五年的执教经验,您不必质疑这一点。” 她说着,弯下腰把正在低声哭泣的女孩拉了起来,拉过一张凳子让她坐下,刘主任冷眼看她的举动。 “傅老师,各司其职,才是学校运行下去的关键,任何事情都不能乱了套,若是我没猜错,你现在应该是在上早读课?”男人顿了顿,继续讥讽她,“你们国际班,没有老师在场,应该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吧,学生还有心情读书吗。” 他说着,眼睛突然往校门的方向一瞄,看到几个陆陆续续走进来身影,突然高扬起了声音。 “你们几个,都给我过来!” 傅明微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差点没当场晕死。 萧澄,红黄绿叁人组,都是她班上的“问题学生”。 怕什么来什么,简直就是给人递刀。 红黄蓝叁人组面面相觑,惴惴不安地过来了,萧澄明显停了几秒,视线扫过她的脸,又看向了刘主任的方向。 他的头发理得极短,极少有人能驾驭这种发型,少年清俊的面容清清朗朗地显露在阳光底下,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跟在红黄绿叁人组身后过来了,几人并排站在一起。 和叁人组畏畏缩缩的模样相比,少年的脸上是一片坦坦荡荡,甚至还双手插兜,微微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观察起了周边的一切。 傅明微心想,他还不如把叛逆学生的人设站到底,直接跑了算了。 在刘主任发话之前,年轻的班主任立刻黑着脸,对着几个排排站的学生骂骂咧咧。 “你们的作文怎么搞的?错别字和语病一大堆,赶紧给我回去改!”她从手提包里掏出了几本作业本,直接塞进他们的手里,另一只手开始推搡他们,“滚了滚了,让我看着心烦,早读完不成就抄一百遍!” 红黄绿叁人组眼珠子一转,明白情况不对,猫着身子,夹紧了尾巴就要开溜。 萧澄则是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眼神高傲睥睨,双手依旧插兜,任她怎么推搡,就是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 仿佛不是来认罪的,而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个垃圾生怎么不赶紧狗带! 傅老师差点气得吐血,狠狠拧了拧他的胳膊,看到那高贵冷艳的脸蛋显露出些许痛苦的样子,心情竟然好了一些。 刘主任冷冷地看了一番她拙劣的表演,终于像是忍不住似的出言提醒:“傅老师,你这些学生都违反了校规,这叁个都染了头……” 男人顿了顿,紧紧盯着萧澄,看见少年眼中的不屑和漫不经心,他脸上僵硬的肌肉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正在剧烈地抽插着。 “这一个……无论是什么行为,都在违反校规校纪。他们今天都不能走,不过你的课要开始了,你现在应该去上课。” 傅明微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低声下气地说道:“主任,快要下早读了,学生的功课是第一要务,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她并不想和他撕破脸皮,因此在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也不想就这样离开。 依照刘主任这种性格,都能对一个女生做出这种事,不难想象,若是没有她在场,国际班这些本就有“问题”的孩子会面临什么。 “怎么?你们国际班的学生,突然之间就开窍了,懂得要好好学习?” 傅明微差点气笑了,“刘主任……” 两人正对峙着,突然听到一阵惊讶的声音。 “刘主任,傅老师,你们怎么还在这?” 校长提着公文包,正要赶往办公室,看到两人站在校门口剑拔弩张的样子,思索片刻,觉得不能放任此事不管,便折到了他们这边。 “你们这是……”校长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看向了一行人,看到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抖动着肩膀的女生,两条光秃秃的眉不由得皱了皱,“这是怎么回事?这学生怎么哭了?” 刘主任回复:“她违反了校规校纪,脸皮又薄,不能受批评和指正。” 傅明微看了他一眼,“她的头发被刘主任剪了。”她顿了顿,两根手指摆出了一个姿势,对着校长圆滚滚的脑袋划了划,“刘主任把她按在了地上,就这样,咔擦,咔擦……剪了,像狗啃了一样,要是我的头发变成这样,我也哭。” 更令人窒息的是,这种行为,不仅是剪了头发那么简单,丑不丑是一回事,这更是一种行动上的侮辱。今后还要和刘主任共事,所以她说得很隐晦,希望校长能明白这一点。 “真有这种事?”校长拧紧了没有多少根毛发的眉发问。 傅明微严肃地点了点头,“确有其事。” “校长,她不守校规校纪,头发是染的烫的。”刘主任沉着脸解释。 “刘主任,你知道染发烫发之后,发质是什么样的吗?”傅明微从地上捻起几缕发丝仔细观察,而后说道,“这不是染发烫发,而是天然卷,发质不好,就会显得枯黄,总不能要求学生各个都是黑短直吧,一言不合就开始剪头发,这是不合理的。” “刘主任,你真把人家的头发给剪啦?”校长苦着脸发问。 “她烫头发,染头发,违反了校规校纪,今天是执行第一天,这都没当回事,那么往后的禁令怎么实行?学校是学习的地方,头发染得红红绿绿的像什么样。当然要从重处罚。” 校长看到那张严肃刻板的脸,突然觉得,萧澄并不是唯一一个让他感到头疼的人。 怎么天底下尽是这种让他头疼的人?这校长还要不要当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问那个女生:“你染发烫发了吗?” 姿态放得很低,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在表示,只要你说没有,刘主任道个歉,这件事情就到此结束啦! 女生抬起了头,大眼睛是泪眼朦胧的样子。 “我……” 开了个头,目光触及年级主任的凝视,又顿住了,身子瑟缩成了一团。 年级主任僵硬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有冤枉你吗?” 女生低垂着头,低声说道:“没有,是我染发烫发了,刘主任没有冤枉我。” 红黄绿叁人组简直日了狗了。 红毛不可思议地尖叫:“卧槽!染发烫发绝壁不是这个样子!你当我瞎啊!” 黄毛骄傲地反驳:“就是!老子叁岁开始就染发,我染过的发色比你看过的男人还多,还能看错吗?” 绿毛开始威胁她:“喂!睁着眼睛说瞎话,放学后别跑!别以为小爷不打女人!” 女孩子猛然瑟缩着肩膀,整个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傅明微:“……” 这到底是一群什么种类的草履虫?草履虫还知道碰到高浓度的液体要跑路! 他们凭什么这么嚣张,因为脑子里都是水吗? 听见几人的骂骂咧咧,校长把疑惑的目光挪向了暴跳如雷的几人。 看到萧澄的脸,老校长整张脸都在抽插,咬着牙齿,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蹦出来,“这群家伙呢?上课时间,怎么不在教室好好待着?” 刘主任:“校长……” 傅明微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报告校长,他们没有完成作文,这是应该受到的惩罚,现在已经开始了第一节课,请让他们回到课堂继续他们的学习任务!” 校长听完她不带喘气的叙述,捂了捂脑袋,一副十分头疼的样子,他连忙摆了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罢了罢了!让他们赶紧回去!” 看到萧澄整个脑壳都在发疼,他只希望赶紧送走这尊大佛。 红黄绿叁人组看了看自己的班主任,看到班主任即将杀人的眼神,身子一哆嗦,立马夹着尾巴溜了。 萧澄冷淡的视线刮过她的脸,换来她一个狠狠的瞪视后,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懒懒地把单肩包搭到肩膀上,慢悠悠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错过她的肩膀,还轻飘飘地留下了两个字:“愚蠢。” 傅明微:??? 这种垃圾学生真欠收拾。 —————— 注意哦,作者是慢热型写作,小火炖肉,心急想吃肉的小可爱可能不适合这种模式哦(?gt;?lt;?) 比较有耐心的读者陪我走下去叭,今日份快乐继续派送(?gt;?lt;?) 15 上午的课结束后,傅明微留了点时间,让几人到她办公室谈谈。 几人进来后,傅老师微微扬了扬下巴,让他们坐在沙发上。 红黄绿叁人组坐到了一张沙发上,萧澄并没有行动,双手抱胸,倚着门看着她。 傅明微并不理会他似有若无的审视和打量,直接盘问叁人组:“你们几个,今天怎么回事?” 几人面面相觑,背地里你推搡我我推搡你,就是没一个说话。 傅老师拿起圆珠笔敲了敲桌子,“怎么了,哑巴了?早上威胁女同学的时候不是挺横的吗?” 几人同时瑟缩了几下。 一旁戴眼镜的中年大叔啧啧两声,摇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瓜子,边啃边看,发出咔擦咔擦的响声,整个就是在看戏。 被训诫的学生以及训诫学生的老师不约而同看向了他。 中年大叔连忙放下了二郎腿,整了整衣领,努力做出一副为人师表的风范,殊不知脸上粘着的瓜子皮早已出卖了一切。 傅老师努力把注意力挪向问题学生。 “你们几个,昨晚收到收拾头发的信息没?” 叁人组目光闪躲,“收……收到了。” 傅老师提高了声音:“那为什么不执行,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吗?还是想像大猩猩一样站在校门口,被人围观指指点点?刘主任的样子像是吃素的吗?” “刘成不是吃素的,他是吃屎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被转移。 男人脸上的瓜子壳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端正严肃的脸,正派的气质,黑框眼镜下闪动着智慧……个鬼的光芒! 什么鬼老师会直接吐槽上司“吃屎”这种话啊! 看到几人难以言喻的眼神,似乎还嫌表述得不够清晰,这位经验丰富,德高望重的优秀教师再次认真地解释:“你们没听错,实名举报刘成吃屎,他不仅吃屎,他还喷粪,我没诽谤他。”他说着,一脸严肃地把瓜子塞到了叁人组的手里,“别害怕傅老师,她就是个纸老虎,只会喵喵叫的纸老虎,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 叁人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拒绝老师的好意,于是伸出爪子战战兢兢地接过了他手里的瓜,然后……然后毫无心机地啃了起来。 整个办公室都是啃瓜子的声音。 傅明微:“……” 这老师没法做了。 张老师并不厚此薄彼,好心询问萧澄:“那边那位男同学,你要吃瓜子吗?” 男同学一脸高贵冷艳地拒绝:“不了,谢谢。” 傅老师揉了揉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差点没把笔掐断,咬牙切齿地说:“张老师,您今天下午不是没课吗?怎么在这里吃瓜?” 张老师满脸真诚地问她:“傅老师,这瓜子好吃,你也想吃吗?” 叁人组点头附和:“是真的老师,又香又脆,超好吃的嘿嘿,张老师,您在哪买的。” 张老师那张死人脸浮现出真诚的表情,“拼夕夕九块九包邮,我抽屉里还有很多,你们不要客气,傅老师,你真的要不要试试?” 昨晚忙了一整晚才搞定那些难缠的家长,大早上的又要和上司上演攻心计,加上上了一早上的课连轴转,傅老师心很累,整个人都很疲倦,有些自暴自弃,于是…… 在张老师充满真诚和期待的目光中,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了罪恶之手,加入了啃瓜大队。 “张老师,回去你给我发个链接。” “拼团吗傅老师?一大包九块九,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可以。” 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瓜子已经吃完了,几双眼睛正在眼巴巴地看着她,那个门口的男同学……眼神更是像见了鬼一样。 心更累了。 张老师酒足饭饱,慢悠悠起身打了个哈欠,伸手拍了拍年轻的班主任的肩膀,那张死人脸依然没什么情绪,语气却明显温和了很多,带了谆谆规劝的意味:“傅老师,我走了,你有什么话,好好和学生谈,瓜子不够,我抽屉里还有,你们别客气。” 他顿了顿,继续道:“大家都是明理人,不像刘成那种吃屎喷粪的家伙,垃圾分类,他应该被分在立即焚毁的有害垃圾里边。” 傅明微amp;她的问题学生:“……”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临走之前还要拉踩一把?为什么能用这么正经严肃的语气说出这种祖安专用语? 叁人组茫然中带着一种无名的钦佩,觉得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了正道之光。 语文组这个组织,似乎向他们缓缓打开了神秘的大门。 16 傅明微缓了缓情绪,竭力维持班主任的权威,和几人聊了很久,几人吃饱喝足,智商下线,没有犹豫就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得很清楚。 几人垂着脑袋,闷闷不乐地说:“老师,我们不想剪头发,也不想把头发染黑。” 傅明微感到头疼,恨铁不成钢地骂这几个家伙:“这不是你们想不想的问题啊,这是学校的规定,规定懂不懂?规定就是无论你想不想,都得遵守懂吗?你们以为我想管头上那点破事啊!” “老师,我……” 傅老师从另一张桌子搬出了一迭堆得高高的作业,“砰”的一声丢到了桌子上,脸上的表情写满了阴郁冷漠和不耐烦。 “行了行了,我还要备课,还要改作业,基础知识一团糟,错别字一大堆,还要一一纠正。老师也是很忙的好吗,哪有时间管你们这些破事?你们赶紧走,今天之内把问题解决了,明天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我要你们好看。” 几人委委屈屈地闭嘴了之后,她把目光转向了萧澄。 少年懒懒地倚着门,面带微笑凝视着她。 他的面孔太具有欺骗性,尤其是在剪了头发以后,露出了清俊阳光的五官,一双眸子里似乎蕴藏着流动的星光,静静地凝视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忽视这份平静的表象之下,到底涌动着什么暗流。 思索了很久,她把很多话都压了下去。 “知道关于头发的规定是为谁出的吗?” 少年嘴角微微上扬,凉凉地笑着说:“老师,你该不会是要说,是为了我吧?” “没错,是为了你。”她点了点头,在少年诧异的目光中,继续说道,“说是为了堵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其他班的学生都进来了,才挑选国际班学生迟到的时间段来……尤其是你,刘主任已经摸透了你的作息规律,你就是个定点的靶子知道吗?” “我还得‘感谢’你啊傅老师,要不是你,我今天是不是又要被立典范了……” 傅老师的表情一下子扭曲了起来,猛然拍了拍桌子,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阴阳怪气尼玛呢给老子闭嘴!” 少年还未说完的话一下子噎在了嗓子里,下颌紧紧绷着,红唇抿成了一条固执的线,那张桀骜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已然失去了故作高深的姿态。 看起来不像是羞愧,倒像是想要开启骂人模式,却突然被人用臭袜子堵住了嘴的愤怒。 叁人组:“……” 持续吃鲸。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物理打击? “不好意思,瞧我这暴脾气。”傅老师迅速把扭曲的脸掰正,恢复了正常以后,满脸肃然地转移了话题,“君子不立于危墙,我言尽于此,怎么做,你们自己想清楚了。” 红黄绿叁人组的智商立马上线:“老师,从明天……哦不从今天开始,我们保证不迟到!” 傅明微下了最后通碟,直接把他们轰出了办公室,嗦了几口藿香正气液后才觉得心情明朗了一些。 几人出去后,没走几步,就看见十二班的付老师端着一盘什么东西匆匆爬上来。 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今天公费加餐,傅明微,你可得感谢我!” 几人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一脸懵圈。 等等! 她手上拿着的不是化学实验用的烧杯和酒精灯吗?还有,那个躺在白布上的血淋淋的生物是鲤鱼的尸体吧是吧是吧? 这里不是语文组办公室吗?她不是语文老师吗?怎么有这些东西? 几人满脑子都是问号,就听到里边传出一阵诡异的叫声:“傅明微,我们班今天做了实验,解剖了鲤鱼,我跟生物老师诓来的,你赶紧把你的调料拿出来。” 傅老师发出痛苦的呻吟:“你又在搞什么啊?我还要批改作业的诶!你知道我的任务量有多重吗?” “你再瞎比比,等我煮好了有本事别喝鱼……” 泠泠淙淙的女声没带半丝喘气的:“需要什么调料?食盐味精酱油辣椒酱胡椒粉老干妈,哦,还有点香葱要不要?……” 语文组办公室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都要都要。你把烧杯拿去洗一洗,这个是……哦上边写专门用来烧氯化钠溶液的,氯化钠是什么?” “氯化钠?和氯气什么关系?付老师,我记得氯气很危险啊,你不会拿错了吧……” “啊,傅老师,是这样的吗?好危险啊!我先查查资料哦。” 叁人组不确定地挠了挠脑袋,小声比比。 “氯、氯化钠?呃……貌似……就是食盐吧……” 萧澄:“……”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她真的是凭自己的能力应聘到一高的吗? —————— 突然发现po的规则改了,对小众作者更不利了……所以,爱我你就把我抱起来猛亲叭! 17 红黄绿叁人组没有剪头发,也没有把头发染回黑色,而是在脑袋上套上了一头形似西瓜的假发。 傅明微看了觉得有趣,额外给几人送了平光眼镜。叁人组拿到这份礼物后十分高兴,上课下课都假假地拿出来戴着,如果不是偶然露出满头五颜六色毛糙糙的头发,上课时晕乎乎呆愣愣的模样,还真有点乖乖仔的气质。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间又到了年终,s市是一座开放包容的国际大都市,对于这里的孩子们来说,圣诞节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并非是崇洋媚外,而是觉得有趣。好玩又有趣的节日,谁不喜欢? 傅明微喜欢这座城市,也喜欢这些孩子。尽管从年岁上来说,他们的年龄差距并不大,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装得不错,还是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班主任本身就意味着威严和权威,总之,体现在教学效果上,就是学生们都很敬重她。 只是作为一个班集体来说,这个松松散散的集体并没有一种很团结的氛围,很多时候,学生们都各行其是,互不干扰,身上带着一种精英阶层的疏离和冷漠。 他们将自己机敏的才智,飞扬的个性,涌动的青春深深埋藏在一张又一张的面具之下,因为无人欣赏,也没有人会在意。 傅明微一直认为,一个班级的氛围,如果不够和谐,或是太过僵硬,那么班主任是要负很大的责任的。 无论今后孩子们走向何方,高中阶段的回忆,都是成长过程中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为了营造和谐的集体氛围,不爱掺和学生事物的佛系老师竟然罕见地组织了一场秘密活动。 刚好今晚是她的晚修。 十点十分下晚修,晚上九点是年级主任例行巡视的时间,九点之后,年级主任走了,国际班的教室突然熄了灯,空调放出的暖气也停了,不仅如此,整栋楼都安静了下来,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十二月份的s市已经很冷了,乍然面临黑暗,很多学生都开始蠢蠢欲动,窃窃私语起来,有些不安,又有些莫名的亢奋掺杂其中。 停电,对于s市的孩子来说是一种很稀奇的体会。 “哎,居然停电了,好神奇。” “是设备坏了吗?” “不会是电网的问题吧?不是号称对标国际大都市,全年停电不到十五秒?” “你听谁瞎说的?” “新闻报道啊还能谁说。” “胡说八道,我爹就是电网的,年年立flag年年倒。” “那还立?那不打脸了吗?” “谁知道,反正年年立年年打,打肿脸充胖子,多了就无所谓了呗,混社会的谁还不是二皮脸?” 傅明微:专业坑爹二十年不动摇,这小子的社会经验还很丰富? “嘤嘤嘤,柯南里的谋杀案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 “别怕,抱紧我!” “你想得美!哼!臭流氓!” “啪!” “喂!你疯了!你打我干嘛!你以为我想抱你啊!” 傅明微:“……” 他们是不是忘了,班主任也在场的?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大概十分钟后,教室里重新恢复灯火通明的模样。 所有借着黑暗吵吵闹闹的学生不约而同停止了,讪讪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讲台上的班主任依然稳坐如山,神情淡然,背脊端正笔直,眉毛都没有皱一下,纤细的手指拿着红色批改笔,干脆利落地给某篇作文打了45分。 一个无功无过的分数,然而,对于这位同学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天知道从语句不通到书写流畅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傅老师感到很欣慰。 学生们迷迷糊糊意识到,发生了停电这种事,他们的班主任也太淡定了吧! 就当是一场梦?醒了很久还是很感动? 角落里的少年微微眯了眯眼睛,右拇指拂过食指,眉眼微垂,看到了桌上放着的圣诞帽。 班上已经响起了一片惊呼声。 “圣诞帽啊啊啊!好可爱的麋鹿角!” “我擦这是什么东西!” “嗷嗷嗷!我的银魂!啊我死了!”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jay的专辑!居然还是原版签名呜呜呜!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啊我也死了!” 向来注重纪律和规则的班主任,此时却并没有起身制止学生们的嬉闹。她端坐在讲台上,仿佛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所有的纷杂都成了她的背景和衬托。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女人时常紧紧抿着的红润丰满的唇,此刻却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弧度,很轻很轻,没有声音,像是暗夜里静悄悄盛开的玫瑰,在最寂静的地方悄然绽放,无人知晓,她自己却开心极了。 奇怪的是,他居然能感受到这份隐秘而宁静的喜悦。 终于有学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开始激动地大喊:“傅老师,是你对不对?” “老师我爱你呜呜呜!” 几乎所有人都拆开了包裹在红色圣诞帽中的礼物,角落里落单的少年垂眸沉思良久,也拆开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礼物。 一本精装版《时间简史》。 少年猛然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望向了讲台前的老师。 似乎注意到了他逼人的注视,批改完最后一本作文的老师放下了笔,抬起眼睛往这个方向瞥了一眼,又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视线。 她的目光扫过整个教室,喧闹沸腾的气氛随着她平静的凝视渐渐沉了下来,所有人都坐了下来,一双双朝气蓬勃的眸子满含期待地注视着她。 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此刻,怀疑主义者傅明微愿意对人性保留那么一点信任,愿意相信人与人之间,确实存在一种对等的信任和尊重,很庆幸,她得到了这样一份难能可贵的礼物。 年轻的班主任平视每一双眼睛,嘴角依然是那抹神秘莫测的微笑,姿态从容不迫,娴雅自如,眼中闪烁着的微光却让人在这冬夜里感到无限温暖,如同一盏明灯,在无声无息处静静守候着,守候着漫长无际的黑暗。 年轻的班主任只说了一句话:“圣诞快乐!” “老师圣诞快乐!” “老师,你给我戴上圣诞帽好不好?” “老师我要戴麋鹿角!” 傅明微没有拒绝他们的请求,一一为他们戴好了帽子和麋鹿角。 男生多半选择圣诞帽,女生多半选择可爱的麋鹿角。 直到走到角落,才发现与周围的人相比,这个固执的少年竟然安静得过分。 她歪着头,发丝垂落两肩,语气像是好友之间的寒暄,平静地问他:“需要戴上吗?” 他没有回答,周围的人都在帮他起哄。 “老师,快帮他戴上啦!” “啊萧澄这个死人脸,就该配点绿色的。” 关于这天晚上的印象,是模糊而不真切的,萧澄并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答应她的邀请。依照常理推测,他的性格确实不太可能对她点头,让她把那顶愚蠢可笑的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 幼稚而愚蠢的帽子,消费主义打造出来的西方节日概念。 可是,最后他确实是戴上了的,最后那张合照,他被很多人推挤着,如同洪流中不知所措的浮萍,不知不觉竟停靠在了离她最近的地方。 他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脸颊,隐约可见淡淡的红晕,隐藏在嘴角的梨涡很浅,不仔细看不会发现,她垂落在两肩的黑色长发,头上浅淡的发香,她白色的羽绒服,布料是一种温暖的质感,手温略微冰凉,仿佛能激起一种无声的战栗…… 这些都是他所不能忘的,这些细小的东西都不曾在他的生命中褪色,甚至随着岁月逐渐变成了一种需要破解的密码。 人的记忆多么奇怪,他忘记了那么多面孔,忘记了那些出现在他生命中形形色色的人,有美的有丑的,有令人惊艳的有平庸乏味的,甚至,忘记一些曾经遭受过的痛苦和经历过的快乐,唯独将这些细得不能再细的东西刻在了心上。 只是那时的他仍未发现这一点。 如果晚一点,再晚一点,那么一切都会有不同的结局。 空白防盗打赏章 热┊门┊书┊籍┊就┇上: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原┊创┇文┊章: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美┇文:woo18νip﹝wσo❶❽﹞woo⑱·com 更┆多┆精┊彩┇书┊籍:woo18.vip (w o o 1 8 . v i p) 热┊门┊书┊籍┊就┇上: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原┊创┇文┊章: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美┇文:woo18νip﹝wσo❶❽﹞woo⑱·com 更┆多┆精┊彩┇书┊籍:woo18.vip (w o o 1 8 . v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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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赶慢赶,到了国际班教室,还是看到了她最不希望看到的画面。 下课时间,教室里只剩叁人,叁人对峙着,气氛简直剑拔弩张。 刘成指着他厉声怒骂:“萧澄,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还敢打老师?” 激愤的少年通红着眸子,下颌绷得紧紧的,手里拿着椅子,挺拔的背脊端成了一条线,一副蓄势待发的戒备姿态。 年轻的身体如同朝阳蓬勃耀眼,明明是充满力量的姿势,一对二全然没有落下风,傅明微却看出了一种被逼进角落里的局促感,像一只孤单而又倔强的小兽,用一种近乎决绝的方式捍卫那份零星稀落的安全感。 他手里拿着的仿佛不是可以行凶的武器,而是最后一道保卫自己的屏障。 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到来,那双眼睛往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又迅速地撇了过去。 她仿佛被一片飘落的雪花轻轻触碰了一下,心头那根细细的弦发出了一声冰凉凉的颤音,脆弱的雪花立刻融化成了水,变成了漫天漂泊的雾气。 年轻的班主任眼睑微垂,缓慢却坚定地站到了学生那边,然后抬起眼睛静静地凝视了他半晌。 “可以放下椅子吗?”她带着淡淡的微笑发问,仿佛只是在询问今天的天气如何,“这是我们班的财产,弄坏了一张,作为班主任都很心疼。” 他看见了那双明丽的眸子里闪过的光耀,还看到了她长而卷的睫毛上沾上的露水。 她那头柔顺的黑色长发被盘了起来,今天的语文课上,他并没有睡觉,虽然还是趴在桌上,天知道他用那个趴着的姿势看了她多久,泠泠淙淙如同水声潺潺流过的声音从耳朵流到脑海里,汇聚成一片茫茫雾气。 说实话,他不是很能理解她在讲什么,他的感性思维是很差的,从小到大语文从未及格过,议论文还好说,记叙文和抒情文连甚至题目都无法看懂,她今天又刚好在讲杜甫的秋兴八首,那种名为“沉郁顿挫”的情感,那是什么东西,他一个字都不能理解,却盯着她的头发看了一整节课。 马尾辫轻松靓丽,俏皮可爱,她微微歪着头思索某个问题的时候,那点末梢还会从背后蹿出来,亲密地贴在她的肩上。 那时还是夏天,她的着装并不厚重,会露出纤细精巧的肩膀锁骨线条,他看着她的头发落在那片美丽的肌肤上,会莫名感到口干舌燥,只觉得这个夏天分外炎热,且潮湿,不然无法解释他每次靠近她时,掌心都会出现的薄汗。 她很少盘头发,或许是因为懒,盘头发需要更多时间,盘起来的时候,配合着冬季厚重的着装,一种端正的美丽扑面而来,带着距离感,却并不让人感到压抑。 直到她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浓,开始思索他盯着她头发看所散发出来的信息,少年才猛然回神,胸腔里的心脏随着她的注视跳了好几下,连忙松开了手里的椅子。 像是溃不成军的样子。 她的头发湿了,应该是跑过来的时候,没有撑伞。少年一言不发伫立着,忘却了当下的处境,耳边刘主任的怒吼好像也消失了,却不知为何对这件细得不能再细的事记得格外清晰。 傅明微却无暇顾及少年心中这点朦胧的思绪,她带着微笑向两位长辈询问情况。 刘成气红了脸,指着萧澄破口大骂:“傅老师,你的学生,你该好好管管了,上课不听课,老师提醒就甩脸掀桌子,你看看,现在还要拿起椅子打老师!这是学生吗?这是黑社会,是杀人……” “刘主任,言重了!” 物理老师也跟着说道:“事不至此,刘主任。” “这是怎么回事?”傅明微转头,看向了一语不发的少年,眼含疑惑。 萧澄双手插兜,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又把头撇向了一边,嘴唇抿得紧紧的,头颅高昂,一副不屑于回答她的模样。 分明是高傲的姿态,傅明微却觉得有点委屈? 萧澄和年级主任积怨已深,屡次挑衅这位管理者的权威,刘成不想放过他,抓到了把柄,正要拿他做文章,物理老师却明显不想掺合这些事,径直说道:“萧澄上课睡觉,我让他起来回答问题。” 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添油加醋,只有短短一句陈述,再也不多说,物理老师收拾好东西,平静无波地离开了。 刘成面无表情地盯着傅明微看了半晌,许久之后发出一声冷笑。 “傅老师,生不教师之过,你这样叁番五次阻挠我的工作,我真的很难办啊!他不是你儿子,你何必像老妈子一样护短……” 他话还没说完,萧澄突然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干脆利落给了他一拳。 如果不是傅明微眼疾手快,立刻拉住了他,还不知道事情会闹成什么样。 好不容易劝架成功的傅老师看着眼前的局面,顿感一个头两个大,压抑着怒气:“你发什么神经?” 刚刚气氛那么紧张都成功保持了克制,此刻气氛缓和下来,突然来这么一发简直难以理解,她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少年为何情绪那么激动。 少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甩开了她的手,居高临下俯视着被打懵了的年级主任。 “你再胡说八道,就不只是这么一下了。” —————— 萧恩(思索):萧澄,她还真有可能是你妈。 萧澄:你妈! 19 傅明微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萧恩解释这件事。 人家大佬日理万机,还对她的工作多有关照,给予了充分的信任和支持,而现在……居然要因为这种破事请家长? 班主任做什么吃的?本职工作搞成这样? 傅老师对着手机屏幕发呆,一副愁眉苦脸,仿佛即将要上刑场的模样。 付梓涵见了,憋着笑,问她:“傅老师,你今天生无可恋的模样,像极了自家房子塌了的样子。” 傅明微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说道:“和这件事相比,我家房子塌了算什么,只要我墙头多,天捅咕下来又关我什么事?” “要请家长吗?” “刘主任撂下军令状了,萧澄的家长不来,这件事没完。”傅明微一脸生无可恋。 付梓涵一脸同情地安慰她:“傅老师,你的工作已经做得够好了,再坚持一个月,这个学期就圆满结束了,你打破了历届班主任的记录欸!就算立马卷铺盖走人,也是你胜利了哦!要知道,你刚来的时候,咱办公室就在下赌注,你多少天会滚蛋。” 傅明微:“……” 一点都没感受到安慰,心更塞了。 “说笑的啦!”付梓涵拿起语文必修二敲了敲她的脑袋,“对了,你们班那个萧澄,他爹是不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萧恩啊?” “嗯,怎么了?” 付梓涵神秘兮兮地望了望四周,凑过来压低声音:“你知道高一的杨诺老师吧?就是那个,呃,和你抢一高第一花的英语老师,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最好看啦……” 傅明微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女人的形象,清纯白皙的面庞,楚楚动人的气质,不盈一握的腰肢,时常穿着白色连衣裙,说话细声细气的,让人觉得稍稍放大音量都是一种惊扰。 如同一只在花丛中翩跹起飞的蝴蝶,轻盈得仿佛将要随风飞去。 她有些纳闷,她和高一的英语老师又没有交集。 “她怎么了?” “我跟你说哦,就在不久前,我看到她和萧恩在一起了。” 傅明微愣了愣。 “哦,有问题吗?” 八卦之星付梓涵不满地嘟囔:“喂!你怎么就这副反应啊?那个大佬好歹是有妻有子的啊!大人物出轨,这个瓜不香吗?” “很正常啊,上流社会的生活。” 傅明微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她玩的东西不少,尺度也够大,说出来兴许会吓到眼前这个单纯的姑娘,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同时,也见过不少众人眼中的模范夫妻在私底下究竟是一种什么状态。 各玩各的,花花世界名利场,纸醉金迷物欲横流,看看就好,对这种事下定论那就太无聊了。谁能保证身处其中不会被迷了眼乱了心? 她想了想,又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不要说萧恩玩,兴许他的老婆也在玩呢?谁给谁戴绿帽还不一定呢。” 付梓涵睁着死鱼眼,“败给你了,行吧,不过,这个瓜还没完!”付老师又恢复了兴奋,兴致勃勃地说道,“跟你讲,杨诺那是单相思啊!啧啧,爱上有妇之夫,自荐枕席,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是不知道,被人拒绝的那一刻,她真的差点就哭出来了,眼泪在眼中打转,我见犹怜啊。” 傅明微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嗯,她这副模样哭起来,应该很美,梨花带雨。” “话说回来,萧恩那种大人物什么美女没见过,她这招可能也就对普通男人有用了。” 对于这种论调,傅明微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并不附和。 吃了这个不算香甜的瓜,傅明微又在头疼该怎么和萧恩解释的事。 当了很久的缩头乌龟,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终于狠下心给金主爸爸发了信息。 没过多久,萧恩就回复了信息。 【给你添麻烦了,我推掉下午的会议,四点钟能赶到。】 傅明微心中的愧疚感更深重了。 下午四点钟,萧恩如约而至,没有迟到,时间观念非常强。 “傅老师,下午好。” 男人脸上温和淡然的浅笑,像是一缕春风拂面而过,傅明微不知为何,突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错觉。 就像是做错了事,给上司带来了困扰和麻烦,准备接受他的检阅和指责,因此一整天都惴惴不安,心怀忐忑和愧疚,却没想到,他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相反,还带着一种许久未见的喜悦和坦荡荡的理解。 “下午好,萧先生。”傅明微颔首致意,走在前边引路。 萧恩不慢不紧地跟着她,侧身垂眸看着旁边的女人,目光温和而明亮,嘴角含着微笑,“萧澄他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我作为班主任,没有协调好一些问题,以至于造成了这种困扰。” “傅老师不必心存愧疚,教育工作的特殊性我理解,班主任没有义务体察学生的每一丝情绪,也无法控制他们的行动。”他说着,突然端正了脸色,嘴角的微笑也略微收敛了起来,傅明微稍稍侧头,就看见了男人眼中闪过的冷峻之色,“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萧澄也是这样。” 年轻的班主任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边似乎浮动着冬日温暖的阳光。 萧恩始终紧紧跟着她,保持着克制却亲近的距离,这才注意到,她的瞳孔不是黑色的,而是带着淡淡的茶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现出如同琉璃一般美丽的色彩。 她微微侧过头,那双眸子望进了他的眼睛。 他看见了里边明晃晃的惊讶,不加掩饰。 她的眼睛总是有一种难得的真诚,萧恩不由得避开了她的视线,然而,没有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又让他觉得有些难以忍受,于是悄然把视线挪回来了。 不足片刻,那种惊讶和疑惑消失了,自信又重新回到了她身上,她依旧注视着他,语气却显得很坚定,还带着一丝丝的调侃,“那么萧先生,今天您辞掉会议过来,是想旁观他是如何对这件事负责的吗?” 萧恩一时哑然,凝重的神色像是冰雪消融,一点点从他的眉梢化开了,只剩下一种淡淡的无奈,他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感慨:“语文老师,天生都是最佳辩手吗?” 萧恩自诩能言善辩,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的话。 “只是就事论事。”傅明微带着他来到了刘主任的办公室,在打开门之前,还郑重地说了一句,“萧先生,家长有家长的责任,老师有老师的责任,不应该把所有事情都推给孩子。” 萧先生看着她郑重的神情,只觉得有点好笑。 这位伶牙俐齿的姑娘想要说服他,缓和父子之间的矛盾,不可谓没有下一番苦心,不过,她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姑娘,处在人生中最美丽的阶段,像一朵怒放的玫瑰,却为了说服别人故意装得老气秋横,以加重自己的话语份量,在他看来,其实是一件十分好笑的事。 小猫咪无论如何披上老虎皮,如何张牙舞爪嗷呜嗷呜地乱叫,也始终是一只小猫咪。 萧先生并没有扯下她的虎皮,还十分好心地顾及了她的颜面,只是在敲门进去之时,手掌捏成了拳头,轻轻放在嘴边咳了咳,掩饰即将溢出嘴角的笑意。 “傅老师,我理解你的意思,你放心。”进去之前,他弯腰靠近她的耳边,用气音低低地说道。 —————— 蠢作者:削橙,你看,这是不是像极了育儿交流会?【战术后仰翘脚点烟.jpg】 削橙:滚!【掀翻烟灰缸.jpg】 20 萧恩和刘主任谈了什么,傅明微不知道,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了,冬天天色黑得早,只隐约觉得刘主任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半点眼神都没施舍给她,直接走了过去,步履竟是有些慌乱和匆忙。 萧恩推门出来,外边的走廊已经亮起了灯。 天气很冷,周五的校园没有晚自习,最近四教在改建,明天要爆破,学校规定周末学生不能留宿,下课之后,所有学生陆陆续续走了,教学楼四周一片昏暗朦胧,冷寂沉静,萧瑟的风给人一种凄凉冷落之感。 萧恩不自觉捏了捏袖口,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刚走到拐角,就看见了正在拐角处等待的班主任。 她坐在木质长椅上,旁边是一尊爱因斯坦铜雕像,她拿着一本书,慢慢翻看着,嘴里还在念念有词,神情十分专注,本就美丽的面庞在灯光下,显现出一种清冷朦胧之美,像是破开了时空,以不容拒绝的姿态闯入他的视线中。 似乎所有的冷落萧瑟都在这一瞬间尽数退场,唯独她的形象越发鲜明起来。 他感到一种温暖,像冬日里的温泉,从心底深处漫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整个人仿佛融成了一滩水,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久违的期待,对未知的事物的讶异,十分好奇她在做什么。 这种好奇与期待驱使着他制止了出声探寻的欲望,而是放缓了脚步,慢慢靠近,这才听到她低低的声音。 “shisichici……” 傅明微正在练习汉语拼音,感受到一阵沉默的凝视,不由得侧头望去,就看见萧恩正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面含微笑看着她。 “傅老师,晚上好。” “晚上好。” “你在做什么?” 年轻的班主任老脸一红,下意识把手里的书往身后一藏,注意到他带着盈盈笑意的凝视,蓦然惊觉这么做究竟有多幼稚。 本来没什么,搞成这样倒好像做了坏事,被人抓包心虚了。 她握拳轻轻咳了一声,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 “嗯,在练习汉语拼音。” 她本想不着痕迹揭过这一茬,哪知一向体贴细致的家长不知为何,仿佛没有看出她的局促,而是带着惊诧出声:“语文老师也需要练习汉语拼音吗?” 傅老师简直想堵住他的嘴,看了他一眼。 依然是那双明丽的眸子,睫毛弯弯,如同含着一汪清澈的泉,萧先生却产生了一种感觉。 怎么觉得,她好像瞪了他一眼? 那双盈盈秋水的眼睛,似乎有一种诡异的哀怨?十分生动有趣。 他在研究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仿佛找到了一种乐趣,就见她精致的鼻尖皱了皱,眉头微蹙。 “当然啦,别的语文老师或许不需要,但我不一样。” “为什么?” 傅老师破罐破摔,“你ci饭了吗?” 萧先生愣了愣,眼中的笑意更浓。 “傅老师,今晚还是我的单。” 傅老师继续瞪着他,“你难道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萧先生正色道:“我耽误了你的时间,这是应该的,我不认为有什么不妥之处,相反,十分合情合理。” 他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某些人天生具有领导的特质,傅明微不自觉跟着他走了一段路,终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两个人分明是在鸡同鸭讲,她干脆摊了牌。 “萧先生,我是说,我的口音,其实不那么标准。你仔细听,你ci饭了吗?”她还拉长了声调。 萧恩终于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看到她眼中不加掩饰的哀怨,不由得哑然失笑。 看来并非错觉,某些方面,她是一本神秘的书,越翻越觉得费解,仿佛无数个谜团在等待着去解答,而在情绪方面,表达得却十分清晰干净,有迹可循,就像在白纸上画的线条。 如同一汪看似清澈简单的泉,却深不见底。 他终于明白了她瞪他的原因。 他竭力抑制上扬的嘴角。 “其实……”他顿了顿,把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很可爱”压了下去,觉得这样太露骨,于是换了一种含蓄的说法,“很有特点。” “语文老师的普通话并不需要特点。” “是吗?” 她点了点头,肃然道:“平舌翘舌不分,不利于标准国语的普及。作为语言文字工作者,这点尤其应该强调。” 萧恩若有所思,“可人终究是人,不可能变成机器,更何况,标准的语音虽好,却终究少了很多韵味。傅老师的口音听起来像南方人,我们国家幅员辽阔,民俗各异,并不一味强调标准,融入了本土文化的国语既有特点,又能达到交流的目的。对了,傅老师是南方人吗?”他突然侧过头看着她。 傅明微愣了愣,而后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又把话题转向了其他方向。 “萧先生并不介意,我这个语文老师‘并不标准’的语音?” “我认为应该保持,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特点。” 尤其是,一些可爱的特点,能将她与别人区分开来的特点。 她的突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如同明亮皎洁的新月。 “那么,萧先生介不介意,自家员工‘并不标准’的工作方式?这些东西,我们都可以称为‘工具’,标准化的东西,才能最大限度发挥工具的效果。” 萧恩没有立刻回话,像是被难倒了。 两人穿过开阔的笃信广场,绕过艺术长廊和墨池来到车库,她才听到了他低沉悦耳的声音,音量很低,她离他并不远,却仍是听得不很真切。 “语言文字是工具,使用语言文字的傅老师并不是。” 萧先生在这件事上,竟持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或许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究竟是滤镜视角下的说辞,还是一种无意识的纵容。 她感到一种轻盈的东西在她心尖挠了挠,痒痒麻麻的,还未等她思索出缘由,就听他说:“傅老师,说好的,今晚的晚餐我来。” 傅明微往他的车里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司机。 “傅老师。”她愣神的功夫,他已经到了驾驶座,打开了灯光,摇下车窗笑了笑,“走吗?” 傅明微想了想,了解这人说一不二的性格,加上她也有些疑问没解开,就没有拒绝。 她安安静静地选择了后座,萧恩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怕她觉得沉闷,于是打开了音乐。 舒缓的,带着沙哑质感的男音倾泻而出。 萧恩突然想到,她或许不喜欢这种音乐。 “傅老师,你想听什么?” 傅明微喜欢卡哇伊的日漫风,喜欢轻松愉悦的东西,却不好给他报日文歌名,而且,也不好贸然打扰别人的生活习惯,在别人的地盘,总要多迁就。 “没关系,这种风格挺好。” “傅老师也喜欢吗?”萧先生想要获得更多关于她的信息。 傅老师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思索了很久,就在萧恩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到了她慢吞吞的声音:“我爸喜欢,我听习惯了觉得挺好。” 萧恩:“……” 这首歌还没放完,他默默切换一种时下流行的风格,当日销量榜单最高的。 销售量最高的,当然是时下最好听最受年轻人欢迎的啦,不了解流行文化的时候,点这个总不会出错,一分钱一分货嘛,要知道消费者是一群多么难伺候的人啊。硬核科技咖萧先生如是认为。 当然,他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脑残粉氪金。 只不过,当这首歌放出来的时候,他为数不多的音乐细胞也隐隐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对,觉得怪怪的,却说不上来。他的心充满了不确定性,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审美。 莫非,时下年轻人的品味已经变成这样了? 傅明微:“……” ??? 这什么垃圾音乐?鸭子都比他唱得好听好吗! d区! 萧恩居然喜欢这种音乐? 不行了大佬的形象岌岌可危! 21 两人到了一家粤菜馆,萧恩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一进门就被服务员领到了一间包厢,服务员笑容满面,殷勤地询问他要点什么菜。 萧恩却微笑着把菜单递给了傅明微。 说实话,傅老师有点受宠若惊,犹豫了几秒,还是接过了菜单,只跟服务员点了几个中规中矩的菜。 “蜜汁叉烧,客家酿豆腐,一份清炒菜心,谢谢。” 还好,这家粤菜价格虽偏高,但总不至于到不能接受的地步。要是萧恩再把她拉去吃豪华西餐,她是打死都不要进去的。 人民教师就该有人民教师的亚子。 服务员拿起菜单看了看,看了一圈两人,笑着发问:“还需要什么吗?” 这家粤菜的份量很足,傅明微摇了摇头,“我点叁份已经很多了,给萧先生吧。” 萧恩面含微笑,接过了菜单。 “上汤焗龙虾,红烧乳鸽,鲍汁扣辽参……” 他说着,从菜单上挪开视线,看了眼对面的傅明微。 对上他的视线,傅老师勉强一笑,脸色有些发白。 人均…… 萧先生一根手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眉心微微蹙起。 “这样,再加一个沙茶牛肉,清蒸东星斑,蒜香骨……” 人均!!无法估计! 傅老师差点没有土拨鼠尖叫掀了桌子,竭力抑制想要破门而出的冲动,紧紧地捏了捏拳头,委婉地表示:“萧先生,我们两个人,是不是有点多了?” “这家粤菜很好吃,清淡鲜美,虽然不算有名气。”萧恩看着她,真诚地安利,“这都是经典名菜,难得来一次,就不要介意这些了,你应该很喜欢这种口味。” 傅明微:“……” 老子还能吃下整个地球!老子介意的是点多少吗?老子介意的是没有钱啊! 消费观和经济基础不一样,真的不能玩到一起。 傅老师心好累,眼睁睁看着他又点了几样点心和煲汤。心里的算盘打得叮铃铛啷响,已经在思索这个月要欠某位国民爸爸多少债了。 萧先生将她哀怨的小眼神看在眼里,却不点破,而是在心里憋着笑。 像一颗霜打的狗尾巴草,蔫不拉几,可怜兮兮的,又莫名可爱。 直到被她直勾勾的注视弄得有些不自在,才轻轻咳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只不过耳朵和脖颈上的皮肤有点热,被她盯着的地方,好像有什么灼热的东西烧过,激起一种麻麻痒痒的战栗感。 这里的服务很到位,上菜的速度很快,服务员推门进来,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每上一道菜,她的目光就追随着那道菜漂移,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简直舍不得挪开,里边尽是令人心动的期待。 像被小鱼干吸引的猫咪。 期待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期待不一样的明天,期待美好的事物,期待美味的食物,期待任何一件微小的东西……她的期待里,却没有任何一丝一毫关于他的痕迹。 饭局上经常处于c位的萧先生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冷落,以及淡淡的不满。然而,他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淡然自若的模样,只不过却选择用言语将她的注意力稍稍拉回。 “傅老师,动手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当她把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放到他身上时,那种不安局促感又几乎迫使他逃避这种注视。 “哦,好吧,萧先生,你也是,晚餐愉快。”她边说着,边拿起了筷子,夹起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眸子里闪烁的光芒更加耀眼了。 隔着一张桌子,他都能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看她吃饭确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也许是她的快乐感染到了他,这顿饭他吃得非常开心,食欲好了不少。 两人聊了不少关于萧澄的问题,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共识。傅明微发现,萧恩其实是一个很别扭的家长,明明很关心自己的孩子,却似乎总是用最严肃沉重的方式来表达这种关爱。 以萧澄的个性,能不能理解他这种处理方式,其实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但不可否认,萧恩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 这顿饭吃得非常爽,同时也肉疼无比,痛并快乐着。等她终于放下筷子,注意到对面含笑的目光,才开始意识到,萧恩好像已经停了很久了,可以说,全程都在看她吃。 傅老师的眼睛滴溜溜地扫了一眼桌子。 哦,所有盘子空空如也。 呃……所以这个该如何解释?? 解释个鬼哦!吃空了一整张桌子,想白嫖吗?还aa个鬼啊! 傅老师脸上痛并快乐的表情瞬间变了,变得痛苦不堪,愁眉苦脸,仿佛所有学生同时违反了校规,胖揍了刘主任一顿,她这个班主任不仅没有假期,连所有的绩效都被扣完了,某位国民爸爸磨刀霍霍向她高筑的债台。 萧恩看着她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在猜测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傅老师鼓起了勇气,两手紧紧抓着桌沿,看着他的眼睛,脸上的肌肉不断扭曲着,硬是强迫自己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萧先生,今晚这顿,算我的单。” 萧先生沉默了半晌,脸上的微笑略微凝滞。 他突然get到了她愁眉苦脸满脸凝重的缘由。 不过,他怎么可能做出让她请客这种事?她才刚毕业,正是开始走向独立的时期,经济上不会很理想,不然也不会因为一顿饭而纠结。 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她满意,又不伤及对方的自尊呢? “傅老师。”默然很久,他说道,“其实我是这里的年费会员。” “嗯?” “我给他们交了不少钱。” 傅老师眨了眨眼,“哦。” 萧先生巍然不动,越编越顺溜:“年费会员,一年中无论来几次,无论点什么单,都是一样的。” 傅老师歪着头想了想,恍然大悟,眼睛又亮了起来。 “所以,这算是按年计的自助餐吗?” 萧先生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傅老师用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他,那种期待即将溢出来。 “太好了,我还想点一杯杨枝甘露,可以吗?” 萧先生却沉着脸拒绝了她的请求:“不行!”话说得斩钉截铁,却悄悄侧过了头,不再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睛。 “为什么?” “已经很晚了,该走了。” “哦,好吧。”傅老师满脸失望,已经很难有这种白吃白喝的机会了…… 似乎觉得自己说话太重了,两人走到门口,萧先生却让服务员帮她打包了一份杨枝甘露。 “你今天……” 吃太多了? 不行!不能这么说,女孩子都很介意这种话题。萧先生停顿了片刻,又说道:“晚餐过后,需要停一段时间才能喝饮料。” 傅老师接过打包好的食物,愣愣地点了点头。 不过,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 我想写一个真正的绅士。 不流于英俊的表皮,不流于装腔作势的脾气。 告诉大家,他的教养,他的才华,他的品质,他的经历。 同时,把他推入深渊。 好湿好湿,大家投猪鼓励叁连! 22 傅明微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为什么萧澄的表现那么激烈,二话不说直接就上手了,他看起来并不是那种喜欢动粗的熊孩子。 她仔细回想了那天的每一个场景,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个人脸上的每一丝表情,最终锁定在,“母亲”这个形象,或许对于他来说,是很特殊的一个存在。 当然,这只是她的一种猜想。 她把这种猜想记在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并给“母亲”两个字描了粗线。 这是她的工作日记,从教以来的所有事,事无巨细都记在了上边,包括每一个学生的肖像刻画,家庭背景,人际关系以及性格分析,并在后边列出了解决方法。 有人曾经对她说过,良好的工作习惯会让工作效率事半功倍,她信以为然,坚持了很久,即便最艰难的时期也没有放弃这种习惯。 那段失败的感情几乎将她打入深渊,她以为自己一无所有,身无长物,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妄图抓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到头来竟惊讶地发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收获了一份很珍贵的礼物。 从这个方面而言,她感谢那些经历。 “十几岁的少年,到底都在想什么?”傅老师转动着自来水笔,喃喃自语。思绪放空了好长一段时间,一抬头,就看见了付梓涵的死鱼眼。 “付老师,你在看什么?”她说着,不留痕迹收起了笔记本,放到抽屉里锁上。 “傅老师,你不会又在头疼萧澄同学的事情吧?” “嗯,是这样。” “唉。”付梓涵叹了口气,也坐了下来,愁眉苦脸的模样很罕见,“对啊,你说,现在的学生都在想什么?怎么相差不到十岁,就感觉已经隔了一个世纪的代沟呢?” 傅明微挑了挑眉,手上的笔依然在转悠着。 “你没问题吧?出了什么事?竟然难倒了我们的优秀教师付老师。” 付梓涵连连吐槽:“还不是追星那点破事。两个姑娘好端端的,同桌同宿舍一年多了,上课下课形影不离,有困难也互相帮助,居然因为追星这种屁事闹起来了,这像话吗?简直像是在逛鸭店,为了一个看得见睡不了的鸭子打起来,太荒唐了。” 傅明微:“……付老师的比喻总是出其不意新颖别致,却又有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哲理。” 付梓涵翻了几个白眼,拍着胸脯舒了几口气,她的眼睛往窗外一看,立刻瞪大了眼睛。 “我擦!傅明微,我觉得你摊上事儿了!” 傅老师手上飞速转动的笔顿了顿,脱离了向心力的水笔立刻掉到了桌子上,她顺着付梓涵的目光看向了窗外。 今天天气不错,高朗明净的天空,几朵云晃晃悠悠地飘着,没有风,阳光淡得出奇,却显得十分温暖。 某些人天生就是耀眼夺目的存在,年岁的优越更是让他们充满了无限的活力,脸上明媚的笑容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这种令人无法艳羡的客观存在。 少年少女都穿着最寻常的校服,却愣是将这身寻常的装扮变成了青春偶像剧的视角。 萧澄走在前头,单肩包并不背着,而是像往常一样挂在左肩上,步子迈得很大,头发长长了许多,刘海长出来了,浓密的剑眉微微蹙起。 他的形象中,总是有一种对所有事情都很不耐烦的成分,叛逆乖张,孤僻冷傲,因此显得不近人情。 傅明微蓦然想起了萧恩时常眼含笑意的模样,父子俩的性格简直是两个极端。 少女绑着高高的马尾辫,因为跟不上少年的脚步,不由得小跑了起来,辫子和书包在后边一晃一晃的,瓷娃娃一样的脸庞在冬日暖阳下闪耀着青春的色彩。 冬天穿得不少,校服里边似乎塞了很多衣服,高领毛衫遮住了下巴,整个人显得有些臃肿,却十分可爱。 “萧澄,萧澄,你等等我!”少女的声音十分清脆,蹦蹦跳跳的姿态像百灵鸟一样活泼可爱,让人忍不住露出微笑。 “喂!喂!傅明微,你疯了!你难道不担心的吗?”付老师看到同事脸上的微笑,简直是日了狗了,“你居然还露出了姨母笑!刘主任最近在抓早恋,要是逮到萧澄,你这个月,不,按照刘主任的刻板程度,你今年的绩效考核绝对完蛋了!你清醒一点!这不是偶像剧!” 付老师差点没冲上去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了。 傅明微不理会她的怒吼,而是拿起手机连拍了好几张现场图,拍到了少年脸上露出的不耐烦的表情,每个定格的动作都写满了抗拒。 ok,鬼畜素材有了。 她收起了手机,略微收敛了脸上猖狂的笑容,慢悠悠地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发乎情之事,我能有什么办法?王母娘娘造银河,织女牛郎还能搭鹊桥相会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她的心里也有点惴惴不安,生怕萧澄这个问题学生又惹出什么麻烦。 虽然萧恩萧大佬很大方,但是,她一点都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被请吃饭谢谢。 哦,要怎么跟家长解释,学校为什么规定不能早恋?早恋的定义是什么?早恋的危害都有哪些?再举几个悲惨的例子以佐证这些观点?杀了她吧!她一点都不想管这些破事! 傅明微在暗中观察了好几天,连那姑娘姓甚名谁几年级几班都弄清楚了。 向安南,高二一班的优等生,据说还是一高的校花,家境优渥,本市某个建筑行业大佬的女儿,妥妥的人生赢家。 傅明微喜欢她的长相,长得像瓷娃娃的妹子谁不喜欢?因此,她观察的重点不知不觉就发生了改变,注意力竟然从萧澄的身上一点点转移到了人家姑娘的身上,还在午间休息时间,拿起铅笔画了一副卡哇伊的漫画。 付梓涵是真的觉得她疯了,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同性恋。 不然怎么会这么细致地去观察一个女孩子啊? 服装,鞋子,发型,嘴角的梨涡,书包的颜色,甚至连书包上的小公仔都画出来了。 可怕的观察力! 傅明微依旧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解释也不辩驳。 付老师简直是日了狗了,一连躲了她好几天,发现并无不妥之后,这件事就被抛到了脑后,又开始吵吵闹闹对她搂搂抱抱起来。 傅明微:“……” 她只是喜欢一切萌萌的东西,对于萌物无法抵抗。 意外的收获,难得清净好几天,要不要继续保持人设? 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萧澄这个问题学生没有陷入“早恋”,对她这个班主任来说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23 冬天容易贴膘。 下了一天的班,傅老师睁着无神的眼睛,挤着末班地铁,正要拖着沉重臃肿的躯体离开拥挤的地铁口,迎面突然出现一张骚里骚气的脸。 大冬天的,只穿着一件风骚皮质小外套,里边是白色小背心,魁梧健壮的身材,硬梆梆的腱子肉几乎要跳出来。 傅明微瞥了他一眼,看到他脸上灿烂的笑容,从小被人表白到大的傅老师略微思索片刻,而后出言婉拒:“没兴趣,不约。” “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什么?” “我说大妹子。”风骚男绕着她转了一圈,四处睃巡一周,贱兮兮地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名片塞到她手里,“大冬天的,吃胖了不是?我猜你得有130斤了吧?咱女人呐,得要控制好身材才能留住男人心呀。我们健身馆刚刚开张,就在xx路,各种进口设施,还有恒温泳池,一个月不要998,只要198,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后边他说了什么,傅老师全然没听见,耳边只有“130斤”来回循环,轰隆隆作响。 她当即把眼前这张骚男脸拍开了。 别说是198,她现在连八毛钱都要抠着用。 臭男人想恰烂钱居然恰到她身上。 回到家,傅老师火急火燎地把身上的累赘物都给丢了,立马上了电子测重器,看到上面的数字变得心如死灰。 脑中滚出一行大字: 中年危机。 一脸菜色地掏啊掏,终于掏出了那张被她咬牙切齿蹂躏得皱巴巴的名片,黑着脸加了那骚男人的微信,没多久就得到了令她瞳孔地震的回复。 【小哥哥,人家想要你的大鸡鸡嘛,别生人家的气好吗,亲亲你的大鸡鸡】 ?!!! 傅老师深深吸了口气。 【抱歉,这里是鸭店吗?不是……健身馆吗?】 【不好意思,刚刚回错消息了。这里是健身馆,请问您需要了解什么呢?我们这里有1980元包年套餐,有……】 总觉得……这个健身馆非常奇怪。 当然,她也有健身方面的需求。 傅明微可以接受皮肤被晒黑,慢慢老化,唯独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体不由自己的意志所支配。 身体健康,无病无灾,平安度日,是亲人对她的祝福,同时也是她追求的目标。 天气好的时候,她习惯到操场跑一圈,最近天气越来越冷,还时不时落下雨夹雪,户外运动根本不能进行,转战健身房也是无奈之举。 第二天是周末,在对面骚气男的极力劝说下,她决定去健身馆看看。 设施齐全,服务周到,价格公道,还离她住的地方不远,根本不能挑错。 唯有一点…… 傅老师锐利的目光射向了骚气男。 “这里条件那么好,为什么收费那么低?” 骚气男把毛巾搭在肌肉鼓起的肩膀上,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看了看四周,拧了拧眉,慢吞吞地说道:“你是觉得,这种收费方式有损你的形象吗?要不,我们收你4000,让你身价翻倍?” 傅明微交了年费会员。 当天下午,买好健身所需用品后,立刻溜过来健身了,之后,每天下班都要过来动一动。 骚气男看了连连感慨:“小姐姐,你才是最懂健身精神的人啊,开健身馆那么久,那些人办会员,一年到头,也就第一天来得勤快,简直是开了个寂寞,我都要在这里打苍蝇了。小姐姐,你给介绍介绍好看的小哥哥过来好嘛~” 傅明微刚要上跑步机,听到这句话,立刻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 少来一天就损失一天,一个连鹅的视频号都要咬咬牙才开会员的女人在占便宜这种事情上,怎么可能轻易认输? 当然,这种事情怎么可以随便乱说嘛,保持逼格。 还有,介绍小哥哥是不可能介绍小哥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没有听到她元气满满的回复,骚气男有点失落,没多久就转头去找他的小哥哥玩了。 傅明微在跑步机上跑了两千米,觉得有点累,速度有点快,就调慢了点,刚好快走的速度,拿起毛巾擦拭额头上的细细的薄汗。 没多久就听到骚气的前台发出一声短促高亢的鸡叫。 傅明微觉得有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放下毛巾往那边看去。 就望进了一双含着诧异的眸子。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不穿西装革履的萧恩。 宽松款的单色休闲运动套装,运动鞋,外边套着一件棕色风衣。 她一直觉得,萧恩看上去非常年轻,和萧澄站在一起,不像是父子,倒像是年龄相差较大的兄弟。今天突然褪下笔挺干练的职业装,那种干净纯粹的气质显得更加明确。 他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一个浸淫商场多年的人。 慢慢地,男人眼中的诧异之色渐渐褪去,一种明亮的温暖开始浮现而出。他迈开脚步慢慢靠近,又忽然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住了,用那温和而低沉的声音跟她打招呼。 “傅老师,晚上好啊!” “晚上好,萧先生。”傅明微回了这句话,突然发现,他们的很多次对话,都是以这样一种近乎客套的方式开始的,然而,每次“客套”的开始,最终都会进入一种很轻松很愉悦的谈话氛围。 萧大佬确实有一种吸引人的魔力。 出于礼貌,她又开始询问:“这么晚了,萧先生你……”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发挥作用了吗?对于我来说,是晚了,对于傅老师来说,不算晚吗?” 傅明微被大佬的冷幽默打败了。 她只是客气客气。 从未想过业务繁忙的萧大佬居然还会在晚上出来健身。 “不是这个意思。”她摇了摇头,无奈地表示,“白天有工作,只能趁着晚上有点时间来健身馆锻炼锻炼。萧先生怎么也到了这里?” 她的意思很明显,这里并不是很繁华的地段,他的出现是会让人感到惊讶和困惑的。 萧恩顿时怔了怔神,紧接着解释:“可以说同病相怜吗?我的朋友……他开了这家健身馆,是个疏于管理却总爱弘扬健身精神的家伙。没办法,我只好过来给他添点人气了。” —————— 忙了几天,对不起各位,今天掐着周五的小尾巴,我又肥来啦!大家周末愉快呀! 24 话虽是这样说,他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前来健身的初衷。 不久前,那是在一个午后,他当时正在巴黎出差,会议结束后,他婉拒了商业合作伙伴的邀请,脱下西装,裹上了厚厚的羽绒服,漫步到当地一家咖啡馆静坐沉思。 没多久就有女孩前来搭讪。 她看起来很年轻,如同苹果一样的圆脸庞,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典型的法国姑娘的长相,当年他曾在这里驻足过一段时间,见惯了不少这样的面孔,并不稀奇,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如果是在国内,为了避免尴尬,也为了避免造成公众莫须有的误解,给企业惹来麻烦,他会婉言谢绝一切不认识的异性的靠近。 然而,那天咖啡馆的气氛实在安静,女孩前来“搭讪”,也不一定意味着男女之事,她的眼神没有欲望,只有好奇,加上那张年轻的脸上显露的梨涡,让他莫名想起了某个许久未见,却时不时占据他思绪的姑娘,所以没有拒绝她的靠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注意到他专注的凝视,姑娘问他:“我的脸上不太对劲吗?” 他怔了怔神,露出了微笑。 “不是。”他回答,“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她脸上也有一对梨涡,笑起来非常好看,在我的国家,人们也称之为‘酒窝’,意为用来盛酒的酒器。” “酒窝?”姑娘喝了口咖啡,把这个形容在嘴里咀嚼片刻,“就像酒一样,能够醉人是吗?” 他依旧微笑着,眼睛却不由自主眯了起来,东方人的长相极具魅力。 法国姑娘的审美点不在东方人身上,此刻却觉得,西式化的长相太过于锋利而不近人情了,这样的含蓄隽永,或许也是另一种形式的美。 “或许是吧,我看着她的脸,会不自觉陷入一种眩晕的状态,身体不受控制,思维停止运转,语言失去了能力,心跳脱离控制……当时只觉得是醉酒的模样,一切都失去了本来的面目,世界在我眼中翻云覆雨,然而事后想想,或许不仅仅是醉酒。” “还有什么?” 此时外边的天色已经露出了些许阳光,久违的阳光落在他的眼里,折射出深邃而温和的色彩。 男人喃喃自语:“酒窝,不一定是用来盛酒的工具,也可以用来盛日光,储存到冬天。你知道,经历了漫长的严寒与黑暗之后,人乍然看见久违的日光,就会产生一种如同醉酒的眩晕感。” “盛日光?倒是一种很有趣的说法。”姑娘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窗外并不盛大的光芒,神情若有所思,而后坚定地说道,“你一定很爱她。” 听到这句话,神情恍惚的男人眼中忽然闪过诧异之色。 他沉思了很久,才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过类似的经历,就像是整个世界,在我眼前骤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一成不变,没有期待……不过,也有可能是被与我不同的事物吸引了,或者是美丽的外表,或许是年轻的身体,或许是一段奇特的经历,或许是一时的新鲜感……” 只有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他才能放下很多思考,稍稍袒露一点自己的心境。 对面的姑娘则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 “总之,你否认那是爱是吗?” 他没有回答。 时间过了很久,两人才开始新的话题。 日头西沉,有人推门进来,开始和对面的姑娘搭讪,萧恩面带微笑看着她严词拒绝了那人的靠近。 法国姑娘的笑脸收了起来,满脸阴郁。 “四十岁以后的男人简直不能看。” 萧恩:“?” “哦,我不是说你。”察觉到他的震惊,姑娘解释,“我是说,四十岁的男人,尤其是法国男人。” 萧恩:“……” 她隐晦地指了指那个男人。 “年轻时候,那张脸就是被天使亲吻过的面庞,黄金比例,犹如天神下凡,然而,一到叁十,就慢慢地垮下了,就像软绵绵的奶酪布丁一样。酗酒,抽烟,沉迷于女人,高热量食物,不爱学习,愚蠢自大,懒散疏于运动,还自认为魅力十足……” 姑娘喝了口咖啡,万般嫌弃冷掉的口感,黏糊糊的就像法国雾气蒙蒙的冬天。 “哦,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法国男人更糟糕的男人了,尤其是四十岁以后的法国男人,这个国家简直是盛产男人中的垃圾。” 姑娘一大通吐槽,简直极尽刻薄之能事,突然意识到对面男人不对劲的脸色,连忙出声安慰:“别介意,我说的是四十岁又老又胖又丑的男人,你看起来还有不远的距离,加强自我管理,一定能摆脱这个定律。” 萧恩:“……” 这次短暂的交流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却引起了他深沉的思索。 酗酒?他不酗酒,不过商场之上,应酬总是免不了,也仅限于浅尝辄止。 抽烟?偶尔会吧,不过频率不高,应该没多大影响。 沉迷女人?没有。 高热量食物?没有,他的饮食习惯很清淡,近乎清汤寡水也能忍受,食物并不是他追求的享受。 他挺爱学习的。没办法,科技这领域就是吃这口饭的,他享受更新迭代的速度和快感。 愚蠢自大?不知道有没有,好吧,貌似有时候性格会让人比较难以接受,尤其是烦躁的时候。 最后一点。 懒散疏于运动。 哦,确实是这样。 一直以来对健身运动没有特殊兴趣的萧先生陷入了沉思。 然后想着想着,突然之间,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一夜之间变成了别人口中那个“又老又丑又胖”的四十几岁中年老男人。 他看到了她。 那双明丽的眸子里再也不是那种令人眩晕的温暖明亮的光芒,而是变成了冰冷决绝的鄙视,厌弃,高高在上的漠然。 然后他就醒了,梦里那种冰冷冷的厌弃恍若实质,似乎要穿透一切,一连好几天都让人不是很开心。 受到好友的邀请之后,顺水推舟就来到了这家新开张的健身馆。 没想到遇见了她,在不经意的瞬间。 她眼中明媚的光芒依旧,亮晶晶的,闪动着水润的湿意,里边是一览无余的惊讶,一如既往地坦诚,情绪清晰一望到底。 她穿着紧致的健身服,身上完美的曲线展露无遗,因为刚做完运动,雪白的脸颊染上了美丽的红晕,细碎的发丝混着薄汗粘在额头上和两鬓间。 一种生机勃勃的,性感而真实的美丽,有别于“傅老师”这个穿着正装,故作端正严肃的形象,他的防线一下子被这种不加掩饰的美给击穿了,心跳加速,瞳孔剧烈搜索,呼吸感到不畅,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 情不自禁走上前,却又在她充满诧异困惑,惊讶不解的目光中生生顿住了脚步,停在了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 像是在害怕惊扰了与花间自在飞舞的蝴蝶。 —————— 请叫他萧·脑补帝·自我攻略者·恩。 针对某个小可爱的回答,普通话考试太好糊弄了,我这种ln不分,平翘舌不分的渣渣都能轻易二级甲等,更不用说那些具备专业知识,并且有意识去改变发音的老师呀。 很多优秀的老师有时候也平翘舌不分,但是不妨碍他们优秀。而且我觉得某些老师的口音是真的很可爱很有个人风格(??.??) 25 遇到熟人,傅明微也不好意思无动于衷。拿起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略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就从跑步机上下来了。 萧恩看见她的动作,随手从旁边的水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傅明微接过水拧开,喝了几口,感觉舒适了很多,秀丽的眉目舒展开来,湿漉漉的眼睛睫毛显得生机勃勃,更有一番妩媚难言的滋味。 萧先生看了只觉得移不开眼。 怎么会有人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让人无法忽视片刻? 她并没有注意到他愈发深沉似海的视线,润口之后,立刻道谢:“谢谢你的水。” “不客气。”萧恩不着痕迹移开视线,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十二点,“傅老师,天色已经不早了,你习惯晚归吗?” “不是。”傅明微拧紧了瓶盖,随手把水放到一边,“对我来说,这个时间不算晚。” 男人低低一笑,声音深沉醇厚,“傅老师也是夜猫子吗?” “看样子萧先生是夜猫子咯?”她眨了眨眼睛,睫毛扑闪扑闪的,含着狡黠的笑意,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我么,也不算吧,只是晚自习过后回到家,也已经将近十一点了。白天工作繁忙,没有自己的时间,晚上总是想晚点睡,做点自己的事。” “那么今晚呢?还要继续吗?” 她本想在运动以后洗个澡再回去,然而,这种话却不方便说,于是含含糊糊地摇了摇头。 “不了,今天有点累,打算回去了。萧先生,你好好玩,我先走一步。”她说着,拿起搁在衣架上的外套套在身上,朝着男人摆了摆手,就要转身离开。 “你等等。” “怎么了萧先生?”她回头,眼中含着惊讶与不解。 虽说s市的治安不差,然而,此时已经不早了,萧恩并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 “你……” 想要说的话刚到嘴边,联想到她的行事作风,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斟酌再叁,微微一笑,把手插进羽绒服口袋里,“傅老师,我想了解了解国际班最近的情况,我们能边走边说吗?” “这……” 她眼中的迟疑是显而易见的,还有一点点不乐意和不自在,就像是被冒犯了领地的小动物那般,眉头紧锁,露出了踌躇不决的神情,像是思索了很久,她才扬起不算情愿却无可奈何的微笑,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么我们走吧。” 她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萧恩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并没有去车库开车,而是随着她的脚步慢慢走着。 一连下了好久的雨,最近几天s市的天气居然还不错,空气清新干净。这一片并不是市中心繁华地带,加上天色也晚了,气氛显得有些冷清。昏黄的路灯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她主动挑起了话题。 “萧先生,你想了解国际班的哪些情况?” 他看了看她的眼底,若是他没看错,那里是一片淡淡的青黑。 他想了想,问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傅老师,最近的课程很吃紧吗?” 她的神情中带着惊讶,想了想,点了点头。 “是啊,最近的课程还蛮多的,毕竟快要到期末考了,要复习的东西很多。不过,萧先生是怎么知道的?萧澄跟你说的吗?” 萧恩摇头一笑,侧头凝视着她的眼睛。 “傅老师觉得,那个小子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吗?” 她显然是愣住了,继而眉开眼笑,整个人都变得生动了起来,那种疲倦感像是消失了。 “好像是哦,那个家伙的脾气,是不会做出哭着跟家长告状这种举动的。” “也不尽然。他小时候就有做过这种事,哭着回来跟我说作业太多做不完,我印象里就有两次。”他说着,突然发出了一声感叹,“不过,年纪越来越大,就没有过这种情况了。” 傅明微想了想,还是想不出那个倔强孤傲的少年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两人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到了一栋楼下,傅明微突然跟他说:“萧先生,就到这里吧,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随时电话联系。” 萧恩却突然发问:“傅老师,这是你住的地方吗?” “怎么了?” “没事,你上去后,给我一条信息好吗?”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傅明微没有想太多,她今天实在太疲倦,也没心思考虑这么多,而是露出了微笑,停留在原处看着他,似乎在等她离开。 萧恩也没有停留太久,跟她说了再见以后,转身离开了。 没走多久,突然回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就看见她径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纤细苗条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上次停留的地方就不是在这里,或许一开始就没打算透露真实的信息。 果然还是防备心太重了啊…… 他突然陷入了一阵迷雾之中,茫茫然抓不着思绪。 她身上都是谜团。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十分真实,她会为了一顿晚餐斤斤计较,每一个表情都十分生动,心思并不难猜透,有时候又会流露出过分的戒心。 他们之间的谈话看似很多,实则都是在谈论孩子的事情,或是一些无关个人的事,他有心进一步了解更多一点,再多一点,就算不是出于爱情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也想离她近一点,却屡屡碰壁,甚至在几次的试探之后还引起了她的警觉和猜忌,至此以后,就再也不敢轻易越界。 她将自己的心墙壁垒筑得很高很厚,杜绝了一切窥视的目光,对一切过往的人报以平等的,温和的微笑。 这让他感觉有些挫败。他没有过类似的经历,根本无从知晓该如何让一个充满戒心的女孩敞开心扉。 26 萧澄的语文是真的垃圾。 垃圾到傅老师连看都不想看一眼的那种程度。 把命题作文《我的父亲》写成议论文你敢信? 【对于我的父亲,我没什么好说的,精子提供者,一半dna的来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半dna不至于丑陋不堪或是残缺不全,长出的形状让人不忍直视。简而言之,他把我制造出来,实为一桩冤案,这桩冤案不仅是个累赘,还要抢夺他奋斗一生留下的遗产。】 字迹潦草不清,像狗扒一样,还有不少错别字。 她是不是该庆幸,这家伙不仅写了名字,居然还屈尊降贵在作文板块上写字了? 傅老师捏了捏手里的模拟题,深呼吸,微笑,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下午下课后,她把萧同学留了下来,拎出试卷放在桌子上,拿起笔在空了一大半的卷面上边点了点。 “写得不错,很犀利。” 少年整个发育完好的身子都倚着门,双手放在校服外套口袋里,依旧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听闻她的话,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嘴角挂着散漫的微笑,声音淡淡的,介于少年的清澈与青年的低沉。 “谢谢傅老师的表扬,我会再接再厉。” 傅明微点了点头,拿起卷子继续评价:“用词精妙,变化丰富,比喻新颖,叁言两语便将父与子之间的恩怨纠葛描绘得淋漓尽致,入木叁分,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主人公内心世界的愤懑和怨恨……” “老师,你说错了,我没有愤懑,更没有怨恨。”他开始端正站姿,认真地纠正她的观点。 傅明微抽出眼镜戴上,微微抬头望进他的眼睛,姿势分明是处于下风,却给他一种无所适从的压迫感。 镜框后明丽的眸子闪了闪,片刻之后恢复宁静,年轻的班主任敛眸沉思,而后点了点头,盖过了这个话题。 “每周二、四的晚修,我会到学校来,萧澄同学,我希望在七楼的自习室看到你的身影。” “我凭什么……” “凭我是你的老师。”傅明微打断了他的话,突然转到了另一个话题,“萧澄,你年满十八岁了吗?” 他心涌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没有回答她的话,清凌凌的目光闪烁着,像晚风拂过倒映星辰与夜色的湖面。 “未满十八岁,算作未成年人。你知道未成年意味着什么吗?”傅明微拿起笔敲了敲桌子,“意味着你的力量尚不足以改变游戏规则。既然你叫我一声老师,我也摆一摆老师的谱子。你当然可以撂下我的话,不当一回事,不过,我认为我们的关系还没达到那一步。如果你真的非常厌恶我,到了一种看到我就想吐的程度,我也犯不着拿你开心。” 她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子,面带微笑,直视着眼前的少年,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形成两轮美丽的上弦月,那点恶作剧似的狡黠和势在必得令人炫目。 她将那点小心机袒露无疑,释放出了和谐的信号,好像在告诉他,就算明知前边是个陷阱,他也要往下跳。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名为狐狸的生物,美丽机敏,手段高明,最擅长布置陷阱,蛊惑人心,引诱他人落入圈套。 他才不会去那什么愚蠢的补课班。 语文简直是一门愚蠢得不能更愚蠢的课程,无用的存在,无病呻吟之作,一个字都要拿来推敲半天,去揣摩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的写作意图,有意思吗? 他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一点。 那双微微弯着的眸子却像皎洁的明月,出现在了他的梦中,照亮了冬夜里的凄风苦雨。 他度过了一个安然的晚上,直至日头渐起,清晨的闹钟响起,熟睡中的少年从梦中醒来,犹自带着惬意的微笑。 意识逐渐回笼,他想到了在梦里自己对她的回应,毫不犹豫,像是失了理智一样掉进了那拙劣的陷阱,嘴边那点微笑猛然收敛,英气逼人的眉目拧成了一团,像是在思索什么世纪难题。 直到走到校门口,他的脸色还是阴沉沉的,充满元气的少女看见他面色不善,也不敢贸然打扰他,只小心翼翼地,像一只兔子一样跟在他身后。 终于还是无法忍受心上人的冷落,少女扯了扯他的单肩包,小声询问:“萧澄,你今天怎么啦,看样子不是很开心……” 少年大步走着,没有理会她的话。 她连忙在后头紧紧跟着,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蹦蹦跳跳的,清脆的声音响彻云霄,里边充满了委屈。 “萧澄,你等等我!你别走那么快啊,我跟不上了!萧澄!” 少年猛然一个转身,在她即将扑过来之前躲开了身子,满脸厌烦地说道:“向安南,你能不能别总是跟着我?你难道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吗?” 少女大大的眼睛眨巴着,里边闪过委屈和难过的情绪,片刻之后又扬起了乐观开朗的笑脸。 “没关系啦,你总是这么说,我都习惯了,谁让我喜欢你呢。” 少年冷然拒绝:“我不喜欢你,懂吗?我觉得我表达得已经很明显了,我不喜欢你,永远都不会,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困扰。” “萧澄,你一定还没吃早餐吧,我买了你最喜欢的抹茶蛋糕和新鲜的纯牛奶,是人民东路那个网红蛋糕店,排了好久的队。” “不需要,我已经吃过了。” 少女低着头,把早餐纸袋送到他面前,清脆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特地为你买的,排了一整个早上的队……” “我说了我不需要!” 萧澄今天早上的心情本就很烦躁,有太多想不通的东西在困扰着他,很多思绪乱七八糟的,无法把握关键。 对于他来说,向安南的存在就是一块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药膏,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招惹上了她,这女的从高一开始就一直缠着他,搞得他烦不胜烦,甚至还害他被刘主任抓了好几次,那个老男人还阴阳怪气地讽刺千万别招惹好学生,不然要他好看。 本就不算美好的开端,加上后来陆陆续续的误会,让他更是对这种脑子有坑的女生充满了偏见。 这种脑子塞满了稻草的女人,能一直保持年级前叁确实是一种医学奇迹。 此时此刻,固执的女生依旧坚持着,想把早餐纸袋给他,少年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气,直接撂开了她的手,恶狠狠地说道:“我说了不需要,你听不懂人话吗?别来烦我!” 少女被他一推,一时不察,手里的纸袋直接脱手而出,落在了地上,新鲜的牛奶溢出,淌湿了纸袋,在地板砖上汇集成了一滩白色的污渍。 少女看了他一眼,大大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紧接着捂着脸跑了。 早上遇到这种晦气事,萧恩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的脸色也很不好,正要走进教学楼,头上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弹了一下。 少年抬起头,就看见了自家的班主任,正倚着二楼的窗,一手撑着脑袋,鬓角的发丝随风飘动,她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正静静地看着他,那张本就美好的面孔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更显现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发亮。 没由来的,他感到了一种无形的慌乱,在她淡淡的凝视中,心跳越来越迅速,血液倒流,只觉得一切掩饰在她眼中都无所遁形,他的手脚瞬间产生了一种局促感,天大地大,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安放。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在她的审视之中无缘无故将自己置于绞刑架上。 为了掩饰这种慌乱,他只得把手收进了口袋,扬起了下巴,倔强而又高傲地和她对视。 他的班主任并没有和他对视太久,高高在上地睨了他一眼,下巴微抬,目光对向了他身后的一片狼藉。 “你做的,记得收拾干净。” 27 萧澄的语文基础是真的差,这种差和其他学生的差是不一样的,其他学生的差,是因为不好好学习,对语文课不上心,如果好好抓一抓,那么成绩还是可以赶上来的。 简而言之,这些孩子的学习能力都没问题,缺少的是学习态度。 而萧澄,与其说是学习态度上的问题,不如说是学习能力上的问题。 他的思维中,好像天生就少了语言文字方面的天赋,语文教学中强调的“情感态度与价值观”对他而言是非常难以理解的,他不明白语言文字的魅力,不理解作品中表达的深层次的情感。 她曾在课堂上仔细地观察过他的一举一动,很快就发现,他的茫然是真实的,未经过丝毫掩饰。 文学作品中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于他而言都没有意义,他缺乏一种共情能力,这对于语文课程的学习来说是致命的。 傅明微最怕遇到这种学生,用她的导师的话来说,就是榆木疙瘩不开窍。教育这种孩子往往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而且还不一定有收获。 但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不到最后关头,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学生学不好功课是因为能力缺陷。 生活不易,傅老师叹气。 周二和周四晚上本来没她什么事,是其他老师的晚班,因为萧澄,她还得留下来备课,额外给这个问题学生补习功课。 知行楼是独属于国际班的楼层,白天的时候,偶尔会有学生过来上音乐美术课,夜幕降临,就只有国际班的学生在这附近活动了。 七八九楼被改造成了自习室,本意是想让孩子们多一些学习的空间,奈何知行楼离本部教学楼较远,学生都不愿意过来,渐渐地,这些改造完成的自习室也就荒废下来了。 傅明微让萧澄在七楼自习室等她。她开完了学校例会,立刻从政教处飞奔回去,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将近叁十分钟,整个过程都在被微信消息轰炸。 【老师,已经过了十分钟了。】 【你再不来我就走了。】 【当老师的时间观念那么差吗?】 【你在耍我吗?愚弄别人的感觉很好玩吗?】 【差生的时间对你们来说就是可以肆意挥霍的吗?】 【你别来了,我要走了。】 【如果被人绑架了,麻烦说一声,不过我不会帮你报警的。】 傅明微并不想理会他的牢骚,选择了忽视,哪知下一条信息差点没让她当场去世。 【五分钟之后,你再不回话,我就帮你报警。】 傅明微刚跑到知行楼,看到这条短信气不打一出来,扶着墙白眼翻了好几轮,差点没怄出病。 怎么会有这种学生?他一点都不懂体谅老师的吗? 她按下了语音键,还在喘着气,对着手机说话。 “你等等,我在一楼,马上上去。”说完立刻把手机丢进了包里,继续爬楼梯。 到了七楼自习室,推门而入,就看见了少年拉得老长的脸,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傅老师并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大,她并非故意迟到,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调整了安排,她把手提包放下了以后,边拿出讲义,边轻描淡写地解释这件事:“抱歉,刚刚的会议开得有点晚了,我不是故意的。” 萧澄看着她的动作,阴沉沉的脸色未变,“我的信息你有看到吗?” “看到了,当时开会不方便回复。”顿了顿,她继续说,“刘主任在我旁边,一直看着我。” 经过之前的事,刘主任已经盯上了她,她还敢在这种严肃的例会上搞什么小动作吗?饭碗不想要啦? 人在江湖飘,不得不低头。 少年听了她的解释,脸上阴沉的表情稍缓,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只是满脸仍写着不高兴,就差没当场走人,这副姿态显然是不想合作。 傅明微千辛万苦把他拉来这个自习室,不是为了和他怄气的,为了达成教学目的也不得不低头,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这头倔驴给哄了回来。 她真怕他直接掀桌走人。 她曾怀疑过他是不是患有一定程度的认知障碍,不过,经过长期的观察已经测试以后,她就否定了这种想法。 萧澄的认知能力没有问题,相反还很出色,他主要的毛病在于,根本没把语文这门课程当一回事,而且共情能力也不足,缺乏能驱策学习的动机。 她选择有针对性地进行教导。 傅老师思索片刻,没有拿起讲义,而是直接走上了讲台,给他讲解孟浩然的《春晓》。 “……这首小诗,初读似觉平淡无奇,反复诵读,便觉诗中别有天地。它的艺术魅力不在于华丽的辞藻……” 尽管她已经竭尽所能,像教导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让他体会诗中表达的感情内涵,萧澄的表现还是……一脸冷漠,仿佛在听鸟语。 是吧是吧,他绝对是在听鸟语吧?正常人怎么能在这种声情并茂的描绘中无动于衷? “我的天哪,这首诗已经是入门级了……”傅明微差点没以头抢地,为了维持老师的尊严,还是强行露出假笑,安慰一脸冷漠的学生,尽可能把声音放柔和欢快,以配合这首风格清新自然的小诗。 “没关系,或许听一听诗朗诵,你就能体会到字里行间洋溢的盎然春意……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念,春眠不觉晓,处处……” “老师,你的表情很奇怪,声音也很奇怪。” “什么?”突然被人打断,傅老师皱了皱眉,表情有些不开心。 少年一脸漠然地说:“像是那些拿了一个亿片酬,却只能在台上努力挤眉弄眼,恨不得把脸上的五官都挤到一起,还被一群脑残粉尬吹神级演技的……流量快消品。比如……萧恩的团队邀请代言的那个人。”他说真,认真地看着她的脸,一本正经地评价,“很难看,说话的腔调也很难听,像是掐着鸭嗓子在那里干嚎。” 傅明微脸上装出的假笑差点没炸裂。 神他妈的一个亿片酬!拿着买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她上辈子一定杀了猪这辈子才会教书!尤其是教到这么个没眼色地玩意儿! 傅老师差点没操起教材呵呵他一脸。 然而想到他爸爸,她又立刻歇下了这份邪念,按下了蠢蠢欲动的爪子。 花了一段时间平复炸裂的心情,傅老师的脸上又挂上了职业假笑,用的依旧是那种令人窒息的假声。 “萧澄同学,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的老师呢?她尽心尽力为你备课,呕心沥血批改你的作业,还放弃了美好难得的夜晚,只为了给你补课提升你的成绩……你摸着良心说,你说这话合适吗?” 她知道他这是在报复,进行一场幼稚的报复,报复她今晚的失约,理智告诉她,对待这种熊孩子,不应过分关注这种幼稚的行为,然而她心中憋着气,不吐不快,一定要阴阳怪气地刺一刺他。 这番话无非传达出一个信息,她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默默奉献无怨无悔的老师?不存在的,互相伤害也不是不行。 萧澄抬起了头,清澈明朗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半晌,里边有水光流转,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衡量着什么。 傅明微迎着他的视线,微微一笑。 少年冷淡如霜的脸突然产生了一丝波动,像是一颗小石头丢进了水里,激起层层涟漪。 他难得闭了嘴。 瞬息之间又恢复了冷漠和无动于衷。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傅明微又继续给他讲了其他名家的作品,从清新飘逸讲到沉郁顿挫,从慷慨激昂讲到深沉哀婉,从边塞山水讲到田园风光,从人生信念讲到家国情怀,从诗词歌赋讲到人生哲学……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傅老师安慰自己:知情意无法齐头并进,没有情感上的共鸣无所谓,那么做题总会吧?填鸭式教育立马安排上!反正高中生这个年纪,也多半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状态,理解不理解无所谓啦。 傅老师强行摁头,把叁段式的答题模板输入了他的脑子里。 “这句诗/这段话描绘了……揭露了……表达了……这个答题模板懂了吗?” 萧澄看白痴似的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责备她为什么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傅老师深吸一口气,微笑,蓄力。 十五分钟过去了,他的答卷还是一片空白,手上的笔不是用来奋笔疾书的,而是用来转圈圈的,甚至还有心情在空白处画了一只猫。 蓄力百分百。 傅老师终于忍不住发飙了:“答案都给你了,还不懂抄吗?” “描绘了阴沉冷寂的自然环境,揭露了人与人之间隔阂的状态,表达了作者的无可奈何之情。” “虽然并不是完美答案……所以你为什么不写?” 少年继续转着笔,漫不经心地回答:“完不完美无所谓,问题在于,我为什么要写这种东西?这里又不是旧社会,不存在的东西,还用得着去揭露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傅明微直接拿起教材摁着他狂捶了一顿。 “让你见识见识永恒的人性!混蛋!” 她终于放弃了挣扎。 简直想抓起他的领子口吐芬芳: 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你像个石头一样! 傅老师气得当场自闭,直接跑到阳台吹风了。 少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没有要走的迹象,心中那点不痛快消失了,目光又重新回到了空空如也的试卷上。 英挺立体的眉微微皱起,叁两下勾勒,就把那只还没画完的猫给补全了。 炸毛,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腮帮子鼓鼓的,张牙舞爪却还要忍气吞声的样子,凶巴巴的也很可爱。 猫画好了,少年漠然的面孔突然浮现出一抹微笑,他把试卷上的墨迹吹干了,又看了看在走廊外吹风的女人,思索片刻,又画了一个自闭的猫的背影,尾巴翘得老高。 —————— 我终于又可以回来了呜呜呜太忙了,自闭。 期待你们的猪猪。 削橙同学天生情商低,傲娇又欠削。 28 傅明微最近见到萧氏父子的频率有些大。 给萧澄补课,她就没时间去健身馆,难得有空闲时间,一到健身馆必定会遇到萧恩。 以至于当她见到萧恩时,已经能够放下老师的包袱,不再单纯把这个人看作是学生的家长,或是某个高高在上不是一个世界的大佬,而是一位还能说得上话打个招呼的普通朋友。 就看大佬愿不愿意和她做朋友了。或者是,萧大佬的涵养本身就很好,无论对某个人有什么看法,都不会明面上区别对待,所以才会给她造成这种错觉。 不过无所谓,和大佬结缘这种事,能有则有,不能也不必在意。绩效这种东西……傅老师现在强烈怀疑,王校长是在给她画大饼。 萧恩这个学期又给学校捐了一笔钱,数量不少,资助贫困学子用,还给校图书馆捐了很多书。傅老师曾经沾沾自喜地认为,不管大佬是不是受到了她的“感召”,才做出这一系列的举动,借着这股东风,她的绩效考核应该非常漂亮吧,毕竟校长都已经做出承诺了。 虽然但是…… 这几个月来,工资以外的钱一分都没到她账上!王校长每天笑眯眯的,就像是得了失忆症一样。 果然每个老板都是这样呢,开出承诺就像放屁一样自然…… 无利不起早的傅老师非常愤怒,感受到了职场pua,已经在心里把校长鞭尸了一百遍,虽然明面上还是一副怂怂的,任劳任怨的老好人模样,但是,已经不想为学校作出任何“额外的贡献”了。 钱没到位,累了,心冷了,不爱了,没动力了。 不能从大佬身上薅羊毛,萧恩显然成了没什么卵用的吉祥物,某些时候,傅老师陷入谁也不想理会的贤者时间,甚至连鸟都不想鸟他一眼。 她习惯跑步,萧恩貌似也比较倾向于这项运动。她下班的时间晚,来得迟,换好健身服走到跑步区,就看到萧恩已经在跑步机上慢跑了。 把手机放在储物架上,傅明微抬起脚,架在伸拉杆上做伸拉运动,把头压得低低的,也没跟萧恩打一声招呼。 事实上,早在她推门而入的那瞬间,跑步机上的萧恩就已经注意到她了。 她今天穿了一身中性色呢料风衣,里边是宽松款立领针织衫,高高的衣领几乎切过了精巧的下巴,下边是灰色斜纹西裤搭配黑色短筒靴,头发罕见地放了下来,柔柔地垂在两肩,上边是一顶贝雷帽。 萧恩不懂时尚,更不懂女孩子的时尚,却觉得她的每一种搭配都踩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矜持,简约,干净,纯粹,同时能在一些不会引人注目的地方融入别样的风格,偶尔露出温柔的元素让他心动不已。 看到她进来的那瞬间,他心中涌起的欣喜是无法掩盖的。他不能欺骗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健身。 事实上他要是想锻炼身体,还有更好的选择,他家里的条件就不比这里差,该有的设施都有,不过他工作也忙,很少使用,他完全没有必要在白天的时候紧赶慢赶提高工作效率,尽快把手头的工作解决,到了晚上再大老远绕那么一圈,而到了这里之后,又在心不在焉地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或许,只是为了等到这一刻单纯的快乐吧。 思索了很久这个问题,萧恩终于释然一笑。 他期待她发现他的存在,就像每一次,刚刚推门而入,见到他时,那双明丽的眼睛里露出的毫不加以掩饰的惊讶和欣喜一样,而后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和他打招呼。 “晚上好啊!今天有点早啊!” 他会拼命压抑心中的喜悦,克制住脸上的表情,告诫自己不能太过浮夸,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以后才回应她:“晚上好,今天下班早,就过来了。” 其实他每时每刻都有事情需要做。按照他的习惯,并不喜欢把工作堆积到第二天,当日事当日毕是他的工作原则,也是保证效率的基础,不过最近他养成了一种坏习惯,把重要且紧急的事情处理好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兴趣去做其他事了。 就好像是突然进入了一种懈怠的,懒散的状态,对工作不感兴趣,那些曾经能令他兴奋的数据,企划案……现在仿佛变成了程序化的东西。按理说,出现这种精神危机是很值得警惕的,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点让他也很惊讶。 他在心里想了很多有的没的。 在想她什么时候能发现他的存在,打招呼,却见她一声不哼地走了过去,从更衣室出来以后,那身沉重的冬装已经脱下了,换上了轻快的健身服,窈窕的曲线显露无遗,摘下了贝雷帽,蓬松柔软的发丝高高束起,精致俏丽的面容却显得有些黯淡无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难题。 她在做拉伸运动,无精打采的,还是没有注意到他。 萧恩终于忍不住出声:“傅老师,晚上好啊。” 她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像往常一样回应了他的招呼,眼中却没有明显的笑意。 “傅老师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吗?”看着她黯淡的脸色,他的心中也突然产生了一种淡淡的不安和失落,脸上却尽量维持着巍然不动的淡然,“我能帮你解决吗?” —————— 陪着煞笔甲方过疯狂周末,钱还没到位,心冷了。 大家久等了! 29 哪知他刚问完这个问题,傅老师脸上幽怨的意味更加浓重了。 第一,钱没到位,老板过河拆桥死不认账,这个月到账的工资一分不多,相当于这这段时间有意识的“游说”成果泡汤了。 第二,萧澄这个小作精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脆弱的神经。学生非暴力不合作,暴力更不合作,嘴贱又腹黑,乖戾又倔强的模样真是让人想抽他。无偿补课了解一下? 第叁,又是新老师又是班主任,她几乎没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除了课堂,那些七零八碎的琐事消耗了不少精力,她已经连续拒绝了好多次付老师的电影邀约。 第四,最重要的一点,刘主任似乎和她杠上了,之前那种似有若无的针对,现在已经逐渐变成了明面化的刁难,连表面的和谐都懒得维护了。 此人的行事作风果然像别人评价的那样,小肚鸡肠,又爱记仇,霸道又无理。据说刘氏在当地比较有权势,这个大家族对于旁支子弟颇有照顾,刘主任也受到了保护,因此虽有不少人对他嚣张跋扈的行事作风颇有微词,却未曾动摇过他在学校的根基。 一高有一个神话,流水的校长,铁打的主任,并不是空穴来风。 傅老师已经不止一次后悔为啥当初那么莽撞,没有摸清校内的势力就得罪了一号人物,以至于陷入了这样一种尴尬的境地,现在工作处处受挫,在不少事情上碰了钉子。 萧恩并不知道这些缘由,面对她幽怨中带着委屈的眼神,整颗心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拂过,不由得微微瑟缩了一下。 “傅老师,你的问题……不方便对我说吗?”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去触碰她的敏感区,用一种轻松愉悦的语气调侃试探,“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自己比你……嗯……”他顿了顿,下意识不想强调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于是换了另一种说法,“比你的阅历丰富一点,虽然这些阅历不见得对谁都有指导意义,但是,我可以充当你临时的听话筒。” 听到他的话,傅明微心中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惊讶于他敏锐的观察力,更惊讶于他体贴的程度。直到这一刻,她对他初次并不算太好的印象才完全消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倾佩,同时也为自己的初次印象就下定的结论感到羞愧。 过分的,膨胀的掌控欲。这是当初她对他的评价。傲慢与偏见,早在第一眼就产生了。现在看来,确实是她先入为主,看待问题太过片面了。 一个具有掌控欲的人,傅明微并不喜欢这种特质,但并不意味着他在其他方面的人格就是劣质的。 对于工作上的烦恼,她确实想要倾诉。 她在这个城市并没有什么朋友。s市对她来说,就是一片新蓝海。 毕业典礼结束的那一刻,她周边的人都已经考虑好了自己的出路。出国的出国,读博的读博,回到家乡教书育人,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师是主流。 回顾大学生涯,蓦然回首才发现,除了那个人,她的生活中很少留下什么值得记住的东西,就连当初的教育热忱也被一点点冲淡了,甚至在一连串的打击中开始怀疑曾经的理想。 在寝室里睡了几天几夜,等所有人都陆陆续续收拾离开了之后,她也搭上了行李箱,到了高铁站,在站里订了一张票。 等到站内广播响起“到s市的列车即将进站”时,鬼使神差拿起手中的票看了一眼。 她订错了票。 s市和她的家乡只有一字之差,写法拼法上也很相似,阴差阳错之下点错了按钮。 不知为何,竟然产生了一种勇气,毅然决然踏上了前往这座陌生城市的动车。 因此,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新奇也意味着孤独,她根本没有什么能谈得上的朋友,同事之间吐槽工作也不合适。 在男人真诚的注视中,她几乎要将所有心里话倾诉而出。 然而,她终于还是没把这些负能量带给这位好心人。 都是成年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没有人有义务接受别人的负能量,抱怨工作和生活更是显得幼稚。 “没什么大事。”她摇了摇头,扬起了微笑,“开始工作,不太适应节奏,习惯了就好吧。” “仅仅是这样吗?”萧恩一眼就看出她没吐露真言,至少是隐藏了最真实的情况,因此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那张温润的脸也显得有些凝重。 傅明微眨了眨眼,两手作摊开状。 “一没欠人债,二没欠人情,既然没欠人东西,就不存在寝食难安。欠了别人几个亿,萧先生,你最近还好吗?” 男人微微怔了怔神,明白她话语里的调侃意味,立刻联想到了最近几天发生的那件事,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漾开。 “承蒙傅老师的关心,一切都好。”他也学着她的样子眨了眨眼,摊了摊手,“老对手出的损招,老毛病了,没什么用处,就是想体验体验给我发律师函的感觉。” “萧先生给他机会了吗?” 萧恩端正了神色,一本正经地回答她的问题。 “没有,他爆料太早了,如果晚两天,兴许我会忘记自己居然还欠着别人一笔巨款,时间一到,律师函直接飞过来,或许还要令我头疼一段时间。” 傅明微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能做的事不能说,能说的事不能做。” “是这个道理。”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或许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期待,“傅老师也很关注这类消息吗?” 傅明微并没有多想,只是如实回答:“也不算是关心吧,和我的生活关系不大。” “确实如此,信息茧房时代,我们只会关注周边的事。” “萧先生也会有这种感觉吗?” “傅老师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若要跟上时代最前沿的科技领域,需要接受最新锐的知识吧。信息茧房这个词,或许不适合你。”毕竟这种大佬级别的人物,接受信息渠道一定比普通人广泛得多。 “那么,我能教会学生如何体会诗词歌赋中美丽情思吗?用什么方法教育呢?傅老师,说实话,我和萧澄的关系,其实并不好。” 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法教育好,一个父亲的责任和义务都没尽好。所以,傅老师,这对我来说就是信息茧房。”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温和而充满了鼓励和信任,“傅老师,这就是你存在的价值,就是你工作的意义。没有人能取代这种价值和意义。” 傅明微教过不少学生,遇到过不少性格各异的家长,却是第一次遇到萧恩这样的人。 真诚,平和,充满了智慧。每每与之交谈都能发现不一样的世界。 一个……令人惊讶,同时也令人倾佩的人。 短短几句话,并未深入交流,就立刻重塑了她失去的信心。 她有心感激他的鼓励和信任,又觉得这样太过分了,搞得好像宣誓似的。 老师和家长的关系搞成这样,未免也太像传销了吧! 望进男人那双深邃浩瀚的眼睛,不知为何,刚才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打乱了节奏的话,此刻又涌进了她脑海中,几乎是不假思索,她便脱口而出:“萧先生,你说的信息茧房,除了客观因素,还有主动筛选的结果。” “傅老师……”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面面俱到关注所有事物。虽然可能说朋友太重,您也不一定认可这种看法……但是,萧先生的一些观点对我来说也很重要,非常有启迪意义。所以就会有意识地去关注与你有关的话题,包括刚刚所说的消息。或许这应该也是主动筛选的结果,只要我感兴趣的,我在乎的,无论相隔多远,它都会自然而然出现在我眼前。” —————— 完了完了,他又要开始自我攻略了! 傅老师,你要负责! 傅明微:? 30 “只要我感兴趣的,我在乎的,无论相隔多远,它都会自然而然出现在我眼前。” 已经过了四天,萧先生依然在咀嚼着这句话。 每次都有不同的体验。 伴随着这份回忆的,是她真诚的,毫无一丝保留的神情,那双明净的眸子倒映着他的身影,他可以在她的眼睛里徜徉,近乎眩晕,如同在水中窒息,所有声音悉数散去,唯有胸腔中越发明显急促的心跳声。 与亲耳听到她说出口时不同的体验,此时胸腔中极速跳动的心脏,体内奔涌的血液早已冷静了下来,掌心沁出的热潮消退,僵硬的躯体和表情恢复正常,他开始可以思考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萧先生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籍籍无名身无分文的人生低谷,也曾领略过高山之巅俯视群雄的意气风发,围绕着金钱,权势,地位,美色展开的各种话题,无论是直白露骨的,还是隐晦暗示的,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判断此人的意图,并在名利场中做出最有利的反应。 唯独对这样一句单纯的话迟疑了。 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若是孤立来看,这无疑是一句不算含蓄的告白。 我感兴趣的,在乎的,显而易见,甚至是咫尺之遥,只等着那人去发现。 然而理智又告诉他,傅明微并不是这样轻佻的人。尤其是,以往相处过程中,她表现出的克制和距离是分明且真实的。这也是令他困惑无奈的原因。 “当行为和语言相矛盾时,应该如何判断信息的正误……” “能说的事不能做,能做的事不能说,萧总,这是我的理解。”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他蓦然惊醒,侧头一看,就看到了秘书略显尴尬的,同时也有些小心翼翼的表情,似乎是在懊恼着什么。 萧恩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半晌,直到把新来的小秘书看得不自在,才略微点了点头,露出了阔然开朗,同时又显得怅然若失的微笑。 “你说得对。” 不,应该是,她说得对,能做的事不能说,能说的事不能做。 “萧总?”小秘书小心翼翼地觑着他,手里还抱着牛皮纸文件袋。 他感觉那双深邃莫测的,充满宁静的力量的眼睛似乎在看着自己,却又好像不是在看着他这个人,而是透过他看着什么。 是一种静默而高贵的哀伤,隐藏在伟岸的形象的背后。 听到他轻轻的呼唤,萧恩终于点了点头,不再为难惴惴不安的小秘书。 “把文件袋放桌上吧,这里什么事,不必候着。” 秘书出去后,他又独自思索了一段时间,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能做的事不能说,能说的事不能做,而更多时候,是说和做都不行。某些情绪只能独自咀嚼,吞咽,埋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不必期待回应,纵使有了回应,也只会陷入更加深邃的寂寞和惘然。 纵使她对他有了那么点意思,那又能改变什么呢?他深陷婚姻的泥潭,搭上了大半生,对毫无理智可言的情欲漩涡产生了厌恶和恐惧,在极度的厌恶和憎恨之中,甚至连正常的生理欲望都被一步步剥夺,只留下满目疮痍和惊心动魄的抗拒,又何必再把一个美好的人拉进来搅动翻滚呢? 她是美好的,应该在阳光下灿烂地生活,不应该被拉进这个名利场,深渊不应被她凝视。 似乎是想通了,男人摇摇头,驱散脑海中沉浮了几天几夜,令他辗转反侧不得入眠的问题,拿起牛皮纸文件袋打开,开始进行工作。 他的态度转变得并不明显,然而,傅明微本身就对人的情绪反应比较敏锐,她可以感受到之前的亲近与善意,也能感受到此刻似有若无的冷淡和疏离,似乎在两人之间划了一条看不见的线。 他仍是充当着导师的角色,对于她关于职场,关于未来,关于人生的困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良师益友莫过于此,她却分明感受到了那种距离感。 这让她感到有些怅然。 陌生的城市里,孤身一人,无亲朋好友,工作不顺,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说没有产生感情和依赖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萧恩确实的是一个十分优秀,十分具有人格魅力的人。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或许是他突然产生了戒备的心理,或许是在怀疑她的意图,毕竟之前她可是有过不少“案底”的,又是吹彩虹屁又是假装不经意地“抱怨”,学校某个地方缺了什么东西,已经好几年了都没解决,学生生活很不方便巴拉巴拉,最后这些事情都被解决了,要说没有萧恩的介入她第一个不信。 这些举动,萧恩不是傻子,自然把她的把戏都看在眼里,没有当场翻脸,而是选择疏远或许已经是最后的体面了。 只是阶级的鸿沟再一次在她身上赤裸裸地上演,而她又因为太过急功近利,把一个本可以深交的人越推越远,这不得不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了。 保持距离,不介入对方的生活,只当做一个可以聊得上话的朋友也挺好。 两人的交流同时保持着心照不宣的克制。 他也不常来健身馆了,说是工作太忙没有时间,与其相信这是事实,傅明微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一种礼貌委婉的说辞。 开始的时候,偶尔也会感到一点点寂寞和无所适从,她有很多话想说,迫切需要一个听众,后来,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希望一次次落空,她也就渐渐地把这些话压在心里了,偶尔前台骚气男也会来骚扰她,也能和他聊聊天,不至于太过压抑烦闷。 骚气男刚刚又说了一件事,把她逗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 他真是快乐源泉! 骚气男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掐起了一根手指指着她。 “有这么好笑吗?” “抱歉,只是戳中了我的笑点。求一得零,脱掉裤子面面相觑,还互相骂街,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居然笑得这么大声!” “闭嘴!你这个男人婆没人爱!老娘我才不跟你一般计较!” 每次他掐着嗓音说话,浑身肌肉都在蓄力的时候,傅明微都有一种幻灭的感觉。 嗯,大概就是金刚芭比。 大型金刚芭比骂了她好一阵,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八卦:“喂,我问你,那个男人最近怎么不来了?” 傅明微愣了愣,淡淡地回答:“他工作忙,没时间。” 骚气男怪叫:“一定是你的问题吧!人家一定是看不上你了!谁会看上你这种没有情趣的女人呀!咦,每天都是黑白灰冷淡色,你嫌不嫌烦呀!” “或许吧。”傅明微微微一笑,应和了他的观点。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居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嘴巴张了好几次,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傅明微后知后觉,这个gay干嘛要关心人家呀? 她警惕地盯着他看,“你问他做什么?” “问问不行吗?”骚气男翻了个白眼,语气却略有心虚。 “我警告你啊,人家可是有妻有子的,你别搞事啊,到时候出事了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人不是你能轻易招惹的。” “没有掰不弯的直男,只有不努力的gay,难道你不知道吗?这么优质的男人,不搞白不搞。” 傅明微居然一下子没法反驳他,愣了愣,才说道:“人家好好的,你去掰人家干啥?世上的一多了去了,没必要搞得那么纠结。” 31 人要是想作死,那么上帝卯足了劲也没法拉住他。 傅明微是真的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威力。 骚气男一连憋了好多天,天天都过来骚扰她,里里外外都是在问萧恩的事,节操碎了一地,表情越来越贱,问的问题也越来越露骨,就差没把“欠操”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傅明微懒得理他,寻常的问题也就算了,涉及隐私一概不回应,只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心里还在吐槽这gay佬一看就不怎么关注财经以及娱乐八卦新闻,随便搜一搜萧恩的名字,都能出来一堆新闻。 包括八卦花边新闻。 萧恩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不仅在于钻石王老五这个身份,还在于那脸。一位知名度非常高的记者在采访完他以后,公开在朋友圈感慨: “没有见到这个人之前,你会自然而然把一系列标签贴在他身上:富豪榜上的常客,引领科技创新的达人,永不止步的奋斗者……而当你看见他的第一眼,就会不由自主忽视这些外在的东西,从而仅限于关注这个人。你首先会注意到他的眼睛,深邃浩瀚,隐隐闪动的光芒已经攫取了你的整个视线……他让我觉得,温文尔雅,君子端方,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些成语是真实存在的。” 这段话也成为了流传最广的萧恩评语。 也许是靠得太近,也许是经常见面,所以降低了那份神秘感,傅明微倒没有这个记者这么深刻的体会,只不过偶尔会在刷到某一条uc部震惊体八卦新闻时,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慨。 这些在荧屏上艳光四射的明星,或高冷艳绝,或清纯可人,或娇俏活泼……站在他旁边都会变成陪衬。 他只要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会让人不能忽视他的存在。 没有得到她的回复,骚气男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拿出手机玩游戏。 傅明微慢跑了四千米,觉得有些累,就停了下来,拿起汗巾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最近天气变好,难得不再下雨,落地窗外,冬天的夕阳挥洒着最后一抹余晖即将谢幕,阴沉沉的都市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黯淡的光。 傅明微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觉得色调还不错,随便分享到了朋友圈。 【今日爬了4000米,燃烧我的卡路里】 零零星星几个赞出现后,傅明微强迫症犯了,点掉了所有红点,正要开始压腿,就听到了一声鸭叫。 “喂!你看!他居然是萧恩!” 骚气男突然大喊了一声,让她以为萧恩来了,下意识往门口一看。 那里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没有。 这个健身馆的位置选得不好,老板又是叁分钟热度的甩手掌柜,竟然白瞎了这么好的装备,这都开业那么久了,客人还是零零星星的。如果萧恩出现,那么她能第一眼注意到他。 他果然没有来。 她的心中浮现出一种淡淡的失落和惆怅,落地窗外边的夕阳也黯淡了很多。 那一瞬间的怅然只是暂时而细微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没能把握好这点细致的情愫,注意力就挪向了一惊一诧的骚气男,眼含询问,似乎在问出了什么事。 骚气男捂着嘴,瞪着眼睛,神秘兮兮地拿起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 萧恩和某位新晋女神的合照,是新闻通稿,在搞电竞活动宣传。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是看着镜头的,嘴角带着惯常的微笑,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透过了镜头在凝视着观众,那位女明星的目光却是看向了他。 尽管下边的评论里,一众粉丝都在竭力否定,“抱走女神不约不约”,“女神独自美丽”,“动不动就说勾引有妇之夫,嘴巴那么臭,宁有事吗?果然女人最喜欢难为女人”,然而,在这一众评论之中,还是有不少人看出了一些爱慕之意。 真正的喜欢是藏不住的。 傅明微大略看了一眼通稿,就把手机丢给了骚气男。 骚气男兴奋地说:“他居然是萧恩!” “你才发现哦?” “我这不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嘛!而且镜头和真人是有距离的,谁知道身边出现一个人,那人居然是大佬啊!” “嗯,说得也是。”傅明微有一搭没一搭应和着他。 骚气男发现她好像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思索片刻,终于得出了一个令人窒息的结论。 “这种大人物,泡到一次就算赚翻了,这种帅气又多金的大叔,身边围绕很多妖艳贱货也是正常的嘛,咱不图财,就馋他的身子,能睡就睡个够,就当白嫖,想通了是不是超开心?” 傅明微:“??” 这是人说话? “哎呀,我就不该给你看这个新闻!你的脸色看起来非常难看,一定十分伤心难过了。”骚气男一脸看透了一切,露出了同情之色。 “……” 太过震惊以至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勾搭上他的呀,传授传授经验。唔,你有张还算不错的脸……我的也不差,而且还有胸肌腹肌……” 看他的表情居然还美了起来! “……请停止你的幻想!” “就算不想分享,也用不着声色俱厉吧!不就一个男人!哼!” “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你骗鬼呢!两人天天一起锻炼,人家大佬图什么?” 此人恋爱脑,难以沟通,见谁都是奸情,速撤。这种人,你完全没法讲道理,因为他会用他的奇葩逻辑打败你。 明白这种事越描越黑,傅明微立刻停止了反驳,走到压腿杆前,把脚架上去缓缓往下压。 骚气男还是不肯放过她,在她耳边嚷嚷着一箩筐的废话,开始的时候傅明微还要提醒他这是公众场合注意点,别讲荤段子,影响不好,到后来实在忍不了这个人的啰哩啰嗦,只得有的没的应他几声。 “唉,帅大叔看样子也是经常锻炼的,有没有腹肌胸肌?” 见她不答话,骚气男戳了戳她的腰。 她正在进行一个高难度的伸拉动作,身子绷得紧紧的,敏感的腰部乍然被戳,差点没要了她的老命。 “你干嘛!我他娘的怎么知道?他又没脱过衣服给我看!”傅明微炸毛了,已经忘了这是公众场合,抓着他的衣领用力摇晃,差点没冲上去捶他一顿。 骚气男瞪大了眼睛斥责她:“怎么可能!你刚刚还亲口承认你们滚过床单!不脱衣服你们神交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造谣不犯法吗?你这种人就该被抓去坐牢!” “你凭空污人清白!我刚才还问你,萧恩的床技是不是很好,你说日天日地日宇宙,你还记不记得这句话?” 傅明微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简直是日了狗了。 “我是有说过,但是,一时口嗨能当真吗,还不是因为你太八婆!你赶紧给我忘了这句话!今天什么都没发生!” “大……大……” 傅明微否认叁连:“你别乱说啊,我不知道他大不大!你造我的谣可以,造大佬的谣言,想进去牢底坐穿被股东搞死吗?” “萧大佬!” 然后她一转头就看到了萧恩的脸。 傅老师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去世。 32 关于那天傍晚的事,事后只要稍稍想起片刻,傅明微蜷缩起来的脚趾都能把撒哈拉沙漠抠出叁室一厅。 当时她直接傻了,脑子里都是一片浆糊,一朵烟花在脑海中炸开,骨灰飘洒在天空中。 她完了。 社会性死亡。 意淫学生家长这是人干事?虽然仅仅是口嗨,而且不是出于本意,但是只要想想就很猥琐啊! 她又换位思考了一下。 如果一位还算谈得来的男性朋友,面上是一副正人君子,彬彬有礼的模样,背地里却在和狐朋狗友口嗨她的胸有多大摸起来有多软,床上功夫有多好,她大概会直接捶爆他狗头并把他挂在迎客松上喜迎八方来客连他妈来了都不认识。 人终究会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怎么可以这么猥琐油腻啊! 鬼迷心窍! 还馋人家身子?下贱! 傅老师垂着头,一副蠢兮兮的模样,空气中弥漫着的尴尬的气息让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脸不知烧成了什么鬼模样,耳朵是一片火辣辣的疼,思来想去正打算道歉然后引咎自裁,立刻滑跪,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见到对方绕道走,就听见温雅醇厚的男声自头顶响起。 “傅老师,地板上没有钱。” 傅老师身子一缩,脚趾头蜷缩得更厉害了,此时的尴尬等级已经可以抠出一栋海景别墅。 “傅老师?” “抱歉我……” 她猛然抬起头,七零八碎的歉意还没说出口,就撞进了一双含笑的眸子。 男人微微弯腰,挺拔的身姿略微向前倾,笑吟吟地问她:“傅老师,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不是这样萧先生!” 傅老师急忙辩解,整张脸都红了起来,粉色的皮肤像是染上了一层绯红的云霞,那双潋滟的眸子悄悄睇了他一眼,碰到他饱含笑意的注视,又像被烫着似的移开了。 他穿着裁剪妥帖的定制西装,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英俊的轮廓线愈发凸出,脖子上打着斜纹领带,是罕见的艳丽的酒红色,配合这张清淡优雅的脸,竟莫名有些禁欲的意味,就连那双眼睛,也染上了一种莫名的色彩,像是烧了一团火焰,和往常很不一样。 他这身打扮,不像是来健身馆健身,倒像是要去某个地方赴某场盛大隆重的酒会。 事实上,确实应该是这样。 刚才他出席了一个活动,活动结束后,本来要和嘉宾以及合作伙伴到酒店庆祝,原本的安排是这样的,偶然得知吴昊也要去酒会,他思索片刻,就取消了前往的念头,把接待任务安排给了吴昊,只推说自己身体不适。 吴昊本就是喜欢玩闹的性子,加上熟知好友不喜欢凑热闹的性格,乐呵呵地就去了,到了现场之后,还给他发了一张照片,搂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明星笑得十分开怀,还附带一句调侃:佳人望眼欲穿,奈何你这和尚不开窍,只有我来慰藉美人了。 萧恩退出了聊天窗口,静静地坐在车上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前方的司机只能见缝插针,轻声询问他:“萧总,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今天所有安排都结束了吗?” “李秘书发过来的行程已经结束,工作这边已经没有安排了。” “哦好。” “接下来我们去哪?回憩园吗?” 憩园是他在市中心繁华地段的落脚点,一般下班以后,他都会去那里。 他没有回答司机的话,反而是靠在了椅背上,微微阖着眼睛,拿起手机,打开了那个对话框随便翻了翻。 他其实不太知道该如何给她备注。全名全姓的备注,太过冰冷且公式化了,他不想这样,而若是只叫姓名,给人看见了未免太过亲昵,惹来什么麻烦总归对她不好,他们之间,甚至都没有以“教师”和“家长”之外的身份称呼过对方。 想了很久,还是保留了她的微信昵称。 她的头像又换了,一个画着浓重眼线,横竖看起来……不知道是男是女的明星,以她的习惯,想必是男明星。 萧先生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 他欣赏不来这种越发精致女气的审美,而她喜欢的长相,明显都是这一挂。 萧先生皱着眉头,颇有些不开心地戳了戳那个娘里娘气的头像,点进了她的朋友圈。 近段时间他没怎么去健身馆,一是确实忙,快到年关,公司里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二是明白了自己的那点不能见光的心思后,他还没想好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她。 无法见面,却又格外想念,所以他会时常去翻看她的动态,看看她的日常,无论是小确幸还是小抱怨,都能让他会心一笑,仿佛通过某种隐秘的手段获取了丰沛的能量,心满意足之余,又会产生一种怅然和无奈。 他通过她的朋友圈分享中学会了“油腻”这两个字,他觉得此刻自己的所作所为,和那篇文章中的“油腻”并无区别。 一个四五十岁的已婚男人,偷偷摸摸去“视奸”一个二十几岁未婚姑娘的私人社交圈,这是种很不体面,也很不道德的行为,然而他无法控制住这种欲望,这是他难得的乐趣。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和负罪感,他点开了她的朋友圈,那条带着黯淡霞光的动态立刻闯入了他的眼帘,那片光芒好像越来越盛大辉煌,几乎灼伤人的视线。 他不禁把目光移向了窗外,被冬日黄昏笼罩的城市上空,显露出一抹和她的镜头里如出一辙的云霞。 就像是在看同样的风景。 他的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了一种亢奋,一种迫切想要实现的愿望,只要想想嘴角都会不由自主地上扬。 他拼命压抑着那种突如其来的喜悦,尽可能用平常的声音对司机说:“今天你先回家,我自己来吧。” 想要见一个人,不必想太多。 他把车窗打开,任由冰冷的风吹进来,心头却是一阵轻快。 傅老师当然并不知道他心中的千回百转,也并不知他鸽了一酒店的嘉宾与合作伙伴,转身却来到了这个地方,此时她仍为自己的油腻行径感到后悔和惴惴不安,小眼神不断觑着他,仔细观察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这张笑意盈盈,温雅淡然的脸上察觉出什么端倪。 一切如常,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应该很不错,那种洋溢着的喜悦是由内而外的,也不禁感染到了她。 他好像并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好像是打碎了一件贵重物品,忐忑不安地等待最后的宣判到来,头顶那把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落下,却突然被告知,物品的主人并不知道这件事,或者说,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 他是一个很大度的人,海纳百川,宽宏大量,身上充满了广博深沉的力量,并不会为了这样一件小事计较。 同时也有另一种声音在悄悄说。 不太可能,当时他们谈论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抑,只要听力正常,那么他们的对话内容是可以听得一清二楚的…… 但很快,她就立刻把这种可怕的可能性赶出了脑海中。 大佬不表示,就是没有!她才没有做过这种事!傅老师是最正经最严肃最认真最敬业的老师,意淫学生家长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很快她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或许是出于羞愧,或许是急于寻找话题掩盖心虚和不自在,傅老师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开口说道:“萧先生,今晚的晚餐,我来请你吧。” —————— 工作忙碌,每晚回家倒头就睡,日更有难度呜呜呜。 果然我做啥事都慢慢慢。 原┊创┇文┊章: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