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河图》 第1章初遇佳人 人间四月,芳菲已尽,山中繁花,却开得正艳。 鸟儿们也如同这山中的草木繁花,全然不知乱世中人们的艰辛,只顾在枝头跳来跳去,不时发出几声欢乐的鸣叫,在山谷里婉转回荡。 随着几声鸟儿扑棱棱从枝头飞起,一个背着个竹篓的少年,慢悠悠地从树林中钻了出来,攀到山涧边的驿道上来。 少年大概十六七岁的光景,身材略显单薄,一头的乱发耷拉下来,遮住半个肮脏的脸蛋。 不过,那少年的眉毛很浓,眼睛虽然不大,眼神却很明亮,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嘴里叼着根青草,一幅惫赖的样子。 林中荆棘密布,少年的衣摆被荆棘撕得破破烂烂,乍一看,这少年就像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驿道自南而来,往北而去,在山间蜿蜒向前,到这里一个急弯,拐弯处便是一条山涧,泉水叮叮咚咚,从驿道下青石砌成的涵洞中流走。 少年走到山涧边捧水喝,喝了几口之后,忍不住对着水中晃动的影子感叹,“百里濯缨啊百里濯缨,即便落泊如斯,你依然丰神俊朗、玉树临风,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少年叫作百里濯缨,此时的他,若说“落泊”,倒很准确,若说“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只怕只有他自己能信。 便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驿道的南边传来。 百里濯缨吃了一惊,一跃而起,迅速把竹篓藏到草木深处,然后他自己也跃进路边的草丛中。 这年头,世道太乱,一会儿过土匪,一会儿过官兵,都不是好相与的主,若不想惹上麻烦,躲起来是最好的选择。 他刚刚隐藏停当,马蹄声就“得得”的到了前方。 然后,随着一声“吁”,马蹄声停了下来。 “表哥,为什么要停下来?他们很快追来了!”一个声音急切地说。 那声音非常悦耳,仿佛山泉流淌发出的清脆的声音。 百里濯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扒开眼前的枝叶,偷偷往外看去。 两骑立于驿道上,背对着百里濯缨,马上的人都穿着儒生的服饰,戴着儒生帽,只是一个身形高挑挺拔,一个比较瘦弱。 身形高挑的人骑一匹黑马,身材瘦弱的人骑一匹黄马,两匹马的的肚子剧烈起伏,看起来已经奔波了很久了。 “秀璎,你听我说,现在就剩下咱们两人了,跑了半夜,马也快跑不动了,这样下去一定会被他们抓到的!”那个高挑的男子勒着马说。 “那怎么办啊?”那个叫秀璎的人焦急地问道。 百里濯缨忍不住皱眉,一个男人,声音怎么这么甜,只怕是个娘娘腔! 高挑的男子没有答话,只是飞快地从背上解下一个长长的包袱,递了过去。 “《定河图》关乎天下运势,断然不能落到那些宵小手中!你现在带着图,从那个山涧上游登山,我继续沿着驿道走,引开追兵!”男子语气果断地说,“三天后我们在红叶寺会合!” 这时,“得得”的马蹄声再次从驿道南头传来,急促而杂乱。 叫“秀璎”的人还在犹豫,那高壮男子直接把那个包袱抛了过去,“假如三天后在红叶寺没有见到我,你自己也要想办法去河北永年,把《定河图》交给韩山童!” 秀璎摇摇头,“表哥,你带着《定河图》逃走…我来引走追兵!” 南头的马蹄声越来越响。 “到底听你的还说听我的?”男子飞快地看了一眼马蹄声传来的方向,不快地问道。 大概见秀璎的神色戚楚,男子复又温言相劝,“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秀璎这才点点头。 “快走!”男子指着山涧上游的方向。 秀璎的骑者拨转马头。 草丛中的百里濯缨终于看到了秀璎的脸庞,虽然距离有点远,但依然能看到清秀的脸庞,白皙的皮肤如同高山上的冰雪,细长的眼睛如同一道弯弯的湖水,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烁着明亮的光辉。 还有高高耸起的胸部。 百里濯缨在心里忍不住大骂,“现在的人都属猪吗?这明明是女扮男装,难道他们就看不出来?老子慧眼如炬,一眼看出来了…这胸脯,啧啧!” 此时,秀璎一拍马屁股,往山涧上游跑去。 那个高挑的男子也挥了一鞭,催动坐骑顺着驿道跑去。他的马纵起时,他回望了一眼。 百里濯缨正好对上他的眼神,心中突的一跳! 那眼神,怎么让人觉得极其的果决和狠辣! 但百里濯缨没想太多,他的眼神迅速回到了那个被叫作“秀璎”的女扮男装的女人身上。 就在这时,秀璎的坐骑长嘶一声,陡然人立起来! 秀璎猝不及防,重重从马上摔了下来! 百里濯缨大吃一惊,扭头看时,那男子已经去得远了,驿道上再没有一个人影,而追兵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了! 秀璎倒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居然没有爬起来。 “看在你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漂亮女人的份上,我帮帮你!”百里濯缨暗道,纵身从草丛中跃出! 在秀璎惊诧的眼神中,百里濯缨飞快地把马牵到驿道上,然后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记。那马吃痛,一溜烟往北跑了,它腿上流下的血断断续续洒了一路。 做完这些,马蹄声已经到了驿路的那边,拐过那个树丛就可看到这里的一切。 百里濯缨旋风般冲过去,抱起秀璎,纵身跃进草丛。 “你是谁?”秀璎喝道,虽然得到百里濯缨相救,但她的口气明显带着警惕。 “嘘——”百里濯缨顺手捂住秀璎的嘴巴,“小声!” 百里濯缨的另一只手正好放在秀璎的胸口,感觉那里软绵绵的,而且高高地耸起。 百里濯缨心中暗喜,你不是喜欢装男人吗?倒给我提供了方便。 他装作虚心请教,“兄台,我知道有一种内家功夫,练到一定的火候,太阳穴会高高凸起,不过,兄台你练的是什么功夫,怎么胸部会高高地凸起?” 百里濯缨还想再伸手摸摸,秀璎却已经脸色绯红,咬牙切齿地把百里濯缨的手扒拉开去。 “切,都是男人,怕个毛?”百里濯缨意味深长地低声咕噜了一句。 便在这时,追兵的蹄声已到,在草丛外停了下来。 追兵大概有二十余骑,都穿着黑色的紧身服,一看就是江湖人士。带队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他勒着马兜了一圈查看着地上的血迹。 百里濯缨低头看时,只见一缕阳光透过草丛,照在秀璎的脸上,那皮肤在阳光下仿佛凝脂,细腻柔滑,带着一丝淡淡的红晕,那嘴唇仿佛是桃花的花瓣,嫣红粉嫩。 一缕说不出的芳香随风钻进百里濯缨的鼻孔,让他心中一醉。 秀璎的呼吸急促,显然非常担心被外面的追兵发现。 有便宜不占,那不是我的作风,百里濯缨心中暗想,悄无声息地凑上去在秀璎的脸上亲了一下。 秀璎大惊,翻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过去。 “别出声!”百里濯缨在秀璎的耳边小声警告道,“敌人就在外面!” 那只手在离百里濯缨的脸不到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了,百里濯缨看到,那手指白皙修长,仿若柔荑。 这是美女的手啊! 再看秀璎的脸,虽然气恼已极,但别有一番风情,百里濯缨一时竟有些痴了。 但草丛外面的人似乎听到了草丛中的声音。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草丛中似乎有动静!” 秀璎的心里陡然一紧。 百里濯缨眼珠一转,用手捏着嘴唇,一声清脆的鸟叫便传了出来。 那声音几可以假乱真,居然引来树枝上几只鸟的和鸣。 “是鸟!”驿路上传来络腮胡的声音,“地上有新鲜的血迹,他们逃不远,我们沿着血迹追!” 马蹄声渐渐远去。 见追兵远去,百里濯缨得意地说,“老子真该学两声虎啸,吓死他们!” 话音未落,便是一声惨叫,百里濯缨的身体从草丛中飞了出来,“啪”地砸到了地上,溅起一阵尘土。 秀璎随之跃了出来。 一柄剑寒气森森,指着少年的咽喉,“你这个小乞丐,居然敢亲我!我…杀了你!” 少年吓得闭眼大喊,“饶命啊…哪,谁让你是个美人,还离我那么近啊?亲你,原来我也是抗拒的,谁知道一不小心…就亲上了!这就好比你把一块好吃的糕点放到我嘴边,我不咬一口,对不起我自己啊!” 秀璎的脸色一寒,剑锋逼近一分,“说,你是谁?” 百里濯缨见对方的语气缓和了些,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寒光逼人的剑锋,又吓得闭上了眼睛,“不要把刀对着我,我才告诉你!” “刀?”秀璎哭笑不得,把剑往回缩了两寸,“你到底是谁?” 百里濯缨这才胡乱抱抱拳,虽然躺在地上抱拳行礼的姿势极是古怪,但常言说礼多人不怪,这礼节是必不可少的。 “兄弟我复姓百里,名濯缨,呃,因我长得一表人才,江湖朋友抬爱,人送外号…呃…玲珑公子!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有钱的帮个钱场,有人的帮个人场…以后请多多关照!” 见对方不作声,百里濯缨把眼睛睁大,偷偷往上看,然后眼睛越睁越大,再也闭不上。 原来,秀璎跃出草丛时,头上的帽子被枝叶拂落,一头青丝如同瀑布般垂了下来…长发飘扬,真是宛如仙女下凡! 然后,在百里濯缨惊异的眼神中,她手中的剑跌落在地上,她的人软软地坐了下来,正好骑在了百里濯缨的身上。 “仙女妹妹,你…这是要睡…我么?”百里濯缨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问道,“初次见面,是否略显仓促了点…” 秀璎骑在百里濯缨的身上,满脸通红,心中急转,现在自己的脚痛得厉害了,追兵又一拨接着一拨,单凭自己肯定逃不了。 这个小乞丐虽然邋遢得有些恶心,但似乎并无恶意,而且刀剑都分不清,显然是个不懂武功的山里小子,再说,即便他对自己生出歹意,也奈何不了自己。 现在,如果能让他扶着自己,赶紧逃进山林中,倒未必没有生机。 想到这儿,秀璎说道,“小乞…呃,玲珑公子,你能不能扶着我爬到山上去?我的脚刚才扭伤了,不能用力,后面又有坏人来追杀我!” 驿道南头蹄声再次传来。 “一幅破图岂能引来这么多人追杀?你骗不了我的!”百里濯缨不屑地看了一眼秀璎背上的包袱,抬手到下巴下面,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自信满满地说,“依老夫看来,他们根本不是为了劫图,而是是为了…劫色!我猜得对不对?” 秀璎咬着牙,挣扎着站起来,拾起地上的长剑,一瘸一拐地往山涧上游走去,“小乞丐!你他妈的帮还是不帮?唧唧歪歪婆婆妈妈,本姑娘不被人杀死也被你气死了!” 百里濯缨赶紧爬了起来,飞快从草丛中扒出竹筐背在背上,然后追过去扶住一瘸一瘸的秀璎。 “仙女妹妹,求人都这么硬气,我喜欢…我扶你呢!你往旁边推我干嘛…你现在前有狼后有虎的,帮你,可是九死一生的生意啊…” 秀璎回头看了一眼,驿路那头的马蹄声正急。 “你只要扶着我行走就行,真到了动刀动枪的时候,你躲到我的身后,我会保护你的!” 百里濯缨厚着脸皮答道,“嗯!你这样一说我就放心多了!” 秀璎忽然问道,“刚才我的马为什么会跳起来?” 百里濯缨奇怪地说,“这事应该问你的马!问我干嘛?” 转眼间二人没入丛林深处。 又二十余骑旋风般从刚才驿道拐弯处驰过。 【作者题外话】:盆友们,如果你看了觉得有点意思,请收藏! 第2章坎坷同行 山林中日光幽暗,林木掩映,泉水叮当,鸟鸣啾啾。 要在没有路的山上行走,不是件容易的事,百里濯缨扶着秀璎艰难地往上攀爬,虽然气喘吁吁,但软玉温香在侧,心中依然大乐。 秀璎看到百里濯缨时不时咧嘴露出笑容,眼珠更是骨碌碌乱转,心中知道他高兴什么,却也无奈。 爬了一会儿,秀璎扶着一棵树稍作休息,百里濯缨趁此机会向下观看。从枝叶的缝隙看出去,只见那一拨追兵,本来已经过了那道山涧远去了,这时居然又回来了! 他审视片刻,立即明白了原因。 秀璎骑过的那匹马,大概是留恋主人,居然又溜达回来了!而那些追兵,正是跟随着那匹马回来的! 那马在二人上山的地方停住了,尾随在后面的人纷纷下马,徒步追了上来。 百里濯缨低声对秀璎道,“你的马,真是笨死了!” 秀璎也看出了,心中异常着急,山风掠过,山林中草木晃动,仿佛四处都埋伏着敌人,虎视眈眈,盯着她背上的《定河图》。 她个人安危事小,但如果《定河图》不能如期送到韩山童手中,那是要耽误反元大业的! “小乞丐,不要逃了!我现在要你办一件事!”她对百里濯缨说。 百里濯缨退后两步,“你,不是又想睡…我吧?我可是处男!” 秀璎娥眉微皱,但并未发怒,“你扶着我,走得慢,咱们两人都逃不出去的,这样不行!” 百里濯缨扶着她坐了下来,“确实不行!” 秀璎自觉逃不了,身边又没有别人可托,心中无奈,只好对百里濯缨说实话,她希望百里濯缨能够被自己说服,去做那件艰难之事。 “实不相瞒,《定河图》并非名家画作,而是前辈秉承文天祥丞相的遗志,历时二十余年,秘密绘成的华夏军事地形图!韩山童将于近期率白莲教起兵反元,他如果有了这份图,和元庭作战就会如虎添翼,光复汉人河山指日可待!” 这样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语,任何人听了都会做出反应。 但百里濯缨居然恍若未闻,只顾低头去脱掉秀璎的鞋,然后又去脱她的袜子。 惊觉袜子被脱,秀璎惊叫,“你干什么?” “劫个色!”百里濯缨嘿嘿一笑,“顺便看看你的脚还有治没有?” 秀璎叹了口气,这个小乞丐虽然嬉皮笑脸,但心倒不错,他这是想给自己治脚呢。 只是,如果说他能把自己的脚治好,鬼才相信。 纤纤秀足露在了百里濯缨的面前。 百里濯缨左手握住脚踝,右手握住脚掌,轻轻地摩挲着,嘴里啧啧有声,“纤纤美足,老夫看得——也是醉了!” 这哪是在治脚?这明明是在轻薄自己!秀璎大怒,腿上运劲,准备一脚踢到百里濯缨的脸上,但略一使劲,脚上便一阵剧痛。 便在此时,百里濯缨手中加劲,手掌翻飞,“咔嚓”一声,秀璎的脚踝一阵剧痛,然后…痛感慢慢消失。 秀璎心头大喜,没想到这个小乞丐还是有几分本事,“真的好多了!但还有点麻麻的感觉。” 百里濯缨点点头,“你第一次被我这样风流倜傥的男人抚摸,当然会有一种酥麻的感觉,我保证,你以后你会慢慢习惯的!” 见秀璎的脸色不善,他赶紧转换话题,示意秀璎站起来。 秀璎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由衷地说,“小乞丐,感谢你啊,没想到你还会治扭伤!” 百里濯缨故作高深地笑笑,“你就是扭了关节,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然后他放低声音,凑在秀璎的耳边,“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最擅长的并不是跌打扭伤,而是…丰胸!要不要我写一个丰胸汤的方子给你?” 秀璎翻手打了过去,百里濯缨低头闪开。 秀璎突然停住,不解地问,“既然你能治好我的脚,为什么一开始不治,非要扶着我走那么远?” 百里濯缨往上一跃,抓住一根藤蔓,像猿猴一样在空中一荡,人已经到了一块大石之上,然后把手伸给秀璎,“前途艰险,追兵在后,我们赶路要紧,闲话少叙!” “在上面!用箭射他们!” “射那个男的,那娘儿们先留着啊,嘿嘿!” 这时,喊声从下方传来,紧接着有利箭破空的声音。 百里濯缨刚刚把秀璎拉上大石,一支箭从百里濯缨的耳边呼啸而过,吓得他惨叫一声,一缩脖子,往秀璎怀里一扑。 两人一起跌倒在地。 那箭贴着两人的头顶飞了过去,插在树上,箭杆不停颤动。 百里濯缨失声惨叫,趴在秀璎的怀里不敢出来,脸却不停地在秀璎丰满的胸部蹭来蹭去,“杀人啦,杀人啦!” 秀璎皱眉,伸手把他推开。 但见他嘴里依然在惨叫,脸上也是一幅可怜兮兮的惨样,但眉目间都是笑意,哪有半点恐惧的神色? 秀璎恼怒地喝道,“住嘴!” 百里濯缨的惨叫声戛然而止,秀璎忍不住撇了撇嘴。 秀璎胸前的衣服本来干干净净,被百里濯缨一蹭,满是灰垢,秀璎忍不住皱眉。 百里濯缨把手伸向那巍巍高耸的地方,“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擦干净…” “啪”的一声,手被秀璎打开。 百里濯缨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刚才蹭过的地方移开,看了一眼下面追来的人群,沉声说,“素不相识,便要痛下杀手,看来这些人真不是善良之辈啊!兔子逼急了也咬人,让我们把这块巨石推下去!” 秀璎看了看巨石,摇了摇头。 山坡陡峭,如果巨石滚下,必然势如雷霆,那伙追兵确实不好躲避,但那巨石怕有千斤重,凭二人的力量怎么推得动? 百里濯缨并不多言,只是飞快地放下背上的竹篓,从里面取出一把斧头。 在秀璎疑惑的眼光中,他几斧头就砍下一棵小碗粗的衫树,剁掉树冠和树枝。 “其实,我是一个樵夫!”百里濯缨一边说,一边把树杆伸到巨石下面,然后以巨石边的一棵大树为支点,缓缓转动手中的树杆。 这样一来省力多了。 秀璎也是冰雪聪明,立即明白了百里濯缨的用意,也来帮忙。 追兵已经追至崖下方两三丈远近的地方。 千斤巨石在树杆的撬动之下,离开原来的位置,缓缓往崖边移动。 随着百里濯缨的一声大吼,巨石终于失去了平衡,向下滚动起来,起初滚动很慢,但只两个翻转,便越来越快,而后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往下砸去! 追兵们哪里想到这已是穷途末路的两人,居然掀动了千斤巨石砸了下来,纷纷躲避。 然而山坡陡峭,能立足之处本就不多,数人被巨石砸中,转瞬间便成了一团血肉,更有多人被巨石裹挟,落下山崖,惨叫声经久不绝。 追兵再不敢冒然逼近。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默默念道,“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早入轮回,善哉善哉!” 秀璎知道百里濯缨念的是超度亡者的《往生咒》,他的神情虔诚,没有一丝作伪的样子。 “我真搞不清你到底是乞丐,郎中,樵夫,还是和尚!”秀璎叹了口气,“还有,你是不是看过《九章算术》或者《天工开物》之类的书?居然能想到这种方法撬动巨石!” “你们岳麓书院的人,住在书堆里,所以动不动就想到这书那书,我哪有书看?”百里濯缨指了指下面重新聚集往上爬的追兵,“是非之地,我们赶快离开!” 秀璎睁大了眼睛,“你居然知道我是岳麓书院的?你还知道啥?” 百里濯缨的嘴角上翘,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我还知道你穿着红色的…抹胸!” 说完,百里濯缨撒腿就跑,秀璎气恼地在后面追赶。 两人往前走了不到半里,百里濯缨停住了。 秀璎奇怪地问,“为什么不走了?” 百里濯缨缩到秀璎的背后,无可奈何地说,“我就说帮你是九死一生的生意,不但有追兵,还有伏兵!你说过要保护我的哟!” 前方传来“哈哈”一声干冷的笑声,一个黑脸的汉子从草丛中站立起来。 “小乞丐倒是蛮机灵的!” 又有数人陆续跟着从草丛中站了起来。 这些人从装束看是官府的捕快。 秀璎倒是很冷静,沉着地说,“我们是本分的百姓,你们拦住我们,是何道理?” 百里濯缨把大半个身子藏在秀璎身后,只探出头来。 “就是就是!我们俩一见如故,情投意合,虽然刚才她一时激动,差点把我给睡了,但是我绝对不会报官…民不告,官不究,关你们官府何事?” 黑脸半眯缝着眼盯着秀璎看了两眼,淫笑两声。 “究不究,我说了算,有没有犯法,也是我说了算!我若要抓你,你便犯法了!” “就算你没带着《定河图》,就凭女娃娃长得这水灵样儿,让兄弟们欲火难耐,你也犯法了!” 其他人哄笑起来,七嘴八舌,言语极是不雅。 秀璎的脸红得像一块绸布,“刷”地拔出剑来。 “妈呀!真要打呀,仙女妹妹你说过要保护我的!”百里濯缨撞撞跌跌地往她身后草丛中跑。 虽然知道这个小乞丐不会武艺,但看到他仓惶逃走,秀璎心中还是很鄙夷,不会武艺的男人也是男人啊,哪能这么胆小呢? 黑脸踏上一步,一刀向秀璎劈来。 秀璎举剑格挡,刀剑相遇,她只觉手臂一震。 好沉的刀! 黑脸盯着秀璎,轻蔑地摇摇头,陡然抽刀,随之一个横削。 秀璎仰身,堪堪躲过凌厉的刀锋,刀风带起她的一缕秀发。此时的秀璎方才后悔学武时总是不用心,虽出身名门,却武艺平平。 “严捕头好刀法!” “我说这小妮子在严捕头的手下走不过五招!” “最多用十招,严老大必定拿下这娘们儿!严老大怕伤着了这娘们儿,等会儿兄弟们乐呵的时候就不那么爽了!” 黑脸的手下并不插手,而是在一边观看,并不时拍着马屁。 便在这时,从草丛里传来百里濯缨凄厉的惨叫,惨叫后紧接着传出一声低沉的虎啸! 秀璎心中一惊,难不成这小乞丐遇到老虎了? 说时迟那时快,草丛中一阵风起,一只巨大的白额虎猛地冲了出来! 黑脸大惊失色,心中暗骂一声,眼看就要抓住这美貌女子,拿到《定河图》,忽然冒出一只大老虎来搅局! 他收了刀,一步步后退,他的手下也是战战兢兢往后退去。 他们都是本地官府的捕快,当然知道这山中有老虎出没,而且发生了多起老虎伤人的事件。 倒不是他们胆小,要知道,老虎皮肉厚实,寻常刀剑根本伤不到它,要是没有武二郎的功夫,还是跑比较明智。 秀璎距离老虎最近,也是被吓得牙齿咯咯作响,逃跑是来不及了,她就势一倒,躺在地上装死。 或许,老虎不喜欢吃死尸呢? 【作者题外话】:感谢阅读,您的支持是故事进行下去的动力! 第3章巧计御敌 那老虎果然无视秀璎,它贴着灌木丛往那些捕快走过去。 突然,它怒吼了一声,突然向黑脸一伙冲去! “啊!” 捕快们四散分开,纷纷往两边山坡下溜去! 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两条腿是跑不过四条腿的,但顺着山坡往下溜却快得多!幸好这里的山坡并不陡峭,倒也摔不死。 秀璎松了一口气,暗想好人自有好报,老虎都不吃我这个善良的女子! 想想刚才百里濯缨的惨叫,想必小乞丐已经被老虎咬死了,秀璎心中又暗自伤心,这小乞丐虽然惫赖,但毕竟帮过自己,没想到落得这般结局! 便在这时,她听到了簌簌的声音,抬头看时,只见那大老虎…又回来了! 妈呀!秀璎在心里绝望地叫了一声,真是凡事不能高兴得太早啊! 那老虎摇摇摆摆走到秀璎身边。 “老虎,快走!快走!”秀璎快哭出来了,“我好几天…没洗澡,身上的肉臭烘烘的,不好吃!” 但这只老虎显然不是一只纳谏如流的老虎,它完全听不进秀璎的劝告,径直在秀璎身边停了下来。 秀璎心跳如鼓,绝望地闭上眼睛,这该死的老虎! 过了片刻,不见动静,秀璎睁开眼,却见那只老虎伸出爪子,放到自己丰满的屁股上,慢慢摩挲着。 这是要先咬屁股吗?秀璎战战兢兢地想,看来这老虎经常吃人,都吃出经验了,知道哪里肉多啊。 哪知老虎并不下口,爪子慢慢上移,移到她高高的胸口,轻轻地按了按! 秀璎的恐惧渐渐变成了诧异,这老虎,是只色老虎么? 老虎似乎很享受她胸前的弹性,爪子在她胸前的那两座坚挺的山峰上留恋忘返,左边按按,右边按按。 她鼓起勇气,仔细打量起这只白额虎,发现它的尾巴始终是拖着的!还有,老虎居然发出一声“嘿嘿”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这分明是那小乞丐的声音啊! 秀璎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小乞丐!我杀了你!”她纵身跃起,一脚踹在“老虎”的肚子上! “老虎”应声而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然后百里濯缨从虎皮里钻了出来,留下一张虎皮在地上。 几个溜下山坡的捕快,停在远处观看。 黑脸捕头离得不远,看到了百里濯缨从虎皮里钻出来的过程,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这也可以?不过那虎啸不像是假的呀!” 百里濯缨拉起秀璎的手就跑,“快跑!他们马上会爬上来了!” 刚跑出几步,他又转身,一溜烟跑进草丛,等他回来的时候,那个竹篓又回到了他的背上。 百里濯缨拉着秀璎,顺着山脊狂奔而去。 黑脸捕头从坡下爬了上来,看着陆续从下面攀上来的一众手下,本来就黑的脸更黑了。 但他也没好意思训下属,毕竟自己刚才的表现也不比他们神勇多少。 “等抓住他们,那个小乞丐乱刀分尸,那个小娘们儿,兄弟们睡她三天三夜再杀!”他狠狠地踢了一脚地上的虎皮,“追!” 黑脸领着人往前追,大约追了半里路,林间更显幽暗了,他放慢了脚步。 这时,从一旁的石崖上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声。 黑脸在原地立定,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草丛掩映下,露出一只斑斓的虎头来! 黑脸吃了一惊,但胆气立马恢复。 “你妈的,还想玩老子!”他提着刀向那老虎走去。 那老虎似乎吃饱喝足了,暂时不想动,只想悠闲地享受一下这个春日的下午时光。它半闭着眼睛,瞥了黑脸一眼,又低声吼叫了一声,似乎是警告他离开。 “妈的,学老虎叫倒学得挺像的!”黑脸骂道。 黑脸身后的一众下属也嘻嘻哈哈地跟了过来。 老虎见黑脸走近,机警地站立起来。 黑脸径直走到那老虎面前,抬腿就是一脚,往虎头上踢去,“装!继续给老子装!看老子怎么弄死你!” 那老虎有生之年估计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有点发蒙,居然被踢中了头! 它晃了晃脑袋,明白是被攻击了! 那一刹那,它愤怒了,猛地跃起,带起一阵飓风,当它落下时,两个利爪已经把黑脸死死摁住,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就咬住了黑脸的脖子。 鲜血喷射。 “是…真的!”黑脸断断续续说到。 这是他今生说出的最后的一句话,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那些下属说的。 他的下属们被血淋淋的一幕惊呆了,撒腿就往后跑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百里濯缨拉着秀璎一路小跑,秀璎娇喘吁吁,脸色泛红。 百里濯缨便放慢了脚步。 秀璎一边走一边问道,“你哪来的虎皮?” “我有个很好的朋友是个猎户啊,有时候他打猎还带上我呢。那虎皮就他送给我的,可惜了,没来得及收拾了带上!” 百里濯缨回头看了看,不无遗憾地答道,“刚才那个地方有个老虎洞,也是他告诉我的,所以我们要绕道走啊!” 秀璎撇撇嘴,“你倒不笨!” 百里濯涎着脸,“如果要夸我,请从其它方面夸!这句话我听得多了!” 二人走出密林,秀璎的心陡然收紧。 密林外,站着两个身穿蓝色衣衫的人,他们手中都拿着刀,静静地看着这刚刚走出密林的二人。 这是沔阳陈友谅的人。 他们的人不多,却都很精干,很难对付。 秀璎和她的师兄弟初次遇到他们时,以九对五,己方死伤五人,也只是杀了他们二人,伤一人,对方成功撤离。 硬碰硬显然是不行的。 百里濯缨拉起秀璎,转身重新跑入森林。 那两个穿蓝衣的人紧紧追来,而且速度极快,一看就是武艺不弱的练家子。 百里濯缨拉着秀璎七拐八拐,在森林中迂回,跑了一阵,然后停了下来。 那两个人瞬间即到,离二人不到二十步。 秀璎低声问,“为什么不跑了?” “对于我这样有品位的人,即便逃跑也要讲究节奏,时急时缓,缓急相间,缓时如云浮长空,舒展自如,急时如珠落玉盘,银瓶乍破——这样才显得矫矫不群…这和说书人讲故事是不是一样的?” 百里濯缨哼了一声,抬手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须,悠然说道。 说罢,百里濯缨拉起秀璎的手,再次飞快往前跑去。 蓝衣人身形也如同脱兔,一闪即上,但他们只不过冲出了十来步,就听见“轰”的一声,脚下一空,二人一起跌落到一个巨大的陷阱中! 这二人猝不及防,匆忙间想抓住什么,但哪里有东西可抓? 然后他们便感到身下剧痛,身子已经被陷阱下密布的竹刺刺透! 陷阱,用来捕老虎的陷阱! 原来百里濯缨知道这里有用来捕虎的陷阱,故意把敌人引来这里。 那陷阱中密布的竹刺,是用整棵的竹子削尖,然后火烤而成,其锋利程度不亚于刀剑。 那竹刺连老虎都刺得死,何况人? 百里濯缨拉着秀璎返回,看到陷阱中的惨状,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秀璎心中也是惊异不定。 “少装!”她揪住百里濯缨的耳朵,“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陷阱?” 百里濯缨咧着嘴吸着冷气,“说过啦,我的朋友是猎户,我也偶尔客串一下嘛!” 二人走出密林,继续往上攀了半里路,停了下来。 一轮夕阳正沉沉下坠。 百里濯缨从竹篓里摸出几个圆圆的柿饼递给秀璎。 秀璎早饿了,先咬了一小口,只觉甜甜的,软软的,味道还真不错。 百里濯缨指着山下起伏的丛林,“这树林中,有不少柿子树,到了秋天,我和老臭就来采柿子,回去后分成三份,他一份我一份师父一份,做成柿饼。但他经常偷吃我的那一份,于是我就想出一个办法,我在自己那一份上面吐口水!他就再也不偷吃我的柿饼了!” 说到这里,百里濯缨得意地笑了。 秀璎却“呕”的一声吐了出来,然后“哇哇”吐个不停。 “怎么啦?慢点吃!”百里濯缨关切地问,“你吃的又不是我那一份,是我从老臭的那一份里偷的!” 秀璎猛地停住干呕,横了他一眼,“你早说啊!老臭是谁?” 百里濯缨黑下脸来,“一个又臭又丑还自以为是的家伙,原来我们关系不错,后来反目成仇了!” 吃完了柿饼,二人站起身来。 秀璎仰头审视山形,片刻,忽然悠悠往后就倒。 百里濯缨大惊,赶紧抱住她。 “小乞丐,你害死我了,也害了汉人的反元大业!”秀璎幽幽地说,两行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看这山的走势,山的那一面必然是万丈绝壁,我们逃入了绝境,插翅难逃啊!” 秀璎的心硬了硬,“我给你讲述《定河图》的来历,等会儿我挡住敌人,你带着《定河图》,看能否趁乱逃走…这或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秀璎开始讲述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她讲得很快,但依然清晰。 【作者题外话】:百里濯缨有话说:盆友们,推荐票票砸过来,砸过来! 第4章岳麓传人 元至元十三年,蒙古大军进攻长沙郡的时候,岳麓书院的精英尽出,为抵抗蒙古军队献策献力,但宋室天下大势已去,守城将士虽浴血奋战,但终究城破。 元将阿里海牙恼恨岳麓书院誓死抗元,放火焚毁了这座建立于开宝九年、历时三百余年的书院。 从此,残余的岳麓子弟或浪迹江湖,或隐于市井。 文天祥文丞相起事时,岳麓书院残留的弟子再次纷纷出山,到军营相助,充当反元军队的谋士。 这些人中,最有名的便是司马牧云,他成为了文丞相最得力的助手,只不过他为人低调,很少人知道他罢了。 后来,文丞相兵败被俘,在狱中痛定思痛,总结出失败的根本原因,在于用兵时对地形地貌掌握不清,多次错过有利战机。 他通过秘密渠道传令司马牧云,要他绘一幅华夏军事地形图,以便汉人东山再起之时有所凭据。 文丞相遇难后,司马牧云秉承文丞相密令,带领岳麓书院残余子弟,游历四方,秘密绘制地形图。 至元二十三年,司马牧云说服当地学政刘必大,重建岳麓书院,次年,司马牧云返回岳麓。 司马牧云明里在书院教授弟子,暗中却以游学为名,派得力弟子游走四方,继续秘密绘制各地地形,这些地图被带回后,司马牧云都亲自校对、拼接。 岳麓书院穷二十余年之人力物力,华夏军事地形图乃成。 司马牧云认为,我大汉民族的根本在黄河,若能牢牢掌控黄河两岸,便能在和北方游牧民族的抗衡中占取有利态势。故秦定都咸阳,使蒙恬北击匈奴,匈奴不敢南犯;汉定都长安,使卫青、霍去病将匈奴逐出河西;唐亦定都长安,后迁洛阳,李靖、李世绩奉王命征讨突厥,取得大胜,基本解除了突厥对汉人的威胁。 司马牧云认为,汉人有了这幅“华夏军事地形图”相助,必能效仿汉唐,讨伐胡虏,收复黄河,进而定鼎中原,光复汉人河山,因此,司马牧云给给这幅图取名《定河图》。 讲完这些,秀璎看着百里濯缨,有些无可奈何地问,“百里濯缨,你能理解这幅图的重要性么?” 百里濯缨点点头,“地形可左右战局。进攻要利用地形,防守,也要利用地形;长驱直入、攻其不备要利用地形,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也要利用地形;兵行险招要利用地形,正面决战也要利用地形!” 秀璎瞪大了眼睛。 百里濯缨得意洋洋,接着说,“长平之战,白起困赵兵四十万,是运用了长平地形围困赵兵;黄天荡之战,韩世忠困金兵三十余天,利用了黄天荡中骑兵不宜展开的地形;李世民虎牢关大捷,是利用了虎牢关依山濒水易守难攻的地形…” 百里濯缨滔滔不绝,还想说下去,秀璎恶狠狠地地一巴掌扇过去,“你知道的比我还多!你这个混蛋,绝对不是个乞丐!” “我早就说了,我不是乞丐…”百里濯缨抓住她的手,义正严词地在她耳边说道,“你见过这么有品位的乞丐吗?” 秀璎伸手要去抓他的头发,却被百里濯缨死死拦住。 密林边缘,三三两两的人走了出来,有穿黑色紧身服的,有朝廷捕快,还有几个和掉进老虎陷阱的那几个人服色一样,穿蓝色衣服。 看来,为了拿到《定河图》,这些人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秀璎看了一眼从下面尾随而来的敌人,慢慢放下手。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总是汉人!” “我把真相告诉你,是希望你能答应我,万一我逃无可逃,你一定要带着这幅图,把它送到河北!虽然此事艰难异常,但我已经无人可托,你,能答应我吗?” 百里濯缨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秀璎。 夕阳缓缓下沉,乳白色的雾霭正从山谷缓缓升起。 夕阳的余晖中,秀璎的面孔圣洁如同天使。 良久,百里濯缨摇头。 “为什么?” 百里濯缨又捋了捋那并不存在的胡须,顿了顿,低声说道,“因为…其实我既不是乞丐,也不是郎中,更不是樵夫,我其实是个和尚,呃,这头发…别揪!是假的!” 百里濯缨的手在胸前合什,“身在菩提下,不问红尘事,这天下纷争,与和尚何干?” 秀璎的心陡然一沉。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秀璎一惊,纵身从百里濯缨的怀里跃起,“表哥!” 一个人长身玉立,衣袂临风,站在一旁。 百里濯缨定睛一看,那人正是在山下驿道上见到的那个男子。 当时只是匆匆一眼,没看得仔细,此时再看,百里濯缨才看清他的面目,只见他面皮白皙,剑眉浓黑,身材匀称,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来,再配上背上斜背着一口长剑,真当配得上“气宇轩昂”四字。 来人正是秀璎的表哥,岳麓书院的现任山长,这一代之翘楚李湘流。 为了护送《定河图》,李湘流亲自下山,千里奔波,不可谓不重视,但依然被打得落花流水,十余人仅仅剩下自己和秀璎,本来应该垂头丧气才成,但他自恃文才武略,对百里濯缨依然不屑一顾。 秀璎走到那人的身边,“表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是谁?”李湘流并不答话,皱着眉问道。 秀璎脸一下子红了,“他叫百里濯缨…是个小乞丐,也可能是个小和尚,帮过我的!百里濯缨,这是我表哥,岳麓书院的山长李湘流李公子!” 百里濯缨草草拱拱手,“久仰久仰!在下百里濯缨,江湖朋友抬爱,人送外号…呃,玲珑公子…” 李湘流并不理会百里濯缨,皱着眉头问秀璎,“你怎么和一个乞丐搞到一起?” 秀璎嗫嗫地说,“我脚扭了,他扶我上山的!我们…没啥的!” 百里濯缨心中大怒,什么香牛臭牛,长得好看点了不起啊,老子和你打招呼是冲着秀璎的面子,你以为你是谁啊,爱理不理还口口声声说老子是乞丐,有这么玉树临风的乞丐么? 他心中虽然愤怒,脸上却带着笑容,连忙接过秀璎的话,“那啥…香牛是吧!我和仙女妹妹是清白的!我摸她的胸脯的时候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用大力!我摸她的脚那主要是为了治病,顺便欣赏一下下,香牛你千万别介意啊!” 秀璎的脸红得像是一块红绸。 李湘流皱眉,脸上隐隐现出怒气,“流”“牛”分不清的不多,这个小乞丐貌似是故意的。 百里濯缨“嘿嘿”傻笑两声,“我一路上也没抱仙女妹妹几次,呵呵,刚开始秀璎妹妹还比较害羞,后来就习惯了!” 秀璎想分辩两句,但刚才确实被李湘流看到自己躺在百里濯缨的怀里没动,真是百口难辩,偏偏这个小乞丐又不知轻重胡言乱语。 敌人已经越来越近,已在百步之内。 李湘流的嘴角微微上翘,“秀璎我们走!” 他冷笑一声,拉着秀璎往上走。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正眼看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放声大哭,“仙女妹妹呀,说话要算话呀!你说过要保护我的!你走了我可咋办呀?” 秀璎犹豫地站住脚步,“表哥,他不会武功,让他跟着我们吧?” 李湘流哼了一声,“出家人当看透生死,哭什么哭?” 百里濯缨见秀璎许可,哪管李湘流冷嘲热讽,立马追了上去,跟在秀璎身后。 秀璎看了看他的脸,刚才还在嚎啕大哭伤心欲绝,一转眼就咧着嘴笑得合不拢嘴,那哭,显然是装的。 秀璎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暗想,即便跟着我们上了顶峰,也再无退路,生死依然难料,你有啥高兴的? 李湘流忽然止步,从秀璎背上把包袱摘下来,递给百里濯缨,“既然跟着,就干点活儿!” 秀璎想要阻止,但被李湘流用眼神止住了。 百里濯缨眼珠骨碌一转,顺手接过包袱,背在背上。 三人登上山顶,夕阳已经沉入到山下去了,夜色笼罩了下来。 果然不出秀璎所料,山的那一边是刀削斧劈一般的绝壁!雾霭沉沉升起,脚下云雾翻滚,看不清绝壁到底有多高,只怕有千丈之深。 放眼看向对面,倒是隐隐约约一片青绿,但是距离很远,窄处也有半里路,这距离,只有鸟能飞过去! 回首身后,敌人正慢慢围了上来。 黑衣人、蓝衣人、捕快,敌人分成明显的三伙,互相之间既不靠得太近,也不离得太远。 离得太远,就可能抢不到《定河图》,离得太近,又怕遭到暗算,这些人也是各怀鬼胎。 秀璎看着深不见底的绝壁,面如死灰。 李湘流面上还算镇静,但心中也是起伏不定,他自幼便受到良好教育,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没想到初出茅庐便要折戟沉沙,这心如何能甘? 只有百里濯缨似乎浑然不知死到临头,悠然地坐在绝壁边缘,打开包袱,取出一个狭长的盒子。 盒子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定河图! 第5章鹿死谁手 “你干什么!”李湘流叱道。 百里濯缨嘿嘿一笑,“反正逃不掉啦,他们不是想要这东西吗?那就看这东西能不能引起他们的内斗啰!” 李湘流心中一动,这乞丐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他劈手夺过《定河图》,转身面对着步步逼近的敌人,高高举了起来。 “《定河图》乃天下至宝,有德者自可据之。李某既然身入绝境,愿意以此做个交易。” 他停了停,目光停在那三个蓝衣人中身形瘦高的那个人身上。 “汉帮的刘副帮主,李某一向景仰,对陈友谅陈帮主我更是心向往之,今日愿意以此图进献陈帮主,但有一事相求!” 被李湘流称为“刘副帮主”的人,叫作刘观澜,本是沔阳一带的世家好手,被陈友谅暗中招纳,委以副帮主重任。 刘观澜波澜不惊地问道,“李公子所求何事?” “保证我们二人安全下山!”李湘流答道,“否则,我们便携带此图跳下悬崖,玉石俱焚,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刘观澜和身边两个蓝衣人对视了一下,点点头,喝道,“《定河图》交给我,我任由你下山!” 这时,一个捕快冷笑一声,“我等奉命来取《定河图》,难道到头来眼睁睁地看着《定河图》落入他人之手?”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唰”的一声,剑光一闪。 鲜血从那捕快的喉咙溅出。 刘观澜的剑入鞘。 出剑、杀人、剑入鞘,一气呵成,形同鬼魅,防不胜防! 周围的人不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往后缩了两步,眼睁睁地看着那名捕快的尸体跌了下去,砸在下方的大石头上,血洒了一大片。 刘观澜目光如刀,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对于此事,哪位兄台还有高见?” 他的目光盯着那一群黑衣人,“各位是江南口音,想必是来自太湖的盐帮了,那应该是张公张士诚的下属了,我们陈帮主和张公素有交情,你们对此事可有异议?” 黑衣人都不敢出声。 他再看向那一众捕快,“各位官差大人,身在江湖只怕也得按江湖规矩办事,你们可有异议?” 捕快们见同僚被杀,眼中冒火,却慑于刘观澜的高超剑法,不敢出声。 一时间一片安静。 忽然传来“啪啪啪”几声掌声,众人的目光一起往掌声响起的地方看去。 居然是百里濯缨在鼓掌。 “好快的刀!”百里濯缨由衷地称赞道,脸上笑意盈盈。 人群中传来几声忍俊不禁的笑声。 秀璎眉头微皱,低声提醒百里濯缨,“你不懂就莫要瞎说,那不是刀,是剑!” 百里濯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我总是说错!都怪该死的老臭…不过,这位老先生如果去杀猪,一天杀十头二十头猪轻轻松松,多赚钱啊!啧啧啧!我们那里的张屠夫,一天只能杀两头猪!” 刘观澜闻言,脸色一变,目光灼灼看着百里濯缨,似乎在揣摩百里濯缨的来历。 秀璎赶紧赔笑着说,“他只是个小乞丐,不懂武功,刘副帮主威震四方,武艺高强,不至于和一个小乞丐一般见识吧?” 刘观澜闻言,冲秀璎拱拱手,“司马姑娘言之有理,刘某自然不会和一个山野小子一般见识!” 百里濯缨看看秀璎,心中暗道,原来你姓司马。 李湘流和秀璎都感到奇怪,为什么刘观澜会对秀璎如此客气? 刘观澜把目光投向李湘流,“李公子,既然他们都赞同,那就这么办吧,把图扔下来!” 李湘流作势要扔,秀璎拦住,“万一他拿到图不兑现怎么办?” 李湘流纵声长笑,“陈友谅陈帮主身居官场,却秘密组建汉帮,现又对《定河图》虎视眈眈,其志只怕不在江湖!要取信天下,就不会轻易毁诺,刘副帮主,我没说错吧?” 刘副帮主傲然点头,“你倒不糊涂!” 李湘流挥手掷出《定河图》。 刘观澜伸手接住,从盒子里抽出一卷图,展开看了一眼,微微颔首,“你可以走了!” 李湘流带着秀璎往下走,百里濯缨像一个跟屁虫似的跟了上去,“仙女妹妹,你说过要保护我的呀!” 李湘流露出憎恶的目光,但秀璎装作没看见,示意百里濯缨跟在自己身后。 刘观澜忽然举手,“李公子,我说的是你可以走了,却不包括这位司马姑娘!” 李湘流勃然大怒,“你怎么言而无信?” 刘观澜冷笑道,“我从一开始就说了,《定河图》交给我,我任由你下山,却不是你们!” 李湘流一时愣在那里,暗自后悔没有仔细分析刘观澜的话,一不小心被他钻了空子,到如今,失去了《定河图》作为砝码,想带着秀璎脱身,愈发困难了。 刘观澜却悠然自得。 “陈帮主雄才伟略,胸有千壑,定天下何需什么《定河图》?倒是帮主在沔河之畔对这位司马姑娘一见倾心,我们此行,主要目的是要带她回去娶作帮主夫人,取这《定河图》只是顺带而已!你若要带人走,这个小乞丐你倒是可以带走!” 李湘流的脸抽搐了几下,“我要这个小乞丐何用!” 百里濯缨闻声,往后缩了下脑袋,“老子才不和他走,老子和仙女妹妹走!” 李湘流回头,看见秀璎紧紧依靠着自己,单薄的身影在晚风中瑟瑟发抖,眼中尽是信任与期待,雄心一振。 他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罢甘休,乃拔出长剑,身形一矮,一剑往刘观澜的腹部刺去! 那剑去势很急,带起一阵寒风。 刘观澜顺手《定河图》掷给身边的蓝衣人,长剑一挺,把李湘流的剑格开。 李湘流攻势既成,紧接着又是一剑,依然去势如风,直扑对方面门。 刘观澜低头躲过,却不得不退后一步。 人群中发出稀稀落落的几声喝彩。 这些围观的黑衣人和捕快们现在心态一致,都希望李湘流能杀了刘观澜。 刘观澜的武功高强,众人心存畏惧,若李湘流能侥幸杀死或者杀伤刘观澜,众人再围而攻之,《定河图》易手是必然的,自己这一方就还有希望。 当然,若是李湘流和刘观澜两败俱伤,那是再好不过。 所以,不论是盐帮的黑衣人还是捕快们,都凝神观战,只等时机成熟便要扑了上去。 【作者题外话】:盆友们,舟夫子有一言相告:江湖传言,看书不收藏,夜里会尿床,是耶非耶?呵呵... 第6章人心难测 汉帮另外两个蓝衣人对局势显然也很清楚,他们一人持剑守护刘观澜的后方,防止有人暗算,一人把《定河图》缚在背上,全力保护《定河图》。 李湘流左手拉着秀璎,往下跨了一步,右手长剑如毒蛇吐信,紧随而上。 二十余年在岳麓山上的苦练,毕竟也有几分真本事,加之求生心切,奋起余勇,一时剑光霍霍,攻势不断,竟是想要以一剑之力杀出一条血路! 但刘观澜老谋深算,岂是好对付的主?他连退三步后,趁李湘流前进时立足未稳,抓住时机,一步踏回,运剑往李湘流的下盘刺去。 李湘流想要后退躲避,但后面的右侧有山石刚好阻止了他的后退,后边的左侧是秀璎,一时没有地方可退。他慌忙变招,虽然也勉强躲过了刘观澜的那一剑,却已是手忙脚乱,败像立现。 刘观澜一招得势,招招进逼,杀得李湘流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接着的几招李湘流都狼狈躲闪。 还好百里濯缨紧随其后,一看硬闯无望,拉着秀璎重新回到了山顶。李湘流看准个时机,也翻身回到顶峰。 李湘流作为岳麓书院的一代翘楚,要杀出重围固然很难做到,但据险而守却绰绰有余,刘观澜和他的手下一时强攻不下,局势稍微一缓。 刘观澜看着李湘流,劝道,“李公子,你守得了一时,却能守住多久?我看得出你对这司马姑娘有意,可是,天下美貌女子多的是,大丈夫只要留得性命,何患无妻?” 见李湘流不作声,他继续劝导,“你把这个司马姑娘送给了我们帮主,我定把你安全送回到岳麓!当然,若你愿意为陈帮主效力,以你的满腹经纶,前途岂在刘某之下?他日裂土封侯、位列三公也未可知,何必为了一个区区女子枉自送了性命?” 刘观澜不愧是个老狐狸,这话极有诱惑性。 百里濯缨忍不住抬头去看李湘流。 李湘流此时正好看过来,他的目光和百里濯缨在空中相遇。 百里濯缨心中一突! 那目光,在驿道上百里濯缨是见过一次的。 决绝,狠辣! 他忽然明白,李湘流这种人,为了自己是可以放弃一切的。 百里濯缨感觉李湘流的风流倜傥的形象在心中轰然倒塌。 原先,百里濯缨虽然遭受李湘流的鄙视,心中不忿,但人家毕竟是岳麓传人,又生得风流潇洒,一表人才,他还是觉得李湘流有牛气的本钱。 只是李湘流这一个眼神,便暴露了内心的怯懦。 果然,李湘流转向秀璎,温柔地说,“秀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不若假装答应,待我们脱身,我一定再设法救你出来!” 秀璎咬着嘴唇,显然极不愿意,但又不敢立马拒绝。 她此时是柔肠百结,本来自己和李湘流青梅竹马,两家又有婚约,在内心深处早就把自己当成李湘流的妻子了。 没想到人心难测,在遇到危难的时候,李湘流为了脱身,居然让自己跟刘观澜走。 秀璎的心中,恐惧正在减少,伤心却是如同脚下的雾霭,不停地翻腾上升。 这时,百里濯缨忽然大声说,“不行!你一个弱女子,跟着他们去了,那不是羊入虎口?那个什么帮主强行把你睡了怎么办?你以为那香牛臭牛到时候还会要你?” “要是你再生三五个小帮主出来,你到时还能回岳麓书院吗?” “粗鄙!”不待百里濯缨说完,李湘流低声骂道,长剑“嗡”的一声,直奔百里濯缨的咽喉! 他已恼羞成怒,因为百里濯缨的话语虽然粗糙,但道出了问题的关键。 其实他心里清楚,他既已决定把秀璎交给刘观澜,那铁定是不可能再要她回到自己身边的,只不过为了安抚秀璎,他才说日后救她出来。 现在被百里濯缨一语道破,他焉能不恼羞成怒? 百里濯缨尖叫一声,侧身躲开剑锋,神态狼狈之极。 “救命啊!”他的叫声凄厉,如同鬼哭狼嚎。 李湘流没想到一个刀和剑都分不清的小乞丐,居然躲过了自己凌厉的一剑,心中未免有些狐疑,但看到百里濯缨手忙脚乱的样子,他便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次且饶过你,再胡言乱语,我一定杀了你!”他狠狠地说。 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一击不中,他也不便再次出手,而是凝神静气,防备刘观澜袭击。 秀璎则终于拿定了注意,她往前迈了两步,站到悬崖边,咬牙切齿地说,“我宁愿跳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也不会去嫁给那个什么帮主!” 李湘流的左手探出,“秀璎,不要做傻事!” 刘观澜也紧张地盯着她,“司马姑娘,一切好说!千万莫跳!” 只有百里濯缨没有说话,那一刻,秀璎忽然很想听他说点什么。 这个小乞丐,肮脏邋遢,一幅胆小怕死的模样,关键时刻却总是充满勇气和智慧,帮助自己逃过了好几次劫难,只是没想到把他卷进了这个乱局。 然后,她看到百里濯缨也向她伸出一只手,嘴里慢腾腾地说,“办法还多着呢,为什么要跳崖?你不愿意嫁给那个陈帮主,你可以嫁给我呀!” 百里濯缨说话的时候,眼睛调皮地眨了眨,“你不要动,有个秘密,我悄悄告诉你!” 百里濯缨一步步走到悬崖的边缘,抓住秀璎的手。 李湘流和刘观澜都松了一口气。 风从悬崖下吹来,荡起秀璎的长发,发梢拂到了百里濯缨的鼻子。 百里濯缨忍不住张嘴打了个喷嚏。 这一个喷嚏,把李湘流和刘观澜都吓了一跳,要知道他们站在悬崖的最边缘,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跌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百里濯缨跌下去摔死了,谁也不会感到可惜,可是,如果秀璎跌下去了,那就不一样了。 刘观澜对着百里濯缨的背影喊道,“那个小…少侠,快把司马姑娘拉回来,我给你一锭银子买饼吃!” 百里濯缨握住秀璎冰凉的小手,慢慢往悬崖边靠近了一步,云雾在他们的脚下翻腾。 百里濯缨把嘴凑到她的耳边,“这个秘密是:这下面云雾缭绕,谁也看不清,其实,这两座山之间的云海深处,是有桥的!” 【作者题外话】:票票砸过来呀砸过来! 第7章天堑飞渡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百里濯缨已经在她的耳垂上轻轻亲了一下。 李湘流没想到这个惫赖的小乞丐如此放肆,居然敢在自己的面前亲秀璎一下,心中一恼,右手再次握紧了剑柄。 刘观澜微微冷笑,并不介意百里濯缨的这些举动。他介意的是秀璎不能掉下山崖。他身子微微前倾,随时准备跃起。 天光早已黯淡,皓月从东方升起,照得山顶一片明亮。 山风浩荡,呼啸来去,雾霭在山谷翻腾。 秀璎听了百里濯缨的话,迟疑地看了脚步的翻腾的雾气,心中一阵恐慌。 桥?哪里有什么桥! 百里濯缨好像知道她想什么,继续低声说,“这桥,其实是一根绳子,绳子下吊着个篮子,雾气这么重,看是看不到的!” 想了想,他接着说,“但我知道绳子和篮子的位置,就在你身后的下方,离你的脚面大概一人多高!你如果愿意冒险一试,我陪着你跳下去,然后滑向对岸。但必须在我们到达对岸后立即斩断绳子,不让那些混蛋跟来!” 说完,百里濯缨静静地看着秀璎的脸。 她点点头,脸上的泪珠随之滑落,如同梨花带雨,娇艳欲滴。 既然李湘流已经准备让刘观澜带走她,那还不如再信这个小乞丐一次,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一死,如果百里濯缨说的是真的,或许还能绝处逢生。 说时迟那时快,百里濯缨一推秀璎,两人一起从悬崖边跌落下去。 “不要跳——”李湘流和刘观澜一起惊呼。 百里濯缨全不管身后传来的惊叫声,在下落中伸手一探,左手已经抓住了一根绳子,几乎同时,拉着秀璎的右手一缓,原来秀璎已经稳稳落入一个大篮子中。 百里濯缨的身体在绳索上借力,凌空一个旋转,落下时也已经到了篮子里,然后他飞快解开一个索套,那篮子便开始往对岸滑去。 本来是坐一个人的篮子,现在坐了两个人,百里濯缨和秀璎的身体便紧紧靠在一起。 百里濯缨的右手紧紧握住吊篮的绳索,左手把秀璎搂到怀中。 秀璎睁大了眼睛,周遭除了白茫茫流动的雾气,什么也看不见。 除了山风浩荡而过的声音,她能感受的声音就只有自己“砰砰”的心跳了! “我没说错吧!我早说他们是劫色,你还不信呢!”百里濯缨自信满满地说,“要是我,我也劫色,不劫那什么图!” 秀璎不想接那个话茬,只是奇怪地问道,“这雾蒙蒙的,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根绳子?” “不是绳子,是桥,绳桥!这绳桥就是我和老臭一起搭的,我能不知道?” “还是我想出的办法呢,先让信鸽带一根丝线飞过去,再用丝线带过来一根细线绳…最后才是这粗绳索!别提有多麻烦了。我们请了十几个乡亲帮忙,花了半个月才搭成的!但那些乡亲都不敢坐这篮子,也就我和老臭偶尔坐一次!” 良久,秀璎叹了口气,“你们真能想办法!不过,你和那个老臭不是仇人么?” 百里濯缨也叹了口气,“是啊,但结仇之前,我们还凑合!” 便在此时,绳索忽然一紧,然后往上一弹。 转瞬之间,绳索又往上一弹。 “不好!他们追来了!”百里濯缨陡然站立起来,抓住绳子使劲拉拽,想要加快篮子滑行的速度。 他不知道,当他和秀璎跌落之后,雾气稍微动荡,隐隐约约露出了横在两座山峰之间的绳子。 刘观澜哪肯让秀璎就这样逃走,他纵身跃下,徒手抓住绳子滑了过来。 李湘流也发现了倪端,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一条逃生的通道。刘观澜已经承诺不杀自己,但那一群盐帮的人和官府捕快只怕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稍作算计之后,他也纵身跃下,沿着绳索跟了上来。 这二人都是武艺高强,虽然徒手攀索,速度依然奇快,转眼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云海继续下沉,渐渐的,绳索上的一切,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留在山顶的一众人等,却是刘观澜的两个部属最是紧张。 刚才刘观澜凭高超剑法震住众人,他一旦离去,剩下的两人立马成了众矢之的。 狼一样的目光一起投向背着《定河图》的那个蓝衣人! 那蓝衣人也发觉了局势对己方不利,和另一蓝衣人紧紧靠着,慢慢往那条绳索的方向移动。 但盐帮的黑衣人显然发现了他们的企图,一个黑衣人手一挥,一柄飞刀飞出,射向那绳索! 惊叫声中,绳索应声而断! 那个年轻的蓝衣人倒也机灵,一看自己势单力薄又成为了众矢之的,果断解下《定河图》,掷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捕快,“我们汉帮还是服从朝廷,此图交由朝廷处置罢!” 那捕快心中一喜,伸手接住《定河图》,忽觉后心一凉,剑锋透体而入,从胸前穿出。 他低头,看见鲜血从剑尖滴落,一滴滴滴在《定河图》上。 他身后的黑衣人拔出剑,顺手接过《定河图》。 但一切远远没有结束,刀光再起。 一时间,山顶刀光四起,惨叫连连,绝顶之上成了修罗地狱。 一卷《定河图》,多少人为之丧命! 不知过了多久,厮杀终于停住了。 惨白的月光照在山顶,只见到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惨不忍睹。 两个蓝衣人早已身首异处。 黑衣人人数众多,终归稍胜一筹,此时还有五个人站着。 捕快们却只有一个还活着,也受了重伤,鲜血从他的腹部汩汩往下流。 他正站在悬崖边缘。 他的手中赫然便是那一卷《定河图》,早被鲜血染红! 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定河图》,可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黑衣人从三个方向包围了过来。 “《定河图》给我们,我们不为难你!”一个黑衣人说。 那人惨笑两声,缓缓伸出《定河图》。 黑衣人刚要伸手去接,那人忽然改变方向,手一挥,《定河图》飞起,远远落入茫茫白雾之中。 然后,他往后一仰,跟着跌了下去… 【作者题外话】:感谢盆友们阅读,感谢支持! 第8章杏花春浓1 再说百里濯缨和秀璎,二人正坐着吊篮往前滑动,忽然感觉身体一轻,吊篮径直往下落去。 幸好百里濯缨的手都抓在绳索上! 他知道,只要紧紧抓住绳子,篮子就会荡到对边的山上。 虽然,由于巨大的惯性,二人将狠狠地撞向对方的山峰,但好在对面的山峰并非石崖,山体上遍布树林,此时春意正浓,枝繁叶茂,必能缓解大部分力道。 “抱紧我!”他对着秀璎大声喊道。 巨大的气流扑面而来,把他的声音削弱,但秀璎依然听到了,她也顾不了羞涩,双手使劲儿,死死抱住百里濯缨的腰。 二人宛如两只大鸟,穿过白茫茫的雾霭,往对面的山林扑去。 相隔不过数丈,但两座山的情景迥异。 那边是怪石嶙峋,如同犬牙参差,这边却草木葱郁,繁花似锦。 一棵巨大的杏树,长在山峰的边缘,满树杏花,开得正盛。 明月刚刚升起,淡淡的月光下,花枝在夜风中摇曳,数只小鸟站在枝头,不时对着春山空谷鸣叫几声。 突然,鸟儿们倏地飞了起来,扑棱棱带落数瓣花瓣。 然后,一个巨大的黑影往树上扑来,轰然撞在树上,黑影压断数根树枝后,落到了树下。 花瓣纷飞,恰似下了一场花瓣雨… 这黑影便是百里濯缨和秀璎,当然还有装着他们的那个大篮子。 二人撞得昏天黑地,晕了过去。 秀璎被鸟鸣声惊醒的时候,已是清晨。 她睁开双眼,只见眼前一片花的海洋,鸟儿在枝头跳来跳去,不时好奇地看着她。 她想起昨夜的事,赶紧坐了起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枕着百里濯缨的胸膛在睡,难怪睡得如此舒服。 秀璎的脸上不禁泛红,暗想幸好自己先醒来,否则被这个机灵鬼发觉自己枕在他的怀里睡觉,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呢。 她伸手去摇了摇百里濯缨的胳膊,“醒醒!起来啦!” 没有动静。 而且感觉他的身体僵硬! 秀璎心中一紧,把手轻轻伸到他的鼻子下探他的鼻息,鼻息全无! 秀璎大惊,使劲摇晃百里濯缨的身体,又去掐他的人中,依然不见动静。 他死了! 秀璎愣愣地坐在百里濯缨的身边,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这个人机灵鬼怪,从刚认识的时候他就说了,帮助自己是九死一生,他没有说错,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帮助了自己,数次帮助自己死里逃生。 没想到到头来好容易逃出魔爪,他却死了! 想必是昨夜坠落的时候时运不济,被撞击身亡,可为什么一起跌落,自己安然无恙而他却死了呢? 秀璎看着百里濯缨,眼泪顺着白皙的双颊流了下来,滴落在百里濯缨的脸上。 他的睫毛抖动了一下,眼皮缓缓张开,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看着秀璎。 秀璎惊喜地喊道,“你活过来啦!” “没有,只不过刚刚睡醒而已!既然从未死去,谈什么活过来?”百里濯缨翻身爬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昨夜月白风清,鸟语花香,仙女妹妹睡得可好?可曾做梦?可曾梦见在下?” 秀璎想起昨夜的情景,脸上的红潮再次涌了上来。 “你习惯不习惯早晨洗个澡?那边有泉水,你的长发如果洗洗,这样垂下来,肯定很好看!”百里濯缨比划了一下,忽然语带暧昧地说,“否则—我几天没洗澡,肉是臭的,老虎都不愿吃!” 他尖着嗓子模仿秀璎那天对“老虎”说的话。 秀璎秀眉一皱,“呸!我才不洗,这荒山野岭的,连个遮拦都没有!” 百里濯缨点点头,“我猜会这样,那就算啦!” 百里濯缨忽然搬过秀璎的头仔细地看了起来,秀璎羞涩地挣扎,恼恨地说,“小乞丐你又发疯了么!” “你中毒了,脸色发绿!”百里濯缨地说。 见秀璎不信,百里濯缨指着不远处,“那有水,自己去照一下!” 秀璎和百里濯缨一前一后,顺着水流的声音声音,向山的东边走去。 百里濯缨百忙之中居然没有忘记他的竹篓。 转过一道不高的山脊,二人眼前豁然开朗,水声也扑面而来。秀璎放眼看时,只见一道飞瀑从高处泻了下来,落入下面的一个青石潭中,水花溅起,如同碎琼乱玉。 秀璎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水潭边,对着清澈的泉水观看自己的脸庞。 百里濯缨说的没错,她的脸上浮现出一层重重的绿色! “脸上好像感觉有点麻木…我会死吗??”秀璎用手指按按脸,怔怔地看着水中的倒影说,“是不是他们在饭菜里下毒了?我和表哥吃一样的饭菜,他不会也中毒了吧?” 百里濯缨哼了一声,“那头香牛神通广大,死不了的,你还是管好自己再说吧!” “我怎么办?”秀璎急切地问,“丢了《定河图》,再丢了性命,我的命就这么苦?”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中的毒是杏花春浓之毒,这种毒无色无味,防不胜防,却不致命,毒发后只不过皮肤瘙痒溃烂,最多破相而已。” 破相,这两个字听在秀璎耳中,实在比死更恐怖。 见秀璎吓得脸色发白,百里濯缨哈哈一笑,走过来紧挨着秀璎坐下。 “算你走运,遇到了我。我虽然不会解此毒,却知道暂时抑制它的方法。这毒是热毒,需要用寒气镇住就不会扩散。你只要跳到这青石潭中浸泡半个时辰,就会暂时无碍!还有,我师父会解此毒,等抑制住毒性,我带你去找我师父,你不会有事的!” “真的?”秀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百里濯缨,“就这么简单?” 百里濯缨狠狠地点点头。 秀璎还在犹豫,浸泡就是洗澡,在这荒山野岭,让百里濯缨离远点,她害怕来别人,让百里濯缨近点吧,又担心他偷看或者恶作剧。 百里濯缨倒是无所谓,“其实也不打紧,最多破相,又不会死!你不洗我洗啰,走远点莫要偷看哦!” 说罢,百里濯缨放下竹篓,脱下身上的小褂,光着上身蹲到水潭边,用手往身上浇水。 秀璎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滚那边去!我要洗!” 【作者题外话】:啦啦啦,啦啦啦,感谢读者盆友们支持! 第9章杏花春浓2 百里濯缨停住手,看着水面,水中的那个邋遢少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么大的水潭,为什么就不能两个人一起洗?我不介意的,只要仙女妹妹你不要色迷迷地看我就行!” 回答他的是一块大石头,“咚”的一声砸在水潭中,水花高高溅起,溅了他一身。 他摇摇头,起身,提起竹篓往一边走。 百里濯缨一边走,一边想象着和美女同浴会是一种什么旖旎风光,一时出神,一不小心把头撞在树杆上,痛得只皱眉。 “就那里,不要走太远,帮我看着,有人的话直接拦住!还有,背对着我,不许回头!”秀璎警告道。 “这里人是没有,孤魂野鬼倒可能有几只!” 话虽然这样说,百里濯缨还是依言停下脚步,在离青石潭五六步的地方,背对着青石潭坐了下来。他仰头看看天,但见白云悠悠,好鸟相鸣,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所谓的“杏花春浓”之毒,不过是他随口杜撰出来的而已,至于秀璎脸上的绿色,是他醒来后见秀璎还在熟睡,不忍叫醒她,百无聊奈,便从身边采了嫩树叶挤出绿汁,顺手抹在她的脸上而已。 哪知秀璎单纯,百里濯缨随口编出的鬼话,她居然全都当真。 不多时,青石潭中传来哗啦一声水响,想必是秀璎已经下到水里。 百里濯缨感到比较遗憾的是,一幅大好的春光美景,他却只能背对着,凭借听到的哗哗水响,在心中想象一下那醉人的美景。 忽然,秀璎惊叫一声,然后水声“哗啦”一声大响。 百里濯缨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这小姑娘真是胆小,他在这青石潭洗澡不下百次了,安全得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怎么啦大姐——”他拖着长腔懒懒地问道。 “黄鼠狼!树上有只黄鼠狼,它鬼鬼祟祟地偷看我!”秀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在黄鼠狼眼中,你未必就比一只母黄鼠狼好看,你紧张什么?”百里濯缨忍不住皱眉说。 秀璎把脖子以下全部缩到水里,又恼又羞地喊道,“讨厌,赶走它!” 百里濯缨摸索着从身后取出一个东西,原来是个小小的弩。 他熟练地装上一只短箭。 他并不回头,把箭簇对准身后的那棵大树,然后凝神静气,那一瞬间,周围的风声、鸟鸣声、水流声倏然远去,耳中只有大树上枝叶抖动的微响。 那黄鼠狼大概发觉偷看美女洗澡,还不如偷看母黄鼠狼有意思,便准备离开,它的身子倏地弹起,凌空跃出。 就在它跃起的同时,“嗖”的一声,短箭迎面而来,“噗”的一声插入它的肚子。 那黄鼠狼从树上掉了下来,砸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百里濯缨收了弩。 “黄鼠狼啊黄鼠狼,偷看美女洗澡,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偷看了吧?”百里濯缨一边把那支精致的小弩放进衣兜,一边说道。 秀璎在水中看得真切,心中惊异不定。 她万万没想到百里濯缨不用回头,仅凭听声辨位便能把黄鼠狼射下来! 要知道,即便是会武功的人,只靠听音辨位,要做到这么准确也是极难的。 此时的秀璎不由得怀疑起这个惫赖的小乞丐到底会不会武功了,如果说他会吧,他连刀和剑都分不清,要说不会吧,他的听音辨位已经出神入化… 好像知道秀璎的怀疑,百里濯缨懒洋洋地说,“我说过,我有个猎户朋友,我们关系很好。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一招也是他教我的!” “然而我并不能每次都击中,只是今天运气特别好而已…这只黄鼠狼估计是被美女迷住了眼,反应迟钝,才特别容易射下来!”他一边把那支精巧的小弩收藏起来,一边说,“对这一点,我特别理解它!” “我只是让你赶走它,谁让你射死它的!”秀璎埋怨道。 “仙女妹妹你的意思是即便偷看你洗澡,也不是啥罪过,对吧?”百里濯缨语带惊喜,“那我回头了,啊?” 秀璎大惊,“你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百里濯缨冷笑道,“一,二…” 秀璎尖叫一声钻进水中,只留着个小小的脑袋在水面上,长发散开,铺在水面上。 “三!”百里濯缨慢悠悠地数道。 秀璎暗自后悔,这个小流氓终究是个小流氓,不该听他的鬼话在这水潭中洗澡。 哪知百里濯缨并未真的回头。 “四,五,六…”百里濯缨的声音小了下来,“睡不着的时候,数数最容易入睡的…七,八…” 秀璎将信将疑,但见他始终不曾回头,终于放下心来,把身子慢慢浮出水面,小心的洗着自己的身体。 那水从山上泻了下来,清澈透明,带着一丝丝的凉意,浇在身上非常舒服。 刚开始,秀璎还有些担心,不知道那个惫赖的小乞丐会不会回过头来偷看自己洗澡,因此她一边往身上浇着水,一边不时地回头看看。 不过那小子虽然嘴上极不规矩,却并不付诸于行动,老老实实地把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看着树上的什么东西发呆。 太阳慢慢升起。 忽然,秀璎再次声音颤抖地叫道,“有东西,他摸了下我的脚!” 百里濯缨闭着眼,听到叫声并不睁开。 他想吓吓她,信口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几年前,这里淹死过一个人,而且还是个老光棍。你说他不会变成了水鬼呢?嗯…” 秀璎心知他说的是假话,但依旧提心吊胆。 在江湖上见过腥风血雨的女孩,不怕死不怕伤,但对黄鼠狼、鬼怪这些真实或者虚幻的东西,却还是心存忌惮。 “骗人!哪里有什么水鬼…我不泡了,反正脸上的绿色也没有了,我要上去!” 话未说完,她大声惨叫,猛地扑上岸来,百里濯缨还未扭转头,她已经惨叫着扑到百里濯缨的背上。 【作者题外话】:亲爱的盆友们,请把鼠标的光标放到箭头上,顺着箭头的方向移动→→→ →→→→→→→→→→→→→→→→→→→→ ↓ 看到“收藏”点击即可!↓ 第10章杏花春浓3 百里濯缨往水潭看去,只见水中的黑影一晃,荡起一圈波纹,远远地往深水地方去了,分明是一条大鱼。 “一条鱼而已,那是龙王送给我们的美餐,等会儿我把它烤了。”百里濯缨收回目光,安慰道。 然后他的嘴巴大大地张开着,再也合不拢。 秀璎虽然穿着衣服,但裤腿已经卷得很高,露出修长白皙的大腿,先前脱掉了外衣,上身只穿一个红色的小褂,正湿漉漉地往下淌水,湿透的衣服裹在身上,凸凹有致的身体显露无遗。 尤其她那高高耸起的胸部,靠在百里濯缨身上,让百里濯缨感觉到一种让人飘飘欲仙的弹性… 百里濯缨虽然没有刻意回头去看,但眼睛的余光早看到了她的腿臂,况且自己还赤裸着上身,零距离感受着秀璎柔软的、凉凉的身体,忽然感到一阵心慌意乱。 这心慌意乱完全不同于以往和女孩子插科打诨时的感觉,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秀璎也感觉到了尴尬,讪讪地站了起来,把身体离开了百里濯缨。 便在这时,草丛一动,一个人影钻了出来。 这次秀璎才是真的大惊失色,一闪身缩到百里濯缨的身后,百里濯缨也赶紧站起,把秀璎护在身后。 来人在二人面前站定,直起身来。 居然是李湘流! 秀璎惊喜地叫了一声,“表哥!” 李湘流摘掉头上的一片树叶,双手负在身后,傲然而立。 经历了昨夜的事情,百里濯缨本已看清了李湘流风流倜傥背后的怯懦,但此时自己衣不蔽体,站在长身玉立的李湘流面前,依然情不自禁地感到自惭形秽。 “如果我说…呃,我和秀璎…是清白的,你信吗?”他讪讪地问道。 百里濯缨本来以为对方说不信,至少会生气,谁知李湘流居然若有若无地点点头,那是赤—裸—裸——的轻视啊! 他心中怒气暗自升起,你长得帅了不起啊,没准老子和秀璎就不清白了呢? 李湘流上前几步,从地上拾起秀璎的上衣,抛了过去,秀璎在百里濯缨身后接住,背过身去,匆匆往身上套。 百里濯缨见李湘流微微仰首,心中一动,大声呵斥道,“不许歪着头去偷看秀璎穿衣服!” 秀璎听见,“啊”的尖叫一声。 李湘流神色一变,“我哪有?” 刚说完,就见百里濯缨两个巴掌拍了一下,“啪”的一声,然后“呀”的一声倒在地上。 秀璎此时刚刚把衣服套好,猛地回头,只见百里濯缨倒在地上,一手捂住脸,一手指着李湘流,嘴里不住哀嚎,“他打我!” 秀璎脸上变色,“表哥,就算你要打他,也等我换好衣服再打不迟!” 其实,以秀璎对李湘流的了解,偷看她,他是不会的,百里濯缨倒是有可能。 不过如果百里濯缨想偷看,她洗澡的时候早就偷看过了,何必等到这个时候? 李湘流不会偷看,但李湘流打百里濯缨却是可能的,毕竟自己和李湘流是有婚约的,此时,自己却在这个水潭洗澡,身体半露,而李湘流出现的时候,自己和百里濯缨靠得又那么近。 虽然问心无愧,但这场景实在是太巧合了,她感觉真的有点说不清了。 百里濯缨这个惫赖的家伙不是不可以打,是不该这个时候打,这个时候秀璎正换衣服,百里濯缨充当了屏风的角色,人家在屏风后换衣服,你把屏风给掀了,像话吗! 李湘流只是冷笑一声,显然不屑于和百里濯缨去分辩,秀璎也不想再说这件事,毕竟,比这重要的事很多。 “表哥,你昨夜怎么能把《定河图》交给他们?你忘了,爷爷曾经对我们说过,我们要与《定河图》共存亡,人在图在…我们得把《定河图》抢回来!” 李湘流眉毛动了动,心中暗想,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做!命都没有了,《定河图》还有何意义? 但这样的想法他绝对不会说出来。 所以,他顿了顿,沉声说道,“《定河图》丢了,可以找回来,命没有了,一切都完了!” 想了想,他接着说,“昨夜我不过是缓敌之计,我是不可能把你交给他们的。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 秀璎点点头,心中终于感到一丝温暖。 她自幼被许配给李湘流,又和李湘流一起长大,她从来都把自己当成了李湘流的妻子。 从她记事开始,仿佛没有李湘流摆不平的事。 昨夜,或许自己太沉不住气了,李湘流舍得把自己送给别人吗? 对李湘流来说,那一刻却是真的动了这个心,虽然此时他感到内疚。秀璎对他,也是非常重要的,若非万不得已,他怎么舍不得把秀璎送人? 但对他来说,性命攸关的时候就是万不得已的,没有了性命,就没有了一切啊。 所以,仔细想来,对于昨日的事,他很惭愧,却绝不后悔。如果那一幕重演一遍,他相信自己依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表哥,你没中杏花春浓之毒吧?咦,你的脸没事啊!”这时,秀璎已经穿好了衣服,柔声说道,语气带着欣喜。 李湘流心中一暖,“没有,哪有什么杏花春浓之毒!” 秀璎看向百里濯缨,百里濯缨仰头看天,“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杏花春浓之毒,也不是人人都识得的!” 秀璎将信将疑,走过去挽住李湘流的手臂,“表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刘观澜昨夜也过来了,没准儿现在正在找你…和我,咱们得赶紧走!” 他看了百里濯缨一眼,目光中的杀意一闪。 秀璎刚刚转头,李湘流的剑已出鞘,剑光一闪,直奔百里濯缨的喉头! 事发突然,百里濯缨狼嚎一声,仓惶躲闪,但身后便是水潭,已经无路可退,一个趔趄,一头栽进水中。 秀璎惊怒交加,“无缘无故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知道我们的行踪,我们又不能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走。如果他被刘观澜抓住,会告诉刘观澜的!” 李湘流杀意已起,岂肯罢手,左手一挥挡开秀璎,长剑如风,一剑剑往水中刺去。 百里濯缨在水中翻滚,终于躲闪不及,被一剑刺中胸口。 剑刃切开皮肉时的感觉传到了李湘流的手上,甚至还有斩断骨头的阻涩感。 他拔出剑,心中一阵畅快,这个讨厌的小无赖,终于死掉了。 血花在水中扩散开来,一荡一荡的,惊心动魄。 ps:广告——北京怀仁堂老中医吴青牛,擅长医治各种尿床症,药到病除。为答谢盆友们的厚爱,特公布祖传秘方:看书请收藏,永远不尿床! 第11章鬼神莫测1 其实,李湘流早就对百里濯缨动了杀机。 关键时刻,李湘流为了保命,准备选择把和自己青梅竹马的女人送给敌人,这种丢人的事,事后他自己想想都恶心,他自视甚高,当然不愿意这件事被传开。 而百里濯缨偏偏目睹了全部过程,甚至每一个细节。 不杀此人,他何以安心? 更何况,他还光着半个身子和秀璎待在一起那么久,还敢大言不惭地说“我们是清白的”!即使你们是清白的,我也要杀了你这个小流氓! 从在青石潭见到百里濯缨的那一刻,他心中早就暗下决心:即便事后受到秀璎的埋怨,也必杀此人! 百里濯缨的身子浮在水上,一动不动,他的血从身体里涌出,把周围的水染成了一片红色,那水潭的水本来清澈见底,此时却红了小半边。 秀璎的眼泪流了出来,幽幽地对李湘流说,“他救过我的命,表哥你是岳麓山长,何苦跟一个山野小子一般见识?” 李湘流也不言语,只是把剑伸入水中,剑刃上的鲜血一滴滴滴到潭水中,又在水中扩散成一团血雾,慢慢湮开。 然后,他拉起还在惊愕中的秀璎,快步往山上跑去。 秀璎几次回头,想要挣脱李湘流,但被李湘流死死抓住。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李湘流断然地说,“他已经死了,忘掉这个小无赖!” 秀璎无奈,心中暗自后悔,自己终于把这个小乞丐带上了不归路,如果不遇到自己,没准他还在山中自由自在地晃荡呢。 李湘流和秀璎在山林中攀爬,小心翼翼地。 几次秀璎想重提百里濯缨,被李湘流果断打断,“此事等以后再说!” 两人攀爬了许久,秀璎气喘吁吁,实在爬不动了,李湘流只好扶她坐到一块石头上休息。 等他抬起头来时,不禁大吃一惊! 百里濯缨歪坐在崖边的一棵横生的树干上,脸上尽是血污,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冷冷地看着自己。 刚才明明杀了他,他怎么还活着?那剑如骨肉的感觉非常清晰,断不会错,还有那些把水潭染红的鲜血…莫不是这小子命大,没有刺中要害,逃过一死,又跟了过来? 秀璎却是欣喜多于吃惊,表哥杀死百里濯缨,的确做得太过分了,既然百里濯缨没死,那多好啊!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李湘流脸色一寒,拔出剑走了过去。 秀璎伸手去拉李湘流的衣袖,同时大喊一声,“表哥,不要!” 但李湘流既然已经第一次出手,此时哪会放过?他左手一甩,已经甩开了秀璎,右手一抖,一缕剑光直奔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身体稍微一侧,但依然没有躲过,剑尖再次刺入他的怀中。 李湘流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剑锋入肉入骨的感觉,他冷哼一声,拔出长剑。 百里濯缨晃了晃,从树上跌落到了崖下荒草丛中。 看着百里濯缨的尸体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秀璎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心中却也有些埋怨,百里濯缨你是个傻瓜么?既然没死,为何还要跟来?本来死里逃生,结果又挨了一剑。 李湘流在杂草中擦拭掉剑上的血迹,然后还剑入鞘,冷冷地说,“即便诈尸了又怎样,我大不了再杀你一次!” 秀璎幽幽地说,“表哥你真不该杀他,他于我有救命之恩,而且…和我真的没啥!” “我相信,我只是讨厌这个小流氓!” 李湘流的嘴角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还有,你也没有中毒,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杏花春浓之毒,是那个小流氓编的,他为了骗你脱衣服给他看的!” 秀璎的脸一下红了,双手搓着衣服的下摆,低声道,“人家没有脱衣服!我穿着衣服去洗的…况且,他当时真的也还算个君子…没偷看!” “君子?你居然认为这个小流氓是个君子?”李湘流冷笑一声,拉着秀璎继续往前走,“他若是君子,这世上就没有坏人了!师妹你心地单纯,要防止上当受骗。” 拐过一道山凹,再爬上一道坡,二人眼前豁然一亮。 李湘流站在山坡上,指着远处,“看到驿道没有?我们从这里下山到驿道,然后找个集镇买两匹马往北,要成就大业,总是要经历一些坎坷的!” 秀璎迟疑地问道,“《定河图》没了,去河北有何意义?” 李湘流的脸上露出个神秘莫测的笑容,“丢了,大不了找回来…” 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 秀璎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前方的的大石头上蜷缩着一个人,正是百里濯缨! 这次,李湘流没有直接拔出剑,而是手上使劲儿,剑锋横切! “呲”的一声,血肉飞溅,大石头上都溅了不少鲜血! 百里濯缨一头从大石头上栽了下去,落入山坡下的草丛之中。 李湘流长长舒了口气,把剑上的血迹擦净。 回头看时,只见秀璎双手合十,嘴里正在哆哆嗦嗦地念着,“百里濯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表哥不该杀你!你不要再诈尸了,去找个漂亮的女鬼过日子吧!” 李湘流哭笑不得,这秀璎的心思,真的很单纯啊!但他心底也有些狐疑,这个百里濯缨怎么就杀不死?莫不是真的是死得冤枉不能上黄泉路,回来找他报仇的? 虽然不相信怪力乱神,但他心中依然忐忑,加之此地林木茂盛,阳光被枝叶遮蔽,周围有些阴森森的感觉,李湘流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他拉起秀璎的手,匆匆往前赶路。 两人再往下走了一段路,后面的路两人都有些提心吊胆,不知道百里濯缨会不会在从某个地方冒出来。 秀璎既希望再次看到百里濯缨,也担心李湘流依然还是一剑刺死他。 李湘流看着秀璎一幅疲惫的样子,知道需要好好休息了,他看看四周,觉得这个地方还比较安全,决定生火。 ps:列位看官,若是觉得这个故事有点意思,请收藏,请投票,你的支持是写作最大的动力!谢谢—— 第12章鬼神莫测2 李湘流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山坳,准备生火。毕竟,秀璎身上一直穿着湿衣服,而且她也饿了。 他找来些枯草枯枝,又从身上摸出火石,在树下生起一堆火来。 他烧的是干枯的柴草,只有些淡淡的轻烟冒出,升起不多高便消失得看不见了。 如果烧那些湿的草木柴禾,会有浓烟冒出,容易引起注意。李湘流想得还算周全。 “你守着火,烤烤衣服,不要让它熄了,我去打只兔子或者野鸡,咱们烤着吃!” 秀璎点点头。 李湘流很快消失在森林中。 秀璎警惕地四周看看,见四周无人,飞快脱了外衣,凑到火边烤身上的内衣。 刚刚烤了一会儿,忽然,她听到草丛中传出“嘿”的一声。 “谁?”她赶紧用衣服遮住上半身,大声喝问道。 “我是鬼——”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说道,然后一个人慢慢地从草丛中坐了起来,浑身是血,不是百里濯缨是谁? “啊——”她刚要叫,百里濯缨已经跃到她的身边,伸手捂住她的嘴。 百里濯缨皱眉道,“你叫得真难听!真是浪费了你的好嗓子。” 秀璎感受到百里濯缨的体温,再加上近距离看到百里濯缨的面孔,相信他没有死,恐惧之心散去,喜色溢于言表,“百里濯缨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刚才我还以为诈尸呢!” 百里濯缨大怒,“你才诈尸!你们全家都诈尸!” 秀璎作势欲打,却把上衣带落,露出红色的抹胸,巍巍玉山饱满高挺,一抹雪白宛如高山的冰雪,百里濯缨看得心神一醉,但还是恋恋不舍地转过头去。 秀璎赶紧把衣服穿好。 “表哥明明刺中了你三次,每次都鲜血淋漓,为什么你没事?”秀璎奇怪的问道,“不过你没事真好!” 百里濯缨听得出,她的语气里透出的喜悦是真心的。 “本来是死了,阎王问我有什么未了的心思,”百里濯缨一边信口瞎扯,一边从衣服里扯出一条大鱼来,“我说我想亲亲那个叫秀璎的姑娘才死心啊,阎王就让我回来了!” 他把那鱼悬在秀璎的面前,那鱼只怕有三尺长,只是鱼身支离破碎。 秀璎冰雪聪明,一看就明白了。 原来,百里濯缨落入水中时,正好碰到了那条大鱼游到身边,于是他伸手就把它给抱住了。 这时,李湘流的剑刺了过来,他顺手把那条大鱼挡到胸前,挡住了李湘流的一剑。 当时水花四溅,李湘流哪能看得清? 李湘流感觉剑入骨肉,又见血水泛起,不疑有它,以为自己杀掉了百里濯缨。 等李湘流和秀璎走后,百里濯缨把死鱼放在身上,抄近道追赶秀璎和李湘流,两次拦住他们。 李湘流杀百里濯缨之心既起,哪肯轻易放弃?他又两次想杀百里濯缨,百里濯缨依样葫芦,每次都拿那条倒霉的大鱼当盾牌,于是,李湘流每次都把剑刺入大鱼,好好一条大鱼,被他刺得支离破碎。 那剑刺入鱼身,和刺入人身的感觉并无二致,匆忙之间,李湘流只道已经把剑刺入百里濯缨的身体。 百里濯缨剖开鱼肚子,把内脏都扒拉出来,然后用一根树枝把鱼串好穿了,架在火上烤。 “我说了,这是龙王送给我们的美餐,我要把它烤了给你吃,言出必践是我最大的缺点啊!”百里濯缨边烤鱼边说,“鱼啊鱼,不要怪我哟,谁让你去啃仙女妹妹的脚呢?” 不多时,一股鱼香便弥漫开来。 秀璎舔了舔嘴唇,她确实饿了。 百里濯缨笑笑,撕下一块鱼肉递给她,想了想,又把手缩了回来,把鱼肉放到嘴边吹了吹,才递给秀璎。 秀璎心中有些感动,这个小乞丐,真的很不错啊,幸好没有被表哥杀了… 二人慢慢吃着烤鱼,虽然缺少了盐味,但百里濯缨火候掌握得极好,把它烤得焦黄,味道依然不错,加之二人又饿了这么久,只觉世间美味,莫过于此,只到吃得饱饱的,才停了下来。 剩下个鱼尾巴,百里濯缨想了想,往上吐了口口水,又把它架在火上。 “你好恶心!”秀璎直皱眉。 “对了,你表哥说那个刘什么观澜,大概就是昨天最凶的那个家伙,也过来了,逃可不是办法,被他逮住了,你表哥还是会把你送给他。”百里濯缨把手中的鱼骨头扔到火里,说。 秀璎心中咯噔一声。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而是一想到这里就下意识地回避,她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昨日表哥只是权宜之计,他断然不可能让刘观澜把自己带走的… 可是,自己真的了解他么?万一他真是这么想的呢? 这世上,有很多事能做第一次,就能做出第二次。 有种痛的感觉从内心深处升起,让她无处躲藏。 百里濯缨凑到秀璎的身边,“等会你表哥回来了,说服他,与其逃,不如设个圈套,以逸待劳,一举将那个什么刘观澜击杀!” “什么圈套?”秀璎问道。 经历了许多劫难之后,秀璎从内心深处已经把百里濯缨当成了可靠的人,他的机灵鬼怪,胆大心细,总能让她化险为夷。 百里濯缨摇摇头,“我还没想好,但只要你表哥不为难我,他的武功不错,加上咱俩,总有办法对付刘观澜!” 他抬头看看太阳,叹了口气,“如果能熬到正午,我们就能多出一股力量,只是怕不到正午刘观澜就会来了!” 他忽然看着秀璎,“等日到正午,把你的刀借我一用,如何?” 秀璎展颜一笑,“是剑!你又不会使,借来何用?” “那你就不用管了。”百里濯缨神秘的一笑,“我会作法,作法不是都需要宝剑么?当然,桃木剑最好,不是没有么?” 百里濯缨借口寻找干柴,往树林走了一趟。 他刚回到火堆边不久,李湘流也回来了,他的背上居然扛着一头鹿! 李湘流显然也看到了百里濯缨,而且百里濯缨还和秀璎坐在一起! 他把鹿往地上一扔,拔剑扑了过来。 【作者题外话】:求收藏,求推荐票票。。。。。。。 第13章巧布杀局1 百里濯缨吓得往秀璎背后躲,“仙女妹妹救命啊!他又来!” 秀璎这次早有准备,他张开双臂拦住李湘流,“表哥且慢动手,他有话说!” 李湘流看百里濯缨躲在秀璎身后,贼眉鼠眼,确实是个正常的人,心中稍安,只是想不通这人为何杀不死? 不过,就算他命长,却不会武功,倒也不足为惧,自己随时可取他性命如,听他说说也无妨。 想到这里,李湘流哼了一声,“沧啷”一声,宝剑入鞘,然后在火边坐了下来。 “百里濯缨说,我们三人要团结一心,在此设伏,一举击杀刘观澜!”秀璎看着李湘流说。 李湘流目光一闪,“刘观澜是一把好手,武艺不在我之下,我们杀他,谈何容易!” 其实,刘观澜的武功在李湘流之上,不过李湘流要面子,居然说什么“不在我之下”,百里濯缨听了心中暗自好笑。 但此时需要一致对付刘观澜保护秀璎,百里濯缨并不愿激怒李湘流,他摸摸索索地在秀璎的另一边坐下。 “刘观澜的武艺并不比李公子差,李公子要杀他确实不容易,但如果能让他放松戒备,李公子再骤起发难,杀他个措手不及,我和仙女妹妹在一旁策应,则必能成功!” 见李湘流认真在听,百里濯缨看了一眼那头鹿,心中已有计划,娓娓道了出来。 李湘流听完百里濯缨的计划,心中暗暗惊心,只觉此人虽然容貌猥琐,又不会武功,但头脑极其灵活,总能料敌于先,如果此人将来和自己作对,没准儿会成为一个劲敌。 他首先想到的是要笼络此人,将来为自己所用,但随即想到,自己三次杀他,仇恨已结,笼络只怕不易。 更何况,看他的样子,对秀璎似乎存有非分之想,若要得其心,除非将秀璎拱手相让。 这万万不能! 为了两样东西他愿意放弃秀璎,一是《定河图》,一是自己的性命,除此两样,秀璎胜于一切。 想到这里,他心中暗下决心,待击杀刘观澜之后,必杀此人!不过此人聪明异常,没准儿此时正在想事成之后如何脱身。 他抬头,只见百里濯缨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百里濯缨微笑着看着他,轻轻地摇摇头,“我知道你在想啥!” 李湘流也微笑着看着百里濯缨,轻轻地点点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秀璎一脸迷茫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二人心里打什么主意,不过只要他们不再刀兵相见,总是好的。 “我表哥赤手空拳能猎到一头鹿,你知道他用的什么办法吗?”秀璎望着百里濯缨问道,其实是想融洽两人的气氛。 见百里濯缨摇头,秀璎接着说,“我表哥的暗器是铁丸子,这铁丸子出手时无声无息,百发百中!他一定是先潜到鹿的附近,然后发出铁丸子,击中鹿的腿,再骤起击倒它!” 众所周知,鹿一旦跑起来,速度极快,人是绝对不可能赶上的,那只能在它开跑之前击中它。 李湘流面有得色。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从火堆上取下鱼尾,递给李湘流。 秀璎伸手想要阻止。 百里濯缨看着秀璎,“刘观澜说不定转瞬即至,李公子也饿了,好歹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厮杀呀!活着比什么都强。” 秀璎扁扁嘴,那意思是你也不是啥好人。但吃点东西总多一分力气,也多一分胜算,虽然那鱼尾巴上有百里濯缨的口水。 她只好闭口不言。 那鱼本来不小,鱼尾虽是最差的部分,却也有不少肉,加之烤得焦黄,香气四溢,李湘流倒也不觉得有啥不好,接过来开口大嚼。 他自己三番五次地要杀百里濯缨,难道还期望百里濯缨吃东西时把最好的部分留给他? 秀璎看他吃得香甜,忍不住“呕”了一声。 “秀璎你这么了?”李湘流奇怪地问道。 百里濯缨抢着说,“仙女妹妹,你不是有了吧?” 秀璎顺势一脚踢了过去,百里濯缨跃起,躲到一边,“我们该按计划作准备了!” 百里濯缨从草丛中拔来一捆青草,扔进火堆,青烟冉冉升起。 然后三人开始准备。 不多久,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完备,只等刘观澜自己找上门来。 乍一看,这里的场景可谓是惊心动魄惨不忍睹。 最惨的是李湘流,他的身子还在,但是脑袋已经被砍下来了,扔在远处的草从边,儒生帽盖着头,露出血肉模糊的脖子。 他无头的身子躺在火堆边,颈部往外渗着血水,白森森的颈骨突兀地戳在血肉之中。 当然,那是假的。 那头是鹿的头,经过了百里濯缨的削切加工,又戴上了儒生帽,扔到了远处草丛中,看起来就像人头。 那伸出衣服的脖子其实也是鹿的脖子,不过把剥过皮的鹿的身子截取前半截,套上了衣服。 真正的李湘流,正缩着头,蜷缩着身子躲在鹿的胸腔里面,等待着给刘观澜致命的一击。 百里濯缨的情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仰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脖子里更是长长的一道血痕。 他的手…他已经没有手了,从衣袖中露出一节齐齐截断的手臂来,惨白的骨头伸出老长。 还有一把明晃晃的剑,插在他的腹中。 这当然也是假象。 手臂是鹿的前腿,被截断、剥皮后塞进他的衣袖中,他的手握着鹿腿的另一端,寻思着关键时刻以鹿腿为武器给刘观澜来一下。 而他的另一只手臂,摸摸索索伸出来,放在秀璎的身侧。 插在他腹部的剑,其实是插在一块鹿肉上的,这只不过是用鱼肉挡剑的照搬。 秀璎稍微好一点。 她半卧在地中,只有脸上沾了些血污。 秀璎爱干净,说啥也不肯把鹿血涂在脸上,脸上的少许血污,也是百里濯缨趁她不注意时抹上去的一点。 再说了,刘观澜之所以紧追不放,完全是因为秀璎。 如果把秀璎装扮成一具死尸,刘观澜估计转身就离开了,他们设置这个陷阱算计谁呢? 【作者题外话】:列位看官,感谢你阅读这部小说,你的支持是作者的动力来源。欢迎继续阅读,感谢收藏,感谢评论! 第14章巧布杀局2 按照百里濯缨的设想,刘观澜看见炊烟来到这里,首先看到的便是三人被杀的场面。 从“尸体”他能认出秀璎和百里濯缨,必然认为那“无头”的尸体就是李湘流。 因为昨日在对面的山峰之上,三人便是在一起,此时看到他们“死”在一起,才不会怀疑另有伏兵。 多少人为了《定河图》闻风而动,三人在此遇到江湖高手,尽数被杀,也是合情合理。 三人之中,能让刘观澜心怀忌惮的也只有李湘流。 看到李湘流身首异处,他的戒备心理就会降低。 三人之中,他最关心的其实是秀璎,在确认这不是陷阱后,他会来到秀璎身边,弯腰查看秀璎的死活。 这时便是李湘流发动攻击的时候。 而秀璎将顺手拔出插在百里濯缨腹部的剑,刺向刘观澜! 百里濯缨当然也不是袖手一旁,他身上有弩! 到时,形成三方夹攻之势,就算刘观澜神通广大,也难逃一死! 枝头蝉声如雨。 除此之外,四周没有别的声音。 “他不会不来吧?”秀璎小声问百里濯缨,她和百里濯缨的身体是挨着的,只不过百里濯缨的眼睛看不到她。 “他一定会来的,”百里濯缨自信地回答,“如果你闲得无聊,我陪你聊聊天,看过《杜工部集》么?” “看过又如何,难不成你这样的人,还能去读杜甫的诗?”秀璎低声哂笑道。 百里濯缨感叹地道,“年轻时读过一些,现在都忘了,不过你看到你在青石潭美人出浴那一幕,让我忽然想起了两句——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 “玉山高并两峰寒,写得真好啊,好像是专门为你写的呢!到底是大文豪,如果是我,就只会说,咦,仙女妹妹的胸好大!” 秀璎想起青石潭的事,脸上发烧,轻轻“呸”了一声,“杜甫没有你那么坏!” 过了一会儿,秀璎低声说,“你早晨是不是比我醒得还早,趁我还在梦中,往我脸上抹树叶汁了?还说什么杏花春浓之毒,一派胡言!” “仙女妹妹聪明!我本来想往你脸上抹点狗屎,但没有啊!不过话说回来,那还不是为你好,让你洗个澡,多舒服!” 那边,李湘流的“尸体”传来不耐烦的哼声,表示对百里濯缨的抗议。 百里濯缨和秀璎不再说话。 但百里濯缨的手并不老实,而是摸摸索索地往上移动,忽然就放到了秀璎的胸部。 秀璎刚要动手掀开百里濯缨的爪子,轻微的声音从草丛传来。 秀璎一下紧张起来。 “他来了,千万莫动…扮尸体呢其实很简单,就是打死都不能动!”百里濯缨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手却开始微微活动,“咦,这是哪里?这么软绵绵的,是一块鹿肉吗?” 那巍巍玉山正好盈盈一握,柔嫩绵软,百里濯缨心中乐开了花。 草丛中细微的声音越来越近。 秀璎心中怦怦直跳,却一丝也不敢动弹,心中已经把百里濯缨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那细微的声音停止了,秀璎用眼睛的余光看去,原来是一只兔子,兔子在百里濯缨的脚下嗅了一下,然后“呼”的跳起,箭一般投入丛林中。 秀璎松了口气,抓住百里濯缨的手,死死地拧住。 百里濯缨痛得直吸冷气。 “松手!我不是故意的!” “鬼才信!” 二人相持了一会儿,秀璎终于把手松开了。 百里濯缨把手缩回来,再找秀璎说话,秀璎已经不搭理了。 百无聊奈之际,百里濯缨忽然说出一句惊天地动鬼神的话来,“神仙妹妹你留心点,我昨夜给你当枕头,没睡好,我先睡会儿!” 然后他就真的没有了声息。 大敌当前,他要先睡会儿! 秀璎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到山涧里去。 片刻后,脚步声远远传来。 这次,刘观澜真的来了! 刘观澜的脚步终于停在火堆十余步的地方,他扫了一眼周围,“咦”了一声。 大概是没想到三人都被杀死了。 刘观澜毕竟是老江湖,他并不急于走近,而是仔细观察。 片刻后,他顺手折下一截树枝,大袖一挥,那树枝带着一股劲风,射向李湘流的“尸体”! 那断枝在刘观澜的一挥之下,去势甚急,简直就宛如一柄飞刀! 断枝“噗”的一声插入“尸体”,却没有引起一丝动静。 他哪里知道,这带着劲风的断枝插入了鹿肉之中,李湘流当然无恙,不过依然吃了一惊。 刘观澜终于放心了,大步往秀璎走来。 秀璎的心提了起来,她自己都听得见“砰砰”的心跳声! 不出百里濯缨所料,刘观澜忌惮的是李湘流,他关心的则是秀璎。 走到秀璎身边时,他只微微扫了一眼腹部插着剑的百里濯缨,便低下身去探看秀璎的鼻息! 便在此时,李湘流奋力推开鹿尸,长身跃出,一柄利剑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刺向刘观澜的后背! 秀璎也不甘示弱,顺手拔出百里濯缨腹部的剑,剑锋横扫,切向刘观澜的胸口。 事发突然,而且前后俱已被封死,刘观澜纵然久历江湖,也从未遇到过眼前的困境。 倒不是说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恶战,而是没有如此大意过。 他自十六岁加入汉帮,闯荡江湖二十余年,哪里会把这三个年轻娃娃放在眼中。即便李湘流剑法不错,他也依然相信,只要自己尽力,三十招之内绝对能杀得了李湘流! 正是这种大意,使刘观澜陷入了险境。 即便如此,他依然在电光石火之间已然做出了选择。 他身形骤然前移,扑向秀璎,躲过致命的剑锋,秀璎的剑柄便到了他的肋下。 然后他手臂下垂,肋下用力,竟然把秀璎的剑硬生生地夹住了! 之后,他原地跃起,人在空中来了一个旋转,秀璎的剑被带得脱手飞出! 而这一跃,也避免了李湘流的剑锋刺入背部要害。 李湘流的剑仅仅刺伤了他的大腿的皮肉。 刘观澜以负伤为代价,缓解了最为危险的局面。 【作者题外话】:求点击,求推荐票,求土豪打赏…… 第15章巧布杀局3 李湘流的剑仅仅刺伤了刘观澜大腿的皮肉。 刘观澜以负伤为代价,缓解了最为危险的局面。 李湘流和秀璎还是缺乏实战经验,出手太早却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把一个必杀之局反弄成了被动局面。 当刘观澜双脚落地时,他的左手已经牢牢把秀璎扣在手中,右手也拔出了背上的长剑。 李湘流见秀璎遇险,使出平生所学,剑光点点,如同日晕月华,幻影重重,杀意森森,卷向刘观澜。 刘观澜左手抓着秀璎,右手运剑,从容化解着李湘流的进攻。 一时难分高下。 十余招之后,当李湘流的剑指向刘观澜的腰部时,刘观澜忽然撤剑,在李湘流诧异间,左手一推,把秀璎的身子送到剑锋前。 李湘流慌忙撤剑。 “自古红颜祸水,这女人,不要也罢!”刘观澜大喝一声,反提着秀璎撞向剑锋。 变起突然。 李湘流怕刺伤秀璎,仓惶躲闪,却觉得喉咙一凉,刘观澜的剑已经搭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小娃娃们,手段蛮狠辣呀,居然差点让老子在阴沟里翻船!”刘观澜狞笑道,“可是又怎么样,你们这些娃娃,能奈我何?” 刘观澜瞥了一眼秀璎,冷笑道,“经过这几番折腾,司马姑娘想必对老夫已是恨之入骨,倘若当上了帮主夫人,只怕会在枕边对帮主说些对老夫不利的话来。也罢,待我杀了你表哥,再杀了你。不过,杀你之前,咱俩姑且云雨一番。这几日风餐露宿,老夫也需要好好犒赏一下自己了!” 李湘流长叹一声,长剑缓缓垂下。 他此时真是悔恨交加,如果不听百里濯缨这个小乞丐的鬼话,此时他说不定带着秀璎已经逃出很远了,刘观澜未必追得上,哪会落到任人宰割的下场? 可恨的百里濯缨还躺在地上,毫无声息,难不成真睡着了? 李湘流心中忽然发狠,要死,也得拉上这小乞丐一起死! “刘副帮主果然是老江湖,败于你的手下,我也无话可说,不过,你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人!”李湘流充满怨毒地说,目光却看向地上的百里濯缨,“胜负之数,还很难说!” 秀璎皱眉叫道,“表哥!” 李湘流的用意歹毒,秀璎显然看透了,她对这位表哥在关键时刻的做法不以为然。 此时再搭上百里濯缨的性命也于事无补啊! 哪知刘观澜却全然不信李湘流的话,他并不看躺在自己身下的百里濯缨,而是目光炯炯地盯着李湘流。 “李公子真是煞费苦心,老夫岂能再上你的当!你们扮演的死人倒也不错,不过话说回来,这里要是真的有一个死人的话,我觉得这个小乞丐当仁不让,为了不让他碍事,你也会杀了他!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他当然记得那个畏畏缩缩的小乞丐,那是昨夜唯一为他叫好的人。“好快的刀!”纵横江湖数十年,听到赞誉无数,但这种赞赏他还是平生第一次听到,想忘记都做不到啊! 不过此时,他觉得李湘流的意图非常明显,那就是用这个小乞丐的尸体吸引自己的注意力,然后乘机反击。 如果百里濯缨真的装死准备袭击自己,他李湘流会告诉自己?刘观澜心中冷笑,我刘观澜行走江湖多少年了,岂能上这小子的当? 李湘流在心中骂了一声“蠢货”,却无法可使。 便在此时,百里濯缨一个盹刚刚打完,睁开朦胧的双眼,往上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刘观澜扣住的秀璎。 “真来了!”他在心里暗骂一声,也顾不得许多,挺起手中的鹿腿往上刺去! 那鹿腿前端凸出一截断骨,大约有三五寸长,断骨早就被百里濯缨磨得锋利无比。 刘观澜全然不相信李湘流的话,更不认为百里濯缨这个小乞丐还活着,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湘流身上。 当他惊觉腹下冷风骤起的时候,森森白骨已经刺入了下腹部,揪心的疼痛让他放开了秀璎。 秀璎惊叫一声摔落下来。 百里濯缨身子往前一伸,顺势将秀璎抱在怀中,就地一滚,已经远远离开刘观澜! 李湘流也是机警,一见百里濯缨得势,知道机不可失,一个后翻,远远躲开。 刘观澜站在原地,裆下鲜血淋漓而下。 他把长剑慢慢缩回,惨然而笑。 “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李公子,虚虚实实,实实虚虚,防不胜防啊!后辈之中,阁下当属翘楚,”刘观澜看着李湘流,脸上肌肉抽搐。 “不过,今日你等想取我性命,却也大不易,咱们且就此别过。今日之仇,刘某必报!” 李湘流哈哈一笑,“刘副帮主,这可怨不得我,我提醒过你的,百里兄弟虽然不懂武功,却是机谋百变,设下此妙计,又仅仅凭一截断骨就伤了你,你想报仇,却也未必容易!” 百里濯缨出手,解除了李湘流的困境,但李湘流一脱离危险,立马故意把矛头指向百里濯缨,自己却撇了个干干净净。 百里濯缨哪里不明白李湘流心中所想,更不相让,哈哈一笑,道,“李公子谦虚了,在下山野小子,哪里懂这些门道?只不过按照李公子的安排,出了点蛮力而已,李公子,说好的二钱银子,你可不能耍赖哦!” 李湘流一愣,“我哪里说二两银子?” 百里濯缨不屑道,“李公子,不厚道啊,你这是耍赖呀!” 两人的作法都极不厚道,都在谦虚地把伤了刘观澜的功劳往对方身上推。 秀璎都听不下去了。 她坐了起来,叫道,“表哥,百里濯缨,都不要说了,是我的主意,好不?” 李湘流却不理会她。 他脚尖一勾,“嗡”的一声,长剑弹起,他稳稳接在手中。 “刘副帮主,李某先读圣贤之书,而后习武,行走江湖从不乘人之危。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咱们就在这里别过罢!” 虽然刘观澜受了重伤,他依然没有把握杀刘观澜。 既然杀不了他,不如顺水推舟,卖个人情。 刘观澜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人影在林间晃了几晃,转眼不见。 秀璎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幽幽地说,“神仙妹妹,你这又是要…睡我么?” 秀璎低头,才惊觉自己又一次骑坐在百里濯缨的身上。 第16章负刀少年 原来刚才秀璎和百里濯缨两人抱着翻滚到此,秀璎一直爬在百里濯缨的身上,刚才坐起来,居然还是骑坐在他的身上,姿势极为暧昧。 秀璎羞怯地“啊”了一声,翻身站起。 几乎同时,百里濯缨纵身跃起,兔子一般闪入树林。 剑光一闪,李湘流已经追入林中。 秀璎站在火堆旁,不知如何是好。 林中不时传来喝叫声,一会儿是李湘流,一会儿又是百里濯缨。 忽然,百里濯缨从秀璎身边的草丛中窜了出来,冲秀璎做了个鬼脸,转眼又投入另一边的树林中。 紧接着李湘流大骂着追了出来,“小乞丐!你有种不要跑!” 他的脸上,多出了几道血痕,不知百里濯缨又使了什么阴谋诡计让他着道了。 林中远远传来百里濯缨的笑声,“李公子,有种你不要追!” 李湘流身影一晃,往笑声的方向追去。 过了良久,再不闻二人的声音。 秀璎心烦意乱,却不知对谁担心多一点。 李湘流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她对他情有独钟,虽然他这两天的所作所为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她依然希望他能平安。 和百里濯缨虽然才认识两天,但他机灵古怪,对自己一片赤诚,而且屡次出手相救,她当然不愿百里濯缨被自己的表哥杀了。杀了他,那岂不是恩将仇报? 她哪里知道,百里濯缨先前利用到树林寻找干柴的机会,在林中布置下诸多小机关,杀李湘流固然不可能,阻碍他的追击却是绰绰有余。二人一个逃,一个追,一时间哪碰得着? 正在这时,树叶“哗啦”一响,百里濯缨落了下来。 他悠悠然拾起地上的鹿腿,走到火堆边,“这真是个好东西,可以当作武器,还可以烤着吃!” 秀璎看见白森森的断骨上叉这一团模糊的血肉,皱眉问道,“那是什么?” “哦,这是刘观澜的命根子,我把他阉掉了,刚才你没看见吗…他不是说他那个陈帮主陈友谅胸有千壑,要平定天下吗?我把他阉了,等陈友谅当了皇帝,他就可以当大内总管啊!百里濯缨是个古道热肠的人,秀璎你是知道的!” “呕!”秀璎转过脸去,忍不住又要吐,“这鹿肉你还敢吃?你能再恶心一点么?” 百里濯缨用树枝把那一团血肉扒拉掉,“这样就行了…我只是觉得,这乱世中…鹿肉可是好东西,要带回去给我的一个好兄弟尝尝鲜!” “我表哥呢?” “死不了,不过一时半会也爬不上来…” “对了,你说的你有个仇家,是谁?” “老臭啊,一个又臭又恶心的人,秀璎我告诉你,这个人说话喜欢用暗语,比如他说刀,其实是指剑,他说剑,其实是指刀……我都被他带坏了!再比如,他说…这位姑娘我怎么看着如此眼熟…嘿嘿,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 秀璎摇摇头,“世上居然有这种怪人,我哪里知道什么意思!” 百里濯缨压低声音,“老臭这人特别好色,他说…这位姑娘我怎么如此眼熟…其实是说,咦,这娘们儿不错,给你一文铜钱,陪大爷睡睡吧?” “呸!恶心…再说,一文铜钱,给乞丐都嫌少…” “仙女妹妹,那你说多少钱比较合适?”百里濯缨涎着脸,不怀好意地问道。 “滚!你恶心,那个老臭也恶心!” “没错!老臭这人,比恶心,他称第二,天下没人敢称第一!” 这时,一个人从二人上方的石崖上跳下。 来人穿着一身藏青色衣服,身材修长而健硕,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尚有些稚气,却线条分明,浓眉大眼,眼神中透出一种刚毅。 他的背上背着一把刀,刀柄上的红绸在风中猎猎飞扬。 “我仿佛听见,有人在背后偷偷说我帅…”那少年斜眼看着百里濯缨和秀璎二人,淡淡地说。 说完他哈哈一笑,反手抽出长刀,大踏步往百里濯缨和秀璎走来。 百里濯缨恍如见鬼,也不顾秀璎,纵身跃起,身影飘忽,如同飞鸟投林,远远没入林中,转眼不见了踪迹。 那人见百里濯缨逃走了,便收刀入鞘,径直来到秀璎身边。 秀璎见他笑意盈盈,似乎并无恶意,不解百里濯缨对他为何如此恐惧,心中暗想,这人莫非就是百里濯缨口中的“老臭”? “你就是…老臭?”秀璎小心翼翼地问道。 来人皱了皱眉,指着树林,“他告诉你的?” 秀璎点点头。 “介绍一下,其实我叫楚映雪,”来人看着秀璎,脸上复又慢慢露出笑意,“这位姑娘,我怎么看着如此眼熟…” 秀璎盈盈一笑,忽然想起百里濯缨的话,脸色一变,扬手便是一巴掌。 楚映雪猝不及防,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脸上。 “流氓!”秀璎圆睁着杏眼骂道。 李湘流刚刚从林中钻出,见秀璎身前站着个身背宝刀的人,而且似乎和秀璎起了纠纷,他追赶百里濯缨不到,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挺剑便往那人的肩头刺了过去! 楚映雪“啊”了一身,侧身躲过,皱眉道,“怎么都是些不讲理的人?” 李湘流更怒,心道秀璎脾气那么好你都把她惹生气了,你还说别人不讲理,那我就要让你看看什么叫不讲理! 他自持武艺高强,大步欺上前去,长剑如练,直指楚映雪。 楚映雪后退一步,顺手抽出宝刀。 刀光一闪,迎了上去。 三招之后,李湘流暗自惊心,这个持刀的少年刀法娴熟浑厚,给人的感觉如同一堵铜墙铁壁,想在短时间胜他断然没有可能! 他心中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 但既然已经出手,此时已成骑虎之势。自己两天来多次在秀璎面前丢脸,难道此时还要丢一次脸? 他心中急躁,急于求胜,变招更快,力度更大。 哪知高手交手,最忌心烦气躁,对方却似乎对阵前厮杀非常老道,招招稳扎稳打。 又斗二十余招,李湘流只觉喉头一凉,对方的刀已经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舟夫子有话说:盆友们,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一切! 第17章剑气如霜 “你我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为何如此狠毒,动不动便要置人于死地?”楚映雪皱眉道。 他伸手从李湘流手中夺过长剑,顺手掷出,那剑“沧啷”一声插于地上。 然后,他冷冷地看了李湘流一眼,大踏步走了。 秀璎见李湘流屡遭挫折,脸色难看,当下从地上拔出长剑,走到李湘流的身边。 “表哥,胜败乃兵家常论之事,输了就输了,也不是啥丢人的事!况且,你的目标乃是经略天下,而不是和人争一日之短长!虽然做大事不拘小节,但这人未必就是坏人,表哥,以后不能动不动就下杀手啊!” 她柔声安慰道,“现今,我们最重要的事,是找回《定河图》!” 李湘流的表情稍稍好转,勉强冲秀璎笑笑,“你说得对!” 便在此时,百里濯缨一脸怪笑,慢悠悠地从树林钻了出来。 李湘流踏上一步,就要出剑。 “仙女妹妹,你说过会保护我的!”百里濯缨早缩到秀璎身后,“李公子,你干嘛老和我过不去?” 秀璎也拦住李湘流,“表哥,莫忘了我刚才的话!” 李湘流犹豫了一下,还剑入鞘,“若非看在秀璎为你求情的份上,我今天岂能放过你。我们从此两清了!” “秀璎,我们走!”李湘流长袖一摆,拉着秀璎便走。 哪知百里濯缨却从秀璎身后跳了出来,伸手拦住李湘流。 “要走可以,把偷我的东西还我!”百里濯缨大声说。 李湘流脸上怒色猛现。 秀璎赶紧拉住李湘流,以防他再出手,但她的脸上显出一丝不快,“我表哥家富甲一方,你到底有何贵重物品,值得他去偷?你虽然多次救我,但也不能信口开河,污人清白!”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 “值钱倒未必,但却极有意义,他偷的是一个女人的红兜肚!” “那可不是一般的红兜肚,而是我家隔壁二丫送给我的,上面还有她的体香,那是她送给我的定情之物,我一直随身携带啊!谁知道被李公子看中了,趁我不备,偷走了,叫我回去怎么向二丫交待!” 说着,百里濯缨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二丫呀,哥对不起你,把你的红兜肚搞丢了,也许李公子也喜欢上你了…你可千万不要变心哪!” 秀璎迟疑了一下,虽然不知百里濯缨口中的“二丫”是何等样人,但依然觉得此事太过荒唐。 她死死拽着李湘流,怕他怒极出手伤了百里濯缨,还好,李湘流反而怒极而笑,站在原地。 “你听我说,我向你保证,我表哥不会偷你的红兜肚,你回去罢,莫要再闹!我们也要离开了。”秀璎柔声劝道。 百里濯缨跳了起来,“红兜肚就在他的怀里,除非他掀开衣服,让我看看!如果没有,我甘愿赔礼道歉。” 李湘流勃然变色,拉着秀璎就走。 百里濯缨哪里肯依,再次伸手拦住。 秀璎看看李湘流,用商量的口气说道,“表哥,要不你就把衣服掀开让他看看,他死心了就不会再纠缠了…” 李湘流手握剑柄,傲然道,“不是我不给他看,而是这样的无赖多了去了,若每次遇到,都依他们,那成何体统!” 说罢,他长袖一挥,一抹剑光直奔百里濯缨而去。 “啊呀——”百里濯缨就地一滚,躲了开去,手中却多了一柄长剑。 原来,他躲避李湘流手中长剑的时候,居然顺便拔出了秀璎的剑。 百里濯缨仰头看天,正好日上中天。 “仙女妹妹,你答应过,日过正午借刀给我用的!”百里濯缨看着秀璎说,把剑柄凑到鼻子跟前,“好香!如果你跟我好,我绝对只对你一个人好,绝对不会去偷别的女人的红兜肚!” 李湘流的怒火已经不可抑制,只想赶快杀了这个小乞丐,他左手把秀璎往后一拉,抢上一步,右手一剑刺向百里濯缨的脖子。 他知道百里濯缨不过是个连刀剑都分不清的家伙,仗着身法灵活和一点小阴谋躲过了几次,现在哪还能给他生机? 只见百里濯缨一改先前见到刀剑便惊慌失措的样子,身子微微下蹲,左手抬起横在眼前,右手信手往后一挥,剑锋迎着李湘流而来。 秀璎一愣,只觉得百里濯缨那姿势竟有几分儒雅风流! 她随即醒悟,那是个读书人持卷观读的姿势,故而带着几分儒雅之气,不知为何被化用到了剑招之中。 那一剑的凌厉之气被书卷气息掩盖,直扑李湘流,竟比李湘流的剑还要快! 李湘流大吃一惊,匆忙回剑,挡住百里濯缨的一击。 和李湘流一样吃惊的还有秀璎。 她万万没有料到,这个落魄的小乞丐居然会武功,只一个起势,那气势已经不一般,自己居然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山野小子。 百里濯缨不等剑招用老,身子已经立起,脚步轻移,侧进一步,左手半握,已成持杯之势,然后头微微扬起,恍如正对着一轮明月举杯,右手却往后一甩,手中长剑带着劲风刺向李湘流的下腹! 秀璎的眼光死死盯着百里濯缨,只觉那已经不是一个死皮赖脸的小乞丐,仿佛是一个峨冠博带、饱读诗书的宿儒,在星月朗朗的夜晚,身边却没有一个知己,说不出的清冷寂寥,只好对着天边的明月,举杯相邀… 李湘流仓惶中再退一步,长剑下击,险险封住百里濯缨的剑。 百里濯缨更不停息,步伐再次稳稳向前逼近一步,长剑卷起一阵冷风,卷向李湘流。 秀璎打了个啰嗦,情不自禁地抱住臂膀。 本来天上的阳光明媚,周围草木葱郁,百花正盛,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但在百里濯缨的萧萧剑意之下,秀璎竟然仿佛看到,天上的阳光瞬间变得惨白,如同秋日的冷冷的白日。无边落木,正萧萧而下,不尽长江,从远处滚滚而来,一股苍茫寂寥的肃杀之意铺天盖地笼罩而来! 李湘流心中的吃惊已经消失,完全变成了恐惧! ps:百里濯缨对各位盆友说:各位看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望岳剑法,不但中用,而且极具观赏性!来个收藏、给个票票鼓励一下下嘛! 第18章无中生有 这个年龄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剑法之精妙竟是李湘流平生未见。 他脚下不停,再退一步,步法已是略显凌乱,剑法被百里濯缨压制,完全没有了进攻,只能见机拆招。 李湘流手中长剑再次和百里濯缨的剑相交,艰难地挡住百里濯缨这一次进攻。 他只是凭本能招架。 但他还未来得及呼吸,百里濯缨的剑锋一转,挽出一个巨大的、雪亮的剑花,那银光隐隐的光晕中居然处处都是剑影。 秀璎打了个哆嗦。 她看到的是漫天剑影化成了漫天飞雪。 而百里濯缨就孤独地站在寒风之中,漫天飞雪裹在他的周围,他仰头看着低垂的云幕。那眼中的忧伤,那是去国怀乡、忧谗畏讥的彷徨吗?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秀璎轻声念出这么两句。 只在瞬间,风停雪霁,阳光明媚依旧。 秀璎惊呼,“百里濯缨,不要!” 百里濯缨的剑已经压在李湘流的脖子上,剑锋冰冷,而李湘流的心更是一片冰凉。 一个时辰不到,李湘流四次被人把刀剑架在脖子上。 而这一次,是自己都不愿用正眼瞧一眼的小乞丐!而且对方居然只用了四招就让自己落败。 李湘流不得不承认,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即便这个小乞丐,邋遢不堪,哪知他却有如此绝妙的剑法。 他心如死灰,手中松开,长剑“沧啷”落地。 “你杀了我吧!”李湘流惨笑一声说。 同样惊疑不定的还有秀璎,这个小乞丐遇到危险就喊“仙女妹妹你说过要保护我的”,谁知道不出手便罢,一出手竟是这般惊人! 她暗自埋怨自己,在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还在插科打诨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寻常的小乞丐?面对刘观澜这样的强敌,设计出天衣无缝的陷阱,转败为胜,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寻常山野小子? 然而,还没等秀璎把佩服的目光投到他的身上,百里濯缨早已恢复了那副惫赖的嘴脸,“我才不会杀你,我只要拿回我的红兜肚!二丫送给我的东西,我绝不会让你拿走!” 李湘流的脸抽搐了几下,心想这是他妈的什么世道啊! 你个王八蛋的小乞丐,把老子一个堂堂的岳麓山长逼得灰头灰脸要死的心都有,只为了那个莫须有的红兜肚? 老子连二丫是个人还是条狗都不知道,要她的兜肚干什么?老子有秀璎啊!莫非二丫比秀璎还漂亮? 但他知道这邋遢少年并不会杀自己,他心中稍安,“我不骗你,我真的没拿你的那个红兜肚…” “我不信!”百里濯缨坚定地说,“你背着秀璎去喜欢别的女人,你怕秀璎知道,不肯承认罢了!” 话音未落,百里濯缨手中的剑一抖。 李湘流的眼一花,再细看时,自己的胸口衣服裂开一个一尺来长的口子,一卷黄色的东西落了下来,百里濯缨翻手接在手中。 “那不是!”李湘流慌忙叫道。 “我知道,红色黄色我还是分得清的!”百里濯缨点点头,嘻嘻一笑,顺手把那卷黄色的东西掷给秀璎,“我觉得这也是个兜肚,黄色的兜肚,李公子,这是哪个姑娘的?” 说完,百里濯缨收剑。 李湘流面色尴尬之极。 秀璎的脸色阴晴变化不定,她看了李湘流一眼,眼神极其复杂。她缓缓展开那卷黄色的东西。 《定河图》! 原来,李湘流早就算到,在护送《定河图》到河北的路上,必然危机四伏,为了以防万一,他出发前就仿制了一副《定河图》,不过仿制的那一份,只有卷头部分和真图一样,后面全部是随意添加上去的。 在驿路上,他和秀璎被江南盐帮的人追击,万不得已,他决意舍弃秀璎。 他将仿制的《定河图》交给秀璎,让秀璎带着它上山,他的本意是让秀璎带着那一幅仿制的《定河图》引开追兵,自己却带着真的《定河图》奔赴河北。 但万万没有料到百里濯缨横空出现,救走了秀璎,而追兵依然循着那匹马的血迹一路追杀,而前方又有刘观澜拦截。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弃马登山。 他慌不择路,结果也到了绝顶之上,和秀璎重逢。 重新见到秀璎的那一刻,他又喜又悲。 喜的是秀璎安然无恙,悲的是他们都身入绝境。 而后,他一直没有对秀璎说明真假《定河图》的事。毕竟,让一个女人,而且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为自己引走敌人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他准备寻个机会就说《定河图》失而复得,永远把秀璎蒙在鼓里。 他哪里知道,百里濯缨机灵之极,从驿道边那一个眼神的对视,百里濯缨便知李湘流心机极深,所作所为只怕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在绝顶之上,李湘流更是把《定河图》交给百里濯缨。在李湘流看来,此举可以把众人的焦点引向百里濯缨,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他当替死鬼。 但既然《定河图》是如此宝贵,各方都在争夺,李湘流凭什么对百里濯缨如此信任,刚刚见面不久便把《定河图》交给他?那时百里濯缨已经判定:李湘流这样做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卷《定河图》是假的! 李湘流机关算尽,当然能够骗得那些追兵相信。但世界之大,岂能人人都着他李湘流的道儿?百里濯缨看透了李湘流的心思,只不过不说出来罢了! 此时,秀璎看着《定河图》,心中是五味杂陈。 《定河图》安然无恙,她的心中极度欣慰,那是她的爷爷司马牧云的毕生心血啊,如果丢失,她如何面对先人? 但关键时刻被自己准备以一生相付的人舍弃,而且是以欺骗的方式…她怎能不心如刀割? 李湘流无言。 秀璎亦无言。 场面尴尬之极。 百里濯缨看看秀璎,再看看李湘流,忽然大声说,“李公子啊,我错怪你了,我的红兜肚原来不是你偷的。大丈夫恩怨分明,言出必践,我在这里向你认错了!” 想了想,他自言自语地接着说,“那么,到底是谁偷了二丫的红兜肚呢?莫非是老臭?” 话音未落,一个飘忽的人影带着一道银色的光弧已到面前。 第19章同门兄弟 来人是楚映雪。 楚映雪刀光如练,直奔百里濯缨而去。 百里濯缨举剑挡住楚映雪的刀,两人转眼见便刀来剑往,斗在一处。 李湘流陡然醒悟,原来这两个高手是仇家! 他心中暗自后悔,刚才自己真的不该匆忙出手的,而是…应该坐山观虎斗,甚至想办法激起这二人争斗,自己再从中渔利! 上将伐谋啊,和他们争什么武功高下? 见那二人斗得正急,李湘流的凝神观看,至于秀璎,回头有时间再解释,女人嘛,好好哄一哄,想来不难让她回心转意。 观看了一会儿,他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百里濯缨的剑法非常高超,但使来使去,反复就是那么四招! 刚开始,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还能打过平手,但慢慢地便落了下风! 楚映雪的笑声传来,“你就会这么四招,怎么打得过我?投降吧!” 原来这个小乞丐就会那么四招! 李湘流心中暗自后悔,刚才若能奋力坚持一会儿,没准就能逆转局面啊!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李湘流心念急转。 如果这两人两败俱伤,他再出手一举杀了两人,那是最好,但显然,楚映雪武艺高出百里濯缨,两败俱伤的局面不会出现! 陡然出手帮助百里濯缨,袭击楚映雪,待杀了楚映雪再和百里濯缨斗一斗?李湘流立即否定了这个设想,风险太大,万一杀不了楚映雪反而惹火烧身! 那就袭击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本就出于劣势,自己若突然出剑,他猝不及防,一定能成功!而且,此举帮了楚映雪的忙,没准能笼络到这个高手为自己所用! 心念一定,他立即握紧了剑柄! 百里濯缨被楚映雪的刀逼得后退一步,正好把背对着李湘流,而且他手中的剑正挥出,斩向楚映雪的胸口。 李湘流明白,百里濯缨这是围魏救赵之法,要逼得楚映雪回刀防守。 但对李湘流来说,这却是一个良机。 机不可失! 李湘流的长剑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地往百里濯缨的腰部刺去。 然后,最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楚映雪本来要收回的刀,忽然掉转了方向,径直砸向李湘流的剑。 他居然不去理会百里濯缨斩向他胸口的剑,而去为百里濯缨挡住李湘流。 李湘流无奈,只好缩手避开刀锋。 下一刻,百里濯缨的剑也倒转了方向,刺向李湘流。 仅仅一个呼吸,楚映雪的刀又架在了李湘流的脖子上。 老天啊,这是他妈的什么情况?李湘流仰头望天。 老天不能给他答案。 老天不能给李湘流答案,但楚映雪能。 此时的楚映雪笑意盈盈,对百里濯缨说,“师弟,我终于抓到你了,你违背诺言了,说好你三天之内你不能动刀剑的!” 李湘流的肠子斗悔青了。 师弟!百里濯缨居然是楚映雪的师弟! 感情你们师兄弟在这儿斗着玩啊!我这个外人干嘛要自作多情插进来一杠子啊! 刚才就带着秀璎离开多好啊! 百里濯缨转头看着楚映雪,“屁!你抬头看看太阳,日过中天,咱们说的是三天不动刀剑,但三天已经过去了…你没机会了!” 楚映雪有些遗憾地说,“师弟啊,你逃命的本领真是冠绝天下呀,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你,我甚至带着蒹葭找,都发现不了你的踪迹…这几天你跑到哪里去了?” “也没去哪,去山下找徐满楼聊聊打猎,在驿道上遇到个美女,带美女爬爬山看看风景聊聊人生…在青石潭还和美女洗了个鸳鸯浴!羡慕吧?” 楚映雪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秀璎一眼,又摇摇头。 他不自主地去摸自己的脸,脸上似乎还火辣辣的。 李湘流闭上眼睛,心中郁闷之极。 “唉——”他总算清楚了个中原委,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来这两师兄弟不知道打了个什么鬼赌,师弟百里濯缨输了,三天不得动刀剑,于是装了三天的乞丐,现在三天时间已到,立马恢复了恶霸本色,一次又一次地把刀剑架到他李湘流的脖子上! 老子好歹也是个一代英杰,学富五车富甲一方,还是岳麓书院的山长啊,脖子怎么就成了成了你们师兄弟的兵器架! 这时,秀璎的声音怯怯地响起,“百里濯缨,呃…玲珑公子!恭喜你们师兄弟冰释前嫌啊,能不能麻烦你师兄把刀拿开,大家无冤无仇,做朋友多好啊!” 百里濯缨心情正好,冲楚映雪喊道:“杀了那个家伙!” 秀璎和李湘流大惊失色,这小乞丐翻脸比翻书还快! 然后便听“唰”的一声,楚映雪已经把刀从李湘流的脖子上拿开,反手将刀插入鞘中。 见秀璎神色气恼,百里濯缨低声对她说,“老臭是不会听我的话的,我说东,他往西,我说南,他往北…不过也不难,只要我把自己的意思反着说,就行了!” 秀璎的脸色稍霁,低声咕噜了一句,“你们两个…是正常人类吗?” 楚映雪偷偷瞅了秀璎两眼,想过来说话,但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显然还记忆犹新,终于作罢。 “师父让我来找你回去,他老人家担心你呢?”楚映雪说。 百里濯缨点点头,有意无意地看了秀璎一眼,“春暖花开时节,思春的女子很多,师父担心我一不小心失身了,不好做和尚!” 秀璎心中大怒,什么叫“思春的女子很多”?从昨日到今天,这山上除了自己哪里还有一个女人? 但她随即又感诧异,这混蛋真是个和尚?哪座庙容得下他这种嬉皮笑脸没有一点正经的和尚? 但百里濯缨并未明言,她也不好发怒。 “秀璎,李公子,两位劳顿已久,此地离我们的寺庙不远,便请屈尊到小庙一趟,既可小憩,又可品茶论道,谈谈佛学哲理,岂不是人生一件快事?”百里濯缨口中忽然文绉绉地,对秀璎和李湘流说。 秀璎摇头,“谢谢你的好意,我们还要赶路,后会有期!” 第20章深山古寺 百里濯缨微微一笑,抱抱拳,低声道,“仙女妹妹是担心李公子见到二丫,被她的花容月貌吸引而移情别恋吧?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后会有期!” “前边带路,玲珑公子!”秀璎脸上变色,恶狠狠地说,“常言说深山出俊鸟,我倒真对这位二丫姑娘感兴趣了!” 李湘流不愿节外生枝,想要阻止,可是楚映雪虎视眈眈在侧,知道如果强来,是打不过这两人的,到头来还是得随他们走一趟,那还不如自己去从容自在。 再说,这两人多次有机会杀了自己,却并不下手,可见他们并无太大的恶意,对《定河图》,他们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那去看看虚实也无妨。 李湘流精于算计,时时处处都在动脑。 于是,他双拳一抱,对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道,“那就叨扰了!” 一阵诱人的香味飘来。 百里濯缨走到火堆边,从火堆上取下那快烤得焦黄的鹿肉,转身递给楚映雪,“这鹿肉不错,我专门给你留的!” “算你还有点良心,正好作为我刚才救你性命的报酬!”楚映雪顺手接过,撕下一块肉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 秀璎想起刚才鹿肉上那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楚映雪一边嚼着鹿肉,一边低声问百里濯缨道,“那姑娘怎么了?” 百里濯缨的嘴角显出一个坏笑,低声回答,“估计是有了!一天吐好几回了!” 想了想,他严正声明,“不关我事!我和她…是清白的!” 四人沿着山林中一条勉强称得上“路”的小径往上。 秀璎并没有责怪李湘流。 在当时那种危急的时刻,如果让她选择,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定河图》。对于这种取舍,她没有意见,她唯一感到痛心的是那时李湘流用欺骗她的方式实施了这个选择。 但《定河图》毕竟保住了,其它的…也只能如此了吧? 李湘流见百里濯缨正和秀璎争论什么,想和秀璎解释一下先前的误会。 但秀璎拦住了他,“表哥,不要说了…好么?你没做错什么,如果是我,我也会那样选择的!” 她把那卷黄色的卷轴递给李湘流。 李湘流接过,看着秀璎。 秀璎没再说话,只是露出一个笑容。 她的笑容依旧美丽,只是看在李湘流的眼中,似乎那笑容中有宽容、理解,但似乎也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李湘流欲言又止。 百里濯缨忽然凑了过来,“李公子,楚映雪说你的剑法有一处破绽,想和你探讨,他在前面!” 李湘流正自尴尬,笑笑,紧走几步追楚映雪去了。 秀璎看着李湘流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百里濯缨也跟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秀璎奇怪地问道,“你叹什么气?二丫还等着你呢,还有…蒹葭?听名字都很美!” 百里濯缨愣了一下,随即答道,“美,美不胜收!” “老臭…你师兄,和你打什么赌你输了?” 百里濯缨看看前方,“唉,仙女妹妹,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发现一堆蚂蚁,然后我和老臭赌是双数还是单数…我说是双数,他说是单数。当然,我是有准备的,我准备了一只蜘蛛…” 秀璎撇撇嘴,“如果不是双数,你就悄悄放蜘蛛去吃掉一只,对吧?” 百里濯缨点头。 “哪你怎么还是输了?” “谁知道那只蜘蛛一下吃了两只!我和他打赌很少输的。”百里濯缨郁闷地说. “然后我三天之内不得使用刀剑,每次见到他要跪拜,说师兄英明神武学贯古今玉树临风人见人爱师弟我甘拜下风求关照求指教!这么肉麻的话我说着不恶心么?…咦,以往我赢了,他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听着好像不觉得恶心!” 秀璎脸上露出一丝明媚的笑容,山路两边的野花三三两两飘落,在她的周围飞舞,“报应!让你耍小聪明!” 秀璎接过百里濯缨递过来的一朵野花,在鼻子边嗅了嗅,“那你刀剑不分,是装的?” 百里濯缨的脸红了一下。 秀璎很奇怪,这厮也有脸红的时候? 果然,百里濯缨咬牙切齿地说,“都是老臭害的!他比我大两岁,师父领我上山的时候,他已经五岁了。他指着剑告诉我说,刀!刀!指着刀对我说,剑!剑!我哪知道这货年纪这么小就用心险恶啊,记住了,就再也改不了啦…一不小心就会说错…” 秀璎早就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云想衣裳花想容。”百里濯缨痴痴地看着她的笑脸,“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忽然又想到李青莲的诗,比杜甫的诗更贴切啊!” 见秀璎露出疑惑的表情,百里濯缨加快了语速。 “秀璎你一笑赛过鲜花…你如果穿上云做的衣服站在我的面前,肯定美得我不敢逼视。”他停了停,见秀璎面露羞涩,上下扫视了秀璎一下,“你不知道吗,云是水气,穿着水气做的衣服呢,其实…就是什么都不穿!” “百里濯缨!”秀璎抓起一把石子砸了过去。 百里濯缨撒腿便跑,追上了李湘流和楚映雪。 前方是一个山坳,地势到此一缓,在山坳里不大的一块平地上,坐落着几座房子。 平地的中间,是一处寺庙,寺庙的门口悬着一块匾,匾上面有字迹斑驳的三个大字: 望岳寺。 楚映雪快速把手里的鹿腿啃了两口,他不能把肉带到寺内。 然后,只听“咯”的一声,他咧着嘴吐出一个东西。 他等百里濯缨走近,把那东西递给百里濯缨,心存疑惑地问道,“不是你放在鹿肉里面坑我的吧?” 百里濯缨接过来,是一枚小小的铁弹子。 “这不是我的风格,我如果坑你,放进去的估计是巴掌大的一坨铁块。” 李湘流见了,伸手接过,“我的,猎那头鹿的时候射进它的腿的。” 他接过那粒小小的铁弹子,看了看十步开外的一枝桃花,也不见他怎么作势,只听“啪”的一声,铁弹子已经飞了出去。 那花枝陡然一抖。 满树的花瓣陨落,纷纷扬扬,如同下了一阵花瓣雨。 第21章岳麓弃徒1 李湘流刚才连续数次输给楚映雪和百里濯缨,这时有意露一手,挽回点面子。 楚映雪果然大加赞赏。 百里濯缨也点头,“出手无声无息,能让敌人防不胜防,李公子这一手好漂亮!” 李湘流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楚映雪领路,一行人来到望岳寺门前。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和尚迎了出来,对秀璎和李湘流施礼,然后对楚映雪和百里濯缨说,“两位师兄,师父在给人治病。” 百里濯缨在小和尚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慧觉,去给两位施主准备吃的!” 叫慧觉的小和尚应声去了。 “师父治病时不喜欢别人打扰。寺庙有简单客房,我领两位先去歇歇吧!”百里濯缨说完,领着秀璎和李湘流望西侧的房屋走去。 经过一个房间的时候,秀璎看见房门上写着一行字:百里濯缨与蒹葭莫入。 秀璎好奇,指着那字问道,“这是啥意思?” “楚映雪的房间,挨着的那间是我的。”百里濯缨打个哈哈,“神仙妹妹你也看到了,老臭长得比较寒酸,在我面前总觉得自惭形秽,蒹葭…告诉过你吧,是个大美人啊,在她面前老臭也感到不舒服,于是眼不见为净,写个牌子禁止我和蒹葭进去!” 秀璎点点头,但心中大不以为然,仅仅以外貌论,楚映雪健硕刚毅,李湘流儒雅俊俏,在男子中都属外貌出众者,恰恰相反,百里濯缨虽不丑,但带着几分贼眉鼠眼的神气。 要说楚映雪在百里濯缨面前自惭形秽,鬼才相信! 但秀璎不想和百里濯缨扯,按照他安排的房间,进屋稍息。 秀璎在房间休息了一个时辰,听见百里濯缨扯着嗓子在叫自己,猜想他师父治病结束了,连忙走了出去。 百里濯缨把秀璎和李湘流领到餐厅,晚饭已经备好,不过是几碗糙米饭,两个蔬菜,外加一盘豆腐。 百里濯缨的师父并不在。 “师父还没出来,我们且先吃饭!”楚映雪说。 五人开始吃饭。斋饭虽然简单,但楚映雪和百里濯缨吃得很香,想来已经习惯这种简单的生活。 秀璎和李湘流则只好将就着吃些。 一只小花狗闻到饭香,蹭蹭跑过来,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室内。 “蒹葭真是个小馋虫!”楚映雪把一块豆腐抛了出去,那小花狗跳起,在空中将豆腐接住,衔着跑开了。 “它叫蒹葭?”秀璎问道。 楚映雪随口答道,“是啊,一只小母狗,那边张家养的,但是常常来寺庙玩儿,莫不是想出家?” 秀璎看着百里濯缨,终于忍俊不住,“原来,这就是你眼中的美女!” “你也是我眼中的美女!”百里濯缨毫不脸红,信口答道。 秀璎想想,发觉依然吃亏了,但她正在吃饭,也懒得去理会百里濯缨。 晚饭结束,百里濯缨的师父依然没有出现。 只到掌灯时分,百里濯缨才再次来叫秀璎。 秀璎随着百里濯缨来到会客厅。 山顶的风大,晚上稍凉,客厅的正中生了一堆火,觉慧正在往火堆里加放干柴。 一个老和尚坐在火堆边,李湘流、楚映雪恭恭敬敬地坐在老和尚的身边。 “我师父,海树法师。”百里濯缨简单地介绍。 秀璎看了一眼,那和尚估计有七十岁或者更老一点,身材削瘦,但眉目慈善。他的头发胡子雪白,乍一看像是头上落满积雪,脸上也是沟壑纵横,仿佛诉说这岁月的沧桑。 秀璎双手合十,躬身行礼,“晚辈司马秀璎,见过大师!” 和尚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示意秀璎坐下。 “女施主不是湖南人氏吧?”海树和尚目光温和地看着秀璎。 秀璎点点头,“我是安徽人氏,从我爷爷开始,我们就客居湖南。故乡,我其实回去得不多。” “你父亲兄弟几人?” “我还有个大伯,但从未见过,据说早年的时候就亡故了。” 老和尚站立起来,缓缓走向秀璎,在秀璎面前站住了。 他凝神看着秀璎的面庞,“你们家的客堂,还挂着那幅《琼岛春雨图》吗?” “我父亲去世得也很早,我一直和爷爷生活在一起。我爷爷在世的时候那画一直挂着,后来我爷爷去世了,那幅画也破乱了,就被表哥取下来收藏起来了,现在挂在的是一幅《南岳山居图》。”秀璎答道,“大师怎么对我家如此了解,莫非大师认识我爷爷?” 这一老一少的对答,听在李湘流的耳中,让他心念百变。 司马牧云当年交际甚广,从学界大儒到江湖草莽,都有他的朋友,他图的是东山再起时可以为己所用。 如果这老和尚和司马家有故交,那就太好了,冰释前嫌自不必说,没准儿还能说服老和尚,让楚映雪和百里濯缨师兄弟为自己所用! 但老和尚下一句话又让李湘流大惊失色。 老和尚说,“岂止是认识,数十年前,我也曾经是岳麓弟子,师从你爷爷司马牧云,只是后来被你爷爷驱逐出岳麓。” 老和尚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说,“你爷爷对我…恨之入骨,几欲杀之而后快啊…因为我亲手杀了你的大伯,你爷爷的长子司马任侠。” 老和尚原来是岳麓弃徒! 他还杀了司马牧云的儿子司马任侠,这是世仇啊!李湘流哆嗦了一下,心想,难怪百里濯缨剑法的走势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原来他们的武功也是源自岳麓! 你们这一群岳麓的叛逆,居然用岳麓的武功对付岳麓书院的现任的山长! 司马牧云当年想杀这个和尚,现在这个和尚会放过司马牧云的后人和传人? 徒弟功夫尚如此了得,师父的功夫自不必说,这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任人宰割吗! 李湘流惴惴不安,眼光扫视了一下门口,只待对方一动手便飞身掠出,先离开这个龙潭虎穴再说。 海树雪白的眉毛动了一下,目光在李湘流的脸上一掠而过,那一刻,一直温和的目光仿佛变得雪亮,仿佛把李湘流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秀璎也吃了一惊,小嘴张着,愣愣地看着海树,“你为什么要杀我大伯?”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也诧异地看向海树法师。 第22章岳麓弃徒2 一时间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海树叹了口气,凝视秀璎片刻,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茶杯放到唇边,却忘了饮。 百里濯缨忍不住小声提醒,“师父,茶凉了!” 海树回过神来,长长叹了口气,“四十年前的往事了,如果不遇到你们两位,我都已经记不清啦。既然两位都是岳麓书院的后人,也算是有缘,我这个岳麓弃徒,便讲一段往事你们听听。” 李湘流的绷紧的身体这时才慢慢放松下来,戒备却没有解除。 停了停,海树开始讲述那一段尘封的往事。 文天祥文丞相慷慨殉国后,司马牧云才收到他从狱中传出的遗命:绘制华夏地形图,以备将来起兵反元之用。 司马牧云强忍悲痛,回到岳麓书院。 一方面,他和元庭虚与委蛇,为岳麓书院赢得了存留的机会,另一方面,他暗中派遣弟子和心腹,以游学为名,行走四方,开始秘密绘制华夏地形图。 有时,为了绘制重要位置的图形,他自己也会亲自出动。 绘制地形图的过程是艰辛的,风餐露宿自不必说,有时还会遇到巨大的危险。 至元十七年,司马牧云在夔门遇到江匪。 他只带了三名弟子,这些弟子均是文丞相旧部,从军中转入岳麓书院,寻常厮杀倒也可以应付,但对付江湖中武艺高强的匪人就不行了。 而司马牧云本人乃是一代宿儒,虽然谋略智慧冠绝天下,却是手无缚鸡之力。 很快,三名弟子被杀,司马牧云也被江匪擒住。江匪把石头绑在他身上,逼迫他说出金钱细软的所在,否则便会把他沉江。 司马牧云仰天长叹,“天欲亡我乎?天欲亡华夏乎?” 这时,一条轻舟顺江而下,经过司马牧云所在船时,船上的的白衣少年忽然飞身跃起,稳稳落到了司马牧云的前面。少年拔剑相助,以凌厉的剑法杀了江匪,救下了司马牧云。 年轻人叫虞怀沙。 司马牧云和虞怀沙自此相识。 其时,司马牧云已经四十有余,而虞怀沙还不到二十,年岁相差甚远,但谈论后发觉,二人俱以驱除异族为己任,对天下大势的看法也是惊人的相似,居然是难得的知己。 虞怀沙不仅武艺高强,对天文地理、兵法,甚至诗画,也都很有兴趣,更难得的是,也怀着一腔热血,想要寻找机会为光复汉人河山出力。 司马牧云也不相瞒,俱以实相告。 得知司马牧云秉承文丞相遗志,为大业奔波,虞怀沙顿生景仰之心。 当日,虞怀沙便拜在司马牧云为师,入了岳麓书院的门。 从此,虞怀沙成为司马牧云最得力的弟子,鞍前马后跟着司马牧云,既保护司马牧云的安全,也协助他绘制华夏地形图。 二人的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 闲暇时司马牧云将胸中文韬武略、天文地理、战术兵法倾囊相授,虞怀沙眼界大开,受益匪浅。 司马牧云的大儿子司马任侠,也是一个热血男儿,喜爱武艺,虞怀沙便抽空传授剑法给他,二人成为至交好友。 虞怀沙还建言司马牧云,从岳麓书院中选出身材健壮的弟子,秘密传以武功,如此一来,即便行走山川大岳,岳麓弟子遇到歹人,也能保护自己,而不至于束手就缚任人宰割。 自此以后,岳麓书院才有了“明里习文、暗中习武”的传统,传承数十年而不绝。 可以说,岳麓弟子的武功大多出自虞怀沙。 二十年走南闯北,二十年风雨飘摇,岁月的风霜染白了司马牧云的华发,也让虞怀沙从俊俏的少年变成了鬓角灰白的中年汉子。 《定河图》绘制完毕的那一天,也是师徒决裂的时刻。 虞怀沙认为,他们已经卧薪尝胆二十余年,时不我待,既然《定河图》已经绘制成功,就应该立即号令文丞相旧部,联络天下反元势力,揭竿而起。 他觉得天下汉人仇元已久,只要他们振臂一呼,必然应者云集,星星之火立成燎原之势,把元庭驱逐出汉人的家园指日可待。 而司马牧云认为,《定河图》虽成,但也需要借助时势方能成就大业。当今天下,元庭力量正盛,版图之大、兵力之强、人口之众均处于鼎盛时期。而文丞相旧部,大多年迈,反元力量更是寥若星晨,大势未成,不可轻举妄动,动则徒做无谓牺牲。 司马牧云认为虞怀沙轻率。 虞怀沙感到司马牧云年岁已老,早已没有当年的豪气,不敢冒险一搏。 师徒在此事上看法大相径庭,谁也不能说服对方,终于就此反目,虞怀沙愤然离开岳麓。 如果虞怀沙只身离开,也不会有后来的纠葛,他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一个人。 他带走了司马牧云的长子司马任侠。 严格的说,不是虞怀沙带走司马任侠,而是司马任侠跟着虞怀沙离开的。 那是司马任侠三十多岁,血气正盛,在父亲和虞怀沙的争论中,他认为虞怀沙是对的,坚定地站在了虞怀沙的一边。 他和虞怀沙一样认为父亲就是年龄太大,失去了当年的锐气,反元大业需要靠他们这一代了。 离开岳麓之后,虞怀沙和司马任侠果然立即联络天下仁人志士,于大德三年在太湖起事。 他们的兵马一度达到一万余人,先后在常州等地多次打败前来围剿的官兵。 虞怀沙和司马任侠都非常高兴,认为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受到太湖义军的鼓励,各地豪杰蠢蠢欲动, 虞怀沙派到各地联络的人,陆续带回了好消息,各路豪杰愿意起兵呼应,结成同盟,共伐元庭。 然而好景不长。 朝廷派出以藤甲骑兵为主的重兵围剿太湖义军,双方实力太过悬殊,一时危急万分。 坐等官兵来攻,无疑被动挨打,毫无胜算,虞怀沙凭借绘制《定河图》时的记忆,决定在江苏北部,利用有利地形地貌,主动出击,与安徽、湖北、江西即将举事的义军对官兵形成合围态势。 为了把决战的地点放在江苏北部,太湖义师挥兵北上,要把三倍于己的官兵顶住,等待友军的合围。 第23章岳麓弃徒3 太湖义军英勇奋战,挡住了官兵三天。 但本该赶来的参与合围的友军却迟迟不见。原来,关键时刻,面对朝廷重兵,安徽、湖北、江西等地本来应该起兵呼应的地方都沉默了。 于是,计划中的合围,变成了朝廷的藤甲骑兵对太湖义军孤军的屠杀。 辗转苦战两个昼夜后,义军不能摆脱藤甲骑兵的追杀,终于溃败,散兵已经不可约束,战场变成了修罗地狱,到处都是官兵在绞杀义军残兵。 仓促之中,虞怀沙和司马任侠失散了。 虞怀沙借着夜色的掩护,以卓越的武功杀开一条血路,突出重围,落荒而逃。 而司马任侠,在苦苦支撑两个时辰之后,身边最后一名亲兵中箭身亡,他一人一剑,面对一重又一重的官兵,依然奋勇厮杀。 但敌人的箭射伤了他的马,他从马上栽了下来。 司马任侠依然没有屈服,他持剑步战,再杀两名官兵后,腿上遭受重创,被俘。 经此一役,太湖义军片甲不存。 此时,虞怀沙方知,司马牧云不同意冒进的原因。 司马牧云是对的,元庭气势如虹,南征北战,所向无敌,此时起兵,时机并未成熟。 然而,对虞怀沙来说,悔恨已晚,为今之计是要救出司马任侠。 官兵抓获了司马任侠,知道他在义军中身份特殊,当然不会就地把他处死,而是以囚车解押送往大都,准备交由朝廷处理。 虞怀沙打听到囚车要经过一道险要的峡谷,叫作“天狼峡”。此地险要异常,防不胜防,是解救司马任侠的最佳地点。 于是,虞怀沙星夜赶路,提前到达天狼峡,设下天罗地网,等待着囚车的到来。 次日傍晚,囚车如期而至。 虞怀沙发动事先设置好的滚木擂石,袭击押解的队伍,趁其忙乱之时,从悬崖绝壁之上,以一根绳索凌空而下,落到了囚车旁边。 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斧头,想要劈开囚车,然而,他忽然停住了。 一般的囚车,都是木头的,而装司马任侠的那辆囚车,居然是铁铸而成! 朝廷对司马任侠非常重视,因为他们一直不知道这支太湖义军的首领究竟是什么人。为了搞清司马任侠的来历,并乘机把背后的反元势力一网打尽,司马任侠是一个很好的缺口。 他们不能让司马任侠这个人有一丝闪失! 于是,为了防止囚车被劫,他们居然连夜用铁铸成一个囚车,在铸囚车的时候,把司马任侠囚入其中。 要救走司马任侠,除非把重逾千斤的囚车一起带走,而这岂是人力所能及? 虞怀沙看着伤痕累累的司马任侠,心如刀绞。明明已经到了眼前,他却束手无策…如果可以,他宁愿关在这铁笼中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司马任侠! 被滚木擂石打乱的官兵正在收拢,一步步向囚车靠拢! 司马任侠也已经睁开双眼。 虞怀沙和司马任侠四目相对,虞怀沙的眼中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但很快又被风沙吹干。 “任侠,我们…可能错了!”虞怀沙哽咽着说。 囚车中便是自己的挚友,宁愿得罪父亲而追随自己的司马任侠,如今近在咫尺,虞怀沙却毫无办法求他出来。 司马任侠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也说话了,他说,“是的,我们…犯了很多错,但是,现在我们还有机会做一件正确的事!” 停了停,他盯着虞怀沙,一字一顿地说,“杀了我,把我的脑袋带走!” “不!”虞怀沙声嘶力竭地喊道。 然而,他知道,司马任侠的话是对的,他们不该不信司马牧云的话,在匆忙之中起兵,他们更不该盲目相信那些不该相信的人,导致太湖孤军面对强大的藤甲骑兵,这些都是他们犯下的错误。 错误已经不可挽回。 但如果官兵把司马任侠押到大都,即便司马任侠咬紧牙关不吐一字,他们依然能根据他的相貌悬赏天下,最终查出他的底细。 如此一来,司马牧云罪责难逃,岳麓书院罪责难逃。 岳麓书院将遭受灭顶之灾。 那岳麓弟子穷尽数十年绘制而成的《定河图》,将置于何处? 所以,司马任侠让虞怀沙杀了他并带走他的脑袋,那是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正确的事!这样一来,朝廷依然无法知道司马任侠究竟是谁,岳麓书院依然安全。 但是,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兄弟啊,虞怀沙是来救司马任侠的,不是来杀他的! 这让虞怀沙如何下手? “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杀你的啊!”虞怀沙喃喃地说。 官兵正在蜂拥而来,虞怀沙没有太多的时间犹豫。 司马任侠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我不希望自己的错误,连累父亲和家人,更不愿连累岳麓书院!怀沙兄,这最后的一点心愿,你居然不能成全我么?” “我们终究能够,在自己的家园,自由地来去!死亡,只是一个小小的代价而已!” 虞怀沙擦去脸上的泪水,他抬头,看见那一线的天空,有一只雄鹰在飞翔。 “任侠兄弟,你看到那一只雄鹰没有,是的,我们汉人…总有一天,能够如它一样,在自己的土地上自由地来去…”虞怀沙低声说。 司马任侠的头微微上扬,那一道黑色的影子掠过长空。 几乎同时,虞怀沙的剑无声无息地掠过司马任侠的脖子! “我带你回家…”虞怀沙把司马任侠的头颅捧在手中,对着司马任侠的眼睛,低声说。 那眼睛眨了两下,缓缓闭上。 海树停了下来,房中静悄悄的,只有夜晚的山风呼呼从房顶吹过,时急时缓。 众人都知道,海树口中所讲述的“虞怀沙”必然就是出家之前的他。 虽然年代久远,但大家听到虞怀沙亲手斩下至交好友司马任侠的头颅,依然感到惊心动魄。 在座的除了那个小和尚以外,都是和刀枪打交道的,能够想象把刀刃斩向自己的好友是多么无奈的选择。 可是,如果不这样做,有其它的办法吗? 第24章岳麓弃徒4 海树讲到此处,停了下来,低头去喝茶,那茶味道仿佛极佳,他慢慢地抿着,久久没有抬头。 但秀璎知道不是。 在他低头的瞬间,秀璎看到,老和尚的眼中闪动着泪光。即便出家日久,他依然不能达到太上忘情的境界。 灯花“啪”的一声炸开,客厅里的灯光一暗。 觉慧赶紧去剪灯草,并续加灯油。 室内的灯光渐渐发亮了。 “司马任侠前辈,为了父亲家人以及岳麓的安危,慷慨就死,也算死得其所!”李湘流忽然果断地说道,“虞怀沙虞老前辈当时实属无奈之举,我们更不应该过多责难他!” 李湘流心中反应极快,早已料定海树法师便是昔日的岳麓弟子虞怀沙。他也猜测,司马牧云痛失爱子,一定和虞怀沙反目。 他们师徒的纠葛一言难尽,但司马牧云去世已久,恩仇都已成往事。此时此刻,李湘流需要安抚海树,拉近和海树的关系,防止他因为昔日对岳麓的不满而对自己不利。 秀璎的思想单纯,却远远没有李湘流想得复杂。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虽然知道师父和岳麓有些渊源,偶尔也听海树讲一些往事,甚至包括《定河图》的传说,却从未听说海树居然师出岳麓,一时颇为惊奇。 “后来呢?”秀璎小心翼翼地问道,“虞怀…老前辈逃出来了吗?” 海树抬起头,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他冲秀璎点点头,接着往下讲。 解押司马任侠的官兵纷纷包围上来。 虞怀沙凭借卓越的武功将蚁聚而来的官兵暂时杀退,然后把司马任侠的头颅放入怀中,顺着绳索攀上悬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改了行装,昼伏夜行,一路往南,回到久别的岳麓山下。 重回故地,他愈发后悔自己的莽撞,给反元大业造成了不可弥补的后果,更让司马牧云失去了最疼爱的长子司马任侠。 在山下徘徊三天,他终于没有勇气再上岳麓。 于是,他以檀木为盒,将司马任侠的头颅盛入其中,托人带到山上,而他自己则逶迤北上,浪迹四方,意图东山再起。 武宗至大三年,虞怀沙策划临安、大理两宣慰司和丽江宣抚司同时起义。 仁宗皇庆元年,他又参与了沧州人阿失歹儿、睹海、塔海等的聚众起义。 仁宗延祐二年,他辅助江西赣州宁都人蔡五九聚众起义,反抗官府增加田亩赋税。 仁宗延祐五年,他在赣州协助刘景周聚众起义。 这些起义,因为各种原因,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奋起,再一次次失败,虞怀沙终于心灰意冷。 司马牧云的智慧,不仅仅在于兵法谋略,而在于审视天下大势啊,可惜虞怀沙此时此刻才算彻底明白。 这一日,已经满头华发的虞怀沙辗转来到“望岳寺”门前。 “望岳,望岳!” 他在寺前哈哈大笑,笑得泪花飞溅,笑得肝肠寸断,待笑声停歇的时候,他大步走入寺中,对着大雄宝殿的菩萨长跪不起。 虞怀沙就此出家,法名“海树”。 红尘中再没有让人闻风丧胆的剑客“虞怀沙”,望岳寺的古佛青灯下多了个和尚“海树”。 再过两年,老主持圆寂,海树接管望岳寺。 说是接管,其实庙里就他一个和尚。 望岳寺的香火并不旺盛,就是周围的山民偶尔前来拜佛。 海树自己耕种寺后的两亩山地,偶尔为山民治病,得些粮食蔬菜作为报酬,聊以度日。 安静的时候,海树常常对着寺庙对面的山峰黯然神伤。 望岳,望岳,当地山民以为是望见对面的山岳。 文人雅士则会联想到“岱宗”泰山,“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而海树心中的望岳,望的却是“岳麓”啊! 他以一个满怀热血的江湖豪客身份,拜了一代大儒司马牧云为师,又因为和师父意见不一反目下山。 当他发觉师父的意见是对的,但却再也回不去了。 怀念、悔恨、孤独、惆怅,百般心思涌上心头时,他便独自来到望岳峰下,以剑消愁。 他的愁,是夹杂了司马牧云教他的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的愁绪。 他的愁,是沁入了岳麓书院书卷气的愁。 而他的剑,依然是江湖豪客的剑,是寂寞高手的剑! 桃李春风开几度,江湖夜雨十年灯,十年茫茫,如白驹过隙。 十年间,今日一招,明日一式,海树竟创造出一套独步古今的剑法,他给这套剑法起名叫“望岳剑法”。 这“望岳剑法”,每一招的剑意都暗合某一诗句或者某一文章的意境,剑意萧索,剑法凌厉。 元统元年,海树和尚在山下雪地里拾到一个被人遗弃的男孩,他把孩子带回寺中,起名“楚映雪”。 元统三年,他带回另外一个弃婴,起名“百里濯缨”。 这两个孩子渐渐长大,他发觉这两个孩子天资都很聪颖,便把自己的本领传授给他们一些。 楚映雪虽然也是少年心性,但沉稳内敛,性格刚毅,海树传给他的是一套刀法,这刀法大开大阖,霸道雄浑,是他当年在战场杀敌常用的刀法。 百里濯缨机灵多变,对剑法领悟极快,海树便把自创的“望岳剑法”相传,但百里濯缨生性活泼好动,剑法难以精进,学会了几招后便停滞不前。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虽然都称海树为“师父”,却都未摩顶受戒,他们其实只能算是海树的俗家弟子。 再后来,有一名别寺的小和尚觉慧来投,觉慧沉默少言,心底质朴,是望岳寺中除海树之外真正的和尚。 海树并不传觉慧武功兵法,只是把一身治病救人的本领悉数相传。觉慧小小年纪,便成了师父治病救人的得力帮手。 百里濯缨跟着师父阅读些佛家经卷,对佛学也深感兴趣,时不时还有勘透天地万物的话语。他也多次提到要受戒,愿意跳出红尘,做一个真正的僧人。 每当这时,海树都会微笑着抚摸着百里濯缨的脑袋,“你未入红尘,谈何跳出红尘?且入红尘走一遭再说。” 第25章岳麓弃徒5 闲暇时,海树偶尔也会对楚映雪和百里濯缨说一点岳麓书院的旧事,毕竟,他们所学的许多技能都出自岳麓,海树告诉他们这些,是希望他们不要忘本。 海树也曾经和二人提到岳麓有一个天大的秘密,那是一卷图,叫作《定河图》。 或许,在这个须眉尽白的老和尚内心深处,那反元复汉的梦想并不曾死掉,而只是蛰伏。 毕竟,无论你在红尘中还是在红尘外,有一点你永远改变不了,那就是,你是一个汉人!在朝廷的分类中,是最低贱的汉人。 司马牧云曾经预言,待人心思变、时机成熟时,《定河图》必将成为某一个英雄豪杰平定胡虏、重启汉人河山的、势不可挡的军中重器! 百里濯缨无意中救下了秀璎,并听到《定河图》的消息,便知道此事和师父或有莫大关系,因此一路护送秀璎。 当强敌远遁,为了让真正的《定河图》现身,百里濯缨更是栽赃李湘流“偷”了子虚乌有的“红兜肚”,使出“望岳剑法”的绝妙剑招,从李湘流身上取出《定河图》。 而后带李湘流和秀璎来到望岳寺面见海树。 讲完那些遥远的往事,海树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堂上却是毫无声息,莫说秀璎和李湘流,即便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对这些旧事也只是知道些片段,哪里知道这个中竟然有这么多恩怨纠葛? 秀璎最先说话,“大师,没想到您居然也师出岳麓,而且是我爷爷的门下,这么说我应该叫你师叔了!其实,后来我爷爷早就不怨你了,况且我爷爷去世已经多年,您就不要老是自责了!” 停了停,她接着说,“再说,自古江山马上得,为了光复汉人河山的大业,哪能不流血?我大伯为反元而死,也是死得慷慨,死得其所!” 秀璎说这话,是代表司马家族说的。 她是司马家唯一的后人,有义务解开海树心中这个结。 且不说海树,即便是文天祥、陆秀夫,现今重新审视他们当年的决策,那也未必是最佳决策啊!但当局者迷,事后指责他们,不但没有意义,而且也极不厚道。 李湘流心中却暗自高兴,这个海树原来和岳麓书院有这么深的渊源!自己是岳麓书院的山长,如果能重新将他收归岳麓书院,他再带着这两个武艺高强的弟子,自己将实力大增! 想到此,他长身站起,对着海树深深一揖,“师叔在上,请受湘流一拜!” 李湘流顿了顿,接着说道,“没想到在此深山古寺之中能遇到师叔。方今天下人心思变,局势一触即发,正是英雄用武之时。” “岳麓书院秉承前辈先贤遗训,以光复天下为己任,湘流虽主持书院数年,奈何才疏德寡,人才凋零,今用人之即,万望师叔摒弃前嫌,重返岳麓门下!则湘流得释山长之重担,湘流幸甚,岳麓书院幸甚,天下苍生幸甚!” 海树捻须不语。 百里濯缨忍不住“哼”了一声。 李湘流用眼角瞥了他一眼,狠狠心,从怀中掏出《定河图》呈到海树面前。 “前期,修筑黄河河堤的民夫发掘出一个石人,上刻‘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民间已经广为流传。白莲教首座韩山童传书湘流,定于近期举事。” “此次举事,顺天意,得民心,烽火必将席卷天下!湘流携《定河图》去投,一则使先辈心血终得济世之用,二则先天下之忧而忧,为光复汉人江山献绵薄之力。” 李湘流说得慷慨激昂,秀璎忍不住点头,楚映雪也微微颔首。 百里濯缨又“哼”了一声。 秀璎皱眉道,“百里师兄哼哼复哼哼,如鲠在喉,想必是午间吃鱼的时候不小心被鱼刺扎了喉咙,烦请觉慧小师父到厨房拿火钳来取!”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不再言语,不过秀璎改口称呼他为“师兄”,他还是很高兴。 海树把《定河图》推到李湘流的面前。 “我离开岳麓日久,且已经身归佛门,这些年参悟佛法,倒也看淡了世间的争斗。不过,重建汉人河山乃是大义所在,我们也不能袖手。” 良久,海树开口了,他缓缓说道。 “映雪,濯缨,你们所学天文地理、文韬武略,多来自岳麓书院,你们也算是半个岳麓书院的传人了。方今天下大变在即,你二人便随李公子去吧。李公子是岳麓书院的山长,为人沉稳,你们理当听从他的调遣。” “师父!”百里濯缨抗议道。 海树看了百里濯缨一眼,“尤其是濯缨,不要调皮,一定要好好听从李公子的安排!” 百里濯缨看着李湘流做了个鬼脸。 李湘流心中大喜,本来遇到两个对头,转眼间便成了助手。 这个百里濯缨显然没有楚映雪好相与,但有他师父的命令,想来他也不敢过分。 不过他心中依然存有一个疑问,便问道,“师叔,我有一个问题,既然我和百里师弟、楚师兄的功夫都是源自你的武功,为何我打不过他们二人?” 海树捻须微笑,半晌才说,“如果你扎实练过,你的功夫不会比他们差。但初次交手你会吃亏一些,因为我离开岳麓之后,对功夫有些心得,都教给他们了。那情况就是,你的底细他们知道,而他们的底细,你未必全知道。明白了吧?” “更何况,濯缨只不过练会了部分望岳剑法,离高手还差得远呢!” 听了这些话,李湘流心中暗自庆幸。 幸好百里濯缨的“望岳剑法”只练成了前面几式,自己多加琢磨,必有破解之法。 如若此人依然和我作对,而且对秀璎不死心的话,莫怪我到时无情!兵锋一起,兵荒马乱,我找个无人之处把此人杀了,老和尚最多怪我关照不周…李湘流暗自想着。 秀璎倒是心中欢喜,北去的路上多出两个高手,《定河图》必能安然无恙。 楚映雪看看秀璎,似乎对河北之行满怀期待。 觉慧把干柴投入火中,那火熊熊燃烧。 “各自歇息去吧,明天一早出发,”海树缓缓站起,说道,“我有点累了,濯缨送我回房间去…神龟虽寿,终有竟时,和尚老啦!” 语气中尽是萧索之意。 第26章心怀鬼胎 次日一早,四人一起下山。 海树带觉慧相送,在山口处依依惜别。 下山的路上,楚映雪不言不语,百里濯缨也是眼角泛红,十多年和海树相依为命,今日远离,难舍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一个女人站在路边的坡地上,大声喊道:“百里濯缨,你带着个漂亮姑娘,这是要远行吗?” 那声音,恍如打了炸雷,让人头皮一炸。 秀璎吃了一惊,凝神细看,又吃了一惊。 那女人身材极大,而且非常肥胖,她的脖子基本看不见,仿佛一个超大的脑袋直接放在颈上。她的腰,假如那也算腰的话,至少有秀璎的三个腰那么粗! 她的人只怕有两百斤。 “是啊,我一不小心失身了,只好将就着和她私奔呢!”百里濯缨信口答道,也不去管秀璎和李湘流的脸色变化。 那女人听了哈哈大笑,“滚远点,最好一辈子都莫回来,我家的桃子今后就再也不会有人偷了!” 百里濯缨悻悻地说,“摘两个桃子而已,那不叫偷,我要偷,就等你女儿大了,偷她的心!” “呸呸!你这个花和尚,我还没出嫁的时候打我的主意,现今我嫁人了,就打我女儿的主意,你真色啊,她还不到一岁呢!” 四人拐过山角,远远听到那女人还在吼,“百里濯缨,我看你身边那个公子哥不是个好人哪,你可要当心哦!早点死回来,我留两个桃给你!” 李湘流脸色不善,但终于忍住了,只是低声骂道,“穷山恶水出刁民!” 秀璎皱眉问道,“这女人是谁?” “她叫二丫,心挺好,就是爱瞎说。” 秀璎终于放声大笑,清脆的笑声在山间回荡。 笑罢,秀璎捂住肚子,对百里濯缨说,“她送你的红兜肚找到没有?找到了的话,我帮你改成一件披风怎么样?如果布还有剩余,我再给你做个小褂!” 离别的气氛终于被冲散了。 只有李湘流,脸上虽然也带着笑,但想起被百里濯缨栽赃偷了他的红兜肚,心中怨愤重生,不过他是个以大事为重的人,只要百里濯缨能为他所用,他并不介意百里濯缨曾经得罪过他。 他暗自看了百里濯缨一眼,心里道,“如果你不肯出力,甚至给我使坏,你今日下得山来,只怕回不去了!” 山路难行,四人好容易下得山来,沿着河道蜿蜒北行,傍晚时分来到一处集镇。 进入集镇,一家客栈便映入众人眼帘,“白河客栈”。 李湘流说,“天色已晚,如果继续赶路,即便我们男人还能坚持,秀璎也受不了,不如就在此歇息罢。” 作为岳麓山长,他首次发号施令,挑了个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避免出现反对意见。 果然,这个建议得到大家一致同意。 “我们且先去定下房间,濯缨师弟,你是我们中最机灵的,就辛苦一趟,去集镇买四匹马来,明日一早我们骑马上路。”李湘流再次吩咐。 这事对大家都有好处,骑马总比走路舒服,只是要百里濯缨去,摆明了也是告诉百里濯缨,路上的一切得听他的。 百里濯缨摊摊手,“我去没有问题,问题是即便我把内裤当了,也买不回来一匹马!” 李湘流微笑着掏出一小锭金子,递给百里濯缨。他家是当地富商,钱从来不是问题,按当时的行情,买四匹普通的马匹根本不用一锭金子,他拿出一锭金子也是有炫耀之意。 百里濯缨眉开眼笑,接过金子,凑到李湘流的耳朵边说了句什么。 李湘流瞟了秀璎一眼,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百里濯缨转身去了。 百里濯缨回到客栈的时候,房间已经订好,都是二楼的上等客房,而且挨着的。 晚餐已备好,李湘流还要了一坛上好的花雕。 百里濯缨一落座,就对秀璎说,“秀璎你说巧也不巧?我去买马,居然见到了你那天丢的那匹!” 秀璎高兴地站立起来,“我的黄花!你把它带回来没有?” 百里濯缨用余光瞥了李湘流一眼,无奈地一摊手,“当然!本来想直接要回来的,但马贩子不认啊,说他是买来的,我要牵走就必须付钱。反正不用花我的钱,我就买回来喽。” “你怎么知道是秀璎的马?”李湘流装作无意地问道。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但凡经过我百里濯缨眼角的东西,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秀璎那匹马我又不是没见过,左后腿上有个伤口,我看明早得找个兽医给看看那个伤口。” 李湘流招呼大家坐下吃饭。 百里濯缨把买马的契约往李湘流的面前一放,“马还在集镇东头王记牲口铺,我怕牵回来,这个小客栈没有地方系,而且晚上没人上草料,影响明天的行路。那四匹马依次系在牲口棚的最东头,我让他们上最好的草料。李公子,我办事你还满意吧?” 李湘流为百里濯缨斟酒一杯,“濯缨师弟办事,我当然放心。” 百里濯缨一饮而尽,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湘流。 这时,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年从客栈前走过,他向内看了一眼,看到了百里濯缨,似乎想走进来,百里濯缨微微摇了摇头,那人见了,径直走了过去。 稍后,百里濯缨借口上茅房,走了出去,那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年倚着围栏,看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走过去,“看到我旁边的那个亮眼的小娘子没有,你未来的嫂子,但是她右手那个家伙老想插一杠子,你帮我搞搞他!” 那少年摇头,“我要赶回去了,明天还要打猎呢!” 百里濯缨顺手把一锭银子抛给他,“这个够吃半个月了。” 少年接住,“你说咋办吧!” 百里濯缨想了想,“先给我搞一幅高质量的春宫图来吧!” 见那少年露出惊诧的神情,他微微笑了一下,把嘴巴靠近那少年的耳朵,低声嘀咕了几句。 那少年一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百里濯缨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然后转身回店里去了。 第27章请君入瓮 很快吃完饭,李湘流心思重重,只饮了两杯,楚映雪倒是喝的不少,百里濯缨假装酒量不济,胡言乱语,李湘流见差不多了,让各自回房间休息。 百里濯缨回到房间,立马熄灯,假装发出均匀的鼾声,耳朵却听着隔壁李湘流房间的每一丝微小的动静。 半个时辰后,李湘流房间的灯灭了,然后传来推开窗子的声音。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从床上跃起,径直来到秀璎的房间门口,轻轻敲门。 秀璎把门打开一条缝,警惕地问,“干什么?” “和你打个赌,如何?” 秀璎皱眉,“这么晚了,赌什么赌!” 百里濯缨嘿嘿一笑,“我赌李公子非常关心你的马,一定会趁咱们睡觉的时候去探望。我们一起去看看,如果我猜错了,我脱光了在街上跑一圈,如果我赢了,你让我亲一下!” “呸!”秀璎飞快地缩回房间,整理好衣服。 她当然不信百里濯缨只是为了和她打赌,他这么做一定有深意的,究竟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但李湘流这么晚了偷偷去看一匹马,本身就非常诡异。 百里濯缨不再说话,拉着她从窗户跃出,落在院子里,然后攀院墙出去。 百里濯缨白天已经熟悉了道路,带着秀璎抄近路,很快就到了。 二人悄悄爬上牲口棚的房顶,缓缓移动到东边,然后扒开房顶的茅草,露出一个小洞,顺着那个小洞,可以看到,四匹马依次系在食槽前。 马廊里有一盏灯,灯光微弱,但依然能看清。 百里濯缨忽然觉得耳朵一痛。 秀璎在他耳朵边低声说,“骗子!那马不是我原来的马,我的马耳朵后没有杂毛!” 百里濯缨抽了口冷气,“疼!我知道不是你原来那匹马,我故意说的,看看李公子来不来!” 话音未落,一个黑色的影子潜入马廊,看了身形,正是李湘流。 秀璎的手慢慢松了。 李湘流到底来干什么?如果是对百里濯缨买马不放心,他为什么要派百里濯缨去?如果是检查马的成色,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来? 秀璎觉得,对这个表哥,她是越来越看不清了… 只见李湘流蹑手蹑脚往东头走,到马廊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向那匹黄色的马。 快走到的时候,他的脚下忽然一软,右脚似乎踩着了一个粪堆,他赶紧往左边踏了一脚,谁知左边脚下也是一软,堪堪踏进一个粪坑! 李湘流也是当机立断,顺手抓着手边垂着的一根绳子,想要借力跃起。 哪知绳子哗啦一声响,李湘流心知不好,然而已经晚了! 牲口棚的柱子上居然挂着好几个粪桶,李湘流拉动绳子触动了粪桶,那些粪桶一起倾倒,粪水从四面泼洒下来! 李湘流赶紧躲闪,但勉强躲过了头顶,却躲不过身上,转眼衣服上浇的都是粪水。 按说李湘流也是高手,不应该上这种当,他吃亏便吃在小看了这里,以为不过是寻常商户的牲口棚罢,怎么会有这种陷阱? 牲口棚顶上,百里濯缨把半个拳头塞进自己的嘴里,以免自己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秀璎早捂住了鼻子。 牲口棚的响声也惊动了守夜的伙计。 “抓贼啊,果然有人偷牲口!”喊声四起。 李湘流从粪水中站起,犹豫了一下,并不放弃,而是果断地绕行几步,走向那匹黄马,他在黄马前站定,审视了一下,然后转身向包围过来的伙计走去。 明晃晃的火把照着李湘流,粪水正不停地从他的衣服上滴落,恶臭熏得伙计们纷纷后退。 “我不是偷马贼,我来看今天买的马,怕你们晚上不添加草料。”李湘流平静地看着包围着自己的伙计,“契约还在我身上呢!带我去见你们东家!” 一群人远远地拥着李湘流去了。 百里濯缨也拉着秀璎跳下牲口棚,沿原路返回客栈。 “那机关是你搞的鬼!”秀璎说,“对吧?” 百里濯缨咧嘴一笑,“我只是提醒牲口铺的伙计,晚上会有贼的,帮他们设计个小机关而已,谁知道咱表哥那么给面子,真去啊!” 秀璎知道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李湘流为什么要去看那匹黄马? 她百思不得其解,无奈地摇摇头。 “李公子估计要一会儿才会回来,要不我带你去他房间看看,或许会更加了解他呢!”百里濯缨建议道。 秀璎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却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翻窗进入李湘流的房间。 “你把灯点着!”百里濯缨说。 “他回来看见怎么解释?” “就说上完茅房走错了门!” 百里濯缨刚说完,便觉得自己的头上狠狠挨了一下,“那咱们两个都走错到他房间里来了?” 但秀璎还是把灯点着了。 被子摊开放在床上。 枕头边放着一卷黄色的绢布,卷成一个卷轴。 秀璎吃了一惊,这不会是《定河图》吧?李湘流也太不小心了吧,就这样把《定河图》扔在床上自己跑出去了! 她拿起那卷黄色的绢布,轻轻展开,然后低声“啊”了一声。 灯光下只见她满面通红,宛如桃花绽放。 “咋啦?”百里濯缨佯装不解,问道。 秀璎把那一卷黄色的绢布丢在百里濯缨面前,“恶心,你自己看!” 百里濯缨看了秀璎一眼,顺手展开绢布,只见绢布上都是彩笔描绘的人像,都不着寸缕,每组一男一女,摆出各种姿势。 百里濯缨郑重地看了两眼,嘴里啧啧有声,“都说李公子博闻强识,所学极杂,原本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方才发觉传言不虚啊!这绘图想必是一门极厉害的功夫,只是需男女双修,还要裸着身子!咦,这个姿势,像不像那天你骑在我身上的那个样子?” 秀璎反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百里濯缨低头躲过。 然后,秀璎用手敲着卷头绣着的几个楷书大字,“你不识字是吧?” 卷头写着一行字:《闺中秘戏一百零八式》。 【作者题外话】: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票,求天下一切可求之物…… 第28章百口莫辩 “春宫图?我还以为是武功秘笈呢!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啊,看的春宫图做工如此精良,佩服!佩服!”百里濯缨恍然大悟道。 “想必是李公子秉烛夜读,一时兴起,欲要亲身操作一番,就去了…啊哈…那个马廊,因为,你的那匹黄花是匹母马!” 秀璎作势要打,百里濯缨躲开。 宋时礼法最为森严,但蒙古人南下中原之后,把草原上豪爽的风气带到中原,汉人受其影响,礼法的禁锢大大放开,早已不似宋代那般苛刻。寻常人看看春宫图倒也不是特别出格。 只是作为岳麓书院的传人,此举依然不妥。 秀璎吹了灯,一推门走了出去,“走,肮脏!” 百里濯缨跟着出了房门,低声在秀璎的耳边语带暧昧地说,“去我的房间吧?” “干啥?” “因为,我也看得一时兴起…” 话音未落,百里濯缨低声惨叫,“我是诗性,一时兴起,咱俩秉烛夜谈,谈李青莲杜子美…要不李义山杜牧之?” 第二天,百里濯缨起床很晚,只到楚映雪在门口大声叫喊才磨磨蹭蹭起床。 洗漱完毕下楼,李湘流等三人已经在吃早餐了。 秀璎静静地坐着,她对李湘流很冷淡,只偶尔和楚映雪说句话。 吃过饭,客栈的小厮已经牵着四匹马候在门口。 “我把买马的契约交给客栈的小厮,让他把马给咱们牵来了,时间急啊,能节约点就节约点,濯缨师弟看一看,是这几匹马吧?” 百里濯缨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只是不知那黄马是不是秀璎原来那匹?” 秀璎冷淡地说,“不是!”,然后把筷子掷在桌上。 便在四人准备离开之时,一群人冲了过来,为首的正是昨日那个布衣少年。 布衣少年身边一个女子,大声嚎道,“就是那个家伙!他睡了俺!” 秀璎转头看去,只见那女人长得面皮黝黑,鼻孔外翻,小眼睛大嘴巴,心中顿生怀疑,李湘流风流倜傥,要找女人也不会找这么丑的女人! 李湘流也勃然大怒,昨夜的事他有口难言,憋了一肚子火,今天一早又跑来个丑女人说自己睡了她,天下哪有这般凑巧的事? 他“唰”的一声拔出剑,指着那女人的胸口,“谁让你来的?” 丑女人似乎并不怕,指着布衣少年,呼天抢地地哭喊,“俺弟弟要俺来的,你昨夜潜入俺家,把俺给睡了,然后就这么跑啦,叫俺一个黄花姑娘,以后咋办呀?” 李湘流看了那个少年一眼,他穿着身粗布衣服,手中握住一把钢叉,腰身颇为壮实,看来是个猎户。 少年并不发话,只是阴沉着脸,看着李湘流。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百里濯缨凑到李湘流的身后,低声说,“李公子,一剑杀了这个女人,然后我们快马加鞭,他们赶不上的!” 李湘流的脸抽搐了一下,这百里濯缨显然在出歪点子。 杀这个女人容易,问题是如此一来岂不是显得自己理亏要杀人灭口?就算这些百姓追不上,以后如何向秀璎交待? 见李湘流不语,百里濯缨知道他没有这个胆量。 “你说李公子睡了你,难道李公子睡你的时候,还专门把灯点着了,否则你能看见?”百里濯缨喝道,“快快说来,否则到官府告你个陷害之罪!” 李湘流摸了把汗,暗自感激百里濯缨,关键时刻还是能出手相助,一语便说出关键所在。 女人停止了哭闹,“你还真说对了,这哥儿不知从哪里学来些古怪姿势,硬是把俺的脑袋用被单包着,自己把灯点着了仔细观看,羞也羞死我了!” 人群发出一声哄笑,“这公子用了些啥姿势呀?说说,俺们给你评理!” 那女人扭捏地说,“俺也不知,就是他吧,一会儿在上,一会儿在下,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刚开始俺觉得难受,后来…其实也蛮舒服的…” 众人又发一阵哄笑。 秀璎想起那卷春宫图,脸上一黑,心中暗自信了几分。 “露馅了吧?你既然被被单包住了头,那如何看得见就是这位公子睡了你?”百里濯缨冷笑一声,手指乱指,最后落在了楚映雪身上,“而不是这位公子?” 楚映雪一脸黑线,却也不分辩,似乎已经习惯了百里濯缨的做派。 那女人“呼”地扯出个脏兮兮的床单,“那是因为床单上有个小洞,俺正好从洞里看到他!” 离那女子近的一个老太太去查看那床单,上面果然蚕豆大小的一个窟窿。 “原来如此!” “此女虽丑,却也不笨!那俊俏哥儿不如娶了罢,岂不闻孔明娶妻的故事乎?”一个老头摇头晃脑说道。 李湘流骑虎难下,用强也不是,逃跑也不是,其余三人中,秀璎仰头看天,楚映雪愣愣地看着秀璎,只有百里濯缨为自己辨别了几句。 他只好低声向百里濯缨求救,“濯缨师弟,赶紧想个办法化解一下!” 百里濯缨指着那丑女人,“呔!我说那女人,你看看李公子,那是神仙般的人物啊,再看看你自己,你被他睡了,那也应该感到幸运才是啊,何必苦苦纠缠?” 李湘流哭笑不得,百里濯缨你这是帮我么?这是变相地承认对我的栽赃啊! 但他无计可施,只好任百里濯缨折腾。 那布衣少年这时出面了,“我妹妹生得丑是事实,但是这位公子睡了她一走了之,她怀上了孩子怎么办?” 这少年说话慢腾腾的,但言语中居然有一种力量,周围的糟糟声立马安静下去了。 “呔!你以为李公子是种马啊,一次就怀上?哪会如此之巧?”百里濯缨口无遮拦,“人家想怀上孩子的,都是不辞辛劳,千百次的耕耘,不知哪一次机缘巧合,才能怀上。你妹子哪会摊上如此好事?” 秀璎只差捂住耳朵了。 “呸!哪里就只一次?他昨夜至少睡俺五次!”丑女人喊道。 “每次都如灌如注,酣畅淋漓,俺必定会怀上的!这不就如同春天种豆子,你放一粒种子到一个坑里,未必为长出豆苗,但你放两把、三把,那一定会长出来的!他要么娶我,要么留下孩子的抚养费。” 【作者题外话】:百里濯缨有话说:收藏啦收藏啦,各位看官,若不收藏,当心那猎户的妹子晚上来找,到时就百口莫辩啦……别说我没有提醒! 第29章杀机再起 百里濯缨靠近李湘流,“他们这是要钱!要钱就好办啊!” 李湘流从囊中摸出个金元宝,暗中递给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接过,下马,走到那布衣少年身边,“我们公子是做大事的,娶你妹,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她真的怀上了孩子,这一锭金子就作为孩子的抚养费,你可满意?” 说罢,他把金元宝放到布衣少年的手中,暗中对那少年伸了伸舌头。 “啊——”围观的人惊叹,“出手好大方啊!” “这位公子,俺家也有个妹子呢!” “公子,俺家也有妹子!比这个漂亮多了…” 众人越说越不堪。 秀璎见布衣少年终于让开了道路,一甩马鞭,冲了出去。 楚映雪随之跟上。 李湘流和百里濯缨见了,也拍马跟了上去,只留下一阵“得得”的马蹄声。 到了人少之处,楚映雪在马上对秀璎说,“师妹,你也别太在意,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事!” 秀璎不发一言。 “不过,那女人太丑了,李公子的口味真是奇特啊!”楚映雪自言自语地说。 “你也不是好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三个男人,就百里濯缨还算个人,他是口头上没有遮拦,你们却是行为毫不检点!” 秀璎想起刚见面的时候楚映雪说的那句话,气不打一处来,一马鞭挥了过去。 楚映雪仰身躲过,“又打人!怎么百里濯缨倒成了好人…” 李湘流和百里濯缨一前一后,远远跟在秀璎和楚映雪的后面。 李湘流慢慢回想昨夜的经过,发觉自己之所以会到马廊去,全因为听信了百里濯缨一句话,他找到了秀璎的坐骑“黄花”! 然后自己掉粪坑、被粪水淋了一身…而那匹马,根本不是黄花。 只有一种可能,这都是百里濯缨设计的圈套。 他找到了秀璎的黄花,那本身其实是个诱饵啊。 自己被淋粪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百里濯缨凭什么断定,这个诱饵一定会诱使自己上钩? 凭什么? 李湘流心知骇然,莫非这个邋遢的家伙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还多! 他心中一寒:此人不宜久留! 忽然,五骑风驰电掣般地从二人身边掠过。 看骑术,这五人都不是寻常人物。 百里濯缨和李湘流对视了一眼。 片刻,又有五骑掠过,转眼间便去得远了。 稍后又是数骑。 这些人,必定是些江湖人物,此时匆匆往北,不知所为何事。 李湘流心中一动,这些人倒是提供了一个机会!杀了百里濯缨,嫁祸给他们。 他这两日琢磨百里濯缨的剑法,虽然确实厉害,但他之所以被百里濯缨打败,还是因为事发突然,而且对他的剑法毫无了解。在仔细琢磨了百里濯缨的剑法之后,他未必便会落败! 而且,幸亏百里濯缨的“望岳剑法”没有学全,只会前面几招。 自己当初落败,完全是因为大意,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小乞丐,没想到他会武功,一切太过突然,一时处于下风,又不知他底细,才被他把剑架在脖子上。 今日既然知道他的底细,他哪里还有机会? 只是,杀了他,自己也少了个帮手。不过,自己飞鸽传书邀来的帮手,最迟再过一天,一定会和自己会合,少了个百里濯缨算得了什么? 想到此,他故意放慢了速度,和百里濯缨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等楚映雪和秀璎去得远了,便好动手。 果然,秀璎心中有气,只顾打马前行,楚映雪一路相陪,二人渐渐去得远了。 李湘流见时机成熟,勒马道,“濯缨师弟,且歇息片刻再行!” 百里濯缨勒住马,“正好!” 二人下马,把马放到路边的草地吃草。 李湘流本待偷袭,杀百里濯缨个措手不及,但思量片刻,还是觉得不妥。 万一自己时运不济再次落败,那百里濯缨岂不赶尽杀绝? 所以,他假装漫不经心地说,“濯缨师弟,坦率地说,你的剑法虽然高超,但我依然不服,咱们且再此比试一番,点到为止,如何?” 百里濯缨看着李湘流,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那就点到为止!” 李湘流拔剑,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不待百里濯缨拔剑,举剑便刺了过去! 百里濯缨从容地反手拔剑,然后身子微微下蹲,左手抬起,恍如举起书卷横在眼前,右手信手往后一挥,手中长剑去迎李湘流的剑。 周围的树叶飒飒作响。 依然是“望岳剑法”的起剑式。 那一剑的带着凌厉之气直扑李湘流。 两剑相交,剑锋微微颤动。 李湘流心中一稳,果然是老套路! 李湘流要引导百里濯缨使出“望岳剑法”的招式,不待百里濯缨反击,已经跃起。 百里濯缨随之站起,脚步轻移,侧进一步,左手半握,已成持杯之势,然后头微微扬起,恍如正对着一轮明月举杯,右手却往后一甩,手中剑带着劲风刺向李湘流! “望岳剑法”第二式。 虽然是第二次和百里濯缨交手,而且已经知道他会使出的剑招,李湘流依然全神戒备,不敢有丝毫懈怠。 百里濯缨依次使出了第三式、第四式。 待百里濯缨的第四式使完,李湘流压力顿时一轻,他知道百里濯缨如果再出招,只能是前面的几招中的一招了。 他此时才使出他最擅长的绝杀,手中长剑守势瞬间转为攻势,全部力量贯穿于长剑之上,那剑刃如同毒蛇,带着殊死一击的恨意,刺向百里濯缨的腹部! 然而,百里濯缨的剑法并未按照李湘流的预想。 他左手做一个掩面的姿势,仿佛极是悲痛,右手剑锋一转,剑尖下指,竖在自己面前,正好格开李湘流的剑。 两剑一交即离,百里濯缨屈膝下蹲,手中的剑平平挥出。 剑光如练,如同寒水悠悠,水边的人离愁断肠,百转千回却又去意已决,再不回首。地上的草丛为剑势所迫,陡然一起匍匐在地,瑟瑟抖动…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第30章路见不平 这不是百里濯缨以往的招式,而是全新的一招! 李湘流想要回剑自守,哪里来得及?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剑尖顶在自己的小腹上。 他心中暗自心惊,倘若刚才骤然偷袭,此时自己只怕已经血流五步了。 “这一招你好像没有使过啊!”李湘流强自稳定心神,说,“你不是就会四招么?” “没错,这一招我还没练熟,偶尔会出错,”百里濯缨的剑尖颤动,缓缓从李湘流的小腹往下移,“一般不敢使用,万一出个差错,李公子你就和刘观澜刘副帮主一个样了……” 李湘流眼睁睁地看着百里濯缨的剑指着自己的要害部位,想到刘观澜小腹下被刺的鲜血淋漓的那一幕,知道这个小流氓啥都干得出来,心中顿时生出些寒意。 他心念转了几转,忽然爽朗地一笑,掷剑于地,“濯缨师弟好剑法,我服了!” 百里濯缨也收剑,“李公子好眼光,我也服了!” 李湘流心中暗骂一句,你谦虚一句会死啊!别人夸你,你说别人有眼光,有这么脸皮厚的人么? 同时他也暗自庆幸没有贸然袭击这家伙,给自己留下了条后路。 两人重现上马赶路。 两人走后,一个戴着斗篷的人从不远处的树上跃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百里濯缨的背影,不知再思考些啥。 片刻之后,他从林中牵出一匹驴来,骑了上去,摇摇晃晃地也往北方赶去。 驿路上,李湘流和百里濯缨并辔而行。 “海树师叔不是也说,你只学会了前几招么?”李湘流假装随意地问道,“刚才你使的最后那一招,我明明没见过啊!” 百里濯缨伸出右手,捋了捋自己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嘴里呵呵一笑,“老和尚的话你也信?你忘了,他年轻时是可是领着千军万马和朝廷干的,实者虚之,虚者实之,虚虚实实,全无定法。我告诉你,他的话你千万不能全信啊!” 李湘流心中暗自一惊,虽然知道百里濯缨说的未必就是真的,但自己对这个师叔还是太小看了! 那可是和朝廷斗了十多年的人,即便当了和尚,也不会那么简单吧? 过了一会儿,百里濯缨装作神秘的样子,对李湘流说,“李公子,其实,望岳剑法,其实刚才这招‘风起易水’是我昨夜刚领悟出来的,我真的就会这几招了!” “濯缨师弟谦卑谨慎,值得学习!”李湘流随口答道,心中却暗想,你就骗鬼吧,没准儿你还有没使出来的呢!我今天奈何不得你,不如姑且等待两天,等我的帮手到了,再想办法除掉你也不迟。 这时,前方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只见秀璎匆匆驰来。 “老臭和别人打起来了!” 李湘流和百里濯缨对望了一眼,一起快马加鞭,跟着秀璎往前赶去。 三人赶到前方的一个路口,只见楚映雪持刀站在一顶轿子前,他的周围围着的正是刚才驰马过去的那些人。 轿子中无声无息。 轿子的周围是六七个随从,有几个身上流着血水,脸上十分焦急。 还有几匹马。 路边载倒着四五具尸体,看服色和轿子边的人相同,想必是和他们一道的。 百里濯缨扫了一眼就明白了,一群人护送这这顶轿子赶路,而另一伙人却攻击了他们,楚映雪估计看乘轿子的人可怜,忍不住出手相助,于是,双方在这里相持。 李湘流心中暗怪楚映雪没经过自己允许就惹出事来,但不便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自己这边的内部矛盾,他冲那些人一抱拳。 “各路英雄豪杰,大家萍水相逢,何必伤了和气?那位持刀的兄弟,是在下的师兄,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如何?” 一个白净面皮的人沉着脸,回了个礼,“诸位看样子也是汉人,为何要替鞑子出头?” 百里濯缨这才细看,从面容上看,护着轿子的果然不是汉人,而是蒙古人。 楚映雪这时说话了,“她虽然是蒙古人,但只是个女孩而已,你们口出污言,欺负妇孺,可是江湖豪杰所为?” 李湘流暗自沉吟,这些江湖汉子要为难这轿子中的蒙古人,或许是去河北参加聚义的江湖豪杰,说不定今后还会共事,自己完全犯不着为了并不相识的蒙古人得罪他们。 只是,楚映雪既然已经出手,也不能让他完全没有面子,否则以后也不好驾驭他。 想了想,李湘流说道,“诸位,看样子你们都是干大事的人,倒不必为了这些末节小事分心,我提议大家各让一步,就此别过,没准他日重逢,还能并肩御敌呢?”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什么“他日重逢”、“并肩御敌”,似乎信口开河。 但那些人确实是受到韩山童的邀请,风尘仆仆赶往河北去图大事的,只是路上见到这个蒙古人的轿子装饰考究,随从又多,料得不是皇亲也是贵族,不如杀了做个“投名状”,也好让韩山童相信自己反元的决心。 哪知轿子里抬的是个女人,遇袭后失声尖叫,惹得楚映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引发一场战事,好在楚映雪虽然刀法凌厉,但并不轻易下杀手,所以他们也没有人员伤亡。 白净面皮审视了一下局势,如果再打起来,师兄尚且如此厉害,再来个师弟想必也不弱,还有不明身份的一男一女,自己一方哪有胜算? 如今听李湘流出面说话,他们正好借此下个台阶。 他冲李湘流抱抱拳,“便听这位公子的!各位气宇轩昂,只盼莫做异族鹰犬!” 然后,他一挥手,那些人跟着他依次退下,往北去了。 待马蹄声去得远了,轿子的帘子轻轻掀开,一个娇小的身子走了出来。 果真是个女子,不过是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女孩,长着一张胖胖的圆脸,浓眉中透着几分英气,左右各有一个小酒窝,露出一丝俏皮的意味。 那女孩并不看别人,只是对着楚映雪长揖为礼。 楚映雪也长揖还礼。 第31章风波暗涌 蒙古人并不注重礼仪,即便是在南下取得中原之后,对中原汉人那些繁杂的礼节也不以为然。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还是逐步接受了汉人的礼仪,无论是朝堂中的大臣朝见天子之礼,还是普通人只见的礼仪,都已经汉化。 只是,元庭把人分为四等,蒙古人为第一等,色目人为第二等,原金人统属下的汉人为第三等,原南宋统辖下的汉人为第四等。 长揖礼,是地位平等的人之间的礼节。 那女孩对楚映雪行长揖之礼,表明她视楚映雪为平等的。 “谢公子救命之恩,请问公子高姓大名,能否借一步说话?”那女孩问道。 楚映雪愣了一下,跟着那女孩来到一边,拱手道,“再下楚映雪。” 女孩低声说了几句,百里濯缨等人隔得较远,没有听清。 然后便见那女孩微微欠身,“恩公,就此别过,他日若有缘重逢,小玉当报今日大恩!” 那女孩说罢上轿,叫过一个随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百里濯缨隐隐听见那随从答道,“是,郡主!”,然后起轿,沿原路返回去了,想必是担心路途安全,回去集聚人手再行。 “英雄救美啊,啧啧,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没被我遇到呢?”百里濯缨叹道,“不过还是李公子厉害,谈笑间化解一场纠纷!” 李湘流面露得色。 楚映雪望着那轿子消失在驿路的尽头。 “哎哎,师兄,那还是个小女孩,你的眼光能不能不要这么色迷迷的?”百里濯缨大声说,“如果你这样,千万不要说我和你认识,啊?” “我哪有?”楚映雪辩道。 秀璎“哼”了一声,翻身上马,打马便走。 李湘流也跃上马背,拍马跟了上去。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对视了一眼,一起跳上马,也跟了上去。 余下的旅程还算顺利,晚饭时分四人到达一处热闹的集市,李湘流让大家歇息下来。 四人入住的客栈是家当街的客栈,客栈的名字叫作“易居客栈”,想是借了白居易老先生的大名,意图赚个生意兴隆。 李湘流订好上等客房,又让楚映雪把马匹安顿好,之后,四人便坐在楼下吃饭。 李湘流本来这两天心情不爽,加上见秀璎对自己冷冰冰的,若即若离,心情更是低沉,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当脸上微红的时候,意识到出门在外需多加小心,不便多饮,便改小口啜饮。 当他还要举杯的时候,百里濯缨站起,把手盖到李湘流的酒杯上,“李公子,你是我们的头领,可不能喝醉,等到了那边,咱们再开怀畅饮,你看如何?” 秀璎低声道,“好歹也是岳麓山长,还不及一个小乞丐懂事!” 百里濯缨皱眉看了她一眼,以示对“小乞丐”一词的抗议,但秀璎挑衅地瞪着他,他只好悻悻地坐了回去。 李湘流继续把那杯酒喝完,扶着额头说头晕了,要先去休息,大家不要贪杯,早点睡觉云云,然后就上楼去了。 “李公子的酒量不至于这么差吧?三五杯酒就醉了?”百里濯缨看着街道的斜对面,意有所指地说,“莫不是准备等会儿还有所行动?” 秀璎和楚映雪顺着百里濯缨的眼光看去,只见斜对面一座楼非常气派,门楼前红灯高照,映着三个大字:群芳苑。 原来那是个妓院。 几个脸上扑满了粉的女子正站在门口搔首弄姿,招引往来客人,不时有摇着扇子的公子哥儿进进出出。 秀璎脸上一沉,“百里濯缨你的眼睛尽往哪里看!” “我不看!”楚映雪信誓旦旦地说。 秀璎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不知是讥诮还是怀疑。 不多时,三人也各自回房。 秀璎的房间离楼梯口不远,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听见楼梯口有人说话,便凝神细听。 “李公子在天字一号,翠碧姑娘这边请!” 秀璎心里一抖,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便见一个穿着艳丽的女子在一个小厮的扶持之下来到李湘流的门口,小厮推开门,放了那女子进去,然后关上门下楼去了。 未几,李湘流的房间便传来那女子的娇笑声。 又被百里濯缨说中了,李湘流的酒量一向不错,今日只喝了几杯就醉了,原来是装的。 他居然让妓院把姑娘送到他的房间! 她愣愣地站在门口。 正自伤心间,百里濯缨把房门拉开,“哎呀,秀璎你还不睡啊?我还想喝酒,一起去么?” “为何不去!”秀璎低声说。 二人下楼,来到一楼,那里灯火尚亮。 几个人正在边饮酒边闲聊。 百里濯缨和秀璎下得楼来,百里濯缨叫了几个小菜,又要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记在天字一号房李公子的账上!” 百里濯缨拍开泥封,给秀璎倒了一碗,秀璎端起一饮而尽。 “慢点喝!”百里濯缨说,“你都喝了,我喝啥?” 百里濯缨给秀璎斟了半杯,秀璎依然一饮而尽。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没想到你这么能喝,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喝醉了莫要想非礼我啊…” 百里濯缨学乖了,一次只给她斟小半杯。 两人喝着,过了一会儿,那个叫作翠碧的姑娘从楼上走了下来,在门口上轿,却又有两个姑娘在小厮的带领下上楼。 “翠碧姐姐说那个李公子很厉害呢,他要我们同时进去两个姐妹,嘻嘻…” “牲口!”秀璎端起酒杯,把酒杯里的酒都倒在口中。 百里濯缨看着她,“要不要我去叫她们滚蛋!” 秀璎拉住他,“人家爱风流关你啥事?你是他的什么人?” 百里濯缨坐了下来,心中翻腾,他当然知道,这些姑娘都是他和那个布衣少年安排的,李湘流其实正在酣睡,姑娘们做的无非是给他捶捶腿按按背什么的。 百里濯缨在按住他的酒杯的那一刻,在他的酒杯中加入了一粒“入梦散”,那是海树提炼的一种药物,病人服下之后很快进入昏睡状态,然后他便可以为病人切腐肉、接断骨,避免病人的痛苦。 百里濯缨这样做是为了让李湘流不反抗,好把召妓的罪名做实。 但看到秀璎感伤的样子,他忽然觉得这样有些过了。 但想到秀璎的马受惊跳起,把秀璎颠落地上的那一幕,他心中复又刚硬。 第32章一路向北 想到秀璎的马受惊跳起,把秀璎颠落地上的那一幕,他心中复又刚硬。 如果秀璎看不清这个人的本来面目,嫁给了他,那伤心将仅仅是个开始! 天字一号房间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呻吟。 邻桌的人显然也注意到天字一号房主人的杰出战绩。 “天字一号房的那位公子真神人也!一龙战二凤,这是一箭双雕之术啊!” 良久,那两位姑娘匆匆下楼。 “李公子太厉害了!我还从未见过这么神勇的男子呢!”一个低声对另一个说。 “就是!只怕以后也不会遇到了…”另一个答道,吃吃地笑着。 那两个姑娘来到门口,对那小厮说,“…让姐妹们一起进去。” 然后,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三个姑娘扭住腰肢上楼,进了李湘流的房间。 少顷,房间中传来姑娘们的婉转呻吟,时高时低,销魂之极。 旁边那桌的几个人居然站立起来,对着天字一号房的方向深深鞠躬。 “我唐某纵横花海二十余年,结识的同道中人也数以百计,但如同这位公子般神勇的人却从未见过,这不是强壮,这是战神啊!”站在中间的那个男子叹道,“唐某无颜再混迹花海,愿从此退出此道,隐姓埋名,你们几个呢?” “唐兄都自叹弗如,何况我等!我们也金盆洗手,不敢再做花海逍遥游了!” 那几人唉声叹气,走出门去,隐约的灯光下留下几个萧瑟的背影。 百里濯缨学着那几个人的样子,也对着天字一号房一鞠躬。 “李公子真人杰也,泡妞这事天天都在发生,但如李公子这般泡妞都能笑傲江湖四顾茫然,扬我师门威风,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百里濯缨真的服了!从今日起,但凡李公子吩咐的事,百里濯缨不敢不从!” “呸!一丘之貉!”秀璎骂道,转身上楼去了。 百里濯缨也上楼休息,躺在床上睡不着。 这出好戏,自然也和早晨遇到丑女纠缠李湘流一样,是百里濯缨和他的猎户发小徐满楼串通了演的,目的就是要让李湘流难堪。 百里濯缨望着屋顶,忽然觉得意兴阑珊。 他心中暗自对自己说,“明天不要徐满楼跟着我们了,那小子那锭金子估计也花完了!” 次日启程,经过“群芳苑”的时候,李湘流假装无意,瞟看了两眼,百里濯缨却厚着脸皮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浑然不顾秀璎就在身边。 只有楚映雪不为所动。 秀璎看在眼里,对身边的百里濯缨说,“一个眼神就能看出人品高下来,老臭比你们都正经。” 百里濯缨看了看楚映雪的背影,冷笑一声,凑近秀璎,故作神秘地说,“老臭对这里的姑娘不感兴趣,那是因为…这妓院是离我们望岳寺最近的妓院,他已经把这里的姑娘都睡了一遍!” 见秀璎脸上露出惊诧之情,百里濯缨面露得色,“老臭好色,但他是个有原则的人,他的原则是,同一个姑娘绝对不能睡两次,所以,他把这里的姑娘都睡了一遍之后,对这里是不感兴趣的,除非来了新的姑娘。” 秀璎将信将疑,“变态!” 百里濯缨心中暗自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当然,他睡的姑娘太多,有时他自己也记不清,那妓院的老鸨就想骗他,把他以前睡过的姑娘领到他面前,他如果觉得似曾相识,就会用妓院的暗语问姑娘: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美人儿,那美人和你倒有几分相似呢。” 百里濯缨严肃地说,“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是:“姑娘,我们从前是不是睡过?” 秀璎皱眉,想起了第一次和楚映雪相见的情景。 百里濯缨继续加把火,“有的姑娘从良了,老臭遇到了,也会用这句话试探。比如有一次,当地一个财主带着小妾来找师父看病,那小妾就是从良的,老臭和她一对一答间,已经忆起彼此过去的深厚纯洁的友情,端茶送水特别殷勤,把觉慧的活儿都抢了。” “这叫友情?”秀璎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呃…莫非秀璎师妹认为这是一种…伟大的爱情?” 秀璎哼了一声,拍马就走,百里濯缨知道,她心中已是信了几分。 午饭时分,四人错过了集镇,只好在路边的树下吃些干粮。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坐在一起。 “师兄,是不是觉得她冷冰冰的很难说话?”百里濯缨把一块牛肉递给楚映雪,瞥了独自坐在一边的秀璎,问道。 楚映雪点头,他没说第一次见面就被打了一巴掌的事,只是说,“你教的那词儿,用在别人身上挺好,但用她身上不行…” 百里濯缨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此人矫矫不群,需要特殊对待,我觉得用这句搭讪比较有内涵: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美人儿,那美人儿的眉目,和你倒有几分相似呢。有机会了你不妨试试!” 楚映雪抛给他一个酒葫芦。 这是无言的感谢,百里濯缨拧开壶盖,饮了一口,是昨夜灌下的上好女儿红,于是做了个鼓励的手势,自己背靠着大树,闭了眼慢慢啜饮。 片刻之后,那边传来一声雪亮的响声。 百里濯缨缓缓地睁开眼,楚映雪捂着脸,尴尬地坐在秀璎对面。 李湘流也看了过去。 “楚师兄,你脸上有一只苍蝇,我帮你拍死了!”秀璎横眉怒目却又语气温柔地说,把手掌在楚映雪眼前一晃。 楚映雪想细看时,她已经走了开去。 “鬼都没看到!”楚映雪暗自嘀咕,为什么百里濯缨的办法,用在别人身上都不错,用在秀璎身上效果却适得其反。 下午一路无话,四人一路奔驰,晚饭时到达许昌,投宿住店。 次日继续北上。 傍晚时分到达黄河岸边,但见黄河浩浩荡荡奔腾往东,河面宽广,对岸的树木房屋,只依稀可见。 李湘流心中高兴,在马上指着黄河对岸,说,“今日且过河去,找个地方歇息,再有两日,便可到达河北永年。” 第33章险象重生 李湘流说罢,纵马便往前去。 前方是一方浅滩,滩里生着茂密的杂草,怕有一人多高,草丛的中间有一条小路,歪歪斜斜通往黄河水岸。 百里濯缨正待跟上,忽然听见空气中有微弱的“扎扎”声,感觉是一种非常熟悉的声音,却一时想不起是什么声音,便稍微迟疑了一下。 但他立马醒悟那是什么声音,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是弓弦拉紧的声音! 而且不是一把、两把弓,是许多的弓弦一起拉紧的声音,声音的来源正在那茂盛的草丛中间。 “下马!”百里濯缨大喝一声,身子已经从马上跃起,如一只苍鹰扑向秀璎。 李湘流和楚映雪闻声,知道不妙,都把马缰绳勒死,飞身下马。 百里濯缨在空中扑到秀璎身上,双手一探,已经把秀璎抱在怀中,顺势一滚,往马下扑去。 便在此时,草丛中箭如飞蝗,一起射向四人。 百里濯缨落下的时候,身子正好被马身挡住,可怜那马立时被箭雨射中,瞬间便成了刺猬一般。 那马一声悲嘶,慢慢萎顿在地。 秀璎此时才惊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百里濯缨发现及时,此时四人只怕都和这匹马一样,被射成了刺猬! 她偎依着百里濯缨,紧紧贴着那死马的尸体,借以抵挡敌人的箭雨。 “表哥……没事吧?”她小声问道。 百里濯缨心中暗骂,是老子冒死把你从马上救下来好不好?为了让你不被箭射中,我自己差点面部着地,我那是冒着被毁容的风险啊!你倒好,还没脱离危险呢,就开始唠叨你那个阴险的表哥! 但他没多说,只是小声提醒秀璎不要说话,敌人的攻击绝对不会只有这一拨箭雨偷袭,肯定还会继续。 其实秀璎也暗自奇怪,本来经过前几天的几件事,自己对李湘流似乎已经心如死水,但没想到,在最危险的时候,自己最担心的还是他! 她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那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岁月… 沉吟间,忽然发现百里濯缨的手又放在不该放的地方,不过对方好似浑然不觉,想来不是故意的,毕竟,在上百把硬弓对着自己的时候,就是天下第一色鬼也不会有此雅兴吧? 她只好假装不知,低头倾听草丛中的动静。 她哪知百里濯缨此时正仰头看着天上的云彩,感受着手掌中温润如玉的感觉。 在百里濯缨心中,此时是敌我相持的时候,李湘流和楚映雪必然也清楚这一点。 敌方身份不明,且人数众多,他们四人只要从死马的尸体后站起,立马会招来一阵箭雨,不死也会重伤。 但他们不动,敌人也不知他们究竟死了没有。 若他们以为四人已经被射死,出来查看,则四人中除秀璎战力较弱以外,其余三人都可暴起制敌! 所以,双方现在比的是耐心。 既然是比耐心,为何不让等待的时光有趣一点呢? 又一阵箭雨袭来,利箭带着呼啸声贴着秀璎的头皮掠过,几缕秀发“呼”地飞起。 部分箭矢射在死马身上,箭矢深深插入皮肉的声音让秀璎的心砰砰直跳! “抓住剑柄,他们应该快来了!”百里濯缨在秀璎的耳边低声说,“装死尸,然后陡然出手!” 说完他伸手从马的尸体上拔下两支箭,一支轻轻穿过秀璎的腋窝插在泥地上,看起来像是射在她的身体上,一支穿过自己的衣服斜斜插在地上,倒也是一幅中箭的模样。 然后又顺手摸了两把马血,涂在秀璎和自己的脸上。 悄悄干完这一切,他左手又顺手放到秀璎的胸前。 “手拿开!”秀璎已经确定,即便是死的前一刻,只要有机会占便宜,这个小流氓也是不会放过的。 便在这时,草丛中呼啦啦的一阵响,然后脚步声向他们移来。 “大家当心点,刘副帮主交待过了,点子比较扎手,当心他们没死!”一个声音招呼说。 “这箭都射不死,除非是神仙!” 草丛簌簌作响,声音往百里濯缨和秀璎移来。 “刘副帮主交待,注意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 “他们说李公子呢!”百里濯缨左手轻轻放在那座巍巍玉山之上轻轻游动,小声在秀璎的耳边说。 秀璎刚要举手掐百里濯缨那只不规矩的左手,脚步声已经来到二人的前面。 秀璎无奈,只有心中大骂百里濯缨。 “都中箭死了!” “咦,这男的腹部中了一箭,居然还没死透,左手还在动呢!” 百里濯缨忽然睁开眼,说,“右手也能动呢!” 他身前那个黑衣人大吃一惊,赶紧举刀,想要一刀劈了下去,却见一支短箭如同一条毒蛇从百里濯缨的右手飞出,准确地插入咽喉。 然后,百里濯缨和秀璎同时跃起,剑光起处,已有两人扑倒在地上。 楚映雪和李湘流这时也都跃起,刀剑如电,直扑敌人。 这些黑衣人远距离用弓箭偷袭,密集的箭雨让百里濯缨等四人抬不起头,但是一旦近身搏斗,他们哪里是这四人的对手? 二十多名黑衣人,不多时便只余六七人,他们自知这样下去必将全军覆没,于是且战且走,待会合一处后,一起往远处的河堤上跑去了。 百里濯缨也不追赶,只是看着他们逃跑。 在远处的河堤上,一人骑在马上,站在夕阳影中,看那身影,正是汉帮副帮主刘观澜。 他远远地和李湘流对视了一眼,然后一摆缰绳,身影慢慢消失在河堤后面。 “天色已晚,这些人想必贼心未死,我们今日定要寻到舟楫渡河,以防夜长梦多!”李湘流看了一眼正跌入地下的夕阳,说。 停了停,他转向百里濯缨,“濯缨师弟耳力过人,李某佩服!若非你提醒,此地只怕早成了我们的埋身之所!” 李湘流说这话的时候显得非常真诚,倒不是他善于作伪,而是事实确实如此。百里濯缨刚才在遇袭前的的示警为他赢得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也为他赢得了生机。 否则,那一阵密集的箭雨,谁能躲过? 【作者题外话】:盆友们,舟夫子今天有事,所以这一章更新得晚了些,抱歉抱歉! 第34章北渡黄河 李湘流想想这两日的情景,百里濯缨似乎不和自己作对了,看来此人聪明,知道要干一番功业,还必须依赖他李湘流才行,改变了前些时间做事的风格。 我李湘流也不是没有容人之量,为了大业,只要百里濯缨以后收敛,我还是能容纳得下百里濯缨的,李湘流暗自想。 他本来准备过了黄河,和自己约来的那些豪杰们会合之后,让人设计杀了百里濯缨,现在看来可以先缓一缓了。 想到这里,李湘流自鸣得意:我李湘流是何等样人?胸中能伏百万兵,自有常人所没有的容人之量。 四人沿着黄河往下游走,一路寻找舟楫。 前方的河道越来越宽广,许多地方河堤都是新土,表明河堤是新筑的。 当天色黑下来,放眼望去,下游的河边密密麻麻的都是灯火。 那是治河的民夫住宿的地方! 至正四年五月,黄河决白茅堤,六月,又决金堤,濒河州郡皆罹水祸,“千里蒙害,浸城郭,漂室庐,坏禾稼”,百姓苦不堪言。 右司郎中贾鲁屡次建言修筑黄河河堤、疏通黄河河道。 至正十一年,朝廷任命贾鲁为工部尚书督治黄河河道,征集汴梁、大名等十三路民夫十五万及军士二万人,开始治河。 民夫从四面八方调集到黄河沿岸,沉寂荒凉的黄河河滩一时人声喧哗,人来人往。 韩山童和刘福通等人一直暗中谋划反元,见时机已到,秘密在河道内放下一个石人,背上刻着“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字样。 治河民夫挖出石人,都以为是上天借此石人示意世人,天下将有剧变。传言立即四处传播开来,一时人心晃动。 督导治河的官员想要禁止,可是悠悠众人之口,哪里禁止得过来?无奈,只好加强对民夫的管控,严防民夫互通,防止他们聚众闹事。 是以,黄河河道内虽然水流平稳,但舟船极少,即便偶有舟楫划过,也是为官府办事的。 李湘流见民夫住宿的地方,有军士佩甲持刀警戒,不敢靠近,只好带百里濯缨等三人伏于黑暗之中等待时机。 一个多时辰后,一只小船从河上游划来,那是为那军营送文书的。 船上的人上岸后,和那警戒的军士说了几句什么,那军士便带他进了附近一个高大的帐篷去了。 李湘流看时机已到,悄悄接近那船,待离得近了,陡然跃了上去。 船身一沉,惊醒了艄公,“谁?” 李湘流不待他问第二句,手起一剑,已经把那艄公杀死,然后招手让百里濯缨等三人上船。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划动船桨,那船便往河心驶去。 幸亏天上没有月亮,小船很快就消失在黑沉沉的河面上。 到了河心,百里濯缨把那船夫的尸体抛下船去,他一边抛一边说,“艄公啊艄公,我知道你也是个贫困人,早死早投胎,投个富人家!” 末了,他又叹了口气,“你如果觉得死得冤,就找李公子,是他杀的你,和百里濯缨无关啊…” 李湘流听了,心中暗觉不高兴。 他知道秀璎心善,为了顺利过河,他杀了个无辜的人,只怕她看在眼里,即便嘴里不说,心里也是极不高兴的,偏偏百里濯缨像个啰嗦的老娘们儿似的,唠叨个没完,心中不由烦躁。 但他不想和百里濯缨理论,只是淡淡地说,“若怀妇人之仁,焉能成大事?” 百里濯缨顺口接过,“那是,莫说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便是…” 他忽然打住不说。 但李湘流已知百里濯缨所想,心中暗自恼怒。 李湘流待要趁百里濯缨不备将其推下河去,让滔滔河水淹死他,但楚映雪在另一侧,只怕不会善罢甘休,自己又打不过,所以只好作罢。 那河水甚急,小船到达对岸时,已经往下游去了不下五六里路。 四人弃了小船登岸,往北而去,又摸黑行了十余里路程,方才见到一个小小的客栈。 李湘流敲门叫醒伙计,只说是投亲戚去的,投宿一夜。 那伙计却不开门,隔着门问四人从何方来,到何处去,叫什么名字,然后迟疑良久,似乎这辨别李湘流说的是真是假。 过了好久,门终于开了。 “四位客观莫怪小的多嘴,现今四处传言,说前些天黄河里挖出石人,上刻‘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人心鼓动,私下传言甚广,又说‘明王出世’,天下将有大变!官府提防得紧,我们做生意也不得不小心啊!万一收留了乱贼,可不是砍头的罪名?” 那伙计打着呵欠,一边数落,一边引四人进屋,灯光下,李湘流猛然看见秀璎胸口一个鲜红的手掌印! 而百里濯缨的手上还有血迹… 李湘流立马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更加恼怒,并肩御敌时的一丝好感荡然无存,杀机却又如同春天的竹笋,慢慢从地下露出峥嵘的头角来。 他同时也暗自怪秀璎不守妇道,被人非礼了为何一声不吭!莫不是还替他掩盖? 要知道,李湘流和秀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更是有婚姻之约,也不曾有这般暧昧的经历呢! 李湘流妒火熊熊燃烧,心中暗下决心:明天,明天我必杀你这个小流氓! 但当务之急是住店休息,不宜惹出事端,所以当客栈伙计看向百里濯缨的时候,李湘流还是侧身挡住他身上的血迹,以免伙计生疑。 客栈简陋,四人各自安歇,除了百里濯缨呼呼大睡外,李湘流心思重重,秀璎嫌蚊蝇太多,楚映雪翻来覆去,都睡不安稳。 次日一早,四人胡乱吃了些早点,继续往北。 过了黄河之后,李湘流反而不急着赶路了,加上四人失了马匹,靠步行本来就不快,走走歇歇,到中午时分也没走出多远,但好歹到了一处街市,街市的前方有一牌坊,上面刻着三个大字:双牛镇。 李湘流看着那字说,“原来这就是双牛镇!” “李公子知道这里吗?”百里濯缨随口问道。 李湘流也不看他,只是说,“我哪里知道这里?” “那你为何说‘原来’二字?” “我就爱说‘原来’二字,原来你就是濯缨师弟,原来这位兄台是楚映雪…你奈我何?”李湘流居然开始耍赖。 百里濯缨笑笑,“莫非李公子在这个镇上有个相好的,不便大家知道?” 第35章英雄救美1 “贫不贫!”秀璎横了百里濯缨一眼,“人家就说了‘原来’两个字,你居然唧唧歪歪这么半天,你能不能学学人家楚师兄,安安静静的?” 楚映雪乍听秀璎表扬,喜出望外,挺了挺胸。 太阳照在当空,热辣辣的。 秀璎擦了一把汗,埋怨道,“还有几天到五月呢,为何就这般热!” 李湘流便找了一家临街的酒家,到二楼要个靠窗的桌子。 “你们且先点些吃食,喝杯热茶,我去买几匹马来!”他转头看着秀璎,“这样走下去,秀璎是受不了的!” 秀璎心中感觉微微一暖。 楚映雪低声问百里濯缨,“李公子为什么不让你买马了?” 百里濯缨看了看李湘流远去的背影,淡淡地说,“他怕我把秀璎妹妹的黄花买回来了!” 秀璎听了,心里一颤,好像隐隐知道是什么东西就在前方,但却没有勇气往前看,只想藏的一时是一时。 她抓起眼前盛满茶水的杯子一仰脖,“好酒!” 楚映雪和百里濯缨面面相觑,片刻,百里濯缨拿起茶壶给她斟了一杯,“既然好酒,何妨一醉?” 李湘流回来很快,他骑在一匹马上,手里牵着另外三匹,那马都高大壮实,即便不算宝马,也是上等好马。 李湘流的脸色也极好,似乎遇到了什么喜事。 四人从容地吃过午饭,付了账,下楼骑马向北。 “我们且试试马,没准过几天我们还要骑着这马打仗呢!”李湘流说,一抖马缰绳,那马快跑几步,很快便四蹄翻飞,去得远了。 秀璎不甘落后,也拍马追上。 楚映雪和百里濯缨随之跟了上去。 出了双牛镇,地势平坦,道路宽广,四匹马都放开了跑。哪知这四匹马虽然都算是好马,但相比之下,百里濯缨的那匹马脚力要差一截。 不多久,百里濯缨便远远地被甩在了后面。 看着楚映雪也消失在前方的拐弯处,百里濯缨见反正追不上了,便放马慢行。 他行至一处茂盛的树林的时候,正在仰头看天上的飞鸟,忽然,一个粉红的身影从树林深处仓惶地跑了出来。 百里濯缨收回远眺的目光。 只见那粉红的身影径直向自己跑来,看得出,那是个十五六的姑娘,身子娇小玲珑,步伐轻快。 切,这是要劫色么?百里濯缨想,把马缰绳带住。 “我已经在尽力掩饰自己的气质,但是总有那么些眼光锐利的姑娘,一眼看透我的本质…” 自我陶醉时,那姑娘已经冲到他的面前。 “大哥救人!”那姑娘气喘吁吁地说,“我家小姐被流氓捉住了,在树林里…” 百里濯缨点头,“原来是英雄救美女的戏码,我以为只有楚映雪运气好,没想到我也能遇到,带我去!” 百里濯缨下马,牵着马缰绳,跟在那穿粉红衣服的姑娘身后,很快进入到树林深处。 “救命啊…救命啊…”前方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喊声。 百里濯缨纵身跃起,身子掠过一丛荆棘,眼前的情景一览无余。 一个女人被绑在树上,五六个手拿刀剑的男子站在她的前面,动手动脚。 百里濯缨反手拔出长剑,那几个人见了,四散奔逃。 百里濯缨也不追赶,回身来看树上绑着的女人,也是个姑娘,比那穿粉红衣服的姑娘年龄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 姑娘鹅蛋形的脸蛋,脸上罩着一层红晕,眉目之间有几分豪气。 再向下看,胸部一道绳索捆着,正好把胸部凸显出来。、 百里濯缨吃了一惊,这胸部真是饱满,高高耸起,如同两座山峰在斗法,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结果并驾齐驱、双峰竞秀。 “比秀璎的…可大多了…”百里濯缨色迷迷地想,回忆着当初那温润绵软的感觉。 “这些流氓太过分了!”那个穿粉红衣服的丫鬟站在百里濯缨的身后,愤愤地说。 百里濯缨回过神来,扫了一眼,只见那几个流氓并不远去,而是躲在五六步之外观看。 “就是太过分了!”百里濯缨点点头,大声说,“你们怎么能这样调戏女人呢?” 那丫鬟的眼中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然后就见百里濯缨施施然从怀中摸出一卷黄色的绢布,徐徐展开。 那丫鬟瞟了一眼,“啊”的一声,捂住了嘴。 《闺房秘戏一百零八式》,百里濯缨托徐满楼买的春宫图,上好的苏绣,也只有富家那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才买得起。 栽赃李湘流之后,他居然没舍得丢,而是随身携带,这时居然被他拿了出来。 他极其认真地对着绢布上的各种图例,然后再看看被绑在树上的小姐,不停地摇头。 半饷,他转身对着那几个流氓,冷笑道,“你们根本就没有调戏她,更没有准备劫色!” 那几个人脸色一变。 那丫鬟也张大了嘴合不拢,“为…为什么?” 百里濯缨指着那黄色的绢布,语重心长地说,“看到没有,《闺房秘戏一百零八式》,囊括男欢女爱所有的姿势,却没有一式是把女人绑在树上的!所以我敢断定,他们根本不是想劫色,而是要…劫财!” “呸,就你博学多知!”一个躲在树后的小流氓终于忍不住,大声说,“难道就不能别出心裁、推陈出新?追求卓越、敢为人先,没听说过么?” 百里濯缨踏上一步,那人吓得往后逃了几步,见百里濯缨不追,才停下脚步。 百里濯缨举起那卷《闺房秘戏一百零八式》,用怜惜的眼神看着他。 “你想追求卓越、敢为人先没错,你学文习武去呀!男女之间这点事,不知被研究了几万年了,而且门槛极低,是个人都能研究,到如今已经处于巅峰啦,想出成果,比上天还难!这卷《闺房秘戏一百零八式》便是人类在这方面的智慧结晶,尔等后辈小子,只可仰望,不可超越!” 说完,百里濯缨仔细审视绑在树上的那小姐,叹了口气,“有如此美人,他们不劫色却去劫财,真是明珠投暗…不过,幸亏你遇到我,才不枉此行!” 然后就听见“咝”的一声,那小姐一声尖叫。 【作者题外话】:美女来了,美女来了,盆友们期待良久的美女驾到……难道不应该投个票票表示欢迎么?追求卓越,敢为人先,为武汉加油!为定河图加油…… 第36章英雄救美2 一片衣服被百里濯缨撕下来拿在手中,而那小姐的饱满的胸部露出了一大半,白晃晃的两座山峰若隐若现,中间一条深深的沟壑,往下延伸到幽暗地带。 周围那些流氓一起直起身来。 百里濯缨举起手里的布条,语重心长地对那些流氓说道,“朋友们请务必记住,调戏姑娘,一定是要撕衣服的,你不能搞了半天人家还穿得整整齐齐的,人家姑娘会怪你没诚意调戏她!” 那几个流氓面面相觑,一个年纪稍大的脸上抽搐了几下。 百里濯缨并不回头,反手往后摸了一把,正好摸着那姑娘的大腿,细嫩滑腻仿佛绸缎一般,那姑娘失声尖叫。 “听到没有!这样的尖叫既带有恼怒,又带有羞涩,还有恐惧…听起来让人心神俱醉!岂不比你们刚才搞出的干巴巴的‘救命’婉转凄美?” 百里濯缨回头,见那丫鬟眼睛睁得溜圆,像看鬼一样看着他。 百里濯缨嘿嘿冷笑两声,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那小姐 那小姐打了个寒战,不知道这个古怪的家伙还会搞出什么花样… 丫鬟着急地说,“少啰嗦,快帮忙把我家小姐解开!” “然而,调戏姑娘的最高境界并不在此!”百里濯缨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你们遇到我,是命运的安排,今日你们将看到调戏女人的真谛!” 不待话音落下,百里濯缨长剑挥出,一抹雪亮的剑光在绿叶之间掠过,几片绿叶翩然飞了下来。 然后,百里濯缨缓缓收回剑锋,只见平平的剑锋上躺着一条又肥又大的毛毛虫! 小姐和丫鬟都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不知道百里濯缨到底要干啥? “毛毛虫啊毛毛虫,不知你几世修得这般艳福?”百里濯缨对这那毛毛虫念道。 然后就见他手指微弹,那毛毛虫从剑上飞了起来,在空中滑过一条优美的绿色弧线,稳稳落入小姐胸前的那一条白玉深沟! “啊——”小姐和丫鬟一起扯着嗓子惨叫,声音之凄厉,如丧考妣。 便在此时,百里濯缨右手顺手搂住那小丫鬟的腰奋力一甩,自己则翻身跃起,如同一只苍鹰掠起,等落下的时候,他已经稳稳坐在马背上,而那丫鬟也正好飞到她的面前。 百里濯缨伸右手接住那丫鬟,左手一拳击在马屁股上,那马吃痛,奋力往前一跃,已经在数步之外,然后,那马纵蹄跑了起来,转眼就跑出了密林。 “几位流氓大哥,那位丰腴粉嫩的小姐就留给你们,你们继续调戏,至于这个丫鬟,估计你们不喜欢,我带去调教调教…”百里濯缨对着密林里面晃动的人影喊道,“千万莫放箭,否则这小娘皮被射成刺猬了,咱们都用不成!” 转眼间,百里濯缨一骑去得远了。 密林内。 那些“流氓”见百里濯缨远去,赶紧回到那个被绑的女子周围。 “帮主,别叫了,那个混蛋去了…”见那女子还闭目惨叫,年纪稍长的那个男子说道。 那被绑的女子继续哀叫道,“毛毛虫!毛毛虫…还愣着干什么?” 那个年纪稍小的家伙迟疑了一下,伸出两个指头,小心翼翼地慢慢探入女子胸前那两座高高耸立的山峰中间… 那女子刚好睁开双眼,正好看见那一只手在自己胸前的沟壑中探索,勃然大怒,“小六你他妈不想活了,敢占老娘的便宜…” 被叫作小六的那人满脸通红,两个手指刚好勾着那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正往外拖呢,被称作帮主的女子一骂,吓得手一抖,那毛毛虫从手指间跌落,再次落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沟壑中! 女子再次失声尖叫,“小六…这次你他妈真的活不成了!” 小六功败垂成,继续也不是,缩手不管也不是,一时尴尬万分,左右为难。 “小雅呢!让她来!”女子大声叫道。 小六躬身答道,“禀帮主,小雅被那厮抓走了!” 女子霍然睁开眼。 六七个人围成一圈,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那你们先解手呀,猪啊!”女子继续尖叫。 见众人面面相觑,却不动弹,那女子终于出离愤怒了,“还愣着干什么,去呀!” 小六看了看年龄稍长的那人,“要不,你去?” 那人摇摇头,“我不去,你去吧?” 小六也摇头,“我也不想去。” 见众人都没有去的意思,小六再次面对树上绑着的那女子,恭恭敬敬地说,“禀帮主,我们并不内急,不需要解手……帮主对下属等人体贴入微,我等深表感谢,深表感谢!” 那女子“呸”了一口,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们如果憋死了最好……关我屁事!我是说解我的手!” 小六脸上现出几分迟疑,“帮主,这个……男女有别啊,请恕属下无能为力,要不你先忍忍,等小雅回来?” “我错了,我一开始就错了,我就不该当这个帮主,你们听说有人愿意当一群猪的帮主……” 那女子脸上一脸的无奈,但终于没有力气尖叫了,面带无奈地说,“老娘让你把我的手解开……你他妈的听懂了没有?猪——” 小六赶紧跑到她的身后,把绳子解开。 女子惊呼着奔往树丛后,这次,估计那毛毛虫艳福享尽,该寿终正寝了… 良久,她整理好了衣服,从树丛后走了出来,故作威严地扫了一眼自己的下属们。 “这次事败,辜负了李湘流李公子的托付了,都怪你们几个,扮个流氓都扮不好,居然被那小流氓识破了!” 小六正言道,“我觉得帮主也有责任,毕竟,是你让我们把你绑着的,我们也不知他手中居然有此…奇书,囊尽天下各种姿势,我哪知道啊!” 那女子再次大怒,“你不知道,老娘就该知道么,老娘还是处女,哪知道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事…” 她顺手拔起长剑,剑光一挥,将身后那棵小碗粗细的树干齐齐斩断,树冠轰然倒下。 “小流氓若上当解开我的绳索,我乘势将他抱住,死死锁住他的手脚,你们再骤然反击,他哪里还有命在?” 女子还剑入鞘,森然道。 【作者题外话】:美女驾到,需要票票,盆友们,推荐票砸过来吧! 第37章英雄救美3 原来,这女子是山东“四海帮”的帮主莫小稚,也是李湘流期待的得力助手。 岳麓书院前山长司马牧云在世时,暗中联络天下豪杰,和四海帮前帮主莫西范更是交好,司马牧云还曾帮过莫西范的忙。莫西范死后,他的女儿莫小稚接任帮主,依然和岳麓书院保持了良好的关系。 李湘流接到韩山童的书函后,觉得天下大势有变,正是英雄用武之时,便给四海帮去信,邀请莫小稚出山相助。 这莫小稚武艺虽高,但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江湖经验欠缺,全仗着父亲留下的威望支撑,妹妹莫小雅更是个武功平平的三脚猫,便是先前被百里濯缨强行带走的那个少女。 但这莫小稚偏偏泼辣胆大,而且自以为是,接到李湘流的信后,感觉这是个建功立业、帮派中兴的良机,便不顾帮中元老劝告,带上妹妹和几个年轻爱热闹的下属,到双牛镇等待李湘流。 李湘流到达双牛镇后,借口买马,暗中传信给莫小稚,让她设计杀掉百里濯缨。 哪知百里濯缨一看便发现不对,几个男人调戏一个捆绑在树上的女子,那女子却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头发一丝不苟,除了嘴里尖声求救,哪有一丝被困的迹象? 那“丫鬟”口口声声催百里濯缨把莫小稚的绳子解开,自己却一直不动手。这解开绳子的活又不是有多难,岂不是明摆着骗百里濯缨上当么? 这明明是一个“局”,而且是一个设计得非常拙劣的“局”,百里濯缨哪里肯上当?于是将计就计,胡搅蛮缠,最终找个机会反而把那“丫鬟”掳走了。 这就有了树林中的一幕。 驿道上。 一匹马托着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 百里濯缨紧紧搂着身前的小雅,让她动弹不得。 本来那马的脚力不佳,如今驮了两人,更赶不上李湘流等人了,百里濯缨百无聊奈,双手不知不觉地往上移动,两只手掌刚好盖住了两座玉峰。 小雅满脸通红,双手的手肘使劲后击,想要把百里濯缨打下马去,奈何二人身子紧紧贴在一起,一动俱动,根本使不上劲儿。 “流氓!”小雅愤愤地骂道。 百里濯缨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说,“小姑娘,莫忘了你是大爷我救出来的!若不是我救你,那伙流氓调戏完你家小姐,就该调戏你了!按照戏文里的套路,你对我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以身相许么?” 小雅无言以对。 末了,百里濯缨继续在她耳边说,“先那些话都是骗他们的,我只有一匹马,最多只能救一个人,那我选择救你不救你家小姐!” 那女子诧异地说,“我以为你看出…呃,为什么?” “你家小姐的胸太大,我不喜欢…男人不喜欢不能一手掌握的女人…” “呸呸呸!鬼话连篇…别当我啥都不知道!”小雅低声说,“你们就喜欢胸…大的!” 百里濯缨哈哈大笑。 小雅忽然觉得这样的讨论实在是太丧失立场,咬紧嘴唇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前面有人迎面而来。 “求你了,把手拿开…前面来人了呢!”小雅哀哀地说,知道遇到了这般流氓,估计求也白求,谁让自己不小心被人抓了俘虏,俗话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没有被杀已经是万幸了。 没想到百里濯缨居然顺从地把手移开了,只是放在她的腰间。 她心中一畅,忽然觉得这个流氓似乎没有帮主说的那么坏。 迎面而来的那个人走了过去。 百里濯缨忽然又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你的胸为什么一个大一个小?” 她忍不住又尖叫了一声,“你!” 她想问,你怎么知道?但又觉得白问了,刚才那流氓两个手掌牢牢地捂住自己的胸,自己什么分寸他早搞得一清二楚… 这是她心中的隐痛。 她长得苗条多姿,脸蛋也不输一般人,但是胸右胸却比左胸稍小一点,虽然不为人知,但隐隐的自卑让她变得比较内向。 为了防止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她总是悄悄地在自己的抹胸里面垫上一点棉花絮。也算她细心,即便是她姐姐也没有发现她这个秘密。 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这个流氓一样的家伙,居然知道了自己的隐秘! 但他的语气似乎并无调笑的成分,更没有嘲笑自己。 不过,即便这样,又能如何?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一时间,她心中竟然百感交集。 “其实呢,这也不难治!”百里濯缨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真的?” “呃…当然!我觉得有两种思路可以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一是让右胸变大一点,一是让左胸变小一点…” 说了和没说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治病,总得知道你叫啥吧?”百里濯缨继续问道。 “小雅。” “好名字,小雅,小雅,四诗风雅颂,我喜欢!” 小雅忽然后悔把名字告诉这个不知底细的男人,自己刚才莫非被鬼迷了心?居然相信他能治病! 这个油腔滑调的家伙像个郎中么,自己估计也是太在乎了,好比落水的人见到一根稻草都想去抓… 小雅正在哀怨中,只觉后颈一热,被百里濯缨亲了一下,“我们到了!” 百里濯缨翻身下马,然后把小雅扶下马。 路边的大树下坐着楚映雪和秀璎,两人间隔了四五尺远,估计楚映雪被打怕了。 见李湘流不在,百里濯缨心中一动,小声在小雅的耳边说,“那个男的是李公子!” 小雅“哦”了一声,在秀璎的注视下走向楚映雪,向楚映雪抱拳行礼。 楚映雪微感诧异,站起回了个礼,信口道,“这位姑娘,我看着怎么如此眼熟?” 秀璎俏脸一沉,这个楚映雪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惯。 哪知小雅脸微微一红,低声答道,“公子笑话了,公子怎么会见过我呢…” 楚映雪心中大感高兴,看来百里濯缨教的词儿也并非完全无用,只不过在秀璎身上没用罢了。 一高兴,楚映雪继续发挥,“我昨夜做了个梦,梦中见到个美人儿,和姑娘你倒有几分相似呢!” 秀璎在一变听了,大吃一惊,楚映雪真的睡过…那么多姑娘么?他这是在怀疑和这姑娘是不是睡过吗? 【作者题外话】:乱世烽烟家国梦,青锋铁甲《定河图》,舟夫子感谢您的支持。2016,看百里濯缨一剑风起,满天霜落,演绎一段跌宕起伏的传奇…… 第38章人心险恶 秀璎暗想,这楚映雪真是看不出来,表面看一脸正经,其实居然如此风流,这个混蛋,居然还敢怀疑和我…我呸呸呸! 小雅信了百里濯缨的话,以为楚映雪便是李湘流,她微微一躬身,用别人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美女主动要求单独聊聊,这是天大的好事呀,楚映雪想,心中大乐,一边在心里默默把师弟夸了好几遍,一边和小雅来到一边。 秀璎撇嘴,暗想百里濯缨果然没说错,这个女人和楚映雪绝对不是第一次见面,没准儿…哼哼,恶心! 心中鄙夷着,脚下便往一边移,离楚映雪更远了。 百里濯缨看在眼里,心中好笑,挨着秀璎坐下来,“李公子呢?” 秀璎没好气地说,“人家是山长,到哪里去要跟我说?倒是你,从哪里领来个不明不白的女子?” “顺手抓来的,准备留着将来做小…这兵荒马乱的,找老婆不容易,纳妾也要早作准备,不能等啊!”百里濯缨信口道,“这就好比肚子饿了要吃饭,你一定不能等饿得走不动了再去找酒家,得提前把饭准备好!” 秀璎冷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楚映雪和小雅,不无恶意地说,“你这饭,只怕是你师兄吃剩下的…” 百里濯缨扫了一眼那二人,“不会吧…那就算了,我师兄也太烂了吧,秀璎师妹啊,我实话告诉你,在外面我都不好意思说和他认识!” 那边,小雅正在对楚映雪讲述刚才失手的经过。 楚映雪听了皱眉,原来百里濯缨在后面遇到暗算了,暗自后悔把他一个人丢在后面,临走前师父还嘱咐说,师兄弟出门在外要相互照应呢。 正在心中思量,小雅来了一句:“公子啊,我看这个人似乎也不是你说的那么十恶不赦呀,要不…你不要杀他了!” 楚映雪跳了起来,“是我要杀他?” 小雅见百里濯缨和秀璎一起往这边看,低声说,“若不是你传书给我们帮主,我们帮主怎么会安排这样一个局?我们和他素昧平生,无冤无仇,杀他作甚!” “啊欧!好吧,我问问他!”楚映雪思考了一下,招手让百里濯缨过去。 百里濯缨可怜巴巴地看着秀璎,“完了,他们真的认识,找我摊牌了…我本来想把她送给你做丫头,将来你再带过来给我做小,看来不行了。” 然后,百里濯缨起身往楚映雪走去。 秀璎忽然明白百里濯缨说的啥意思,抓起一把沙子兜头扔了过去,“让你做小,做梦去吧!” 楚映雪把百里濯缨拉到一边,严肃地说,“这个姑娘说,我传书他们帮主,让他们杀你!” 百里濯缨点点头,“我知道!” 楚映雪急了,“她脑子有问题么!” 百里濯缨再次点头,“废话,当然没有!” 楚映雪一脸的疑惑,“那,为何说我要杀你?” “因为她当你是李公子啊!” 楚映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然后冲百里濯缨点点头,似乎终于明白个中缘由。 但随即,他脸上转为愤怒之色,“哗啦”一声把佩刀拔出一半,“这个李湘流,我们好心好意地帮他,他却想办法来害你,师弟,我们何必跟着他?我们杀了他,或者回到师父那里去!” 百里濯缨走到百里濯缨搂着楚映雪的肩膀,低声说,“莫忘了师父的交待!我们可不是保护他,我们是在保护《定河图》!《定河图》可不是李湘流是私产,它是岳麓书院几十年的心血,师父更为它耗费的一生最好的年华,我们不能坐视它落入坏人之手!” 楚映雪狠狠地把刀插入刀鞘,果断地说,“你以后跟在我身边,他若动手,我便杀了他,再夺了《定河图》,带回去给师父。” “师父对司马牧云师祖心怀愧疚,对当年离开岳麓耿耿于怀,我们若再杀了现在的岳麓山长,他即便不说,也会难过啊,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他…” 百里濯缨抬头看了看天,轻轻地说。 然后他招手让小雅过来,说,“小雅姑娘,不好意思,我方才说错了,这个人其实不是李公子,是我师兄…李公子没他帅!” 他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可脸上哪里有半分不好意思的表情? 他不但没用“不好意思”,而且恰恰相反,“好意思”得很! 小雅吃惊地用手捂住嘴,心中一百个后悔,不该还没搞清人就把啥都告诉别人了… “你出卖了李公子哦,他知道了一定会把你卖到妓院去的…”百里濯缨不怀好意地说,“每天接客不少于三十人的那种低级妓院!” 小雅吓得脸色灰白。 “不过呢,我们不会告诉他的,至于你自己,是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就由你自己决定好了。”见已经把她吓得差不多,百里濯缨见好就收。 这时,李湘流从侧方的小路上走来。 看见百里濯缨,他愣了一下。 但他立马恢复了正常,“濯缨师弟,我们正等你呢,这位是…” 百里濯缨冲脸色惨白的小雅做了个鬼脸,“我抓的,他们偷袭我,本来想审问的,结果嘴硬得很,杀了算了吧!” 百里濯缨说罢拔剑。 李湘流拦住,“此女面相善良,或许是误入歧途也未可知,若能改过重新,也算是功德一件啊!” 百里濯缨心中暗骂,功德你奶奶的头啊,是你指示他们去杀老子的,你当然不好意思杀她了! 但他嘴里却说,“都依李公子的!小贱人还不快拜谢李公子不杀之恩!” 小雅惊慌失措地冲李湘流行了个礼。 李湘流伸手去扶,那手在半途变成了掌,切向小雅的脖子! 小雅手忙脚乱,眼看着李湘流的手掌带着凌厉的掌风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李公子!”小雅颤抖着声音说,“不要杀我!” 李湘流收回手掌。 李湘流看着秀璎,“她武功平平!你看着她吧,不要让她乱走。” 秀璎略显厌恶地看了小雅一眼,没用说啥。 第39章慈悲为怀 五人继续往北。 此时正是春夏相交,又遇上今年春天几次寒潮,北方麦熟的季节推迟,此时麦粒刚刚上浆。 而寻常农家,存粮早已吃完,只能吃些谷糠、野菜之类勉强度日,随着日子的后移,没粮的家庭越来越多,春夏之交的饥荒如同看不见的魔鬼,正一步步露出狰狞的面目。 元朝蒙古族在侵入中原后,把其游牧传统带到中原,大量圈占耕地作牧场。忽必烈登帝位后,多次下令禁止圈占农田作牧场,设劝农司,派劝农使赴各地督促生产。并把户口、耕地是否增加作为决定地方官升迁的主要条件。 但蒙古贵族凭借其特权,大量占有土地,奴役佃户的情况并无改观,特别是蒙古贵族的赐田,少者百顷,多至万顷,大量的良田被变成牧场,天下粮食供应骤减。 所以,自大元入主中原以来,饥荒,成了寻常百姓头上的一把利剑。十年九荒成为常态,区别只在于饿死人的多少。 百里濯缨等四人,自到黄河附近以来,便见到了路边的饿殍,初始时一两人而已,过双牛镇后,沿途饿死者的尸体越来越多。 百里濯缨心情沉重,也不再乱开玩笑,其他几人更是紧缩双眉,匆匆赶路,极少说话。 偶尔,小雅落在后面,想寻机会逃走,但这时秀璎都会低声喊她一声。 晚上,李湘流随便找了客栈,草草吃了点东西。 正准备休息时,一间客房里面传来哭声,原来有个妇人突然发病,暴毙了,她女儿放声大哭。 店家大呼晦气,招呼了几个伙计,把那妇人的尸体抬了要往外扔。 尸体抬经百里濯缨身边的时候,百里濯缨瞟了一眼那尸体的脸色,拦住那几个伙计。 百里濯缨说,“你们且先放下她!” “让开让开!” “把尸体放在屋里,晦气不晦气啊!” “早知她有病就不要她住店了!” 百里濯缨对那伙计说,“或许还有救呢?” 领头的那伙计没好气地说,“断气半天了,有个屁的救!” 说完,那伙计吆喝着继续把那妇人往外抬。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跟了出去,到了门口,他说,“你们把她放在这里,我试试,如果救不活,我把她送到乱坟岗去。” 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领头的伙计一听有人愿意自己招惹这倒霉差事,招呼着把尸体放在门前的树下,怕百里濯缨反悔,他指着百里濯缨的额头说,“说话算数,我们既然放下了,是不会在抬起来的!” 百里濯缨今天难得的脾气好,赔笑着点头答应。 然后他蹲在那尸体的旁边,掰开尸体的眼帘看了看,再握住尸体的手腕。 见有人给尸体“治病”,一时围上来许多看热闹的人。 楚映雪把灯端过来,让百里濯缨看得更清楚。 小雅低声问秀璎,“呃,他真的会治病?” 秀璎冷笑一声,“我只知道他给一只狗看过病!” 秀璎想想觉得不妥,毕竟自己的脚也曾让百里濯缨看过,便补充了一句,“给人看病也是有的,那是活猫遇到了死耗子。” 片刻之后,百里濯缨的两指间已经捏了一根银针。 只见他凝神静气,小心翼翼地把那根银针扎进了那尸体的“百会穴”中,他做得极慢极仔细,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仿佛他的眼前只有那具尸体。 少顷,他又把银针分别扎入那尸体的“风池”、“膻中”、“内关”三大穴。 他的动作依然很慢。 之后,他拿起那尸体的手臂,开始缓缓推拿。 楚映雪递给他银针的时候,看到他的眼神,宁静而淡远,仿佛带着对世人无尽的悲悯,楚映雪居然有一种错觉,那一刻,他和海树有几分神似。 但随即他自己都笑了,一个是老成持重的高僧,一个是恣意妄为的师弟,他们二人怎么会有一丝相似之处? 推拿进行了一顿饭的功夫,围观的人刚开始心存期待,见尸体依然没用动静,渐渐散去,留下的几个口中开始嘲讽。 原先抬尸体的伙计也重新走了过来,远远喝道,“那小子,装神弄鬼完了没用?店家说了,不要在客栈的门前磨蹭了,晦气!把尸体给我背到乱坟岗去!” 妇人的那个女儿,大约十一二岁,脸上挂着泪珠,期待且提心吊胆地看着百里濯缨。 便在此时,百里濯缨左手飞一般把银针一一拔下,然后毫不停歇,右手一使劲把尸体拽了起来,让那尸体保持坐的姿势。 之后,他快速转到尸体身后,一把掌拍在尸体的背上。 那“尸体”猛地一个激灵,“噗”的吐出一口血来,然后睁开眼来。 那妇人刚醒过来,不明就已,瞪眼道,“哪个王八蛋把老娘抬到外面了?” “活过来了!” “嘿,真救活了!” “厉害!” 围观的人由衷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那个试图让百里濯缨把“尸体”背走的伙计愣在当地,半饷,腆腆地道,“看不出,小小年纪倒是个神医啊。” 那小姑娘笑中带泪,对妇人说,“妈,快谢谢人家,是这位公子把你救活的!” 妇人翻身站了起来,拉着女儿便走,她一边走一边骂道,“救什么救!老娘本来就没事,一些缺德的江湖游医喜欢医治没病的人,然后当成自己的功劳要钱!老娘可不会上当…” “妈!”那女孩挣脱母亲的手跑了回来,在百里濯缨面前深深施了一礼,然后跑回去牵着母亲的手。 母女两人很快便去得远了。 百里濯缨浑不在意,收拾了东西进屋。 围观的众人也纷纷散去,只有小雅还在默默地看着。 小雅看在眼里,留在心里。 本来,听百里濯缨说能治她的病,她虽然当时动心了,但很快就明白,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估计只是随口一说。 等亲眼见他把已经断气的妇人救活,她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看来这人真的是个神医啊,没准真的能治好自己难以启齿的病呢! 第40章四海帮主 所以,当秀璎上楼去了,就剩下小雅一个人的时候,逃跑的年头在心头只闪了闪,就立即被她掐灭了。 留下来,找机会让他治病!错过了这个人,说不定一辈子都治不好了! 所以她只迟疑了一瞬间,就慢腾腾地回到客栈,在李湘流不解的眼光中走进自己的房间。 入夜已深,一轮弯月悬在天空。 百里濯缨和衣卧在床上,忽然听见窗户上“啵啵”响了两声。 他起身推开窗户。 “有种的跟我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说,然后人影一晃,来人翻身跃上了屋脊。 百里濯缨听那人的声音,依稀便是白天树林中被绑的那个女子。 “这女子莫不是个受虐狂,白天让我折腾得上瘾了,现在还想让我折磨一番?”他低声嘟噜折,人却已经下床了,他一翻身跃了出去,纵身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在屋脊上奔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 “我妹妹呢?” 那影子站在月光下,果然便是四海帮主莫小稚,即便是在月光下,依然能看到她身材凸凹有致,别有一番风情。 “谁是你妹妹?” 莫小稚反手抽剑,“少废话,白天被你掳走的那个!” “此言差矣,那不是你的丫鬟吗,怎么变成了你的妹妹?不过,小姐你是怎么脱身的?你不是已经被那几个大老爷们儿…睡了吧?”百里濯缨仰头打了个哈哈,不怀好意地问,“小姐你一定要想开点,千万不要寻断见啊!” 莫小稚大怒,一剑刺了过来。 百里濯缨闪身避过,“至于那个小雅呀,她已经答应给我做小了…” 莫小稚的功夫果然不凡,一剑攻势未了,下一剑的攻势已起。 “想不到你功夫这么厉害,那是怎么被男人绑住的?”百里濯缨抽空继续信口说道,“莫非你心里非常愿意被人非礼,面子上不好意思,故意输给他们的?” 莫小稚并不说话,剑招宛如海浪叠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绵不绝,攻势一起,气势便如同排山倒海一般。 百里濯缨吃了一惊,不敢大意,腾挪跳跃,不停躲闪,瞅了个空,趁势拔出剑来。 他双腿微微下曲,左手上抬,横在眼前,一幅持卷凝思的姿势,右手中的长剑则带起一阵冷风,往莫小稚掠去。 “望岳剑法”起剑式。 莫小稚的剑招一凝,攻势受阻。 但只一个刹那,她的剑变幻了招式,仿佛是海浪遇到了小舟,要强行把小舟抛上天空。 百里濯缨全神戒备,长身而起,手中剑光流转,刺向莫小稚的肩头。 “望岳剑法”第二式:“举杯邀月”。 莫小稚剑法再变,剑光如练,平平铺开,一时间满眼都是杀机,如同冷月映照大海,风平浪静的表海面下暗流涌动,不知哪里会激起巨浪。 百里濯缨以“望岳剑法”第三式“落木萧萧”应对。 莫小稚能当上帮主,自有其过人之处,她的剑法得其父精髓,竟是少见的高手。 莫说百里濯缨嬉笑之间,便是全力以赴,也未必保准能赢她! 莫小稚也是暗自惊叹,这个少年的剑法真是精湛少有,不仅招式儒雅潇洒,而且气势苍凉萧瑟,又杀机重重。 两人继续过招。 百里濯缨再使出“望岳剑法”第四式,雪拥蓝关。 莫小稚从容应对。 百里濯缨心中暗自焦急,这样纠缠下去不是个办法,这娘们剑法太厉害,得想办法! 他借身势下沉的机会,在瓦片上摸到一团小小的青苔。 当他的右手使出“望岳剑法”第五式“易水别离”时,左手手指轻轻一弹,那一团绿色绵软的东西飞了出去,直扑莫小稚的胸前。 “毛毛虫又来啦!”百里濯缨低声喝道。 莫小稚大惊失色,白天她已经差点让毛毛虫搞疯掉了,这时见那一团隐隐约约的绿色的东西飞来,居然不挡百里濯缨凛冽的长剑,只顾去躲闪那只“毛毛虫”! 只一瞬间胜负已分,百里濯缨的剑锋抵在莫小稚的小腹上。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这女子果然剑法高超,但实战经验奇缺! 这时,那团绿色的东西才落了下来,在屋瓦上跳了几跳,不动了,莫小稚总算看清楚了,不过是青苔而已。 百里濯缨问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老是和我过不去?” 莫小稚怒道,“你把毛毛虫放到老娘的…那里,还敢说和我无冤无仇?” 百里濯缨皱眉,“那是你先设计陷害我的,你搞清先后!” 莫小稚想想也是,那总不能说是李湘流托她杀百里濯缨吧?不过今也落到了百里濯缨的手中,想啥也没用用了。 他会杀了自己吗? 莫小稚不知道。 如果剑从那里扎进去,死相会很不雅…莫小稚想。 “对了,你今夜来是不是也想给我做小?和小雅一道,肥环瘦燕,相得益彰,我倒没意见,不过不要老和我动刀动剑的,老子最讨厌喜欢动粗的婆娘!” 百里濯缨唰的一声收回剑,不待莫小稚答话,已经跃下去了,声音远远地传来,“你啥都好,就是大腿不够滑,记得下次来找我的时候涂点蜡…” 莫小稚大怒,举步欲追,忽觉腰身一凉,两腿被绊,收步不及,“噗通”一声跌倒,带落一串瓦片。 她好容易停住下滑之势,低头看时,腰身以下光光如也,裤子褪到了脚脖子处。 原来百里濯缨收剑的时候,剑锋一斜,刚好将她的裤腰带割断,她自己一时没用察觉,等到稍一动弹,裤子居然掉了下来绊住了腿… 她惊慌地左右看看,幸好夜深无人,那个小混蛋也已经不知踪影,就连忙匆匆提上裤子,一溜烟地跑了。 莫小稚走后片刻,一个身影从另一处屋脊下慢慢冒出头来。 那是一个戴着黑色斗篷的人,面孔遮盖在斗篷之下。 他扫视了一眼四周,轻轻跃了下去。 屋角的阴影处,一头驴看到戴斗篷的人过来,兴奋地昂起头来。 那人摸摸驴的头,解开绳子,坐上驴背,晃悠悠地往北去了… 【作者题外话】:百里濯缨有话说:为了答谢广大美女盆友的支持于厚爱,百里濯缨特备下毛毛虫数百条,又大又肥,娇憨可爱……看书不收藏不给票票的,美人……呃……是每人一条,至于放置的地方,请参照前文! 第41章抵达永年 次日一早,继续北上。 五人走出不远,遇到一处卖文房四宝的店铺。 李湘流沉吟了一下,让众人稍等,走进店铺。 百里濯缨无聊,也跟着进去。 李湘流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选了一个暗红色的狭长香檀木盒。那木盒不大,但做工极为精致,要价也甚高,要至正新钞五贯。 至正十一年印发的“至正新钞”,“一贯”合铜钱一千枚,对寻常人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钱,能买米一石。 当然,这“一贯钱”若放到至正九年,那是能买米二十石的,只是朝廷不断印发交钞,导致交钞迅速贬值,物价飞涨,到至正十一年,“一贯钱”就只能买米一石了。 至于以后还会不会涨,拿脚趾头想想都知道答案,但寻常百姓却无可奈何。 这这青黄不接的时期,能拿五贯钱买个木盒子,更显奢侈。但李湘流家中富甲一方,在他眼中这只是小钱。 百里濯缨跟在李湘流后面,待李湘流买好,毫不犹豫地也要了个一模一样的盒子,不过掏钱的时候委实肉痛了好一会儿。 紧赶慢赶,到了中午。 一行人在路边的大树下坐下,各自吃着干粮,两个逃荒的人眼巴巴地看着,李湘流毫不犹豫地把干粮分给他们一份,那两人千恩万谢地去了。 百里濯缨正坐着吃东西,小雅迟疑地凑了过来。 “嗯…公子,要水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百里濯缨瞥了她一眼,接过她递给的水壶,“找哥何事?” 小雅还没开口,脸已经红了,吞吞吐吐地说,“你那天说的那个…真的能治好么?” 百里濯缨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起来,知道她说的是治疗她胸部的那事。 “那是,不过得配合针灸…”百里濯缨恶作剧地压低声音说,“你得把上衣脱得一件不剩,躺在床上,我再给你的那两个宝贝针灸,扎满银针…呵呵,想象一下雪白的刺猬,到时候它们就是那个样子!有趣吧,不过绝对针到病除!” 小雅吓得花容失色,用手捂住了嘴巴。 百里濯缨凑到她的耳边,“想好了给我说哟!” 然后,百里濯缨掏出那个檀木盒子,问小雅,“这盒子怎么样?” 小雅点点头。 百里濯缨从怀里掏出那卷黄色的绢布,展开,浏览了一下,小雅的脸更红了,那黄色的绢布就是那幅刺绣的春宫图,《闺中秘戏一百零八式》。 百里濯缨小心翼翼地把绢布装进盒子,盖上,再放进怀里,“好马配好鞍,这样的奇书,就该配上等的木盒!” 小雅讪讪地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用手捏了衣角慢慢走开,心里却拿不定把握还要不要治那个难言的疾病。 只有楚映雪一手握着刀柄,虎视眈眈,暗自留意李湘流,生怕他悄悄把自己那个“武功平平”的师弟给解决了。 吃完干粮,又歇息了片刻,众人启程。 百里濯缨走在最后。 楚映雪也放慢了速度,和百里濯缨保持不到二十步的距离。 百里濯缨知道楚映雪担心自己的安全,心中有些感动。 只有李湘流见到楚映雪一反常态,不再往秀璎的身边凑,而是尽量和百里濯缨在一起,知道这个沉默冷峻的家伙只怕知道了倪端,若再对百里濯缨下手,只怕同时得对付两个人,自己胜算更小。 李湘流暗自提醒自己,为了大业,不要和百里濯缨斤斤计较,最好是能利用他们为自己做些事情。 况且,等到起事之后,大军纵横,武艺再高有什么用?自己若能谋得个职位,找个机会置百里濯缨于死地,还不是轻而易举,而且大家谁也无话可说。 所以,现在最为重要的是到达永年,见到白莲教主韩山童,而且要赢得他的信任。除此以外,都是末节。 想到这一节,李湘流心中怒气渐消。 一头驴慢悠悠地从路边的树林中走了出来,远远跟在众人的马后。 驴上骑着一个头戴黑色斗篷的人骑在驴上。 正是曾经悄悄观看百里濯缨和李湘流交手,后来又看到百里濯缨和莫小稚交手的那个人。 李湘流注意到那个骑驴的人,不以为意。 再往前十余里路,遇到了四海帮一行人,以莫小稚为首,虎视眈眈等候着百里濯缨等人。 李湘流既然已经决定不再和百里濯缨为难,也就不再隐藏和四海帮的关系,他率先上前和莫小稚施礼,并介绍莫小稚给百里濯缨,“这位四海帮新任帮主莫帮主,莫帮主剑法秉承其父,四海之内,罕有对手,濯缨师弟以后不妨多多请教。” 百里濯缨冲莫小稚抱拳,“莫帮主,虽是春夏相交时节,然夜风微凉,莫帮主还是需要当心贵体,夜晚外出最好多穿条…裤子!” 他这话说得不伦不类,但个中含义只有莫小稚自己明白,她的脸色变了几变,但终于没有发作,只是对李湘流说,“我帮昨日在密林演练救人,贵师弟误入,引起一场误会,带走了我的妹妹,今日误会既消,便请归还我妹子罢。” 说罢径直走到小雅身边,将小雅拉到身后。 “归还,归还!”百里濯缨狭促地冲小雅挤挤眼,“来时是一个,回去是两个,莫帮主你赚了!” 莫小稚心思甚是粗豪,那知道百里濯缨的龌龊念头,莫名地问道,“如何是两个?” “十个月之后便知!” 百里濯缨答道,闪身躲到了楚映雪身后。 莫小稚恼怒,想要寻事,但见楚映雪目光炯炯盯着自己,手中紧握着刀柄,看样子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再加上昨夜败于百里濯缨手下,知道这人诡计百出,还是小心为妙,只得恨恨地把一口气咽了下去。 不过想起刚才拉妹子回来的时候,她似乎并不太情愿,莫小稚吃了一惊,回头看着小雅,那眼神的意思非常明了——你不会真的…和那个小流氓那啥了吧? 小雅一跺脚,生气地扭过头去。 第42章暗流涌动1 “贵帮也是前往协助韩山童韩教主,咱们便同行吧,也好有个照应!”李湘流看了看莫小稚,“将来并肩作战,大家是友非敌,说不定还得莫帮主多多照应呢!” 莫小稚当然知道李湘流是客气,但小雅却露出了笑容,显然对与百里濯缨同行深感高兴。 莫小稚看着妹妹喜笑颜开的样子,心中更加郁闷,莫非这小流氓真的对小雅怎么了? 既然已经到达永年境内,大家不再着急,一改前几日风尘仆仆的情景,一路信马而行。 开始秀璎对小雅持怀疑态度,不愿与她说话,哪知这小雅性格十分温顺,不急不躁,和她姐姐反差极大,加之同行的人除了小雅和她姐姐,也没有别的女人可以说话,便偶尔和小雅不冷不热地说两句。 交谈之后,秀璎对小雅的误会便烟消云散,二人很快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看到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老夫大感欣慰呀!”百里濯缨右手捋着下巴下面根本不存在的胡子,对秀璎和小雅道,“将来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可不能勾心斗角、争风吃醋!” 小雅不明所以,问秀璎道,“我们为什么会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秀璎早已反应过来,低声呸了一口,对小雅道,“他是个流氓,不要理他就行了!”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而过。 不过这一幕正好被李湘流看到,他心中醋意立马涌了上来。但脸上却不露颜色,只是暗自发狠,百里濯缨,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自以为会几招“望岳剑法”便天下无敌,看看下一次我怎么收拾你! 原来,这李湘流极有心机,他这几日一有空便在心中回忆百里濯缨的剑法招式,寻思应对之策。 李湘流的剑法和望岳剑法本来就出自海树之手,对功底的要求是一样的。望岳剑法虽然招式奇特,外人难以看透,但李湘流的剑法一样也出自海树,所以他占了极大的便利,虽然初次见到难以应对,却随即便能明白其中的要害所在,寻思出应对之法。 当夜,一行人到达永年木鱼镇,那是一个小镇,是韩山童的老家所在。 年前,莫小稚和韩山童曾经有一面之缘,更是在韩山童的游说下热血沸腾,当即率全帮加入白莲教。在接到李湘流书信之前,其实已经准备要呼应韩山童,接到李湘流的信函之后,才毫不犹豫地一同赶往永年。 所以,到达永年后,受到的重视程度之高下立马显示出来了。 莫小稚和客栈的伙计低声说了几句,那伙计便跑了出去,很快,便领会了一个中年汉子。 那汉子见到莫小稚后,双手抱在胸前,呈一团燃烧的火焰形状,口中道,“大光明神在上,愿莫帮主一生安康,无病无痛,借大光明神之无边法力,驱逐黑暗,从此世上光明永存,再无哀哭之声!” 莫小稚同样行礼问候。 二人行的是教中之礼。 韩山童虽为白莲教教主,更声称是“明王转世”,大宋徽宗皇帝第八世孙,是真正的“天下之主”,但反元事大,需要联合各路豪杰,为此,他和大弟子刘福通竭力促成了白莲教、明教和弥勒教“三教合一”,共尊“大光明神”,要求教中兄弟需相互帮扶,不得自相残杀。故莫小稚和那中年汉子见礼时,口中皆称颂“大光明神”。 之后,莫小稚便随那中年汉子去见韩山童,而其余诸人则在客栈等候。 此时,李湘流心情最为烦闷。 他虽然也算是江湖中人,但毕竟读着圣贤书长大,自许胸中韬略能定国安邦,更握着《定河图》,自觉在韩山童眼中应该分量极重。 他本打算借觐见韩山童之机,结识大元帅刘福通,把《定河图》献给刘福通,借此求得个军职,然后建功立业。 要知道,现今的元庭就如同坐在一堆干柴上,只等那一点火星,那干柴就会烈烈燃烧… 天下由乱而治和由治而乱,都是英雄豪杰施展身手建功立业的时候!只要操作得当,他李湘流就是未来的开国元勋,所以,此时的一举一动都必须深谋远虑! 但没想到风尘仆仆来到永年,居然得不到韩山童的接见,地位还不如莫小稚一介女流! 隐忍,隐忍! 李湘流在心中对自己说。 和李湘流相比,秀璎也有些担忧,但没用李湘流那么严重。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则毫无反应,好像此事和他们完全无关,两人居然在一起研究永年的女人走路腰肢摆动和南方女人的不同。 “南方女人都是左右摆,这里的女人有点前后摆的意思…”百里濯缨肯定地说。 楚映雪看了一眼从眼前经过的一个女人,低声说,“不是前后,是弧形的!左——前——右,呵呵,有个性!” “屁!这是个外地来的女人,这你都看不出来?” 李湘流听在耳里,心中暗自鄙夷,都到什么时候了,这两人还有这闲心,能成什么大事!就算武艺还行,终究也不过是一介武夫,有力气没脑子。 大约半个时辰后,莫小稚回来了。 “见到韩教主和刘元帅了,明晚起事!”她对李湘流说,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嗓门太大不合适,连忙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一切准备妥当了,明晚将在城西校场宣誓,杀白马黑牛,教主亲临,号令教众,点燃反元大业的烽火!” 李湘流心道,这永年看起来与别处一般,可谁知道暗流涌动,一场剧变即将发生?只是不知道,这暗流汇成巨浪之后,自己在这浪潮中扮演何种角色。 大概是知道李湘流还没有获得韩山童接见,莫小稚接着解释道,“今天比较晚了,教主连日辛劳,非常疲惫,所以只接待教中的兄弟,我刚才问了枢密副使章先生,他说李公子人中龙凤,明天他会陪同教主亲自接见你的!” 章先生原名章泽世,是白莲教中地位仅次于韩山童、刘福通的人物,据说原他是永年县衙的府尹,因为和长期受蒙古人派遣的达鲁花赤欺压,一怒之下,秘密参与白莲教。 【作者题外话】:感谢各位盆友的支持,《定河图》在历史军事频道新书榜一直排在第二位,在人气榜排在第十七位!对舟夫子来说,这已经是一个不错的成绩啦!不过,如果能把你的推荐票票投出来,把《定河图》送进人气榜前十名,是不是更爽呢? 第43章暗流涌动2 韩山童为了起事,密设枢密院,其子韩林儿任枢密使,刘福通任知枢密院事,章先生任枢密副使。 但韩林儿年幼且生性淡泊,只是个挂名的枢密使,刘福通则总督兵马,对枢密院的事基本听之任之,非重大决策不会干预,故而章先生一言九鼎,成为白莲教中第三号人物。 虽然今夜不能立即见到韩山童,但明日便能能同时见到韩山童和章泽世,也还不算太坏,至于见到后怎么说怎么办,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李湘流嘴里向莫小稚道了谢,心中暗自想。 小雅见楚映雪离开了,慢慢地蹭到百里濯缨身边。 “百里大哥…我已经想好了!”她低着头,好似下了很大决心似的。 百里濯缨抬起头盯着她,“呃…你想好什么了?” 小雅的脸“唰”的红到了耳根,嗫嗫地说,“让你…让你…帮我治病!” 百里濯缨的笑意浮上嘴唇,轻声唱道,“两只刺猬,两只刺猬…真奇怪…” 见百里濯缨狭促的笑容,小雅刚刚鼓起的勇气很快坍塌了下去,犹豫地说,“算了…我不治了!” 嘴里这样说,脚步却没动。 百里濯缨悠然地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小雅,“姑娘你好天真,当心被人卖了!我就那么随便一说,你就当真了?哪,这是药方,你照着方子去抓药,熬好了,每日用药水擦拭两遍,那个小刺猬就会变大…和左边一样大了就停药…否则就反过来了…” 小雅大喜过望,一把抓过那张纸,“不用扎了?” “扎倒是不用,揉揉还是必要的,”百里濯缨露出一丝笑容,“其实道理很简单,你做过馒头没有?” 见小雅一副迷茫的神情,他摇摇头,接着说,“馒头要松软,诀窍只有一个,揉面的时候要使劲儿,揉的时间要长,这样做出的馒头,又大又圆,又松又软。正所谓天下大道,殊途同归,女人要想胸部丰满,就得经常揉,最好每天坚持。” “你说得太好了!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小雅的脸上放光,但随即发觉自己声音太大了,脸上一下子红彤彤的,赶紧压低声音。 百里濯缨随即严肃的问道,“你姐姐的胸那么大,她一定知道这个秘方,而且肯定每天坚持揉!莫非她没有告诉过你?” 小雅摇摇头,“没有呀?” 百里濯缨语重心长地说,“女人哪,涉及到美貌的问题,连自己的姐妹都要防着,她担心你胸比她大,将来和你姐抢你姐夫……” 这个玩笑比较龌龊,不过好在小雅的心思早飞到别处去了,没听清。 她很快又再次陷入迷茫,“馒头要放在蒸笼里蒸,才会变大,女人总不能爬到蒸笼里去把自己蒸一蒸吧?” “揉是必要的,蒸就免了吧,”百里濯缨吓了一跳,担心这个弱智的姑娘把自己烫伤了,赶紧说。 然后,他抬起两只魔爪,眼睛盯着小雅的胸脯,压低声音,“需要帮忙不?” 小雅倒退了一步,警惕地说,“不用!” 百里濯缨站了起来,悠悠然地往楼上走,“揉揉可以促进血液流动,刺激生长…既然不想让我代劳,你就自己动手啰!” 百里濯缨上到楼梯口,见店小二正往楼上去,顺手塞给他一小块碎银子,然后搂住他的肩膀,“小哥,打听个事!” 那小二摊开手掌一看,顿时眉开眼笑,跟着百里濯缨来到房间。 “客官,这永年的事您只管问,小的吹下海口,您还真不一定能问倒我!” 百里濯缨笑笑,“我想知道章泽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二的脸色变了变。 要知道,永年是韩山童的故乡,韩山童在此经营日久,信奉白莲教的教徒比比皆是,普通百姓中信教者倒占了六七成,即便官府内部,汉人官吏加入白莲教也不是稀罕事。 这也是韩山童、刘福通把永年选作起事地点的原因。 小二在百里濯缨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末了说,“我看客官你面善,才告诉你这些,换做别人,我断然不会说的!” 百里濯缨谢了小二,来到小雅的房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 小雅打开门。 百里濯缨微笑着说,“我是来帮忙的!” 小雅一下子手足无措,惊慌地看看左右,羞涩地说,“真的…不需要!” 百里濯缨盯着小雅,“我说错了,我是来请你帮忙的。” “你也…”小雅吃惊地看着百里濯缨的胸口,但随即想到,百里濯缨是个男人,应该不会存在那方面的问题,一时间脸红通通的。 百里濯缨一步迈进屋里,反手把门关上。 小雅一时有些紧张,手捏着衣角,站在离百里濯缨几步外。 百里濯缨宽容的看看她,说,“小雅,我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也得帮我一个忙才对,是不是?明天早晨洗漱的时候,你冲过去敲李公子的门,记住,声音大点!如果他开门,你就说敲错了,他的门和你姐姐的门是挨着的!明白吗?” “为什么?”小雅一时不知所措。 百里濯缨摇摇头,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没什么!你照做就行啦,又不是杀人放火的事…这是咱们两人的秘密,我们谁都不告诉!” 小雅点点头。 交待完毕,百里濯缨开门出去,正好莫小稚来找妹妹,百里濯缨和莫小稚差点撞在一起。 “你来我房间干嘛?”百里濯缨皱眉问道。 乘着莫小稚还没反应过来,百里濯缨赶紧溜走。 莫小稚的骂声从后面传来,“你个混蛋,真打我妹妹的主意啊…小雅小雅,你个浪丫头我打死你!” 次日清晨,小雅果然按计划行事,“咚咚咚”的敲门声让李湘流赶紧开门。 “哦!对不起…李公子!我以为…是我姐姐的房间,刚睡醒迷糊了…”小雅结结巴巴地说,她确实紧张。 李湘流倒很大方,“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小雅犹豫了一会儿,说,“一个毛毛虫…在我窗子上!” 说完她松了口气,自觉这个借口还不错。 【作者题外话】:如何得到推荐票:在塔读网站注册账号成功后,发表一条书评,收藏一本书,就会有推荐票了。推荐票不需要花钱,却可以给你 第44章暗流涌动3 小雅说完,松了口气,自觉这个借口还不错。 李湘流笑着摇摇头,暗想,到底是女孩子,一条毛毛虫居然吓成这个样。 这时莫小稚也出来了,怪小雅多事,但一听见有毛毛虫,那一段惊恐的回忆立马回到了眼前,“啊”的惊叫一声闪回屋里去了,转眼间便提了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冲了出来。 秀璎也从房间里走出来,却是换上了男人装束。白莲教中虽然也有女信徒,但着男装还是要方便些。 几个人折腾了半天,大家最终也没能在小雅的房间找到毛毛虫,但毛毛虫毕竟也是能动的,或许感到了杀气,早已逃之夭夭,倒也没人怀疑什么。 一切都天衣无缝。 洗漱,吃早餐,李湘流等待着韩山童和章泽世召见。 等日上两杆,昨日那个中年汉子才来客栈,告诉李湘流,让他们跟着他一起走。 李湘流器宇轩昂地去了。 秀璎不知章泽世是何等人物,心中有些不安,惴惴地低声问百里濯缨,“这卷《定河图》可是岳麓前辈的心血所在,更有文丞相的殷切期待,此番直接去献给韩山童,也不知韩山童是何等样人,不会明珠投暗吧?” “也未必吧,章泽世可是枢密副使,还兼任后军都督,是白莲教中的大人物,韩山童更了不得,经营反元多年。”百里濯缨大声道。 见李湘流的背影已经走远,他悄悄从袖中抽出一个檀木盒子递给她,“赶紧收起来!” 秀璎接过,“这是什么?” 百里濯缨得意地说,“《定河图》啊!李公子身上那幅,不是《定河图》,是《闺中秘戏一百零八式》,我早晨偷偷给换掉了!” 秀璎大吃一惊,“那表哥这一去不是找死么?” 她顺手夺过那檀木盒子,放在袖中,举步便往李湘流去的方向追去。 百里濯缨赶紧追上秀璎,一边跑一边说,“仙女妹妹,你先不要声张,没准儿就这样过了呢?想那韩山童贵为白莲教朱主,章大人位高权重,送礼者如过河之鲫,金银珠宝堆满屋,未必会打开盒子看呢?” 这时,楚映雪也跟了过来。 三人追到一幢豪华的大宅前面,李湘流刚刚在那中年汉子的带领下走进门去。 秀璎喊了一声,“表哥!” 李湘流回头,“你们?” 百里濯缨一挺身,道,“岳麓书院向来齐心,我们和李公子同进退!” 李湘流没想到大家还挺关心他,扭头和那中年汉子说了两句,中年汉子便示意三人跟了过来,门口站立警戒的白莲教徒见那中年汉子安排,也不阻拦。 三人跟着李湘流一路往里。 秀璎犹豫要不要把真的《定河图》交给李湘流。不交给他吧,担心等会儿被问罪,给吧,自己也拿不定那韩山童和章泽世到底是何样人,值不值得托付《定河图》给他。 犹豫中,一行人已经到了大堂之上,秀璎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等待事态的发展。 四人中,只有百里濯缨和秀璎知道李湘流手中的盒子里装的不是《定河图》,而是那一卷《闺中秘戏一百零八式》! 一个小个子男人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另一个穿红衣的老人坐在茶桌的另一边。 见秀璎等一行人进来,那小个子男人也不抬头,只是低头品茶。 这男人想必就是章泽世了。 “明王殿下,章大人,岳麓书院的李湘流李公子前来拜见!”那中年男子上前躬身施礼道。 李湘流赶紧上前施礼,“李湘流拜见明王殿下,拜见章大人!” 那红衣男子看着李湘流,谦和地笑了笑,然后把目光投向小个子男人。 但那小个子男人只顾慢慢啜了一口茶,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在李湘流身上扫了一眼,又扫了一眼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最后停留在秀璎的身上。 秀璎忍不住一个激灵,这人的眼睛怎么像蛇一样? “岳麓书院为天下文脉所在,李公子身为岳麓山长,能顺应潮流,不远千里来投,乃是大光明神神光普照的结果,也是明王殿下和章大人知人善用,英雄豪杰纷纷来投,何愁大事不成?” 带领四人进来的男子侃侃说道。 但章泽世貌似没有反应,除了多看了秀璎几眼,一句话都不说,又低头喝茶去了。 “水有点凉了。” 半晌,章泽世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声调低沉,毫无感情。 一个侍女赶紧过来给他的茶杯加上水。 百里濯缨心中暗想,你这个枢密副使还是个地下的,就这么牛气冲天,如果白莲教真的得了天下,你的屁股还不得坐到屋顶上去? 李湘流也是心中不爽,都说韩山童和刘福通礼贤下士,囊括天下豪杰,怎么容忍章泽世这种小人坐上如此高位? 况且,韩山童是白莲教主,尚且谦虚地笑了笑,这章泽世倒比韩山童架子还大! 他们却不知,至少在永年,章泽世是有大功的,永年官府的白莲教教众甚多,几乎都是由章泽世发展而来的,而且这些人为白莲教带来了大量资源,包括官府的动态,这都是寻常教众所不能比拟的。 韩山童和刘福通敢把白莲教在永年的活动半公开,全都仰仗章泽世在官府打通了所有的关节。 那小个子男人又喝了两口茶,这才对韩山童道,“明王殿下日理万机,你们送明王殿下出去吧!” 那红衣男子赶紧起身,向着章泽世点头示意,这才在从人的陪同下离开了。 李湘流把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暗自揣摩:这白莲教中,韩山童虽然是帮主,可也许只是形式上的,只需看看刚才的情景便能知道,韩山童对章泽世都是小心翼翼的。 章泽世才是白莲教的真正实权者! 那中年汉子低声道,“李公子,你好像说有东西要进献给章大人吧!” 说罢示意李湘流把东西送上去。 李湘流心中原本犹豫,但此时已经箭在弦上,不容他做它想,只好从袖中摸出那个檀木盒子,恭恭敬敬地送到章泽世的案头。 章泽世的目光这才落在了李湘流的脸色,“李公子何必如此客气!” “宝刀赠英雄,红粉送佳人,此物在大人手中,必能伴大人纵横天下,能彰显其价值所在!” 百里濯缨心中好笑,暗道,那东西送给英雄就不必了,送给浪子倒是正好! 第45章后军都督1 秀璎心中砰砰直跳,只愿章泽世不要打开盒子。送幅春宫图给人家,还说伴随他纵横天下,这章泽世不气疯掉才怪! 但事与愿违,章泽世瞟了李湘流一眼,便把木盒拿到面前,掀开了盒盖! 盒盖掀开,露出一卷黄色的绢布。 秀璎瞟了一眼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示意他们小心了,一旦章泽世发作,立即杀出去! 但转念一想,这永年是白莲教的天下,官府都让他们三分,逃,能逃到哪里?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等章泽世发现后,立马把真图呈上去,只说两个盒子一样,李湘流不小心拿错了。 可是,堂堂的岳麓书院山长,居然随身携带春宫图,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而且,还得有秀璎出面说拿错了……那岂不是说秀璎和李湘流一起看过那卷春宫图? 秀璎此时提心吊胆,左思右想。 还有,秀璎一见章泽世,便觉得这人眼神阴冷。虽说人不可貌相,但总觉这人不是好人,《定河图》落到这种人手中,岳麓书院先辈的血汗岂不白流? 秀璎心急火燎拿不定主意,章泽世却已经把那黄色的绢布拿在手中。 这时,一个白莲教教徒走入大厅,低声问道,“大人,属下特来请示,晚上的布幅,上面写什么字?” 章泽世放下手中的绢布,顺手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两行字交给来人。 “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好,好,好!大人好文采!”那人接过,念了出来,大声叫好,然后躬身退出。 章泽世面露得色,端起茶杯。 秀璎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只盼章泽世赶紧忘了那卷画,放四人离开吧。 李湘流却不做此想,他哪知《定河图》已经百里濯缨换成了《闺中秘戏一百零八式》? 他还生怕章泽世不知此物珍贵,乃拱手道,“大人,此图乃岳麓书院前辈殚精竭虑,耗费心力,精心绘制而成,岳麓书院珍藏已久,今日得遇大人,正是物尽其用!” 李湘流侃侃而谈,秀璎恨不得找块抹布塞在他的口中! 那可是恶心死人不偿命的《闺中秘戏一百零八式》,春宫图啊,还“岳麓前辈殚精竭虑,耗费心力,精心绘制而成”! 岳麓书院的前辈就殚精竭虑绘制…这玩意儿? 章泽世听李湘流这话,重又拿起黄色的绢布,缓缓展开。 秀璎的眼睛随着章泽世的手移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她看到,章泽世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盯着那绢布! 完了,这是要发飙啊。 然而,出乎秀璎意料的是,章泽世并未发怒,只是抬头瞟了李湘流一眼,然后低头,把绢布徐徐展开半尺,观看那些一丝不挂的男女,良久,他慢慢将其卷起,小心翼翼地放入木盒之类。 “果然笔触细腻,描绘生动,不是市上一般的粗制滥造的东西可比拟的!”章泽世微笑着看着李湘流,“李公子真是个有心人啊!” 章泽世说的是《闺中秘戏一百零八式》。 李湘流愣了一下,这图,莫非市面上还有粗制滥造的可买? 他想的是《定河图》。 李湘流虽然觉得章泽世用语不当,但心想他大概是想说此图珍贵,只好答道,“此物乃岳麓书院数位前辈所绘,其中以司马牧云前辈付出心血最多,传至在下,奈何在下愚陋,难解其精髓,今大人笑纳,此图幸甚,岳麓前辈幸甚!” 此语一出,秀璎在心中已是怒发冲冠,这不是说她爷爷是个画春宫的老色鬼么?还“司马牧云前辈付出心血最多”云云,呸呸!你李湘流才是个画春宫图的,你们全家都是画春宫图的! 章泽世却是哈哈一笑,心中却是另一番心思,这个李湘流也太谦虚了吧?这春宫图,虽然有的姿势非常古怪,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但万变不离其宗,说“难解其精髓”,也太言过其实吧? 秀璎哪里知道,章泽世混迹官场多年,以好色见称,虽然白莲教义对此要求甚是严格,但他居于白莲教高位,一般人哪管得了他? 而且,他这些年搜罗了大量珍珠古玩,别人送过的宝贝不计其数,唯有这春宫图,还是第一次有人送给他,他心中甚是高兴。 但他喜欢春宫图的消息若传出去,影响肯定不好。所以,他笑罢,对李湘流说,“李公子,这图的事,就你我知道,不必对他人讲,如何?” 李湘流感觉抱拳施礼,“谨遵大人令!” 《定河图》到了章泽世的手中,他当然不希望别人分享,李湘流心中揣摩。 从章泽世的语气看,也是把他李湘流视为自己人了,这一点让李湘流稍稍舒了口气。 章泽世点点头,压低声音,问李湘流,“李公子,这么好的东西你自己为什么不留着,而要献给我?你怎知道我喜欢这幅图?” 李湘流心中暗骂,稍有野心的人谁不喜欢这幅图?否则自己从岳麓到永年怎么会遇到那么多追杀? 但李湘流不会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他毕恭毕敬地说,“在下才疏德薄,即便握着此图,也无力驾驭,而大人雄姿英发,气势如虹,必能使此物物尽所用啊!” 章泽世沉吟了一下,暗想,这事嘛,和才德貌似扯不上关系,和身体倒是关系很大,不过,此人倒是很很会说道,再说,岳麓书院天下闻名,此人如有些真实本领,囊在麾下,今夜正好有用。 想到此处,他顺着拔出案上长刀,大喝一声,“放肆!” 秀璎的脸色顿时白了,敢情东扯西拉,扯了半天,还是要动刀啊。 她惊慌地看看左右,李湘流面色如水,百里濯缨似笑非笑,楚映雪脸色冷峻、处变不惊。 秀璎立即平静下来。 章泽世目光如刀,盯着李湘流,见李湘流并不惊慌,继而微微露出笑容,接着说,“然而,我就喜欢放肆的人!” 秀璎松了口气,暗想,一口气把话说完会死啊! 第46章后军都督2 然而只是一转瞬间,章泽世飞起一脚,踢在案上的一柄剑上,那剑受力,哗啦一声从鞘中飞出,宛如一道银色的闪电,往李湘流掠去! 秀璎低声惊呼一声,刚刚放松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然而李湘流看得清楚,迎面飞来的长剑,其实是剑柄朝他,这表明章泽世没有敌意。 李湘流长袖一展,双手抱拳,从容地向章泽世行了个礼,然后倏地伸手,稳稳接住长剑剑柄,微微躬身道,“谢大人赐剑!” 章泽世冷笑一声,“那也要看你有没用能力用这把剑!如果章某用的人光会拍马屁、说光彩话儿,白莲教岂会有今日举火燎天之势?”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百里濯缨也不禁点头。 说罢,章泽世顺手抽过一把刀,纵身跃起,手中长刀带着刀劈华岳般的气势,居高临下往李湘流的头上劈落! 这章泽世在官府当差的时候,养成好色的毛病,投身白莲教后,居然搜罗了好多美女养于府中。 除好色之外,他还有两个过人之处。 一是善于结交,朋友遍地,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鸡鸣狗盗之徒,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头脑却不糊涂,哪些能信,哪些不能信,心中清楚得很。 二是有些眼光,为白莲教囊络了不少豪杰之士。他也因此居功自傲,不把刘福通放在眼里。然而刘福通生性豪爽仗义,并不与他斤斤计较。 章泽世自知干的是掉脑袋的营生,没准儿哪一天就会和朝廷刀枪相见,要上战场,会点功夫才能以防万一。 因此,他让笼络来的江湖人士教他一些不需要太多根基的功夫,没事的时候就在后院苦练,从不间断,数年下来,居然也练出些火候,一刀一枪,有板有眼。 昨夜,他帐下两名千夫长因事被他处决,空出两个千夫长的位置来,思前想后,提拔了一个百夫长顶缺,但另一个千夫长却没有合适的人选。 此时,他正需要人的时候,李湘流找上门来,他倒有心看看李湘流能不能胜任,于是出刀试探。 李湘流知道章泽世这是在试探自己的功夫。 他虚晃一招,避开章泽世的第一次进攻。 章泽世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第二刀、第三刀跟着削了过去。 李湘流脚步轻盈,大袖飞舞,连续避开章泽世的三次攻击。 “我的手下,可不需要只会逃的人!”章泽世大喝一声,手中刀直往李湘流的胸前刺去。 李湘流止步回身,横剑封住章泽世的长刀。 刀来剑往,两人斗了十几个回合,那章泽世哪里是李湘流的对手,只不过李湘流不出全力而已,表面看来二人打成平手。 章泽世打得急躁,再次奋力一刀,横劈李湘流。 李湘流也一剑迎击。 刀剑相交,只听“咔嚓”一声,章泽世的刀断成两截!李湘流的剑稳稳指在章泽世的前胸! 一楞之下,李湘流赶紧双手捧剑,单膝跪下,“在下冒犯,请大人治罪!” “功夫不错,如果连我都打不赢,我要你干吗?” 说罢,章泽世把刀柄掷于地上。 李湘流谢了,把手中剑呈于案上,“大人此剑,削铁如泥,真宝剑也!” 章泽世笑了笑,站起身来,把剑插入剑鞘,随意问了一句,“李公子千里迢迢,来到永年,可是已经决意效忠于我?” 李湘流肃立,慨然回答,“虽然在下承蒙明王殿下去函相邀,但和大人一见,便仰慕得紧,自今日起,愿随大人效犬马之劳。” 章泽世点点头,然后走到李湘流身边,把剑悬在李湘流的腰间。 “从我把此剑抛给你的时候,它就是你的了!”章泽世含笑看着李湘流,“希望你带着它杀敌立功,不负我所望!” 一直矗立在一旁的那中年男子大声提醒道,“李公子还不赶快谢过大人!” “这可是一把名副其实的宝剑,名曰‘虹影’,相传是大宋年间铸剑大师辛不离所铸,后汴州沦陷,此剑落入金人之手,再后来,几经辗转,方落入大人之手。刚才你也看到了,普通刀剑遇到它,立马被斩断!此剑大人珍藏多年了,居然赐予公子,可见大人对公子的厚爱啊!” 章泽世并不阻止那中年男子,让他把话说完,才说,“就你啰嗦!” 李湘流再次跪谢。 章泽世并不说让李湘流起身,而是站在他的面前。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后军的千夫长,随我扫荡天下,干出个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事来!”章泽世背着手,目光平视着前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也打出个王侯将相来。” “末将愿誓死追随大人,粉身碎骨在所不辞!”李湘流赶紧跪谢,“谢大人栽培!” 一卷春宫图,换来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还有一个千夫长的军职,这事态逆转得出乎意料,秀璎的脸上尽是惊诧。 她哪里知道,春宫图固然投了章泽世所好,但关键是现在是用人之即,李湘流也并非庸才。 而还有一个重要但原因,是秀璎猜不到的。 和秀璎的惊诧不同,百里濯缨脸上的表情却令人玩味。 只有楚映雪,依然一脸冷峻,不见喜怒。 章泽世挥挥手,“儒思,你送李千户去吧!” 原来那个中年男子叫作李儒思,是章泽世座下最信任的弟子,读书人出身,朝廷多年不开科举,李儒思没有考取功名的机会,再后来,信了白莲教,跟在章泽世身后,倒也深得章泽世的信任。 末了,章泽世望着李湘流,又补充了一句,“你的随同人等,尽可自行酌情安置,不必问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章泽世笼络人心和用人之道,确非常人能及。 李湘流辞了章泽世,带领百里濯缨、楚映雪和秀璎鱼贯而出。 秀璎走在最后,一种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她觉得章泽世的眼光如同冬眠苏醒的毒蛇,冷冷地看着他们一行人。 ps:各位盆友,五一快乐!话说五一是劳动者的节日,舟夫子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劳动者,却还要以劳动的方式度过,那就是传说中的值班。但即便如此,舟夫子依然码字一章,祝盆友们快乐——所以今日就一更,特此说明。 第47章暗藏杀机 李儒思带着李湘流等骑马往南,奔出十余里地,才在一所破旧的茅屋前停下来。 李湘流心中狐疑,这个地方像是千军驻地么? 李儒思看出李湘流心中所想,道,“李将军不必怀疑,此时明王大旗未举,凡事须得小心,故而此地只有百余心腹在屋里守候,待到今夜,所属兵丁将全部到位,便是齐装满员的一个千人队,一个不少!章大人对你可是寄予厚望的!” 李儒思交待完毕就离开了。 百里濯缨似笑非笑,楚映雪脸上毫无表情,秀璎一会儿看看李湘流,一会儿看看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李儒思说的或许没错,一切都等到晚上见分晓,但李湘流现在需要和他的百夫长们进行必要的交流。 李湘流发现,他的十个百夫长和他一样,没一个是白莲教的教徒。 而百夫长们的手下,也都不是白莲教教徒。 也就是说,这支队伍是由非白莲教教徒组成的! 在白莲教即将起事的时候,有一个千人队,从千夫长到百夫长,没一个是白莲教教徒,这是一件让李湘流不解的事。 还有一件事让李湘流不解。 从百夫长们那里了解到,原来那个千夫长一直都干得好好的,深得章大人的信任,可是一夜之间忽然被暗中正法,他的部属连他的尸体都没用见到。 他究竟为什么被杀? 眼下李湘流显然没法搞清这些疑问,他需要做的是跟定章泽世,把自己变成一把“刀”,一把章泽世用起来得心应手的“刀”! 只有这样,他才来获得更多的信任,然后升到万夫长的位置,拥有更多的兵马,做更多的事! 为了在下属面前立威,他需要展示自己的功夫。 他现在信心十足,因为他有了“虹影”! 配上这把锋利无比的宝剑,他能战胜百里濯缨,也能战胜楚映雪。他决定和百里濯缨比一场。 按说这样做有点冒险,万一打不过百里濯缨,自己在下属们面前就很丢人。 但他得到“虹影”后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战胜百里濯缨,他想要让百里濯缨知道,现在的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中,想要干大事,就老老实实听他的! 他也想逼自己一次,逼自己打赢这一场,在起事之前给自己注入信心。 所以,他对那一群下属说,“各位,这三位都是我同门的师弟,这位是百里濯缨师弟,剑法出神入化,这位是楚师弟,刀法卓越,纵横江湖少有对手,而这位司马师弟,也是剑法过人!” 他转向百里濯缨,“师弟,要不露一手大伙看看?我陪你!” 话音未落,他的剑已出鞘! 百里濯缨暗骂一句,你他妈这也太快了吧,刚才得到把宝剑,立马就想拿我试剑? 但他手上丝毫没用犹豫,“呛”的一声拔剑迎了上去。 百里濯缨的剑法飘逸儒雅,杀意却密布于挥洒之间,李湘流长袖舞动,剑光闪烁其中,也是别有一番潇洒气度。 那些百夫长不过是一些比较健壮的农民,虽经过章泽世的一些训练,但哪见过这般高超的剑法?一时看得嘴巴都合不拢。 百里濯缨使出的果然还是“望岳剑法”中的那几招,李湘流每天有空了都在思索如何对付这几招,加上手中“虹影”锋利无比,百里濯缨不敢硬碰,很快李湘流便占了上风。 楚映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比武,右手紧紧握住刀柄。 几招过后,百里濯缨无奈,只得用剑格挡,两剑相交,“咔嚓”一声,百里濯缨的剑从剑柄处被斩断。 李湘流的剑居然没用丝毫停滞,直奔百里濯缨的咽喉而去。 便在此时,秀璎的惊叫声响起。 与秀璎的惊叫同时响起的,还有楚映雪的刀破空的声音! 楚映雪一见情势危急,长刀自然出鞘,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只取李湘流的后背。 此乃“围魏救赵”之策,楚映雪要以此逼得李湘流回剑自救。 李湘流本来无意在这种场合杀百里濯缨,只是得到了机会,恨意上涌,不自觉要趁势追击。 当他惊觉背后的刀风凛冽,已知是楚映雪出刀来袭,却不躲闪,也不回剑去救,而是恍若不知,只是硬生生地把剑停在百里濯缨咽喉三寸的地方。 楚映雪见李湘流并无加害之意,也将刀止住,但刀风依然将李湘流的头发和衣袂卷起,显示出这一刀沛然无敌的威力! 直到此时,秀璎“啊”的惊叫声才喊出口。 李湘流粲然一笑,把剑收回,“哗啦”一声插入剑鞘。 楚映雪也随之收刀,插入刀鞘。 他傲然地盯着那一众下属,慢慢地说道,“各位,自今日始,我们便是袍泽兄弟,一起为章大人出力!拼死杀敌的,我自会向章大人请功,有贪生怕死的,不妨想想,你的功夫和我师弟相比如何?你的脑袋和我师弟的剑相比,有如何?” “我等但听将军指挥,不敢有半分懈怠!”百夫长们杂然答道。 此话固然是警告那些百夫长们,却也是说给百里濯缨听的,潜台词是:我有了“虹影”相助,你便不是我的对手,听我的话便罢了,倘若敢违抗我的意思,你和楚映雪,我各个击破,你们能奈我何? 见众人目光中露出的些许畏惧,李湘流感到满意,他故意顿了顿,接着说,“我们师兄弟刚才还为你们演示了攻伐之道,战场之上,尽可使用,敌若进攻我们的袍泽,必然同时给了我们进攻的机会,你大可攻而救之!” 他转头看着楚映雪,“对吧,楚师弟?” 楚映雪不想在众人面前让他没面子,躬身抱拳,“是!山长师兄!” “我这三位师弟,从现在起,负责军中执法,战场上但凡有违抗命令者,有权就地处决!” 李湘流沉沉地环视了一眼大家,最后把目光落在楚映雪等三人身上,“你们三人可以出去转转,顺便打探一下情况,晚饭前回来,现在我和大家商量晚上的事!” 【作者题外话】:哇……五一快乐,不管你是一个和舟夫子一样的苦逼劳动者,还是土豪,还是罪恶的资本家,五一快乐,五一快乐,五一快乐! 第48章剧变前夕 百里濯缨乐得离开这个郁闷的地方,见李湘流放他们走,当即一马当先,往永年的街道上跑去。 秀璎和楚映雪跟在后面。 和楚映雪相处日久,秀璎感觉楚映雪虽然偶尔和百里濯缨类似,显示出一点嬉皮笑脸的德行,但总体来说是个冷峻刚毅、持重老成的人,和百里濯缨描述的那些事格格不入。 她忍不住问道,“呃,楚师兄,你真的…认识那么多女孩?” 秀璎毕竟是个女孩,太露骨的话说不出口。 其实,她的本意是想问,楚映雪是不是真的如同百里濯缨所说睡过那么多的女人,但“睡”字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故而用“认识”来代替。 “不多啊,没师弟认识的多!”楚映雪哪知秀璎口中的“认识”暗含凶险,如实答道,“他比较能搭讪!” “老实说,这一点我挺佩服他的!”末了楚映雪叹了口气,补充道,“偶尔我也和他互相切磋一下。” 秀璎撇撇嘴,哼了一声,心想原来百里濯缨也不是什么好鸟,你们师兄弟真是谦虚啊!这么恶心的事居然能用“佩服”二字! 楚映雪觉得应该拍一下秀璎的马屁,接着说,“当然,我觉得认识你是我这段时间里最大的收获!” 秀璎一听,柳眉倒竖,持鞭的手抬了起来,楚映雪吓得赶紧低头,却不知何处得罪了这一尊女神。 但秀璎的手终于慢慢放了下去。 见秀璎不语,楚映雪连忙说,“其实,他也没别的能耐,就是会编些瞎话和女孩子搭讪,也奇怪,好多女孩都吃他这一套!” 秀璎瞟了他一眼,“那你跟着他学啊!师兄弟切磋切磋不很正常啊!” 楚映雪点点头,“这个他倒不藏私,教了我几个,偶尔用用,效果还是不错的,但是…” 他想说“但是遇到你就只会挨打”,但他看了一眼秀璎手中的马鞭,终于没有说。 秀璎心中一动。 “这位姑娘我怎么看着如此眼熟?”秀璎说,“这一句不会也是他教你的吧?” 楚映雪脸上露出一丝红色,有些扭捏地答道,“是啊,他说用这话搭讪,简洁明快,又和人家拉近了关系…” “那这句话没有其它的意思吗?比如…给人家姑娘一文钱,让她陪你…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什么的!” 楚映雪听懂了秀璎的话,脸上的那一丝红晕如同朱砂落入清水中,瞬间扩散成一大片红色的雾气。 “谁会那么做…我还是个传说中的…处男呢!” 这样的对话有些暧昧,秀璎的脸一下子也红了,但心中基本明白了个大概,原来楚映雪和她自己都被百里濯缨戏弄了。 看来百里濯缨的话真的不能信啊! 秀璎正在琢磨,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其实,我也是一个处男呢…” 秀璎抬头看时,只见百里濯缨不知何时放慢了速度,正和楚映雪一左一右跟在自己左右。 她想也不想,一鞭挥了过去。 百里濯缨低头躲过,楚映雪却长长舒了口气,这一鞭终于尘埃落定,而且没有落在自己的头上! 三人已经来到集市,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百里濯缨在一处买刀剑的店铺前停了下来。 百里濯缨凑到秀璎面前,“师妹,借点钱行不?” “没有!”秀璎还在为自己被骗耿耿于怀,根本没有好脸色看他,干脆果断地拒绝。 百里濯缨纠缠道,“付三分利息,等将来我发达了还你!” “不借!”这次,秀璎拒绝得干脆利落。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盯着秀璎,“师妹你这是逼我啊,那我只剩下最后一招了,我卖身给你,一锭银子,不要朝廷印的纸钞,行不?” 秀璎杏目圆睁,“一文钱也没有人要你!” 末了,她还是从囊中摸出一锭银子抛给百里濯缨,百里濯缨乐颠颠的拿了银子跑到刀剑铺,不多时便提着一把短剑和一个包袱出来了。 楚映雪把百里濯缨新购的剑拔出来,只觉寒光一闪,是一柄上好的剑,但如果遇到李湘流的“虹影”,一定依然不是对手。 但“虹影”那种利剑,是铸剑大师少有的作品,别说在寻常刀剑铺买,便是有名的铸剑工匠家里,也未必就买得着,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百里濯缨显然也明白,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忧虑。 楚映雪知道百里濯缨在担忧什么,断然道,“我二人在一起,他即便有虹影相助,要想同时解决你我,却也不能,怕他作甚!” “我去跟他说,同门师兄弟千万不可自相残杀,或许他会听的。”秀璎轻轻叹了口气,“你们也须以反元大业为重,要多帮助我师兄,不要故意跟他过不去!” 不知道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秀璎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在驿道上自己的坐骑受惊把自己颠下马的情景。 但只是一瞬间,她已经潜意识地命令自己不去想它。 她摸了摸怀里的《定河图》,也不知章泽世会不会起疑?她和李湘流来永年的目的是向韩山童献上《定河图》,到如今《定河图》还安然躺在自己的怀里。 李湘流却以为《定河图》已经献给了章泽世。 不知道哪一天会露馅儿呢? 也不知道这一趟来得对还是不对,秀璎暗暗想,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三人走走停停,偶尔停下来吃点风味特色的当地小吃,不觉便是华灯初上了。 倒不是三人玩性大,而是都知道,今夜战事一开,三人只怕就没有如此悠闲的时光了,到时马上吃马上睡,没日没夜都是可能的。 更何况,百里濯缨对章泽世并不十分信任,也想出来看看情况,没准也能帮到李湘流。 其实不用秀璎提醒,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此时也不会主动和李湘流过不去,而只会帮他,毕竟岳麓同宗,干的又是师父海树没有实现的事业。 从三人到街道上那一刻,百里濯缨就发现,来来往往的人在增多,口音稀奇古怪,许多都不是本地人。 而且,许多人显然随身携带着刀枪等武器,虽然大多都用包袱包着,或者夹杂在货物行李当中,但百里濯缨放眼一看,也能猜出一二。 今夜,将是一个天翻地覆的夜晚! 【作者题外话】:各位帅哥美女,感谢你阅读这部小说。在大家的支持下,票票的数量闯入了网站前十,如果你的账号里还有票票,投给定河图——今年看书不投票,要投就投定河图! 第49章红巾飞扬1 百里濯缨沉着地阻止了秀璎返回的提议,只是让楚映雪和秀璎也和自己一样,用布把刀剑罩着,跟着那些江湖人物一起往城西移动。 到了城西的一大片空地,一眼看去都是人头晃动,粗略估计也有三千人,这些人头上都戴着红巾,远远看去如同一片红霞落在地上。 还不断有人向这里聚集。 来的人虽然多,却秩序井然。 有许多头上系着红巾的汉子游弋在空地周围,看到有人靠近便主动上前,简单对答几句之后,便会领了来人到指定位置席地而坐。 百里濯缨在前,楚映雪和秀璎在后,三人紧随了一大拨人往空地走去。 一个头戴红巾的汉子问了句,“你们是和汴梁徐展宏徐师傅一起的吗?” 百里濯缨点头。 那人便不再问,领着三人往里走。 “三位请把红巾戴上。”那汉子一边走一边说。 百里濯缨心想我们哪里有什么红巾啊?但他不敢说,担心露馅儿。 他碰了碰楚映雪,“你身上有红色的布没有,撕开了当作红巾吧。” 楚映雪低声说,“内裤,我的内裤是红布的。” “那个东西师兄大人你自己用吧!”百里濯缨把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然后转向秀璎,“神仙妹妹,我记得你有件红色的抹胸,今天穿了没有?撕成两半,咱俩一人一块呗!” 他话未说完,便觉手臂上的肉一阵剧痛,忍不住叫出声来,那个领路的汉子在前,听到百里濯缨的呻吟,回头疑惑地看看他。 百里濯缨只好咬紧牙关,解释说,“年岁大了,关节动不动就痛啊!” 不过还好,那汉子见百里濯缨没有找到红色的头巾,而且面露难色,估计猜到他们没有带红布,便从怀中抽出一条红布递给百里濯缨。 “你们真是的,不是都告诉你们了,带红巾来!结果还是有那么多人没有带,幸亏明王殿下想的周到,准备了些!” 百里濯缨躬身道谢,把红巾撕成三条,给楚映雪和秀璎各一条。 三人把红巾系在头上,红巾在风中猎猎飞扬。 那汉子把三人领到一个地方,让他们席地坐下,并对百里濯缨说,“嘿,你们可别觉得这地方不好,这儿离祭坛虽然比较远,待会儿教主可是从这里登坛呢!没准儿你们走了狗屎运,还能得到教主亲自指点迷津呢!” 百里濯缨赶忙道谢,顺便瞟了一眼,果然,一条红色的地毯从眼前铺了过去,一直铺到空地中间设置的临时祭坛之上。 祭坛的两边挂着两幅巨大的布条,那是用整卷的布做成的,红色的底,黑色的字: 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 百里濯缨想起章泽世写的字条,明白这条幅就是那纸条上的字做成的。 祭坛上还有一朵大大的白莲花花骨朵,颜质润泽,十分逼真,不知做何用。 几个头戴红巾的人正虔诚地盘坐在祭坛上,大声念着: “想人生之前,本无天堂,亦无地狱, 性在家乡,虚无世界,何等快乐。 如今住世,不思原籍圣境,只想业世忙忙, 一朝数昼,大梦一场…” 等祭坛上的人念完,四周立即响起“嗡嗡”的唱经之声,却是盘坐在空地上的几千人一起低声吟诵: “白莲花开,宝鼎焚香,灌满四方, 周流普赴到灵山,奉请法中王, 法界无边,诸佛降道场, 南无香云盖菩萨摩诃萨…” 百里濯缨不知他们念的是什么经,只觉得这些人都很虔诚,虽然他不是白莲教徒,但进了这个地方,也只能做个样子,当即也嘴唇翕动,貌似跟着一起念,其实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心想这大概便是所谓的“滥竽充数”吧。 之后,不断有人加入,空地上的人越来越多。 先来的人便念经,等还没有到来的。 百里濯缨实在无聊,见身后不远坐着个姑娘,脸上看不真切,也不知漂亮不漂亮,但给人很淑静的感觉,便转过身去,低声搭讪道,“这位姑娘,我怎么看着如此眼熟?” “操!你才是女人!”一个公鸭嗓子的声音低声骂道。 百里濯缨吃了一惊,知道看走眼了,不敢再吭声。 秀璎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低声骂道,“活该。” 大约一个多时辰过后,空地上人头已经是看不到边了,红彤彤的一大片。 这时,一行人骑马过来,“得得”的马蹄声到了空地便停了下来。 那些人纷纷下马。 空地上人都停止了念经。 借着祭坛上的灯光,可以看到一个身穿红袍的人在众人护卫下走上红色的地毯,一个穿着银甲,银甲外披着个红色披风的汉子大步跟在那穿红袍的人后面。 “明王殿下来了!” “教主!” “他身后那个魁梧汉子就是刘福通大元帅!” 百里濯缨心中暗想,穿红袍的男子便是韩山童,是早晨曾经见过一面的,而穿红色披风的便是韩山童的大弟子、得力助手刘福通。 走上红地毯的时候,韩山童对刘福通说了几句什么,刘福通挥了挥手,身后那些护卫便不再跟随。 剩下的十余人往祭坛上走去。 当韩山童的脚步踏上红色地毯,人群立即变得安静。 韩山童缓慢移动脚步,当他的脚步移动到一个地方,红毯两边的教众便跪在地上,深深地俯下身去。 韩山童不时停下脚步,伸出手去抚摸那些教众的头,轻声问一些问题,偶尔也有教众提出自己的迷惑请教主解答。 这样一路走来,速度很慢。 当他们离百里濯缨十几步远的时候,百里濯缨跟着周围的教众一起拜倒。 “弥勒降世,明王出世!” 在头颅被韩山童抚摸后,一名教众道,“弟子迷惑,弟子心怀恐惧,求教主点化!” “诚心顶叩拜佛天,普愿乾坤万万年,你今日所做之事,无非弥勒借你之手,顺天应人,你所做之事,弥勒法眼明察秋毫,功过分明,你所做之事,铺就金光大道,你将登金殿,伺奉弥勒座下!” 【作者题外话】:韩山童(?-1351),元末民变领袖。自称是宋徽宗八世孙,当为中原之主,藉以鼓动百姓起事。至正十一年(1351年)与刘福通等聚众,杀白马黑牛,宣誓起事,部众以头裹红巾为标志,故被称为「红巾军」。 关于红巾军首义地点,有两种观点,一是河北永年,那是韩山童的家乡,一是颍上,那是刘福通的家乡。本文综合了这两种观点。但历史的真实和艺术的真实,毕竟不是一回事,小说家言,读者朋友姑妄听之,不必认真。 第50章红巾飞扬2 韩山童的语调缓慢,声音低沉柔和,仿佛带着对众生的怜悯。 百里濯缨听在耳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韩山童就如同一个慈祥的长者,在安慰一群无依无靠的孩子。 韩山童的脚步缓缓前移,来到了百里濯缨的面前。 “弥勒降世,明王出世!”百里濯缨不由自主地低声说。 韩山童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脚就在百里濯缨的前方。 百里濯缨感觉一只枯瘦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轻柔地拍了两下。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加强烈,如同流浪的孩子回到家里,见到久别的父亲一般,不由自主想要说出心里话。 “弟子彷徨,请教主指点,”百里濯缨说,“我喜欢一个姑娘,可是她和别人已经有了婚约!” 秀璎跪在百里濯缨身后,听了百里濯缨的话,知道他所指是自己,心中有一丝感动,但更多是觉得他在胡闹,要是得罪了白莲教主,三人可是死路一条。 韩山童没有说话。 百里濯缨抬头头,正好迎上韩山童的目光。 早晨相见时,百里濯缨几乎没有几乎和韩山童对视,此时和他的目光相遇,没错,那是一种宽容、慈悲的目光,仿佛佛光普照,又仿佛春风荡漾,让百里濯缨顿生亲近的感觉。 看面相,韩山童应该有五十多岁,但头发灰白,眉毛很长,面容枯瘦。 刘福通紧紧跟在韩山童的身后,百里濯缨正好也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四十左右的年纪,脸上轮廓分明,浓眉大眼,目光炯炯,颔下一蓬不长的胡须。 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映着一股坚毅果敢。 韩山童凝视了百里濯缨片刻,俯下身去,靠近百里濯缨的耳畔,用只有百里濯缨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了三个字。 “睡了她!” 然后,韩山童直起身子,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大踏步往前走去。 百里濯缨愣愣地跪在当地,回想着韩山童的话和他的笑容,那笑容…分明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得意! 百里濯缨忽然觉得这个白莲教主并非高高在上,而是很亲切的一个长者,至少在他的眼中是这样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秀璎,见她正疑惑地看着自己,浑然不知刚才百里濯缨和韩山童的对话中已经涉及到自己。 韩山童和刘福通等人登上祭坛之后,便开始了祭拜仪式。 一匹白马和一头黑牛被牵了出来,早有人手起刀落,将白马黑牛的头颅斩落,那白马和黑牛的躯体尚自站立,头颅却已经落地,鲜血从脖颈喷薄而出! 血淋淋的马头和牛头被呈到祭台之上。 一条白绢被浸入接满马血和牛血的金盆之中,重新取出时已经变成血红。 血红的布条被呈到韩山童的手中。 刘福通在韩山童前面跪倒。 韩山童将被鲜血染红的绢布系在刘福通的头上,然后扶起刘福通,和他一起来到祭台的前部,面对着台下的众人,牵着刘福通的右手,高高举了起来。 “弥勒降生,明王出世,白莲花开,红巾飞扬!”刘福通高声喊道。 “弥勒降生,明王出世,白莲花开,红巾飞扬!”祭台上一片高呼。 空地上三四千人也一起高呼,声音如同晴空霹雳,轰隆隆传了开去,“弥勒降生,明王出世,白莲花开,红巾飞扬!” 之后,刘福通扶着韩山童,一步步走到那朵巨大的白莲花花骨朵面前。 那白莲花的花骨朵在韩山童的面前缓缓绽放。 韩山童走入白莲花中,盘膝坐下。 刘福通回到祭台前,拿出一张纸,大声念道: “弥勒降生,明王出世,白莲花开,红巾飞扬!大元帅刘福通谨奉明王殿下令,宣读反元告文:呜呼!自崖山之败,帝室不兴,苍生受苦,我堂堂华夏子孙,苟活于蒙夷铁蹄之下,不觉七十有年矣!” “七十年岁岁艰难,月月苦楚,眼睁睁看鞑子夺我土地,辱我姐妹,杀我父母,使我大汉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分离,此恨此仇,虽江海不足比其深也…” 忽然一阵风吹来,卷起一阵尘土。 几乎同时,“得得得”,急促的马蹄声从空地那边的道路上传来。 人群中有沉不住气的开始扭头观望。 刘福通只是略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念那讨元檄文。 “明王殿下,实大宋帝室之胄,徽宗皇帝八代孙也,当此风云板荡之即…” 两个人影在空地外滚鞍下马,然后直奔祭台而去。 祭台上,韩山童端坐莲台之上,面色平静如水。 刘福通继续念他的檄文,语气慷慨激昂。 那两个人应是韩山童和刘福通派出的斥候,有紧急军情要报,但看到韩山童和刘福通的神情,二人不敢打断,而是恭恭敬敬地跪在祭台下等候。 台下的人们被韩、刘二人的冷静感染,渐渐安静下来,静听刘福通念反元檄文。 百里濯缨心中暗自赞了一声,心想,这韩山童和刘福通果然不是寻常人,不仅仅能处变不惊,而且能用自己的情绪感染别人,让他人心甘情愿跟在他们的马后。 檄文说韩山童是大宋帝室之胄,或许只是为了号召天下响应,但他自有一种慈爱的力量,让众生甘愿跟随其后。 而刘福通则不然,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是山一般的意志和力量!他吐字铿锵,仿佛金戈撞击,任何阻挡的力量都不在他的眼中! 至此,百里濯缨见到了白莲教的三个核心人物。 相比之下,倒是章泽世,蛇一般的眼光让人不寒而栗,使百里濯缨心怀警惕。 刘福通念完讨元檄文,看着那两名斥候,那两名斥候才敢说话。 “殿下,大元帅,永年以东十五里发现官兵,夜间不好估摸人数,大约有两千左右,正向此地移动!” “奶奶的,我们正要找官兵呢,他们倒送死来了!” “明王殿下,刘元帅,下令吧,杀!” “叫他们有来无回!” 刘福通向韩山童施了一礼,然后拔出刀,缓缓举起,灯光下刀光反射出一抹雪冷的光亮。 【作者题外话】:革命了!革命了!土豪们赶紧散财吧……元宝、洋钱、洋纱衫,都要!……秀才娘子的一张宁式床,还是算了吧。赵司晨的妹子真丑;邹七嫂的女儿过几年再说;假洋鬼子的老婆会和没有辫子的男人睡觉,吓,不是好东西!秀才的老婆是眼胞上有疤的……吴妈长久不见了,不知道在那里—— 第51章红巾飞扬3 或许是受到韩山童和刘福通的影响,人群很快安静下来。 刘福通沉着地喝道,“前军督军何大魁,准备迎敌,左军、右军保护明王殿下,另外,立即传令后军章都督,固守我军后方,防止官兵趁虚从后方袭扰!” “此次乃是我红巾军首义,众将士须得奋勇出力,打出威风,打出气势,好叫那鞑子知道,沉寂数十年之后,我汉人子孙的豪气犹在,血性犹在!” 空地上的红巾军都站起来,出现了短时的混乱,但在各路将领的约束之下,很快便列队完毕,准备迎敌。 楚映雪和秀璎趁机靠近百里濯缨。 楚映雪低声问,“我们三人是离开还是留下?” 百里濯缨的本意是想离开,在这里,他们不属于任何一支队伍,而是混进来的。 但此时刘福通正在整军,三人若鬼鬼祟祟逃走,一不小心被抓住,那就百口莫辩了,弄不好就会被当成奸细杀了。 想到这里,百里濯缨低声对楚映雪和秀璎说,“此时不宜离开,等打起了了再看!师兄你保护好秀璎师妹…” 说完,百里濯缨的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焦躁。 此时已经由不得他了,两军对垒,莫非还能溜出去? 那就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反正反元是海树未竟的事业,自己和楚映雪在这里帮助白莲教和朝廷打仗,师父绝对不会反对。 虽然他经历过不少的打斗,甚至和师父、楚映雪一起击败过到寺庙打劫的山匪,但打仗还是第一次参加,密密麻麻的人群,林立的刀枪棍棒,让他感觉,在成百上千的敌人面前,个人显得那么弱小,即便是武艺高强的人! 从内心深处讲,到此时为止,百里濯缨对蒙古人并无切齿仇恨。蒙古人凶残,杀了很多汉人,崖山一战,尤为惨烈…这些都是从年长的人口中听到的,他并未亲见,因此也没有切肤之痛。 在他十几年的生活中,固然经常耳闻过蒙古人欺压汉人的事情,但从小到大,他都跟在海树身边。海树虽然已经出家为僧,不过气势犹在,寻常人却也欺负不了。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来永年,其实是遵师命而来,主要目的是保护《定河图》,要他在这里和朝廷干一仗,他并不情愿。 但此时,《定河图》在秀璎的身上,无论是秀璎,还是《定河图》,百里濯缨都不愿意有一丝闪失啊! 他把身上那个包袱扔给秀璎,“穿上,一旦打起来,刀剑可不会因为你是美女就躲着你!” 秀璎疑惑地打开包袱,是一件精致的战甲,前胸和后背都是铁板,手臂和大腿处是牛皮。 “就一件啊?你们两个谁穿上吧!”秀璎说。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我们倒是想穿,但是要穿得进去啊!你没见那是小号的吗?” 秀璎只好迅速把战甲穿在身上,居然挺合身。 “说好了,这甲不是送给你的,是卖给你的!”百里濯缨哼哈着,“吐血大酬宾,五折优惠,两个银锭!白天你借给我一个银锭,抵掉之后,你还欠我一个银锭…有钱还钱,没钱拿人抵账!” 虽然他满嘴胡言乱语,但事先为秀璎买了战甲做准备,秀璎心中有种温暖升起,倒也不和他去计较。 “怎么样?”秀璎原地转了两圈,问楚映雪。 百里濯缨抢着说,“挺合适,就是这胸部的铁板没做好,如果做成两个大锅形状,比较适合你!” 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战甲是为男人做的,胸部一块平平的铁板,秀璎穿着确实有些不舒服。 但这话从百里濯缨口中说出,就有了调笑的成分,秀璎眉头一皱,装作没听见。 “师弟说的也有道理,但不能像大锅,要像两个小锅!”楚映雪认真地审视了一会儿,说。 秀璎的鼻子翕动了两下,“楚师兄都被你带坏了!” 官兵来得并不快,红巾军居然有时间充分准备。 半个时辰之后,随着雷声般的马蹄声,官兵终于来了! 火把把天空照得恍如白昼。 百里濯缨吃了一惊! 和百里濯缨一样吃惊的还有刘福通。 来的官兵居然不是汉军,而是蒙古人! 当时,朝廷的军队主要由四部分构成:蒙古军,由蒙古人包括部分色目人组成;探马赤军,从蒙古诸部抽取精锐组成;汉军,即由原金朝地区的汉人和部分女真人、契丹人组成的部队;新附军,即灭南宋前后改编的原宋军。 由于朝廷枢密院对汉人始终并不信任,所以武器配备、训练都一般,汉军的战力也平平。 而蒙古军和探马赤军则有优厚的军饷,粮草供给充足,故而作战能力强悍。 在永年驻扎的官兵,乃是汉军,不过是朝廷的一个千户所,所辖五六百人而已。即便是这五六百人,也有少部分被章泽世说服,暗中投靠了白莲教。 这就是韩山童和刘福通敢在永年半公开活动的原因。 即便消息泄露,朝廷下令围剿,能派来的也不过是一个千人队而已,红巾军今夜聚集人数已经超过五千,又有何惧哉? 若朝廷从其它地方调来军队,算上路途,至少需要一天一夜。 有这一天一夜时间,红巾军早就部署完毕,能够从容应对。 何况,直接面对朝廷的军队只是时间问题,韩山童和刘福通当然有这个准备。 只是,今夜,直接便杀来了一个蒙古人的千人队,让刘福通吃了一惊,这表明,至少在白天的时候,这个千人队已经出发了。 那也说明,白莲教在永年起事的消息其实早就泄露了,官府至少在白天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而且派出了兵马前来镇压。 雪亮的火把下,刀刃闪着寒光。 蒙古人的队列很快整理完毕,只听得一阵哭喊声,一群人从队列的后面被推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那是一群汉人,男女老幼都有,总数大概不下百人。 那一群汉人被迫跪在地上,每一个汉人的背后都站着一个持刀的蒙古武士,明晃晃的战刀架在他们的脖子后面。 第52章红巾飞扬4 百里濯缨倒吸了一口冷气,只听说蒙古人当年入侵中原时,攻城略地,都是以汉人百姓开道,没想到,七八十年后,他们依然保留着这个野蛮的传统。 更为残忍的是,那些跪在地上的汉人,大多数是些老弱和妇孺。 蒙古军的队列往两边缓缓分开,一个穿红袍的人骑马走到前面,那是千夫长,叫作“查干巴拉”。 查干巴拉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他一抬手,用马鞭指着祭坛的方向喝道,“韩山童,你们这些贱民,竟敢造反,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是吧?那就看看你们的同类是怎么死的吧!” 说罢,他的马鞭往下一挥。 在那些跪在地上的汉人身后,蒙古武士们挥起战刀,血光飞溅出来,百余汉人立马身首异处,尸首倒在草地上,鲜血的腥味弥漫开来。 有几个武士顺手抓起地上一个孩子的人头,用力往红巾军这边掷了过来! 查干巴拉仰头大笑,“哈哈哈!你们这些懦夫,猪狗一样的人,只配给我们练刀!”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看得血脉贲张,楚映雪伸手便去拔刀。 百里濯缨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楚映雪的手摁着。 在这样的情况下,冲出去只能是送死。 查干巴拉的笑声陡然停止,他阴沉的目光掠过红巾军,并打马缓缓前移。 他的马鞭再次举起。 又一群汉人被押了上来,除了孩子的哭声,没有一个人敢反抗,任由那些蒙古武士把他们踢倒,跪在地上。 查干巴拉的马鞭挥动,刀光闪动,这一拨汉人的头颅被砍了下来。 百里濯缨站在人群中,他所在的位置不是前军的位置,但地势较高,能看到发生的一切。 韩山童刘福通造反,并不意味着永年的人都造反,但查干巴拉居然把永年的老百姓抓在杀了立威,想要给红巾军一个震慑。 蒙古人从进入中原的那一天,就没有把汉人当成人来看待,蒙古人如果杀了一个汉人,处罚可能是赔偿一只羊或者一头驴。 七十多年之后,他们依然一点没有改。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统治者不认为自己统治的那些人是人! 蒙古武士屠戮无辜百姓,连妇孺老人都不放过,百里濯缨看得目眦欲裂,双手捏得骨节“咯咯”作响。 楚映雪和秀璎也都异常愤怒。 但他们知道,两军交战,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他们处在左军的位置上,现在是前军准备交战,如果贸然行动,便是违抗军令,还会大乱军队的阵脚。 他们只好咬紧牙关等待。 和他们同样愤怒的还有前军督军何大魁。 何大魁本是个铁匠,投入白莲教后参加了这次起事,他腰圆臂阔,又有些头脑,被刘福通任命为前军督军。 此时,他正命令前军分兵三队,两个千人队从左右两个方向夹击蒙古人,另外一个千人队从正面攻击,按照他的想法,是要以红巾军的优势兵力,一举消灭这个蒙古千人队。 但红巾军初次作战,要调整三个攻击方向,居然非常缓慢。 查干巴拉身边的一个百夫长见红巾军行动缓慢,向查干巴拉建言道,“这些红巾乱贼没有经过训练,行动迟缓,我们何不趁其列队未成,发动攻击?” 查干巴拉捋了捋自己的络腮胡子,露出一丝笑意,“不急不急!不妨给他们时间,让他们准备好了再杀!” 停了停,他转向那个百夫长,“那日松,你说是杀一只不会蹬腿的幼兔有趣,还是杀一只长大的、会蹬几脚的兔子有意思?” 叫那日松的百夫长点点头,“将军言之有理!这些乱贼,不过是我们刀下的兔子,连狐狸都算不上,更别说狼和老虎了!将军想怎么杀,就怎么杀!要不我去告诉他们不要急?” 查干巴拉点点头,“等着也挺无聊的,你和庆格尔泰去打一场人头马球大家看!” 那日松大喜,拍马冲出阵形,在阵前站定,把刀指向何大魁,“尔等乱贼听好了,不要急,慢慢调整,等你们准备好了,把脖子伸长了,我们再来杀你们!哈哈哈!这会儿我们表演个节目你们欣赏!” 蒙古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大笑声中,另一名百夫长庆格尔泰拍马冲了出来,他的马尾后面拖着一个汉人。 待他勒住马,马后那个人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 庆格尔泰狞笑着对那个汉人男孩说,“看到那些戴着红巾的人没有?那是你的同类。现在我放了你,你赶快往那边跑,如果能在我出刀前跑到他们的队伍中,你就命就保住了,否则,你的脑袋就会变成一只球,飞了起来,嘿嘿!” 说罢,他挥刀斩断绳索。 男孩一愣,知道这是求生的最后机会,撒腿就往红巾军那边跑去。 但那男孩的脚显然已经受伤,他东倒西歪,跑得并不快。 庆格尔泰见那孩子跑出了三十余步的距离,大喝一声,拍马追了上去,那日松一抖马缰,也跟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庆格尔泰眨眼便追上了那孩子,手中长刀平平挥出,那孩子的头颅已经顺着刀锋飞上了天空,而那孩子的身躯却不停歇,依然往前奔跑了数步,才颓然倒地。 那日松策马跟上,手中长刀也顺势挥出,却是以刀背砸向那颗飞动的小小头颅。 孩子的头颅在他的一砸之下,“呼”的飞向夜空。 “好球!”蒙古人中爆出一阵喝彩。 百里濯缨强行忍住心中的愤怒,他的手指深深插入泥土之中。 这时,他才深深的感受到,自己和那数百被屠杀的人是一类人,和那个孩子是一类人,是“汉人”,是“南人”,是异族想杀便杀的弱者! 他耳闻过的那些故事,此时变得真切起来,那不再是遥远的故事,而是感同身受的杀戮。 那些被杀戮的人,他不认识,他更未曾见过,但他和那些人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汉人! 仇恨的烈火熊熊燃烧。 那日松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在对庆格尔泰微微躬身,“轮到你了!” 两人重新跑回阵中,少顷,再次驰马出来。 这一次,那日松的马后牵着一个人,依然是一孩子,却是个七八岁的女孩。 【作者题外话】:乱世烽烟家国梦,青锋铁甲《定河图》,舟夫子感谢各位盆友的支持!如果你有推荐票,请投给《定河图》! 第53章红巾飞扬5 百里濯缨等三人站在空地的边缘,离蒙古人的距离较近,他们把场上的一切看得格外真切。 秀璎的泪水从眼中流了出来。 百里濯缨听到楚映雪牙齿咬得“咯咯”的响,便凑过头去,在他的耳边低声说到,“如果我用箭射伤那两个蒙古人,你能否救出那个孩子?” 楚映雪快速说,“可以,但是他们穿着盔甲,距离这里只怕有一百步,他们的甲你是射不透的。” “那也要试试,准备!”百里濯缨快速说道,“那还是个孩子啊!” “好!” 话音刚落,楚映雪已经手握刀柄,俯下身子迅速向场中靠近。 百里濯缨也不说话,顺势从身边一个人手中夺过一柄弓,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他要做什么,从背上抽出箭囊递给他。 百里濯缨顺手把箭囊背在背上,也躬身往前摸去。 秀璎毫不犹豫,也矮下身子,跟了上去。 三人在人群中鱼贯而过,那些红巾军将士也不知道这三个人是干什么的,但见他们是快速向即将交战的地方移动,都自觉让开道路。 那日松骑在马上,狞笑着挥刀斩断牵着女孩的绳子,那女孩稍微愣了一下,举步往红巾军方向跑去。 那日松对庆格尔泰喊道,“按老规矩,你若输了,需请我喝酒!” 庆格尔泰骂道,“滚!上次是眼花了,否者老子会输?今天我一定赢!” 二人说话间,那女孩已经奔出二十余步。 “开始了!”庆格尔泰喝道。 那日松双腿一夹,放马追了过去。 百里濯缨单膝跪在阵前空地中,灯光的阴影正好把他的身影遮掩。但离他最近的一些红巾军将士还是看到了他,也猜出他要干什么,只是心中为他捏了一把汗,都在暗自祈祷,希望他能一箭命中。 百里濯缨手中的弓被稳稳拉满。 这弓是最寻常的弓,射程估计也就七十到八十步,而那日松和百里濯缨的距离不下百步,此时射出,即便射中,那也没有穿透力。 况且那日松整个人伏在马背上,哪里射得着要害? 那孩子显然听到了背后的马蹄声,步子迈得更快了,但她踉踉跄跄,哪里跑得过马? 马蹄声越来越近,远远地,能看到那女孩惊惶的神情。 百里濯缨的手心沁出了汗。 “妈的,要是徐满楼在就好了!”他心中暗想,但随即知道,此时想这些都是白搭。 他闭上眼睛,摄住心神,周围的声响仿佛倏地远去,耳中只有那日松的那匹马奔腾时四蹄扣地的声音。 百里濯缨睁开眼睛,眼中也只有那一匹奔跑的骏马和马背上伏在的身影——那日松! 那日松的马在接近。 九十步。 八十步。 七十步! 那日松已经追上了那女孩,那女孩回头看了一眼,满眼都是惊恐。 狞笑再次浮上那日松的脸庞,他把马的速度放慢了,雪亮的战刀在女孩的身后平平举起。 那日松的身子也不在伏于马背上,而是从马上缓缓直起,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轻蔑,带着居高临下的藐视和嗜血的快感。 刀锋掠起,斩向小女孩的头颅。 然而,就在那日松身子从马上直起的瞬间,百里濯缨倏地松开了弓弦! 随着“啵”的一声轻响,羽箭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飞出。 当那日松的眼角看到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箭影的时候,他的本能让他猛地侧头,但已经来不及了,那支羽箭“噗”的一声插入咽喉。 那箭飞了近七十步,已是强弩之末,力道已经不大,但咽喉处没有战甲防护,那残余的力道刚好插入他的咽喉! 那日松的笑容还没有消失,他的人却往后仰去,轰隆一声从马上坠落! “好啊!”红巾军这边喊声雷动。 刚才的杀戮固然激起了他们的悲愤之心,但士气低落了下去,此时百里濯缨的一箭射死了敌军的一名百夫长,让红巾军的士气陡然升起叫好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那孩子却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刀没有落到自己的头上,便还有生机,所以她依然奋力往前奔跑。 庆格尔泰本来和那日松相距甚近,见那日松落马,想要勒马返回,但他知道,此时如果连那个孩子都杀不了,己方士气必然大受打击,回去之后等待他的将是严厉的处罚。 他眼光扫视了一下,周围并没有看到敌人。 他心中一松,那日松落马,不过是敌人偷袭而已,自己小心点,依然有机会轻易杀掉那个小女孩,再从容返回阵中。 心念及此,他低身伏在马背上,往那奔跑的女孩驰去。 他的目光看到,一个人影从草丛中跃起,往那个女孩奔去,是接应那女孩的! 不过,一个连战马都没有的红巾贼,能把我怎么样? 那身影是楚映雪,离女孩二十步。 庆格尔泰和楚映雪,目标都是那个奔跑着的小女孩,只不过一个是去杀她,一个是去救她。 红巾军将士们的目光一起盯着场中那个奔跑的小女孩,不知到底谁会先接近她? 百里濯缨也已经从地上跃起,全速往那女孩奔跑。 他脚下奔跑,手中的弓却不停歇。 他一箭一箭射出,但是,庆格尔泰吸取了那日松的教训,把身子紧紧贴在马背上,箭只能射在他的战甲上。 蒙古军的战甲都是铁甲,做工精良,寻常箭矢射在甲上,只“当”的一声便滑落开去。 除非使用强弓,再配以破甲锥,才有可能把战甲射穿。 庆格尔泰已经赶上了那女孩,手中刀依然平平挥出,寒光直奔那小女孩的后脑勺! 庆格尔泰心中冷笑,你们这些汉人崽子是什么?你们还真以为自己是人么?你不过是我们游戏用的一个“球”而已!我立马就可以把“球”击飞,然后驰回阵中,你们这些男人蛮子,又能把我怎么样? 但是,就在他的刀锋即将斩到那女孩的脖子的时候,一团黑影倏地迎了上来,“当”的一声,他的刀已经被阻住了,那个女孩从黑影身边跑了过去。 庆格尔泰仰头一看,只见先前向这边奔跑的那个红巾乱贼已经到了跟前,手中一柄长刀刚刚挡住了自己那一刀! 来得好快! 庆格尔泰吃了一惊,此时心中才有些紧张。 【作者题外话】:乱世烽烟家国梦,青锋铁甲定河图。飞扬的不仅是红巾,还有热血和豪情……精彩故事,敬请期待! 顺便祝盆友们青年节快乐……什么,你还不是青年?那再等等,不足一个月,你的节日也快来了…… 第54章红巾飞扬6 红巾军这边,叫好声再次如潮水般涌起。 不过,作为查干巴拉麾下最有名的猛士,庆格尔泰久经战场,虽然发现情形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乐观,但依然阵脚不乱。 不过是一个红巾步兵么!有谁见过步兵和骑兵作战时步兵能占便宜的? 那我就先杀了这个南蛮子,回去也好向查干巴拉有个交代。 心念及此,庆格尔泰放弃了追杀那个孩子的念头,在和楚映雪交错的瞬间,回刀斩向楚映雪。 楚映雪刚才和庆格尔泰那一撞,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撞得翻腾起来了,他不是和庆格尔泰撞击,而是和一人一马的对撞!那瞬间的撞击力何其之大! 他的脚刚刚落地,庆格尔泰的长刀已经带着寒意从背后斩落。 楚映雪不及回身,手中长刀往后一架,早已做成了一个“背刀”的姿势,庆格尔泰的刀刚好斩在楚映雪的刀面上。那一刀的力量虽大,但楚映雪以背部之力抗之,依然从容自若。 庆格尔泰一击不中,心中终于有些慌张。 他不能再往前冲了,否则便进入红巾军弓箭覆盖范围之内。 那就只好先回到阵中再说,只能去接受查干巴拉的处罚。 想到这里,他勒转马头,往回奔跑。 但他却感觉胯下马的速度很慢,回头一看,只见楚映雪一手抓住马尾,借力纵起,手中长刀正如长虹贯日,正往他的头上劈落下来! 庆格尔泰此时方才感觉到恐慌,原来,也不是想走就走得了的! 这些汉人乱贼,怎么不像以往那么软弱? 他匆忙中举刀格挡,但楚映雪的刀以沛然无敌的气势把他的刀劈落,然后刀锋斩在他的头上。 还好,有铁盔护住头部!否则,这一刀已经把头颅劈成两半了…… 即便如此,那一斩之力还是让他头昏眼花、痛彻心扉,头盔也在那一刀之下飞了出去,他的头发散落下来。 更糟糕的是,那一刀的力道之大超出他的预期,他的身子瞬间失去平衡,从马上栽了下来! 而楚映雪已经借着那一扑之势,稳稳落在马背上,长刀高举,在火把的光照下发出令人胆寒的冷冷青光。 那个惊魂未定的小女孩,正在往前奔跑,忽然一头撞进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却是秀璎已经把孩子抱在怀中。 红巾军喊声雷动,一波高过一波。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挽救的不仅仅是这个小女孩,而是红巾军数千将士的士气! 忽然一匹马冲了过来,马上的人正是百里濯缨。 原来,那日松被一箭射死,他的坐骑依然径直往前跑,正好跑到了百里濯缨身前,百里濯缨怕楚映雪有失,顺手抓住马缰飞身上马,赶了过来。 两人两骑,一左一右,把庆格尔泰夹在当中。 “杀了他!” “杀了他!” 红巾军中的喊声此起彼伏。 庆格尔泰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他看一眼楚映雪手中的长刀,再看一眼百里濯缨手中的长剑,他一步一步往后退去,一不小心绊在一块石头上,一下子跌倒在地。 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一刀,或者一剑。 他的脑中浮现出家中娇妻美妾,金银珠宝,他知道自己和那些已经没有关系,暴尸荒野是他最终的命运。 但迟迟没感觉到锋刃袭来,他又缓缓张开眼睛。 百里濯缨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我们玩个游戏,我让你先跑出三十步,然后追杀你,如果你能逃回你们的阵中,我便饶你一命。” 顿了顿,百里濯缨接着说,“但是,如果你的脚不够快,那就等着受死吧!好——开始!” 庆格尔泰心中又浮现出生的希望,他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撒腿往自己的阵营跑去。 他一边跑一边看,心中又升起一丝得意,你们这些愚蠢的南蛮子,三十步,我跑出三十步后你再追,即便追上我,也到了我军的弓箭射程之内,你还想活着回去?即便你杀得了我,你也得陪着我死! 楚映雪也疑惑地对百里濯缨说,“师弟,三十步后再追,有点晚!”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三十步,那是骗他的,十步后我们便追!学他们,咱俩也打一场马球!” “好!” 话音未落,百里濯缨已经催动战马,往庆格尔泰的方向追去。 此时庆格尔泰刚刚跑出十步,忽然听到马蹄声逼近,一边拼命往前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一抹寒光正从身后掠来! “骗子!”他低声骂道,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阵营,已经遥遥在望,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到达那里了。 他估计的不错,百里濯缨哪容他逃远! 在马身和庆格尔泰的身子相遇的瞬间,百里濯缨的剑掠过庆格尔泰的头颅。 那一颗丑陋的头颅瞬间飞了起来! 楚映雪正好赶上,毫不犹豫地挥刀,刀面刚好砸中那颗头颅。 那头颅旋转着往蒙古军的正营飞去。 “走!”百里濯缨声喝道,然后和楚映雪勒转马头,往红巾军这边驰去。 与此同时,百里濯缨用双腿把马腹夹住,左手从背上抽出那张弓来,弯弓搭箭,往那飞动的头颅射去。 那头颅刚刚开始下落,百里濯缨正好一箭射中,一箭之力何其大,射得头颅再次升起,飞向敌阵。 百里濯缨不待那一箭之势衰减,再抽出一支箭,回身射出。 依然准确射中,带动庆格尔泰的头颅飞向他生前的阵营。 如此三箭,箭箭命中! 庆格尔泰在天之灵有知,也该感到庆幸,死后居然还能受到如此沛然无匹的三箭。 那头颅在三箭之力的推动下,一直往前飞,最后“噗”的一声落在了千夫长查干巴拉的马前。 而在百里濯缨回身射出第一支箭的时候,蒙古军的弓箭手也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放箭。 箭如飞蝗,射向二人。 只是弓箭手离二人较远,当箭矢到达二人附近时,来势已衰。 即便如此,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依然俯下身子,紧紧贴在马背上,箭矢从二人的身边掠过。 ps:本故事纯属虚构,并在几位网络作家前辈和中文网站编辑老师指导下做出大幅度修改,与现实生活中舟夫子身边的人没有丝毫对应关系,请勿对号入座。 第55章红巾飞扬7 当百里濯缨在马背上回身往那颗头颅射箭的时候,楚映雪大声制止,“小心!别管它了!” 但百里濯缨依然从容地在飞舞的箭矢中稳稳射出三支箭,箭箭命中。 红巾军中,喝彩声雷动。 他们最首先的期望无非是救出那个小女孩,当小女孩被救出时,他们已经非常振奋,待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以牙还牙,在阵前也打了一场漂亮的“马球”时,红巾军的情绪已经极度高涨! 然而,谁也没有意料到,百里濯缨居然在撤退时连射三箭,把庆格尔泰的头颅送到了蒙古兵领军将领查干巴拉的马前! 这几招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就连骄横无比的查干巴拉,也是脸上肌肉抽搐,这些红巾乱贼,真的是反了天了,连杀他两名百夫长,还把庆格尔泰的头射到他的马前!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赤#裸#裸的目中无人哪! 查干巴拉心中的怒气升起,暗自下了决心,我一定要让你们付出惨重的代价,我要把你们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红巾军那边却是士气高昂。 虽然那些红巾军将士不知道百里濯缨是谁,但百里濯缨头上系着红巾,那飘扬的红巾告诉大家,这个人是自己人,是红巾军的一员! 红巾军的情绪如同被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掀起的一个巨浪,带上了浪尖! 刘福通和韩山童站在祭台之上,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切。 此时红巾军气势如虹,是发动进攻的最佳时刻! 韩山童点点头,刘福通挥动令旗,指向蒙古军。 鼓声激昂地响起。 红巾军前军三队分兵合击,呐喊着向蒙古军扑去。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跑到左军阵前,翻身下马。 百里濯缨脚刚刚着地,便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师弟!”楚映雪惊叫一声,“你怎么了?” 秀璎见了,也松开怀中那个小女孩,来查看百里濯缨的伤情,她扒开百里濯缨的手,只见一支羽箭,深深地插在百里濯缨的胸前,只留下箭尾露在外面。 秀璎哆嗦了一下,那是胸口啊,一支箭插入了大半截,百里濯缨哪里还能活? 她伸手按在那羽箭的周围,束手无策,如果拔箭,百里濯缨立马会死,不拔箭,他也必死,只不过能多活片刻啊。 “怎么办?”她盯着楚映雪,哆哆嗦嗦地问道。 楚映雪的眼睛立马红了,“师弟,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听得楚映雪如此说,秀璎慢慢低下头去,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死一般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楚映雪低声问道,“师弟,你还有什么愿望?” 百里濯缨艰难地伸出手去,把秀璎的手抓在手中,秀璎微微挣扎了一下,但随即不动,让他抓着。 百里濯缨断断续续地说,“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姑娘,站在我的面前…我想说喜欢你!但是…没有说,我一直以为…还有机会,谁知天妒英才…从今以后再没有机会了,那我现在告诉你,仙女妹妹…我喜欢你!” 秀璎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没想到百里濯缨这时说这个。 “老夫此生浪迹江湖,无亲…无故,无牵无挂,本无遗憾,但有一事,心愿为了,死不瞑目啊!仙女妹妹…你要是能亲我一下,我此生再无遗憾了…”百里濯缨挣扎着接着说。 秀璎低声“啊”了一声。 她本想拒绝,可是看到百里濯缨胸口的羽箭,想想他多次舍生忘死救自己,心中一软,便借着灯影的遮掩,低下头去,在百里濯缨的额头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百里濯缨本来死气沉沉,但感觉到一阵淡淡的香气钻进鼻孔,秀璎柔软的嘴唇轻轻地印在自己的额头,精神竟是一爽。 但以百里濯缨的为人,见好就收是不可能的,得寸进尺那是用得游刃有余,当下他继续说道,“仙女妹妹啊,我说的是吻嘴唇,不是吻额头呢…” 秀璎愣在那里,是再也不愿意了,毕竟还有楚映雪看着呢。 但她也不忍明言拒绝,只是低声说,“这…我亲男人的额头,还是第一次呢…” 百里濯缨毕竟不忍心再强求,转向楚映雪,“师兄啊,师父让你保护我,你的任务可没完成啊!” 楚映雪愧疚地点点头。 “我死后,你把我带回望岳寺,葬在二丫家的桃树下,你知道,她家的桃树结的桃脆甜可口,让人留恋啊!”百里濯缨慢腾腾地说,眼神中悠然神往。 楚映雪沉吟了一下,犹豫地说,“呃…那年你偷看二丫洗澡,她从那时起就烦死你了…当然,还有我……这个要求,只怕她不答应呢!要不就把你埋在山谷的那棵杏树下?你记得不,那杏子也很好吃的!” 百里濯缨挣扎着坐起来,“呸!我才不要埋在那里,那个傻子阿兴总喜欢在那里撒尿拉屎,你忘了?有一次你一脚踩上了,整整三天臭味都没有散掉!三天啊…” “就是二丫家的桃树下了!我们偷看她洗澡,那是给她面子!就她那块头,肥得脖子都没有了,屁股像猪屁股,胸虽然大一点吧,却没有神仙妹妹的匀称柔嫩。你去问她,除了咱哥俩捧场去偷看她一回,那山上的男人可还有别人偷看过她?” 秀璎暗自纳闷,这都快死的人了,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要求?还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歪理? 这时,那个被救回来的小女孩稚嫩的童音忽然响起,“那个哥哥胸口的箭,掉下来了!” 秀璎凝神一看,只见百里濯缨胸前的那支箭跌落下来,那居然是一支断箭! 她和楚映雪以为那一箭的半截插入了百里濯缨的胸口,其实…前半截被折断了… 想起以前百里濯缨两次装死的情景,秀璎立马明白了:百里濯缨故伎重施。 可是…刚才自己居然没看出来,还亲了他一下! 大概是看到了秀璎杏目圆睁的模样,百里濯缨赶紧说,“耶!这箭居然是断的…我不会死啦,太好啦!师兄,你不用愧疚了,仙女妹妹,你也不用难过了!” 【作者题外话】:当历史都已成为传说,当传说都已成为神话,当神话都已经斑驳不堪,至少还有我,在这里讲述这个传奇……一剑风起,满天霜落,百里濯缨究竟能否在红巾军中大展身手,李湘流又会为他设置怎样的陷阱?敬请期待后面的章节! 第56章红巾飞扬8 秀璎一把揪出百里濯缨的耳朵,咬牙切齿地说,“谁说我不难过,你没死成,我太难过了!” 她随即觉得战场上刀剑无眼,这话说得不吉利,便住了口,低声说,“你最好好好地活着,等这里的事了结了之后,我好好和你算账!” 百里濯缨只觉得耳朵火辣辣的痛,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便低声喊道,“师兄救命!师父让你保护我的!” 楚映雪恍若未闻,站起身来,悠然地转过身去,在他的前方,人影层层叠叠,喊杀声连成一片。 就在百里濯缨要死要活的时候,红巾军和蒙古军的战斗拉开序幕。 红巾军前军在士气高涨的时候发动了冲锋,他们以三个千人队,从三路夹击蒙古军。 在何大魁看来,这是个必胜之战。己方人数三倍于敌军,还有左军和右军压阵,这样的仗都打不赢,还敢说图谋大事? 倘若他的前军打不赢的话,那形势就危急了,因为白莲教毕竟是暗中行事,不可能把人马都拉出来演练,所以,红巾军最缺乏的临战经验,而何大魁的前军,是唯一秘密进行过两次训练的军队! 左军和右军,除了百夫长以上曾经集结训练过一次,其他人都是首次大规模集结。 所以,如果他何大魁今夜输了,红巾军也就输了,韩山童和刘福通苦心经营了多年的永年也就完了。 明白了这一点,何大魁丝毫不敢马虎,亲自站在前沿,指挥着红巾士兵进攻。 刚开始战局便处于胶着状态,呐喊着的红巾军冲向蒙古军,距离五十步的时候,蒙古军的弓箭手开始放箭。 毕竟训练有素,随着一声“放”的口令,密集的箭雨倏地飞起,飞向红巾军。红巾军大多没有战甲,偶尔有几人穿着战甲,也是普通的牛皮战甲,根本挡不住蒙古军弓箭手射出的羽箭。 箭雨落下,溅起一团血雾,一大排红巾军将士倒了下去,红巾军的攻势为之一滞。 何大魁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只能成为蒙古弓箭手的靶子,一波接一波的羽箭会把他的兄弟们全部钉在地上! 他振臂高呼,“前面的兄弟不要停下,冲啊,趁鞑子射箭的间隙,不要停下!弓箭手,准备,弓箭掩护!” 红巾军立即加速往前,把那些阵亡的、受伤的丢在身后。 红巾军的弓箭手也持弓在手,在何大魁的命令下投出一阵箭雨。 蒙古军见箭矢来袭,熟练地往地上一蹲,把盾牌举过头顶,于是,盾牌紧挨着盾牌,在头顶上结成了一个坚实的防护层。 红巾军射出的箭雨落在由盾牌组成的防护层上,只听见发出“叮叮”的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纷纷落在地上。 只有极少数箭矢透过了盾牌间的狭小缝隙,射入蒙古军阵中,死伤了几个士兵。 红巾军的箭雨刚刚停下,蒙古军的弓箭手已经在盾牌下做好了准备,当头上的盾牌移开,又一阵箭雨射向红巾军的前锋。 蒙古军两波箭只间的间隙很小,只一个呼吸他们便再次张弓搭箭,“放!”随着口令,又一波箭雨扑向红巾军。 再次溅起一阵血花,无数的红巾军将士倒了下去。 如此你来我往,但相比之下,红巾军吃亏得多。 三波箭雨之后,红巾军的前锋终于和蒙古军的前锋刀枪相见了。 蒙古军依然把盾牌架在阵前,盾牌和盾牌紧紧靠在一起,冲到跟前的红巾军将士挥刀砍在盾牌上,只在盾牌上留下一个刀印。 这样的防御很难攻破! 但是,韩山童交际广泛,在江湖上朋友众多,这次更有许多江湖人士来参加起事,那些夹杂在红巾军中的江湖人士,武功不是普通红巾军军士可比的,对付这样的防御,他们的攻击有效得多。 莫小稚便被分派在前军当中。 当蒙古军的第一波箭雨袭来时,她腾挪躲闪,居然躲过了箭矢的袭击,第二波、第三波箭雨袭来前,她不再盲目往前冲,而是匍匐在地躲避。 就这样,她到达了蒙古军的前沿。 盾牌结成的防御,无疑是难以攻破的,但那毕竟不是一个整体,盾牌和盾牌之间还是有缝隙可寻。 莫小稚不学其他人,盲目用力去砍那些盾牌,而是冷静地观察,一旦发现可供攻击的缝隙,她的长剑就如同毒蛇的信子,倏地从盾牌之间的空隙插入,盾牌后面就会发出一声惨叫。 然后,会有一块盾牌松开。 松开的盾牌,或许很快被其他人补上,如果没有补上,那便是红巾军的突破口,长矛从那里插入,箭矢从那里射入。 这个突破口便被拉长了,蒙古军的第一道防线便攻破了。 只是,这也是一个代价沉重的过程。 蒙古军不会坐以待毙,他们的刀和长矛不断从盾牌后面伸出,把冒进的红巾军砍翻或者扎透。 蒙古军的一个千人队,对付红巾军三个千人队,居然打了个旗鼓相当,红巾军每前进一步,都会丢下一些尸体,这些尸体的数量和蒙古军相比,只多不少! 所幸的是,红巾军的气势依然汹涌,这得益于他们必胜的信心。本来就占了人数的优势,又有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那一场漂亮的开场,所以气势如虹,只进不退。 查干巴拉其实并不擅长用兵,他打过的仗不少,但从没有遇到过现在这样的对手,他遇到的对手都是溃败的,没有章法的,或者散兵游勇。 在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他懂得如何更好地发挥优势,但当他处于劣势的时候,却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他的队伍越来越少,而且范围不断地收缩,渐渐地往中间挤压。 而红巾军,密密麻麻看不到边,在残余的火把下,只看到遍野都是红巾在飞扬。 查干巴拉开始感到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抢这个头功? 不能恋战!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儿的红巾军人数似乎少些,便掉转马头,喊道,“突围!突围!” 【作者题外话】:在百里濯缨的眼下,查干巴拉想逃,可是他逃得掉吗?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57章红巾飞扬9 此时,剩下的蒙古军大约还有三四百人,立即保护跟着查干巴拉突围。 他们依然把盾牌结成一个防御界面,径直往前来阻挡的红巾军身上撞,两军一旦接触,锋利的刀刃从盾牌的间隙伸出,把红巾军战士杀死或者刺伤。 而红巾军战士的刀枪砍在盾牌上却造不成任何伤害。 蒙古军的箭雨依然不停地从盾牌后面射出,每一阵箭雨射倒一批红巾军将士。 莫小稚被蒙古军的盾牌推着往后退,她知道,这样下去,这一伙蒙古军一定会突围出去。 她看了一眼蒙古军踏过的地方,留下大量红巾军的尸体,他们红色的头巾在火把的光亮下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转头,只见千夫长何大魁一边挥舞着长刀,一边用沙哑着嗓子指挥一波一波的红巾军士兵拦截。 这样不行啊,她在心中叹息,挥动已经酸软的右臂,一剑斩出,把妄图扎向自己胸口的一支长矛截断,长剑没有丝毫停歇,剑尖随着缩回的那一截断矛,准确插入盾牌的缝隙。 里面传来一声惨叫。 然而,她依然阻挡不了蒙古军的前进。 红巾军的气势已经用完,此时,即便蒙古军逃走,红巾军依然是胜了。 存了这种想法之后,红巾军忘死攻击之心大打折扣,哪里还挡得住宛如铁甲洪流一般移动的蒙古军? 莫小稚又杀了两名蒙古士兵,眼角看到两边戴着红巾的人逐渐少了,心知阻敌逃走的目的已经难以达到。 千夫长何大魁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手中的战刀无奈地垂下,准备放弃再次增兵拦截。 便在此时,一根巨大的木头穿过人群的缝隙,以极大的速度往前撞去! 莫小稚吃了一惊,侧身避开。 那巨大的木头被数人抬着,速度越来越快,然后以沛然无敌的气势撞击在蒙古人的盾牌防御上!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盾阵从那里裂开一条巨大的豁口! 蒙古人的盾牌固然结实,蒙古人也足够强壮,但数百斤的木头快速撞击之力,也是惊人,他们焉能抵挡得住? 莫小稚的眼睛落在了那一根木头上,那是白天搭祭台时剩下的木头,有脸盆粗细,一丈来长,重量怕不下五百斤! 最前面的那个人,扔下木头后趁势把从盾牌后跌出来的两个蒙古人杀死,提着血淋淋的剑从莫小稚的身边擦身而过。 这个人的身影怎么有些熟悉? “站住!”莫小稚对着那身影喝道。 那个人陡然立住,双脚不动,身子慢慢地扭了回来,以一种奇怪的、扭曲的姿势站在莫小稚的面前。 不是百里濯缨是谁! 原来,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看到查干巴拉要逃走,而红巾军根本阻挡不了他们前进的步伐,于是就地取材,和楚映雪一起,吆喝了几名红巾军军士,抬起木头就往盾阵上撞了过去。 没想到临时想出的办法还挺有效。 百里濯缨也认出了莫小稚,冲她做了个鬼脸,“莫帮主,喊我做甚?莫不是又有人非礼你?” 莫小稚想起那一日,这个可恶的家伙把一只超大的毛毛虫丢在自己的胸口,差点没把自己吓死,没想到到了战场上这个家伙居然还有些办法。 他似乎也没有李湘流说的那么坏。 “原来是他想出的好办法!”她心想,却毫不迟疑,把身子往后一闪,指着那堆木头对何大魁说,“何将军,我们用木头撞击敌人的盾牌!” 何大魁反应也不算慢,他也是当即立断,喝令红巾军将士快速抬了木头去撞击蒙古人的盾阵。 回头见百里濯缨还站在原地,莫小稚皱眉道,“搬木头去,又没死,为何一动不动?” 刚说罢,又觉得在这里说“死”不吉利,挥挥手,“小心!刀剑无眼!” “遵命!”百里濯缨恭恭敬敬地答道。 莫小稚心中好受多了,这个家伙虽然无礼,却也知道军中的规矩,她被委任为百夫长,百里濯缨和自己说话就要恭恭敬敬的才对,否则,上下不分,何以为军? 但她的这番想法只持续了一个呼吸。 百里濯缨答完,快速从她身边跑过,经过她的身边时,顺手把一个东西递给她。 “刚缴获的!”百里濯缨说。 她想也没想就伸手接住了,还没细看,百里濯缨已经夹杂在红巾军中去得远了。 莫小稚借着火把的余光,缓缓伸开手掌。 “啊——”,随即,她发出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百里濯缨给她的是一只肉乎乎的大虫子,还在慢慢地蠕动着,也不知他从哪里抓来的。 何大魁跨近两步,手握刀柄,站在她面前,关切地问道,“咋啦?” 莫小稚定了定神,“没啥…就是吊吊嗓子…好给兄弟们加油助威!” “嗯?”何大魁听了莫小稚的解释,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但莫小稚是个女人,他也不好深问。 那边,一大群红巾军将士抬着木头疯狂地撞击着蒙古人的盾阵。 和刚才百里濯缨、楚映雪不同,红巾军将士们手中的巨木已经不是一次性使用了,他们人多,十个人抬一根木头,一名十夫长在一侧指挥,四五百斤中的木头,被他们运用自如。 几十根木头,从各个方向撞向蒙古军的盾阵。 “轰!”巨木把盾牌撞得漫天乱飞。 随之传出的,是蒙古士兵的惨叫。 五百斤重的木头,被红巾军士兵抬着高速撞击而来,那个蒙古勇士抗得住? 然后木头被红巾军士兵抬着迅速后退,当退到合适的位置,他们再次抬着木头往前冲,周而复始。 而持刀和矛的红巾军士兵则趁蒙古军的盾阵被撞得七零八落的时机,从缺口中杀了进去! 本来蒙古军如同一把利剑,要硬生生地切开红巾军的包围冲出去,但在巨木的撞击之下,不但不能前进,反而一步步后退。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蒙古军的盾阵彻底被摧毁了,他们基本手持盾牌和长刀各自为战。 查干巴拉的心在抽搐,他终于后悔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犯了个错。 有的错是不能犯的,一旦犯了,便是最后一次犯错。 第58章红巾飞扬10 论单个士兵的战斗力,蒙古军依然占有绝对优势,他们人高马大,身材魁梧,而且身上有战甲护体,手中的刀剑都做工精良。 而红巾军则不然,许多人平时饭都吃不饱,身材瘦弱,战甲基本没有,刀剑都是普通货色,有的人拿的甚至是家里的菜刀、柴刀!更重要的是,许多红巾军士兵没有章法,就是拿着刀一通乱砍。 往往三五个红巾军士兵围着一个蒙古军士兵作战,要杀掉一个蒙古军士兵,也需要好久的激战! 但也有少数像莫小稚这样的,刀剑都非常灵活,大多一招致命。 查干巴拉此时战不能赢,走不能走,只能惊慌失措地骑在马上,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士兵越来越少。 他知道今夜之事凶多吉少。 查干巴拉把手搭在额头上,往远方眺望,那里夜色沉沉,没有一丝异样。 他再把手做成喇叭状,放在耳朵上凝神细听,除了近在眼前的刀剑撞击发出的声音,以及垂死将士发出的哀叫,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时间过得如此漫长。 终于,他的身边剩下的不足十人了,那是他的亲兵,正手持盾牌把他围在中心。 他叹了口气,放下手来。 “那些该死的家伙!他们会对这里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吗?分明是幸灾乐祸!”查干巴拉低声咒骂道,“不要高兴得太早,我的今天便是你们的明天!” 骂完,他抽出腰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是草原的男儿,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像个人样! 然而,就在他准备自刎的那一瞬间,一支羽箭倏地飞来,准确插入右手手掌,腰刀跌落下去! 紧接着,他的马一声悲嘶,把他甩下马来。 他挣扎着站立起来,环顾四周,他的亲兵已经四散溃逃,红巾军士兵们正追杀着他们。 查干巴拉有些干涩地笑笑,用左手去拔插在腰间的短刀。 依然一箭飞来,击在他的短刀之上,把那断刀激得飞出老远。 他忽然愤怒了,你们这些汉人强盗,不要我活,还不要我死吗?只是他忘了,刚才下令杀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百姓的时候,下令让那日松和庆格尔泰打“人头”马球的时候,是不是更像强盗? 他的愤怒之火还没有来得及升起,就感觉到头部受到重重一击,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然后,一个人抓住他的脚,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到一个人面前。 拖他的人是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把他拖到了莫小稚面前,然后躬身行礼,“百夫长大人,鞑子首领抓到了,活的!” 莫小稚已经认出来人又是百里濯缨,心中又喜又恨。喜的是鞑子首领落到了自己手中,这是大功一件,有助于她在红巾军中的威信,恨的是百里濯缨刚才把那么大一只肉虫放到自己手中,自己被吓了一大跳。 但百里濯缨不是她麾下的人,他能把俘虏抓来交个她,她哪能在此时大发雷霆? 况且,人家这会儿又人模狗样地对自己行礼,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咳,那个…抓到鞑子首领,大涨我红巾军士气,你权且下去,明王殿下和大元帅若有奖赏,一定不会少了你的!”莫小稚清了清嗓子,打着官腔对百里濯缨说。 “是!”百里濯缨大声答道。 然后,他往前两步,凑到莫小稚的身边,低声说,“这蒙古人虽然受伤了,但很年轻,身材魁梧,四肢强壮。听说帮主你正在练习采阳补阴之术,我觉得这个人真是不二人选啊!” 莫小稚脸上一沉,“谁?谁说我在练习采阳补阴之术?” 周围的人听到“采阳补阴”四个字,一起看向莫小稚,连前军都督何大魁都远远地看了这边一眼。 要知道,莫小稚虽然有些泼辣,但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都属于一流美女,“采阳补阴”四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是极具震撼力的。 见众人看向自己,莫小稚无奈地咬咬牙,低声对百里濯缨道,“哪个王八蛋说的?” 百里濯缨咧嘴一笑,悠悠然地说道,“帮主若不是采阳补阴,那一日为何把自己绑在树上,诱我前去非礼你?你若不是想采阳补阴,那就是喜欢上我了?天啊——” 百里濯缨说得很快,腿更快,在莫小稚抽出剑之前,已经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千夫长何大魁走了过来。 “我听见你刚才说采阳补阴,是怎么会事?”何大魁皱眉问道,“这是军中,不可说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以防蛊惑人心!” 莫小稚脸上抽搐了几下,看了看百里濯缨消失的方向,心中暗下决心,莫让老娘抓住你,抓住了老娘把你…真的采阳补阴,采干你! 但随即脸皮发热,我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嗯?”何大魁见她不答,“你没事吧?” 莫小稚回过神来,连忙回答,“刚才斥候来报,说这个家伙…虽然长得人高马大…却好男风,有龙阳断袖之癖,常常采阳补阴!” 莫小稚指着查干巴拉,说。 何大魁不解地挠挠头,“是吗?不过他一个俘虏,即便有这爱好,能把本将军怎么样?” 说罢,他还是不自觉地远离了查干巴拉一步,莫小稚见了,也不说破,只在心中暗暗好笑,也为自己的机灵感到自豪。 “死变态!”一些红巾军士兵笑骂着往查干巴拉身上吐口水。 查干巴拉躺在地上,头脑已经清醒,不见有人来砍自己的脑袋,却听着有人说自己好男风,心想自己家中娇妻美妾二十余人,夜夜笙歌,我怎么就好男风了?你们这些汉人强盗啊…一时欲哭无泪。 红巾军将士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呜呜”的号声从祭台发出。 号声凄厉而急促,那是韩山童和刘福通发出的有敌来袭的告警信号。 大元帅要布置新的作战任务了,千夫长闻此号声须立即赶往大元帅旗下听令。 刚刚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的红巾军将士,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第59章红巾飞扬11 伤者赶紧匆匆包裹身上的伤口,未受伤的则赶紧握紧手中武器,匆匆回到自己的位置。 何大魁听了号声,二话不说,快步赶往祭台。 当他赶到祭台的时候,其它千夫长们已经到了,韩山童面色沉静如水,刘福通却大声咒骂着。 见人已到齐,刘福通大声说道,“刚才前军打败了蒙古军的一个千人队,非常不错,明王殿下日后将下令嘉赏!” 他稍微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那只是一个冒险单独行动的千人队而已,敌人的主力,现在才刚刚靠近我们!” 何大魁心中一颤。 前军三千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击败的蒙古军查干巴拉率领的千人队,居然只是开始,而且是个冒险单独行动的千人队! 也就是说,真正的恶战还没有开始。 可是…他的前军伤亡也超过了千人!为了击败查干巴拉,何大魁几乎不计成本,采用人海战术,虽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可是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 敌人再次来袭,攻势必然和查干巴拉不可同日而语。红巾军这边,除了何大魁的前军,左军、右军都是没有战斗经验的啊。 下一场战斗的主力,还是他何大魁! 也就是说,前军在血战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喘息,就要迎接下一场战斗了! 似乎其他红巾军将领也对前景深表忧虑,刘福通看在眼里,不满地扬起手臂,“我知道前军辛苦,也知道敌人势大,但是你们不要忘记,我们还有一支主力正厉兵秣马、严阵以待!” “那就是枢密副使兼后军督军章泽世章大人的后军!”刘福通扫视了在场诸人,沉声说,“我刚传令后军,设下埋伏,等敌军来时,我们佯装不敌,往西败走,诱敌进入西部丘陵,章督军再率军从从左右夹击,我们则回身攻击,三路进攻,把鞑子消灭在永年以西的丘陵之中!” 本来心生怯意但红巾军将领们,被刘福通但一番话所鼓动,信心又升了起来。 “报——”一名黑衣斥候飞驰而来,滚鞍下马后向刘福通跪倒,“秉大元帅,东边的蒙古军距我军十五里,人数约两千人!” 话音刚落,又一名斥候赶到,“报——,北边的蒙古军距我军十里,人数约两千!” 又一名斥候到了,“报——南边蒙古军距我军十里,人数约两千!” 何大魁心中暗叫,这敌人,来得他妈太快了! 军情紧急,刘福通开始布置作战计划,总体就是前军变为后军,掩护韩山童等撤离,左军变成右军,护其右翼,右军变成左军,护其左翼,确保明王殿下安全撤离此地。 这个方案似乎非常合理。 把战斗力最强的何大魁用来殿后,防止后军被打垮溃散,把有两千余众的左军和右军放在一左一右,防止蒙古军从左右接近明王。 撤退的前方是章泽世的军队,而且距离不过七八里,不需开路,故而不设前锋,只派出一些斥候沿途探路。 用最快的速度向章泽世靠拢,把蒙古军带入章泽世设下的伏兵地点,待伏兵四起的时候,何大魁所在的前军立马杀个回马枪,一举歼灭蒙古追兵! 然而,胜利的曙光只在众人眼前闪了一下就熄灭了。 一名斥候飞马赶来,“报——西边也发现蒙古军,距离我军五里,人数约三千!” 刘福通大怒,一把把跪在地上的斥候揪了起来,“胡说,西边乃是我红巾军后方,章大人全力守护着,怎么会发现蒙古军?” 那名斥候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大元帅,我们三个人,都看到了,确实是蒙古人的军队,三个千人队!” “再探!”刘福通松了手,任凭那名斥候跌落在地上。 刘福通目光如刀,扫视了一下在场的诸人,然后走到韩山童面前,跪了下去。 韩山童脸上依然平静如初,淡淡地说,“我知道啦,该如何处置,你处置便是!” 停了一下,韩山童的声音接着响起,没有半点波澜,“福通啊,看开点!今日之事,倘若成功,则重开大宋之天,功在社稷苍生,如若不能成功,我们也播下了反元的火种。” “鞑子现在是躺在干柴上醉死梦生,一旦有火种落到干柴上,他们想要彻底扑灭,只怕没那么容易,这火种早晚必成燎原之势!你又何必纠结于一时之得失?” 说罢,韩山童站了起来,微笑着走到刘福通身前,伸出手去,抚在他的头上。 刘福通缓缓站了起来,拔出长刀。 “改变计划!以前军为前锋,左军和右军分别护着左右两翼,我亲自殿后,保护明王殿下迅速往北移动,在鞑子合围之前冲出永年!若遇敌阻挡,呈楔形插入,然后突破出去!” 他威风凛凛,临危不乱,语气果断坚决,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可仰视的气势,仿佛便是矗立在激流中的坚强柱石,任它风高浪涌,依然巍然而立。 “除了领路的,灭掉所有的火把,全速前进!”他的语气坚决果敢,充满了一种必胜的信心。 那些本来已经感到惊惶的红巾军将领们,受到刘福通的感染,一起躬身,齐声道,“谨遵大元帅令!”,纷纷领命而去。 何大魁最后走,走之前他来到刘福通的面前,“大帅,我们为何不向西挺进,同时让章大人率部往东移动,双方夹击西边的蒙古军?蒙古人只有两千人,可我们这里有六千人,章大人那里也不下四千人,我们没有理由拿不下!” 刘福通看了他一眼,“按我的计划去办!” 刘大魁只好施礼,退了下去。 刘福通看着他的背影,低声说,“你只懂打仗,却不懂人心啊!” 火把被灭掉了。 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淡淡的几点星光。 何大魁的前军悄然启程,只见人影幢幢,后面的人跟着前面的人,快速行进,除了匆匆的脚步声,几乎没有其它声音。 但左军和右军就不一样了,行动迟缓,时不时地发出咒骂声,惊叫声。 【作者题外话】:乱世烽烟家国梦,青锋铁甲定河图,舟夫子祝盆友们周末愉快! 第60章红巾飞扬12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前一后,把秀璎夹在中间,跟着军队移动。他们本来不隶属于前军,但在前军交战时奋力出手,又遇到了莫小稚这个“故交”,便胡乱跟着前军的队伍往前。 在一个小土丘上,楚映雪停下来回头看了看,然后叹了口气,低声对百里濯缨说,“还能打的,只怕就前面着两千人了,前景堪忧啊!” 百里濯缨站住,四周望了望,黑暗之中,敌人正从四面八方压来,却看不清他们究竟在哪里。 如果此时离开,倒也不难,但是一旦遇到蒙古人,三个人纵有通天彻地只能,也不能打赢一支军队。前军虽然只有三千人,但好歹还有希望。 想到这这里,他低声说,“已经没有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再走一盏茶的时间,眼前陡然一亮。 左前方一支军队,火把连成一片,看样子不下千人。 右前方也有一支军队,大概也是一个千人队。 另外追兵也快接近红巾军的后军了。 四路敌军正在合围。 而前方,离两支敌军中间的缝隙大概还有两三里路程,是敌军合围前最大的空隙! “如果我是前军都督,我一定下令全速前进,赶在敌军合围之前,从前方的空隙冲出去!”楚映雪说。 百里濯缨点头,楚映雪说的没错,这是红巾军跳出包围最后的机会,一旦蒙古军合围,以他们训练有素且装备精良的骑兵对红巾军的刚刚组建的步兵,那将不是战争,而是一场屠杀! 何大魁能当上前军都督,果然有些头脑,楚映雪的话音刚落,前方火把亮了起来,传令官骑着马奔跑而来,一边跑一边喊,“传何都督令,全军加速前进!” 前军的步伐立即加快,部分辎重被放弃,几根火把也被点亮,反正敌我双方的意图都已经清楚,隐藏已经没有意义! 两路敌军显然发现了何大魁的企图,也加速合拢。 百里濯缨跟着一路小跑,有些气喘地对楚映雪说,“师兄,我功夫不行,跑不动了,你背着我吧?” 楚映雪倒也不笨,毫不犹豫地将秀璎抓起,拦腰扛在肩上,大步往前。 “放我下来!”秀璎刚开始还害羞,弹了两下腿,但很快就安静下来。 百里濯缨紧贴着二人跑,不多时汗水便流了出来。 忽然秀璎“啊”了一声。 百里濯缨一边擦汗一边说,“师兄啊,做人要厚道,你可不能趁机摸师妹的大腿啊!” 楚映雪辩解道,“我哪有!”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难道你心里没想?” 楚映雪不答,只顾跟着队伍往前跑。 “师妹,他背着是不是不舒服啊?刚才我们抢来的那两匹马要是还在多好,骑马比骑他舒服多了!”百里濯缨接着啰嗦,“要不我抢个马鞍来放在师兄的肩上,你坐着舒服些!”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抢下了两匹马,可惜撤离时阵形一乱,早就不知被谁牵走了。 其实,即便那马还在,他们也不能骑,他们在步兵的行列,不可能骑着两匹马,除非他们是千夫长。 所以百里濯缨的话都是废话。 火把越来越亮,马蹄声从左右两个方向传来,越来越近。 百里濯缨迅速看了一眼,敌军已经清晰可见,他们的头盔,他们手中的长刀,在火把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也是死亡的光泽。 两路敌军只见的间隔不过一里多路。 百里濯缨的脚步慢慢放慢。 他们已经跟着前军的主力,在敌人合围之前冲了过去,但后续还有一部分,大概在五百人左右,尚未通过那个缝隙。 间距不到一里,那五百人的处境逆转,他们处在了两路敌军的夹击之下。 蒙古兵气势汹汹而来,当红巾军前军的尾部进入射程之内,他们便开始放箭。 第一波弓箭攻势之后,倒下去一百多红巾军士兵。 然后,剩余的四百人以一个千夫长为核心,组成一个环形的防御阵型,奋力挡住蒙古骑兵的攻击。 如同巨大的齿轮正在合拢,那几百人不过是齿轮上的鲜肉,哪里抵抗得住? 蒙古人的合拢之势不过稍微停滞了一下,然后继续往中间挤压。 环形防御不断收缩。 几个挤压之后,红巾军的那个环形防御阵型只剩下那个千夫长了。 火把雪亮,照在他的身上。 他身上血流如注,头上的红巾却在夜风中猎猎飞扬。 他环视了一下慢慢逼近的蒙古骑兵,抬起受伤的右手,把滴血的长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弥勒降世,明王出生,白莲花开,红巾飞扬!”他念道,然后奋力抽动长刀。 一抹血光从他的脖子溅起,然后他的人缓缓倒了下去。 百里濯缨站在一处较高的地方,刚好能看到那里。 他不知那个千夫长的姓名,却对他的阵亡感慨唏嘘,忍不住双手合十,微微叹息。 刘福通没错,敌军料定红巾军会向西移动,争取和章泽世的后军合兵一处,所以在西边安排了重兵,相对而言,北边敌军兵力稍弱,合拢较慢,从北边跳出包围是最佳的选择。 何大魁也没错,一旦脱离敌军包围,立即在敌外围严阵以待,既不仓惶远离,也不贸然靠近,更是忍痛放弃突围失败的少数同袍,防止被一网打尽。 错在红巾军的行动过于迟缓。 从刘福通下达向北突围的命令,到蒙古军在北方合围,有半个时辰之久,如果是训练有素、行动迅速的军队,是可以在敌军合拢之前跳出去的。 但红巾军刚刚组建,还不能坐到令行禁止。 他们反应迟钝,除了何大魁的前军大部分达成了刘福通的目的,其它左军、右军和中军全部陷入优势敌人的包围之中。 此时,完全靠韩山童和刘福通率领的兵力,想突破水桶一样的包围圈,已经没有可能。 刘福通看得清清楚楚,果断命令左军和右军停止前进,以韩山童所处位置为中心,迅速结成防御阵型。 刘福通鹰一样的目光盯着铜墙铁壁一般的敌军,面色沉静,心中却如同巨浪翻腾,这仗,该如何打? 第61章红巾飞扬13 所有能够利用的东西,从民房拆下的木头、砖石,甚至死马的尸体,都被堆砌成障碍,借以阻止蒙古骑兵冲锋。 完成一个环形障碍的设置后,刘福通丝毫不敢停下,立即指挥设置第二层环形障碍。 这一马平川的土地,如果放任敌骑兵冲锋,红巾军将没有还手之力,而这些障碍,却可以迟缓敌军的冲锋! 固守待援,是刘福通能做出的唯一的选择。 而援兵,只能指望已经突围的何大魁部和章泽世的后军了…虽然他知道,何大魁固然忠诚,但所部经过两战之后,战力必然大打折扣。 而章泽世依然神龙见首不见尾。 刘福通知道,这个后军都督,虽然表面上对自己这个大元帅恭恭敬敬,但心机极深,更和刘福通的性格不合,两人相交极少。 援军,其实不知何时能来,甚至不知会不会来。 刘福通依然沉着果断地下达一个又一个指令,部下也抓紧时间建立防御阵形,构建阻敌障碍。 即便身入绝境,刘福通却没有绝望。 从下定决心要反抗朝廷那一天起,他经历的多少磨难!被朝廷追杀,被自己人出卖,受伤,大病,他都经历过了,而且都熬过来了。 他不知道何时能取得胜利,但他知道自己不会绝望,除非到了最后那一刻。 正如韩山童所说的那样,今日之事,倘若成功,则重开大宋之天,功在社稷苍生,如若不能成功,我们也播下了反元的火种,鞑子现在是躺在干柴上醉死梦生,一旦有火种落到干柴上,他们想要彻底扑灭,只怕没那么容易,这火种早晚必成燎原之势! 是啊,明王殿下说的多好! 我们今夜播下反抗的火种,这火种落到干柴之上,岂是鞑子扑得灭的? 明王殿下,虽然力不能开弓,甚至他这个“徽宗皇帝八世孙”和自己这个“将门之后”一样,也是为了号令天下假冒的,但他的目光深邃,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 而且,韩山童身上有一种极其博大宽容的精神,仿佛以慈爱的目光看着所有的汉人,让追随者愿意为他冲锋陷阵。 刘福通收起心中所想,命令亲兵把明王的大旗升起,现在深陷重围,带领的又是一支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军队,士气万不能泄。 他拍马慢行。 “诸军听着,一切听我号令,保护明王殿下!今日我等已经陷入重围,怯敌必死,奋力一战,或有生机!” 刘福通一边往前,一边对将士们喊道,“我们先固守待援,何都督已经突围,正联合章大人的后军,准备接应我们突围,若接到突围军令,须奋勇向前,虽死不惧!” 明王的大旗在夜风中猎猎飞舞,金黄的“宋”字,在火光映照下格外清晰。 刘福通在旗下站住,拔出腰刀,把刀高高举起。 “弥勒降世,明王出生,白莲花开,红巾飞扬!”他高声道。 诸军齐声呐喊,“弥勒降世,明王出生,白莲花开,红巾飞扬!” 喊声如同春雷绽放,滚滚地传了出去。 刘福通露出一丝微笑,抬眼看向远方。 一抹鱼肚白从天边升起——天快要亮了。 而援军,援军在哪里呢? 永年西二十里,后军驻地,章泽世站在高高的阁楼顶楼。 那阁楼叫作“听雨轩”,本是一名富豪的后花园中的一栋高楼,章泽世临时征用,用作瞭望塔。 他注视着远处黑暗中闪烁的火光,手指轻轻地扣打着栏杆。 这时,一名斥候匆匆上楼,在他身后跪下,“大人,明王殿下和大元帅已经被鞑子重兵包围了,只有何大魁率领的前军有部分人突围出来!” 章泽世的手指依然在栏杆上轻轻敲击,半天,才说,“这个何大魁,倒也有几分能耐!” 停了停,他问道,“明王殿下和大元帅,情况如何?” “禀大人,小的从北部一个小丘上远眺,看到大元帅临危不惧,从容指挥兄弟们构筑防御阵形,这时敌我双方尚未正式交手,明王殿下和大元帅应该无恙!”那名斥候答道。 章泽世的手指停了停,看着远处的火光,问道,“儒思,你觉得此时该如何处置?” 肃立一边的李儒思答道,“不派人去救一下,将来传言出去,只怕不好对教众兄弟交待,也不好对世人交待。” “儒思说的对,救,必须救,而且派我战力最强的千人队去救,”他回头看了李儒思一眼,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传我军令,派李湘流带他的队伍去救明王,务必救出明王殿下和大元帅!” 话音刚落,一个人匆匆赶了上来,“大人,前军都督何大魁派人求救!” “请他上来!” 虽然何大魁是前军都督,章泽世是后军都督,本是平级,但章泽世还有一个身份,枢密副使,所以在军中的位置其实章泽世远高于何大魁,更加上在白莲教中章泽世是仅仅次于韩山童和刘福通的人物,何大魁不可同日而语。 那人被带上来之后,立即跪在地上,“章大人在上,末将受何都督派遣,前来求救,现在明王殿下和大元帅陷入重围,何都督奉大元帅令,仅仅带前军千余人突出重围。今势单力薄,请大人遣后军救明王殿下和大元帅!” 章泽世猛地转身,喝道,“明王危急,为何不早来报!” “我等刚刚突围,便马不停蹄赶来,但沿途都有敌军,走走躲躲,才延迟了!”来人惶恐地答道。 章泽世挥手止住他,厉声喝道,“传我军令,令李湘流立即率部出发,若能救出明王殿下和大元帅,便是大功一件,否则,提头来见我!” 李儒思躬身道,“大人英明!我这就去传令!” 然后李儒思匆匆下楼去了。 来人跪在地上重重扣了三个头,“谢大人!”,然后转身下楼跟着李儒思去了。 章泽世眯缝着眼睛,看着天边露出的一丝天光,重重一下击打在栏杆上。 他的眼睛如同蛇的眼睛一样,在黑暗中闪着冷冷的光。 第62章红巾飞扬14 蒙古军已经完成对红巾军主力的合围,开始了对包围圈中的红巾军发动攻击。 这是一场实力相差过于悬殊的较量。 红巾军仗着先前构建的障碍,阻挡蒙古骑兵的冲锋,一旦骑兵冲势减缓,红巾军的长矛便刺向敌人。 但是,即便刺中了敌人,也未必能伤得了敌人,因为蒙古骑兵身上的战甲过于精良,背部和胸部都是铁甲,腿部是皮甲,头上有头盔,普通的长矛刺在他们身上,只能留下一个划痕,难以造成伤害。 只有刺在咽喉,肋下,面部等处才能对敌人造成伤害。 如此一来,战局对红巾军非常不利。 刘福通亲自跃马挥刀,斩杀越过障碍的敌人。 王二蛋是一名瘦弱的红巾军士兵,个子小,力气也小,根本挡不住蒙古骑兵的进攻。一个回合之后便被打得倒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敌人的长刀划过一道寒光,直奔自己而来,只觉心灰意冷,绝望地闭上眼睛等死。 然而,那一刀没有劈下来。 他奇怪地睁开眼睛,只见大元帅正跃马横刀,架住了劈向自己的一刀,和那个蒙古骑兵打在一处。 刘福通刀法强悍,三个来回后,蒙古兵便招架不住,想要退出去。 “既然进来了,哪能就走?”刘福通大喝一声,一刀照着对方的头颅斩去。 对手惊慌失措,抵挡不及,刘福通的那一刀便砍在他的头盔上,头盔飞了出去。 王二蛋一看大元帅如此勇猛,把敌人的头盔斩落了,不甘落后,顺手把手中的长矛掷出,正好刺中那蒙古人的头。 那个蒙古骑兵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头栽下马来。 王二蛋没想到自己也能杀死高大的蒙古兵,欢呼着去拔出长矛,回头看时,大元帅已经探身用刀背把刚才那敌兵的马的缰绳一勾,顺手抓住,再掷给王二蛋。 “若不能像个男人那样活着,就像个男人那样死去!”刘福通的声音远远传来,“莫丢我汉家儿郎的脸!” 王二蛋脸上一热,只觉豪气上涌。 “若不能像个男人那样活着,那就像个男人那样死去!”他默默地念了一遍,翻身跃到马背上,然后大喝一声,一矛刺出,把一名越过障碍的蒙古兵刺下马来! 虽然红巾军死守,但无奈敌人占据绝对优势,第一道防护障碍还是很快被蒙古军突破了。 红巾军退入第二道防御圈。 天已拂晓,第一道防御圈内外,躺满了红巾军的尸体,他们头上的红巾和身下的鲜血连在一起,远远看去,像一片红色的海洋。 和第一道防护障碍相比,第二道防护圈更加简单,不过是一些砖瓦堆积在一起,或是几根木头架在一起,有的地方甚至是拉过来的几具敌人的尸体堆叠而成。 匆忙之中,能构筑这样的防御已经不错了,好歹不能让敌人的骑兵来去自如。 王二蛋紧紧倚在战马身后,躲避着敌人弓箭手投出的又一波箭雨。 还好,他这匹马是从敌人那里缴获过来的,马身上也批了甲,虽然只是罩住了马背马腹,但毕竟挡住了关键部位,几支羽箭就射在马腹的甲上,那马只是低声嘶叫了一声,却并未受伤。 这是三波羽箭,王二蛋已经摸清了敌人进攻的套路,三波羽箭袭击后,他们就该冲上来了。 又一场血战等着他,或许能暂时活下去,或者会死掉。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要么像一个男人那样活着,要么像一个男人那样死去,大元帅说的! 经过了一夜的洗礼,如果让他重新过回原来的生活,逆来顺受地接受官府那些蒙古人、色目人的呵斥、打骂,已经没有可能。 与其苟且偷生,不如痛痛快快地杀一场,至于生死,听天由命罢了。 敌人的马蹄声近了,更近了。 王二蛋的腰杆慢慢伸直,然后旋风般地从马后转了出来,双手紧紧握住手中长矛,狠狠地刺了出去,正好刺中冲过来的一名蒙古骑兵坐骑的眼睛。 那马一声悲嘶,骤然跃起,把背上的骑兵摔了下来。 趁敌人摔得七荤八素,王二蛋的矛尖已经沉稳地刺入他的咽喉! 没有丝毫犹豫,解决了这个敌人后,他就地一滚,躲过背后砍过来的一刀,然后翻身跃上马背。 这时,另一名红巾军士兵已经架住了那名偷袭的蒙古骑兵。 王二蛋回身,长矛稳稳刺出,转眼间便和那名袍泽形成了二打一的局面。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秀璎坐在一个土坡上做暂时的休憩。 远远地西边尘土飞扬,一彪人马杀了过来,红巾军将士们紧张地站起来,纷纷把兵器拿在手中。 秀璎也吃了一惊,说,“如果再有敌人加入,那真是雪上加霜啊!”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淡定地摇摇头,“不是敌人,是红巾军自己人!” “你怎么知道?”秀璎问道。 “蒙古军现在的目标不是我们,是明王和大元帅,如果有敌军过来,那不应给冲着我们来,再说,你莫忘了,西边是有红巾军的哦。” 百里濯缨停了停道,“仙女妹妹啊,你可不能和我在一起久了,把咱表哥就彻底忘了!” 秀璎闻言,脸上一红,不过百里濯缨说的似乎是真的,自己已经好久没想起自己的表哥了。 百里濯缨凑了过去,“要不我们打个赌,如果那是红巾军,就算我赢了,如果不是红巾军,就算你赢了。我赢了的话,你让我亲一下,我输了的话,我让你亲一口!” 秀璎作势欲踢,百里濯缨只好作罢。 那一彪人马越来越近,红巾军中爆发出一阵欢呼,来的果然是红巾军,当前一人身穿黑色的战甲,威风凛凛骑在马上,不是新任千户李湘流又是谁人? 秀璎惊喜地叫了一声,“表哥!” 李湘流往她看了一眼,显然也非常高兴,但却没有过来,而是直接走到何大魁面前,翻身下马,抱拳行军中礼。 “后军千户李湘流,奉章大人军令,前来协助将军救明王殿下和大元帅!” 【作者题外话】:一剑风起,满天霜落! 舟夫子祝盆友们周末愉快,感谢你阅读以上章节。红巾军陷入绝境,救兵杯水车薪,百里濯缨能否帮韩山童和刘福通能否逃出生天?后面的章节将徐徐展开——请收藏,请关注! 第63章红巾飞扬15 何大魁的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但他扫视了一眼李湘流身后的兵马,脸色慢慢淡了下去。 现在敌军重重围困韩山童和刘福通,章泽世本应倾全部之力前来救援,但他居然只派出一个千人队,这无疑是杯水车薪,如何能救得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宋”字旗依然高高飞扬在晨风中,只是,敌人的包围圈已经缩得很小了,显然,敌人已经攻陷了刘福通临时组建的第二道防御圈。 何大魁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千人队就千人队吧,聊胜于无啊,何大魁想,加上自己这一千多人,奋力杀进去,里面的人再杀出来,两相呼应,或许能救出他们呢? 何大魁冲李湘流抱抱拳,算是还礼了,毕竟,李湘流虽然只是个千户,但他却是章泽世手下的,自己还是要客气点。 “那就劳烦李将军带你的人在前,我这些兄弟刚刚经历了恶战,就紧随你们后面,从北杀入包围圈!”何大魁指着战场说,“明王和大元帅看到我们从这里杀入,一定明白我们的意思,他们会从里面杀出来的,两军会合后,再听大元帅安排!” 李湘流躬身答道,“谨遵何都督军令!” 何大魁点点头,他的心中已经不抱多少希望了,只是竭尽全力试一试而已。 自从跟随刘福通一来,刘福通一直对他信任有加,更是手把手教他如何指挥打仗,把他一个有一身蛮力的家伙变成了一个指挥好几千人的前军都督。 所以,刘福通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现在刘福通陷入包围,他断然没有置之不顾的道理。 等待,只是为了等一个更好的时机杀回去,等待和章泽世派来的救兵一起会合之后杀回去。 既然章泽世只派了一个千人队来,他何大魁也要杀回去。 要死也死在一处,方不愧了这一段知遇之恩! 他瞟了一眼敌军,心中暗想,不就是个死么!老子昨夜也曾经把你们的头颅砍下来,把你们的尸体踩在脚下!崖山之后七十余年,做到老子这一步的汉人,有几个? 便是现在就死,老子也不枉为男儿! 这时,秀璎奔向李湘流,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也跟在后面来到李湘流的面前。 “你们是谁手下的,怎么到处乱跑?”何大魁皱眉问道。 楚映雪抱拳施礼,“回都督话,我们是李将军麾下的!” 何大魁愣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两人的身影,和昨夜杀了那个骄横的蒙古百夫长的人有些相似,“昨夜杀了蒙古人的百夫长的,是你么?” 楚映雪笑笑,指着百里濯缨,“正是我们师兄弟!” 何大魁再看看百里濯缨,确定就是这两个人。他们矫健的身手仿佛还在眼前,不由地赞叹道,“李将军麾下人才济济啊!” 何大魁看了看李湘流带来的那些人,心中又多出些信心。 他拔出刀,斜斜指向前方,“救明王,救大元帅,出发!” 李湘流回到自己的位置,让人给百里濯缨、楚映雪和秀璎每人找了一匹马。 “从现在起,楚师兄便是我们这个千人队的副千户,百里师弟和秀璎师妹是我的参军,我们奋力救出明王殿下!”李湘流指着前方大声说。 他接到章泽世的命令是务必救出明王殿下和大元帅,却不知道敌人这么多。 现在,纵然心中没底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知道,越是艰难、越是难以完成的任务,如果自己完成了,越会得到章泽世的重视。 自古富贵险中求,不冒险,哪有裂土封侯的可能? 不及细想,前锋的队伍已经往前移动了,李湘流骑着马保持在军队的中间,指挥着这些红巾军杀向敌军。 蒙古军的斥候早就探到了这边红巾军的活动,当李湘流的前锋进入他们的弓箭手攻击范围之内,第一波箭雨射了过来。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黑压压的箭雨压了过来。李湘流的属下纷纷举起一个圆圆的东西,那些箭便大多射在那个圆圆的东西上。 百里濯缨仔细看,那不是盾牌,而是农家用的锅盖!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李湘流倒也能想办法!短时间内让他为自己的下属准备上千块盾牌,是不可能的,永年是个小地方,买卖兵器的店铺少之又少,到哪里去买那么多盾牌? 但找到一千块锅盖却很容易,这家伙,不论贫穷还是富贵,家家户户都有几个。 而且,这锅盖有个好处,不但有柄方便举起,而且是木头做的,箭矢射到上面会插入其中,拔出来就可以射了回去,从而弥补己方箭矢不足! 但此时却顾不得许多,地方的箭雨一停,红巾军士兵们再次往前冲锋。 当敌人的箭矢射来时,他们依然举起锅盖。 这方法不很雅观,却很有效,当他们冲到蒙古军千二三十步的时候,损失不过几十人而已。若是没有锅盖当盾牌用,这两波箭雨至少会让李湘流减员两百人! 再次射箭已经来不及了,蒙古军分出一部分人马对付李湘流,双方转眼间杀到了一处,一时喊杀声震耳欲聋! 刘福通在包围圈内,第二道防御已经失守,他的人马已经折损了大半,所余大概不到两千人了。 这时,包围圈的北部发出巨大的呐喊声。 “援兵来了,援兵来了!”王二蛋兴奋地举枪高声喊道,“杀鞑子啊!” “援兵来啦,杀鞑子呀!”本来已经对援兵不抱期望的红巾军士兵们也非常兴奋,“杀鞑子,杀鞑子啊!” “杀鞑子!”到处都是激昂的怒吼。 士气如同海潮,随着东边红日的升起,正在高涨。 此时不组织突围,更待何时? 刘福通骑在马上,指着喊杀声传来的方向,“众军听令,奋力从北方杀出,和援军会合!” “杀出去——”红巾军将士一起齐声高呼。 这喊声如同雷声,滚过若有红巾军的心头,这是绝境中忽然看到生的希望后爆发的高昂士气。 第64章红巾飞扬16 两千汉人士兵以以置之于死地而后生的决心杀了过来,北边的蒙古军感到压力陡然加大,甚至有些恐惧。 他们何曾见过这么疯狂的汉人? 他们的印象中,汉人永远是畏畏缩缩的,任人打骂欺凌,不敢还手,如同一只只绵羊。 即便看到你宰杀其他的“绵羊”,那谢“绵羊”也只是用木讷的眼神看着,而不敢爆发出一丝反抗。 而今天,却大不一样了。 眼前的这些头上裹着红巾的汉人,虽然依然不够强悍,但他们的眼神却已经毫无畏惧,甚至还闪烁这野性发光芒。他们已经到了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地步,即便把刀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他们依然会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手中的刀枪扎入敌人的身体! 经历了这一切的蒙古军士兵,有时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幻觉? 他们不知道,有一种觉醒的力量在这些汉人中蔓延,这种力量,把一个信念传到大家的心中,那就是:这里是我们汉人的家园,我们要自己做主,那种任人奴役的日子,该结束了! 受到鼓舞的红巾军士兵以锐不可当的气势往前冲锋,企图在蒙古军包围圈上撕开一个口子。 刘福通亲自指挥冲锋,同时指派了一个千夫长带领人断后,防止敌人从后便袭击。 队伍果决地往北推进,稳步往北推进,不计代价地往北推进。 红巾军固然勇猛,但武器装备和蒙古军相比,毕竟不可同日而语,虽然一步步往北移动,却也损失巨大,留下了一路的尸体! 那些尸体,头上的红巾和淌出的鲜血混在一起,在火把的照耀下,仿佛也是一团巨大的火焰,正在大地上往前蔓延。 往前大约五百步后,红巾军终于遇到了最顽强地抵抗,再不能向前一步。 刘福通心中诧异,一刀把一名鞑子斩下马来,然后抬起头来,只见北边的敌军中一面白色的羊毛大纛正高高飞扬。 原来蒙古军中主帅已经到了这里,而且正在阻止红巾军往北突围!这表面鞑子已经清楚红巾军的意图,正在全力阻挡刘福通和援军会合。 果然,从密密麻麻的刀枪的缝隙中,刘福通看到,一排蒙古兵跪在地上,转眼间便被砍下了脑袋。 这便是后退者的下场,蒙古人崇尚勇士,对怯懦者向来不手软,即便是自己人。 他们以此迫使士兵们奋勇杀敌。 “宋”字大旗和那一面白色的大纛遥遥相对,在晨风中猎猎飞扬。 刘福通目光灼灼,盯着白色大纛下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 大纛下面,蒙古军主帅哈丹巴特尔用鹰一样的目光也越过重重刀枪,看向刘福通。 刘福通知道,这是最后的决战,突围成功,或者战死,因为如果此时气馁,红巾军士兵的士气衰落,那有机会重振? 刘福通跃马往前,一刀把一名蒙古骑兵劈下马来,然后挥着滴血的长刀大喊道,“援军就在眼前,兄弟们,冲啊!” 受到鼓舞的红巾军士兵再次奋不顾身地撞向蒙古军,立即溅起一阵血雾,却也有数名蒙古人栽下马来。 然后,下一拨红巾军士兵又撞了上去… 李湘流一边指挥人马冲锋,一边密切注视着高高飘扬的“宋”字大旗,他发现,当那个“宋”字大旗往北推行了大约五百步后,推行的速度慢慢迟缓了下来,然后反而往南退了大约四五十来步,这才稳住了。 当大旗再次开始北移时,速度极其缓慢,仿佛是在蠕动。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敌人的阻力太强! 他当然注意到了那面白色的大纛,敌人的重心正在往这边移动,李湘流和何大魁想杀进去固然不易,刘福通杀出来更不可能。 再看自己这边,人马杀到一半,也是不能再往前推进了。 援军和韩山童、刘福通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四百步,却再也不能靠近一步! 而且,敌军正在反扑,刚才撕开的一个口子,正在慢慢再次合拢。 功败垂成,说的就是今日么?李湘流无奈地想,如果韩山童和刘福通战死,红巾军首义之日便遭重创,今后只怕举步维艰。 李湘流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跋山涉水,从岳麓来到永年,这个选择到底对不对? 白色的大蠹下面,蒙古军主帅哈丹巴特尔阴鸷目光看着一拨拨撞向蒙古铁骑的红巾军士兵,低沉地说,“一个不留,把他们全部都杀了!” 站在他身边的传令官立即大声传令,“传万户大人军令,将反贼全部就地格杀,不留活口!” 那些蒙古骑兵本来是采取守势,抵挡着红巾军的突围,忽然接到哈丹巴特尔的命令,立马改成攻势,反而向红巾军逼去! 仿佛是两股洪流的对撞激起是水雾,一股血雾升了起来。 与此同时,由于刘福通跟前的人数已经只有几百人了,包围他们的蒙古人已经不需要那么多了,两个千人队在哈丹巴特尔的指挥下,开始迂回到李湘流和何大魁军队的侧翼,对这一股援军实施包围! 李湘流看在眼里,心急如焚。 他的部属也看到了形势的危急,大家都知道,面对凶残的蒙古骑兵,如果能一鼓作气冲散他们,或许还有转机,一旦士气低沉,让蒙古人包围了,他们只有一死。 一些胆小者不再管军令不军令,扔掉了兵器往后跑,企图在敌人的包围圈合拢之前逃出去,从此远走高飞。 军心一动,必然全盘奔溃,一千多人将不再有可战之兵,李湘流熟读兵书,对这一点异常清楚。 他跃马截住几个从前方溃逃出来的红巾军士兵,手中长剑森然斩落。 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士兵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李湘流锋利的长剑已经把他的头颅斩了下来。 只是眨眼的功夫,李湘流的剑又砍向第二个逃兵。 那逃兵的刀还在手中,慌忙举刀去挡。但李湘流手中宝剑削铁如泥,寻常刀剑哪是对手?那小兵的刀被截断成两截,然后,长剑从右肩切入,从左胸出,转眼身首异处。 【作者题外话】:哈哈,没想到今日还有一更吧?舟夫子这么卖力,盆友们还不收藏,更待何时? 第65章红巾飞扬17 “胆敢违抗军令者,就地处决!”李湘流的长剑滴着鲜血,指向溃逃下来的士兵,“我们干的是反抗朝廷的勾当,即便能从我手中逃过去,你逃得过朝廷的追捕?奋起杀敌,才是唯一的生路!” 言未毕,长剑再次挥出,将一个溃逃的士兵首级砍了下来。 那些溃逃的士兵不敢再往后逃,纷纷捡起丢下的兵器,重现往蒙古人杀去! 溃逃是止住了,但蒙古人的合围却无法阻挡。 这是一个奇怪的战况,两股红巾军被分割包围在不远的地方,喊声彼此可闻,却难以会合。 何大魁已经不再跟在李湘流的后面了,他亲自带着自己的亲兵向蒙古人发动攻击,他似乎不知疲倦,挥舞着长刀,砍向胆敢挡住他的蒙古兵。 他的刀刃已卷刃,豁口也比比皆是。 但他顾不得这些,只是拼命向韩山童和刘福通的方向接近。 每前进一步,红巾军都要丢下几十具尸体,甚至更多。 后面的红巾军几乎是踏着前面袍泽的尸体在前进。 幸好何大魁还算治军有方,他的前军又是红巾军中的精锐,虽然战局惨烈,却不后退,一拨倒下去,一拨跟上来,紧紧跟在何大魁的身后一起往前冲杀。 李湘流看在眼里,心中暗自佩服,和自己手下这些兵相比,何大魁的兵显得训练有素、临危不乱。 楚映雪忠实地协助李湘流,手执长刀监战,但凡有胆敢溃逃的红巾军士兵,他的长刀毫不留情,一律斩首。 秀璎看得捂住眼睛,不满地对百里濯缨说,“他们怎么这么冷酷?” 百里濯缨虽然也有不忍,尤其看到一个红巾溃兵还是个大孩子而已,却依然被李湘流斩首,但他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尤其在这个时候,要让全体将士用命,必须令出如山。 一个人溃逃没人管,便会有十个人溃逃,然后便是一百个人。 军心一动,这仗就不用打了,主将找个地方,嚎两句“时不利兮骓不逝”,自刎算了。 所以,百里濯缨知道,李湘流和楚映雪做的都是对的,只是他做不到而已。 秀璎并不是没见过打仗,更不是每见过杀人,只是看到这么冷酷地斩杀自己人,才觉得不忍而已。 战局终于一缓。 百里濯缨扫视四周,心中暗暗叫苦,李湘流和何大魁又陷入敌军的包围了。 而且红巾军减员严重,遍地都是头上系着红巾的尸体,一层层,一叠叠。 李湘流和何大魁遥遥对望了一眼。 他们的人加在一起也只有七八百人了,损失超过了一半,之所以还能支撑,一部分原因是何大魁的治军有道,一方面是李湘流和楚映雪毫不留情斩杀逃兵。 逃是个死,降也是个死,红巾军士兵没有选择了,只能跟着主将苦战。 此时,蒙古人完成了对他们的合围,仿佛猎物进入了自己的包围圈,再也跑不掉了,所以攻势缓了下来。 而刘福通的周围,人更少了,算上伤员,也不过三四百人。 再有两个冲锋,就没有可战之兵了。 是啊,快结束了,别说冲不过去,即便冲过去和援军会合了,那又如何?那不过是另外一个包围圈啊。 刘福通仰头看看东方,红色的太阳刚刚升起…就这样结束了么?殚精竭虑谋划的大事,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可惜了这许多汉家的大好儿郎! 他的眼角有点干涩。 两个呼吸后,他再次举起刀,稳稳指向敌人。 “我们汉人,隐忍的已经够久了!今日即便是战死,我们也要在进攻中死去,而不是站在这里等敌人把屠刀砍向自己的脖子!” 杀声再起。 何大魁骑在马上,远远看到“宋”字大旗下,那些红巾军兄弟奋起余勇,沿着刘福通大元帅的战刀指引的方向杀向蒙古骑兵。 他更不迟疑,挥起战刀,冲向敌人,他身后的红巾军爆发出一声呐喊,紧紧跟在自家都督身后。 李湘流知道,此时此刻,后悔也没有用了,他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宝剑也指向前方。 这是红巾军最后的战斗。 这是徒劳的挣扎。 然而,这也是最后的辉煌! 或着,谁不想活着?他们…别无选择啊! 像个男人那样活着,或者像个男人那样死去! 只是,当李湘流侧头看了秀璎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些惭愧,一些哀伤,一些不舍。 秀璎的目光却有些呆滞,她不明白,仗不是还在打吗? 她看了看身边的百里濯缨,对方正愣愣地看着南方,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是家乡的方向啊,虽然没有亲人,却有个老和尚师父呢。 楚映雪依然面无表情,士兵们洪水般从他身边往前涌去,他侧脸看了秀璎一眼,眼中似乎有那么一点温情,也有一丝怜悯。 这真的是最后的时光么?秀璎问自己。 “《定河图》啊,你还好好地躺在我的怀中,而一切就要结束了,”秀璎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在心中对自己说,“你真的有那么大的作用吗,那为何我们还是打不赢呢?” 永年以西二十里。 “听雨轩”中。 枢密副使兼后军都督章泽世依然凭栏而立,他的目光眺望着远方。 太阳已经升起,但却照不到他站立的地方,他站在一片阴影之中。 斥候匆匆上楼,在他身后跪倒,“大人,李湘流未能救出明王殿下和大元帅,他自己也陷入了蒙古人的包围,与他一起陷入包围的还有前军都督何大魁!” 章泽世长长舒了口气,然后淡淡地说,“可惜了!” 然后他看向身旁的李儒思。 李儒思听了章泽世的话,微微一笑,道,“是可惜了,虹影的确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章泽世微微皱眉,说道,“就你聪明!我说的是明王殿下和大元帅,二人都是盖世英雄,不小心深陷重围,我虽然派出劲旅救援,奈何苍天无眼,二人均星陨于红巾首义之中,此后前途艰难,章某人只能寂寞独战了,呜呼!” 第66章与子同袍1 “卑职惭愧,卑职知错了!”李儒思微微躬身,身上的长衫在晨风中猎猎飞舞。 “大人节哀,没有了明王殿下和大元帅,大人肩上的责任更重了。这永年一役,如同往天下抛出了一个烈烈燃烧的火把,早晚必成燎原之势,大人任重道远啊!” 章泽世抬起手,指在李儒思的鼻子上,良久方放声大笑,“儒思啊,儒思!我辈任重道远,没有时间悲伤啊,我们当继承明王遗志,驱逐胡虏……知我者,儒思也!” 就在红巾军拼死杀向蒙古军的时候,百里濯缨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脱离红巾军的队伍,往侧边的蒙古军冲去。 那是查干巴拉! 昨夜,红巾军全歼来犯的千人队,俘虏了主将千夫长查干巴拉,之后并未立即将其处死,而是交由百夫长莫小稚照管。 莫小稚是百夫长,要指挥部下作战,就把这个家伙交给了妹妹小雅。 小雅本来功夫不怎么样,又没上过战场,此时见敌我双方厮杀惨烈,早就吓得颤颤巍巍,周围的人也都只顾跟在何大魁后面杀敌,哪有人帮小雅管这闲事? 那查干巴拉见地上插着一把刀,知道逃跑的机会来了,他把背靠近那把刀,把缚住双手的绳子压到刀刃上,不停地上下滑动。 “你…你干什么,不要乱动!再动我杀了你!”小雅把手中的剑比在查干巴拉的脖子上。 查干巴拉却早就判断出小雅胆小,干脆赖着脸,“我的背上痒痒,我就随便蹭蹭痒,你怕什么呀?要不,我不动,你帮我挠挠?” 小雅小脸通红,“呸!你这个死鞑子,我是不会给你挠的,你再不老实,等会儿我姐姐回来了我让她杀了你!” 与其说这是威胁,还不如说是安慰! 查干巴拉这个老滑头听出了小雅不敢杀人,继续把绳子在那刀锋上滑动。 终于,绳子断了! 查干巴拉狞笑着站起来,顺手把那把刀从地上拔起来。 “啊——”小雅大声惊叫,周围却没有人理她。 惨叫在战场是最不能引人注意的声音,因为这种声音太多了,多得大家见怪不怪,就像地上见惯了地上的尸体一样。 查干巴拉狞笑着一刀向小雅劈去,但小雅武功虽然不济,普通的招式却还是会的,一剑架开了那把刀。 查干巴拉见匆忙中不能取胜,便放弃了杀掉小雅的计划,而是撒腿往蒙古人的阵营跑去。 战场上已经是敌我交错,没有人特意去看查干巴拉,他一路奔跑,居然十分顺利,再有两个呼吸,他就能跑到卢蒙古人的阵营中去了。 但查干巴拉的运气还是不够好,因为百里濯缨看到了他。 百里濯缨看到查干巴拉逃跑,心中其实也未做多想,让他心中一动的是那些蒙古骑兵的反应。 查干巴拉跑向那些蒙古人,那些人居然全部露出敬畏的神情,而且远远地就把刀剑垂下,弓箭手也全部停下,以防伤到查干巴拉。 如果查干巴拉是一个寻常的千夫长,他再有威信,也只是在他自己的那个千人队中,而他的那个千人队昨夜已经全部到鬼门关报到去了。 这些人对他心存敬畏,必然有其它的原因。 “不能让他逃走!”这是百里濯缨的第一反应。 他心念刚刚及此,已经催动战马,旋风般扑了过去! “抓住那个人!”他一边催马往前冲一边喊道。 战场上杀声正浓,金戈撞击之声,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混杂在一起,把百里濯缨的喊声淹没了。 没有人听到百里濯缨的喊声,但楚映雪是个例外,他听到了。 他和百里濯缨一起长大,他熟悉百里濯缨的一切,就如同熟悉自己一样。 百里濯缨的喊声一起,他便从混杂的声音中捕捉到了。 他的目光一扫,已经看到正在狂奔的查干巴拉和正在驱马追赶的百里濯缨。 楚映雪虽然不知道百里濯缨为何对那个蒙古人如此看重,却知道百里濯缨这样做,必然有这样做的道理,所以他不假思索带转马头,双腿一夹,加速冲了了上去。 此时,查干巴拉和百里濯缨之间,至少有三十步远的距离,而查干巴拉和蒙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十几步! 查干巴拉用眼睛的余光瞥见两匹马正加速向自己冲了过来,而且马上骑的,依稀正是昨夜那两个凶神,他心中一惊,但随即明白了眼前的处境,奋起全力、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去。 这是时间的竞赛! 查干巴拉的脚力还算不错,很快就冲到了队伍前面几步,两名接应自己的蒙古骑兵也冲出来,刚好从他的身边掠过,准备去截住随之而来的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查干巴拉心中松了口气,自己到鬼门关走了一趟,没想到居然活着回来了!你们这些汉人呆子,昨夜为何不杀了老子? 他心中得意,脚下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一直往前跑去。 这时,他听到了两声巨大的轰响,随即惨叫声传来,他没有回头,却知道这惨叫是刚才接应自己的那两名骑兵! 查干巴拉猜得没错,那两名骑兵在和百里濯缨接近的瞬间,百里濯缨低头躲过横掠而过的刀锋,手中长剑如同庖丁解牛般准确,从那骑兵的肋下腋窝处刺入,一剑把他刺下马来。 而紧随其后的那名骑兵则遇到了楚映雪。 楚映雪也是急于截住查干巴拉,一股劲全部注入手中长刀,当那骑兵和他的马交错的瞬间,对手一刀斩了过来,楚映雪不躲不避,同样一刀斩向对手。 两刀在空中相遇,巨大的撞击让那骑兵手腕一麻,手中的刀便飞了出去。 楚映雪的马已经奔了过去,但他的刀锋还来得及往后一扫。 这一扫,如同秋风扫落叶,那蒙古骑兵的头颅,也不过是秋风中的一片落叶罢了。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连杀两名蒙古骑兵,只在呼吸之间,让那些观看的蒙古士兵心中升起一阵怯意! 【作者题外话】: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再次默契地联手,要阻挡逃回的查干巴拉……他们能够成功么?查干巴拉又是什么重要人物?请听下回分解……当然,还没收藏的盆友,收藏啦! 第67章与子同袍2 查干巴拉看不到身后发生的一切,但他能在奔跑中看到自己袍泽脸上的恐惧。 那真是两个厉害的角色呀,居然能让我蒙古勇士感到恐惧! “但那又怎么样,我查干巴拉又回到了自己的阵营!”查干巴拉不无得意地想到,“你们这些愚蠢的汉人,偏有许多讲究,抓住我却不杀我,如果我抓住你们,绝对一刀砍下头颅来……只有死人是最安全的,你们不知道么?”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逃走。 他看着前方和两边熟悉的面庞,放慢了脚步,心中越来越安稳,最后他站稳脚步,回头。 他要看看这两个汉人凶神如何陷入重围之中,看看他们如何被杀,或者被俘。 如果那两个家伙被抓住了,他一定要立即亲手杀掉,不留给他们任何逃走的机会!在杀他们之前,他还要问他们,我才是最后的胜利者,你们服是不服? 他一边想,一边转身,等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人已经回过身来了。 那两个人果然强悍,居然追到了距离自己七八步的地方,可惜功亏一篑,终究是追不上自己了! 楚映雪和百里濯缨已经陷入了蒙古兵阵中,他们来势太急,蒙古兵还没有来得及将两人团团围死,但那只是时间问题,不出两个呼吸的时间,蒙古人就会调整完毕,把这两人两马死死困住! 此时,二人再齐辔,马头被敌方战马死死抵住。 面对着重重敌人,即便是绝世高手,也难以脱身,就好比猛虎陷入狼群,终究是敌不过的。 百里濯缨见状,知道最后一搏的时候到了,一剑荡开杀来的一把战刀,大喝一声,“玩个飞人!” 同时,他把手掌伸向楚映雪。 楚映雪不假思索,抓住了百里濯缨的手掌,手中加劲一个飞舞,百里濯缨便从马鞍上飞了起来,如同一只苍鹰,从人群上空掠过,扑向查干巴拉! 楚映雪和百里濯缨小时候一起玩耍,常常玩一个“飞人”游戏,就是楚映雪抓着百里濯缨的手,把百里濯缨舞动起来,然后突然松手,百里濯缨便顺着舞动的方向飞了出去。 刚开始,百里濯缨飞到的地方是草垛子或者水池里,都是落下去不会把人摔伤的地方。 后来两人的技术越来越熟练,游戏的难度不断加大。有时楚映雪会把百里濯缨扔向树枝,百里濯缨需要在空中判断位置,自己出手抓住树枝方能保证自己不被摔得鼻青脸肿。 再后来,两人已经把这个游戏玩得炉火纯青。二人在山上发现长有野果的大树,楚映雪就抓起百里濯缨扔了上去,百里濯缨绝对准确地抓住树枝,然后攀上大树,把果子采了掷给楚映雪。 多年以后,无论是大树、屋檐,甚至岩石,百里濯缨都能在空中飞动的同时稳稳抓住。 只是,二人年龄越来越大,已经很少玩这种孩子气十足的游戏了。 没想到,在这刀枪铮鸣的战场上,两人再玩了一把! 查干巴拉见百里濯缨飞过几层人墙向自己扑来,心中大急,高喊道,“举刀!举刀!” 护住查干巴拉的人明白了,一起把刀往上举起来。 一时间,查干巴拉的上空竖着十几把明晃晃的长刀,仿佛是一座刀刃组成的森林,把查干巴拉罩在其中! 这一招非常毒辣,百里濯缨总要落下的,他落下时将面临身下林立的刀刃,不被刀刃穿透才怪呢! 百里濯缨的身子在空中掠过,目光早就发现了查干巴拉身边的变化,哪肯落入那刀刃组成的丛林?他身子刚刚下落,手中长剑已经挥出,这一挥不是为了杀敌,而是拍在敌人的一把刀上。 他借着那一拍的反推之力,再往前掠过两步,已经避开了最凶险的地方。 然后身子下落,在下落的同时,手中长剑再次挥出。 这一次,长剑带着凌厉的杀气,直接把两个蒙古骑兵斩下马来! 这一次,查干巴拉真是怕了,这是一个汉人中的恶魔,一路紧跟自己而来,似乎不杀了自己绝不罢休。 他开始在周围人的簇拥之下往那白色的大纛移动过去。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百里濯缨双脚刚刚落地,便一弹而起,反手把两名蒙古兵刺下马来!趁着敌人惊魂未定,他反手平平挥出长剑,长剑上注入了他全部的力量,剑锋所到之处,惨叫连连,敌人纷纷倒下!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呼吸之间! 这时的百里濯缨已经到达了查干巴拉是身后。 查干巴拉身边的一个高大的蒙古兵保护查干巴拉心切,举着一把长刀往百里濯缨横扫而来。 查干巴拉胆战心惊,想要迈步奔跑,却发现腿脚不听使唤,只是颤巍巍地往前迈出了一步。 百里濯缨脚下不停,手中剑却奋力斩向那一柄大刀,那刀被荡向一边。同时,传来“咔嚓”一声,百里濯缨的长剑从中折断! 这只是一柄寻常的剑而已,如何经得起百里濯缨注入全力和其它刀剑碰撞? 那持刀的蒙古武士心中一喜,刀锋一转,再次砍向百里濯缨。 然而,他的刀锋刚刚砍到一半,便硬生生地掉转了方向,一刀砍在地上。 不是他不想砍下去,而是他不敢砍下去。 此时的百里濯缨,手持半截断剑,顶在了查干巴拉的喉咙上,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鲜血正一滴滴从脸上滴落下来! 而查干巴拉,则一脸的恐惧,嘴唇哆嗦着,双手高高地举起,想要说话,却已经说不出来了。 这人生真他妈大喜大悲,兴致勃勃地来剿匪,却落入敌人手中,好容易逃脱,逃到了自己人中间,却让一个闯进来的家伙用一把断剑顶在脖子上…… 那些蒙古武士手中的刀枪一起对准了百里濯缨的身后,而百里濯缨一只手狠狠搂着查干巴拉的腹部,一只手持断剑架在查干巴拉的脖子上,根本腾不出手来招架。 只要这些蒙古武士一发力,就可以把百里濯缨扎成一只刺猬。 “即便你们把刀枪扎进我的身体,我依然有余力切断他的脖子,只是不知是我的命金贵些,还是他的命金贵些?” 【作者题外话】:亲,如果你觉得这故事有点意思,那就收藏一下下哦,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能省下许多护手霜,真滴! 第68章与子同袍3 百里濯缨也不回头,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对身后的情景清清楚楚,他刀一样的目光盯着前方的敌人,话却是说给身后的蒙古武士听的。 然后,百里濯缨手中一紧,断剑扎入查干巴拉的肌肤,厉声喝道,“让他们都住手,否则我先杀了你!” 这句话是说个查干巴拉听的。 查干巴拉惊慌失措,双手高高举起,不假思索地嘶声喊道,“停下,都停下!” 周围的蒙古兵哪敢违抗,纷纷住手后退,只是把百里濯缨和查干巴拉围在中心。 百里濯缨推着查干巴拉,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楚映雪的马前。 楚映雪跳下马,持长刀护住百里濯缨的身后。 直到此时,百里濯缨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回想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感觉到背上的冷汗流了下来。 “看来我们赌对了!”百里濯缨对楚映雪说,但没有回头。 “吃喝嫖赌四大行中,你最擅长赌了,所以你一定会赢的!”楚映雪目光如刀,扫视着虎狼般尾随而来的敌人,淡淡地答道,“如果师父允许你去赌坊,没准儿你能成为一方赌神,赢回好多钱呢!” 百里濯缨不满地说,“看你说的,好像吃喝嫖赌我都干过似的,你这是在破坏我翩翩美少年的良好形象!” 远远地传来秀璎的呼声,“楚师兄,百里濯缨,你们怎么了?” 百里濯缨露出一个笑容,高声答道,“楚师兄在和我讨论召妓的学问,他说喜欢屁股大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最好不要靠近!” 但他的笑容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右手稍微加力,查干巴拉脖子里便渗出点点血珠。 他用冷酷的声音对周围的士兵说,“告诉你们的主将,若想这个人活下来,就停止进攻,派人来这里谈判!” 查干巴拉沙哑着嗓子喊道,“快去!快去叫哈丹巴特尔来!” 其实,当昨夜兵败的时候,查干巴拉还想像一个勇士那样自杀,若是自杀成功,倒也成全了他。 但是,经历了这一番折腾之后,他忽然发觉生命的可贵,求生的欲望超出了一切。 活着,他就能回到他的娇妻美妾中去,还有那成群的牛羊,豪华奢侈的府第,享不尽的人间荣华。 可是,如果他死了,他只会变成一具尸体,像一只死狗一样,卧在肮脏的泥土中…… 活下去,成了他的唯一目标。 当百里濯缨的断剑架在查干巴拉的脖子上的时候,周围的士兵都已经把刀枪垂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围在周围,看那神情,似乎很担心查干巴拉有闪失。 不待查干巴拉吩咐,已经有人飞奔到大纛下报告哈丹巴特尔。 包围圈中,刘福通的兵马越来越少。 他身边的左军和右军本来战斗力不强,中军稍强,但也久战力疲,伤亡十去六七。 现在围在他周围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不过,这些红巾军都是忠实的白莲教教徒,虽然战力有限,却非常忠诚,几乎是以身体组成障碍,抵挡着蒙古军的冲击。 他们只有一个信念:保护明王殿下,保护大元帅! 每挡住敌军的一个冲锋,便有一大片红巾军将士倒下去,然后又有一批红巾军将士补上来,继续抵挡敌人的下一波进攻。 眼看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少,而援军也陷入重重包围之中,自身难保,刘福通忍不住一声长叹:苍天,你何其不公也! 就在他准备做最后的准备的时候,刘福通忽然发现,奇迹出现了,本来潮水般无休无止地进攻的蒙古骑兵,居然全部停止了攻击! 他放眼四望,没错,这不是幻觉!那些蒙古兵都后退了数步,刀枪依然指向红巾军,但却不再冲锋。 刘福通知道,发生这种事,绝对不可能是蒙古人大发慈悲了,想让他们投降。 蒙古人对待敌人,从来是斩尽杀绝,屠城的事从不少见!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敢判断,一定发生了让蒙古主帅不敢再发动进攻的事! 其实,此时的蒙古千户哈丹巴特尔,正在亲兵的簇拥之下,来到离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不到五十步的地方。 众亲兵把盾牌举起,罩在哈丹巴特尔的前面,只露出他的头部,以防敌人偷袭。 这担心真是多余,这时的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哪有机会再去偷袭被亲兵重重保护着的哈丹巴特尔,只不过,查干巴拉的事发生在前,让哈丹巴特尔对这些红巾军刮目相看,不敢大意罢了。 看到白色大纛缓缓移来,旗下的主帅居然亲自来谈判,百里濯缨愈发知道,自己这一步赌对了,这个查干巴拉虽然打仗不咋的,但绝对是个重要人物! 如果查干巴拉是个寻常的千夫长,哈丹巴特尔绝对不会去管他的死活! 只是,百里濯缨依然不清楚,这个查干巴拉到底是个什么重要人物? 哈丹巴特尔抬起手,手中的金刀指着百里濯缨,大声说道,“那红巾乱贼听好了,放了刀下人,我可以答应不株连你九族!” 百里濯缨知道对方这是故作镇静,哈哈一笑,“谢大人恩典,不过对我来说貌似没有区别,老子倒想知道我的九族有哪些人,可惜找不到啊,还是拉个人陪着死比较好!” 果然,哈丹巴特尔再次放宽条件,“好吧,看你年龄尚幼,你若弃恶从善,我保你不死!” 百里濯缨不语。 哈丹巴特尔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大声喝道,“我放了你和你身后那个人,一命换你们两条命,行便行,不行就作罢!” “那就算了,大家一起死吧!”百里濯缨大声说道,“你们都看清楚了,不是我不放这厮,是你们的主帅不要他!” 说罢,百里濯缨右手用力,斜斜划过查干巴拉的脖子,鲜血立马涌了出来,顺着查干巴拉的脖子流了下来。 其实百里濯缨并没有用太大的力,如果真弄死了这厮,那就彻底没有讨价还价的砝码了,他只是用短剑的刃挑挑破了查干巴拉的皮而已。 百里濯缨这样做,只不过是想要查干巴拉出声来为他谈判! 第69章与子同袍4 百里濯缨手中一用力,查干巴拉只觉得那剑刃已经刺入自己的喉咙,已经吓得半死了。 他扯着嗓子对哈丹巴特尔骂了起来,“哈丹巴特尔你个混球!你想要我死是不是?今天我如果死在这里,你也活不了多久,你最好想清楚了!我父亲哈麻一定会找机会杀了你!” 查干巴拉的话如同巨雷滚过百里濯缨的耳边。 百里濯缨吃了一惊,他只猜想查干巴拉是个贵族,却没想到他是蒙元朝廷权臣哈麻的儿子! 难怪哈丹巴特尔会亲自来谈判。 当今皇上不理政事,政事全仗两个大臣打理,一是丞相脱脱,另一个则是中书添设右丞哈麻。 这哈麻虽然官职不及脱脱,但他和脱忽思皇后交往甚密,在后宫出入无阻。 后来,有一个御史,名叫海寿,弹劾哈麻有违君臣之礼,当今皇上无奈,才勉强同意将哈麻罢官。 但随即,脱忽思皇后向皇帝哭泣,为哈麻求情,皇帝居然立即反悔,反过来将御史海寿罢官归田,哈麻则官复原职。 所以,这个草包查干巴拉的背后站着的不仅仅是权臣哈麻,还有脱忽思皇后! 百里濯缨只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想赌一把,没想到赌赢了,后来他惊喜地发现自己赌赢了,却没想到自己赢得这么大! 按说,查干巴拉完全没必要到军中来当这个千户,他完全可以凭借父亲哈麻的权力得到很高的职位。 但是,哈麻看到近年天下乱象纷呈,就连蒙古人内部,也是战祸不断,于是哈麻希望自己的子弟中能出一两个知兵善战的将才。 查干巴拉生性骄横,可看在哈麻眼中,却觉得那是勇士的特质,便把他送到了自己信任的哈丹巴特尔帐中,担任千户之职。 由于身份娇贵,自然不乏溜须拍马之徒前来献谄,于是,“天下名将”、“料敌如神”等等好听的词不绝于耳。 刚开始,查干巴拉还有自知之明,不敢以帅才自居,但马屁这东西的厉害之处便在于,听得多了,听的人都当是真的了。 查干巴拉当然不能免俗,在军中待了一年,已经觉得自己真的是“天下名将”了。 查干巴拉的眼睛被谎言蒙住了,但哈丹巴特尔的眼睛看得清楚,他总是把查干巴拉这个宝贝放在最安全的地方,从不真的让他带兵冲锋陷阵,只偶尔让他带人执行一些没有风险的任务。 当然,功劳是少不了的。 因为哈丹巴特尔清楚,如果这个宝贝儿出了问题,他自己这个万户是不用干了,弄不好命都保不住。 查干巴拉却不这么想,他的信心被马屁和所谓的“战功”越吹越大,总想着要横刀跃马大干一场。 哈丹巴特尔安插在白莲教中的细作传出消息,红巾军将在永年起事。 查干巴拉知道,要想露一手,只能在哈丹巴特尔的大队伍还没有出动之前就出动才行,否则,他的任务一定又是等着收拾战场。 他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一切都如查干巴拉所料,他避开了哈丹巴特尔,提前带兵来到了战场,路上还打劫了一拨汉人百姓。 唯一超出查干巴拉预期的是红巾军的战斗力,然后…他的千人队只剩下他自己了,还被百里濯缨用剑架在脖子上! 哈丹巴特尔哪敢放弃查干巴拉?他只不过希望百里濯缨不知道查干巴拉的真实身份,要价不会太高,谁知道查干巴拉这个蠢货误会了哈丹巴特尔意思,主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蠢货!”哈丹巴特尔低声骂了一句。 百里濯缨也是欣喜万分,居然抓了这么一条大鱼,看来可以漫天要价了!因为他知道,如果查干巴拉死了,哈丹巴特尔即便把这里的红巾军全部剿灭,回去也是功不抵过。 所以哈丹巴特尔不会让查干巴拉死。 想到这里,百里濯缨放心地狮子大开口,“让你的人让开一条道来,放我们所有的人离开这里!” 稍微一顿,他补充道,“明王殿下、刘大元帅那边也是的,先让他们和我们会合,然后放我们走!” 哈丹巴特尔知道查干巴拉的脑子不行,自己再和百里濯缨讨价还价只怕会得罪这个蠢货,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当即表态,“一言为定!你放了查干巴拉,我放了你们!” 百里濯缨笑道,“你以为我是傻子么?你放掉我们,我才放掉他!” 哈丹巴特尔无奈,只能先答应,把令旗挥动了几下,蒙古人的军队潮水般往两边散去。 刘福通当机立断,带领残兵向何大魁和李湘流靠拢。 哈丹巴特尔大声道,“我已经按你的要求做了,你快放人!” 百里濯缨故意装傻,冲李湘流喊道,“李山长,李千户,准备好了,我要把这头猪放了!” 李湘流哪知百里濯缨的心思,着急得大喊,“师弟千万不要放!” “李千户莫非好男风,喜欢这个男人?我咋不知道呢?”百里濯缨笑道,“可是我只喜欢女人,不想留着这个家伙!” 李湘流用剑指着周围的蒙古军,大声说,“现在他们是投鼠忌器,你一旦放了这个人,他们立马进攻!和先前的区别无非是从分割包围变成一锅煮!” “千户大人英明!”百里濯缨望着李湘流的方向答道,“那你说咋办?” “把兵马撤开,让这里的红巾军兄弟全部出去,然后你再放人!否则你就杀掉他给我们垫背!” 百里濯缨看着哈丹巴特尔,“听到没有?就按我们千户大人说的办!” 然后,百里濯缨笑笑,低头对查干巴拉说,“听到没有,我是想放你,但那个潇洒的小哥舍不得啊?” 查干巴拉怨毒地看了李湘流一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把李湘流活活地吃下去。 有查干巴拉在百里濯缨的手中,哈丹巴特尔哪能占取主动位置?他只好命令军队往两边分开,给红巾军让开一条路来。 【作者题外话】:《定河图》不知不觉已经十五万字了,感谢每一位阅读这个故事的盆友,感谢每一位投票支持的盆有,感谢每一位收藏支持的盆友!你们的支持是舟夫子写作的动力。 第70章与子同袍5 “那红巾乱贼听好了,尔等逃出包围之后,立即放人!”哈丹巴特尔沉声道。 他心中想的却是,即便你等跳出包围又如何?我尾随而击之,莫非还不能消灭你们这股乱匪? 红巾军开始快速从蒙古兵放开的那个口子撤出。 当那个迎风飘扬的“宋”字大旗飘过的时候,刘福通指向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旗下那个面容慈祥平静的老人往这边看了一眼,微微颔首。 百里濯缨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像韩山童那样,面对险恶处境能始终面色平静如水。 何大魁紧紧跟在韩山童和刘福通之后撤出,他撤退的时候突然发难,带着二十余名精壮汉子连杀数名蒙古兵,冲到百里濯缨身边。 哈丹巴特尔待要反应,事情却已经结束,他担心查干巴拉受到伤害,只得暂时忍下一口气,只等把查干巴拉救出后再行出气。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终于摆脱了孤军奋战的处境,被何大魁接应出去。 最后撤出的是李湘流,他带着自己的人缓缓撤出之后,哈丹巴特尔整军紧紧跟随在后。 “红巾乱贼!赶快放人,做人岂能言而无信?”哈丹巴特尔的亲兵大声呼喝。 此时的百里濯缨已经把衣服都汗湿了,周围的红巾军将士,有许多目睹了当时的惊险场景,知道这一众人等能够活着逃出蒙古人的包围,全是仗了此人,纷纷投来感激的目光。 莫小稚也看在眼中,知道是自己和妹妹的过失才导致了刚才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冒险,心中有几分惭愧,也有几分感激,暗想此人除了身手了得,机智和当机立断的魄力也是首屈一指。 红巾军先是往北,然后往西,一路前行。 但一夜苦战之后,红巾军将士已经非常疲惫,更加上没有带干粮,只能饿着肚子赶路,行军的速度非常缓慢。 而蒙古军骑着马,还带有干粮,和红巾军相比,优势立马显现出来。他们一路尾随而来,既不攻击,也不舍弃。 百里濯缨追上秀璎,示意秀璎跟自己往路边靠了靠。 “师兄,有什么事吗?”秀璎迟疑地问道,经历了突围一事,她对百里濯缨也多了几分敬重。 百里濯缨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胸部,犹豫了一会儿,才扭扭捏捏地说,“你怀里那个东西,能给我看看吗?这里又没有人,我就看一眼!” 秀璎的脸唰的红了,狠狠地说,“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又不是没看过!”百里濯缨皱眉,奇怪地说,“你干嘛那么介意?” 秀璎的脸更红了,被朝阳照着,仿佛是升起的朝霞。 “人家只是看一眼,有不要你的!”百里濯缨接着说道。 秀璎终于忍无可忍,挥起剑鞘要打,百里濯缨低头躲过,顺手抓住她的手腕,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的是——《定河图》!” 秀璎的脸慢慢恢复了颜色,这个该死的家伙总是语焉不详,害得人瞎想。 沉默了一会儿,秀璎问道,“看它干什么?” “看看这里的地形,总胜于在这里吓跑啊!” 秀璎跳下马,百里濯缨也跟着下马。 秀璎把手伸进怀中,掏出那一卷黄色的绢布,把它递给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接过,眼睛却不怀好意地看着秀璎的脸,“如果我想的和你想的一样,我应该说:你怀里的那两个东西,能给我看看吗?而不是那个东西!” 百里濯缨把“两个”这两个字说得很重,秀璎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是一片通红。 百里濯缨干咳了两声,一边展开绢布一边说,“摸着手感不错!” 秀璎的手紧紧抓住剑柄,似乎又要出手打人了。 “我说这绢的质地好,摸着手感不错,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邪恶?”百里濯缨抬头看看她,皱眉道,“如果我说的是你指的那个,我会说捏着手感不错,而不会说摸着手感不错,是不是?” 他把“捏着”两个字说得特别重,秀璎似乎又想起某些往事,终于忍无可忍,一剑鞘打在百里濯缨的腰上,百里濯缨痛得“咝咝”直吸冷气。 秀璎得意地说,“这便是胡思乱想的下场,让你再胡思乱想!” 百里濯缨把绢布还给秀璎,然后和秀璎两人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二人很快追上了李湘流。 李湘流不满地问,“你们去哪里了?” 百里濯缨斜着看了他一眼,“找个安静的地方,和师妹聊聊理想和人生…完全没涉及婚姻和爱情!师妹,对吧?” 不等秀璎回答,他指着西边对李湘流说,“此去西边十里左右,有一片山地,地势两边高中间低的谷地,如果有一支军队埋伏在那里,倒可以给追在我们屁股后面的那些人一个惊喜!” 李湘流的嘴角稍稍翘起,不无讥讽的说,“姑且不论你说的那里有没有这样的一个地势,即便有,却哪来的伏兵?即便有伏兵,呵呵,那哈丹巴特尔可不是查干巴拉,他会被我们带进山谷?” 秀璎看向百里濯缨,神情有些紧张,“是啊,你以为那些说书的说的都是真的?以佯败吸引敌军,把敌军带入埋伏,一声炮响,伏兵杀出…” “可是,如果就这样逃的话,我们永远摆不脱那些追兵!早晚要和他们一战,我们的疲惫之师,可有打赢的希望?”百里濯缨扫了一眼从身边蹒跚走过的红巾军士兵,说道。 见李湘流不语,百里濯缨接着说,“李师兄,我们不妨赌一把,如果那里有伏兵,你给我洗脚捶腿,如果那里没有伏兵,我甘愿为你洗脚、为你捶腿,你敢赌吗?” 百里濯缨挑衅地看着李湘流。 李湘流的脸色变了几变,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向百里濯缨伸出一只手,“我和你赌,秀璎师妹和楚师兄便是见证人!” 二人击掌。 李湘流并不是想和百里濯缨打赌,只是眼下的形势,若不往百里濯缨所说的方向走,往哪里走会有生机? 第71章与子同袍6 权衡之下,李湘流觉得倒不妨按百里濯缨说的试试。 既然决定了,李湘流立即跑马来到韩山童和刘福通的身边,他先向韩山童抱拳行了军中之礼,再向刘福通说明自己的建议。 刘福通当即点头应允,毕竟,在最危急的时刻,李湘流带人来救,而且在败局几乎成了定局的情况下逆转,使他们跳出了重围,这样的人提出的建议总是有高明之处的。 于是,刘福通传令,红巾军往那个山间谷底进发。 蒙古军依然紧紧尾随其后。 离那谷地还有五里路的时候,那个谷底已经遥遥在望。 百里濯缨来到前军都督何大魁身边,建议他派出三五十人先行,去谷口两边的高地上查看一下。 “最好让莫帮主带人过去,她武功高强,比较适合!” 何大魁想想,小心总不为过,再说百里濯缨的所作所为给他留下了有勇有谋的印象,便爽快地答应了他。 莫小稚带着这些人出发之前,百里濯缨对她说,“莫帮主,莫妹妹,你带人不要进入太深,否则我会担心你的,啊?你只需在谷口两边的高地上插几面旗帜,让哈丹巴特尔看到后感觉两边高地上有红巾军埋伏就行了!” 莫小稚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伏兵,就我这五十人?对付那五六千的蒙古兵?” 百里濯缨大手一挥,“当然!莫帮主武艺高强,海内少有敌手,最擅长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五十人对五千人一点问题没有,我看好你哟——” 见何大魁也是一脸的疑惑,百里濯缨伸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守势,止住急于开口的莫小稚,“不要急,逗你呢,见到美女不逗逗,我不是傻子么……你插上旗帜后就可以撤了,记住,一定要插在谷口两边!” 莫小稚看看何大魁,后者点头,示意她按照百里濯缨说的去执行。 她无奈地转身走了,把不解留着心中。 红巾军来到谷口,刘福通果然毫不犹豫地指挥人马沿着谷口进入。 何大魁提醒道,“大元帅,万一这两边有埋伏怎么办?” 刘福通抬头看了一眼两边的高高的地势,“此地的确是用兵的好地方,不过,就算是有伏兵,此时也应该针对鞑子!” 何大魁点点头,叹了口气,“我们此时…的确已经对别人构不成威胁啦!” “不要灰心,自古江南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无须多日,我们便会东山再起!”刘福通半闭着眼,嘴角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 这时,一个亲兵跑马追来,“报——大元帅,后军来的那个千户李湘流,建议放了鞑子俘虏!” 刘福通抬起手来,揉了揉额头,然后抬头说道,“是我疏忽了,便依他,放了鞑子!” 何大魁有些不解,“可是…鞑子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我们为什么要放掉他?” 刘福通沉声说,“为了更多的兄弟能活下来!” 何大魁不理解李湘流什么要放了查干巴拉,但刘福通却清楚。 查干巴拉在红巾军手中,固然可保得红巾军一时的安全,但同时,哈丹巴特尔却丝毫不敢懈怠,必然一直尾随红巾军,伺机而动。 如果红巾军杀了查干巴拉,哈丹巴特尔要想活命,只能竭尽全力歼灭红巾军,歼灭得越彻底,哈麻从轻处理他的可能性越大。 只有放掉查干巴拉,哈丹巴特尔对红巾军的进攻便只剩下一个理由,那就是先前积累的愤怒,如果在攻击的过程中再遇到点挫折,那他就可能憋着口气撤兵,却不至于拼死一搏。 三个方案,轻重优劣,各有不同,相比之下,放掉查干巴拉对红巾军最为有利! 刘福通不仅感叹,这个李湘流,真的想得非常周到! 他哪里知道,李湘流之所以提出放掉查干巴拉的建议,只不过因为百里濯缨提醒了他。 在红巾军负责断后的兄弟进入那个谷地之前,查干巴拉被解开绳索放掉了。 查干巴拉没料定红巾军会放掉他,更不会理解红巾军为什么放他,只是等红巾军进入谷地后,怨毒地看了他们的身影一眼,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乱匪!让老子抓住你们,老子把你们一个个凌迟处死!” 李湘流策马走在中间,楚映雪和秀璎一左一右,百里濯缨跟在后边。 留在后方出斥候不断来报。 “报——我军全部进入谷地!” “报——鞑子前锋到达谷口,没有停留!” “报——鞑子加速追进谷来!” “报——鞑子前锋已到谷地中间地带!” 这个谷地不长,李湘流一行很快便快走到头了。 两边的高地上没有一丝动静,李湘流心中有一些失望,也有一些庆幸。 失望地是,错过了一次攻击蒙古军的大好机会。 这些蒙古兵自以为实力雄厚,又刚打了胜仗,轻敌之心蔓延,居然轻易进入这样的地形,如果有一支军队埋伏在此,必能重创鞑子。 庆幸的是,不必给百里濯缨洗脚捶腿了。 不过话有说回来,这附近哪有人马会闻风而动来对付鞑子,在此埋伏? 从打赌的那一刻,就只不过是百里濯缨的自我安慰罢了! 和李湘流持差不多想法的还有蒙古军的哈丹巴特尔。 当查干巴拉奔到自己的马前的时候,哈丹巴特尔惊喜万分,跳下马来把查干巴拉拥抱在怀里。倒不是他对这个草包有什么感情,而是这家伙的归来让他的一场危急化于无形。 其实此刻的他已经萌生了退兵不念头,毕竟,他带兵出来的初衷不是为了损兵折将,而是借消灭叛乱之名,行劫掠之实,以此来充盈自己的钱粮。 但红巾军的顽强抵抗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损失了不少兵马,再打下去,即便全歼了红巾军残敌,也得不到什么钱财,还不如到永年抢掠一番,反正借口平息谋反,谁也不敢吭一声。 但查干巴拉一见到哈丹巴特尔,就迫不及待地要他给自己报仇。阵前被俘,受到诸般羞辱,查干巴拉这样的贵公子哪里咽下这口气? 第72章与子同袍7 哈丹巴特尔不能直接拒绝查干巴拉的意见,只好同意。 查干巴拉既然已经归来,哈丹巴特尔再无顾忌,加速追击红巾军。来到谷口,哈丹巴特尔本来放慢了脚步,但看了一眼谷地入口两边高处飘扬的旗帜,心中冷笑,直接指挥大军进入谷地。 “是否要派斥候到两边高地去探看一番,万一有伏兵,这地势对我们可是不利啊!”一名参军建议道。 哈丹巴特尔冷笑道,“这些乱贼已经溃不成军,哪有能力设伏?他们只不过布下了疑兵之计,想借此迟滞我们追击的步伐而已!若是你去设伏,你会把自己的旗帜插在那里?那不是明白地告诉对方,这里有伏兵吗?” 那名参军不再言语,大军加速驰入谷地。 当哈丹巴特尔来到谷地中间的时候,还是稍微有一丝担心,但随着大军前移,两边高地上没有一丝动静,他终于放心了。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 数不清的滚木擂石从两边的高地上砸落下来。 永年以西的山地并不高,但这个谷地却是最险要的,否则司马牧云绘制《定河图》时也不会将它绘入其中。 要知道,一卷《定河图》如果把天下各地地形都绘入其中,那将是何等巨大的舆图?司马牧云当年绘制《定河图》的标准便是依照作战需求,把各地据有军事价值的地形加以描绘. 这个谷地在永年以西,属于不可多得的险要地形了。 那些滚木擂石从高度不低于一百步的两边断崖上砸下,带着巨大的冲力,但凡被砸中的蒙古骑兵,几乎瞬间就变成一堆血肉。 要命的是,这个通道并不宽,那些被砸死砸伤的人和马立即把谷地中间的通道堵死了,前边的人马固然不能后退,后面的兵马也不能前进一步。 哈丹巴特尔的军队其实已经被截断成了两部分。 哈丹巴特尔当即立断,命令不再去管后军,兵马全速前军进。 只有被拦截下来的后军,不下两千人,成了伏兵攻击的重点,一时间人仰马翻,哭声震天! 他们拥挤着往后退去,想赶紧退出谷地。 随即,两支人马从山坡上冲了下来,这些人头上都戴着红巾,不是红巾军又是哪里的队伍? 而且这一股红巾军的人数众多,气势宏大,杀声震天,仅仅从人数上看,只怕不下八千人! 在永年,怎么会冒出这么多红巾军的新生力量? 哈丹巴特尔不解,李湘流更不解。 当身后的喊杀声传来的时候,李湘流正在告诉百里濯缨,晚上准备洗脚水的时候水温不要太低。 李湘流回头,看到从两边高地上冒出头的红巾军和纷纷落下的滚木擂石,心中咯噔一声,不知是庆幸有了强援,还是忌妒百里濯缨的妙算。 但此刻,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 哈丹巴特尔正加速往谷口冲来,李湘流需要决定是回头劫杀还是加速前进避开。 如果回头拦截,则蒙古人在遭受袭击之后,军心未稳,正是良机。 此时要禀告刘福通再做决定显然来不及,因为战机转瞬即逝。 他正要指挥断后的红巾军返身杀想蒙古追兵,却看见百里濯缨嘴角挂着讥笑,似乎看透了自己所想。 李湘流不喜欢百里濯缨的这副表情,但百里濯缨多次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判断,李湘流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有他的过人之处。 反能为我所用,即便看着不顺眼,也要忍耐,这是李湘流给自己定下的规矩,他认为这是成大事者必须具备的品质。 所以他强忍住不快,虚心地问道,“百里师弟,你觉得是否应该回头拦截残敌?” “他们的确是残敌,可是你的这些兄弟呢?连残敌都不如!”百里濯缨冷笑道。 “他们遭到袭击,从谷地冲了出来,那是逃生啊,困兽之斗,必然会拿出全部的力气,你觉得能挡住吗?就算挡住,打完这一仗,你还剩下几个兵?” “要是我是你,就立即带人避开敌人的锋芒,敌人遭此一击,不知两边究竟有多少伏兵,想要逃出绝境,只能拼死一击,奋力前冲,所谓穷寇,莫过于此,何必正面迎击?” 李湘流不是蠢人,百里濯缨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赶紧下令红巾军全力往前,避开蒙古军的前冲之势。 待喊声稍歇,哈丹巴特尔慢慢勒住马。 回头看时,见并没有红巾军乘势追来,他心中稍安。 只是查干巴拉…查干巴拉已经不知去向! 哈丹巴特尔大惊,赶紧询问谁见到了查干巴拉。 一个亲兵迟疑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山上巨石和檑木落下的时候,曾看到一块水缸大小的石头砸中了查干巴拉,当时他喊都没喊一声,就彻底没音了。 哈丹巴特尔声嘶力竭地喊道,“亲兵营赶紧带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亲兵队本来是用来保护哈丹巴特尔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派做它用,此时哈丹巴特尔派他们去找查干巴拉,表明他对查干巴拉的重视超过了自己。 幸好红巾军伏兵没有进入山谷,亲兵营很快找到了查干巴拉。 那个亲兵说的没错,查干巴拉此时躺在一块大石头下马,已经冷冰冰没有一丝气息了。 他死了,却把难题留给了哈丹巴特尔。 众亲兵把查干巴拉的尸体抬到哈丹巴特尔的面前。 哈丹巴特尔心中一片冰凉,“这个该死的草包,死不足惜,可是为什么非要把我也害死?” 他知道,若要在哈麻面前有个交待,至少把韩山童和刘福通抓住或者把他们的脑袋带回去。 如果他做不到,那他也是死路一条。他没有保护好哈麻的儿子,又放走了杀死哈麻儿子的凶手,哈麻找谁出这口恶气?只能是他哈丹巴特尔! 想清楚了这一节,哈丹巴特尔抬头看了一眼遥遥在望的“宋”字大旗,缓缓抬起战刀,指向那黄色的大旗。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要去管被截断在谷地那一边的人了,也不要管伤员了,还有战力的人跟我全力追击红巾乱匪,给查干巴拉报仇!” 第73章狐诈鹰扬1 蒙古军在哈丹巴特尔的带领下,风驰电掣般地向红巾军追去。 蒙古军来势甚急,骑兵的马蹄声震得地皮都在抖动,马蹄激起的尘土高高扬起,仿佛是一阵黄云从天不狂卷而来。 刘福通站在一个山岗之上回头看了一会儿,知道跑是跑不掉的,只好指挥红巾军回身迎敌。 虽然经历了谷地的伏击,蒙古军损失有两千余人,但此时跟着哈丹巴特尔全力追击红巾军的依然不下四千之众,而且都是比较精锐的骑兵! 而刘福通此时能够指挥的,只有前军、左军和右军残余的一千余人,以及来自后军的李湘流率领的千人队残部,总数不超过两千人。 敌我双方的实力相差悬殊。 刘福通挑出五百个尚能战斗的士兵,重新组成五个百人队,然后命令何大魁带领这五百人阻挡敌人追击,掩护韩山童撤退。 何大魁虽然已经疲惫不堪,但依然果断接过刘福通的令箭。 “你的任务是迟缓敌人进攻,一旦达成目的,立即回来!”刘福通交待道。 何大魁答应一声,转身带着五百人去了。 他选择一个当地农夫灌溉用的沟渠,把五百人全部布置在沟渠这边,只等蒙古骑兵到达沟渠需要减速的时候发动攻击。 人马尚未完全布置妥当,蒙古骑兵已经到了。 冲在最前锋的骑兵看那沟渠很窄,不但不减速,反而加速冲来,他们到达沟渠边缘时一提马缰,胯下马便纵起四蹄,飞跃过来! 何大魁大喝一声,身子往下一蹲,矮了下来,躲过敌人呼啸而来的刀锋,几乎同时,他手中长刀举起,从前至后奋力划过! 一蓬鲜血在他头上炸开,纷纷洒落。 那是刚才从他头上掠过的那匹战马的血,这支骑兵人马戴甲,防护极好,但战马的腹部却没有任何防护,是最容易攻击的地方。 战马悲嘶,把背上的骑兵摔落在地。 趁着那骑兵被摔得七荤八素,几个红巾军士兵把长枪插进了他的咽喉。 其它红巾军士兵看到自家都督的身手,纷纷模仿,一时之间,数十骑追兵在沟渠边殒命,蒙古军的来势为之一缓。 但哈丹巴特尔的命令之下,谁也不敢后退,蒙古骑兵前赴后继,不断越过沟渠。 局势的缓和也只是短时的,那些腹部中刀的马匹,还有一些战死的蒙古士兵,有许多落到了沟渠之中,渐渐的,人和马的尸体居然把沟渠填平了。 后来的追兵便踏着那些尸体平稳过了沟渠。 失去了沟渠的地势,红巾军立马落于下风,在两军相接处不断飞起一团团血雾,那血雾有红巾军的,也有蒙古兵的,但主要是红巾军的。 何大魁手下能战斗的红巾军的人数,正在急剧减少! 在何大魁的全力阻击之下,追兵来势终于缓了一缓,红巾军主力正快速撤离。 韩山童和刘福通并辔疾驰。 在一个小山坡,韩山童勒住马,看着刘福通,平静地说,“大元帅,事已至此,或是天意,不过我并不意外,我做我应该做的,反元大业,自有人来完成。” “我一生忠于白莲教,辛苦奔波于南山北水之间,传播我教教义,唤醒人们起来反抗暴政,生死早不萦于怀!” 韩山童止住欲言又止的刘福通,借着说,“大元帅你胸有韬略,心智坚韧,愈挫愈勇,我希望能以自身为饵,引开追兵,助你脱险。只是希望你脱险之后,能够重新竖起反元大旗,早晚将鞑子驱逐出中原!” 韩山童很少说话,但一旦开口,虽然缓缓而谈,却说得句句在理,让刘福通不能拒绝。 片刻,刘福通低声说,“值此为难之即,我若舍你而去,岂不为天下英雄笑话?” 韩山童笑笑,“危难时刻,当有所选择,而不是坐以待毙,我等所图者,不至泯没于鲜血之中,乃是最理智的选择,何必学那愚忠愚义之人?” 韩山童招手,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拍马靠近,那是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 “林儿,你且随大元帅走山的右边,我带人走山的左边,我们分兵两路,到颍上会合,放心吧,你的父亲不会有事的!” 刘福通还想再说,被韩山童挥手止住。 刘福通知道韩山童心意已决,劝也无用,只好答应。 “既然如此,我会派人保护你!那面大旗目标太大,先不要打了。”刘福通对韩山童说。 然后刘福通把人马分出一半,让韩林儿带着往右边山路去了。 之后,刘福通又交待一名亲兵留在原地等待何大魁,让亲兵告诉何大魁,由他负责保护明王殿下,到安徽颍上会合。 做完这些,刘福通才向韩山童抱拳告别,打马跟上韩林儿。 韩山童带着另一半人马,往山的左边道路走了。 百里濯缨、楚映雪都被分在了韩山童的那一半队伍里。 百里濯缨看得出李湘流似乎很犹豫,不觉暗自好笑,此时此刻,在这一半队伍里面,和在那一半队伍里面,又有多大的区别?谁知道哪一队能够摆脱敌人的追击? 队伍依然全速往前,但没有统一的指挥,偶尔有些乱糟糟,比如经过狭窄道路的时候,发生抢道,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李湘流虽然竭力约束,队伍依然有些凌乱。 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后面马蹄声响起,却是何大魁带着二十余骑赶来了。 何大魁立即重新指挥队伍。 看得出红巾军将士们对何大魁还是很佩服的,对他言听计从,一支队伍很快又变得井然有序,稳步往前。 但是,身后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了。追兵,像是见到血腥的恶狼,不肯轻易放弃。 韩山童忽然派人来叫李湘流。 李湘流正在寻思,韩山童目标太大,一定是蒙古军追击的重点,自家跟着他,危险极大,接到传见的口令,迟疑着拍马赶了上去。 “殿下!”李湘流在马上行礼。 韩山童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 “如今,鞑子紧追不舍,我们不妨再次分兵,让鞑子摸不着我们的真实方向.” 韩山童淡淡地说. 【作者题外话】: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第74章狐诈鹰扬2 李湘流这时才忆起,自己来永年的初衷是接到韩山童的书信。 当时李湘流不过是想把《定河图》献给这位有宏大理想的白莲教教主,只是阴差阳错,最终的结果是把《定河图》献给了章泽世,自己也做了章泽世的后军中的一个千户。 李湘流已经隐隐感觉到章泽世的后军,和刘福通掌控的其它队伍,关系不是那么简单。 因为,他已经判断出,在那个谷地袭击蒙古追兵的红巾军,必然是章泽世的后军!只是,他没有想到,后军居然有如此雄厚的实力! 李湘流熟读兵书,当然不会对章泽世发动袭击的时间没有判断,那个时间很巧,是在哈丹巴特尔的大部分军队过了伏击地之后。 换句话说,章泽世并不是为了阻止蒙古军追击韩山童和刘福通,而是放过追击他们的大部分队伍,仅仅把追兵的尾巴给切下来了! 他为什么不迎头伏击哈丹巴特尔? 要知道,那样的话,哈丹巴特尔见势不妙就可能收兵回营,韩山童和刘福通就脱险了! 只有一种可能:章泽世并不想救出韩山童和刘福通,却又想震慑一下哈丹巴特尔! 想到这一节,李湘流的心里“咯噔”一声! 既然那时候章泽世不愿救出韩山童,那前面他又派自己去为韩山童和刘福通解围…其实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而不是希望自己真的救出韩山童和刘福通! 那时包围韩山童和刘福通的蒙古军那么强悍,章泽世手下兵马那么多,却派他李湘流带了仅仅一个千人队去救援,这早就说明了问题啊。 恼怒在心底升起,李湘流茫然催马往前。 只到亲兵提醒,他才停下来,原来韩山童就在眼前,正看着他,等待他的答复。 相比那个目光深不可测的章泽世章大人,眼前这个白莲教主的目光要慈爱得多。 这让李湘流在瞬间有个念头,离开章泽世,保护韩山童脱险,然后以图东山再起! 但那个念头只是在脑中一闪,随即熄灭了。 他准确判断红巾军的局势,经此数战,韩山童和刘福通的兵马已经伤亡殆尽了,而后军却几乎全部保存下来了。 在红巾军中,实力最强的,首推章泽世! 即便韩山童和刘福通都逃出生天,但在红巾军中的分量,只怕章泽世最大,从个人利益上衡量,跟着韩山童远不及跟着章泽世! 固然,章泽世在派自己去解围的事情上利用了自己,但在重重围困中,李湘流能把韩山童和刘福通救出来,却也显示了非凡的才能,李湘流相信,章泽世会逐步看重自己! 信念一定,他便需要沉住气,只等找个机会带着自己的人脱离这个队伍,回到后军中去。 但此时,不知韩山童准备如何分兵,如果是派自己阻击追兵,便如同何大魁刚才一样,他正好带着自己的人离开韩山童! 他面沉如水,等待韩山童吩咐。 但韩山童的话,让他大感意外。 “李公子,岳麓书院是汉人文脉所在,你是岳麓传人,跟在我冒险实属不值。你可以带着你原来的人马离去,待远离敌军后寻找章都督的所在,见到章都督后,告诉他,当以反元大业为重啊!” 停了停,韩山童叹了口气,“否则,坐失大好形势,则为亲者痛仇者快,还会留骂名于后世,岂是英雄所为?” 李湘流心中一震,原来不只是自己看出了章泽世的异心,韩山童同样洞若观火! 他抬头,此地有两条岔路,一条路西,一条往南。 韩山童指着往南的路,对李湘流说,“现在你往南,我往西,不管发生情况,你都坚称是我安排你迷惑敌军,诱敌分兵,却不是弃我而去,今后便不会有人责难你了!” 韩山童已经预测到自己的结局,而且在为李湘流着想,怕他以后落下个抛弃教主离去的罪名,受到白莲教上下讨伐。 那一刻,李湘流只觉热血上涌,几乎要脱出说出“愿跟随明王殿下”来,但话到口边又硬生生咽下。 他不能一时冲动陷自己于死地。 道义,道义值多少钱?道义能换回生命吗? 况且,不是我李湘流不想和你誓同生死,而是你安排我离开啊! “谨遵明王殿下军令!” 李湘流抱拳道,声音终于归于平静,“明王殿下保重!” 说罢,李湘流毅然转身。 他招呼自己的人马沿着另一条道路离开。 昨夜跟他一道出来的兄弟,大概还有三百多人。 秀璎看了百里濯缨一眼,默默跟到了李湘流的身后。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对视了一眼,紧紧跟在秀璎的身后。 二人和韩山童虽然并无多少交情,只是在韩山童的大旗下经历了几番恶战,此番韩山童处境艰难,这时离他而去,显得不很仗义,心里略有歉意。 百里濯缨想起昨夜,韩山童枯瘦的手指抚摸自己的头顶的时候,带来的那一丝温暖与亲切。以及百里濯缨向韩山童吐露自己心思后,韩山童在他的耳边小声说“睡了她”那略带戏谑的声音。 而今,百里濯缨却需要离开他了,在他最艰难的时刻。 不过,楚映雪是副千户,百里濯缨和秀璎是参军,都是李湘流的麾下,跟着李湘流的队伍也是合情合理。 此时,稍有头脑的人都看得清楚,离开韩山童未必能生,但跟着他十有八九是死路一条。 因为,白莲教主才是官兵追击的主要目标! 百里濯缨固然对韩山童怀有亲切之意,但这亲切之意还不至于强烈到愿意和他同生共死。 莫小稚正愣愣地看着人马分流,忽然觉得腰里一紧,被人摸了一把,“呀”的一声惊叫,回头看时,却是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依然似笑非笑,把手放到鼻子上嗅了嗅,“好香!” 莫小稚此时没有心思发怒,忽然拉过妹妹小雅,往百里濯缨身前一推,“小流氓,我妹妹被你摸过了,估计以后也没有人要了,现在她就是你的人,你把她带走…” 小雅似乎还没有明白处境艰难,闻言脸上一红,“姐姐你说啥呢?” 【作者题外话】:乱世、烽烟、家国梦, 青锋、铁甲、定河图! 舟夫子感谢您的阅读,感谢您的收藏! 第75章狐诈鹰扬3 “真是个好姐姐,担心妹妹嫁不出去是吧?”百里濯缨露出一丝笑意,看着小雅,“不过,我带着个姑娘,万一人家说我拐卖妇女,送我见官,我岂不死定了?” 莫小稚上前一步,盯着百里濯缨的眼睛,恶狠狠地说,“如今,就算你没有拐卖妇女,见官也是个死!谋逆,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是不是很惊喜?”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色迷迷地看着莫小稚,“莫帮主,你我也是摸过了的,要不也跟我走?嘿嘿,姐妹花呢,小雅比较听话,我封你做大,姐姐调皮,做小,晚上大床同眠,哦—呵呵,我喜欢!” 不过莫小稚还是听懂了百里濯缨话里的含义,低声道,“我不能走,我好歹是个百户,怎么能走?” 这时,前面楚映雪已经在催百里濯缨了。 百里濯缨的手指轻轻一弹,一枚铜钱飞向莫小稚,莫小稚伸手抓在手中,“你又搞什么?” “买你妹!”百里濯缨答了一声,领着小雅,往楚映雪的方向跟了过去。 小雅骑在马上,远远地对着莫小稚喊道,“姐姐,你当心点!” 她的声音有点呜咽。 百里濯缨瞟了她一眼,“这样的姐姐,不要也罢。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了,你是我花一枚铜钱从你姐姐手中买的。是铜钱,不是朝廷发行的交钞哦!我让你给我洗衣服,你就得洗衣服,我让你给我洗脚,你就得洗脚!” “至于睡觉,等我把你姐姐也买过来了再说,姐妹花,要大床同眠才显得有情趣、有格调!” 本来以为小雅会吓得不敢吭声的,谁知道过了半晌,小雅居然吃吃地说了一句,“你的那个药方,真的有效果呢!” 百里濯缨一头雾水,“啥药方?” “就是……就是……那个治疗,呃,两边不一样大的……那个药方!” 百里濯缨这才想起数日前给她开的药方,治胸部大小不同的那个! 百里濯缨差点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小雅的心思居然还在这上面!这丫头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过了? “小雅,你想不想自己与其他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百里濯缨不无恶意地看着小雅,一本正经地说,“你每天把那个药水往胸口中间涂一点,时间久了,那里会再长出一个……出来,呵呵,没准儿后来居上,比原来的那两个还要大呢!” 小雅吃了一惊,“真的?” 百里濯缨懒得再理,在她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那马吃痛,加速往前跑去。 韩山童在何大魁的护送下继续前行。 约一顿饭的时光后,一行人来到一座小丘上。 韩山童回头看了看,追兵已经快到了,马蹄声清晰可闻。 “就是这里了!”韩山童平静地对何大魁说,“把我们的大旗竖起来!” 何大魁依韩山童所言,竖起黄色的大旗,“宋”字在山丘的顶上猎猎飞舞。 韩山童在大旗下缓缓坐下,对何大魁说,“让兄弟们散了吧,你也赶紧离开!” 何大魁双目含泪,在韩山童的面前跪了下来,“大魁一生孤苦,受尽蒙古人和色目人的侮辱,自从跟随了明王殿下,才活得像个人样,这样的时光虽然短暂,但胜过苟活三五十年!” “大魁誓死跟随明王殿下,绝不离去!” 韩山童伸出枯瘦的手,想了想,微笑了一下,放在何大魁的头上,轻声说,“活着,是为了和鞑子作战,反元大业,任重道远,需要你这样的人啊!” “你逃出去后,绕道去找大元帅,啊?” 韩山童的语音低缓平静。 何大魁站起,转身面对那几百残兵,“敌人已经近在咫尺,锋芒正盛,你等愿意离开的可以散去,自行逃命!愿意跟随我和鞑子在此决一死战的,便留下来!” 然后,何大魁再次向韩山童跪下,“殿下,请容大魁留下来,这不仅仅是为了殿下你,也是为了不让鞑子笑话我汉人尽是贪生怕死之辈!” 那三百多残兵纷纷跟在何大魁身后,向韩山童跪倒,齐声高喊,“殿下,请容我等留下!” 韩山童沉思一下,沉声道,“也罢,那我们便给鞑子看看,汉家儿郎是个什么样子!” “谢殿下!”何大魁说道,然后起身,“哗”的一声抽出战刀,“准备迎战!” 蒙古军转眼便到了山丘之下。 看到山丘上飘扬的黄色大旗,以及大旗下穿红衣的韩山童,哈丹巴特尔非常高兴。 红巾乱匪的首领就在这里了,而且所剩兵马不过两三百人,抓获韩山童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山丘的坡势平缓,对骑兵的攻击也并无大的影响。 哈丹巴特尔把刀指向山丘之顶,“不要跑了穿红衣者,进攻!” 身后的骑兵箭一般从哈丹巴特尔的左右冲出去,往山丘的高处杀去。 何大魁冷静地看着敌军,当敌军接近到射程之内,他大喝一声,“放箭!” 三百多士兵把早就把身上残余的箭矢准备好,听到命令,一起弯弓搭箭,往蒙古兵前锋射去。 虽然蒙古兵都有战甲护身,但毕竟有护不到的地方,乱箭之下,十余骑或被射中面部,或被射中坐骑,纷纷摔倒在地。 后面潮水般跟来的骑兵顾不了许多,直接践踏而过,那些先前摔倒的骑兵,即便只是轻伤,也被自家袍泽践踏得只剩一堆皮肉! 当何大魁下令放第二波箭的时候,红巾军射出的箭便远不及第一波箭密集。 原来,在红巾军把箭雨投向敌人的时候,蒙古骑兵也用弓箭进行了第一次攻击。 红巾军承受弓箭攻击的能力弱得多,主要是他们没有战甲,那些利箭落到哪里,哪里便响起一片惨叫。 蒙古兵的弓箭手射出三波箭之后,自动撤下。 何大魁这边,有三分之一的红巾军士兵已经中箭,或死或伤。 手持刀刃的骑兵接着冲了上来。 红巾军分工没有这么清楚,同一名士兵,先前是弓箭手,放下弓箭后便是长枪手或者刀手。 这时的蒙古骑兵们已经冲到了跟前,雪亮的战刀往红巾军士兵的头上劈落下来。 何大魁扔掉手中的弓箭,右手挥刀,一名冲到眼前的骑兵,肋下中刀,跌下马来。 “今日,请看匹夫之怒!”何大魁高呼道,“杀鞑子——” 【作者题外话】:乱世烽烟家国梦,青锋铁甲定河图。舟夫子祝所有的朋友周末愉快!如果这个热血和豪情的故事能让你感到一丝快乐,请收藏! 第76章狐诈鹰扬4 何大魁高呼的同时,一刀劈下。 那一刀刚烈之极,带着开山斩岳的气势,把一名蒙古骑兵砍下马来! 有马的几十名亲兵,便在马上和蒙古骑兵展开了最后的厮杀,没有马的那些士兵,则矮下身子,在蒙古兵的马腹下攻击战马的腹部。 这一招虽然也能凑效,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风险极大,钻进马下的红巾军士兵基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他们不是被敌人的刀枪所伤,便是被战马践踏而死。 却也有二三十匹战马悲嘶着栽倒在山坡上。 何大魁再反手一刀,斩在一名敌人的肩上,那人的肩上战甲厚实,没有砍开,但那一股大力硬生生地把他从马上推了下来。 何大魁纵马去踏摔到马下的敌人,却发觉胯下一松,战马一声悲鸣,跪了下去。 何大魁左手在马屁股上一按,身子已经从马背上跃起,双脚稳稳落在地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战马马腿上中了一箭。 失去了战马的何大魁依然勇猛,他身子一低,躲过一刀,转身用刀背狠狠砸在一名敌人的头上,那人哼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然后,他左冲右突,连杀三人。 这时,他注意到身边的杀声已经平息,他收住刀,环视四周。 他的部下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了! 只有韩山童,面色如水,平静地站在那一面猎猎飞舞的大旗下面,一只手扶着旗杆,一只手提着刀。 两名敌人见有机可乘,一起持刀往何大魁的后背砍去! 此时太阳正在东边,把敌人的影子投到何大魁的身边,仿佛两支张牙舞爪的野兽向他扑来,何大魁双腿一弹,纵身跃起,身子在空中转了过来,长刀带着森森杀意,切过一个半圆! 刀刃堪堪从两名敌人的咽喉掠过,溅起两蓬鲜血,那两名敌人像是两根木头,慢慢倾倒在地! “用箭!用箭!”蒙古军中传来喊声。 喊声刚落,利箭破空的声音穿来。 何大魁抬头,看见密密麻麻的箭矢往自己和韩山童飞掠而来! 他不及细想,飞身扑到韩山童身上。 透心的凉意从后背传来,然后是腰部、腿部、胳膊,何大魁缓缓跪倒在韩山童的面前。 韩山童伸出枯瘦的双手,把他扶住。 何大魁的背后插满了羽箭,从后面看去,仿佛是刺猬一般! 何大魁面对着韩山童,面色悲戚地问道,“殿下,一切都结束了么?” 韩山童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顶,轻声说,“不!这仅仅是个开端!” 何大魁双眼充血,只觉眼前的红色迅速扩散,越来越大,渐渐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 那是红巾军头上飘扬的红巾组成的海洋么? “白莲花开,红巾飞扬…殿下!”他喃喃地说,然后倒了下去。 “白莲花开,红巾飞扬!”韩山童默默念道,“你知道么?其实,我这个殿下是假的,只是这反抗鞑子朝廷的心是真的!” 韩山童冷冷地看了一眼围上来的蒙古兵,顺手摘掉帽子掷在地上,却从自己的红色长袍上撕下一块红布来,缓缓地把系在自己的头上。 蒙古兵围了上来。 他把那刀横在脖子下,对着那些蒙古兵冷笑了一声,刀光一闪,然后他一个踉跄,却没有倒下去。 手中刀跌落。 他颤抖着伸出右手,紧紧抓住旗杆,把身体倚在旗杆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只有那面绣着“松”字的大旗在风中猎猎飞舞…… 李湘流的队伍行进并不快,却专门挑那些小径走。 百里濯缨带着二十多个还算精干的红巾军士兵跟着最后,把行军的痕迹一一掩盖,并在岔路口设置一些假的行军痕迹,把追兵引入歧途。 这样做还真有效果,一个五六百人的蒙古骑兵本来尾随而来,跟着跟着就找不到目标了,只好返回原地重新寻找。 而李湘流此时已经带领那几百人躲进了一片浓密的山林。 百里濯缨看着跟着自己身后的小雅,忽然有些烦躁,便拉着她的手来到秀璎身边。 百里濯缨把手伸向秀璎,“给我一枚铜钱!” “干什么?”秀璎问。 “给我一枚铜钱!”百里濯缨坚定地要求,神色一本正经。 秀璎无奈,只得掏出一枚铜钱,扔给他,“你是不是疯了?乞讨还如此理直气壮?” 百里濯缨把那枚铜钱接在手掌中,然后把小雅的手塞进秀璎的手中。 “谁乞讨了?我这是和你做一笔买卖!我把这个姑娘卖给你,只要一枚铜钱,我一个子儿都不赚你的!”百里濯缨皱眉道,“不要说你不想要这个姑娘,除非你想要一个男人…要真想要男人,我就把自己卖给你!” 秀璎呸了一声,明白百里濯缨的意思是一个女孩跟着他不方便,便让小雅待在她身边。 疲惫不堪的红巾军士兵们坐到地上休息,有带着点干粮的,便拿出干粮来吃。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让百里濯缨吐血的事,一个红巾军士兵身上带着干饼,见自己吃足足有余,居然卖给其他红巾军士兵。 有一个士兵估计是饿极了,也不管自己有钱没钱,只管要了一张饼来吃了,等吃完了,却发觉身上一个铜钱也没有。 卖饼的那人大怒,挥拳便打,买饼的不甘被打,立即反击,两人居然在林中大打出手! 百里濯缨不想再看,自己走到林子的边缘眺望远方。 未几,他便看到远处一座山丘上一面黄色的大旗竖立起来,正是韩山童的大旗。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只盼那大旗能支撑得久些。 隐隐约约的喊杀声偶尔随着风传了过来,但距离太远,转眼便被风带得远去了。 他在树林的边缘伫立着,耳边却依稀回荡着另一个声音,那是韩山童那略带戏谑的声音,“睡了她!” 百里濯缨默默地想,那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啊,但他的内心却如此坚定,如此强大!即便神临绝境,依然毫不介怀,坦荡从容地安排一切… 百里濯缨沉思了一会儿,等他抬起头来,那面黄色的大旗正在缓缓倾倒。 第77章狐诈鹰扬5 这时,秀璎也走了过来,和他并肩站着,看着远处那一杆黄色的大旗缓缓倾倒。 秀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百里濯缨的嘴唇翕动了两下,但没有说出话来。 他只是双手合十,向着那个山丘,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往生咒。 秀璎是来叫百里濯缨的。 百里濯缨黯然随着秀璎返回休息的那片空地,李湘流已经骑在马上,人马也列队完毕,准备出发。 空地的一侧,横着几具尸体,有两具正是刚才斗殴的那两个红巾军士兵的尸体。 “表哥刚才生气了,要杀那两个斗殴的,结果那两个人各有两个关系要好的,一起向表哥发难,表哥把他们都…就地正法了!”秀璎低声解释道,声音有点颤抖,想是刚才那一幕非常血腥。 对此百里濯缨倒不奇怪。 这一股红巾军不过是在逃命,能不能从强大的蒙古军队手下逃得性命,即便逃出去,前途在哪里,这些问题谁也答不上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军心必然出现动摇。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李湘流带来的这些人,都不是白莲教徒,心中自然缺乏对韩山童和刘福通的忠诚。 许多人还是街头的混混流氓,不过是想借着红巾军起事谋得好处,他们希望最好是红巾军一帆风顺得了天下,自己封个大官当当。 此时红巾军遇挫,疲于奔命,他们哪里还沉得住气? 所以,李湘流以雷霆手段震住这些企图闹事的人,显然是正确的选择。换做楚映雪来处置,想必也是同样的手段。 百里濯缨暗自沉思,如果是他就未必做得到,关键时刻,他欠缺一份冷酷和果决。 百里濯缨骑上马,走到李湘流身边,低声对他说道,“明王殿下那边…已经结束了!” 李湘流看了百里濯缨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要仁得仁,要义得义,反元先驱,当死而无憾了!” “掉书袋!”百里濯缨皱眉嘟噜了一句,缓缓行在小雅的身边。 这个只知道关心自己胸部美不美的幼稚单纯的女孩,只怕要永远失去她的姐姐了,百里濯缨心想,但不愿把消息告诉她,否则,除了徒增悲伤还能如何? 一行人出了山林。 李湘流吩咐,尽量沿着树林的边缘而行,以便借助林木掩盖行踪。 他需要寻找章泽世,那是红巾军的主力所在。在蒙古骑兵面前,个人武功再高也不能与其抗衡,能与其抗衡的只能是另一只军队。 尽管小心翼翼,在行走了二十余里之后,队伍还是遇到了蒙古军的斥候。 远处草丛中的人影一闪,李湘流便知道不好,低声喝道,“射!” 弓箭手们还没来得及放箭,两个人影已经跳上马背,往东疾驰而去。 百里濯缨跃马上前,跟了上去,他在马上弯弓搭箭,一箭射出。 跑在后面的那个蒙古军斥候背部中箭,翻身落马。 但前面那名斥候却在百里濯缨准备射第二支箭的时候,纵马而去。那人骑的马应该是匹良驹,跑起来速度极快,此时已经加速,百里濯缨只能看着那斥候的背影越来越远。 “要是有一把强弓就好了!”百里濯缨说,把弓挂到马后。 斥候逃走,表明李湘流这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已经暴露,李湘流想要在这方圆几十里的地方躲过哈丹巴特尔的追杀,已经很难。 就地解散队伍,或许还有生路,但是他李湘流的付出都付之东流了。 且不说《定河图》打了水漂,便是从岳麓到永年的奔波辛劳,昨夜到今日的冒死厮杀,也都毫无意义。 李湘流不甘心,他是要经营天下的,即便有一丝希望,也要抓住! 如果在蒙古军向自己发动攻击之前,找到章泽世,或许还有希望。 李湘流咬咬牙,命令军队紧跟自己的步伐,快速离开这里,又让楚映雪带了十余个亲兵走在最后,凡有逃兵,就地斩杀! 百里濯缨一言不发地跟着队伍,他看了一眼楚映雪,后者提刀而行,目光如刀,那些心中还存有逃走念头的残兵,只要和楚映雪的眼神一对,便心惊肉跳,老老实实跟上队伍往前。 这个走上战场的楚映雪,和百里濯缨一起生活了十七年的那个楚映雪,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那个楚映雪没有百里濯缨聪明,总是被百里濯缨捉弄,但比百里濯缨踏实,练武用工,有时会一声不响地思考。 但他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脸如寒霜。 百里濯缨的心中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在某些方面,楚映雪和李湘流或许是同一种人! 再走出七八里路的时候,李湘流勒住了马。 他的前方是一片坦荡的原野,在不到五里的地方,是严阵以待的蒙古骑兵,看人数只怕有两千还多! 一面大纛高高竖起,大纛下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不是哈丹巴特尔是谁? 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谋略都是笑话,李湘流此时只有一个办法:跑! 他大喝一声,“撤!” 不待话音落地,他已经勒转马头,放马往侧边跑去。 手下残兵见了,知道逃命要紧,都跟在李湘流的身后狂奔。 百里濯缨也掉转马头,紧紧跟在秀璎和小雅的马后,他一会儿在秀璎的马屁股上抽一鞭子,一会儿在小雅的马屁股上抽一鞭子,不让她们掉队。 哈丹巴特尔早已发现这一支残军,手一挥,骑兵便追了上去。 倒不是他看重这一支二三百人的队伍,而是查干巴拉的死把他快逼疯了! 如果没有让哈麻吃惊的战功,哈麻如何会放过让他丧子的哈丹巴特尔? 所以,哈丹巴特尔现在只要见到汉人便杀,反正是不是红巾乱匪他说了算! 莫说这一只近三百人的队伍,便是寻常百姓,此时被哈丹巴特尔遇到,也是死路一条。 这支队伍中,只有李湘流等少数人有马匹,大多数人还是步行,即便使出吃奶的气力,跑起来也没有马快。 蒙古骑兵的马蹄声却如同雷声震动,从身后传来,越来越近。 【作者题外话】:各位盆友,《定河图》一日两更,绝不间断,请放心阅读! 第78章狐诈鹰扬6 李湘流已经顾不得其它了,甚至都没有心思去想秀璎是不是跟上来了,他只是一鞭一鞭抽在马屁股上,每一鞭都带起一片血花。 不多久,便有掉在最后的红巾军士兵被蒙古骑兵追上,那些蒙古兵长刀一挥,一颗首级便砍了下来,飞出老远。 随后而来的辅兵赶紧把头颅拾起,作为领功的凭据。 也有人见反正是跑不过了,转身拼命的,但在强大的骑兵面前,根本不堪一击,转眼便被赶来的蒙古骑兵杀死。 李湘流再奔跑两里,那马口中吐出白沫,越跑越慢。 他回顾身后,已经只有一百人多人了。 眼前是一个山丘,地势稍微高了些,他狠抽一鞭,放马驰上山丘,眼前豁然开朗。 李湘流放眼往前看去,心中骤然一喜! 眼前一大片红色扑进他的眼帘,红巾军! 他指着前方大喊,“红巾!红巾!弟兄们加把油!” 百里濯缨也看到了那些红巾军,那真是宏大的阵容啊,少说也有七八千人,不但有步兵,也有骑兵。 那些红巾军队列整齐,刀枪林立,正中一面旗帜高高飞扬,旗帜上绣着一个“章”字。 现今红巾军中兵力最强的战将,白莲教中仅次于韩山童和刘福通的第三号人物,红巾军后军都督章泽世! 那些跟在李湘流后面疲于逃命的红巾军士兵,此时见到前方大队的红巾军,心中欣喜万分,奋起余力往前奔去! 此时,章泽世正端坐在大旗下方,银色的战甲,头上缠着一条红绸。 李儒思也骑着马,跟在章泽世的身后。 “他居然回来了!”章泽世看着迎面奔来的李湘流和他身后的残兵,面无表情地说,“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然后他略微侧身,对李儒思说,“弓箭手准备,把他和他身后的那些人,全部射死!此人功夫不错,要用乱箭攒射!” “是!”李儒思躬身答道。 李湘流正放马飞奔,百里濯缨快马加鞭跟了上去。 百里濯缨低声喝道,“李师兄,不能再往前走了!” 李湘流吃了一惊,不自觉地放慢了马蹄,“为什么?蒙古人追来了!” “你带着满员的千人队出来救明王殿下,却带着二百人回去,明王殿下又不在了,章大人和你又没有什么交情,他会杀你以正军法!”百里濯缨冷笑一声,“前面是虎,后面是狼,你可想好了!” “可是,是明王殿下让我们离开他的!”李湘流说。 百里濯缨撇嘴道,“无凭无据,我是信了,只是不知章大人信还是不信?” 李湘流听了百里濯缨的话,仔细一想,果然没错,汗水涔涔而下。 后面的追兵也快到了,蹄声敲打着地皮,发出惊天动地的轰响。 前面是红巾军主力,却不能靠近。 饶是李湘流应变快,也束手无策。 “百里师弟,我们怎么办?”李湘流放下架子,可怜兮兮地请教,“我这可是两百多条兄弟的人命啊!” 百里濯缨心中冷笑,敢情这李千户还爱兵如子,心中还装着弟兄们呢,逃跑的时候可没有见你想着兄弟们呢。 不过此时不是和李湘流斗气的时候了。 “章大人在这里显然是等哈丹巴特尔,不是等我们,”百里濯缨飞快地说,“两军交战,还未交锋,你却带着残兵回去,必然挫伤红巾军的士气,章大人也必杀你以儆效尤!” “但此时,你如果临危不惧,率残兵迎头痛击蒙古追兵,或许还有生路!” 百里濯缨停了停,沉声说,“不过,敌强我弱,那也是九死一生!” 李湘流也是聪明人,百里濯缨一点就懂,心中好生感激。 他立即勒马,横刀阻住溃退的两百残兵。 “章都督在看着我们,是爷们的都争口气!”李湘流大声喝道,“找低洼的地方躲避,等蒙古骑兵越过这里,我们突然跳起,用刀枪刺骑兵的马腹!” 百里濯缨听李湘流安排得挺合理,暗想,和聪明人打交道倒也省事,一点极透,少了很多废话。 不过接下来一定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恶战,秀璎和小雅可不是擅长厮杀的人,他又要杀敌,还要照顾这两个女子,实在是件麻烦事。 他瞅到身边有一孔废弃的瓦窖,那是当地人烧瓦用的,估计废弃得久了,只留一个椅子高的入口,里面黑洞洞的。 他不假思索地招呼秀璎和小雅过来,一把把两人拉下马,把两人往你们塞。 “你干什么?”秀璎一边挣扎一边问。 百里濯缨大声道,“调节一下气氛,幽会一下,偷个情!” 把小雅也塞了进去之后,他自己一低头,也跟着钻了进去,然后顺手抓了一把枯草盖住洞口。 刚刚藏好身子,外面杀声迭起。 瓦窖的高度挺高,但下面淤积了泥沙,空间极小,三人躲在里面,勉强可以容纳,但已经是手足相触。 两个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扑入百里濯缨的鼻孔,伴着春天泥土散发的气息,让百里濯缨忍不住深深吸了两口,只觉得这里便是人间天堂。 秀璎听到他深呼吸的声音,知道他在想啥,哼了一声,往一边让了让,同时提醒小雅,“小雅,离狼远点!” 小雅吃了一惊,“这里有狼?狼在哪里?” “就在你旁边!有一种狼,长得和人一样,防不胜防…”秀璎冷冷地说,“小雅你可得当心!” “哦!”小雅也不知是明白了还是不明白,但感觉秀璎的话好像是指向百里濯缨,还是把身子往远离百里濯缨的方向动了动。 便在这时,瓦窖里传来簌簌的几声声音,接着便是“吱吱”的一声叫。 “老鼠!”百里濯缨低声道。 秀璎和小雅同时“啊”的惨叫,一左一右扑向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毫不客气,左手搂住秀璎,右手搂住小雅,还恬不知耻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冒昧地跑进老鼠的家了,我估计啊,这里至少也住了老鼠家族的一个百人队!” 第79章狐诈鹰扬7 “老鼠也有军队?”小雅显然不信,奇怪地问道。 “当然有啊,人类有的,老鼠都有,老鼠娶亲听说过没有?”百里濯缨一用力,把小雅的头搂过来,顺势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就是这样的!” 小雅轻轻推了一下,倒也没有剧烈挣扎。 秀璎却猜出了,刚才这老鼠叫只怕是百里濯缨装的,因为她见识过他学鸟叫,学老虎叫,足以以假乱真。 她挣开百里濯缨的手臂,“装神弄鬼,哪有什么老鼠?还老鼠的军队呢!” 说罢,她坐正了身子。 三人初进瓦窖的时候,不适应里面微弱的光线,此时,秀璎借助从洞口射入的几缕光线,渐渐能看清了里面。 她坐直了之后,抬头观看,忽然看见瓦窖壁上方,一点点暗绿色的圆点。 “那是什么?是腐木发出的荧光吗?”秀璎指着那些荧光,问道。问完,她再凝神细看,终于看清了。 那居然真的是一群老鼠!那暗绿色的是老鼠们的眼睛… “啊——”秀璎失声惨叫,也不顾羞涩,一头扎进百里濯缨的怀里。 百里濯缨心中大喜,趁人之危乃是他的强项,有便宜不占不是他的作风,立即上下其手,一会儿摸摸秀璎的大腿,一会儿捏捏小雅的脸蛋,软玉温香在怀,只觉此地别有洞天。 一时间,外面喊杀声四起,窑内却春光四溢。 “要是有一张大床就好了!”百里濯缨犹不满足,意犹未尽地喃喃自语。 “小雅揪他!”秀璎终于开始反抗,并号召小雅一起动手。 小雅迟疑地伸出手,揪住百里濯缨的胳膊,却不肯用大力,秀璎揪住百里濯缨的耳朵,倒是下了死手,痛得百里濯缨呲牙咧嘴。 老鼠,真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动物啊!百里濯缨心中暗想,回头我要抓只猫来给你们吃! 外面的场景就大不一样了。 地势对李湘流有利,他选择在此地等待蒙古骑兵,算是正确的决策。 当蒙古骑兵冲到坡地的上端的时候,看到的只有章泽世的红巾军大队人马,哪还去管刚才那些散兵游勇? 哈丹巴特尔立功心切,见红巾军虽然也有骑兵,但人数不多,最多也就一个千人队,不假思索地挥手喝令进攻。 蒙古骑兵的前锋刚刚冲下来,那些在洼地中躲藏的红巾军士兵在李湘流的带领下,把刀枪往骑兵的坐骑刺去,一刀一枪,专拣战马腹部柔软的地方。 眨眼间便有二三十匹马嘶叫着摔翻在地! 李湘流仗着“虹影”锋利,乘势出剑。蒙古骑兵的战甲再坚固,也挡不住“虹影”的斩切,他每挥出一剑,便有一名蒙古骑兵栽倒下来。 其余红巾军士兵见李湘流如此勇猛,也奋起余勇,一起杀敌,喊杀声中,不下五十骑被红巾军消灭。 而后续的蒙古骑兵收势不住,要么践踏在前面倒下的骑兵或马匹身上,要么被它们绊倒。 蒙古骑兵进攻的锐势为之一挫。 章泽世眯缝着眼睛看着李湘流拦截敌军,手指轻轻地在马背上敲动。 “倒有几分常山赵子龙的气概啊,”他叹了口气,“用人之即啊,让弓箭手撤了罢!” 李儒思对身边一个千夫长做了个守势,那些在阵前严阵以待的弓箭手纷纷退出。 章泽世继续观看李湘流和敌军苦战,片刻之后忽然举手,“我们的骑兵,冲锋!” 章泽世的眼光很准,他看出了出战的时机。 兵书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时蒙古骑兵的气势已衰,正是攻击的好时机。 若待他们彻底消灭了李湘流他们,士气则会恢复,再击败他们就没那么容易了。 红巾军的骑兵得到命令后,飞一般地掠出,仿佛一支利箭,以锐不可当的气势刺向蒙古骑兵! 章泽世傲然道,“都说刘福通善战,呵呵,还不是折戟沉沙、自身难保?我这些子弟兵,哪一个不如刘福通的部下?” 李儒思笑道,“有道是主将无能,累死三军,我们的子弟如此彪悍,全仗大人运筹得当啊!” 章泽世当然知道这不过是个马屁,但依旧听得舒服。 红巾军的骑兵和蒙古骑兵转眼便交错在一起。 李湘流的压力骤然一松,知道自己该做的都做完了,身边还能动的兄弟也不过三五十人了。 他瞅个空跃进一个马蹄踏不到的低洼处,仰面躺倒在地,一边休息一边等待战斗的结局。 李湘流没有想到,章泽世居然有如此强盛的兵力,这些兵马的人数几乎是昨夜刘福通指挥的红巾军前军、左军、右军和中军的总和! 刘福通作为大元帅,怎么会允许后军单独如此强大? 李湘流稍微想想就猜了个十之八九:章泽世一方面按照刘福通的命令部属行动,一方面暗中招兵买马,扩大自己的实力!想到这一节,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他这个千户,手下的部属没有一个是白莲教教徒。 因为白莲教教徒忠于教主韩山童。 章泽世暗中扩充兵马,不能让韩山童和刘福通知道,所以他就不允许白莲教徒进入他私下扩招的军队当中。 李湘流暗暗后悔,自己只到此时才把章泽世看清了个大概,不知这位后军都督的手下,像他李湘流这样的千人队有几个?只怕人数比由白莲教徒组成的千人队人数还多! 一个蒙古兵栽下马来,跌倒在李湘流的身边,李湘流不假思索一剑刺出,“虹影”刺穿那人的战甲,扎入心脏,他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 李湘流拔剑,心中又想,还有一个人聪明绝顶,只怕早就看出了章泽世的本来面目,那就是百里濯缨,否则,他不会提议把哈丹巴特尔带进那个谷地! 也就是说,那时百里濯缨就猜到章泽世手下兵马众多,而且不完全听从刘福通的指挥。 李湘流再次感到百里濯缨的可怕,暗想,若度过这次危急,一定要想办法让百里濯缨死心塌地跟随自己,否则则要早日将他除掉。 第80章狐诈鹰扬8 而此时的百里濯缨则正在温柔之乡留恋忘返。 听到外面的杀声渐渐远了,百里濯缨不知战况究竟如何,便忍痛离开秀璎和小雅,把身子往瓦窖的口子移动。 刚把头伸到洞口处,只见一个须发乱糟糟的家伙,从外面把头伸到洞口乱看。 百里濯缨一眼看出是个蒙古人,那蒙古武士却没看清里面有人。 百里濯缨也不打话,手中长剑刺了出去。 哪知那个家伙正好把头抬起,百里濯缨调整方向的幅度有限,那一剑便刺在了对方的那人的胸甲之上。 要知道,蒙古武士的胸甲都是铁甲,而不是汉军常用的皮甲,那铁甲非常结实,百里濯缨使足了劲,一剑把铁甲刺开了一个口子,却再也不能深入,剑被铁甲死死卡住。 百里濯缨想要把剑拔出,却也拔不出来。 如果继续待在洞里,等敌人用枪往里面刺或者把箭往洞里射,都非常危险。百里濯缨不假思索,顺着剑柄传来的拉力,长身跃出。 阳光下,百里濯缨终于看清了对手,原来是一个跌下马的蒙古骑兵,估计在地上装了会儿死,这时看到周围人少了,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发现了百里濯缨和秀璎、小雅待的那个瓦窖。 这家伙见百里濯缨跳出来,立马一拳打了过来。 百里濯缨失了剑,只好低头躲过,并顺势一拳击在对方的腹部,立马觉得拳头钻心疼痛,原来一拳打在了铁甲上。 对于没有兵刃的百里濯缨来说,这个蒙古人变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丢不掉,也杀不死。 百里濯缨固然可以逃走,但秀璎和小雅还在瓦窖之中,万一这个家伙再往里钻,如何是好? 百里濯缨暗自焦急,眼角在四周搜寻,希望能找到散落在地上的一把刀或者一杆枪,但仓促之间哪里看得到! 正自焦急时,身后一阵风起。 百里濯缨大吃一惊,莫非又来了敌人?他堪堪往往地上一滚,避开身后来人。 他的眼角看到,一道剑光如同一道白练掠了过去,然后那个蒙古武士连人带甲被硬生生砍下半边,从左肩到右胸。 鲜血溅起老高,落下时撒了百里濯缨一身。 原来是李湘流来了。 李湘流收剑入鞘,伸手扶起百里濯缨,面带关切地问道,“百里师弟,你没事吧?” 百里濯缨没想到李湘流居然会来帮自己一把,虽然即便李湘流不出手,自己也不会有太大危险,但好歹人家出手了,总得表示一下感谢才对。 于是双手草草抱拳,说道,“谢了,李师兄!” 李湘流扶着百里濯缨坐下,说,“师弟客气了,刚才若非你提醒,说不定我早就让章大人…呵呵!不过经此一役,我部战力章大人是看得见的,今后定会有大展身手的空间!” 李湘流的语气愈发真诚,“师弟,我们当初估计有些误会,但是,这些天并肩作战,生死与共,加上师弟胸有千壑,往日鸡皮蒜毛的事想必早就不萦于怀!” “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我们不能辜负这大好年华。师弟,我们兄弟携手,定能驰骋于天下,笑傲诸侯!” 百里濯缨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悠悠地说,“这天下,你们去争吧,我倒是想要一叶扁舟,游于五湖…” 李湘流心里咯噔一声,感觉百里濯缨这是在以范蠡自比,可是,范蠡是携西子归隐江湖,百里濯缨是不是意有所指呢? 一股酸意涌了上来,但李湘流随即便冷静下来。 对男人来说,如果拥有了天下,还有什么称心如意的女人找不到?如果一事无成,便是整日守着心爱的女人,也是徒遭鄙夷啊… 信念及此,他凑到百里濯缨耳边,“师弟,你是把秀璎比作西子吗?” 百里濯缨吃了一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有意这样想,但一经李湘流提醒,自己似乎又真是这么想的! 他一时竟愣在那里。 李湘流觉得猜透了百里濯缨的心思,继续说道,“其实,此事也并非完全没有商量,我和秀璎只不过有个婚约罢了,是否娶她,我还没有做最后的决定。如果,你能全心全意辅助我,等我们成就一番大业之后,我便把…便把…” 百里濯缨终于知道李湘流要说啥了,笑笑,帮他补充道,“把她送给我?” 李湘流点点头,心中暗想,只要你肯为我效力,待我大事得成,便设计杀了你,终叫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百里濯缨的眼角看到一个影子被阳光拉长,投到了自己的脚边,而李湘流却还没有发觉。 那个影子很玲珑纤弱,不用猜也知道是秀璎。 百里濯缨心中暗笑,提高声音说,“李师兄言重了!你是岳麓山长,我也算师承岳麓书院,辅助你是我义不容辞!” 李湘流闻言大喜。 “至于秀璎,你真的愿意让给我?”百里濯缨大声问道。 李湘流见百里濯缨答应辅助自己,心中欢喜,斩钉截铁地答道,“师弟若是喜欢,我自然愿意成人之美!” 百里濯缨决定继续逗李湘流,“李师兄,咱俩都是男人,我就喜欢这样坦坦荡荡地说话,你给我说句实话,你为什么愿意放弃秀璎?我觉得她就和仙女一样,是个男人都舍不得放手呢!你不是骗我的吧?” 李湘流见百里濯缨好容易答应了自己,怕他心生怀疑,坚决地说,“其实,她有很多缺点。” 百里濯缨故作奇怪,“师兄,莫非你觉得她不美?” 李湘流心中又转了几转,对秀璎终究还是不舍,听百里濯缨说秀璎的缺点,暗想,如果能引导此人自觉离开秀璎,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心念及此,他故作神秘地答道,“是啊,我们一起长大的,她的胸不够大,当然看起来还不错,那都是因为她在抹胸里面垫了好多棉花,有一次我见她把那些棉花取出来,做个枕头都足足有余!当然,如果没有那些棉花,她胸前就坦坦荡荡一马平川了,比濯缨师弟你的胸还平…” 【作者题外话】: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请收藏请收藏请收藏…… 第81章狐诈鹰扬9 “而且她的脚贼大,腿上满是汗毛,还有脚臭…若非碍于父母之命,我哪会和她定下婚约?” 其实,这样说话完全不是李湘流的风格,但是,为了让百里濯缨死心,李湘流只好模仿百里濯缨说话的风格,开始鬼扯,把秀璎说得极其龌龊。 百里濯缨果然感兴趣,低声问道,“师兄,你偷看过她洗澡吗?否则怎么知道她腿上有老长的汗毛?” 李湘流沉吟了一下,顺着百里濯缨的话头说,“小时候一起去河里抓鱼的时候看到的,估计随着岁月的流逝,那些汗毛更黑更粗了。” “你要真娶了秀璎这种女人,估计抱在怀里冷冰冰的,像块冰块,哪有什么乐趣?倒不如那些活泼开朗的姑娘,热情似火,嘿嘿…”李湘流暧昧地笑道,“个中滋味,可心领而不可言传啊!” 百里濯缨果然兴趣十足,不无崇拜的问道,“真的啊?师兄你好厉害,是不是睡过很多女人啊?和谁睡的,在哪里睡的?” 李湘流此时进退两难,说没有吧,刚才那些话就变成没有凭据的胡扯了,说睡过吧,又觉得自己冤枉。 为了稳住百里濯缨这尊大神,李湘流只好假装高深地点点头。 至于和谁睡的,他想了想,故作风雅的吟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谁留青楼薄幸名,往事不提也罢!” 百里濯缨心中冷笑,这算是做实了李湘流逛妓院了。 但还有时间,百里濯缨不惜再给李湘流加码,他谦虚地问道,“我无意中看到一本书,叫作《闺房秘戏一百零八式》,不知何人所著,感觉博大精深,不知李师兄尝试过其中的多少?” 李湘流心中暗骂,《闺房秘戏一百零八式》显然是一本春宫图,百里濯缨好歹是海树的弟子,海树出身岳麓书院,你也算是岳麓书院的传人,居然看春宫图,还感叹博大精深,真是个流氓! 李湘流如果说自己没有看过吧,显得刚才都是吹牛,说看过吧,却真没看过这种东西,但春宫图嘛,也就是那些东西而已,没看也能猜出十之八九。 他要拉拢百里濯缨,只好顺着百里濯缨的话说,“呵呵,师兄惭愧,试过的估计也就十来种吧,至于你所说的博大精深,这个…博大不博大,要看男人,精深与否,却和女人有关,呵呵,此中有深意,欲辨已忘言!” 百里濯缨心中大乐,不但做实了李湘流逛妓院,还顺便做实了他看春宫图。 百里濯缨觉得似乎有必要表扬一下秀璎,“我感觉秀璎的屁股还是不错的,挺大挺肥的…” 李湘流立马打断,想要把百里濯缨对秀璎的好感扼杀在萌芽状态,“她那屁股,毫无美感,其实和母猪的屁股差不多…” 话还没说完,李湘流忽然觉得阴风阵阵,转头看时,只见秀璎站在自己身后两步之外,正圆睁杏目对自己怒目而视,不知听了多久了。 李湘流心中暗暗叫苦,想要找个理由解释,可是刚才的话题过于生猛,一时之间哪里找得到话说? 秀璎飞起一脚往李湘流踹去,口中喊道,“李湘流,你去死吧!” 李湘流没想到秀璎会出现在这里,自己一番话本来想让百里濯缨不要再对她痴心,谁知居然叫她听到耳里,自知若是不让她踢上两脚,只怕她怒气难消,只好不躲不避,老老实实挨了两脚。 百里濯缨躲在一边,偷偷看着李湘流的窘状,强忍住笑。 哪知秀璎踢完了李湘流,又来寻百里濯缨的霉气,一脚踢在他的腿上。 “你也不是好东西!” 百里濯缨苦着脸对李湘流说道,“李师兄,你是故意害我的吗?” 这时,红巾军击败了蒙古骑兵,正陆续返回。 楚映雪居然也在其中,一人身后牵着两匹马,看来是杀死敌人后的战利品。 李湘流知道此时不是胡闹的时候,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红巾军的骑兵往章泽世的大旗走去。 在章泽世的马前,李湘流翻身下马,在地上跪倒。 “章大人在上,末将无能,请求大人处罚!” 章泽世眉毛一扬,冷冷地问道,“你的人呢?” 李湘流答道,“末将属下一千儿郎,遇强敌而不退,数遭死战,除二十余人生还外,全部殉身沙场,以生命报效大人知遇之恩!” 章泽世继续问道,“那让你去救明王殿下和大元帅,你救的人呢?” 李湘流无奈,只得如实禀告,“秉大人,末将救出明王殿下和大元帅之后,大元帅取道安徽,往颍上方向去了,明王殿下命令末将返回,并让末将转告大人:当以大局为重!” 章泽世看了看李儒思。 李儒思躬身道,“李湘流丧师失利,按军法当处以斩首,以儆效尤!” 章泽世沉默不语,片刻方道,“念其苦战杀敌,血染征衣,忠心可鉴,暂缓执行,待核实真相后再行定夺。” 李湘流赶紧跪谢章泽世不杀之恩。 “李千户啊,章大人厚爱于你,你且起来罢。”李儒思不失时机地对李湘流说,称呼又变成了“李千户”,表明李湘流的命是保住了,如果事情不出意外的话,千户之职也是保住了。 骑兵陆续归来,斩获颇丰,此役歼灭蒙古骑兵五百余人,蒙古万户哈丹巴特尔带着残兵败将落荒而逃。 章泽世心中欢喜,下令军队原地列队。 他用马鞭指着刀枪林立的红巾军兵马,大声道,“各位将士,我要给你们一个惊喜,让你们见一个人!” 说罢,他把马鞭向两边挥了挥。 大军如同潮水一般,整齐地往两边分开,在阵中露出一条笔直的道路来。 那条道路的尽头,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地毯上放着一张红木靠椅。 靠椅上坐着一个人,红衣红冠,面色如水,平静地看着前方。 白莲教主、明王韩山童! 李湘流只觉胸中气短,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和李湘流一样吃惊的还有百里濯缨。 第82章狐诈鹰扬10 百里濯缨清楚地记得,在如狼似虎的蒙古追兵之下,韩山童是如何两次分兵以保全力量,第一次分出的是刘福通,第二次分出的是李湘流,然后就只剩下三百来残兵,面对强敌。 他做出分兵决定的时候,显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啊! 况且,韩山童身边的那三百来人,和敌人的骑兵相比,强弱不可同日而语。 那么,韩山童是如何脱险的? 自己是亲眼看到那面“宋”字大旗在山丘上升起,又在那里倒下,也亲耳听到那里随风传来的喊杀声… 莫非韩山童竟有奇谋化险为夷?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想到章泽世那蛇一样的眼睛,百里濯缨心中转了几转,觉得此事未必眼见为实。 但其他人显然没有百里濯缨这么多心思,看到韩山童,都随着章泽世一道,单膝跪下,口中高呼,“弥勒降世,明王出生,白莲花开,红巾飞扬…” 呼声整齐,如同排山倒海。 百里濯缨不敢久想,赶紧跟着众人一起跪下,嘴里含糊地喊着那几句话。 待呼声停歇,百里濯缨暗自想,“如果这个韩山童是假的,一定不敢走近大家,以免被看出了破绽,如果是真的韩山童逃出来了,却不会害怕面对大家!” 就在百里濯缨猜测的时候,那韩山童居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沿着阵中那条道路,缓缓走了下来。 章泽世和另外两个人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随着韩山童越来越近,百里濯缨的心跳越发厉害。 如果这个人是假的,那章泽世就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大奸之徒,如果这个人真是韩山童,那章泽世就是忠于白莲教、忠于韩山童的,他忌妒的只有刘福通而已。 真的?假的?百里濯缨的心中交替出现着四个字。 他不敢抬头,那太明目张胆了,周围的人都跪着,头也低着呢。 他只能从眼角看出去,感觉韩山童一步步走近,那步伐,那神态,的确是韩山童无疑,只是他的脸看不清… 要是他敢停下来,让老子抬头看看他的脸,老子一定能分出真假,百里濯缨狠狠地想。 或是为了让百里濯缨验证一下,韩山童居然真的停下了脚步。 但百里濯缨依然不敢抬头。 心存疑惑的还有跪在前面的李湘流、楚映雪,秀璎也很诧异韩山童居然在蒙古铁骑的追杀中逃出。 “李千户,昨夜不畏强敌,杀入重围,救出我和大元帅,真是一员勇将啊!”韩山童的声音有些嘶哑。 李湘流叩首,然后抬起头来,“为教主效力,为明王效力,乃是末将本分!” 百里濯缨、楚映雪跟着抬起头来。 韩山童便站在他们面前,面容清瘦,目光平静,脸上挂着淡淡的、慈祥的微笑。 他真的逃出虎口回到了章泽世的军营!除了脖子上系着布带,布带上透出血痕,和分手时并无二致。 百里濯缨愣住了。 章泽世的声音响起,“明王殿下,我让李公子去保护殿下你,他却自己跑回来了,我欲将他军法惩处,他说当时是奉殿下军令带兵离开,此事尚未查明。” 韩山童微微一笑道,“当时危急,是我让李千户分兵离开,也是以此迷惑追兵,李千户有功,无罪,其才可堪大用!” 李湘流终于松了一口气。 “明王殿下,你的脖子受伤了,不要说太多话,否则对伤情不利!”章泽世恭恭敬敬地说道,“大元帅手下的兵马损失殆尽,我这的人马需要重组,一定有机会让李千户施展才华!” 停了停,只听韩山童咳嗽了一声,接着说,“泽世啊,你派人去追大元帅,让他到这里来商量来日大计!” “是!”章泽世答道。 然后韩山童和章泽世的脚步渐渐远去。 军队在原地休息待命。 斥候带回来的消息都很振奋人心,哈丹巴特尔经过数次挫败,尤其是中午时分遇到红巾军骑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知道再和红巾军交手也没有胜算,便收拾起三千多残兵败将,正在往北撤退,已经快出永年的地界了。 方圆百里之内再没有可以和这支红巾军比肩的军队,韩山童和章泽世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现在,下一步的计划尚不明确,须等刘福通回来一起商定,所以,大军原地修整。 派出的信使早已经出发,沿着刘福通撤离的方向追赶。 大战过后的红巾军士兵们,一个个喜逐颜开,沽酒买肉,准备晚上好好庆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百里濯缨被吵得头痛,趁人不备摸了壶酒藏在腰间,又提了剑,信步往远处安静的地方走去。 约莫走出七八里路,身后那些噪杂声便小了许多,百里濯缨翻上一座小丘,那小丘上有一片小树林,林中灌木丛生,夹杂些碧绿的修竹,倒是一处悠闲的去处。 此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鸟儿在林间叽叽喳喳,晚风从树梢掠过,树叶在风中微微颤抖。 百里濯缨把剑枕在头下,在树下躺了下来,然后从腰间摸出那个酒葫芦,拧开盖子,咕噜噜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酒是当地的老酒,虽然浓烈,却也有一种陈年的淡淡香味。 这他妈才叫人过的日子啊,百里濯缨在心中感叹道,把酒葫芦放在旁边,悠然闭目养神。 过了片刻,他伸出手摸到那个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这样要自己拿酒往嘴里喂,也是麻烦,如果有个女人温柔地往自己嘴里倒酒,那该多好啊。 他进而得寸进尺地想,如果那个女人是秀璎,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几只鸟儿忽地飞了起来,或许是被百里濯缨奇怪的笑声吓到了。 过了片刻,他再伸手去拿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心中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但具体哪里出了问题,他却一时说不出来。 他只是本能地知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不动声色,慢慢地摸索着把酒葫芦放到原地。在酒葫芦放稳的一刹那,他忽然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了:他的酒减少得太快! 【作者题外话】:韩山童死而复生,孰真孰假?下文陆续解开,敬请期待,敬请收藏! 第83章慕容霓虹1 他每次把酒葫芦放回去和取回来的时候,那酒似乎少了那么一点点! “见鬼了!”百里濯缨心中暗骂,“莫非有山妖偷自己的酒喝?这手法也太诡异了,居然能在我百里濯缨的手边偷东西!” 心念及此,他也不声张。 他再次喝酒后,依然慢腾腾地把酒葫芦放回原地,然后,他的手缓缓缩回,只是,他的手缩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中途转向,忽地往酒葫芦抓去。 酒葫芦已经不在那里了! 好快! 百里濯缨猛地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纵身跃起,只见一个灰色的影子宛如轻烟,在竹间一晃,翩然闪进灌木丛。 那个酒葫芦已经被放到了原地,只是显然刚刚放回,还在左右摇晃个不停…… “偷酒贼,哪里跑!”百里濯缨顺势抽出长剑,追了上去。 只是那身影过于迅速,百里濯缨追上去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树叶在风中轻轻摆动。 从身法上看,这应是个绝顶高手,移形换影只在眨眼之间。 不过,百里濯缨估计对方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一时嘴馋罢了,于是在心里原谅了那个不知是人还是山妖的家伙。 他还剑入鞘,慢慢地踱了回来。 当他走到放酒葫芦的地方的时候,他的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 他的酒葫芦已经不见了…显然刚才那厮酒瘾犯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引开百里濯缨后又返回这里,把酒葫芦拿走了! 百里濯缨心中哀叹了一声,这贼,不厚道啊,亏的自己刚才还在心里已经原谅他了! 他回忆起刚才那个飘忽的身影,忽然感觉似曾相识,思索了片刻,忽然想起,在来永年的路上见过这个人,只不过当时他骑着头小驴,而且用斗篷遮着脸,没看得那么清楚,但他那腰身还是被百里濯缨记住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跑得了偷酒的跑不了驴!”百里濯缨暗道,心念一动,忽地掠去,往林中草丛最茂盛的地方冲去。 果然不出所料,在树林深处,水草茂密,一头驴正低头吃草,尾巴不停地摆动,想来是吃得正欢。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便径直去抓系驴的绳子,“驴啊驴,你主人偷酒,你来偿债罢!” 不过,那驴似乎认人,见来的不是主人,哪容百里濯缨靠近,后腿一抬,往百里濯缨踢来! 百里濯缨伺弄过马,却没有亲手伺弄过驴,见它个子不大,以为性子温顺,哪知它居然突然发飙踢了过来,赶紧跳开躲避,脚下一个趔趄,居然差点摔倒。 头顶一声轻笑,一个身影飞掠而下,一股劲风往百里濯缨的头顶扑去! 百里濯缨眼角余光看到,夕阳影中,一个飘逸的身影从树上落了下来,那影子手中的剑在残照中划过一道暗红色的光亮…… 好快的剑!百里濯缨夸了一声,顺手抽剑,剑尖一抖,迎了上去。 双剑一交,百里濯缨便知道这是一个罕见的用剑高手,不管是力道,还是剑锋的分寸,都把握得极好。 当下不敢大意,直接以“望岳剑法”对敌,使出一招“月下独酌”。 剑风起处,枝叶不停抖动,唰唰作响,剑上的光芒摇曳,仿佛反射着清冷的月光… 那人纵身而起,身法如同猿猴般轻盈,百里濯缨的剑便从他的身下掠过。 那人双脚稳稳落地,居然还趁着空隙举起酒葫芦,往嘴里倒了一口酒。 百里濯缨一剑落空,不假思索,剑锋一转,跟着便是一招“落木萧萧”。 冰冷的剑气瞬间笼罩着周围,气氛陡然一变,那些本来葱茂的枝叶似乎立刻失去了生机,在剑风中中摇摇欲坠。 那人依然不慌不忙,一低头,以极其灵活的动作躲过了百里濯缨的攻击,身子却靠在一棵树的树杆上,再次悠然地举起酒葫芦,慢慢饮了一口。 百里濯缨心中暗骂,接着使出“雪拥蓝关”和“风起易水”。 但那人依然不慌不忙,从容应对,只有在百里濯缨的攻击猛烈的时候,才用剑格挡一下。 百里濯缨暗自惊心,不知不觉中把“望岳剑法”中自己会的招式都使了一遍,对方却气定神闲,浑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知道自己凭剑法是不可战胜对方了,但对方显然也没有要与自己为难的意思,想到这一节,心中通亮,手下立马松了下来,眼睛的余光扫视四周。 那头呆驴依然不紧不慢地低头吃草,似乎浑然不觉身边的刀光剑影有什么大不了的。 百里濯缨心中一动,假意进攻,剑身一挺,待那人准备闪避时,脚下一点,身子跃起,落下时已经骑在驴背上了。 “打不过,老子走,顺便把你的驴带走!”百里濯缨露出一丝狡捷的笑容。 “驾!驾!”百里濯缨双腿加紧,按照骑马的方法骑驴。 谁知道这驴居然全不听他的使唤,拖着他便在林间横冲直撞,灌木的枝叶不停地从百里濯缨脸上拂过,百里濯缨一时头晕眼花,心中暗骂“呆驴”。 刚骂完,这头驴大概是为了不负“呆驴”之名,居然像是没头的苍蝇,自己撞向一棵碗口粗细的树杆。 百里濯缨正在眼花缭乱,没有看清,惨叫一声,从驴背上跌了下来。 估计也是百里濯缨命运多舛,落下时,屁股正好落在一棵荆棘上,扎得他只吸冷气。 然后,便听见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没事吧?” 怎么是个女人的声音? 百里濯缨猛地睁开眼睛,只见那人虽然穿着灰色的粗布衣服,做男人打扮,但清丽的面容,白皙的皮肤,还有那高耸的胸脯,无不告诉百里濯缨这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女人,还是个漂亮的女人,只不过做男人打扮罢了。 难怪老是戴个斗篷! 美女啊,绝色美女啊,美女还在关心地问自己有没有事呢! 百里濯缨一时笑逐颜开,连忙答道,“没事,我没事!” 女扮男装的美女瞥了他一眼,“没说你!” 百里濯缨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她正在抚摸那头呆驴,原来她是担心那驴有没有事! 【作者题外话】:盆友们小心,美女出没…… 第84章慕容霓虹2 那美女言辞切切地说,“以后呢,走路要看着路,千万不要瞎冲瞎撞,万一撞着了小朋友怎么办?就算撞不到小朋友,踩坏了花花草草,也不好嘛!” 这么复杂的语言,驴应该是理解不了的。 “是说我吗?”百里濯缨指着自己的鼻子,犹豫了一下,问那美女。 那美女摇了摇头,“还是说驴!” 百里濯缨泄气地往后靠去。 “你这呆驴,为什么不站起来呢?”那美女接着说。 百里濯缨心中冷笑,你那驴不站得好好的吗?你应该问它为什么不飞起来比较有内涵,然后自顾自地打量那女子,她修长的双腿,鹅蛋形的脸蛋浓眉大眼,脸色显得比较沉稳,却别有一番英气。 这女子和秀璎、小雅显然不是一个类型。 百里濯缨估摸着这女人比小雅好看点,如果和秀璎比就不好说了。 这时,那美女在他的腿上踢了一脚,“和你说话,为什么不理?” 百里濯缨有些气恼,问道,“大王,打劫能不骂人么?我看你骨骼清奇,气质高雅,适合做一个有道德有文化有修养的山大王!” 他又看了看自己,补充道,“劫财没有,劫色…这个倒有,成色还不错,珍藏了十七年的处男新鲜出炉。我一直很低调,但还是瞒不过你犀利的眼光,也罢,反正打不赢你,我认栽了,话说你喜欢哪种姿势?” 一抹红晕飞上那美女的面庞。 百里濯缨心中暗喜,心想,还会脸红,说明这女子内心也还是女人,不会是个彪悍的男人婆。 百里濯缨一边东扯西拉地说着话,一边站了起来,双手却捂住屁股,刚才被荆棘刺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女子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她用手轻轻抚摸着那驴的脑袋。 那驴却盯着美女手中的酒葫芦,不停伸出舌头舔自己的嘴唇。 那美女犹豫了一下,举起酒葫芦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酒,然后把葫芦嘴塞进驴嘴里。 那驴居然欢快从酒葫芦中中吸了一大口酒! 百里濯缨哀叫一声,“我的酒葫芦!” 那女子全不理会百里濯缨的心痛,从地上拔起一把嫩草喂驴吃,嘴里慢腾腾地说,“喝酒呢,一定要有东西佐酒,这种刚长出三五天的龙须草给你佐酒,那是最好不过的。拿着壶酒只管往嘴里灌,那不是呆驴么?” 百里濯缨大怒,“你这是暗讽我喝酒没有下酒菜么?” 那女子抬头,看看百里濯缨,露出一丝笑意,然后丹唇轻启,柔声答道,“公子,我想你是误会我了,我这并非暗讽,而是明嘲!” 百里濯缨一个趔趄,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他知道遇到了难缠的主,只好转向那驴,“驴啊驴,你我萍水相逢,你便喝我的酒,还摔我一跤,这算不算恩将仇报啊?” 那女子忽然直起身,彬彬有礼地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百里濯缨心中一喜,终于说到正点上了,这是正式和我搭讪啊,方便以后常常交往。 他站直了,理了理衣服,答道,“在下百里濯缨,江湖朋友抬爱,送外号玲珑公子,属龙,生辰八字…” 话没说完,那女子打断了他,“百里公子,这酒葫芦上可是刻了个‘王二’两个字,后面还刻了圆圈,这酒葫芦,未必是你的哦!” 百里濯缨立时噎住了。 这酒葫芦是百里濯缨顺手拿的别人的,估计那酒葫芦的主人叫王二蛋或者王二球,最后一个字不会写,便刻了个圆圈。 元朝马上得天下,崇尚武力,轻视读书,科举制度废弃几十年,后来恢复了,也是不定时的,哪一年皇帝老儿高兴了,便开个恩科,若是想不起来了,十年八年也不举办一次。 这样一来便断了天下读书人的功名之路,读书人越来越少,民间风气受此影响,也不重视读书。 这些红巾军士兵不识字是非常正常的现象。这个“王二蛋”或者“王二球”好歹还会写“王”和“二”,还算不错了。 百里濯缨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还有个名字叫“王二蛋”吧…再说,这样粗俗的名字,在一个清丽如出水芙蓉的美女面前如何叫得出口? 他一时恨得牙痒痒的却束手无策。 那女子把最后一口酒喂那驴喝了,然后冲百里濯缨展颜一笑,露出贝壳般雪白的牙齿。 她柔柔地说道,“百里公子,逗你玩的啦,酒葫芦还给你!” 说罢她伸出纤纤玉臂,把那个酒葫芦递到百里濯缨面前。 你这给驴喝过了的葫芦,难道让我接着用?! 百里濯缨郁闷到了极点,心中一转,哈哈一笑,“姑娘客气了,谢谢你帮我喂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说罢便去拉驴。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百里濯缨得意地看着那女子,“除非这驴身上你刻的有字,否则你如何证明它是你的?” 女子微微一笑,伸手扒开那驴颈上的长毛,只见驴颈上一个淡淡的“虹”字,却是剪掉驴身的细毛后形成的。 百里濯缨差点晕倒,这人是老天专门派来和自己作对的吗? 但他不肯轻易认输,故作惊奇地喊道,“哇!这头蠢驴居然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虹’!这驴好有品位哦!” 那女子不以为意,笑意盈盈地答道,“不是驴有品位,是驴的主人,百里濯缨,在下慕容霓虹,幸会幸会!” 百里濯缨草草答道,“幸会幸会!”心里却想,你把我的酒喂驴,害得我屁股被荆棘扎,如果这也算幸会的话,哪样的相会才是“不幸会”? 不过转念一想,好歹也算知道了这美女的名字,也算一个收获。 他只好在慕容霓虹的注视下,讪讪地缩回那只准备去牵驴的手。 认栽吧。 他耷拉着头,坐到一边去,从腰里摸出个酒葫芦,“这饮酒呢,还是正宗的绍兴女儿红比较有品位,刚才那种当地土酒,其实只能用来止渴。” 百里濯缨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慕容霓虹的鼻翼翕动了两下,咽了一口口水。 【作者题外话】:慕容霓虹向各位看官一抱拳,丹唇轻启,说,那谁……码字这么辛苦,大家收藏一下下吧? 第85章慕容霓虹3 百里濯缨偷偷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得意,愈发佩服海树,因为海树曾经对他说过,女人一般不喜饮酒,但偶尔有一个喜酒的,则不是一般的喜欢,尤其对好酒。 慕容霓虹若非极其好酒,怎么会趁百里濯缨闭目养神的时候偷他的酒喝? 估计是遇到哈丹巴特尔杀戮无辜百姓充当红巾军士兵,镇上的酒肆关门,慕容霓虹买不到酒,一时酒瘾难熬。 百里濯缨偷偷瞟了慕容霓虹一眼,心中暗自得意,再牛的人也有软肋啊,这酒香便是慕容霓虹的软肋。 幸亏自己一直留着这壶酒没舍得喝,嘴馋的时候都是随便找些当地土酒解馋。 但慕容霓虹终究是个姑娘,还是有些矜持,不好放下身段来找百里濯缨讨酒喝,只好背过身去抵抗酒香带来的巨大诱惑。 百里濯缨微微一笑,他左手拿壶,右手抽出长剑,剑光一荡,身边的一棵酒杯粗细的竹子便被截下来两截,每一截都带着个竹节,正好是两个竹做的杯子,杯身碧绿,杯口平整,高不过三指。 他还剑入鞘,然后把两个竹酒杯放到一块大石头上,缓缓斟满,清冽的绍兴女儿红映着碧绿的竹杯,别有一番情趣。 之后,他上前两步,对慕容霓虹一抱拳。 “这位姐姐,萍水相逢,也算有缘,现备薄酒一杯,不知可否赏脸?” 未等百里濯缨的话音落下,慕容霓虹已经纵身跃起,凌空一个跟头,宛如一只轻盈的飞鸟,翩然落到了大石头上。 “赏脸!必须赏脸!”她蹲在大石上,急切地端起一杯酒,放到唇边,却不舍得喝了下去,只是鼻翼翕动,细细的去嗅那酒香。 “好香的酒啊……”她微闭这双眼,由衷地赞叹道。 粉红的美人唇,碧绿的竹酒杯,相映成趣。 但她却不饮下。 百里濯缨脸上一黑,“为何不饮,莫非怕有毒?” “你是不会下毒的,”慕容霓虹睁开眼,看着百里濯缨微微摇头,“这世上的坏人有两种,一种是貌似忠厚内藏奸诈,一种是面目猥琐内藏奸诈。而你是第三种,新品种,貌似奸诈,却宅心仁厚!” 慕容霓虹说罢,微微仰头,把那杯酒饮了一小口。 百里濯缨不知这评价到底是称赞多些,还是挖苦多谢,唯有翻白眼。 慕容霓虹小心翼翼地把酒杯放回石头上,自己双足一蹬,从石头上跃下,“你先莫饮,且等等!” 她飞快地从跑到那头驴的旁边,从驴身上的一个袋子中取出一堆东西,然后返回,把那些东西一一摆在大石头上。 “饮酒如果没有下酒菜,那不是驴么?”慕容霓虹一边摆弄一边说道,想想似乎对百里濯缨不敬,连忙补充道,“我不是说你!” 百里濯缨无奈地咧咧嘴,心想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她放到大石头上的是各种各样的小吃食。 各类吃食摆在大石头上,一时玲琅满目,有金黄的油炸茴香豆,雪白的腌萝卜丁,切得方方正正的五香牛肉块儿…大大小小只怕有七八个小碟子,那些碟子只有拳头大小,携带方便。 吃食都是常见的食品,只是制作精致,百里濯缨伸手拿起一粒茴香豆放入口中,味道极美。 两人碰了一杯。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一个女子,却如此爱酒?”慕容霓虹问道。 百里濯缨点点头。 慕容霓虹抓了一块牛肉放在嘴里,接着说,“我从小住在昆仑,那里的冬天太他妈冷了,只好跟着师父一起喝酒取暖,住那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幼,就没有不喝酒的!” 百里濯缨第一次听见慕容霓虹骂人,心中多了几分亲切,跟着说,“我从小跟着师父住在汉水边,那里的夏天太他妈的热了,我到夏天就只好脱得精光,那样比较凉快,住我们那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幼…” 慕容霓虹满脸惊诧地看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顿了顿,接着说,“不论男女老幼,就没有像我这么干的!” 慕容霓虹一怔,随即明白百里濯缨在逗她,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甚是豪爽。 两人再碰一杯。 那驴却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跟前,见主人和百里濯缨喝得火热,竟似想要再喝酒。 百里濯缨顺手揪过驴耳朵,在它的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那驴估计看出美酒没有它的份,自行绕到草地的那边去了。 不多久,两人便喝光了那壶酒。 百里濯缨摇摇酒葫芦,喃喃地说,“慕容霓虹啊慕容霓虹,我算知道了,从出双牛镇你就跟着我,原来是盯上了我的酒,对吧?” 慕容霓虹媚眼如丝,看着百里濯缨,“我看上的,可不是你的酒,而是你的人!” 百里濯缨打了个哆嗦,暗想道,这玩笑开大了。 他哪里知道,这慕容霓虹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向来不肯吃亏,发现先前吃亏不过是因为百里濯缨的脸皮厚,立马想起师父的教诲:对凶狠的人,你得比他更凶狠,对待野蛮的人,你得比他更野蛮! 借着酒劲儿,她更是将师父的话拓展开去:对待脸皮厚的人,你得比他的脸皮更厚。 “你知道我的功夫为什么比你厉害吧?那是因为我练了一门旁门左道的功夫,借助一个旁门左道的法门,”慕容霓虹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定定地盯着百里濯缨,“采阳补阴,而且专找处男!” 百里濯缨又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地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练这种功夫,不怕…人家笑话么?” 慕容霓虹掩着嘴,吃吃地笑了,“别人不知道啊,怎么会笑话?” 见百里濯缨愣愣地,她嘴角微微翘起,孜孜不倦地解释道,“对那些男人,我要么…先奸后杀,要么先杀后奸,呵呵,故而…至今不为人知。” 百里濯缨的眼睛余光看了一眼左右,虽然都是坦途,但要逃,哪里逃得过? 女魔头!他在心中暗自骂道,上你的当了,老子今天要归天了…… 【作者题外话】:乱世烽烟家国梦,青锋铁甲定河图……又到周末啦,啦啦啦,预祝盆友们周末快乐! 第86章慕容霓虹4 百里濯缨的一举一动,慕容霓虹都看在眼中,知道自己的策略已经凑效。 她右手持杯,左手伸出,把百里濯缨的下巴抬了来,语带暧昧地问道,“这两种,你比较喜欢哪一种?” “两种都不喜欢!”百里濯缨的脸抽搐了几下,答道。 他知道遇到了个女魔头,自己居然被女魔头清丽的外表迷惑,还和她喝酒。 早知如此,自己逃之夭夭得了,何必以身犯险? 为今之计,不让这个女魔头发情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如何才能有效吓阻呢?百里濯缨的脑子飞快转动着,只一个呼吸,他便有了主意。 “姐姐,你这么年轻漂亮,就不怕怀孕生孩子么?我告诉你啊,我们那里有个姑娘,人长得特别漂亮,就是好色,呃,后来怀孕啦,不知是机缘巧合的缘故,还是一份耕耘一份收获,不停地耕耘便会收获更多,反正她一下子生了个三胞胎……乖乖,三个大胖小子啊!” 见慕容霓虹在认真地听自己说话,百里濯缨继续恐吓。 “你知道,她胸前只有两个奶啊,但是有三个孩子啊,总有一个孩子没奶吃,于是那三个孩子为了争奶吃,就开打,白天打,晚上打,半夜还打,活脱脱一个三国逐鹿啊,她胸前都成战场了…” “这不,不到半年时间,那漂亮的姑娘……呃,就被折腾得不成样,乍一看,像个老太太,整天一幅老态龙钟、没精打采的模样了!” 百里濯缨不怀好意地看着慕容霓虹高耸的胸脯,“姐姐,你如果不是天赋异禀与众不同,我劝你还是小心为妙啊!” 慕容霓虹淡淡一笑,“风险是很大,但是你知道么,这年头到处都是他妈的浪子,遇到一个优质处男不容易啊,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人儿,十七年珍藏的传世佳品,新鲜出炉,姐姐冒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敢情这半天白费口舌啊,百里濯缨恨恨地想,这娘们儿真的是个花痴么? 但办法还是要自己想,束手就缚不是我百里濯缨的风格啊。 咽了口口水,百里濯缨艰难地说,“姐姐,其实我是骗你的,我呢,早就不是处男啦!纯情的我被一个叫老臭的人带坏了,十五岁就时,被村里一个叫二丫的绝世美女勾引,失身了,而且,老臭带我逛遍了目力所及的所有青楼,睡过的姑娘不下百人啊!” 女魔头不但没有失望,反而来了兴趣。 她凑近了,看着百里濯缨的脸,“原来是个情场浪子!那你告诉我,你和女人睡觉的时候,女人兴奋的时候,嘴里是叫‘啊啊’,还是叫‘哦哦’?” 百里濯缨心中急转,这个他真不知道! 虽然他极其认真地看了那卷《闺房秘戏一百零八式》,但那上面只有图画,他哪里知道那些女人嘴里叫的是什么? 不过叫“啊啊”和“哦哦”的嘴型是不一样的,遗憾的是,他看那图画的时候,关注的重点完全没有放在嘴上……这时拼了命去回忆,也记不清那些女人嘴唇的样子… 但此时不回答也是不行的啊,也罢,见机行事吧。 百里濯缨故作轻松,“当然,啊啊…” 见慕容霓虹的面带讥笑,百里濯缨赶紧改口,“这样的女人是不常见的,一般是叫‘哦哦’!” 说完,百里濯缨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察言观色,变化得快,也庆幸慕容霓虹只给了两个选项,这才没有露出马脚。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慕容霓虹斜着眼看着他,不无讥讽地说,“雏啊,别装了,那个时候啊,女人叫的是‘啊哦’…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答案比较妥当?” 百里濯缨愣在那里,没想两个选项都是错的,原来慕容霓虹给自己设置了一个陷阱,等着自己往里面跳了。 慕容霓虹见百里濯缨已经被自己折腾得差不多了,不再逗他,只是说,“姐姐困了,暂时也不想睡你了,算姐姐放你一马,不过呢,得借你的大腿用用!如果姐姐一觉睡好了,就放你走!” 说罢,顺手扒拉过百里濯缨的腿,把头枕在百里濯缨的大腿上,转眼间便睡着了。 若在平时,此情此景一定让百里濯缨喜不自胜。 但此时,他不得不提心吊胆,不断提醒自己,枕着自己大腿的是一个女魔头,虽然生得好看,那也是一个生的好看的女魔头啊! 他轻轻动了一下,便觉得脖子一寒。 不知何时,慕容霓虹的右手已经握着出鞘的剑,百里濯缨只不过微微动了一下,那剑便架在他的脖子上,寒气袭人。 百里濯缨不敢再动,万一这个醉酒的疯婆子一剑切割下来,自己这个英俊帅气的脑袋只怕会和脖子告别…… 他便如同被孙猴子使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慕容霓虹发出微弱的鼾声,她终于睡着了。 百里濯缨想要把慕容霓虹的头轻轻移到石头上自己开溜,又怕把她弄醒,更怕她醒来动了春心蹂躏自己。 被这样美貌的姑娘蹂躏吧,原本也不是什么坏事,关键是事后被砍脑袋灭口就没什么意思了。 就这样呆着吧,却又心有不甘。 时光便在百里濯缨的犹豫彷徨中慢慢过去。 夕阳转眼间便落到了地平线下,林中立马暗了下来。 天空晴朗,但没有月亮,只有漫天的繁星洒下星星点点的微光,树林中的景物只能看到一个依稀的轮廓。 过了良久,百里濯缨听到慕容霓虹发出均匀的鼾声,终于痛下决心,要离开这个女魔头。 他把上衣脱下,给慕容霓虹做了个枕头,挨着自己的大腿放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慕容霓虹的头移到上面。 期间闻到慕容霓虹鼻息中呼出的气息,带着一股淡淡的处子的清香,百里濯缨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随即提醒自己,这是女魔头,女魔头,气味好闻的女魔头和气味不好闻的女魔头,本质是一样的啊。 现今,最重要的事是逃出这个女魔头的魔掌啊…… 第87章慕容霓虹5 万幸的是,慕容霓虹居然没有醒来! 百里濯缨强忍住逃跑的冲动,又轻轻地拍了拍慕容霓虹,如同拍打睡熟的婴儿,以便让她睡得更香。 “小宝宝,快睡觉,天上的星星睡着了…小宝宝,快睡觉,你睡着了我逃跑…”百里濯缨一边轻轻地拍打着女魔头,一边轻声唱道,这首哄婴儿睡觉的儿歌是跟着二丫学的,当时二丫正在哄她的孩子,哼着这儿歌,很快那孩子便睡着了。 没想到此时倒用上了这儿歌,只不过歌词被百里濯缨稍微修改了一下,一不小心显露了自己的心声。 见慕容霓虹依然熟睡,百里濯缨终于放心了,他轻轻跳下大石,蹑手蹑脚地往林子外走去。 刚走出两步,听到沉重的呼吸声从身边传来。 借着从树叶空隙投进的星光,百里濯缨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头驴,虽然看不真切,但依然能辨出那驴的一双瞳子正盯着自己腰间那个酒葫芦。 百里濯缨在心中暗骂,你主人是酒鬼,你也是酒鬼! 但转念一想,自己被慕容霓虹折腾得毫无还手之力,甚是窝囊,此时这驴送到跟前,不顺手牵驴完全对不住这驴! 想到这里,他轻轻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掀开盖子。 虽然酒葫芦中的酒已经没了,但酒香依然飘出。 百里濯缨便拿着酒葫芦,一步步往林外走,那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很快,一人一驴来到了林外。 星光倾泻而下,百里濯缨只觉得在林外看得真切得多,加之远离了慕容霓虹这个女魔头,心情一爽。 为了让那头驴老老实实跟着自己,他找了根棍子系在驴身上,又把酒葫芦吊在棍子上,如此一来,驴的脑袋前便吊着个酒葫芦。 那驴只顾往酒葫芦跟前凑,便一步一步往前走。 百里濯缨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不过是灵活运用那个广为人知的故事罢了,唯一的不同是把胡萝卜换成了酒葫芦。 百里濯缨拉着驴,一步一步往回走,他心情好极了,忍不住对着漫天星光轻声哼了起来。 “桂棹兮兰桨,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唱罢,他又自言自语,“驴啊驴,你主人对我很不友好,这账啊就该你来还了,你是希望我把你卖到驴肉坊呢,还是卖到农家推磨拉车?” 想了想,他回头看了一眼,说,“我建议你还是选择推磨拉车吧,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忽然,他觉得那里不对,赶紧再次回头,然后他的人就愣在那里了。 不知什么时候,那驴的背上多了一个人! 那人随着驴的行走摇摇晃晃,却依然发出均匀而微弱的鼾声,不是醉酒睡着的慕容霓虹是谁? 还真是个甩不掉的女魔头啊,百里濯缨恨恨地想,以往都是自己捉弄别人,现在轮到被别人捉弄了,也是造化弄人啊! 但此时,最要紧的依然是不要得罪这个魔头啊,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否则,打吧打不过她,跑吧又跑不掉,谁知道她怎么折腾自己? 于是,百里濯缨把驴牵到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大声说,“驴啊驴,想必你也辛苦了,好容易给你找到了这快嫩草,你就赶紧吃吧,吃饱了我再送你回去?咦,这不是慕容女侠吗?你啥时候来了?” 慕容霓虹摇摇晃晃,从驴背上滚了下来,倚着驴,却不睁眼,手中握着长剑,“我这是在梦中吗?曹孟德好梦中杀人,待本女侠也学学曹丞相如何?” 梦中杀人?这里的人可只百里濯缨一个!梦中杀驴吧,驴在你身后呢!百里濯缨想,却不敢大意,一步跨到慕容霓虹身边,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猛摇。 “慕容女侠,霓虹姐姐,醒醒啊,夜深露寒,当心冻着啦!”百里濯缨假装关切地喊道。 慕容霓虹缓缓睁开朦胧的睡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百里濯缨,“好美的夜晚,好烈的酒,好俊的少年!” 百里濯缨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暗想,这货是不是发春了,老子第一次听见女人说我俊! 百里濯缨还在思索着慕容霓虹的话,慕容霓虹早伸出手来拉住百里濯缨的胳膊,然后两人便并肩坐在一起。 接下来会是什么啊? 百里濯缨提心吊胆地等着。 但慕容霓虹没有动。 过了良久,她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问道,“现在你老实了没有?” 语音平缓冷静,没有狂热,没有急不可耐。 百里濯缨心中狂喜,知道自己十余年的清白总算保住了,小命也是保住了,赶紧答道,“老实了!老实了!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 “那就好,你陪我在这里等一个人!”慕容霓虹淡淡地道,“等待的过程比较无聊,我正好讲个故事你听,也算是报答你刚才唱歌我听。” 说罢,她扭头看着百里濯缨。 淡淡的星光下,她的脸看不大真切,但她的眸子如同天空中的星星,闪烁着光芒。 百里濯缨实在不想听人讲什么故事,他知道这世上,骗人的人到处都是,而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编故事,有头有尾有悬念,骗得你一愣一愣的你还击掌叫好。 但此时此刻,他依然不敢触慕容霓虹的逆鳞,心中明明一百个不情愿,说出来却是,“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杜十娘被始乱终弃怒沉百宝箱,琵琶女老大嫁做商人妇,不知慕容姐姐的故事,是哪一个类型?” 慕容霓虹也不管百里濯缨欣喜的语气有几分真几分假,淡淡地说,“其实,看上你的人的,不是我,是天道盟,我给你讲的故事,便是天道盟的故事!” 天道盟是江湖上非常神秘的一个组织,很少有人见到这个组织的人,但关于这个组织的传说却一直在流传。 让人啧啧称奇的并非天道盟有多么强大,而是其延绵不绝的生命力,据说已经存在延绵千年。 现在慕容霓虹要给百里濯缨讲的,居然是关于天道盟的故事。 【作者题外话】:有盆友指出舟夫子把百里濯缨写得“口花花”,把慕容霓虹这个女侠也写得“口花花”,舟夫子回头看了一遍,深以为然,确实没有掌握好度,在以后的章节中舟夫子一定注意加以改正。 感谢阅读,感谢提醒,谢谢! 第88章慕容霓虹6 “在讲故事之前,我能不能先问一个问题?”百里濯缨嗫嗫地说道。 慕容霓虹心平气和地说,“问吧!” 百里濯缨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是天道盟?” 慕容霓虹差点喷出一口鲜血! 在江湖上人人仰慕的天道盟,百里濯缨居然不知道是什么! 也难怪,海树教他练习剑术,也教他些医药之道,偶尔指点些兵法谋略,却很少讲他那些江湖旧事。对海树来说,所有的江湖旧事都是感伤的代名词,他哪里愿意提起? 百里濯缨不知道天道盟就不足为奇了。 慕容霓虹抚了抚胸口,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开始讲解关于天道盟的传说。 “你一定和那些愚夫愚妇一样以为,左右历史方向的是那些王侯将相,或者是那些运筹帷幄的名将,甚至那些乱世枭雄!” 慕容霓虹冷笑了一声,接着讲下去。 其实,真正左右天下的是一个江湖组织,这个组织已经存在超过千年,但世人并不知晓。 在这个组织眼中,这纷纷扰扰的天下,不过就是个田园,芸芸众生不过是在田园中生长的各种庄稼和杂草,有些健壮的作物貌似左右着整个田园的生态,他们却不知,在他们在吸收阳光雨露茁壮成长的时候,有一双眼睛正在冷冷地看着他们… 如果他愿意,这双眼睛的主人,就是那个组织,可以随时用锄头锄掉的某棵庄稼或者杂草! 所以,这个组织左右历史的方法极其简单,就是选择! 在那些能够影响或者可能影响历史的人物中做出选择,杀掉那些会把历史的方向搞乱的人,留下想留下的人…王侯将相,乱世枭雄,也就是几棵庄稼而已,不过长得比其它杂草茂盛些而已,这个组织可以保留他们,也随时可以锄掉他们! 这便是——选择! 百里濯缨心中一沉,感觉慕容霓虹不是在开玩笑,低声问道:“这个组织锄掉那些不想保留的…杂草或者庄稼,靠的是什么?” 慕容霓虹抬起头,看看漫天的繁星,仿佛那都是自己的伙伴,然后平静地答道,“我,和如我这样的人!你没听说过这个组织没关系,但你一定听说过一些人,比如荆轲,聂政,专诸,要离,曹沫,朱亥,这些人其实都属于这个组织。他们中的有些人因为担心泄露组织的秘密,功成之后甚至自杀,以确保这个组织的秘密不为世人所知!” “但有些人、有些事,你们就闻所未闻了,比如晋国国君公姬獳,昏庸无能、滥杀无辜,组织派公孙虹衣将其刺杀;南北朝时期刘宋王朝的皇帝刘昱惨无人道,组织派宋哀鸿于七夕夜将其刺杀;秦皇嬴政暴虐无比,组织先派荆轲刺杀他,事竟未成,荆轲身死。数年后,组织派出绝世高手韩丑,在沙丘将其刺杀…” 百里濯缨抬手打断慕容霓虹,问道,“等等,秦始皇不是在沙丘暴病而死吗?谁说是被刺杀的?” “呵呵,他死了,某些人当然不希望世人知道他是被刺杀的,当心世人效仿,就说他暴病而亡,蒙蔽你们这些没有脑子的人——请原谅我的坦率!” 慕容霓虹笑笑,接着说,“这些都是比较遥远的,再说一个比较近的,本朝的阿合马,那是忽必烈的宠臣,官至宰相,但横行无忌、贪污暴虐、危害苍生,组织派王著以铜锤击杀之。你总知道吧?” 百里濯缨点点头,“这个传说甚广,我倒是听师父说起过,但世人只知王著乃益都千户,矫太子令,使枢密副使张易发兵,并骗得阿合马出来,以袖中铜锤锤其脑,为世人除一大害,却不知他竟也是江湖中人。” 慕容霓虹没有答话,百里濯缨也沉默着,一时之间,只有草丛中的虫鸣不绝于耳。 过了好一会儿,慕容霓虹才接着说下去。 “这个组织中的人,很多都在市井之中,他们或屠狗卖肉,或看门打杂,或为官为商,但他们的真实身份,世人却不得而知!” “不过,组织却详细记录了自创建以来每一位成员的所作所为,编纂成《江湖秘史》数十册,以为后来者效仿。” “曾经有一册遗落尘世,被汉司马迁得到,这些慷慨悲歌之士让司马迁大为感慨。司马迁乃从遗册中摘出数章,润色加工,编入《史记》——那便是流传甚广的《刺客列传》。其实,组织延续千年以上,杰出之士灿若星辰,岂止《刺客列传》中那寥寥数人?” “原来《刺客列传》居然是根据这个遗册编篡而成!”百里濯缨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这个组织原来是个刺客组织。你还没说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呢?” “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深宫内院杀昏君佞臣易似摧枯拉朽,申人间正气,掌历史航向,替天行道,删刈不良,”慕容霓虹傲然道,“天—道—盟!” 百里濯缨愣在那里,他知道,慕容霓虹这次讲的是真的。 慕容霓虹星辰般闪烁的眼睛看了百里濯缨一眼。 其实百里濯缨不知道,天道盟的根源可溯及墨子。 墨子创立墨家学派,主张“兼爱”、“非攻”,但也以武力伸张人间正道,所以多有武艺卓越之辈前来相投。 墨家学派传承到汉代,在百家即罢、儒术独尊的环境下,渐渐不被朝廷接纳,只好转入地下,但墨子的思想并未消失,恰恰相反,墨家思想在黑暗的时代更加熠熠生辉,照亮了历史的脚步。 不过,它却在时代的洪流中分裂为三个流派,即“后期墨家”、“墨家游侠”和“天道盟”。 世人但知“后期墨家”和“墨家游侠”,对“天道盟”的真实情况却知之甚少。 慕容霓虹讲完了,她似乎沉浸在天道盟的绵长历史之中,幽幽地看着夜空出神。 百里濯缨虽然有些不羁,但对能舍生取义的仁人志士确是抱着由衷地敬佩,所以也没有出声。 四周唯有夜风习习,虫声啾啾。 【作者题外话】:墨家学派后期确有游侠出没,舟夫子觉得,以墨家后期的思想,从游侠中分离出一个类似于以天下为己任的“天道盟”来,并未没有可能。但毕竟是故事,牵强附会难免,对历史有研究的盆友请一笑置之,不必过于认真…… 第89章慕容霓虹7 百里濯缨思索片刻,忽然大惊失色。 他惊慌失措地对慕容霓虹说道,“你是天道盟派来杀我的吗?我真的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除了有一次偷看了二丫洗澡,那也是无意的!我和老臭本来是去偷她家的桃呢,谁知道她在洗澡,还不关窗户,我们不看一眼,不是太不给她面子么?” 慕容霓虹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百里濯缨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猜想她不会对自己下手了,长长舒了口气,“其实二丫太肥了,脱光了真不好看,慕容姐姐,如果你脱光了肯定比她好看!” 这是百里濯缨说话的一贯方式。 但他旋即闭嘴,那个“采阳补阴”的传说还不知真假,这春暖花开的时节,可不能随意言语激起这个女魔头的任何幻想… 远处有火光闪烁,正向这边移动,看人数在二三百人。 慕容霓虹淡淡地说,“我们等待的人来了。” 百里濯缨想说,那是你等的人,不关老子的事。 但转念一想,那么多人,总有三两个容貌能比得上自己的青年男子,自己的风险陡然降低,心中立马一松。 慕容霓虹哪里知道百里濯缨心中瞬息万变,接着先前的话题,说,“天道盟盯上你,不是要杀你,你还没有荣幸到被天道盟刺杀的程度!” “是我们看上你了,想邀请你加入天道盟。你的剑法虽然威力还不行,但具备非常大的潜力,如果适当指点,必然能成为一代高手,为天下大势贡献一份力量。” 百里濯缨“哈哈”一声,并不相信,“我都被你打败了,又算计不过你,你们要我去干嘛呢?” 慕容霓虹看了一眼正在接近的那些人,展颜一笑,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 “败在我手下的人很多,而你,是败得比较漂亮的,你的剑法,深沉肃杀,后势无穷,但遗憾的是,你没有发挥出它应有的威力!” 她缓缓站起,伸手拍了拍那驴的脑袋,“能把武功练到卓越的境界,无非两种情况,第一种是内心空灵,心无旁骛,专注于剑。” “就如同我,我生长在昆仑山上,自幼不和尘世接触,没有尘世中那么多的喜怒哀乐,随师父练剑便是我的全部,看到风吹草低,云展云舒,也会联想到剑招,久而久之,剑即是我,我即是剑,运剑自如,自然能高人一等!” 她说得认真,百里濯缨听在耳中,只觉非常有理。 “我也在山中长大,但自幼上山下河,打猎摸虾,调皮捣蛋,心中没有你那么空灵,所以剑法就不精,对吧?”百里濯缨认真地问道。 慕容霓虹摇摇头,缓缓答道,“也不尽然。有些人看似活泼,但内心深处,隐藏着一种沉沉的忧伤,他的本性依然是静的。” “就如同夏日的溪流,面上的水流并不寒冷,但一旦你潜到深处,便会觉得寒气砭骨。那才是他的内心深处。” “这种人要想在剑法上突飞猛进,除非历经红尘磨难,看透世事苍生,最终豁然开朗。他经历虽多,却最终却能万事不萦于怀,专注于剑,便剑法精进!” 慕容霓虹的话让百里濯缨内心深处颤抖了一下,仿佛有一缕白色的雾气正在缓缓生成,继而袅袅上升。 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也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去。 心底那一缕白茫茫的雾气正在扩散、上升,转眼化成了茫茫的雪花,漫天散落下来。 他只觉周身寒彻,仿佛真的站在寒冷的冰雪之中。 在他的面前,蜷缩着一个瘦弱的孩子,身上落满了积雪,只有眼睛偶尔还动一动,表明他还活着。 一个身披红色袈裟的和尚从孩子身前走过,和尚于心不忍,在孩子的身前站住。 和尚伸手拂落孩子身上的积雪。 那孩子依然没动。 “你跟我走吧!”和尚看着孩子的眼睛,说。 百里濯缨摇摇头,那孩子也微弱地摇摇头。 和尚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个痴儿!” 和尚把一块干饼塞在孩子的手中,然后起身离去。 百里濯缨看到,孩子手中的干饼悄然跌落,他眼睛依然睁着,只是眼中的一丝光芒正在慢慢黯淡下去… 风愈发大了,卷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撒了下来,瞬间把那孩子吞没。 一股温暖的感觉从手中传来,风雪倏地远去,百里濯缨缓缓回过神来,原来刚才只不过陷入了沉思而已,脑中出现的幻觉而已。 那幻觉不知在他脑中出现了多少次了。 慕容霓虹握住他的手,那温暖是从她的手上传来的。 百里濯缨缩回手去,低声说,“谢谢!” “愿意跟我回天道盟么?”慕容霓虹轻声问,“有我师父指点,你很快就可以剑法精进,傲视天下。到时候,这天下便无人再能欺负你;在那里,你听到的将是天下大道、历史大势,什么个人荣辱恩怨,都是过眼云烟,不萦于怀。” 百里濯缨坚定而简单地答道,“不!” “为什么?” 百里濯缨想了想,道,“除非你让我带着老臭,我师父,还有……秀璎一起去,我才去,不过他们肯定不愿意去的呀……” “天道盟还没有这种先例,哪能拖家带口地去,你不过在找借口而已。也罢,我也不来逼你。”慕容霓虹轻轻笑了笑,“你的答复倒也不出所料,不过,话也别说死了,我会留意你的,万一你哪天想去,我还是来带你去!” 她指了指两三百步外的骑兵队伍,对百里濯缨说,“他们来了,你拿这封信交给刘福通,我要走了!” 说罢,慕容霓虹把一个信封塞到百里濯缨的手中。 “原来是刘福通…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百里濯缨问道。 但慕容霓虹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地说,“他或许是一棵不错的庄稼,还未长起来,如果被人算计了,怪可惜的。” 她轻盈地一纵,骑到驴背上,一拍那驴的屁股,那驴便驮着她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作者题外话】:乱世烽烟家国梦,青锋铁甲定河图,舟夫子祝盆友们周末愉快! 第90章勾心斗角1 走出数步之后,慕容霓虹忽然“呼”的扔过来一件东西。 百里濯缨不假思索伸手接住,只觉手中一沉。 “送给你的,多谢你的好酒!”慕容霓虹的声音远远传来,“不过,这把剑可不能丢,如若把它搞丢了,你肯定会很惨的!” 百里濯缨细看时,发觉那居然是一柄剑,当下不及细想,把剑挂在腰间,往大路上走去。 那打着火把的队伍转眼便到了。 百里濯缨站在路中,高举着信,喊道,“有刘大元帅的信!” 队伍停了下来,几个持刀的人把兵刃对准了百里濯缨。 一个十夫长模样的人从百里濯缨手中接过那封信,转身到队伍中间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人回来了,招手让百里濯缨一起去,“大元帅要见你!” 百里濯缨跟着那人,来到队伍中间,只见刘福通骑在马上,身边一骑,身形瘦弱,脸色苍白,正是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 百里濯缨抱拳行礼,“见过大元帅!” 刘福通忽然跳下马来,伸手拍着百里濯缨的肩膀,“我记得你!你和另一个少年,在两军阵前长了红巾军的威风!你叫什么名字?” 百里濯缨恭恭敬敬地答道,“在下百里濯缨。” 刘福通点点头,然后扬了扬手中的信,“百里濯缨,我问你,这信是谁给我的?信里劝我不要回去,说回去的话,有人可能对我不利。” 百里濯缨只好实话实说,“大战过后,属下到这里喝酒休息,遇到一个女子,武功深不可测,她给我这封信,让我在此等你。” 刘福通看了看百里濯缨的脸色,估计百里濯缨脸上的酒色还未褪去,然后沉声问道,“那你告诉我,是否亲眼见到明王殿下,他真的平安归来了?” 百里濯缨点点头,“我看到了,明王殿下受了点伤,但不要紧。” 但他随即想到,韩山童两次分兵,孤身陷入蒙古人的追兵之中,应该是已经遇难了才对。 在章泽世的后军,他再次看到韩山童的时候,心中的第一个反应便是,那是假的!虽然章泽世声称那是真的,是他们从蒙古人手下救出来的,百里濯缨依然觉得那是假的! 可是,那个“韩山童”的容貌、举止,都没有一丝破绽啊…… 但此事太过诡异,他自己无法判断,想来不如不说,让刘福通自己去判断去吧,他是韩山童的大弟子,真假自然一目了然。 刘福通站在当地,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转过身去对着韩林儿行了个礼。 “当下情形扑朔迷离,但明王殿下既然在后军之中,又写信让我回去,即便龙潭虎穴,刘某也得去看个清楚,但公子你却不可以身犯险。” 刘福通环视四周,坚定而缓慢地说道,“我带五十人随行,其余的人就在此地保护公子。一旦有情况发生,我会派人送信给你们,你们立马返程,直奔颍上!” 说罢,刘福通一提马缰绳,往前冲去。 五十名亲兵随即跟上。 “我也去!”百里濯缨喊了一声,劈手夺过身边一名士兵的马缰绳,飞身上马追了上去。 那士兵本待不给,但他也是在阵前见过百里濯缨杀敌的,稍一犹豫,百里濯缨已经去得远了。 百里濯缨抄近路,赶在刘福通之前到达了后军营帐。 此时的后军,依然人声熙熙攘攘,举杯划拳声不绝于耳,大战之后的庆功宴进行得正欢。 百里濯缨悄悄把马系在一丛灌木后边,然后装作醉酒的样子,东倒西歪地在人群中乱走。 不多久,他便在人群中找到了李湘流的队伍,李湘流似乎已经醉了,一动不动地靠在一个土墩上,楚映雪正心神不定地抬头观望,秀璎和小雅偎依着,坐在他的一旁。 百里濯缨拍拍他的肩膀,“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和美女搭讪,却像个贼一样东张西望,岂不浪费大好时机?” 楚映雪皱眉,但依然掩盖不住见到百里濯缨的欣慰,“你跑哪里去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你?” 百里濯缨把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低声!艳遇,艳遇!回味无穷啊…不信你看,人家送我柄剑当定情之物!” 说罢从腰间抽出那把剑来。 那是一柄宽刃重剑,剑刃的宽度只怕有寻常宝剑的两倍,而且剑身黝黑,不知是什么黑铁铸造而成,乍一看,像根捣火棍,前端被烟熏火烤,已经变黑了,唯有剑柄呈淡黄色,后边手握的地方却只是淡淡的本色,刻着两个古朴的小字:白羽。 原来这把剑叫作“白羽”。 楚映雪面无表情,“这个不像剑,倒像是农家姑娘烧火做饭捣火用的棍子!” 秀璎笑道,“百里濯缨估计是去给那个村姑帮忙做饭去了,村姑一高兴,罢捣火棍送给他作为定情之物……” 小雅也“咯咯”地笑出声来。 百里濯缨也没想到慕容霓虹送给自己的剑是这般光景,当即愣在那里,神色有些尴尬,但旋即冷笑。 “这你们就不懂了,有的剑看起来光芒四射,其实还不及农家的菜刀锋利,而干将莫邪、巨阙、鱼肠这样的宝剑,看起来都是朴实无华的!” 想了想,他意有所指地说,“人和剑其实是一样的。有的人生得风度翩翩,却一肚子坏水,有的人其貌不扬,却心地善良…当然像师妹这样秀外慧中的,也是有的!嗯…小雅也不错,不知贵恙好了没有?” 小雅脸红扑扑的不敢接嘴,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哪是谈“贵恙”的场合啊? 李湘流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不冷不热地说道,“这剑不适合你!你的剑法灵巧多变,适合使用轻巧的剑,而这剑沉重,适合那些练习刚猛剑法的人!” 百里濯缨明知他说的有理,依然冷笑以对,“我正准备改变风格,走刚猛路线,有什么不妥吗?我遇到了绝色美女,又送我定情之物,你不过是忌妒我的艳遇罢了!” 第91章勾心斗角2 “兵荒马乱的,不要单独乱跑,当心为了艳遇连命都丢了!”秀璎翻了个白眼,终于低声说了一句。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百里濯缨往她身边凑了凑,“有艳遇,谁还在乎命啊?” 便在此时,只听一声吆喝从前方传来。 “刘大元帅驾到!” 众人一起转眼看去,就连沉沉睡着的李湘流也倏地睁开了双眼。 但此时的红巾军将士们大多已经醉得东倒西歪,即便还有没醉的,也都是后军嫡系,他们平时惟章泽世马首是瞻,对刘福通这个大元帅并无多少敬意,所以并不站起来迎接。 不过,大元帅归来的消息无疑是重大消息,立马被报入大帐之中。 旋即,韩山童和章泽世携手而出,还有一众跟着的参军等人,一起迎了出来。 刘福通昂然而来,径直来到韩山童面前,深深一躬,“刘福通保护明王殿下不周,敬请明王降罪!” 韩山童扶住刘福通,“大元帅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啊!” “大元帅吉人天相,安然归来,真我白莲教之幸也,真我红巾军之幸也!”章泽世对着刘福通抱拳行礼。 “泽世上承弥勒保佑,下得将士效力,侥幸救出明王殿下,击败鞑子骑兵,斩鞑子首级三千有余。现今,鞑子鼠窜百余里外,为庆贺此番胜利,特在这野外摆下庆功宴,奈何少了大元帅,即便陈年佳酿,也饮之无味啊!” 章泽世继续对着刘福通侃侃而谈。 刘福通的眼光却不看章泽世,只是关切地盯着韩山童,“明王殿下,卑职保护不力,致使殿下深陷险地,不知殿下可曾负伤?” 韩山童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白布包扎的伤口,微笑着摇摇头,“幸好章都督救驾及时,我脖子受了点轻伤,除了说话时感觉疼痛外,其余还好!” 刘福通点点头,确实,他看得出,韩山童除了声音有点嘶哑,并无大碍。 章泽世看着刘福通的每一丝神色变化,然后说道,“大捷之后,略备薄酒,我等当共贺之!大元帅,大帐中请!” 刘福通抱拳,“请!” 韩山童在前,刘福通和章泽世一左一右相陪,其余数人跟在后边,一起往大帐走去。 刘福通带来的那五十人,随后跟着来到大帐旁边,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 那阵式,只要刘福通吆喝一声,这五十人便能立即冲进去。 章泽世并不介意,反而大声对身边人吩咐道,“给大元帅随行的兄弟们准备酒食,酒要足,肉要够!” 大帐中灯火通明。 当下,韩山童坐在首座,刘福通和章泽世陪坐两侧,酒菜也重新换过了。 李儒思亲自把酒,先给韩山童满上,再依次给刘福通和章泽世面前的杯子中注满酒。 酒是从同一个酒葫芦中倒出来的。 韩山童举起酒杯,刘、章二人也举杯,三人饮了第一杯。帐中陪坐的人一起鼓掌,“明王好酒量,大元帅、章都督俱是好酒量!” 一时间觥筹交错。 三杯之后,刘福通停杯,望着韩山童,“明王殿下,酒后请移驾到我军中,明日挥师颍上,如何?” 章泽世遥望着刘福通,“大元帅此言差矣,方今我红巾军新挫强敌,气势正盛,正当巩固永年,壮大兵力,何必远征颍上?” 刘福通一时语塞。 赶往颍上,是昨日兵败时拿的主意,此时,章泽世把蒙古的骑兵驱逐出百里之外,士气正旺,再远徙颍上,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但后军兵力,远非刘福通原来所了解的那几千人人。从这宿营的篝火和帐篷来看,只怕比当初他了解的数字的两倍。 这个章泽世瞒着韩山童和刘福通,发展了这么多兵马,怕不仅仅是为了红巾军! 即便韩山童和自己留在这里,未来的局势,只怕他刘福通也掌控不了,韩山童一样也掌控不了。 但离开这里,就凭着自己的两三百残兵,就能保护韩山童的安全吗? 这真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看来韩山童同样难以选择,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慢慢放到唇边。 李儒思依然为三人加酒。 当他走到章泽世的身前的时候,趁弯腰的时候,眼光和章泽世的眼光对在一起。 章泽世的眼中凌厉的寒光一闪,一抹杀意浮了上来。 李儒思的头在无形中点了点,然后直起身,走到大帐门口,“温酒!” 早有等待在那里的亲兵拿了酒壶去了。 但随即便有人给大帐外刘福通的亲兵送来牛肉和陈年好酒。 这些亲兵日夜奔波,早就又累又饿,拿到酒肉便感觉肚中“咕咕”叫。 但这些人毕竟是刘福通的亲兵,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什么时候不能吃,该吃的时候如何吃。 一个四十来岁的红脸汉子,低声对身边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说,“你先吃,其余的人等等!” 那个小伙子估计也是饿了,二话不说,端起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又快速把手中的牛肉吃了个干净。 “没毒!”他站起来伸了伸腰,对大伙儿说。 正在给他们倒酒的是后军中的人,一听不乐意了,劈手夺过面前那人手中的酒,倒入壶中。 “狗咬吕洞宾,你们居然担心我们下毒毒你们!”他恨恨地说,“我们都督犯得着害你们这几个败军之将?你们被鞑子赶得四处逃,我们都督一出马,鞑子呢?跑得比兔子还快!” 那红脸汉子讪讪地笑了笑,“大哥说得是,那谁,还不赔礼?” 那青年后生只好抱了抱拳,“我这嘴臭,大哥大人大量,莫和我一般见识!” 那人只好作罢,扔下手中的牛肉和酒葫芦,“这些就给你们了,本来还安排的有羊肉烧萝卜,你们就不要想了!有毒,我们自己毒自己去。” 待那人走后,刘福通的亲兵们立马狼吞虎咽,把身前的酒肉全部吃到了肚中。 不多久,红脸汉子只觉头晕脑胀,想要叫喊时,已经没有力气,软软地倒在地上。 第92章勾心斗角3 “毒固然没有,但在这种黄酒中加入烈酒,腹中空空的人饮了,立马醉倒,你们不知道吧?” 先前为他们斟酒的那人远远地看着倒下的众亲兵,自言自语地说道。 一些彪形大汉悄然来到大帐的周围,他们的头上同样系着红巾,若不留意,未必有人会注意到他们和醉倒在地的那些人,其实不是一伙的。 百里濯缨冷眼旁观,把这一切斗看在眼中。 他寻了个机会,溜到大帐后方,那里守卫着一个红巾军士卒,见百里濯缨过来,低声喝道,“什么人?” 百里濯缨装作喝醉的样子,东倒西歪地迈了两步,说,“这不是……戍字营么?” “什么戍字营?滚远点!”那人走了过来,伸手去推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瞬间易位,一拳击在他的头上,那人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百里濯缨把他拖到草丛中,然后装作警戒的样子,在大帐边站好了。 大帐上有一个不到一指宽的缝隙,透过缝隙,正好可以看到帐中的一切。 李儒思重新进入大帐时,脸上依然平静。 他只是看似无意地向章泽世点点头,表示一切都按计划准备好了。 杀机却如同一团乌云,缓缓低垂,悄然笼罩下来。 韩山童依然端着酒杯,小口啜饮,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刘福通也依然一口一杯,浑然不知危险即将降临。 章泽世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酒杯,不紧不慢。 突然,他的手停住了,眉毛一抖,喝道,“帐外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数十名彪形大汉破帐而入。 刘福通冷笑一声,顺着掷出酒杯,然后从腰间拔出刀来,跃到韩山童面前,“狼子野心,全部暴露出来了!” 然而,让刘福通惊诧的是,那些彪形大汉却没有冲着他和韩山童去,而是径直冲到章泽世身边,把刀架在章泽世的脖子上! 这一变化太过突然。 百里濯缨看在眼里,心中大惊。 他其实心中早有判断,觉得这个韩山童是章泽世找人假冒的,目的是号令红巾军,并诱骗刘福通来自投罗网。这是后军大营,一切应该都在章泽世的掌控之中,那些刀斧手自是他安排了来杀刘福通的。 哪知,刀锋所指,居然是章泽世。 虽然百里濯缨机智,也被眼前的局势弄昏了头。 同样吃惊的还有刘福通。 其实,刘福通心中早有准备,知道这宴只怕是鸿门宴,以章泽世的为人,此时他正势大,如何容得下刘福通这个空头“大元帅”? 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而且韩林儿还是安全的,即便他刘福通死在了章泽世的军营中,只要他的亲兵保护着韩林儿安全到达颍上,巨变依然会发生。 一切准备他都做好,所以刘福通安心喝酒,并不担心章泽世耍花招。 但此时的变化出乎意料。 鸿门宴依然还是鸿门宴,只是这章泽世怎么反而成了刘邦? 章泽世看了一眼脖子上明晃晃的刀刃,脸上露出一丝讥笑,目光炯炯地看着韩山童和刘福通。 “明王殿下,大元帅,俗话说,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现今兔子还没死啦,磨也还没拉完啊,这就要杀我了?” 韩山童轻轻地把刘福通推了一下,把身子从他的身后露出来。 他手中依然拿着那只酒杯,眼睛却看着章泽世,“章都督,我来问你,你哪来这许多兵马?” 章泽世斜着眼看了刘福通一眼,“原来是为这个,我本来只有三千多人,不足四千人,但仰仗弥勒保佑和明王天威,举事后短短一日,应者云集而来。” “来的都是热血男儿,都是为了反元大业,我总不能把他们拒之门外吧,否则,岂不寒了天下仁人志士之心?” 章泽世傲然道,“章某所谋者,无非重建汉人河山,总不能为了防止大元帅猜忌而裹足不前!否则,我用什么去救陷入重围的你们?我用什么设伏,截击鞑子骑兵接应你们?我又用什么把鞑子骑兵驱逐出一百余里?” 章泽世出身官府,虽然没有做到多大的官,但肚中毕竟是有些货的,一席话说得头头是道,慷慨激昂。 最后,章泽世冲韩山童和刘福通一抱拳,“我若是想对你二人不利,昨夜不派救兵,二位便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以脱身,何必如此麻烦?” 韩山童沉吟了一下,转头看向刘福通,声音沙哑地问道,“大元帅,你以为呢?” 刘福通点点头,也觉得章泽世言之有理,昨夜韩山童和刘福通都是李湘流带人救出来的,章泽世若真的想杀韩山童和刘福通,不需如此大费周章。 刘福通指着那些执刀的红巾军士兵,“这些人是?” “我安排的,”韩山童淡淡地说,“当今之计,当如何处置?” 韩山童转身,把背对着章泽世,面向刘福通,伸出手掌,做了个下斩的手势。 刘福通的目光在韩山童脸上注视了一下,又看了看被押着的章泽世,向韩山童躬身道,“我红巾军起事之初便遭受重挫,难得章都督一枝独秀,救明王于重围,救反元大业于危急,明王实不该猜疑章都督。” 他上前两步,把架在章泽世脖子上的刀刃推到一旁,扶着章泽世在座位上坐下,“明王出此下策,也是实属无奈,章大人万勿介意,刘福通在,章都督便在!” 刘福通复又对韩山童道,“明王殿下,值此风云板荡之即,我们的敌人是鞑子,万不可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 “我和章都督固然不很亲近,但那是性格原因,我生来直来直去,不喜欢章都督那些之乎者也的读书人的调调,章大人想必也不喜我的粗鲁。对吧,章都督?” 章泽世哼了一声,“岂止是不喜欢,简直是讨厌之极!” 刘福通哈哈一笑,“难得见到章大人如此坦率!” “我和章大人不投缘是事实,但我二人均为反元大业尽心尽力,也是事实。现今,红巾军把刚把天下烽火点燃,我们要做的是,让这火烧得更旺,成为燎原之势,把鞑子烤焦烤透!” 【作者题外话】:今日两章连发,方便盆友们阅读。乱世烽烟家国梦,青锋铁甲定河图,感谢盆友们支持! 第93章勾心斗角4 百里濯缨把目光收回,看了一眼夜空。 他知道,这大帐之中,有人在演戏,但究竟谁在戏中,谁在戏外,一时之间难以分辩。 “且继续看看再说!”他在心中对自己说,然后再把眼角贴着那缝隙往里看去。 只见刘福通顿了顿,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说,“此时,吃了败仗的鞑子必然重新集结兵力反扑。颍上是我的家乡,我来永年之前已经联络好各路豪杰三万余人,随时可以揭竿而起。我将尽快赶回颍上,把他们带出来,到时和章都督合兵一处,共抗鞑子兵!” “至于明王,愿意与我同往,我深感荣幸,愿意留在章都督这里,我也放心,毕竟章大人这里兵强马壮,明王千金之躯,留在这里更安全。不知明王意下如何?” 韩山童的目光闪烁了几下,未作答复,只是把酒杯举到唇边。 片刻,他才说,“我又不懂打仗,跟着大元帅只会增加大元帅的负担,不如先留在后军之中,待将来再定。” 韩山童一挥手,那些执刀的红巾军士兵纷纷鱼贯而出。 酒食被重新送上,大帐中一片融洽气氛,好像刚才刀兵相见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酒过三巡,刘福通站起,举杯向韩山童和章泽世道,“明王殿下,章大人,我以此杯敬在做诸位,刘某此去,一定不负明王重托,定在颍上带出一支叫那鞑子胆战心惊的队伍来!” 刘福通说罢,一饮而尽,然后掷杯于案,大踏步走出大帐去。 大帐外,他的亲兵正诚惶诚恐地等着,好多人头上都湿漉漉的,那是被人用冷水浇透醒酒了。 韩山童和章泽世并肩送到大帐外。 “祝大元帅旗开得胜!”章泽世抱拳。 刘福通冲韩山童和章泽世分别抱拳,然后跳上马,头也不回的去了。 李儒思看着刘福通远去,低声对章泽世道,“大人就不担心纵虎归山么!” 章泽世扭头看了他一眼,“那又如何?虎有两种,一种是山中虎,会伤人,一种是驯熟的虎,可以为我所用。刘福通这只虎,是可以带出十万大军对抗鞑子的!鞑子必然卷土重来,你以为凭我们这数千兵马便可打败鞑子吗?” 他一甩衣袖,向大帐走去,“儒思,想必读过《三国志》吧?有时间了好好重温一下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一段!” 百里濯缨见刘福通远去,便回到楚映雪的身边,不管刚才谁在演戏,至少刘福通安全离开了,他心中感到松了口气。 慕容霓虹送信给刘福通,劝他不要到章泽世的军中,刘福通不听,百里濯缨料想必然有某种危险,没想到最后刘福通安然离去,想必这也是慕容霓虹所希望的。 红巾军虽然取得了小胜,但更大的危险还在后面。百里濯缨也不希望红巾军内部出现巨大的分裂。 百里濯缨在林子和慕容霓虹喝了不少酒,此时再饮了两杯,已经醉眼朦胧了,只觉头大如鼓,沉沉地举不起来,顺势一歪,倒在楚映雪的身边,呼呼地睡了起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百里濯缨忽然被一阵马蹄声惊醒。 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时,只听马蹄声从北边传来,他放眼北望,只见一片火光高高升起,随之而来的还有隐隐的喊杀声和马嘶声。 再看其它方向,居然都是马蹄声骤起。 “敌兵来了!”他猛地清醒过来,此时,李湘流、楚映雪和秀璎都睁开了眼睛,只有小雅还睡着,她的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让人害羞的事,还是火光映着的缘故。 便在此时,一匹马从前锋“得得”地驰来,看样子,马上的人是一名斥候。 那斥候来不及下马,一路驰到大帐外,口中高喊,“报——鞑子兵偷袭!鞑子兵偷袭!” 说完,那斥候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 大帐中的人匆匆冲了出来,章泽世也在其中,只是醉得厉害,步子有些踉跄。 周边早有人去扶那斥候起来,却只剩一口气,原来他的背上早就中了一支羽箭,拼着一口气来到了大帐报信。 “宋将军的人马呢?他们不是负责今晚警戒吗?”扶着那受伤的斥候的人,是个百夫长,大声喝问道。 那斥候的嘴巴露出一丝笑容,断断续续地答道,“你们在这里庆贺大捷,宋将军也在那里暗地里庆贺,他只是派了个百人队警戒,被鞑子兵打了个措手不及,全军覆没了…” 说完,那斥候便闭上了眼睛。 此时,喊杀声已经很响了,显然是大队人马杀到。 “上马,突围!”章泽世听了,酒早就醒了大半,指着三三两两的篝火和篝火边醉卧的红巾军士兵们喊道。 虽然他声嘶力竭,但听到的能有几个? 百里濯缨一巴掌把小雅打醒,对众人说,“红巾军今夜很多都喝醉了,不能抵抗敌人的袭击,找马匹,准备逃吧!” 李湘流低沉地说,“不要走散,在战场上,一个人的武功再高也没用,走散了就是死路一条。我们跟着章大人突围,他身边的人多些。” 当即,楚映雪和百里濯缨走在前面,李湘流断后,秀璎和小雅走在中间,只管望系着战马的地方跑去。 红巾军的骑兵数量不多,战马也不多,所以战马显得宝贵。 五人冲到灌木丛边,那里系着十匹战马,是一个骑兵十人队的。百里濯缨不管许多,飞身骑到一匹马的背上。 那看管马匹的士兵前来阻止,“你们干什么的,这是我们的马!” 百里濯缨指着李湘流,对那士兵说,“李将军奉章大人之命,来取战马,你敢阻拦?” 那士兵瞥了一眼李湘流,只见他脸上阴沉沉的,再看楚映雪,也是面带杀气,手按腰刀,当下不再言语,他后退了两步,眼睁睁地看着五人各骑着一匹马走了。 杀声越来越近了,看来章泽世部署在外围的军队,并没用挡住敌人的进攻,只是略微迟滞了他们进攻的步伐。 火光冲天而起,伴着喊声、哭声和战马的悲嘶。 【作者题外话】:今日依然两章都在上午八点半前上传,方便盆友们阅读。 第94章龙腾虎跃1 这边,章泽世和韩山童等人已经上马,在匆匆召集的一千多骑兵和一部分步兵的护卫下,向南冲去。 百里濯缨等人打马追上,跟在后面。 众人刚刚离开那座大帐不久,敌兵便冲了过来。 百里濯缨回头看时,只见到处都是蒙古骑兵的横冲直撞的影子,火光不断地从营帐中冲起… 一群蒙古骑兵追了过来,人数不多,大概就五六十人。 但这些蒙古骑兵打得顺手了,放眼看去,只见四处都是躲避逃窜的红巾军,不见有拼死抵抗的,他们以为这一股也是惊慌逃窜的败兵,便放马追来。 落在后边的红巾步兵,早被追上,蒙古骑兵战刀掠过的地方,鲜血飞溅,十余红巾军士兵立马横尸在地! “师兄,李公子,咱们比试比试箭法,如何?”百里濯缨看得血脉贲起,大声喊道。 也不待那二人答话,他从马后取下一张弓和一袋箭。 幸好章泽世对他的这支骑兵寄予了厚望,要求甚严,马上弓箭一应俱全。 百里濯缨在马上弯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出,冲在最前的蒙古骑兵正杀得兴起,哪里知道有人射他?一箭正中面门! 他松开手,任由手中的刀跌落马下,只是紧紧捂住自己的面孔,然后从马上栽了下来。 “一个!”百里濯缨喝道,“二位师兄,承让了!” 话音未落,紧跟在刚才那蒙古骑兵身后的另一名骑兵也栽下马来。 楚映雪一遍弯弓搭箭,一边冷声说道,“我也一个!” 楚映雪的话音刚落,接着,另一名蒙古骑兵落马。 “两位师弟好箭法,我慢了一步,”李湘流喝道,“不过后来居上,也未可知!” 说话间,三支箭接连从三匹马上射了出去。 又有三名蒙古兵从马上摔了下来。 这些蒙古兵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些人和其他人不一样,虽然败走,却不慌乱,沉着冷静,伺机反击。 他们不敢追得太近。 只是,便是这样的距离,百里濯缨他们的箭依然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箭箭直奔要害,一转眼又有数名蒙古兵栽到马下。 “妈的,汉人中也有这样的弓箭手么?”一个百夫长模样的人勒住马,望着百里濯缨他们的身影,恨恨地骂道。 他们终于放弃追击百里濯缨他们,而是改变方向去追杀其它红巾军溃兵。 百里濯缨快马加鞭,紧紧跟上前面的队伍。 “我射了七个,你们呢?”百里濯缨望着楚映雪和李湘流问道。 “七个!”楚映雪答道。 “七个!”李湘流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不过,楚师兄那只能算六个半,最后一个没死,只是腕部受伤,我看见他的刀落地了,人却没用从马上落下来后,而是打马逃走了!” 秀璎听着三人争论,心中暗想,这三人如果能团结一心,只怕真能做一番大事,随即边轻轻地叹口气,知道以三人的性格,不起争端已是万幸,团结一心的可能性极小。 又向前驰了两里路程,队伍忽然一滞,前方的喊杀声随即传来。 “前面遇到鞑子骑兵了!”前方有人喊道。 百里濯缨在马上叹了口气,和楚映雪对望了一眼。 四面八方都是火光,杀声震天,不知道这次来的蒙古骑兵到底有多少。 百里濯缨仰头看看天,只见一轮淡淡的弯月挂在西天,天亮还早。 他心中暗自后悔,也许应该提醒章泽世注意,防备敌人偷袭。 海树曾经教他,用兵之道讲究胜不骄、败不馁,章泽世的后军白天打败了蒙古骑兵,显然是“骄”了,完全没有居安思危,被敌人偷袭成功了! 这些初次取得胜利的红巾军,包括章泽世和他的得力助手李儒思都没想到,哈丹巴特尔逃出百余里之后,会遇到他的安达,到徐州平息盐丁之乱归来的阿古拉。 阿古拉带着的骑兵,顺着运河自南向北,原本不会到永年。 哈丹巴特尔被章泽世击败,一路狂逃,居然逃到了一条河边,正好河上有一条大船,顺风而来。 一个人坐在船头,悠然观看着两岸的风景。 哈丹巴特尔骑在马上,远远地看见船上的人看着自己,但自己新败,而且失了查干巴拉,回去只怕难逃一死,与其被处死,还不如横刀自刎,死在战场上!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残兵,摇摇头,悲从中来,拔出战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准备自刎。 便在此时,船上那人站立起来,走到船头,向哈丹巴特尔喊道,“岸上的人是哈丹巴特尔安达吗?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欢迎老朋友么?” 哈丹巴特尔的刀便停住了,望着那人喊道,“船上是阿古拉安达吗?” “哈哈,是我!”阿古拉大声答道,“安达到船上来聊!” 那船缓缓向岸边靠来。 待船停稳,哈丹巴特尔便跳上了船,见到阿古拉,哈丹巴特尔放声大哭,“安达救我!” 当下,哈丹巴特尔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阿古拉听罢哈哈大笑,“汉人说胜败乃兵家常论之事,我们草原上的狮子,难道还不如汉人?” 他拍拍哈丹巴特尔的肩膀,“安达不要担心,我的人在运河上休息,我这便去领了我的儿郎们来,乘那红巾乱匪得意洋洋之时,今夜来个突然袭击,一举击溃这些贱民,把他们全部斩首,给安达解恨!” 哈丹巴特尔担心地说,“运河到永年,路途遥远,今夜怕时赶不到,即便快马加鞭,能够在天亮之前赶到,长途奔波之后,人困马乏,也不能打仗啊!” 阿古拉微笑着看着哈丹巴特尔,“安达,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刚好看了这河的走向,我们却是可以不骑马赶去的!” 见哈丹巴特尔迷惑的表情,他解释道,“我只需让儿郎们从运河上岸,行走半个时辰,到我脚下这条河的河边,人和马都改乘船,今日吹的是东风,正好顺风,只需三个时辰便可到永年东!” 第95章龙腾虎跃2 阿古拉顿了顿,接着说,“骑兵在那里上岸,到时,人马都已经在船上休息好了,正好投入战斗,还不打那些贱民一个措手不及?” “当今之计,是需要尽快准备船只,运河边多的是船,这也不是难事!”阿古拉把酒杯端起,“安达请放心好了,只在今夜,为你报仇雪恨!” 于是,在天还未完全黑尽的时候,阿古拉的骑兵已经陆续乘上了船。 东风正盛,把帆鼓得满满的,船队悄无声息地向着永年的方向进发。 而此时,永年的红巾军们正在准备庆贺白天的大捷。 这一仗还未开始,胜负便已经决定。所以,当阿古拉的骑兵风驰电掣般地杀向章泽世的大营时,居然连负责警戒的队伍都已经醉醺醺的,哪里能进行有效的抵抗? 百里濯缨向秀璎和小雅靠近了两步。 这两个女人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了,前方喊杀声正紧,二人的脸上明显露出焦虑之色,却也并不惊慌,只是勒紧了马缰绳,防止马受惊。 很快,前方的喊杀声停歇了,队伍继续前行。 原来,前方遇到的只不过是一支小股蒙古兵,双方不明对方虚实,乍一交手,红巾军仗着兵力的绝对优势,很快将其击溃。 那些溃兵望东逃走,章泽世下令不要追赶,直往没用火光的地方紧赶。 百里濯缨跟着队伍一路前行,再没有遇到敌人,他一会看看秀璎,一会看看小雅,偶尔和楚映雪交流一两句。 走得越远,他的心绷得越紧。 队伍越走越远,一盏茶的时光之后,百里濯缨回头看去,只能看到来处熊熊的火光和隐隐约约的喊杀声。 西天那一道淡淡的弯月已经消隐,天上只剩几个星星闪烁,周遭愈发黑暗了。 百里濯缨立定了马,向四周观看了一下。 此地的周围都是隐隐绰绰的灌木,有一人多高,在夜风中摇动,如同鬼影一般。 不停有鸟儿从远处的灌木林中飞起,在夜空中发出几声凄厉的鸣叫。 百里濯缨忽然觉得头皮发麻,他大声喊道,“师兄!师兄!” “鬼叫什么,我在这里!”一个声音答道,正是楚映雪的声音,就在百里濯缨的后方四五步的地方。 百里濯缨焦急地说,“这里要是有一支伏兵,我们就麻烦了!” 楚映雪跑马紧赶两步,“他们是偷袭,应该不会在此埋伏人马吧?” “最好没用!”百里濯缨依然心神不定,“我们走在一起,别分散了!” 楚映雪沉声道,“放心,我和你在一起!” 百里濯缨依然不放心,对楚映雪道,“要不要赶上去提醒章大人,不要贸然前行,要先派斥候探路?” 楚映雪沉吟了一下,“也好!顺便去找他们三个,估计他们走到前面去了!” 几人打马快行,超过一群步行的红巾军士兵,向前方追了去。 两人还没追上章泽世,突然前方惨叫声和骂声接连传来。 前方的灌木丛中,无数的箭雨倾泻而来,把走在最前方的红巾军将士射倒下了一大片! 这些红巾军将士都没有战甲,被箭矢射中,立马惨叫着倒地,黑暗中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死伤。 百里濯缨暗骂一声,“果然有伏兵!” 他对楚映雪喊道,“下马,倚着马走!” 二人跳下马,拉着马缰绳,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前方杀声正紧,却是章泽世指挥自己的骑兵冒死冲锋。 到了这个境地,想要活下去,只有冒死一博! 就在百里濯缨寄希望于前方能够战胜拦截的伏兵时,左右两边又出现两支蒙古兵。 至此,前方、左方、右方都有蒙古军队,而后方是不能去的,大队的蒙古军队屠杀完那些醉酒的红巾军将士后,正紧紧追来。 一群红巾军士兵蜂涌而来,把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挤到了路边。 等他们过了之后,百里濯缨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他知道,蒙古骑兵已经完成了对章泽世的包围。 这是一个有预谋的伏击计划,一步步把红巾军主将章泽世引入包围圈中。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左右,忽然心惊肉跳,大声问道,“秀璎呢?小雅呢?” 楚映雪这才意识到,秀璎、小雅和李湘流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散了。 “秀璎和小雅一定和李湘流在一起,不用担心。”楚映雪想了想,说,不过知道这话多是安慰百里濯缨的。 不知秀璎现在在哪里?百里濯缨极其担心。 现在要跟着章泽世突围,非常艰难,目标大,蒙古军队会一直盯着,倒是仗着身手敏捷和地势多变,敌人的包围并非铁板一块,总是有逃出去的地方。 当下,他一边低声呼唤着秀璎的名字,一边和楚映雪离开人多的地方,转走人少的地方。 完成包围的蒙古军队开始合拢,雪亮的火把点了起来,从火光来看,周围的蒙古兵不下五千人! 密密麻麻的战刀在火光的映照之下,仿佛是一片雪亮的森林! 呜呜的号声响起。 “鞑子要冲锋了!”百里濯缨低声说,“我们往东南角去,必须找到秀璎他们!” 楚映雪答应一声,和百里濯缨一道往东南角移动。 果然,马蹄声急促传来,号声越来越响,箭矢带着尖利的破空声射向红巾军。 红巾军慌忙还击,把箭射向蒙古骑兵,可是,除了偶尔射落两人外,大多箭矢被他们的战甲挡住,根本伤不了他们。 要知道,这些红巾军士兵武艺有限,并不能如同百里濯缨、楚映雪和李湘流一样,准确射中敌人的咽喉、面部等要害部位。 敌人的三波箭雨之后,已经到了近前,战刀在火光映照下,划过一道道死亡的弧线,被弧线击中的人都惨叫着倒地。 一个十人队的蒙古兵驰过从一处低矮的灌木丛前驰过。 突然,两支利箭从灌木丛后飞出,准确射入驰在最后的两人的咽喉,那两人来不及喊叫一声,早已跌下马来。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猫着腰,从灌木丛中跑了出来,拖起刚刚落马的两个蒙古兵,转眼消失在灌木丛里。 待二人再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穿上了蒙古人的战甲。 第96章龙腾虎跃3 原来,百里濯缨见敌人兵马众多,硬碰不是办法,和楚映雪商量了一下,躲在一树丛后,用弓箭射杀了两个蒙古兵,把他们的战甲剥了下来。 两人穿上蒙古兵的战甲,再出来时已经是活脱脱的蒙古兵装束了。 “我穿着不怎么合身啊,腰怎么这么粗呢,师兄你呢?”百里濯缨牵出藏在土岗后的战马,问楚映雪。 楚映雪跨上马,“你还想怎样?让蒙古人给你重新制作一套小点的?” 百里濯缨也赶快翻身上马。 百里濯缨在马屁股上加了一鞭,“那道不必,这一套我决定保存好,等我媳妇肚子大了,穿这个正好!” 楚映雪面无表情,淡淡地说,“当务之急是你得活下去,这样你才会有媳妇,然后你媳妇的肚子才会大起来。” “好吧,我会活下去的,你也活下去啊!”百里濯缨嘻嘻一笑,“要不今后咱俩打个赌,赌谁的媳妇肚子先大起来!” 这时,四五个蒙古骑兵飞驰而来,经过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时大喊,“霍尔顿!” 百里濯缨不知道“霍尔顿”在蒙语中是“快”的意思,但见对方并没有敌意,也模仿着对方的语气大喊,“霍尔顿!” 然后二人跟着往前赶。 当周围没用蒙古兵的时候,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便小声呼喊秀璎的名字。 两个蒙古骑兵正在围攻一个红巾军士兵,那红巾军士兵仓惶后退,却看到又来了两个蒙古兵,眼看是逃不了了。 那两个人其实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只不过穿着蒙古骑兵的战甲而已。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起策马冲了上去。 在和那蒙古骑兵交错的瞬间,百里濯缨的剑光一闪,剑尖已经刺进了那骑兵的咽喉,献血溅起,映着远处的火光,仿佛是春花乍现。 与此同时,楚映雪的战刀也劈开了另一名蒙古骑兵的脑袋。 那红巾军士兵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两个蒙古兵发疯了,忽然杀掉另外两名蒙古兵来救自己。 百里濯缨没用时间等那红巾军想明白,低声喊道,“是自家袍泽!穿了鞑子的战甲而已,我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女人?” “女人?”那红巾军惊魂未定,喘着气,指着一处小丘,“我刚才看到有个女人往那边跑了!有几个鞑子在追!” 百里濯缨不等那人说完,拍马就走,往那人指的方向冲去。 又有百十骑飞驰而来,冲向前方喊杀声最响的地方,一看便是去支援主战场的蒙古骑兵。 “霍尔顿!”经过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时候,一个蒙古骑兵冲二人喊道。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也把战刀前指,嘴里高喊道,“霍尔顿!” 待这批骑兵过去后,师兄弟二人继续往那个小丘冲去。 黑暗中不好走,只能借着远处不时腾起的火光寻找道路,等二人转过那个小丘的时候,果然看到前方有几个人影晃动,从服饰看是蒙古骑兵。 同时还有女人的喊叫声和蒙古兵的笑声传来! 原来那几个人正围着一个女人,女人被按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只是不停地撕咬喊叫。 百里濯缨一脚踢在马肚子上,那马立马加速冲了过去。 楚映雪紧紧跟随。 那些蒙古兵也看到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不过见二人穿着蒙古骑兵的战甲,以为是自己人,并未在意。 有一个蒙古骑兵甚至还招手让二人过去。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也不言语,待马头离那伙人还有五六步的距离,楚映雪率先从马背上跃起,手中战刀挥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雪白的光芒,劈向离自己最近的那名蒙古兵! 那蒙古兵哪里料到楚映雪会发起攻击,仓惶举刀来迎。 只听“咔嚓”一声,楚映雪的战刀已经把那人的刀斩成两截,刀势不减,径直劈了下去,劈在那人的头盔之上! 这一刀,蕴含了楚映雪的全部力道,即便是已经受到过那骑兵的格挡,依然以沛然无匹的力量斩开那人的头盔,把他的脑袋劈下半边! 这时,楚映雪的双脚才堪堪落地。 与此同时,百里濯缨手中长剑也刺向一个蒙古骑兵后心。 因为那些人大多是背部对着百里濯缨,百里濯缨难以刺到他们的咽喉要害,只好拼着战马冲刺带来的巨大冲击力,想要用剑刺穿敌人的战甲! 但蒙古人的战甲着实坚实,加之剑身不及战刀有力,当剑刃刺入三分后便卡住了,再也不能进入一分。 不过,巨大的冲击力依然让那名蒙古兵从地上往后飞了起来,他是身子在空中一扭,想要避开百里濯缨的攻击。 这是典型的草原上摔跤用的技巧。 这一扭的劲儿正好使在了剑刃上,那剑挡不住这横向的力道,“啪”的一声,从中间折断! 但这蒙古兵一扭中,也把脖子送到了百里濯缨的面前。 百里濯缨手中更不停留,断剑风一般掠过那人的脖子。 献血飞溅! 那人如同一根木头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眼看是不活了。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杀了二人,不过是在转瞬之间。 那些蒙古骑兵在平息盐丁的战斗中,哪里见过这般勇猛的反抗?又见对方也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战甲,一时闹不清这是敌人,还是来责罚自己淫掠妇女的自己人? 虽说,军令中有不许淫掠妇女的规定,但这些年来,谁遵守过? 打仗为了啥?还不是能抢劫些财物,见到漂亮的女子,也就抓住了乐一乐,完事后顺手杀了,谁也不会去深究。 反正,这些汉人的命本来就贱如猪狗! 百里濯缨见那伙人虽然拔出刀来,却不主动攻击,猜想是身手的行头糊住了他们。 那就继续胡弄吧! “霍尔顿!”百里濯缨跳下马,用断剑指着这些人,用蒙古语厉声喝道。 楚映雪也把手中战刀往远处一指,厉声喝道,“霍尔顿!” 那伙人总算明白了,看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服饰,应该是千夫长的亲兵,原来千夫长的亲兵见自己这一伙人不去打仗,却在这里玩女人,于是恼怒杀人! 第97章龙腾虎跃4 那些蒙古骑兵见到自己的袍泽被杀,心中当然异常气愤,不过楚映雪的身手实在过于刚猛,百里濯缨的动作也异常矫健,这几个人寻思,即便他们一起上,也未必会讨得了好,还不如找个台阶下拉倒。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放开地上的女子,匆匆跨上马,往喊杀声最猛烈的方向赶去了。 那女子的头发散开,把脸罩着,加上黑暗,百里濯缨一时看不清拿女子的脸,也不知是不是秀璎。 不管是不是秀璎,先把她扶起来再说吧,百里濯缨心想,便伸手去扶起地上的女子。 那女子却突然抬肘,用力撞向百里濯缨的胸膛。 这一撞的力道极大,百里濯缨顿觉气血一涌。 秀璎绝对没用这样的力道,这个女人不是秀璎! 小雅连秀璎的功夫也不及,所以她更不是小雅。 百里濯缨强行忍住胸口疼痛,手腕一翻,抓住了那女人的手,口中低声喝道,“住手,我是汉人!” 那女子听了,手中才慢慢放松,也慢慢放松了警戒之心。 “你没事吧?”百里濯缨小心翼翼地问道,侧过身去,让远处微弱的火光照在那女子身上,只见那女子的衣服还没用完全被扒掉,只把上衣拔掉了大半,露出那女子雪白的胸脯。 想来那群蒙古兵匆忙中应该还未得逞。 “莫帮主?”百里濯缨犹豫了一下,问道。 那女子正是四海帮帮主莫小稚。 她把头发分开,露出脸来,“你不看脸都能认出老娘来,为什么?” 百里濯缨指了指她高耸的胸脯,讪讪地说,“莫帮主的剑法和胸脯都是冠绝海内……让人一见便难以忘却啊!” 那莫小稚把衣服拉拢了,然后恨恨地说,“百里濯缨,你他妈再晚点来,就可以给老娘上柱香了!” 百里濯缨一下子松开了手,“莫帮主你没事吧!” 失去了百里濯缨的托护,莫小稚一下子又摔倒在地上。 她一边挣扎着爬起来,一边骂,“百里濯缨你个王八蛋,你松开我干嘛?” 百里濯缨自觉不该,复又搀扶住她,“我害怕这又是你设置的陷阱,等我往里面跳!” 停了停,他补充道,“呃,我知道,你比较喜欢假装别人非礼你!” 莫小稚破口大骂,“假装你奶奶个熊!你没见那些畜生都开始脱裤子了?上次设局的时候,你可曾见有人脱裤子?你没见老娘的上衣都被扒光了,上次做局的时候,老娘穿得整整齐齐你忘了…老娘要不是腿受伤了,会被这些畜生欺负?” 果然,莫小稚的腿一瘸一瘸的。 百里濯缨知道莫小稚没少受罪,闭紧了嘴巴,任她数落。 等到她终于住口,百里濯缨问道,“你为何不随明王一道?” 莫小稚一愣,随即低声道,“我差点死了,不过是晕死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明王已经被他们抓住,我眼睁睁看着他们砍下了明王的脑袋,可是,我还要找我妹妹啊,我就继续装死…” 百里濯缨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低声问道,“你是说,你看到明王死了?” 莫小稚骂道,“把你的脑袋砍下来,看看死还是不死!” 百里濯缨把莫小稚的身子搬过来,对着自己,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亲眼见到明王遇难的吗?” 莫小稚点了点头,“我当时离明王的距离只有十多步,我醒了过来,亲眼看到明王遇难!” 楚映雪也发觉了问题不对,“不会有两个明王,既然真的明王已经遇难,那后军这个一定是假的……” “若是假的,刘福通为何看不出来?”百里濯缨说,“若是假的,那一出戏,就是章泽世和假明王合演的一出戏,目的是骗刘福通相信。” 百里濯缨慢慢松开莫小稚的肩膀,低沉地说,“相信什么呢?当然是相信这个明王是真的。而刘福通是明王的大弟子,对明王忠心耿耿,必然听从明王号令。”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我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只不过,章泽世没有天子可以挟持,便弄了个假天子,而他要挟持的,也只有一个刘福通刘大元帅!” 如果这样,倒也解释得清发生在大帐中的那一幕。 那本是一场鸿门宴,百里濯缨本来以为,占据绝对主动的章泽世可能杀掉刘福通。 但情况出乎他的预料,刀斧手冲进去的时候,却把刀驾到了章泽世的脖子上! 表面上看,“韩山童”是这这些刀斧手的主使者。 其实,这是章泽世安排的,“韩山童”只不过是看他的脸色行事而已。 如果刘福通有心要杀章泽世,以为掌握了主动,让“韩山童”下令刀斧手杀了章泽世,那现场喋血的将不是章泽世,而是刘福通! 不过,幸运的是,刘福通并不想杀章泽世,故而力劝“韩山童”放了章泽世。 章泽世见刘福通没有害他之心,有没有看出这个“韩山童”是假的,便不再想杀掉刘福通。 因为,刘福通可以为他所用,还能为他所控。 于是,刘福通安然离去…… 只是,百里濯缨还有一个疑问,既然那“韩山童”是假的,刘福通为何要敢冒杀身之险来赴章泽世的“鸿门宴”? 然而,此时危急四伏,显然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莫小稚奇怪地问道,“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啥?” 百里濯缨扶着莫小稚上马,“这事,三言两语真说不清,莫帮主,我们带你找个地方藏起来,等那些蒙古兵走远了你再出来!” 待她坐好,百里濯缨顺手拾起地上的一把战刀,也骑了上去,坐在莫小稚的身后。 那边楚映雪也早跨上了马背。 百里濯缨一拍马屁股,往火光稀少的地方跑去。 莫小稚问百里濯缨,“我妹妹呢?” “走散了,我正要去找,遇到你了!”百里濯缨无奈地说。 莫小稚反手一肘,撞在百里濯缨身上,不过这一次轻多了,“你睡了我妹妹,你要对她负责!可不许把她弄丢了!” 【作者题外话】:感谢各位读者大大的捧场! 第98章龙腾虎跃5 百里濯缨哭笑不得,“你莫赖我,我没有!我要睡也睡你这样的,你不知道我喜欢胸大的吗?” 莫小稚反手又是一下。 百里濯缨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倒是真的希望你受伤的不是腿,而是胳膊!” 又一队蒙古骑兵飞驰而过,估计也是去增援的。 他们看见百里濯缨骑在马上,怀中还抱着一个年轻女子,都尖叫着从他身边掠过。 “霍尔顿!”他们高喊。 百里濯缨也高喊,“霍尔顿!” 莫小稚奇怪地问,“你居然会说蒙古话,刚才那个什么…霍耳朵,是啥意思啊?” “嗯,就是…女色狼的意思,他们提醒我小心你!”百里濯缨随口答道。 看见前方有一个破屋,坍塌了半边,百里濯缨勒住了马,先跳下马来,再把莫小稚扶下马。 他搀扶着莫小稚向那破屋走去,一边走一边对楚映雪说道,“师兄委屈你盯着点,我和这姑娘找个地方销魂去,她早就忍不住了!” 然后,也不等楚映雪答应,扶着莫小稚从那个断了的门框里钻了进去。 里面黑洞洞的。 百里濯缨拿出火石,打了几下,点着个火捻子,接着微弱的火光,看到这里虽然潮湿,但空间尚可容人。 百里濯缨把莫小稚放到墙边,然后右手顺着她的大腿往上慢慢抚摸。 “你干什么?”莫小稚尖叫道。 “非礼啊,你看不出来么?”百里濯缨手中不停,“顺便给你的伤口包扎一下,免得真残废了嫁不出去赖着我!” 百里濯缨的手法很快,很快便给她包扎完毕,虽然简单,但疼痛立减。 “谢谢啊!”莫小稚轻声说。 百里濯缨在黑暗中顺手摸了一把她那只好腿,“人长得帅啊就是好,非礼了女人,人家女人还说谢谢!其实,你也可以说欢迎下次再来非礼!” 说罢他起身,把那把刀丢在她的手边,那是给她防身的。莫小稚武功不弱,即便腿不能动弹,有刀在手,一两个寻常士兵也奈何不了她。 “先睡一觉恢复体力,不要作声,这里估计不会有人来的。”百里濯缨把一捆柴禾散开,盖在莫小稚的身上,低声说,“待一切安静之后,自己出来,想办法回家去!” 莫小稚在背后低声说,“找到我妹妹!然后和她去我们家,先到山东,往东方出海,有一个叫蓬莱的岛上…” “不去!你当老子傻呀,我去了还不等于自投罗网,任你们姐妹两条色狼摧残?我还是处男呢!”百里濯缨信口答道,然后走出破屋,翻身上马。 他沉声对楚映雪道,“天快亮了,等天亮了,这身战甲就帮不到咱们啦,我们抓紧时间寻找秀璎和小雅!” 两人又沿原路返回。 他们二人哪里知道,秀璎其实一直和李湘流在一起。 时机也是凑巧,在鞑子的冲击之下,几人走散。之后立马又遇到了一波敌兵,陷入了四面夹击的不利局面。 利箭从四面射来,带着尖利的破空之声。 周遭的红巾军将士倒下去一大片。 李湘流眼疾手快,翻身下马,顺手把秀璎从马上揪下来,藏在马肚子旁边。 此时的红巾军已经是一片混乱,只有紧紧围绕在章泽世周围的那些骑兵还沉得住气,不断地射箭还击,堪堪稳住了阵脚。 这样一直守着也不是个办法,姑且不说守得住守不住,即便收住了,等敌人的援军到了,这些红巾军也是死路一条,李湘流这样想。 果然,不多久,红巾军在章泽世的指挥下开始冒死反击,想要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 队伍缓缓往前移动。 李湘流和秀璎也小心翼翼地跟着队伍往前挪动。 敌人的箭矢不断从四周射来,不知他们究竟有多少弓箭手。同时,不断有红巾军士兵被箭射中,惨叫着倒在地上。 李湘流阻止秀璎救助身边还在垂死挣扎的红巾军士兵们。 其实他是对的,在这种状况下,他们根本没用办法救助伤者,即便能让他们暂时不死,等敌人攻来的时候,他们依然在劫难逃。 当他们走出半里路的时候,秀璎的战马腹部中箭,那马长嘶一声,跌坐在地上,任秀璎如何拉扯,再也不能前行一步。 “咱俩还剩下一匹马,知足吧!”李湘流叹了口气,对秀璎说,“就这一匹马,也不知能不能撑到最后,如今想来,那刘福通早早离开,倒是好事了!” 万幸的是,敌人的箭矢渐渐停了下来。 但紧接着,蒙古骑兵开始了攻击。 红巾军的骑兵数量有限,基本都围在章泽世的周围,其余的大多都是步兵。 步兵对骑兵,存在天然的不足,加之红巾军士气低落,一时间基本没用形成有效的抵抗。 每当一队骑兵掠过,便有一批红巾军士兵倒在他们冷冽的刀锋之下。 惨叫声,哭声,喊声,马嘶声,混杂在一起。 一个蒙古骑兵从李湘流的身边掠过,手中战刀闪烁着冷冷寒光,斩向李湘流的头颅。 李湘流冷哼一声,把马缰绳塞到秀璎手中,“沧啷”一声,“虹影”宝剑出鞘,迎了上去。 刀剑相交,那蒙古兵手中的战刀“咔嚓”一声断为两截! 那鞑子心知不好,想要避开,但已经来不及了,李湘流的宝剑斩断他的战刀之后,径直刺向他的腰腹,利刃干脆利落地斩断腹部的护甲,切入腹中。 那人来不及惨叫一声,便栽了下来,脚却还套在马镫之中,战马拖着他的尸体,一直往前跑去。 后面两名蒙古骑兵看到同伴被杀,一起打马扑来。 二人一左一右,夹击李湘流,两柄刀分别劈下李湘流的左右两肩。 李湘流毕竟是多年的练家子,面对敌人的进攻,毫不惊慌,对右边的攻击恍若不知,只是以“虹影”迎战左边的敌人。 依然一招制敌。 有“虹影”相助,敌人的战甲保护作用大打折扣,左边那名蒙古兵腹部被虹影刺入。 不待那人有所反应,李湘流已经抽出宝剑,身影一转,迎上了右边的敌人,一剑稳稳刺向对方的肋下。 后发而先至! 虹影刺入对方的骨骼时,对方的战刀离李湘流的脑袋尚有一尺。 【作者题外话】:感谢塔读的责编战国老师,为本书安排了推荐位,能让更多的读者朋友看到这本书。这个必须谢! 第99章龙腾虎跃6 李湘流微微低头,躲过那已经后继无力的战刀,身子原地跃起,一把把那垂死的蒙古骑兵拉下马来。 等他下落的时候,已经稳稳坐在那匹马的马背上。 “上马!”李湘流对秀璎喝道。 秀璎听了,翻身跳上马背,双腿一夹,紧紧跟在李湘流的马后。 李湘流呼吸之间连杀三人,身手之矫健,确实少有。 只是,这些蒙古骑兵天生彪悍,并不畏死,不断冲了过来,都把目标指向了李湘流和秀璎,反而很少去管周围的红巾军步兵了。 李湘流仗着“虹影”宝剑锋利,左冲右突,又有五六个蒙古骑兵在他的剑下丧生。 秀璎武艺平平,只能勉强自保。 即便这样,她还多次遇险,在李湘流的帮助之下才脱险。 李湘流暗中叫苦,知道如此下去,气力终有用尽的时候,定然难以持久。 而红巾军的总体战况也不好,章泽世指挥的骑兵,死伤达到了一半。 不过,红巾军以付出一半伤亡的代价,终于在敌人的防线上撕开了一个缺口。 章泽世在一众人马的护卫下,从那个缺口冲了出去。 李湘流看到前哨人马迅速往前,心知主力要突围离开了,此时如果不能跟上,只能孤军陷入重围,想要求生,简直比上天还难。 他心中焦急,手中加劲,把一名蒙古骑兵拦腰斩成两截。 “快往西去!”李湘流对着秀璎喊道。 便在此时,又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支箭,射中了秀璎所骑战马的前腿,那马哀叫一声,跪倒下去,把秀璎摔在地上。 前方的主力,大部分已经冲了出去,只余少数步兵在全力冲向那个缺口。 李湘流心中埋怨秀璎,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出乱子! 只是,这种事,又岂是秀璎控制得了的? 但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他放慢了马蹄,经过秀璎的时候,手中的马鞭甩了出去。 “抓住了!”李湘流喊道,“到我马上来!” 秀璎顺手抓住鞭梢。 李湘流把马鞭一带,秀璎轻巧的身子便腾空飞起,落下的时候已经在李湘流的马背上了。 “抱住我!”李湘流低声说,然后一马鞭抽出。 那马吃痛,奋力往前冲去。 秀璎稍微迟疑了一下,把剑插入剑鞘,双手抱住李湘流的腰。 好在李湘流骑的马是他从蒙古骑兵手中夺过来的,草原上的马高大,此时虽然骑上了两个人,依然能够奔跑自如。 二人往前驰去,但行不到一百步,那马便慢了下来。 原来,章泽世的骑兵虽然大多已经突围出去,但步兵行动迟缓,加上没用人指挥,大家你争我抢,反而把前方堵住了,一时间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而这些红巾军步兵还堵在原地,相互叫骂,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李湘流心中焦躁,此时,时间极为关键,也许早一分便是活,晚一分便是死。 “我是章大人亲自委任的千夫长,前方的人都听我的,”李湘流的剑指着前方,“所有人都往两边靠,把路留出来!” 前边的人不为所动,依然互相拥挤。 一个歪着嘴的红巾军士兵,把手中的火把举起来照了照李湘流,又前后看了看,不以为然地说,“你是千夫长,你的兄弟呢?如果你是千户,那我就是章大人亲自委任的万户了!”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 这些红巾军完全不知道,他们并没有打败敌人,他们只是在敌群中撕开了一道逃命的口子,如果不能抓紧时机从这个口子冲出去,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我的兄弟都战死了!”李湘流强忍住怒气,接着说,“你们听我的或许还有生路,否则难逃一死。” 他的本意是,如果这些人继续堵住道路,等蒙古兵杀来,就难以逃脱了。 可是,那些红巾军听在耳中却变成了威胁。 “呵呵,你了不起啊,打仗还带着个女人,是不是刚睡过啊?爷爷们在拿性命相拼,你却在玩女人,打败仗,都怪你们这些混蛋。” 那个歪嘴的红巾军士兵挑衅道,“你瞪着个眼睛干什么,你有胆子你拿剑砍我啊,砍啊!” 那个歪嘴红巾军士兵的话音刚落,李湘流手起剑落,一刀白光掠过,那人的头颅飞了起来,鲜血溅起老高。 秀璎吃了一惊,没想到李湘流居然对红巾军下手,这个歪嘴固然讨厌,所言却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李湘流孤身一人,任谁也不会相信他是千夫长。 周围的那帮人也立马噤声,握住刀柄,缓缓后退。 “反了啊,给歪嘴报仇啊!” 忽然,几个红巾军士兵喊道,持刀往李湘流砍了过来。 要知道,此时的红巾军士兵来源非常复杂,固然有许多深受蒙古人和色目人欺辱的汉人贫民,却也不乏杀人犯科的恶劣之徒乘机加入。 他们平常游手好闲,现在以为这天下要变了,都想乘机投入红巾军,没准儿能混个一官半职,说不得还能光宗耀祖。想那汉高祖刘邦,当初不就是乡里的一个混混么? 这歪嘴便是这样的人。 现在歪嘴死在了李湘流的剑下,他那一群狐朋狗友哪里肯依?加之见李湘流不过一个人,还带着个女人,以为轻易可以为歪嘴报仇,于是一拥而上。 李湘流只好还击,剑光起处,惨叫连连,五六个红巾军士兵踉踉跄跄跌倒在地,非死即伤。 周遭的那些人本来还在拥挤,见得李湘流凶恶,不禁恐惧,都往两边闪去,露出一条路来。 李湘流拍马便往前赶。 “你们,想活的,跟在我的后面!”李湘流回头望着那些观望的红巾军步兵,“蒙古人转眼便到!” 一些红巾军士兵正群龙无首,见李湘流本领高强,不像是假冒的,从心中已经相信了他是千夫长,便跟了上来。 大概有四五十人陆陆续续跟在李湘流的马后。 便在这时,前方喊杀声又起。 两路蒙古骑兵从两边增援,正在和断后的红巾军骑兵厮杀,红巾军气势上不敌蒙古骑兵,不断后退,刚刚撕开的缺口,正在慢慢合上。 【作者题外话】:各位盆友,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100章龙腾虎跃7 “表哥,快点,不然来不及了!”秀璎看着那些奔腾而来的蒙古骑兵和渐渐合拢的缺口,心中狂跳,大声喊道。 可是,马前依然是挤来挤去的红巾军残兵们,他们挡住了李湘流的马。 李湘流看着前方正在收缩的缺口和不断倒下的红巾军骑兵,深深吸了口气。 火把的光亮映照之下,李湘流的脸上阴晴不定。 李湘流不再去管的那些红巾军士兵,放马向那个缺口驰去!马蹄践踏下,两名红巾军士兵倒地,不待他们怒骂,李湘流的剑已经出手,有两名挡住战马的红巾军士兵惨叫着倒在地上。 “他们是自己人!”秀璎小声提醒道。 李湘流一剑挥出,把挡路的一名红巾军士兵杀死,这才冷冷地说,“但凡挡位去路者,都是敌人!” 其他的红巾军士兵见了,纷纷往避开。 李湘流的前方终于露出一条路来。 他狠狠往马身抽打了两鞭,那马横冲直撞,往前冲去。 等他冲到那个缺口的时候,一名红巾军骑兵正从马上栽了下来。这是负责断后的红巾军骑兵中的最后一名。 “缺口”已经不复存在! 李湘流不及多想,放马冲了过去,手中长剑如风,掠过一名蒙古骑兵的咽喉,那人如同一根木头,瞬间栽落马下。 刚刚会合的蒙古骑兵已经把红巾军截断,前边的一半在章泽世的带领下已经放马远去。 那些蒙古兵正等着屠杀没能突围的红巾军,以便立功,突然之间冒出个人横穿而来,于是纷纷拦截。 但此时的李湘流如同疯狂,但凡挡住他去路的,就是一剑,偏偏他的剑又极其锋利,可谓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也是因为刚刚会合的蒙古兵还立足未稳,突然遇到李湘流这样一个劲敌,没用心理准备,所以,李湘流居然杀出了一条血路,冲了过来。 蒙古骑兵终于反应过来。 “不要走了那人!”一名百夫长模样的人喊道。 李湘流只顾往前方火光闪动处追赶,因为那里一定是刚刚突围的章泽世。 身后数骑奔驰而来,利箭破空的声音立即传来。 李湘流反手抓住秀璎,一用力,两人低伏在马背上,几只利箭贴着两人的头射了过去。 李湘流双腿加紧马腹,加速往前冲。 但那马毕竟托着两个人,速度上不去,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 就在身后的追兵相距不到十步的时候,李湘流突然冷笑了一声,把剑插进腰间的鞘中。 然后,他身子往后扭动了一个幅度,正好可以看到身后的追兵。 他的右手微微一动,身后立马传来一声马嘶,跑在最前面的追兵,胯下的战马忽然猛地跃起,把背上的骑兵摔了下来! 秀璎还没用明白过来,李湘流已经带着她再次扭转身体。 这一次,正好迎着身后的火光,秀璎得清楚,李湘流的右手又是一动,一粒小小的铁弹子射了出去。 又一匹战马陡然跃起,把背上的骑兵摔在地上! 电光石火之间,秀璎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冷,眼中再也看不到其它东西,只是不停地重复着那个画面: 李湘流右手微动,一粒铁弹子悄无声息地射出,准确地射中战马的要害,那战马吃痛,陡然跃起,把马上的人摔落在地! 现在,不断从马上落下的是那些蒙古骑兵。 但在秀璎的眼中,从马上落下的人…变成了她自己! 她怎么会忘记,那一日追兵来得急,李湘流把《定河图》交给自己,他告诉她,他自己会引开追兵。但就在她勒转马头的时候,那马陡然人立而起,把她摔在地上。 如果不是百里濯缨出手相助,她那时就落到了追兵是手中了。 她一直以为是她的马无故受惊,可是,她那匹经历了战斗的“黄花”,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受惊? 只有一种可能,李湘流要留下她,借以迷惑追兵,然后他自己好借机逃生。 知道这一点的,绝对不只李湘流自己。 那个机灵古怪的百里濯缨一定也看出来了,否则,在“白河客栈”他为什么要告诉大家他把那匹“黄花”又买回来了,还要找个兽医给“黄花”查看伤口? 否则,李湘流为什么连夜赶到“王记牲口铺”去? 他是害怕事情暴露,所以提起去看看“黄花”! 自己早就知道这个表哥喜欢玩射弹子,却没想到他暗中把这个练成了一门绝技。 他一定是把弹子打进了“黄花”后腿的伤口之中,黄花负痛跳起,把自己摔下马来。 百里濯缨当时躲在一边的草丛中,估计看到了一些情况,但没用完全看清。这个心思百变的家伙,用一个谎言让李湘流的原形显露出来了。 可是,自己真的是到了这一刻才明白么?秀璎在心中悄然问自己。 只怕也不是。 自己内心深处对这个真相是抗拒的,所以每次要想到这里的时候,总是强迫自己赶紧绕开,赶紧去想别的东西。 只是,今夜重新见到了这一幕,这才避无可避啊! 真相,总是那么残酷,可是回避,能回避多久啊? 不知过了多久,“沧啷”一声响把秀璎带回到眼前,原来是李湘流重新拔出了“虹影”,斩向追上来的一个敌人。 李湘流的身影依然矫健,剑法依然凌厉,一剑之下,敌人立马坠落马下。 或许,假以时日,李湘流必然可以成就一番大业。 但是,那个真相既然已经在秀璎心中揭开,她即便想要把它掩盖住,也没用可能。 “或许,我在他心中并非不重要,只是,一旦涉及到他自己的安危和《定河图》,我也是可以放弃的。”秀璎暗自想,“其实,他也不是真的看重《定河图》,他看重的是《定河图》给他带来的机遇啊!” 秀璎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想得没错。 如果《定河图》真的重要,李湘流会贸然把它交给章泽世?虽然百里濯缨做了手脚,李湘流献给章泽世的并不是真的《定河图》,但李湘流当时哪里知道那图不是《定河图》! 【作者题外话】:100章了,真诚感谢近两个月来盆友们的支持,每一次点击,每一个收藏,每一张推荐票,当然……还有打赏,都是舟夫子写作的动力!周末将至,祝盆友们周末快乐! 第101章龙腾虎跃8 不过,这一切可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敌人越来越多,正在逼近他们。 秀璎心中暗想,如果不是自己这个负累,李湘流这会没准儿已经走远了。 一匹马驮着一个人和驮着两个人的速度,绝对是不一样的。 她想要说服自己原谅李湘流,但依然做不到。 是的,那时,她真的愿意为李湘流引开敌人,为了能让李湘流活下来,也为了浸透了祖辈心血的《定河图》不落入那些宵小手中。 但李湘流一方面假装让自己带着假的《定河图》逃走,另一方面却暗中算计自己,这种作法依然令秀璎难以释怀。 追兵越来越近,李湘流又用铁弹子把两匹马打得跳起,但依然阻挡不了敌人的靠近。 而他的手臂也隐隐有些发酸,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许久了。 “表哥,你让我下来,你自己逃吧!”秀璎有些艰难地说,“我连累你啦,这样咱俩都逃不了的!” 如果是从前,她会期待李湘流说啥呢? “要活,我陪你一起活,要死,我也陪着你一起死!” 不过,即便李湘流真的这样说,她也不会相信了。 那些少女的天真美好的情怀,在现实的撞击之下,已经碎成了粉末,瞬间消散… 李湘流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身下的马在他的狠狠抽打之下,奋力跃起,把追赶而来的敌人甩开数步。 “秀璎,看到那丛黑影没用?那是一丛灌木,到那里后你跃下马,藏了灌木丛中,我去寻救兵,然后来接你!” 李湘流低声说,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好像他和秀璎的分离只是暂时的,他随时会回来。 秀璎的耳中“嗡嗡”作响。 她仿佛又听到另一个声音,依然是李湘流说的,那是在望岳峰对面那座山的绝顶之上,面对着汉帮的刘观澜等一众高手,刘观澜要带秀璎离开方才肯放了李湘流。 “秀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不若假装答应,待我们脱身,我一定再设法救你出来!” 当时,李湘流也是这样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他会回来救自己走的。 现在就是当时情景的重现啊,只不过,现在不是有人要留下自己,而是马上多了她之后,速度太慢。 如果自己不跳下马,他会把自己推下去吗?秀璎又想,不过她暗自好笑,那又如何,别人凭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救她司马秀璎? 那丛黑影转瞬便到马前了。 她松开李湘流,直起身子,准备跃下去。 “如果他知道,《定河图》还藏在自己的怀中,不知道会不会改变主意?”秀璎心中暗自问自己。 不过这个假设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不会知道《定河图》还在她手中,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那丛黑影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李湘流再次回头射出一粒铁弹子,把赶在最前面的敌人打下马来。 便在此时,秀璎纵身跃起,向那隐隐绰绰的灌木丛扑去。 “秀璎…”李湘流低声叫了一声,心中有一种疼痛,也有些不忍。 但他终于没有回头,反而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加速往前冲去。 活着才有一切,死去,一切都是泡影。 没有人能挡住他求生的步伐,秀璎,也不行! 李湘流只冲出十多步的距离,便听见利箭丛耳边掠过的声音。 他暗叫一声“不好”,低头伏在马背上。 这时,前方的弓弦声此起彼伏,箭雨不断从他的身边掠过,他的身后,惨叫声陆续传来。 原来是红巾军! 原来,章泽世在骑兵的保护之下冲过敌阵之后,担心敌人追杀,于是命令一个百夫长带着七八十名弓箭手埋伏在此断后。 章泽世毕竟还是知晓兵法的,退,也得有退的样子,如果一味的逃命,那就只能把生的希望寄托在敌人的身上,但在逃命的过程中,适当安排反击,尤其是伏击,威慑追兵,倒是个自我求生之道。 这些红巾军伏兵起初听到马蹄声,以为是追兵赶来了。 但听到有厮杀的声音,猜是鞑子在追杀红巾军袍泽。等见到一个黑影从李湘流的马上落下,而后面的追兵紧紧追来,他们便知道,李湘流是自己人,后面是鞑子。 所以,他们的箭贴着李湘流飞了过去,却没用伤到李湘流。 而李湘流身后的蒙古骑兵,根本没想到红巾军溃败之下还会设伏,事发突然,匆忙之中有几个人被攒射的箭矢射中面颊,落到马下。 由于黑暗中双方都看不清对方的虚实,一时僵在那里,都不敢贸然向前。 话说秀璎从李湘流的马背上跃下之后,落下的时候身子在灌木的枝叶上一缓,冲力已经大为减小。 待身子挨地,她顺势一滚,再次缓冲了部分力道,便停了下来,然后她稍停了一下。 “现在没用人可以依靠了,你得靠自己了!”她在心中对自己说,顺手把腰间的剑拔出,紧紧握在手中。 追兵不远,当然看到了一个人影从马背上跃下。 两个追兵勒住了马,跳下马,来寻找秀璎。 其余的人则依然飞驰而过,继续去追杀李湘流。 那两个下马寻找秀璎的蒙古骑兵,其中一个举着个火把,他把火把举得高高的,但依然看不到人影。 忽然,另一个人拉了拉他的胳膊。 他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一丛灌木丛边,露出衣衫的一角。 他咧嘴笑了笑,想躲,想得美! 他抬起刀,往那个衣角指了指,然后做了个劈砍的动作。 那个人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声地靠近那个灌木丛。 当他距离那衣角只有两步的时候,陡然提速,战刀带风,往那个黑影劈去! 只听“咔嚓”一声,树枝乱颤,数根灌木树枝被他劈断,但哪里有人? 他疑惑地用刀尖挑起树枝上的衣衫,方才明白了,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衣衫搭在了灌木上! 便在此时,他只觉脖子一寒,一股透骨的凉意传来。 他低头,看见凛冽的剑锋,血丛自己的咽喉流出,顺着剑锋往下流淌。 【作者题外话】:乱世烽烟家国梦,青锋铁甲定河图!舟夫子祝朋友们周末快乐! 第102章龙腾虎跃9 那蒙古兵心有不甘地抬起头,看到一张秀丽的面孔在火光中如梦如幻。 他想要喊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在原地摇摇晃晃。 秀璎便站在他的面前,借助他高大的身子挡住自己娇小的身形。 终于,那人轰隆一声倒在地上。 拿火把的那个蒙古骑兵,正奇怪自己的同伴为何站在原地不动,忽然见他摔倒在地,而他的前面露出一个娇小的女子来。 他心知不好,顺手把火把掷到一边,“哗啦”一声拔出战刀,准备杀了过去。 便在此时,前方喊声骤起,箭矢带着破空的啸叫声掠来。 他心中一慌,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不管如何,自己一人行动是不安全的。 这个女子,不杀也罢,还是赶紧去找同伴吧,他想。 然后,他便飞身上马,拍马而去。 地上的火把还在燃烧,但火光已经变得黯淡,终于,火光“啪”的一声轻响,然后慢慢熄灭了,只余下一点灰烬,闪烁着一点点火光。 周遭一片黑暗。 秀璎把剑紧紧握在手中,倚着一丛浓郁的灌木坐了下来,在黑暗中静静地听前方的喊杀声时起时落。 刀枪铮鸣的声音、马嘶声、人马的惨叫声、咒骂声、喊杀声,不时传入秀璎的耳中。 不知道究竟谁占了上风。 那个火把留下的灰烬闪烁的那一点红光,也终于彻底黯淡下去了。 秀璎的眼前黑洞洞的一片。 回首来的地方,喊杀声正在慢慢弱下去,想是那些未能突围的红巾军步兵们,已经所余不多了,屠杀已经快要结束了。 她抬头看去,天空中一片黑暗,寥寥几颗星星在夜空中摇摇欲坠。 一会儿,有几骑风一般从灌木丛前方掠过,也不知是红巾军还是蒙古兵。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一股人马骑快速驰过,依然不知是哪方人马。 她便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心中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一件珍贵的东西。 那东西或许并不是真的珍贵,只是自己一直以为珍贵罢,但忽然失去,心中依然失落。 不知不觉中,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四周的灌木的轮廓渐渐有些清晰了。 周遭的各种声音都已经消失了,看来这仗已经打完了。 秀璎站立起来,坐的时间太长,她的腿有些麻木。 她微微活动了一下,待麻木的感觉消失了些,这才慢慢地往前走去。 地上到处都是尸体,红巾军的,蒙古兵的,还有战马的尸体。其中红巾军的尸体比较多,看来章泽世用来断后的这些人都是能打的,纵然明知是死,依然奋力阻挡蒙古追兵。 实际上,他们确实完成了阻击追兵的任务,那些蒙古骑兵遇到了硬茬,拼了几轮,丢下几十具尸体,最后虽然站了上风,但依然不再追赶,反而退回去了。 毕竟,阿古拉是带着他们来立功发财的,不是来送死的。 与其一味地去追这股彪悍地敌人,给自己带来损失惨重,倒不如回头,去杀那些没能突围出来的红巾军残兵,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没有太多的反抗能力。 于是,那些蒙古追兵在歼灭了大部分红巾军断后的人马后,反而往后撤退了。 这也是秀璎听到的从她身边呼啸而过的那支人马。 秀璎一步一步往前走。 天边的一缕天光初现,让她可以把周围看得真切些,她看到一具尸体的衣着和李湘流有几分相似,便停了下来。 那具尸体的脸朝下,她看不到他的脸庞。 她蹲了下去,把那具尸体翻了过来。 然后,秀璎便忍不住呕吐起来。 那不是李湘流。可是,那尸体面部狰狞的表情和凝固的鲜血让她感到恶心。 她还没呕吐完,身后蹄声骤起! 她猛地回头,只见两个蒙古骑兵飞一般驰来!他们身上的战甲映着天边的曙光,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血红… “鞑子!”秀璎低声骂了一声,一闪身躲到一处灌木后边,并抽出腰间的剑来。 可是,此时天光初现,不如黑夜那么好隐藏身形,她不知能不能躲得过去。 如果被他们发现了,就只能打了,问题是,她一个人同时对上两个蒙古骑兵,她不知有没有希望打赢? 那两个人慢慢放慢了马,显然,刚才他们已经发现这里有人。 然后,那两人一左一右,分两边往她包抄过来。 秀璎暗自揣摩,如果她能够突然袭击杀死一人,再对付剩下的一个,她赢的希望就大得多! 左边的那个骑兵正在慢慢靠近。 她紧紧握住剑柄,准备暴起攻击。 但对方忽然勒住了马,那马在原地喘气。 马上的人吸了吸鼻子,忽然大喊,“师妹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我闻到你身上的气味儿了,好几天没洗澡的那种臭味!” 百里濯缨的声音! 秀璎听了,忽然觉得身上一丝力气都没用了,慢慢地萎倒在地。 来的两骑正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二人寻找秀璎,来回奔驰,多次和蒙古兵交手,杀了数人,也多次以“霍尔顿”骗过蒙古兵。 “我觉得咱们是不是说点别的?每次都喊霍尔顿,我觉得很没水平!”百里濯缨忍不住发牢骚道,“想我百里濯缨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却只能喊霍尔顿,霍尔顿,我便觉得委屈了这腹中的才华呀!”“我倒还会一句,教给你吧!”楚映雪得意地说,“塔盖日坛凯都勒贝!” 两人再往前驰去,迎面遇到两个蒙古骑兵。 百里濯缨大声喊道,“塔盖日坛凯都勒贝!” 喊完,打马从那两人身边冲了过去。 那两人愣了一下,忽然脸上露出愤怒之色,放马追来。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对视了一眼,知道又要硬干了,当下做好准备。 在四人的马相交错开的刹那,两人一起出手,把那两个蒙古兵斩下马来。 两人继续往前。 “师兄你教的那一句蒙语是什么意思?”百里濯缨问道,“为何我一说,他们反而追来了?” “呃……我不太确定,这句话的意思嘛,要么是‘我要睡你妹’,”楚映雪哼哼哈哈地答道,“也可能是‘你家几口人’……谁记得呢!” 第103章龙腾虎跃10 “师兄,战场上你莫要开玩笑好不好?” 楚映雪一脸严肃地说,“我确定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能说这句话,那他们一定相信咱们俩是蒙古人!” 百里濯缨差点吐出一口血来,“就算他们相信咱们两个是蒙古人,他们也会拿刀砍咱们的!蒙古人性情刚烈,哪里容得下别人这样的侮辱?” 两人一遍一遍地驰马跑过,一遍一遍地呼喊,但找了半夜,却一无所获,不但没有找到秀璎,也没找到小雅。 就在二人要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呕吐的声音,那是秀璎看到那具尸体的面孔之后发出的呕吐声。 但秀璎的身影一晃就又消失了。 由于不知是敌是友,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左一右包抄过来。 不过还好,百里濯缨的鼻子比较灵,嗅到了秀璎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终于喊了出来。 百里濯缨赶紧从马上跳下来,兴奋得一把抱起秀璎。 秀璎一个支撑了这么久,终于遇到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紧绷着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没有了一丝力气,任由百里濯缨抱着。 楚映雪也跟着跳下马,见秀璎在百里濯缨的怀里,紧闭着双眼,赶紧伸手来掐她的人中穴。 他掐了几下,忽然见百里濯缨和秀璎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愣愣地看着自己,讪讪地缩回手来,“师妹你没事啊,我以为你昏过去了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顿了顿,楚映雪仰头看天,自言自语地说,“不对啊,如果没事,不应该赖在别人的怀里不下来啊!” 秀璎闻言,从百里濯缨的怀里跃了出来。 百里濯缨看着楚映雪摇摇头,“师兄,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百里濯缨咬牙切齿地说,“没事的时候,能不能麻烦你闭紧你的鸟嘴!” 楚映雪怒道,“你怎么这样和师兄说话?” 百里濯缨嘻嘻一笑,扶着秀璎上马,然后回头,“你让我但讲无妨啊!” 说罢,百里濯缨飞身上马,左手把秀璎搂住,右手一抖缰绳,往前驰去。 楚映雪紧随其后。 百里濯缨一边环顾四周,一边问秀璎,“师妹,小雅呢?” “不知道!”秀璎低声答道,“遇到伏兵后我们就走散了,我和表哥在一起…” 百里濯缨“哦”了一声,又奇怪地问,“那李公子呢?怎么只有你一人在?” 秀璎没有答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的说,“他走了…” 百里濯缨知道必有隐情,没有再问,不过,以他对李湘流的了解,遇到危险的时候,抛下秀璎独自逃命,那是他必然的选择。 过了一会儿,倒是秀璎打破了沉默,“你的鼻子比狗还灵啊?居然能闻到我身上的气味儿?” 一说这个,百里濯缨马上严肃地回答道,“这个啊,我和我那个发小徐满楼在山上打猎,偶尔也通过气味寻找猎物啊,有的动物气味大,比如狐狸啊,黄鼠狼啊,身上有一股难闻的骚味儿,顺着风老远就能闻到…” 百里濯缨想了想,似乎这样说对秀璎不敬,接着说,“当然,师妹你是没有骚味的…” 再想想,还是怕引起秀璎误会,接着解释,“只不过一点汗臭味儿而已…就是那种出汗了不洗澡,还用衣服把身子封的严严实实的,那汗水经过密闭发酵后的一种气味…” “这个,和造酒的流程似乎差不多!坦率地说,师妹玉体中只有那个一丝丝汗臭,我保证只是一点点,一小点点,而且,夹杂在你的体香之中,别有一番风味,令人闻之欲醉,闻之欲醉啊!” 百里濯缨听到秀璎咬牙的“咯咯”声,只好叹了口气,似乎自己越解释越麻烦了。 以他多年的经验,遇到扯不清的话题时,最好的办法是顾左右而言它。 他眼珠一转,赶紧岔开话题,“师妹,你刚才呕吐那么厉害,真的有了么?” 话刚出口,立马后悔,刚才是一不小心掉河里了,这回是掉江里了。 这是找抽哇! 不过,据说有爱心的女人都喜欢孩子,他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故作轻松地问道,“师妹,你是喜欢小姑娘呢,还是喜欢胖小子?呵呵,我猜你喜欢小姑娘!” 但是,把自己刚才说的两段话放在一起,不还是找抽么?而且是找抽找得异常迫切的那种。 半饷,他听见秀璎在前面咬牙切齿地答道,“你才喜欢小姑娘,你们全家都喜欢小姑娘!” 百里濯缨破罐子破摔,“我们全家就我一个,不过我不喜欢小姑娘,我喜欢大姑娘!” 他们一边打马奔驰,一边低声呼喊着小雅的名字,但四野哪里有小雅的影子。 可是,在这乱军之中,个人的力量有限,哪里找得到小雅! 百里濯缨心中有些不忍,这个没脑子的姑娘不会死在了乱兵之中吧?他感觉自己的担忧就和小雅的胸一样,不断地在涨大。 这样奔驰了一会儿,天已经大亮了。 秀璎忽然问道,“你和楚师兄为什么穿着鞑子的战甲?” “帅气啊!师妹你有没有觉得,我穿着这副战甲特别帅气?”百里濯缨看了一眼自己的战甲,无比自豪地答道,“当然,在夜色中让敌人误以为我和师兄是他们自己人,也能方便许多哦,就是太重了!” 跑了不短的路程了,那马也累了,百里濯缨便放慢了速度。 秀璎轻声问道,“你和楚师兄昨夜一直在找我么?” 百里濯缨打了个哈哈,“没有啊,昨夜月朗星稀,我诗兴大发,和楚师兄谈了两个时辰的诗,不过我感觉完全是对牛弹琴,那娃啥都好,就是没文化!” 百里濯缨拍马跳过一具尸体,接着说,“再后来,楚师兄让我陪他练功,你没见他鼻青脸肿么?就这我还手下留情了。大约也是两个时辰…最后,天快亮了,我们在这里玩赛马…忽然就和你不期而遇,缘分呐!” 秀璎听他信口胡扯,心中却知道,这二人一定是为了寻找自己奔波了半夜,心中感到一阵温暖。 第104章龙腾虎跃11 楚映雪打马跟了上来,对百里濯缨道,“他们又来了!” 秀璎打了个寒颤,他们是谁?是鞑子兵吗? 果然,百里濯缨立马收起了笑容,语气严肃地问道,“在哪?” “北边有一股,西边有隐隐约约的蹄声,”楚映雪简短地说,“那边有个小丘,我从那边走,顺便到丘顶去看看,等会我们在前方那个山丘下会合!” “好!”百里濯缨答道。 其实,秀璎不知道,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也不知道,阿古拉的兵马,昨夜并没有全部投入战斗,偷袭红巾军的,只不过是阿古拉的部分兵力! 从水路运送骑兵固然是个好主意,但是,那条河道越往永年,水道越窄,大船根本进不了,只能用小船运送。 这样一来,到了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约定的偷袭时间,依然只有五千骑兵集结完毕。 哈丹巴特尔心中焦急,阿古拉却不当一回事,“五千就五千,够了!” 他命令准备完毕的五千骑兵立即对章泽世的红巾军后军实施突袭。 而那些陆续赶来的后续骑兵,被阿古拉集结在河边,一方面守护那些船只和给养,一方面作为后援力量。 突袭果然重创了红巾军,但是,并未完全消灭他们,尤其是后军都督章泽世成功逃出。 阿古拉本待见好就收,但是哈丹巴特尔考虑即便有这样的战果,依然难以让哈麻放自已一马,于是苦苦哀求,要阿古拉乘胜追击,务必全歼红巾军,抓住章泽世。 阿古拉于是命令驻扎在河边的那波骑兵继续追击红巾军,而昨夜负责偷袭的那股骑兵则原地进行修整。 这有点像是“车轮战”。 红巾军刚刚逃出虎口,立马要面对尾随而来的狼群。 楚映雪驰马往那座小丘去了。 百里濯缨双腿一夹马腹,那马复又往前奔去。 前方的山丘越来越近。 百里濯缨不想让秀璎过于担心,边故意轻声哼起了小调,不过跑调跑得很严重,惹得秀璎笑了起来。 “你这是唱呢,还是哭呢?”秀璎问道。 百里濯缨笑道,“唱,绝对是唱,要不我哭两声你鉴赏一下?” 话音未落,百里濯缨大喝一声,把秀璎往前一压。 一条人影从路边一棵大树上飞掠而下,一股凛冽的杀气忽地压了下来! 百里濯缨看也不看,手中战刀反手斩了出去! 在救莫小稚的时候,他的长剑已经折断了,只好在战场上捡了一边刀将就着用。 双方的兵刃一撞,百里濯缨的刀被荡开,然后一个人影撞在自己身上。 百里濯缨怕伤着秀璎,硬扛了那一股强悍的冲力,身子一歪,从马上滚落下来。 偷袭的那人也滚落一边,双足刚刚站稳,手中长剑如同毒蛇吐信,再次往百里濯缨胸前刺来! 百里濯缨就地一个懒驴打滚,滚出数步,躲开那凌厉的一剑。 只有秀璎还骑在马上。 那马刚才也受到了惊吓,奋力往前冲去,加上百里濯缨从马背上落了下去,那马的负重减少一大半,速度也快了许多,转瞬之间便奔出三十余步的距离。 秀璎匆忙间想抓住缰绳,但那马飞一般的奔跑,缰绳在空中飘动,一时半会,秀璎哪里抓得着? 那马又往前跑了几十步,秀璎才瞅着个机会,勉强抓住缰绳,她狠狠地把缰绳往后扯着,那马慢慢减速,缓缓停了下来。 偷袭百里濯缨的那人,既然掌握了主动权,岂肯轻易放弃?再次跃起,手中长剑如同毒蛇,往地上的百里濯缨插去。 如果被这一剑插中,百里濯缨就会被钉死在地上。 百里濯缨身子还躺着,招式变换不易,此刻眼见对方必杀的一击带着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退路都已经被封死,自己已是避无可避,不觉心灰意冷。 “一起死吧!”百里濯缨喊了一声,不再去管那刺向自己的长剑,而是奋起全部力量斩向对方的腰腹。 这一刀之力,如果斩到对方身上,一定会把对方斩成两截。 这一刻,百里濯缨心中居然还有些得意,反正是个死,不过老子身上不过多了个剑窟窿,英俊潇洒不减半分,而你他妈的却要断成两段! 总不会有人指着半截尸体说,咦,这半个人好帅! 对方估计也没想到百里濯缨这么快就准备同归于尽了,低声咒骂了一声,剑的方向一变,把百里濯缨的这一刀格开。 百里濯缨借势一弹,已经跃了起来,被动的局面稍微扭转。 他只看到对方的侧影,仿佛似曾相识,但不能分辨是谁。 便在此时,那人的剑身一颤,剑刃已经倒转过来,直刺百里濯缨的大腿。 百里濯缨知道遇到了高手,不敢马虎,腰身一个旋转,使出一招“望岳剑法”的起剑式,堪堪化解了对方的攻势。 但对方依然没有把面孔对着百里濯缨,仿佛是故意回避。 对方的剑锋再次横扫而来。 百里濯缨举刀拦截。 他手中的兵刃是刀,但他习惯了使剑,使出的也是剑法。只是剑法配上战刀,效果上就要大打折扣了。 虽然化解了对方的攻势,百里濯缨依然落于下风,姿势极其难看。 一分一合之间,百里濯缨和那人的兵刃再次相交。 只听“咔嚓”一声,百里濯缨手中战刀断为两截。 好锋利的剑!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李湘流的“虹影”有这般锋利。 没错,对方就是李湘流,虽然没看到他的面孔,但那身形明明就是他。 这鸟人这会儿神经病犯了,又要杀自己吗? 百里濯缨既然知道这人是李湘流,更明白此人心思阴沉难料,只怕不是认错了人,他比寻常敌人更可怕。 百里濯缨聚起全部精神迎战! 他刀柄一抖,再使出“望岳剑法”的一式,乃是“月夜独酌”。 战刀本身比较长,刀尖处上翘成弧状,当剑来使非常别扭,但被李湘流截断一截之后,倒是更像一把剑了,百里濯缨使起来顺手多了! 一股肃杀的气氛陡然降落,笼罩在百里濯缨和李湘流周围。 【作者题外话】:求收藏!呵呵…… 第105章龙腾虎跃12 百里濯缨和李湘流两人兵刃再次相交,而且也四目相对了。 百里濯缨心中暗骂一句,李湘流,你这是看见自己刚才抱着秀璎,吃醋了吗?不过,老子已经抱了她多少次,我自己都记不得了,你吃要是想喝醋的话,能撑死你! 百里濯缨知道自己的兵刃不敌李湘流的“虹影”,不和他硬碰,兵刃稍一接触,他立即撤回。 李湘流显然也知道百里濯缨的软肋,“虹影”随之而上。 终于,百里濯缨无奈,两件兵刃再次相撞,那柄断刀,又被斩下一截! 而李湘流这次似乎铁了心要杀百里濯缨,长剑斜斜削往百里濯缨的胸腹。 百里濯缨身子一侧,堪堪躲过肚腹,却把左边的肩膀暴露在李湘流的剑下。 百里濯缨想要用那半截断刀挡住李湘流的剑,但已经迟了一步,李湘流的剑斩在百里濯缨的肩膀之上。 只听“当”的一声,半截护肩落了下来。 却是百里濯缨身上的战甲起了作用,那护肩是一块铁板,居然在李湘流的“虹影”之下断成两截,“虹影”之利,可见一斑。 百里濯缨已经借着护肩的缓冲之机,用半截断剑格开了“虹影”! 几乎同时,百里濯缨脚下用力,跃出一步,避开李湘流的正面进攻。 而此时,百里濯缨手中战刀已经只余下不到半尺长了。 百里濯缨心中暗骂楚映雪,有好事你立马出现,现在要你帮忙了,你倒是快点现身啊! 心中虽然在骂,口中却欢喜地大喊一声,“师兄你来了!” 李湘流担心楚映雪在背后偷袭,身子一转,赶忙回头,但见四野寂寂,除了树叶在晨风中摇曳,哪有楚映雪的影子? 便在这一闪神之间,百里濯缨已经以刀为剑,一式“风起易水”,刺向李湘流。 这一式裹着萧杀的寒意直刺李湘流的腹部,刀锋未到,李湘流已经感觉到了刺骨的凛冽寒意。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手中“虹影”往百里濯缨的断刀上斩去。 “当”的一声轻响,百里濯缨的断刀再断一截。那卷地而来的寒风猛地一滞,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得不说,这“虹影”是一把少有的好剑! 百里濯缨咽了口口水,看着李湘流身后,惊喜地大喊,“师兄!” 李湘流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心说你喊吧,你喊破嗓子也没人,他手中的剑速却是一丝不减,再次指向百里濯缨的胸膛。 百里濯缨手中已经只余一个刀柄了,没奈何,想起腰间还挂着个“捣火棍”,随着自己晃晃荡荡了半天。 那是慕容霓虹送给百里濯缨的剑,白羽。 虽然那剑非常笨重,但碍于慕容霓虹那女魔头恩威难测,百里濯缨几次罢了扔掉它的心思。没准儿什么时候又遇到那个女魔头,万一她想起这把剑,自己怎么说? 总不能说,慕容姐姐你送给我的那把“白羽”,我好好喜欢哦,虽然我把它扔掉了,但扔的时候,我心痛得眼泪直流啊… 那不是以鬼神莫测的方式寻死是什么? 此时的百里濯缨没有时间去乱想,顺手拔出那柄剑,荡开李湘流的进攻。 还好,“捣火棍”没有立即被斩断。百里濯缨心中暗想,这捣火棍虽然不好看,好歹还算结实,也不枉自己一直带着它。 李湘流不容百里濯缨喘息,长剑一颤,发出一阵“嗡嗡”的铮鸣,刺向百里濯缨的面部。 百里濯缨立在原地,看着李湘流的身后,惊喜地喊道,“师兄打他!” 李湘流露出一丝冷笑,死到临头了还在装神弄鬼!他全然不理百里濯缨脸上的表情如何惊喜,只管挺剑刺向百里濯缨,要把百里濯缨的性命结束在这个荒凉的乡野。 忽然,李湘流感觉肩上一沉,脖子也随之一凉,一柄凛冽青锋压在了自己的肩上。 他的身子僵在了原地。 然后,李湘流慢慢缩回刺向百里濯缨的剑,把剑扔在地上,盯着百里濯缨看了一会儿,忽然大笑,“百里师弟啊,你怎么穿着蒙古人的战甲?我还以为是个鞑子呢!” 说罢,李湘流回头,看了看同样穿着蒙古骑兵战甲的楚映雪,埋怨道,“百里师弟穿着鞑子的战甲,我认错了,害得我俩打了半天,他也不吱一声!” 停了停,李湘流借着埋怨,“我没认出他,他总该认出我呀,他为什么不喊一声?还有楚师兄,你也作这番打扮作甚?” 这时马蹄声声得得响起,秀璎打马赶回来了。 百里濯缨知道李湘流早就认出了自己,刚才四目相对,他目光中的狠辣,分明就是针对百里濯缨的。 不过,这时他这一番说辞把刚才的打斗归结为误会,把责任归到了百里濯缨身上的鞑子战甲,不知情的人听了倒也会相信。 百里濯缨懒得此时和李湘流做口舌之争,他伸手把楚映雪的刀锋移到一边,脸上做恍然大悟状,转眼之间脸上的恍然大悟状又换成了惊喜万分状,然后惊喜变成了久别重逢的激动,最后紧紧抱住李湘流。 “李公子!你没事吧?我还担心你昨夜被鞑子杀了,你这么英俊潇洒、年轻有为,要是被杀了多可惜呀,万一刀剑不长眼,再把眼珠子弄少一个了,脸上少一块,下巴飞了出去,肠子流了出来…我们定会伤心欲绝啊!” 李湘流的脸上抽搐了几下,心中暗骂,我宁愿相信你看到我平平安安才伤心欲绝! 这时,秀璎已经勒马跳了下来,看着百里濯缨和李湘流抱在一起,皱眉问楚映雪道,“楚师兄,他们又打起来了吗?” 楚映雪揉了揉鼻子,说,“我觉得他们是…劫后相逢、喜极而泣,师妹你觉得呢?” 那边李湘流听到秀璎的声音,早就推开百里濯缨,两步走到秀璎面前。 “师妹,你没事…就好!”李湘流语带哽咽地说。 秀璎淡淡地说,“昨夜承蒙师兄保护,我怎么会有事呢?” 李湘流的脸上立马红了。 第106章龙腾虎跃13 其实,秀璎说的倒是心里话,并无讽刺的意味。李湘流确实一路过关斩将,带着秀璎逃出重围,不过,在追兵重重的情况下,他才放下她。 如果不放下她,也许两人都死了。 静下来想一想,李湘流做出的选择其实是非常理智的。 只是,女人,尤其是一怀梦幻的豆蔻少女,有几个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能和自己同生共死、患难与共? 秀璎宅心仁厚,见李湘流尴尬,心中终究还是不忍,轻声问道,“师兄,你没事吧?” 李湘流故作镇静地笑笑,“我没事,昨夜跟上章大人之后,我立即带人回来找你,此处复杂,我便让那些兄弟们在附近等待,自己悄悄来找你。” 见秀璎在认真的听,他接着说,“濯缨师弟穿着鞑子的战甲,我还以为你被鞑子抓住了,就和他打了起来,还好…是个误会!你平安就好!” 楚映雪皱着眉,冷着脸,好容易等李湘流不说了,才开口,“鞑子来了,我刚才在山丘顶上看到北边尘土飞扬,离此地有十来里远,我们得赶快去告诉红巾军兄弟们做好准备!” 这时,前方一个脑袋从灌木丛中露出来。 “陈锤子,把我的马牵过来!”李湘流喊道。 那个叫陈锤子的人磨磨蹭蹭地从灌木丛中牵出一匹马来,把缰绳递给李湘流,李湘流又把缰绳交到秀璎手中。 “事不宜迟,我们走吧!”百里濯缨说罢,把那柄叫作“白羽”的剑插回鞘中,飞身上马。 一行人匆匆往前驰去,不到一盏茶的时光,便到了章泽世临时的营帐前。 营帐的四周围着密密麻麻的红巾军士兵,有骑兵,也有步兵,百里濯缨估计了一下,总数应该不下四千人。 看来昨夜逃出来的人还是不少,接近一半了。 其实,这么多红巾军能逃出来,却不一定能重新聚在一起。李湘流刚才对秀璎没有完全说实话,他并不是一直在带人寻找秀璎,他其实一直在收拢红巾军的残兵! 他不去找秀璎,只是觉得秀璎孤身陷入重围,一定是凶多吉少,即便找到也不过徒增伤感。 倒是那些红巾军残兵,在黑暗中东走西奔,像是一盘散沙,被海浪冲得四处都是,如果稍加归拢,依然是一只不可小觑的战力! 他是一个杀伐坚决的人,心志如钢,一旦决定去做,立马开始行动。 他拾起一面被弃的大旗,插在荒野上,然后提剑立在大旗之下。 “章大人亲自任命的千夫长李湘流在此,”李湘流振臂高呼道,“红巾军兄弟们来此集结!” 很快便有四五十个残兵聚到他的旗下。 李湘流又从这四五十个人中挑出比较精干的十个人,让他们到附近大声吆喝,收拢其他残兵。 那些残兵正六神无主地乱跑,忽然发现有自己人在集结,纷纷奔来相投。 不多时,步兵、骑兵居然聚集了近五百人,这大大出乎李湘流的意料。 李湘流迅速把这些人编成五个百人队。 人马也被李湘流拉到了一个山丘后比较隐蔽的地方,毕竟,人多了,目标就大了,很容易成为敌人攻击的目标。 即便这样,还是有一小股蒙古兵追来,不过,这些蒙古兵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追杀的那些红巾军士兵都是待宰的猪羊,丝毫没有提防红巾军反扑。 李湘流沉着指挥,把五个百人队分成三路,呈“品”字形摆开,待追兵进入之后,三路合围,居然全歼了那伙三十多人的追兵! 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胜利,但极大地振奋了那些红巾军士兵的士气,大家对李湘流这个千夫长愈发敬佩。 这时,又有两百多人的红巾军残兵汇集过来。 这支残兵中有一个货真价实的千夫长,叫作牛达。 毕竟,在章泽世的军中,千夫长就那么几个人,李湘流虽然当过千夫长,却几乎是没有和其他同僚见过面,知道他千夫长身份的,除了他那些几乎全部阵亡的部属之外,就只有章泽世、李儒思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那牛达见李湘流面生,不由心中起疑,抢过一个火把,高高举起,照着李湘流的脸仔细看。 这个动作是非常粗鲁无礼的,李湘流心中有些恼怒。 牛达看了之后,冷笑一声,“你这个千夫长,我怎生从来不曾见过?” 李湘流瞥了他一眼,“你待怎样?这些兄弟不集结到一处,只能任人屠杀,他们自愿集合到我的旗下,你何必前来添乱?” 牛达把手中的火把递给身边的一个兄弟,拍了拍手,“但你不是千夫长,你这是妖言惑众,我才是后军丁字营千夫长,我也不来追究你,你让这些人加入我的丁字营罢,我给你个百户做!” 李湘流心中好笑,原来是来争人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你争我夺? 他沉住气,淡淡地问道,“你说你是千夫长,那你的兄弟们呢?” 李湘流这话问到了牛达的痛处,他自己喝多了,仓惶逃命之间,已经把部属丢光了,只有十余名亲兵跟在他后边逃了出来,然后又收集了两百残兵,勉强凑够身后这点人。 他看到李湘流这里的五百来人,心中暗自寻思,如能把这些残兵收到自己麾下,则能凑个七八百人,到时候章大人查下来,自己正好蒙混过去,所以下了决心要来抢李湘流这五百多人。 李湘流问他的部属,他哪里好回答?总不能直说自己只顾逃命,把兄弟们扔在鞑子的刀下,那以后还有谁给自己卖命? 他恼怒之下,手便按在了刀柄之上。 “那厮!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什么千夫长,我在章大人身边从未见过你!”牛达喝道,“莫不是鞑子派来的奸细,要把这些兄弟们聚集在一起送去请赏不成?” 牛达这话说得极其阴险,一方面质疑李湘流的身份,一方面离间李湘流和刚刚聚集起来的这些人的关系。 李湘流知道此人不能留下,心中杀意升起。 第107章龙腾虎跃14 “你如何才肯相信我是章大人委任的千夫长?”李湘流反倒放松了,看着牛达冷声问道。 牛达哈哈两声怪笑,“那要看你如何证明你是章大人委任的千夫长!” 李湘流点了点头,“方法并非没有!” 语音未落,一抹剑光从李湘流的腰间飞起,直奔牛达。 牛达见李湘流手握剑柄,也早已有所准备,顺手抽出腰刀,去拦截李湘流的剑。 但是,李湘流的“虹影”岂是寻常刀剑挡得住的?只听“嚓”的一声轻响,李湘流的剑已经把牛达的刀斩成两截,剑势丝毫不减,斩向牛达的脖子。 牛达的人头“呼”地飞了起来,一腔血喷了出来,尸体却还站着不动。 事发突然,众人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 只有牛达的那十多名亲兵心中不忿,纷纷拔出刀来,对着李湘流,想要一拥而上,又害怕李湘流的快剑。 李湘流抬起脚,一脚踹在牛达的尸体上,那尸体方才轰的倒了下去。 李湘流冷冷地看了看身边诸人,“你们不认识我没有关系,但须认识章大人的虹影宝剑,章大人已经赐给我了。章大人有令,有抗命者,就地斩首!” 他瞥了一眼牛达无头的尸体,剑尖的寒芒指着那十余个拿着刀剑的亲兵,“你等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这些人虽未见过“虹影”宝剑,但却听说过,此时见李湘流手中拿着的的确是“虹影”宝剑,哪里还敢违抗李湘流的命令?他们纷纷收起兵刃,对着李湘流行礼,“我等俱听从大人军令!” 李湘流轻易平息了一场纷争,带着收拢起来的人员去追赶章泽世。虽然是残兵,他依然派出斥候,一路前行,倒也没有遇到敌人,在天亮前追上了章泽世。 加上沿途继续收拢的红巾军残兵,他此时的麾下已经有了一千二三百人,超出了一个千人队的人马。 难能可贵的是,这支人马在李湘流的强力约束之下,并不像一支溃败,而是井然有序地行进。 章泽世正在担心,此时的兵力只有两千多人,如若敌人追击,定难久撑,忧愁间忽然斥候来报,说发现一支整齐的红巾军千人队赶来正在靠拢。 待证实了那确实是一支红巾军的军队,章泽世喜不自胜,对李湘流刮目相看。 他亲自迎接李湘流。 李湘流知道,此时如果依然要求带着这些收拢的人马,只怕章泽世心疑。 他的当务之急是取得章泽世的绝对信任。 于是,他坚决拒绝了章泽世要他继续带领这支临时军队的要求,而是把这些人马交还给了章泽世。 他只是要求选出几十名比较精干的汉子,去后方探听消息。 这一手其实非常高明,这样一来,李湘流可以掌握第一手的敌情,如果红巾军尚有可为,他便留下,如果确实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起死复生的可能,他也可以尽早选择离开。 章泽世答应了李湘流的请求,让他自己从带回来的那一拨人马中选出中意的人马来。 然后,李湘流带着这些人悄悄返回。 快到昨夜扔下秀璎的地方,他心中感到一丝愧疚,决心来看看。他不愿自己的下属看到秀璎的惨状,便找个理由让他们等在两里之外,只带了个随从骑马而来。 待快到的时候,他再找个理由让那名随从牵着马守在一边,自已步行往那个地方走去。 但随即传来马蹄声。 李湘流翻身便到了树上,在枝叶间藏好。 他刚刚藏好身子,便看到百里濯缨和秀璎共骑一匹马,悠悠然地驰来。 看到秀璎平安无事的刹那,李湘流的心中是高兴的,但看到百里濯缨一身蒙古骑兵的战甲,又担心秀璎被蒙古兵劫持了。 但细看之下,他立即认出了那个穿着蒙古骑兵战甲的、不伦不类的家伙其实是百里濯缨! 关键是百里濯缨还搂着秀璎的腰,而秀璎似乎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欢欣之情慢慢被醋意取代,李湘流的手慢慢抓紧了剑柄。 他知道自己此时为什么那么仇恨百里濯缨,但是却说不出口。在昨夜最危险的时刻,他把秀璎抛下了,而那个该死的百里濯缨,却去把她带出来了,对比之下,两人对秀璎的珍惜程度有天壤之别。 他狠狠地想,这个该死的百里濯缨,每次出现就是为了让自己难堪么? 当那匹载着百里濯缨和秀璎的马走到李湘流藏身的树下时,李湘流不再犹豫,飞身而下,偷袭百里濯缨,把百里濯缨撞下马来! 二人旋即斗在了一处。 果然,李湘流有“虹影”相助,百里濯缨手中刀被一次次截断,处境越来越险恶。 “我今日非要杀了你再说!”李湘流暗下决心。 但事与愿违,那个该死的楚映雪又在关键的时候出现了,百里濯缨死里逃生。 而秀璎也勒马赶了回来,李湘流无奈,只好把和百里濯缨交手的原因推到了百里濯缨身上的蒙古骑兵战甲上,所幸,不知百里濯缨为何装作完全相信的样子,虽然他知道那种相信绝对是装的。 还好,楚映雪带来了敌军的动态,这也算是一大收获。 于是,李湘流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带着楚映雪、百里濯缨和秀璎来到章泽世的军营中。 章泽世依然神态自若地坐在军帐之中,韩山童则面色慈祥,微笑着坐在首座,李儒思肃然侍立在一旁。 看到韩山童的那一瞬间,百里濯缨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神。 这个韩山童和红巾军起事那晚他看到的韩山童,无论容貌,还是神情举止,都没有一丝分别。 莫小稚莫非看错了? 也不可能,据莫小稚所言,当时她距离韩山童很近,亲眼看见韩山童遇难,这么重要的事,她不可能弄错!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遇难的韩山童,和眼前这个韩山童,只有一个是真的! 哪一个是真的?百里濯缨抱住头,百思不得其解。 第108章丽水鏖兵1 但百里濯缨知道,在红巾军起事的那个晚上,和刘福通一起登坛的那个,绝对是真的! 因为刘福通和韩山童是师徒关系,两人一同登坛,一同揭开反元的大幕,如果韩山童是假的,刘福通不会发觉不了,更不会听之任之! 百里濯缨想起那时,那个红衣老人沉稳地一步步走在红地毯上,他在自己面前停下,枯瘦的手指抚在自己的头顶,仿佛慈祥的父亲。 “弟子有迷惑,请教主指点。”那一刻,百里濯缨无比虔诚、无比苦恼地说,“我喜欢一个姑娘,可是她和别人已经有了婚约!” “睡了她!”那个慈祥的红衣的老人眼中带着一丝调侃,低声在他耳边说。 那就是真正的韩山童啊。 可是,眼前这一个,和莫小稚亲眼看到遇难的那一个,倒底哪一个是真的白莲教主? 如果眼前这个是真的,那遇难的那一个是什么时候调包的? 如果眼前这个是假的,章泽世弄出个假的韩山童,他想干什么? 但百里濯缨此时只能沉默,他知道,无论眼前这个韩山童是真是假,他都不能说破。 这些新败的红巾军,好容易聚在了这里,如果知道了这个韩山童是假的,只怕很大一部分会轰然而散! 而且,章泽世既然弄出个冒名的韩山童,必有所图,为了隐藏这个秘密,岂会轻易让百里濯缨活着离开?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对视了一眼,和李湘流一起躬身向韩山童和章泽世行礼。 李湘流手先向章泽世报告了探听到的情况,接着,楚映雪把自己知道的敌情也向章泽世说明。 章泽世轻轻地啜了一口茶,问道,“敌人势大,我等是否还有可为?” 他的眼睛看着李湘流。 李湘流一躬身,“方今天下思变,饿殍遍野,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这儿歌已经传遍天下,我红巾军虽然小受挫折,损失了一些兵力,但只需明王殿下和大人振臂一呼,那些饥民便会来投,何愁兵力不盛?” “以末将看来,只要度过眼前危急,我军便能转危为安,席卷天下,还天下苍生一个朗朗乾坤!” 李湘流为人圆滑,他的本意是白莲教主韩山童只要还在,便能号召天下教徒和饥民加入红巾军,红巾军重振军威并非难事。但章泽世也是不好得罪的人物,于是把李湘流也加上了。 只是章泽世并非傻瓜,韩山童经营白莲教数十年,在教众中拥有不可比拟的地位,即便大弟子刘福通也没有他那种号召力,更别提他章泽世了。 在韩山童的重要性上,李湘流的看法是对的。 当下,章泽世并不说破,只是淡淡地说,“湘流看问题看得清楚啊!” 顿了顿,章泽世问道,“鞑子追来,湘流可有办法击退敌人?” 李湘流摇摇头,“鞑子势强,如果硬拼,我军难以取胜,为今之计,应当避其锋芒,迅速撤退,待末将思索,总有对策!” 说罢,他带着百里濯缨等人告辞出来。 百里濯缨走在最后,在经过韩山童身前的时候,忽然在他面前跪倒。 “弟子有迷惑,请教主指点。”百里濯缨低声说。 韩山童愣了一下,随即站了起来,缓步走到百里濯缨面前,把枯瘦的手放在他的头顶,轻轻摩挲。 百里濯缨低声说,“我喜欢一个姑娘,可是她和别人已经有了婚约!” 韩山童的眼中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收回手,然后弯下腰去,把嘴唇凑到百里濯缨的耳边,用只有百里濯缨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了三个字。 “睡了她!” 那三个字极轻,轻得不会有第二个人听到。 但百里濯缨听在耳中,却如同雷声轰隆隆滚过耳际! 其实,他一直认为,这个忽然从章泽世的后军冒出来的韩山童是假的,他只不过需要找个方法证明自己的猜想而已。 “睡了她!”红巾军起事那天晚上,韩山童对他说的那三个字,只有他和韩山童知道。 然而,眼前这个“韩山童”居然也知道,那只有一种解释:这个韩山童,是真的! 他愣愣地,只到楚映雪碰了碰他的手臂,他才惊醒过来,站起来时,韩山童已经回到了座位上去了。 百里濯缨心中思潮起伏,如果这个韩山童是真的,那章泽世和刘福通,到底谁在局中? 走出一段之后,李湘流忽然说道,“我忘了一件事,你们且在此地等我,我要再见章大人一下。” 说罢他匆匆赶往章泽世那里去了,末了归来,脸上不见喜怒之色。 众人在原地小憩,吃点干粮,喝点水,以便积蓄体力。 忽然有章泽世的亲兵来到,说单独召见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心中迟疑,但想来自己和章泽世毫无瓜葛,料定不至于加害,便让楚映雪等着,自己径直去了。 刚刚进门,百里濯缨陡然被数名壮汉扑到,死死摁在地上。 他反抗了几下,终于挣脱不了,只得看着章泽世喊道,“小的无罪!” 章泽世眯缝着眼,看着百里濯缨,“本都督自然知道你无罪,只不过请你来议事而已!” “那有把人摁在地上议事的?” 章泽世蛇一样的目光盯着百里濯缨,“据说公子乃是高人,何必拘泥于议事的形式呢?只要议出退敌之策,莫说摁在地上,便是抛在汤镬中,又有何妨?” 百里濯缨心中恍然大悟,原来章泽世是问退敌之策,只是方式也太不友好了吧?他不知道刘皇叔请诸葛亮要礼贤下士、三顾茅庐吗? 便在此时,那些壮汉已经用绳子把他手脚牢牢绑住了。 章泽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百里濯缨面前,问道,“当前敌强我弱,我红巾军势难久支,不知百里公子可有破解之策?” “这个真没有!”百里濯缨心中有气,果断地回答道。 “这个可以有!”章泽世从身边的亲兵腰间抽出一把长刀来,雪亮的刀锋反射着冷冷的光芒。 百里濯缨心中发慌,这个章泽世可不是好相与的主,他暗自把李湘流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不是李湘流使坏,章泽世怎么会想到找百里濯缨要计? 问题是,百里濯缨也不知道破敌之计呀,这不是要把他害死吗? 随即,他心中雪亮,李湘流真的是要害死自己! 当然,自己有破之策固然好,那他是李湘流推荐来的,章泽世也会记他李湘流一功。如果百里濯缨想不到破敌之策,那章泽世杀掉百里濯缨,也正合李湘流心意。 阴险啊阴险,百里濯缨骂道。 章泽世却不给百里濯缨机会,他高高举起长刀,雪亮的刀锋对着百里濯缨的脖子。 “我数三声,结束之后还没有退敌之策,我就一刀砍下你的脑袋!” 百里濯缨这时才大吃一惊,这他妈也太快了吧?数三声,老子来得及思考么? 他赶紧开口,“大人大人,这个思索退敌之策呢,需要良好的环境,要心情舒畅,比如先要沐浴更衣,焚香打坐,当然也可以饮点小酒,最好还要有个漂亮姑娘唱个小曲什么的……捶捶腿揉揉肩那是最好不过的!” “一!”章泽世数道。 “大人大人,请千万不要鲁莽,天时地利会有的,人和也会有的,这个战机当然也是会有的……” “二!” 百里濯缨哭丧着脸,哀求道,“大人,退敌岂在一时?多给些时间,我自然能想出办法的!” “三!” 章泽世大喝一声,手中长刀往百里濯缨的“呼”的往百里濯缨脖子上斩去。 百里濯缨大骇,高声喊道,“已有良策!” 章泽世的刀势甚急,此时那里停得住?他只好用力往侧边一斜,刀锋贴着百里濯缨的头皮砍了下去,砍在身下的石头上,火星四溅。 百里濯缨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只觉得胸膛中“突突”直跳…… 第109章丽水鏖兵2 “说来听听!”章泽世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没有一丝感情。 他手中依然握住刀柄,似乎随时准备再一刀砍了下去。 百里濯缨心中急转,刚才的一句“已有良策”,不过是救命而已,待刀锋砍到了别处,他才赶紧思索破敌之策。 但他知道,此时只要自己稍微露出一丝没有把握的迹象,自己的脑袋便要搬家,性命攸关,哪敢丝毫马虎? “天时地利人和,乃是决战胜败之所在……”他斩钉截铁的说。 章泽世皱眉,此时说这些有什么用?他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能让他走出困境的方法。 百里濯缨心中一面思索,嘴里却毫不停歇,“方今天下思变,我红军军起事,顺应天时;明王殿下登坛一呼,应者云集,乃得人和!” 百里濯缨心中不停地思索着,眼角的余光看到章泽世把刀缓缓举了起来。 章泽世已经没有耐下听他啰嗦了。 “我军方今所缺者,乃地利也……”百里濯缨加快了语速,“只要寻找一有利的地势,破敌只在朝夕之间!” 章泽世的刀已经举过头顶,便要劈了下来。 百里濯缨知道,这一次,章泽世的刀一旦劈下,中途断然不会转向了,那他真的只能琢磨找一个漂亮的女鬼过日子了。 电光石火之间,他忽然想起,昨日秀璎把《定河图》给他看的时候,他看到在永年的南部有一条河,那条河上标注着两个小字:丽水。 此时已经不管有没有用了,赌一把! 他大声道,“此地往南三十里,有条河,叫作丽水,我们抢先渡过丽水,在丽水之南以逸待劳,打败鞑子!” 章泽世的刀停在空中,他似乎在思考百里濯缨说的是真是假。 他忽然喝道,“斥候!” 一个精壮汉子立马躬身施礼。 “此地往南可有一条叫作丽水的河流?” 那斥候答道,“已经探到,那边三十多里的确有一条河,就叫作丽水!” 章泽世把刀缓缓放下,转身到椅子上坐定了,端起茶杯,慢慢地送到唇边,然后挥挥手,那些摁着百里濯缨的人便松开了手。 百里濯缨挣扎了一下,站了起来,只觉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 幸亏老子还算个有心人,昨天多看了一眼,否则今日哪里还有命在?百里濯缨暗想,一面把昨日所见细细回忆起来。 “既然有河流,我们这么多人,如何渡河?哪里有许多船只?”章泽世问道。 不待百里濯缨回答,那个斥候忽然答道,“大人,那丽水不过是一条涓涓细流,深处不过膝,涉水便可过去!” 章泽世听了,猛地把茶盏放在桌上。目光灼灼看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此时已经有了主意。 他上前一步,看着章泽世,“大人,如果我预料不错的话,当地人在河的上游筑有堤坝,拦水灌溉庄稼,故而下游水流涓细,人马涉水便可过河。” “大人不妨派人往上游堤坝等待,待我军涉过丽水之后,便挖开堤坝,堤坝之水奔流而下,至少可阻挡鞑子一天一夜!” 百里濯缨语气坚定。 百里濯缨转而放慢语速,语气变得凝重,“但堤坝一决,则不知多少人会葬身洪流之中,大人若要成就大业,须取信天下,自然不可置苍生于不顾。此时便可派斥候前去,告知下游沿岸百姓,速速撤离河道两则。” “哦?”章泽世看向百里濯缨,“你是李湘流的师弟吧,果然有些本领,居然对周遭地形随口道来。你且说,若用此计,还需做和安排?” 百里濯缨咬咬牙,“派一得力之人,带八百精干骑兵,快速驰骋于各方,惊扰敌军,使其摸不准我军主力的位置,我主力则乘机撤离到丽水之南!” “我军渡过丽水之后,立即准备,待鞑子涉水渡过丽水的人马有一千左右时,决堤放水,把鞑子阻断,后面的不能渡河,前面的孤军便是我口中之食。” 章泽世点点头,“好计!” 停了停,他说,“现今正逢饥荒,百姓逃离,十室九空,哪有多少人?我不妨先派些人去下游,若遇到人,通知他们远离河滩。” “叫李湘流,我把骑兵分给他一半,让他去惊扰鞑子,给鞑子造成错觉,掩护明王撤退到丽水之南!” 章泽世果然不同凡响,转眼间百里濯缨的计谋布置下去。 “李湘流武功卓越,见识超凡,若能完成这个艰难的任务,章某定当向明王鼎力推荐!”章泽世转身看着韩山童。 韩山童这才点点头,微笑着说,“章大人所言,甚合我意,李湘流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以后一定大有所为!” 不多时,李湘流来了。 看到百里濯缨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估计他本以为百里濯缨已经被章泽世杀了,看到他还活生生的,大感诧异。 章泽世告诉李湘流阻敌计划,李湘流领命。 之后,章泽世让李儒思陪着李湘流去分兵。 待李湘流走到帐门,章泽世忽然问道,“湘流,还有一位与你同行的…的姑娘呢?” 李湘流知道章泽世问的是秀璎,只好回首答道,“那是末将表妹,等候在外呢!” “哦,湘流此去劳累,就不要带着令表妹了,让她随着我的大营先走吧!” 李湘流心中一紧,知道这是章泽世要留下人质。 章泽世把手下的一半骑兵都交给李湘流,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李湘流昨夜曾经为他收拢了一千多名残兵。 但李湘流无奈,只好答道,“谢大人关心,我这位师弟,昨夜奔波一夜,已经疲惫不堪,也留在大营吧!” 李湘流把百里濯缨也留下来,他知道这厮虽然可恶,但如果秀璎遇到危险,一定会全力维护。 他自己则带着楚映雪。这个人未必对自己有多信任,但在对付鞑子的时候,和自己是一条心,这就足够了。 分兵非常迅速,很快,李湘流和楚映雪带着八百骑兵,风驰电掣般离去。 然后,章泽世的大营拔寨启程,急速驰往丽水。 第110章丽水鏖兵3 百里濯缨和秀璎并辔而驰,沿途还算顺利。 百里濯缨没话找话,但秀璎都恹恹的,难得答一句腔。 “师妹,你是担心李公子的安全么?”百里濯缨问道,“李公子武艺高强,知兵善战,又风流潇洒,不会有事的!” 秀璎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安全不安全,和风流潇洒有关系么?” 停了停,她幽幽地叹道,“有一件事,我没有来得及和他说呢!” 风呼啸而过,把这一声淡淡的叹息带走了,百里濯缨没有听清。远远地传来喊声声,不多久,喊声声远去,估计是李湘流带领的骑兵和蒙古兵有了短暂的交手。 章泽世的军队依然匆匆向南。 百里濯缨想找机会带着秀璎溜走,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到处都是蒙古的骑兵。据斥候传来的消息,蒙古骑兵已经在永年屠城了,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是汉人,被蒙古兵找到,就是拦腰一刀。 如果百里濯缨带着秀璎溜走,难保不遇到蒙古兵,若遇到,就是一场死战,难逃以寡敌众的不利局面。眼下这些红巾军虽然战力不强,但总好过以一二人之力去和成百上千的敌人抗衡。 还有一个原因让百里濯缨没有选择离开,就是这个韩山童是真是假还没有搞清楚。 原先,按照他的推测,他觉得这个韩山童十有八九是个假的,问题只是,这世间怎么会有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而现在,他更相信这个韩山童是真的! 他知道韩山童对红巾军和白莲教非常重要,他想搞清楚这个韩山童的真实面目。 就这样在犹犹豫豫中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传令下来,原地休息。 百里濯缨和秀璎坐在一个土堆上休息,百里濯缨去处水壶,递给秀璎喝了两口。 他想起夜间和秀璎走散的事,忽然问道,“师妹,假如我们再一次走散,我们约个地方相聚,如何?” 秀璎看了看苍茫的原野,和不时传来的喊杀声,低声道,“若再失散,你就找不到我啦!” “胡说!”百里濯缨低声道,“这样,假如短时失散,我们在丽水对岸最好的酒楼汇聚,好庆贺劫后重逢。” 停了停,“要是这仗打完了,我们也失散了,你定个地方,我去找你!” 秀璎忽然展颜一笑,顾左右而言它,“我喜欢看十五的满月,曾经有个愿望,要找机会到南岳之巅、到洞庭之畔和东海之滨看看满月,要不你陪我?”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东海之滨那么大,到哪里看?” 秀璎回头看着他,“那就到陆地的最东边,看东海月出!” 这时,章泽世派人送来个盒子,里面装着些食品,看起来非常精美。 来人说章大人是送给秀璎的。 百里濯缨顺手扯过那个盒子,掀开盖子,抓起一块糕点塞到嘴里,“好吃!” 见来人愣愣地看着自己,百里濯缨一边使劲往下咽,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和师妹不是外人,她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她的…” 等他把每一样食品都吃了一块,感觉没事,才把盒子扔给秀璎,“我吃饱了,剩下的归你。” 秀璎心中有一丝感动,知道他是担心章泽世在食品中搞鬼,先尝了尝才给自己吃。 秀璎站起来把盒扔到草堆里,“猪啊,你不会不吃吗?” 前方传来军令,大军继续前进。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来到一处河滩,那便是李湘流曾经说过的丽水。 河流流水缓慢,水也不深,于是章泽世下令大军涉水过河。 百里濯缨卷了裤腿,“噗通”一声跳进河里,那水只不过漫过小腿。 秀璎却慢条斯理地把裤子卷起一半,露出白生生的腿来,见百里濯缨一脸坏笑地看着她,恼怒地捡起一块鹅卵石砸了过去。 百里濯缨笑着躲开,那鹅卵石落入水中,溅起一团雪白的浪花。 便在此时,章泽世的传令官大声吆喝,“传章大人军令,所有人全速过河,鞑子追来了!” 河滩地势较低,看不到远处,但既然章泽世有令,众人不敢迟疑,快速涉水往南。 百里濯缨和秀璎牵着马涉水向前。 待百里濯缨涉水来到中流,看见北边远远的有烟尘扬起,果然,蒙古骑兵追来了! 想必是李湘流的佯动虽然吸引了敌人,但时间久了,敌人还是终于摸清了章泽世的行踪,一路追来了。 不过,李湘流能为章泽世赢来这两个多时辰的时间,已经为章泽世创造了极好的撤退时机,否则,此时的红巾军将在平野上面对强大的鞑子骑兵,那对现在的红巾军来说,将非常危险。 百里濯缨不及细想,顺手扯着秀璎的手,快速往对岸赶去。 周围的红巾军将士们也是全力往前赶,水花溅起老高,不多时,百里濯缨和秀璎身上的衣服都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 但他们终于来到了对岸。 站在对岸的河滩上,已经可以看到蒙古兵高高飞扬的旗帜顶端。 这些骑兵来得好快,百里濯缨心中暗道,如此一来,红巾军只能硬拼了。 章泽世的传令官骑着马来回奔驰,带来章泽世的最新军令,加速前进,远离河滩! 百里濯缨心中一凝。 章泽世一定早就派人到上游去了,他们一直在等待决堤的时机,或许他们已经掘开了堤坝,洪水正往这里奔涌。 章泽世不会派人去通知丽水下游的百姓! 百里濯缨心中一痛,仿佛看到无数百姓被洪水卷走,但此时已经没有办法。他对着河流的上方竖起耳朵,果然,隐隐约约有雷鸣般的轰响传来,淹没在哗哗的流水声中。 章泽世不但没有考虑让下游的百姓撤离,也没有考虑让红巾军全部渡河,他只考虑到自己渡河的时间。 在他心中,只要他活着,只要韩山童还在,一切都可以重来,至于那些无辜的生命,甚至追随的红巾军,不算什么。 洪峰已经来了,此时离河滩越远越安全! “快上马!”百里濯缨对着秀璎喊道,然后飞身跨上战马,一拍马屁股,往前方冲去。 这时秀璎也骑上了马,紧紧跟在百里濯缨的马后。 第111章丽水鏖兵4 百里濯缨和秀璎两人驰出老远才慢慢减速,回头看时,只见蒙古骑兵已经冲到了河滩里,他们根本没有减速,而是直接驱马驰入河水中,追杀过来。 红巾军此时大多已经渡过了丽水,正在爬上河滩,往远离河滩的地方飞奔,只有百十名伤兵掉在后面,还在丽水的中流。 蒙古骑兵的前锋很快追上这些掉队,基本一刀一个,那些伤兵便身首分离,河水很快便被鲜血染红了! 收获如此轻易,那些蒙古骑兵甚是高兴,他们一边兴奋地挥舞这红巾军的头颅,一边哈哈大笑。 待那些追兵的前锋在南岸登陆的时候,才有人听到巨大的轰响从上游传来。 一个年长的蒙古骑兵正在涉水渡河,他听到巨大的轰响,便勒住马,扭头往上游看去,然后,他的刀跌落到了水中。 “怎么啦?”他身边一个袍泽问他。 他没有言语,只是颤抖着手,哆哆嗦嗦地指着上游。 那名袍泽顺着他的手指向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座高高的水墙,正飞快地往下游扑来! 那水墙,至少有一栋房子那么高啊! 他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了,扯着嗓子大喊,“快跑哇,发水了!” 他一边喊一边纵马狂奔,但没有用,那高大的水墙来得好快,带着万钧之力,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瞬间便席卷而来! 当他喊到三遍的时候,他看到那水墙已经到了面前,如同一座大山,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此时的百里濯缨正和秀璎立马在一处高高的土丘之上。 从上游奔腾而来的滔天巨浪,瞬间吞噬了河道中的人和马,一些落在河滩低处的红巾军将士也被洪水卷走,不过数量不多,大概有一两百人。 被洪水卷走的更多的是那些追兵,他们涉水追击红巾军,前部有七八百人已经到了河中,待看见山一样压来的洪峰时,已经来不及撤退了,尽数被洪水卷走。 只有后面那些追兵刚刚下到河滩,看见洪峰来袭,退得还算及时,算是保住了性命,此时正也惊心动魄地远远地驻马观望。 洪峰过后,刚才还是一条清澈的细流,转眼变成了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丽水横在红巾军和追兵之间,为章泽世阻断了追兵! 有一百多鞑子骑兵已经渡河,此时面对着数量占绝对优势的红巾军,成了一支孤军。 但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河流,他们已经退无可退,只能死战。 渡河的红巾军眼见这百十个鞑子骑兵落了单,两日来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一起呐喊,喊声如雷,和河水的轰鸣相应和。 那些蒙古骑兵的心先自怯了。 剩下的交战已经没有悬念,红巾军全歼这一股敌军。 虽然歼敌不多,但红巾军自昨夜被偷袭惨败以来首次逆转战局,极大地鼓舞了红巾军士气。 章泽世骑在马上,马鞭指着滔滔洪流,仰天大笑,“丽水,丽水!天助我也!” 河水滔滔,不时有人的尸体浮了起来,又沉了下去,看服饰,都是些寻常百姓。 百里濯缨知道,一些渔民喜欢就近在河滩生活。 丽水只是一条浅浅的溪流,冬天还会断流,只是在春夏季节水流稍大一点,但上游的拦河大坝把大部分水流都蓄在坝内,所以那些渔民从未遇到过危险。 没想到今天有人挖开堤坝,这些渔民来不及撤离,很快被洪水夺去了性命。 百里濯缨看着那些沉沉浮浮的尸体,知道大敌当前,章泽世心中只顾自己逃命,那顾区区百姓的死活! 他章泽世也并非为泽世而来,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借白莲教和红巾军之力,完成自己的王霸宏图罢了! 同时,百里濯缨心中暗自愧疚,若非自己为了活命,为章泽世出这个计策,那些百姓也不至于遭此无妄之灾。 一个大浪卷来,把一具穿着红色衣服的尸体,送到百里濯缨的前边。 百里濯缨跳下马,涉水把那尸体拉到岸上。 那是一具女尸,女人的手中还死死抓住一个孩子的的小手。 想必是洪水袭来的时候,女人仓惶之间被卷入水中,但致死都抓住自己孩子的手。 百里濯缨摸了摸女人和孩子的鼻息,已经全无,他们的身体也冰冷。 百里濯缨把孩子放到女人的怀里,又折了几根树枝,盖住女人的脸。 “这些人的眼中,只有王霸宏图,哪有天下苍生?”百里濯缨看了一眼远处意气飞扬的章泽世,缓缓摇头,然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喃喃念那《往生咒》。 那一刻,他的身上全然没有了杀伐之气,有的只是对世间苍生的悲悯… 秀璎在一边默默地看着百里濯缨的一举一动,心中忽然做了个决定,他靠近百里濯缨,简短地道,“这个东西,你先保存着吧!” 说罢,秀璎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这边,便把手探进怀里,百里濯缨赶紧探过头去,企图从衣服的缝隙中窥探一二,但被秀璎毫不客气地推开。 只是一转瞬间,百里濯缨身上那种悲天悯人的气质便荡然无存,恢复了一幅无赖的做派。 秀璎不由皱眉,感觉百里濯缨这个人转变得好快。 一卷黄色的绢布被秀璎从怀中轻轻抽出。 秀璎把那黄绢塞进百里濯缨的怀里。 “《定河图》,”秀璎环视四周,见没有人注意这里,低声说,“现在交给你了。记住,先辈殚精竭虑绘出此图,乃是为了反元大业。” 秀璎满怀期待地看着百里濯缨,“任何人,都不能以此图满足个人私心,哪怕是个人的锦绣前程,甚至千秋霸业,都不行!” 百里濯缨没想到秀璎会亲手把《定河图》交给自己,居然有些紧张,“呃…师妹!我怎么觉得压力很大呀,我觉得就算你把你自己交个我,我也没有这么紧张呀…” 秀璎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你若紧张,那便对了,这本来就是件严肃的事。有的人,已经不适合保存这卷图了。” 第112章丽水鏖兵5 百里濯缨知道秀璎说的是李湘流。 姑且不论李湘流在关键时刻丢下秀璎自己逃命,就是他拿《定河图》献给章泽世,也夹杂了过多的个人考虑,而非反元大业和天下苍生。 秀璎思前想后,终于决定把《定河图》交个百里濯缨保管。 但百里濯缨真的不想和把《定河图》和自己彻底绑在一起,因为他知道,那将意味着责任,那份责任太大,他怕自己扛不起。 “师妹,你和《定河图》,都很珍贵,”百里濯缨把手伸进自己怀里,想要掏出《定河图》,“要不,你归我,《定河图》归楚师兄?俗话说,见者有份,他奔波一趟,美女没捞到,《定河图》也没捞到,他会心理失衡的!” 秀璎的柳眉一竖。 百里濯缨口中不知还有多少不堪的话语,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秀璎手托着腮,幽幽地叹了口气。 “其实,李公子武艺高强,机智多变…”百里濯缨小心翼翼地说,见秀璎的眼睛一瞪,赶紧改变语气,“但是他真的不适合保存这卷图!” 见秀璎不说话,百里濯缨又说,“其实,楚师兄虽然长得丑点,又比较好色,但武艺还算凑合,人也不笨…” 秀璎娥眉慢慢皱到一处。 百里濯缨无奈,唉声叹气道,“但他也真的也不适合保存这幅图啊…这图就是一张狗屁膏药,硬贴到我身上了么?” 秀璎淡淡地问道,“这样的狗皮膏药,你有么?你见过几张?” “那倒没有……”百里濯缨答道,心中盘算先保管着这图,等回到望岳寺,把它教给师父拉倒。 他心中这样想,嘴里却说,“这下完了,给自己找了个包袱…其实,说句心里话,我真的比较喜欢那幅《闺中秘戏一百零八式》…如果将来你嫁给我,就会知道它是多好!高屋建瓴,推陈出新,别出心裁,剑走偏锋……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呀!” 此时的红巾军气势高昂。 他们不仅顺利渡过丽水,再用丽水阻断了追兵,还顺便围歼了率先冲过丽水的一百多鞑子骑兵,昨日以来的战败情绪一扫而空,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章泽世决定稍作歇息后取道颍上。 但百里濯缨觉得,要退中有进,守中有功,方能让敌人不敢小觑。他再次为章泽世献策,与其继续往颍上逃命,不如趁士气高昂,率这三千红巾军攻打邯郸城! 此地距邯郸城不过五十里。 更重要的是,邯郸是个富庶的地方,钱粮丰富,屯军则不过一个千户府而已,所辖人马不过七八百,远不及红巾军的兵力。 当今饥民遍野,只要能攻下邯郸,红巾军挟胜后余威,再以粮米为报酬,不愁没有饥民加入红巾军。 如此一来,红巾军的人马将得到极大的扩张! 章泽世随即采纳百里濯缨的建议。 “李湘流是人才,百里濯缨你也是个人才呀,对局势洞若观火,决定大胆敢干,若假以时日,定可独当一方!”章泽世看着百里濯缨道,“先前对你有些鲁莽,但为形势所逼,不得不逼你,还望你不要记在心里!” “岂敢,岂敢!”百里濯缨躬身告退,心里却骂道,老子也照你头上砍一刀,老子也是为形势所逼,也希望你不要记在心里…… 这便是章泽世的过人之处,只要对自己有利的建议,很快采纳,而且雷厉风行。 决定做出,章泽世立即布置人马,以仅有的骑兵为前锋,步兵为后应,所有人吃光干粮,马匹也就地放牧,半个时辰之后,攻打邯郸! 一切都在章泽世的预料之中,邯郸屯军只稍作抵抗便便土崩瓦解,千户何未锋带着残兵败将落荒而逃,把一座大好城池让给了章泽世。 章泽世也不追赶,把军队开进邯郸城。 之后,章泽世立即开仓放粮,凡是到场的饥民都可以领到一升白花花的大米,饥民欢呼如潮,奔走相告。 同时,韩山童在粮仓边开坛说法,讲述白莲教教义,号召饥民加入红巾军。 此时的白莲教已经传遍了天下,信徒遍布四方。听说教主亲临**,立马有邯郸本地的信徒数百人赶来聆听。 韩山童端坐在讲坛中央,讲坛的周围跪着的尽是白莲教信徒。 那些信徒越来越多,刚开始的时候不过几百人,到后来增加到了七八百人,两个时辰后周围已经聚集四五千人,而且还有周边的信徒闻风而来,人数不断在增加。 韩山童侃侃而谈,坛下众人凝神静听,便是呼吸之声也压得极低。 百里濯缨远远地坐在后边,心中暗自惊心,同时感叹章泽世的老辣,只要带着韩山童,他章泽世便不愁没有兵! 章泽世见时机已经成熟,带剑走上讲坛,将韩山童的手举起来。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章泽世喊道。 坛下喊声如雷,“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章泽世再喊,“弥勒降世,明王出生,白莲花开,红巾飞扬!” 坛下众人喊声雷动,“弥勒降世,明王出生,白莲花开,红巾飞扬!” 然后,韩山童在章泽世和几个亲兵的护卫下走下讲坛。 白莲教信徒自觉地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路来,然后跪伏两边。 韩山童面带慈祥的微笑,缓缓向前,他的目光好像看着面前的每一个人。 “弟子彷徨,弟子原本从未杀生,可刚才见曾经欺压我的色目人仓惶逃窜,想起他曾经打死我的父亲,我便用菜刀结果了他,弟子深感罪孽深重,请教主指点!” 一名白莲教教徒往前跪伏一步,大声说。 韩山童停住脚步,他微笑着注视着那个憨厚的汉子,然后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抚摸在那汉子的头顶。 “你非杀人,实乃度人,人非你杀,实乃自杀!” 韩山童的声音淡淡的,略带一丝沙哑,“丢掉你的菜刀吧,超度恶人,需用战刀!” 那人大喜,深深叩首。 【作者题外话】:感谢盆友们支持,今日是上架首日,舟夫子加班加点,多写两章! 第113章丽水鏖兵6 韩山童一路缓缓前行,遇有信徒提出问题,便就地解答。 他柔和的目光看着众人,那目光中蕴含着宽容、慈悲,仿佛佛光普照,春风荡漾。 他头发灰白,眉毛很长,面容枯瘦。 这气度,这胸怀……百里濯缨心中已经无比坚信,这个韩山童是真的!以刘福通的为人,也一定相信这个韩山童是真的,而章泽世敢于让韩山童登坛**,他当然也相信他是真的! 认为韩山童是真的的人大有人在,那么,到底谁,会以为他是假的呢? 这中间的缘由,百里濯缨一时难以想清楚。 这时,有红巾军士兵抬出用几十个大竹筐,装着刀枪,还有一个筐中装着红布。 愿意加入红巾军的壮年男子,立马可以领到武器和一块红巾,还有二斗米,是用来安置家小的。 两斗米,白花花的米粒啊,那是可以让父母妻儿不再饿死的救命粮啊! 许多家中已经揭不开锅的人,即便原本不信白莲教,也咬咬牙加入了红巾军的队伍。 造反,最多是个死,不反,反正也得饿死! 反正都是个死,还怕他个球! 到天黑时,章泽世招募了近六千青壮年男子,红巾军由渡过丽水时的三千多人,发展成近万人的军队! 果然,一切都如章泽世所料,有韩山童在,不愁没有兵! 而李湘流也在天黑之前回来了。 他成功地吸引了敌军的大部分兵力,为红巾军主力的转移争取了时间,更为难得的是,他知道往南的道路即将被洪水封锁,提前派人沿着河道收集船只,大部分船只被他销毁,只留下一部分用来渡河。 所以,滔滔而下的洪水并未挡住他向红巾军主力靠拢。 渡江后,他立马焚毁了那些船只。 李湘流来见章泽世的时候,章泽世正兴致勃勃地品茶。 章泽世得知李湘流尽量减少和敌人正面接触,兵力基本没有损失,显得非常高兴。 尤其是李湘流毫不留恋地把那些骑兵全部交还给他的时候,他更加高兴了,他原本对李湘流还是有一些担忧,怕他对自己不够忠心,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的了。 加上在前两天的战斗中,他的心腹伤亡惨重,现在招募了那么多新兵,急需要能带兵打仗的人,章泽世觉得李湘流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章泽世亲自给李湘流斟了一杯茶,递给李湘流。 “湘流是人中龙凤啊,假以时日必能一飞冲天!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在章某最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他日若成大事,章某是不会忘记的!” 章泽世微笑着盯着李湘流说,“我有意让你掌管全部骑兵,如何?” 李湘流赶紧谢过,“誓死效劳大人!” 章泽世摆手,忽然目光切切地看着李湘流,“我记得你有个表妹,不知许配了人家没有?” 李湘流心中“咯噔”一声,他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方才面色平静地说,“表妹年纪尚小,还不曾许人!” 章泽世眯缝着眼睛,露出一丝笑意,“湘流,你若把你的表妹嫁给我,则你我内结姻亲,外称宾主,齐心协力,天下迟早在你我二人掌中,你意下如何?” 李湘流心中早有预感,此时听到章泽世说出,仍然难以回答。 章泽世居然敢对李湘流说“内结姻亲,外称宾主”,还说“天下迟早在你我二人掌中”,这表明他心中其实没有韩山童,韩山童只不过是他的工具而已! 这是枭雄的本性流露,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也难得章泽世对天下大势已经看得清楚,知道局势大变已经迫在眉睫,即便现在兵力有限,但有韩山童在,白莲教天下信徒岂止百万?振臂一呼,依然可以改天换地。 所以他才有这个气魄和胆气说“天下迟早在你我二人掌中”! 李湘流对此也看得清楚。 但章泽世也是个色狼,他居然打起了秀璎的主意。 李湘流一时不能回答。 “湘流有何顾忌?”章泽世的眉头皱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湘流。 李湘流知道,如果不答应章泽世,前面的努力全部白费了。 他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说,“顾忌也不是没有,舍妹练过两手拳脚,为人粗蛮,不知会不会不合大人心意?” 章泽世闻言,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李湘流的肩膀,“无妨!无妨!我就喜欢粗野的女人…今日挫败了鞑子,又新招募了五六千人,算是我红巾军大喜的日子!” 他停了停,接着说,“咱们就喜上加喜,成就了好事,湘流去把你表妹送来,儒思去收拾新房,安排酒宴!呵呵,章某进入洞房的时候,就是湘流掌管我红巾军骑兵的时候!” 李湘流身子微微僵了一下,随即微笑着躬身答道,“那末将……就替舍妹谢谢大人厚爱了!” 李湘流来到秀璎的临时借住的地方,百里濯缨正在门口给一只狗包裹受伤的腿,那狗拼命反抗,但被百里濯缨用腿死死压住,动弹不得,只是不停地汪汪叫。 百里濯缨手中忙着,嘴里也不停,埋怨这狗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李湘流心中暗骂了一句“无聊”,嘴里却十分客气地和百里濯缨打了招呼。 秀璎在窗边站着,见了李湘流,淡淡地叫了声“表哥”。 李湘流想和她说章泽世的事,但总觉难以开口,她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妻啊。 看着她的眼睛,李湘流不禁想起儿时,二人一起嬉戏的往事,那时二人是大人眼中的金童玉女,两小无猜,何等快乐…… 后来慢慢长大,不在一起玩耍了,但都知道二人婚约之事,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在二人之间弥漫,仿佛带着种淡淡的香甜,让李湘流心醉。 只是,如今二人之间仿佛变得陌生了许多。 两人就难免尴尬,都没有说话。 秀璎终于打破了沉默,慢慢地说,“表哥,你平安归来就好,其实,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作者题外话】:乱世烽烟家国梦,青锋铁甲定河图,今日第5更,也是最后一更,感谢朋友们支持! 第114章祸起萧墙1 “秀璎,有什么事请讲!”李湘流说道。 李湘流也觉失望,他和秀璎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客气。 秀璎好似早就想好了,依然不紧不慢地说,“表哥,我们一起长大,原本有婚姻之约,但是,现在我觉得自己可能配不上表哥,想请你解除婚约。表哥一表人才,又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必有适合表哥好女子等待在前方。” 怒火腾地从李湘流内心升起,他用劲地摁住火气上涌。 这个女人终于起了离开自已的心思了,李湘流心中暗想。 本来,他刚才答应把秀璎嫁给章泽世也是迫于无奈,他不想失去被章泽世信任的机会,只好勉为其难地应允把秀璎嫁给章泽世。 但他内心深处依然残留了一丝侥幸,不到最后一刻,或许还有法子解决这个难题。 除了侥幸,李湘流还有些许负疚的感觉,秀璎跟着他从岳麓来到永年,为了什么,他是清楚的,但他却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答应把她嫁给章泽世,而且是做妾! 但秀璎的这番话,把李湘流的侥幸和愧疚都压了下去,只有怒火熊熊升了起来。 不过他的脸上依然平静,没有显示出一丝异样。 沉默了半饷,他才抬起头,低声说,“是我做得不好,表妹既有此心,我安能不从?你且稍等,我去拿了你送我的玉佩来还你!” 说罢,李湘流转身离去。 秀璎无力地靠在墙上,眼看李湘流渐渐走远,眼眶慢慢红了,这一切真的要结束了!可是,两人年幼时一起嬉戏的场景依然如在眼前,可见世事白云苍狗,变化无端。 篝火燃起来了。 酒宴摆上了。 红巾军营地一片欢声笑语。 大多数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为了庆祝今日的胜利,只有章泽世住所飘荡的红绸和贴着的大大的“囍”字,表明这酒宴还有另一重含义。 但诡异的是,军营里传言着章大人新婚,却谁也不知道他要娶谁。 反正鞑子军队还在丽水北侧,断然不可能再次偷袭,红巾军士兵们只管放下心来吃肉喝酒,军营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百里濯缨、楚映雪和秀璎围坐在一起,一锅羊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一壶好酒已经被喝了一半。 百里濯缨咂摸着嘴,说,“不知谁家姑娘大义献身,为我们换来好菜好酒,这样的姑娘多几个该有多好啊!” 楚映雪端起酒杯,“多几个好!” “啥时候师兄也娶一个?” 楚映雪又答道,“一定娶一个!” 连日来奔波厮杀,他已经很累,此番肉香酒烈,且没有敌人袭扰,他便放下心来饮了几杯,分明有几分醉了。 百里濯缨忽然看着秀璎道,“师妹啊,能不能请教一个问题呢?” 秀璎慢慢地说,“师兄请讲!” 楚映雪放下杯子,“请讲!” “是别人考我的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有弄明白,你说…女人和男人…”百里濯缨做了个拥抱的手势,压低声音说,“那个的时候,嘴里是叫啊啊啊,还是叫哦哦哦?” 秀璎愣了一下,继而柳眉倒竖,“百里濯缨—” 她跳起来,抓起手边的凳子便砸了过去。 百里濯缨落逃得远远地,望着她喊道,“这次我是认真的!我百里濯缨渴望知识就如同鱼儿渴望水、如同鸟儿渴望天空、如同寡妇渴望男人、如同老光棍渴望女人!” 楚映雪强自睁着眼睛,重复着,“如同老光棍渴望女人!” 秀璎对着楚映雪呸了一声,“你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然后她一扭身,走进屋里。 楚映雪一看桌子边只坐着自己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师弟莫跑,师兄我罩着你呢!”他向着百里濯缨离开的方向走去,步伐不稳,摇摇晃晃。 李湘流喝了半饷的闷酒,起身来到秀璎住的地方,轻轻敲门,“秀璎开门!” 秀璎开门迎接他,“表哥!” 秀璎的心里其实左右为难,理智告诉她离开李湘流,但多年在一起的一幕幕往事又让她留恋。 她既希望李湘流拿着自己当年送给他的信物来归还自己,从此两人再无瓜葛,她又希望李湘流来找自己认错,保证以后好好做人,好好珍惜自己,那么两人还有在一起的希望。 “表哥有事么?不早啦,要不明天再说?” 李湘流淡淡地答应了一身,走上前去,手臂陡然一横,一块手帕捂住了秀璎的口鼻。 秀璎嘴里“呜呜”叫了两声,软绵绵地倒在李湘流的怀中。 李湘流看了一眼灯光下秀璎的面庞,皮肤粉红细腻,散发着宛如美玉般淡淡光泽。 他心中犹豫了一下,这个女人,自己真的是在乎的啊! 小时候,她是自己的小玩伴,长大了,她是自己的好帮手,只要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她几乎无条件支持,她把自己当成了李湘流的妻子一样。 但是,有什么比自己的前途更重要呢? 如果因为一个女人得罪了章泽世,他李湘流有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得到权力、得到兵马,他那些雄霸天下的梦想将永远沉寂在他的心中! 还有…这个女人的心正在起着变化,她已经不像从前一样对自己言听计从了,她甚至提出解除婚约! 想到这一点,李湘流恼怒起来,他顺手扯下窗帘裹在秀璎身上,然后扛着她向外面走去。 李湘流专走偏僻的地方,很快便到了章泽世的住所。 “什么人?”章泽世的亲兵河道。 李湘流站定了,一字一顿地说,“送新娘子的!” 一个人从门后闪了出来,是章泽世的亲兵,“李公子这边请!” 李湘流跟着那亲兵,拐了几个弯之后,来到一栋张灯结彩的小楼前。 那亲兵笑意盈盈地看着李湘流,“洞房就设在这栋雕梁画柱的小楼中,虽然仓促,却也收拾得喜气洋洋,不至辱没了令表妹!呵呵,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不过今夜听到的恐怕不是春雨,而是…” 看到李湘流脸上毫无表情,他停住了话头。 “李公子好似不太高兴?”那亲兵停了停,又问道。 李湘流眉头微皱,“还好,多饮了几杯而已!” 那亲兵不再说话,径直走了进去。 沿着那亲兵的指引,李湘流来到了今夜的“洞房”,红色的帐幕低垂,红色的灯笼高高悬挂,儿臂粗细的红烛把洞房照得雪亮。 一张大床上,铺着锦缎,锦缎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李湘流轻轻地把秀璎放在床上,然后拉过崭新的锦被把她的身子盖上。 他的动作很温柔,因为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这个女子。 盖好之后,他又凝视了一下秀璎的昏睡的脸,内心深处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但他的心随即变得坚硬。 如若有机会展现自己的雄才伟略,这天下早晚也是自己囊中之物,这天下的美女,又何止千万?到时候,他想要谁便是谁,想要多少便是多少! 或许,到那时再回头看看现今,司马秀璎也不过如此。 然后,他站直了身子,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大堂内,韩山童坐在首座,章泽世坐在韩山童的一侧,几位千夫长依次坐在下手。 美酒飘香。 李湘流跟着那亲兵进入大堂时,章泽世红光满面,刚刚放下酒杯。 那亲兵走到章泽世身边,俯身在章泽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章泽世听了哈哈大笑,指着身边的位置让李湘流坐下。 原本坐在那个位置的千夫长赶紧起身坐到了下手。 第115章祸起萧墙2 章泽世面带微笑地端起酒杯,环视了周围的人一圈,然后说,“刚才大家不是嚷嚷着要见新娘子吗?我告诉你们,现在新娘子就在新房中,但是你们呢,明天才能见,新娘子喝醉了!” “另外,这位英武善战的李公子,呵呵,就是新娘子的表哥,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要相互照顾!大家先干了这杯,如何?” 众人轰然叫好,一时交杯换盏,好不热闹。 一行人络绎而入,整齐地站在酒桌前方。 章泽世再次挥手示意大家停下来,对那一行人说道,“你们中的有些人已经跟着李公子征战沙场,有的却未必认识李公子,现在,我正式委任李公子为千夫长,掌管我红巾军的全部骑兵,你们,依次来见过你们的千夫长!” 说罢,他揽住李湘流的肩膀。 那一行人总共十人,是红巾军骑兵的十个百夫长。 十名百夫长依次向李湘流抱拳施礼,然后退出大厅。 李湘流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双手举起,对章泽世道,“湘流谢大人和明王殿下栽培!湘流必倾力报答明王殿下和章大人知遇之恩,肝胆涂地,死而后已!” 李湘流恭恭敬敬,但心里却暗下决心,若有朝一日大权在握,必杀章泽世! 章泽世哈哈一笑,正要举杯,忽然看见韩山童坐在一侧,立马道,“湘流此言极是,章某为明王殿下选才,外不避仇,内不避亲,湘流且先敬明王殿下一杯!” 李湘流微微一笑,举起杯来。 其实,大家都已经明白,明王虽然贵为白莲教主,但在这座军营中已经只是个傀儡,真正掌权的是章泽世,所以大家都不自觉地忽视了韩山童的存在。 韩山童居然没有露出一丝不快,只是微笑着慢慢饮酒。 但李湘流毕竟出自书香门第,重视长幼尊卑之序,自不能对韩山童视而不见。 既然章泽世让他向韩山童敬酒,李湘流便举杯去敬韩山童。 韩山童依然不语,微笑着饮酒,不卑不亢。 只是,韩山童放下酒杯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瞟了李湘流一眼。 李湘流再敬章泽世一杯。 之后,大家纷纷敬李湘流,毕竟,红巾军的骑兵数量有限,能够担当骑兵千夫长,意味着得到了章泽世的绝对信任,以后前途无量。 更何况,李湘流前几日的表现已经非常亮眼,武功卓越,有勇有谋,是红巾军缺乏的人才,这种人一定会一飞冲天,此时不巴结,难道等他高升之后再去巴结? 酒过数巡,李湘流已经醉了,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章泽世让李儒思安排几个亲兵把李湘流送回骑兵营休息。 骑兵是章泽世手中战力最强的军队,为章泽世所依仗,故而骑兵军营设在离章泽世不远的地方。 很快,李湘流便被送到了骑兵营,安置在一个宽敞的大房间中。 待李儒思离开,躺在床上的李湘流猛地睁开双眼。 他看了一眼窗外,也沉沉的。 他听着那些从远处传来的喧闹声,心中暗自琢磨着,这章泽世不过是永年的一个小吏而已,居然能当上红巾军的枢密副使兼后军都督,凭的是什么?不过是心机,还有敢于冒险一拼的气魄。 他李湘流哪方面都比这个章泽世强了百倍! 还有那个韩山童,真的是个傀儡而已,除了从精神上给红巾军提供支持以外,简直一无是处。 如果自己趁章泽世新婚之夜疲惫,突然发难,干掉章泽世,再掌握住韩山童这个傀儡,号令白莲教徒跟随自己,这未来的天下也有可能姓李! 要知道,他现在是掌握着红巾军骑兵的千夫长啊。 他具备这个条件,李湘流的心中狠狠地想,但是他不能急躁,要等章泽世折腾够了,累了,睡熟了,才好动手,而且确保一举成功! 到那时,他可以把章泽世的脑袋踩在脚下,用那把“虹影”一剑斩下章泽世的头颅。 但李湘流的心中依然有一丝疼痛,他知道那是因为秀璎。 这个从一出生就和自己在一起的女孩,今夜终于要走下一条不归之路。 但李湘流不会选择改变。 做什么事都有代价,要杀章泽世,秀璎就是代价! 更何况,这个女人,这段时间里心思起着微妙的变化,她居然企图和李湘流解除婚约! 想到这里,李湘流的怒气又涌了上来,那好吧,既然你如此无情,休怪我无义!解除婚约,嘿嘿,今夜之后,你便是个受人唾弃的女子,你再不会和任何男人有婚约,当然,我李湘流也不会再要你了! 对于男人来说,这世间最大的资源便是女人,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睁着眼看着窗外的天空。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到了一更天。 李湘流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来人!”他喝道。 两名士兵匆匆进来,一个把灯挑亮,一个躬身问道,“千户大人有何吩咐?” 李湘流穿了靴子,站立起来,“把百夫长全部叫来!” “是!”那名士兵答道,转身退了出去。 未几,十名百夫长鱼贯而入,一起向李湘流行礼。 “深夜闻召,不知千户大人有何军令?”走在最前的一名百夫长问道,他叫夏喜阳,是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一脸的络腮胡,大概三十左右 李湘流带兵佯动,掩护主力撤退的时候,就要夏喜阳跟随,所以,两人并不陌生。 李湘流手握剑柄,眼光掠过这十个下属,他知道自己的话说出后,这十个人必然会有人反对,为了自己所谋之事不受阻挡,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反对自己的人。 他对自己的功夫有信心。 这十个人未必会都忠于章泽世,只要有两到三个愿意为韩山童、为白莲教效力,就够了! 他可以骤然出手,杀了那些死心跟随章泽世的,然后让愿意追随自己的百夫长们带来他们的下属,跟着自己去解决掉章泽世的亲兵,再冲进洞房去杀了章泽世! 待章泽世一死,立马控制韩山童,然后,这红巾军中便是他李湘流! 李湘流的目光停在夏喜阳脸上,沉声道,“章泽世存心谋反,李某受明王密诏,去杀章泽世,你们是选择效忠明王,还是选择效忠章泽世?” 不待众人答复,李湘流的长剑已经出鞘。 剑光一闪,从夏喜阳的咽喉掠过,带起一抹红艳艳的血光,那血光在白晃晃的灯光下分外刺眼。 然后,才见夏喜阳手中的长刀断为两截,跌落地上。 原来,夏喜阳的反应也还算快,仓惶中居然能拔刀相抗,无奈武艺相差太远,兵刃又不及李湘流的“虹影”锋利,一招便落败了。 夏喜阳的嘴唇翕动了两下,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一头栽倒在地。 这一下事发突然,余下的九名百夫长一边后退,一边纷纷答应。 “我等愿意跟随千夫长!” “愿效忠明王!” “愿听千夫长调遣!” 李湘流之所以选择夏喜阳下手,一方面知道他是章泽世的心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立威。 当李湘流带领八百骑兵吸引蒙古骑兵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夏喜阳是章泽世的心腹,常常趁他不备的时候派人给章泽世报信。 他并没有什么行为是不能让章泽世知道的,恰恰相反,他机智勇敢的行动,通过夏喜阳的口传到章泽世耳中,还能增加章泽世对他的好感,所以李湘流看在眼中,却不动声色。 但此时,他却容不得夏喜阳了。 “有异心者,当效此人!” 李湘流手按长剑,目光灼灼审视着大家,杀气凛冽。 【作者题外话】:今日两章连发,共5000字,方便盆友们阅读! 第116章祸起萧墙3 “你等既然愿意和我一起诛杀章孽,何必离我如此之远?李某剑下只杀反对我的人,不杀自家袍泽!” 余下的九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说,“千户大人神剑无敌,让我等心惊肉跳!” 李湘流心中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震慑效果,让他们不敢妄动。 他微微一笑,“沧啷”一声,把“虹影”插入鞘中。 那九人心惊胆战地往李湘流靠去。 他们的脚步很慢,刚踏进两步,忽然忽地往四周跃起,一时烛影乱晃。 李湘流知道有变,右手去拔剑,却见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罩了下来,一下子把他给罩住了! 他心中暗自后悔,先前只道把秀璎献给了章泽世,便可得到他的信任。 章泽世也的确给了他骑兵千夫长的职位。 一切看似按照李湘流的意愿在发展,哪知章泽世城府极深,对李湘流依然并不信任,不但那些百夫长并非死心塌地听他的招呼,而且在他住的地方设下机关。 但此时后悔又有什么作用? 那网非常细密,李湘流想要拔出剑来斩断网线,手脚却已经被网住,剑拔了一半,再也拔不出来。 那网开始收缩,把李湘流缠得紧紧的,他再也不能动弹一分。 “章大人说此人未必忠心,果然没有说错!”一个百夫长说。 “幸亏章大人提前安排了这张大网,否则我等只有忍人宰割的份儿!”另一个百夫长答道。 “杀了给夏百户报仇!” “当然是要杀,这人多活一刻,对咱们便多一刻的威胁!” 有一个人拔出刀走过来,先照着李湘流的脑袋踢了一脚,“这厮打仗还是有两手的,功夫也好,就是心太阴了,居然想要谋反,真是鬼迷心窍,可惜了!” 李湘流心中一声长叹,备感无奈,心想自己精通兵法,又饱读诗书,还武艺高强,却落到了这些小瘪三手中,受尽羞辱,真是天不待我呀!也罢,王霸宏图,丰功伟业,都成了水月镜花,遥不可及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闭目等死。 便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谁?”一名姓佟的百夫长低声问道。 一个人从容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红巾军士兵。 原来是章泽世最得力的助手,李儒思。 百夫长们都知道,李儒思是章泽世最倚重的谋士,一起施礼,“李大人,何事深夜至此?” “怎么回事,搞得叮叮咚咚的!”李儒思袖着手问道。 “李湘流企图谋反,他杀了夏百户!” “他还想杀章大人!” “他要我们跟他一道去杀了章大人,效忠明王!幸亏章大人目光如炬,早就看出他存有异心,让我们有所准备。” “要不是这一张网等着他,咱们未必拿得住他!” 百夫长们你一言我一语,讲述刚才的事情经过。 李儒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大网中的李湘流。 此时的李湘流像一条大鱼,一条被渔网紧紧网住的大鱼,虽然身子还稍微能扭动一下,但全无效果。 “这家伙真没良心啊,章大人还命我给他送来壶上好的绿茶给他解酒呢,”李儒思冷笑着说,“既然这样,这茶大伙儿喝了吧!” 李儒思身后的士兵手中拿着个托盘,盘中放着茶壶和茶杯,李儒思果然是送茶来的。 李儒思拿起茶壶,斟了几杯茶,“哥几个每人喝一杯,清醒清醒头脑,今晚是章大人大喜的日子,都回去给我看守好了,不能出任何岔子!” “哪敢呐!”一名百夫长端起茶杯一口饮尽,“出了岔子,就算章大人不收拾我们,李先生也绕不过我们呀!” 众人一面纷纷称“是”,一面不断从托盘中取了茶来饮。 最后一杯茶被一名姓欧阳的百夫长取走,他把茶杯放到唇边嗅了嗅。 “这茶的味道怎么有点怪?” 李儒思笑了笑,“有毒呀!” 姓欧阳的百夫长哈哈一笑,“李先生说笑呢,就算这世间的人都想给我们下毒,李先生你也不会!我想这不过是茶叶炒制过程中火力太猛,茶叶炒老了,带着一丝淡淡的苦味,也只有我这种喜茶的人能嗅出来!” 李儒思笑骂道,“就你屁多!” 那人摇摇头,一仰脖子把茶饮尽,把茶杯放回托盘,“没想到李先生这样文雅的人,也会学我们说粗话!” 李儒思看着他的脸,脸上的笑意忽地全部收起,“我说的粗话你注意到了,我说的真话你却当放屁,真是个蠢货!” 李儒思的话音刚落,只听“噗通”一声,身边一个人萎倒在地。 接着,又是几声响,饮茶的人纷纷倒地。 姓欧阳的百夫长眼睛睁大大大的,抬手指着李儒思,“这茶…真有毒!” 李儒思轻轻拔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说,“我早就告诉你了嘛,李某人何时说过假话了!” 然后,姓欧阳的百夫长瞪着眼,慢慢倒了下去。 李儒思轻笑了一下,慢慢地向那张大网走去。 大堂中。 夜已经深了,章泽世站立起来,“各位,今日欢喜,你们不妨多饮几杯,章某不胜酒力,要先行告退了!” “章大人的确不宜多饮,新娘子等着章大人呢!” “章大人慢走!” 章泽世喝得已经有点多了,他感觉头有点晕眩,便让亲兵扶着,来到洞房门口。 在洞房门口,章泽世推开亲兵,自己走了进去,他看到软塌之上,一个人影侧卧,身上覆盖着红色的锦被。 这屋里还弥漫着少女身上特有的、淡淡的芳香,章泽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宝贝呀,可想死哥哥啦!” 章泽世匆匆解下腰间的佩剑,放在桌子上,然后往软塌走去,“知道吗?从第一眼见到你,哥哥就被你迷死啦,今日终于遂了心愿!” 一只手慢慢从锦被中伸了出来。 “要!”一个尖尖的声音说。 章泽世愣了一下,“宝贝儿,要什么?” “酒!” 章泽世恍然大悟,自己只管饮酒划拳,却忘记了新娘子到底吃饱了没有,喝足了没有,真是一个失误啊。 “宝贝儿,等着吧,我这就给你拿酒去!”他转身从桌上端起酒壶,满满倒了一杯酒,递到从锦被伸出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缩了回去,转眼又伸了出来,手中的酒杯杯口朝下,却已是空空如也。 “还要!” 章泽世哈哈大笑,接过酒杯,又斟了一杯,递到那只手中,“娘子好酒量!” 那手缩了回去。 转眼见那酒杯又递了回来。 “再要!” 章泽世犹豫了一下,“今日你我洞房花烛,乃是人生乐事,女人家喝多了可就没趣了!娘子明日再喝,如何?” 那只手固执地伸在那里。 “就要!” 章泽世无奈地摇摇头,再次斟了一杯递了过去,“最后一杯,小宝贝听话!” 还好,这杯酒饮过之后,酒杯被抛了出来,“当”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滴溜溜的打了个转儿。 章泽世急不可耐地往床边走去,谁知那只手又伸了出来。 “肉!” 章泽世叹了口气,心想这小美人是多长时间没有吃饱饭了啊,新婚之夜不是记挂着吃,便是记挂着喝。 他回头从桌上的菜肴中拿了一小块牛肉,放到那只手中,“吃吧,娘子,吃饱了好伺候哥!” 那手缩了回去,被子里传来“嚓嚓”的咀嚼声。 “娘子,你这吃东西的动静可不雅,以后要改改呐!”章泽世皱了皱眉头,说。 话音刚落,那只满是油腻的手又伸出来了,停在了章泽世的面前。 “还要!” 第117章祸起萧墙4 章泽世看着那只手,叹了口气。 他停了停,还是拿起一大块牛肉放到那只手中,“吃吧吃吧,吃饱了等会儿力大!” 那只手拿着牛肉一下子缩了进去,一时间咀嚼声响个不停。章泽世心中暗想,这女人真的不能看外表,司马秀璎看起来文文静静温柔如水,哪知吃起东西来如此粗豪,哪有一丝半丝温柔气息? “小美人,慢点吃,跟着我,以后不会缺了你的吃你的穿!”章泽世抱着手说。 半饷,那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在锦被上蹭了蹭,转眼间,漂亮的锦被上尽是一道一道的油污。 章泽世的眉头皱了皱,但想着是新婚之夜,忍住了。 毕竟,他已经没有心思去纠缠这些细节。 他低声叫道,“我的小美人儿,饱啦?” “嗯!” 章泽世松了口气,急不可耐地往床边走去,“小心肝儿,哥来啦!” “脱!” 章泽世心花怒放,快速脱掉外衣。 “再脱!” 章泽世一愣,随即脱掉内衣,“这会儿哥听你的,等会儿你可得听哥的!告诉你,哥会一百零八式哦…你表哥献给我的《闺中秘戏一百零八式》,呵呵,你也领略一番……” 他蹭到床边,就要掀开锦被。 锦被中再次传出个撒娇的声音,“还脱!” 章泽世看了看自己身上,除了一件裤头以外,再无任何衣物。 “好任性的小心肝,不过我喜欢!”章泽世此时欲火焚烧,一把脱下身上最后的那一块布,顺手扔在了床前。 “小宝贝,我来啦!”章泽世喊道。 忽然,腰间一凉,章泽世低头看时,只见一柄剑从锦被中伸出,冰凉的剑尖顶着自己的小腹。 他立马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随即想到,李湘流说过,秀璎会些刀枪,估计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毕竟自己年龄大了。 眼下最主要的是让她把剑拿开,女人呢,哄一哄就好了,这个他有经验。 章泽世稍作镇静,颤巍巍地说,“娘子,我知道你是李湘流的表妹,会点刀枪呢也是正常的,不过,新婚之夜舞刀弄枪可不好哇!” 章泽世顿了顿,接着说,“你要一不小心伤了我不该伤的地方呢,你可要一辈子活守寡了!”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后退,他的眼睛看着桌上那柄剑。 他估摸着,这个丫头只怕不是真心诚意愿意嫁给自己,所以持兵刃反抗,不过,一个姑娘家家的能有多大本事?只要自己打败她,还不是想干啥干啥! 女人啊,都这样,新婚前哭着喊着不肯嫁人,等洞房花烛之后,赶都赶不走! 哪知顶在他小腹的那把剑,居然跟着他一起移动,冰冷的剑锋顶着他的肚皮,让他心里发寒。 章泽世这才开始紧张,那个裹在锦被中的人,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他的酒陡然醒了,低声问道,“你是要杀我吗?” 一个人从锦被中慢慢地爬了出来,坐在床沿上。 他脸上还带着酒意,朦胧的双眼似闭似睁,嘴里却还在嚼着半块牛肉,不是百里濯缨还能是谁? “是你!”章泽世沉声问道,“是李湘流让你来的吗?” 百里濯缨伸出左手揉了揉眼睛,含混地说,“是啊,李师兄让我睡这床上,说晚上会有一个美女来陪我,谁知道大人你来了!大人你来得真不是时候,你让我很失望啊!” 章泽世心中暗骂,你他妈的才让我失望,老子洞房花烛夜,漂亮的美娇娘忽然变成了一个粗野的男人,还能有比这种失望更失望的么? 但不知道这厮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敢骂出声来。 不论是谁,光着屁股,还被人拿剑比着小肚子,都只能给别人陪着笑脸说话。 章泽世换了一幅脸色,“百里公子,我想我们一定是存在某种误会,都是自己人呐,你也是为我立下了悍汗马功劳的,我一直准备赏你,还没顾得上,你们师兄弟都是人才呐,我一定会重用你们师兄弟呢,你先把剑拿开,好吗?” 百里濯缨这才睁开眼睛,看了一丝不挂的章泽世一眼,大吃一惊,“大人!你怎么脱得光光的?你想干什么?我可是正经男人呐,你不要想歪了!” 章泽世哭笑不得,心说为什么脱得光光的,还不是你让我脱的? “我先穿上衣服,咱们再谈,好吗?”章泽世小心翼翼地问道。 百里濯缨摇摇头,“那倒不急,不如咱们做个游戏,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若答对了一个,我就让你穿衣服,如何?” 章泽世无奈地点点头。 百里濯缨的眼光落在章泽世赤裸裸的胸膛上,摇摇头,问道,“我怎么会在这张床上?” 章泽世心中大骂百里濯缨,老子还想问你为什么跑到我的床上了,而且是老子洞房的床上,你倒来问我,我他妈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来的? 但他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百里濯缨的目光往下移,看着章泽世的小腹,继续问道,“秀璎跑到哪里去了?” 章泽世的嘴动了动,又忍不住想破口大骂。 他心说,老子今夜洞房花烛,娇滴滴的新娘子被你们换成了一个贼眉鼠眼的破落户,你还好意思问我新娘子去哪里了! 但他咽了口口水,强行忍住了,只是微微摇摇头。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你的运气不好,三个问题,前两个都答不上来,只好看最后一个了!” 他停了停,看着章泽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章大人,我照顾你一下,这个问题你一定知道答案。是不是有两个明王?咱们这个白莲教主韩山童,是真的还是假的?” 章泽世冷笑一声,“明王殿下,只有一个,岂能有假?” 百里濯缨也不说话,手中剑慢慢下移,移动到章泽世脐下,慢悠悠地说,“章大人,我听说呢,要想当官,当太监是条捷径,你若不说真话,我助力一臂之力,帮你净身,如何?” 章泽世颤抖了一下,知道此时的当务之急是稳住这个惫赖少年。 万一他一剑下去,自己即便将来能征服天下,也少了很多乐趣呀…而要稳住聪明人,最好的办法是来点真货。 反着,如果平安渡过此劫,他绝不会让这个少年多活一个时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百里公子天资聪颖,这件事看来瞒不住你,这个明王…的确是假的!” 见百里濯缨目光如刀盯着自己,章泽世扬了扬头,接着说,“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从白莲教徒中找了个和明王殿下长得很像的人,他叫蒋则仕。” “儒思再对他进行了训练,教他用明王殿下的语气说话,用明王殿下的姿势走路,模仿明王殿下的一举一动。到后来,一般人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当然,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和李儒思!” 见百里濯缨认真地在听,章泽世松了一口气。 他接着解释,“真的明王已经遇难了,我们都很悲痛,但是,红巾军的反元事业还要继续,如果天下白莲教信徒知道教主已死,将极大地磋商他们反元的信心哪,” “所以,我让蒋则仕冒充明王,下午你已经看到了,他装的有多像啊!那些饥民踊跃参加入红巾军,我们的兵力一下扩张了一倍还不止!” 章泽世的话让百里濯缨震动很大。 果然不出所料,有两个“韩山童”! 或者说有一个和韩山童外貌举止一模一样的人冒充韩山童。 按照章泽世的说法,真的韩山童已死,现在这个是一个叫作“蒋则仕”的人假冒的。 第118章祸起萧墙5 蒋则仕冒充韩山童,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以至于章泽世身边那些将领都认为这个“韩山童”是真的,是章泽世派人救出来的。 百里濯缨陷入了沉思。 他心中一团麻,难以判断这个这个韩山童是真是假,一会觉得他是真的,一会又觉得不可能是真的。 按章泽世的说法,这个韩山童是假的。 但如果是假的,昨天他怎么会在自己的耳边说出“睡了她”这三个字?这三个字是红巾军起事当夜韩山童在他耳边说过的,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如果是假的,刘福通会冒着巨大的危险,只带着数十名亲随来到章泽世的后军中? 难道连刘福通都认不出韩山童的真假不成? 章泽世小心翼翼地问道,“三个问题我答对了一个,我是否可以穿上衣服了?” 百里濯缨看来一眼他白花花的肚皮,厌恶地点点头,是的,这些养尊处优的人,满肚子的肥肉,一片白花花的,在灯光下晃眼,让人恶心。 章泽世赔笑着弯身拾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毕竟是老奸巨猾,章泽世知道此时要命比要衣服重要得多,他乘着拾衣服时百里濯缨的剑尖远离肚皮的瞬间,身子往后一仰,手臂一展。 这个姿势实在是非常不雅,特别是站在百里濯缨的角度看去,但非常有效,放在桌上的那柄剑的剑柄已经握在他手中! 倒底是章泽世,即便…赤身裸体,依然身手矫健,动作敏捷,不愧苦练了十余年的功夫。 百里濯缨的醒悟过来的时候,长剑一挺,刺了出去。 章泽世不及拔剑,手握剑柄,挥动起来,那剑带着鞘迎向百里濯缨的剑。 百里濯缨的剑尖被荡开半尺。 百里濯缨身子一纵,剑锋倒转,斩向章泽世的腰际。 便在此时,章泽世手中的剑鞘脱出,远远落在地上,一抹雪亮的剑光泻了出来。 那剑往外一扫,斩向百里濯缨手中的剑锋。 两剑相交前的瞬间,百里濯缨陡然想起那把“虹影”,心里一紧,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可是章泽世送给李湘流的。 章泽世既然有“虹影”这样的利剑送人,他随身携带的这一柄也不会是寻常的剑啊,自己手中这把,可是太寻常不过了…如果硬碰,估计是不行的。 但是,变招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嚓”的一声,百里濯缨手中的剑果然被章泽世截断! 章泽世掌握了主动权,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他双手握住剑柄,双眼死死盯着百里濯缨的一举一动,只待时机一剑杀死百里濯缨这个坏了自己好事的混小子。 百里濯缨心中倒无惧意,只是觉得大好的机会被自己玩成这样,实在不应该,还是缺乏对敌的经验啊。早知如此,还不如带上女魔头慕容霓虹送给自己的那根捣火棍呢。 他丢掉手中的那个剑柄,右手把锦被挽在手中,轻轻挥动,倒也能凑合着当成软鞭用,不过不那么应手罢了。 于是,室内的情景便变得非常诡异:一丝不挂的章泽世,双手抡着宝剑,一步一步稳稳追着手中拖着个锦被的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心中暗骂,老子是高手,决斗也得有高手的范儿呀,就算不能在华山之巅,在少林武当,也得找个体面一点的地方……身后有一轮圆月当然最好! 可是,眼前这他妈实在不像高手决斗的情景啊!哪有高手拿着被子和另一个一丝不挂的高手打斗的? 当然,不过如果把章泽世这个臭男人换成个美貌女人,这样的决斗方式…我也还是能接受的! 这局面持续很短,章泽世便停住了脚步。 他决定叫人,外面有他的亲兵。 虽然被下属看到这副德行很丢人,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今天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他警告过那些亲兵不要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里面的动静,也告诉他们若有响动纯属正常,不要大惊小怪,但他相信,只要他大声呼喊,亲兵一定会从附近一拥而入! 他大喊了一声,“来人啦!” 果然,章泽世背后的门轰然洞开,一行人手持刀剑冲了进来。 “你们,这边,你们,那边!” 这是李儒思的声音,这声音让章泽世心中安定了下来。 章泽世脸上露出讥笑,他把剑垂了下来,眼睛看着百里濯缨,“年轻人,没有用的,在我的面前,你还是一只稚嫩的小白兔。” 他复又挺起长剑,指着百里濯缨,“老老实实的答我的话,三个问题,如果有一个问题答不上来,我就…替你净身,听说,做太监是当官的捷径呐。” 百里濯缨不慌不忙,脸上甚至还有一丝笑意。 章泽世沉声问道,“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在我床上?” “第二个问题:新娘子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第三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百里濯缨叹了一口气,看着章泽世,带着些奚落的语气说,“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问这些无聊的问题,我一定先找件衣服穿上,然后让你身后的那些人下手轻点,否则死得很难受,死了也很不雅!” 章泽世倏地回头。 确实是李儒思带着人来了,但李儒思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韩山童! 章泽世身边站着数名持刀的红巾军士兵,但那些人不是自己熟悉的亲兵的面孔,而且都虎视眈眈地看着章泽世,刀剑也都对着章泽世,而不是对着百里濯缨! 章泽世打了个哆嗦,但依然不愿意相信可能发生的事。 他看向李儒思,李儒思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目光落在章泽世的脸上。 章泽世又把目光转向韩山童。 韩山童一反以往谦恭的做派,目光微微抬起,并不看他。 “儒思,你这是要干什么?”章泽世又转向李儒思,大声地问道。 李儒思慢悠悠地答道,“大人,你总喜欢自以为是。现今,你不应该问我想干什么,你应当问明王殿下想干什么!” 章泽世的目光转到韩山童脸上,然后又转回到李儒思的脸上。 他咬咬牙,沉声道,“儒思,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 李儒思依然不紧不慢地答道,“大人,你怎么听不明白我的话呢?不是我要这样对待你,是明王要这样处置你,我固然对你惟命是从,但我加入白莲教,是受明王殿下的感召,我这一生,心中只有一朵盛开的白莲,只忠于教主!” 章泽世终于愤怒了,他一挥剑,“假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他是蒋则仕,蒋则仕!不是韩山童!” 韩山童终于发话了,“儒思,你不妨把经过说给章大人听听,否则章大人一定会死不瞑目啊!” 李儒思微微躬身,“遵命!”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这些人,知道短时间里没有自己什么事了,顺手从桌上提前酒壶,坐回到床上。 他把锦被盖在身上,却摸着粘乎乎的一大片东西,翻开一看,是一大片油腻。 “谁这么不讲卫生?”他皱眉嘟噜了一句,把酒壶嘴塞进自己的嘴巴,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这婚礼已经有点乱套了,只有这婚酒,味道还是不错,绝对比这婚礼有意思多了!” 韩山童和李儒思似乎并不介意百里濯缨在这里听着。 原来,章泽世早有野心,他加入白莲教不过是为了攫取权力,成就自己的野心。 他发现教徒蒋则仕和韩山童有几分相似,心中一动,便把蒋则仕召到府中,要李儒思花费了心血,把蒋则仕“打造”成另一个“韩山童”,以便他日之用。 第119章祸起萧墙6 章泽世让李儒思重新塑造出一个“韩山童”来,这蒋则仕本身和韩山童有些相似,加之李儒思鬼斧神工,运用当年游历西域时从一个西域郎中那里学到的技法,居然真的做到了。 经过改造的蒋则仕和韩山童形貌举止都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嗓音沙哑一些。 章泽世暗中等待时机。 只要韩山童遭遇不测,他就推出这个假的“韩山童”,号令天下白莲教徒。 他甚至想过要寻找机会杀掉韩山童,然后以假韩山童替之。 在他的心中,这是一个精密的计划,若是实现,他章泽世席卷天下并不遥远。 时机很快到来,红巾军起事时遭到告密,蒙古兵随即接踵攻至,把韩山童和刘福通困住。 章泽世心中窃喜,以为韩、刘必死无疑。 为了掩天下白莲教徒的耳目,他派出李湘流带兵去救,其实他已经料定,李湘流的千人队无疑杯水车薪,不但解不了围,李湘流也回不来了。 但章泽世万万没想到,李湘流在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帮助下,居然奇迹般地救出了韩山童和刘福通。 不过,就在章泽世暗自后悔,却又说不出口的时候,韩山童不断分兵,最后寡不敌众,被蒙古兵抓获兵当场处死,首级悬于永年城门之上。 章泽世忍住心中狂喜,赶紧推出蒋则仕,对外则称已经将韩山童救出,那个悬挂在永年城门之上的首级并未韩山童的,那不过是官府为了打击红巾军士气设下的圈套而已。 所以红巾军将士对此深信不疑。 于是,对章泽世来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有利态势形成了,虽然,这个“天子”是个惟自己马首是瞻的冒牌货! 只要他运作得当,天下白莲教徒不下百万,都将为他所用,那将是一支何其巨大的力量,何愁大事不成? 然而,他千算万算,算错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李儒思。 李儒思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只是在大元时代,科举为官已经成为读书人的死胡同,他不能为官,只能为吏,在官府饱受蒙古人和色母人的欺辱。 章泽世和李儒思都在官场谋事。 但章泽世能喜怒不行于色,而且愿意用心揣摩上意,慢慢和那些当官的混得称兄道弟,虽不能飞黄腾达,却也衣食无忧。 李儒思则清高得多,终于在官衙混不下去,便秉承了“不为名相,便为名医”的古训,在乡间行医,日积月累,倒也练就一手好医术。 适逢韩山童传教,李儒思和章泽世二人一起加入白莲教。 因章泽世行事张扬,李儒思行事低调,不知不觉中,二人形成了类似主仆却不是主仆的关系。 然而,李儒思和章泽世不同,章泽世是为野心而来,李儒思是为信仰而来,他是真的打心底信奉白莲教和景仰韩山童。 当章泽世企图把蒋则仕训练成韩山童的替身的时候,章泽世却万万没有料到,李儒思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韩山童和刘福通! 当时,起事已经提到了日程,韩山童和刘福通都不愿在起事之前便自相残杀,所以采取了隐忍的作法,并密令李儒思暗中留意章泽世的一举一动。 更为重要的是,在红巾军起事的当夜,刘福通走了一步险棋。 当蒙古兵出现的时候,刘福通预计有一场恶战,胜负难料,而章泽世虽然拥有重兵,在关键时候也未必全力相助。 于是,他命人秘密把韩山童送到了章泽世的军营,却把蒋则仕换了出来。 要在章泽世的后军中办成这件事,显然极其不易,但如果有了李儒思这样的内应,一切都变得那么简单。 幸得蒋则仕同样深受李儒思影响,也是白莲教的忠贞信徒,甘愿代替韩山童赴险。 而韩山童到达章泽世的后军后,故意沙哑着嗓子说话,倒也没有露出破绽。为了让其他人相信他是真的韩山童,章泽世还让人制造了韩山童脖子受伤、说话声音嘶哑的假象。 神不知鬼不觉,章泽世的后军中,韩山童的替身变成了韩山童本人,而刘福通身边那个红衣教主变成了能以假乱真的蒋则仕。 而章泽世,自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 否则,在红巾军后军遇袭那一夜,刘福通怎么可能敢冒杀身之险前往章泽世的大营! 章泽世为了试探刘福通有无杀自己之心,还设计了那场“鸿门宴”,让刘福通看到,“韩山童”掌握了局势,一声令下他便可杀了章泽世。 但刘福通岂是那么好糊弄之人,哪会轻易上当? 结果,刘福通安全离去,真韩山童留在章泽世身边,和李儒思一道,监视这章泽世的一举一动。 章泽世听完李儒思的话,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半天。 他终于确认,自己机关算尽,还是功亏一篑。 韩山童微笑着看着他,“章大人你也不想想,如果我是假的,刘福通大元帅怎肯以身犯险,来到你这龙潭虎穴?” 章泽世也算条汉子,他无奈地摇摇头,看着韩山童,缓缓地说,“明王殿下,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我自作自受,并无怨言。望明王看在章某这些年好歹也为白莲教殚精竭虑的份上,让我穿好衣服,自行了断!” 李儒思看向韩山童。 韩山童叹了口气,点点头,“确实,这些年白莲教能够迅速发展,红巾军能够起事,你居功至伟,说不在福通之下也不为过。但今日之事,若留你,我便无法号令三军。也罢,我允你自裁,只要能看到自己的罪恶,真心悔过,愿你的灵魂定会早升极乐。” 说罢,韩山童慢慢转过身去。 章泽世道了声谢,掷剑于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慢慢往身上套。 穿好了衣服,他重新拾起那柄剑,横在脖子上。 此人死不足惜,不过血光飞溅的场面还是惊心动魄,所以百里濯缨也选择扭过头去。 章泽世惨笑了两声,陡然大喝一声。 一阵浓烟从他的剑柄中喷射出来,那浓烟扩散极快,转眼间便弥漫了整个房间。 浓烟带着一股极其刺激的气味儿,嗅到浓烟的人立马剧烈咳嗽,眼睛也睁不开。 原来那柄剑的剑柄中藏着机关。 章泽世一世枭雄,哪肯轻易放弃?所谓穿衣自裁,不过是掩人耳目,趁机逃脱罢了。 幸好章泽世把剑柄对准的是韩山童、李儒思等人,百里濯缨这边的烟不是很多,他轻轻咳嗽了两声便好了。 等烟雾渐散,韩山童和李儒思直起腰来。众人要寻找章泽世时,这屋里哪有章泽世的影子? 只有靠东边的一扇窗打开了,夜风把窗帘吹得高高扬起。 “追!”韩山童大声喊道,“如果他跑掉了,我们将前功尽弃!” 一众人等很快冲出了大门。 夜风习习,红色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荡。 但很快,韩山童便站住了脚步。 小楼的四周都是脚步声,到处都是人影幢幢。 章泽世,已经不用找了,因为他已经回来了。 不仅仅他回来了,跟着他回来的还有两个百人队,那是他的心腹亲兵。 本来负责保护他安全的亲兵是五个百人队,为了自己的安全,章泽世从来都是把亲兵安排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所以,即便仓促之间,他依然立马调来了一个百人队。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召集更多的人,但对付洞房中的那些人,这个百人队已经足够了! 就如同韩山童和李儒思担心章泽世逃脱一样,章泽世也担心他们二人逃脱。 第120章祸起萧墙7 如果这二人逃脱,把真相告诉红巾军将士,弄不好大多数白莲教信徒都会听命于韩山童,而不是他章泽世。 那他以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而且天下虽大,到处都是白莲教的人,他到哪里寻容身之所? 所以,他带着这这个驻扎最近的百人队,风驰电掣般地杀了回来。 近百人把这栋小楼团团围住,弓箭手更是张弓搭箭,箭簇对准了韩山童和章泽世,以及他们身边的那些红巾军士兵。 章泽世再次控制了局势。 他一步步走到阵前,看着韩山童和李儒思。 “明王殿下,看来我低看你和刘大元帅了,”章泽世脸色阴沉地说,“但世事变化如白云苍狗,明王殿下难道不觉得,这优劣易位的速度超乎你我的想象么?” 韩山童没有答话,但他脸上的平和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今夜,确是太大意了,本来胜券在握,转瞬之间却来了个大逆转。 章泽世见韩山童不语,又盯着李儒思,大声喝道,“儒思,我待你不薄,况且,你我有二十余年的交情,你为何背叛我?” 李儒思抖了抖衣袖,仰头看了看远处的灯火,淡淡地道,“不是我背叛了你,是你背叛了明王,你背叛了白莲教!” 章泽世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仿佛世间再没有什么比李儒思的话更好笑的事。 笑罢,章泽世指着李儒思,“儒思,你真是个书呆子,你说错了!我从来不曾忠于白莲教,更不曾忠于韩山童,哪里谈得上什么背叛?” 他斜眼看着李儒思,“加入白莲教,是因为那些蒙古人和色目人欺人太甚,我想有朝一日把脚踩在他们头上,白莲教和韩山童,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给我,我便加入,只有儒思你这样的傻子,才会真的相信他们宣传的那种什么天下大同的鬼话!” 他顿了顿,看着李儒思,“儒思,回到我身边,我不会杀你,而且依然会重用你,因为你的才能出众,我若是曹孟德,你便是我的郭嘉,我若要成就霸业,便不能没有你!” 李儒思摇摇头,他的动作很轻微,态度却异常坚决,“李儒思自加入白莲教的那一刻起,便发誓效忠本教,效忠明王殿下,这一点,永不会改变。”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今日之事,既然落于你手,无须多言,李某绝不背叛明王,愿意与明王共存亡,章大人你不必多说了!” 章泽世的脸上变了变,他顺手夺过一张弓,搭上一支雕翎箭,慢慢拉开弓弦。 “你知道不知道,背叛我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他冷冷地问道。 也不愧章泽世苦练多年,一张弓在他手中被拉的满满的,如同一轮满月。 箭簇缓缓抬起,对准了李儒思的胸口。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李儒思面色不改,淡淡地说,“李某今日死了,依然流芳百世,章大人便是活着,也遭世人唾骂!” 章泽世脸显恼怒之色,猛地松开弦,雕翎箭“嗖”的射出,去势如风! 然而那箭并非飞向李儒思,而是射向韩山童的胸口! 这章泽世一世奸雄,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在他心中,李儒思固然可恨,但韩山童却更留不得。 李儒思身子往右一倾,并用劲在韩山童肩上推了一把,想要推开韩山童,然而那箭来得甚急,哪里来得及? 那一箭“噗”的一声,便射在了韩山童的胸口。 韩山童往后便倒,被李儒思和身边的红巾军士兵扶住。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韩山童也是硬气,尽管痛彻心肺,却咬了牙不吭一声。 章泽世大声道,“儒思,不要犹豫了,众人熙熙,皆为利来,众人攘攘,皆为利往!韩山童活不成了,你回来吧!” 他再次把箭搭在弓弦上,箭簇缓缓抬起,“儒思,我就等你一句话,你不要逼我!”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 章泽世心中暗喜,看着韩山童和李儒思,“听到了没有,我的骑兵也来了,你们真的没有希望了!” 果然,转眼间,一大拨骑兵驰来,至少有五百骑! 红巾军的骑兵出动了一半。 那些骑兵在章泽世的外围立住了,当前一人,正是李湘流。 章泽世大喝道,“李千户,来得正好,这个人假冒明王殿下,罪当处死,已经被我射伤,你立即把这些人全部就地处死!” 李湘流一抱拳,“谨遵大人均令!” 说罢,迅速抽出雕弓,搭上一支箭,缓缓张开弓,同时箭簇慢慢抬起。 陡然,李湘流的松开弓弦,雕翎箭“嗖”的一声飞出。 与此同时,章泽世“啊”的一声惨叫,手中的弓箭掉在地上。 他捂住滴血的左臂,颤声问道,“湘流,你也要反了么?” 李湘流不语,只是冷笑。 章泽世心中不甘,对着骑兵大声呼喊,“夏喜阳,上官白,你们都要反了么?” 李湘流从身边接过一个火把,高高举起。 松香作为燃料,这火把燃得正旺,把周遭照得雪亮。 章泽世的目光从领头的骑兵身上一一扫过,心中一片冰凉。 李湘流冷笑着看着章泽世,“章大人,你可看清楚了,这队伍中可有夏喜阳、上官白?” “十个百夫长,都是你的心腹,你料定我指挥不了他们,但是,我可以杀了他们,另外任命十名百夫长!夏喜阳是你的人,上官白是你的人,但你不要忘了,这些兄弟们可是明王的子弟,是白莲教子弟!” 李湘流转过头,看着那章泽世的那两百亲兵。 “各位红巾军兄弟,章泽世谋反,证据确凿,李某奉明王殿下和李先生令讨逆,你等都是白莲教信徒,是明王的弟子,若迷途知返,放下兵器,可免一死,若执迷不悟,那就看你们能不能从我这骑兵的马前杀过去了!” 以两百步兵对五百骑兵骑兵,能有几分胜算?那两百人是章泽世的嫡系,却也怕死,听了李湘流的话,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章泽世知道这个李湘流是在离间他和这最后的二百亲兵的关系。 章泽世挥舞着带血的手臂,声嘶力竭地狂喊,“拼了!拼了!不要被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蛊惑!” 话音未落,李湘流跃马飞至,手中的“虹影”划过一道光影,往章泽世的头上斩去。 章泽世右手拔剑,剑锋一横,封住李湘流的剑刃。 但他忘了一件事:李湘流的“虹影”是他赐予的,“虹影”到眼下为止,还没有遇到过斩不断的刀剑… 果然,“咔嚓”的一声响,然后“虹影”带着金属的铮鸣声,穿过被截断的剑刃,从章泽世的左肩切入,直至胸口! 献血喷涌而出。 “休要高兴太早…我的今天,便是你的明天…”章泽世看着李湘流的脸上,断断续续地说道。 章泽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中有不甘,有愤怒,有诅咒… 但这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他慢慢地倒了下去,眼中的光芒慢慢地黯淡下去。 章泽世的那些亲兵见他已经死了,纷纷把武器抛在地上,“明王殿下饶命,我们知错了!” 李湘流跳下马,昂然走向韩山童和李儒思。 来到韩山童面前,他恭恭敬敬地跪倒,“末将来迟,致使明王受伤,请明王和李先生责罚!” 韩山童强忍住疼痛,伸出枯瘦的手来,抚在李湘流的头顶。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湘流何罪之有?”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第121章祸起萧墙8 喘息了一下之后,韩山童看向李儒思。 和李儒思对视了一眼,他接着说道,“李湘流胆识过人,有勇有谋,方今正值我白莲教和红巾军用人之际,我以白莲教教主名义,委任李湘流为我红巾军后军都督,统领后军全部兵马!” 说罢,韩山童已经气喘吁吁,嘴角流出一道鲜血来。 李湘流跪倒在地,然后站起,“李先生,章逆已死,为今之计,需先救明王,请找医官为明王疗伤!” “李都督所言甚是!”李儒思道,招呼着身边的亲兵把韩山童抬走,准备亲自为其疗伤。 洞房内,浓烟依旧散尽。 大红的“囍”字依旧贴在墙上,红烛依旧燃着。 百里濯缨揉了揉眼睛,低声骂了一声。 他把酒壶放到床上,忽然想起一件事,赶紧跳下床来,伏在地上,把手伸进床下面,拽出一个人来。 那人白衣白裙,正是秀璎。 百里濯缨把秀璎抱到床上,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她的脸看起来很红润。 刚才的那股浓烟应该没有被她嗅到,她才睡得如此香甜。 其实,李湘流并没有给她下什么毒药,他用手帕捂住她的口鼻时,不过提前在手帕上喷洒了些迷药而已,那种迷药除了让人昏睡外,不会产生其它影响。 百里濯缨曾经跟着海树辨别各种药物,自然一看便知秀璎没有大碍。 “折腾了半夜,你也该好好睡一觉了!”百里濯缨拉过锦被盖在秀璎的身上,“不过,他们闹得虽欢,好像也没影响你睡觉啊!” 他给她掖好被子,顺手在她的脸上狠狠拧了拧,“真是头贪睡的小猪啊!”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要…” 百里濯缨打了个寒战,这台词听着怎么那么暧昧哇? 他慢慢转头,看见一截白嫩的手臂从锦被中伸了出来。 “水!” 百里濯缨松了口气,原来是要喝水! 还好,今夜本来是章泽世准备的新婚之夜,洞房的桌上摆着一桌佳肴,也准备了解酒的酸梅汤。 百里濯缨倒了一杯酸梅汤递给秀璎,“夜里口渴呢,喝酸梅汤比喝水解渴!” 秀璎也不睁眼,伸手去拿那盏酸梅汤。百里濯缨担心她弄洒了,直接把杯子送到她的嘴边,她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了。 “真的很舒服…呐!”秀璎嘟噜了一句,又沉沉睡去。 梦中她喃喃地说,“腿有点酸…” 百里濯缨忽然想恶作剧,他倒了一杯水,想要浇在被子上,等秀璎醒来,她会不会怀疑自己尿床呢? 这个好主意,让他忍不住想笑出声来! 但杯口开始倾斜的时候,他又改变主意了,担心浇湿了被子会让秀璎着凉。 于是,他的杯口顺着锦被往上移,移到秀璎白皙的面庞上方的时候,他笑了,杯口轻轻倾泻,一股涓涓细流流到了秀璎的脸上。 秀璎的面庞轻微的搐动了几下,恢复了平静,只有桃花花瓣般红润的嘴唇轻轻翕动,吐出带着兰花般香味的气息。 百里濯缨心中一荡,忍不住俯下身去,想要在秀璎的唇上印下一吻。 但他随即伸出左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打了一记,“百里濯缨啊百里濯缨,你调戏女人,从来都是在女人清醒的时候,光明正大地调戏,哪能趁人家睡着了调戏呀!” 然后,百里濯缨恋恋不舍地直起身来,想想觉得索然寡味,把杯子扔在桌上,看这睡熟的秀璎叹了口气,“这都不醒,你真是猪啊!” 他想去拿刚才放在桌子上的酒壶,那可是壶好酒呢。、 可是,那酒壶却不见了! 见鬼!刚才明明放在那里的嘛。 他眼珠咕噜噜一转,难道有偷酒贼?这洞房中随便拿一件物事都比拿一壶酒值钱,这贼也是个笨贼啊! 不过,外面刀枪相向,闹得真凶,这贼能溜进来,也不是寻常贼。 神出鬼没,偷酒。 偷酒,神出鬼没! 想到这里,百里濯缨的头皮一麻,他想到了那个女魔头慕容霓虹。 他抬起头来,看到梁上垂下衣衫的一角,慕容霓虹的衣服依稀便是那种颜色。 百里濯缨假装没看到,往门外便溜。 刚溜出几步,一根绳子从天而降,百里濯缨身子一错,躲开了那个绳套,右手一探,抓住那绳子。 仰头一看,慕容霓虹正一手端着酒壶,一手抓着绳子。 “上来!” 说罢,慕容霓虹的手一收。 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既然又遇到了这个女魔头,逃也没有用!想到这儿,百里濯缨心一横,借着绳子的拉力,往上一跃,一个翻身已经抓住横梁,身子再一翻,便坐到了慕容霓虹的身边一尺远地地方。 “你怎么在这里?” 百里濯缨和慕容霓虹同时开口问。 “你先说!”停了停,两人又异口同声地说。 真是冤家呀,百里濯缨心中暗想。 过了一会,见慕容霓虹不说话了,百里濯缨才说,“知道你不肯先说的,也罢,咱俩都说,但谁要敢说假话,谁…将来用狗屎下酒!” 慕容霓虹“噗”地喷出一口酒来,“我从没听见过这样的毒誓!好吧,你先说,为何跑到别人的洞房里来了?” 百里濯缨迟疑了一下,“嗯,你问我的那个问题…让我一直很困惑!我想亲自来找到答案,正好听说章泽世章大人新婚,我就躲到他的床底下,准备听听…谁知道他们居然把我的师妹弄昏了送到洞房里来了,于是我就把师妹塞到床底下,自己在床上睡会儿…” 他转头看着慕容霓虹,“我这样说,你能听懂么?” “不用问,让你迷惑的那个问题,应该是…呃,女人在那个时候嘴里叫的到底是啊啊啊,还是哦哦哦,对吧?” “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你是不是可以去死了?”慕容霓虹点点头,赞叹道,继而脸色一沉,“真是个爱学习的好少年,有古仁人之风呀!” 百里濯缨的脸皮厚似城墙,断然听不出对方的讽刺之意,还非常谦逊地答道,“哪里哪里!我只不过是对知识有一种如饥似渴的感觉罢了!” 末了,百里濯缨问道,“那你来干什么?” 慕容霓虹喝了一口酒,悠悠然答道,“我就没有你那么求知若渴了,不过是见人结婚,来讨口喜酒喝罢了!” 百里濯缨顺嘴说道,“你不会也是来探究到底是啊啊啊还是哦哦哦吧?” 慕容霓虹眼珠往上翻,“姐姐行走天下见多识广,什么事没见过?还会为这种屁事来跑一趟?” 慕容霓虹把酒壶嘴对准自己的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 她的脸上很快便一片嫣红。 她忽然一伸手,把百里濯缨揽过来,媚眼如丝,看着百里濯缨,“红烛红颜,红花红帘,此情此景,让人感慨,什么时候我才能做个新娘啊?” 她凑近一些,嘴角露出一丝俏皮的笑容,“良辰美景,不容辜负,要不,咱俩今夜结婚玩儿?” 百里濯缨吓得一个哆嗦,不知为何这个女魔头又开始发疯。 大概是春暖花开,又见到这大红灯笼高高挂,开始发春了,百里濯缨心念急转,转移注意力,是对付这种情况的最好办法。 他不假思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的东西,郑重地递给慕容霓虹。 “天下至宝,不计其数,此物一处,天下无宝!”百里濯缨一字一顿地说。 慕容霓虹松开百里濯缨的肩头,接过那卷黄色的绢布,“什么东西,休要骗我!” 第122章祸起萧墙9 “《闺中秘戏一百零八式》,画工精良,有唐伯虎的画风呐!听说过没有?作为一个女色魔,姐姐你一定好拜读拜读啊!” 慕容霓虹横了百里濯缨一眼,“拜读不拜读,姐姐自有主张,不劳你来多嘴!” 说着,她轻轻展开那卷黄色的绢布。 借着灯笼中发出的红色的光芒,能清楚地看清,“定河图”三个字。 百里濯缨松了口气,女魔头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到了《定河图》上。 但《定河图》不能给她呀,还得想办法! 他小心翼翼地说,“这东东呢,也不是我的,鄙人只是代为保存,觉得和慕容姐姐你特别投缘,所以不敢独自欣赏,要借给姐姐一观!” 见慕容霓虹没有说什么,他心中稍微放心。 “你抓紧世间欣赏一下下,赶紧还给我,”百里濯缨接着说,“否则,兄弟我也不好做人呐…” “嗯呐,此物我也是听我师父说起过,我还以为是个传说,没想到真有。好的事物就应该好好欣赏,马虎潦草是对它的不敬呐。” 慕容霓虹把《定河图》放进怀中,“需要还给你的时候,我会还给你的!再说了,此时的红巾军内部剧变,《定河图》万一落到了恶人手中,会为害天下的!” 百里濯缨知道多说无益,何况慕容霓虹说的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百里濯缨忽然想起什么,指着慕容霓虹的鼻尖,“羞羞!刚才你有没有看到那个男人赤身裸体?” 慕容霓虹脸上陡然一红,一脚踢在百里濯缨的屁股上,“我哪有看到?” 百里濯缨坐立不稳,一个跟头从梁上栽了下来。 他身子在空中打了个翻滚,双脚稳稳着地,居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 “此地往西二十里,有一座废弃的道观,明天去一趟,有个人在那里等着你!” 慕容霓虹的声音在梁上回荡。 百里濯缨抬头看时,只见衣角一闪,慕容霓虹已经不见踪影,大概是从哪里翻身上了房顶。 这厮走了最好,百里濯缨心想,慢腾腾地直起身子去看睡熟的秀璎。 秀美的面容如同午夜的海棠花。 “老子今天非亲你一下不可!”百里濯缨咬咬牙,俯下身去。 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似乎已经来到了门口。 百里濯缨低声骂了一声这个坏人好事的家伙,不假思索,身子一滚,钻到了床下。 进来的是李湘流。 李湘流想进来看看秀璎,还有,他想要找一件东西。 这个女人啊,虽然他昨夜把她送到了章泽世这里,但对她依然爱恨交加。 这是个从小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女孩呀,那是父辈为自己定下的媳妇。 昨夜把她送给章泽世,既有对她提出解除婚约的恨,也有被章泽世逼迫的无奈,或许也有…用她交换一个大好前程的算计! 但他毕竟是爱她的,把她送出去,他心中的不甘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是,不知章泽世那个老色狼得逞了没有? 刚才听人说,他们拿住章泽世的时候,章泽世是一丝不挂的…那么他是得逞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有一丝隐痛,一丝愧疚。 但他的脸上不露任何表情,只是一步一步地走近洞房。 或许章泽世还没来得及侵犯秀璎呢…如果是这样,我李湘流从今以后一定好好待她,我已经不需要向任何人献媚,我不会向任何人让出秀璎…李湘流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来到了房中。 大红的“囍”字依然鲜红。 红色的帘幕低垂。 床上锦被凌乱,秀璎仰面躺在床上,一只胳膊露在锦被外面,宛如一只白色的嫩藕。 一条内裤丢在床前的地上,看样子是男人的,那应该是章泽世的了。 李湘流的心中“咯噔”一声,他缓步向床前走去。 秀璎真在酣睡。 “我还要…”她在梦中喃喃地说。 他走到床边,只见秀璎正在熟睡,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把秀发染的湿漉漉的。 这个季节,天气还不太热,何来这么多汗水? “真的很舒服…呐!”秀璎嘟噜了一句,身子轻轻动了动,又沉沉睡去,“就是腿有点酸…” 李湘流的脸色变了变,进门前心中的热情,此时如同被浇下了一盆冷水,迅速冷了下来。 李湘流闭上眼睛,他能想想出发生了一些什么… 但他没有想到,她居然说“我还要!” 她还说“真的很舒服”,“腿有点酸”,这是一个好女孩应该说的吗? 李湘流在心中恨恨地说,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不是你的表哥,是年过半百的的大色狼章泽世啊,你居然说“很舒服”! 你难道不应该拼死反抗么? 他觉得,那个冰清玉洁的小表妹、那个从小到大跟着他身后的小跟班、那个双方家长定下的小媳妇儿,从这一刻起已经离他远去了。 李湘流便是这样的人,此时此刻,他不去想若不是他陷害,秀璎这么会睡到这张床上? 他只会想,这个女子本应该保持童贞之身等着嫁给自己,不管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甚至是出卖她的事,都不离不弃。 李湘流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他不再看秀璎一眼,眼光却在桌子、柜子上来回扫。 沉吟了一会儿,他打开柜门,翻了起来。 几个柜子都被他翻遍了,什么也没有。 他站起身,径直往外走去,他得赶往章泽世的另一个住所。 他在找《定河图》。 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亲手把《定河图》交给了章泽世,当时章泽世异常欣喜,只是他不知道,那“《定河图》”是调包了的,其实是《闺中秘戏一百零八式》…… 他只是知道,《定河图》,他必须重现收入囊中,不能再落入别人之手! 待脚步声去得远了,百里濯缨从床下爬了出来,打了个呵欠,酒意睡意一起涌了上来。 要回自己的床上还需要走一会儿呢,他想。 然后,他贪婪地看着秀璎睡着的那张巨大的婚床,回想起刚才自己裹着锦被躺在床上的舒服劲。 他狠了狠心,用锦被把秀璎包裹好了抱到地上,然后塞进床下,“师妹啊,你个子小,睡床下比较合适!再说了,睡床上风险大呀,这岁月,坏人远比好人多,师兄我勉为其难,睡在上面为你守夜!” 说罢,他跳上床,扯过另一条锦被盖在身上,转眼便睡得跟猪一样。 百里濯缨感觉耳朵被揪得钻心痛的时候,他强行睁开了眼睛。 秀璎怒目圆睁站在床前。 “师妹放手!不就是晚起床一会儿吗,何必动手?” 秀璎的手终于松开了。 百里濯缨松了口气,这才发现窗外一片大亮,小鸟正在叽叽喳喳,晨风把窗帘吹得呼啦啦的飘动。 秀璎的怒气未消,冷着脸问道,“为什么我在下面?” 百里濯缨明白了,秀璎是说为什么他睡在床上而她被塞在床底下。 “这种事呢,一般男人在上面比较多一些!”百里濯缨信口道。 见秀璎想要说话,他赶紧拦住,“其实,昨夜也有过你在上面我在下面的经历,不过你忘了…咱们其实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秀璎的眉头微微皱起,不过生气反倒让她更添几分可爱。 秀璎指着大红“囍”字,“为什么?” “嗯,他们觉得我俩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就给我们布置了这个新房,强行让我们结婚了,”百里濯缨故作羞怯状,“娘子,昨夜,你好狂野啊,不过我喜欢!” 秀璎惊叫一声。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内衣,感觉都穿得整整齐齐,知道百里濯缨在夸大其辞,心中稍微放心。 第123章二渡丽水1 不过这个家伙把自己塞在床底下,他自己舒舒服服地睡在床上,还发出猪一样的呼噜,也是非常可恶! 秀璎的脑子慢慢清醒,记起了昨夜被李湘流捂住口鼻便失去知觉,醒来后便在这洋溢着喜气的洞房里,不过位置有些古怪,在那张巨大的婚床下… 秀璎用秀气的拳头砸砸脑门儿,一下子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当然不知道,不知道很多事。 她不知道昨夜她被李湘流出卖了,被迷昏了送到了章泽世给她准备的新房。 她不知道章泽世,这个红巾军的后军都督,昨夜已经死了。 还有,韩山童受了重伤,正处在昏迷之中,而李儒思正在施展浑身的本事要把韩山童救活过来。 她也不知道,她的表兄李湘流如今已经取代章泽世,成为了红巾军后军都督,指挥着这一支近万的军队! 百里濯缨不由信马由缰地扯了起来,“那么,师妹,你的内心深处究竟是希望在上面呢还是希望在下面?告诉我,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一个人大步迈了进来,“什么上面下面,乱七八糟的?” 进来的是楚映雪。 百里濯缨喜形于色,“师兄你没死啊,我太喜出望外了,你昨夜跑到哪里去了?” 楚映雪左右扭了扭脖子,“醉了,随便找了个墙角倚着就睡着了,你们两个呢?” 秀璎咳嗽一声,示意百里濯缨不要胡说。 但百里濯缨哪里忍得住?他指着那张巨大的婚床,不无得意地说,“看到没?我和秀璎昨夜睡那里呢!” 秀璎气得翻白眼,但她却不知从哪里反驳。 因为百里濯缨说的没错,他们的确睡在那里,不过一个床上一个床底。 “我们两个呢,原来我在下面,师妹在上面,”百里濯缨审视着楚映雪的神情,见他有些不自然,更加得意,“后来我们换了一下,师妹在下面,我在上面!” 秀璎的柳眉渐渐竖了起来。 “然而,师妹显然不喜欢在下面…刚才还骂我呢,我决定以后还是多依着她……”百里濯缨见好就收,打住了话头,“师妹,你说,你说!” 秀璎咬牙切齿地警告道,“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 楚映雪听了秀璎的话,神情愈发古怪。 “楚师兄……哪……事情其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秀璎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想向楚映雪解释一下,谁知愈发说不清楚。 百里濯缨好像没事的人一样,“我和秀璎师妹是清白的,清白的,清白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师兄你信吗?” 见楚映雪眼神中依然流露出不信的神色,秀璎一时气从心头来,揪住百里濯缨的胳膊,“都是你,都是你!不许再提这事。” 百里濯缨痛得赶紧点头哈腰,“谨遵师妹均令,我会负责的……咦,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我居然已经全部忘记了…” 谈话间,大军前锋已经启程。 李湘流根据韩山童清醒时的指令,带着这支红巾军往南移动。 因为半年前刘福通就已经在颍上做好了起义的准备,只是由于种种原因,白莲教把首义的地点放在韩山童的家乡永年。 永年起义既然已经失败,起义的重点就自然转向颍上。 如果李湘流带领后军一路往南,抵达颍上后和刘福通会合,则红巾军的兵力必将大增,气势也随之上涨,对鼓舞颍上的白莲教信徒和百姓,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所以,韩山童强忍住疼痛,和李儒思确定了行军路线,然后把指令下达给后军都督李湘流。 李湘流果然不负韩山童厚望,指挥这支大军井然有序地往南开进。 但此时的百里濯缨对跟随红巾军南下已经不那么热心了。 他到达永年的时间虽然只有几天,但他已经看到了这支红巾军残酷地内斗,不知道这支军队将来会在战争中崛起,还是在内斗中消亡。 更何况,他对李湘流的为人处事十分不以为然。和章泽世想比,他没有发现李湘流比章泽世好多少。这个人既然获得了韩山童和李儒思的信任,当上了后军都督,自己何必跟在他的鞍前马后? 出来只有短短数日,但一种莫名的厌倦已经产生,这红尘中碾压,都是血淋淋的啊,还不如在望岳峰下打猎、采药过得逍遥自在! 还有一条,就是《定河图》。 他和楚映雪出来,主要是为了《定河图》的安全,现今,《定河图》已经到了慕容霓虹的手中,按说是安全了。 虽然这个女魔头行事大胆诡异,但武功卓越,兼只她来自“天道盟”,自然不会起据为己有的心思。 对这一点,百里濯缨还是深信不疑的。 他虽然看见慕容霓虹就有些战战兢兢,但更多的是害怕女魔头色心大发蹂躏自己,至于别的坏事,他相信慕容霓虹倒不会做。 偶尔,百里濯缨也会自责,“谁让老天给自己这潘安的貌、子建的才呢……” 看着正在收拾启程的大军,百里濯缨却没有动。 “我不想跟着红巾军走了,我想回望岳寺做和尚去,”百里濯缨带着一丝古怪的笑容看着秀璎,“不负如来不负卿。” “呸!你不负如来就行,”秀璎笑骂道,“就怕如来不要你。” 但笑容在秀璎的脸上一闪而过。 百里濯缨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丝淡淡的忧伤… 楚映雪点点头,“我与师弟一起回去,师妹你呢?” 秀璎思索了一下,“我先与你们同行,然后回岳麓。我也不想继续跟着他们走了。” 秀璎不愿跟着红巾军南下,是因为对李湘流已经完全绝望。 昨夜,他居然把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把秀璎送给章泽世。秀璎难以相信,李湘流风流潇洒的外貌下,居然有如此卑鄙的一颗心! 她到永年,主要原因是为了追随李湘流,如今这颗心已经冷了,她还留下做啥? 百里濯缨见秀璎也愿意离开,高兴地一拍手,“好咧!我们三个一起走,师兄负责警戒,师妹负责食宿,我们回家…” 秀璎秀美微皱,“那你负责什么?” 百里濯缨涎着脸说,“我负责欣赏你…呃……安排的好酒好肉!” 秀璎知道他言不由衷,也懒得理他。 旋即李湘流派人来叫他们三个过去。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面面相觑,莫非他们要走的消息,李湘流已经知道了? 不过,光明正大的来,光明正大的走,去去又有何妨! 百里濯缨、楚映雪和秀璎一行人赶往李湘流的住处。 此时,红巾军的前锋已经全部出发,其余人马正陆续启程。 李湘流果然有些才能,近万人马井然有序。 李湘流能够号令红巾军,主要是有韩山童和李儒思的首肯,其次是其铁血手段。 昨夜,他答应放过那些放下武器的章泽世的亲兵,但事后,他把那两百多亲兵全部斩首! 红巾军骑兵中的百夫长,也全部被他以残余谋反的罪名斩首,他重新任命了自己信任的百夫长。 即便是步兵,百夫长也被他更换了一大半。 韩山童伤重,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李儒思竭尽全力要医治韩山童,没有心思去管李湘流,李湘流正好打着韩山童和李儒思的旗号,借机行事,更换亲信控制军队。 至此,他基本控制了后军。 只是,他用铁血手段清洗红巾军内部,也导致红巾军减员近五百人,而且,被他杀掉的那些百夫长,都是有了一些战斗经验的百夫长,而他新委任的,则大多是在邯郸招兵时,进入红巾军的白莲教教头。 从一定程度上说,这次大清洗,消耗了红巾军的战力。 第124章二渡丽水2 对于这次内部的清洗,李湘流非但不觉得不妥,反而有几分得意。 这样做确实会影响红巾军战力,但那又如何? 李湘流首先要的是对这支军队的绝对控制,至于战力,是可以提升的。 他踌躇满志,坐在案前。 他的“虹影”宝剑放在案上,已经拔出少许,即便是少许,依然寒光逼人。 志得意满的李湘流也有不如意的地方,那便是昨夜到章泽世的房间搜查《定河图》一无所获,他几乎把那个房间掘地三尺,但除了珠宝黄金外,却并没有《定河图》。 他找到的只有那卷《闺中秘戏一百零八式》。 章泽世好色,白莲教中知道的人甚多,他收藏了一卷春宫图,实在不是稀奇事。 但李湘流却着急万分,如果在这里找不到《定河图》,大军启程南下之后,只怕永远没有希望找到了。 虽然他已经阅读过《定河图》,但他能记住的也只有部分内容,倒不是李湘流天资不够,而是这《定河图》的内容非常繁杂,天下各地山川河流,道路关卡,除非天赋异禀怎可能记得下来! 没有这卷图,李湘流就只能一边行动一边派出斥候,了解周边地形,不过,即便是快马斥候,能探到的距离能有一百里就不错了,哪里比得上一卷《定河图》? 当百里濯缨等三人进入时,李湘流抬起头来。 他抬头看了三人一眼。 第一次,他的目光经过秀璎的脸庞时,没有一丝地停留。这个女人已经不配走近他了,他觉得。 “《定河图》,找不到了!”李湘流沉声说。 百里濯缨皱眉问道,“《定河图》,李都督你不是交给章泽世了吗?” 百里濯缨把“都督”这两个字咬得很重,似乎在提醒李湘流,他这个“都督”,是《定河图》换来的,怎么就忘了了? 李湘流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并不去和百里濯缨斤斤计较。 “没错!我把《定河图》献给章泽世,是因为我那时觉得他是一个人才,是红巾军的中流砥柱,能好好地利用《定河图》,驱逐胡虏,也不负岳麓先贤的数十年的心血!”他继续说道。 他的目光扫过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脸,“谁知此人无耻之极,居然阴谋背叛明王!昨夜,他已经被我杀了。但我找遍了他的居所,都没有发现《定河图》,我让人把他的那些妻妾拷打了一番,她们居然也毫不知情。” 李湘流没有说章泽世的十二名妻妾,经过严酷拷打,死了七个,余下的五个,天亮时已经被失去耐心的李湘流杀掉了。 百里濯缨和秀璎都知道,李湘流是不可能从章泽世的住处找到《定河图》的,但二人不能说破。 “或许章泽世没有意识到《定河图》的重要,顺手扔掉了?”百里濯缨随口扯道,“只是那样就可惜了前辈们的一番心血了。” 停了停,他看着李湘流,接着说,“不过,李都督文韬武略皆藏于胸,有没有《定河图》,或许并不影响你平定天下、成就霸业!” 李湘流知道百里濯缨的话里带着讥讽,却也不以为意。 四人一同来到永年参加红巾军,到如今,他李湘流一飞冲天成了万军之主,而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依然和来的时候没有分别,他们有些忌妒也是人之常情。 李湘流轻轻笑了笑。 “百里师弟见笑了,李某不过是临危受命,接下这个乱摊子,明王重托,敢不效力?只是,那《定河图》是我们四人带来的,又和我们四人都有干系,所以找你们来商议,此事如何处置是好?” 百里濯缨哈哈大笑,“李公子,这是你自作自受,和我们没有关系!你自己慢慢找吧。我们正要来跟你告别,我和楚师兄要回望岳寺了,师妹要回岳麓,我们三人一起南归。” 他凑近一步,靠近李湘流,“如果《定河图》真的找不到了,我回到望岳寺后,殚精竭虑,帮你再画一幅,保证画面优美,意蕴无穷,够义气不?” 李湘流心中一动,暗想,这厮一点都不操心《定河图》失踪,不会是他捣鬼吧?何况,他现在又那么急匆匆的要离开… 那就更不能让他们走了! 李湘流看着百里濯缨,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不会是你们,把《定河图》藏起来了吧?” 楚映雪大怒,指着李湘流,骂道,“《定河图》自始至终都是你保管,后来又是你把它献给了章泽世,这个时候倒来怀疑我们,是何道理?” 李湘流不怒不躁,依然盯着百里濯缨,似乎那《定河图》就在百里濯缨的怀中似的。 百里濯缨知道李湘流想啥,他看着李湘流,说,“李都督好歹是岳麓山长,红巾军后军都督,不会在没有根据的情况下,要对我们搜身吧?” 秀璎“啊”的叫一声。 秀璎知道《定河图》在百里濯缨身上,那是她亲自交给百里濯缨的,但她却不知道,百里濯缨又把它交给了慕容霓虹。 她不由得担心,万一李湘流真的让百里濯缨脱衣服检查,那岂不是暴露了《定河图》? 秀璎的这一声叫,听在李湘流耳中,便是担心事情败露的意思,他更加坚信《定河图》就在百里濯缨身上,存心要让百里濯缨脱下衣服看看。 李湘流微笑着盯着百里濯缨的脸,仿佛百里濯缨的脸上有一朵鲜花似的,“百里师弟误会了,我不会强行对你们搜身的,不过如果我是你,无须别人强迫,也一定脱衣服自证清白!” “还好我不是你,所以不会主动脱衣服的!”百里濯缨下意识地抱紧双臂,悠然道,“而你李都督又不好强行对我搜身,所以,你也没有办法,那咱们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悔有期,那一日你做这都督做得厌了想要做和尚的话,不妨来望岳寺找我……” 李湘流微微摇头,拍了拍巴掌。 一群人拥了进来,目视着李湘流,“都督有何吩咐?” 李湘流看着百里濯缨道,“《定河图》天下公器,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如果这些人不遵守我的命令,要强行对你搜身,我只怕也不好组狼……” “李公子,李都督,李山长!”百里濯缨恨恨地说,“你这是借题发挥,想看我那人见人迷的、矫健的身体!” 百里濯缨越是显得不情不愿,李湘流越是觉得他心中有鬼,几乎确定《定河图》就在他的身上。 百里濯缨咬咬牙,“要我脱光给你看也行,不过咱俩赌一把,如果《定河图》在我身上,我把它交给你,还叫你三声亲爷爷,但是如果没有呢,你叫我三声亲爷爷,再放我们三人离开,如何?” 李湘流的脸上沉了下去。 秀璎的眉头微微皱着,眼光不停地瞟向百里濯缨,那眼光分明充满了担心。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相识才几天呀,你就完全站到了这个无赖的那边! 还有百里濯缨这个无赖,明显是在吓唬我!他以为我害怕了就会作罢,错过这一次,他把《定河图》藏起来了,我倒真的再也找不到了! 李湘流暗自合计,脸上的笑容有慢慢浮现出来。 “我和你赌!”李湘流看着百里濯缨,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劝你莫耍花样!” 百里濯缨的脸色变了变。 秀璎终于说话了,她有些结巴地说,“你们好歹都师承岳麓书院,当众脱衣,也太有辱斯文吧?” 李湘流的笑容收起,“咱们看看,这一次谁会赢?” 第125章二渡丽水3 秀璎心地单纯,不知《定河图》早就不在百里濯缨身上了,此时的担心已经全部显现在脸上。 李湘流和秀璎一起长大,对秀璎非常了解,知道她不善作伪,他只是看了秀璎的脸色一眼,便几乎可以肯定,《定河图》就在百里濯缨的身上。 他悠然地看着百里濯缨,“师妹放心,这只是我们师兄弟之间的一个游戏,外人又不知道,无伤大雅!” 继而,他转向百里濯缨,“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百里师弟,请了!” 百里濯缨似乎万般无奈,开始慢慢地脱上衣。 秀璎赶紧转过身去。 “过分!”她低声骂道。 “师妹,你如果想看就看吧,”百里濯缨一边脱一边说,“我知道你很纠结,一方面想看看我着健硕的身体,另一方面有感到害羞……其实呢,人生无须犹豫,看看又有何妨?” 李湘流完全不听百里濯缨鬼扯,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脱衣服,仿佛《定河图》会随时跌落出来。 百里濯缨一件一件地脱,转眼间便脱得只剩个内裤了,衣服全部随手扔在地上,哪有什么《定河图》? 他停住手,望着李湘流,意思是老子身上没有吧? 李湘流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但他依然死死地盯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内裤,心说妈的不会这么无耻吧?《定河图》是岳麓前辈的心血,我会藏到内裤里面? 不过他说出来却是,“不是我不愿继续脱,我怕你看了自卑…” 说罢把内裤褪到裤脚,还在李湘流面前转了个圈。 果然一无所有。 “李都督,看清楚了没有?”百里濯缨问道,“看清楚了我可要穿衣服了…我这美臀,不能老是让你欣赏对不对?” 李湘流失望了,心说又上了这个无赖的当。 他当下摇摇头,“百里师弟,你太…顽皮了,我不过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何必把自己脱得精光…” 秀璎本来把背对着大家,心中也是提心吊胆,担心《定河图》露了出来,没想到这么快居然完了,而且,听李湘流和百里濯缨的对话,似乎也没有发现《定河图》,心中稍安。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好啦,我穿好了……” 秀璎闻言,转过身来,可是百里濯缨哪里穿好?他的大裤头刚刚套上一半,还有半边屁股露在外面,正好被秀璎看了个正着。 “啊——” 秀璎失声尖叫。 “啊——” 百里濯缨紧跟着叫,他扯着嗓子,叫得像牛吼。 “秀璎师妹你不厚道哇,你偷看我屁股……这男人被男人看了无所谓,但是不能被女人看哪……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哪……” 他一边把衣服往身上套,一边啰嗦,“我不活了,谁有白绫借我用一下,用完就还……让我悬梁自尽好了!” 话刚说完,李湘流从身边扯出一段白绫,递给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的鬼叫戛然而止。 “百里师弟既然需要,我一定是要尽力协助的!”李湘流嘴角微微带笑,“这是上好的白绫,也不至于辱没师弟的武功人品!” 百里濯缨看看李湘流,叹道,“李都督为了区区,准备得何其周到!” “哪里哪里,应该应该!” 二人都是话中有话,暗藏机锋。 百里濯缨迅速把衣服穿好,指着李湘流,“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都督,请了!” 李湘流的脸色极其难看,但他自己和百里濯缨打的赌,赌输了,想不认吧也不好,认吧,也不能叫百里濯缨亲爷爷呀! 他心中既有恼怒,也有后悔。 秀璎松了口气,她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想来是百里濯缨事先把《定河图》藏起来了。 她慢慢转过头来,见百里濯缨这次真的穿好了,松了口气。 李湘流断然不可能给百里濯缨下跪叫他爷爷,而且此时实在不应多事,她出面解围,道,“我就说你们怎么能玩这么庸俗的游戏,衣服不许再脱,亲爷爷什么的,也不许叫!” 李湘流赶紧接过话头,“就听秀璎的!这个是我的错…不该玩这中低俗的游戏!到此为止,到此为止!” 百里濯缨靠近一步,似笑非笑地盯着李湘流。 “李公子我告诉你,没准儿《定河图》在楚师兄身上,要不让楚师兄脱给大家看呀…秀璎师妹显然不能在这里脱,不如找个密室,我老人家辛苦一趟,去好好检查一番,正好把她看我屁股的事抵消了……” 话未说完,百里濯缨的屁股上已经挨了秀璎一脚,只好住口。 李湘流心念转了几转,百里濯缨的话未必没有道理,只是此人的话实在是虚实难料,如果搜楚映雪和秀璎的身,依然一无所获的话,恐怕就不那么好平息了。 想到这里,李湘流慢悠悠地说,“楚师兄是厚道人,师妹也不会做那种狗苟蝇营的事,这我信得过!” 百里濯缨心中大怒,那不是说老子狗苟蝇营,老子不厚道? 但他急于脱身,懒得和李湘流打嘴仗,只是冷哼了一声,“师兄,秀璎师妹,我们走,反正留下来李都督也不会兑现诺言叫我三声亲爷爷!” 李湘流还想说什么,见楚映雪的手抓到了刀柄之上,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楚映雪和百里濯缨在一起,李湘流即便有“虹影”宝剑,也未必有必胜的把握。 现在,还不是彻底翻脸的时候,再说,《定河图》也可能真的不在他们身上。 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转身离开。 秀璎在最后,她低声对李湘流说,“表哥,保重!” 然后,她跟了出去。 三人出了门,跳上马背,往西而去。 三人往西走了大概二十来里路,看见路的左侧一射之地有一座塌了半边的道观,想必便是慕容霓虹说过的那个道观。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在前,秀璎在后,往道观靠近。 女魔头说有个人在这里等着百里濯缨,百里濯缨却猜不出是谁。不论是谁,只要不是慕容霓虹自己就好。 来到门口,百里濯缨推门,居然推不动。 他和楚映雪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一起用劲,只听“轰”的一声,大门向内倒塌了下去。 秀璎在门口观察,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进入屋里。 屋里散发着尘埃的气息,想必是年久失修,罕有人迹。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背靠着背,扫视着屋里的角角落落。 这时,一个声音低声叫道,“百里大哥吗?我在这儿!” 声音是从梁上传来的。 那声音,居然是小雅的声音! 百里濯缨仰头,喊道,“是小雅吗?下来!” “我下不来…”小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百里濯缨心说这都是什么人哪!莫小雅和莫小稚是姐妹,姐姐剑法强悍,常人三五个也近不了身,妹妹却连从梁上下来都成问题。 “没有金刚钻,不揽石器活,连梁都下不来,你做哪门子但梁上君子啊?”百里濯缨仰头说,“跳下来,我接住你!” 小雅犹犹豫豫不肯。 百里濯缨不耐烦地问道,“又怎么啦?” 小雅哼哼哈哈了半天,才小声说,“那我…岂不是被你抱了?” 百里濯缨差点吐血,他挥挥手说,“抱歉,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就后会有期了,你这梁上慢慢玩儿啊!师兄我们走!” 说着,转身要往外走。 这时,只听梁上风起,伴随着一声尖叫,小雅跳了下来。 楚映雪正要张臂去接,被百里濯缨一把推开。 “师兄,这么累的活儿怎么能让你老人家亲自上呢!” 话音未落,小雅一头栽进百里濯缨的怀里。 第126章二渡丽水4 百里濯缨把小雅放到地上,掐住她的脸仔细揉了揉,又抬起她的胳膊看了看,“还好,没有残废,否则我的一文钱就打水漂了…” 三人走到屋外,百里濯缨把小雅的手交到秀璎手中,“师妹,你的侍女回来了,咦,我还没问你怎么上梁上去的呢?” 小雅恢复了正常,说话还算简洁,把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 原来,那天也里,被蒙古骑兵冲散了以后,小雅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凭自己是没法和鞑子对抗的,便选择了隐蔽。 毕竟跟着姐姐走过了许多地方,多少有些经验,她先是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移到一个土堆边,不断地把土往自己身上堆,最后她和那个土堆便合为一体了,只有她的鼻子,露在一小丛草丛里面。 这样,她居然躲过了一拨又一拨的鞑子。 等到她确信周围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她才从土堆中爬出来。 她这时才发现,姐姐没了,百里濯缨也不见了,四周只有尸体,敌人的尸体,红巾军的尸体,还有战马的尸体。 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希望能遇到一个熟人。 但一旦听到马蹄声,她还得藏起来,因为不知来的是敌是友。 就这样,她在盲目地寻找中度过了几个日夜。 几个日夜的坚持,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也让她感到筋疲力尽。 昨夜,她终于失望了,觉得再也找不到姐姐了,找不到认识的人了。 她甚至觉得,他们也许都死了。 于是她不再往前走,而是坐在树林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事也凑巧,她遇到了从那里经过的慕容霓虹。 慕容霓虹见她哭得可怜,便停下来,问清了缘由,知道小雅要找的人里面居然有百里濯缨,便把她带过丽水,安置到那个道观的大梁上,然后告诉百里濯缨到道观来找她。 百里濯缨长长地舒了口气,还好,劫难之后,大家都活着。 “我姐姐呢?”小雅问。 百里濯缨答道,“她受了点伤,但不太重,此时估计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对了,你家这…蓬莱?貌似有仙气的地方啊!” 小雅羞涩地笑笑,“是个海岛啦…” 便在此时,数十骑风驰电掣地掠过。 看服饰是红巾军的骑兵,不知他们不往南走,却往西来干什么? 百里濯缨来不及细想,冲过去的骑兵已经回头,后边的骑兵也已经赶上来,两股人马正好合拢,把百里濯缨、楚映雪、秀璎和小雅团团围住。 随着“呼啦啦”的一阵响,他们手中的弓箭都已经张开,寒光闪闪的箭簇对准了被围住的百里濯缨等四人! 百里濯缨粗略地看了看,包围他们的红巾军骑兵只怕不下百人。 他扯着嗓子大喊,“红巾军兄弟们,你们干啥呢?可别误伤好人哩,前天我们还曾经并肩和鞑子作战呢!” 为首的那人是个百夫长,叫刘二愣子,原来是个十夫长,二十岁左右,个子不大,光着头,小眼睛,在跟着李湘流佯动扰敌的时候,对李湘流言听计从,在原来的百夫长们都被处决的情况下,一跃成为了百夫长。 “那你叫什么?”刘百户在马上问道。 百里濯缨一看有戏,想必真是误会了,他大声答道,“我就是百里濯缨,和你们的李湘流李都督有很深的交情哦——” “那这一位就是楚映雪了,只是不知哪一位是司马秀璎姑娘?”刘百户新晋百户,自我感觉良好,摆出的架子也很大。 百里濯缨赶紧指着秀璎,“这位,这位就是司马秀璎姑娘,如假包换!她是李都督的表妹,亲人呐!你们把弓箭收起来,大家有空好好聊聊人生和理想…还有你们这个年纪的迷茫!” “那倒不必!”刘百户摇摇头,“都督大人说你们武艺高强,要卑职小心谨慎地请你们回去共谋大业!” 百里濯缨脱口骂道,“我谋他大爷!” 刘百户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百里濯缨说什么。 原来,李湘流虽然忌惮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联手,放他们离开,但终究觉得不甘心,或许《定河图》在楚映雪活着秀璎身上呢? 他们三人一去,他哪里还有机会拿到《定河图》? 于是,他叫刘二楞子带着一个百人队火速追拿百里濯缨等人。 他担心刘二楞子中了百里濯缨的圈套,临行前专门给刘二楞子交待,不要相信百里濯缨他们说的任何话,而且,如果遭遇抵抗,全部乱箭射死,把尸体带回来! 刘百户是个忠实执行李湘流命令的好下属,百里濯缨的话果然对刘二楞子毫不起作用。 百里濯缨忽然住口不语。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红巾军骑兵的身后,一队骑兵正快速从土丘的后面升起,刚开始露出黑色的头盔,继而是黑色的战甲! 百里濯缨打了个寒战,这是鞑子的骑兵啊,有滔滔丽水阻挡,他们一夜之间居然也渡河过来了? 要知道,李湘流焚毁了他能找到的所有的船只,鞑子如何能渡过这滔滔丽水? 章泽世当时可是估计鞑子的追兵两天也过不来啊!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冒出来的鞑子骑兵,粗模估计了一下,大约有五十多人,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来的鞑子骑兵不多。 但这些鞑子显然也绝对不是小股的斥候,因为斥候的人数如果太多反而会引起敌人的注意,一般不会这么多。 百里濯缨估计这是骑兵的前锋。 他们来了,大队的鞑子骑兵也快来了! “你们赶紧防范身后!鞑子来了!”百里濯缨举手,急促地喊道,“他们可是不会管你是请客的,还是被请的!” 刘百户继续忠实履行李湘流命令,把百里濯缨的话当成他耍花招了,他举刀指着百里濯缨,“我劝你们不要心存侥幸,我们李都督说了,不要轻信他们的话,尤其是那个叫百里濯缨的人!” 楚映雪挺了挺身子,严肃地说,“我的人品比较好,那我来告诉你,你的身后真的有敌人来了!” 那个百夫长依然不为所动,“我们李都督还说了,也不要相信楚映雪,近墨者黑…近猪者吃,不过近猪者吃是什么意思,近猪的可以吃猪肉吗?本百户是近牛者吃!” 黑色的骑兵越来越近,他们已经开始准备冲锋了。 谁都知道,骑兵一旦冲锋,带着巨大的冲力,是难以抵挡的。 秀璎和小雅一起惊叫,“敌人真来了!” “女人的话,何时能当真?”那百夫长仰头哈哈大笑,“李都督说了,女人心,善变呐,也信不得!” 笑到一半,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他听到了马蹄声,赶紧扭头看时,鞑子的骑兵已经风一般卷了过来,距离他的队伍不足百步。 他已是傻了。 那是一支约五十人的骑兵小队,但战甲在阳光下发着黝黑的金属光芒,战刀雪亮,行动整齐。只看一眼便知,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小队,战力不容小觑。 李都督不是说千万不能相信那个叫百里濯缨的人说的任何话吗? 李都督还说,楚映雪偶尔也会骗人,最好也不要听他的。 至于秀璎,女人心,善变哪,也是信不得的… 怎么他们说鞑子来了,鞑子便真的来了? 刘二楞子百夫长此时感觉头有斗大,暗叹这官儿也不是自已以往想象的那么好当。 “迎敌!迎敌!”好歹还知道要迎敌,刘二楞子举刀高喊。 他知道此时没有时间埋怨,百来号兄弟还在等他的命令呢,于是扯着嗓子喊道。 第127章二渡丽水5 那些红巾军骑兵此时也发现了鞑子逼近,纷纷把对准百里濯缨等人的箭簇抬起,指向正在靠近的鞑子骑兵。 百里濯缨使劲晃了晃脑袋,乘着周围的人混乱调整阵型的时候,和楚映雪等人伏着身子往侧后退去。 鞑子骑兵转瞬便到,红巾军放出第一波箭雨,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响,大多数箭矢都被鞑子的战甲挡住了,仅有两匹马中箭,把马背上的骑兵摔倒在地。 但敌人攻击队形不受任何影响,依然冒着箭雨席卷而来。 红巾军放出第二波箭雨。 这次距离比较近,有三匹马受伤摔倒。 但敌人已经近在眼前了,雪亮的战刀劈了下来,刘二楞子举刀迎战,但哪里挡得住敌人的巨大攻势,只一招便被砍下马来! 一个照面过后,鞑子骑兵冲出了一百多步,红巾军这边留下了十多具尸体。 刘二楞子正好跌落在百里濯缨的身边,百里濯缨顺手把他抱起来,“喂喂,伙计!让你的兄弟反击,反击!阻挡鞑子冲锋,不能等死!” “李都督说,百里濯缨的话都是放屁,完全不能听…”刘二楞子口中流血,挣扎着说完,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这个百夫长的只不过当了一天,便结束了,可见当官真的是个风险活儿…… 百里濯缨跃起,大声喝道,“刘百户有令,命我代理百户之职,不想死的,都听我的!” 话未说完,敌人的第二次冲锋又到了。 刀光扬起,血光飞溅,惨叫连连。 又有十多名红巾军被砍翻马下。 这一小股鞑子骑兵对付一个红巾军百人队,却占尽了上风,他们用的是反复冲锋之法。 蒙古骑兵打仗,如果遇到步兵或者人数比自己多的军队,常用这种战法,先加速冲来,以巨大的冲力冲散敌人的阵形,干掉一部分敌人,再走远,再回头冲锋,再干掉一部分敌人。 这种战法,有一个好处,就是几轮冲锋后,敌人一般会丧失斗志,变成溃兵,任人宰割。 鞑子们两次冲锋如入无人之境,杀得兴起,一起尖声怪叫。 趁着敌人下一波冲锋还没有形成,百里濯缨对楚映雪大喊,“师兄,你带着那边的人,下马,把马匹放到前方,阻挡敌人冲锋!” 楚映雪答应一声,去了。 “下马!”楚映雪对着身边的人喝道,“把马赶到前方去!” 那人是个十夫长,正在犹豫要不要听楚映雪的。 时间紧迫,楚映雪哪里容得下他犹豫! 只听“沧啷”一声,楚映雪的长刀出鞘,在阳光下掠过一道光弧,那个十夫长从马上栽了下来。 这便是犹豫的代价。 “非常时刻,用非常办法,还有谁不听号令?”楚映雪目光灼灼看着眼前的一众人等。 哪个敢不听? 大家纷纷下马,把马放到了阵前。要知道,战马对骑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非到了万不得已,是不会放弃战马的。 更何况,红巾军战马稀缺,红巾军骑兵更加珍惜战马。 此时,已经到了生死边缘,加之百里濯缨的指挥合情合理,楚映雪提刀威慑作用巨大,否则,那些红巾军骑兵哪里愿意把战马放到前方阻挡鞑子的冲锋? 这边,百里濯缨继续大喊,“拿枪的人,也下马,跟着我,待会与我一起把长枪投出去,杀了领头的鞑子!” 那些红巾军群龙无首,此时见百里濯缨指挥得当,已经有四五十人下马,没了战马,反正逃不远,迟早得死在鞑子的刀下,倒不如试试这个少年的办法管用不管用,便也听了他的号令。 很快,四五十匹战马被放到了阵前,变成阻碍敌人进攻的障碍。 红巾军将士则退到了战马的后面。 五十多个手持长枪的红巾军士兵,跟在百里濯缨身后。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五十多杆长枪投出去,如果有一成命中,鞑子的头领不死也伤,这一场危机便算是解除了。 这些红巾军将士毕竟已经经历过作战,并不慌乱,静静地等待敌人的下一次冲锋。 鞑子的第三波冲锋开始了! 夹杂着兴奋的尖叫,他们越来越近。 百里濯缨的目光死死盯着冲在最前方的那个人,他的战甲和头盔和其他人一样,但头盔顶上有着一条红缨。 他便是这支小队的头领。 百里濯缨的身子微微后仰,右手中的长枪缓缓上抬。 “不要急!全部瞄准那个头上有红缨的,吃出吃奶的力气,把他射下马来!把我的话传下去,投完长枪后,如果那个人没有死,你们也不用抵抗了,就伸着脖子,等人来砍头好了!” 看到前方散乱的战马,正在四处乱走,这支蒙古骑兵们忍不住想笑,连马都不要了,这是对方已经溃散的信号! 战斗的结局已经没有悬念。 他们尖叫着冲了过来,绕过那些无主的战马。 但如此一来,他们的速度就慢下来了!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百里濯缨猛地跃起,大喝一声,“投!” 他奋力把手中长枪掷了出去。 头盔上有红缨的那人正往前冲,忽见一条长枪射来,冷笑一声,手中战刀挥出,斩在那长枪上,长枪一下失了方向,胡乱往旁边飞了出去。 但他还来不及松口气,便看见无数的长枪向自己飞来。 他低声咒骂了一声,把身子伏在马背上,几杆长枪贴着他的背部飞了过去。 便在此时,胯下战马悲嘶一声,摔倒下去,原来是一杆长枪从战马腹部和胯部战甲的接头出扎入了。 也算他临危不乱,从马背上就势滚落出去,顺手用长刀拔开两支飞来的长枪。 他放眼一看,还好,十步之内没有敌人,只有无主的战马在东奔西走。 他心中冷笑一声,往右边的一匹战马跑去。 跑到战马边,他一把抓住马缰绳,翻身就要上马,忽然脖子上一沉,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一个人从那匹马的另一侧转了过来,正是楚映雪。 “让你的人马滚蛋,否则,我便杀了你!”楚映雪冷冷地说。 那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要杀便杀,朝廷的大军岂是你们这些乱匪能够要挟的!” 说罢,他居然不惧脖子上冰冷的刀锋,手中刀往楚映雪削去。 他固然彪悍,但这个距离内,岂是楚映雪的对手? 楚映雪只一脚便踢飞了他的刀。 那一众鞑子骑兵见头领落到了敌人手中,投鼠忌器,果然不敢妄动,刚才还猖狂地尖叫,现在变得不知所措。 “拼了!”那鞑子首领忽然用蒙古语高喊。 楚映雪不再犹豫,手起刀落把他的头颅砍了下来,一蓬鲜血立马喷了出来,无头的尸体伫立了一会儿,方才倒了下去。 杀了鞑子头领,楚映雪一闪身跃上一匹战马,远远地避到侧面。 其时,蒙古军中有惯例,但凡领军者战死,部属必须抢回尸首,否则回去后按临阵脱逃处置,全部斩首。 是以,楚映雪杀了这个鞑子头领,便知道其部属必然拼死来抢尸首,他不愿正面对敌,便避开到一边,任由那些人来抢尸体。 果然,那些鞑子骑兵一起冲了过来,拾起那人的尸首。 但他们再无战意,打马狂奔而去。 红巾军们重新收拢战马,整理队列,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把刘二楞子扶到马上,再骑在后面。 刘二楞子此时居然醒过来了,只是胸口的血不断往外涌,也不知他能不能熬到大营? “李都督说,那三个人…必须带回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刘百户是个好下属,自己快要死了,要记着李都督的话。 第128章二渡丽水6 身材高瘦的中年人瞥了一眼百里濯缨他们,见四人正跨上马准备离开,他微微摇头。 这几个人,不是他想留便能留得下的。 更何况,刚才如果不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这些红巾军此时只怕都已经伏在了冰冷的土地上了。 人要知道好歹,此时再为难百里濯缨他们四人,岂不是好歹不知? 还是回去再说吧。 残余的红巾军将士,大约有五六十十人,缓缓启程,往来时的路赶去。 百里濯缨心情大好,哼着小曲,打马往前跑去。 楚映雪、秀璎、小雅,也打马跟在他身后,往那座土丘之上跑去。 百里濯缨的声音远远传来,听得秀璎微微叹气。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君不知兮山有木, 山有木兮木有枝……” 他扯着嗓子嚎,反复就是这四句。 秀璎知道这是被百里濯缨篡改了的《越人歌》。 《越人歌》诗歌原文是“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知),心悦君兮君不知。” 相传春秋时代,楚王母弟鄂君子皙在河中游玩,钟鼓齐鸣。摇船者是位越人,趁乐声刚停,便抱双桨用越语唱了一支歌。 鄂君子皙听不懂,叫人翻译成楚语,就是上面的歌谣。 歌中唱出了越人对子皙的那种深沉真挚的爱恋之情,声义双关,委婉动听,是以广为流传。 但百里濯缨唱了前两句,却自行改编了两句加在后面,形成了回文,反复嚎唱,他的嗓子并不咋的,加上随意唱来,实在难以恭维。 秀璎依然听出了他的意思,被百里濯缨改编的这“歪歌”中的“君”,不就是她司马秀璎么? 若是细听,便会发觉,百里濯缨貌似随意的嚎叫,到后来居然透着一种无奈,一种淡淡的忧伤隐藏在粗豪的吼叫之中…… 秀璎暗自心想,这个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人,内心深处也有这样的愁绪么? 嚎叫之中,百里濯缨已经打马跃上了土丘顶上,举目往远处看去。 这一看不打紧,一看之后,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北边不远便是丽水,此时天气晴好,能看到很远。 他们能清晰地看到,丽水之上已经搭好了一座浮桥,鞑子骑兵正在渡河! 从两岸聚集的人数来估计,大概有四五千人已经渡河完毕,还有四五千人正在陆续渡河。 红巾军昨夜忙于内斗,韩山童受伤又牵扯了李儒思的精力,红巾军只是派出斥候在小范围内探查敌情,却不知道鞑子已经在丽水上游二十里的地方搭起了浮桥。 如果红巾军不知道敌人已经来到,被打个措手不及,只怕会全军覆没! “我们回去!”百里濯缨转头看着楚映雪,“鞑子来了,红巾军一万多人,如果不早作准备,会全军覆没的!” 楚映雪点点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李湘流不过取得小胜,便得意忘形,红巾军危险得很!” 说罢,他忽然想起李湘流是秀璎的表哥,讪讪地打住话头,“师妹,我说你表哥,你不会生气吧?” 百里濯缨一笑,望着楚映雪说,“你说李湘流他不会生气,但你如果说我的坏话,师妹会生气的,对不对,师妹?” 说罢,他也不等秀璎回答,打马前行,往红巾军远去的方向追去。 日上两杆。 李湘流一边打马前行,一边仰头看看太阳,皱眉道,“刘二楞子怎么还不回来?不会着了百里濯缨的道儿吧?” 便在这时,亲兵来报,刘百户回来了。 李湘流大喜,打马往后赶去。 刘二楞子是回来了,只是是剩下一口气。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的残兵。 李湘流大声问道,“怎么搞成这样了,人呢?他们三个人呢?” 刘二楞子断断续续地说,“回都督…我们遇到鞑子骑兵了…” “鞑子!多少人?这么快就渡河了?”李湘流皱眉,“百里濯缨呢?楚映雪呢?” “百里濯缨说…鞑子来了,我牢记…都督的交待,没信!”刘二楞子的嘴角咧了咧,露出一个笑容,“然后鞑子,真来了!” 刘二楞子说完,头一歪,断了气。 扶着刘二楞子的瘦高个只好接着补充,讲了遇到鞑子袭击的事,以及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危急之时出手解救了这个红巾军骑兵百人队。 李湘流以手抚额,“不过是鞑子的斥候而已,刘二楞子啊刘二楞子,你真是个二愣子!一支百人队的骑兵,挡不住一小股斥候!还放走了百里濯缨!” “然而,百里濯缨并没有被放走!”一个声音忽然说道。 李湘流猛地抬头,眼前冒出一个脑袋,脸上是一脸的坏笑,一对黑眼珠滴溜溜地转动,赫然便是百里濯缨。 李湘流一时摸不准百里濯缨回来干啥。 他指着百里濯缨,“呃…百里师弟啊,久违久违!不过你怎么回来了?” 百里上前一步,楚映雪和秀璎跟在他的身后,还有缩头缩脑的小雅。 “呐,我回来当然不是因为和你依依惜别,虽然你派出一个百人队去送我……丽水滔滔深千尺,不及湘流送我情……我来告诉你,鞑子的骑兵已经从此邯郸往西大概二十余里的地方度过丽水,正杀奔而来!” 百里濯缨冷哼了一声,沉声说道。 “红巾军乃是反元火种,非一家一人所独有,你必须设法让这个火种延续下去,不能让它熄灭在你的手中!” 李湘流心中一凝,他相信百里濯缨没有说谎。 虽然这个家伙说谎成性,但遇到这种大事,他都很正经。 更何况,刘二楞子没有拿住他,他和楚映雪、秀璎其实已经跳出了李湘流的控制范围,但他们依然返回,那只有一种可能,有大事发生。 这个大事,也只能是红巾军遇到危险。 李湘流心中清楚,若是鞑子真的渡过了丽水,现今重中之重乃是全力御敌,而不是和百里濯缨争一日之长短。 《定河图》可以慢慢再找,只要是百里濯缨他们不离开军营,便有机会。而抵御鞑子,却是迫在眉睫,若得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相助,无疑是大有裨益的。 想到这里,李湘流双手抱拳在胸。 “李某不才,但受命于为难之即,今鞑子追来,自当舍生忘死以报明王知遇之恩。只是李某才疏德浅,万望楚师兄和百里师弟,还有秀璎,不计前嫌,助我一臂之力!” 百里濯缨用手捂住腮帮子。 李湘流关切地问道,“百里师弟,怎么啦?” 百里濯缨哼哼唧唧地说,“莫掉书袋,牙酸!” “呵呵,楚师兄和百里师弟都是豪爽的江湖中人,是我的不是了!”李湘流道,“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二位再想想有何办法。” 见百里濯缨又捂住腮帮子,李湘流讪讪地住口,心道若不是红巾军起事当夜见到你们二人有两招,我堂堂后军都督,会和你这无赖费什么口舌。 楚映雪面无表情地问百里濯缨,“师弟,你说说怎么办?” 百里濯缨见楚映雪问,这才把手放下了。 “打不赢。” “那就走!”楚映雪斩钉截铁地说。 百里濯缨依然摇头,“红巾军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行动没有鞑子迅速,走,也走不了!” 李湘流的脸色变了变,他知道百里濯缨说的是实情。 第129章二渡丽水7 第129章二渡丽水7 见楚映雪一脸的迟疑,百里濯缨忽然悠然道,“楚师兄,你我山野之人,这打仗关你我鸟事!” “师兄你的功夫再高,也不能提着把刀去和成千上万的鞑子打吧?咱们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李大都督,已是仁尽义至,然后撒丫子跑人…管他谁胜谁败、谁王谁寇?” 见李湘流一脸的愕然,百里濯缨感到很快意,“再说了,李师兄、李都督乃天纵奇才,胸中自有百万兵,对敌也不过是眨眨眼之间的事啊!” 秀璎见李湘流为难,心中不忍,心说,莫说眨眨眼便能退兵,李湘流就算把眼睛眨瞎,鞑子该来还得来! 她伸手拉了拉百里濯缨的衣角。 百里濯缨佯装不觉,仰头看天,轻轻哼起了小曲,依然是那首“山有木兮木有枝”,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 李湘流愤然道,“李某自幼便以驱除鞑虏为己任,方今红巾军艰难之时,天下兴亡,系于一身,李某定和鞑子死战到底!要跑你们跑。我就不信我红巾军兵力过万,会引颈就戮?” 百里濯缨点点头,对李湘流道,“李都督有此决心,不论是真是假,我百里濯缨都略表佩服,打不赢,走不掉,但死,也大可不必!” 李湘流一听有戏,赶紧凑近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收起那幅玩世不恭的表七,一字一顿地说出十六个字。 “出其不意,抢占浮桥,北渡丽水,焚毁浮桥!” 阿古拉这些日子也是非常恼怒。 他为了帮助安达哈丹巴特尔,率领大军追杀红巾军。 在他眼中,这本来是一举三得的美差,既能卖哈丹巴特尔一个人情,又能增加战功,还能顺道掠夺财富。 但是,事与愿违,除了首次偷袭得手外,追击时屡次受挫,到头来还被滔滔丽水挡住了追击的道路。 他心生退意,想要收兵回去。 毕竟,这两日和红巾军的交战,还是收获颇丰,斩获了数千首级,也乘机劫掠了不少物资,见好就收当是明智选择。 但哈丹巴特尔却不愿意,是啊,对阿古拉来说收获颇丰,对哈丹巴特尔来说,却是毫无建树,红巾军首领除了斩获了“韩山童”的首级,刘福通、章泽世等要犯都逃了。 即便是被他们杀掉的那个韩山童,也不知真假,据斥候传回的消息,在邯郸城,韩山童登坛说法,大批信徒踊跃加入红巾军。 或许,红巾军早就为韩山童准备了替身,被杀的只不过是韩山童的替身而已! 以这样的战绩,能平息哈麻的怒火么? 回到朝廷,他哈丹巴特尔还有命么? 哈丹巴特尔自己都不敢想象。 为今之计,继续追杀红巾军残匪,扩大战果,最好是把韩山童、刘福通和章泽世一起拿住解往大都,方能换取哈麻的高抬贵手啊! 哈丹巴特尔放下架子,软磨硬泡,苦苦哀求阿古拉进兵。 阿古拉无奈,只好下令连夜拆除民房,用拆下的木材搭建浮桥。 哈丹巴特尔亲自督办搭桥事,他命令士卒征用工匠,还把附近村镇的百姓从家里驱逐出来,再用刀枪逼迫这些百姓拆除房子的木料,运送到丽水之畔,用于搭建浮桥。 稍有怠慢或者口吐怨言者,立即被斩首。 在拆毁民房一千余户后,浮桥终于搭起来了,耗时仅仅一日一夜。 为了防止这些居无定所的百姓反抗,在浮桥搭成之后,哈丹巴特尔命令将运送木料的百姓和搭浮桥的工匠全部就地斩首,尸体被推进丽水,首级被收集起来当作红巾军乱匪的首级庆功领赏。 哈丹巴特尔心中有一丝得意,浮桥一成,阿古拉便没有退兵的借口,而这三千多个百姓首级充当战功,也是不错的,真是一举两得。 阿古拉见浮桥建成,于是指挥大军渡河追击红巾军。 然而,万万想不到的是,红巾军忽然分成了数股,往各个方向逃窜。 按说,遇到强敌,只能集中兵力对付敌人,万万不能分兵,否则,本来战力就不及别人,在分成数股,敌人岂不是正好各个击破? 红巾军此时分兵,和兵法完全不符! “这些红巾乱匪真是一群泥腿子,哪里懂什么兵法!”阿古拉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有个稍微像点样的人去指挥那些乱匪,把他们聚到一起,我一次便解决了!” “他们如今变成了一盘散沙,我杀起来,也费劲呐……” 阿古拉无奈,只好自己的人马也分成三队,在广袤的原野上搜寻红巾军与之决战。 哈丹巴特尔和阿古拉并辔而行。 不断有斥候来报,发现红匪,然而人数不多,已经击溃。 哈丹巴特尔哈哈大笑,用马鞭指着前方对阿古拉说,“安达,这股红巾军已经被击溃了,他们四散奔逃,毫无章法呀!今日彻底扫清红巾乱匪,明天我们便启程回大都去!” 阿古拉皱眉道,“可是,这一群散兵游勇,到处都是,要收拾也得收拾两天啊!” 哈丹巴特尔赔笑到,“都依仗安达神威,红匪闻之胆寒呀!希望能抓获韩山童、刘福通和章泽世这些逆贼要犯,押赴大都,请哈麻大人亲知发落,方显朝廷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今后看谁敢从逆?” 阿古拉的笑容忽然收敛了。 他忽然想起,在丽水北岸的那一战中,那些红匪固然不敌他的骑兵,但却也不至于像这般杂乱! 他多次领兵打仗,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隐隐觉得这只怕藏着些古怪。 但哈丹巴特尔却铁了心要追杀韩山童等人,阿古拉不好拒绝而已。其实,要把这些人一个个捉拿归案,哪有那么容易? 他暗下决心,最迟明日一早,无论哈丹巴特尔怎么说,一定北归。 他对自己的安排或许没错,但他对敌人的算计错了。 当夜二更,蒙古骑兵正在营地休息。 守护浮桥南头的百夫长赤那正在睡觉,忽然听到岸边喧嚣声传来。 他一跃而起,冲出帐篷,“来的什么人?” 值守的十夫长赶紧回答,“大人,你看他们打着火把,从火光可以看见,他们穿的是黑色的战甲,那是我们自己的人回来了。” 赤那把手搭在额上观看了一会儿,果不其然。 来的人不多,应该不足百人。 “乌索!乌索!”远远地,那些人在冲浮桥这边大声嚷嚷。 “乌索”是蒙语,水的意思。估计这些人连日征战,水囊中的水喝光了,渴坏了,让守卫浮桥的那些人准备水他们喝。 赤那松了口气,真是自己人回来了。 那伙人越来越近,还是吵吵嚷嚷的,是不是大声笑骂几句,远远传来几个蒙古词。 赤那终于彻底放松了。 “叫人起来,给他们准备水!”赤那对值守的士兵说,“有事叫我,没事让我睡会儿,困死了!” 说罢,赤那打着呵欠回帐篷去了。 也许是心里轻松,赤那对那些喧嚣声充耳不闻,很快便睡着了。 不多久,喧嚣声消失了,赤那反而惊醒。 他刚刚睁开眼,便发现一双眼睛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那眼中尽是嘲讽。 赤那知道坏了,伸手便去抓放在枕下的刀,但脖子下面一片冰凉,一把剑顶在自己的脖子上。 赤那咽了一口口水,看着眼前穿着蒙古战甲的人,那是个少年,那黑色的战甲穿在他身上显然不合身,不过他本人似乎并不介意。 赤那声音颤抖地说,“你们是什么人?” 那个少年看着他,半饷,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我们是男人,莫非你看不出来么?”少年淡淡地说。 第130章二渡丽水8 “你们想干什么?”赤那接着问道,虽然他想镇静下来,但牙齿依然“咯咯”的碰在一起,他有预感,这个少年是个难缠的主,随时会把那冰冷的剑锋切入他的咽喉。 那少年不耐烦地坐了下来,手中的剑却依然死死地抵住赤那的咽喉。 “你们每一个人都爱问这两句话,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我都听腻了!有情趣一点、有创意一点,行不行啊?问问我有什么爱好,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喜欢什么样的酒,都好过你问的这个问题啊!” 少年忽然对身边的一人说道,“乌索,把我的乌索拿来!老子渴死了…” 身后的人端上一杯水,递给少年,“百户大人,您的…乌索!” 少年喝了一口,骂道,“猪啊!我要凉的乌索,不要烫的乌索!” 身后那人赶紧把杯子端走了,“呃…大人,小的马上去把这烫的乌索整成凉的乌索!” 赤那听在耳中,心里忍不住想扇自己一耳光。 敢情眼前这个汉人少年就会说“乌索”这个词啊! 这个口口声声要“乌索”的汉人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发现蒙古骑兵渡河之后,立即赶回去,向李湘流建议,抢夺浮桥,北渡丽水,这一出果然出乎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的预料。 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被胜利冲晕了头脑,二人以为红巾军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在蒙古铁骑的追击之下东奔西跑,只会想着逃得越远越好,怎么可能反而往北去抢占浮桥? 用兵之道,讲究的便是出人意料。 百里濯缨先让李湘流安排小股的骑兵往各个方向移动,做出四散奔逃的样子,借以迷惑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继而亲自带着精锐快速出动,抢占浮桥,为二渡丽水夺取道路。 这一险招,第一手已经领先。 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只在浮桥的两头各留下一个百人队守护,不过是防备当地百姓来抢木料,或者当地的小股乱贼破坏浮桥,却不是为了防备红巾军抢夺浮桥。 即便这样,百里濯缨依然不敢大意,他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为了号令方便,李湘流还授予了他一个百夫长的头衔,带着一个百人队,来夺浮桥。 李湘流也知道,夺取浮桥是否成功,直接关系红巾军的生死存亡,他有心给百里濯缨更多的军队,但被百里濯缨拒绝了。 “既然是出奇兵,便贵在神速,人多了反而反应迟钝,”百里濯缨对李湘流说,“你只管命令各路人马三更到达浮桥,准备渡河便是!” 于是,百里濯缨带着这个百人队悄悄上路。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夺下了两具蒙古奇兵的战甲,还学会了“乌索”这个蒙古词,待到了浮桥不远时,故意大声吆喝,点亮火把,一路喧嚣着走了过来。 果然,此举反而让守桥的赤那放松了警惕,百里濯缨兵不刃血占领了浮桥的南头。 而浮桥北头守桥的蒙古兵还丝毫不知对岸的防守已经被拿下。 百里濯缨夺取了南头之后,命士兵们灭掉火把,停止一切噪杂声。 很快,丽水两岸陷入了夜的宁静中,没有人知道,在宁静的夜色下,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半个时辰之后,百里濯缨亲自带着人,无声无息地往北头摸去。 他们弓着身子,一步一步的小幅度移动,避免发出声音,也避免引起浮桥晃动。 百里濯缨大张旗鼓地占领了浮桥南头,此时却反其道而行,要悄无声息地占领浮桥的北头。 天空中没有月亮,几个星星洒下些微光。 滔滔的丽水哗哗奔流着,流水声恰好掩盖住脚步声。 这真是个偷袭的好天气! 一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浮桥上行进,宛如一群狼群,悄无声息地接近猎物。 百里濯缨时伏时行,在浮桥上不断往北,渐渐靠近北边守兵的营帐。 在北边守兵的眼中,他们的营地显然远比南边袍泽更加安全,因为红巾军在南岸。 他们甚至悄悄弄来了酒肉,饱餐了一顿之后,惬意地进入了梦想。 百夫长少布对此睁只眼闭只眼,谁让他们摊上了好差事呢?就是少布自己,也小酌了几杯,然后安排了当值的人员,才带着微醺睡了。 少布便是在微醺中迎来了他生命的终结。 营帐外陡然响起刀剑撞击的声音,他睁开朦朦胧胧的双眼,爬起来,还没有反应过来,迎面一刀砍来,他便带着那一股醉意倒了下去。 其实,少布被偷袭的红巾军砍倒的时候,少布的部属已经所剩无几了,一个个迷糊着从营帐中伸出脑袋来,迎接他们的是冰冷的刀锋。 至此,百里濯缨顺利地拿下了浮桥。 时间刚好是三更时分。 李湘流按时到达了浮桥南头,见百里濯缨果然已经夺得了浮桥,便命令红巾军依次过桥。 同时,李湘流心中暗自吃惊,他吃惊的不仅仅是百里濯缨以一个百人队的兵力,毫不费力地夺下了这个唯一的渡河浮桥。 百里濯缨准确地估计出敌军态势,判断出敌军的弱点,从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李湘流的眼光越过夜色中茫茫的丽水,脸上神色沉静,心中却暗下决心,一旦摆脱危机,必杀百里濯缨! 他知道,自己不是第一次想杀这个人,但是,杀他的心从来不曾如今天这般强烈。 因为他此时清楚地知道,此人是断然不会永远和自己并肩战斗的,他嬉皮笑脸的外表内,藏着一头狮子。 一旦时机成熟,那狮子便会露出本来面目,让李湘流感到巨大的威胁。 与其让他成为自己的敌人,或者自己敌人的助手,不如早日除去他! 但现在显然不能杀他,夺占浮桥只是第一步,要想摆脱了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的追杀,他还必须做好阻挡蒙古骑兵追击的准备。 虽然李湘流约束得当,但要红巾军全部渡过丽水,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到东方发白的时候,红巾军依然还有两千多人没有过河。 第131章二渡丽水9 而且,百里濯缨还犯了一个错误。 昨夜,抓到浮桥南头的守兵后,除了那些顽抗到底的,百里濯缨并没有没有杀掉他们,而是把他们捆起来塞在营帐里。 百里濯缨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在战场上对敌的时候,他可以做到杀人如同切瓜,没有一丝的怜悯。 但是,一旦敌人放下武器投降了,让他下令把刀砍向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他却难以做到。 所以,那些守兵俘虏活了下来,只不过被百里濯缨带来的红巾军捆住了手脚,嘴里塞上了他们自己的袜子,然后被扔在营帐之中。 之后,就没有人去管他们了。 百夫长赤那观察了一段时间,滚到一把刀边,从背后勉强抓住了那把道。 之后,他用那把刀切断了一个下属手脚上的绳索,然后,那下属再解开几个心腹的绳子。 而那时,大部分人都跟在百里濯缨屁股后面,去偷袭对岸去了,只留下十余人看守浮桥南头。 赤那便谋划放开全部俘虏,然后来个反偷袭,把留守他们的红巾军灭掉! 但是,赤那终于没有成功,当他们解开五六个人的时候,被红巾军察觉了。 经过短暂的打斗,多数俘虏都被红巾军杀了,不过,赤那却夺了一匹马,逃走了。 他很快没入黑暗,留守的红巾军士兵怕离开后桥头无人守护,不敢去追,只是朝他逃跑的方向放了几箭,但黑暗中失了准头,没有射中。 赤那因而逃脱。 赤那急匆匆赶往阿古拉的大帐报告浮桥失守。 阿古拉勃然大怒,命令斥候查实。 不多时,斥候来报,前方红巾军的营帐中果然无人,红巾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部撤离,只留下一个个空营帐。 阿古拉知道中了红巾军声东击西之计,匆匆带人往回干,想要夺回浮桥。 天色微明的时候,阿古拉风尘仆仆赶到。 当阿古拉赶到丽水时,楚映雪立马土丘之上,他正在等候追兵。 按照李湘流的布置,楚映雪是负责断后的。 百里濯缨的建议里说,进攻的时候要想着撤退,撤退的时候要抓住时机进攻。 李湘流当机立断,临时任命楚映雪为千户,并给了楚映雪两个骑兵百人队和一个步兵千人队,要他阻击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的追击,保证红巾军所有人员渡河完毕之后,楚映雪才能渡河。 这个任务很重,因为不知道鞑子什么时候赶来,如果来得急,楚映雪几乎不可能完成任务。 但楚映雪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战刀,默默准备。 他冷冷的目光扫过刚划拨给他的下属们,“友军未渡,而你们中有人上桥的,我以我刀断其头,你们有未上浮桥而我上了,你们群起而攻,断我头颅!” 要求简短,然而掷地有声。 这些红巾军中,有见过楚映雪身手和做派的,知道他那柄雪亮的战刀,在沙场上不光斩向敌人,也斩向胆敢违令的自己人。 而且,没有人能逃过那追魂断魄的一刀! 如此一来,倒也简单,但凡楚映雪说的话,立马得到最快的执行。 还好,追兵虽然来了,但没有想象的那么快,毕竟红巾军的大部分已经渡过了丽水。 “杀!” 阿古拉的刀指向楚映雪,大声喊道。 蒙古骑兵从他的两侧飞驰而过,往楚映雪杀去。 楚映雪回头看了一眼,红巾军将士正在渡河。 然后,他波澜不惊地看着蒙古骑兵飞驰而来,仿佛那他们不是来杀他的,而是准备从他的身边经过而已。 只是,当那些蒙古骑兵驰到离他一百五十步的时候,忽然纷纷摔倒在地。 绊马索! 在等待追兵到来的时间里,楚映雪没有闲着,他带领负责断后的红巾军将士们,在前方设置了大量的绊马索。 天还没有完全亮,绊马索贴着地,蒙古骑兵们根本看不清。以巨大的速度奔驰着的战马,陡然遇到绊马索,一下子重重摔倒。 而地上等候他们的是插满的倒刺! 那时临时用竹子和木头削成的,锋利的一端对着上面,另一端插在土中。 那些从战马上摔下来的蒙古士兵,不可避免地跌倒在倒刺上,他们本身的巨大重量和跌下来的冲力,此时全部转化为那些倒刺刺向他们身体的力量,很多人被扎穿了身体,更多的人被刺得鲜血淋漓。 刹那间鬼哭狼嚎,死伤一地。 转眼间,数十骑的蒙古骑兵摔倒在阵前,死的伤的,惨叫声不断传来。 蒙古骑兵的气势为之一挫。 楚映雪看准时机,刀锋前指。 微露的曙光中,只有那把战刀雪一样的刀光辉映在土丘之上。 那些等待多时的红巾军,立马冲了出来,挥舞着手中武器,砸向阵形已乱的敌军。 不是砍,不是刺,而是“砸”! 原来,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见蒙古兵战甲坚实,不易刺透,便寻思使用比刀剑有效的武器。 百里濯缨看到一个红巾军士兵使用锤子,心中一亮,便让楚映雪给他的部属找锤子。 这锤子若砸在敌人身上,即便他们身上有战甲护体,也能砸他们个七荤八素,若是能砸到头上,也能把他们砸下马来。 相比寻常刀剑,锤子的优势立显! 只是,短时间内搞到大量的铁锤,是不可能的。 楚映雪退而求其次,让士兵以木头、石头代替,只要能砸向敌人,还能多次使用的就行。 于是,楚映雪的部属遇到蒙古骑兵的时候,使用的不是刀剑,而是各式各样的锤子,木锤、石锤,还有连着根铁链子的。 这些造型各异的锤子把蒙古兵锤得晕头转向。 阿古拉看得心惊肉跳,搞不清对方虚实,只好指挥下属稍停,不敢再匆忙攻击。 到此,楚映雪的马没有动一下蹄子,就那么站在原地。 阿古拉远远地和那个年轻人对视,心中居然有一丝恐惧,这是一个气势凝重的人,不动如山,仿佛这眼前的众生不过是一群碌碌的蚂蚁,在他面前奔走。 和这样一个人作战,阿古拉的心中升起一丝犹豫。 已经多少年不曾见过这样的汉人了?他记不清楚。 或许是二十年前,也许是二十五年前,他见过一个倔强的汉人男孩,十七八岁,居然敢来阻拦他圈地! 阿古拉勃然大怒,命人把那少年吊起来打。 鞭子抽在那少年的身上,每一鞭都带起一串血花,但那少年一直破口大骂。 最后,阿古拉打累了,说,“你若求饶,我便饶你不死!” 但那少年绝不求饶。 只到他死去,也不曾求饶。 那一次,阿古拉第一次看到,汉人的身上也有些血性,但那之后,他再没有见到这样的汉人。 他见到的,只是唯唯诺诺委曲求全的汉人。 只要要有一丝机会活着,他们便不会主动反抗,哪怕过得猪狗不如。 此时,这个立马土丘之上的少年,眼中也有一样的东西,让阿古拉感到似曾相识。 良久,楚映雪才回头去看浮桥桥头一眼,在火把跳跃的光芒中,他看到红巾军在丽水南岸等待渡河的人已经不足一千。 他缓缓掉转马头,往山丘下走去。 阿古拉缓过一口气来,心中的恼怒不可抑止地泛起。 不能让这个人就这么走了! 他大声喝道,“追!杀光这些乱匪!” 他手下那些悍不畏死的下属尖叫着冲了出去,往楚映雪消失的那个小丘下赶去。 刚刚冲下小丘几百步,前面再次陷入混乱,原来他们遇到了陷阱。不知何时,红巾军在土丘下方挖了大量的陷阱。 这些陷阱有两人多深,陷阱口覆盖树枝草木,在黑夜光线暗弱的情况下,根本发现不了。 两股红巾军从两边杀出,乘着混乱从左右夹击追兵,依然是木锤、石锤,未必就把人砸死,却能砸昏砸伤。 阿古拉看着自己的部属在陷阱中挣扎,从牙缝里愤怒地挤出四个个字:“胜之不武!” 他固然愤怒,却毫无办法,那些红巾军知道哪里有陷阱,哪里有绊马索,他们能恰好避开,而蒙古骑兵却不知道,每次都恰好把自己送到对方设置好的陷阱和绊马索那里。 这样的追击,哪里是追击啊? 眼看大批的红巾军已经渡过丽水,阿古拉心中的怒气更盛,那个哈丹巴特尔呢?紧急的时刻为何不见他的身影?难道这不是他的事吗? 好像是心有灵犀,阿古拉刚想到这里,便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般赶来,当前一人,不是哈丹巴特尔是谁? “安达先歇息片刻,待我来夺回浮桥!”哈丹巴特尔大声喊道。 说罢,他指挥着大队人马往浮桥冲去! 阿古拉舒了口气,心说,“我是该歇息片刻了!” 哈丹巴特尔饿狼一般扑向浮桥南岸桥头。 此时,楚映雪已经完成了掩护任务,红巾军主力已经全部渡过丽水,他的部属,步兵也已经有一半踏上了浮桥,其余的正在准备渡河。 楚映雪带领残余的一百来名骑兵和部分步兵守在桥头。 待步兵全部渡河,他便会带着骑兵上桥。 第132章二渡丽水10 哈丹巴特尔害怕红巾军渡河后毁掉浮桥,那么他们将难以迅速渡河追击,所以奋力来夺浮桥。 楚映雪如果失去浮桥,则无法渡河和红巾军主力会合,只能陷入南岸的敌人包围之中,猛虎陷入狼群,要逃脱也难于上青天。 这注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夺。 楚映雪下令,步兵分三层围住桥头。 第一层一个完整的百人队,第二层六十人,第三层为四十来人。 而他自己亲自带着骑兵去迎战哈丹巴特尔。 最好的防守乃是进攻! 百余名骑兵跟在楚映雪的身后,绕行山丘下,曲线逼近哈丹巴特尔的追兵。 避免从正面冲击,因为红巾军的单兵战斗力不如蒙古兵,对撞是吃亏的打法。 从侧翼杀入,近距离厮杀,可以避开蒙古骑兵的钢铁般的冲力。 楚映雪的估计是对的,一百多人从侧翼杀入追兵的阵形,前方的敌人只听得后方杀声大起,却不知究竟有多少人杀来了,后面的人被自己人堵住,也难以立即援手。 楚映雪乘着这个机会,从敌人的左侧杀入,从右侧杀出,再绕行百步,重新从右侧杀入,然后再次从左侧杀出! 喊杀声大起,一时间惊天动地。 不在于歼敌,而在于迟滞敌人的进攻。 两次冲杀,敌人的攻势被彻底打乱,楚映雪跃马杀出敌阵,往桥头奔去。 虽然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但楚映雪的骑兵也损失殆尽,所余不过三十余骑。 此时的浮桥桥头,除了守桥的士兵,最后一名士兵已经登上浮桥。 桥头的守兵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条路,让楚映雪进入。 楚映雪立马在桥头,回望了一眼旋风般追至的蒙古兵,他知道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那些红巾军士兵蜂拥着挤上浮桥,反而导致浮桥堵塞,人马前进缓慢。 如果此时楚映雪也带人登上浮桥,那随即而来的是蒙古精锐的刀枪,浮桥空间有限,红巾军难以展开,必将面临被追兵依次砍杀的命运! 他还要为渡河的红巾军争取一点时间。 他环视了一下他的三层防卫。 第一层,一个百人队,每人都配置了长矛和盾牌。虽然所谓的“盾牌”其实大部分是锅盖,但也能挡住箭矢的攻击。 这些人右手持长矛,长矛已经撑起,矛尖向外,左手持盾牌,盾牌已经斜往上撑起,一块挨着一块,结成一个盾阵,把这一百人护住。 再看第二层防卫,和第一层相似,只是防卫的圈子缩小了一半。 第三层也是如此,只是防卫的范围进一步缩小,只是护住桥头而已。 楚映雪点点头,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准备得不错!” “谢千户大人夸奖!”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士兵堆里站了起来。 楚映雪一看,居然是百里濯缨! 楚映雪吃了一惊,“师弟,你不是在对岸么?怎么又跑回南岸了?” 百里濯缨慢条斯理地捋了捋下颚下并不存在的胡子,悠然地说,“师兄啊,回答这个问题,大概需要三千字,还不带铺垫、渲染和写景状物。此时此刻,敌军近在咫尺,你先进到防卫圈子里面,我们慢慢谈,好吗?” 百里濯缨说的是实话,敌人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二百步。 楚映雪瞄了一眼身后,打马进入防卫圈,身后那三十余骑也随之进入。 待他们进入后,那个缺口迅速合拢。 哈丹巴特尔的追兵转瞬便到了,箭矢如雨,往红巾军射来。 还好,红巾军的盾牌虽然是锅盖,但木头的锅盖挡住箭矢却没有问题,一拨箭雨过后,锅盖上便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羽箭。 只有少数箭矢从空隙中射入,被射中的红巾军士兵立马栽倒在地。 “赶快堵住缺口!赶快堵住缺口!”百里濯缨高声喊道,“鞑子的第二波箭马上就到了!” 话音未落,弓弦声此起彼落。 第二波箭雨袭来! 虽然大多数的羽箭还是被挡住了,但依然有一些羽箭从空隙和没来得急挡住的缺口射入。 随着惨叫声此起彼伏,又有十余人被箭矢射中,或死或伤。 敌人已经在五六十步之外了。 百里濯缨知道,还有第三波箭矢攻击,而后敌人才会近身厮杀。他顺手拾起一个锅盖,把一个缝隙堵住,然后对身边的红巾军士兵说,“抓稳了,堵住这里!” 他把锅盖交个那人。 然后,他再迅速检查,又发现两个缺口,依次让人用盾牌堵住。 第三波箭雨袭来。 此时射程较近,箭矢来势更急更猛,破空时尖利的啸叫声让红巾军心生寒意。 但这一波羽箭的攻击对红巾军造成的伤害,倒不比前一次大。 三次箭矢攻击结束,紧接着的便是刀枪相见。 楚映雪此时也喘息了片刻,提刀直起身来,一步步往前方靠拢。 “大家把枪握紧了!我们合在一起,就是一只刺猬,看鞑子从哪里下口!”百里濯缨扯着嗓子喊道。 他的比喻倒很恰当,近百的红巾军手持长矛长枪,一致对外,从外看可不就是一只刺猬? 蒙古骑兵的前锋带着劲风扑来,即便面对着无处下口的“刺猬”,他们依然旋风般地冲来。 哈丹巴特尔已经急了,谁敢不遵他的命令,等待的便是被砍头。严令之下,骑兵们冒死也得冲锋,毕竟,冲锋还有生机,后退只有一死。 “咔嚓”、“咔嚓”声响个不停,蒙古骑兵的冲锋为之一滞。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撞在长矛上,许多人被长矛刺穿了身体,也有许多马匹受伤。那长矛长枪不是箭矢,在他们的猛力撞击之下,即便是战甲,也能被扎穿! 当然,长枪和长矛的木杆承受力也非常有限,不少枪杆都在蒙古骑兵的撞击下折断了。 百里濯缨知道,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气势非常重要,此时如果在气势上输了,那士气一泻,这些守兵便溃败了。 此时有长矛长枪组成的“刺猬阵”挡住敌人,己方气势尚在。 但百里濯缨非常清楚,那个“刺猬阵”在敌人的强力冲击之下,坚持不了多久,最多五个呼吸的功夫,所谓的三层防卫就会溃败。 他需要激励自己的人。 敌人不断摔倒在防卫圈外,百里濯缨摸出弓箭,弯弓搭箭,对准敌军中一个手执火把的人,“嗖”的一箭射去。 那人面部中间,栽落马下,手中的火把也落到了地上,很快便黯淡了下去。 百里濯缨振声高喊,“鞑子头被射死了!鞑子头被射死了!” 他身边的十余人在他的示意下,跟着他一起高呼,“鞑子头被射死了!鞑子头被射死了!” 正在冲锋的蒙古士兵听到耳边弓弦响起,又见身后火光一暗,再听到红巾军中爆发的欢呼声,也有些脑子不大灵光的家伙还以为自家带队的哈丹巴特尔已经中箭落马,气势不免为之一挫。 百里濯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其实百里濯缨射的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而已,但在一片欢呼声中,红巾军士气大涨,迅速按照他的指挥重新结成阵势。 由于部分红巾军士兵伤亡,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不得不把人员收缩到第二个防卫圈,原来在第二防卫圈的红巾军士兵也合拢到一块,以便不留下空缺。 百里濯缨刚刚布置完毕,鞑子也冲过来了。 没有悬念,和攻击第一个防卫圈一样,鞑子留下了几十具人和马的尸体,红巾军也付出了枪杆、矛杆折断一半的代价,人员损失也达到六成。 眼看鞑子要乘胜追击,冲进防卫圈,楚映雪带人杀出,巩固了第三个防卫圈,也是最内的那个防卫圈。 百里濯缨乘机待着残兵进入防卫圈内,利用楚映雪截杀敌人的时机,在桥头布妨。 下一步将是楚映雪带领人员撤退到浮桥上,百里濯缨将在桥头挡住敌人一阵。 然后,然后是交替掩护,渡河到达对岸。 当然,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要毁掉浮桥,不让鞑子的骑兵跟过来,让丽水再次阻挡鞑子。 如果让鞑子尾随红巾军渡河,红巾军渡河又有何用? 便在这时,百里濯缨忽然想到一事,心中一跳。 但他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对岸,此时,天光微现,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对岸了。 红巾军正在对岸列队,火把把天空照得一片血红,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站在阵前,黑色的大氅在风中飞舞。 新任后军都督,李湘流。 浮桥上的人也渐渐减少,大部分红巾军已经到达对岸了。跟着楚映雪负责断后的那些步兵,也疏通了浮桥,正快速地、井然有序地过河。 百里濯缨在心中暗自后悔,匆忙之间,他只顾着对付鞑子追兵,考虑问题的时候没有考虑周全。 他只希望事情不会那么糟! 喊杀声骤然来到了耳边,楚映雪正指挥自己的人马冲上了浮桥,鞑子如同附骨之疽,紧紧跟随而来。 楚映雪亲自断后,长刀如风从身后横扫而过,刀锋所到之处,两名紧紧跟来的鞑子骑兵惨叫着撞下马来。 第133章二渡丽水11 鞑子的战甲固然坚实,但楚映雪以凌厉的内力运刀,刀锋所到之处,依然无坚不摧。只是,这样的斩劈非常消耗体力,即便是楚映雪,也有力竭之时。 连杀两人之后,楚映雪的手丝毫没有迟疑,紧紧握住长刀,自后而前,长刀凌空劈下。 一名试图截断他退路的鞑子骑兵,头颅连带这头盔被劈成两半。 失去主人的战马,带着尸体乱冲了,正好横在楚映雪的马前,挡住了他上浮桥的路,楚映雪挥出长刀,用刀背在那马的屁股上砍了一下,那马才嘶叫一声,落荒而逃。 至此,除了楚映雪,留下断后的红巾军已经全部上到了浮桥之上。 楚映雪可以走了,但他却走不了了。 大批的鞑子蜂拥而至,把楚映雪团团围住。 楚映雪距离浮桥不足十步,却也再难前进一步。 楚映雪宛如困在狼群中的猛虎,奋起余勇,右手长刀如练,从身前身后扫过,光弧掠到的地方,鞑子纷纷落马,但他就像陷入狼群的猛虎,如何突得出去? 曙光中,楚映雪能够看到近在咫尺的敌人,他们的脸上有恐惧,也有不杀他绝不罢休的悍勇。 丽水对岸,李湘流静静地立马河边,遥望着南岸的厮杀。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但他却依然让人点着火把。 他的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他的沉静让部属们都冷静下来。 本来,庞大的队伍被鞑子追杀,一路仓惶逃命,即便渡过了丽水,许多人依然感到恐惧,不知道鞑子什么时候会追上来。 尤其是那浮桥,先前,它是众人逃生的通道,而今变成了鞑子追杀他们的唯一途径。 如果鞑子尾随而来,夺取了浮桥,那红巾军岂不是又陷入了被鞑子追杀的命运? 李湘流对此却没有丝毫担心的迹象,他只是冷眼观看着对岸的厮杀,仿佛在思考问题,又仿佛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在李湘流身后不远处,有一辆篷车,篷车的帘幕低垂着。 白莲教教主、红巾军领袖韩山童便躺在车上,他的胸口缠着厚厚的白布,血水沁出,把白布染出一块块红色的斑点。 曙光透过篷车的小窗,照进车中,照在那一方卧榻之上。 韩山童缓缓睁开双眼。 李儒思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俯下身子,看着韩山童,仿佛是看着自己的父亲。 “明王殿下,你终于醒来了!”他的声音很轻,却依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明王殿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韩山童慢慢地舒了一口气,“胸口……还是疼痛,但不如原来那么……闷了,儒思啊,你的医术,天下无双啊!” 李儒思露出淡淡的微笑,“明王缪赞,我不过是大胆使用西域的医术而已。这西域的医术,和我中原的医术大相径庭啊,非大智大勇之人,岂敢以身试之!感谢明王殿下信任,我昨夜才敢冒险在你身上使用这种医术。” 李儒思没有说昨夜韩山童的生命已是危在旦夕,他不得不冒险一试,以利刃剖开韩山童的胸腹,清理出腹腔内的血污,而后缝合伤口,再在伤口上敷上金创药。 从韩山童受伤到如今,李儒思一直在为他疗伤,不曾有半刻休息。昨夜情况危急,他不得不冒险一试,未曾想到,居然凑效。 韩山童歇了歇,才说,“你我……早把性命交给驱逐鞑虏的事业,生死原也不是大事……恨只恨,我误用了章泽世这个巨奸,受此磨难,也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他艰难地扭头,看着帘子外越来越强的晨光,问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丽水北岸。”李儒思拉开帘子,指着远方,“李都督兵行险着,重新渡过丽水,现在鞑子在南岸,我们在北岸,李都督的师弟正从南岸返回,之后我们将毁掉浮桥,让滔滔丽水阻断鞑子!” 韩山童脸上舒展开来,“果然……好计,出乎意料!只是这浮桥能够让骑兵驰骋,自是牢固,未必轻易能毁掉,倘若鞑子……乘势夺占浮桥,如何是好?” 李儒思轻轻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李都督用兵,鬼神莫测,如此细节他不可能考虑不到,且让他处理罢!” 停了一会儿,韩山童接着说,“我累了,先睡会儿。” 李儒思轻声答应了一声,倚在车窗边,目光落在丽水上的那座浮桥上,若有所思。 楚映雪的战刀再次斩到身前的鞑子肩上,但是,这一次战刀并没有斩开鞑子的战甲,而只是发出“哐当”一声响,那鞑子兵的肩膀往下一沉。 楚映雪知道自己的臂力已经不够了。 他强行用力,刀锋改为平削,硬生生从那鞑子的脖子拉过,一抹鲜血飞溅出来,那鞑子终于栽下马去了。 便在此时,身后一个鞑子兵挥舞着长刀,砍向楚映雪的后背。 楚映雪的眼角看到一抹光影向自己袭来,无暇思索,一低头,伏在马背上,手中战刀往后一横,刀刃平平贴在自己的背上。 那砍向楚映雪的一刀,便砍在了他的刀背上,被他的刀刃接住了。 但那一砍之力非常强悍,虽然没有要了楚映雪的命,却也让他气为之一滞,一口鲜血涌到口中! 他强行忍住,打马往左跃出半步,战刀乘势刺出。 那名鞑子本以为袭击得手,哪知楚映雪以刀刃挡住了那势在必得的一刀后,反而催马靠近,想要举刀格开楚映雪的刀时,哪里还来得及? 他眼睁睁地看着雪亮的战刀刺破胸前的战甲,一股冰冷的感觉直透心窝,然后停止了呼吸。 楚映雪用力去拔自己的刀,却没有拔动。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仅仅在这桥头,自己斩杀的敌人至少有二十多个了,敌人身上都穿着结实的战甲,他每一刀下去都得奋起全力,才能斩破对方的战甲,那是极其消耗体力的! 他的力气已经快用光了。 看着周边飞舞的刀光剑影,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今日只怕难以脱身了。 第134章二渡丽水12 便在此时,一到飘忽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贴着楚映雪的身子掠了过去。 楚映雪的身后,正举刀砍向楚映雪的一个鞑子惨叫一声跌落马下。 惨叫声尚未结束,第二道影子又从楚映雪的身前掠过,把正举刀刺向楚映雪的一个鞑子带下马去。 楚映雪终于看清了,从自己身边掠过的是长枪,是从浮桥上掷来的长枪! 百里濯缨站在桥头,手中长枪接连飞出,没一杆长枪都会贯穿一名敌人。 没有人能在长枪下侥幸逃命,即便是穿着战甲的鞑子骑兵也不行! 他们坚固的战甲固然能够挡住一般箭矢的攻击,却挡不住百里濯缨掷出的长枪,那长枪上灌注了百里濯缨的臂力,带着一股沛然难敌之势,遇人杀人,遇佛杀佛。 数支长枪,把紧紧围绕着楚映雪的鞑子杀得胆战心惊,进攻就不那么紧迫了,楚映雪的压力稍微一松。 这时,又一道影子飞了过来。 “抓住它!”一个声音大声喝道。 楚映雪听得清楚,那是百里濯缨的声音。 他不假思索,左手往前一探,顺势抓住从身前掠过的那一道影子。 那依然是一杆长枪,只是,那枪的枪头被折断了,而且,枪身上连着一根绳子! 他立马知道了百里濯缨的用意,把绳子死死抓在手中,飞身从马背上跃起。 在跃起的同时,他的战刀往后掠过,把一名准备乘机偷袭他背部的鞑子斩于马下。 偷袭,也是有风险的,只是,那人永远不会明白了。 与此同时,绳子的那一头传来一股大力,楚映雪被那一股大力带起,凌空飞起,从密密麻麻的鞑子兵头顶上飞掠而过! 等他落下的时候,正好站在浮桥桥头。 百里濯缨看也不看他一眼,丢掉绳子,顺手从腰间拔出那柄叫作“白羽”的捣火棍般的长剑来。 暗黑色的光泽稳稳刺出,刺入攀上桥头的那名鞑子兵的咽喉。 然后,他抬脚踹在那人的胸口,把他的尸体踹了出去,飞出的尸体把后面的几个鞑子兵砸倒下去。 做完这些,百里濯缨才看了楚映雪一眼,“师兄,别来无恙乎?” 楚映雪刚刚喘过气来,淡淡地答道,“岂止无羊,而且无马。” 守桥的红巾军一步步后退,部分鞑子已经登上了浮桥,步步紧逼跟了上来。 百里濯缨再掷出一杆长矛,冲在最前方的鞑子躲闪不及,正中胸口,长矛带着他落入滔滔丽水之中,溅起一小团浪花,转眼便无影无形。 “师兄,你看到浮桥中间那艘大船没有?”百里濯缨悠然地说,“你现在像头累得半死的牛,我懒得保护你,你赶快冲过那艘船,我随后赶来!” “好!” 楚映雪答应一声,扭头看向那艘大船。 那艘大船巍巍耸立在浮桥的中间,起到了固定浮桥的作用,大船的两边分别和浮桥相连。 那大船是浮桥的连接点,它连接着浮桥的南北两部分,远远看去,那大船就像是一只大鸟的身子,而两边的浮桥,则像是大鸟展开的双翅,狭长而轻盈。 “冲过大船之后,你要尽快到达李湘流身边,离他的距离不要超过五步!” 楚映雪刚刚冲出去两步,听了百里濯缨的话又停了下来,“为什么?” 百里濯缨皱眉道,“师兄,你有没有发现,自从当官之后,你就变得啰哩吧唆了,到时候你自然知道!” 见楚映雪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百里濯缨无奈地说,“好吧好吧,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鞑子要派奸细杀李湘流李都督李大人,师兄你去保护他!” “虽然他很混蛋,但要死也只能死在咱兄弟手下,不能死在鞑子手里!”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白羽”拍在一名鞑子的面颊上,那人被拍的昏了过去。 “我的意思,你懂了没有?”百里濯缨扯着嗓子喊道。 楚映雪大喝一声,夺过身边一名红巾军十步的长矛,猛地刺了出去,把一名鞑子的身体穿在长矛上。 “我想我是明白了!”楚映雪大声说,“师父让我罩着你,我不会丢下你的!” 百里濯缨咧了咧嘴,心中有些感动。 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人,即便面临巨大的危险,依然愿意留下来和你一起面对。 这种选择有时显得不那么理智,却依然让人感到温暖。 他们是黑夜中寥寥数个闪烁的星辰,给你坚持的希望和方向。 “我真希望你能丢下我!”百里濯缨无奈地骂道,看了看那艘高高耸立的大船,“既然这样,你离我近点,反应快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两人且战且走。 红巾军将士们轮换着断后和撤退。 百里濯缨抽空回头,看到那艘大船巍巍耸立的在前方,自己和楚映雪正一步步退向那艘大船。 有些事可能发生,有些事必然发生,越是靠近大船,他越是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他的主要心思甚至不在追兵上,而是在那艘大船上,他不停地暗自计量着和大船的距离。 好几次敌人的刀锋险些砍中他,都是楚映雪为他格开。 “看!没有师兄罩着你不行吧?”楚映雪振振有词地说,“师父让我罩着你,是有道理的!” 丽水北岸。 李湘流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浮桥上的厮杀。 天气晴好,虽然距离较远,但他依然能看清两个骁勇的人,走在红巾军队伍的最后,分别戴着两顶黑色的头盔,交替阻击追兵,他们时而混杂在红巾军中,时而有混战在鞑子中,掩护着红巾军一步步往北岸而来。 李湘流知道那两个人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那两顶头盔是从鞑子那里缴获来的,战甲穿着行动不便,二人弃之不用,但头盔却留了下来。 也不知道二人是觉得戴着头盔比较威武,还是真的用来保护头部,反正是戴上了就没有丢下。 于是,二人的装束看起来不伦不类,在红巾军中极为显眼。李湘流虽然暗中皱眉,但不屑于为了这点小事去和二人斤斤计较。 红巾军井然有序地往北边撤退,鞑子在后面如影相随,但那些鞑子却并不急于消灭红巾军断后的队伍,他们的目的不是在浮桥上消灭红巾军。 他们的目的是,尾随红巾军,顺利占领浮桥,然后渡过丽水,在丽水北岸和红巾军展开决战!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离那艘大船越来越近。 李湘流的目光盯着那艘巍巍耸立的大船,心中暗自佩服百里濯缨安排周密。 终于,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进入了大船。 李湘流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右手缓缓抬起。 他在心中默默地说,“百里濯缨啊百里濯缨,我李湘流承认,耍小聪明我不如你,但是,决定一个人命运的不是小聪明,是大智慧!今日,你和你的小聪明到头了!” 想到此,他的眼中掠过一道寒芒,右手猛地往下一挥! 数十支包着棉花的羽箭早已被浸在油桶中。 看到李湘流的手势,那些弓箭手迅速拿起那些羽箭。 然后那些蘸满了油的羽箭被点燃。 随着一声“放”的口令声,那些火箭被射出,呼啸着直奔浮桥中间那艘大船而去! 那些火箭的火光是如此之亮,即便天色早已大亮,在无垠湛蓝的天空下,便如同数十枚流星。 那些“流星”划过清晨的天空,纷纷落到浮桥中部的那艘大船的顶部。 立马,大船顶上的火光四溅,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丽水北岸的红巾军将士一起仰头看着大船上腾起的火光。 第135章二渡丽水13 李湘流仰着头,看着那些宛如流星的火箭落在大船之上,心中低声说道,“百里濯缨,你设计得真的很完美,既为我阻敌,又为我设下毁掉浮桥的方法!” “只是,你一定没有想到,你顺便为自己安排了一场辉煌的葬礼!” 数声小的爆炸之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大的爆炸声从大船的底部腾起,火光冲天而起,高达数十丈,把半边天都染得一片血红! 大船在巨大的爆炸声中,轰然腾起。 大船两边紧紧与其相连的浮桥,被腾空而起的大船带起,忽地离开了水面,“哗啦啦”地升起到半空中。远远看去,丽水之上就如同一只燃烧的大鸟,舞动着两只黑色的翅膀。 站在岸边的红巾军将士们甚至能看到许许多多的人被腾空升起的红色的气浪带上天空,分不清是自己人还是鞑子。 李湘流仿佛也被这巨大的爆炸震撼了,微微张着嘴,没有说话。 那些红巾军将士更是惊呆了。 他们在想,如果自己没有渡过丽水,此时正在桥上,那将随着腾空而起的巨大气浪升到半空,然后重重跌下。 那将是何等的惨烈! 而此时,他们能够站在丽水北岸,远远地看着那只燃烧着的巨大火鸟,扇动着黑色的翅膀,把浮桥上的生灵,不管是红巾军还是鞑子,一起带上天空,不知算不算是一种幸运? 少数红巾军士兵,特别是在邯郸加入红巾军队伍的那些新兵们,还没有经历过厮杀,便看到这瑰丽而惨烈的一幕,把嘴巴张得大大的,一时间闭不上来。 但在丽水之上,却没有惨叫声传来。 或许那些人在被气浪抛起之前已经被炽热的火焰烧死,也或许他们的惨叫声被震耳欲聋的剧烈爆炸声淹没了… 丽水两岸的人们,不管是红巾军,还是蒙古骑兵,都被这巨大的爆炸惊呆了,他们停止了一切活动,目瞪口呆地看着腾空而起的火光。 大船被巨大的气浪推到了空中,然后在空中破裂,残体不断从天上落了下来,在河水中溅起一个个巨大的水花。 被大船带起的浮桥,也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轰然砸在丽水之中,溅起两排巨浪,宛如一道白色的高墙横在丽水之上。 那浮桥被抛起、落下的部分,也在巨浪中化为齑粉。 尚残余的浮桥分为两截,一截在南,一截在北,长都不过二十步。在爆炸和烈火之中,就仿佛大鸟的身体和翅膀大部分都消失了,一南一北两截残余浮桥不过是它的翅膀幸存的部分。 那两截浮桥失去了大船的固定,在滔滔河水的冲击之下,正快速断裂,并往下游流去。 偶尔还有爆炸的时候刚冲上浮桥的鞑子士兵,或者正准备下桥的红巾军士兵,他们离大船较远,居然还活着。 此时,他们死死抓住浮桥,但依然不断有人落入水中,或者被从天而降的大船残骸击中,瞬间沉入河水中,生死不明。 一骑如飞,往李湘流驰来。 “停下!”李湘流的亲兵伸出马鞭,对来的人喝道。 那人的马鞭挥出,抽在亲兵的脸上,“滚!” 马上骑的人是司马秀璎。 亲兵这时才看清,来的人是司马秀璎。 他知道司马秀璎是都督的表妹,自从李湘流来投红巾军,就一直跟随左右,不敢阻拦,任由她驰马到李湘流面前。 这时,又一骑尾随而来。 “站住站住!”那亲兵再次想要拦住来人。 哪知那人也抡起马鞭,照着他的脸上便是一鞭。 那亲兵大怒,心说老子好歹也是都督的亲兵,你们怎么随便往我的脸上打呀? 他躲过那一鞭,仔细看时,见来的也是一个女子,便不敢强行拦住。 要知道,这女子一直和司马秀璎在一起,也不知和都督是什么关系。 其实,这个人是小雅,自从和百里濯缨他们相逢后,便和秀璎待在一起。 转眼间,小雅便来到秀璎的身后。 秀璎勒住马,马鞭指着李湘流,气喘吁吁地喝道,“李湘流,他们还没有过来,你为何下令炸掉浮桥?” 李湘流看了秀璎一眼,没有作声,心中说往日那个娴静端庄的表妹已经死了,剩下一个日益粗野的女人在自己身边晃悠,他心底感到一丝厌烦,还有一丝感伤。 见李湘流不作声,秀璎继续怒骂。 “李湘流,你真是恩将仇报!若不是百里濯缨冒死夺取浮桥,你能安然北渡丽水?若不是楚映雪断后,你能摆脱鞑子的追兵?你刚刚占取一点优势,便公报私仇,让他们两人葬身火海,他们和你同出一门,你知道不知道!你还有廉耻没有?” 秀璎骂完,声音呜咽了,泪水溢出眼眶。 半饷,李湘流终于开口了,“表妹,百里师弟和楚师兄都是命大福大之人,按理说不该葬身火海,或许,他们吉人天相,能化险为夷也未可知啊!” 他这话说的极其混账,似乎如果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死了,那就是命中注定的。 况且,大船顶上和大船底部大量的火药和硫磺、芒硝以及各种易燃之物,都是李湘流亲自带人安防的,一经着火便连续爆炸和燃烧,腾起的烈焰高达数十丈,什么人能在烈火和炽热气浪中活下来? 李湘流想起以往屡次被百里濯缨算计,心中无比高兴,但脸上却是一幅悲戚的神色。 百里濯缨,你想出的好注意,在大船安防火药,炸毁浮桥阻断鞑子追兵! 真的好主意,真的能摆脱鞑子的追杀,不但如此,还能除掉你这个无耻的小无赖! 但是,他不能显出一丝喜悦,因为还有那么多红巾军将士看着他。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为了红巾军北撤做出巨大贡献,他们遇难,作为都督,李湘流应该悲伤。 而且,他需要给广大红巾军将士一个交待。 为什么要在此时炸掉浮桥,而不是等自己人全部安全到达北岸之后? 要知道,即便有部分鞑子骑兵跟来,只要炸掉了浮桥,跟来的鞑子追兵就成了孤军,只能任由红巾军围歼。 李湘流不能给出一个充分的炸掉浮桥的理由。 但他并非没有办法。 “我和楚师兄、百里师弟并肩御敌,他们遇难,我和你一样悲伤,”李湘流看着秀璎的脸,声音悲伤的说道,“而且,我告诉你,表妹,我并没有下达命令炸桥!” 他的脸上转而变得异常严厉,“把赵四城拿下了!” 他身边的亲兵一拥而上,把刚才下令放火箭的那个百夫长赵四城擒住,摁到李湘流的面前。 赵四城吓得发抖,哆哆嗦嗦地说,“都督,我…可是按照你的意思执行的呀,你说你挥手便射箭,我看见你挥手了才,才让兄弟们射箭引着火药的!” 李湘流冷冷地说,“可是我还没有挥手!” 赵四城的牙齿打颤,“我…我看见都督…的手往下一挥!” 李湘流目光如刀扫过那些亲兵,声音冷得如同冬月的寒风,“你们一直都在我身边,可有人见到我挥手?” 他身边的那些亲兵,都曾亲眼看见他把手抬起,狠狠往下一挥,而后赵四城才下令射出火箭。 但他们察言观色,见自家都督显然是不愿在表妹面前理亏,不愿承认自己曾经下令,作伪亲兵,当然是要和都督保持一致。 一个比较机灵的亲兵答道,“小的一直跟着都督,未曾见都督举手!” 另一个会过意来的亲兵马上跟着答道,“是的,我离都督也不远,并不曾见都督挥手!” 【作者题外话】:乱世烽烟家国梦,青锋铁甲定河图,舟夫子感谢朋友们支持! 第136章二渡丽水14 “小的未曾见到!” “小的不曾见到都督举手!” “未曾见都督挥手!” 受到这两人的影响,其他亲兵们纷纷答道。 为得军令擅自行动,是战场上的大忌,别人未必明白其中的利害,赵四城身为百夫长,却非常清楚。 此时如果和李湘流硬争,完全没有意义,有那一群混账亲兵在一旁见风使舵,他赵四城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那就只能恳请李湘流开恩了,如果能打个几十军棍了事,便是不错的结局了。 赵四城知道已经没有办法了,跪在地上,扣头如蒜,“是小的看花了眼,求都督开恩!求都督开恩!” 见赵四城终于自己承认看错了,李湘流的眼睛微微半闭,露出一丝寒芒。 他翻身跃下马,一把把赵四城从地上揪起来,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一个眼花,导致数百兄弟葬身火海,还有我的师兄和师弟,你却来求我开恩!” “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你等我下令之后再射出火箭,我们的兄弟将全部安全到达这里?你知道不知道,那些负责断后的兄弟里面,有我最好的师兄弟?” 说完,他使劲把赵四城摔在地上。 “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你晚一点射出火箭,让鞑子跟过来千把人,我们再炸掉浮桥,过河的鞑子就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你提前了一会儿,却导致我红巾军损失了一次杀敌的机会!” 李湘流看着赵四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斩!” 亲兵们愣了一下。 从李湘流不承认下令的时候,这些亲兵便知道,这个赵四城只怕要受点委屈了。 但没想到李湘流居然要杀他! 虽说并无交情,但在这些亲兵眼中,赵四城好歹也是红巾军的兄弟,而且他们都知道赵四城是冤枉的。 要杀他,如何下手? 他们愣愣地看着李湘流。 李湘流的目光如刀,在这些亲兵的脸上一扫,“你们想抗命吗?” 这些亲兵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第一次,他们感觉到这个都督眼中的杀气如此浓烈,以往,是他儒雅的外表掩盖了他的杀气,此时杀气外露,仿佛有一种藐视天下众生的气概! 是那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眼神。 亲兵们没有选择。 他们不再去想这件事对还是不对,只想不按都督的意思去做会如何,然后一拥而上,如狼似虎,把赵四城拖到一边,一刀下去便砍下他的脑袋。 可怜的百夫长赵四城,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李湘流杀掉,脑袋已经被砍下来落在地上,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真是死不瞑目。 “禀都督,已将罪将赵四城斩讫!” 李湘流不语,只是举起衣袖,遮住自己的颜面。 良久,他方才慢慢放下手腕,眼圈却已经红了。 他缓缓说道,“杀了赵四城又如何?能换得回我的师弟的命么?能还得回数百我红巾袍泽兄弟的命么?” 他摇了摇头,“赵四城弓马娴熟,是一员良将,曾经在丽水南岸辗转纵横,三次佯动诱敌,为我大军渡河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是有功之人,我岂忍心杀他?” “只是,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我倘若纵然他不守军令,我红巾军早晚成一盘散沙,所以,我只能挥泪斩马谡了!” 他那些亲兵看着他,在某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可能看错了,或许都督真的没有下令,自己只是眼花了。 良久,李湘流缓缓回头,指着滔滔丽水,“派人沿着丽水往下游搜索楚映雪和百里濯缨,他们是我的师兄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后,他神色悲戚地看着秀璎。 “表妹,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我们四人一起来到永年,现今只剩下你我了,你一定好珍重啊!” 李湘流的声音温柔而悲伤,秀璎听了,只觉他是触动了真情。 然而,另一个声音在她的心底回响,不要相信这个人,不要相信这个人! 她一甩马鞭,跟着往下游去搜寻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那一队人马而去。 小雅犹豫了一下,勒转马头,跟着秀璎。 李湘流看着秀璎的背影渐渐远去,他的嘴角微微动了动,露出一丝别人看不见的笑容。 然后大声喝道,“大军启程,进军小林镇,夺取鞑子的船只!” 传令兵答应一声,下去传令去了。 按照百里濯缨献给李湘流的计划,红巾军北渡丽水摆脱追兵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进兵小林镇,夺取阿古拉留在小林渡口的船只。 阿古拉以主力追击红巾军,此时留下守船的不过是些辅兵和老弱残兵,战力不堪一击,红巾军需要出其不意夺取船只,然后乘船东下进入运河,再沿运河往南。 李湘流虽然忌惮百里濯缨,欲置其于死地而后快,但对其设计的行动路线十分认同,红巾军势弱,若不能剑走偏锋兵行险着,断无取胜的机会。 而出其不意地夺取蒙古兵的船只,进入运河,然后水路行动迅速,来去自如,便是鱼入江湖,阿古拉到哪里去找红巾军决战? 这一着便是剑走偏锋,攻其不备。 所以,李湘流选择在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进入浮桥中间的大船时炸掉大船,之后,却依然按照百里濯缨设计的路线行动。 在李湘流身后不远处的篷车里,李儒思正倚窗而坐,他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在李湘流的背影上。 这个在歼灭章泽世的过程中表现突出的岳麓山长,终于让他有了一丝担忧,他的眼中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阴云。 大军一路向前,旌麾直指小林渡。 红日已经升起,照在李湘流的脸上,显得红光满面。 偶尔,他会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容。 从岳麓出来,一路磕磕绊绊,直至昨日,他的命运才发生转折,往令人惊喜的方向转折。 如今他是红巾军后军都督,座下人马近万,更主要的是,白莲教主韩山童也在他的手中。 章泽世可以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他李湘流也可以。 夺得船只进入运河,然后顺流而下,进入徐州,发展壮大红巾军后军,然后,他需要寻思如何驾驭刘福通这个红巾军大元帅。 他甚至大胆地想象了一下各地白莲教徒应运而起,前来投奔他,他李湘流旌麾所指,千军万马横扫天下,一步步走上那个万人景仰的宝座!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便当纵横天下,成就不世之伟业,至于那些如同蝼蚁的苍生,多少死多少生,何必关心太多?即便赵四城这种人,在必要的时候,也是可以牺牲的。 日上两杆的时候,李湘流命令大军休息,埋锅造饭。毕竟,红巾军将士从昨夜到现在一直在行军中,已经非常疲惫。 李湘流也亲自到篷车里看望了韩山童,见韩山童脸上比昨日好了许多,他连连道贺,并称赞李儒思医术高超。 待大军用饭完毕,李湘流传令原地休息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启程,继续往小林渡进发。 对于小林渡守卫船只的鞑子兵,李湘流没有放在眼中,毕竟,那些辅兵平时只是负责搬运粮食、修理兵器等事物,可以说不堪一击,何况,红巾军还占有数量上的绝对优势。 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的人马留在丽水南岸,李湘流也不必担心敌人进攻,因此,在行军路线上,他尽可能选择近道,为红巾军节约了一些时间。 当太阳将要落下的时候,李湘流终于离小林渡不到十里的地方。 他驰马到一个土丘之上,远远地往小林渡的方向眺望。 第137章二渡丽水15 只需打马一驰,李湘流便可以带领他的大军到达小林渡口,那些泊在渡口的船只便是他的了。 他心情舒畅地举目远眺,心中忽然“噔”的一声。 小林渡的方向升起了浓烟,还有若隐若现的火光腾起! “斥候!斥候呢?” 李湘流忽然意识到自己考虑漏掉了一件事,心中的恐惧如同火苗一般腾地升起,他嘶声喊叫道,声音都已经变了! 两骑飞一般从前方驰来,到李湘流跟前翻身滚落马下,跪在地上。 “那火…”李湘流喝道,“那火在哪里?是怎么回事?” “禀都督,小的刚刚探得消息,留守在小林渡的鞑子恐惧明王殿下天威和都督神威,自知难敌我大军,便自行焚掉了船只,只驾着少数几艘船,沿着河流逃走了!” 李湘流的眼前冒出一串金星,他的身体在马上摇了摇,差点跌落下去。 鞑子留守的是辅兵,是老弱病残,他们守不住,他们守不住! 我只想到他们守不住,可是为什么没想到他们会把船毁掉?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啊,如果不能留给自己人,也绝对不能留给敌人,那烧掉便是最好的选择啊! 北渡丽水重入永年的红巾军,如果没有船只快速进入水路撤离,相当于自蹈死地! 要知道,丽水水势不会一直这般滔滔不绝,待上游的水库蓄水排空之后,水势必然减弱,那时,渡河根本就无须什么船只、浮桥,涉水便可过河。 那时,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必然涉水渡河前来追击,两军势必在永年进行最后的决战。 红巾军此时人数虽然不少,但大部分是在邯郸招来的新兵,完全没有作战经验,看到杀人没准还会尿裤子。 这样的一支军队,去和久经战场的鞑子骑兵在平原上对阵,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两军决战的后果不难想象。 李湘流骑在马上,忍不住扬起头,对着天空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都督!都督!你没事吧?”身边的亲兵低声问道。 良久,李湘流止住了笑,目光冷冷地扫视了一下眼前的红巾军将士。 “我很好……我怎么会有事!我只是没想到,不过数日,我红巾军的气势便这般宏大,让鞑子望风而逃!” 停了停,他接着说,“传令,到达小林渡后扎营,修整!” 说罢,他也不理会别人怎么想,狠狠地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那马吃痛,骤然往前冲去。 他不能在那些部属面前露出绝望,否则士气一泄,和鞑子做困兽之斗的本钱都没有了。 他打马狂奔,身边的亲兵不知自家都督为何忽然如此,也不敢多问,只是紧随其左右,往小林渡驰去。 李湘流一口气驰到小林渡口。 大火其实已经过去,此时他们看到的只是残余火势。 渡口塞满了被焚烧后的船只的残体,整个渡口黑乎乎的一片,少数没有燃尽的船只还在腾起一团一团的火焰。 不时有燃烧着的木头跌落到河水中,发出“呲”的一声,转眼便熄灭了残余的灰烬。 沿着渡口往下游方向,沿岸也停着数不清的船只,但此时都只剩下一些黑色的残体,有的还在冒着浓烟。 那些横七竖八戳向天空的桅杆,上面被大火燎成了黑色,远远看去,就像是乱坟港上的墓碑一样。 数百艘大小船只,被一把火烧得精光。 “百里濯缨啊百里濯缨,你是上天派来捉弄我的么?”李湘流心中暗暗地想,“你为什么不早提醒我,派一支轻骑,在渡河后立即来夺这些船只?” 他心中一面咒骂着百里濯缨,一面想着也许不该过早除掉了百里濯缨,如果那个小无赖还活着的话,没准儿还能想出什么诡计来对付鞑子呢。 但他知道,此时后悔已经没有意义。 丽水之上的那一把熊熊大火,把那个小无赖送到了天堂,估计灰都不剩下了。 李湘流见左右无人,忍不住摇摇头,深深地出了口气。 人生跌宕起伏,这一刻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与其疲于奔命,被鞑子一路追杀,不如在这里扎营修整,让红巾军将士吃饱、睡好,明日以逸待劳,和阿古拉、哈丹巴特尔做最后的决战,这才是他唯一能做的选择。 红巾军将士,除了韩山童、李儒思等少数将领,谁知道巨大的危险正在逼近?他们只知道连日行军打仗,身体疲惫不堪,迫切需要休息。 所以扎营休息的命令传达出去后,大军上下一片欢呼。 黑暗降临,远处的树丛在风中摇摆,仿佛是择人而嗜的妖魔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盛宴。 半夜时分,李湘流正辗转难眠,亲兵来报,派出寻找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千夫长罗三胖子带人回来了。 李湘流一翻身坐了起来,问道,“找到没有?” 说罢,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急切。 随即他在心中自嘲般地对自己说,李湘流啊李湘流,你好像不希望这个小无赖死掉啊?他可是你亲自下令烧死的呀。 罗三胖子的声音带着惭愧,“禀都督大人,卑职无能,没有找到。” 李湘流停了停,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淡淡地问道,“他们的尸体也没有找到?” “都督大人,我按照你的吩咐,沿着河边一路往下寻找,死尸倒是见到了不计其数,但没有发现楚大人和百里先生的尸体。”罗三胖子躬身答道。 “之后我们又沿着河流往上,那时河水已经降低了很多,依然没有发现他们。” 李湘流的眼皮跳动了一下。 “想必是那一把大火,还有剧烈的爆炸把他们的身体化为了齑粉……他们一定跨鹤仙游了!” 罗三胖子是个粗人,不知从哪里学来一个“跨鹤仙游”的词儿,感觉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是都督的师兄弟,秀璎和小雅又十分在意这二人的死活,便硬生生地照搬了过来,以显得自己对这两人死掉的悲伤。 但此时,李湘流对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倒并不关心。 从罗三胖子的话中,他听到了“河水已经降了许多”! 那意味着,丽水上游蓄水已经倾泻一空,丽水正在恢复正常水位。 也就是说,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很快就可以涉水过河了! “秀璎和那个……小雅姑娘呢?”李湘流又想起了秀璎和小雅,顺便问道。 “嗯,小雅姑娘见百里濯缨先生和楚映雪楚大人都已经归天,便不愿再回来了,她说要回老家去找她姐姐,便自行离开了,秀璎姑娘则跟着我们回来了,此时正在火堆便休息呢!” 李湘流便不再作声。 其实,小雅自从知道姐姐受了伤,大概自行想办法回老家去了,就寻思着要回去。 只是,这兵荒马乱的,一旦遇到鞑子就麻烦了,所以,百里濯缨和秀璎都劝她等一等。 此时,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生死不明,她待在红巾军中已经没有意义,便再次提出要离开。 秀璎见滔滔丽水挡住了鞑子,此时丽水北岸还算安宁,便在一个集镇为小雅准备了一些清水和食物,都系在马背上,又把她女扮男装,告诉了她山东的方向,才放她离开。 初次见面的时候,秀璎对小雅的印象并不好,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秀璎发现,小雅其实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心地善良质朴,不善作伪,和她倒有几分相似。 因此,二人的关系便亲密了许多。 第138章二渡丽水16 秀璎精心为小雅准备,然后依依作别,她自己却随着罗三胖子回到了红巾军大营。 倒不时秀璎对李湘流还有什么留恋,而是她心底还存有一丝幻想,或许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没有死呢? 毕竟,他们上游下游都找了,都没有发现二人的尸体。 李湘流听了罗三胖子的禀报,不露声色,长长地打了个呵欠,“我知道了,你歇息去吧。吉人自有天相,楚大人他们或许被河水冲到南岸去了也未可知。” “明白!”罗三胖子抱拳道,后退两步离开。 其实他一点都不明白,当时他奉命去搜寻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时候,李湘流给他的密令是,若发现二人的尸体,立即带回,如果发现二人还活着,立即斩杀,也带回尸体。 而此时,还是这一位都督,怎么似乎忘记了早间的密令? 李湘流又躺了一会儿,心中思绪万千。 他能够想象,滔滔丽水此时已经成为一条浅浅的溪水,鞑子骑兵正在涉水,马蹄溅起白色的浪花。 明日,最迟就在明日中午,鞑子将以绝对的优势和红巾军决战。 那么自己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是被乱箭射死,横刀自刎,还是被鞑子抓住,用绳子捆住双手在地上拖行? 自己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来到永年,为了什么啊,难道是为了明天战死在这无名的小渡?我李湘流纵有平定天下的志向、经天纬地的才能,死后还不是一样腐烂发臭,引来那些争食的野狗! 《定河图》啊《定河图》,一切因这幅图而起,如果不是司马牧云和虞怀沙他们闲得没事,绘出这么一幅图来,他李湘流此时还在岳麓书院讲学,过着舒适的生活。 李湘流狠狠地想,那幅该死的《定河图》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或许已经在熊熊大火中化为了灰烬,或许被丽水的滔滔浪流带到了遥远的河滩,化成了一坨乱泥。 但它带来的厄运却要自己承担! 不!我不想死! 一个声音在李湘流的心中呐喊。 他的心颤抖了一下,一个念头升了起来:逃走!不要和这支濒临绝境的军队一起灭亡! 他知道这是可耻的,作为主帅,未战先逃,是让天下人唾弃的行为,不论他带的是什么军队。 他甚至自己都为产生这样的年头脸红。 但是,生命只有一次,死得再悲壮,死后也都会化成一堆乱泥,一切都没有了……他不能为了一个虚名付出生命的代价。 韩山童不行,这支红巾军也不行! 想当初,为了活下来,他连秀璎都能够放弃,那时的他,内心感到何等的羞愧,但他却没有丝毫迟疑,何况此时? 想到这里,李湘流推开杯子坐了起来,他迅速穿衣,从枕边拿起那把“虹影”,大踏步走出大帐。 “半夜三更,都督这是要到哪里去?”守卫的亲兵躬身问道。 李湘流整理了一下衣襟,答道,“反正睡不着,随便走走,你们守好大帐,莫放无关人员进入。有人问就说我在歇息。” 亲兵躬身答应。 走了两步,见一个人倚着一块石头,怀中抱着剑,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秀璎! 李湘流吃了一惊,以为秀璎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下意思地握紧了剑柄。 他脚步轻轻地走了过去,低声问道,“秀璎,你为何不在帐中歇息,却坐在我的大帐外?” 秀璎没有作声,李湘流稍微放心了些,握住剑柄的手缓缓地松了。 “我在想,他们若是没死,如果回来这里,必然会来找你。”秀璎这才缓缓地说。 李湘流愣了一下,知道秀璎说的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这二人如果不死,必然会来找李湘流。 以百里濯缨的聪明,不会猜不出李湘流提前引爆大船的用意,那他和李湘流的仇恨便如同火上浇油,他不会放过李湘流。 李湘流再次把剑柄握得紧紧的,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周围除了偶尔有一处将灭的篝火外,都是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心中再次放松,只是说道,“夜里风寒,表妹…当心受凉!” 李湘流其实已经明白,秀璎在此守候,固然是希望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能够活着回到红巾军中,却也有阻拦二人联手对付李湘流的意思。秀璎不止一次看到,楚映雪把刀锋压在李湘流的脖子上。 毕竟,如果真的以命相拼,李湘流持“断虹”之利,百里濯缨有“望岳剑法”之诡异莫测,楚映雪的战刀勇悍无匹,最有可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他叹了口气,心中微微有些暖意。 这个女人…唉,如果当时没有把她送到章泽世的房中该有多好啊! 但此时多想已经无益,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缓步往远处走去,“我睡不着,随便看看,秀璎,要不你到我的大帐中歇息去吧。” 秀璎摇摇头,依然抱着剑倚在石头上,远处的篝火火光时明时暗,照在她单薄的身影上,孤单、清冷。 李湘流缓步走远,脑中浮现的尽是小的时候和秀璎在一起的情景,那个瘦瘦的女孩总爱跟在自己身后。 有时,李湘流会故意捉弄她,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突然躲起来,那个小女孩便“湘流哥哥、湘流哥哥”叫个不停,过了一会不见回应,眼泪便顺着她必须的脸庞流了下来。 这时,李湘流突然从某个地方跳了出来,小女孩便会破涕为笑,灿烂的脸上挂在晶莹的泪珠。 那时的他和她,是那样的亲密无间…… 不知为何,从岳麓到永年,不过短短数日,二人之间的距离轰然拉开,有时甚至会感到陌生。 莫非,这就是缘尽么? 那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女孩,即将在明日的连天烽火中化为灰尘吧?李湘流想,心中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那张挂着泪珠的笑脸有在他的脑中浮现,挥之不去。 他陡然转身,快步走到秀璎的身边,说,“秀璎,我要看看周围的地形,以便和鞑子作战,你随我一起转转吧!” 见秀璎迟疑着,李湘流指了指周围的帐篷,接着说,“我们找个高一点的地方,好好观察一下,也许你能提出点好的建议呢,这不是为我一个人,是为这成千上万的红巾军将士啊!” 秀璎这才点了点头,站起来,跟在李湘流身后。 便在这时,一个亲兵牵了两匹马来。 李湘流顺手接过马缰递给秀璎,然后把那亲兵的马也接了过来,“你这匹马我也要用!” 两人翻身上马,李湘流在前,秀璎在后,打马缓行以防惊醒众人。 二人一起往东而去。 两人沿着河流的方向一路往东,当近处再没有红巾军的营帐的时候,李湘流开始打马奔驰,二人越走越远,红巾军大营的火光已经看不到了。 秀璎开始感到奇怪,放慢了速度,问道,“师兄,万一遇到鞑子的斥候这怎么办?” 李湘流也放马缓行,抬了一下手中的“虹影”宝剑,傲然答道,“小股的鞑子斥候,能奈我何?” 秀璎皱眉,“可是,我们也走得太远了!” 李湘流仰头看看天,北方的夜空一片湛蓝,没有一丝云彩,只有满天的星光洒落下来。 星辉下,是广袤的平原。 沿着河道的一条道路像是一条白色的布带,婉转往东,二人大概离开营帐十多里路了。 李湘流不想过早地告诉秀璎真相,只是说,“大军作战,都是大纵深的,这十几里的距离,只一个进退而已,我们当然要再往前看看,做到心中有数,方能战胜鞑子!” 说罢,又往马屁股上甩了一鞭。 再驰出数里,河流在此来了一个急转,在拐弯的河滩边形成一大片树林。河边的道路也随之转了个弯,李湘流驰到拐弯处,忽然勒马而立,并且对秀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秀璎也勒住了马,并顺着他手指引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团隐隐约约的火光在前方道路拐弯处跳跃。 这半夜三更,何来的火光? 李湘流勒着马,缓缓走过拐角。 只见一个火把插在地上,燃得正盛,火把地下,两个人席地而坐,两人中间放着一个棋盘,原来两个人正在对弈。 李湘流舒了口气,这这荒郊野外,而且是半夜三更,有人居然在此对弈,这委实古怪,但李湘流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这世上唯独不缺的便是各色古怪之人,他们行事固然异于常人,但未必可怕。 他细看这两个怪人一眼,然后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居然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第139章二渡丽水17 那一刻,李湘流的心中狂跳不止。 丽水浮桥上的那一场大火犹在眼前,那火焰腾起数丈,炽热的气浪连岸边都能感受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断然没有活下来的理由! 这两个…莫非是二人的鬼魂,来找自己报仇? 想到这里,李湘流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了。 他强作镇静,暗想或许自己眼花了呢,回头看了秀璎一眼。 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只见秀璎也张大了嘴巴,脸上露出的吃惊不亚于他自己。 李湘流深深呼了口气,让心中的狂跳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喊了一声,“前方是楚师兄和百里师弟么?” 那两人并不答应。 此时的李湘流,心中的恐惧已经慢慢平息下来。 装神弄鬼?可吓不倒我,我李湘流绝不信什么怪力乱神! 他瞪大了眼睛,一步步靠了过去。 他发现,那两个人的姿势都没有变:楚映雪的右手食指指着棋盘上的一个地方,百里濯缨的手悬在棋盘之上,仿佛准备落子,从李湘流看到他们的那一刻,他们手脚都不曾有丝毫移动。 等靠得近了,李湘流终于能看清,正对着自己的是楚映雪,他的面孔被火光照得非常清晰,而坐在楚映雪斜对面的,虽然看不请面孔,但看身形,那正是百里濯缨。 但奇怪的是,二人仿佛木雕一般,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百里濯缨,楚师兄,你们脱险了么?”秀璎问道。 那二人依然没有一丝反应。 李湘流手握“虹影”宝剑的剑柄,心说即便你们暴起发难,杀了我你们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的目光停留在百里濯缨悬停在棋盘上的那只手上,忽然呼吸为之一滞! 百里濯缨的右手稳稳地悬停了棋盘上方,而他的手下,居然悬停着一粒黑色的棋子! 那枚黑色的棋子停留在百里濯缨的手掌和棋盘之间,静静地悬停在空中,却不落下… 这不是用武功能够解决的问题。 李湘流终于惊慌了,冷汗涔涔而下,那些关于鬼神的观念在崩溃…他信了,这两个不是人,是冤魂,来这里等他的,他们要报仇! 本来,湘江一带相信鬼神的苗人很多,民间关于鬼神的传说数不胜数,李湘流这样的读书人固然读圣贤书,不信怪力乱神,但并非没有思考过鬼神存在的可能,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在眼前诡异的一幕面前,那些和鬼神相关的传说占了上风。 “二位同门…不是我下令引爆大船的!那名擅自下令的百夫长,我已经把他杀了,给你们报仇了,你们不要找我!”李湘流结结巴巴地说。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二人没有一丝反应,李湘流愈发惊惶。 “楚师兄,百里师弟…我真的不是有意害你们的!”李湘流语气惊惶地说,“鞑子追杀甚急…我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呀!” 说完,李湘流停了下来。 那二人宛如木雕,既没有被李湘流的话打动,也没有暴起伤人的意思。 李湘流转头看着秀璎,嗫嗫地说,“秀璎,他们生前和你关系比较好,要不你说两句,让他们把路让开?” 秀璎虽然心中惊疑不定,但更多的是期望二人活着。她跃下马来,大步来到二人面前。 她低声叫道,“楚师兄!” 楚映雪一动不动,脸庞藏在火光的阴影里,秀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百里濯缨!”她又转向百里濯缨,叫道。 百里濯缨没有答应,脸上的肌肉都没有动一下。 但那二人的真的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无疑! 她想了想,忽然伸出马鞭,在百里濯缨的咯吱窝轻轻捣了起来。 刚开始没有反应,但片刻之后,百里濯缨一声长笑,纵身跃起,消失在树林中。 “师兄,我输了!”百里濯缨的声音远远传来。 楚映雪摇摇头,站了起来,“师妹别来无恙,李都督深夜要去往何方?” 秀璎惊喜地喊了起来,“你们真的还活着?” 楚映雪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以便扮相更加潇洒,然后一脸严肃地说,“你觉得我现在像死了的样子吗?” 李湘流见楚映雪并没有什么敌意,想来并不仇恨自己,便往他凑了过来。 虽然李湘流不知道这二人是如何从爆炸的烈火中逃出来的,但此时此刻,百里濯缨既然还活着,没准儿还能想出个鬼点子,让红巾军起死回生。 李湘流假装关切地对楚映雪说,“你们刚才一动不动,吓了我和秀璎一跳,你们没事吧?” “能让我们师兄弟有事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楚映雪傲然道,“我不过和师弟在打赌而已,谁先动谁就输。感谢师妹援手,我赢了!” 秀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那是不是三天之内他不得使用刀剑,每次见到你要跪拜,嘴里说师兄英明神武学贯古今玉树临风人见人爱师弟我甘拜下风求关照求指教!” “师妹你怎么知道?”楚映雪惊奇地说,“不过那小子耍赖,跑了!只怕三天之内都不会出现了……你知道的,上次我赢了,他立马躲到徐满楼家,我追到徐满楼家,他又从后门跑了,逃到了望岳山中……” 秀璎想起望岳山下和百里濯缨的初次见面,那个惫赖的少年,一幅无赖的样子和做派,唯独眼睛如同夜空的星辰……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秀璎长长地舒了口气,从棋盘上拾起刚才落下的那枚棋子。 那枚棋子上系着一根头发丝。 想必是百里濯缨手中攒着头发丝,那棋子便在他的手掌下方停住,火把的光亮不甚明亮,一般人哪会看得清棋子上面连着根头发丝? 这不过是百里濯缨装神弄鬼吓唬路人的。 原来,上了浮桥之后,百里濯缨便发现自己一门心思对付鞑子,却忘了红巾军中的这个都督对他和楚映雪只怕不会那么推心置腹。 李湘流渡河成功之后,一定不希望自己活着到达丽水北岸。 那他极有可能在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登上浮桥中间的大船的时候,引爆藏在大船里的火药! 到时候,浮桥将成为人间地狱,没有人能从爆炸的烈焰中逃生。 他的第一对策是,让楚映雪迅速渡河,站在李湘流身边,李湘流慑于楚映雪在一旁,未必敢下令射出火箭。 但楚映雪执意和百里濯缨一起断后,百里濯缨匆忙之中哪里说得明白? 那就只有另想办法了。 大船越来越近,百里濯缨一边挥剑退敌,一边急速思索着应对李湘流的办法。 第140章二渡丽水18 百里濯缨心中焦急,却不露声色,他一剑把一名靠近的鞑子逼开,靠近楚映雪,“等会看到我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紧急情况下,楚映雪听从百里濯缨的安排,似乎成了两人之间的默契。 再过片刻,两人靠到了浮桥的边缘,这里的视线被巍峨的大船挡住了。 百里濯缨大喝一声,“跳!”,然后翻身跳入滔滔河水中。 楚映雪不假思索,跟在百里濯缨身后跃入水中。 百里濯缨沉入水中,先是脱掉头盔,然后迅速往下游游去。 他从水中浮起来的时候,看到楚映雪跟在身后。 两人顺着河水往下,河水中波澜起伏,不时有尸体顺流而过,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人正顺着流水往下游而去。 “师弟,这条河这么宽,我们游不到岸边!会淹死的!”楚映雪一边拨拉着水,一边冲着百里濯缨喊道。 百里濯缨奋力往下游游,“如果在淹死和烧死中选择,你选哪个?反正我是选前者,至少我英俊的容颜会得以保全!” “那我也选淹死…我更加英俊的容颜才会得以保全!”楚映雪加了一把力,游到离百里濯缨不到三尺的地方,“不过,哪有什么大火呢?” 话音未落,火箭如同流星从天空掠过。 随着火箭落在浮桥中间的大船上,火光骤然升起。 百里濯缨大喝一声,“吸气,潜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潜入水中。 在滔滔河水之中,百里濯缨睁开眼睛,透过重重水幕往上看去,之间火光把水流映照成一片红色,仿佛是漫天的落霞正铺天盖地地涌了下来。 继而,仿佛有千斤的重物砸在水面上,巨大的震动通过水流传来,一股暗流如同一道看不见的铜墙铁壁推了过来。 那一瞬间,水流都变得炽热不堪,百里濯缨仿佛置身于沸水之中! 百里濯缨强憋住一口气,抓住楚映雪的手,以防被浪流冲散。 二人随着那汹涌而来的暗流往下游漂去。 待一口气用完,百里濯缨的头脑感觉都晕沉沉的时候,他才把头浮出水面。 楚映雪也把头露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空气炽热,仿佛有火焰在空气中跳动。 百里濯缨好不容易稳住神,只见远处,大船的残体熊熊燃烧,浮桥已经破碎,在近岸的地方分别剩下南北两条断桥。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身边,不时有破碎的木头漂过,有的黑色的残体,已经分不清是被焚烧后的人体,还是浮桥的碎片。 还不时有残骸从天而降,在水面砸起巨大的水花。 喘了两口气之后,百里濯缨抓住一截木头,然后招呼楚映雪也攀在木头上。 “李湘流……王八蛋……没等咱们过去,就引爆火药了!”楚映雪恨恨地说,“这个过河拆桥的小人!” 百里濯缨一边使劲地用手划水,推动那根木头往前,一边答道,“过河……拆桥,果然……过河拆桥!你用词从来没有这一次这么准确……” 楚映雪帮忙划水,划动了几下,他忽然停了下来,“师弟,方向反了!这是往南岸去的!” 百里濯缨的手却不停,“此时去北岸,等上岸的时候,咱俩已经精疲力竭,李湘流派个老太太,用拐杖都能把咱俩戳死!” 他摆了摆头,水珠四溅。 “倒不如去南边安全些,以后再伺机渡河!”百里濯缨接着说。 两岸的大军,不论是红巾军还是蒙古兵,都没有发现,在剧烈的爆炸和熊熊烈焰焚烧之后,还有两个人在水下躲过了劫难,正抓住一根浮木,漂漂荡荡地往南岸靠近。 也幸亏百里濯缨在危急时分处置得当。 若不是潜到水下,靠水流阻挡住那炽热的火焰,莫说两个人,便是钢铁,也被熔化了。 还有大船爆炸时腾起的热浪,若是在水面,把那些高温的气体吸到肚子,哪里还有命在? 即便在水下,二人还被几乎沸腾的水流热晕过去,还好,那时间非常短,转眼间,二人被浪流带到较远的地方,水温才逐渐恢复正常。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师兄弟二人,又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载沉载浮,往南岸的下游漂去。 喧嚣声越来越远,他们漂到了下游七八里的地方。 那里,水中生长着大丛大丛的芦苇,此时正是春末,那芦苇长得茂盛,绿油油的遮天蔽日。 二人舒了口气,有这青纱帐遮蔽,被敌人发现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更令百里濯缨惊喜的是,芦苇丛中居然泊着一只小船。 他不敢大声,担心那小船或是鞑子斥候的,也可能是红巾军的,以他二人现在的处境,遇到鞑子和遇到红巾军基本没有区别,所以最好是谁也不要惊动。 但他们需要一条船,无论是顺流而下,还是渡河,都要船只。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交换了一下眼色,悄无声息地游到那艘小船边。 二人慢慢丛水底冒出头来,抓住小船的船舷。 悄无声息。 莫非是一只无人的渔船?那就太好了!百里濯缨想,虽然九死一生,但上天终究待自己不薄啊,先是安排了一根木头把自己和楚映雪送到芦苇丛,紧接着又安排了一艘小船在这里。 百里濯缨的脑袋继续往上升,当升到船舷同高的时候,他吃了一惊。 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一头驴! 一头卧在小船上的驴,正瞪着大眼睛,认真地看着百里濯缨不断往下滴水的脑袋。 百里濯缨想也不想,伸出一根食指,放在自己的唇上,但随即一想,大概这驴也看不懂这个手势的意思啊,便伸手扯了两片芦苇叶,往那驴的嘴巴喂去。 “驴兄啊驴兄,初次见面,给你个见面礼,你也给在下个面子,千万不要扯着你那破嗓子叫唤啊!” 那驴嗅了嗅百里濯缨伸过来的芦苇叶,然后把嘴巴扭到别的地方去了,满眼似乎都是不屑。 不过,对百里濯缨这个不速之客,那驴似乎还算友好,眼中并没有敌意。它自顾看着芦苇丛在风中摇摆,偶尔扇一下大耳朵,一幅超然物外的神情。 百里濯缨伸手摸了摸那驴的脖子,心说你不叫就好,只要等我上了船,划着船就走,等你的主人知道时,我已经去得远了,他能把我怎么样? 不过我看你这驴还算知趣,就不把你卖掉了…怎么处理你呢,放到森林中去吧,话说你怕老虎不怕?这真是个问题! 他的心里想着,他的眼睛却仔细扫视了小船一番,确定船上没人之后,他轻轻一翻身,上了小船。 然后,他如同木雕泥塑,站在驴的旁边,一动不动。 在驴的身边,一个身穿绿色衣衫的人仰面躺在小船上,浓眉大眼,英气逼人,嘴里衔着根芦苇叶子,双眼悠悠然地看着蓝天白云,仿佛压根不知道有人上来似的。 不是慕容霓虹还能是谁! 百里濯缨暗自骂自己,难怪这驴对自己非常友好,老相识了嘛!自己怎么就没有认出这驴是慕容霓虹的驴呢? 不过这也怨不得我百里濯缨,天下的驴,长得似乎都是大鼻孔长耳朵,都一样啊… 但熟人见面,好歹得打个招呼啊,百里濯缨厚着脸皮,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拱拱手,说道,“慕容姐姐,今日的天气真好啊!” 慕容霓虹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只是随口问道,“你晕不晕?” “不晕!”百里濯缨愣了一下,不知道慕容女侠为何问这般高深莫测的问题。 只听慕容霓虹淡淡地说,“不是问你,问驴呢!” 第141章二渡丽水19 过了一会儿,慕容霓虹又问道,“喝水吗?” 百里濯缨连忙答道,“多谢,在下刚才水里上来,不渴!” “还是没问你,问驴呢!”慕容霓虹淡淡地说,躺着一动不动。 百里濯缨只好闭嘴。 “唉—,这烽火连天的,我们下一步去哪里呢?”慕容霓虹叹口气说。 百里濯缨想了想,觉得驴不大可能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么这个问题应该是问自己的了。 他犹豫了一下,答道,“再往下游划个三五里,避开鞑子军队,渡河到北岸去!” 慕容霓虹依然一动不动,只是懒洋洋地说,“我问驴呢,你怎么老是抢答!” 百里濯缨心头火起,忍不住在心中暗骂道,“你个臭娘皮,明明是和我说话!” 良久,慕容霓虹身子不动,只是往旁边扭了一下脑袋,仿佛刚看到百里濯缨似的,脸上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哟,这不是百里濯缨百里公子、百里大侠吗,何时大驾光临?而且还沐浴之后才来,不知可曾焚香?” 百里濯缨心中早骂了一百遍,沐浴,沐浴,有穿着衣服沐浴的么? 老子现在是落水狗、落汤鸡,往日的风流倜傥已经被滔滔丽水冲得不剩丝毫,还焚香呢……香真不曾焚,桥倒是焚了一座! 但他知道这个慕容霓虹功夫高强,自己固然不是对手,她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是个奇女子啊,自己奈何不得。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只好陪着笑,再次冲慕容霓虹拱手。 “此时红日高照,江水一碧,老夫一时兴起,想起达摩一苇渡江之往事,乃蹈水而来,不期得遇贱人,幸甚幸甚!”百里濯缨信口胡扯。 “嗯?”慕容霓虹的眼角倏地张开。 百里濯缨赶紧改口,“故人,故人!” 慕容霓虹脸上波澜不惊,不过看他虽然狼狈,腰间却依然悬着那柄自己赠他的“白羽”,心中倒也高兴,略带戏谑地说,“达摩渡江,可会这般狼狈?” 百里濯缨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当下哈哈一笑,“也未可知!” 百里濯缨身上的水滴不断落下,慕容霓虹看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怪笑,说道,“百里公子,此情此景,此景此情,让人家的少女情怀,如同这悠悠丽水,荡漾不止啊!” 这让百里濯缨这才真正吃了一惊,心说这女魔头的疯病又犯了。 他把脚步移开了一步,眼珠子转了几转,压低声音说,“慕容女侠,话说故人重逢,总得带点礼物,我也不是空手而来。在下知道慕容姐姐的雅好,特带来一人,实乃拈花惹草、采阳补阴、非礼劫色不可多得之人才!” 说完,他转身,冲着船舷外喊道,“师兄,有美女!” 只听“哗啦”一声水响,楚映雪如同鲤鱼出水,带起一团浪花,人早跃上了小船。 楚映雪严肃地看了看慕容霓虹,然后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再整理了一下自己不停往下淌水的衣衫,拱手道,“这位姑娘,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 百里濯缨心中暗自好笑,知道一场桃花劫被自己移花接木了。 慕容霓虹依然躺在船上,连眼角都不曾动一下,如同呻吟般说道,“大侠好,大侠久仰,两位大侠…快他妈的去划船!” 楚映雪对美女想来言听计从,居然见怪不怪,转身便去找船桨,似乎生怕百里濯缨动作快了,抢了自己的风头。 此时,上游的浮桥已经彻底毁掉。 对岸,红巾军正缓缓移动,他们已经启程了。而丽水南岸,蒙古骑兵依然束手无策,战马嘶叫声不时传来。 百里濯缨不敢再啰嗦,而是和楚映雪一起划船,小船悄然无声地在芦苇丛中划过,身后不留一丝痕迹。 那头驴依然伏在船尾,摇晃着脑袋,东看看,西看看,偶尔回头看看百里濯缨。 “懒驴!”百里濯缨骂道,“你倒是悠闲,躺着看着我划船!” “嗯——”一声长长的哼声丛慕容霓虹的鼻子里发出,带着浓烈的不满和警告气息。 百里濯缨吃了一惊,知道慕容霓虹误会了,以为骂她呢。 “慕容姐姐,我说驴呢,不是说你!”百里濯缨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真的!” 那驴冲这百里濯缨呲牙,似乎很得意的样子。 二人专从有芦苇遮挡的地方滑行,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 不多时,小船便越去越远,到了丽水下游人烟凋敝的地方,此时小舟顺流而下,并不需要费力划桨。 寻了个时机,慕容霓虹把百里濯缨叫了过来,柔声道,“你,还是跟我走吧?” 百里濯缨打了个激灵,心说又来了,跟你去哪里?是去见你父母吗?这是逼婚的意思啊。 他扭捏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那个啥,慕容姑娘,我觉我和你不太适合,我睡觉磨牙,三个月洗一次澡,身上老是臭烘烘的…而且我对女人绝对不会专一,见一个爱一个,有时候对瘸子瞎子都不放过,你介意吗?” 慕容霓虹慢慢摇摇头,“据说男人都这样,有什么好介意的!” 百里濯缨心中大急,心说这春季真他妈容易动情是不是啊,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肯放过我! 他顿了顿,接着说,“慕容姐姐,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已经娶亲了,老婆叫二丫,是一个身高七尺、腰围也是七尺的女人,她脾气暴躁,骂不绝口,然而我很喜欢她,如果再有女人喜欢我,只能做二房…你还要我跟你一起走么?” 他嘴里说着,心中却在暗自得意,你慕容霓虹心高气傲,纵横江湖,纵然被我玉树临风般的男子气质所迷倒,却也不至于愿意当二房吧? “男人有三妻四妾,自古便是如此,倒也很平常!”慕容霓虹淡淡地说,“只要你情我愿,何必太过在意!” 百里濯缨差点喷出一口鲜血! 不能这么就妥协了! 他沉思了片刻,无比悲痛地说,“我娶二丫,真正的原因是…她是唯一不嫌弃我的女人!” 他停住了,一幅泫然欲泣的样子。 “小时候家里穷,父母准备把我送到宫里当差,没准能混条出路…反正穷人家的孩子贱如狗,”百里濯缨缓缓地说,“谁知道,净身之后,却没去成。” 他凄然地盯着慕容霓虹,“所以,这辈子我就是个残废啊!除了二丫,哪个女人愿意找个太监,那叫活守寡,一到春天哪,心里急得跟猫挠似的,你明白了吧?” “我明白了!”慕容霓虹点点头,脸上带着无比的同情,“可是…我不介意,我们都不介意啊!司马迁受宫刑而撰史记,蔡伦虽然是一个太监,却发明了造纸术,只要身残志坚,你一定会做出一番成就的,我支持你!” 百里濯缨感觉一口鲜血涌到了嗓子里,心说你找丈夫都不介意找一个太监了,叫人还能说啥呢,你这是吃定我了啊! 良久,百里濯缨叹了口气,期期艾艾地问道,“那你…会少很多乐趣,你真的不介意吗?” 慕容霓虹的脸上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可是,我并不觉得少了什么乐趣呀!” 这是逼我野蛮啊,百里濯缨在心里恨恨地说。 他有点恨铁不成钢,指着楚映雪的背影,说,“慕容姑娘,其实那个人比我英俊潇洒,你们为什么不选择他?” 慕容霓虹奇怪地问道,“这和英俊潇洒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注重外表的!” 第142章二渡丽水20 百里濯缨欲哭无泪。 好吧好吧,你们家都品质高尚,都注重内涵,可是为什么盯着老子不放呢?百里濯缨哭丧着脸想,老子都太监了,你们还不肯放过我么? 百里濯缨深深吸了口气,蹲下身子,看着慕容霓虹的脸,问道,“那你能不能说说,你们究竟看上我的那一点了?” 慕容霓虹破天荒没有笑,她很认真地说,“你虽然有些无赖,喜欢胡扯八道,但内心很纯洁!” 百里濯缨哈哈大笑,指着慕容霓虹,“慕容姐姐,你们大错特错了,我的内心一点都不纯洁,恰恰相反,还很肮脏!” 他故意死死盯着眼慕容霓虹高高耸起的胸脯,压低声音说,“比如,看到慕容姐姐你躺在这里的样子,我心里想的其实是…如果你一丝…那个…不挂,渔舟唱晚、双峰插云,那该多美啊!你说我的内心是不是很肮脏啊?” 慕容霓虹的脸上微微变红,但随即语带暧昧地问道,“你真的觉得我很美么?要不…咱们到船舱,拉上帘子,姐姐让你看个清清楚楚?” 百里濯缨后退一步,心说你的脸皮能更厚一点么,老夫纵横江湖多年,唯一感到骄傲的是,从未遇到一个脸皮比我厚的,现今算是遇到了,而且还是个女的…… 但他嘴里说出来却是:“谢谢慕容姐姐,别人是慷慨解囊,你是慷慨解衣啊…话说你喜欢孩子么?” “喜欢啊!”慕容霓虹奇怪地问,“有关系么?” 百里濯缨心中一喜,赶忙答道,“有啊,你如果非要嫁给我,你就不会有孩子,多可惜啊!” 慕容霓虹终于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圆瞪着眼睛,“谁要嫁给你?还是非要嫁给你!” 百里濯缨摊开双手,“你呀,你刚才说让我跟你回去呢,难道不是去拜见你的父母?” 慕容霓虹皱了皱鼻子,继而哈哈大笑,半天才停住了笑,指着百里濯缨说,“你误会了,我是让你跟我回天道盟,加入天道盟,我怎么会嫁给你这样徒有内涵、没有外表的无赖,我宁愿喜欢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美男子!” 话音未落,慕容霓虹扭过头,对着河水“哇哇”地吐了起来。 百里濯缨看得出来,慕容霓虹不是装模作样,她是真的吐啊,大口大口的吐在河水中,恨不得把肠子吐出了了。 虽然知道被逼婚的危险是一场误会,让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他依然不能释怀,心说难道说嫁给我就让你恶心得狂吐不止?我有这么恶心么? 一种惆怅之情从心底升了起来。 良久,慕容霓虹停止了呕吐,坐着大喘气。 百里濯缨不无恶意的指着水中,“慕容姐姐,看,那有一截粉红色的东西,是不是你刚才把肠子吐出来了?到底是美女啊,肠子的颜色细腻鲜艳,柔而不滑,真好看!” 慕容霓虹没有理他,只是叹了口气,低声抱怨说,“这船,真不是人坐的!” 百里濯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晕船! 这样一想就豁然开朗了,慕容霓虹从小生活在昆仑山中,自然很少坐船,此时河水浩荡,小船随着水波起伏不定,她难免会晕船。 她一直都躺在船上,原来是这个原因,百里濯缨还以为是高人的做派,要显得与芸芸众生截然不同。 看来,世外高人和我们这些凡人也有相同之处嘛,比如晕船。 知道了这一点,百里濯缨心中稍微好受点。 那驴的旁边有个竹筒,是用来装水的,百里濯缨拿起来递给慕容霓虹。 她喝了两口,不再呕吐。 “我们看上你,是因为你心地善良却不迂腐,剑法不高却潜力无穷!”慕容霓虹歇了歇,说。 “这天下纷纷扰扰,你争我夺,你也看到了,如同你们这般杀来杀去,根本左右不了天下大势,只会让自己身心俱疲。到达永年之后,你难道没有感受到吗?” 慕容霓虹看了百里濯缨一眼,又喝了一口水,“你那剑法,你的潜质,是近年来江湖上所罕见的,如果得到天道盟前辈的指点,将会大放异彩,成为我天道盟的一柄利剑!” 她指了指百里濯缨悬挂在腰间的“白羽”。 身心俱疲,这四个字让百里濯缨心中一动,但是跟着慕容霓虹去那个神秘莫测的“天道盟”,他还是不能够下定决心,师父让他和楚映雪来永年,可没有让他另投它处! 再说,秀璎还在红巾军中。 百里濯缨摇摇头,“多谢慕容姐姐厚爱,只是我还没想好要去天道盟,容我想想,如果我想加入天道盟了,或者想娶你了,再去找你吧。” 慕容霓虹再次开始呕吐,一口口吐在河水中。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走过去在她的背上拍了拍,“慕容姐姐,以老夫的经验,我觉得你不是晕船,是有了!” “有你个头!” 话音未落,只见人影一晃,慕容霓虹已经从船上纵身跃起。 百里濯缨伸手一抓,但慕容霓虹身影一晃,如同风卷流云,倏忽来去,他啥也没抓住,只得扯着嗓子喊道,“你千万莫要投水自尽啊!” “未婚先孕,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啊!” 那边,慕容霓虹的身影在空中一个旋转,翩然落下,然后纤纤秀足在一棵芦苇上一点,那棵芦苇往下一弯,然后再向上轻轻一弹,慕容霓虹借着那一弹之力,身子便再次纵起。 同时,她嘴里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喊道,“过来!” “我来不了啊,”百里濯缨冲她喊道,“我可没你那样的身手!” 远远地传来慕容霓虹的声音,“不是说你,说驴!” 果然,那头驴本来安静地卧在船上,听到慕容霓虹的哨音,忽地站了起来,四蹄一翻,“噗通”一声跃入水中,往着慕容霓虹的方向游去。 慕容霓虹去得好快,几个起落便落到了岸上。 少顷,那驴也游到了岸边,“哗啦”一声从水中跃出。 慕容霓虹翻身横坐到驴背上。 “百里濯缨,你的那卷图在船上,船也送给你了!记得你又欠我一个人情…”她的声音从岸上传来。 “哎——为什么要说又?”百里濯缨对着岸边喊道。 但慕容霓虹没有答应,一人一驴,转眼去得远了。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刚才她躺过的地方,果然《定河图》放在那里。 他愣了一会儿,只听楚映雪在身边怅然道,“好俊的妞,可惜飞了。好漂亮的身手,可惜没来得及讨教两招!” 百里濯缨看了楚映雪一眼,笑笑,“深山出俊鸟啊,不过,最好不要招惹她,这婆娘可不好对付,泼辣着呢!” 楚映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嗯,好吧,我还是喜欢安静一点的姑娘…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渡河到北岸去啊,秀璎还在红巾军中呢!”百里濯缨抓起一只船桨,“幸亏有这艘小舟呢,沿岸的船只几乎全部被征用了,不知这女魔头从哪里弄来的,也许是那个船家偷偷藏在芦苇丛中的。” 二人划着小船,依然往下游而去。 第143章小林渡1 不多久,透过芦苇丛中的缝隙,百里濯缨看到对岸一彪人马沿着丽水往下。 这些人虽然骑着马,但速度不快,而是一边走一边查看。 百里濯缨冷哼了一声,知道李湘流派出人马沿着丽水往下,是在寻找自己和楚映雪的尸体。 当然,如果他们二人刚刚爬上岸,正筋疲力尽,那些人是不会介意再补两刀的! 他和楚映雪把小船划向芦苇丛的深处,待对岸的红巾军骑兵远去了,才继续缓缓划出小船,往丽水北岸而去。 到达丽水北岸,已是中午时分。 二人弃了小船赶路,往小林渡的方向走去。 只是二人没有马匹,加上昨夜厮杀辛劳,早晨又在丽水中浸泡,到日上中天时,已经筋疲力尽,便在林中打了一只野鸡,在树林中烤了吃,吃饱之后,在林中闭目小憩。 这一睡便是昏天黑地,待到醒来时已经夕阳西斜了。 二人不敢再耽误,赶到附近的集镇,终于弄到了两匹马,一路往北赶来。 二人一路飞驰,赶往小林渡,已经黑了多时。 此时小林渡的船只早已焚尽,红巾军大军扎营在小林渡,等待次日和鞑子的决战。 百里濯缨对楚映雪说道,“李湘流算计我们的时候也算有心机的,为何对待鞑子却如此愚蠢?居然让鞑子把船只全部焚烧掉了!如此一来,红巾军再无退路,只能和鞑子决一死战了。” “内斗内行,外斗外行,说的就是这种人!”楚映雪看着黑暗中红巾军大营的灯火,说道。 百里濯缨点点头,“没错!只是,正面决战,对红巾军来说可不是好事,几乎没有胜算啊!此时此刻,李湘流会如何处置呢?” 他轻轻地拍了一下马背,胯下坐骑往前缓缓行进,楚映雪和他并辔而行。 走了数步,百里濯缨忽然心头一凝,“他会逃!” “逃?丢下大军,独自逃命?”楚映雪吃了一惊,“那也太无耻了吧?要知道,主帅逃命,军心必然大溃,上万的红巾军会成为任人宰割的羊群!” 百里濯缨沉默了一会儿,“当红巾军还有机会的时候,他会留下了,并且寻找机会往上爬。当红巾军濒临绝境的时候,如果他留下了,带领红巾军和鞑子决一死战,那他就不是李湘流了。” 楚映雪恨恨地说,“这般无耻之徒,留之无用,杀了他!” 百里濯缨望着远方飘摇不定的灯火,叹了口气,现在的红巾军不就像在夜风中飘摇的灯火么?熄灭,或者燃烧,都有可能啊。 这或许是红巾军最艰难的时刻,任何对红巾军不利的事都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把头转向楚映雪,“杀了他,和他逃走,都会让红巾军临阵易帅,士气会受到打击啊!” 楚映雪愤愤地说道,“那怎么办?难不成我们还要帮这个无耻小人?” 百里濯缨双腿一夹,座下那马加速往前跑去。 “师兄你要明白,我们帮的不时李湘流,是红巾军!”百里濯缨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楚映雪放马跟上,“怎么帮?” “截住李湘流,不让他跑!” “可是,我们如何知道他什么时候跑,往哪里跑?” “呵呵,这个我倒可以估计个八九不离十,以己度人,如果你是李湘流,要逃走,你什么时候出发,往何处走?” 楚映雪跟着百里濯缨,一路往东,在河水拐弯的地方停了下来。 百里濯缨审视着那一路滔滔奔流的河水和河边的道路,陷入了沉思。 星光下依稀可见河边矗立着一个巨大的流水筒车,当地人也叫它筒轮,那是一种以河水为动力取水灌溉农田的工具。 它巨大的转轮在湍急的水流冲动之下,开始转动,固定在转轮上的木桶把水从河中带起,升到水面以上,并随着转轮的转动被带到另一侧,之后木桶倾斜,桶中的水被倒入渠中。 “师弟,怎么啦?”楚映雪问道。 “我在想,那筒车或许可以助我御敌。”百里濯缨翻身下马,“李湘流若要逃走,必然往东赶去运河,然后走水路尽快离开。此处是到运河的必经之处,我们便在此恭候他的大驾!” 楚映雪点燃火把,插在一旁。 熊熊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一次,如果打不赢鞑子,红巾军可就没有退路啦!” 百里濯缨笑了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师父年轻时何等神勇,何等足智多谋,不也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心灰意冷出家为僧?我们尽人事听天命罢!” 楚映雪的脸上依然一片深沉。 百里濯缨拍拍楚映雪的肩膀,“师兄,放松点,记得咱俩在山中遇狼的那一次不?这一次再怎么凶险,咱俩至少已经不是孩子了,机会大得多啊!” 百里濯缨说的是他俩八岁的时候,那一年冬天,海树出去云游,留下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在寺中。 楚映雪见天气晴好,便自作主张,带着百里濯缨到山上“打猎”。 二人所谓的“打猎”,无非是射落些树上残留的野果,偶尔偷偷射中一只兔子便是巨大的收获了,但不能拿回寺中,只能送到二丫家,待二丫做好了,二人分些肉吃。 那一日,两人高兴,越走越远,便到了望岳峰中的密林深处。 然后,天气说变就变,红日渐隐,乌云低垂,朔风骤起,卷下一天纷纷扬扬的大雪来。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又冷又饿,艰难地往回走。 但是,两个孩子,在深深的积雪中行走,显得非常艰难。 关键时刻,百里濯缨还被山中的荆棘条扎伤了脚,行动缓慢。 楚映雪拉着他一瘸一瘸地往前走,他伤口流出的鲜血滴在雪地上。 但是,最危险的不是风雪,不是寒冷,而是问道血腥味尾随而来的一条饥饿的孤狼!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都发现了尾随而来的恶狼。 他们的武器只有楚映雪背上的一张弓和箭囊中的一支箭,和百里濯缨身上的一把一尺长的刀。 无论是楚映雪还是百里濯缨,他们的力气都不能把弓拉满,他们射出的箭,只能打下鸟或者兔子,对狼这种皮毛厚实的动物是没有用的。 百里濯缨的眼中已经满上绝望,失血和寒冷让他说话都变得哆哆嗦嗦。 他用微弱的声音说,“师兄…咱们打不过那只狼的!把弓箭留给我,你快跑,回去找人来救我!” 或许,他留下来和恶狼作最后一搏,能给楚映雪争取一条活路。 “我答应过师父,要罩着你呢,你忘了?”楚映雪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明显的恐惧,却没有一丝犹豫,“就是你刚来望岳寺的那一天,我答应过的!” 百里濯缨没有忘记,那一天海树把他带回望岳寺,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孩子正眼巴巴地站在山寺门口。 “这个孩子,以后就是你师弟了,我不在的时候,你照顾好他!”海树摸摸楚映雪的头,说。 一脸稚气的孩子,拉起另一个怯怯的孩子的手,豪气万丈地说,“师弟,我叫楚映雪,跟着师兄混,以后师兄罩着你!” 海树看了一眼两个孩子,默默地走开了,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想到了啥。 从那以后,楚映雪便把“师弟,我罩着你”挂在嘴边。 刚开始,百里濯缨不会功夫,确实是楚映雪罩着他,和别的孩子打架的时候,楚映雪总是挡在他前面,豪气满怀地冲那些坏孩子说,“他是我师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有意见冲我来,不许欺负他,你们知道了么?” 后来,百里濯缨开始练习拳脚,渐渐有些起色,能和楚映雪并肩“御敌”了。 但楚映雪已经习惯说“师弟,我罩着你”了。 只是,这一次,他们遇到的可不是和他们年岁相差不大的野孩子,而是一条眼中冒着绿光的、饥饿的恶狼! 怎么办? 人,在濒临绝境的时候总是会想出一些特别的办法。 第144章小林渡2 对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来说,雪中遇狼便是绝境。 楚映雪毕竟稍大,他想出了最后的办法。 拐过一道弯,他让百里濯缨坐在雪地上,他自己快速在雪地上跑出两行脚印,然后一步一步沿着脚印走回来,再钻入厚厚的积雪中。 他在积雪中弯弓搭箭,等待着最后的出击! 他要以百里濯缨为诱饵,骗得恶狼靠近,他还留下两行脚印,让那恶狼相信他已经逃跑。 他选择在狼的下风向,山风呼啸,能防止自己的气味被狼发现。 因为他知道,狼是这山中最狡猾也是最凶残的动物。 他做的这一切,只为了一个机会:他要等待饿狼张开血盆大口去咬百里濯缨的时候,把利箭射入恶狼的嘴中! 他拉不开满弓,射出的箭力度不够,但他的箭很准,给他机会,他就能做到。 这是最冒险,却也是唯一可能的办法。 果然不出楚映雪所料,那狼转瞬便到了。 它看见百里濯缨坐在雪地中,伤口散发的淡淡的血腥味刺激了它的食欲。 它机警地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危险,便一步步靠近百里濯缨,仿佛那已经是一顿美食。 百里濯缨的牙齿咬得“咯咯”的响,眼睁睁地看着那狼走到自己的面前,它的眼睛发出鬼火般幽蓝的光芒。 饥饿让它不愿再忍耐,它忽地跃起,张开大嘴往百里濯缨的脖子咬去。 百里濯缨没有动,睁着眼看着狼的大嘴扑向自己,他甚至能嗅到饿狼张口时,从它嘴里呼出的带有腥臭的气息。 但他没有动,他并非绝望,恰恰相反,他满怀希望。 他把希望都寄托在楚映雪身上。 然后,他听到一声轻轻的弦响,几乎同时,一支利箭从雪中飞出,带起一道雪花,仿佛是一朵洁白的浪花,簇拥着一支箭,射向那头饿狼。 那箭准确地射入恶狼的大嘴! 它没想到它会遇到袭击,哀叫一声,摔在百里濯缨的身边。 百里濯缨此时已经动了起来,他翻身往前一扑,已经扑在狼背上,把那条狼压在身下,双手死死勒住它的脖子。 那一箭只是让饿狼受伤,却不致命,它拼命跳跃翻滚,想要甩开百里濯缨,但百里濯缨死死勒住它,任凭它如何挣扎,都不松手。 楚映雪已经从雪中一跃而出,瞅准时机,把手中那柄短刀狠狠插入狼的腹部。 连续数刀,都准确插入狼的腹部。 狼的皮虽然厚实,但腹部的皮肉依然比较柔软,短刀刀刃全部没入,鲜血喷射而出,把雪地染的一片血红。 那狼剧烈挣扎了数下,终于停止了动弹。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站了起来,两人浑身是血,却无比欢欣,忍不住一起放声大笑。 树枝上的积雪在他们的笑声中纷纷扬扬散落下来。 杀死饿狼之后,楚映雪为百里濯缨包扎了脚上的伤口。 然后二人剥下狼皮,一路往回走,在深夜赶回了望岳寺。 多年过去了,二人已经渐渐长大成人,但第一次和饿狼搏斗的经历却从不曾忘记。 那是他们第一次面临绝境,第一次面临生死考验,第一次进行殊死搏斗。 那也是他们第一次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战胜凶残的对手! 正如百里濯缨所说,此时此刻,情形危机,但至少他们已经不是孩子,他们拥有头脑,也拥有力量,没有必要绝望。 百里濯缨拿出一副棋来,那是在买马的时候顺手买来的。 “与其枯坐等他,不如对弈一盘!”他说,“不知师兄棋艺可曾荒废?” “我的棋艺一直都在荒废,”楚映雪微笑着说,“却刚好能胜你!” “老规矩?” “老规矩!” 二人相对而坐,棋子落在棋盘上。 但百里濯缨心思不在棋盘上,他在琢磨明天的战局。 在百里濯缨连续数次失误后,楚映雪觉得索然寡味,掷子于盘上,“你的心思不在棋盘上。换个赌法罢,比静,谁先动谁输,正好不影响你思考问题。” “师兄果然高风亮节,从不乘人之危啊,”百里濯缨玩弄着手中的棋子,“那就比静,静如处子,动如脱兔,那——说的便是我!” 他从头上扯下一根头发,系住手中的棋子,然后抓住头发,把棋子悬在手掌之下。 “棋子和我,俱不动!” “若李湘流来了,你先和他客套,不要揭露他。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帮他,此役若能打败鞑子,我们便离开,回到望岳寺去找师父。好了,准备——开始!” 之后,便是李湘流和秀璎赶到此地看到的那一幕。 确认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没事,秀璎和李湘流都很高兴。 秀璎高兴老天有眼,让这二人死里逃生;李湘流高兴没准儿百里濯缨能想出退敌之策。 “楚师兄啊,看到你和百里师弟平安归来,我心中欢欣难以言表啊,”李湘流笑着说,“不过,楚师兄身手高超,百里师弟机智骁勇,些许危险,自然能化险为夷!” 楚映雪心中暗骂,不是我们早一点跳入河水,此时早已成了灰烬,你居然说那是些许危险! 但百里濯缨有交待在先,此时没必要和李湘流认真。 所以他若无其事地笑笑,“善恶终有报,我师兄弟不做亏心事,自然不会遭遇报应。” 他看着李湘流,“我师弟说,便在此地等候,必能见到李公子,没想到他又说对了。只是不知,李公子为何深夜至此?” “呃——”李湘流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百里濯缨既然能料定他会来此地,必然已经猜到自己要舍弃红巾军独自逃生。 还是秀璎替他解围了,秀璎说道,“师兄忧虑明日的决战,先来看看周遭地利环境。” 楚映雪看了看秀璎,见她说的认真,估计对李湘流的真实意图并不了解,但毕竟李湘流逃走还是带上了秀璎,也算良心没有全部被狗吃了,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明日之战,楚师兄有何高见?”留下了赶紧岔开话题。 楚映雪的嘴角微微翘起,“我师弟早有退敌之策,李公子何必忧虑?” 李湘流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真的?” 百里濯缨的计策总能扭转战局,已经屡试不爽,所以,虽然完全不知百里濯缨想出了什么计策,李湘流都感到高兴,仿佛那计策已经凑效似的。 其实,如这般兵临险境,百里濯缨也只不过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来应对,哪里有百分百能够凑效的办法? 李湘流四周看看,周围黑乎乎的一片,哪里有百里濯缨的影子。 “百里师弟呢?”他有些焦急地问道。 楚映雪嘻嘻一笑,“他和我打赌输了,哪敢出来?除非你为他付账!” 李湘流豪气地说,“多少钱?我付!让他快出来!” 楚映雪哈哈一笑,“钱倒不必,就是呢,他输了,需要对着我下拜,嘴里还要说:师兄英明神武学贯古今玉树临风人见人爱师弟我甘拜下风求关照求指教!” 见李湘流犹豫不决,楚映雪也是一时少年心性,低声道,“我保证,只要你付账,他立马跳出来,他一定在周围那个地方看着!” 李湘流无奈,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对着楚映雪说道,“师兄英明神武学贯古今玉树临风人见人爱师弟我甘拜下风求关照求指教!” 楚映雪纵声长笑,豪气干云,对着夜空高喊,“师弟快出来,你的赌资李公子已经替你付了!” 一个声音在李湘流的背后缓缓悠悠然响起,“叫那么大声干嘛?我在这儿呢!” 第145章小林渡3 李湘流吓了一跳,心说你真是神出鬼没啊。 “百里师弟,原来你一直在啊!”李湘流脸上堆笑,对百里濯缨说道。 百里濯缨不理他,只是对着秀璎道,“师妹,好久不见,十分想念!” 秀璎抿嘴笑道,“不就一天么!” 百里濯缨一本正经地说,“师妹难道没听说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李湘流对着百里濯缨拱了拱手,“说的好!正是如隔三秋啊,百里师弟,你和楚师兄,真是让我…和秀璎好生挂念!” 百里濯缨转过身对着李湘流,慢慢地说,“我知道有两个时间李师兄对我非常挂念,一是今天早上浮桥炸毁之后,一是此时此刻,不知我所说的对不对?” 李湘流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瞒不过百里濯缨,不过既然他和楚映雪在此等候自己,且看样子不是寻仇,那便不会深究。 他镇定了一下,笑道,“百里师弟就是喜欢开玩笑,我对你们的挂念,无时无刻不在啊!” 百里濯缨不再和他东扯西拉,径直问道,“鞑子焚掉船只,只能和鞑子决战,丽水水位消减,今夜鞑子必然渡河,他们的马快,最迟明日中午,便能到达小林镇。李公子有何良策破敌?” 李湘流摇摇头。 百里濯缨果断地说道,“那好,我有一计。你从红巾军将士中给我挑一百名擅长制作弓箭的工匠,带着牛角、竹木、牛筋等制造弓箭的必需物事,立马赶来此地听我调遣!明日决战,你佯装不敌,退向这里,把鞑子引到此地,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李湘流小心翼翼地问道,“弓箭军中都有,我可以直接调拨弓箭给你,何必要工匠?” 百里濯缨露出一丝讥笑,“五十石的强弓,射程需要超过五百步,你军中可有?” 此话一出,不仅李湘流吃了一惊,秀璎和楚映雪都吃了一惊。 要知道寻常弓箭手使用的弓也就一石,力气大的可以开两旦的弓而已,即便是武艺高强的岳飞,也不过能开三石的硬弓。 百里濯缨居然要五十旦的强弓! 这世间哪里会有如此强弓?即便有这样的强弓,又哪里有人能开这般强弓? 李湘流小心翼翼地问道,“百里师弟,你刚才说的可是五十石强弓?没说错吧?” 百里濯缨果断地答道,“没错,就是五十石!” 李湘流疑惑地看了看楚映雪和秀璎,“这般强弓,休要说难以制造,便是有工匠能够造出来,这世间哪里有能开弓之人?”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你若是知道提前派一支轻骑,夺取了小林渡的船只,此时此刻我们已经沿运河南下,我何必出此下策造此强弓?这不是没有办法吗?” 百里濯缨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鞑子说来就来,时间紧急,你若有更好的办法,那就不必挑选工匠给我了,你若没有更好的退敌之策,便迅速点!” 李湘流担心百里濯缨翻脸不管,赶紧陪着笑脸,“便依百里师弟的,百名工匠,天明之前到达此地!” 说罢,李湘流勒转马头,“我先回大营去了!” “等等!”百里濯缨喊道。 李湘流问道,“百里师弟还有何要求?” 百里濯缨淡淡地说,“我为你退敌,请李都督赏我黄金二百两,和工匠同时送到此地!” 李湘流心中一阵肉痛,暗骂百里濯缨真是个无赖,大敌当前,还在想着金子!但此时,他是红巾军退敌的希望之所在,李湘流哪敢表露出一丝不满? “便依师弟所言!”李湘流挥手答道。 说罢,打马而去。 秀璎犹豫了一下,留了下来。 她静静地看了百里濯缨一会儿,问道,“五十石强弓,这世间有人拉得动?” 百里濯缨摇摇头,“没有人拉得动这样的强弓。” 秀璎皱眉道,“大敌当前,你可不要开玩笑啊。” 楚映雪也接过秀璎的话头,“那造出来有何用?” “人拉不动,水却可以拉动!”百里濯缨指着远处的黑影,对二人说道。 “看到那个灌溉农田的筒车没有?我琢磨过它,只要稍作改进,把强弓固定在它旁边的桩上,便可利用水力拉动强弓,再配以长箭,射个五百步没有问题!” 楚映雪脸露喜色,果然,对人来说不可能拉开的强弓,对水力来说,却有可能! “然后呢?”秀璎感觉眼前一亮,也兴奋地问道。 “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百里濯缨举手在空中虚挥了一下,“我要用此强弓,射死鞑子领军的统帅!如果侥幸成功,鞑子主帅一死,必然溃散,红巾军便可扭转败局!” 秀璎欢呼跃起,“好计!” 百里濯缨看着秀璎的眼睛在黑暗中宛如星辰,一时有些呆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哪是什么好计哦,只是情非得已,只好冒险一试!” “若非李湘流这个蠢货没能夺得小林渡的船只,我何必冒此风险?工匠未到,我们也没有事做,我们休息一下,顺便聊聊理想谈谈人生吧,仙女妹妹,要不要到我怀里来?” 秀璎作势要打,百里濯缨一笑而过,倚着个树杆,闭上了眼睛。 楚映雪知道明日还有恶战,招呼秀璎在百里濯缨身边找个地方坐下来闭目养神。 在滔滔的流水声中,三人渐渐进入梦乡。 此时关系到红巾军的存亡,李湘流非常重视,天刚蒙蒙亮,一百名工匠便骑着快马赶来了。 百里濯缨站了起来,揉了揉朦胧的双眼。 “你们都制作过弓箭吗?”他问道。 一个脸色黝黑的汉子对着百里濯缨躬身行礼,道,“小人朱沛,祖上便是制作兵器的,小人自幼便在作坊中度过,可以说,小人的四十多岁年纪,都在制作兵器中度过的,小人最擅长的便是弓箭制作,我制作的牛角弓,可保三十年不坏。” 他指了指身后的那群汉子,“跟着小人来的这些人,也都制作过各种兵器,未必能制作出王公贵族们使用的精良兵器,但寻常兵器的制作却难不倒他们。” 百里濯缨点点头,目光如刀,扫过众人。 “很好!你们必须在日上中天之前制作完毕,如若按期完成,我禀告李都督重赏,每人赏二两——黄金!” 那一班工匠听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即便是二两白银,在当时交钞泛滥之时,对这些劳苦的工匠来说,也是一笔巨款,更何况黄金? 便在众人惊喜之时,百里濯缨的声音森然响起,“如若到时完不成,百人连坐,就地处决!” 一时鸦雀无声。 还是朱沛最先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和这群兄弟只能全力以赴了。他大声道,“请大人明示,要造何等兵器,小人定当按期完成!” “你且随我来!” 朱沛战战兢兢地跟在百里濯缨身后,往那个巨大的筒车走去。 虽然百里濯缨的想法匪夷所思,但朱沛半生都在兵器作坊度过,倒也很快理解了百里濯缨的意图。 见朱沛欲言又止,百里濯缨问道,“朱师傅,此事难吗?” 朱沛面露难色,说道,“难是不难,只是,这强弓反弹力太强,只怕难以久用?” “啥叫难以久用?” 朱沛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就是…使用次数有限,小人预计,即便精工细作,使用最耐久的材料,最多也不会超过五次,这强弓便会崩裂!” 百里濯缨纵声大笑,“朱师傅你放心取做吧,我只需使用两次,一次试射程和准头,一次真用,何需十次!” 第146章小林渡4 朱沛大喜,“如此便请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百里濯缨拍拍朱沛的肩膀,压低声音,“还有两件小事,你需要准备一下,以备不时之需!” 他在朱沛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朱沛不知道百里濯缨意欲何为,但知道军中的事,不便多问,只需照做便是,便大声答道,“小人明白!” 一众工匠在朱沛的指挥下,各司其职,很快便忙碌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进度还有些慢,朱沛不时地来向百里濯缨请教些细节,有时也提出一些合理的建议,改进百里濯缨原来的设想,到后来便很顺利了。 和工匠们的忙碌相反,百里濯缨倒显得很悠闲,他坐在河边,手中拿着壶好酒,不时饮上一口,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偶尔还吼上两嗓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君不知兮山有木, 山有木兮木有枝……” 吼得一旁的秀璎忍不住皱眉,“你能不能唱点别的——” 百里濯缨停了下来,严肃地答道,“有真情实感,唱出来才动听,所以,这首是我唱得最好听的,别的,就流于一般了。” 秀璎还是对这个计划有些怀疑。 见百里濯缨终于住嘴不唱,她便踱到百里濯缨身边,问道,“如果这个办法管用的话,那以后打仗岂不简单了!造一张大弓,一箭射死对方的主帅,就行了!” 百里濯缨摇摇头,指着河流拐弯的那个地方以及河边的道路,“仙女妹妹,这个你真不懂!仅仅制作这个巨弓还不够,还需利用这条奔腾的大河来张开大弓,还有这里的地势,追兵从那里来,距离筒车不过五百步!” 秀璎咬着嘴唇在百里濯缨身边坐了下来,“都给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叫我仙女妹妹什么的,我可没那么好看!” 百里濯缨瞪大了眼睛,“那谦虚点——叫丑八怪?” 秀璎不理,只是愣愣地看着流水,数瓣落花顺着奔流的河水打了个漩,转眼便消失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表哥…李湘流,提前引爆了浮桥,我觉得他当时想炸死你们!”过了一会儿,秀璎把一粒石子投进河水中,低声说道,“你们小心点!” 百里濯缨心中一暖。 “师妹你不说我也知道,否则我们也不可能逃生啊!”他由衷地说道。 停了停,他接着说,“这一次帮他,其实是为了帮红巾军,否则这些红巾军和鞑子正面决战,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昨夜,如果不是遇到我和楚师兄,李湘流是要丢下军队逃跑的!” 秀璎的脸抽搐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随即,她自言自语地说,“就是!否则,查看地形为何不带亲兵?为何走得这么远?” “无耻之徒,胆小如鼠!”她狠狠地把手中的一块石头远远丢尽河水中。 百里濯缨站了起来,“此弓若能射死阿古拉,鞑子便失了主帅,必然溃败,红巾军暂时便没有危险。那时,我和楚师兄就会离开红巾军了,我们不会和李湘流为伍的。” 他看着秀璎,“师妹,要不,你跟我们走,先回望岳寺,再回岳麓?” “好,”秀璎想也不想,便答应了,“我随你们一起离开!” 百里濯缨叫来楚映雪,让他负责照看,“我欣赏一下沿岸的风景,看能不能赋诗一首,留于后人!” 然后他自己骑着马,悠闲地往河流的下游走去。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百里濯缨便溜达回来了。 “诗呢?”秀璎问道。 “眼前有景写不出,青莲题诗在前头。” “谁说李白来过这里?”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李太白便是在这河边写下的这首千古绝唱啊!”百里濯缨随口道,“这纷纷扰扰的尘世啊,哪里比得上望岳寺中清净?” 日上两竿时,朱沛来报,大弓主体已经完工。 百里濯缨来到筒车那里,一张高大的强弓已经竖在那里。那弓高达两丈,威武地矗立在筒车边。 朱沛果然是个聪明人,既然这弓不追求耐用,也不追求美观精良,他便把粗大的竹子豁开,然后用牛皮裹住,再牢牢绑在一起,十几块竹子契合得好似本来就是一个整体似的。 用来做弦的是鞣制过的牛筋,粗细均匀的十余根牛筋绞在一起,承受五十石的拉力,倒也可以。 至于箭,箭杆是用细毛竹做成的,一支箭有一人多长,箭头是锋利的三刃锥,箭杆的尾部插入了羽毛,那是为了箭在空中飞行的时候稳定方向。 整个弓用筒车边的两根高高的木桩固定着。 在弓的后方还设置了一个高高的木台,那是“弓箭手”操作的位置。 在强弓和筒车之间,是连接他们的机关。只需拉下木阀,筒车和这张大弓连接,大弓就会缓缓张开,当弓张满后,筒车也正好转动了半周。 这时,便需扣上箭。 难能可贵的是,朱沛对箭槽进行了改进,一次可以扣入十支箭! 只需陡然拉上木阀,那十支箭将携带着沛然无匹的力量,同时射出! “朱师傅果然好手艺,这弓和箭比我设想的还要好!”百里濯缨由衷地夸道,“即便鞑子穿着战甲,五百步之内,只要被这箭射中,也能射个透心凉!” 朱沛连忙称谢,“谢大人夸奖,只是这弓只能往固定的方向射,说得难听点,只能守株待兔,这个株呢,是动不了的!” “这就够了,鞑子主帅就是那只兔子,我等他自己往上撞!” 百里濯缨瞄了一眼河滩边的道路,沉稳地说,“这里基本已经竣工了,朱师傅你带着兄弟们下去吧,留下十个师傅和我一起试箭就行了!” 朱沛答应,留下十名工匠,然后带着其余的工匠下去了。 百里濯缨审视着这一把强弓。 强弓是固定的,射箭的方向是固定的,射程是固定的。 现在唯一不固定的,是射箭的时机,这个时机将由他掌握,成功,或者失败,就在他身上了。 若是成功,不可一世的鞑子骑兵将会在这一射之后土崩瓦解,红巾军的危险将会解除。 若是失败…… 不过,现在他无须多想,多想也没有任何作用。 他现在需要知道的是,当鞑子主帅在哪里的时候,是他把箭射出的最佳时机! 十名工匠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几十个草人,沿着由远到近的顺序,把它们固定到了河滩边的道路上。 百里濯缨目光灼灼,盯着那些草人,待一切准备妥当,他拉下木阀。 大弓猛地一震。 筒车下的急流带动筒车缓缓转动,那两丈高的强弓便缓缓张开,弓弦发出“咔咔”的声音,那是它在不断地在绷紧! 当这张罕见的强弓张得像一轮满月,它停住了。 百里濯缨把十支箭迅速装入射口。 他锐利的双眼看了一眼远处,五百步,河滩边的道路,人影重重,那是尾随红巾军而来的“鞑子”。 他右手紧紧握住那个木阀,使劲往上一拉。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十支箭破空而出,瞬间消失在前方。 转瞬见,草人被射中,长箭巨大的贯劲,把草人带得飞了起来! 百里濯缨喝了一声彩,往河滩边的道路走去,他要看看射中了那些地方的草人,杀伤力究竟如何。 果然不负他所望,那十支箭除了一支飞偏了以外,其余九支全部射中目标,九个草人有五个被射得飞了出去,另有四个被死死钉在了地上! 百里濯缨沿着被射中的九个草人原来的位置走了一圈。 这个圈,便是死亡之圈! 阿古拉只要进入这个圈子内,他便是一个死人。 他看看太阳,日光正烈,正午快要到了,如果不出所料,鞑子的骑兵应该快抵达小林渡了。 第147章小林渡5 这时,一骑飞一般地驰来。 那是李湘流的亲兵,他是李湘流派来给百里濯缨送信的。 “百里大人——,大人——,鞑子已经到了小林镇!”远远地,那人在马上喊道,“都督让卑职来问,准备是否已经妥当?” 那人奔到百里濯缨身边滚鞍下马。 百里濯缨慢慢把手中的《定河图》卷了起来,站起身来,看了看小林渡的方向,那里已经传来若有若无的喊杀声。 那人冲百里濯缨一抱拳,眼睛往百里濯缨手中瞟了一眼,“都督让卑职来问,是否准备妥当?” 百里濯缨哼了一声,答道,“回去告诉你家都督,一切按计划而行便是,何必啰嗦!” 那人答应一声,复又翻身上马,往小林渡的方向狂奔而去。 百里濯缨走到秀璎和楚映雪身边。 “一炷香之后,此地便是战场,你们都到下游等我,我完成任务后便来找你们,然后我们一起离开此地!” “我们留下来等你,然后一起走!”秀璎和楚映雪异口同声地说。 百里濯缨摇摇头。 “我答应过师父要罩着你的!”楚映雪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言语铿锵有力。 百里濯缨拍拍他的肩膀,“那时以前啦,现在嘛,虽然也需要你罩着,但偶尔也能自己应付一下,再说,你们沿着河流走,会知道在哪里等我的!” “我们怎么知道在哪里等你?”秀璎奇怪地问道。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前方有一家客栈,叫作如意客栈,师妹你要等我,自然是去那里要一间上等客房,香汤沐浴,静静地等我到来……” 刚开始秀璎还在认真地听,等到后来,发现百里濯缨说的越来越离谱,知道他又在鬼扯,扭头不理。 倒是楚映雪雪知道百里濯缨这样的安排自有道理,便不再坚持,带着秀璎沿着河流的方向往下游去了。 他相信,到了应该停下来的地方,他一定会停下来等百里濯缨。 果然不出百里濯缨所料,不多时,马蹄声如同潮水奔涌而至! 他知道,那是红巾军来了。 按照他和李湘流商量好的计划,此时应该是红巾军撤退的主力,之后才是用来断后和佯败诱敌的那股人马,随之而来的便是鞑子的追兵。 没过多久,红巾军的骑兵便到了。 这一股骑兵人数大概只有三百人,是在前方开路的。 紧随而来的是步兵,也是红巾军的主力,陆陆续续不下七八千人,这些人行动迟缓,有时还互相拥挤争道,他们通过河流拐弯这一段用的时间很长。 在主力大部分都通过后,一辆马车咿咿呀呀地驰了过来,百里濯缨知道,白莲教主韩山童和他的得力谋士李儒思,便在这辆车中。 百里濯缨心中一紧,他知道李湘流为什么把这辆车放在这个位置。 那是为了吸引敌军的主力来追! 因为那辆车非常显眼,想必鞑子的斥候早已探得韩山童就在车上,那鞑子必然以主力来追这辆车。 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一定会亲自带兵来追。 在他们心中,俘获韩山童,可比杀死一万名红巾军士兵都重要! 李湘流这样做,也是为了给百里濯缨创造机会。 但同样,这样做的风险也极大,因为既然以白莲教主为诱饵,自然会吸引敌人主力前来。 可是,万一李湘流断后的力量挡不住鞑子呢?那韩山童岂不是危险大了! 百里濯缨默默祈祷,希望韩山童的车驾快点过去。 但是往往事与愿违,最害怕出现什么,什么就会出现。 红巾军前方阻塞,前进的速度减慢,后面的人员拥挤而来,推进艰难,而此时,断后的骑兵已经被鞑子追上了,喊杀声忽地爆发! 李湘流安排了红巾军的劲锐断后,但是,即便这样,一千多名红巾军骑兵,在尾随而来的大队的鞑子骑兵面前,也寡不敌众。 只不过短暂交锋之后,一股数百人骑的鞑子骑兵便突破了红巾军的防御阵线,切入了红巾军内部。 骑兵尚且不时鞑子的对手,何况步兵?于是,红巾军四处奔逃,不知多少人在鞑子的刀下成为了冤魂。 百里濯缨看在眼中,心里暗骂李湘流是猪一样的脑袋,为何不安排主力早点撤退。 但此时,他不能分心,红巾军的成败不在李湘流手中,而在他的手中。 他需要耐心等待时机,射出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箭,把阿古拉射死在阵前,从而击溃鞑子的军心! 鞑子的主力依然没有到来。 鞑子的主帅还没有踪影。 百里濯缨的内心无比焦虑,但眼光依然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道路,右手握住那个木阀。 忽然,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鞑子显然发现了红巾军中韩山童的车驾,便不再追杀四处逃窜的红巾军士兵,向着韩山童的车驾径直冲了过去。 一队红巾军显然知道鞑子的目标是韩山童,艰难地冲到车驾前方,竭力阻挡鞑子靠近车驾。 但得势的鞑子骑兵势不可挡,那一队红巾军坚持了不到几个呼吸,便全部倒下了。 此时,韩山童的车驾到了离百里濯缨最近的地点。 韩山童是红巾军的精神领袖,如果韩山童被鞑子抓住,或者被鞑子杀死,那红巾军的士气也就泄了,剩下的就是被屠杀了,这仗也不用打了。 眼看车辆就要被追上,百里濯缨叹了口气,手从木阀上松了开来,从身边取下一张弓,弯弓搭箭,一箭射出。 “嗖”的一声,那一箭正中鞑子的咽喉。 百里濯缨紧接着连放三箭,又把三名鞑子射下马来。 “这里交给你了!”百里濯缨对身边的一名工匠说,“莫错过时机!” 然后,百里濯缨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那马飞掠而出,几个起落便来到了韩山童车驾的侧边。 一名鞑子已经靠近车驾,正举刀往车篷上砍去,百里濯缨大喝一声,手中那柄重剑“白羽”兜头劈了下去。 那鞑子来不及回刀格挡,被一剑拍在头盔上,那剑并不锋利,却很沉重,那鞑子被打得昏了过去,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不待那鞑子落下,百里濯缨的“白羽”一个横扫,把另一名欺到车驾边的鞑子扫下马来。 紧接着,他手中白羽往侧边刺出,剑尖正好刺中一名欺到身边的鞑子的咽喉上,血花飞溅,那鞑子仰身摔下马去。 转眼间连杀三人,百里濯缨气势如虹。 那些冲过来包围韩山童的红巾军士兵,便在百里濯缨的指挥之下,把韩山童的车驾团团围住,裹挟着那马车缓缓往前推进。 其余数名鞑子见百里濯缨势不可挡,加之孤军深入,担心有失,便放弃进攻车驾,反向后面冲锋,杀出红巾军的包围,和鞑子主力合兵一处去了。 此时,红巾军前方的主力通过了那个狭窄的路口,道路上的人马便不似刚才那般拥堵,韩山童的车架猛地加速,往前方驰去。 做完这些,百里濯缨长长地舒了口气,纵马往筒车那里赶去。 便在此时,李湘流的声音远远传来,“鞑子主帅来了!阿古拉来了!” 百里濯缨抬头看去,果然,白色的大纛出现在河滩边的道路上。 第148章小林渡6 大纛下,两名身披红色大氅的大汉被一众人等簇拥着驰了过来。 “射!射死他!”李湘流冲着那张大弓的方向,大声喊道,显然,他已经知道百里濯缨的意图。 他的声音竭斯底里,很显然,他害怕失去这最后的机会。 而此时,那大弓后面只有那名工匠。 “不!”百里濯缨喊道,他狠狠地踢在马肚子上,他要尽快赶回那巨型强弓下面,只有他才能准确地把握发射时机! 那工匠显然听到了李湘流的喊声,也听到了百里濯缨的阻止。 他犹豫地看了看百里濯缨,又看了看李湘流。 “射!射!”李湘流挥舞着宝剑,对着那大弓高声喊道,“快射啊!” 那名工匠又犹豫了一个瞬间,终于,他决定听李湘流的。 他猛地拉动了那个木阀。 喊杀声中,没有人听到弓弦发出的脆响。 也没有人注意到,那十支箭以极快的速度,掠过红巾军和鞑子的头顶,准确地落入既定的那个圈内! 鞑子身上所穿的战甲挡不住那锐不可当的一击,数名鞑子被利箭贯穿身子,摔落马下。 然而,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都不在其中…… 他们还没有到达百里濯缨事先设定的那个圈内。 而那张巨弓,正如同朱沛所说,两射之后,轰然崩裂了! 百里濯缨堪堪赶到,他看到了那把崩裂的强弓,叹了口气,它已经尽到了自己的本分了,它的制作者只给了它两次辉煌的机会。 “大人…”那个工匠吓得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都督…让射,你不让…射,我只能听他的啊!” 百里濯缨拍拍他的肩膀,“快起来,跟着他们撤退吧,没有射死阿古拉不关你的事,你只不过执行都督的命令而已!” 李湘流也看到了,那一片鞑子倒下去的场面非常壮观,但是,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都还活着啊,他们才刚刚出现在道路的那一头,还远着呢! 那一刻,李湘流有一种一剑砍死百里濯缨的冲动。 他心说,你个小无赖害死老子了,老子满以为你能成功,可是,还是错过了啊! 相差至少一百步呢。 佯败诱敌,佯败诱敌啊,现在变成他妈的真败了… 不过,在成千上万的大军混战中,十来个人中箭倒下去,真是不算什么的大事。 除了紧挨着被射死的倒霉鬼的人,没有人注意那箭是从何处射来的。 阿古拉看到的是自己人气势如虹,已经把红巾军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了。 “安达,乘胜追击,俘获韩山童!”哈丹巴特尔指着红巾军逃窜的方向,兴奋地大声对阿古拉说。 阿古拉哈哈大笑,“正是!今日便把这些红巾乱匪一网打尽,了了安达的心愿!” “儿郎们,杀尽红巾,活捉韩山童!”阿古拉的马鞭前指,厉声喝道。 “杀尽红巾,活捉韩山童!”他身边的亲兵一起高喊。 “杀尽红巾,活捉韩山童!”他周围的骑兵一起高喊。 不多时,喊声传遍了大河两岸。 红巾军溃势已经不可逆转。 李湘流挥起“虹影”,一个横扫,把一名鞑子斩于马下,然后夺路往前。 敌我交错,他只能艰难地行进。 又一个人影挡在了自己马前。 他不假思索,手中“虹影”劈了下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一个人的肩膀被劈了下来,血光溅起,把李湘流身手染的一片血红。 “都督!”那人惨叫道,却是李湘流的一个亲兵。 李湘流心中抽搐了一下,知道自己杀错了人。但此时此刻,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凡是阻挡他道路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他一狠心,长剑再次劈出,把一名阻挡在前方的红巾军士兵砍死。 “蠢货,让开道路!”李湘流双目赤红,怒喝道。百里濯缨的强弓是他唯一的获胜机会,这个机会已经丧失,此时此刻,除了逃命,他还能有什么想法? 那些红巾军见自家都督如同疯了一般,纷纷往两边避开,倒是正好把拥挤的道路让了出来。 李湘流纵马而行。 一名百夫长看清了眼前的局势,如果道路再次堵塞,大家只能任人宰割,他站了出来,阻止了红巾军将士继续往道路上拥挤,这些红巾军才能继续撤退。 大队的鞑子蜂拥而至。 来不及撤退的红巾军将士转眼倒下一大片。 筒车之侧。 一队鞑子看到了百里濯缨,虽然不知他在干啥,但还是冲了过去。 百里濯缨拔出“白羽”,斩在固定巨弓的绳索上,数刀下去,那弓轰然落下,落入滔滔河水,转眼便被河水带走了。 此时,鞑子离百里濯缨不过二十步。 百里濯缨从容地纵身从那操纵巨弓的高台上跃下。 当他落下的时候,双脚正好站在一艘木筏上。 那是他交待朱沛准备的,朱沛不过就地取材,砍了几根树木,把他们固定在一起,便是一个木筏,虽然不大,却非常灵活。 那木筏本来不大,又隐藏在一丛水草中,所以没有人发现。 百里濯缨稳稳站在木筏上,“白羽”一挥,斩断了系住木筏的绳子,然后把剑插在木筏上,顺手从木筏上拿起一根长篙。 此时鞑子已经追至,一柄战刀闪过一道寒光,往百里濯缨的头上斩落。 百里濯缨森冷的目光一掠,那长篙本来要点向岸边,中途改变方向,一个横扫,拍在鞑子的战马身上。战马吃痛,陡然跃起,把背上的骑兵摔到了河水中。 扫落那名鞑子后,那竹篙全然不停,改为直刺,堪堪避开鞑子的刀锋,刺入他的咽喉。 一具鞑子的尸体栽下马来。 其余的鞑子一看这个人不是好欺的主,动作稍一迟疑,百里濯缨的竹篙乘机往岸上一点,木筏箭一般地离岸而去,往河水中流漂去。 “射他!射他!”一名鞑子不甘心看着百里濯缨就这样走了,一边从背上取弓,一边喊道。 蒙古骑兵善射,他的话音刚落,一箭已经射出,直奔百里濯缨而去! 第149章小林渡7 百里濯缨眼疾手快,手中长篙一拔,正好把那支箭打落。 岸边的鞑子纷纷从背上取下弓箭,来射百里濯缨。 此时木筏离岸边不足三十步,在鞑子的射程之内,百里濯缨低头躲过了几支羽箭,一时火起,奋力掷出手中长篙。 那长篙上蕴含了百里濯缨的雄浑力量,带着尖利的破空声往冲在最前面的鞑子刺去。 那鞑子想要躲闪,奈何那竹篙来得比箭还快,他哪里躲得及?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竹篙扎在胸口,然后,居然穿透战甲,从前胸插入,从后背透出! 他的人也被竹篙带得飞了起来,从马上飞起,远远落在了地上。 众人目瞪口呆之时,百里濯缨站在木筏上,在河流中间的急流带动下,已经去得远了。 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并辔而行,他们的身前是如狼似虎的蒙古骑兵先锋,正在追杀红巾军败军。 从开始和红巾军作战到现在,此时此刻是他们心情最为舒畅的时刻,红巾军已经溃不成军,一路往下游逃走,他们在追击的过程中基本遇不到什么抵抗。 他们的骑兵在红巾军中冲杀,犹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反抗。 “是结束的时候了!”阿古拉仰头看看太阳,太阳已经过了中天,“彻底剿灭了这些红巾乱匪,今晚我们好好痛饮一回,再睡个好觉!” “安达神勇,今日可斩首万余,再擒获红巾乱匪的头子韩山童,安达你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哈丹巴特尔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到时还往安达在哈麻大人面前美言两句!” 阿古拉嗔怪道,“安达此言差矣,这怎么是我的功劳?这是你我共同的功劳!” 哈丹巴特尔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共同的功劳!共同的功劳!” 两人正在说笑间,忽然耳边风起陡起,类似羽箭破空的尖利的鸣响,却更加尖利。 正惊疑不定时,身后传来一片哀叫声,数人被凌空而来长箭射中,身体凌空飞起,远远地落到地上。 这箭居然如此凌厉! 而蒙古骑兵们,居然还不知道箭从哪里射来的。 他们不知道,百里濯缨却知道。 是的,利用大河奔流的自然力量拉动巨弓,射杀鞑子的主帅,从而扭转战局,是不得以的选择,百里濯缨没有把握一举成功。 既然没有把握一举成功,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他当然不介意再造一张巨弓。 于是,在第一张巨弓造好之后,他命令朱沛带着大部分工匠沿着河流往下,在相距大约六七里的地方找到另一个合适的地方,建立起了第二张巨弓! 毕竟,在这样水流充沛的地方,老百姓沿着河流建立的筒车断然不会只有一部。 有了造第一张巨型强弓的经验,朱沛和众工匠造第二张巨弓更加顺利了,他们很快便完成了主要工作。 巍巍巨弓,矗立在激流边的疏林中,静静地等待着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的到来。 唯一的遗憾是,这张弓还没有来得及试一次,红巾军的溃兵便已蜂拥而至。 楚映雪带着朱沛等工匠,看到岸边汹涌而过的人群,知道这张弓只怕是没有试验的机会了。 它要么不用,要么直接使用。 和楚映雪一样神色忧虑的,还有秀璎,他们焦急地看着河流的上游。 百里濯缨还没有来。 他们不知道第一张弓是否已经凑效,百里濯缨是否安然脱险? “来了!”忽然,秀璎低声叫了起来,声音中带着喜悦。 就在此时,一张木筏顺流而下,冲了过来。 木阀在水浪中起伏,时而被浪头抛起,时而随着浪头落下,惊险之极。 木筏上一个人影,猫着腰,仿佛是一只壁虎紧紧贴着墙壁。 那木筏的速度好快,转瞬即至。 当木筏到达楚映雪上游五步的时候,百里濯缨陡然跃起,如同一只巨大的苍鹰,往楚映雪扑来。 “接着我!”他大喝一声。 楚映雪双脚死死蹬在地上,身子往下一沉,双臂运劲,接住百里濯缨。 那木筏的速度太急,百里濯缨来势甚猛,扑到楚映雪身上,两人一起翻到在地,连续两个翻滚,二人才停住了。 百里濯缨慢慢直起腰来,才发现自己坐在楚映雪身上,他以手抚胸,长长舒了口气,“吓死宝宝了!” 楚映雪翻身推开他,皱眉道,“不是师兄我,你早就撞死了!你不会把速度放慢点?” 百里濯缨装作吃了一惊,“怎么是你?我的本意是叫师妹接住我…还能一亲芳泽,师兄啊师兄,你怎么老是坏我好事!” “别闹了,他们来了!” 秀璎低声斥道,她已经看到白色的大纛出现在河边的道路上,不用问百里濯缨她也知道,第一张弓失败了。 这立的这一张巨弓,将是红巾军最后的希望。 百里濯缨纵身跃起,站到木台之上,顺着朱沛的手势往前看去,果然,鞑子的主帅已经越来越近,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并辔而驰,正追杀过来。 “大人,时间太短,我只来得及造好这弓,却没有机会试射…所以不能确定他们在那个地方是最佳的射击时机…”朱沛低声解释。 朱沛真是一个绝佳的工匠,不但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了这第二张弓的制作,而且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成了。 弦已经张开。 箭已经扣上。 百里濯缨只瞟了一眼,便知道,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 “朱师傅,你已经很快了,现在看我的!”百里濯缨把右手放到那个木阀上,说道。 他回忆着第一张弓射出的箭,它们攻击的最佳距离。 白色的大蠧已经进入了这个距离,大纛下的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并辔而来。 百里濯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拉起木阀。 早已装好的十支利箭破空而出! 然而,利箭没有射中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十只利箭从他们二人的头顶掠过,又飞行了近百步,把十名鞑子骑兵射下马来。 阿古拉虽然没有被射中,但也被吓出一身冷汗,这箭如此凌厉,还是小心为好,不能轻举妄动。 他勒住马。 身边一名千夫长也看出了危险,对阿古拉道,“大人,这些红巾乱匪的箭很古怪,大人权且后退,待属下去看个明白!” 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对视了一眼,点头答应,二人一起勒转马头,往后撤去。 一击不中,百里濯缨心中暗骂一声。 但看到那面白色的大纛正缓缓后退,他心中暗喜,阿古拉这个蠢货,他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往前才是安全的,往后退反而更方便百里濯缨用那张巨弓射他! 百里濯缨再次拉动木阀。 巨弓再次缓缓张开。 这才是真正的最后一击,按照射两次的寿命,这将是这张弓最后的一射,一击之后,这张弓会崩裂。 如果这一次仍然不中,那红巾军再也没有可以对付鞑子的手段。 便在这时,一股鞑子往巨弓这边冲来。 他们也发现了这里的巨型弓箭,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依然觉得那个高高耸立的东西透着古怪,便冲杀过来。 朱沛还算镇静,但其他的工匠们看到鞑子骑着战马呼啸而来,手中的战刀闪着寒光,就没有那么镇定了。 此时,大队的红巾军已经退走,除了百里濯缨、楚映雪和秀璎,就是朱沛带领的这近百名工匠了。 百里濯缨对狂风般卷来的敌人仿若不知,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 秀璎持剑站在他的身边。 楚映雪的身边有一堆竹篙,那是朱沛建造巨弓剩下的材料。 他拔出战刀,一刀把把身边的一根竹篙斜斜斩断,竹篙的一头上便成了锋利的竹刀。 他顺手把竹篙抓在手中,纵身跃起,身子在半空中时,奋力掷出手中竹篙。 那竹筒带着一股寒风插向奔在最前面的鞑子兵。 那鞑子想要躲闪,但那竹篙去势太急,他哪里躲闪得及?咔嚓一声,竹篙把战甲刺破,插入腹中! 那鞑子一头栽下马来。 “一起来!”楚映雪落下,双脚稳稳站在地上,对那些工匠喝道。 弓弦已经全部张开,如若一轮满月从河流边升起。 “扣上箭!”百里濯缨低声道,此时的他凝神于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的身影,已经没有精力去做扣箭这种事了。 还好,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秀璎。 秀璎迅速拿起那些足有一人长的长箭,一支一支地扣到卡槽中。 附:故事中百里濯缨让朱沛制作的“强弓”,其实是一种“弩”,史载弩在唐朝已经非常发达。赋予床弩以机动性的唐代,用牛牵拉的车弩不但大大提高了部署灵活性和生存机会,更锦上添花的将绞绳与车轴钩连,行进就可上弦,大为提高了效率。车弩装置1张拉力860公斤的巨弩,有7个发射槽,最远射程超过1公里,中间槽所用的箭有1米多长。不过上文中,这个临时制作的弩射程500步,可装箭十支,而且只有两射的使用寿命。按照元末的制作工艺,这是可信的。 第150章小林渡8 百里濯缨没有理她,只是喃喃自语着,“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务必射中!” 他的目光看着前方,红巾军成千上万的将士,他们的性命便系于这一击之下啊,若不能成功,则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握住木阀的右手有点颤抖。 秀璎看出了他的紧张。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了,那能有一丝旁骛? 她仰头看着百里濯缨的脸,以无比坚定的语气说,“百里濯缨,不要紧张,你会射中的!” 百里濯缨的目光从远处收回,静静地看着眼前那一双眸子。 那是何等的从容淡定啊,仿佛是两泓秋水,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淡淡的影子,那是秋天的树影么? 他的心忽然便静了下来。 他的手再次握在那个木阀上,不紧,也不松,就仿佛握住酒葫芦一样。 周边的声音,河流奔流的浪声、近在咫尺的厮杀声、惨叫声、马嘶声,都轰然远去,他的眼中和心中都只有阿古拉纵马渐渐远离的背影… 不急,等待,他对自己说,等待最后的时机,也是等待最好的时机!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楚映雪再次拔出战刀。 竹篙已经掷完了,没能阻挡鞑子的进攻,只是让他们的攻势迟滞了一下。 没有了飞舞的竹篙干扰,鞑子加快了速度,扑了过来。 工匠们是造兵器的能手,但不擅长厮杀,他们面对鞑子蜂拥而至的骑兵,惊惶失措,“楚…楚大人,打不赢的,我们逃吧!” 楚映雪长刀如霜,斜斜指向地面。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阻拦这些工匠。 “往那边逃,不要拥挤在一起!”他声音淡淡地说。 他们本来就是在红巾军“将作坊”制作兵器的,打仗不是他们的职能,再说了,红巾军都在溃退,后军都督李湘流此时都不知在哪里,凭什么这几十个工匠就不能逃? “谢大人!”工匠们本来还担心楚映雪阻止他们逃命,见楚映雪答应,如遇大赦,撒腿奔跑。 工匠纷纷从楚映雪身边跑过,只有楚映雪反而逆着人群往前。 “大人,往后,不要往前!”一人边跑边喊。 “逃亦死,战亦死,何不慷慨以死!”楚映雪冷笑道。 说罢,楚映雪手中长刀缓缓举起,迎着鞑子袭来的方向走去。 朱沛看在眼中,心中一动,一种多年未曾有过的火热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逃亦死,战亦死,何不慷慨以死? 逃亦死,战亦死,何不慷慨以死! 他已经走完了大半个人生了,那些年少时热血奋勇的感觉本来都已经被岁月带走,但此时,在这个持刀的少年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他猛地转过身,从腰间拔出长刀,紧紧跟在楚映雪身后,迎着鞑子奔去。 一名叫作二狗子的工匠,也站住了。 他才二十多岁,可是,在他二十多年的生涯中,记忆最时刻的便是被蒙古人欺负,被色目人欺负,每次被骂得狗血淋头,被打得鲜血淋漓,他都陪着笑脸,像一只狗一样卑微地活着。 他苟且偷生,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 他问自己,我为什么不能像这个姓楚的少年一样决绝?拿着刀,挺着胸,迎上去,不论是生是死,只管去拼上一把?要知道,那个姓楚的少年比自己还要小啊! 即便是死,那也是像一个人那样去死,而不是被鞑子像追野狗一样追上,一刀砍下脑袋啊! 二狗子咬咬牙,转身,然后拔出腰间的刀,举过头顶,和朱沛并肩向前冲去。 魏方转身跟了上去。 蒋黑子转身跟了上去。 白大牙转身跟了上去。 … 只不过转眼间,本来准备逃走的工匠们,大部分都站住了脚步,他们转过身来,拔出腰刀,跟在楚映雪的身后。 甚至,有的工匠没有战刀,只有施工用的篾刀,那也没有关系,他们把篾刀高高举在手中,仿佛那是一柄战无不胜的神兵利器! 鞑子转眼便到了。 楚映雪纵身跃起,手中战刀划过一刀白色的光芒,仿佛是一道闪电,自上而下劈了下去! 冲在最前面的鞑子举刀格挡。 但楚映雪那一刀带着沛然无匹的力量,岂是他挡得住的?只听“喀”的一声,楚映雪的长刀斩断那么名鞑子的战刀,然后劈在他的头颅之上,再斩开他的头盔,把他的脑袋劈成两半! 楚映雪落下时,一脚踢飞马上的尸体,骑在了那名鞑子的战马之上。 他的身子往马背上一伏,长刀横扫,刀锋从另一名鞑子的脖子掠过,一蓬鲜血忽地喷了出来。 他这才直起身来,长刀改为直刺,刀尖堪堪刺中右边一名鞑子的面门,那鞑子惨叫一声,跌下马去。 一个呼吸之间,楚映雪连杀三人,刀法之强悍,实属罕见。 不过,楚映雪的刀法本来就是师承海树,而海树的刀法乃是年轻时所创,那时他率领义军和朝廷作战,刀法自然走的是强悍刚猛的路子。 后来出家,渐渐弃之不用,转而研习剑术,所创“望岳剑法”,飘逸灵动中带着一种寂寞落魄之意。 此时,楚映雪连挫三人,大大激励了工匠们的士气。 种工匠跟着楚映雪,主动杀向鞑子,他们挨着身子,专往马腹下钻,手中的武器纷纷刺向马的腹部,一时之间便有十多匹战马被刺伤,马上的士兵被受伤的战马颠了下来。 不过,这种拼命的打法依然阻挡不住大队的鞑子骑兵,工匠们本来就处于劣势,不多时便有二十多人要么被鞑子杀死,要么被马蹄踏伤。 鞑子的目标是那张大弓。 虽然他们还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他们猜想,红巾军几乎全部都在逃走,却有楚映雪这样强悍的人带着工匠们拼死抵抗,不让他们接近那张大弓,那便必有古怪。 楚映雪主动攻击是为了为百里濯缨争取时间,既然已经迟缓了鞑子的攻击,那便不必拼命,他带着工匠们边打边退。 朱沛浑身都是血,在地上一个翻滚,躲过鞑子的马蹄,但一柄雪亮的刀光劈头而至,连续刺伤了三匹战马,他已经筋疲力尽,眼睁睁地看着那刀往头上劈来,却无力躲闪。 便在此时,另一道刀光袭来,那刀光更亮,速度更快! 两柄刀碰在一起,碰出一串火花。 是楚映雪救了朱沛。 “躲开!”楚映雪喝道。 话音未落,那刀光飞起,把持刀的鞑子砍于马下。 朱沛赶紧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闪身跟到楚映雪的身后。 当楚映雪退到大弓的下方,他的身边活着的,已经只有朱沛等十余人了。 他看了看木台之上,百里濯缨仿若入定,眼睛望着前方。 他的箭依然没有射出。 楚映雪心中暗自说,师弟啊师弟,我再为你争取三个呼吸的时间,如果你依然没有机会射出那决定红巾军生死存亡的一箭,我也没有办法了。 他陡然吸一口气,长刀如练,平平地斩了出去。 他斩的不是鞑子,是身边的一根柱子,那是一根当地农夫竖起的柱子,想必原本准备安防筒车之用,但后来发现位置不对,废弃了,却没有拔走。 长刀过处,碗口粗细的木柱从中被斩断! 一刀之威,竟至于斯。 “一!”他低声喝道。 朱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和朱沛一样吃惊的还有呼啸而至的鞑子们,他们吃不准楚映雪要干啥。 被斩断的木柱缓缓倾倒。 楚映雪忽然从马上跃起,身子飞在空中,右腿一腿踢在正在倾倒的柱子上。 “二!”他喝道。 那木柱本来正在倾倒,受了楚映雪一踢之力,陡然改变方向,横着往鞑子飞了过去。 第151章小林渡9 那木柱至少有三丈长,带着巨大的力量,呼啸着往鞑子的前方撞去,鞑子们哪里躲得开? 二十多人被横飞的柱子扫落马下,惨叫声响起一片。 楚映雪缓缓落在马背上。 “三!”他从容地喝道。 木台之上。 百里濯缨平静地看着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的背影越来越远。 他们的前方有一个弯。 秀璎心中暗自着急,如果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拐过了那个弯,拐弯处的树林就会遮挡住他们的身影,百里濯缨再也没有机会射到他们了。 她想提醒百里濯缨,又害怕打扰了他。 这时,她发现,百里濯缨握住那个木阀的手正在缓缓握紧! 在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的背影即将拐过那道弯的时候,百里濯缨猛地用力,手中的木阀发出一声清脆的“哗啦”声。 然后,一声弦响,十支利箭破空而出! 百里濯缨站直了身子,看也不看利箭飞往的方向。 朱沛建造的第二张巨型强弓,完成了它的使命,“咔嚓”一声,在百里濯缨的身后崩裂。 百里濯缨走向木台。 仿佛他根本都不再关注最终的结果。 既然已经知道结果是什么,还有什么必要再去关注? “谢谢你,师妹!”他看着秀璎的脸说,他的眼中一片澄澈,仿佛孩子的眼神。 然后,他的眸子扫了一眼正在挡住鞑子厮杀的楚映雪,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我来了!”他低声说,拔出腰间的“白羽”,纵身跃起,把一名鞑子刺于马下。 阿古拉打马后撤的时候,他本能地感觉到有一种巨大的危险正在靠近。 他的心跳得厉害。 他不知道为什么,以往即便战局不利的时候,他也不曾这般心跳,此时,他的军队正以势不可挡之势杀得红巾军一路逃窜,他却感到由衷地恐惧。 感受危险和恐惧,是他在草原上摸爬滚打锻炼出来的一种本能,他知道,自己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他想赶快离开这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弯道就在前方四五十步远的地方,拐过了那个弯道,他就到了树林的那边。 树林的那边是安全的,他心中对自己说,那树林是一片天然的屏障,阻隔了红巾军和他之间的联系。 看到自己的骑兵把红巾军一批一批地屠杀,他心中有一种快感,但此时,恐惧和担忧占据了他的心,他不想再去体味这种快乐,只想原来这个可能危险的地方。 阿古拉往马背上抽了一鞭,那马吃痛,猛地往前冲去。 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那种尖利的破空声。 那声音来得好急,等他下意识地要伏到马鞍上的时候,忽然后心一凉,然后身子便飞了起来! 身在空中,他还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部,那里,尖锐的箭簇突破战甲,刺了出来,带着一抹血红。 这时,他才感觉到剧痛山一般压来,压得他的眼前陡然一片黑暗。 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听到一片惊呼声,然后,那些声音忽然变得飘渺之极,渐渐淡了下去。 “安达,你把我害死了!”他嘟噜着说了最后一句话。 他的眼睛圆睁着,再也没有闭上。 他不知道,同时闭上眼睛的还有他的安达,哈丹巴特尔,就摔在离他不足十步的地方,也停止了呼吸。 十支一人多长的利箭,两支分别射中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七支射中他们二人周围的亲兵,还有一支射中大纛的下的杆。 在阿古拉断气的同时,白色的大纛正轰然倒下。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背对着背,相互依靠,挡住鞑子的进攻,把秀璎和受伤的几名工匠保护在筒车附近。 鞑子似乎下定决心,不惜伤亡也要杀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他们潮水般涌了过来。 忽然,一名鞑子的看着远方,他的身子一抖,全然忘记了进攻。 “看着你的刀!”他身边的同伴怒喝道,“而不是胡乱地东张西望!” 但他自己也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只一眼,他也仿佛被人使了定身法,一动不动了。 他们的目光都看到了一件事:白色的大纛,正在轰然倾倒! 更多的人看到了这一幕,他们觉得不可思议,气势正盛的他们,为何主帅的大蠧会倾倒? 秀璎当然也看到了,她扯着嗓子喊道,“鞑子主帅死了!鞑子主帅死了!” 本来咄咄逼人的鞑子兵,此时忽然顾不上进攻楚映雪和百里濯缨了,他们一步步退了回去,然后忽然打马狂奔,奔向大蠧的方向。 百里濯缨也不追赶,只是转过身,狠狠地在楚映雪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百里濯缨从木台下拖出一个布袋,把它放到朱沛和还活着的七八位工匠的面前。 “朱师傅,这里是黄金二百两,我答应你们的!”他蹲下身子为朱沛包扎伤口,“已经战死的工匠兄弟们,就烦劳你送到他们的家中。” 朱沛挣扎着推让,“身在红巾军中,自然为杀鞑子尽心尽力,哪里需要什么奖赏,倒是百里大人计谋百出,楚大人骁勇无敌,另小人等好生佩服!” “话虽如此,但言而有信是做人的基本信条,你们就手下吧,再说,那些战死的兄弟,家中总有孤儿寡母需要照应!” 朱沛叩首道谢,“二位大人仁义,我就替兄弟们谢谢二位大人了!” 工匠们很快把伤口包扎完毕。 百里濯缨忽然道,“朱师傅,你乃当世少有之巧匠,以我之见,这支红巾军在李都督带领下,也未必会成大气候,早晚只怕还有大难。我劝你不如就此混乱之时,离开这里,自己悄悄回乡,他日若遇良机,再重入军中,你以为如何呢?” 朱沛感激涕零,再次拜谢,带了众工匠而去。 他行了数步,忽然转身,再次来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面前。 他看着两人,慢慢说道,“两位大人,小人虽然愚鲁,但混世数十年,也见过形形色色各类人物,如二位这般计谋巧变、勇武过人者,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小人断言,二位人中龙凤,早晚必一飞冲天,他日若有差遣,只需派人到沧州卧虎镇小李庄说道一声,朱沛定当效犬马之力!” 百里濯缨见他说得真诚,只好草草道谢。 待朱沛走远,他对楚映雪笑道,“这小老儿的眼睛不咋滴,居然说我俩是人中龙凤。” 停了停,他斜眼看着秀璎,不坏好意地说,“我倒是觉得我和师妹…呃,才是人中龙凤,游龙戏凤,一龙二凤…” 不待秀璎瞪眼,他已经把那柄“白羽”重剑扛在肩上。 “走啰!老和尚没准儿正念叨我们呢。对了,我们来时的路上,听说红云崖风景不错,可惜没有时间去看看,此时战事已了,距此地也不远,我们何不顺路去红云崖看看?那里的此时想必风清云淡,山花正艳,师妹,可愿意和我去花前月下谈谈理想说说人生?” “百里濯缨,你滚远点——” 秀璎娇斥一声,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 楚映雪迈上一步,和秀璎并肩而行。 “师妹,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怎么如此眼熟!”楚映雪没话找话说。 秀璎的脸上陡然起了一层红晕,百里濯缨说过的,楚映雪说这句话时代表的是另一个意思。 不过现在看来,那绝对是百里濯缨杜撰出来的。 她脸上的红晕看在楚映雪眼中却是一种娇羞,楚映雪心中一阵激动。 “师妹啊,到红云崖之后我们让师弟回避回避,咱们好好谈谈理想说说人生,顺便看看红云崖上风清云淡、山花正艳,如何?” 第152章白衣公子1 秀璎的鼻子皱了皱,扯着嗓子喊道,“楚师兄,你也滚远点——” 三人嬉笑着,沿着河边的一条偏僻小路缓缓而行,离这个血腥的战场越来越远。 红云崖,一个充满诗意的地方,在南方不太遥远的地方等着他们。 李湘流一直在逃命,他只顾纵马疾驰,哪里知道百里濯缨已经那神出鬼没的一箭,已经彻底扭转了战局? 他胯下的战马已经奔跑了很久,嘴里往外吐着白沫,速度越来越慢。 但李湘流顾不得许多,只想离那些催命的鞑子越远越好,他依然一鞭一鞭地抽打在马屁股上,催着它奋起最后的力气往前跑。 那马身上已经被他抽打得血迹斑斑,可是哪里还跑得动? 李湘流不知道自己已经逃出了几十里了,只是觉得身后的杀声越来越小,想来离战场越来越远了,但依然觉得不安全。 身后只剩下寥寥几个亲兵跟随。 忽然,后边一骑追来,“得得”的马蹄声敲得李湘流心慌意乱,心想莫不是鞑子发现他的踪迹了? 他狠狠地再抽了一鞭,催马向前。 一个声音远远从身后传来,“李都督!前面可是李都督?鞑子退兵了!” 李湘流听了,心中“咯噔”一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莫不是百里濯缨的计划真的实现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有一个人骑马追来,估计是红巾军自己的斥候,他高高悬起的心便放了下来,勒着马停了下来。 来人在马上冲李湘流抱拳,“禀都督,鞑子退了!” 李湘流镇了镇心神,假装往四周看了看,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本都督正在查看地形,准备在此设伏,全歼鞑子骑兵,怎么,莫非他们不敢来,主动退兵了?” “鞑子退兵了,他们追得正凶,忽然不追了,我们有个受伤的兄弟,躺在草丛中,看到不知从哪里飞出十余支利箭,每支箭都有一人多长,把鞑子主帅给射死了!” 来人大声向李湘流禀告。 “我们本来想去抢到鞑子主帅的尸体,但是鞑子马快,弟兄们没有来得及。”那斥候还在禀告。 李湘流心中极不是滋味儿,要说射死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也是他所期望的,但是,看到百里濯缨的计谋凑效,他又从内心深处感到不服。 他面无表情,淡淡地道,“是么?” 那人却不知李湘流的心思,只顾接着说,“听说啊,鞑子的大蠧都被射得倾倒了,他们的军心立马就乱了,纷纷后退,一直溃退了十多里…” 李湘流忽然打断,问道,“明王殿下呢?” “鞑子退了,明王殿下已经停下车驾歇息。” “好——那是我安排的人在前面设下的神弓,已经把鞑子主帅射死,鞑子也退了,我们便不用在此设伏了,我们回去吧。” 李湘流沉吟了一下,留恋地看看四周,“此地真是个设伏的好地方啊!” 一行人掉转马头,沿途收拢溃逃的红巾军士兵,并往上游赶去。 到傍晚时分,李湘流已经收拢了近七千红巾军,其中伤者一千多人。 如此算来,有两千多接近三千人在和鞑子的交战和被鞑子追击的过程中被杀,但好歹主力还在。 鞑子失去了主帅,完全丧失斗志,已经往北去得远了,李湘流好容易能喘口气了,也不想去追杀鞑子。 想来短时不会再有战事,他暗中长长地舒了口气。 歇息片刻之后,李湘流此时又精神抖擞,把宿营、救治伤员、警戒安排得井井有条。 红巾军在一天之内,先是经历大败,后来又出现不可思议地逆转,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但活着总比死去好,不久,营地便传出些笑声,仿佛大病之人终于恢复了元气,获得了新生。 但也有坏消息。 经过剧烈的车马颠簸,韩山童伤口破裂,血水不断渗出,额头发烫,他再次进入了昏迷状态。 李儒思全力施救,却也只能暂时稳住韩山童的病情。 他忧心忡忡,愁眉紧锁。 一番思索之后,李儒思叫来两个心腹,一个叫作何舫,一个叫作葛大嘴。 这二人加入白莲教多年,是白莲教的忠实信徒,同时,他们曾经拜师学得武艺,拳脚比一般红巾军士兵要好得多,所以一直深受李儒思的信任。 “今夜,你二人好好照顾明王殿下,一定要一步不离明王殿下左右,保护明王殿下周全,”李儒思对二人说道,“我必须出去一趟,去采药为明王疗伤!” 何舫和葛大嘴赶紧答应,“李先生放心,我二人一定保护好明王殿下!” 给他们交待完,李儒思又来见李湘流,说明韩山童的伤势和急需的药物,并说他要自己亲自去周边林地中采药。 李湘流劝道,“李先生何必亲自前往!说明所需是何药物,派人去买,买不到再派人前去采药也无不可。” 李儒思摇摇头,“都督你对医术大概不甚了解,近日天气变热,加之车马颠簸,明王殿下伤口崩裂,热毒攻心,已是危在旦夕,我需要用新采的紫背天葵给他解毒清热。而紫背天葵多生长在南方,药铺哪里买得到?” 李湘流奇怪道,“这紫背天葵若是生长在南方,先生你也不可能到南方去采吧?” 李儒思依然摇摇头,解释道,“时间紧急,我当然不能去南方采药。但是,我当年云游四方,在此地之南八十多里的地方,曾经见过。那是一处断崖,当地人叫作红云崖,崖下面有一泓深潭,故而那里的气候温暖湿润,类似南方气候,水潭的附近有少量紫背天葵生长。” 李儒思的抬手往南方指了指。 “我带二十人,骑快马,一去一来,明日中午差不多可以赶回此地!” 李湘流沉思片刻,看着李儒思,说,“如此便辛苦先生了,我便扎营于此,等待先生归来,再作他图!” 李儒思一刻不敢耽误,带着二十余人风驰电掣般往南而去。 入夜,漫天星光,一弯淡淡的新月挂在中天。 一叶轻舟逆水而上,船头一人,身着白衣,迎风而立,衣袂在风中猎猎飞舞。 到达红巾军大营附近的时候,那船的速度慢慢减了下来。 “尔等是什么人?快快把船靠岸,否则我要放箭了!”一个叫作老黄的红巾军的百夫长正带着人沿河察看,见到船只,乃举起火把,大声喊道。 船尾撑船的人把竹篙轻轻一点,那小舟便缓缓靠岸。 待小舟靠岸,那白衣公子轻轻一跃,已经站在了老黄的面前。 “你是什么人,自何方来,要去往何方?”老黄喝道。 白衣人不答,只是把双手负在背后,远远地望着中军大帐的灯火。 老黄有些恼怒,再次喝道,“问你话呢,你是哑巴了还是聋子啊?” 这时,那个划船的人也跳到了岸上,把小舟系在桩上,转过身来,对老黄道,“不得对我家先生无礼!” 他的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老黄心中不爽,心说你家先生是那棵葱,居然到此显摆!他故意把火把举起,照着那人的脸。 然后他楞了一下。 那人还很年轻,头发被一根青色的布带束着,垂在脑后,面色白皙,看样子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他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似乎是一潭沉静的水潭,波澜不惊,只有火焰的影子他的瞳孔中跳跃。 这个人的气势在无声中散发出来,让老黄心头一跳,不敢太放肆,放低了声音,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此地是我红巾军的大营所在,都督有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那白衣公子没有作声,只是仰头看了看漫天的星光,自言自语地说,“小舒,古人说月下点火乃大煞风景之事,其实在这漫天星光下点火,更是大煞风景,对不对?” 被叫作“小舒”的人答道,“先生所言甚是,这些愚鲁之人,哪里懂这些雅趣!” 老黄心头的火气再次上涌,妈的,阿古拉牛不牛,我们白天都干掉他了,你们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敢在红巾军面前阴阳怪气?老子先那你去见都督,没准抓住一个鞑子的眼线呢! 想到这里,老黄大喝一声,“这两个是鞑子的眼线,兄弟们给我抓住他们!” 说罢,老黄右手径直往那白衣公子的脖子抓来。 老黄加入白莲教之前是一名屠夫,干的是杀猪屠狗之类的活儿,这活儿脏,受人轻贱,但却不是谁都能干得了,至少得有一把力气,能把猪把狗按住了。 后来白莲教在永年秘密传教,老黄寻思,那传说中的张飞、樊哙不都是屠夫出身么,最后一样建功立业,名留青史,我老黄若投了白莲教,没准儿能翻身不再受人轻视呢? 于是,他加入了白莲教,仗着有一把力气和胆量,当上了一名牌子头,也就是十夫长,后来,红巾军人数增加,他又升为了百夫长。 第153章白衣公子2 那白衣公子见老黄的大手抓了过来,居然一动不动,只是斜着眼看着那手掌离自己的脖子越来越近。 就在老黄的手即将抓住那白衣公子的脖子之时,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哗啦”一声,腰间的长刀已经被人抽出,顶在自己的脖子上,脖子中一片冰凉。 好快! 老黄慢慢缩回自己的右手,心中后悔小看了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老黄手下那些兄弟一看自己的百夫长都被人擒住了,一时不敢乱动。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右手一晃,只听“哗啦”一声,刀,已经插入老黄的刀鞘。 老黄咽了一口口水,心说如此丢人,以后在兄弟们面前怎么混?不行,需要挽回点面子! 心念一动,右手再次探出,这次他用了十成力气,务求抓住对方。 但他的手才探出一般,自己的腰刀再次被那白衣公子抽出,冰凉的刀锋再一次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还真是个倔强的人哪!” 白衣公子微微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殊不知,这世间争斗,是要看实力的,小舒你说对不对?” 老黄慢慢收回手,狠狠地骂了句,“你狠,我认栽…” 白衣公子点点头,“这就对了!” “哗啦”一声,还刀入鞘。 在别人身上拔刀、还刀入鞘,那白衣公子宛如在自己身上一样随意,风清云淡间居然连续两次拔刀、两次还刀。 两次被戏弄,此时的老黄心中已经非常恼怒,他待那男子的手离开刀柄,赶紧把刀柄握住,一转身,“哗啦”一声响,刀已经出鞘。 不过这次,刀握住老黄自己手中。 他奋起全部力量,把刀斩向那白衣公子的脖子! 眼前白衣一晃,仿佛是星光下白色的雾气飘动了一下,然后老黄的脖子再次一凉。 刀柄依然握住他的手中,只是他的手外又搭上了一只手,那白衣公子的手。 那手手指细长,却刚劲有力,仿佛是随意放到老黄的手上,却让老黄根本无力反抗。 “你还要试试么?” 白衣公子看了老黄一眼,只一眼,那眼神中透出的森然之意让老黄打了个颤。 他老黄嘶哑着声音说,“我打不过你,可是这时红巾军大营,岂能容你放肆?” 白衣公子轻轻哼了一声,手腕一翻,刀锋从老黄的脖子上离开,再次插入刀鞘。 老黄的手依然握在刀柄上,仿佛白衣公子只是在帮他的忙。 “人贵有自知之明。”他淡淡地说,“否则便实在没有意思了……” 老黄见对方并没有要杀自己的意图,心中稍定,强挣扎着说,“你们到底什么人?你若故意和红巾军为敌,李都督怪罪下来,你的功夫再高,也讨不了好!” “我当然给红巾军面子!”那白衣男子手中一晃,只听“啪”的一声,一柄折扇打开。 老黄心中一喜,看来红巾军的名气还是不小啊。 那白衣公子把扇子悠然地摇了两下,“若不给红巾军面子,我何必跋山涉水,前来凭吊你家都督?” “你!”老黄双目圆睁,“我家都督安然无恙,你胆敢咒骂我家都督?” 白衣公子低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现在活着,可是很快就要死了。小舒你说是不是,这世道,好像没有什么比从一个大活人变成一具尸体更常见的事了!” 不待小舒答话,那白衣公子忽然提高声音对老黄说,“去通报你家都督,就说洛阳曾补玉来访!” 老黄犹豫了一下,但白衣公子的语气不容质疑。 或许这个人真的是李都督的朋友,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老黄心想,还是先去禀报,看看李都督的意思吧。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示意他们盯着那两个人,自己一溜烟地往中军大帐奔去。 李湘流的中军帐,灯火通明。 李湘流正坐在案前看一卷兵书,老黄进来禀告一个叫作曾补玉的人来访。 “曾补玉?” 李湘流听到老黄的禀报,忽然从书案后站了起来。 但立即,他又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不再作声。 过了一会,老黄见李湘流没有作声,低声问道,“要不卑职这就去驱赶他,让他离开?” 李湘流依然没有作声。 老黄寻思,这是都督不想见这个人。 他站起身,轻轻往大帐外退去,他刚退到大帐门口,李湘流的声音忽然响起。 “故人远来,当然要见!” 老黄站住了。 “悄悄引到这里,不要惊动他人!”李湘流接着说。 老黄一愣,但知道自己不必去问为什么,只是赶紧躬身答道,“都督放心!” 不多时,那白衣公子在老黄等人的簇拥之下,傲然来到大帐。 人群往两边分开,露出一条道来。 白衣公子昂然入,那个叫作小舒的随从跟在他的身后。 当走到离李湘流十步的时候,只见白衣一抖,那白衣公子纵身跃起,如同大鹏展翅,往李湘流扑去!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老黄大惊失色,自己居然给都督带来了一个刺客,那还了得? 他想要拔刀阻止白衣公子,但他的手刚刚按到刀柄上,白衣公子已经扑到了李湘流面前。 老黄一边拔刀,一边往前冲。 前方,李湘流却不慌不忙,身子微微一侧,右手也顺手拔出“虹影”,挺身迎了上去。 “当当当”,数声金属撞击的铮鸣传来。 两人身形凝固不动。 老黄刚刚奔到二人的身边,一时不知是举刀砍下去好呢,还是退下观望好。 便在此时,只听几声清脆的声音,白衣公子手中的长剑断裂成数截,落在了地上。 他把剑柄掷于地上,“湘流,这便是你欢迎故人的方式么?” 李湘流还剑入鞘,往白衣公子伸出手去,“补玉兄,这便是你来见故人的方式么?”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右手相握。 老黄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的一口气还没有吐完,只见那二人又交上手了,“啪啪”两声,劲气铺面而来。 老黄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心说这二人到底是敌是友啊? 第154章白衣公子3 三招过后,两人凝力不发。 李湘流缓缓缩手,“当年岳麓一别,不觉经年,补玉兄武艺愈发长进了!” 曾补玉哈哈一笑,“见笑,湘流才是精进哪!” 二人携手往里走去。 “你们散了吧,我和老朋友叙叙旧!”李湘流冲老黄挥挥手,说。 老黄擦擦脑门的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原来,这曾补玉乃是洛阳人氏,家中殷富,乃是书香门第。曾补玉少年时代,家中为他觅得良师,文武兼习,想要有朝一日一鸣惊人。奈何朝廷久不科考,曾补玉无奈,便游学四方。 后来,他到了岳麓,仰慕岳麓文脉源远流长,便留了下来,与岳麓学子交流些心得。 期间,由于和李湘流年纪相仿,二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二人切磋武艺,谈论天下大势,说到动情处往往栏杆拍遍,互相引为知己。 客居岳麓两年后,曾补玉离开岳麓。 无人知他去了何方。 但李湘流却略知一二。 其时,因缘际会,曾补玉的家中结识了一位朝廷大员,让曾补玉前去投奔,权且充当幕僚。 这和金榜题名虽然有些差距,但好歹有个投身的地方,胜过四处漂泊,曾补玉便去了。 现今,李湘流是红巾军的后军都督,曾补玉是朝廷要员的幕僚,二人其实道路已经大相径庭。 此时曾补玉月夜来访,李湘流并非没有猜测。 二人坐定。 “补玉兄究竟在何方高就?”李湘流单刀直入,“此番前来,不是要为朝廷劝降湘流吧?” 曾补玉摇摇头,放下茶盏,“湘流此言差矣,愚兄担忧你的安危,这才不辞辛苦,星夜前来,何来劝降之说!” 李湘流微微一笑,“湘流不才,然领兵不过数日,便两渡丽水,纵横来去,鞑子数万大军不能奈何,今日更以奇谋袭敌,一举而毙敌酋,瓦解鞑子大军于须臾之间。湘流所见,义军气势如虹,摧腐拉朽,却不知补玉兄所说的危险,它在何处?” 曾补玉叹了口气,“古人云,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信乎斯言!” 李湘流的脸上一沉,不再言语,只是端起案上的茶杯,把杯中茶一饮而尽。 曾补玉看在眼中,知道李湘流心中不爽,他凑近一点,低声问道,“大元疆域几何?” 其实曾补玉这是明知故问,二人在岳麓时曾无数次分析大元天下。 大元疆域极广,北至逾阴山,南越大海,西至流沙,东尽辽左,疆域之大,难以数计。 见李湘流不语,曾补玉再问道,“大元兵马几何?” 李湘流嘴唇动了动,说到,“朝廷兵马虽多,然不禁一击,不过数日,阿古拉、哈丹巴特尔俱死于红巾军兵锋之下!” 曾补玉哈哈大笑,“阿古拉,哈丹巴特尔,那算是领兵的人么?” 他陡然停住笑声,看着李湘流一字一顿地说,“和王保保相比,他们不过是三岁孩童而已!” 李湘流霍然抬头,看着曾补玉,“莫非——补玉兄你在王保保帐下?” 曾补玉的脸上一脸肃然,缓缓端起茶杯,傲然道,“湘流果然是聪明人,愚兄正是在王保保大帅麾下担任幕僚,承蒙大帅信任,不辞辛劳,来为湘流指点迷津!” 大元马上得天下,进而西征东讨,灭国无数,打下空前广阔的江山来,但元帝得天下后不思教化怀柔,依然以大军威压异族,各地兵马只怕不下五六百万之多,兵马之强盛,空前绝后。 而王保保,亦名扩廓帖木儿,能征善战,几乎家喻户晓,是当世崛起的名将。 李湘流只知道曾补玉投奔了一位朝廷大员,却不知道他投到了王保保的麾下。 和王保保相比,阿古拉、哈丹巴特尔之流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李湘流沉吟片刻,笑了笑,对曾补玉道,“我听说王保保拥大军屯于云中,而红巾军在永年起事,不过是数日之前的事,补玉兄如何得知?况且,我红巾军虽然屡战高捷,但这点实力,朝廷还不至于劳驾天下柱石出动吧?补玉兄这是在恐吓我哪…” 曾补玉轻轻击打了几下手掌。 “湘流果然是干大事之人啊,思维缜密。不瞒你说,我陪着王总兵进京面圣,途经此地,偶然听说这边有事,而湘流兄居然临危受命。湘流啊,你干的这事,听起来风光,干起来危险啊!” “你现在的实力的确不足让王总兵出马,可是你要么灭亡,要么壮大。若是你的对手都是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那种蠢货,以至于你能够壮大到足够让王总兵出马呢?” 他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没错,大元气数将尽,但疆域依然广阔,兵马依然众多,它的崩塌至少在百年之后!此时强行起事,乃逆天时而动,必不得善终!” 李湘流觉得曾补玉说的句句在理,不由得动心。 “依补玉兄所言,湘流岂不是已入不归之路?” “那倒未必,”曾补玉摇摇头,“我来时曾与王总兵说,湘流乃我至交好友,一直怀有报国之心,此番乃是深入乱匪内部,准备择机而行,为朝廷分忧解难!” 说罢,曾补玉的右手掌在空中一挥,做了个斩切的动作。 李湘流心中忽然一抖,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知道这个斩切的动作针对的是谁,他这刚刚战胜官兵的红巾军,在王保保眼中,居然连招安的价值都没有! 现在王保保能派曾补玉过来干预此事,要么真的是应为曾补玉念及旧情,要么只是王保保不想这把野火烧大,给自己添麻烦,却并不是担心灭不了这野火。 联想到大元曾经席卷天下的兵马,李湘流忽然觉得,或许这一切都是个错误。 朝廷以武力威慑压服百姓,终究不是长治久安的做法,问题是,它真的到了即将奔溃的边缘么?它真的像一栋岌岌可危的老房子,只需轻轻一推,就会倾倒么?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元这只虫,何止百足? 第155章白衣公子4 大元这栋老房子,只怕真的如曾补玉所说,即便奔溃,它也要百年之期呢! 李湘流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压低声音问道,“我这么做,王总兵能给我什么好处?” 曾补玉笑了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靠近李湘流,“不是王总兵,是朝廷!王总兵将奏明朝廷,保你万户之职!” 李湘流忽然站起,声音冷了下来,“补玉兄一路辛劳,且在帐中歇息吧,明日咱们再续友情!” 说罢一甩袖子站了起来。 立马有两名亲兵进来,带曾补玉去另一个帐中歇息。 曾补玉冲李湘流一抱拳,走出大帐,他背着双手,看了看天上的弦月,微微摇摇头,随即有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曾补玉离开后,李湘流在大帐中来回踱步。 不可否认,曾补玉的话很有道理,也很有诱惑力。 但那件事如果做了,虽然可能大富大贵,但他也就背叛了师门,背叛了岳麓,李湘流下不了这个决心。 不多时,一个亲兵来报,说颍上来了信使,已经被带到了帐门口。 颍上,刘福通么?李湘流心中暗想,嘴里说,“带进来。” 来人被带入大帐,见了李湘流,跪下磕了个头,拿出信件来。 李湘流在灯下展开来信: “红巾军兵马大元帅刘福通书至后军都督李湘流将军麾下: 初,足下远涉江湖,追随明王殿下,更受任于败军之即,奉命于危难之间,以铿锵铁肩,担当守护明王之重任,殷殷忠心,天日可见也。丽水两岸,鞑子惊心,锋芒所指,胡虏胆寒,某虽未亲见,然欣慰之情,片言难尽矣! 某奉明王令,于颍上起事,顺天时,应民心,一呼而百应,一举事成,此皆弥勒保佑、明王威德故也。今雄兵五万,驻颍上,皆翘首以望明王。望将军小心行事,即日护送明王安全抵达颍上,则将军功在社稷,功在千秋也!某亦带精兵两万北上以迎明王。” 李湘流把信放于案上,心想原来刘福通在颍上起事已经成功了,而且拥兵五万之众。 远隔千山万水,不知刘福通是如何知道自己已经杀了章泽世当上了后军都督? 又或者这红巾军中,他安置了大量的眼线,这里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想到这里,李湘流的心中感到一寒,这个刘福通,不是一般人!这支红巾军,也未必如表面一样,他李湘流想怎么带就怎么带,暗中还有一只手,在左右这支军队! 刘福通的言辞虽然客气,但意思非常明确,即让李湘流带兵护送韩山童往颍上去,而刘福通自己则带两万兵马来迎接。 李湘流思索片刻,对那信使挥挥手,“知道了,你且歇息吧,明王病重不能见人,你且待明日再说!” 亲兵带着信使下去了。 李湘流忽然想,不知刘福通给韩山童和刘福通的信里会说些什么? 他心念及此,便叫来一名信得过的亲兵,交待一番。 半个时辰过去,那亲兵匆匆赶来,从怀中掏出两封书信,一封是给韩山童的,一封是给李儒思的。 原来,那亲兵去把那信使灌醉了,然后偷出了那两封信。 李湘流稍稍迟疑了一下。 随即,他打开刘福通写给韩山童的信,刘福通在信中只是对韩山童表示关切,并请他移驾颍上。 再打开写给李儒思的信,李湘流看着看着,不禁心头勃然大怒,“啪”的一掌拍在案上。 原来,刘福通对李儒思说,他认为李儒思在非常时刻启用李湘流,是为了对付章泽世,这本是一个无奈的选择,但是,李湘流不是白莲教教中之人,且投入红巾军动机未明,虽有微功,然不足深信,需小心警惕其行动。 最后,刘福通说,要李儒思对李湘流诱之以利以安其心,使其带兵护送韩山童前往颍上,当两军会师之后,再将李湘流去职,而后加以甄别,或“另行任用”,或“设计除之”! “我李湘流独撑危局,你刘福通却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逼我太甚!” 李湘流把信撕得粉碎,然后径直往韩山童的营帐走去。 “什么人?”一声低喝,何舫从草丛后站了起来。 李湘流昂然答道,“李湘流,有要事禀告明王。” 何舫连忙赔笑着走了过来,向李湘流施礼,“不知都督驾到,失敬失敬!只是不知这半夜三更的,都督有何要事?” 李湘流心中火起,暗道,你们果然一直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 他傲然道,“你的意思是,我有何事禀告明王,需要先给你禀告一遍?” 何舫听得李湘流语气不善,但他跟随韩山童日久,是韩山童和李儒思非常信任的心腹,加之会些功夫,并不畏惧李湘流。 他冲李湘流拱拱手,语气也变得冷淡,“那倒不敢,只是明王殿下身体不适,李先生临行前有交待,若无要紧事任何人不要打扰他!” 他把“任何”两个字咬得很重,显然是提醒李湘流,他李湘流也在这“任何人”之中。 “那好,现在就有要紧事!”李湘流也把这“要紧”两个字咬得很重。 何舫依然没有放行的意思,问道,“请问都督,是何要紧事?” “那你的意思还是,李某需要先给你禀告一遍?”李湘流的声音冰冷,他的心头已经有熊熊烈火燃烧,这些人果然眼中只有韩山童和李儒思,没有他这个后军都督。 “李都督,你这样较劲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何舫昂起头,答道。 “是吗?”李湘流扭过头来看着他,“那你说,怎样才有意思?” 话音未落,只听“哗”的一声,李湘流的“虹影”出鞘,剑光在黑暗中掠过一道淡淡的光芒。 “你…”何舫握住喉咙,挤出一个字来之后,再也发不出声音。 便在此时,帐门一掀,葛大嘴打着呵欠走了出来,“老何,你在嘀咕啥呀?” 他一抬头,猛地看见眼前矗立着一个人影,从帐中射出的灯光照在那人的脸上,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然后,何舫的尸体轰然摔倒在地。 葛大嘴的睡意全无,颤抖着说,“都督!” “此人私通鞑子,我已经杀了!”李湘流一边往里走,一边冷冷地说,“明王安好么?” 葛大嘴下意识地把手按在腰刀上,“明王…” 又一道寒芒闪过,葛大嘴一个仰身,躲过那一道寒芒,同时奋力拔出腰刀,横在自己面前。 “你也要私通鞑子么?”李湘流低声喝道。 他手中不停,“虹影”转过一道弧影,斩向葛大嘴的前胸。 葛大嘴举刀格挡。 只听“咔嚓”一声,腰刀从中断裂,“虹影”斩入葛大嘴的前胸。 “你…你你…”葛大嘴指着李湘流,断断续续地说。 李湘流伸出左手,在葛大嘴身上轻轻一推,葛大嘴便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李湘流收剑入鞘,径直走入营帐。 韩山童依然沉沉睡着,一动不动。 李湘流把眼睛闭上,静了静,然后睁开,拿起搭在床头的布巾,在水盆中浸透,拧干,之后搭在韩山童的额头上。 韩山童在睡梦中动了动,慢慢睁开眼来。 李湘流俯下身去,低声叫道,“明王殿下,明王殿下!” “儒思…”韩山童喃喃地说,“何事?” 李湘流心中一动,知道韩山童半梦半醒之间是把他当成李儒思了。 那就将错就错吧,他暗自对自己说。 他压低声音,尽力模仿李儒思的声音,“明王殿下,颍上来信,起事失败…大元帅被俘身死…残兵一万余人,正赶往永年…” 韩山童的身体挣扎了几下,但终于不动,只是,他的脸在剧烈抽搐,想是已经听懂了刚才的话,两行老泪顺着面颊流了出来。 “眼下…用人之际,李湘流…李都督,明王殿下…认为可当大元帅之职否?”李湘流继续问道。 韩山童的手伸了起来,仿佛要抓住什么,他的嘴唇急剧地翕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一刻,李湘流知道,自己走在十字路口。 倘若韩山童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他依然会跟着韩山童,毕竟,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要推翻朝廷,而不是在朝廷谋一个高位,即是是万户这样的正三品大员。 韩山童的嘴中终于吐出一个字,“不…” 李湘流的心终于彻底凉了下来,他终于知道,自己不是白莲教信徒,在韩山童、李儒思和刘福通眼中,都是不可信赖的人,而只是暂时可用之人。 “为什么?”李湘流站直了身子,冷冷地问道,“他现在不干得好好的么?” 韩山童断断续续地说到,“湘流此人,个人野心太重…用之,或再起…章泽世之祸…害了红巾军也害了他!” 韩山童说完,忽然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李湘流,“你是,李公子…” 李湘流冷笑一声,看着韩山童,这个拥百万信徒的白莲教主,此时不过是一个气息奄奄的病人,还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的命运? 第156章白衣公子5 李湘流伸出手,在韩山童的头上击打了一下,韩山童便昏了过去。 “明王殿下好好歇息吧!”李湘流说完,冷笑了两声,昂首走出帐门。 李湘流刚迈出帐门,便站住了脚。 帐门外,六个人刀剑出鞘,虎视眈眈地看着李湘流。他们是和葛大嘴、何舫一道的,都是韩山童的心腹,被李儒思留下保护韩山童,刚刚赶到,见李湘流站在韩山童床前,不敢贸然出手,这才守在帐门口。 “怎么,这是要集体谋反么?”李湘流冷冷地问道。 一个穿着黄衫的中年汉子上前一步,“都督为何杀害何舫和葛大嘴?” 李湘流瞟了一眼那两具尸体,淡淡地道,“他们不是我杀的,刚才来了刺客,二人为了保护明王殿下,不幸殉职,我也很难过!” 黄衫汉子指着李湘流,“你说谎,刚才大嘴兄弟还没断气,亲口告诉我们,是你对何兄弟和他下手的!” 李湘流冷笑一声,“那好吧,既然给你们脸,你们不要脸,我就告诉你们,他二人利欲熏心,私通朝廷,想要谋害明王,被我识破,我把他们就地正法了!” 黄衫汉子气得浑身哆嗦,指着李湘流的手不停颤抖,“你…说谎!我们兄弟们…跟随明王殿下多年…深得明王殿下和李先生信任,怎会反叛?” “说他二人谋反,拿证据出来!” “血口喷人!” “我们不信!” “我说过要你们信了吗?”李湘流忽然逼近一步,冷笑着说,话音刚落,剑光飞起,黄衫汉子的脖子掠起一抹血雾! 这些人也是早有准备,一时间刀剑铮鸣,一起往李湘流身上攻去。 这几个人都是当年韩山童和李儒思精挑细选出来的,无论武艺还是忠心,都比一般白莲教徒要强,更加上有备而来,李湘流虽然仗着“虹影”锋利无匹,很快杀了杀人,伤了一人,却想要迅速解决他们,却也有难度。 几个回合下来,又有一人丧在李湘流的剑下。 “大家不要被他全部灭口,跑啊!”一个穿灰衣的汉子喊道,“去告诉兄弟们,李湘流是奸细!” 此人所言,正是李湘流害怕的。 他长剑倒转,插入穿灰衣的那人的胸膛,那汉子也是条硬汉,居然伸出双手,死死抓住剑锋,嘴里再次喊道,“跑啊!” 李湘流长剑一转,居然没有摆脱。 他手上加力,把长剑再次推出,这次把那灰衣汉子刺了个对穿,他握住剑锋的手才慢慢地松了。 李湘流拔出剑时,剩下的那三人已经跑出五六步远。 李湘流追了过去,跑在最后的那一人忽然回头,挺剑往李湘流刺来。这人是明知难以逃脱,干脆以攻为守,为同伴的逃离争取时间。 两个回合之后,李湘流一剑斩下那人的一个胳膊,但那人明知是死,反而扑在地上,用剩下的那只胳膊把李湘流牢牢抱住。 把剑刺入那人的背部,那人哼了一声,却依然抱住李湘流的腿不放。 李湘流再出一剑,斩断抱住自己的那条胳膊,血喷了他一身。 另外两人已经奔出十步之外了,那边便是士兵的营帐,只需放声一呼,李湘流再难在红巾军中立足,就算他武功无人能敌,红巾军谁还会听他号令? 便在此时,一个白衣的影子从那边转了出来。 正在奔走的两个人,陡然遇到这白衣人,以为是红巾军中人,一边跑一边对他喊道,“李湘流是奸细!快跑!” 那白衣人轻描淡写地说,“奸细,是吗?” 剑光一动,那两人如同喝醉了酒,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哗”的一声,白衣人收剑入鞘。 李湘流也来到了他的面前。 “湘流,关键时刻,还是兄弟可靠啊!”白衣人拱拱手,“月白风清,难以入睡,你我再叙友情,如何?” 李湘流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答道,“好!” 这时,数名亲兵跟了过来,见李湘流按剑而立,一起躬身施礼。“都督,发生什么事了?” 李湘流还剑入鞘,说道,“这几个人私通鞑子,意欲谋害明王殿下,已经被我杀了。从现在起,由你们保护明王殿下,不许有失!” “谨遵都督军令!”那些一起答道。 李湘流挽起曾补玉的手,一起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湘流啊,大丈夫行事,当断必断,岂不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曾补玉坐了下来,对李湘流道,“我可是看在兄弟的份上,才不辞艰险,来帮你的!” 李湘流冷笑一声,“我看未必吧?” 曾补玉一脸无辜的表情,“咱俩当年同床抵足而眠,无所不谈,情同手足,我不帮你谁帮你,我不帮你我帮谁?” 李湘流哼了一声,“我有自知之明,以我这万儿八千的乌合之众,进不了王总兵的眼,更不可能给我万户之职,你们别有所投!” 曾补玉仰头大笑。 笑毕,他望着李湘流,“湘流果然聪慧过人,我也妨明言。王总兵愿意给你万户之职,并非为了这红巾军的乌合之众。” “当今,用人之即,湘流文韬武略,独步湘江两岸,王总兵当然想要把你囊括到自己的麾下!” 曾补玉停了停,见李湘流的脸愈发阴沉得厉害,压低声音接着说,“当然,若湘流能把《定河图》献上,王总兵当然更加欢喜!” 李湘流叹了口气,点点头,“补玉兄,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你原来是为《定河图》而来!” 曾补玉双手乱摇,“湘流你不要冤枉我!我实是为你而来,《定河图》不过是一幅图而已。东西再珍贵,也要人识得才行对不对?所谓宝刀赠壮士,红粉送佳人,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可是这《定河图》是用来反元的,你让我用来帮助朝廷!”李湘流咬牙切齿地说。 曾补玉双手摊开,“那你用来帮助这些白莲教徒好了,只是当心最后他们会杀了你,今夜…你不是已经见识了吗?” 李湘流颓然坐下,以手抚额,不发一言。 “这《定河图》其实不过是实现个人抱负的途径罢了,对司马牧云,这个抱负是反元,对你而言,难道也一定是反元?” “岂不闻入夷则夷,入夏则夏?蒙古人和汉人有何区别!安天下才是王道,争天下那时霸道!” 曾补玉继续劝说道。 “王总兵需要你,也需要《定河图》。我们协助王总兵,去平息那些谋反的王爷,扫清天下,为大元重寻中兴之路,让百姓安居乐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也是儒家之道!” 李湘流举起手,曾补玉停住了。 “我听你的!” 曾补玉一拳击在李湘流的肩上,“湘流其实你早就做好了打算,对不对?”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夜处!”李湘流点点头,一字一顿地说,“不过,今夜你需要和我走一趟,去取回《定河图》!” 曾补玉皱眉,“《定河图》居然不在你手中?这个倒是有点出乎我的预料了!” 李湘流看着曾补玉,眼神一凝,冷笑道,“它确实不在我手中,但我知道在哪里去取!” “你这红巾军怎么办?” 李湘流走近一步,看着曾补玉的眼睛,“不是我的红巾军,是韩山童的,是李儒思的,是刘福通的!” 曾补玉微微一笑,“好吧,这红巾军怎么办?可不能放任他们为乱朝廷啊!” “我们先去取回《定河图》,然后返回这里,不影响处理这里的事!” 第157章红云崖1 杀了章泽世之后,李湘流一直怀疑《定河图》落到了百里濯缨手中,但那日百里濯缨脱得精光,身上并没有《定河图》,他也就不敢肯定了。 但今日白天李湘流的亲兵亲眼看见百里濯缨手中拿着一卷黄色的绢布,他再次确信,那就是《定河图》! 而且,射死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之后,百里濯缨、楚映雪和秀璎都消失了。 不用想李湘流也猜得出他们三人离开了红巾军南归了。 他想起来的路上,听见路人说红云崖的风景不错,当时秀璎叹息说可惜时间紧,要不然去看看,百里濯缨曾大包大揽地答应说,等事了之后带她去红云崖看看。 此时,鞑子已经败走,《定河图》又到了百里濯缨手中,难道不是“事了之后”? 所以,李湘流心中已经有数,这三人一定在去红云崖的路上了! 然而曾补玉却不知道这些,他迟疑地问道,“去往何处取《定河图》?” 李湘流手按剑柄,冷冷地说出三个字。 “红云崖!” 话说百里濯缨、楚映雪和司马秀璎一路往南,三人不紧不慢,累了便坐下歇息,饿了便找个乡村野店吃些东西。到第二日上午,三人终于到达了红云崖。 这红云崖其实是地上的一个巨大裂口,不知哪朝哪代大地崩裂,在此形成这么一个奇特的地方。从这边的边缘往那边看去,至少有七八里远的样子,往下看,只怕也有三五里。 当地人给三人介绍红云崖的时候说,这是当年孙悟空保唐僧到西天取经,因为红孩儿的缘故,和牛魔王大战得难分难解,孙悟空一时恼怒,从云端中把金箍棒一撩,棒端划过这里,便有了这一道深壑。 “因为孙猴子那一棒太过霸道,把悬崖搞得跟刀削一样,所以啊,下到谷底只有一条小路,是几百几千年来采药人一刀一斧劈出来的,三位客官从这里下去,赏玩之后还从这里上来。” 三人答应。 秀璎奇怪的问道,“就算是这样,它为什么叫作红云崖呢?” 当地人笑了,指着崖上道,“各位客官请自己看吧,那像不像是一片一片的红云?” 三人放眼看去,但见绝壁之上的石缝中,生长着大量的不知名的花树,此时正是山花烂漫之时,崖上花开,红的粉的居多,一大片一大片的,远远看去,可不就是一片一片的“红云”? “这崖下地势低洼,地面上的冷风轻易吹不到,加之谷底积水成湖,所以气候湿润温暖,即便冬天,草木依然葱绿,崖上那些花儿的花期也极长,一年之间大概有**个月都有花开着,倒也是个好去处!” 当地人是个热心人,继续介绍说。 楚映雪奇怪地问道,“那你们当地人为何不下到谷底去种些庄稼?” 那人笑笑,并不正面回答,只是说,“三位下到谷底,自然明白了!” 三人谢过了当地人,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往下走去。 这条小道很窄,有的地方被荒草掩盖,一看便是人迹罕至之地。“为何当地人不常来此地呢?”秀璎一边拔开杂草,一边问道。 百里濯缨停了下来,看着正前方那一片红色的山花,道,“关于这红云崖,其实还有一种说法,当地人没有说而已!” 见秀璎和楚映雪都望着自己,百里濯缨接着说,“大元铁骑横扫此地的时候,当地官员率众投降,但有几百读书人临死不降,被蒙古人拉倒这崖边,一刀一个,然后推下崖去!” 他叹了口气,“他们的血顺着石崖往下流,把石崖染红了,远远看去,就像一片红云啊,从那以后,当地人把这道崖叫作红云崖!” 楚映雪一边靠近秀璎一边埋怨,“你说这些诶不怕吓着师妹么?” 秀璎却不以为然,认真地说,“师兄这是说哪里话?这些人都是些冰心铁骨的汉家男儿,是我辈景仰的典范,有什么好害怕的!” 百里濯缨点点头,“师妹说得对!崖山海战之后,江南士子投海殉国者以十万记,这红云崖,不过是一个缩影罢了!” 再过一顿饭的功夫,三人下到了谷底。 三人终于明白当地人为什么没有人来谷底种植庄稼了。 原来这谷底整个就是一个长长的大湖,湖水一荡一荡的,清澈之极,但是湖边的土地甚少,只在一些石崖上积着些土,一丛一丛地生长了不少的草木,却哪里有适合种植的整块土地? 秀璎捧起一捧清澈的湖水,一条金色的鲤鱼在水中一跃,远远地游走了,留下一条水纹迤逦远去。 “当地人为什么不来湖中打鱼?” 百里濯缨淡淡一笑,“北方人可没有你那么喜欢吃鱼。” 此时已是日上中天,太阳暖暖的,照在人身上,湖水如镜,远处花香弥漫,让人沉醉。 三人找了一块稍大一点的石板,寻些枯枝枯叶燃起一堆火,百里濯缨再从湖中叉到一条大鱼,烤熟了便是午饭。 吃罢,秀璎只觉有些困了,便对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说,“你们在这附近走走看看罢,我累了,得小憩片刻。” 百里濯缨转身对楚映雪说,“你在这附近走走看看罢,我和师妹累了,我们得小憩片刻。” 楚映雪还没说话,百里濯缨忽觉身后肉痛,背上已经被秀璎拧住。 “你们都走——”秀璎喊道。 百里濯缨迟疑了一下,见这周围没有人影,也没有猛兽活动的痕迹,便和楚映雪一同往前走去。 百里濯缨回头看了看。 这时秀璎正站在一棵从石崖上横生出来的一棵树下,一阵风吹过,树上落花正纷纷扬扬落了下来,仿佛下了一场花瓣雨。 秀璎便袅袅婷婷站在缤纷的落英之中,绿色的衣衫在风中随着落花飞扬,恍如仙子。 “师妹,如果做春梦,请你一定要梦见我哟!”百里濯缨回头喊道。 “啪”的一声,一粒石子飞来,击打在百里濯缨身后的湖水中,水花溅起老高。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自顾和楚映雪往前走。 两人并不远去,沿着湖边往前走了半里路,便停了下来。 楚映雪忽然压低声音,“有人!” 果然,前方不远处一个白衣人正坐在水边垂钓。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一起向那人走去。那人显然也听到了人声,放下钓竿,起身来向二人施礼。 原来是个读书人,二十六七岁的样子,面色白皙,青带束发,白色的衣衫一尘不染,腰间配着一把剑,颇有一番神采。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还礼。 “如此荒芜之地,能遇到二位,是有缘,二位也是来钓鱼的吗?”那白衣公子问道。 楚映雪摇摇头,“我们不钓鱼。” 百里濯缨看了白衣公子一眼,随意问道,“公子一人到这人迹罕至之地,心中不害怕么?” “这世上,可怕的地方是有人的地方,这无人的地方反倒安全得多!”白衣公子笑着拍了拍腰间的长剑,说道,“况且我会两手三脚猫的功夫,寻常人等想要害我只怕也不容易!” 百里濯缨点点头,“兄台言之有理!不过,兄台是怎么来的,莫不是乘云而来?为何路上没有你走过的痕迹?” “鄙人昨日来此。” “那你钓技可不行啊,昨日到此,这么长的时间,却一条鱼都没有钓到!”百里濯缨疑惑地说,“莫非想学姜太公渭河垂钓?” 说话间,“哗啦”一声水响,已经有鱼上钩了。 第158章红云崖2 那人转身收了钩,是一条大鲤鱼,鱼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取下那鲤鱼,笑了笑,重新把它放入湖中。 “垂钓之乐,在于水,而不在鱼。”那人淡淡地说,“既然二位起疑,咱们倒也不必多说,萍水相逢,转眼便各奔东西。” 说罢,他复又坐到湖边,眼睛看着鱼钩,不再搭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看来人家倒是真来钓鱼的,百里濯缨心想,看来是误会别人了,心中倒有几分过意不去。 他蹲在湖边,往湖里丢了个石子,“啪”的一声溅起一圈圈涟漪。 “岂不闻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那白衣公子叹了口气,皱眉说,“你们这样,我哪还能钓上鱼呢?” “反正钓得着钓不着你也不在意,”百里濯缨慢悠悠地说,“你有点姜太公的味道呢!” “嗤——”白衣人露出一脸的不屑,“姜太公钓的不是鱼,是官位。俞某钓的却是闲情。在这鞑子的天下,做官就是做鞑子的奴才,但凡有点骨气的汉人谁愿意去做官?” 百里濯缨想,原来这白衣公子姓俞。 这话和海树教育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道理是一样的,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听了,顿生亲近之意,慢慢和他谈了起来。 那白衣公子所闻所见甚是广博,而且言语比较有趣,百里濯缨和他居然比较投机。 不知不觉,三人已经在一起度过了一顿饭的时光,百里濯缨估计秀璎小寐也该醒来了,便要离开。 姓俞的白衣人收了钓竿说,“我也该回去了,这就收拾钓竿,和你们一道吧!” 三人说说笑笑,便往秀璎小寐的地方走去。 远远地,百里濯缨看见秀璎依然躺在那火堆旁。 百里濯缨示意俞公子和楚映雪小声,他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到秀璎身边,猛地大喝一声,“狼来啦!” 秀璎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师妹你好歹配合一下,假装吓了一跳,不行么?”百里濯缨站直了身,悻悻地说。 秀璎依然没有动静。 百里濯缨慢慢走近,低声叫道,“师妹,师妹,醒醒啦!” 秀璎依然不动。 百里濯缨心觉有疑,大步上前,一把把秀璎的脸转过来。 那一瞬间,他的血液都凝固了。 秀璎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已经没有一丝热气!一柄短刀插在她的胸口,血把衣服都染红了。 “师兄,有敌人!”百里濯缨喊了一声。 楚映雪反应极快,长刀转眼出手,身子一弹,已经跃起,双足在石崖上一蹬,身子再次跃起,人已经站在较高的位置。 四周除了虫鸣,再无声音,也没有一个人影。 楚映雪身子一翻,已经跃了下来,守护在百里濯缨和秀璎旁边,他双目如电,四下观望,不放过蛛丝马迹。 百里濯缨颤抖着手,伸到秀璎的人中穴,拇指和食指掐住人中,使劲地掐。 秀璎没有反应。 百里濯缨又从腰间摸出一粒药丸,那是海树给他的,作救急之用,是山中老参炮制而成,虽无起死回生的作用,但若是寻常伤病,即便无救,延长一日半日生命是没有问题的。 百里濯缨把药丸强行塞入秀璎口中,再小心翼翼地灌入清水。 可是没有用,水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她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哪里咽得下去药丸? 百里濯缨的心渐渐变得冰凉,仿佛一件珍贵的东西正在离他远去,他想要竭尽全力想要阻止,即便付出生命也毫不可惜,然而,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他阻止不住。 但他不想停下来,他抓起秀璎的手,虽然那手没有一丝热度,手臂和手指都已经僵硬,他依然给她进行推拿,按照师父当年传授的方法,一丝不苟。 只是,他的手微微发抖,一种恐惧感不可抑制地从心底升起。 其实,百里濯缨知道,秀璎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再去抢救只是心存侥幸而已,能把她救活的希望微乎其微。 他曾经随着海树给望岳山周围的山民看病,已经熟悉了死亡。 他更清楚,什么样的情况有希望,什么样的情况希望渺小,而什么情况要想起死回生,除非神仙再世。 秀璎应是在他们刚刚离开便遭了毒手,身体已经没有热气,莫说他的那一点点医术,就是海树在此,也没有办法了…… 百里濯缨的手没有停,但他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顺着双颊不停地往下流,然后滴滴答答地滴落。 “怎么样?”楚映雪焦急地问道,他只知道秀璎受伤,严重程度却是不了解的。 “我不知道…”百里濯缨带着哭腔说。 他知道,只是他不远放弃更不愿承认。 他的目光注视这秀璎的脸庞,她的脸庞苍白,睫毛细长,只是已经没有了一丝生机。 他听到有一种轻微的声音传来,那是琉璃破碎的声音……但他知道,那声音是从他的心里传出的,别人听不到,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那是他心破碎的声音。 就算已经没有希望,他也想再试试啊。 姓俞的白衣公子轻轻地走过来。 “你干什么!”楚映雪横刀喝道。 白衣公子说,“我看看!” 楚映雪看了百里濯缨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让他靠近。多一个人总多一个办法,多一分希望。 白衣公子盘腿坐在秀璎身边,右掌缓缓伸出,慢慢运气,只见一层淡淡的热气在手掌上升起。 然后,他把右手移到秀璎的额头处,缓缓罩在额头的上方。 这应是一种高明的运气的方法,百里濯缨听说过,却从未亲眼见过。 不过片刻,汗水便从白衣公子的脸上滴落下来,想来运气救人非常辛苦。 一盏茶的是时光后,白衣公子收回右手,满怀歉意地摇摇头,“我已经尽力了,但这位姑娘身体已经僵硬,非常抱歉,我无能为力了!” 楚映雪蹲下身子,掰开秀璎的眼睛,那曾经顾盼神飞、水一般的眸子已经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神采。 不知静默了多久,百里濯缨挣扎着站了起来。 第159章红云崖3 他刚刚站起,腿下一个趔趄,身子往前一倾,差点摔倒。 他稳稳神,拔出剑,一剑刺向那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赶紧去抽剑,可是哪里来得及,不待他拔出剑,冰冷的剑锋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说,你是什么人?是不是你杀了秀璎?”百里濯缨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的脖子上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可怖。 白衣公子楞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罢,他不无讽刺地说,“真是个恩将仇报的家伙,我刚才还帮你救人,你居然怀疑我杀人!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难道我会分身术?” 随即,他的脸上一沉,“你们的悲痛我可以理解,但因为自己悲伤,随便找个替死鬼出气,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莫非两位要效那些粗鄙之人,行这这种愚蠢之事?” 百里濯缨目光如刀,注视着那白衣公子的眼睛。 白衣公子也看着他,没有一丝惧意。 百里濯缨的剑缓缓从白衣公子的脖子上移开,他不得不承认,白衣公子说的有理,自始至终,白衣公子都和他们在一起,他怎么会有时间杀人? 他举目四周观看,但见日影已经西斜,一层铅云从东方移来,遮蔽了小半个天空。 “滚出来!”他厉声高喝,声音嘶哑,远远地传了出去。 “滚出来!滚出来!”楚映雪也厉声喝道。 周围山崖上到处回荡着二人的喝声,“滚出来!滚出来!” 那声音最后减弱了,终于消失,红云崖下只余风声萧萧,一片寂寞。 百里濯缨终于颓然坐倒在地。 脑中隐隐的疼痛袭来,他艰难地闭上眼睛,仿佛有一缕白色的雾气正在缓缓生成,继而袅袅上升。 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他不自觉地想要逃离,但那一缕白茫茫的雾气迅速扩散、上升,转眼化成了茫茫的雪花,漫天散落下来。 他只觉周身寒彻,仿佛真的站在寒冷的冰雪之中。 在他的面前,蜷缩着一个瘦弱的孩子,身上落满了积雪,只有眼睛偶尔还动一动,雪花从他的睫毛上落下。 百里濯缨伸出手去,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当那一场大雪把那个孩子全部吞没的时候,所有的悲伤和烦恼都烟消云散… 忽然,他觉得自己飞了起来,然后耳边传来“哗啦”一声巨响。 他陡然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水花,原来他被楚映雪扔进了湖水中! “师弟,坚强!”楚映雪的脸上挂着泪水,大声喊道。 百里濯缨明白是怎么会事了,他脚尖在湖底一点,身子从水中拔起,只听得“哗啦啦”一声水响,他的人已经湿漉漉地站在了岸上。 只有那个白衣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不知所以。 他不知道,百里濯缨却知道。 百里濯缨曾经患过失忆症,在心情剧烈波动的时候,便可能发作,楚映雪从小和他生活在一起,不止一次见过他发病的情景。 虽然经过海树的医治,他已经多年没有发病了,但海树也曾经说过,他的病不会断根,依然可能复发。 楚映雪看到百里濯缨的神情,便是幼时发病前的模样,一惊之下,便把他扔到湖里。 果然,冰凉的湖水刺激了百里濯缨,也惊醒了他。 他的心中又恢复了澄清。 楚映雪对着百里濯缨大声喊道,“当今之计,最重要的是找到杀害师妹的仇人,千刀万剐,给师妹报仇!你要稳住自己!” “没错,找到杀害师妹的仇人,千刀万剐,给师妹报仇!”百里濯缨狠狠地说,“此仇不报,我们两个就枉为男人了!” 那白衣公子忽然道,“以俞某看来,这姑娘身上有剑,应该是习武之人,但完全没有反抗便惨遭毒手,想必这凶手是个熟人,所以这位姑娘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加害于她,所以来不及反抗,一刀正中胸口!” 百里濯缨听了,觉得有道理,他抓住秀璎胸口那柄短刀,小心翼翼地拔了出来,仿佛秀璎还能感受到疼痛似的。 那短刀为精钢所铸,做工精致,刀柄上刻着一个字。 瘦金体,“湘”。 “李湘流!”百里濯缨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 楚映雪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们在这里没有仇人,得罪的人只有李湘流,我想也是他!” “我们四个人一起来的时候,途中说有机会一定要来这红云崖游玩,李湘流就在一旁,只有他能猜到咱们的行踪。” 他咬牙切齿地说,“他做他的官,我们回去做我们的百姓,他为什么非要苦苦相逼?” 百里濯缨把短刀递给楚映雪,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秀璎的身体横抱了起来,“我们上崖顶去找他!” 那白衣公子道,“俞某不才,但适才和二位谈得投机,如蒙不弃,愿助一臂之力!” “如此那便多谢了!”楚映雪知道刚才误会白衣公子了,此时对方既然愿意出手相帮,估计也是江湖道义使然,拒绝反而不好,便答应了。 三人沿着崖上的小路,一路往上,不多时到了崖顶。 此时乌云已经遮蔽了大半个天空,黑沉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只有西天还没有被乌云覆盖。 一抹残霞,半掩着半轮斜日,仿佛是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西边的天际。 风一阵阵地掠过,吹得崖边的树枝哗哗作响。 三人站在红云崖边,四周观望,哪里有李湘流的人影? “莫非李湘流已经逃走?”楚映雪皱眉道,“这个卑鄙无耻的胆小鬼!”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他不会走的!你以为他丢掉大军来到红云崖,就是为了来杀秀璎师妹的?” 见楚映雪不解,百里濯缨接着说,“他为了找《定河图》!不见《定河图》,他不会远去的,他下一步的目标便是你我!” 楚映雪横刀在前,杀气凛凛,“那便来好了,我正要杀他为秀璎师妹报仇!” 那白衣公子拱手道,“在下有个建议不,知是否妥当。我们不能带着这位姑娘的遗体去给她报仇啊,再说了,俗话说入土为安,要不,就在此地把她安葬了吧!” 百里濯缨的心中仿佛被刀戳了一下,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弥漫开来。 但他知道,他已经无力把秀璎救活了,也不能抱着她去面对敌人。 白衣公子说的在理,安葬她是唯一的选择。 “谢谢俞公子提醒!”他低声说,往前走了几步,轻轻把秀璎放了下来。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秀璎只是睡着了,他担心一不小心会把她吵醒。 百里濯缨选中了一个地方,在一株花树下,周围芳草丛生,是个不错的所在。 然后,三人一起用剑掘土,不多时便掘出一方小小的墓穴。 百里濯缨把秀璎抱起,走到墓穴旁边。 “等等,师妹爱干净!”楚映雪忽然说,说罢他跳入墓穴,解下外衣,铺在墓穴里。 百里濯缨再抱起秀璎,把她缓缓放入墓穴。 百里濯缨也脱下外衣,轻轻罩在秀璎的脸上,之后,捧起一捧黄土,轻轻放在她的身上。 三人一起往墓穴中堆土,不多时,黄土堆起,红云崖边,多了一座新坟。 “我们走吧!”百里濯缨对楚映雪和白衣公子说。 他和楚映雪忍不住屡屡回头。 残阳如血,照在那一方新坟上,风呼啸而来,把树上的花瓣摇落,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 百里濯缨不由得想起中午时分,他和楚映雪离开的时候,那时的秀璎站在花树之下,一阵风吹过,树上落花正纷纷扬扬落了下来,仿佛下了一场花瓣雨。秀璎便袅袅婷婷站在缤纷的落英之中,绿色的衣衫在风中随着落花飞扬,恍如仙子。 “师妹,如果做梦,请你一定要梦见我哟!”百里濯缨呜咽着说,泪水终于再次奔流而下。 楚映雪擦了一把泪水,问百里濯缨道,“师弟,我们去哪里?”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天空,乌云正往西席卷而去,残阳只从西边天际云缝中透出的一线光亮,一场大雨快来了。 “我们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要让李湘流找到我们!” “可是…”楚映雪迟疑地看着百里濯缨,“我们不是要找他报仇么?” 百里濯缨哼了一声,斩钉截铁地说,“没有可是,师父说过,关键时刻听我的!” 说罢,百里濯缨冲那白衣公子一抱拳,“俞兄,承蒙援手,感激不尽,后会有期!” 那白衣公子抬起手来,他想要说什么,可是百里濯缨已经拉起楚映雪快速地去了。 白衣公子看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两人奔出两里路,楚映雪恼怒地摆开百里濯缨,问道,“为什么不去找李湘流给师妹报仇?莫非你怕他的虹影宝剑?” 百里濯缨站住了,看着楚映雪,低声问道,“师兄,那你告诉我,我们到哪里去找李湘流?” 楚映雪一时答不上来。 是啊,红云崖上四通八达,李湘流如果要走,他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离开,他们到哪里去找李湘流? 【作者题外话】:乱世烽烟家国梦,青锋铁甲定河图,感谢朋友们支持,定河图第一卷即将完结。 第160章红云崖4 见楚映雪不答,百里濯缨沉声说,“师兄啊,那李湘流不是专门来杀师妹的,对不对?他们一起长大,即便分道扬镳,他对师妹也不至于下杀手。” “他杀秀璎师妹,一定是因为师妹不愿意把《定河图》交给他!” 他看着楚映雪,停了停,接着说,“既然李湘流是来找《定河图》的,《定河图》没有到手,他不会离开,他摆好了阵势等着我们呢!” 楚映雪恍然大悟,“与其被动地落入他设置好的陷阱,不如我们动起来,让他来追我们,这样我们就掌握了主动权啊,是不是,师弟?” 百里濯缨点了点头,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现在,该我们来设置陷阱等他了!” 他看了看周围,草木葱郁,风吹草动,正是个设置埋伏的好地方。 “师兄,我们分别隐藏在路的两边,待李湘流和他的人追来的时候,用箭射他们,先解决一部分他手下的爪牙后再说!” 百里濯缨接着说,“还有,我们遇到的那个白衣公子,我总觉得透着些古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不要轻信他!” 楚映雪点点头,心中感到惭愧,几乎真的完全相信那个白衣公子了,其实,他们师兄弟对那个白衣公子真的知之甚少。 两人再往前赶了一里多路,便分别跃入路边的草丛中,转眼见边隐藏住了身影。 果然不出百里濯缨所料,不多时,李湘流便带着二十余人追了过来。 马蹄声声,扣地而来。 百里濯缨蹲在草丛中,看着李湘流一马当先,迎面驰来。 他强行抑制住心头的怒火,把身子低低地伏下,等马队驰了过去。 当最后一个人从他前方驰过后,他站起身来,把角弓拉得满满地,“嗖”的一箭射了出去。 几乎同时,路的另一半,楚映雪见百里濯缨的箭已经射出,也飞起一箭射了出去。 “啊!”两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跑在队伍后面的两骑中箭,翻身从马上栽了下来,眼见不活了。 前面的人听到身后惨叫,赶紧勒住马回头查看。 百里濯缨再次射出一箭,这一箭正中回头的那人咽喉,那人手捂住喉咙,一头跌下马来。 “那边!在那边!”有人喊道。 话音未落,楚映雪跃起,连环两箭射出,那两个叫喊的人再次应声落马! 这边百里濯缨也再射出一箭,把侧身躲闪的一个家伙射下马来。 只不过两三个呼吸之间,已经有六人被射死。 而李湘流和他的亲兵,还没有摸清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位置。 百里濯缨反客为主,果然占据了主动,若是他们匆忙往前,去寻找李湘流,那掌握主动权的就是李湘流了。 那边李湘流大声喝道,“下马!都下马,到草丛中去找!” 那些人这才匆匆跃下马来,猫着腰,拿着刀,心惊胆战地往草丛中搜索而来。 这时风吹草动,到处都像有人埋伏,却又都没有人。 他们只知道箭来的大致方向,哪里知道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藏在何处? “用箭射!往草丛中射!”李湘流喊道,“不要舍不得箭,咱们多的是!” 这倒是个好主意!他的属下都抽出弓来,把箭往草丛浓密处射去。 百里濯缨紧紧靠在一块石头后面,几支利箭贴着百里濯缨的头皮掠过。 百里濯缨从地上摸起一粒石子,悄无声息地对着左边十多步之外的一棵树扔去。 “啪”的一声,击中树杆。 几个正在搜寻的人霍地转身,把箭尖对着那棵摇晃着的小树。 百里濯缨早已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身子微微抬起,“嗖”的一箭射出,把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家伙射翻。 箭刚射出的时候,百里濯缨往前一跃。 李湘流的那几个亲兵听到草动的声音,一起转身,弓弦一时间响个不停,利箭便往那草丛摇晃厉害的地方招呼过来了,“嗖嗖嗖”连续数箭。 只听草丛中发出一声闷哼。 “射中了!”一名亲兵惊喜地喊道。 “不要高兴太早,小心为妙!”另一名亲兵提醒道。 说着话,几个亲兵排成一队往喊声发出的地方围了过来。 一个衣角从草丛中露了出来。 走在最前的那人心中一喜,做了个轻声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 只有三五步距离了,他们突然加速冲了过去,一起举刀狠狠地往那草丛中戳去! 草丛中空无一物,只有那个从衣服上撕下的布条系在一株低矮的灌木上。 众人觉得有疑的时候,赶紧抬起头来,之间一个少年从他们侧边五步远的地方纵身跃起,手中一柄长剑,如同蛟龙出水,凌空斩了了过来。 在近身的距离,没有人能挡住百里濯缨的一击,只两个回合,那三个亲兵被刺死在草丛中。 解决这三个家伙之后,不待其他人赶来增援,百里濯缨一个鱼跃扑入草丛,草茎一晃,已经不见踪影。 两个亲兵背靠着背,缓缓在草丛中搜寻,忽然,一个穿着同样服饰的人也在搜索前进。 “嗨,过来一起搜!” 那亲兵看了他们一眼,“哎——” 他低声答应了一声,往两人靠了过来。 “我说兄弟你傻呀,怎么能单独行动呢?”一个亲兵说,“你以为你是李都督,剑法天下无双啊?” “我宁愿相信他的无耻天下无双!”那“亲兵”忽然说。 “你怎么敢这样说我们都督?” 那亲兵的埋怨没有说完,就停住了,他不会再有机会把话说完,因为他的咽喉已经被切断。 另一名亲兵惊呆了,刚刚横过刀来,对方冰冷的剑锋已经掠过了自己的咽喉,一阵冰冷的感觉袭来,他“咕咚”一声倒在草丛中。 百里濯缨! 那穿着亲兵服饰的是百里濯缨,他不过剥下了一具尸体上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罢了。 百里濯缨穿着李湘流亲兵的衣服,往地上一躺,身边便是刚才被他结果的那两人,不多时便有几拨人从身边走了过去。 第161章红云崖5 他成功地置身于那些搜索的人群后面,借着草丛的掩护,一步步往马群所在的地方摸去。 他知道,李湘流一定在那里。 那才是百里濯缨今日要找的正主! 百里濯缨尽量抑制住内心的愤怒和强烈的杀戮欲望,让心情平静下来,他知道,要对付李湘流这样的人,有丝毫的躁动都是不行的。 虽然,他曾经很多次打败李湘流,但那时的李湘流还不熟悉他的剑招,“望岳剑法”剑走偏锋,让他在短时间内难以招架。 不过,他们的武功都出自海树,原本是一路,是相通的,李湘流只要仔细琢磨,便能明白个大致,现在想要打败他,一定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艰难。 更何况,李湘流还拥有了“虹影”! 这这样的形势下,百里濯缨更不能有一丝的大意、一丝的马虎、一丝的躁动。 李湘流背靠着一匹马,眯缝着眼睛,远远地看着草丛中不时爆发起的喊叫。 他的右手紧紧握着“虹影”的剑柄,左手不停地在马背上轻轻地敲击。 今日必须拿到《定河图》,也必须杀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这两个心腹大患,他在心中默默地说。 “都督,我们的人好像不是他们的对手啊,”李湘流身边的一名亲兵说,“都死了十几个人了,那两个叛徒的影子都没有摸到!” 李湘流没有说话。 良久,他把“虹影”抽出一半,又“哗啦”一声还剑入鞘。 “也许,需要本都督亲自出手。” 他冷笑一声,“那个百里濯缨只会六招望岳剑法,这些日子我已经把他那六招参透,加上虹影锋利天下无双,他和我打,就如同赤手空拳和我打。就算此时他折腾几下,又怎能改变他的命运?” “至于那个楚映雪,不过仗着力气大,刀法悍勇,但虹影之下,哪里有刀?刀都没有,谈什么刀法?更何况,因为那个女人,这两个傻子的心,已经乱了!” 远处的天空掠过一道闪电,闷雷的声音远远传来。 那亲兵露出一丝笑容,“都督妙算,岁诸葛再世,也不过如此啊!” 李湘流看着远处的闪电,悠然道,“仅止于此,也不算妙算!” 那亲兵讶然,“莫非都督还有后手?” 李湘流仰头看天,傲然不答。 草丛中。 透过两匹马之间的微小间隙,百里濯缨能看到李湘流的头,甚至看到他脸上的笑容,那令人讨厌的笑容,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神情。 百里濯缨把“白羽”插入腰间的剑鞘,从身边的尸体上取下了令一柄剑。 “白羽”是柄重剑,在战场上杀敌是把不错的武器,对付武艺平平的人也还行,但是对付李湘流不行。 百里濯缨的剑法走的是轻、快、准的路径,并不以力度雄浑见长,太过沉重的剑反而影响他的发挥“望岳剑法”的威力。 但顺手捞过来的这并剑不过是寻常的长剑,要对付李湘流的“虹影”万万没有可能。 百里濯缨暗暗算计着。 只能避免和李湘流“虹影”相碰,希望以巧取胜,加之有楚映雪配合,也有五六分胜算。 有胜算便好啊……哪怕和这个贼子一起死,也值! 百里濯缨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从箭囊中摸出最后一支箭,搭在弦上,缓缓拉开弓。 弓弦一声轻响,那箭“嗖”的一声离弦而去,直奔李湘流的面门。 李湘流也是了得,在风声中居然听到了那一声轻轻的弦鸣,他身子一侧,“虹影”出鞘,迎着那支箭击去,在面前将那支利箭截为两截。 然后,他的身子纵起,脚尖在马背上轻轻一点,往百里濯缨扑去! 百里濯缨扔掉了角弓,身子如同猿猴般一跃而起,他身在空中,左手抬起,恍如举起书卷横在眼前,右手信手一挥,手中长剑迎向李湘流。 依然是“望岳剑法”的起剑式,只不过百里濯缨身在空中使出而已。 而且,一个起剑势,已经劲力毕现,带着一股沛然的杀气,只冲李湘流而去。 风陡然大了,草丛被劲风所激,都低了下去。 那一剑的带着凌厉之气直扑李湘流。 李湘流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剑法,但依然心中一紧,不敢丝毫大意,凝神以“虹影”截击。 百里濯缨知道自己的剑不能和李湘流的“虹影”硬拼,只好把剑一缩,身子在空中一翻,双足已经落地。 李湘流身形一变,如雁落平沙,从容落地,“百里师弟,为何不告而别啊?” “告你妈!”百里濯缨长剑一摆,“天高地阔,任我来去,何需对你多言?秀璎师妹可是你杀的?” 李湘流抚剑而笑,“司马秀璎本是我的未婚妻,不守妇道家规,我便把她杀了,不知与百里师弟你又有何干?” 百里濯缨冷笑道,“明明是为了《定河图》,却心口不一,不敢明言,真是个伪君子!” 李湘流冷笑,“《定河图》乃是岳麓书院镇院之物,我为岳麓山长,理所当然要归我保管,你意欲占为己有,沟通秀璎,私自带走,如此行径,你可知耻?” “绘制《定河图》,司马牧云前辈和我师父海树出力至伟,这《定河图》归我保管或者归秀璎师妹保管,于情于理都很正当,你心术不正,我取之又有何妨?” 李湘流脸色一沉,“你师父是岳麓弃徒,早已被我岳麓书院驱逐出去,不提也罢!” 百里濯缨咬牙切齿地说,“李湘流,你敢辱我师父,杀害秀璎,今日我必杀你!” 李湘流纵声长笑,好似听到了最可笑的事。 笑声未落,他长剑一挥,身形如同鬼魅,已经扑向百里濯缨。 但他的剑招使到一半的时候,陡然中途改变方向,往身后削去。 只听一声金戈撞击的铮鸣,一个人影翩然落下,在他身后站稳。 来人正是楚映雪。 楚映雪刚才杀李湘流心切,以长刀和李湘流硬碰,长刀挡不住李湘流的“虹影”,刀头被“虹影”斩落,“当”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楚师兄,我念你不像百里濯缨那般阴险,如果迷途知返,我给你一个大好前途,”李湘流慢条斯理地说道,“要知道,方今天下,正是用人之即!” 百里濯缨破口骂道,“用你妈!” 李湘流脸上变色,恨恨地骂道,“无赖!无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没错……”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互相看了一眼,身形一错,一刀一剑一起攻向李湘流。 李湘流仗着“虹影”锋利,剑锋迎向百里濯缨的长剑,百里濯缨不敢硬碰,剑锋一转,让李湘流避了过去。 李湘流不急不缓,身形倒转,剑锋扫向楚映雪。 楚映雪悍然不惧,长刀一格,只听“嚓”的一声,长刀前端再次被截断一截,李湘流得势,长剑带着寒气直扑楚映雪的面门。 但在这刀剑相交的一缓之间,百里濯缨已经乘虚而入。 他脚步轻移,侧进一步,左手半握,已成持杯之势,然后头微微扬起,恍如正对着一轮明月举杯,右手却往后一甩,手中剑带着劲风刺向李湘流! “望岳剑法”第二式。 李湘流不得不放弃楚映雪,回身来挡百里濯缨。 为了拖延李湘流,给楚映雪留出时间,百里濯缨不得不和李湘流刀剑相交。 “当”的一声,金属铮鸣,百里濯缨手中长剑被拦腰截断。 百里濯缨心中已有准备,一低头躲过李湘流的“虹影”,反手已经把身后一名亲兵抓住,右手顺手夺过他的剑。 李湘流一招得势,步步紧逼,再次逼来。 百里濯缨使出“望岳剑法”第三式,刀剑相交,百里濯缨再失长剑。 “百里濯缨,你那望岳剑法只不过六招,只要揣摩透了,毫不为惧!”李湘流狞笑道,“先前着了你的道,还道有多厉害呢,也不过如此!” 李湘流的确很容易揣摩透百里濯缨的剑法。 要知道,在虞怀沙到岳麓之前,岳麓书院的弟子大都不习武,只习文,即便偶尔有一两个弟子会点武艺,那也不成体系,只不过东一招西一招而已。 虞怀沙来到岳麓书院后,把自己的武艺传给岳麓弟子,所以,岳麓书院弟子的武艺发源于虞怀沙。 虽然,“望岳剑法”创于虞怀沙出家之后,但毕竟是以他原来的剑法为基础的。 也就是说,李湘流和百里濯缨的剑法,师出同宗。 既然如此,李湘流看了百里濯缨的六个招式后,很容易理解“望岳剑法”的意蕴,反之来对付百里濯缨,却是比其他人要容易得多。 这时,楚映雪已经从李湘流身后杀入,李湘流不得以,只得舍了百里濯缨,转身去迎楚映雪。 百里濯缨的压力稍微一松。 百里濯缨心中暗自有些焦急,这样下去,不知何时能够战胜李湘流! 而且,天色越来越暗了,雷声越来越响,闪电从天顶掠过,仿佛是天神发怒,挥舞折利刃划过长空,要把天空劈成两半一般。 风也越来越大,把草丛吹得低低地伏在地上。 第162章红云崖6 百里濯缨再次从李湘流的亲兵手中夺过一柄长剑,反手一剑刺向李湘流的左肋,逼得李湘流回防,从而减轻对楚映雪的压力。 百里濯缨、楚映雪和李湘流斗了个平手。 三人混战之间,李湘流那些残留的十余个亲兵也奔了回来,围出一个圈子,把三人围在中间。 那些亲兵不敢正面进攻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只是偶尔瞅着个空子便攻出一刀一剑,往往立马被杀。 这样一来,其余的人哪敢轻易出手?他们只是死死围住,等待自己都督大显神威把那二人杀死或者重伤。 便在此时,一个白色的人影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正是在红云崖下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结识的那个自称姓俞的白衣公子。 那白衣公子负着双手,衣袂在大风中猎猎飞舞,雷声隆隆,闪电明灭,可他浑不在意,超然物外。 白衣公子便远远观看着这边的打斗,一副兴趣悠然的样子。 一个亲兵走过去喝道,“什么人,刀剑无眼,赶快滚开!” 那人似乎并不害怕,摇摇头说,“你们一大群人围着两个人打,传出去不怕江湖笑话么?我得留下了好好看看,回头写个戏折子,让天下传扬你们的丑行!” 听那白衣公子的口气,完全像一个不经世事的书呆子。 驱赶他的那亲兵不怒反笑,“只怕你的戏折子还还没有写出来,脑袋却搬家了!” 言毕,那亲兵举起刀,把刀背往那白衣公子身上砸去。 那白衣公子不慌不忙,身子微微一侧,刚好躲过刀背,左手一翻,却刚好把那人的胳膊扭住,然后,他突然低声喝了一声,手上用力,一把把那亲兵抓了起来。 紧接着,他臂上劲力一吐,那亲兵径直飞了起来,往包围住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那个圈子砸去! 那亲兵在空中“哇哇”大叫,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往前砸去,他那些袍泽哪一个敢不要命了去接他? 随着“轰”的一声,那些人往四周分开,任由那亲兵砸在地上,伴随着一声惨叫,眼见是昏了过去。 便在这个空挡中,那白衣公子已经跃进了圈子,长剑一抖,逼退两名亲兵,豪爽地纵声长笑,“楚兄,百里兄,我来了!” 白衣公子的长剑寒光闪烁,直指李湘流。 李湘流不甘示弱,身形一变,手中长剑挽一个剑花,迎了上去。 只听“铮”的一声,剑尖轻轻一碰,旋即分开。 白衣公子身子落地,站在楚映雪和百里濯缨身边。 楚映雪为秀璎报仇心切,加之和李湘流久战不下,心中已经烦躁,此时忽然得了助手,心头一喜,“俞公子仗义相助最好!” 百里濯缨还想说什么,白衣公子的剑已经此处,把一名亲兵的肩上此处一团血花。 见到白衣公子剑伤李湘流的亲兵,百里濯缨心中对他的顾虑又少了一分,但依然没有完全打消。 白衣公子却仿佛不知道百里濯缨对他的怀疑,剑光霍霍,刺向李湘流。 李湘流一人面对三人,毫不畏惧,手中的长剑已经迎面刺来。 百里濯缨身子一仰躲过剑锋,口中低声喝道,“师兄,你和我站在一起!” 楚映雪答应一声,往百里濯缨靠近一步。 那白衣公子也跟着靠近过来,“我们三人并肩作战!” 李湘流的“虹影”剑势一变,反手一剑往百里濯缨的腹部刺去。 百里濯缨担心身后的楚映雪立足未稳,狠狠心再次以手中长剑和李湘流硬碰,“咔嚓”一声,那剑又被李湘流斩断。 那白衣公子的眼中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意,手中的长剑如同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刺向百里濯缨的后背。 “师弟小心背后!”楚映雪的眼角瞥见刺向百里濯缨的剑锋,心中一惊,陡然明白,这个白衣公子不是帮他们的! 但百里濯缨此时刚刚和李湘流对了一招,又失武器,况且是背对着楚映雪和白衣公子,哪里来得及躲闪? 从谷底相遇到现在,这白衣公子经营了这么久,原来是为了创造这一个偷袭的良机! 楚映雪一面提醒百里濯缨,手中一抖,那柄断刀飞了出去,带起一阵劲风,撞向白衣公子刺向百里濯缨的长剑。 “当”的一声,火星闪烁,白衣公子的剑被撞得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电光石火之间,百里濯缨就地一滚,躲开三步,化解了来自背后的偷袭。 而白衣公子的剑却丝毫不停,凌厉的剑气扑向楚映雪。 楚映雪手无寸铁,无奈,在剑锋已经袭到胸前时陡然双手一合,以肉掌夹住剑锋。 “你这个反复无常地小人!”他骂道。 白衣公子不说话,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他左手缓缓松开。 这时,白衣公子站在上风向,楚映雪站在下风向,随着白衣公子手掌松开,一股白色的粉尘随风扬起,扑向楚映雪。 楚映雪出于本能,把头微微一侧,即便这样,依然有粉尘扑入眼睛,眼前一阵模糊。 他身子稍稍偏转,右脚踢向白衣公子的下盘,这是以攻为守之法,要逼得对方收剑。 但便在此时,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怀中传来,低头时,他模糊的双眼依稀看到从胸前透出的剑尖! 李湘流的“虹影”从楚映雪的后背刺入,从前胸透出。 楚映雪强忍住剧痛,右脚中途转向,改为后踢。 那一踢之力何其巨大!李湘流不敢硬抗,脚下一滑,远远躲开。 这边,胸口的剧痛让楚映雪的双手松开,白衣公子的剑顺势斜插,再次从楚映雪左肩插入。 楚映雪仰面倒下,在倒下的同时,右掌拍出,击在白衣公子的肩上。 白衣公子见已经得手,伸手挡住楚映雪,借着那一拍之力,远远地飘了出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楚映雪的身子仰天倒下。 这时,百里濯缨才堪堪抢上两步,他左手接住楚映雪,把他抱在怀中,右手抽出腰间的“白羽”。 那柄笨重的“白羽”不是适合他的武器,但此时却是他唯一的武器。 第163章红云崖7 “补玉兄,神机妙算,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啊!”李湘流哈哈大笑道。 白衣公子长袖一摆,已经和李湘流站在一处,“哪里哪里,略施小计而已!” 那个白衣公子正是曾补玉.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假扮成一个四方游学的读书人,在红云崖下和楚映雪、百里濯缨“偶遇”,并故意说些二人喜欢的观点,骗取他们的信任。 虽然百里濯缨觉得这人来历不明,不完全信任他,但楚映雪心思单纯,以为曾补玉真的是同道中人。 在最关键的时刻,曾补玉和李湘流联手袭击楚映雪成功。 楚映雪身中两刀,血涌如注,眼看气息奄奄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百里濯缨哪里来得及提醒楚映雪,更哪里来得及援手? 百里濯缨一剑荡开曾补玉的剑,抱着楚映雪,嘴里急切地低声呼叫,“师兄!师兄,你醒醒!” 楚映雪勉强睁开双眼,看了百里濯缨一眼,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师弟…以后…我怕是再也…罩不了你啦!”他低声咳嗽了两声,鲜血从嘴角涌出,然后接着断断续续地说,“你得自己…罩着自己!” 百里濯缨惊恐地大声喊道,“师兄挺住!师兄…挺住!” “嗯…那位姑娘,我怎么觉得…如此眼熟呢?”楚映雪轻轻地说,他的嘴唇又翕动了两下,但终于没有再发出声音。 “师兄——”百里濯缨喊道,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师兄,似乎永远摆着一副师兄的架子,口口声声要罩着他,即便随着两人的成长,功夫已经不相上下。 这个师兄,永远是他捉弄的对象,他却从未真正的生气过。 这个师兄,即便在最艰难的时刻,也从未想过放弃自己。 而如今,这个人的眼睑正在慢慢合上,身上的热度正在一点一点地散失。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已经停了,草木静静地站在旷野,似乎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场瓢泼大雨。 闷雷仿佛是千万只铁桶一起在地上滚动发出的沉闷的声音,从天边传了过来,又往更远的地方传去。 但李湘流对此毫不在意。 此时的他意气风发。 曾几何时,他不止一次被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把刀剑架在脖子上,让他颜面尽失,为了保全性命,他不得不忍住屈辱,对这两人陪着笑脸。 他的心中不止一次发下毒誓,不杀这两人他李湘流今生誓不为人!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终于要遂愿了! 他看着地上的这两人,心中特别解恨,楚映雪眼见是不活了,百里濯缨失了楚映雪这个帮手,也无力和李湘流、曾补玉对抗,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积累了许久的窝囊气,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杀了这个无赖小子,还是抓活口?”李湘流看着曾补玉,问道,“这无赖诡计多端,切莫让他再次逃脱!” 曾补玉笑一笑,伸出双手拍了几下。 周围的草丛中冒出许多人影来,不下三十人,他们一起围了过来,正好围成一个圈,把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围在其中。 “我这些人,都是王总兵麾下的勇士,可比你那些亲兵厉害得多!” 李湘流一愣,“你居然带了这么多人来?” 曾补玉看着李湘流,半真半假地说,“湘流是我的至交好友,帮朋友,自当全力以赴!” 他指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这样一来,他插翅难逃,《定河图》方不会有半点闪失!” 曾补玉居然瞒着他带了这么多人,李湘流心中有些不舒服,但此时不便和他争论,只好哈哈一笑,掩饰内心的不满。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掠过头顶,把眼前照得一片雪亮。 百里濯缨缓缓放下楚映雪,提着那柄重剑“白羽”站了起来。 十余里之外。 一栋简陋的茅舍。 这茅舍不知是何人搭建的,只有一间,周围随便围了个篱笆,头上搭着些茅草,勉强可以遮雨。 茅舍周前后左右站着七八个人,都是手握刀柄,一副小心警惕的样子。 茅舍的正中是一堆干草,草上躺着一个人,正是白莲教教主韩山童。 此时的韩山童已经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李儒思坐在他的面前,右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正在为他把脉。 在茅舍的一角,架着个火炉,火炉上吊着一个锅,锅里是为韩山童熬的药,一股药味正从锅中漫出,飘得茅舍内外都是药味。 本来,韩山童病情严重,延命已是不易,哪能承受车旅颠簸之苦?但李湘流恼恨韩山童不相信自己,加之要用韩山童胁迫李儒思,便秘密用车把韩山童运到了红云崖。 可怜韩山童身受重伤,刚刚好转,创口复发,再经过一路狂奔颠簸,到达红云崖的时候已经气息奄奄了。 这韩山童虽然不会武艺,但从骨子里说却是一条汉子,内心极为坚韧,或许是有什么话要说,所以一直坚持着不肯咽气。 见到李儒思之后,李儒思再次施展他的医术,为韩山童推拿活血,并熬了新采的紫背天葵等几味药给韩山童服下。 韩山童再次从死亡的悬崖上被拖了回来。 只是经过这几番折腾,他也只是暂沿残喘而已,想要恢复,神仙也难。 到达红云崖后的李湘流已经完全暴露出他的本来面目,他和李儒思一照面,便乘对方没有反应过来,指挥自己的心腹把李儒思带着的二十多人全部歼灭。 然后在李儒思目瞪口呆的时候,李湘流推出了韩山童。 为了韩山童的安危,李儒思不得不一切按照李湘流的安排去做。即便这样,李湘流依然派了自己的心腹看守韩山童和李儒思,防止他们逃脱。 其实,即便没有人看守,李儒思一介书生,哪能带着气息奄奄的韩山童逃走? 而此时此刻,一个炸雷响起,韩山童的眼睛忽然缓缓张开。 “儒思啊——”他清晰地低声叫道。 李儒思靠近,“明王殿下,我在这里呢!” 昏暗的茅舍中,火光跳跃,映照在韩山童的脸上,他低声说,“儒思,大元帅在颍上已经成功了!大元帅一定给我们写信了,但是被李湘流截获了…” 李儒思点点头,他的眼角湿润了。 他知道,韩山童此时此刻的思路异常清晰,言辞也非常流利,这不是好事,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这表面,韩山童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喃喃地说,“属下用人失察在前,后有安排不周,在关键时刻离开,耽误了大事,属下对不起明王殿下的信任!” “不怪你,儒思…”韩山童咳嗽了两声,接着说,“命运是上天注定的。我为举火而来,我已经把火种播撒在百万信徒心中。” 李儒思心中悲痛,但强行忍住,问道,“明王可有事情要交待么?” “嗯…告诉福通,和鞑子作对,要坚韧,要坚持,不急躁,他有时就是太急躁啊…若势成,国号依然为大宋,林儿懦弱,彼可取而代之。”韩山童断断续续地说。 李儒思忍住泪水,答应道,“儒思记住了,一定转达大元帅!不过,明王若有不测,我等定全力拥戴幼主,断无二心!” 天边又一道闪电,把天地照得一片雪亮,仿佛是天边的火光传来。 闪电映在韩山童的眼中,韩山童低声笑了两声,“颍上的烈火此时正照耀天际,不日便能燃遍整个华夏…我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不,明王殿下,你的伤…并无大碍!”李儒思说。 韩山童不再理会李儒思,嘴中喃喃自语。 那声音越来越小,李儒思听不真切。 他把耳朵凑近韩山童的嘴唇,只听得韩山童断断续续的念道,“白莲花开,红巾飞扬…” 那声音戛然而止。 “看来这小子还想斗一斗,是你上还是我上,补玉兄?”李湘流看着百里濯缨一步步走来,笑着问曾补玉道。 曾补玉摇摇手,“他好歹也算是源自岳麓旁支,还是湘流出手处理比较合适!不过,不要杀他,万一《定河图》不在他身上,我们还要从他口中问出藏《定河图》的地点呢!” 李湘流悠然道,“补玉兄所言甚是!” 曾补玉忽然又说,“我看这小子的剑势很怪,湘流小心点!” “补玉兄多虑了,这小子的剑法是有些诡异,但是他只会六式,况且都已经被我反复演练,我已经烂熟于心了!”李湘流哈哈一笑,大声道。 话音未毕,百里濯缨的“白羽”重剑已经刺道李湘流的面前。 只见百里濯缨屈膝下蹲,手中的剑平平刺出。 剑光带着寒意,如同寒水悠悠,水边的人离愁断肠,百转千回却又去意已决,再不回首。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地上的草丛为剑势所迫,陡然一起匍匐在地,瑟瑟抖动… 正是“望岳剑法”中的“风起易水”! 那萧杀之意铺面而来,让李湘流暗自惊心,想不到百里濯缨居然把这一招使出如此的威力,想必是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使他凝聚出了全部的力量。 第164章红云崖8 百里濯缨的剑法忽然辩化,虽然让李湘流暗自心惊,但他却并不慌张。 李湘流已经反复揣摩过百里濯缨的剑招,知道他的剑锋的走势变化,当下气运丹田,持“虹影”迎上,要在半路截击百里濯缨的“白羽”。 哪知百里濯缨不待这一招“风起易水”使完,剑锋一转,冰冷的剑气瞬间自上而下笼罩下来,类型来看只觉周围都是森森剑影。 气氛陡然一变,那些本来葱茂的草叶似乎立刻失去了生机,仿佛在萧瑟的秋风中颤抖。 这分明是“望岳剑法”中“落木萧萧”的后半招! 这一下大大超出了李湘流的意料,他惊惶之下,奋力撤剑阻挡,还好,百里濯缨担心他的“虹影”锋利,主动避让了三寸,即便这样,李湘流的衣袖依然被百里濯缨截断了一截。 李湘流后跃两步,同时挽一个剑花护住自己,惊魂未定地站稳,喝道,“这是什么鬼招数?” 百里濯缨眼中冒火,更不答话,两脚相交,抢上两步。 他身子微微下蹲,左手抬起,恍如举起书卷横在眼前,右手信手往后一挥,手中长剑再次指向李湘流。 周围的草木被劲风所激,一起飒飒作响。 这一次又是“望岳剑法”的起剑式。 李湘流不及思索,按照先前设计好的招数,横剑去迎百里濯缨的剑锋。 但是,那起剑式依然只使了一半,中途忽然变招,变成了“雪拥蓝关”的后半招! 李湘流仓惶招架,好容易躲过了百里濯缨手中“白羽”,却也狼狈之极。 其实,这招还是“望岳剑法”的剑招,只不过,望岳剑法剑招虽少,但为了加强剑法的变化,海树当年创造“望岳剑法”的时候,心思独到,他的剑招可以中途任意转换成另一招! 这一点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很难。 比如,要让“风起易水”的前半招和“落木萧萧”的后半招衔接在一起,要做到流畅自然,不给敌人留下破绽,他必须不断地调整这两个招式中剑锋的走向和力度,使其转换的时候浑然一体,没有丝毫停滞。 海树为这思考和尝试了半年之久。 而其它的几招也是一样的。 海树不愧是一代奇才,最后,不论他使出望岳剑法中的哪一招,都可以随意转换成另外任意一招的后半式。 他把“望岳剑法”传授给百里濯缨的时候,并没有言明这一点,他只是让百里濯缨反复地练习。 海树相信,让他自己的领悟要比直接讲解传授给他深刻得多。 如果百里濯缨在反复练习“望岳剑法”之后,连这一点都领悟不了的话,那只能说他没有天赋,讲解也是枉然。 此时和李湘流生死相拼,李湘流一句“这小子的剑法是有些诡异,但是他只会六式,况且都已经被我反复演练,我已经烂熟于心了”让百里濯缨不得不另想它法。 紧急之间他灵光一闪,终于悟到了“望岳剑法”的精髓所在,剑招果然威力大增,只不过使出两式便已经让李湘流狼狈不堪! 然而,百里濯缨知道,“望岳剑法”的威力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因为“白羽”这柄重剑不适合“望岳剑法”。 但此时他已经没有其它的剑可用了,只能使用这柄沉重的“白羽”。 即便这样,他依然不敢用“白羽”和李湘流的“虹影”硬碰,失去了“白羽”,他便不得不赤手空拳和李湘流过招了,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曾补玉! 李湘流对战胜百里濯缨本来是信心满满,但两个回合被百里濯缨杀得狼狈不堪,早已不敢有丝毫马虎。 为了在曾补玉面前找回面子,他仗着“虹影”锋利无匹,不待百里濯缨攻来,一剑刺了出去。 这是以攻为守之法,要逼得百里濯缨和他剑锋相碰,好截断百里濯缨的“白羽”。 没有了剑,百里濯缨拥有再厉害的剑法也只有仰天长叹的份儿! 百里濯缨知道李湘流的“虹影”削铁如泥,哪敢和他硬碰?在两剑即将相交的刹那,他的剑锋一滑,和李湘流交错而过,躲开了“虹影”。 李湘流一招得势,岂肯轻易放弃优势,剑锋倒转,再次逼得百里濯缨躲开“虹影”。 如此一来,“望岳剑法”的威力便施展不出。 此时的曾补玉离百里濯缨不远,心中有意助李湘流伤了百里濯缨再说,他上前一步,手中长剑悄无声息地刺向百里濯缨的腿部。 百里濯缨眼角看到剑光一闪,知道不好,脚尖一点,身子已经挪开两步,避开了曾补玉的一剑。 但此时,李湘流的“虹影”再次横扫过来! 百里濯缨心中一声长叹,此时的他已经没有选择,要么被“虹影”刺中,要么“白羽”和“虹影”对撞。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百里濯缨在心里说,他挺起“白羽”迎了上去。 他心想白羽是柄重剑,如果用最为结实护手前的剑脊去承受“虹影”的一斩之力,或许它能挡住“虹影”,至少不会一截两段吧。 “咔嚓”一声,“虹影”斩在“白羽”的“白羽”的护手前的剑脊上。 百里濯缨心中一紧,那“咔嚓”一声。 他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知道即便以“白羽”这样雄沉的重剑,依然挡不住“虹影”之利——“白羽”也被折断了! 同样听到那一声脆响的还有李湘流。 李湘流心中一阵狂喜,手中的感觉也告诉他,“虹影”已经斩断了百里濯缨手中的剑! 他甚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失去了长剑的百里濯缨不足畏惧,他可以想怎么折辱他就怎么折辱他。 他从容地收回“虹影”,等待百里濯缨手中长剑断裂坠地。 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白羽”从剑锷处断裂开来,“哗啦”一声落了下来… 然而,李湘流的微笑在下一刻忽然消失了,因为他看到,百里濯缨一动没动,但他手中依然拿着一柄剑… 和先前完全不同的一柄剑。 那是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 第165章红云崖9 吃惊的不只李湘流,还有百里濯缨。 他本来以为“白羽”被斩断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黑色的重剑断裂了,而断裂的只是它的外面的一个壳,当这个壳脱落之后,露出轻盈的剑身来。 这“白羽”,剑中还有剑! 中间那柄轻盈如羽毛的长剑,才是“白羽”的本来面目…… 如果不是遇到“虹影”这般削铁如泥的宝剑,“白羽”哪有机会脱去它外面罩着的“铁衣”?在外人看来,它一直会是一个像捣火棍一样黑乎乎的古朴的重剑,和“白羽”这个名字风牛马不相及! 只有当它那乌黑的外壳脱落之后,才露出它的本来面目,轻盈,雪白,可不就像一支洁白的羽毛? 天空中又一道闪电掠过,电光照在百里濯缨手中的“白羽”上,剑锋光芒流转,宛如古谭寒水,冷光一荡,让人心底生寒。 百里濯缨看到白羽的本来面目时,也吃了一惊,他终于明白,慕容霓虹送他这柄剑,并不是一根捣火棍,而是一柄宝剑,一柄非常称手的宝剑。 他一直就很奇怪,以慕容霓虹的武学修为,对百里濯缨的剑路一看就明白,怎么会送他一柄黑黝黝的重剑给他?那样的重剑不适合百里濯缨,适合李逵,如果李逵愿意放弃他的板斧的话。 原来如此! 有了称心如意的剑,百里濯缨的信心恢复了几分,他不待李湘流进攻,再次运起“望岳剑法”,依然是先使出半招,待李湘流做出反应,中途忽然成另一招的后半式。 虽然以往从未如此使用,但他一经运用便娴熟自如,前后过渡天衣无缝,仿佛云过天际,风起旷野,没有一丝生涩。 李湘流一时琢磨不透,步步后退。 “补玉兄帮忙,补玉…补玉兄…”李湘流一边用“虹影”硬碰百里濯缨的“白羽”,一边向曾补玉求救,“这小子诡异得很,补玉兄…不必和他讲什么江湖道义…上!杀了他…哎哟!” 原来是后退时脚下不稳,一个趔趄,百里濯缨的剑趁势跟进,在李湘流的左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那曾补玉本来是想坐山观虎斗,看百里濯缨和李湘流斗一斗,自己最后再出来收场,不过眼看情势忽然急转,李湘流居然不敌百里濯缨,还是挺剑而上。 毕竟,红巾军那边还用得着李湘流。 “嗡”的一声,他的长剑刺出,和李湘流的剑一起往前,刺向百里濯缨的胸腹,逼得百里濯缨放弃攻势,把李湘流从颓势中救了出来。 “百里濯缨,这不是原来的望岳剑法,望岳剑法你不是只会六招么!”李湘流捂住左臂的伤口,惊疑不定地问道,“这是什么剑法?” 百里濯缨剑锋上扬,指着李湘流,森然道,“望岳剑法的基本变化本来就只有六招,不过,这六招基本变化,却可以互相搭配,移花接木,这样一来,至少可以生出三十六种变化!” “我师父说,武功是死的,但练武的人却不能死,否则,学再多的招式有如何?告诉你这些,只是要让你这个岳麓的败类死得安心些!” 李湘流和曾补玉对望了一眼。 百里濯缨的理论固然和传统的武功有些格格不入,但却并非不能理解,只是,百里濯缨这一变变出三十六种变化,李湘流原来的如意算盘就打不成了! 但李湘流有“虹影”,还有曾补玉这样一个好手相助,而且还有曾补玉带来的随从,从这些随从的举止来看,也都是些高手,即便百里濯缨悟出“望岳剑法”的妙处,胜算依然牢牢掌握在李湘流这边。 想到这里,李湘流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杀了他!” 曾补玉心中在这一刻却起了些变化。 他微微一笑,对百里濯缨说道,“杀戮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是让天下安宁,这位兄弟是个人才,剑法出众,方今天下正是用人之即,如果这位兄弟能弃前嫌,改走正道,大家何妨化干戈为玉帛?” 此言一出,李湘流大吃一惊。 要知道,李湘流早有杀百里濯缨之心,此刻好容易困住了百里濯缨,曾补玉却忽然起了招降之心,让他如何心安? 他赶紧抬手,想要阻止曾补玉,“补玉兄,此人无甚本事,不过诡计多端,是个奸邪小人,留他不得!” 曾补玉见百里濯缨并不答话,以为他已经动心,继续道,“湘流此言差矣,昔者孟尝君能招徕天下贤士,虽鸡鸣狗盗之徒亦能收留,后来方能化险为夷。王总兵拥天下雄兵,实乃天下之中流砥柱,难道还不如一个孟尝君么?” “况且这位兄弟剑法诡奇,若能投效王总兵麾下,其前途岂是那些鸡鸣狗盗之徒所能比拟的?”曾补玉盯着百里濯缨,说道。 百里濯缨总算听明白了,这白衣公子来自“王总兵”的帐下,李湘流看来也和那个“王总兵”勾搭到一起了,只是不知曾补玉口中的“王总兵”到底是何等人物? 他想要探个究竟,于是沉声问道,“不知阁下口中的王总兵,到底是谁?” 曾补玉见百里濯缨问这个问题,以为他已经心动,乃大声道,“天下莫非还有第二个王总兵?我说的王总兵,便是原名扩廓帖木儿,能征善战的天下名将王保保王总兵!” 见百里濯缨沉吟不语,曾补玉更加相信这个少年开始犹豫了。 百里濯缨同样没有想到,这个李湘流这么快又倒向了朝廷。 他为助韩山童反元,从岳麓来到永年,因缘际会,他居然当上了红巾军的后军都督,但他却在当上都督没几天,便和朝廷勾搭上了! 百里濯缨知道李湘流是一个无耻的人,只是没有想到一个人竟然可以无耻到这个程度。 “我同意投到王总兵的麾下,并把《定河图》完整奉上!”百里濯缨忽然斩钉截铁地对曾补玉说,“但你得先助我杀了李湘流这个无耻之徒!” 李湘流大惊,他知道百里濯缨绝对不会投降朝廷,他这样说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离间他和曾补玉的关系。 “补玉兄,千万莫听这个小子胡言乱语!” 曾补玉不是傻子,当然也看出百里濯缨不怀好意,他微微笑道,“这位小兄弟,我劝你还是不要耍小聪明的好!” 百里濯缨点点头,“我也认为,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是用剑!” 一大滴雨滴落在百里濯缨的“白羽”上,那雨滴在剑身打了个滚,却不沾附于剑身,而是滴落下去。 果然如同雨滴滴到羽毛上一般。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雷声隆隆滚来,把大地都震得微微抖动。 百里濯缨的剑锋一转,挽出一个巨大的、雪亮的剑花,闪电的照耀之下,那银光隐隐的光晕中居然处处都是剑影。 漫天剑影仿佛化成了漫天飞雪。 而百里濯缨就孤独地站在寒风之中,漫天飞雪裹在他的周围,他仰头看着低垂的云幕。 李湘流打了个哆嗦,他不知道百里濯缨剑势到底将走往何方,三十六种可能,哪是他李湘流在电光石火之间能够算清的? 同样震惊的还有曾补玉,那一片剑影告诉他,这个少年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主,还是需要小心为妙! 两人两剑,扬起两道剑光,迎向百里濯缨… 茅舍中。 李儒思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擦干眼角的泪水。 然后,他缓缓拿起一块毛巾,盖在韩山童的额头上,仿佛韩山童只是睡着了而已。 “外面的兄弟们,开始下雨了,你们何不进来躲躲雨?”李儒思随意说道,“这荒山野岭的,把衣服淋湿了,又没有地方换,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可不大舒服!” 外面守着的那几个人看了看天,不时有雨滴落下来,一场大雨不可避免。 “这鬼天气,说变就变!” “妈的,早不下晚不下,非要这会儿下!” “就进去歇歇吧,大伙儿留个心,莫出事就行了!” 几个人交谈了几句,便鱼贯而入,都钻进入了茅舍内。 茅舍虽然简陋,但好歹能遮住雨,比在外面强多了,否则,眼睁睁地看着一场大雨兜头浇了下来,还不浇成落汤鸡? 但他们显然得到李湘流的交待,不敢乱动,而是围成一圈,把李儒思和韩山童的遗体围在正中间。 “兄弟们这么紧张干啥?难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能从你们眼皮低下逃走不成?” 李儒思自嘲地说道,顺手拿起一把草药,塞进铁锅下面的火炉中。 “就算你们放我走,我也不会走的,我得守着明王殿下,还要找机会和李都督说清楚!” 一个脸上略带稚气的青年男子,讪讪地说,“李先生休要如此说,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我们不是白莲教信徒,我们参加红巾军,只是走投无路了,现在大家都听李都督的,我们也只能听李都督的…” “哪个怨你们呢?大家都是情非得已…明王殿下和李都督的误会,很快会解开的。”李儒思用火钳把火捣了捣,说,“大家早晚还是一家人的!” 第166章红云崖10 “对对对,本来是一家人!” “误会会解开的!” 李儒思端起一个瓷杯,对大家说,“这是明王刚才剩下的水,你们有谁口渴么?” “不渴!不渴!我等哪敢饮明王殿下的水!” 李儒思淡淡一笑,他知道这些人见韩山童躺在草堆上生死不明,哪肯喝韩山童喝剩下的水? 他自己把茶缸送到唇边,“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围着李儒思说些无关轻重的闲话。 忽然,离火较近的一个汉子皱眉道,“这是什么味?” 他身边的那个人使劲嗅了嗅,“是香味儿,有点像是桂花的香味,只是这季节哪有桂花!” 李儒思淡淡地笑了笑,用火钳再次捣了捣火堆,“你们真是大惊小怪,不过是给明王治病用的寻常药草的根茎,要不了许多,我烧了而已。嗅一嗅还能防止体虚发热呢!” 说罢,他对着那火堆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看看,多香!” 众人见李儒思如此说,加上他自己也深深呼吸那气味,便不再在意,只对着火光聊着天。 过了片刻,忽然,一个人“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赵老四!赵老四你怎么了!”那人身边的一个汉子喊道,可是赵老四毫无反应。 那汉子发觉有疑,对周围的人喊道,“毒!这气味有毒!” 他一边喊,一边去摸刀柄,但他抓住刀柄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似的,怎么也拔不出刀来。 然后,他整个人都没有了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倒下去的时候,看到周围自己的兄弟也东倒西歪,有的准备拔刀,却已经无力拔出,有的已经拔出了刀,却摇摇晃晃,最终倒了下去。 只有李儒思依然安静地坐在火边,眼睛看着熊熊的火光,一言不发。 待那些人都倒下了,李儒思站了起来,把杯子中的水尽数泼掉。 “解药在此,你们却没有一个人肯喝,这可怪不得我!” 那气味确实有毒。 那是一种叫作“附桂”的罕见的毒草焚烧发出的毒气。 李儒思对医术极为精通,但对于“附桂”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并未亲见。此番来红云崖,居然意外发现,便顺手采了一些,准备带回研究其药性。 韩山童已死,他便寻思逃出去,只是李儒思一介书生,他清楚面对外面的一群拿着刀剑的汉子,硬来是不行的。 也是老天相助,大雨将至,于是,他把这些人叫道了茅舍内,又把“附桂”投于火中,附桂焚烧时冒出的浓烟便成了毒烟。 李儒思深韵药理,知道这附桂虽然有毒,但要解它的毒却很简单,他给韩山童熬制的汤汁中便有能解此毒的药物。 所以,当毒药冒出的时候,他自己先饮了两口韩山童剩下的药汁。 于是,围着火堆的一众人等,除了李儒思,其余的人全部萎倒在地不能动弹。 李儒思在韩山童的遗体前跪了下来,“明王殿下,儒思一定设法逃出,继承你未竟之大业,内除奸邪,外驱胡虏,辅佐幼主,重返大宋旧都汴梁!” 说罢,他站起身来,脱下披风,缓缓覆盖在韩山童的身上,然后拿起一根熊熊燃烧的木柴,把它丢尽草堆中。 火焰猛地冒了起来。 李儒思转身,看到了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眼睛,他停了停,低声说道,“尔等附恶之人,背叛明王,背叛教主,背叛弥勒,当在烈火中焚烧你们的罪恶!” 他冷哼了一声,抬起头来,红色的火光在他的瞳孔中跳跃。 那已经不是一个读书人温文尔雅的瞳孔,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杀意… 他大步走出茅舍,茅舍的火光冲天而起。 他默默地站在大火前,看着火光腾起,仿佛又看到韩山童清瘦的面孔正隔着火焰对他微笑,一如当年初遇的时候,从容,淡定,平静,虽历经艰辛,却从不气馁。 雨点越来越密集,终于变成了瓢泼大雨,茅舍轰然塌了下去,火光在雨中逐渐变下。 李儒思一步步走进雨中,再不回头。 当那两道剑光一起往自己袭来的时候,百里濯缨已经有了对付的办法。 “白羽”褪去外面的那一层“黑壳”,变得真的如同羽毛一般轻盈,在百里濯缨手中运转自如。 面对李湘流和曾补玉,百里濯缨把重点对准了曾补玉。 因为李湘流的“虹影”太过锋利,他不敢拿“白羽”去格挡,但曾补玉手中的长剑未必便比“白羽”锋利,他大可不必刻意躲避。 所以,百里濯缨一低头躲过李湘流的“虹影”,身子一侧,右手一转,“白羽”转守为攻。 “望岳剑法”的起剑式。 剑还未到,凌厉地剑气直指曾补玉的胸口。 曾补玉不敢怠慢,赶紧撤剑来挡。 李湘流剑招一变,再次削往百里濯缨的手臂。 百里濯缨依然侧身,李湘流的剑锋带着寒气从他的身边掠过。但百里濯缨的剑也到了曾补玉的胸前。 “当”的一声,“白羽”颤鸣。 然后是一声惊叫,“白羽”径直插入曾补玉的胸口,溅起一蓬血花! 原来,曾补玉的长剑在和“白羽”相碰出刹那,居然被“白羽”斩断!“白羽”斩断曾补玉的长剑后,速度丝毫不减,骤然插入曾补玉的胸口。 这一下大出曾补玉的意料,百里濯缨也未想到“白羽”竟然如此锋利。 一招得手,百里濯缨信心大涨,足下一蹬,身子如同春燕,冲天而起,从曾补玉身上掠过,避开李湘流追来的一剑。 曾补玉带来的那一群人,骤然见曾补玉中剑,想要来救,可是哪里来得及?他们忽地一声,把百里濯缨围住,眼睛却看着曾补玉,不知他是死是活。 李湘流一把把曾补玉扶住,“补玉兄!补玉兄,你…没事…吧?” 说到后来,他自己都觉得是废话了。血水中从曾补玉的胸口涌出,瞬间把白色的衣服染成了红色。 这一剑正中胸口,即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第167章红云崖11 曾补玉的脸色如蜡,他抬起手,哆哆嗦嗦地想要伸向天空。 “我想…或许这就是命运啊…壮志未酬身先死…”他断断续续地说,一口鲜血从口中涌出,“湘流,我千算万算,为什么就没有算到这个结果!难道我…错了么?” 话未说完,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然后头一歪,死在李湘流的怀中。 李湘流放下曾补玉,看了看四周。 百里濯缨傲然而立,眼中杀意汹涌,手中“白羽”如同一根巨大的白色的羽毛。 但李湘流已经知道,这根羽毛可以写字,在空中书写,蘸着鲜血写,写出来的是一个“杀”字! 又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那“羽毛”反射出令人胆颤的光泽… 即便有“虹影”之利,就杀得了这个人么?刚才明明占着上风,怎么就被这个无赖把局势给搬回去了? 握手言和么…可是,这一次不比以往的任何一次啊,百里濯缨亲眼看见自己杀了楚映雪,此时他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哪有可能和自己握手言和? 悔意从李湘流的心底涌起,如果不听曾补玉的劝说,好好带领那一支红巾军和刘福通会合,自己只要不居功自傲,谨慎行事,红巾军正是用人之即,自己早晚还是会得到重用的啊! 可惜自己一时意气用事,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个决定又把自己送到了死亡的边缘。 然而,此时后悔有什么用! 他咬咬牙,那就拼吧,不是还有曾补玉留下的那一群高手么?百里濯缨又不是三头六臂,他能同时应付这一群人不成? 想到这里,李湘流上前一步,冲着曾补玉的那些亲笔喊道,“补玉兄,我给你报仇!我们给你报仇!” “杀了那小子,报仇!”人群中也有人高喊道。 刀光闪烁,一起往百里濯缨扑去。 便在此时,黑云遮蔽了天空最后一缕光线,瓢泼般的大雨倾泻而下,天地之间一片黑暗。 黑暗能够挡住光明,却挡不住人间的厮杀,刀剑铮鸣之声不断,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这黑暗对百里濯缨来说却是有利的,反正在这里,周围都是他的敌人,只要有人的地方,他只管刺,只管砍,杀一个少一个。 对那些攻击他的人却不是好事,双眼一抹黑,这一刻身边站的是兄弟,下一刻没准儿就是敌人,这敌友如何能很快分辨得出? “岳老七…你他妈的怎么砍我?” “奶奶的熊,章三,你砍到你爷爷了!” “刘云开,你妈拉个巴子的,你刺伤老子的腿了!” 这些人确实都是高手,但他们都有一种心态,当敌友难辨的时候,宁可误伤袍泽,也不能轻易停手,万一站着对面的是敌人怎么办?如果停手,那不是坐以待毙么? 此时,又一道闪电掠过长空,把天地间照得一片雪亮。 借着闪电的光芒,这些人才看到,他们的中间根本没有百里濯缨,砍来砍去的居然都是他们自己人! 而在十余步之外,两个人影站在雨中,凝神聚气,一触即发。 “他在那边!” “去,为曾参军报仇!” 这一伙人叫喊着,冲了过去。 闪电熄灭,天地间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再一次混战,敌我难辨的混战。 有人倒下。 有人受伤。 “那小子被我刺中了,这次错不了!” “我杀了那小子了!” “狗日的张黑子…你故意的!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他妈的刺着我的屁股了…” 还好,天空的闪电再次划过,雷声滚滚而来。 这些被曾补玉网络而来的所谓高手,再次惊异地发现,他们中间依然没有百里濯缨,甚至也没有李湘流。 在二十多步之外的地方,百里濯缨持剑而立,李湘流把“虹影”横在身前。 有人又要冲过去,那个叫作“张黑子”的人拉住往前冲的那人,喝道,“大家不想被自己人误杀误伤就不要乱动!先静观其变!” 张黑子是对的,此时是高手相争,他们这些喽啰去,非但帮不上忙,还会自我践踏,造成不必要的损失,甚至还会干扰李湘流对敌人的判断。 观望,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李湘流岿然不动,看着被闪电照亮的百里濯缨的脸。 但他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在黑暗中,那一群所谓的高手根本帮不了自己,自己能和百里濯缨战成平手,一方面在于自己的“虹影”锋利,对方得处处回避,另一方面也得益于这瓢泼般的豪雨,掩盖了自己的脚步声,让对方不好辨别自己的位置,百里濯缨“望岳剑法”的威力没有完全施展出来。 他不知道这样打下去,自己有几分胜算。 “百里师弟,我们好歹都源自岳麓,就一定要分个你死我活才肯住手么?”借着闪电的光芒,李湘流一面全面戒备,一面试图说服百里濯缨握手言和。 “咱们联手,将会天下无敌!我做都督,将来我给你做万户,如何?” 天边的闪电渐渐熄灭,残光照在百里濯缨的脸上。 “欲杀你者,非百里濯缨也,”百里濯缨一字一顿地说,“道义也!” 他的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即便天上滚滚的雷声,也不能把他的声音完全掩盖。 闪电的电光终于完全消失了。 大雨中的百里濯缨只剩下一个模糊难辨的影子,隐隐绰绰。 李湘流知道逃是逃不掉的,那就只能抢占先手,占取主动,先杀了百里濯缨! 他怒喝一声,纵身跃起,“虹影”自上而下,往那个淡淡的影子劈去。 这一剑,蕴含了李湘流的全部力量,他务求一击成功。 这一剑也是他所有剑招中最为精华的一招,自上而下,封住所有的退路,逼得敌人和自己硬拼硬。 当然,李湘流精于算计,他使出这一招并不是要和百里濯缨拼命,他只是要逼得百里濯缨挥剑截击,让他的剑和他的“虹影”相遇。 那样,他就能截断百里濯缨的长剑。 他已经把“白羽”的外壳斩断,再斩断这个“剑中剑”,估计也很容易。 百里濯缨的“望岳剑法”可怕,但他此时如果失去了长剑,就成了没有毒牙的毒蛇,李湘流定能一鼓作气把他斩杀。 果然,李湘流这一招的杀意自上而下汹涌而来,百里濯缨避无可避,他心一横,挥起“白羽”去阻挡那铺天盖地的一击。 那一刻,雨忽然小了。 周围的雨声依然如同河水奔流,只有百里濯缨和李湘流之间,雨点骤然稀疏,或许雨点被劲风所激,飞向了一边… 在雨声中,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的声音传出,那是“白羽”和“虹影”相遇了。 李湘流心中骤然一喜。 百里濯缨一直回避和自己的“虹影”相碰,李湘流也一直寻找机会要截断百里濯缨的长剑。 在数次险象环生之后,李湘流终于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成功截断了百里濯缨手中的剑。 但随之,李湘流感觉手中一轻。 一个念头在心中一跳,自己的“虹影”难道断了? 这不可能! 他立即否定了这个念头。虹影之利,已经深入他的心中,自得到这柄宝剑以来,他所向披靡,无往而不利,这样一柄可遇而不可求的神剑,怎么可能被百里濯缨截断? 所以,他立马否定了这个猜测。 但不信,并不等于不是事实。 百里濯缨手中的“白羽”其实是一柄名剑,乃大宋年间汴梁铸剑大师明青原所著。 明青原出身于铸剑世家,自幼便耳濡目染,二十多岁的时候成名,铸剑无数。据说当时天下,无论江湖豪客,还是朝廷官宦,无不以得到一柄明青原铸的剑为快事。 明青原的好友刘郁曾作诗赞曰: “良铁曾收汉益州,规模因塑古吴钩。炉安吉位分龙虎,火逸神光身斗牛。入水淬锋疑电闪,临崖发刃有星池。知君斩却楼兰了,戏袖青蛇住十洲。” 但明青原四十岁时便再不铸剑,无论是莫逆好友软语相求,还是王侯将相许以重金,他都不为所动。 又两年后,明青原散尽家资,离开京城汴梁,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二十年后,明青原遇到了天波杨府的后人杨延昭,虽然年岁相差很大,却引为知己,乃以一柄剑相赠,那是他所铸的最后一柄剑,名曰“白羽”。 原来,“白羽”乃是明青原的巅峰之作,此剑一出,他再也无法超越,也再无遗憾,从此偎红拥绿,逍遥江湖。 杨延昭得到“白羽”后,曾佩戴此剑带兵出征幽州,和辽兵作战。 杨延昭死后,此剑一度流落江湖,引起各路豪杰争夺,多有死伤。适逢天道盟的教主袁星辰路过,平息了纷争,并带走此剑。 为了防止此剑再次引起争夺,袁星辰寻找铸剑名匠给“白羽”铸了一个黝黑的外壳,那便是百里濯缨第一次看到“白羽”时它的模样。 从此,惊艳天下的神剑“白羽”从江湖上消失了,此后数百年不见踪迹。在它消失的最初数十年,还有人惦记着它,四处打听,只是到后来,记得它的人越来越少,几乎绝迹。 第168章红云崖12 谁也不知道,曾经的天下第一利器被封在另一把黑铁重剑之中,藏在昆仑山中天道盟的总坛,落满了灰尘。 再后来,慕容霓虹因为在天道盟中的特殊地位,有缘得知了“白羽”的来历,便把它带回了尘世间。 世人看到的只是一把黑黝黝的如同捣火棍一般的重剑,谁会想到在厚重的面纱后面,它的本来面目是如此凛冽,如此天下无匹? 这便如同人一样,有多少貌似平庸的人,其实才华内敛。 百里濯缨不知道“白羽”的本来面目,心中不止一次地暗骂过慕容霓虹这个女魔头给自己一个又丑又重累赘,李湘流更不知道百里濯缨手中是一柄能斩断“虹影”的神剑。 但李湘流反应极快,他的双脚落地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的“虹影”已经不复存在。 他必须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要赤手空拳对付百里濯缨了。 这是一个让李湘流感到沮丧的结论,但李湘流还不至于愚蠢到蒙住自己的眼睛假装看不见眼前的危险。 他的双脚刚刚落地,便将手中的剑柄掷出。 那剑柄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飞向百里濯缨。 几乎在这同时,雷声从远处滚滚而来,仿佛是千万铁球从大地上滚过,李湘流的耳中尽是雷声、雨声。 “天不亡我!”他在心中暗叫一声,身子陡然拔起,借着雷声和雨声的掩护,远远地遁了出去。 李湘流的两个纵跃之后,雷声渐渐减弱,他不敢再动,仅仅依靠雨声未必能掩盖他的动向。 他伏在草丛中,任凭大雨打在他的脸上,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淌,却一动不动。 “这个该死的无赖,拿着柄比虹影还锋利的宝剑,却一直假装不敢和虹影碰,让我一直以为他真的怕了!谁知道只一下便斩断了虹影!” 他在心中把百里濯缨诅咒了一百遍,感觉这世间的无赖没有比百里濯缨更阴险的了,示弱居然搞得像真的一样。 “装得真他妈像!你怎么不去当戏子呢…” 其实,百里濯缨哪里是在装? 他和李湘流一样,根本不知道黑铁重剑中还藏着一柄剑,更不知道这柄剑居然能轻易斩断李湘流的“虹影”啊。 否则,百里濯缨怎么会躲躲闪闪,直到被李湘流逼得没有办法了,才用“白羽”和李湘流的“虹影”对撞? 当然,李湘流更后悔自己不该把那层黑色的重剑斩断,露出白羽…如果那样,百里濯缨拿着柄不称手的剑,招式施展得碍手碍脚,自己没准儿还有机会赢他。 而如今,他居然只能希望不被他发现,有一个逃生的机会…这局势逆转得也太快了吧? 但此刻,他需要等待,等待下一次雷声动地而来,然后借着雷声的掩护逃得更远。 百里濯缨站在黑暗中,无尽的雨水在周围喧嚣。 他不知道李湘流在哪里。 他和李湘流一样,也在等待,不过他等待的不是雷声,而是闪电,等待下一次闪电。即便这世界充满黑暗,但总有那刹那的光芒照亮天地间,让宵小们无处藏身。 曾补玉的那些亲兵也在等待。 他们也在等待闪电,他们要借助闪电的力量,看清李湘流和百里濯缨的战局发展到了哪一步。 数个呼吸之后,一道闪电从天顶划落,把远近照得一片透彻。 百里濯缨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四周。 他看见曾补玉的那些亲兵不再厮杀,而是分散着站在雨中等待,仿佛是一群野狼,面对猎物时暂时的等待。 他还看到楚映雪的身子,大雨浇在他的身上,他一动不动。 除此之外便是草木在雨中东倒西歪的影子。 没有李湘流。 李湘流逃走了! 百里濯缨的失望之情涌上心头,秀璎的仇,楚映雪的仇,都着落在他的身上,他好容易占住了上风,却找不到李湘流了,他怎么对得起秀璎和楚映雪? 电光在慢慢消弱。 他焦急地一个旋转,再次扫视了一周。 没有,依然没有! 李湘流全身趴在一丛茂密的草丛中,一动不动,仿佛和大地连成了一个整体。 他的目光透过草间的缝隙,落在百里濯缨身上,把百里濯缨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看到百里濯缨四周扫视,李湘流的脸上露出一个冷笑,他知道自己的计谋得逞了,想必在百里濯缨眼中,他李湘流已经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滂沱大雨中,要想发现一个善于隐藏的人,是何等艰难! 闪电在前,雷声在后,这一道闪电之后,紧接着的便会是天崩地裂的炸雷。 当那一声炸雷响起,李湘流便会再次纵出十步,十步之后,他和百里濯缨的距离便会越来越大,他将逃出生天。 只要活着,一切都来得及! 曾补玉死了,韩山童也熬不了多久,没有人知道他李湘流曾经萌生过以这支红巾军为投名状投奔王保保的心思,他只要回到红巾军中,便依然是后军都督,统领千军万马,可进可退。 到那时,一个百里濯缨算什么?他加在我身上的耻辱我将百倍找回! 一切如他所料,闪电还未完全熄灭,霹雳从天而降,把大地震得微微颤动。 但李湘流有足够的耐心,雷声不会立即停止,他需要等天地间彻底一片黑暗时在动身。 闪电暗了下去,只余下天崩地裂般的雷霆震得人耳中隐隐作痛。 李湘流纵身跃起,往外掠去。 他的脚步依然轻易,足尖在地上一点便跃出数步之远。 其实,即便他放心在地上奔跑,被雷霆震得发抖的地面也不会暴露他的动向。 但他此时格外细心。 即便是最粗心的人,一旦举动事关生死的时候,也会变得细心,何况李湘流是一个精于算计的人。 老天照应,这一次的雷声不但巨大,而且持续时间很长,李湘流从容地到达预订的地点时,雷声还在剧烈震动。 是的,他的目标是那一匹战马! 他们来时都是骑马而来,曾补玉的手下亲兵来的时候,也是骑着战马来的,为了格斗,那些战马都被放在草地上。 但是,惊天动地的雷声和厮杀,让战马四散逃走,大多数已经不知逃到了何方。 到此时,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只有这里的一匹战马,或许不知道要逃往何方,或许在忠诚地等待自己的主人。 总之,它站在瓢泼般的大雨中,偶尔抬一下蹄子,或者抖一抖头上的水,却没有逃走的迹象。 李湘流需要这匹马。 这雷声再响,雨势再大,都有停止的一刻,现在面对百里濯缨这个杀神,只有离他越远才越安全。 所以,李湘流不能完全靠自己的双脚,他需要这匹马。 只要跳上这匹马,百里濯缨便有通天之能,也追不上他! 黑暗中,李湘流凭借闪电时看到记忆,准确掠到了那战马身边。 他双脚落下,溅起一团水花,那马感觉到有人接近,吃了一惊,想要跑开,李湘流不待它蹄子扬起,身子往前一探,已经把缰绳牢牢地抓在手中。 他心中一阵狂喜,原来一切都这么容易。 天空中还没有闪电亮起,四周黑洞洞的,他完全有机会借助这黑暗的掩护,打马远去,等百里濯缨发现时,只会看到他策马而去的背影,想追也追不上了。 心中虽然有些许得意,李湘流脚下却没有丝毫停留,他轻轻一纵,身子已经骑在了马背上! 然后,他双腿一夹,催动战马。 便在此时,闪电再次划过长空,照亮了大地。 第169章红云崖13 李湘流感到有些奇怪,先前的闪电照耀之下,他满眼都是漫天飞舞的雨滴,而这一次,电光照耀之下,眼前居然尽是些花花点点,仿佛是漫天的雪花正随风飞洒下来。 出于一种本能,李湘流知道,这些“雪花”中可能蕴含了某种威胁,他下意识地往右边一闪,想要躲开那些“雪花”。 但是,那漫天“雪花”扑面而来,哪里是想避开就避得开的? 他的左臂到肋下一凉,紧接着胯下战马一声悲嘶,陡然跃起,把他重重地摔倒在地… 闪电还在,“雪花”已经散去,一个人影站在李湘流的面前。 百里濯缨。 那些漫天飞扬的“雪花”,不过是百里濯缨的剑光,一招“雪拥蓝关”,从头至尾,完完整整,中途没有变招。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那沛然一击,不但重创了李湘流,剑锋甚至斩入了李湘流身下战马的脖子,那战马悲嘶着倾倒在雨水中,眼见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精于算计的李湘流,终于还是没有躲过那些漫天的雪花,他跌落在地上。 虽然他尽力躲避,但“白羽”依然从他的左臂掠过,从他的肋下挥出,伤口深入到骨头,剧痛让他几乎晕了过去。 “雷声和雨水那么大,响成一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他右手捂住伤口,看着百里濯缨,不甘地问道。 百里濯缨站在雨中,手中“白羽”斜斜地指向地面,血水正一滴滴往下滴落。 “你算得很准,雷声和雨声连成一片,加上伸手不见五指,我根本不可能发现你的行踪,”百里濯缨冷冷地说,“我不过提前到这匹马前面来等着你而已!” 李湘流骤然醒悟。 妈的,自己能想到要骑这匹马逃走,百里濯缨怎么会想不到呢?在雷声和大雨中,百里濯缨确实难以发现自己的行踪,但他也发现了这匹马,猜到了自己的意图,然后直奔这匹战马,在这匹战马前等着自己啊… 悔意,无尽的悔意涌上心头,李湘流想仰天怒骂,又想大哭一场。 但是,此刻他不能怒,更不能哭。 他得想办法。 他已经受了重伤,已经没有能力和百里濯缨一战了,但他还想活下去,那就只能想其它办法了。 他得给百里濯缨一个让他活下去的理由。 闪电熄灭,天地重回黑暗,但李湘流不敢动。 身手健全的时候尚且不能做到的事,在受伤后更他没有可能做到。 “百里师弟,不要杀我,我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他冷笑一声,大声说道,“这砍砍杀杀,我也看透了,不如你我二人合作,共享这个秘密,这个秘密能让我们拥有天下人羡慕的财富!” 雨势忽然小了,闪电在远处明灭不定。 百里濯缨没有说话,但他的脚步往前踏了一步。 李湘流不知道百里濯缨是不是在听,但他只能孤注一掷了。 “司马牧云一介书生,他凭什么能够重建岳麓书院,绘制《定河图》?那需要消耗大量的金钱啊,钱从哪里来?原来,文天祥文丞相不但给司马牧云留下了一道遗命,还留下了一笔惊天的财富!” 百里濯缨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又往前踏了一步。 李湘流接着说,“那是文丞相起兵之时,各地的汉人捐助的。南方自古富庶,巨富岂止十万家?但蒙元一来,烧杀掠夺,有钱又有何用?那些巨富纷纷把财富捐献给文丞相,以图驱逐蒙元,再造宋室江山…” “这笔巨款,汇在一起,被换成黄金,一部分被文丞相当作反元军饷粮草之用,另一部分藏匿于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 百里濯缨再往前踏了半步。 李湘流挣扎着站了起来,面对着百里濯缨。 “而我,知道那数达百万两的黄金藏在何处,这才是岳麓书院的秘密,书院山长代代相传,即便是你师父…海树法师,也不可能知道这个消息!” 忽然又一道剧烈的闪电划破长空。 李湘流看到,闪电照在百里濯缨的脸上,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犹豫。 李湘流意识到情况已经非常不妙,连忙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如果对黄金不感兴趣,我再告诉你另一个秘密…只要你不杀我!这个秘密你一定感兴趣…” 仿佛有一道鹤影从长空飞过,一根白色的羽毛落下,在风中飘扬,优雅,迅速。 那羽毛掠过李湘流的脖子,像微风,毫无声息。 李湘流的话音陡然停住,好像突然被斩断。 百里濯缨脸色狰狞,一字一顿地说,“我现在只对一件事感兴趣——让你去死!” 一抹血痕从李湘流的脖子从渗出,李湘流抬起右手,捂住自己的喉咙。 “秀璎…”他挣扎着说道,可是已经吐字不清了。 百里濯缨上前一步,看着李湘流的眼睛,“你想说什么?” “秀璎…是因你…而死的!” 李湘流断断续续地说,然后倒了下去。 闪电黯淡下去,微弱的电光照在李湘流的脸上,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然后凝固。 百里濯缨飞起右腿踢在他的尸体上,尸体飞起,再轰然砸在积水中,宛如一条死狗。 雨还在下,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猛烈了。 闪电在远处不断亮起,雷声时远时近。 楚映雪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已经睡熟。 百里濯缨大踏步走向他,来到他的身边。 一些黑影尾随而止,那是曾补玉的亲兵。 曾补玉已死,李湘流也死了,但他们还不能离开。 他们都是曾补玉从江湖上招纳的亡命之徒,在他们的眼中,百里濯缨是一头虎,但他们是一群狼,虎在搏斗之后总会累,而狼群却依然精力旺盛。 狼群未必没有获胜的机会! 更何况,百里濯缨身上有让人眼红的《定河图》,如果他们杀掉百里濯缨,拿到《定河图》,回去献给王保保,一定会大获赞赏,没准儿连升三级! 这样的机会哪能轻易放弃? 百里濯缨站在楚映雪身前,却没有蹲下,他站在那里,冷哼了一声,陡然转身。 手中“白羽”一转,映着远处的雷电,发出一道雪亮的光芒。 那是死亡之光! 那些黑影忽然退去。 《定河图》固然诱人,但拿命去换,毕竟还是不划算。 百里濯缨这才缓缓蹲下,把手伸到楚映雪的鼻子下面。 那里已经感受不到呼吸的气息了。 他再次把手伸进楚映雪的胸口,胸口还有最后一丝热气,仿佛是烈火焚尽,在灰中留下的一丝余热。 “师兄,不要死!”百里濯缨低声说,“还有好多和美女搭讪的词儿,我没教你呢!” 说罢,他把“白羽”插在地上,双手把楚映雪扛在肩头。 黑暗中的影子又蠢蠢欲动,但百里濯缨已经腾出右手,顺势从地上拔出“白羽”。 那些影子仿佛是嗜血的狼群,看到白羽依然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又后退了几步,但依然不肯散去。 不知何时雨势又加大了,伴着冷风,无尽的黑暗中笼罩着一片“哗哗”的雨声,间或一道闪电,紧接着雷声滚滚而来。 百里濯缨左手扶着肩上的楚映雪,右手持剑,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他的目光扫过四方,四周黑乎乎的。 只有闪电亮起时,借着瞬间的电光,能看见雨幕中的树木,在风中摇摆,仿佛是鬼影曈曈。 但闪电再亮,也会很快被厚重的雨幕吞噬了,天地间笼罩着一片黑暗。 大约走出了三四十步,百里濯缨停了下来,他用力把楚映雪往上托了托。 第170章红云崖14(第一卷完) 远处电光一闪,透过雨幕,他看到三个人影,站在前方。 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把长刀,刀锋在电光照耀下,闪着冷冷的光。 百里濯缨抿了抿嘴,手中“白羽”横着伸了出去,雨水溅落在剑刃上,如同碎琼乱玉,四散开来。 “师兄,还记得我们在山中遇到的那一头饿狼么?那一次是一头,这一次是一群啊,”百里濯缨轻轻地说,仿佛楚映雪还能听见他说话,“不过今天你可以偷点懒,我来对付!” 一个呼吸之后,电光熄灭,天地间一片黑暗。 百里濯缨又向前走了,他走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却坚定有力,每一步都很稳。 陡然,他的身体往下一沉,手中“白羽”挥出。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惨叫。 只在一刹那间,又传来第二次金属撞击的声响,不是一声,是两声,只不过那两声间隔太短,几乎连在一起。 同样伴随着一前一后的两声惨叫。 闪电复又掠过。 依然大雨如泼,依然树影摇动,只是地上多了三具尸体。 “师兄,三头!”百里濯缨说,“比你厉害吧,你杀一头狼用了半天,我杀了三头,只一个呼吸间…” 说罢,他继续往前走。 他的步子不快,也不慢,一步一步,却很坚定,仿佛没有什么力量能够挡住他的脚步。 大约三十步之后,百里濯缨陡然高高跃起,即便肩上负着楚映雪,他的动作却依然没有丝毫凝滞,好像飞了起来一样,手中的长剑从空中扫过,带起一阵劲风。 而后,短暂的静止。 “哐当”一声,那是一个敌人的刀落在了地上。 闪电亮起,身穿黑衣的敌人,刀被截成两段,前面一截已经落在地上,他的人也慢慢萎倒了下去,鲜血正如同泉涌,从他的胸口涌出。 雨忽然小了。 天地间只有隆隆的雷声,伴着百里濯缨坚稳的步伐,仿佛他每迈出一步,都引起大地震动。 一步,两步,三步… 那剩下的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呈夹击的姿势,疾冲过来! 一道剧烈的闪电撕破长空,从北边的天际一直延伸到最南边的天际,闪电把半边天都照亮了! 百里濯缨的嘴角露出一个冷笑,脚步半蹲,他的手正在缓缓抬起,手中“白羽”平平扫出。 闪电照耀下,剑光如同寒水悠悠,水边的人离愁断肠,百转千回却又去意已决,再不回首。地上的草丛为剑势所迫,陡然一起匍匐在地,瑟瑟抖动…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望岳剑法,风起易水。 随之而来的是刀刃撞击声。 那两个黑影仿佛喝醉了酒一般,踉踉跄跄走了几步,然后轰然摔倒。 百里濯缨稳稳站立,不动如山,他刀一般的目光扫视前方。 “不想活的,尽管上来,”他忽然大喝一声,“我保证不留活口,而且让你们死得痛快!” 闪电明灭,照在他的脸上,宛如杀神,让那些躲在草丛中的人心中陡然生出彻骨的寒意。 雷声紧接而来,震耳欲聋! 那些人影情不自禁的往后一缩。 再无一人敢冲上前来。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把楚映雪往上托了托,然后迈开脚步,大步往前走去,他的步伐坚定沉稳。 风又起,雷声轰鸣,闪电在远处明灭。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黑暗,百里濯缨在大雨中越走越远。 他把手往百里濯缨的胸口里面探了探,那里一缕淡淡的热气似乎也正在消散。 周围已经没有敌人了,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和孤寂。 百里濯缨心中的杀意渐渐消减,悲伤如同云雾涌起。 “师兄,不要死!”百里濯缨说,仿佛是对自己说,又仿佛是对肩上的楚映雪说。 他的心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楚映雪时的情景: 那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孩子也是一脸稚气,却拉起另一个怯怯的孩子的手,豪气万丈地说,“师弟,我叫楚映雪,你呢,以后你跟着师兄混,师兄罩着你!” 春天,他和那个比自己略大一点的师兄去山里找野菜,当找得比较多的时候,师兄总是豪气地帮他扛着。 夏季,两人下河摸鱼,师兄一头扎进水底,半天不见出来,看到水面的波纹骤减平息,而师兄还没有钻出来,他急得团团转,却发现师兄从远远的河面上露出一颗水淋淋的脑袋。 秋天,他们一起到山上采摘野柿子,师兄在树上,把又红又大的柿子一个个抛下来,他在树下接着。 冬天,两人在雪地里比耐力,看谁先动。 结果一直到海树回来,只见到两个雪人立在寺前,还到处叫他们的名字,两人笑得差点岔气。 …… 百里濯缨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你若死了,我便把你扔到野地里喂狗!”他狠狠地说。 望岳山中遇狼的情景再次浮现。 那时,他们还小,在望岳山中遇到大雪和一头觅食的饿狼。 百里濯缨受伤,尾随而至的饿狼忽地跃起,张开大嘴往他的脖子咬去。 他没有动,睁着眼静静地看着狼的大嘴扑向自己,几乎同时,他听到一声弦响,一支利箭从雪中飞出,准确地射入恶狼的大嘴!然后楚映雪从雪中一跃而出,挥刀斩向受伤的饿狼… “师兄,不要死…”百里濯缨一步步地走着。 另一个袅袅婷婷的影子也在心中浮现,那是秀璎……但只一个转瞬,那影子随着一阵飞花而去,再无踪迹。 “仙女妹妹……”他呜咽着说,“回来!” 泪水和倾泻而下的雨水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泪水… 他感觉仿佛有一缕白色的雾气正在心中缓缓生成,继而袅袅上升。 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也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想抗拒,但有一个声音再说,来吧,让它来吧… 那一缕白茫茫的雾气正在扩散、上升,转眼化成了茫茫的雪花,漫天散落下来。 百里濯缨打了个冷颤,只觉周身寒彻,仿佛真的站在寒冷的冰雪之中。他似乎又看见,在他的面前,蜷缩着一个瘦弱的孩子,身上落满了积雪,眼中一片茫然。 风愈发大了,卷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撒了下来,瞬间把那个孩子吞没。 … 百里濯缨走在雨中,大雨如注,周围一片轰响。 他走进无尽的黑暗中。 偶尔,借着闪电的光亮,能看到他手中那把“白羽”,剑锋闪出一缕寒光… (第一卷完) ps:各位盆友,定河图第一卷“红巾飞扬”到此全部结束,舟夫子感谢您的支持,敬请关注第二卷“风起汉水”。 第171章往事如烟1 百里濯缨坐在崖边,静静地看着远方。 正值秋风渐起的时节,天高云淡,放眼望去,远山近树,尽收眼底。 远处的山脉轮廓温柔地起伏在苍穹之下,如同大海的波浪,连绵不绝,近处的山体则陡峭得多。 大多数山体都覆盖着森林,秋风渐紧,秋叶黄的似金,红的似火,红黄交相辉映。黄的、红的秋叶掩映下,偶有一处直立的石壁,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着冷冷的寒光,如同一柄刺向天空的利剑。 “浓淡相宜,刚柔相济,老天真是一个好画师啊!”百里濯缨不由自主地感叹道。 “什么刚什么柔,老娘叫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柔!”随着一阵放肆的笑声,一个胖胖的少妇走了过来。 她用狐疑的眼神看着百里濯缨,“百里濯缨,你真的失去记忆了?你记得我是谁不?” 百里濯缨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我是二丫,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你和你那个狗屁师兄一起偷看我洗澡,你记得不记得?”那少妇大声说,“当时想必很惊艳、很震撼吧?” 百里濯缨的脸红了一下,嗫嗫地辩解道,“怎么会?我是正派人…不会干这种恶心事的,你莫栽赃好人!” “呸!你居然好意思说自己是正派人,你若是正派人,这世界上就没有坏人了!” 二丫的脸忽然也红了,眼波一转,“不过,我记得当时我还没有脱光,就发现你们两个混蛋了…你当初看到什么了?” 说罢,她把上衣轻轻往下拉了拉,露出一抹雪白的胸脯,“想一想,是这样吗?” 百里濯缨以手抚额,没有作声。 二丫压低声音,把衣服继续往下拉了几寸,玉山巍巍,露出了一半,那一抹雪白和身边的红叶相映,依然惊心动魄。 二丫往百里濯缨的身边靠了靠,那一抹雪白离百里濯缨的眼睛不过半尺的距离。 “你肯定想起来了,你这个小流氓…”她的媚眼在百里濯缨的脸上扫来扫去,想要找到他恢复记忆的痕迹。 但是,百里濯缨的脸上依然一脸肃穆,没有一丝波澜。 “唉—看来你真的没救了!”二丫叹了口气,“算了吧,你就这样也挺好,无忧无虑,不知过去,不知未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混吃等死吗?” 百里濯缨忽然神色一动,抬起手来,指着她高耸的胸脯。 二丫的脸上一阵惊喜,“你想起来了?偷看我…洗澡?” 百里濯缨严肃的摇摇头,以无比清晰的声音说,“馒头!好大好白的馒头!” 二丫沮丧地摇摇头,把衣服往上拉了拉,不无忧虑地对百里濯缨说,“傻小子,如果你不能恢复记忆,你这一辈子也别想有机会吃这样的大白馒头了…哪个姑娘敢嫁给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哦!” 就在二丫准备把衣服穿好的时候,百里濯缨忽然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二丫惊喜地问道,“你真想起来了?” 百里濯缨忽又安静下来,慢慢地说,“好像想起一点点…但是又记不清…你让我再好好看看,好好想想…” 二丫犹豫了一下,狠狠心,把衣服再次拉低,这次几乎把整个胸脯露出来了,如同两座覆盖着白雪的巍巍高山,只有顶峰那一点点地方依然遮在云里雾里。 百里濯缨用手抚着下巴,聚精会神地欣赏着那险峰的风景,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恢复记忆了?也不枉老娘牺牲色相一场…”二丫忽地扯起衣服来,迷人美景尽数收入衣中,“我就知道,对你这样的小无赖,这是让你恢复记忆的最好办法!” 她整理了一下衣领,问道,“说,你都想起什么了?” 百里濯缨闭上眼睛,不答。 片刻,他睁开双眼,看着二丫,“我想起来了,我早晨吃了两个馒头,对吧?” 二丫差点一头栽倒,刚刚吃罢早饭不到一个时辰,这都想不起来,那不是失去记忆,那是傻子! “唉—”二丫长长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开,刚越过山脊,和一个小和尚相遇了。 “女施主早!”小和尚双手合十,很有礼貌地冲二丫行礼。 “慧觉小师父早!”二丫答道,“你们给百里濯缨吃的什么药,我看好像没有什么效果啊!” 小和尚迟疑了一下,“这个…我师父说,对失忆的人,主要靠自己恢复,药物只能起到辅助作用…目前这样的效果已经非常不错了!” 二丫面色忧虑地点点头,走了。 一个小和尚和二丫作别,然后匆匆往前赶。 小和尚一翻过山脊,就扯着嗓子喊道,“师兄!师兄,药熬好了,回寺里吃药啦!” 百里濯缨答应一声,站起来,往小和尚走去。 “师兄,今天怎么样,想起点啥没有?”小和尚问道。 “想起偷看二丫…做馒头!”百里濯缨身手拍拍小和尚的光头,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神色,“那馒头,又大,又白,就是不知手感怎么样?” “做馒头犯不着偷看吧?你让她教你不就行了?”小和尚奇怪地问道,“再说了,馒头讲究的不是手感,是口感!” 百里濯缨哑然失笑,“口感?这个恐怕不合适,不合适,看一看,最多摸一摸,就行了,你师兄我是正人君子啊,可不能试口感!” 小和尚大感奇怪,“馒头就是用来吃的呀,试试有何不可!” 百里濯缨“啪”的一巴掌拍在小和尚的头顶,“那和尚也不能吃!” “和尚不吃肉,馒头却是可以吃的!”小和尚委屈地皱眉辩道,“师兄你的记忆还只恢复了两三成,许多事情搞得乱七八糟的,我不跟你争了!”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很快便来到了望岳寺山门前。 “师兄…他叫什么雪?”百里濯缨望着望岳寺的山门,一边走一边问慧觉小和尚,“怎么样?” 小和尚正色道,“是楚师兄楚映雪,你怎么又忘了?他比你好多了,只是那一次受内伤太重,不得用力,需要慢慢调养…” “倒是百里师兄你,脑子里空荡荡的,好多东西都忘了,连师父教你的武功都忘光了,谁知道师父心里多难过!” 跨进寺门,便见一个少年,右手拿着一把雪亮的长刀。 那少年的脚步迈动了两步,长刀挥出,砍在一截树桩上,却只是在树桩上看出一道痕迹而已。 那少年叹了口气,把战刀靠在树桩上,回过头来。 那少年正是楚映雪。 此时是元至正十一年的十月,离红巾军永年首义已经五个多月。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红云崖边,百里濯缨以凌厉剑法斩杀曾补玉和李湘流,更杀得那些王保保麾下的高山胆战心惊,不敢追赶。 然后,他负着重伤的楚映雪,在风雨中一步步向前走。 当敌人都已远去,百里濯缨的心中悲痛升起,触发旧疾,记忆如同放在沙漠中的一碗水,正在快速蒸发,他已经记不得身在何方,要去往何地。 他只是凭本能知道,肩上这个人,是自己最情同手足的兄弟,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扔下不管。 那时的楚映雪已经濒临死亡,他微弱的气息一般人都感受不到,只有胸口还余着一丝余温。 也是楚映雪命不该绝,在这个时候,百里濯缨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李儒思。 那时的李儒思,用烈火安葬了韩山童,红云崖边再无挂念。 他正在寻路,准备赶在李湘流之前返回红巾军大营。 他还不知道李湘流已经被百里濯缨杀死。 李儒思是一介书生,加之道路泥泞难行,他在雨中艰难跋涉。 雷声渐远,雨势越来越小,终于,只剩下星星点点的零星小雨,远处天空的云层也在裂开,露出一线月光来。 这时,他看到了几个黑影在草丛中向自己靠近。 李儒思心中暗暗叫苦,不要说江湖上的好手,便是寻常士兵,他也打不过啊… 李儒思一步步倒退。 当他退到一棵树下的时候,他气喘如牛,再也走不动了,便停了下来听天由命。 但是,很快李儒思便发现,那些黑影在离自己二十多步的地方停下了,他们并不敢太靠近自己。 李儒思大感惊讶,这些亡命之徒怎么会害怕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他巡视四周,才发现一个少年正坐在大树的另一边,那少年的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那少年便是百里濯缨。 盆友们,定河图第二卷风起汉水拉开序幕,每日两章,谢谢支持! 第172章往事如烟2 李儒思对百里濯缨并不陌生,他不止一次看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矫健勇猛的身姿,他更在丽水之畔亲眼看到李湘流指挥亲兵提前放箭引爆火药,炸毁浮桥,企图置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于死地。 显然,百里濯缨虽然和李湘流一道来到永年,但他们不是一类人。 而那些尾随而来的人,显然是畏惧百里濯缨,才不敢逼近。 李儒思慢慢踱到百里濯缨的身边,想要和他打个招呼。 哪知他还没有开口,百里濯缨的长剑已经“唰”的一声,指在他的咽喉上。 李儒思吃了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他摊开空空的双手,“我知道你叫百里濯缨,我是明王身边的李儒思…他们都叫我李先生,我想你应该见过我!” 百里濯缨迟疑了一下,他的剑便停在那里。 他已经记不清眼前这个人是谁,只是觉得这个人和并无恶意,和今夜遇到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你病了么?”李儒思见百里濯缨神情恍惚,低声问道。 百里濯缨摇摇头。 此时大雨已经停歇,乌云从天上裂开,露出天上的明月。 一缕月光从树枝间的缝隙照了下来,落在了百里濯缨的脸上,李儒思看到,百里濯缨的眼睛一片空荡荡的。 他曾经负药匣而行走天下,救人无数,见过的病例不计其数,看到百里濯缨的眼睛心中便明白了几分,这大约是受到强烈刺激而引起的暂时失去记忆。 这种病人,一半来说,轻重各不相同,有人转瞬便会恢复正常,有人一生不会再有机会重拾记忆,也有人时好时发。 “离我们远一点,否则我便杀了你!”百里濯缨说。 李儒思只好举着双手,一步步退后。 百里濯缨把剑指向那些远远尾随的黑影,喝道,“你们是一伙的吗?你们想干什么!滚!” 那些黑影吓得飞快地跑远,只怕百里濯缨追来。 但他们跑出几十步后发现百里濯缨并没有追来,便停住了。 “大家等等,那个小子是不是犯什么毛病了?”叫张黑子的那人对身边的人说,“他居然问我们想干什么!打了半夜了,不就是为了抢他身上的《定河图》吗?这还用问?” 另一个小胡子的男人连忙接过话头,“张哥说的有理,我看那小子刚才拿剑的姿势,不像是一个高手,倒像是三岁的娃娃!” 张黑子兴奋地说,“如果那小子犯病了,武功尽失,那可是老天帮我们啊!曾参军都没有做成的事,哥几个要是做成了,那以后的日子该他妈的多美啊…如意坊的娘们儿艳绝云中啊,以后还不是想去就去?” 张黑子的话引来几声笑声。 张黑子压低了声音,“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一定不能鲁莽,一定要观察仔细了再动手…如意坊的姑娘固然腰软体酥,那也得有命才能玩,对吧?” 周围的人纷纷称是。 “张哥想得周到!” “大家都听张哥的!” 李儒思心中明白,离开了百里濯缨,那些黑衣人只需一刀便能结果了他。 此时,和百里濯缨在一起,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而百里濯缨,却又回到了大树下,小心翼翼地去摸楚映雪的胸口。不多时,他口中喃喃自语,“不要死!不要死!” 李儒思再次走上前去。 百里濯缨感觉依然敏锐,他陡然跳将起来,手中剑指向李儒思,“你是来杀我们的吗?” 李儒思看着他,不答话。 过了片刻,他才沉声说道,“我想看看他还有救没有,我会救人,你知道的!” 百里濯缨的脑中灵光闪了一下,仿佛看见李儒思正在熬药,氤氲的雾气从药罐上慢慢腾起…他知道这是幻象,但为什么会有这种幻象,总会有理由的! 他回头看了楚映雪一眼,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 他的剑缓缓垂了下来,“他已经…死啦…” 李儒思摇摇头,语气坚定地说,“我看看,万一还有救呢?” 见百里濯缨没有拒绝,他慢慢地走到楚映雪身边,掰开楚映雪的眼皮,再把手伸到他的鼻子下感受他的鼻息. 最后,他长长出了口气,取下身上的布囊。 第2章往事如烟2 李儒思对百里濯缨并不陌生,他不止一次看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矫健勇猛的身姿,他更在丽水之畔亲眼看到李湘流指挥亲兵提前放箭引爆火药,炸毁浮桥,企图置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于死地。 显然,百里濯缨虽然和李湘流一道来到永年,但他们不是一类人。 而那些尾随而来的人,显然是畏惧百里濯缨,才不敢逼近。 李儒思慢慢踱到百里濯缨的身边,想要和他打个招呼。 哪知他还没有开口,百里濯缨的长剑已经“唰”的一声,指在他的咽喉上。 李儒思吃了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他摊开空空的双手,“我知道你叫百里濯缨,我是明王身边的李儒思…他们都叫我李先生,我想你应该见过我!” 百里濯缨迟疑了一下,他的剑便停在那里。 他已经记不清眼前这个人是谁,只是觉得这个人和并无恶意,和今夜遇到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你病了么?”李儒思见百里濯缨神情恍惚,低声问道。 百里濯缨摇摇头。 此时大雨已经停歇,乌云从天上裂开,露出天上的明月。 一缕月光从树枝间的缝隙照了下来,落在了百里濯缨的脸上,李儒思看到,百里濯缨的眼睛一片空荡荡的。 他曾经负药匣而行走天下,救人无数,见过的病例不计其数,看到百里濯缨的眼睛心中便明白了几分,这大约是受到强烈刺激而引起的暂时失去记忆。 这种病人,一半来说,轻重各不相同,有人转瞬便会恢复正常,有人一生不会再有机会重拾记忆,也有人时好时发。 “离我们远一点,否则我便杀了你!”百里濯缨说。 李儒思只好举着双手,一步步退后。 百里濯缨把剑指向那些远远尾随的黑影,喝道,“你们是一伙的吗?你们想干什么!滚!” 那些黑影吓得飞快地跑远,只怕百里濯缨追来。 但他们跑出几十步后发现百里濯缨并没有追来,便停住了。 “大家等等,那个小子是不是犯什么毛病了?”叫张黑子的那人对身边的人说,“他居然问我们想干什么!打了半夜了,不就是为了抢他身上的《定河图》吗?这还用问?” 另一个小胡子的男人连忙接过话头,“张哥说的有理,我看那小子刚才拿剑的姿势,不像是一个高手,倒像是三岁的娃娃!” 张黑子兴奋地说,“如果那小子犯病了,武功尽失,那可是老天帮我们啊!曾参军都没有做成的事,哥几个要是做成了,那以后的日子该他妈的多美啊…如意坊的娘们儿艳绝云中啊,以后还不是想去就去?” 张黑子的话引来几声笑声。 张黑子压低了声音,“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一定不能鲁莽,一定要观察仔细了再动手…如意坊的姑娘固然腰软体酥,那也得有命才能玩,对吧?” 周围的人纷纷称是。 “张哥想得周到!” “大家都听张哥的!” 李儒思心中明白,离开了百里濯缨,那些黑衣人只需一刀便能结果了他。 此时,和百里濯缨在一起,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而百里濯缨,却又回到了大树下,小心翼翼地去摸楚映雪的胸口。不多时,他口中喃喃自语,“不要死!不要死!” 李儒思再次走上前去。 百里濯缨感觉依然敏锐,他陡然跳将起来,手中剑指向李儒思,“你是来杀我们的吗?” 李儒思看着他,不答话。 过了片刻,他才沉声说道,“我想看看他还有救没有,我会救人,你知道的!” 百里濯缨的脑中灵光闪了一下,仿佛看见李儒思正在熬药,氤氲的雾气从药罐上慢慢腾起…他知道这是幻象,但为什么会有这种幻象,总会有理由的! 他回头看了楚映雪一眼,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 他的剑缓缓垂了下来,“他已经…死啦…” 李儒思摇摇头,语气坚定地说,“我看看,万一还有救呢?” 见百里濯缨没有拒绝,他慢慢地走到楚映雪身边,掰开楚映雪的眼皮,再把手伸到他的鼻子下感受他的鼻息. 最后,他长长出了口气,取下身上的布囊。 而李儒思,对那些飞掠而来的敌人仿若未闻。 在百里濯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双眼陡然睁开,挥动两手,左右两手中各持一根银针,刺入了百里濯缨的头部的两侧! 银针入脑的瞬间,百里濯缨陡然感觉一阵清凉,那些让自己神志模糊的雾气如同遇到了一阵凉风,眨眼间烟消云散。 他心中陡然一片澄澈。 这时,攻击而来的敌人已经到了身边,不过两步距离,刀刃破空的风声已经让他感到寒意。 但他已经神气清爽,这些敌人便不是他的对手。 他不慌不忙,左手扶住李儒思,身子一个原地旋转。 “白羽”在他手中圆润地挽了一个剑花,然后平平挥出,长剑卷起一阵冷风,剑刃掠过一道冷弧,卷向敌人。 萧萧剑意之下,仿佛有秋风乍起,卷起漫天的落叶,正萧萧而下,不尽长江,带着浑然无匹的力量从远处滚滚而来,一股苍茫寂寥的肃杀之意铺天盖地笼罩而来… “望岳剑法”的“落木萧萧”! 第173章往事如烟3 再看那六个围攻上来的人,全部跌倒在地,鲜血正从他们的胸膛、脖子涌出,眼见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李儒思大喝一声,“那边还有一个在逃跑,快去杀了他!” 百里濯缨回头看李儒思,李儒思正看着他。 百里濯缨看见李儒思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脑中的那一瞬的清明再次迷失,那些白色的雾气疯狂的上涌,转眼间便一片茫然。 他看见李儒思指了指地上的人,那是楚映雪。 他已经记不清这个人了,只知道这个人是自己亲近的人,而站在他旁边的人,似乎是在救那个人。 脑中的雾气再次缓缓下沉,露出一丝清明了,仿佛大雾下落,露出一个青山的轮廓。 但就在他以为那白色的雾气即将落下的时候,它却又开始回升。 百里濯缨的脸抽搐了一下。 脑中那无形不雾气还在上升,在它淹没青山山顶的一刹那,百里濯缨扬起右手,手中的“白羽”飞了出去。 那真的是一根白色的羽毛么? 它在淡淡的月光下飞过,轻盈,迅速,无声无息,仿佛是一根白色的羽毛被风吹气,飞快的从空中掠过。 然后,它无声无息地插入逃跑的那人的后背! 那人依然在奔跑,只是看到剑刃从胸前透出的时候,惊诧的大叫了一声。 他没有感觉到疼痛,他依然奔跑。 跑出四五步之后,他栽倒在地,这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到这时,曾补玉从王保保的大营中带来的亲兵中,只有一个还活着,那就是张黑子。 张黑子是个老江湖,他指挥着这些人冲锋陷阵,自己却寻个机会猫在草丛中偷偷观看。 眼见百里濯缨剑光闪烁,转眼之间接连杀了六人,手法如同行云流水,分明就是一个少见的江湖高手。 他不由得心惊肉跳,这种剑法不是他这种人能够企及的。 “原来是故意示弱,诱使我们上前,一举而歼灭之,装得也太他们逼真了!”张黑子心中暗想,“老子粗心了,害得兄弟们白死了……” 他猫着腰一步一步远离,再也不敢试一试了。 他哪里知道,百里濯缨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失去了记忆,忘记了武功。 他更不知道,此时的百里濯缨再次陷入了空空的迷茫之中。 李儒思以银针之力,陡然逼得百里濯缨清醒片刻,这办法其实无疑是饮鸩止渴,事后百里濯缨更难以康复。 如果张黑子有勇气再攻击一次,百里濯缨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只是,刚才一招杀六人的气势已经让张黑子胆寒,他哪敢再试? 在张黑子逃走时,李儒思已经快步去拔出“白羽”,塞进百里濯缨的手中。 “对不起,我可能害了你,”李儒思看着百里濯缨的眼睛,说,“这也是无奈之举,否则我们两个都得死,我也是没有办法!” 当夜,李儒思让百里濯缨负着楚映雪,找到一个农家小院,给了主人一小块银子,租用了一个房间。 李儒思继续为楚映雪疗伤。 在使用银针让楚映雪吐出污血之后,只是让楚映雪暂时恢复呼吸,要彻底解决他的伤,还需要更匪夷所思的办法。 那就是剖开楚映雪的胸膛,修复受损的脏器! 这办法是李儒思游走四方的时候,结识了一位来自西域的金发碧眼的郎中,从那个郎中身上学到的。 不过这种治疗方法太过诡异,一般人都不相信,李儒思当时也是不相信,但那西域郎中言之凿凿,李儒思抱着看一看的心态,观看了一次他疗伤救人的过程。 毕竟浸淫杏坛数十年,要害之处一看即明,李儒思心服口服。 从那以后,李儒思跟随了那个西域郎中三年,学到了许多从前闻所未闻的方法,偶尔他也当那西域郎中的助手,替病人缝合创口、清洗创口。 三年后,那个西域郎中离开中原返回西域去了。 李儒思从他身上学到的那种鬼神莫测的救人方法,偶尔也会被李儒思用来救人,最近的一次就是救治明王韩山童。 那一次的救治并非不成功,只不过韩山童创口未愈便车马劳顿,终于引发伤口溃烂,浑身发热,最终不治而亡。 今夜,李儒思再施展神通,以烈火炙烤过的利刃剖开楚映雪的腹部,清理腹中的瘀血,缝合被剑刃刺破的脏器。 也是楚映雪年轻,身体强壮,居然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当晨曦微露的时候,李儒思已经救治完毕。 “他现今不能动,至少休息十天,等伤口结痂之后才能动,”李儒思指着楚映雪对百里濯缨说,“我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我得赶回红巾军大营!” 他背起布囊,拍了拍百里濯缨,不无歉意的说,“兄弟,对不起你了,昨夜,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用银针让你短时恢复了记忆,却伤害了你的大脑,你以后恢复起来会更慢。” 他摇摇头,“对这种病,还是顺其自然,自然恢复比较好。等你恢复正常的那一天,我相信你会理解我的!” 李儒思说罢,走出农舍,打开柴门。 但他的脸色立马变了。 农舍前方,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滚滚而来,马蹄把地面震得都在抖动。 看那阵势,来的人至少有三十骑! 逃是逃不了了,躲也无处可躲,李儒思长叹一声,把双手负在身后,站着门前,从容等待那些飞驰而来的骑兵。 那些骑兵来到农舍前飞身下马,一个百夫长服饰的人走到李儒思面前,单膝跪下。 “禀李先生,我们从大营赶来寻找你和李都督,”那个百夫长大声说道,“在前方的荒草从中,我们发现李都督已经遇难。下一步该如何处置,敬请李先生示下!” 李儒思以手抚额,沉思了片刻,沉声说道,“我和李都督到此为明王殿下寻找紫背天葵,奈何被官兵得知,派人前来袭击,李都督奋起保护明王殿下,不幸以身殉职,明王也已遇难,对此,我深感悲痛!” 第174章往事如烟4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那百夫长,果断地说,“明王留下遗旨,命我亲任都督之职,你等且听我的安排。” 那些骑兵一起大声道,“敬请都督传令!” 李儒思从那些骑兵中分出十人,指着身后的农舍,“此屋中有两个人,皆是我的朋友,更曾经为我红巾军立下汗马功劳,现在一病一伤,你们十人,务必照顾他们周全。待他们离开之后,再来寻找我们。我会一路留下信号给你们!” 然后,他指着那名百夫长,“你们护送我回到大营!” “明白!”众人齐声答应。 李儒思上马而去。 李儒思返回红巾军大营之后,形势又发生了变化。 刘福通从颍上带人前来接应,在途中遭遇了蒙古人巴根带领的朝廷重兵,为了不分散兵力,刘福通星夜带兵返回颍上。 李儒思如果按照原计划带领这支红巾军前往颍上与刘福通回合,必然在途中和巴根相遇,对方以逸待劳,李儒思胜算渺茫。 在没有了章泽世、李湘流可以依赖之后,李儒思爆发出惊人的决断能力,他果断放弃和刘福通会合的计划,转而带人袭击了运河的一只船队。 而后,他沿着运河一路往南,远走淮安,离刘福通越来越远,把自己变成了一支孤军。 这实乃兵家之大忌。 他的行动出乎刘福通的预料,更出乎朝廷的预料,故而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有效的抵抗,顺利抵达徐州。 在淮安,李儒思很快结识了白莲教徒赵君用,说服赵带领当地白莲教信徒四千多人起义。 而后,李儒思和赵君用看准徐州朝廷兵力较弱,合兵攻打徐州。 那时,正是徐州饥荒严重的时候,每日都有饿死的人被扔到乱葬岗。 饥民扶老携幼,眼巴巴地等待朝廷放粮,但左等右等,眼看人越死越多,粮食却不见踪影。 李儒思便在这时到达徐州。 而他的船上,粮食也不多,却有大量的芝麻。他劫得运河上的一支船队,是为大都油坊送芝麻的,既然劫得了船只,又得到大量的芝麻,他便把芝麻当作军粮,虽然士兵们多有怨言,但总好过饿肚子。 在徐州城外,李儒思又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一面命令军队原地修整,准备攻城,一方面把充作军粮的芝麻,分发给当地的饥民充饥。 第三天,当大量饥民再次到红巾军的大营前领芝麻充饥的时候,李儒思打开粮屯,告诉饥民,芝麻已经吃光了。 “乡亲们,我们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劳作,给蒙古人当牛做马,遇上灾年蒙古老爷们却坐视我们饿死,这是什么世道?” 李儒思站在桌子上高声道。 “芝麻已经吃光了,你们与其等着饿死,何不随红巾军一起攻城,攻下徐州,我们把官府的粮仓打开,晚上在城中去吃肉喝酒!” 饥民们高喊,“吃肉喝酒!” 数万饥民在李儒思的指挥下迅速汇合,和红巾军一道,准备在夜晚趁黑展开,攻打徐州城。 而在此前,李儒思已经安排四名精壮的红巾亲兵伪装为挑河民工,乘夜投徐州城。 这四人入城,至四更,在城内点起四堆火,并齐声呐喊:“红巾军打进徐州城里来了”。 城外也早有人点起火堆响应,内外喧呼,齐声高喊,城中大乱。城中那四名精壮的汉子乘机夺了守门军武器,打开城门。 城外李儒思带领红巾军主力和饥民趁势拥入,同声叫杀。守城的官兵本梦中惊醒,心惊胆战,四处奔跑,一片混乱。起义军大队人马乘机攻入城内。 待天亮时分,红巾军已经夺取徐州全城。 从此,李儒思以徐州为据点,扩充军队,人马一度达到十万余众。 因饥民念李儒思发放芝麻救命之恩,均称其为“芝麻李”,而军中原来称李儒思为“李先生”,李儒思在家中排行第二,也有称其“李二先生”者。 到后来,“李儒思”这名字反倒鲜为人知了。 为了拱卫徐州,并打通和颍上刘福通之间的联系,芝麻李对周边用兵,占领了大片的土地。 十月,芝麻李派得力干将尚之彬待三万人马袭取邳州。 冬月初,他再派柏沙裘人袭取宿州、五河。 腊月初,复又派尚之彬袭取虹县、灵璧,西至安丰等大片地方。 芝麻李的兵力大盛,引起了朝廷的的震动。 至正十二年九月,丞相脱脱亲率大军二十万攻打徐州,连续数日不克。 脱脱乃令以巨石为炮,日夜轰击,终于攻破徐州城,但芝麻李不知所踪,有人说他被脱脱所获,有人说脱脱所获的乃是一个替身,真正的芝麻李已经化妆潜逃。 许多年后,百里濯缨泛舟永固河,到达流连亭下,见到一个眉毛胡须尽白的云游僧人。 百里濯缨见那僧人的眉目之间,仿佛似曾相识,便多看了几眼。 那僧人凝视百里濯缨良久,上前问道,“足下尚记得红云崖疗伤乎?” 百里濯缨恍然,原来那云游老僧便是李儒思,亦即后来让朝野震动的芝麻李、李二先生! 二人携手大笑,更到酒肆沽酒上船,对饮一夜。 那一夜,二人说起数十年的前的往事,时喜,时悲,时哭,时笑,只到醉得不省人事。 次日,日上两竿时百里濯缨才从宿醉中醒来,而此时李儒思已经不知所踪。只有岸边的流连亭中,壁上新题诗一首,墨迹未干,诗云: 忆昔曾为海上豪,臙脂马上赤连刀。 此地斩分陈总管,彼时斫断莫军曹。 固知今日由天定,方信当年漫自劳。 英雄每每无常在,战袍著尽又方袍。 从那以后,百里濯缨再未见过李儒思。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ps:关于芝麻李的史料: 明代陆深《平湖录》:“萧县人李二,号芝麻李,以烧香聚众,与其党赵君用、彭早起淮安,攻陷徐州。元兵破徐州,芝麻李遁,赵君用、彭早住走濠州”。 《元史.脱脱列传》云:“至正十二年(1352年),红巾有号芝麻李者,据徐州。脱脱请自行讨之,以逯鲁曾为淮南宣慰使,募盐丁及城邑趫捷,通二万人,与所统兵俱发。九月,师次徐州,攻其西门。贼出战,以铁翎箭射马首,脱脱不为动,麾军奋击之,大破其众,入其外郛。明日,大兵四集,亟攻之,贼不能支,城破,芝麻李遁去。获其黄伞旗鼓,烧其积聚,追擒其伪千户数十人,遂屠其城。” 明代杨仪《垄起杂事》载:李二(芝麻李)题留连亭诗:题留连亭:“忆昔曾为海上豪,臙脂马上赤连刀。此地斩分陈总管,彼时斫断莫军曹。固知今日由天定,方信当年漫自劳。英雄每每无常在,战袍著尽又方袍。” 本文中基本尊重了历史的史实,只是在对李二的性格方面进行了一些想象和技术处理,在细节方面有艺术化的成分,与历史不符之处,读者朋友不要过于认真,小说毕竟不是历史。 第175章往事如烟5 且说李儒思离开后,他留下的那十名红巾军士兵果然尽心守护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不过李湘流、曾补玉已死,那些跟随他们的人大多被杀,个别远遁,哪还有活得不耐烦的来找事?所以,此时的红云崖还算宁静。那些守卫他们的士兵,其实也就是干些做饭、熬药的活儿而已。 楚映雪第三日晚上便恢复了神志,知道了自己和百里濯缨的处境。 他跟随海树时间很久,虽然没有刻意学习医术,但耳濡目染,还是了解一些,他知道自己此时不能乱动,只能等创口结痂再说。至于李儒思走前留下的药,他也每日三次,全都喝了下去。 百里濯缨依然大多时间都神情恍惚,心中一片空白。 即便记不起自己是谁,身在何方,但他依然按剑守在门口,警惕地看着来往的人。 偶尔有一点清醒,他便努力回忆,想要找回失去的记忆,但往往徒劳无功。 不过,即便百里濯缨已经记不起楚映雪是谁,对他却保持着天然的亲近和信任,看到楚映雪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他感到无限的欢欣。之后,楚映雪能够言语了,对楚映雪话也是言听计从。 半个月后,楚映雪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他从兜中掏出一锭黄金,交个李儒思留下的那个十夫长。 “去把这锭金子换成银子,买一辆马车,顺带准备些吃的东西放在车上,”他说,“我们得回去啦!” 那名十夫长还算会办事,不到半日功夫,便买回了一辆马车,那马也是一匹壮硕的好马。 车厢里,扑上了柔软的棉被,借以减轻马车行进时的颠簸。 干粮和水也很充足,足够二人五天之用。 银子还剩一半。 楚映雪从剩下的银子中拿出一块送给房东。 然后,他把剩下的银子递给那十名红巾军十夫长,“各位,辛苦了十几天,这些碎银子,兄弟们权当酒资罢!” 那十夫长哪里肯收,他连连推辞,“楚将军说哪里话!若非楚将军和百里公子,我们不知死在鞑子马蹄下了几次了,照顾你们是理所应当,哪能收你的银子?” 但在楚映雪坚持之下,那十夫长只好收下银子,分给大伙儿。 此后,他们把楚映雪扶上马车,安置他躺好。 之后,楚映雪让百里濯缨坐到了驾车的位置。 “楚将军,百里公子的心智未曾完全恢复,你自己得注意路,莫要走错了!”那名十夫长趴在车窗口对楚映雪交待道。 “知道了,我们一路往南就行,”楚映雪微笑着答道,“况且,我师弟一定会好起来的!”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路往南。 楚映雪并不着急,当他感觉累了,便让百里濯缨停下,或者休息两个时辰,或者休息两天,知道状态转好,再缓缓而行。 也有心存不轨的歹徒,看上了这一辆不错的马车,以为马车中必是什么贵人,少不得尾随一段时间,动些歪心思。 但百里濯缨休息的时候,便把那柄寒光逼人的“白羽”拿在手中。稍微识货的绿林豪客,一见那剑便知剑的主人必不是寻常角色,早早放弃打劫的打算。 二十天后,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终于回到望岳寺。 海树是精通医术之人,立即为楚映雪换上了外敷的药,并辅以恢复体质的药物,一个月后,楚映雪的伤终于没有大碍。 只是,他的脏器曾经受伤,筋络断裂,虽经李儒思以鬼神莫测的手段续上,但生长缓慢,他暂时不能持续用力,日常生活却不是问题。 海树和楚映雪聊到受伤的经过以及疗伤情况,楚映雪曾经昏迷,对李儒思施刀救他的过程并不清楚,但清醒之后也听李儒思说过,转述给海树听,海树也对李儒思的医术感到匪夷所思,不由“啧啧”称奇。 要知道,海树遍读医书,无论是张仲景《伤寒杂病论》、张仲景《金匮要略》,还是唐代的孙思邈,《千金方》,都没有这种治疗方法,神医华佗为关云长刮骨疗伤,那也不过是切开皮肉。 只不过在大宋年间,宋慈的《洗冤录》中记载过把人体打开的事情,但那是对尸体,而非活人。 “幸好你是出于昏迷之中,否则,开膛破肚的痛楚,岂是一般人能够忍受?” 海树摇头叹息,“即便有人象关羽一般,能够以莫大毅力忍受苦楚,可是身体毫发,授之父母,岂肯让人剖开肚子?一旦失败,死无完尸啊。” 最后,海树微微叹息,说道,“他那鬼神莫测的医术,方今也未必有用武之地!” 或许被海树说中,无论在军中,还是后来浪迹江湖,李儒思都不曾再用那种方法医治病人。 百里濯缨却远不如楚映雪幸运。 他回到望岳寺之后,虽然得到海树的调理,但数月之后,依然没有恢复。 有时某一个瞬间,他会灵光一闪,某一幕往事会浮上心头,但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比如,一次,他正坐在山寺的门口,一只狗跑来,在他的面前一晃。 他的瞳孔一亮,脑中浮现出雪地遇狼的那一幕,饿狼张开大嘴向他扑了过来,他一动不动,睁眼看着越来越近的狼的大嘴,这时,一支利箭从雪中飞出,刺破寒冷的气流,插入那饿狼的口中… 那一刻,那一幕的记忆恢复。 “狼!”他转头对楚映雪说。 但只存在那么一瞬间,那印象有蒸发了,他的眼睛又恢复了迷茫。 还有一次,一个来望岳山走亲戚的女孩,从望岳寺门口经过,她身材纤细,行走如弱柳扶风。 看背影和司马秀璎有几分相似。 百里濯缨忽然想起在望岳山下初遇司马秀璎的那一幕。 “神仙妹妹!”他一跃而起,追赶过去拦住那女孩。 但那女孩的面孔如此陌生,他沮丧地走回来。 楚映雪摇摇头,叹了口气,说,“秀璎不会出现啦,咱俩把她埋在红云崖边了…” “红云崖在哪里?” “秀璎是谁?” 百里濯缨看着楚映雪,平静地问,好像红云崖是一个他从未听到过的地方,而“秀璎”也是一个他从不认识的人。 百里濯缨自幼年起,偶然会患病忘记从前的一些人和事。但是,经过海树的调理,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即便在红云崖遭受重大变故,触发旧疾,只需十天半月便会自然恢复。 只是当时情况危在旦夕,敌人虎视眈眈,别说没有十天半月,便是一刻半刻也没有!李儒思这才临时决定,以银针扎入百里濯缨的头部,刺激他暂时恢复记忆。 果然,那一瞬间他清醒了,剑气森森,杀得敌人尸横遍地。 但是,银针刺激造出的伤害,更进一步加深了失忆,他恢复的时间不得不大幅度延长。 李儒思医术精湛,当然明白就中厉害,只是时势使然,他不得不如此而已。 好在海树同样是一代名医,用药物调理,加之百里濯缨体质不错,他的情况正在慢慢好转。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记起的东西越来越多。 到十月分的时候,百里濯缨恢复了三成记忆。 他甚至想起李湘流,想起曾补玉,只是有一个纤细的身影他总是觉得模模糊糊,她好像存在过,也好像只是自己想出来的一个影子。 每当他想看清楚那个纤细的影子的面庞,那个影子就一阵风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问楚映雪。 “那是秀璎,她再也回不来啦,我和你一起,把她埋葬在红云崖边…你记不得,也好,免得徒然伤心!”楚映雪叹了口气,低声说。 “师父交待过,想不起来的,不要强行去想,顺其自然!” 百里濯缨默然,便不再去想。 只是,虽然恢复了些许记忆,他的惫赖本性便暴露出来了。二丫见他失忆,想以他过去的龌龊事唤醒他的记忆,故而暴露出一抹雪脯提醒他。 他明明已经记起,却装作依然记不得,还得二丫心中枉自着急,他自己却在心中乐开了花。 第176章避敌锋芒 慧觉带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起来到室内,海树法师打坐在蒲团上,正在等待他们。 待二人坐定,海树说道,“我总结了一下你二人在在红巾军中的作为,感觉你们武艺还算可以,随机应变也还不错,但是领兵打仗还差得远,有些事情不是你们那个处理方法!” 楚映雪的脸上露出些不服的神情来。 海树看在眼中,微笑着说,“我知道你不服。比如,在丽水经由浮桥渡河那一次,你们为何要呈匹夫之勇,亲自断后?领兵者,并非一定要身先士卒!如果你们一直和韩山童在一起,就可以在渡过丽水之后建议先派一支轻骑,夺取小林渡的船只,那后面的格局就会大变呀!” “身先士卒能够激励士气呀!”楚映雪答道。 海树微微摇了摇头,“你们那个时候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还谈什么士气?” “更何况,身先士卒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万无一失!你想想,若是一个闪失,领兵的人阵亡,那就不是个人生死的问题了,那会让军队的士气大泄!如果被敌人抓住时机攻击,便会一败涂地!” 见楚映雪不语,海树又说道,“还有,李湘流这个人,我第一次见他便觉得此人功利之心太甚,时刻都在算计,离开前我也提醒过你们!” “我们和岳麓是有很大的渊源,然而那是和我的师父司马牧云,而不是和那个华而不实的人,你们发现他一步步走向堕落,却不及早除掉他,这是妇人之仁,最终还了差点害了你们两个,也差点害了红巾军…要想成为一个不犯错误的将领,你们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楚映雪明白,一个士兵犯错误的最坏的结果是自己死掉,一个将领犯错误却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他低下了头,在对待李湘流的问题上,他和百里濯缨犯了大错,养虎为患,终于酿成大祸,他们早该杀了他! 他看了百里濯缨一眼,低声说道,“师父说的对,我和师弟该早点杀了他!如果那样,师妹就不会被他害死了…” 那一刻,楚映雪忽然有些羡慕百里濯缨,忘记了很多伤心的事,就不必如此悲伤。 沉默了良久,海树继续说道,“我叫你们来,是想和你们说一件事。襄阳武学你们听说过吧?” 至于武学,他也听说过。 王安石变法时,其提出学校教育要“求专门,兼文武”,在东京设立武学,学生以百人为额,选文武官知军事者为教授,许未参政使臣与门荫、草泽人经京官保荐,人材弓马试验合格者入学,学习诸家兵法。教授军事知识,以唐前七种兵书为《武学七书》,即七种主要教材。 三年后考试,及格者按等第授官,不及格者明年再试。 崇宁年间,诸州亦置武学,仿儒学制度立考选升贡法,分立三舍。宣和二年,废州县武学。南渡后,绍兴十六年复旧制。 蒙古铁骑入主中原后,大量汉军归附。 为了继续四处用兵,有必要保持和提高汉军的战力,部分武学得以保留。典型的便是在襄阳守将吕文焕归降后,襄阳武学不仅没有被关闭,反而扩大规模。 海树所说的便是襄阳武学。 “我想让你们二人一起前往襄阳武学,熟悉军中操练之法,以及掌兵之道。” 海树看了看楚映雪,又看了看百里濯缨,慢慢地说,“我昔日起事时曾经联络过归附朝廷的几个汉军将领,他答应见机相应,可惜时势不与我方便,最后计划胎死腹中。” 顿了顿,他接着说,“此番我联系他们中的一个人帮忙,推荐你二人进入襄阳武学,只不过你们一定好低调行事,三人行必有我师,虚心观察,总有可学之处,多积累些经验回来,以备将来之用!” 楚映雪点头,不过立即道,“师弟记忆未曾完全恢复,学习之事也不急于一时,不如让他继续调养,待他完全恢复以后再去,师父意下如何,再要不此次我一人独去如何,待他好了,我再来接他?” 海树轻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 海树让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离开望岳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没有说。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归来后,海树便怀疑,敌人可能不会彻底放弃寻找他们,便让二人深居简出,更不到山下露面。 海树还在山下的客栈安排了眼线,一旦有人陌生人来打听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便让他赶紧往山上传话。 前几个月还算平静。 但昨日夜里,山下传话上来,说有几个北方来的人,在打听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行踪,询问得比较详细,而且出手不菲,似乎已经确定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就在这一带。 看来藏已经藏不住了。 但此时百里濯缨尚未恢复,楚映雪不能用全力,剩下海树和小和尚,一老一小,难以和那些人相抗。 那就只能离开,避敌锋芒。 海树看了百里濯缨一眼,“没有那么时间啦,况且,他已经和正常人无疑,只是需要时间去想起从前而已。不说起,谁也不知道他的记忆出了问题。” 海树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又不是他第一次犯病,你照顾好他就行了,让他自己慢慢恢复吧。” 一个时辰后,楚映雪和百里濯缨改变了装束,从后山小路下山。 海树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山林中,收回目光,眺望着远处起伏的群山,蜿蜒的河流。 这广袤的江山,只不过是一个巨大的棋盘。 那些英雄豪杰,或者枭雄霸主,以天下为棋盘、众生为棋子的博弈,从来就不曾停下。 而此刻,只怕要迎来一场异常剧烈的博弈了。 继韩山童刘福通之后,各地民心浮动,杀官造反者不绝于耳,其中更以徐寿辉为盛,他八月在多云山庄起义,九月即攻占圻州、黄州,自立“天完”政权。 “命运的齿轮已经启动,便不会停下,是天下英雄豪杰用武之时了!”海树沉声道,“时势造英雄,希望你们两人能不负我的期望!” 第177章襄阳武学1 滔滔汉水,从西而来,往东而去,但汉水流到襄阳之后,宛如那不肯上轿的新嫁娘,磨磨蹭蹭,转而往东北方向,再往西南,几经迂回,才往南奔流而去。 襄阳武学,便坐落在汉水之畔的一片平地上。 “武学居然还坐在室内听先生讲课,我还以为每天都要上演兵场训练呢?” 楚映雪转过头,低声对百里濯缨说道。 百里濯缨点点头,“嗯,我也喜欢坐在这里听先生上课,有点像民间的私塾嘛!” 话音未落,便听见“嗤”的一声,一个人不屑地低声笑出声来。 发笑的是一个长着八字眉的少年,大概十七八岁,看面相比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老成。 他叫吕无期,此人身材高大,有几分力气,估计在家也练过两年武艺,身手比武学中一般人好一点。依仗这个优势,他目空一切,很少人入他法眼,欺压他人是常有的事。 如果有谁不服,他便借操练时对练的机会故意使坏,把别人打得鼻青脸肿。 为了不受皮肉之苦,很少同窗愿意得罪他。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刚刚加入武学,也没有向他低头纳贡的表示,吕无期心中早已不爽,此时抓住机会出声耻笑,那还只是轻的。 但百里濯缨岂是忍气吞声之人,见吕无期耻笑,假装不闻,却不紧不慢地说道,“话说山中有一种动物,叫作乌头驴,只有巴掌大小,生得奇丑无比,只有雌的,没有雄的,你们听说过没有?” 周围数人都听见了,忍不住看了过来,一个人问道,“只有雌的没有雄的,他们怎么生幼兽?那岂不是要绝种?” 百里濯缨故作高深,摇头晃脑。 “说呀说呀!”身后的胖子催道。 连吕无期也在静等百里濯缨的下文。 胖子叫石钟丘,是个热心的家伙,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到,便凑上来介绍武学中的人情轶事,提醒他们千万别要惹吕无期这个霸王。 百里濯缨冲胖子做了个鬼脸,继续说道,“这大千世界无所不奇,上天既然生了那乌驴,它自然不会绝种,它有自己的繁殖方式!” 见大家都在听,他笑笑,接着说,“这乌驴成年之后,拉下的粪便从来不会丢掉,都攒在隐蔽的地方,当它觉得该生个小乌驴了,就把攒的粪便吃了下去!” “哇!”周遭一片惊呼声,既觉得百里濯缨讲得恶心,有觉得有些新奇,想要知道结果。 周围传来几声低声的呕吐,吕无期也忍不住皱眉,但还是想听个究竟。 “这粪便吃完,它的肚中就会长出一个小乌驴,也有长出两个的,那大乌驴寿命也就到了,它死后,肚中的小乌驴就破腹而出!” 大家都知道百里濯缨在扯淡,但那个博士在前面讲得实在枯燥,故而大家也不计较百里濯缨扯的合理不合理,反正消磨时间。 百里濯缨嘻嘻一笑,“大家说粪便好吃不好吃?” 周围再传出几声干呕。 “粪便虽然难吃,但是事关乌驴家族的繁衍,所以那乌驴也只能忍住臭,吃啊,吃啊!” 百里濯缨瞟了吕无期一眼,“它们吃粪便的时候,不断鼓励自己,发出‘吃——,吃——’的声音,所以啊,我们山里人,只要听到草丛中有‘吃吃’的声音,就知道,那是是乌驴那畜生在吃自己的屎!” 几个反应较快的人禁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几个忍不住的人发出低声的笑声。 吕无期刚开始还没有想到,转念一想,“吃——”,不就是“嗤——”嘛,这小子在变相地骂自己是畜生,还吃自己拉的粪便! 他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正在摇头晃脑讲课的老学究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向吕无期这边。 吕无期大声说,“博士,新来的这个人不守校规,公然在课堂喧哗,不用心听课还影响别人听课,我要找学正举报他!” (注:武学中授课的老师称为“博士”,分管法规的人称为“学正”,“祭酒”是掌管武学最高官员,相当校长,“司业”是协助祭酒掌管校务,但“学正”一般由高年级的学生担任。) 那博士便停止了授课,把手中书卷放到桌子上,慢慢走来,看了看坐得端端正正的百里濯缨,以及楚映雪、胖子等人,然后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吕无期。 “博士不要相信你现在看到的,他在装!”吕无期大声说,“我敢保证,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如果我去找学正甚至司业举报他,博士你要为我作证!” “授课的时候不认真,的确不是一个好习惯…”老学究点点头,摇头晃脑地说道,“老朽所授之《七书》,乃为将之必需,焉能不好好坐而听之,听而思之,思而悟之…” 吕无期面有得色地扫了百里濯缨一眼,“你等着瞧吧!” 百里濯缨霍地站起,坚定地说,“博士,我一直在听你授课,并不曾喧哗!” “你没听!” “我听了!” “你没有,你说谎!” “我听了,你没听!” 百里濯缨和吕无期嗓门越来越大,老学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语气坚决,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哪里知道,百里濯缨说起谎来,脸上向来不会有半分心虚的表现,有时说到最后,甚至他自己都以为自己说的是真的。 老学究到底是研究过兵法的,很快便抬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情况如何,不能只由你二人说了算!”他环视四周,慢悠悠地说,“大家说说,你们离这几个人不远,总会有人了解情况吧?” 这时,一个人悠悠然站了起来,“我作证,那小子一直在讲笑话,从博士开始授课到现在,他一个字都没有听!” 说话的人叫西门璧,是吕无期的铁哥们儿,二人狼狈为奸,常常一起欺负别人。 那博士听了,脸色立马变了。 “我也作证,百里濯缨一直在认真听博士授课!”楚映雪霍地站起来,说道。 只是说道后来,楚映雪的声音小了下去,他的脸皮还没有修炼到百里濯缨那个厚度,只是看到百里濯缨情况不妙,看在兄弟的情面上,硬着头皮来说谎支援。 “他说谎,我证明,那小子确实在低声说话!” 又一个吕无期的哥们站起来。 “我既然是小声说话,你怎么听得到?”百里濯缨反驳道。 胖子石钟丘唰地站起来,“我证明,我们都一直在听课,没有人私下言语!” 老学究本来以为能通过周围的人能弄清情况,谁知道支持双方的证人都有,真实情况依然扑朔迷离,一时不知相信谁好。 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博士何需为难,只要考一下那个新来的…百里濯缨和吕无期两人,谁能回答上你讲的内容,谁就在听博士授课,回答不上来的人,一定是私下捣乱的!” “好主意!”下面有人称赞道。 “要不怎么说苏婉婷是才女呢!”另外一个声音应和道。 一时间叽叽喳喳的声音四起,都是在赞成苏婉婷的主意是个不错的办法。 “就这样!” 老学究再出伸出手,示意大家安静,威严地说,“就按苏婉婷说的办!” 一时鸦雀无声。 襄阳武学分上、内、外三斋,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在内斋,内斋一共五十人,但五十人之外另有两个女的,一个叫苏婉婷,一个叫宋月眉。 武学本不收女人,所以这两人没有薄籍,她们能来,纯粹因为苏婉婷的父亲是武学的祭酒。 苏婉婷从小喜欢舞刀弄枪,长大了便要来武学听博士授课,苏祭酒意图阻止女儿,说哪个姑娘家抛头露面舞刀弄枪,苏婉婷却说,“佘太君穆桂英那一众杨门女将,哪一个不是女的?哪一个须眉男儿敢嘲笑她们?” 苏祭酒无奈,便让苏婉婷的表妹宋月眉陪着苏婉婷,闲着没事来听听。 苏婉婷的建议貌似很公允,其实对百里濯缨很不利。 原因是百里濯缨真的没有听博士授课。 所以,吕无期那一伙人一听到苏婉婷的建议,立即附和,好让百里濯缨当场出丑。 楚映雪的汗水忍不住流了出来,百里濯缨的失忆症还没有痊愈,他哪里记得许多事情? 胖子也担心地看着百里濯缨,却无计可施,要知道,苏祭酒治学严谨,对违规者处罚甚严,百里濯缨弄不好要挨板子了。 再看百里濯缨,也长大了嘴巴,一时居然合不拢,想必是吓傻了。 “说呀,提醒你一下,博士今日讲授的是《七书》,你说说博士讲了些什么?” 百里濯缨依然张大了嘴巴,一声不吭。 楚映雪感到奇怪,顺着百里濯缨的眼光看去,原来百里濯缨的眼光居然穿过人群的缝隙,落在了苏婉婷的脸上。 楚映雪暗叫不好。 楚映雪第一次见到苏婉婷的时候,就感到惊艳,但百里濯缨似乎视而不见。 等楚映雪已经不再为苏婉婷惊艳了,百里濯缨忽然发现苏婉婷很美…看来百里濯缨失忆了反应也慢许多啊。 真要命,楚映雪在心中无奈地道。 第178章襄阳武学2 不过或说回来,那苏婉婷正是十六七岁的年龄,圆圆胖胖的脸蛋白里透红,眉毛弯弯,眼睛闪亮,两边的腮上各有一个小酒窝,胸脯更是高高耸起,走动的时候颤巍巍的,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在众人眼中,的确也算一个迷人的美人,难怪百里濯缨会分心。 但是,这个时候不是欣赏女人的时候啊,吕无期等一干人等正目光灼灼地看着百里濯缨,等他出丑呢……再说了,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苏婉婷,哪有惊艳的必要? “师弟,以大局为重啊,”楚映雪低声提醒百里濯缨,“博士问你话呢!” 百里濯缨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并努力把嘴巴闭上。 “我今天讲了什么?”博士敲着百里濯缨的桌子,问道。 百里濯缨左看看右看看,又伸手挠了挠头,引起一阵哄笑。 “我新来的,不敢夺了吕师兄的风头…”百里濯缨迟疑着说,“要不吕师兄先说?再说,吕师兄也未必在听博士授课呢?我听见他刚才好像在说苏…婉婷长得虽然很白,但她的胸脯…不够大,弹性也不好!” 周围“轰”的一声,笑声一片,苏婉婷的脸色立马通红,不知是恼怒百里濯缨还是吕无期。 胖子私下喜欢苏婉婷很久了,当下“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吕无期,我不许你这样说婉婷!” “我没说!” “你说了!” “我说什么了?” “你说婉婷师妹胸不够大,弹性也不好!”百里濯缨肯定地说道,“弹性这东西,是看得出来的么?只有摸了才知道,你又没有摸过,安能信口开河?” 又是一阵哄笑。 好好的书斋,一时乱哄哄的,简直好似是赶庙会。 老学究看来真生气了,武学并不要求学子们如同儒子们一样彬彬有礼,但搞成这个样子依然让他生气。 他指着吕无期,“你先来,把我刚才讲的那几句背一遍!” 吕无期寻思,即便自己背一遍,百里濯缨也未必能那么快记住,正好还能让百里濯缨无话可说。 他冲着百里濯缨冷笑一声,“孙子,听好了!” “夫主将之法,务揽英雄之心,赏禄在功,通志于众,故与众同好靡不成,与众同恶靡不倾。治国安家,得人也。亡国破家,失人也。含气之类,咸愿得其志。柔能制刚,弱能制强…柔者,德也…刚者,贼也…弱者人所助…强者怨之……呃……所攻…所攻者……” 他想了一会儿,只得道,“后面背不下来了。” 然后,他指着百里濯缨,“孙子,该你了!” 百里濯缨摆摆手,“孙子是兵法大家,在下岂敢?” 周围传来些笑声,吕无期明明是骂百里濯缨孙子,百里濯缨却故意装作不知道,还拿兵家名家孙膑自比。 “废话少说,背下来了,今后一个月内,我给你倒马桶,否则,你给我给我倒一个月的马桶!” “这个赌注好啊!” “不敢赌的是孙子……不是孙膑哦!” 周围的人看热闹,巴不得他们赌大点。 百里濯缨默不作声,大家渐渐安静下来,都看着百里濯缨。 不过大家的心态却不一样,楚映雪和胖子是担心,吕无期一帮人是要看百里濯缨的笑话,苏婉婷和宋眉月却是坐山观虎斗,看热闹。 百里濯缨常常吸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一时鸦雀无声,大家知道百里濯缨要背书了,大家也想看看这个新人到底有没有几把刷子。 几个呼吸之后,百里濯缨的眼睛陡然张开。 他看着吕无期,真诚地说,“吕师兄,倒马桶的事还是算了罢,都在一个屋里听课,一个演兵场训练,这样不好!” 室内再次掀起一阵哄笑,看来百里濯缨是输定了。 楚映雪忍不住暗自握紧了拳头,胖子则紧张地盯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的嘴唇动了几下,没有发出声音,楚映雪暗自叹了口气。 谁知百里濯缨忽然来了一句,“吕师兄,麻烦你给起个头呗,开了头就顺畅了,万事开头难哪!” 吕无期冷笑一声,把一只脚放到椅子上,看着百里濯缨,一字一顿地说,“我就为你起个头,让你心服口服!听好了:夫主将之法,务揽英雄之心…” 百里濯缨陡然挥手,“行了!谢谢吕师兄!” 说罢,他顺着往下背,“夫主将之法,务揽英雄之心,赏禄在功,通志于众,故与众同好靡不成,与众同恶靡不倾。治国安家,得人也。亡国破家,失人也。含气之类,咸愿得其志。柔能制刚,弱能制强,柔者,德也,刚者,贼也。弱者人所助,强者怨之所攻。” 他刚开始背了几句,大家还以为他只不过强行把吕无期背过的内容记住了,但他背得更加流利,而且内容比吕无期背的还多! “端未未间,人莫能知,天地神明,与物推移,移动无常,因敌转化,不为事先,动而辄随,故能图制无疆,扶成天威,匡正八极,密定九夷…” “如此谋者,为帝王师。故曰:莫不贪强,鲜能守微;若能守微,乃保其生。圣人存之,动应事机。舒之弥四海,卷之不盈怀;居之不以室宅,守之不以城郭;藏之胸臆,而敌国服。” “能柔能刚,其国弥光;能弱能强,其国弥彰;纯柔纯弱,其国必削;纯刚纯强,其国必亡。” 吕无期等人目瞪口呆。 楚映雪和胖子欣喜若狂。 连事不关己的苏婉婷和宋眉月都露出惊诧的表情,两双美目在百里濯缨身上扫来扫去,仿佛发现了一个奇才似的。 要知道,百里濯缨背的内容,只有前面几句是老学究刚刚讲过的,其它的他还没有讲呢,百里濯缨居然如此流利地背下来了。 老学究原本阴沉的脸上慢慢舒展开来,他抬起手来,止住百里濯缨,“嗯,你背的不错,不过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吕无期正在郁闷,听了连忙说,“就是就是,死记硬背有个屁用?那赵括纸上谈兵,最后还不是狗屁不通?” 这分明是强词夺理,他刚才也只是背了一段而已,也不能就算是搞懂了,此时说起百里濯缨来居然头头是道。 百里濯缨微微一笑,接着说,“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做军队主帅的方法,务必致力于收揽英雄的心,爵位、俸禄应赏赐给有功劳的人,向部下传达自己的志向。” “因此,与众人同喜好,就没有做不成功的事业;与众人同憎恶,就没有摧不垮的敌人。” “国家治理,家庭安定,这是取得人心的结果;国家灭亡,家庭破碎,这是失掉人心的结果。这是因为人们都想实现自己的意志的缘故……”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但老学究再次止住他。 老学究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不光背的流利,理解完全正确,很有心得!” 他快步走上前去,手指着一众学子,“为将制胜之道,不是呈匹夫之勇,提着刀枪冲杀,而是要熟练运用兵法!即便是你们未来的考试,也是要考策论的!学兵法,你们要向这位…额,你叫什么?百里濯缨,对,向百里濯缨学习!” 胖子把手放在桌子下方,冲着百里濯缨伸出大拇指。 楚映雪长长地出了口气。 《七书》是武学经典,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早就在海树的指点下学过,只不过百里濯缨患了失忆,一时记不起来。 楚映雪担心的也是百里濯缨想不起来。 哪知道,电光石火之间,百里濯缨居然记起来了,而且熟练背了出来,一时间居然让吕无期下不来台。 本来就是百里濯缨不听博士授课,还编故事诋毁吕无期,但事情的演变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百里濯缨居然变成了好学生。 吕无期无奈,把一口恶气强行咽了下去,心中暗自庆幸好歹老学究给了自己几分面子,假装糊涂,不再追究自己。 只有胖子,大声说道,“百里濯缨,好羡慕你有人给你倒马桶啊!” 那一瞬间,吕无期恨不得一拳打在胖子的脸上 第179章襄阳武学3 那吕无期本想借机给百里濯缨一点颜色瞧瞧,哪知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百里濯缨不但没有受到博士的责骂,反而得到了极大的赏识,他心中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吕无期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心中暗自咒骂,耍嘴皮子老子不及你,不过,等到了演兵场,你须识得爷爷的本事! 一日无事。 第二日,按照武学进程,正好是操练的日子。 教习操练的是个中年汉子,大约四十多岁,姓吴,个子高壮,但极懒散,头发乱糟糟的,加之一个酒糟鼻子,个人形象实在不敢恭维。 熟知武学典故的胖子低声告诉百里濯缨,这个人叫做吴国材,从军中转过来的,大家都叫他“吴教头”。 这个吴教头极不负责,草草教了几招,就放手叫大家自己对练,练好练坏一概不问,甚至对于打架斗殴他也一概不管。 据说,他还赌钱喝酒,整个就一个军中混混,大家叫他老吴或者吴教头,他都随你的便,有人说即便有人叫他吴乞丐,他也不会介意。 “有人传言他老婆跟人跑了,所以萎靡不振。”胖子表情猥琐地说,“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我倒觉得可能性比较大。” 果然,吴教头集合大家,草草演示几招枪法,便把枪丢在地上,“你们自己练,吕无期,你负责调整训练队形。” 大家每人拿起一杆枪,不过,那些枪的枪头是木头的,前端包着布,蘸上了石灰水,这样,被刺中的人身上便会留下白色的痕迹,但不会受伤。 在吕无期的安排下,人员分成三队。 每队前站着的人负责本队的操练。 百里濯缨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一队是吕无期负责,又见吕无期有意无意地往自己和楚映雪扫两眼,心中寻思,前一日得罪了这厮,这厮今日只怕是要公报私仇,便乘他不注意,拉着楚映雪窜到旁边的那一队。 哪知那吕无期一回头看见百里濯缨已经消失,用目光去搜索时,发现他和楚映雪已经私下跑到了旁边那一队。 他心中暗自冷笑,现在知道害怕,然而已经晚了,三个队列领头的都是老子的人,你跑到哪个队还不一样? 他不动声色,训练开始。 所谓的训练,无非是队列中的人依次跑出,手持长枪往领队的那人刺出一枪,待领头的格挡开来之后,再快速跑回队尾。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所在队列的前方,领队的是一个面皮发黄的家伙,叫钱大生,但众人多已忘记了他的名字,都叫他“黄脸”。 那黄脸也是吕无期的人,他看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偷偷窜到自己的队列,心中暗自高兴,他有一段时间没有折腾人了,心里憋的慌,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发泄一下。 而且,折腾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是吕无期交待的,也是个向老大邀功的好机会啊。 队列中的人依次跑出,和那黄脸对练一招,然后便跑到队列的后方,等待下一轮练习。 前面的人越来越少,终于轮到楚映雪了。 楚映雪只好依样画葫芦,手提长枪跑出,到了那人面前,也刺出一枪。 黄脸钱大生的长枪一挺,带着一股蛮劲,撞向楚映雪的枪。 两枪相遇,楚映雪虎口一震,拿捏不稳,长枪飞了出去。 倒不是那黄脸的枪法有多么玄妙,而是楚映雪重伤之后,还难以运力,此时的他也就是个寻常人,哪里挡得住黄。 下一刻,黄脸手中长枪已经刺向楚映雪的胸口,虽然那不是真的长枪,但那人显然得了吕无期的指令,要伤楚映雪,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枪上力度极大! 楚映雪虽然运力困难,但反应依然灵敏,他往后一仰,已经避开胸口要害。 那黄脸岂肯善罢甘休,枪尖一抖,顺势追了过来,往楚映雪的后背刺去。 楚映雪就地一滚,再次躲过了黄脸的袭击,只不过比较惊险,那长枪的枪尖摔出几点白色的石灰水,溅在他屁股上。 “顾头不顾腚!”周遭传来几声讥笑。 “只会逃命的家伙!” “呵呵,跑得比兔子还快……” 但楚映雪已经管不了许多。 黄脸还想继续攻击,楚映雪早已飞快拾起自己的长枪,狼狈逃开,跑到队伍的尾部。 百里濯缨排在楚映雪的后面,楚映雪练过了之后便轮到了百里濯缨了。 百里濯缨两手横拿着长枪,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他从黄脸刚才对待楚映雪的态度已经看出,这厮没安什么好心。只不过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如果再次逃走,就显得怕那黄脸。 他知道自己如果能记起从前的一招半式,对付这个家伙便绰绰有余,所以一边迈步一边苦苦思索,奈何脑中一片空白,越想记起,越是没有头绪。 他的步子已经不能再慢了,磨磨蹭蹭,一步三晃,离黄脸两枪的距离,他再也不肯上前。 “你到底磨蹭啥呀?”黄脸骂道,“这么多人,谁他妈像你?” “谁他妈也不像我,”百里濯缨严肃地说,“我是个男的,不会像别人的妈!” 黄脸大怒,大步往前两步,一枪往百里濯缨的胸口刺来。 方才没有刺着楚映雪,他往旁边瞥了一眼,看到吕无期不满的眼神,如果再让百里濯缨溜掉,那他在吕无期面前还有什么面子? 百里濯缨大叫一声,转身便逃。 打不过硬扛,那不是百里濯缨的风格,好汉不吃眼前亏,能跑便跑,那才是他的一贯作风。虽然他的记忆受到了损害,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自己一贯的行事风格却是一种本能,无须思索便作出反应。 百里濯缨的武功他固然记不起来,但自幼习武,身手灵活,动作敏捷,他一旦开始奔跑,便脚步轻盈,像是一阵风,黄脸哪能一下子便追上他? 百里濯缨跑到了队列的最后,那黄脸铁了心要打他一顿为吕无期出气,也顾不得训练的规矩了,提着枪只管追来。 百里濯缨一看黄脸还是不肯放过自己,脚步不敢停下,放开步子再次飞跑。 两个人,一个逃,一个追。 刚开始,还只在原来的队列附近奔跑,到后来,两人跑的范围越来越广,已经超出了他们训练的地方。 “你给老子站着!”黄脸一边跑一边喊。 百里濯缨“嗖”的一声,从两个人之间穿了过去,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黄脸,“老子偏不站着!” 很多人都笑着看这两个人在场中奔跑,还有人在加油助威。 “快点,再快点!” “奔跑吧,兄弟!” 黄脸跑得气喘吁吁,忽然,一个黑色的东西“嗖”的一声飞来,落在自己的脚前,他反应不及,绊了上去,然后“噗通”一声跌倒在地,摔了狗吃屎。 半饷,黄脸才挣扎着做起来,吐出满口的泥,指着百里濯缨,“你…你给老子…回来!” 第180章襄阳武学4 百里濯缨远远地做了个鬼脸,模仿黄脸的声音说,“老子…老子就不回来!”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周围爆出一阵哄笑。 黄脸还想继续和百里濯缨对骂,一个冷冷地声音响起,“你们便是这样训练的吗?” 原来是吕无期过来了,周围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了。 他沉着脸拉起黄脸,指着一边,“去那边,带我的那队!” 然后,他站到队列前方。 百里濯缨所在的那个队列,很快便自觉排好了队形,大家都明白,这个吕无期可恶,而且和学正很有交情,得罪这个吕无期,对他们可没有好处。 百里濯缨知道吕无期是冲着自己来的,躲是躲不了的,只好硬着头皮排到了队伍的最后。 “我们将来是要在战场上混的,今天漫不经心,明天就可能丧命!”吕无期看着众人,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我希望大家一定要好好训练!” “改变一下训练方式,大家两两对练。” 队伍“哗”的一声散开,每两个人一组,摆开了阵势。 吕无期的目光看了一眼人群中的百里濯缨,大步走了过去。 “百里濯缨,你是新来的,没有接触过兵刃,可以理解,但是不要畏难,慢慢熟悉了就好了,现在我亲自教你!” 百里濯缨赶紧推辞,“吕师兄,岂敢劳你大驾!我和楚映雪对练就行了,你还是去指点更需要指点的人吧!” 吕无期冷笑一声,“帮助新人是我的习惯!”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枪刺向百里濯缨。 吕无期骄横霸道,并非一无是处,他的武艺在这群人中无疑是最拿得出手的,否则吴教头也不会把训练这活儿交给他负责,自己去逍遥。 昨日,吕无期本想借机给百里濯缨一点颜色瞧瞧,哪知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中如何忍得下这口气?此时得了机会,要收拾百里濯缨,把劲力都贯入枪上,要刺得百里濯缨哭爹喊娘才罢休。 百里濯缨一看那吕无期满眼杀气,岂肯坐以待毙?不待他的枪尖到达,撒丫子便跑。 吕无期心中冷笑,小崽子,你当老子是黄脸那个丢人现眼的蠢货么? 他也不言语,右手提了枪,飞一般地追来。 这一次,果然没有那么幸运了,那吕无期果然比黄脸身手敏捷,紧紧咬在百里濯缨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在演兵场飞奔,一个逃得飞快,一个追得凶猛,这哪里是训练,完全是赛跑,周遭那些本来还在练习的人,此时都停下来,呐喊的、嬉笑的,场面一时间热闹非凡。 那些和吕无期交好的家伙,一边鼓噪着为吕无期加油,一面把砖石木棍往百里濯缨前面扔,借以阻挡他,至少减缓他的速度。 百里濯缨身法依然灵活,他机灵地躲过那些障碍,但速度依然受到影响,眼看吕无期越来越近。 他突然改变方向,往侧方一堵墙跑去。 吕无期见了心中狂喜,那墙少说也有两人多高,百里濯缨这是自寻死路啊。 哪知百里濯缨快到那堵墙时,把长枪在地上一撑,身子跃起,已经上了墙头。 “好!”楚映雪和胖子,还有几个早就看不惯吕无期跋扈的同窗一起欢呼。 “又不是什么高深的功夫,不过是借助长枪之力上墙而已,老子也会!”吕无期一面加速,一面想。 在即将到达墙边的时候,他也学百里濯缨,长枪一撑,飞身跃起,往墙头掠去。 他双脚刚刚挨到墙头,他便见百里濯缨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还没想清百里濯缨要干什么时,百里濯缨手持长枪,从侧边扫了过来。 百里濯缨的力气不小,那长枪来势汹汹,吕无期想要躲闪,脚未站稳,如何躲闪?想要用自己的长枪格挡,自己的长枪还没掉过头来。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一时大意,犯了个错误,而百里濯缨准确地捕捉到这个错误,果断出手。 无奈之下,他只好运力硬扛,身子往侧后方倾斜。百里濯缨忽然冲他诡异的一笑。 然后,百里濯缨手中长枪收回。 “岂敢和吕师兄动手?”百里濯缨站在墙头,悠然地说。 “你他妈只管动手!”吕无期大声喝道。 要知道吕无期正运力,身子也往侧后放倾斜,百里濯缨忽然中途收回长枪,吕无期往何处借力?他倒真心希望百里濯缨的长枪扫过来,他正好借力站稳。 但百里濯缨显然看透了他的如意算盘,悠悠然收回长枪,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吕无期的身子在空中慢慢倾斜,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跌了下去。 “真他妈丢人!”吕无期低声骂道。 便在这时,他忽然听到风声从头顶袭来,抬头看时,只见百里濯缨抡着长枪,以一种极其丑陋的姿势往他的头上砸来。 “吕师兄一定要我打,我只好打了啊,你小心点!” 吕无期在空中躲闪不及,无奈地闭上眼睛,心里说,老子让你打,老子刚才让你打,谁他妈现在让你打! “嘣”的一声,长枪的木枪头敲在吕无期的脑袋上,吕无期“哐唧”一声摔在地上,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额头升起,他用手一抹,全是血! “吕师兄,你咋不躲呢?我以为你一定会躲避的!”百里濯缨站在墙头,看着下面的吕无期,无限关切地喊道。 围着看热闹的人也是反应各异。 楚映雪和胖子高兴得跳了起来。 长期受吕无期欺压的人,此时也顾不上害怕吕无期报复,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 只有那些吕无期的狗腿子,对着百里濯缨高喊,“暗算伤人,不是好汉!” 百里濯缨对这样的怒骂毫不介意,笑嘻嘻地照单全收。 “我不是好汉,绝对不是,吕师兄才是,吕师兄祖宗八代都是英雄好汉!” 他这样认怂,别人居然不知接着该怎么骂下去。 还是几个机灵一点的狗腿子,赶紧去把吕无期拉起来,帮他擦拭头上的血迹。 吕无期晃了晃脑袋,看看墙上的百里濯缨,目光充满恶毒。 第181章襄阳武学5 百里濯缨还站在墙头,面朝着吕无期,关切地大声喊道,“吕师兄,你受伤了么?我的夜壶这几天就不要倒了,身体最重要啊。” 便在这时,百里濯缨忽然腿肚子一软,一头从墙上栽了下来。 吕无期一见大喜,心想老天开眼了,这个小崽子自己掉下来了,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他猛地推开身边的狗腿子,一下子扑过去,把百里濯缨死死摁住。 他那一拨狗腿子也扑了上去帮忙,准备给百里濯缨一顿狠揍。 楚映雪心里一紧,不知百里濯缨为何跌落,但见别人群殴百里濯缨,赶紧拉了胖子,加入战团。 本来,百里濯缨他们这边人少,处于明显的弱势。 但是,那些日常遭受吕无期欺压的,此时纷纷乘浑水摸鱼,表面上看是劝架,其实暗中把拳头往吕无期和他的狗腿子身上招呼。 一时哭爹喊娘的,骂人的,惨叫的,好不热闹。 半晌,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身后。 此时,百里濯缨他们凭着暗中相助的那些人,居然从包围中突出来,百里濯缨在前,楚映雪在中间,胖子断后,三个人拼了命往前冲。 百里濯缨刚冲出人群,要撒丫子跑,一杆长枪横在他面前,“站住!” 百里濯缨咧嘴一笑,“老子偏不站住!” 说罢抬起一脚往那人裤裆踢去。 那人皱眉,身子赶紧一侧,然而还是被踢中了,裆下一阵疼痛,他忍住痛,手中长枪一横,拍在百里濯缨的腰间。 这一击力量极大,打得百里濯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帮忙帮忙!你们眼睁睁地看着我挨打呀!”百里濯缨冲着胖子和楚映雪喊。 然而胖子果断地往后推。 楚映雪指着百里濯缨,欲言又止。 百里濯缨皱眉,“你们真不够意思,快上,这家伙有点本事,我一个人好像搞不定他呀。” 楚映雪和胖子依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楚映雪还一脸的尴尬。 “还好,吕无期他们也没有一拥而上,”百里濯缨想,“否则就麻烦了。” 这时,身后风声骤起。 百里濯缨知道,敌人又攻击过来了,当下不假思索,身子往前一扑,躲过长枪。 他听音辨位的本领仍在,不用回头便准确地判断出了对方兵器的来向,而且堪堪避开,也算不易。 但对方的枪法极其灵活,不待他跃起,枪尖已经刺向他的心窝。 百里濯缨躲闪不及,顺手一抓,抓住一块石头,果断地砸向长枪的枪头。 百里濯缨虽然忘记了武功招式,但动作迅速敏捷,求生的本能也还在,居然准确地砸中了长枪。 那长枪被石头撞得一歪,那一招便没有刺中。 那人哼了一声,枪尖一抖,如同长蛇游走,再次袭来。 百里濯缨在心中长叹一声,没想到吕无期的狗腿子里面居然又枪法如此神出鬼没的人。 他完全没有反应时间,只得就地一滚,居然再次避开了枪尖。 这一滚,只不过是他在望岳山上从小练就的基本技能,关键时刻居然也很管用。 那人“咦”了一声,长枪如行云流水,再次攻向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终于躲避不及,加之手上没有兵刃,一个措手不及,长枪枪头敲打在大腿上,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他还想挣扎,一只大脚已经狠狠地踩在了胸口,一时动弹不得。 “你是谁?”那人问道。 百里濯缨张口便答,“我是你大爷!” 他话刚出口,忽然发现这人声音好像有些熟悉,赶紧睁大了眼睛看清楚,才发现踩住自己胸口的居然是—老吴吴教头! 刚刚给他们演示了几招枪法的老吴。 传说会一手好枪法的老吴。 传说老婆跟人跑了的老吴。 授课时心不在焉的老吴。 百里濯缨嘴巴张得老大,一时合不拢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把事情搞大了! 同时,他心中也暗自埋怨,你一个教头,日常也不见你露面,就是刚才把,也匆匆演示了几招,丝毫不见玄妙之处,谁去细心看哪? 吕无期等人高兴得合不拢嘴,小崽子,你不是奸猾吗?你继续啊,我们默默地支持你!没有你,我们怎么会看到如此精妙的枪法?我们还想看到你被老吴打得满地找牙! 楚映雪和胖子却在心里埋怨,百里濯缨是不是被吕无期他们打蒙了,居然连老吴都没认出来,冲上去就照着老吴的裤裆一脚,看老吴脸上痛苦的表情,那是踢得相当不轻啊,要是老吴就此一蹶不振,可怎么办呐! 不过,埋怨归埋怨,他们还是希望老吴手下留情。 胖子上前两步,冲老吴解释道,“他叫百里濯缨,是刚刚来的,刚才没认出你,老吴你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新来的?”老吴皱眉,“我还没发现呢。” 吕无期却大声说,“百里濯缨以下犯上,按军法处置,该打二十大板!” 他的狗腿子也高声起哄,“就是就是,这样的人到了军中,岂不是要乱套?” 胖子大声道,“不知者不为罪,他没认出老吴,不算以下犯上!” “住嘴!”老吴喝道。 他厌烦地举起枪,楚映雪和胖子的心猛的提了起来,要是老吴泄愤,这一枪下去,百里濯缨还不得筋断骨折? 哪知老吴的脸忽然抽搐了几下,然后把枪一扔,双手捧着裤裆,一歪一歪地跑了。 “我回来再收拾你!”跑出十几步后他回头冲百里濯缨喊道,又指了吕无期一下,“你们继续练…” “完了,老吴被你踢残废了…”胖子看着老五远去的背影,对正在爬起来的百里濯缨说道,“幸亏他老婆跟人跑了,要不她还不来找你拼命?你影响她的幸福了!” “老吴威武,至刚至柔,可刚可柔,不会残废的!”一个家伙猥琐的说道。 百里濯缨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还好,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胖子你倒是没残废,不也枕戈待旦,英雄无用武之地?” 胖子的脸上露出一抹深深的忧郁,“是啊,夜夜龙泉被中吟,美人何时识英雄?” 百里濯缨一边走一边说,“婉婷怎么样?哥帮你出个主意摆平她!” 不说还好,胖子听得此话,神情更加忧郁,“冰雪美人,拒人于千里之外,难啊!” 百里濯缨往四周看看,那两个女的并不曾来演兵场,他拍拍胖子的肩膀,“有志,便会成功,岂不闻,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放心,跟哥混,哥帮你!” “有机会在婉婷面前多多表扬我的优点就是了!”胖子厚着脸皮说,这话他几乎对所有关系好的人都说过一遍,然而至今收效甚微,他也不介意再拜托百里濯缨一次。 还好,经过上午的一番激烈冲突之后,吕无期暂时不再和百里濯缨他们为难。 倒不是已经化干戈为玉帛,而是老吴留下了那一番狠话,让吕无期解恨。 既然老吴都已经确定要收拾百里濯缨,他吕无期只需看热闹就行,必要时再煽煽风、点点火,哪里犯得着再亲自出马? 所以,下午练习射箭,大家倒也相安无事。 其实对于射箭,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跟着海树已经学得很好,他二人的箭法都非常不错,只不过楚映雪现在不能运力,拉不开功,百里濯缨记忆未恢复,只能凭本能,射得也不那么准。 再说,既然来到武学,就只能按照他们的安排进行而已。 第二日,天下起了细雨,秋雨绵绵,淅淅沥沥,演兵场是无法训练了,于是再恢复为在室内授课。 苏婉婷和宋月眉又来听课。 早有好事者把昨日百里濯缨和吕无期二人的交锋绘声绘色地将给苏婉婷和宋月眉二人听,二人居然大感兴趣,听得非常认真。 百里濯缨和吕无期第一次交锋,百里濯缨熟练背诵并解释《七书》中的内容,完胜吕无期,结果是吕无期为百里濯缨倒夜壶。 自从那一天开始,大家已经把百里濯缨视为唯一敢和吕无期作对的人,一有风吹草动,立马传开。 更何况,百里濯缨和吕无期在演兵场的交锋更加激烈,百里濯缨不但把吕无期搞得灰头灰脸,还踢了另一个带有神秘色彩的人——老吴的裤裆,这种事情不成大家饭后的谈资,简直就没有天理啊。 谁要是不评论两句,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襄阳武学中的人。 苏婉婷果然也很感兴趣,这个故事听得她“咯咯”笑个不停,只有别人说百里濯缨把老吴废掉了,捂着裤裆狼狈离开的时候,她的脸上才露出些红晕来,私下捅了捅她的表妹宋月眉。 乘课间休息的时刻,她拉着宋月眉的手一起来到百里濯缨面前。 “百里濯缨,看不出来啊,听说你的身手很敏捷啊!”苏婉婷说。 百里濯缨看了她一眼,“啊?看不出来吗?呵呵,低调是我一贯的处事世风格,不过,依然瞒不过你美丽的眼睛……” 忽然看见胖子在一边冲自己挤眉弄眼,想起要帮他在婉婷面前说他好话的事,赶紧接着说,“当然,胖子更低调,身手更敏捷!” 第182章襄阳武学6 胖子听到百里濯缨在苏婉婷面前说他的好话,心头乐开了花,他在一边冲他竖大拇指,并示意他继续加把火。 百里濯缨眨巴了一下眼睛,告诉胖子放心,为了兄弟在小美人面前留个好印象,他一定会把吃奶的力气用上的。 “看你背诵《七书》,那么熟练,脑子也挺好用的!”苏婉婷又说,“有什么诀窍吗?” 百里濯缨不假思索地答道,“胖子背书更熟练,他浑身都是诀窍!” 苏婉婷微微皱眉,“那你刚到襄阳,对这里感觉怎么样?”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远处的胖子,思索了一下。 然后他答道,“在这样一个阴雨绵绵的秋天,看着窗外纷飞的雨丝,总是让人感慨万千。我离开从小生活的故乡,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的心中总是充满了感伤…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激而悲…” 他信口胡扯,居然把范仲淹的名篇岳阳楼记中的句子也用上了。 顿了顿,他觉得还是应该把主题扯到胖子身上。 他指着远处的胖子,接着说,“然而,能遇到胖子这种人,这一切都不算什么,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胖子那是人中龙凤,马中赤兔,人见人爱,鬼见鬼愁啊!” 胖子的脸快笑成了一朵花。 苏婉婷扭头看了一眼胖子,皱眉道,“胖子…有那么好,我们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 百里濯缨压低了声音,语气坚定地说,“好,那是真的好!他就是一坛成年老醋,要细细品尝才能悟出其中三昧啊!” 两人有扯了几句,苏婉婷忽然问道,“百里濯缨,听说升到上斋就要根据个人的特长来因材施教,你最擅长的是什么?” 百里濯缨忽然愣住了,是啊,自己那么多事情都想不出来了,自己究竟擅长什么呢?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脑中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在跳跃,有的好似露出个粗略的轮廓,但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想要浮出水面,却总是浮不上来。 有一卷图却慢慢地在脑中变得清晰。 他知道这幅图极其重要,便用力去想那是一幅什么图。 但比较诡异的是,他越是努力去想,心中越是一团模糊,仿佛有一团雾气笼罩着,那些记忆都被云雾笼罩着,虚无缥缈,怎么也看不清。 但他准备放弃的时候,那幅图在脑海中几个起伏之后,图上的图形似乎在渐渐变得清晰。 他把手伸到下巴下面,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 他看见苏婉婷还静静地看着自己,在等自己回答呢,他的神情变得郑重,轻声说,“我看过一幅图,一幅很重要的图…很重要!” “什么图?”苏婉婷和宋月眉一起问道。 那幅图仿佛由远而近,终于在百里濯缨的脑中变得无比清晰。 他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那幅图叫作《闺中秘戏一百零八式》,我已经乱熟于胸,两位姑娘,是否愿意一试?” 他点了点头,无比肯定地说,“我最擅长的,便是…那图中所载的、神出鬼没的床上功夫,修习了此图,就好比孔子登泰山而小鲁,世间这些男人在我眼中…呵呵,一览众山小,不值一提啊!” 苏婉婷虽然是个大家闺秀,但还是听懂了百里濯缨的鬼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流氓!”苏婉婷愤愤地骂道,转身便走。 “流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宋月眉也跟着骂道,追了苏婉婷而去。 百里濯缨做了个鬼脸,冲着两个姑娘的背影喊道,“二位!二位!莫走,说说而已,难道说说话就能让你们二位美人失去贞操不成?” 他叫得大声,但那两人哪肯回头。 百里濯缨值得摇头。 中午,百里濯缨和胖子吃罢饭来到室内,见苏婉婷居然没有回家。 这可是比较少见的事。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边看书,似乎是《七书》。女人一旦固执起来很奇怪,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去带兵打仗?学了兵法韬略有什么用啊?还不如去学学女红什么的。 可是,她看得还很认真。 百里濯缨心中一动,搂住胖子的肩膀,低声问道,“亲过女孩没有?” “没有!”他的脑袋摇得像货郎鼓。 “想不想去亲她一下?”百里濯缨指着苏婉婷的背影低声说。 “不想!”他的脑袋还是摇得像货郎鼓。 百里濯缨松开手,往远离的方向走去,“那就算了。” 他刚走出两步,胖子就跟了过来,“你有办法?” 百里濯缨笑而不答。 胖子的脸通红,“说说!” “五坛好酒!” “百里濯缨你打劫呀?”胖子低声抗议,“一坛!” “四坛!” “两坛!” “成交!” 百里濯缨拉胖子在拐角的地方站住,低声说:“你不是说你家有个叔叔还是伯伯是一代名医吗?你假装漫不经心地从苏婉婷面前走过,然后说,哎,苏婉婷小姐,我看你面色发青,应该是经脉阻滞、气血不通、寒气流于血脉,正巧小生出身中医世家,自幼耳濡目染,略通医理,我为你号号脉,如何?” “然后呢?” “你又不收坐诊费,她肯定把手伸给你唦。” “然后呢?” “然后你假装给她号脉唦,摸到她的手你就成功了一半了。你假装给他号脉时一定要把自己搞得像真的一样,让她发觉你骗她你就完蛋了,你的嘴里要往外说些和医术有关的词儿,尽量说她不懂的,显得你高深莫测。” “然后呢?” “然后,你说,嗯!情况不是很好,我能看一下你的太阳穴吗?她的小心肝被你吓得一愣一愣的,估计会同意的。你放开她的手,千万不要留恋,你是来亲她的,你的目的不是仅仅停留在摸摸她的手这个初级阶段。你让她闭上双眼,你的双手伸到她的头的两则,用大拇指触压她的两个太阳穴。” “然后呢?”他急不可耐地问。 “三坛!” “刚才不说好的两坛吗?你怎么坐地涨价?” 第183章襄阳武学7 “三坛,至少三坛,你不要,正好,我找别人卖去,好主意还愁卖不出去?” 胖子咬咬牙,下了决心,“三坛就三坛!” 百里濯缨低声说道,“方法其实很简单,大道至简就是说我……你用大拇指轻轻揉她的太阳穴,柔声问,是不是舒服点?她说是。” “停停停!你怎么知道她会说舒服啊?” “你脑袋是泥糊的啊!她看书不累啊,你给她揉揉太阳穴她当然舒服点啊!再说,你这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风一般的男子,去揉女人的脸,女人一定会觉得舒服啊…” “你要是去揉揉她的胸,她更舒服,不过这个级别太高,你还操作不了。对了,我还要给你答疑解惑,加一坛!四坛,不许还价。”百里濯缨点着胖子的脑门说。 胖子无奈地嘟噜了一句,“靠,又涨价,这是奸商的做派啊,绝对奸商……算了,老子家是村里的首富,也不在乎这点酒,都依你!” “后面就简单多了,你说,下巴往上抬,对对,往左,往右,好,不要动了!这个上下左右要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什么实际情况?” 百里濯缨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身,不再理他,往外走去。 胖子追到门口,拦住。 “五坛!我他妈的就给你五瓶好酒,你说清楚行吧?” “把她的脑袋调整到你最方便下嘴的姿势,你懂了吧?你刚起步,总不会喜欢搞些高难度的动作吧?”百里濯缨不耐烦地说。 “骗她调整好姿势后,你就低头,亲她那桃花花瓣一样的嘴唇。动作快点,没准儿宋月眉很快回来了,如果她回来看到了,也要你亲她,两个女人一起上,你到底亲谁啊……万一她们争你打起了也不好吧?所以,你得赶在她回来之前搞定。” 胖子知道所谓的二女争他一人纯粹是鬼话,这样的好事哪里会落到他到底身上,但此时已经无暇他顾,早已跃跃欲试,却不无担心,“她不会拿巴掌扇我一巴掌吧?” “五坛好酒不要了,我自己去!你躲在门口看!”百里濯缨大步往回走去。 胖子一把拉住百里濯缨,讪笑道,“我去!” “那我在大门口的左边的酒肆等你!不要前怕狼后怕虎的,就算她扇你一巴掌,你脸这么胖,脸皮这么厚…不会很痛的,快去!” 百里濯缨大步往大门走去。 刚走到房子的另一侧时,他听到室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和胖子的一声惨叫。 百里濯缨立即改变前进的方向。 “五坛好酒啊,飞了!”百里濯缨一边走一边低声骂道,“蠢才啊蠢才,这世间的蠢才为何就这么多呢!” 下午,百里濯缨磨磨蹭蹭地走进室内,见后面聚了一群人。 胖子手舞足蹈,口水横飞,似乎正在讲述他的某种英雄壮举。 百里濯缨偷偷瞅了一眼,看见他的左脸上一个清晰的、小小的巴掌印。 “我走在大门外,我看到两个男人欺负一个女孩,你们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是侠肝义胆剑胆琴心,我岂能坐视!”胖子大言不惭地说,“我立马冲过去,左手使出一招蛟龙出海,右手使出一招猛虎下山,那两个混蛋立马倒下了。” 周围的人发出“啧啧”的声音。 “没想到胖子肥胖的身体里居然生就一副侠肝义胆,令人敬佩,令人敬佩!” “这要是在江湖上传开了,胖个就成为胖侠了……” “英雄与侠义的化身,我崇拜胖子!” 众人于是议论纷纷,都是赞美之词。 “这种行侠仗义的事,要给学正报一下,这是大家学习的榜样啊。”一个家伙忽然说道。 胖子谦虚地摆摆手,“不,我行侠仗义从来都是悄悄的,本来不想让大家知道,更不用让学正知道,若是图名图利,便违背了侠义的应有之义啊……” “你讲的倒也合情合理,但是,你脸上的掌印很小,我看分明是个女的打的,这怎么解释?”说话的是黄脸,他一直没说话,现在突然问。 胖子哈哈大笑,他边笑边巡视四周。 他无话可说或者需要时间思考的时候总是哈哈大笑,笑得极其爽朗,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他发现了百里濯缨,眼中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草,立马指着百里濯缨。 “哪,百里濯缨当时也在,他胆子小,不敢出手,就在一边袖手旁观,看得倍儿清。你们问他,我先喝口水。” 众人的目光全投向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在心中把胖子骂了个狗血喷头,自己说谎圆不了,就把球抛给自己,这胖子也太损了吧? 还说什么“百里濯缨当时也在,他胆子小,不敢出手,就在一边袖手旁观,看得倍清”,呸呸呸! 但是,胖子毕竟是自己的哥们,此时此刻,不帮他圆这个谎也说不过去。 百里濯缨咳嗽一声,“诚如胖子所言,我当时在场,看到了全部经过,呐,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见大家都在等待下文,他接着说,“是那个姑娘打的,我和他一起,我亲眼所见,那两个男的,一个是她喜欢的人,一个是喜欢她的人,三人忽然起了争执,胖子以为那两个男人欺负那个女孩,就出手打翻了他们。” “但是,那个女孩不愿意了,她说,我的家事关你屁事啊,你来插手干什么?不待说完,照着胖子的脸就是一巴掌啊,胖子虽然英明神武,但猝不及防,就被打中了。” “啊!”大家发出一阵惊叹,“原来是这样,好曲折啊。” 百里濯缨心中冷笑,抬手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 哼哼,不曲折那就不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要有更曲折的呢,买坛好酒来,待老夫细细道来…保证说三五天都让你们听不到大结局…… 后来,百里濯缨找了个机会悄悄和胖子聊了几句。 “怎么失利了?” “我一紧张把台词说错了!” “你说啥了?” “我说你印堂发黑,近日将有血光之灾…要不我替你把把脉?她直接一巴掌扇在我脸上了!” “你出生于中医世家,怎么会这种下三滥的台词,这应该是布衣神相世家的台词啊!”百里濯缨双眉紧皱,疑惑地问。 “呃,我那个亲戚除了行医,偶尔也帮人算命,当然,他觉得预测未来更具有挑战性,所以,其实他是以算命为主…行医为辅!” “不要说了,我明白了!”百里濯缨痛心疾首地说,“你提供的虚假消息,导致我制定了错误的方案!现在,你知道搞准消息的重要性了吧!” 胖子怒气勃发,“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不就是一个苏婉婷吗!老子以后建功立业,列土封侯,让她求着我去亲她!”他忽然用手牵着自己的衣角,扭捏地说,“胖子哥哥,亲我一下呗…求你了!” 胖子摸了摸左脸,压低声音接着说,“老子让她排队,一大漂亮的女孩在排队等着老子亲呢,我要让苏婉婷等一个月才亲她…呃,老子一天亲一个女孩!一年三百六十天都不带重复!” “没准儿她还想让我睡她呢……到时候我是接受呢还是假装拒绝呢?”胖子还在喃喃自语。 百里濯缨感到一阵恶寒,感紧捂住嘴防止吐出来。 秋雨绵绵,下了三天才晴,又到了上演兵场的日子。 楚映雪和胖子都为百里濯缨担心,不知道老吴会不会报复。 吕无期却喜悦异常,一双眼睛不时往百里濯缨身上瞟,明显的在幸灾乐祸,希望看到百里濯缨倒霉。 也难怪,如果老吴不狠狠修理百里濯缨,吕无期头上那一道长长的伤,岂不是白受了! 百里濯缨刚开始也是提心吊胆,过了几天,也就不去想这件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不成老吴还敢杀了他? 然而雨停的第一天,老吴并未出现在演兵场。 另一个姓邓的弓马教头代替他,训练弓马,主要是骑术。 “大家不要小看这骑术,在战场上,人马合一才能充分发挥战力,我大元兵马强盛所向无敌,靠的还不是骑兵来去迅速?” “当然,卫青霍去病西击匈奴,威震西域,靠的也是骑兵啊,骑术,是骑兵的根基。马都骑不稳,你即便有十分的功夫,也只能使出八分!”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在理。”楚映雪心中暗想,他和百里濯缨虽然都会骑马,但毕竟在山里长大,海树出家后把钱财看的极淡,望岳寺的香火也不旺,寺中并无马匹。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只不过偶尔骑骑周围山民的马匹而已,马术一般,只不过二人武艺高超,身法灵活,骑上马也能驾驭,若说马术娴熟,实在是大大冤枉了二人。 所以,楚映雪和百里濯缨都感觉有必要好好学好好练。 不过,并非每个人都这般想,许多人对此很不屑,不就是骑马么,谁不会啊?马上射箭,十发九中,那才算本事! 乱世烽烟家国,梦,青锋铁甲定河图,定河图第二卷正在徐徐展开,一样的热血,一样的豪情,舟夫子感谢您的阅读! 第184章襄阳武学8 不过,那姓邓的教头脾气极好,即便有人喧哗,也不恼,只是慢条斯理地讲解马术。 之后便是从马厩里牵出马来,大家围着演兵场周围跑马。 楚映雪不敢使劲,只好打马慢行。 胖子身体肥胖,偏又选到一匹瘦马,他倒是想打马飞驰,可是那马慢走都“扑哧扑哧”直喘气,哪里跑得起来? 百里濯缨也细听了邓教头讲授的马术,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居然有这么多学问,骑马时想要细细体会,便也和楚映雪,胖子一道慢行。 苏婉婷和宋月眉并不加入大家的行列,只是牵着两匹小马,在一边闲看众人骑马。 吕无期早就对苏婉婷垂涎欲滴,此时正好在她面前表现表现,当下打马狂奔,胯下骏马奔腾如风,溅起一阵尘土,一人一马早就驰到了远处。 围观者一片叫好声,连苏婉婷都露出赞许之色。 “你们三个,这么慢吞吞的,是怀里抱着婴儿吗?” 吕无期一边挥鞭,一边冲着百里濯缨他们三个喊。 立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胖子心中不愤,喊了一声,“不就是骑马吗?” 他一鞭抽在马屁股上。 那马吃痛,奋力跑了起来。 可是,胖子实在太重,那瘦马不堪重负,跑出不到半圈,便气喘如牛,任胖子怎么鞭打,再也不肯前进一步。 吕无期和他的狗腿子放肆地大笑,连苏婉婷都不觉莞尔。 在众人的笑声中,胖子垂头丧气地下马。 “楚映雪,楚映雪,你的怀里也有个婴儿吗,还是怕摔下马来呢?”喊话的是黄脸,那一日他摔了个狗吃屎,丢脸丢到家了,事后知道是楚映雪捣的鬼,心中一直怀恨,此时正好激他几句。 若是楚映雪真的不敢快骑,也让楚映雪没面子,若是楚映雪骑术不佳,被激得硬上,没准儿摔个头破血流,那正是黄脸乐意看到的。 楚映雪不堪被嘲笑,咬咬牙,一抖缰绳,冲了出去。 可是,那马奔跑时剧烈的颠簸让他胸口憋闷无比,也是刚刚跑出半圈,豆大的汗珠便从额头上渗出。 他知道不能硬来,便缓缓放慢了速度。 黄脸却兴高采烈,吹着口哨,呼的从楚映雪身边掠过。 见黄脸和吕无期看向自己,百里濯缨赶紧拱拱手,“我怀里抱着个婴儿,跑不快!” 吕无期满怀斗志,准备奚落百里濯缨一番,没想到百里濯缨和前几日判若两人,毫不抵抗,直接认怂。 吕无期和黄脸无奈地对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大家快来看呀,百里濯缨怀里有个孩子!” 周遭一阵哄笑,苏婉婷和宋月眉低声说了句啥,脸上也露出一抹讥笑。 百里濯缨把众人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紧不慢地接着说,“常山赵子龙在长坂坡,百万军中来去自如,怀着也是有个婴儿。” 他扫了众人一眼,“婉婷和月眉师妹也不曾快跑,你们莫非以为,她们俩怀中也有婴儿?” 他不怀好意地瞟了二女一眼,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怪笑,“我可以肯定的说,她们怀中没有,要有,也还在肚子里!” “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狂笑,不论是吕无期的人,还是倾向百里濯缨的人,甚至骑墙派,都忍不住捧腹狂笑。 要知道,苏婉婷仗着自己是苏祭酒的女儿,生得又有几分姿色,对绝大多数人是瞧不起的。 而宋月眉更甚,她不过是苏婉婷的表妹,却总是高昂着头,摆出一幅高贵冷艳的姿态,从不正眼看人。 但这一众人等都怕得罪她们,除了百里濯缨,谁敢拿她们逗乐? 苏婉婷的脸上一脸寒霜,宋月眉则眼中冒火,前几日对百里濯缨的一点好感,便如同风卷残云,转眼间烟消云散。 吕无期看在眼中,感觉这可是个向苏婉婷献殷勤的好机。 他大喝一声,“百里濯缨,你对我无理取闹,我可以忍!但你对婉婷和月眉师妹无礼,我便非要教训教训你了!现在给你个机会,向二位师妹赔礼道歉!否则我打得你哭爹喊娘!” 百里濯缨皱眉,看看苏婉婷和宋月眉,又看看吕无期,说,“我想想!” 他忽然转头看着胖子,低声说,“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骂我两句,等会儿吕无期的马受惊冲来,再去保护苏妹妹,如何?” 胖子大喜,却对着百里濯缨破口大骂。 “百里濯缨你个混球,敢说婉婷的肚子里有孩子,我一定要打死你!” 胖子再接再厉,接着骂道,“说月眉师妹也不行!婉婷师妹的肚子里没有孩子!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呃…将来,呃…婉婷…我不是说你生不了孩子,绝对不是你别生气!” “其实…我觉得你的屁股挺大…是属于挺能生的那种!这个…怎么这么复杂?”胖子终于觉得自己把主题搞偏了,想要扯回到正道上却不容易,只好讪讪地住口了。 百里濯缨皱眉低声喝道,“住嘴!下马,离婉婷不要太远,看到有马匹冲来,立马去保护婉婷。” 胖子哪敢不从,赶紧跃下马来。 他刚下马,立足未稳,便见吕无期的坐骑往这边冲了过来,马蹄得得,越来越快。 胖子心中暗自感叹,百里濯缨真是料事如神啊,步子却立马加快,冲向苏婉婷。 “婉婷,我来保护你!”胖子嘴里喊道,乍一听,那声音如同杀猪。 苏婉婷的脸色变了变,往后退了一步,往宋月眉身后躲了躲,宋月眉便站在了前面。 胖子只顾狂奔,要在惊马到来之前保护好苏婉婷,一时哪里注意这些细节!他身子往前一扑,已经把宋月眉扑倒在地。 胖子倒地的瞬间还在寻思,得抱着婉婷滚开几步,避开马蹄践踏。所以,身子刚刚沾地,他便抱着宋月眉就地滚了两滚。 胖子虽然胖,但还是有些手段,这几个动作做得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他自己心中也暗自得意,婉婷你不知道哥哥我也有这般身手吧? 待周围没有马蹄声了,才慢慢地抬起头来。 周围一片黑暗。 我这是昏过去了么?可是不象啊,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胖子忧郁地想,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他摆了摆头,抬手把搭在头上的一片布扯下来。 上方传来一声尖叫。 而胖子,终于看到了光明。 这时,他才发现,现在的场面是多么的诡异。 宋月眉仰天躺在他的身下,双腿向两边大大地张开,搭在胖子的肩上,而胖子,则俯身趴在她的身上,而且,胖子的脑袋刚才居然钻进了她的裙子里。 难怪他眼前一片黑暗。 更难怪宋月眉尖叫,刚才胖子扯的布,那是宋月眉的裙子! 高贵冷艳的宋月眉,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胖子扑倒在身下,还让他那颗肥胖的脑袋钻到自己的裙子底下,最后他居然还把宋月眉的裙子扯下一半,露出一抹白皙的肚皮。 胖子叹了口气,寻思这是救错人了,而且姿势极度不雅,不过,宋月眉看在这是为了救她的份上,估计也不好怪罪他吧? 这种情况下,应该说点什么才对吧,胖子寻思。 于是,他怒喝一声,“谁,谁的马受惊了?撞着人怎么办?你们不知道月眉师妹娇滴滴的,经得起这野马来撞么?” 喊罢,他故作威严地四下看看。 周围鸦雀无声,众人等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胖子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吕无期端坐在马上。 第185章襄阳武学9 咦,刚才不是他的马受惊么?他怎么好好的?胖子郁闷地想,莫不是我看错了? 胖子发现问题比较复杂,求助的眼神看向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翻了下白眼,然后便仰天看天。 胖子不得不承认一个严峻的现实:他启动得太早,百里濯缨所说的“惊马”还没有出现,他就冲出去了,而且果断地去把宋月眉扑倒了。 糟糕的是,等他扑倒宋月眉站起来,那个在心中期待的惊马也没有按照计划出现。 胖子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好的一个“英雄救美”的戏码,硬是被他演成了“耍流氓”。 他颤微微地站起来,要伸手去拉宋月眉,可是宋月眉自己爬了起来。 等她站起来,胖子真心觉得抱歉了,因为宋月眉的头上…粘着大量的马粪!想是被胖子扑倒的时候,正好倒在一堆马粪上… 臭味铺面而来,胖子都忍不住掩鼻,想想又觉不妥,迟疑地把掩在鼻子下面的手放下了,嘴里没话找话,“呵呵,俗话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月眉师妹是一朵鲜花插在了马粪上…呵呵!” 然而宋月眉没有一丝笑意。 她眼中冒火,胖子感觉到她的怒火如同炽热的火焰在燃烧,觉得还是离她远点比较安全。 胖子干笑两声,一步步往后退去,一边退一边说,“啊啊…千万不用谢我,真的不用谢我!” 忽然腿后弯一麻,胖子倒了下去,像一座山倾倒,砸起一阵尘土。 苏婉婷手持一根木棍,冷笑着看着胖子。 那边,宋月眉也杀气腾腾地追了上来。 百里濯缨忍不住用手捂住眼睛,但耳边依然传来胖子杀猪般的嚎叫。 “饶命啊,月眉师妹,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婉婷师妹,不要打脑袋,不要抓脸……我还要靠脸吃饭啊——” “啊……不要揪耳朵,疼!” “救命啊,百里濯缨救命啊!楚映雪救命啊!” 胖子的嚎叫响彻演兵场上空。 百里濯缨真的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胖子被二女殴打,只好转过身去,眼睛看着远方的青山。 幸亏邓教头出现得及时。 邓教头听到嚎叫,走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他分开围观的众人,走到圈子里面。 “呃,胖子好像摔了一跤。”苏婉婷站了起来,指着胖子对邓教头说。 宋月眉也站起来,“嗯,好像摔得不轻啊。” “是吗?”邓教头皱眉,看着从地上艰难爬起来的胖子,狐疑地问道,说罢以手掩鼻,“月眉,你怎么一头的马粪?呕!” 宋月眉尴尬地不知如何作答。 还好这时胖子坐了起来,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嘴里喃喃地说,“摔的,我骑得有点快!摔的!” 邓教头严肃地说,“哦,练骑术,摔下来是常常发生的,咦,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连脸都摔肿了?” “呵呵,他那是肥肉,不是摔的,”苏婉婷说罢,伸手揪住胖子脸,使劲拧了一把,咬牙切齿地问道,“是吧,胖子?” 胖子痛得直吸冷气,眼泪也流了出来。 但他不敢违逆苏婉婷,连声答应,“是啊是啊,没肿,是肉肉,哦——我喝水都长肉啊!” 邓教头的眉头慢慢松开,“那,大家不要围观了,继续练吧。” 苏婉婷和宋月眉再也没有心思练习骑马,两人自行去了。 宋月眉一边走,一边恨恨地对苏婉婷说,“胖子真不是东西,居然敢占我的便宜!” 想了想,她接着说,“都是那个百里濯缨,他才是罪魁祸首!我看见他对胖子说了句啥,胖子便疯了一般冲过来了…姐姐,咱们要好好想个办法治一治百里濯缨那个小混蛋!” 她高贵冷艳的形象今日全部被胖子颠覆了,所以对胖子非常痛恨,再想想百里濯缨才可能是罪魁祸首,更对百里濯缨恨之入骨。 要知道,在百里濯缨来到之前,胖子是服服帖帖的,从来不敢多说一个字。 见苏婉婷不作声,宋月眉急了,“姐姐,胖子今日可是冲着你来的,我当了替死鬼…你不会假装无辜吧?” 苏婉婷这才低声哼了一声,“要作弄一个新来的穷小子,办法还不多的是啊?” 两人越走越远。 吕无期和黄脸特别高兴,虽然没有整到百里濯缨,但总算看到百里濯缨的跟班出丑,而且出的丑很彻底,他们哪能不高兴? 心情舒畅的吕无期和黄脸一帮人,打马奔驰,他们吹着口哨,从百里濯缨身边驰过。 “吕师兄,俗话说乐极生悲,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哪!”百里濯缨冲吕无期喊道。 吕无期脸上的横肉都快绽开成一朵花,他轻蔑地喊道,“还是关心关心你那个被打成猪头的胖子吧,我没事,不劳操心!” 话音未落,忽然不知从哪里穿出一声低沉的虎啸。 虎乃百兽之王,声音一出,百兽震骇。 吕无期坐下的马本来就是寻常之马,听到虎啸,四腿立马一软,打了个趔趄,跪倒在地。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吕无期,立即从马背上飞了起来,远远地跌了下去。 还好,这吕无期身手还算敏捷,虽然事发突然,但是惊慌之后,立马冷静应对。 他身在空中,眼角的余光看到前方一个土堆,眼看不可避免要撞到那里,便双手抱头,直直撞了过去。 身体和土堆撞上的瞬间,感觉土堆还比较柔软,心中稍安。要知道,如果撞在石头上,还不头破血流? 随即眼前一黑,一股恶臭几乎把他熏得晕了过去。 原来,那个土堆其实是个粪堆! 那些马在演兵场也得拉屎,拉的屎被收拾了堆在草丛里,久而久之,堆出一个高高的粪堆。 吕无期何其荣幸,东不落西不落,径直砸向那个粪堆,由于力道太猛,他一半身子没入粪堆里面。 他挣扎了几下,居然没能从粪堆里爬出来。 黄脸等几个狗腿子,迟疑了一下,才捏住鼻子,强忍住恶心,把吕无期从粪堆中拔出来。 当吕无期顶着一头马粪,从草丛中走出来,人群过于轰的一声四散躲开。 他擦掉眼睛上的一块马粪,狠狠地看着百里濯缨,“百里濯缨,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百里濯缨一脸的冤枉,他两手一摊,说:“吕师兄,你千万莫要冤枉好人,我提醒过你注意安全的,你不听!” “可是,哪来的虎啸?”吕无期四下看了看,要知道,说在这里出现了老虎,无疑天方夜谭,不会有人相信的。 百里濯缨摇摇头,“吕师兄,只怕这几日你过于操劳,出现了幻觉,这里怎么可能有老虎!” 吕无期看看周围的人,“你们有没有听到老虎叫啊?” 黄脸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我没有听到。” “我也没听到啊。” “好像刚才刮了一阵风,是风声吧?” 要知道,百里濯缨选择的时机非常好,那时吕无期前后几乎没有人,他模仿虎啸时,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所以听到呼啸的只有吕无期和他胯下的马。 而那马,似乎是不会站出来作证的。 吕无期还是想到了这一层,他眯缝着眼睛看着百里濯缨,“难道不可能是你学老虎叫,故意惊吓我的马?” 百里濯缨大呼冤枉,然后对大伙说,“既然吕师兄不信,那我骑到马上,吕师兄你去学老虎叫,把我从马上颠下来!” 说罢,百里濯缨纵身上马,“吕师兄尽管叫吧,学虎啸,千万不要担心我哦!” 吕无期看着黄脸,“你会不会学老虎叫?” 黄脸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狗叫我倒是能学两声!” 第186章襄阳武学10 吕无期又盯着另一个家伙。 “我不会啊,真的不会!”那家伙后退一步。 吕无期又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几个人,但没有一个会学老虎的叫声。 吕无期狠狠心,骂道,“一群废物,看老子自己来!”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用手捏着喉咙,吼了几声。 可是,他的吼声不象虎啸,倒有点像犬吠! 就连他自己的那些兄弟听了都忍不住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强自忍住,那表情好不难受。 百里濯缨胯下的那匹白马,听到吕无期的吼声,不但没有害怕的样子,反而轻快的抖了抖鬃毛,又打了个响鼻,似乎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百里濯缨忍不住了,在马上哈哈大笑,“这哪里事虎啸,分明是狗叫嘛,而且是发情的母狗夜晚的叫声呐!” 胖子的脸上满是伤痕,此时见了吕无期的丑态,也忍不住大笑,只是这一笑,牵动脸上的伤口,疼痛无比,搞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究竟是高兴还是痛苦。 楚映雪也放声大笑,声音穿得老远。 即便是吕无期的铁杆黄脸,听了吕无期的叫声,想忍住不笑,也忍得艰难,到后来终于再也憋不住,“噗”的一声,咧嘴笑开了。 吕无期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对着百里濯缨说,“你他妈敢骂我是狗?” “不不不,吕师兄你误会了,我没有说你是狗,我只不过说你的叫声象狗叫而已。” “妈的,敢说老子象狗叫,今天非打你半死!” 吕无期说罢,一把撕下自己的衣服,露出健壮的上身,往百里濯缨冲去。 刚冲出几步,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刚才这里的狗叫,是怎么会事?” 吕无期硬生生收住脚步,回头。 邓教头正站在身后,大惑不解地看着大家,“哪来的狗叫,嗯?” 吕无期赶紧陪着笑脸,“呃,刚才跑过来一只野狗,四处乱窜,呃,我们怕它是疯狗,就把它赶走了!” 百里濯缨连忙接着说,“吕师兄说得对,那狗真疯了,刚才还扑过来想咬我呢。是不是,吕师兄?” 吕无期的脸抽搐了几下,咬牙切齿地说,“就是,差点咬到百里濯缨了!” 邓教头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一只狗而已,吕无期你那么咬牙切齿干嘛。” 吕无期强行露出一个笑容,“想到它要咬百里濯缨,我就来气啊。” 邓教头转过头,看了吕无期一眼,眼睛忽然睁得老大。 “吕无期,你怎么搞一头粪便,呕!” “刚才抓狗,呃,不小心栽到粪堆里了。”吕无期有气无力地答道。 邓教头厌恶地摆摆手,“不训练了,回去回去!赶紧洗干净了,恶心不恶心啊!” 一场风波暂时算是告一段落。 也许是吕无期终于意识到,这个百里濯缨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再轻易出手,只会自取其辱,后面的一段时间内,他没有故意找茬。 百里濯缨三次和吕无期对抗,都让吕无期出丑出到了姥姥家,他在内斋不可挑战的地位不复存在。 许多原本对吕无期服服帖帖的人,除了他的铁杆跟班如黄脸等人外,从那一日起,也不再对他言听计从。 几个一直受其欺压的人,更是公然支持百里濯缨,和百里濯缨、楚映雪、胖子等人玩儿到了一起。 吕无期表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内心却极其仇恨。 只是,偶尔,在他有意无意的看向百里濯缨,即便从那一瞬间的对视中,百里濯缨依然能捕捉的仇恨的火焰。 “不要太过于轻心,没准儿吕无期正在酝酿什么阴谋呢。”百里濯缨私下里对楚映雪和胖子说。 与吕无期的表现恰恰相反,苏婉婷对百里濯缨忽然好起来。 虽然表现的并不那么明显,但偶尔,苏婉婷会投过来一个眼神,眼波流转,意蕴深长。 宋月眉也时不时瞟他一眼,脸上总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苏婉婷虽然性格还算柔和,但自幼生长在官宦之家,眼高于顶,居然忽然对百里濯缨不时露出一丝绵绵情谊,惹得吕无期异常忌妒。 宋月眉虽然家境不如苏婉婷,却把自己定型为高贵冷艳,从不正眼看人,和苏婉婷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现今居然也对百里濯缨露出莫名的笑意。 百里濯缨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 一次,苏婉婷婉转的眼波再次停留到百里濯缨身上,被胖子发现了。 “你这样不够意思啊,还不是一般的不够意思啊,百里濯缨!”胖子痛心疾首地说,“婉婷是我看好的妞儿啊,你可不能下手啊。朋友妻,不可欺,这可是江湖规矩!” 百里濯缨顺手揪住胖子的耳朵,圆瞪了双眼,道,“胖子你给我说清楚了,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欺朋友妻了?” 他瞟了一眼远处苏婉婷的背影,压低声音说,“是她要欺我!我也不想这样,但长得帅,自然就有女人缘,想低调都不行啊!帅的忧伤,你永远不会懂的…” “呸!”胖子蛮横地说,“她欺你也不行,你万万不能让她欺!” 百里濯缨眉头微皱,“胖子你真不讲理啊!” 胖子忽然降低声音,脸上一副极其猥琐的神情,“要不这样吧,我也不能亏你,宋月眉给你吧!” 百里濯缨露出一副感激流涕的表情,冲着胖子深深一揖,“谢胖哥照顾,谢胖哥赏赐,今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听胖哥吩咐!” 胖子恬不知耻地摆摆手,“好说!好说!” 按照约定俗成,大家每隔半月可以休息一天。 这一天的时间,是来供大家浆洗衣服、购买所需物品。 对胖子来说,这一天就象过年一样,他期盼已久。 百里濯缨,楚映雪,胖子,还有胖子交好的一个哥们,叫温玉龙,早早把脏衣服洗好晾晒在太阳下,然后便出了武学的大门,径直奔街上去。 那温玉龙生得白白净净,有几分象舞台上的温侯吕布,所以胖子等人刚开始都叫他“小温侯”。 第187章忧伤如水 后来,大家见到这“小温侯”总是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说话做事慢条斯理的,大家便改叫他“小瘟侯”。 再后来,大家叫“小瘟侯”依然不尽兴,再次修改了给他修改了雅号,叫作“小瘟猴”。 有时,为了简洁,他也被叫作“猴”。 从温玉龙的雅号演变来看,语言文字的魅力,果然无穷。 一行四人,有说有笑,只管往襄阳最热闹的地方去。 襄阳是鄂北重镇,自古繁华,加之当年蒙古军南下时,吕文焕坚守襄阳六年,但宋庭被贾似道把持,朝廷不派救兵,吕文焕粮尽,无奈投降。 吕文焕的投降,使宋室失去了北方屏障,从此蒙古军长驱直入,江南花花世界很快便变成了蒙古人的天下。 不过,由于吕文焕的投降,使襄阳免遭屠城,元气未伤。 所以,襄阳人口众多,商贾往来,络绎不绝,红男绿女,来来往往,是一个繁华的所在。 四人逛了半晌,便在一个酒肆找了个靠窗的桌,让小二拿来一坛当地的烈酒“隆中醉”,慢慢地品尝。 “好好的隆中对,被酒家搞成了隆中醉,还说诸葛先生当年喝的便是这酒,可是谁信?这些卖酒的可真能扯。” 百里濯缨饮了一口,慢慢说道。 “不过这酒不错,只是这酒如此浓烈,合当壮士来饮,诸葛先生这样的儒士若是饮了,岂不醉死?” 小瘟猴听了,举杯浅浅地饮了一口,“百里兄言之有理,这般烈酒,合当让我这般人来饮,方显豪气纵横啊!” 胖子端起面前的酒杯,把杯中酒一口喝光,然后把杯子倒过来。 “瘟侯,你那若是豪饮,洒家这般,算是哪样?” 小瘟猴慢慢把玩酒杯,微微摇头,道,“算是——牛饮!” 不过话说回来,这酒虽烈,却非常香洌,在这草枯叶落的季节,两杯酒下肚,自由一股暖意自怀中升起,那感觉,仿佛来到天高叶黄的塞北,拔刀四顾茫茫然顿生一股英雄豪情。 下酒的是红烧鲈鱼。 汉水清澈,汉水中产的鲈鱼味道鲜美,是当地人最爱的下酒菜。外地人来此小酌,小二也会推荐红烧鲈鱼。 百里濯缨四人吃着鲈鱼,饮着“隆中醉”,看着窗外的红男绿女,甚感惬意。 便在这时,楼梯上“蹬蹬”响起,两个人走了上来,在百里濯缨他们身后的一张桌子上坐下。 “小二,来一条两斤的鲈鱼,在沽半斤好酒。”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百里濯缨身后传来。 百里濯缨听了那声音,忽然一震,手中酒杯跌落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杯中酒洒了一地。 “怎么啦?”胖子本来正在狼吞虎咽,听到杯子碎裂的声音,吃了一惊,停下筷子,看着百里濯缨问道。 小瘟侯也放下酒杯,不解地看着百里濯缨。 只有楚映雪没有说话,他已经侧过头去,看向说话的那个女人。 因为,听到那说话声心中震动的,不仅仅是百里濯缨,还有楚映雪。 那声音清脆婉转,说不出的好听,有几分象已经死去数月的司马秀璎! 楚映雪心中砰砰直跳,看了那说话的女人之后,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女人虽然声音宛转动听,但生着一张大脸,脸色发黄,额头斑斑点点尽是雀斑。 再看她的身材粗阔,大手粗腰,只怕有两个司马秀璎也不止! 再说,她的声音虽然和司马秀璎有几分相似,但说的是当地的土话,带着些北方的口音,而司马秀璎是湘江两岸的口音,温软清脆。 楚映雪看了百里濯缨一言,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师弟,别想了,她已经…离开我们了,不会再出现啦!你忘了,咱们亲手掩埋的…” 只是,对楚映雪来说,这事再清楚不过,对百里濯缨来说,却没有这么简单。 百里濯缨的记忆中已经没有了司马秀璎这个人,只是这个声音曾经让他魂绕梦萦,数月后忽然听到这个声音,依然感觉无比亲切,仿佛阔别多年的故人重逢,热泪就要涌上眼眶。 然而,在他的心中,浓雾重重,遮云蔽日。 那个无比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唤醒他,拨开那些沉沉雾气,让事情的本来面目露出来! 他的心情激荡,左手扶着桌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胖子看他脸色怪异,赶紧跟着站起来,扶着他的肩膀,大声问道,“百里濯缨,你怎么了?” 百里濯缨嘴唇翕动,眼睛盯着胖子的脸。 仿佛那浓重的雾气正在他的内心深处翻腾。 是的,驱散那些沉沉的雾霭,所有的记忆都会浮现出来!一个声音在内心深处对他说。 可是,另一个声音告诉他,那些浓雾下面掩盖着这世间最深最痛的悲伤,那悲伤是如此的广阔,以至于只有这些无边无际的浓雾才能掩盖得住。 百里濯缨的脸上抽搐了几下,然后,他举起右手,在眼前缓缓挥过,他的手臂上蕴含了全部的力量,仿佛这样便能把那些浓雾驱散。 浓雾缓缓下沉,露出峥嵘的山的顶峰。 一个面目模糊不清的女子,站在顶峰,她纤细的身影在飘飘渺渺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百里濯缨想要看清他的面孔。 他再次强行挥散那些雾霭,雾霭沉沉降落。 那女子的面容即将呈现,山峰忽然带着那女子随着雾霭一起下沉,到后来,雾霭终于不动了。 山峰坦荡成一片大湖。 那女子站在湖边的花树之下,衣袂在风中飘扬,宛如仙子。 百里濯缨想要看清那女子的脸,花树在风中摇动,花瓣雨忽然陨落下来,纷纷扬扬,恰似下起了花瓣雨,那女子的面容隐在花瓣雨中,终于不复可见。 那花瓣雨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到后来,变成了一场大雪,席卷而来。 他看到那个孩子,孤独地站在风雪之中,漫天卷来的风雪瞬间将他淹没。 百里濯缨的手慢慢缩回,眼中空无一物,只余一片白茫茫风雪。 胖子的脸在他眼前晃动。 “百里濯缨,百里濯缨,你怎么啦!”胖子焦急地呼唤着。 百里濯缨怔怔地看着胖子,这张面孔如此陌生。 “师弟,师弟,”楚映雪低声喊道,“想不起来的事,先不要去想!” 百里濯缨目光缓缓移动,落在楚映雪的脸上,感觉那面孔在逐渐变得模糊,但那脸上的轮廓却是如此熟悉。 仿佛是那个孩子,初次见到的时候,虽然也是一脸的稚气,却拉着他的手,豪气地说,“师弟,跟我混,我罩着你!” 仿佛是那个少年,在苍茫无边的大雪中,稳稳射出一箭,那利箭射入饿狼张开的大嘴,然后,那少年拔出断刀,合身扑上去,一刀插入狼腹,狼血溅起,溅在少年的脸上…… 那个稚气的、孩子的脸,和那张溅着狼血的脸,在百里濯缨的眼前交替出现,最后叠加在一起,慢慢变成了现在那张充满担忧的面孔,那是楚映雪。 百里濯缨的脑子渐渐清晰。 “我没事,师兄!”他低声说,颓然坐到椅子上,莫名的忧伤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端起胖子的酒杯,仰脖,一饮而尽,然后拿起酒壶,把酒杯斟满,再次一饮而尽。 楚映雪看了胖子和小瘟侯一眼,说,“不要喝醉了,我们回去吧!” 胖子和小瘟侯点头,胖子招手叫来小二结账,然后下楼离开。 那个声音婉转的女人低声和同桌的男人说些什么,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楚映雪下楼之前细细看了她两眼,那真的是个长得一般的女人,却不知为何有如此动听的声音。 见楚映雪看了她两眼,她低声骂道,“年纪轻轻不学好,小色鬼!” 楚映雪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 四人再没有兴趣东逛西看了他们沿着原路返回。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只见人声鼎沸,甚是热闹,吕无期和黄脸,还有几个和他交好的同窗都在。 “那里在干什么?”胖子问道。 楚映雪看了一眼,“马!卖马!” 最近几天学习骑术,每日和马打交道,而胖子,每次选的马托着他都吃力,所以,他一直想买一匹马,一匹高大健壮的马。 胖子征求百里濯缨的意见,“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百里濯缨点头。 四人挤进人群,只见人群中间果然有几匹马,买马的正在高声叫卖,“买马!买马啦,来自西域的良马啊,最后一批,卖完走人!来看呀,马好不贵,一匹只需二十两银子,快来买呀!” 西域的马好,耐力持久,速度快,是马中良品,随着大元朝开疆拓土,西域的马匹进入中原已经不是新鲜事。 只是,西域马匹价格昂贵,而一般农家买马不过是拉车之用,未必需要如此良驹,只是偶有从军之人,或者商贾大户购买。总之,买家并不是很多,因而马商来得并不勤。 “二十两银子,我觉得有点贵呢,”小瘟侯皱眉,慢吞吞地说道,“要知道,按照正常的行情,寻常马匹不过十两便能买到,这马的价格是寻常马匹的两倍啊!” 第188章千金市马1 胖子拍拍胸口,豪气地说,“哥有的是钱,哥家里是村里的首富,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胖子家境较好,吃穿用度跟本不用节省,其他几个兄弟和他一起出来的时候,都是他付账。 “哥从小有个习惯,买东西只买最好的,哥几个帮我挑挑,这几匹马中,哪一匹最好便买哪一匹!” 四人便开始分辩那些马的成色,骨架,四蹄,牙齿,鬃毛,一项一项地仔细观看。 忽然,胖子看中了一匹红色的马。 那马身材高大,四腿健壮,毛色赤红,真有几分马中之王的气象。 “赤兔!”胖子拉着马缰绳,惊喜地喊道,“关云长的赤兔马,就是这匹了!” 话音未落,一只手搭在缰绳上。 “老板,这匹马我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胖子扭头一看,不是吕无期却是何人? 胖子大怒,骂道,“吕无期你欺人太甚吧,这匹马我先要买的!” 吕无期眯缝着眼睛看着胖子,“胖子你傻了不是?明明我先说要买的,你一直在嚷嚷这是关云长的赤兔马,哪里说过要买?” 胖子怒目圆睁,“我不买夸它干嘛!” 一边的黄脸赶紧来为吕无期帮忙,“做买卖,你想要你就得说出来,不说出来大家怎么知道你想要呢?就算大家知道你想要,你也是要说出来的嘛…” 楚映雪一拳挥去,“唧唧歪歪说啥呢?少他妈啰嗦!” 胖子紧紧抓住缰绳,对卖马的商人喊道,“老板,这马我要了!” 吕无期同样抓住缰绳不放,“老板,收银子,这马我要!” 双方僵持不下。 那老板是个干瘦的小老头,他也是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 “我这里的马都是上等良驹,要不您另挑一匹,保证和这匹一样好!”老板看着胖子问道。 胖子摇头,“胖爷我先看上这匹,我就买这匹!” 老板再转向吕无期,“这位爷,要不……你另外挑一匹?” 吕无期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生意是怎么做的,明明是我先说要买的!” 那老板也是走南闯北,见识多广,眼见纠纷难平,眼珠一转,整了整衣领,道,“你们二位爷都是好眼力,都看上了这匹西域良驹,小可深感荣幸。” 见双方正在听自己说话,他顿了顿,接着说,“二位一个先拉住缰绳,一个先说要买,可是,列为看官可曾听说小老儿要卖么?” 胖子咧嘴笑了,“你不卖,莫非到此遛马?” 吕无期也一脸的不以为然。 老头摇摇头,“买卖,买卖,一个愿买,一个愿卖,这生意才能成。做生意有做生意的道,两个买主都看上了同一件货物,互不相让,这时候,应该有两个买主竞价,价高者得之。” 吕无期冷笑,“我们哄抬价格,你坐收渔利,真是好主意!” 小老头冲吕无期拱手,“公子言重了,你若肯退出,这匹马我依然按原价卖给这位胖爷。” 他复又转向胖子,“胖爷你也一样,你若肯退出,我依然按原价把马卖给这位公子!” 这小老头话说的非常得体,也表明自己并非为了渔利挑起二人争端,双方一时无话可说。 胖子要在吕无期面前争一口气,再加上自持身上带的银子还不少,哪肯轻易退出,他轻松地点点头,“我同意,就按你说的办法。” 他看着吕无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起价二十两对吧,我出二十一两买这匹马!” 小老头转头看吕无期,“这位胖爷出二十一两!” 吕无期不待小老头说完,斩钉截铁地说道,“二十二两!” 胖子冷笑一声,一挥手,“二十三两!” 胖子话音刚落,吕无期便低声喝道,“二十四两!” 胖子和吕无期竞价,路人纷纷来看,围观者越来越多,把路口围得水泄不通,大伙儿都好奇,想看看到底是何等宝马引来了哪里的英雄豪气竞价? 当吕无期把价格叫道三十两的时候,人群中纷纷惊叹,这马的价格被二人哄抬,价格涨了了五成! 胖子咽了一口口水,迟疑了一下,叫道,“三十一两!” 吕无期依然志在必得,随口便道,“三十二两!” 胖子的额头上有汗水渗出,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他身上的银子总共也不过三十多两,如果继续往上竞价,自己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的。 那卖马的小老头何等精明?他把胖子的一举一动全部看在眼中,知道胖子只怕要输。 他举手止住胖子和吕无期,“两位稍停,小老儿又有话说!” “这价格竟然升到了三十多两,二位依然没有放弃的意思,可见,二位都是当今英雄,自古英雄配宝马,所以关云长有赤兔,楚霸王有乌锥…” 胖子不耐烦地挥手止住那老头,“莫扯那些没有的,有话便快说!” 小老头讪讪地笑笑,停住拍胖子和吕无期的马屁,接着说道,“为了防止出现恶意哄抬,按照买卖的规矩,二位需先交付定金,待竞价结束,没有竞得此马的,我自然把银子退还,竞得此马的,再按最后的价格找零。” 胖子怒道,“你这奸商,是担心我付不起银子么?” 小老头连连摆手,“岂敢,岂敢!小老儿这样做,也是防止你们有一方没有购买诚意,恶意哄抬价格,给另一方造成损失呀。” 这话正好说到了吕无期的心里,他怀疑胖子恶意捣乱,好让他多花冤枉钱。 想到这里,吕无期点点头,“既然是买卖,那就按买卖的规矩办!” 他从腰间摘下一个布袋,递给那老头,“老丈请看,这些许银两可能让你放心?” 老头结果布袋,拉开封口往里面瞟了一眼,立马眉开眼笑,“放心,放心!公子爷果然出手阔绰!” 然后,那老头再看着胖子。 胖子狠狠心,从腰间摘下钱袋,递给那老头。 那老头伸手来接时,胖子忽然又缩回手去,低声向百里濯缨等三人问道,“身上有多少银子?都借给我罢!” 第189章千金市马2 “我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多少钱,和你一起出来,谁带那么多钱啊!”小瘟侯磨磨蹭蹭地从兜里摸出几块碎银子,丢进布袋。 楚映雪从兜中摸出一块银子,也不过二两,丢进布袋。 百里濯缨身上的银子也不多。 要知道,望岳寺香火一般,海树治病救人,收入也非常有限,那些山民本来就很贫穷,病愈后大多送些瓜果菜蔬作为诊金,海树也从不计较。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来襄阳前,海树倾其所有,为二人准备行礼,还有途中费用,二人到达襄阳时,身上的银两已经不多,再过一两个月,连生活都是问题,哪里有银子资助胖子去和吕无期炫富斗狠? 胖子讪讪地把布袋递给那老头。 那老头接过,打开看了看,脸上一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竞价——继续——”老头长声吆喝道,“适才这位公子爷出到了三十二两,三十二两,这位胖爷可要加价?” 众人的目光一起集中到了胖子脸上,都要看这个胖子是不是会败下阵来。 胖子强自打起精神,伸出五个枝头,“三十二两五钱!” “轰”的一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吕无期则露出会心的笑容。 黄脸等人更是高声嘲笑,“胖子丢人不丢人,加五钱银子,是不是没钱了,要不要我们借给你呀?” 胖子的脸红得像一块红绸一般,强自辩道,“又没有人规定,竞价一次不得只加五钱银子!” 老头已经知道胖子财力有限,竞得此马的可能性不大,当下陪着笑脸看着吕无期,恭恭敬敬地道,“这位公子爷,这位胖爷出的价格是三十二两五钱!” 吕无期的目光扫过人群,见大家也都在看着他,当下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掌,“三十七两!” “啊!”人们爆发一阵惊叹,一次便加了五两,出手果然阔绰。 卖马的老头高声喊道,“三十七两!三十七两!英雄配宝马,宝马择英雄!这位……胖爷,还竞价么?” 胖子估摸了一下,那钱袋中应该比三十七两略多一点,便再次加价,“三十七两五钱!” 人群中再次爆发一阵开心的笑声,有人笑得前仰后合。 吕无期半仰着头,斜眼看着胖子,“胖子,你是故意找茬吗?” 胖子摇摇头,“我只是想买这匹马!” 吕无期看了他半晌,忽然大喝一声,“五十两银子,我出五十两银子买这匹马!” 周围鸦雀无声。 原价二十两银子的马匹,现在的价格涨到了五十两,两倍还不止。 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个卖马的小老头,不知道为何时来运转,居然有人抢着给自己涨价。他心中暗自嘀咕,这一匹马的赚头,比其它所有的马加起来都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激动的心情稍稍平息,然后,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五十两,五十两!这位公子爷必能骑着这匹良驹,建功立业名垂千秋!” 吕无期面有得色,这匹马固然是好马,但他更看重的是要和胖子争这口气。 换做以往,他根本都懒得理胖子。但现在不同了,胖子和百里濯缨、楚映雪是一伙的,只要有机会,一定要灭他们的威风。 他已经多次被百里濯缨搞得灰头灰脸,好容易有一次机会,而且是不用动手便能压倒对方的机会,他岂能放过? 至于银子,呵呵,吕无期家是官宦世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啊…… 卖马的老头走到胖子面前,把胖子的钱袋递给胖子,“这位胖爷,也是不凡之人呐,下次,下次小老儿一定专程为你带一匹西域神马来!” 胖子的眉毛皱在一起,“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胖爷我说放弃竞价了么?” 老头不卑不亢,只是把那个钱袋在手中掂了掂,“胖爷你是没说,可是它说了呀!” 胖子看了一眼吕无期,吕无期的脸上是轻蔑的笑容。 他再看看百里濯缨,百里濯缨走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胖子点头。 百里濯缨从从脖子里揪下一块玉来,递给那小老头,“你看看这块昆仑美玉,可值得一百两银子?” 老头迟疑地看了一眼吕无期,从百里濯缨手中接过那块玉,他把那玉凑到眼前仔细地审视,又用手掌慢慢摩挲了一会儿。 最后,老头把眼见闭上,口中喃喃地说,“俗话说玉出昆冈,果然不错,只有昆仑山出产的玉石才会如此温润,带着千年的寒意,而且玉中带着若隐若现的血丝,这便是传说中的鸡血昆玉,小老儿一直想一堵这玉的真容,今日终于见到了。” 良久,老头睁开眼,“这玉若拿到大都,卖给那些达官贵人,至少可卖一百二十两银子!” 周围的围观者再次爆发出惊叹声,原以为吕无期出的五十两银子已经非常高了,胖子已经没有本钱加价,哪知百里濯缨拿出一块价值超百两银子的玉石来! 襄阳城中有钱的富户不少,可是为了一匹马一掷千金的倒真不多。 “便算一百两!”百里濯缨一字一顿地说,“胖子兄弟,百里濯缨为朋友两肋插刀都可以,何况一块玉石!” 说罢,百里濯缨指着吕无期。 “一百五十两,胖子出一百五十两买这匹马!” 围观的人已经把这里挤得人山人海,只怕不下千人,大家争相一睹西域宝马的风采,更要看看为一匹马一掷千金的两个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现场的人虽多,却骤然安静下来,几乎落一根针到地上都能听见。 大家在等。 等吕无期加价,或者放弃。 吕无期的脸色变了几变,先是由红转白,继而由白转红。 那卖马的老头也是高度紧张,双眼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看着吕无期。 吕无期在心中算计良久,他有心要继续加价,赢下今日这一阵,涨涨自己人的威风,但毕竟出来逛街,带着五十多两银子已经非常照耀了,谁会带着上百的银两闲逛? 放弃吧,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每次遇到百里濯缨都是自己失败? 他犹豫着。 他身后那些跟班也眼巴巴地看着他,仿佛已经知道自己老大这一次又要输掉了,目光中尽是些惋惜。 那个卖马的小老头脸上阴晴不定,睁着一双小眼睛,紧张地看着吕无期的脸。 终于狠狠心,吕无期摇摇头,“疯了,他们疯了,老子可没有玉带在身上!” 这时,吕无期身后一个人手摇折扇走了上来,“无期兄,这胖子有兄弟相帮,你就没有兄弟么?” 来人叫作范西同,也是武学中的同窗,只不过范西同在上斋。 说罢,范西同伸出右手。 身后一个人赶紧上前,把一一封银子放在范西同的手中。 虽然纸封没有拆开,但卖马的小老头估摸,这银子只有十两。 “十两银子可不够啊!”小老头低声嘀咕道。 范西同微微冷笑,“啪”的一声把扇子合了,撕开纸封。 纸封中露出黄灿灿的光芒,那居然是金子,金元宝! “啊!”人群中发出的惊叹此起彼伏,“黄金呀!” “这些人非一般人啊,一掷千金!” “他们都争着买那匹马,那真是一匹万里挑一的良驹啊!没准儿是关云长的赤兔再世呢!” “我今日算是打开眼界了!” 这几锭金子,加上前面吕无期的钱袋中那些银子,总价绝对不下一百五十两白银。 这气势,一下压住了所有的人。 毕竟,识得玉的价值的人不多,而识得黄金的人却比比皆是。 那卖马的老头,做马匹生意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他脸上既有惊喜,又有恐惧,看看百里濯缨,又看看吕无期。 吕无期得到范西同的帮助,一时信心大增,他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银子,和那几锭黄金放在一处,递给那老头。 “一百五十两五钱。”说罢,他挑衅地看着胖子和百里濯缨,“买这匹马,我买定了!” 胖子和百里濯缨面面相觑。 “别看我,我已经身无分文啦,我们输啦。”百里濯缨脸上满是惋惜,沉沉地叹口气,不无惆怅地说,“要不,我去卖身去?” “百里濯缨你就是卖身,也未必有这匹西域良驹值钱!”黄脸对着百里濯缨奚落道。 百里濯缨一反常态,他不但没有反驳,还摇摇头,一脸落寞地说,“你说对了,我真还不如这匹马呢!” 胖子无奈,长长叹息一声,恋恋不舍地扔下缰绳,从老头手中接过钱袋。 “穷鬼兄,跟我们斗,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吕无期心情从来没有如此舒畅,他对着百里濯缨和胖子等人大声吆喝道。 他那些兄弟此时都意气风发,都高声奚落着百里濯缨一行。 “穷鬼兄,走好!” “穷鬼兄,后会有期!” 一个家伙更甚,摸出一小块银子,喊道“穷鬼兄,钱少就不要出来混。不会吃午饭都舍不得钱了吧,要不把这一两银子拿去,都是同窗,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挨饿啊!” 第190章千金市马3 谁也没有想到,百里濯缨转过身,笑眯眯地从那人手中接过那块银子,放到嘴巴边吹了吹,眉开眼笑地说,“如此便多谢了!” 说罢扬长而去。 吕无期没想到百里濯缨居然真的接受一块碎银子,忍俊不禁,纵声长笑,仿佛觉得这世间事,有趣莫过于此者。 胖子有心要拦住百里濯缨做这丢人现眼的事,但百里濯缨动作太快,一转身就把那块银子拿在手中,脸上还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叫他哭笑不得。 “呐……百里濯缨啊,我家可是村里的首富,你跟着我混,犯得着在乎这一小块银子么?”胖子无奈地对百里濯缨埋怨道,“面子比银子重要哇!” 百里濯缨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块银子,大声答道,“一文钱逼死英雄,没听说过么?你家是村里的首富,我家可不是啊,我小时候太穷了……晚上看星星亮晶晶的,我都想这如果是银子,我就蹦起来把它抠下来买东西吃!” 吕无期等人听了,又是一阵哄笑。 胖子狠狠地看了吕无期一眼,拉着百里濯缨离开,身后传来吕无期他们肆无忌惮地讥笑。 四人走出两百步,在一个精美的茶舍前站住。 那茶舍开在一片竹林前,不大,却极雅致,茶舍后竹影摇曳。 百里濯缨掏出那一小块银子,对楚映雪等人道,“我们喝茶去吧,这一小块银子喝茶足够了!” 想了想,他又把那银子放入囊中,“我差点忘了,这茶有人请,无须我付账……” 胖子哭笑不得,哪有心思喝茶,但见百里濯缨已经迈步入内,只好跟着进去。 茶博士赶紧走过来,“各位客官,饮什么茶?” 百里濯缨沉吟了一下,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既然有人请客,便不妨奢侈一回,这样吧,除了望岳山的春茶,我还没喝过好茶呢,你且把那信阳的毛尖,君山的银针,武夷的岩茶,庐山的云雾茶,云南的普洱,闽南的铁观音,一样来一壶吧。” 茶博士怀疑自己听错了,要知道,别人喝茶,都是三五个人要一壶茶,围坐在桌边边饮边谈,何曾有人一次要六七壶的? 所以,那茶博士迟疑地问道,“这许多茶,四位客官吃得了么?” 百里濯缨昂然道,“吃不了,那就每样都尝一口,反正有人请客,不占的便宜白不占,过了这村就没那店哪!” 胖子一脸茫然,“谁请客?我不请,我今天心情有些惆怅!”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我保证,不等茶喝完,你就不会再惆怅了。” 茶博士转身去了,嘴里吆喝着,“一号雅座,上等信阳毛尖一壶,上等庐山云雾茶一壶,上等云南普洱一壶,上等闽南铁观音一壶……” 这时在茶舍吃茶的人不少,听了茶博士的吆喝,都忍不住往百里濯缨他们看来。 在茶舍吃茶,不比在酒肆喝酒,大多是有些雅趣的,至少是故作风雅的,哪里见过如百里濯缨这般点一大桌茶的? 这和贩夫走卒饮酒胡吃海喝有何区别? 邻座的不少人露出鄙夷的神情,不少人窃窃私语。 “暴发户!” “呵呵,这是人饮,还是牛喝?” “呵呵,粗俗!” “我见过俗的,没见过这么俗的……不理他们,咱们继续吟诗罢,我刚才吟到哪里了?好雪大雪好大雪……是吧?” 那小瘟侯也是个面皮薄的人,哪比百里濯缨脸皮厚如城墙。他日常是最要面子的,此时和百里濯缨这样的厚脸皮坐在一群雅士之间,躁得脸上通红,差一点就要站起来大声宣布,“各位客官,兄弟我和这几位只是偶遇,素昧平生,素昧平生啊!” 楚映雪知道百里濯缨素来机智,所做必然尤其道理,当下并不多言,坐等那一壶壶上等好茶送上来。 不多时,茶已煮好,茶博士源源不断地把茶送来。 “这信阳毛尖,茶色清冽,气味芬芳,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清香,仿佛还带着高山之巅的云雾气息,果然名不虚传,好茶!”百里濯缨一边慢慢啜饮,一边感叹。 说罢,他又端起一杯君山银针,慢慢评鉴。 “这茶叶如此纤细,却在杯中根根直立不倒,如同刀山剑硭,”百里濯缨细细观看,然后饮了一小口,“香远益清,似无还有,好茶!” 胖子哪里有心思看他如此慢饮,直接倒了一大杯,咕咚一声喝到肚中,哪知那杯子太小,一杯根本不解渴,干脆从百里濯缨手中夺过茶壶,对着插嘴一顿狂饮。 “果然牛饮!” “牛吃牡丹!” “可惜了那一桌好茶!” 周围人又在窃窃私语,刚刚听百里濯缨评茶,存了一点好感,全部被胖子的狂饮赶到了九霄云外。 便在此时,一个人身穿灰色衣衫的中年人迈步进入店中,驻足四下观望。 “付账的人来了!”百里濯缨瞟了来人一眼,对胖子说,“估计还会送给我们几十两银子当见面礼呢!” 胖子一脸不的不信,“我呸!人家相亲,给女方的见面礼最多也不过二三两银子,大户人家也不超过五两十两,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人家随便便给你几十两当作见面礼?” “赌不赌?”百里濯缨看着胖子的脸,“倒一个月的便壶?” 周围那些饮茶的,忽然听到百里濯缨忽然说道“便壶”这种极为不雅的词,一个个忍不住皱眉。 “赌就赌!” 百里濯缨伸出手来,“击掌为定!” 胖子刚要伸手和百里濯缨击掌,眼角看到那个中年男子已经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慢慢缩回手掌,“我忽然不想赌了!” 那穿灰色衣衫的中年人径直走到百里濯缨的身边,双手抱拳施礼,“这位爷,桌上尽是好茶,小可可否叨扰一下,讨一杯饮?” 百里濯缨盯着那人的脸看了片刻,微微点头,“萍水相逢,也是缘分,茶为天下人生,也为天下人饮,兄台不必客气,请坐请坐,胖,子斟茶!” 第191章千金市马4 那人道了谢,端起茶杯在嘴唇上沾了一下,声音道,“这大红袍虽然色香俱浓,也算是茶中上等品,然颜色偏重,想来不是今年的茶,而是往年余下的。武夷山御茶园出品的岩茶作为贡品,年年送往大都,带动周围的岩茶价格飙升,但却不至于买不到货。” 他转身叫道,“茶博士,你这武夷岩茶乃是陈茶,倒了重泡,价格给你加一倍!” 那茶博士本来想糊弄一下百里濯缨等人,哪知中途来了一个懂行的,当下讪讪地说,“哪敢让客官加价!小的这就重新泡来!” 两人又聊了几句,那人忽然压低声音,“在下和兄台一见如故,些许黄白之物,聊作见面之礼,还望兄台笑纳!” 说罢,悄悄递过一个包来。 “原来这茶的学问如此之多,受教受教!”百里濯缨哈哈大笑,嘴里说着不相干的话,手中把那包接了过来,轻轻掂了掂,顺手推到胖子面前。 “如此多谢了!”他低声地那人道。 那人又饮了一盏,起身告辞。 胖子一时张大了嘴,“果然有人……” 楚映雪不待胖子说出口,已经伸手把他的嘴捂住,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人多口杂,不要瞎说话!” 待楚映雪把手拿开,胖子悻悻地说,“我想说……果然有人喜欢苏婉婷,不行吗?” “这瞎话编得真的不怎么高明,”百里濯缨奚落道,“此时怎么会想到苏婉婷?” 胖子嘿然冷笑,“我随时随地都在想苏婉婷,吃饭的时候想,走路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更想,此时怎么就不能想?” 他指着街对面一栋小楼,“那就是苏婉婷的家,我在她家门口反而不想她,那合理么?那挂着蓝色窗帘的房间就是苏婉婷的房间,窗子后那个站着的人就是苏婉婷,咦,宋月眉也在,在苏婉婷的身后!”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小瘟侯一起看去,果然,窗帘后站着两个女人,看身形前面那个是苏婉婷,后面那个是宋月眉。 小瘟侯骂道,“胖子你真无耻,连婉婷住哪里都搞清楚了,你想夜里去翻墙么?” 胖子意犹未尽地回头头来,“英雄美人总是会在一起的,小瘟侯你就别想了,都有主了。苏婉婷是我的,宋月眉我已经送给百里濯缨了!” 百里濯缨赶紧说,“我可没有说要哦,宋月眉,胖子你收回去吧!” 胖子无耻地说,“不好吧?胖哥我仗义疏财更疏女人,都送给你了,哪好收回啊?” 小瘟侯实在听不下去了,“我把当朝的两个公主送你们了,千万莫客气啊!呸呸呸……” 百里濯缨站起身来,“好吧,茶也喝了,美女也看了,走吧!” 四人往茶舍外走去,果然,茶博士跟上来说,茶钱刚才那位中年男子已经结过了。 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胖子再也忍不住,一把掀开袋口。 他立马目瞪口呆! 整整六个小金锭,换成银子正好是六十两白银! “他为什么要送你金子?为什么要给我们结账?”胖子愣愣地说。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四周,低声说道,“看来,如果我不告诉你,你会疯掉啊,那就实话给你说吧,这个人和那个卖马的老头是一起的,我和他们做了个套,宰了吕无期一大笔,他们分给我一点!” “那块玉佩?”胖子大声说,忽然发觉不妥,赶紧压低声音。 胖子猜得没错。 胖子和吕无期竞价,都想买到那匹马,百里濯缨其实知道,胖子的财力不足以和吕无期抗衡,最终,那匹马是吕无期的。 既然得不到马,那就得点银子弥补一下吧。 他掏出那块玉石,那玉石其实价值不到一两银子,而他故意说价值一百两! “那卖马的老头一看就是个精明人,价值只有一两银子的玉,你说价值一百两,他看不出来?”胖子不解地问道。 百里濯缨点点头,“他当然看得出来,但他不会说,因为他那时和我是一伙儿的!” 胖子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你什么时候和他勾搭上的……呃,不是勾搭,是合谋!没见你们说话呀?” 百里濯缨微微一笑,“在生意场,有些事是不用嘴说的,而是用手说。” 市场买卖,尤其是牲口买卖,有一套约定俗称的手势,买家和卖家并不说话,而是以手势进行讨价还价。 到后来,这一套手势被丰富发展,已经不仅仅包括讨价还价,还包括众多的其它事情,比如…卖家找人做笼子! 当然,这些手势只在行内流传,外人知之甚少。 百里濯缨和猎户徐满楼要好,徐满楼到集市去卖猎物,常常带着百里濯缨一起。 耳濡目染,百里濯缨学会了买卖的手势,有时还和徐满楼一起做笼子,抬高价格,以期卖个好价格。 百里濯缨眼见胖子竞价买到那马的希望不是很大,便转而求其次,那就是哄抬价格,榨干吕无期身上所有的钱! 他悄悄冲那卖马的老头做了个手势,那卖马的老头何等精明,立马知道百里濯缨乃是同道中人。 商人都是为利而来,那老头见难得老天开眼,有一个钱多人傻的吕无期送钱来,当然乐得和百里濯缨合谋狠狠宰他一笔。 所以,当胖子还在和吕无期死杠的时候,老头已经以为那只是百里濯缨他们在做样子。 看着胖子那愤怒,那失望,那期待的各种逼真的表情,卖马的老头忍不住在心中赞叹。 “看起来太像了,别人还以为他们真是想买那匹马呀。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现在的年轻人了不得啊,做笼子做得多么的专业,多么的逼真!” “这样的人才,不进梨园真是可惜……老头儿我要是不敬业一点,会被后辈笑话呀!” 所以老奸巨猾的小老头,也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把一出“做笼子”的好戏演得以假乱真感人肺腑。 莫说吕无期这样对这一行闻所未闻的官宦子弟,便是一般的生意人,也未必识得这“笼子”! 当然,按照江湖规矩,这做笼子赚的钱,百里濯缨是要分三成的。 按这样的规矩计算,那马本来价值是二十两白银,哄抬到一百五十两出手,多卖了一百三十两,再取三成,是四十多两不到五十两。但老头给百里濯缨的黄金价值六十两。 那是因为竞价带来了大量的观众,老头的马转眼间便卖光了,这当然也多亏了百里濯缨和老头一起做这个笼子带来的围观效应。 多出的钱,是老头表达的谢意。 至于喝茶的钱……还值得一提? 莫说胖子和小瘟侯,便是楚映雪,也不知道这其中有这么多的周折! 胖子搞清了事情的原委,高兴得一跃而起,“狗日的吕无期,高高兴兴地做了冤大头,还啥都不知道,真是笑死老子了,解恨,太他妈解恨了!” 百里濯缨拍拍胖子的肩膀,慢悠悠地问道,“胖兄,此时此刻,你的心里还惆怅么?” 胖子眉开眼笑,一把推开百里濯缨的手,“惆怅?谁他妈惆怅谁是王八蛋!” 片刻,他扭头看了一眼苏婉婷住的小楼,微微叹了口气,“只是有一点点相思之意……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长相思,摧心肝……” 四人有说有笑,再次从那个十字路口走过。 此时,人群基本已经散去,只有七八个人还在那里。 “再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收获呢!”百里濯缨说罢,带头往那边走去,楚映雪等人跟在他的身后。 四人走到那里,果然,马已经被一抢而空,老头和那个中年人正在收拾东西。 只是,地上还放着一张大木板,一匹白马被捆在木板上,一个光着膀子的屠夫正在一边磨刀。 那老头见到百里濯缨等人,不露声色,只是意味深长地说,“这位胖爷,小老儿一定给你带回一匹好马!” 胖子知道这是掩人耳目,毕竟做笼子的事如果让被宰的冤大头知道了,不要处理。 当下,胖子一脸遗憾地说,“我来,便是为了这事,下次还有那样的好马,我一样出一百五十两!胖爷我也不是缺钱的人,只不过今日没带在身上罢了!” 老头打了个哈哈,“那是,那是!” 百里濯缨没有和老头搭话,他只是蹲下来,看那匹被捆住木板上的白马。 那马的瞳孔睁得大大的,微微喘着气。 “这马好好的,为何要杀掉?”百里濯缨皱眉问道。 适才的那个中年男子停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答道,“这匹马不小心摔断了后腿,腿是马的命啊,腿折了,它就不能骑,连拉车都不行了,就只好杀了卖肉了。” “哦,可惜了!”百里濯缨看了那白马一眼,答道,缓缓站起身来。 这时,那屠夫已经把刀磨好,走了过来。 一道明晃晃的刀影映在那马的瞳孔之中,那瞳孔忽然变得湿润,之后一大滴泪水溢了出来,顺着白马的眼角往下流去。 百里濯缨吃了一惊,人说马是有灵性的,只怕是真的,这马已经知道自己将要被屠宰了。 第192章茕茕白兔 “不杀,不行吗?”百里濯缨问道。 “不杀,也卖不出去,还要吃草料,不划算啊!”那中年人说。 做生意的人便是这样,该大方的时候一掷千金,但不该舍弃的钱,却绝不舍弃。 百里濯缨低低地“哦”了一声,他是不能带走这伤马的,一匹伤马,他带回去怎么办? 就算他出钱买下这马,买下后怎么处理?总不能一直养着吧?谁来养?再说,养在哪里呢? 那屠夫把一个大盆放在马的脖子下面,那是准备用来接马血的。 那马似乎知道自己的生命到了最后时刻,它忽然奋力把头往上昂,口中低沉地嘶叫了一声。 那声音停在百里濯缨的耳中,让他心头一震。 那嘶叫声,透着悲哀,无奈,还有不屈,不甘……仿佛战场上被冷箭射中的英雄,倒下去之前发出的最后的吼声! 百里濯缨摇头叹息了一声,这世间,有太多的无奈,做人、做马都是这样的。 “这马肉一定好卖啊,就说是来自西域的良驹,吃了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那个准备买马肉的男子笑着说。 另一个男子答道,“还滋阴壮阳呢!” “不管能不能延年益寿滋阴壮阳,张大哥这次肯定赚了!晚上到张大哥家喝马骨汤呀!” 几条汉子一边帮着把那马的马头往下摁,一边开着玩笑。 那屠夫把刀銜在口中,双手在白马的脖子上拿捏下刀的位置。 便在这时,那马忽然奋起最后的力气,猛地往上一摆,随着几声惊呼,摁住马头的几只手同时被弹开,勒着马脖子的一根绳子被挣断。 那姓张的屠夫大怒,右手从口中取出尖刀,骂道,“死到临头了,还不老实点!” 与此同时,那几个帮忙的汉子赶紧从另一把死死把马头摁回去。 那马终于不再挣扎,只是长长地出了口气,仿佛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老子让你挣扎,让你挣扎……今天便要放你的血,剥你的皮,吃你的肉!看你再挣扎不?”说罢举起刀来,向着马脖子一刀扎了下去。 那屠夫持刀的手挥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刀便悬在了半空。 他诧异地抬头看时,见是一个削瘦的少年,但不知为何,少年的手却非常有力,抓得张屠夫的手臂隐隐生痛。 “你待怎的?”张屠夫怒问道,“为何阻止我杀马?” 百里濯缨看着他的脸,“杀便杀好了,何必那么恶狠狠的?” 那张屠夫怒极反笑,“你是何方少年,好生奇怪,我杀我的马,不过是一个畜生,骂与不骂,关你何事!何须你来出头?” 那少年正是百里濯缨。 一边的胖子拉拉他的衣角,“别傻了,人家杀人家的马,管他骂不骂?” “是啊,何必和他们认真,莫管闲事!”小瘟侯也说道。 楚映雪犹豫了一下,也说道,“芸芸众生,我们那管得了那么多啊,算了吧师弟!” 百里濯缨缓缓松手。 “哪里来的神经病,莫名其妙!”那屠户嘴里犹自骂骂咧咧,“老子便要放你的血,剥你的皮,吃你的肉!” 说罢,张屠夫再次举起刀来,刀光一闪,往白马的脖子插去。 百里濯缨的目光掠过那屠夫的手腕,看了一眼那白马,那白马也看着他,它的瞳孔没有刀影,只有一个站立着的人影,那是百里濯缨。 那张屠夫的刀在插入白马的脖子前的一瞬间,一股大力袭来,只觉手腕一痛,尖刀已经易手。 他恼怒地抬起头,却发现百里濯缨手中持刀,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那目光,是一种带着杀意的目光,仿佛冬日的河水,冷光忽地一闪边消失了,但寒意却让他不寒而栗。 他的心头一颤,骂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百里濯缨淡淡地问道,“这马,你多少银子买的?” “二两!整整二两银子!” 百里濯缨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只怕有三两,顺手掷于地上,“这马我买了,滚!” 百里濯缨的眼中透出的寒意让张屠夫心中不安,加之有钱可赚,当下从地上拾起那块银子,头也不回的跑了。 百里濯缨再掏出一块银子,大约有二两,对那几个帮忙的说,“抬着这马,送到地方,这银子就是你们的!” 那几人本来只想混一顿马骨汤喝,一听有银子赚,立马眼睛发亮,连声答应。 要知道,二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可是一大笔收入,日常辛辛苦苦一个月也未必能赚这么多,今日福星高照,半日便能赚得二两银子,岂能白白放过? “师弟你这是要干什么?”楚映雪问道。 百里濯缨拍拍楚映雪的肩膀,“看看能不能把这马的腿给接上,师父交给我的医术,我就会点跌打扭伤接骨,不练练都忘光了啊!” “师兄你看到没有,这马的腿虽然折了一只,但骨架匀称,体格健壮,如果把它治好了,没准儿是一匹良驹,能卖不少钱呢!” 停了停,他接着说,“我是不是很有经商的天赋?” “你很有骗人的天赋!”胖子回头看了百里濯缨一眼,“不过,我喜欢!” 于是,一行人往回走。 在途中,经过一个药铺的时候,百里濯缨专门进去买了些药物。 在离武学不到二里的地方,百里濯缨找到一个农户,这农户家有一个院子,适合养牲口,他把那匹白马寄养在这个农户家中。 他先把药熬好了,待药水凉下来之后,用药水仔细擦洗那白马的左后腿的外伤,擦洗干净之后,再把错开的断骨接上。 那马或许真有灵性,任由百里濯缨擦洗和接骨,一直到接好断骨,用板子固定缠好,它都不动,即便偶尔动一下,也是在百里濯缨停下休息的时候。 待一切都妥当之后,百里濯缨松开缚住白马的绳索,然后和楚映雪等人扶着它站了起来。 这白马除了腿有伤以外,其实是一匹非常不错的好马。 百里濯缨拍拍那马的脑袋,“伙计,想要活下去,你得配合点!伤腿不要用力,呵呵,你还年轻,刚刚两岁,骨头长得快,没准儿很快就长好了!” 那白马似乎听懂了百里濯缨的话,伸出舌头,非常亲昵地用头蹭了蹭百里濯缨的手背。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你看,你的朋友们都走了,只有你一个了,孤孤单单的,又是一身白色的鬃毛,就叫白兔吧!” 停了停,他低声吟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第193章兴亡皆苦 百里濯缨叫来那个农户,递给他一块碎银子。 “我这马,就劳你照顾了,记住按我说的,每日喂它最好的草料和清水,过几天我再来!” 那农户日常见到的都是朝廷印制的交钞,哪里得过银子,家里藏有几串铜钱使就不错了,他看到银子立马眉开眼笑,连声说,“客官只管放心!客官尽管放心!我就算不下地干活儿,也得把这马照顾好!” 百里濯缨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医治好了这白马,我再另给奖赏!” 四人安置好了白马,见时光还早,便往城南闲逛。 “鹿门寺知道吧?据说挺灵的,我得去求求菩萨保佑,好早日娶到婉婷,实在不行月眉也可以将就……”胖子说。 四人一边说笑一边走。 让四人感到奇怪的是,往城南本来应该人烟稀少的,今日反常,居然人越来越多。 而且这些人都是衣衫褴褛的逃难人,拖儿带女,蓬头露面,三个一群五个一堆。 百里濯缨找了一个年轻女子,问是怎么回事。 “打仗啊,不逃出来就死定啦……”那女子说。 百里濯缨和她攀谈了一会儿,又在前方找了另外几个人询问,总算搞清了原委。 原来,今年五月,在韩山童和刘福通发动红巾军起义之后,天下风传,红巾军将驱逐蒙元,重建汉人的江山。 对元朝统治早就不满的徐寿辉,见时机已到,便与麻城铁匠邹普胜、江西宜春县和尚彭莹玉等人到一起,于八月,在多云山庄发动起义,徐寿辉成为这支军队的首领。 此时,白莲教经过韩山童等人数十年的经营,已经有百万信众,成为左右天下局势的重要力量。为了号召白莲教徒跟随,徐寿辉也让起义军也头裹红巾,自称为“红巾军”。 徐寿辉率领的红巾军,一举攻取了罗田。九月,又打败了元朝的威顺王宽撤不花,攻占了圻州和黄州,并在水陆要冲之地圻水建都,国号"天完"。 何谓天完,据说有人告诉徐寿辉,"大"上加"一"为"天","元"上加"宀"是"完,"天完"表示压倒"大元",定年号为"治平",设置统军元帅府、中书省、枢密院以及中央六部等军政机构,任命邹普胜为太师,倪文俊为领军元帅,汉帮帮主陈友谅为元帅簿书椽。 那徐寿辉打了几次胜仗之后,便信心百倍,准备“北伐”,开拓疆土。 北伐的军队在襄阳以南和朝廷的军队对峙,互有胜负。 徐寿辉和官兵不分胜负,但老百姓的生活就变得更苦了。本来,这一年收成不好,百姓家余粮不多,战事一起,剿匪的官兵来征粮,义军也来征粮。 今天征粮,明天征粮,你也征粮,我也征粮,老百姓造就被征得家徒四壁,只能靠野菜树叶为生。 但征粮依然不停,很多交不出粮食的都被怀疑暗通匪寇或者暗通朝廷,被一刀砍死。 圻州和黄州以北的百姓,眼看留下了难以生存,便三三两两,扶老携幼,往北逃命。 人群越汇越多,到达襄阳时人数已经有四五千人,而且人数还在增加。 随着季节变换,天已经变冷,不少饥民在饥饿寒冷中死去。 鹿门寺为了救济这些饥民,每日施粥,虽然是薄粥,但好歹能维持性命,于是这些饥民聚集到襄阳以南的鹿门寺周围。 “我们去鹿门寺看看吧!”楚映雪语气沉重地说。 鹿门寺并不远,不多时百里濯缨等人便到了。 山门外密密麻麻的都是饥民,有的站着,有的坐在地上,还有一些躺在地上。 四人从人群的缝隙往里走,来到山门口。 山门口排着一排大锅,一口大锅里尚有些粥,一个身体强壮的和尚正在为饥民施粥,其余锅中则早已空空如也。 “没有了,没有了啊,没吃上的明日早些来!”那和尚用手中勺子敲了敲铁锅,喊道。 饥民中传出几声叹息。 站在锅前的一名妇女怀中抱着个孩子,她愣了一下,“师傅,能不能把这锅再刮一刮,大人能熬一天半天的,可是孩子熬不住哇!” “妈妈,我饿……”那女人怀中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那口空荡荡的大锅,舔了舔嘴唇,怯怯地说。 那和尚看了妇女怀里的孩子一眼,摇摇头,使劲从锅底刮了数下,刮下一点点残余的冷粥,再从一旁的水缸里打了半碗热水,倒在她的碗中。 那妇女千恩万谢地去了。 那妇女后面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依然伸出一只破碗,“小师父……为我也刮下点吧!” 那和尚把勺子丢在锅中,大声道,“老丈,不是我不肯,而是确实没有啦,你看这锅底都照出人影了,哪里还刮得下来!明日早些来罢……” “为何不多煮点啊?还有几百人没有喝到粥啊!”人群中一个声音抱怨道。 “这位施主,这话说的可不厚道了。”那和尚循着声音的方向,大声说道。 “襄阳城寺院并不只有鹿门寺一家,可是除了我寺,还有哪家寺院施粥?还不是我寺主持法源大师不忍见苍生受苦,让所有僧众节衣缩食赈济饥民,他自己一天也只吃一顿粥饭哪!” 那和尚越说声音越大,带着些愤愤不平之意。 “即便不说寺院,就是这襄阳城里豪绅,也不下百家吧?你们饥寒交迫,他们照样夜夜笙歌一掷千金,可曾有人施粥救济你们?” 山门下,一位穿着红衣老和尚缓步走来,听得那和尚的话,微微一皱眉,低声斥道,“普净你说那些做什么?我们做我们的,哪管得了别人?” 那个叫普净的和尚赶紧低头,“方丈,对不起,我错了!” 原来那穿着红色袈裟的和尚便是鹿门寺的主持方丈发源大师。 发源举步往寺内走,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大师请留步!” 发源一愣,停住脚步,只见几个少年走上前来,正是百里濯缨、楚映雪和胖子、小瘟候等人。 百里濯缨对着发源双手合十,“大师,请问,为这些饥民施粥,需要多少银两?” 法源和尚看了百里濯缨一眼,缓缓地说,“这里的饥民不下五千,即便是每日一次薄粥,也需一千斤大米,就按现今的粮价,需要近四十两银子才够,还不算柴火。” 法源抬头看了看,树上的黄叶正在飘落。 他接着说,“天气正在变冷,就算维持到明年二月,也有三个月时间,总需不下三千两,这还没有考虑粮价上涨和饥民增加这些变数。我一个小小的鹿门寺,虽然日常有些香火钱,也断然支撑不了一个月啊。” 他用怜悯的眼光看了一眼山门外那些饥民,无奈地摇摇头,“尽人事,听天命,我鹿门寺也是支撑一日是一日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可怜天下苍生啊!” 说罢,他转身往寺内走去。 胖子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却被百里濯缨拉住。 “你家虽然有点钱,但一则你做不了主,二则和这里的需求相比,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四人意兴萧索,回到武学,见到吕无期等人正在演兵场跑马。 吕无期等人也见到了空手而归的百里濯缨四人,嘲笑声响成一片。 百里濯缨、楚映雪和小瘟侯都无所谓,只有胖子脸上带着些遗憾,“虽然宰了这傻子一把,但毕竟让他得到了一匹好马!” 百里濯缨拍拍胖子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让他们先养着,过一段时间我们再买过来!” “我呸!”胖子道,“他花了一百五十两,卖给我们还不要两百两银子?花两百两银子买马,我父亲会打死我的!” 百里濯缨微微一笑,“哪里要那么多!没准儿啥时候吕无期一高兴,二十两银子就卖个我们了!” 胖子一时怔住了,“二十两?是他疯了还是你疯了?” “我们都没有疯……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最好也别高兴得发疯了!” 百里濯缨一边说着,一边走,胖子虽然不知他说的是啥意思,但依然心存期待,赶紧快步追上前去。 此后,一连数日无事。 这一日,好久不见的老吴吴教头忽然出现了。 吴教头的出现,又一次让吕无期和黄脸感到兴奋,因为他们期待已久,希望吴教头能狠狠揍百里濯缨一顿。 即便是胖子和楚映雪,也心怀忐忑,毕竟,百里濯缨对着吴教头的裤裆那一脚实在太狠,吴教头岂能咽下这口气? 所以,当吴教头面色不善地站在队列的前方时,众人心里想的不是他要教什么枪法,而是他会怎么揍百里濯缨。 第194章岳家枪法1 百里濯缨则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横竖都躲不过去,还不如坦荡一点。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吴教头看起来并无大碍,想来百里濯缨那一脚还不是足够狠,还不至于为老吴进宫当大内总管扫清障碍。 虽然老吴受伤不重,但他依然没有放过百里濯缨,他破天荒地亲自和百里濯缨对练,一条长枪使得如同行云流水,一次次把百里濯缨打得趴在地上。 “好啊,老吴威武!” “吴教头好枪法!” “吴教头继续,打他!” … 在周围人的喊声中,百里濯缨终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任吴教头把枪尖顶在他的额头上。 “你是什么人?”吴教头喝问。 百里濯缨心想,难不成这老吴没有被自己一脚踢成太监,却踢成了傻子?自己是什么人,上一次不是已经告诉他了吗? “你是什么人?”吴教头再次喝问。 百里濯缨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我是百里濯缨!” 哪知吴教头并不满意,又问道,“你是什么人?” 百里濯缨开始胡扯,“在下百里濯缨,江湖人称玲珑公子……” “你是什么人?”吴教头依然执着地问道。 百里濯缨暗想,这个人估计是神经了,但人家的枪尖抵着自己的脸,不回答断然不合适,没准儿会让他破相,“在下是望岳寺俗家弟子,也许是未来的方丈,啊……濯缨大师!” 老吴的声音小了下来,但依然不依不饶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百里濯缨不知为何,忽然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我是汉人!” 老吴不再问他,枪尖慢慢移开。 终于安静下来。 吕无期等看热闹的人终于围了上来,饶有兴趣地看着百里濯缨从地上爬起来。 “那天见你反应那么灵敏,我还以为你练过武功,谁知道还是个不会武功的浑小子!”老吴说,嘴角挂着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楚映雪心中愤愤地想,师弟哪里是不会武功的人?他只不过暂时想不起来而已!若是他恢复了记忆,老吴你的枪法固然厉害,但若短兵相接,你怎么可能是师弟的对手? 确实,楚映雪想得没错。 武功高的人固然在战场上占有优势,却未必便能取胜,要知道,战场要对付的是千军万马,而不是一个两个,如何应对,那是另外一门学问。 老吴的枪法,是上乘的枪法,是战场上最管用的作战技巧。 但是,老吴今天把百里濯缨一次次打翻在地,表明此人心胸狭窄,楚映雪对他非常不以为然,只差冲出来和百里濯缨夹击他了。 下午的训练,百里濯缨依然被老吴叫到一边。 百里濯缨全凭本能的反应,和老吴对练,百里濯缨其实远远不够格。 不过这一次,老吴的动作很慢,一招一式,慢慢使将出来。 偶尔,他还一反常态,很认真地为百里濯缨讲解某一个招式的玄妙之处,以及施展的要诀。 百里濯缨忘记了武功,但忘记的只是招式,基本反应能力仍在,所以,既能看懂,也能听懂。 “知道么,我这一套枪法,和其它任何武功都不同,如果你学了其它武功,反而练不出来!”老吴收了枪,说道。 “你小子运气好,人反应快,动作敏捷,又正好没学过武功,我不传给你传给谁啊?从今日开始,晚上来找我,我传你岳家枪法!” 原来,这吴教头真名吴尚武,自幼习的一手好枪法,后来在在汉军中任职,升职到百户。 然而,吴尚武虽然枪法出神入化,在几次剿匪中立下战功,但因为不会溜须拍马,更不愿送礼给军中的蒙古高官,所以到百户之后再也提拔不了。 更为可恼的是,军中的达鲁花赤看上了吴尚武的妻子。 那达鲁花赤是由朝廷派出的官员,一般由蒙古人出任,也有色目人出任此职的,在路、府、州、县及南方地区官署都设有此职。 军队中除蒙古军、探马赤军外,其他汉人军队,在元帅府、万户府、千户所均设有此职,以监理军务。 至元二年,朝廷规定,各路达鲁花赤必须由蒙古人,汉人、南人一律不能出任此职。 达鲁花赤在军中地位超然,作威作福,一般人不敢得罪他。 那达鲁花赤看中吴尚武的妻子之后,百般挑逗、引诱,终于用金银钱财诱得那女人心生去意。 那女人向吴尚武索要休书时,吴尚武怒气勃发,把枪尖顶着那女人的咽喉。 眼看便要血溅五步,那女人忽然道,“吴尚武,我知道你武艺高强,可是,你想一想,如果我不从了那达鲁花赤,你能活下去么?你的家人能活下去么?蒙古人杀一个汉人,只需要赔偿一头驴啊!” 吴尚武的枪便刺不下去了。 “我从了达鲁花赤,你不但不应该恨我,还应该感激我才对啊,否则,你们全家都得死,达鲁花赤连驴都不用赔了……”那女人见一言见效,接着说。 说罢,她拨开吴尚武的枪,扬长而去。 那一夜,吴尚武彻夜不眠。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恨那个离他而去的女人呢?武艺再高又有什么用,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更保护不了自己的家! 从那以后,他日益消沉。 还好,那汉军的千户向来比较赏识武尚武,便找个机会为他疏通,让他来到武学当了一名枪棒教头。 吴尚武来这里之后,一直精神颓废,从未认真教过一次。 一是他心灰意冷,在蒙古人面前,汉人永远低人一等,即便学会了刀枪棍棒十八般武艺又如何?还不是做蒙古人的爪牙! 而吴尚武这一套枪法,据说乃是岳飞当年上阵杀敌的枪法。 岳飞在战场上的武器是一杆枪,枪法出神入化,让金兵望而生畏,岳飞被陷害而死,但这一套枪法却在岳家军中广为流传。 后来被一个枪法名家加以琢磨、丰富,演变成了吴尚武这套枪法,这枪法和原来的岳家枪法相比,更加悍然无敌,攻则凌厉无匹,守则严密周到,成为上阵杀敌的绝佳枪法。 为了纪念岳飞,他们把这套枪法依然称作“岳家枪法”。 第195章岳家枪法2 吴尚武常想,这枪法虽然是岳飞当年抵御外族入侵的武艺,现如今,天下都是蒙古人的,汉民沦为第四等人,学得这样的武艺,再到军中谋职有能如何,无非替外来的主子张目,做异族的爪牙罢了。 这样一来,岳元帅和那位改进这套枪法的前辈,若地下有知,不知会不会怒发冲冠? 再者,这枪法比较奇特,也不是吴尚武想教便能教。学这套枪法有个奇怪的要求,那就是,如果想学到这套枪法的精髓,必须是没有武功根基的人。 这是个比较古怪的要求。 按常理,学过武艺的人,再去学其它的武艺,一定进步要快得多。 但是,先入为主,但凡学武的人,一旦习武一段时间,便会对某些动作形成固有思维。这些思维一旦形成,非常难以改变。 然而,学这套枪法却需要对武功有独特的领悟能力,并非随便找一个不曾学过武的人便能练得出来。 恰好,百里濯缨居然符合学这套枪法的要求! 他学过武艺,而且把一套“望岳剑法”使得出神入化,但是红云崖边受到巨大的刺激,诱发旧疾失去记忆,以往的功夫已经不复存在,相当于不会武艺。 但他反应敏捷,聪颖灵活,一点便透,不是一般人可比,极具可塑性,实在是学这套枪法的不二人选。 还有一点比较重要,百里濯缨曾经多次和蒙古人作战,在战场上分敌我便是分汉夷,他的潜意识中,已经无数次强化自己是汉人的概念。 所以,当吴尚武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的时候,他随意一句“我是汉人”,答到了吴尚武的心里去了。 他自己心灰意冷,但他不能把这套枪法埋没下去,不能让它失传,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人,把这套枪法传给他。 其实他已经试着教过一个人,那人也很优秀,但那人多少有些武功底子,学这枪法便有了局限,难以精进。 百里濯缨不就是最合适的人么? 于是,吴尚武试着把这套枪法传给百里濯缨。 每日夜间,晚饭过后,在胖子等人都呼朋引伴去喝酒赌钱的时候,百里濯缨一个人来到演兵场,吴尚武会准时而至。 二人在月光下练习个一招半式。 岳家枪招式并不繁杂,恰恰相反,它的招式简单,但却总能从敌人意想不到的角度攻击,给敌人致命一击。 “不要看这枪法的招式简单,但战场之上,杀敌才是正道,一切花拳绣腿都是自杀!”吴尚武说。 “这枪法是用来冲锋陷阵的,不是用来和绝顶的武林高手争天下第一的!所以不需那么多变化,不需要那么多虚虚实实的花样!” “你需要用最短的时间,最省力的方法,解决最多的敌人,岳家枪法能让你达到这样的效果!” 仅仅半个月后,百里濯缨便让吴尚武刮目相看。虽然这由于他对百里濯缨还没有完全放心,只不过传授这套枪法中的基本招式,但百里濯缨的领悟已经让他感到惊喜。 “我这一代,学这套枪法的人其实并不只我一个,但他们要么因为没有武功根基,反应奇慢,难成大气,要么因为虽未练武,但想法太多,难以精进。”吴尚武对百里濯缨说。 “而你,根基牢固却没有固有的定势制约你,进步神速,莫不是上苍安排你来继承我的枪法?” 百里濯缨把枪插在地上,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是学过武艺的!” 吴尚武“嗤”的一声笑出声来,“你学过武艺,莫非还是武艺高手?” 百里濯缨犹豫了一下,“我师兄说的,我和他都学过武艺的!” 吴尚武皱眉道,“楚映雪?他也算学过武功?没想到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人,也喜欢吹牛!唉……我年轻的时候偶尔也吹一下……不过那时没有你们吹得这么豪迈,这么肆无忌惮!” 当日的练习到此为止。 选了个机会,百里濯缨把跟着吴尚武学枪法的事告诉了楚映雪。楚映雪想了想,说,“这个吴教头,和别人不一样,对朝廷怀有恨意,你不放找个机会,告诉他我们曾经和蒙古人作战,或许他能更加信任我们!” 百里濯缨点头称是。 然而,此后数日,吴尚武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百里濯缨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他。 再说那吕无期,花费一百五十两银子买了一匹马,刚开始觉得赢了胖子和百里濯缨等人,感到扬眉吐气。 可是,过了几天,让家里骂了一顿,再加上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被送到范西同那里还账,心中不禁有些肉痛,开始反思这买卖,觉得有些亏。 二十两的价格,硬是被胖子和百里濯缨哄抬到了一百五十两呀!想想都可恨! 那两个人只不过动动嘴皮子,自己便多花了一百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而百里濯缨和胖子,啥都没有损失! 买马,哪里买不到? 所以,他这几天看到百里濯缨和胖子等人眼都是绿的。 更为糟糕的是,那马买回来好好的,一幅健壮的样子,跑起来耳边生风,可是,最近那马开始变得恹恹的,一幅没精打采的样子,而且,它开始尿血! “妈的,这马不是要死吧?”吕无期提心吊胆地想,“那不是一匹马,那是一百五十两银子啊!” 本来花这么大一笔钱买马,就挨了一顿骂,这马再病死了,他还不被骂死? 他赶紧让人请来了兽医,那兽医不敢怠慢,仔细检查了一遍之后,那兽医站起来,无奈地摇摇头。 “怎么啦?”吕无期皱眉道。 那兽医面有难色地说,“这位公子,实不相瞒,这马是匹好马,但是,它有尿血症状,只怕在长途跋涉的过程中,受了内伤,血淤积在腹中,现在越积越多,终于随着尿液外排,难治!” 那兽医的话说得吕无期心中一颤一颤的,“那总该有些办法吧?人家的是汉血宝马,老子的是尿血宝马,老子怎么这么倒霉?” 那兽医摇摇头,“我是没有办法,我回去让我师父来看看,他是这一带最好的兽医。如果我师父说没有办法,那就是没有办法了!” 不多时,一个眉毛胡子尽白的老头儿,在刚才那个兽医的搀扶下,颤巍巍的来到吕无期寄养马匹的那人家。 老头果然是有业内元老的范儿,亲自把那马尿看了又看,甚至用鼻子闻了半天。 最后,老头微微摇头,有微微点头,然后示意左右退下,要单独和吕无期说几句话。 “公子,这马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良驹,但是这病,却没得治。这马来自西域,沿途跋山涉水,途中或许曾经和其它马匹之间争斗,被踢中腹部,导致脏器受伤,血淤积于腹中!” “小老儿以为,处置此时,有上中下三策。上策是,找到那卖马的人,趁早和他理论,把马还于他,把银子要回来!” “那些贩马的,这些时间早就走了,我到哪里去找他?”吕无期心中那个后悔啊,狠狠地说,“明年若叫我再遇到他,定打他个半死!说,中策和下策分别是什么?” 小老儿接着说,“再说下策。这下策乃是,我开个药方,公子照着药方买药,每日给这马来吃,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治好。只是,这畜生也和人一般,内伤需要调理,康复时间很长,没有半年,它只怕难以彻底好转!” 吕无期强自打起精神,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老头慢慢地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成?才三成?”吕无期不耐烦地摆手,“那中策是什么?快说快说!” 老头犹豫了半天,在吕无期的催促下才慢吞吞的说道,“这中策呢,其实不怎么厚道。我这里开几味药,虽不能治好它的内伤,却可以暂时阻止瘀血进入尿路,让它这几日不再尿血!” 老头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公子你再利用这几天的时间,找个下家,把这马给卖了,这损失不就和你无关么?至于别人买回去,是治好了当坐骑用,还是杀了卖马肉,那就不关你的事,对吧?” 吕无期心中犹豫不决。 若是治吧,治好的把握只不过三成,一旦死了,那一百五十两银子就扔到河里去了。 如果让那兽医用药,暂时止住尿血症,再抓紧时间出手,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可以减少损失。只是,若要卖出一百五十两,无疑是痴人说梦! 但好歹比卖马肉强吧? 他思虑再三,终于定下决心,“那便用中策!” 其实,他心中已经暗自琢磨,如果能把这病马卖给死胖子活着百里濯缨,那该多好啊!即找回了自己的损失,还让他们上一回当! 那老兽医还在喋喋不休,“公子爷你可要想好了,莫要回头再埋怨于我!这马也不是没有治好的希望,只是时间长些,花费大些,希望小些而已!” 吕无期不耐烦地挥手,“我既然主意已定,岂会再埋怨你?招刚才说的去办吧,那买主…嘿嘿,公子爷我自有算计!” 第196章失马得马1 百里濯缨也常常去看他买回的那匹白马。 和吕无期不同的是,百里濯缨的那匹白马状态要好得多。 白马似乎知道自己的性命是百里濯缨救下来的,对百里濯缨非常亲热,每次见到百里濯缨,都亲昵地用头蹭他。 而且,百里濯缨给它检查受伤的那只腿,它也从不反抗,总是一幅很温顺的样子。 “咦,它的伤口不痛吗?”胖子好奇地问道。 百里濯缨答道,“你受伤了伤口不痛?” “痛!当然痛!”胖子道,“可是你看你的马……你往它的伤口擦药的时候,它怎么一动不动?” 百里濯缨淡淡一笑,“它知道我在给它治伤啊。人中有关云长刮骨疗伤,马中就不能有白马忍痛治腿?” 说罢,百里濯缨拍了拍白马的脑袋,站立起来。 擦药已经完毕了。 “吹,你就使劲儿地吹吧,别人吹牛,百里濯缨你吹马……真是矫矫不群别具一格呀!” 其实,白马的伤很简单,断骨而已。 那白马才刚刚两岁,骨头生长并不困难,百里濯缨用木板固定了它的伤腿,骨头便不会生长变形。 另外,百里濯缨还安排那个农户去街上购买了好的草料,以及一些有利于骨头生长的饲料给它吃。在百里濯缨的照料下,它的腿骨正在缓缓愈合。 检查完伤口的愈合情况,百里濯缨便该离去了。 白马转过头来,看着百里濯缨即将离开,眼中居然有不舍之意。 “唉,你从辽阔的草原,来到这中原之地,朋友们都被别人买走,你一定很孤独,对吧?”百里濯缨拍了拍它的背部,“茕茕白兔,东走西顾,东走西顾……” 他沉吟了一下,“我希望你好起来之后健步如飞,跑起来就像一道闪电,不待别人看清,你已经掠过他们的眼前!” 那一刻,百里濯缨不知道,这匹“白兔”将载着他驰骋沙场,走遍大江南北,大漠草原。 多少次,一人一马,在重重敌军中纵横来去,鲜血把“白兔”染成“赤兔”…… 中午,吕无期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他匆匆去了上斋,找到范西同。 范西同才是武学中真正的“老大”,他世代军籍,父亲是襄阳屯兵千户府的副千户,家境富裕,他到武学,只是为了历练,学些本领,时候一到自会到军中任职。 而武学中的大多数学子并不能像范西同一般幸运,他们要参加考试,升入国子监才有前途,即便离开武学到军中,也要累积战功方能擢升。 故而,范西同极其傲慢,伙同一群马屁精,除了欺压同窗,日常总是仰头看天,对谁都瞧不起,都爱理不理。 但吕无期和范西同却关系匪浅,一则二人都是官宦之后,二则二人臭味相投。 吕无期把情况说了一遍,范西同听了,半饷不吭声。 “他们只怕没那么容易上当!” 思索了半天,范西同说道,“况且,此一时彼一时,这个时候,他们断然不可能出一百五十两来买这病马,你准备卖多少?” 吕无期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哪敢要一百五十两呀,能要到五十两就不错了!他如果不买,那我就退而求其次,牵到牲口市场去,看能卖多少?” 范西同冷笑一声,“它本来也就值个二十两,一百五十两,那是你们为了争口气哄抬起来的!你到牲口市场,最多也就卖二十两!” 吕无期想了想,眼珠一转,“要不,我们也来个依样画葫芦,让他们竞价?” 范西同看着吕无期的脸,过来片刻,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两日之后,又是休息的日子。 武学同窗中已经在传言,说吕无期都“聚合”赌庄赌钱,输了个底朝天,现在没钱还债了,要把他的一匹西域宝马卖掉,想要购买的人可以去青衣巷地二家找他。 胖子对那匹马犹自念念不忘,听到消息,赶紧跑来告诉百里濯缨。 “好消息,好消息!吕无期那货赌输了,要卖马!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把它买回来!” “是吗?”百里濯缨抬起头来,“吕无期不是赌场三侠之一吗?居然输了!呵呵,还输得要卖马?” 小瘟侯脸上露出笑容,“难得这小子又倒霉了,不管买还是不买,我们都去看看热闹!”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对看了一眼,“那就依二位兄弟的,去给吕无期凑个热闹!” 果然到了这一天,百里濯缨却一点也不急,早饭过后,把那些没洗的衣服全部拿出来,浸泡在一只大盆中。 胖子倒吸了一口冷气,“百里濯缨,你干嘛呢?今天泡这么多衣服,还不把人给累死啊?” 百里濯缨悠然地往盆中倒水,“你们还有脏衣服需要洗么?需要的话,赶紧拿过来,反正有人来帮忙!” “谁来帮忙?鬼来帮忙!你要耽误我们去看马的!” 百里濯缨把水壶放在地上,站直了腰,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意味深长地看着胖子,“你见过主角不到场,戏却已经开演吗?” 胖子摇摇头,皱眉道,“谁是主角?你?” “不不不!区区岂敢担当主角?”百里濯缨拍拍胖子的肩膀,“今日之主角么,胖兄你当仁不让!” 过了一盏茶的时分,果然,一个绰号叫作“小九子”的同窗跑了过来,“胖哥,胖哥,吕无期卖马,不去看看么?” “去……”胖子还没说完,被百里濯缨一把捂住嘴巴。 百里濯缨赔笑着对小九子说道,“对不起啊,我们洗衣服呢,估计去不了啦!” 小九子遗憾地说,“那多可惜呀,据说是西域良驹呢!” 百里濯缨一边把小九子往外推,一边指着那一大盆衣服,“洗衣服重要,洗衣服重要!你们去看吧!” 那小九子无奈地走了。 待小九子一走,胖子开始埋怨百里濯缨,“你都不让我们去,吕无期能把马送过来卖给我们?再说,去晚了肯定马一定被别人买了!” 末了,他嘟噜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那匹马!” 百里濯缨呵呵笑道,“等有人帮我们洗衣服,我们再去!否则这山一样的衣服,还不累死人啊!” 胖子摇头,“我和你打赌,不会有人帮你洗衣服的!” 百里濯缨凑到他的身边,“好!赌婉婷,如何?” 胖子的目光落在百里濯缨的脸上,片刻,移开。 “胖哥我是个好青年,忽然不想赌了!” 太阳渐渐升起,越来越高,百里濯缨依然没有出发的意思,胖子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走了走去,嘴里念叨着,“马呀,好马呀!” 小瘟侯悄悄指着胖子,问百里濯缨,“这种情况呢,有办法治么?” 百里濯缨点点头,“好治!如果有他更关注的人或事,他就不会念叨马了!” 小瘟侯会意,“我明白了!” “听说婉婷昨天和吕无期一起在演兵场上的那棵大树低下聊天,真的假的?”小瘟侯大声问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也故意大声回答道,“是啊是啊!” 胖子果然不再来回走动了,急匆匆地抓住小瘟侯的肩膀,“他们啥时候开始聊的?聊了多久?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么?” 小瘟侯忍住痛,使劲掰开胖子的手,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们还是谈谈马的事吧!” 再过了一会儿,随着人声喧哗,四五个人走了过来。 “胖子,百里濯缨,去看西域良驹哦!” 为首的是外斋的一个同窗,叫作戴万豪,日常和百里濯缨他们交往不多,但也算熟悉,没想到他们居然也来邀请。 百里濯缨拱拱手,“戴师弟啊,今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戴万豪赶紧还礼,“来请各位师兄同去看好马呀,俗话说英雄宝马,宝马英雄,百里师兄,胖师兄,楚师兄,还有这位……不胖不瘦的师兄,各位骨骼清奇,都是未来的英雄,岂能不看宝马?” 百里濯缨双手一摊,“俗话说衣食住行,衣排在第一位呀,我这洗衣服呢?没洗完,哪敢去看热闹呀?” 戴万豪手一挥,“洗衣服这种事,哪能让师兄们亲自动手?有我们呀,你们还愣着干啥?帮师兄们洗衣呀,将来师兄们发达了,你们想帮他们洗衣服都没机会!” 百里濯缨还想推辞,胖子已经眉开眼笑地指挥那几个人洗衣服去了。 一大盆衣服,那几个人洗得满头是汗,忙乎了一顿饭的功夫,总算洗完了,一件件晾在阳光下。 “这下可以走了吧?”戴万豪小心翼翼地问道。 百里濯缨一件件仔细检查晾好的衣服,面有难色,“戴师弟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呢,这衣服洗得不彻底呀,你看,这衣领上还有芝麻大一块污迹呀,虽然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师兄我有洁癖,你知道吧?” 这戴万豪听了,脸上痛苦地抽搐着,心说百里濯缨你能够更无耻一点么,乍一看你身上和猪圈里的猪干净不了多少,居然还敢说自己有洁癖,脸都不红一下,我呸! 第197章失马得马2 但戴万豪也是吕无期的小弟,因为日常和吕无期在一起不多,被吕无期召唤过来,说啥要把胖子和百里濯缨领到他卖马的现场。 哪知百里濯缨这么唧唧歪歪,洗衣服也就罢了,居然挑三拣四,芝麻大的一点污渍没有洗干净都不愿意。 他强忍住怒火,勉强挤出满脸的笑容,“百里师兄好习惯!” 他转头,对着那几个洗衣的家伙,“你们怎么干活的?重洗重洗!” 百里濯缨拦住戴万豪,微笑着说,“算了算了,我就凑合着穿吧,下一次干活认真点!” 戴万豪心中暗骂,还下一次呢,你还等我们给你洗一次么? 百里濯缨、楚映雪、胖子和小瘟侯终于走出来,和戴万豪一道,往青衣巷走去。 刚到地方,便听到院子中人声鼎沸。 百里濯缨走了进去。 院子里站着的人只怕有四五十个,大多是武学内斋、外斋的同窗,还有几个上斋的,也有些外面的人。 院子的中间搭了个不高的台子,一匹马站在台子上,身上披着一匹红绸。 百里濯缨心中暗自琢磨,这个吕无期还挺当回事,认认真真地在折腾啊! 胖子一见那马,眼中放光,立马冲了过去,好像那马就是他的一样。 吕无期看在眼中,心里暗自高兴,看来胖子对匹马真是情有独钟啊。 “各位!各位!”吕无期看时机已经成熟,迈步走到台上,对着台下的一众人等高声道,“这匹西域良驹,实乃日行千里也行八百的好马,兄弟我卖马,也是情非得已,忍痛割爱!” “谁让你赌技不佳呀?”有人奚落道。 吕无期的脸上有些尴尬,“这人生苦短,总得有些乐趣才有意思,对吧?杨志卖刀,秦琼卖马,英雄好汉谁不曾经历些挫折?” 百里濯缨撇嘴,这吕无期真还把自己当回事,还敢自比杨志、秦琼。 见没有人作声,吕无期接着说,“实不相瞒,这马乃是我以一百五十两银子高价购来的,现今需要钱,我只起价一百两!诸位,出价高的,这千里良马便是你的了!” 立马,一个声音喊道,“一百零五两!” 另一个声音接过去,“一百一十两!” “一百二十两!” “一百三十两!” …… 小瘟候看了百里濯缨一眼,低声骂道,“看这架势,吕无期今日还能赚一笔啊,这世间什么都可能缺,唯独不缺傻子!”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对视了一下,一起看着胖子,异口同声地说,“这话说对了!” 末了,百里濯缨补充道,“我们之间就有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价格一路飙升,很快便飙到了一百八十两银子,没有人再抬价了,场面慢慢冷了下来。 胖子叹了口气,“这就卖出去了?” 百里濯缨笑道,“不不不,还没有开始呢!” 果然,吕无期在台上咳嗽一声,干笑道,“各位哥哥,各位看官,看到了么,所谓竞价,就是如刚才这般,有意者可以加价,当没有人再加的时候,这马便是他的了!刚才呢,我不过是让兄弟们示范一下!” “妈的!”胖子失声骂道,“玩我啊,吓我一跳,以为结束了呢!” “主角儿还没出场呢,怎么会结束呢?” 百里濯缨淡淡地说。 稍停了一下,吕无期面带痛心地说,“都是自己人,我绝对不会亏了大家,我的起价将会让你们吃惊——四十九两!一百五十两买的,只卖四十九两,你没有听错,是的,四十九两,五十两都不到,西域宝马牵回家,各位看官,你还犹豫什么?” 周围安静下来,一些人的眼光悄悄地看向百里濯缨和胖子。 百里濯缨心头暗骂,你们能不能专业一点,演得逼真一点呢? “五十两!”胖子忽然大声说,他确实喜欢这匹马,即便花五十两,他也认为值得。 吕无期的眼中掠过一丝喜色,高声道,“五十两,死胖子……哦不,胖兄出银五十两,哪位加价?有加价的么?” 黄脸忽然冒出来,伸出一只手,“五十五两!我出五十五两!” “又来捣乱的!”胖子低声骂道,然后继续加价,“五十六两!” 周围传出几声讥笑。 黄脸坚决地举手,“六十两!” “六十一两!” “七十两!” “七十二两!” “八十!” 胖子还要加价,百里濯缨一把抓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说,“行了!” 胖子心有不甘地说,“又被他们搞赢了?” “看看再说。” 百里濯缨远远地冲着黄脸拱拱手,大声道,“恭喜恭喜!恭喜兄台获得此良驹啊!看来我们又白跑一趟了!” 黄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比死了娘还难看,台上的吕无期也瞬间变得茫然不知所措。 百里濯缨心中暗自好笑,“想做笼子骗我?我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们还在乖乖地读子曰诗云呢!” 确实,这就是一个“笼子”,但这个“笼子”做得太假,不但百里濯缨看出来了,小瘟侯楚映雪都看出了,只有胖子一个人,长肉不长心,傻乎乎地配合黄脸,让吕无期高兴了片刻。 看了看黄脸和吕无期尴尬的面孔,百里濯缨拉起依依不舍的胖子,“走啰,又失败了,话说失败是成功他妈,没准儿下一次就成功了呢?” 刚走出数步,黄脸大步追了上来,拉住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意味深长地看着黄脸,道,“兄台竞价胜出,莫非心中高兴,中午要请我等小酌数杯?” 他转向楚映雪等人,“你们有时间么?反正我是没时间!” 胖子都看出了一些门道,顺着百里濯缨的话说,“我的时间有点紧哦,婉婷约了我去汉水边钓鱼!” 楚映雪也故意说道,“襄阳秦长史约我中午一起谈论当今天下,我怕是去不了啦,黄兄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只有小瘟侯叹了口气,说,“都不给黄哥面子,我也得给啊!我留下,不过黄哥你知道,我是个穷鬼,可不许吃完喝足了,你们都跑了,留下我结账啊!” 第198章失马得马3 黄脸没有把握好哄抬的尺度,把百里濯缨一伙吓走了,吕无期已经非常生气,此时如果不再把他们拉回去,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他坚决地说,“四位兄台慢走,竞价还没结束呢,刚才其实还是试试……试试流程,当不得真的!等这里的事搞完,我请客,醉八仙,不醉不归!” 百里濯缨的脸慢慢绽开成一朵花儿,“不管结果如何,你都请我们?” “请,必须请!”黄脸果断地答道。 百里濯缨转身,对着胖子,“看到没有,请客就该学习黄脸兄的豪爽大气!” “不像我们这里有些人,请兄弟们吃个饭喝个酒,都要念叨一百次……这粉蒸排骨是我请你们吃的啊……这肘子是我请你们吃的啊……这女儿红是我请你们喝的!” 胖子刚要分辨,百里濯缨已经转向楚映雪和小瘟侯,再看看胖子,“我忽然有时间了,你们呢?” “黄哥请客,洒家觉得,不去还是不合适!” “我就勉为其难,去吧!” 黄脸一边在心中痛骂百里濯缨等人,一边陪着小心,把他们请回了台下。 吕无期黑着脸瞪了黄脸一眼,转向大伙儿。 “经过刚才的两轮演示,我想诸位对于竞价已经不再陌生了,下面,进入今日的正式竞价!” 他环视四周,“这次,我不出价了,诸位自己出价吧!” 百里濯缨看了周围一眼,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或者看着吕无期,愣愣地谁也不作声。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高声道,“那我来出个价,如何?” 死气沉沉的气氛终于稍微改变了一下,吕无期的脸上也露出一抹喜色,向百里濯缨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出价。 “十八两!”百里濯缨坚定的说。 “太少了!” “太黑了,别人一百五十两买的,他出十八两!” “吕师兄,太少了!” 百里濯缨悠悠然地看着一众人等表演,半饷才淡淡地说,“有觉得这马不止这个价的,你加价呀!买卖买卖,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买卖便成了。我出我的价,倘若吕师兄觉得太低,不卖就是了嘛,何必劳烦诸位操心?” 吕无期无奈,知道今日的竞价已经不可能了,只要自己这边有人加价,百里濯缨便会转身走人,那他这匹马还是留在自己手中。 关键是,这马……有病,再放在自己这里几天,便只能当马肉卖了,价格不会超过二两银子! 十八两,不多,但相比二两,还是强许多。 他狠狠心,“既然没有人出更高的价,这马便卖个百里师弟了,十八两白银,现场付清,马匹牵走!银马两讫,再无纠葛!” 百里濯缨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慢悠悠地说道,“不忙,不忙!” 吕无期此时已经恨不得冲下去,照着百里濯缨的脸上就是一拳。已经只卖十八两,你还不干脆点拿银子来,你还想怎样? 但为了让百里濯缨和胖子当这个冤大头,吕无期还是强迫自己耐下性子,勉强堆起笑容,问道,“那什么时候交钱?” 百里濯缨拉着胖子,一步步走上台去,仔细地看了看那马,一脸的疑惑。 他低声问吕无期道,“吕师兄,当初买这马的时候,你那是一掷千金志、在必得啊,现今却急着出手,不会是这马……有什么毛病吧?你可别阴我啊,我们可没你有钱!” 吕无期脸一沉,道,“百里濯缨,你这样说话就过分了,当初买这马,也是为了和你们争一口闲气而已,但我这人做事是有底线的,如果我知道这马有毛病,我会卖给熟人么?” 他拍了拍那马的身子,“看到没有,多么健壮,多么有力!你哪只眼睛看出它有病?” 胖子也围着那马转了一圈,连连点头,“没错,没有毛病,我那一天都检查过啦!” 百里濯缨笑笑,对胖子说,“付钱吧,不过话说在前面,如果这马真有问题,胖子你莫要埋怨我!” 吕无期一边打包票马没有任何问题,一边在心中暗自好笑,过几天你们就互相埋怨吧,最好打起来! 胖子付了银子,然后乐呵呵地牵着那马往外走。 “黄兄,中午的酒你不用请啦,本来我们是要出十八两的,后来一想,直接扣二两银子,作为中午的酒资,这样省事啊!” 百里濯缨冲着黄脸拱了拱手,说道,然后转身离开,跟在楚映雪后面。 “黄兄黄兄!老子又不姓黄!”黄脸低声嘟噜道。 话未说完,后脑勺早挨了一巴掌。 吕无期对着黄脸等人低声咆哮道,“猪!一群猪!” 百里濯缨等四人把马依然送到寄养白马的农家,两匹马一起寄养。 胖子还立马给那马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作“红狐”。那马一身赤红,叫“红狐”倒也有几分形象。 然后,四人直奔“醉八仙”。 胖子点了一大桌酒菜,四人喝得微醺。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吕无期会把马卖掉?那可是一百五十两银子买的啊,只卖十八两!而且,好像他专门就是等着卖给咱们似的,你们说是不是?” 胖子敲着桌子问道。 百里濯缨举起酒杯,“人生几何,对酒当歌,喝酒!喝酒!” “我就觉得他是针对咱们的,咱们没到吧,他不开始竞价,咱们不出价吧,别人出到一百八十两,却不算,说是试试流程!” “百里濯缨出了一次价,呵呵,立马成交……他不就是等着卖给我们么?那些人都是给他捧场造势的!” 百里濯缨皱眉道,“能说点别的么?” 楚映雪看着百里濯缨,说,“师弟你最好给胖子解释一下,不然他会问个不停的!”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没看明白的就胖子你一个人了,还得费我一番口舌,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没听懂的不许问,自己有空了去想想!” “吕无期愿意卖,只不过他觉得那马是一匹病马,基本没得救了!” "你为何不早说,害我买一匹病马!"胖子大怒。 第199章天降桃运1 原来,数日之前,百里濯缨便想办法见到了青衣巷那个院子的主人,也就是吕无期寄养马匹的那家主人。 百里濯缨给了那主人五两银子,让他干一件事,就是给那匹白马饮的水中加入少量朱砂。 少量朱砂不会导致马中毒,但却会让那马的尿液变成红色。 按说此事未必能成,毕竟,吕无期和那户主打交道在先。 但是,吕无期虽然家境富裕,为人却极其吝啬,他仅仅给那户主几张交钞。而这时,犹豫朝廷大肆印刷交钞,导致交钞泛滥,昨日还能买十斤米的交钞,今日也许便只能买二斤米了。 交钞已经远远不及银子好使了。 再加上,吕无期态度恶劣,稍有不如意便骂骂咧咧,那主人早就心中不满。百里濯缨给了五两银子,那主人哪里会拒绝这等小事? 仅仅做了这些还不够。 百里濯缨又私下找到附近的兽医,同样使了银子,告诉那兽医,如若遇到吕无期找到,不要给马治病,却需按照百里濯缨事先安排的办。 于是,一切都在百里濯缨的预料之中。 先是吕无期发现那马“尿血”,感到惶恐不安,赶紧找了兽医来看。 那兽医早就被百里濯缨买通,便顺水推舟,告诉吕无期这马得了重症,只怕难以救治。 心中恨意陡生,想要把这个霉头转嫁给胖子和百里濯缨。 转念一想,他之所以出那么贵的价钱买下这病马,全是因为百里濯缨和胖子哄抬价格,他们何不依样画葫芦,哄抬出一个好价格卖给百里濯缨他们? 于是,他便和黄脸等一大伙人,雄心勃勃地做了一个圈套,等着百里濯缨他们来跳。 殊不知,他这个圈套虽然场面宏大,阵容豪华,但也不过是在百里濯缨做的那个大圈套中,百里濯缨如何肯上当?他只是顺水推舟,把早就看中的马“买”回来罢了。 胖子听完百里濯缨的讲述,高兴得忍不住手舞足蹈。 大家算了一下帐,那次和卖马的老头一起做“笼子”,平白得了五十两银子,除去买回“白兔”和“红狐”的各种开销,还余下十两银子,可以作为这两匹马的草料钱。 也就是说,几个人一文钱没有掏,却得到两匹好马,还附送十两银子的草料钱。 胖子手舞足蹈了一会儿,忽然停了下来,严肃地对百里濯缨说,“胖哥我纵横江湖多年,还不曾对谁佩服过,不过,我真得佩服百里濯缨了!” 他这话倒不是假话。 从上次和卖马人做笼子骗了吕无期一大笔钱,设计得天衣无缝,当时莫说吕无期等人,便是胖子也完全没有看出来。 没想到,过了不久,百里濯缨居然有将计就计,又大赢了一把,这如何让胖子不死心塌地地佩服。 百里濯缨刚要谦虚两句,胖子却接着说,“百里濯缨真是不世出的骗子呐……” 百里濯缨刚刚憋出的要谦让的表情硬生生地僵在脸上,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大家闹过之后,继续喝酒。 “要说啊,吕无期还真是个大善人呐,”百里濯缨把玩着酒樽,调侃道,“我们以后对他要好一点才对,你们说对不对?” 大家一起大笑。 胖子忽然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呢,居然只有一个人送我礼物,那就是吕无期,他把红狐送来做礼物!你们不送礼,至少敬胖哥一杯呀!” “哟——胖哥福寿无疆!” 大家酒足饭饱,结账离开的时候,百里濯缨攀住胖子的肩膀,低声说,“胖子,今日可还惆怅?” 胖子把头摇得像货郎鼓,“我完全不知道惆怅这两个字怎么写!” 百里濯缨眯缝着眼睛,“那我考你个问题,你说,如果,一个女人平白无故送你东西,你收还是不收?” 胖子严肃地说,“无辜献殷勤,非奸即盗,当然不收!” 百里濯缨点点头,顺手从兜中摸出一个手绢,“我就说嘛,这宋月眉忽然悄悄地给我一个手绢…说是婉婷让转交的,让我交给胖子!” 他作势要丢,“胖兄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岂能上了这些小女子的当?” 胖子肥胖的身子居然往上一跃,一把抱住百里濯缨的手臂,“这个万万丢不得呀,不仔细看看,怎么知道她们到底有何奸计?我看看我看看!” 胖子说罢,把手绢抢在手中,如获至宝,喜滋滋地说:“不会是美人计吧,如果是美人计,我真的不介意被陷害……两个呀,嘻嘻,胖哥我怎么受得了哦!”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紧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展开手绢,之见上马用小楷写着几行字,字体娟秀,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吾家有女,今初长成,谁家男儿,撩动芳心?千言万语,欲诉与君。明夜二更,从后花园入,上二楼闺阁,切莫负一番深情,切,切。苏。” 胖子差点一跃三丈,兴奋地冲着百里濯缨喊道,“真是给我的?” “也许我听错了,可能是婉婷让宋月眉给我的,毕竟我比较讨女人喜欢。”百里濯缨摇摇头,伸手去夺那手绢,“手绢漂亮吧?我还没展开看过呢,给我擦擦汗!” 胖子哪里肯给,早把手绢放在怀里了,“呃……其实也就那么会事,绣的一般,比较俗气,基本不适合你这样的雅士,比较适合我这样的俗人!” 这手绢的确是宋月眉替婉婷送来的,但却不是给胖子的,而是给百里濯缨的。 只是,百里濯缨不曾展开,也不知道上面有字,看胖子过生日,为了让他高兴,干脆一转手把手绢也给他了,顺便还说是婉婷给他的。 至于那手绢上的字,他若是看了,倒真的未必会给胖子了。 只有那胖子,被手绢上情意绵绵的几行字弄得神魂颠倒,时不时地抬头看天,恨不得把那太阳一拳打下山去,把那月亮早点拽上来,好去赴那香艳的约会。 好容易熬到了夜间,众兄弟依然是你一嘴我一舌,摆山海经。 胖子早已心烦意乱,只想众人早早入睡。 “哟,胖子今夜为何不说话?莫不是有什么心思?” “哪有?不过是看透了世间的争斗,不想说话,只想静静地思考一下人生的终极意义而已……算了,这些深奥的道理,你们是听不懂的!” 小瘟候来了精神,“说说你认为人生的终极意义是什么?” 百里濯缨“嗤“了一声,知道胖子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胖子见大家显然不相信,只得胡扯。 “司马迁说过,人固有一死,那……人都是要死的!对一群死人来说,什么才有意义?” 小瘟候犹豫了一下,接口道,“活着?” 胖子一拍床板,“对啊,活着,才是人生的终极意义!” 想了想,似乎觉得这理论还不足以上升到足够让人信服的高度,便继续道,“但死人是不会活过来的……所以,人,要让自己永远活着是不可能的,我们要的是让人活着,而不是自己活着。” 这话故作高深,小瘟候一时间听不明白。 百里濯缨叹口气,“胖子,你说人话,就说要找些女人睡了,早早给你生些孩子,完成生命的延续,不就行了?” 大家哈哈大笑,原来胖子不过是想把自己庸俗的思想换个包装而已。 胖子在床上辗转难眠。 待百里濯缨等人都已经睡熟,胖子估计时间差不多了,鬼鬼祟祟地穿衣起床,径直往那十字路口的苏祭酒家摸去。 还好,一路顺利。 到了后花园,他轻轻地推了推那门,门——果然没锁。 他心中一阵窃喜,手略微一使劲,“咯吱”一声,那门便开了。 胖子一闪身,悄无声息地窜了进去,依然把门从里面关上。 没有灯,借着天上的月光,胖子把花园中看得清清楚楚,然后便沿着弯弯曲曲的幽径往里走,找到楼梯,一步步登上楼来。 上楼后,他手抚胸口,让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下,然后便凭着记忆,靠着墙,一步一步往婉婷的闺房摸去。 好容易来到在心中浮现了一千遍的地方,胖子长长地舒了口气,伸手去推那一扇小门。 小门应声而开。 胖子心中暗暗得意,原来一切都这么简单!想来是那苏婉婷对自己早就一往情深,只是女孩儿家比较矜持,故意装作对自己爱理不理的罢了。现如今终于春心勃发,忍不住了。 “哥虽然胖了点,但男人嘛,贵在气质!气质!哥最不缺的就是气质……”胖子志得意满,一边海阔天空地想着,一边蹑手蹑脚走进了婉婷的闺房。 想想即将软玉温香抱满怀,他差点要笑出声来了,但他知道这种窃玉偷香的事,如果被苏祭酒抓住,他就死定了,所以不敢大意,赶紧用一只手把自己的嘴巴捂住,以防一不小心乐出了声。 一方月光从窗子投进屋里,把闺房照的如梦如幻。 第200章天降桃运2 借着淡淡的月光,胖子看到床靠着墙,轻纱漫掩下,依然能看见床上一个人躺在锦被之中,一条手臂雪白的手臂露在外面。 胖子的一颗心砰砰直跳。 他稍微停了停,平息了一下激动不已的心情,色胆大盛,不再有一丝犹豫,径直走过去,把那只手抓在自己手中。 “小美人,哥来啦……” 床上那人呢喃一声,伸手把胖子一拉,胖子整个人便扑了过去,压在一方散发着淡淡芳香的锦被之上。 第二天,天气晴朗。 百里濯缨等人早早起床,做好准备,今日是到演兵场进行训练的日子。 胖子呵欠连天,一幅没精打采的样子。 楚映雪提醒道,“胖子,注意了,别一副睡不醒的样子……马上要到演兵场去了。” 小瘟候低声道,“真还吃了谁睡了吃啊?” 百里濯缨打趣道,“胖子,你每次睡觉跟一头死猪似的,怎么昨夜还没有睡好啊,莫非调戏嫦娥去了?” 胖子揉了揉眼睛,傲然道,“你们不知道,胖哥和你们已经不一样了!” 说罢,也不理众人反应,昂然走到院中去洗漱去了。 “死胖子!”小瘟侯看着他的背影骂道,“今日反常!” 来到演兵场的时候,大伙都到了,苏婉婷和宋月眉也在。 看到苏婉婷,胖子的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径直走过去打招呼,“嗨,婉婷,好早啊!” 苏婉婷压根不理他,转脸去看别处,宋月眉也冲他翻白眼。 “小样,现在才知道害羞!”胖子心里说,丝毫没有搭讪失败的尴尬。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苏婉婷和宋月眉看到百里濯缨的时候,都忍不住用手捂住嘴,一幅想笑又要强忍住的样子。 百里濯缨用手摸了摸脸,莫非我脸上开了朵花儿不成? 这情景看得胖子非常郁闷。 瞅着个空,胖子拉着百里濯缨到一边,严肃地说,“百里濯缨,有个事,我不得不和你说一下!” 百里濯缨皱眉,“你又惆怅了?” 胖子的脸上一本正经,很认真的说,“早晨,我很严肃地告诉你们,我和你们不一样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百里濯缨从上往下大量,当目光落到他的裤裆处的时候,大吃一惊,“你不是自宫了吧……如是那样,咱们真的不一样了!” 胖子打了百里濯缨一拳,“严肃点,谁他妈会自宫!我是说……胖哥我……呃,已经不是处男了!” 百里濯缨的嘴巴张大大大的,“你被谁夺取了……贞操?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胖子看了一眼远处的苏婉婷,脸上露出一丝意犹未尽的笑意,“当然是自愿的,傻瓜才不会自愿!” “苏——婉——婷?怎么可能?” 胖子不愿意了,“胖哥我除了身材有点发福,那样不如你了?怎么不可能?哥的强项是气质,气质,你懂不懂?我告诉你百里濯缨,还真可能了!” 说罢,他掏出昨天那块手帕,“你看上面的字!” 百里濯缨疑惑地展开手绢,看了一遍,恍然大悟。 “昨夜,你去了?” 胖子狠狠地点了点头,“今夜我还想去,就是不知她愿意不愿意啊!” 百里濯缨又瞟了一眼苏婉婷,她也正看过来,只是不知是在看百里濯缨,还是在看胖子,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笑容。 胖子得意地说,“看到么,她在看我!这女人呐,不管多高傲,经历了这事之后……呵呵,就对男人服服帖帖的!” “昨夜,苏婉婷到底是……什么感觉?”百里濯缨问道。 难得百里濯缨如此虚心地向自己请教,胖子面有得色,洋洋地道,“概括起来呢,就三个字!” 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地在百里濯缨耳边说道,“紧,软,深!” “哦——”百里濯缨恍然大悟。 胖子定定地看着百里濯缨,一脸的不信,“你懂了?” 百里濯缨摇摇头,“似懂非懂,请胖兄指点!” “不懂你哦什么?”胖子恨铁不成钢,点着百里濯缨的脑门儿,“对知识,永远要有一种如饥似渴的向往,才能不断提高和进步!” 胖子微微闭上双眼,片刻缓缓睁开,“那我就告诉你。所谓紧,是她家的花园的门很紧,我费老大的劲才推开;所谓的软,是花园里的小径,绿草如茵,踩上去软绵绵的;所谓的深,呵呵,曲径通幽啊,我摸了好半天才找到婉婷的房门!” “哦——”百里濯缨听得索然寡味,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 胖子拍了拍百里濯缨的肩膀,“以后有什么疑问,可以向我请教!这方面,胖哥先走一步,是你们的前辈了,呵呵,承让,承让!” 上午练的依然是枪法。 百里濯缨被吴教头叫道了一边,单独进行训练。 现在,连黄脸等人都看出了,百里濯缨不再是纯粹去挨揍的,似乎真的是跟着吴教头学枪法了。 于是,忌妒者有之,羡慕者有之。 吕无期心中也不自在,自己曾经是内斋学得最好的,即便这样,吴教头也不曾单独教过自己啊,这个百里濯缨是什么东西,一点武艺的底子都没有,居然被单独训练? 还有半个月就是武学年度大考了,吕无期暗自琢磨,一定要找个机会狠狠地把百里濯缨揍一顿。 想想自己出一百五十两银子买匹马,十八两银子卖出去,白白赔了一百三十二两,还不算草料钱和请兽医的钱,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定要借比武打他一顿,还要让他当众丢脸! 百里濯缨哪里知道别人的许多心思,只管按照吴教头的指点,一招一式扎扎实实地练。 “都说枪是死的,其实不然,”吴教头枪尖一抖,那长枪宛如一条游龙,夭矫而前,“枪其实是活的!他的生命是你给的,你对它的了解越深,它的生命越强!” “有生命的枪,会按照你的意念运行,你想刺哪里,它便刺向哪里!” “它不是你的武器,它是你的——袍泽!” 话音未落,长枪倏地刺出,枪尖正中前方标靶的环心。 第201章千金卖马1 吃过午饭,黄脸向胖子走来。 百里濯缨向胖子使了个眼色。 胖子的脸上立马变得非常沮丧,一幅如丧考妣的悲切神情。 “胖兄,怎么啦?”黄脸假装关切地问道。 胖子拉着脸,愤愤地说,“还不是那匹马,它居然在尿血,一幅没精打采的样子,也不知治得好还是治不好?” 百里濯缨也指着黄脸,“不会是吕师兄发现这马有病,才故意卖给我们的吧?” 黄脸大叫冤枉,说,“那马昨天还生龙活虎的,那有一丝病态?至于尿血,从未听说,从未听说,它的尿清澈透明,好像是山崖上淌下来的泉水一样清澈!” 百里濯缨怪笑道,“那你和吕师兄是不是用它的尿泡茶喝?” 黄脸脸一沉,起身走了,“你才用马尿泡茶!” 不管怎么说,能听到“红狐”继续尿血的消息,对吕无期和黄脸等人来说,都是一件高兴的事。 但俗话说得好,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为了防止被百里濯缨骗到,吕无期还是多了个心眼,派了戴万豪去打探情况。 第二日晚饭后,戴万豪便施施然来到了百里濯缨的住处。 “百里师兄,胖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两位师兄真是好气色……” 戴万豪话题一转,“听说胖兄的马尿血,正好愚弟对马颇有研究,不知能否看一看?” 胖子假装犹豫再三,最后实在推脱不了,便待了戴万豪来看“红狐”。 “红狐”系在那农家院子里的一棵树上,身上的毛乱糟糟的,毛色发暗,脏兮兮的。 再看它的旁边,一个大盆,盆中一片殷红。 “看到么?它尿的血!”胖子指着那个大盆,“怎么可能我买回来就开始尿血?黄兄,你说个实话,这段时间是不是它一直在尿血?” 戴万豪矢口否认。 “这匹白马……”戴万豪指着“白兔”,“它的腿怎么了?” 胖子老实地说,“断了!这是百里濯缨买回的,人家都准备杀掉卖肉呢,他买了下来,慢慢治吧!” 戴万豪终于忍不住捧腹狂笑,“你们这里都成了病马之家了,尿血的,断腿的,哈哈,哈哈!” 一个人施施然从屋里走了出来,正是百里濯缨。 他打量了戴万豪两眼,“回去告诉吕无期,我虽然上了他的当,买了这病马,但我一样有本事把它治好!无非是多花费几十两银子而已!” 戴万豪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几十两?” 百里濯缨悠悠然地道,“几十两银子算个屁,老子非要争这口气!” “胖子,去买药,记住,人参要长白山的,鹿茸要河西的,至于天麻、灵芝、牛黄、沉香、蛤蚧、血竭、羚羊角、海马、海龙这些,就没有那么多要求了,准备好了,今晚将有神医来治马!” 戴万豪倒吸了一口冷气。 休要说人参、鹿茸、灵芝这些名贵的药材,便是其它的几味药也不便宜,寻常人家人病了也未必敢使用这样的药材,百里濯缨居然要用来治马! 这样能把马治好? 戴万豪将信将疑,告辞了百里濯缨等人,飞一般跑去见吕无期。 吕无期听力戴万豪的禀报,也是大感惊奇,莫非百里濯缨和那胖子疯了?耗费巨资去买名贵药材,只为了争口气? 但他随即便想,这样也好,让他们花费打量银子,最终马也没治好,人马两失,那岂不是更加让人解恨?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记住了,晚上悄悄地盯着点,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给那马治病!” 戴万豪答应一声,若有所思地对吕无期说,“老大,他们费这么大的劲儿来医治这匹马,这马不会真的是旷世良驹吧?” 戴万豪的话让吕无期心中一动,良久,他没有说话。 入夜,戴万豪果然按照吕无期的安排,悄悄地找到一个适合的地方。那地方是一栋小楼的二楼,在百里濯缨他们寄养马匹的那个小院对面,相距不过二十步。 戴万豪给了小楼主人一串铜钱,获准夜里在小楼的二楼住一夜。 在这小楼上,不但把院子里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连院子里的人说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但戴万豪来了,吕无期和黄脸也来了。 吕无期终究想搞清楚,这百里濯缨究竟准备捣什么鬼? 他们没有点灯,静静地站在黑暗之中,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 不多时,院子里便热闹起来。 胖子和小瘟侯跑前跑后,在院子里张罗着,把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更为夸张的是,他们居然在院子里铺上了红地毯! 妈的,这是要迎接什么大人物?吕无期想到,这几个土帽能认识什么大人物? 吕无期和黄脸在黑暗中对望了一眼,谁也猜不透百里濯缨他们到底准备搞什么。 又过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当吕无期等人都已经有些烦躁的时候,只听胖子喊道,“来啦来啦!” 这时才见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从屋里出来,走到门口。 喊声刚落,一定黑油齐头、平顶皂幔的小轿便出现在了门口。 楚映雪赶紧去把轿门掀开。 一个满头银发、身材削瘦的老头,迈着颤巍巍的步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今日能请到舒老前辈,晚辈深感荣幸!前辈德高望重,但告别江湖多年,今日劳烦前辈大驾,打扰前辈清修,是晚辈之罪,小子这里先行赔罪!” 百里濯缨的声音很大,以至于吕无期听得清清楚楚。 吕无期这时才算真的吃了一惊,看这老头架势,莫非是传说中的“舒伯乐?” 那舒伯乐原名舒占魁,一生走南闯北,以相马为生,人称“舒伯乐”。 那舒伯乐据说识遍天下名马,从无一例走眼,厚积薄发,中年后名声鹊起,在大都之中为王公贵族相马无数。那些爱马的世家子弟,倘若得到一匹好马,必要请舒伯乐去加以鉴定。 舒伯乐除了相马,还会治马。但他所治,皆是名马,寻常马匹,莫说请他治病,便是看上一眼,他也未必肯看。 到后来,舒伯乐年岁已高,便退出江湖,离开大都,从此不宰相马。 舒伯乐已经离开了江湖,但江湖上还流传这关于他的传说。 传说有一个王爷买了匹好马,请舒伯乐去鉴赏。舒伯乐端详了那马两眼之后,不作声。 “此马价值几何?” 舒伯乐沉吟了片刻,道,“不知!” 王爷大喜,连舒伯乐都不知道值多少钱,这马是无价之宝啊! 哪知舒伯乐接着说了句,“欲知此马价值几何,需先到肉市问马肉价值几何,舒某不至肉市久矣!” 那王爷差点晕倒,高价购得的“宝马”,在舒伯乐眼中,不过是一堆马肉而已! 又有传说,舒伯乐外出,见一马,瘦骨嶙峋,耕于田垄,被农夫呵斥。 舒伯乐随即购以百金,带回将养数月,则奔腾如飞,虽大月氏的宝马也不能超其一步! 和舒伯乐相关的传说还有很多,但概括起来就一句话:相马高手,医马圣手,是当之无愧的当世伯乐…… 吕无期算是彻底服了,这百里濯缨到底是何来头,居然能请动舒伯乐? 这“红狐”又有何等好处,能让退出了江湖的舒伯乐重新出手? 他眼睛都不眨,瞪着下面那个院子,想要弄清究竟是怎么会事。 那舒伯乐果然傲慢,虽然百里濯缨非常谦恭,但他毫不理会,对周围的人,他更是没有兴趣去看一眼。 他的目光直接落到了“红狐”身上。 只见他大步走到“红狐”身边,端详了片刻,再掀开它的耳朵、嘴唇,看了一遍。 然后,让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那舒伯乐抱住“红狐”的脖子,放声大哭! 舒伯乐哭声声音太低,吕无期听不清他说些啥,但好像是你受苦了之类的! 舒伯乐“咿咿呀呀”哭了半天,在百里濯缨等人的安慰之下,终于止住了哭声。 “你这个无知的小子,这马是你的吗?”老头怒斥道,“只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说的便是这样的宝马,还有你们这样的无知之徒!” 百里濯缨赶紧赔笑,示意胖子,一起把老头扶到一张太师椅上坐下。 “前辈,此马经历非凡,前些日子因为小子囊中羞涩,这马落入一个有眼无珠的蠢货手中,致使它没有得到好好的照应,始有今日之灾啊!”百里濯缨大声说道。 吕无期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怒极,啥叫“有眼无珠的蠢货”!百里濯缨你骂人能不能含蓄点? 那老头喝了一口水,怒气稍稍平息。 “那请问前辈,此马还能治么?”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可是花了十八两买的呀!” 话音未落,那舒伯乐的杯子已经砸了过去,直接砸在了胖子头上,水顺着胖子的脸往下流。 黄脸看得好笑,“咯咯”的笑出声来,旁边的吕无期顺手一巴掌扇在他的头上,“你他妈是来看笑话的么?” 笑声戛然而止。 第202章千金卖马2 胖子恭恭敬敬地站着,也不敢伸手去擦头上的水。 “十八两银子!我呸!”老头还不解恨,指着胖子的头骂道,“你知道这马如果治好了,在大都值多少银子么?” 胖子犹豫了一下,“一百五十两?” 老头又要往胖子身上砸东西,双手摸索了一会儿,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武器”,只好作罢,嘴里犹自骂道,“我呸!一百五十两,那叫钱?它至少值这个数!” 说罢,舒伯乐伸出一只手掌。 “五百两?”吕无期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马,居然值五百两!而他,居然十八两银子把它卖了! 他的一口气还没换过来,已经见那老头一边摇头,一边说,“跟你们这帮不学无术的人,实在是没有共同语言,也罢,我来告诉你们几个蠢货,这马值五千两白银!” 吕无期忽然笑了,这老头在胡说八道。 五千两,五千两银子几乎能把这襄阳城中的马全部给买下来。就算这“红狐”是一匹良驹,也不可能值五千两! 老头这样胡言乱语,只有一种可能,舒伯乐已经老糊涂了! 这样一想,刚刚还心痛不已的感觉转眼消失,吕无期悠然地看起热闹来。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吕无期,因为他看到,百里濯缨也在怀疑。 只见百里濯缨向着老头深深施了一礼,问道,“小子固然知道这马是难得一见的良驹,价值三五百两银子的可能性是有的,但哪里能值五千两?前辈是否估价过高?” 老头看了百里濯缨一眼,“这里也就你还算明白一点,那我告诉你,它为什么值五千两!” 不但百里濯缨,包括吕无期,都屏住呼吸,要听老头说那红狐的妙处。 那老头顿了顿,问道,“你可知道关云长的赤兔马?” 百里濯缨点头。 “那赤兔本为吕布所有,世人只知道它载着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建立无数功业,却不知它最大的秘密是——踏波逐浪,如履平地!” 吕无期心中一沉。 他倒是听说过,那赤兔马能踏浪而行。 《魏志?武帝记》中曾经记载,曹操与刘备征讨吕布,先取了徐州和小沛。吕布退至下邳坚守,曹操听郭嘉之计,决沂河、泗河之水,淹下邳城。吕布部将盗走吕布的赤兔马,然后乘布入睡将他捆绑起来,随即开城迎曹军入城。 为什么要盗走赤兔马?因为吕布如果有赤兔马,即便下邳城周围都是水,他依然能够逃走!为了擒住吕布,郭嘉想得非常周到,就事先安排人盗走了赤兔马。 这么说,这世上真有能够踏波逐浪的良驹! 这马和传说中的赤兔长得有几分相似,莫非真是一类?吕无期的心中再次如同鹿撞!它若真的能够踏波逐浪,别说五千两,便是一万两,也可能卖出去! 大都不缺有钱的王公贵族,但能踏波而行的良驹却只不过存在传说中而已!物以稀为贵,绝对会有人买的! 吕无期开始后悔,妈的,一块美玉,硬是被老子当成了石头! “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过是一匹病马,早晚就要死了,卖马肉,食客哪里管它活着的时候能不能踏波而行?”黄脸低声道。 吕无期一想也对,再好的马,如果死了不就是一堆马肉么?就算这马能够蹈水而行,可它在尿血呀,受了内伤,治不好啦! 这样一想,他心里好受多了。 果然,不光吕无期和黄脸心这个问题,胖子也关心这个问题,只听他大声问道,“请问前辈,这马还有的救么?” 那舒伯乐摇摇头,“呵呵,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在我的眼中,这已经不是一匹马,而是一具马尸!” 吕无期大喜,除非真有人千金市马骨,否则这马是不值钱了,看来自己出手还是对的。 那胖子也不语,似乎心情很低落。 接着便听舒伯乐斩钉截铁般说道,“然而,这马尸尚温。对舒某来说,只要马尸未冷,便治得好!” 胖子欢呼一声,纵身跃起老高。 吕无期的欢欣的心情持续不到一个呼吸,立马烟消云散,心想这舒老头说话能不能干脆点? 舒伯乐在百里濯缨的搀扶下,慢悠悠地站立起来,走到那马的身前。 “拿药来!” 立马,药水被端了上来,冒着热气。 舒伯乐把手浸在药水之中,片刻,把手从药水中提了起来,一掌往拿马的身体上拍去。 起初,拿马还跳了一下,数掌之后,反而不动了,一动不动地让舒伯乐拍。 “这马的身体和人的身体,道理其实是一样的!分为经脉、络脉,以及十二经别、十二经筋、十二皮部。经脉又分为正经十二条,称为'十二经脉',奇经八条,称为'奇经八脉'” 那舒伯乐一边一掌掌拍向马的身体,一边说。 “你若知道它的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在哪里,便可以帮它推宫过脉,助它战胜疾病!” 胖子很是兴奋,大声说,“原来这么简单,我要跟你学习马的经脉,你教我罢。” 舒伯乐停下来看了胖子一眼,冷笑道,“我便告诉你它的经脉位置,你能以内力为它打通么?” 吕无期又吃了一惊,舒伯乐治马,居然是以内力为马打通经脉!以往只听说过武林高手为人疗伤,用内力相助,但马的经脉与人显然大相径庭,这古怪老头居然能以内力打通马的经脉! 真是个马痴! 江湖传言,舒伯乐少年时家穷,父亲是个屠夫,宰牛屠马,舒伯乐从小便随着父亲帮忙,他天资聪颖,在解马的过程中逐渐对马的身体了如指掌。 而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把一匹送来屠宰的病马治好了。 那是一匹价格不菲的好马,卖马的是当地的一个豪绅。听说送来屠宰的马匹不但没有死,而且被舒伯乐医治好了,便来索取。 一匹马卖的肉钱和医好之后的价值相距甚远,舒伯乐的父亲哪里愿意?奈何那豪绅势大,强行将马抢走,并打伤了舒伯乐的父亲。 舒伯乐的父亲从此一病不起,最后含恨而亡。 临死前,他拉着舒伯乐的手说,“若想不受人欺负,便需让自己强大,你不要做屠夫了,或者饿死,或者混出个人样来!” 安葬父亲之后,舒伯乐便离开了集镇,浪迹四方,后来加入贩马的帮会。 再后来,他遇到一个落泊的江湖中人,那人传授舒伯乐武功。 懂得了武功的舒伯乐,依然与马为伴,不过他试着用内力为马治病。 是人生的奇特经历造就了马伯乐的人生,这样的人以前没有,将来也未必会有。 所以,胖子说要学医马之术,惹得舒伯乐的冷笑,舒伯乐笑得自有道理。 这时已经是深秋时节,天气微寒。 舒伯乐围着那马一圈一圈地走动,手掌一掌一掌地拍在那马的身上,不多时,一股淡淡的白雾不时从舒伯乐的手掌冒出,在灯下分外清楚。 这一幕看在吕无期眼中,他的心思终于慢慢沉了下去。 这个老头虽已年迈,但内功依然浑厚,居然有白雾从手掌中冒出,寻常的练武之人哪能达到这个境界?这是高手啊,没想到传说中的舒伯乐居然是如此深不可测的一个人! 第203章千金卖马3 不知过了多久,舒伯乐停了下来。他举起袖子擦了擦汗,这活——终于忙完了。 他看看天上的月亮,说道,“宝马给你治好了,老夫我也要走了。” 说罢,他径直走到轿边,楚映雪早已把轿门掀开等待。 百里濯缨捧着一盘子银子来到轿子边,说道,“前辈虽然断然不却这几个小钱,但晚辈的谢意仍需表达,区区百里银子,聊表谢意!” 吕无期再次傻了,一百两银子,只不过是医治这马的工钱! 加上那些名贵药物,只怕不下一百二三十两! 他终于暗自思忖,是不是看走眼了,这百里濯缨,从表面看不过是一个山野小子,但出手如此阔绰,莫非是哪个王公贵族的家的世家公子? 再不就是哪个江湖门派的传人? 总而言之,他绝不会如同大家看到的那么简单!他决定,这事一定好好好查证一下。 “三日之后,这马便无大碍了。你们若不相信它能踏波逐浪而行,尽可找个江河试它一试!”舒伯乐声音带着疲惫,从轿子中传了出来,“以后天大的事,也莫要再烦我了,老夫只想在家喝茶看书!” 说罢起轿,那一台轿子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百里濯缨等人也收拾好院子里的东西,把马牵入棚子里面,熄了灯。 院子里一片暗了下来,只余下淡淡的月色。 只有吕无期睁着双眼,愣愣地看着院子中的月色,口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吕无期心中,现在还有两个让他怀疑的问题,第一个是那马的尿血症会好么?莫非舒伯乐就一次都能把那马治好不成? 第二个问题是那马真的能踏波逐浪么?“赤兔”马能够踏浪而行,但那不过是个传说,毕竟,谁也不曾亲眼见到! 但是,如果那马真的能够在涉江河如履平地,那将是何等的罕见……如果可能,他一定要再设法把这马给弄回来! 至于这个百里濯缨,似乎透着一股子神秘,既然摸不清他的底细,以后就对他客气一点,对于搞不清底细的人,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次日,照例弓马训练。 楚映雪的身体恢复很快,已经能够在骑在马上小跑了。 百里濯缨似乎也很认真,骑着匹白马,沿着演兵场周围的马道,一圈一圈的小跑。 吕无期依然选了马群中最好的马,速度也最快。但这次,经过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时候,他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二位师弟,进步很快呀!” 百里濯缨淡淡一笑,道,“哪里,哪里,还请吕师兄多指点!” 待他驰过,楚映雪疑惑地问道,“这是要和我们和解么?师弟你准备和他和解么?” 百里濯缨答道,“呵呵,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和他,不是一个道的,和解什么?” 胖子也骑着马追了上来,可怜他胯下那马累得“扑哧扑哧”地直喘气。 “胖兄,我发现,在这武学之中,你绝对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百里濯缨看着胖子,认真地说。 楚映雪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太史公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胖子若死了,那一定是重于泰山啊!” 胖子冷笑道,“你们休要笑我,待我的红狐康复,托着我跑得比谁都快,还能在水上奔走!到时候我就在汉水边摆渡去,骑着马过江,你们听说过么……一次收五两银子,大姑娘免费,但我得亲自搂着!你们最好不要羡慕我!” 这时,宋月眉远远地冲这边招手。 “叫我呢!”胖子喜不自胜,拍马而去,嘴里叫道,“踏波逐浪,如履平地!” 仿佛他的胯下乘坐的已经是那神奇的良驹。 但他旋即返回,脸上一脸的寒霜,“宋月眉和苏婉婷叫你去,不是叫我!” 百里濯缨笑道,“胖子又该惆怅了!” 说罢翻身下马,慢慢往两个女人那边走去。 胖子在后面低声喊道,“朋友妻不可欺……你要注意江湖规矩啊!” 百里濯缨的一举一动都被吕无期看在眼中。 此时见百里濯缨往苏婉婷和宋月眉那边走,他的心慢慢提了起来。要知道,他喜欢苏婉婷已经很久了,可是无论使出什么手段,那苏婉婷总是不假辞色。 现在苏婉婷她们居然要找百里濯缨聊天,他们会说点什么呢? 好奇心一起,他心中早有计划,一打马,策马驰了过去,经过那棵大树的时候,飞身下马,把马绳交给黄脸,自己悄悄地往婉婷身后的草丛中摸去。 他倒要听一听,她们会和百里濯缨说点啥。 百里濯缨哼着小调,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宋月眉忽然迎了上来,苏婉婷则往一边去了七八步远,百里濯缨忽然感觉有些头大,这两个娘们似乎在对付自己。 宋月眉杏眼带笑,一幅不怀好意的表情。 “呃——天气真好啊!月眉师妹,今日荣光焕发,看起来年轻了十几岁啊!”百里濯缨抬头看天,没话找话,“莫非师妹有喜——事了?俗话说得好,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宋月眉的眉毛立马皱起,年轻十几岁,那她原来看起来有多大?她本来就只有十几岁啊,还有喜……那个事能不能接的紧凑点? 百里濯缨这张嘴,损人不带脏字啊…… 见宋月眉皱眉,百里濯缨赶紧拱手,“召唤区区,不知指教?” 宋月眉没理他这茬,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远远地掷了出去,“啪”的一声,石头落在吕无期的身边,吓了他一跳。待确定宋月眉并没有发现自己,而是信手乱扔的时候,吕无期又放下心来。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百里师兄,还记得那一夜的温柔缠绵么?” “哪里有什么温柔缠绵?”百里濯缨纳闷道,随即想到死胖子月夜赴约的好事。 “哦……百里师兄莫不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宋月眉一反高贵冷艳的做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百里濯缨,仿佛要看出他的本来面目,“软玉温香在怀,却毫无作为?” 百里濯缨心中暗骂,宋月眉你个死娘皮,还没嫁人呢,脸皮怎么比我还厚,说话如此露骨,敢情你那高贵冷艳全是装的! 然而让一个女人怀疑自己的能力,绝对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即便这个女人是自己丝毫不想接近的女人。 百里濯缨脸上浮出一抹意犹未尽的笑意,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婉婷的背影,低声道,“你是说婉婷师妹啊,真是极尽温柔,让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啊!” 宋月眉不依不饶,“既然流连忘返,为何早早离去?” 百里濯缨心中转了一下,想必是胖子还是有几分清醒,没有等到天大亮之后再摇摇摆摆离开婉婷的闺房,而是完事之后尽早撤退了。 “安全!”百里濯缨捋了捋下巴下面压根不存在的胡子,淡定地说,“行走江湖,安全第一!” 宋月眉“呸”了一声,说,“是窃玉偷香,安全第一吧?” “呵呵,月眉师妹聪明。销魂之极,也不能得意忘形啊……” 宋月眉这次是真的来了兴趣,把脑袋靠近百里濯缨,压低声音道,“销魂……如何销魂法,说详细一点!” 百里濯缨咳嗽一声,瞟了苏婉婷一眼,郑重地说,“概括起来呢,就三个字:紧,软,深!” 这是死胖子告诉他的,此时他一面胡乱拿出来应付宋月眉,一面庆幸自己记性不错。 他还待详细解释这三个字的含义,宋月眉已经俏脸一红,嘴里骂道,“看看你们男人那德性!” 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苏婉婷,显然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那百里师兄,是否有意故地重游呢?” 百里濯缨赶紧摆手,“不好屡次叨扰,不好屡次叨扰!” 第204章聚合赌坊1 宋月眉的脸上显出一抹怒色,再次掷出一颗石子。 这颗石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吕无期的头上。 吕无期痛得牙关紧咬不敢吭声,暗地里把百里濯缨骂了一百遍,心说你他妈的宿花眠柳,老子挨打,这是什么世道? “今晚二更,婉婷等你,后花园的门依然为你留着!”宋月眉一把抓住百里濯缨的衣领,“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百里濯缨眼珠一转,低声说道,“然而,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月眉师妹没有听说过么?老夫已经观赏过的风景,一般不愿意故地重游啊!” 宋月眉的眼波流转,脸带媚态,“那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是我和婉婷……一起等你,好山好水看不足,百里哥哥,意下如何?” “这个嘛,此事太过瑰丽繁华,容我仔细思考思考。吴教头告诉我,每临大事有静气,仓惶决策会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说罢,转身欲走。 “你若敢让婉婷和我白等,你不妨试试!”宋月眉一把揪住百里濯缨的衣领,低声喝道。 吕无期差点昏倒,宋月眉和苏婉婷……两个一起? 百里濯缨你走了桃花运是不是?这两个美女啊,都往你怀里钻,老子打了好久的主意,可是苏婉婷却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啊,天理呢,天理在哪里? 百里濯缨听在耳中却是另外一种想法,怎么都觉得这宋月眉的话透这诡异,“你若敢让婉婷和我白等,你不妨试试!”这也太香艳了,完全不敢想象啊…… 眼见胖子和楚映雪勒马慢慢走来,百里濯缨心念一转,只能先混过眼前这一关再说,至于晚上赴约还是不赴约,就由不得这野蛮娘们儿了。 想到此,他伸手勾住宋月眉的下巴,抬起她的小脑袋。 “既然二位师妹兴趣昂然,百里濯缨当然要舍命陪君子,就这么定了,今夜,不见不散,不欢不散……” 宋月眉脸上浮现出迷人的笑容,她慢慢松开百里濯缨的衣领,顺手在百里濯缨的脸庞上拍了拍,“我看好你哟!记住,婉婷的房间不会掌灯,你推门进去就行了。” 说罢,一蹦一跳地找苏婉婷去了。 这时,胖子和楚映雪来了。胖子看着一脸愁绪的百里濯缨,问道,“你气色不好哇,怎么啦?” 百里濯缨仰天长叹一声,“哥压力大呀……以一敌二,是不是很凶险?” 说罢,他纵身上马,身子在马背上一伏,那马四蹄生风,奋力驰出,把胖子和楚映雪远远甩在后面。 待他们都远去了,吕无期从草丛中钻了出来。 他心中是又气又恨,气的是苏婉婷这么个娇滴滴的小花朵,居然已经让百里濯缨这个无赖采走了,自己可是一直都当她是个冰清玉洁的仙女呀。 你搞定了苏婉婷,那你放过宋月眉啊,好歹老子还有点想头啊,可是,出了什么鬼,宋月眉也迷上了你这混蛋! 恨的是百里濯缨这个混蛋,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从来到襄阳,他过得风生水起,自己每次和他作对都落于下风。 而且今晚两个小美人一起等他共度良宵……吕无期心中仿佛有一把火要熊熊燃烧! 那是嫉妒的火焰。 昨夜,他本来已经暗下决心,尽量不要和百里濯缨作对,但听了刚才百里濯缨和宋月眉的一席话,他的愤怒已经不可抑制。 斗!必须斗!必须把百里濯缨斗得抬不起头! 他看着百里濯缨飞驰而过的身影,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 晚饭后,黄脸又来了。 百里濯缨一幅爱理不理的神情,“黄兄……听着像是皇兄,你这是要谋反呐!” 黄脸吃了一吓,摆手道,“不要这么叫!我又不姓黄。” “呃……黄兄台,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也没啥,就是见你们那么辛苦,想带你们去找点乐子,赌钱,玩不玩?” 胖子马上来劲了,“赌!在哪里?” 黄脸露出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这你们就不要管了,跟着我一起去就行了!” 百里濯缨不明白黄脸为什么会突然来邀请他们去赌钱,但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没有安好心。 他二话不说,把黄脸往门外推,“兄台一路走好,我们就不远送了,欢迎下次再来!” 黄脸回头敲门,已经没有人理了。 “你们到底去不去呀,只赚不赔,胖子开门!开门!” 门忽然从里面打开,胖子露出个胖头,“为何只赚不赔?” 黄脸眼珠一转,“那些人傻,钱多人傻,真的,不赚白不赚呐!同去,同去!” 胖子扭头,“百里濯缨,去看看吧,一会儿就回来!” 百里濯缨把黄脸一把推出去,“若被学正逮住,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武学的规定类似军中,不得赌博。但是,军中赌博却是常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睁只眼闭只眼而已。 “咳,我当你们怕啥呢?”黄脸死死地顶住门,不让百里濯缨关上,“实话告诉你们,学正从来不管!而且,我亲眼见学正自己参加赌钱,不止一次!” 百里濯缨已经知道,黄脸来邀请他们参加赌钱,一定是得到吕无期的旨意的,而且是有目的的。 既然这样,就更不能爽快地答应了。 “赌钱呢,其实我也不是很抗拒,”百里濯缨说,“只是,这两天手头真的很紧呐。你们卖了匹病马给胖子,为了给马治病,钱都花光了!” 黄脸谄笑道,“钱,难道是个问题?” “钱确实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黄脸难得豪爽地说,“本钱包在哥身上,你们每人二两,赢了还我,二分利息,如何?” 百里濯缨直接把黄脸的脑袋从门缝里塞出去,再次把门关上了。 “百里濯缨,我开玩笑的,谁在乎二分利息呀?不要利息,赢了把本钱还我就行!” 胖子忽地一声把门打开,“那万一输了呢?” 黄脸顾左右而言它,“没志气,哪里会输呢?” 百里濯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胖子不要去,我晚上有事呢!再说,赌场上的事,哪有个准儿?谁能保证不输?” 第205章聚合赌坊2 黄脸狠了狠心,大声说,“随便说说而已,每人二两,赢了的还我本钱,输了的算是我送的,不用还!” 百里濯缨等人毕竟是少年心性,有热闹还是愿意去凑,当下打开门把黄脸放了进去。 黄脸一边叹气一边发放银子,每人二两,“兄弟们,我的钱不是钱么?要不这样,输了算我的,但是万一赢了呢……我说万一!万一赢了,你们付给我二分的利息,如何?” 百里濯缨难得和他啰嗦,挥手答应,反正那都是天上的大雁,犯不着为了烤着吃、蒸着吃打起来。 黄脸为何会如此热情,这么下功夫地邀请百里濯缨等人?原来,吕无期偷听到宋月眉和苏婉婷晚上准备私会百里濯缨,这口气如何忍得下? 他思忖再三,决定冒一个险! 让黄脸等人拖住百里濯缨,使其不得赴会,而他自己则准备冒充百里濯缨,潜入苏婉婷的闺房,成其好事! 宋月眉不是说不会掌灯吗?呵呵,真是天赐良机,没有灯,只要他吕无期不出声,难道苏婉婷和宋月眉还能分清身边的男人究竟是百里濯缨,还是吕无期? 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呐,想想都觉得激动!吕无期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高兴。 他叫来黄脸,“今夜要不惜一切代价,拖住百里濯缨!” 黄脸得令,当然全力以赴,至于银子,也无须他出,自有吕无期这个大财主开支。 百里濯缨等四人跟着黄脸,来到一处比较偏僻的所在。 “这就是聚合赌庄,你们莫看它外表很简陋,但他可是正儿八经的销金窟,一夜输赢上百两银子也大有人在。”黄脸指着前方的房子介绍道。 胖子不屑道,“说的我们都没有来过似的!其实,我们中也不都是土包子,胖哥我也是来赌过的!”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门口。 推开门,果然见里面围了不少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也偶有熟悉的面孔,那是武学的同窗,只不过多是上斋和外斋的,和百里濯缨他们不是很熟。 “哇——”胖子脸上的喜色掩饰不住,“胖哥我好久不来了,这里的规模又有了喜人的变化呀,胖哥我深感欣慰呀!” 几个人往里走去。 屋里东一桌,西一摊,赌牌九的,掷色子的,应有尽有,每个桌周围都聚了一群人。 这些赌客形形色色,有老有少,有面前放着白花花的银子的,也有放着一两锭金子的……当然,更多的是放着铜钱。 大家财力各不相同,爱好却非常一致。 “这聚合赌坊的生意不错啊!”百里濯缨左看看、右看看,感叹道,“等将来我发达了,也开一家赌坊……” 胖子立马道,“我来帮你管赌坊!” 百里濯缨摇摇头,“不,有个更适合你的地方需要你。我准备在赌坊旁边再开一家妓院,你想啊,赢了钱的谁不想花天酒地一番?老子在赌坊边开一家妓院,把那些赢了钱的赌客的钱再赚回来!” 百里濯缨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妓院就交给你来打理了,胖兄!” 几人一路往里走。 所到之处都人声鼎沸。 只有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张八仙桌前,桌前空无一人,和周围其它的赌摊儿形成强烈的反差。 百里濯缨仔细看了那人一眼,只见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衣服,干干净净,头发一丝不乱。他的年龄大概有三十多岁,眉毛很浓,一双眸子如同两潭深水,深邃而安静。 他的面前放着三只竹筒,三只一模一样的竹筒。 他的右手端着一个紫砂茶壶,静静地看着桌上的赌具,偶尔把茶壶里的茶水倒在一个茶杯中,然后轻轻地饮一小口。 这个人,和屋里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个人,是聚合赌坊的老板请来守场子的,别人都叫他燕三少,那才是真正的高手哇,从无败绩!”黄脸凑到百里濯缨的耳边提醒道,“千万不能和这个人赌!据说,他从来没有输过!” 胖子也点头称是,“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别人就提醒我,如果不是钱多得花不完,最好不要和他赌!” 百里濯缨没有吭声,片刻,他忽然笑了笑,径直坐倒那张八仙桌的对面。 见百里濯缨坐倒自己面前,燕三少淡淡地问道,“赌么?” 百里濯缨从容地点了点头。 “桌上有一枚铜钱。”燕三少掀开竹筒,果然,一只竹筒下躺着一枚铜钱,大概是被摸的多了,那铜钱黄灿灿的。 燕三少把铜钱放入竹筒,然后缓慢移动三个竹筒,“我把铜钱放在一个竹筒下,然后移动竹筒,你看清楚了,等竹筒停下后,你掀开你认为有铜钱的那个竹筒。” 他停了下来,“猜错了,你下的赌注就是我的了。猜对了,我两倍返还。明白了没有?” 百里濯缨随口答道,“明白了!” 燕三少暗暗好笑,想这般自信的人他见过的多了,可是最后不都是哭丧着脸离开赌场? 胖子本来还想劝阻百里濯缨,可是看他已经坐在燕三少的对面,便不好再去阻拦。 再者,他的内心也在琢磨,百里濯缨聪明绝顶,没准儿能终结燕山石不败的神话呢? 黄脸的脸上不大好看,要知道百里濯缨如果输了,那输的可是自己兜里的钱哪,但是,既然他已经坐到了燕三少的对面,至少要让他赌一局试试。 只有楚映雪默默的站在百里濯缨的身后,眼睛看着燕三少,似乎随时准备帮百里濯缨。 而小瘟侯袖着双手,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燕三少把铜钱往前推了半尺,以便百里濯缨看得真切,再用一只竹筒把铜钱扣上,缓缓把竹筒移动到另外两只竹筒处。 三只竹筒并排而立,燕三少随意问道,“赌多少?” 百里濯缨把黄脸给他的那二两银子掷到盘子里。 “别别,”黄脸拦住百里濯缨,“不要赌这么大嘛,主要是消遣对不对?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赌,多有意思,是吧?” 话音未落,那男子已经开始移动那些竹筒了。 百里濯缨的眼睛冷静地看着那三只竹筒在桌上移动,胖子则眼睛瞪得大大的,只怕看走了眼。黄脸的眼睛死死锁定那只扣着铜钱的那只竹筒,完全不看另外两只。 竹筒移动得并不快,但三只竹筒一模一样,动着动着,便让人有些眼花。 很快,竹筒停住了,燕三少的手从竹筒上缓缓移开。 “可以掀了。”他淡淡地说。 胖子迟疑了一下,“中间那一只!” 黄脸坚定地说,“这一次我看得很清楚,是中间的那一只!” 小瘟侯终于发话了,“中间!” 这三个人难得意见一致 燕三少微微地眯缝着眼睛,对这些意见好像充耳不闻,又好像见得多了,对这样的反应毫无兴趣。 楚映雪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忽然发话了,“我觉得也是中间!” 既然楚映雪也认定是中间,当下,百里濯缨不再犹豫,伸手揭开中间那个竹筒。 中间的竹筒下空空如也。 燕三少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伸出右手,缓缓掀开另外两个竹筒。 铜钱在右边的竹筒下面。 然后,燕三少浑不在意地从盘子中拿起百里濯缨的那块银子,顺手放在自己的面前,“还赌么?” 楚映雪毫不迟疑地把自己那一块银子拿出来,递给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再次把那银子放到盘子上。 铜钱放到竹筒下,三个竹筒再次开始在桌上移动。委实说,三个竹筒移动的速度并不太快,但燕三少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那三只竹筒很快便混在一起。 当竹筒停下的时候,胖子和小瘟侯都说“右边”,黄脸说左边,楚映雪说在中间。 百里濯缨掀开中间的竹筒,依然空空。 铜钱在右边的竹筒下。 二两银子再次易手。 黄脸来拉百里濯缨,“玩别的,玩别的!” 百里濯缨摇摇头,“我觉得这个比较有意思,胖子,银子拿来!” 胖子迟疑了一下,还是爽快地把一块银子抛在了桌上,“我支持你!” 不多久,百里濯缨又把胖子那一块银子输掉了。 小瘟侯摇摇头,不待百里濯缨开口,便把自己那一块银子递给他,“早晚得给你,还不如自觉点!” 百里濯缨笑笑,似乎对输赢浑不在意,顺手掷出这二两银子。 依然是输。 百里濯缨看着黄脸,不出声。 黄脸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银子,摩挲了一下,才放到桌上,脸上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嘴里却言不由衷地说,“只要百里师弟高兴,区区几两银子算什么?” 百里濯缨伸手夺了过来,“又不是和女人分别,磨磨蹭蹭干啥呢?” 结局毫无以外,百里濯缨又输掉了。 黄脸的脸上有几分难看,“百里濯缨啊百里濯缨,你看起来也是挺聪明的样子,干嘛老是赢不了呢?” 百里濯缨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这钱财是身外之物,赢了便赢了,输了便输了,何必放在心上!” 第206章聚合赌坊3 黄脸心中暗骂,你输的是我的钱,对你来说是身外之物没错,可对我来说,很肉痛的啊! 同时又怪这聚合赌坊,真是他妈的销金窟啊,银子呼呼地就流到他们那里去了,比强还快。 但吕无期有交待,要缠住百里濯缨,他只得忍痛。 黄脸建议百里濯缨玩别的,但百里濯缨没有动身的意思。 燕三少也悠然地拿起茶杯呷了一口,目光也不看百里濯缨,那意思似乎是你可以找别人玩去了,玩这个,你没希望赢。 “输光了,遇到高手了,真没意思啊,”百里濯缨缓缓站了起来,往赌坊的门口走去,“兄弟们,不赌了,回家去!” 黄脸大惊,一把拉住他,“师弟,干啥?输光了,谁说的输光了!哥最喜欢留点伏兵,不为别的,就为了给你们一个惊喜,你喜欢玩这个,你就玩吧!” 说罢,他从腰里哗啦一声解开钱袋,顺手倒于桌上。 一堆白花花的银子,至少有二十两!看来,吕无期为了让黄脸缠住百里濯缨,是下了大本钱的。 百里濯缨拿起一块银子,在手中抛了抛,一脸的愧色,“黄脸兄啊,我尽输你的银子,叫我这心上过意不去啊!” “百里师弟,你这样说我就不高兴了,俗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咱们相聚是缘分哪,再说……再说老子早就想来输一回了,以往每次都赢,如此下去,这赌坊可怎么开下去啊?” “黄脸兄真是忧国忧民忧赌坊,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有古仁人之风啊!” 百里濯缨看着黄脸,询问道,“既然黄兄如此盛情,却之不恭啊,那就再玩玩?” “必须玩,必须玩!”黄脸大声说,“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小瘟侯笑道,“黄兄,那是喝酒,这是赌钱,哪里跟哪里呀?” “高兴就好,管它呢,咱们又不是穷酸秀才!” 百里濯缨不去理论他们斗嘴,又在八仙桌前坐了下来。 “濯缨师弟,你悠着点玩,我们都别的地方去看看啊!”胖子说,拉着小瘟侯和楚映雪一起往其它的桌子走去了。 百里濯缨乱得清净一点,巴不得这些人一边玩去。 “开始!”百里濯缨淡淡地说。 这一次,百里濯缨赌得很小,他往盘子里放入一小块银子。 竹筒缓缓揭开,空空如也。 “你,又输了。”燕三少嘴边露出一丝笑意,把盘子中的那块银子拿到自己的面前。 “善战者善败!”百里濯缨笑道,再把一小块银子丢到桌上,“继续赌。” 夜越来越深。 百里濯缨依然在输。 刚开始,黄脸还守在他的身后观看,希望出现转机。 但看得久了,只看到银子似乎长了脚,呼呼地都从百里濯缨这边往燕三少那边跑,他看着心里那个痛啊,真是如丧考妣。 俗话说眼不见为净,他干脆拉了胖子到别处去了。 百里濯缨的银子依然源源不断地从自己这边流到了桌子对面的燕三少面前。 如果一直输,二十两银子也不够输啊。 不知过了多久,黄脸和大家又回到了百里濯缨身后,百里濯缨的面前,银子已经绝大部分都转移到了燕三少的面前。 黄脸倒吸了一口冷气,按照这个速度输下去,一千两也不够百里濯缨今夜输啊。 胖子早看得不耐烦了,嚷嚷着对百里濯缨说,“如果是我,刚才一定会猜左边!” 说罢,他拔开百里濯缨,大剌剌地往桌子前一坐,同样把那一块银子扔到盘子里,“我来赌!” 那男子面上没有丝毫变化,随意拿起那竹筒,移动了数下,缓缓松手。 胖子笑一笑,说,“我忽然改变主意了,我也猜中间!” 那人面无表情,用两个指头轻轻掀开竹筒。 那一枚铜钱静静地躺在左边的竹筒下面。 胖子低声骂了一句,一把拉过楚映雪,“你来试试收气如何!” 楚映雪猜右边,很快输掉了那二两银子。 小瘟侯上来了,掷过一块银子,“我比较喜欢这赌法!” 那人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淡淡地说,“赌法无所谓喜欢不喜欢,赢钱才是关键!” 说罢缓缓移动竹筒,双手一错,竹筒已经变换了好几次位置。 小瘟侯小心翼翼地掀开右边的那个竹筒,只见里面依然空空如也。 小瘟侯一下子傻眼了,“我明明看到在这里面的!” “愿赌服输吧!”百里濯缨拉着心有不甘的胖子,“你们赌也赌过了,银子也输光了,就不要后悔了!” 百里濯缨不好意思地拍拍黄脸的肩膀,讪讪地说,“对不起啊,等哪天我发达了,一定加倍还你!” 然后,他举步往外走,“夜已经深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件事要办呢!” 黄脸大惊,一把抓住百里濯缨的衣袖。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哪能让百里濯缨离开? 百里濯缨霍然回头,目光如电,看着黄脸,黄脸的心中一跳,赶紧松开手。 “呃,我的意思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准儿你的运气很快就上来呢?”黄脸连忙说,“再说,还没有尽兴呢,哪能就结束呢?” 百里濯缨把空空的双手一摊,“然而呢?” 黄脸立马明白了,咬咬牙,从兜中掏出最后一包银子,那是他准备悄悄留下收归己有的。 毕竟,出来赌钱,输了多少也不好算那么清楚,不借机从吕无期那里多贪点,那不是黄脸的做派。 他故做豪爽地笑道,“银子?银子完全不是问题!” 说罢,“啪”的一声,把一包每开封的银子放在桌子上,“我就看好百里师弟!你一定能行的!” 百里濯缨的脸色慢慢放松,道,“承蒙师兄厚爱,但输得太多,我不好意思啊!” 黄脸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哪里话来!钱财乃身外之物嘛,只要高兴就好,高兴就好!” “那就再赌两把?” “赌!必须赌!”黄脸把椅子往后挪了挪,“赢得痛快,输得豪气,才是大丈夫的行径!” 百里濯缨微微一笑,“黄兄如此热情,我们怎么好意思拒绝?那,就再玩一会儿?” 百里濯缨长长吐了一口气,再次坐了下来。 “不怕输?” “怕!” “怕还赌?” “赌着赌着,输习惯了就不怕了。” “要不要歇息一下?” “不必,有意思的事,我从来不会觉得累!” 说罢,百里濯缨把面前的银子全部堆放到盘子里。 那人静静地注视了百里濯缨片刻,“你很执着,如果在战场上,这样孤注一掷地硬往前冲,会把老底赔光的!” “但是和那些傻子玩儿,即便赢钱,也没啥意思。”百里濯缨点了点头,“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那人露出一丝笑容,“我也喜欢,可惜,在我的眼中,你不算是个聪明人,只不过是个比较执着的人罢了。” 百里濯缨咧嘴露出一个笑容,“聪明人往往看起来像是傻子……而傻子,却 第207章窃玉偷香1 话说吕无期,听说黄脸已经成功地缠住百里濯缨之后,心中暗自得意,然后梳洗打扮一番,只等时辰一到,便悄悄溜了出来,往苏祭酒的家里摸去。 还好,一路顺利,他很快便来到了苏祭酒家的后花园外。 他稍作停息,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举手去推那花园的小门。 门应手而开。 先前还有几分疑虑,此时,见后花园的门真的不过是虚掩着,吕无期心中一阵狂喜,一切都是真的! 他暗想,婉婷这个小婊子,表面上一幅纯洁的模样,可是干起偷人的勾当,经验老道得很呐,还有宋月眉,一幅高贵冷艳的模样,哪知道居然……和苏婉婷一起等男人! 不过,想一想,轻纱低垂的卧榻之上,躺着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吕无期就按耐不住心头的狂喜。 两个!两个啊!百里濯缨,这辛苦差事就不要你亲自来了,大爷我替你去。 吕无期一边在心里想着左拥右搂的销魂场景,一边蹑手蹑脚往里走。 里面没有灯,他只能借着月光慢慢地往前走。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把他吓了一跳,回头看时,见是一只猫,正跳过假山上的大石。 “喵——”那猫叫了一声,跑远了。 吕无期松了口气,拐过假山,沿着楼梯,轻轻上到了二楼。 还好,他也不止一次遥望过婉婷的闺房,并且在睡梦中想象过自己进入那个房间的旖旎场景,他一步一步来到婉婷的闺房门口。 轻轻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吕无期一步步走进散发着淡淡芳香的房间。 借着从窗口照进的月光,他看到轻纱低垂,锦被翻红。 吕无期低声叫道,“二位小美人儿,哥哥来也……” 说罢,往床上扑去。 一个声音喃喃地说,“才来呀!” 然后一只手从锦被中伸出,拉着吕无期一拽,吕无期便陷入了温柔富贵之乡。 窗外的月亮隐到了云彩之后,屋里更暗了,吕无期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没关系,这个时候他不需要用眼睛看清楚,他的鼻子会嗅,他的手会摸,这比眼睛都好使。 他匆匆忙忙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志得意满地笑了一声,便一头钻入锦被之中。 仿佛大海中潮水涌来,一浪接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海浪拍打着岩石,撞击出剧烈的声响,远处的潮声传来,如同浅吟低唱。 那潮声终于渐渐退去,海面恢复了平静。 吕无期长长出了口气,拿捏着手中一团温柔的物事,低声说道,“你是宋师妹么?” 一只手把他的手推开,显然,那手的主人生气了。 “呵呵,我知道你是苏师妹,我逗你玩儿呢,月眉,月眉,轮到你啦,你在哪里……”吕无期一边问,一边伸手到床的另一边去摸索。 身边的人拦住了他,在他耳边喃喃低语,“再来一次!” “再来就再来!”吕无期一翻身,把身边的那人抱在怀中。 潮来潮往,涛生云灭。 吕无期终于感到疲惫了,仿佛一个筋疲力尽的骑士,只想马放南山,稍作喘息。 “咦,苏师妹啊,你把月眉支到哪里去了啊,哥得说你两句啊,你这是吃独食啊,不好啊,月眉的心,会很惆怅的!” 吕无期的身子不动了,但嘴还是要动的,他的手也还在动,正尽情地捏拿着一团温软的物事,那物事在他手中变化出各种形状。 便在这时,门“吱”的一声响,把吕无期吓了一跳,低声问床上的人儿,“谁?谁来了,不会是你爸爸吧?” 床上的人还没有回到,进来的人便说话了。 “月眉的心,怎么会惆怅呢?”一个声音淡淡的说,听声音正是宋月眉。 吕无期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这宋月眉终于送上门来了,忧的是自己已经太累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奋起余勇战,过关斩将深入虎穴。 压力贼大呀,他一面感叹道,一面准备奋起余用,再度过关斩将。 但随即,他再次赶到压力骤增。 因为借着淡淡的月光,他看到,进来了两个纤细的人影! 那两个人影走进门来,门也被顺手掩上。 不用说,一个肯定就是宋月眉了,另一个不知是谁。 “要说这宋月眉真是个有爱的人儿啊,这种事都带着小伙伴一起来。”吕无期心想,同时感到自己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不过,一想到宋月眉日常那个高贵冷艳的样子,吕无期心中一阵翻腾,今日良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岂能放过?即便是收拾残兵,也要再战呐。 如果实在力不能支,也要先拿下宋月眉,至于她带来的那个小伙伴……明天!明天哥再度出征,包你满意,行不行? 他甚至生出几分悲壮的感觉,好比战场上的勇士,拼命死战,不死不休! 宋月眉并不急着到床上来,而是站在床前,饶有兴趣地看着床上,虽然她看不清楚。 两个美人,变成了三个美人儿,这压力……好大呀,你们就不能排个队,一天一个吗?山珍海味固然诱人,一顿吃一盆,也会死人的,你们懂不懂?吕无期胡乱地想。 他心里忧喜交集,正等待着,忽然灯火一闪,灯亮了。 呀,你们这些小淘气,居然要点着灯……要看清楚么?哥不介意,只是,唉,有点难为情! 算了,就按你们喜欢的方式来吧! 咦,站在宋月眉身边的那个人……怎么像是苏婉婷? 吕无期吃了一惊,如果站在宋月眉身边的是苏婉婷,那自己怀里的这个美人儿又是谁呢? “百里濯缨,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到祭酒府上窃玉偷香,这事若是让老爷子知道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一个声音冷冷地说,是宋月眉的声音。 吕无期这才清醒过来,自己是冒充百里濯缨来受这累的!而且事情的发展好像正在朝向另一个方向。 乐极生悲,果然没说错啊。 他赶紧把头缩到锦被之中,嘴里呜呜了两声,不敢出声,更不敢把头伸出来。 但做缩头乌龟是不行的,因为乌龟壳也会被人打。 只听“咚”的一声,他背上一痛,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砸在吕无期的背上。 “要想不被我父亲知道也简单,我这堂姐,你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睡也睡了,你想办法娶了吧!” 吕无期这才感觉脑袋发麻,这他妈的是逼婚的戏码呀!自己一是挡不住诱惑,把人家姑娘给睡了,现在人家让娶,倒也不为过,只是,自己私下许诺,家中那一关也难过…… “可是……” 想到这里,他便想推辞,才说出连个字,背上已经一阵痛袭来。 “可是!还敢说可是!我让你可是!” 吕无期不敢挣扎,只好强忍住痛,一声不吭。 不说可是,那说别的。 “然而……”他迟疑了一下,想要说话。 “咚”的一声,背上又挨了一下,火辣辣的痛。 不说话依然不行,大腿上一阵肉痛,同时传来宋月眉的声音,“百里濯缨,你这个死人!你跑啊。上次你跑得倒快,我和表姐打了个盹,你居然跑得无影无踪了。” 苏婉婷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狗改不了吃屎!才过几天,你还不是乖乖地跳进了我们姐妹的陷阱?” 吕无期总算彻底搞明白了,敢情上一次百里濯缨来了,没被逮住,于是,苏婉婷和宋月眉又引他来,谁知他吕无期来了个“李代桃僵”,代替了百里濯缨。 不过,既然替,就替到底吧。 “我同意!”吕无期刻意压低嗓子,模仿着百里濯缨的声音,“莫要再掐我大腿了!” “这还差不多!” “姐姐,你可愿意嫁给这个男子?” “愿意愿意!”一个粗嗓门在吕无期的身边响起。吕无期感到纳闷,这个和自己温柔缠绵了半宿的女人,声音怎么如此难听? 他提心吊胆地掀开锦被,露出一条缝,然后从那缝里看了出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吓得他大叫一声,“鬼呀!” 然后,一口气上不来,吕无期悠悠地昏了过去。 第208章窃玉偷香2 不知过了多久,吕无期再次睁开眼睛,只见宋月眉提着灯笼站起床前,苏婉婷皱着眉头。 而他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里。 他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一张异常丑陋的面孔: 那眼睛,像是萝卜上的两条缝,眯在一起,那鼻子,又高又粗,即便在夜里,就这灯光,依然能看到鼻孔里伸出的黑毛。 那嘴,怎一个“大”字能够形容,从左边的耳朵下垂到了右边耳朵的下垂,仿佛那大若脸盆的脸庞依然不足以张扬起威武的姿态,随时随地要突破边界,冲向更加广阔的天地…… 看到吕无期睁开眼睛,那大嘴裂开,露出满嘴的黄牙…… 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么丑的女人?这是不可能的!这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想到这里,吕无期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不就是个噩梦么?早晚会醒来的! 既然是梦中,何必那么小心翼翼? 既然是梦,我还怕个鸟啊? 既然是梦,也得把它做成一个春梦啊!要知道,倾慕多时的苏婉婷和宋月眉可都在这里呀,无论如何辛苦,今夜也得把她们睡了!虽然在梦中,也比白天老远看着流口水强啊…… 他脸上露出一丝邪笑,“呼”的坐了起来,左手抓住婉婷,右手抓住月眉,两只手一起使劲,两个小美人便栽倒在他的怀里。 “两位师妹,咱们三人大被同眠,莫要管那个丑八怪!我叫你们看什么是真正的好枪法,能进能退,能攻能守,纵横四海神枪无敌!”他语带邪恶地说,“我要让你们欲仙欲死,再也忘不了哥哥!” 几乎同时,一左一右两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宋月眉和苏婉婷一起挣脱出他的怀抱。 宋月眉指着他的鼻子,“吕无期,你个王八蛋,睁开眼睛看清楚,敢打姑奶奶的主意,小心我找人阉掉你!” 苏婉婷则黑着脸问道,“百里濯缨呢?怎么是你?” 吕无期揉了揉眼睛,面前的人很清晰。 他又把手指伸到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痛!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也就是说,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 吕无期哭丧着脸想,也就是说,他是真的和那个丑八怪女人睡了,亏他还以为是苏婉婷,意气风发一战再战……她摸着也不是那么恶心,怎么看着就想要吐呢? 但眼前比这事更恶心的是难以脱身啊。 “二位师妹呐,我这是无心之过呐,你们高抬贵手,放了我吧!”吕无期哀求道,“我被百里濯缨那个小子骗了!” 宋月眉柳眉倒竖,“他怎么骗你的?” “我躲在草丛中,听到你和百里濯缨的对话……”吕无期说道,道最后声音小了下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要说自己是无辜的受害者,根本站不住脚。 宋月眉又要打,被苏婉婷拦住。 苏婉婷问那个一只不作声的丑女人,“堂姐,这个男人……你愿意嫁么?” “愿意愿意!”那丑女人一连声答道,“他刚才好猛地……咦,羞死人家了!”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吕无期“呕”的一声差点吐出来。 “和那个胖子相比,厉害些,那个死胖子,两下就没有了……姐姐我还没有尽兴呢……”丑女人接着说。 “胖子?”吕无期、苏婉婷和宋月眉一起问道。 “对呀对呀,那胖子是个银样蜡枪头,不过他身上光溜溜的,摸着好舒服……” 苏婉婷和宋月眉对视了一眼。 苏婉婷皱眉道,“百里濯缨不胖……所以昨夜来的,也不是百里濯缨,可能是死胖子!他们是好哥们……” 宋月眉低声骂道,“该死,我们都被他骗了!” 吕无期则欲哭无泪,原来他们都上了百里濯缨的当,而且,这个丑女人还是被胖子睡过了的……自己不过是替死鬼啊,哪能答应娶她? 不过,吕无期苦大仇深,苏婉婷和宋月眉并不在意,她们在意的是早日给自己这个堂姐找个男人嫁了。 苏婉婷转身拿过文房四宝,扔在床上。 “写吧——” 吕无期哀哀地问道,“师妹,写什么呀?” “呸!装糊涂,当然是写保证娶苏姐姐为妻,”宋月眉骂道,“不然你以为你走得了?我一声喊,立马一群家丁冲上来!立马打断你的四肢……呃,不是四肢,是五肢……” 说到后来,宋月眉自己掩口而笑,仿佛世间事最有趣的也莫过于此。 “那你们让我穿好衣服,行吗?” 宋月眉冷笑一声,“不行!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男人呐,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了。你就光着身子写吧!” 只有那丑女人似乎还没有忘记刚才的温存,拿了一件衣服给吕无期围在身上,还语带埋怨地说,“月眉、婉婷,你们不要对人家这么凶嘛!” 吕无期差点又吐出来。 他无奈地接过宋月眉递过来的笔,心中把百里濯缨骂了一万遍。 聚合赌坊。 百里濯缨把面前的全部银子都下了赌注,黄脸想要阻拦,但是百里濯缨根本不看他,他只能在心里干骂娘,心说这世道怎么回事啊,我出钱你们赌,我还得看你们的脸色! 等他妈过了这个坎儿,你们别怪老爷我翻脸,我一翻脸可是自己都觉得害怕! 胖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毕竟,这种赌法比较刺激。 百里濯缨面前的银子大概有十两,如果输了,他们今夜就彻底输光了,但如果赢了,他们的本钱就基本都回来了。 小瘟侯略微皱眉。 楚映雪微微有些担心,师弟不是心烦气躁了吧? 燕三少脸上波澜不惊,仿佛看惯了这赌场的芸芸众生。 他依然不紧不慢地把铜钱摆在桌上,让百里濯缨看清楚,然后不紧不慢地用一只竹筒盖住。 移动,停下。 百里濯缨迅速伸出手去,按在一只竹筒上,眼睛却看着燕三少的脸。 燕三少的眼皮跳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正常。 在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他缓缓提起竹筒。 那枚铜钱安静地躺在那只竹筒下面。 第209章聚合赌坊4 “啊!赢了!”胖子欢欣地大叫。 “真赢了!”黄脸也高兴地喊道。 楚映雪微笑,小瘟侯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燕三少微微一笑,淡淡地说,“有输就有赢,那么兴奋干嘛?况且,和你输的次数相比,赢这么一次,可不算多!” 说罢,他把两倍于百里濯缨赌注的银子推到百里濯缨的面前,“你赢了些钱回去,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 “输了都不走,哪有赢了一把就走的道理?”百里濯缨淡淡地说,把眼前的银子全部都推到桌子的中间,“继续!” 胖子他们的欢呼声惊动了周围的赌客,许多人都放下手中的赌局,来看热闹。 要知道,来这“聚合”赌庄的人,大多不会和燕三少交手,即便偶尔有,那也都是血本无归,输得精光作罢。 至于燕三少输钱的事,他们还是闻所未闻。此时忽然听说有人赢了燕三少,都感到新奇,这种热闹哪能不看?所以都了围过来。 许多赌客都觉得,百里濯缨赢了一次,已经非常侥幸了,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就应给见好就收,拿着这三十两银子走人。 但也有喜欢看热闹的人,唯恐百里濯缨一走了之,他们就没什么热闹可看了,所以大喊着为百里濯缨加油。 现在百里濯缨押上去的赌注大概有三十两之多,一把赌这么多,算是豪赌了。 如果他赢了,他将从燕三少那里拿到六十两,当然,如果他输了,他也就输得光光的。 周围的噪杂声忽然小了下来,大家都在看这一局的结局。 许多人心中叹息,这百里濯缨还是太过年轻,不知进退,既然从燕三少手中赢得了三十两,还不见好就收赶紧走人? 这一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百里濯缨是会输的。毕竟,一个是坐镇赌坊的行内高手,一个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实力相差悬殊。 燕三少拿起竹筒,依然把那枚铜钱放到了竹筒下,然后缓缓移动竹筒。 只是这一次,燕三少的手慢慢的在变快,而且,他的手越来越快。 灯光把八仙桌上照得如同白昼,即便如此,燕三少的手依然变得模糊起来,众人只看到两只飘渺的手影在桌上晃动,还有那三个竹筒淡淡的影子,哪里还分得清哪个竹筒下藏着铜钱? “啊!”众人低声感叹,不得不承认,燕三少坐镇赌坊,是有几招绝技的,只是很少有机会施展出来而已。 胖子使劲揉了揉眼睛,看到的依然是一片飘忽的光影。 黄脸暗自后悔没有阻止百里濯缨,这一局,是输定了,那三个竹筒的影子都连在一起了,谁还能分辩出哪个是哪个? 小瘟侯微微摇头,知道必败无疑,先前燕三少根本就没有拿出真本领来,百里濯缨赢得实在是侥幸。 就楚映雪还算镇静,但也在暗自为百里濯缨担心。 黄脸看了看百里濯缨,心想这小子或许眼睛比大家厉害,能看清? 哪知不看则已,一看他心都凉了——百里濯缨想必早已看花了眼,此时居然把目光从桌上移开了,脸上带着一丝傻乎乎的笑容,去看燕三少的脸! 黄脸心中气极,你大把大把的赌着我的银子,好歹也敬业一点啊,用心一点啊,就算看不清了,你也装作在看,不要让周围的人笑话行不行? 那燕三少也是个男人,又不是个貌美如花的娘们儿,你看他干啥啊! 燕三少的手的动作在变慢,三个竹筒在他的手下变得清晰。 然而那又有什么用?装着铜钱的竹筒只有一个,从你的眼光跟丢它的那一瞬间起,你便不可能再重新确定它是哪一个。 终于,燕三少的手停止了。 他缓缓抬起手,然后看着百里濯缨。 偌大的赌坊里面居然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投向百里濯缨,看他如何处置。 “百里……”黄脸有些艰难地说,但终于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 哪知百里濯缨反而一点都不紧张,他随随便便地伸出手,一下便掀开了右边那个竹筒。 那枚铜钱静静地躺在下面,仿佛睡熟的婴儿。 “哦——”黄脸举起右手,率先狂喊,“赢了!” 人们在确定百里濯缨再次赢了之后,“哄”的一下炸开了。 “这少年来历不凡!” “气定神闲,高手啊!” “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然没说错啊!” “燕三少这不败的神话,终于终结了……” 燕三少的脸色变了变,他想说什么,但是终于忍住了。 赌坊的声音慢慢平息下来,因为还有一个问题他们想要知道,那就是这少年是会见好就收呢,还是继续赌下去? 按说,这一局,百里濯缨能收回六十两,再加上自己那三十两,总共有九十两银子了! 除去本钱两,净赚几十两,这已经非常不错了! 莫说普通的农户,便是一般的生意人,走南闯北,一年下来能赚个三五十两已经非常不错了,百里濯缨只不过动了动手,一夜之间收获几十两白银,还想什么呢? “那少年,不要赌了,就这样吧!” “见好就收算啦!” “少年的运气好,但未必每次都有好运气,就这样吧!” …… 也有不怀好意的人起哄,“再接再厉,趁着火气好!” 燕三少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来,百里濯缨看见,他的茶洒落了几滴。 胖子一把扳过百里濯缨的肩膀,急切地说,“百里师弟,我们可以过好日子了,吃肉、喝酒、找娘们儿乐,你不要赌了!” 黄脸连忙接口,“就是,不早啦,不早啦,我们回去!” 不待众人说完,百里濯缨“哗啦”一声把身前的银子全部推出去,“此时不赌,更待何时?” 这一次,他压上去的赌注是九十两,如果赢了,将赢回一百八十两。 当然,如果输了,他依然输得精光。 “哇——” “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少年果然豪气!” 燕三少瞟了百里濯缨一眼,他的眼中已经没有原来的那种稳坐泰山般的从容,却多了几分凶狠。 百里濯缨假装没看见。 如果百里濯缨此时收手,只能说明他侥幸赢了,却不敢继续为战。九十两银子固然不少,但对“聚合”赌坊来说,不缺这这几十两银子。 但是如果继续这么赌下去,而百里濯缨再侥幸赢两次,麻烦就越来越大了。 不过,那么多人围观着,若是百里濯缨要赌,他燕三少也只能赌,而且要力争赌赢。 否则,他这赌场还怎么开下去? 燕三少真的不知道这少年今天是咋回事,忽然反败为胜,两次都猜得这么准。 既然对方已经把银子押上来,燕三少没有理由犹豫。 他伸出手,把竹筒抓在手中,然后把铜钱放到竹筒下,“看仔细了,少年!” 但他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开始搓手,搓了片刻,又活动了一下手腕,这才把双手放到八仙桌上。 这一次,他的手不动则已,一动起来,宛如打了一个百花错拳,但见手掌翻飞,满桌子都是手掌的影子在动,而那竹筒,被手掌掩盖,几乎看不清它们的存在了。 胖子看得暗自吃惊,这连竹筒都看不清哪,还能分辩那个竹筒下藏着铜钱? 众人更是心服口服,难怪以往的人没有一个人从燕三少手中赢过,人家的真实本领居然如此神出鬼没! 同时,他们对百里濯缨更加好奇,前两局,这个少年到底是怎么赢了燕三少的? 忽然,飘忽的手影陡然停下。 三个竹筒静静地立在桌上。 “小子,该你了!” 燕三少阴冷的目光看着百里濯缨,说道。 “哦!”百里濯缨轻轻松松地答应一声,伸手便把中间的竹筒掀开。 那枚铜钱又刚好在左边竹筒的下面! “你!”燕三少拍案而起。 百里濯缨笑吟吟地看着燕三少,“各位前辈,开赌坊,有没有一个规矩,让某一个人只能赢不能输?” “没有没有!” “在赌场,赢是常事,输更是常事!” 这些围观的都是常来的赌客,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的身份和百里濯缨是一样的,因此,当燕三少拍案而起,此时居然都站在了百里濯缨一边。 “既然赌,既要赢得起,也要输得起!” “这少年输了几十局了,这时忽然时来运转,赢了不过三局,有何奇哉?” “只要不曾出老千,尽管让他赌,何必动气?” “这出老千嘛,却是难说,若是露馅儿,是要剁手的!但只要不被拿住,你便不能随便说人家是出老千的,对吧?” “你不见那少年自始至终都坐着一动不动,是那燕三少在动,他哪里可能出老千?要出,也是燕三少在出啊!” 众人议论纷纷。 的确,百里濯缨始终静静地坐在燕三少的对面,除了伸手掀开竹筒,动也不曾动,要说他出老千,谁信? 燕三少深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正常脸色,然后慢慢地坐了下来,把一百八十两银子推到百里濯缨面前。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百里濯缨的眼睛,“还赌么?” 第210章聚合赌坊5 九十两加上一百八十两,百里濯缨的面前已经有二百七十两白银了。 这么多银子,在赌场也是不多见的。 这世界上,爱赌的男人固然多,但爱赌而且能自由支配自己赚的钱的男人却不多,有多少赌鬼在赌场一副豪气冲天的样子,赌输了回家对不上账,不一样被老婆揪耳朵? 大多数赌鬼还不是趁老婆不注意,偷出些碎银子来过瘾的,这样的男人银子一般不会太多。 所以对大多数赌鬼来说,输赢个十两八两的,最多三五十两,那是到顶了。 一掷千金的有,但毕竟是少数。 所以,百里濯缨面前白花花的二百多两银子,让很多人的眼光变得一亮。 他们都在等待百里濯缨,看这个幸运的少年是不是继续赌下去。 还赌么?这是个问题。 胖子也看着百里濯缨。 黄脸更是迫切地希望百里濯缨收手。 小瘟候也在等待百里濯缨拿出答案。 只有楚映雪,静静地站在百里濯缨身后,此时反而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百里濯缨赢了三局了,但是,燕三少对自已依然没有丧失信心,要知道,他手上功夫了得,后来离开了江湖,隐身于这家赌坊,依靠这双手,把三个竹筒玩得出神入化,他自忖百里濯缨不肯能看清他的动作! 百里濯缨连赢三局,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的运气忽然特别好! 而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运气了。他不相信第四局百里濯缨依然有那么好的运气。 而且,一夜经他的手输掉两百多两银子,燕三少没法交待。 所以,他这时希望百里濯缨赌下去。 他得把那些银子赢回来! 众人这一次没有劝阻的声音了,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少年有自己的主见,别人的话未必会听。 而且,他们也想看看,这个少年和燕三少,究竟谁会笑到最后? 胖子已经快乐疯了,百里濯缨这是要成土豪的架势呀,以后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多美好啊!他已经抛掉了小赢即撤的打算,希望百里濯缨借助现在旺盛的火气,再赢几把! 百里濯缨果然不负众望,一把把自己面前的一大堆银子推了出去。 两百七十两银子,被百里濯缨全部押上去了。 燕三少神情变得异常凝重,他稳稳伸出双手。 他依然盖住铜钱,依然快速一动竹筒。 百里濯缨依然是轻描淡写地掀开竹筒。 那枚铜钱也依然安稳地躺在百里濯缨掀开的那个竹筒之下。 百里濯缨面前的银子变成了八百两,堆成了一座小山。 “你这个妖孽!”燕三少咬牙切齿地吼道,“你是不是出老千?” 燕三少“唰”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顺手从椅子后面拔出一把刀来。灯光下,刀光如雪,顶住百里濯缨的胸口。 人群一片惊呼。 百里濯缨静静地看了看燕三少,又看了看顶着自己胸脯的刀刃,只是微微摇头,却没有言语。 但周围的赌客有人已经不愿意了。 “好好的赌钱,干嘛动刀?” “人家赢了就说人家耍老千,凭据呢?” “这样下去,以后谁还敢来玩儿?聚合赌坊的牌子怕是要砸了……” 忽然,楼梯口传来清脆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自上而下,声音极大,仿佛是为了提醒大家有人来了。 “三少,输赢乃是寻常事,你何必这么冲动?”这时,一个慢悠悠地声音传来,“你这个样子,小伙伴们还能好好地玩儿么?” 大家循声看去,之间一个人站在楼梯上,双手负在身后,看着这里。 那人身形富态,面白无须,肚子微微隆起。 他站在那里,身形并不魁梧,但言谈之间从容淡定,自有一股逼人气势。 他便是这赌坊的老板夏肃石。 此人深居简出,一年未必在赌坊露一次面,今夜居然亲自出来了。 “夏老板好!” “夏老板亲自来了!” “夏老板久违了!” 夏肃石的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双手冲大伙一抱拳,“各位老少爷们儿,感谢大家对聚合赌坊的关照,夏某这厢有礼了!” 夏肃石经营“聚合”赌坊数年,据说已经聚得家资数万,但为人低调,对谁都一脸笑,黑白两道更是应付自如。 行罢礼,夏肃石一步步走下楼梯。 燕三少早已把刀收起来了。 人群自觉向两边分开,让开一条道路,夏肃石从容地走到八仙桌边。他依然面带笑容,只是在看向燕三少的那一眼中,带着一丝凌厉,燕三少眼皮一跳。 他的手缓缓抬起,在燕三少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呀,浮躁!这博弈之道,输赢全凭天意,那有定数,就只能你赢,不能让别人赢两局?来的都是客,莫忘了待客之道!” 说罢,他再拱拱手,缓缓退出,“大家玩,大家玩,待会我安排人送上好茶!” “谢夏老板!” “这才是大家气度啊!”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这事闹得大了,否则怎么会把夏老板惊动?” “那小哥,继续继续!” 众人纷纷重新围到八仙桌边。 燕三少慢慢坐了下来,眼看着百里濯缨,“刚才冲动了,让阁下笑话了!” 百里濯缨不紧不慢地说,“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用刀剑比着,没事没事,继续?” “那就继续!” 燕三少看了看百里濯缨的面前的银子,说,“依然全押么,你那应该是八百两银子吧?” 百里濯缨微微一笑,“都押!不过不是八百两,是八百一十两!” 人群中传出一阵低微的笑声,有人寻思,这少年终归是个少年,有八百两银子,还斤斤计较那十两银子! 如果他这一局赢了,便是坐在银山上,还在乎这区区十两?如果输了……那就更不用在乎了,反正是个精光! 燕三少嘴角撇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那就是八百一十两,今日最后一局,你赢了,赌坊付给你两千四百三十两白银,你输了,永远不要再来!” 虽然周围的人都已经在心里算计了下一局的赌注,此时听燕三少说出来,依然发出惊叹声。 一局输赢上千两白银,这样的豪赌已经多年不曾见过了,没想到会发生在这个少年和燕三少之间。 过来片刻,百里濯缨说,“好像,你不是很欢迎我呀!” “我说欢迎你常来,你信吗?” 周围发出几声笑声,如果这种一次能赢走赌场上千两银子的赌客,赌场真的欢迎,那赌场的老板就是脑袋进水了。 所以,百里濯缨也不能否认燕三少说的是实话,他摇摇头,“我已经感觉自己不是很受欢迎了……” “这不就得了,虚情假意的套话就免了,说点真话,彼此都好!” 燕三少把那一枚决定两千多两银子归属的铜钱轻轻推到桌子中央。 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了,所有的人,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枚铜钱。 第211章聚合赌坊6 关键时刻到了。 这一局,才是真正的豪赌! 黄脸已经彻底不说话了,像是入定了,直愣愣地看着那铜钱,他一直都感觉百里濯缨他们像是一群穷鬼,穿得不咋的,用的也一般,更不曾见他们像别的富家子弟一样挥金如土。 但百里濯缨面对两千两多两银子的输赢,面色平静如水,让黄脸不得不感觉这个人要么曾经极度富贵,这银子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要么便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 胖子也是直愣愣地看着赌桌,但还能偶尔伸出舌头舔一舔嘴唇,似乎在喃喃地说些啥,却又没有发出声音。 “停!” 燕三少刚要移动竹筒,百里濯缨忽然喊道,然后迟迟疑疑地说,“我忽然有些紧张,想要去尿尿,先出去一下,可以吗?”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燕三少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因为他知道这少年终于露怯了! 百里濯缨又向楚映雪交待,“师兄帮我看着,莫让别人乘我不在,把银子偷走一块!” 他的话又引力一阵笑声。 然后,他也不管别人笑话,一溜烟地冲出人群,似乎真得是尿急了。 不过他去得快,来得一快,没有让一众看客等的太久,不过片刻,他已经回来了。 “少年,莫把火气尿没了!” “加油加油!我看好你哟!” “再来再来!” 百里濯缨端坐在八仙桌前,豪气地一挥手,“开始!” 燕三少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啪”的一声,把那一枚铜钱盖住。 三个竹筒开始在八仙桌上移动。 从一开始,燕三少便使出了看家的本领,手腕在灯影下翻飞,竹筒的影子在灯下摇曳。 大堂之中一时万籁俱寂,只有那竹筒和桌面摩擦发出的细微的“嚓嚓”声。 片刻之后,燕三少的手慢慢减速,众人终于可以看清移动中的那是个竹筒。 百里濯缨似乎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但是,眼看那竹筒就要停下的时候,燕三少手中忽然加力,三只竹筒再次开始快速滑动! 燕三少这个老奸巨猾,担心一次变换不保险,居然再次移动竹筒,不过只要那竹筒没有停止下来,就不能算是移动了两次,燕三少也不算违规。 终于,燕三少的手再次慢了下来,最后缓缓停下来了。 那三只竹筒静静地立在八仙桌的中间。 燕三少收回手,看着百里濯缨,“该你了!”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燕三少,他的额头居然有汗水渗了出来。 也难怪,如果换做别人,可能早就汗落如雨了,毕竟,这时一局数千两银子的赌局啊…… 百里濯缨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伸出右手,慢慢前移。 仿佛有无数条看不见的细丝,把百里濯缨的手和看客们的眼睛相连,所有的人,眼睛都跟着百里濯缨的右手移动,百里濯缨的手往前移动一寸,那些目光便向前移动一寸,百里濯缨的手移动两寸,那些目光便移动两寸。 多年不见的豪赌就要揭开最后的结果了,他们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是谁,会赢得这一场豪赌? 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还是老气横秋的燕三少? 百里濯缨的手却没有一丝犹豫,径直伸到最右边那个竹筒上,然后悬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似乎在思考。 要在以往,周围的喊声早就响起了,但这一次,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催百里濯缨。 包括胖子和黄脸,还有小瘟侯和楚映雪,都只是和众人一道,默默地看着百里濯缨的手。 百里濯缨抬头看了一眼燕三少,似乎想从他的脸上判断出自己选择的是正确还是错误。 但燕三少的脸上毫无表情,他的目光和百里濯缨的目光对视了一下,仿佛两道闪电在天空相遇。 百里濯缨自我解嘲般地摇摇头,右手迅速移动。 他的手移到了最左边,然后落下,把下方那个竹筒拿了起来。 竹筒下空空如也。 燕三少霍地跳了起来,向上伸出双臂,仰天狂笑,“我赢了!” 人群中噪杂声四起,有叹息的,有可惜的…… 只要百里濯缨依然静静地坐在桌边,呆若木鸡。 燕三少抬起一只腿,踩在椅子上,右手指着百里濯缨,“小子,你输光了!记住我说的话,滚出聚合赌坊,从此不要再来!” 百里濯缨神情萎顿,他抬起头来,漠然地看了燕三少一眼,他手中的竹筒落了下来,“当”的一声掉在八仙桌上,骨碌碌滚动。 然后,他双手护着桌沿,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刚刚站稳,他忽然“噗”的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往后便倒! 楚映雪大惊,伸手把他接住。 “唉……”有人摇头叹息,“这赌场里呀,大起大落,有时过一夜,便如同过了一世!” “聚合,聚合,这财呀,有聚便又散,聚散之间,何必太在意……” “荣华富贵转眼便成烟云!” “这少年千万莫伤了性命!” 楚映雪在百里濯缨的耳边高声叫道,“师弟!师弟!” 胖子伸出手去掐百里濯缨的人中。 黄脸低头看了一眼,见百里濯缨双目紧闭,叹了口气,一场到手的财富,因为百里濯缨的固执化为乌有,刚刚还有一种和百里濯缨同仇敌忾的心情立马烟消云散。 想一想,吕无期交给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而百里濯缨到手的富贵又被他输出去了,再留下巴结他也没什么意义,便冷笑一声,径直转身走出了赌坊。 许多赌客见终究还是燕三少赢了,也叹了几声。今夜见过这般豪赌,再来小打小闹也没有什么意思,便纷纷散了。 一时间,适才还人挤人的赌坊,立马空荡荡的。 百里濯缨依然没有醒来,小瘟侯沉声对楚映雪说,“他这是急怒攻心,赶紧背出去,找个大夫看才行啊!” 楚映雪二话不说,背起百里濯缨便向外走。 燕三少看着楚映雪等人离去,双手一抱拳,喊道,“一路走好呢,不送!” 一个人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冷冷地看着楼下。 “聚合”赌坊的老板,夏肃石。 一行人走出“聚合”赌坊之后,楚映雪背着百里濯缨一路小跑。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师兄你慢一点行不行啊?这个样子颠得别人很难受的!” “哦!”楚映雪答应一声,放慢了脚步。 跑出数步,他忽然发觉不对啊,背上这个人说话声音很正常啊…… 他停住脚步,“师弟,你好了?” “没有,完全没有好!咳咳……”百里濯缨在楚映雪的背上说,“恰恰相反,我觉得更加严重了……头晕,腹痛,腰酸,大腿痛……难受死了!” “哦——”楚映雪有开始往前走。 “咦,这么晚了,那边居然还有个美女!”楚映雪一边走一边说。 百里濯缨的头往左扭,再往右扭,啥也没看见。 “师兄你慢点,我还没看见呢!在哪里?在哪里?” 百里濯缨正在四下观看,忽然感觉楚映雪的手一松,身子“噗通”一声从楚映雪的背上掉了下来,落在地上。 “师兄,你怎么搞的,就这样背一个病重的兄弟么?” 胖子低头看着百里濯缨,“活该!” 小瘟侯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百里濯缨,咧嘴一笑。 “你们这样对待一个病重的人,不厚道吧?”百里濯缨一边揉屁股一边抗议道。 那三个人根本没有准备和他对话,结伴往前走去。 百里濯缨从地上爬起来,“等等我呀!” 好容易追上楚映雪等人,百里濯缨叹口气,嘴里唠唠叨叨,“犯得着吗?不就是输了吗,多大个事呀?胜败乃兵家常论之事,善战者善败,非善胜也,楚汉之争,楚霸王不是一直赢吗,可是垓下一战,一败涂地……” “你吐血是装的,对不对?”楚映雪皱眉问道。 百里濯缨迟疑了一下,说,“演戏呀,演戏可以换钱的!” 胖子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说,“你故意输的,妈呀,那么多银子,能泡多少妞儿啊,你他妈居然故意输掉了!” 百里濯缨正色道,“那些银子不是输掉了,是我把它们卖掉了……” 他说他把银子卖掉了! 听了这话,胖子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第212章聚合赌坊7 胖子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再说一遍!我只听说卖东西,没听说卖银子!银子就是钱,怎么卖?岂有此理!” “就是,只有用银子买东西的,没听说过卖银子的……”小瘟候皱眉道,“要不,我用一两银子买你一两银子?” 百里濯缨冷笑道,“不卖,你至少须得用二两银子才能买我一两银子……” “鬼才信你……”胖子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百里濯缨,“这种生意只有和鬼做才有可能!” 百里濯缨露出一丝笑意,不自觉地抬起右手,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此事呢,要说也不复杂……” 原来,百里濯缨如厕的时候,一个小厮尾随而至,这小厮把他带到“聚合”赌坊的二楼,来见赌坊的老板夏肃石。 夏肃石鹰一样的眼光看着他,“少年,我们做个交易,或许比你赌博赢钱有意思一些。” 见百里濯缨不语,夏肃石接着说,“你桌上有多少两银子,你还准备赌多少把?” 百里濯缨笑了笑,“我这个人有一个优点,见好就收。再赌一把收手,赌多了,怕夏老板你生气呀!” 夏肃石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再赌一把,那你能带走两千四百两银子!聚合赌坊开业一来,你是第一个能从赌坊拿走这么多银子的顾客。” “不可以么?”百里濯缨不卑不亢。 夏肃石露出一丝笑容,“可以,当然可以!不过还有一种办法,对你我都好。” 说罢,夏肃石把一张银票推到百里濯缨面前,“虽然现在朝廷发行交钞,但各大钱庄暗地里依然有银票流通,这个不用我解释,这,是三千两银子的银票,。” “我用这三千两银子,买你赌桌上的两千四百两银子!” 百里濯缨严肃地说,“是两千四百三十两!做生意呢,就得公平公正童叟无欺,更不能缺斤少两,是吧?” 夏肃石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顺手把几个金锭递给百里濯缨,“这个应该不止三十两吧?” 百里濯缨伸手将金锭接过来,使劲捏了捏,然后笑道,“好!夏老板爽快,这个交易我做了!这多出来的,就当夏老板你给我的赏钱吧。” 想了想,他补充道,“不过,我做生意一向厚道,既然夏老板如此豪迈,我也表示一下,给个赠品,怎么样?” “什么赠品?”夏肃石好奇地问道。 “让燕三少赢得漂亮些!” 说罢,他依然从后边那个比较隐蔽的楼梯下楼,来到八仙桌前。 为什么要出三千两银子买这二千四百两银子?他没有问夏肃石,因为这个问题不需要问。 作为赌坊,需要燕三少这样一个神话般的人物支撑门面,所以,燕三少不能输。那么,赌坊的老板夏肃石出三千两银子,换取百里濯缨在赌桌上故意输掉,给赌坊留下脸面,是值得的。 而百里濯缨也不是出来扬名立万的,他在意的是银子,只要拿到货真价实的银子,别人说他赢了或者说他输了,一点关系没有。 所以,他和夏肃石一拍即合。 于是便有了最后一个赌局出现的场面:百里濯缨输了,输得很惨,以至于“吐血晕倒”。 这个“吐血晕倒”便是百里濯缨送给夏肃石的“赠品”。 那些看热闹的赌客哪里知道这其中许多道道?他们只看到百里濯缨功败垂成,一把把先前赢得银子输得精光。 楚映雪、胖子等人也没看出来,只道是百里濯缨最后时刻昏了头,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甚至赌场的高手燕三少都没有看出来。当燕三少看到百里濯缨把手悬停在藏着铜钱的那只竹筒上时,他的心砰砰乱跳,猜想这一局只怕又要输了。哪知局势峰回路转,百里濯缨居然改变了主意…… 他还道是自己的障眼法奏效,百里濯缨终于辨别不清,感觉出了一口恶气。 所有的人都被百里濯缨和夏肃石瞒过了,没有人会想到,在这一局开始以前,百里濯缨就已经赢得了超过桌上赌注的银子。 胖子擂了百里濯缨一拳,“原来这样啊,害得我们为你担心呢!” “刚开始我也担心,但是后来我就猜到,你是故意输的!”小瘟侯点点头,说道,“你吐出的鲜血,是咬破舌头流出的吧?” 百里濯缨点头。 “只是,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赢燕三少的,你年能看清他手中的动作?那也太神奇了吧?”小瘟侯摇头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小子练过折梅手之类的功夫,手中动作奇快,而且配合了一些障眼法,我们根本看不清竹筒的移动路径!” 百里濯缨笑笑,“我也看不清。” “那你怎么赢他的?”楚映雪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百里濯缨。想知道这个问题答案的不止楚映雪一人,还有小瘟侯和胖子。 百里濯缨忽然站住,问道,“胖子,赌坊的人是不是知道我们是武学的人?” 胖子点点头,“那是。有一段时时间婉婷不理我,我很惆怅,经常借赌消愁,在赌坊广交天下朋友,他们怎么会不认识我胖爷?濯缨你忽然问这个干嘛?” 百里濯缨忽然改变前进的方向,朝着和回去相反的路走去。 “我们换个路回去!”他说,“不走回头路比较吉利,下一次还能赢!” “啊?”胖子感到奇怪,走得好好的,为何忽然要改变方向? 楚映雪已经一把拉过他,一起跟上百里濯缨的步伐。 小瘟侯不言不语,早沉着脸跟在百里濯缨身后,警惕的眼光四周扫视。 胖子终于明白,还是百里濯缨考虑周到些。 开赌坊是为了赚钱,而且有本事把赌坊开起来,经营得红红火火,这夏肃石一定是和黑白两道都有极深的渊源。他岂能让百里濯缨他们带着三千两白银的银票安然离开? 燕三少很快就会知道,他赢百里濯缨这最后一局,是夏肃石付出巨大代价为他买来的。燕三少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一个看破自觉伎俩的人。 第213章避祸青楼1 楚映雪、胖子和小瘟候都明白了。 “聚合赌坊”的老板夏肃石一定会派人一路跟梢而来,或者让人在他们的必经之路等待! 只要能拿回那三千两银子,即便杀几个人,夏肃石也能摆平! 胖子想明白了这一点,感到头皮发麻,快走几步,紧紧跟在楚映雪身边,“楚师弟,要是打架,你一定要保护我!” 百里濯缨差点吐出来,“胖子,你又不是女人,而且好歹也会几招,居然说要别人保护你……你说这话恶心不恶心?” “胖哥功夫差点,你们就不能照顾点吗?重色轻友可不是好习惯啊,是不是小瘟侯?” “那要看是什么友,也要看是什么档次的色!”百里濯缨冷笑道,“若是……” 他想说若是秀璎那样的色,莫说胖子这样的损友,便是楚映雪这样的师兄,也可以扔掉不管。 但秀璎的影子在他眼前一晃而过,飘渺如云烟。 心中有一种奇怪的痛升起来。 他咬咬牙,强行去想别的。 只见前方灯光一亮,一排红色的灯笼一字挂着,中间门坊上三个大字:千红苑。 原来,他们居然来到了一家妓院门口。一个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胭脂的女子喊道,“几位大爷,来玩儿呀,新来的姑娘,腰软体酥,水灵水灵的……”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远处,几个人影正向他们奔来。 他眼珠一转,右手伸到下巴下面,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悠悠然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谁留青楼薄幸名?老夫纵横江湖十余载,唯独还不曾上过妓院,你们呢?” “没有!”另外三人异口同声。 “哥今天发了财,请你们见识见识大场面!” 百里濯缨顺手把夏肃石给的金子掏出一锭,塞到老鸨手中,“把你觉得出色的姑娘,都领到我房间里来,哥不缺钱,缺乐子!” 那老鸨一见黄灿灿的金子,脸上笑开了花,脂粉簌簌地往下落,“几位大爷这边请!” 四人跟着她一起进入院子,一步步走上二楼。 “总共四个房间,对吧,几位大爷?” “不不不,一个大房间就够了!”胖子想起跟随而来的那些人,觉得可怕,还是和大家在一起比较安全,赶紧道,“我绝对不会一个人呆着的!” 那老鸨愣了一下,“各位大爷,这个……是不是过于……” 她寻思了半天,好容易想出一个词,“禽兽?” “哥比较喜欢禽兽…一点的!”胖子大咧咧的一笑,“莫不是我们的钱不够?要不我们换一家,东头的翠红馆,好几个姑娘都有酒窝,老子喜欢有酒窝的姑娘!南头的百花院,呃,也不错……” 那老鸨哪里肯让到手的钱再飞出去?赶紧说,“他们那里哪有我们千红苑好,正好,二楼有个大房间,就是几位爷的啦……” 百里濯缨在胖子的肩上拍了拍,“道熟呀,你还敢说没来过?” 胖子一脸的无辜,“我很少来的!就是有几天婉婷不理我,我心中惆怅,去小酌几杯…其它啥都没有!我和小翠姑娘是清白的,清白的……”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他讪讪地笑了笑,估计自己都觉得这话太不靠谱。 四人被领到一个大大的房间,百里濯缨抬头四下观望,果然是金碧辉煌,极其豪华,后边有一个窗子,窗帘半掩。 “把姑娘们叫上来吧!”胖子很快便进入了角色,“要胸大屁股大腰肢细的!” 说罢,他转过头,对百里濯缨等人说,“这个哥有经验,听哥的,准没错!” 百里濯缨拦住老鸨,“不要听他的,我出钱,自然听我的!叫几个体格健壮身材高大的姑娘来!” 那老鸨掩嘴吃吃的笑了,“这为小哥还懂得惜香怜玉呢,不过,即便是身体娇弱的姑娘,那也是披荆斩棘身经百战,还能对付不了你们几个小哥儿?” 百里濯缨低声道,“哪有如此多的废话?快点快点,再不走胖子就把你给放倒了……” 那老鸨赶紧关门出去了。 转眼见,便听见门外脚步声传来,七八个身材还算魁梧的姑娘,在老鸨的带领下,走进门来。 胖子一下子傻眼了,要知道,抱着为不同需求的顾客提供服务的宗旨,妓院准备的姑娘们,一般都是各种类型的都有。但能同时找到七八个身材高大的姑娘,表明这妓院绝对经营有方,那是准备当襄阳行业龙头老大的气势啊。 “各位大爷,请挑选你称心如意的姑娘吧?”那老鸨笑意盈盈地说。 百里濯缨一摆手,“不用挑,都留下来吧,这些姑娘太美了,我们哪里舍得放弃呀!” 那老鸨眉开眼笑地走了,经过那些姑娘的时候,低声交待道,“你们悠着点,这几位爷我看着有点嫩,未必经得起你们折腾!” 说罢,她又讨好地冲百里濯缨等人笑笑,把门从外面关上。 待老鸨一出去,百里濯缨用手指了指四个姑娘,“脱衣服!” 那几个姑娘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皱眉问道,“这么干脆直接……难道不要唱个小曲跳个舞什么的开开胃么?” 百里濯缨点了点头,“本来是想的,还想吟个诗作个对什么的,但是时间怕是来不及了!” 见那姑娘们一脸的茫然,百里濯缨补充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那些姑娘恍然大悟,所谓的猴急,大概便是眼前的这种情况了,不过无需多久,姐妹们便会让你们觉得这春宵实在太长…… 那老鸨刚刚下楼来到门口,四五个男子便来到了门口。 “哟,几位爷,来玩儿呀,新来的姑娘,腰软体酥……啊——” 一个独眼的男人用独眼狠狠地盯着那老鸨,手中的尖刀顶在她的肚子上,“识相点,刚才那几个人呢?赶紧带我们去找他们,否者……” 那老鸨牙齿打着颤,连连点头,心中暗自后悔不该把那四个惹祸的家伙拉进来。 她走在前面,带着凶神恶煞的五个男人来到二楼那个豪华大间门前,“就在里面。” 独眼一脚踹开房门。 数声惊叫同时响起。 独眼用阴冷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室内,只见八个女人,颤颤巍巍地看着他,这八个女人,有四个已经脱得只余下内衣了,白花花的大腿胳膊都露在外面。 为首的独眼男子,目光扫视四周,然而房间每个角落里都看到了,哪里有百里濯缨等人的影子? 只有靠后面的窗子上,窗帘呼啦啦的晃动。 独眼男子冲到窗前,往下看去,但见风吹树影,“飒啦啦”作响,隐约的灯光照耀下,黑影晃动,哪里分得清是树影还是人影? 但既然人进了这房间,这房间只有一个门,人若不从此窗逃走,还能飞了不成? “追!”独眼喝道。 三个人接连从窗口跳了出去。 另一个接着要跳,被独眼一把揪住,“三个就够了,咱哥俩在这里喝一杯!” “上酒!”独眼大剌剌地坐了下来,冲那颤颤巍巍的老鸨喝道,“莫不是还等着我付账不成?” “不敢,不敢,”那老鸨哆哆嗦嗦地说,“秋红,还不给两位大爷上酒?” 那叫秋红的姑娘倒还冷静,倒过一杯酒递给独眼,嘴里娇滴滴地叫道,“大哥,请喝酒!” 独眼满意地接过酒杯,一口干了,把酒杯掷在地上,顺手一把抓过秋红雪白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大哥,你好猴急哦。”秋红愈发娇柔地说道。 独眼扭头,用那只剩余的眼睛盯着秋红的脸。 但在下一刻,秋红发出一声尖叫,被独眼抛到那张大床上,“去把床给我掀开!” 秋红咬着牙爬起来,心中暗骂独眼不会惜香怜玉,却不敢吱声,老老实实地掀开床。 下面除了几床锦被以外,一无所有。 独眼阴沉地哼了一声,对另外那名男子说,“走!” 说罢,他推开门走出去了。 老鸨长长地出了口气,软软地坐在椅子上。 “那几个瘟神,真的跳窗子走了?” 秋红摇摇头,指了指隔壁。 老鸨眼睛又瞪得老大,她哪里知道,在她转身下楼后不久,百里濯缨四人就已经到了隔壁另一个房间。 “早知道这几个瘟神惹事了,给多少银子我都不要他们进来。”老鸨有气无力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们,呃,好像接客去了!”秋红说。 老鸨的下巴快掉下来了,颤巍巍地伸出手,“扶我去看看。” 原来,百里濯缨点出四个姑娘,让她们赶快脱衣服。那四个姑娘也是相当的专业,转眼便脱下了外衣,而且脱衣的过程中还不忘抛了两个媚眼,做出了三个迷人的姿势。 百里濯缨对此极度赞赏,感叹地说,“业精于勤,古人诚不我欺也,别人一天脱一次,你们一天脱十次八次,自然就熟练了。” 他嘴里东扯西拉,手上却丝毫不停,按照身材,顺手把四个姑娘脱下的衣服扔给楚映雪等人。 第214章避祸青楼2 那四个姑娘还想继续脱,被百里濯缨果断制止. “可以了,姑娘们,天气寒冷,你们呢,也别脱光了——虽然我比较喜欢看你们脱光。等一会有人来,你们就说我们几个人从窗子跳出去了,然后,钱就是你们的。” 他顺手把一锭金子放在床上。 “我从来没有见过百里濯缨这么大方……”胖子说。 百里濯缨不去理他,一把抓起一件红色的衣服套在身上。 “我们赶紧走!”百里濯缨一边说,一边拽起胖子往外冲去。临走前,他还没忘记顺手把窗帘拉了一把,让那窗帘剧烈晃动起来。 但他胖子的眼睛都落在那几个姑娘白嫩嫩的胳膊和大腿上,根本不看路,出门的时候一脚踢在门槛上,差点摔个趔趄,好歹有百里濯缨相扶,才不致于摔个狗吃屎,引得姑娘们捂住嘴偷偷的笑。 四人刚刚出门,便见老鸨带着几个粗野的男子沿着楼梯上来了。 百里濯缨果断转身,扭动着屁股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胖子总算明白了百里濯缨的用意,也扭动他那又肥又大的屁股跟在百里濯缨后面。 楚映雪看着胖子的肥屁股大幅度地左右扭动,赶紧捂住嘴,以防自己忍不住吐出来,迟疑了一下,他还是强行忍住,亦步亦趋跟在胖子后面。 小瘟侯无奈,只能学着前面三人的样子亦步亦趋。 独眼跟在老鸨后面,看到四个穿得花花绿绿得女人很快拐过了走廊的拐角,也不疑有它。 毕竟这是妓院,几个姑娘排着队上客人房间让客人挑选,是最常见不过的,几个客人排着队等姑娘挑选那才不常见。 百里濯缨带着三人,拐过一道弯,来到一个房间的门口,然后,他停住脚步。 胖子的肥屁股还在扭动,楚映雪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低声吼道,“停住!你要恶心死人才罢休么?” 百里濯缨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右手高高抬起,用大袖挡住脸,左手推开门,缓步走了进去,胖子等人依样葫芦,跟随而入。 “爷几个等了半天,怎么现在才来啊?怕我哥俩付不起嫖资么?”一个声音说,语气带着些不满,“告诉你们,爷把你们都买下了的钱都有!” 这人也太嚣张了吧?百里濯缨皱眉,有几个钱了不得么! 但他依然尖着嗓子说,“客人太多,我们刚刚接完那边的客人,这不就匆匆赶来了,怠慢之处,还请客官多担待些。” 楚映雪听了,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心说今日怎么了,非要让我吐出来才肯罢休么? 那几个男人见百里濯缨说得客气,火气便下去不少。 一个声音道,“好了好了,你们把衣袖放下来,老掩着脸干什么?” 百里濯缨轻轻把衣袖移开数寸,露出眼睛,冲着那两个男人眨巴眨巴眼睛。 “怎么长这么干瘪?”那男子皱眉道,“而且是个平胸,换人。” 百里濯缨哼了一声,继续尖着嗓子道,“客官此言差异,美与丑,是相比较而言的,没准儿等会儿,客官便觉得我闭月羞花呢。” “闭月羞花?我呸,下一个。”那男人骂道,“居然有这么不害臊的女人,老子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百里濯缨捏着嗓子“哼”了一声,退到一边,顺手把胖子往前一推。 胖子吸取百里濯缨的教训,衣袖始终把脸遮住,只是不停扭动腰肢。 “这个胖是胖些,不过好歹有胸,你把衣袖放下来,老遮住谁看得见你的脸呀!” “真要放下来?” “放下来。” “那我可要放了。” “废话什么,放!” 胖子忽地把手垂下,露出那张满是肥肉的大脸。 “哐当”两声,那两个男子惊得从椅子上跌到了地上。 “鬼,鬼呀!”穿绿色绸布衣服的男子指着胖子,颤巍巍地说。 另一个穿紫色绸衣的男子用手抚着胸口,“不是鬼,是妖,走,走,我们走……这里闹妖怪。” 百里濯缨嘻嘻一笑,走近那两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我说的没错吧,和他们一比,老子还算漂亮的。” 那绿杉男子反应过来,“你们……是男人!” 百里濯缨伸出大拇指,在他面前晃了,“大哥果然眼光犀利,我们是货真价实的男人,童叟无欺,如假包换,出来赚钱买米,不过,我们几个卖艺不卖身,你们不要做非分之想。” 说罢,他冲胖子道,“给两位爷跳一个!” 胖子扭屁股已经上瘾了,听了百里濯缨的招呼,立马扭动肥臀。 穿着绿色衣衫的男子终于明白,这几个男人是来妓院卖艺的,呸,就算听个小曲看个舞蹈,我们也找姑娘来,鬼才喜欢看你个死胖子扭来扭去?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骂道,“哪里的穷鬼,穷疯了?居然来这里赚钱,老子把钱扔粪坑里也不给你们!” 百里濯缨大怒,“穷鬼?你说我们是穷鬼?” 他从兜里摸出那张三千两的银票,伸到那人面前,“你看清楚了,这是三千两银子,你见过随手一掏,便掏出三千两银子的穷鬼么?” 那人的嘴巴张开,简直能塞进一个馒头,半晌合不拢来。 要知道,这两个穿绸衫的都是本地的生意人,手头有几个钱,但即便把所有家当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千两,而这个少年居然一伸手便是三千两。 “那……那……你们还来卖……卖什么艺呀!”他的嘴终于合上了,带着几分哀怨地说。 百里濯缨语重心长地说,“热爱!纯粹是对这项事业的热爱啊,你看他跳得多好!” “是吗?”拿男子扭头又看了一眼,胖子的肥屁股正好扭到他的面前。 “呕——”那男子忽然吐了出来。 百里濯缨脸一沉,把银票装进怀里,“你可以不尊重我们哥几个,但是你必须尊重艺术,否则我会很生气的!” 说罢,他冲楚映雪等使了个眼色,几人立马扑了过来,如狼似虎,把那两人穿绸衣的家伙扑倒在地。 第215章避祸青楼3 那老鸨在秋红的搀扶下,走出门来。 她的脚刚刚迈出门槛,便觉得肩上一沉,一把雪亮的刀刃架在了脖子上。 她吃了一惊,心说莫非遇到劫匪了,这世道也太乱了,劫匪居然冲到屋里来了。 独眼从门边踱了过来,恶狠狠地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骗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我真的不知啊。” 秋红还算胆子大些,帮腔说,“就是啊,大爷你也没问啦。” 独眼冷笑一声,“带我们去找,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若是找不到,我就带你的人头回去复命!” 老鸨双腿打颤,“找得到,找得到的!” 独眼收了刀,示意两个女人在前,他和另一个同伙在后,依次来搜二楼的各个房间。 当四人来到百里濯缨等人所在的房间时,推开门,只见两男两女,分别坐在桌子边,互相搂着,正在饮酒。 那两男两女正是百里濯缨四人,只不过角色发生了一些变化。 百里濯缨穿着绿色的绸杉,怀里搂着个女人,那时小瘟侯扮的,穿着红色的衣衫,半边脸藏在百里濯缨的怀里。 楚映雪穿着紫色的绸衫,怀里的胖女人是胖子扮的,死胖子一只手扶在楚映雪的肩上,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一副销魂的模样。楚映雪则强忍住恶心。 这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常,不过是妓院中最常见的景象罢了。 独眼的目光在百里濯缨等人的脸上扫过,最后停在楚映雪脸上。 “看你的脸色,你很难受?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独眼用刀指着楚映雪。 楚映雪答道,“病了。” “什么病?” “肺痨。” “妈的,病得快死了还出来逛妓院?” “老子自己花自己的钱,管你屁事!” “呵呵,小子,看你年龄不大,挺冲呀,敢和老子顶嘴,老子可是杀过人见过血的!” “老子也杀过,血流成河老子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操,看来遇到个活得不耐烦的!”独眼上前一步,把刀架在楚映雪的脖子上,“看你这小娃娃年纪尚轻,留你一条性命,卸你一只胳膊长点记性。” 楚映雪冷笑一声,说,“死胖子,你把老子恶心个半死,该出手了。” 话音未落,胖子碗口大小的拳头从下方击出,正中独眼裤裆。 乘那独眼吃痛的瞬间,楚映雪右臂一伸,已经将他的手腕抓住,用力一拧,他手中的刀便落在了地上。此时的楚映雪还不能随心所欲地运力,否则,这一拧,早就将独眼的手腕折断。 独眼惨呼,但喊声还没有发出,一团布已经塞入嘴里,臭味让他几欲晕倒。那是胖子随手抓起的一只臭袜子,也不知是那绿衫商人的,还是紫衫商人的。 在楚映雪和胖子出手的同时,百里濯缨也把怀里的小瘟侯一抛,一掌往独眼的同伙袭去。 小瘟侯也不歇着,在地上奋起一脚,踢在那人的腿上,把那家伙踢得一个趔趄,分神间,立马被百里濯缨干翻在地,眼巴巴地看着独眼,不敢作声。 百里濯缨搓搓手,笑道,“一副很牛的派头。我以为实力有多强呢,也不过如此嘛。我得好好说说你们两个,做人呢,还是要低调点比较好……” 百里濯缨抓过独眼落在地上的刀,刀锋在独眼脸上轻轻地刮。 “在江湖闯荡,什么最重要?仪表!你看看你,胡子也不刮,乱蓬蓬的,实在不雅,像我这么有品味的人,是不屑于和仪表不修的人对话的,我先给你刮刮胡子,然后咱们再好好聊聊。” 百里濯缨拿着鬼头大刀,“嚓嚓嚓”在那独眼的脸上刮了数下,那声音听得周围的人毛骨悚然。那老鸨和秋红想要悄悄出门,早被小瘟侯一把拉住。 那老鸨也不知是福是豁,刚开始以为这几个瘟神吓跑了,独眼是最凶狠的,现在才发现,这几个少年才是真正的狠主儿。既然跑不了,那就只好静静观看。 百里濯缨在独眼脸上刮了数下,刮下不少胡须,只是独眼的脸上也显出一丝丝血痕。 “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果然没错,兄弟刮胡子的手艺显然还有上升的空间呐,”百里濯缨一边用刀面拍打着独眼的脸,一边谦虚地说,“你老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莫要生气才好!” 独眼的眼中闪烁着毒辣,却一动不能动。 片刻,百里濯缨把刀锋抬起,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多了,我们可以对话了,请你务必记住,我问的问题必须回答,而且必须如实回答,否则呢要扣分,这样吧,总分十分,九分以上优秀,六分及格,低于六分不及格,不及格是有处罚的,你记住了。” 百里濯缨扯出独眼嘴里的臭袜子,问道,“你是谁?谁让你来的?” 独眼“呸”的一声,恶狠狠地说,“小崽子们,说出爷的名号吓死你们,听好了,爷爷便是襄阳尖刀会的二当家,独眼金刀何二彪!” 停了一下,独眼吐出一口脓痰,接着说,“你们若是好好把我放了,再摆酒赔罪,我饶你们不死!若是不放,哼哼,你们去打听打听,这几年来,我手下冤魂不下十个,你们只怕会死无全尸!” 百里濯缨皱眉,“我问了两个问题,你答了一个,而且言辞不够优美,游离于主题之外,只能得三分,胖子,处罚。” “得令!”胖子答应一声,不顾独眼的咒骂,复又把袜子塞进独眼口中。 “很快的,你要坚强些!”百里濯缨拍拍毒眼的肩膀,温柔地说。 下一刻,胖子的右脚已经踩在独眼右手手腕上,然后一个金鸡独立,脚尖在独眼的右手腕上狠狠地碾来碾去。 那胖子的身体是何等沉重,而且全身重量都移到了右脚脚尖,再碾压再独眼的手腕上,先是“喀嚓”一声,腕骨应声而折,接着传来不停的“嚓嚓”声,想必是独眼的右手腕骨已经化为齑粉。 那老鸨和秋红都吓得用手掩住嘴,担心叫出声来。 这独眼平时没有少来这里敲诈勒索,但是他下手凶狠,谁也不敢惹他,此番被百里濯缨折腾,老鸨和秋红心中既担心日后他来报复,更感到扬眉吐气,巴不得他被百里濯缨整得再惨些。 百里濯缨抬起手,示意胖子停下,“做教育这一行呢,我觉得还是要以说服教育为主,体罚要少用、慎用哇!现在我们继续吧,请回答我的问题:谁让你来的?” 问罢,他扯下独眼嘴里的袜子,无比关切地说,“还好吧?” 独眼咬牙切齿,用无比狠毒的目光地盯着百里濯缨,“小娃娃,我记住你了,将来我若让你死得痛快,我就不姓何!” 百里濯缨怜悯地看着独眼,摇摇头,“你又答错了,跑题了,零分!这样的成绩,你好意思么?胖子上!” 胖子答应一声。 独眼想要挣扎,但楚映雪死死地摁着他,百里濯缨持刀坐在一侧,哪里挣扎得了?胖子果断地一招金鸡独立,右脚踩在了独眼的左手手腕上,随着“咔嚓”之声不绝,独眼左手手腕腕骨粉碎。 至此,独眼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他的手腕腕骨粉碎,即便华佗重生、扁鹊再世,也不可能给他治好。 胖子兴奋地把脚拿下来,独眼的脸上,黄豆粒大的汗珠冒了出来。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独眼,说道道,“下面我们继续,那谁,给这位独眼的老爷倒杯茶,看人家紧张得汗都出来了!不就是一次考试嘛,一次不行下次再来,何必如此紧张?” 紧接着,他脸色一沉,“谁派你来的?” 胖子飞快地撕掉独眼口中的袜子。 独眼还想嘴硬,看看胖子正盯着自己的右腿跃跃欲试,心中恐惧无以复加,只得老老实实答道,“聚合赌坊的老板夏肃石,让我拦住你们,取回三千两银票。” “嗯,答对了,下一个问题,这才是我最想知道的!”百里濯缨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压低了声音,“渔阳公主怀孕了,你知道不知道是谁干的?” 渔阳公主是当朝皇帝的堂妹,生得美艳动人,却也极其放荡,结交的王公贵族不计其数,坊间更是流传其未婚先孕,对于她肚子中的孩子的父亲,坊间也是多有猜测,但真相是什么,除了渔阳公主自己,谁会只道? 百里濯缨忽然不问今日之事,却问起这传遍朝野江湖的坊间趣闻,不但独眼感到诧异,就连一旁的胖子、楚映雪、小瘟候和秋红也是大感意外,不知百里濯缨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独眼哭丧着脸道,“这个……我怎么知道?” 百里濯缨用刀锋指着独眼,笑道,“你谦虚!低调做人,你是学会了,不过,不回答我的问题,后果你是知道的哦!” 独眼明白,不回答只怕不行,这个可恶的少年,还会对自己下手的…… 他试探着道,“可能是……王总兵?” 百里濯缨摇摇头,“再给你一次机会!” 第216章避祸青楼4 那老鸨和秋红惊诧地看着楚映雪。 “真的?”胖子也一脸敬佩的表情,“映雪兄高人哪,居然把渔阳公主搞了?” 小瘟候提醒胖子道,“我个人愚见,他不是把渔阳公主搞了,是被渔阳公主搞了!” “那也值得敬佩啊,兄弟不才,也想被搞一下……”胖子遗憾地说,“然而生不逢时未遇良机啊!” 楚映雪一脸黑线,假装听看见,只仰头看着屋顶。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继续对独眼说道,“而我们几个,是渔阳公主派出来的。兄弟不才,乃是御前四品带刀侍卫,这位是御前五品带刀侍卫,这位……是六品!” 胖子大怒,“老子为什么是六品?” 百里濯缨一伸手,捂住胖子的嘴,不让他说话。 “渔阳公主派我们来呢,一则防止有别的女人打他的主意,二则保护他的安全。你们襄阳尖刀会,帮会不大,胆子不小啊,紧追不舍,到底是图我们的钱呢,还是图他的人呢?莫不是你们帮主的夫人暗中看上了他?” 百里濯缨手指着楚映雪。 楚映雪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显然已经极其习惯百里濯缨的搞法。 不过没方法,就算不适应,被一个人连续这样搞了十几年之后,也会变得适应的…… “你最好搞清楚,和我们过不去,就是和他过不去;和他过不去,就是和渔阳公主过不去;和渔阳公主过不去,就是和渔阳公主的哥哥过不去!” “渔阳公主哥哥是谁?当今皇上啊!你们襄阳尖刀会厉害哇,居然和朝廷作对!老子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 独眼看了一眼楚映雪,见他生得倒也英俊帅气,而渔阳公主荒淫天下皆知,这人没准儿真的是渔阳公主的男宠……心中有了几分后悔,还有几分后怕。 百里濯缨拖着声音说,“看什么看,人家是靠脸吃饭的小白脸么?楚公子和渔阳公主之间,那是有真挚的爱情的!爱情,唉,想来你也不懂…真是有眼无珠,你那一只眼睛也别要了算了,免得再为祸一方!” 那一只眼睛是何二彪唯一的眼睛,失去了它,他只能在黑暗中过日子了,昔日横行十里八乡的威风断然不会再有。 独眼看百里濯缨的眼神闪烁,仿佛在说一件极有趣的事。 楚映雪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那渔阳公主却已经快三十岁了,二人年龄相差悬殊,似乎不大可能。 独眼心中暗想,最大的可能是百里濯缨在消遣自己。 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今日落到你们手中,我何二彪也无话可说,但是,山水有相逢,你们要么弄死老子,要么放了老子,否则,我一定会找到你们,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啥叫后悔了!” 他又把头扭向老鸨和秋红。 “你们他妈的居然敢和他们合谋陷害老子,你等着瞧!我并不是一个人在行动,更不是刚才你们看到的这几个,我们的人很快就会来的。” “夏肃石许诺三百两白银,让尖刀会摆平这件事,为了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我们岂会只来五个人?” 独眼咬牙切齿地说,“在襄阳,还没有哪个人敢和我们这般对着干。你们是第一个,我保证,很快你们就会后悔的!” 百里濯缨闻声跳了起来,伸出手和胖子在空中一击。 “第一个!第一个啊,我们是第一个和他们作对的,是不是要搞得狠一点才好呀?”百里濯缨搓着手,一脸的兴奋,“老子就喜欢第一个出马,有句话怎么说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是吧?” 胖子也一脸的兴奋,“好耶!老子上私塾的时候,从来都是倒数第一,进前三名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啊,所以老子现在听到第一就激动。这是真的么?” 百里濯缨严肃地说,“是真得,这独眼兄看起来是个本分人,料得不致于骗我们!这是真的,我们搞到第一啦——”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高起来,一种难以掩饰的兴奋露了出来。 独眼忽然想吐血,这种耍横的话,以往说出来,听到的人都要脚腿发抖,今天这几个家伙反而兴奋得不得了,好像谁请他们吃大餐似的! “那就这么的吧!”百里濯缨挥手。 摁着独眼身上的手终于松开了,他挣扎了一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独眼暗想,“看来他们还是怕了!好汉扛不过人多啊……” “把银票留下,好好地别动,否则你们必死无疑!”独眼脸上的横肉抖动了几下,继续说道。 百里濯缨恍若未闻,把刀抛给胖子,“走啰!” 独眼喝道,“你们就这么走了么?” 百里濯缨霍然停住脚步,对胖子皱眉道,“你就这么走了么?” 胖子随即明白,手中刀稳稳向后刺出。 独眼想要躲避,但脚下发麻,动弹不便,一个迟疑之间,胖子的刀尖正好刺中独眼的独眼。 独眼一声惨叫,血水从眼里渗出。 “要容易遇到的第一,老子会不要?老子可是个有追求、求上进的好青年哪!”胖子收了刀,对着刀尖上一滴滴滴落的血珠,深情地说。 百里濯缨皱眉道,“胖子,你他妈说话不要学我!这是我独有的风格,仿造必究!” 胖子不理,看着楚映雪的背影,喃喃地说,“渔阳公主,我想要!” 百里濯缨点点头,“这他妈才是胖子!” 独眼捂住自己的眼睛,慢慢蹲了下去。 独眼,终于再没有独眼了。 他的嚣张,从这一刻如同狂风下的云彩,转眼便烟消云散。 他的同伙瑟瑟地站在墙边,不敢回头,不知这伙奇怪的家伙究竟会如何处置自己。 胖子翻手一刀,刀背击打在独眼同伙的后脑勺上,那家伙直接昏倒在地。 “一只瞎了眼的疯狗,是不是危害要小些?”百里濯缨脱掉身上的绸衫,露出里面的粉色衣服,扭着屁股往门外走去。 胖子扔掉刀,亦步亦趋,跟在百里濯缨后面,也把屁股左右摇摆。 楚映雪微微皱眉,用手掩住嘴,跟在胖子后面,嘴里骂道,“死胖子,你不怕闪了腰么?” 小瘟侯摇摇头,跟在楚映雪身后,也一扭一扭的出去了。 那老鸨看着四人的背影,叹息道,“屁屁不是这样个扭法,真是恶心到姥姥家了……对了,你们以后行走的时候万万不可以这样扭屁屁,这个扭屁屁呢,其实是有学问的,博大精深呐……我给你示范一下,你照着做!” 老鸨说着,一扭一扭的往门外走去。 秋红跟在那老鸨后面,也一扭一扭的出去了。 第217章避祸青楼5 马蹄声骤起,一群人骑马飞驰而来。 那是“尖刀会”龙头老大魏临风亲自带人赶来了。这一彪人马至少有五十人,把“千红苑”的出口都围住得死死的。 “既然答应了夏老板,就一定要办到,否则,不拿到那一张三千两的银票,我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尖刀会如何在江湖上立足?”魏临风骑在马上,冷笑道,“你们都给我听仔细了,进去后挨个房间搜,一个房间都不许错过,务必找出那不要命的小子来!” 那些人正准备进入,忽然,千红苑中冒起了浓烟,火光也从窗口透了出来。 “着火啦,快跑啊——”有人大声喊道。 惊叫声四起。 很快,便见人群往各个门口冲了过来,男男女女,男女混杂,不少人都光着胳膊露着腿,估计是看到火起,逃命要紧,也顾不得羞耻了。 魏临风眉头一皱,低声喝道,“大家小心了,女人放过去,男人全部留下……一个一个仔细辨认盘问!” “是!”他的属下们一起答应道。 百里濯缨等人穿着花花绿绿的女人服装,跟在叽叽喳喳一群女人后面,冲到了门口。 尖刀会的帮众伸手拦住他们。 “不要急,一个个地过去!”一个家伙把刀横在了前面。 “妈呀,大火马上烧过来了,能不慌吗?”一个女人大声说,“你想烧死我们呀?” “就是就是,人命关天,赶紧让开!”有人马上附和着。 “反正留在里面也是个死,不如让你们砍死我算了!”有女人耍赖,喊着往刀锋上撞去。 那持刀的帮众无奈,只得把刀缩了缩,“这里只许女人过,男人到那边空地上待着!” “这里除了你是个男的,哪有其他男人?”一个女人嚷嚷道,“这些都是我的姑娘,我都认得,赶快让开!” “万一有人男扮女装呢?” 老鸨大怒,“那你一个个脱了裤子检查吧,看有没有那玩意儿好了!” 说罢,她“哗”地一生拉开裙子,“妈的,你看清楚了!便是县太爷来了,也给老娘几分薄面,否则老娘也不再这里混了,你还待怎地?” 那尖刀会的混混也不敢太过蛮横,这道上的事一言难尽,但凡开妓院、开赌场的,绝不会毫无根基。 毫无根基来干这种营生,不出一个月,铁定关门大吉。 所以,他们也不敢过于放肆。 老鸨一见对方犹豫,一把推开那把刀,“姑娘们跟我走啦!”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地冲了过去。 没有人发现,百里濯缨楚映雪等人便夹杂在这群女人中间。 离开“千红苑”几百步的距离时,百里濯缨瞅着个机会,离开了人群,往一边的小胡同走去。 楚映雪等人紧随其后。 拐过一个屋角,百里濯缨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楚映雪等人也跟着站住了。 百里濯缨掏出另一锭金子,递给身边的那个女人,那是老鸨。 “焚烧的烟雾虽然很浓,但其实也就是几床棉被而已,这锭金子,补偿你的损失,我想是够了。”百里濯缨说道。 那老鸨眉开眼笑,一边喘着气,一边说,“够了!够了!” 原来,这一场所谓的大火,不过是百里濯缨设计的烟幕而已。他知道独眼必然怀疑千红苑和百里濯缨他们一起对付尖刀会,这样一来,千红苑的日子就难过了。 为了让千红苑和自己不扯上关系,也为了逃出包围,他和老鸨商量,一起演出一出双簧。 他们佯装在千红苑放火,焚烧了几床棉被,让浓烟高高冒起,并让老鸨和秋红大声惊叫,于是,千红苑中的客人和姑娘都惊魂失魄往外逃。 百里濯缨他们身上穿着女装,正好跟在老鸨身后,和那些惊慌失措的姑娘一起,很快冲出了大门。 老鸨得了金锭,还抹清了和百里濯缨他们勾搭的嫌疑,甚是高兴。 “等风平浪静了,来玩儿欢迎光临啊,我这儿的姑娘的好处,你们还没有领会……一句话,销魂哪!还有啊,你们来了全部免费!” 老鸨一边说,一边扭着屁股走了。 胖子两眼放光,“真的全部免费?我们一定光临,一定光临!谁不光临说是狗……对了,我要两个姑娘,要胸大屁股大的!” 老鸨微笑答道,“若你们来,姑娘任选,茶水全免!“ 胖子舔了舔嘴唇,这才笑嘻嘻地跟上楚映雪。 末了,他又冲着那老鸨的背影喊道,“莫忘记了,免费哦!” 楚映雪拍拍胖子的肩膀,指着不远处奔跑着的尖刀会帮众,不紧不慢地说,“找姑娘这事呢,是不是得先有命?” 胖子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滚滚浓烟,还有尖刀会众人喧嚣的叫骂声,被夜风一吹,刚才的兴奋忽然消失,恐惧随之从心底升起。 “我们快逃吧,被他们逮住可救死定了,免费的姑娘就泡汤了!” 胖子扭头,才发觉百里濯缨和小瘟侯早就奔出十好几步了,只有楚映雪还等着自己。 “不够意思,说好的同甘共苦呢?”胖子骂一声,赶紧和楚映雪一道追了过去。 胖子完全不知道路,只知道跟在百里濯缨后面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胖子只觉得气喘如牛,步伐越来越沉重,终于实在跑不动了。 他停了下来,背部倚着一棵树,对百里濯缨吼道,“大爷们有钱了,为什么还要像狗一样跑?大爷要买马,买八抬大轿!” 百里濯缨凑到胖子的眼前,从怀里掏出那一张三千两的银票,唰唰的舞了两下,笑道,“是我有钱了,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钱,你还是原来的你,顶多有点小钱,花多了你那抠门老爹还要骂你。” 胖子大怒,“你莫忘了,是我们陪着你出生入死!你想吃独食啊?” 百里濯缨拿手揪了揪胖子的脸,“我怎么觉得尖刀会要找的是你?独眼的手腕可是你踩碎的!呵呵,是我们陪着你出生入死呀。” 胖子无言以对,瞪着百里濯缨的脸生气,忽然惊觉天原来已经亮了,抬头,周围影影绰绰都是人影,都看着自己和百里濯缨等人。 天光已现,胖子瞅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小瘟候,放声大笑。 “笑死我了,你们三个穿成什么玩意儿了?”胖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妖怪啊!” 须眉男人穿着花花绿绿的女人衣衫,不像妖怪像什么? 胖子忽然不笑了,因为他低头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绿色的裙子,还有从裙子里露出的毛茸茸的大腿。 再顺着往上看,红色的上衣,胸口极低,露出一撮黑色的胸毛。 “笑啊,为什么不笑了?”百里濯缨温柔地说道。 四个男人穿着花花绿绿的女人服装,一路狂奔至此,周围坐着躺着的各色人等,都瞪着这四人,仿佛看怪物似的。 前方数十步外,一座暗红的山门肃然耸立,山门上方一个匾额,上书三个大字:“鹿门寺”。 “天太黑,看不清,我们居然跑到了鹿门寺!”胖子自我解嘲,顾左右而言他。 忽然,他发现百里濯缨径直往山门走去,吃了一惊,忽然反应过来。 “你你你……不是跑错了,你故意来这里的,对不对……哇……不会把银子都捐了吧,啊,多少留一点呀。” 胖子惨叫着,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 楚映雪和小瘟侯微笑着对视了一眼,紧随其后。 等四人从鹿门寺出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鸟儿在枝头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与进去时不一样,四人此时居然穿着僧衣,虽然依然不伦不类,但比之穿着女人的衣服,却要好得多了。 法源大师居然亲自把他们送出了山门。 “大师请留步!”百里濯缨冲法源大师躬身,“晚辈何德何能,岂敢劳烦大师远送。” “几位施主,为饥民捐银三千两,实乃功德无量之举啊,有了这些银子,今冬勉强得以度过,否则,不知多少人将在饥寒之中死去!” 法源扫了一眼席地而坐的灾民们,感慨地说。 “襄阳自古富庶,然而,一举捐助千两银子以上救济苍生的富人绅士,鹿门寺自创寺以来,依然寥若星晨。” “而超过三千两的,据老衲所知,唯大唐时,诗人孟浩然曾经说服当时的襄阳巨富王然培,捐银三千两救济苍生。” 百里濯缨这才记起海树给他讲过,孟浩然家在襄阳城南郊外,岘山附近,汉江西岸,名曰“南园”或“涧南园”。 第218章制胜之道 鹿门在汉水东岸,与岘山隔江相望,距离不远,乘船前往,两个时辰便可到达。 如此来说,孟浩然当年常来鹿门寺走动也是有可能的。 法源大师由衷地说,“施主此举,为苍生计,慷慨无私,老衲替这些灾民谢过四位施主!” 百里濯缨回过神,微微一笑,“大师过誉了,倒是鹿门寺和大师你,以天下苍生为念,施粥救济饥民,叫小子等人感动。” 说罢,百里濯缨向着法源大师深施一礼,和楚映雪等人离开鹿门寺。 胖子依然闷闷不乐。 百里濯缨搂过胖子的肩膀,安慰道,“胖子你想想啊,如果把那三千两捐掉,我就比你有钱。现在捐掉啦,你依然是我们几个人中的首富!” “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用人家的手软,我们以后找你蹭吃蹭喝,不还得看你胖哥的脸色么?” 胖子叹了口气,“那些饥民也挺可怜的,捐就捐吧,只是兄弟们跟在你屁股后面,担惊受怕一夜,差点把命都丢了,啥也没捞到哇——” “谁说的?谁说的!我不是请你们上千红苑潇洒了么?”百里濯缨大声喊道,“那么多姑娘陪你们,你们还不满意?” 胖子撇了撇嘴。 半晌,他忽然眉开眼笑,凑到百里濯缨耳边,“我知道,不要多久,咱们还有一大笔收入,对吧?到时候咱们挥霍一番……一定要像一个浪荡公子那样……” “就你聪明!”百里濯缨把胖子那张肥脸推开,“莫非你还不像个浪荡公子?” 前面小瘟侯在喊,“胖哥,请我们吃早饭呗,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原来他们已经来到一个酒家门口。 “好呢,小二,来三个人的早饭,油饼要新出锅的,豆浆要热的。”胖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对着小二不背影喊道。 “是四个人的。”楚映雪提醒道,“你糊涂了?” “不,就是三个人的!”胖子挺起胸脯,又找到了“首富”的感觉。 他看了百里濯缨一眼,大声说,“有一个人的早饭,胖哥我是不会管的!” 四人吃过早饭,匆匆赶回,便到了上演兵场习武的时间,不早不晚,时间正好。 今日习的是射箭。 百里濯缨等人虽然一夜未睡,委实有些疲惫,但想到终于给鹿门寺外那些饥民筹到了过冬的银子,心中依然欢畅。 即便胖子,虽然有些不舍和遗憾,但总的来说,也是赞同捐银子的,毕竟,那些饥民也是一条一条的鲜活的生命,比拿着那些银两去花天酒地,捐出去更有价值。 何况,胖子知道,捐出去了的是不可能再要回来的,唧唧歪歪也会被百里濯缨他们瞧不起。 他的心思开始转到另一件事上,他知道,那件事如果被百里濯缨搞成了,也会有一笔巨大的收入。 胖子暗自琢磨,到时候一定好死死地把那笔银子攒在手中,免得又被百里濯缨全部给捐掉了……到时候大千红苑找姑娘,最漂亮的,来一群,胖爷都点了。 想到这里,胖子的肥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仿佛他不是站在演兵场上,而是坐在千红苑中,左偎右搂,莺莺燕燕,喜不自胜。 他又想起一个问题,百里濯缨和那个燕三少赌,最后到底是如何屡战屡胜的? 这个疑问一旦冒上心头,便再也压抑不住,胖子立马揪住百里濯缨的胳膊,要他说个明白。 “问小瘟侯!”百里濯缨皱眉道,“哥要上场了,看到没有,婉婷和月眉已经准备为我喝彩了!” “呸!”胖子松开百里濯缨,再拉住小瘟侯。 小瘟侯慢吞吞地说,“你居然还没明白?你问楚映雪吧,他比较清楚。” 说罢,小瘟侯的一手臂一滑,已经从胖子的眼前溜走。 胖子无奈,只好四处寻找楚映雪。 楚映雪正看着月眉和婉婷,一脸严肃地在沉思。 “楚兄,看美女呢?我可告诉你,婉婷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不要乱看,月眉随便看。”胖子想起那销魂的一夜,忍不住想告诉楚映雪,但终于没有说出来。 死胖子一直以为那一也和他缠绵悱恻的是苏婉婷,他哪里知道,他不过是另一个吕无期而已。 他比吕无期幸运的地方是,他逍遥的时候,苏婉婷和宋月眉那两个女混蛋一不小心打了瞌睡,等她们醒来的时候,胖子窃玉偷香已经结束,果断地选择离开。 这就好比猎人设下一个陷阱,再放一个诱饵,准备捕获野兽。但猎人打了个盹,野兽把诱饵吃掉了,而且果断逃走了。 胖子是一只野兽,他把诱饵吃了,又逃走了。 当然……这只野兽的胃口太坏,区分不出诱饵的优劣。事后回味还津津有味,以为自己吃到的是上佳美味。 然而比较诡异的是,那两个愚蠢的猎人一直以为,成功偷食的那只野兽叫“百里濯缨”! 胖子拍拍楚映雪的肩膀,说道,“人不可貌相,真的没说错哇,我以为像你这么一本正经的人,都不会偷看美女的!” 楚映雪回头,“不是看,是研究,百里濯缨说……” “呸呸呸,少提百里濯缨说,我现在最烦他了。”吕无期皱眉道,“完全没有节操的一个人,你怎么会和他认识。交友不慎会害死人啦——” 他忽然想起楚映雪和百里濯缨是真正的师兄弟,在楚映雪面前说百里濯缨的坏话似乎不太好。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优点,比如,比如——”他琢磨了片刻,终于道,“比如会赌!咦,说到赌,昨夜他是怎么赢燕三少的?” “早晨我给他一个油饼,小瘟侯给他一碗豆浆,然后他告诉我们了,”楚映雪说,“其实很简单,那个燕三少手法极快,谁也看不清他是如何移动那三个竹筒的,铜钱在哪个竹筒下,只有燕三少自己知道!” “但是,燕三少有一个习惯,就是待三个竹筒都停下来之后,他的某一个手指会微微抖动一下,这个动作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而铜钱就在那个抖动的手指下面。” 楚映雪停了停,接着说,“百里濯缨输了很多次,但每一次他都在仔细观察,然后他发现了燕三少这个秘密。” “所以,当别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竹筒移动的时候,百里濯缨的眼睛在休息,当别人的眼睛都看花了,百里濯缨才聚起眼神——他看的不是竹筒,是燕三少的手指!” “妈的,他的制胜之道原来这么简单?”胖子一脸的惊诧,“晚上我也去和燕三少赌,再赢回三千两银子来!” 楚映雪摇摇头,“如果不出意料的话,燕三少不会再出现在聚合赌坊了。他已经被人破了,夏肃石就不会让他丢人现眼。” 楚映雪估计的没错,燕三少当夜便离开了聚合赌坊。知道了自己最后那一局,他之所以能赢,完全是夏肃石出银子买下来的,他没有等夏肃石赶他走。 他自己离开了,带着他那柄刀。 他要保留一个江湖人最后的尊严。 “百里濯缨这是砸了他的饭碗啦。”胖子叹了口气,“不过和几千饥民的饭碗相比,他一个人的饭碗也算不了什么!” 第219章床下之盟 与这四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吕无期。 吕无期一脸的无精打采,对谁都爱理不理,即便是他最亲密的小弟,他也难得正眼看一眼。 他的心中还在为昨夜的床下之盟感到屈辱。 那是何等扯淡的情景啊……他光着屁股被那三个女人逼着跪在床前,写下了承诺,答应将来娶那个奇丑无比的女人。 “我见过长得丑的女人,却没有见过这么丑的!”吕无期愤愤地想,只差顿足捶胸了,“苏婉婷那么漂亮,她的堂姐却那么丑,这是做的那门子的孽啊!” 真的要娶这个女人,他还不如一头撞死了算了…… 但他死不了,苏婉婷和宋月眉一左一右挟持着他,那个和他温柔缠绵过的丑女人则虎视眈眈坐在床上。 继而,他的怒火便转向了百里濯缨。 这个陷阱本来是为百里濯缨量身定做的啊,他吕无期充什么冤大头啊……老子还派黄脸带着银子,领着百里濯缨和他的一帮狐朋狗友去聚合赌坊赌钱,自己再去替他跳陷阱! 黄脸,还有可怜的黄脸! 昨晚,黄脸见百里濯缨最后一把输了个精光,加之拖延百里濯缨的时间也够了,便自行离开了。 谁知道走到一个小巷子,忽然冒出四五个精壮的汉子,把他团团围住。 先是二话不说,一顿狂殴,打得黄脸满脸是血,硬生生的把一个黄脸变成了红脸! 打完之后,那一班强盗再把他身上扒了个精光。黄脸惊慌失措,以为遇到了劫色的。 “男人也会遭遇劫色吗?”黄脸惊慌失措地想,“以后让我可怎么见人呐!” 然而,黄脸并没有被劫色,他的衣服被那些人里里外外地搜索了三遍,那些人一无所获,又对着光溜溜的黄脸仔细检查,甚至毛发茂盛的地方都不放过,反复扒拉了看。 黄脸那个羞辱啊,无以言表。 啥都没找到,那些强盗才审讯黄脸。 “银票在哪里?” “什么银票?” “只许我问你,不许你问我。打!” 再次一顿狂殴。 打完了再问。 “银票呢?” “在我家里呢,你们这是要绑票么?”黄脸哭丧着脸答道。 “只许我问你,不许你问我。再打,让你他妈的装!” 又一次殴打。 打完了再问。 如此数次之后,黄脸已经气息奄奄。 “看来银票在他那几个同伙身上,他真的不知道。算了,不要耽误时间了,衣服带走,回去仔细检查,万一藏在衣服哪个角落呢!” 于是,这一群蛮不讲理的强盗走了,带走了黄脸包括裤头在内的的全部衣服。 可怜的黄脸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想来在这个季节裸奔也不合适,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件衣服。 于是,黄脸瑟瑟缩缩地来到一家人家门前,敲了敲门。 敲了好半天,才听到里面一个女人抱怨的声音,“你醉死在外面算了,回来干啥呀!”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开门的人也没有露出个头来。 黄脸只好畏畏缩缩地往门里走。 刚跨进门槛,里面传来一声惊叫,“呀,流氓啊——” 然后,“哐当”一脚,黄脸被踹了出来,接着,大门被轰然关上。 黄脸只好继续往前走。此时的他,深刻领会到“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句话的含义了。 敲响第二家的门,这次出来的又是个女人,但与上一次不同,这是一个彪悍的女人。她见到赤身裸体的黄脸,直接去厨房拿菜刀去了,吓得黄脸赶紧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你们就不能好好和我对话么?” 他哭丧着脸,赤条条地漫步在寒风瑟瑟的大街上,形成了襄阳城一道独特的风景——可惜夜深人静,没有人欣赏。 黄脸赤裸裸地回来的时候,吕无期刚刚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床下之盟”,也刚好回来。 二人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和黄脸相比,吕无期受到的伤害主要在心里,黄脸受到的伤害主要在身体。 吕无期好歹还能硬装着没事人一样来演兵场,黄脸就不行了,发着高烧,额头烫得像火,眼泪鼻涕一起流,盖着三床被子还不停地喊冷,也不知道几天才能恢复。 想到这里,吕无期暗自下了决心,“百里濯缨个混球,老子不整死你誓不为人!” 这样过了几日,表面倒也平静。 百里濯缨依然跟着吴尚武练习枪法。这枪法似乎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使得越来越得心应手,脸吴教头都啧啧称奇。 “没习过武,所以没有既有招式的约束,又反应奇快,身体矫健有力,你真是学这枪法的好苗子啊,”吴教头点头称赞道,“今晚,我找一个人和你对练。” 当夜,明月在天,把大地照得一片雪白。 吴教头带着百里濯缨来到襄阳城外一处寂静的所在,那是一大片树林,天气日渐变寒,树叶早已凋零,地上的野草都已经枯黄,结着些白霜,在月光映照之下,更显清冷。 一个壮实的年轻人从大树后转了出来,他身高臂长,手中提着一杆长枪,冲着吴教头躬身行礼。 “这是我收的的徒弟,姓常,你叫他常师兄就行,”吴教头指着那青年,对百里濯缨说,又对那青年道,“这就是我对你说过的百里濯缨,以后你们经常对练吧。” 那姓常的青年比百里濯缨老成,看年纪应该在二十出头,他冲着百里濯缨微微抱拳,“百里师弟,幸会。” “常师兄,幸会!” 吴教头坐到一块石头上,“武艺这东西,还是要在实战中提高,光靠一个人练,是不行的……磨蹭什么,开始!” 话音刚落,那姓常的年轻人枪尖一晃,便刺了过来。 百里濯缨翻手转过长枪,迎了上去。 一时间月光下人影晃动,长枪带起的冷风霍霍作响,枪杆偶尔击到树杆,带得树枝乱晃。 两人便在林间枪来枪往,拼杀了半个时辰,最后,那姓常的青年终于把砸飞了百里濯缨的枪,比试算是结束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吴教头站了起来,“赢了的不要骄傲,输了的不要气馁,过两天再来。回去了!” 百里濯缨依然跟在吴教头身后,一路往回走,姓常的青年却依然自行去了。 “常师兄是干啥的?”百里濯缨跟在吴教徒身后,随意问道。 “不要问这个!”吴教头声音平淡。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告诉你也无妨,这人原来是个强盗,干的是打家劫舍的营生,是被官府通缉的要犯,后来逃到了襄阳。” “偶然的原因,我认识了他,感觉他是个学武的料子,就想把这套枪法传给他,不过他幼年习过一点武,学起我的枪法有些难度,好在他那点根基尚浅,克服一下也能学,只是难以精进。你无需多久,便可超过他。” 说到这里,吴尚武扭头看了百里濯缨一眼,“他虽然也做过盗匪,但本性不坏,不是坏人,否则我也不会教他枪法。此事你知道便可,不要对外人说起他。” “我知道了!”百里濯缨答应道。 百里濯缨买回来的那匹白马“白兔”,在他的精心调养下,腿骨慢慢长好,已经能站起来自有活动了。 但是,为了放置刚刚愈合的骨头再次崩裂,百里濯缨把它活动的位置限定在大树下方圆五步的范围内。 “白兔”极有灵性,似乎对百里濯缨从屠刀下把它救出来非常感激。每次百里濯缨来到它身边,它都亲热地用头去蹭百里濯缨。 但是,如果是胖子或者小瘟侯来到它的身边,它则只顾低头去吃草料,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 胖子对此很不爽,然而对一头牲口发脾气不是他的风格,因而他只能自我安慰,“听说有女人缘的男人,马都不喜欢……”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又想到了和“苏婉婷”的那一次缠绵。 只是不知为何从那天以后,苏婉婷对他一直很冷漠,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第220章踏浪神驹1 “莫非那一夜我表现不佳?”胖子暗自揣摩,“可是我已经尽力了,当时也没见她有什么不满意呀……女人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难以揣摩呀……” 百里濯缨的精力都在马身上。 他在看另一匹马,就是那匹几经折腾才到他们手中的“红狐”,所谓“尿血”不过是百里濯缨使出的障眼法,其实,从吕无期手里买回来之后,它一直很好。 北风正在渐渐起来,看来离下雪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这马,也该出手了!”百里濯缨望了望天上的云层,说。 这一天,黄脸忽然跑到吕无期身边,神神秘秘地在吕无期耳边说了几句话。 “真的,我亲耳听到百里濯缨和胖子商量的!”黄脸信誓旦旦地说。 吕无期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眼睛忽然睁开,“悄悄跟着他们,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知道吗?” 黄脸点了点头。 当晚,吕无期带着黄脸、戴万豪等几个喽啰,悄悄潜在百里濯缨寄养马匹的那个院子附近,猫在一丛枯草丛中。 不到一更时分,便看见远处几个人往这院子走来,一个人手中提着一盏灯笼在前面引路,等走近了,吕无期看出那是百里濯缨,另外一人是楚映雪。 百里濯缨、楚映雪等人陪着一个陌生人走了过来,那人穿着貂皮大衣,几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听口音,那陌生人操着一口南方口音,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一副非富即贵的傲然气派。 他们来到院门口,楚映雪敲了敲门,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院子里的灯光立马亮了起来,原来胖子和小瘟侯早就在里面了。 “准备试马!”百里濯缨说。 胖子便牵着红狐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那个穿着貂皮大衣的男子接过灯笼,前后左右地看了看红狐,由衷地赞叹道,“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宝马,只不过,能不能踏波逐浪,终须试一试才知道!” “到不是我不相信舒老,但是,这买马的钱不是个小数字,我们需要到现场试试。” 他把灯笼还给百里濯缨,淡淡地说,“这马若真的能够在水上行走,一千两银子一两也不会少你们的!” 百里濯缨迟疑道,“我们也只是听说,并不曾亲眼看到它踏波逐浪。不过这事终究玄乎,我还不曾见过这样的马呢,今夜一试便知。” 那男子冷笑,“听说,也得看听谁说的,舒伯乐会随便乱说么?若不是他说,我也不会来了。至于说你不曾见过,就更可笑了,你才多大,见过几匹良驹?若说你没见过的,你都不信,那这世间事便没有几件是真的了。” 百里濯缨点头陪笑,“唐先生见多识广,我们后辈小子哪里能比!” 那姓唐的男子也不谦虚,只是跟在红狐后面,一起往外走去。 待百里濯缨等人过去了,吕无期从一旁的屋角转出来,对身后的黄脸等人说,“小声点,跟上去看个究竟!” 几人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 拐了几道弯,又走了长长的一段小路,前面的人停下来了。 “这里有一片湖,虽然不大,也勉强试得,就在这里吧!”被称作唐先生的人说道。 百里濯缨答道,“我觉得还是到汉水去试试比较可靠,那里的水比较深!” 那唐先生道,“如果它真是踏波逐浪如履平地的宝马,在多深的水中都一样,如果它不是,就算水刚刚超过腹部,它也会沉下去!” 说罢,唐先生从岸边找了一根竹竿,沿着湖边的插入水中,大家看到,没入水中的至少有两人多深。 “边缘都有两人深,中间就更深了,就在这里吧!” 胖子把红狐牵了过来,拍了拍它的屁股,它便慢慢踱到了湖边。 吕无期和黄脸躲在不远的草丛中,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湖边的一切。 他们也好奇,这匹红狐难道真是传说中的神马? 天上云层压得很低,没有一丝月光,四周黑洞洞的,只有小瘟侯手中提着的一盏灯笼,发出淡淡的光辉,照在湖水上,湖水闪烁着粼粼的光芒。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注视着红狐。 那唐先生接过缰绳,翻身骑到马上。 百里濯缨站在马前,大声说道,“唐先生,你是金贵之人,这试马之事,还没有准,万一它掉到水里,可就把你也扔到水中啦,不如由我来试,如何?” 唐先生冷笑一声,“唐某既然来看这马,自有八分把握,若是唐某看走了眼,掉到水中变成落汤鸡,也是报应,何必瞻前顾后?” 说罢,他一抖缰绳,放马跑了起来。 那马逐渐加速,越跑越快,当来到水边时,唐先生一带缰绳,那马四蹄用力,身子一纵,驮着唐先生跃向湖水。 在众人惊呼声中,红狐缓缓落下。 它的四蹄下落,在和湖水相接时,水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浪花,然后马蹄再次腾起!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红狐已经驮着唐先生一溜烟地冲过了湖水,冲到了湖的对岸,水面是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粼粼波纹,在淡淡的灯光下一荡一荡的。 唐先生爽朗的笑声从湖的对岸传来。 “好马!果然好马!这马我买定了,咱们回去吧,谈谈价钱问题。”说罢,他打马沿着湖畔往回走。 百里濯缨等人也往那边走去,笑声远远地传来。 待百里濯缨等人去得远了,吕无期跳出草丛,顺手抓起一个树枝,插入湖水,居然没有探到水底。 “妈的,真是匹神马呀,当初居然十八两银子卖给他了,你们几个笨蛋,也不知道劝劝我!” 黄脸一脸无辜地说,“可是那时候,那马尿血呀!” 听黄脸这样一说,吕无期更生气,“啪”的一巴掌打了出去,“人家能找来舒伯乐给马治病,你呢?你就会找一个庸医来搪塞我!” 戴万豪摸着脑袋,提醒道,“老大,你打错了,打的是我的脑袋!” “你更该打!”吕无期愣了一下,道,“妈的,现在赶紧走,说啥也得把那匹马搞到手!” 第221章踏浪神驹2 黄脸亦步亦趋跟在吕无期的身后,“老大,怎么搞哇?那个唐先生很快就把马牵走啦。” “不会,天明前都还来得及。” 天刚刚露出微光的时候,唐先生再次来到那院子,两个小厮,手中各捧着一个盒子。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开门迎客。 “这是二十锭黄金,每锭值白银五十两,是为市马之资。”唐先生大袖一挥,道。 那两个小厮掀开盒子,里面金灿灿的光芒便露了出来。 百里濯缨也很果断,挥手让胖子把那匹火狐牵了出来,把缰绳交给那小厮,并顺手接过那两盒子黄金。 “那我们就此别过!”唐先生一抱拳,转身便走。 便在此时,一个人施施然从拐角处走了出来,“远方的客人,请留步!” 唐先生吃了一惊,站定了脚步,回头看百里濯缨,“怎么回事?钱已经付过了,为什么拦住我?” 百里濯缨看了过去,那人居然是范西同! 然后,便见吕无期、黄脸等一众人等从房子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百里濯缨向着范西同一揖,“不知何事惊动范师兄大驾?” 范西同冷笑一声,“百里濯缨,你身在武学,不思进取,却搞这些商贾交易,范某身为武学学正,以后再找你算账!” 继而,他转身冷冷地看着唐先生,“远方的客人,对不住了,这马不外卖,拿上你的钱走吧!” 说罢,他仰头看天,淡淡地道,“这世上,有钱的人多了去了,然而,很多问题不是钱能解决的。” 那唐先生一动不动。 见唐先生还不走,范西同感到奇怪,他再次看向唐先生。淡淡的灯光之下,只见唐先生脸上毫无常见的商贾的惊惶,恰恰相反,他的脸上还有淡淡的笑意。 “那厮,让你滚蛋,你没听清楚么?”吕无期见唐先生不动,有些恼火,对他喝道。 唐先生没有作声,只是把目光看向吕无期。 吕无期的目光和唐先生一对,只觉那目光从容淡定,无形之中形成一股强大的气势,他忽然心中一寒,把一句骂人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唐先生这才往前走了两步。 他的步子不快,也不慢,但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钧之力。 范西同也吃了一惊,这人,断然不会只是一个有点钱的普通商贾! 唐先生走到离范西同两步远的地方,站住了,“诚如阁下所言,这世上,有钱的人多了去了,然而,很多问题不是钱能解决的。” 他忽然一笑,双手往前一伸,紧绷的气势顿时烟消云散。 “然而,这是买卖,不用钱用什么呢?” 范西同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明白,这个唐先生举止雍容淡定,断然不会是一般的商贾。再说了,一般的商贾,花千两之资购买良驹有何用处? 想到这里,范西同向着唐先生一抱拳,“刚才失礼了!还望先生见谅。只是这马,乃是我们先前看中的,万望先生让与我等。” 唐先生道,“在商言商,这马我已经付钱了,便是我的了,不知为何要让与阁下?” 范西同想了想,“实不相瞒,家父在军中任职,方今天下匪盗丛生,早晚要刀兵相向,这行军打仗,当有良驹相助才好。小子看中这匹马已经有些时日了,先生若能让与在下,则全了在下一片孝心,在下感激不尽!” 唐先生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范西同略显恼怒,自己已经低声下气了,难道你非要逼我出手不成。 他直起身子,语气复又转硬。 “唐先生,我也不妨实话相告,若你执意要带走这马,只怕你很难走出襄阳的地界。” 唐先生脸上的笑容倏地收起,傲然道,“你买马送与你的父亲,拳拳之心,原本不错。但是,你可知道我这马买回去,将交与谁?” 见范西同不语,唐先生一字一顿地说道,“唐某为汉军禄师曾大帅寻找天下名马,所以这马,一样要送入军中。和阁下真是不谋而合啊!” 禄师曾是天下名士,进士出身,奉圣旨以文人掌兵,统兵三万余人,驻于运河之侧。 范西同的父亲无论如何,不至于比禄师曾的实力大,论名头更不会有禄师曾大。 果然,范西同听了这话,脸马上沉了下来。 百里濯缨不失时机地帮腔,“范师兄,这马多了去了,你何必与唐先生争这一匹?等有空了我再给你物色一匹!” 范西同此时已经是志在必得,皱眉对百里濯缨道,“住口!” “反正范师兄,我劝你把马让与唐先生。”百里濯缨招呼胖子进入院子,把大门徐徐掩上,“我和唐先生的交易已经完成,你们一定要扯,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们无关,可好?” 范西同一挥手,“滚滚滚,你的马已经卖出,没有你们的事了,你们闭嘴!” 百里濯缨也不客气,轰然把大门关上。 “没礼貌!”范西同看了一眼关闭的大门,说道,然后他走近唐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唐先生跟着范西同走出四五步远,在一个角落站住了。 范西同沉声道,“实不相瞒,这匹马是家父让我来买下的,买下了也不是作为家父的坐骑,而是准备献给云中王总兵。” 停了停,他接着说,“还有一个多月,便是王总兵的生日,我父亲和王总兵有旧,总得道贺一番。而寻常礼物,哪里入得了王总兵的眼?” “云中王保保王总兵?” “天下哪里还有第二个王总兵?” 唐先生以手扶额,陷入了沉思。 范西同进一步说道,“我父亲会很快把发现神马的消息传给王大人,即便先生你把这马献给了禄大人,以王总兵之势,让禄大人再把良驹送上,禄大人也不好推辞吧?” “得而复失,还不如一开始便没有得到!” “先生便把这马让给我罢,如此对你我都好!至于钱……” 范西同招手,吕无期赶紧提着一个盒子凑过来,把盒子掀开。 十锭黄金! 而且每锭都是价值一百两白银的大锭。 唐先生叹了口气,“老夫一生走南闯北,见过名马无数,却从未见过这般神驹!自谓天不负我,让我见到绝世神驹,谁知刚刚到手,便被阁下横刀夺爱!也罢也罢,谁让你是为王总兵物色良驹呢?” 他兴趣萧索,随意挥挥手,示意小厮接过箱子。 “白跑一趟啰……” 唐先生唉声叹气,头也不回,扬长而去,似乎对范西同怨念颇深。 “何必给他那么多银子?”吕无期小声问道,“量他也不敢怎么着!” 范西同冷笑一声,“他当然不敢把咱们怎么样,可是禄师曾呢,他想把咱们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宝马到手,我何必要给自己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 “范哥英明!” “范哥果然是做大事的,气魄都不一样!” “那个唐先生,看气魄也不是一般人,人家已经让步了,同意让出宝马,咱们也要投桃报李,不能过分为难别人!” 范西同点了点头,迈步而行,吕无期等人前呼后拥着那匹“红狐”跟在后面,那“红狐”忽然得到如此之高的待遇,显得有点惶惶然,却也只能跟着众人脚步往前。 范西同刚刚离开不久,百里濯缨带着楚映雪等人从后门急速而出。 四人一路快走,到达那个试马的小湖。 黑暗中,唐先生负手而立。 百里濯缨对着唐先生深深一鞠躬,“今日之事,有劳先生了。” 唐先生微微摇头,“难得公子一片苦心,我等不过是照着公子的脚本演出一折子戏罢了,这演戏,原是我们的本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说罢,挥手示意,让那个小厮把箱子拿来递给百里濯缨,“金子在此,公子可以派人送到鹿门寺去。公子此举,虽然有巧取之嫌,但为了数千饥民,却也问心无愧。” 百里濯缨再谢,并打开箱子,取出两个金锭,双手递给唐先生,“数日劳顿,终须略取茶资。” 那两锭金子价值纹银两百两,也不是一笔小钱。 唐先生沉吟了一下,取走一锭,“按理不应与饥民争利,但我们经此一番折腾,必定不得在襄阳久居,需要再次辗转,这锭金子,就当作川资罢。” 说罢,略一拱手,带着两个小厮消失在夜色中。 百里濯缨也不多话,带着楚映雪等人立即返回。 “戏还没有演完,大家小心点!”百里濯缨对楚映雪等人道。 原来,那个“唐先生”不过是梨园中的一个戏子。 不仅“唐先生”是,包括以前出现的“舒伯乐”,以及那些随从,都是梨园中人。 在聚合赌场赢得那一大笔银子之前,百里濯缨就已经着手布局,要演一处好戏给吕无期这个纨绔子弟看,顺便骗他一笔钱。 这出戏的第一折是“舒伯乐”出场。 那个“舒伯乐”虽然是假的,但把舒伯乐演的惟妙惟肖,莫说不认识的人,便是认识的人见了,都会怀疑是不是遇到真的舒伯乐了。 第222章踏浪神驹3 看了第一出戏之后,那吕无期果然上当了。他自忖对付百里濯缨处处受挫,力邀范西同一道。 那范西同的父亲也在军中任职,偶然之间,和屯兵云中的王总兵王保保有了一面之缘,想要借机往上爬。 王保保生辰在即,他寻思要准备一份礼物。但王保保权倾朝野,寻常礼物岂能入得了他的法眼?范西同无意之间得之父亲正为此时犯愁。 忽然听到吕无期说起百里濯缨手中有一匹能踏波逐浪的宝马,心中一动,若真有其事,这宝马不正是无与伦比的绝佳生辰贺礼么? 他要给父亲一个惊喜,所以没有立即告诉父亲,而是全力以赴,让人监视那个寄养马匹的农家院子,只待时机成熟,先把宝马拿到手了再说。 毕竟,那马是“尿过血”的,万一还没有治好,再次发病怎么办? 忽然冒出国“唐先生”要来买马,那范西同也想知道,这马到底能不能在水上行走?于是,他带着吕无期等暗中观看,待看到这红狐真的能在水面行走如飞,他惊喜交加。 说什么也不能让唐先生把马买走! 于是,便有了和唐先生交涉的那一幕。 范西同耗费千两之资买得宝马,哪知这又是百里濯缨设计的一个陷阱? 他心中暗中高兴。自己这是帮了父亲一个大忙呀。 王总兵高兴了,父亲还不得升官发财?自己还不得跟着沾光? 范西同心中暗自得意,提高忍不住哼起了戏: “那一日在虎牢大摆战场, 我与桃园兄弟论短长。 刘关张勇猛如天神下降, 怎抵我方天戟蛟龙出海洋。 只杀得他兄弟左遮右挡, 俺吕布美名儿天下传扬……” 他唱的是吕布,吕布勇猛,更兼有赤兔马作为坐骑,连刘关张联手都不能赢他。相传,那赤兔马是能踏波而行的,没想到,赤兔重生却被自己收为己有了。 “要不我们在找个水塘试试?”吕无期试着问道。 范西同拍了拍马背,“先歇息一下吧,等上午再说,这马,可是宝贝疙瘩!你们都小心点。” “知道了!”吕无期等人大声答道,都是一脸的喜色。 范西同冲着吕无期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称赞他这一次表现不错,为他寻得了踏浪神驹。 正好是个休息的日子,范西同等人先回去把红狐安排好,然后小睡了一会儿,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早饭时分。 几人匆匆吃了早饭,小心翼翼地牵了红狐,来到最近的一个水潭。 范西同看了看水潭的对岸,对吕无期等人说,“你们到对岸去等我吧,我从这里加速,然后踏过水面,到达对岸!” 他翻身骑到马背上,对吕无期说,“这马呀,虽然能够涉水如履平地,但是也需要先减速的!昨夜你看到了没有,那个唐先生,就是先加速,然后冲向水面,这马的蹄下水花飞溅,马便踏着浪往前。” “范师兄高见!” “老大观察如此细致入微,我等惭愧呀!” 一时间,马屁与奉承齐飞,讨好共献媚一色,范西同非常受用,他挥一挥衣袖,“到对岸等我去!” 吕无期等人脚下加力,快速跑到了对岸。 “我来啦——”范西同一甩缰绳,喊道。 红狐四蹄纵起,快速往水潭驰去。 快接近水潭的时候,范西同双腿一夹,身子伏在马背上,同时往后虚挥了一鞭。 红狐果然听话,四蹄用力,纵身跃起,带着范西同冲向水潭。 耳边呼呼风响,范西同有一种御风飞行的感觉,他心中暗自感叹,这良驹就是良驹,给人的感觉硬是不一样! 然后他便感觉“红狐”开始下降,向水面落区。 范西同的心中充满了新鲜和自豪,这踏波逐浪的良驹,自己终于骑了一回…… 水面越来越近,忽然传来“噗通”一声,红狐直接落入水中。 “啊——”范西同惨叫一声,身子从马背上栽下来,一头栽进了水中。 这时已是隆冬时节,北风正一阵紧似一阵,范西同一入水中,便感觉到寒冷的潭水灌入衣服,周围一片冰凉。 他使劲地划水,一点点接近岸边。 在对岸观看的吕无期等人,发现情况有变,赶紧飞奔过来,找了个树枝把范西同拉上岸来。 这时的范西同已经筋疲力尽,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落,他指着吕无期,“昨夜明明……看到……看到它踏浪而行啊!” 哆哆嗦嗦了半天,范西同再次指着吕无期,“你,再试!” 吕无期想要拒绝,可是……他不敢想象,如果这匹马不能踏浪而行,那范西同的一千两白银岂不是打了水漂?如果这样的话,他吕无期可是始作俑者呀。 他哆嗦了一下,跃上湿漉漉的马背。 “驾!驾驾!”他吆喝着,催马加速往水潭冲去。他已经无暇细想掉进水里的寒冷了,只想证明刚才范西同掉进水里是个意外,这马是货真价实的宝马…… 那吕无期咬着牙,硬着头皮,催动红狐往前冲去,好在这红狐甚是听话,虽然刚从水里游上来,浑身都湿漉漉的,但依然驮着吕无期,义无返顾地将身一纵,跃向水潭。 “不要掉到水里,不要掉到水里……”吕无期在心里祈祷,眼巴巴地盼望着奇迹发生。 但奇迹终于没有出现,随着“扑通”一声,红狐再次跌落水潭,吕无期浑身一个激灵,奋力潜出水面,往岸边游去。 在冰凉的潭水中游泳真不是个舒服的事,吕无期好容易游近岸边,看见范西同往岸边走来,估计是要亲自来拉自己上岸。 吕无期心中一阵感动,觉得范西同到底还是够意思啊,自己害得他损失千两银子,他却依然不怨恨自己,还亲自来拉自己上岸。 成大事者,果然不同凡响。这么一想,吕无期手臂有力多了,三两下便游到了岸边,把手伸向已经等待良久的范西同。 然而吕无期很快便发现,现实总是比想像的要残酷. 第223章踏浪神驹4 吕无期此时的感觉就好比讨了个老婆,洞房花烛夜,兴冲冲地掀开红盖头,以为盖头下面是何等的艳如桃李美如天仙,但看到的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无盐女。 吕无期已经经历过了无盐女的摧残,惨痛的记忆还不曾淡去,但新的惨痛又要去承受。 范西同没有去拉他,而是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站起身来,抬腿一脚踢在吕无期头上。 吕无期人在水中,猝不及防,被踢了个扎实,只听得惨叫一声,他一头栽回到水里。 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着再次游向岸边。 当他刚刚靠近岸边,范西同又是一脚。 如此反复数次,吕无期终于像一条死狗一样,漂浮在水中。 要说这件事完全怪吕无期,也是冤枉他了,毕竟最终是范西同决定的。不过范西同不拿吕无期出气,难道拿自己出气不成? 几脚踢过了之后,范西同气也出得差不多了,他示意身边的人把吕无期捞起来。 “死了没有?没死的话,跟我去找百里濯缨!”范西同低声喝道,“你被百里濯缨骗了!” “别人做好的笼子,你往里面跳也就罢了,居然他妈的拉着我也往里面跳!”范西同咬牙切齿地说,那眼神恨不能杀了吕无期。 说罢,范西同看了黄脸一眼,开始脱衣服。 很快,他把湿漉漉的衣服丢在地上,赤条条地站在那里,手指着黄脸,“把你的衣服脱给我!” 黄脸的黄脸黑了,但他不敢违抗,乖乖把衣服脱下来递给范西同,自己咬着牙把范西同的湿衣服往身上套,只觉得钻进了冰窖一般。 不过,对于曾经在寒夜裸奔十余里的黄脸来说,这一次的遭遇未必就比上一次更糟,好歹有衣服在身上。 那吕无期吐出了半肚子冷水,也缓过神来了,赶紧跟在范西同身后,去找百里濯缨兴师问罪。 一行人来到那个院子,刚到院子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胖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乱糟糟的吵闹声。 “百里濯缨,你可不能死呀!”胖子在哭喊。 范西同吃了一惊,一脚踹开大门。 只见一条白绫从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上垂了下来,一个人悬在树下,看样子正是百里濯缨。 胖子正站在树下,抱着百里濯缨的两条腿。 楚映雪小瘟侯正在努力解开白绫,想把百里濯缨放下来。 范西同站在门口观看,吕无期放声大笑,黄脸脸上也露出情不自禁的笑容,这个折腾死人不偿命的家伙居然上吊自杀了?老天开眼呐,报应啊!他咋不早登极乐呢? 楚映雪和小瘟侯终于解开了白绫,胖子抱着百里濯缨倒在地上。 胖子显然是动了感情,想要把百里濯缨抢救过来,他使劲儿地掐百里濯缨的人中,捶打百里濯缨的胸口。 “百里濯缨你不能死啊,你吃我的喝我的,害得胖子白白损失许多银两,岂能一死了之哪?”胖子咿咿呀呀地哭道。 “百里濯缨你真不能死啊,你还是个处男,就这样死了,岂不憋屈呀?” 或许胖子的抢救起了效果,也或许胖子的哭声过于恶心,能把死人恶心得活过来,总而言之,百里濯缨慢慢地睁开双眼。 周围安静下来。 范西同走了过去,看着百里濯缨,“为什么要寻短见?” 百里濯缨看了范西同一眼,缓缓地吐出几个字,“遇到骗子了!” 范西同吃了一惊,皱眉道,“唐先生?” 百里濯缨虚弱地点点头。 一边的小瘟侯端出个盒子,正是唐先生买马付的钱,范西同和吕无期等人在暗处亲眼见到,唐先生交给百里濯缨的那只盒子。 小瘟侯掀开盒子,露出金光灿灿的金元宝来。 吕无期从盒子里取出一个金元宝,在手中掂了掂,一脸狐疑地交给范西同。 范西同把金元宝往空中抛了抛,冷笑道,“果然是假的,铜做的,表面镀了一层金而已!” 他把那只金元宝掷回盒子中,“真的要比这重得多,你们就不知道么!” 百里濯缨听了,又哀哀地哭了起来,“我的一千两啊,就这么没了哇,老子被骗了哇,老子以后在江湖上怎么见人哪!” 吕无期看了范西同一眼,试探着问道,“这唐先生就是一个骗子,他这是连环骗局呀。” 楚映雪沉声道,“范师兄,莫非……你们也被骗了么?” 吕无期抢着说,“废话,我们被骗了一千两。” 停了停,他又补充道,“我们损失的是货真价实的一千两,你们,你们不过少得一千两罢了。再说,你那马,压根就不能在水面行走!” 百里濯缨霍地坐起来,“不会,舒伯乐说了,这马如果治愈了,踏波逐浪如履平地!而且,昨夜试了马的,我亲眼所见,红狐能在水上行走!” 黄脸自作聪明地说,“我们也亲眼所见……我只能这么说,那个舒伯乐一定也是骗子扮的,不是真的舒伯乐,和唐先生他们是一伙儿的!他们真正要骗的对象不是你们,是我们!至于昨夜那马在水面行走,一定是有鬼的……” 范西同在一边大声咳嗽,吕无期终于住嘴。 好在百里濯缨等人并没有注意到吕无期说漏嘴的地方,并不深究为什么他说昨夜也看到了试马的那一幕。 百里濯缨把手伸到下巴下面,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原来如此,我们不过是个跳板,唐先生要骗的是你们,可是,我提醒过范师兄的!不要和唐先生打交道。” 他站起来,痛心疾首地说,“范师兄,我们笨,被骗也就认了,你将来是要担任要职的,没准儿就是千夫长、万夫长,你可不能被骗啊……这事如果传出去,对你可不好哇!” 范西同脸色变了变。 百里濯缨没说错,范西同被人骗走千两巨资的事如果被四处传扬,不会有多少人同情他,因为这只能说明他头脑简单。 这将对他的未来极为不利! 打仗,所谓兵法,不也是讲究欺敌么?这么轻易上当的人,如果领兵,还不败得一塌糊涂! 而百里濯缨他们,才没人关注他被骗多少呢,就算他真的寻了短见,也只不过是大家酒后谈资,很快便会被遗忘。 绝不能让人知道我范西同也被江湖骗子骗了,范西同心念急转,想到这里,忽然仰天大笑。 这一笑,笑的吕无期心惊胆战,范西同莫不是被气疯了? 百里濯缨等人也一起看着范西同。 笑罢,范西同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其实我早就知道那个唐先生是个骗子,我给他的,也是镀金的铜锭!这种骗子,就应该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吕无期听了大喜,“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是真的金子,看把我给心痛的。” 胖子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心说这是计中计呀,那我们不是白忙乎了? 百里濯缨一脸的敬佩,“范师兄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啊。可是,你不够意思啊,为什么不提醒我们这群笨蛋一下呢?” 百里濯缨语带埋怨。 范西同微微一笑,拍拍百里濯缨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人生的路很长,难免会遇到些骗子,我不说破,就是想让你们长点记性,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对你们以后有好处。” 说罢,他指着吕无期等人,“你们也是,我并非存心不告诉你们,只是想让你们增加点阅历,骗子,无处不在呀。” 他转身往外走,“不要想不开,多大点屁事啊。这马,不是让我给你们弄回来了么?那谁,把马留在这里!不要再寻死觅活的,啊!” 吕无期想要说什么,被范西同制止了。 “谢范师兄!”百里濯缨冲着范西同的背影,大声说,“还是范师兄仁义啊!” 范西同带着吕无期等人扬长而去。 吕无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一直感到惭愧,以为自己害得范西同损失了千两白银,那可是一笔巨资啊,即便范西同家富庶,一千两也不是一个小数字!为了凑够这一千两,范西同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积蓄,甚至把母亲的私房钱也借出来了。 吕无期现在才知道,敢情范西同留着一手,给那唐先生的不过是些假金锭!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凑到范西同身边,说,“范师兄,老大,你太足智多谋了,我一直心痛呢,以为那些金子被唐先生骗去了,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老大你居然把骗子给骗了!” “是啊是啊!” “范师兄真是足智多谋啊!” “寻常骗子哪里骗得了我们老大呢?” 马屁声响成一片。 范西同陡然站住,恶狠狠地看着吕无期。 吕无期心头一紧,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不知范西同为何如此愤怒。 范西同的目光看着吕无期,目光慢慢变得柔和,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低调!低调,你们懂不懂?我还是 第224章踏浪神驹5 范西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过了片刻,他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兄弟们,接着说,“还有二十天,便是冬季演兵的日子,你们都给我记住了,到时候在深山野岭,危机四伏,那个百里濯缨要是遇到点危险死于非命,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吕无期大喜,连声答道,“绝对可能,绝对可能!” 戴万豪也大声说,“深山之中,天灾人祸,也难以完全避免!” 范西同干笑两声,大步而去。 吕无期擦了一把汗,和戴万豪等人面面相觑,不知刚才范西同为何喜怒无常。 但范西同的话也暗示,在即将到来的演兵日,他要对付百里濯缨,这对吕无期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襄阳武学的冬季演兵,一般是把全体上斋、内斋和外斋的人员集中,带到荒山野岭,分成两半,相互演试实兵攻防。 如果范西同想在演兵时设计对付百里濯缨,那真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这样一想,吕无期浑身来劲了,脚步也轻快多了。 再说百里濯缨等人。 等范西同带着人走后,胖子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百里濯缨呐,你个笨蛋,被范西同耍了哇!” “你被耍了不打紧,可是害得我胖子吃不好,睡不好,忙里忙外好多天,人都瘦了一大截呀。” “还赔进去不少银子,你知道不知道哇?在湖里水面下打桩铺木板做暗桥,胖子我做得天衣无缝吧?要不红狐早掉进水里了!可是,你知道工钱多贵不?用完了连夜拆,又得花钱呐。” “我可是赔了血本呐!可是你换回来什么了?一堆铜锭子!” 胖子咿咿呀呀哭了半天,自己都觉得伤心欲绝,等着来个人安慰一下吧,良久不见有人吱声。 他抬起头,才发现百里濯缨等人都不在了,小瘟侯正准备往屋里走。 胖子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一把拉住小瘟侯,“他们呢?” “睡觉去了啊,劳累了一夜,都困死啦。” 小瘟侯一边说一边往里走,一边关切地说,“胖子你再哭一会儿,我就不打扰你了啊,你哭过之后也去睡会儿啊。” 胖子的脸抽搐了半天,敢情自己在这里咿咿呀呀哭了半天,一个观众都没有哇? 他终于愤怒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里,发现百里濯缨已经睡熟,正发出均匀的鼾声,梦里还不时低笑两声,或许正梦见美貌多情的姑娘,千般恩爱万般柔情。 胖子伸出他的胖手,想要狠狠地掐住百里濯缨的脖子,但犹豫了良久,终究还是没有向百里濯缨下手。 他四周看看,那个盒子还在桌上,里面是所谓的“金锭”,范西同交给唐先生,唐先生又交给百里濯缨。 “笨蛋,一盒子铜疙瘩!”胖子愤愤地想,“害得我幸苦几天!” 他抓起那只盒子,走了出去,在院子里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径直走向右侧的猪圈。 两头肥猪听见脚步声,以为是主人送猪食来了,一起站起来,冲着胖子直哼哼。 胖子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世间的猪,真是太多了!” 说罢,他打开盒子,把盒子里那些金灿灿的疙瘩全部倾倒在猪圈里,这才扔掉盒子,走到一张长凳子上,把身子往凳子上一摊,转眼便呼呼地睡了过去。 胖子这人最大的好处是,一旦开始睡觉,便有天大的事也会置之脑后。 他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好不舒畅。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耳朵痛,便勉强睁开眼睛,只见几个脑袋在眼前晃动,自己的耳朵正被百里濯缨揪在手中。 “揪我耳朵干什么?”胖子喃喃地说,把百里濯缨的手推开。 “我们的金子呢?”百里濯缨问。 “金子?”胖子终于回过神来,也想起睡觉前的事,他忽地翻身坐起来,幸灾乐祸地指着猪圈,“哦,你说那一堆铜锭啊,我倒猪圈里了,估计那些猪还以为是真金呢!” 他把那个“猪”说得特别重,说罢,他自己都感到高兴,我胖子也会含沙射影地骂人了。 百里濯缨快步走到猪圈边,隔着围栏,果然看到猪圈里杂乱扔着些金灿灿的东西。 但那些猪显然并不看好这些金灿灿的东西,没有一只猪对金子感兴趣。 “那些猪居然真的以为这不是真的金子……老子本来只想骗一下范西同和吕无期,真没想到连猪也骗了。” 百里濯缨把那个“猪”说得也很重。 他抬起右手,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微微摇了摇头,“算了,老子视金钱如粪土,管它呢,该出去找饭吃了。” 他转身往外走去,经过胖子身边的时候,顺便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感慨地说,“我就喜欢胖子这样的,和我一样,视金钱如粪土啊!” 胖子心中一动,赶紧跟上去,“等等,谁视金钱如粪土了?你你……不会告诉我,那些铜锭真是金锭吧?”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小瘟侯一起怜惜地看着胖子。 “可是……范西同说了,那金锭是假的啊,他用来骗唐先生的……” 百里濯缨恨铁不成钢地说,“胖子啊胖子,你真单纯啊,那范西同顾及面子,不愿承认自己被骗了,当然,更怕影响他自己的前途,只好打碎牙齿和血吞,假装说那些金锭是假的,是镀金的铜锭,我们都不信,你居然相信了?” 胖子已是后悔不迭,顿足道,“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我以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会懂的,谁知道我依然高估了胖哥的智慧!都怪我,不怪你啊……错都在我,兄弟们辛苦了,中午我请大家吃一顿!” “那我先去把金锭捡回来!”胖子立马精神百倍,丝毫没有感到下到猪圈里捡金锭是多么恶心。 百里濯缨故意拦住胖子,“不要了不要了,那些金锭沾着些猪食,草屑,还有些更恶心,直接躺在猪粪里,呕!不就是金子么,不要了,以后哥带着你再去赚!” 胖子迟疑着,被百里濯缨拉着往外走。 “就是就是,千金散去还复来,吃饭要紧。” “不就是些金坨坨么?饥不可食,寒不可衣。” “胖哥是村里的首富啊……不在乎这点金子!” 楚映雪和小瘟侯也帮腔,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洒脱样。 胖子的心痛得厉害,金子,金子,那可是金灿灿的金锭啊,咋能扔在猪圈里就不要了? 他终于下定决心,用力挣脱百里濯缨的手,一溜烟往回跑。 “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看着胖子的背影越来越远,百里濯缨笑道,“不管他,我们叫好了酒菜等着他就行了!” “咦,多脏啊,胖子不嫌脏么?”小瘟侯皱眉说。 “再脏,也是金子呐,大哥!而且是他自己扔到猪圈里去的,他不去谁去,要不你去替他?”百里濯缨问道。 小瘟侯撇嘴,“算了,解铃还需系铃人!” 第225章归心如箭 这顿饭吃得很尽兴。 饭后,百里濯缨带着楚映雪等人再次去了鹿门寺。 百里濯缨他们把金子捐给了鹿门寺。 “寒风一阵紧似一阵,我估摸便在这两天之内,一场大雪即将来临。这些金子,烦请大师采购些棉衣,发放给寺外的难民。”百里濯缨对鹿门寺主持法源大师说。 “几位小施主真是一片仁心,老衲替这些难民道谢啦。这几日,老衲也是忧心忡忡啊,虽然吃的是有了,但寒流袭来,一样会要命的。” “有了这些钱,这里的难民每人都可以分到一件棉衣,就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啦。” 百里濯缨谦虚了几句,便告辞出来。 胖子走在最后,他稍微迟疑了一下,从怀着摸出一个金锭来递给法源,“大师,这里居然还有一坨,呃,想是漏掉了,给那些难民中的女人和孩子多备点衣服,他们不禁冻啊。” 法源并不推辞,伸手接过,“如此一来,便多谢施主了!” 百里濯缨看在眼里,微笑着拍拍胖子的肩膀。 “中午的时候,说胖哥视金钱如粪土,那是假的,”百里濯缨诚恳地说,“这会儿说,是真的!这钱呢,只要能吃饱,能穿暖,就行了,没必要要那么多。” 胖子叹了口气,“可是,我的想法还是和你不一样,我想要很多,越多越好。” 见小瘟侯又露出鄙夷的神情,胖子并不介意,接着说,“只是呢,看到这些饥民凄惨的样子,我拿钱找姑娘的心都没了……还是先让他们吃饱穿暖吧。” 楚映雪沉吟了一下,总结道,“胖子是一个具有博大爱心的守财奴,这样说大家比较好理解。” 当天夜里,北风忽然停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满天飞舞的雪花,把大地山川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之中。 大元至正十二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比以往稍早一些。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胖子、小瘟侯一起,坐在温暖的火炉边说些家常。 那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个多时辰,忽然慢慢停歇了下来,胖子提议到院子里看看雪。 此时几人尚无睡意,况且,童心被胖子勾起,便从屋里鱼贯而出,来到院子中。 地上已经是厚厚的一层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空中飞舞着些零零星星的雪花,落在房顶上,落在树枝上,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也不知师父冷不冷?”百里濯缨忽然说。 是啊,海树,是他和楚映雪唯一的亲人。 是他,把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带回望岳寺,抚养他们长大,传授他们武功,教给他们做人的道理。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人会让百里濯缨牵肠挂肚,师父海树和尚是其中一个,师兄楚映雪也是一个。 或许还有,但那些记忆如同晃动的湖水中倒影的一个影子,模糊不清。 屋里的灯光从窗户透了出来,照着的那一方树梢,树梢上洁白的、绒绒的,仿佛是千朵万朵梨花正争相怒放。 一阵风吹来,树枝上松软的积雪便陨落下来,纷纷扬扬,仿佛是一场花瓣雨。 百里濯缨定定地看着那些雪花从树枝上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他的心底仿佛被什么震了一下,那些雪花在他的眼中,立马变成了一场纷纷扬扬的花瓣雨…… 同样是一阵风吹过,那棵从石崖上横生出来的花树在风中摆动,落花纷纷扬扬落了下来,仿佛下了一场花瓣雨。 一个纤细的身影,袅袅婷婷,正站在一棵花树之下,站在缤纷的落英之中,绿色的衣衫在风中随着落花飞扬,恍如仙子。 她的脸庞隐在花雨之后,模糊不清。 但是,随着花瓣雨渐渐稀疏,那面庞正逐渐变得清晰。百里濯缨伸出手,仿佛那个人就在眼前。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他的嘴唇轻轻地翕动,发出了的声音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师妹……”他说。 “师弟,你刚才说什么?”楚映雪抓住百里濯缨的手臂,急切地说,“你想起来了吗?” 忽然一阵风卷起,沉沉雾霭再次倒卷上来,转眼便把那个影子淹没。 他回过神来,眼前只有白茫茫的积雪,和楚映雪关切的眼神。 他无力地坐了下去,坐在雪地里,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是不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被我忘记了?如果我记起她的,我便会记起一切!”百里濯缨低声说。 楚映雪沉吟了一下,“师父说,一切随其自然,时间是一剂良药,可以医治所有的伤痛……” 胖子不解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对话,他想要问为什么,被楚映雪阻止。 楚映雪示意胖子和小瘟侯进屋去了,他自己则紧挨着百里濯缨坐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和百里濯缨背靠着背,用身体的温度一起抵抗袭来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濯缨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还没有记起来了么?”楚映雪低声问道,“刚才,我听见你叫师妹。” 百里濯缨没有回答,那一声“师妹”只是无意识地叫了出来的。 他清楚自己的情形,在他的内心深处,仿佛有两只手,一只手试图把弥漫的云雾驱散,让那些往事浮出来,而另一只手却在阻止,那一只手强力阻挡云雾散去,仿佛那些云雾是一件保暖的衣服,掀开它会让百里濯缨感到寒冷。 这两只手都在试图保护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哪一只手更能体现他的本意。 或许,云雾掩盖下的往事过于悲伤,他的内心出于本能,抗拒那些往事重新浮出水面? 不知什么时候,雪又开始下了,冷风一阵一阵吹来,卷着满天飞舞的雪花,把天地笼罩其间。 “不早啦,歇息去吧!”楚映雪说,然后站起身来,顺手把百里濯缨拉起来。 “明天,我们该回去看看师父了。”百里濯缨停了一下,说。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屋里,各自回房间去了,只余外面无边无际的大雪,仿佛是这人世间无穷无尽的悲伤……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百里濯缨便起床了,他和楚映雪一道,把白兔和红狐都牵了出来。 “借你的红狐用一下,两天后还你。”楚映雪对闻声起来的胖子说。 胖子连忙问道,“你们去哪里?我和你们同去!” 百里濯缨摇摇头,“算了,你和小瘟侯留在这里,我和楚师兄回去看师父。” 也不待胖子说话,百里濯缨便翻身上马,驰了出去。 楚映雪紧随其后。 白兔的腿已经完全恢复,驼着百里濯缨,在雪地上如飞地驰骋。 “果然是匹好马,”百里濯缨暗想,“纵然在雪地奔驰,依然是这般的迅速平稳。” 那红狐也是匹好马,似乎为了和白兔竞技,一路紧紧追赶,不肯落在后面。 二人一前一后,百里濯缨有意放开缰绳,看白兔在雪地里能跑多快。 他只觉耳边呼呼风响,白兔竟是异常兴奋,越跑越快。 百里濯缨回头看了一眼,红狐紧紧追来,落下的距离始终不超过二十步。他不得不承认,红狐也是匹良驹。 虽然它不能踏波逐浪,但是,在水面行走如履平地的宝马毕竟只是一个传说,谁也不曾真的见到过。 传说天马还能在天上飞呢,你总不能因为一匹马不能飞,便说它不是一匹好马。 二人一前一后,往南驰行,两个时辰之后,在路边酒家稍作歇息,吃了些早饭,给两匹马饮了些水,然后继续上路。 如此一路紧赶慢赶,二人于黄昏之前到达望岳山下,山路坎坷,不再适合马匹行走,二人便找了个山民家,把两匹马寄养了,然后徒步上山。 一个多时辰后,两人终于到达望岳峰下,只是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好在二人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小路,借着些积雪反射的微光,两人往望岳寺而来。 百里濯缨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他甚至能想像,师父和觉慧一定坐在火炉边,手持一卷药书,耐心地给觉慧讲解,炉火不时爆出“啪”的一声轻响。 【作者题外话】:乱世烽烟家国梦,青锋铁甲定河图,舟夫子感谢您的支持! 第226章古寺剧变 百里濯缨暗想,按照师父的秉性,看到他们师兄弟归来,师父一定会高兴,但师父不是一个心思外露的人,他的喜悦只会在眼中一闪而过,然后安排觉慧去熬些热粥来给他俩驱寒。 师父总是这样,他的胸怀想是一个宽阔的海洋,容纳着他们,却又不动声色。 百里濯缨一边想着,一边跟在楚映雪身后匆匆行走。 楚映雪的脚步忽然停住了,百里濯缨收脚不及,一头撞在楚映雪的背上。 “怎么啦?”百里濯缨抬起头,问道。 楚映雪没有说话,只是飞一般往前赶去。 百里濯缨举目往前看去,吃了一惊。 前方本来应该是望岳寺的山门,本来应该有灯光从寺里露出。 可是,在淡淡雪光的映照下,前方黑乎乎的,没有一丝灯光。 百里濯缨跟在楚映雪的身后,飞一般冲向前去。 扫开积雪,是残垣断壁,那是望岳寺留下的最后的痕迹!几根没有燃烧完全的柱子,横亘在雪地上,扫开柱子上的积雪,能看到焚烧的黑色灰烬。 几处墙壁倒塌在地上。 他们曾经的家,望岳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在一把大火中化为了灰烬,此时又覆盖在茫茫大雪之下! “师父!”百里濯缨哆哆嗦嗦地说,“师父和觉慧呢?” 楚映雪站在废墟上,他的呼吸急促。他的右手紧紧握住刀柄,似乎随时要和人拼命。 “师父应该没事的……”良久,百里濯缨冷静下来,低声说,“师父他这一生,大风大浪见的多了,那些宵小,哪一次能够得逞?” 他这样一说,楚映雪也放心多了。师父已经年迈,论厮杀已非所长,但却绝不是束手待缚的角色,他血液中的豪气依然还在。 更重要的是,他心中的智慧依然还在。 所以,百里濯缨断定,师父不会有事! 虽然认为师父和觉慧不会有事,但望岳寺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长大的地方,那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有二人的记忆,此时,看到望岳寺化为了灰烬,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依然非常伤心。 “我们去问问二丫吧,发生了什么事,或许他能知道呢?” 百里濯缨站在废墟中,对楚映雪说。 楚映雪点点头,和百里濯缨一前一后,往山凹的另一侧走去。 两人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进,深一脚浅一脚,不多时,一栋低矮的草房子,窗口射出一道光线,在黑暗的冬夜,显得格外温暖。 百里濯缨走到窗下,轻轻地敲打窗字。 “哪个王八蛋敲老娘的窗子,是想打老娘的主意么?”一个粗豪的女人大声嚷嚷道,“看老娘不敲碎他的脑袋!” 紧接着,“呼”的一声,窗子被拉开,一个女人的头伸了出来,正是二丫,她四下张望。 百里濯缨没有作声,只是从黑暗中慢慢转了出来。 “是你!”二丫大吃一惊。 这时,屋里传出一个声音,“二丫,你在和谁说话呀?” 二丫咳嗽一声,大声说,“啊——没谁,就是不知哪来的一只野猫,估计想偷肉吃,我在赶走它呢?” 屋里便没有声音了。 二丫压低声音道,“好久不见你们两个了,你们还好吧?” 百里濯缨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望岳寺被谁烧了?知道我师父和觉慧的下落不?” 二丫叹了口气,过了片刻才徐徐地说,“一个多月前,来了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冲到寺里一阵胡乱地搜,什么也没找到,走的时候,就一把火烧掉了寺庙……” “我们想去救火,但是那些人拿着明晃晃的刀剑,我们谁也不敢靠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熊熊燃烧,望岳寺在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二丫咒骂道,“真是些强盗!连寺庙都敢烧,也不怕菩萨怪罪!” 百里濯缨急切地问道,“那我师父和觉慧呢?” “哈哈,海树法师,他早就带着小和尚走了!”二丫兴奋起来,“你们离开后不久,海树法师就带着那个小和尚,呃,觉慧,离开啦。要不大家都说,法师是有先见之明的呢!” 百里濯缨终于放下心来。 原来,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回来之后,海树便寻思,这二人在永年参与白莲教起事,未必事情便做得天衣无缝,而且,或许有人对《定河图》虎视眈眈,正在追寻他二人的踪迹。 虽然回到望岳寺后,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深居简出,但有心人如果费力寻找,依然可能追寻至此。 于是,待百里濯缨的状态有所好转,楚映雪的伤情也基本愈合之后,海树便通过当年旧交,安排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远赴襄阳。 因此,海树送他们去襄阳武学,名为学艺,实则避祸啊。 再说了,在襄阳武学中所学的,又有多少是海树自己教不了的? 送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之后,海树感到危险日益迫近,那貌似平静的表面下面,是正在涌动的暗流,惊涛骇浪正在孕育之中。 曾经身经百战的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送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之后不久,便锁上寺门,带着小和尚觉慧离开了望岳寺云游四海去了。 “我师父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等二丫说完,百里濯缨问道,但立即发觉这话问得多余。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此地已经被敌人盯上,在危险解除之前,师父怎么会贸然回来? 果然,二丫摇了摇头。 “你不是失去记忆了么,啥时候好了?”二丫忽然问道,面带喜色。 百里濯缨哼哼哈哈,不想回答。 “不要对任何人说见过我们师兄弟!”他忽然一脸严肃,警告二丫说,“当心有人对你们不利。” 说完,百里濯缨转身,和楚映雪一前一后消失在黑暗中。 二丫看着二人的背影远去,低声叹息。 这两个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小屁孩子,已经长大了,他们再也不会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赶都赶不走,只为吃一个她家后院的桃……他们行事也神神秘秘的,真让人看不懂。 不过,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在山里老老实实地娶妻生子终老山里的人啊。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在夜色掩护下,借着积雪反射的微光,往山后另一处走去。 不多久,两人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石壁下。那 壁上有一个脸盆大小的孔穴,离地面大概有两人多高。 这个地方,只有海树和百里濯缨,楚映雪师徒三人知道。 某一次,三人寻找草药,来到这个石壁下,看到那一方孔穴。 那个孔穴是一个自然形成的安全所在,上方凸出的岩石遮蔽了雨雪,孔穴不深,鸟儿做窝看不上,寻常野兽却攀不上那陡峭的石壁。 “这真是一个放置东西的好地方!”发现这个孔穴后,海树对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说。 楚映雪大惑不解,“东西放到家里不是更好么?” 海树微笑着摇摇头,“有的东西,放到家里是最不安全的。” 他拍拍楚映雪的脑袋,“臣心一片磁心石,不指南方誓不休,我想文丞相也是这么做的!” 百里濯缨一愣,不知师父的话是什么意思,文丞相把什么东西藏在外面? 第227章又见神图 海树呵呵一笑,“此事说来话长,你们想想,如果文丞相留给我师父司马牧云的,只有绘制《定河图》的遗命,那我师父如何能够调动庞大的人力物力,去绘制定河图呢?” “所以,他留下的还有另外一样东西。” “钱!”百里濯缨大声说。 “就你聪明!”海树慈爱地笑骂道,“不过没错,文丞相留下了钱,这些钱,是江南富庶之家捐献的军饷。你们想啊,江南自古繁华,富庶之家数以千万计,当异族入侵,贾似道误国,吕文焕降敌,大宋江山风雨飘摇,只有文丞相屡战屡败,屡败屡战,遂成朝野唯一之希望。” 海树的目光眺望着远方,仿佛又回到了遥远的从前。 半晌,他才接着说,“国之将亡,家将安存,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那些江南富庶之家,以倾家之资捐作军饷者不可胜数。这些钱被兑换成黄金,交到文丞相手中。” “奈何兴亡之数已定,文丞相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兵败被俘,而和文丞相同为朝廷柱石的陆秀夫、张世杰亦在崖上以身殉国。” 海树的轻轻地叹了口气,“但是,绘制定河图固然耗资甚巨,不过,和当初民间募捐的资金相比,依然是九牛一毛,那么,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当初江南民间为文丞相募捐的钱,到底用完了没有?” 他的目光悠远,仿佛透过重重历史的烟雾,看到了崖山的最后一幕。 那是南宋祥兴二年二月初六,崖山。 傍晚时分,战事已经结束。 海面上还有未烧完的船只残骸,冒着缕缕青烟,火焰随着起伏的海浪一荡一荡的。 那是宋军水师的船只。 元宋两军在崖山对峙一月有余,期间双方互有胜负,今天终于以元军胜利结束。 张弘范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汉服的中年男子,神态悲戚,他就是张弘范口中的“文丞相”,南宋右丞相兼枢密使文天祥。 自蒙古南侵,南宋王朝一步步败退,先失黄河以南广大土地,再失襄阳要地,之后又失去四川、江西等地,兵锋直指临安,太后出降,都城临安失守。 再后来,文天祥与陆秀夫、张世杰“宋室三杰”护送幼主到了海上,坚守数月之后,终于在这崖山一战彻底失败。 文天祥于祥兴元年兵败被俘。 张弘范敬仰文天祥的文才气节,对他以礼相待,并多次试图劝其投降元庭。 见文天祥不作声,张弘范以为他心动了,接着劝说。 “投降?”文天祥轻声道,“若要投降,何必起事?” 文天祥收回目光,紧紧闭上眼睛,两行泪水顺着憔悴的双颊流出… 残阳返照,海上一片血红,也不知是夕阳使然,还是南朝军民的鲜血染红了海水… 良久,张弘范接着说,“文丞相,降了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文天祥突然睁开双眼。 “汉人不灭,依靠的不是刀枪剑戟,而是由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传承的文脉,这文脉一经形成,源远流长,岂是你十万胡兵就能断得了的!” “你也是汉人,也是读书人,为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华夏自三皇五帝始,延绵数千年不绝,自有存在的道理,蒙古强大一时,莫非能强大到永远?” 文天祥不再多言,他对着张弘范一揖,转身走去,脚镣在他身后撞击,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在甲板的转角处,文天祥站住了,他面对着通红的海面,静静地站立,海面上不停有试题漂过,都是大宋军民的尸体。 “长平一坑四十万,秦人欢欣赵人怨。大风扬沙水不流,为楚者乐为汉愁。兵家胜负常不一,纷纷干戈何时毕。必有天吏将明威,不嗜杀人能一之。我生之初尚无疚,我生之后遭阳九。厥角稽首并二州,正气扫地山河羞。身为大臣义当死,城下师盟愧牛耳…”文天祥慨然吟道,到后来语带呜咽。 夕阳的余光照在他消瘦的背影上,仿佛照着一道陡峭的山壁… 次年,亦即元至元十七年,张弘范病逝。 其时,蒙古贵族中流传,张弘范南征途中写有一《述怀》诗,诗云: “磨剑剑石石鼎裂, 饮马长江江水竭。 我军百万战袍红, 尽是江南儿女血!” 忽必烈读到该诗,怀疑张弘范存感念汉人之心,心怀不满,张弘范病后,忽必烈以有利养病为由,封锁张的府邸,不许任何人出入,而后在其药物中下了慢性毒药,十七日后张弘范亡,终年四十三岁。 元至元十九年,文天祥拒绝忽必烈的亲自劝降,被杀于菜市口刑场,享年四十七岁。 文天祥死后,有人在他的衣带中发现一首遗诗:"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但是,世人只知道文丞相就义前留下的这首诗,却不知道他在就义前夕,透过秘密渠道传话司马牧云,命司马牧云绘制定河图。 同时,文丞相带给司马牧云的可不仅仅是这道遗命,还有一条消息。 那就是,那一笔巨额黄金的埋藏地点,并要求司马牧云保护那一笔富可敌国的巨额黄金,以做将来反元义师的军饷! 这是一个巨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很少。 司马牧云非常清楚,这个天大的秘密一旦泄露,元朝朝廷必将倾力来夺这笔财富,不仅仅是这笔黄金诱人,更重要的是,夺走这笔黄金,对那些反元之心的人来说,无疑是釜底抽薪。 受利益诱惑,江湖各大势力也必然插手,到时血雨腥风,岳麓书院未必能够掌控局面。 所以,从第一时间起,司马牧云便严格控制这个消息的知悉范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仅仅限于岳麓书院的山长。 海树追随司马牧云的岁月,是岳麓书院最艰难的岁月,当时天下乱象纷扰,各分势力互相倾轧。 他们奔走四方,绘制定河图,为了防止遇到意外,这个藏宝的地点从此不为人知,司马牧云告诉海树,也就是当时的虞怀沙,文丞相留有巨额黄金,至于埋藏黄金的地点,他却没有说。 “如果我遭遇不测,在我的最后时刻,你一定要留在我身边,”司马牧云对虞怀沙这样说,“此事之重要,更甚于我的生命!” 他的意思非常明了,一是他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把那个秘密的剩余部分告诉虞怀沙,二是已经决定让虞怀沙在今后接任山长。 也许是苍天照顾,也许是命运安排,司马牧云和虞怀沙幸运地度过了那些最艰难的岁月,所以,虞怀沙也就无缘知悉那个埋藏黄金的神秘地点。 他只知道,司马牧云常常吟诵文丞相的诗,而吟诵最多的,便是这两句:“臣心一片磁心石,不指南方誓不休!” 再后来,司马牧云和虞怀沙师徒反目,虞怀沙离开岳麓。 世事白云苍狗,变幻无常,数十年后,司马牧云已经作古,虞怀沙出家为僧,那些曾经的沧桑往事,仿佛都已经揭过。 只是,当海树知道新一代岳麓山长李湘流和司马牧云的孙女司马秀璎已死,他便意识到,那个关于巨额黄金的秘密,只怕已经有一半已经埋到了地下! 而司马牧云预测的天下大变之势,却因为韩山童和刘福通的起义,掀开了历史剧变的大幕。 文丞相埋藏已经半个甲子的黄金,终于要迎来主人了,但在这关键时刻,它的埋藏地点却成了一个谜! 于是,海树带着觉慧一路往南,一方面躲避陷害,另一方面去查询关于那笔宝藏的蛛丝马迹。 在离开之前,海树预感,那些敌人来时,必然会彻底搜查望岳寺,故而给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留下了书信一封,并把《定河图》和书信放在一起,放置在师徒都知悉的这个山崖孔洞之中。 第228章重返襄阳 书信中海树详细讲述了关于那笔宝藏的前因后果,并告诉二人,他带着觉慧去查询宝藏的消息。 在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启程去襄阳之前,海树已经得到消息,当地官府派人全面查封岳麓书院,带走了一切他们认为有价值的东西。 而后两天,一群不明人士乘着黑夜,袭击了岳麓书院,和岳麓书院的弟子展开了一场搏斗。 虽然书院弟子竭力保护书院,但书院的精英早已在护送《定河图》到永年的过程中伤亡殆尽,力量实在有限,很快被那伙强盗歼灭。 他们还在书院放了一把火。 这是岳麓书院在被阿里海牙焚毁半个多甲子之后,再次遭到灭顶之灾。虽然这一次,主体建筑得以保存,但人员伤亡惨重,许多珍贵的资料被付之一炬。 海树推断,无论是官府,还是那些江湖人士,他们都是来寻找《定河图》的副本,他们认为,既然《定河图》出自岳麓,岳麓书院未必便没有保存副本。 他们哪里知道,为了防止《定河图》落入坏人之手,岳麓书院从绘制完成《定河图》之后,便严禁制作《定河图》,《定河图》只有一卷。 末了,海树告诉二人,自己身体尚佳,让徒儿们不必牵挂,山高水长,终有再见之日。 百里濯缨惊讶不定。 他的心中又浮现出小林渡那一幕,李湘流的面孔若隐若现。 李湘流说,“百里师弟,不要杀我,我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这砍砍杀杀,我也看透了,不如你我二人合作,共享这个秘密,这个秘密能让我们拥有天下人羡慕的财富!” 李湘流说,“司马牧云一介书生,他凭什么能够重建岳麓书院,绘制《定河图》?那需要消耗大量的金钱啊,钱从哪里来?原来,文天祥文丞相不但给司马牧云留下了一道遗命,还留下了一笔惊天的财富!” 李湘流说,“那是文丞相起兵之时,各地的汉人捐助的。南方自古富庶,巨富岂止十万家?但蒙元一来,烧杀掠夺,有钱又有何用?那些巨富纷纷把财富捐献给文丞相,以图驱逐蒙元,再造宋室江山…” 李湘流说,“这笔巨款,汇在一起,被换成黄金,一部分被文丞相当作反元军饷粮草之用,另一部分藏匿于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 李湘流说,“而我,知道那数达百万两的黄金藏在何处,这才是岳麓书院的秘密,书院山长代代相传,即便是你师父…海树法师,也不可能知道这个消息!” 百里濯缨一直以为那是李湘流为了求生,编制出来的一个谎言。 但此时,看了海树的信,这居然是真的! 一笔巨额的宝藏,藏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这世上唯一知道藏宝地点的人是李湘流……他却已经被自己杀了! 也就是说,这一笔宝藏也许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百里濯缨微微叹息,和楚映雪对视了一眼,把书信点燃。 待它化成灰烬,用积雪掩灭了火,然后一起下山。 当然,那一卷被天下豪杰窥视的《定河图》,百里濯缨把他放在怀中一起带走了。 二人在山下取回马匹,一路往北。 纷纷扬扬的雪花很快便掩盖了他们身后的马蹄印,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好在白兔和红狐两匹马确实不错,即便黑夜之中,在雪地飞驰,依然又快又稳。 第二天中午时分,二人返回襄阳。 好在百里濯缨生性倒还算豁达,望岳寺虽然被焚,但想想师父平安,很快便把不快抛到了脑后。 问问胖子和小瘟侯他们离开后的情况,倒也没有太多变化。因为下雪,都没有到演兵场去练习骑射武艺,而是在室内听赵博士讲解《七书》。 范西同以学正的身份检查了内斋,对点卯册上百里濯缨的名字进行了重点检查。 “无故缺席,可不是个好习惯!”范西同皱眉对胖子说,“我以后会留意他的!” 这就有点公报私仇的味道了。 不过胖子并不把范西同的威胁放在心上。 经过上次买马卖马的经历之后,胖子对百里濯缨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甚至有些迷信的认为,百里濯缨就是星宿下凡,但凡他做的事,都是正确的,但凡和他作对的,都是自取其辱。 下午无话。 晚上,胖子忽然神神秘秘地对百里濯缨说,“千红苑记得不?那里的姑娘真不错呢,那老鸨也说过如果我们去,会免费的!要不我们晚上去千红苑喝酒?” 百里濯缨没有作声。 胖子抱着胳膊,“这天冷兮兮的,喝点酒暖暖身子,多好啊?” “我就怕你一喝酒,不敢暖和的地方也暖和起来了。”百里濯缨的目光缓缓下移,在某一个特殊的地方停了下来。 胖子尴尬地向百里濯缨看了一眼,又伸手挡着百里濯缨的视线,“百里濯缨,你真的不了解哥呀!自从和婉婷好过之后,我的心中只有她,不会再胡来了。” 百里濯缨看着胖子的眼睛,“说真话!” 胖子扭捏了一下,“好吧,不睡,看看总可以吧?反正婉婷也不知道!” 百里濯缨再次说,“说真话!” 胖子狠了狠心,“好吧好吧,不睡,摸摸总可以吧?” 见百里濯缨不允,胖子叹息道,“你们这些可耻的处男,哪里知道女人的妙处?胖子我是食髓知味,才会惦记着,你们就是那从未吃过肉的和尚,想来也不会知道肉是何等的可口,还以为和萝卜白菜一样的味道呢。” 百里濯缨伸出手,在下巴下面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话也不是如此说的,文人不会拿着刀枪打仗,会领兵的却不少,是不是这个道理?” 胖子不服,指着百里濯缨,“那你说说,女人的妙处究竟在哪里?” 百里濯缨沉思了一下,“在沉鱼落雁之姿,之闭月羞花之貌?” 胖子摇头。 “在娇羞低头、回眸一笑之间?” 胖子依然摇头。 “在乎……山水之间?” 胖子的眼睛睁得溜圆,对百里濯缨大有刮目相看之感,“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一个和尚,居然知道肉味的妙处,你说到胖哥的心里去了……在乎山水之间,用于准确传神,寥寥数字,点透了实质!” 胖子继而纠缠,“濯缨兄弟呀,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水之间,妙趣无穷……就好比那水墨在宣纸上染成的山水画,意境深远。我去青楼喝酒,其实就是去看看画而已!艺术,是艺术啊,你怎么能压迫一个人对艺术的追求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百里濯缨被纠缠得急了,略微想了想说,“要去你们去吧,不许喝醉,早点回来,一定要安全,我晚上要去练枪。” 胖子大喜,“好兄弟啊——我回来之后一定好好和你切磋对于艺术的见解……我们是有共同语言的!” 晚饭过后,胖子拉着楚映雪和小瘟侯一起去千红苑喝酒去了,百里濯缨径自来到那个树林,那名姓常的青年已经等在那里了。 此时风停雪霁,天空一片蔚蓝,淡淡的星辉洒落下来。 百里濯缨也不多说,长枪一摆,往对方刺去。 那青年枪头一晃,迎面拦截过来,“当”的一声,两枪撞在一起。 百里濯缨的枪法进展很快,虽然起步比这青年晚些,却已经赶上了,近日,两人基本互有胜负。 此时,林间空地上一片空旷,积雪映照着淡淡的星辉,正是练武的好时机,两人你来我往,杀得虎虎生风,好不惬意。 树梢的积雪不时被枪上的劲气所激,纷纷落了下来,仿佛是满树的梨花飘落。 两人斗了半个时辰,突然一起大喝一声,两柄枪一起刺出,目的都是对方的咽喉! 两条枪,宛如两条龙,在星辉下蜿蜒游动。 那枪尖带着凛冽的寒气,在百里濯缨的咽喉前两寸的地方,陡然硬生生地停住了。 而百里濯缨的枪尖,离对方的咽喉还有五寸。 他手中用力,长枪也在空中凝住不动。 二人对视了片刻。 “百里师弟,进步真是神速!” “常师兄依然胜小弟一筹!” “今夜星垂平野,雪冷风清,常某欲请师弟小酌两杯,师弟意下如何?” “常师兄相邀,敢不从命?” 二人相视一笑,一起往林外走去。 第229章李代桃僵1 再说胖子拉着楚映雪、小瘟侯,兴致勃勃地直奔“千红苑”。 胖子简直有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豪气地掏出一块银子丢给老鸨,“快把姑娘们请过来,要胸大屁股大的……” 转眼间,灯红酒绿,轻歌曼舞,胖子杯到酒干,早已忘记了对百里濯缨的承诺。 不知喝了多久,一个人的在门口一晃,胖子拉着一个叫“小荷”的姑娘的手抚摸个不停,嘴里喃喃不停,楚映雪也有些微醺,小瘟侯喝得正高兴。 三人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人影。 楚映雪稍微清醒一些,提醒胖子说,“要不我们回去吧,已经不早啦!” 胖子软玉温香在怀,如同到了神仙府第,哪肯就走? “再饮!再饮!五花马,千金裘,呼而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说罢,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楚映雪坚持站起,说道,“你们继续喝,我走!” 胖子一把把楚映雪的手拉着,“再饮一壶便走,就一壶!” “就一壶?” “就一壶!”胖子拉着楚映雪坐下,一边喊道,“再上一壶上好花雕!” “好嘞——上好花雕一壶!” 不多时,一壶酒便送了上来,小荷接过,依次把几人的被子斟满。 小荷又唱了一支小曲,三人把那一壶好酒也喝光了。 “酒已干,走吧?”楚映雪对胖子说。 胖子依依不舍地拉着小荷的小手告别,楚映雪和小瘟侯则站在门口等他。 这时,一个人背着手,悠悠然从楼梯口转了出来。 范西同。 小瘟侯和楚映雪吃了一惊,要知道,武学是禁止到青楼的,虽然这些规定早就成了一纸空文,但却并不曾废掉,范西同作为学正,是有权对他们进行责罚的。 小瘟侯信念急转,脸上堆出笑来,拱手道,“范师兄好,范师兄威武,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居然在这里遇到范师兄,要不一起喝一杯?” 小瘟侯表面很客气,隐含的意思却很明了,那就是你范西同也来妓院玩啊,你和我们是一样的呀,你最好不要人模狗样儿的说别人。 范西同皮笑肉不笑,“就你们两人哪?” 小瘟侯刚要回答是,胖子搂着小荷从里面走出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咦,这个人好面熟,阁下是?” 楚映雪碰碰胖子,“这是范师兄,休得无礼!” 胖子吃了一惊,随即哈哈一笑,醉醺醺地指着楚映雪,“少来骗我!这不是范师兄,只不过我喝醉了,看着有点眼花而已,不过……就算范西同来了又如何,没准儿来为我付账呢!” 楚映雪一把扶住胖子,“胖子闭嘴,真是范师兄!” 胖子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下,但酒醉了胆子大,指着范西同道,“范师兄……是来抓我们的么?嘿嘿,恕我直言,我抬腿一脚把你踹翻,立马跑了回去,除了你的一面之词,谁能证明我们来妓院了?” 胖子似乎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居然能想得如此周到,忍不住哈哈大笑,“范师兄,话已说透,再动手就没意思了!就此别过……” 几个人从后面转了出来,站在范西同的身后。 胖子的酒往上涌,感觉眼前的影子重叠,以为是看花了眼,径自闯了过去,却被范西同拦住了。 “我倒是觉得,胖子你不妨踢我一脚试试!” 胖子酒壮怂人胆,抬起腿,准备照着范西同的裤裆踹过去。 但他的腿刚刚抬起,便觉得身子软绵绵的,哪里踢得出去? 他还想强自挣扎着试试,身子却已经软软地萎倒下去,他倒下去的时候,看到楚映雪和小瘟侯也正往地上萎倒。 “这酒……怎么后劲这么足?”胖子嘟噜了一句,便失去了知觉。 他哪里知道,自从上次卖马事件之后,范西同就对他们恨之入骨,一直在寻找机会报复他们,只不过范西同这人,非常有心机,表面上不露声色而已。 得知他们来逛妓院之后,范西同大喜过望,这几个小混蛋,终于忍不住了!是收拾你们的时候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派了一个心腹跟踪,待确定他们几个在“千红苑”时,便带了几个心腹赶了过来。 自从上次上当被骗千两巨资之后,范西同做事变得极为小心,既然抓到了把柄,就要把这几个对头搞臭搞死! 他先控制了老鸨,威胁老鸨按照他的要求往酒中加入了蒙汗药。楚映雪等人喝了加入了蒙汗药的酒之后,药力上涌,哪里抵抗得住?纷纷萎倒在地。 范西同踢了一脚倒在自己脚边的胖子,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把嘴塞上,手脚绑住,装了!” 身后那几个家伙赶紧拿出绳子、毛巾和几个大布袋子来,不多一会儿,便把胖子等三人收拾好了,装入布袋,再把袋口系住。 可惜百里濯缨这混蛋不在,要不就一网打尽多好!范西同暗自想,不过,抓住了这三个人,百里濯缨也不好受。 范西同果然是个心思细密的人,妓院的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三个布袋抬上马车,“驾”的一声,马车启程,咿咿呀呀地往回而去。 为了把事做死做绝,回到武学之后,范西同让人把这三个袋子放倒演兵场,留下那几个心腹看守,自己立即去了司业肖子涵家。(注:司业是武学中的管理者,协助祭酒的工作,其地位类似于现代学校中分管行管的副校长。) 那肖子涵身为司业,直接掌管学正,范西同和他的交往比较多。 肖子涵为人比较正统,对武学中日渐糜烂的风起非常痛恨,但是却也无能为力,因为主要是那些有钱有势的子弟在捣乱,他未必能管得了。 范西同这人善于察言观色,和肖子涵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顺着他的话说,再加上他身为官宦子弟,却比较收敛,因此深得肖子涵的欣赏,一时被肖子涵视为左膀右臂。 范西同连夜去往肖子涵的家里,向肖子涵报告了在妓院抓到了几个嫖妓饮酒的家伙。 “这风气,是该治一治了!”范西同语气坚定地说。 肖子涵面有难色,“可是,万一上面有有人打了招呼下来,还不是不了了之?” “司业大人请放心,这次我查得清清楚楚,就是三个没有丝毫背景的家伙,正好用来杀鸡儆猴,无须大人担心,”范西同冷笑一声,“我建议,明天一早,全体人员到演兵场集合,我们现场把那几个混蛋抬到台上,予以严惩!” 见肖子涵还在犹豫,范西同继续劝道,“司业大人,机会难得呀,这风起不刹住,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第230章李代桃僵2 肖子涵终于点头,“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处罚不宜太重,毕竟,这风气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要想一次便扭转过来,也是不可能的,我看……就当场杖责二十棒,如何?” 范西同还想加大处罚,但担心肖子涵不快,随即满口答应。 他告别肖子涵出来,心中暗想,二十棒固然不多,但是,打法不同效果也是不同的,这一点我却可以控制。 这便是“杖责”的技巧之所在。 如果执棒的人故意放纵,做做样子,二十棒打完,能和没事人一样蹦蹦跳跳。 但如果执棒的人甩开了膀子打,一样能把受刑人打得皮开肉绽,甚至筋断骨裂! 范西同已经下定决心,要暗中和执棒的人交待清楚,只管用劲打,当然,也不能把那几个家伙直接打死了,一则这次没有抓到百里濯缨,这几个人不过是狗腿子,二则万一打出人命,他难脱干系。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和我做对,便是这般下场!”范西同心中冷笑,“至少让他们三个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否则你们记不住谁是这武学的老大……” 他走在夜色中,心情极好,仿佛已经看到了楚映雪、胖子和小瘟侯三人被摁在凳子上,执棒的是他自己的兄弟,正甩开了膀子挥棒猛打,每一棒下去,都在他们的屁股上带起一片血花,三人的惨叫声撕心裂肺…… 那惨叫声,在范西同听来,就是仙乐啊。 他心中暗道,胆敢和我范西同作对,我叫你们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否则你们就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当然,这件事也并非没有让人遗憾的地方,那就是百里濯缨没有在里面。 这四个人一向同进同出,本来以为会一网打尽,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居然少了百里濯缨。 不过,先收拾这几个跟班,给百里濯缨来个下马威,以后再找机会收拾百里濯缨也不迟。 他连夜找到负责执棒的那三个家伙,一个叫陈小四,一个叫王秃子,一个叫章笑天,交待了明天一早的惩戒任务。 已经好久没有执棒打人了,那三个家伙一听来活儿了,居然十分兴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记住了,给我狠命地打,你们有多大劲儿用多大劲儿,打屁股,那里的肉多……当然,也不能出人命是不是!明天晚上我请你们喝酒!”范西同对他们说。 “范师兄只管放心,保你满意!”王秃子赶紧答道,“我们保证打得他们几个以后听到千红苑这三个字就吓得尿裤子,见到漂亮姑娘转身就跑……” 范西同微笑着拍了拍王秃子的肩膀,离开了。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一切都天衣无缝,只等明天天明之后好戏上场。 范西同回去美美的睡了一觉,天刚蒙蒙亮,便起床来到演兵场,那几个心腹还忠实地守在那三只布袋边。 范西同一脚踢在布袋上,“好戏该上场了!” 布袋里面传来“呜呜”的声音。 “现在着急,晚啦!”范西同冷笑一声道,“你们昨夜不是很猖狂么?” 稍过片刻,司业肖子涵也来到演兵场,他穿戴得一丝不苟,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那三只布袋。 “他们不会有事吧?可不能出人命啊!”肖子涵说。 范西同笑笑,恭恭敬敬地答道,“司业大人尽管放心,刚才他们还在扭动挣扎呢!” “那就开始吧。” 范西同赶紧喝道“开始,擂鼓!” 演兵场的鼓声“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这是号令,听到鼓声,所有人员除了负责授课的博士、教头,须得在十个呼吸之内赶到演兵场。 果然,鼓声一响,本来宁静的清晨,立马变得热闹起来,脚步声响成一片。 十个呼吸,演兵场已是人头攒动。 尽管大家都不明所以,但依然分上斋、内斋和外斋列队,相互之间有用眼神互相打探的,但却稍有说话的,表明这武学治学并未彻底崩溃。 百里濯缨一路小跑,在人群中东张西望,等他看到范西同的时候,脸上一喜,赶紧凑了过来。 “范师兄,手下留情啊!” 范西同摇摇头,果断地说,“此时才知道求情,晚了!” 百里濯缨继续涎着脸,“范师兄,你也知道,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往也没有人管,对吧?这一下子抓出来,处罚重了,人家心不服啊!” 范西同的脸色一沉,“百里濯缨,我提醒你,注意你的位置!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军令如山难道你不曾听说过么?我们虽不在军中,但未来很多人都会到军中,令行禁止的习惯必须从今天养成!” 顿了顿,他厉声说,“军令如上,人人平等,谁敢不服?” 百里濯缨讪讪而退。 见人员列队完毕,司业肖子涵一步步走上讲台,昂然地望着台下。 学正范西同紧随其后,站在司业身边。 范西同举起右手,台下立马变得安静,连咳嗽声都没有了。 之后,范西同躬身请肖子涵训话。 “武学建设,首在风气建设。近几年来,我襄阳武学风气日靡,人心靡乱,斗殴者有之,为盗者有之,**者有之,时有耳闻,肖某不才,执掌司业已数年矣,每念及此,则痛心顿首!” 啰嗦半天之后,大伙终于明白,司业大人这是要治理武学风气了,不知哪几个倒霉蛋送到了他的手中,充当祭旗的三牲? 司业讲完,范西同咳嗽一声,大声说道:“昨夜,我带人巡查,居然有人外出,到妓院嫖妓!我亲眼所见,亲手把他们带回来,现在有必要让大家看看这几个人。” 下面的人们立马有人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来,有会心一笑的,有庆幸自己没被逮住的,有看笑话的…… 范西同的声音变得严厉,“身为武学成员,行止必须端正,自今日始,再有涉足青楼者,严惩不贷!” 他挥了挥手,几个人立马抬着那三只布袋走到台上,“轰隆”一声,把布袋扔在地上,也不管袋中人摔得痛不痛! 三只布袋,万众瞩目。 范西同心中非常满意,他就是要这个效果,不仅仅要把这三个人身体打伤,让他们的肉体忍受痛苦,还要让他们颜面扫地,今后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盯着那三个袋子。 袋子的口子被解开,一个人被几个人粗暴地从袋子中拉了出来,他的嘴里呜呜作声,但塞着毛巾,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陈小四看到从布袋中扒出的那人的面孔,迟疑了一下,想去问范西同。 但范西同昂然而立,看都不看从布袋中放出的人,只把背对着他们,大喝一声。 “打!” 这一个字把陈小四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那三个人立马背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伙按到了长凳上,三个执棒的人挥起木棒,向他们的背上打去! “啪!” 木棍击打皮肉的声音传进范西同的耳中,这声音在别人听来有些瘆人,但范西同听起来,却宛如仙乐,让他心中无限舒畅。 那三个背杖责的家伙嘴里塞着毛巾,发出痛苦的“呜呜”哀叫声,但这声音勾不起范西同半点同情。 记得你们当初咱们欺骗我的吧?今天算是小小还一笔,剩余的以后再说。 “啪,啪,啪!” 凭声音判断,范西同感觉这几下打得没有前面几棒用力,他心中恼怒,喝道,“用力打,让他们长点记性!陈小四你是个娘们么?怎么执刑的?” 击打声又变得响亮起来。 第231章李代桃僵3 范西同看了一眼台下的百里濯缨,只见他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头。 范西同更加高兴,你知道心痛自己的兄弟了?下一次,下一次我保证你陪着你的兄弟一起受刑,那将比今天还惨十倍! 二十棍打完,大家又安静下来。 范西同威严地看看大家,问道,“对于今日之事,你们有什么感想,有什么要说的么?” 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百里濯缨的身上,“百里濯缨,你有何感想?” 百里濯缨缓缓放下手,微微摇摇头,又点点头,面色沉重地说,“今天的事,让我们真正地看清了范学正的本来面目!” 范西同的脸色一沉,冷冷地道,“怎么,你认为我这样处理不对,还是认为司业大人不对?” 他判断百里濯缨说这话的目的,是想为楚映雪等人开脱鸣冤,所以一开始便把司业肖子涵拉出来挡在前面,那意思无非是说,我范西同是有尚方宝剑的,是得到司业大人的许可的,你反对我,便是反对司业大人! 范西同的目的便是要百里濯缨住嘴,乖乖接受这个结果。 百里濯缨并未生气,恰恰相反,他悠然地伸出右手,捋了捋自己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 片刻,他才说,“我一向觉得,范学正虽然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在处事上也公道正派,但未免过于看着同袍感情,我错误的以为,对于和自己交好的兄弟,会高抬贵手,谁知道范学正铁面无私,对待所有人一视同仁,除了佩服,我不知还有什么话能表达我此刻的感情!” 他忽然振臂高呼,“范师兄威武!” 他身后的一些人不明所以,但既然是拍范西同的马屁,那就拍吧,万一落到他手中呢?于是众人跟着百里濯缨一起高喊,“范师兄威武!” 司业大人皱眉,暗想这是搞啥? 范西同看到司业大人不快,举手示意众人停下,不过,不管大家是真心称赞还是违心在拍马屁,都让他很受用。 但是转念一想,这百里濯缨是啥意思啊?为何说以为对和自己交好的兄弟会高抬贵手? 我呸,我和他们那几个混蛋交好?我恨不得杀了他们。 咦,吕无期呢?昨夜到现在太忙了,居然一直没发现,没有见到吕无期呀? 他的眼光四下搜索,终于看到了吕无期。 他躺在那一张长凳子上,背上血花四溅,已经被打得晕死过去了! 范西同以手抚额,不对不对,看花眼了…… 他冷静了一下,再看向那一方长凳,没错,那个人就是吕无期!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发现你真的是吕无期! 再看另外两张凳子上,分别躺着黄脸和戴万豪,都是和他交好的哥们儿! 范西同晃了几晃,差点晕倒,他心里说,这是怎么回事啊老天? 他当然难以理解,昨夜他亲眼所见,他的心腹把楚映雪等人装入布袋,怎么这个时候被打的变成了吕无期他们? 他寻思了一下,立即明白,被调包了,调包的地点只能是演兵场,一定是百里濯缨想办法把楚映雪他们救走,却把吕无期等人装入了布袋! 想到这里,他恶狠狠地看向陈小四。 陈小四被范西同看得心里直跳,以为是打得不够重,因为范西同反复交待过,要狠狠地打! “范师兄……我已经用最大力气打了……但是,怕棍子折断了……”陈小四哆哆嗦嗦地解释道。 王秃子也赶紧解释,“是的!范师兄……我也尽最大力了!” 范西同的脸抽搐着,他知道不能怪这接个执杖的人啊,是自己反复要求他们用力打……可是,自己怎么知道人换掉了?! 他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但现在他不能露出一丝不满啊……他更不能为吕无期他们抱曲! 是谁大清早敲鼓集合大家的?是谁把吕无期等三人从布袋中放出来的?是谁信誓旦旦要扭转风气的?是谁反复强调要严刑峻法的…… 都是他范西同啊! 此时他范西同此时忽然说,啊,各位,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搞错了,其实呢,吕无期他们是冤枉的……以后他范西同还在这里混不混了呢? 他不能为了吕无期牺牲自己的颜面,更不能为了他们牺牲自己的前途啊! 想到这里,他的心复又刚硬起来,此时,便是错了,也不能认错,而要一错到底!等此事告一段落,再查找原因,好好报仇不迟。 想到这里,他缓缓转身,面对着众人。 待大家都安静下来,他才缓缓开口。 “大家知道,这三个人,都和我私交不错!但是,治军从来不分亲疏远近,和我交好的尚且如此,和我没有私交的,你们不妨想一想,会如何?” 他的话掷地有声,连司业大人听了都微微点头赞叹,暗想这范西同果然有为将之风。 杀鸡儆猴的戏已经演完,于是收场。 待众人散去,范西同立马换了脸色,让心腹抬着吕无期等三人,感紧送到医馆,找郎中清洗伤口,给伤口敷药。 范西同的目光越过正在散去的人群,落在百里濯缨的背影上,咬牙切齿地说,“百里濯缨,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想想即将到来的“冬猎”,他的心中又燃起了熊熊大火,那是希望之火,希望能在即将到来的“冬猎”中,彻底置百里濯缨于死地。 只是,到目前为止,范西同依然不明白,自己眼睁睁地看着装入布袋的三个人,怎么放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吕无期他们呢? 他不明白,百里濯缨明白。 昨夜,百里濯缨和姓常的青年在林中练枪之后,踏着星光到一处酒肆小酌。 那常姓的青年极是豪爽,二人一边对饮,一边谈些枪法和江湖轶事,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便付了银子离开。 二人再次经过一片林子的时候,百里濯缨忽然听见林中似乎有女人低声喊叫的声音,于是二人蹑手蹑脚地潜入树林,果然看到三个男子正把一个女子绑在树上,百般言语调戏。 虽然夜色下看不真切,但百里濯缨听得出来,那三个男子正是吕无期、黄脸和戴万豪。 原来,这三个混蛋外出的时候,看上了一个买菜的姑娘,挑逗不成,便跟踪人家,知道了那姑娘的住处。 今夜,这三人睡不着,居然胆大包天,悄悄潜入那户人家,把那姑娘的嘴塞上,在用被单一包,然后从窗户把她悄悄带了出来! 若非被百里濯缨撞见,他们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为所欲为,事后在杀人灭口,谁人知道是他们做下的孽? 百里濯缨当下不动神色,只是示意那姓常的青年,二人一前一后,悄悄接近。 那几个人正在兴头上,做梦也没有想到老冤家来了。 忽然,吕无期和黄脸只觉得“轰”的一声,头上受到重击,人便失去了只觉。 那戴万豪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想要弄清情况,却见一道飘忽的影子掠过,然后头上也受到重重的一下,眼前彻底地黑了。 百里濯缨扯开那姑娘嘴里的破布,那姑娘才明白被人救了,但她已经被吓得六魂无主,哆哆嗦嗦地啥也说不清? “你记得你家住哪里么?”常姓青年问道。 那姑娘点点头。 “这就好办,我把你送回去就是了!” 说罢,他把那姑娘扛在肩头,往林子外走去。 百里濯缨在吕无期的身上踢了两脚,“知道你们不是东西,却不知道你们能如此下作!” 第232章李代桃僵4 然后他也一路往回赶。 等他经过演兵场的时候,发现演兵场上亮着火光,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 再借着火光发现有两个家伙坐在火堆边,守着几个大大的布袋子。 “此事必有蹊跷!”百里濯缨在心里说,然后弓下身子,慢慢靠近火堆,听那两个家伙说话。 那两人正是范西同的心腹,被范西同留下守着布袋。 “老大正是英明啊,这一招便逮住了百里濯缨的三个帮手!”一个家伙说道。 “那是当然,在咱们这里,谁是范师兄的对手啊?” “谁和范师兄作对,谁就是找死!” 百里濯缨只听了寥寥几句,便搞清楚了大致情况,原来胖子他们被范西同抓了!而且就装在这几只袋子里! 事不宜迟,百里濯缨立马悄悄离开,只不过一转身,他便计上心头。 他去找到了那个姓常的青年,让他帮忙,两人找来三只袋子,来到树林中。他们先脱下吕无期的臭袜子,再塞入他的口中,使他醒来后不能叫喊,然后把他手脚缚住,再装入布袋,最后把布袋的口子扎了个严严实实。 黄脸和戴万豪也依次装入布袋。 接下来就比较简单了,常姓的青年提着两只袋子,百里濯缨扛着一只袋子,从树林来到武学的演兵场。 之后,百里濯缨再次悄悄潜到火堆边,那两个守夜的家伙已经昏昏欲睡。百里濯缨从身上掏出那支小弩,把药力药丸扣在上面,瞄准火堆射了出去。 “啪”的一声轻响,药丸落入火堆。 火堆边的人以为是柴火燃烧的声音,没有在意。 那药丸在火种化开,冒出一股轻烟,轻烟弥漫在火堆周围。 本就昏昏欲睡的几个家伙,鼻子里吸入那些青烟,算是彻底地昏睡过去。 原来,百里濯缨射出的乃是一种能迅速致人昏睡的迷药,类似于蒙汗药,只不过蒙汗药需要吃入肚中,而他这丸药只许燃出青烟,人吸入就会昏迷。 百里濯缨见那两个人晕倒在地,赶紧招手,让姓常的青年把那两只布袋扛过来,他也把自己扛的那一只布袋搬了过来,之后,他们把火堆边原来的那三个布袋带走了。 那两个家伙在火堆边昏睡了良久,悠悠醒来,见火堆尚旺,布袋还在,以为只不过是深夜疲倦,一不小心睡着了,哪里知道早就中了道儿? 以后的事就简单多了。 范西同不知布袋已经换了,一切都按他的计划进行,只到打开布袋的那一刹那,陈小四发现了吕无期,他知道吕无期和范西同一向交好,怀疑时不时搞错了。 陈小四想要提醒范西同一下,但范西同那时意气风发,哪有心思听他啰嗦?一声“打”彻底粉碎了陈小四的想法,他想大概是吕无期得罪范西同了,又或者是范西同要那自己人开刀,以显得自己执法如山。 于是,他挥起大棒,打向吕无期的背部。 可怜的吕无期最是悲伤,他不知被谁打晕了,醒来时已经装载口袋中。 想要叫唤,嘴里一股臭味直冲脑门,那是他自己的袜子,他哪里叫得出声? 好容易等待袋子口被打开,却看到了范西同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得救的兴奋,又随即被一声“打”吓得烟消云散。 他被按在长凳上,棍棒一下下落在他的背上。 “原来是范西同恼恨自己掳了那姑娘,抓了自己回来,”吕无期心中想到,“可是……这下手也太狠了呀!哎哟——” 他何曾受过这般折磨?不等二十棒打完,他已经昏死过去。 还好,那陈小四执棒,他和吕无期也还算熟,所以,陈小四见吕无期晕死,棒子上的力度便小了许多。 待他醒来,已经躺在床上,郎中正在为他敷药。 范西同站在一旁。 “我错啦,范师兄我错了,你不要再打我了!”吕无期哭丧着脸喊道。 范西同皱眉,“你做什么错了?” “嗯?”吕无期止住喊叫,觉得范西同这是在审问自己,只好老老实实答道,“我不该带了黄脸、戴万豪去掳走良家妇女,带到树林里企图非礼……” 范西同本来还以为吕无期是无缘无故被百里濯缨抓来顶替胖子他们的,此时一听,火冒三丈,敢情这几个家伙也是在胡作非为被百里濯缨逮住的! 刚开始,范西同还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私下了解清楚情况,再找机会想司业大人说明,为吕无期洗清冤情,并把胖子、楚映雪和小瘟侯去青楼的事情搞清楚,严加惩罚。 此时才知道,这个吕无期居然胆大包天强掳良家妇女! 和吕无期的罪行相比,胖子他们根本不是事。如果说吕无期、黄脸和戴万豪犯下的事是一个葫芦的话,胖子他们的事就是一粒芝麻…… 看来,在这件事上,他范西同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怪都怪这个不争气的吕无期! 范西同不再理会吕无期的死活,他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与此恰恰相反的是,百里濯缨把胖子、楚映雪和小瘟侯救回来后。 常姓的青年不想在更多人面前露面,借故走了。 百里濯缨先把那个最大的袋子扔一边,解开另两只袋子,把楚映雪和小瘟侯放了出来。 楚映雪沉声说,“上了范西同的当了,那酒有问题!” “狗日的范西同,玩阴的!他知道我们不会乖乖跟他走,就在酒中下药了,我忽然就头晕脑胀,不省人事!” 百里濯缨慢慢地说,“还好被我及时发现了,要不还不知道他怎么折腾你们呢!” 胖子早已醒来,苦于嘴巴被塞住了。 他想大声呼喊,“你们别聊天了,还有一个人没放出来哪!”可是哪里喊道出来? 他只能拼命的扭动身躯,借此提醒那几位正在海聊的哥们儿。 半晌,百里濯缨惊奇的发现还有一只袋子,“咦,怎么还有一只袋子没解开?我记得已经解开了哇!” 楚映雪答道,“胖子还没放出来呢!” “不,我记得第一个放出的就是胖子呀!”百里濯缨坚定地说,“莫不是胖兄觉得待在布袋里面睡觉比较清净,又钻进去了?” 胖子在布袋中扭动得更加厉害了。 胖子心中大急,心说王八蛋才愿意呆在布袋里面!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要说我们这几个人,就胖子显得矫矫不群,说话做事都别具一格,这是人中龙凤,早晚要一飞冲天啊!” 楚映雪笑笑,觉得胖子也不容易,就去把布袋解开,把胖子放了出来。 胖子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破口大骂,“范西同个王八蛋,敢黑老子,老子早晚弄死他!” 百里濯缨逗他,“胖兄,话说那山,那水,开还入你的眼?” 胖子一声长叹,“山是好山,水是好水,奈何总有人喜欢感谢焚琴煮鹤、月下点火的事,真是大煞风景,扰人兴趣呀!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上当的?又是如何救我们出来的?” “此事说来话长啊,以后再说吧,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你还呆在演兵场的布袋里面,明天一早,等待你的绝对不是好酒好肉,更不是好山好水!” 楚映雪也点头。 百里濯缨接着说,“我们不妨等着看好戏吧,为了迷惑范西同,你们暂时不要露面!” 从表明看,这一场风波终于消于无形。 只是范西同心中的仇恨更深了一重。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年底。 依照惯例,在一年结束之前要进行“冬猎”。 第233章冬猎1 所谓“冬猎”,其实是一场由武学组织的大演兵,内斋、外斋和上斋全部参加,部分博士和教头也会参加。 “冬猎”最让人期待的地方在于,其演练的地点不在演兵场,而是在襄阳城外的山野之中,行军、布阵、对练,均以作战为想象情景。武学中的人员分成两部分,在山野中演练交战。 还有一点比较诱人,那就是在“冬猎”中表现优秀的上斋学子,将有机会直接进入军中担任要职。 而大多数人是要经过武举考试,取得功名才能进入军中的担任职务的。 天气依然寒冷,但难得的晴好。 楚映雪、小瘟侯和胖子三人,跟在百里濯缨身后,在山上攀爬,他们的角色是“斥候”,需要翻山越水,查清“敌人”的动向,回去报告给自己的“主帅”,以便“主帅”做出相应的部署。 “妈的,这斥候真不是人干的活!”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骂道。 楚映雪伸出手,把他拉上山顶,“少发牢骚多看路!” 四人站在那个高高的大石头上,透过林间稀疏的枝叶,可以清楚地看到“敌人”的帐篷。 大概有十来个帐篷,相互连接着,搭在一个山丘之上。 “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后面的有一条小道,虽然崎岖,但他们没有辎重,可以容得下百十人来去,也算进退自如,”楚映雪点了点头,称赞道,“范西同并不是一个饭桶!” “那还不是被我们玩得团团转!”胖子不屑地说。 百里濯缨伸手到下巴下面,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那是因为遇到了我——司马懿如果不遇到孔明,他的人生将少很多遗憾,对吧?” 小瘟侯一向很少说话,此时忍不住伸手往下压了压,“低调!低调!” 既然已经探到了“敌人”的消息,便没有再在这里呆下去的理由,胖子建议撤离,毕竟,此地离他们扎营的地方已经有二十余里,万一被范西同他们抓住,那可是“俘虏”! 即便范西同不敢公开把他们怎么样,但苦头绝对不会少吃的。 上一次在“千红苑”吃亏的经历,让胖子心有余悸,他低声道,“既然探到了消息,我们赶紧回去吧!” 百里濯缨摇摇头,说,“如果探听到的消息出现错误,将会导致满盘皆输,我们要绕到他们扎营的后方去看看,万一范西同扎的是空营,迷惑我们,怎么办?” 胖子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吭声。 大伙都清楚百里濯缨说的有道理,扎些空营帐迷惑对方,也是有可能的。 百里濯缨率先跳下大石,往山下摸去。 他选择的道路都在密林中,以防对方看到。只是这样一来,便苦了胖子,他身躯肥胖行动不够灵活,总是掉在最后。 四人一路跋涉,两个时辰之后,终于成功地绕过了那一片营地,来到了它的后方。 偶尔,百里濯缨等人能看到营帐中有人影在走动。 胖子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百里濯缨你就是多此一举知道吗?范西同就是扎营在这个地方,你非要带着我们绕啊绕,绕这么一大圈,累死我了……” “还是亲眼查看了才放心!”楚映雪为百里濯缨帮腔。 百里濯缨并不介意胖子发牢骚。 胖子这人对百里濯缨,固然会牢骚不断,却也会坚决地跟在他的身后,哪怕赴汤蹈火。 百里濯缨看了看四周的地形,和楚映雪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说,“我们还要绕到南边去看看!” “啊?”胖子彻底奔溃了,瘫坐在地上。 “我错了,我一开始就错了,我就不该跟你们来……我应该跟者婉婷他们呆在中军帐里……没准儿有机会摸摸月眉的小脸蛋呢……你们别走,我来了!” 见百里濯缨他们已经往南去了,胖子一个咕噜爬了起来,快步跟了上去。 要是他掉队了,再被范西同抓住,那才是惨不忍睹呢。 “你们是串通了故以坑胖哥我么?”胖子追上百里濯缨,问道。 百里濯缨一边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斥候可不是那么好干的,你应当知道,一旦斥候探到的消息是错的,导致作战失败,斥候是要被斩首的!” 他伸出手拉了胖子一把,让胖子顺利越过一汪细流。 “既然选择做这个,就要把它做好!” 四人一直往南,走了不到十里路,再次登上一个山头。 胖子最后到山顶,气喘吁吁地说,“你们三个为什么不说话?” 百里濯缨、楚映雪和小瘟侯确实没有说话,他们一起看向山的那边,却都没有说话。 “不会有美女出浴吧?”胖子忽然来劲了,一骨碌爬起来,“俗话说深山出俊鸟,如果有女人,一定是国色天香,哈哈,我喜欢——” 他挤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中间,放眼望去,“在哪里?在哪里?” 然后他的嘴张得大大的,再也合不拢来。 山的那边,是一片广阔的平地,平地上密密麻麻都是营帐,那些营帐相接,一直延伸到了山上! 少说也有五百顶营帐! “狗日的范西同,果然虚晃一招!”胖子的心里“咚咚”直跳,“胖哥差点都被他骗了!” 百里濯缨面色沉重,右手在下巴下面不停地捋着,这是他心中正在急剧思索的表现。 楚映雪面色沉重,右手按在刀柄上,似乎随时准备拔刀。 小瘟侯的眼神四处搜索。 总而言之,谁都没有理胖子。 大家不搭理他,一是大家都在思索,二是胖子的判断实在太过弱智,他居然还在认为这些帐篷是范西同扎下的! 襄阳武学上斋、内斋和外斋总人数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五十余人,加上演兵时分成两半,范西同所率的人数也不过七八十人而已。 一个上午的时间,他怎么可能让这七八十人带来五百多顶帐篷,而且全部安扎完毕? 所以,从第一眼看到这些营帐,百里濯缨就知道,这不是范西同的人马! 当然,这也不太像是朝廷的人马。 如果朝廷的人马在襄阳一带活动,一定会提前要钱要粮,襄阳城中怎会没有一点动静? 如果不是朝廷的兵马,这又会是哪一路兵马? “你们,敢不敢和我一道,再抵近十里,去看个究竟?”百里濯缨低沉地说。 楚映雪毫不犹豫地点头,“先去搞清是敌是友再说!” 小瘟侯也点头。 胖子本来想要反对,但一看大家都同意,只好违心地点头。 四人一路往南,向那些帐篷摸去。 此时,不知对方是敌是友,而且对方人数众多,一切都要小心为妙,不用百里濯缨提醒,另外三人也知道这一点,都轻脚轻手地跟在百里濯缨身后,沿着树林中幽深的地方往前。 不多久,四人便来到了那营地左侧两里的地方,趴在一处草丛中观看。 “是不是要再抵近一点,找机会抓个舌头来问一问?”楚映雪低声问道。 百里濯缨摇头,答道,“这些人是什么人还不清楚呢,先莫要打草惊蛇,看看再说。” 还没有看出个究竟来,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人来了,百里濯缨几人伏在草丛中,只管把武器紧紧攒在手中。 待人声近了,百里濯缨从草丛的缝隙看了出去,却是一老一幼,大概是爷爷带着孙子出来。 “爷爷爷爷,你快来看呀,那边好多好多的帐篷!”孩子的声音带着惊奇,指着南方的山下,对老头喊道。 第234章冬猎2 老头抬起昏花的老眼,看了看,斥道,“小亮子莫要胡说,哪里有帐篷了?” 那被叫作小亮子的孩子约莫五六岁,不满爷爷的斥责,辩解道,“就是有好多帐篷,在山下连成了一片,对了,三狗子家的菜地在那里呀,是不是他们的菜变成帐篷了?” 孩子一蹦一跳地往下走。 但随即,山路上传来马蹄声,十余骑从南边驰来,在离百里濯缨他们十几步的地方停住,然后徒步上山来了。 那孩子发现陌生人,赶紧跑了回来,来到爷爷跟前。 “爷爷爷爷,有人来了!” 老头此时终于看清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帐篷,也听到了依稀的马蹄声,他低声喊道,“莫要作声,莫要作声!” 然后,老头拉着小孩的手,颤巍巍地钻进一片杂草。 那些人转眼便到了。 一个声音说,“刚才听到有人声,此地地上也有踩踏的痕迹,这里有人!” “莫不是我们的行踪已经泄露?” “老郑,怎么办?” 沉默了一会儿,一个人慢慢地说,“消息泄露的可能性不大呀,刘将军昨日便已经下令,但凡见到当地的百姓,一律杀掉掩埋,这他妈死人还会泄露消息么?” “也是啊!” “要说吧,这刘将军下手是不是也太狠了点?” “呵呵,鼠目寸光,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刘将军那是做大事的人,你们休要胡乱议论!” 刚才说话的那人立马噤声。 忽然一人大喝一声,“出来!” 楚映雪吃了一惊,心说莫不是被发现了?然后便见百里濯缨缓缓从草丛站起身来。 楚映雪随即明白,百里濯缨之所以站起来,是为让刚才那爷孙俩不被发现。 从刚才听外面那些人的谈话得知,为了不泄露行踪,他们会把遇到的老百姓直接杀掉。 楚映雪的判断没错。 百里濯缨想,既然他们已经断定这里有人,那总得有人站出来吧,与其让那爷孙俩被发现送命,还不如自己站起来周旋一番。 楚映雪、胖子和小瘟侯依次从草丛中站了起来。 那些人忽然见冒出四个男人,立马拔出刀剑,把百里濯缨围在中间。 草丛外站着七八个人,都是身材健壮彪悍的汉子,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剑,正目光灼灼地看着百里濯缨等人。 他们的头上系着红巾。 他们一个鼻子有个豁口的汉子用刀指着百里濯缨他们,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相互看了一眼,呵呵一笑,“和你们一样的人!” 那豁鼻用疑惑的眼神扫视了一下这四个人的头上,眉头微皱,“你们是谁麾下的斥候,为何不戴红巾?” 百里濯缨微微一笑,把手伸入衣内,只听“嘶”的一声,手拿出的时候,已经多了一条红布在手中。 他把那一条红布系在头上。 但随即他又解开红巾,塞入怀中。 “刘将军没有交待你们,原理营寨要注意隐蔽身份么?做斥候,戴什么红巾?” 其实,“刘将军”这三个字不过是百里濯缨刚才听到他们说的,他根本不知道这“刘将军”是个人还是条狗,只不过他生性机灵,随便拿出来搪塞罢了。 豁鼻一时语塞,片刻才说,“此地离营寨不过数里,离得远了,我们自然知道隐蔽身份。” “你们到底是谁的麾下?”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慢慢伸出两个指头,在胸前一晃。 那豁鼻愣了一下,随即躬身,“原来是陈帅座下的兄弟,卑职失礼了,勿怪!勿怪!” 百里濯缨大度的一挥手,“好说,好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散了吧!” 豁鼻躬身行礼,带着他的人转身离开。 胖子看着百里濯缨,满脸惊诧,不知道他伸出两根指头代表什么意思。 其实,别说胖子不知道,百里濯缨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他这人,越是心中没底,越是要显得成竹在胸,看到这一群人头上的红巾时,他已经知道,这里的人马一定是红巾军。 如果不想和那些人发生冲突,最好的法子就是冒充红巾军,而且是红巾军的斥候。 当豁鼻追问他们是谁的麾下,他不好回答,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麾下? 这样的问题,不回答是最好的。 他故作高深地伸出两个指头。 那豁鼻却是另一番心思,他以为两个手指头表示的是红巾军中的二号人物,那可是一个不一般的人物! 所以,豁鼻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看着豁鼻正带着人离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对视了一下,只待这些人离开,他们也赶紧撤离。 就在豁鼻手下最后一个人迈下那个土坎的时候,忽然,从另一个草丛中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爷爷,他们真的找不到我们吗?” 是刚才那爷孙俩。 那老头大惊,赶紧伸手捂住孩子的嘴,但是哪里来得及?豁鼻已经听到草中人声,手中剑一摆,一众人等把那草堆团团围住。 “什么人?出来!” “再不出来,我们放箭了啊!” 那个老头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只手提着背篓,一只手牵着孙子的手,“各位军爷饶命,小老儿只是个砍柴的呀!” 那豁鼻摸了摸自己的豁鼻子,咧嘴道,“老头儿,这可怪不得我等,刘将军有令,但凡无关人等,见了我等的行踪便杀,你早死早投生罢!” 那老头大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军爷饶命!我不是有意看到你们行踪的,再说,孩子还小啊!” 豁鼻面无表情,一步步走近那老头,“啰嗦个鸟!” 他举刀便往那老头的颈中砍去。 刀刚刚砍出一半,“当”的一声,火星四溅,一把雪亮的长刀横空而出,帮那小老头挡住了那一刀。 “我也曾当过红巾军,何曾见过如你们这般乱杀无辜的?”楚映雪手中一用力,豁鼻的刀飞了出去,深深插入十余步之外的一根树杆。 豁鼻一步步后退,“曾当过红巾军是什么意思?” 楚映雪上前一步,“我追随明王殿下起事之时,你们还在吃奶呢!” 话音未落,刀光掠起,那豁鼻的人头“呼”的一声飞起,那无头的尸体慢慢倒了下去。 楚映雪杀伐坚决,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杀了这些人,便立即行动,刀光起处,又有一人倒地。 百里濯缨摇摇头,手中长枪探出。 胖子和小瘟侯也一起动手。 那些人转眼见便全部被歼,尸体横七竖八,到处都是。 那老头儿跪在草丛中,磕头如捣蒜,“求军爷饶命,求军爷饶命!” 那孩子紧紧拉着爷爷的手,把眼睛藏在爷爷的衣服里。 良久,听见已经没有了声息,老头儿才敢抬起头来,只见百里濯缨等人已经把那些人都杀了,吓得脸都白了,他哪里分得清谁是谁? “带着你的孙子,赶快走吧!”百里濯缨对老头说。 那老头此时才知,终于逃得了一命,当下也不敢多言,拉着孩子的手,快步往山后去了。 百里濯缨见老头去了,低声说,“我们赶快把尸体扔到草丛里,撤退!” 四人一起动手,把那些尸体远远地抛到深草中,然后匆匆往回赶。 楚映雪还恨恨不平。 “这些人也自称是红巾军,可居然胡乱杀老百姓!想当初我们永年的时候,跟着红巾军的那么久,行军打仗,对百姓可是秋毫无犯的!” 小瘟侯回头看楚映雪,“你们在红巾军是什么意思?你们不会说你们两个当过红巾乱贼吧?” 第235章冬猎3 楚映雪脖子一仰,“正是!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瞒你们,我和百里濯缨都曾经参加红巾军,我们还见过韩山童和刘福通!那时的红巾军,哪像这些凶狠的家伙,才放下锄头几天?就拿着刀枪去欺负别的拿锄头的百姓了!” 胖子拍手道,“真的?百里濯缨,是真的吗?” 百里濯缨对那一段记忆,虽然还不能全部记起,但已经有许多清晰的影子了。 不过,他比楚映雪多了一重心机,感觉身在朝廷办的武学之中,泄露曾经加入红巾军的往事,总归不太好,便摇头道,“楚师兄开玩笑呢!你不要当真……这就如同胖子吹牛说睡了多少多少姑娘,你能信么?” “呃……”胖子插话道,“我说的是真的,比如婉婷,真软啊……” 小瘟侯不语。 百里濯缨此时在考虑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要不要把这里有红巾军的消息告诉范西同! 按说,他们和范西同是武学同窗,此次演兵,范西同手下的人也都是武学的同窗,百里濯缨他们在发现了危险,理应告诉范西同。 只是,他们和范西同交恶,不知范西同如何对待他们? 这的确是件难以取舍的事。 百里濯缨脑中在思考,脚下可不敢有一丝停顿,他紧紧跟着楚映雪的脚步。只有胖子,不停地喘气,却不敢再发牢骚,只是用力攀爬,跟在百里濯缨身后。 不仅仅是胖子,就是小瘟侯,此时对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也是另眼相看。 要知道,他们固然常常比武和演练,但杀人却从未做过。 刚才看到楚映雪手起刀落,没有一丝犹豫,那豁嘴的人头便飞了起来,杀人就如同切瓜一样……就算平时显得瘦弱的百里濯缨,长枪一挺便刺中对方的咽喉,下手也是又准又狠! 虽然是为了救人,但那一幕依然震撼,让胖子对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多了一份敬畏。 小瘟侯也是这样。 四人一路疾走,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已经到了范西同安营扎寨的那个山丘的侧边数里的地方。 百里濯缨忽然站住不动了。 “百里濯缨,我们是准备休息么?”胖子擦了一把汗,问道。 百里濯缨点了点头,“是的,是范师兄让我们休息。” “嗯?” 胖子一愣,抬头看去,只见一行人站在前方的土坎之上,手中弓箭对着百里濯缨等人。 胖子泄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要当俘虏了!” “嗖”的一声,一支箭从上方射来,插入胖子身边的树干。 胖子吓得往一旁一滚,“你们的箭为何有箭簇?” 演练前,为了防止误伤,所有的箭簇是去掉了的,只是不箭杆的头上蘸上了石灰水,若是射中人,会在人身上留下一个白点,则这个“中箭”的人便算是“阵亡”了,须得退出。 此时,范西同他们射出一支带箭簇的箭,显然是违规了。 “我要到司业大人那里去告你们,你们违规!” 话音未落,又一支箭射来,贴着胖子的头钉在地上,那箭尾孰自不停地颤动。 胖子吓得不敢出声了。 “这深山野岭的,万一遇到豺狼虎豹什么的,也是不好对付的,因此,带上三五支有箭簇的箭,于情于理,也是说得过去的,你说是吗百里濯缨?” 范西同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看着百里濯缨的眼光,如同看着掉入陷阱的兔子。 百里濯缨抖了抖深山的枯草,站了起来。 “范师兄所言极是!不过,幸好,我不是豺狼虎豹!” 范西同止住他,“不不不,百里师弟谦虚了,你心思极深,几次害得我上当,和豺狼虎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他招手,“兄弟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过了今日可就没有机会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机会……总是有的,范师兄不要急,不要急!” “呵呵,百里濯缨,你觉得你们还会活着离开?” 胖子这才真的吃了一惊,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范西同你什么意思?你敢出人命么?我告诉你,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胖哥亲眼所见!咔嚓,脑袋就飞了……” 范西同用手抚着胸口,“真的么,我好怕呀!” 一个头上还缠住布的人从人群后走了出来,站在范西同身边。 “吕师兄?”胖子指着那人喊道,“重伤未愈便来参加演兵,好有进取心呐……不过你恶狠狠地看着我作甚,又不是我打你的!” 吕无期也不说话,从身边一个人手中接过弓和箭,瞄准胖子。 “啊——别射我!” 吕无期不理,“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射中胖子的左臂,胖子大声惨叫,“吕无期你个狗日的,是不是箭法不行……欺负你胖爷目标比较大,好射一些呀?” 百里濯缨拉过胖子一看,还好,只是伤着一点皮而已。 又一个人转了出来,却是黄脸,他手中拿着把刀。 黄脸俯视着百里濯缨等人,嘴里说道,“这荒山野岭就是好,咔嚓一刀,然后扔在山沟里,尸体被老虎狮子吃了……谁也不知是怎么死的,呵呵,范师兄英明呐!” “你你你……们要杀我们们们?”胖子意识到问题的严肃性,停住了嚎叫,结结巴巴地问道。 吕无期的目光毒毒地看着胖子,又在百里濯缨他们身上扫了一下,点头,“胖子聪明了,答对了!” 围着百里濯缨他们的人越来越多,至少有三十人。 此时的百里濯缨,借以防身的依然不过是吴尚武教他的那几式枪法。 而楚映雪的身体虽然已经恢复了近半,但长时间厮杀依然不能支撑。 胖子和小瘟侯,对付一两个人尚可,面对这数量占着绝对有势的对手,便鲜有赢面了。 一时间,局面对百里濯缨他们极端不利。 那二十多个人,站在有利的地势,如果手中箭齐放,百里濯缨他们一定会被射中。 几轮箭射下来,百里濯缨他们那里还有生路? 一旦受伤,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范西同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百里濯缨,“百里濯缨,聪明反被聪明误,真没说错,你凭什么和我斗?凭人?凭功夫?凭智慧?还是……凭背景?” 百里濯缨把手伸到下巴下面,捋了捋那些并不存在的胡子。 良久,他才慢吞吞的说,“凭兄弟,可以么?” 范西同忍不住哈哈大笑,仿佛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话。 笑罢,他用刀指着百里濯缨,“你的兄弟,不过是几头猪而已,他们除了能够在黄泉路上和你作伴以外,还能做什么?” 百里濯缨大怒,指着范西同,“只有一个是猪,你不要以点带面,把他们斗骂了!” 继而,他喝道,“骂你呢,还不下手,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只听呼啦啦一声响,一个白色的影子从一棵大树上翩然落下! 那大树正好在范西同的身后,白影落下的时候,只听“当当”两声,一支长枪来去如风,枪尖顶着范西同的咽喉。 形势陡然逆转。 范西同的脸变成了酱紫色,一时间哪里说得出话来? 只有胖子高兴得手舞足蹈还不够,居然在地上翻跟头,两个跟头翻完,忽然停住。 “百里濯缨,你刚才说你的兄弟里面,只有一个是猪,那是谁啊?” 百里濯缨严肃地说,“我没说。” “我明明听见你说了的!” “他就是没说,我没有听见。”楚映雪说。 小瘟侯也帮腔道,“我也没听到!” 第236章冬猎4 百里濯缨看了胖子一眼,“听到了没有?你听错了。” 胖子悻悻地道,“莫非是近期饮酒过度,耳朵也听不真切了?看来我得戒酒了……” 百里濯缨一步步攀了上去,楚映雪等人跟在后面。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那个土坎之上。 范西同的那些兄弟,看见范西同被人用枪尖顶着咽喉,哪里敢有一丝妄动? 百里濯缨来到范西同的面前。 “范师兄,聪明反被聪明误,真没说错,你凭什么和我斗?凭人?凭功夫?凭智慧?还是……凭背景?” 这是范西同刚才对百里濯缨说的话,一转眼便被宾主易位,变成百里濯缨对范西同说了。 “你,还没和我打招呼呢!”那持枪的人忽然说。 百里濯缨头也不回,“常师兄好。” “毫无诚意啊。”常师兄不满地说。 “常师兄久违了,常师兄一向可好,常师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哇!”百里濯缨快速说,“这样,可以了么?” 常师兄手中加劲,枪尖略略刺入范西同的皮肉,“我最不喜欢你们不注重礼仪这一点!” 范西同打了个哆嗦,心说,关我屁事啊? 胖子毫不客气地下令,“杀了杀了,大卸八块!” 常师兄皱眉对百里濯缨说,“你身边的人为何都是些如此粗鲁不堪的人?又不是杀猪,为何要大卸八块?” “常师兄所言极是,常师兄只需一枪,”胖子毫不生气,指着范西同的咽喉,“咽喉处一点嫣红,人就如同一块木头倒了下去……这样比较有诗意!” 这对答之间,让范西同和吕无期等人肝胆俱裂。 刚才是他们下狠手要杀百里濯缨他们,如今却是百里濯缨几人要杀他们! 吕无期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结结巴巴地说,“胖子兄弟,如果我说刚才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信么?” 胖子凑了过去,一脸的天真无邪,点头道,“我信,本来就是师兄弟,哪里有那么多仇恨啊?” 吕无期大喜,没想到此时还能套上近乎。 但随即,他只觉得大腿剧痛,低头看时,之间一支箭深深插入肉中,却是胖子把刚才从手臂上拔下的那支箭扎入了他的大腿中! 胖子的脸上笑容可掬。 “吕师兄,如果我说刚才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信么?”胖子模仿着吕无期的语气,说。 吕无期的脸上冒出了汗水,一个字说不出来。 “把他们的家伙收了罢!”百里濯缨说。 然后,四人一齐动手,转眼便把范西同他们的箭全部收光,放在自己的箭囊中。 然后,百里濯缨走到范西同的身边,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范师兄,如果这里有一个人愿意陪着你死,我就放了你!” 说罢,百里濯缨转身,对范西同的那一拨狐朋狗友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只和范西同一个人算账。你们,有谁愿意陪着范西同下地狱的,可以留下,不愿的,我也不为难你们。 顿了顿,他大喝一声,“你们还不滚蛋,莫非等我请你喝酒为你们饯行么!” 话音一落,只听“轰”的一声,一众人等转眼作鸟兽散。 即便是吕无期和黄脸,也只是稍作迟疑,然后便跟在人群后面,跑得无影无踪。 “范师兄,我说的没错吧?” 范西同铁青着脸,“你想怎么样?你若杀了我,我父亲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范西同心中稍宽,“你若放了我,今日之事,我不再追究!” 百里濯缨点头,“我信你,不过你也没什么好追究的,是你险要杀我们的!话说我和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寃,你为何要杀我?” 范西同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胖子等人,压低声音说,“你是聪明人,我们都是聪明人,何必说那么多?” 百里濯缨嘻嘻一笑,握住长枪的枪尖,轻轻移开。 常师兄也不作声,拿了枪走远几步,倚在一棵树上,仰头看天。 “大侠,好神气呀!” “常山赵子龙也不过如此吧!” 胖子拍着马屁,但常师兄一概不理。 百里濯缨看着范西同,低声道,“些许小钱,何必放在心上?” 范西同咬牙切齿地说,“一千两银子居然是些许小钱,这样的小钱,你有多少?” 百里濯缨摇头,“坦率地说,一点也没有,我身上的衣服还是楚师兄的,裤子是小瘟侯的,只有裤头是我自己的……凄凄惨惨戚戚,都是穷害的!” 范西同冷笑道,“骗得了一千两银子,却连裤子斗穿不起,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 半晌,百里濯缨问道,“知道为什么放你么?” “你敢杀我?”范西同傲然道,想着百里濯缨终究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他的声音又变得刚硬。 “没错,我是不敢,可是他敢!”百里濯缨指着常师兄说。 范西同一想也是,这个神出鬼没的年轻人下手又快又狠,又不知是何来历,倒真不好说他敢不敢杀人。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为什么?” “主要是因为我们的同窗情谊,”百里濯缨看着范西同,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当然还有别的原因……比如,如果我告诉你,山的那边有红巾军,初步估计,至少五千人,你信么?” “我信……” “你不信!” “好吧,说实话我不信!” “然而你得信!” “好吧,那我信……” “然而,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依然不信!” …… 胖子此时正站在两人身边,听到二人的对话,难受得用双手捂住耳朵。 “你们说的是人话么?”他一边躲开一边低声咕嘟道。 百里濯缨看着范西同的眼睛,低声说,“范师兄,记住我的一句话,准备好了火种,如果红巾军来攻击,你从后山的小道撤离,走的时候一把火把营帐点着,阻滞红巾军追击。” “呵呵,如果真有红巾军的话,我便按你说的去办。” 范西同和百里濯缨的对话持续了不多久,范西同便离开了,往他的大帐而去。 胖子、小瘟侯和楚映雪走过来。 “他信了么?”楚映雪问道。 “他说他信了。”百里濯缨答道。 “但我觉得他其实不信!” “然而他说信了。” “他根本不信!” “至于他信不信,随他,反正我是信了……” 胖子大吼一声,“东边那个日出哦——啦啦,西边那个雨哟——” 常师兄和百里濯缨打了个招呼,径自去了。 百里濯缨带和楚映雪带着胖子、小瘟侯一刻不停,赶回扎营的地方,已是日过中天。 百里濯缨报告了探到的消息,最后重点说了发现红巾军踪迹的情况。 做出这一点,他们心中其实是矛盾的。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曾经在永年和红巾军将士并肩厮杀,那时,红巾军是他们的袍泽兄弟,然而,这里的红巾军显然不一样,他们打的是红巾军的旗号,做事却和刘福通、韩山童大相径庭。 如果把这一情况报告,万一武学人员和那些红巾军遭遇,则凶多吉少。 考虑再三,百里濯缨还是决定以身边一起生活了几个月的兄弟为重,把红巾军的行踪说了出来。 百里濯缨他们这边的领军“将领”是一个名叫姜三崖的人,也是上斋中一个比较沉稳干练的人。 得知百里濯缨带回的消息后,他果断决定放弃所有的帐篷和其它物资,带着近八十个兄弟,远远避开。 与此同时,他派人不这个消息送到二十里外的另一处营帐。 那里住着的是武学的博士,他们在这场演兵中担任裁判的角色。 第237章冬猎5 那些博士和教头听到这个消息,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即询问范西同的情况。 姜三崖派出的人告诉这一帮老夫子,范西同已经在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至于他作何决定,就不知道了。 老夫子们立即命人再去通报范西同,放弃一切辎重,火速撤离。 可是,事情的发展比预期要坏得多。 那一支红巾军其实是徐寿辉的人马。 徐寿辉在蕲春与征剿的官兵决战,数战皆捷,打得官兵丢盔弃甲。徐寿辉于是信心百倍,意欲往北扩大底盘,于是秘密谋划攻打襄阳。 此次,他任命倪文俊为领军元帅,陈友谅为元帅簿书椽,起兵北进。 陈友谅此时虽然官职不高,只不过是个元帅簿书椽,但他和徐寿辉关系密切,加之能征善战,所以在军中威信极高,实是军中的二号人物。 当时百里濯缨伸出两个手指头,那豁嘴还以为他指的是陈友谅! 百里濯缨他们杀掉的那几个斥候,便是这支军队中的,而那几个斥候口中的“刘将军”,则是百里濯缨他们在望岳峰下有过较量的汉帮副帮主刘观澜! 百里濯缨等人为了救那一老一少爷孙俩,杀了那几个红巾军斥候,虽然把尸体丢到了草丛中,但毕竟有鲜血留在路上,加之那地方离红巾军的营地很近,没多久便被他们发现了。 这还了得!刘观澜听到自己人被杀,一则担心行踪败露,二则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于是亲自率领五百人,一路追踪而来。 刘观澜带着人摸到范西同营寨附近的时候,范西同正在生闷气。 让他生气的不仅仅是眼看就可以置百里濯缨于死地了,忽然冒出个持枪的家伙,一下子用枪尖顶着自己的咽喉,到现在咽喉那里还火辣辣的。 还有吕无期等人的表现太不够意思了。 喝酒吃肉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亲热,遇到一点危险了,就跑得比兔子还快,这是哪门子的兄弟啊? 吕无期、黄脸等人战战兢兢地肃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便成了这位“主帅”的出气筒。 即便是演兵,“主帅”也是官威十足啊,生气了,打几十军棍他是做得到的! 要知道,吕无期和黄脸身上的伤还没有结痂呢,要不是听说有机会收拾百里濯缨,他们会带着伤来山里跋涉? 范西同忽然问道,“你们觉得红巾贼有可能在这里出没么?” 终于有表现的机会了,吕无期把头摇得像货郎鼓,“怎么可能?如果红巾贼能跑到这里来,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他们当尿壶!” 黄脸也信誓旦旦地说,“我们当前需要全力防备的是姜三崖,此地如果有红巾贼,襄阳城中的官兵早就出动了,哪里轮得到我们来对付呢?” 吕无期凑上一步,拍马屁道,“不过范师兄考虑周到,即便没有红巾乱贼,派两个斥候去探看一下也不妨事啊!” 范西同尚在沉吟,一个人闯了进来,“不好了……有敌人杀来了!” 吕无期斥道,“何必慌张!想来是姜三崖姜师兄他们的人马来了!” 那人大声说,“不是姜三崖!他们已经杀了我们三个兄弟,是红巾!” 范西同霍地站了起来。 “真有红巾乱贼?” 不待那人回答,前方的喊杀声和惨叫声已经传来。 范西同的身在摇晃了几下,咬牙切齿地骂道,“百里濯缨这个乌鸦嘴!” 他冲出大帐,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放眼看去,只见山下密密麻麻都是人,头上都戴着红巾,不是红巾军又是谁? 那些红巾军正往山上冲来。 范西同手下的那些兄弟虽然占着地利之便,但事发突然,加之寡不敌众,哪里挡得住敌人的进攻? “怎……怎么办?”吕无期结结巴巴地问道。 范西同好容易稳住了心神。 “撤退!”他低声说,“从山后小路撤离,并且放火焚烧营帐,挡住红巾追击的道路!” 说罢,他率先往山后跑去。 “大家往山后撤离!放火烧掉营帐——”吕无期喊道。 范西同一路狂奔。 好在他还是有些心机,选择了一个能进能退的地方扎营,在他的带领之下,有四五十人跟着他逃到了山后的小径上。 那些营帐也被点着了,连带营帐中的粮草等物资,燃起熊熊大火。 刘观澜带人追杀到山上时,范西同已经走了,熊熊燃烧的大火阻止了通往后山小径的道路,他只好把没来得及逃走的几个倒霉蛋杀掉,然后收兵回营。 范西同好容易逃得一命,匆匆沿着来时的路往襄阳城赶去,终于,在襄阳以南三十里的牛家铺追上了姜三崖和老夫子们。 本来准备在这一场“冬猎”中大显身手,并借这一次在山中的机会除掉百里濯缨等人,谁知道遇到了红巾,导致了出乎意料的结局,范西同实在恼怒不已。 他辛辛苦苦一路奔波,最终却导致手下有三十多个人亡命于红巾军的刀枪之下,他自己也险些丢了性命。 其实他应该感谢百里濯缨。 若非百里濯缨提醒,他匆忙之中撤离,哪里会想到点燃帐篷阻挡刘观澜的追杀? 以刘观澜的卓越武功,若是追上,他范西同便有十条命,也回不到襄阳。 但此时,范西同不仅对百里濯缨没有感激之意,反而还生出许多恨意。 这个人,一次又一次让自己没有面子! 如果说前几次还能想办法遮掩过去,吃亏吃在暗处,至少外人看不出来。 但这一次,损兵折将,众人瞩目,他范西同颜面扫尽,是如何也瞒不过去的。 他在心中默默地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范西同也算是反应极快的人,在回襄阳城的路上,他的整个构思便结束了。 他心中暗自冷笑,三十多个人的命算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便是如此,遇到这场灾祸,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回到武学之后,各种工作紧密开展。 苏祭酒立马把遇到红巾的消息报给了万户府,在万户府的调遣之下,大批官兵连夜赶往襄阳城南,只待红巾军来攻城,一时间人喊马嘶,经夜不停。 倪文俊放出的斥候,探到了襄阳已经做好迎战准备的消息。 倪文俊便和刘观澜商议,觉得已经难以达成攻敌不意的目标,便撤兵了。 一场大战消于无形。 胖子的手臂那一点皮肉伤,很快便不碍事了。 这一日,他途遇婉婷,一见周围正好无人,便厚着脸皮凑了过去。 “婉婷师妹,好久不见啊!” 婉婷哼了一声,“昨天才见过,何来好久?”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花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胖子哼哼唧唧地说道,“自从那晚采了婉婷师妹的小花花,胖哥哥时刻挂念,度日如年呐!” 胖子涎着脸拦着她的衣袖,“小婷婷,那天夜晚你可不是这样,你好温柔好热情好豪放……好累人的!” 婉婷一甩手,转身便走。 走出三步,苏婉婷忽然站住,慢慢转过身来。 胖子心头狂喜,以为她回心转意了,没准今夜又有一场温柔的战争等着他呢,赶紧快走两步,站到婉婷身边。 “你说的是……哪一个晚上?”婉婷低声问道。 “呃……婉婷哪,胖哥哥就和你好了一次,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婉婷秀眉一皱,“回答我的问题!” 胖子来了精神,低声说道,“就是那一次你写了封信给我,表达对我的仰慕,那信文辞雅致,胖哥我非常感动,至今还记得……” 第238章陷阱1 他曼声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吾家有女,今初长成,谁家男儿,撩动芳心?千言万语,欲诉与君。明夜二更,从后花园入,上二楼闺阁,切莫负一番深情,切,切。苏。” 哪知,婉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胖子以为女孩子害羞,便住了口。 婉婷咬牙切齿地问道,“这封信是哪里来的?” “百里濯缨给我的呀,不是你托他转交的么?女孩子嘛,自己做这事总是会不好意思的……” “那天晚上,你确定是你去了我家,而不是百里濯缨?”婉婷继续问道。 胖子色迷心窍,完全没有发现婉婷脸色异常,老老实实地答道,“绝对是我,如假包换……再说,婉婷你好好回忆一下,那一夜我是不是越战越勇?就百里濯缨那廋得像个痨病鬼似的,能有那么厉害么?” 胖子还想再说,忽然发现婉婷的眼中露出杀气,赶紧闭嘴。 “你敢再说此事,我让我父亲杀了你!”婉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胖子在风中凌乱了一会,忍不住摇头道,“女人翻脸,比他妈翻书还快哪——” 胖子哪里了解这女人的心思! 苏婉婷作为一个生长在官宦世家的女孩,日常所见都是诗琴棋画,偶尔舞刀弄剑,也不过是感到新鲜而已。对百里濯缨这种带着乡野气息的男子,本来就难以产生亲近之感。 她对百里濯缨本来也没有恶意,但偶然的心结让她和闺蜜宋月眉决定惩治百里濯缨。 为了达成目的,她甚至写了那封信,落款一个“苏”,当然指的是她那个丑陋的堂姐,不是她自己。但她的本意却是要百里濯缨以为那个“苏”就是她苏婉婷,借此来诱惑百里濯缨赴约。 然而,百里濯缨居然把这封信送给了胖子! 这不是明摆着对她苏婉婷看不上眼么? 在襄阳武学这个男人的世界,哪一个男子对她不是怀着仰慕的情怀?甚至那些明争暗斗、争风吃醋,苏婉婷看在眼中都觉得无比的快乐。 然而,百里濯缨这个从乡下来的小子,居然不吃她这一套,甚至把那封信送给死胖子。 苏婉婷的气恼如同野火在心底燃烧起来。 百里濯缨你等着瞧,我非要让你知道蔑视姑奶奶我的代价…… 不觉又过了两日。 年关愈加近了,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 武学学子也从“冬猎”的惨烈中走了出来,毕竟,这些人来到这里,都是准备从军打仗的,而死人,对于打仗来说,是家常便饭。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就不要来这里混。 范西同偶尔遇到百里濯缨,依然是横眉怒目,目光似乎一道刀光,要直接把百里濯缨砍倒在面前。 不过这也正常。 倘若他见了百里濯缨笑嘻嘻的,百里濯缨倒要思索再三了。 这一日晚饭后,月光正亮,百里濯缨照例独自来到那片树林和常师兄练习枪法。 二人的枪法进展极快,吴尚武已经多日不现身了,只是让百里濯缨和常师兄两人对练。 “这一套枪法就这么多,我能教的都教给你们了,至于以后你们能练到什么程度,在战场上如何杀敌,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吴尚武如是说。 今夜,百里濯缨的状态不佳,有时,常师兄的攻势明明可以挡住,但心有余力而不足,眼睁睁地看着常师兄的枪尖指到自己的要害处。 如此反复几次,常师兄一也发现了,兴趣索然地说,“你今夜的反应太慢,练来也是索然寡味,不如回去好好休息,以后再练吧!” 百里濯缨点头,“也许是昨夜听胖子扯淡,没有睡好,有些犯困而已。常师兄你且去吧,我稍后便回去。” 常师兄点头离开了。 待常师兄离开,百里濯缨在石头上坐了片刻,感觉稍好,便提了枪,一步步往回去的方向走去。 林中道路崎岖,百里濯缨走了不过两百步,便听见前面传来女人的呼喝,便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过去。 此时月光甚好,把前方的一片空地照得亮堂堂的。 适逢那女子转过头来,月光下看得清楚,正是苏婉婷! 而揪着苏婉婷的则是几个用黑巾蒙着面的人。 “你们这几个混蛋,胆敢伤害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苏婉婷嘶声叫道。 “嘿嘿,小娘子此言差矣,我们的计划是把你先奸后杀,令尊如何能够得知是何人所为?”领头的蒙面人阴恻恻地笑道。 虽然他故意沙哑着嗓子,但百里濯缨依然感觉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另一个蒙面人则把一件东西丢在地上。 “看到没有,这件衣服是百里濯缨的,待到明日,你的尸体被发现,你的手中将会攒着这件衣服,哈哈……奸杀你的便是百里濯缨了!” 百里濯缨听在心中,忍不住暗骂“卑鄙”,干出这等缺德的事,还要嫁祸给自己,看来这几个人真的对自己恨之入骨了。 那领头的把婉婷的脸揪得离自己近一点,“小美人儿,你配合一下,不要胡乱挣扎,过一会儿我也让你死得痛快些,否则,看到你生不如死,我会难过的!” 百里濯缨暗想,这些蒙面人固然不是是好东西,苏婉婷和自己也不过是泛泛之交。这会不会是他们凑到一起来,想办法对付自己? 还是先看看再说罢。 于是他驻足不前,只是冷眼看着范西同的一举一动。 只听“嘶”的一声,紧接着苏婉婷一声惨叫,月光下,只见她的衣服被撕去一半,露出雪白的肌肤来。 百里濯缨皱眉,暗骂这些人真是牲口,一点不懂得惜香怜玉。 但情况为明,百里濯缨依然不想妄动。对于苏婉婷这样眼高于顶的女人,不妨让她吃点苦头,只要没有真的被那些人非礼就行。 这时,忽然一个人从那一头跑了出来。 “你们这些贼,敢偷我们的衣服,赶快把衣服还给老子……”那人大声喊道,居然是小瘟侯! 领头的蒙面人一把揪住小瘟侯,把他拉到身边,“呵呵,你是来送死的吧,反正我们不在乎多弄死一个!” 小瘟侯反手一抓,把那人的蒙头的黑巾扯了下来。 “燕三少!” 没错,那人正是燕三少,在“聚合”赌坊,百里濯缨一举打败了燕三少不败的神话,并从赌坊带走三千两银子的银票。燕三少自忖没有脸面再在赌坊坐镇,便离开了赌坊。 百里濯缨没想到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燕三少见头巾被扯,冷笑一声,把刀架在小瘟侯的脖子上,“本来我们只想玩玩这个娘们儿,顺便嫁祸给百里濯缨,没想到有人活得不耐烦了,自己找死,那我燕三少也帮人帮到底,成全你罢了!” 说罢,他一脚踢在小瘟侯的腿上,逼小瘟侯跪在地上,“你那些兄弟不是很讲义气么?可有人来救你?” “你敢杀我,我的兄弟们必将把你碎尸万段,为我报仇!” 燕三少狞笑一声,“那你就等你的兄弟为你报仇吧!” 说罢,他高高举起手中刀,便要砍下去。 小瘟侯好歹也是练过两年的,那肯甘心受死?陡然一拳击打在燕三少的腿上,然后身子一侧,那一刀便砍在地上,火星四射! 燕三少大怒,刀身一横,再次袭向小瘟侯。 第239章陷阱2 当百里濯缨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周身寒彻。 他缓缓睁开眼睛,雪亮的灯光让他的眼睛刺痛。 “百里濯缨,你终于醒来了,”一个声音阴恻恻地说,“这一觉,睡得可还安稳?” 百里濯缨把眼睛重新闭上,稍过片刻,再次睁开。 眼前晃动的是范西同的脸。 他的手臂奇痛,原来双手已经被死死捆住了,他的衣服都湿透了,难怪感到如此寒冷。 范西同身后一个喽啰手中拿着个盆,盆里还有一盆水,想来是如果百里濯缨还不醒来,他们便要再浇上一盆。 “范师兄,你这是大手笔啊!”百里濯缨挣扎着说,“百里濯缨何德何能,要烦范师兄大动干戈?” 范西同微微一笑,接过那一盆水,慢慢地端到百里濯缨的头上,盆口倾泻,水流倾泻而下,浇到百里濯缨的头上。 范西同把盆掷于地上,蹲了下来,面对这百里濯缨微笑着说,“我等待今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只要能得到这样的结果,范某不怕麻烦!” 他复又站起,“要说麻烦,还真有些麻烦,但要让你上当,不麻烦不行啊!不过,百里濯缨,你不是聪明绝顶么?那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栽么?” 百里濯缨淡淡地说,“时运不好而已,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范西同摇摇头,抬起脚,用脚把百里濯缨的下巴抬起来。 “也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范西同饶有兴趣地看着百里濯缨,“你的兄弟出卖了你,你不知道么?” 说罢,他挥了挥手。 两个喽啰把一个人推了出来,百里濯缨看到,那人正是小瘟侯。 小瘟侯畏畏缩缩地走近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微笑着看着他。 “对不起……百里濯缨,我……也是没办法!”小瘟侯带着哭腔说,“如果不帮他们抓住你,燕三少他们就要去杀我的全家!” 说罢,小瘟侯“噗通”一声跪在范西同面前,“范师兄,百里濯缨以往太过分,得罪过你,你大人大量,出出气就算了,不要为难他!你答应过我的!” 范西同冷笑一声,“我当然答应过你,但司业大人却不曾答应你,祭酒大人更不曾答应你!百里濯缨勾结朝廷要犯,私通红巾乱匪,两项都是重罪,你道他还有活路么?” 他一脚踹在小瘟侯身上,把他踹倒在地,“你若想活命,便从今天开始,闭上你的鸟嘴!念在你帮忙抓住百里濯缨的份上,我保你美食,否则你也准备陪着他上断头台吧。” 百里濯缨缓缓转过头去,看着范西同,“说我勾结朝廷要犯,私通红巾乱匪,可有证据?范西同你莫忘了,当时若不是我,你早就被红巾军杀了!” 范西同闭上眼睛,片刻睁开,一巴掌打在百里濯缨的脸上。 一道血痕弯弯曲曲从百里濯缨的嘴角流出。 然后,他拿出一张画像,在百里濯缨的面前展开,那画像正是常师兄。 “有人看见这个人和你在一起,还非常亲密,你不会告诉我不知道他是谁吧?” 百里濯缨心中雪亮,原来自己和常师兄交往的事被范西同发现了,常师兄是逃犯,这一点他早就知道,只是不知他到底为何犯事。 他心中清楚,对于此事,他不能承认。 “我没见过此人,更不知他是谁!”他摇摇头,语气坚定地说。 “果然是一派无赖作风,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死心!”范西同怒骂道,“不过,这难不倒我,我这里有两人亲眼见到,你和常遇春一起饮酒!” 常遇春,原来常师兄叫常遇春,百里濯缨想,只是不知他为何犯事。 范西同马上解开了他的疑惑。 “常遇春,凤阳怀远人,去年在家乡连杀三人,而后四处逃亡,朝廷追捕未果,现今逃到了襄阳,百里濯缨你居然和他混到了一起,不是自蹈死路么?” 以百里濯缨对常遇春的了解,此人一身豪气,却不是乱杀无辜之人,既然出手连杀三人,那一定有他的理由。 如果他真是一个无赖的话,吴尚武如何会把枪法传给他? 假如因为常遇春的原因而被范西同抓住把柄,百里濯缨倒不觉得后悔。 而且,即便有人证明自己和常遇春在一起饮酒,也不是弥天大罪。 想到这里,他冷哼了一声。 范西同似乎知道他想什么,接着说,“和常遇春勾搭,或者罪不至死,但和红巾乱匪勾结,甘做他们的内应,害得我襄阳武学死伤三十余人,你却是罪责难逃!” 百里濯缨怒极反笑。 他戏谑的说道,“你说我做红巾军内应,有何凭证?莫非你忘了,是老子提醒你,红巾军就在不远处,你他妈还打死都不信?害死三十多个同窗的,难道不是你范西同?” 范西同的脸色微微一红,随即恢复正常。 “你是红巾军的内应,所以知道红巾军的行军路线,红巾军便是在你的带领之下,偷袭了我的营帐。” “我带着兄弟们浴血奋战,以不足百人对付五百红巾,终因寡不敌众,不得不撤离。虽然出于劣势,撤退时依然井然有序,交替掩护,三十多热血儿郎在和红巾作战时以身殉国……” 范西同顿了顿,接着说,“可恨的是有些人,还想继续潜伏,伺机为红巾获取我方消息。幸好范西同目光如炬,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你的马脚,并设下一计,将你擒获,后面的,我就不用细说了吧。” 百里濯缨哈哈大笑。 后面的范西同的确不用细说,百里濯缨脑中早就想得清清楚楚。 为了抓住百里濯缨,他们先是派人秘密跟踪,掌握百里濯缨的动向。 而后,范西同找到燕三少,让他出面胁迫小瘟侯。 被胁迫的小瘟侯为了自保,按照范西同和燕三少的安排,在百里濯缨的酒中下了迷药,但是,百里濯缨师从海树,对药物有所了解,下药太足,他是能辨出来的。 所以,小瘟侯下的是半量的迷药。 这就是为什么百里濯缨和常遇春练枪的时候感觉无力的原因! 范西同和燕三少又说服了婉婷,在树林设下一个英雄救美的圈套。 但他们知道百里濯缨反应迅速,未必便肯入圈套。 所以,这个英雄救美其实只是个引子。 是为了引出小瘟侯。 所以,在百里濯缨迟疑出手还是不出手的时候,小瘟侯“出手”了,而且失利了,被燕三少把刀架在脖子上。 这时的百里濯缨依然没有完全放下疑虑,但他却不得不出手了,因为以百里濯缨的为人,他不会看着自己的兄弟处于生死关头却依然观望。 但交手之后,燕三少没有想到百里濯缨已经今非昔比,枪法已经出神入化,靠硬攻他们没有信心拿下百里濯缨。 幸好他们并不准备硬拿下百里濯缨,他们还有后手,那就是另一半迷药。 那一半迷药在小瘟侯的酒葫芦中。 当百里濯缨打败燕三少等人,这时心中真的放松了,他不怀疑小瘟侯,他不害怕婉婷。 所以,他要了小瘟侯的酒葫芦,饮了几口。 一份迷药,分两次进入百里濯缨的肚子,他终于药力发作,昏昏睡去。 范西同和燕三少立即返回,把百里濯缨牢牢捆住,带了回来。 这便是故事的全部。 但后面这一部分的主要完成者其实是小瘟侯,如果不是他的背叛,百里濯缨岂能轻易上当? 面对范西同的侃侃而谈,百里濯缨唯有微笑以对。 第240章陷阱3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百里濯缨大声说,“你如果不去说书,真是说书界的一大损失啊,请问,这么完美的故事,你是怎么编出来的?” “不不不,这不是我编的,是你招供的口供。” 说罢,范西同拿出几张纸来,“看到没有,这里有你摁下的手印!” 西同冷笑道,“百里濯缨你也是聪明人,而我喜欢和聪明人讲话,无须浪费许多口舌。现在你涉及勾结朝廷要犯,私通红巾,为红巾军带路屠戮武学同窗,那三十多条生命都是要记在你头上的!” “至于证据,呵呵,你的口供已经有了,当然,这事也不好麻烦你,我们帮你编好啦,还趁你昏迷的时候摁了手印。” “至于人证,这个就不说啦吧,你需要多少?价格好说,量大从优哦!” “百里濯缨,你千万不要和我说你是冤枉的!我就是要栽赃给你,再弄死你,方解我心头之恨!”范西同走近了,逼视着百里濯缨的眼睛,他最喜欢看别人绝望的眼神。 但百里濯缨的眼睛依然亮晶晶的,他淡淡地说,“范西同,我们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怎么搞得我睡了你的女人似的?” “你休得嘴硬,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范西同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出几个字,“经报司业大人和祭酒大人,他们已经同意对你出处理,斩——立——决!” 其实,这句话还是略有出入。 司业大人和祭酒大人的确同意杀掉百里濯缨,但他们却没有杀人的权力。 是范西同通过他父亲范文夫,再报请千户府,要以“通敌”之名杀掉百里濯缨,这样就省掉了许多繁琐程序。 本来,范文夫不屑于参与儿辈们那些斗气的行为,但杀掉百里濯缨,对范西同的好处主要在于,这样一来,就可以把前期演兵时死伤几十人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于是,他答应了范西同的要求。 至于百里濯缨是否死得冤枉,就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了,别说一个人,便是十个、一百个无辜的生命又怎么样,那也抵不上范西同的锦绣前程! 此事尚在运作之中,范西同却提前说了出来,目的不过是要看到百里濯缨绝望的眼神。 “你还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分,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我还是可以满足你的!”范西同居高临下地看着百里濯缨,仿佛猫看着老鼠。 “好想有个美女一起聊聊人生,谈谈理想,”百里濯缨喃喃地说,“你不知道么,和你聊天真的是索然寡味啊!” 范西同的脸抽搐了一下。 “美女,你等着和女鬼聊天吧!”他抬起一脚,把百里濯缨踹翻,脚底在百里濯缨的脸上狠狠踩踏,嘴里骂道,“不知死活的家伙!” 血从百里濯缨的嘴角溢出,但他依然在笑。 小瘟侯跪在地上,从后面抱住范西同的腿,“范师兄,你出口气就行啦,不要把百里濯缨往死里整,你答应过我的!” 范西同一把甩开小瘟侯。 “老子骗你的行不行?再去帮我抓住楚映雪和死胖子,老子便饶了你,否则老子一样弄死你,莫忘了以往你得罪过老子的!”范西同骂道。 “你们几个,好好给我守着百里濯缨,眼睛都不许眨一下,如果他有闪失,明日上断头台的便是你们!” 说罢,范西同昂然而出。 襄阳屯军的千户府正为红巾军北犯愁。 虽然红巾只不过到襄阳城外虚晃一枪,暂时退却了,谁知道啥时候卷土重来? 所以,当范西同的父亲范文夫禀报千户大人,说在武学中发现红巾乱匪的内应时,千户大人的不耐烦地一挥手,恶恨恨地吐出一个字,“杀!” 随即,他补充道,“杀一儆百!” 范文夫心中大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告退出来。 然后,他派人把千户大人的意见告知武学苏祭酒。 苏祭酒有些老眼昏花,他找来司业大人,让他全权处理。司业大人有告诉了范西同。 范西同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虽然对此早有预期,但依然喜出望外。 “百里濯缨,你这一次死定了!”他眉飞色舞地喊道。 与此同时,囚禁百里濯缨的那个房间内,小瘟侯抱住脑袋,深深地把头埋到两腿间。 “对不起,百里濯缨,我也没有办法!” 吕无期此时却端了一把椅子,坐到百里濯缨的面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近期这风水转得好快啊,连三个月都不要,何须三十年!” 吕无期暇意地感叹道,忽然伸出手。 一个小喽啰赶紧跑过来,恭恭敬敬地把一根皮鞭递到他手中。 “啪”的一声,一鞭子抽在百里濯缨脸上。 血,立马涌了出来。 吕无期左手从百里濯缨的脸上蘸了一点鲜血,一边细细观看,一边感慨地说,“回想从前,恍如一梦,当你意气风发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上时,可曾想到今日?” 百里濯缨摇摇头。 “你自己也说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安知老夫不会时来运转卷土重来,再把你踩在脚下?” “呸?鸭子死了还嘴硬!”吕无期骂道,顺手又一鞭抽出,“你一个私通红巾的匪人,斩首示众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哪里还有机会咸鱼翻身?” 百里濯缨吐出一口血沫,“既然我是红巾乱匪,你们杀了我,就不怕红巾军有朝一日杀入襄阳,为我报仇?” 吕无期愣了一下。 百里濯缨说的并非没有可能,徐寿辉攻城掠地,已经站稳脚跟,多次打败朝廷的围剿。襄阳为北进的门户,徐寿辉势力如果进一步扩大,绝对可能开展北伐巩固战果扩大地盘。 如果红巾军杀入襄阳,红巾军中总有和百里濯缨交好的将领,为百里濯缨报仇并非没有可能。 百里濯缨见吕无期脸上露出一些恐惧之色,心中暗自冷笑,懦夫永远是懦夫,即便掌握了主动权之后。 黄脸站在吕无期身后,冷笑道,“你都死了,红巾乱贼能知道谁杀了你?再说了,一个做内应的人,料定也不会是红巾中多么重要的人物,你死了,鬼都记不得你,还报仇呢!” 吕无期反应过来了,劈头便是一鞭,嘴里骂道,“就是就是,你都死了,他们还能知道我今天打了你?” “你害得老子被范师兄骂了无数次知道不?” “你害得老子深更半夜一丝不挂地在大街上溜达,差点冻死,你知道不?” “你害得老子睡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你知道不?老子还以为是婉婷!你知道不?” 周围传出几声笑声,相必吕无期睡了苏婉婷那个奇丑无比的的堂姐,还被逼承诺娶她,这劲爆的花边消息已经被那些人知道了。 百里濯缨忍不住笑出声来。 “让你笑,让你笑!”吕无期愤怒地挥动鞭子,一下一下地抽在百里濯缨身上。 “其实这事我也感到内疚,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个有用的消息,让你发一笔大财,弥补我的过失。”百里濯缨忽然说。 吕无期的鞭子陡然停下,他狐疑地说,“你真的会告诉我?” “是的,因为我怕挨打。” 吕无期大喜,放下鞭子,“你说,若是真的,我便不再打你。” 百里濯缨摆了一下脑袋,把眼皮上的鲜血摆落。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好好待在红巾军中,却潜入襄阳么?那是因为一笔宝藏。” 一听到宝藏,吕无期立马竖起耳朵细听。 第241章蒙冤1 这世间最不缺说谎的人。 但有人说谎有人信,有人说谎无人信。 这表明,说谎是一种学问。 其实,这门学问说简单也简单,要想说谎别人能信,你得三句真话夹两句假话。 百里濯缨无疑是掌握了说谎精髓的人。 “宝藏”两个字,牢牢吸引了吕无期的注意力。 百里濯缨笑了笑,压低声音继续说,“那是文天祥文丞相留下的宝藏……文丞相是南朝柱石,汉人希望所在,为了帮助他起兵反元,江南富庶之家纷纷解囊,捐得巨额资金,为了携带方便,文丞相把它们兑换成黄金百万……” 吕无期身子前倾,惊讶地说,“百万黄金?” 百里濯缨微微闭上眼睛,断断续续地说,“真冷啊,要是有一壶酒多好啊,就算是下了药的酒,我也要啊,小瘟侯,能帮个忙么?” 小瘟侯泣不成声,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拿起一个酒葫芦。 “你要干什么?” “你没看见他要死了么?莫非你准备等他咽气了,你再问他宝藏在哪里?” 吕无期迟疑了一下,便没有阻挡。 小瘟侯已经拧开盖子,把葫芦嘴塞进百里濯缨的嘴里。 百里濯缨咕嘟咕嘟喝了半壶,低声叹息道,“还是兄弟好哇。” 小瘟侯纵使脸皮厚,也忍不住感到脸皮发烫。 “那百万黄金在哪里?”吕无期见百里濯缨喝完了,急切地问道。 百里濯缨喝了半壶酒,腹中暖气缓缓上涌,他斜着眼看着吕无期,“老子讲个故事逗你玩呢,你这头蠢驴。你也不想想,即便真如传说中的那样,文丞相留下了巨额黄金,怎么会在襄阳?” 吕无期的脸剧烈抽搐脸半天,然后他跃起,劈头盖脸往百里濯缨头上打去。 百里濯缨在飞舞的鞭影中放声大笑。 襄阳城中,锦天客栈。 后院一间隐蔽的房间中。 楚映雪目光沉沉地看了坐在房间中的十余个人。 “刚才已经说了,百里濯缨遭范西同陷害,生命危在旦夕。在座的都是平常和他关系不错的好友,如今他有难,我等当奋力相救,方不枉兄弟一场!” 停留了片刻,他接着说,“襄阳武学总共也不过一百多人,我等如果谋划得当,奋力杀入,未必没有机会救出百里濯缨。” 他抱拳对着众人,“各位若能出手相助,楚某感激不尽,楚某也替百里濯缨谢过大伙儿!” 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人站了起来,犹犹豫豫地说,“楚兄所说极是,为朋友便当两肋插刀,我也不是无义之人,只是老母病重,需要服侍,脱身不得,俗话说百善孝当先,实在抱歉得很。待老母病愈,若事未了,自当效力!” 说罢,他说声抱歉,匆匆出门去了。 接着又有一人,称身体不适,行动不甚方便,低着头开门走了。 楚映雪冷眼看着众人,“可还有不愿去的,无须找什么借口,自行去吧。” 又有两人站起,也不打话,讪讪地去了。 余下的约有七八人。 “岳老七喝酒的时候比谁都豪气,遇事确实个缩头乌龟,真没想到!”一个人说。 “张小四也不是个有担当的人,以往我们真是看错了他。” “就我们几个人,对付武学那一群学子,也还是可以博一下。” 百里濯缨露出一丝笑意,“人不再多,而在精,咱们今夜就乔装打扮,潜入武学,寻找关押百里濯缨的地方,然后破门而入,救出百里濯缨之后,在门口的大树下乘马,一路往南,离开襄阳!” “愿听楚兄安排!”那几人一起抱拳。 楚映雪缓缓抱拳还礼,“大恩不言谢!” 入夜后,喧嚣的街市渐渐变得安静。 楚映雪领着那几个帮忙的兄弟,穿着从民夫那里买来的破烂衣服,从草丛中慢慢接近武学的围墙。 几人很容易便翻墙进入了大院。 再潜行几十步,听到脚步声远远传来,几人卧在草丛中等待。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 “没想到千户府这么重视百里濯缨,居然派来两个百人队来守卫他,难道有人来救他么?”一个人说。 另一个人答道,“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和百里濯缨一起的那个人,叫什么楚映雪是吧,还没抓到呢,没准儿正在搬救兵呢!” “千户大人还是想借百里濯缨的脑袋,把这事搞得人人皆知,让那些百姓知道,帮助红巾就是找死……这才是主要目的!” “呵呵,还是郑兄是个明白人,这许多不安分的老百姓,没准都蠢蠢欲动呢,明天中午,在菜市口那个大台子上,当着众人的面,把百里濯缨的脑袋一砍,他们方才知道,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是要掉脑袋的!” “正是,正是!要不说千户大人高呢。”另一人奉承道,“至于百里濯缨,是不是真的是红巾的内应,倒真的不那么重要了——” 那两人的越来越远。 楚映雪低声道,“情况有变,回去再商量。” 他带着众人,沿着原路返回。 来到外面一处隐蔽的地方,楚映雪停了下来。 “大家看到了,情况发生了变化,千户府派了人来,我们贸然冲了进去,无疑以卵击石。” 百里濯缨沉声说道。 “各位暂且回去休息,明天天一亮,我们在锦天客栈会合,再想办法在路上拦截他们,救出百里濯缨。” 众人纷纷答应,然后散去。 楚映雪看着胖子,说,“胖子,你为什么不走?” 胖子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我觉得……” 楚映雪皱眉,道,“男子汉大丈夫,想说便说,想做便做,何必如此婆婆妈妈?你到底想说啥?” 胖子凑近一步,在楚映雪的耳边道,“我觉得这些人吧,也不完全可靠……万一有人去告密,你那锦天客栈可就不安全了……你知道,范西同一直在找你,也在找我……” 楚映雪心中一动,没想到胖子居然考虑这么周到。 他沉吟了一下,“我们速速去收拾东西,悄悄翻墙离开,不要让店家知道,然后另寻住处!” 主意一定,两人便匆匆赶回,对店家只说身体不适请勿打扰,然后闭门。 两人进屋后,迅速收拾随身带的东西,然后从后窗翻出,悄悄离开了客栈。 两人在夜色掩护下,来到一处毁弃空屋子中,一面稍作歇息,一面商议明日救百里濯缨之事。 半天,也没有商量出结果。 楚映雪透过破烂的窗子,看着远处阑珊的灯光,叹息道,“要不是我的经络还没有完全恢复,运力不能随心所欲,我何须别人帮忙,一人一刀,来去自如,谁拦得住我楚映雪!” 没有过多久,马蹄声“得得”的传来,楚映雪睁眼一看,一对人马从他们前面的街道冲了过去。 正是往锦天客栈的方向去的。 胖子跳了起来,把脑袋凑到窗子边观看,他一边看一边骂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果然有人把咱们告了,那些官兵直接冲进锦天客栈了,不是去抓咱们的,还能是抓谁的?” 楚映雪的心往下沉。 明天早晨,不知还有几人会来? 他心中预计,那七八个人,既然有人出卖他们,那也一定有人见官兵势大,开始退缩,帮手是越来越少了。 胖子居然倚着墙呼呼睡去,这真是个能睡的人。 楚映雪睁着眼看着窗外,只到东方发白,也没有合一下眼睛。 他摇醒胖子,“不要睡啦,看着锦天客栈两边,万一出现我们的人,想办法拦住,待到这里来!” 第242章蒙冤2 胖子揉了揉眼睛,嘟噜道,“不会有人来的……这世上越来越热闹,可是朋友却越来越少啦……” 不过,他还是按照楚映雪的安排,戴上一定破帽子,低头走了出去。 这时正是寒冬腊月,天气寒冷,大清早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哪里见一个人影? 胖子等了半个时辰,看看早过了约定的时间,也不见有一个人如约而来,他垂头丧气地回到那间空屋。 胖子愤愤地说,“怎么样?胖子的眼睛还是很毒的,什么人够义气,什么人就是酒肉朋友,胖子一眼便看得出!” “那几个人,如果没有风险,还是愿意和我们一起混的,但是,一旦遇到危险,即便鼓起勇气,也很快就泄掉了,不会来的!” 楚映雪叹了口气,“这也不能怪他们……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他看着胖子,忽然说,“胖子,要不你也去吧!” 胖子急了,指着楚映雪,“你你……你,什么意思?” 楚映雪沉声道,“我算计了一晚上,无论用什么方法,我们两个都不可能打过两百官兵,何况还有武学的一百多人!” “其实,我们是救不出他来的!” 他拍了拍胖子的肩膀,“你家里的条件还不错,回去花点钱,就说和我们本无深交,便能保平安。” 胖子张着嘴没有作声,半晌才问道,“那百里濯缨……岂不是死定了?” 楚映雪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说,“我和他不一样,我们早就在死亡线上走过几遭啦。” “那你也要离开么?” “不,我依然会去,就算是飞蛾扑火,我也会去,”楚映雪的眼角有点湿润,“很多年前我答应过他,要罩着他的……我对自己说过的话总要负责的,但你和这事无关,胖子你走吧!” 他慢慢地低下头去,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他依然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面对这样艰难的问题,想不出完美的办法来解决。 这真是一个死局。 楚映雪的功夫不能完全施展,能找的帮手一个也没有来,胖子倒是很愿意救出百里濯缨,但他的身手一般,行动迟缓。 要从两百官兵和一百多武学弟子手中把百里濯缨抢出来,谈何容易啊? 只不过,这世上偶尔有些人,明明知道不能成功,而且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却也义无反顾地去做,或者为了道义,或者为了情谊! 那样的人,真是傻呀。 但这世界,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傻子而温暖…… 胖子愤然转身,他走到门口,忽然回头,指着楚映雪说,“胖子的武艺的确不怎么样,但这并不表示我毫无能力,楚映雪,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帮你救百里濯缨的!” 说罢,他转身走了出去。 “我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我兄弟的脑袋砍下来!”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坚定而果断。 楚映雪感到一股温暖的感觉从心底升起,让他在这个寒冷的冬日感到一丝暖意。 天大明的时候,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 有官差拿着铜锣,一边敲一边走,嘴里喊着,“午时菜市口斩决红匪内应,都去看啦——” “千户府处决红巾内应,都去看啦——” 锣声一路敲过来,又一路敲过去。 楚映雪的目光沉沉地,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落下帽檐,低头走了出去。 菜市口。 时近中午。 天又变得阴沉沉的,云层仿佛压到了头顶。北风呼呼地卷来,吹得街道两边店家得门窗“咣当”作响。 一座断头台搭在菜市场的正中,台子下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手中都拿着刀枪,明晃晃的,那是千户府派来的兵卒。两个百人队的士卒,把断头台包围得水泄不通。 在这些兵卒的外层,是襄阳武学的学子,同样手持刀枪,只是阵势不及那些士卒整齐。 再往外,便是来围观的百姓了,里里外外,只怕不下千人。 没过多久,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几个兵丁拖到了台上。 范西同施施然走到台上,用脚踢了一脚那个浑身是血的人,“百里濯缨,最后的时刻到了,你不要装睡,睁开眼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吧!” 百里濯缨睁开双眼,慢慢地坐了起来。 范西同蹲下来,看着百里濯缨的眼睛,“这做人哪,一定要搞清楚自己的斤两,不要和比自己太过强大的人作对!你一个乡野小子,而家父乃是襄阳千户府的副千户大人,你和我斗,不是昏了头么?” 百里濯缨咳嗽了两声,笑道,“搞得咱俩的争斗今天就结束了似的!” 范西同摇摇头,“你这人哪,就是太自以为是了。我知道,你还以为你的兄弟会来救你!” 他指着身后那些密密麻麻的军士,“这都是千户府派来的,休要说楚映雪他们不敢来,就算他敢来,他救得了你么?” “对了,你不是有几个很铁的兄弟么?为了照顾你,我特意安排了你的兄弟为你送行,小瘟侯,过来!” 小瘟侯哭丧着脸,磨磨蹭蹭地走到百里濯缨身边。 “不就是一刀砍下头来么,何必哭丧个脸!”范西同皱眉道,“你砍下百里濯缨的头,你就彻底撇清了和百里濯缨的关系,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怀疑你。” 他又看着百里濯缨,“你的兄弟,是为你执刀送行的,不是来救你的!” 说罢,他纵声长笑,仿佛这世间事,最好笑的莫过与此。 为了打击百里濯缨,范西同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居然想出这么恶毒的一招。 范西同站了起来,看着小瘟侯,“和你的兄弟说一句吧?等会儿,就没有时间和他告别了!” “对不起——”小瘟侯哽咽着说,他的声音放低了,“他们说,如果我不来,我也是通敌之罪,要杀我,还要杀我全家……” 百里濯缨虚弱地眨了眨眼睛,“小瘟侯,不必内疚,谁砍不是一刀!” 他咳嗽了一阵,“没准儿他们下手故以砍歪,到时候死不死活不活的,那才难受啊,自己人下手放心哪!到时候你果断一点,可不能犹犹豫豫的,啊?” 小瘟侯的眼泪流了下来。 这时,一个人一步步走上台去,在台上站定,他手中拿着一张告示。那是千户府派来的百夫长,名叫霍树生,他是今日的监斩官。 围观的百姓慢慢安静下来。 待人群安静下来,霍树生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兹有人犯百里濯缨一人,私通红巾,以为内应,更为红匪带路,致使武学三十余人死于非命。” “为绝红巾后患,并以儆效尤,现,将该人犯斩首示众!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黑色的布袋从远处的房顶抛了过来。 那布袋似乎不小,寻常的人力应该抛不了那么远,估计是使用投石机之类的东西抛出的。 众人纷纷抬头看那布袋。 那布袋落到半空,忽然又一支火箭射了过来,那箭射得极准,在那布袋即将落入人群时追上了它,“浦”的一声插入布袋。 然后便是“轰隆”一声巨响,那布袋在众人头顶炸开,火光四射,落了下来。 一时间人群四下奔走,喊声叫声不绝于耳。 不待第一个不待的火光完全消失,第二个布袋凌空飞至。 这时的人们已经知道布袋的厉害,不等那火箭射来,已经四散奔跑了,等那火箭射中布袋时,有时一声巨响,火光四溅,人们再次奔跑。 这时,“得得”的马蹄声急促地响起,一骑如飞,从菜市口的北头冲了过来。 那马转眼便到了。 第243章劫法场1 楚映雪身子伏在马上,双腿紧紧夹着马腹,风一般冲向断头台,马蹄所到之处,围观的百姓纷纷躲避。 “拦住他——”范西同指着楚映雪,大声高喊,“抓住楚映雪,重赏千金!” 那些士卒一起往楚映雪的方向拦截,刀枪林立,一起指向楚映雪。 在离那些人五步远的地方,楚映雪拔出长刀,刀锋从空气中掠过,放出轻微的颤音。 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永年,仿佛又和百里濯缨一道,在战场上纵横驰骋,刀剑所到之处,敌人肝胆俱裂。 骏马飞驰,楚映雪长刀挥出。 一声惨叫传来,一名士卒被楚映雪的战刀拦腰斩断,鲜血洒得满地都是。 他的刀没有停息,顺势一扫。 刀锋再从一名士卒的胸口掠过,那士卒只看到一抹雪亮的刀光扫过,再低头看自己的胸口时,只见一道血痕越来越宽,剧烈的疼痛传来,他忽然大吼一声,鲜血迸出,一头栽倒在地,然后再无声息。 转眼间连杀三人,楚映雪这时才从马背上直起腰来。 他继续打马狂奔,仿佛看不见前方密密麻麻的敌人正把刀枪对准自己。 又一个黑色的布袋飞来,往他前方的官兵头上砸去。 一支火箭随之而来,追上那下落的布袋。 “轰!”火光飞溅,前方那些林立的刀枪忽然就乱了阵形。 楚映雪的眼角余光往上看了一眼,那个肥胖的家伙正站在远处的屋顶上,弯弓搭箭,一箭射出。 “胖子,够兄弟!”楚映雪喊了一声,双腿一夹。 胯下那马忽然跃起,从地上呻吟着的人身体越过,径直冲向断头台,两个士卒前来阻挡,楚映雪长刀劈下,把一个人的头劈成了两半,再一个横削,把另一个人斩倒在地。 范西同站在断头台上,看得胆战心惊! “真的是一个疯子!”他低声咒骂道。 那百夫长霍树生见了,知道今天的任务有些麻烦,本来以为只是来走个过场,吓吓老百姓就行了,谁知道居然真有劫刑场的! 如果百里濯缨被劫走,他这个监斩官可就麻烦大了。 “杀了杀了!”他已经顾不得许多,对小瘟侯喊道。 小瘟侯犹豫着,迟迟没有举刀。 霍树生跳起来怒吼,“听到没有,杀了他!快点!” 小瘟侯又犹豫了一下,把手中刀举了起来。 “砍呀,砍呀!你这个混蛋,等什么等?”霍树生呵斥道。 小瘟侯重要下定决心,挥刀斩了下去。 但他的刀没有斩向百里濯缨的头颅,而是斩向缚住百里濯缨的绳索。 绳索应声而断。 “去你妈的,要杀便来吧,老子决定不受你们的胁迫了!”小瘟侯骂道,一刀往那百夫长霍树生砍去。 刀斧手不砍人犯砍监斩官,这事情的发展大大超出了霍树生的意料。他手中没有武器,只好闪身躲过,一转身纵身跳到了台下。 与此同时,楚映雪已经冲到了距离断头台十步的地方。 又杀了两人,他的胸口忽然开始剧烈疼痛,手中一软,一个已经到了刀下的敌人竟然仓惶逃脱。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楚映雪啊楚映雪,你此时可一定要坚持住啊…… 不敢再过分运力,楚映雪一带马缰,躲过迎面而来的敌人。 他需要休息一下,哪怕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他胸口的骨骼和经络还没有完全愈合,寻常活动固然可以不受影响,但打斗时运起内力时依然力有不逮,更何况一鼓作气连杀数人! 便在这时,他胯下战马忽然腿一软,往地上跪了下去。 原来,一名士卒在楚映雪的战刀停歇的间隙,靠近战马,一刀砍在了战马的腿上,那马吃痛,悲嘶一声,往地上跪去。 只不过一个呼吸的喘息,楚映雪再次运力,长刀起处,刀光一闪,已经把那名士卒砍翻在地。 他纵身跃起,借着前冲的惯力,双脚已经落到了断头台上。 不知何时,范西同已经站在台下,他冷眼看着楚映雪落到断头台上。 百里濯缨身上的绳索已经被小瘟侯斩断,他正哆哆嗦嗦地把双手移到身前。 这时他看到了楚映雪如只豹子,矫健的身影一晃,便跃上台来。 “师兄……”百里濯缨声音沙哑地叫道,“你怎么来了?” “我罩着你!”楚映雪简单地答道,一步步往百里濯缨走来,战刀如雪,拖在他的身后,散发出凛冽的寒光。 他走到百里濯缨的面前,忽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百里濯缨大惊,“师兄你怎么了?” 楚映雪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没事!” 百里濯缨急切地说,“师兄你快走,范西同他们不是傻子,他们等着你来……好把我们一网打尽啊!” 楚映雪目光如刀,傲然地扫了一眼蜂涌而至的官兵,左手从背上取下一把剑来,递到百里濯缨的手上,“你的白羽,我给你带来了!我们并肩杀出去!” 百里濯缨颤抖着右手,想要握紧剑柄,但手上伤痕累累,居然没有成功。 他叹了口气,看着那一把似曾相识的宝剑,手指缓缓松开,“师兄……我早忘了如何使剑啊……” 楚映雪眉头微微一皱,扶起百里濯缨,“也不妨,我带你离开这里。” 便在这时,断头台四边的木头陡然张开,一张大网弹出,铺天盖地地罩了下来。 楚映雪大惊,左手托着百里濯缨,右手战刀奋力一扫,想要斩开那张大网,但那网乃是铜丝结成,刀锋划过,带起一串火星,大网却丝毫无损。 大网不断收紧,把百里濯缨、楚映雪和小瘟侯罩在中间动弹不得。 “啪啪!”突兀的掌声响了起来。 范西同一边鼓掌,一边悠悠然地走了出来,站到了台上,隔着那张大网看着网中的三人。 “好一出兄弟情深的好戏啊!”范西同叹道,“可惜,你们猜到了故事的开始,却没有猜到故事的结局。” 他摊开双手,对着尾随而来的吕无期、黄脸等人,“是不是惊心动魄?莫怪我没有告诉你们这么跌宕起伏的情节,告诉你们了,你们看着就不会感觉到如此精彩了,对吧?” 然后,他脸一沉,“拿锤子来,锤死他们!” 这金属丝网罩着三人,百里濯缨他们固然出不来,吕无期却也无法用刀剑伤到他们。 但锤子却可以,以锤击之,里面的人如何躲避? 楚映雪胸口一痛,陡然吐出一口鲜血。 吕无期扛着个大锤过来,眉开眼笑地说,“老大,这是搭台子时留下的,不知合不合你的手?” 见范西同不语,吕无期顿时醒悟,“这种事呢,自有兄弟们效劳,何须范师兄亲自动手!先砸哪一个?” “楚映雪!”范西同指着楚映雪道,“你先上路吧?” 吕无期狞笑两声,挥起铁锤砸向楚映雪的头部。 便在这时,小瘟侯忽然奋起全身力气,把那丝网撑起半尺,然后合身扑上去,用身体把楚映雪护住。 那一锤便砸在了小瘟侯身上。 范西同一愣,随即道,“他要死,便成全他,两个一起砸,先砸死他们两个,再把百里濯缨斩首示众!” “好咧——”吕无期长声答应,挥起铁锤,一锤一锤地砸了下去,不过,那铁锤大多都砸在了小瘟侯的身上。 “百里濯缨……对不起,”他断断续续地说,“我只是以为……他们不至于把人往死里整!我不该……” 百里濯缨伸出手去,紧紧抓住小瘟侯的手,惨笑道,“我也没有怪你。” 第244章劫法场2 “真的?”小瘟侯的手忽然抓紧了百里濯缨的手,“你还当我是兄弟么?” “你一直是我的兄弟。”百里濯缨低声道,“这一点从未改变。” 小瘟侯咧嘴一笑,那一笑极其欣慰。 然后,他的手松开了,他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楚映雪的嘴角流着血,一动不动,也已经不知死活。 范西同挥了挥手。 吕无期跳了下来,那张金属大网也缓缓收起。 范西同重新站到台上,他先踢了小瘟侯和楚映雪两脚,见他们毫无反应,便来到百里濯缨的面前。 “百里濯缨啊百里濯缨,到这个时候,你应该没有什么幻想了,不会有人来救你了,”他用脚尖把百里濯缨的头挑了起来。 “不过,你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该来的都来了啊,要我说啊,楚映雪还是很够义气,明知没有希望救你,却依然义无反顾地来,来陪你一起死!” 他瞥了小瘟侯一眼,“这一个就差多了,出尔反尔,空长着一副好面孔。呵呵,温侯,温侯,吕温侯是靠得住的么?” 鲜血流淌,盖着了百里濯缨的眼睛,他颤抖着擦拭掉眼睛上的鲜血。 “纵有千般不是,一死也可洗清……他依然是我的兄弟……” 范西同哈哈大笑,“果然是有情有义的好兄弟,今日便一起上路,到了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他一脚踢出,把百里濯缨踢倒在地,再追上去,用脚踩住百里濯缨的脸。 “像你这样的对手,别说还是挺难得的,打败你可比打败那些头脑简单的傻子有趣多了!”范西同略带惋惜地说,“只可惜你就要死了,天下虽大,我到哪里再去寻找像你这样的对手呢?” 血水从百里濯缨的脸上趟过,透过淡红色的血光,他看到一抹亮光。 白羽! 那是楚映雪带来的“白羽”。 刚才从楚映雪手中跌落时,从剑鞘中滑出了两寸,即便只有两寸,剑刃依然光芒逼人。 此时,那剑便在百里濯缨的眼前三尺远的地方。 百里濯缨的右手颤抖着伸出,缓缓地接近白羽那淡黄色的剑柄。 范西同显然注意到了百里濯缨的手伸向那柄剑,他吃了一惊,但随即笑了。 他把脚拿开,饶有兴趣地看着百里濯缨滴血的手艰难地、一寸寸地接近那剑柄。 “我就喜欢这样的对手,不死不休……”范西同戏谑地说道,“不要害怕,我不会阻止你的,我给你机会,只要你还能抓得稳剑柄,只要你还能拿得起剑,我就和你决斗一次,让你死得心安理得!” 百里濯缨仿若不闻,手颤巍巍地放倒了剑柄上。 “男人哪……即便死,也要握住剑柄去死!”百里濯缨断断续续地说道,仿佛对范西同说的,也仿佛对自己说的。 范西同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暗自担心这个混蛋不会还那么狠吧? 只见百里濯缨带血的手虽然放到了剑柄上,但是他的手指僵硬浮肿,几乎握不紧剑柄,几个指头好容易握住,却又缓缓松开了。 一片雪花从天上飘了下来,悠悠荡荡落到了百里濯缨的手上,范西同看到,那雪花居然没有融化,就那样亮晶晶地停留在百里濯缨的手上! 这表明,百里濯缨已经没有什么热度了——他纯粹就是半个死人了。 他提着的心慢慢地放了下来,这世上,唯有死人是不可怕的。 范西同指着旁边的吕无期和黄脸等人,教训道,“你们几个要向人家百里濯缨学习,对不对?即便已经虚弱得不能动了,却依然不放弃战斗。男人哪,即便死,也要握住剑柄去死!说得多多感人啊——” 吕无期笑嘻嘻地说,“是啊是啊,我们记住了!” 百里濯缨的手再一次紧紧握住了剑柄。 又一片雪花落下,在百里濯缨的眼前飞舞。 他只感觉那雪花在瞳孔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瞬间变成了满天飞舞的大雪。 脑中隐隐的疼痛袭来,他艰难地闭上眼睛,仿佛有一缕白色的雾气正在缓缓生成,继而袅袅上升。 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他不自觉地想要逃离,但那一缕白茫茫的雾气迅速扩散、上升,转眼化成了茫茫的雪花,漫天散落下来。 他只觉周身寒彻,仿佛真的站在寒冷的冰雪之中。 在他的面前,蜷缩着一个瘦弱的孩子,身上落满了积雪,只有眼睛偶尔还动一动,雪花从他的睫毛上落下。 百里濯缨伸出手去,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当那一场大雪把那个孩子全部吞没的时候,所有的悲伤和烦恼都烟消云散… 那风雪之后,一定隐藏着一个秘密,他想,这个秘密我是知道的,但是想不起来,或者不愿意想起来……但那的确是真的发生过的! 脸上的疼痛让百里濯缨回过神来,原来他依然躺在断头台上,吕无期的脚踩着他的脸,手中刀正在举起。 吕无期的脸无比狰狞,小眼睛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一滴眼泪从百里濯缨的眼中溢出。 范西同忽然拦住吕无期,“等等,等等他流泪了!” “哈哈!他终于怕了……”范西同继而惊喜地喊道,“莫要急着砍头,我喜欢看他害怕的样子,如果能求饶就更好了!” 吕无期的刀复又放下。 “我流泪是因为害怕么?你们这些愚蠢的人……除了恐惧,这世上就没有别的东西让你们流泪么?”百里濯缨叹了口气,不去理会那些人的欢呼。 他再次缓缓闭上眼睛。 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那是仿若银铃般的笑声。他想看到发出笑声的那个人,浓雾重重,遮云蔽日。 百里濯缨嘴唇翕动——没有人知道,那浓重的雾气正在他的内心深处翻腾。 是的,驱散那些沉沉的雾霭,所有的记忆都会浮现出来!一个声音在内心深处对他说。 可是,另一个声音告诉他,那些浓雾下面掩盖着这世间最深最痛的悲伤,那悲伤是如此的广阔,以至于只有这些无边无际的浓雾才能掩盖得住。 百里濯缨的脸上抽搐了几下,他知道不能躲避,有些事已经发生,即便有那些浓雾掩盖,它们依然曾经发生! 他把全部力量集中在手臂上,一掌挥出,仿佛这样便能把那些浓雾驱散。 范西同等人看到的只是百里濯缨的手臂轻微动了动。 在百里濯缨的心中,这却是蕴含了全部力量的一击…… 浓雾缓缓下沉,露出峥嵘的山的顶峰、坦荡的湖泊和一望无际的原野。 一个面目模糊不清的女子临风而立,她纤细的身影在飘飘渺渺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雾霭缓缓下沉,那女子的身影逐渐清晰,她站在湖边的花树之下,衣袂在风中飘扬,宛如仙子。 “秀璎——”他喃喃地说。 掩盖的山川河流,百里濯缨心中的云雾正在散去,红云崖边那撕心裂肺的一幕,正在他的心中缓缓浮出。 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孩,站在纷纷陨落的花瓣雨中和他们挥手,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她却永远地沉睡过去。 在红云崖边,他们以剑掘地,挖出一方小小的墓穴,把她了进去,从此天人永隔。 李湘流旋风般追杀而来,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并肩御敌,未料到曾补玉其实早和李湘流勾结,偷袭成功,楚映雪负重伤,生命垂危。 “白羽”终出鞘,形势逆转,曾补玉恶贯满盈,终于成了剑底亡魂,而后,再杀李湘流,大仇终于得报。 他把楚映雪扛在肩头,一步一步走进滂沱大雨中…… 第245章劫法场3 百里濯缨缓缓运气,手中所触,还是那熟悉的感觉,世事沧桑,白羽却依然还是白羽,剑柄那种淡淡的润泽的感觉依然入故。 百里濯缨倏地张开双眼。 “哟,睁眼啦?怎么不哭啦?”眼前晃动的是黄脸的丑脸。 “求我啊,求我啊,叫我一声爷爷,我给你留个全尸!”这是吕无期,一只手拄着刀,大大咧咧地对百里濯缨说。 百里濯缨的右手微微松开白羽的剑柄,再紧紧抓住,“你为什么不叫我一声爷爷,若你肯叫,我给你留下个全尸!” 吕无期一愣,没想到百里濯缨居然敢还嘴,随即勃然大怒,举起刀往百里濯缨的身上砍去。 百里濯缨身子一滚,堪堪躲开了那一刀,吕无期的刀便插入了搭台子的木板之中。 乘着吕无期拔刀的时候,百里濯缨再运一口气,缓缓地站了起来。 范西同后退一步,黄脸也跟着后退,只有吕无期奋力拔出刀来。 百里濯缨浑身是血,仿佛从地狱里回来,只有眼中放射出狼一般的光芒,冷冷地扫视着范西同等人。 他手中的“白羽”已经脱鞘而出,雪亮的剑刃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辉。 “杀了他,快杀了他!”范西同对吕无期喊道。 他已经感到惊恐了,这个已经彻底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家伙,居然在临死前站了起来,还握着把剑。 范西同并不曾见过百里濯缨用剑,不知他剑法如何,但看百里濯缨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料想不会多厉害。但他站着就让人感到害怕,还是早点杀了他好!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他甚至有些后悔,刚才不要那么多废话,直接一刀砍下百里濯缨的脑袋多好! 有同样感觉的还有吕无期。 吕无期和百里濯缨已经较量了无数次了,从百里濯缨来到襄阳武学的第一天,他们就开始了较量。 他有一种感觉,只要遇到百里濯缨,他就不会赢,不论当初他是多么牢固地掌握着主动权。 此时,面对着站起来的百里濯缨,他又有这种感觉。 不,不行!不能给他翻牌的机会!吕无期在心中大喊,手中运劲,大刀带着寒风劈向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没有躲避。 他无须躲避。 他的身子微微一侧,左手做了个持卷的姿势,右手长剑信手挥出,剑锋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直扑吕无期! 他的剑动了,而且后发先至,如同一道闪电划过,刺入了吕无期的咽喉。 吕无期的右手依然高举,刀也还在他的手中,但那刀却忽然跌落下来。 百里濯缨和吕无期四目相对。 血光已经淡去,百里濯缨的目光清澈如同夜空的星辰。吕无期的眼睛却凸了出来,仿佛死鱼的眼睛。 他至死都不能相信,已经只余一口气的百里濯缨能够重新拿起剑,而且以他从未见过的凌厉招数刺入他的咽喉…… 不论他信与不信,已经没有关系。 别说他吕无期,即便是李湘流和曾补玉这样的高手,在百里濯缨的剑下也是惊心动魄,何况籍籍无名的吕无期?只不过,有些人便是这样,总以为自己老子天下第一,等到知道的时候才发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范西同看得心惊肉跳,如果说先前百里濯缨在他眼中不过是个死人,现在却是醒来的睡狮。 虽然只出了一剑,但那一剑的杀气已经足以让范西同惊心! 趁着百里濯缨还没有转身,范西同示意黄脸,赶紧偷袭他。 黄脸的脸上满是愁苦,却也不敢违逆范西同的命令,只好在心中祈祷老天保佑,然后提起刀,摸摸索索地靠近两步,手中运足了劲儿,往百里濯缨的后背砍去。 百里濯缨也不回身,只是拔出白羽,血一下子从吕无期的咽喉溅出。 他反手一剑刺出,那一剑准确刺入黄脸的心窝,黄脸惨叫一声,跌落在地,转眼便不动了。 范西同一步步后退,当百里濯缨的剑刺入黄脸心窝的时候,他已经退到了台子的边缘,一步踏空,从台子上跌了下去。 幸亏两个千户府派来的士卒接住了他。 他双脚一落地,立马迅速往后挤,离开断头台十余步之后,他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地了。 他大声喊道,“通敌要犯要逃了,大家快拦住他——” 他揪住一个士卒的衣领,“快去千户府通知我父亲,有人劫刑场!” 那士卒认得范西同,知道他是副千户大人的公子,当下立即飞身上马,飞一般往千户府驰去。 百里濯缨连杀吕无期和黄脸两人之后,在台上站住。断头台下,人群涌动,霍树生调动那两个百人队,把断头台紧紧围住,以为他清楚,今日如果走了这个通敌要犯,他这个百夫长只怕是当到头了。 千户大人的本意是要杀鸡儆猴,让襄阳城中的百姓不要心存侥幸去帮助红巾军,如果让百里濯缨从断头台上走脱,那效果岂不是恰恰相反?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断头台依然是名副其实的断头台,只不过断的不是百里濯缨的头,而是吕无期和黄脸的头。 百里濯缨提剑而立,冷眼扫视四周,对那些林立的刀枪仿若视而不见。 他把白羽插在台上,双手抱起小瘟侯的尸体,把他安放在台子的正中央。 “一路走好,兄弟!”他喃喃地说,“人,哪有不犯错的……你的错,你已经弥补了,不必再感到负疚!” 说罢,他脱下身上血迹斑斑的上衣,把它覆盖在小瘟侯的脸上。 台下那些官兵看到百里濯缨把剑放在一边,全神贯注地去安置小瘟侯,感到这真的是个偷袭的好机会,但是,想归想,却没有一个敢冒险一试。 适才百里濯缨无论是杀吕无期,还是杀黄脸,都是一招致命,剑招之凌厉,他们都看到了,谁敢在如此杀神之下,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把小瘟侯放置好了,百里濯缨再去扶起楚映雪。 楚映雪咳嗽一声,忽然挣扎着睁开眼睛,他一眼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吕无期和黄脸,还有插在台上的“白羽”。 血,还在顺着白羽的剑锋往下滴! “师兄,你还能提刀么?”百里濯缨低声问道。 “我没事,刚才气血翻涌,一时头昏……”楚映雪长长舒了一口气,拾起地上的战刀,“男人,只要活着,便得把刀柄握在手中!” 他猛地站了起来。 “我们并肩杀了出去!” “嗯,师弟你小心了,他们人比较多。” “多,多得过在永年的鞑子么?”百里濯缨淡淡地答道。 楚映雪一愣,低声问道,“你……都想起来了么?” 百里濯缨点点头,眼中有一层深沉的悲伤。 又一只大大的黑色布袋凌空飞来。 在即将落到官兵们头顶的时候,一支火箭“嗖”的射来,点爆了布袋中的火药。 “轰!”一声巨响,火光飞溅。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少人的头发衣服都被溅出的火星点着,惊得四处奔走。 “是胖子!”楚映雪笑笑,“他总是喜欢整火药玩,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能帮上忙!” “他的箭法其实也还凑合……”他又补了一句,“这一点我倒是低估他了!” 其实,胖子用投石机射来的布袋,爆炸的时候威力并不大,但是气势吓人,加之火光四溅,被火星溅到容易烧伤皮肉,至于致命伤害,却不会形成。 只是,那些包围断头台的官兵和武学学子,以及围观的百姓,哪知这其中奥妙?一见火光在头上炸开,都吓得抱住头往两边逃跑。 第246章劫法场4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远处的屋顶上那个肥胖的身影,心中有暖意升起。他指了指被火光惊散的人们,“那里的人散开了,我们从那里杀出去!” “好!” 二人双手跃下断头台,不等身子落地,两个妄图拦截的官兵已经丧生在刀剑之下。 二人脚一落地,便背部紧靠,百里濯缨面向前方,楚映雪面朝后部。 百里濯缨展开白羽,胆敢拦路的官兵,转眼便有数人或死或伤。 楚映雪断后,那些伺机从后面进行攻击的官兵,对他来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此时,在他的雪亮战刀威慑之下,谁敢贸然出手? 二人且战且走。 百里濯缨每往前一步,楚映雪紧跟上一步。 两人始终背部相贴,一攻一守,一起杀向重重敌人。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一道淌着鲜血的道路。 但那霍树生好歹是正规军中的百夫长,和吕无期他们这些未上过战场的家伙不可同日而语。 他当机立断,调动那两个百人队,人马在他的指挥下迅速移动,在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前进的方向进行阻挡。 另一部分人则紧紧围住二人,脚步随着二人移动而移动。 “还反了天了,两个愣头青,就想来便来,想去便去,我等的颜面何在?”霍树生说道。 他是对另一名同来的百夫长说的,那名百夫长叫作焦大兴。 焦大兴看着一路流淌的鲜血,沉声道,“这两人的确是有些扎手!不过好歹我们人多,就是累,也要累死他们!” 霍树生点点头,心想没错,我们就这样死死咬住你们,就算你们用武过人,你有能杀得了多少?你们纵有力竭的时候吧!到时候绝不抓活的,先杀了你们两个再说。 那些官兵接到霍树生的指令,不再主动攻击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只是把他二人团团围住,随着二人的脚步移动。间或在他们前进的方向设置障碍。 楚映雪的胸有又有隐痛升起。 “师弟,你先走,等有机会再来救我吧!”他的脚步慢了一步,低声说。 “怎么了?”百里濯缨不再向前,问道。 “我不能用力时间过长,否则胸口剧痛,”楚映雪只得实话实说,“你走吧,我为你断后。” 百里濯缨霍然止步,“我们兄弟,一起活着,活着一起死去!” “何必做不必要的牺牲,你莫要忘了,《定河图》还等着你呢!”楚映雪咳嗽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说。 “你若是死了,莫说《定河图》,便是让我做皇帝,又有什么意思?”百里濯缨停了停,道,“我可没那么高尚,要以天下为己任,把自己的兄弟丢给敌人,我百里濯缨还没有学会……” 楚映雪用衣袖擦拭掉嘴角的血迹,叹息了一声,说,“你可真是个固执的人啊。” 官兵见二人不再往前,也一起停住了脚步,虎视眈眈地盯着二人。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重重敌人,冷笑一声,“不就是个死么?哪有那么可怕!” 他手中白衣一扬,剑锋平平伸出。 眼前的数十名官兵一起后退。 一片雪花,悠悠荡荡地飘下,落在百里濯缨的剑锋上。 霍树生微闭着双眼,用眼缝里的余光看了看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焦大兴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两名乱匪,是否已到强弩之末?” “也可以这样说吧,来劫法场的那个家伙负伤了,你没看见他吐出一口鲜血么?”霍树生的眼睛缓缓睁开,看着焦大兴,“这就好办啦,他们走不了啦。” 停了停,他问道,“那个在楼顶往这边射火药的逆贼呢,抓住没有?” “呃……那厮甚是狡猾,他在两个屋顶都装了投石器,我们的人到先前那个屋顶时,他已经跑了,等我们走了,他又到另一处屋顶,往这里投火药!” 焦大兴恨恨地骂道,“可恨的是,等我们赶到第二个地方时,他又跑了……这是有预谋的啊!抓住他,一定大卸八块!” 焦大兴一边说,一边看霍树生的脸色,见他没有特别恼怒,心中稍安。 焦大兴和霍树生虽然同为百夫长,但地位不同,日常也是霍树生得到千户和副千户大人的信任多些,此次又是以霍树生为监斩官,他来协助。 他担心一旦上面怪罪,霍树生把责任都推给他,所以小心翼翼,不敢得罪霍树生。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站在重重敌兵之中。 双方陷入了僵持。 百里濯缨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艰难前移依然不能摆脱敌人,官兵们也知道,想要骤然发难,一举抓住这两个人或者杀了这两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这样耗下去对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肯定不利,他们总有疲惫的时候,等他们不能支持的时候,敌人的机会就来了。 百里濯缨的目光扫过四周,心中苦苦思索,想要找到跳出困境的办法,但楚映雪艰难支撑,强敌环伺,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哪里能冲得出去? 雪花不断地从云中飘落,开始是三片、五片,渐渐变得密集了,悠悠荡荡,从百里濯缨的眼前飘落下来。 便在这时,远远地一声马嘶传来。 那马嘶有几分熟悉。 百里濯缨不由地抬头向着马嘶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匹白马的影子在风雪中越来越近,渐渐变得清晰。 它的身躯高大,迎着风奔跑而来,头颅高高昂起,仿佛它是是一匹天马,意气飞扬,它驰骋在云端,而不是地上。 他藐视眼前的一切人和物。 它的鬃毛在风中猎猎飞扬,宛如一面在风中飞扬的旗帜。 它的四蹄扣打在青石的街道上,发出清脆的“得得”声。 即便冲到了人群边,它依然没有减速的趋势,反而把头颅更加高高地扬起,加速冲了过去。 那些即将被它的铁蹄践踏的人们吓得纷纷为它让路,往两边躲开,偶有不知死活的傻子,想要拦住它的去路,它便直接踏了下去,那不知死活的家伙便更知道死活了,被蹋得经断骨裂,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这样,这一匹飞驰而来的白马,驰过人群,径直冲到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面前。 看到百里濯缨的身影,它再次嘶鸣,那是兴奋地叫声。 “白兔!来得好!”百里濯缨叫道,“不要停!” 说完,他和楚映雪骤然分开,“白兔”从二人之间冲了过去,速度稍微一缓。 那一缓,是在等待。 百里濯缨将身子一纵,左手抓住白兔的鬃毛,脚下一点,便倚在了白兔的右侧。 同样,楚映雪也纵身跃起,同样抓住马鬃,身子悬在了白兔的左侧。 “驾!”百里濯缨喝道,长剑挥出。一名士卒见马的速度降低,想要乘机拦住,被百里濯缨长剑刺中咽喉,眼见是不活了! 白兔再次加速,向前冲去。 霍树生眼见一匹白马,宛如天降,飞驰而来,大吃一惊,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但他今日责任重大,断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被白马带走! 他立即亲自带人,迅速往白马前进的前方堵去。 “把路边的杂物搬过来!堵住路!”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那些士卒如梦方醒,快速把街道两边的杂物,也不管有主还是没主,胡乱地搬到街道中间,构筑起一道巨大的障碍。 那白马带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不停往前飞奔,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借着白兔的力,偶尔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飞快往前掠去。 第247章劫法场5 遇到阻挡的敌人,百里濯缨手中长剑和楚映雪手中的战刀便准确地往敌人身上的要害处招呼,二人的功夫和那些士卒不可同日而语,往往便一招制敌。 两人很快冲散了官兵阵势,加速往前冲去。 忽然,百里濯缨低声惊呼了一声,在他们的前方,一道高高的障碍横亘在街道上! 霍树生亲自持刀,带人守护在那里,他的手下,至少有七八十人,都稳稳站在路障的后面,雪亮的刀枪露了出来。 哪知白兔仿佛全然看不到那一道高高的障碍,速度不仅没有降低,反而略显兴奋一般,速度越来越快,全力向前冲去! 百里濯缨暗暗叫苦,心说,白兔啊白兔,你的脚力确实很好,但你的眼睛不咋地呀,这般硬生生地往那些障碍上撞,会撞死我们的! 但那时,他和楚映雪也不敢松开。 一旦松开,莫说重新陷入敌人的包围,便是这撞向障碍的千钧之力,也会把二人撞死! 他更不敢喝停白兔。 此时白兔正在加速,估计是想越过障碍。若是百里濯缨忽然喝止,它骤然减速,但此时离那障碍已经很近了,不可能在到达障碍之前停下,到时必然装上那些路障,即便不死,也是重伤。 敌人重重围困之下,受重赏和死,也就是时间上略有差距罢了。 他紧紧揪住白兔项上的长鬃,圆瞪着双眼,心说,“白兔啊白兔,你要逞能,就试试吧……反正也没有其它办法了!” 转眼到了路障的前方。 白兔陡然跃起! 百里濯缨只觉得身子不断升高,街道两边店铺的旌旗从身边飞过,而他的下方,是林立的刀枪,惊叫声四起! 身子在空中飞腾了一会儿,白兔前蹄着地,继而后蹄落地,它的四蹄却没有丝毫停留,径直继续往前奔跑而去。 “白兔,对不起,算我看走眼了!”百里濯缨说完,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轻轻纵起,轻飘飘地落在了马背上。 “师兄,快上来!”他喊道。 楚映雪也跃上了马背。 白兔身子高大,驮着二人,只是稍微一顿,四蹄如飞,往前跑去。 百里濯缨回头看了一眼,看得不甚远,但听到喊杀声响成一片,想来是霍树生和范西同带着人追过来了。 “驾!”百里濯缨拍了拍白兔的脖子,“能不能逃出去,就看你的啦!”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人骑在马上,站在街道的前方。 虽然看得不真切,但百里濯缨已经确定那是谁。 胖子! 胖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他的身后还有几匹马,但马上没有人,有几匹马的背上驮着几个大布袋子。 “胖子!”百里濯缨喊道,“兄弟啊,真是亲兄弟!” 胖子瞥了骑在一匹马上的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鼻孔里哼了一声,“你们知道,胖哥我最讨厌煽情……就算遇到喜欢的女人,老子也喜欢直接扒衣服,直奔主题……” 他手臂一扬,把一根缰绳掷给楚映雪,“两个男人骑一匹马,胖子怎么看怎么恶心……骑马的时候我还是比较喜欢搂着个小姑娘!” 楚映雪也不理会胖子的冷言冷语,身子从白兔上跃起,落下的时候已经落在了另一匹马的背上。 楚映雪咳嗽了两声,又吐出一口血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身形。 楚映雪先在并非不能出力,只是不能连续用力,一旦用力时间过长,便会赶到胸口憋闷阻塞,气血上涌,甚至头晕。 只需要适当喘息一会儿,他的状况便能好转一些,至少没有危险。 然而,霍书生带着人已经追来,他们哪里有时间喘息? “快走,我能坚持……”楚映雪说,但随即头赶到气血上涌,忍不住用手抚住胸口,连声咳嗽。 “师兄你打马慢行,我和胖子稍后便来。” 百里濯缨看着胖子,“我们且阻挡他们一阵,让师兄喘息一下!” 胖子微微一笑,“胖子行走江湖,也是有脑子的,我并非浪得虚名……” 百里濯缨低声喝道,“有手段便快点使,莫要啰啰嗦嗦的……” “你刚被放出来,态度就如此恶劣,还是小瘟侯比较温和……”胖子说到这里忽然住口,因为他也知道,百里濯缨之所以被范西同抓住,小瘟侯是起了重要作用的。 即便后来他回心转意,但胖子却不知道。 “呸!我怎么说他这个混蛋!”胖子一边骂一边跳下马来,迅速把那几匹马背上的布袋解开,再打开袋口,扔在道路上。 五六只袋子堆在一起。 一些黑色的粉末从袋子中泻了出来,原来是火药。 做完这些,百里濯缨和胖子跃上马去,打马走得远远的。 待离开五六十步,胖子勒住马,从马后抽出一支箭来,那箭的前端包着棉花,棉花上蘸饱了桐油。 胖子悠然问道,“这样的好事,是你来还是我来?” 百里濯缨接过弓和箭,道,“哪能烦劳胖哥,这些许小事,便由我来好啦!” 霍树生已经领兵追到。 “他们就在前面!” “杀了他们,重重有赏!” “一个人头换百金,兄弟们,发财的机会到啦!” 霍树生一边打马追赶,一边对着身后的兵卒们高喊,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抓住百里濯缨,也不能放走楚映雪。 带着几百人的兵马,却让一个人来劫了法场,把人犯带走,他这个监斩官的面子往哪里放? 此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百里濯缨抓回来,或者把他当场杀死!在这个心念的支持下,他一路打马狂奔,带人来追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当他追到胖子放置布袋的地方,他甚至没去看堆在地上的那些布袋,他的眼中只有前方不远处的那两个人影。 就在他即将跨过那些布袋的时候,他看到,一支火箭宛如夜空中的流星,向他飞来。 但那火箭很明显,远远便看到了,他哪能容它射到自己身上? 霍树生把缰绳一带,那马便往侧边跃出两步。 然后,那支火箭“嗖”的射向他身侧的地面。 他的目光这时才注意到,地面那些布袋,以及布袋口露出的黑色的粉末状的东西。 他终于意识到危险,这些布袋暗藏的危险!但这时已经晚了,已经来不及远离那些危险的东西了。 霍树生惊惶地抬起胳膊,想要护住自己的头脸。但他的手刚刚抬起,那一支火箭已经“夺”的一声射在布袋上。 那布袋立马“轰隆”一声巨响,熊熊的火光冲天而起,把整个街道都照得红彤彤的…… 霍树生的身体在热浪中翻滚,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看到周围的景物都在翻滚,身下那一团巨大的炽热的火焰也在翻滚,热浪铺面而来。 下一个时刻,他便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被火药爆炸的剧烈热浪推上了天空的霍树生,在空中翻滚了几个跟头之后,终于回到了地面。 毕竟是百夫长,回来的动静颇大,首先是“咣当”一声砸在了街道边店家的棚子顶上,把别人的棚子砸塌,继而滚落到街道上。 几个下属赶紧去扶起他,但见百夫长大人面目焦黑,头发胡子都已经被烈火烧得干干净净,脸上头上都是一片黑,眼见是不活了。 同时被火药炸死的士卒不下十人,炸伤的也有十多个,都捧着被火焰灼伤的地方呻吟不断。 焦大兴还好,他带的人跟在最后,因此火药爆炸时没有伤到他和他的那几十个人。 第248章劫法场6 霍树生死了,一起被炸死炸伤的数十人,是否继续追赶,他也不敢胡乱决定。 幸好,范西同紧随其后赶来了,他带的人是武学的学子,行动远远不及霍树生霍百户迅速,因而逃得一命。 “还追么?”另一个百夫长焦大兴小心翼翼地问范西同。 霍树生死了,范西同便是隐隐有做主的权利,不仅仅在于他是武学的学正,更因为他是副千户大人的公子。 若不按他的意思半,他回去在他父亲耳边嘀咕几句,这些人也不好受,个中厉害关系,谁都清楚。 范西同沉吟了一下,冷声道,“当然追,不过不要逼得太急,呵呵,这边的消息不但已经通报千户府了,还通知燕三少和尖刀会了,有这两路人马相帮,就算百里濯缨是一只鸟,我不信他百里濯缨真能从这襄阳飞出去!”也 “这襄阳,是我们的襄阳!”他停了停,仰头看了看天,“这天下,也是我们的天下,这些乡野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即便侥幸逃得一时,莫非逃得了一世不成?” 透过飞舞的雪花,他冷冷地看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也目光灼灼地看着范西同。 “看来我们终须一战,你若有胆,不妨追来!”百里濯缨淡淡地说。 说罢,他缓缓放下弓,和胖子勒转马头,并辔而行,去追赶前方的楚映雪。 狂风陡然刮起,卷起满天大雪纷纷扬扬落了下来,两骑转眼间消失在风雪之中…… 百里濯缨和胖子追上楚映雪。 “师兄,好了一点没有?”百里濯缨关切地问道。 楚映雪微笑道,“喘息一下,就好多了!” “我们不必打马慢跑罢,刚才炸死了他们领兵的头,想那范西同已经胆寒,未必便敢追来!”停了停,他接着说,“师兄还记得我们用长弓射死鞑子头哈丹巴特尔和阿古拉么?” 楚映雪道,“怎么不记得?你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全神贯注盯着白色大纛下的哈丹巴特尔和阿古拉,敌人疯了一样涌过来,都是我给你挡着的啊!” 两人停住了言语,仿佛有回到了那个杀声震天的战场,两人携手,于万千敌人中射杀敌酋,逆转那几乎不可能逆转的战局…… 胖子忽然大惊失色,“你们你们……说的是真的?我以为范西同害你故意冤枉你的……你们真的曾经和朝廷作对啊?” “也不算和朝廷作对吧!”百里濯缨摇摇头,说。 见胖子的脸色稍好了点,百里濯缨接着说,“只不过杀了些鞑子兵而已……” 胖子差点从马上栽下来,“杀了点,是多少?” “应该不超过一百人吧。” “战场上,谁记得清楚啊?” 胖子叹息道,“胖子平静的生活算是彻底被你们两个打乱了,我本来是要说一房媳妇,生两个孩子,再纳两到三个小妾,等父亲年纪大了,再接替他的生意……” “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和两个反贼在一起,我的美好幸福的生活,完了!” 百里濯缨知道胖子心口不一,要知道,胖子的幸福生活确实已经和他说再见了,但却不是因为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曾经杀过鞑子兵,而是因为刚才投掷的那些火药袋。 为了救百里濯缨,胖子早就豁出去了。 “你有没有想过,从此跟着我们远走天涯,行走江湖之间,幕天席地,坦坦荡荡,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快意恩仇,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呢?没准儿引得一群江湖侠女爱上了你,一样的妻妾成群啊!” 胖子点头,“也是啊!” 然后三人便听见“得得”的马蹄声迎面而来。 三人稍微拉开距离,百里濯缨在中间,楚映雪在左,胖子在右。 当对方的马冲到五六步的时候,已经隐约可见。 马上的人忽然从马背上掠起,手中银光一闪,便自上而下,往百里濯缨头上劈去! 百里濯缨长身而起,反手拔出“白羽”,一剑便迎了上去。 刀剑轻轻一触,随即分开。 那人身子在空中一翻,翩然落下,落下时他的马正好奔到身下,身子便稳稳落在了马上。 百里濯缨这时才看清来人,原来是燕三少。 燕三少勒转马头,在风雪中站定,冷声道,“我们又见面了!” “幸会,幸会!”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说道,“阁下上一次赢得狠了,想要再赌一次么?” “赌便赌!”燕三少冷笑道,“你若不使诈,岂能赢得了我?” “阁下错了,即便使诈,我也未必赢得了你!”百里濯缨摇头道,“阁下也算是前辈了,如何赌,赌赢了如何,赌输了有如何?” 燕三少从兜中摸出一枚金黄的铜钱,两个指头夹着。 “这一枚铜钱,我把他抛到天上,在它落到地上之前,如果我还没有击倒你,便是我输了,我让你们走!” “但是,若是这一枚铜钱落地之前,我击败了你,你须得放下武器,跟我走!” 百里濯缨微笑道,“这个赌局,我可输不起啊!” 燕三少大喝一声,“少啰嗦!” 只听“当”的一声轻响,那枚铜钱已经被他弹了起来,“嗖”的一声飞上了天空。 几乎同时,他双腿一夹,加速往百里濯缨冲来。 “来得好!”百里濯缨喊了一声,迎了上去。 两人在风雪中一个交错,刀剑再次相交。 只是这一次,燕三少没有那么幸运了。 他的刀本来也是把好刀,伴他纵横江湖几十年,无往而不利,但可惜这一次遇到了百里濯缨的“白羽”,刀剑相交的瞬间,刀头被白羽削断,落在了地上。 燕三少看了一眼没有刀头的宝刀,心中无比惋惜,但更多的是恼怒。 “少年,果然有两手啊!” 他掉转马头,再次冲向百里濯缨。 那枚铜钱悠悠荡荡升到了最高出,然后转向,往下坠落下来。 百里濯缨以逸待劳,等燕三少冲到跟前,长剑忽然主动出击,宛如一道电光从他的手中扬起,直奔燕三少的胸口。 燕三少身子一扭,避开百里濯缨的长剑。 他的身法确实是诡异之极,而且迅猛之极,在避开百里濯缨的长剑的同时,手中断刀斩向百里濯缨的胸口! 百里濯缨同样闪身躲开那断刀的袭击,然后顺势用左手抓住燕三少的手腕。 他的右手手腕也是一紧,原来也被燕三少抓住了。 两人一时间胶着在一起。 那一枚铜钱晃晃悠悠落了下来,已经到了他们的眼前。 “你要输了!”百里濯缨展颜笑道。 哪知燕三少的脚突然踢出,“啪”的一声,那铜钱再次升起,远远落到了屋顶的瓦片上,叮叮当当响了几声,终于停住了。 “老子哪里会输?”燕三少狞笑道,“这枚铜钱永远不会落到地上了!” 便在他说话的时候,又一枚铜钱落到了眼前。 燕三少吃了一惊,明明已经把那枚铜钱踢飞到了屋顶,为何又落下一枚铜钱? 他的吃惊还在后头,只见十余枚铜钱纷纷从天而降。 “我这个抛得比较高!”一个声音说。 “我的也不低!”另一个声音说。 燕三少扭头去看,只见胖子和楚映雪两人正把铜钱一个一个地掷上天空。 风雪涌动之中,哪里分得清哪一个是燕三少抛出来的,哪些又是胖子和楚映雪抛出的? 铜钱纷纷坠地。 “燕三少,你败了!”百里濯缨说,“松手吧!” “你们使诈!” “呵呵,在聚合赌坊,你们不使诈么?不使诈你们能赚那么多钱?” 第249章劫法场7 燕三少一脸的沮丧,慢慢松手,“算你小子有种,下次别让我遇到你!” 百里濯缨也慢慢松手。 二人缓缓分开。 “走啦——”百里濯缨冲楚映雪和胖子喊道。 当百里濯缨的马和燕三少的马错开的时候,燕三少的脸上露出一抹狠色,他无声无息地挥起断刀,往百里濯缨的背上劈去! 呼啸而过的北风,掩盖了那柄断刀带起的刀风。 这一切都是那么无声无息,在燕三少意料中,仿佛是必中的一击。 然而,这世上之所以精彩纷呈,便是因为有数不清的意外。 百里濯缨直着的身子骤然一缩,身子全部伏在马背之上,反手一剑刺出。 这一剑来去如风。 燕三少想到了要偷袭百里濯缨,却没有想到要防备百里濯缨偷袭。 百里濯缨也想到了要偷袭燕三少,而且想到了要防避燕三少偷袭,他甚至猜到了燕三少偷袭的方位。 这便是二人的区别。 燕三少眼看着那一剑刺入自己的胸膛,而自己的刀,却砍了个空。 “你们……这些混蛋……走不掉的!”他艰难地说道,接着又骂了一句,但骂的是什么,却谁也没有听见。 然后,他一头栽下马来,脸向着天空,眼睛瞪得大大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他已经没有任何感觉。 旋即,一群人冲了过来,正是尖刀会的。 尖刀会号称襄阳城中第一大帮,日常为非作歹,官府不管不问,多有袒护,并非没有原因。 最主要的一条便是他们有军中力量支持。很少有人知道,支持尖刀会的军中力量主要是范西同的父亲,千户府的副千户大人——范文夫。 燕三少虽然不是尖刀会的成员,却和尖刀会的帮主交好,和范西同也还熟络。 范西同为了抓住百里濯缨等人,要求燕三少和尖刀会截击百里濯缨,燕三少和百里濯缨本来已经结仇,此时正好一举两得,便快马赶来,尖刀会紧随其后。 燕三少只道百里濯缨不过是个有些机灵的少年罢了,哪里想得到他居然剑法高超?想抢个头功,却送掉了性命。 但随即,尖刀会的人赶来了,一大群人堵在前方。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这真是个难题,这些人不比寻常的士卒,都多少有些功夫在身上,要打败他们,不那么容易。 而且,范西同带的人随即便会赶到。 如果不能尽快冲过尖刀会的拦截,他们便很快再次陷入等人的包围,想要再次冲出包围,比上天还难。 看看左右,楚映雪经过休息,应该可以再战,但持续不能太久,否则便难以支撑,至于胖子……近战确实不是他所长,还需要百里濯缨照应才是。 三人要冲出去,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尖刀会的帮主魏临风勒马站在前面,手中马鞭指着百里濯缨等人,“你叫百里濯缨是吧?你们几个,乖乖地自己把右臂斩下来,我便饶你们不死,否则,你们会很惨的?” “很惨是多惨啊?”百里濯缨好奇地问道。 魏临风冷笑道,“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是可以理解的,那我来告诉你,很惨是多惨,很惨就是你自己都不想活,却又死不了!” “胆敢得罪尖刀会的,一般都会享受这个结果,不过我今日发了慈悲,破个例,你们自己把右臂砍下来,我便不让你们受那么多活罪!” “你们是不是感觉到了我的菩萨心肠?” 便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你若自己砍下自己的右臂,爷爷也大发慈悲,不为难你!” 百里濯缨抬眼看去,只见两骑风一般驰来。 不待魏临风转身,那两人已经放马冲了过来,两人,两马,两枪,犹如无人之境,转眼间便有五六人被长枪刺下马来! 魏临风待要亲自出手,那两骑已经快速掠过,和百里濯缨他们会合到一处。 百里濯缨这才发现,这两人中的一个居然是常遇春,另一个蒙着面,不过他他神出鬼没的枪法中,百里濯缨已经猜到他是谁,除了他们的老师吴尚武吴教头,还有谁有这般枪法? 魏临风恼怒地指着常遇春,大声喝道,“尖刀会自歃血为盟以来,还不曾有人敢如此大胆,想来便来,你们是什么人,来得了,可走就走不了了!” “我们走!”常遇春喝道。 也不待百里濯缨等人回答,驰马往魏临风冲去,当下,百里濯缨在左,吴尚武在右,胖子在中间,常遇春在后,一起放马冲了过去。 魏临风举刀来战常遇春。 常遇春的银枪如同出水蛟龙,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刺向魏临风。 无论是方位,还是力度,这一枪都已经使到了极值,枪未到,杀意已经铺天盖地而来。 魏临风只觉心中一阵恐慌。 这恐慌是从未有过的! 这世上的杀神有两种,一种是要装,装的极度凶猛,让人看了腿肚子发颤,然后便能逼迫地方屈服或者战胜对方。 还有一种是杀气自然流露,甚至有意识地想要掩饰住自己的杀气,然后一招致命。 魏临风现在面对常遇春,便感觉到这个人一点都不过分展示自己的杀意。 你感觉到他有三分杀意,他便是有三分想要杀你。 你感觉他有十分杀意,那他杀你的意图已经定了。 他不自觉地勒了一下马,避开常遇春最凌厉的一枪,然后横刀拦截,但常遇春的枪尖只不过稍稍一摆,便和他的刀撞在一处,他的刀被一股大力撞向一边,他眼睁睁地看着常遇春从身边掠过。 魏临风心中恼怒,心说走得了你走不了你的同伴,再次出刀拦截随之而来的蒙面的那个人。 他哪里知道这是吴尚武? 吴教头的枪从容刺来,在魏临风的刀来挡的时候,方向一转,收回了杀招,枪杆横扫。 这一扫,便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带着一股锐不可挡的萧杀之意。 魏临风固然也有些功夫,但在吴尚武那横扫千军的气势之下,居然完全无法应对,眼睁睁看着枪杆扫中自觉的腰部。 他只觉得嗓子里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也从马上飞了起来,远远地落到地上。 范西同此时也领着人追到了。 但他只看到燕三少横尸街头,魏临风被吴尚武从马上扫得飞了起来,重重砸在地上。 而百里濯缨一行,从魏临风驻马的地方鱼贯而过,冲出了尖刀会帮众的阻挡,直往前方驰骋而去。 “百里濯缨,我若让你好死,我范西同便不姓范!”范西同看着百里濯缨的背影,咬牙切齿地骂道。 骂完了,他回头道,“去千户府的人回来没有?” 一个人上千一步,“已经回来,千户大人震怒,已经派人到前方截击,务必将百里濯缨一行人格杀,一个不留!” 范西同催马前行,“好!我们死死咬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走丢就行!” 再说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等人一路往南,不久便到了一处所在,身后是一片树林,身前是滔滔汉水,而脚下则是一方土堆,百里濯缨停了下来。 “怎么啦?”吴尚武皱眉道。 百里濯缨冲这吴尚武一抱拳,“师父的救命之恩,师父不宜在他们面前露面,请就此别过!” 吴尚武稍一沉吟,道,“也罢,你们快些离开罢,天下如此之大,何愁无处容身?山高水长,我们总要重逢的日子!” 常遇春和胖子也一起抱拳,“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吴尚武打马去了,身影转眼消失在道路的远方。 第250章劫法场8 “我们继续走吧?”常遇春问道。 “不!”百里濯缨微微眯了双眼,环视了一下四周,伸手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我们可以给范西同留下点惊喜再走!” 胖子一听立马兴奋起来,“什么惊喜?” 百里濯缨含笑道,“只需按照我的安排行动便可!” 当范西同追到江边的时候,见前方有个土堆,正好登高远眺,便跳下马来,快步走上土堆,把手搭在额头,往江上眺望。 远远地看见两条船在汉江上停泊,百里濯缨站前船头。 “百里濯缨,你跑不掉的!”范西同喝道,“早早束手就缚,跪在我的面前连叫三声爷爷,我可保你不被株连九族!” 百里濯缨哈哈大笑,“范西同,老子全家就老子一个,哪里有九族可让你诛灭啊?到是范西同你,当心作孽太多,不得善终哦!” 停了停,他接着说,“我们赌一把如何?我赌你马上会落到我的手中。若你此时愿意跪在我的面前,并叫我三声爷爷,待会儿我一定饶你不死!但过了这会儿,可就不行了哦……” “不识时务的人多了去了,但如你这般不识时务的,却真的不多!你以为有两条船,便逃得过千户府的追杀?笑话,襄阳是有水师的,你莫要忘了!” 楚映雪站在船头,弯弓搭箭,一箭射来。 范西同看着那箭的来向,冷笑了一声。 毕竟是经过武学数年训练之人,即便武艺不佳,也比寻常军卒好许多。 但楚映雪这一箭,偏差极大,离范西同至少有十几步的距离,而且射得极高,莫说射不到范西同,就是范西同身边的那些人,也不可能射中。 那箭射入树丛,只听“嚓”的一声,想是射入了树干。 范西同冷笑一声,刚要嗤笑几句,忽然听到树丛中“哗啦”一声,紧接着他的脚下“轰隆”一声,他的身子便如同一颗弹丸,倏地弹起,径直往百里濯缨所在的船只射去! 这一下出乎意料,他身后的人员全部目瞪口呆,不知所以。 其实道理非常简单。 百里濯缨看到这里的地势,便想到了一个计策:把两边的两颗小碗粗细的树木弯曲下来,一绳子系住,再在那个高高的土堆下面安放了几块大木板,绳子和木板相连。 把绳子设置成活套,一旦有人引发,树木弹回,带动木板。 树木会弹时产生的巨大弹力,足以把一个人从木板上弹射出去。 当然,为了防止范西同识破,他们对木板进行了伪装,在上面垫了些林中的腐烂的树叶。 范西同只道百里濯缨等人匆匆逃命,哪里想到他们会寻机反击?他毫不迟疑地登上了那个土堆。 楚映雪远远地射出一箭,触动了设置的机关,被弯曲的树木弹起,巨大的弹力带动木板,把范西同射了出去! 这便是全部的缘由。 那范西同何其荣幸,仿佛是那会翻筋斗云的孙猴子,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身子凌空而行,他甚至看到一只小鸟从他的眼前飞过,那小鸟惊奇的鸣叫了一声,“扑棱棱”地振翅高飞,想来是把他当成了会飞的同类。 但范西同心中却丝毫没有荣幸,恰恰相反,有的只是懊悔和恐惧! 后悔的是一时大意,又上了百里濯缨的当。 恐惧的是,从高空落下,不摔死也会摔成残废…… 但他还是比较荣幸,当他悠悠下落的时候,他看到下面浩浩荡荡的水面,原来他御风而行,来到了汉水上方! 然后,“噗通”一声,他跌落到了汉水之中。 范西同在落入水中,眼前一黑,深深沉入水底,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之下,他强行闭住气,双手奋力划水,好久,他升上了水面,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但他随即看到,数步之外,百里濯缨蹲在船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他心中一寒,赶紧重新潜入水底。 但这正是隆冬季节,水温奇寒,他只觉得周身寒彻,几乎要窒息而死,终于忍不住浮出水面。 一根竹篙伸了过来。 他这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抓住竹竿向上爬,很快便爬到了船上。 胖子一把揪住他,把他摁在百里濯缨的面前。 “范西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说过的,没想到角色转换这么快,人生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你是否深有同感?” 冰冷的水滴从范西同的身上往下滴,他没有说话。 那些跟随他来到江边的兄弟,当看到范西同骤然飞起,宛如被投石机投出的大石头,吓得一起往后跑去,只怕下一个触动机关被弹射出去的就是自己。 待周围恢复了平静,他们方才小心翼翼地登上那一道高高的土坎,往江上眺望。 此时,映入他们眼帘的是,范西同湿漉漉的宛如从水中捞出的落水狗,跪在百里濯缨的面前。 他们的耳边似乎有响起了数个呼吸之前百里濯缨说的话,“我们赌一把如何?我赌你马上会落到我的手中。若你此时愿意跪在我的面前,并叫我三声爷爷,待会儿我一定饶你不死!但过了这会儿,可就不行了哦……” 这个人真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不少人心中都这样想!不过好歹,他针对的是范西同。 老大被敌人抓住了,虽然救回来不大可能,但气势还是要的,对范西同表达忠心也还是要的。 这些喽啰们便对着江上大喊。 “那船上的人犯听好了,千户府已经发兵,抓住你们只是时间问题!莫要伤害范师兄,否则千刀万剐!” “赶紧送了范公子回来!” “千户府大兵一到,尔等不过以卵击石!” 范西同听了岸上的喊叫,慢慢地抬起头来。 他冷笑一声,狼一样的目光狠毒地盯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爷爷大意了,落到你的手上,不过,你也知道,家父乃是千户府的副千户大人……你若敢伤爷爷一根汗毛,家父必定把你家方圆十里夷为平地!” 百里濯缨瞥了范西同一眼,站了起来,抬腿一脚,把他踢翻,然后一脚踩在他的左手腕上,“范公子,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嚣张的官宦子弟,而且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你不知道?” 说罢,脚上加力,只听“咔嚓”一声,范西同的左手腕腕骨粉碎。 范西同痛得冷汗直流,却不吭声。 百里濯缨把脚移开,看着范西同的脸,“范公子,现在我们对话,是不是要平等一点?” “平等……你祖宗!”范西同哆哆嗦嗦地说,目光死死地盯着百里濯缨,“家父逮住你,会百倍偿还的!” 百里濯缨抬起脚,一脚踏了下去。 这一次他踏着范西同的右手腕上。 脚底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 范西同的脸色发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家父……家父……必定将你等……碎尸万段!” 百里濯缨皱起眉头,“我只是想好好和你来一次对话,你他妈的老是家父家父……莫非你没有学会好好说话么?” 范西同的唇边露出一丝冷笑,“你这般山野小子……哪配……和我……对话!” 百里濯缨点点头,“我明白了!” 岸边的那些喽啰虽然远远地看不真切,但也知道百里濯缨在折磨范西同,当心一起大喊,“船上的人犯你们听好了,念你们不是主犯,若是你们拿下百里濯缨,救出范公子,你们或许还有生路?” 这是反间计,想挑起胖子等人反对百里濯缨。 第251章风起汉水1 这样的想法也本来也没错,但用在楚映雪、常遇春和胖子身上就错了。 胖子首先勃然大怒,指着岸上骂道,“你们是猪么?胖爷往你们头顶扔了那么多火药袋,烧得你们鸡飞狗跳墙,到头来百里濯缨是主犯,老子辛苦了这么久,怎么连主犯都不算?” 说罢,他冲到百里濯缨面前,“凭什么你是主犯我不是?” 说罢,抬起腿便是一脚,狠狠地踩在范西同的一只腿上。 只听得“咔咔嚓嚓”数声响,范西同已经躺在甲板上了,想来那一只腿也废了。 之后,胖子指着岸边那一种人等喊道,“哎——岸上的朋友,我已经踩碎了范西同的腿骨,现在老子可以算是主犯了么?哎——请回答!” 岸上的一众人等哪里知道还有胖子这种争当主犯的主儿?一时间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居然都说不出话来。 “哎——岸上的朋友为何不说话……我做得还不够好是吗?我会努力的!我再踩碎范西同的脑袋去……” 胖子把手作出个喇叭形状放在嘴边,对着岸边大声喊道。 范西同躺在甲板上,听得心惊胆跳,只怕这该死的胖子再跳过来踩碎自己的脑袋。 便在这时,一页帆影从上游河面上伸出,紧接着,几只战船跟了上来,看船上的旗帜,正是襄阳水师的旗号。 看到那些顺流而下的战船,范西同露出狰狞的笑容,“看到襄阳水师的船只没有?百里濯缨,死胖子,你们……几个活到头了!” 胖子大怒,道,“我不介意你叫我胖子,但我警告你,不要叫我死胖子!” 话音未落,他一脚踩了下去。 又是“咔嚓”一声,范西同的另一只腿应声而折。 范西同惨叫一声,硬撑着才没有晕过去。 “这个死狗一样的废物,你们还要么?”百里濯缨问道。 “看着都恶心!”楚映雪说。 “扔江里喂鱼吧!”常遇春指着江面道。 胖子答应一声,双手抓起范西同。 “百里濯缨,想不到你如此毒辣!”范西同嘶声道。 百里濯缨让胖子停下,然后对着被举起在空中的范西同道,“有件事必须说清楚,我做人,向来是恩仇分明,对兄弟,有难同当,对敌人,却无所不用其极。要想我对你怀妇人之仁,你还是做梦去吧!” 说罢,他大喝一声,“扔了!” 胖子双臂一吐力,范西同悠悠飞了出去,远远砸在江面上,溅起一团水花。 “你说他还能游上来么?”胖子问道。 “也不是没有可能,”百里濯缨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比如胖子你,即便把你手脚都捆住,没准儿你也能游,无非是速度会慢一点,因为你天赋异禀,还有一样强壮有力的东西,关键时刻可以用来划水……” 胖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露出一个更加猥琐的笑容,“百里濯缨啊,你真是一个有眼光的人……惭愧,惭愧,胖哥的特长你原来你都看在眼里啊!” 停了停,他低声在百里濯缨耳边道,“其实,胖哥给你说实话,天赋异禀只是一方面,后天的不懈努力才是超凡脱俗的决定因素,千锤百炼,也只有千锤百炼,才是强大的真正原因……” 百里濯缨不住点头。 “知己啊,知己!”胖子拍着百里濯缨的肩膀感叹地说,“试问,滚滚红尘,茫茫人海,有几人能寻得一知己?胖子遇到百里濯缨,就如同百里濯缨遇到胖子,就想天空中划过的两颗流星,在交汇的瞬间,爆发出的光芒足以照亮整个世间……” 这两人猥琐的对话让楚映雪听得直皱眉,他赶紧去另一边划桨。 常遇春则看着渐渐逼来的襄阳水师的船只,眼中精光一闪,杀意四溢。 “你们两个不要再扯那么猥琐的话题好不好?”楚映雪喊道,“赶紧帮忙划船,水师追来了你们看不见吗!” 百里濯缨和胖子才停下了刚才的讨论,意犹未尽地砸砸嘴,一起来帮忙划船。 那襄阳水师的战船来的很快,转眼便到了百里濯缨他们刚刚停船的那个地方。 水师的百夫长孟成大站在船头,见一个黑色的东西在水中载沉载浮,看样子像是一个人,便下令打捞。 那个“东西”很快便被他们打捞上来,原来是范西同。 那范西同虽然手脚俱断,但毕竟不伤要害,被胖子扔下水之后,吃了几口水,然后借着浪头,堪堪把身子翻了过来,于是,脑袋便浮在了水面,不至于立马淹死。 被打捞上船之后,范西同又冷又痛,已经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就如同一具死尸。 “百户大人,打捞上来了,是一具尸体,已经没有气息了,要不还扔回江里?” 一个小卒到孟成大身前禀报。 “嗯!”孟成大点了点头,这年头,水中不时有浮尸,有投江自杀的,有失足落水的,有被杀了抛尸的,不过这些事都不归水师辖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尸体抛回江里最省事不过。 几个士卒待要把范西同再次抛下船去,范西同忽然奋力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别扔……家父乃是……千户府副千户大人……” 那士卒见“死尸”开口说话了,而且自称是千户府副千户大人的公子,吓得不敢再扔,赶紧再次禀告孟成大。 便在这时,岸上的喊声也传了过来,“快救范公子,范公子乃是副千户大人的公子!” 孟成大吃了一惊,心说要是把副千户大人的公子扔到江里去了,不论是死是活,他自己都完蛋了。 他赶紧抢上几步,一把抱住范西同,无比关切地喊道,“范公子醒醒!范公子你醒醒!” 范西同勉强睁开双眼,用微弱的声音说,“冷……痛!” 孟成大立即喝道,“赶紧拿干衣服来,要棉衣,谁去把自己身上的脱下来给范公子换上……咦,公子为何伤成这样?叫人来给公子包扎伤口,等回去后再寻大夫!” 范西同换上干衣服后,又被送进咯船舱,脸色终于好了一点。 “追赶前面那条船,把船上的人……全部拿住……就地斩首,一个也不要走了!”范西同断断续续地说,眼中闪烁着一缕狠毒的微光。 “明白!追拿前面那条船上的人,公子尽管歇息,我们顺流而下,船比他们的船大,速度又比他们快,他们跑不了的!”孟成大斩钉截铁地说。 水师的三艘战船一起顺江而下,往前面那艘船追去。 其时北风正急,三艘战船都挂着帆,北风把帆鼓得满满的,战船加速往下游驶去。 岸上那些原本跟随范西同来的人,刚开始还沿着岸边奔跑,观看水师的舰追赶百里濯缨他们乘坐的那艘船。 但船顺着江水而下,行得快,他们在岸上哪里追得上? 不多时,他们便被远远地甩在岸边,眼睁睁地看着四艘船依次消失在下游。 与水师的船恰恰相反,前面那艘船却没有帆,虽然依然在顺江而下,速度却要慢得多。 它们只见的距离逐渐缩小。 那些士卒站在船头高喊,“前面船上的人,你们听好了!这里是襄阳水师,你们立即停船,立即停船!” 但前方的人丝毫不理会水师的警告,依然往下游驶去。 孟成大近日心中高兴,感觉有上天保佑,居然一下子立下两大功劳,一是救下了副千户大人的公子,还有就是即将抓住前方船上的要犯。 这两个功劳必将拉近他和副千户大人之间的关系,那以后的照应是肯定少不了的。 听说,这为副千户大人手眼通天,擢升在即,此时傍上了他,没准就飞黄腾达呢! 他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轻轻走进船舱,对躺在被窝中的范西同禀告,“范公子,我们距那艘船已经只有大约两百步了,很快便能追上啦!” 范西同轻轻答应了一声。 过来不久,孟成大再次走进船舱。 “范公子,距离对方一百五十步了!” 范西同又轻声答应了一声。 在孟成大准备出去的时候,范西同忽然说,“等等!” 孟成大转身,恭恭敬敬地问道,“公子有何指示?” “待两船距离五十步的时候,用炮和火箭攻击那只船……”范西同的状态好了些,说话也不再断断续续了,只是声音还比较微弱,“把那只船烧成灰烬……同时严密监视周围江面,看见有人,立即乱箭射去!” 孟成大愣了一下,感觉范西同有点小题大做。 见孟成大没有说话,范西同忽然睁开眼睛,眼中露出凌厉的目光来。 他虽不是千户府中的要员,却能影响副千户大人。 “我这就去安排!”孟成大连忙答道,心想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这位范大公子。 范西同大概听出了孟成大不以为然的心思,接着说,“船上的几个人,都是悍匪,短兵相接,你们未必能打赢他们,直接一把火烧死,多省事啊!” 第252章风起汉水2 听范西同这样一说,孟成大立马懂了。 他并不是专程来拦截百里濯缨他们的,他只不过是例行巡江,碰巧经过这里,能不和敌人短兵相接,那当然是最好的。 他答应一声,走出船舱。 那艘船依然全速往下游逃窜,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 孟成大命令三艘船呈“一”字展开,逼近那艘船。 水师的船舰毕竟快得多,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当他们和下游那船相距不足百步的时候,孟成大下令落帆。 三艘战船的船帆缓缓降下,但战船的惯性还在,依然往百里濯缨他们的那艘船靠近。 九十步。 七十步。 六十步。 “放!”当双方相距不过五十步的时候,孟成大大声喝道。 船头的火炮“轰”的一声,吐出一团红色火焰。 紧接着,另两艘船上的火炮也点火了,怒吼着射出一团团火焰。 不过,坦率的说,这些火炮的威力实在有限,只不过声音非常雄壮,用来鼓舞士气的不错的,至于要把对方打成什么样,似乎还远远达不到。 火炮开炮的同时,士卒们把火箭纷纷射向前方那只船,一时间,那船的顶上和侧边插满了火箭,很快便点着了大船,大火熊熊燃烧起来,大船很快便变成了一只火船。 孟成大下令,三艘战船成漏斗形,半包围着那艘着火的大船,顺流而下。 与此同时,他一面下令往火中继续投射火药,一面仔细检查有没有人从船上跳到水中逃生。 四只船沿江而下,只到那燃烧的大船烧得只余下几根焦木头,慢慢地沉入水中。 那一场熊熊大火中,莫说是人,便是铁,也会被烧得熔化…… 三艘战船又靠近那船的残骸,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人活下来。 孟成大喜滋滋地去禀报范西同。 范西同听了,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慢慢的道,“百里濯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错的,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其实,有时候远远不需要那么久!” 他挣扎了一下,想要坐起来,但身上一阵剧痛袭来。 他身边的一个士卒立马上前,把他扶起。 “如此,我们就要掉转船头,往上游去了。”孟成大小心翼翼地说。 “那就回去吧。”范西同无力地回答道。 孟成大赶紧对船舱外下令,“掉转船头,一起划桨,往回赶,速度要快些,好送范公子回家疗伤!” 说罢,他又回头对着范西同谄谀的一笑。 范西同却没有理会孟成大的笑容,双眼透过窗子,看向浩瀚的江面,除了江风呼啸而过,推起一阵阵波澜,不见任何东西。 “百里濯缨,还有死胖子,你们一路走好!”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汉水之畔,一处农家。 也许看天气不好,这家关了门,男人女人都在家里烤火。 “刚才我好像听到屋里响了一声!”那家的汉子说,“莫不是张村姓朱的那个混蛋,还想打你的主意,摸到我们家了?” “我呸!”一个女人的声音骂道,“老娘我是那种招蜂惹蝶的人么?再说,就算老娘要偷汉子,以老娘的品味,能看得上那个混蛋?小葛村的刘三,不比姓朱的那厮帅气多了?” 那汉子勃然大怒,“你这个臭婆娘,还是记挂着别的汉子呀!你找打……” 那娘们尖叫一声,“你敢打老娘试试!老娘便是这么一说,何曾真的去偷汉子了?再说,当初你为了骗老娘嫁给你,说你家有个聚宝盆,放个元宝进去就能生出许多元宝来,老娘放进去半年了,也不见它生出个小的来……你就是个骗子!” 然后只听得“哐当”一声,一个破盆从里面抛了出来,在地上打了个旋儿,停了下来。 那男人当初为了让这女子嫁给他,的确使了些手段说了些骗人的谎话,此时估计觉得理亏,不想再说这个问题,便不再言语。 那女子依然不依不饶,“还有,你前天夜里还对我说,刘员外的闺女一走路,奶子便晃悠悠的,男人看了,饭都不想吃了呢,你难保没动歪心思!” 那男人自知理短,声音小了下来,孰自强辩道,“那我不是夸你么,我当时是咋说的?我说那小娘皮的奶子看起来好看,但摸起来绝对没有咱家小芳的有弹性,那是夸你呀……” “我让你夸!我让你夸……” 想是那女子在揪打男人。 揪打声到后来便变成了打情骂俏,再后来变成了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婉转呻吟。 屋子的后面,有一个大大的玉米杆堆起来的草垛。 草垛中正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呃……这件小了些!”一个声音说。 “试试这件。” “还是小了些……” “你不要挑挑拣拣的好不好?这又不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能那么合身么?”一个声音不耐烦地说道。 “不合身没有关系,但好歹要穿得进去是吧?这大冷天的,不能让胖子光着身子,背上披件小袄子吧?”另一个声音答道,那声音大了些了。 “小声小声!刚才就是你弄出声音,让主人差点发觉了……这个好歹大些,再试试!” “嘿嘿……这个时候,就算你把房子弄塌掉,他们都不会发觉……算了,懒得和你们这些可耻的处男说这些,你们不懂的!”那声音依然响起,“这世间的有些事啊,书上得来终觉浅,没有亲身经历,别人说啥你也不会真正明白!” 没错,这两个唠唠叨叨的人正是百里濯缨和胖子。 当然,楚映雪和常遇春也都在一旁,不过他们两个好像都想做安安静静的美男子,不发一声。 最终,胖子从百里濯缨手中接过一件花花绿绿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这衣服虽然别扭,但好歹是干的,远比穿着自己那件湿漉漉的衣服要舒服得多。 在体面和舒服之间,胖子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舒服。 这几个人此时能在这里争论,而不是葬身火海,和他们乘坐的那艘船一起沉入江底,多亏百里濯缨及时做出正确的决定。 第253章风起汉水3 原来,当他们看到水师的战船越来越近的时候,胖子,楚映雪和常遇春都准备拼死一战,但百里濯缨拦住了他们。 “还不到拼命的时候,便犯不着拼命,”百里濯缨说到,“况且,水师战船上是有炮的,一阵炮打过来,把我们的船烧着了,我们岂不是插翅难逃!” “哪你说怎么办?”胖子气呼呼地问,“难不成还怕了他们?” 百里濯缨笑笑,“胖哥这气魄,我喜欢,不过打仗这种事,也要讲究个节奏,对不对?已经打了半天了,如果找个地方吃杯热酒,看看美女,再打,多好啊!” 胖子随即眉开眼笑。 楚映雪也说,“就是,何必一味拼命?” 常遇春点头,“能战,能退,方是攻伐之道。” 既然大家都没了意见,剩下的问题便是怎么撤离。 百里濯缨指着河道拐弯处的芦苇丛,“看到没有,船马上转弯了,在水师战船转这个弯之前,他们看不到那边的水面。我们一待这船拐过去,立马跳水,游到那个芦苇丛里面去。” 停了停,他接着说,“此事的成败关键,在于我们的速度,能否在水师战船拐弯前进入芦苇丛……” 胖子猥琐地笑笑,“我没有问题,百里濯缨知道,关键时刻,我能用来划水的,不只有手脚!” 常遇春估摸了一下水面的距离,“我也没有问题!” 只有楚映雪没有说话,他不能长时间用力,快速游到芦苇丛确实不易。但一人暴露便相当于大家一起暴露,他不敢轻易表态。 百里濯缨冲楚映雪点点头,“师兄尽管放心,我可以帮你。” 说罢,他对胖子说,“反正穿多了游水反而不方便,把衣服脱了,我自由妙用。” 胖子疑惑地脱下衣服,递给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接过,来到船头,一剑把船桨砍成两截,分别插入甲板,再把胖子的衣服挂了上去。 他看了看,摇摇头,从船舱里找出一顶草帽,戴在那半截船桨顶部。 远远看去,这便是一个人,衣角在江风中猎猎飞舞,好像在奋力划桨一般。 依样葫芦,百里濯缨很快又做好了一个,这次,他用的是自己的外衣。 “这样以来,他们便会以为船上人没离开,会一直追赶。”百里濯缨说道,“否则,他们发现有疑,便会来寻我们了!” 他拿起船舱里的一个酒葫芦,里面尚有半壶酒,应该是艄公留下的。 “每人喝一口,暖暖身子好下水!”说罢,他率先饮了一口,然后把酒葫芦递给楚映雪。 楚映雪饮罢递给常遇春,常遇春喝了一口,再递给胖子。 百里濯缨喝了酒,方才觉得身子稍暖,看看船头已经转弯,他喊一声,“走了!” 四人先把马匹赶下水去,然后陆续跳入水中。 四人,四马,奋力往江边的芦苇丛游了过去。 四匹马跟在各自的主人后面,他们的目标最大。 百里濯缨奋起往前,游在最前。 说的时候都是豪情万丈,仿佛不过百十步的距离,转眼便可以游了过去,其实一旦置身于冰冷的江水中,只觉寒意刺骨,加上江水奔流,浪起浪落,游动其实非常费力。 那一艘大船没有了人的操纵,犹自顺着江水,缓缓漂向下游。 百里濯缨奋力划水,很快便游到芦苇丛中,但已经气喘吁吁,他看了一眼那只随流而下的船只,估摸着水师战船的距离离拐角已经不会太远了。 但他只作丝毫喘息,便抓起一丛芦苇,系在一起,然后回头拍了拍白兔的脑袋,“在这里等我!” 白兔仿佛知道他的意图,打了个响鼻,站在芦苇丛中一动不动。 胖子和常遇春也陆续游到了芦苇丛中,只有楚映雪气力不支,游得很慢,还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眼看水师的战船已经到了江道拐弯的地方,船角缓缓露出,楚映雪心急如焚。倒不是他怕死,而是担心水师发现他,继而发现百里濯缨等人已经离船。 便在此时,一丛芦苇向他漂来。 他想也不想,便往那丛芦苇游去。 待靠近那一大团芦苇,他赶紧把身子游到芦苇下,手抓住芦苇团,头上顶着芦苇,借此隐藏自己。 他在芦苇丛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然后他便看见芦苇丛下,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继而看到百里濯缨的笑脸。 “师弟!”他叫了一声。 “不要说话,抓住芦苇团,缓慢往江边靠拢。”百里濯缨一边轻轻地划动江水,一边说,“动作小一点,以免水师发现!” 虽然时值冬季,但汉水上不时会有杂草团顺流而下,这一团芦苇不过饭桌大小,在浩瀚的江面并不特别醒目,故而并不会引起水师的特别注意。 果然,水师并没有在意江中那一丛载沉载浮的芦苇。 在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即将到达江边的时候,水师战船开炮了,密密麻麻的火箭也从战船上射出,纷纷落在了那艘大船上。 火光冲天而起,那艘大船熊熊燃烧起来。 百里濯缨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们攻击那艘船就好,这就表明,水师的人依然相信百里濯缨他们还在船上。 相反,如果他们不攻击,则表明他们起了疑心。 如果他们再追上那艘大船,派人到船上去查看一番,则所有的马脚都露出来了。 胖子猫在芦苇丛中,看着熊熊燃烧的船只,感觉心惊肉跳,心想,如果他们没有听从百里濯缨的建议,提早离开,此时置身烈火之中,哪有拼死一战的机会? 就算他们跳水,敌人在船上,他们在水中,也只需要一阵箭雨,便能把四人变成四只刺猬。 他心中对百里濯缨愈发心服口服了。 常遇春也暗自感叹,百里濯缨虽然年少,但对事情发展趋势的掌握基本八九不离十,决策更是果断异常,在重重危机为大家争得了一线生机。 百里濯缨却没有过多关注身后大江中的大火,待游到江边,他把那团芦苇缓缓靠近江边的草丛。 江边的芦苇丛虽然枯萎,但数量极大,远远看去依然密密麻麻,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从那里上岸,江中水师的人并未发现。 四人在芦苇丛中会合,然后四个人,四匹马,绕道芦苇丛最浓密的地方上了岸,再转过一片树林,彻底脱离了水师的视线。 此时,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衣服湿淋淋往下淌水,脸色乌青,打着哆嗦,狼狈之态不分仲伯。 不过,好歹也算摆脱了追杀,四人眉目之间依然露出喜悦。 “好好的一艘大船,被官兵烧沉了。”胖子说,“不过,我给那艄公的钱,应该够他再买一艘这样的船了吧。” “嗯,”百里濯缨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你还得给我们每个人买套衣服。” 四人牵着马,沿着树林的边缘,往偏僻的地方行走。 一盏茶的功夫,便看到一栋简易的茅草屋。 “就是这里了,大家莫要挑三拣四,找件衣服,干的就行。”百里濯缨说。 当下四人把马系在林中,悄悄往那小屋摸去。百里濯缨从窗子翻了进去,偷出一堆衣服来。 虽然都是些粗布衣服,有的还有些破洞,但对四人来说,至少是干的,远比身上那些湿漉漉的衣服要好。 四人匆匆换了衣服,然后悄悄地离开草垛。 临走前,胖子把一大锭银子放到了那个破盆中,算是买这户人家的衣服的钱,也算是帮那个男人圆了一个谎言。 第254章风起汉水4 百里濯缨微微一笑,他能想象这房子的女主人看到这一锭银子之后的惊喜,那男人受到的责骂也许会从此少一点。 要知道,这一锭银子对寻常人家来说,可是一笔巨款! 此时天色已晚,零零星星的雪花不断地飘落下来。 四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没多久,便看到远处灯火照耀,还有马蹄声。 四人便牵了马避到了林中。 不多时,一队人马驰来,大约有五六十人的样子,刀枪出鞘,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 “要我说,这么冷的天气,那些人早就在江里淹死了,还找啥呀?”一个人在马上说。 “趁早住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一个声音答道,“你没见副千户大人见到范公子的时候那表情么?抓到百里濯缨他们几个混蛋,副千户大人一定会亲身活剥了他们!” 停了一会,第一个人又说道,“我可是听说,这副千户大人要找百里濯缨,固然是为范公子报仇,毕竟好好一个人变成了手脚不能动的残废!” 他压低了声音,“但也不仅仅为此吧。据说上面来人了,从云中带来的消息,有一卷什么图,在一个叫作百里濯缨的人身上,你想啊,叫个张伟什么的,重名的很多,叫百里濯缨的,重名可能性不大吧?” 另外一人哼了一声,“就你脑瓜子灵活!找吧,找不到大家都不要睡觉了……” 说话间,那些人去的远了。 借着远处火把的微光,百里濯缨看着楚映雪说,“看来麻烦越来越大了,这些人既然已经知道了《定河图》,岂会轻易放过我们!” “《定河图》是什么东西?”胖子好奇地问道。 百里濯缨沉吟了一下说,“《定河图》呢,其实是一卷春宫图,乃是上好的花匠耗尽心血绘制而成的,惟妙惟肖,引人入胜,唐伯虎的春宫图看过没有?这《定河图》可以几乎和它相提并论!” “居然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何不和我们分享?”胖子愤愤地说,“我上次搞到一幅春宫图,可是立马和你们分享了的……” 百里濯缨不去离他,转身对楚映雪和常遇春低声道,“现在千户府得知了我们的身份,必然拼死来抓我们,而且,我们早晚必然暴露行迹。” “为什么?”胖子不解地问道,“我们小心点不行么?”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不行,你看这雪花,越落越密,很快便会在地上留下一层,我们一定会留下足迹,他们一旦发现,便会顺着足迹追来!” 楚映雪抬头看了看天空,乌云低沉,细小的雪花不停飘落下来。 这雪不大也不小,如果下大了,不多久便掩盖了足迹,对百里濯缨他们反而好些,但可惜一直就这么零零星星地飘洒着,也没有卷下一天大雪的迹象。 “那就只能等他们追来,决一死战好了!”常遇春冷冷地说,“要想让咱们束手就缚,断然没有可能!” “你还是处男,死了多可惜呀!”胖子啧啧地说,脸上尽是自豪的表情,“胖哥就不一样了,胖哥我已经知道女人的滋味了,呵呵……我骄傲!” 百里濯缨恨不得一脚把这个死胖子踢飞。 常遇春和胖子并不熟,对他的口无遮拦很不以为然,便没有理他。 “他们一旦发现我们的踪迹,一定会互相通告,然后我们身后的追兵会越来越多,呵呵,到时候就好比后面跟了个狼群……要决战,好汉难敌人多,没有胜算啊!” 百里濯缨缓缓地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这么办?”胖子早就不耐烦了,皱眉道。 “并非没有逃出的可能啊,现走一段再说,一旦被发现,就加速,尽量在他们追上之前到达安全的地方!” 说罢,百里濯缨跃上马,“走了!” 大家陆续上马,跟在百里濯缨的身后,一路往前走去。 胖子小心翼翼地问楚映雪,“我怎么不知道,百里濯缨说的安全地方是哪里呀?” 楚映雪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跟着他走就好了!” 四人一路打马往南。 每当有火把靠近的时候,四人便早早躲到了树林或者杂草丛中,还好,前面已经有搜索的人马走过,地上乱糟糟的脚印,倒也没有引起追兵的注意。 这样走了大约一个时辰。 前方的雪地上再没有足迹了,看来千户府的人搜索的人马到这里就拐弯去了别的地方。 百里濯缨看了看地上薄薄的积雪,上面干干净净,便加快了速度,放马往前跑去。 楚映雪和常遇春也加速跟上。 胖子见百里濯缨忽然加速,知道他们离被发现已经不久了,不容多想,也驰马跟上。 再跑一盏茶的功夫,身后火把亮了起来,一大队人马远远出现在后面。 “他们就在前面,不要跑了要犯!” “沿着雪地里的脚印追,他们跑不了的!” “留下两个人站在这里,告诉后面的兄弟,不要走错了!” 喊声糟糟杂杂,看来追来的官兵非常兴奋,似乎看到了升官发财的希望。 百里濯缨一反嬉皮笑脸的作风,显得非常严肃,一面尽量往前,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遭的情景。 胖子好容易凑到了他的身边,问道,“这里就是安全地方么?我怎么觉得一点都不安全呐!” “你不记得这里是哪里么?” 胖子摇摇头,“这黑灯瞎火的,啥都看不见,我哪里知道这是哪里?” “你很快便会明白这是什么地方的!”楚映雪忽然沉声说。 “就是,我倒是觉得有点熟悉呢,这是哪里呢?” “啊——”胖子忽然鬼叫了一声。 百里濯缨问道,“又怎么啦?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 胖子结结巴巴地说,“我想起这是哪里了!” 百里濯缨淡淡地说,“恭喜,恭喜!” 随即,百里濯缨对常遇春说道,“待会有事的话,由常师兄处理,胖子协助,我和楚师兄不宜出面。” 话刚说完,只见树林中隐隐绰绰都是黑影,弓箭拉弦上箭的声音响成一片。 “来的是什么人?”树林中的人喊道。 常遇春咳嗽一声,“自己人,有军情禀告。” “说!” “官兵来袭,只在两里之外,请做好防备!” “哪里来的官兵?” “襄阳千户府的,大约五六十人!” “五六十人也敢来这里送死!”树林中的人大概看到了远处的火把正在靠近,对常遇春的话深信不疑,“你们几个且先躲到后面,看我们用箭招呼官兵,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咧,幸亏兄弟们了!”常遇春答应一声,打马往前走去,百里濯缨等人依次跟在后面。 百里濯纓經過樹林中时候,低声对常遇春说了几句话。 常遇春独自勒住马,对树林中的人喊道,“此间谁做主?我有话说!” 一个黑影走了过来,低声喝道,“这边!” 常遇春跟着那人走到一丛灌木后面,只见一个黑影站在那里。 “说。”那个黑影说道,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常遇春问道,“将军想要大胜,还是小胜?” “废话,能大胜当然要大胜了!” 常遇春道,“将军若要大胜,此时不可攻击,须得速速派人通知后面的兄弟,布置伏兵,把这些官兵都包进去,待他们打了起来,官兵发觉不对,想要原路撤离的时候,将军再从这林中杀出,截断他们的后路,则官兵一个也逃不了!” 那黑影思索了一下,挥手叫个两个人,“速速送信给刘大人,就说官兵来袭,请做好准备!” 【作者题外话】:乱世烽烟家国梦,青锋铁甲定河图,感谢盆友们的支持,第二卷即将进入尾声,第三卷火热写作中,敬请期待! 第255章风起汉水5 那人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那黑影招手,叫常遇春过来,“你倒也有些见识,叫什么名字?” “小人薄仁,谢将军夸奖,请教将军高姓大名?” 那黑影笑了笑,“你倒挺会说话的,我叫高孝璋,是刘观澜刘大人座下的百夫长,此时夜黑风高,你和你那几个兄弟不妨随着我一起行动,待打完这一仗,自行回去。” 常遇春见高孝璋话虽客气,可是手中按着剑,想必对自己依然疑心,要把自己几个人留在这里当人质。 当下常遇春双手抱拳,“多谢高将军收留!” 然后,他返身到百里濯缨等人身边,把刚才的情况简短地说了一遍。 百里濯缨点点头,“如此甚好!此前是我们四人面对官兵,现今变成了和他们一起面对,情况越来越好,只是凡事须得小心才是!” 说罢,四人一次来到林中,站在那些人的身边。 几个黑影也站在离百里濯缨等人不远的地方,不时看他们一眼. 百里濯缨心中明白,这些人一定是那个叫作高孝璋的百夫长安排的,看来这个百夫长还是担心百里濯缨等人是官兵的探子。 那些水师的官兵沿着百里濯缨他们留下的足迹一路追来。 他们一边追赶,一边传出讯息,召唤其他的同袍加入,所以人马越来越多,到此地时已经汇成了一支三百多人的队伍,领头的正是襄阳千户府的副千户大人,范西同的父亲范文夫。 捉拿几个逃犯而已,按说根本无须他一个副千户大人亲自出马。 但是,看到范西同手脚俱断的惨状,他异常恼怒。 要知道,虽然他对范西同自幼娇惯,但依然是寄予了厚望的,打算将来让他到军中任职,争个封妻荫子。 现如今范西同的手脚俱惨,即便让名医治疗,将来也是一瘸一拐,已经没有可能到军中接替父亲了。 范文夫怒火攻心,咬牙切齿地道,“老夫一定要抓住这几个混蛋,把他们碎尸万段!” 当即,他向千户大人禀报了一声,带着百十人便冲了出来。 奈何搜索了半天,也没发现百里濯缨他们的踪迹。 后来,忽然接到一名百夫长传来的讯息,说发现百里濯缨他们,正在往南追拿。 范文夫大喜,立马追来。 他驰了四五里,遇到另一支队伍,汇聚一处,他继续追赶。 到离百里濯缨他们两里路的地方,又遇到一队人马赶来,加上前面的,居然有三百多人,其中范文夫的官职最高,他理所当然地指挥这三百多号人。 百里濯缨等人猫着身子,躲在灌木后面,看着路上火把把道路照得通明,一番浩浩荡荡的样子,很快便来到了前方几十步远的地方。 “出动这么多人,仅仅为了抓我们四个人,我觉得好有面子!”胖子在百里濯缨耳边说。 “莫要聒噪,仔细观察!”百里濯缨皱眉道,“不知他们会不会上当跟过去!” 胖子不再作声,仔细观察前方。 范文夫果然老奸巨猾,他把马缓缓勒住了。 “此地险恶,不会有伏兵吧?”他身边一个随从问道。 “总共四人而已,伏兵,怎么伏?”另一个声音说。 “他们不是红巾军的内应么?”先前那个声音道,“此地往南便是徐寿辉兵力能及的范围了!” 范文夫本来还有些迟疑,听了身边的人的话,忽然不再迟疑,果断地打马继续往前。 不是他不小心,而是他对百里濯缨这个“红巾军的内应”来源了解最为清楚。 当时,为了置百里濯缨于死地,范西同给百里濯缨扣上“红巾军内应”的帽子,个中缘由,范西同在和父亲商量的时候,曾经都告诉了范文夫。 范西同还告诉过他,在襄阳武学演兵期间,百里濯缨给范西同示警,所以范西同得以逃出。 当时,范西同问范文夫,“我们现在要弄死他,是不是有点恩将仇报?” 范文夫冷笑,“只有庸人才会论恩仇,我们只看利害!” 在他的眼中,只要对自己有利的,都可以做,只要不利的,便不要做,至于其他人,都是可以牺牲的。 父子二人讨论此事的一幕还历历在目,范西同却已经手脚俱残,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范文夫焉能不怒? 既然百里濯缨这个红巾军内应是子虚乌有,这里便不会有所谓的伏兵,所以范文夫大胆地沿着足迹往前追。 百里濯缨看着火把往前方去了,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名叫作高孝璋的红巾军百夫长也听到了范文夫他们的对话,先前对百里濯缨他们的疑虑一扫而光。 那些火光往前移动了两三里的时候,忽然爆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百里濯缨在黑暗中和楚映雪相视一笑,知道事成。 “我就奇了怪了,百里濯缨,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红巾军出现?”胖子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忍不住问了,“如果没有,我们岂不是还是没人帮?” 百里濯缨低声在胖子耳边道,“等过了这一关,你好好请我一顿,我吃饱了喝足了告诉你!” “切!”胖子低声骂道,“卖关子!” 其实,百里濯缨也不过是推测。 徐寿辉既然打过襄阳的主意,那就不会轻易放弃,一定要寻找合适的时机再次出兵。 天下雪了,对红巾军固然不利,对襄阳的官兵一样不利。 但是,如果红巾军先做准备,攻打襄阳,襄阳面对的最大问题是周围的援军即便知道消息,因大雪影响行军,也不可能很快到达。 那红巾军就可以放心攻城。 这样的天气,大雪早晚来临,红巾军若要攻打襄阳,不正好是一个良机么? 所以,在逃跑的路线上,他选择了往南。 这就好比一只兔子被狼追赶,什么情况下最安全? 那就是它找到另一只狼! 两只狼打起来,兔子便安全了。 现在,官兵是一只狼,徐寿辉的红巾军是另一只狼! 在百里濯缨这只兔子的不懈努力下,两只狼终于见面了,而且厮打起来了,百里濯缨当然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了。 第256章风起汉水6 远处的喊杀声时高时低,时起时落。 想来红巾军仓促设伏,准备并不充分,一开始的时候占了先机,但范文夫随即展开防御,双方胶着在一起。 过了良久,杀声再次大起。 百里濯缨看了看山下的火把,估摸时红巾军的援军到了,官兵陷入了四面受敌的态势,人数不断减少。 杀声持续,过了一盏茶的时光,官兵冒着箭矢突围出来,沿着原路返回,影影绰绰,人数估计锐减大半。 红巾军在后面紧紧追赶。 百里濯缨低声对楚映雪道,“范文夫今天回不去了。” 话还没有说完,隐在灌木后的那名百夫长高孝璋已经低声喝令,“弓箭准备!” 溃逃的水师官兵正在接近这座树林。 那百夫长本来对百里濯缨等人还心存怀疑,此时见官兵果然如百里濯缨所料,进入红巾军的伏击范围,又被打得打败,心中疑虑早就一扫而空。 他见敌人已经到了一箭之内,手缓缓举起,只需往下一挥,乱箭便会射出,眼前的官兵估计一半会栽下马来。 百里濯缨忽然凑到他身边,“将军且慢!” “将军,那个骑黄骠马的是个大官,你让兄弟们不要射死他了,待会儿我们去抓个活的,将军可是大功一件呀!” 那百夫长心中一动,见骑黄骠马的前后拥簇着许多人,果然是个带兵的。 “不要射黄骠马上的那人!”他低声传令。 此时,范文夫带着残兵败将,已经进入五六十步的距离。 忽然间,弓弦声响成一片,羽箭“嗖嗖”地从林间射出。 范文夫身边的随从纷纷跌下马来。 范文夫此时才体会到真正的恐惧,利箭带着破空的啸叫,从他耳边掠过,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树林中影影绰绰的黑影,不是红巾军的伏兵,而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火把都已经熄灭,眼前一片黑暗,而身后,红巾军的追兵越来越近。 范文夫只管逃命,也不管那些手下了,更顾不得前方路险,只管打马狂奔。 还好,他的部下伤亡殆尽,人和马的尸体堵住了路,红巾军追兵受到阻滞,一时便没有追来。 “没想到这混蛋真的是红巾乱匪的内应,倒也不曾冤枉了他。” “就不该搞什么断头台,抓住他的时候,直接一刀下去,哪有这许多周折!” 范文夫一边打马狂奔,一边想到,待跑出两里路,胯下战马不停喘息,只得放慢了速度。 这时,他看到一个黑影站在前方的土坎之上,那是一个人,骑着一匹马。 “什么人?”范文夫拔剑在手,惊疑不定地问道。 “红巾军内应,”那人淡淡地答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么?” “百里……濯缨?”范文夫咬牙切齿,“害得我儿残废,我要杀了你!” “承蒙副千户大人记得,在下荣幸之极,”百里濯缨依然不紧不慢地说。 “你的确想杀了我,对于你们这种官宦之家,从来都是觉得你们可以任意害人、杀人,寻常人的性命在你们眼中,从来不值一提。” “但别人却一定不能动你们,因为你们都金贵得很呐!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若非你是这般为人,你儿子也不会如此毒辣!” “可是,这天下之大,也不尽掌握在你们手中。天下大势说变就变,岂能尽如你意!” 范文夫的脸在黑暗中抽搐了几下,把心一横,大吼一声,纵马冲了过来,手中长枪往百里濯缨身上刺去。 但他不过一员武将,和百里濯缨这种自幼习武的人不可同日而语。 百里濯缨轻轻带动缰绳,胯下白兔早就领会了主人的意图,陡然纵起,宛如疾风掠过。 范文夫一枪刺偏,又来不及收回长枪,只得眼睁睁看着百里濯缨擦着自己的身子而过,两人交错的瞬间,百里濯缨手臂一伸,抓住他的后背用力一带,把他扔下马来。 这时,那百夫长带人追来了,火把通明,照着地上的范文夫。 “哇,活的!” “这些当官的,整日耀武扬威的,终于落到了爷爷们的手中了!” “狗日的,看他还凶不凶得起来?” 范文夫长叹一声,调转枪头对准自己的咽喉,便要自杀。 但那些红巾军要的是活的,哪能让他自杀?数人眼快,早已扑了上去,把他死死摁在地上,红缨枪的枪头只不过刺破了范文夫喉头的皮肤,根本不致命。 后续的红巾军士兵陆续到达这里,人越来越多。 远远的,传来一个声音,“抓住什么龟儿子了,待老夫来看看!” 百里濯缨虽然把背对着那人,闻得那声音依然心中一震,心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果然没错!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曾经在望岳山下见过的汉帮副帮主刘观澜! 望岳峰下,刘观澜为了带走秀璎,紧追不舍,百里濯缨无奈,和李湘流设下杀局。 虽未杀死刘观澜,但百里濯缨以一根鹿骨,将刘观澜的命根子戳飞了,从此结下了冤仇。 刘观澜回到汉帮,养好了伤,随即和陈友谅带汉帮响应徐寿辉起事,逐渐成为陈友谅麾下重要人物。 冤家路窄,百里濯缨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真的遇到刘观澜。 真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若是被刘观澜认出来,他估计比地上躺着的那位还要惨,毕竟,他亲手阉掉了刘观澜啊…… 听刘观澜说话,声音都有些像女人了,尖尖的,也不知他在心中多少次寻摸着要杀了百里濯缨解恨呢。 百里濯缨心中急转,寻思对策。 这时,两骑从林中驰出,飞一般逃走了。 楚映雪抢过身边一个红巾军弓箭手的弓箭,便要射那两人。 百里濯缨忽然伸出手去,把楚映雪搭在弦上的箭按住。 “抓活的!”百里濯缨低声对那个百夫长说,“抓一个哪够哇,我们把这两个也抓回来!” 那百夫长亲眼见到百里濯缨把范文夫摔下马来,对他已经深信不疑,当即点头。 百里濯缨对这胖子等人说,“随我去!” 说罢,飞身上马,纵马往前方追去。 胖子还想再问,楚映雪早一把把他提了起来,低声道,“跟着就行了!” 常遇春反应极快,几乎和百里濯缨同时跃到了马上。 “得得得”一阵马蹄声,四人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只有隐隐的蹄声传来。 刘观澜来到范文夫的面前,下马,用马鞭把他的下巴挑起来。 一个举着火把的红巾军士兵立马把火把举到范文夫的面前。 火光在范文夫的脸上闪烁。 “看这服饰,官不小哇,你是谁?”刘观澜问道。 “襄阳千户府,副千户,范文夫。”范文夫倒也硬气,挥手把马鞭拔到一边,“既然已经落到了你的手中,自然一死报国,何必多言!” “哈哈哈,好啊,副千户,不小啦,小的们可给我照管好了,等明日凌晨攻打襄阳的时候,给我祭旗!”刘观澜哈哈大笑,欣喜异常。 范文夫大惊,“你们这些红军乱匪,居然敢攻打襄阳?” 刘观澜瞥了他一眼,“有何不敢?便是攻打大都,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刘观澜不去管他,转头问那个百夫长,“谁抓住的这个人?我有重赏!” 百夫长迟疑了一下,答道,“我也不知叫什么名字,是我们的几名斥候,共是四人,现今追拿两名逃跑的官兵去了,尚未回来!” 另一人忽然说,“这四人自称是我们自己人,可是我看他们打扮古怪,一个胖子居然穿着女人的衣服……但确实帮我们拿住了这个大官!” 范文夫忽然笑了,他冷冷地说,“什么叫打扮古怪,你们安插在襄阳城中的那个叫百里濯缨的内应,差点被我杀了,他们几个狐朋狗友,狼狈逃窜,狼奔鼠窜,衣不蔽体,哪是什么打扮古怪!” 刘观澜大步走到他的面前,一把揪起他的头发,“你刚才说他叫什么名字?” 范文夫直直地看着刘观澜,“百里濯缨啊,莫非他不是你的人不成?” 刘观澜猛地松手,把范文夫掷于地上,右手拔出刀来,喝道,“追!谁给我把百里濯缨抓住,赏百金,升三级!” 他手下那些人虽然还没有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赏百金,升三级”还是听得懂的,当下便纷纷上马,往百里濯缨他们刚才去的方向追去。 刘观澜犹不解恨,一刀砍在一棵树的树干上,雪花簌簌下落。 众人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雪已经下大了。 百里濯缨一马当先,楚映雪、胖子和常遇春紧随其后。 眼看前面的两名官兵越来越近。 楚映雪道,“我先射伤他们的马,以免他们逃得远了!” 百里濯缨止住,“让他们走吧!” 胖子大惑不解,“为什么?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只不过,让他们回去报个信,襄阳城中的官兵有个准备,以免城池被刘观澜攻破!” 第257章天涯比邻(第二卷完) 百里濯缨抬头看了一眼越来越密集的雪花,大声说,“维持现在的态势,静观其变,或许比较好!” 楚映雪把手中弓箭缓缓放下 “我们为红巾军抓住了范文夫,也算大功一件,为什么不去他们那里蹭吃蹭喝,歇息几天呢?”胖子砸砸嘴,问道。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如果我们落到了官兵手里,他们大不了把我们的脑袋砍下来,但如果落到了这些红巾军手中,他们会把我们的血慢慢地放出来喝掉!” 说罢,百里濯缨轻轻一带马缰绳,白兔往西北的一条小径跑去。 “我们走另外一条路吧。” 楚映雪等人也依次跟上。 四骑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风雪中,连地上的脚印,也很快被大雪覆盖住了。 待刘观澜手下的那些人追来的时候,四顾茫茫,已经不知百里濯缨他们的踪迹了,刘观澜无奈,只得悻悻而归。 次日清晨,刘观澜带人攻打襄阳。 襄阳驻军已经得知红巾军靠近的消息,连夜做好了准备,因此未能攻下。 不多时,斥候来报,北方、西方皆有援军前来驰援襄阳。 刘观澜眼看偷袭不成,敌军援军又到了,料得没有十足胜算,不如趁援军未到,赶快撤军。 于是,刘观澜匆匆撤离,襄阳城中的驻军也不追赶。 一场战事消于无形。 “胖子,你是不是对婉婷还恋恋不舍?”在一间破庙中,百里濯缨正倚着墙喝酒,他忽然放下酒葫芦问道。 胖子心中一动,点头道,“是啊,你们这些可耻的处男,是不了解那种刻骨铭心的爱的……”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然后慢慢移到胖子身边。 “干嘛,想取经啊?”胖子皱眉。 “不是,如果我告诉你,那一夜和你缠绵悱恻的不是婉婷,你会怎么想?” 胖子明显楞了一下。 “月眉?”他的脸上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那怪那么的深,那么的软,那么的紧……”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窗外的风雪,笑道,“你我也许很快离开襄阳,短时间可能不再回来,要不要今夜去找婉婷问个明白?” 胖子跃起身来,“早有此意!说不定婉婷……还有月眉,都哭着喊着要跟我走呢!” 几个人在街上找了几顶帽子,压低了帽檐,随着人群混入襄阳城中。 风雪正紧,行人都急匆匆赶路,哪有人去管他们的闲事? 几人找了个避风地地方等待。 很快,天便黑了。 几人接着风雪的掩护,往婉婷住的地方摸去。 胖子走在前面,他对道路倒是熟悉得很。 当四人摸到那小阁楼的时候,居然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碧纱窗里透出些温暖的灯光来,不时有女人的窃窃私语传出,间或发出一阵笑声。 胖子异常激动,因为听声音,这说话的女子便有婉婷和月眉,另有一个声音不熟悉,不知是谁。 “姐姐,放心好了,那个男人没了,我回头再给你找一个男人!” 这是婉婷的声音。 胖子心想,这是婉婷安慰月眉啊,她以为我逃走了,不会回来了,要给他重新找男人呢……然而老子还在这里呀。 “但是那个男人好像很厉害……一夜好几次呢!” 胖子心中一喜,这是夸我呢……咦,不对啊,我那晚比较累,虽然想多来几次,但心有余而力不足焉,这说的不是我! 胖子把头往前探出,从窗子的缝隙看了进去,只见苏婉婷和宋月眉坐在床沿上,两人的中间还坐着一个女子。 他陡然吃了一惊。 中间那女子黑面皮,鼻孔朝天,满口黄牙在灯光下分外清楚……这哪里是女人,这分明就是个女张飞啊…… 胖子回头,提心吊胆地看了看百里濯缨,意思是和我睡的不会是这个丑女人吧? 百里濯缨轻轻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意思是你一定要坚强,要挺住啊…… 果然,室内的谈话再次传出。 “要说吧姐姐你也没吃亏,白白地睡了两个男人,一个死胖子,一个吕无期,胖子是肥了些,却也不丑……” 说话的是宋月眉。 胖子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晕倒,百里濯缨伸手扶住了。 四人没有再听下去,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到了没有人的地方,胖子放声大哭,“胖哥我做的是什么孽呀,竟然被这么丑的女人睡了呀,我不想活了呀……” 楚映雪和常遇春皱眉。 停了停,胖子接着哭,“这可是我的第一次啊!” 百里濯缨笑了笑,“这不是第一次!” 胖子陡然停住哭声,“你咋知道的?” 百里濯缨不答,走进风雪中,他的声音从风雪中传来,“这女人哪,可不是都像你想象的那么好哦……用情太深,可不是个好事啊!” 第三日,大雪初霁。 襄阳以东五十里的罗家寨外,长亭中。 四个年轻人正在道别。 “常师兄,你我相聚虽短,然一见如故,肝胆相照,此地一别,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百里濯缨道。 常遇春从马鞍下取出一个包袱递给百里濯缨,“师父让我交给你的,衣服甲胄,做工精细,而且比较轻巧,适合你用!” 然后,他一拱手,“师弟,常言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你我今日分手,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重逢,并肩抗敌,也未可知!” 楚映雪又对着楚映雪和胖子拱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三人一起抱拳。 常遇春上马,打马往东而去,背影越走越远。 “此人虽然话不多,但光明磊落,为人侠义,还真有点不舍呀,”胖子转向百里濯缨,“他这是要去哪里呀?” “凤阳,他的故乡,这世间,有哪个地方比故乡更加让人感到温暖呢……”百里濯缨看了楚映雪一眼,缓缓地说。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们浪迹四方,心中唯一不变的宁静的港湾,也只有故乡了!” 胖子抬起头看向远方,白雪覆盖着大地,山脉起伏,一直延绵到远方。 可是,前途漫漫,这故乡……我们还回得去么? 【作者题外话】:盆友们,定河图第二卷落下帷幕谢谢关注,谢谢阅读,第三卷即将登场,敬请期待。 第258章月出衡山 正月的天气,便是在南方,也依然寒冷,尤其是到了傍晚。 老孙头感到了一丝寒意,他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一轮渐渐下坠的红日,知道时候不早了。 他把烟锅中残余的烟丝磕了出来,缓缓地从石头上坐了起来,他的腰和腿都有些酸痛了。 而身边那个白衣的少年,依然坐在那里,面对这东方,仿佛已经入定。 “岁月不饶人呐……”老孙头自嘲地低声嘟噜了一句,心想自己可是近七十岁的人了,老胳膊老腿的,太阳一落,关节便有些不适,哪能像你们小年轻一样? 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远处,群山延绵起伏,暮霭正从山间缓缓升起,红日转眼间便有一半落到了山下,一眼看去,仿佛是一副水墨画一般。 “这座山呐,就是好景致……”老孙头由衷地赞叹道,“看了几十年,都没有看厌哩。” 那少年依然没有动,或者在静听老孙头唠叨。 老孙头的脚下便是南岳衡山的最高峰,祝融峰。 相传,在古代九州中,正南面是荆州,荆州最著名山便是衡山。东汉的郑玄解释说,南岳衡山的名称是根据天上的星宿分野而来的。 而衡山的最高峰,是祝融峰。 相传祝融氏是上古轩辕黄帝的大臣,是火神,人类发明钻木取火后,却不会保存火种,也不会用火。 祝融氏对火的属性非常了解,很快便成了管火用火的能手,于是,黄帝就任命他为管火的“火正官”。 又因为他熟悉南方的情况,黄帝封他为“司徒”,主管南方事物。他住在衡山,死后又葬在衡山。为了纪念他对人们的重大贡献,人们将衡山的最高峰命名“祝融峰”。 老孙头是一衡山上土生土长的人,家住在祝融峰下,年轻时打猎,如今年纪大了,营生已经教给了儿孙辈,自己每日里在山上抽抽烟,看看景,日子倒也过得去,只是少了个说话的人,日子显得寂寞。 这些日子到好,来了个懂事的少年,陪他说话,让日子增添了许多乐趣。 只是这少年,行为透着些古怪。 那少年刚来的时候,头发凌乱,脸上沾满了灰尘。 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布衣,那衣服已经很旧了,还有些邋遢,看起来像个……要饭的。 但他的眼神明亮,以老孙头几十年的阅历知道,这个少年的眼神绝对不是要饭的乞丐能有的眼神。 还有他身后的那匹白马,即便老孙头不知道它值多少钱,但看那马体格矫健,必然不会便宜。 有这样一匹马的人,会是一个要饭的乞丐么? 那时,老孙头正坐在屋前抽旱烟,少年来到他的面前,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还有洁白的牙齿。 从那一天起,少年便在老孙头的家里住下了。 少年总是喜欢静静地对着东方,一直到明月东升,待明月升到中天,他便会兴趣索然地起身,回到老孙头家,往床上一倒,呼呼便水,第二天上午也不起床。 待睡到中午,他醒来后,毫不客气地自己到伙房去吃些东西,吃东西也不挑不捡,中午过后,便会再次登上祝融峰顶,等待明月升起。 日复一日,已经半月了。 “这少年莫非脑子不正常?”老孙头想,便不放心,悄悄跟着少年一起上到顶峰。 要知道,少年初到的那一天,提出要在他家吃住一段世间,作为报酬,少年给了他一锭银子。 见到银子的瞬间,老孙头吓了一跳,要知道,他一生还不曾见到这么多钱。 即便他年轻的时候,他曾经猎到一头熊,也不过卖了三两银子,他就是用这三两银子,修整了房子,娶了老婆,有了儿子,有了家。 可少年给他的那锭银子,是十两的! 待明白少年没有开玩笑,银子确实是给他的,而且也没有让他帮着杀入放火,他喜出望外。 老孙头想,咱既然收了人家一大笔钱,那就得对人家负责,莫让人家出事。 他跟着少年上了祝融峰,躲在大石头后面,看见那少年坐在最高峰的一块大石上,面对着东方,静静地等待。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也不见有什么异常。 他放下心来,便不打算惊动少年,自己下山去。 便在这时,少年开口了,“老丈,下山小心些,当心跌倒。” 老孙头的脸便红了,好像偷窥他人被人发现。 但老头儿毕竟心底坦荡,加上那少年也没有干什么不能看的事,他便干脆走了上去,在少年的身边不远处坐了下来。 “孩子啊,我看你喜欢看这里的山景,怕你不知道那些山锋的名字,专程来告诉你哩!”老孙头掩饰自己上山的目的。 “看到么,那是天柱峰,那是紫盖峰,那个……云边的,对,是石廪峰,还有远处的,那是芙蓉峰。” 老孙头指着远方,如数家珍。 “祝融、紫盖、天柱、石廪、芙蓉被称为‘衡岳五峰’!” 少年这时回头,展颜一笑,露出贝壳般洁白的牙齿。 “回飙吹散五峰雪,往往飞花落洞庭,这是李白写的。祝融五峰尊,峰峰次低昂,这是杜甫写的。诗仙和诗圣都对这里赞叹不已,难怪这里这么美啊……” 老孙头便愣在了那里。 他不知道李白和杜甫是谁,但从少年的谈吐知道,这少年绝对不是个一般的人,他的话自己不能全懂。 或许是发现自己说多了,那少年忽然侧头,“老丈,去年五月以后,有没有一个姑娘,很漂亮的那种……来这里看月亮啊?” 那一瞬间,老孙头又有一种错觉,这个少年还是有些不正常。 那有一个人专门爬老高的山,到这南岳的顶峰来,就为了看月亮? 天下这么大,哪里不能看月亮? 哪里的月亮不一样? 但少年的眼神在暮色中亮晶晶的,宛如夜空的星辰,表明他正常得很。 “看月亮的姑娘……真的不曾见过!这样说吧,莫说看月亮的姑娘,便是陌生人也不曾来一个!”老孙头答道。 “近一年以来,你是唯一来此的陌生人。”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哦……”少年失望的答了一声,扭转头去,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看着东边的天际出神。 夕阳忽地就跌到了山下,祝融峰上立马暗了下来。 老孙头摇摇头,知道这少年装着满腹的心事,便不再和他说话,自行装了一锅烟丝,点着了,慢慢地抽。 不多时,东边的月亮便升起来了。 难得天气晴好,夜空一片湛蓝,一轮巨大的满月仿佛是一个洁白的银盘,悬浮在空中。 清辉洒了下来,山间陡然又一片明亮。 远山近树,都沐浴在圣洁的月光之中。 一袋烟抽完,老孙头看那少年依然没有下山的意思,便自行慢慢往山下走去。 “年轻人的事,老头子是不懂啦……” 老孙头一边走,一边低声嘟噜了一句。 此后,日复一日,那少年总是在午后登山,等待月出,待月上中天便起身,一步步走下祝融峰。 老孙头已经习惯了这少年的所作所为。 这少年其实很正常,偶尔会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似乎带着几分邪气,但转瞬即逝。 有一次,老孙头看到这少年逗自己的孙女。 孙女正在做刺绣,不知起身干什么,老孙头看到,那少年的手忽然很快的动了一下,然后……孙女正在刺绣的小荷包便找不到了。 小孙女四处寻找,总也找不到,最后忽然发现,那个荷包居然在自己的裙子后面连着……她走到哪里,荷包跟到了哪里,她却找不到它。 小孙女奇怪地说,“咦,我的荷包怎么会在我的裙子上?” 那少年坐在门槛上,背对着小孙女。 老孙头不用看那少年的脸也能猜到他脸上一定会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得意…… 但那种快乐的情绪在少年身上停留的时间很短,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孤独,一种落寞,慢慢笼罩这少年的身上。 这后生,和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哪——老孙头在心中感叹道。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老孙头便起床了,站在门前的大树下呼吸带着丝丝凉意的新鲜空气。 他忽然发现,那少年住的厢房也亮着灯,窗子上映着人影,原来少年也已经起床了。 老孙头感到奇怪,这少年,一般要睡到中午才起床的,今日为何起来这么早呢? 然后便见少年走了出来,手里提着包袱。 “老丈,叨扰你们很久了,我要离开了!”那少年说。 “这就要走了?”老孙头忽然有几分不舍,这后生委实不错呢,十个好后生。 老孙头还想挽留,但那少年显然去意已定,径自牵出那匹白马,把包袱捆在马背上。 之后,少年走到老孙头面前,把一封信交给他。 “老丈,若是见到一个十七八岁姑娘,长着弯弯的眉毛,鹅蛋形的脸蛋,麻烦你把这信交给她。” 老孙头接过来,说,“孩子,你的银子太多了……只不过住了十几天,哪里需要这许多银两?我退还一些给你!” 少年摇摇头,微笑道,“不必啦,多余的权当是做信使的工钱吧。” 老孙头还想说什么,少年已经牵着马去了。 一人,一马,身影慢慢消失在山路的那边。 那一刻,老孙头忽然有几分不舍,这少年,唉…… 第259章水落石出1 那个少年便是百里濯缨。 从襄阳武学逃出之后,百里濯缨、楚映雪、胖子和常遇春在罗家寨分手,常遇春回到了家乡。 而百里濯缨带着楚映雪和胖子,踏着皑皑白雪,踏上了北上的道路。 他要再次去红云崖一趟。 烟一样的往事既然已经全部回到了心中,那些伤痛便不能回避。但他依然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红云崖边的往事,是如此惨痛,惨痛得有些不够真实,那他便要在自己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再去走一遭。 楚映雪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即便已经快到大年三十了,他也愿意陪着这个师弟去旧地看看。再说,海树不知云游到了何方,这世间亲近的人,也只有眼前这个师弟了,师兄弟在一起便是过年了。 “你去不去?”百里濯缨问胖子。 胖子哭丧着脸,“你们都去,我不去我去哪里呀?家也不能回呀……” 于是,三人一路往北,往红云崖而去。 由于北方普降大雪,道路积雪,行进不易,三人到达红云崖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 红云崖边,枯草连天,和半年前的葱葱郁郁大相径庭。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依照记忆,找到埋葬秀璎的地方。 那一堆土依然还在,那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亲手所累,只是,当时的一堆新土,如今已经满是枯草。 百里濯缨闭上眼,那个银铃一样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还有那秋水般明亮的眼睛,那弯弯的眉毛,那一抹浅笑…… 楚映雪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看你这么伤心的样子,里面埋葬的是你的相好么?”胖子不知深浅,胡乱问道。 百里濯缨凌厉的眼神一扫,胖子的心中一惊,知道说错了话,赶紧自觉闭嘴,不再吭声。 “挖开它!”良久,百里濯缨忽然说道。 楚映雪大惊,阻止道,“死者为大,岂能随便扰了她的安宁?” 百里濯缨不答,从附近找来一根杯口粗细的木棍,开始掀土。 楚映雪无奈,但相信,百里濯缨决定的事,总是有理由的,于是也过来帮忙。 胖子也不好落后。 没过多久,那坟堆便被三人扒开。 但是,让人惊奇的是,坟茔里面空空如也…… 楚映雪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确定就是这里,没有错! 百里濯缨好像知道楚映雪怀疑啥,冲他点点头,那意思是确实是这里。 但是,那一日,明明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还有那个曾补玉,三人一切掘了这一口墓穴,百里濯缨亲手把司马秀璎放入墓穴中,然后埋葬了她! 半饷,楚映雪才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会事?” 百里濯缨看着远处的红云崖,轻声说,“我感觉秀璎……没有死!” “没有……死?那天,我们亲眼见她躺在水潭边,已经没有了呼吸,而且,我还试过她的鼻息,一丝都没有!”楚映雪摇摇头,“况且,是你把她从水潭边抱上来,最后放入这个墓穴中去的!” 百里濯缨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胖子也迫切地看着他。 百里濯缨看着楚映雪,“我当时没有想太多,就觉得秀璎是遭到毒手了,但是,我抱过她几次,一次是在望岳峰下,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一次影响特别深刻!” 他一字一顿地说,“现在仔细回忆起来,我觉得……她的身子,没有那么重!” 楚映雪犹自不信。 也难怪他不信,因为如果百里濯缨所说是真的,那那一日,死的就不是秀璎。 可是,他们都看到了那一张精致的面孔,的确是司马秀璎。 这事实在过于诡异,难怪楚映雪难以相信。 “师兄,你还记得真假明王么?”过了一会儿,百里濯缨低声问。 楚映雪反应极快,“你是说,有人弄出了一个假的秀璎?” 百里濯缨点点头。 “可是,要像把一个人扮成另一个人,那是何等艰难!” “师兄你说的没错,要把一个人扮成另一个人,很难,非常难!但是,你不要忘了,当时,在红云崖边,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楚映雪失声道,“李儒思!” “没错!李儒思曾经跟着西域郎中学得一身鬼神莫测的医术。咱们跟着师父,对医术也多少懂那么一点,可是,对于西域的医术,却依然不知!” 停了停,他接着说,“他们胆子极大,据说能用锋利的小刀剖开人的肚子,割掉病变的部位,再以针线缝合伤口……咱们何曾见师父这样做过?即便是传说也很少,那就是华佗曾经要剖开曹操的脑袋给他治病,可惜被曹操杀了!” “那假的明王能以假乱真,固然因为原来长得和韩山童比较像,但是,李儒思一定对他的脸上动了刀子的,否则,那些红巾军将士都是傻瓜么?岂是那么好骗的?” “只有一种解释,李儒思以鬼神莫测的医术,对蒋则仕的面容进行了改变!” 楚映雪这时已经会过了意。 他点点头,接过百里濯缨的话头,“没错!他能把蒋则仕扮成韩山童,当然也能把另一个女人扮成司马秀璎……” 胖子也听明白了,插过话说,“如果找一具尸体,对尸体进行改造,可比对活人进行改造简单得多!” 当时的过程终于被他们完整推想出来了: 为了欺骗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李湘流极有可能找到一个身材和秀璎类似的姑娘,把她杀死,然后威逼李儒思对这具尸体进行加工,使她的面容看起来极像了秀璎。 正如胖子所说,对一具尸体进行加工,比对活人加工简单多了,李儒思无须多久便可以完成。 然后,李湘流乘秀璎在水潭边熟睡的时候,带走了她,却把那一具尸体留了下来,用来迷惑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至于李湘流这样为什么这样做,可以解释为,他虽然为了功业不择手段,但对秀璎毕竟还是难以下手。 这也许是他最后的一点人性。 “你分析的的确合情合理,但是,无论多么合情合理,那也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有什么办法能够证明她……呃,秀璎是吧,还活着?”胖子摇头晃脑地说道,“这一切,未必就不是你的臆测!” 百里濯缨沉声道,“是不是这样,我们只需要找到一个人,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楚映雪和胖子异口同声地问道,“谁?” 要知道,红云崖边的那一战极其惨烈,生还者寥寥无几。 “李儒思!” 第260章水落石出2 还好,李儒思并不难找,不需要到街头巷尾或者田间地头到处去问李儒思在哪里。 红巾军去往了哪里,李儒思就到了哪里。 于是,在辞旧迎新的大年三十,百里濯缨、楚映雪和胖子一边打听,一边赶路。 大年初五的时候,他们来到了徐州。 此时,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才知道,那个温文尔雅的李儒思,已经成为徐州人人景仰的“芝麻李”,又称为“李二先生”。 他们没有费太多周折,便见到了李儒思。 虽然此时的李儒思依然是数万红巾军的大总管,但在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面前,没有一点架子,见到二人时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惊喜。 “看到你们两个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非常高兴!”李儒思从座椅上站起来,大步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迎来。 他先问了问楚映雪的胸口的伤好得怎么样了,楚映雪回答了之后,他又问百里濯缨的记忆恢复情况。 要知道,在红云崖边的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他们三个人是曾经同生共死的。 他们一起面对的是李湘流、曾补玉和他们带来的亲兵。 尤其是在楚映雪重伤昏迷、百里濯缨处在失忆边缘的时候,如果没有百里濯缨抵抗敌人,楚映雪必死,李儒思也必死。 如果没有李儒思临时用银针刺激百里濯缨的大脑,让他短时恢复正常,百里濯缨也无力对付那些穷凶恶极的敌人。 更不用说后来李儒思以鬼神莫测的医术剖开楚映雪的胸膛,把他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了。 只是,当时楚映雪昏迷,百里濯缨处在记忆奔溃的边缘,李儒思是唯一清醒的人。 百里濯缨清醒之后,那一夜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然后他抽时间把那些经历将给楚映雪听。 二人对李儒思的救命之恩心存感激。 三人又谈论了一会儿红巾军驰骋于丽水两岸的往事,百里濯缨起身,肃然问道,“李先生,我师兄弟特意前来徐州,一是要当面向李先生表达感谢,没有你,我师兄二人早就化作了一堆黄土。” 停了停,他接着说,“另外,就是想向先生打听一个人,她是我们的师妹,司马秀璎,你也见过的!” 李儒思以手击额。 “都怪我,差点把这事忘了!”他说,“我想,这中间有一个阴谋,你们知道,我做错了一件事,错用了李湘流……” 李儒思喝了一口茶,把往事徐徐道来。 胖子坐在一边,把李儒思的话听在耳中,茶都忘了喝。 他再一次对百里濯缨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根据李儒思的讲述,百里濯缨的推测和实际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和胖子不一样,楚映雪的脸上更多的是惊喜。 只有百里濯缨,仿佛早就知道这个结果,脸上波澜不惊。 “你们那个师妹是不是还活着,我不能肯定,但我想,既然李湘流找一个人来代替她,那杀她的可能性不大!” “只是,天下这么大,人海茫茫,你们到哪里才能找到她?” 百里濯缨微笑着说,“只要她还活着,我就能找到她!” 之后,三人又聊了些旧事。 李儒思提到,刘福通在颍上起事成功,形势一片大好。方今红巾军尊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为“小明王”,正在分别扩大底盘和招兵买马。 刘福通已经传令,让李儒思放弃徐州,向他靠拢,以便合兵一处,拧成一股绳共同对抗鞑子。 但李儒思言语之间,对刘福通的这个命令似乎颇有不满,虽然答应一旦时机成熟,便向刘福通靠拢,但“时机成熟”四个字,可以有多种解释。 李儒思毕竟在官场混迹多年,知道如何用看起来非常赞成的话表达完全不赞成的心思。 百里濯缨心中便“咯噔”一声,寻思这红巾军的内部矛盾只怕难以完全消灭。 至于李儒思和刘福通的心结何在,他就不得而知了。 想起天下各地还有许许多多的打着红巾军旗号的军队,比如徐寿辉,这些人只怕也不会听“小明王”的号令。 百里濯缨便有些替那个瘦弱的少年担心了。 紧接着,李儒思便露出想要让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留在徐州军营的意思,更坦言一定会委以重任。 “自古英雄出少年,看了二位之后,便知古人诚不我欺,二位才能超李湘流十倍,人品也胜李湘流十倍,”李儒思微笑着看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明王振臂一呼,天下群情激奋,揭竿而起者不可胜数,天下大势必将一变,这正是英雄用武之时!” 李儒思端起茶杯,慢慢地饮了一小口,“二位何不留在徐州,和李某一起共谋大业?” 在洞悉红巾军内部矛盾之前,百里濯缨或许还有可能答应,但此时,百里濯缨想起去年红巾军没有休止的内斗,他已经心生倦意。 而且,从李儒思言谈之间,他已经了解,李儒思固然不是章泽世,更不是李湘流,但此时他和大元帅刘福通并非完全一致。 刘福通命令李儒思放弃徐州,去颍上和他会师。 李儒思则想固守徐州,并往南扩大底盘,扩充自己的兵力。 两人在战略目标上大相径庭,而且难以说服对方。 刘福通便以小明王的名义下令,想要强行命令李儒思放弃徐州。 而李儒思则派了一个千人队,佯动了一次,借口官兵拦截,不能成行。 之后,李儒思兵力日盛,在徐州的威望也越来越高,虽然他面上依然温文尔雅,但对刘福通直接下令左右自己的行动已经露出不满。 红巾军的内部矛盾依然重重,不知何时再次爆发。 “大总管一番美意,我师兄弟二人感激不尽!只是我们师兄弟此番前来徐州,一则为当面答谢大总管昔日救命之恩,二则为寻找秀璎师妹而来。“ “至于将来,若能再次为红巾军效力,我们也深感荣幸,在需在寻到师妹之后。我们再仔细考虑吧!” 百里濯缨缓缓地说,但语气非常坚决。 李儒思也是聪明之人,哪里听不懂百里濯缨的话?只好暂且作罢。 其实,李儒思是从心底里希望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留下了的。 在永年起事的那个晚上,他亲眼见到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在千军万马之中,来去自如,先杀那日松,再擒查干巴拉,让骄横的蒙古骑兵气势低落下去。 后来,二渡丽水之时,百里濯缨一马当先夺取浮桥,楚映雪临危不惧为红巾军断后,都是干净利落。 红巾军缺的不是兵,是将,而这两人,都是将才啊。 但人各有志,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不愿意留下了,他也没有办法。 “二位既然不愿留下,李某也不能勉为其难,不过,既然来了,权且休息两天,”李儒思叹了口气,脸上露出遗憾之色,“我想再看看你们的伤势。” 李儒思此时,已经不是一个统领十万大军的大总管了,而是一个温和的长者,目光温和地看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百里濯缨看到他目光殷切,不好再出口拒绝,便爽快地答应,“如此便烦劳大总管了!” 百里濯缨三人在徐州休息了两天。 李儒思先是详细查看了二人的病情,并为楚映雪开了个药方。 “你的伤其实已经好了,只是前些日子强行运力时间过长,导致部分旧伤崩裂,我开点药给你内服调理,不过一月,必然无恙,依然是一员生龙活虎的猛将!” 他有看着百里濯缨的眼睛。 “你和他不一样,你的兵根在心中,药物对你来说,只是辅助,不能根治,”他慢慢地说,“其实,你的内心很强大,如果一直风平浪静,你或许能风平浪静地过一生……” 他抬眼看着窗外,脸上带着一种悲怜的神色,良久,才缓缓地说,“可是,孩子,这是风平浪静的世道么?” 胖子失声道,“百里濯缨是要死了么?” 楚映雪的脸色一沉,狠狠地盯了胖子一眼,表情变得凝重。 胖子自知失言,赶紧闭嘴,只是目光中带着担忧。 气氛一时变得凝重。 百里濯缨忽然笑了,“大总管医术精湛,判断和我师父一样!只是大总管可没有我师父豁达!” “师父曾经告诉我说,释迦摩尼看破红尘,弃家舍子,在密林中苦行六年后,终于在菩提树下修行圆满,觉悟生命自性,智慧圆满宇宙十方世界,洞彻宇宙众生皆是因缘促成的聚合体,构成宇宙三千大千世界的基础,所能感知到的一切,皆是幻象。” 第261章龙潭虎穴1 “三千世界,无量众生,都在自己造就的因果迷障中轮回,而这个世界与生命的本质,轮回与业债的根源是一个‘心’字,去除了这个根本的‘心’,达到‘五蕴皆空’,方能从造就这个幻灭宇宙世界的心欲中解脱出来,就回归到了生命宇宙的本性。” “那便是‘空’,便是‘无我’!” 百里濯缨停了停,一字一顿地说,“若有一日,我百里濯缨能够达到‘无我’境界,这点心魔还算什么?‘无我’便成就了‘我’!” 胖子张着嘴,傻傻地看着百里濯缨。 楚映雪若有所思。 只有李儒思微微闭目,然后缓缓张开双眼,盯着百里濯缨道,“万法因缘生,万法因缘灭,我确实看得不透……我以为看透了你,现今我才遗憾地发现,你是一潭古井,我依然没有看清你……你师父,我倒真想有缘一见!” 百里濯缨微微躬身。 当日,三人便住在了徐州,那些曾经和他们并肩作战的红巾军将士听说二人来到,居然自发来看望二人,一时间驿馆中的人络绎不绝。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都笑脸相迎。 那些红巾军将士一见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都露出发自肺腑的钦佩,言谈中谈及半年多前惊险的一幕幕,都对这两个人心怀感激。 胖子这一次才是真正地震撼到了。 原来,他对百里濯缨比较佩服,不过是因为百里濯缨聪明过人,总是能做出正确的判断,而且不惧豪强。 哪知他曾经在红巾军中出生入死,更数次挽救大军于覆灭的边缘? 尤其是听到那些红巾军将士说到在小林渡附近,百里濯缨一箭射死阿古拉和哈丹巴特尔,挽狂澜于既倒,胖子忍不住插话。 “这是真的么?百里濯缨,你不会为了蒙我,找了这许多人合伙逗我吧?” 正讲得兴高采烈的红巾军百夫长,忽然被胖子打断,脸上立马变色,但看胖子是和百里濯缨一道来的,强行忍住怒气,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胖子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溜到一边,只是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当夜,三人便住在了驿馆。 一夜无事。 第二日,李儒思陪着二人看了看徐州的风土人情,闲聊些旧事,四人谈笑风生,李儒思依然是温文尔雅的长者模样,毫无大总管的架子。 晚上,李儒思摆宴为百里濯缨他们送行,因为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要离开了。 觥筹交错间,百里濯缨发现,李儒思的眼中露出明显的不舍。 一名偏将拿来酒壶,亲自为百里濯缨斟满一杯酒。 “百里少侠的矫健身手,我是亲眼见了的。我已经四十多岁了,但如同少侠这般身手这般胆气的人,却从不曾见过,今日能在徐州再见少侠,荣幸之极,我敬少侠一杯!” 说罢,他率先举杯,一饮而尽,“我先干为敬!” 百里濯缨只得干了。 他又去敬楚映雪,楚映雪也口饮尽。 最后,他还去敬了胖子,胖子也是豪爽之人,当下也不说话,端起来便是一口饮尽,然后,把杯子缓缓倒转过来。 百里濯缨刚刚坐下,忽然觉得头昏脑胀,想要强行睁开眼睛,但眼皮沉沉,哪里睁得开? 然后便听见“咕咚”一声,那是他自己扑在桌上的声音。 “李大总管配的蒙汗药好利害,只一杯,立马见效!”一个声音说。 “这几人和《定河图》有莫大关系,岂能轻易让他们离开?是我先前考虑疏漏了,多亏蒋参军提醒。” 百里濯缨隐隐约约听到另一个声音说,那似乎是李儒思的声音。 “就按蒋参军的意思,把他们关起来,待他们醒了好好追问!但不要为难他们,依然关在驿馆中,不要让他们逃走就行了!” 然后,百里濯缨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待百里濯缨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一片黑暗了。 他细细回忆了一下晚宴的情景,便猜出了一二。 原来,李儒思知道《定河图》一事,李湘流杀掉章泽世之后,曾经到处寻找《定河图》,消息泄露,导致红巾军中也有一些人知道《定河图》。 而百里濯缨,是一直和《定河图》密切相关的人。 此时,他来到徐州,李儒思当然要从他身上寻找《定河图》! 李儒思对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有救命之恩没错,但那是私人恩情,而《定河图》,却会关系到红巾军以后的行军作战,那是“公”。 当然,用这样的方式取得《定河图》并不光彩比较光彩的的办法是让百里濯缨重新回到红巾军中,并带着《定河图》。 但这种办法已经行不通。 以李儒思的为人,不会迂腐到斤斤计较,用这些所谓的“道义”来束缚自己的手脚。 他和他的红巾军,只要那卷传说能让将领们用兵如神的《定河图》。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为自己曾经对李儒思深信不疑感到后悔,也为失去一位谈吐儒雅的忘年交而叹息。 也是,这乱世中,各自都在考虑各自的利益,哪有那么多道义好讲的? 但更多的是担忧。 深陷在徐州城中,就好比进入了龙潭虎穴,四周都是红巾军,要想逃走,真的难于上青天啊。 接着走廊投入的淡淡的灯光,他看了一眼胖子和楚映雪。 胖子在左边,依然呼呼大睡,仿佛不是手脚被绑住,而是躺在温暖柔软的大床之上,睡得正香。 楚映雪动了动,缓缓睁开眼,随即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了,他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 “师兄!”百里濯缨低声叫道。 楚映雪转过头来,“师弟,怎么会事?” 百里濯缨压低声音说,“他们想要《定河图》,那个偏将给咱们敬酒的时候,给我们倒的酒中加入了蒙汗药,我们被暗算了!” 楚映雪挣扎着动了动,但没有用,他的手脚被捆得很扎实,根本不可能挣脱。 “这个李儒思,看起来不是这种暗算他人的人哪……”楚映雪皱眉道,“为什么这些人,一当官,就变了?” 百里濯缨淡淡地说,“你才知道呀?” 百里濯缨往边上挪了挪,然后用头去撞胖子。 撞了数下之后,胖子终于有了反应。 “谁?谁他妈把老子捆住了?我告诉你,这玩笑开大了,胖哥生气了……” 百里濯缨赶紧低声喝道,“闭嘴!你生气有屁用?” 胖子终于适应了屋里微弱的光线,看清楚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也都被绑着的。 他算是明白了,这不是开玩笑! “这……这这,太过分了吧?”他刻意压低声音,“你们两个好歹也为他们出了绵薄之力,现在把你们绑起来,要杀头吗?岂不是把胖哥我也连累进来了?” 楚映雪淡淡地说,“想想,怎么逃生吧,不要扯那些没有的话!” 胖子使劲挣扎手腕,但那绳子绑得极其牢固,挣扎除了换来钻心的疼痛外,根本没有作用。 “我看还是安排后事吧!”胖子放弃了挣扎,垂头丧气地说,“不知他们把我们杀了之后,埋在哪里?我比较希望埋在中间,你们两个一边一个,这样晚上我就不怕了!” 他叹了口气,“我的坟前还要立块碑,上面写上西夏李砚泽之墓……” 楚映雪冷冷地说,“你急糊涂了,胖子你叫叫石钟丘,你的坟前怎么能刻上别人的名字呢?还西夏,你怎么不刻南夷?” 胖子摇摇头,“我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胖哥的行事风格就是低调低调再低调,既然已经死定了,那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反正都是自己兄弟!” “其实,胖哥我是西夏王朝的贵族……坦率的说,是王族!哥身上散发出的高贵气质,不仅仅由于不断地学习培养出的浓浓的书卷气息,更在于血脉中遗传的王者风范!” 他“呼”的一声,一条流到嘴边的鼻涕,在他的大力回吸之下,居然逆流而上,回到了鼻子里面去。 鼻涕留得老长,实在有损王者风范,所以一定要吸回去的…… 即便深陷绝境,百里濯缨依然被胖子给逗笑了。 第262章龙潭虎穴2 “哈,你若是西夏王族后裔,我便是大宋王朝的后裔!”他低声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胖子的脸一下变得严肃了。 “我和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不要开玩笑好不好?”胖子接着说. “我知道,由于我过于低调,我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其实,我还有个弟弟,长得玉树临风,武艺也还行,但是不及我聪明绝顶……” 便在这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胖子闭嘴!”百里濯缨低声喝道,“我们都假装没有醒来,看看会发生什么。” “要是来砍我们的脑袋呢?”胖子还在犹豫。 百里濯缨淡淡地说,“那就让他们砍好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什么办法?莫非你还能把你西夏的兵马招来解围不成?” 胖子按百里濯缨的吩咐闭上眼睛,嘴里孰自低声道,“西夏没有兵马啦……西夏已经亡国七十多年啦……” 那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伤感,仿佛他说的是真的一样。 百里濯缨暗自好笑,讲故事讲得自己都感动的人,真的可以去写书编故事了。 那脚步声走到门口,停住了。 然后,百里濯缨便听到来的人和负责守卫他们的人说了两句什么,依稀是“大总管提审”之类的。 那守卫的士卒便开了门。 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他站在门口,走廊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百里濯缨微微闭着眼,只在眼角留了一道缝隙,借以观看来人。 楚映雪和胖子也按照百里濯缨的话,闭了眼一动不动。 来人身材修长,帽子压得很低,百里濯缨看不清他的面容。 “不要装了,我知道你们醒了,”来人忽然对百里濯缨几人说道,“大总管要提审你们,准备好了么?” 说罢,他走了进来,弯腰去解百里濯缨脚上的绳子。 “停下!为什么要解开绳子?”原来守卫的士卒起了疑心,大声喝道。 来人便真的停住了,直起腰来,看着那两个警惕的士卒说,“你们准备把他们背到大总管那里去,还是抱过去?” “万一他们跑了怎么办?” 那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跑了?笑话!在我红巾军大营中,在这徐州,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况且,你们手中不是还拿着刀么?他们要跑,你们不会照着他们的屁股捅两刀啊,既不会捅死,又能阻住他们逃跑!” 那两个士卒大概也觉得自己过于小心,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倒也是,那两个就不说了,就这个死胖子,他要跑得过我们,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一个士卒自我解嘲地笑道。 胖子大怒,猛地睁开眼,“你可以叫我胖子,但绝对不能叫我死胖子……我告诉你,胖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哟……,死胖子醒来啦,”那守卫的士卒笑着说,踢了胖子一脚,“老子就叫你死胖子,死胖子,怎么样?” 胖子怒极,骂道,“我咒你立马去死!” 只听“啊”的一声,那士卒慢慢地萎倒下来。 胖子大吃一惊,心说我啥时候练成了这般绝技,能把人给说死?诸葛亮骂死王朗也不过如此吧! 紧接着,另一名士卒也委顿倒地。 那身材修长的人拍了拍手,继续蹲下来给百里濯缨解绑住脚的绳子。 原来是那人袭击了这两名士卒。 胖子大喜,“我就知道我命不该绝,早晚必有人来救!” 那人解开百里濯缨的脚之后,又解开楚映雪和胖子的脚。 “三位,跟我出城吧?”那人站起身,说道。 百里濯缨站了起来,“谢谢兄台救命之恩,只是这手还不曾解开呢!” “这个倒不用急!”那人笑了一声,“兄台走路用的是脚,无须手脚并用!” 百里濯缨被咽了一下,心说此人说话好生难听,不过好歹人家是来救自己的,脾气不好也只能忍忍哪。 三人便背着手,跟着那人出门。 临出门前,胖子往那个刚才骂他“死胖子”的士卒身上踢了两脚,“敢骂爷死胖子,遭报应了不是?” 门外,停住一辆马车。 那人也不吱声,自己上了马车,百里濯缨左右看看,一步跃上马车。 楚映雪依样葫芦,也上来了。 胖子却费了些周折,不过好歹也上来了。 那人便驾了车,往城门南门走去。 因为是凌晨,天还未亮,街上并没有行人,也没有别的车辆。 很快,这驾马车便到了南门。 守门的红巾军士卒示意那人停车,然后便过来询问。 百里濯缨暗自担心,不知这人有何办法骗得过守门的士卒。 要知道,此时朝廷的兵马驻扎在黄河北岸,和徐州的红巾军遥遥相对,双方都提高了警戒,防止对方的奸细出入,要想混出去,估计比较难。 那士卒走到马车前,看了一眼,问道,“大清早的,出城干什么的?” “丢尸体啊!” 胖子在车里面听了,一下子没坐稳,差点摔下来。 “你们两个听听,龟儿子的说咱们是尸体!”胖子狠狠地说,“有这样活蹦乱跳的尸体么?” 话音还没有落下,便见那士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是来查看“尸体”了。 百里濯缨顺势往下一溜,便躺在车底。 楚映雪立马明白了,也顺势倒了下去。 “龟儿子……胖爷也得真的当一会尸体呀!”胖子不满地嘟噜了一句,往下一倒,枕着百里濯缨的腿躺了下去,转眼见一动不动。 胖子躺在那里想,要说演戏,我胖子还是比较在行的,莫说演一具尸体,就是演一个女人,我也演的以假乱真……在千红苑胖爷扮妓女那是以假乱真啊! 驾车的那人跳下车来。 那士卒已经掀开了车门,隐隐约约地看到横着的三具“尸体”。 “怎么一下子死了三个?”那士卒问道,一回头,“哦,原来是袁大哥呀,我都没有听出你的声音呢!” “呵呵,好说!”那人答道,“拉痢疾拉死的……臭也臭死了!邹兄弟要不要上车仔细查看一番?” “不必不必!早说是你,我都不来看了,我这就去开门啦。” 胖子忍不住再次在心里大骂,“你才拉痢疾,你们全家都是拉痢疾的……” 见那士卒走远,百里濯缨一把推开胖子,坐了起来。 胖子低声吆喝,“百里濯缨诈尸啦,快来看啦。” “莫要胡闹,逃命要紧!”楚映雪低声骂道。 胖子终于安静下来了。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那人复又跳上车,“驾!” 马车咿咿呀呀,往城门外驰去。 走出城门两百步时,马车在黑暗中停了下来。 “你们还不下车,难道要我真的把你们送到乱坟冈么?”那个姓袁的家伙尖刻地说。 百里濯缨止住想要吵架的胖子,然后和楚映雪、胖子陆续跳下车来。 姓袁的男子也下车,从腰间拔出刀来。 “呀,他要杀我们,百里濯缨踢他!楚映雪,你保护我!”胖子鬼哭狼嚎地往楚映雪身后跑。 第263章龙潭虎穴3 百里濯缨一动不动,和那男子对视。 黑暗中,那双眸子如同夜空中的星辰。 “你们三个,那个先走一步?”那男子冷冷地问道,“男子汉大丈夫,倒也不必磨磨蹭蹭,早些是一刀,晚些还是一刀!” 胖子惨叫,“我们和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为何要杀我们?” 那男子看也不看他。 只是慢悠悠地问道,“哪一个先来?” 楚映雪上前一步,“既然如此,我先来过!”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引刀一快,求之不得,当然是我先来啦!” 说罢,上前,把楚映雪挡在身后。 “百里濯缨,不要死啊——”胖子鬼哭狼嚎道,“天下的姑娘那么多,你还没有欣赏完啦……” 那男子皱了皱眉,看着百里濯缨冷冷地说道,“倒也有几分勇气。转过身去,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如此说来,多谢这位兄台了!”百里濯缨答道,然后缓缓转过身去,把后背对着那人的刀。 “百里濯缨,跑哇,你个傻子!”胖子见百里濯缨真的准备挨刀,心中大惊,扯着嗓子喊道。 但他的话音未落,那男子已经出刀! 刀光流动,映着天上的星辉,一闪而已。 随即,那人收刀出鞘。 胖子猛地住嘴,愣愣地看着百里濯缨,心中悲痛地想,他会猛地扑倒在地么?这个混蛋要杀咱们,难怪不肯松开我们的手! “我要咬死你,给百里濯缨报仇!”胖子再次开口,一边喊一边往那人冲去。 他刚刚跑出几步,便陡然停住了,因为他看见百里濯缨并没有倒下,恰恰相反,百里濯缨正悠然地把双手从身后缩了回来。 百里濯缨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双手抱拳,“多谢相救!” 那人早已转身往马车走去,他跨上马车,“驾!” “不必谢我,”马车驶过百里濯缨身边的时候,那人扭头说道,“应该谢谁,你心里知道。” 接着,那人又说道,“你们的马,在那边那棵大树低下。” 说罢,他一挥马鞭,车“咿咿呀呀”的走了,很快便驰入了城门,厚重的城门轰然关闭。 百里濯缨走到楚映雪和胖子身后,依次解开两人的绳子。 胖子活动了一下手腕,无比惊奇地说,“百里濯缨,那个人是谁啊?他为什么要救我们?” “不是他要救我们,你没听见他说的么?” “嗯……他说你心里知道应该谢谁!”胖子迟疑了一下,“为何我不知道?应该谢谁?” 百里濯缨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城墙。 城墙之上,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凭着城垛口的城墙而立,夜风从他身边吹过,吹得他的衣袂猎猎飞舞。 楚映雪也看到了,他低声道,“原来是他……真的不可思议啊!” 百里濯缨慢慢地说道,“其实也不奇怪,在这十万红巾军守卫的徐州,除了他,还有谁能救咱们出去?” “哪——” “以后再说吧,他又救了咱们一次啊!” 百里濯缨拉着楚映雪的手,对着城头跪了下去。 那一刻,百里濯缨感慨万千,他曾经以为,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中,争夺权柄、土地、女人,和一切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已经把人性泯没了。 但此时他终于看清,有些人,即便身处在这乱世的洪流之中,依然保持着自己行为的底线和操守。 那一刻,百里濯缨的眼角湿润。 他仿佛看到黑夜中的火光,那么微弱,却那么温暖,指引着人间光明的所在。 胖子不明所以,但见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对着城墙上那个人影下跪,便也跪了下来。 伫立在城墙上的那个人影也看到了百里濯缨他们远远地跪在地上,他迟疑了一下,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走下了城墙。 百里濯缨站了起来,低声对楚映雪和胖子说,“走吧!” 那棵大树下,几匹马正在低头吃草。 白兔见到百里濯缨靠近,抬起头来,低声嘶叫了一声,显得特别亲切。 胖子终于忍不住了,问道,“百里濯缨,救我们的到底是谁啊?” 百里濯缨一边解开缰绳,一边说,“这徐州是红巾军的天下,你说说有谁能把我们从红巾军的大本营里救出来?” “这个……还真的挺难的,徐州的红巾军军容严整,军纪严明,一般人真救不了咱们!”胖子苦苦思索,“到底是谁呢?” 楚映雪翻身上马,“不要想了,这红巾军大营中,谁值得我和师弟跪拜,你想想不就明白了!” 胖子陡然张大了嘴,“李……大总管?” 他回想一下,城墙上那个黑影,虽然模糊,但看身形,正是李儒思无疑……胖子又一次迷惑了。 “抓我们的是他,放我们的也是他!”胖子上了马,叹了口气,“你们的心思,胖子难以明白啊。” 百里濯缨笑了笑,打马前行。 “放我们的是他,我可以确定,但抓我们是不是他就难说了!”他说。 百里濯缨说得没错。 李儒思带领红巾军到达徐州之后,军队得到巨大的发展,目前已经拥有十万之众,慕名前来相投的仁人志士也多不胜数。 李儒思不可能面面俱到,他必然需要委任一些将领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他的这些“臂膀”中,有几人出于对红巾军未来的考虑,撇开“道义”二字,要抓住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强行索要《定河图》,并非没有可能。 而且,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在红巾军中,已经小有名气,算是可用之才,尤其百里濯缨,在红巾军最为危急时刻,妙计逆转战局,让许多人拍手称道。 这样的人,若不能为己所用,最好的办法便是杀掉! 杀掉,就不会为对手所用。 这种处事方式没有道义可言,却是枭雄们常用的方式。李儒思身边必然不缺想做枭雄的人物。 李儒思不同于这些人,但他必须在面上和这些人保持一致,以便一致对付虎视眈眈的官兵。 所以,他表面上应允了那些人的建议,暗地里却安排人把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胖子放走了。 他亲自到城墙上暗中观看,只到百里濯缨他们出城。 百里濯缨以便打马往前赶,一面感慨,过去,这个人是是个饱读诗书的李儒思,今天这个人是拥兵十万的李二李大总管,过去他总是小心翼翼地跟在章泽世身后,现在那些彪悍的草莽豪杰都要看他的眼色。 世事沧桑,总在变化。 但他的心却没有变。 这是何等的可贵…… “对了,胖子,我记得你说你是西夏王朝的贵族……”百里濯缨忽然说,“你哪里来的灵感,编出这么美妙的故事?” “我觉得需要再加入一个角色,一个美貌多情的公主,她一致暗恋着你,这样故事才有听头啊!” 胖子哈哈一笑,“好主意!这个女人一定要是长腿大胸小蛮腰,我喜欢胸大的,你们知道……但是她不能是公主,如果是公主,那和我就是堂兄妹……就没我什么事了!” 即便是楚映雪这样严肃的人,听了胖子的话,也不禁莞尔。 第264章小玉郡主1 因为从李儒思那里知道了秀璎还活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心情大好,一路上也不再急匆匆地赶路了。 三人一边赶路,一边聊些家常,累了便找个客栈休息,休息好了再赶路。 这一日,三人到达了开封。 开封又称汴梁,曾是大宋的都城,金兵南侵之后,宋室南迁到杭州,后来岳飞北伐金兵,曾经打到了开封的朱仙镇,收复旧都本来即将成功,奈何秦桧陷害,十二道金牌召他南撤。 岳飞无奈撤兵,旋即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曾令金兵胆寒的“岳家军”也土崩瓦解。 从那之后,宋室再无力北望旧都,只能在杭州苟延残喘。 凡是心念旧朝的人,提起开封,都会长叹一声,感慨万千。 上次北渡黄河的时候,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曾经经过开封,但那时行色匆匆,没有来得及到城中细看。 三人此时不急,毕竟又是少年心性,便到城中游荡观赏。 开封城虽然已经不复“东京梦华”那般大气,但格局还在,三人一边游逛,一边想象着昔日东京“万国来朝”时的帝都气象。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快黑了,三人便寻思找客栈投宿。 “跟着胖哥混,吃好的,住好的,费用我全包,”胖子豪气地指着前方一间大大的客栈,道,“我便请你们住这东京最好的客栈!” 前方的客栈果然豪华大气,远远看去,金碧辉煌,数座小楼,雅致之极。 “到底是故都啊,客栈都这么大这么漂亮,我还没住过这么好的客栈呢,”百里濯缨叹道,“要是还有很多好看的姑娘就好了……” “必须有!”胖子大手一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叫吹箫……” 百里濯缨嘿然一笑,“那是扬州啊,伙计!” 转眼便到了那客栈前面,之间门上高悬四个大字:京华客栈。 三人把马系在店门前的树下,沿着门前的白玉台阶拾级而上,往大堂门口走去。 客栈虽然很大,却没有客人进出,百里濯缨微微感觉奇怪。 便在这时,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见三人走近,感觉走了出来。 “看到了没有,这些人哪,一见胖子我是有钱的架势,立马就来迎接了,现在的人哪,就是这么势利,不过我喜欢……我说,你们两个可是沾了我的光哟!” 说话间,小二已经来到门口,伸手拦住三人,“对不住,三位!本店客满了,要住店,请往它处!” 胖子一下子傻眼了。 他咽了一口口水,指着空空如也的大堂,怒道,“你们大堂内空空如也,莫说客人,连一条狗都没有,怎么说客满了?” 他从怀着摸出一小锭银子,在小二眼前晃了晃,“你莫要狗眼看人低,胖爷我有钱,我家可是我们村里的首富……我就不缺钱!” 那小二的脸上显出些怒色。 百里濯缨早已拦住胖子,冲那小二笑笑,“如此便打扰了,我们另寻它处罢!” 说罢,他揪住胖子的手往外走,“这偌大一座城,住的地方多的是,何必一定要住这家?” 楚映雪跟在胖子后,也说道,“就是,另外再寻罢,胖子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胖子孰自不服,被百里濯缨拉着,一边往外走一边骂,“胖爷有钱,胖爷是村里的首富……凭啥不让我住店?” 便在这时,客栈楼上的窗子被推开了,一个人隔着窗子往外看了看。 胖子终于发现,他是没办法住这个客栈了,气呼呼地随着百里濯缨往远处走。 走了不到十几步远,背后的脚步声响起,那小二追来了。 “哇……财不外露,我不该给他看我的银子,他要打劫呀!”胖子握紧了钱袋,“你们两个准备好了,保护我,保护我的钱!” 那小二追上百里濯缨等人,满脸堆笑,“几位爷,正好,本店多出了两间房,就请三位回去住吧?” 胖子翻着白眼,拉起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就走。 “呃……这为位爷,适才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生气啦!” 胖子依然往前走,嘴里恨恨地道,“有钱还没店住么?我何必看你们这些厮鸟的脸色……我家可是村里的首富!” 百里濯缨也觉得蹊跷,便随了胖子的步子往前。 那“梦华客栈”店面如此之大,此时天还未黑尽,断然不会客满,那小二前倨后恭,是什么原因? 既然搞不清,还不如离它远点。 “小二哥,我们忽然改主意了,要逛逛夜市再行住店,多谢了!”楚映雪对那小二说。 那小二见留不住三人,只好对楚映雪说道,“实不相瞒,本店是被一个客人包下了,适才,那客人吩咐,说和你是旧友,请你相见一叙!” 楚映雪皱眉,“我在汴梁何曾有旧友?他长什么模样?” 胖子不屑地说道,“这种拉客的招数实在不高!你那莫不是黑店,要等到半夜三更,杀人劫财……顺便劫个色?” 小二冲胖子陪笑道,“这闹市之中,大爷你觉得小店敢劫财劫色么?” 说罢,他低声对楚映雪道,“公子,你那旧友是个姑娘……你见了便知!” 楚映雪扭头看着百里濯缨,“要不且去看看?” “看看便看看,”百里濯缨答道,“若遇到劫色的美女,胖子你躲到我身后,我保护你!” 胖子赶紧打断他,“别……我能行!那就走一趟,哼,把我们的马送到马廊中,上最好的饲料,哥是我们村里的首富!” 三人跟着店小二又走回了“梦华客栈”。 “三位爷请往楼上走!”小二在前面带路。 小二把三人带到一个华丽的大间门口,那门口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一左一右。 那两人见了百里濯缨和胖子只不过微微欠身,见了楚映雪却非常客气,“楚公子,里面请!几位,里面请!” 三人依次进入房间。 房间内依然站着两个大汉,见楚映雪进来,赶紧迎了上来,“楚公子,各位公子,且请饮茶,我家主人马上就出来!” 三人刚刚坐下,只听佩环声响,一个女子盈盈从内间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意。 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 女孩的面容姣好,虽然尚有些稚气,但依然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 胖子看在眼中,心说这小美女好漂亮,不知楚映雪是如何认识人家的,胖子我比楚映雪帅气多了,但愿她能够看出我的与众不同。 他上前一步,冲那女孩抱拳行礼,“姑娘幸会幸会!” 那女孩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还礼,却走过他身边,来到楚映雪面前。 笑意盈盈地看着楚映雪,“楚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楚映雪看着那女孩,似乎在那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脸上便有些迷茫。 但看这女孩的架势,言语中虽然亲切,但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而且,能把这客栈都包下来,还带着数名随从,想来非富即贵。 “姑娘……我看你眼熟,的确似曾见过!”楚映雪道。 百里濯缨暗自好笑。 他听楚映雪说这句话已经不知有多少次了,唯有这一次,估计是出自真心的。 那女孩微微一笑,露出贝壳般雪白的牙齿。 “楚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曾经救过我的呀,想必是见过的漂亮姑娘太多了,转眼间便把我给忘记了?” 楚映雪抬起手,指着那女孩,“小……玉郡主?” 那女孩终于展颜一笑,这一笑,如同春日桃花一起绽放,说不尽的春意昂然。 “原来,楚公子还没忘记我!” 楚映雪以手抚额,“那时,你还是个小姑娘的模样……这不过半年多,你大变样了,变得漂亮多了,我都不敢认了……” 其实,他想说,你的胸可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鼓出了许多……但楚映雪毕竟不是百里濯缨,还没有厚颜无耻到那个程度,没有脱口而出。 那女孩正是小玉郡主。 第265章小玉郡主2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离开望岳寺,和李湘流、秀璎一道往北去投奔韩山童的路上,小玉郡主被数名江湖豪杰拦截,岌岌可危,是楚映雪出手相救。 没想到一次偶然相遇,居然日后还能见到,而且是一种很奇特的方式。 小玉郡主的父亲乃是汉军将领李思齐。 李思齐,罗山人,汉军名将,与察罕帖木儿交好,遂在军中平步青云,升职至万户。 其为百夫长时,曾率三十人,在黄河遇到河匪数百人,部属都两股战战,建言乘敌尚未发现,赶快撤退。 李思齐冷笑道,“已入狼窝,一动即被注意到,却往何处撤?不若欺之。” 于是,李思齐带人冲出,远远地向河匪射出数箭,而后往打马往回奔驰。 跑出数百步后,复又驻马不前,往河匪而谩骂之。 待河匪跟来,李思齐再驰马而去,如是者三。 河匪起疑,以为官兵设伏在前,故意使李思齐诱敌深入,不复追赶,李思齐带领部属安全离去。 后罗山遭匪患,察罕帖木儿带兵讨伐,李思齐随同而往,多有战功,克复罗山。 有司奏其功,授李思齐县尹。 惠宗见了,叹息说:"大家都说,我们轻视汉人,原来我还以为不过是汉人的怨言,现今看来,当真如此啊,这样的功劳,为何只授一个县尹呢?" 乃亲笔改授李思齐为汝宁知府。 李思齐和蒙古王爷也不花交好,也不花乃是当今皇帝的堂弟。小玉年幼时,一日,也不花来找李思齐闲聊,见到小玉,见其粉雕玉琢般可爱,遂认为义女。 既然是王爷义女,家人便戏称为“郡主”,随着小玉日渐长大,不但貌美如花,而且冰雪聪明。她常去也不花家玩耍,那也不花视如己出,怜爱有加,周围人都呼之为“小玉”郡主,已不觉有何不妥。 只是,此时正值北方诸王作乱,朝廷屡次派兵平乱,然此起彼伏,时和时战,难得安宁,北方草原上战火连连。 李思齐也曾和察罕帖木儿带兵和北方诸王作战,屡挫叛王锋芒,遂被北方诸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小玉郡主此次经过汴梁,乃是刚刚到义父家玩耍了一个月,此时赶往罗山老家和父亲相会。 小玉郡主的随从为了安全起见,便把这“梦华客栈”全部包下了,哪知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胖子也想到“梦华客栈”住宿,于是被阻。 还好,小玉听到楼下喧哗,从窗子向下看了一眼,居然发现曾经的救命恩人楚映雪在下面,当下便让随从告知小二,去请楚映雪等三人。 去年五月相见,到今年正月,已经大半年过去了,小玉正是青春年华,俗话说“女大十八变”,模样自然有些变化,是以楚映雪初见之下居然没有认出小玉郡主。 场面于是便有些讪讪的。 小玉端起茶杯,微笑道,“楚公子,平时见了姑娘,都是这般……羞涩么?” 百里濯缨忍不住替他答道,“小玉郡主误会了,我师兄并非羞涩,他只是在酝酿情绪而已……” 小玉“噗”的一声,把茶水喷了一地,气氛立马轻松了许多。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都相信,蒙古人固然占领了汉人的家园,但并非所有的蒙古人都是坏人,就如同汉人是我们的同胞,但汉人中作奸犯科者也比比皆是,未必便都是好人。 这小玉郡主,虽然认了个蒙古王爷做义父,但言谈举止一派天真,却依然让人如沐春风。 只有胖子心中老大不乐意,暗想,一个汉人,干嘛要认蒙古王爷做义父? 于是,他的脸上便显出些不耐烦来,对百里濯缨道,“这小玉姑娘和楚公子叙旧,咱们两个不如出去逛逛夜市,如何?” 百里濯缨心有不舍,但小玉的目光只在楚映雪身上,他也不好意思动手把她那玲珑的小脑袋扭转过来对着自己。 他心中暗叹,师兄啊师兄,你终于超越了我,成功地地吸引了女人的注意了…… 于是,他站起来,说明原因,要去夜市看看。 小玉郡主含笑起身,“二位公子只管去,我会让人给你们安排好上等客房。” “如此便多谢了!”百里濯缨道,眼角却看着楚映雪,做了个调皮的鬼脸,然后和胖子去了。 待百里濯缨和胖子离开之后,小玉郡主对那些随从说,“你们也只管出去吧,我在这里很安全,放心吧!” 那几个随从便躬身退了出去。 这时,房间内便只剩下楚映雪和小玉郡主。 一时间又没有话说。 楚映雪看着小玉郡主,小玉郡主看着楚映雪,气氛便再次尴尬起来。 小玉郡主忽然笑了,一笑之间,如十里春风,楚映雪心情一松,也笑了。 两人便聊了起来,那小玉虽是女子,但见识极广,一旦话题打开,二人谈得非常投机。 晚饭时分,百里濯缨和胖子还没回来。 小玉让人把晚餐摆到房间中,和楚映雪对坐进餐。 小玉的随从安排了精致的菜肴,上的是上好的美酒,小玉也陪着楚映雪饮了几杯,不过,她用的是小杯。即便如此,几杯酒下肚,她的腮边也泛起了红晕。 二人一边小酌,一边聊天,不知不觉,时候已经不早了。 楚映雪正要起身告辞,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门推开了,一个人影闯了进来,原来是小玉郡主的随从。 小玉的眉头皱了起来,低声道,“何事这般惊慌?” “有人偷袭我们!张老三刚想喝问,便被他们扭断了脖子……这些人有备而来,估计是冲着郡主来的,郡主请快些离开!” 小玉郡主忽地站起。 “我护送郡主离开!”楚映雪站起身,果断地说。 说罢,他探身出门,之间吆喝声从楼梯口传来,还有刀剑相撞发出的声音、惨叫声。 “不能从楼梯口下去,他们人多,正往上冲,”楚映雪身后的那个随从说道,“我去叫小韩和王大哥,在上楼的地方拦截他们一阵,郡主请从窗户逃走!” 楚映雪一看也是,就算他身手矫健,带着个女子,也大受影响,避开他们才是最好的办法。 身边那名随从已经匆匆冲了出去。 楚映雪猛地把门关上,从里面把门栓住。 然后,他拉起小玉郡主的手,也不管什么男女大妨,径直冲到休息间,倚在窗户边,轻轻掀开窗帘往下看去。 楼下有人。 估计是有人刻意打探到了小玉郡主的行踪,派人在这里进行袭击!他们计划很周密,下手时间挑的正好,那些随从猝不及防,仓促迎战,形势非常不利。 楚映雪从桌上拿起那个空酒壶,顺手掷出,把灯打灭了,屋里瞬间一片黑暗。 这样,外边的人就看不清里面了,他们却能看清外面。 楼下有三三两两的黑影。 小玉郡主紧紧挨着楚映雪,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清冷的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上波澜不惊,仿佛这不过是一场游戏。 “不能让敌人看清我们,”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还有,外面的杀声越来越近了,你的随从阻挡不了他们多久了,我们得离开这里。” 他指了指前方的两个窗子,“等会儿,我数三声,你把床上的那个枕头从那个窗子扔出去,同时向窗外喊一声,吸引敌人注意,我从另一个窗子跃出去。” 房间外面的走廊中,随从抵抗的声音只剩下零星的了,估计只剩下伤而未死的人在坚持战斗。 时间已经非常紧急。 “我跃出后,你开始数数,你数到五,立即从这个窗口跃出!”楚映雪加快了语速。 “可是他们人多啊!”小玉声音颤抖地说道。 楚映雪没有说话,抬起手来,一柄战刀已经握住他的手中! “唰”的一声,战刀出鞘,刀刃在月光下反射出冷冷的光辉。 “按我说的办,”他伸出一根指头,“一!” 小玉郡主轻轻把床上的枕头抓在手中。 “二!”他伸出第二个指头。 她缓缓移动到窗户下面。 “三!”他低声喝道。 她猛地抬手把枕头掷出,同时,向窗外大喊了一声! 窗外弓弦声随即响起,数支利箭破口而出,枕头在空中被利箭射中,猛地往上飞起!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楚映雪一跃而起,如同苍鹰展翅,从窗口跃出,他手中的长刀在月光下滑过一道冷冷的光芒。 第266章小玉郡主3 “一!”她在心中念道,快速移到他跃出的窗口边。 楼下传出一声惨叫。 “二!”她接着数道。 楼下传出一声钝响,是楚映雪的双脚落地了! “三!”她接着数道。 楼下再传出一声惨叫。 “四!”她数道,走廊中已经没有刀剑撞击的声音了,她听到由远而近的杂乱的脚步声。 她的随从已经全部战死了! 敌人来了! 她感觉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鼓。 同时,她听到楼下传来第三声惨叫。 “五!”她低声喊道,纵身跃出窗去。 她的身体刚刚跃出窗子,她听到身后“哐当”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脚步声如骤风卷起,冲了进来。 她的身体开始往下落去。 这时她又听见休息间,发出的巨大轰响,敌人已经冲到休息间了。 她跃出窗子后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一直往下落去,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突然,她感到自己的腰间一股大力阻住下坠之势。 她睁眼一看,楚映雪的左手环在她的腰间,他的右手丝毫不停,刀光如练,以不可阻挡的气势自上而下劈了下去! 她看见,在他俩的面前,是一个穿着黑衣的敌人,那是守在楼下的敌人中的最后一个。 冷冷的月光下,他的额头上一道血痕,从眉心向下,直到胸膛。他的手臂抬着,手中的短刀已经刺到了楚映雪的胸口,仿佛随时可以把锋利的刀刃刺入楚映雪的胸膛。 但他永远也不可能把刀刃刺入楚映雪的身体了! 小玉郡主心中深感震撼,她自然曾经随同父亲到军中,也见过军中将士训练,但楚映雪一刀之威,竟至于斯,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那黑衣人握住断刀的手缓缓松开,短刀落下。 陡然,小玉郡主感觉到楚映雪的身体旋转起来。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他旋转,她仿佛是一只蝴蝶,在他的臂弯中轻盈地舞动。 舞动只维持了一眨眼的功夫,他已借势提出一脚,正好踢在那把落下的短刀刀柄上! “嗖”的一声,短刀转向,划过一道银光,对准刚才小玉跃出的窗户飞去。 一个黑影刚奔到窗边,正探出身子往下看,就赶上了迎面而来的短刀。 那短刀带着沛然无匹的气势,从那人胸口插入,仿佛切入一块豆腐一般干脆利落。 那人大叫一声,翻身往后摔倒! “走!”楚映雪拖着小玉郡主,又几乎是抱着她,迅速冲到那棵大树下,那里有他的马。 他的动作已近粗暴,强有力的臂膀一甩,小玉郡主昏头转向地坐到了马上。 紧接着,他翻身上马,一只手搂着小玉郡主的腰,一只手提着战刀,双腿一夹,驰马而去,很快隐没在黑暗之中。 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两边的树木和房子快速地往后退去,小玉倚在楚映雪怀中,只觉有些温暖,又有些害羞,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实的感觉。 任它风吹浪打,这里就好像是一个宁静的港湾。 惊涛骇浪,到楚映雪的臂膀为止,不能再往前一步…… 那些身份不明的人果然便是北方叛军派出的。 也不花强力支持当今惠宗皇帝对北方用兵,北方诸王对也不花恨之入骨,他们想对也不花下手,但王府防卫森严,他们找不到机会。 他们打听到也不花对小玉这个义女疼爱有加,便想要把小玉掳走,借以胁迫也不花王爷。 他们一路追踪到汴梁,并打听清楚了小玉郡主的随从并不多,更没有武林高手护卫,心中窃喜,以为机会终于来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小玉。 哪知忽然冒出个楚映雪,以沛然无匹的刀法,从包围圈中斩开一个缺口,带着小玉郡主绝尘而去。 虽然全歼了小玉郡主的随从,但他们也损失了三成人手,更搞不清楚映雪这个高手从何而来,当下也不敢过分追赶。 于是,一场惊涛骇浪之后,暂时归于平静。 楚映雪慢慢勒住马,见身后没有追兵,心中稍安。 “感谢公子救命之恩……”小玉轻声说。 “路见不平,顺便出手而已,”楚映雪答道,“小玉郡主不必客气……” 他和小玉郡主离得很近,她发梢的轻轻拂在楚映雪的脸上,仿佛是春天的六条在微风中荡漾,柳梢拂过水面。 还有她柔软的身体,倚在楚映雪的怀里,淡淡的芳香散发出来,那种让人沉醉的气息直往楚映雪的鼻孔里钻,让他想要拒绝,内心深处却希望这处境越久越好。 小玉刚刚受到惊吓,也觉得这样倚在楚映雪的怀中,无疑是最安全的,便也不挣扎。 二人便这样骑在马上,站在树影之下。 “啧啧,胖子,我和你打赌,”一个声音说道,“我感觉他们能这样搂着过一夜!” “要是我,一定不这样过一夜,我要找一个房间,那房间里有一张床,一张大床!”另一个声音说道,“请注意,这句话的重点是一张!” “其实,只要有足够的创新观念,没有床又如何?马背上可以做很多事的!” “真的?我越来越佩服你了,你给我讲讲,在马上能做那事,有哪些需要注意的重点呢?比如安全问题,会不会掉下来扭伤了腰……” “嗯,胖子你思考问题已经比较严密了,老夫感到非常欣慰……但是,这件事的重点不在会不会掉下马来,而在于马会不会受惊……要是马受惊品奔跑起来……也未尝不能继续,只是技术难度成倍提高呀!” “你这么一说,我愈发好奇了,将来有机会了一定要试试!” 两个人站在大路上,一手提着酒葫芦,一手对着树影下的楚映雪和小玉郡主指指点点,还不时往嘴里倒一口酒。 这两人,正是百里濯缨和胖子。 “哎——楚公子!”小玉轻轻地挣扎了一下。 楚映雪终于回过神来。 他发现那两个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家伙,仿佛看猴一般,心中有些恼怒,但随即发现是百里濯缨和胖子,忽然就没有脾气了。 他翻身下马,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小玉郡主下马,两人一起往百里濯缨走去。 “啊,师兄!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我和胖子只是观赏而已,没有打扰二位雅兴吧?”百里濯缨挥手道。 胖子则猥琐地凑近楚映雪,问道,“在马背上真的比在床上刺激么?” 楚映雪点头,“的确很刺激,后面的追兵马蹄得得,利箭啸叫着从身边掠过……真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这还是繁华都市汴梁吗?怎么到处都是响马?” 第267章分道扬镳 “你们遭到追杀?”百里濯缨偷偷看了小玉一眼,“情敌?师兄我可是反复告诫过你了,这有主儿的女人可不能惹啊!” 楚映雪叹口气,“师弟,你以后和胖子保持距离,你和他在一起时间长了,也变得猥琐了!是小玉郡主遭到追杀,他的随从死伤很多,我们好容易逃到这里的。” 三人会合了,以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武功,保护小玉郡主问题不大,胖子自保是足够的,所以,他们对寻常强人倒也不畏惧,便返回“梦华客栈”。 果然,那里已经是死伤狼藉、尸横遍地。 那些偷袭的人下手极狠,小玉郡主的随从全部被杀,没有一个活口留下。 而他们也扔下了数具尸体,主要是被楚映雪格杀在楼下的。 最倒霉的是“梦华客栈”的老板,好端端的一桩生意,变成了一起打杀,死了那么多人,就算官府查清,客栈没有责任,这消息传出,客栈的生意一定大受影响。 但百里濯缨他们已经管不了这些了。 反正这样的大客栈,就算一月两月不开张,老板也不至于饿肚子。 三人带着小玉郡主查清情况之后,迅速离开。 毕竟,留下了,说不定便惹一身骚。 四人另外找了一家客栈。 “百里濯缨你说要不要给他们来一个房间?”胖子小声对百里濯缨说,“你看他们好像已经分不开了哇……” 话音未落,小玉便小声对楚映雪说,“我一个人怕……” 楚映雪迟疑了一下,说,“我不要房间了,我在小玉房间门口守着她。” 胖子捂住嘴笑,但还是笑出声来了。 楚映雪皱眉道,“大丈夫坦坦荡荡,胖子你笑什么?” 胖子松了手,严肃地说,“我觉得呢,小玉刚刚受到了惊吓,守在门前还是不够安全,你还是守在床前比较好……当然,如果是胖哥我这种谦谦君子,便是坐到床上也没有关系……坐怀不乱说的就是我呐!” 小玉郡主紧紧拉着百里濯缨的手,偎依在他旁边。 “呃——”楚映雪回头看了小玉一眼,没有说话。 次日一早,胖子还在熟睡,楚映雪悄悄把百里濯缨叫醒。 他的表情很严肃,百里濯缨一看,便知道,他要和自己进行一场严肃的对话。 “反元,终究要靠军队!”他说,“是正规的军队,而不是匆忙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 百里濯缨摇头,“正规的军队,最初也是乌合之众,训练让他们变成了正规军队。” “聚集和训练的过程非常艰难,鞑子不会坐视你聚集和训练的!在你还是一棵小苗的时候,他们就来摧毁你……” “师兄你的意思?” 楚映雪看了一眼天空,“我们还是要投身到官兵中去,从汉军中带出一支自己的军队来!” 他的声音非常清晰,“我们在襄阳武学中待了那么久,你应当知道,汉军中也有吴尚武这样的人,只要想办法,能带出来的!” 百里濯缨看着楚映雪的脸,“那一样危险,在官兵中,稍微露出你的野心,估计就被以谋逆罪拿下了!” “反元,本来就是风险极大之事,哪有不冒险便改朝换代的?” 楚映雪的脸色坚毅,相必昨夜已经深思了一夜,“你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难得的机会!” 百里濯缨看了看小玉郡主的房间,没有作声。 他不得不承认,认识并救下小玉郡主,对楚映雪和他们都是机会。 小玉的父亲李思齐是汉军中有名的将领,楚映雪在危难之即救了他的女儿,而且是第二次救她,如果楚映雪借机送小玉回家,面见李思齐,并提出要在军中谋职,李思齐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而他和胖子是楚映雪的好友,要一起留在李思齐军中,想来不是难事。 累积战功,李思齐关照,这些条件一定会让他们在不长的时间内快速升职。 而后,寻找机会把自己掌握的军队带出来,打出反元的大旗…… 但是,万一被识破了呢? 百里濯缨以手抚额,长时间没有言语。 “可是,秀璎呢?我们要去找她呀!”过了一会儿,百里濯缨抬起头,说道。 楚映雪摇摇头,“天下这么大,再见要看缘分,找,如同大海捞针,我们是找不到的,我们知道她还活着,就够了,将来总会见面!” 百里濯缨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想到李思齐将军那里去,不过是一个体面的借口而已,你喜欢上了小玉郡主!” 楚映雪的脸一下子变红了。 百里濯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师兄,如果你意已决,便去吧!” “你……难道不一起去么?” 百里濯缨摇摇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师兄弟,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分开吧?只要关键时刻有个照应就行了,我会留意你的消息的!” “更主要的原因是,我要去找秀璎师妹……这天下虽大,我便走遍天涯海角,总能找到她!” “还有,《定河图》,你知道的,若是必要,你可以使用。” 楚映雪沉吟道,“我还是擅长治军和冲杀,至于用计、欺敌什么的,你擅长一些,所以,《定河图》对你的帮助更大,适合的时候,你用吧。” 楚映雪明白,那个曾经瑟瑟地站在他面前的孩子,其实已经不需要他“罩了”了,甚至已经不需要师父罩着了。 男人,总是要走自己的路,百里濯缨是这样,楚映雪也是这样,他们即便亲如手足,也不可能永远沿着的对方的路走下去。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便有几分感伤。 百里濯缨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师兄,一旦我找到秀璎,便带着她去找你!李思齐将军驰名天下,要找你只需找到他,我还找不到么?” “楚映雪,小玉……怎么样?你似乎一夜未眠的样子啊……呵呵”胖子忽然说,原来,他已经醒来了。 百里濯缨转过头告诉他,自己和楚映雪将在汴梁分手,问他作何打算。 胖子想了想,答道,“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拉一拨人,那是乌合之众,还是正规军有前途,” “远的不说,咱们大宋的宋太祖赵匡胤起事,那不时黄袍加身,带着军队得了天下么?再往前,大唐天下怎么来的?还不是李渊和儿子李世民带着手下的军队打出来的!正规军哪。” “而那些乌合之众,比如陈胜吴广、黄巢,绿林、赤眉,哪一个开始不时轰轰烈烈?但最终呢,哪一个成事了?” 百里濯缨点头,“我明白了,你赞成师兄,那你跟着师兄,好好辅助他,不要喝酒误事。”” 见胖子仿佛不舍,百里濯缨笑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或许未来某一天,我觉得你们是对的,来找你们呢,可要准备好酒给我喝!” 胖子不理他,只管转头谄笑着看着楚映雪,“打听个事,小玉还有姐姐或者妹妹么…… 已经到了早餐时候。 四人点了包子、稀饭,照顾小玉郡主吃了早饭,便启程。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拥抱作别。 而后,百里濯缨目送两骑、三人远去。 百里濯缨拍了拍白兔的脑袋,“白兔啊白兔,茕茕白兔,东走西顾……你知道么?” 白兔用头蹭了蹭他,仿佛听明白了他的话,也仿佛没有听明白。 百里濯缨翻身上马,信马往南而去,秀璎的音容笑貌浮现在心头,他的心忽然一颤,便忍不住扯着嗓子唱了起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君不知兮山有木, 山有木兮木有枝……” 当初随口扯了这么几句,唱的时候,秀璎就在身边,此时却和她天各一方,唱着唱着,百里濯缨的声音便有了几分酸涩,声音带了几分伤感。 去哪里找秀璎呢?吼罢一遍这首自己改编的歌曲,他便开始想这个问题。 其实楚映雪说的没错,天下这么大,要找秀璎,真的便如同大海捞针,难度可想而知。 他只是不想放弃罢了。 还是先去岳麓看看吧,他想,岳麓是秀璎的家,是她生长的地方,秀璎从永年脱险,没有发现自己和楚映雪,必然想办法回到岳麓书院! 这么一想,百里濯缨便兴奋起来,仿佛赶到岳麓书院便可以见到秀璎似的。 他一抖缰绳,轻快的往前驰去。 他一边奔驰,一边唱,唱的还是这几句。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君不知兮山有木, 山有木兮木有枝……” 他心情舒畅,唱起来就流畅了许多,仿佛秀璎就在身边浅颦滴笑。 第268章兄弟相随 这样走走歇歇,中午时分便到了一处集镇,大约在汴梁以南三四十里,叫作“张家集”。 百里濯缨感到肚中“咕咕”作响,已是饿了,便来到一家酒家前,把马系在前面的树下,唤过小二加草加料,自己在桌前坐定。 “把你们做得好的小菜只管上三五个,上等的好酒来一坛,喝不了的,我带走!” 那小二见百里濯缨骑着高头大马,料定不是乡间的寻常客人,不敢怠慢,赶紧给白兔上了草料,再张罗着往他的桌上上菜。 百里濯缨慢悠悠地吃着喝着,计算着按照这个速度,几日可到岳麓。 待吃饱喝足,他伸手往怀里一摸,心里“咯噔”一下。 原来,早晨和他们分手的时候,自己一时粗心,居然没有找胖子要一锭银子当盘缠! 此时的他,居然身上一张交钞都没有。 百里濯缨心中暗暗叫苦,按说,这乡间小店,他若要强行离去,别人也奈何不了他。 只是,恃强凌弱不是他百里濯缨的做派啊。 他心中焦急,却不动声色,只是拿起酒壶,慢慢地斟了酒,慢慢地饮,心中想着,能拿点什么东西抵了这酒钱? 值钱的东西当然有,那白兔,这样的高头大马,估计这集镇上的人见都不曾见过,还有“白羽”,那也是铸剑大师的呕心沥血之作…… 但这两样东西,他是断然不可能用来抵酒钱的! 可是,除了这两件,他哪里有值钱的东西? 他总不能把身上的破衣服脱了抵酒债吧! 然后光着身子去岳麓见秀璎么? 百里濯缨唯有苦笑。 犹豫间又喝了一杯。 这时,那小二蹭了过来,“这位爷,你的酒钱……” 百里濯缨强作镇静,挥手道,“不急,我尚未喝完呢!” 那小二只好住口,讪讪地去了。 中午渐过,店中的客人越来越少。 那小二再次走到百里濯缨桌前,“这位爷,我想说,你的酒钱……” 百里濯缨抬起头,看着小二,“小二哥,你看爷想没钱的主么?” 那小二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待我再饮一杯,然后结账。” 那小二再次去了,远远地坐着看百里濯缨饮酒。 百里濯缨慢慢地把这一杯酒喝完,知道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狠了狠心,决定留下了给酒家帮工,以充酒债。 “小二过来!”他招手。 那小二乐呵呵地跑了过去,“这位爷,你的酒钱……” 百里濯缨挥手拦住他的话头,“小二哥,是这样的,我呢,不习惯带着钱在身上……以往我都是带着管家一起出来的,此时吃了饭喝了酒,忽然发现没带钱,呵呵,小二哥,你说有趣不有趣?” 小二倒没有立马变脸,只是愣愣地说,“这个……真的不是个好习惯哪!” 百里濯缨打断他,“小二哥,我看你跑进跑出,也是蛮累的,如果你给你们掌柜的说一声,我留下来帮忙干两天,如何?” 小二的脸上一片惊诧,“客官……你你你真的打算……这这里帮工?” 百里濯缨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显出陶醉的神色,“为什么不?这里民风纯朴,山清水秀,空气新鲜,一到这里,我就想要是能多待几天多好啊!” 那小二哥脸上的惊诧神色慢慢被自豪取代。 “这你倒是说对了,我们这里风景秀美,你多待几天会喜欢上这里的,我这就去给掌柜的说去!” 小二转身去了,走出几步,忽然回头,“客官,对了,你刚才的酒钱已经结过了,帮你结账的那位爷刚刚出去,你和他不是一路的么?他走,你留,你要不要和他打个招呼?” “账结了?”百里濯缨跳到凳子上,大声说,“你干嘛不早说?” “我一直要说……你拦着我,不让我说话的呀!”小二哥委屈地说,忽然拦着一个老头,“掌柜的,这里有个人,想要留下来帮工……” “哪个人哪?”被换作掌柜的老头慢腾腾地问道。 小二哥转身指向百里濯缨坐过的桌子,但见那里空空如也,哪有人在? 他疑惑的看向外面,只见百里濯缨早已解开那匹白马的缰绳,正要上马离开。 “说好的民风纯朴、风景优美呢?”小二哥不满地低声嘟噜道,“怎么说变就变?” 那边,在小二哥自怨自艾的时候,百里濯缨早已拍马而去。 驰骋了片刻,便见到一个人坐在路边,一脸的狭促的笑容看着百里濯缨。 “胖子!你怎么来了?” 百里濯缨滚鞍下马,问道。 “我若不来,你早晚得卖身还债。”胖子回忆着刚才百里濯缨央求小二哥说情时的样子,咂咂嘴,意犹未尽,“你不还是个处男么?多可惜呀。” 百里濯缨被他说破了脸,想胡扯蛮缠不承认也不行了,只好“嘿嘿”一笑。 “本来呢,咱们三个人一起行动最好,你们非要分开,”胖子无奈地说,“跟着楚映雪吧,去的是将军府,吃好的住好的肯定没问题,没准儿丫鬟都赛天仙呢……” “可是胖哥转念一想,你早已习惯跟着我蹭吃蹭喝了,啊……谁让我家是村里的首富呢?这乍一离开我,也不知道你还能活下去不?” 胖子摇摇头,“所以我就放弃了敞亮的大房子,放弃了美味佳肴,放弃了小玉郡主的姐姐妹妹们,还有那些美若天仙的丫鬟,来陪你浪迹江湖啰!” 百里濯缨知道,胖子的话固然有夸大的成分,但忽然追随自己而来,也一定是觉得自己独自一人孤单,心中便有些感动。 二人聊了一会儿,便一起往南而去。 这以后的路上,百里濯缨便安心了许多。 胖子的好处在于随身带钱,而且带的不少,所以一路上百里濯缨再不用担心吃住。 数日之后,二人渡过长江,继续往南。 不知不觉中,春节已经过去半月,连正月十五也过完了。 人们一面怀念从前春节的喜悦和悠长,一面不得不加入忙忙碌碌的行列,毕竟,生存才是硬道理。随着时间的推移,抱怨和怀念都被抛到了爪哇国,取而代之的是匆匆来去,辛苦奔波。 这一日,百里濯缨和胖子来到了潭州。 这潭州位于湘江之畔,此时正是晴朗天气,湘江北去,在阳光下如若一条银色的丝带,飘然远去。 岳麓山便在此间。 目的地已经近在咫尺,百里濯缨忽然变得踌躇,不知是担心到岳麓书院找不到秀璎而失望,还是担心见到秀璎不知要说什么好。 第269章湖海散人1 犹豫间,便不急着往岳麓山去,而是在城中转悠。 “百里濯缨啊,以胖哥的经验,你这是动情了哇……相见又不敢见,不见又不甘心,这千里迢迢的,哎……要是胖哥我,直接找机会放倒,省下许多口舌!” 胖子跟着百里濯缨转得晕头转向,哀怨地说。 忽然,前方人头涌动。 原来,前方有一个空旷的场地,场地的东南一角,有一个女孩在舞剑。 女孩穿着白色的衣服,十七八岁的样子,鹅卵形的脸蛋,细长的眉毛,漆黑的眼睛,模样娇俏可爱。 她脑后留着长长的一根辫子,辫子上系着个红色的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跳跃着。 她舞得认真,一招一式清清楚楚,银色的剑光闪动,火红的剑穗在她身边灵动地跳跃,仿佛和她大辫子上跳动着的蝴蝶结互相呼应。 虽然天气微寒,但她的鼻子上沁出一层细小的汗珠。 在一旁的花坛边,盘腿坐着一个老者,老者的面前放着一张古筝。老者枯瘦的手指在古筝上拨动,悠扬的乐声就从他的手下传了出来。 他的双目深陷—原来是个盲人。 他的面前放着个铁盒子,已经生锈了,盒子里孤零零地躺着几枚铜钱。 显然,这是两个卖艺的人,看年龄差距比较大,应该是爷孙俩。 不过,这爷孙俩虽然忙乎了一上午,收入却似乎非常有限。 也难怪,这年代,人们的同情心被乱世折腾得越来越少。何况,这姑娘的表演太认真,一招一式,非常规范,却不优美,更不花哨,也确实难吸引观众。 一个身上穿着白衣、面上带着些疲惫的中年男子走到老人的身边坐了下来。 男子身高不高,大概也就是个中等身材;他的脸庞削瘦,头发有些凌乱,双眼布满了血丝,显然路途奔波辛苦了。 他身上的衣服布料还好,可是已经很旧了,是那种月色旧白的,还沾了些尘土,他的鞋也很脏,上面沾满了泥。 他整个人都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 看样子,他应该是远途跋涉而来的客人。 “老人家,我童年时代也练过两天琴,学艺不精,愿替您弹上片刻,你稍事休息,如何?”中年男子对着那盲老头一拱手,说话也很客气。 百里濯缨碰了碰胖子,“瞎子其实看不见他行礼,但他依然这么做,表明这个人很有教养。你再看他的衣着,旧,但他身上依然散发着一种儒雅的气息。” 他轻轻叹道,“这种人,无论如何落泊潦倒,都有一种矫矫不群的风度,他和我是一类人哪。” 胖子点点头,“嗯,和我也是一类人!” 百里濯缨扭过头,仔细看了胖子一眼,指着远处,“你搞错了,你和那个人是同一类人……” 胖子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穿华服的青年男子,手中提着个鸟笼,那男子想必是酒色过度,身体虚弱,走路一步三摇,似乎随时都会摔倒,吓得身边两个跟班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往前走去。 前面是一家院落,门口高悬一块匾,上书几个大字:软玉百芳苑。 那分明是家妓院。 胖子大怒,一把揪住百里濯缨的胳膊,“我便那么不堪么?” 他指着另一个人,“胖爷至少是那种!” 百里濯缨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一个人从那妓院走了出来,左边一个姑娘,右边一个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 “公子下次再来玩呀!”姑娘们的湘侬软语传来。 “还来,还来!”那男子豪气地挥手答道。 胖子小声对百里濯缨道,“他是不是有几分我胖子的风采?” “住手住手,快看!”百里濯缨把胖子的手扒拉开,低声道。 胖子便住了手,往里面看去。 只见那老人迟疑了一下,把古琴推到中年男子的面前,自己开始慢慢地活动手腕和手指。 舞剑的女孩听到乐声停止,扭头问道:“爷爷,为么事停下了?” “柳叶,你歇歇,喝口水!”老人说。 叫柳叶的女孩走了过来。 中年男子友好地笑笑,女孩并不领情,“当”的一声把剑丢在地上,拿起水杯抿了一小口,警惕地看着中年男子。 “你的剑舞得很好,但是,你没有合上琴声的节奏,等会儿再舞,你注意节奏。”中年男子说。 “另外,动作的力度和琴声要协调,琴声舒缓则动作轻柔,琴声雄浑则动作刚厉。” 中年男子笑了笑,接着说,“你用心体会琴声,再想怎么设计你的招式,不要拘泥于固有的招式,如何?” 中年男子一边对女孩说,一边拨了几下弦,叮叮咚咚的乐声立即响了起来,看来他真不是外行。 女孩迟疑了一下,见那眼盲的老人已经认可,只好点了点投。 休息了片刻,她又拿起剑,站到空地上,“唰”的一个金鸡独立,剑尖指向蓝天。 女孩白衣白鞋,手中雪亮的长剑直指蓝天,仿佛一尊绝美的雕塑,只有红色的剑穗和长辫上红色的蝴蝶结,在风中轻轻飞扬。 琴声响起。 琴声轻得几乎不能听到,当你凝神倾听,它已经停止,当你准备离开,它却又响起,仿佛月夜草叶上的露珠,在微风轻抚摸下,悄然滚动,落到了地上的声音,被微风远远送来,似有还无。 女孩缓缓起舞,她的动作温柔而轻盈,就像夏夜的萤火虫,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空轻盈地飞舞,生怕惊动了葡萄架下喃喃低语的情侣。 琴声渐渐加大,节奏也变快了。 仿佛风吹草低,由远而近,如同起伏的海水,一波一波向海岸涌去,然后绕过舞剑的女孩,向更远处传去。 女孩的剑舞也渐渐加大了力度,剑锋横扫时光芒闪动,劈、刺、斩,剑剑带风。 琴声节奏变慢了,但却变得雄浑高亢。 百里濯缨微微闭上眼睛,细听那琴声,感觉仿佛那月光消失了,天空乌云密布,闷雷从天边传来,越来越近。 突然,月亮露出一角,人们惊异地发现,两队骑兵正在接近!没有雷声,那只是骑兵的马蹄声,也没有乌云,那只是马蹄溅起的尘土遮蔽了月光! 进攻的鼓声如同炸雷在响起,雪亮的刀光照亮了人马的铁甲。 骑兵如同黑色的巨浪,以排山倒海的力量向对方压去。 铁骑突出刀枪鸣! 女孩的剑变得迅猛而凌厉,几乎蕴含了她全部的力量,每挥出一剑,都带起一阵风,仿佛蕴藏着排山倒海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变得舒缓而苍凉。 仿佛那些扬起的尘土被大风吹散,月光重新照耀草原。战斗已经结束,草原上散布着阵亡士兵和马匹,遗落在草丛中的刀剑闪烁着血光。 琴声细若游丝,若有若无。 百里濯缨仿佛看到,日出日落,秋去春来,血沃的草原长出茂盛的草木,五颜六色的繁花像漫天的繁星点缀,草原上一片祥和安宁。 女孩的动作轻盈,她似乎已经没有招式,只是随意而舞,也不知是人带动了剑,还是剑带动了人,如同旭日中草原上飞翔的蝴蝶,自由而随意。 琴声渐渐隐去。 女孩慢慢收剑,恢复了金鸡独立式,剑尖垂直向上刺出。 她的头向后仰着,洁白的面颊有细细的汗珠渗出,脑后的长辫在风中摆动,火红的蝴蝶结和鲜红的剑穗在风中灵动的跳跃。 掌声如潮水响起。 第270章湖海散人2 百里濯缨睁开眼,只见四周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不知道何时,周围已经围的观众,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女孩的心思都在剑和琴声上,居然也没想到一下来了这么多的人。 那女孩收了招式,双手抱剑,向观众致谢,然后拿起装钱的铁盒子,依次从观众面前走过。 众人纷纷解囊,铁盒子很快装满了硬币,也有大方的观众,居然往盒子里小块的银子。 中年男子把古琴推到老盲人的面前,道声“献丑了”,便准备离开。 “请留步!” 老人缓缓站起,道,“自从小老儿双目失明后,这个孙女就跟着我四处流浪,幸亏她小时候我传给她这些花拳绣腿,现在我们爷孙凭此艰难谋生,今日承蒙援手,感激不尽,不知可否告知高姓大名?” “老人家您言重了,晚辈路过,也是一时手痒,忍不住献丑,不值一哂。”中年男子抱拳道。 “我也只不过是一个路过的客人而已,今日萍水相逢,也是缘分,缘起相逢,缘尽作别,老人家不必太介意!” 中年男子起身向人群外走去。 “此人琴声中有金戈铁马气象,或许…不是寻常之人,你我不妨仔细看看!” 百里濯缨看着中年男子远去的背影,低声对胖子说。 中年男子走到空地另一边的茶摊上,要了一壶茶,便坐在桌边慢慢地饮茶,一副美滋滋的样子。 便在这时,三个男人走到那爷孙俩身边,把那卖艺的爷孙俩围住,那个女孩尖利的叫声传了出来。 胖子把袖子往上一搂,便要动手,百里濯缨不动神色地按住他的肩膀。 “我最看不惯流氓地痞欺负人……特别是欺负女人!”胖子恨恨地说,“我们不教训教训他们,他们还以为这世上没人敢惹他们!” 百里濯缨心平气和地说,“有,有人敢惹他们,不是给你说了,先看看嘛!” 果然,适才的那个中年男子皱了皱眉,放下茶杯,走了过去。 他拔开众人,走进人群中。 只见三个男人正围住爷孙俩,盲老人跌坐在地上,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男人,正在抢夺女孩手中的那个装钱的铁盒,而那女孩则死死抓住铁盒不放。 周围围观的人们敢怒不敢言。 中年男子走过去,拍了拍刀疤脸的肩膀。 刀疤脸回头, 中年男子手指往上指了指,“嗨,伙计,光天化日之下,这是演哪一出啊?” 旁边那个长着八字眉的男子悠然地抱着双臂,这时慢慢转过头来,狠狠地盯着中年男子,示威地活动了一下双拳。 “他们在我们的地盘上卖艺,我们必须抽成!你一个穷酸,关你鸟事,还不快滚!” “你们不是抽成,你们这分明是抢劫!”女孩扭头喊道,“哪有抽成抽九成的?” “哈哈哈,小妞,老子喜欢你的坦率,真像江湖中人!”刀疤脸冷笑道。 “新来的吧?谁不知道这潭州城,做生意都得看看老子的脸色,你去打听一下,所有在这里做生意的,可以不理会官府,但必须给老子抽成,否则老子弄死他!” 那八字眉往中年男子的胸口推了一把,斜着眼道:“你是选择给老子滚蛋呢,还是选择让老子弄你一下呢?” 中年男子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答道:“我选择和你弄一下!” 看到中年男子成竹在胸的样子,围观的人群有大胆点的,发出三两声笑声。 这时柳叶力乏,手上的劲儿一松,装钱的铁盒子落入了刀疤脸的手中。 “大哥,得手,我们走吧?” “走?你没看见这穷酸骨头痒,想和哥儿几个练练吗?” “是吗?”另一个手背上纹着条蜈蚣的混混走了过来,很快,三人把中年男子包围起来。 百里濯缨和胖子对视了一眼,不禁暗自替中年男子担心。 刀疤脸盯着中年男子,冷笑着问:“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其实我想说三件事,”中年男子伸出三个指头,“第一,把盒子还给她,第二,给那爷孙俩赔礼道歉,第三,你脸上的刀疤好恶心,建议你以后出来的时候,把脸蒙住!完毕。” 中年男子摊摊手,表示自己讲完了。 刀疤脸怒极反笑:“我要让你直着离开这里,我就白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 见三人收拢圈子,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 “你们这是以武力相威胁!我郑重提出抗议,强烈抗议!我警告你,乱来的话,后果很严重!” “妈的!这家伙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刀疤脸狞笑道,“不过,你觉得抗议有效吗?” “估计真的没有用。”中年男子往四周看了看,缓缓呼了口气,换上笑脸,说道。 “各位大哥,我的本意其实也是为你们好,你们…把盒子还给他们,让他们继续卖艺,你们还能继续抽成,不过不能抽那么多,总得让人活是吧?如果把他们赶走了,你们不就只能抽这一次吗?” “倒也有理哦!”刀疤脸扭头看着同伙。 刀疤脸把钱抓出来,将铁盒子扔给柳叶。 中年男子陪着笑脸往外挤,被刀疤脸突然从后面揪住。 中年男子一转身挣脱了,想要走,但刀疤脸人高马大,中年男子立马再次被揪入三人的包围圈。 “和他们的事解决了,和你的事还没解决呢,”刀疤脸冷笑道,“先给哥们磕三个响头,我考虑少练你一会儿!” “必须磕?” “必须磕!” “不就是磕头吗!只要几位大哥消消气,啥都行!”中年男子脸上堆着笑,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围观的群众一片愕然,没想到这中年汉子先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倒也有几分勇气,此时忽然说变就变,还变得如此软弱,居然要给那三个混混下跪。 那三个混混也是得意之极,哈哈大笑。 笑声刚起,骤然止住。 原来中年男子在膝盖即将着地时陡然停住,挥拳击向刀疤脸的裤裆。 刀疤脸正得意忘形,哪想到中年男子的突然袭击,被重重击中,立马痛得弯下腰去。 中年男子一拳得手后,再次挥拳打向另一个混混,可惜这混混一家有了防备,伸手抓住中年男子的手腕一翻,中年男子立马摔倒在地。 “你这鸟人不按套路出牌啊!你既然求饶,为什么还突然出手偷袭?”那混混踩住中年男子的胸口问。 “兵者,凶器也,君子不得已而用之。能不打,何必打?”中年男子满嘴掉书袋,咿咿呀呀地说。 “那为什么又打了?” “既然打不可避免,为何不先发制人争取主动?”中年男子从容答道,仿佛被人踩在脚下的不是他。 “都试过逃跑了,还充个屁好汉啊?”另一混混插了一句。 “君子不处危墙之下,能离开险境,何必以身试险!”男子幽幽地说,“再说,恕我直言,和你们这种混球打架,哪里值哦!老夫要打,也是和天下英雄一争高低……” 那刀疤脸手捂住裤裆,一瘸一瘸地走到中年男子的脑袋前,抬脚踩住他的头。 “你姥姥的,老子最讨厌三种人,你猜猜看,猜中了老子打断你一条腿,猜不中打断你两条腿!”刀疤脸狞笑着说。 中年男子不答。 “猜不中吧,老子告诉你!第一种,敢打老子的,第二种,敢骂老子的,第三种,敢戏弄老子的!” 刀疤脸怒视这中年男子,“你他妈居然三种都干了,老子怀疑你是不是头脑发热了!老子给你头上撒泡尿降降温!” 小平头拉开裤子便要往那中年男子的头上撒尿,有围观的女人惊叫着扭头跑开。 第271章湖海散人3 刀疤脸冷笑着,他凝视着中年男子的眼睛,“我数到三,你如果叫我一声亲爷爷,我可以不尿到你脸上!怎么样?” “你如果叫我一声亲爷爷,等会儿我也不尿到你脸上,怎么样?”中年男子答道。 “一起尿!”刀疤脸勃然变色,“给这混球冲个澡!” 另两个混混嘻嘻笑着,也开始拉裤子。 这时,刀疤脸忽然感觉腰后有个硬硬的东西顶着,他骂骂咧咧回头看时,立即变得目瞪口呆。 冰冷的刀锋顶着他的腰,持刀的是一个年轻人,和那中年男子差不多的装束。 让刀疤脸吃惊的不是这个年轻人,而是在年轻人的身边,至少有七八个人,年纪都差不多,看样子是一起的,都拿着刀,有两人的刀分别顶着八字眉和另一个混混的腰,其他的人则虎视眈眈地看着刀疤脸他们三个混混。 “举起手来!”那年轻人简单、果断地命令道。 刀疤脸乖乖地举起双手,八字眉和另一个混混也不敢迟疑,赶紧举手。 中年男子从地上爬起来。 “罗先生,这些人怎么处理?”用刀顶着刀疤脸的青年人向中年男子问道。 “摁在地上!”中年男子果断地说。 年轻人一起行动,立即把三个混混摁在地上。 被称为罗先生的中年人走到刀疤脸身边,蹲下,从他的衣兜里掏出一堆钱来。 “都是刚才从那个铁盒子里拿出来的吧?”,他问道。 “是的!”刀疤脸想装出个笑容,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罗先生把钱送到盲老人的手中,然后走到刀疤脸的前面,伸出脚踩住他的脸,“我最讨厌三种人,你猜猜看,猜中了,我一个人尿你,猜不中我和这些学生们一起尿你!” “先生大人大量,别…别跟我们一般见识,我…哪猜得中啊?”刀疤脸哭丧着脸。 “那我告诉你好了,我最讨厌三种人,第一种,蠢货,第二种,没节操,第三种,恃强凌弱者。” 罗先生淡淡地说,“第一种,你铁定是,第二种,你一定是,第三种你敢说你不是?所以,恭喜你,这几泡尿,你不冤!” “都过来,往这厮头上尿!”罗先生招呼那几个年轻人。 “亲爷爷,亲爷爷,你饶了我吧,我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刀疤脸哭丧着脸哀求道。 “刚才让你叫三声爷爷,我可以不尿你,但你不叫,你以为我开玩笑的?现在晚了!”罗先生冷笑着转向那一干年轻人,“快点!你们磨磨蹭蹭干嘛?” “呃……罗先生,我们…刚尿过,现在毫无尿意……尿不出来!”年轻人估计是个羞涩,边说边走到罗先生身边,压低声音说,“先生,这样做,不合读书人的规范哪,传出去影响不好哇,要不算了吧?” “呸!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是他自讨的,怎么说算了?你们不敢尿,那你们把这里围住了,我来!”罗先生看看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对那群年轻人说。 那些年轻人立即把三个混混围得密不透风。 包围圈里传来“哗哗”的水流声以及刀疤脸的哀叫声。 “谁说的读书人就该受欺负?我告诉你们,读书人最不该受到欺负……用你的拳脚赢得了的时候,一定要赢,赢不了的时候,用你的心,总会找到办法的!” “给我把他们扔到江里面去!” 少顷,罗先生提着裤子从包围圈走了出来。 几个年轻人抬起那刀疤脸往湘江边走去,来到江边,几人一起吆喝用力,“呼”的一声,把刀疤脸抛了出去。 刀疤脸“轰”的一声落入江中。 他落水的地方水并不深,所以很快就站起来了,只是身上已经全部湿透,此时又是冬季,北风正烈,他站在江水中瑟瑟发抖。 他哆哆嗦嗦地往岸上爬,刚爬到岸上,罗先生走过去,照着他的头便是一脚。 刀疤脸又跌入寒冷的江水中。 如是者三。 “那厮,以后还敢再次横行么?”罗先生站在江边,双手叉腰,对着水中的刀疤脸喝道。 刀疤脸已经被折腾得没有力气,可怜巴巴地跪在江水中,“大爷饶命,小的……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是我饶你,是这潭州的百姓饶你!”罗先生提高声音,“善恶总有报,兴衰岂无凭?若不改过自新,早晚必遭灭顶之灾,到时候,你后悔都没有机会!” 说罢,罗先生扬长而去。 那些年轻人扔下另两个混混,跟在他的身后。 他的身影在这些虎背熊腰的年轻人中显得有些单薄,但却散发出一种威风凛凛的气势。 刀疤脸从江水里爬起来,头上的水只往下淌,一副狼狈模样。 八字眉跑过去扶住刀疤脸,可是受不了他头上的尿骚味,又掩着鼻子跑到一边去了。 看着罗先生和他的学生们远去的身影,刀疤脸恶从胆边生。 “臭穷酸,有种的留下姓名来!我早晚要找你报仇!” 罗先生本已走远,听到刀疤脸的叫骂,他停住脚步。 刀疤脸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就算把天捅个窟窿,我也敢认账,难道这芝麻大点事倒不敢认了不成?” “湖海散人罗贯中,你记住了!不过我告诉你,我也记住你了,”他抬手指着那个女孩和盲老人,“这两人若有一点事,你就不是尝尿那么简单了,估计你得刀削面!” 远远地,罗贯中的目光如刀,在刀疤脸的脸上扫过。 刀疤脸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又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说一句斗狠的话。 百里濯缨看着罗贯中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个人不简单哪!”胖子低声说。 “那当然,胸有千壑,腹有诗书,胆大心细,嫉恶如仇……”百里濯缨轻声说,“和我是一类人,但我和他相比,还有差距呀。” “屁!”胖子说,“他穿的白衣,你穿得蓝布衣服,完全不是一类。” “不要看表面,要看内涵……大不了我去买一件月白色的衣服嘛!” 两人嘴里闲扯,眼睛却看着刀疤脸那几个混混。 刀疤脸看了那卖艺的爷孙俩,终究没有勇气再去寻衅,在两个混混的搀扶下慢慢地远去了。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解恨!” “看他还敢不敢欺压百姓!” “善恶终有报,真没说错,这次还算好的,他若不收敛,下次估计就完蛋了!” 第272章初到岳麓1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百里濯缨和胖子便漫步往前。 在一个裁缝铺前,百里濯缨停了下来。 胖子不解地问,“干什么?” 百里濯缨帮胖子理了理衣领,关切地说,“也没啥,给你做件衣服吧,你看你这衣服都旧了,和你的身份不相称哪——” 胖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确实有些破了,对百里濯缨的提议相当认可,“那是,我们家可是我们村里的首富哇,穿得不能太寒酸。” 二人把马系在店前,走进裁缝铺。 “二位客官,里面请——”掌柜的赶快迎了出来,“二位是做衣服么?” “正是!” 那掌柜的便拿了尺子来量百里濯缨和胖子的身材。 胖子摸了摸脑袋,奇怪地说,“给我做衣服,你量尺寸干什么?” “既然来了,就顺便也做一件呗!”百里濯缨顺口答道,“见者有份啊。” 胖子叹了口气,“我又上当了,说是给我做衣服,其实是你自己想要做衣服——等等,你不是真的想要做一件,刚才那个罗贯中穿的那种衣服吧?” “那又如何?” 百里濯缨淡淡地答道。 胖子痛心疾首地说道,“百里濯缨啊百里濯缨,你是一个注重内涵的人……啥时候变得这么注重衣着、注重仪表呢?” “刚才!”百里濯缨果断地回答,“你还有什么要问的?看在你即将为我付账的份上,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胖子一下子被噎住了。 半饷,他才对着裁缝大声说,“我这一件,要和他一样一样的,就是尺寸大点……” 这个裁缝铺还算生意兴隆,人手也多,这边量完了尺寸,那边就裁布,接着就是阵线活。 “你们抓紧做,晚饭前我们来取。”胖子对那掌柜的说。 “这个……两位客官,时间有点紧哪。” 胖子啥也不说,直接把一块银子扔在桌上。 那掌柜一见银子,立马眉开眼笑,话锋一转,接着说,“时间虽然有些紧,但小店的速度也是首屈一指的,两位放心,晚饭前来取便是!” 胖子洋洋得意地和百里濯缨走出裁缝铺。 百里濯缨仰头看看日头,时间还早。 “随便看看吧,”他对胖子说,“顺便打听一下岳麓书院的事。” 两人便沿着湘江岸边,一边走一边看看风景。 不多时,遇到一个打鱼的中年男子。 “大哥,请问一下,往岳麓山怎么走啊?”百里濯缨问道。 那中年男子看了一眼二人,用手往西一指。 “哦,在西边哪,谢谢大哥指点,”百里濯缨抬头看了一眼江面,继续搭话,“大哥知道不知道,那岳麓山有个岳麓书院?” 那中年男子闻得“岳麓书院”四个字,神色立马紧张,不肯再说。 胖子待要发作,被百里濯缨拦住。 “一言不合,便拳头相向,和先前那三个混混有何区别?” 百里濯缨拉着胖子往前走。 胖子迟疑道,“那便不打听了?” 百里濯缨摇摇头,“这潭州又不是就这渔夫一个人,我们换个地方打听不行么?” 两人继续往前。 期间有遇到两个人,一个少年,一个老妇人,但百里濯缨一问到“岳麓书院”四个字,那些人便噤口不言,似乎担心什么。 百里濯缨心头暗自担心起来,莫不是岳麓书院出大事了? 终有,有走了老半天,在一个隐蔽的河滩见到一个老汉。 那老汉看了百里濯缨和胖子一眼,才慢慢地说,“老汉七十多岁了,见过的人不计其数,二位客官看起来像是远道而来的,也不是坏人,我便实话相告吧。” “那岳麓书院,你们休要到处打听,当心给自己惹下祸事来!” 百里濯缨吃了一惊,“什么祸事?” 那老汉左右看看无人,才压低声音,给二人讲述起来。 原来,在红云崖上,李湘流虽然被百里濯缨所杀,但他参与红巾军的事情终于还是泄露了。 于是,官府以通匪之名,封了岳麓书院,可怜那些书院弟子,被扫地出门,走得慢的,被官府殴打,还有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当即斥责官府,当场被杀。 百里濯缨听得心惊肉跳。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只是觉得永年离潭州这么遥远,李湘流又客死他乡,他参与红巾军的事,传到潭州的可能不大。 现在看来,消息不但传来,而且传来得很快。 百里濯缨琢磨,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红云崖边的那一战中,他并未全歼敌人,有人装死活着躲在暗处观察,待战斗停息之后,便到官府告密了。 不过,这一切对百里濯缨都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既然岳麓书院已经被抄,秀璎还在岳麓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百里濯缨有些沮丧。 “既然来了,还是要上去看看!”胖子这时倒是难得正经,严肃地对百里濯缨说。 百里濯缨点点头,“是要去,但是要等天黑了再去。毕竟,岳麓书院现在已经是是非之地。” 百里濯缨再无兴趣闲逛,只是坐在湘江边,看着滔滔的江水发愣,一会儿觉得秀璎不会在岳麓,一会儿又觉得这里是她的家,即便她不能待在这里,也一定会悄悄回来看看,岳麓书院也许还留下了她的痕迹。 胖子知道他心情不佳,也不再找他啰嗦,而是坐在一旁,等待天黑。 天擦黑的时候,二人返回。 在一家小酒家胡乱吃了点晚饭,二人便到去裁缝铺,此时的百里濯缨对那套月白色的衣服已经没有兴趣了。 他要做这样一套衣服,不过是因为觉得和秀璎久别重逢,要穿得体面些才好,又正好看到罗先生穿着那件月白色的衣服显得儒雅又不失豪气,比较适合他的胃口,便立马去做了一件。 对衣服虽然没有兴趣了,但他的马还在裁缝铺前面系着。 二人来到裁缝铺门口,那掌柜的便已经看见。 “二位哪,小店紧赶慢赶,总算刚刚做好……”他拿出两件衣服,“只是时间的确太过匆忙,针脚难免会有些外露,做工略显粗糙,希望二位客官不要指责呀!” “不指责,不指责!”胖子见百里濯缨都没有往这边看,只顾去树下解开缰绳,也顾不得和那掌柜的客套,顺手抓过衣服,转身便走。 二人往岳麓山而来。 来到山麓之下,二人找了个隐蔽的树林,把两匹马放到林中。 “白兔,白兔,不要乱跑,在林中等我,一会儿我就回来了!”百里濯缨拍了拍白兔的脑袋,说道。 白兔打了个响鼻,耳朵微微扇了几下,仿佛听懂了。 百里濯缨不再说话,和胖子徒步上山。 岳麓山的高度并不高,山势也比较平缓,岳麓书院数百年经营,道路修整得都比较好,青石砌成的台阶,台阶两边是参天大树。 二人沿着台阶往上。 天上有些云彩,月亮在云中穿梭。 百里濯缨和胖子一路往上,不多时,百里濯缨放慢了脚步。他看了看前方,岳麓书院就在前方不远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离开大路,拐进树林。 月光隐隐约约,从树叶间透了下来。 他和胖子很快便来到了后面的院墙下。 两人找了靠近院墙的树,先爬到树上,在从树上跳到院墙上,最后再缓缓从院墙上攀了下去。 院落内一片狼藉,东西东倒西歪。 两人四周看看,并不见有人,便推开房子的门,走了进去。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屋里,借着淡淡的月光,可以看到书架被推倒在地,书籍撒满一地。 可以想象,当初官兵突然冲入的时候,书院学子东奔西逃,撞倒桌椅、书柜的情景。 百里濯缨轻轻叹了口气。 这岳麓书院正是苦难深重,先遭阿里海牙焚毁,几乎受到彻底毁灭,幸得司马牧云努力周旋,才使它慢慢恢复了生机。 好容易到了今天,却又遭朝廷查抄,虽然没有阿里海牙那一次野蛮,但影响也很严重,至少短时内学子四散奔走,昔日弥漫的书香气息已经完全被一种阴冷恐怖的气息取代。 百里濯缨和胖子沿着回廊往前。 走过数个房间之后,来到一个小房间。 这房间虽然不大,但很雅致,窗帘是浅蓝色的,上面绣着淡淡的小花,靠墙放着梳妆台,拉开梳妆台,居然还有一盒胭脂。 百里濯缨心中一动,从前住在这里的,会不会就是秀璎呢? 百里濯缨心头狂跳,他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想要找到秀璎的痕迹。 没有,这里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哪里还有秀璎的痕迹! 他的心慢慢恢复平静。 他的手按在窗前的桌子上,看着窗外那一轮明月。 忽然,他的手动了。 第273章初到岳麓2 他感到,在他手按住的地方,不甚光滑。 他低头看去,只见桌子上刻了一个字。 璎! 百里濯缨的手轻轻从那个“璎”字上拂过,那是一个刻的很笨拙的一个字,歪歪斜斜,而且年代久远,只有淡淡的痕迹。 百里濯缨的唇边露出淡淡的一丝笑容,没错,这里就是秀璎的闺房,相必她从小就住在这里,这张桌子也陪她渡过了很久了! 那个“璎”之所以笔画笨拙,那是因为,这个字是她很久以前刻下的——那时候,她或许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百里濯缨心中升起一丝温暖,仿佛看到秀璎又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抬起头,从窗户看出去,正好看到一轮巨大的明月升起,月光下竹影摇曳,满目翠绿。 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心头升起,“我喜欢看十五的满月,曾经有个愿望,要找机会到南岳之巅、到洞庭之畔和东海之滨看看满月,要不你陪我?” 那是秀璎的声音。 “我喜欢看十五的满月,曾经有个愿望,要找机会到南岳之巅、到洞庭之畔和东海之滨看看满月,要不你陪我?” 那声音越来越大! 那一刻,百里濯缨几乎要热泪盈眶了,他终于想起了这一句话,是秀璎说的,她并不是随便一说,她真的喜欢看明月东升,因为她从小便是这样,不知多少次坐在窗口,对着窗外的一轮皎洁的明月…… 看明月,到南岳之巅、到洞庭之畔和东海之滨! 百里濯缨本来失望的心情重新振作,岳麓固然找不到秀璎了,但他知道哪里能找到她了。 南岳之巅、到洞庭之畔和东海之滨,在圆月升起的时候。 秀璎与他们走失,估计首先会回到岳麓,但是岳麓书院已经被毁掉,此地不是久留之地,被人发现了只会给自己带来无穷的麻烦,秀璎没有那么蠢。 她会去哪里? 她会去望岳寺找他和楚映雪。 但望岳寺已经毁于大火,他和楚映雪隐身襄阳,海树带着慧觉远游,她在望岳寺也不敢久留。 她如果想和百里濯缨、楚映雪相会,只会去她说过的这几个地方。 南岳之巅。 洞庭之畔。 东海之滨! 以她的冰雪聪明,能猜到如果百里濯缨还活着,就一定去找她,她告诉过百里濯缨,要去这几个地方看明月…… 未来的路已经清晰,百里濯缨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刚刚发出一点声音,便被胖子伸手握住嘴巴。 “怎么了?”他拔开胖子的手,低声问道。 “有人来了!”胖子低声道,“你像着了魔,笑得傻不拉唧的,万一被人看到了,会吓到别人的……” 百里濯缨凝神细听,果然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近,还夹杂着说话声。 来人是潭州的两个小混混,一个叫罗二,一个好屠猴子,都是好吃懒做的货色,平常偷偷摸摸混吃,今天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岳麓书院的事,趁着无人,便来了。 “罗哥,你说这《定河图》是个啥?咱们如果找到了,能卖多少钱哪,能到百香楼乐活一次不?”说话的是屠猴子。 被唤作罗哥的那人冷笑一声,“猴子啊猴子,人家都说你鼠目寸光,真没说错,那《定河图》是一幅宝图,听说官府查抄了岳麓书院,就是为了寻找《定河图》!” 脚步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官府这叫明抢,那些江湖上的豪杰却是暗夺了,这几个月,有多少江湖人士到岳麓书院来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吧,他们当然不能像官府明火执仗,只能暗地里来找……” 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人迈步进入。 那个叫猴子的举起火烛,往四周扫视,那个叫罗二的却还絮絮不休,“我们如果找到了《定河图》,便要做成一笔大买卖,一辈子吃喝不愁!你道只是去百香楼耍耍?” “罗大哥说得对,找到了《定河图》,我们卖掉它,管他娘的官府还是土匪,谁出价高,咱们就卖给谁!” 两个人围着房间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东西。 那屠猴子举着火烛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忽然捂住肚子,对罗二说,“罗大哥,我晚上吃坏肚子了,想要拉稀……你拿着火烛,我先在这里拉上一泡再说!” “懒驴屎尿多!”罗二骂骂咧咧地接过火烛。 那屠猴子刚刚解开裤腰带,忽然看见前方站着一个人,他吃了一惊,顺着那人的身子往上看,然后看到一张血淋淋的脸。 “啊——”屠猴子也顾不得拉屎了,一手提着裤子,三步两步往罗二身边跑,“死人……有死人!” 罗二强行稳住神,往屠猴子指的地方看去,果然看到一个人,满脸鲜血淋漓,一动不动。 “死人而已……怕……怕个鸟!”罗二忍住恐惧,要在屠猴子面前表现一下,强作镇静道,“咱们江湖中人……谁……谁没见过死人?” 屠猴子见罗二如此说,终于慢慢平息下来。 他想了想,又说,“不对!我刚才往那个地方看的时候,还没有!他会动,是鬼……” 说道最后的时候,他的声音开始颤抖,牙齿互相磕着“咯咯”作响。 “放屁!你眼开花了!”罗二骂道,“我最瞧不起你这样的胆小鬼!” 屠猴子被骂,不敢再作声。 片刻之后,屠猴子又叫道,“啊……” “又怎么了?” “我……我……觉得……他又在动!” “胡说,哪里动了?看着他!”罗二把火烛对着那“尸体”说道,“这不过是那一路豪杰来此寻《定河图》,被别的人杀了,一具尸体而已,不要怕!啊——” 说到后来,罗二忽然发现,那“尸体”真的在动! 而且,他不是走动,是往上升起! 只见他的脚缓缓离开了地面,身子慢慢升起,然后悬在空中,一张血淋淋的脸死死地对着罗二和屠猴子。 “鬼啊……” 罗二大喊一声,也不管那个屠猴子了,扔了火烛,失魂落魄地往外跑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 屠猴子见罗二逃走,也撒腿便跑。 但是,他的裤带是松开了的,这一慌张,裤子掉了下来,在门口一跤摔倒,把门牙也摔掉了两个。 但这是保命的时刻,不要说顾不上裤腰带,也顾不上门牙,他连滚带爬地往门外移动,嘴里喊着,“罗大哥……罗大哥!等等我……我怕鬼!” 第274章天涯明月1 待那两个混混哭爹喊娘的声音越来越远,那个“鬼”慢慢地落到地上,上去把那根还在燃着的火烛踩灭。 “装神弄鬼,我如果是第二,谁敢称第一?”他说。 原来是百里濯缨! 他恼恨那两个混混闯进秀璎的闺房,那该死的屠猴子还准备在这里拉屎,便想吓他们一吓。 刚好,他手中还拿着那一盒胭脂,便胡乱往脸上涂了些,再把一根绳子系在腰上,绳子的另一端甩过房梁,拉在胖子手中,胖子躲在窗帘后。 胖子手中一拉,百里濯缨便缓缓升起,加上满脸“血污”,可不就是一个飘忽不定的“鬼”? 看到两个混混吓得屁滚尿流远远地逃走了,百里濯缨和胖子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既然此处的情况已经查明,二人不再停留,而是沿着原路返回,在树林中找到他们的马,骑马离去。 两人匆匆赶往南岳衡山。 不日来到衡山下。 在衡山下,胖子死活不愿意上山。 “百里濯缨你知道不,上山对于胖子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胖子哭丧着脸说,“这山峰都插到云中去了,我想想都害怕,哪里爬得上去哟!” “很多路还是可以骑马的!”百里濯缨劝道,“你一个人在山下等我,多寂寞呀?” “别别,很多路可以骑马的意思,就是很多路不能骑马,对吧?马都不能走,我胖子能爬得动?” “至于寂寞,哈哈,百里濯缨你真的不了解我,我在这山下已经看到好几个漂亮姑娘……要不说深山出俊鸟呢?我会寂寞?” 百里濯缨无奈,只好和胖子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又找他要了些银子,便自己牵着白兔上山了。 在衡山的祝融峰,他寄居在老孙头的家里,每天晚上都到祝融峰的顶峰看明月升起。 但并未见到秀璎。 数日之后,他在老孙头处留下一封书信,然后飘然下山,在山下和胖子会合,继续踏上往北的道路。 这一次,他要赶往洞庭。 二人风尘仆仆一路往北,不日来到岳州路,时候还早,便登上岳阳楼。 放眼看去,洞庭湖烟波浩渺,不见边际,几艘小船在湖中荡漾,垂钓的鱼翁悠然自得,鸥鸟在湖水之上自由翱翔。 百里濯缨和胖子都觉得心中为之一振,心胸豁然开朗。 胖子指着一幅楹联对百里濯缨说,“好长的对联!” 百里濯缨抬头看去,只见楹联极长。 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涕下; 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州城东到岩疆。渚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 看完,百里濯缨心中不觉想起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提到的“忧”“乐”二字,只觉先贤胸怀,果然不是常人能及。 这“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如果是政客拿来糊弄百姓,固然是一句不错的口号,如果是以天下为己任者说出来,就不得不让人感佩万分。 这洞庭赏月的最佳去处,无非是岳阳楼上,还有就是君山之上。 百里濯缨便决定现在岳阳楼等候数日。 这数日间,每日晚上登临,和一些到此的闲客海聊,打听些东西南北的消息。 但并无秀璎的消息。 数日后,百里濯缨和胖子租一条小船,往君山而来。 君山是八百里洞庭湖中的一个小岛,与岳阳楼遥遥相对,小巧玲珑,四面环水,风景秀丽,空气新鲜,它峰峦盘结,沟壑回环,竹木苍翠,风景如画。 百里濯缨站在山顶,看着四周湖水茫茫,想象着当夜晚来临时,一轮明月照在湖水上,“静影沉璧”的美景。 若是秀璎出现这此,和她一起坐在这君山之上,观看洞庭月出的美景,该有多好啊……他暗自想。 传说"洞庭山浮于水上,其下有金堂数百间,玉女居之,四时闻金石丝竹之声,彻于山顶",这洞庭山便是君山的原来的称谓。后因舜帝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葬于此,屈原在《九歌》中称之为湘君和湘夫人,故后人将此山改名为君山。 “只是不知这娥皇和女英和秀璎相比,到底谁更美一些?”百里濯缨愣愣地想。 忽然又想起那个女魔头慕容霓虹来。 这女魔头虽然武功奇高、脸皮奇厚,但其实也是极美的啊…… 当百里濯缨坐在君山之上浮想联翩的时候,胖子正在山下一家小酒家要了一条洞庭鲤鱼,一壶好酒,一边品评这洞庭鲤鱼的美味,一边和店家的女儿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 “小丫头啊,把酒温热些,胖哥我自北方来,喜欢喝温了的酒!”胖子说。 “我和你打个赌怎么样,就刚才从这里上山的那货,至少在这里住半个月,你信不信?” “不会吧,来这君山玩赏的客人,一般就待个一天两天的!” “呵呵……这个胖哥有经验,那人眼带桃花,目光无神,是典型地害了相思疾,没准儿还会投了洞庭湖殉情呢……” 说得那姑娘吓了一跳,“不会吧?” 胖子一笑,“上酒,哥有钱哪,胖哥家是村里的首富呢……” …… 胖子没猜错,百里濯缨在这里待了半个月。 他兴致勃勃而来,但随着日子的推移,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因为,他并没有在这里见到秀璎,也没有听到秀璎的消息。 半个月之后,他和胖子离开了君山。 在离开之前,他依然写了一封信,交给君山下酒家的那个姑娘,若是见到秀璎,请她转交。 “百里濯缨阿,你这是着魔了呢,你这样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哪里找得到哟!”胖子的嘴里不停地念叨,“我倒有一个方法!” 百里濯缨看了胖子一眼,诧异地说,“你有什么办法?” 胖子压低声音,“到女人堆里找!” 百里濯缨皱眉,“秀璎不会往女人堆里钻的!” “我又没说她会往女人堆里钻,我说你往女人堆里钻……” 看到百里濯缨茫然不解,胖子得意地说。 “你一旦钻到女人堆里,你会发现,女人就那么几种,很快你就能找到和那个秀璎……是叫秀璎吧,找到和她差不多的女人,然后你就忘记她啦!” “可惜,没有一个女人和她相像……”百里濯缨幽幽地说。 胖子一下子来劲了,摆出一幅过来人的样子,“我告诉你呀,这女人嘛……吹了灯,感觉都差不多……” 百里濯缨眉头一皱,骂道,“滚滚滚!” 胖子悻悻地扭过头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胖哥所言不虚……” 二人再次北上。 数日之后来到望岳峰下。 此时已经是二月中旬,天气早已不似以前那么寒冷了,望岳峰上,除了山顶尚存有些皑皑积雪,远远看去,仿佛是一个人头上的萧然白发,让人无端生出些萧瑟之意来。 其它的地方积雪已经融化。 “青山原不老,因雪白头;绿水本无忧,为风皱面。”百里濯缨若有所思地说,“是不是很贴切?” 胖子看了一眼高入云天的望岳峰,在路边坐下,再也不走了。 “君山我都不想上去,你不要让我上这山!”他斩钉截铁地说,“那比夺去我珍贵的贞操更让我感到难过!” 百里濯缨叹道,“原来你还有这种东西,我倒是忘记了。” 最终胖子没有上山,他找了个小酒家,住了下来。 百里濯缨独自上山。 为了防止别人认出,他把自己改装了,对着溪水,改装后的他连他自己都不认识。 他放心地往山上爬去。 这一次,他到了二丫家附近。 他观察了一下,发现二丫在屋后的庄稼地里干活,大概是准备春耕了。 百里濯缨沿着山路,来到那地边。 “哎——,那位大嫂!”百里濯缨沙哑着嗓子道,“你可知道望岳寺中的师徒,去了哪里?” 二丫抬头擦了一把汗,答道,“客官不用找他们了,他们早死啦!” 百里濯缨心头骂了一句,这娘们咒骂我也就罢了,怎么连师父也骂?师父的人缘不错的。 “怎么死的啊?”他又问道。 二丫顺口便答,“那就不知道了,官府来人了,房子便燃起了大火,大火过后,据说拖出几具尸体,都烧成炭了……咦,妈的,百里濯缨!” 二丫说了几句,终于看出了百里濯缨,声音压低了下来,却透着惊喜。 百里濯缨一闪身到了一丛茂盛的灌木后。 二丫提了锄头,也来到灌木后面。 第275章天涯明月2 “百里濯缨你个混蛋,不学好,尽学怎么勾引女人……你是来勾引我吗?给你一盏茶的时光折腾,”二丫伸手在百里濯缨的胳膊上揪了一把,笑骂道,“再晚了当心你大牛哥发现了,他会剥了你的皮呢!” 百里濯缨打了个哈哈,问道,“为什么咒我们师徒死?” 二丫佯作要打,嘴里道,“你个混蛋不要不知道好!你不知多少人来找你们师徒,听口音,各个地方的人都有,好多都是带刀带枪的……你觉得那是请你们师徒喝酒呢,还是请你们上百芳楼呢?” 大概是忽然想起,这句话顺便把海树老和尚也包括了,二丫忍不住掩嘴而笑。 不过百里濯缨算是明白了。 来寻他们师徒的人很多,二丫为了让那些人死心,便说他们师徒已死,这个办法貌似不错。 “我师父和楚师兄回来过没有?” 二丫摇头。 百里濯缨想了想,又问道,“那有没有一个女的来找我?” “呸!想得美,哪里有女的找你?”二丫瞟了百里濯缨一眼,媚眼如丝,“除了老娘我偶尔想起你,这世上还有女人想你?” “哦,”百里濯缨沉吟了一下,掏出一块银子塞到二丫手中。 二丫吃了一惊,“你干什么?这么多钱!要我帮你找媳妇么?你条件差,我可不一定能给你找到……西山的马寡妇,你嫌弃不?” “嫌弃!”百里濯缨低声道,“把你女儿养好点,十八年后我娶她吧!” “呸呸呸,我女儿才不会嫁给你这种浪子!” 百里濯缨收了笑容,把一封信交给二丫。 “若遇到一个漂亮的姑娘来找我,把这信给她。” 说罢,他转身隐入树林中。 身后传来二丫的声音,“小子,你真的勾搭上女人了么?有你的啊!” 知道了师父和楚映雪都不曾回来过,他便走向后山,来到那个石龛处,从石龛里取出《定河图》,藏到怀中,再把另外一封信放入石龛。 然后下山。 晚上便到了和胖子约定的地方。 叫上两个小菜,就着一壶当地的稻米酒,二人开始吃晚饭。 “百里贤弟,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两杯酒下肚,胖子文绉绉地说。 百里濯缨差点把一口酒喷出来,示意胖子快说。 “我觉得这样奔波实在不是办法……要不,我就不跟着你去东海了……太远了啊,这段时间到处奔波,我都累瘦了!” “那你到哪里呢?” 百里濯缨抬起头,忽然发现不远处一双眼睛正看着胖子。 胖子低声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无论你找得到找不到那个仙女一样的美人儿,都回这里来!你知道,我喜欢这里,这里的酒不错!” 百里濯缨微微一沉吟,点头道,“此地酒不错,酒家的女儿更不错……这才多久啊,你就勾搭上了?” “呃……也不能说是勾搭,主要看缘分!”胖子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红晕,“她说这屋前的桃花,若是开了,映在下面的溪流中,是极美的……” 百里濯缨哭笑不得,道,“也好,你便在这里等我!” 胖子忽然压低声音,“有个好消息,她还有个妹妹,和她长得一样好看,咱哥俩也不是外人,你……” 百里濯缨夹起一个馒头直接塞在胖子的嘴里。 次日,百里濯缨独自北上,他要先往北,再往东,到达东海之滨。 一路奔波,一路问讯,一路风尘。 半个月后,百里濯缨到达东海之滨,找到一个渔民询问。 “老人家,要到此地的最东边,往哪里走?” 老人笑了,“客官,你这是骑驴找驴么?” 原来这是便是陆地的最东端,当地人称为“天尽头”,也叫“成山头”。 “我们这里便是天之尽头,别看眼下有些破败,但是,姜太公和秦始皇、李斯丞相都是来过的!”老人见百里濯缨似乎不尽相信,便接着说。 原来,姜太公助周武王平商定天下后,曾在此拜日神迎日出,修日主祠。 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也曾两次次驾临此地,拜祭日神、修长桥、求寻长生不老之药,留下了"秦桥遗迹"、"秦代立石"、"射鲛台",秦丞相李斯手书"天尽头秦东门"的石碑。 百里濯缨谢过老人,信步上山。 想想自己已经去过了南岳衡山之巅,去过洞庭湖畔和湖心的君山,此番到了东海之滨的“天之尽头”,若依然没有秀璎的踪迹,真不知再到何处去寻找了。 这样一想,便有些彷徨。 这是最后的希望,也是唯一的一个谜底,纵然知道这个谜底是什么,却也还是抱了些希望,不忍心便让自己失望。 于是,便在山腰的一个树丛中停了下来,从白兔的背上解下那个包袱来。 打开包袱,从包袱中取出一套衣服。 那还是在潭州的裁缝铺中缝制的一件月白色的衣服,是当时见了那叫作罗贯中的人穿在身上,显得十分得体,一时兴起,也和胖子各做了一件,只是一直不曾穿。 此时,他居然装作若有其事的样子,把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白兔啊白兔,你看我穿这身,合身么?”百里濯缨拍拍白兔的头,问道,“秀璎若是见到我,会不会眼前一亮呢?” 白兔一声不吭,只是抬起头来,吃了口树叶。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白兔,你是不会懂得的……” 说罢,他把旧衣服叠好放入包袱,再次向山顶走去。 此山不高,不多时便来到了山顶。 百里濯缨登高远眺,但见成山头直插入海,临海山体壁如削,崖下海涛翻腾,水流湍急,海风扑面而来。 他默默地伫立山顶,看着海浪连天而去,暗自寻思,若是夜晚,明月升起,此处不失为赏月的好去处,只是海风如刀,吹得面颊生痛,不知秀璎能不能忍受? 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明明知道秀璎还在人间,却无处能见,咫尺天涯,何时能够重逢?一种淡淡的愁思便涌上心头。 他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白兔很乖地在巨石下站着,一动不动地等待这主人。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终于黑下来了。 一轮明月从海上升起,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白玉圆盘浮在海面上,随着海水的起伏微微荡漾。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海水则闪烁着波光,一道一道的,明灭相间,一直延伸到远方不可见的地方。 秀璎虽然不在这里,但今夜的明月这么美好,她一定也在看着这月亮吧……他想,只是不知,她是否会想起他来。 百里濯缨便坐在石头上,看着那一轮明月从海底升起,在慢慢浮出海面,一荡一荡地往上升,一直月上中天,他都不曾动一下。 第276章海上风波1 百里濯缨自己都奇怪,从什么时间,自己变得如此沉静了? 明月东升西落。 天亮之后,百里濯缨牵着白兔下了“天尽头”,找了个人家,给了主人一锭银子,随便找些吃的充饥,然后倒头便睡。 天黑后他再次登上天尽头。 如此周而复始,日复一日。 终于,他没有等到秀璎,也没有打听到秀璎的消息。 百里濯缨忽然又想起了莫小稚和小雅两姐妹。 按照莫小稚的说法,她们姐妹的家,应给在这海上的某个叫做“蓬莱”的岛上,反正此时到到了东海之滨,不如出海去拜访一下,或许她们有秀璎的消息也未可知。 虽然明知有些自欺欺人,他依然向渔民打听了到“蓬莱”的方向,原来,此“蓬莱”是自天尽头往东的大海深处一个岛屿,虽然离大陆比较遥远,但那些常常到深海打鱼的人却也知道。 百里濯缨打听清楚之后,托寄居的那家人家的主人岳老七,联系了一艘出海打鱼的船,这艘船能把他捎到蓬莱岛。 他留下一封书信给寄居的那个人家,让他们帮忙,如果遇到秀璎前来,就把书信转交,然后他牵着白兔,怅然而去。 在天尽头下的那个渔港,有一艘大船正在准备出海,百里濯缨已经和人说好,要搭乘他们的船前往蓬莱。 百里濯缨到达的时候,依然吃了一惊。 他见过渔港中的渔船,确实比江河中的船大多了,但如这一艘船这么大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那船停在渔港中,桅杆高高矗立着,船身庞大,和它相比,周围那些渔船就仿佛是他的儿孙一般。 百里濯缨哪里知道,在大元时代,大食等国的远洋航行逐渐衰落,在海洋中航行的船只,几乎都是大元建造的四桅远洋海船,大元在航海船舶方面雄踞周围列国之首位,建造的大船的性能远远优越于其它国家建造的船只。 船老大已经站在船头等待多时了,此时早就有些不耐烦了,见百里濯缨牵着马过来,便喝道,“要搭船的那厮,为何如此磨磨蹭蹭?莫非要我这许多人等你一人不成?” 百里濯缨也不和他争辩,径直上了船,冲着那船老大陪了个笑脸。 那船老大黑着脸不理,大声吆喝起锚出海。 百里濯缨暗自感叹,真是没有见过世面,这般大船,居然是渔船,自己如果告诉胖子和楚映雪,估计他们都不会信. 想想那些江河中的船,和这海上的船相比,真是相差太远。 百里濯缨站在甲板上,见自己乘坐的这远海渔船,有五六丈之长,宽度也有两丈多,在众多渔船中,算是庞然大物了。从甲板往下看去,那些小渔船都在脚下,真有一览众山小之感。 他思索间,那大船已经离开岸边,缓缓往大海驶去。 见百里濯缨吃惊,一个叫作勇子的水手走到他身边。 “内陆来的?” 百里濯缨点点头。 “内陆来的人一般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船,不过我告诉你,比这船大的多了去了。” 百里濯缨吃惊地道,“我以为这已经是最大的了……” 勇子笑了,道,“这可不算大!想当年世祖皇帝于至元七年下令造战船五千余艘,操练水军七万人。过了三年,又下令增练水师五六万人,再造战船三千多艘,仅这两次就造了战船超过了八千艘。” “大元水师往往为一个战役就能一举建造几千艘战船。此外还有大量民船分散在全国各地。”勇子看着远处飞翔的海鸥,悠然道,“这是我爷爷告诉我的,到现今,这造成的工艺更加复杂,船也越造越大啦。” 百里濯缨点点头。 (ps:意大利大旅行家马可?波罗曾在原黄河入海口处,今江苏宿迁县以南70公里处,见到“有属于大汗之船舶逾15000艘,盖于必要时运输军队赴印度诸岛者也,缘此地距海仅有一日程”。 至元二十二年,为在济州河运粮,一次建造粮船达3000艘。元朝还在江海水陆要地设水驿站424处,共有邮递专用船5921艘。这些都充分说明元朝造船能力之强。 海边渔业发达,有以捕鱼为业者为到远海捕鱼而建造较大的渔船,只是会太多而已。) 那些渔民一个个光着膀子,露出黝黑粗壮的胳膊,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开着些粗鄙的玩笑,不时有人拿眼睛斜着眼看百里濯缨,拿眼神中也满是不屑。 “这就是岳老七让捎带的人?怎么看着像个相公啊,这细皮嫩肉的,切切,莫被晒化了……” “张黑子你别瞎说,人家还带着剑呢!” “嗤——,他带剑十有八九不过是装饰,要我说,给只鸡他都不敢杀!” “我看也是,吴老大要不是看在那一锭银子的份上,绝对不会捎上他的。” “钱多了不起呀,待会就让他知道,有时候钱再多也抵不上一瓢清水!” “呵呵……” 百里濯缨也不去管那些人说什么,只是默默的伫立在船舷边,目光越高茫茫海浪,看到远处的陆地变成了一条隐隐的黑线。 太阳越升越高。 到后来,连那条黑线也看不到了,周围只余下这茫茫无边的蓝色的大海。 此时,他才真的感觉到世界之大。 船在大海中航行了两个多时辰,那些人纷纷从船舱拿出饭菜和热水,坐在甲板上吃喝起来。 百里濯缨见并没有人来邀请自己,想来自己不受这些人待见,便忍住了饥饿,只是有些口渴,看看白兔,也不断地伸出舌头舔嘴唇,想必也已经渴了。 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百里濯缨在心中想到,便转身往那些人走去。 “各位大哥,我的马渴了,能否给些清水我饮马?” 那些人仿佛不曾听到,各自依然吃着、笑着、说着。 百里濯缨便又说了一便。 那个叫张黑子的转过头来,瞥了百里濯缨一眼,“这大海上,清水便是我们的命,我们一出海便是数日,所带的清水有限,哪有水给你的马喝?” “要水也行,需得拿银子买!” 百里濯缨迟疑了一下,见白兔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掏出一小块银子,递给张黑子,“那我便买些清水!” 张黑子伸手夺过那块银子,转身到舱里去了。 不多时,他端着一碗水出来递给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又吃了一惊,“我一两银子,便只能买一碗水么?” 张黑子冷笑,“那你以为呢?我们在海上,一碗清水,有时候能救一条人命呢!你要还是不要?不要,我把银子退还与你,你自到别处买去!” 人群中便传来肆无忌惮的笑声。 “这茫茫大海中,我上那个别处去买?”百里濯缨叹了口气,伸手接过碗来,一步步回到白兔身边。 他把清水放到白兔的唇边,白兔如饮甘露,一下子便吸干了,然后又目光切切地看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拍拍白兔的头,“白兔啊白兔,你坚持些时间罢,待我们上到岛上,再开怀痛饮!” 说罢,他把碗送还给张黑子。 张黑子哼了一声,把碗扔到舱里。 倒不是百里濯缨没有银子了,和胖子分手的时候,胖子担心他在路上没钱花,往他的包袱里塞了十几锭银子,现在还有一大半。 只是他觉得一碗清水卖二两银子,是明目张胆的敲诈,他给白兔弄一碗解解渴也就算了,难道还得惯着那些肆无忌惮的家伙? 给白兔饮了水,百里濯缨依然在离那些人很远的船舷倚着,眺望着远方的海天相接处,心中却在想,自己的性格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变得如此平和。 若是在以往,他没准已经把那个叫张黑子的粗人打得满地找牙了,此时,面张黑子的刁难,他却没有一丝愤怒,只是心平气和地等待着。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他的嗓子也渴得难受,白兔也不停地舔嘴唇。 看来一时半刻还到不了,还得再买些水。 他走到正在喝酒的张黑子身前,递给他一块银子,“大哥,烦请再打一碗清水来!” 张黑子看了他一眼,往口中灌了一口酒,接过银子进了船舱。 不多时,他出来了,递给百里濯缨一个酒杯,酒杯里装着一杯清水。 第277章海上风波2 百里濯缨微微皱眉,“同样的银子,先前还是一碗,如今为何变成了一杯?” 张黑子冷笑,“先前离陆地多远?现在离陆地多远?若到了缺水时,你给再多的银子我们也没有水给你了!” 那一群光着膀子的汉子都看着百里濯缨,仿佛要看他会不会发作。 百里濯缨的怒气上涌,但只是一瞬,然后便接过那个酒杯,默默的转身,向白兔走去。 “哎——”张黑子在身后喊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你若是肯听我的,把你那把剑送给我剖鱼用,我便管你的水,随便饮用,如何?” 百里濯缨停住了脚步,却并不回头,“此剑,杀过人,剖鱼不好!” 那些人轰然大笑。 有人喊道,“张哥小心,莫要胡来,人家小哥可是杀过人的哦……” “黑子当心脑袋哟。” 那张黑子被众人一激,口中一口酒尚未咽下,心头恼怒百里濯缨不给面子,当下一口酒就往百里濯缨喷去。 百里濯缨站在下风向,那酒被风一吹,四处都是,他躲避不过,便有些酒水溅到了自己的脖子中。 他站住了,伸手到脖子中,缓缓擦掉。 他依然没有回头。 之后,他端着那杯清水,来到白兔的身边。 “白兔啊白兔,你还得坚持坚持……”他低声说,掰开白兔的嘴唇,把一杯水都倒入了它的嘴里。 张黑子望着百里濯缨的背影,冷笑道,“却也是个胆小鬼,老子最反感胆小的男人了。” “呵呵,就是,胆小如鼠当什么男人?” “也不是人人都和张哥有的一比,张哥可是拿着刀和海盗打过的,对吧?”有人乘机恭维道。 张黑子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当然,要说海盗,那是真敢杀人哪,邻村的李小贵,被一刀两断,惨啦,上身、下身都在动,就是还没死……” “不过,多年没有出过海盗了,难得可以放心捕鱼啊。” 张黑子冷笑一声,指着挂在舱里的腰刀和弓箭,“海盗,老子还等着他们来呢,老子的宝刀有几年没有饮血了!” “别,黑子哥你勇猛无敌,你不怕海盗,我们还怕呀!” “就是就是,不要说什么海盗了,我们一起敬张哥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 天气难得的好,大船一路往远海开去。 待那些汉子都离开了,那个叫作“勇子”的青年悄悄过来,把自己的水壶递给百里濯缨。 他警惕地看着四周,低声说,“快点,喝两口!” 百里濯缨本待不接,但看到勇子的目光真挚,不忍拒绝,便接过水壶,满满饮了两口,再把水壶还给了他。 勇子接过水壶,匆匆地离开了。 百里濯缨饮了两口清水,感觉神情为之一爽。 他站在船舷边眺望着远方,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只有海水和鸥鸟,甚至看不到一艘其它的船只。 当太阳从天顶微微斜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了几个黑点,那几个黑点慢慢变大,他忽然明白,那也是船! “前方有船!” 百里濯缨向着船舱里喊了一声。 张黑子等人都在船舱中,百里濯缨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张黑子等人都听见了。 张黑子站起来,走出船舱,往前方看了两眼,海风肆虐,他的眼睛看不真切,什么也没有看见。 “妈的,小王八蛋,是不是心中对大爷不忿,故意扰乱我们吃酒?”他骂道,顺手把一个杯子向百里濯缨掷去。 百里濯缨一侧头,伸手接住了那个杯子。 “确实有船来了,四艘。”他淡淡地说,“他们的船快得很。” 张黑子身边的两个人半信半疑地站起来,把手搭在额上往远处眺望,看了一会儿,回头道,“那后生说的没错,真有船来!” 张黑子皱眉看了一下,这一次他看清了,果然有船乘风而来。 不过,他随即骂了一句,“有船有咋啦?这海是你家的,只许你的船出海,不需别人的船出海不成?真是少见多怪!” 说罢,他坐下去,倚在围栏上继续喝酒。 “呵呵,就是,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后生,胆子小得像老鼠一样!” “就是,船便船呗,管他娘呢!” “喝酒喝酒,过了今天可就没这么快活了,明天得下网了……” 过了不多久,百里濯缨看着那一伙儿喝酒的汉子,淡淡地说,“来的船在靠近我们,只怕是老朋友,来找各位一起喝酒的……” 张黑子一下子跳了起来,往前方看去。 来的四艘船,正从不同的方向包抄过来,船头上站着刀枪出鞘的凶恶汉子。 “海盗——” 张黑子忽然扯开嗓子尖叫道。 他这一喊,仿佛在人堆里点燃了火药包,刚刚还在喝酒的人群“轰”的一声炸开了,四散奔走。 “快逃啊,海盗来了……” “躲起来,快!” 脚步声乱糟糟的响成一片。 可是,这船就这么大,躲,能躲到哪里去? 几个人奔跑了几步,又返回来了。 勇子还算是有几分勇气,径直冲到船舱,拿出张黑子的腰刀和弓箭,递给张黑子。 “张哥,躲是躲不了的,不如趁他们还没有上来,射他们!” 张黑子咽了口口水,犹豫了一下,见四周几双眼睛都殷切地看着自己,无奈地接过了弓箭和腰刀。 他把腰刀放在一边,把弓箭握在手中。 只是,他的手微微颤抖。 他凑到船舷往下偷偷的瞟了一眼,只见海盗们的船来得好快,此时已经和这艘大船靠近,他甚至好像看到了海盗脸上狰狞的笑容。 这弓箭便举不起来了。 他仿佛下定了决心,把弓箭掷到甲板上。 “我不射!”他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这船上就我一个能打的,哪里挡得住海盗?此时惹怒了他们,过一会儿,第一个拿我开刀……” “那我们……咋办哪?” “就是就是,黑子哥,就你和海盗打过交道,我们第一次遇到呢,你说咋办吧?” “咋办?舍财保命!”张黑子声音颤抖地说,“说实话,我也没和海盗硬打过……以往那是唬你们的。咱们老实点,要啥给啥,可能还能保住命!” 这时,身后一个声音传来,“舍财,舍什么财呀?保命,保得了命么?”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长衫的汉子站在他们身后。 “东家!” “东家你看这事咋办哪?” 被唤作对东家的汉子看了众人一眼,“我们是渔船,海盗难道看不出来?出海打鱼的人,除了清水和食物,莫非还会带了金银钱财在身上?要不,他们以为我们归航,想抢我们的鱼?” 那个叫做勇子的年轻人点点头,觉得东家说得有道理。 百里濯缨也暗自点头,这船东家还是有脑子的。成功者必有过人之处,能拥有一艘这样的大船到远海打鱼,也不是人人都能够做到的。 这艘大船上,真的没有值钱的东西值得海盗来抢。 百里濯缨心中一动,暗叫不好,这海盗看中的是……这条船! 第278章海上风波3 果然,那船东家眼光凌厉地看了张黑子一眼,“张黑子,你那点小心思也不要藏着掖着了,你当然清楚,海盗是冲着我这船来的,劫就劫吧,船又不是你的,于是便想着放弃抵抗,想让海盗饶过一命。” 他的脸上凛然一笑,目光如刀,盯着张黑子,“你不要忘了,这船现在不是船,它就是你们的命,除非——你能从这里游到岸边!” 百里濯缨心中已经雪亮,船东家说得不错。 海盗看上了这艘船,要劫这条船,可是,船被劫之后,他们这些人呢? 海盗难道会送他们一只小一点的船,让他们回家? 如果是这样,那海盗就不是海盗了! 所以,海盗十有八九会把他们杀掉丢进大海喂鱼! 所以,船东家说得对,这船便是他们的命,失去了船,他们的命也就没有了。 船东家抬起手,指着众人,“海盗的船小,要爬上来还需要时间,你们若想活命,则去抗击,不管鱼叉还是菜刀,都给我拿起来,狠狠地给我杀,给我砍!鱼死网破,在此一搏!” 那叫做勇子的青年立马去把鱼叉抢在手中,“我去叉死那些混蛋!” 另外几个青年汉子犹豫地看了张黑子一眼,见他没有什么表示,便也迟疑地去拿称手的武器去了。 张黑子此时被东家看透了心思,也明白了眼前的处境,知道一旦失去这船,只怕真的得下海喂鱼了。 他也磨磨蹭蹭地站起身准备硬碰硬了。 勇子忽然喊道,“张哥,快看,海盗开始登船了,快!你用箭射他们!” 张黑子不再犹豫,捡起甲板上的弓箭,趴到船舷上往下瞄准。 但他的手抖得厉害,弓弦勉强拉开了一半,便再也拉不开了。 这样子莫说射不着,便是射中了,也伤不了海盗。 这边张黑子还没有射出一箭,那边一艘船上的海盗已经看到了,“嗖”的一声,一支箭射了过来,钉在船舷上,那箭尾还在不停地颤动。 张黑子吓得一个哆嗦,手一抖,手中箭便射了出去,却射向了大海,落在不远的海中。 那边海盗也发现这渔船上的人还在准备抵抗,便把箭不停地射来,一时间,箭矢“嗖嗖”掠过,张黑子吓得躲在船舷后,连头也不敢抬,更不要说还击了。 其他人也都吓得趴在甲板上。 张黑子心中后悔得要死,心说真不该听东家的,东家分析得没错,但他却考虑漏了一个重要的因素:这船上的人哪里会打仗啊! 这一下子惹恼了海盗,估计大家都要完蛋了。 真后悔间,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一个人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太阳把他的影子投在了张黑子的眼前。 “把弓和箭给我试试!”一个声音说,语气平缓,波澜不惊。 张黑子感到诧异,这个时刻还有人敢试试?急着去死么? 他抬起头,看见那个被自己欺负的少年正站在自己面前,手向前伸出。 一支箭从他的耳边“嗖”的掠了过去,但那少年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傻大胆!”张黑子骂道,想着自己反正准备再射了,便把弓箭递给百里濯缨。 他心中暗自算计,待会儿被海盗拿住了,便一口咬定是这少年射的箭,他张黑子一直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等海盗老爷们来抢劫。 百里濯缨却不去理会他,随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就站在船舷边,稳稳拉开了弓。 先前张黑子骂百里濯缨是胆小如鼠,现在又骂他是傻大胆,不知这张黑子的脑子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只顾猫着腰都在船舷下,担心破空而来的箭矢射中自己,不过手中拿着弓箭,别人都眼巴巴地指望他能射死几个海盗呢,心中总是有些不好意思。 此时,这个胆子不知道到底是大还是小的少年,居然主动来找他要弓箭,他是巴不得把弓箭交给他。 然后,他便猫在船舷下,眼睛的余光盯着百里濯缨,看他如何被海盗射死。 张黑子一边算计,一边观看百里濯缨的动作。 他发现这少年真的是个傻子,箭矢从他身边“嗖嗖”的掠过,他却不知道害怕,居然一本正经地拉弓射箭,难道他还能射中不成? 便在此时,他听到头顶“嗖”的一声轻响,那是弓弦弹起的声音。 他在心中无声地冷笑了一声。 他那声冷笑还没有笑完,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惨叫,然后便是“噗通”一声水响,想必是海盗中箭落入了海中。 张黑子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少年一箭射中了一个海盗。 但他依然认为这不过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以百里濯缨那幅样子,并不强壮的腰身,张黑子并不看好。 他相信,百里濯缨走运能射中一个海盗,却不会射中第二个。 他的心思还没有转回来,耳边又一声弦响,远处再次传来一声惨叫,又一个海盗落入水中。 这一次,张黑子有点傻眼了。 就算百里濯缨运气好,也不可能两次都这么好,那只有一种可能,人家是善射的! 他微微抬起头来,便看见百里濯缨再次抽箭,把箭搭在弦上,拉弓,瞄准,放箭,一气呵成,如同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 张黑子的嘴张得老大,可以直接把一个馒头塞进去。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是练过箭的,而且射得不错,每一支箭射出去,都会有一名正在往他们这艘船上攀爬的海盗栽入水中! 张黑子心中忽然一振,这样下去,没准能把海盗赶走呢? 百里濯缨又射出一箭,伸手去箭囊取箭的时候,一支箭抵到了他的手边。 百里濯缨一愣,发现是张黑子递给他的,便微微一点头,接过来,搭在弦上。 “嗖”,再一箭射出。 “啊——” 一声惨叫,一个已经攀爬到船舷的海盗头部中箭,从高高的船舷跌入海中,溅起一朵微弱的浪花,转眼便消失了踪影。 那船东本来也是抱着拼命一搏的想法。 不过他也知道,海盗人多,而且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彪悍角色,而自己这边,就一个张黑子号称是和海盗硬碰硬干过的,还不知真的假的,其他的人虽然一个个都是虎背熊腰面目黝黑,看起来都孔武有力,但没有人手上沾过血。 这样一支乌合之众,和海盗们打,也不过是无谓的挣扎,比束手就擒硬气一点,结果却是一样的。 他正在暗自叹息的时候,却发现一名正在攀爬的海盗被射中跌入大海,心中振奋起来。 紧接着,海盗们接二连三地被箭矢射中,落入大海。 他此时正在下面招呼那些渔工们拿起刀叉,准备和上船的海盗做最后的拼搏,不知道谁在甲板上射箭,还以为是张黑子的功劳。 “黑子,好样的!”他高声喊道,从舱里露出上半身来,“射!射死这些强盗!” 便在这时,一支箭射来,正中他的肩膀。 船东惊叫一声,跌倒在地,身后的伙计赶快七手八脚把他拉进去,仔细看时,肩膀上已经血淋淋的一大片。 甲板上,百里濯缨沉着地一箭一箭地往外射。 也不知射下了几人,待他伸手再去去箭的时候,却探了个空。低头去看,只见那张黑子一脸的无奈,“箭……已经射完了!” 百里濯缨往下扫了一眼,只见除了自己用箭矢阻击的这一边还好以外,其它几个方向,海盗已经攀上了船舷了。 那些渔工们,拿着刀叉正准备迎了上去,却又有些畏畏缩缩,想来还是心存畏惧,毕竟日常杀鱼是家常便饭,杀人却从来不曾干过。 只有那个叫做勇子的青年,双手举着鱼叉,冲锋在最前方,嘴里哇哇叫着,向一名海盗冲去,居然全无惧色。 那海盗也举着明晃晃的大刀迎了上来。 百里濯缨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右手往前一探,拔下一支钉在木头上的箭,搭在弓弦上,往那个海盗射去。 “噗”的一声,正中那海盗的胸窝。 那海盗摇晃了一下,便站立不稳了,手中的刀也失去了准头,斜斜地砍下下方。 第279章海上风波4 那勇子只管往前冲,哪里注意到眼前的海盗中箭,到了近前,一叉便插入了那海盗的腹中,双手再一使劲儿,口中大喝一声,居然把那海盗举起来了! 然后,勇子用力一甩,那可怜的海盗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悠悠然地飞向了大海,“噗通”一声落入海水中,转眼间便消失了踪影。 其他的人,有的看到了箭矢飞来射中那个海盗,有的没有看到,大多数人只看到了勇子一叉便把一个海盗叉到了海里,一下子士气大振,都想原来海盗也不过如此嘛,勇子能做到,我们也能做到! 于是,渔工们勇气倍增,一起往爬上来的海盗们杀去。 勇子没想到自己一下子就干掉了一个海盗,感觉和叉鱼也差不多嘛,他是异常兴奋,带着众人,把明晃晃的鱼叉往海盗们刺去。 但那些海盗毕竟是以杀人劫货为生的,虽然死了数人,却不肯退却,发疯般地往上冲,冲上船的海盗越来越多。 勇子冲杀了几次,也不过把一名海盗刺伤,而海盗却步步紧逼,把渔工们逼得不断后退。 勇子依然在后面殿后,但是,他简单重复的往前叉的动作已经被海盗熟悉了,再没有一次能刺中。 “小王八,敢和爷爷们作对,等会把爷爷把你捆在桅杆上,把你晾成人干,就就知道后悔两个字咋写了!” 冲在最前面的海盗一边对着勇子咒骂,一边用刀磕他的鱼叉。 勇子不敌,鱼叉被磕得飞了出去。 那海盗露出狞笑,紧接着一刀砍向勇子的胳膊。 眼看勇子躲避不过,这时,忽然一个白色的影子一晃,已经到了勇子身边,他左手搀住勇子的胳膊,右手不慌不忙探到身后,抽出一把剑来。 来的正是百里濯缨。 他射完了张黑子所有的箭之后,扔了弓,提着剑从甲板上跳了下来,正赶上海盗追杀勇子,当下把勇子扶住。 那海盗见有机可乘,心中暗想,大不了一刀两个,手上加劲,挥刀猛砍。 哪知百里濯缨动作虽然不快,却后发先至,白羽出鞘,带起一道淡淡的寒光,仿佛秋夜的星辉,寒光过后,那海盗手中的大刀断为两截。 与此同时,他咽喉上陡然多了一丝红色的细线,那细线缓缓变粗,再变粗,最后猛地喷出一蓬血花。 然后,他的人倒了下去。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再也合不上了。 好快的剑,好锋利的剑,他想说,却永远不会说出来了…… 一招得手,百里濯缨手中不停,剑锋一转,把另一名欺到跟前的海盗刺死。 他的左手一带,已经把勇子拉起来。 “跟着我,杀敌!”百里濯缨喝道,简短,不容抗拒。 勇子精神一振,顺手夺过身后一人的鱼叉,马步一沉,一叉刺了前去。 前方的海盗正在躲避百里濯缨的剑,冷不防勇子一叉刺来,躲闪不及,被刺中腹部。 勇子大喝一声,把那海盗叉了起来,双臂一振,把他丢到大海中去了。 其它的渔工见百里濯缨和勇子占了上风,也回过神来,此时不上更待何时?纷纷杀出。 百里濯缨也是剑光霍霍,他每出一剑,便有一名海盗被杀,剑剑如此,从不虚出。 那张黑子此时还躲在甲板上,他偷偷往下观看,见到百里濯缨剑锋流转,找找都是杀招,每出一剑,便有一名海盗血花飞溅,一时间都看得傻了。 他忍不住咽下了一口口水,暗自后悔先前的莽撞。 原本以为这个穿着整齐的少年不过是个有钱的主儿,想要欺负他,骗他些银子,后来见他射箭箭箭命中,又以为不过是箭法好。 此时见百里濯缨出剑才知道,这是真正的高手啊,先前人家不和自己都,并不是怕了自己……他只不过不屑于和自己斗气罢了。 可笑的是,自己还以为那少年害怕自己。 张黑子这样一想,心中便有几分惭愧,也抄起那把腰刀,冲了下来,加入到抵抗海盗的行列中来。 海盗虽然不少,也很凶残,但武艺高强的基本没有,想来只是些好吃懒做的渔民,最后铤而走险,成为了海盗。 他们打劫寻找渔民还行,可是一旦遇到百里濯缨这种人,就只能自认倒霉了,哪一个在百里濯缨的手下能走得了两招? 百里濯缨也刺激了那些渔工的血性,都奋起反抗,于是到处都是杀声。 那些海盗一见势头不对,想要逃走,但上来固然不易,离开岂能想走便走? 渔工们早杀得兴起,尾随在他们后面,瞅准机会了便是一叉,多少海盗都在今日彻底终止了他们这份体面的、有追求的职业,直接到阎王那里报道去了。 只有几个海盗运气还好,连滚带爬地上了自己的船,一扯帆便向远处驶去。 百里濯缨站在船头,从地上的海盗尸体上取下一把弓和一支箭,走到船头。 众人都不知他要干啥,却也没有人敢问。 他站在船头,大船在海浪中起伏,有些颠簸,但他的脚如同生了根一般,巍然不动。 他弯弓搭箭,对着那艘船的桅杆,“嗖”的一箭射了过去。 只见得那海盗船的帆忽然萎落下来。 勇子惊叹了一声。 周围的人也都露出仰慕的目光。 要知道,此时那海盗的船只离他们至少有七八十步之遥,而且海浪翻涌,渔船上下起伏,百里濯缨居然站得稳如磐石,左手持弓,右手拉线,箭无虚发,一箭射断了海盗船的帆绳。 这箭法,非同一般! 那海盗船不大,但在大海中来去自由,速度极快,不过此时船帆落下,驶去了风力鼓动,便缓缓慢了下来。 那几个海盗心急火燎地想要把帆再挂上去,可是,那需要攀上桅杆,没有一时半刻是挂不好的,仓促之间哪里来得及? 百里濯缨收了弓,指着海盗离去的船只,对身边的人道:“这几个海盗逃走,将会留下无穷后患,需要拦住他们,斩草除根!” 他这几句话说得平淡,但平淡中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这种杀气从无形中发出,那是在战场上多次出生入死之后自然而然形成的。 虽然烈日在天,但张黑子便站在他的身边,依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跟升起,一直升到了脑门,他心中暗自感叹,自己就是这船上最傻的傻子,有眼无珠,居然欺负了一个身负绝学的武林高手…… 那船东此时站在百里濯缨身边,听得百里濯缨如此说,心中立马明白他所说不虚。 若是任由这几个海盗逃回,势必会引来更多海盗为前番失利中被杀的海盗报仇。 但是,若是斩草除根,再把这些海盗船沉入大海,则这茫茫海上,痕迹全无,他们哪知是谁下的手? 按照正常的思路,他们会以为遇到了同行或者官兵。 因为渔民不可能全歼这几十名海盗。 他不禁暗自佩服百里濯缨,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想的极为周到。 “你们都不要闲着,去把那艘海盗船上的海盗杀了……”他指着众人说,“否则,海盗知道是我们杀了他们的人,前去寻仇,你们一个个都得死无葬身之地,只怕还会连累你们的家人!” 他如此一说,众人醒悟,立马分头去了。 “且慢,勇子是吧,你们先装作要他们投降,带那几个海盗投降之后,再杀了扔到海里。”百里濯缨拦住勇子,淡淡地说。 勇子答应一声。 张黑子听了,心中一抖。 第280章海上风波5 张黑子暗想,这人年纪轻轻,行事如此老辣,对敌人好不手软……他的汗水涔涔而下。 要是这少年想报复自己,那岂不是轻而易举? 他偷偷看向百里濯缨,却见百里濯缨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两人对视的瞬间,他发现百里濯缨的眼神并无二致。 他心中一松。 但随即叹了一声,他明白,人家不是不想和他斗,人家是不屑于和他斗! 明白了这一点,他心里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宽心。 那些渔工也都是些行动利索的家伙,没多久便把那几艘海盗的船凿沉了。 那几个海盗,见寡不敌众,保命心切,果然就投降了。 勇子把他们捆上了,然后直接一个个丢入了大海。 人固有一死,或乱刃分尸,或落个全尸……这几个海盗好歹落了个全尸。 船东把一切都看在眼中,此时,海盗已退,便让人扶着出来,一面对百里濯缨道谢,一面检查自己人的伤亡情况。 庆幸的是,出来两个人负伤,其他人都安然无恙。 也就是说,连上船东自己,也只有三个人负伤。 即便是那两个负伤的,也一个在胳膊,一个在大腿,都是皮肉伤,不碍大事,船上带的有治伤的药,敷上之后包扎一下,十天半月便会好。 船东看了看大家,清了清嗓子,大家知道船东家要说话了,便都停下了。 “这次能够驱散海盗,全仗各位舍生忘死,拼死一搏,尤其是这位少年兄弟,出手相助,使我等得意虎口脱险!”船东大声说道。 “嗯,当然,张黑子和勇子也都不错,张黑子那几箭射得漂亮啊,到底不愧是和海盗干过的!那几箭,长了自己威风,让兄弟们有了勇气!”船东接着说,“我决定,以后张黑子的钱长两倍!” 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叹。 这几句话说得张黑子的脸上通红,想要解释,抬头看百里濯缨时,只见百里濯缨并没有和他争功的意思,只是友善的笑了笑。 一时间他非常后悔,感觉自己真是狗眼看人低,人家这白衣少年,不显山不露水,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啊,要是他和自己一般见识,自己早就死了八回了。 “勇子也不错,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勇气,最先叉死一个海盗,还直接叉起来扔海里了!好样的!从即日起,工钱也长两倍!” 又是一阵欢呼。 “大家今日都尽力了,其它所有的人,长八成!” 最后,船东走到百里濯缨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兄弟深藏不露,原来我不过碍于岳老七的面子,顺便把你捎带到蓬莱岛去,哪里知道,居然带了个大救星,我们都看走眼了!” 他思索了一会儿,看着百里濯缨问道,“实言相告,我们出海捕鱼,除了食物清水,是不带钱财的,不知小兄弟要我如何报答你的大恩?” “呵呵,东家客气了,我也搭乘此船,杀海盗也是为了自保,何须东家感谢?”百里濯缨看了一眼甲板上的白兔,“只是烦请东家把我捎到蓬莱,一路上能提供些清水饮马,如此足矣!” 说到此,他无意地瞄了张黑子一眼。 张黑子甚感惭愧,奔入船舱,捧出一大盆清水放在白兔的面前,白兔喜不自胜,一个鲸饮,把水喝干,快乐地打了个响鼻。 他接连端出三盆水,最后一盆,白兔喝了一半便不再喝,它终于喝够了。 “这是出海前打的好酒,英雄你将就着喝些!”勇子也知道张黑子先前捉弄百里濯缨,不给他清水,此时想必早就渴了,便把酒葫芦递了过去。 百里濯缨道一声谢,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地饮了一阵,酒葫芦立马空了。 “不好意思,喝光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酒葫芦还给勇子,自我解嘲道,“我和白兔一样能喝啊!” “说什么话,喝光还有!”勇子接过酒葫芦,喊道,“王二蛋,你的拿来!” 那叫做王二蛋的年轻汉子立马拿出酒葫芦,递给勇子。 勇子骂道,“居然只有半壶!” 他转身递给百里濯缨,百里濯缨却只饮了一口便交还给他,“足矣,谢谢!” 本来,经此一番折腾,很多人都有归航的心了。 但是船东家却决定继续前行。 “一则海盗的事已经过去,他们即便来寻,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未必便敢硬来,二则我们也看到了,以前提到海盗便吓得发抖,其实不过是我们自己吓自己而已,一旦动起手来,都是两个胳膊两条腿,谁怕谁?” 他接着说,“再说了,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我决定了,归航之后,打造刀枪弓箭,每次出海都要带上,一旦遇到海盗,不许投降,只要硬拼!” 他冷笑一声,“我有三条船,总共不下百人,若是经营有方,何惧区区海盗?” 他一说,众人豪气陡生,纷纷同意。 那船东又对百里濯缨说道,“小兄弟如果有时间,到时一定要多指点指点啊!” 百里濯缨点头,“若是有缘,鄙人一定倾囊相授!” 此时不过随意一说,但百里濯缨没有想到,不要多久,这些打鱼的汉子会成为他水师劲旅中的骨干。 而勇子,全名叫作姚先勇,更会成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水师将军,在鄱阳湖中让陈友谅水师丢盔弃甲,更在北伐中从水路和北伐大军相呼应,为北伐做成杰出贡献。 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于是,风帆高悬,大船继续向大海深处驶去。 百里濯缨依然回到甲板上,独自站在船舷边,目光眺望了远方,一轮红日正在沉沉落下,把半边海水染成红色,另一半却依然是蓝色的,红蓝之间,跳跃闪耀。 他长长叹了口气,不言不语。 东家看了一眼百里濯缨落寞的背影,低声道,“真是个谜一样的年轻人呢……好酒好菜招待着,若不是人家呀,我们此刻已经沉入了海底!” 第二日天刚亮的时候,百里濯缨早早地站在甲板上。 船东起得也很早,他走到百里濯缨身边。 “看到那一抹浅黑色么?”船东指着远处的一条若有若无的黑线,对百里濯缨说,“那就是蓬莱岛,我们很少上去,听说岛上的规矩挺多的!” 百里濯缨启齿微微一笑,“岛上……的人坏么?” 他忽然想到了莫小稚,那个四海帮帮主,自己初见的时候,居然把一条又大又肥的毛毛虫扔到了她的胸……衣里面,当时她吓得脸都白了,想必是真怕。 这次自己送上门去,不知这个四海帮帮主会不会小心眼报复自己。 还有那个傻不拉唧的妹妹小雅,刀都快架在脖子上了,心思还在如何让自己变得更丰满上……真是个让人头痛的家伙,不知是不是安全回到了家。 那船东却是误解了百里濯缨的意思,以为他在担心。 “坏倒是不坏,四海帮的总舵就在岛上,岛上的风景也是极美的,要不怎么被叫做蓬莱呢?”船东看着那个越来越粗的黑线,说道。 见百里濯缨不作声,他接着说,“四海帮在陆地上也有人的,这蓬莱不过行事方便些,所以大多人都在岛上,他们并不像寻常海盗打劫船只,不过据说也做些拿不到阳光下的生意,所以还是原理官府比较好……大概他们如是想吧!” 百里濯缨“嗯”了一声。 船东便招呼人去烧热水来给百里濯缨洗漱。 “洗漱完毕稍作歇息,估计就到那岛了,”船东恭恭敬敬地说,“两日后,我们返回时经过蓬莱,顺便再来接你一同回去!” 第281章海上仙乡1 百里濯缨答道,“如此便多谢了!” 船东赶紧说,“少侠说哪里话,你是我们的恩人,若没有你的帮忙,我们命都没有啦,顺便稍你一程,说什么谢不谢的就太见外了!” 说话间,热水已经送到,船家便告辞了。 百里濯缨便洗漱,然后站在甲板上看那岛越来越近。 果然如同船东说的,蓬莱越来越近,宛然便是一个大岛,百里濯缨估摸了一下,这岛的长度只怕有二三十里长,宽度看不出来,但估计也不会窄了。 从海上看去,岛上高低起伏,中间还有山丘起伏,即便是冬天,居然也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气象。 船只靠向港口,那港口停着几艘大船。 那港口泊着的大船比百里濯缨乘坐的这艘船不知又大了几倍,桅杆高高耸立,仿佛直插云天,船体长度只怕有二十丈不止,简直可以在船上跑马了。 “四海帮财力雄厚,但他们却生活节俭,省下钱来建造船只,而且招纳造船的工匠,对造船多有研究,他们的船自然比较庞大!”船东仿佛看出百里濯缨的惊讶,在一旁解释道。 “哦!”百里濯缨答道,心想真是天外有天,船外有船啊。 港口的两个汉子看来和船东比较熟络,打了个招呼,百里濯缨便和船东告别,自己拉着白兔,沿着舢板上了岛。 那船复有悠悠离开,驶往大海,勇子等人站在甲板上,朝着百里濯缨挥手。 百里濯缨也朝着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往前走,被那两个汉子拦住。 那两个汉子态度有些恶劣,皱着眉头只是询问百里濯缨到岛上找谁。 倒不是他们对百里濯缨有什么怨恨,只是这些汉子看到穿的整整齐齐的人,明显和他们不是一类,便没有好脸色。 “我是来找莫小稚莫帮主的!”百里濯缨看了看这岛上的形势,知道这里必然是四海帮的底盘,说找莫小稚,应该很好找。 “你认识我们莫帮主么?为何要找她?”一个人皱眉问道,“这年头,不管认识不认识,只管往跟前凑,借机求点银子的人,我见得多了!” 他转身对着年轻一点的汉子,“四仔,你说是不是啊?” 叫四仔的连忙答道,“可不是,前天还来一个人呢,硬说是老帮主儿时的朋友,问他老帮主是哪里人,结果一说便露馅了!” 百里濯缨知道这二人只怕不会干脆带着自己去找莫小稚。 不过,想到也许秀璎来找莫小稚姐妹,没准儿在这里能见到秀璎,他的心情还是不错,也不介意那两个汉子的态度了。 “你若是来做生意,找赵四叔就行,找帮主就不必了!帮主吩咐过,近日谁都不见。”那叫四仔的对百里濯缨说,“我们也不会为你通报的。” “嗯——”百里濯缨思索了一下,童心忽起,凑到那人的耳边,低声说,“是你们帮主要我来的,呃……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乱说啊……她怀了我的孩子,我不能不来啊,男人嘛,有点毛病不要紧,但是如果不负责任,那就枉自为男人了!” 那汉子吃了一惊,仔细打量起百里濯缨来。 他见百里濯缨牵着高大的白马,穿着月白色的长衫,倒也是一幅儒雅的打扮,虽然说,眉目之间有些惫赖神色,笑容也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只是倒也不难看,应该是莫小稚这种姑娘喜欢的角色。 想想莫小稚从去年回来之后便不似从前那般叽叽喳喳,时常有些沉默,莫不是百里濯缨所说是真的? 要是把帮主的汉子带到她的身边,她至少不会怪罪。 但是如果把他赶走了,以后帮主查究起来,可不是玩的。 那两个汉子交换了一下眼色,对百里濯缨便恭敬了许多,一个在前面带着路,一个示意百里濯缨跟着。 “你觉得我们帮主怎么样啊?”那汉子还没有完全放心,想要考问一下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顺口答道,“没话说,莫帮主真是个好姑娘!”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老江湖一般都这样,和你聊得热火朝天,可是,你仔细想一想他说的话,基本是和没说一个样。 那年长的汉子显然对这一套颇熟,十分不满百里濯缨的回答。 “说仔细点呢?”他继续追问。 “呃……”百里濯缨思索了一下,接着道,“莫帮主吧,就三个字,深、软、紧!” 那两个汉子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这少年也太坦荡了吧?这话……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么! 没准帮主知道了,还以为他们俩要打听她的隐私呢…… 两人不敢再问百里濯缨问题了,他们暗想这少年单纯了,再问,还不知道说出些啥呢…… 不多时,来到一座大房子前面,四仔示意百里濯缨在门口稍等,自己进去通报去了。 他刚进去片刻,便听“啊”的一声,紧接着,一个人影冲了出来,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百里濯缨,不是莫小稚是谁? 四仔看在眼里,心中暗想,百里濯缨刚才所说只怕是真的,从未见帮主这么急匆匆的要见一个人啊? 哪知莫小稚看了百里濯缨一会儿,脸上便逐渐寒了下来,双手叉着腰,“来者何人?” 百里濯缨心想这人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啊?是不认识我还是装作不认识我呢? 但此时人家是主,只能看她脸色了,便拱了拱手,“百里濯缨参见莫帮主!” 见对方脸上露出一丝谐谑的神色,他伸出手,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微笑着问道,“不知是莫帮主健忘,还是老夫长得更帅了,不敢相认?” 莫小稚恍然大悟,指着百里濯缨,“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呀,就是在丽水掉进河里,被水泡的像落汤鸡似的的百里濯缨百里大侠,久违久违!” 百里濯缨不亢不卑,笑答道,“正是,也是在树林中让一只毛毛虫享尽艳福、在屋顶之上割断了某个小美人的裤腰带的百里濯缨!” 那两个汉子听得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第282章海上仙乡2 莫小稚想起在树林中被百里濯缨调戏,尤其在屋顶被他割断裤腰带的往事。 她的脸忽然便红了,仿佛满天的朝霞飞到了她的脸上。 她寻思要在嘴上占这个人的便宜,只怕不容易,只好作罢。 “既然是故人远来,那就请吧!”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四海帮虽然不富裕,但有朋自远方来,自然要好好招待!” 百里濯缨把马系在院子前的树桩上,跟在莫小稚身后,昂然而入。 “你这帮主的气派不大呀,”百里濯缨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道,“没护卫,没庭院,真的很亲民呢……”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样呢?”莫小稚哼了一声,问道。 百里濯缨想了想,答道,“起码要建个百儿八十间上等的房子,弄个千儿八百人来服侍你起居,当然……一定要再招些长相俊俏的白面小生吧……” 莫小稚转身一脚,“你才喜欢白面小生!” 百里濯缨侧身躲过,“我不喜欢白面小生……我喜欢你这样的,胸大无脑,腰细腿长!” 四海帮占据蓬莱,主要做一些海上运输的生意,大小船只近百,不可谓不富有。 但四海帮自组建以来,帮主在财富的分配上并无特权,和所有的帮众是一样的,要参与下海,要节约开支,只是在决策的时候,履行帮主职责。 这也是四海帮比较团结的原因,一个没有特权的首领总能得到大家的拥护。 所以,百里濯缨放眼一看,莫小稚住的院子并不大,更不豪华,自己还系着围裙,显然正在干活,便知道这个帮是一个底层百姓的帮会。 二人终于来到厅堂内。 莫小稚问道,“呵呵,百里濯缨百里大侠,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小岛上来了?” 百里濯缨狭促的一笑,“怕你想我了,就来看看你。” “呸,你来找我妹妹的么?你可要对她负责!” “这么说,小雅早就回来了?” 莫小稚的眼珠一转,摇头道,“没有!我妹妹跟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死定了!” 百里濯缨看她的眼神,已经知道小雅一定已经安全到家,否则,以莫小稚的火爆性格,一见面第一话就是找他要妹妹了。 想到这里,心中稍安。 “呃,我想问问,我师妹,秀璎,你有没有见过?”百里濯缨往前欠了欠身,看着莫小稚,问道。 “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么?”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后来走散了,我一直再找她,走遍了好多地方了。” “原来这样,那我妹妹少了个竞争对手了。”莫小稚没好气地说,“看不出你这样一个浪子,居然如此多情,这世道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百里濯缨出乎意料地没有反唇相讥,他担心一不小心让这个年轻的帮主心情不爽,只是拱手道,“秀璎一向和小雅在一起的,我想,若是没有回家,会不会来找小雅?” 莫小稚撇嘴道,“先是以为你来看我,后来又以为是来看我妹妹,最后才知道,原来是找师妹,啧啧,好深情款款啊,不过,我好像没见到你的心上人哦。” 百里濯缨讪笑道,“我们曾经并肩抗敌,是过命的交情……当然也要来看你呀!” “你坐着啊,看在你嘴还比较甜的份上,我去给你做早饭。”莫小稚站起身,往厨房走去,嘴里喊道,“吴妈,帮忙烧火做早饭了!” 一个老妇人便从厢房走了出来,冲百里濯缨微微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了。 不多时,莫小稚便端上一碗面来。 “看你也饿了,本帮主亲自为你下的面,”莫小稚放下碗,“吃吧!” 百里濯缨道一声谢,坐到桌边,拿起筷子。 “吃啊,等什么呢?”莫小稚催道,“加入了葱油姜丝,还有海鲜,想必还能入口。” 百里濯缨吸了吸鼻子,点点头,“还没有入口,香气依然扑面而来,果然好面!” “那快吃啊。”莫小稚满怀期待地看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摇摇头,把筷子放下。 莫小稚的脸色一沉,“莫非你担心我在面里下毒?” 百里濯缨笑笑,“毒倒不会有,只是我比较怕烫而已。” 他对着碗口吹了几口气,“这汤面上飘着一层红油,香味固然诱人,可是,这层浮油也阻止了热气的散发,所以,看起来没有热气升起,好似已经凉了,其实还烫得很哪。” 他重新拿起筷子,对莫小稚说,“若是遇到一个猴急的家伙,直接来一口,估计舌头就烫得半熟了!” 莫小稚其实正是准备这样算计百里濯缨的,要知道这种面,虽然滚烫,但面汤表面被一层红油覆盖,热气不易上升,所以凉得极慢。 而且看不到热气升腾,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加上香气诱人,一口下去能把舌头烫个半熟。 见技俩被百里濯缨看透,悻悻地骂道,“就你聪明,过慧易夭,没听说过么?” 百里濯缨叹口气,“这世道,若是没有点脑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哪!” 说罢,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反复吹凉,送到嘴里,只觉得面条中渗入了海鲜的味道,极为鲜美。 “果然好吃!”百里濯缨赞道。 莫小稚的脸色才微微露出一点喜色,嘴里却道,“不过是用喂猪的余料做的罢,锅里还有,好吃你就多吃点!” 百里濯缨知道她故意的,不再多说,慢慢把那一碗面条吃了。 吃了早饭,莫小稚从后院牵出一匹马来,上了马,“带你看看蓬莱的美景!” 说罢驰马而去。 百里濯缨跳上白兔,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绕着蓬莱而行,但见海水蔚蓝,沙滩雪白,鸥鸟翔集,鸣声和涛声相呼应,百里濯缨一时间心头一亮。 让百里濯缨吃惊的是,绕道岛后,居然发现岛后还有一个港口,那港口停泊着几十艘大船。 那些船只仿佛静立的士兵,默默等待着冲锋陷阵的命令。 两人驰马颠簸,也有些累了,百里濯缨便把马慢慢地勒住,问莫小稚道,“我发现你们的船太多了,为什么造那么多船?” “这是我们的秘密,想知道的话,先告诉我,四仔他们为什么会带你来见我?”莫小稚抬头胳膊擦汗,抬手之间,把胸前勒得紧紧的,百里濯缨肆无忌惮地看了两眼,正要遇到她的目光。 “看什么看?”她斥道。 “看看,又不会怀孕……”百里濯缨嬉笑着应答。 莫小稚翻身下马,把马放在沙滩上,自己往那些大船走去,百里濯缨跟在她身后。 “我是四海帮组建以来的第四任帮主。”莫小稚一边说,一边登上一艘大船。 四海帮奔波于海上,赚些辛苦钱,每年的进项的确不少,但是,建造如此多的大船,耗资巨大,即便是跑海上运输,也不许如此多的船只。 他们却乐此不疲,其中必有隐情。 百里濯缨跟在莫小稚身后,攀上大船的甲板,船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很高,俯览四周,都是各色船只。 他们脚下这只大船,应是刚刚建造完毕的,崭新的木板还散发着桐油的清香。 “说吧!”莫小稚看着百里濯缨说道。 百里濯缨愕然,“说什么?” “你用什么手段让我的人带你来见我,我问他们俩,居然不说。” 百里濯缨犹豫了一下,“我这个人比较坦荡,既然蒙问,那就如实相告罢了。” 他停了停,笑着说,“我不过告诉他们俩,你肚子里有我的孩子了……我是你在陆上的相好!” 话音未落,莫小稚勃然大怒,“唰”的抽出腰间宝剑,往百里濯缨刺来。 百里濯缨微微侧头,躲过那一剑。 莫小稚怒叱一声,脚尖在船弦上一点,人随剑动,已经横空掠来。 看来她是真的怒了,剑光霍霍,剑风把百里濯缨的发梢带起,猛地往上扬起。 百里濯缨知道她的剑法高超,不敢马虎,身子一扭,再次躲开那凌厉的一剑,并顺手拔出背上的白羽,反手一剑把莫小稚逼退。 乘着莫小稚退后的一瞬间,百里濯缨稳住身形,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不待她再次扑来,已经剑光如练,攻了过去。 一招“月下独酌”,莫小稚曾经见过。 但今非昔比,百里濯缨的剑法中少了许多生涩,更少了些浮华,多的是沉稳内敛,剑法中的威力陡然增加了许多。 但莫小稚依然不惧,步伐交错,挡住百里濯缨的一剑。 百里濯缨知道自己的白羽锋利天下无双,不忍用白羽截断莫小稚的剑,是以几次见好就收,不去和她的剑硬碰。 但莫小稚却会错了意,以为百里濯缨害怕,步步紧逼。 高手相争,岂容一再想让? 百里濯缨左手前伸,指头对着莫小稚的胸口一弹。 莫小稚心头一惊,怕这个惫赖的家伙又弹出个虫虫来,便在这一分神间,百里濯缨的剑贴着她的剑锋,把她的剑压了下去,剑锋微微一转,人已经跳了开去。 第283章海上仙乡3 莫小稚反应过来,此时天气还冷,哪有什么虫子,但百里濯缨已经远远逃到了船头。 待要追去,忽然腰间一凉,裤子已经掉了下去。 “该死的流氓——”她低声骂道,赶紧一把把裤子抓起来,把剑插在甲板上,背靠着船舷慢慢地坐了下去。 百里濯缨远远地见莫小稚埋着头,倚着船舷坐着,一动不动,便慢慢凑了过去。 “哎——莫帮主,我说这胜败乃是兵家常论之事,输赢不必过于认真啊!” 见没有反应,他接着说,“再说,我也没看见你屁股,就那么白晃晃的一下子,谁看得清楚啊,你不要难过。” 依然没有反应。 百里濯缨往回走了几步,边走边说,“要不,我把裤子解开,让你也看看我的屁股,咱们就两清了……”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心说这女人还是少惹的好。 打输了,她笑话你,打赢了,她委屈,输赢之间都不好过。 正在叹息,忽然见莫小稚抬起头来,哈哈大笑。 百里濯缨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莫小稚冷笑道,“我们海边长大的孩子,小时候不管男女都光着屁股在海里面泡着,谁像你们陆地上的旱鸭子,见到个屁股都激动得睡不着?” 她瞅着百里濯缨,似笑非笑,“刚才看仔细了没有?要不本姑娘把裤子脱下来,让你看个够,以后就不会有这么恶心的念头了!” 百里濯缨赶紧摆手,“足矣,足矣!窥一斑而及全豹,老夫三生有幸,能数次瞻仰莫帮主的鬼臀……但我的量小,多看一会儿,就醉了!” “再说,俗话说,小姨子有半边屁股是姐夫的,”百里濯缨腆着脸,挨近莫小稚,“你口口声声说要把小雅嫁给我,那咱们的关系也差不多,是妹夫和大姨子的关系,你也该有半边屁股是我的吧!” 莫小稚用剑割下一段布条当作裤腰带,把裤子系着了,然后从身后摸出一个酒壶来。 她饮了一口,把酒葫芦抛给百里濯缨,“我们渔民喝的酒,都是烈酒,就怕你这小白脸喝不下去!” “你才是小白脸!”百里濯缨一仰脖子,咕嘟咕嘟灌了两口,那酒果然很辣,喉咙里有一种火烧的感觉。 不过,他也是饮酒无数,知道这至少是三蒸三酿的高纯度的烈酒。 然后,他在离莫小稚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莫小稚结果酒葫芦,又小饮了一口,“我讲个故事你听罢。” 她看着远处的大海,海水起伏,碧波荡漾,远处水天交接。 “我们是在去永年的路上相遇的,呃……你一定以为我是接到李湘流的信函才去永年的,对吧?其实,你错了!” 她的语气坚定,“岳麓书院固然一直在谋求反元,但四海帮谋求反元也非一日。当年四海帮第一任帮主莫问弦便是大宋朝廷的水师千户,曾经先后在汉水和海上和鞑子作战,后来在崖山一役中兵败。” 百里濯缨心中一震,原来四海帮还有这样的历史,不由多了几分敬仰之心。 莫小稚晃了晃酒葫芦,“你喝酒还不如个女人!” 说罢把酒葫芦递给百里濯缨,接着慢慢地讲述。 原来,莫问弦兵败之后,受重伤晕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浮在海上,身下是一块木板。 原来,忠诚的部属见战船将沉,冒死把他搬到一块大木板之上,又以绳子简单固定,使他不致于落到海中。 刚刚做完这些,那名部属便中箭身亡。 莫问弦在海上飘荡,没有清水,没有食物。 但他以顽强的毅力坚持,一直坚持到第三日,才有渔船路过,把他救了上去。 从那以后,他改名易姓。 后来,他遇到司马牧云,两人神交已久,在亡国之后相见相识,一时感慨万千。 司马牧云知道他曾是大宋水师将领,也不隐瞒,当下把文天祥文丞相从狱中传出的密令相告,要他不要心灰意冷,当励精求治,为故国积蓄力量,以图将来东山再起,领兵北伐驱逐鞑子。 莫问弦于是浪迹海上,寻找适合的地方。 几经周折,他带着自己的兄弟十余人,来到这个被当地人称为“蓬莱”的荒岛上,并一举灭掉岛上的海盗,正式成为海岛上的主人。 莫问弦一方面暗地里招纳人马,组建“四海帮”,一方面私下和司马牧云等人联络,随时准备东山再起。 但事与愿违,司马牧云绘制定河图未毕,建议莫问弦等待。 这一等,便是二十多年。 但莫问弦终于没有等到起事的机会,他年岁本来就比司马牧云要长许多,加之年年奔波,身体日渐衰老,且病魔缠身。 在定河图绘制完成的前一年,莫问弦终于怅然而逝。 临死前夕,莫问弦回光返照,他让人把自己从床上扶起来,穿上多年未曾穿过的战甲,配上昔日的战刀,然后让人搀扶着来到屋外。 他面对着北方的天空,久久凝望。 然后,他推开众人,拔出战刀,把凛冽的刀锋指向北方,大吼一声,“北伐——” 他仰天长笑,仿佛看到了水师的战船风帆高悬,乘风破浪,冲向敌阵。 “北伐!北伐!北伐!” 他一连说了三声。 然后,刀锋骤然垂下,莫问弦轰然倒下。 他去了,带着那个未能实现的北伐的梦想。 莫问弦去世之后,莫问弦的儿子莫百舸接任四海帮帮主。 莫百舸担任帮主七年,之后病故。 莫百舸的侄子莫西范接任帮主。 莫西范便是莫小稚的父亲。 莫西范担任帮主时间比较长,但前年突然发病辞世,享年五十五岁。 莫西范之后,莫家没有男丁,只好让长女莫小稚接任帮主。 四海帮经过数十年的经营,已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但这些财富都依照莫问弦的遗命,建成大船,待命于海上。 为了生计,四海帮也拿出些船只在海上运输货物,借以赚取银钱维持其运转,并对外掩盖其建造打量船只的真实目的。 数十年间,四海帮耗费巨资,建了无数船只,这些船只有的已经腐烂,被拆掉当柴烧了。 但后续依然不断建造。 他们生活简朴,节约每一个铜钱,但在建造船只上却从不吝啬,建了烂,烂了拆,拆了再建,周而复始。 在这样一个纵横不过几十里的海岛上,港口便有三个,停靠的船只数百艘。 这些船只高高地桅杆傲然挺立,仿佛是一支等待出征的武士,目光炯炯,眺望着广阔的海洋——那是它们的战场。 但是它们又像是壮志难酬,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就这样眺望着战场,却从来没有机会奔赴沙场。 他们的桅杆被风雨侵蚀,渐渐腐朽,当海风再起的时候,发出“吱吱”的声音,仿佛是年迈的士兵只能用惺忪的老眼看着远处的沙场,却再也没有力气举起战刀。 但是,在这些船只腐朽的同时,新的桅杆又在竖起。 某一条船会朽烂,但这一支等待奔向战场的船队却从来不会因此而凋零。 第284章海上仙乡4 起初,见“蓬莱”岛停泊着这么多船只,从附近经过的往来船只上的人还感到奇怪,但几十年一直如此,人们慢慢习惯了,连官府都懒得去管. 反正四海帮除了海运,也不见有能坐实的不法之举。 四海帮做这一切,只为了一个目的:准备北伐! 百里濯缨由衷地赞叹道,“这些前辈,和我师父师祖一样,锲而不舍,几十年如一日,为了反元大业鞠躬尽瘁,耗尽了人生所有的力量,实在令人敬佩!” 莫小稚瞟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何不多喝两口?” 百里濯缨也不答话,端起酒葫芦,一仰脖子把剩下的酒全部灌进肚子里。 “倘有一日大事得举,愿乘长风,破万里浪!”他擦了擦嘴角,感觉豪气上涌。 同时,那酒也往上涌。 他饮过的酒也不少,但从未饮过这般烈酒。 莫小稚虽然也喝了,但她每次都是抿一小口,有时则仅仅湿湿唇而已,不像百里濯缨喝得这般多。 一壶酒,倒有九成是百里濯缨喝掉的。 虽然觉得这酒的确香烈,但他的头开始变得晕晕沉沉,看着莫小稚只觉得模糊不清,只有一个飘渺的影子。 “莫帮主,我怎么看你有两个脑袋呀……你不是妖怪吧?难不成你还有四个咪咪?” 莫小稚嘿嘿笑了两声,不以为意,她只是凑近了看了看百里濯缨的眼睛。 然后,她伸出一根指头往百里濯缨脑门上轻轻一点。 百里濯缨慢慢地倒在甲板上。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明晃晃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一阵晕眩,沉沉睡了过去。 莫小稚双手叉腰,看着百里濯缨。 “敢找老娘要师妹……切切,莫说老娘不知,便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她大声叱道,“老娘要把你扔到海水里泡上三日三夜,看你还敢割我的裤腰带么!” 百里濯缨头大似鼓,直挺挺地躺在甲板上,只有甲板新上的桐油味钻进他的鼻孔。 忽然,他从那些桐油味中嗅到一丝香甜的气味,那是少女身上才有的独特气味。 他霍地睁开眼睛,几乎不敢相信,在他的面前,秀璎便俏生生地站着,一双美目含着笑,定定地看着他。 百里濯缨大喜,翻身跃起,一把把秀璎抱在怀中。 秀璎在他的怀中剧烈挣扎,但被他死死抱住,哪里挣脱得了? “想死我了……这么久了,你都跑到哪里去了?” 他把嘴唇向秀璎的唇印去,秀璎再次剧烈挣扎,他的脚下一个踉跄,两人一起摔倒。 百里濯缨的手便放在她胸前那个软绵绵的地方,一时间哪里舍得放开。 只听“滋”的一声,秀璎的衣服在二人的挣扎中撕裂了,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 百里濯缨的手再没有阻挡,长驱直入,捂着那一团柔软的物事,只觉得软玉温香莫过于此。 秀璎再次挣扎了几下,百里濯缨酒喝多了,没有抓住,终于让她起身挣脱了。 “不要走,这世间的女子,我只喜欢你一个……”百里濯缨伸出手,喃喃地说,“错过这一次,也许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片刻,秀璎忽然走了回来。 这一次,她没有等百里濯缨动手,而是直接扒开百里濯缨的胳膊,一下子骑在他的身上。 “神仙妹妹,这一次,你是真的要睡我么?”百里濯缨闭着眼,口齿不清地问道,然后窃窃的笑了,“是否略显仓促?” 秀璎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来,在他的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然后,一首小手抓住他的手,引导着他的手。 触手之处,宛如缎子般光滑,分明是她的肌肤,顺着那缎子般的肌肤往前,那两团柔软温润的物事又回到了手中,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海浪骤然卷起,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撞向海边的岩石。 远处有人在歌唱,声音婉转低沉,仿佛是在诉说人世间的苦痛,但旋即那歌声变得欢畅,仿佛又在诉说人世间的欢乐。 再一波海浪袭来,依然撞击在岩石上,浪花四溅,涛声轰响,远处那似有似无的歌声依然在吟唱,和着海浪的轰响,一刚一柔,居然相映成趣。 如此应和了许久之后,又一波海浪涌了上来。 这一次,它积蓄了太多的力量,宛如一座大山般撞在了岩石上,浪头却依然升高,升高,一直升高半空,才轰然跌落下来。 那远处的低吟也变成了高亢的欢唱,合着海浪涌向了半空。 潮水终于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那大海也累了,终于变得安静,只有微波摇动大船,仿佛是大海在摇动着一只巨大的摇篮。 百里濯缨便躺在这一只巨大的“摇篮”中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百里濯缨忽然睁开眼睛。 一双美目正近距离看着自己。 百里濯缨吓了一跳,翻身坐了起来,定神一看,眼前的人居然是小雅! “小雅……你怎么在这里?你来多久了?” 百里濯缨嗫嗫地问道。 小雅展颜一笑,“这里是我的家,这船是我们的船,我当然在这里呀。” 停了停,她接着说,“姐姐说你来了,我立马来看你,谁知道你睡得这么香……” 百里濯缨揉了揉脑袋,酒意已经消解了大半,回忆起刚才的情景,却异常清晰。 “秀璎呢……她在这里么?”他迟疑了一下,问道。 小雅摇头,“我离开丽水就没有见到她,她不是一直在红巾军中么?你到这里是找她吗?” 百里濯缨以手抚额,判断刚才不过是一个梦。 但那感觉太真实了,他依然不敢万千确认,自己莫不是喝醉了,把小雅当成了秀璎,非礼了她? 他上下打量小雅,见她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便问道,“额,小雅,我刚才喝多了,脑子有些模糊,你不会乘人之危……把我给睡了吧?” 小雅的脸“唰”地红了,“百里大哥,你说啥呢?” 百里濯缨依然不放心,又问道,“那我……有没有在梦中把你……给睡了?” 小雅终于忍不住了,拳头雨点一般打在百里濯缨的身上。 “让你乱说!让你乱说!” 百里濯缨长长舒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看来真的是做了个梦而已!” 小雅停住了手,“什么梦?” “就是……梦见你脱得光溜溜的,然后,你把我按在甲板上,把我给睡了……我失身了!呜呜……” “啊——”小雅惊叫一声,拳头再次雨点般落在百里濯缨的身上。 百里濯缨抓住小雅的手,笑问道,“你的胸……好了么?” 小雅跳了起来,“我不理你了!” 她一蹦一跳地跑开了,但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很开心,百里濯缨进而判断,这个姑娘的难言之隐已经不是问题了。 他摇摇头,站起身来。 “小雅,你见到秀璎……你的主人么?” 小雅这一次倒是很认真,摇摇头,“没有啊,自从离开永年,我就回来了,秀璎姐姐也没有来找过我。” 她很认真的看着百里濯缨,“她不是和李公子回岳麓去了吧?” 看来她真的一无所知。 “李公子,呵呵,去黄泉耍弄权术去了……”百里濯缨笑着摸了摸小雅的脑袋,“你秀璎姐姐不会跟着去的!” 他看了一眼这些停泊在港口的大小船只,它们仿佛是枕戈待旦的战士,在等待着北伐的号令。 他在心中默默的说,等待的过程固然艰辛,但终会有一天,北伐的号令会吹响的,到时候,这些战船将乘风破浪,把鞑子的水师打得落花流水! 和小雅在岛上逛了一天,中午在海边的一个小店随便吃了些东西,都是鱼虾之类,虽然做得简单,但依然鲜美。 晚上四海帮帮主莫小稚正式宴请百里濯缨,毕竟,百里濯缨好歹也是她在红巾军中并肩战斗过的袍泽,还多次帮过她。 撇开这一层,百里濯缨也算是司马牧云的传人,而四海帮创帮帮主莫问弦和司马牧云交情匪浅,从这个意义上讲,两家也是世交。 【作者题外话】:百里濯缨失身了,谁干的?谁干的?呜呜 第285章海上仙乡5 百里濯缨的师父海树和四海帮的第一任帮主交情深厚,甚至相互引为知己,所以,即便有百里濯缨往莫小稚胸口丢毛毛虫和割断她裤腰带的往事,但那终究是年轻人胡闹的层次,不至于伤及世交的感情。 百里濯缨远来是客,莫小稚当然要宴请一下。 若是起码的礼仪都不注重,四海帮如何和天下英雄交往合作? 晚宴很正规,莫小稚在主座上坐了,百里濯缨坐在贵宾的位置,四海帮中的一位副帮主和六位堂主作陪。 菜肴是当地的海鲜,各类鱼虾,有很多百里濯缨从未见过,甚至不知道如何吃,闹出些笑话。 比如那贝壳,看起来像是白玉一般,他还道直接可以吃,哪知一咬之下“咔嚓”一声,全然没有味道。 坐在百里濯缨身边的一个人忍俊不禁,道,“少侠想来不曾到海边啊,这海鲜呢,不是这个吃法……” 小雅赶紧告诉他,“这贝壳,只能吃里面的肉,在这里!” 百里濯缨吃了一口,啧啧称赞,他抬头看了大家一眼,也不觉尴尬。 “味道虽美,吃起来讲究太多……要是贝壳只长肉不长壳就好了!” “不长壳的那不是贝壳,是毛毛虫!”莫小稚脱口而出,随即后悔,怎么又提那个该死的毛毛虫!这不是提醒百里濯缨那一幕尴尬的往事么? 还好,百里濯缨似乎并没有注意这一点,莫小稚轻轻出了口气。 小雅甚是细心,在一边教他如何吃海鲜。 待百里濯缨吃得饱了,忽然问道,“莫帮主刚才说什么毛毛虫来着?” 莫小稚吃了一惊,心中暗骂,这厮远来都听在耳中,而且记在心中,却有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 看他脸上的神情,一定是在想林中的往事。 还好,有个堂主来敬酒,百里濯缨的话被岔开了。 莫小稚舒了口气。 百里濯缨一看到酒就想起早上在大船上喝的那烈酒,猛地一个哆嗦。 莫小稚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百里公子,百里大侠,莫非怕了这烈酒?” 百里濯缨讪讪地说,“醉是不怕,人生难得几回醉,醉又如何,醒又如何?只是,怕醉了做春梦……梦见帮主大人,可是有失尊敬哪——” 周围的副帮主和堂主们都是赶海的粗鲁汉子,闻得百里濯缨所说,轰地一下子都笑了。 像百里濯缨这样直接的人,一下子就获得了那些汉子的认同。 “春天还没有到呢,你这春梦做得是不是早了点?”莫小稚咬着嘴唇问道。 百里濯缨信口道,“是有点早,不过如果莫帮主在身边,就春意盎然了,做春梦也在情理之中,你们莫非没有做?”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要知道,这些副帮主也好,堂主也好,年岁却都比莫小稚大,有的甚至是父辈的人物。 百里濯缨信口开河,自己浑然不觉,这年龄稍大的就有些尴尬了,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副帮主乔子丹插话道,“百里兄弟放心,这酒不是很烈,一般我们出海的时候才喝那种最烈的酒,一次也只喝一点点,那是为了驱寒哪!” 百里濯缨瞥见莫小稚似有似无的笑容,吃了一惊,心说上午的梦不会是真的吧,难道我喝醉了被这娘们乘机给睡了?那老子就亏大了…… 他捂着嘴,感到牙痛无比。 这些汉子们喝酒甚是豪爽,不多时,便东倒西歪了。 百里濯缨接着给莫小稚敬酒的机会,在她耳边低声说,“莫帮主,问你个事,上午在船上我喝醉了,你不曾乘机占我便宜吧?” 莫小稚撇嘴道,“那当然是要占的!” 百里濯缨吃了一惊,“真的?” “当然真的!”莫小稚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映着一片嫣红。 “像你这种惫赖角色,喝醉了,我不占便宜白不占!”她的眼光流转,看着百里濯缨,“我堂堂四海帮帮主,也不必对你隐瞒,你醉酒之后,我踹了你三脚,揪了耳朵四五次……” 百里濯缨长长舒了口气,用手摸了下耳朵,果然,那里似乎还在隐隐地痛。 他端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地上,看来,那真是一场春梦而已。自己也不是不曾做过这样的春梦,只是,这一次似乎格外真实,以至于自己忐忑不安。 既然知道是梦,也就无所谓了。 “谢莫帮主虐待!”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压低声音道,“如果下次是莫帮主喝醉了,我可不会那么便宜你!” “你待怎的?” “呃……咱俩生个娃?” 莫小稚媚眼如丝,在他的脸上一扫,温柔地说道:“滚!” 次日中午,那艘采贝的渔船返程,再次路过蓬莱,在港口靠岸,等待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告别了莫小稚,牵了白兔,径自往渔船走去。 小雅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 “哭什么,小雅,女孩子千万不能动不动就哭啊,”百里濯缨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别人会以为你对我动情了,以后就不好嫁人了……谁愿意娶一个心里想着别的男人的姑娘啊?” 说罢,他拍拍小雅的肩膀,走上船去。 大船离开海港,向大海驶去。 百里濯缨站在甲板上回望,见海港的下方海滩上,站着一个人影向着自己这个方向眺望。 那身影已经看不清,似乎是莫小稚…… 勇子见到百里濯缨非常高兴,张黑子也对百里濯缨毕恭毕敬,船东更是交待,一定要好好照顾百里濯缨。 所以,返回陆地的过程比来时愉快得多。 当到达天尽头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早上了。 百里濯缨向船东道了谢,和勇子等人告别,走下船来。 回头看去,只见大海茫茫,涛生云灭,只觉这人也是一样,茫茫人海,你来我往,熙熙攘攘,也许一次擦肩而过便再不相见,也许缘分到了,一见便是一生的朋友。 也许楚映雪说的没错,这茫茫人海,要寻找秀璎真的就是大海捞针一般,这些日子的辛勤奔波,不但没有见到秀璎,甚至也没有得到有价值的消息。 百里濯缨长长地叹了口气。 若是有缘,以后一定会再见面的,若是这般强求,只会让自己筋疲力尽啊。 很快,他便踏上了返回望岳峰的道路,毕竟,胖子还在那里等着他呢。 又是一路风尘仆仆。 当他回到望岳山下,已经是三月下旬了。 第286章归去来兮 胖子见到他非常高兴,拉着他到屋前的溪水边,指着水边盛开的桃花。 “看到没有,桃花开得多艳哪,红的、白的、粉的,争奇斗艳,就连那些飘落在溪水上的花瓣都透着美啊!” 胖子忽然压低声音,“我觉得你找不到那个姑娘,是因为你的桃花运不行,所以一直眼巴巴地等你回来,在这桃花下多待些时候,自然就能染上桃花运了……” 百里濯缨忍不住苦笑,觉得这胖子对自己真的是很好啊,只是这方式实在过于猥琐。 “对了,那个一直盯着我们的少年是谁?”百里濯缨问道。 胖子一拍脑门,“忘了!忘了!我弟弟……我给你说过的,我有个弟弟,我一直在他面前夸你呢,他早就等着想见你了!” 百里濯缨终于被胖子搞得哭笑不得了。 他苦笑着说,“你真的把你弟弟也叫过来了?” “那还能有假?不但弟弟来了,我爸也来了,就是里面喝茶的那个……”胖子严肃地说,“我们买下了这个酒家,我父亲当掌柜的,那个姑娘……她父亲老了,不愿再做了,但她依然回留在这里。” 百里濯缨莞尔一笑,未来的老板娘嘛,当然要留在这里。 然后胖子拉着百里濯缨去见他的弟弟和他的父亲。 胖子的弟弟叫“小马”,高矮和胖子差不多,只是远没有胖子那么胖,他的身材均匀,手臂刚劲有力。 若是论武力的话,弟弟应该比哥哥强许多,但弟弟言谈举止之间对哥哥很是尊重,也看得出,哥俩的感情很好。 让百里濯缨和弟弟见过了,胖子再拉着百里濯缨去见他的父亲,他一边走一边说,低声说,“我弟弟的枪法超好,有空了你和他切磋一下。” 百里濯缨扯到一边,“你弟弟叫小马,你为什么不叫大马?” “谁说不叫,叫啊,不过那是小名,在外面就没有人叫了……” “胖子不是小名么?” “呸呸!都是那些混蛋起得绰号,搞得最后连我自己都以为叫胖子……其实我哪里胖了?比你们只不过略微多出那么二三十……三四十……呃,最多四五十斤而已!众口铄金哪……”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里面的房间。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中年汉子,那汉子也看着他。 目光一对,百里濯缨没来由地心中一沉。 那汉子大概五十左右,面色白皙,不是寻常劳苦人的脸色,印证了胖子挂在嘴里的“村里的首富”之说。 但他不过五十来岁,却头发尽白,白皙的面庞透出一种沧桑的感觉,额上刀刻一般的皱纹,也在说明他度过了艰难的岁月。 那种艰难,因该不同于为生活而奔波的形体劳累,而是……一种心累! 一个照面之间,百里濯缨便对他作出了判断。 百里濯缨抢先行礼。 那人并不于还礼,他的目光在百里濯缨身上一扫,随即站立起来,缓缓抬起手来,对着百里濯缨一抱拳。 那目光不是寻常商贩常有的卑恭讨好的目光,更不是欺行霸市的奸商的横蛮的目光。 那目光中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还有俯视众生的优越感。 百里濯缨心中微微一紧,赶紧客套道,“伯父远道而来,不知是否还住的习惯?” 那男人微微一笑,道,“这天下哪里都一样,心若静,四海皆是故乡。” 停了停,他接着说,“犬子无知,多次承蒙阁下出手相助,我这里代他多谢了!” 百里濯缨赶紧说道,“哪里哪里!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我们是投缘的兄弟,自当互相扶持!” “我年龄大了,估计你们也没什么好和我说的,还是你们年轻人自家都亲近吧!”那男人点点头,却不再多说。 百里濯缨赶紧告辞,和胖子一起走出来。 走出门后,百里濯缨擦擦汗,对胖子说,“你老爹的气势不一般,不是常人呐。” 胖子傲然道,“当然,我们家是村里的首富!” 他那叫做“小马”的弟弟早已抢了出来,冲百里濯缨一抱拳,“百里兄,虽不曾见,但已从兄长处知道你的大名,我等你多时了,咱们且较量一回,如何?” 胖子假意道,“兄弟,哪有人家一回来就找人家比武的道理?” 他又转向百里濯缨,假惺惺地说,“至少得让你休息十天半月,消解些车旅劳顿之苦再比,才显得公平,否则便是胜之不武,对吧?” 百里濯缨心说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明明是激将法而已。 “比就比!”百里濯缨顺手抓起院子中的一杆枪,一抖红缨,喝道,“看枪!” 小马的身影一晃,便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枪尖往上一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向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不得不承认,仅仅这一个起势,便显示出小马在枪法上的功力,这功力绝非一日之功,而是久练出来的。 他沉着迎战,枪头横扫,挡住小马的攻击。 转眼间两人你来我往,院落中但见红缨闪动,银光飞掠,两人正好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斗了个旗鼓相当。 “小马不要用全力,悠着点,莫要伤了百里濯缨啊!” “都是自家兄弟,点到为止,输赢不重要……小马,让着点,听到没有?” 胖子在一旁直咋呼。 百里濯缨知道,这胖子对小马还是挺看好的,估计他自家的功夫一般般,便想让这个亲弟弟为他争点光,是以吆喝个不停,表面看是关心百里濯缨,实际上还是看好他弟弟。 只有胖子的老爹,袖手站在窗前,看着院落中百里濯缨和小马的比武,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两人斗了三十多个回合,百里濯缨使出在襄阳武学中吴教头教他的枪法,居然和小马斗了个平手。 他在心中惊叹,若以枪**,小马真是一个好手! 两人又缠斗了几个回合,百里濯缨一翻身,到了那一丛桃花的一侧,而小马则在桃花的另一则。 小马银枪一挺,长枪宛如游蛇,悄无声息地穿过花丛,向百里濯缨刺去。 百里濯缨看到花丛一晃,已经知道危险所在。 他不假思索,以同样的招式,一枪刺了出去。 银枪也穿过花丛,刺向小马。 只听“咔嚓”一声,长枪枪头在花丛中相撞,虽然轻微,却依然震动花树,桃花花瓣从树上落下,飘向下面的溪水。 “你们胆敢打落我的桃花……不想吃饭了是不是?”一个女声传来。 百里濯缨和小马隔着花丛,互相凝视着对方。 两人的身影忽然都向后跃起,在离开花丛三步之外落下。 胖子也心疼地大声喊道,“谁让你们打落桃花的!打落了这桃花,我今年的桃花运就不行了……你们让我怎么活?”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只手从后面伸来,揪住他的耳朵。 “桃花运,我让你念念不忘桃花运!” 胖子杀猪般地叫了起来,一边惨叫一边喊,“冤枉呐……我遇到你就是最好的桃花运,哪里还敢想其它的?” “你真的不想其他的?” “不想!” “说实话,你敢骗我?” “好吧,想!” “你敢动那心思?” “我的姑奶奶,我就想想,也未必真的动手哇……” 胖子的声音渐渐远去,不过杀猪般的嚎叫倒是轻了许多。 那个银发的老人站在窗后,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 百里濯缨和小马相视一笑,都收回枪去。 虽然是短短的一场较量,二人却大生知遇之感。 此地便是胖子的家了,虽然依然做着生意,可是生意并不好,只能勉强维持。 不过,胖子的父亲好像对生意的好坏并不关心。 百里濯缨便在这里住了下来,或者和小马在院子中练习枪法,或者在溪水边摆一壶好茶,慢慢地看落花飘落。 两日之后,百里濯缨正在喝茶,胖子走来。 “不陪着你那娇滴滴的小美人儿,来我这里干什么?” “我们不能老是待在家里,”胖子捡起一块石子,远远地抛入溪水中,在溪水中激起一圈涟漪,“其实,你不在的这一段时间里,不断有人来打听你和楚映雪的消息!” 百里濯缨放下茶壶。 胖子接着说,“我知道你不是个安生的主儿,可是,真不知你惹了这么多人,南来北往的人,进到我这店中,都是塞给我一块银子,然后问我,小胖哥,向你打听个人……我都攒下好多私房钱了!” 胖子唉声叹气,“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都是打听你和楚映雪的,也不知你们干了什么惊天的大事!” 第287章苟安一隅 百里濯缨点点头,知道依然是那些想要通过他和楚映雪寻找定河图的人。 但他口中并不说,只是胡扯道,“我感觉也没啥,不过就是到处勾搭勾搭美女,估计情敌多了些,便找上门了呗,胖子我给你说,这是一种境界啊,你若是能少吃点,让身体瘦下来,你也能如我一般,情敌遍天下。” 胖子露出个不屑的笑容,“胖哥我靠的是气质,而不是一副臭皮囊,现如今主要看气质,你懂吗?” 停了停,胖子收起那一副嬉笑的面孔,严肃地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对付你的情敌们?” “走呗,四海为家。” 胖子摇摇头,“这些天我和小马在商量这事,想你一路劳累,便没有惊动你,其实有一个好办法。” 百里濯缨一怔,“好办法?” “是啊,我们留意了,那些打听你和楚映雪的人,看大多都是江湖人士,偶尔也有官府中人!”胖子故作神秘地看着百里濯缨,“若要不被他们找到,你说哪里最安全?” 百里濯缨不想和他打哑谜,直接问道,“哪里?” 胖子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看着百里濯缨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官兵的军营!” 见百里濯缨愣愣的不作声,胖子压低声音道,“去军营有两个好处,一是便于你隐藏身份,免得那些人无止无休地找你,第二嘛……” 他卖了关子,想等百里濯缨问他他再说。 哪知百里濯缨压根不问,胖子有些扫兴,只好自己接着往下说,“这第二嘛,我觉得到军营后,没准儿能建功立业,然后拉出一支军队来单干!” 胖子一边说一边做了个往下斩的手势。 百里濯缨这才正视着胖子,“我还想当个安分守法的好百姓,没想到你倒铁了心要造反了,那么,我们怎么去官兵的军营呢,我们又没有军籍!” “呸呸!就你以往干的那些事,被官府知道了就完蛋了,还安分守法的好百姓呢!” 这胖子的机灵劲显示出来了。 他笑笑,接着说,“你不知道啊,现今对军籍的控制可没有以往那么严格了……打仗嘛,你知道的,剿匪啦,北方草原诸王作乱啦,都得打仗,打仗就要死人,就要补充兵力是不是,于是机会就来了!” 原来,在百里濯缨回来之前,胖子已经谋划了这条路,并且使出了一些银子,买通了当地屯军的刘千户,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到军中去。 当然,名字必须用化名。 百里濯缨心中一动,想起楚映雪来。 楚映雪也是这般想法,要到官兵中带出一支队伍,他认为这样的队伍要比自己拉起来的乌合之众强得多。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 此时的他对这天下大事居然没有多少兴趣了。 他只有一个想法,见到秀璎,其它的事都不急,当然还有一件也很重要,那就是不要被无休无止地纠缠。 定河图不是谁想要就能要得到的! 想到这里,他倒对胖子的建议表示认可。 胖子见他露出赞同的表情,非常兴奋,拍手道,“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 停了停,他接着说,“小马也去,我们同去!” 胖子的武艺一般般,但人很精明,年纪不大,但和人打交道极为练达,次日便再次带着银子去了千户府。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告诉百里濯缨和小马,事情已经办妥了。 当夜,胖子、百里濯缨和小马三人启程去了千户府。 当然,离别前胖子眼圈泛红,看着那个躲在桃花后抹眼泪的背影喊道,“我会回来的,等着我——” 胖子和小马的老爹把三人送到路口,看着三人语重心长地说,“此行不知是福是祸,你们三人一定要互相帮助,务求平安,再说其它!” 三人都恭恭敬敬地答应,然后打马离去。 果然,一切如胖子所料,他们三个本来没有军籍的人,居然在军营中安下身来。 三人都使用了化名,百里濯缨化名“李浊英”,胖子化名“马大丘”,小马化名“马小丘”。 或者是使了银子的缘故,三人的待遇都还不错,至少没有一个人去当火头军烧火做饭。 百里濯缨的位置还是不错的,虽然是一名无权无势的幕僚,日常就是写写画画,但总比每日在外操练强。 大马和小马都当了弓箭手。 “这天南地北的,人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用钱好说话……”胖子低声对百里濯缨和小马说道,“幸好我们家是村里的首富,不缺钱!” 他说得倒有几分道理,这世上用钱办不成的事真的不多。 千户大人姓刘,名来息,五十来岁,漆黑的面皮,须发常常开开,陡一看像是猛张飞。 但刘千户偏偏以“儒将”自居,那些擅长拍马匹的下属说他是“诸葛再世”,刚开始他还谦让两句,到后来便不再谦虚,欣欣然以当代诸葛自居,而且喜欢羽扇纶巾的打扮,让人看了觉得滑稽异常。 第一次见到千户大人的时候,百里濯缨也吃了一惊,但久而久之,也渐渐习惯了他的做派。 千户大人没事的时候总爱仰着头、半闭着眼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他对大多数人都是一爱理不理的表情,但对百里濯缨倒挺和气,原因有两个:一个原因是对百里濯缨写的文书还算满意;另一个原因是百里濯缨曾给他提了个很好的建议,那就是用茶水洗头发胡子,他采纳了。 这个法子还真不是百里濯缨胡想出来的,而是海树告诉百里濯缨的,那时,海树正在研究本草,而且颇有心得。 刘千户脸上的毛发得到深层滋养,变得自然飘柔,相貌和张飞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这让他更加自信,更加坚信自己是诸葛孔明转世,虽然无论从外表还是谋略他离卧龙先生其实还有十万八千里。 百里濯缨来此的目的是隐藏自己,他小心翼翼地干着活儿,拿着每月的俸禄,过着不算富裕也不算艰辛的生活。 和那些在饥饿和寒冷中挣扎的普通老百姓相比,其实百里濯缨此时的生活已经很幸福了。 慢慢地,他甚至也满足于自己的幸福。 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知足长乐啊,再说,他在等秀璎呢,有吃有住还没有人骚扰,有这样的条件,还想什么? 甚至有时候,连那些红巾飞扬的往事,他已经很少想起了。 只是,偶尔触到怀中的定河图,才让他低声叹息一声。 不知楚映雪现在怎么样了,不知师父和小和尚觉慧去了哪里,不知秀璎到底在哪里…… 而胖子和小马的想法却稍有不同,他们似乎想找机会出人头地建功立业,幻想终有一日能带领千军万马。 然而,似乎是命中注定,百里濯缨的悠闲生活不会长久。 大元至正十二年四月,正是春夏相交时节,官府为补给北方军需,强行加赋,百姓苦不堪言。 更有甚者,官府加赋对百姓并非一视同仁,而是各种族各不相同,其中汉人加赋最多。 但这个季节,是百姓家中最为艰难的时刻,家中存粮将尽,而离麦子的收割还有一个多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这个季节也是发生饥荒最多的季节。 偏偏在这个时节朝廷开始加赋。 莫说加赋,就是不加赋,也有人会在新粮收获之前饿死,在这样的情况下,百姓到哪里去找钱找粮交赋? 然而,不交也是不行的。 因为没有钱没有粮可交,被官府以“抗赋”的罪名斩首的百姓已经有十多人,人头悬在城门口,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那景象让百姓心中忐忑。 挂在城门上方的人头,随着日子的推移越来越多。 官府从不管百姓的死活,只管征赋是否完成。 望岳山脚下的猎户徐满楼对其它猎户说:“今年春寒,麦子晚熟,我等皆食不能果腹,衣不能蔽体,又值赋税陡增,交,亦死,不交,亦死!俱是一死,大丈夫何不慷慨以死!” 遂反,啸聚于望岳山中。 这一件事改变了百里濯缨平静的生活,因为即便他忘了一切,有一个事实他忘不了:那反贼徐满楼是他的发小。 第288章风波再起1 徐满楼啸聚山林之初,不过七八人而已。 他于造反当日,一人杀了官府派来征赋的官役五人,一柄钢叉使起来呼呼生风,杀气森森,那些官役见惯了唯唯诺诺的百姓,何曾想遇到一个不怕死的?一个个吓得抱头鼠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那跑得慢的,被徐满楼追上了,一叉放倒,再一叉便结果了姓名。 要知道,徐满楼是谁啊? 那是曾经猎到过老虎的好手,当年曾经一个人凭借一把弓箭,一柄猎叉,独自从山中猎到一头老虎,让乡邻赞叹不已。 那些征收赋税的官役见到百姓固然如狼似虎,但也是欺软怕硬,见到徐满楼杀气腾腾,立马吓得魂飞魄散。 徐满楼不怒则已,一怒之下,健步如飞、出手尽是死手。 顷刻间五个曾经飞扬跋扈的官役便结束了在人间的使命,到阴司地府去继续飞扬跋扈去了。 这消息在百姓中像野火一般蔓延。 而那些被压迫的百姓则是枯草,枯草遇到野火,必然燃起冲天大火。 于是,当夜起事不过七八人,次日赶到山上加入造反队伍的人便有十余人,第三日则增加到了五十多人。 数日之后,徐满楼身后已经跟着一百多人了。 这徐满楼也知道自己干的是杀头的营生,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主动出击,抢劫了山下县衙,粮草都搬到山上,做起了货真价实的山大王。 当然,有人给他建言,当山大王必须要弄几个漂亮妞做压寨夫人,方才显得山寨的专业性,但徐满楼难得地保持了清醒,婉拒了这个建议。 徐满楼的力量蓬勃发展,给官府的征赋带来了极大的被动。 徐满楼之后,不时有人效仿之,杀官役,拉着队伍上山,这些队伍如同小小的溪流,最终都要汇入了徐满楼这条大河。 俗话说,物极必反,徐满楼的队伍在一个多月里不断壮大,终于让官府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按照官府的运转规则,这些压力最后转到了刘千户的头上,谁让他屯兵于此负责这一方的平安呢。 然而,此时的刘千户已经没有孔明的潇洒气度了,他正盯着舆图发呆。 他这样发呆已经好几天了。 徐满楼就在山上,但如何才能抓住他? 这是个问题,是个摆在刘千户面前的大问题!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千户大人,直到副千户大人归来。 这个问题在千户府已经不时秘密,百里濯缨等人都已经知道。 当然,刘千户并不知道长山反贼徐满楼是百里濯缨的发小,百里濯缨当然也不至于蠢到自己到处去宣扬。 坦率地说,百里濯缨这一段时间过得还凑合,没有人来找他夺定河图,不用操心吃喝,除了应付些日常事务便是出去打听秀璎的下落。 不过几个月时间,他便已经习惯了拿着朝廷固定俸禄,平平淡淡生活。 但当他听到徐满楼造反的消息时,还是吃了一惊。 波澜不惊的生活固然值得留恋,但他也不想看到徐满楼的脑袋被挂在军营前的旗杆上,毕竟,那是他儿时的伙伴,他们小时候曾经一起下河抓鱼,一起上山打鸟,他还吃过很多徐满楼娘舅做的煎饼。 还有,徐满楼曾经帮他买过一卷闺房密戏一百零八式…… 所以,当百里濯缨得知刘千户将派副千户大人魏子杰统兵三百前往围剿徐满楼的时候,他的心中明白,以徐满楼为首的一百多人是挡不住这次围剿的。 魏子杰三十多岁,为人精干,精于算计,弓马也算不错,在千户府中属于举足轻重的人物。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讲,魏子杰才是千户府中正在的当家作主的人! 因为,刘千户是世袭的,他虽然力求作出个能断善谋的样子,但实际上是个草包,除了收钱之外,会的就只有四样了,分别是吃、喝、嫖、赌,而这四样,无论如何是不能用来退敌的。 魏子杰就不一样,他精明能干,弓马娴熟,而且很会做人,把刘千户哄得团团转,成了刘千户的主心骨。 “千户大人无须惊慌,剿匪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以往没有这么多人罢了!”魏子杰对刘千户说道。 停了停,他意味深长地说,“这其实是一个机会,千户大人岂能错过……” 剿匪这种事,当然非魏子杰莫属。 百里濯缨找个机会溜出来,悄悄地来到离军营大约五里路程的一个小摊,那个摆摊买煎饼的人他认识,那正是徐满楼的娘舅,百里濯缨也跟着徐满楼叫他“舅舅”。 百里濯缨小的时候,徐满楼的娘舅偶尔去徐满楼家走亲戚,他去的时候会带给徐满楼几张煎饼,徐满楼一般会和百里濯缨分着吃。 “舅舅,生意可好啊?”百里濯缨低声问道。 老头抬起昏花的老眼,看了百里濯缨一会儿,大惊失色,“你,你…” “舅舅,立即去告诉徐满楼,想活,八个字:化整为零,避敌锋芒!”百里濯缨神情自若,低声说,仿佛就是一个买煎饼的,“官兵马上就去围剿了,如果想死,就随便!” 然后百里濯缨买了三张煎饼,一边吃一边走。 回到军营,霍氏兄弟正在等他。 霍氏兄弟是一对双胞胎,哥哥叫做“霍思北”,弟弟叫做“霍念北”,哥俩长得贼像。 据说是他们的祖辈都住在黄河以北,金兵南下时,为避祸从北方南迁,来到这里之后便住下了,所以,从他们的相貌中还能隐约找到北方汉子粗犷豪迈气象。 霍氏兄弟和百里濯缨同期到了这个军营,都是新人,所以关系很好。 但大多数时候百里濯缨根本分不清他们俩谁是谁,因为这两个家伙实在太像了。 百里濯缨为这事苦恼了很久,某一天他忽然顿悟,搞不清就不搞,何必自寻烦恼! 于是他在自己根本分不清的时候,却信心满满地胡乱叫他们“思北”、“念北”,至少有一半时间是对的。 唯一的麻烦是他们中的某一个借了百里濯缨的钱了,到了发饷的时候,百里濯缨去要账,找这个这个说不说他借的,找那个那个也说不是他借的。 百里濯缨一生气,就自己动手,随便从他们的箱子中找出银子来,取回自己要的那份,剩下的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了。 时间长了,百里濯缨也渐渐找出他们的很多不同,最明显的是哥哥说话时喜欢用手摸下巴,弟弟喝酒喝多了会莫名其妙地干笑。 但他哥俩最明显的区别不是这些。 他们最大的区别在于屁股上紫色的胎记,哥哥的胎记在左边屁股上,而弟弟的胎记在右边的屁股上。 当百里濯缨实在搞不清谁是谁的时候,偶尔也会野蛮一下,他会随手抓住一个摁住,毫不客气地去扒下他的裤子仔细查看。 第289章风波再起2 霍氏兄弟对百里濯缨的野蛮显得毫无办法。 总而言之,百里濯缨和霍氏兄弟的关系很铁。 在军营中,没几个铁哥们,打仗时如果受点伤行动不便,那就等死吧! 百里濯缨扔给他们两人一人一张饼,“别急!慢慢说。” “明天出征剿匪,你知道吗,我们几个人,你,我们兄弟俩,还有胖子他们兄弟俩,都不让参加!副千户大人说我们几个刚刚到军营来,太嫩,他选了三百老兵油子!”弟弟念北愤愤地说,“这是什么逻辑!论武艺我们比谁差?” 论武艺,霍念北还勉强凑合,当然不是和百里濯缨这种高手相比,而是和那些老兵油子相比。 “算了吧,不去就不去!”百里濯缨说,“我们明天喝酒去,胖子和他弟弟呢?” “你是不知道那些被选中的老兵多么高兴!这是立功的机会啊。不立功,怎么升官啊?不立功哪有赏银啊?不立功,啥时候能娶上老婆啊?”念北着急的说,“打仗的机会可没有那么多!” “是吗?”百里濯缨淡淡地说,抬腿往屋里去,“去了未必就能杀敌立功吧,没准被敌人杀了,娶老婆的机会就更没有了!” 第二天一早,祭旗,发兵。 百里濯缨冷眼看着即将出征的副千户大人,他满脸堆笑,却又杀气腾腾,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仿佛徐满楼是只煮熟的鸭子。 百里濯缨心中暗想,煮熟的鸭子也会飞的,等你回来时我再看你失望的表情! 他看了看左右,霍家兄弟和胖子兄弟都跟围在他的身边。 霍家兄弟依然面带遗憾,胖子和小马倒是淡定多了,毕竟,人家胖子在襄阳武学也是见过大场面的,知道打仗未必是什么好事。 百里濯缨暗自祈祷,希望徐满楼已经收到了他传出的消息,能够化整为零避开官兵的围剿。 傍晚时分,百里濯缨正在对着天边的夕阳发呆,忽然营门口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有人边跑边喊,“副千户大人得胜归来!大获全胜,斩首百余级!” 百里濯缨打了个哆嗦,抬头时,只觉眼前陡然一片血红,仿佛看到那个手执钢叉的少年被人摁在地上,一刀砍下脑袋,鲜血喷涌而出…… 怎么会这样? 百里濯缨慢吞吞地踱到营门口,副千户大人正和千户大人并肩走来,原来千户大人亲自到门口迎接大胜归来的魏子杰了。 “子杰真虎将也,马到成功,马到成功啊!”千户大人夸奖道,“晚上为子杰庆功,明天就向万户府请功、请赏!” “全托千户大人指挥得当,千户大人乃是首功!岂不闻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魏子杰笑意盈盈地答道,他知道自己斗不过千户大人,只能把首功送给他,千户大人心中清楚,自不会亏待了他。 刘千户哈哈大笑,“横刀跃马于沙场,上解主上之忧,下安黎民之心,子杰大人真虎将也!” 两人相视一笑。 多年来,两人一直都是心知肚明,达成了某种默契。 百里濯缨看见魏子杰的衣袖上一片血红,估计是杀人时被溅起的鲜血所染。 百里濯缨仿佛看到自己的上司副千户大人挥起大刀,砍向他的发小徐满楼,一时血光飞溅… 他忽然觉得心中有点苦涩,空荡荡的,早知这个徐满楼如此不中用,自己就应该亲自去告诉他如何逃走。 这里安逸的生活虽然让他有些留恋,但和徐满楼的性命相比,倒也不值一提。 他若是亲自出动,一定能救出徐满楼,这一点他毫无疑问。 只是,大错已经铸成,后悔又有何用? 百里濯缨此时才知道,原来徐满楼这个儿时的伙伴在心中如此重要! 为什么很多人和事,总要失去后才知道可贵? 晚餐非常丰盛,是为今日出征将士摆的庆功宴。 百里濯缨和霍氏兄弟,还有胖子和小马等人,虽然不能和千户大人他们在大厅吃饭,但发的食物和酒还是很丰盛。 他们在营房外的空地上随便找个地方席地而坐,四周都是喧嚣之声,劝酒声、划拳声、祝贺声不绝于耳。 百里濯缨无心喝酒,脑中尽是小时候和徐满楼一起的情景。 那时,徐满楼的舅舅来,总会给徐满楼带来煎饼。 而徐满楼总会偷偷把煎饼拿几张给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咬着煎饼,感觉从未有过的香甜,徐满楼他则在一旁看着百里濯缨,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有一次徐满楼准备那煎饼给百里濯缨,被他妈妈发现了,他妈妈很生气。 “你个死脑筋孩子,有好吃的你不会自己多吃点啊,干嘛送给别人吃啊?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他妈妈说。 “妈妈,他不是别人,他是百里濯缨!”徐满楼执拗地说,“我情愿自己少吃点,省下来给他吃…” 这是百里濯缨去找徐满楼玩的时候,在徐满楼家的后门口听到的徐满楼和他妈妈的对话。 那时的百里濯缨,心中感到异常温暖。 虽然只是一张煎饼,但徐满楼是把他当成兄弟啊…… 但此时,当年那个给百里濯缨饼吃的朋友变成了鬼魂,百里濯缨却因此喝着庆功酒… 好几次,他都有拔刀冲进大帐,把魏子杰的脑袋一刀砍下来的冲动。 百里濯缨觉得嗓子哽咽,想一个人静一静,便站了起来,一个人往偏僻处走去。 百里濯缨回来的时候,看到霍氏兄弟大踏步地向大厅走去,他们都配着刀! 百里濯缨叫了一声,他们没有听见,径直冲了过去。 怎么回事?按照军营的规定,他们吃饭是不应该进入大厅的。 还有,参加宴会也是不能佩刀的,因为以往发生过酒醉打斗伤人事件! 很快,大厅中传来了刀枪铮鸣的声音和愤怒的骂声! 百里濯缨快步向大厅走去,在门口,他看到霍氏兄弟被擒住押了出来。 “你们这些混蛋,丧尽天良啊!无力剿匪,却去杀老弱妇孺,拿他们的首级请功…”霍思北一边挣扎,一边回头对着大厅里骂,“你们这些王八蛋,会遭天谴的!” 霍念北也大声哭着,他一边哭,一边声嘶力竭地喊,“我一定会让你们为我父母和妹妹偿命,你们这些混蛋!” 他们二人被押着从百里濯缨身边经过时,百里濯缨看到他们身上血迹斑斑,估计都受伤了。 待二人被押远,猜拳喝酒声又慢慢大了起来。 有些人小声议论着。 百里濯缨从他们的议论声中听出了些端倪,原来,魏子杰为了军功,杀了些当地百姓,把头颅冒充是山匪的头颅。 百里濯缨心中一抖,仿佛看到魏子杰正带兵追杀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跑得慢的被官兵追上,一刀下去,头颅便飞了起来,鲜血喷涌而出…… 那刀锋仿佛斩在他自己的头上,痛却在心中。 他自幼跟着海树给人看病,看到病人的痛苦,他都感同身受,尤其是那些贫苦的百姓,在这样的灾年,莫说追加赋税,便是不加,活下去也异常艰难。 若是魏子杰真的杀这些灾民冒充军功,那他真是灭绝人性了! 百里濯缨佯装喝醉,扶着墙一步步离开。 他来到向一间空置的营房门口,那里有一个老兵守门,老兵正在吃饭。 百里濯缨把手中的半壶酒放到老兵的面前,“我进去看看。” 老兵半眯缝着眼睛,“按说一般人员是不让进去看的,不过今天,谁管呢,你看吧…明天这些东西就要送到万户府请功请赏了!” 百里濯缨走进去,屋里是十余个大箱子。 他掀开一个箱子,里面都是人头! 他拿起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来,对着灯光,他能看到那一双眼睛中似乎满是惊恐。 他知道这绝对不是反贼的头颅,因为这是个小小的头颅…这应该是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孩的头颅! 他再捧起一个头颅,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的面孔! 他猛地掀开一个箱子盖,里面一样,都是些老弱妇孺的头颅! 百里濯缨感到一股冷气从脚底升起,心中一片冰凉。 第290章风波再起3 百里濯缨固然不愿看到徐满楼被杀,但他同样不愿看到这些老弱妇孺被杀! 当他以为徐满楼被杀了的时候,他心中伤心;当他知道被杀的其实是些老弱病残的时候,他心中一片冰凉。 保境安民…保境安民啊! 刘千户不是一直说我们官兵要保境安民吗?这是怎么个保法呀? 百里濯缨定了定神,盖好箱子,走出门去。 “他们是不是杀错人了么?”百里濯缨蹲在守门老兵的面前,心中还有一丝残存的希望,“这些人怎么可能是反贼!” “错?怎么会错!看样子你是新来不久的吧?”老兵冷笑一声,喝了一口酒。 “反贼找不到,找到了也未必打得过,怎么办?杀老百姓充数呗!反正上面说他们是反贼他们就是反贼,死人哪,又不会为自己申辩…” “但赏金是不会少的,一个人头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当然,现在一般是给朝廷印制的交钞,但总比没有强,那……不比你一年的俸禄还多得多!” 百里濯缨艰难地问道,“副千户大人这样干,千户大人知道吗…” 老兵又冷笑一声,“哼,笑话,千户大人不点头,副千户大人敢干?当官的哪个不知道,没有当官的指挥,当兵的敢干?就是你们这些新人不知道而已。” 老兵喝了一口酒,眯缝着眼睛看着百里濯缨。 “至于以往,那看你说的以往是什么时候了,至少我知道,近三五年来都是这样的!” “就算真的剿匪,那也得捎带杀点老百姓凑数,反正上面是数人头发银子!后来老百姓也知道了,遇到官兵剿匪就跑啊,但总有跑不动的老弱妇孺吧?” 老兵的声音略微有些缠抖。 他哆哆嗦嗦地把酒壶放在桌上,“刚开始啊,我看着心里也难受,好歹都是汉人呐,蒙古人和色目人不把我们当人看也就罢了,但我们是汉军呐,我们得把我们汉人当人看,是吧?” “可是,当官的哪里这样想……算啦,慢慢你的心就会变得坚硬的,那时你就会习惯了,这乱世啊,人命如草芥…” 当老兵抬起头时,百里濯缨已经走远。 百里濯缨不知道心中是悲伤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悲伤的是,这官兵乱杀百姓,已经习以为常了。蒙古骑兵杀汉人,他不觉得有什么意外,毕竟,那是异族啊,可是,这千户府中,从上到下都是汉人,为何他们对自己的同类也如此凶残? 他又想到了楚映雪。 楚映雪和他分道扬镳,原因便是他想从官兵中带出一支军队来,他不看好那些起义军,认为那是乌合之众。 可是,这样的正规军……能在反元的战斗中起到什么作用! 在来投千户府之前,百里濯缨还曾经怀疑自己当初的想法时不时错了,也许应该跟楚映雪一起去,努力带出一支正规军。 但是,现如今,他的意志变得坚定:这些依附朝廷的汉军,已经不是他们的同类了,对他们,不能存有任何幻想。 晚宴后,千户大人召见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有预感,是谈霍氏兄弟的事。 果不其然,千户大人见了百里濯缨,表情沉痛。 他语重心长地说,“李浊英啊,我听说你和霍家兄弟关系不错,你去劝劝他们,这次剿匪误杀他的亲人,我也很悲痛的!” 千户大人当然不知道百里濯缨的真名,叫的是他的假名。 “但这也不能全怪副千户大人,是吧?匪徒的脸上也没写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对吗?都是为了剿匪大业,都是为了国泰民安!” 百里濯缨静静地听着,心中却冷笑。 如果他没有看到那些血淋淋的、眼中含着惊恐的头颅,那些老人的头颅、女人的头颅、孩子的头颅,他一定会像从前一样,对这位千户大人的话深信不疑。 但如今,他不会相信一个字。 “这个悲剧给我们警示啊,我们以后剿匪一定要尽可能地辨别匪徒和老百姓,避免不必要的人间惨剧…但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他们不能一条筋拗到底!我的意见是给他们哥俩两百两银子,厚葬他的亲人,然后呢,以后他们两人的的俸禄涨一级!” 他眯缝着眼角坐在太师椅上,半仰着头,一副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样子。 只要不是打仗,他都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仿佛世间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好好劝劝他们啊!当然,如果他们要求把丧葬费再增加个三五十两也是可以商量的!” 原来在千户大人的眼里,别人父母亲人的命是可以用银子计算的,而且是两百两! 百里濯缨的脸上陪着笑,心中却另有算计。 他恭恭敬敬地向千户大人告辞。 千户大人挥手示意,他身后一个亲兵立马带着百里濯缨前往关霍氏兄弟的小屋。 还不到小屋,百里濯缨就听到霍氏兄弟愤怒的吼叫声,“畜生!我早晚杀了你们这些畜生!丧尽天良的畜生!”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屋里有一盏昏黄的油灯,他们背贴着柱子,双手被绑在紧紧绑在身后,两人的衣服上都是殷红的血迹。 见百里濯缨进来,他们两人安静下来。 百里濯缨透过门缝看到门外站的人被灯光拖长的影子。 百里濯缨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开始转达千户大人的话。 霍氏兄弟两人立马又开骂,百里濯缨开始苦口婆心地劝他们接受千户大人的条件。 他的劝说是认真的,因为他知道,如果这兄弟俩死杠,千户大人可能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斩草除根!百里濯缨希望他们至少俩假装接受,等获得自由再图报仇。 自己的命都在别人手里捏着,拿什么报仇?意气用事只会连自己都赔上。 但这两人显然是死脑筋,尤其是弟弟霍念北骂得更激烈,连千户大人的祖宗也一起骂,最后连百里濯缨也一起骂。 百里濯缨暗自叹息了一声,知道这两个家伙是不会权衡厉害得失了。 “你们两混球,我不管了!”百里濯缨喝了一声,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他看到门外那个影子很快移走了。 百里濯缨快步走回去,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把霍思北身后的绳子割断了一股。 完成这个动作他只用了一转瞬的时间! 霍氏兄弟吃了一惊,骂声稍停。 要知道,百里濯缨出刀的速度,即便是这军营中的老兵也达不到,只不过一眨眼间,拔刀、出刀、断绳、收刀,一气呵成,如同行云流水。 不待那两个死脑筋再出声,百里濯缨已经转身走向门口。 他快步出门,对守门的小兵说道:“把门锁好!他们要是逃走了,千户大人那里可不好交待!” 回到千户大人的营帐前,百里濯缨被门口的亲兵拦住了,“副千户大人在里面,等一下!” 百里濯缨假装无聊地转悠,转到营帐的后面。 那里能隐隐约约地听到营帐里面的对话。 第291章风波再起4 百里濯缨暗暗松了口气。 霍氏兄弟是夜里逃跑的,据人说,二人挣断了绳子,兄弟俩再沿柱子爬上屋顶,掀开瓦片,逃了出去。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门口的守卫居然毫无知觉。 这个屋子曾经关过很多人,以前从未有人逃走。 千户大人极度震怒,让副千户大人彻查。 副千户大人在柱子边找到了捆绑马氏兄弟的绳子,他从绳子上发现了倪端:绳子的断口整齐,是被利刃割断的。 百里濯缨暗自琢磨,进过那间屋子的人和可能进入那个屋子的人都会成为怀疑对象,进过屋子的人是百里濯缨,可能进入那个屋子的人是门口的守卫,他们两人是首当其冲啊。 百里濯缨毫不迟疑地准备逃走了。 这里的平静生活已经变得不平静,再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他私下里收拾好包袱,准备去马廊牵他的白兔。 在去马廊的路上遇到一个叫“八哥”的同袍,这八哥倒并非排行第八,而是长着一副八字眉,便得了个“八哥”的雅号。 “招了!”八哥低声说。 “谁招了,招什么了?”百里濯缨问道。 “那个守门的啊,他放了霍氏兄弟,已经招了!” 百里濯缨长长舒了口气,看来情况也许没有那么坏。 只是不知那个守卫是真的为霍氏兄弟逃走帮了忙,还是屈打成招? 但百里濯缨依然没有放松警惕,毕竟,他做的这事如果暴露的话,那是死罪,千户大人一声令下就能砍了他的脑袋。 他牵着白兔,缓缓往外走。 在门口,只见红衣一闪,是副千户大人魏子杰。 百里濯缨赶紧往马后一闪,哪知魏子杰已经发现了他。 魏子杰大步走来,见是百里濯缨,立马骂道,“李浊英,这是什么时间?是放马的时间吗?” 百里濯缨假装低头认错,心中却在急转,寻思对策。 魏子杰又骂道,“把马牵回去,赶紧去作书一封,向万户府禀报霍思北兄弟通匪和昨夜逃脱之事!” 百里濯缨迟疑了一下,把白兔牵回马廊。 他心中暗想,看来这一关已经过了,霍氏兄弟已经逃走了,看守他们的那个家伙估计也屈打成招了,千户府把情况往万户府一报,此事就算告一段落。 百里濯缨也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还是留心了一下。 未及,又见人押着那个看守往东边走了,据说要斩首示众。 百里濯缨终于放心,一步步往大帐走去。 大帐门口的亲兵见了百里濯缨,微微颔首,和以往并无二致。 百里濯缨终于彻底放心,暗想这千户大人固然是个傻瓜,副千户大人魏子杰也未必就真的清醒,怎么就没有怀疑到自己呢? 进入大帐,百里濯缨看见千户大人坐在案后,副千户大人站在他的身边。 “整个事情已经查清,霍思北和霍念北都以坐实通匪,被擒拿之后,被吴大夯私自放走。”千户大人说。 吴大夯就是那个看守。 副千户大人站在一边,补充道,“你立马作一封文书给万户府,禀告详情!” 百里濯缨躬身答应,然后一步步退出大帐。 此时,他确信一场风波已经归于无形,至少,他站在风波之外。 当他走出大帐的时候,突然周围几个人一拥而上把他扑倒在地。 他奋起反抗,却听到那些人嘴里喊着:“抓住罗胖子!抓住罗胖子!” 他忽然便放弃了反抗。 罗胖子,谁是罗胖子,老子这身材堪称标准,胖,哪里胖了? 显然是他们认错人了,不过,只要千户大人和副千户大人出来一看,他是不是罗胖子,不就真相大白? 众人按着他,三下五除二五花大绑。 到此时,百里濯缨反而平静,他淡淡地说,“我不是罗胖子,我是李浊英啊!” 众人不理,径直推着他进入帐中。 “千户大人,他们认错人了!”百里濯缨喊道,“我哪里是什么罗胖子?我一点都不胖啊……” 千户大人摇了摇扇子,和副千户大人相识一笑,走了下来。 “看来抓错了,”魏子杰皮笑肉不笑地说,“真的不是罗胖子呢!” 百里濯缨赔笑道,“我是货真价实的李浊英,不是罗胖子,这些人招子不行,算了,大人你也不要追究他们的责任了,把我放了就行了!” 魏子杰摇摇头,“你当然不是罗胖子,但放了却是不必了!” 百里濯缨愣住了。 “你们认识罗胖子么?”魏子杰转身向那些抓住百里濯缨的人问道。 那些人摇头,“不曾听说过。” 魏子杰摊开双手,“坦率地说,我也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到这个时候,百里濯缨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上当了。 他把魏子杰想简单了。 这个人老奸巨猾,对待上司、对待下属都留着心眼儿。 他早就怀疑百里濯缨了,却不露声色,故意制造不怀疑他的假象,一步步迷惑百里濯缨,让他放松警惕,然后一举抓获。 所谓“罗胖子”,只不过是他杜撰出来迷惑百里濯缨的一个人名而已。 刘千户一直觉得不必小题大做,此时看来,的确小题大做了,百里濯缨只不过手到擒来的小兵而已,抓他哪里用得着这么复杂? 此事看来,真的小题大做了。 魏子杰对着刘千户笑了笑,“凡事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看低魏子杰了。 这几个月安逸的生活,让他一步步丧失了对危险的警惕,居然一不小心阴沟里翻船了。 看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真的没有说错。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守卫吴大夯被押了过来,和百里濯缨并排跪在大帐中。 千户大人亲自审问,当然,他只是坐在案后,发问的都是站在他身边的副千户大人魏子杰。 百里濯缨毫不客气地否认帮助马氏兄弟逃跑的事实,并且深情回忆了到达这个军营以来,千户大人对他的关心和爱护,对他的提携,他还展望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他说,没准过几年就混个百户光宗耀祖,再娶个一个老婆,纳上三五个妾,生一窝孩子,他的未来充满光明,断然不会为了毫不相干的霍氏兄弟牺牲自己的锦绣前程! 他说的似乎是事实。 千户大人对他还算不错的,他起草的文书多次受到千户大人的夸奖,还得到过两次赏银,虽然那些银子被霍氏兄弟借去了,到现在还没还。 于是副千户大人于是把怀疑重点转向那个倒霉的看守,打得他皮开肉绽。 第292章风波再起5 看到他挨打百里濯缨很难过,但转念一想,如果打在自己身上一定会更难过,将来砍脑袋还会很痛,所以挺身而出解救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这种事是断然不会做的。 更何况,谁能保证这个老兵油子没有滥杀过无辜百姓? 所以百里濯缨在心中默默地祝愿:你早点招吧,招完了你砍脑袋我释放,我俩就都解脱了! 审问完毕二人仍然被关在这个屋里。 这次千户大人派了五十人轮流守在屋子周围。 想逃走?做梦吧。 但忽然传来消息,副千户大人在营帐外的路上勘察到霍氏兄弟逃走的足迹,是四个人,而不是两个人,也就是说,救走霍氏兄弟的可能另有其人! 千户大人立马下令全员集合,清点人员。 弓箭手马大丘和马小丘没有到。 果然另有其人! 这一点出乎百里濯缨的意料,但稍作思考他就明白了,马大丘和马小丘是胖子和小马的化名。 胖子和小马和霍氏兄弟也是死党,估计他们揭瓦去救霍氏兄弟,帮助摆脱绳子捆绑的霍氏兄弟爬上房顶,然后一块逃走了。 百里濯缨没有被放出来,也没有被继续审问,他知道危机已经过去了。 他在小屋中悠哉乐哉,回忆着自己被审问时编的瞎话,忽然觉得自己很有胡扯的天分,有一种叫做钦佩的感觉油然而生,当然是对他自己。 那些看守他的人也知道放霍氏兄弟的另有其人,百里濯缨和那个看守被放出去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对他们也就不那么严格了,好吃的好喝的尽管送进去。 吃饱了喝足了,百里濯缨便扯着嗓子喊:“冤枉呐——” 那声音高亢有力,沉厚雄浑,起伏变换,听得屋外守卫他们的人抱头蹲地。 但百里濯缨的好运气也有尽头,只不过持续到第三天上午就结束了。 不知副千户大人从哪里知道了匪首徐满楼的娘舅在卖煎饼,派人把老头抓了过来。 他的本意只是抓反贼亲属来拷打,但老头老实巴交,没见过这阵仗,再加上老骨头吃不住打,只好买一送一,把百里濯缨也给招出来了。 百里濯缨被五花大绑押到千户大人的面前,他看到地上的徐满楼的娘舅,知道好运气和坏运气都他妈到头了。 因为他的命都到头了,哪还有什么好运气坏运气? 想到这儿,他心中反而非常平静。 千户大人亲自审问。 “自从来到我这里,我待你如何?”千户大人摇着羽扇,细声细气地问道。 “千户大人对属下关照有加。”百里濯缨从容答道。 千户大人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那你为何还私通反贼?” 百里濯缨决定好好给千户大人上一课,这个靠世袭得来职位的家伙,其实非常愚蠢,只知道杀人、赚钱、升官三件事,还要扮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早就看着不顺眼了。 “千户大人,我和你个人并无怨恨,甚至还略存感激,但对你们行为我越来越感到恐怖。造孽太多,即便人间没人奈何得了,苍天也不会放过的啊!” “你们逼反良民,滥杀无辜,你们杀了霍氏兄弟的父母和妹妹,还要将错就错再杀他两人,这已经不是人的行径了!呵呵,给徐满楼通报消息的是我,放霍氏兄弟的也是我…” “算了,不说这个了!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有几句肺腑之言,一直想说给千户大人你听,不知道你愿不愿听?” 千户大人脸色发黑,但还是示意百里濯缨说下去。 “其实,你明明一介武夫,统领的也就六七百人,却非要羽扇纶巾,即便是在冷死个人的天气,你还拿把扇子在手里,你是想模仿孔明吗?其实这不对你的戏路!” 百里濯缨嬉笑着说,“你把头发胡子揉乱,扮个黑李逵还比较像!” “哪说说你扮演谁比较像?”千户大人的脸越来越黑,却强按住怒火。 “伍子胥!”百里濯缨果断地答道,“我知道你会杀我,你杀了我之后,把我的头挂到旗杆上,我会看到你们一个个被红巾军杀死的!” “通匪!推出去,斩首!立马斩首!”千户大人咬牙切齿地说。 百里濯缨和那个看守、徐满楼的娘舅一起被押到辕门外,然后被摁着跪在在地上。 百里濯缨打了个冷颤,心中明白,这真是要砍脑袋啊! “这一辈子就他妈的这么短啊!”他心想,“我还一直以为一生是个漫长的过程,居然就这么结束了?” “我还没来得及找到你呢!”他仿佛又看到那个风姿绰约的影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的眼睛像两泓秋水,也不知她到底还在不在人世,如果活着,她到底在哪里。 他心中的忧伤不可抑止地涌了起来,“我一直以为有的是时间,谁知道一辈子原来他妈的这么短啊!” 刀光闪过,鲜血溅了百里濯缨一脸,热乎乎地。 他抖了抖脸上的血水,看到身边的无头的尸体像一根木头倒了下去,是那个叫做大夯的看守。 一阵恶臭袭来,徐满楼的娘舅吓得尿裤子了。 百里濯缨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心中的忧伤像晨雾散去,他感觉自己的心又变得坚硬,不就是个死吗? 他又想到了望岳寺,以及望岳寺中的师父、楚映雪和觉慧。 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饶命啊!老爷…”跪在他身边的老头哆哆嗦嗦地说。 匪首的娘舅,还给徐满楼送过信,此时哪里还有生路? 叫“饶命”不过是求生的本能罢了。 “先砍老子的脑袋吧!”百里濯缨扯着嗓子喊,“老子搞不到第一,也不想落到最后啊!” 没人听他的,刀光一闪,徐满楼的娘舅倒了下去。 下一个该我了,百里濯缨暗自想到,从来没想过会这么窝囊地死去,这真是人生的大不幸啊。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唉,我还是比较喜欢当人杰,真的不想做鬼雄啊……”百里濯缨还在期期艾艾地想。 脚步声由远而近,在他的面前停住了。 魏子杰站到了他的面前。 “没想到,你倒是个不怕死的主,是一条汉子。老实说,我也不忍心杀你。如果你认错求饶,我还可以饶你不死!”他看着百里濯缨,神色中仿佛有几分不忍。 初闻这话,百里濯缨心中一阵狂喜。 莫非命不该绝,山重水复,又见生路了? 他抬起头,看着魏子杰的脸,那脸上有一种淡淡的怜惜。 百里濯缨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扑捉到某一瞬间那眼光像是猫看一只它抓住的老鼠。 虽然那眼光只是一闪,但百里濯缨立即明白了魏子杰的意图。 他知道自己差点又上了这个老奸巨猾的副千户大人的当了,那真是会毁了一世英名啊。 这个该死的家伙,做事真的很绝,即便到了最后,也想要耍弄别人一番。 百里濯缨咽下一口口水。 “其实我真的不想被砍脑袋啊,有那么多仰慕我的姑娘,她们知道我死了,该有多伤心啊,”百里濯缨声音有点颤抖,但他尽量让自己声音清晰。 他看到副千户大人眼中露出的得意的笑意。 “但是,她们如果知道我向你这种弱智求饶,她们会鄙视我的!”百里濯缨接着说,“她们再见到我也不会投入我的怀抱了!” 魏子杰的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他把眼睛闭上,瞬间睁开,接过刽子手手中血淋淋的大刀,咬牙切齿地说:“我亲自送你上路!” 他微笑着举起大刀。 “姑娘们,哥要走啦,但哥的传说会永远流传!”百里濯缨大声喊道。 鬼头刀带着劲风劈了下来。 百里濯缨闭上眼睛,鬼哭狼嚎。 “天妒英才英年早逝啊!” “当”的一声,大刀砍在石头上,火星四溅。 百里濯缨发觉自己没死。 百里濯缨扭了扭脖子,发觉脑袋还在脖子上。 “侠客!传说中的侠客来救我了!”百里濯缨的第一反应。 他心中涌起的第一个念头是被侠客救了,最好是聂隐娘、红拂女这样的美女侠客。 “嗖”的一箭射飞刽子手手中的大刀,然后柔荑般的芊芊素手挽起他的手臂,带着他纵身跃起,他们飞了起来,啊,飞过青山,飞过绿水,飞过大漠,飞过大海。 她的青丝拂过他的面庞,带着一丝淡淡的芳香…否极泰来,古人诚不我欺! 百里濯缨微微活动了一下脖子,抬起头来,嘴里居然“哈哈”地笑出声来。 第293章风波再起6 千户大人几乎要抓狂了。 “我见过脸皮厚的,却从来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死到临头还在笑得这么开心,直接杀了你,我就对你太仁慈了!我直接把你挂到旗杆上风干,风成腊肉下酒,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千户大人把大刀扔在地上,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说。 然后,他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很快,百里濯缨被反剪着双手吊到了旗杆上,他的身边还挂着两颗血淋淋的头颅,一颗是那个看守的,一颗是徐满楼的娘舅的。 风很大,吹得两颗头颅滴溜溜地转,也吹得百里濯缨来回晃荡。 苍蝇和蚊子闻到了腥味儿,聚集在那两颗人头周围,黑压压的像是一群蜜蜂,看得百里濯缨身上只起鸡皮疙瘩。 他强自打起精神,忍住手臂的疼痛,扯开嗓子,冲着下面看热闹的人唱: “一事无成两鬓斑, 叹光阴一去不回还。 日月轮流催晓箭, 看青山绿水在面前。 恨平王无道纲常乱, 信用无极狗奸馋…” 不知唱了多久,他的声音嘶哑。 刚开始,下面那些看热闹的人还兴致勃勃地仰头看他,到后来,大家也觉得索然寡味,都纷纷散去了。 太阳快落山了,一轮巨大的红日,倚在天边。 百里濯缨半闭着眼,看着那轮美丽的夕阳,心中感到一丝暖意。 他放声再唱: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君不知兮山有木, 山有木兮木有枝…” 太阳终于落下去了,漫天的星辉泻落下来。 百里濯缨嗓子嘶哑,再唱不出来了,他的手臂麻木了,没有一点感觉。 “老子要归位了…”他嘟噜了一句,沉沉昏睡过去。 百里濯缨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他的头昏昏沉沉的,双手已经没有一点知觉。 “老子真讨厌吊着睡觉…”他嘟噜道。 在以往在这个时候,他一定和马氏兄弟还有霍氏兄弟,到操练场练习刀枪去了,但今天,他只能被吊在这里。 他的下方没有一个人,估计他们正在演兵场操练。 上一次被吕无期抓住,也是被折腾得半死,这次被魏子杰抓住,如果被折腾个半死……两个半死就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啊。 如果还有命在,那真得感谢皇天保佑! 正在百里濯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辆马车依依呀呀地驰了过来,百里濯缨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依稀看到马车后跟着两批马,每匹马上骑着一个人。 这是去集市上购买菜、油以及粮食的。 “妈的,多好吃的东西也不会给老子吃了,最好买回的油中泡着老鼠屎!”百里濯缨不无恶意地想。 那马车来到他的下方时,他看见马车后骑马的人取出弓箭,一箭对着他射来! “妈的,老子都像一块腊肉挂在旗杆上了,还不放过我,这人和我该有多大仇啊?”他想破口大骂,但嗓子嘶哑,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箭很准,一声脆响之后,吊住他的绳子断了。 他直直往下坠落。 “这次死定了,比死还可怕的是,我是脸朝下呀,我英俊的面容啊…”百里濯缨忧伤地想。 他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忧伤,因为他很快就砸在马车上。 幸运的是,马车上装着半车软软的干草,他落下,弹起,再次落下时,被一个人牢牢抱住。 马车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行,很快便停住了,原来车到门口了。 “买菜的!”百里濯缨听见赶车的人在大声说,原来赶车的是莫晓光,一个火头军,但和百里濯缨很要好。 门口执勤的人没有怀疑,因为莫晓光每日都要到街上去买米买面买粮油,他不去买吃的,这些人吃啥呀。 “喂喂!”抱住百里濯缨的人在他耳边喊道,“李浊英,你死了没有?” 百里濯缨听出是霍念北的声音,便闭着眼睛不理他。 “哎,哥几个,这家伙死啦!”莫晓光回头大声道,“直接扔下车算了!” “就算老子死了,那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娘皮也不会嫁给你!”百里濯缨倏地睁开眼睛盯着他,含含糊糊地说。 莫晓光喜欢一个卖油条的姑娘,那姑娘胖乎乎的,梳着两根麻花辫羞羞答答的,有几分姿色。 莫晓光私下曾对百里濯缨说,那姑娘对他也有点意思,但百里濯缨不知道他是不是吹牛。 有段时间,他们轮流去买早饭,百里濯缨非常讨厌起早,就动了点小心思。 他买油条时故意多买一根,吃早点时有意无意地说,他每次去买油条,那姑娘都会多给一根。 两次之后,莫晓光就主动替百里濯缨起早了,再不让他去买早饭了,只要轮到百里濯缨买早饭,他都主动代替,风雨无阻。 其实,百里濯缨对油条的兴趣远远超过对那姑娘的兴趣。 “啊啊啊…救命啊,诈尸了!”霍念北百里濯缨说话了,假装惊慌地喊道。 “你才诈尸,你们全家都诈尸!”百里濯缨的手脚依然麻木得没有一丝感觉,如果能动,他一定会一巴掌打在霍念北的脸上。 霍思北呵呵的笑声传了过来。 “对了,你的剑我给你拿出来了啊!”莫晓光大声说,“反正就在你的床边,也没有人动,就顺手给你带出来了。” 霍念北举起手,他手中拿着的正是那柄“白羽”。 朝阳升起,百里濯缨呆在霍念北热乎乎的怀抱中,听着霍思北傻呵呵的笑声,看着马氏兄弟紧紧跟在马车后面,明白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营救,心中感到特别温暖。 这些兄弟已经逃离了险境,却重回虎穴来救他,这兄弟毕竟没白当啊! 很快,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不好了,他们追来了!”胖子拍马赶来,大声说,“加速!” 霍思北一甩马鞭,打在了马背上,那马吃痛,猛地加速奔跑。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来到一片茂密的树林边。 他们停了下来,毕竟,人和马都需要喘息一下。 很快,后方的马蹄声又近了,他们依然没有摆脱追兵。 第294章风波再起7 莫晓光大声说:“这样跑不是个办法,他们总会追上的!不如这样,你们三人躲进树林,我赶车引走追兵,等追兵远了,你们再走别的路!” “那你们怎么脱身?”胖子气喘吁吁地问。 “晓光赶车,我在车上用箭阻挡追兵!等到一个狭窄的路口,我们把马车塞在路上堵住路,然后我们逃走!你们到这溪水上游的那个酒肆前面等我们!” 莫晓光转向百里濯缨,“你他妈的要敢趁老子没回来去找我的心上人,老子破你的相!” 他跳上马车,“走!” “那要是你的心上人来找我怎么办?”百里濯缨冲他的背影喊道。 “老子还是要破你的相!” “不讲理的家伙!”百里濯缨对着远去的马车呸了一口。 霍思北坐在马车上,悠然地拿着弓,比划着往后射。 马氏兄弟拉着马,霍念北搀扶着百里濯缨,很快便躲进密林。 刚刚躲好不多一会儿,追兵的蹄声从他们前方掠过。 然后箭矢破空的传来,马嘶声和惨叫声、莫晓光爽朗的笑声混在一起传来。 “我们走!”胖子低声说。 百里濯缨的双脚已经能自由活动,但双臂吊得太久,基本没有知觉了。 百里濯缨对此忧心忡忡,“我的两臂废了,这可是一件让人悲伤的事,以后要有姑娘让我拥抱她,我可怎么办啊?不说以后,就是现在爬山也不方便啊!” 他们在林中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终于听不到马蹄声了。 小马爬上一块大石头向远处眺望,“不知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没事没事!”胖子说,“他们会找个路窄的地方,用马车堵住路,然后逃走的!” 百里濯缨想问他们问什么会回营救他,但想了想没问,因为这是废话。 稍息片刻,几人继续赶路。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到达了预先约定的地方。 那个酒肆就在溪水边,百里濯缨等人在离酒肆五六十步的树林中等待。 他们在等待来此汇合的莫晓光和霍思北。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时光,霍思北从树林那边摸了过来。 百里濯缨看了看他的身后,“晓光呢?” 霍思北没有回答百里濯缨的问话,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死了!” 大家都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还是霍思北打破了沉默,“此处人多,容易被认出,我们还是上山去吧!” 百里濯缨抬头看看前方的大山,山高林密,也不知是什么山。 但霍思北说的是对的,只要进入大山,千户府的追兵便力不从心。这偌大的山林,搜寻他们几个人便如同大海捞针,哪里找得到? 至于莫晓光,也不用多问了。 他本身就是因为行动迟缓,练武不行,才被发配去做了火头军的。 他刚才把马车塞在一个路口,然后和霍思北两人往山上跑。 但终究动作不够敏捷,追兵的箭射来时,没有来得及躲开,被乱箭射中了。 而霍思北则在箭矢到达之前,跃入了林中,倚在大树后边躲过了一劫。 百里濯缨、马氏兄弟、霍氏兄弟五人,掩着崎岖的小路,往山上爬去。 在山中艰难行进了半个时辰,忽然号角吹起,从旁边的草丛中冲出一群人来,一个个手中弓箭拉的满满地,箭矢对着百里濯缨等人。 “妈的,中了埋伏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小马恶狠狠地说,拔出刀准备拼命,“可惜我的枪没带出来!” “看衣着好像不是官兵!”百里濯缨低声提醒道,“他们有箭——不要莽撞,观察一下再说!” 这伙人衣着褴褛,看样子确实不是官兵,他们把五人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此地,莫非吃了豹子胆?”带头的是个干瘦干瘦的中年人,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很吃力。 “押回去听候皇上处理!”他挥手说。 百里濯缨心里咯噔一声,心道难道皇上微服私访到本地了吗?这么说,这群人应该是御林军啊! 隐藏得够深啊,从脏乱的衣着,到杂乱的兵器,再到一窝蜂地队形,根本看不出是训练有素的御林军! 百里濯缨心中迟疑,脚步随着众人往前移,心中却在想,见到皇上了如果我把千户大人和副千户大人的所作所为说出来,皇上会不会信呢? 走了一顿饭功夫,众人到了山顶,远远看去只见山顶上有三五排茅草房。 “皇上真是够简朴的!”百里濯缨心中对皇上有了一点好感,“看来,贪污腐败的主要是下面这些狗官!” 五人被押到最大的一栋茅草屋前。 百里濯缨抬头,见到茅草屋的大门上方悬挂着一个匾,匾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三个大字:勤政殿。 百里濯缨一下蒙了,皇上微服私访到此,临时待几天,没必要挂牌营业吧? 再说,就算要挂个牌子,皇上身边应该多的是金科状元,这些人中总得有几个像我百里濯缨这样博学多才的人,写个牌子不至于写的歪歪斜斜啊! 他来不及细想,里面传来一声吆喝:“皇上有旨,抚远大将军觐见!” 人不可貌相啊,刚才抓五人的干瘦的中年男子居然是“抚远大将军”! 五人被押着跟在“抚远大将军”身后,鱼贯而入。 刚进屋子,光线有点暗,眼睛不适应,百里濯缨看不清有些什么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抚远大将军和其他人齐声喊道,他也被人摁着跪了下去。 “众卿平身!”一个声音说。 百里濯缨心中感叹,“妈呀,我终于亲耳听到皇帝说话了,虽然是鞑子皇帝!” 于是众卿真的平身,百里濯缨也想平身,摁住他的人不让。 “皇上都让平身了,你们还按着我干嘛?不遵旨是不是?”他皱眉抗议。 按着他的人并没有理会,只不过按的没那么用力了。 “抚远大将军,你今天给我们带回什么了?”随即传来阵“格格”的笑声,是女人在笑,笑得很浪。 “拜托,这是皇上工作的地方,严肃点!”百里濯缨在心里说。 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屋里的光线,他抬起头来,然后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屋子并不大,正前方放了张桌子,桌子后坐着两个人,一个穿龙袍的男子,头发乱糟糟的,一个胖女人倚着他。 胖女人的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她笑的时候脂粉簌簌地往下掉。 “禀皇上、皇后,抓到三个官兵的奸细!”干瘦的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地说。 原来那个胖女人是“皇后”! 百里濯缨心中大为感慨,我的个亲娘啊,这和我的想象严重不符合啊! 这是哪里的皇帝和皇后啊?还有一班形象极其猥琐的、呲牙咧嘴的大臣站在两边! 微服私访也没必要把自己的团队扮成这个样子啊,就算不珍惜自己和大臣的形象,也不至于弄这么个女人扮皇后啊… 百里濯缨忽然明白了,这不是皇帝微服私访,这是他妈的另一个“皇帝”! 换一种说法就是,这是一帮造反的土匪,占了座山头,想把生意做强做大,就称“帝”了! 当然,条件有限,于是…就是百里濯缨看到的样子! “我要几个臭男人干什么?没有像样的姑娘吗?寡人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尚有许多空缺,你不知吗?抢不到姑娘抢钱也行啊,少妇也行啊……就算是大妈也可以将就,你干嘛抢几个臭男人!” 那个皇上厌烦地挥挥手,“杀了杀了!” 赤#裸#裸的性别歧视啊,百里濯缨在心中叹气。 “末将领旨,杀了!”抚远大将军说。 百里濯缨等五人立即被人揪了起来,向门外拖去。 百里濯缨心中暗叫了一百次倒霉,妈的,老子还不如被挂在旗杆上呢,挂在旗杆上还能多活一会儿! 五人被推到门口时,百里濯缨仰天大笑。 “可惜了那百万两黄金难寻明主啊!”他叹道,然后昂首而出。 被称为“皇上”的人忽然站了起来,“停停!哪来的黄金?” 五人很快被推回屋里。 “我刚才听见你说有百万两黄金,在哪里?”“皇上”走下来,迫切地看着百里濯缨,问道。 “想必是皇上听错了,我并不曾说知道一个地方,那里藏着大量的黄金……”百里濯缨道。 “我明明听到你说的,你看,刚才你又说了!”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要杀便杀,何必多问?” “皇上”旁边的一个人立马抽刀,“皇上”止住他。 “给三位壮士松绑,,赐座,上茶!”“皇上”说。 百里濯缨舒了口气,大剌剌地坐了下来。 总算逃过了一劫,至于下一步,只能看形势再编了,反正只要能让这个狗屁“皇上”不杀他们就行。 “壮士刚说百万两黄金难遇明主,不知是啥意思?”“皇上”殷切地问道。 百里濯缨站了起来,曼声吟道: “辛苦遭逢起一经, 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 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 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第295章风波再起8 “朕问你黄金在哪里,谁让你吟诗?”“皇上”有些恼怒。 百里濯缨停住,微微一笑,“黄金便在文天祥文丞相的这首诗中!” “文天祥是谁?是个大财主吗?”他疑惑的问,一脸的迷茫。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说:“文丞相是前朝丞相,曾起兵抗元,求陛下找个读过书的人和我说话,可以吗?” “老子是马上得天下,从不读书!刘项从来不读书……呵呵,不过我手下也是有读书人的!” 他站起来,哈哈一笑,“请刘太傅!” 占座山头当土匪也敢说“得天下”,而且手下将军、太傅各色官员一应俱全,这“皇上”吹牛皮的气魄非常人能比!百里濯缨暗自乍舌。 不多时,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中年人昂然走了进来。 他中等身材,三十来岁的样子,清瘦的面庞,留着长须。 他的长袍很旧了,但洗得发白. 看样子像个教书先生,百里濯缨暗想。 他的目光并不看周围的任何人,但他一进来,让人感到自有一种超凡脱群的气质,众人立马安静下来,目光马上都集中到他身上。 “皇上召见,有何要事?”教书先生略一拱手,一副要死不活的语气。 “呵呵,太傅,发财的机会到了!”皇上指着我们三人,“太傅可知道文天祥?” “文丞相乃前朝重臣,起兵反元,兵败被俘,从容殉国,天下谁人不知?” 教书先生慢悠悠地答道,“我辈当秉承先贤遗志,驱除胡虏,却不该在这里得过且过、妄自尊大!” 这山上也不尽是鼠目寸光的糊涂虫,百里濯缨想,心中对教书先生有了几分敬重。 皇上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今天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你且听他说,看是不是真的!” 大家的目光又盯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心中暗想,做主角的感觉真好,遗憾的是,周围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 “大家知道,文丞相起兵反元,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被俘后英勇不屈,从容就义,那么,他在惶恐滩头心中感到惶恐就说不过去了,连死都不怕的人,他惶恐什么?” 百里濯缨侃侃而谈,众人都凝神细听,被称为“刘太傅”的人侧目看了我一眼。 其实,这个谎言不是百里濯缨想出来的。 在红云崖边,当李湘流面对着百里濯缨凛冽的剑锋时,为了活命,曾经说过这个谎言,他说,文丞相曾经有一笔巨大数额的黄金,那是江南百姓为反元义军捐出的军饷。 百里濯缨当时当然不会相信李湘流的鬼话。 但他却记住了这个谎言,此时为了保命,居然学着李湘流的样子,把这个谎言又说了一次。 只不过,这个谎言在他的加工之下,更加可信。 “文丞相起兵,得到天下众多忠志之士的帮助,这些忠志之士中不乏大财主,他们为救国难,倾囊相助,为文丞相积聚了大量军饷!那可都是黄金啊。” 见周围众人尤其是那个“皇上”眼睛都在冒绿光,百里濯缨知道这群人比较好骗。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然后接着说,“文丞相从梅州出兵之前,已经预感到与敌人实力相差悬殊,自己恐无回天之力,便将这笔巨额财富藏的剩余部分,大概有百万两之巨,藏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 “文丞相希望后人有继承其遗志者,将这批黄金作为起兵的军饷!” 讲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下来咳嗽了两声,“皇上”马上让人给他端来茶水。 他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俯下身去有嘴喝茶。 教书先生皱眉道:“为何不用手?”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道:“为了这百万两黄金,他们打断了我的双臂。可怜我虽然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但终究是废人一个,人生还有何乐趣!皇上,你还是下令杀了我吧!” “爱卿啊,你可不能死啊!这样,我封你为丞相,你帮我找到了这些黄金,怎么样啊?残废了没关系,我安排人伺候你,要不,我把我的妃子赐给你一个?” 这“皇上”早已把百里濯缨当成了最大的金主,慌忙安慰说。 教书先生眉头皱得更紧了。 “看来这皇上虽然很不堪,但还是很讲义气,连女人都舍得让给我,”百里濯缨暗想,但想起刚才见到的倚在他身上的肥女人,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心说,“陛下,我错了,你不要这样威胁我好吗?” “谢陛下!微臣不敢!”百里濯缨悠然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环视了一圈。 “快讲快讲!”大家催促。 百里濯缨笑了笑,接着讲道:“现在你们知道文丞相惶恐的是什么了,他是担心他藏的黄金后人找不到啊!” 抚远大将军冷哼了一声,“陛下,这是个骗子,满嘴瞎话,扯了半天,毫无根据!杀了算了!” 百里濯缨仰天长笑,起身向外走去,“大丈夫死则死耳!文丞相不是早就说过了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皇上”连忙让人把他拉了回来。 “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再胡乱说话坏我好事,我降你三级!”他狠狠地盯着抚远大将军说。 百里濯缨又坐了下来,身边一个人识相地端起茶杯,喂他喝了一口茶。 他看见周围的人都是一副等待的神情,即便是胖子兄弟和霍氏兄弟,也不例外。看来这个谎言极具诱惑。 他心中暗自得意。 但他的眼角瞥到那个“刘太傅”,他并不为百里濯缨的话所动,只是抱着双手,头微微仰起,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百里濯缨不管他,继续讲述这个故事,他要把这个故事讲得毫无破绽,好用它保命。 要知道,百里濯缨的性命,还有霍氏兄弟和马氏兄弟的命,都系在这个故事上! “这样巨大的秘密文丞相当然不会告诉很多人,但他担心自己遭遇不测后这个秘密永远无人知晓,所以将秘密告诉了他的一个姓霍的亲兵。” “文丞相兵败被俘后,这个亲兵受丞相重托,忍辱负重,投降了元庭,却在暗中寻找可以托付黄金的反元义士。” “可惜,正如文丞相诗中所言,干戈寥落四周星,反抗的义兵越来越少,终于彻底消失。汉人渐渐习惯了做奴隶的生活,不再反抗了!但是,霍姓的亲兵却牢记文丞相的重托,将黄金的秘密代代相传,终于传到我们这一代!” 皇上瞪大眼睛看着百里濯缨,说:“你……是霍姓亲兵的后人!” 百里濯缨微笑着摇摇头,全然不管霍氏兄弟张大的嘴巴合不上,指着他们兄弟说:“其实,这两人就是霍姓亲兵的后人!” “阁下不是说我胡扯吗?我现在给你看看证据!”百里濯缨盯着抚远大将军的眼睛,淡淡地说,“请皇上下令扒掉这两人的裤子!” “啊?”一阵惊讶的声音。 “你们敢!”霍氏兄弟虚弱地喊道。 但他们的声音很快被压下去,两人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伙摁在地上扒掉了裤子,露出白晃晃的屁股。 霍念北对着百里濯缨哀嚎,“你这个混球,死到临头还耍我们,我我我…咬死你!” 但他咬不到百里濯缨,他的脑袋离我的脚有一尺的距离。 “紧张个啥?欣赏一下你们的屁股而已,又不会让你们失去贞操!”百里濯缨用脚勾着他的下巴,悄悄冲他眨眨眼,“想活命就老实一点啊!” 十几个人围在一起研究霍氏两人的屁股。 “大家发现什么了吗?”百里濯缨故作高深地问道。 “嗯,我觉得这个屁股比那个屁股黑一些!”一个披着乱发的家伙仰着头对百里濯缨说,“估计是这个人不常洗澡的缘故。” “不对不对,这个屁股虽然黑,但手感比较细腻,那个白些的反而要粗糙一点…”另一个声音说。 “皇上”缓缓站了起来,“这两人屁股上的的胎记是可以拼在一起的!” “陛下明察秋毫!”百里濯缨嘴里说道,心中却暗自吃惊,他本是信口胡言,却从没想到大马小马屁股上的胎记居然能拼在一起。 “但是,这不是胎记,这时用一种特殊的药汁沁入皮肤,形成的图案!皇上再看看,这图案是什么?” “地图!”皇上兴奋地大声喊道,“藏宝地图!我说的对不对?” 第296章风波再起9 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下子全低下去了,大家殷切地看着百里濯缨,那目光……好像百里濯缨是一个绝色美女,而且一丝不挂似的。 “皇上料事如神!”百里濯缨假意惊叹道。 “黄金宝藏的秘密传到他们的父亲时,他们的父亲把藏宝地图分成两半,分别画在两个儿子的屁股上,然后以一种叫做‘紫香散’的药水点染,药水沁入皮肤,地图就被永久保存下来了。” “这种药水还有个好处,就是它香味绵长,经久不断,诸位,诸位,谁爬上去闻闻,没准儿现在还有淡淡的香气呢?” 围观的众人“轰”的一声四散开去,躲得远远的,生怕“皇上”点到自己。 想想也是,要趴在一个男人的屁股上小心翼翼地嗅,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 霍氏兄弟慌忙提起裤子,充满怨恨地看了百里濯缨一眼,但没有说话。 百里濯缨只好接着讲。 “我和他们兄弟关系甚好,情同手足,他们告诉了我这件事,所以我们三人结伴而行,踏遍千山万水,挨尽雨露风霜,要寻找能够反抗元庭的有志之士,然后一起寻找宝藏,可惜,一直未能找到!” 百里濯缨向着那“皇上”一抱拳,“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这里找到了陛下!” “这地图是哪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太傅,忽然慢悠悠地问出这么一句。 百里濯缨心中咯噔一声,知道遇到有头脑的主儿了。 他心中急转,口中却哼哼哈哈说个不停。 这是说谎的要诀,即便你真得哑口无言,也一定要口若悬河,否则便会前功尽弃。 “太傅就是太傅,问到关键问题了!这是哪里的地图呢?有人说是云中……哈哈,其实不对!” “有人说是大理……哈哈哈,其实更不对,说这是大理的人,其实是个白痴!” “哼哼,许多人都想知道,但是,这是一个秘密,我今天把这个秘密禀告皇上,以及太傅大人,”百里濯缨嘴里东扯西拉,脑中急转,“这幅图是梅州!文丞相从梅州出兵的!” 教书先生沉吟了一会儿,说:“我常常研究舆图,梅州的版图不是那个样子的!”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变了,死死地盯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心中大骂那个刘太傅,心说你个死穷酸!没事研究研究如何教书育人不行么?要不研究研究写小曲也行啊,研究个什么舆图啊! 百里濯缨哈哈大笑。 整个屋子里回荡着他的笑声,但他知道,一直笑下去是不行的,会把他们几个人的脑袋笑没的! 百里濯缨笑了半天,陡然停住笑,一字一顿地说:“在大元的版图和大宋的版图上,梅州是不一样的,文丞相是大宋忠臣,用的当然是大宋的版图!” “哦!” “有道理!” “原来如此!” 那刘太傅终于不再言语。 百里濯缨暗叫好险,和聪明人打交道,风险就是大啊,这个刘太傅,是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人! 百里濯缨观察的刘太傅的脸色,不知他究竟信没信百里濯缨的话,但至少没有再说话了。 “皇上”当场下令,由百里濯缨这个临时封的“丞相”和霍氏兄弟带路,抚远大将军领兵,一道去梅州寻找并运回那一笔黄金,今日准备,明日启程! 当然,为了显示皇恩浩荡,“皇上”还分别封马氏兄弟、霍氏兄弟为“征远大将军”、“镇远大将军”、“定远大将军”、“怀远大将军”。 将军满天飞,却没有一个兵,这真是天下最古怪的官职。 百里濯缨在心中自我解嘲地说,树挪死,人挪活,真的没错啊!在刘千户的帐下,我们是不入流的最低阶的军官,到这里一跃成为了“丞相”和“将军”! 不过,即便当了“丞相”和“将军”,他们也必须解决最迫切的问题。 “皇上,微臣有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百里濯缨看了一眼瘪下去的肚子,里面正“咕咕”直叫,便问道。 “皇上”心情极好,大手一挥,“丞相但讲无妨!” “其实,我们三人的肚子已经呱呱叫了好久了,陛下能赐点御膳给我们充饥么?”百里濯缨看看自己的肚子说,“清淡一点的比较合我的口味!” “呃……爱卿想吃点啥?” “有清蒸熊掌么?给我们三个每人来一只!爆炒驼峰来一盘就行了,最好加点野山菌…野山菌要生长在离地面三尺以上的松木上的!清炒鹿尾来一盘,野鸭鸭舌味道一般,只能将就着吃…也来一盘吧!” 百里濯缨看见马氏兄弟在偷偷地咽口水。 百里濯缨等人被人领到一个房间里,不多时,便闻到了香味。 但现实总是比理想残酷,“皇上”所赐“御膳”,也就三碗米饭、一盘酸辣土豆丝、一盘干豆角,不过好歹还有一只野山鸡。 百里濯缨瞟了一眼,五个人,只有两个鸡腿,总有三个人吃不上啊。 “我的手臂坏掉了,要补补身子,给我撕个鸡腿!”百里濯缨理直气壮地对身边服侍他吃饭的小厮说。 那小厮撕了个鸡腿送到他嘴边。 胖子想去抢另一个鸡腿的时候,小马快了一步,鸡腿到手。 大马横眉怒目,“知道孔融让梨的故事吗?知道尊重兄长吗” 小马边啃鸡腿边说:“切!不就早出生一盏茶的功夫么?摆什么谱!” 两人越说越激动。 还是霍氏兄弟比较有涵养,乘着这马氏兄弟扯淡的空,早就快速下手了,待胖子眼巴巴地看到小马把鸡腿吃完,回头看盘子里的时候,已经只剩一个鸡屁股了。 胖子哀叹一声,“都是些什么人呐,你们就不能矜持一点点么?” “算了,两个鸡腿你们一人一个,我也不补身子了,就这样吊着双臂多好啊,吃饭有人喂,喝水有人送到嘴边!” 百里濯缨语重心长地说。 “知道二桃杀三士的故事么?人家这是想用两只鸡腿试探咱们啊,看咱们会不会起内讧!咱们是当世豪杰,英俊与智慧并重,武艺与文采齐飞,还刚封了丞相和将军,你们听说过丞相、将军为了一只鸡腿打起来么?” 见四人不吱声,百里濯缨压低声音说,“莫要忘了,我们可是掌握着百万两黄金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值得为一只鸡腿唧唧歪歪,否则,如何取信于人?” 胖子狠狠地瞅了小马一眼,不再言语,只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刨米饭。 百里濯缨又对小马说,“你以后不要吃鸡腿,要多吃鸡头,补补脑子!” “你说,咱们这个……皇上,日常吃的也是这样吗?”小马忍不住问道。 百里濯缨无语。 第297章风波再起10 百里濯缨扁扁嘴,“当然,还不一定顿顿有野鸡吃呢!” “这只鸡是看我的面子赐给我的,你们俩跟着我享福呢!皇上真是艰苦朴素的好榜样啊,若是天下官员都像皇上那样,百姓的幸福指日可待啊!” “真有百万亮黄金?”胖子停下筷子问,“虽然我们家是村里的首富,听到这个数字都差点吓得尿裤子呐!” “就是…哦…啊,”百里濯缨刨了口饭,含混不清地答道,“哦……这是一个秘密!当然是有的……否则,我们这么多年的奔波为了啥呢!” “啊?”小马目瞪口呆,“真的?” 百里濯缨从桌子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他才不再吱声了,否则一定会在那个小厮面前露馅儿。 谁能保证那小厮不是他们派来监视他们的? 吃饱后,他们被送到一个大房间休息。 小马偷偷到窗子边瞅了瞅,低声地说:“表面叫我们丞相、将军,暗地里却让人监视我们!” “不管他们,吃饱喝足睡好!我得好好睡一觉!吊在旗杆上睡觉真的很不舒服的!你们吊着睡过没有?要不你们谁试试?” 百里濯缨摇摇头,叹息说。 “现在谁帮我把衣服脱了?” 那一觉他睡得很死,直到晚饭时被人叫醒。 吃过晚饭,接着睡。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简单吃点早饭,就随着寻宝的队伍出发了。 “皇上”亲自出来相送,表明他对那一笔黄金非常期待。 这支队伍共十五人,由抚远大将军带领,就是昨天抓百里濯缨他们上山的干瘦男人领头,他的真名叫做史定一。 “反过来念岂不是一腚屎?”百里濯缨笑道。 和他说话的小喽啰吓得一个激灵,“我不和你说话了……抚远大将军知道了,会杀了你的!” 大家都嘻嘻哈哈地叫百里濯缨“丞相”,叫马氏兄弟“将军”,但却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百里濯缨估计,幸亏文丞相留下的宝藏是他胡编出来的,如果真有这么多黄金,找到黄金的时候也就是他们的死期。 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忽然一震,差点从车上掉下来。 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万一那宝藏是真的呢? 连他自己都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他以往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认为这个谎言很可笑,不过是李湘流为了求生,想借这个谎言来让百里濯缨不杀他。 但是,此时仔细想一想,这个故事怎么像是真得? 因为,无论如何,这个故事都合情合理! 在大厦将倾的时候,那些江南的富庶之人,把家产捐给文天祥文丞相作为军饷,这合情合理。 文丞相没有用完,便兵败了,这也说得过去。 文丞相把那一笔巨额的黄金存放在秘密的地方,这个地点只有司马牧云知道,这也是合理的……司马牧云把这个秘密传给了岳麓山长,岳麓山长代代相传。 他们等待着,等待着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当反元的力量崛起的时候,便把这一笔巨额的黄金献给反元的义师…… 是的,这样一想,一切都合情合理。 所有虚假的谎言都有不合理的地方,只要你耐心地去发现。 而这个“谎言”,百里濯缨反复琢磨,居然找不到不合理的地方。 还有,李湘流虽然权欲熏心,极度自私,但要让他在临危之时编出一个谎言,似乎不符合他的性格。 唯一可惜的是,如果真有这样的一笔宝藏的话,也没有再现人世发可能,因为,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岳麓山长李湘流,已经被百里濯缨杀了! 这一笔巨额的宝藏,连同李湘流罪恶的生命,一起消失了。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李湘流固然该死,但那一笔宝藏不该被埋没啊……文丞相当初一定希望它能成为义军反元的保障呢! “这山叫什么山啊?”百里濯缨坐在马车上,问骑马的抚远大将军。 “扁担山!”他看了我一眼,“据太傅说,这山有龙脉,而且从远处看,细长细长的,像是一条扁担吧?” 百里濯缨点点头,“的确很像!” 百里濯缨心想,这里风水真的不错,就你们这种搞法,还是早点在山上给自己选块墓地比靠谱。 人马刚来到山下,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人骑马赶了上来,原来是刘太傅。 “太傅大人,你不是留下来主持明晚的大局吗,为何追来了?”抚远大将军史定一问道,“莫非皇上有什么口谕?” “吾皇英明,认为此去千里万里,责任重大,需要一个有脑子的人同行!”刘太傅冷冷地说,“否则,没准儿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 “光脑子明白有个屁用啊,”史定一不屑地撇撇嘴,“江山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不是耍嘴皮子耍出来的!” “就是就是,光耍嘴皮子算哪门子功夫啊!”一个喽啰赶紧帮腔,并目光灼灼地看着刘太傅。 这表明,刘太傅在山上这群人中并没有什么地位。 大家一路前行,互相开开玩笑说说笑话,倒也快乐。 不过,百里濯缨发现刘太傅总是一副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样子。 他一个人骑马跟在后面,从不主动和别人说话,别人说笑话,笑得前仰后合,但他从不笑。他的头总是微微仰起,一副对万事都毫不关心的样子。 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一个集镇,在路边的一个客栈吃饭。 这家小客栈建在一条溪水边,溪中产一种红色的鲤鱼,红烧了味道非常鲜美,很适合下酒,而且这里的酒也很香洌,小店老板自己酿的,叫做“醉红尘”,不知是那个穷酸给起的名字。 奔走了半天,大家都饿了,吃喝得非常高兴。 只有刘太傅不屑与大家一起吵闹,自己要了一条鲤鱼,一小壶酒,远远地坐在窗边小桌前自斟自饮。 百里濯缨吃了个半饱,用嘴衔住一壶茶走都刘太傅的面前,把茶壶放在他的对面,然后坐下来。 刘太傅抬头看了他一眼,并不搭理。 百里濯缨从茶壶嘴吸了一口茶,搭讪道:“造出茶壶的人真是聪明啊,这个茶壶嘴是不是专门为手臂不方便的人准备的么?” 他头也不抬,淡淡地说:“尿壶,也是有壶嘴儿的。” 百里濯缨“噗”的喷出一口茶来。 “太傅为何郁郁寡欢啊?”百里濯缨问道,“你可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呀!” “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丞相,呵呵,口才极佳,不过,如果以为所有人都相信你的鬼话,那你就错了!” 百里濯缨慌忙压低声音,“我说的是真的,事实会证明给你看的!” “证明给我看就免了,你证明给他看吧!”他的眼睛瞟了史定一一眼,“不过,看你虽然有些奸猾,但是,对文丞相却挺尊重,倒也不像是个奸邪小人!” “不是不像,绝对不是!我和太傅那个…同朝为官,都是忠臣!”百里濯缨心中打鼓,嘴里却嬉皮笑脸。 “这里的人,好像人心不齐哦!”过了会儿,百里濯缨有意无意地说,“不过,这人心嘛,两个人倒是真的很难想到一处的。听一位先贤说过,只有一种情况下两个人才会真正做到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什么情况下?”他喝了口酒,慢腾腾地问。 “男人和女人洞房花烛夜的时候!”百里濯缨压低声音答道,“绝对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第298章风波再起11 刘太傅停住筷子,抬起头来看着百里濯缨,他的眼中有一丝微微的笑意。 “这是哪位狗屁先贤说的!” “区区在下。”百里濯缨淡淡地说。 午饭后,史定一买了十坛“醉红尘”和一些熟牛肉,放在车上,然后继续赶路。 一路不紧不慢,黄昏时到达一处野庙,一块破旧的匾斜着横在庙门上,上面三个斑驳的大字:红叶寺。 百里濯缨心想,走了半天,居然到了离望岳寺不远了。 这红叶寺和望岳寺相距不过五十多里,此前百里濯缨也是来过的,不过来得很少。 史定一抬头看了看天,只见暮色四合,彤云低垂,,对大家喊道:“今夜只怕要下大雨了,不走了,就在这破庙中躲雨过夜!” 于是,众人把马赶到庙后面的院子中,人都到庙里。 不多时,雨便来了,起初,雨滴打得屋顶“噼啪”作响,到后来,雨滴越来越密,“噼啪”声连成了一片,雨水顺着屋檐“哗哗啦啦”地流了下来,仿佛一道瀑布。 “这鬼天气,影响了我们的行程……”史定一对着屋外的雨帘骂道。 众人简单的吃了点牛肉,喝了点酒祛湿气,然后就互相扯淡闲聊,终于觉得无趣,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大家都靠着墙壁休息。 百里濯缨听着屋外呼呼的风声,心中寻思着如何逃走。 本来希望他们喝醉,但史定一不许大家多喝,每人只喝一杯做暖身之用。 只有刘太傅一人,仗着太傅身份,不受约束,喝完还要,史定一骂骂咧咧,却不敢不依他。 刘太傅连喝了一壶,最后走路都走不稳了,倒在地上就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百里濯缨醒来,听到外面雨声“哗哗”作响,雨势没有小下来。 潮气从破门外扑面而来,实在让人难受,抱怨声此起彼伏。 史定一让人点上蜡烛,一时间,灯光在风中摇摇晃晃,把破庙照亮了。 史定一指着百里濯缨等人,狠狠地说:“把这几个人给我绑了,咱们再喝点!” 一群人冲上去,把马氏兄弟和霍氏兄弟掀起来绑在柱子上,又来绑百里濯缨。 这群人终究对他们存有戒心,担心喝醉了他们逃走。 “我可是当朝丞相啊,抚远大将军你这是要谋反吗?”百里濯缨喊道。 “什么鸟丞相!”史定一摸着肚子笑道,“胡大傻子明晚都要死啦!你的丞相当到头了!” 绑百里濯缨的喽啰把他的脚牢牢绑在一起,绑手的时候却只草草打了个结。 他讥笑着说:“这手是个摆设,绑与不绑有鸟的区别!” 抚远大将军又指着刘太傅说:“把那个书呆子也绑起来!把他们两个的脚绑一处!” 于是百里濯缨的脚和太傅的脚被绑在一起,可笑的是,太傅先生浑然不觉,还打着呼噜,嘴里喃喃自语说着梦话。 “现在兄弟们放开了喝酒,不用担心他们几个逃走了!”抚远大将军说道,“这天,真他妈的邪门啊!” “给点酒老子喝,否则,老子不给你带路了,你找个毛的黄金啊?”胖子看着别人在喝酒,忍不住喊了起来,一众喝酒的人闻声都停了下来。 史定一提着酒壶站了起来,走到百里濯缨的面前,蹲了下来。 “百万两黄金,呵呵,土豪兄,我们可以做朋友么?你的故事讲得蛮好的,为什么不去写折子戏啊?” “有黄金你们三个不去找,会去扁担山送死?我抓住你们的时候就知道,你们三个不过是丧家之犬!黄金之说只能骗孙大傻子那样的弱智!” 他把酒淋到百里濯缨的头上,百里濯缨打了个哆嗦,果然,他把这个男人想简单了。 “文丞相,哪有文丞相这种人,你骗鬼啊?谁当皇帝不一样啊,有百万两黄金还反元,他有病啊?”史定一冷笑着看着我,“我听说文丞相是一条虫子啊!” 百里濯缨欲哭无泪,原来不是把他想简单了,是把他想复杂了。 史定一走回到自己的位置,饮了一口酒,悠悠地说道,“不过,也多亏你!否则我们明晚都得死在扁担山!你编了个故事,目的是活命,我借机离开扁担山,也是为了活命!” 他指着周围喝酒的众人,“不是我,你们明晚都得陪着孙大傻子死!所以,跟着我好好干!” “大将军你说清楚,为什么明晚皇上…孙大傻子会死?”一个声音颤抖着说。 “望岳峰最近聚了一伙人,领头的叫徐满楼,被官兵围剿了两次,想要找棵大树好乘凉,就找到我们了,想投靠我们扁担山,约定明晚到扁担山。” “这本是好事啊,可是孙大傻子利欲熏心,收了刘千户一千两白银,居然和刘千户商量好了,要在扁担山设下伏兵,想把长山那伙人一网打尽!”抚远大将军冷冷地说。 百里濯缨听在耳里,宛如一个巨雷响起。 原来还有这等变故! 史定一接着讲,“听起来这也不是坏事!可是,凡事你得用你的脑子想一想,对不对?我们是啥,我们是匪啊!官和匪的合作,那是有风险的!” “我们扁担山之所以能够立足,全仗暗地里送给刘千户金银,他睁只眼闭只眼。孙大傻子也不想想,我们和刘千户有交情吗?没有!他放过我们是为什么?只是因为我们给他钱。” “如今,居然反过来了,他给我们钱!而且是一笔不少的钱,这就不正常了是不是——可笑的是,这孙大傻子鬼迷心窍,对危险浑然不觉,呵呵,他是属猪的么!” 百里濯缨听得心惊肉跳,不敢做声。 “你们知道现在这个的行情吗?”停了停,史定一指指自己的脑袋,继续说。 “一个二十两,二十两啊!我打听了,徐满楼开始有百十人,官兵围剿,有很多人当逃兵跑了,还剩下五十多个人了,他们值一千两银子对吧?” 他把酒坛放到嘴边,满满饮了两口,继续说。 “然而,刘千户给孙大傻子多少?两千两白银,对吧?刘千户辛辛苦苦,就为了赔进去一千两银子?我呸!千里当官只为财,刘千户是为了赔财来当官的么……” “算算账啊,刘千户,他妈的图的是我们的脑袋,我们两百多人啊!在刘千户眼里,我们不是人,是四千两白花花的银子!” 史定一停住了,一时间破庙中鸦雀无声,只有屋外的风雨之声。 史定一喝得有些多了。 他把空酒坛砸在地上,酒坛“啪”的一声,砸得粉碎。 他指着周围的人,“真实的情况是,明晚,官兵将在扁担山设伏,先杀徐满楼,而后,回身再杀孙大傻子,扁担山和望岳峰的一众人等将全部覆灭!” “而你们,是我选出来的,你们他们的都财迷心窍,以为是去寻宝是吧,其实不是!是求生……是老子带你们活命才下来!” 一个机灵的喽啰端起酒壶,“谢大将军救命之恩!” “谢大将军救命之恩!”喊声此起彼伏。 百里濯缨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听着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他的发小徐满楼、扁担山的土匪孙大傻子和刘千户。 以他对刘千户的了解,这个“抚远大将军”的话很可能是真的。 以往刘千户收孙大傻子的钱是小钱,他未必在乎那些小钱,他很可能只不过把孙大傻子当猪一样养着,现在养肥了,他要杀猪了。 但这猪不是寻常的猪,这猪还是有獠牙的,刘千户得用点心才能杀。 第299章风波再起12 夜深了,抚远大将军和他的喽啰终于都喝得大醉,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鼾声此起彼伏。 百里濯缨把手从绳子中抽了出来。 其实,他的手臂从昨天晚饭前就已经恢复了,不过,吃喝都有人送到嘴边的感觉真不错,那他就决定继续装作不能动。 那捆他的小喽啰以为他的手废了,所以也不那么认真地捆了,只不过草草围了两道而已。 没想到这会儿,这能活动的双手终于派上用场了。 他慢慢地解开腿上的绳子,然后再摸到霍氏兄弟身边,解开他们身上的绳子。 之后,他又到胖子和小马的身边,轻轻解开他们的身上的绳子。 “你的手能动了?”胖子惊奇地问道。 “嘘!”百里濯缨小声说,“昨天就好了!” “那你还让我喂你吃饭!”胖子差点蹦了起来,“你他妈的……撒尿都让我帮你!” 小马赶紧捂住胖子的嘴,“哥,小声,逃命要紧!” 还好,哗啦啦的雨声遮住了胖子的骂声,抚远大将军史定一和他的喽啰们的鼾声依旧,他们睡得正香。 胖子做了个“砍”的手势。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周围东倒西歪的人,这些人衣衫褴褛,一看就是穷苦百姓,若不是被官府所逼,谁会去跟着孙大傻子在刀尖上讨生活? 他冲胖子缓缓地摇摇头。 若论实力,莫说他们有五个人,便是百里濯缨一个人,这十几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只是不忍心而已,谁不是父母所生,这些汉子也不容易啊。 五个人轻脚轻手向后院摸去,那里有他们的马。 经过刘太傅身边的时候,百里濯缨向他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倏地睁开。 借着地上的火光,百里濯缨看到他的眼中一片澄澈,哪有半分醉态? 他缓缓站了起来。 他是要叫醒那些人吗? 百里濯缨顺手抄起靠在门上的一杆枪,枪尖一闪,已经指着刘太傅的咽喉,“不要喊!” 刘太傅不慌不忙,淡然地笑笑,低声说,“我若要喊,早喊了!我和你们一样,不过想逃走而已!” 百里濯缨慢慢收了枪,示意刘太傅走在前面。 经过抚远大将军身边时,百里濯缨顺手拿起他放在身边的酒葫芦,“醉红尘”,这酒醇厚绵长,真的不错! 到了后院,风已经停了,只有大雨哗哗啦啦下个不停,地上已经积下很深的一层水了。 “太傅,装醉装得蛮像的!”百里濯缨给他解开绑住双手的绳子,“可惜浪费了几壶好酒!” “虚与委蛇,聊以求生而已!”刘太傅拱手谢过了,淡淡地道。 然后每人牵了一匹马,悄悄从小门出门,从林间的小路行前行。 夜色深沉,地上的积水映着点微光,几人也不知道是在林间小道上走,还是在林间穿行,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 “太傅,抚远大将军说的是真的吗?”百里濯缨扒开眼前的树枝,问道。 “真的!孙大傻子自作聪明,听不进我们的话,他这是自己作死!”刘太傅果断地答道,“不过,我早就想走,没有明晚的事,我也会走的!” “为什么?” 刘太傅停住脚步。 “我本是江南青田人氏,客居临安,不想今徐寿辉攻陷临安,不得不回到老家,左右无事,便到四处走走,探查方今天下的民心。” “不想在途中遇到孙大傻子这个混蛋,非要我当他的什么狗屁太傅,把我给带到了山上,呆了三个月了。” “你讲文丞相的故事,我便知道十有八九是假的,你想借这个故事逃命,我也想借这个故事逃命,就说服孙大傻子放我跟了来!当然,有这个想法的还有那个狗屁抚远大将军史定一。” 他停了停,忽然笑了。 “可见,心往一处想的时机,不仅仅只有男人和女人洞房花烛夜的时候!” 说话间,众人来到大路了。 “太傅将去何方?”百里濯缨问道。 “你们呢?” “望岳峰徐满楼是我的哥们儿,我得赶去,提醒他不要上当。” 刘太傅点点头,“你们不是一般人,我早看出来了。方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正是有志之士济世安民的好时候。” “被孙大傻子带到扁担山之前,有一次,我探访程朱理学故里—徽州,得知南乡的六甲覆船山有一本《六甲天书》,便一直想去覆船山探索一番,今日脱身,正好前往。” 他翻身上马,“感谢诸位相助,刘某别过了!” 百里濯缨也抱拳,“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在下刘基刘伯温,后会有期!”他一拱手。 “在下甘州人氏,姓…”胖子也抱拳道。 他还没说完,刘伯温已经拍马远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风雨之中。 胖子愣在那里,“我还没说完呢!” “那你追上去说啊!”百里濯缨笑笑,扭头对大家说,“我们走!” 他们一路顶风冒雨,非常艰难。 因为担心抚远大将军追来,百里濯缨没有沿原路返回,而是绕了个圈子。 天亮时,雨终于停了。 五人来到一个叫做“李家庄”的村庄,他们已经疲惫不堪。 小马敲开一家人家的门,开门的老太太用狐疑的眼光打量了他们半天,好像他们不是好人一样。但好歹还是让他们进屋歇了会儿,而且煮了一锅粥给几人喝。 喝完粥身体暖和多了,五人继续赶路。 “你们去打听一下莫晓光的消息,没准儿他还活着呢,但是一定不要轻举妄动。魏子杰已经上过当了,不会再轻易上当的!胖子和小马和我一道,望岳峰阻止徐满楼去扁担山!” 百里濯缨吩咐道。 “一路注意安全,注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一有消息立即来找我!” 霍氏兄弟去了。 “我们这是要当土匪了吗?”小马突然问道,声音带着淡淡的忧伤,“我们可是去当官兵啊,我本来是准备挂帅印、领雄兵、图大事的啊!” 百里濯缨没有答话,匆匆跨上马背。 在百里濯缨看来,小马的话根本不需要回答,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又想起了楚映雪,那个一起长大的师兄,也是要投身到官兵,想要带出一支大军来。 可是,这稀烂的官兵,心都钻到钱眼里去了,哪里带得出来? 第300章快意恩仇1 一路紧赶慢赶,黄昏时分,百里濯缨终于到达望岳峰下。 他和马氏兄弟沿着山路往上往上爬,道路渐渐崎岖,加之雨后路滑,马也不好行走,他们只好下马,牵着马缓行。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离顶峰越来越近了。 忽然,路边树丛中“呼啦”一声响,跳出两个人来。 “干什么的?”一人手持钢刀,顶着百里濯缨他们,大声喝道。 百里濯缨站定了。 “去告诉徐满楼,他快要死了,在他临死之前,故人前来见最后一面!”他淡淡地说。 “胡说八道,他又没有生病,怎么会死!”那人喝道。 “这位兄弟,此言谬矣。生病的人未必就死,不生病的人,如果脑子是浆糊做的,也随时会死的!”百里濯缨不紧不慢地答道。 “分明是找茬的,先挨我一刀!”那人举刀便砍。 “白羽”脱鞘而出,后发先至,剑脊猛地击打在那人的手臂上,他惊叫一声,刀落在地上。 另一人慌忙持枪刺百里濯缨的前胸。 百里濯缨一侧身,让过枪尖,手中白羽横扫,打在他的手背上,不过依然是剑脊。 即便这样,那人还是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长枪落在地上。 先前那人这时正要去拾地上的刀,却感觉脖子一凉百里濯缨的剑锋已经搭在他的脖子,他的手便僵在那里。 “带我去见徐满楼!”百里濯缨一字一顿地说,然后收剑。 那两人慌忙爬起来,向着山上跑去。 百里濯缨和马氏兄弟跟在后面,一步一步登上顶峰。 徐满楼正整装待发,他的身后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大概有七八十人。 这些人大都猎户打扮,背上背着长弓。 他见到百里濯缨,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哈哈大笑,显然非常高兴。 他跳下马来紧紧抱住百里濯缨,乐呵呵地,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本来,徐满楼也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 哼哼哈哈了半天,他才说,“真得感谢你,若不是你让我娘舅带来消息,我们早就被魏子杰围歼了!” 百里濯缨推开他,“行啦行啦,我又不是女人,老抱着我有啥意思。走吧!办正事要紧!” “你知道我要干啥?”他问道。 百里濯缨不理他,径直翻身上马,“咱们一起长大的,你心里想什么,我比你还清楚。” “走!”他喝道。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得的发小,徐满楼知道百里濯缨这样做必然有这样做的道理,他往后挥了一下手,众人便跟在他后面。 他们尾随百里濯缨向前。 天黑下来了,有人点亮了火把。 当一行人到达一个岔路口的时候,百里濯缨往前直行,徐满楼叫住他,“右边小路才是通往扁担山的!” 百里濯缨勒住马,冷冷地看着他,他的影子在火把的光亮中摇摇晃晃,“你对黄泉路倒是认得很清!” “你你什么意思啊!”这一次,徐满楼有些生气了。 “我的意思是你上当了,孙大傻子想用你们的人头赚钱,他和刘千户勾结,在扁担山设下伏兵,准备将你们一网打尽。” 百里濯缨冷笑着回答,“孙大傻子满以为可以大赚一笔,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千户人心不足,用的是一石二鸟之计,计划先杀你们,再杀孙大傻子,然后过个肥年。” “狗日的孙大傻子,老子这就去杀了他!”徐满楼气愤地吼道,“老子一箭射穿他的脑袋!” “兄弟我尚未娶妻,和你的关系虽然很铁,但送死的事情嘛,恕不奉陪!徐兄黄泉路上一路顺风!” 百里濯缨拱拱手,笑道,“有什么贵重物品可以送给我,反正你也用不着了。哎,有没有相好的需要托付给兄弟照顾?” 徐满楼勒住马,严肃地说,“百里濯缨你不要胡扯了,现今你说怎么办?” 百里濯缨收敛了笑容,冷冷地说,“想干点轰轰烈烈的事的,能干点轰轰烈烈的事的,跟我去杀了刘千户!今夜他在扁担山设伏,志在必得,后方必然空虚,我们正好乘虚而入!” “我怎么没想到呢!”徐满楼恍然大悟道。 是夜,百里濯缨和徐满楼率五十余骑突袭千户所。 果然,不出百里濯缨所料,千户府中人马大部分都在副千户魏子杰的带领下去扁担山设伏,营中所余不足百人,而且是些老弱病残,战力不足一提。 加上千户大人满以为十拿九稳,一举拿下那些乱匪,压根就不曾想道有人偷袭自己,哪里有什么准备? 这些老弱残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杀得人仰马翻,除了十来个腿脚快的逃走了,其余人都死在猎户们的猎叉和箭矢之下。 百里濯缨并不去追击逃兵,他带人直奔刘千户的大帐中。 大帐中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百里濯缨顺手揪住一个俘虏,那是千户大人的亲兵。 他把凛冽的剑锋架在那亲兵的脖子上,“说,他哪里去了?” 那亲兵知道百里濯缨问的是千户大人,结结巴巴地答道,“一直在这里……明明在大帐中啊!” 百里濯缨早已红了眼,手中一用力,白羽如同一只轻盈的羽毛掠过,那亲兵的脑袋便飞了起来,在地上滚了老远。 他下手狠辣,毫不留情,连徐满楼都吃了一惊。 这个百里濯缨,早已不是当初和他一起玩耍一起打猎的那个百里濯缨了。 经过了红巾军中一次又一次舍生忘死的厮杀,经历了襄阳武学中的争斗,百里濯缨已经褪去了当初的稚气,出手准确、狠辣,只在眨眼之间便决定敌人的生死! 本来,战场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哪里容得下心慈手软? “搜!”百里濯缨冷冷地喝道。 徐满楼和他的那些兄弟依言四处寻找。 刘千户果然并未逃走,他躲在了床底下,很快便被被从床底下揪了出来。 百里濯缨从地上捡起千户大人的羽扇,塞进他的手中,他居然抖抖索索抓不住。 “大人,这可不是儒将风度!”百里濯缨摇摇头,淡淡地说,“山崩于后、地陷于前,都应该脸不变色心不跳才对啊!” 刘千户打死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会站在百里濯缨面前瑟瑟发抖,这个人曾经在自己的刀下鬼哭狼嚎啊。 “我的那位朋友呢?”百里濯缨坐到刘千户往日坐的太师椅上,问道,“莫晓光,就是那个火头军,你们追我们的时候,他中箭了。” “关着的…!还有两个,都死了……人头挂在旗杆上……”刘千户结结巴巴地说。 百里濯缨霍地站了起来,一把揪住刘千户的衣领,“还有两个,谁?” “就是霍氏兄弟啊……他们想劫走莫晓光,被魏子杰设计杀了!都是副千户大人干的…不关我的事…你是知道的,这些事都是魏子杰做主的!” 刘千户从百里濯缨的眼神中感到了巨大的恐惧,结结巴巴地说。 百里濯缨的身子摇动了两下,他用力稳住了。 一阵疼痛从心头升起,他松开手放开刘千户。 刘千户软绵绵地萎倒在地,一阵恶臭从他的裤裆里散发出来,原来他吓得尿裤子了。 百里濯缨示意徐满楼看住刘千户,自己带了十几个人出帐。 远远的人影在晃动。 他冲着晃动的影子喝道:“刘千户已经被我捉住了,你们若想活命,就赶紧滚蛋!” 毕竟,他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和这些人也比较熟悉,虽然这里未必都是官兵,但也有像霍氏兄弟、莫晓光这种人,未必便都是坏人,要让他全部赶尽杀绝,他还做不到,他的心肠还没有那么硬。 那些人影很快散去。 百里濯缨带着人来到旗杆下面,拔剑砍断绳子,两颗人头落下,他接在手中。 迎着火光,他看到那熟悉的、略显稚嫩的面容。 他轻轻拂去凝结在他的眉毛上的雨水,仿佛那头颅还能感受到寒冷和疼痛。 “我曾经告诉你们,只打探消息,不要轻举妄动,你们为何不听呢?”百里濯缨声音有些哽咽,这是他曾经的兄弟啊,他们在脱险之后,曾经冒死来就他。 若不是他们,此时的百里濯缨还挂在旗杆之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百里濯缨脱下衣服,把霍氏兄弟的头颅包好,背在背上。 然后,他冲向曾经关押过霍氏兄弟,也曾经关押过他的那个房子。守门的军士居然还没有逃走,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把门打开!”百里濯缨大喝一声。 那人不敢违背,赶紧打开门。 门被打开后,百里濯缨冲进屋去。 地上的躺着的那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他的手脚都被剁去,他的身上的皮肤没有一寸是完整的。 百里濯缨抱起他,只见他的脸上血迹斑斑,他的眼角肿胀,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 百里濯缨轻轻掰开他的眼睛。 第301章快意恩仇2 “呵呵,我终于等到…你们了,霍思北和霍念北,两个傻蛋……明明是陷阱却看不出来,狗日的,命不如老子…硬啊……咳,咳…” 百里濯缨感到喉咙中一阵发酸,哽咽着说,“我们来晚了!” 莫晓光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却弱了下去。 百里濯缨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只听他断断续续地说:“杀了我,是兄弟…就帮个忙吧!给我…一刀哇!” “你坚持一会儿,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百里濯缨在他的耳边说,然后抱起他,大步向刘千户的大帐走去。 他进到大帐,指着刘千户对莫晓光说,“还认得这个人么?” 莫晓光伸出手臂,他已经没有了手掌,白森森的骨头从刘千户的脸上划过,留下一道血迹。 他的嘴唇裂开,露出一个笑容。 “千户大人,我没说错吧…不要看老子是个火头军……我也是有兄弟的!咳咳……我说过,我的兄弟…会来救我!” 刘千户一动也不敢动,任由莫晓光的手臂的断骨从自己脸上划过。 他已经吓得直打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莫爷!是副千户…副千户大人,魏子杰要害你啊…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啊!” 百里濯缨向徐满楼丢了个脸色,徐满楼手起刀落,刘千户的人头滚落下来,滚到他的脚边。 百里濯缨顺势踢了一脚,那血淋淋的人头便骨碌碌地滚出去老远。 “看到没有,你都说对了!谁敢欺负我的兄弟,老子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他看到莫晓光的嘴唇裂开,他在笑。 百里濯缨用左手把他紧紧抱在怀中,在他耳边轻轻问道:“现在你还有什么事放心不下么?” 他的牙齿哆哆嗦嗦,忽然问道:“那个姑娘…真的喜欢你吗?” “她不喜欢我,老子骗你们的,老子不想起早去买早点,每次多买一根油条,说她送的,然后,你就不让我去买早点了…咳!老子多聪明啊!” 百里濯缨强忍着眼泪说。 “切!”莫晓光笑了两声,“我猜也是这样…老子这辈子…都不讨女人喜欢…” “没关系!风水轮流转,下辈子你会生得貌比潘安,才如子建…你喜欢的人,也会喜欢你!” “老子…讨厌文人,酸!老子不做…曹子建!”他咳嗽了两声,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老子做个关…云长,千里走…单骑,去找你们!” “都依你,就做关云长,骑着赤兔马,带着你爱的姑娘,在无边无际的塞北草原上跃马扬鞭,你的美髯和她的秀发一起在风中飞扬…累了,你们就在草原上歇会儿,那草原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你们两个狗男女真不像话…肆无忌惮地搂在一起,像是花海里的两条鱼…” 百里濯缨低声在他耳边说。 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身体陡然一震,“兄…弟!” “她…会过得好好的…谢谢!”他喃喃地说,然后笑容凝固在他的脸上。 百里濯缨缓缓松开右手。 一把短刀深深插在莫晓光的胸口。 杀人如此简单,锋利的刀锋插入胸口,就如同筷子插入豆腐一样柔软。 杀人却如此艰难,因为这是杀自己的兄弟。 百里濯缨强忍住心中的绞痛,抬起头来。 徐满楼没有作声,至少背过身去。 他知道,如果他是莫晓光,他也会选择让百里濯缨杀掉自己,因为这样生不如死。 如果他是百里濯缨,他也会选择给自己的兄弟一刀,让他走得干脆,走得果断,走得有尊严。 莫晓光的身体渐渐冷却,百里濯缨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顺着他的脸庞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地滴在莫晓光渐渐冷去的脸上。 悲伤从内心某个角落涌起,迅速蔓延,转眼间塞满了他的心田,宛如夏日天边一片云升起,瞬间就布满了整个天空,它是如此的广阔,如此的无边无际,让他无处可逃。 良久,他站了起来,环视一下四周。 “搜他的床下,值钱的带走。” 徐满楼连忙把床掀起来,只见下面有一只箱子。 再一刀劈开锁,掀开箱盖,满眼都是黄澄澄、白闪闪的黄白之物! 这个刘千户,打仗确实不行,但敛财是一把好手,这些金银想必是积攒了不少时间了。 两个兄弟立马上前,抬起箱子。 百里濯缨从身边一个兄弟的手中接过一个火把,扔在床榻上,火光“呼”地升起,大火很快燃烧起来。 “走!”百里濯缨说道。 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并肩而出,翻身上马,拍马冲出辕门,大火在他们的身后熊熊燃烧。 风助火势,越烧越烈,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他们回到望岳峰下的时候,雨又下大了,漫天风雨铺面而来。 百里濯缨站在路边。 徐满楼和众猎户喜笑颜开,他们有理由高兴,他们逃脱了刘千户和孙大傻子设下的圈套,还反过来抄了官兵的老巢,杀了刘千户。 这是他们造反以来取得的第一个胜利。 “走啦,走啦,这雨真他妈大啊!回去喝酒暖和暖和!”徐满楼喊道。 “你们先走,我马上来!”百里濯缨随口答道。 徐满楼掷过来一个酒葫芦,“喝一口,接着走!” 百里濯缨伸手接住飞过来的酒葫芦。 人声渐渐远去,火光消失在山路的拐弯处,百里濯缨一人站在风雨之中,冰冷的雨滴扑面而来,击打在他的脸上,他打了个哆嗦。 这明明已是春季,为何依然如此寒冷? 他仰望这风雨中无尽的黑暗,耳边回荡着小马的那句话,“我们这是要当土匪了吗?” 乌云低沉,寒风凛冽。 他到永年参加红巾军,是奉了师父的命令,在襄阳武学和官兵作对,是被迫无奈。 从一定程度上讲,海树要他驱逐异族,他只是对侵占了家园的蒙古人感到仇恨,对朝廷中的汉军并不仇视。 所以,当楚映雪要去汉军中时,他并不强烈反对。 但此时,他已经对这个朝廷上上下下充满了仇恨。 因为,那些活生生的好兄弟,莫晓光、霍思北、霍念北,都倒在了官兵的刀枪之下。 “我们这是真的要当土匪了吗?”小马的声音开始是在他耳边,后来在他心中回荡,到后来变成了他自己的声音。 “当土匪有如何?”他仰头闭目,深深地吸了口凛冽的空气,“做土匪便做土匪,要做就做个自由自在的土匪!” 百里濯缨猛的睁开眼睛,远处有一点火光在闪耀。 他拧开酒葫芦盖,喝了一口,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升起。 那一点火光在靠近,在风雨中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他把酒葫芦盖拧上,然后拔起插在身边的一支长枪,把酒葫芦挂在枪上。枪尖映着远处的火光,有一点寒芒闪动。 “走啦!你磨蹭个啥呢?”火光更近了,原来是徐满楼回来找他了。 “来了!” 他大声答道,把红缨枪扛在肩上,冒着扑面而来的风雨,大步迎了上去。 ——————感谢朋友们支持,定河图过300章啦———— 第302章移师长山 一夜之后,望岳峰名满四方。 以不足百骑夜袭官兵千户所,杀死千户刘大人,还放火把军营烧得干干净净,想不出名是不可能的。 在百里濯缨带这徐满楼等人杀掉刘千户的当夜,副千户大人魏子杰杀掉了孙大傻子。 他在扁担山设局等待徐满楼,徐满楼迟迟不到,便直接下令杀掉了孙大傻子和他的兄弟们。 变起仓促,扁担山的一众人等反应不及,除三十余人从小路逃走以外,其余的人全部被魏子杰斩首。 副千户乐极生悲,回到千户所时才知道老窝被端。 但他并不悲伤,他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刘千户被杀,正好给了他机会。 他等待千户的位置已经很久了,况且他的兵力尚在,他依然可以为所欲为。 但他对望岳峰的土匪不敢再掉以轻心,一方面防范甚严,另一方面积极准备再次围剿。 百里濯缨通过军中旧友得知敌方动态,和徐满楼两次成功地避开副千户的围剿。 另一方面,不断有无路可走的百姓来投,百里濯缨和徐满楼的力量变得强大起来。 当魏子杰扑空返回之后,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带着人回到了望岳峰。 那一场持续数日的大雨已经结束,天气变得晴朗。 夜晚,当嘻嘻哈哈的众人都已经离开,百里濯缨坐到案前。 说是“案”,其实不过是一块光滑的长条状大石头而已。 望岳峰上就这个条件,住的是帐篷,桌椅板凳全部用石头代替。 百里濯缨从怀中掏出那卷定河图来。 他慢慢展开定河图,手指在图上缓缓移动。 良久,他收起定河图,放入怀中。 然后,他走出帐篷,来到外面。 星辉下,徐满楼独自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观看这山下的灯光,那里曾经是他的家,只是他回不去了。 “我们不能在这里久待,”百里濯缨在他的身边坐下来,“官兵总来围剿,这里不是久居之地。” 徐满楼回头,“为什么?这里山势险要,易守难攻,若不是你坚持,昨日我都不会带着兄弟们离开,直接和魏子杰交手,让他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是啊是啊,你说的没错,我们不会输,”百里濯缨接过话头,“但是,若是敌人围而不攻,或是断我水源,如何是好?” “就算不断我们的水源,官兵甚至以后都不来骚扰我们了,可是,万一将来人马多了,那一眼泉水也不够大家喝呀。你总不能让弟兄们到山脚下的溪水中去取水吧?” 徐满楼迟疑了一下,“这些官兵未必像你一样狡猾,他们想不到吧?” 百里濯缨笑笑,“他们此时想不到,但以后未必会想不到,他们现在没人想到,将来未必没有人能想到,所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对我们来说,另寻他处才是良策啊。” 他这番话合情合理,徐满楼点头。 “可是,说来容易,要有足够的水源,要易守难攻的地势,这方圆几十里地,哪里有好地方去呀?” 百里濯缨笑笑,“我已经为你选好了地方了,在此地以东五十里,有座山叫做长山,山势陡峭,而且山上有一个小小的湖泊,生活万儿八千的人不是问题。” “哦,你怎么知道的?” 百里濯缨微笑着伸出手,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山人掐指一算,便算出来了!你信我的,没错。” 不是百里濯缨不愿意告诉徐满楼定河图的事,而是这东西一言难尽,不知要浪费多少口舌才能把它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而徐满楼,虽然骁勇,但读书不多,说这些也没有用,他也未必感兴趣。 果然,徐满楼对此并不深究。 “何时出发?”他问道。 “事不宜迟,今夜后半夜便出发!”百里濯缨站了起来,向自己的帐篷走去,“打个盹去,这几天让我没睡好。” 徐满楼又独自坐了一会,他知道,百里濯缨说的一点没错,望岳峰是个好地方,但水源是大问题,离这里最近的水源也在五六里外的地方,那也不过是一眼泉水而已,勉强可以供他这几十个兄弟喝水。 望岳峰固然险要,易守难攻,但是,要长久守住也不可能,主要便在于水源上。 还有,万一将来来投的人越来越多,那一眼泉水那里够? 离开,是正确的选择。 与其等官兵来攻打的时候狼狈逃窜,还不如乘现在自行离开,行程安排也从容得多。 徐满楼想到这里,也站起来。 当夜二更,百里濯缨、徐满楼带着那些造反的兄弟悄悄下山。 他们按照百里濯缨事先设计的路线,蜿蜒向前东。 大家跟着百里濯缨的马后,一路往前,沿途都非常顺利,天亮之前基本没有遇到任何人。 当天大亮后,他们已经向东行进了三十多里路了。 为了避免吸引官府注意,百里濯缨让兄弟们用衣服把兵器都包起来,队伍也分成几股。 这样一来,即便遇到人,别人也只是以为是逃难的难民。 百里濯缨摇摇头,这真得是一支难民,一个个衣衫褴褛,面带菜色,哪里像一支军队? 中午后,他们到达长山,途中没有遇到任何官兵。 百里濯缨和徐满楼站在长山山顶,山风吹来,带来一阵阵凉爽。 “果然是个好地方!”徐满楼环视四周,感叹道,“尤其是这山顶居然有一个湖,水这么清澈,四周的山壁陡峭,正好屯兵啊!” 百里濯缨讥笑道,“你干脆说是土匪的天堂不就行了?” 这一群人在长山驻扎下来。 刚来的一段时间里,官兵根本没有摸清他们的行踪,官兵派出的斥候只在望岳峰四周寻找他们,哪里知道他们已经连夜潜到了几十里外的长山山中? 一群汉子便在山上建造房屋,埋下锅灶,更下山去采购些粮草衣物。 当然,也免不了秘密准备些箭矢、刀枪之类的,毕竟,这乱世中,武力才是硬道理。 这样过了十余日太平日子。 这一天,百里濯缨和徐满楼一起下山,前往集市去购买铁器。 百里濯缨现在是在作长远打算,他们这一支人马,粮草、武器、帐篷等所需物资,都要不断地补充。 但这支人马中,除了百里濯缨和徐满楼以外,别人是不会考虑这些事的,他们只会拿起刀来砍人,放下刀要吃要喝。 百里濯缨只好每件事都去和徐满楼商量。 “妈的,我这比打仗还有辛苦些呀!”百里濯缨抱怨道,但是有能怎么样?他们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他必须多操心。 铁器便是山上必须准备的东西,箭矢要铁来铸,刀剑用久了也会断、会崩。 所以,他亲自和徐满楼到集镇最大的铁匠铺打造武器。 不过,毕竟现在他们的身份还没有暴露,所以,打造的的东西也能拿到台面上说。 “师傅,请给我打造五十把铁叉,”徐满楼把银子放在桌上,对那铁匠师傅道,“打猎用的,请用上好的精铁!” 那老铁匠抬起头来,显然,五十柄可不是个小数目。 百里濯缨笑笑,连忙解释道,“我们都是打猎的,村庄全是猎户,我呢,是为大家来大造的……一次打造得多,不是能便宜些么?” “便宜些是肯定的,但是也便宜不了太多……总共三两银子,如何?” “成!”百里濯缨把一块碎银子递给老铁匠,那银子足有四两,比老铁匠的要价高了三成还不止。 “师傅,尽量用好铁,我们这叉,是要叉野兽的,有时还能遇到老虎和黑熊,可不能被野兽弄折了。”百里濯缨说。 老铁匠看了看银子,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些笑容,“客官尽管放心,不是小老儿吹牛,但凡我这里出来的刀叉,没有轻易折断的。” 老铁匠站起身来招呼徒弟们干活儿,不多时,风箱呼呼吹了起来,炭火熊熊燃烧起来,铁块被烧得红红的。 百里濯缨和徐满楼站在一旁观看。 第303章宋孔目1 徒弟们把烧红的铁块钳出放在铁砧上,大锤一下一下砸了下去,火星四射。 要知道,铁匠这一行,干活儿既要有技术,还要有力气,是一个苦营生,即便大冬天,打铁的时候也是汗流浃背。 “晚饭前来取吧,我和徒弟们尽力近日做完,若是余下几把没有做完,不妨明后日再来取。”老铁匠对百里濯缨和徐满楼说。 百里濯缨点头,“如此,便劳烦师傅了!” 说罢,他和徐满楼转身离去。 两人走了尚不到十步,只听急促的马蹄声“得得得”地响起,一行人骑着马冲了过来。 路人被吓得赶紧躲到街道的两边,百里濯缨和拉着徐满楼躲到了屋檐下,远远地看这是何方神圣。 一行人冲到铁匠铺门口勒住马。 当先一人并不下马,只是傲慢地骑在马上,用马鞭指着铁匠铺的大门,喝道,“李铁匠出来听令!” 那老头赶紧跑了出来,对着马上的人一拱手,“宋孔目,不知有何吩咐?” 被称作宋孔目的骑在马上的那人,叫做宋得九,仗着些裙带关系,坐到了孔目的宝座上,日常飞扬跋扈,欺压百姓,只是他势大,寻常人家谁敢得罪? “千户府魏子杰大人有令,由于望岳峰徐满楼作乱,需要剿匪,”宋孔目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剿匪,也是为了一方平安,并非仅仅是千户府的事,我等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对望了一眼,原来官府也不是吃素的,这边千户府借口“剿匪”之需,那边官府便开始搜刮百姓。 百里濯缨对着徐满楼低声笑道,“罪过罪过,你一定不曾想到,自己会成为官府搜刮百姓的借口。” 那边,老铁匠已经明白了宋孔目的意图,低眉顺眼地问道,“只是不知要多少?” “多倒不多,五十两银子足矣!”宋孔目把五十两这几个字咬得很重。 老铁匠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宋孔目似乎很开心看到老铁匠的反应,饶有兴趣地抚着下巴观看。 老铁匠好容易站稳了,对着宋孔目深深一躬,“孔目大人呐,我这生意你是看得到的,铁要钱,炭要钱,徒弟们要工钱,这开支下来,每个月也就落下个一二两银子,还没算上交官府的赋税……” “这五十两银子,我倒哪里去给你找哇!” 宋孔目不待老铁匠说完,一声大喝,“呔!老鬼,你是要造反么,居然敢抗赋?” 老铁匠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孔目大人冤枉啊……老头我都六十多岁了,造反,造反,那望岳峰的徐满楼要我何用啊?” 宋孔目跳下马来,伸出一只脚,挑着老铁匠的下巴,慢慢地把他的下巴抬起来。 “打仗确实不行了,但是,做个内奸啦,探听个消息呀,还是可以的嘛!” 老铁匠花白的须发抖抖索索,牙齿打颤。 要知道,宋孔目这一招实在是阴毒,他给老铁匠开出的是“通匪”的罪名! 也就是说,若是老铁匠拿不出五十两银子,便会被诬“通匪”! 那老铁匠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宋孔目,道,“姓宋的,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想让我家李城娶你女儿为妻,我没有答应,你便一心要来陷害罢了!” “你这个畜生,虽然说婚姻之事,讲的是父母之名媒妁之言,但我也不能答应这桩婚事,你有什么本事就往我身上使吧……你在作孽,要遭报应的!” 宋孔目怒极反笑,他一脚踹在老铁匠的脸上,把老铁匠踹倒在地。 “老贼!咱们公是公,私是私,”他摸着下巴,悠然道,“儿子呢,是你的,娶不娶你做主!这税赋呢,是公家的,征不征,我做主!” 他伸出脚,踏在老头的头上,“不过,若是你成为了我的亲家,你的事,我可以详细调查,冤枉了自家亲家,我脸上也无光,对不对?” 百里濯缨和徐满楼站在屋檐下,听着那宋孔目和老铁匠的对话。 刚开始,听到宋孔目以剿匪为借口,向老铁匠强征五十两银子,显然故意威逼老铁匠的,二人听得义愤填膺。 但是,听到后来,发现老铁匠得罪这宋孔目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不肯让自家儿子娶对方的女儿,心中大奇。 这世道,强抢民女为妻甚至为妾的,都不是什么新鲜事,更有甚者,有钱有势的人,抢了年纪和自家孙女差不多的姑娘做妾,也不是啥奇怪事。 但这宋孔目嚣张之极,强压李铁匠,居然是要对方的儿子娶自家的女儿为妻…… 百里濯缨看着徐满楼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倒霉事,我咋就没遇到过呢?” 徐满楼不善言辞,并不答话,但他知道百里濯缨是开玩笑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两人继续听这桩古怪的恩怨纠纷。 老铁匠显然已经失去了耐性,要和那宋孔目拼一拼。 “你那女儿是什么德行,这父老乡亲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老铁匠继续骂道,“先嫁到章家,章家的独子第二年就死了,章家临街的店铺马上就成你们孔家的了!” 宋孔目听了这话,忽然恼羞成怒,挥起马鞭抽向老铁匠。 一鞭下去,在老铁匠的胳膊上带起一道血花,老铁匠的声音一下子停住了。 宋孔目还不解恨,又一鞭挥去,“老不死的东西,我让你传谣!” 老铁匠吃了两鞭,不肯停嘴。 他接着骂道,“你女儿成了寡妇,马上又嫁给冯家,冯家的父子俩第二年接连都死了,家财都落到你们孔家了……那可是一个油坊啊!” “现今你们又看上我这铁匠铺了,对不对?”老铁匠忍住鞭打,喊道,“我这铁匠铺是祖传的,几代人了,你想要,做梦!” 百里濯缨总算听明白了原委。 他低声问一个看热闹的人,“老铁匠说的是真的么?” 那人扁扁嘴,打量了百里濯缨和徐满楼两眼,“你们不知道?” 百里濯缨摇摇头。 “哼哼,这宋孔目仗着有官府撑腰,为所欲为,用一个女儿做手段,嫁一次,男方死一家,财产都到了她的名下……这周遭谁人不知?只不过大家不敢说出来而已!” “那女儿总是自家的女儿,他舍得这般折腾?” “哼哼,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呀,”那人冷笑一声,“你道是他的亲生女儿?那不过是他认下的义女,并非他的亲生!” “况且,那娘们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和宋孔目狼狈为奸,手上不知有几条人命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些人会遭报应的!” “我也觉得他们会遭报应的!” 那人还想说什么,忽然发现身后人已经离去了。 第304章宋孔目2 宋孔目举起马鞭,正要再次抽下的时候,手忽然被抓住了。 他勃然大怒,正要开口大骂,只见一个年轻人微笑着看着他,他年轻人脸上自由一股气势,让他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了下去。 “孔目大人,在下有一笔生意想和你谈谈,不知可以不可以?”那人淡淡地说。 “生意?”宋孔目微微皱眉,“你是什么人?我正在公干,谈什么生意?滚远些!” 抓住他的手的人,正是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静静地看着他的脸,然后慢慢松开了手。 “西山的胡得石胡老先生需要一些物资,让我来和孔目大人接洽一下,既然孔目大人以公事为重,小可只好再往杨家镇一趟了,虽说远了三五十里,却也不致于买不到。” 那宋孔目一听“胡得石”三个字,心中一动,手便慢慢放了下来。 那老铁匠见宋孔目的脚松了些,顺势往旁边一滚,躲了开去。 宋孔目待要追赶,又恐怕百里濯缨离开,失去一个发财的机会,寻思这老铁匠终究是自家板上的鱼,跑是跑不了的,不如先了解一下这胡得石找自己到底有何好事再说。 他转过身,看着百里濯缨,略一抱拳。 “适才听得阁下说胡得石胡老先生找我,不知所谈是何种生意?”这个嚣张跋扈不把别人放在眼中的人,居然对百里濯缨还算客气。 不是百里濯缨在他眼中如何了不起,二是“胡得石”这三个字实在是一块金字招牌。 要知道,胡得石家中世代经商,如今已经富甲一方。 非但如此,市井传言,只要能和胡得石的生意扯上关系的,也都富起来了,所以,但凡做生意的,都希望和胡得石扯上边。 宋孔目虽然在这个镇上一手遮天,却依然希望手下的生意和胡得石有合作的机会。 见宋孔目果然放了老铁匠来询问自己,百里濯缨暗自好笑。 其实,胡得石他也不曾见过,只是三年前随着海树去胡府一次,还是给胡得石的一个孙子治病,即便如此,也不曾见到胡得石的面,只是听过他的传说罢了,此时顺嘴扯出来糊弄宋孔目的。 要让宋孔目相信自己,得有自己的气场。 当官的气场是帽子撑起来的,生意人的气场是钱撑起来的。 百里濯缨知道,自己得像个有钱人才行。 他微微沉吟了一下,“胡先生准备扩大粮油生意……你知道,此时兵荒马乱的,米粮都精贵啊,越是精贵的东西,越有钱赚!” “他让我找孔目大人,欲从你这里买进粮油一万斤,价格嘛,可以商量。” 宋孔目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万斤,这还了得! 他去年刚弄到一个油坊,生意本来就萧条,一个月卖不出一桶油,此时居然有人要一万斤! 但这个事……有些蹊跷,一万斤,可不好脱手。 “这个,一万斤粮油……胡先生到哪里脱手?”他露出狐疑的眼神,吞吞吐吐地问道,“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啊,寻常商铺,哪里卖得出那么多?”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背着双手,顾左右而言它,“原来,宋孔目就是这样在街上站着和人谈生意的,难怪生意蒸蒸日上啊。” 宋孔目的脸红了一下。 他的生意不景气,虽然在别人手中生意兴隆,但一旦到了自己手中便江河日下,这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再说,若对方真是胡得石的人,他这样站在街上和对方谈,显然不妥。 他心中一转,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便请二位到茶楼小叙!” 前方便是一座茶楼。 百里濯缨抬头看了一眼,微微颔首,然后大步往茶楼走去。 徐满楼跟在他后面。 宋孔目只好把马绳递给身边的牢子,自己快步赶去。这时的他,已经有些相信百里濯缨是胡得石派来的了。 三人上了茶楼,在靠窗的地方要了一个雅座。 三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 百里濯缨并不客气,自行要了一壶上等好茶,还有几个可口点心,自行斟了茶,一小口一小口的饮茶。 “娄兄是第一次来这个镇吧,这家茶楼的茶虽然档次稍低,但此地的水质却是不错的,因此泡出的茶味道也是不错的,我每次来都要喝上一壶!” 百里濯缨自行对徐满楼说,一副常来此地的样子。 徐满楼皱眉,心说我啥时候姓“娄”了,却并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百里濯缨有意要凉宋孔目一下,在兵法上这叫“欲擒故纵”,当下不再提生意的事,只是聊些无关的事。 半壶茶下去,那宋孔目终于沉不住气了。 “两位,我想知道,胡老先生买一万斤粮油,这要多久交货啊?”他打断东扯西拉的百里濯缨,问道。 百里濯缨察言观色,知道火候到了。 “是向你买一万斤,不是胡老先生买一万斤,”百里濯缨露出一丝讥笑,“胡老先生要买的,是三十万斤!” “当”的一声,宋孔目手中茶杯掉在桌上。 “三十……万斤!”他吓得话都说不清了,这个数字的确惊人,他的油坊一年也卖出不了一万斤油,可人家胡得石居然一次买入三十万斤。 但疑问随之而来。 他拾起茶杯,重新倒上茶。 “请问二位,这三十万斤粮油可不是小数字,一下子哪里能够脱手,胡先生将要把这些粮油卖往何处?” 百里濯缨脸一沉,“孔目大人,你是做生意呢,还是审判胡先生呢?” 宋孔目自知言重,赶紧赔笑,“岂敢,岂敢,好奇而已!” 百里濯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若要知道,我告诉你也无妨。方今天下饥荒,老百姓莫说吃油,便是糠,吃不上的人都不在少数,你想卖给他们?我呸!” 宋孔目连连点头。 百里濯缨说得很对,正是天下荒年,无数百姓挣扎在死亡线上,能有糠吃就是幸福了,还吃油?那是富人家的生活了,可是,富人终究少,穷人终究多,这三十万斤粮油,去向的确是个问题。 百里濯缨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一个“兵”字。 见宋孔目依然不解,百里濯缨冷笑一声,“我想我已经明白宋孔目生意蒸蒸日上的原因了。当今做生意,最赚取的无非两种,一是和皇亲贵戚,他们有的是钱,一是和军队,他们也是不却钱的!” 这一次,宋孔目真的吃了一惊。 他只知道胡得石生意做得大,却不知道人家居然和军队做生意! 军队是朝廷柱石,无论年景好坏,朝廷拨给军队的钱粮不会少了半分,要知道,克扣粮饷的后果是严重的,弄不好军队会哗变! “那胡先生把粮油卖给那只军队?” 百里濯缨看着宋孔目硕大的鼻孔和鼻孔中露出的汗毛,没来由一阵恶心,忽然童心大起。 他压低声音,“红巾军!” 宋孔目惊动猛地从椅子上跃起,可是一看百里濯缨那副表情,发现自己被调戏了。 他又坐到椅子上,“两位莫要吓我,我可是规规矩矩的百姓!” “谁吓你了,你等我把话说完啊。”百里濯缨淡淡地道,“我是说,红巾军是乱匪,我们是不敢的,那当然是卖给朝廷的军队了,王大帅王——保——保!” 宋孔目举起袖子擦擦汗,相信遇到福星了。 难怪胡得石那么有钱,原来他居然和王保保做生意!王保保屯于云中,麾下将士三十万众,仅仅日常开销便是巨大的商机,和他扯上生意,想少赚点都不可能! 百里濯缨见火候差不多了,从怀里摸出两锭黄澄澄的金子,缓缓推到宋孔目的面前。 “这是定金!”他看着宋孔目的眼睛,道,“比市价高两成,条件只有一个,三日后交货,到时货物两清。” 宋孔目的双眼瞪得溜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定金都是两锭大锭的黄金,这是什么样的手笔?也只有胡得石胡老先生有这样的底气吧? 他眼中已经完全是那黄澄澄的影子,哪里还有半丝怀疑,只剩下一连声答应,“好的,好的,三日后在哪里交货?” 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对望了一眼,“此地往西,长山山脚下,正午时分。” 不待宋孔目啰嗦,二人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第305章宋孔目3 走到门口,百里濯缨忽然回头,见那宋孔目正拿着那锭金子仔细观察,辨别真假。 “若想继续和胡爷做生意,你得机灵点!”百里濯缨指着宋孔目,一字一顿地说。 宋孔目一愣,随即醒悟,赶紧一躬,“这生意若是做成,定然不会少了二位的好处!” 待他抬起头来,已经不见那二人的身影了。 他结了茶水钱,一步步走了回去。 “老天看眼呐,终于轮到我宋某大发一把了……”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并肩而行。 “百里濯缨你这是闹哪一出啊,一锭金子就这样便宜了那个混蛋么?还不如给那个可怜的老铁匠呢!”徐满楼满脸狐疑。 百里濯缨笑笑,“我当然不会白白给那个混蛋,我给他金子,无非是要达到两个目的。” “哪两个目的?” “其一,这厮不是动不动说别人和通匪么?我就要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通匪,他才货真价实的通匪!” 徐满楼皱眉,“哪岂不是把我们暴露了?” 百里濯缨点头,“那是,不过你以为我们能隐藏多久?暴露是迟早的事。” “第二呢?” “第二就简单了,解决兄弟们出吃喝呀,有了一万斤粮油,我们换粮食衣服,就可以过上幸福的乱匪生活……你自己看看,兄弟们跟着你,过的这叫人过的生活么?” “这是什么话……”徐满楼皱眉,“真难听!” 百里濯缨笑道,“莫要心痛金子,那金子不过是从刘千户那里搜来的,来得快,去得也快,有什么好心痛的!”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兜了个圈子,回到铁匠铺,从后门进来。老铁匠正坐在地上抹眼泪,见了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吃了一惊,站了起来。 前番他被宋孔目鞭打,是眼前这人抓住宋孔目的手,让他免遭毒打,按说,眼前这人对他有恩。 可后来,他又眼见着这两人和宋孔目一路进入茶楼喝茶,好半天都没有出来,也不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此一来,老铁匠也糊涂了,不知这两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只好期期艾艾地说,“客官……猎叉尚未打造完毕……” 百里濯缨伸手拦住他,“我们不是来催货的,你不必着急,这叉我们依然要……却不急了,过几日自然有人来取,到时你便会知道。” “你想让宋孔目倒霉么?”百里濯缨忽然笑眯眯地问道。 老铁匠摸不准对方的虚实,不敢说话。 “放心吧,我们和他不是一伙的,只不过见他过于飞扬跋扈,想治他一治而已!” 老头看了百里濯缨和徐满楼两眼,不觉有假,咬牙切齿地说,“若能整倒宋孔目,我死也甘心!” 百里濯缨笑笑,“死倒不必,你只需三日后的一早赶到千户府,告发宋孔目通匪,把粮油送给徐满楼那个匪首,自然有人来收拾他!” 哪知老铁匠把头摇得跟货郎鼓似的,“两位有所不知,那宋孔目在官府中行走,平时只有他告人通匪,哪有人敢告他通匪?” 百里濯缨停了停,道,“你若想报仇,便按我的吩咐去办,若是害怕,那就趁早告诉我。” 那老头想了想,狠狠心道,“那我便去试试!反正不整死他,他也得整死我……他是早就盯着我在铺面了!” “那便好,会有惊喜的!”说罢,百里濯缨和徐满楼依然从后门出去,回到长山去了。 三日后。 红日升起一杆,宋孔目如约而至,他带着人、推着小车来到了长山脚下。 毕竟是一万斤油啊,这送油的队伍浩浩荡荡,甚是壮观,只怕不下百人。 要说还是钱财动人心,这宋孔目不过用了三日,便凑齐了一万斤粮油,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 要知道,他虽然开着一个油坊,但要出一万斤油,他的油坊远远不够。 为了凑够这一万斤油,他三天之内马不停蹄,几乎跑遍了方圆五十里的地方,只要有油坊的地方,他都亲自去接洽,出了比市价高半成的价格,能买多少买多少。 他是有算计的,这高出市价半成,再算是人工半成,总共一成,但按照他和百里濯缨谈的价格,他将按照超出市价两成的价格出手,这一进一出只见,所赚不下百两! 之需三日啊,三日便有百两的收益。 更重要的是,如果干好了这一单,就和胡得石扯上关系了,以后会源源不断地把生意做下去! 他将有赚不完的钱…… 他正在想想那白花花的银子像流水一般流到自己家里,两骑飞一般地驰来,待来得近了,他看出来的人正是和自己谈生意的百里濯缨和徐满楼两人。 他赶紧拱手施礼,“两位,别后可好?” 百里濯缨翻身下马,却不和他客套,“一万斤,够了么?” “当然,能和胡先生做生意,是我的荣幸,若使那短斤少两的技俩,以后如何再和胡先生合作?”宋孔目阿谀地笑着。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这是送往军中的,若是敢短斤少两,恐怕就不是不会再和你合作那么简单了,那是要掉脑袋的!军法,你懂么?” 宋孔目赶紧赔笑,“我懂,我懂!那咱们便在此交割?” “在此交割,你让我们俩守在这里呀?”百里濯缨皱眉道,“自然是送到这山上去?” 宋孔目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长山山峰,面露迟疑之色,“王保保……王大帅不是屯兵云中么,为何要把这粮油送到长山之上?” “胡先生作此安排,我等只管照办,岂敢乱问?”百里濯缨压低声音道,“不过,我估计王大帅要移师长山了!” 宋孔目吃了一惊。 他在此抬头看看长山巍峨如云的山峰。 “为何要移师此地……因为徐满楼么?” 百里濯缨咧嘴一笑,“孔目大人你是榆木疙瘩脑袋么?就徐满楼那几十号人,也值得王大帅惦记?” 宋孔目也觉得自己判断实在有失水准,不好意思地笑了。 百里濯缨凑到他耳边,“因为徐寿辉!” 第306章宋孔目4 宋孔目的嘴张得大大的,百里濯缨的话太让他吃惊了。 他知道,这个理由是最合理的。 徐寿辉兵力日涨,据说已经拥兵百万之众,而其已经称帝,国号“天完”。 王保保要出动,只能是为了他! 百里濯缨拍拍宋孔目的肩膀,“宋大人哪,这做生意呢,也是要关注世道变化的,若不是王大帅移师此地,胡先生哪里有机会为王大帅供货?胡先生若不是有超人的眼光,如何会抓住巨大的机会?” “每日起早贪黑,赚个三瓜俩枣,几辈子才能有胡先生的成就?”百里濯缨叹息道,“你也无须惭愧,我等都不能和胡先生相提并论!” “那是那是!” 百里濯缨又掏出一个金锭,“这是搬运费用,搬到山上去,待完毕之后我付清全部余款!” 想了想,百里濯缨又把那一锭金子放到自己兜中,“待会儿一起给你!” 宋孔目眉开眼笑,指挥那些民夫搬运粮油上山去了。 百里濯缨和宋孔目扯些闲话,徐满楼在一边静静地听,很少插话。 宋孔目忽然看着徐满楼道,“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百里濯缨笑了,“此人不好言语,孔目大人不必理他,日后,你自然会知道他的名字……那才叫如雷贯耳呢!” 宋孔目已经知道百里濯缨说话东扯西拉,不能每句话都认真,只当他又在鬼扯,也不以为意。 到日上中天的时候,粮油终于全部运送上山,民夫们陆续返回了山下。 “余账可以清了吧?”宋孔目用征询的口气问百里濯缨。 “可以。”百里濯缨答应得干脆利索。 便在这时,一彪人马驰来,远远的尘土飞扬。 宋孔目看着百里濯缨,“这是?” “官兵啊,你不认得那旗帜么?”百里濯缨笑道,“你以为我们会带着巨额的钱财到这山沟里来?这里民夫彪悍,万一被抢了怎么办?钱在他们手中,这是如约送粮油钱的。” “哦——”宋孔目恍然大悟,“和军队做生意,讲究就是多,宋某大开眼界。” 说罢,他转身看向那飞驰而至的官兵。 “他们到了一定会叫你的名字,你上前领钱就行了,一文不会少了你……信誉是生意人的命哪!” “那是那是!”宋孔目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官兵来人不多,大概七八十人。 带头的百夫长见这里聚集着一帮人,勒住了马,喝道,“宋孔目可在这里?” 宋孔目见一切都如百里濯缨所说,官兵来后果然找自己,赶紧上前一步,深深施了一礼,“这位将军好,宋某在此久候了!” 那百夫长翻身下马,“这么说,你还是在等我们?” “正是!”宋孔目压低声音,道,“将军把银子付清后,我请将军到镇上小酌数杯……这好处,自然是不敢少了将军的!” 那百夫长皱眉,“我给你银子?” 宋孔目一听这架势,心中有点发慌,“你不是送银子给我的么?” 他赶紧回头看百里濯缨和徐满楼,但是,哪里还有这两个人的影子?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 “油呢?” “已经送到山上去了!” 那百夫长看着宋孔目,“宋孔目是吧,早有所闻,听说最近你抓了好几个通匪的,是不是啊?” 宋孔目赔笑道,“托各位将军大人的福,你们在前方浴血奋战,我们必须在后方清理匪人的眼线,都是为剿匪出力,都是为剿匪出力!” 那百夫长冷笑一声,“不知一次为徐匪徐满楼送去一万斤粮油,算不算通匪?” 宋孔目大惊,连声道,“不是徐匪,是官兵,王保保王大帅要的粮油?” “哦,王大帅在云中,你送到长山,孔目大人,你的方向搞错了吧?”那百夫长冷笑道。 说罢,他“唰”的亮出一张画图。 上面画的正是徐满楼,圆脸,浓眉,大眼,嘴上有淡淡的胡须。 百夫长把图悬在身前,问道,“你们可曾见过此人?” 有大胆的民夫窃窃私语,“这不就是方才和孔目大人站在一起的那个小伙儿么?” “原来这就是徐满楼啊!” “不是说他有翅膀,可以飞起来么……” “打仗的时候可以飞,不打仗的时候,翅膀又收回去了!” 民夫们一时间议论纷纷。 宋孔目知道有口也说不清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军,我冤枉啊,徐满楼带着一个人,说是胡得石的手下,要帮王保保王大人买粮油一万斤,我想赚点钱,便接下来这单生意……哪里知道他们就是匪啊?” 百夫长难得好脾气,看着宋孔目,“你说这粮油不是你送给徐满楼的,而是卖给徐满楼的,那卖油的钱呢?” 不是这百夫长脾气好,而是听到了钱子,来了精神,想借此机会中饱私囊。 但宋孔目哪里拿得出钱来? 他气急败坏地转向那些民夫,“你们送粮油上山,山上可曾有钱带下来?黄金、白银,交钞也行啊……” 一个民夫迟疑了一下,怯怯地说,“钱不曾带,但山上给孔目大人带来了一封信!” “信?” 宋孔目有些迟疑,不知这信是福是祸。 但那百夫长早已不耐烦了,喝道,“把信拿来!” 那民夫颤巍巍地把信递给百夫长大人。 百夫长看了宋孔目一眼,把信丢给他,“念!” 宋孔目抖抖索索地展开书信,念道: “宋兄见信如晤:前者,弟奋起于望岳,率百余骑横扫四方,斩千户于大营,焚敌巢于烈火,敌闻风而胆裂。今四方豪杰来归,其势渐成燎原,呼啸则山河变色,叱咤则鬼狼崩颓,方圆百里,谁能争锋?弟素愚陋,能建寸功,皆仗兄暗通……暗通……” 宋孔目哭丧着脸,再也念不下去了。 百夫长拔出刀,喝道,“念啊!” 宋孔目知道不念只怕不行,只好继续。 “皆仗兄暗通……暗通消息,知己知彼则百战不殆也,弟三度危难,跳出望岳,移师长山,今天高海阔,实大展宏图之良机也。 弟不才,今兵马已有数百,消耗日增,又蒙兄慷慨解囊,资以粮油万斤,此情此恩,虽泰山不能比其重,虽东海不足喻其深也,弟铭记于心矣。 倘皇天不负,他日重建社稷抑或裂土封疆,必不忘兄相助于危难也。弟满楼顿首。” 读完这封信,宋孔目颓然坐到地上。 “宋孔目,你还敢说你不是通匪么?”那百夫长冷笑道,“我们到处追赶他们找不到,却不知来了此地,有你这种人在,剿匪,剿匪,只怕越剿匪越多!” 宋孔目见那百夫长手握刀柄,一步步走近,吓得肝胆俱裂,“大人!此中必有误会,你可不能中了奸人的计谋啊!” 百夫长哪里肯再和他啰嗦,手中的鬼头刀一刀斩了下去。 宋孔目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些民夫吓得发抖,一起跪倒了地上,生怕祸及自身。 百夫长一步步走过,从地上拾起那封信,揣进怀里。 他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长山,问道,“你们都上过山的,而且是帮徐满楼送粮油,查你们个通匪倒也不冤,不过,你们若能告诉我山上的情况,我可以考虑不予追究!” 他停在一个民夫面前。 “山上有多少土匪?” 那民夫哆哆嗦嗦地答道,“回将军的话,小人只见到穿黄色衣服的……土匪,大约有五十多人,小人……放下粮油……不敢逗留,就下来了!” 百夫长踱到另一个民夫面前,“你也说说!” “将军,小的上去得晚些,看到的是穿黑衣的匪人……大概也是五十来人!” 百夫长若有所思。 他再问另一个民夫。 “回将军,小的看到的是穿灰色衣服的……大概也有五十人左右吧……” 那百夫长看了看身后的兄弟,估摸着自己和山上兵力的对比。 他身边一个比较机灵的十夫长凑到跟前,小声说道,“如此算来,山上至少有一百五十人以上,且地势险恶,易守难攻,我们还是不易打草惊蛇呀!” 百夫长点了点头。 他指着那宋孔目的尸体道,“我等此来,一是除奸,杀了这通匪的宋孔目,二是摸清徐匪的情况,现今都以完成,便不要打草惊蛇,以防徐匪再行逃窜,那就不好围剿了。今日先回去吧!” 说罢,他跃上马背,加了一鞭,往回驰去。 其余的人纷纷上马,绝尘而去。 那些民夫待这些官兵走了,才敢慢慢抬起头来,见左右无人,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良久,灌木丛一阵摇晃,一个身影从灌木里钻了出来,却是那行李的老铁匠。 他走到宋孔目的尸体边,仔细看了看,“姓宋的,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他往那尸体上踢了一脚,方才解恨,然后慢慢地往集镇的方向去了。 “恩人呐,”他一边走,一边低声嘟噜着,“那五十柄猎叉,我说啥也要给你们打造好……我一定要用上好的精铁来打造!” 第307章崛起1 长山顶峰。 徐满楼看着一字摆开的粮油,眉头舒展开来。 百里濯缨拍了站在身边的徐满楼一巴掌,“花了两锭金子,买回来一万斤粮油……这也够便宜的啊,以后兄弟们要吃得满嘴流油了!” 徐满楼笑笑,由衷地赞道,“百里濯缨,真有你的!那个宋孔目现今怎么样了?” 百里濯缨双手一摊,“能怎么样,通匪,是死罪啊!现如今,只要和徐满楼这三个字沾上边,都是死罪啊。不过,这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不去理他了!” 小马跑了过来,“这些衣服怎么办哪?黑的、黄的、灰的,弟兄们总不能胡乱穿吧?” 原来,那些衣服是百里濯缨昨日下山买来的。 他料定那些民夫上山送油,必然早晚会透露所见所闻,那就不如将计就计来个空城计。 他购买了黑色、黄色、灰色各色衣服各五十件,发给每个兄弟三件。 当第一波民夫上山的时候,他们穿的是黑色的衣服。 第二波民夫上去时,他们已经换上了灰色的。 最后,第三波民夫上山,他们又换成了黄色的。 这样一来,这些人的所见凑在一起便会得出这样的结论:长山上至少有一百五十人! 百里濯缨这样安排,为的是虚张声势,对官兵起到吓阻的作用。 那山下的百夫长听了民夫们的禀报之后,果然不敢轻举妄动,乖乖地撤走了。 如此一来,百里濯缨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准备。 因为从望岳峰到长山,他选择的是更加有利的地势,而不是要躲避官兵。 百里濯缨和徐满楼都知道,躲是躲不过的,早晚得有一战。 更何况,那魏子杰杀了霍思北、霍念北兄弟和莫晓光,这些人都是百里濯缨的兄弟,百里濯缨岂肯善罢甘休? 曾经在红巾军中作战,见过了动辄成千上万人的厮杀,眼下的敌人不过是一个千户府的兵力,他从未担心过。 战胜他们,杀了魏子杰,只是个时间问题。 他需要做的是,帮着徐满楼把这一支五十多人的人马保存、发展壮大起来,就像一点火星,他要把这一点星星之火烧大、烧旺! 还好,官兵居然数日都没有现身。 据说,是徐寿辉的红巾军在南边百里之外和官兵作战,这里千户府虽未出兵,但担心徐寿辉派小股兵力偷袭,所以把主要精力都用在严密防范徐寿辉上。 这是一个良好的间隙。 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充分利用这段时间,指挥弟兄们在山上搭建房屋,修建关隘,设置机关。 有了前面的几次胜利,弟兄们对百里濯缨和徐满楼非常信服,一切都按照他们的号令在进行,长山之上,一切都井井有条。 当然,也有不满的人,比如胖子,整天唉声叹气。 “这山上都是男人,看着都厌烦哪,”他找百里濯缨诉苦道,“你能不能招来一支娘子军,我来带领?” 百里濯缨严肃地说,“我正有此意,但胖兄一定要先把活干好,待山上的房屋建造完毕,并在关隘设好之后,才能招来娘子军啊,否则女人来了住哪里呢?” 胖子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然而很快他便迟疑地问道,“百里濯缨,你不是骗我的吧?” 百里濯缨看着他的眼睛,“你看我这像是在骗人么?” 胖子摇摇头,“不像!” 想了想,他接着说,“然而,你骗人的时候从来不像在骗人啊……” 百里濯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元至正十二年四月,朝廷派平南大将军徐贺领兵八万,征讨徐寿辉。 徐寿辉则令陈友谅为元帅,率兵五万迎敌。 双方在沔阳对峙。 一战战于双桥,徐贺败走三十里。 二战战于斜阳坡,徐贺再败三十里,折兵两万。 三战战于张家湖,徐贺大败,孤身突围,陈友谅紧紧追赶,徐贺无奈,投入湖中自杀身亡。 朝廷震怒,复令东方尚武为元帅,领兵十万,征讨徐寿辉。 徐寿辉依然令陈友谅移师圻州,迎战东方尚武。 开始,双方互有胜负,后来,陈友谅以一支万人队掩护,和东方尚武对阵,主力则悄悄移动到东方尚武的后方,突然发动袭击。 东方尚武猝不及防,阵脚大乱。 官兵终于一败涂地,被陈友谅掩杀三十余里,斩首五万,东方尚武换了士兵的衣服,狼狈逃回大都。 惠帝大怒,令斩东方尚武以正军法。 惠帝还想再派兵平息徐寿辉之乱,但北方草原诸位又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南下。 惠帝终于不敢调动北方兵马。 至此,徐寿辉站稳了脚跟,朝廷也不敢轻易发兵征讨。 而此时,已经到了七月初了。 长山顶峰。 百里濯缨一人静静坐在山崖边,看着远方连绵起伏的群山,那些山脉起起伏伏,蜿蜒伸向远方。 山风拂来,他的发丝飞扬。 他的心也如同那山川起伏。 不知楚映雪如今怎么样了,不知师父和觉慧云游到了何方…… 也依然没有秀璎的消息。 他曾经以为秀璎已经死去,但后来知道她并没有死,但如今天下虽大,人海茫茫,却没有一丝和她有关的消息。 现今,长山的人马已经有五百多人,都是周围被官府逼迫不能生活的穷苦百姓。 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常常派出斥候下山打探消息。 这个时候,百里濯缨都会让他们代为打听秀璎的消息。 这些斥候无论走多远,最后回到山上,都对着百里濯缨摇头。 没有秀璎的消息,仿佛秀璎这个人已经凭空从地上消失了一样!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收回远眺的目光,一种淡淡的忧伤涌上心头。 他翻身跃起,手中一道寒芒飞出,如同一道凌厉的闪电。 白羽! 双脚刚刚落地,他的左手已经抬起,举在眼前,恍如举起书卷横在眼前,右手信手一挥,白羽向后掠去。 “望岳剑法”起剑势。 不待起剑势使完,剑锋在中途已经转向,变成了横扫。 他微微屈膝下蹲,手中的剑平平挥出,从后掠改为前扫。 剑光如练,如同寒水悠悠,水边的人离愁断肠,百转千回却又去意已决,再不回首。地上的草丛为剑势所迫,陡然一起匍匐在地,瑟瑟抖动…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望岳剑法”,风起易水! 这一招之凌厉,再配上白羽的锋利,莫说一个人,便是一匹马,也能被斩成两截! 剑光再起,已经换成了“月下独酌”。 不待月下独酌使完,百里濯缨中途再次变招,变成了“雪拥蓝关”…… 当忧伤涌起的时候,他便练剑,不知是因为悟透了“望岳剑法”的精髓,还是这“白羽”使起来特别称手,他觉得自己已经把这剑法的威力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其实,有一点他不知道。 海树大师创建这一套剑法的时候,心情极度苦闷悲伤,故而在剑法中不知不觉地融入了这种情绪。 百里濯缨作为他的弟子,只有在心情和海树创造这套剑法时的心情一致的时候,才能把这剑法充分发挥出来。 不管怎么说,百里濯缨的剑法已经今非昔比,即便再遇到慕容霓虹这样的绝世高手,他也未必落败。 想到慕容霓虹,百里濯缨心头一亮,这个豪爽的奇女子,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真不知又到了哪里? 他收了剑,把白羽插入剑鞘。 不远处,白兔打了一声喷嚏。 腿已经完全痊愈的白兔,如今已经是一匹难得的良驹,不仅身材高大,奔跑速度极快,而且对百里濯缨极为忠诚,不管在哪里,只要听到百里濯缨的哨声,一定飞驰而来。 此时的它,正在不远的地方吃草,它忽然停了下来,机警地看了不远处的灌木林,又朝百里濯缨一眼,然后便继续吃草去了。 “出来!”百里濯缨喝道。 没有动静,只有白兔的耳朵扑棱棱地扇打了两下。 百里濯缨一脚踢出,一颗石子从地上飞了起来,“嗖”的一声射入一丛高草。 “啊”的一声惊叫,一个人影蹦了出来。 “百里兄,你怎么发现我的啊?”小马一边摸着被石子击痛的屁股,一边蹭了过来,“我觉得自己隐蔽得够好了,居然还是被你发现了。” 百里濯缨笑了,“你隐蔽得确实很好,我没发现你。” 小马苦笑道,“没发现还打得这么准?你骗谁呢!” “我没发现并不表示白兔没有发现啊,”百里濯缨笑着指了指白兔,说道,“你不知道,马的耳朵很灵么?你一上来它就发现你了,不过,估计它也知道你和我是熟人,也就随便给我提醒了一下。要是敌人哪,它早就告诉我了!” “难怪它刚才无缘无故地打喷嚏……原来是向你通风报信哪,这难道是马语么?”小马笑骂道,“难怪他们说你和你的白兔,是人奸马诈……” “哪个他们说的?” “呃……今天的晚霞好绚丽啊,明天想必又是个好天气……”小马顾左右而言它,“咱们是不是该练练枪了啊?” 第308章崛起2 此时已是七月,百里濯缨和徐满楼来到长山已经两个多月了。 自从宋孔目在山脚下被以“通匪”之罪斩首之后,“徐匪”已经到了长山的消息便很快传了出去。 当时麦尚未黄,仍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官府依然在疯狂增赋,百姓依然在死亡线上挣扎。 得知徐满楼在长山,便不断有饥民来投。 百里濯缨对徐满楼说,如果想建立一支无往不胜的军队,就不能良莠不分来者不拒,这些人需要筛选,区别对待。 对那些年龄太大或者身体有残疾等不能打仗的穷苦百姓,百里濯缨一般发给适当的财物,让他们度过这个难熬的冬天。 这得感谢刘千户,积攒下来的金银珠宝和各种值钱的东西,那真是一笔巨额财富啊,黄金白银,还有大量珠宝,让人眼花缭乱。 徐满楼一度对百里濯缨说,兄弟们分了这些钱财,每个人都成了大财主,不如找个地方买块田,买栋房子好好过日子算了,不比这刀尖舔血的日子舒服? 百里濯缨冷笑说:“买田买房就算了,还是买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吧!现在想回头,已经晚了,想多活几天,就让自己强大!” 其实徐满楼也只是说说而已,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在放下刀做顺民,等待他的只有被砍头这一条路。 于是,从刘千户那里搜出的金银便成了他们的军饷。 实在是一笔不小的军饷,让百里濯缨和徐满楼短时间内不为钱发愁。 也感谢宋孔目,给长山送来了一万斤粮油,解决生活难题。 只是,这一万斤粮油太占地方,一部分便被百里濯缨散发给周围的乡亲。 于是,长山下周围的人家,常常出现这样的情景:早晨大开门,发现门外放着一桶粮油。 要知道,在这样的饥荒时节,莫说粮油,糠都显得珍贵。 得到粮油的人家赶紧把桶搬到屋里,对谁也不说,心中却知道是长山的“徐匪”送来的,对这“徐匪”便多了几分好感。 这世道,官像匪,匪不像匪。 也有游手好闲的流氓地痞来投,百里濯缨一般让人将他们直接打走。 只有那些身体强壮、本性纯良的青年男子被留下来。 “他们将会在战争中受到磨练,成为我们并肩战斗的兄弟。”百里濯缨指着那些男子对徐满楼说。 当然,马氏兄弟也很快担当了重任。 胖子的理想在山上建立一支娘子军,他来当娘子军的头儿。 但这个理想目前看来还比较遥远。 并非没有女人来投,而是来了百里濯缨没有要。 且不说招些女人来如何训练,有没有战斗力,便是能不能带孩子来、带老妈妈来,能不能嫁人生孩子,和山上这些粗野的兄弟如何相处,这些问题便让百里濯缨头大如鼓。 于是,一切等以后再说。 胖子眼巴巴地等啊等,并一遍又一遍地设计他的娘子军如何生活、如何作战,但终究没有等来一个女人。 百无聊赖之下,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干别的活去了。 胖子比较机灵些,偶尔还能帮着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出谋划策,顺便把山上的钱财管理着,有什么开支都需要他的首肯。 几个月下来,他把山上的收入、开支管理得井井有条。 “胖子你是个丞相的料啊,给你一个国家,你也能管理好!”百里濯缨由衷地赞叹道。 胖子傲然道,“这一次你错了,我不是丞相的料,是皇帝的料,给我一个国家,我也能管好……治大国如烹小鲜哦!” 他说得很认真。 百里濯缨笑骂,“说你胖你就喘!” “哥是真胖!” 小马的主要任务是训练那些来投的青年男子。 不管干什么事,专业的和业余的是有差别的,打仗更是如此。 这些上山加入造反队伍的百姓,虽不乏猎户出身的,善于骑射,但对“打仗”的理解就是“杀人”,基本没有配合作战的概念。 况且,杀人和打猎也还是有区别的。 小马虽还有几分稚气,头脑比较简单,但武艺却真不错,待人真诚,耐心教习兄弟们攻防杀伐,大家倒也服他。 “如果我哥当皇帝了,我当他的护国将举,”小马又一次小声对百里濯缨说,“如果你啥时候当皇帝了,我当你的禁军教头!” 百里濯缨笑笑,“你先当好山上这五百兄弟的教头再说吧!” 闲暇时,他想起当年构思过的“连射劲弩”,便重新进行设计,并找来能工巧匠,想打造出杀伤力极强的劲弩。 但遗憾的是这种努反弹力太强,一般材料都难以承受,所以大多只能使用一到两次,就如同在小林渡建成的那种强弓一样,两射必折。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叫“朱沛”的工匠来。 那朱沛的确有些本事,在小林渡便,他很快便明白了百里濯缨的意图,并且用最短的时间建成两张大弓。 若不是他,即便有百里濯缨的奇谋,也只能纸上谈兵。 是这个朱沛,却把百里濯缨的设想中的大弓变成了现实中的杀敌利器。 “小人断言,二位人中龙凤,早晚必一飞冲天,他日若有差遣,只需派人到沧州卧虎镇小李庄说道一声,朱沛定当效犬马之力!” 这是分手的时候朱沛对百里濯缨说的,百里濯缨还清楚的记得。 如果将来真得能稳住这里的形势,倒是有必要去把朱沛请来。 他暗自想。 待得朝廷和徐寿辉的战争告一段落,魏子杰终于要对长山的山匪下手了。 此时的魏子杰已经成为了新的千户大人。 他志得意满,要报数月之前大营被焚之仇,便点起千户府的全部人马,大约有七百多人,往长山而来。 想要决一生死的不止魏子杰,也有百里濯缨。 兄弟的血,不能白流。 一个月前,西山的白熊带了七八十号人来投,加上长山原有的人马,合计已经达到六百人,和千户府的兵力差不多,只要运筹得当,能保证赢得有惊无险。 第309章崛起3 不过,长山这些汉子,真正打过仗的人不多,也就是从望岳峰来的那五十多个人,那是经历了几次大仗的人。 其余的,都没有打过仗,但在小马的训练之下,起码的进退攻防也是懂了的,听说要和魏子杰干一仗,大家也都兴致高昂。 人的心理很奇怪,当初初来长山的时候,不过是为生活所迫,他们一天到晚担心官兵来攻打,晚上睡觉都提心吊胆,可是长时间并不曾打仗,反而让他们觉得没啥意思。 所以,现今听说要打仗,他们的恐惧情绪基本已经没有了,恰恰相反,向往之心倒有几分。 “士气可用。”百里濯缨对小马说。 要知道,士气低沉的军队,也是不能打仗的。 七月初七。 李铁匠偷偷来报,说官兵正在准备围剿长山。 这老铁匠自从亲眼看到宋孔目血溅五步之后,对百里濯缨和徐满楼感激异常。 加上他曾经到千户府禀告宋孔目通匪,被证实所报为实,得到了一贯铜钱的奖励,同时,在千户府中也结识了几个人,有事没事往千户府附近转一转,得来不少消息。 这次,当他得知官府即将围剿长山时,赶紧回来告诉百里濯缨了。 百里濯缨伸手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冷冷地笑了。 “魏子杰,我也该用你的血祭奠我死去的兄弟了!” 七月初八。 魏子杰点起三百人马,兵分三路,每路一百,由一个百夫长率领,分兵合击,长驱直入,直杀奔长山而来。 他的底气十足,他的人马士气高昂。 毕竟,在和这个徐满楼的战斗中,这些官兵一直是占了上风的。他们在望岳峰搜索徐满楼,徐满楼都没有和他们正面作战,要么早早撤离,要么一接战便撤离,从不硬碰硬。 这被魏子杰理解为胆怯。 当然,徐满楼也有战胜的时候,比如杀刘千户、烧千户府那一次,不过那一次是因为魏子杰不在,那一次失败不能算是魏子杰的失败。 那时千户府的兵马也大都跟着魏子杰在扁担山春风得意,所以那一次打败和他们也没有关系。 故而,他们在心理上保持着对徐满楼的巨大优势。 这次有备而来,魏子杰志在必得。 当三支人马沿着三条道路上山的时候,才发现,士隔三日刮目相看原来是真的。 “报——”不多时,东路来报,攻山受阻。 几乎同时,西路也来报告,攻山遇到徐匪顽强抵抗,攻不上去。 魏子杰心中有些担忧,把希望寄托在北路。只要北路顺利攻上山顶,也可掀了徐匪的老巢,成就今日之功。 但他依然失望了,两个时辰后,北路攻山队伍自行撤下山来。 魏子杰勃然大怒,拔出战刀,喝道,“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胆敢放弃进攻,梅孝夫不想活了么?” 梅孝夫是北路的百夫长。 魏子杰怒气勃发,却不见梅孝夫来认错。 他正自奇怪间,几个人抬着一个人来到他的面前。 “禀千户大人,百夫长在进攻的时候,遇到滚木礌石,躲避不及,被滚木击中……已经以身殉国了!”一个十夫长低头道。 “百夫长临死前命我等退兵,并让我禀告千户大人,徐满楼今非昔比,不能硬碰,需要好好准备,再做计较!” 魏子杰的脸抽搐了几下。 “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啊!”他“哗”的一声把战刀插入鞘内。 至此,三路进攻,没有一路顺利,总共损失兵马近百人,北路还损失了一个百夫长。 看来还是大意了。 不过短短三个月,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在长山已经布置非常妥当,到处都是陷阱,等待着官兵来跳呢! 魏子杰勒着马,看着山顶,眉头紧紧地皱着。 “这徐满楼的翅膀渐渐硬了,不能急于求胜啊!”另一名百夫长呼延栋小声问道,“退兵么?” 魏子杰收回目光,看着呼延栋冷笑一声。 “翅膀硬了又如何,斑鸠终究不是雄鹰的对手,刚长出胡须的小毛孩,能有何能耐?传令,守住各个路口,不放一个匪人出来!并让千户府中留守的人马,只需留下一百人,其余的全部来援。” 呼延栋提醒道,“千户府有失怎么办?千户大人莫忘了,上次徐匪便是乘我们到扁担山剿匪,后方空虚,一举焚毁了千户府……” 不待他说完,魏子杰大手一挥。 魏子杰看着呼延栋的眼睛,“人道呼延栋谨慎,果不其然。不过,咱们只需看紧这三天路口,徐匪哪里出得来,哪里有人去骚扰我们的后方?” 呼延栋不得不点头称是,敌人既然都在眼皮子底下,自然不可能到后方去搞个突然袭击了。 “就一直这么守着么?”过了一会儿,呼延栋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徐匪占有地利,我们不易攻上去,可是你不要忘了,他们若是冲下来,也不容易!” 呼延栋看了看上山的路,没错,那道路狭窄,怪石突兀,加上曲曲折折,极难通行,仅能容纳一队人缓慢通过。 攻上去固然不易,可是,山上的人若想冲下来,也很难,官兵只需在各个路口安排弓箭手等待,出来一个便是一阵乱箭,能有几个人活着冲到他们面前? 呼延栋不得不佩服魏子杰,的确老奸巨猾,把双方优劣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这样相持的话,却是对魏子杰有利。 “千户大人妙算!山上终于缺粮的时候,就这般耗着,到时候不用他攻上去了,山上徐匪的人自己就乱了。”呼延栋由衷地赞叹道。 魏子杰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他缓缓地打马前行,依次走过三个上山下山的路口,每个路口都埋伏着弓箭手。 他满意地笑了。 长山之顶。 草堂之内,坐着百里濯缨、徐满楼,以及胖子、小马、白熊等人。 大家在讨论退敌之策。 沉默。 胖子终于按耐不住,“呼”地站了起来,“若是有一支人马,袭击千户府,则可起到围魏救赵的效果,逼魏子杰撤兵,我等再乘机掩杀,必可大获全胜!” 白熊是个身材魁梧的黑汉子,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他摇头道,“这山上的人马不少,固然可以分一支人马出去袭击千户府,可是,下山的路已经被魏子杰用弓箭手封死,若要冲下去,伤亡一定惨重,能不能达到千户府都是问题!” “即便冲出去,也暴露了行踪,哪里能起到奇袭的目的?”停了停,他看着百里濯缨和徐满楼,接着说,“我来得晚,不知这山后可有秘密小道,人马能够沿着小道下山?” 徐满楼笑道,“如果白老弟带着一队猴兵,倒是可以考虑,因为都是绝壁,只有猴子能够下去。” 一时间众人皆笑。 白熊也笑了。 其实,他也是巡视过后山的,知道那是一片高达千仞的绝壁,即便是武林高手,也不能上下,猴子倒是有几分可能。 “还是以固守为先,毕竟,我们占有险峻的地势,主动出击便放弃了地利条件,其实很不划算。”百里濯缨最后说道,“以拖待变,或许会有惊喜,也未可知。” 白熊一愣,“什么惊喜?” 胖子和小马也眼巴巴地看着百里濯缨,希望知道点底细。 百里濯缨嘻嘻一笑,“比如魏子杰忽然不想打了,又比如魏子杰忽然发病死了……当然也说不准会天降陨石,把他打死,谁知道呢!” 大家知道百里濯缨在信口开玩笑,但是此时的确不易太过沉闷,那会导致士气低落。 入夜了。 夜幕下,长山巍峨的淡影高高耸立,山下山上都有篝火闪耀。 百里濯缨居住的房间,一灯如豆,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 这是一座新建不久的房子,三间,百里濯缨住右边一间,徐满楼住中间的一间,左边的那一间本来是胖子和小马兄弟两个合住的,但这二人大多时间都和兄弟们在一起,很少来住。 门口站着两个兄弟守门,一个叫王二,一个叫祁彪子,都是徐满楼安排的,这两人是他从望岳峰带来的兄弟,是信得过的心腹,他们负责有事通报并警戒。 而今夜,因为山下官兵虎视眈眈,徐满楼放心不下,便没有来睡。 百里濯缨却不管山崩地陷,到了睡觉的时间,只管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径直回来睡觉了。 午夜时分,十多个人影摸到这幢房子的前方。 “什么人?”守门的祁彪子一拉王二,警觉地站了起来,低声喝问道。 “是我——”带头的那人一面答道,一边往门口走去,“徐大哥说官兵异动,让我来请百里大哥去商议。” “哦,”祁彪子皱眉,“王二你先看着,我去请百里大哥!” “自己兄弟,何必搞得那么复杂?”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闷响,祁彪子的头上已经挨了一下,身子慢慢地萎倒下去。 那边王二刚要喊叫,也被人捂住了嘴,很快,后脑勺也挨了一记重击,昏了过去。 第310章崛起4 几人把王二和祁彪子的拖进草丛中,然后另外两人接替他们的位置,站到了门口。 带头的那人向身后招了招手。 数人鱼贯而入,悄无声息地进入屋里。 百里濯缨的房间没有关门。 带头的那人在百里濯缨的门口稍微迟疑了一下,随即带着众人悄悄进入。 淡黄的灯光下,可以看见百里濯缨正卧在床上,因为是夏天,天气炎热,所以身上只盖着一条床单。 带头的那人向身后举起一只手,示意众人噤声,然后握着短刀,一步步向着床边走去。 到了床边,他认准方位,狠狠地一刀扎了下去。 短刀没柄而入。 他拔出短刀,刀刃上一抹红色缓缓地滴落下来。 “这么容易?”身后一名喽啰低声问道。 带头的那人回头看了一眼,映着淡黄的灯光,带头来刺杀百里濯缨的居然是白熊! 白熊擦拭着短刀上的血迹,淡淡地道,“那你以为有多难呢?” 那一盏如豆的灯光忽然晃了晃,白熊停下手中的动作,警觉地看了看四走,除了晃动的灯光,一切都没有改变。 但他心中总觉得有危险在靠近。 这不是因为他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而是出于一个老猎户的本能。 就如同他在深山打猎,当附近有猛兽出没的时候,他总能感觉到危险,从而提高警惕。 但这里,除了床上那一具尸体,哪里会有危险? 他身后的兄弟,都是绝对靠得住的,不会三心二意。况且,他们已经走上了一条死胡同,只能往前走,哪里容得下他们去选择? 他镇静了一下,把短刀插入鞘中。 “一切都按计划行事!”他低声道。 便在这时,一个人从床下爬了出来。 百里濯缨! “谁在这里说话呀?”他坐在床前,揉着惺忪的睡眼,埋怨道,“你们不知道大哥我睡觉的时候,最烦别人打扰么?美女打扰除外,但你们中间有美女么?”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目瞪口呆的白熊等一群人。 “没有,一个都没有……”他扫兴地回过头去,“你们来干什么的?” 白熊硬着头皮,拱手答道,“呃……其实,是徐大哥让我们来请百里大哥的!” 百里濯缨愁眉苦脸地道,“有时他烦也烦死了,刚睡着呢……床上太热了,我就到床下,好歹贴着地凉快些,刚合上眼你们就来叫……还让人睡觉不?” 原来如此! 白熊心中暗叫惭愧,原来百里濯缨是觉得贴着地上睡觉凉快些,因此钻到了床下……这人的行为实在和常人不一样啊。 但是床上那人是谁呢?自己明明一刀插入,血水溢出啊。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掀开被单。 一个大西瓜露了出来…… 白熊适才一刀下去,早已将西瓜刺破,红色的瓜瓤露出来,西瓜汁正一滴滴往下流,乍一看,不就是鲜血在流淌么? “西瓜!你们还准备偷吃我的西瓜!”百里濯缨生气地站了起来,“大家不是都尝过了么?这个西瓜是我自己要吃的,你们不是吃了觉得好吃,便来偷吃我的瓜吧?” 一时间鸦雀无声。 白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从进入这个房间来,他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哪知道自己没有一件事做得对! 百里濯缨还在滔滔不绝,得意洋洋地长篇大论。 “这西瓜放在泉水中冷冻了的,吃着最是凉爽,但是放久了就不凉爽了——所以呀,要用被单包起来,你们这些人只知道被单包裹能放热气外泄,可以保暖,却未必知道也能防冷气扩散而保冷吧?” 白熊却没有听他啰嗦。 他走到这一步,全靠一股狠绝之气,断然不会遇难而退。 他抬起手,示意身后的兄弟们准备,自己则向百里濯缨走去。 “我们来找百里大哥,没有看到你,只有这个西瓜放在床上,兄弟们嘴馋你是知道的,就打算偷偷把它吃掉!” 白熊一边往百里濯缨靠近,一边说,同时拔刀在手,“让我来帮百里大哥切开这个西瓜!” 百里濯缨回头看着他傻傻一笑,“你切好了!” 但白熊分明看到百里濯缨眼角一闪而逝的冷峻。 但此时他已经没有退路,挥起短刀斩向那个大西瓜。 那短刀挥到半路,忽然转向,径直往百里濯缨的胸口刺去。此时,百里濯缨和刀刃只见不到半尺,他料定百里濯缨躲不过这一刀。 一刀入胸,这里的事便了却了一半。 人影一晃,刀刃插入。 这一次,不会有错了,方位、力度正好,短刀没柄而止。 白熊闭上眼睛,却没有把刀拔出来。 “对不起,百里大哥,”白熊低声道,“白熊这样做也是情非得已,弟兄们都是情非得已,你一路走好!” 屋里鸦雀无声。 只有鲜血滴落在地发出“滴答”声不绝于耳。 半响,耳边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熊哥……” 白熊一狠心,猛地拔出刀来,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的情景差点让他一头栽倒。 百里濯缨正捧着那个大西瓜,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那西瓜被他一刀扎穿,红色的汁液正在滴落下来。 而他带来的那些兄弟们,正傻傻地看着他。 原来这一刀,又刺刀了西瓜上! 他明明看到百里濯缨在前,那刀锋就是冲着他的胸口而去的,哪知这一刀居然又扎在了西瓜上。 他哪里知道,百里濯缨在他出刀后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个西瓜抓住挡在了身前,正好挡住了那一刀。 但这西瓜被白熊刺了两刀之后,变得支离破碎,西瓜汁也滴了百里濯缨一身。 “你便是这样切瓜的么?”百里濯缨目光如电,落在了白熊的脸上。 白熊的脸抽搐了几下,他非常明白,这一次不是自己失误,而是对方反应太快。 他忽然脸一沉,喝道,“弟兄们一起上,不要装了,莫忘了你们为何到此!” 说罢,他挥刀向百里濯缨刺去。 他身后那些兄弟也如梦方醒,纷纷拔出刀来,一起向百里濯缨围了上去。 第311章崛起5 百里濯缨身子一个旋转,躲开白熊的刀刃。 在这个间隙,他已经在那切开的西瓜上啃了一口瓜瓤。 “好甜的瓜!”他赞叹一声,身子已经斜斜地掠出,堪堪躲过身后袭来的一刀。 此时,白熊已经挥出第二刀。 百里濯缨身子一侧,躲过白熊的短刀,信手一挥,手中半截啃过的西瓜便扣在了白熊的脸上。 “你不是说想吃这个西瓜么?我便让你吃个够!” 白熊赶紧把那半个西瓜甩开,但脸上已经全是瓜汁,乍一看去像是满脸鲜血,恐怖之极。 其实白熊也知道,若这不是瓜皮,而是刀刃,他白熊的头已经搬家了。 和百里濯缨功夫的高低,其实已经分出来了。 只不过百里濯缨手下留情罢了。 “百里大哥,兄弟们知道你手下留情,但是今日之事,我们也是情非得已,只好请你见谅了!” 白熊抹了一把脸上的瓜汁,对百里濯缨说道。 白熊说罢,挥刀,狠狠往百里濯缨刺去。 白熊身后的那些兄弟,都知道到了拼死一搏的时候了,纷纷往百里濯缨攻去。 “迷途知返,犹未晚也!”百里濯缨手一探,已经抓住床头的剑柄。 “哗啦”一声,“白羽”出鞘。 刹那间,满屋都是白羽的凛冽寒光,仿佛是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而降,到处都是雪花的影子。 那一盏如豆的灯光在飘舞的雪花中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却有坚强地燃着。 待那满天的雪花落下,灯光晃了几晃,恢复了正常。 百里濯缨站在床边,还剑入鞘。 这时,才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只见众人手中的刀,刀刃已经全部落下,跌落在地上。 原来,在刚才的瞬间,百里濯缨已经用白羽截断了所有人手中的兵刃! 而那些人却浑然不觉,一直到此时才发现。 虽然是大热天,但白熊的冷汗涔涔而下。 “百里大哥,我们打不过你,今日事情已败,你杀了我们吧!” 百里濯缨皱眉,“大敌当前,我们本应齐心协力,一致对外,你们为何要杀我?” “不是我们要杀你,而是有人要我们来杀你,还有徐大哥!”白熊把断刀的刀柄掷于地上。 便在此时,只听屋前传来徐满楼的声音。 “百里濯缨,你有弄什么鬼?”徐满楼一步步往门口走来,“有事早说啊!” 徐满楼的声音越来越近。 门口。 两个人站在黑暗中,对着徐满楼微微躬身。 徐满楼径直从两人中间穿过。 便在此时,百里濯缨忽然身影一晃,已经从众人人的身边掠过,急速往门口冲去。 便在他即将穿过的时候,那两人一左一右,举刀便往徐满楼身上刺去! 徐满楼只道守门的还是王二和祁彪子两个心腹,哪知已经换成了白熊的人? 而这二人,按照白熊事先的吩咐,只等徐满楼到来,便趁其不备发动袭击,一举击杀徐满楼。 这便是白熊的计划,先杀百里濯缨,再等徐满楼自投罗网,一举杀之。 事若成,则长山之上便成了群龙无首的局面。 此时,刺杀百里濯缨虽然失败,但是,后续的计划却依然在进行着。 徐满楼虽然也身强力壮并且反应敏捷,但他不是练武出身,只不过是在打猎中练出了一声快速反应的本领,这和从小练武的百里濯缨相比,不知相差了多远。 身后的两人无声无息地袭击,徐满楼浑然不觉。 在那利刃将要刺到肌肤的时候,他感觉到异常,然而已经晚了,他来不及躲避了,腰间一股凉意袭来,他知道晚了。 便在这时,仿佛有一阵风卷来。 百里濯缨仿佛一只跃起的狮子,两只手向前,分别抓住了握住利刃的两只手,那刀锋便不能再往前一寸。 而徐满楼,也趁此机会往前跃出。 他刚落地,便伸手去摸自己的腰身,手上有淡淡的血迹。 但并不太痛,那无声袭来的利刃只是刺伤了他的肌肤,却没有上到筋骨。 而百里濯缨的两只手分别抓住了那两个人的两只手。 他手中加劲,只听“咔嚓”一声,两只手腕的腕骨折断。 两把刀从他们的手中落下。 百里濯缨凶狠的目光在那两人的脸上扫过,忽然松开双手。 那两人自谓摆脱了百里濯缨,慌忙转身,想要逃走。 百里濯缨身子一个旋转,脚已经踢在了那两柄落下的短刀刀柄上。 两柄刀“嗖”的飞出,追上那两个正在往门口奔跑的人。 那两人的脚还没有迈出门槛,便觉得后心一阵冰凉,然后便看到了从前胸透出的利刃。 然后,剧烈的疼痛才传来。 这本来准备用来杀徐满楼的刀刃,最终却贯穿了他们两人自己的身体。 这两个人猛地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地上,“轰”的一声,溅起地上的灰尘。 他们的身体在地上扭动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百里濯缨却丝毫没有停息。 他往前一大步,右手把徐满楼往后一拉,挡住徐满楼的面前,目光冷冷地目光扫过白熊。 白熊的目光和百里濯缨一触,只觉一阵寒意袭来,冷汗流了出来。 他此时才发现,原来这个百里濯缨也并非一直都那么嘻嘻哈哈,那么和善。 当别人威胁到他的时候,比如刚才,他明明知道白熊两次杀他,他都笑着面对,甚至嘻嘻哈哈故作不知,给白熊收手的机会。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伤一个人,而只是用白羽截断了他们的兵器而已。 但一旦危及到徐满楼,他便变得极其凶狠,下手不留一丝余地,眨眼之间连杀两人,没有一丝的犹豫。 白熊只觉得双腿无力,瑟瑟发抖,先前的果决烟消云散,“咕咚”一声跪在地上。 他身后那些人一见白熊跪倒,纷纷跟着跪倒在地。 百里濯缨这才让开,和徐满楼并排而站,面对这地上黑压压的跪着的人群。 徐满楼皱眉道,“白熊,你来后我和百里濯缨均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杀我们?” 白熊抬起头来,居然已经满脸是泪。 “白熊来此,承蒙徐大哥和百里大哥接纳,并无半点不满,岂会起心杀你们!”白熊闭目道,“但是,若不杀你们,我们来此作甚?” 徐满楼哼了一声,“这么说,你们是专门为杀我和百里濯缨而来?” 白熊盎然答道,“正是!” 第312章崛起6 山下。 二更时分,也已经很深了。 连篝火的火苗都在减弱,那些军士也都抱着刀枪在打盹。 但魏子杰今夜没有丝毫睡意,他站在一片平阔的地方,仰望着星空,仿佛是被浩瀚的星海吸引。 他眼角的余光却看着山顶。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信号。 终于,三个灯笼点燃了,呈品字姓摆开!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展开,魏子杰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他感到一种自负之情在心中升起,不过,他并不打算把这种感觉压下去。 他有理由、有资本自负。 孙子曰:谋定而后动。魏子杰自认为是个有头脑的人,当副千户的时候,他是千户府的智囊,大小事都由他做主。升职为千户之后,更是如此。 为了这一次剿匪,他其实准备了很久,只是,那些准备工作都在暗中进行而已。 他不是一个鲁莽的人。 他先是暗中抓住了西山的猎户白熊,诬赖白熊谋反,扣押了他的老母和妻子。 但他却私下和白熊摊牌,让他去投靠徐满楼,白熊若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事成之后便放他母亲和妻子,白熊若不从,他便要杀掉白熊全家。 那白熊是个孝子,不忍看到年迈的老母死在自己面前,便答应了魏子杰的条件。 但完成这事仅仅靠白熊一个人是不行的,魏子杰又用同样的办法弄来了近八十个人,都是西山各地的猎户。 然后,这些人在白熊的带领之下,来到长山。 他们表面上看,也是被官府逼迫,无奈之下造反的民众,但他们到长山的目的却只有一个:当魏子杰开始对长山用兵的时候,他们需要寻找机会杀掉徐满楼和百里濯缨,然后接应山下的官兵上山。 长山的人数虽众,但若是失去了徐满楼和百里濯缨,便是群龙无首,攻克这座山,便容易得多。 魏子杰混迹军中多年,加之善谋,凡事谋定而后动,这些铺垫早在攻打长山的几个月前就开始了,只是,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而已,就连他的心腹呼延栋都不曾知道。 这一切,都发生在朝廷和徐寿辉交战期间,神不知鬼不觉。 此时,魏子杰仰望着山顶上,那三堆成品字形摆开的灯笼正是他和白熊约定的信号。 “传我军令,东边的人马,以及来援的人马,全部开始从东路进攻,另两路依然死守,防止溃敌逃走!”他拔出刀,指着山上,“擒拿徐匪,便在今夜!” 官兵很快便开始沿着东边的小路上山。 刚开始,官兵的行动非常谨慎,只派出小股人马试探。 但试探的官兵发现,上山的道路已经让出,完全没有遭遇抵抗。 消息传回,魏子杰抚须大笑。 “原来一切尽在千户大人掌握之中,卑职还一直担心那山势陡峭,难以攻上去呢!”呼延栋在一旁恭维道。 “呵呵,带兵打仗嘛,须得多用心,胜算才大呀,”魏子杰指着沿着山路迤逦而上的官兵,对呼延栋说道,“你呀,是我的一员猛将,就是用力过多,用心不够!” 呼延栋赔笑道,“我是个粗人,只知道按照千户大人的安排出点蛮力而已,哪能和千户大人的神机妙算相比呀?” 魏子杰微笑不语,只是静静观看手下的人马上山。 徐满楼,徐满楼此时会怎么样呢,是被白熊他们杀掉了,还是擒住了等他这个千户发落? 魏子杰一边想着,一边观看。 东路上山的路有点奇怪,起初非常险峻,只容得小队人马依次通过,但上到半山时,会有一块坡度极缓的地带,能容得下两百多人同时坐地休息。 当地山民把这块平地称之为“还魂坡”,意思是上山辛苦,从山脚到这坡地时人已经累得半死,魂都散了,但是,坐在这平地上稍息,魂魄会回来,故而称之为“还魂坡”。 但从这平地再往上去,地势又变得险要,须得小心前行。 带领这一队官兵往上的是一个叫熊翰林的百夫长,他四十多岁,身材已经发福,攀爬这山路实在辛苦。 好容易到了还魂坡,熊百户已经累得汗水涔涔而下,指挥官兵原地休息片刻。 “大人,要说这徐匪很会选地点啊,这还没有敌人阻拦呢,我们上来便如此不易,若是有敌从林中放箭,抑或从山上推行石头,我们更是寸步难行啊!” 说话的是另一个百夫长,叫做沈大红,原本留守千户府,后来被魏子杰下来带兵驰援赶来的,对前面的战况并不了解。 熊翰林答道,“废话,要不怎么说魏大人谋定而后动呢?” 沈大红鼻子嗅了嗅,皱眉道,“奇怪,我怎么闻到一股香味儿呢?” “什么香味儿,是逍遥庄的娘们身上的香味儿么?兄弟的鼻子比狗还灵啊,这隔着的可不知有几十里呢。”熊翰林笑道,“兄弟莫急,待拿了徐匪,砍下些人头请赏,咱们去逍遥逍遥!” 沈大红又吸了几下鼻子,确定道,“不是女人身上的香味儿,是……粮油的香味!这就怪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是深更半夜的,哪来的粮油香味儿?” 熊翰林站了起来,“莫要胡扯,继续登山,歇息得久了,山下又该派人来催了!” 便在这时,一支火箭掠过天空,从山上射了下来。 那只火箭仿佛是一颗流星,从天空划过,却正好落到了这还魂坡的一侧。 熊翰林吃了一惊,要知道,魏子杰告诉他山上有内应的,此时内应已经控制了山上,那怎么还有人往下射箭? 莫不是残匪? 他暗想,幸好残匪不多,若是乱箭齐发,他就不好继续登山了。 但他高兴得太早了。 那一支火箭落到地上,不但没有立即熄灭,而且“腾”的一声,点起一大团火焰来…… 要知道,这是七月天,草木葱郁,不会轻易着火的,除非……有油! 熊翰林这才真得吃了一惊。 沈大红刚才嗅到的香味儿,不是幻觉,是真得有香味,那香味儿随着那一团火焰的升起,已经变得异常浓烈,那气味和炒菜时发出的香味是一样的! 有人在这里事先放置了油! 还有干柴等引火之物。 若是这还魂坡被点燃,那么,他们这近三百人,上不容易上,下不容易下,这还魂坡会变成他们的断魂坡! 熊翰林的热汗瞬间变成了冷汗,拔刀大喊,“冲啊,上山!上山!” 众人一窝蜂地往上山的道路涌去,但是,人多路窄,哪里一下上得去那么多人? 似乎是为了回复熊翰林,山上的火箭继续射了下来,不断地落在还魂坡上。 每一支箭落下,都点燃一团火焰。 那些火焰很快连在了一起,整个还魂坡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堆,浓烟冲天而起,火光把整个还魂坡照的如同白昼。 上山?熊翰林看了看上山的路,嘴里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乱箭正从山上射下,巨大的石头也从上方滚落下来,所过之处,一片鬼哭狼嚎,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哪里还能抢夺道路? 他不得不承认,他带着他的兄弟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这是一个布置在山上的陷阱,徐匪早就布置好了,只等他们到来。 山上没有人防守? 那只是一个假象。 甚至……山上放出的那三个灯笼摆出的信号,也是引诱他们到这个陷阱里来的! 现今,唯一的办法是从哪里来,还从哪里回去。 那就是——赶紧沿原路下山。 他举起刀,喊道,“撤退!下山!” 但哪里要他下令?“还魂坡”成了“绝魂坡”,大火还在进一步蔓延,留在这里迟早会被烧死。 他那些下属们,要么往山上冲,要么往山下逃,哪里会傻乎乎等着死的? 但是,问题依然不能解决,因为下山的路虽然没有人阻挡,但山路狭窄,短时间根本不能让这数百人离开。 那些被大火烤晕了的士兵,你追我赶,拥堵在路口,立马把路口堵死了,谁也走不了。 身后的惨叫不断传来,那是葬身火海的袍泽发出的垂死的哀叫。 熊翰林也被堵住了,他挤了几次,居然没有挤动。 他勃然大怒,这样下去,大家没有一个人能逃命。 “我是百夫长,全部闪到两边!违令者斩!”他举起刀,大喝一声,把一名正在狠命往前挤的士兵砍倒在地。 或许是他的狠绝起到了作用,士兵们的拥堵轻了些。 熊翰林一路往前,来到路口,二话不说,举刀连砍,把那些堵在路口的士兵全部砍死,再补上一脚,把尸体踢下山崖。 下山的路终于疏通了。 “跟在我的身后,依次下山,有拥堵者,杀无赦!”他回头看了看他的下属们,大声道。 第313章崛起7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火光跳跃,他的脸阴晴不定。 火堆中发出噼啪的炸裂声,还有人肉烧焦发出的诡异的香味,都让人心惊肉跳,士兵们终于停下了拥挤和叫喊,提心吊胆地看着自己的百夫长。 熊翰林扫了一眼熊熊大火,转身下山。 身后,士兵们果然跟随他依次下山。 但是,待他的身影消失,那个路口“轰”的一声又涌上一群士兵,争先恐后地往下挤,路口再次被堵死。 而他们的身后,烈火熊熊燃烧,仿佛要吞噬这里所有的生命。 山下。 魏子杰勒着马在原地打转,他的眼睛不停地看着还魂坡的大火。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不停地自言自语。 他的确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要知道,为了对方这一群土匪,他谋定而后动,先安置了白熊这枚棋子,却没有想到这枚棋子不但没有起到内应的作用,反而起到了引诱他陷入不利的作用。 这是他想不到的。 还有,这是夏季,草木葱郁,那会轻易燃烧?兵法讲水攻、火攻,那也得看时节,这个季节,他万万没想到,会遭到对方的火攻。 惨叫声远远地传来,听得魏子杰心惊肉跳。 不知有多少人要葬身于这一场大火了,他默默地想,更不要提攻上山顶捉拿徐匪了! 和魏子杰一样观看着这一场大火的,还有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站在山顶,俯视着还魂坡的熊熊大火。 徐满楼和胖子、小马,还有白熊,都站在他的身边。 “百里大哥真是料事如神啊,”小马由衷地赞叹道,“不但算定官兵会在那个还魂坡小憩,还算定他们遭遇大火之后一定拥堵不堪,自己把路堵死,让一群人做了火中厉鬼!” “可他们也是人哪,这样是不是太惨了?”胖子低声说。 胖子还是宅心仁厚,除了在襄阳武学救百里濯缨,他还不曾杀人,更不曾见过一次便杀这么多人。 “你若是记得他们曾经杀那些妇孺老残去领赏银,便不会这样说!”百里濯缨冷冷地说,“你也莫忘了,他们是如何杀死我们的兄弟的!” 胖子叹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百里濯缨忽然自言自语地说,“若要可惜,那几千斤粮油倒是值得可惜……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几千斤粮油,要多少人的劳动才能换得来?何况,这还是个灾年啊!” 徐满楼跟着叹了一声。 大家都没有作声。 是啊,这些人都是贫苦人出身,造反之前,都是风里来雨里去,艰辛地讨生活,支配几千斤粮油,他们想都不敢想,但是今夜,他们却亲手焚掉了。 可是,如果不焚,如何退兵? 这战争啊,不管谁胜谁负,损失的都是百姓的血汗…… 当熊翰林来到魏子杰的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是狼狈之极。 他的头发和胡子都被烧焦了,脸上还有一个大泡。 他的衣服也被烧了一个角,幸亏扑灭的及时,才没有引火烧身。 但他还不算虽狼狈的,跟着他逃回来的那四五十个部下,一个个都是满身带伤,要么是被烧的,要么是砸的,也有是摔的。 上山三百多人,下山四五十人,也就是说,有两百多人葬身火海。 魏子杰瞪着熊翰林,缓缓举起刀来。 熊翰林凛然不惧,也目不转睛地看着魏子杰。 良久,魏子杰叹息一声,放下刀来。 “算了,不怪你们!”他插刀入鞘,“既然徐匪势大,我们暂且退回,待整顿兵马之后再战!” 残余兵马跟在魏子杰身后,缓缓而行,往千户府而去。 呼延栋和熊翰林一左一右,走在魏子杰身边。 黑暗中,只闻得马蹄声响,不闻人声。 士气低沉之极。 魏子杰忽然仰天哈哈大笑。 笑罢,他大声道,“各位,你们这是怎么了?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论之事,这一场打败了,下一场大胜,不就行了,何必如此死气沉沉!” 呼延栋应道,“千户大人所言极是,不过小败,正好迷惑那徐满楼,待他轻心之时,便是我们的机会!” 魏子杰忽然立马,恶狠狠地说,“你们还记得我关着的那几十个妇孺老弱么?回去立马都给我杀了!” “那是白熊他们一伙人的家人,这个白熊,居然敢背叛我,我要你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 呼延栋小心翼翼地问道,“白熊是谁,就是千户大人刚才说的那个内应么?” 魏子杰哼了一声,“不是他,还能是谁!” 天边放出一缕微光的时候,魏子杰待着这一队残兵回来了,不远处,千户府的灯光温暖了他的心。 他只想赶紧回去洗个澡,躺在床上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像今夜这样的失败,他还不曾经历过,他需要休息一下身心,然后再寻找机会。 “下一次,下一次一定把徐匪扒皮!”他在心中暗自地自己说。 人马徐徐向前,眼看来到千户府前面,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具体哪里他说不清,但这里的气氛让他觉得有些诡异。 他迟疑了一下,继续往前。 毕竟,长山下山的路只有三条,他都封住了,徐满楼不可能派人下山袭击他的大营。 也许是今夜的失败让他心神不灵罢了。 在接近千户府大门的时候,忽然一声哨响,尖利的破空声随即传来。 魏子杰无暇思索,在马上一个翻身,已经跃下马背,身子依靠在马的后面。 几乎同时,数支利箭从他的头顶飞掠而过,周遭惨叫声此起彼伏。 魏子杰的那匹马也被箭射中了,悲嘶一声,跪地不起。 魏子杰知道,此时这匹马就是他的一面盾牌,那些箭矢,若是射在他的身上,他的结局就和这马一样。 因此,他不假思索俯下身子,把自己藏在马的后面。 箭矢一阵一阵地射出。 天边微微的鱼肚白不足以照亮大地,四周依然一片黑暗,不知有多少敌人藏在千户府的大营中。 第314章崛起8 此时的魏子杰算是彻底蒙了,自己的老窝居然有敌人潜入,还在这里袭击自己一把! 这是从天而降的敌人么? 三波箭射完,大营中传来鼓声,那鼓声在夜色中响的惊天动地,仿佛有千军万马埋伏在大营中。 鼓声后,大帐中灯火一起点亮,灯光下影影绰绰都是人影。 魏子杰在箭雨停歇的间隙中,匆匆往后退去。 他推倒一名牵着马的士兵,跳上马背,大喊一声,“呼延栋,熊翰林,我们中敌人奸计了,大家跟着我撤退到安全地方去!” 喊罢,他打马便走。 他的亲兵紧紧跟在后面。 呼延栋和熊翰林听到喊声,也赶紧招呼本人的部属,跟了上去。 千户府外,留下一百多具人马的尸体。 待官兵去得远了,一个少年从大帐中走了出来,站在大帐门口眺望。 “东亭哥,吓死我了,我以为官兵要发起进攻呢!”少年身后的人说道。 “我也挺担心的。”那个被叫做“东亭”的人回头看了一眼,说道。 “不过,既然满楼哥有交待,说这都是他那个叫做百里濯缨的兄弟设下的计谋,只管照着做便行,我便依他。果然不错。这个百里濯缨,要说真厉害呀,料定于先,虽然不在这里,可是跟在这里一样!” “那个百里濯缨,你见过没有?” 叫东亭的人摇摇头,“没有,不过听满楼哥说起过无数次,他们穿着开裆裤的时候便在一起玩……呵呵!” “哈哈……” “不要扯了,赶紧出发,按照计划,下一步我们该去追击了!”东亭说罢,一步步走下台阶来。 他的身后,不过四五十个人。 营帐中的人影还在,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映在壁上。 原来,那些营帐中的人影,都是些从附近收集来的稻草人。 没错,这一切都是百里濯缨安排的。 魏子杰机关算尽,却不知道,在他暗中为进攻长山做准备的时候,百里濯缨也没有闲着,他也在为准备。 既然一战不可避免,便要打赢这一仗。 打赢一场战争,阵前争锋固然重要,但站前的布局同样重要,所为谋定而后动,是用兵的基本常识,并不是只有魏子杰知道。 百里濯缨明里暗里两手都在准备。 明里,他修建隘口,设置滚石檑木,训练人马,凡此种种,长山的一众兄弟都看在眼里。 暗里的准备,却只有他和徐满楼等几个人知道。 徐满楼的堂弟徐东亭,比徐满楼小一岁,却也是一个骁勇的人,他在离望岳峰四十里路的白狼峰生活,也是打猎为生。 徐满楼在望岳峰揭竿而起后不久,徐东亭便暗中联系和自己较好的猎户,准备呼应。 百里濯缨和徐满楼来到长山之后,徐东亭准备停当,和徐满楼联系,要带着自己的一班人马来投他。 徐满楼和百里濯缨商议,百里濯缨想了想,说:“长山多出百儿八十人也不会强大多少,但是,如果把这一支人马秘密放置在他处,关键时候将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与其让他上山,不如让他隐忍待命,一旦需要,我们便通知他按照我们的计划行动!” 于是,摩拳擦掌的徐东亭只好按照百里濯缨的计划,隐忍待命。 不过幸运的是,他需要隐忍的时间不长。 七月,魏子杰围攻长山,三路兵马把三条道路封住,长山的人马出不去,官兵也上不来。 魏子杰满以为可以瓮中捉鳖,却不知道,此时的徐东亭终于接到了来自长山山顶的指令。 是的,长山的人下不来,但是鸟总能飞下来,而鸽子,也是鸟儿。 百里濯缨和徐满楼的指令是鸽子带下来的。 徐东亭按照鸽子带来的指令,突发骑兵袭击了千户府。 千户府本来有三百多人留守,但魏子杰志得意满,以为长山众人已经被死死围住,无须估计后方,便再次从大营中抽兵驰援长山官兵。 千户府便只余下不足百人的老弱残兵了。 徐东亭初生牛犊不怕虎,带着人杀入千户府,原本以为会有一场硬仗,谁知道所到之处犹如无人之境。他带的那些猎户受够了官府的欺辱,今日终于拿起刀叉,和官兵对着干了,一个个铆足了劲儿的砍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把留守的官兵杀了个干净。 而徐东亭所率人马,居然没有一个人伤亡! “平时狗仗人势四处欺人,真刀真枪的干时,也不过如此!”徐东亭看着满地的尸体,冷笑道,“早知如此,我们何必憋着气生活了这么久?早就该干他们了!” “东亭所言极是!” “狗官兵不过是些软蛋!” “早晚打出一片天地来,我们的家园,凭什么让我们受气!” 徐东亭的话引来猎户们的一致赞同。 徐东亭虽然年纪不大,但身后敏捷,十二岁时便曾经孤身一人打了一头黑熊,回家的时候满头满脸都是血,一举震动相邻。 从那时起,他在乡亲们面前说话便很有分量,随着年岁的增长,他逐渐成为那白狼峰一带猎户的主心骨。 此时,他带着这些猎户打的第一仗便取得大胜,众人更加信服他了。 徐东亭看着众猎户,沉声说道,“我们也不能骄傲自满,那官兵可不是虎狼,他们是狐狸,此地的一股已经被我们灭了,但主力还在长山山下。一切须得按照计划行事!” 于是,他们把收集好的稻草人摆置于营房中。 为了方便省事,也有的兄弟干脆把官兵的尸体当稻草人用。 一切准备停当,他们单等那魏子杰归来。 在百里濯缨设计的计划中,这一般兄弟攻陷千户府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要给归来的魏子杰一个“惊喜”! 魏子杰哪里料到会有徐东亭这一支人马出现?几波箭雨袭击之后,又见自己的大营中人影幢幢,不知有多少敌人,吓得胆战心惊不敢回营,只好夺路而逃。 魏子杰奔驰十多里,慢慢放慢马速。 今日之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此时,他去往何方? 天色已经大亮了,他看看自己的部属,一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现在是长山打不下,家也不能回,自领兵以来,他何曾落到过这般境地? “千户大人,我们现在去哪里?”呼延栋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魏子杰深深呼了一口气,沉声道,“万户府!” 本来,在自己的地界被徐满楼打败,他是不愿意张扬的,更不愿被自己的顶头上司知道,那会显得自己很无能。 但是,现在敌情不明,不知道除了长山以外,还有多少匪人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魏子杰不是一个粗莽的人,他的部属士气低落,很难再战,不如乘现在人马主力还在,赶紧去投万户府。 责骂固然让他不好受,但活着总比死了好。 “就说,我们围剿徐匪,一路追击向前,追到了万户府!”他思索了一下,对呼延栋说道,“被追击的这一股匪人,已作鸟兽散,故而我等到万户府向万户大人禀报真相!” 这真是个体面的借口。 万户大人不会看不出来这个谎言。 但官场的微妙之处在于,即便双方都知道这是个谎言,却都不会道破,还会一本正经地讨论这个谎言。 毕竟,千户府战败,万户府也脸上无光。 要责备,万户大人也是私下无人是责怪几句。 呼延栋心领神会,打马上前,喊道,“斥候在前方发现一队匪人,我等往东追击,务要全部歼灭!” 四百来人,在魏子杰的带领之下,往东疾驰而行。 再行了一顿饭的时光,人马已经非常疲惫。 呼延栋也感到又累又饿,便对魏子杰道,“千户大人,兄弟们也饿了渴了,此地距万户府不足二十里路,谅那徐匪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到万户府附近来作乱,莫若让兄弟们原地修整片刻,顺便吃些干粮,再饮些井水,如何?” 魏子杰放眼看去,只见前方有一家酒家,一盏酒旗斜挂在门前的树枝上。 酒旗上绣着“醉香浓”三个字。 魏子杰示意去看看。 亲兵打马过去,翻身下马,进得屋中。 不多时,那亲兵跑了回来。 “禀大人,酒家的店家已经逃跑了,院中有井水可引!” 魏子杰想了一下,道,“便在此地歇息片刻!” 然后,他翻身下马,往那“醉香浓”酒家走去。 这醉香浓酒家不大,不过是乡村道边常见的小酒家而已,但位置不错,小院落位于一颗大树之下,大树正好遮住日光,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院子中间是一眼井水。 魏子杰带着亲兵进入院子,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井上。 亲兵赶紧去摇动轱辘,很快,一桶水便打了上来。一抹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照了下来,正好照在那水桶中,冷波荡漾,让那些口干舌燥的人们只想冲过去痛饮一番。 亲兵用瓢舀起一瓢水送到魏子杰面前。 魏子杰却没有接过来,只是若有所思。 ——乱世烽烟,傲世豪情,舟夫子感谢你的支持! 第315章崛起9 魏子杰不动,别人谁也不敢动。 当然,魏子杰不是不想喝这水,他早已口渴,看着瓢中那在阳光下晃动着涟漪的清澈的井水,他有一种一饮而尽的冲动。 但是,他也担心,若是徐匪在井水中下毒,一饮之下岂不小命呜呼? 他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忽然对那端着水的亲兵道,“你先喝!” 那亲兵愣了一下,恭恭敬敬地道,“千户大人和各位大人未饮,小的岂敢先饮?” 呼延栋却已经明白了魏子杰的意思,他是是想让那亲兵试试那水有毒还是无毒。 他皱眉对那亲兵道,“千户大人让你喝,你便喝,啰嗦作甚!” “哦!”那亲兵见呼延栋眼神凌厉,忽然明白先喝不是什么好事。 但他不敢违令,只好颤颤巍巍地把水送到嘴边,“咕咚”饮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魏子杰。 “不要磨磨蹭蹭,多饮些!”魏子杰喝道。 那亲兵心想,若是有毒,多喝少喝多是死,还不如喝个痛快! 他仰脖,把那一瓢水咕咕咚咚全部灌下肚子,只觉一股凉爽之气从腹中升起,说不出的爽快。 “有什么异样么?”呼延栋盯着那亲兵的脸问道。 那亲兵点头,“好水!” 他径直再取了一瓢,又咕咕咚咚地饮下。 片刻之后,依然无事。 “那水可以喝!”呼延栋低声对魏子杰道。 魏子杰点点头,接过水瓢,舀起一瓢来,也咕咕咚咚地喝了,然后把瓢递给呼延栋。 呼延栋也饮了一瓢,然后把瓢递给熊翰林。 大家依次饮过,一桶水转眼便见底了。 “再打水,再打水,让弟兄们都来饮罢!”呼延栋喊道。 井水被不断地打起来,分给那些士兵们饮用。 “醉香浓”酒家的里里外外,到处一片欢声笑语,昨夜以来的沉闷被这清凉的井水一扫而尽。 魏子杰坐在一把藤椅上,闭着眼,他需要休息,需要思考,这一仗他到底错在了哪里。 不多时,他忽然停到“当”的一声,那声音极大。 他不悦的睁开眼,要知道,他是千户大人,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喜欢安静,在他的面前,大家也都知道不发出大的声音。 他看到,一个士兵站在离他三四步远的地方,发出声响的是他手中落下的水瓢。 那水瓢在地上骨碌碌的滚动。 “怎么搞的,连个瓢都拿不稳!”那士兵的身边一个人呵斥道。 但那士兵没有吭声,他慢慢地把手放到腹部,然后弯下腰去,缩成一团,最后滚到地上。 “痛!”那士兵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然后挣扎了几下,不再动弹。 魏子杰的怒气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难道这井水有毒? 他放眼四周,只见院落中的人们纷纷抱住肚子,慢慢地蹲了下去,很快便蹲也蹲不住了,纷纷栽倒在地。 魏子杰霍地站起来。 一刹那间,这院子里满眼都是倒在地上的人,有的在挣扎呻吟,有的不再动弹,显然已经死了。 魏子杰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腹部,却一点异样也没有。 再扫视四周,还有十多个人站着,包括百夫长呼延栋、熊翰林,还有那个第一个喝水的亲兵,都愣愣地站着,显然没有中毒,可是脸上却是一脸的迷茫。 魏子杰清楚,这十几个人都是和自己一起最先喝了水的。 为什么自己喝了却没事,而后面喝了的人却中毒了? 他冲出院子,只见他的那几百兄弟,有一半都已经躺倒在地,满地是挣扎打滚的人影。 一个亲兵正气急败坏地往里冲,到达门口,见到魏子杰立马跪下,“大人……井水有毒!喝了井水的人都倒下了……” 魏子杰大步往里走,来到那个第一个喝水的亲兵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说,怎么会事?” 那亲兵吓得颤抖不已,“大人……小的不知啊……第一桶没有事,我们喝的第一桶水,都安然无恙!可是第二桶以后的水,都是有毒的!” “第一桶水,是你打起来的?”魏子杰低声喝问。 “回大人,正是小的!” 魏子杰已经猜到了八九分,继续问道,“你打水的时候,是不是直接往上转那个辘轳?” 那个亲兵不知道千户大人为何问这个问题,只得点头。 魏子杰咽了一口口水,恨恨地说,“我们上当了!” 魏子杰不是个笨人,他的反应的确比呼延栋和熊翰林他们快许多,他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井水中早就被下了毒。 但第一桶水中却是无毒的! 对方已经算准,他在饮用井水之前,一定会先取一桶试试有毒无毒,于是,往井水中下毒之前,先打起一桶水,待往井中下毒之后,再放下这一桶水。 但这一桶水不会放入井水中,而是悬在井中。 魏子杰带人来到此地时,已经又累又渴,迫不及待地转动辘轳,打起一桶水来,经过那亲兵试饮,魏子杰确定这水是无毒的,便放心让大家饮用,于是一半人中毒! 魏子杰犯了一个错误。 第一桶水是无毒的,他便推测整个井水是无毒的,他没有想到,第一桶水和井水是分离的。 他的这个错误导致了一百多人中毒而死。 那些还没中毒的,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因为还没有轮到他们饮水。 魏子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他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徐匪不过是一个猎户而已,日常和野兽打交道,哪里会这般狡猾?”他沉声道,“长山匪众中,有高人,我倒是低估他们了!” 他稳了稳神,道,“传我军令,不许喝水,立马启程,往万户府靠近!” 的确,他现在考虑的已经不是面子问题,而是能不能活着到达万户府的问题。 看这阵势,对方处心积虑,到处设置的都是陷阱,要一步步整死他。 看来,只有早点到达万户府,到了万户府这棵大树下,才能躲过这一劫。 第316章崛起10 魏子杰的心中是极其失落的。 虽然落败,但来到“醉香浓”歇息的时候,还是人声鼎沸,此时启程,却寂然无声,不仅如此,人群中还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气氛,仿佛死神就伫立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正冷冷地凝视着这一干人等。 魏子杰看了看那一百多具丢在路边的尸体,心中陡然涌起一阵寒意,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己也会变成一具尸体,被人仍在荒山野岭。 但他没有说出来,而是强行把这中感觉驱散。 马蹄声声,几百落魄潦倒的官兵在魏子杰的带领之下,往万户府驰去。 魏子杰心神不宁地往前紧赶,不断计算着和万户府的距离。 他担心会忽然一声大喊,从路边的林中或者草丛中杀出一队人马拦住去路。 还好,前方还算安宁。 他心中稍宽,想来那徐匪虽然彪悍,但终究不过几百人的势力,断然不敢到万户府附近生事,真的触怒了万户大人,要出兵碾平长山,不是易如反掌? 便这样行进了一盏茶的功夫,忽然背后马蹄声急促传来。 “千户大人,有人追来了,有追兵!” 魏子杰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心说这徐匪真的是不死不休啊,他强自镇定下来,喝道,“来了多少人?” “远看尘土飞扬,但不太多,估计有五六十骑!” “五六十骑也敢追杀我?”魏子杰气极反笑,“看来他们真的以为老夫好欺呀!” “传令,摆开阵形,准备迎战!” 呼延栋和熊翰林分别带着人往两边闪开,留出一个口子,等待追兵进入,两边合围,便是一场围歼。 倒不是魏子杰真的被追兵激怒,而是他若是只顾逃命,这追兵必然紧追不舍,从后方袭击骚扰。 既然如此,他还不如摆开阵势,以逸待劳,全歼这几十人的追兵。 这样做他也是一举数得,既可警告徐匪,他魏子杰也不是好欺负的,还能提升士气。 还有最重要的,提着这几人个追兵的脑袋去见万户大人,他好歹能给万户大人一个交待,而自己脸上也多少好看一点。 否者,惶惶然如丧家之犬逃到万户府,万户大人的脸色会好看? 那追兵正是徐东亭带领的七八十个猎户。 徐东亭夜里袭击千户府大营得胜,正是意气风发,一骑如飞,率先驰到,却在里官兵一百步的地方驻马不前。 他得到的指令是骚扰官兵,而不是和官兵开战。 他看了看官兵摆开的阵势,这是准备和自己开干啦,他也很想和他们战一场,但是,百里濯缨再三交待,不得妄动,他只好忍住。 “你等匪人,快快前来受死!”熊翰林拔刀指向徐东亭。 “你们这些官兵,不要垂死挣扎了,快些自刎罢了!”徐东亭也扯着嗓子喊道。 熊翰林也是刀山火海中闯出来的,闻言笑道,“小娃娃,好大的口气!你是徐满楼的人么?” 徐东亭毫不客气,“老家伙好大的威风,小爷是徐满楼的堂弟徐东亭,你是魏子杰的什么人?” “千户府百夫长熊翰林,待会儿你便会知道你爷爷的厉害!” 双方对视了片刻,徐东亭忽然拨转马头,往回驰去。 熊翰林有些傻眼,这人眼巴巴地跟了来,就为了说两句话? 他有心带着人追上去,便询问魏子杰。 “算了,些许流匪而已,我们继续前进!”魏子杰道,他知道,对方阵营中真的有高人,这是典型的“扰敌”之计,不在于杀敌,而在于扰乱对方的行动。 他的目的是靠近万户府,不是歼敌,既然追兵自行走了,当然没必要追赶。 于是,官兵再次改为行进阵形,往万户府赶去。 可是,行进不多时,身后马蹄声再次传来。 魏子杰皱眉。 呼延栋看向魏子杰。 熊翰林也看向魏子杰。 魏子杰皱眉,“准备战斗!” 官兵再次摆出决战阵形。 徐东亭追到一百步的对方,看了官兵两眼,一言不发,拨转马头,径自去了。 熊翰林气得骂娘,这是什么事嘛! 魏子杰再次下令收兵,继续行进。 可是,不多时,徐东亭又追来了。 魏子杰知道,若是不予理会,追兵便会追杀队伍后面的兄弟,若是停下来准备作战,对方又会喊几句话便逃之夭夭。 他思索了一下,指着熊翰林道,“你带一百人杀散追兵,然后不要恋战,追上来!” 熊翰林答应一声,勒转马头去了。 魏子杰自行带着其余的人马,驰马往前。 身后一阵阵喊杀声传到耳中,他却头也不回。 他知道,追兵虽然不少,但熊翰林是他麾下得力干将,断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只需往前赶,早日到达万户府。 此时,他们离万户府已经不远了。 前方是一个树林,穿过这一个树林,再放马驰骋,只需一顿饭的时光便可到达。 魏子杰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那马便加速往前冲去。 魏子杰心中冷笑,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纵然我这个千户上了你们这些匪人的当,但万户府的兵力还在,徐匪再猖狂,也不敢派兵到万户府方圆二十里之内的。 那将是明白无误的向万户府宣战,万户府岂能坐视? 魏子杰的心中忽然变得轻松。 穿过这一片树林,他便海阔天空,挨骂估计是不可避免的,但撤职却不致于,因为信任的万户何大人,和他还是有几分交情的。 更何况,在众多带兵人中,他魏子杰还算是知兵善用的,和那些只会溜须拍马和捞钱的相比,他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 整兵,再战,一定要彻底剿灭徐匪!他暗自想到,魏某多年经营,方有今日成就,就你长山的数百匪人,就像废了我,不可能! 他匆匆往前。 在林中穿行了一半时,他忽然勒住了马。 因为他看到,在他的前方道路上,两骑挡住了道路。 左边一人,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外衣,手中一杆长枪,枪头闪着银光,只有那一簇红缨,仿佛是一团火焰在燃烧。 右边一人,骑着匹棕色马,穿着黄色的衣服,手中也是一杆长枪。 两人一左一右,占据着通往万户府的道路。 魏子杰最首先的反应是,莫不是万户大人已经知道了这边的战事,派人来接自己? 但他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他发现,骑白马的那人似乎有几分面熟! 来的正是百里濯缨和小马,魏子杰曾经的下属。 百里濯缨算定魏子杰在发现大营被劫之后,一定会投奔万户府而去,故而在通往万户府的路上设下“醉香浓”陷阱,刀不刃血便让魏子杰损失一百多人。 然后,徐东亭依计骚扰,致使魏子杰分兵。 到这林中时,魏子杰身后已经不超过两百人了。 百里濯缨带着小马,风驰电掣般地驰往这林间道,等待魏子杰的到来。 “两百多人哪,就我们两个对付得了么?”小马有些担心地问道,“好汉难敌人多呀。” 这也难怪,小马武艺虽然不弱,在长山又经常和百里濯缨切磋枪法,他的枪法已经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了,否则,百里濯缨也不会放心地让他教习长山兄弟的武艺。 但一人面对一群,这样的局面面他还不曾经历。 “放心吧,官兵到此已是穷途末路,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哪有斗志?” “莫说有咱们两个,便是你一人一枪,也能杀散他们,顺便取了魏子杰的狗头来!要不,我到林中找个地方打个盹儿,你解决了魏子杰之后来叫我?” 小马大急,“不行不行,你别走……等解决完了魏子杰,你再打盹儿吧!”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不再言语,只是勒马而立,等待魏子杰。 果然,不多时魏子杰便仓皇而至。 魏子杰定了定神,指着百里濯缨和小马问道,“前方何人?” 百里濯缨笑道,“副千户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乎?” 魏子杰盯着百里濯缨看了一会儿,忽然指着百里濯缨道,“你是李……浊英?” “呵呵,承蒙副千户大人记得,不甚荣幸,感激不尽!”百里濯缨道,“不过,今日便如实禀告大人,我的真名是百里濯缨,那李浊英三个字,不过是化名罢了!” 魏子杰心中稍安。 他担心徐满楼不顾不知轻重,在这林中伏下一支人马拦截自己,此时见前方不过百里濯缨和小马两个人,而且百里濯缨还是他曾经的部属,后来逃离出去了的。 他到如今都不知道百里濯缨和徐满楼是一起的,他之所以能败得这么彻底,便是有百里濯缨在徐满楼身后出谋划策,还只道百里濯缨只不过是他手下的逃兵而已。 他身子微微后仰,看着百里濯缨,“李浊英,不,百里濯缨,有点意思,你逃出千户府,可是重罪,此番前来,是要找我,要回来吗?” 。 百里濯缨心中好笑,到了此时,这魏子杰居然还不知道真相。 第317章崛起11 “大人,我想你误会了,”百里濯缨笑了笑,淡淡地说道,“其实,我不辞劳苦,往返驰骋百里,不过是想要来杀你为我的兄弟们报仇而已!” 魏子杰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不能不笑,因为对方只有两个人,却说要杀他报仇,这人是不是疯了? 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那不过是说书人说的故事而已,莫非真有人信以为真? 笑罢,魏子杰抬起手中刀,指着百里濯缨,“小子,够狂妄!可是,我想知道,你凭什么找我报仇?” 百里濯缨也跟着笑,仿佛不过是开个玩笑。 待魏子杰话音落下,他抬起手中长枪,那红缨在风中猎猎飞舞。 他又拍了拍腰间的宝剑,那是“白羽”。 “手中枪,腰中剑,胯下马,还不行么?” 魏子杰又笑。 不但他笑,他身后的那些下属都笑了,仿佛世间可笑之事莫过于此。 魏子杰的笑声忽然停下,扫视左右,厉声喝道,“用箭,乱箭射死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他的手下们纷纷从取出弓来,准备射箭。 魏子杰眯缝着眼睛,再次把目光对着百里濯缨和他身边的那人,他要亲眼看见这两人如何被射成两只刺猬! 但他眼前一花,那一匹白马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已经奔向自己。 那马来得好快! 魏子杰下意识地勒马往边上一让,便在这一瞬间,百里濯缨已经驰到了他的面前,手中长枪如同蛟龙出海,往魏子杰的胸前刺去! 魏子杰只看到一点嫣红在眼前绽放,带着一股劲风扑面而来,那风中居然有着凛冽的寒意! 他勉强横刀格挡。 但那一柄刀哪里挡得住百里濯缨的长枪? 只听“当”的一声,他的刀脱手飞出,飞上了天空,在阳光下打了个旋儿,远远地落入林中。 魏子杰倒吸了一口冷气,往马背上一伏,狠夹马腹,往后撤去。 他一边退一边喊,“挡住他!” 那些弓箭手此时连一箭都还不曾射出,有几个动作快的,也不过刚刚把箭搭到弦上,正准备射出,才发现那一道闪电般的白影已经掠过,原本的两骑站在路上,现在只余下小马一骑了。 那就射这一骑吧,那几个弓箭手心想,把箭簇对准小马。 百里濯缨见那些弓箭手准备对付小马,先放下魏子杰,长枪一扫,已经把两个弓箭手打翻在地。 手中长枪没有丝毫停顿,再次刺向一个聚精会神瞄准小马的弓箭手。 那弓箭手感觉到身后的风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反应,长枪透胸而入,从前胸透出。 他惨叫一声,手中的箭矢胡乱射出,却正好射中了自己身边的一名官兵。 百里濯缨手中一发力,枪上那人被他挑了起来,然后被他从马上摔了出去,远远落在另几个弓箭手的身上,转眼便砸倒了一大片。 经过这一番厮杀,小马也已经驰马过来,银枪起落,枪枪见血,杀开一条血路,和百里濯缨站到了一起。 百里濯缨一枪刺落一名官兵,嘴里对小马喝道,“岳家枪法的要诀,你看好了,要有虚实,有奇正!” 不待话音落下,他的长枪已经回收,顺势打落一名官兵,口中却继续讲解,“其进锐,其退速!” 长枪在他手中如同龙蛇游动,蜿蜒自如,“其势险,其节短!” 而后他收手,岿然不动。 这几枪,每一枪出去都是一条人命,枪枪如此,断无虚发。 一众官兵胆战心惊,瑟瑟发抖,不知哪一枪会轮到自己。 也有两个不知死活的,见百里濯缨收手不进,以为百里濯缨力竭歇息,便从侧后方悄悄向前,准备偷袭。 他们的刀悄无声息地斩向百里濯缨的后背,小马的眼角瞥见,惊叫一声,“小心背后!” 百里濯缨冷冷一笑,淡然道,“你看好了,这,才是岳家枪法的精髓——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话音落下,百里濯缨手中的枪也动了。 百里濯缨的身子陡然往后一仰,他的背几乎贴着白兔的背,然后,长枪的红缨晃动,银色的枪头调转方向,倏地往后方刺去! 这一招极其诡异。 一般人如何能把背仰贴在马背上出枪? 便是能够勉强出枪,有如何能准确刺中敌人? 即便能侥幸刺中敌人,能刺中要害么,有力度么? 所以,百里濯缨这一招出手,莫说小马,便是那些官兵也都好奇,这诡异的一招,到底能不能有效刺中? 但很快他们都知晓了答案。 答案是,百里濯缨不但能刺中敌人,而且能一枪刺中两人! 百里濯缨一枪刺中离他较近的那个偷袭者,枪势没有丝毫阻滞,直接贯穿他的身子,那枪尖血淋淋地直扑第二个偷袭者。 第二个偷袭者此时已经后悔自己的侥幸了,早已勒马准备逃走,但他的马哪里有百里濯缨的枪快?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血淋淋的枪尖刺入自己的身体。 一枪两人! 百里濯缨知道岳家枪法凌厉无比,跟着吴教头学枪的时候,他学得很扎实,但他依然没有想到,这枪法强悍到如此地步。 他不及细想,枪身一抖,把那两个如同蚂蚱一般穿在枪上的两具尸体震飞出去。 他擎枪在手,喝道,“有不想活的尽管过来,我包你满意。” 官兵纷纷后退。 百里濯缨的枪尖缓缓移动,扫了半圈,“可是,如果你们还想多活两天,想见到自己的老婆孩子,还是早早滚蛋吧,你们中有不少人或许认得我,没错,我就是那个李浊英,真名百里濯缨。” “今日来此,只找魏子杰,为霍思北兄弟,还有莫晓光报仇!” 那些官兵脸上立马露出了怯意。 “原来他就是李浊英,想必是个化名!” “我是后来的,听说过,却每见过!” “就是他!就是他!我和他认识的!” “我也见过他,只是不知他投奔徐满楼去了!” 议论声不绝于耳。 百里濯缨忽然大喝一声,“要活的早走,要死的上来!” 第318章崛起12 话音未落,百里濯缨的长枪已经出手,离他最近的一个官兵被他挑下马来,他手中用力,尸体远远地落了下去,砸在草丛中。 那些还在犹豫的官兵吓破了胆,不知谁率先喊了一声,“逃命啦……” 官兵们陡然发一声喊,四散逃走,转眼间只余下呼延栋和十余个人还在原地。 呼延栋叹了口气,他承认,百里濯缨的骁勇非常罕见,但是,若是官兵士气还在,群起而攻,未必不能一搏,只是,他的气势已让官兵们胆战心惊,官兵还怎么跟他打? 呼延栋问道,“你要杀我么?” 百里濯缨摇头,“你若离开,我绝不追杀,你若留下,我便杀你!” 呼延栋点点头,拨转马头,从容离开。 方才还杀气冲天的林间,转眼间便寂寂无声了。 百里濯缨四下观望,发现小马的背影在林中一闪,当下打马追了过去。 魏子杰被百里濯缨一个先发制人,杀得锐气全无,只想绕过这树林,去往万户府。 他打马奔入了林中。 林中灌木丛生,此时正是夏季,枝叶繁茂,行进颇受阻拦。 他勉强行进了三五百步,忽然前面枝叶“哗啦啦”响动,他感觉勒马看时,只见一个人从树丛中驰马出来,却是先前站在百里濯缨身边的那人。 那人正是小马。 小马把枪指向魏子杰,喝道,“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魏子杰赶紧勒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仓皇奔逃间,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好,小马并不曾追来。 在灌木丛中艰难行进了一会儿,前方树木稍微稀疏一点,他舒了口气,抬起头来细看。 一看之下,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个人骑马站在前方的一棵大树下,白马,白衣,银枪,威风凛凛,不是百里濯缨是谁? 魏子杰更不打话,再次勒转马头,打马狂奔而去。 行进了一盏茶,不见身后有人追来,魏子杰心中稍安,见胯下战马已经气喘吁吁,腹部剧烈起伏,便准备休息一下。 他下了马,牵着马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前方有一棵大树,巨大的树干只怕有五六个人合抱那么粗,树冠遮荫蔽日,是一棵少见的大树。 他向那大树走去。 他来到树下,又回头看了看,还好,那两个要命的人没有跟来。 他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才发现,自己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湿透了,脸上也是汗水如浆。 自己带着好几百人,居然被两个人搞得如此狼狈,想想真是来气,不过逃命是最重要的,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只是,这个李浊英……百里濯缨,居然有如此神通,当初他在千户府的时候,自己可是没有发现啊。 魏子杰恨恨地想,若是早知道他这般厉害,自己当初就该一刀杀了他……他可是曾经落到自己的手中啊! 这么一想,他又后悔不已,若是当时一刀砍下百里濯缨的脑袋,哪里会有今日的狼狈?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 他咽了口口水,抬起头来。 忽然,他发现这大树的树干上有字! 那时用刀剑削下一大片树皮之后,刻下的几行字。 看那刀痕,应该是刚刚刻下不久。 魏子杰仔细看那几行字:霍思北之灵位;霍念北之灵位;莫晓光之灵位。 好熟悉的三个名字! 魏子杰心中忽然一阵寒冷。 虽然此时是七月天气,正是炎热季节,但那一股从心底升起的寒意依然让他浑身冰冷。 他想起了那三个人……那是死在他手下的冤魂啊!尤其是霍思北兄弟,自己带兵剿匪,杀了他的父母,霍氏兄弟伤心闹事……然后才有那一系列的波折。 他当时本来想着,既然已经杀了人家的父母,那干脆把这兄弟两也杀了以绝后患,要错便一错到底,免得日后他们寻仇。 没想到,杀了他们霍氏一家,却依然挡不住这寻仇的人,这李浊英……呃,百里濯缨,不就是来为这死去的三个人报仇的嘛! 逃!他的心中只剩下最后一个信念。 他紧走几步,飞身跳上马,狠狠地一鞭抽在马屁股上,放马往侧方驰去。 还好,身后没有人跟来。 驰出二十余步时,他看到前方一个人影从一棵树后转了出来。 那人没有骑马,手中却提着一杆长枪,长枪上一簇红缨,仿佛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分外耀眼。 这人正是百里濯缨。 魏子杰一见百里濯缨,虽然吃了一惊,但见他没有骑马,心中有感到高兴。 对方没有骑马,他就还有机会! 他双腿紧紧夹住马腹,手中鞭子一鞭鞭狠命抽向马身,想要加速从百里濯缨身边驰过去。 待百里濯缨骑上马,他一定已经冲出几十步,百里濯缨想要追上他,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哪知,百里濯缨并未回身去骑马,而是脚下迅速移动,稳稳站在了魏子杰的前方。 他这是要凭人力挡住自己的战马的冲击么?魏子杰心想,这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哪。 既然你不想活了,我也不介意逃走之前用马蹄踏死你! 他一带马缰,战马前蹄跃起,往百里濯缨踏去。 他看不清下面的具体情景,但能够感觉到战马“格噔”一下,想必战马已经踏中了百里濯缨。 然后他感到那战马再次跃起,几乎是飞跃起来,远远往前方跃去…… 魏子杰心中一松,知道终于在这最危急的时刻,夺占了先机。 唯一比较遗憾的是,不知道这一踏之后,百里濯缨会不会死掉,若是仅仅踏伤他,那就太可惜了。 但此时情况紧急,容不得他下去补刀,还是先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 便在这时,那马身子往下一沉。 不同以往,这马蹄没有发出敲击地面的声音。 马身继续下沉。 魏子杰知道不对,身子一滚,从战马上翻滚下来,却依然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个跟头,才勉强停住翻滚之势。 他勉强镇住神,才发现一个白色的人影,手提银枪,一步步走来,枪上那一簇红缨仿佛一团火焰跳跃闪动。 他不明白,为何百里濯缨没有被踏死,至少应该被踏上啊。 原来,那马凌空踏下的时候,百里濯缨气运丹田,脚下扎了个马步,手中长枪如同一条蟒蛇,稳稳刺向那劈头盖脑压下的战马。 那战马眼见身下寒光一闪,居然不按照主人的指令,往侧边闪去。 百里濯缨的长枪却跟着掠去,一枪刺中战马的腹腔。 百里濯缨手中运劲,借着战马的飞跃之势,往上一挑。 一蓬血雨洒落。 被长枪贯穿的战马来不及悲嘶一声,便被百里濯缨挑起往前摔出去了。 魏子杰骑在马上,还道是马踏百里濯缨成功,战马再次跃起,心中暗自得意,哪里知道自己骑的已经是一匹死马? 魏子杰使劲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 那一簇红色的火焰正在靠近,那是死亡的火焰,是索命的火焰,是让他感到恐惧的火焰。 但他绝不会束手待缚。 他咬咬牙,从腰间拔出短刀,一用力,站了起来。 “百里濯缨,跟着徐匪有什么前途?”他站稳了,指着百里濯缨道,“你原本是官兵,若是愿意迷途知返,回到千户府,我让你当百夫长!” 那一团火焰依然在靠近,没有快一点,也没有慢一点。 “不,不是百夫长,我让你当副千户!”魏子杰改口道,“实话告诉你,我和万户大人是同乡,他已经答应我,不出半年便升我的职,至少会调入一个钱多事少的职位去。” 那一团红色的火焰还在靠近,火焰跳动,让魏子杰心惊肉跳。 “你若迷途知返,不出半年,你便可顺理成章,接任千户职位!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 那一团红色的火焰终于停住了,不再跳动。 魏子杰提心吊胆地顺着那火焰般的红缨往上看,看到百里濯缨的脸。 “我不喜当官!”百里濯缨淡淡地说。 魏子杰颤巍巍地道,“我为官多年,颇有积蓄,你若饶我性命,我再以千金相赠……如何?” “这我相信,那一颗颗无辜的人头,应该给你换来了不少钱。”百里濯缨点头,“但富贵于我如浮云,我不喜钱财,更不喜肮脏的钱财。” 魏子杰没有办法了,期期艾艾地问道,“哪……你喜欢什么?” 百里濯缨看着魏子杰的眼见,严肃地说,“女人!” 魏子杰看着百里濯缨的脸,见他脸上没有一丝捉弄自己的表情,心说原来如此,到底是年轻人啊,喜欢女人也很正常啊。 他轻轻地咳嗽一声。 “阁下少年英雄啊……自古美人配英雄,也是常理,”魏子杰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接着说。 “正好,魏某也有这个爱好,府中蓄养佳丽十余人,便是那些端茶倒水的丫鬟,也是我精心物色而来,不敢说个个倾城倾国,但我保证,都是腰细体软,都是百里挑一的绝世女子。” “果真?”百里濯缨问道,他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猥琐的笑容。 第319章崛起13 魏子杰一看那有些猥琐的笑容,顿时觉得有戏,胆子也大了几分,“英雄若肯饶我性命,寒舍中搜罗的这些女人,你都可以领走……呵呵,从此小英雄便可夜夜笙歌,此种乐趣,可心领而不可言传哪……呵呵!” “听起来很诱人哪,”百里濯缨忽然叹息道,“只是,我喜欢的不是那些女人啊,是一个女人。” 魏子杰的心往下一沉,他知道问题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容易,估计这少年情窦初开,喜欢上了哪一个女人,但却无法得到。 如果能帮他完成这个心愿,或许能让他饶自己一命。 “不知小英雄喜欢的女人是何人……”魏子杰低声道。 “老朽愿意上天入地,为小英雄寻到此人,再以香汤沐浴,送到小英雄的床上……”他咳嗽一声,接着说,“即便找不到此人,我也寻找个和她八九不离十的,聊解小英雄相思之苦!” 百里濯缨大喜,“你真的愿意上天入地为我寻得此人?” “老夫言出如山,说愿意,自然愿意!” “好!”百里濯缨大声道,“我喜欢的是月中嫦娥……” 魏子杰霎时愣在那里了。 “小英雄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么?”百里濯缨冷笑道,“去吧,去月殿把嫦娥弄下来,香汤沐浴过后,送到我的床上!如果找不到嫦娥,去把七仙女找来也行,七个一起香汤沐浴……再送到我的床上!嘿嘿……我喜欢!” 魏子杰终于明白了,这混蛋还真是在消遣自己。 看来,今日之事,只有拼命一条路了。 他手中暗自运力,握紧了短刀,然后陡然发力,纵身跃起,用全力挥起短刀,往百里濯缨头上斩去。 魏子杰从十夫长做到千户,并非是混来的,也还是真的有几分本事,这一斩之力,刚猛异常,若是一般人,自也难以招架。 但百里濯缨不是一般人,而是一个先后被海树和吴尚武训练过的高手,哪是魏子杰一刀能够解决的? 他的刀离百里濯缨的头还有一尺的时候,百里濯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冷冷地看着魏子杰狰狞的面孔。 当刀锋离百里濯缨半尺的时候,百里濯缨动了,动的是他的发,他的发梢被刀风激起,在风中飞扬。 他的人,依然没有动。 当刀锋离百里濯缨两寸的时候,百里濯缨真的动了。 不动则已,一动如风。 他的身子倏地变得飘渺,如同一道飘忽的影子,从魏子杰的刀锋下飘走。 而那一团红色的火焰却自下而上,倏地飞了起来,迎着魏子杰的短刀。 魏子杰想要避开那团火焰,但是,哪里来得及? 只听得“当”的一声,他觉得手腕一阵酸麻,短刀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刀银色的亮光,远远地落在了地上。 他转身想要逃走,忽然腿下一软,一个狗吃屎扑倒在地。 “一言不合就动刀动枪,千户大人,你真是个粗人哪——”百里濯缨一脚踏在他的背上,慢条斯理地说,“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解决呢?” 魏子杰心想你他妈的只要不杀我,怎么解决都行,可是你肯放我么? 百里濯缨低头,拖住魏子杰的腰带,拉着他在地上滑行。 很快,他们便回到了魏子杰刚才逃离的那株大树下。 小马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千户大人哪,你看看,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差你了,你怎么能一走了之呢,这样叫我们不好收场嘛!”百里濯缨把魏子杰扔到树下,慢慢地说。 魏子杰知道难逃一死,反而变得冷静了。 他盘腿而作。 “我知道,这三个人是你的兄弟,他们死在我的手下,你怀恨在心想要为他们报仇!” 他嘿然冷笑,“那又如何!老夫一生杀人如麻,从来不曾想过能够善终!老子杀了他们,还杀了那霍氏兄弟的父母,老子不后悔,若再有机会,我依然会杀他们!” 他的声音变得恶狠狠的,“我只后悔一件事,就是当时不曾亲手砍下你的脑袋,让你这条咸鱼有了翻身的机会!” 百里濯缨从白兔的背上取下一个包袱,从包袱中拿出几根香点燃插在树干上那几行字下面的地上。 “思北,念北,晓光,”他沉声道,“我曾经答应你们,无论多么艰难,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今日,便是我兑现诺言的时候!” 话音未落,他已经拔出腰间的白羽,反手一剑挥出,魏子杰的人头落了下来。 他一脚踢翻魏子杰的无头的尸体,却把那颗人头放到香火边。 “你们可以安息了。”百里濯缨低声说。 良久,无声。 小马提醒道,“徐大哥还担心咱们呢,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百里濯缨抬头看了看四周,长长呼了口气,“是的,我们该走啦,此地离万户府太近,不易久留。” 说罢,他用手指蘸了魏子杰的血,在削掉树皮的地方写下一行血字:治平三年七月初九,杀附逆魏贼于此,以儆效尤。 写罢,百里濯缨对小马道,“我们走罢,他们等着我们呢!” 两人骑上马,并肩而行。 “为什么要留下那一行字?” “我已经杀掉一个千户了,杀这个千户的功劳我不想要了,送给别人去!” “送给谁啊?” “管他呢,只要不是我们长山的兄弟就行了!” 百里濯缨也不管小马的一脸迷茫,径直打马前行。 其实,他留下这一行字是给万户府的人看的。 这一行字的关键在于“治平”这两个字,这是徐寿辉“天完国”的年号。 百里濯缨的意图其实很简单,他留下这行字,要误导万户府,让他们以为杀掉魏子杰的是徐寿辉的人,而不是长山的人。 因为,长山的实力还没有达到和万户府抗衡的水平。 如果万户府不信是徐寿辉的人杀了魏子杰,那么至少,他们会以为长山的徐满楼投靠了徐寿辉,长山,已经是“天完”的一部分了。 而前期,徐寿辉和朝廷作战,两次打败官兵,已经让官兵闻之胆寒,对百里濯缨来说,这张“虎皮”现在颇好使。 料得万户府不致于甘冒大险,轻易触动和徐寿辉的战争。朝廷尚且未能解决的事,他一个万户府如何解决? 百里濯缨和小马出了树林,往回走五六里,便见到了徐东亭等人。 “前方来的何人,可是百里濯缨百里大哥?”徐东亭冲百里濯缨和小马一抱拳,问道。 百里濯缨还礼,“正是。你是东亭兄弟吧?真是骁勇异常,击溃魏子杰,你居功至伟啊!” “哪里哪里,我不过是按照百里大哥和大哥的指令行事而已,两位大哥神机妙算,小弟佩服,佩服!” “兄弟们准备好了么?准备好了便随我上山去吧!” 当下,百里濯缨和小马在前,徐东亭引众猎户在后,浩浩荡荡往长山而去。 远远地,熊翰林冷眼看着这一彪人马绝尘而去,却不发一言。 “百户大人,难道我们不用追击么?”身边的一个牌子头问道。 熊翰林缓慢地摇摇头,“刚才你们没有见识他们的本事么?来去如风,身后矫健,这些猎户出身的土匪,你以为是那么好对付的么?” 停了停,他接着说,“当务之急是要寻找千户大人。” 这熊翰林也算是个聪明人,他没必要把自己置于险地。和追击百里濯缨想必,寻找魏子杰安全得多,也讨好得多。 当下,他率领自己手下的和刚刚收拢的一百多人,到林中依次寻找。 【作者题外话】:乱世烽烟家国梦,青锋铁甲定河图,舟夫子感谢盆友们的支持! 第320章崛起14 最后,熊翰林在那棵大树下找到了魏子杰的尸体,也看到了树干上的血字。 他想了想,让人带上魏子杰的尸体,往万户府去了。 再说长山之上,徐满楼见百里濯缨、小马回来,还带回了自己的堂弟徐东亭,喜出望外。 两天之内,长山不但破解了官兵围剿,还烧毁了千户府,杀了千户魏子杰,一时间士气高昂,喜气洋洋。 就连白熊等人也喜不自胜。 徐东亭袭击了千户府,自然而然,放掉了那些被魏子杰关押的妇孺老弱,包括白熊他们的家人,这样以来,白熊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今日得胜,我们当杀猪宰羊,好好庆贺一番!”胖子凑到百里濯缨身边,低声对百里濯缨道。 百里濯缨点头。 现在长山的头领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微妙。 从明里讲,徐满楼是山寨之主,因为长山的人马,是以望岳峰来的人马为骨干发展起来的,徐满楼是理所当然的老大。 徐满楼带来的那些兄弟,暗自里担心百里濯缨喧宾夺主,一直暗中观察着。 但胖子、小马却是跟着百里濯缨一起来的,习惯了看百里濯缨的眼色行事,徐满楼倒也知趣,并不命令他们干啥。 而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则是儿时的玩伴,似乎不分你我。 有时,徐满楼也暗自思考,这几百号人马,总得有一个人名正言顺地当老大,若是让百里濯缨当了老大,无论谋略武功,都比自己强许多,他自己是没有意见,就只怕手下的兄弟们不服闹事。 他私下问百里濯缨,哪知百里濯缨的回答让他皱眉。 “哥可是见过大世面的,在红巾军中,哥指挥千军万马呢……怎么也相当于一个万户吧?”百里濯缨一边吹牛,一边笑道,“你这点人马呢,连个千户都凑合,让我来当老大,那是杀鸡用牛刀哇!” 说得徐满楼满脸不悦,“我呸,你是牛刀……老子是杀虎的刀!” “杀虎的刀,也先杀鸡再说吧,现在哪里有虎你杀哦!”百里濯缨把他推到一边,“不要影响我学习!” 然后,他不再说话,全神贯注地观看桌上的定河图。 于是,长山“徐匪”几百号人马,便维持着这样一种奇怪的平衡。 晚上,灯火通明。 大厅内外,酒肉飘香。 “大碗吃肉,大盏喝酒,果然是土匪做派啊!”胖子喝多了,由衷地感叹道,“就是不让抢女人,否则我便去抢了七十二个来!” “胖哥,为什么是七十二个?”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你们不曾听说过么?” 旁边的人知道胖子喝多了,逗他说,“那是皇帝的后宫啊,胖子你又不是皇帝!” “万一我当了皇帝呢?”胖子醉眼惺忪,“你们没有感到我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质?” “呃……这个我们真的没有感到!” 胖子一仰脖,把一杯酒灌进嘴里,“哥还是太低调了!” 小马看胖子闹得太凶,来扶起他,送到后院休息去了。 酒到半酣,白熊忽然缚着双手,跪在百里濯缨和徐满楼面前。 一时间,猜拳划令的声音都停下了,大家都看着白熊。 “白熊糊涂,居然意图加害徐大哥和百里大哥,自知罪孽深重,请两位大哥惩罚!”白熊大声说。 徐满楼看了一眼百里濯缨,他已经习惯了在重要事情上听从百里濯缨的安排。 众人也都看向百里濯缨,看他如何处置这事。 百里濯缨想了一下,慢慢站了起来。 “你受魏子杰胁迫,意图加害我们,若非当时我早有准备,我二人此时早已横尸山中,”百里濯缨沉声道,“我二人死了事小,可是,紧接着便是官兵攻山,这山上的几百兄弟,此时早就被魏子杰砍去脑袋,到万户府请赏去了!” 百里濯缨说得在理,一时间满座鸦雀无声。 百里濯缨接着道,“但念你随即悔悟,在与官兵的战斗中奋勇争先,你便受我一剑,而后,你带来的兄弟,愿走的走,我不挽留,愿留的留,我既往不咎一视同仁,你可愿意?” 白熊惨笑道,“谢百里大哥,白熊愿意!” 他见过百里濯缨的剑法,剑招一出,如同雪花点点,寒气袭人,在这样的快剑之下,倒也死得干脆。 百里濯缨站起,一步步走到大厅中间。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看到白熊带来的那些兄弟,他们要么紧咬牙关,要么眉头紧缩,目光都盯着百里濯缨的手。 百里濯缨一边走,一边把手放到了剑柄之上。 他的目光如刀,从白熊的那些兄弟脸上扫过,一股凛冽之意让那些人不敢和他对视。 忽然,众人眼前一花,耳边只听到“哗啦”一声响,百里濯缨的身影晃动,剑光随之闪动。 白熊“啊”的一声。 然后,一切声音消失,百里濯缨的身形也站住了。 白熊还跪在那里,但他手上的绳索已经寸断。 他缓缓站立起来,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他怀疑自己已经死了,刚才明明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在脖子上绕了一圈,自己的脑袋分明已经被百里濯缨的白羽切下来了。 但一模之下,脑袋并没有掉下来,脖子上也没有伤口。 “我的头,还在么?”他愣愣地问道。 “还在!百里大哥没有杀你!” “你那榆木脑袋,别人要了也没有用啊!” “做尿壶还差不多……” 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众人指着白熊,七嘴八舌地开起了玩笑。 白熊一颗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暗自庆幸,看来百里濯缨并没有想要杀自己。 他双手抱拳,冲百里濯缨深深行礼,“白熊谢百里大哥不杀之恩,日后徐大哥和百里大哥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百里濯缨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哗啦”一声,把白羽插入剑鞘。 而白熊的衣领,在他低头的一瞬间,翩然飞下。 他吃了一惊,才知道刚才感到脖子发凉,并非幻觉,而是百里濯缨以匪夷所思的剑法,白羽绕他脖子一周,把他的衣领切下来了! 这力度,这分寸,让满座的人叹服。 在座的,除了百里濯缨、小马和胖子学过武功,徐满楼白熊等都是猎户出身,并未专门练武,所擅长的无非是箭法,徐满楼的箭法更是个中翘楚,但众人哪里见过这等匪夷所思的剑法? 众人一时间叹为观止,对百里濯缨愈发敬服。 百里濯缨端起身后桌上的一杯酒,递给白熊。 “旧事从此便算揭过,不许再提,从此后大家都是兄弟!”百里濯缨一字一顿地道,“饮罢此杯,还有事要你去干。” 白熊双手捧杯,一口饮尽,“谢徐大哥,谢百里大哥!” 百里濯缨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此地往北三十里,有座山叫做小梅岭,山上有一伙强盗,大概五十多人,”百里濯缨道,“我们要那座山!” 百里濯缨研究定河图,发现长山和小梅岭图上都有标注,显然当年司马牧云和与虞怀沙都认为小梅岭也是有价值的要地,而且和长山相距不远不近,不过三十十里路程,正是个互相呼应的好地方,便寻思要把小梅岭拿下来。 而且,他早已让人了解过了,占据小梅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扁担山那个糊涂老大“孙傻子”部下的“抚远大将军”。 此人有几分脑子,在扁担山被千户府设计剿灭之前带了亲信逃出,逃得了性命,便不回扁担山,而是选择了小梅岭作为藏身之所。 百里濯缨便是要白熊去拿下这个要地。 第321章崛起15 并非百里濯缨和那狗屁“抚远大将军”过不去,而是这小梅岭对长山非常重要. 按照定河图中所标,在这一带便于屯兵的处所只有三个,长山、小梅岭和望江崖。 这小梅岭正是其中之一,而且,如果在小梅岭屯上一支兵马,能对长山起到掩护侧翼的作用。 故而,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商议,要寻机拿下小梅岭。 白熊能逃得一命,正要想百里濯缨和徐满楼表现忠心,当即大声道,“白熊这就带人去平了小梅岭,请徐大哥和百里大哥听我的好消息!” 百里濯缨端起一杯酒,慢慢地抿了一口,问道,“你不要急,先说说你准备如何拿下小梅岭?” “当然是杀了上去!”白熊道,“当道者杀,投降者带拿下山寨之后放掉……不要过多杀戮,我知道。” 百里濯缨淡淡一笑,“白熊兄弟勇气可嘉,但是,你就没有想过更好的办法么?” “更好的办法,莫非还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那倒也不是,你想想当初魏子杰准备怎么拿下长山的?”百里濯缨道。 白熊的脸“唰”地红了,不知道百里濯缨为何又提这事。 百里濯缨知道他误会了,接着说,“魏子杰不是一个莽夫,知道用计,我们也要多用计谋,减少伤亡……兄弟们的命都是命啊!” “你现在就当小梅岭是长山,你按照魏子杰的办法去拿下小梅岭,”百里濯缨看着白熊,“带你的兄弟去。你的兄弟现在也是长山的兄弟,拿下小梅岭,人员伤亡不许超过十人,否则,就算拿下了小梅岭,也不算完成任务。你有把握么?” “有!”白熊大声说。 百里濯缨这一番话听在长山那一群老兄弟耳中,大家都明白百里濯缨珍惜他们的性命,凡事并不愿意让他们以命相拼。 他们情非得已,扯起大旗造反,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这性命,连自己都已不再珍惜,没想到这为年轻的百里大哥倒如此珍惜! 他们的心中涌起一种感动,一种温暖,还有一种必当誓死跟随、以死相报的决心。 同样,这句话听在白熊的那些兄弟耳中,他们也是非常受用。 原本,心里道道多一点的人在嘀咕,莫非百里濯缨派他们去进攻强敌,要借强敌之手消除异己? 但此时听得百里濯缨的安排,并非要他们强攻,而且限制了伤亡的人数,表明百里濯缨对他们这些曾经的“刺客”,非但没有怀恨在心,而且关心他们的生死。 那就好好干一把,干出点样子来!他们暗下决心。 当夜三更,白熊带着他的七十多个兄弟悄悄下山。 百里濯缨和徐满楼送他们到路口。 看着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林间,徐满楼说,“此人,倒也有些胆力!” 百里濯缨没有作声,过了良久,才说,“此人可用,但不可重用,尤其事关我们兄弟生死存亡的地方和时刻,绝对不能用他……你记住了我今夜的话!” “说得你要离开似的,到那个时候再说不行么?”徐满楼不满地说。 “离开到未必,但以后管的事肯定会少一些,”百里濯缨指着夜色下苍茫群山的淡影,“我师父说过,天下大势在变,方向不可逆转,官逼民反,愈来愈甚,我们数次打败官兵,已经小有名声了,来投的人会越来越多,识人,用人,那可是一门大学问哪!” 徐满楼和百里濯缨并肩往回走。 徐满楼一边走一边说,“这我知道,对白熊,就是一个教训啊,差点误事。以后,凡有重要位置,一定由我望岳峰来的兄弟担任,来投的人,一律派人去他的家乡了解实情,防止再出一个白熊!” “是啊是啊,再出一个白熊,若我在你身边还好,若我不在,你的危险就大了。”百里濯缨说。 “咱们不一直在一起么?” “是啊,但是总会有分开的时候,”百里濯缨笑道,“难不成你娶老婆了,晚上和老婆睡觉的时候,也让我在新房放张椅子?” 徐满楼知道百里濯缨开玩笑,不再回答,但百里濯缨的关怀之心却让他感动,毕竟是发小,关系不一样。 三天后,百里濯缨又派小马带着五十人马,前往长山西北方向的望江崖安营扎寨。 望江崖,也是长山侧翼。 “你的枪法已经不错,但为将,光会打还不成,你要能审时度势,料敌于先,掌握主动,”临行前,百里濯缨语重心长地对小马说,“要管好钱粮,储备粮草,应对不时之需!” 胖子这一次坚决要求同行,他的理由很简单,他要协助弟弟。 百里濯缨无奈地说,“那就去吧,不过,你若是想在望江崖站稳脚跟的话,你就不要去搞什么娘子军啊!” 胖子坚定地说,“你当我傻呀?在这里我怎么折腾都行,因为折腾出事了有你来收拾烂摊子,只有我和弟弟了,我再胡来,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百里濯缨顺手揪住胖子的屁股上的肉,道,“你不停扯淡,原来是做如此打算啊,真的不够兄弟!” 小马有些犹豫,“虽然去望江崖不是坏事,但是,以后想和百里大哥切磋枪法就不方便了!” “放心好了,等你把那边整出眉目了,我再派其他的兄弟去替换你们!”百里濯缨拍了拍小马的肩膀,“谁让你们是我最信任的兄弟呢?” 小马眉开眼笑,“这话我爱听。” 小马和胖子也去了。 望江崖上并没有其它的人马,所以,小马和胖子到达之后,只不过是搭建帐篷和茅屋,安置这五十多人住下来,然后修建关隘,设置防守,一切有条不紊。 倒是白熊那边,迟迟没有消息。 “白熊不会带着他的人跑了吧?”五天之后,徐满楼皱眉问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摇摇头,“他若要跑便跑,心不在这里,留下又有何用?晚跑比早跑好。” “那要不是被人识破了?” “呵呵,他第一次施这计,来咱们长山,你我都不曾识破,”百里濯缨笑道,“现今是第二次了,他应该更加得心应手,而对手也未必比我们还聪明,为何会被识破?” 他拍拍徐满楼的肩膀,“伙计,这打仗用计,同你打猎是一个道理,要有耐性才行,等,结果就会出来!” 一直到半个多月之后,白熊回来了,不过,他没有带着他的兄弟们回来,而是自己回来了。 原来,他已经成功地拿下了小梅岭。 百里濯缨和徐满楼相视一笑。 “知人善用!”徐满楼对百里濯缨伸出大拇指。 百里濯缨笑道,“不负所望!” 白熊详细禀报了夺取小梅岭的过程,果然,一切都在百里濯缨的意料之中。 原来,白熊并不着急,而是派出几个得力的兄弟,扮作投靠的猎户,来到小梅岭。 那狗屁“抚远大将军”原本还有几分头脑,但当了龙头老大之后,学那死去的孙傻子,找了几个女人,整日花天酒地,结果比孙傻子还傻,毫不怀疑去投靠的人。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抚远大将军”带着他未做完的皇帝梦,被白熊的兄弟一刀砍下了头颅。 山下的白熊乘山上群龙无首,和山上的兄弟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了小梅岭。 小梅岭的那一帮土匪,除了负隅顽抗被杀的,还有十余人从小道逃走了,白熊也不追杀,随他们去了。 “小梅岭真的有很多梅花呢,等梅花开放的时候,一定满山都是香味儿,徐大哥和百里大哥什么时候去看看!”白熊当起了主人,盛情地邀请两位大哥。 百里濯缨微笑点头。 百里濯缨依然让白熊执掌小梅岭。 于是,长山、小梅岭、望江崖三处,以长山为主,小梅岭和望江崖为辅,呈品字形布局在群山之中。 也不出百里濯缨的预料,来投的人络绎不绝,三处的人马都在增长,其中当然以长山增长最快。 官兵那边,昔日的百夫长熊翰林已经是新的千户大人了,只不过他刚刚接到任命,手下兵马减员严重,不愿轻易再开战事。 毕竟,已经连续两名千户被杀,他有自知之明,能才能或许比刘千户强,但未必比上一任的千户魏子杰强,没有十分的把握,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徐满楼和百里濯缨的压力便稍微轻松一点。 百里濯缨已经不怎么管理山寨的事务了,他一门心思钻研他的定河图。 起初,他觉得这不过是一幅图而已,但随着钻研的深入,他愈发敬佩司马牧云和海树当年的眼光。 几乎这图上的每一处痕迹,都包含着前辈的心血。 让百里濯缨感到奇怪的是,在定河图的最后,描绘的并非华夏土地上任何一个地方,而是海洋中的一个岛屿。 图中详细标注了岛屿上的河流、山脉、海滩和码头、居民区。 在这个岛屿的下方,写着两个正楷小字:兰芳。 司马牧云为何会把这样一个小岛标注在定河图上,百里濯缨百思不得其解。 第322章秋林剑雨1 雨季终于来了。 在一个秋雨潇潇的日子,百里濯缨一人下山,他已经很久没有下山了。 “要不带几个兄弟吧?”徐满楼说,“你现在可是在官府挂了名的,他们随时可能要抓你的!” “呵呵,可也要抓得住啊!”百里濯缨淡淡地一笑,“寻常的捕快,来个十个八个的,你觉得抓得着我吗?” 徐满楼摇头,“反正说了你也不听,懒得管你了,你注意安全啊,打仗没有你还能凑合,喝酒没有你,可就没啥意思了!” “放心吧,很快回来的。” 百里濯缨牵了白兔,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沿着山路慢慢下山。在这样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路上的行人本就很少,不会有人认出他。 像一个跋涉的旅人,他在雨中慢慢行进,他去的方向是千户府。 中午之前,他勒马站住,眼前是那个熟悉的地方。 这当然不是千户府,他孤身一人到千户府,除非是不想活了。 他来的是离千户府只有四五里路的一个地方,一栋三间的老房子,门前搭了个大大的雨棚,雨棚里摆着几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紧挨着雨棚的几株桃树,但此时已经过了开花结果的季节,树叶也落了不少,只有稀稀疏疏的桃叶还挂在树上,被秋雨一打,一幅凄凄惨惨的样子。 一些桃叶耐不住雨水连日洗刷,落在地上,又随着雨水流走。 透过雨帘,百里濯缨看到一个穿着粉红小袄的女孩站在灶台前。 百里濯缨把马系在雨棚的外面,然后走进雨棚。 他脱下蓑衣,取下斗笠,挂在柱子上,然后面向着外面坐了下来。 “客官吃点啥?尽管点!”一个老头的声音在身后说。 “一碟醋泡花生,一碟兰花豆,一碟牛肉,”百里濯缨低声道,“再来一小坛老酒。” “好咧,马上便好!”老头答道。 不多时,三碟小菜和一坛老酒便上了上来,百里濯缨拍开泥封,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帘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这时,雨中传来一阵马蹄声,很快,两个人骑着两匹矮马,骂骂咧咧地冲了过来。 他们把马系在柱子上,径直走进店中。 “老头,这几个月的例钱是不是该要付清了?”一个人粗声喝道。 “陈爷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现今这世道,几乎没有生意啊,哪里有钱给你呢?”老头哀求道,“要不再宽限些时日?” “呵呵,老头儿,按照你的说法,这钱你是不想给了?” “小老儿哪里敢啊,我只不过……只不过请宽限些时日而已!” 两人的声音离百里濯缨越来越近,百里濯缨不用回头,也知道老头被那人步步紧逼,正一步步后退,靠向自己。 “你说没有生意,可这不是有人吃饭喝酒么?”那人说道,甚是无理,“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 “往日有几个在千户府当差的常来你这里,给你撑腰,你可以不给这例钱,可是,那几个人已经多久不来啦,没准儿都已经死了,你还想等他们出现给你撑腰么?” 百里濯缨心中的怒火升起,这是在诅咒他们兄弟们。 他想起了,莫晓光说过,有一次他来这里吃酒,遇到当地一个叫做“泼皮李”的无赖讨要例钱,被他一顿好大,并割下那混混的耳朵。 百里濯缨悄悄回头,很快地瞥了一眼,很快看到了那混混,果然缺了一个耳朵。 看来,莫晓光的一顿打,让这混混不敢再来生事,但莫晓光去世已有数月,那混混自然打听不到千户府中发生的这诸多事情,但猜想他不会再来了,便来寻这老头的麻烦。 那老头一步步后退,右手便按在了百里濯缨的桌上。 百里濯缨看到,那手瑟瑟发抖。 “其实呢,办法也不是没有,我早给你说了,把你孙女嫁给我,呵呵,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那钱,我还会要么?” “你休想,五两银子,便要了我孙女,”那老头喘着粗气,“除非我死了!” “哟——我的老丈人哪,看你说的,”那混混再逼上一步,“说的好像弄死你很难一样……我弄死你,也会得到你的孙女,不弄死你,还是会得到你孙女,你何必这么固执呢?” 老头气的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便在此时,他忽然觉得手中硬硬的,被人塞进了一个什么东西。 他迟疑地拿了拿东西,拿到眼前。 原来是一锭银子,白花花的,整整十两的银锭! 那是百里濯缨悄悄塞到他手中的。 “哟,死老头,会骗人哪,居然说没钱,”那叫做“泼皮李”的混混劈手夺过去,拿在眼前欣赏,“这大的银锭,我都不曾见过几回呢!” “可是——”老头想说话,但立马被混混打断了。 “可是你妈的头啊,这银子呢我收了,前几个月的例钱就算清了,以后的以后再算!” 那混混嘿嘿冷笑,“不过嘛,女大不中留,你孙女的婚事,你还是要考虑考虑,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戴上斗笠,冲那穿红色小袄的女孩吹了声口哨,去解他的马缰绳去了。 “走咧,二黄,咱们先去乐呵乐呵!” 另一个叫做二黄的混混跟在他身后,两人骑马走了。 待那两个混混走远了,那老头颤颤巍巍地来到百里濯缨身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客官,感谢救命之恩,只是……只是这许多银两,小老儿哪里找来还你?” “那是酒钱,不用还的。”百里濯缨淡淡地说。 “可是,酒钱不过几钱银子而已……哪里需要这许多?” 百里濯缨没有理他,只是默默地把帽檐拉得很低,这才转过身,走到那个女孩的身边。 那女孩低头站在锅前,楚楚可怜。 “十根油条。”百里濯缨看着她面前的油锅里无声滚动着的、沸腾的油,低声说。 顿了顿,他接着说:“不,十一根!” 她霍地抬起头,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然后一抹红色浮上她的面庞,她又慢慢低下头去。 第323章秋林剑雨2 “他…你们,很久没来了!”她有点扭捏地说,“你们……都没事吧?” “他,不会再来了,”百里濯缨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停了停,压低声音说,“他死了!” 她再次霍地抬起头来。 “干我们这行的,刀尖上舔血,生死原是平常事。”停了停,百里濯缨看着她的眼睛,接着说,“原本也不必太过在意,其实连我们自己都不介意的……” 她又慢慢地低头,没有做声,只有锅里的油还在无声滚动。 良久,油锅中突然“滋”的一声炸响,仿佛一滴水滴入沸油的声音。 接着又是一声。 终于,那声音变得接连不断。 “这兵荒马乱的,如果可以,你们还是不要开这酒家了,找个偏远的、安全的地方,好好生活吧。我想,他最后的心愿,是你能生活得好好的!” 说完,百里濯缨转身走到柱子边,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却把褡裢挂在柱子上,那里面的钱足够他们父女二人重新安家。 他大踏步走进雨中,雨水在屋檐下汇流成一道溪流,被雨水打落的黄叶随着流水漂荡。 “客官,为何不吃了呀?”老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百里濯缨并不理睬他,解开缰绳,骑上马,走入雨幕中。 那混混非常容易地得到一锭十两的银子,显得非常兴奋,带着那个叫做二黄的小混混,一起去找销金窟。 走着走着,二黄忽然说,“哥,我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泼皮李”回头一看,果然看到一个人骑着马,带着斗笠,穿着蓑衣,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想来自己这几个月风生水起,没有人敢得罪,他冷笑道,“不就是刚才吃酒的那人么?想是和我们同路罢了!” “敢找我泼皮李的麻烦的人,还没有被他妈生出来呢!”他冷笑道。 二黄感觉拍马屁,“那是那是,大哥不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就谢天谢地了,哪个不要命的,敢找大哥的麻烦!” 两人依然往前。 走了一会儿,二黄再次低声道,“后面那人真怪,我们拐弯,他也拐弯,我们走这岔道,他也走岔道……莫非他也是去赌钱的?” 泼皮李看了一眼身后,那人不超前过去,也不掉得很远,便不紧不慢地跟着。 他心中暗想,莫非真有人活得不耐烦了,来找老子的麻烦不成? 他眼中凶光一闪,勒马站住,在原地等候。 那人依然不紧不慢,一步步走来。 泼皮李死死地盯着那人,手按在腰间的一柄短刀上,随时准备拼命的样子,二黄也一步步靠拢,准备帮忙。 气氛陡然紧张。 若是寻常人等,被这阵势一吓,没准儿掉头就跑,就算不跑,也得赶紧给泼皮李赔笑脸点头哈腰。 但来的人,只是把眼光从斗笠下扫了出来,在泼皮李和二黄身上一扫,便不再看他们,而是催马一步步从他们二人之间走过去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一人,一马,慢慢消失在细丝般的雨中。 “什么人?”二黄皱眉道,“好像不怎么把哥哥你放在眼中哪!” “刚才坐着吃酒的那人!” “对了,那老头哪里来的银子?他那点小生意,不会有那么多银子的,莫不是这人给的?”泼皮李恍然大悟道,“二黄,想不想发财?” 二黄咽下一口口水,知道泼皮李想干啥。 他迟疑了一下,“只怕有些风险!” “自古富贵险中求,哪有拣来的富贵?”泼皮李发狠道,“这人孤身一人,随随便便便给老头一锭十两的银子,身上钱不会少了!况且,他那匹马可是好马,也值不少钱呢!” “反正现今天下大乱,你杀我我杀你的,官府也管不了许多,你我二人做了这一票,便不再做,安心过我们的富贵生活去,如何?” 二黄本来还在犹豫,但被泼皮李说得心动,便答道,“我听李哥的,便做这一票!” 两个人商议已定,便打马追上前去。 两人驰马跑了一程,不见那人的身影。 “莫不是知晓我们要动手,吓得跑掉了?”二黄遗憾地说,“他的马快,我们可追不上啊!” 泼皮李也埋怨道,“刚才他一上来我们就该动手的!一场便宜富贵便这样丢掉了……” 两人正遗憾间,忽然,泼皮李看到身后树林中人影一动。 “在林中!” “追!” 那人骑在马上,站在一棵树下,一动不动。 泼皮李和二黄打马进入林中,双手来到那人的身后。 “呵呵,前面那厮,若是识相的,赶紧把银两拿出来,否则,我们哥俩的刀可不是吃素的!”二黄狐假虎威,冲着那背影喝道。 那人勒转马头,雨点滴滴答答地从那人的斗笠边缘落下,仿佛挂着一道水帘。 “什么银两?” “就是你身上的银子啊,你装什么蒜啊?” “我为什么要给你们?” 泼皮李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哈哈大笑起来,“我要你的钱,你便得给,否则会被大卸八块!” “原来是抢劫。” “正是抢劫,你若配合点,待会儿我给你个痛快,少受些苦!” 那人斗笠上的雨帘变得稀疏,泼皮李终于可以看清后面的面孔,仿佛有些熟悉。 “我好像见过你……你是不是以前在那酒家吃过酒?” “呵呵,你说得不错,可是我却记不得你了。” “你不会是千户府的吧?” 那人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不过这有区别么?” 那人正是百里濯缨。 泼皮李吃了一惊,勒马退了一步,对比他强大的人,他还是存有畏惧。 他看到了百里濯缨腰间的剑! “既然如此,我想我们是误会了,就此别过!”泼皮李是个欺软怕硬的货,一见百里濯缨带着剑,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想要离开。 百里濯缨打马上前几步,拦住去路,“既然来了,何必匆匆离开?” “你要怎么样?” 百里濯缨目光如刀,从泼皮李的脸上扫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的银子,你总得还我吧?” 泼皮李松了口气。 第324章秋林剑雨3 泼皮李尴尬地笑了笑,虽然心疼,但自己的命总是比银子重要。 他从怀里摸出那锭银子,抛给百里濯缨,百里濯缨伸手接住了,藏到怀中。 “我可以走了么?”泼皮李问道。 “不,难得相见,多聊会吧,”百里濯缨道,“还想找你要个东西,你就可以走了!” “什么东西?”泼皮李紧张地问道,“我身上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我当然知道,银子都掏出来给我了,你身上也不会有什么比这锭银子值钱的东西了,有什么紧张的?”百里濯缨皱眉道,“放心好了,我要的东西不值钱。” 泼皮李松了口气,“那你要什么?” 百里濯缨看着泼皮李的眼睛,“我要你的脑袋,你这玩意不值钱,你不会吝啬吧?” 泼皮李看着百里濯缨,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吓得说话都不清楚了,“大哥……你就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去欺负那老头和他的孙女了……” “这话我相信,因为一个死人是不会再做恶的!” 说罢,百里濯缨催马,一步步逼近泼皮李。 泼皮李见终究要来硬的,狠狠心,一把抽出短刀,“你敢来,老子便捅死你!” 百里濯缨摇摇头,“看你那个熊样,连刀都拿不稳,还想出来当流氓……你真的以为当流氓没有门槛吗?” “二黄,二黄,帮忙,从后面桶他!”泼皮李一边左右看,一边喊道,但左右哪里有二黄的人? 原来二黄见情况不对,已经趁百里濯缨和泼皮李对话没有注意到他,悄悄溜走了。 “都是些不够意思的人哪……”泼皮李哀叫道,挥舞着短刀,要与百里濯缨拼个你死我活。 百里濯缨勒住了马,静静地看着他。 忽然,“哗啦”一声,一道银光掠过,仿佛是一道闪电从林间掠过。 树上的秋叶唰唰作响,树上的雨水哗啦啦落了下来。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泼皮李晃了晃脑袋,还在,但随即,一股疼痛从耳朵哪里传来,他用手一摸,唯一的右耳脱落下来。 “记得上次割掉你耳朵的那个人不?”百里濯缨嘿嘿地笑了,“我最烦他没有审美情趣,割人一只耳朵,多难看!” “耳朵这东西嘛,和鞋子是一个道理,要么两只都要,要么一只也不要,老子最烦独耳了!” 血从泼皮李的脸上流下来,和雨水混在一起。 但泼皮李心里反而轻松了,对方既然割他耳朵,那就不会杀他了。 “谢大爷割耳!谢大爷饶命!”他对着百里濯缨打拱作揖,“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不再为非作歹!” 百里濯缨摇头,“你想多了。” “我并非不杀你,而是要让你死得好看些,免得做个难看的鬼,让别的鬼看了恶心!” 剑光再起,带起一道雨水,奔向泼皮李的咽喉。 泼皮李想要举刀去挡,但他的刀还没有动,便已经感觉到喉咙上冰冷的剑锋。 血水顺着剑锋往下流淌。 他看了看那红色流淌,眼睛眨了眨,手中短刀跌落。 “善恶终有报,”百里濯缨拔剑,对着摇摇晃晃的泼皮李说,“生死岂无凭?” 他一夹马腹,纵马而去。 他还要去追另一个混混。 泼皮李的尸体从马上落下,轰然砸在地上,仿佛是一条死狗,一动不动。 二黄还在打马狂奔。 他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本来想着跟着泼皮李冒一次险,弄点钱做本钱便罢手,哪里知道遇到了硬茬子,钱没有弄到,泼皮李的命可能弄没了。 但林中树枝丛生,哪里奔跑得那么快? 在一根横亘的树干前,他不得不停住马。 他发现,这横在林间小路上的树干,断口处居然是新的……这秋雨淅沥的季节,大风是没有的,所以,这树,莫非是人故意砍断横在路上的?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 前方的的雨中,一个萧索的人影骑在马上,不是百里濯缨是谁? “这个人就是个魔鬼,我得避开他!”二黄想,勒转马头往回跑去。 他刚刚调转马头,便听到了后面的马踢声。 那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二黄忍不住回头,他看见那一匹白马正纵身跃起,身子从那棵横在路上的大树上越过,稳稳地落下。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一抹亮光。 那亮光在这秋雨连绵的树林中格外显眼,也格外明亮,仿佛是流星划过天空的痕迹,居然让人有一种心醉的感觉。 流星的光辉一闪即逝。 然后,那马的马蹄落地。 马上的那人连头都没有回,径直骑马离开,转眼便消失在雨雾之中。 莫非他居然放过了自己?二黄想,他咽下一口口水。 这一咽,胸口的疼痛忽然骤然炸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跌落马下。 他的眼睛圆睁着,仿佛有无数的疑问。 但最让他后悔的一定是:我为什么要跟着泼皮李走这一趟? 其实,这种问题最没有意义,因为他不跟这泼皮李走,也会跟着泼皮刘、泼皮王走。 就算这一次没事,下一次没事……但总有一次会有事。 人生就是这样,从来道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你选择,你承受,后悔什么的,都是浮云…… 秋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就如同这天下一般,让人沉闷。 这是大元至正十三年的秋天。 百里濯缨坐在他的屋里,观看他的定河图,他已经很少管山寨的事务了。 他的目光从卷轴上抬起,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还有随着秋风翻卷的黄叶,思绪起伏。 屈指算一算,这真是乱象纷呈的一年。 年初,泰州人张士诚与其弟张士义、张士德、张士信,联合李伯升等起兵反元,一举攻下泰州,众至万余;元庭用禄师曾的提议,派高邮知府李齐前去招降,张士诚接受招安,不久复反,五月,攻下高邮,元行省左丞偰哲笃出逃。 高邮知府李齐再次劝降,为张士诚所杀。 张士诚突起高邮,占据要冲,阻绝南北,成为元朝政府的心腹之患。 是年,哈麻与脱脱亲信汝中柏争权,脱脱为宣政院使,哈麻由是深恨脱脱。 这真是错综复杂的一年。 从官兵内部传来的消息说,朝廷对徐寿辉势力日渐壮大甚感不安,已经纠集重兵,准备再次围剿徐寿辉,汉水沿岸的兵马都得到军令,不得额外生事,要随时听令调遣。 这些消息,对百里濯缨来说,有的是好消息,有的是坏消息,有的是无关紧要的关系。 长山不需要和朝廷大规模作对,更不需要和徐寿辉为敌。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应该感谢徐寿辉,若不是他在那里顶着,朝廷的军队就拿我们开刀了……不说从北方调来大军,便是万户府出兵,我们也未必有十全胜算啦。” 有一次,百里濯缨对徐满楼说。 徐满楼点头称是。 “但是,我们也不可能一直靠徐寿辉掩护,我们的兄弟越来越多,早晚也会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的,要早作打算啊。”百里濯缨叹道,“树大招风,便是这个道理。” 徐满楼说,“但是,我们也不能不让树长啊。” 徐满楼说得也对。 长山这棵树,长得很顺利,毕竟,在这乱世,最不缺的便是活不下去的流民,有地方提供一日两餐,便有人来卖命。 更何况,到长山未必便是卖命,故而每日都有人结队来投。 徐满楼按照百里濯缨的指点,对来投之人进行甄别,选择适合的留下了,并派出人暗地里到他们的家乡打听。 也不乏官府或者红巾军派来的探子,想趁着这几回混进长山,但都被查出来了。 对于官府派来的人,徐满楼都是一刀解决,毫不含糊。 但对于各地红巾军派来的斥候,徐满楼都是摆上酒席请吃一顿,然后送上川资,请他代为向自己的首领问好,一般弄得人家非常尴尬,想不承认都不行。 数月过去,长山的兵马已经过千了,而小梅岭和望江崖分别有五六百人,三处人马加在一起,足有两千多人,对外更是号称“精兵两万”,虽然夸张了些,但也是一支让官兵担心的兵马了。 “得找条出路啊,不为我们自己,也得为兄弟们找条出路,”徐满楼忧心忡忡地说,“他们来投靠我们,是信任我们,我们不能把他们往死胡同里面带啊!” 百里濯缨笑道,“你想招安?学方国珍?” 方国珍在海上造反,屡次接受朝廷招安,又屡次造反,成为海上一霸,天下豪杰无人不晓。 徐满楼冷笑,“从我把猎叉插入官府人的胸口开始,我便与他们不共戴天,我怎么会学方国珍?” “当今之计,还是把兄弟们训练好,能打,能杀,靠自己,才是正道!”百里濯缨说。 此后一段时间里,小马奔波于望江崖、小梅岭和长山,传授兄弟们的枪法。放弃了逆来顺受的生活,来投长山义军,早晚要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这些兄弟们都学得很认真,所以进展很快。 加之,这些猎户本来动作敏捷,稍加训练,便不一样。 第325章天完使者 最近,这两千人的人马,越来越像一支军队的样子了。 百里濯缨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那是楚映雪。 “谁说自己拉起来的人马都是乌合之众?你若来看看我这乌合之众,保证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暗想,“不知你在汉军中混成个什么样子了,能不能干到百户?” 那一场绵绵秋雨终于停下了。 这时,徐寿辉的使者来到长山,由于对方一到山下便摆明了身份,徐满楼和百里濯缨也不得不以礼相待。 此时徐寿辉称帝已有多时,国号“天完”,且屡和朝廷交战,一度兵锋直指安徽、江西等地,只是他用人失察,错用了陈友谅,被陈友谅一步步夺去兵权。 来的使者是徐寿辉的堂兄,叫做徐寿金。 徐满楼和百里濯缨一起接见了徐寿金,双方分主宾见礼之后,便坐下细谈。 这徐寿金生得高大魁梧,面如白玉,几缕胡须,飘在胸前,举止之间落落大方,谈吐不凡,颇有几分文人雅士的风采。 据说徐寿辉的父亲有兄弟两人,两人又各有两个儿子。为了讨个吉利,兄弟二人一商议,为家族的四个男孩分别起名“徐寿金”、“徐寿碧”、“徐寿辉”、“徐寿煌”,取“金碧辉煌”之意。 后来徐寿碧、徐寿煌都战死了,兄弟四人只余下徐寿辉和徐寿金两人。 “徐某此来,一则为公,二则为私,”徐寿金拱手笑道,“所谓公私兼顾,大概便是眼下这中情形了!” 徐满楼和百里濯缨对望了一眼,不知徐寿金所说何意。 “据我所知,徐将军的故里,可不是这汉水之畔,应该是江西南昌郡吧?”徐寿金捻须问道。 “正是,家父生前曾对我说,我们祖上乃定居在江西南昌郡徐家镇,后来迁徙到这汉水之滨,”徐满楼答道,“不知贵使为何忽然提及徐某家世?” 见徐满楼不解,徐寿金突然起身,对着徐满跪拜下去。 徐满楼大惊,赶紧上前几步,把他扶起。 要知道,此时徐寿辉已经称帝,势力更是横扫四方,连朝廷都刮目相看。 而徐满楼,虽然打了几次胜仗,但终究不过两千多人马,和徐寿辉不可同日而语。 这徐寿金是徐寿辉的使者,而且是徐寿辉的哥哥,这使者的级别也算很高了。 这个使者来后非但不态度倨傲,反而对着徐满楼下跪,这就让人奇怪了。 百里濯缨端起茶杯,貌似看着一片茶叶在水中沉浮,实则在想,这徐寿金到底是想干什么。 徐寿金缓缓起身,从怀中摸出一本发黄的册子,恭恭敬敬地放到徐满楼的案头。 徐满楼疑惑地拿过那个册子,低头去看,只见上面写着:南昌郡徐家族谱。 原来,这次来长山,徐满楼带来了两样东西,一是徐家的家谱,一是徐寿辉的圣旨。 徐寿金站在堂前侃侃而谈,细说家族渊源,原来,按照南昌郡徐家族谱记载,徐寿辉和徐满楼祖上系出同门,唐末战乱,家族为避祸离开南昌郡,一支远走罗田,一支到达汉水之畔,繁衍到如今,分别有了徐寿辉和徐满楼,论辈分徐满楼还是徐寿辉的叔叔。 “徐将军,虽然论年岁我比你年长了许多,但能起辈分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叔叔,适才这一拜,你是受之无愧啊!” 徐满楼恍然大悟。 百里濯缨依然低头饮茶,除了偶尔吹一下漂在水面的茶叶,不发一语。 而后徐寿金痛陈陈友谅的不臣之心,邀请徐满楼带兵投奔“天完”,再寻找机会里应外合“清君侧”,一举灭掉陈友谅。 “天完自建国以来,数挫鞑子,已经拥有人口百万之众,兵甲数十万之多,然而,祸起萧墙,不安内何以攘外?” “满楼叔叔若是能够助我弟完成此事,开一代伟业,则功在社稷,留名青史,何去何从,往满楼叔三思而后行!” 最后,他拿出圣旨,圣旨上说,封徐满楼为“定国大将军”,“率本部兵马,早日启程,奔赴蕲水相见”云云。 徐满楼看了百里濯缨一眼,见百里濯缨并不正眼看他,只顾低头饮茶,仿佛这世上之事,他最感兴趣的莫过于茶了。 于是,徐满楼也不匆忙答应,只说需要商议。 待徐寿金被送到客房歇息,徐满楼和百里濯缨开始商议此事。 其实,徐满楼早已被说得心动。 毕竟,随着人马的增加,他越来越感到茫然。 人马少的时候,他担心打不过来攻的官兵。 人马多了,他又担心树大招风。 他更担心,这许多兄弟,将来会被自己带往何方?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和当初起事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那时候,三五十人,遇到事情了,他把大伙叫道一起,大家商议怎么办,一旦决定,无论将来是生是死,大家谁也不怨谁。 可现今两千兄弟,总不能遇到事便把两千兄弟叫到一起商议吧?那他这个大哥还像大哥么? 徐满楼现在才发现,所谓“大哥”,那是责任哪,在关键时刻,你得为大家拿主意,你得为大家的生死、大家的未来负责! 比如,这一刻,他这当大哥的就得为兄弟们拿主意了,是加入徐寿辉,还是继续独干? 但显然,他是倾向于加入徐寿辉阵营的。 徐满楼对百里濯缨说:“这世道,只有强者能够生存!我们的人太少,官兵又虎视眈眈,我们不如去投奔徐寿辉,看官兵能把我们怎么样!” “再说,论辈分我是徐寿辉的叔叔,他总不至于害我吧?” 百里濯缨摇摇头。 “他是不会害你,但有人会害你!徐寿辉错就错在重用了陈友谅,陈友谅是什么人?是一个狠毒的人,一个眼中没有江湖道义的人!现在他大权在握,徐寿辉奈何他不得,想借助外部力量对付他,但谈何容易!我们最好不要卷进他们的争斗!” 但这一次徐满楼的态度越来越坚决,听不进百里濯缨的劝告。 他越来越见信,徐寿辉能给自己这两千兄弟带来一条光明大道,这大道,他已经寻找了很久了。 他固执地要去帮助自己的“皇帝侄儿”。 徐满楼说,“我带兄弟们去投奔徐寿辉并非为了自己!” “大树底下好乘凉,徐寿辉兵力最盛时曾拥兵百万,连朝廷都视为心腹大患,现在虽然不如从前,但主力还在。” “我料定不出五年,这天下或许就是他的…长山的兄弟们如果不能卸甲归田过太平日子,那就要靠棵大树好乘凉,徐寿辉就是那棵大树啊!” “兄弟们投了他,不说博个封妻荫子,至少胜过在这荒山野岭提心吊胆吧?” 百里濯缨知道这一次他难以说服徐满楼了。 这个儿时的伙伴,性格内向,貌似随和,但实则外圆内方,一旦他选定了的方向,不撞南墙不回头。 但他知道,自己并非没有办法阻止徐满楼。 这办法,也许会让徐满楼生气,但总能阻止他投奔徐寿辉,也只好这样了。 二更时分,他拿了白羽,悄悄潜到徐寿金的住处。 他只要杀了徐寿金,便可阻止徐满楼。 因为徐寿金如果死在长山,徐满楼便百口莫辩,断然不能再去投奔徐寿辉了。 然而,让百里濯缨奇怪的是,徐寿金住的客房中,灯火通明。 他从窗边看进去,只见徐满楼正坐在室内,和徐寿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闲话。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悄悄离开。 第326章分道扬镳 作为和百里濯缨一起长大的玩伴,徐满楼太了解百里濯缨了,他知道百里濯缨会用他自己的办法阻止这件事,杀了徐寿金,便是他自己最可能使用的办法。 徐满楼和徐寿金在一起,百里濯缨便不能当着徐满楼的面杀徐寿金。 第二日,徐寿金告别徐满楼下山。 百里濯缨还想寻找机会追杀徐寿金,但徐满楼拉着他,要请教一些问题。 百里濯缨知道,所谓请教纯属扯淡,看透了他的意图才是关键。 百里濯缨只好作罢。 这是他和徐满楼在一件事上出现重大分歧。 百里濯缨无奈,这长山的山寨名义上的大哥依然是徐满楼,长山的兄弟大多,担任百夫长的大都是徐满楼从望岳峰带来的,是最首先跟着徐满楼起事的兄弟。 八个得力的百夫长,号称“八大金刚”,无一不是徐满楼从望岳峰带过来的。 他们虽然对百里濯缨非常佩服,也非常感激,有时候甚至对百里濯缨和徐满楼不分彼此,但一旦涉及到百里濯缨和徐满楼之间的分歧,这些兄弟会义无反顾地支持徐满楼。 所以,如果百里濯缨不能说服徐满楼,也不可能说服其他兄弟,若他不能阻止这件事,便只能听之任之。 他叹了口气,知道不能阻拦徐满楼,但他自己依然决定留下来。 但徐满楼却试图说服百里濯缨跟他一起去蕲水。 百里濯缨拍拍徐满楼的肩膀,没有说自己和陈友谅的重要部属刘观澜的恩怨。 百里濯缨不想去投靠徐寿辉,固然和先前与陈友谅、刘观澜结下梁子有关,但这却不是唯一的原因。 主要他觉得,这样去寄人篱下,即便能有些作为,也只能是为人驱使,自己做不得主。 在永年的红巾军中,他和楚映雪出生入死屡立大功,不依然得离开? 徐满楼没有这样的经历,当然就体会不到百里濯缨的心情。 最终,百里濯缨和徐满楼谁也不能说服谁。 “我们保持联系吧,或许未来有一天,我会去找你的!”百里濯缨折中道。 徐满楼只好作罢,“那你可要小心点!” 长山、小梅岭和望江崖三处的兄弟,听到前往蕲水和徐寿辉汇合,大都非常高兴,觉得这是一条阳关大道。 只有小马和胖子在望江崖听说百里濯缨不赞成去蕲水,也不愿意同行,而选择留下了。 虽然百里濯缨不会跟着去徐寿辉那里,但他依然为徐满楼制定了详细的行军路线和行军计划。 按照他的计划,兄弟们分散下山,在索子河畔会合,然后一路向东。 临行前,百里濯缨告诉徐满楼,在索子河畔会合后,先派五十人的小队探路,确定安全后大队人马再跟上去。 他甚至告诉徐满楼,宿营地要精心选择,必要的时候设置假的营帐迷惑敌人,防止敌人袭击时四面受敌。 “徐寿辉会派人接应我们的!我不会有事的,我曾经一个人射死一只豹子!”临行前,徐满楼信心满满地对我说,“等我在那里立足之后,你也来!” “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有时候人比豹子更狠毒!”百里濯缨递给他一个封口的信封,沉声说,“若有一天你感觉自己必须离开那里,打开看看,或许能帮上你。” 他点点头,把信封揣在兜里,带着兄弟们离开。 百里濯缨送到长山脚下。 马蹄声“得得”远去,他的背影消失在大路的尽头。百里濯缨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的方向,良久没有说话。 曾经喧闹的长山,重新归于平静,只有那些依然半新的房屋寂静伫立在林间,间或露出一角,告诉世人,这里曾经驻扎过一支千人的人马。 百里濯缨心中充满了担忧。 因为他知道,即便徐满楼能平安到达徐寿辉的大营,以他耿直的性格,也难以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官场中立足,不知道他的路在何方。 秋日的阳光白晃晃的耀眼,长山脚下的溪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一条蜿蜒的玉带。 一只小船系在渡口,没有人,小船随着流水飘荡。 胖子和小马兄弟俩站在百里濯缨的身边。 “徐满楼真不够意思,把兄弟们都带走了!”胖子发牢骚道,“没有我们三个,长山能有这么多兄弟,他居然说走就走,还把人都带走了!” 小马也说,“就是,长山、小梅岭,还有望江崖,那些兄弟们的枪法都是我教的……居然就这么走了,我不白费功夫了么?” 百里濯缨笑笑,“你们为什么不跟着去?” “除非请我去当皇帝,否则我不会去了!”胖子坚定地说,“当然……主要也考虑和你的友情……都走了,你不孤单么?” 百里濯缨展颜一笑,看来这胖子还是够兄弟的。 “这徐满楼这自私!”小马依然对此念念不忘,愤愤地说。 “你不了解他,他不是为了他自己!”百里濯缨摇摇头,“他是为了这些兄弟。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那我们还回长山吗?”胖子问。 百里濯缨摇摇头,远远望了一眼长山山顶,那里曾经是他们温暖的“家”,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没有了众兄弟的长山,是危险的,如果官兵再来,我们三人拿上什么抵抗?” 沉默。 道边古木森森,风声低吟,阳光洒落。 百里濯缨闭上眼。 同样是古木森森,风声低吟,阳光洒落。 慈眉善目的老僧安静地站在大雄宝殿的匾额之下,温和地看着他,他的目光澄澈,洞悉世间的一切。 那是师父啊,已经很久不见他了……百里濯缨心想。 “你们说我是不是时运不佳?”小马忽然打破了沉默,“在扁担山当大将军只当了两天,在长山当总教头也只当了半年!等回老家了,我得去祖坟上烧点纸钱。” 百里濯缨睁开眼。 “这溪水是连着外面的大港呢!”他没有理会小马,扭头对胖子说,“我知道一个地方,坐船顺着溪流或许能够到达,我们去那里清净清净,如何?” “我赞成。”胖子说。 小马迟疑了一下,“我也赞成!” 百里濯缨走了两步,跨进泊在溪边的小船,“上船了兄弟们!” 小马也一步跨了上去。 等到胖子上船的时候,那船猛地往下一沉。 百里濯缨叹道,“胖兄绝对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胖子恬不知耻地笑道,“假以时日,一飞冲天!” 百里濯缨把船桨往岸上一撑,小船晃晃悠悠离了岸,顺着溪水往下流去。 那小船一路往下游漂去,百里濯缨偶尔用船桨调整一下方向,或者船身更正。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小船进入一条大河。 说是大河,其实水流也不急,不过比长山下的溪流要湍急一些而已。 百里濯缨把船桨递给小马,“继续往前。” 小船再往前行了一个多时辰,百里濯缨指挥小马控制小船慢慢靠岸。 三日跳上岸来,胖子伸了伸懒腰,“百里濯缨你要带我们到什么好所在?” 百里濯缨抬手一指前方,“就在前方,你马上就知道了!” 胖子看去,只见林木掩映中露出红砖碧瓦,钟声正悠扬地响起,远远地回荡在青山碧水之间。 “寺庙?”胖子和小马对视了一眼,一起问道,“你要带我们出家么?” 百里濯缨点点头,大步往前走去。 “我不要出家……我还没有享受够这红尘中的种种呢……”胖子一边喊一边跟了上来。 拐过一个弯儿,一座寺庙的山门赫然映入三人眼中,上书三个大字:崇阳寺。 第327章归途如虹1 再说徐满楼带着兄弟们一路往蕲水辗转而来。 还好,这也算一支不小的人马,一路也还平安。 毕竟,有两千多人的队伍,官兵也不敢轻易行动,再者,沿途的官兵大都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这人马一路行进,或许很快就除了自己的辖区,与其冲上去厮杀,还不如假装不知道,让他们赶紧走远点。 在他们出发两天后的中午,徐满楼遇到了徐寿辉派来接应他们的队伍,领兵的人依然是徐寿金。 徐寿金和徐满楼二次相见,相谈甚欢,稍作歇息后,徐寿金在前,徐满楼在后,两军一前一后,往蕲水徐寿辉的大营进发。 两路人马相隔不过十来里。 又行了半天,徐寿金派人来请徐满楼赴宴,来人特别强调请徐满楼带“八大金刚”一起参加。 “将军尽管放心,此地离大营已经不远,哪个官兵敢妄自行动?”来人这样对徐满楼说。 徐满楼点头,的确,这一路虽然平安,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直到和徐寿金会师之后,他才放心了许多。 倒不是他怕死,而是他怕把这两千兄弟带上绝路。 即将出发时,徐东亭对徐满楼耳语道:“对方特别邀请我们几个领兵的将领务必到场,似乎热情得有点过头了,我觉得不如这样,一部分人先去,而我陪着大哥你跟在后面。另外,沿途布置探子,并让所有弟兄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徐满楼点着徐东亭的脑门,笑道,“你怎么变得和百里濯缨一样疑神疑鬼?以后都是一个阵营的兄弟了,还是少一些猜疑、多一些坦诚比较好!” “更何况,那徐寿金还是我远房的侄子呢……这族谱,总不会有假,他不致于害我!” 徐满楼虽然觉得徐东亭的建议纯属多此一举,但还是听从了这一建议。 于是徐满楼带了徐东亭和两个随从落在后面,而“八大金刚”中行在前面,与徐满楼他们相距大概三百余步。 翻过一座山,再绕山前行四五里路程,便已经可以看见徐寿金的营帐了。 徐满楼和徐东亭打马缓缓而行。 当他们距离徐寿金的营门五百五十步时,“八大金刚”刚刚进入大帐。 徐满楼忽然放慢了速度,他的眼睛看向前方。 几只鸟从徐寿金营房的上空振翅飞起。 不过这也不算稀奇,鸟儿怕人,营帐中人来人往,它们容易受到惊吓。 他略微带了一下马缰,缓缓前进。 这时,他常年打猎练就的非凡耳力听到了徐寿金大帐中传来的几声微弱的刀枪撞击之声,他陡然勒马站住。 只不过“叮当”两下,刀枪撞击声很快消失。 此时,徐满楼离营门两百步。 徐寿金驰马从营门迎了过来,他满脸堆笑,“满楼叔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已经很久了,快来呀!” “或许是士兵操练,我可能想多了!”徐满楼一边冲徐寿金拱手,一边在心里想,“军营中哪里没有金戈撞击的声音?” 徐满楼拱拱手,和徐寿金并辔而行,缓缓往前行。 “眼看便要到大营了,今夜,我可要陪着满楼叔多饮几杯了!”徐寿金笑道,“满楼叔你也要不醉不归!” “当然,我已经有一种归家的感觉了!”徐满楼笑道,“徐大人,你比我年长,以后就不要叫我叔了,就叫我的名字就行啦!” 徐寿金赶紧摇手。 “使不得,使不得!这个可万万使不得!我们同出一姓,本是同门,岂能乱了辈分?” 就在这时,从徐寿金的大帐中射出一支响箭! 那箭直直地射上天空,带着尖厉的鸣叫! 徐满楼骤然勒马停住。 徐寿金的脸上变了变色,但随即恢复了正常,他笑着向徐满楼解释道,“这是我们营中的响箭,想是见我陪着满楼叔来了,告诉兄弟们准备列队欢迎!” 但徐满楼知道徐寿金在说谎! 因为这箭是他们长山猎户围猎时用作信号的一种响箭,长山聚义之后,被约定用来示警。 为了和别人的响箭信号区别开来,徐满楼在响箭上加了个小豁口,所以,这响箭发出的声音虽然尖利,但却带着一道淡淡的伴音。 那伴音便是区别自己人和非自己人的暗号。 这是一个秘密,一个只存在于长山猎户中的秘密,若不是细心,谁也挺不出这尖利的啸叫中居然还有如此微妙的伴音。 “徐大人,我忽然想起忘了一件东西,且先去取来,再去赴宴!”徐满楼大声说。 也不待徐寿金回答,徐满楼和徐东亭猛地拔转马头,快马加鞭,向自己的军营驰去! 徐寿金想要阻拦,但徐满楼已经驰出十几步。 “满楼叔,什么东西如此重要,非要亲自去取?何不派个人去取,以免耽误了吃酒?” 徐满楼哪里肯听,一鞭甩在马屁股上,那马加速往前驰去。 徐东亭毫不犹豫,调转马头跟在徐满楼身后。 徐寿金还想要追上去劝说,却见徐东亭一边狂奔,一边从背上取下弓箭。 徐寿金并不是武将,一见徐东亭取下弓箭,以为是要射自己,吃了一惊,赶紧停了下来,远远看着徐满楼和徐东亭骑马越去越远。 但徐东亭并没有把箭射向徐寿金,而是把箭射向天空。 这也是一支响箭,发出尖利的声音直升云天! 徐东亭发出的响箭刚刚落下,两里外另一支响箭又射到天空。 那一支响箭刚刚落下,更远的地方再一支响箭升起…最后那一支响箭是从徐满楼自己的军营中升起的! 他们用这种方式,把警讯传到了自己的军营。 身后的马蹄声像潮水一样涌来,他们不用回头也知道徐寿金的人马追来了! 箭矢在徐满楼的耳边纷飞,他的两个随从相继惨叫着落于马下。 他的手没有停,一鞭一鞭地狠抽在马屁股上,那马吃痛,奋力行前奔跑,他的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响。 徐东亭把身子伏在马背上,手中却一刻也不闲着,他把箭扣在弦上,突然扭转身子,往后射出一箭。 “啊”的一声惨叫远远传来,追在最前面的追兵面门中箭,惨叫一声,从马上跌了下来,转眼间被后面快速追来的马匹践踏,变成了一滩血肉。 要知道,徐东亭和徐满楼一样,也是以打猎卫生。 作为猎户,箭法是必须过硬才行,而徐满楼和徐东亭,都是猎户中的佼佼者。 徐东亭一箭射出,又伏在马上。 躲过一阵箭雨,他再出往后射出一箭,又一名追兵翻身落于马下。 徐东亭箭法狠、准,一箭出,必定有一名追兵坠于马下。 如此数箭,射落五六人,追兵不敢靠得太近。 他边射边退,保护这徐满楼一路往回赶去。 所幸徐满楼安营扎寨的地方离徐寿金并不太远,营中的兄弟听到天上传来的响箭,知道事情有变,立即解鞍上马,在一名百夫长的带领下,往响箭的方向飞驰而来。 徐满楼和徐东亭的坐骑也是上等良驹,两人放开了马奔驰,简直是如同乘风而行,不多时,他们便看到了自己的兄弟正往这边驰来。 二人再加一鞭,在被徐寿金追上之前,徐东亭遇到了前来接应的兄弟! 徐满楼和徐东亭风驰电掣般地驰入阵中。 徐满楼和徐东亭的马刚刚驰入自己人阵中,便双双跪倒在地。二人跃下马来,只见这两匹骏马口吐白沫,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为了逃离虎口,这两匹马居然双双累死了。 第328章归途如虹2 徐寿金的追兵也很快尾随而至,在徐满楼的前方列阵。 徐满楼喘息了片刻,重新跨上一匹马,手提钢叉,走出阵来。 他怒气冲冲,抬起钢叉指着徐寿金,厉声喝问,“你我本是同宗同源,一脉相承,你为何想要害我?” 徐寿金勒着马,大声道,“汉王已经知道徐寿辉的密谋!方今天下早晚是汉王的,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汉王传令于我,只要能擒拿你,对我既往不咎,我当然要拿你!” 徐寿金冷冷地说,“你若是弃恶从善,誓死跟随汉王,我看在同宗同源的情分上,一定在汉王面前为你美言,包你一样的荣华富贵,你可愿意?” “无耻之尤!这便是你所说的同宗之谊?”徐满楼怒喝道,“那一夜在长山之上,你可知道,我为何一夜陪着你?” 徐满楼停了停,道,“我兄弟要杀你,以便阻止我来投你!我担心你的安危,一夜不曾离开,直到你安全离开长山!你今日居然要杀我!” 说这话的时候,徐满楼想起了百里濯缨。 当初,百里濯缨可是苦口婆心地劝自己不要来蕲水啊……可是自己一句话都听不进去,荒唐透顶地认为来蕲水是给兄弟们找一个好的归属。 为了阻止自己来蕲水,百里濯缨甚至动了私自杀掉徐寿金的念头,可惜都被自己阻止了,此时想来,徐满楼后悔莫及,要是听了百里濯缨的话,那会有这许多周折? 但此时说这些,已经晚了,为今之计乃是杀退徐寿金安全撤离,回到长山,但徐寿金布置好了陷阱让自己跳,要跳出来谈何容易? 比如刚才,若非“八大金刚”中的老八倪洪大忽然发现藏在帐幕后的刀斧手,企图返回被阻,若非老三章成显临死之前奋力射出报警的响箭,若非徐满楼和徐东亭的马脚力不错,若非留下的兄弟机警,一闻讯号立即前来接应,他徐满楼和徐东亭哪里还有命在? 徐满楼举起钢叉,遥遥指着徐寿金,“当今天完朝廷的皇上也是你的堂弟,莫非你就丝毫不念同宗之义?” 徐寿金仰天大笑,“手足兄弟尚且为了前途自相残杀,而我和徐寿辉,不过是堂兄弟而已,又不是什么亲兄弟!更何况,我所为者不是荣华富贵,乃是生命……此事泄密,固然因为汉王明察秋毫,却也和徐寿辉密谋不周有关,岂能怪我?” “更好笑的是你,徐满楼!我为了笼络你,让人查了你的出身,然后编出同宗之说,你这个没脑子的家伙居然毫不犹豫地就信了!其实,我们和你除了都姓徐以外,没有任何关系!” 徐满楼气的咬碎钢牙,但此时此地,又能如何?徐寿金人马多于徐满楼,且占着地利,随时还有可能得到增援。 徐寿金显然清楚自己占据了优势,既然不免一战,那就应当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他指挥手下人马往徐满楼杀去。 “汉王有令,擒住徐满楼者,商百金,封千户!”徐寿金振臂高呼道,“兄弟们杀呀——” 徐满楼知道今日之事,唯有死战,若能击退徐寿金,自己和自己这一班兄弟尚有希望生还,否者便只能越来越糟,后果不堪设想。 他挥动钢叉,不退反进,杀向徐寿金。 双方混战一场,徐满楼心中怒气正盛,挥动钢叉来回冲杀,凡是胆敢和他交手的敌人,纷纷被他杀于马下。 徐东亭也是奋勇杀敌,和徐满楼并辔而驰,所过之处,扬起一阵阵血雨。 徐满楼瞥见徐寿金在远处督战,心中一动,对徐东亭道,“东亭你给我掩护,我教训一下那忘恩负义之徒!” 徐东亭心领神会,策马护住徐满楼。 徐满楼把钢叉插入套中,反手从马背上取下弓箭来,把一直羽箭搭在弦上,然后缓缓拉开弓来。 箭簇直指徐寿金的咽喉! “嗖”的一声,那羽箭如同一只白色的精灵,离弦而去,直往徐寿金的咽喉飞去。 但徐寿金命不该绝,正在这时,一名斥候正好驰马过来挡在他的前面。 那箭从那斥候的脖子插入,然后飞出,依然直奔徐寿金的咽喉。 但这一来,去势便缓了许多。 徐寿金看到了那飞来的羽箭,把头一偏,躲开了咽喉要害,但依然被羽箭射中。 只是这一箭的力道已衰,也没有射中要害,只是在徐寿金的脖子侧边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让徐寿金胆战心惊,吓得惨叫一声,跌下马来。 徐满楼乘势掩杀过去,混战一场,杀了两三百敌兵。 徐寿金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摸一摸脖子上的伤痕,还好,只是皮肉之伤,但他的后续人马未到,于是主动收兵。 徐满楼也不恋战,收兵回营去了。 天黑后,徐满楼开始思索如何返回长山。 但此时已经陷入了危险境地,徐寿金虎视眈眈,加上这里已经是天完的地盘,徐寿辉已经成了傀儡皇帝,陈友谅大权独揽,这周围随时会冒出援军增援徐寿金。 徐满楼现今就好比行走在沼泽中,一步不慎便会陷入泥潭。 如何走出这个困局?他思索了半宿,依然没有办法。 八大金刚如果在就好了,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些兄弟至少能帮忙出出主意啊……可惜,那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都已经不在了。 他们的死,全是因为自己轻信了徐寿金啊,徐满楼暗想,心中充满了悔恨。 如果百里濯缨在这里多好啊,他足智多谋,一定有办法。 想到这里,徐满楼心中忽然一动,他想起百里濯缨留给他的那个信封。 他赶紧摸出那个信封,再小心翼翼地打开: “若退,则弃辎重,佯退,设伏,一战;弃辎重,佯退,设伏,二战;而后可速退也。” 当夜,徐满楼在赤岩峡设伏,而后丢弃部分辎重,假装撤兵。 徐寿金得知徐满楼撤兵,立即带人追赶,当他追到赤岩峡时,伏兵四出。 徐满楼亲自带兵截杀,徐寿金仓皇应对,一时间手忙脚乱,损兵折将,败走。 徐满楼掩杀一番,然后收兵。 而后,徐满楼再次将主力设伏于赤岩峡,部分人马撤走,走时丢下大量辎重。 徐寿金怕徐满楼真的逃走,赶紧再次带兵追赶。 “徐满楼用兵阴险,他会不会在赤岩峡再次设伏?”一个参军对徐寿金建言道,“莫若派斥候深入探查再说。” 徐寿金冷笑道,“是你把我当三岁小儿,还是徐满楼把我当三岁小儿?同一个地方设伏两次,有这样用兵的么?” 但遗憾的是,徐满楼就是这样用兵的。 徐寿金没料到徐满楼会在同一地点以同一方式等他,再次中计,陷入重围,黑夜中混战一场,哪里打得过准备充分的徐满楼? 徐寿金大败而走。 待徐寿金逃离,徐满楼派徐东亭带了两个百人队虚张声势,一路呐喊着追杀过去,赶了三十余里。 而徐满楼自己则一刻也不停留,他带着长山的主力马不停蹄,星夜撤离。 徐东亭待徐寿金远去,便按照徐满楼的安排,丢下一些刀枪旗帜,返回身去追赶徐满楼。 斥候将消息报到徐寿金那里,徐寿金还在气喘吁吁。 “这诱兵之计也太他妈明显了,真的当我徐某人是傻子么!”徐寿金一边愤愤地骂道,一边传令,“所有兵马,没有我的军令,一律原地驻扎,不得妄动!” 第329章归途如虹3 徐寿金连续两次上当,以为这次还是徐满楼的诱敌之计,不敢轻易追击,只派探子跟踪. 他哪里知道,经过这几番交手之后,徐满楼已经放心撤退了。 待他知道这次徐满楼真的走了时,徐满楼已经去得远了,想要追赶,哪里还来得及。 见风使舵是徐寿金的长项,用兵却是他的短处。 徐满楼便在他的眼皮底下,连续打败他两次之后,带兵扬长而去。 不过,徐满楼虽然摆脱了徐寿金的追兵,却丢掉了大部分辎重,而且三次战斗中也损失了三百多近四百名兄弟。 对徐满楼来说,成功摆脱徐寿金的追兵,只是一个小小的胜利。 如果说轻信了徐寿金来到蕲水是一个噩梦的话,摆脱徐寿金,他的噩梦并未结束。 当徐满楼行进到蕲河附近时,他遇到了陈友谅派来拦截他的张定边。 其实,在陈友谅眼中,徐满楼不过是一个小土匪而已,根本不值得如此重视,抓住他,杀了他,或者让他逃走,对陈友谅都没有什么影响。 但陈友谅对徐寿辉极度不满,早有取而代之之心,不断在暗中培植亲信,对一切依附徐寿辉的人都欲除之而后快。 在得到徐寿辉私下招纳徐满楼试图对付自己的消息后,陈友谅便认为这是徐寿辉在试图和自己较量。 他决心一定要抓住徐满楼,到时候把徐满楼押到徐寿辉的面前,让徐满楼和徐寿辉当面对质,让徐寿辉下不了台,你不仁,我不义,到时候老子翻脸大家也不要怪我! 此时得知,徐满楼成功逃脱徐寿金的追击,他把茶杯掷于地上,大骂徐寿金草包一个,煮熟的鸭子都能飞掉。 但陈友谅岂能善罢甘休! 这一次陈友谅决定派出一个信任的人出马,他派出张定边。 张定边风尘仆仆,在途中进行拦截徐满楼。 张定边身经百战,曾经在和官兵的作战中崭露头角,自然对初出茅庐的徐满楼不放在眼中。 对付这样一个小娃娃,汉王居然派他出马,他在心中甚至有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正是张定边的轻敌给了徐满楼一线生机。 当徐满楼和敌军相遇时,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大路,一条小道。 大路上张定边正严阵以待,小道上则没有人马出现的踪迹。 徐满楼的第一反应是避开大路上的敌军,改走小路。 但他想起临行前百里濯缨对他说的话。 “当你面临选择的时候,你的首选是啥,敌人也会料到,你偏偏就不要选它,否则你就可能掉进敌人为你设置好的陷井!” 百里濯缨的话如同雷声般响亮,在他的耳边回响。 徐满楼犹豫了片刻,决定按照百里濯缨的话做,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攻击大路上的敌人,夺取大路! 貌似严阵以待的大路上的敌军,实则不堪一击,在徐满楼的冲击之下,一击即溃。 原来张定边轻视徐满楼,料定他仓皇逃命,必走小路,便将军队埋伏在小路的两侧,大路上只是疑兵而已。 哪料到徐满楼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放弃小路夺取大路,而张定边的疑兵不足五百人,守着大量的空帐篷,根本没做好战斗准备,轻易被徐满楼击溃。 徐满楼一个险招,成功地躲过了张定边。 徐东亭负责断后,更不客气,一把火点燃了大路上的帐篷,数百个帐篷连在一起,火势很快蔓延,连成一片,赫然便是一片火的海洋,阻住了闻讯而来的张定边。 本来是一个疑兵之计,不但没有让徐满楼掉入陷阱,还被将计就计,燃起一片大火挡住了张定边追击的道路,张定边心中异常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徐满楼一刻不敢停留,直奔蕲水。 蕲河是一条呈南北走向的河流,其时时值绵绵秋雨刚停,水量充沛,蕲河的水比平时多了一倍还不止。 河上只有一道木桥可以通过,徐满楼若渡过蕲水,放火烧掉木桥,则追兵难以渡河,他就算彻底摆脱追兵了。 徐满楼清楚这桥的作用,张定边也清楚。 之前,曾有人给张定边建议,烧掉蕲水桥,则徐满楼插翅难逃。 “一个猎户而已,手到擒来便是,汉王太把他当会事儿了,你们也太把他当会事儿了!”当时,张定边只是微微一笑,说道。 见众人不解,他解释道,“若是烧掉了桥,敌人陷入绝境,必然死战,会加大我们的伤亡,不若留下一个虚幻的希望给他们,再慢慢整死他们!” 众人点头称是。 的确,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如果还要烧掉桥阻挡对方,对方便陷入绝境,只能拼死一搏。 穷寇莫追,要追,便不要让敌人感觉自己已经成为“穷寇”——张定边的想法未尝没有道理。 张定边过于自信,所以这蕲水桥得以保留。 当徐满楼到达蕲水桥时,立即命令兄弟们过河。 他自己手持钢叉,站在桥头,准备拦截追兵。 “大哥你先渡河,断后就交给我!”徐东亭看了一眼正在渡河的兄弟,焦急地说。 “是我把兄弟们带入歧途,我必须把他们安全带回长山!”徐满楼摇摇头,说道,“只要还有一个兄弟没有渡河,我便在这里亲自为他断后!”, 徐东亭还想说什么,但被徐满楼用手势阻止了。 他只好默默勒马站在徐满楼的身边,“那我便和大哥并肩御敌!” 那蕲水奔流到此处,两岸迥然不同。 河水的东岸是平坦的河滩,西岸却是陡峭的石壁,石壁上,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匠人不辞辛劳,在石壁上开凿出的一条小路。 蕲水桥是座木桥,这边架在河滩上垒砌的一个石台之上,对岸便架在石壁上。 那木桥的宽度仅三步左右,勉强能够容纳两个骑兵并排通过,所以兄弟们渡河的速度很慢。 张定边待扑灭大路上的大火之后,立马带兵追了过来。 他已经失误了一次,绝对不能失误第二次。 若是让徐满楼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他在汉王陈友谅面前将无法交待。 所以,这一次,他收起了对徐满楼的轻视之心,带着自己的人马全力追击。 蕲水岸边。 徐东亭抬头看着远方,那里已经可以看到隐约的旗帜,蹄声也可以听到了,追兵正在往这边赶来。 他决定再次劝说徐满楼。 “大哥,前方需要你带着兄弟们前进,这里交给我吧!”他沉声说道,“大哥放心,只要还有一个兄弟没有上桥,我便替大哥守在此处,绝不上桥!” 徐满楼眯缝着眼睛,看了一眼远处风驰电掣般赶来的敌人。 “不!”他说。 他只说了一个字,但坚决、果断,仿佛掷地有声。 徐东亭不再说话,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而渡过的兄弟还才一半。 “你,还有你,带领你们的兄弟,跟着我,准备迎击敌军!”徐满楼指着两个百夫长,大声吩咐道。 两名百夫长一起拱手,口中答道:“是,大哥!” 为了掩护正在渡河的兄弟,徐满楼带领两百人,准备迎击追兵。 便在这时,从河流的下游驰来一支军队,领兵的却不是张定边,而是一位穿红袍的将军,三四十岁的年纪,面上留着几绺长须。 待驰到离蕲水桥大约两百步的地方,那红袍将军立定了马,看了看远处的徐满楼,缓缓把马鞭向前一指,“此人便是徐满楼么?” “正是!”身边有人在马上躬身回答。 “活捉此人!我倒要问问,究竟是皇上想要害我,还是此人想要害我!”那红袍将军冷声道。 第330章归途如虹4 穿红袍的将军手一挥。 他手下的士兵蜂拥而上,立马和徐满楼的兄弟们混战起来。 徐满楼低头躲过一刀,那刀锋的寒气掠过他的头顶。 不等对方变换招式,他的钢叉自下而上挥起,锋利的猎叉尖端从对方的肚腹间掠过,带起一阵血雨,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就落于马下,腹中肠肚哗啦啦流了出来,看得人惊心动魄。 徐满楼一招得势,手中猎叉更不停留,一个“横扫千军”,画了个半弧,又有两名敌军落于马下。 其实,徐满楼早已不是当年的猎户徐满楼了。 自从马氏兄弟上山,他和小马一见如故。 小马武艺高超,但稚气尚存,和性格耿直豪爽的徐满楼很是投缘,小马便悉心指点徐满楼的武艺。 徐满楼从幼年起,便常年在山上攀爬,他体格健壮,身体灵活,在小马指点了半年之后,武艺突飞猛进,临阵杀敌已是锐不可挡。 混战之际,张定边的人马也赶到了。 张定边自知前番轻敌,让徐满楼逃到了蕲水桥,如果徐满楼率先渡河,此时已在河的对岸,谁也奈何他不得了! “汉王何必亲自到此?”张定边对着红袍将军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友谅! 红袍将军居然是令当今朝廷和群雄闻风丧胆的汉王陈友谅! 原来,陈友谅派了张定边出来之后,忽然感觉要出来透透风,不若也来蕲水边看看,这个徐寿辉想招揽来的徐满楼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居然让徐寿辉觉得可以凭借他和自己抗衡。 刚到蕲水之畔,便看见徐满楼的兄弟们正从蕲水桥撤离。 陈友谅气不打一处来,心说徐寿金是个草包,难道张定边也是个草包不成?居然让徐满楼逃到了蕲水边,若是再渡过了蕲水桥,岂不逃之夭夭了! 当即,他指挥带来的亲兵就加入了战斗。 陈友谅性情强硬而多疑,喜欢以权术控制部下,日常恩威并施,说一不二,手下的将领对他都存有畏惧之心,尤其在战事出现胶着的时候。 这张定边因为轻敌之故,到此时还没有擒住徐满楼,是以心中惶恐,生怕陈友谅责怪。 “本王闲来无事,狩猎到此,正好碰上此人,不知是谁,”陈友谅冷笑一声,用马鞭指着徐满楼答道,“张将军想必已经将徐满楼捉住?” 张定边擦汗,战战兢兢地说:“汉王恕罪!那人正是徐满楼,逃窜至此,我正要捉拿,不期汉王亲至,那徐满楼想必早已肝胆俱裂,擒他只是呼吸之间!” 徐满楼奋力厮杀,把敌军一个个挑下马来。 “东亭,你赶紧上桥,督促兄弟们过河,要快,然后我会上桥追赶你们!”徐满楼一叉把一个敌人从马上叉了起来,又远远地甩了出去,冲着徐东亭大声喝道。 徐东亭想要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一纵马跃上桥头。 厮杀还在继续, 当徐满楼发现厮杀声渐小,回头看时,只见两百兄弟所剩不足百人,蕲水桥上,渡河的兄弟已经全部到了对岸。 少数敌军已经抵达桥头,但并不上桥追击,却往桥上浇油,准备放火烧桥。 看来,陈友谅和张定边不一样。 即便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也不介意更加谨慎一些,力求死死控制局势。 其实,陈友谅并不介意徐满楼的手下逃走,那残余的一千多人,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杀掉,抓住,或者汤他们逃走,他都不感兴趣。 他在意的是能否活捉徐满楼回去质问徐寿辉,能否让徐寿辉在他面前哑口无言,在百官面前低头认错。 徐东亭站在对岸的桥头,焦急地大声喊道:“兄弟们都过来了,大哥快走!” 徐满楼不再恋战,带着剩余的兄弟且战且走,往桥上靠拢。 便在这时,一个火把被扔到桥上,浇上油脂的木桥立即燃起熊熊大火! 张定边知道,此番如果让徐满楼走脱,他在陈友谅面前只怕不好交差。 他与陈友谅、张必先曾经在沔阳结拜为兄弟,誓言生死与共、风雨同舟,更跟随陈友谅起兵投徐寿辉。 但随着陈友谅威严日盛,作为昔日的结义兄弟,他在陈友谅面前也不敢太过随意。 因此,张定边全力指挥手下,精兵竭力阻击徐满楼,不使他靠近桥头。 大火熊熊燃烧,无需多时,木桥坍塌,徐满楼插翅难逃。 徐满楼心中焦急,钢叉自上而下劈下,前面的敌人下意识地横枪阻挡,哪知道那一刀之势太猛,枪杆“咔嚓”一声被从中截断,钢叉的气势不减,依然往下砸去,把那人的肩膀连带胳膊卸了下来,他惨叫一声栽下马来。 徐满楼瞥了一眼身后,自己的兄弟所剩已经不足五十人了,敌人却层层叠叠,虽然离桥头不足十步了,但徐满楼哪里冲得出去? 不过看到桥头燃气的大火,徐满楼也清楚,这桥很快便会坍塌,他固然过不了蕲水,陈友谅却也不能渡河去追已经渡河的兄弟。 那就这样吧,徐满楼心中暗想,若能以我的死,换长山众兄弟的生,倒也是我愿意的! “东亭,带着兄弟们回到长山,然后把百里濯缨找回去!”徐满楼一叉把一名偷袭的敌人刺死,对着桥头的徐东亭喊道。 他的声音被喊杀声淹没。 敌人蜂拥而至,把他团团包围。 “活捉徐满楼!” “汉王有令,要活口!” “不要放走徐满楼!” 喊声此起彼伏。 徐满楼心中暗想,今日是再也回不去了,那就杀个痛快吧! 他不退反进,奋起猎叉,把尾随而来的一名敌人扎死。 便在这时,忽然敌人背后一阵混乱。 原来徐东亭见徐满楼不能脱身,心中担忧,居然又带领十余人杀了回来,从敌人的背后硬生生地切入敌阵。 敌军全力对付徐满楼,哪里想到已经逃出生天的“匪兵”还会杀回来,一时乱了阵脚,纷纷向两边避让。 一条缝隙露了出来,就仿佛在铜墙铁壁上撕开了一道狭窄的口子! “大哥,走啦!”徐东亭喊道。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徐满楼钢叉横扫,将两名敌人打翻,拍马抢上几步,和徐东亭站在一处! “走!”徐东亭一枪杆拍在徐满楼的马屁股上,枪杆更不稍停,划过半道圆弧,击打在自己坐骑的屁股上。 两马吃痛,奋力奔跑。 到达桥头时,徐满楼猛地一提缰绳,胯下坐骑一声长嘶,猛地跃起,越过熊熊大火,落在了蕲水桥上! 回头看时,徐东亭也上了木桥,但桥下,战斗已经结束了,徐满楼带着断后的兄弟,还有徐东亭从对岸带来的那十多个兄弟,已经再没有一个活着的! 徐满楼感到心中一痛,这些兄弟,和先前和徐寿金交战中死去的那些兄弟一样,满怀希望地跟着他从上山出来,但现今再也不能活着回到长山了。 还有八大金刚,他们的面容仿佛还在身边,却都已经死了…… 但徐满楼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悲痛的时候,他双腿夹住马腹,把身子伏在马背上,往对岸冲去。 他要争分夺秒。 此时的徐满楼不仅仅是在和陈友谅争,而是还要和桥头的大火争。 他必须在这木桥烧断之前到达对岸,否则便不能说已经安全了。 木桥若断开,他便会跌入蕲水河中,水流如此湍急,他未必能逆流而上,游到对岸自己人那里去。 第331章归途如虹5 陈友谅手下两个骁勇的十夫长,见徐满楼也徐东亭跃上了蕲水桥,想要在陈友谅的眼皮底下立下大功,不假思索,也打马越过熊熊大火,往徐满楼和徐东亭追来。 徐满楼听得身后马蹄声起,略微一带马缰,身形便稍稍靠后,让过了徐东亭。 然后,他钢叉反手一叉刺出。 这一叉又快又猛,无声无息,而尾随而来的那名百夫长立功心切,来势甚急,自己便往徐满楼的钢叉上撞了上去。 待他发现那闪着寒意的钢叉正往自己袭来,想要躲闪的时候,徐满楼居然也不追击,钢叉在空中转向。 那人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以为摆脱了一场危机。 那知道徐满楼的钢叉没有攻击那名十夫长,却转而往他胯下的战马袭去,叉尖从战马胸前掠过。 那战马吃痛不过,往一边跃起。 要知道,他们是在一座三五步宽的木桥上奔驰,这战马往一侧跃起,待它落下时,下面已经是滚滚奔流的蕲水。 那百夫长惊叫一声,连人带马落入奔涌的洪流之中,在洪流中起伏了几下,便再也不见影了。 于此同时,徐东亭已经掏出弓箭,往身后一箭射去。 一名十夫长正准备砍向徐满楼,那箭矢倏地射入他的胸膛。 他举着刀,保持着这个姿势,半个呼吸之后,身子一歪,从马上跌了下来,但脚依然固定在马镫里面,他的身子便挂在了战马的一侧。 他身体的冲击让他胯下的战马往一边一晃,战马身子不稳,也撞下了蕲水桥。 一人一马转眼被洪流吞没。 徐满楼和徐东亭解决了追兵,放马往对岸驰去。 蕲水桥下。 桥头的大火熊熊燃烧,火光把陈友谅的脸照得阴晴不定,他身边的人都噤若寒蝉,诚惶诚恐地看着他。 再犹豫下去肯定不行,张定边对陈友谅一抱拳,道:“汉王,不能走了徐满楼,末将这就带人去追!” 陈友谅轻轻地摇了摇头。 “二弟,狩猎,不是这样狩的!本王今日还未开弓,如今且试上一试。”陈友谅慢条斯理地说,顺手接过身边亲兵递上的一张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陈友谅少时在沔阳为刀笔吏,但心怀大志,曾悄悄跟着邻家的一个伤残老兵练习射箭。 他自知体弱,又不会刀枪棍棒之术,因此苦练箭术,倒也练出一手好箭法。 只见他弯弓搭箭,目光如刀,看着徐满楼的背影。 那箭簇本来是对着徐满楼的后背的,但陈友谅略微思索一下忽然把箭簇压低,“夺”的一声,箭如流星,向徐满楼的坐骑射去。 他无须射人,只需射马。 射人容易被对方躲避,射马却不易躲避。 而且,徐满楼的坐骑中箭,他可能会落入河水中,如果捕捞及时,他还是能抓获徐满楼的活口。 虽然是须臾之间,陈友谅依然权衡轻重利弊才作出决定。 徐满楼正纵马狂奔,眼看到达了蕲水桥的中央,忽然坐骑一声惨叫,猛地摔倒,把他从马上摔了下来,跌向滔滔激流! 徐满楼不及细想,手中钢叉挥出,深深扎在木桥上,下落之势稍缓。 千钧一发之际,并辔而行的徐东亭陡然从马背上跃下,任由那马向前飞驰而去,他自己的身体却奋力往前一扑,堪堪抓住那钢叉的尖端。 千钧一发,莫过于此。 而徐满楼的坐骑,此时从桥边滑落下去,一声长嘶,坠落在滔滔蕲水之中,几个沉浮,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满楼一人一马的一跌之力,让已经燃烧多时的木桥再无力承受,木桥从对岸燃烧处轰然断开,落入湍急的河流之中,大火瞬间熄灭。 此时的蕲水桥变成了一座断桥,断桥的一端连着岸上的石壁,另一端落在水中,湍急的水流把它冲得吱吱作响,另一端似乎随时都会断落。 徐东亭一手抓住桥墩,一手抓住徐满楼的钢叉。 徐满楼不但身体强壮,而且同样灵活,他借着断桥落下的时机,身体在空中一个旋转,把手伸向徐东亭,徐东亭松开钢叉,在徐满楼将落未落之时抓住了他的手,猛地将他拉到桥上。 但这时的桥面已经严重倾斜,两人只能像壁虎一样贴在桥面上。 断桥岌岌可危,随时可能断落,也不能再承受重量,因此,桥头兄弟不敢下来救援。 他们很快便找了一根绳子,正努力把绳子的一端扔给徐满楼和徐东亭。 河流之上,河风猛烈,要把绳子扔到二人身边,谈何容易! 徐满楼正伸手去接从头顶一晃而过的绳子,突然听到徐东亭大喊一声:“小心!” 徐东亭奋力一扑,扑到徐满楼的背上。 一丝羽箭破空的声音传来,被呼呼的风声和河水的水流声掩盖,几不可辨。 徐东亭的身体剧烈一震。 徐满楼回头,见徐东亭伏在自己身上,双手紧紧抱住自己。 徐东亭说:“哥,我穿着皮甲,我给你挡住箭!” “别傻!那皮甲挡不住透甲箭的!”徐满楼喊道。 “这里离对岸,远!箭,到这里,其势已尽!它连我的皮都没…沾着,”徐东亭大声说,“你抓住绳子,我们,爬上去!” 徐满楼别无它法,只得回头,再去抓那根扔过来的绳子。 回头前,他看了一眼对岸,穿红袍的汉王陈友谅立马河边,正弯弓搭箭,又一箭射来! 那时,长山众兄弟的装备还很简单,只有少部分皮甲,几乎没有铁甲。 加之这些兄弟以前都是以打猎、务农为生,陡然让他们穿上皮甲,他们浑身不自在,所以大多数人是不披甲的。 但徐满楼听从百里濯缨的劝说,行军打仗都披甲。 在红岩峡设伏时,徐满楼把自己的皮甲脱下,强行让徐东亭穿上。 他黯然地说:“我安排失误,把兄弟们带入虎口……我们当初关系最好的兄弟中,只有我和你了,我不能让你再遭遇危险!” “大哥你穿吧,我眼观八方,躲得开!” “不要推辞了,你身体瘦弱。我身体强壮,些许暗箭要不了我的命!” 第332章归途如虹6 徐满楼强行把皮甲穿在徐东亭的身上。 但此时,徐东亭身上穿着的皮甲,哪里挡得住陈友谅的利箭? 羽箭凄厉的破空声在蕲水的涛声中若隐若现,徐东亭的身体又是一震。 “东亭!你没事吧?”徐满楼担心地问。 “大哥!我,有甲,我,没事!”徐东亭大声答道,鲜血却从他的嘴角慢慢溢出。 终于,徐满楼抓住了绳索,他背着徐东亭小心翼翼地沿着断桥往上爬。 他也不能太用力,用力太猛这座断桥会立马折断落入河中。 所以他爬得很慢。 徐东亭宛如一只大鸟,张开双翼,覆盖在徐满楼身上。 二人在断桥上艰难地前移。 蕲水对岸。 陈友谅把弓抛给张定边,“这几箭还看得过去吧?” “汉王神射!汉王神射!”周围的人一起称赞。 这也不算溜须拍马,毕竟,这箭沉稳有力,箭箭命中敌人,陈友谅的箭法确实是有些功底的。 陈友谅面无表情,看着徐满楼和徐东亭的身影越来越远,要抓活口已经没有可能了。 “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他说。 蕲水断桥上。 徐满楼背负着徐东亭,艰难地往上爬。 他知道徐东亭这是在以血肉之躯为他挡住身后的箭矢,他想要爬快一点,但是,断桥在他身下摇晃得厉害,他担心用力过大这断桥便会彻底断裂落入河水中。 身后的箭矢破空声终于停了。 但他知道,敌人不会心怀仁慈,这只是短时的停歇。 果然,一个呼吸之后,箭如飞蝗,破空而来! “夺!”“夺!”“夺!” 利箭不停地钉在徐满楼周围的木桥桥板上,箭尾颤动的声音让徐满楼心惊肉跳。 他双手不停往上攀爬,心中却担心着徐东亭,“东亭,你怎么样?” 徐东亭的双手依然紧紧抱着徐满楼。 “大哥!我有甲呢…我没事!”徐东亭慢慢地说,双双死死抱住徐满楼,用身体挡住飞蝗般袭来的箭矢。 徐满楼一步步往前爬,终于,身边再没有了羽箭破空的声音。 他们终于爬到了对岸弓箭的射程之外。 便在这时,桥头传来“咔嚓”一声。 断桥在激流的冲击之下,终于折断了! 徐满楼只觉脚下一空,身体急速下落,但他立即抓紧了绳索,把身子悬在空中。 俯视下方,只见断桥轰然落入滔滔急流,在水中翻了个滚儿,转眼间便被急流冲走了。 幸好此地离上方石壁上的道路已经不远了。 徐满楼感觉背上的徐东亭手臂逐渐放松,赶紧把左手伸到身后,搂住徐东亭,右手牢牢抓住绳索。 “东亭!东亭!”徐满楼喊道,但呼啸而来的大风和脚下滔滔洪流的轰响很快便把他的声音带走,连他自己都听不真切自己的声音。 他只好在心底默默地说,“东亭,我的兄弟,你一定要坚持主……我们已经到达对岸了!” 岸上的兄弟奋力拉绳,几个呼吸之后,终于把二人拉到了岸上。 蕲水左岸。 陈友谅勒马而立,看着徐满楼和徐东亭被岸上的兄弟用绳索拉了上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之色,徐徐转身。 “汉王,卑职有罪,卑职轻敌了!卑职以为他不过是一个鲁莽猎户而已!若我稍把他当会事,他哪有一丝机会逃走!”张定边跟了上去,诚惶诚恐地说,“我这就调集船只,渡河去追!” 陈友谅又慢慢地把头转了过来,看着张定边,脸上却已满是笑意。 “二弟,算了吧,狩猎而已!不过,今后若遇此人,须谨慎才是!你我沔阳起事,历尽艰辛,方有今日,一战一役,都要竭力而为啊!” 陈友谅复又看了一眼对岸,慢慢地说,“打仗还靠亲兄弟,你我结义,不是手足胜似手足,我若不靠你,我靠何人啊?” “我必牢记大哥教诲!”张定边连忙大声答道,“今后,一战一役,都要竭力而为!” 陈友谅满意地点点头。 张定边转过脸去,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那汗水也不知是热出的,还是担心而至于汗涔涔而下。 绳索缓缓收紧,徐满楼终于到了路上。 他双脚一着地,立即想放下背上的徐东亭。 但徐东亭的双手依然死死地抱住徐满楼。 几个人帮忙,好容易才把他从徐满楼的背上抱下来,徐满楼回过头,看清了徐东亭现在的样子。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他的背上密密麻麻钉满了羽箭,陡然看去,就像是一只刺猬!他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流血,整个人仿佛是在血水中浸泡过一样。 他的双臂依然倔强地保持着环抱的姿势。 他的双眼紧闭,他的嘴角冒着血泡,嘴唇一翕一张,在说着什么,但声音极低,几不可闻。 徐满楼把耳朵贴他的嘴边。 “大…哥,我有…甲,我没…事!”徐东亭轻轻地说。 这是他一生中说出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再无声息。 徐满楼盯着徐东亭那已经不再起伏的胸膛,然后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 这是一张充满稚气的脸。 他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孩子。 他和徐满楼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他们分别居住在相隔几十里的地方,都以打猎为生。 但自幼年起,每一次相逢,他们都极其快乐。不管徐满楼干什么,徐东亭都会帮忙,从不质疑。 即便是徐满楼一怒之下揭竿而起,以数十个猎户的力量和朝廷对抗,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徐东亭也义无反顾,立马带着自己能够号召来的兄弟,加入了徐满楼的队伍。 在徐满楼的心中,徐东亭不是堂弟,而是亲弟弟,是那种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啊…… 但这个兄弟再也不会跟随在自己身后了,因为自己的判断失误,他先是失去了最信任的“八大金刚”,现今又失去了徐东亭。 这个面孔稚嫩的小兄弟,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他以生命为代价,为徐满楼挡住了射向他的箭矢,却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刺猬”…… 徐满楼直起腰,腮上的肌肉微微地抽动。 徐满楼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对岸。 那里,穿红袍的陈友谅在军队的簇拥下正在离开。 徐满楼伸出手。 身边的兄弟明白他的意思,把一张弓和一支箭放在他的手中。 徐满楼弯弓搭箭,随即放下。 此地到对岸的距离太远,这箭即便能够勉强飞到对岸,也没有了杀伤力。 他又拿过一张弓,把两张弓并在一起,然后弯弓搭箭,瞄准蕲水对岸的陈友谅。 两张弓在徐满楼的手中拉开如满月。 然后,他松开了弦。 那一支羽箭去如流星,“嗖”的一声飞向蕲水对岸。 陈友谅正策马而行,忽然感到眼皮一跳,一种从未有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这不是他看到了危险,抑或是听到了危险,而是一种本能! 多年在刀尖上过日子,随时都可能死于非命,这种生活让他具备了一种感受危险的本能。 他知道这中感觉绝对不会是错觉,那危险一定是存在的,而且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他靠近! 无暇多想,他陡然身子往下一沉,一个鞍里藏身,人便藏到了马腹之下。 几乎同时,徐满楼射出的那一支羽箭插入了马的脖子中,那马惊叫一声,跳了起来。 而陈友谅,已经在战马的一跳之前从马身跃下,藏在了骑兵之间。 这一箭虽然来得甚远,但力道依然不弱,半支箭没入了马颈。 陈友谅暗自心惊,心道这一箭若是射到自己,哪里还有命在? 也亏得他提前感到了危险,并且没有丝毫犹豫便藏身到马腹之下,假使当时他有丝毫的犹豫,他今日也难逃一劫。 徐满楼看着对岸红色的衣衫一闪,陈友谅已经被人簇拥着远去。 他把弓箭掷于地上。 “我徐满楼发誓,今生不杀此人,誓不为人!”他一字一顿地说。 他蹲下,一咬牙,从徐东亭的后心拔下一支羽箭。 那是一支与众不同的箭,它的羽毛是红色的,它的箭头是三棱的,这是一支透甲箭,箭头闪动着寒光。 箭杆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陈”字,这是汉王陈友谅的专用羽箭。 徐满楼冷冽的目光盯着那箭看了一会儿,染红把那支红色的羽箭放进自己的箭囊中。 “我们走!”他抱起徐东亭冰冷的身体,轻声说,仿佛徐东亭只是在沉睡,大声会惊醒他一样。 .徐满楼带着长山的众兄弟,一路迤逦而行。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厮杀,共有五百多兄弟永远沉睡了蕲水两岸。 队伍悄无声息地行进在山间的林中,再走一日便能到达长山了。 这里,是官兵和天完交界的地方,一般来说,徐寿辉或者陈友谅若不想和官兵大规模作战,不会派人到这里来。 同样的道理,官兵若不是接到朝廷的剿匪命令,也不会主动去惹天完。 毕竟,双方的势力都很大,一旦准备不周却仓皇开战,胜败之数便很难说。 这样的态势,对徐满楼来说,或许算得上是好事。 第333章归途如虹7 毕竟,过了这蕲水河,且蕲水桥已经被烧断了,徐满楼不用担心陈友谅的人追来,也不用担心遇到大队的官兵。 不过,但经过这一番折腾,大家士气都很低沉。 虽然在徐满楼的带领下,大多数人都逃出来了,但是这仗打得还是比较窝囊,中了别人的奸计,损失了八大金刚和徐东亭,损失了好几百兄弟,却什么也没有得到,还是要回到长山。 其实,不光兄弟们心情低落,便是徐满楼,也是一样。 他心中更多的是自责和后悔。 在蕲水岸边的一个向阳的坡地,他亲手把徐东亭埋葬了。 每往墓穴中撒下一捧土,他的心都在滴血……那是他的兄弟啊,用自己的生命换得了他徐满楼的生命啊! 埋葬了徐东亭之后,他便只顾骑着马往前走,众兄弟依次跟在他的身后。 但徐满楼又犯了一个错误:这不是悲伤的时候,而他却在悲伤! 这是一个貌似平静的地点,但危机四伏。 无论是天完,还是官兵,都不想贸然惹出兵锋之祸,但并不意味着这里就是绝对安全的……这是一块双方势力交错的地方,丛林中从来都是藏着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当徐满楼带着一众兄弟出现在一个叫做“虎跳坡”的时候,他见兄弟们奔波辛苦,便下令大家下面休息,顺便吃点干粮,喝点水。 大家都已经非常疲乏,纷纷解鞍下马。 大家或者坐着,或者躺着,战马也被放到山坡上吃草。 便在这时,一声哨响,一彪人从林中杀了出来。 几个反应迟钝点的兄弟立马身首异处。 徐满楼赶紧大声喊道,“有敌人!兄弟们抄家伙!” 但仓皇之间,大家乱成了一团,有人找不到自己的马,有人找不到自己的武器,自己人也互相拥挤,陷入了一场乱糟糟的境地。 徐满楼暗叫不好,大声招呼身边的人,“都到我身边来,结成阵形抵抗敌人!” 周围的兄弟有听到指令的,大声把徐满楼的指令传了出去。 这些兄弟们这才匆匆往徐满楼身边集结,大家围成一圈,刀剑朝外,一起抵抗来犯之敌。 敌人来的并不多,不过一百人左右的样子,都穿着寻常衣服,辨不出是天完的人还是官兵。 但这一彪人马的战力极强,他们动作敏捷,下手准确、狠辣。 尤其当先一人,手持长剑,犹如进入了无人之境,左右冲杀,没有一个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招,不多时,便有十余名长山兄弟死在他的剑下。 那人带领的人虽然不及他的强悍,但也都比寻常士兵要厉害得多。 转眼间便有一百长山兄弟毙命,而他们这些来犯之敌却毫发无损。 徐满楼心中焦急,从身后摸出弓箭来,弯弓搭箭,往那领头的人一箭射去! 徐满楼的功夫固然不是一流的,但箭法绝对是一流的。 那箭去得又准又急,直奔那领头的胸膛。 那人见羽箭来袭,一剑往羽箭拍去,但那羽箭力道极大,超出了他的预期,箭矢只不过改变了方向,却依然往前射去,“嗖”的一声,插入另一名敌人的后背,箭杆没入一半。 那人抬头往徐满楼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惊诧的神情来。 徐满楼也看清了这人。 只见这人形容枯瘦,下颔下几缕胡须,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神采。只是眼中杀意甚浓,目光灼灼地看着徐满楼。 “你便是徐满楼?”那人往徐满楼迈出一步,手中剑锋散发出凌厉的杀气,只是他的声音很奇怪,非常尖利,仿佛是女人的声音一般。 徐满楼不知道,这个人正是陈友谅手下的得力干将刘观澜。 如果百里濯缨在这里,他一定会认识这个人。 在望岳峰下,刘观澜为了夺得定河图,带着汉帮的人追杀李湘流和秀璎。 百里濯缨横插一杠子,让刘观澜的如意算盘打空了。 不仅如此,百里濯缨还设下陷阱,诱得刘观澜落入圈套,用一根鹿骨头把刘观澜给阉掉了…… 从那以后,刘观澜的声音便变得尖细,胡须也落尽了,嗓音他无法改变,但胡须,他却是贴上去的。 刘观澜对百里濯缨恨之入骨,只是苦于无处寻他而已。 虽然被阉割了,但刘观澜的武功修为依然是一等一的,陈友谅在蕲水拦截徐满楼失败,蕲水桥也被毁掉,但他依然觉得拿住徐满楼对他下一步控制徐寿辉至关重要。 要想让大队人马渡河去擒拿徐满楼,有两个难题,一是渡河不易,二是会引起官兵的误判,随时可能导致战争的爆发。 此时,陈友谅还不想和官兵进行大规模的决战。 于是,陈友谅便派出刘观澜。 刘观澜武艺高强,由他带领一百来名会武艺的斥候,用小船渡河,在密林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徐满楼。 他的计划是突然袭击,再一举抓获徐满楼,带回大营,这是最好的安排。 所以,当徐满楼认为天完和官兵都不会出动而放松警惕的时候,刘观澜却骤然出现,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转眼便损失了一百多个兄弟。 但徐满楼反应迅速,知道论武艺自己和这一班兄弟没有一个是刘观澜的对手,他大喝一声,“弓箭,齐射!” 他周围此时已经围了一百多名兄弟,听得他的招呼,纷纷取出弓箭来射刘观澜。 刘观澜来的极快,那些兄弟还没有来得及射出一支箭,他的身影已经来到了众人面前,长剑起出,血光飞溅,两名兄弟立马倒了下去。 他们的弓箭跌落在尘埃之中。 刘观澜冷笑一声,大步往前,向徐满楼逼近。 便在这时,一声尖利的羽箭破空之声传来,刘观澜吃了一惊,赶紧把身子一侧。 但那箭来得好急,虽然刘观澜及时躲闪,箭矢依然擦着他的头顶飞过,把他的发梢带起。 箭矢带起的冷风让刘观澜心中寒意陡生——原来这些人也不是想杀便能随便杀的! 这箭是徐满楼射出的。 第一支箭刚刚掠过,第二支箭又到了,这次来势更急,箭未到,箭矢破空的鸣叫已经让刘观澜心惊。 他不敢大意,纵身跃起,箭矢从他的脚底掠过,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箭尾不停地颤动,发出“嗡嗡”的颤鸣。 徐满楼的箭法真是出神入化。 他的箭不但射得准,而且射得急,一支连着一支,中间几乎没有缝隙。 刘观澜躲过了两支箭,第三支箭又到了。 他低声咒骂了一声,不得不后退一步,躲到了大树的背后。 便在这三射之后,徐满楼手下的兄弟们也已经准备好了弓箭! 一百多支羽箭一起射出,仿佛下了一阵箭雨。 刘观澜带来的人尽管武艺不错,但也经不起这乱箭出躜射,一些躲闪不及的,纷纷被箭矢射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刘观澜叹了口气,知道今日的事到此为止了。 他吹了一声口哨,身子从树后纵起,几个起落,已经落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外。 他带来的那些人听到口哨声,纷纷向刘观澜追去。 徐满楼见了,也不下令追赶,只让兄弟们做好防范。 一部分兄弟开始清查伤亡。 这一战持续时间极短,但长山的兄弟伤亡一百多人,大多是咽喉或者胸口被刺中,显示敌人的强悍。 虽然最后徐满楼及时下令用弓箭阻止对方,但也只不过让对方丢下了十几具尸体而已。 “大哥,我们怎么办?”一个兄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问道。 徐满楼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你们能认出追杀我们的是什么人吗?” 一个心细的兄弟仔细掰开敌人丢下的尸体查看了一会儿,然后他站起来。 “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标识或则能够显示他们身份的东西!”他看着徐满楼说道,“我觉得敌人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让别人分不清他们是官兵还是天完的人!” 徐满楼点了点头。 “为今之计只能辛苦兄弟们了,大家不要休息了,抓紧时间赶路,”他看了看天色,“轮流警戒!弓不离箭!一旦遭遇强敌,便以弓箭攒射!” “知道了,大哥!” “明白,大哥!” “按照大哥的军令行事!” 于是,一行人不敢再休息了,一路严阵以待,抓紧往长山方向行进。 行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来到一道泉水边。 徐满楼不见敌人的踪影,又见兄弟们实在疲惫,便下令原地修整,吃干粮喝水,顺便饮马。 便在这时,刘观澜忽然再次杀来。 这一次,他两番冲杀之后,扬长而去。 长山的兄弟又损失了一百多人。 许多兄弟都倒在泉水边,他们太渴了,想要喝点甘冽的泉水解渴,可是,水还没有喝到肚里,刘观澜便杀来了。 他们的血咕咕地流淌,流进了泉水之中,本来清澈的泉水,居然变成了一道血红的血泉! 这一次,刘观澜并不恋战,他杀了一百多人之后,带领他的手下很快消失在山林中。 第334章归途如虹8 徐满楼的眼中仿佛冒出了火,但他偏偏对刘观澜没有办法。 他不能带着兄弟们去追这一百多人,可是他们却阴魂不散,不断袭击。 他只能带着这些兄弟们继续前进。 兄弟们的士气越来越低落,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长山。 “要是百里大哥还在这里就好了!” “是啊是啊,百里大哥足智多谋,一定有办法对付这群混蛋!” “你们什么意思?是埋怨徐大哥么?” “徐大哥对我们很好,我们谁也不埋怨他……” “哎,也不知百里大哥在哪里!” …… 兄弟们一边走,一边低声谈论着。 到了危机四伏的时候,大家真的开始怀念百里濯缨了。 是啊,有百里濯缨在的时候,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让大家束手无策,徐满楼固然对大家都很不错,但是在智谋上,和百里濯缨依然有一定的差距。 这一点,有的人说出来了,有的人嘴里没说,但心中也都这么认为。 太阳已经西斜了,淡淡的日光投进林中,光线便暗了许多。 徐满楼望着落日,忧心忡忡,此地离长山不出三十里路了,如果连夜赶路,天亮前就能回到长山。 只是,这个刘观澜显然要拖死他们,不知这个夜晚如何度过? 刘观澜也看着天边的缓缓坠落的夕阳。 他的眼中露出冷冷的笑意。 他知道,两番惊扰已经让敌人心惊胆战了,等天黑下来之后,再来一个冲杀,他便能接近徐满楼,抓个活的,连夜回到蕲水大营中去! 即便是带着不足百人的队伍,他对这依然充满信心。 他本来就是一个江湖中人,带着些武林人士纵横江湖是他的强项,抓徐满楼这个猎户出身的家伙,比抓武艺高强的江湖好手其实要简单得多。 他站在山顶上观看了一下四周的地形,略作思考,便定下了决心。 在这须臾之间,他已经定下了下手的地点。 他悄无声息地钻进树林,无数的黑影从草丛中跃出,尾随在刘观澜的身后。 这便是刘观澜的高明之处,他判断出最适合下手的地点,然后计算自己带人赶到那里埋伏需要的时间,这个时间正好天黑。 那时下手,徐满楼插翅难逃! 这些练过武的人到底不一样,即便在山中行走,依然纵跃自如,比徐满楼他们的队伍行进的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不多时,他们便到达了选定的位置。 他们潜伏在草丛中,以逸待劳,等待徐满楼。 夕阳沉沉坠入了山下,山间的光线瞬间黯淡下来,只有远处的山脊在沉沉降临的夜幕中如同龙蛇游走。 秋虫在草间鸣叫,仿佛是哀叹天地萧杀,寒意愈来愈重。 徐满楼果然按照刘观澜的设想行进,只是行进的速度更慢了一些。 夜幕很快降临了。 一轮淡淡的弯月从东边的山边升起,发出清冷的光芒。 刘观澜一动不动地伏在草丛中,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条崎岖的山路,徐满楼的队伍正迤逦而来。 人很多,但他们都不重要,刘观澜只在意一个人,那个人是徐满楼。 便在今夜,他要把这个人带到陈友谅的大帐,让他跪在陈友谅的面前。 这个目标似乎并不遥远。 淡淡的月光下,只能看到人的影子,要想准确判断出谁是谁,其实不容易,但徐满楼穿着藏青色的外衣,手握钢叉,被人簇拥着行走在队伍的中间,还是很容易辨认出来。 他看见徐满楼左手牵着马,右手握住钢叉,正在艰难的行进。 刘观澜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他所在的地方离山路不过五六十步,他正在算计发动攻击的时间。 当队伍的前锋已经过去,徐满楼正在慢慢接近。 刘观澜握紧了剑柄。 时机终于到了!刘观澜吹了一声口哨,纵身跃起,迅速扑向徐满楼! 他不能给徐满楼时间,这个人虽然近身缠斗并不怎么样,但是他的箭射得太好了,一旦给他机会,他的箭便连珠般射来,即便是刘观澜这样的高手,依然感到很吃力才能躲闪得开。 徐满楼发现伏兵四起,翻身上马,手执钢叉,往路边的缓坡逃去。 “此时想逃,已经晚啦!”刘观澜心道,顺手一剑,把一名骑兵斩下马来,自己翻身跃到了马上,双腿一夹,便往山坡上驰去。 他担心黑暗中会跟丢徐满楼,那他这一趟就白辛苦了…… 徐满楼似乎知道刘观澜的目标是他,不停地在马上挥鞭,打着马绕过山坡,月越去越远。 刘观澜哪里肯放他走?在后面紧紧追赶。 马到了一出石崖,便不能再跑,徐满楼翻身下马,飞快地攀上了石崖。 刘观澜也跃下马来,身子一纵,跟了上去。 石崖上方是一处平地,大概方圆有七八十步,这平地一侧是悬崖,一侧是更高的石崖,如同刀削一般。 徐满楼逃到这里便不再逃了,手执钢叉,背对着刘观澜,静静地站在悬崖边。 不是他不想逃,而是无路可逃了,悬崖不必说,刀削般的石崖也攀爬不上,而唯一可以行走的是刘观澜这一侧,刘观澜正虎视眈眈,他能逃到哪里去? 刘观澜冷笑一声,手按剑柄,一步步走过去。 便在这时,徐满楼忽然慢慢地转过身来,手中钢叉化作一道黑色的光芒,直刺刘观澜。 叉未到,劲风已经扑面而来。 刘观澜心中一惊,心说没想到这个猎户居然能把一柄猎叉使得如此凌厉,倒也有几分本事。 当下他也不说话,从容拔剑,后发先至,一剑斩向钢叉。 剑叉和长剑相撞,钢叉被长剑斩断,长剑也“嗡”的一声,长鸣不已。 “好快的刀!”徐满楼丢了钢叉,缓缓地击掌,口中淡淡地说,“刘副帮主,别来无恙?” 刘观澜吃了一惊,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一方月光正照向对方,他终于可以看清对方的脸了——可是,这哪里还是白天见到的那个徐满楼! 这个人脸上一幅似笑非笑的神情,正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却不是百里濯缨是谁? 第335章归途如虹9 去年四月,在望岳峰下,刘观澜一剑制敌,血光飞溅,左右皆惊栗不敢出声。 忽然传来“啪啪啪”几声掌声,众人的目光一起往掌声响起的地方看去。 “好快的刀!”百里濯缨由衷地称赞道,脸上笑意盈盈。 人群中传来几声忍俊不禁的笑声。 那时,也是百里濯缨在鼓掌,不过那时的他穿着肮脏破烂的衣服,一脸的惫赖,完全就一个小乞丐。 不想时过境迁,二人在这里重逢。 重逢时百里濯缨居然也说了这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好快的刀!” 刘观澜见“徐满楼”忽然变成了百里濯缨,心中虽然一惊,但随即喜出望外。 要知道,自从在望岳峰下一个马失前蹄,被百里濯缨这小子捅掉了他的命根子,他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要报这血海深仇。 但当时他重伤,行动不便,加之自己来来的汉帮兄弟伤亡惨重,在黄河岸边截击百里濯缨一行,耗尽了最后的力量,他不得不含恨退回汉帮。 因为失去了命根子,他回来后,胡须慢慢掉光了,声音变得尖细,脸庞变得白皙,完全就是一个太监的样子。 无奈,他只得往自己的下颔粘些胡须。 但总得说话吧?一开口,那声音连他自己都讨厌……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次大意,让他这个老江湖在阴沟里翻船了,居然栽倒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中。 仇恨在他心中酝酿,他无时无刻不想报复,把百里濯缨杀掉算是便宜他了,最好抓住他,每日割掉他一块肉,一直割到他断气。 但百里濯缨往北之后,如同鸿飞冥冥,哪里知道他去了哪里? 没想到老天长眼,居然在这里让他遇到了百里濯缨! 他紧紧握住剑柄,目光死死盯着百里濯缨,仿佛怕他再次逃走了。 “小子,我找你很久了,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刘观澜狞笑着,“你是想现在就死呢,还是跟我走,那样你可以多活些时日,但受的罪得多一点!” 百里濯缨赶紧摆手,“刘副帮主说笑了,我还不想死呢,跟你走也大可不必……我有不是女人,你要我跟你回去有什么用?” 他随即笑了,“我倒是忘了,你已经对女人不感兴趣了……” 百里濯缨压低声音,“刘副帮主,顺便问一下下,你现在是站着尿尿呢,还是蹲着尿尿啊?” 这话正好点到了刘观澜的痛楚之处,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当下也不答话,一剑往百里濯缨刺去。 盛怒之下,刘观澜使出了十成力气,只想一剑把百里濯缨刺个对穿,方解他心头之恨。 百里濯缨长笑一声,身子纵起,如同翩翩惊鸿,躲过刘观澜那悍然的一剑。 刘观澜一剑刺出后,本来还有几分后悔,心想这一剑刺死了这惫赖小子,以往设想的折磨他的办法就一样也使不了了。 哪知百里濯缨居然轻盈地避开了他这盛怒之下的一剑! 刘观澜心中的后悔之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惊讶。 要知道,从在望岳峰对面的山崖上见到百里濯缨开始,在他心中,百里濯缨就是一个小乞丐而已。 即便后来着了他的道,被他用一根鹿骨刺伤,那也是因为自己大意了,误以为这个小乞丐已经死了,完全没有防备。 他从未亲眼见到百里濯缨施展武艺,即便到了此时,他依然觉得百里濯缨不过是一个诡计多端的小流氓而已。 所以,百里濯缨这一纵,避开了他必杀的一剑,让刘观澜莫名惊诧。 但刘观澜纵横江湖几十年,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去了,即便发现百里濯缨会武艺,那又如何? 他脚步往前稳稳迈出两步,身子一侧,反手又是一剑。 这一剑,力透剑锋,剑未动,剑锋已经发出轻微的嗡鸣…… 百里濯缨见过刘观澜出剑,知道他的厉害,所以从一开始他便不敢轻敌,全力以赴应对。 他身子一矮,躲过这一剑。 连续两剑都没有伤到百里濯缨,刘观澜心中有些急躁,当下使出平生所学,剑锋平平削往百里濯缨的小腹。 百里濯缨后退一步,身后已经是高高的石壁了,再不反击,他便没有了退路。 待刘观澜的剑锋刚刚掠过,百里濯缨身子跃起,脚在石壁上一点,身子宛如一支离弦的箭,往刘观澜扑去。 刘观澜冷笑一声。 这“箭”来得迅猛,然而却没有“箭簇”。 没有箭簇的箭,是伤不了人的。 但百里濯缨人在空中,右手已经拔出了腰间的“白羽”,剑身一挺,直往刘观澜刺去。 这不是任何招式,而是根据当时的情势、地利,随意自创的一个招式。 海树曾经告诉过他,剑法固然重要,但是如果过于拘泥于剑法,便会自我束缚,反而难登上乘剑法的境界。 此时此地,他背靠石壁,也只能如此了。 刘观澜见百里濯缨扑来,他的身子前方寒光一闪,那是“箭簇”出现了。 这一下来势极猛,刘观澜也不敢硬碰,只好把身子往旁边一闪。 百里濯缨双腿一曲,稳稳落在了地上,手中“白羽”斜斜指向地面。 淡淡的月光落在白羽的剑锋上,宛如波光流动。 “这个人深藏不露,不是一般人!”刘观澜心中暗想,自己一直被他蒙蔽了。 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百里濯缨的剑,脚下缓缓移动。 远处的喊杀声传来,时急时缓,时大时小,那是刘观澜带来的人和徐满楼的人在战斗。 但此时的刘观澜已经不关心这些了,那些人的死活和他没有太多关系,现在他的眼中只有百里濯缨。 这个手握剑锋的少年,站着淡淡的月光下,一动不动,却给他一种无形的压力! 不过,刘观澜依然在心中下定决心,既然遇到了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今日一定要报仇雪恨! 他脚下一弹,手中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带起一股凌厉的劲风,往百里濯缨刺去。 百里濯缨明明见刘观澜出剑,却仿若不觉。 他的左手已经抬起,举在眼前,恍如举起书卷横在眼前,右手信手一挥,白羽向后掠去。 这一招,正是“望岳剑法”起剑势。 百里濯缨后发而先至,白羽迎着刘观澜的长剑而去,且避开刘观澜的正面,直刺他的肋下。 刘观澜只得收剑,侧着一挡,“当”的一声,两剑相遇,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 百里濯缨一剑之后,不假思索,剑锋一转,跟着便是一招“落木萧萧”。 冰冷的剑气瞬间笼罩着周围,气氛陡然一变,那些本来就已经在秋风中凋谢的枝叶,瞬间变得更加萧杀,在剑风中中摇摇欲坠。 刘观澜后退两步,勉强用长剑封住百里濯缨这一招。 到此时,刘观澜才正的开始感到心惊肉跳。 这个看似惫赖的少年,剑法之高超远远超出他的估量。 那宝剑在他手中仿佛是一根白色的羽毛轻盈自如,在夜风中随风起舞一般,却偏偏又带着凛冽的杀意,他如果稍有不慎,便可能成为对方剑下冤魂…… 其实,刘观澜哪里知道,百里濯缨的剑法突飞猛进是在红云崖边,他悟出了海树藏在“望岳剑法”中最高深的变化之后,融会贯通,此时已经得心应手,人剑合一了。 莫说刘观澜,便是比慕容霓虹这样的一流高手,再和百里濯缨交手,百里濯缨也未必便落下风。 但是如果回到当初二人在望岳峰下初遇的时候,百里濯缨若和刘观澜单打独斗,还是远远不是刘观澜的对手。 只是时过境迁,此时已经不是那时了。 第336章归途如虹10 但遗憾的是,刘观澜在今夜见到百里濯缨的时候,还是当他是昔日那个惫赖的小乞丐…… 远处的喊杀声再起。 刘观澜不去管他那些兄弟的死活,但百里濯缨却不能不去管长山兄弟的命。 他不能和刘观澜耗下去了,他需要速战速决! 百里濯缨不待刘观澜调匀呼吸,剑锋一转,挽出一个巨大的、雪亮的剑花,那银光隐隐的光晕中居然处处都是剑影,每一道剑影都似乎要攻向刘观澜,每一道剑影似乎又不是实招,只不过是一个幻影。 刘观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淡淡的月光下,他居然看到的是漫天剑影化成了漫天飞雪。 而百里濯缨就孤独地站在寒风之中,漫天飞雪裹在他的周围,他仰头看着低垂的云幕。那眼中的忧伤,那是去国怀乡、忧谗畏讥的彷徨吗?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刘观澜想要躲避,但漫天都是剑影,他能往哪里躲? 他只好硬起头皮,横剑于前,挡住自己的要害。 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刘观澜手中感到一轻,他手中长剑如何是百里濯缨手中“白羽”的对手?两剑相交,白羽已经轻易把它截为两段! 被截断的那一段剑刃落了下来,落到了刘观澜脚边的石崖上,再轻轻弹起,在月光下一声低吟,然后落下了悬崖…… 此时的刘观澜心中终于感到了恐惧。 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 自从他和陈友谅一起在沔河组建汉帮以来,干得都是打家劫舍的营生,也算是刀尖上过日子,但他自持武艺高强,即便不能毙敌,自保却是绰绰有余,从来不曾遇到过生命危险。 但这一遭,连连遇险,加之兵刃被百里濯缨截断,他如何不心慌? 先前报仇雪恨的想法宛如雨后天晴时天上的云彩,刹那见风流云散,不留一丝痕迹。 他甚至有几分后悔,要不是在陈友谅面前夸下海口,说追拿徐满楼如探囊取物,他哪里会在这里和百里濯缨冒死搏斗? 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现今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逃命! 刘观澜也顾不得许多,把手一挥,把那半截断剑猛地掷了出去,短剑在月光下化作一道流光,带着一股劲风,向百里濯缨袭去。 百里濯缨不慌不忙,脚下稳稳站住,一仰身子,那断剑从他的头上掠过。 待他直起身来,刘观澜已经纵身跃起,投手攀上了身后的石壁。 这石壁极度陡峭,要想攀援而上,具有极大的风险,一不小心跌落下来,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但此时刘观澜为了逃命,他只能拼死一搏了,因为他的身后是悬崖,落下必然摔死,左手处是百里濯缨,他持剑时尚且不能打赢,此时长剑已折,他更没有信心战胜。 那攀上石壁便是他唯一的选择。 好在石壁上偶尔有从上面垂下的藤蔓,可以借力。 加上刘观澜轻功了得,他居然很快便攀上了四五丈之高。 他低头看看百里濯缨,只见百里濯缨还在仰天观看,长长地舒了口气,看来这一次赌对了,看似绝路的石壁,对自己其实是一条生路。 他再看看远方,淡淡的月光下,只见自己的人和徐满楼的人正在激战,自己的人人数少,但个个都是会些武艺的好手,对方人数虽多,却只能以弓箭射住阵脚,再适时攒射,双方互有损失,还没有分出胜负。 可能有人已经看到了刘观澜在石壁上攀爬,好多人都停住了战斗,把头扭向这里。 便在这时,百里濯缨在下面一个助跑,猛地往上一跃,居然跃上了石壁上一个突出的石尖上,身子伏在壁上。 然后,他攀着石壁上凸出的掩饰,小心翼翼地往刘观澜靠近。 刘观澜心中冷笑,报仇之心再起。 “老子的确看错你了,你的剑法得到过高人指点,剑法的确不错,但是在这石壁之上,你却不如我!” 他其实还有一种算计,那就是你剑法再高,在这石壁上,你也施展不出来啊! 这就好比两个高手都跌到了海里,那就不是比武功了,而是比谁的游泳技术高。 刘观澜不愧是老狐狸,把事情的轻重厉害看得清清楚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腿肚子上拔出一把短剑。 “有仇不报非君子,那我们便在这石壁上决个生死!”他左手抓住一根藤蔓,右手紧紧握住短剑的剑柄,对着百里濯缨的方向,冷冷地说。 百里濯缨把白羽插入鞘中,双手寻找石壁上能够借力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其时夜色已浓,天上的明月刚刚升起,把雪白的月光洒落下来,比之黄昏时候,反而越来越亮。 秋月的冷冷清辉照在雪白的石壁上,刘观澜和百里濯缨两个攀爬的人,仿佛两只猿猴,格外清晰。 徐满楼看着百里濯缨的身影,心中暗自担心,心说百里濯缨你傻呀,能把他打败,让他不敢骚扰我们就行了,你犯得着冒着巨大的危险和他拼命啊? 他想要帮百里濯缨一把,便把弓箭对着石壁,一箭往石壁上的刘观澜射来。 此时,百里濯缨和刘观澜都已经攀到了石壁中间,离地面只怕有五六长之高,加上横向的距离,他的箭根本到达不了刘观澜所在的位置。 那箭矢升到石壁下老远便失去了劲道,改变了方向,跌落下去了。 也有刘观澜带来的人想射百里濯缨,但是一样的道理,箭矢只不过射到半途便折了回来,落到地上。 没有人能帮上忙,这是一场百里濯缨和刘观澜一对一的厮杀。 徐满楼叹了口气,把弓箭掷于地上,仰头仔细观看百里濯缨,生怕他一失足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那些正在厮杀的人,也忘了厮杀,忍不住仰头看这明晃晃的石壁上游动的两个人影。 这两个人莫说较量,便是一个失足,也会跌落到石壁下的乱石中摔得粉身碎骨! 惊心动魄,莫过于此。 百里濯缨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接近刘观澜。 两人相距不过三步了。 只是刘观澜的位置高些,百里濯缨却稍微低了两尺。 刘观澜以逸待劳,忽然跃起,仿佛一只老鹰往百里濯缨扑去。 他左手抓住藤蔓,右手中短剑在月光下划过一道长长的光弧,光弧的尽头直指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紧紧伏在石壁上,把脖子一缩,刘观澜那一剑便砍在了石壁上,只听“嗞啦啦”的一阵响,剑尖和石壁摩擦,擦除一串红色的火星。 百里濯缨也是胆大,若不是刘观澜位置太高,剑锋稍微向下一点,此时百里濯缨的脑袋早已没有了。 刘观澜攻击之后,藤蔓回荡,他身子一曲,又回到了刚才站立的那个岩石凸起处。 他算是看清了,百里濯缨手脚并用方能勉强站稳,哪里敢松了手来应对他? 百里濯缨此时完全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没有攻击的机会,甚至连拔剑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只要他腾出手脚离开了岩石,他就会失去平衡,随即跌下石壁。 刘观澜这只老狐狸,看清了百里濯缨的所处的境地,心中暗自高兴。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不待百里濯缨想出应对之策,再次荡起藤蔓,挥动短剑攻向百里濯缨。 相比于百里濯缨手脚并用方能把身子固定在石壁上,刘观澜左手抓着藤蔓,却自由得多,可以放心大胆地腾出一只手来攻击百里濯缨。 刘观澜脸上露出冷笑,小子,这可是你自己前来找死! 第337章归途如虹11 刘观澜暗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把百里濯缨杀了,让大家看着他从这石壁跌落下去,对于自己的人,能鼓舞士气,对长山的匪寇,能起到威慑,便能一鼓作气抓获徐满楼。 报仇雪恨便在今夜。 抓住徐满楼,也在今夜。 今夜,一切都会结束! 他决定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得彻底些。 他把藤蔓在腰间绕了一圈,打了个结系在自己的腰间。 这样,他便可以两只手一起攻击百里濯缨了,刚才只不过一只手,已经让百里濯缨险象环生,若是再加上一只手,百里濯缨此次必败。 他仿佛看到了百里濯缨宛如一只断线的风筝,晃悠悠地落了下去,惨叫声传遍山间。 一丝狞笑浮上他的脸庞。 他脚下一蹬,身子腾空,像是一只捕食的苍鹰,恶狠狠地往百里濯缨扑去! 这是必杀的一击。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的短剑也做好了准备。 他御风而行,扑向百里濯缨,而百里濯缨,却仿佛一只“小鸡”,手脚并用才能把自己固定在石壁上,他若不放开手脚,拿什么来抵抗? 即便他腾出一只手来,也不能随意舒展自己的身体,剑招大打折扣,也不能挡住刘观澜这居高临下凌厉的一击。 但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在刘观澜的短剑刺到他之前,那只“小鸡”忽然主动放弃了石壁,身子纵起。 刘观澜以为自己的眼花了。 因为这是找死的做法! 在这近乎垂直的光滑的石壁上,手脚并用尚且可能一个不小心就跌落下去,谁敢纵身跃起?落下的时候谁能在这绝壁上抓住可以借力的地方? 如果有这样的人,那他已经不是人,而是神仙。 所以,看到百里濯缨身子离开绝壁,在空中跃起的时候,刘观澜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不可能的,是他看花眼了…… 但是,刘观澜没有看花眼,百里濯缨在刘观澜扑向他的时候,的确忽然放开了手脚,而且他的脚尖在那岩石的突兀处一点,身子陡然拔高。 既然确定不是眼花了,刘观澜心中狂喜:看来这个小乞丐已经疯了!这跃起容易,落下的时候要再次找到落脚的地方可就比上天还难了。 更何况,他还要应对刘观澜的攻击,哪里有空隙去寻找落脚点? 但是,百里濯缨的仿佛浑然不觉,他的身子借着那一纵之力,在空中冉冉升起,居然升到了比刘观澜还高两尺的地方。 他也没有去寻找落下时的落脚点。 他的身子在空中仿佛是一只轻盈的小鸟,飞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他从腰间拔出白羽。 他右手一扬,顺手掷出了“白羽”! 刘观澜还没有荡到百里濯缨的身边,忽然看到百里濯缨手中一道光亮,那光亮从空中掠过。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一种巨大的恐惧从心底升起。 “不要——”他喊道。 是的,他想到了,百里濯缨自己处于极度的劣势,完全没有胜利的机会,于是他拼死跃起,在自己坠落之前掷出白羽。 那白羽不是射向刘观澜的,刘观澜手中有短剑,他只需轻轻格挡一下便可把白羽格到一边。 百里濯缨的目标是刘观澜头顶的藤蔓! 人是活的,但藤蔓却是死的,从上方垂下,就在百里濯缨的前方,刘观澜纵有上天入地的本领,也难以挡住百里濯缨掷出的这一剑。 这一剑割断藤蔓,刘观澜自然跌下这石壁,粉身碎骨不可避免。 而百里濯缨,这一掷之后,上升之势用完,也会跌落下去。 结果是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啊……刘观澜心中暗想,这真是个能玩命的小乞丐……还是大意了啊! 不过也好,和仇人一起死,总要比自己一个人死好许多! 便在这时,刘观澜的身子一轻,急速往下坠去。 不出他所料,百里濯缨掷出的白羽果然斩断了刘观澜上方的藤蔓。 刘观澜直直往下坠落。 他试图用短剑插入石壁阻拦下落之势,但是,那石壁都是坚硬无比的刚岩,短剑只不过划出一道火星,哪里扎得进半分? 他心中叹息一声,知道今日之事已经如此了。 他唯一的希望是看到百里濯缨的身体在他身边落下,和他一起落到石壁下的乱石中。 但他耳边呼呼风响,并不见百里濯缨的身影。 直到身后传来巨大的轰响,那是他的身子和乱石相撞了,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刘观澜用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看了一眼上方。 他期待的那个身影并没有随之落下。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带着无尽的遗憾。 人生在世,总是会有些遗憾的,即便你武功盖世蔑视天下众生。 刘观澜如果明白这个道理,或许就不会那么遗憾了…… 百里濯缨确实冒险了,他在陡峭的石壁上纵身跃起的时候,便没有想到落下的时候再回到离开的那个地方。 即便没有干扰,他也未必能够做到这一点更何况还有刘观澜虎视眈眈? 但不回到落脚的地方,却并不意味着摔下去。 他看到的是刘观澜上方的藤蔓! 百里濯缨掷出白羽,斩断了藤蔓,刘观澜如同断线的风筝,跌落下去了。 但是,那藤蔓却已经到了百里濯缨身前两尺尺的空中。 那不是藤蔓,那是生机! 抓住了,便活着,抓不住,便随着刘观澜跌下去。 百里濯缨人在空中,上升之势已经用完,正要往下落去。 他身子一展,在空中舒展开来,手便往前伸出了一尺。 但这个距离,他依然够不到那根已经被白羽斩断一截的藤蔓。 还好,他在手臂前伸的同时,他的衣袖倏地卷出,刚好勾住了那一截藤蔓。 那衣袖裹住藤蔓,往百里濯缨这边轻轻一带,藤蔓便荡了过来。 百里濯缨伸手抓住。 他的身子一沉,已经吊在藤蔓下方了,荡荡悠悠,惊心动魄,却不会跌落了。 而此时,他的身下,刘观澜正直直地跌落下去。 没错,正如刘观澜适才所思,今夜,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曾经的汉帮副帮主,在沔水一带叱咤风云的刘观澜,终于功亏一篑,把自己摔死在乱石之中。 第338章归途如虹12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看了看前方。 他的白羽,在斩断藤蔓之后,继续往前,居然插入了前方的岩石! 那些坚硬的岩石,不知已经经历了几万几十万年的风雨,坚硬得如同钢铁,但白羽乃世所罕见的利刃,居然能够插入岩石,也是让百里濯缨感到意外。 百里濯缨左手抓住藤蔓,右脚在石壁上轻轻一蹬,身子便荡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自御风飞行,越飞越高,但到达最高点的时候,离白羽还有两尺远。 他又荡了回去。 然后,他再次用脚轻点石壁,身子再次飞起来。 这一次荡起的要高许多,他左手牢牢抓住藤蔓,腾出右手,猛地抓住白羽的剑柄,把它拔了出来,再“哗啦”一声插入鞘中。 这些动作,百里濯缨做得如同行云流水,但下面看的人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徐满楼的手心都是汗水,暗自埋怨百里濯缨不知危险。 那些长山的兄弟们也是,都仰头看着百里濯缨在石壁上荡秋千…… 包括刚才和刘观澜的生死决战,长山兄弟们都亲眼看得真真切切,他们一面为百里濯缨担心,一面又对他充满信心。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那么坚信百里大哥一定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或许是长期以来,只要有百里濯缨的地方,便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关于这一点,已经在他们的心中留下了烙印。 至于刘观澜带来的那些人,看到刘观澜从石壁上跌下摔死,都知道缠斗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也不待人发令,都迅速撤离了。 这些人毕竟会功夫,来去迅速,徐满楼想拦也拦不住。 不过,徐满楼此时也不愿下令让兄弟们去追击那些逃敌,这一战,又有一百多兄弟醉卧沙场,不再醒来,还有很多人受伤。 他需要早日回到长山,让兄弟们修养。 更何况,还有百里濯缨悬在高高的石壁之上,他哪里有心思去追击残敌? 来自长山的兄弟们,包括徐满楼在内,都仰着头看着百里濯缨在石壁上荡来荡去。 待身体稳住后,百里濯缨开始往上爬。 是的,此时往上反而容易,因为往上有藤蔓,而往下,却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落脚或者能抓住的地方。 攀到石壁顶端,自然另外有路下山。 此时天空澄澈,月光如洗,百里濯缨便一边荡来荡去,一边向上爬,越升越高。 当攀爬到一块悬岩上,藤蔓没有了,这根藤蔓就是生长在这块悬岩上方的一个凹下的地方,不知是哪一只鸟儿抑或是哪一阵风,带来了藤蔓的种子,便在这一个凹下的岩石处石缝中生根发芽,长出了长长的藤蔓。 百里濯缨在那里站立了一会儿,稍稍休息了一下。 然后,在石壁下长山众兄弟的惊呼声中,他纵身跃起,伸手抓住了另一个藤蔓。 这是从顶峰垂下的。 他攀着这根藤蔓继续往上。 忽然,一阵歌声从石壁上传下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君不知兮山有木, 山有木兮木有枝……” 百里濯缨扯着嗓子嚎,反复就是这四句,伴着山风呼啸,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这是被百里濯缨篡改了的《越人歌》。 那歌的原文是“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徐满楼曾经听他唱过这歌,但听他在绝壁上扯着嗓子唱还是第一次。 百丈石壁上,百里濯缨的身影越来越高,歌声越来越小。 歌声终于不可闻了,他的人也翻过了那个石壁,再无一丝声音。 长山的众兄弟仰头看着明月照耀下的石壁,那高高的石壁,白晃晃的,仿佛一块巨大的玉璧,刚才在那石壁上曾经发生的惊心动魄的激战,似乎都不留一丝痕迹了。 只有百里濯缨攀爬时借力的那根藤蔓还悬在石壁上,在夜风中微微摆动…… 许多人都在窃窃私语。 “百里大哥走了!” “百里大哥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多亏了百里大哥,不然今夜兄弟就难说啦……” “可是,百里大哥既然来了,为什么还要走呢……” 百里濯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说来话长。 原来,那一日,送走徐满楼和长山众兄弟后,百里濯缨和胖子、小马兄弟荡着一叶轻舟,顺流而下。 他俯身看着湖水,何大遒、莫晓光的笑容就仿佛随着起伏在湖水跳动,他的心针扎般的痛了一下。 小马伸手抓起一枚菱角,这个季节,水中的菱角已经不太多了。 “霍思北说,他最喜欢到湖里采菱角了…”小马低声说。 胖子使劲地摇橹,湖水发出“哗哗”的声音。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心变得不再柔软,我们是不是会过得快乐些?”百里濯缨忽然说。 小马没有回答,把手中的菱角轻轻放回湖水里。 然后从河水转入另一条河流,叫做“索子河”,逆行一顿饭的功夫,一座巍巍青山越来越近。 三人把船靠岸,把小船系在岸边的柳树下。 再步行一小会儿,一座寺院出现在我们面前,寺门上悬着一块匾,“崇阳寺”。 据说崇阳寺建寺年代非常久远,当年唐高祖李渊曾驻兵于此山,一时兴起,改山名为“崇阳”,后又御笔亲书“崇阳寺”寺名。 虽历经唐、宋、元朝代更替,崇阳寺的香火却一直很汪,即便蒙古人入主中原后,他们对出家人也礼让三分,不妄加刀兵于佛教圣地,所以,崇阳寺不曾毁于战火。 百里濯缨领着胖子和小马兄弟进入寺中。 百里濯缨年幼时,曾经跟随师父海树法师来崇阳寺小住,对崇阳寺的主持有点印象,便要见主持,小沙弥说主持云游去了。 三人便以香客的名义住进寺里的客房。 夜伴古佛青灯,日听梵声清唱,远离红尘的日子,原来如此悠然。 偶尔,百里濯缨会去取寺后的泉水,煮崇阳山出产的新茶,饮一道茶,便看透了整个人生,红尘中奔波的芸芸众生不就像那碧绿的茶叶在沸水中翻滚、沉浮? 恩仇,爱恨,都已远去。 “我不再是我,”百里濯缨对着天空喃喃地说,“我是这崇阳山的清风,是索子河的清流,是回荡在寺院每个角落的晨钟暮鼓,是飘荡在天上自由自在的白云…” 他仿佛在俯视芸芸众生,不喜不悲,无得无失。 他想自己已经解脱,得到了“大自在”,静静地等待主持和尚云游归来。 这一日,他依然在煮茶。 他拿起茶壶,缓缓倾斜,壶中的茶水便流了出来,流入下方一个碧绿的茶盏中。 热气缓缓上升,仿佛云蒸霞蔚的天际。 忽然,茶壶中的热茶溅了出来,溅到了案上。 他叹了口气,轻轻放下茶壶。 “怎么啦?”小马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百里濯缨答道,“不过看来我还没有达到物我双忘的境界啊……” “你是在担心徐满楼徐大哥么?”小马愤愤地道,“他自己要走,可怪不得我们!” 百里濯缨摇摇头,“我和你是兄弟,和徐满楼也是兄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希望他平安——这个,你应该懂得……他没有消息,我终究不放心啊。” “那如何是好?你不会说也要去投奔陈友谅吧?”小马皱眉道。 “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可以去打听一下消息。”百里濯缨道,“你和你哥就在这里等我,我到蕲水方向打探一下消息,顺便采些药草回来。” 于是,百里濯缨在寺庙里找了一个竹篓背在背上,一路往蕲水方向而来。 他没有骑马,而是沿着山上的小路,往前行进。 当他站在某一处山巅的时候,他看到了蕲水桥上空升起的浓烟。 那一刻,他心中狂跳,因为他知道,这蕲水桥如果被焚,便一定有事发生。 如果是徐满楼焚烧了蕲水桥,那表明他正带着长山的兄弟返回,焚烧蕲水桥是为了阻止追兵。 若是陈友谅焚烧了蕲水桥,那就可能是为了阻止徐满楼撤离。 他放眼观望,他站立的地方离蕲水桥还很遥远。 山里的道路便是这样,有时看起来似乎很近,但你要到达那个地方,可能要上山、下崖、渡河,走起来却异常遥远。 百里濯缨匆匆下山,估摸着若是徐满楼回来会走的道路,前去迎接他们。 徐满楼被刘观澜惊扰两番之后,心情低落,带领兄弟们缓缓行走在山间。 走了一程,他对身边一个兄弟说,“你先牵着我的马,我去方便一下!” 然后,他走到一棵大树后面。 他正准备方便,忽然警觉地抬起头来,看到前方六七步远的地方,一个人倚着石头,嘴里衔着根草茎,可不就是百里濯缨? 第339章重振雄风1 徐满楼大喜,张口就要喊他,却见百里濯缨伸出一个指头,放在自己的嘴唇上。 到嘴边的呼喊被徐满楼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也顾不上撒尿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动百里濯缨身边,“你怎么在这里?” “现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敌人凶险,你现在照我的吩咐去做!” 百里濯缨早已看到了林间散落的尸体,知道兄弟们吃了大亏。 看那些死去的兄弟,基本都是一刀毙命,所以敌人不是寻常军队,而是一支武艺较高的斥候什么的。 他一路尾随徐满楼,行踪诡秘,并不曾被人发现。 此时,他的办法很简单,由他扮作徐满楼,徐满楼则隐身在兄弟们中间。 以后的事就简单了。 徐满楼暗中交待身边的兄弟,看到百里濯缨不许大惊小怪,要假装不知。 然后,百里濯缨换上了徐满楼的衣服,并提着徐满楼的钢叉,徐满楼则穿上一个兄弟脱下的衣服。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超过十个。 刘观澜当然不知道,他一直以为那个穿黑衣拿钢叉的人是徐满楼,所以,第三次袭扰时,他的目标依然直指这个冒牌的“徐满楼”。 冒牌的徐满楼功夫当然厉害许多,刘观澜不敌,最终跌落在乱石堆里,死不瞑目。 百里濯缨甘冒奇险,解除了长山众兄弟的危险之后,站在石壁的顶端,忽然想起和秀璎从望岳峰的底边石崖,借着一根绳索飞渡深谷的往事。 明月依旧,只是秀璎依然不知所踪。 他心中有无限感伤。 加之对于徐满楼不听他的劝阻,执意要去投奔徐寿辉,导致兄弟们死伤惨重,他并非没有怨言,只是不想说出来而已。 他看着天边的明月和远处起伏的山脊,叹了口气,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歇息,便转身离去。 后半夜天气忽然转坏,下起了瓢泼大雨,徐满楼带着残余的兄弟一路跋涉,回到长山。 他离开时,跟随着两千兄弟,他回来时,只余下不足一千人。 原来被戏称为“八大金刚”的长山元老,没有一个能够回到山上。 还有徐东亭,那个脸上带着稚气却身手矫健的小子,也永远沉睡在蕲水之畔。 长山之上,房舍依旧,草木依旧。 但徐满楼此时却感到恍如隔世。 所有的兄弟都进入房子避雨,火烛被点燃,冷清寂寥的长山又显示出了一些生气。 而徐满楼却久久地站在大雨中。 那些熟悉的房子,熟悉的窗口,那些熟悉的一草一木,但分明有什么不一样! 是的,原本长山的房舍可容纳一千多人,一到晚上灯光满山,但现在…许多房子的灯光都没有亮起来,也不会亮起来了! 死伤了近千兄弟,还有伤的也有两百多人,这一切都是他一个决策失误导致的啊。 然而,这一众兄弟,居然没有一个人埋怨他。 他们原本就是对生不抱希望的一群人,没有徐满楼,他们早已经死了,死在官兵“剿匪”的刀下,用自己的人头为官兵换取赏金,死在穷凶恶极的官府衙役手下,死后还得落下个“抗赋”、“通匪”的罪名! 更重要的是,徐满楼带着他们奔走,只是想给他们找一个能够活下去的地方啊…… 但他们偶尔也会说一句……如果百里大哥在,多好啊! “兄弟们…我对不起你们!”徐满楼低声吼道,那声音仿佛受伤的野兽低沉地吼声,“对不起,对不起啊!” 他的吼声和风声、雨水交织在一起。 他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混着雨水,从面颊上不停滴流下。 徐满楼派来的兄弟找到百里濯缨的时候,百里濯缨正在崇阳寺中煮茶。 他的手很稳,茶水如一道潺潺细流,缓缓注入洁白的瓷杯中,雾气从茶杯中升起,带着一种淡淡的香味。 两片碧绿的茶叶在水中沉浮。 百里濯缨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哐啷”一声,小马撞开了门。 “何事惊慌?”百里濯缨慢悠悠地问道,眼睛并不睁开。 “徐满楼!”小马大声说道。 百里濯缨猛的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徐满楼怎么了?” “死了!”小马漫不经心地说。 百里濯缨霍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大哥,算了吧!你还是放不下红尘中的一切。”小马得意地笑笑,“徐大哥回长山了,派人来请你,呃,和我们!” 虽只十余日,但百里濯缨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他慢腾腾地坐下来,“那你怎么说他死了?不吉利。” 小马凑近百里濯缨的耳边,低声说:“你不回去他就死了,来的人说,他每天把自己灌得像只醉猫!长山的兄弟被他葬送了一半,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回到长山,你想啊,他有多难受!” 百里濯缨端起茶杯,茶香袅袅,“徐满楼,没有那么脆弱,他会带着那些兄弟重振雄风的。” “但是,陈友谅马上要进攻了!听说陈友谅调集了重兵,准备围攻长山,长山新败,只怕难度这一劫了…” “天完和朝廷犬牙交错,而长山,正好位于这交错的地方,牵一发而动全身,陈友谅不会轻起战事的!”百里濯缨缓缓地说。 一个声音响起,“那也未必!” 胖子从外面推门进来。 他看着百里濯缨,说,“不要忘了,你杀了刘观澜!刘观澜可是陈友谅的老兄弟,当初还没起事的时候,他们一起组建汉帮,陈友谅为帮主,刘观澜为副帮主,二人的交情匪浅!” “刘观澜惨死在石壁下,听说身体被摔得稀巴烂,而且当夜又被狼撕咬,”胖子笑笑,接着说,“虽然我们认为他罪有应得,但陈友谅可不会这么想!” 小马接过话头,“徐大哥的确错了,但你们是发小啊,你莫非要他亲自来向你谢罪?” 山风骤起,吹得屋檐下的风铃叮铃铃作响,远处,索子河水涌浪激,涛声扑面而来。 “我们回长山!”百里濯缨缓缓站起身来。 第340章重振雄风2 当日,百里濯缨带着胖子和小马兄弟重新回到长山。 长山众兄弟知道百里濯缨回来,欢呼霍跃。 三天后,也就是十月初三,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带领长山残余的兄弟离开长山。 次日,敌人来袭。 但来的不是陈友谅的人,而是官兵。 虽然长山位于极为有利的地方,徐寿辉和官兵都不敢轻动,但不敢轻动,并不意味着不敢动。 况且,官兵也需要动一动长山了。 前番,长山兄弟在徐满楼和百里濯缨的带领之下,把千户府闹了个底朝天,焚烧了千户府,杀了魏子杰魏千户。 加上以前被百里濯缨杀掉的刘千户,已经有两名千户被杀。 这是何等震撼人心的消息! 这消息了出去,万户府纵然不愿和百里濯缨、徐满楼交手,却也不能对这一重大损失视而不见。 他们可以借口准备粮草、整顿兵马,从而推出出兵,但却不能一直不出兵,否则,万户大人的颜面何存? 于是,十月初四,官兵大举进攻长山,他们焚毁了山上的房屋和帐篷,山上浓烟冲天。 八月初五,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带着兄弟们回到长山。 这是一场奇特的战争,长山兄弟和官兵均无一人伤亡,甚至连马匹都没有受伤的。 晚上,万户府却喜气洋洋,大开宴席,庆祝剿匪大捷。 而长山,百里濯缨面对被焚烧的房子和帐篷,也没有一丝心痛。 双方皆大欢喜。 这样神奇的情景能够出现,总有它出现的理由。 百里濯缨回到长山后,斥候来报,通过私下的渠道得知,万户府即将派人围剿长山。 所以,当务之急并不是对方陈友谅,而是官兵。 “莫不是官兵得知我们在蕲水吃了亏,想乘机来捡个便宜?”徐满楼对百里濯缨说。 百里濯缨摇摇头,“刘观澜带领的那些人,身上几乎没有带能够表面他们身份的东西,官府即便勘察了那些尸体,也分不清他们的来路,所以,官兵应该不是因为这个来围剿我们。” 徐满楼眉头紧锁,“那他们为什么来?要知道,前期我们一直都是相安无事的啊!” “我感觉应该是不得不来吧!”百里濯缨答道。 百里濯缨陷入了沉思。 一番思考之后,他去见了一趟万户府,通过当年军中的熟人,他秘密地见到了现任的万户程大人程思聪。 百里濯缨给程思聪带去了两件东西:徐寿金来长山时送给徐满楼的族谱和徐寿辉封徐满楼为“定国大将军”的圣旨。 百里濯缨留意程思聪的脸色。 果然,看到这两样东西,程思聪的脸上颜色一变。 要知道,如果长山只是一支散兵的话,对付要容易得多。但是,一旦长山和徐寿辉扯上关系,那就麻烦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他不是不懂。 无论是徐满楼,还是徐寿辉,都是反元的,而且徐寿辉势大,周边反贼,投靠“天完”的比比皆是。 徐满楼投靠了徐寿辉,并非没有可能。 百里濯缨看到程思聪的脸上稍微变色,知道触到了他的担心之处。 百里濯缨小心翼翼地道,“长山兵寡将微,势不能与将军抗衡,但投鼠忌器的道理,想必将军是知道的。将军若灭长山,当今皇上和徐满楼乃是同宗骨肉,他重情重义,于公于私,必报此仇,将军之力,比之天完五十万雄兵,似略有不足!” 程大人冷笑道:“程某身受皇恩,守一方安宁,出兵剿匪顺天意,应民心,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反而要受制于你们这些匪兵?” 百里濯缨摇摇头,“那倒未必。” “当今天下大乱,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群雄蜂起,正是天下大变的时候。将军身为汉人,何必为异族卖命?” “保存实力,待时而动,退则守土安民,得一方父老敬仰,进则裂土封侯成不世伟业,岂不更好?” 百里濯缨接着说,“将军若强行开战,长山据险以守,将军既便攻下长山,损失也势必惨重……呵呵,只不过其中损失,有谁在意?” 程思聪皱眉,但不再反驳。 他不得不承认,百里濯缨分析得头头是道。 “程某厉兵秣马,准备多日,若按你所说,莫非要就此偃旗息鼓,对你们视而不见?” “非也,非也!”百里濯缨摇头道,“我知道将军有将军的难处,但并非没有办法解决!” 他迈上一步,接着说:“我们演一出双簧,你进,我们退,你退,我们再回去。你对上、对下,对周围的同僚都好有个交代,还不伤一兵一卒,而且,不伤将军和天完的和气,一举三得,不比打得你死我活却一无所获划算得多?” 程思聪冷笑不答,只是目光如刀,盯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昂然不惧,面上带着从容的微笑看着程思聪。 “这事,还有谁知道?”程思聪沉声问道。 “你,我,徐满楼,再无他人。” “两日之后,我当尽焚长山匪窝!”他站了起来,背对着百里濯缨,冷冷地说,“上报皇恩,下安民心!” “在下明白!”百里濯缨退出他的书房。 对答之间,二人其实已经达成了一个协议。 那就是,两日后程思聪的兵马攻打长山,但程思聪说得清楚,他并不是要去消灭长山的人马,而是要“尽焚匪窝”! 他既然告诉了百里濯缨进兵的时间,潜在的含义当然是同意长山的人马提前撤离。 这就是所谓的“双簧”! 实际情况也是这样的,万户府获得了剿灭长山匪窝的战绩,而长山虽然被焚了房屋和帐篷,但人马丝毫没有受到损失。 房子可以重建,帐篷可以重搭。 程思聪在万户府摆下庆功宴,长山的兄弟们回来山上也是喜笑颜开。 你好我也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一场兵戈被百里濯缨化于无形。 长山的兄弟们对百里濯缨愈发敬佩,即便在这乱世,人命贱如草芥,但谁不愿意多活几天? 长山的兄弟们还没有来得及重新搭建房屋帐篷,派往蕲水的兄弟便送回信来,陈友谅闻得刘观澜在追击徐满楼的途中惨死,异常恼怒,命令工匠日夜搭建蕲水桥,准备为刘观澜报仇雪恨。 百里濯缨知道,这一次,靠口舌是不能消除这一场兵锋之争了。 “派些兄弟火速赶往蕲水,烧掉那桥,让陈友谅难以渡河!”徐满楼大声说道。 百里濯缨摇摇头,“没有用,若是不出我所料,此时的桥已经搭建得差不多了,而且,必然有人守住桥头!” “百里大哥所言极是,他们的确是先用船运了些人过来,守住滩头,然后才开始搭桥!”那个回来报信的兄弟看了百里濯缨一眼,大声道,他的脸上满是佩服。 搭建蕲水桥当然不是一个小工程,但那是对民间而言,若是陈友谅想搭桥,他可以调动天完境内的工匠,准备妥当木料之后,一日的时间足够他把桥搭好。 更何况,陈友谅并非傻瓜,他要搭桥,一定会先用船把一些兵力运到对岸,守住滩头。 若是连这一点都想不到,他也不可能走上今日的位置。 百里濯缨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陷入了沉思。 这是有一个困局,直接迎战未尝不可,但也许会有更好的办法呢? 半饷之后,百里濯缨睁开眼睛。 见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他奇怪的笑道,“我又不是个女人,你们都盯着我看干嘛?”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就算是女人,穿得整整齐齐的,也没有什么看头吧?” “这个时候只能看你,不能看女人……女人不能退兵啊!”徐满楼笑笑,“你想出办法没有?” 百里濯缨摇头,“没有,脑袋不好使,你给我找个美女来,让我头脑清醒清醒,看能不能想出办法来?” 徐满楼立马转身,“小马,小马,去把山下西坡的那个一脸麻子的姑娘给百里濯缨抢上山来!” 百里濯缨感觉拦着,“别别!她估计不用你去抢,她会来抢我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但还是要打一打的,满楼你选些精干的兄弟出来,胖子,上次从千户府弄来的那些官兵服饰,也要准备好!” 大家答应了,嘻嘻哈哈地去了。 这就是百里濯缨的魔力所在,只要他在,敌人再强大,兄弟们都乐呵呵的,满怀着信心去应对。 第二日,陈友谅的军队果然渡过了蕲水。 这是一支两千人的军队,领兵的是陈友谅的另一名发小,名叫俞洪让。 为了速战速决,既为刘观澜报仇,又不能久战不决引起官兵的怀疑,陈友谅给俞洪让的都是挑选过的精兵。 现在形势吃紧,陈友谅不想和朝廷发生大规模正面决战。 但两军对垒,一不小心就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 所以,在俞洪让出发之前,陈友谅反复交待。 “帮主尽管放心!”俞洪让抱拳道,“洪让此去,一定牢记帮主吩咐,速战速决,杀徐满楼为刘观澜报仇!” 第341章重振雄风3 停了停,他接着说,“我定当提着徐满楼的脑袋来见帮主!” 他们都是汉帮的老人了,当初和陈友谅一起出生入死,虽然现在今非昔比,但在陈友谅面前还是习惯以“帮主”相称,一则表面自己是当年的旧人,二则显示和陈友谅的关系非同别人。 陈友谅说过几次,但没有效果,后来便任由他们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些人都是陈友谅的嫡系,绝对可靠。 陈友谅点点头,“我等待着洪让的好消息!” 俞洪让躬身后退两步,然后拔出刀,举刀过顶,“兄弟们,出发!” 陈友谅目送俞洪让远去。 要说陈友谅对俞洪让还是比较放心的,因为俞洪让四十多岁,性格沉稳,处事谨慎,善于思考,不轻易相信别人。 还有就是俞洪让武艺超群,祖传的“俞家刀法”强悍无比。 当年汉帮刚刚组建之时,沔河的河匪不服,趁着夜色来袭。 适逢其它人都不在,俞洪让以一把刀力战十余名河匪,最后把对方全部杀死,他自己却毫发无损,一时间在汉帮成为传奇。 便是陈友谅的功夫,有许多也是俞洪让亲手所教。 所以,俞洪让的功夫和刘观澜相比,只会比刘观澜高,不会比他差。 之所以刘观澜当上了汉帮的副帮主,而俞洪让没有,只不过是性格原因,刘观澜比较张扬,而俞洪让比较内敛。 所以,陈友谅对俞洪让比较放心。 俞洪让带着手下的人马一路奔驰,往长山的方向行进。 两个时辰之后,道路逐渐离开了蕲水岸边,进入山林,路也变得高低不平,狭窄起伏。 “传令斥候先行打探,而后陆续跟进!”俞洪让看了一眼前番的道路,沉声道。 俞洪让果然是个谨慎的人。 斥候应声而去。 不多久,派出的斥候站在前方山岭上,冲下面挥手,这意味着林中往前都没有伏兵,是安全的。 俞洪让这才传令大队人马继续前进。 这般往前行走,安全固然是安全得多,但速度却也慢得多了,行到日上中天,也不过行了三十多里路。 幸好,前方地势变得平坦得多,一眼望去,能看到十多里外,大军行进的速度便快了些。 便在这时,一小队人马出现在前方。 那一队人马不足五十人,但是打着的旗帜和穿着的服饰都显示,这是一队官兵! 俞洪让暗自头痛,心说这本来是要避开官兵,到长山速战速决,捞一票就走的,现今还没有到达长山,就遇到官兵了,这官兵不是来添乱么? 他挥手命令人马全部隐忍林中。 他必须等那些官兵离开之后,才能带他的人马过去。 哪知那些官兵一个个吊儿郎当,骑在马上指指点点,仿佛是在赏玩风景。 一顿饭的时间过去了,那些官兵居然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俞洪让早在心中把这些不务正业的官兵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他心说你们这些混球,要消磨时光你们去茶楼酒肆,再不就是勾栏妓院,多好啊,你们跑到这荒山野岭来赏个什么风景? 这时,一个斥候悄悄地潜了回来。 这个人也是上次随着刘观澜来过这里的。 他弯着腰来到俞洪让面前,“大人,那些官兵不像官兵!” 俞洪让一皱眉头,“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就是……那个带头的人,就是当日和刘观澜刘大人在石壁上搏斗的那个人……那夜的月光很好,小的看得非常真切,他的身形削瘦,我绝不会记错的!” 停了停,那斥候接着说,“这才几日光景,他怎么会变成官兵?” 俞洪让盯着那斥候道,“你确定么?” “小的有几颗脑袋,敢在这事上开玩笑?”那斥候答道。 俞洪让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了笑容,“一群自作聪明的弱智青年!” 他身边的一名百夫长不解地问道,“这是怎么会事?” 俞洪让冷笑一声,“他们知道我们来了!” 那百夫长点头,俞洪让的意思是长山的人知道他们要来复仇,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和天完抗衡,为了恐吓他们,便弄了些官兵的服饰穿着,因为在这块土地上,能和天完抗衡的只有朝廷的官兵。 “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他们还会告诉我们,他们长山的匪众已经接受招安了……我们若是和他们过不去就是和朝廷过不去,”俞洪让眯缝着眼睛,“这一群弱智青年!” “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杀过去!杀了他们!” 说罢,俞洪让猛地跃起,落下时已经稳稳骑在马上了。 他双腿一夹,胯下骏马风驰电掣般地冲了出去。 他的身后,一骑骑尾随着冲林中冲出来,往那几十骑冲了过去。 不愧是陈友谅精挑细选的人马,行动迅速,而且无声无息,转眼便冲出了树林。 那几十个看风景的大爷看到大队人马从林中杀出,吓得屁滚尿流,扔下十几面旗帜和十多副战甲,打马逃窜了。 俞洪让追了一会儿,见对方渐渐逃得远了,骂道,“胆子虽然不大,逃命的速度倒是独步天下!” 早有人把从地上拾起的旗帜和战甲送来给他看。 俞洪让看了看,不旗帜掷于地上和战甲,冷笑道,“计谋也是个好计谋,但细节太过于粗糙,骗得了寻常人,却骗不了我!” 的确,就这五十个人,居然扔下了十余面旗帜,你们是彩旗队的还是卖旗帜的? 还有这战甲,的确是官兵的战甲,上面也有官兵的标识,但是,这战甲上居然还有被刀枪刺穿的孔没有修补,血迹已经干了,颜色已经变得发紫! 这里的官兵近日并无战事,如何会穿着这般破烂的战甲? 你们要假扮官兵,多少也用电心,不要搞得这么假,也算是对对手的一种尊重,好吗? 俞洪让带领人马再行一个时辰,在一处平地小憩。 这时,一个斥候回来了。 那斥候迟疑着不敢说话。 “如实说来!”俞洪让喝道。 那斥候噗通跪倒,“大人赎罪!” 俞洪让冷眼看着他,喝道,“如实说来!” 那斥候捣头如蒜,结结巴巴地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明白。 原来,他想刺探那些穿着官兵服饰的人马的军情,便抵近了些,一不小心被对方的斥候发现了,结果被对方抓住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被对方带去,对方领兵的人居然给他看了一封官府的文书,这文书说,委任长山的徐满楼为千户,驻守长山,保境安民,以报皇恩等等。 “他给你看这个干什么?”俞洪让问道。 那斥候答道,“那人说他叫百里濯缨,是徐满楼的兄弟,他让我转告大人,说不可轻启战端……现今他们不是匪寇,是官兵了,若是开战,便是天完和大元开战……” 俞洪让不待那斥候说完,从腰间拔出刀来,只一刀便斩下那斥候的头颅。 “贪生怕死,蛊惑人心,以此为例!”他收了刀,“哗”的一声插入刀鞘。 他环视众人,“你们觉得鞑子的官兵会是他说的这种做派么?” 一名百夫长答道,“我天完虽然蒸蒸日上,早晚必然占据中原,但就目前情势来看,鞑子依然地广人多,兵强马壮,为了缓解北方诸王作乱的压力,鞑子朝廷对我们可能会忍耐些时日,却不会如此低声下气!”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对方和官兵没有关系,这是欲盖弥彰!” 俞洪让冷笑一声,“去杀了他们,这群弱智青年!” 第342章重振雄风4 俞洪让带着人马飞驰而来。 那些所谓的“官兵”果然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见到俞洪让赶来,不敢接战,匆匆走了。 但俞洪让来的极快,转眼便到了那些人身后。 战刀出鞘,带过一刀凛冽的寒光,往最后的一人腰间斩去。 这时,一匹白马从人群中斜斜驰出,长剑挥出,横空截住俞洪让的战刀。 刀剑相交,“当”的一声,火星四射。 “好快的刀!”对方赞了一声。 俞洪让心中也感觉这少年的剑好快,但没有出口,只是挽了刀弧,再次攻向那骑白马的少年。 那少年也不恋战,见其他人去得远了,便策马而去。 俞洪让想要追赶,但对方的马足力极好,一瞬间便跃出几十步,看来已经追不上了。 “你们是蕲水来的匪人么,胆敢和朝廷作对,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那少年的声音远远传来。 俞洪让不理,依然带着人马往前去。 “沿着他们逃走的方向追么?”走到岔路口,身边的一个人问道。 “不!”俞洪让果断地说,“走另一条道!” 走了一段路,那一股人马又出现在前方的一个岔路口。 依然是打个照面,往一条路逃走。 俞洪让偏偏不走他们逃的那条道,而选择另一条路前进。 见身边的人有些疑惑,俞洪让淡淡地说,“他们这是诱兵之计,想要引得我们误入歧路,又或者在前方设有埋伏,我们偏偏不往那边走,其奈我何?” “大人英明!”身边的一名百夫长赞道,“若是我等,早已带人追过去了!” “这打仗,拼的可不仅仅是武力,还有智慧!”俞洪让道,“否则,要那孙子兵法、七书何用?” “大人英明!” “的确如此!” 俞洪让和前面的那一小股人马便这样在山间的小道上走走停停,偶尔小小地打一下,但也是一触便分。 俞洪让的目标是长山徐满楼,所以基本不去理会那一小股人马,除非他们阻住了道路才会主动出击一次。 这样走了两个时辰,那一小股人马从前方的岔路口驰得远了。 俞洪让依然从另一条路行进。 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斥候来报,前方又发现官兵,人数大约百人。 “还是他们的鬼把戏,杀过去!”俞洪让喝到,率先驰马冲了过去。 拐过一道山弯,果然看见前方一股“官兵”。 “杀!”俞洪让喝道。 身后的人马立马从他的两边冲出,往“官兵”杀去。 这一次,那些“官兵”没有来得及逃走便被俞洪让的人赶上了,一转眼便有二十多人被斩于马下。 其余的人要打马逃走,但俞洪让手下都是些善战之人,先前被那一小股人马骚扰,早已烦躁多时,此时交上了手,哪能让他们轻易逃走? 他们快马追赶,跑得稍慢的便纷纷被砍下马来,最后,只有十来个人马快,逃过山后去了,其余的人全部被斩于马下。 那百夫长手提一个人头,纵马驰回,“嗖”的一声把血淋淋的人头掷于地上。 “娘的,终于逮住他们了,出了一口恶气!” 另一百夫长也纵马回来,远远地喊道,“跑了几个,其余的全部杀了,痛快——” 俞洪让脸上神色不变,只是说道,“莫要耽误时间,继续前进!” 大军继续上路。 俞洪让经过那一片尸体狼藉的地方时,忽然立马看了一会。 他稍微觉得有些不妥,因为他看到,这地上的尸体,身上也穿着官兵的服饰,只是,这服饰似乎比适才屡次挑衅的那些人身上的要整齐一些。 “莫不是长山的匪众真的投靠鞑子朝廷了?”他暗想。 但他随即释然。 莫说长山的徐满楼未必便是真的被朝廷招安了,便是真的招安了,朝廷也不会相信被招安的这一伙人,拿他们当枪使倒是有可能。 自己带人把这些人杀了,官府未必便真的认为这是他们的一个损失,没准还暗地感谢自己呢。 一旦走上了造反这条路,无论你将来换上什么衣服,你的身份都是反贼,哪怕你换上的是鞑子朝廷的衣服! 他复又抬起头来,策马前进。 便在这时,一名斥候打马驰来。 “大人,前方出现官兵,大批官兵!” “有多少?” “密密麻麻看不到边,只怕不少于五千!” 俞洪让打了一个激灵,霍地抬起头来。 远处尘土飞扬,一面大旗在风中猎猎飞舞,正是官兵的大旗,大旗下一个人衣甲鲜明,真是万户府的信任万户程思聪程大人。 这一次不会有假……俞洪让的汗水涔涔而下,因为长山只有不足两千人,而这里的官兵有四五千人之多!他们想扮,也扮不来啊…… “大人,怎么办?”身边的百夫长问道。 俞洪让摇摇头,“你走一趟,去告诉程思聪,我们不过是来狩猎的,立马返回蕲水,让他不要误会!” 那百夫长迟疑了一下,随即抱拳,“属下明白!” “准备作战!”俞洪让待那百夫长去了,对周围的人喝道。 “祝百户不是去告诉他们,我们要离开么?” “可是我们杀了他们近百人,他们会善罢甘休?” “但愿这个程万户识得大局,莫要为了这一次摩擦引起两家战争……” 众人低声议论。 不多时,那百夫长驰马回来。 “大人,对方说让我们速速离开,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俞洪让看了一眼远处的程思聪,程思聪也在看他。 下属们的声音传来。 “这程思聪还是有几分度量。” “敌强我弱,不撤离更待何时?” “没想到居然真的遇到官兵了……这是什么事啊!” 俞洪让沉声下令,“后队到林中设伏,前队缓退,待敌人进入伏击地点,再返身杀回来!” 俞洪让的目光凌厉。 众人不敢多问,赶紧准备去了。 只是,他们的心中不明白,这程思聪不是同意让我们撤离么?为何还要准备打仗? 程思聪到底准备打还不准备打? 俞洪让到底是准备撤还是准备打? 这些将领的心思,普通的小兵你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呀…… 俞洪让的这些下属毕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军令一旦传达,很快就去布置了。 前军折身后退。 便在此时,程思聪拔刀指向前方,“杀!” 大军蜂拥而前,往俞洪让的军队杀去。 这是程思聪的小花招,答应让俞洪让撤离,不过是为了让敌人放松警惕而已。 这些天完的匪寇,忽然渡过蕲水,无缘无故地杀了自己近百人,哪能说走就让他们走?如此下去,他万户府的颜面何存! 何况,他也不担心因此和天完开战,因为这一次天完的人渡河杀人,是他们打破了平衡。 大不了杀了这两千人之后再派一使者到蕲水,陈说厉害,让局势再次达到平衡。 官兵占了人多的优势,以雷霆之势扑向俞洪让。 听到身后的喊杀声,俞洪让的那些下属才对俞洪让更加佩服了,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啊,看来,这俞洪让和程思聪,是谁也不相信谁,两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欺敌! 程思聪掩杀一阵,取得了小胜,接着追击敌人,进入林中。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弦响,两边射出一阵箭雨,冲在前面的几十人跌下马来。 三波箭雨之后,伏敌杀出,官兵措手不及,损失三百多人。 战争再次展开。 远处的山岭之上,一个人骑在马上,远远地看着这一场厮杀。 那是百里濯缨。 第343章重振雄风5 俞洪让和程思聪这一场“亲切友好”的会面,是百里濯缨不遗余力一手促成的。 他先是带着些兄弟假扮官兵,引诱俞洪让出击,然后丢下些衣甲和旗帜,这些衣甲和旗帜都是昔日从千户府的官兵哪里缴获来的。 他要让俞洪让相信,长山的人不过是在故弄玄虚,长山的人没有被招安。 果然,俞洪让不信。 但俞洪让谨慎多疑,不走寻常路,他担心百里濯缨的败退是诱敌之计,百里濯缨走的路,他偏偏不走。 这个事情很好解决,百里濯缨想俞洪让往那条路走,他自己就带着兄弟们走另一条路就行了。 于是,一步步把俞洪让引到了程思聪的军队前方。 “百里大哥,你这计谋其实很简单,我记得有个农夫给我讲过,他说他家有头牛,耕地的时候偏偏不听他的话,农夫让牛前进,那牛就后退,让牛后退,那牛就前进!” 小马骑马站在一边,笑着说。 胖子在另一边,他抢着说,“农夫把口令反着使就行啦,想要牛前进,就喊退,想要它退,就喊前进……” 兄弟们哈哈大笑,感觉俞洪让就是那头蠢牛,自己得意洋洋,其实还是逃不过百里濯缨的掌控。 百里濯缨笑了笑,“这头牛其实比你们想象的要聪明得多,他的两千人和程思聪的五千人打,还没有露出败像呢!” 他指着远处的战场,一个矫健的身影纵横驰骋,无人能敌。 “他的武功,也是一流的啊……” 大家不再说话,一起坐山观虎斗,观望远处的厮杀。 良久,小马收回目光,忽然发现百里濯缨的目光早已不再那战场上,而是眺望着另一个方向。 “百里大哥,你看啥呢?” “美女洗澡……”百里濯缨抬手揉了揉眼睛,淡淡地说。 “在哪里,在哪里?”胖子闻言大喜,赶忙凑过来,“我也要看!” 他顺着百里濯缨的目光看出去,但见远处山影起伏,风吹松林,松涛阵阵,哪里有一个女人的影子? 胖子愤愤地道,“百里濯缨你能不能正经点……别的事你可以随意一些,但是看女人这种事,一定好严肃好不好?” 但百里濯缨没有理他,目光依然眺望着远方。 “老子不上你的当!”胖子勒转马头,但眼光依然往百里濯缨眺望的方向扫了一眼。 这一眼,居然看到山岭另一方向,一队人马正缓缓在林间小道穿行,一定花轿出现在队伍的中间。 花轿的前后簇拥着花花绿绿的女子。 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但可以想象得出,那轿子中的必然是个女人,否则不会有那么多女随从。 还有,轿子中的女人一定非富即贵,这样的派场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美女,我喜欢……”胖子咽了口口水,“这么多啊!” 想起刚才自己说过的话,胖子有几分羞涩,“百里濯缨你对美女的感知神乎其技啊,你是怎么察觉有美女出没的?” “闻出的,风中有香味儿!”百里濯缨淡淡地答道。 “对于这么多美女,你准备怎么办?”胖子迫切地问道,“送到嘴边了,你不致于只闻闻就放过吧?” 百里濯缨转头看着胖子,“强抢民女的事,我是不会干的!” 胖子脸上的喜悦立马消散了,宛如风吹云散,“我就知道,只能干看!” “幸好她们不是民女……”百里濯缨接着说。 胖子的脸上立马又堆满了笑容,“就是,这哪里是民女?民女有这么强悍的阵容?” “虽然她们不是民女,但是对女人出手,也有损长山的威名!”百里濯缨果断地说。 胖子扁扁嘴,脸上的笑容散去,感觉依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百里濯缨慢吞吞地说,“所以我们要假扮成陈友谅的人去比较好!” “呀——”胖子惊喜地大叫,“百里濯缨我喜欢你,不过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百里濯缨摇摇头,“不能,因为我是一边想一边说……” 剩下的事就很简单了。 首先,百里濯缨带着小马等几十个兄弟摸到山下,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层层叠叠,有官兵,也有俞洪让的人。 两股人马纠缠着已经战到了远处。 百里濯缨指挥兄弟们专门找俞洪让留下的那些尸体,从尸体上扒下衣服来换上。 当然,还要顺手拿些他们的弓箭、旗帜什么的。 那一支队伍似乎也听到了远处在打仗,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百里濯缨带着这一帮准备完毕的兄弟,悄悄潜到那一支队伍的前方。 “咳咳,你们现在是什么人?”百里濯缨小声问道。 “我们是天完的军队!” “俞洪让是我们的老大……” “我们的老大不是百里大哥么?”一个叫大黑的家伙反应慢了一点,低声嘟噜道。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屁股上早挨了一脚。 “笨蛋!以后再有这种香艳的活儿,再也不带你出来了……”胖子一脚踢在那人的屁股上。 大黑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连声道,“我是天完的,我是天完的,我的老大叫……俞洪让!” 待他们不再说话,百里濯缨低声交待,“哪……既然你们是天完的人,就不用太守规矩,那些女人,抱一抱,摸一摸,亲一亲,都是可以的……” “就是不能睡!”小马接过话头,“记住没有?” “切!这怎么睡?”大黑低声笑道,“想睡也睡不着啊——” 周围的人发出几声笑声。 胖子又是一脚踢在大黑屁股上,“可耻的处男!” “百里大哥,他老是打我!”大黑告状道。 百里濯缨皱眉道,“胖子你不要老是对自己兄弟动手动脚的!” 胖子悻悻地让到一边了。 百里濯缨耐着性子等大家安静下来,接着说,“但是呢,轿子里面的人估计是个官宦女眷,不是你们这些粗人能够享受得了的……你们不许动!” “也许是个大官的老妈,我们不动,我们把她的留给百里大哥!”身旁一个声音由衷地说,还是大黑。 百里濯缨跳起来,一脚踢在大黑的屁股上。 “百里大哥,胖哥又打我……”大黑嚷道。 “你冤枉他了,”百里濯缨淡淡地说,“这次是我踢的!” 山的那边杀声正酣,那一队经过的人马想来已经已经知道,正在加速通过这里。 他们的马蹄声、脚步声越来越近。 百里濯缨身边的那些兄弟知道到了关键的时候,终于全部闭嘴,静静地等待百里濯缨的军令。 这一队人马的前锋终于到了百里濯缨的前方,正匆匆而过。 还好,他们一心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对周围并不仔细观察,所以并没有人发现路边的林中伏着一支人马。 “杀出去吧?”小马在百里濯缨耳边轻声说道。 百里濯缨答道,“等等,你看这阵势,这排场,估计那轿子中的女人至少是个三品大员的家眷啊!” “这人马也比我们多得多,硬打起来我们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但是出其不意袭击中间那顶轿子,把轿子中的人劫持到手……呵呵,他们投鼠忌器,就方便多了!” “百里大哥算无余策,料敌于先,高明!” “少拍马匹!” “小马哥也高明!”大黑忽然说道。 “我啥都没说,何来高明?”小马扭头看了大黑一眼。 大黑没有看他,只是说道,“我是说,小马哥的马屁拍得高明!” 当那一顶轿子来到百里濯缨眼前的时候,百里濯缨大喝一声,“抢女人啦!” 第344章重振雄风6 胖子和小马一左一右,旋风般地冲了出去。 难得胖子的动作如此迅速,百里濯缨暗想,一抖马缰绳,往人群正中那顶轿子驰去。 护送轿子的人马见忽然杀出一支人马,一时间便乱了,有的加速往前奔跑,有的赶紧往后退,也有几骑护主心切,拍马来拦阻百里濯缨等人。 小马长枪起处,早已有两人栽下马来。 胖子也不敢示弱,左冲右突,嘴里高声喊着,“女人留下,饶你们不死!” 百里濯缨一低头,躲过迎面袭来的刀锋,手中的长枪如同夭矫长蛇,倏地探出。 迎面的敌人胸口中枪,惨叫一声,栽下马来。 左右“轰”的一声四散逃走了。 只余下居中的一顶轿子,和轿子四周瑟瑟发抖的女人。 到这个时候,百里濯缨总算看清楚了,这支人马衣甲鲜明、刀枪明亮,但战力实在太差。 胖子怪叫着翻身下马,向那些女人冲去,嘴里嚷着,“我的!我的!这边这个高个子是我的,那边那个胸鼓鼓也是我的……还有这个……呀!这一个就算了,百里濯缨呢!给你,呕……” 百里濯缨不去理会胖子的鬼叫,只是看着那顶轿子。 这顶轿子可不小,而且装饰精巧讲究,红缎作帏,辅以垂缨,显得雍容华贵,漂亮典雅,具有浓厚的闺阁气息。 “这里面的女人家的主人,只怕不止三品。”百里濯缨暗想,只是不知这达官显贵的女眷为何要置身于刀兵相交的险地? 他带来的兄弟已经把这轿子和轿子周围的女人们团团围住,等待百里濯缨示下。 “这顶轿子也挺大的,”胖子看了百里濯缨一眼,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嘴里低声道,“要不……我带着兄弟们把轿子围着,你钻进去……” 百里濯缨摇摇头。 “那要不,你围着……我进去?”胖子原来是以退为进,此时露出了本来面目。 百里濯缨依然摇头。 胖子有些烦了,“要不我们赌一把,若是我赢了,这轿子里的美人儿就是我的了,若是你侥幸赢了呢,这轿中人就是你的……” “赌倒不必了,归你好了!”百里濯缨忽然道。 说罢,他伸出长枪,缓缓把轿帷掀开一条缝,“下来吧?” 只听“啊呀”一声,一个人影从轿子里面滚了出来,跌落在地上。 “我的小宝宝,可别摔坏了……”胖子赶紧说。 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硬生生地憋回去了。 地上那人抬起头来,满面胡须,是个如假包换的彪形大汉…… 胖子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往后退了三步。 下马也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的确,谁都没有想到这轿子里面居然是个男人,而且是个髯须满脸的男人。 胖子顺手把身边一个美艳的女子拉过来抱在怀中,手一点也不老实地就往人家的胸口摸去。 他嘴里还大声说道,“轿子里的……胖哥说了不要的,就不要,让百里大哥处置……我随便选一个将就将就就行了……” 那髯须男子强作镇静,抬手指着百里濯缨道,“你等犯上作乱,是诛九族的大罪知道么……若是迷途知返,我也不深究,便放过你等!” 小马恼火他已经被擒,还装腔作势,上去便是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喝道,“你看爷爷可是迷途知返的人?” 他看了百里濯缨一眼,接着说,“在我天完境内,居然还敢胡吹大气,行不行我把你给杀了?” 那髯须汉子倒有几分骨气,冷笑道,“大丈夫死则死耳,何必恐吓?” 胖子这时缓过神来,想起此行的目的,开始帮腔,“这位也倒也有几分胆气,也罢,我天完立国以来,便怀柔天下,杀他就不必了,阉掉算了——” 他嘴里说个不停,手中丝毫不曾停下,不停地搓揉,把怀中的那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却不敢出一声。 百里濯缨见那汉子脸色瞬间变得灰白,知道他是怕了。 “大黑,大黑你放开那妞,过来给这位爷做个净身,你的刀快,这位爷会少许多痛苦……”他喊道。 大黑赶紧把怀中的妞推到一边去,然后冲了过来,对着那髯须汉子不怀好意地笑了。 髯须汉子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慌张。 “几位爷……一切好商量,莫要胡来……”他哆哆嗦嗦地说。 百里濯缨正色道,“怎么是胡来?皇上前些时说宫中的太监不够,我一刀斩断你的是非根,带你回去直接送到皇宫当差,从此吃香的喝辣的,你该谢我才是啊。” 这世间的男人,不怕死的不少,不怕阉的似乎不多,这髯须男子显然不属于那不多的人。 从这个意义上讲,命根子比命重要。 停了停,百里濯缨接着说,“女的呢,你们也不能胡来,带回蕲水给皇上过目,皇上看上的,送到宫里当妃子当宫女,皇上不选的,再给汉王选,汉王选剩下的……” 胖子接过去说,“我们选!” 百里濯缨斜了他一眼,“汉王选完,我选,我选完呢……就该你们选了!” 胖子悻悻地说,“那算了,我不要了,你们选了几遭,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 看该说的都说了,百里濯缨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那男子。 那髯须男子忽然从身上掏出一块美玉,送到百里濯缨面前,“这玉乃是南方掸国进贡的佳品,孝敬给将军,万望高抬贵手!” 百里濯缨接过来,只见这玉碧绿润泽,的确是难得的佳品。 “你们是我的俘虏,你们身上的东西都是我的战利品,这只怕不能作为你赎身的东西。”百里濯缨悠然道。 那男子忽然狠了狠心,说,“如果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们能不……阉我么?” 百里濯缨微微一笑,“你便说说看!” “这个秘密无须他说,秘密自己出来了!”只听一个声音从轿子中传来。 一个女子的声音。 一时间周围再无声音,几乎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只因这声音实在过于动听,透着一股妩媚。 这哪里像是一个遇到险境的女人发出的声音……简直就是情人好久不见忽然相遇时,女子发出的千娇百媚的声音。 胖子的嘴张开了,大得可以塞进一只馒头。 他心中早已懊悔不已,刚才自己说什么来着?这轿子里的人自己不要了,归百里濯缨,自己在外随便挑个妞儿…… 哪知这轿子中居然坐着两个人哪! 都怪这个该死的髯须汉子,妈的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不骑马坐什么轿子啊,而且是和一个女人坐同一顶轿子! 小马也愣愣地看着轿子门口,只等那女子露面,看看这究竟是何等摄人心魄的一个女人。 大黑则松开手中的刀,那刀“当”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复有弹起,再次落下。 只是此时此刻,哪里有人去留意这刀。 即便百里濯缨也为那声音吸引,这真是他听到过的最妩媚的声音……秀璎的声音也好听,但那是山中布谷鸟一般的清脆,却不是这女子那般妩媚。 然后,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一只精美的绣花鞋从轿子里慢慢地伸了出来。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盯着那绣花鞋。 顿了顿,一只腿慢慢的随之而出,落在了地上,然后,另外一只脚也迈了出来。 轿子的门帘掀开,一个女子的上半身也从里面探出来了。 众人的目光都赶紧上移,全落到了那女子的脸上。 百里濯缨也看向那女子的脸。 第345章重振雄风7 第355章重振雄风7 他只觉得呼吸猛地一滞……这是何等美貌的一个女子啊,和这个女子相比,以前看了觉得惊艳的苏婉婷、宋月眉连她是三分之一都不及。 那高耸的胸膛,随着她身子的移动在微微的颤动,每一次颤动仿佛都惊心动魄。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扣子没有扣好,露出一抹雪也似的胸脯,慢慢延伸到下方颤动的两座山峰之间的一道幽谷中…… 她的唇很红,带着一种润泽的色泽,微微地张着,露出唇下珍珠般洁白的牙齿来。 她的脸色并不是很白皙,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棕色,仿佛是长期被日光照射过,透出一种健康的色泽。 她的鼻子高高的。 最吸引人的是那一双弯弯的大眼睛,眼中仿佛是两潭深水,闪动着明亮的波纹……让人随时愿意跳进那深潭中,哪怕淹死也毫不后悔! “姐姐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几年年方几何,可曾嫁了男人……”百里濯缨忽然大声问道。 百里濯缨的声音很响,小马听了,首先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胖子虽然好色,但此时是是非之敌,他还是很清楚,被百里濯缨的声音惊醒,暗叫惭愧。 那女子展颜一笑,目光落在了百里濯缨身上。 百里濯缨不觉又是心中一荡,赶紧收紧心神。 “小弟弟,你可真逗……姐姐还不曾嫁人,却也不会嫁给你这样的小鬼头啊……”那女子娇媚的声音道。 百里濯缨哈哈大笑,“的确不会嫁给我,但是可以嫁给我们汉王啊!” “汉王”两字他咬得很重,意在提醒兄弟们此行的目的。 百里濯缨右手一探,已经勾住那女子的腰,微微一用力,那女子便倒了过来,落到了他的怀中。 百里濯缨只感到软玉温香在怀,尤其是胳膊处,软绵绵热乎乎的,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部位。 “嘤——”那女子的红唇微张,吐气如兰。 胖子此时忽然嫉妒起来,妈的,这么媚的娘们儿真是第一次见到,能抱一抱也不错啊,为什么偏偏是百里濯缨而不是自己呢…… “弟弟,你弄痛人家啦……”那女子低声说,无限娇媚。 紧接着,那女子一声惨叫。 百里濯缨微微一笑,把唇挨着那女子的耳边,轻声说,“姐姐,你也差点弄痛人家了……” 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中,百里濯缨缓缓伸出左手,他的手紧紧抓着那女子的手,而那女子葇荑般的小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想必是准备一刀插入百里濯缨的肚子。 那女子的脸色稍微一变,但随即依然娇媚地呻吟道,“小弟弟的力气好大……不过我喜欢!” 百里濯缨稍微一用力,那女子松开手,短刀“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胖子吃了一惊,想来这女子也不是个束手就擒的主儿,若是换做自己,没准儿此时已经躺在地上了。 看来,高收益就有高风险啊,还是自己怀中这个安全,除了瑟瑟发抖以外,啥也不敢做,任由自己上下其手。 “姐姐这样野蛮的,我也喜欢,就怕没有命消受。”百里濯缨冷笑道,一用力把那女子扛到肩上。 他翻身上马,把那女子横在马前,“回去啦——这娘们估计只有汉王这样的英雄能够驾驭,你们不要想了!” “那个男的还没有阉掉啊。”小马问道,“还有这么多娘们儿,哪里带得走许多啊?” “看在这块玉的份儿上,饶了他,让他滚!”百里濯缨看了一眼那髯须男子,“这些娘们儿嘛,漂亮的带走,丑的不要了……” 说罢,百里濯缨一抖马缰绳,白兔猛地跃起,往前方奔去。 胖子尖叫一声,把怀中的美人儿扔到马背上,翻身上马,跟在百里濯缨身后。 其余的人也纷纷上马。 转眼间,这里便只剩下那髯须男子和五六个长得一般的女子。 “将军,这可怎么办哪?”一个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髯须男子想了想,答道,“你们暂且到林中隐藏,我跟去看看,回头好带人去救!” 那髯须男子往四周看看,几个不敢跑得太远的随从此时都赶紧凑了过来。 髯须汉子心中恼火他们先前的怯懦,但此时毕竟也没有人可用,只好假装不介意,招呼他们过来,一会儿便召集了二十来人。 “你们跟着我,去看看这是些什么人,如此大胆!” “明白,将军!” 髯须汉子带着这二十来人,沿着百里濯缨等人的足迹尾随而去。 追了一顿饭的时光,便见到了前方的人马正坐在地上休息。 髯须汉子带了自己的人绕道到一个高处,自己扒开枝叶往下看,这一看只看得他眦目欲裂。 只见那个美艳女子横在百里濯缨的马背上,双手被紧紧捆在身后,双脚也被缚在一起。 她的衣服吹落下来,露出一截雪白的肚皮。 最可恨的是她的嘴里,居然被用一条荆条勒着,想必是这些人不希望她发出声音。 她的眼睛紧紧闭着,想必早已昏死过去了。 要知道,这女子身份尊贵,自幼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个罪? 还有其他被掳来的女子,被那些男人摸的、捏的、亲的,应有尽有,居然还有个死胖子扒下一个女子的鞋,仔细欣赏那女子白皙的小脚…… 那髯须男子握紧了拳头,却又不敢冲出去拼命,他这个将军不过是个世袭的,日常里喝喝酒、寻寻乐可以,真刀真枪地干可不行。 这女子固然重要,自己的命更重要啊…… 他需要做的是,高清这些人的来头,他们要把这个女子掳往何处,搞清之后赶紧回去搬救兵来救她。 因此,他又把拳头慢慢放松了。 百里濯缨等人歇息了片刻,再次上马。 “大家一路小心!俞将军正在山那边和鞑子朝廷的军队开战……当心他们分兵来偷袭我们!”百里濯缨大声交待道。 “程思聪哪里是俞将军的对手,早晚必败!”小马大声说。 对话间,一行人渐渐远去。 髯须汉子依然带人尾随。 幸好这山路崎岖,骑马和步行的速度也差不多,他倒也不曾被百里濯缨等人落下多远。 这髯须汉子跟着百里濯缨他们,一路潜行,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他累得快要爬下的时候,听到“哗哗”的水响,原来已经来到了水边。 他把手往下按了按,示意手下那些人不要妄动。 他自己猫着腰,慢慢摸到河边。 只见一艘大船停泊岸边,百里濯缨等人带着那些女子正在往那大船的方向移动。 “这就是蕲水啊,渡河之后就是天完的势力范围了……这些人真是天完的人啊……”他心想,“要从徐寿辉和陈友谅手中救人,可就难得多啊!” 百里濯缨从马上扛起那昏迷的美艳女子,往船上走。 髯须汉子看到,百里濯缨百忙之中居然还拍了拍那女子丰满圆润的屁股,而那个该死的胖子,居然在下马后狠狠地亲了马背上那个女子一口…… “这群流氓!”髯须汉子心中狠狠地骂道,“你们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我保证!” 一群人很快上船了。 大船离开岸边,缓缓往对岸驶去。 一面大旗在船上的桅杆上高高飘扬,上面绣着两个大字:天完。 乱世烽烟家国梦,青锋铁甲定河图,舟夫子感谢盆友们的支持!这部小说的第三卷“跃马横枪”即将迎来结局,后续将更加精彩!谢谢您的支持! 第346章重振雄风8 第346章重振雄风8 对方已经上船,髯须汉子没法继续跟踪了。 他只好招呼自己那残余的二十多个随从,一起往原路返回。 走出不到两里,前方马蹄声骤然传来。 他赶紧扑到身后的草丛中,刚刚藏好,只见数十骑狂风般卷来。 “奶奶的程思聪,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啊。” “呵呵,他近日就是仗着人多而已。” “咱们的人只有他们的一半都不到,还不是打了个平手……” “俞将军为何让撤兵呢?” “天色不早了,又恐对方有援军啊,你不知道俞洪让俞大人以谨慎著称么?” 那些人一边掠过,一边大声对答。 髯须汉子都听在耳中。 这愈发让他相信,刚才掠走那些女人的也是天完的人。 待俞洪让的人马过后,髯须汉子从草丛中爬出,快速离开了。 其实,这髯须汉子不是别人,他的身份非常显贵,叫作苏赫巴兽,乃是名将孛罗帖木儿外甥,和当朝大员王保保是表兄弟。 但是这个苏赫巴兽有几分孛罗帖木儿的外貌,却没有孛罗帖木儿的一分本事,平时所擅长的无法是吃喝玩乐,还有就是变着法子讨女人欢心。 那个被百里濯缨掳走的女子更是来历非凡,他乃是当朝皇上的堂妹,封号“渔阳公主”。 渔阳公主生得美艳动人,却也极其放荡,结交的王公贵族不计其数,苏赫巴兽仗着这满脸的髯须,长得别具一看,居然入了渔阳公主的桃花眼。 两人居然一拍即合,做了一对临时的鸳鸯。 两人一路游山玩水,来到这蕲水附近,不曾想赶上了俞洪让和程思聪的战事,想要赶紧离开,却又被百里濯缨抓住。 现如今,苏赫巴兽已经完全相信是“天完”的人掳走了渔阳公主,他得赶回去找救兵。 这却也正是百里濯缨要达到的目的。 百里濯缨当然不会乘船渡河到蕲水对岸,他只是迷惑那髯须汉子而已。 当大船沿着河道拐了个弯,估摸髯须汉子已经看不到了,他便下令,把大船划回去。 此时,岸边的战事已经结束,俞洪让已经奔向蕲水桥,程思聪已经收兵回到万户府。 一场鏖战,不分胜负。 今日百里濯缨为了应付这复杂的局面,一日奔波。 为了让俞洪让不相信他是“官兵”,他煞费苦心;为了让髯须汉子相信他是“天完”的,他又费尽心思。 好在一切顺利。 暮色降临的时候,百里濯缨带着兄弟们回到了长山。 徐满楼正眼巴巴地盼着他回来。 “哪,老徐啊,我这一趟可没有白跑哪!”百里濯缨把肩上的女子放到徐满楼肩上。 徐满楼一愣,长山义军还没有抢女人的先例,此例一开,以后还不为祸一方? 见徐满楼愣住了,百里濯缨接着说,“老徐啊,我感觉你也挺不容易的,便给你找了几个女人回来,你看看,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屁股大的,胸大的……应有尽有!” 他啧啧地说,“要不咱俩是发小呢,对你多好啊,你可以正式组建你的后宫了!” 徐满楼肩上的女子正悠悠醒来。 但徐满楼显然不是个惜香怜玉的人,肩头一松,那女子便从他肩上跌落下来,“啪唧”一声摔在地上。 看得胖子在一旁都心痛不已。 “百里濯缨,你胡闹什么!”徐满楼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过……再说了,我可不要这些女人!” 百里濯缨看着地上慢慢坐起来的美艳女子,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问道,“老徐你确定不要?” 徐满楼看了一眼那女子,心中突的一跳,好诱人的女人! 但他心中只是微微一动,便摇头道,“当今形势如危卵,我们当竭力应对官兵和天完的威胁,怎么能把精力花到女人身上?” 百里濯缨一拍大腿,“老徐说得对!” 他转身指着胖子等人,“听到没有,徐大哥说了,当今形势如危卵,我们当竭力应对官兵和天完的威胁,怎么能把精力花到女人身上?” “按徐大哥说的,你们不许动这些女人,这样吧,把她们都送到我后面那栋房子里,小马派些人看守……待形势不怎么如危卵了,我们再考虑怎么分这些女人!” 胖子不满地看了徐满楼一眼,却也没有反对。 大黑也一脸的不高兴。 徐满楼和百里濯缨对视了一眼,从百里濯缨狡黠的目光中,他总算明白了,自己又替百里濯缨当了一回恶人。 其实,百里濯缨早就知道这女子不是寻常人。 他从山岭上向远处眺望的时候,看到那顶轿子。 要知道,在大元,对轿子的规格是有规定的,什么人坐什么样的轿子,都有严格的限制。 金黄轿顶,明黄轿帏的是皇帝坐轿。 枣红色的是高官坐轿,三品以上及京堂官员,轿顶用银,轿盖、轿帏用皂,在京时轿夫四人,出京时轿夫八人。 四品以下官员轿夫二人,轿顶用锡。 低级官员以及取得功名的举人、秀才则乘坐绿色轿子。 百里濯缨看到那顶轿子,银顶黄盖红帏,其高贵程度介于高管和皇帝中间,能乘坐这样的轿子的人,必然是当今皇帝的妃嫔或者皇亲中嫡系的女眷! 他当时便心中一动,若是劫持这轿子中的人,再把劫持之罪引向陈友谅,对长山义军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轻,可以加深朝庭和天完只见的矛盾,重,可以触发两者之间的战争! 是轻是重,一看这轿中之人究竟是何人,二看百里濯缨操作是否会露馅儿。 事实证明,这轿中之人分量足够重,百里濯缨操作的过程也很好,演给髯须汉子看的这场“戏”,非常逼真。 现在,程思聪和俞洪让各自收兵了,一切都安静下来。只有百里濯缨知道,现在看似风平浪静,但风暴一定会来临。 百里濯缨悠然地躺在床上,接受几名美女捶腿揉肩,一脸的惬意,但觉世间事快乐莫过于此。 “百里大哥,你真的就只需要捶捶腿揉揉肩?”胖子恨铁不成钢地问道,“美女环绕,你就不准对她们做点别的?” 百里濯缨睁开眼,“做点别的?” 胖子用力地点点头,狭促地笑了,“你会发现,那比捶腿揉肩有意思得多……” 百里濯缨露出会意的笑容。 良久,胖子说,“你怎么不动?” 百里濯缨凝视着他的眼睛,“你在这里我怎么动?” “呃……”胖子讪讪地退出去了。 百里濯缨用手指点了一圈,“你,你,还有你,都回去……你留下,我们做点别的!” 被他用指头点中的女子口中答“是”,鱼贯而出。 只留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紧张地搓着衣角,不知如何是好。 百里濯缨看了那女孩一会儿,跳了起来,靠近那女孩两步,“你会不会?” “不知道……听姐妹们私下里聊过……但我还没有做过呢!”那女孩怯怯地答道,心咚咚地跳,似乎觉得恐惧,又似乎有一丝期待。 百里濯缨大手一挥,“没关系,我教你,包教包会!” 女孩的脸都红得跟晚霞似的,不知如何应答。 百里濯缨弯下腰,爬到床下,嘴来喊道,“把灯烛拿来!” 女孩大吃一惊,嗫嗫地道,“做这种事不是应该在床上么……为什么要在床下?火烛,真的需要么?” 百里濯缨在床下喊道,“我找家伙呀!让你拿火烛来,你就拿了火烛来,啰嗦什么?” 第347章渔阳公主1 第347章重振雄风9 找家伙?找什么家伙?女孩的疑惑越发深了,但是不敢耽误,只得拿了火烛,小心翼翼地把头伸到床下。 只见百里濯缨从床下的杂物中找出一个盒子,然后爬了出来。 “好久不用了……也不知少了没有……”他一边拍打那盒子上的灰尘,一边说道。 女孩看着那盒子,不知里面是什么。 至于做那事使用一些助兴的家伙,她也是有所耳闻的,但是女伴们谈论这事的时候都语焉不详,到后来则一般以“咯咯”娇笑告终,所以她也不知究竟。 她的恐惧之心渐消,好奇之心渐起,想要看看这盒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百里濯缨在她的目光注视之下,打开盒子,里面确实些黑白棋子。 他把棋盘铺在床上,把棋子分到两边,“你执黑先行,会不会?不会我教你!” “哦!”女孩答道,心中忽然有几分失望。 但随即对自己生出失望的心思有感到害羞,脸上再次飞起一片红霞。 百里濯缨皱眉,“真是搞不懂你们女人,下个棋也脸红……又不是脱了衣服睡觉……” 听到最后一句,那女孩的脖子都红了,草草地往天元位置下了一子。 “会嘛!”百里濯缨说着,也落下一粒白子,“你若赢了,我就放你走!” 以后,每日里百里濯缨便和这些女孩下棋。 这些女孩会下棋的不少,日复一日,轮番来和百里濯缨下棋。 百里濯缨对女孩们庄严承诺,只要她们谁能赢得了他,他便放了谁。 只是没有一个能赢得了百里濯缨。 唯独那个渔阳公主,他不去理睬。 百里濯缨在下棋中等待,等待观赏那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渔阳公主被天完掳走的消息上报到惠宗皇帝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那里,这一次,他是真的怒了。 以往,为了对方北方诸王,他对天完抱着暂且容忍的态度,但渔阳公主是他自幼的玩伴,居然被天完掳走,他如何不怒? 渔阳公主的母亲乌仁其木格,在诸王中有些威望,乃游走北方诸王之间,说服诸王暂息刀兵,让惠宗皇帝腾出兵力对付天完。 在对待异族上,大家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 半个月后,朝廷的二十万剿匪大军。 为了对日益壮大的天完红巾军保持绝对优势,元朝廷调动了最精锐的军队和地方武装进攻,分三路进攻天完。 三日后,朝廷攻陷武昌、汉阳。 七日后攻陷岳州。 十一日后,朝廷攻陷江州。 半个月后朝廷又攻下东南重镇杭州。 在进行了激烈战事之后,天完红巾军遭受重大损失,徐寿辉和陈友谅只得退避沔阳湖和蕲春山地。 官兵要天完交出渔阳公主,但陈友谅一口咬定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惠宗皇帝大怒,传旨周边数省军队增援。 十一月,彭莹玉、项普略败走集庆,元将也先贴木儿、三旦八、佛家闾等部分进合击,项普略被俘,随即被杀。 彭莹玉再败走瑞州城。 半月后,江西右丞火你赤亲自督部围攻瑞州。彭莹玉及其弟子况普天率众奋力御守,终寡不敌众,城陷屠城,人无老幼俱无活口。 又五天后,国都圻水被攻破,"莲台"将士四百余人全部战死。 腊月,官兵乘胜追击,围剿天完国都蕲水,俘杀将相以下400余人于蕲水城北。 徐寿辉、陈友谅率残部退入黄梅山中。 至此,曾经盛极一时的天完帝国元气大伤,人马损失十之八九,残余人马只能隐藏在黄梅深山之中,再不敢和官兵正面决战。 世人但知这一场旷古厮杀之惨烈,却哪里知道战事的起因只不过是因为一个女人? 当朝廷和天完的这一场战事到达尾声的时候,百里濯缨依然在下棋。 这一段时间,他对下棋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而且心无旁骛。 万户府的程思聪已经受朝廷派遣,协助攻打天完去了,没有人惦记长山上这区区一千多义军了。 压力陡然消失,他不下棋还能干什么? 当然,下棋的间隙,他还几次派小马带人悄悄潜入城中,然后在夜晚冒充天完的残兵,大肆抢劫。 只许劫财,不许劫色。 劫掠的对象主要是那些长期欺压汉人的色目人和蒙古人,也顺带劫一下那些为富不仁的富家。 官兵都在和天完打仗,寻常衙役哪里对付得了小马这种角色? 数次劫掠,得黄白之物近万两。 百里濯缨知道那些色目人贪婪,却不知他们能够贪这么多财物。 他命令小马把这些劫掠所得交给胖子打理,以作日后山寨日常之需。 让人奇怪的是,他往往一边下棋,一边安排抢劫,一手文雅执黑白之子,一手野蛮行抢劫之实,泾渭分明却又相得益彰。 “师父,你真是个怪人哪!”碧桃说。 “我是怪人你还叫我师父?”百里濯缨答道。 “可是你教我们下棋呀,不是师父难道是师母啊?” “呃……” 碧桃就是第一次和百里濯缨下棋的那个女孩。 这些女孩和百里濯缨下棋,棋艺远不及百里濯缨,他偶尔指点一二,这些女孩发现他也不可怕,便叫他“师父”,百里濯缨居然也答应。 那些山寨的兄弟知道这些女孩都成了百里濯缨的徒弟,原本还有些想法,便只好悻悻然作罢。 只有徐满楼看在眼中,心里对百里濯缨愈发敬佩。 要知道,他们手下这些粗俗的汉子,要约束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却是些讲义气人,他们对这些年轻美貌的女子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一旦知道这些女孩成了百里濯缨的徒弟,就不可能侵犯她们了。 徐满楼暗想,他这个发小的智慧不仅仅在大事前体现得淋漓尽致,在些许小事上也能看到。 碧桃小心翼翼地说,“师父,公主想和你下一局!” 以往,这个渔阳公主不止一次提出过,但百里濯缨从未同意,但这一次他点了点头。 “师父你同意了?”碧桃感到有些意外。 “是啊是啊……”百里濯缨随口答道,“你去请你们公主吧!” 不多时,佩环声“叮当”传来,自然是渔阳公主到了。 碧桃快步走到门口,对百里濯缨小声道,“公主驾到!” 随即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现在不管公主还是奴仆,都是人家的俘虏了,莫非还要人家接驾不成? 但百里濯缨却没有让她感到尴尬,因为百里濯缨显然对渔阳公主也比较重视,他一改以往懒洋洋的神情,从床上站起来,面对着渔阳公主一躬身。 “公主,请到我床上!”他恭恭敬敬地说。 渔阳公主媚眼如丝,看着百里濯缨,“小弟弟,这话我听着可有点暧昧哟——” 百里濯缨笑道,“暧昧的不是我说的话,而是姐姐你的心。” “小滑头,我喜欢!” 渔阳公主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床上,床上的棋盘早已放好。 “听说,你把她们一个个打得打败?” “是啊,本来准备赌脱衣服,输了就脱一件,看谁先脱光……看在公主你的面子上,就饶过她们了!”百里濯缨不怀好意地说。 渔阳公主信手掂起一颗黑子,“要不今天我弥补你……我保证你赚大了!” “公主千金之躯,在下岂敢随意瞻仰……不过如果公主开恩,在下若是拒绝观赏美景,那在下便是个十足的傻瓜了!”百里濯缨话锋一转,“公主殿下,你看我像个傻瓜么?” (舟夫子有话说:豪赌,绝对豪赌,敬请期待!呵呵) 第348章渔阳公主2 “像是个十足的傻瓜,”渔阳公主微笑,“你那个输赢的承诺,还有效么?” 渔阳公主问的是若是赢了便放她离开的赌注。 百里濯缨沉思不语。 渔阳公主娥眉微皱,“要不我让你三子?” 百里濯缨赶紧拱手,“如此便谢过公主了!” 说罢,径直拿了三枚棋子放到了棋盘上。 “像阁下这么脸皮厚的真不多见哪,真是天下之大无所不奇!”渔阳公主感叹道,“你一个须眉男子反倒要让我让你三字,不惭愧么?” 百里濯缨涎着脸道,“公主的乃是这黑白道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大都的王公贵族但凡和公主博弈过的,无不佩服,你让我三子,我若能赢,依然会感到无比自豪,哪里有惭愧之说?” 渔阳公主的脸色变了变,没想到百里濯缨已经把她了解得这么清楚。 她本来想出其不意,在棋盘上赢了百里濯缨,然后用言语挤兑,让他放了自己。 没想到百里濯缨已经对自己了如指掌,现在她担心百里濯缨会收回那个关于输棋放人的承诺。 “那——你还敢赌么?”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公主让我三子,我还不敢赌,我还算个男人么?” 渔阳公主“咯咯”地笑了,“算不算个男人,可不是在这里说的!” 百里濯缨看着她的眼睛,一丝不苟地道,“这里是床上……我觉得说说也无妨啊!” “废话少说,下棋!”渔阳公主落下一枚白字子。 百里濯缨跟着落下一枚黑子。 他的棋子刚刚落下,渔阳公主又落下一枚黑子。 好快的棋!百里濯缨心中暗道,果然不愧是大都黑白道中的第一高手。 好在百里濯缨这些时和碧桃她们下棋,已经摸清了她们的棋路,而她们的棋其实是跟着渔阳公主学的,棋路基本没有差别。 渔阳公主自幼对围棋有过人天赋,随着年岁的增长,棋艺与日俱增。 除了和各路情人鬼混之外,她唯一的爱好便是下棋,实在没有对手的时候便拉着自己的这些奴仆下,久而久之,身边的人大多都会那么几手。 百里濯缨在和碧桃她们下棋时便在琢磨渔阳的棋路。 双方各下二十枚棋子的时候,渔阳公主落子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再下了一盏茶的功夫,她脸上的汗水出来了。 大意了,她暗自后悔,这个小子的棋力不若! 她叹了口气,把棋子掷于床上,缓缓解开上衣的第一粒衣扣。 百里濯缨脸上带着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又解开第二粒衣扣。 她的眼睛看着百里濯缨,百里濯缨脸上波澜不惊,仿佛在静静地等待。 终于,扣子全部解开。 “呼啦”一声,外衣被她脱下来,扔在了床上。 高高的胸部呼之欲出,蜂腰几乎只有盈盈一握,这女人的身材真是好啊。 脱掉外衣,渔阳公主再次坐下,“我们再来一局,如何?” “我若是见好就收,那就是傻瓜!”百里濯缨盯着她雪白的脖子和脖子下那一抹雪脯,微微一笑,“此次公主让我几子?” “不让了!”渔阳公主狠狠地道,“扮猪吃虎还上瘾了啊?” 百里濯缨把手中棋子掷于床上,“不让不下。” “为何如此没有志气?”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还好,我对自己,对公主都还算了解,刚才不过是你轻敌而已。此次你不让子,我赢的希望很小!”百里濯缨摇头道,“若已知要输,我何必要赌?” “占便宜会早死,不知道么?”渔阳公主骂道,心中也觉得刚才大意了,若是用心,一定不会输。 “让你两子,可好?”渔阳公主狠狠道。 百里濯缨笑意盈盈,点头答应。 双方再次开局。 这一次,渔阳公主收起了轻敌之心,每落下一粒子都要认真思考。 这一次,双方进入胶着状态,尤其都了尾声的时候,寸土必争。 最后,渔阳公主依然输了,虽然只输了一目。 渔阳公主掷子于棋盘之上,嘴里骂道,“骗子,你是世界上最狡猾的骗子!” 百里濯缨微笑,指着渔阳公主的衣服,恭恭敬敬地道,“公主,请!” 渔阳公主一咬牙,再脱下一件衣服。 这时,渔阳公主身上已经只有一件碧绿的、宛如薄纱般的亵衣,大片雪白的肌肤如同凝脂,在灯光下映照下格外白皙细腻。 她伸手把百里濯缨的下巴抬起,低声道,“这样和我下棋,我赢的机会是不是要大些?” 百里濯缨定定地看着她胸前高高鼓起的碧绿的山丘,慢慢地答道,“让我几字?” 渔阳公主知道,如不让子,这个惫赖的家伙只怕不会下了,只得道,“你就继续扮猪吧,我让你一子!” “谢公主!”百里濯缨微笑着在棋盘上点下一子。 双方再战。 这一次,渔阳公主落子更慢,只是布局稳重,步步为营,不求速胜,不求大胜,只求能赢便行。 百里濯缨依然不紧不慢,偶尔沉思。 “你这屋里的炭火是不是太旺了,我觉得好热呢!”渔阳公主把残余的衣服往下拉了拉,微微玉峰呼之欲出。 百里濯缨瞟了一眼,心神一荡,知道渔阳公主是在故意诱惑自己,好让自己分心。 他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落下一粒黑子。 这一步正好把渔阳公主的两路兵马截断,使其不能呼应,而只能各自为战,对抗百里濯缨的绞杀。 这一子,是这一局的转折点。 对百里濯缨来说,却是定局之子。 这一子之后,江山大局已定,渔阳公主的挣扎便已经没有意义,对她来说,区别只是在于大输或者小输而已。 她愤愤掷子,果断地扯下亵衣。 她的身上已经只有一个红色的兜肚了。 百里濯缨居然感到一阵晕迷,眼中迷乱,头脑发胀,这真是个要命的女人,小伙伴们还能好好下棋么? 他用手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慢慢地,眼神恢复了清澈。 “谢公主!”他慢慢地说道,“最后一局,我让你六子,一次还请前三盘欠你的人情,可好?” 渔阳公主玉臂一伸,把百里濯缨的脑袋楼了过来,“小弟弟,你以为我会客气么?” 百里濯缨果断地答道,“你不会!” 渔阳公主一把推开百里濯缨,娇笑道,“你这个傻瓜,我九岁之后就不曾要人让子了,这一次,你输定了!” “未必。”百里濯缨整理了一下衣服,微笑着看着渔阳公主身上剩下不多的内衣,道,“我赌你身上的全部衣服!” 渔阳公主冷笑一声,“我赌我自己和我那些侍候女!” 两人伸手在空中一击,算是说定了。 说罢,她纤纤秀手在棋盘上依次点下六枚棋子。 这是一次极度凶险的搏杀,百里濯缨全力应付,渔阳公主咄咄逼人。 一开始,渔阳公主便借助强大的让子优势,步步进逼,意图定下大局。 这一次,渔阳公主没想到百里濯缨会让她六子,这种优势是压倒性的。 她抱着必胜的信心,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 早知这家伙会还回来,先前真该多让他几子,渔阳公主甚至得寸进尺地想,反正她无须赢多,只要赢百里濯缨一局就行。 百里濯缨却眉头紧皱,苦苦思考,竭力阻挡渔阳公主的优势。 一个攻,一个妨。 一个面带微笑,一个如临大敌。 要知道,渔阳公主的棋艺的确不同凡响,精妙之处,匪夷所思,百里濯缨绞尽脑汁,把从师父海树法师那里学到的全部家当都搬出来,才能勉强应对。 第349章渔阳公主3 但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它改变着棋盘上的格局,也改变着渔阳公主和百里濯缨脸上的表情。 一顿饭功夫之后,百里濯缨的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而渔阳公主的脸色则变得凝重起来。 百里濯缨让她六子的巨大优势,居然被百里濯缨一一化解,棋局再次进入了胶着状态。 这才是百里濯缨真正的水平! “奶奶的!”渔阳公主恨的牙痒痒,心中开始骂人了,“这么诡异的棋风,这般洞察先机的棋艺……先前却要我让他三子、两子、一子!” 但她不肯放弃,继续和百里濯缨缠斗。 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心中猛地一喜,她看到了百里濯缨的一处破绽! “小王八蛋也有出错的时候!”她暗自高兴,脸上却不露声色,缓缓地落下一子。 这一子将把百里濯缨的铜墙铁壁凿开一个缝隙,就如同攻城,在防守严密的城防中找到了一个地下通道,可以直达对方的腹地! 她这一粒子,便是长山赵子龙,可以在百万军中,取上将之首! 这一子,定下乾坤。 她和人下棋,还从来不曾如此辛苦,殚精竭虑,苦思半宿,到目前为止却还不曾赢得一局。 渔阳公主长长地舒了口气,抬起头来。 她要看看百里濯缨发现败局已成之后,是何等的沮丧! 但百里濯缨没有任何变化,他只不过也长长地舒了口气。 渔阳公主心中暗道,看看吧,好好看看吧,这一破绽过于隐蔽,你短时间未必能够看出来,但我给你时间,让你慢慢地搞清楚你是怎么输的……然后你就会追悔莫及的! 然后,她看见百里濯缨两个指头衔着一枚白子,缓缓伸出手来,悬停在棋盘的上方。 渔阳公主冷笑,莫非他还有办法解决这危局?这不可能,除非他是神仙。 她漫不经心地看向百里濯缨手下的地方。 她心中忽然一跳。 百里濯缨手指指向的那个地方,若是被他落下那一子,自己所谓的“通道”将彻底被塞死! 刚才那个所谓的破绽,是一个该死的陷阱! 只是,他这个陷阱构造得太过隐蔽,而且在陷阱前面放置了一张“大饼”作为诱饵……百万军中取上将之首,那上将是真的,但那个通道是假的啊! 斗志斗勇,机关算尽,还是输在他手下…… 可恨的是,他却迟迟不落下那枚棋子。 他在等待什么?他要延长享受胜利的喜悦么? 她又心存侥幸,莫非他并没有看出自己这一招臭棋?但她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百里濯缨这样的高手,断然不会看不出这一枚棋子对棋局造成的决定性的影响。 果然,百里濯缨长长的中指和食指拈折那一枚棋子,缓缓向那个关键地方移去。 渔阳公主长长叹了口气,还是输了。 对方让自己六子,自己居然输了!这是他妈的什么人哪,让别人六子都能赢,开始的时候却恬不知耻地让别人让他的子!阴险、狡诈、厚脸皮,眼光还色迷迷的,这是个什么男人啊…… 然后,她看见百里濯缨的手忽然凝住不动,眼睛却看向自己,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她的脸略微红了一下,百里濯缨那是示意她付债了,赌债。 但渔阳公主这样的情场老手,对于脱衣也不过有短时的羞涩,随即站起,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身上最后的衣服全部脱掉。 肌肤细腻,如同年方十八的少女,哪里看得出她已经二十六七岁了? 玉山巍巍,高高耸立,顶峰一点嫣红,宛如熟透的葡萄。 那玉峰随着她的呼吸,巍巍颤动,虽然颤动的幅度很小,看在百里濯缨眼中却惊心动魄。 平坦的小腹。 盈盈一握的细腰。 那修长的双腿……还有双腿交汇处浓密的萋萋芳草,郁郁葱葱,仿佛隐藏着无数的奥秘,诱惑着人去寻找。 百里濯缨只觉得世间尤物莫过于此,心中浪潮拍岸而来,他慢慢闭上眼睛。 恍惚中,渔阳公主在他耳边喃喃细语,“小弟弟,这下棋呢,姐姐下不过你,不过,在别的方面,姐姐也许可以当你的老师,传道,授业,解惑。” 一只手抓住他的左手,轻轻地握住。 “姐姐,你这是要老牛吃嫩草么?”百里濯缨忽然愣愣地问道。 渔阳公主吃吃地笑了,“小弟弟你很快就会知道,姐姐的牛不老,姐姐的草更不老……” 说罢,那只小手引导着百里濯缨的手,慢慢移动。 入手柔软细腻,这是软玉温香,带着迷人的芳香。 然后,手被移动到了另一边,一样的绵软挺拔,一样的巍峨耸立。 “黑白之道固然乐趣无穷,然而,小弟弟你不知道,有的事呢,其实更让人欲罢不能!”她引导着百里濯缨的手继续缓缓下移。 他的手越过了巍峨的高山,走向平原。 这平原丰腴肥沃。 他的手继续被渔阳公主带着往下,进入了草地。 历历晴川,萋萋芳草。 百里濯缨的眼睛忽地睁开,眼中无比澄澈。 他看在渔阳公主的脸上,严肃地说,“公主你这是干什么呢,棋还不曾下完,你就开始付赌资,万一你要是赢了,是不是要我脱了还回去?” 渔阳公主一愣。 闹了半天,百里濯缨的右手居然依然悬在棋盘的上方,一动不动。 到这个时候,脑子里居然还想着下棋的男人,今天她是第一次见着了。 然后,便见百里濯缨右手棋子落下。 他落下的不是刚才渔阳公主担心的那个位置。 渔阳公主心中狂喜,赶紧抓起一枚黑子,落下,阻住百里濯缨的后路。 她心中经不住“咚咚”地狂跳。 她赢了! 只是不知道,百里濯缨会不会兑现他的诺言放她走。 百里濯缨缓缓站起,仿佛自嘲般笑了笑,“恭喜公主,你赢了,你可以离开长山了。” 渔阳公主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你不后悔么?” 百里濯缨谐谑地看着她,“和公主这般绝世的美人儿对弈,而且不着丝缕,哪个男人能不输,哪个男人忍心赢?” “况且,在这纵横交错间,输赢是最常见不过的,输便输了,谈何后悔?” 说罢,他缓缓往门口走去。 经过渔阳公主身边的时候,渔阳公主忽然一把拉着她,随即一口吹灭了案上的灯烛。 “在一个战场上输了,可以在另一个战场上赢回来,姐姐给你个机会,就不知道你有没有本事赢?” 百里濯缨只觉得胸口被两座软绵绵的高峰顶着,渔阳公主的身体蛇一般缠在自己身上。 一阵火热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公主,从一个战场转战另一个战场,中途就不能修整一下么……据我所知,这两个战场,都是极消耗精力的呀!” 渔阳公主吃吃地笑了,“小弟弟,莫要不懂装懂……姐姐的战场已经展开了,你还不来,更待何时……” 百里濯缨咳嗽一声,“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要下手了!” 说话间,他左右其手,已经分别攀上了两座雪峰。 他由衷地赞叹道,“好大,好软,好嫩……果然是温柔富贵之乡,销魂蚀骨之地!” 渔阳公主已经开始娇喘,“那你还等什么?” 百里濯缨喃喃地说,“是啊,我还等什么呢……我还在等什么呢?” 便在这时,屋外火光亮起。 “着火啦——” “大家小心火龙啦……” 渔阳公主吃了一惊,心说这火来得奇怪,也来得太不是时候啊。 第350章渔阳公主4 “要不……我们只管开辟第二战场……火,管它呢,有兄弟们灭火!”百里濯缨忽然道,说罢把渔阳公主一把抱起,双手毫不客气地摸捏起来。 “嘤——”渔阳公主低声叫了起来。 两人如胶似漆地缠在一起。 可是,火光越来越谅,他们这间屋的窗子上已经燃了起来,火舌卷起几尺高。 渔阳公主眼角的余光看到火光起来,推了推百里濯缨,“这火势好像止不住哪,你那些兄弟们是吃干饭的么?” 百里濯缨看了看窗子,只见人影绰绰。 他低头亲了一下渔阳公主的脖子,说,“公主,你要相信我的兄弟们——他们能灭火的,咱们继续?” 说罢他居然借着火光,去观赏渔阳公主白皙的身体,嘴里啧啧有声。 “百里大哥,起火啦,赶快出来!”有人在窗外喊道。 “你们抓紧时间灭火……”百里濯缨对着窗外喊道,然后压低声音道,“老子也被搞得起火了……” 说罢,他的手缓缓拂过渔阳公主的大腿。 渔阳公主再一次安静下来,等待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然而,暴风雨没有来,火来了。 只听“噼啪”一声响,一道火光之后,几粒火星溅到屋里,正好落在了渔阳公主刚才脱下的那一堆衣服上。 那些上好丝绸做成的,一沾火星立马开始燃烧。 当百里濯缨想要去抢的时候,那些衣服已经变成了浴火的蝴蝶,在火焰中翩然飞舞。 “百里大哥快出来呀,要不要我来救你呀——”胖子的声音在外喊道。 百里濯缨叹口气,站起来,对渔阳公主道,“这第二战场的战斗,只怕要另择时日了。” 火光闪耀。 再不出去,估计死胖子就冲进来了。 “衣服,我的衣服没了!”渔阳公主低声道,“把你的衣服给我穿!” 说罢,她伸手去拉百里濯缨的衣服。 百里濯缨抓住她的手,“公主呀,这是我的衣服,我的衣服不是你的衣服,你如果要穿我的衣服,得先让我同意脱下我的衣服,然后你才能穿上我的衣服……” 渔阳公主不着丝缕,而屋外的喊声愈来愈紧,火光闪烁,让她心惊肉跳,哪知百里濯缨还不紧不慢地啰嗦个不停,恨不得直接把百里濯缨摁在地上,把他的衣服扒下来。 “其实呢,要我同意把我的衣服脱下来给你,也很简单,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百里濯缨果断地说。 “我都同意和你开辟第二战场了,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渔阳公主道,“你但说无妨!” “你离开此地之后,不得告诉别人这段时间你在长山!”百里濯缨把嘴唇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然后顺便亲了一下她的耳垂,“至于怎么去编个谎言,我相信你这方面的能力!” 渔阳公主心中一喜,知道百里濯缨是真的要放自己走。 想想这一段时间在长山上,除了吃的差点住的差点,也不曾受到什么委屈,即便方才,这小子有机会一亲芳泽,却也并不迫切。 答应又有何妨? “我答应你了!” 百里濯缨脱下衣服批在她的身上,然后脱下裤子,也给她穿上。 渔阳公主嗅到他衣服上青年男子的气息,忽然觉得有些惋惜,本来要发生的一场“战事”,被一把莫名的大火弄黄了…… 一个是金枝玉叶,一个是山野图土匪,以后只怕不会再有机会了。 她正感到可惜,百里濯缨的声音响了起来。 “裤头,裤头要我脱给你么?” 这穿衣服呢,是从内到外,而脱衣服却是从外到内,此时渔阳公主已经穿好了,百里濯缨再脱下个裤头给她,是要她把裤头穿在裤子外面么? 这个猪头!渔阳公主心中骂道。 百里濯缨嘴里说把裤头脱给渔阳公主,但也只是说说而已,难道真一丝不挂地冲出去? 他一手拉着渔阳公主,一手拉开门,冲了出去。 门外站着一群弟兄,还有闻讯赶来的渔阳公主的那些侍女。 胖子手中提着一盏灯笼,他高高举起灯笼,大声道,“百里大哥,你安然无恙兄弟们就放心了,咦,你为何只穿个裤头?” 可不是,在雪亮的灯光下,只见百里濯缨浑身上下除了一个裤头再没有任何衣服,而渔阳公主穿的却是百里濯缨的衣服。 于是,大伙的目光齐齐地看向二人。 就连碧桃也看着二人,心想……公主是和百里师父做了某些传说中的事了么? 百里濯缨咳嗽一声,道,“嗯啊,这个,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和公主殿下……是清白的!”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百里濯缨正色道,“你们送公主殿下去休息,明日,明日安排人送公主殿下下山!” 他扭过头看着渔阳公主,“公主你没有穿内裤,小心着凉呀——” 渔阳公主恨不得一巴掌扇他脸上,她心说,这事你不说会死么? 哪知百里濯缨回头又对这那些围观的人们解释了一句,“我和渔阳公主是清白的……” 渔阳公主恨的牙痒痒。 说罢,看看四周,那火并不曾真的烧着房子,不过是一个柴堆燃起来了而已,顺便把百里濯缨的窗纸引燃了。 百里濯缨推开人群,往徐满楼的房间走去。 经过胖子身边时,他低声在胖子耳边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想你点火的时候你不点,我不想你点的时候,你偏偏点燃了——你那点小心思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胖子一愣,随即大喊,“冤枉啊百里大哥——我是清白的!” 但百里濯缨已经走入另一侧徐满楼的房间,顺手关上门,并从床上捞起一件衣服往身上套。 次日一早,待渔阳公主等人吃完饭后,百里濯缨亲自送她们下山。 碧桃一蹦一跳,“师父你真让我们走啊!” “不然呢?”百里濯缨苦着脸,“山上的粮食不多了,而你们吃得有那么多,养不起呀!” “我吃得可不多!”碧桃扁起小嘴道。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要不让她们走,碧桃留下来?” 碧桃大惊,“不要——” 百里濯缨摇摇头,“所以啊,想留还是假的。” 送到山下的集镇,百里濯缨追上前面的轿子,对轿中的渔阳公主道,“公主殿下,我只能送你到此地了,前方不到十里便是千户府,你只管过去亮明身份,自有那溜须拍马之徒闻风而至,你回大都就不用自己操心啦。” 渔阳公主掀开帘子,垂着眼帘道,“如此便多谢百里公子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和你对弈!” 百里濯缨嘴角微微上翘,“若有机会重逢,我一定不和公主对弈,而是做一些更有趣的事。” 渔阳公主想起昨夜差点发生的一场缠绵,脸上微微一红。 她拿媚眼瞟了百里濯缨一眼,“鬼知道那一把莫名其妙的大火是不是你自己安排的!” 百里濯缨大呼冤枉,“那火若是我安排的,我就是十足的傻瓜!” “你不是么?” 两人对视了片刻,仿佛都看透了对方的心思,又仿佛都不知道彼此想些什么。 渔阳公主微微叹口气,徐徐说道,“你这个人嘛,要么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要么十个十足的傻瓜——算了,不说了,走啦。” 轿夫们抬起轿子继续往前。 百里濯缨看那轿子消失在前方拐弯处,才勒转马头,缓缓往长山驰去。. 百里濯缨没有想到,多年以后他还会见到渔阳公主。 渔阳公主更没有想到她还会见到百里濯缨。 第351章渔阳公主5 只是,多年以后,当百里濯缨和渔阳公主二人重逢的时候,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那时的大都,四面烽火,被北伐军围得水泄不通。 大都中皇族,从皇帝、皇后到一般的皇亲国戚,都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自己清楚,当年蒙古的铁骑占领中原之后,他们对汉人杀戮是何等的惨烈,屠城也是常见的做法。 一次次的杀戮,让蒙汉之间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恨啊。 尤其是在崖山的一战,汉人死亡数十万之多,从此在汉人心中种下了灭国的仇恨。 但是,大元持着刀锋压在汉人的头颅之上,这数十年好歹也算镇住了大局。 只是,时过境迁,今天的局面出现了逆转。 昔日的手下败将成了战争中的赢家,蒙古铁骑的辉煌挽救不了大都四面受敌危在旦夕的局面。 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数十年结下了解不开的深仇大恨,此番汉人北伐功成,等待他们蒙古皇族的,将是同样惨烈的复仇啊! 城破之日,便是他们下地狱之时。 就是在皇亲国戚们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渔阳公主入宫见到了皇帝。 “陛下,渔阳昔日曾和那北伐军中的百里濯缨略微有点交情,此番愿意出城,前去见他一面,求他网开一面,不要赶尽杀绝。”她对惠宗皇帝道。 惠宗苦笑。 不是他不相信渔阳公主,而是觉得渔阳公主一介女流,考虑问题终究不是那么回事。 这军国大事,莫说有过一面之缘,便是有深厚的交情,也不能因为个人的交情便放他们蒙古贵族一马吧。 渔阳公主见惠宗不答,知道他并不认可自己的建议。 “陛下莫非有更好的退敌之策?”渔阳公主故意问道。此时此刻,哪里有什么退敌之策?不过是守的一日是一日罢了! 果然,惠宗皇帝的脸上露出了无奈之色。 “既然没有良策,何不让我试一试呢?” 惠宗皇帝最后没有反对。 渔阳公主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骑着一匹矮马出城,仅仅带着碧桃,来到百里濯缨的大帐中。 那一夜,不知百里濯缨和渔阳公主谈了些啥,黎明时分渔阳公主返回城中。 第二日黄昏,惠宗皇帝下令开北门,率众从北门仓皇而出,先到上都,后回大漠。 据说蒙古铁骑拼死冲杀,北门外的北伐军抵抗不住,因此让开了一条道路。 也有人说北门外的汉军根本就没有阻挡,放任蒙古皇族由此出城。 真相随着时光的消逝,也泯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但有一点是无须怀疑的,那就是蒙古皇族躲过了杀戮之灾,全部安全撤离了大都。 这一切都是因为百里濯缨和渔阳公主的那一次神秘的会面。 有人说,渔阳公主不过是去和百里濯缨下了一盘棋,赌注是城中皇族的命。 百里濯缨的棋艺不如渔阳公主,于是,渔阳公主赢了,百里濯缨放了大都城中的蒙古皇族。 听到这种传言的汉人大都很愤恨,说百里濯缨什么人哪,一盘棋就不给汉人报仇了?太儿戏了吧! 也有人说,那时的渔阳公主还风韵犹存,百里濯缨经不住女色诱惑,和渔阳公主缠绵一夜,并于床第之间同意放蒙古皇族一条生路。 相信这种传言的汉人,对百里濯缨的意见就更大了,汉人几代人的仇恨,你百里濯缨自己为了和一个女人的一夜之欢,就不报仇了,太不是东西了…… 在民间,这两种传言喧嚣尘上。 也有人并不认同这些说法。 比如百里濯缨的宿敌和旧友,罗贯中。 惠帝逃离大都的消息传到罗贯中耳中的时候,他正坐在深山中的老屋前饮茶。 听了那些传闻,他冷笑一声。 “连年征战,生灵涂炭,千秋功业都是白骨堆成。”他看着天边的血红的云彩,淡淡地说。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他低声吟道,慢慢往屋里走去,晚霞洒在他的背上,把他的背镀上了一层金黄。 这些都是十多年之后的事了。 此时,百里濯缨只顾赶回长山。 前一段时光是他感到比较悠闲的时光,官兵和天完作战,这两方都全力以赴,于是都没有心思来对付长山的义军,长山义军形成了坐山观虎斗的有利态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百里濯缨当然不用操心。 他闲暇时和碧桃她们一班女孩下下棋、开开玩笑,和小马、徐满楼喝喝酒,在后山去练习剑法和枪法,把日子过的风生水起。 现如今,渔阳公主带着一众女孩离开了,长山上一下子又回到了只有男人的世界。 胖子唉声叹气,如丧考妣。 “她们在山上的时候,你也只能看,走了有什么可惜的?”百里濯缨皱眉问胖子,“搞得好像你老婆跟人跑了似的!” 胖子苦着脸说:“百里濯缨你不懂的,这就好比你饿了,放一碗粉蒸肉在你面前,虽然不让你吃,看着也心里美哪……现在粉蒸肉被端走了,我当然难受呀。” “粉蒸肉?呵呵,别说,还真是粉蒸肉呢……胖子我发现你怪有才的!”百里濯缨挨着胖子坐了下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那天晚上的大火是怎么回事?” 胖子立马笑逐颜开,得意地道,“你和渔阳公主下棋,我们都在窗子外偷看呢……啧啧,那是下棋么……她脱得都一丝不挂了!” 百里濯缨知道还有下文。 果然,胖子借着说,“我们担心那媚娘们儿夺了你的处男之身,就放了一把火,把你们从屋里逼出来!” “你不用谢我的,都是兄弟,应该相亲相爱!” 百里濯缨淡淡地道,“是相爱相杀吧?” 胖子一脸的冤枉,“百里濯缨你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你清清白白的一个好男儿,怎么能失身给渔阳公主那个骚娘们儿?” 百里濯缨不语,想起那一夜。 真有几分缠绵悱恻的意味啊……如果没有胖子放那一把火,或许真的就发生了。 “其实,渔阳公主蛮欣赏你的,胖子,她托我带给你一句话,这么多年了,她身边缺少一个知心的人,你随时可以去找她。”百里濯缨忽然说。 胖子大喜,“真的?倒底是皇族,有眼光……是约我到大都相见么?” 百里濯缨点点头。 “驸马?不会吧!”胖子疑惑道,“面首?这个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要慎重考虑一下下!” “不,你想多了,”百里濯缨淡淡地说,“贴身太监!” 大元至正十三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的要稍晚一些,终于来了。 这一场大雪下得好大,铺天盖地,把整个世界都陷入了茫茫雪海之中。 大雪一连下了五日,天终于放晴,久违的太阳升上了天空。 千里冰封,银装素裹,一派壮美景象。 但这美景只是对有饭吃、有衣穿的富人家,对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贫苦人来说,这一场大雪是死亡的前奏。 山里人都知道,下雪不冷化雪冷,这雪停之后,才是让人难熬的时候。 还有就是没有东西可吃了。 大元南下以来,把大量的良田围作牧场,导致可耕种的农田剧烈减少,若再遇上灾年,那一定是要闹饥荒的。 十年倒有九年饥,这是老百姓的说法。 这一场雪下得如此厚,连灾民聊以充饥的草根都深埋在地下了。 这对百里濯缨来说是一个机会,人被逼到死亡的边缘时,一般都会爆发出非凡的勇气,所以,这次饥荒是他扩充长山兵马的良机。 第352章跃马横枪(第三卷完) 这次雪灾深重,来投的青壮年男子络绎不绝,甚至有黄河附近的灾民南下来投。 这一次扩军,太容易了。 百里濯缨把这些新找来的人不断补充到原来的队伍中,一个十夫长,手下有一百人了,十夫长便升为百夫长,他手下原来的那十个人便都升为十夫长。 当这个百夫长手下的人到了一千人的时候,他便再次升为千夫长。 这一场扩军下来,长山原来的兄弟,最不济的也混到了十夫长的位置,一个个喜逐颜开。 当然,扩军这么顺利,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徐寿辉和陈友谅败走梅山。 原来,遇到灾年,灾民也会去投义军造反,但大多冲着徐寿辉和陈友谅去,毕竟他们势大。 但今年冬天,长山周围百里范围内的义军只有百里濯缨和徐满楼这一处了,他们要想混口饭吃,哪有别的选择? 徐满楼有些担忧,他说,“树大招风啊,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地扩军,是不是会引来官兵围剿?” 百里濯缨冷笑道,“徐寿辉龟缩到了深山之中,你觉得我们能不招风么?这风啊,无论我们招还是不招,都会来的!” 他拍了拍徐满楼的肩膀,“我知道你是担心兄弟们,没事的,既然躲不过,那我们做好准备,等风来!” 山风扑面而来,吹得屋里的灯光摇摇晃晃。 “这鞑子的朝廷啊,就像这风中的灯烛,还能坚持多久?”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并肩站在窗前,“我们汉人失去的江山,是收回的时候啦——” 徐满楼轻声道,“你的心,真大!” 百里濯缨嘻嘻一笑,“哥大的不是心!我们小时候一起到河里抓鱼,你见过的。” “和你说个正事,现今长山家大业大了,早已不是我起事的时候了,需要有些规矩有些长幼之序了!”徐满楼慢慢地说,“我们这样两头一样大,总有一天会误事的!” 百里濯缨道,“你当你的大哥,我帮你,关键时候你听听我的建议就行了。” 徐满楼沉默。 过了一会,他接着说,“我冲锋陷阵打打杀杀都行,但是让我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粮草,任命,屯兵,练兵……我烦也烦死了!你的谋略武功都是一流的,兄弟们也服你,你来当这个大哥吧!” 百里濯缨摇摇头,“长山能有今日之盛,都是你昔日从望岳峰带来的兄弟作为火种,才燃成一片大火,你当大哥理所当然!” 徐满楼皱眉。 这一席话说出来只需短短一会儿,但他想了很久。 其实,从那一次在石壁之下看百里濯缨和刘观澜决战时,他便已经下定了决心,若是安然回到长山,一定要让百里濯缨来当这个大哥,自己一门心思带兵打仗。 只是回来之后先是要应对官兵,后来又要应对陈友谅,再后来又要招兵扩军,都耽误下来了。 此时他提起这事,其实早就已经想好了。 转眼便是腊月十五,圆月如镜,挂在中天,映照着地上的皑皑白雪。 弟兄们都知道我们增加了好几个屯兵之处,兵马越来越多,大家还是很高兴。 由于弟兄们人数增加很快,山上的粮草有限,饮食受到了限制,已经不能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了。 但主管财物的胖子今日心情好,下山回来时在路上偷偷买了些肉食和美酒。 此时,百里濯缨和四五个兄弟正在自己的屋里围坐着,拿着美酒,对着窗外明月,就着熟牛肉喝酒划拳。 百里濯缨忽然想起那个叫做刘伯温的人,在那个风雨交加之夜,在红叶寺外分手,他去投奔张士诚,也不知他现在过得可好。 这时小马来叫百里濯缨和胖子,说徐满楼徐大哥让大家都山顶去。 长山山顶中。 徐满楼带着千夫长以上的兄弟,分两列整齐地站在两边。 他们的面前摆着一排灵位,灵位前燃着香。 徐满楼示意百里濯缨站在自己的身边。 “以前我带着一众兄弟造反,不是为我自己;后来我带领兄弟们投奔徐寿辉,害的许多兄弟惨死,我判断错了,但也不是为了我自己。” “从没有人怪你!”百里濯缨说,但随即被徐满楼抬手打断。 徐满楼接着说。 “如今长山兵马数万,远非昔日三五十人的局面,要把这个局面掌控好,我们需要有个长幼之序,需要有些规矩了。” “从今夜起,我尊百里濯缨为大哥。“ “虽然我们一起长大,是知根知底的莫逆之交,但是,也不知到底是你大些,还是我大些。不过,从今以后,打仗,我唯百里大哥马首是瞻!” 徐满楼停了下来,山顶静得出奇。 “我昔日所做的一切,有对有错,都是为了兄弟们在这乱世能暂时安生。同样,今天我尊你为大哥,也是为了众兄弟!我们需要一个有谋略、有勇气的大哥,这个大哥只有你最合适!” 徐满楼看着百里濯缨,慢慢说道。 “当这个大哥,没有荣华富贵,只有重若千斤的责任,你的一个决定便关系到无数兄弟的性命。你若当我们是兄弟,就不必矫情推辞。” 百里濯缨点点头,扫视了一眼肃穆地列于两旁的兄弟们。 “既然你已经决定,这副担子我暂且接下,待有更合适的人,我便甩手。在这之前,我必殚精竭虑,带领兄弟们活下去!” 他们在那里对月而拜,结成异姓兄弟。 但那次结拜不只有百里濯缨、徐满楼和马氏兄弟四人,还有摆在前面的九个灵位,他们是徐东亭、“八大金刚”。 百里濯缨被尊为大哥。 徐满楼排行第二,百里濯缨从那以后称他二弟。 胖子和小马兄弟年龄较小,分别排在第十二和第十三,百里濯缨称之为小马和十三弟。 即便许多年以后,当年那些兄弟的面容都消失了,百里濯缨孤独地来到长山之巅。 他浑浊的双眼甚至分不清天空中悬挂着的是太阳还是月亮。 但他依然记得,那一夜的月光如雪,把长山之巅照得如同白昼,众兄弟跟着二弟徐满楼、小马胖子和十三弟小马,依次从他的面前走过。 他们的脸上带着笑,叫一声“大哥”,然后举起酒壶,和他轻轻一碰。 那是何等的欢欣啊。 那时的百里濯缨忽然意气风发,把一壶美酒全都灌到肚子里。 有兄弟提出,要看他的枪法。 百里濯缨欣然应允。 早有兄弟牵来他的白兔,提来他的银枪。 他飞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 白兔飞一般驰了出去。 手中长枪如同一条夭矫的长蛇,倏地刺出,枪尖仿佛掠过的一道闪电,带起一阵劲风。 他的枪越来越快。 到后来,他的身影,白兔的身影,银枪,还有积雪,月光,全部都浑然一体,众兄弟已经看不清他在哪里。 唯有枪上的红缨,是这雪白世界中唯一醒目的东西,它跳动着,仿佛是一只巨大的火红的蝴蝶,在百里濯缨四周自由灵动地飞舞。 良久,百里濯缨大喝一声,猛地收回了枪。 树上的积雪,被长枪带起的劲风震动,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百里濯缨骑着白兔凝然不动,手中长枪斜斜指向前方,枪尖闪着一点寒芒,唯有枪上那一簇红缨在风中飞扬,仿佛跳动的火焰…… (第三卷跃马横枪完) 感谢朋友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定河图已经完成三卷,你的每一次点击,每一个收藏,每一次评论……当然还有订阅,都是舟夫子写作的动力,再一次感谢各位朋友!第四卷即将登场,敬请期待。 第353章乔装下山 第四卷西出阳关 第353章乔装下山 有人打了一辈子仗,对战争的理解也不过是扛着刀枪杀人。有人刚刚开始战争生涯,却知道扑捉转瞬即逝的战机。 所以带兵打仗的能力,一半靠历练,一般靠天赋。 徐满楼弟无疑属于有天赋的那种。 长年的狩猎生涯锻炼了他的耐性,也锻炼了他矫健的身手,他是长山上除了百里濯缨之外最擅长打仗的人。 如果说有什么错了,那错误只有一个,就是决定去投奔徐寿辉,那是战略决策的错误,却不是作战过程的错误。 他懂得如何去对付战场上的敌人,却不会对付那种伪装成自己人的敌人。 换句话说,他懂得如何打仗,却不懂人心险恶。 年关将近,但长山兄弟们依然伐木建房,很快安顿下那些来投奔的新兄弟。 虽然经历了徐寿辉诱降的风波,但长山士气再次高涨。 长山,依然是敢奇兵夜袭千户府大营的长山,依然是连杀两任千户的长山,依然是在万户府围剿下安然无恙的长山! 和百里濯缨当上山寨大哥之前,山寨除了人数增加了许多以外,别的变化并不大,一切井然有序展开。 山寨的大小事务,徐满楼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对兄弟们的训练,小马已经得心应手。 山寨日常开支,粮油、军械、马匹的采购,在胖子的打理下,也不再是一团乱麻。 当然,现今人多开支大,靠以前攒下的那点钱已经不够了,所以下山劫掠财物作为军饷是不可避免的。 但百里濯缨向给兄弟们约法三章:不抢妇孺和老人,不杀无辜,劫财十取其三。 而且,劫财的对象一般限于富有的色目人、蒙古人。 长山众兄弟,想吃好喝好是不可能的,但也饿不着肚子,吃饱了也不能闲着,需要练习骑马射箭和刺杀。 少数吃不了苦的人露出了懒汉本质,及时被清理出来干下山去了。 百里濯缨沉着地准备一场战事。 这一场战事必然来临,而且,在徐寿辉大败、长山兵力大增之后,这一场战事会加快到来的速度。 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时间用来准备,更不知道在在这场战事来临之前,能不能把这些兄弟训练成一支精兵。 但他却清楚,当战争的鼓声敲响,绝对不会如同对付俞洪让或者程思聪那么简单。 他开始深刻体会到了徐满楼曾经的忧虑。 人多了什么鸟都有,居然有个新上山不久的家伙给百里濯缨提议,要下山去为他“选妃“。 “百里大哥啊,我知道几个娘们儿,都是水灵灵的,那奶子……还有那屁股!啧啧,看了只想摸一把!我保证大哥你喜欢……”他神神秘秘地说。 “你说真的呢,还是和我开玩笑?”百里濯缨笑眯眯地问道。 那人把胸脯拍得“咚咚”响,“真的!绝对是真的,我敢和大哥你开玩笑?” 百里濯缨点点头,“我知道了。这山上不敢和我开玩笑的还真不多,你不是开玩笑的。” 百里濯缨绝对欢迎兄弟们和他开这种有点色的玩笑。 他也绝对反感把这种玩笑当真的人。 第二天,他让人找了个理由把那个不开眼的家伙打发下山了。 时光荏苒,转眼便冬去春来。 期间偶有战事,百里濯缨稍加指点,徐满楼便能够应付自如。 大多数时间,百里濯缨都是闲云野鹤般逍遥,常常乔装打扮,下山四出晃荡,顺便打探些消息。 “百里大哥不像当大哥,像斥候……”胖子小声说,“你们说他会不会去妓院喝花酒?” 周围的兄弟刚想反驳他,他接着说,“好怀念当年和百里大哥在襄阳的妓院里依红偎绿的日子啊!” 兄弟们吃了一惊,“百里大哥逛妓院?” 胖子老神在在地答道,“是啊,有一次我们在赌场赢了一把!这么多钱,不去妓院招姑娘去干什么……” “百里大哥还狂赌?”新来的兄弟惊奇地说。 “嗯,主要是娱乐而已,赌得也不大,一般输赢个两三千两银子。”胖子淡淡地说,也不管周围兄弟们眼睛瞪得像铜铃。 过了一会儿,胖子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我们是臭味相投啊,我干过的他基本都干过……不过不得不承认,论内涵,他比我聪明那么一点点……” “但是,说到外表,我比他要强那么一点点……比如,我们在妓院接客的那一次,还是我的魅力大一点,比较吸引客人一些!”胖子接着说。 周围的兄弟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好容易稳住了神,一个兄弟结结巴巴地问道,“你和百里大哥在居然……居然在妓院接客?” 胖子站了起来,扭动着屁股,跳了一段舞——那是在妓院中学到的。 周围的兄弟强忍着恶心没有吐出来,算是给胖子天大的面子了。 “英雄不问出处——在妓院接过客也没有关系!”一个机灵一点的新兄弟想出这么一句话安慰胖子,“你们那时很缺钱么?” 胖子停了下来,深情地看了一眼北方,那是襄阳的方向。 “不!我们主要是出于对艺术的热爱——”胖子深情地说,“胖哥我是有底线的,卖艺不卖身!” “卖身也要卖得出去呀。”一个声音小声说。 “嗯?”胖子回头头来,严厉地看了一眼。 但大家都闭着嘴,不知方才是谁说的。 在那些新来的兄弟眼中,百里濯缨光辉的形象便被胖子给毁掉了,他变成了一个又赌又嫖的家伙,还去妓院接过客,虽然是卖艺不卖身。 五月的一天,百里濯缨再次下山游荡。 新来的兄弟中,有一个叫“白玉霜”的兄弟,上山之前一直在梨园中唱戏,后来,被当地恶霸压榨,一怒之下杀了恶霸,来投长山。 这个兄弟擅长改妆,任何人经过他的手装扮,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百里濯缨每次下山之前,都让白玉霜帮他改妆。 这家伙花样百出,今日把百里濯缨扮成一个老叟,明天再把他扮成一个中年农夫,后天又变成一个商人……无论扮什么,都惟妙惟肖,绝对以假乱真。 这一次,百里濯缨依然让白玉霜给他改装。白玉霜的一双巧手在百里濯缨的脸上上下翻飞,半个时辰之后,百里濯缨对着镜子,自己都吃了一惊。 镜子中的人青丝高盘,脸色红润,分明便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少妇。 百里濯缨第一次被白玉霜扮成女人,忍不住叹道,“好美的娘们儿……我自己都有些喜欢了,就是胸太平了!” 白玉霜笑道,“大哥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出问题所在,然而,我还是早有准备的!” 说罢,他从身后拿出一个枕头,然后,解开百里濯缨的胸前的扣子,把那个枕头全部塞了进去。 百里濯缨看了看高高耸起的胸部,皱眉道,“这也太他妈伤别的女人自尊了吧……这么大!” 他抬起头来看着白玉霜。 “要不扮得平凡点……这个样子,吸引一群登徒子跟在我后面,多恶心?” 白玉霜摇摇头,“我的手艺就是这样,要么丑到极致,要么美到极致……泯然众人的扮相我还真不会阿!” 百里濯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埋怨道,“你就不能把我装扮成人见人爱的男人么?尤其是女人……见了我脚都挪不动的那种。” 白玉霜微笑道,“大哥若是想要那种效果,那就不需要任何装扮了,你本色出演就足够了。” 第354章绝代佳人 百里濯缨本来不喜欢今日这装扮,但听到白玉霜这句恭维,却回过头来,“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假的话,也是最动听的谎言……你小子不老实啊!” 白玉霜不以为然,嘻嘻一笑。 百里濯缨便牵了白兔,独自下山去了。 中午,他在一个叫做“荷风堂”的地方吃饭。 这个地方很有特色,一个个六角的亭子立在湖面上,亭子间用走廊连接,每个亭子里设一雅座。 坐在亭子里,放眼四周尽是的碧绿的莲叶,点缀着些早开的荷花,红的、白的,湖风徐来,花香满亭。 正是吃午饭的时间,荷风堂生意正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他找了个雅座坐了下来,随意点了两个小菜,一壶好酒。 此时是正午天气,已经有些燥热,加上白玉霜塞在他胸前的那个枕头,百里濯缨感觉胸前鼓囊囊的,还有些热,便时不时地去拉一下胸口的衣服,顺便咕嘟嘟地灌下两口酒来解渴。 小二看到百里濯缨这副豪迈的举止,掩住嘴窃笑。 百里濯缨想起自己是个“女人”,行为不能过于豪爽,便忍住不动,心中暗骂白玉霜。 有些好色的男人远远地拿眼光瞟他,他恶狠狠地看了回去,对方也只不过嘻嘻一笑,让他无可奈何。 这时,对面的亭子中的几个人引起了百里濯缨的注意。 倒不是这些人长相有什么独特之处,而是因为他们此时正在窃窃私语。 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百里濯缨从下习武,耳力超出常人,即便隔着近二十步的距离,他依然听得很清晰。 “祁兄前天劫的那一镖,可是为山寨立了大功阿!”一个声音沙哑着嗓子说。 “呵呵,运气好而已,再说,也都是为山寨出力,什么功劳不功劳的都不重要。”另一个声音答道。 百里濯缨判断这些人是一股土匪。 此时,除了长山义军之外,大大小小山头林立,只是基本不成气候而已。 对于这些山匪,百里濯缨不去惹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却也不去攻打他们,扫清他们是官府的事,何必浪费长山的精力? 他装作慢条斯理的饮酒,其实凝神静气听他们的谈话。 “这事办成…洪兄可是头功啊!到时少不得加官进爵,我敬洪兄一杯!”一个人举杯说。 “哪里哪里,承蒙祁兄照顾,才有如此好差事!”另一个人答道,“祁兄能在茫茫人海之中发现绝世佳人,真是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在下佩服!抓回去,香汤沐浴过后送给大哥……呵呵,大哥还不乐开了花……” 绝代佳人?百里濯缨的精神陡然一振。 我也是大哥哪,直接给我送去,我也会乐开了花,百里濯缨缨暗想道,不过强抢民女,和我的理念不合,权且忍忍算了。 “呵呵,为大哥分忧,是我等的本分!郑兄,下午定要全力协助洪兄动手,我还要带兄弟们到城西办另一件事,就不和两位争功了,哈哈哈!”那姓祁的汉子压低声音说。 “那地方偏僻,不必等到日落。我已经沿路做好了记号,老记号,一个扁担,洪兄和郑兄务必办成这件事!” 百里濯缨忍不住皱眉。 记号又是一个扁担,你们这些汉子一辈子都离不开扁担么!估计造反之前呢,拿着扁担干活,造反之后改成拿刀了,对扁担的留恋之情却从未淡去。 “祁兄放心!”姓洪的和姓郑的站了起来,“这次抢个绝世的美人回去,百里大哥一定高兴!” 百里濯缨心里咯噔一声。 百里大哥!那人的口中居然说“百里大哥”! 莫非他们的大哥也姓“百里”? 要知道,“百里”这个姓并不多见。 百里濯缨又听了一会儿,已经听出了个大概,原来,这几个人是六盘山的土匪,六盘山的大哥也姓“百里”,此人好色,让手下兄弟给他搜罗女人。 这姓祁的投其所好,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漂亮女人,邀了这一帮家伙,准备干强抢民女的活儿,要把这个漂亮女人抢回去献给“百里大哥”。 “一个土匪,不把劫财当成中心工作来干,却老是想着劫色,这样的土匪是不是不务正业啊!”百里濯缨自言自语地说,“不过你强抢民女也就罢了,还跟我姓百里,这个我倒是要看看究竟。” “不过我倒想知道,这个号称国色天香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要不来个截胡也不错,渔阳公主走了之后,长山已经没有女人影了……” 那些人吃吃喝喝,一个多时辰后方才起身。 百里濯缨站起来,把一块碎银子扔给小二,跟了上去。 这伙人到大街上就分开了,姓祁的往西,姓洪的和姓郑的那两人往东,而其他的人则散开了。 百里濯缨没有迟疑,远远跟在洪、郑两人。 他留下左右,果然,在拐弯处的墙壁上、树干上可以发现小小的扁担图案。 他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白兔会意,一阵快跑,转眼便超过了洪、郑二人。 每到拐弯或者岔路口,他便能发现扁担图形指引方向。 一路前行,环境越来越清幽,路也越来越偏僻。 穿过一道树林,前面豁然开朗,一排房子倚着树林而建。百里濯缨看了一眼树干上的“扁担”符号,下马把马放在林中。 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从那幢最大的房子里传来出来,原来这是一处书馆。 百里濯缨猫着腰从那一排房子后檐下走过。 他发现较偏远的那一间房的窗子下画着个扁担的图形,扁担上还画了朵小花…虽然那小花画的非常拙劣,看起来更像一堆狗屎。 他确定,六盘山那些匪人选定的、那个国色天香的女子就住在这里。 她不可能是在这里上学的孩子,那些孩子还小,那只能是这里的授课的“先生”。 宋时礼教森严,一般不允许女子抛头露面,但蒙古人入主中原后,对此颇不以为然。 蒙古女子从小牧马放羊,除了打仗,几乎参与所有的劳动,哪能不抛头露面?受蒙古人影响,汉人习惯渐改,也逐渐允许女子公开露面。 所以,偶有一个女先生授课,倒不是啥稀奇事。 百里濯缨用树叶把那根扁担和那朵像狗屎一样的花儿擦掉,然后在相邻的一个房间的窗子下照样画了一个扁担、一朵花。 百里濯缨本想再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但脚步声正由远而近,还有低声交谈的声音,听口音是姓洪的和姓郑的两人。 他们俩鬼鬼祟祟地靠近了,百里濯缨一闪身,躲进草丛中。 那两人找到标有扁担和花朵的房间,拿出刀,撬开窗户,轻轻跳了进去。 百里濯缨此时则慢悠悠地从草丛里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子下,静静地等待好戏上演。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不久,一个女声哼着小曲,一步步往门口走来。 百里濯缨微微皱眉,听这声音虽然是女声,但甚是粗俗。 不过,百里濯缨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那女子走到门口停了下来,然后传来开锁声,接着“哐当”一声巨响,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百里濯缨心里没来由地愣了一下,这完全不是发现美女出没的感觉嘛……他忽然明白哪里不对了! 这房子虽然是单进单出的房间,但前门离他所处的后窗少说也有八到十步,且隔着墙壁,他居然能听到那女子沉重的脚步声… 他慢慢抬起头,从窗角下往里看。 一个女人正走进屋来。 第355章引狼入室 从前,百里濯缨一直认为,女人都是美的,不同的女人有不同的美。 但见到这个女人之后,他终于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单纯,他终于明白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深刻内涵! 那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啊! 她的个子不高,不!挺高!只是,在她霸气的腰围衬托之下,她也只能算一个矮子。 她的腰,估计有一个水缸那么粗,当然,这样说不够严密,水缸有大有小。 这样说吧,如果一个正常男人想抱住她,估计得邀请个帮手,两人手拉手,应该有希望可以合围! 她的腿像两根柱子,百里濯缨明白为什么隔着两层墙壁都能听到她沉重的脚步声了… “啊!”一个男人的惊呼,带着颤抖,估计姓洪的和姓郑的见到了这女子的真容了。 听到人声,女子一把拉开蚊帐,两个目瞪口呆的男人从蚊帐后露了出来。 “啊——”女人叫了起来,声如洪钟,然后陡然止住,“你们躲在这里,是想非礼我吗?” 过了片刻,一个声音艰涩地响起:“姐姐,我想这是一个误会!误会!我们马上走…” “啊——”那女人又叫了起来,依然又毫无征兆地停止叫声。 “我喜欢坦率的男人,喜欢姐姐就直说啦,别不好意思,我会给你们机会的!还有,姐姐在这学馆做饭,你们谁跟着我,每天我给他搞十斤排骨吃!” 百里濯缨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胖了。 “姐姐!其实…我们其实只是想偷点东西!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们就不偷了…”是姓洪的那个人的声音,“这锭银子是我们自己的,送给你,算是赔罪!你让我们走吧!” “狡辩——”女人喊道,“你们就是想非礼我!你们错过了最佳时机,你们伤了我的心,我决定不给你们机会了!” 她冲到门口扯着嗓子大喊:“非礼呀——哈哈,终于有人非礼我啦——大家快来看啦——” 屋里的两个男人大惊失色,赶紧来拉窗子,想跳出来。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从外面死死别住窗户。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今打不开了?”一个声音说。 “你快点,咱俩非礼这个女人……呸!我说的是让人以为我们非礼这个女人,以后咱俩哪有脸见人哪……” “我不知道么?要你说……” 但那两人终于没有弄开窗户。 女人的叫声很快引来好些人,门外人声鼎沸,那两个家伙硬着头皮冲了出去。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叫,估计他们两个狗急跳墙,亮出兵刃了。 百里濯缨猫着腰快步奔跑,在系着两匹马的的地方找个草丛躲了起来。 很快,那两个家伙奔了过来。 “洪兄,姓祁的死太监是不是玩我们?”姓郑的那人愤愤地说,“他就物色了这样的一个女人,还说是绝色美人儿?” “姓祁的敢拿咱们兄弟俩开玩笑,但绝对不敢和大哥开玩笑,此事必有蹊跷!我们去城西找他问清楚,只要这学馆有漂亮女人,我们今天就一定要把她抢回去!”姓洪的低声道。 两人一边说一边放慢了脚步,来到了树林深处。 “等等,我要撒泡尿再走!” “我也要撒尿。” 于是,两个人拉开裤子,开始撒尿。 姓洪的洒到一半的时候,无意间抬头瞥了一眼,惊呼了一声,剩下的一半尿便尿不出来了,傻愣愣地看着前方。 姓郑的那人奇怪地说,“咋啦,大惊小怪的!” 他顺着姓洪的那人的眼光看去,也惊呼了一声。 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正悠悠然地看着二人撒尿。 虽然这两人不是什么好鸟,但撒尿的时候,一个女人站在一边欣赏,这种事情的确还不曾发生过,所以一下子都紧张了,便尿不出来了。 关键是这女人……模样还算周正,尤其是那胸,几乎可以说天下无敌了。 这样一个火辣辣的女人看着你撒尿,如果你还能心平气和地继续下去,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你已经看山不是山,看女人不是女人了…… 另一种就是……你自己也是女人。 那姓洪的、姓郑的两个家伙显然不在这两种情况之列,所以难免失态。 不过只不过稍过了片刻,两个汉子便反应过来,提了裤子走了过去。 “小美人儿,你看什么呢?” “美人儿,你欺负我们啦,我们要看回来!” 百里濯缨转身便跑。 那连个家伙一见小美人跑了,撒腿便追。 两人追了一会儿,百里濯缨往树后躲去,那姓洪的汉子对着姓郑的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从树干两边快速包抄过去。 两人绕过树干,脚下一溜,陡然撞在一起。 这一撞力气好大,直撞得头昏眼花。 姓洪的眼前金星闪耀,好容易眼不花了,却看见那个小美人依然在前方看着两人,脸上带着点笑意。 他推了姓郑的一把,低声埋怨了一句。 两人对视了一眼,再次向百里濯缨追去。 这次,姓洪的跑在前面,姓郑的跑在后面。 但是,姓洪的汉子跑了几步,不知脚下踢到一个什么东西,脚下一歪,摔了个“狗吃屎”。 姓郑的汉子来不及止步,拌在姓洪的汉子身上,也摔了下去,两人抱在一起,顺着山坡滚下去,翻了几翻,终于停住,却只有喘气的分儿了,哪里还有力气追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提了裙子,迈着碎步,慢吞吞地来到二人身边。 “两位大哥哥,你们是哪里人呀,为何追奴家呀?”他尖着嗓子说道,眼睛还故意眨巴眨巴,把一幅胸大无脑的神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但他心里是抗拒的。 这个混蛋白玉霜,给老子扮成女人,说话走路都得装,费劲不费劲啊……他暗想。 姓洪的汉子反应比较快,赶紧咳嗽一声,道,“那个……小娘子,我们兄弟并无恶意,只不过呢,我们看你生得美貌,想给你说门亲!” 百里濯缨假装扭捏,“讨厌!我才十六岁呢,说什么亲哪……” 姓郑的赶紧帮腔,“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十六岁正是婚嫁的年龄啊,况且,我门哥们给你说的这门亲,绝对让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百里濯缨装作一幅向往的样子,但嘴里却说,“骗鬼!”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那个传说中天仙般的美人,莫不是这个?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功夫啊! 当然,这个美人要说绝代佳人肯定有些过了——毕竟,那面色虽然白皙,五官也还算端正……但那双眼珠子老是滴溜溜地转动,给人一种贼眉鼠眼的感觉…… 但是,所有的缺点都被那傲然无敌的大胸掩盖了! 这两个家伙的心思是一样的,这个美人儿或许就是那姓祁的死太监看上的那个,只是不知为何跑到这林中来了。 就算不是,如果把这个女人带回去,也能交差啊。 所以,一定要想办法把“她”弄回去。 “我告诉你啊,我给你介绍的这门亲呢,是个有钱的人家,吃饭的碗勺都是黄金打造的!”姓洪的说。 百里濯缨假装吃惊,用手掩住嘴,眼中却满是向往之色。 姓洪的一见,知道有戏,接着说,“哪,如果仅仅有钱,那也不算啥,关键我们大哥还一表人才……我们周围村庄的女人哪,都想嫁给他!” 姓郑的感觉补刀,“就是就是,没结婚的大姑娘想要嫁他,结婚了的见到我们大哥,都回去缠着夫家要休书,等着被休了嫁给我们大哥!” 第356章须眉娇娘1 百里濯缨低声笑了。 “想不想啊?” “姑娘,天生丽质难自弃,你这般容颜,若是嫁给寻常人家真是埋没了……哎,人各有志,不能相强,你既然不肯,那也算了,我们走啦!” 姓洪的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向姓郑的汉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一瘸一瘸地往下走去。 “这姑娘是个傻子,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啊……” “就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么有钱的男人不嫁,难道要嫁给赶大车的?” “想嫁给我们百里濯缨大哥的娘们多着啦——” 这二人是欲擒故纵,百里濯缨当然知道。 但是,姓洪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让百里濯缨吃了一惊。 他居然说“想嫁给我们百里濯缨大哥的娘们多着啦”! 他们的大哥也叫百里濯缨?!这也太他妈匪夷所思了吧?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些土匪冒充百里濯缨的名号。 百里濯缨忽然便尖着嗓子喊了起来,“哎——人家又没有说不答应——你们走那么快干嘛?” 姓洪的和姓郑的相视一笑,看来计策凑效了。 “你愿意嫁给我大哥了?” 百里濯缨用手搓着衣角,说,“人家又没说同意,人家去看看行么?” “行行行!”姓洪的奸笑着,“姑娘看了要是不满意呢,我们立马送你回来!” 姓郑的也说,“姑娘要是看上了这门亲事呢,是要给我们兄弟俩赏钱的哟——” “人家去看看再说!”百里濯缨扭捏地说,“又没有说一定要嫁给你大哥!” 他忽然记起那一次在襄阳的,他们几个人在妓院中女扮男装,胖子的屁股扭得那个恶心哪。不知道如果胖子和楚映雪看到他今日这个打扮,会不会恶心得想吐? 姓洪的和姓郑的汉子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领着百里濯缨往前走。 百里濯缨灌木后牵出白兔。 那两人吃了一惊,没想到百里濯缨有这样的好马。 “家里的哪,我们家有钱……我们家是村里的首富呢!”百里濯缨说,同时心中骂了一声,呸,这不是死胖子常常说的一句话么? 本来想骗个女人上山,没想到还顺便弄了一匹马,那两个家伙心中乐开了花。 “对了,你们给我介绍的郎君叫什么名字啊?”百里濯缨问道,他不过想确认一下。 “复姓百里,双名濯缨!”姓洪的答道,“端的是一表人才,文才武略,满腹经纶,和姑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哪!”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前行。 姓洪的在前,百里濯缨在中间,姓郑的在后,三人往东缓缓而去。 三人行了一个多时辰,来到六盘山下。 百里濯缨仰头看去,只见山石陡峭,林木高深,果然也是个藏兵的好地方。 他不动声色,跟着两个喽啰上山。 沿途有放哨的喽啰和姓洪的、姓郑的打招呼。 不多时上得山来,只见山顶的平地上几排房屋随意错落,想必是这一窝土匪住的地方。 正中一间大屋,挂着红花,贴着对联,一幅喜气洋洋的样子。 到处都是喽啰,吆喝着东奔西走。 姓郑的把百里濯缨的马系在屋前的树下。 “洪大哥,这是干啥呢?”百里濯缨指着大红灯笼问道。 姓洪的看着百里濯缨直笑,“拜天地呀!” 百里濯缨假装吃了一惊,“我没说要嫁给你们大哥呀,我只是先看看!” 姓郑的笑了,“我保证,你看到我们百里大哥后,恨不得让天早点黑!” “早点黑干什么呀?”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些猥琐的神情。 姓洪的压低声音,“当然是……入洞房呀!” 说话间,三人进到一个房间中。 “洪磊、郑错参见百里大哥!” “二位兄弟辛苦了!”一个沙哑的嗓子道,“你们带回来的美人呢?我可把洞房都准备好了!” 姓洪的一侧身,把百里濯缨露出来。 “百里大哥,美人在此!” 那被称作“百里大哥”的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百里濯缨走了过来。 百里濯缨心中暗道,你是百里大哥,老子也是百里大哥,咱们别走太近,会搞混的…… 但他走得近了,百里濯缨终于看清了那人。 那人二十多岁的光景,面皮白皙,颔下无须,双目有神,行走间步伐稳定,呼吸沉稳有力,显然是个动武功的。 只是他的眼睛,透出一种淫邪的光芒,即便是百里濯缨这样的男人看了也感到不舒服。 那人的目光在百里濯缨的脸上一扫而过,眼神中有些失望。 那失望的光芒虽然只是一扫,但百里濯缨早已看到,心中不爽之极,心说,难不成你还觉得老子长得不行……你可以蔑视我百里濯缨,但万万不能蔑视白玉霜的装扮之术啊。 但当他的目光落到百里濯缨的胸脯上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下亮了。 姓洪的忐忑不安地看着那“百里大哥”,似乎担心他嫌弃自己弄回来的这个“美人”。 “大哥……三天找一个美人回来……也不容易了!这方圆三十里都没有看得顺眼点的女人啦……” 百里濯缨听在耳里,心中再骂一句。 三天抢一个女人上山,这附近但凡有点姿色的女人还不都被你们搜罗光了?别的男人还怎么活? 那人笑了笑,道,“洪磊你他妈干点事总是唧唧歪歪,不过这个女人嘛,盘子差点,但身材还行……待会儿,你们两个找祝总管领赏去!” “谢大哥!”洪磊和郑错一起躬身。 “美人嘛,洪磊,你带嫂夫人去,先吃点东西,再送入洞房……郑错,你帮忙料理晚上的酒席,晚上摆宴,之后大哥我要入洞房!” “好咧——” 也不待百里濯缨表示同意或者不同意,洪、郑二人簇拥着百里濯缨出来,洪磊带着百里濯缨往那挂着红灯笼的房子走去。 “嫂夫人,你这身上的味道不怎么好闻哪——要不要先洗个澡去?” 老子身上只有汗臭,没有女人的香味儿,当然不那么好闻,百里濯缨暗想。 “呃昨日洗澡,背部没有洗干净哪,要不,我们同浴,洪兄弟帮我搓搓背?” 洪磊的眼中一亮,随即黯淡下来。 这女人现如今已经是大哥的了,可不能有这样的心思,那会掉脑袋的。 他偷偷瞟了一眼身后,低声道,“嫂夫人,这个……长幼有序,以后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小心我大哥听见!” 百里濯缨低声笑了一声,故意往他身上倚靠,吓得洪磊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躲吧,怕得罪了这位未来的“嫂夫人”,不躲吧,又怕大哥看见,也怕郑错到大哥哪里告状。 他脸上的汗水便涔涔而下。 总算进入了“洞房”。 洪磊要走,百里濯缨一把抓住他的手。 百里濯缨慢慢地摩挲着洪磊的手,低声道,“哎……洪哥哥,我觉得你……比你那大哥俊多了呢!要不我嫁给你算了,你说好不好?” 洪磊打了个哆嗦,想挣开,又不敢使太大的劲儿,只得任百里濯缨握住手。 给大哥抢了个嫂夫人上山,结果呢,自己监守自盗,估计就是个“三刀六洞”的结果。 “嫂夫人别别别这样,大哥会杀了我的!” “可是在山下的时候你好搂过我的腰呢,你故意用大力搂的,对不对?你还顺手摸了下我的屁股,不是么?”百里濯缨娇笑道。 洪磊哭丧着脸,“嫂夫人你误会啦……那个……小弟也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不是为了让你上那个坎么?” 第357章须眉娇娘2 第357章 此时的洪磊已经有些后悔了,这个小娘匹不好对付,真不该把她带到山上来。 倒不是洪磊有多么的正经,只是,让他烦恼的是,若是依了这个“小美人”的,怕“大哥”怪罪,不听吧,又怕“她”在大哥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把洪磊逗得够了,百里濯缨眉头一皱,道,“你若是老老实实告诉我我郎君的情况,我就放你走!” “嫂夫人尽管问,小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洪磊看了看门口,低声道。 “我……夫君叫啥?”百里濯缨看着洪磊的眼睛,问道。 “呃,百里濯缨啊!” 妈的,百里濯缨嫁给了百里濯缨!这天下有这么荒唐的事么? 百里濯缨把洪磊的手抓得更紧了。 “我说他远来的姓氏姓名!”他低声道,“这个肯定是假的!” 洪磊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你你……怎么知道?” “呵呵,我听说离此地往西八十里有座山,叫作长山,山上有个大王叫百里濯缨哪,不会凑巧,重名了吧?”百里濯缨冲洪磊眨巴眨巴眼睛,说。 洪磊没办法,低声道,“嫂夫人你不知道,不是重名,是同一个人!” 他的脸上稍显得意,“长山招兵买马,人数多了,百里大哥呢,就把周围百里内的山头都占了,包括我们这六盘山,他觉得此地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有龙虎之气,便长居于此!” 洪磊这谎言编的天衣无缝,前提是外人听了觉得天衣无缝。 在百里濯缨面前说,那是天大一个缝! 这就好比一个人对你说,其实呢你不是你,旁边那个掏鼻孔的猥琐的人才是你…… 百里濯缨看着洪磊的眼睛,见他似乎面有得色。 百里濯缨一声不吭,只是握住他的手,缓缓上移。 洪磊惊觉的时候,他的手指尖里那个丰满挺拔的胸部只有一粒米那么远了。 “呀——” 他低声惊呼了一声,哀嚎道,“大姐别这样,你会害死我的!” 百里濯缨微笑道,“姐姐我最喜欢诚实的男子,你是我见过的最诚实的男子,我都忍不住了春心荡漾了……你看这洞房中,大红的锦被,宽大的床,要不……咱们先睡……一觉?” 这一次,洪磊差点没有吓得昏死过去。 良久,他才悠悠地回过神来。 “嫂夫人,我刚才骗你的呢……我是个大骗子,你千万不要喜欢我啊,比如,我们大哥其实不叫百里濯缨,他原来叫冷子俞……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嗯?”百里濯缨把洪磊的手从他胸前移开半尺。 洪磊舒了口气。 “他武艺高强,占了这山头,杀了我们原来的大哥独眼虎,但我们这些小兄弟他并不杀,只是让我们跟着他……” “我们跟着谁不是跟哪,再说那独眼虎对兄弟们也不好,我们就跟他了。” “刚开始他说叫冷子俞……也不是故意告诉我们的,他说漏嘴了我们听到的,后来他说叫百里濯缨,是长山的老大,单枪匹马来挑了我们六盘山。” 洪磊絮絮叨叨,总算把事情说清楚了。 原来,这个叫作冷子俞的人武艺不错,杀了六盘山原来的匪首,占了这个山头,自己当了老大,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自称叫“百里濯缨”。 这个冷子俞好色,不断派出洪磊他们到周围寻找年轻貌美的女子供他淫乐,这几个月,被他抢上山的女人已经有好几十个了。 百里濯缨这个假冒的美女遇到了洪磊和郑错两人,完成任务心切的洪磊便把他带上了六盘山。 假美女遇到了假的百里濯缨。 这事情,似乎整得有点乱了……百里濯缨暗想。 “把我的马照顾好,我会在你大哥面前说你的好话的!”百里濯缨松开洪磊的手,任由他夺门而逃…… 从先前看到冷子俞的情况判断,这厮估计也就是个江湖上的败类,修炼什么“采阴补阳”的功夫之类的。 至于为什么要冒百里濯缨的名,或许是因为这几个月百里濯缨的名气比较大,能够镇住这些喽啰,少了动手的麻烦。 只是这样就把百里濯缨害惨了。 百里濯缨不介意逗女人玩,而且看到她们越尴尬越开心,这是他从小养成的毛病。 但要说随意和女人睡觉……百里濯缨抚着自己的额头,郁闷地想,那我多吃亏啊…… 这个冷子俞是什么玩意儿,这不是败坏老子的名声么? 正思索间,两个女人推门进来,送来些吃食,冒着香气。 百里濯缨早已饿了,想必自己马上要成为冷子俞的“新娘”,他也不会刻意在食品中下毒,便放开肚皮吃了起来。 不多时,把盘子的食物吃了个底朝天。 “可惜没有酒啊!”他叹息了一声,抱起汤锅,在那服侍的两个女人惊诧的眼光中,直接把汤倒入口中,咕咕咚咚地喝了起来。 待他把汤锅放到案上,锅里已经光了。 只有他嘴下尚有汁水淋漓。 那两个服侍的丫鬟对视了一眼,心说这新来的夫人想必是饿死鬼托生的,要不就是穷人家的孩子,打从娘胎出来就没有吃过一次饱饭…… 百里濯缨哪里理她们的胡乱想法,抬起袖子擦了擦嘴上的汤汁,挥挥手道,“出去出去,我要睡会儿了!” 那二人笑着去了。 “这位娘子说话的声音好粗……” 声音远远传来,百里濯缨微微一惊,想必是刚才没有尖起嗓子说话的缘故。 不多时,敲门声起,百里濯缨从床上蹦下来。 依然是那两个女人。 “大王给娘子送了新衣来,待我服侍娘子穿上。”穿着绿色裙子的女人说。 百里濯缨吸取教训,尖着嗓子答道,“扔到这里吧,我自己会穿的!’ “不行,必须穿上!”另一个女人说,“这是新娘子必须穿的,大红的,吉利!” “吉利你个头!”百里濯缨暗骂,顺手把大红的裙子套在身上。 那两个女人左右看了看,心满意足,这才离去。 百里濯缨把案子下的包袱拿来,放到床下,然后身子往床上一倒,顺手扯了锦被半搭在身上,然后呼呼睡去。 一则他实在是困了,二则艺高人胆大,并不把那冷子俞放在眼里,于是很快进入梦乡。 百里濯缨真是不同凡响,在这样的地方居然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鼾声大作。 当他被推醒的时候,才以为在长山上,待看清了眼前穿绿裙子的那个侍女,才想起此时已是在六盘山上,此时的他已经不是长山众兄弟的大哥了,而是六盘山大哥的新娘…… 呃,这绝色转换实在太过突兀,还好,百里濯缨的适应能力极强,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便坐起伸来,伸出一个兰花指,懒懒地道,“何事打扰本宫睡觉?” 那绿裙女子捂住嘴笑了起来。 百里濯缨正色道,“什么时辰了,为何外边天色这么暗?” 那女子微微欠身,达到,“禀夫人,天黑已经多时了,大王马上就要过来了,是以让奴婢先送些好酒好肉来,顺便前来叫醒夫人,以便好好准备一下,好时候大王!” 百里濯缨一眼看见桌上的菜肴和酒壶,独自里“咕咕”响了两声,伸手便去拿那个酒壶,被那女裙姑娘拦住,“夫人最好等大王来了同饮……这个是要喝交杯酒的!” 百里濯缨只得缩回手来。 “大王,大哥,到底是大王还是大哥?”百里濯缨皱眉问道。 “呃,这里的男人们都叫他……大哥,女人都叫他大王……” 第358章黄雀在后1 百里濯缨靠近一点,“女人们?这里有多少女人?” “七八十个吧!” “噗!”百里濯缨往后便倒,“这么多,他睡得过来么?” “嗯?”穿女裙子的姑娘愣了一下,估计还不曾见这么直接的女人。 她讪讪地把一个大红盖头盖在百里濯缨的头上。 百里濯缨忽然童心大起,寻思这穿绿群的姑娘不会和自己一样也是男扮女装吧? 心念及此,双手一环,把那姑娘抱住。 那姑娘低呼一声,不知这个新娘子到底要干啥…… 还好,百里濯缨只是把头蹭到她胸前,深深吸了几口气,道,“是真的!” 然后,他便松开了手。 “夫人说什么是真的?”那姑娘疑惑的问道。 百里濯缨沉思了一下,答道,“呃,我觉得你这衣服不是丝织的,哪知凑近了一看,竟然是真的呢——” 绿裙姑娘一时无语。 百里濯缨挥手让她出去了,自己坐在床上,一边掀开盖头左顾右盼,一边等待那个冷子俞。 那桌上的酒葫芦中酒香慢慢弥漫出来,居然让他有些按耐不住,又伸出手去,想要取了来喝。 便在此时,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 百里濯缨暗道一声“扫兴”,再次把手缩了回来。 好像有几个人护送冷子俞,到了新房的门口,只听那些人在告辞,“大哥,我们就送到这里了!” “你想再往里面送,大哥我也不愿意啊!”冷子俞答道,声音有些含糊,想必酒喝得不少。 众人打了个哈哈。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然后,百里濯缨从盖头的缝隙看到,先前见过的那个男人正往自己走来。 “小美人儿,我的小美人儿……”冷子俞踉踉跄跄地往床边走来,“你的脸蛋虽然不够漂亮……但是你的胸可真大呀!让我摸摸,为何这般大?” 百里濯缨想要弄清他的真实面目,便将身子往旁边一躲,躲开了冷子俞的手。 “讨厌!”百里濯缨伸手打在冷子俞的手上,“你是个坏蛋!” 坏蛋这种词,由女人说出来会有多种含义。 既可以表示愤怒,也可以表示撒娇。 冷子俞显然理解是第二种。 他哈哈大笑道,“在我抢回的这么多女人中,你是我最满怀期待的……咱们且饮了这交杯酒再说……呵呵,这可是好酒哇!” 说罢,他脱下黑色的外衣,顺手挂在椅背上,接着便去取那酒杯。 如果想袭击冷子俞,这个时机可是不错的。 百里濯缨的脚轻轻勾到床下的包袱,他的“白羽”正在包袱中,只需脚上用力,包袱便会飞出,他在顺手接着,拔出“白羽”,一气呵成,从背后袭击冷子俞,估计能占着先手。 他运劲于腿,准备踢出包袱。 便在这时,百里濯缨听到床侧边的柜子微微一响,虽然那响声十分轻微,但百里濯缨自幼练成的听力超出常人,他依然听到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想,莫非还有人藏在柜子中?这是想干什么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莫不是想作黄雀? 他来了这么久,除了那绿裙姑娘来的时候被她在头上罩上了盖头,期间可能会没有留意周围以外,怎么会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来到这房间? 又或者,这柜中人居然比自己来得还早? 总之,对方是敌是友,难以判断。 现今最好的办法是不动,静观事态发展。 百里濯缨的腿慢慢地收回,装作一幅瑟瑟发抖的样子缩到床上,眼角从大红盖头的缝隙往外看。 果然,灯影忽然一晃,一道黑色色的影子从前方掠过。 然后,一道银光往冷子俞的后背袭去。 淡淡的银光如同一抹流星的尾迹,若有还无,却快如风。 好快的剑! 百里濯缨在心中喝了一声采,不管此人是敌是友,这一招奔袭已经是一流高手的风范。 那冷子俞也非等闲之辈,他听到身后风起,把身子微微一侧,右手往后一探。 只听“当”的一声轻响,他手中银色的酒杯正好挡住了来袭者的剑尖,而他的左手却不慌不忙,把酒壶轻轻地放在桌上。 他这才悠然转过身来。 “你不是百里濯缨!”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百里濯缨听了,心中一震,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随即想起,这是那个女魔头慕容霓虹的声音! 难怪剑法如此高超。 不过……既然知道可能是我,你为何还凶巴巴地刺一剑过去?小娘皮的,狠啦……百里濯缨恨恨地想,莫让我找到机会,找到机会我非要好好治你一番。 冷子俞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哦,你为何知道我不是百里濯缨?” 慕容霓虹答道,“百里濯缨是我的朋友,我当然知道。” 百里濯缨一阵牙痛,我的娘啊,她居然当我是朋友,有这样对待朋友的么……老子宁愿没有你这样的朋友啊。 百里濯缨悄悄掀开盖头,往外看去,只见一个人影背对着自己,虽然穿的是男装,但身形苗条纤细,看那身影确定是慕容霓虹无疑。 冷子俞冷笑一声,“这么说,你是来找我麻烦的?” “那你以为呢?给你送贺礼来的?” 话音刚落,灯影再次一晃,慕容霓虹懒得啰嗦,再次出手。 那冷子俞功夫也还可以,顺手拔出腰间的宝剑,迎了上去。 两人转眼斗在一处。 百里濯缨偷偷地从大红盖头的缝隙往外看,只见剑光闪烁,灯影摇晃,一时间难决胜负。 原来,慕容霓虹在丽水之畔和百里濯缨分手之后,赶回了昆仑总舵处理另外一件事,完毕之后再次返回中原。 她来到这汉水下游,本是奉了总舵命令,要了解徐寿辉和陈友谅的动态。 因为在当时看来,徐寿辉和陈友谅兵力最强,如果操作得当,极有可能和刘福通、张士诚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天道盟关心天下大势的走向,便要了解这三家的领头人性格和为人,以及才略。 慕容霓虹便是要想办法了解徐寿辉和陈友谅的详细情况,来到汉水下游。 但出乎她的意料,鼎极一时的“天完”政权,在朝廷的围剿之下忽然崩塌般溃败,徐寿辉和陈友谅更是狼狈逃亡黄梅山中躲避,短时内重新崛起是不可能的了。 慕容霓虹无奈,这天下局势说变就变,真不是随便能够预测得了。 她准备回到昆仑。 便在这时,她听到了关于百里濯缨的传言,便着意打听起来。 不打听则已,一打听,她顿时起得火冒三丈。这个百里濯缨果然有些能耐,这么短的时间居然便能在长山崛起,拥有兵马数万,未来会不会进一步壮大也未可知。 但是,他居然到处抢女人! 作为一个女人,慕容霓虹对强抢民女这事绝对反感,更何况是百里濯缨这样一个她曾经看好的人。 于是,她便潜到六盘山来。 对于慕容霓虹这样的武林高手,要想躲开那些小喽啰的耳目潜入他们中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她不但来了,而且女扮男装,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他们老大的新房,躲进了新房的柜子里。 她要抓住百里濯缨强抢民女的先行,看他还如何狡辩! 当然,这事对百里濯缨来说有些不公平。 因为慕容霓虹打听到的消息真假混杂,有些是真的,有些却是假的。 比如在山下强抢女人,便是这个冷子俞假冒百里濯缨的名义干的,和真的百里濯缨实在是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虽然百里濯缨偶尔也想这么干,但也不过想想而已,他的确还没有堕落到那个程度。 冷子俞可不想这么多。 第359章黄雀在后2 冷子俞可不想这么多。 他只是感觉这个人来得太不是时候,这是洞房花烛夜呀,谁会希望身边多一个人,还是个凶巴巴的人? 杀了这个人,然后继续自己的好事!他狠狠地看了慕容霓虹一眼,心说你惹恼大爷我了,后果是很严重的,你马上就会后悔了…… 不过这混球的模样倒是挺周正的,鼻子很小巧,比我那新娘子还漂亮,可惜是个男的,我又不是龙阳君有短袖之癖…… 冷子俞剑上加力,带着凌厉的剑风,刺向慕容霓虹。 这一剑注入了他的八成功力,他想要快点结束战斗,好到床上去开展另一场战斗。 但他的算计错了。 慕容霓虹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她身子轻盈地跃起,纤纤秀足在桌上一点,冷子俞的剑锋贴着她的脚底掠过。 她的人却已经飞到了空中,居高临下,一剑斩了下来! 这一斩的气势凌厉,带着浓烈的寒意铺面而来,冷子俞一惊,只得转攻为守,横剑挡在胸前。 慕容霓虹一旦占据主动,哪里会给对方喘息之机?不待剑招使老,便转斩为刺,强攻冷子俞的腹部。 冷子俞待要侧身,慕容霓虹已经落下,右脚正好落在一张椅子上。 那椅子立马弹起,带着劲风撞下冷子俞。 冷子俞倒吸了一口冷气,跃起躲避那张椅子。 但慕容霓虹已经赶上了那张椅子,身子一曲已经仰坐在椅子上,连人带椅子,从冷子俞的身下掠了过去。 冷子俞只觉手腕一寒,颓然落地。 慕容霓虹的剑锋死死压在他的脖子上。 “说,你是谁?为何干这些恶心事?”慕容霓虹冷冷地问道,“若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考虑饶你一死!” 她的声音一寒,“若是想要做垂死挣扎,我保证,你离死不远了!” 她刚才这几招,兔起鹘落,出手狠辣,早已把冷子俞杀得心惊肉跳,他哪里敢胡乱挣扎? “大侠尽管问,我不敢有半句假话!” 慕容霓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叫什么?来自何方?” “我叫冷子俞……我师父是江西百花谷的魏逍遥……” 慕容霓虹秀眉微皱。 要知道,这江西百花谷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门派。 百花谷的武功走的是邪路,“采阴补阳”是其中之一,据说这个法子可以提升内力,从而达到武功精进的目的。 那魏逍遥年轻时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他便利用自己的外表,迷惑那些肤浅的女子,骗得无知少女、脑残少妇数十人到一个山谷,每日钻研他的“采阴补阳”之术,虽然武功精进,但终究让江湖同道不齿。 没想到这个冷子俞居然是江西百花谷出来的。 估计冷子俞没有他师父年轻是的外表,靠勾引难以引诱这么多女人供他练功,便用更加让人不齿的办法:抢! 此人甚懒,甚至不想自己去抢,便抢了六盘山老大的位置,指使一群小喽啰去抢女人。 这又涉及一个问题,如此张扬地到处抢女人,引来官兵怎么办? 以冷子俞的武功,从这里逃走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他修炼武功的计划又要推迟了……这是他不愿意的,于是,他便假冒百里濯缨的名号。 要知道,当地屯兵和徐寿辉、陈友谅交手,俗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官兵固然取得了胜利,但损失也是不小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强势掘起的百里濯缨,只要不是故意挑衅,官兵是不住动去剿灭他们的。 这样一来,冷子俞便可以盘踞在六盘山,不断派那些小喽啰去给他寻找女人,而且不必担心官府找来。 这算盘打得倒也不错。 但他万万没想到会冒出一个慕容霓虹这般厉害的女魔头,数招之内便逼的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当然,他更没有想到,抢了那么多美人儿上山,有一天会把百里濯缨的本尊也抢到山上。 不待他说完,慕容霓虹已经懒得听下去。 她脚尖一抬,一脚踢在冷子俞的丹田之上。 练武之人练的是丹田之气,所谓“气运丹田”便是这个意思。所以,一旦丹田受到袭击,一般人都会运气抵御。 冷子俞也不例外。 他见慕容霓虹的脚一动,而且速度极快,知道躲闪和阻挡都已经来不及,只得运足丹田之气,要硬抗这一脚。 哪知,慕容霓虹的脚尖虽然来得极快,但抵达冷子俞的丹田之后,却硬生生地收住了。 她的脚尖便顶着冷子俞的丹田,眼睛却看着他的脸。 冷子俞和她对视,见她眼中并无杀意,心中略微一松。 但他的一口气憋着,不敢泄了丹田之气,如果泄了丹田气,慕容霓虹再脚上加劲,则他来不及运气抵御。 慕容霓虹似乎知道冷子俞在想什么。 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冷子俞不禁一愣,心道这个男人真的好俊,尤其笑的时候,简直像是春花绽放…… 他也不能一直不呼吸啊,又见慕容霓虹微笑,似乎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过去。 他的一口气也满满呼出。 但他随即发现,慕容霓虹脸上的微笑慢慢变成了嘲笑。 而她的脚,毫不留情地踢向他的丹田! 冷子俞想要重新运气,可是,哪里来得及?只听“噗”的一声,一脚正中丹田。 冷子俞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晃了几下,宛如骨头架都松了似的,软软地倒了下去。 百里濯缨看在眼中,心说女魔头就是女魔头,下手如此狠辣,这一脚,时间点掐的正好,把冷子俞的丹田之气全部泄了,冷子俞丹田必然重创。 死是不致于的,但是武功肯定是废了的,甚至想要再行“采阴补阳”之类的邪法都不能了。 丹田之气一泄,丹田在慕容霓虹的一踢之下受到重创,伤的可不仅仅是丹田…… 也许,重新练习个十年八年,能够恢复到现今的一半。 冷子俞脸色死灰,嘶哑着声音道,“你还不如杀了我呢……” 慕容霓虹冷笑道,“是吗?” 话音未落,秀足再起,一脚踢在了他的头上。 冷子俞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但百里濯缨知道,这一下只是把他打昏了过去,短时间不会醒来而已,死,倒是不会的。 按照慕容霓虹的做派,能让她出手杀的人不多。 这天下,在她的眼中,在他们“天道盟”的眼中,无非是一个“菜园”而已。 他们左右这个“菜园”的生长,他们斩除那些影响历史大势的毒株,而寻常杂草,是不会入他们的法眼的。 换言之,冷子俞这种角色还不值得慕容霓虹去杀他! 冷子俞如果知道这一点,不知是感到庆幸,还是感到悲哀? 慕容霓虹左右看了看,百里濯缨赶紧把盖头放下了。 百里濯缨猜她是在寻找藏冷子俞的地方。 果然,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这么重,是猪么?”是慕容霓虹的咒骂声。 百里濯缨从大红盖头的缝隙往外看,见慕容霓虹正拖了冷子俞往柜子那边走,想来是要把他塞到柜子里面去,就是刚才慕容霓虹刚才躲藏的地方。 他不动声色,静静地观察慕容霓虹。 倒不是他故意的,他只是不想和这个女魔头在这里相认……谁知道她又会怎么折腾自己?打又打不赢她! 慕容霓虹很快便把冷子俞藏到了柜子里。 便在这时,门口传来“当当”的敲门声。 妈的,这是什么样的小弟,居然在大哥洞房花烛夜来敲门……百里濯缨暗骂。 第360章邪恶新娘1 第260章邪恶新娘 敲了两声,估计没有听见答应,声音更大了。 “大哥,大哥,我们刚才听到你这里声音挺大的,你没事吧?”门口声音问道。 百里濯缨幸灾乐祸地想,嘿嘿,麻烦来了吧?看你怎么处理! 慕容霓虹看了看门口,心中急转。 她不想惊动那些喽啰们,那样会增加很多麻烦,她不怕事,但怕麻烦。 门口的敲门声越发急促了。 她忽然看到穿着大红衣服、盖着红色盖头的百里濯缨,心中一动,一把抓住他,指了指门口。 “姑娘,我是来救你的,你去把门口的人打发走……” 百里濯缨站了起来,往前走去。 但是他头上盖着大红盖头,似乎分不清东西南北,却往那个藏人的柜子走去。 慕容霓虹大急,一把撤掉他的盖头,低声骂道,“蠢!那边!” 然后,她身子一翻,已经滚到床上,把锦被拉过来盖在身上。 百里濯缨头上的盖头一去,赶紧飞快地往门口奔去。 他奔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门外站着好几个喽啰,他们有的手中踢着灯笼,有的拿着刀。 其中一个正准备抬腿把门踢开,忽然,见百里濯缨猛地把门拉开一条缝,赶紧把脚收了回去。 “嫂夫人,晚上好啊……”他讪讪地说。 这些人都是冷子俞的心腹,刚才一个家伙听到了新房中的打斗声,担心冷子俞出事,便约了几个人来看看究竟。 百里濯缨看着这几个家伙,忽然扯着嗓子喊道,“救命哪……” 那些人吃了一惊。 慕容霓虹也吃了一惊,本来想让这个女人出去应付一下,外面的人看到这个女人没事,会觉得新房内没事,说不定就走了,哪知这个女人这般愚蠢,居然大呼“救命”! 这些人会救你?你只会把事情搞砸! 百里濯缨接着喊道,“他太恶心了,我不要和他一起睡了,你们哪个带我走——” 一个家伙举着火,从门缝里看了里面一眼,依稀看到一个人躺在床上,盖着锦被,想必是冷子俞。 他随即笑道,“嫂夫人开玩笑了,哪有洞房花烛夜新娘子离开的!” 他伸手把门拉上,嘴里还劝导百里濯缨道,“有些事情呢,一开始可能内心是抗拒的,但是呢,duang,很快就接受了,说不定还喜欢上了呢……” 百里濯缨拉了两把,门已经从外面拴住了,拉不开。 “救命啊,非礼呀——”他继续尖着嗓子喊道。 他侧耳听了听,外面嘻嘻哈哈的声音越来越远。 百里濯缨磨磨蹭蹭地回到床前,慢慢坐到床上。 慕容霓虹却掀开锦被,坐了起来。 她看着百里濯缨,“我怎么看你……似乎有些面熟?” 百里濯缨抬起袖子遮着半边脸,低声道,“讨厌!你们男人都这么和女人搭讪么……” 慕容霓虹有看了看百里濯缨,叹了口气,“你和我的一位朋友长得真的有几分相似呢……都有点贼眉鼠眼……不好意思,请原谅我的坦率……” 她忽然看着百里濯缨的胸,脸上露出赞叹的表情。 “妹子,你这胸,是怎么长出来的?啧啧!” 百里濯缨故弄玄虚,答道,“这个,是有诀窍的!” “什么诀窍,吃木瓜么?” “不要听那些无稽之谈!”百里濯缨一挥手,道,“话说哪!我有个好姐妹,就相信吃木瓜能变得丰满,结果,家里的木瓜都堆成山了……现今她看到木瓜就想吐!结果你猜怎么着?” “不……大?” 百里濯缨狠狠地点了点头,“比你的还小呢!” 慕容霓虹一脸的黑线。 百里濯缨赶紧补充,“公子你是个男人,没有胸是正常的……我们女人哪,没有胸低人一等哪,你们男人哪里知道我们的苦哦……” 慕容霓虹不能说破自己是女扮男装,只好由百里濯缨信口开河。 但她也决定逗一下这个“娘们儿”。 “姑娘,我看你长得也不错,咱们今夜相逢,也是有缘哪,”慕容霓虹伸手抬起百里濯缨的下巴,“要不,今夜我们洞房花烛吧?” 要换做以往,百里濯缨肯定会吓得半死。 但今天他却不怕,因为他知道慕容霓虹是女扮男装,而且确定她还没有认出自己。 那就不难判断她只不过在调戏眼前这个“女人”! 既然你想演习,我不配合一下是不是显得不够意思?百里濯缨想,嘴里却低声尖叫一声,抬起手来遮着自己的脸庞。 “色狼!你们都是色狼!”他高声喊道,“我要叫人啦,来人啦,抓色狼呀——” 叫完,他停住了,竖起耳朵听门口的动静。 慕容霓虹微笑道,“不要叫啦,外面那些人啊,都知道今晚这里会发生一些令人激动的事!他们不会理睬的,没准儿他们还觉得有趣呢。” 说罢,她站起来,拿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一杯酒,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嘴里啧啧有声,“好酒!” 接着她又连饮了三杯。 然后,她又斟满一杯酒,往百里濯缨走了过来。 “你,你要干什么?”百里濯缨假装惶恐,问道。 慕容霓虹斜着眼睛问道,“喜欢喝酒不?” 百里濯缨摇摇头,“喝酒的女人不是好女人!” 慕容霓虹闻言一恼,但随即想到,自己是“男人”,便呵呵一笑,顺手把百里濯缨揽了过来。 “这有的事呢,你不做的时候感觉挺害怕,一旦做了,没准儿还会上瘾呢……” 她把酒杯送到百里濯缨的唇边,“我说的是饮酒,你的目光为何那么邪恶?姑娘你不单纯哪——” 说罢,她把那一杯酒尽数倒进百里濯缨的口中。 酒香弥漫开来,果然是好酒,他慢慢地咽了下去。 “这酒,不会有毒吧?”他问道。 慕容霓虹笑了,“这酒是他准备了给自己喝的,你觉得有人会往自己的酒里面下毒么?” 百里濯缨摇摇头。 “味道如何?” 百里濯缨点点头。 “这么快就上瘾了,我没有说错吧?”慕容霓虹又饮了一杯,喃喃地说道。 “好酒啊!”她饮了两杯,扯过百里濯缨,喂他饮了一杯。 她的手触到百里濯缨悍然无匹的大胸,忽然停住,凝视着那高高鼓起的傲峰,问道,“告诉我,你的咪咪为何这么大?爱死我了——” 百里濯缨存心恶心她,扭扭捏捏地答道,“其实呢,我们家是做馒头卖的!真所谓天下大道,殊途同归,这做馒头和让女人胸部丰满也是相通的。我发现,要把馒头做得又大又白,又松又弹,只有一个诀窍!” 慕容霓虹来了兴趣,“什么诀窍?” “多揉!揉面的时候一定要用力,要揉得久一些,这样啊,馒头蒸出来,就……像我这胸一样!” “当然,这个方法凑效比较慢,还有个快速凑效的方法,待会儿我告诉你!” 他把双手放到胸下,往上抬了抬,用眼睛看着慕容霓虹,一幅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神情。 慕容霓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 百里濯缨闪身躲过。 “摸摸不行么……怕啥!等一会我……还要睡你呢。” “别!”百里濯缨假装害羞,“我还是处……女呢!” “呸,很快就不是了……” 说罢往百里濯缨靠了过来。 百里濯缨心中暗自叫苦,这女人疯起来真恐怖,比男人还恐怖。 慕容霓虹忽然轻笑道,“算了,不逗你了,看你吓得脸色都变了——其实,我也是个女的,我不会睡你的!” 第361章邪恶新娘2 你终于承认自己是个女的了,我要不要承认自己是个男的呢?百里濯缨心中琢磨,脸上却假装大吃一惊,露出诧异的神色。 “真的?” “真的,你个傻子,男人的胸能这么大么?”说罢,慕容霓虹把胸口往上挺了挺,略带遗憾地说,“只是还没有你的大而已。” 她忽然凑近百里濯缨,低声道,“让我摸摸你的……” “啊?”百里濯缨大惊失色。 “又不让你吃亏,我也让你摸摸,如何?” 百里濯缨露出一丝笑容,他抬起手,伸到慕容霓虹的胸口,咧嘴笑道,“我先!” 慕容霓虹笑笑,“也行,反正都是女人,不怕!” 说罢,她还故意把胸脯往前挺了挺。 百里濯缨嘿嘿一笑,手便慢慢地挨了上去。 只觉触手之处,柔软丰满,虽然隔着一层衣服,但依然能感觉到两个充满弹性的柔软,一只手几乎把握不住。 他抚摸了一会儿,心说不能太久,否者女魔头会起疑,便恋恋不舍地把手抬起。 在抬起前,他的手指轻轻一弹,正好弹在了那高峰的至高点那一粒葡萄上,那一团柔软随着他的一弹,轻轻一颤。 慕容霓虹眉头一皱,心说这小蹄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但为了探究百里濯缨胸前的秘密,她只能委屈一下自己,和百里濯缨做个交换。 毕竟,虽然武功卓越,但欺压寻常百姓,可不是天道盟允许的。 “该我了!”慕容霓虹搓了搓手,道。 百里濯缨微笑着道,“我先告诉你哪个凑效比较快的法门儿,然后你再动手吧……” “好啊好啊……”慕容霓虹催道,衣服迫不及待的表情,眼睛看着百里濯缨的胸脯。 其实,此时百里濯缨的表情已经完全暴露出他的本来的面目,慕容霓虹若是看了他的眼睛,一定能认出他来。 但是,她的注意力都盯着百里濯缨的胸脯上了。 只见百里濯缨把手伸进胸口,慢慢地扯出一个枕头的角来。 在慕容霓虹的目瞪口呆中,那一个枕头慢慢现出全部真容……那是一只比较大的枕头了,难怪把百里濯缨的胸前塞得鼓鼓的! 再看百里濯缨此时的胸口,已经一马平川…… “这法门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你在野外困了想睡觉的时候,随时随地都不愁找不到枕头……” 慕容霓虹以手抚额,良久才吐出两个字,“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百里濯缨却不以为意,自豪地道,“这个办法凑效最快,当然,你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选择不同的枕头……” 慕容霓虹感觉这个小娘皮也真古怪,一马平川的个女人居然在自己面前大谈特探怎么让胸部变得丰满,这脸皮也够厚的! 这娘们和那个好久不见的无赖倒有几分相似。 百里濯缨此时却觉得一股燥热从心底升起。 也许是那酒太过浓烈?还是酒中有毒? 想到此处,他心中一惊,燥热稍退。 按说,这酒是冷子俞自己准备的,而且他自己也是准备喝的,为何会有毒? 慕容霓虹也喝了,而且喝得比他喝得多,不知有没有感觉。 百里濯缨强行镇住自己的心神,抬头观察慕容霓虹。 只见慕容霓虹脸色发红,媚眼如丝,暗觉奇怪,虽然这个女魔头行为古怪,但这般光景却是不曾见过的。 这种燥热,让他回忆起在蓬莱岛的大船上发生的那个春梦。 春药!他心中忽然冒出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如同巨雷从他心底滚过,轰隆隆余声不断…… 冷子俞的确不会给酒里面下毒,但是,为了给自己的助兴,甚至为了让他抢来的那些女人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蹂躏,他准备些下了春药的美酒,是合情合理的。 他哀叹一声,慕容霓虹这个小傻娘们儿,你自己是条酒虫,喝便喝了,为何要连累老子啊…… 但为今之计,还是要和慕容霓虹一起想办法。 他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让他变得清醒。 然后,他一把抓住慕容霓虹的手,一字一顿地说,“这酒中有药,春药!” 慕容霓虹本来也甚是奇怪,为何自己浑身燥热难当,经百里濯缨这么一提醒,当下明白。 该死的冷子俞,该死的百花谷…… 怎么办?饶是她武艺高强,也是束手无策。 “水!”慕容霓虹抓到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一骨碌都喝了下去。 “你喝不喝?”她问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摇头,他瞅见靠墙的地方有一个脸盆架,架上放着一个盆,盆中有半盆清水。 当下,他踉踉跄跄冲到脸盆边,也不管干净还是不干净,捧起水喝了两口,之后把冰凉的水浇到自己脸上,一阵清凉袭来,心中燥热稍解。 便在此时,听到慕容霓虹低声哀叫,“茶水中也有春药!” 原来,冷子俞为了让抢来的女人服服帖帖,在新房的酒水、茶水中都放了春药。 这些酒和茶水都是在冷子俞进到新房之前就放置在桌上的,为的就是让“新娘”先喝,然后在欲火难耐中等待他的到来。 他这一招屡试不爽,多少良家女子都上了他的当。 就是百里濯缨,也曾经想要喝那桌上的美酒,只不过没有来得及喝而已。 慕容霓虹跌坐在地上,双手平平抬起至胸前。 她要用内力强行压住体内的药力。 但是,这春药是百花谷精制而成的独特药物,一旦入肚,药力缓缓发作,并不剧烈,却药效久长,即便慕容霓虹的武艺独步江湖,在克服这药力上,哪里使得上劲儿? 百里濯缨虽然也感到燥热难当,一股邪火不断往上窜,但他喝得比慕容霓虹要少得多,故而没她那么难受。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春药是转为女性提炼的,虽然对男人也有较大的药效,但对女人的药效却要厉害得多。 百里濯缨见慕容霓虹运功抵抗药力,也默默坐到床上,左手做了个“持卷”的姿势,放于眼前,右手虚握,缓缓指向身后。 这是“望岳剑法”的“起剑式”,也是内功心法的基本姿势。 他也要用内力压制体内的春药药效。 宛如一股清泉咕咕流淌,他的心中有混乱慢慢变得清晰,那一股邪火虽然难以扑灭,却也不能再腾起烈焰了。 他在心中暗自庆幸,并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小心。 便在这时,他听到慕容霓虹小声说话。 “那谁……我压制不住这药效了!帮帮忙,把床单撕成布条,把我绑起来,我忍不住了,快!” 百里濯缨迟疑了一下,顺手抓起床单。 这春药虽烈,但终究不是什么毒药,不过让人春心浮动、血流加快而已,其实也不需要什么解药,时间到了,其药性自然散了。 当然,如果实在压制不住药性,把她捆起来,两个时辰之后药效自然就消了,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百里濯缨跳到床上,顺手抓起床单,双手用力,只听“嘶”的一声,一条长长的布条被撕裂下来。 百里濯缨从床上跃起,来到慕容霓虹的面前。 在春药的作用之下,慕容霓虹紧闭双眼,呼吸急促,胸脯剧烈起伏,脸上一片潮红,艳若桃花。 “还好,这里没有男人!”她呻吟着说道,然后缓缓张开眼睛。 一张脸在她的面前晃动,那面孔有些模糊,似曾相识。 她微微皱眉,再次凝神,总算看清了在眼前晃动的这张脸。 “百里濯缨——”她大声喊道,声震屋瓦。 第362章阴差阳错 原来,百里濯缨用那脸盆中的清水冲洗了一下自己的脸,把脸上的胭脂脂粉全部冲洗掉了,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慕容霓虹终于认出他来了。 不过,慕容霓虹的尖叫虽然传得很远,但屋外巡逻的喽啰们听到了只是暧昧地一笑,心中浮现出一些不堪的场面来。 慕容霓虹的喊声让百里濯缨吃了一惊,他抬头看了看门口,但随即明白,即便慕容霓虹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的。 因为柜子里的那个人也叫“百里濯缨”,他本该是今夜的主角,此时却蜷缩在柜子中酣睡。 而慕容霓虹此时说话已经不刻意掩盖自己的声音了,喊出去明明就是女声。 即便那些远远巡逻的小喽啰听到自己大哥新房中一个女人扯着嗓子喊他们大哥的名字,哪个会不知趣来看个究竟? 想到此,百里濯缨放心地来捆慕容霓虹。 慕容霓虹怒道,“百里濯缨,你来捆我干什么?” “呃,你饮了加入了春药的酒和茶,若不捆住,只怕会强行和我亲热……我还不想失身哪!” 慕容霓虹大怒,纵身跃起,顺手把布条夺在手中,双手一扯,那布条寸寸断裂。 “这世间还没有人敢捆我慕容霓虹!”她把手中碎布掷于地上。 但一动之下,药力再次上涌。 她眼前看到百里濯缨虽然穿着个大红的长裙,梳着女人的发髻,不伦不类,但却又仿佛儒雅风流,傲然不群。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脸上带着一丝邪笑,“百里濯缨是吧,我要睡了你!” 她翻手把百里濯缨的手腕抓住,低头看着他的双眼,“你是喜欢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 百里濯缨一个小擒拿手,挣脱她的手。 慕容霓虹既然出手,哪里肯让他走脱,反手扫向他的肋下。 百里濯缨身子如同游鱼,一侧身从慕容霓虹的身边溜过,堪堪躲过了她看似柔和实则凌厉的一掌。 他躲过了慕容霓虹的袭击,在和慕容霓虹擦肩而过的瞬间,本能地反击,以肘部撞击她的背部。 按照常理,慕容霓虹的武艺比百里濯缨高强,百里濯缨这一招是寻常格斗的招式,慕容霓虹应该能够预料并躲避。 但是,此时药力发作,慕容霓虹反应已经没有那么快,这一下便击中了。 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疼痛袭来,慕容霓虹的心中稍许清醒。 “百里濯缨,你个我不懂,敢打我——”她叫道。 “嘘——”百里濯缨凑了过去,伸手去把她拉起来,“此地凶险,外面赶紧逃走!” 但慕容霓虹的清醒只是瞬间,一站起,心中复有被药力笼罩。 眼中的百里濯缨宛如一个偏偏的美男子,正殷切地看着自己,眼中尽是关怀。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她低声呢喃,手中却已经运力,一把把百里濯缨反扣住,“人生如梦,如此良辰美景,岂容辜负?” 百里濯缨本来还能压制药力,但此时此刻,慕容霓虹红霞般的脸庞就在眼前,柔软坚挺的胸部顶着自己的手臂,也渐渐地意乱情迷,手中的劲儿渐渐地消了。 慕容霓虹一声长笑,手中一抖,百里濯缨飞了出去,跌在那大床之上,大红流苏来回晃动。 她长袖一挥,室内灯烛应声而灭。 然后,她一边脱掉衣服,一边一步步往床上走去。 “小宝宝,姐姐来了!”她低声说道。 百里濯缨跌坐在床上,刚刚坐了起来,只觉眼前一黑,灯光已经灭了。 他心说,完了,这女魔头疯了,老子要晚节不保了…… 还没有来得及想出对策,便感觉一股淡淡的香气袭来,那是慕容霓虹身上散发出来的处子清香。 然后,一只手伸了过来,一下便把他推倒。 他伸出手去,触手之处只觉软绵绵、滑腻腻的,是慕容霓虹身上缎子般光滑的肌肤。 一种前所未有的诱惑袭来,把他残余的一点意志击得灰飞烟灭,不再做无谓的抵抗,手在那滑腻的肌肤上肆意游动。 光滑的背部,坚挺柔软的胸部,巍巍高耸的雪峰,坦荡的小腹…… 低声的呢喃从慕容霓虹的口中传出,仿佛醉人的夜曲,百里濯缨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当第一缕天光从云层中露出的时候,百里濯缨睁开眼睛。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条光滑雪白的手臂,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这不是做梦吧?”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没有搞错,真的有一条女人的手臂抱着自己。 他心跳加速,昨夜的一幕终于浮上心头。 妈呀,老子的节操呢?他郁闷地想,到底还是被慕容霓虹这个女魔头给睡了……老子穿越了大半个中原,只是为了被这个女魔头睡掉么? 真的好伤感啦! 但是不对呀,是自己死死把这个女人压在身下的…… 到底是百里濯缨睡了慕容霓虹,还是慕容霓虹睡了百里濯缨? 其实,谁睡了谁并无多大的区别,无非是两人的纠缠缠绵而已。 他心情慢慢平复,便微微抬起身来。 窗外的曙光照了进来,身下的慕容霓虹睡得像个婴儿似的,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露出一种淡淡的笑容。 白皙修长的脖子上,缠着几缕秀发。 高挺的胸部,宛如两座圣洁的雪山,只在山顶上生长着一粒红色的葡萄,颤巍巍的煞是可爱。 “哎,想不到女魔头也是蛮迷人的,”百里濯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想道,被你睡了就被你睡了吧,这是命运哪。 命运,如果你想躲就能躲得过,那还叫命运么? 正思索间,慕容霓虹的眼皮一动,随即睁开。 “啊,流氓——”她失声惊叫道,随之一脚踢出。 百里濯缨猝不及防,被踢得飞了起来。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穿衣服,飞起的时候,右手一扯,已经把锦被扯着了,在空中凌空一个跟头,已经稳稳落地,手一挥,锦被已经缠在自己身上。 慕容霓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锦被被百里濯缨骤然扯开,她立马光溜溜地躺在床上,仿佛一只洁白的羔羊。 她的武功再高,也没有光着身子追击敌人的经历。 是以惨叫一声,眼睛看到床边自己的衣服,赶紧扯了来往身上套。 但越是着急越是不顺,一时间哪里穿得好。 还好,那个流氓远远地披着个锦被,悠然地看着床上慕容霓虹的一举一动,倒不像有把昨夜的经历重复一次的意图。 待她穿好衣服,跃下床来。 只听“哗啦”一声,剑光闪耀,剑锋已经压在了百里濯缨的脖子上。 “你这个混蛋,居然敢男扮女装……占我便宜!”她气急败坏,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我杀了你!”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我前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自己的结局居然是先奸后杀……” “什么先奸后杀,是你……欺负我的!” 百里濯缨点点头,答道,“是啊,是我欺负你的,我先逼你喝加了春药的酒,我还主动要摸你的胸……我问你,是想要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然后又把你扔到床上,自己跳到床上,骑在你的身上,把你死死压住……” 慕容霓虹的神志已经恢复,昨夜的一幕幕清晰地浮上心头。 一时间满面飞霞。 这个……真的好像自己是主动的……那混蛋,倒也似乎像模像样的假装抵抗了几下。 呃,昨夜的过程好像也挺快乐的……? 第363章恍如梦中 第363章 只是,自己一个黄花闺女,便这样和一个男人睡了一夜,让她一时难以接受,一时间,慕容霓虹羞怒交加,不知如何是好。 这剑压在百里濯缨的脖子上,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收吧,那就是承认了自己昨夜主动,那不羞死人?不收吧,这个混蛋小无赖倒也真的没有太大的责任。 真是进退危难哪。 她又羞又急,两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边滴落下来…… 便在这时,柜子中簌簌作响,然后,一个人撞开柜门,却是冷子俞。 这个倒霉的家伙,终于醒来了。 但他醒来的时刻太尴尬。 此时,慕容霓虹正没有台阶下,冷子俞冒了出来,不是给她作台阶么? 果然,慕容霓虹看到冷子俞,脸色立马变了。 昨夜这尴尬的经历,说到底还是怪这个采花贼。 若不是因为他,她不会来这该死的六盘山。 若不是因为他在酒中和茶中下了春药,她不会意乱情迷。 这个家伙的不知残害了多少良家妇女,本来,昨夜杀了他,也不为过,但自己还是想饶他不死,此时,鬼头鬼脑地爬了出来,不知听到了多少自己和百里濯缨的对话,慕容霓虹哪里还有心饶他? 银光一闪,慕容霓虹手中剑掷出。 武功没废之前,冷子俞也未必躲得过慕容霓虹这凌厉的一击,武功废了之后,那就更只有看着剑光没入自己的胸口。 那剑带着他往后飞去,他哼都没有哼一声,便跌了回去,继续卧在柜子中。 血迹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他的眼睛圆睁着,终于没有再合上了。 慕容霓虹的怒气稍减,一脚踢开大门,冲了出去。 山寨中的喽啰大多数还在梦乡,只有几个巡山的家伙,看到一个女人从大哥的房间冲了出来,一闪而过。 这种事儿,他们似乎见多了。 按照惯例,他们是不必操心大哥的家事的,只是“嘻嘻”笑了两声。 在这些喽啰眼中,冷子俞也是非同寻常的好手,一个女人若是能从他的眼皮底下逃走,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冷子俞放她走。 大哥都放人了,小喽啰去拦,岂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那几个巡山的喽啰便不去理睬,任由慕容霓虹离开。 百里濯缨见慕容霓虹走了,走到柜子边,顺手把柜门关住。 那大红的喜服是不能穿了,上山时穿的女装也不能穿了。 他的目光停留到椅子上。 那里有冷子俞挂在椅背上的一件黑色的外衣。 “就这件了!”他扯了过来,匆匆穿在身上,又从床下摸出自己的包袱背在背上,一闪身冲出门去。 那几个喽啰看见黑衣一闪,一个男子从大哥的房间冲了出来,几个起落便落到了门去那棵大树下,翻身跃上了那匹白马的马背上。 然后匆匆,他往刚才那女人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那黑衣是大哥昨夜穿过的衣服。 那包袱……是昨天上山的那个女人的包袱。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自家大哥追女人去了。 “咱们大哥真的很厉害,昨夜折腾了一夜,居然行动依然如此矫健敏捷!” “那是,要不人家是大哥呢!” “老宋啊,你是不行了,要是你这么折腾一夜,估计爬的劲儿都没有了,呵呵!” “呸!若是你,说不定连起床的劲儿都没有了……” 嬉笑之间,白马奔跑如风,早已不见踪影了。 负责打扫卫生的小喽啰,赶紧到新房去打扫卫生,居然也没有发现死在柜子中的冷子俞。 只是,看到地上寸断的布条,这个小喽啰陷入了沉思。 “这又是玩的哪一式呢……咱大哥究竟是练功还是玩女人哪?花样千变万化,创意层出不穷,真不愧为大哥呀……” 百里濯缨风驰电掣般地下山,不多时便来到了山下的虎跳涧。 但见四周草木葱郁,飞泉奔流,好鸟和鸣,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却不见慕容霓虹的影子。 他跳下马来,攀上一块高大的岩石。 “哎——”他高声喊道。 “哎——哎——”四周都是山谷的回音。 “快回来,我原谅你啦——”他继续喊道。 “原谅你啦——”山谷回响悠长连绵。 “我不要你负责,放学吧——” 山谷依然回声不绝,“我不要你负责,放学吧——” 这时,山涧边的灌木丛中传来簌簌的声响。 百里濯缨心中一喜,蹑手蹑脚地往那灌木林摸去,当他到达灌木林边,忽然一闪身,冲了进去。 一匹马。 那马显然也发现百里濯缨了,猛地抬起头来,口中还在咀嚼青草。 正是慕容霓虹下山时骑的那匹黄马。 百里濯缨暗想,马在这里,她的人应该也在附近。 他虚张声势,大喊一声,“出来!我看到你了!” 四周寂寂无声。 “哈哈,我都看到你屁股了,典型地顾头不顾腚啊!”百里濯缨笑道,“再不出来我用石头砸了啊!” 除了泉水奔流时发出的清脆的声响,依然没有别的声音。 百里濯缨又往四周看了看,没有慕容霓虹的影子,也没有她的一丝痕迹。 想来慕容霓虹把她那头小毛驴藏在这灌木林中,自己徒步上山,早晨夺了匹马下山,下山之后在灌木林后换了小毛驴,早已离开了。 他无奈地跳下石头,自言自语道,“这世道也是奇了怪了,你把老子睡了,老子又不要你负责,你跑什么跑啊……” 他又回味了一下昨夜的缠绵。 那淡淡的香气似乎还在周围萦绕,那若有若无的呢喃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冰雪般晶莹的肌肤又浮现在眼前……床上的慕容霓虹虽然还有三分霸气,但和平常相比,已经算是非常温柔的了。 只是,此时此刻,那个人儿却已经无影无踪了。 真的好像是一场春梦啊…… 一滴水滴落下,滴在了百里濯缨的脖子上。 百里濯缨一惊,仰头看去,之间清脆欲滴的树叶上凝结着一滴一滴的、晶莹透亮的小露滴,悬在枝叶上的露滴摇摇欲坠。 当晨风起时,吹得树叶摇曳,枝叶上的露水一滴滴往下滴落下来。 他心中忽然隐隐一痛,这露滴……多像她的泪水啊! 他的心忽然便多了一层淡淡的忧伤,像是山谷中缓缓升起的晨雾。 白兔似乎知道主人心情不好,用头来蹭百里濯缨的胳膊。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拍拍白兔的脑袋,“没事啦,你去喝水去吃草吧,我要安静一会儿。” 白兔听话地走开了两步,自行寻找山谷中的青草去吃。 百里濯缨躺倒泉水边的地上,那地上满是鹅卵石,那些鹅卵石经过泉水的冲洗,一个个圆润细腻,躺在上面倒也舒服。 鸟儿飞过山涧,叽叽喳喳。 白云飘过天空,刚才还在东边,一会儿便到了西边。 疲惫袭了上来。 他合上双眼,耳边潺潺流水的声音如同催眠,不多时,他进入了梦乡。 梦中,一个纤纤的身影一晃,一个人影便落在自己面前,背对着自己站着,看那熟悉的背影,不是慕容霓虹是谁? 他心中窃笑,你终于回来了。 然后,他慢慢地起身,想要吓她一跳,便猛地一巴掌拍在她的肩头。 慕容霓虹香肩微微一动,百里濯缨一掌便拍偏了。 一只纤纤秀手倏地探出,抓住百里濯缨的手腕,顺势一个背摔,把百里濯缨摔到了身前。 “野蛮的婆娘!”百里濯缨骂道,忍住痛回头。 那个人俏生生的站在眼前,小巧玲珑的鼻子,仿如秋水的双眸,脸上似笑非笑。 百里濯缨心中一震,失声叫道,“秀璎师妹!” 第364章故人重逢 第365章 百里濯缨猛地翻身坐起,四下观看,寂然无人,他依然在那一汪清泉边,白兔正在他不远的地方吃草,不时回头看他。 想想刚成梦中的人,一会儿觉得像是慕容霓虹,一会儿又觉得是司马秀璎……到后来,他自己也搞不清刚才究竟梦到的是慕容霓虹还是司马秀璎。 秀璎……多久不曾见到了? 他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走到水边,捧起泉水洗了洗脸,有喝了几口泉水,感觉舒畅多了。 还好,他的包袱中装有干粮。 他结开包袱,取出几块干饼,就着泉水吃了。 吃完了干粮,看看红日已经升到了天顶,他包袱中找到白玉霜给他准备的“补妆”用的墨彩,把自己的脸涂的蜡黄。 迎着水潭中的泉水,他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痨病鬼一般。 这个样子,想必不易被人认出了。 然后,他便骑上马,往山谷外走去。 本来刚才还很郁闷,既不知慕容霓虹跑到了哪里,也不知她对昨夜是荒唐事是何态度。 这让他如何是好? 但出得谷来,看见红日在天,春草葳蕤,牛羊在草间怡然自乐,百里濯缨心中郁闷一扫而光。 他本来就是个比较随意的人。 百里濯缨抖了一下马缰绳,白兔四蹄如飞,在道路上奔跑起来,山风在他耳边呼呼吹过。 百里濯缨仰天哈哈大笑,几只白色的鸟被他的笑声惊得飞了起来,在林梢盘旋。 回到那个书院的时候,太阳还高,他决定再看看。 毕竟,姓祁的说这里有个绝代美人儿,姓洪的和姓郑的有眼无珠,把他这个冒牌的“美人”带到了六盘山。 这里的真美人应该还在吧,百里濯缨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看又不犯法…… 他慢悠悠地往前走。 走了一段才看清这里建筑的全貌,三排房子围成一个大院子,剩下的一边是红砖矮墙,正中开着大门,门口挂着个匾:琼林书院。 房舍俨然,整齐有序,其中刚才他到的那排房子比较矮小,估计是提供给先生们临时住宿所用,它对着的排房子碧瓦飞檐,很是精致,书声从里面传出,估计那就是学堂了。 林间的路越走越窄,路边的草丛中开着些小花,红的,白的,不时有兔子、松鼠和其它不知名的小兽,倏地从草丛中蹿出,又倏地逃走,有一只居然从从他的马肚子底下窜了过去。 半个个时辰后,太阳已经西斜。 除了那些干瘦的老头和读书的少年,他没有发现让他特别感兴趣的人。 美人,或许只是个传说,又或者是姓祁的那个家伙欺骗洪磊他们的鬼话。 他调转马头往回走,准备返回长山了。 毕竟,一夜未归,兄弟们也该担心了。 经过“琼林学馆”后的那片树林时,他看见前面一个女人的背影。 他的心“突”的一跳,那个背影陌生,又如此熟悉。 返照的斜阳从林中的缝隙照射进来,给碧绿的树叶涂上了一层红色。 那女子一路前行,宛如踏着雨后的红莲,摇曳生姿,她的背影袅袅婷婷,仿佛风中弱柳,拂动一天春色。 仿佛一阵巨雷从心中炸开,轰隆隆地巨响动地而来,从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滚过,让他几乎昏阙。 他强行忍住,让自己镇静下来。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有些混乱,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他站在红云崖下、碧玉潭边。 那些记忆如同晃动的湖水中倒影的一个影子,模糊不清,却随着那女子摇曳的步伐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个美丽的身影站在水畔。 一阵风吹来,树枝上花瓣便陨落下来,纷纷扬扬,下起了一场花瓣雨。 那个纤细的身影,袅袅婷婷,正站在一棵花树之下,站在缤纷的落英之中,绿色的衣衫在风中随着落花飞扬,恍如仙子。 眼前的这个身影和记忆中的那个影子交相浮现在他的心中。 百里濯缨不敢莽撞,只是轻脚轻手地往她走去。 他担心一不小心的鲁莽,会让她再次消失。 但她显然发现有人跟在后面,加快了脚步。 百里濯缨索性拍马快走几步,待赶上她时,才慢腾腾地从她身边经过。 两人身影交错的一刻,他还是侧头看去,几乎同时,她也侧头看百里濯缨,并冲百里濯缨笑了笑。 百里濯缨差点没吓得从马上掉下来! 一张血盆大口,没错,就是血盆大口。 百里濯缨的确惊讶,这个背影明明就是秀璎,那个久违的小师妹,但是,看到正面之后,他迟疑了一下。 他确定认错人了,或者骑在马上浮想联翩,把回忆当成了现实。 那个女人的背影仪态万方,但她的嘴是不是也太大了?嘴角几乎和耳根做了邻居! 据说,有一种女人号称“背影杀手”,就是看背影迷死人,看正面吓死人,他想他是遇到这种奇葩了! 他慢吞吞地往前走,这时,他发觉树林中有响动,林中有人! 同时,他也对那个女人起了疑心,正面和背影反差太大,他想要留下了看个究竟。 他跑出一段路后拐进树林,悄悄绕了回来。 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一个男人单膝跪在那个女人面前,看不清面容,另一个男人堵在她后面,手中拿着刀,显然是防备她转身逃跑。 “能当妃子,服侍皇上,也是娘娘的福气,务必请娘娘跟我们上山!” 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细声细气地说,一副娘娘腔。 “倘若娘娘执意不从,那我们也就只能得罪了!” “你们…那有这样选妃的!”那女子看看无路可逃,只好惊慌地辩解,“选妃,不是要选美女么!我,我…这么丑!” 她的声音宛如山泉般清脆,百里濯缨听在耳中,再没有一丝犹豫,这个女人就是秀璎,只是,不知为何变得如此丑陋。 “娘娘,你这是逼着我做成得罪你的事啊!” 跪着的男子说道,忽然纵身跃起,从那女子的面前掠过。 他女子惊呼一声,伸出手来格挡。 但那人微微一笑,右手手臂收回,同时,左手探出,快如闪电,一张薄薄的东西已经落在他的手上。 “娘娘,你还小,这些和孩子玩游戏用的小玩意儿,是骗不了大人的!” 天!百里濯缨只觉大脑一热,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那个精致的面具撕下后,露出她的本来面目,那是曾经在他的梦中出现了一千次的面容啊。 白皙的面庞,淡淡的眉毛,秋水般清澈的眼睛,荷花花瓣般粉红的嘴唇,她的眼神有些慌张,仿佛受惊的小兽。 百里濯缨终于明白,所谓背影杀手,其实是闲的无聊的人虚构出来的一种人物形象。 现实中,不会有一个丑女有一个优美的背影! “但是,选妃…不是要处女么?我…早不是了!”她有点结巴,但还算沉着,“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老大叫二蛋,老二叫三蛋,我要回家给三蛋喂奶了!你们让开!” 百里濯缨心里又“咯噔”一声,这分别两年了,她居然已经嫁人生子了。 两年生了两个孩子,这效率也是不一般哪…… 百里濯缨躲在暗处,心中颇不平静,好容易见着了,她却都已经嫁人了,还有两个孩子了! 拿着面具的那人不慌不忙地笑了笑,认真地看着秀璎,问道“既然娘娘你已经生过孩子了,那么,请娘娘告诉我,孩子吃奶的时候,是睁着眼的呢,还是闭着眼的呢?” 第365章唇枪舌剑 她迟疑了一下,“当然是闭着眼的,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呀!” “娘娘,你是聪明人,跟我们走吧,不要逼我们动手!” 那人摇摇头,“孩子吃奶,有闭着眼吃的,也有睁着眼吃的,还有些小混蛋睁只眼闭只眼,只管吃!” 百里濯缨在心中已经哈哈大笑了,但不敢笑出声。 果然是骗人的! 要说骗人,这世间有几个人能比老子更精……今日之所以连续两次差点被骗到,只不过因为见到就久别的秀璎,心情激动而已。 再说了,两个孩子的名字也太诡异,老大叫“二蛋”,老二叫“三蛋”,这名字编的好深奥啊! 百里濯缨心情大好,他甚至忽然觉得,那个拦住秀璎的娘娘腔也挺可爱的! 原来,这个姓祁的就是昨日洪磊和郑错所说的“死太监”,昨日午饭是百里濯缨也是见过了的。 他并非真的是太监,只不过说话声音很尖细,听起来和太监的声音差不多,故而别人私下都叫他“太监”而已。 叫“太监”叫得久了,大家反而忘了他的真名叫“祁豪”。 祁豪是冷子俞的心腹,对冷子俞忠心不二,偶然的机会他在这里见到了秀璎一面,被她的美貌惊呆了,便密谋要把她抢回去送给冷子俞。 这便有了昨日的事情。 但是,洪磊和郑错把百里濯缨这个假美人带上山了,真美女却还在这里。 祁豪办完事之后,见到洪磊留下的信号,一面在心中暗骂洪磊“蠢货”,这点事都办不好,一面决定自己亲自来办这件事。 昨日已经来不及了,便把掳掠秀璎的计划放在今日了。 当然,姓祁的没有回山,完全不知他效忠的大哥冷子俞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到阴司地府去继续他的“采阴补阳”了,否则,他就不会做今日这样的安排了。 百里濯缨快速绕道路上,猛地打马冲了过去。 白兔加速很快,一旦开始奔跑,便如同一阵风一般,瞬间已经到了那个拿刀的喽啰身后。 经过那个拿刀的喽啰时,百里濯缨已解下背上的包袱。 当他到达他身边时,“呼”的一声,乘其不备,把包袱猛地砸了过去。 那个喽啰刚刚听到马蹄声起,想要回头看个究竟时,一团黑影已经掠来,猝不及防之下,被轰然砸中头部。 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他轰地倒了下去。 百里濯缨胯下骏马四蹄如飞,继续往前。 “美女,我来救你——”百里濯缨嘴里喊道,手中却丝毫不停,包袱再次挥出,把一名贼眉鼠眼的家伙打倒在地。 电光石火之间,他已经来到了秀璎身边,长臂一展,已经抓住她的腰带。 她待要反抗,但哪里是百里濯缨的对手? 百里濯缨轻轻一提,她娇小的身子如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轻盈地飞了起来,然后平稳地落到了马背上,落在他的前面。 之后,他双腿一夹,那马如闪电般掠了出去! 见他来势甚急,黑黝黝的马蹄直接从上往下踏落下来,娘娘腔不敢阻挡,往路边一滚,让开了道路。 百里濯缨转瞬间已冲了过去。 原来这两个家伙这么好对付! 百里濯在心中暗自得意。 她的长发扬起,散发着淡淡的芳香。 还是原来的味道,他不得不承认,有点醉了… 她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停止了挣扎。 毕竟,她可以确定那两个家伙是坏蛋,而骑在马上的这个人,虽然身份不明,但未必就比那两个人危险。 随他离开这危险之地,情况未必会变得更糟。 再说,百里濯缨的手紧紧搂住她的腰,她想挣脱也难! 但仅仅两个呼吸,百里濯缨的得意劲就烟消云散了:十几条汉子手持兵刃从林中冲了出来拦在了住去路,其中七八个人手中拿的是弓箭,一个个弯弓搭箭,对着百里濯缨这一马二人。 这些人是祁豪安排的,他们先前埋伏在前方的树林中,此时才露出身来。 领头的叫作花超,是祁豪的得力助手! 百里濯缨倒也不怕这些人,他的白羽若是出手,这些寻常山匪哪里挡得住他的一招半式? 只是对方手中有弓箭,一旦箭矢乱飞,一不小心可能会伤到秀璎和白兔。 他勒住马想往回走。 但那个娘娘腔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大刀,站在路中央,刚才被百里濯缨打倒的那个家伙站在他的旁边,正一边揉脑袋一边恼怒地看着他。 那个姓祁的应该武艺还过得去,百里濯缨暗自琢磨,因为适才他躲闪的动作轻盈灵活,此时持刀而立,也自有一种威势。 百里濯缨怀中抱着秀璎,行动自然大打折扣,更担心一不小心让秀璎受伤。 她经历了那么多苦难,百里濯缨不希望她再受到一点伤害。 这真让他有些为难。 他暗暗叫苦,心中暗道,“自古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我欺啊,越是漂亮的女人,带来的风险也越大……” “什么人,敢跟老子叫板?”娘娘腔阴恻恻地看着百里濯缨,大声喝道。 百里濯缨心中急转,不断寻找对策。 告诉他们,他们的大哥冷子俞已经死翘翘了? 不行! 这些亡命之徒,对冷子俞未必有多深厚的兄弟之情,之所以跟着他混,无非是被他高强的武艺威慑,不敢不从。 若是知道冷子俞已经死了,这些混蛋依然会想把秀璎掳去,只是不用献给冷子俞罢了。 再说,要让他们相信冷子俞死了,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那就只能用其它的办法了。 “祁丞相,久仰久仰!”百里濯缨拱拱手,抬起袖子擦掉脸上的墨粉,说,“如果你见过我的话,应该可以认出我是谁!” 他的声音一出,怀中的秀璎娇躯一震。 “百里濯缨!” 喊出百里濯缨名字的不仅仅只有秀璎,还有那些喽啰中一个持刀的人,像一只瘦猴子一般。 他也失声喊道,“百里濯缨!” 那瘦猴也曾去投奔长山,百里濯缨发现他在家乡其实是个小地痞,行为不端,被百里濯缨下令驱赶下山,想不到他转而投了六盘山。此时见百里濯缨露出真实面目来,终于认出他来了。 这也证明,只要你有一颗坚定的做土匪的心,总是能找到合适的岗位的…… 百里濯缨满意地点点头,低声在秀璎耳边道,“不要作声……咱俩叙旧的机会多着呢,现如今我得对付他们!” 他抬起头,对那些人大声道,“没错,我正是江湖上人称玲珑公子的百里濯缨,虽然我一直很低调,没想到还是瞒不过你们犀利的眼睛……” 他又抱拳晃了一圈,“各位,幸会幸会!” 那瘦猴连忙凑到姓姓祁的家伙耳边咕嘟了两句。 “原来是长山的兄弟,兄弟我一向景仰得很,”姓祁的家伙对我草草一抱拳,“不过,六盘山和长山都以反抗鞑子大业奋战,也并无恩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之事。伤了和气是小,惹得两家刀兵相见,可就不妙了!” 百里濯缨皱眉,心说,呸!居然威胁老子,老子是被威胁得了的? 反抗鞑子大业,你们六盘山是在反抗鞑子么? 若是你们那种搞法,还是不要反抗的好,和你们相比,鞑子好像还讲规矩些…… 他咳嗽一声。 “祁兄所言甚是!长山众兄弟这两年,谈笑间连杀两个朝廷千户,火烧千户府军营,举重若轻,解了万户府大军之围,这仗打得多了,感觉打来打去,其实也没啥意思!” 第366章投鼠忌器1 第366章投鼠忌器 “六盘山和我们一样,同为反元义军,我们是万万不愿与之为敌的!”百里濯缨仰天打了个哈哈,接着说道,“所以今日之事,兄弟我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姓祁的脸有怒色。 他嘿嘿一笑道:“阁下好大的度量!横刀夺爱抢了我们的美人儿,却不来和我们计较!莫非长山侥幸打了几次胜仗,就不讲江湖道义,横行天下了?” 百里濯缨沉下脸来,冷笑道:“这就是祁兄你的不是了,抢了你们的美人儿,这是从何说起啊?” 他指了指她,“这姑娘,是我们先看上的!” “有何凭证?”祁豪怒道,“要知道口说无凭,我岂能信你一面之词?”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你说是你先看上的,却不知有何证据?” “我昨日看见她,就一路跟踪,沿途画了扁担符号做给记号,一直画到她住的房间上!” 祁豪他指了指旁边一棵树的树干上画着的一个扁担,接着说,“按照江湖惯例,这姑娘是我们发现的,并且打了记号了,她就是我们的,你们长山即便兵多将广,也不能不顾江湖道义横插一脚!” 百里濯缨微笑着摇摇头。 “阁下为何发笑?莫非明明无言以对,却故作高深?”姓祁的冷笑道。 看来这个姓祁的还是有点脑子。 他知道在面前的形势下,和长山开战他只能自取灭亡,但对长山也不好,不明所以的人会觉得长山排斥异己。 不过他又心有不甘,想用言语说服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心中冷笑,“扯歪理?扯歪理我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他哼了一声,道,“按照祁兄的说法,打了个记号便是你的,那我可就占了先机了,我很早就打了个记号,而且不是在她的房间上。” 百里濯缨嘻嘻一笑,“她十六岁的时候,我就在她的肚皮上画了小乌龟,这算不算是打记号?” 人群中传出一片“嘘”声,按照百里濯缨所说,他这个记号打得比较香艳,是个男人听了都会觉得有趣,是以每个人都竖着耳朵听百里濯缨的下文。 百里濯缨感觉到怀中秀璎的羞怒,她的手肘猛地往后一撞,击在他的胸口。 百里濯缨笑笑,使劲搂住她的腰。 “口说无凭!莫非阁下信口雌黄,我们也要相信吗?”姓祁的贼心不死,“你敢让我们看看她肚皮上是不是真有你说的…呃,小乌龟?” 百里濯缨沉下脸来,寒声道:“祁丞相,无缘无故要看人家姑娘的肚皮,这就是你的江湖道义?” 他转头看着那些拿着刀枪棍棒的汉子们,“这姓祁的有没有姐妹?若有,该日大伙一起去看看他姐妹的肚皮好么?反正他的江湖道义是允许别人这么做的!” 众人看着祁豪,不敢作声,他们隐隐觉得百里濯缨说的似乎有理,但又感觉哪里不对。百里濯缨说了,自己在这姑娘的肚皮上画了个乌龟,却又不让别人看,似乎他说啥就是啥,大家只能相信他……若要验证,那就违背了江湖道义。 见众人不语,百里濯缨接着说,“再说了,你们冒充我到处抢掳美女上山,败坏我百里濯缨的清誉,这算是江湖道义的哪一条?” 这倒是事实。 听到这里,这些人都知道自己这一方没有占住理,这个冷子俞做得有些过分。 姓祁的沉默不语,仰天看天。他有底气,他的底气便是这些引而不发的弓箭手,只需他一声令下,乱箭齐射,百里濯缨和就会变成刺猬,问题是要射死百里濯缨还不伤这个美人儿,就不那么容易了。 “其实,抢回这女人,并且不伤六盘山和长山的和气,办法也不是没有!”他慢悠悠地说。 他不理冒充百里濯缨这事,却把话题拉回到抢女人这事上了。 百里濯缨森然一笑,然后点点头,“嗯,杀了我,再抢走这女人,神不知鬼不觉,这办法不错……这兵荒马乱的,长山的兄弟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大哥究竟死于谁手,确实不会伤两家和气。” 姓祁的微笑不语,算是默认了我的话。 百里濯缨感觉到秀璎的身躯微微一抖。 “不过,你们老大想下山的时候,是独自下山晃悠呢,还是带个百八十人暗中保护自己呢?”百里濯缨笑吟吟地问道,目光故意往远处扫了扫。 他在暗示祁豪,他也不是独自下山,他带的有兄弟,只不过这些兄弟在暗处罢了。 祁豪的脸色果然变了。 的确,占个山头当大哥是一门风险极大的职业,既要小心提防官府的人,还要防备其它山头的同行。 同行是冤家,在这里得到有力的佐证…… 但祁豪显然是个狠角色,不会轻易放弃。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一股狠辣的神色浮了上来。 “我已经上奏大哥,发现了绝世美人,今日空手而归,我颜面何存!你放手便罢,否则便拼个你死我活!”他狠声道。 看来这家伙发狠了。 周围的那伙人闻言,手持兵刃向百里濯缨他们靠了过来。 百里濯缨“刷”的抽出白羽。 雪亮的剑光一闪,剑已经架在秀璎的脖子上。 事发突然,出人意料,秀璎失声尖叫,“百里濯缨你发疯了么——”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百里濯缨叹了口气,淡淡地说。 “这两年我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你,找遍了海角天涯,也不曾找到你,好容易今日重逢,却是这般光景,真是造好弄人啊。” “你我既然不能同生,那就共死吧,咱们去阴间做一对苦命的鸳鸯,在奈何桥下尽情遨游…只是可怜了二蛋和三蛋这两个孩子,从今后,牵衣望影的机会再也没有了!” 逼近的那些人停住了脚步,都一起看着祁豪。 祁豪点点头,“阁下果然足智多谋,反应奇快。这是玉石俱焚之法!你料我投鼠忌器,必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你不在乎这个女人,你大可不必淌这趟浑水,如果你在乎这个女人,你可不会真拿刀剁她!所以,你现在处于极度劣势。”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何必执迷不悟?”他摇摇头,接着说,“这是六盘山和长山和平共处最后的机会,望阁下三思!” 百里濯缨哈哈大笑,把剑从秀璎的脖子上拿下来。 “我曾经在扁担山见过一个叫刘伯温的人,感觉他是个是个聪明人,后来在潭州见到罗贯中,也觉得不同凡响,现在遇到祁兄,也是心有七窍,只不过,你们却有天大的不同!” 祁豪并不知刘伯温和罗贯中是何须人,微微皱眉,道,“呵呵,愿闻其详!” “你们对事情看得都很清,但是,他看清的是将来,你看清的却仅仅是当下!” “你和我在这里针锋相对,想方设法要带这个女人回去,但你有没有想过,她回去后会发生什么?” “当然是受到我大哥恩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没有说被冷子俞用来采阴补阳练习他那邪门的武功。 但眼前这个女人姿色超出他见到的所有女子,因此,也不能派出冷子俞见到之后真的动心,从此倍加宠爱。 所以,祁豪这个回答并不是作假,而是有几分真心的想法。 百里濯缨微笑着摇摇头。 “祁兄虽胸有丘壑,有定国安邦之能,但却不懂女人心啊!这个女人不是那些平常的女子,些许荣华富贵恐怕迷不住她的双眼。” 第367章投鼠忌器2 “啊…她即便被你抢到山上,也不会忘了我的,你不知道一个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对女人具有多大的吸引力!” “祁兄啊,你不要撇嘴!你想想,她本想和我双宿双飞,比翼天涯,早晚再生十个八个孩子,你却把他强行抢到山上,她对你必然心存怨恨。” “她长得如此美貌,早晚得到冷子俞的恩宠……等她得宠后,就会时不时对你们的皇上吹点枕头风,今天说你偷看她洗澡啦,明天说你偷偷摸她的屁股啦!哈哈,你猜皇上会相信她呢,还是相信你呢?” 秀璎听他说得越来越不堪,还什么和他生十个八个孩子……她忍不住用肘部又往后撞了一下,虽然力度不大,但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不得胡言乱语。 百里濯缨乘着说话的间隙,轻轻地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表示安抚。 但刚才这几句话说到了祁豪的心里,他的脸上阴晴不定。 自古以来的忠臣良将,因为妇道人家在皇帝的枕头边吹枕头风失去信任并下场凄惨的不在少数。 祁豪终于想明白这中间的厉害关系。 “还有你们!你们跟着祁兄辛辛苦苦跑这一趟,本想立功受赏,对吧,但是事与愿违啊。你们不是主谋,但同样难逃厄运!” 百里濯缨掉转马头,剑锋一扫,指着周围那的十几个人。 “如果你们的大哥知道你们看过他爱妃的裸¥体,你们觉得他会不会找个机会杀了你们?” 话音未落,百里濯缨感觉秀璎的手肘又撞在他的胸口,而且这一下撞得比以往重了许多,表明这一次秀璎的愤怒超出以往。 但百里濯缨没有停下的意思。 那个瘦猴嗫嗫地说:“你栽赃!我们…哪里见过!” 百里濯缨顺手把剑插入鞘中。 “你们有眼福了,你们马上就看到了!”他大喝一声,陡然一挥手。 声如裂帛,一大片衣服飞了起来,同时伴随着秀璎的尖叫! 那几十个人如遇鬼魅,赶紧扭头躲开。 是啊,如果这个小美人将来在大哥面前说自己看了她不穿衣服的样子,大哥还不生气么?这世上,哪有男人对别人看他的女人毫不介意的,而且是不穿衣服的时候看的…… 这样的“眼福”,其实就是死亡陷阱啊! 所以还是不看的好,虽然想来多少会有些遗憾。 百里濯缨要的便是他们这瞬间的犹豫。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百里濯缨狠狠一夹马肚子,白兔明白了他的意图,陡然跃起,风一般地往期冲去。 待那些人反应过来,百里濯缨已经冲出了包围圈,他们想要追赶,但白兔脚力非同凡响,早已经去得远了。 百里濯缨放马狂奔了二十多里,待确定后面没有追兵,才敢慢了下来。 “哎,师妹,好久不见啊!”百里濯缨缓缓放松手臂,悠然说道。 没人答应。 “这些年过得好吗?” “你戴那么古怪的面具干嘛?” “你孩子到吃奶的时间了吧?奶水还充足么?” 秀璎终于答话了,“你孩子才该吃奶了!” “看来是生气了啊,我没有得罪你啊,”百里濯缨挥舞着左臂,他的左臂光溜溜的,袖子被他刚才撕掉了。 “你看,为了保全你,我刚才都牺牲了一只衣袖!断袖……天啦,你知道么,我都成断袖了,这要传出去,我在江湖上还如何立足哇?” 秀璎“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要真的有了断袖之癖,对女人来说倒不失为一件好事……只不过,不知那些男人又要遭殃啦……” 原来,刚才他大呼小叫要让那些人看看美女的裸@%体,但是,他怎么可能真的去撕秀璎的衣服? 在那些人既惶恐又期待的心情下,他突然撕裂自己的衣袖,那些人不及细想,便以为是秀璎的衣服被撕裂,却哪里知道,百里濯缨撕掉的是自己的衣袖。 然后,他断袖了…… 秀璎气鼓鼓地说,“你为什么说在我…肚皮上画了只乌龟?” 原来是为这个。 百里濯缨坚定地说,“哦,只要你高兴,其它的方面我都可以迁就你,唯有对艺术,我会坚持自己的观点!” “即便你不高兴,我依然认为,画乌龟就应该画在肚皮上,而且,其它的花鸟虫鱼,都应该画在肚皮上!只有画山水画才可以往胸部移。” 百里濯缨严肃地说。 “我会充分利用起伏的地形,画出挺拔的高山,幽深的峡谷,取意杜少陵的诗——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杜老先生写这两句诗的时候,显然看山不是山,你觉得呢?” 他还没有说完,胸口又遭一记肘击。 他已经记不清胸口今天第几次遭到攻击,估计胸中已经淤血数升。 “当然,如果你觉得杜少陵的诗意过于险峭,我们不妨取‘双峰插云’的意境,杭州八景之一,那两座山……其实不太高,但很圆,而且润!” 不待说完,他把身子一侧,躲过了一次肘击。 “你这样对待艺术,这样对待一个和你讨论艺术的友人,是不对的!”百里濯缨假装不平,愤愤地说。 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长山。 两人在马上颠簸得也有些累了,便寻到一处阴凉的地方,下马休息。 千言万语涌到口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以为你……不在了!”半饷,百里濯缨低声说道,“在红云崖下,我和楚师兄亲眼见到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胸口插着一把短刀……” “李湘流担心打不过你们,想要搞乱你们的心神,所以……设下了这个奸计!” 秀璎说的是李湘流胁迫李儒思,把一具尸体易容成秀璎的模样,放置于红云崖下、碧玉潭边迷惑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往事。 当时,真的秀璎被李湘流带上红云崖。 李湘流本待找个偏僻的地方杀了秀璎一了百了,但是,这个被权力左右的人,岳麓书院新一代的翘楚,人性还没有全部泯灭。 和秀璎一起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他终于未能下手杀掉秀璎。 他只是打昏了她,把她掷于路边的草丛中,然后径自离开,前去对付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去了。 这些情节都在百里濯缨的预料之中,和李儒思的叙述也相吻合。 百里濯缨看着秀璎,“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我第二天醒来,只见到处都是尸体……也找不到你和楚师兄了,”秀璎低声说道,“我便辗转回到了岳麓老家,但是,岳麓书院再次遭遇官府的查封,子弟出走,书院败落。我……已经无家可归啦……” 秀璎说得平静。 但百里濯缨能够想象,当她孤零零的一人站在被查抄过的岳麓书院的时候,月光凄迷,寂然无声,曾经的琅琅读书声荡然无存,那情景,是何等的凄凉…… 百里濯缨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你后来去了哪里?”他问道。 秀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答道,“我去了望岳寺找你们……但是,望岳寺已经被火烧掉啦,我打听你们,当地人说你们师徒被大火烧死了!” “该死的二丫造谣,然后望岳寺周围的山民见到外人都这么说!”百里濯缨恨恨骂道,“我师父早就安排好了,避开那些敌人,我们都没事啊。” 但秀璎是个单纯的人,在跟随李湘流离开岳麓之前,衣食无忧,每件事都不用自己操心,更不知人世间的险恶,别人的话基本全都相信,哪里会想这其中的厉害真假? 第368章前因后果 秀璎以为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真的死于大火,便怅然离开望岳峰。 “那你为何又到这里来了?”百里濯缨奇怪地问道。 “嗯,前不久我再次经过这里的时候,听到这里的百姓传言……”秀璎答道,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红晕。 百里濯缨不知为何她会脸红。 但他一想随即明白过来了,那个该死的冷子俞! 冷子俞在周围掳掠少女到六盘山修炼他所谓的“采阴补阳”大法,搞得老百姓提心吊胆,一有风吹草动便传言百里濯缨要来抢女人,吓得大姑娘小媳妇都往脸上摸灶灰。 这样的消息过于劲爆,很快便四处流传,百里濯缨的大名传遍了方圆几十里。 他直视着秀璎的双眼,严肃地说,“抢女人这种事,和我伟大的人格格格不入啊,秀璎你心里断然不会相信,对吧?” “不,恰恰相反,我非常相信!”秀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听到这个消息,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真的是百里濯缨!不抢钱不抢粮食,但绝对不放过美女……” 百里濯缨哀哀地道,“我的人品就那么糟糕?我可是一直觉得自己的人品很高端啊……一览众山小,高处不胜寒哪——” 百里濯缨忽然摇头。 “不对!你若是相信抢女人的是我,你就不会反抗了,”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你还是不相信是我对吧?” 秀璎微微皱眉,道,“就你聪明,大智若愚,你这还是小聪明啊!” 不过,百里濯缨没有说错。 刚开始,秀璎是挺愤怒的,觉得百里濯缨好歹也是岳麓一脉出来的,哪能干这种伤天害理、有违江湖道义的恶心事呢? 她觉得要来了解清楚。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遇到“琼林书院”的祭酒蔡安佩,交谈之下,蔡祭酒发现秀璎学问很深,虽然年轻且是个女子,但他果断地邀请秀璎到书院讲学。 秀璎乐得有个安身之地,便应承下来了。 此后,她一边在琼林书院讲学,一边留意六盘山上那个“百里濯缨”抢掳女人的消息。 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传来附近女人被掳的消息。 秀璎有心直接冲上六盘山,但也深知情况不明的情况下,不能轻举妄动。 若是百里濯缨,她固然可以指责一番。 但是,万一不是呢?那岂不是进入了龙潭虎穴? 于是,她继续隐忍。 直到一天,一个女人再次被掳,让她心中生出了疑点。 那个女人她见过,虽然也长得不错,但是,用百里濯缨的话说,那女人的长相“面带桃花”。 有一次,百里濯缨曾经对她说过,他最讨厌这种面相的女人,这种女人虽然也有些姿色,但绝对不是好鸟,男人沾了会倒霉一辈子的。 当时秀璎还笑话百里濯缨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但百里濯缨很正经地强调自己绝对反感这种女人。 所以,秀璎相信他不是说瞎话。 现今,六盘山居然抢这样的女人上山,那只有一种可能,那个“百里濯缨”是假冒的。 这个消息让她既失望又欣慰。 失望的是百里濯缨的消息是假的,不知他到底是死是活,欣慰的是他终于没有做出那种丢人现眼、为江湖所不齿的事。 她不知如何是好。 是走?是留? 但这个时候,情况发生了变化,六盘山的祁豪发现了她! 对祁豪来说,秀璎是一个猎物,一个深藏在人群中的猎物。 而且,这个猎物比以往任何一次的猎物都吸引人,都值得他去追捕。 若不是冷子俞安排了更重要的一件事,他一定会亲自来掳秀璎的,断然不会让洪磊和郑错这两个家伙代劳。 得知洪磊和郑错带走的根本不是秀璎之后,他便不急着回山了,而是留了下来,寻找机会,亲自出手。 然后,他在即将成功的时候遇到了百里濯缨,真的百里濯缨,而不是那个冒名的冷子俞。 他的围猎计划终于落空。 百里濯缨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呵呵”一笑,“师妹你知道,以我的品位,要抢女人也只会抢你这样的……寻常庸脂俗粉,哪里入得了我的眼!” 秀璎白了他一眼,“两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正经没有!” 百里濯缨抬头看了看高高耸立的长山顶峰,“怎么没有正经,正经得很啦,渔阳公主你知道吧?脱得一丝不挂诱惑我,我都没有动心哪……” 停了停,他幽幽地道,“如今想来有点可惜哦!” 秀璎脸上现出一片红霞,“呸呸呸!不动心会觉得可惜?你是后悔了吧?” 百里濯缨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而且这次诱惑我的是师妹你,我一定不会放过这机会的!” 不待秀璎发动攻击,他自己先行跳了起来,“休息好了没有,走啦,给我当压寨夫人去!” 秀璎横了百里濯缨一眼。 此时,秀璎也没有别的去处,便随着百里濯缨一起上山。 红日有一半已经落到山后,剩下一半红彤彤的。 夏日天长,天黑还早。 夏日的长山,一片葱郁,流泉叮咚,好鸟和鸣,山路时陡时缓,山花时密时疏。 “你只能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了,如果你不愿意去六盘山那个色鬼的第三十八房姨太太的话。当然,他们叫妃子…哦,对了,他已经死了!被……” 百里濯缨忽然住口了,他把“慕容霓虹”四个字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百里濯缨牵着马,秀璎端坐在马上。 “这里风景优美,人呢…也英俊潇洒文武双全玉树临风,关键还缺少一位压寨夫人,咦!你的运气真好,要是再晚两天,估计这个岗位就有人了。” “你不知道,这方圆几十里,不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对这个岗位都虎视眈眈啊!” 他一路絮絮叨叨。 她基本已经不再反驳,因为反驳基本没有效果。 远处,一棵大树下。 一个女子骑在一头毛驴的背上,远远看着他们。 那是慕容霓虹。 百里濯缨牵着马,欢快地走在前面,秀璎骑着马,跟着他身后。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仿佛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霞光,那情景温暖而欢快。 似有似无的笑声随风传来,传到了她的耳中。 有百里濯缨放肆的大笑,也有秀璎掩口发出的低声娇笑。 慕容霓虹看了良久,低声叹息一声,拍了拍那驴的屁股,“我们走啦!” 毛驴摆了一下尾巴,驮着慕容霓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很快翻过一道山梁,背影消失在茫茫的林中。 百里濯缨正往前走,忽然站立不动。 他抬起头看着远方的山梁,夕阳最有的一点红晕跌入了山后,山间的光线立马暗了。 “怎么啦?”秀璎问道。 “那边有人么,刚才?”百里濯缨惊疑不定地问道。 秀璎皱眉道,“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有人!” “哦……”百里濯缨心不在焉地答道。 又往上走了七八里路,山路逐渐变得崎岖。 一个人忽然从草丛冲了出来,把秀璎吓了一跳。 那人人看着百里濯缨道,“大哥!你违规了,我们不是不许抢女人吗?” 一颗颗脑袋从草丛中长了出来,静静地看着百里濯缨。 “都是我的兄弟,你别怕!”百里濯缨回头对秀璎道。 然后他转身拍拍那家伙的脑袋,“你看看,大哥我这是抢吗?大哥我凭的是个人魅力……人家姑娘对我一见钟情,用棍棒打都打不走啊,我就只好勉为其难带回山啰!如果哪一天你有这个本事,大哥我也会深感欣慰的!” 第369章美人如玉1 一个人走了出来,站在我的面前,是小马,今天他当值。 “这个人像我妹妹!”他指着秀璎,愣愣地说。 “是你嫂子,不是妹妹!”百里濯缨皱眉道。 “她真的像我妹妹!”他坚持说。 “你想把大哥变成妹夫是不是?”百里濯缨恼火地吼道,“你只有个胖子哥哥,哪里有妹妹!” 他稚气的脸上浮上一丝痛苦,“其实,我曾经有个妹妹,你不知道而已……” 百里濯缨感觉自己言重了。 “好吧好吧,那你带人到山顶给她准备住的地方,越快越好!人也交给你,不许让兄弟们围观…你们滚远点,没见过美女啊?” “没见过!”那一群脑袋齐声答应。 小马接过缰绳,右手持枪,陡然刺出,带着一阵劲风直扑百里濯缨的胸口! 百里濯缨叉着腰看着他。 枪尖在他胸口一寸处止住。 收放自如,小马的枪法,在长山,除了百里濯缨之外无人能出其左右。但其倔强的个性也让百里濯缨头痛。 “你老实说,她是不是你强抢来的?”他看着百里濯缨,问道。 百里濯缨哭笑不得,“你问她不得了?” “如果是他强抢你上山,告诉我,我马上放你走!不要怕,在这里没人能打得过我!”他的目光炯炯地看着秀璎,“我还可以送你回家!” “要送就送到六盘山,别送到家了!”百里濯缨仰头望天,星星已经在露出了闪烁的光芒。 秀璎摇摇头,“回…不去了!” 十三弟收了枪,牵着马往山顶走。 “站住!”百里濯缨喝道,“你不分青红皂白,以下犯上,事后难道不应该向我道歉么!” 他转身,单膝跪地,“对不起,大哥!” 就这样,秀璎在山上住了下来。 上山的第一夜,她住在渔阳公主曾经住过的那间屋里。 但第二日,小马便带人给她重新建造了一栋小屋。 那房子建的房子很精巧,新伐的木头散发着清香。过了几天,百里濯缨让小马给小屋加了一圈栅栏,围成一个小院。 胖子也来了一次,看到她之后,默默地离开,后来他告诉百里濯缨,她和他死去的妹妹真的有几分相似。 难怪那天小马会大惊小怪。 晚饭后,如果没事,百里濯缨一般去和她说会儿话。 这山上,秀璎只有百里濯缨一个熟人。 小马和胖子对她也不错,但胖子只会默默地送来她需要的东西,并不和她多说话,小马则会不断地重复“你真像我的妹妹呢”,只有百里濯缨,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扯,聊以解闷。 他爬上她门口的大石头,再把她拉上去,他们坐在石头上看天边的晚霞。 一道彩虹出现在天空,如梦如幻。 “真美啊!”秀璎说。 “如果能拽下来,就给你做衣服!”百里濯缨说,“你穿着一定好看!” 秀璎扭头看看他,“想不到你一介武夫,居然还有这么浪漫的想法…” 受到了秀璎的表扬,百里濯缨有点轻飘飘的。 他接着说,“我觉得做裤衩最好!赤橙黄绿青蓝紫,一种颜色做一条!” “你每天穿一条,七条穿都穿过了,一起洗…不对不对,七条不能凑到一起洗,否则,都洗了,你就只好…啊哈,直接穿裤子了,那会觉得空荡荡的!再说,你是个优雅的姑娘,这不符合你的风格…” 百里濯缨忽然听见“格格”的声音,奇怪地看着她,“你死咬着牙齿干嘛?你牙痛啊?” “不是牙痛,是手痒!”良久,她狠狠地答道。 “看到那晚霞没有,如果能扯下一块,做成裙子,你穿着多美啊!”我指着绚丽的晚霞说,“但是,只能我一个人在旁边看着!” 她的牙不痛了,手好像也不痒了,看着晚霞出神,“这又是为什么呀?” “因为云霞,从本质上说,也是一种水汽,你穿着水汽,其实就是啥都没穿!啊哈,你将来是要当我的压寨夫人的,我不能让别人看见你穿着水汽!云想衣裳花想容,李白看到杨贵妃时的想法,其实和我是一样一样的…” 她的牙又“格格”作响,估计又牙痛了,不知这山下的诊所,治牙痛技术哪家强? 晚霞渐渐黯淡。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这人说话,要是只听你说前半句,会以为你真的心思细腻呢,听了后半句就能明白一个真理,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 他们还会谈到楚映雪。 “这个人啊,重色轻友你是知道的,”百里濯缨说,“在汴梁遇到那个小玉郡主——你也曾见过的,那么小个姑娘,他也下得了手——他就直接抛下我和胖子,自己跟她私奔了!” 秀璎秀眉微微皱起,“那叫私……奔?” “呃,私自奔跑了。” “好吧。”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反元大业,定河图,他陷在温柔富贵之乡,还记得么?”百里濯缨把一快石子抛向远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在汴梁分手已经一年多了。 当时,楚映雪执意要到官兵中带出一支队伍,百里濯缨则倾向自行组建一支反元的力量,梦想曾经那么迫切,如今却天各一方。 曲曲折折,峰回路转。 百里濯缨也曾加入汉军,但终于反了出来,还是走了占山为王的旧路,但好歹已经有了数万的人马,徐寿辉大败之后,他成了这一带首屈一指的力量。 但楚映雪却依然没有消息。 “要说我真的有点想他呢,”百里濯缨淡淡地说,“就如同你想我一样!” 秀璎叫道,“我哪里想你了?” 百里濯缨回头,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地指向她的胸窝,“你心里想我了……” 秀璎恨恨地说,“我现今烦死你了,我要离开这里!” “你去哪里呢?” 秀璎不说话了,她能去哪里? 秀璎她并不快乐,她常常静静地坐着,对着天边的的云霞沉思。 百里濯缨给她买回了一群小羊,让她放牧,权且消磨时光。 “要不,真的做我的压寨夫人算啦,或许你觉得快乐些……至少晚上……哎呀!”百里濯缨厚着脸皮说,但话未说完便被秀璎踹了一脚,“我是说至少晚上我还能给你讲故事,不用避嫌了……” “讨厌你这种信口开河的人!”她恨恨地说。 “呃,我的性格还在发育,还没定型,我的戏路很广泛的,你喜欢啥样的,我就往哪个方向发展!”百里濯缨继续胡扯。 “战神吗?我可以的,你看,长山下敌军重重,我单枪匹马,七进七出,终于突出重围,来到你的面前。” 百里濯缨指了指长山下的苍茫林海,仿佛那就是数不清的敌人,他单膝跪地,抓起一只小羊,双手托起。 “主公,这是你的三蛋!可惜二蛋还失落在敌军中,我这就再去寻找,定要寻他回来!说完,我飞身上马,西风残照中,一骑如飞,绝尘而去…这样的,你喜欢吗?” 她笑笑,接过小羊抱在怀里,“你的三蛋!” “如果你喜欢的是侠士,我也行的!” 百里濯缨接着说,“在大雨如泼的夜晚,你听到若有若无的敲门声,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发现我站在你的门口,雨笠青蓑,背上背着长剑。” “我斗笠戴得很低,你看不清我的面容,只听见我淡淡地说,你的仇,我已经替你报了!然后转身离去,一个萧瑟的背影转眼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乱世烽烟家国梦,青锋铁甲定河图,精彩继续,敬请关注。) 第370章美人如玉2 百里濯缨继续胡扯。 “第二天,你发现欺压你的人,全部死在山下的树林中,所有的尸体,只有咽喉处有一点殷红的血迹…这样够威武吧?” 秀璎抚摸着小羊,望着天边升起的炊烟,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不喜欢打打杀杀的!若是天下太平,看这人间烟火升起,才是最美的画卷啊……” 百里濯缨跟着幽幽地叹了口气,也遥望着天边。 “有没有这样的经历,在某一个寂寞的黄昏,望着无边无际的天边,一种广阔而寂寥的情绪涌上心头,忧伤,是的,那就是忧伤!宛如有一条河流,带走了我们青春年少的时光,带走了我们的欢乐,也带走了我们的热血和梦想…” “我们想挽留它,但终究无能为力,于是,忧伤就涌上心头,刚开始是一点点,然后它慢慢地放大,终于将我们全部都淹没了,泪水禁不住涌了出来…当别人发现了,我们只能打个哈哈,说,眼睛进沙子了!” 她扭过头,奇怪地望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打了个哈哈,接着说,“是的,表面看我是一介武夫,但我有一颗文人的心,又臭又酸…啊哈,我讨厌打打杀杀,我和你是一种人啊。” “每每读到那些诗词歌赋,我都好感动啊,特别是那些伤感的诗词,我都有巨大的共鸣!” 百里濯缨点点头,“李后主的词,我特别喜欢《虞美人》,《虞美人》我特别喜欢最后那两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逛青楼!写得多好啊!” “用太监逛青楼作比,深刻而形象地反映了作者内心深处无处排遣的苦闷和无边无际的愁绪…” 他又听见秀璎的牙咬得“格格”响,她的牙痛又犯了! “不管是当战神、侠士,还是文人墨客,最终呢?” 良久,秀璎问道。 “隐于江湖啊!我带你乘一叶轻舟,游遍五湖四海,夏网鱼虾,秋采莲蓬,晨沐朝霞,夜载星光。” 百里濯缨看了看山下那条静静流淌的溪流,信口答道,“要不咱们洞房花烛的时候,新房就设在船上?你放心,我不会把船弄翻的…” “知道吗,有一种东西叫做气质,装,是装不来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即便穿一身布衣,也会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让人不敢逼视,这就是气质!” 良久,她幽幽地说。 “你这个人,说好听点呢,率性而为,随遇而安,似乎适合无拘无束地浪迹江湖…但是,如果仔细看你的眼睛,你的眼中中有烈火在燃烧,你的心中有一只狮子在匍匐着!不知什么时候这只狮子会跃起……” 她的语气淡淡的,百里濯缨听在耳中,却如同闷雷滚过。 “这好像不公平,我头悬梁锥刺股,十年寒窗,读破万卷书,经史子集如数家珍,但依然看起来痞气十足,有些人大字不识一箩筐,却看起来十足他妈的的书卷气,气质这东西,是靠不住的!” 百里濯缨兀自强辩,“再说,气质这种东西又没有什么标准,就像鬼,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总不能有个人喝醉了说要当皇帝,你就觉得他特别霸气特别有志气…这算他妈的什么鸟事儿!” “你又骂人了!”她轻轻地说。 百里濯缨愣愣地看着她。 她明明就在他的身旁,他却分明感觉到她的身影却正在远离,越来越远,终于,那道身影在遥远的河流上停住了,凌波而立,背影摇曳生姿。 不知是岁月把他们的距离拉开了,还是他们从来不曾亲近。 那些梦想,仿佛水月镜花。 望着天边的夕阳,一种广阔而寂寥的忧伤涌上心头。 它好像一滴墨滴到水中,刚开始时一小团,然后慢慢放大,越来越多,最后弥漫到整个天空,将他紧紧包围… 那分明是他刚才信口胡扯出来的感觉,现在却真实地将他包围…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逛青楼…”他低声吟道,“恰似一头母猪爱公牛,恰似君住长江尾,我住黄山头…”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慢慢地睡着了。 天地间,只剩下夏虫的呢喃和倦鸟晚归飞时的啼叫。 夏季慢慢过去,秋天来了,天气变得不那么炎热了。 一天下午,秀璎赶在着她的羊群,百里濯缨跟在她的后面。 羊群在一片嫩绿的草地吃草,百里濯缨和她信步向前。 转过一个山脊,眼前变得幽深。 她忽然指着林中的大片花海,“这是什么花?都秋季了,还开得这么多,这么美!” 幽深的林下,是花的海洋,像一大片晚霞悄悄落到林中,铺在地上,放眼看去,尽是一片绚丽。山风拂过,红色的波浪此起彼伏,无边无际。 “这花儿怎么没有叶子只有花儿?我去看看!” 百里濯缨拉住她,“不要接近它们,我去摘给你看。” 他走了几步,摘了一朵,那花儿像倒披的针,红艳的针丝从花蕊垂了下来,娇艳欲滴。 百里濯缨递给她看,她伸手想接过去,他缩回手,把它扔在花海里。 “你怎么扔掉了呀!”她埋怨道。 百里濯缨慢慢地说道,“你不认识这花吧,这花叫做彼岸花,又叫曼珠沙华,是佛教中所说的接引之花。” 传说,天上有两个相爱的男女,违反了天条结为连理,天庭震怒,让他们分别变为一株花的叶子和花朵。 只是这花非常奇特,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 后来,佛去往三途河途中,遇到此花。 佛说,前世你们相念不能相见,无数轮回后,相爱不得厮守,所谓分分合合不过缘生缘灭,你们身上有上天的诅咒,让你们缘尽却不散,缘灭却不分。 佛说,我不能帮你们解开诅咒,但却可以将你们带往彼岸,让你们在那里花开遍野。 于是,佛将此花带到了彼岸,做了接引之花,也叫彼岸花。 百里濯缨站在彼岸花花海的边缘,看着她。 他淡淡地说,“传说逝者的灵魂,在去往阴间的途中,会到达一个彼岸花盛开的地方,在那里他会遇到孟婆,孟婆递给他一碗汤,他若喝下,便遗忘了前世种种,进入下一个轮回。” “据说也有顽固不化的痴情种,不肯喝那孟婆汤,于是,在下一个轮回中依然保留了一些前世的爱恨和痴恋…” 夕阳西下,晚霞似火,她站在山山脊上,映着绚丽的红色浮光,衣袂在晚风中飞扬,宛如仙子,看得百里濯缨有些醉了。 “所以,彼岸花,是轮回之花…”他的声音在林间花海回荡。 林间忽然光线一弱,变得有些阴暗,百里濯缨站在林木的阴影下,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秀璎。 秀璎的嘴唇翕动了两下,想要说些什么,但终于没有作声。 这个和彼岸花相关的故事,委实有些诡异,虽然也有些凄艳。 彼岸花盛开的地方,是一个轮回的终点,也是下一个轮回的起点,这样的轮回,周而复始,难道不是另一种疲劳么? 秀璎在长山住了五个月零九天,这五个月零九天,百里濯缨一直相陪。 许多年以后,当百里濯缨面对着浩瀚的大海,静静地坐在星空之下,他常常会忆起这一段时光。 那时的他,心中早已波澜不惊。 这一段时光,百里濯缨感觉那是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也是最伤感的一段时光,是他最想遗忘的一段时光,也是他最怀念的一段时光…… 第371章官兵来袭1 又两个月后,朔风劲吹。 当一场大雪即将来临时,十万铁甲从北方开来,巧妙地避开了望江崖的防守,长驱直入,把长山团团围住。 百里濯缨知道官兵终会到来,但他没想到居然来了这么多,而且来的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劲旅! 官兵密密麻麻将长山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毕竟,想通了这一节,心中反而豁然,死则死耳,何足惧哉!他跃马下山,在山脚下勒马站定。 百里濯缨看见他们衣甲鲜明,进退有序,大军行动,除了传来马蹄声和偶尔的马嘶,居然没有任何喧嚣之声! 他暗暗心惊,这支军队与以往来征讨的军队只怕不一样! 百里濯缨知道,今日之事只怕只有拼死一搏,至于胜负,他也没有丝毫把握。 本来,这一次官兵来袭,百里濯缨还是提高了警惕,但是,他没有想道陈友谅会和官兵达成一个阴险的协议。 年初和官兵的交战中输得一塌糊涂,陈友谅不得不逃进深山躲避的陈友谅,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再也不可能重整旗鼓时,他不放弃不气馁,图谋东山再起。 陈友谅重新整顿兵马,收缩防线,把分散在河南江北行省、江南、潭州、江南、太湖各地的兵马召回,在短时间内对兵马重组。 另一方面,他命人深入到百姓种,利用“白莲教”的号召,声称“苍天已老黄天当立”,劝说百姓加入他的军队。 半年多之后,“天完”的军队再次达到了近三十万人。 而此时,百里濯缨的人马总共不过七八万。 因此,在官府的眼中,百里濯缨依然不是他们最担心的。 官兵卷土重来,是冲着陈友谅去的。 但是,这并不表示官府对百里濯缨的长山势力视而不见。 百里濯缨派出的斥候得到的准确消息是,这一支剿匪大军的目标依然是正在恢复军力的陈友谅。 但是,这支军队只不过在黄梅一带和陈友谅进行了短暂的接触,陈友谅便大败而走,给官兵留下了三十万石粮草、两万匹战马和几十万两白银。 官兵没有追赶,带着这些粮草、战马和白银返回。 在返回的途中,他们突然改变方向,袭击长山。 百里濯缨来不及展开兵马,长山被围住了。 当斥候把官兵围攻长山的消息带到百里濯缨那里的时候,百里濯缨一拳头打在墙上,把墙打了坑。 他明白,自己大意了。 这一场兵火,表面看是官兵把陈友谅打败了,然后顺便来攻打长山。 但实际情况却是,陈友谅为官兵提供粮草和军饷,官兵攻打百里濯缨! 这个计谋并不高明,“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而已。 但它的诡异之处在于,官兵和陈友谅血战不过半年多,这么快就握手言和了,一致把目标对准百里濯缨。 “这些人也太没有道义了吧!”徐满楼站在百里濯缨的身后,皱眉说道,“陈友谅纵然和我们有仇,也不应该和官府携手啊,他的袍泽尸骨未寒啊!” 百里濯缨冷笑,“道义?在陈友谅的眼中,道义一文不值!” 徐满楼沉吟道,“我们长山的兄弟还没有和这么强大的敌人打过仗啊,这一仗,你有几分胜算?” 百里濯缨没有回答。 有时候,没有回答就是回答。 徐满楼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些兄弟在人数上不及官兵,训练也还不足,现在所占的,无非地利而已,要想打败官府的十万大军,真实举步维艰。 “你也不必有太大压力,我们全力而为,胜败悉听天命!”徐满楼见百里濯缨沉吟不语,果断地说,“兄弟们既然尊你为大哥,便把性命交付于你了,无论胜败,绝无怨言!” 说罢,徐满楼打开房门,慢慢走了出去。 当日,百里濯缨接到官兵送来的劝降书。 书曰: “征南都元帅杜其书致百里濯缨将军麾下: 阁下以文武之德,怀迈世之略,功济特步,声畅血脉。每念及将军以仁义之师,行忠义之德,享忠勇之名于八方,而不得志于山野,兄无不潸然落泪。 今兄受皇恩,率百万雄师,与将军会猎于长山。将军迫于情势,困守于荒野,厄运将至而不知,圣坛号泣而不闻。战胜则复铸大错,得无报乎?战败则招现祸,身首难全! 兄以为,拼将军之忠义丹心,以博乱民贼子之杀伐声威,诚为明珠暗投也。 将军有今日之颓势者,固非将军一己之罪,亦地方官役不惜民力,不恤民情之过也。将军若率众来降,亦无愧于天地也。 若将军有心北归,兄当禀报世贤大帅,复报当今圣上,亲迎将军入朝,赐圣坛,委重任,以为国之门户,将军无忧于世矣。 若将军执迷不悟,则兄身负圣皇之恩、世贤将军之托,挥泪攻山只在今夕,将军师老兵疲,能与天兵相抗几日几月?玉石俱焚,流血漂橹,尸臭盈野,岂兄所乐见乎? 兄为将军计,早日来归。天地鬼神共鉴,决不食言。上天有好生之德,蝼蚁尚且惜命也,愿将军思将士之劳苦,念前程之得失,早日携众来投。 征南都元帅杜其敬上” “唧唧歪歪,啰嗦没完,他到底想说啥?”徐满楼皱眉道。 小马笑道,“满楼哥不懂吧,这是劝百里大哥投降呢!” “就是说,你很有才能,要为国出力,投降把,如果百里大哥投降,他将报告世贤大帅和皇上,封官晋爵,不比打仗打输了身首异处好么?世贤大帅是谁?” 百里濯缨看了小马一眼,“李思齐!” 胖子愤愤地说,“百里大哥写封信去劝他们投降,劝李思齐也来投降!” 百里濯缨笑了笑,脸上的愁绪慢慢散开,“兄弟们随我到山顶看看去。” 到了山顶,远远地看到官兵旌旗招展,营帐相连,刀枪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果然是一支劲旅。 百里濯缨指着山下,问道,“如果你们是官兵,如果攻山,将如何进攻?” 徐满楼道,“呸,我们怎么会是官兵!” 百里濯缨笑道,“你当然不是,但我和胖子、小马都曾经是。只是设身处地地想想,我们好拿出对策。他们攻山不会太迟,最快今夜。” 徐满楼把手放在额上,眺望了一会儿。 良久,百里濯缨徐满楼,“若是你来攻山,你如何攻打?” 徐满楼道,“长山上山的道路三条,但中间一条最为险峻,莫说有人防守,便是无人防守,那狭窄的道路,通行极慢,也不利于攻山。” 百里濯缨点点头,中间的道路可供小队人马攀爬而上,但绝对不利于大队人马上山。 “那就只剩下两条道路了。”徐满楼接着说,“如果人马有限,则一路虚攻,一路实攻,集中优势兵力,沿着一条道攻上山去!” “官兵的兵马很足,无需集中优势兵力,他们可以两路都很优势!”胖子摇头道。 徐满楼点点头,指着山下,“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断言,敌人会从两个方向同时发动攻击!两路都是实攻!” 百里濯缨点点头,“敌人刚刚驱逐陈友谅一百余里,得到大量粮食和银两,士气高昂,正好一举而攻山,毕其功于一役,所以,今夜他们会进攻。” 他转头看着小马,“小马,可曾派斥候弄清楚东西方驻扎的主将是谁!” 小马抱拳道,“斥候早已探清,这次领兵的是“征南都元帅”杜其、右副元帅厉岳锋、左副元帅统帅冯查秋。” 百里濯缨微微点了点头。 第372章官兵来袭2 小马指着山下的营帐,接着说,“正中的营帐是主帅杜其,东边是右副帅厉岳锋,西边是左副帅冯查秋。” 百里濯缨摸了摸下巴下并不存在的胡子,悠然道,“这么说,晚上攻山的,便是厉岳锋攻击东路,冯查秋攻击西路了!” 徐满楼、胖子和小马等人都点头称是。 百里濯缨静静地看着山下的敌军,一字一顿地发令:“敌人虽然两路实攻,但我们却不能两路实守,传令兄弟们,东边留一个百人队防守足矣,到时候只需虚张声势便可。” “至于,西边,则需全力以赴,不得有一丝闪失!” “得令!”徐满楼、胖子和小马,以及其他诸位兄弟一起躬身答道。 然后,小马有些迟疑地问道,“那敌人从东路攻上山来如何是好?” 百里濯缨微笑着拍拍小马的肩膀,“我有预感,敌人的东路进攻不过是虚攻,我们无须费力。” “万一……” “要是我所料不错,小马你给我打洗脚水一个月,如何?” “万一大哥算计错了呢?” 百里濯缨笑笑,“呵呵,如果我算错了,估计没有机会给你打洗脚水了……那这样吧,砍头的时候,我走你前头,免得你害怕!” 徐满楼皱眉,“你们两个能不能好好说话!大战在即,还说些不吉利的鬼话……” “这吉利不吉利,靠做,靠说是没有用的……对吧?”百里濯缨淡淡地说。 众人不再多说,按照百里濯缨的安排去做准备了。 小马有些提心吊胆。 倒不是他胆小,而是他觉得百里濯缨的安排太随意了,凭感觉就撤掉了东路的守军,万一敌人派一支千人队,便可长驱直入直奔长山顶峰,到时候如何应对? 当夜月出之后,官兵发动攻击。 喊杀声如同雷霆自山下传来,果然,官兵分东西两路进攻,中路则放弃了。 徐满楼、小马、胖子等人全部督阵西路。 敌人来得极猛,显然是想一鼓作气攻山山顶。 长山的兄弟凭借险峻的地形,死死抵抗。 这真是一场恶战,双方的火把把夜空都点燃了,喊杀声此起彼伏,把伤兵垂死的惨叫声都淹没了。 好几次,官兵甚至攀上了长山防御的石墙,又被长山的兄弟们赶下去了。 小马在石墙后奔走,不断指挥兄弟们反击。 他长枪探出,把一个刚刚翻身上来的官兵挑了下去,心中却是暗自担忧。 这一支官兵战力之强,前所未有。这西边的防御是集结了长山最精锐的兄弟,尚且只能打成这般光景,那东路呢? 他抬起衣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举头往东看去。 那里也是喊声如雷,一阵猛似一阵。 “不要管东边!我们的人物是管好西边!”徐满楼大声喊道,“相信百里濯缨!” 小马收回目光,嘟噜道,“我是相信百里大哥,只是不知道官兵相信不相信!” “你说什么?”徐满楼没有听清楚小马说啥,问道。 “我说百里濯缨算无余策,我相信得很哪——”小马答道,身子突然跃起,长枪横扫,把一名刚刚爬上来的官兵打得飞了起来,远远地落到了山下。 徐满楼拉了小马一把,道,“别杀了,弟兄们撤上去了!” 小马用眼角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兄弟们正在撤退,便拖了长枪,跟在徐满楼身后。 “明明还能坚持啊,为何要撤退?”他和徐满楼肩并肩往上走,“不是我说啊,这百里大哥真的让人琢磨不透!” 徐满楼冷笑道,“我和他一起长大,我都琢磨不透,你就不要琢磨了!” “满楼哥,你不是怕了吧?” 徐满楼哼了一声,左手持弓右手持箭,回头便是一箭。 远远地传来一声惨叫。 “论兵刃,你未必能胜得了我,”小马由衷地赞叹道,“论箭法,长山上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入长山的第二道防线。 长山的兄弟借助垒砌的石墙,挡住敌人的箭矢,同时把滚木礌石往下推去。 下面传来一阵哭喊声,不知有多少贪功的官兵葬身在滚木礌石之下。 徐满楼指挥兄弟们沉着抵抗敌人的进攻。 小马寻了个机会凑到徐满楼的身边,低声道,“那边喊杀声厉害得很哪,要不要派人去支援一下!” 徐满楼没有理他。 小马有些尴尬,但还是接着说,“他们只有一个百人队啊!” 徐满楼突然直起身,连发三箭。 “嗖!”“嗖!”“嗖!” 惨叫应声而起,三个敌人中箭倒下。 徐满楼这才严肃地看着小马道,“你想不想当大哥?” 小马楞了一下,想这徐满楼是推举过百里濯缨当大哥的,莫不是感觉百里濯缨不行了,又准备推自己出来当大哥?徐满楼可是有这个能耐,不过,小马真没敢想过自己当大哥。 别说在长山,便是在家里,也有个胖子当大哥指挥他,他哪里敢想当上大哥? 想到这里,他赶忙摆手,“不不不,小弟何德何能敢当大哥?感谢徐大哥美意,心领了!心领了!” “哦!”徐满楼淡淡地道,“既然你不想当大哥,就按照大哥的安排去干就行啦,何必多操那么多心呢?” “呃?”小马一下子噎着了,没想到搞了半天,徐满楼是这意思啊…… 他不再吭声,老老实实地挥枪杀敌。 半个时辰后,徐满楼和小马带着兄弟们再次撤离,推倒第三重防线后。 山下。 左副帅统帅冯查秋正在往上观看。 火把把周围照的雪亮,也照亮了冯查秋的脸。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是的,作为左副帅,他的地位在右副帅之下,而他的资历、年龄,都比那个右副帅要老得多。 这让他心中很是不爽。 他曾经直截了当地向李思齐提出这个问题,李思齐当时给他倒了一杯水,语重心长地说,“子君哪,现在是用人之即啊,不管年纪多小,只要能打仗,我便重用他,你是跟随我的老兄弟了,要理解我的一番苦心啊!” 换言之,能打仗是用人的唯一标准。 “我就不能打仗么?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冯查秋怅然,同时暗下决心,一旦有机会要好好给他们看看,到底谁才是能打仗的好手! 机会很快来了。 右副帅和左副帅分别带兵从东西两路进攻长山,兵力相当,那么就看谁先攻上山顶,拿下那个逆贼百里濯缨的脑袋! 他要用事实告诉军中的袍泽,他冯查秋虽然年纪大些,但是是最能打仗的。 此时,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因为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东路进攻声势浩大,喊杀声很响,但是人马基本被阻在山下,寸步难行,他们除了大声咒骂居然也毫无办法。 西路就不一样了。 在他的督战下,将士们拼死往上冲杀,虽然死伤惨重,但一步步往山顶推进,此时已经越过了三道关隘,离山顶只余下最后一关了。 此时,从山下往上看,只见官兵的火把一路相连,一直往上延伸,已经很远了,离山顶也就剩下个五六里了。 “长山,也就是一夜的事!”冯查秋笑道,“大帅英明啊!” “是啊是啊,兄弟们也累了,打完了长山,我们就可以收兵回家了!” 他身边的一个参军叫作邓希文,答道。 冯查秋冷笑了一声,“回去?谁告诉你要回去?” 邓希文愕然道,“前番打败了陈友谅,此番再打败了百里濯缨,我们不回去还打谁?” 冯查秋不语。 第373章上将之首1 冯查秋默然不语。 邓希文思索了一下,心中一个念头一跳,不自禁地道,“大帅不会……回头再去攻打陈友谅吧?” 冯查秋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的脑子倒也不笨!兵道,诡道也!你看着退兵,或许是进兵的前奏,你看到进兵,也许是以攻为守,以进为退……多看多想!不要学那些年轻人,只知道亲自拿刀拿枪,喊杀喊打……” 冯查秋意有所指,邓希文也不傻,一听便明白了,赶紧道,“冯帅所言极是!” “我们可以上去看看了!”冯查秋指了指山顶。 沿着前军夺下的道路上山,的确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冯查秋登上山顶之前,前军一定会夺下山顶。 冯查秋把身上的大氅裹了裹,“山风很大,在山顶过夜可是有些凉的,你们把我的衣服带好!” 说罢,他打马向前,往上山的道路走去。 前面的人马知道冯查秋上山,已经先自肃立,恭迎冯查秋。 冯查秋打马走过第一道关隘。 到第二道关隘的时候,马匹还能行走,但只能缓慢行走。 到第三道关隘的时候,他只能下马步行,马匹则交给随从牵着。 他抬头看了看山顶的方向,喊杀还在继续,但山顶还未能拿下,想必那里是匪巢,乱匪负隅顽抗。 他未免有些不快,转身对参军邓希文道,“传我军令,第一个登上山顶的,升三级,赏百金!” 他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样的奖赏能刺激攻山的官兵发挥出最后的余勇,一举攻克山顶。 但他的耳朵忽然竖了起来,因为他仿佛听到了一种声音。 他站住了,四下观望了一下。 “这里没有残敌了吧?”他问道。 一个肃立一旁的千户长赶紧答道,“禀大人,此地左右都是绝壁,前后都是我们的人,不会有残敌,也不可能有敌人来袭!” 冯查秋点头,感觉自己多虑了。 此地左右都是绝壁,几乎连藤蔓都没有,在火把的光芒照下,白晃晃的都是岩石,哪里有人影? 敌人要来,只能从这山道上来,可是山道已经被官兵占领,他们从哪里来? 除非他们长了翅膀飞过来! 想到这里,冯查秋的心里复有平静下来。 他便在这里督阵,在山顶最后的关隘打下来之前,他是不会再往上了。 毕竟,作为左副帅,他没有必要到战斗的最前线。 他在一块石头上左了下来,随行的亲兵连忙送上一个水壶。 冯查秋接过水壶,仰头饮了一口。 他的手忽然保持了饮水的姿势,一动不动了,直到壶中的水流了出来,顺着他的胡子往下流,他都没有在意。 “大人!”邓希文赶紧提醒,但冯查秋没有理他,而是抬起右手,指向那一方绝壁。 一个人影! 邓希文以为自己的眼花了,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时,他确定没有看错,一个人影正在石壁上飞动。 邓希文咽了口口水,这太匪夷所思了吧?这可是直上直下的绝壁,莫说人,便是猿猴都无法攀援,那个人居然在那绝壁上轻盈地飘动。 这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神仙? 可是,那个人影显然是往他们这边来的。 邓希文反应较快,大声喊道,“保护好大人!” 一时间,众亲兵都拔刀在手,把冯查秋团团围住。 那人穿着白色的衣服,石壁也是白色的,再在这样的夜晚,非常不易发现。 冯查秋发现他的时候,他离这里不过百步之遥。 众人稍一迟疑,他已经里这里不过四五十步了。 邓希文已经有预感,这个人是敌非友,从那绝壁凌空而来,只怕是为了冯查秋而来,他大声喊道,“弓箭手!射他!快!” 但这里离山顶交战激烈的地方还很远,那些弓箭手并没有作战的准备,听到邓希文的指挥,才匆匆取出弓来,再搭上箭,这么一耽误,那白影又靠近了二十多步,离他们已经不足二十步了。 总算有几个动作快一点的弓箭手,终于射出了几支零零星星的箭矢。 那个白影此时已经离开了绝壁,凌空飞渡,往这边扑来。 那几支箭本来射得不准,那白影身影一动,一缕银光从腰间掠出,迎上了飞来的箭矢,把箭矢打落下去。 邓希文此时终于看清了,那白影不是神,也不是鬼,而是一个人影。 那人影之所以能够凌空而来,其实非常简单:有一根绳子! 那是一一根长索,从那一道绝壁的低端往下,斜斜地延伸到邓希文他们这里。 这绳子也是白色的。 若不是特别留意,谁会发现这绝壁上居然有这么一根绳索? 若不是身负卓越的武功,谁又敢仅仅凭借一根绳索在这绝壁上来去? 但邓希文此时没有时间去感叹这绳子牵得太过诡异,他必须应对眼前的威胁。 他有一种预感,感到这个白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索命无常,他如果选定了要带谁走,反抗都是徒劳的…… 但他不能不反抗! 他拔出刀,站到了冯查秋的身边。 如果那些亲兵挡不住那个白影,如果那个白影真的是来刺杀冯查秋的,他邓希文将是冯作副帅身前的最后一道屏障。 那白影来得好快! 弓箭手们已经没有办法射他了,因为转瞬间,那白影已经到了他们的上空。 一根绳索,把刺客送到了冯查秋身前。 冯查秋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了,面临险境却并不惊慌,他握住刀柄,冷冷地看着那个白影飞掠而来。 那白影依然不减惯性,飞掠而来,在离他们十步左右的时候,他手中一闪,一道清冷的光芒一闪,一柄长剑已经在手。 他的身子陡然往下一沉,已经落到了地上。 邓希文已经可以看到那个他的脸了。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邓希文赶紧嘶声喊道,“弓箭手!弓箭手!” 几个弓箭手举棋不定,射吧,怕伤着自己人,不射吧,敌人再近了就没法射了。 但还是有两人箭法比较好的弓箭手举起弓,往那人射了两箭。 那人侧身躲过。 也不见他的动作多么迅速,但是,恰好躲过了箭矢。 便这么转瞬间,那人也来到了他们的面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从容往冯查秋而来。 亲兵们不需要别人提醒,他们的指责便是保护自己的将领,此时纷纷举刀挡住来人。 那人眼光并不看那些亲兵,而是落在了冯查秋身上。 但他的剑却从掠起,从右后方往前,在一个横扫。 只听几声脆响,那些亲兵们的刀剑全部被截断,刀尖和剑尖落了一地,“叮叮当当”的声音极是清脆。 还有亲兵们的惨叫。 几名亲兵的手腕被斩断…… 那人的脚步根本没有停下,一步步往冯查秋走去。 冯查秋这才发现,这个年轻人的脚步自始至终都是这么快,都是这个节奏,不曾因为遇到阻挡而变慢,也不曾因为没有阻挡而加快。 一种山一般的气势直压下来。 现在他只能靠自己了,冯查秋想,上面和下面的部属都很多,但远水救不了近火。 而他身边的人,那些弓箭手、亲兵,大都伤残了,或者吓破了胆,敌人近在咫尺,他只能倚靠自己在一把刀了。 他双手持刀,缓缓抬起,刀锋在月光下闪过一道寒光。 “来者何人?”冯查秋森然问道。 来人的步子略微一顿,然后微微躬身,口中道,“长山百里濯缨见过冯帅!” 来人正是百里濯缨。 第374章上将之首2 百里濯缨一路如无无人之境,杀到了冯查秋的面前,若是冯查秋害怕逃走,或者求饶,他一剑下去便了事了。 但冯查秋从容持刀,准备做最后的战斗,这一点气势多少让百里濯缨有些佩服,所以他以礼相待。 冯查秋吃了一惊。 他自然听说过百里濯缨,只是不知道百里濯缨居然如此年轻,更没有想到,这个长山乱匪的大哥,居然一个人便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你是来杀我的么?”冯查秋喝道。 “冯帅所言正是!”百里濯缨答道,“敌强我弱,非奇谋难以破敌,还请冯帅体谅!” 冯查秋哈哈大笑,“好一个非奇谋难以破敌,哈哈,那你来吧!” 他的笑声陡然停住,挥刀砍下。 一缕光芒迎着那刀锋逆袭而上。 邓希文看到,一声轻响后,冯查秋的刀锋断裂,刀头飞了出去,在月光下打了几个旋儿,远远落到了悬崖下。 邓希文的目光从那断刀收回,只见那个白衣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走了?邓希文想,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犹如到了无人之境啊…… 冯查秋还拿着那病没有了刀头的断刀,愣愣地站在那里。 “大人,他走了?”邓希文问道,他心中其实很奇怪,这人飞掠而来,应该是来刺杀冯查秋的吧,但忽然就收手走了,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但他没好意思问,作为下属,难不成还希望主帅遇刺不成! 冯查秋没有答应邓希文的话,只是把手中断刀慢慢收回。 几个被百里濯缨打倒的亲兵也从地上爬起来,还有从上方和下方赶来的士兵,都向着冯查秋靠近。 他们都暗自庆幸,还好,冯帅没事。 便在这时,冯查秋猛地跪倒下来,他强行用断刀拄地,身子才没有倒下。 但他一仰头,喷出一口鲜血来。 那鲜血在月光下射得好高,仿佛是一道血箭,红艳艳地,惊心动魄。 “冯帅!” “大人!” 惊呼声四起。 邓希文抢上一步,扶住冯查秋,触手之处,忽然血涌如注! 一道深深的创伤,从胸口向内,几乎把冯查秋贯穿了…… 但是,百里濯缨的“白羽”太过锋利,他的手法又太快,一剑之后立马拔剑,冯查秋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痛楚。 直到鲜血射出。 邓希文暗自心惊,这是什么样的剑法啊,如此神出鬼没? 他把手指放到冯查秋的鼻子下面,冯查秋已经没有了呼吸。 只有他雪白的胡须,被鲜血染红了。 在白晃晃的月光下,冯查秋的神情安详……也许,这是百里濯缨看在他是一员虎将的份上,让他死得没有痛苦。 百里濯缨和冯查秋无冤无仇,只不过战场之上,要退敌,要取胜,不得不去杀一些毫无冤仇的人。 你不杀人,人便杀你,这是战场上的游戏规则。 百里濯缨明白这一点,冯查秋何尝又不明白?只是,他们都没有办法而已…… 邓希文叹了口气,向东边看去,那个白色的影子一晃,很快便消失在那一道白色的绝壁上。 一瞬间,邓希文已经明白了。 这是本来是长山的地盘,他们事先架设好了绳索,从长山顶峰西端,沿着这万丈绝壁而下,借着往下的冲力,敌人很快来到他们驻足的这个地方。 完事之后,再从这里沿着绳索滑道东边的悬崖上。 下落到弓箭射程之外,便攀到了东边的绝壁上。 而事先从长山顶峰垂下的绳索,会把那个刺客拉上顶峰。 邓希文不得不承认,敌人的设计匪夷所思,一般人想不出来,即便想出来了,没有绝好的武功,哪个敢沿着这一根绳索从容来去? 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居然真的有人做得到! 但当务之急,不是思考这些问题,而是撤军。 冯查秋死了,这进攻只能兵败垂成了。 山顶。 小马胆战心惊地看着石墙下一波波用来的官兵,感觉敌人今夜疯了,只有疯子才会这么不要命! “要是他们还死命往上冲,今夜我们就完蛋啦——”小马冲徐满楼喊道,“百里大哥还有破敌之策么?” “那不是还有很多油么?”徐满楼答道。 “那还不把油浇在草碾子上滚下去?” “百里大哥还没有下令!” “百里大哥呢,我怎么半天没见到他了?” “他一定没有闲着,放心好了!” 小马和徐满楼一边对答,一边杀敌。 忽然,小马喊道,“满楼大哥你看,敌人撤兵了!” 没有听到徐满楼答应,小马又说了一遍。 “我看到啦,你别喊了行不行?”徐满楼没好气地说,“你准备给百里大哥洗脚吧?” “呃——”小马不再聒噪了,抬头看了看东边。 那边的喊杀声还在继续,一浪更比一浪高。 但奇怪的是,他们的一个百人队硬是挡住了官兵。 从战斗开始,他们东路防线的兄弟便开始喊叫,官兵也在喊叫,一直到现在西边的官兵开始退兵了,他们东线还在喊叫。 那叫声……气势雄浑直冲云天,仿佛正在苦苦厮杀一般,但小马知道,那边没有打起来。 若是打起来了,就他们那一百个兄弟,带头的百分之还是小马最不看好的张三娃,武艺平平,除了嗓子还行,偶尔为大家吼一段山歌外,真的是一无是处。 不知百里大哥看上他哪一点了,居然然让他做了百夫长。 做了百夫长也就罢了,长山的兵马那么多,有几个废物百夫长也不碍事,但百里大哥还派他带了一个百人队取收东路防线,去面对几万敌人…… 想到这里,小马便觉得牙痛。 开玩笑,百里大哥绝对是开玩笑! 但更让小马牙痛的是,那个张三娃居然收住了,东路只闻喊杀声,不见兄弟们后撤一步——那不是意味着三娃收住了么? 这是什么世道啊? 眼看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徐满楼也不打算乘胜追赶官兵,小马便跃上马,望东边赶去。 他要看看三娃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他的马驰出两里路,遇到了归来的张三娃。 小马勒住马,跳了下来,一把抓住张三娃,“你们和敌人交手了没有?” 三娃抓住他的手,憋的脸红脖子粗,结结巴巴地说,“当然啊……累死我们了!” 小马缓缓松手。 三娃一边整理自己的衣领,一边埋怨道,“你每次都使这么大劲儿干什么?” “习惯了,习惯了!”小马拍拍三娃的肩膀,“说说,你们怎么交手的?” 只要交手了就好,他心中暗自得意。 他和百里濯缨赌的是东线打不起来,只要交手了,便是打起来了,他便没有输,便不用给百里濯缨打洗脚水了。 三娃咳嗽一声,说,“百里濯缨大哥让我们站在那道石墙内,看到敌人来了,先开骂……” 开战之前先骂阵,也是有传统的,当然,一般也不能期望能如诸葛亮那般直接把对方骂死。 小马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骂,死老臭,臭老臭,臭得猫狗都不嗅……” 小马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我呸!你就这么骂阵的?”小马镇了镇神,问道,“我听着怎么不像骂阵,倒像小孩子吵架?” “是百里大哥让你们这样骂的,我有什么办法?” 小马接着问道,“你们骂了,官兵就不骂么?” 三娃点头,“骂了!” “然后,你们就对骂,一直到我们那边打仗打完?你们骂了这一个多近两个时辰?” 三娃傲然道,“小马哥你这样说就是瞧不起我了,我也不是只会骂的!” 第375章兄弟重逢 小马精神稍微一振,“那你们还干啥了?” 三娃自豪地大声道,“唱!” 小马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摔倒在地。 他扶住马身,虚弱地问道,“你们咋唱的?” “小马哥,我学给你听!” 三娃清了清嗓子,扯着嗓子唱了起来: “这山哟望到哟——那山高! 谁家小妹儿哟——好风骚! 小妹风骚哟——我喜欢! 对面的大舅子哟——莫心焦……” 三娃唱得字正腔圆,果然是此中高手。 三娃还要继续唱,被小马伸手拦住了。 “你们又骂,又唱,对方没有生气么?”他还存有一丝希望,哪怕双方互殴一番,也算是打起来了,他小马就不必去打洗脚水了。 “生气了,哪能不生气呢?”三娃严肃地说,“对方气坏了呢!” “他们打过来了?” 三娃摇头,“那倒是没有。” “那他们作何反应?” “他们也唱啊——”三娃奇怪地问道,“小马哥,你们老家不对歌么?” “也对,对!”小马虚弱地说,“对歌之后呢?” “就是加油啊,吼啊,叫啊……”三娃讪讪地答道,“我们人少些,声音没有他们响,所以,说实话,我还是输了……” 小马已经不想把这场对话再继续下去了,这是什么世道啊,他们在西线和敌人殊死拼搏,杀得地上尸体堆积如山,而这个三娃带着一百多人在东线和敌人对歌…… 这事问三娃问不出啥来了,这人就是一个死脑子,没准儿唱歌唱得一时兴起,都忘了对方是敌人了。 还是问百里濯缨吧。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三娃道,“三娃干得不错!好好干,我看好你哟!” “谢小马哥栽培!”三娃赶紧答道。 小马已经懒得理他了,径直上马,骑马往回跑去。 小马来到百里濯缨的房间时,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已经在那里了。 小马冲了进去,问道,“百里大哥,为何东边没有打起来?你赶紧告诉我!” 百里濯缨笑笑,对徐满楼道,“经过这一番折腾啊,真的有些乏了,你们说要是用热水泡泡脚是不是很舒服?” 徐满楼当然知道百里濯缨和小马的赌注,笑道,“百里大哥所言极是!如果在洗脚水中加入点菊花和生姜,消热祛乏,也是极好的!” 小马的脸上抽搐了几下,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他再次回来,手中端着个盆子,盆子里是冒着热气的洗脚水。 水上果然漂着几朵菊花,正随波荡漾。 百里濯缨看着小马笑了,心说小马这人反应的确不快,但是武艺不错,还有就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是个耿直的人。 当下不再卖关子,招手叫过小马。 小马知道,谜底要掀开了,兴致勃勃地走到百里濯缨身边。 百里濯缨指了指案上。 小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案上放着一封书信,正是那封官兵写给百里濯缨的劝降书。 他草草看了一遍,抬起头,“这里面……也没说东路不打仗啊!” 百里濯缨摇摇头,手指在那封书信上轻轻划过,“你看这里,横着看!” 小马顺着百里濯缨手指滑过的方向,四个子,连成一句话:老臭来了。 “老臭来了?”小马皱眉,“老臭是谁?他来干什么?”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道,“你哥哥如果在这里,我就不用这么啰嗦了……老臭叫作楚映雪,是我的师兄!” “你的师兄在官兵中?”小马大声说。 “嘘——”百里濯缨竖起一根手指,“此时还不要张扬啊!” 百里濯缨、胖子和楚映雪在东京汴梁分手,之后又过了数月小马才从老家来和他们相聚,所以小马当然不认识楚映雪。 原来,百里濯缨接到那封劝降书之后,打开一看,那笔迹非常熟悉,那是楚映雪的笔迹! 再看内容,顶端自右向左,居然是“老臭来了”! 显然,这封劝降书是楚映雪亲自写的,为了防止百里濯缨看不出来,才特地凑出了这四个字放在顶行。 当然,也只有百里濯缨明白,别人看了,也不知“老臭”是谁,还会当这只是一个巧合。 百里濯缨知道楚映雪来了,还要判断楚映雪到底在哪里。 从斥候探到的消息,官兵的右副帅叫作“厉岳锋”,“厉——岳——锋”,不就是“立岳峰”么?站立在望岳峰上,这个绝对是楚映雪的化名! 百里濯缨作出这个判断的时候,还是非常吃惊的,没想到楚映雪居然成为了这一股官兵的右副帅!这样的提升速度也是绝无仅有的。 看来,他成功了,按照他的思路,在官兵中混得风生水起。 斥候报告,楚映雪既然驻扎在长山东侧,那么从东路进攻长山的任务非他莫属。 楚映雪当然不会和百里濯缨拼命,但样子估计还是要做一做的。 于是,百里濯缨便派了张三胖去骂阵、去唱歌,一番吼叫一番嚎叫,搞得惊天动地鬼哭狼嚎,却刀不出鞘兵不刃血,然后各自收兵回营。 这真是有史以来最具特色的战斗…… “咦,对了,我的哥哥呢?”小马左看看右看看,“他居然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百里濯缨的脸色变得严肃,“你哥哥去干一件非常凶险的事去了,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我哥哥干什么去了?” “刺杀敌军主帅!”百里濯缨一字一顿地说。 要让楚映雪把这支官兵带出来,有两个巨大的障碍。 一个是左副帅冯查秋,他已经被百里濯缨亲自杀了。 还有一个是征南都元帅杜其。 冯查秋已死,如果杜其也死了,那么,楚映雪就理所当然指挥这一支大军了,到时候就有了巨大的操作空间。 如何置杜其于死地,是一个问题。 幸亏百里濯缨想出了一个办法,只是,这个办法有些冒险。 胖子就是那个自告奋勇去冒险一试的人。 “呃,我哥哥带着多少人去刺杀官兵主帅了?”小马迟疑了一下,问道。 百里濯缨拍了拍小马的肩膀,“呃,这个嘛,严格地说,他带着他自己去的……” 小马听说自己的哥哥孤身一人去当刺客了,大为恼火,他跳起来,一把揪住百里濯缨的衣服。 “你居然派我大哥一个人去当刺客!”他恨恨地说,“你知不知道我哥哥的身份?他可是身负重任的!” 百里濯缨轻轻把他的手推开,“不是我派他去的,是他自己要去的。”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徐满楼一把推开小马,骂道,“你怎么和大哥说话呢?你知道大哥没去么?大哥不去刺杀冯查秋,这时候官兵还在攻山呢,他们会乖乖撤兵?” 百里濯缨拦住徐满楼。 他看着小马,微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去,没有我,我真的担心这件事能不能搞成呢!” 说罢,百里濯缨转向徐满楼,“满楼,山上的事你要多操点心,我很快回来!” 也不待徐满楼答话,百里濯缨飞身上马,往东边下山的路冲了过去。 “百里大哥……”小马看着百里濯缨的背影,喊道,“我不是要你亲自去……” 百里濯缨并不回头。 小马心中懊悔不已,他自知失言,不再吵闹,可是心情沉沉的,为胖子担心,也为百里濯缨担心。 “就两个人去刺杀十万大军的主帅,这种事是不是太不可思议了?”他低声嘟噜道。 “放心吧,有楚映雪在那边呢,不会有事的!最迟明天,必有消息!”徐满楼转过身来安慰小马道,“你现今去巡逻,督促兄弟们小心点!” 第376章三军夺帅 杜其的中军大帐。 杜其正手执书卷,正对着一盏孤灯夜读。 杜其六十多岁的样子,面目清瘦,目光炯炯有神,颔下一部长须,垂到胸前。 远处的喊杀声是紧时缓,无论是杀声惊天动地,还是暂时的停歇,都不能让他的姿势有一点变化。 他在看一卷兵书。 远处的喊杀声终于慢慢停歇,他也慢慢把目光从书卷上移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跪在案前的斥候。 “说吧。”他说,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禀报大帅,东西两路进攻均未奏效,负责西路进攻的左副帅冯查秋不幸以身殉国!” 杜其把书卷掷于案上,“东路呢?” “东路也未能攻上山顶,但损失没有西路严重,右副帅厉岳锋正撤回大营。” 杜其终于推案站起,“这个百里濯缨有这么厉害么?还是他们用兵失误?” 斥候不敢答应,这不是他应该考虑的问题,他也考虑不了这样的问题。 “这个冯查秋,怎么搞的!还有这个厉岳锋,以前也不这样啊!”杜其皱眉道,“这半夜辛劳,莫非就没有一点收获?” 斥候赶紧答道,“收获也有一点点,据前方传来的消息,厉副帅俘获了一个一个匪首!” “是百里濯缨么?”杜其眼中冒光。 斥候摇头,“不是,好像是另一个,但也重要,厉副帅已经严加看管,准备从他口中问出点东西来,比如山上的粮草还够多久,山后有无秘道可以供他们离开。” 果然,不多时,楚映雪来到杜其的大帐。 “杜帅!”楚映雪单膝跪倒行礼。 杜其上前一步,扶起楚映雪,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你那里没太大的伤亡吧?” “谢杜帅关心,末将损失三百多人,乱匪顽抗,所幸为受重创!” 杜其叹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老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唉!” “冯左帅杀敌心切,身先士卒,是晚辈学习的楷模!”楚映雪答道。 “听说你俘获一名敌酋,不知是谁?” “长山第三号人物,是个死胖子,我准备连夜审讯,从他口中了解山上的详细情况。”楚映雪答道,“一有消息,末将立马禀报大帅。” 杜其沉吟道,“如此也好,你速速去审问吧!” “得令!”楚映雪抱拳,然后转身往外走。 按照以往的情况,俘获敌方的重要人物,杜其都是要亲自审问的,但是这一次,他居然没有让楚映雪把俘虏押过来,这让楚映雪有点出乎意料。 要知道,楚映雪要夺取这支军队的指挥权,必须除掉杜其。 虽然杜其不是个很坏的人,但是,他是一个巨大的障碍,楚映雪必须要硬起心肠来做这件事。 其实,要强行杀掉杜其,对楚映雪来说也不难,他的刀法,杜其那些亲兵未必便能挡住。 但问题在于,他如果出手杀了杜其,他接替杜其的正当性就没有了。 如果他强行这样做,这支军队会陷入内乱,甚至厮杀,到时候乱成一团糟。 这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需要一只手来替他干这件事。 这只手就是胖子,胖子是百里濯缨派来的。 在张三胖和楚映雪的部下骂架和对唱的时候,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都没有闲着,百里濯缨甚至一刻也没有闲着。 他安排了胖子,随着乱兵撤退的时候,跟着楚映雪,去行那艰难之事——杀掉杜其。 但此时,杜其不让楚映雪把胖子送到他的面前,这计划如何继续下去? 楚映雪一边走,一边思考。 便这时,一对人马缓缓走来,冯查秋的尸体已经运回来了。楚映雪下马肃立在一边。 毕竟,这是一个老将,曾经身经百战,却在这里陨落了。 冯查秋的尸体被安置到他住的大帐中,等待明日白天在用棺木盛装,护送回乡。 这是一个战功卓著的老将应该得到的尊重。 他的亲兵在他的榻前点上了香烛,以祭奠这位战死的老将。 未过多久,杜其来了。 冯查秋虽然是他的部属,却也是他多年的朋友,两人曾经多次并肩御敌,感情非同寻常。 冯查秋阵亡,他作为主帅,当然要来看看。 他的亲兵首先进入帐篷,把帐中的其他人等都清理出去,然后,亲兵们手持刀剑收住帐门。 杜其这才缓缓迈步进来。 他慢慢走到停有冯查秋尸体的床边,掀开盖在尸体脸上的床单,凝视了片刻。 然后,他再把床单盖上。 “查秋啊查秋,你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只许坐镇就行了,何必亲临一线,枉自送了性命呢?”他叹息道,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他摇摇头,把一叠黄表纸点燃,火焰升起,照亮了他苍老的面孔,“长江前浪推后浪,世上新人接旧人,你我,都无须为此想不开啊……” 这时,一个人手扶这刀柄,来到了营帐的门口。 “大帅在里面么?”那人低声文守卫营帐门的亲兵。 亲兵恭恭敬敬地答道,“是的!” “大帅和冯帅是多年的好友,一定为冯帅的死感到伤心。”那人轻声说,说罢不再作声,只是手持刀柄,伫立在门口。 这个人是楚映雪。 作为这支大军的右副帅,他本来可以直接入内,但是,他却只是伫立在营帐的门口等待,显示出自己对杜其的尊重,杜其的亲兵见了,也都不以为意。 营帐内。 一叠黄表纸烧完了。 杜其缓缓站起身来,他又默默地站立了片刻,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身后袭来。 他霍然转身,只见床榻上的冯查秋忽然“呼的”一声坐了起来! 他吃了一惊,心说难道冯查秋没有死,只是昏了过去,此时醒过来了? 但在摇晃的烛光映照之下,只见冯查秋满脸是血,面目极其恐怖,断然不像是一个活人…… 杜其心中一寒,脚下不停,往门口奔去。 但是,就在这时,冯查秋动了。 确切地说,是他的手动了。 他的手中握住一把刀,随着他的手臂抬起,刀光掠起,刺向杜其的背部! 杜其正自惊慌,加上年岁已长,行动并不迅速,那一刀来得却极快,刚好从背部刺入,从胸前透出。 杜其心中一片冰凉,他看了看胸前透出的利刃,缓缓回头,看着冯查秋。 冯查秋的头此时已经低垂,只有这把刀的刀柄还握在他的手中,直直地指向前方。 那些亲兵听到动静,飞快地冲了过来。 楚映雪大喝一声,身子如同一支射出的箭,倏地窜出,一眨眼已经到了床榻面前。 他手中的刀也同时拔出,自下而上,划过一道弧线,刚好把冯查秋手中的刀打落。 那些亲兵知道楚映雪的身手,有他出手,他们无须多事,都持刀而立,把床榻围住。 杜其往后便倒。 楚映雪伸出左手,一把揽住杜其。 杜其看着楚映雪的脸,他的眼中飘忽不定。 忽然,他的嘴角裂开,露出一个笑容。 “厉右副帅……”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却开始剧烈咳嗽,把后面的话阻住了。 楚映雪把耳朵贴到杜其的唇边,杜其的嘴唇翕动了两下,然后停住了。 杜其已经死去。 楚映雪把杜其的尸体缓缓放下,片刻,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看着周围的亲兵。 “冯查秋冯左副帅诈尸,杀死了杜帅,”他沉声道,“诸位,杜帅刚才遗言,让我代他行这指挥之权,直到朝廷的圣旨到。” 这一刻,楚映雪知道事情已经基本成功。 但他心中委实没有一丝喜悦之情。 第377章箭无虚发 “冯帅也是为国捐躯,此事必有蹊跷,传令我的亲兵营,来守卫大帅和冯帅的遗体,”楚映雪沉声说道“此事先勿张扬!传令,千户长以上将领,到我的大帐听令!” 那些亲兵见冯查秋诈尸,杜其已死,已觉得这里气氛诡异,早就心中七上八下,巴不得要离开,听到楚映雪传令他自己的亲兵营来守卫此地,都在心中暗自庆幸。 没多久,楚映雪的亲兵便到了,里里外外,把这座营房守住了。 楚映雪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你可以出来了。” 一个人从冯查秋的床榻后慢慢直起身来,静静地看着楚映雪。 那个人正是百里濯缨,只不过穿着楚映雪亲兵的衣甲。 楚映雪走上前去,往百里濯缨的肩膀上擂了一拳。 百里濯缨也还了一拳。 “杜帅和冯帅,其实人品都不坏,”楚映雪叹了口气,“乱世烽烟,家国深仇,有时,让我们顾不了那么多了。” 百里濯缨点点头。 其实,两军对阵,动辄伏尸万千,这些阵亡的人,哪些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天下兴亡,众生皆苦。 “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够让天下安定,我们一定不要再起杀戮,”百里濯缨恻然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岂止是百姓啊,是苍生啊……” 百里濯缨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你要回去么?”楚映雪问道。 百里濯缨停下,“此时此刻,咱俩身负的已经不是自己的使命了,而是各自的兄弟,我们能自由自在地喝酒还是饮茶?” 楚映雪默然。 此事,师兄弟都已经掌握了一支近十万的人马,剩下的是合兵一处,成就一番大业。 但是,如何合并? 这恐怕不是两人私下可以谦让的。 如果强行推行他们的意图,固然可以凭借武力压制反对的声音,但是会给未来埋下隐患。 百里濯缨需要回去,和兄弟们商议,楚映雪也有很多事要处理。所以,这真不是叙旧的时刻,虽然两人都想好好叙叙旧。 百里濯缨往外走去,“胖子留在你这里,有时让他去给我通个信什么的。” 没有人拦他,毕竟,他穿着楚映雪亲兵的衣甲,没有人愿意和这位刚刚成为这支军队的实际统领作对。 三日后。 百里濯缨伫立在长山脚下。 远远地,他看见大军正中,帅字旗高高飞扬,那是官兵的帅帐。 百里濯缨骑马缓行,到长山的东麓便停下了。 当他行到东边的上山路口时,敌军也忽然动了。 敌军的人马如潮水般向两边分开,一个人身穿银甲的将军骑着高大的黑马,一步步走了出来。 他向百里濯缨走来,在离他三十步外立马不动。 然后,他取下头盔,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来。他国字形的脸,脸上线条分明,两只眼睛宛如古井的水,波澜不惊。 百里濯缨脸上不露丝毫痕迹,只是注目看着楚映雪! 楚映雪身后是衣甲鲜明的部属们。 停了停,他拔出腰刀,刀光雪亮,那刀指向百里濯缨。 “那厮,现今由我统帅大军与汝决战,汝识得本帅么?”他喝道。 百里濯缨挺起长枪,枪尖的一点寒星指向楚映雪。 “那厮,可识得本大王么?” 楚映雪的刀霍然举起,他的身后立即传来巨大的三声吼声:“杀!杀!杀!” 那吼声整齐、洪亮,惊天动地,撞得百里濯缨的耳膜隐隐发痛。 一片雪花从我眼前飘落,仿佛是他们雄壮的喊杀声惊落了盛开在密云中的雪花。 “我的兵马,三军同心,先败陈友谅,士气高昂,在你眼中,可算雄师?”他傲然道,“若肯投降,我定禀报李大帅,放你等一条生路,如何?” 百里濯缨不回头,向后挥了挥手。 “杀!” 百里濯缨身后的长山兄弟不肯示弱,一起振臂呐喊,人数虽少,但声音也是整齐雄壮。 百里濯缨喝道,“我的兄弟,先数败官兵,后再败陈友谅,加之有望江崖和小梅岭呼应,随时可以反抄,反观你等,已是疲惫之师,吃败只在近日。你若是个识时务的人,愿意归降于我,我也可给你等一条生路!” 这时,一个人从楚映雪身后打马出来,往前立定了。 那人是达鲁花赤拉克申。 蒙古汗国和元朝时期,在军队和地方均设有达鲁花赤这一官职,为所在地方、军队和官衙的最大监治长官。 这个职务源于当年铁木真征服大片土地,但是,在蒙古贵族征服其他民族和国家后,单独进行统治并不方便,于是委付当地统治阶级人物治理,派出达鲁花赤监临,位于当地官员之上,掌握最后裁定的权力,以保障大蒙古汗国大汗和贵族的统治。 成吉思汗在征金朝战争中,曾任命西域人札八儿火者为黄河以北铁门以南都达鲁花赤。蒙古西征,占领欧亚西部土地,在重要地区和城镇,都设置达鲁花赤。 蒙古军和蒙古探马赤军一般不设达鲁花赤。但对其他各族军队,特别是汉军,都在元帅府、万户府、千户所设达鲁花赤以监军务,品秩与元帅、万户、千户相同。 拉克申其实是个糊涂虫,只知道喝美酒玩女人,对于打仗基本一窍不通。 但他身份特殊,能够直达天听,所以周围也聚了一些想要升官发财的将领。 此时,拉克申用马鞭指着百里濯缨,骂道“你是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子,口出狂言,居然敢劝朝廷天兵投降!信不信我把你擒住送到大都,凌迟处死?” 他怒气未消,恨恨道,“我要把你们这些逆贼的肉,用来做酱,喂养我从西域带回的猛獒!” 在拉克申怒骂时,楚映雪轻轻一抖马缰绳,胯下马便往远离拉克申的方向挪动了数步。 便在这时,百里濯缨身后的山上发出“啪”的一声,百里濯缨听在耳中,但周围的兄弟却还不曾留意,官兵离得远,听不到那声音,更不曾注意。 伴随着这一声轻响,一支轻盈的羽箭从林中悄无声息地射出。 仿佛是一个轻盈的精灵,飞一般地掠过百里濯缨和长山众兄弟的头顶。 那拉克申还在怒骂,忽然间他住口了。 他不是瞎子,看见了向自己掠来的羽箭。 但他本来就是个酒色伤身的家伙,身材臃肿,行动迟缓,见到羽箭射来,他下意识地喊道,“来人啦!” 但是,谁会去? 谁又能快过那疾风般飞来的羽箭? 那支箭的目标是拉克申。 拉克申的惊恐不能改变那那支羽箭的方向,那支羽箭倏地射中了他。 不是射箭的人神箭无敌……而是拉克申的目标太大!从这个意义上讲,若要上战场,真的不能长得太肥啊。 这支箭的力道齐大,射入拉克申的身体之后,箭势依然不减,径直穿透他的身体,从身后钻出,又射伤一名士兵才算停住。 拉克申扭头看了看楚映雪,嘴里喃喃地道,“我们在射程之外啊……为何会这样?” 不等楚映雪回答,他朝天喷出一口鲜血,撞下马来,一动不动了。 他不知道,此地固然在一般弓箭的射程之外,但是,若是人再在高出往地处射箭,射程是可以拉长的! 这个道理很简单,比如你朝天射一箭,这支箭很快就会到达一个最高点,然后落下来。 但是,若是你站在山顶往山谷射一箭,这个杀伤的距离却要大得多。 此时此地,固然不同于从山顶射向山谷,却也类似。 第378章长山之盟1 第378章长山之盟1 更何况,射箭的是徐满楼,望岳山一带最好的猎户,如今长山众兄弟中的神弓! 即便这样,徐满楼还是折了一张弓。 他把那张断弓掷于地上,转身接过胖子递上的水壶,仰头饮了一口。 然后,他背着手,和胖子一道从那个山坳走出,慢慢往山上走去。 “满楼大哥真是神射啊!”胖子一边走一边由衷地赞道。 “从小玩这个而已,时间长了,就熟了!”徐满楼道,“多亏你带回了这个消息,我才得以为楚映雪扫清最后的障碍。” “是啊是啊,那个拉克申嚣张得很哪,”胖子答道,“不过他的营帐中有很多美女……我偷看了几眼,那胸,那屁股,真不是一般的诱人哪……啧啧!” “嗯?”徐满楼皱眉。 胖子自觉地住口了,和徐满楼这样的闷油瓶谈女人,实在没有共同话题。 是的,杜其和冯查秋死后,在这支十万人的官兵中,能牵制住楚映雪的只要这个达鲁花赤拉克申。 楚映雪需要借助长山除掉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于是,胖子秘密返回长山,把消息告诉了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商量了这个射杀拉克申的计划,并秘密派人把消息告知了楚映雪。 一切都如同预料,拉克申死在了徐满楼的箭下。 这一支大军中,依然会有反对的力量,但已经都在楚映雪的控制之中了。 世事总是难料。 楚映雪和百里濯缨在汴梁分手,一个决心从官兵中带出一支军队,一个决定从造反的民众中铸造一支反元的雄师。 一年后他们终于相遇了,并且都已经如愿。 楚映雪把小玉郡主送到府中之后,小玉郡主的父亲,也就是汉军名将李思齐的信任,被委以参军之职。 此后,在几次作战中,楚映雪显示出卓越的领兵才能,终于脱颖而出,让李思齐另眼相看。 此时战事纷杂,一会儿和北方叛变的诸王作战,一会而有和造反的义军作战,东奔西走,马不解鞍。 正是用人之时,李思齐对楚映雪破格升擢。 河岭之战后,楚映雪升职为百户长。 罗关之战后,楚映雪再次晋升,任千户。 每打一仗楚映雪便擢升一次,一年便居然官至千户,此次南征陈友谅,楚映雪更是直接被任命为右副元帅。 楚映雪不去看拉克申的尸体被亲兵抬起,急匆匆地送往后方,他勒马而立,看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也看着他。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如今,师兄弟二人却已经走到了车上,他们还不能直接掌控这车轮前进的方向,却已经可以对这车辆的前进方向施加影响了。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应该感到庆幸,事情的发展一切都如同当年二人所料。 倘若一定要找到和预想不同的地方,那就是,这结果来的稍快一些。 片刻之后,楚映雪挥手,大军缓缓后退。 百里濯缨也指挥兄弟们缓缓退回长山。 明天,也许便是崭新的一天。 第二日中午时分,山下的兄弟来报,说官兵的二十余人簇拥着他们的主帅,正往长山而来。 百里濯缨下令,“以礼相待,带他们上山。” 说罢,他也带着徐满楼、胖子、小马以及白熊等兄弟,来到长山之巅。 半个时辰之后,楚映雪昂然而来。 双方分两边站定。 百里濯缨道,“能到这里的,想必都是我和楚师兄的心腹兄弟,对吧?” 楚映雪点头,“没错,这些兄弟和我都是一条心的,说话不必遮遮掩掩。” 百里濯缨道,“我这边也是,胖子对楚师兄早就熟悉,小马也听我介绍过,满楼和楚师兄也是见过面的,只有白熊兄弟和后来的这些兄弟知道的少些,但我作晚已经介绍了。” 两边的人都点头。 百里濯缨看了一下双方的人马,朗声道,“既然各位都跟随楚师兄上山,想必对我们师兄弟二人都知根知底了,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 百里濯缨扫了众人一眼。 见大家都看着他,他沉声说道,“当今鞑子皇帝昏庸,奸佞当道,大厦将倾!自从至正十一年,治理黄河的民夫在黄陵岗河底挖出个一只眼的石人,天下风传‘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人心浮动,信者不计其数,揭竿而起者此起彼伏。” “韩山童、刘福通在颍上起事,我和楚师兄是参与了的,再后来,芝麻李攻占徐州,郭子兴占领濠州,陈友谅虽然兵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方今正在梅山一带养精蓄锐,张士诚在占据江南,得罗贯中相助,气势蒸蒸日上。其它小股的势力,数不胜数,我就不一一道来了。” “当此天下大乱之即,朝廷却忙于和北方的藩王作战,又逼迫脱脱辞去相位,继而用毒酒将其毒死,从此朝廷再无治国之能臣!群雄并起,逐鹿中原之日不远矣!” 楚映雪点头,插话道,“你说的没错,自古天下大势,由乱而治,由治而乱,周而复始,下一个周期即将开始,我们的见解是一样的!” 他指着双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合兵一处,放手一搏,或可问鼎中原!” 既然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意见一致,双方其他人也没有别的意见。 楚映雪身后一个大胡子的将领上前一步,冲这百里濯缨一拱手道,“我黄子来是个粗人,不喜拐弯抹角,我有几句话直说罢了!” “此事体大,不仅事关我们个人生死存亡,还关系到反元大业!以实力而言,我们有近十万人,即便昨夜诛杀了五千多要追随鞑子的顽固者,人马依然有九万余人!” “而且我们是久经沙场的善战之兵,兵器配备精良,战力首屈一指!” 他顿了顿,“贵我两军合并一处,必须以楚帅我帅。” “就是就是,虽然长山的兄弟表现不俗,但是终究不是正规军队,过来后要听楚帅号令!” 徐满楼的脸立马沉了下来。 胖子说话快,抢先答道,“兄弟气宇轩昂,看样子也是一员虎将,但此言谬矣!” “我长山的兄弟也有八九万,兵力不比你们弱;再者,我们百里大哥胸中有百万雄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先在望岳,后到长山,大小历战事十余次,皆有惊无险,挫敌兵锋。” 他笑了笑,接着说,“我和百里大哥、楚大哥都很要好,公平地说,楚师兄虽然神勇,治兵有方,但论及谋略,似乎略显不足,帅位,当由百里大哥来座,方能服众啊!” 百里濯缨身后的众兄弟轰然称是。 黄子来摇头道,“我们只听楚帅的!” 小马怒道,“这是什么话,那我们也只听百里大哥的!” 双方越说越僵。 也不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放任兄弟们争吵不管,而是这些矛盾早晚要解决,否则,即便此时不争吵,今后也会争吵。 要是在作战的时候爆发这种矛盾,问题就更加严重了。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终于同时把手举起来。 两边的争吵都停住了。 “吵,总不能解决问题!”百里濯缨说道。 “解决问题不能靠吵!”楚映雪答道。 众人哭笑不得,这师兄弟说话和没说一样啊。 黄子来忽然道,“我倒是有个办法,让楚帅和百里大哥决出个胜负来,赢了的便为帅,大家也不伤和气!” 胖子道,“你出的道道,自然是站在楚师兄那边,当然楚师兄赢的面大!” 第379章长山之盟2 胖子道,“你出的道道,自然是楚师兄赢的面大!” “那是当然!”黄子来并不忌讳,点头道,“我们楚帅武艺超群,我的建议是,让楚帅和百里濯缨大哥比试武艺,我们大家都把眼睛睁大了看着,谁赢了,谁便是主帅,谁输了,谁便为副帅,简单明了,岂不比在这里婆婆妈妈好得多!” 他适时补充了一句,“百里大哥自然是敢的,就怕你们胆小,阻止百里大哥!” 徐满楼“嘿”的笑出声来。 “这方法果然蛮好,就怕你们反悔,不让楚帅和百里大哥比试!” 小马也是大声答应,“这办法好!” 徐满楼和小马都是知道百里濯缨的武艺的,感觉百里濯缨的武艺凌厉无敌,一般人哪是他的对手啊,这黄子来提出这个办法,显然对百里濯缨不甚了解。 双方一拍即合。 百里濯缨对这楚映雪苦笑道,“好像咱们俩没有发言权?” 徐满楼大声道,“百里大哥,你今日之战是为兄弟们而战,你可不能因为楚帅是你的师兄就故意相让,否则便寒了兄弟们的心了!” 那边黄子来等人也对楚映雪道,“楚帅,我们出生入死追随于你,你一定要使出全力,若你输了,兄弟们自然也认了!” 楚映雪做了个“停”的手势,大家立马噤声。 “那我们师兄弟便比试一场!” 两边的人都往后退去,空出中间一大片场地。 百里濯缨纵身上马。 楚映雪也上马,“师弟,你当心!” 百里濯缨冲楚映雪一抱拳,“师兄,得罪了!” 说罢,他拍马而上,长枪化作出水蛟龙,直奔楚映雪的胸口而去! 楚映雪挺刀相迎,刀枪相撞,火星四溅,百里濯缨感到自己的手隐隐发麻。 但是,刀枪立马分开,楚映雪的战刀自上而下斩了下来,一时间仿佛天河倒泻,银光如练,带着凛冽的寒意往百里濯缨的头顶罩来。 小马和徐满楼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这楚映雪的功夫也真的厉害,他们只知道百里濯缨厉害,看来,这个人是百里濯缨的师兄,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黄子来等人则心中暗自得意,心说和我们楚帅比武艺,你们这些笨蛋,不知道楚帅是师兄,百里大哥是师弟么? 一般情况下,师兄比师弟要厉害那么一点点吧? 但百里濯缨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胯下加力,白兔便已经知道了主人的意图,不前不后,径自往左侧方跃出两步之远。 一般来说,驾驭马匹前进或者后退都是容易的,但是要它们侧跃,难度比较大,尤其在对战的时候,若是强行要马匹作出这个动作,一不小心就会导致重心偏移,马匹步伐不稳甚至倾倒。 但白兔岂是那寻常马匹? 一跃之下,已经避开了楚映雪最凌厉的攻击。 与此同时,百里濯缨手中长枪也自下而上攻去,枪上的一团红缨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摇曳着红色的光芒,划过一道长弧,刺向楚映雪的胸腹。 这一招,无论是方位,还是速度,都把握得恰到好处。 徐满楼、胖子和小马等人情不自禁地喝一声彩,“好!” 黄子来等人却吃惊不小,感觉高兴得太早了,他们终于明白,这师兄弟相差不多,谁胜谁负还未有定数。 但眼下谁也帮不上忙,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场中马蹄交错,抢来刀往。 过了良久,终于,楚映雪和百里濯缨同时爆发出一声大喝。 众人看到,这两人同时离开了马鞍,一刀,一枪,在空中相遇,然后各自凌空落下。 失去主人的战马,各自跑回了。 场中只剩下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人持刀,一人持枪,遥遥想对。 “师弟,好久没有切磋了,功夫见涨啊!”楚映雪道。 “彼此彼此!”百里濯缨答道,“师兄的刀法愈加凌厉了!” 言罢,百里濯缨长枪一晃,兜头刺去。 楚映雪下盘一沉,用刀挡住。 两人又战在一处。 这一次是贴身近战,两人的招式愈来愈快,众人眼花缭乱,哪里看得清楚? 黄子来等人又是期待,又是担心。 徐满楼等人也是同样的心思。 再过一半盏茶的时光,场中一声大吼,接着红光飞起。 徐满楼吃了一惊,他看出了,飞起的是百里濯缨的长枪。 准确地说,是百里濯缨长枪的枪头,带着那一簇红缨,堪堪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远远地往草丛中落下去。 小马也是心中一沉。 胖子更是惊诧,这么说百里濯缨输了? 众人的目光从那枪头收回,再次投向场中的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只见二人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都一动不动。 黄子来欢呼一声,“楚帅赢了!” 楚映雪的刀架在百里濯缨的肩上,只需稍稍使劲,百里濯缨的脑袋哪里保得住? 想必是刚才百里濯缨用枪去挡楚映雪的刀,那刀太猛,斩断了枪头,而后长驱直入,压到了百里濯缨的脖子上。 百里濯缨的左手只余下一截短枪。 “看清楚了在喊!”小马冷冷地说。 果然,大家再看时,只见百里濯缨的右手持剑,剑尖也顶着楚映雪的小腹。 若是剑上加点力道,楚映雪不得开膛破肚? 看清了这个结果,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在这两人是师兄弟,才能在最后关头收住攻势,若是寻常人等,一下子拿不好分寸,一不小心便是同归于尽的惨烈结局! 当此之际,楚映雪和百里濯缨缺一不可。 有一个有点闪失,这两支大军的前途便立马变得凶险万分。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同时收了兵刃。 “师兄的好刀法!”百里濯缨苦笑道,“我依然要全力以赴才不致于落败。” 楚映雪摇头,“若是以往,你的确比我的武功要差一点,但是,你的剑法已经有了巨大的提升,我已经不能压制你的攻势了。” 百里濯缨环视了一下四周的人。 片刻,他沉声道,“从今日起,我们合兵一处,却互不隶属,但是遇有大敌,我们双方协商一致,一起对敌,这样处置,大家以往如何?” 徐满楼和小马、胖子等人互相看了看,没有吭声。 黄子来也和自己的兄弟们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两拨人马都已经清楚,要想让对方臣服于自己这一边,估计不大可能,折中的办法便是百里濯缨所说的,那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楚映雪点头,“我无异议,你们呢?” “我等听楚帅吩咐!”黄子来等人躬身答道。 徐满楼等人也抱拳道,“我等听从百里大哥安排!” 既然双方商定,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立马消失。 百里濯缨挥手让人摆上案桌,案桌上放着一大坛好酒,还有一摞酒碗。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走到案前,用断刀刺破右手中指。 鲜红的血液滴入酒坛中,在清澈的酒水中慢慢散开。 胖子凑到百里濯缨的耳边,低声嘀咕了两句。 黄子来也走到楚映雪身边,小声在楚映雪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一眼,然后由百里濯缨抓起酒坛,把血酒倒入酒碗中。 徐满楼、黄子来等人都抓起一碗酒,分成两排,分别站立在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身后。 百里濯缨大声念道:“长山兄弟今日于南征汉军歃血为盟:兄弟同心,共抗强敌,驱除鞑虏,兴复天下,宁断我头,不折我誓,宁碎我身,不伤我友,今立此誓,天地共鉴。” 第380章长山之盟3 百里濯缨念罢,楚映雪也念道,“南征汉军今日与长山众兄弟歃血为盟:兄弟同心,共抗强敌,驱除鞑虏,兴复天下,宁断我头,不折我誓,宁碎我身,不伤我友,今立此誓,天地共鉴。” 最后,两人把酒碗高举过头顶。 “今日在长山之顶,面对天地神灵,结成同盟,如违此誓,人神共灭!”两人一起大声道。 “如违此誓,人神共灭!”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身后的兄弟也跟着高举酒碗,一起大声道。 之后,在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带领下,众人饮尽了碗中的血酒。 楚映雪转身对黄子来等人道,“兄弟们,一旦结盟,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话尽管当面说,但是一旦对敌,大家不分亲疏远近,均需全力配合。” 黄子来道,“这个自然,楚帅放心。” 徐满楼对着楚映雪道,“这道理我们也知道,楚帅尽管放心。” 楚映雪看着百里濯缨点了点头,“既然这样,让他们先下山去,我和你商量一下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百里濯缨咧嘴一笑,“大事既然已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见了你自然知道。” 黄子来等人自行下山去了,百里濯缨带着楚映雪缓缓而行。 楚映雪一边走一边问道,“你到底有多少人马?怎么我出发之前接到的消息是二十万,现今看却连十万也未必有呢?” 百里濯缨微笑着摇头,“这里真的没有这么多,不过加上望江崖和小梅岭的,八九万还是有的。” 长山数次挫败官兵,那些对败仗可能承担责任的人当然要谎报敌情,夸大长山的实力,这样才能减免自己督战不力的责任。 不用想,也是“匪啸聚二十万众,据长山天险以守,经营日久,粮草丰足,臣虽肝脑涂地,屡败屡战,然终不能胜,臣力竭矣!臣万死不辞其罪,惟望皇上选派精兵利甲,早除匪患,还天下以太平”云云。 哪一个败兵之将会说“敌兵微将寡,臣不敌,纯因愚鲁”?那不是找死么? “我二人合兵起事,你有何谋?”楚映雪又问。 “你我若合兵一处,则有近二十万人马,未必全是骁勇善战之辈,但加以训练,定可成为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我们若以此为根本,可先顺江而下,抢占吴越富庶之地。古人云‘太湖熟天下足’,古人又云‘自古江南多才俊’,据吴越之地,钱粮充足,才俊聚集,若调度得当,则壮大指日可待!” “待时机成熟,再沿运河挥师北上,与群雄连横合纵,见机行事,逐鹿中原。进,可南面而王,退,亦可裂土封侯!” 百里濯缨侃侃而谈。 “有见地!”楚映雪击掌笑道,“吴越之地,天下根本,兵甲必争,我们当以雷霆之势抢之!”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师兄,你还是管治军吧,这未来的路,你好像看不清楚啊。” 停了停,他接着说,“那吴越之地是天下最为富庶的地方,多少人虎视眈眈?就我们目前的实力,去取那地盘,莫说夺不到,便是夺到了,也是群狼环伺,早晚必败!” “那我们怎么办?” 百里濯缨不接他的话茬,指着前方的一栋木屋。 “她在山顶的那间木屋里!” “谁?” “呵呵,你意想不到的人!”百里濯缨压低声音说,“秀璎师妹……当然,这是你的对她的称呼,我一般叫她夫人?” 楚映雪吃了一惊,“秀璎师妹回来了?你叫她夫人?” 百里濯缨点头,严肃地说,“山上条件简陋,一切从简,我们成亲了……木已成舟,你若有什么想法,可以死心了!” 楚映雪皱眉,“我有什么想法!我不过觉得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而已……可惜啊可惜!” “嘿嘿,师兄你这是典型的嫉妒啊,你有小玉郡主,可不能吃了碗里的的看着锅里的!” “小玉郡主还是个小女孩呢。” “她会长大的,你等两年不就行了?”百里濯缨笑道,“小玉郡主变化真大呀,上次在去永年的路上遇到她,看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等到在汴梁再遇到她,都变成个大姑娘了……你看看她那胸脯,啧啧,长得尤其快呀!” 楚映雪皱眉,“百里濯缨你能不能留点口德啊……不要动不动看人家的胸脯屁股好不好?既便要看,你也不能说出来啊。” 百里濯缨不以为意,“看便看了,我总不能见到小玉郡主就转过身去把自己的屁股对着她吧……我的意思是,你好好等两年,小玉郡主就完全长大了,师兄你就可以下手了。” 楚映雪悠然道,“问题是在等待的这两年中,我也想奉献我的爱心……不耽误啊!”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师兄,你的功夫精进了,脸皮却越发厚实了。” 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了门口。 楚映雪敲门。 门被推开,露出一个头来。 “师妹你好啊,好久不见,你是胖了,瘦了,白了,还是黑了?”楚映雪殷切地问道。 秀璎从屋里迈步出来,“楚师兄,你怎么冒出来了,是帮我们对付狗官兵的么?” 百里濯缨咳嗽一声,“夫人……啊师妹,其实他就是狗官兵!” 秀璎愕然,“百里濯缨你不要胡说!” “你让他自己说是不是官兵!” 秀璎秀眉一皱,“我不是指这个!” 百里濯缨笑道,“夫人?” “嗯!”秀璎答道,“你胡说什么?” “看见没有,刚才我叫夫人,她都答应了。”百里濯缨在楚映雪耳边低声说,“你看她的肚子,微微隆起呢,呵呵,那是怀着我的娃,也不知是个男娃,还是个女娃?” “啊?鲜花插在牛粪上,这种故事每日都在发生,但是,被我亲眼看到,我依然感到童心!”楚映雪摇头,“不过俗话说劝合不劝分,那你们讲究着过吧。” 他抬头看着秀璎,沉吟了一下,幽幽地说,“师妹啊,你会后悔的,不过木已成舟,我也不好多说啊!” “楚师兄,好久不见,一见面你就说些没头没脑的话,啥叫木已成舟?” 楚映雪指着她的肚子,“你都怀上他的娃了,还不是木已成舟?” “啊?”秀璎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楚映雪还待说些什么,一盆水兜头泼来,淋了他一身。 回头看百里濯缨时,他已经躲得远远地,正悠然地看着一脸狼狈的楚映雪。 嬉闹一番,百里濯缨不再和楚映雪扯淡,而是把定河图铺在门去的一张小石桌上。 楚映雪和秀璎一左一右站在他的两边。 百里濯缨的手指点在图上,那是他们现今所处的位置:长山。 然后,他的手指缓缓在图上移动,最后落在西北方遥远的一个地方,他的手指不动了。 楚映雪看着百里濯缨,“弱水?” 百里濯缨点点头,站起身来。 “方今天下大乱,未来数年,各路好强必然相互倾轧,我们不如远走高飞,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一则坐山观虎斗,二则养精蓄锐,发展壮大。” “他们会有人吞并弱者,最后形成几股大些的势力,我们在远方留意,时机一旦成熟,旌麾东指,扫平妖孽,北伐胡虏,收复汉人河山!” 他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弱水之畔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它地处大漠之中,远离中原地带,以前朝廷势力尚能到达,但方今天下大乱,朝廷也顾及不了。 第381章长山之盟4 那里是理想的躲避纷争的世外桃源,况且那里胡汉杂居,汉人饱受欺凌,他们只需竖起驱除胡虏恢复汉室江山的大旗,必然应者云集,二十万大军便可变成三十万、五十万大军! 百里濯缨看着楚映雪,顿了顿,接着说,“那里绿洲较多,春季冰雪融化,弱水流量充沛,可灌溉土地,我们的粮草供给也不必担忧!” 他沉吟道,“此去路途遥远,若沿途遇兵马阻挡,如何应对?” “这个不必担心!我率我的兄弟在前,我人少,尽量走小路,你紧随其后,遇到关隘,则以剿匪为名通关,尽量不要与守军发生冲突。待明年冰雪消融时,我们便可以到达弱水!” 楚映雪沉吟了一下,“这的确是好策略,只是,近二十万大军,长途跋涉,目标太大,如何是好?” 百里濯缨微微一笑,“莫忘了,我是匪,你是兵!我们不要让外人知晓我们合兵之事,我逃,你追,一路西出阳关,直奔弱水!” “待兵至弱水,朝廷发现你反叛了,也拿你没有办法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秀璎问道,“大漠流沙,长河落日,我倒是蛮期待的!” 百里濯缨转过头去,看了看她的脸庞,微笑道,“旅途劳顿,我们倒是无所谓,我就担心你的身子啊。” 秀璎皱眉道,“我的身子好得很哪!” “你是好得很,但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受得了不?”百里濯缨坏笑道。 “百里濯缨——”秀璎跳了起来,去找水盆,“你肚子里才有孩子,你浑身上下都是孩子!” 百里濯缨看见秀璎端着一盆水来,感觉投降,“图!定河图!” 秀璎也担心把水浇到了定河图上,那可是她爷爷司马牧云的心血。 她狠狠地把水盆放到地上,“等会而再找你算账!”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很快商定了西出阳关的路线,从长山往北,经襄阳、许昌,转而向西,再经洛阳,一路往西,一直到达弱水之畔。 前进的时候,百里濯缨带领五千人先行。 楚映雪则带领大军尾随其后,对外则称追击匪军,这样可以避免沿途的官兵阻挡。 至于其它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起身,一起走到崖边。 百里濯缨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指着山下一望无际的广阔原野,“师兄,我们秉承岳麓和师父当年的志向,竭尽全力,去干一场!” 停了停,他接着说,“我们便以这天下为棋盘,与群雄博弈一回。不是为了成就霸业,而是为了驱除鞑虏,复我汉室江山!” “祥兴二年崖山海战,宋军全军覆没,陆秀夫负幼帝蹈海,自那时始,亡国的伤痛一直留在汉人的心中,北伐的梦想虽然沉睡却不曾消失!俗话说时势造英雄,这些鞑子侵入中原数十年了,方今乱象四起,正是兴兵的大好时机啊。” 楚映雪沉吟道,“按你的思路,我不能直接和朝廷翻脸,可是有个钦差昨夜赶来了,要我北上勤王,怎么办?” 百里濯缨冷声道,“不,你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钦差!你也没有接到任何圣旨。你现在立即派人给李思齐和朝廷上书,就说匪军北窜,你正在全力追击,请求补给钱粮!” 楚映雪点点头,挥手做了个砍的动作。 “兵贵神速,我傍晚出发,你明早开始追我,不易太近,也不易太远,保持五十里的路程最好!”百里濯缨指着身后的小屋,接着说,“还有她,随你而动,不过一个女子,在军中名不正言不顺,这样吧,有机会了给她召集五十名女子,供她指挥,看她能不能成为军中花木兰!” 说到这里,百里濯缨招手,两个巡逻至此的兄弟连忙过来。 “去我屋里,把床下那两坛好酒搬来!”百里濯缨说。 不多时,那两坛酒搬来了。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来到一棵松树下。 他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来,在树下掘坑。 “我们把这两坛酒埋在这里,这可是绍兴好酒!待天下大事已定,若我们都还活着……我们一定要故地重游,到此地想想今日的豪情,必然想大醉一场,到时就就可以挖出这一坛好酒,不醉不休…” 楚映雪拔出刀来,默默地帮忙,“希望经历百战之后,我们都还有机会来饮这美酒啊!” 百里濯缨抬起头来,心中颤动了一下。 他仿佛看见自己一个人坐在这树下,两鬓染霜,正高高举起酒坛,美酒如瀑布一样飞泻而下… 埋下了一坛好酒,还余下一坛酒。 百里濯缨拍开泥封,“为了今日,我们在汴梁分手,今番相聚,总要庆祝一下!” 说罢,他咕嘟嘟灌下两口,把酒坛递给楚映雪。 楚映雪也饮了两口。 酒坛在两人的手中传递,不多时便空空如也。 “你的箭法有长进么?”百里濯缨站起身,问道。 “还行。” 百里濯缨拿起那个空酒坛,奋力扔向天空,“比试比试!” 他们冲向自己的马。 百里濯缨快速取下马背上的雕弓和羽箭,弯弓搭箭,射向刚刚升到高点欲向下落的酒坛。 几乎同时,另一支羽箭从他身边射出。 两支羽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同时从酒坛的坛口射入,巨大的撞击力改变了酒坛下落的方向,酒坛飞向悬崖,远远落了下去。 中午,百里濯缨、楚映雪和秀璎一起吃了中饭。 之后,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再次商量西出阳关的行军细节。 有些事看似简单,其实一旦涉及细节,许多问题都需要仔细考虑,两人一边推演,一边商议,时间一点点过去。 当基本解决完各种问题,太阳正一点点落下去。 小马牵来一匹棕色小马,那是为秀璎准备的。 秀璎骑上马,回头看了一眼那一栋小木屋,片刻后收回目光,再看了百里濯缨一眼,便翻身上马。 “你一路小心!”她对百里濯缨说道。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放心吧,我不会让还没出世的孩子失去父亲的!” 秀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百里濯缨还是在说那事,秀眉一皱,便要恼。 楚映雪翻身上马,喊道,“师妹走啦,别理他!” 蹄声响起,两人打马下山。 百里濯缨站在山口向下眺望,他看到她秀璎在山路拐角的地方勒住马停了一下,他以为她会回头。 但她终于没有回头。 稍停之后,她打马而去,留下一阵渐渐远去的蹄声。 “大哥,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小马来到百里濯缨身后,低声说。 百里濯缨点点头,跨到白兔的背上,往前走去。 在一处平整的坡地上,准备和百里濯缨先行的兄弟已经集结完毕,正在等待他的到来。 他们本来席地而坐,见百里濯缨过来时,都站立起来,他们的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勒住缰绳,缓慢地从他们前面走过。 “自今日始,我们不再是匪,我们将是一支真正的军队!我将带着你们在这片江山上辗转、厮杀!” “我知道,有一个梦想一直沉睡在我们汉人的心中,它沉睡得太久了,但它从未死去!那就是驱除鞑虏,恢复汉室江山!现在,我们让这个梦想苏醒过来!” “跟着我去拼杀,我现在给不了你们金钱、官爵,但我承诺,我给你们希望,胜利的希望!” 他立住马,手中长枪斜指长空,枪上的红缨在风中猎猎飞扬。 第382章巧过襄阳1 百里濯缨的声音如同雷声滚过。 “我要在我们自己的的土地自由来去!谁胆敢阻挡我们,便用他颈中的热血,濯我长缨,直到将异族驱逐出我们的家园!兄弟们可愿追随?” “誓死追随大哥!”喊声如雷。 “出发,目的地,襄阳!”百里濯缨喝道。 车辚辚,马萧萧,一路向前。 百里濯缨纵马来到山顶,驻马观望。 五千兄弟正沿着山路迤逦而行,他们刀枪雪亮,他们的脚步践踏着冰雪。不时传来马嘶,莫不是战马也预知前路艰险发出悲啼?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 “对不起,兄弟们,我能给天下以希望,我却不能给你们希望!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不知道等天下安定时,你们中有多少人已经埋骨黄沙,有几人能够活着回到故乡…” “但这天下事,总得有人来做,对吧?” 徐满楼勒马立在百里濯缨身边。 “满楼,你带领我们的主力跟随在楚映雪的后面,注意,坦诚相待,不要单独行动,”百里濯缨沉声道,“此番长途奔袭,会有许多未知的凶险,你一定要沉着处置,确保兄弟们平安到达弱水!” “你放心!”徐满楼,“我一定尽心尽力,带领兄弟们抵达弱水之畔!” “嗯,那我走了!”百里濯缨说罢,纵马往山下驰去。 残阳如血,居然把这个冰雪覆盖的世界照得一片血红,仿佛是流不尽的英雄血。 襄阳自古天下雄关。 对襄阳,百里濯缨并不陌生,他曾经在襄阳武学逗留了近半年。 据襄阳者,北可达中原腹地,南可下荆鄂重镇,故襄阳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本朝至元五年,蒙古大军攻襄阳,先后在襄阳西南的鹿门山、东北的白河口筑城堡,在城南的灌子滩立栅栏,对襄阳守军进行围困。襄阳守将吕文焕,在宋主昏庸、奸臣当道、外无援军的情况下固守孤城六年,终因粮草耗尽,不得不出城投降,襄阳于是陷落。 襄阳陷落后,宋室江山失去北方屏障。蒙古铁骑以伯颜为帅,兵分两路,势如破竹,取沙洋、夺鄂州、占安庆,兵锋直指临安,谢太后只好携恭帝出降,可叹南朝自靖康之辱后偏安临安一百五十余年,终于在一片降幡下寿终正寝。 但今日之襄阳已非昔日之襄阳。 大元立国之初对襄阳极为重视,驻军最多时曾达到三十万。 但随着天下太平,驻军渐渐减少,到北方诸王作乱时,又抽调主力北上,现今城内设万户府,驻军却仅五千余人,由万户吕长庚统帅。 这吕长庚据说是吕文焕的玄孙,可惜将门未必都出虎子,吕长庚在统兵作战方面远不及其祖上的才能,但在敛财方面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巧取豪夺,敛得千万家身,娶有五房姨太太,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不像个武将,倒像个富商。 百里濯缨在城南三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们那次取得的黄金还剩下多少?”他问胖子道。 “五万两。”胖子对自己掌控的钱财总能不假思索地说出答案。 百里濯缨看着胖子笑笑,“咱们不妨做笔生意,两天之内把五万两变成十万两!前方路途遥远,用钱的地方多呢。” “你莫非又要坑人钱财?如今带着军队,赌坊不会和你赌的!”胖子摇头,“寻常赌坊固然不差钱,却也不致于能拿出十万两!” 胖子说的是他们在“聚合赌坊”赢了三千两的往事。 百里濯缨脸上露出一丝不易琢磨的笑容,“那我们就找拿得出十万两的人赌!” “把小马叫来,让他扮作客商,去见吕长庚,送上这二万两黄金,借道襄阳!” 见胖子一脸的迷惑,百里濯缨接着说,“我们分批过关,剩下的三万两作为第二批的买路钱。” “万一吕长庚收了黄金,却不借道,我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胖子有点迟疑。 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毕竟,他管着这么多人的吃喝,手中的钱看似不少,可是消耗也快,这五万两黄金是他的定心丸,若是有所闪失,他就压力大了。 “还不如攻城!守军军纪松弛,虽有数千之数,必不能战,我们人数士气正高,却一定能攻下襄阳!” 百里濯缨点点头,“先让小马去吧,只管试试,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攻城,那事是下策,看看再说!” 胖子无奈,只好按照百里濯缨的计划去实施。小马化妆了一番,带着十几个从人去了。 两个时辰后,小马回来了。 “这吕长庚真贪啊,见到金子眼睛都发亮,立马同意我们经过,不过,他说只能过去五百人!”小马一边擦汗边说,“这一次让过的人也太少了吧?” 百里濯缨冷笑,“只要他让过就行了,人数不是问题。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吕长庚敢收钱,他的部下也敢收钱!大不了进城时再给他当值的部将上点贡。不过,我知道他贪,却不知道他这么贪,我们倒要小心了!” 他把小马叫到一边,详细做了交待。 小马带着一千卸了甲、收起了兵器的兄弟,赶着马,推着车,向襄阳城进发。 陡然看去,果然是一支庞大的商队。 果然不出百里濯缨所料,当值的将领收了小马送上的五十两黄金后,眼睛都直了,哪里去关到底有多少人过关? 小马顺利进城,又顺利从北门出城。 当小马出城十多里时,他听到了背后大队人马追来的马蹄声。 他冷笑一声,让兄弟们扔下小车和箱子。 刹那间,路边扔满了小车和箱子。 众兄弟快马加鞭离开,小马自己带了三五人立马在道旁,等待追兵。 不多时,只见吕长庚亲自带领大队人马赶到。 “鄙人已交了借道费,将军却行程匆匆,带兵赶来,”小马在马上抱拳道,“不知是为鄙人送行,还是另有所图?” 吕长庚勒住马,他看了一眼放在道路上的小车和箱子,白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刚得到线报,你等俱是红巾乱匪,本将奉令镇守襄阳,岂能放你等乱匪北上?快快束手就缚!” 小马冷笑道:“只怕得到线报是假,财物动人心是真!我劝你做人不要太过贪婪,否则会有报应的!” 吕长庚闻言,知道自己的意图已经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破,当下狞笑道,“小子,你倒不傻!” “财物给你留下,放兄弟们一条活路,如何?”小马一步步退远,“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将军何必把事做绝?” “听起来似乎不错,可是,如果你们把今天的事传出去,对本将军可是大大不利啊!我看还是灭口比较干脆利落!” 吕长庚一步步逼近,在堆满车、箱子的地方停了下来。 “东西,人,都得留下听我处置!” 小马又勒马退后了几步,对吕长庚道,“只怕这些箱子里不是你想要的东西!” “是不是我需要的,打开箱子查看一下不就知道了!”吕长庚迟疑了一下,对身后喝道,“开箱!” 忽然,箱子中间冒充一缕黑烟。 吕长庚吃了一惊,想要打马离开,但哪里来得及? “轰隆!”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熊熊大火升起,火焰腾起,高达数丈! 原来围在箱子周围的官兵被炸得飞了起来,离得稍远的官兵也被烈火炙烤得皮开肉绽,一时间鬼哭狼嚎。 吕长庚离得稍远,但胯下战马受到惊吓,猛地跃起,把他颠落马下。 第383章巧过襄阳2 原来,那些箱子里装的都是火药,当小马发觉后面追兵追来时,就让大家扔下小车和箱子,同时点燃了隐蔽处的引线。 那引线较长,只到吕长庚经过后才燃尽,引爆了火药,把追兵炸得魂飞魄散。 这一切都是百里濯缨事先安排的。 钱财可以买通人心,钱财也可以引起人的歹念。 当吕长庚收下小马送去的黄金的时候,百里濯缨便感觉到,吕长庚这个可能过于贪婪,他不会满足于收到的那两万两黄金,而会不目光投向小马带着的那些箱子。 能拿出两万两黄金行贿买通关卡,他带着货物该值多少钱哪? 吕长庚贪得无厌,岂能不为之动心? 还好,他们携带了一些火药,正好派上用场。百里濯缨便安排小马把箱子中全部装上火药,一旦发现吕长庚追来,便扔到箱子和车子,却点燃藏在箱子中的引线。 于是,吕长庚被火药炸得七荤八素。 “百里大哥真是算无余策!”小马纵声长笑,拍马而去。 吕长庚从地上爬过来,才发觉自己的眉毛胡子都被火焰烧焦了,脸上也火辣辣的痛。 再看四周,被炸死炸伤的下属至少也有二三十人。 他气得嗷嗷大叫,收拾兵马,对小马紧追不舍。 两队人马一前一后,追逐了三十余里路程,到达一个小山坡。 小马立马山坡上,大声对追上来的吕长庚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将军盛情,鄙人心领啦,我看襄阳城中狼烟冲起,估计是将军的五位夫人见将军久去不归,心生挂念,放狼烟催将军回府呢!” 吕长庚回头望去,果然,襄阳城上方狼烟冲天! 他哀叫一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回救襄阳,快!” 小马看着吕长庚远去的背影,露出一丝微笑。 “就地扎营,等待大哥!”他喝道。 当吕长庚带领人马来到襄阳城下的时候,百里濯缨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视着他。 “敢攻占我襄阳重地,你是何方匪人?”他声音嘶哑地对着百里濯缨喊叫道。 百里濯缨并不答话。 “你到底是谁?”他不甘地叫道。 百里濯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待他不再喊叫,百里濯缨淡淡地问:“你的祖上可是吕文德、吕文焕?” “吕文焕正是曾祖,吕文德是我叔祖!尔等乱匪,无法无天,胆敢直呼我祖上名讳?” “辱你祖上的,不是我,而是你!想想吕文德、吕文焕兄弟当年,何等了得,若仅从征战论,他们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下名将!” “尤其是吕文焕,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死守襄阳,蒙古人的铁蹄到襄阳便不能再前进半步!后来虽因粮尽不得不投降,天下人大多对他寄予了同情,把他的投降归咎于皇帝昏庸奸臣当道。” 百里濯缨冷笑道,“再看看你,姑且不说以前巧取豪夺、为非作歹,单单是今日,就屡犯大错!首先是利令智昏,收取巨额贿赂,后又欲壑难平,妄图抢劫客商财务,更带走城中精锐,致使城防空虚,让我轻而易举夺得城池,你的所作所为,是否愧为吕家子孙?” 吕长庚汗水涔涔而下。 百里濯缨让兄弟们把吕长庚那五个如花似玉的夫人推到城头。 “将军救我们!”一片哭啼声。 百里濯缨伸手搂过一个,对吕长庚道,“这娇滴滴的,我真有点舍不得砍她们的脑袋呢!不过,若是不砍,我怕她们继续让你沉湎酒色,红颜祸水,还是杀了吧!” 城楼上的一群莺莺燕燕一听到要杀她们,惊慌得大声叫唤。 吕长庚一听要杀他的妻妾,也变得异常惊慌。 他大声哀叫道,“别杀我的夫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解散你身后的军队,自己进城,带走你的夫人!”百里濯缨叹了口气说,“吕将军可真是个多情种哪!” “朝廷十万大军正在向襄阳开进,估计明日上午可到襄阳,你不妨去找他们,看他们能不能帮你夺回城池!” 百里濯缨本来以为吕长庚还会犹豫一下,哪知他居然没有丝毫犹豫,回头对着跟在他后面的一千多军士大喊:“解散,快解散!你们爱去哪里去哪里…” 转眼间,城下的人马作鸟兽散。 这些人平时习惯了耀武扬威,过惯了安逸的生活,刚才又被小马吓得屁滚尿流,现在听到解散的军令,简直大喜过望,哪有不跑的道理! 吕长庚下马,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一步步向城门走来。 “大哥,杀了他!”胖子厌恶地说,“老子这种色魔都看不上这种人,真他妈的恶心!” 百里濯缨摇了摇头,“不,他也许还有用,把他的夫人还给他,放他出南门,我们休整!这几天大家太累了!” 胖子点了点头,向城墙下走去。 “别忘了把我们的金子找回来!还有巨额利息!”百里濯缨向他的背影喊道。 他回头,灿然一笑。 百里濯缨带了几个兄弟一起去看从吕长庚的家里搜出的财物。 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吕长庚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但看到如同小山堆积的黄金、白银和珠宝,他依然大吃一惊,要知道,仅黄金就有十余万两! 百里濯缨知道吕长庚敛财,但没想到他能敛到这么多。 他忽然明白,他之所以能够兵不刃血拿下襄阳,并非因为神机妙算,而是因为吕长庚的贪婪。 一个贪婪的将军必然带出一支军机涣散、贪生怕死的军队,也必然未战而先败。 他翻弄着那些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发现一颗鲜红的玛瑙,椭圆形,有鸡蛋大小,色泽润滑凝重,便郑重地把它拿了起来。 “这是玛瑙中的珍品,叫做南红,是川中出产的,这种大红的玛瑙非常罕见,它几乎价值连城啊!”胖子在旁边说,“也不知吕长庚从哪里搞来的,每一个贪官的家里都是一个宝库啊!” 百里濯缨想了想,然后让胖子把黄金和珠宝收拾停当准备带走,作为以后行军打仗的费用,至于白银,就发放给那些流落街头的乞丐。 “快过年啦,让那些穷苦的人也快乐一下吧,”他想了想说,“把吕长庚的大印也带上,再收集城中官兵的甲胄、旗帜,没准儿将来能派上用场呢。” 他把那块玛瑙放在怀中,转身离去。 胖子一脸的诧异。 他有理由诧异,自从上山以来,百里濯缨从未私自拿走过任何财务,但今天是个例外。 第二天中午,楚映雪的大军来到襄阳城下。 百里濯缨站在城墙上,看到楚映雪站在大大的帅旗之下向城墙上眺望,他的脸上有一丝笑意。 吕长庚骑着马,站在他的旁边。 “城上的反贼看清楚了!朝廷剿匪大军已经到了…立即投降,尚有生路,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吕长庚沙哑着嗓子喊,仿佛又底气十足。 百里濯缨笑笑,挥手让兄弟们放箭。 “距离尚远,射不到他们的!”胖子在百里濯缨身边悄声说,“况且,我们真打吗?” “管它呢,只管射它一阵,张我军威!”百里濯缨笑着说。 箭飞如雨。 楚映雪立马帅旗之下,岿然不动,吕长庚却吓得赶紧掉转马头向后跑,待发现箭射不到这里,他又讪讪地驱马跑回来。 楚映雪向城墙上注视了片刻,挥手撤军,大军井然有序地后退,在十里之外安营扎寨。 “帅才和庸才站在一起,不需要打仗,也能轻易分辨出来。”百里濯缨叹了口气,心中暗暗地想。 第384章洛阳孤儿1 次日凌晨二更,百里濯缨留下两名兄弟扮作乞丐探听消息,其余的兄弟在他的带领下从容地从北门出城,一路北上。 三更不到,他们和小马带领的兄弟相遇,然后合兵一处,继续北上。 向北的道路还算好走,天将晓未晓时分,他们来到一个小山口,山口立着一块石碑,借着月光,可以看到石碑上刻着“新野”两个大字,原来已到了新野县,再往前,便出了襄阳地界了! 百里濯缨拍马跑上山顶,看着兄弟们依次从山口走过。 蔚蓝深邃的天空中,几颗寒星,颤巍巍地闪烁着。 西天的一弯残月,发出淡淡的光芒,照着山坡上草木枯叶上的寒霜,让人感到分外清冷。 百里濯缨向南看去,只有若隐若现的青山轮廓。 “白兔啊白兔,故乡…离我们越来越远啦,此去千里万里,山重水复,何处是归程?” 百里濯缨抚摸着白兔的鬃毛,白兔打了个很响的喷嚏,它好像听懂了。 仿佛一层浅浅的雾气从百里濯缨的心底升起。 百里濯缨知道那团雾气是什么,但他不想让那团雾气升起! 他一拍白兔,白兔仰天长嘶一声,从山坡上飞奔而下。 晨风在他耳边掠过。 东边的那一丝鱼肚白越来越亮了! 午后,他们到达一个叫“赵庄”的小镇,此地离南阳二十里,百里濯缨下令在这里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饭后短暂休息的时候,留在襄阳打探消息的兄弟也赶回来了。 那兄弟告诉百里濯缨,楚映雪带领的官兵今天早晨进城了,吕长庚又回到了他的万户府。 百里濯缨想了想,知道楚映雪的大军不会在襄阳久留。 他应该会在今天中午或者下午出发,当然,出发前,他一定会让吕长庚给朝廷上书,细说这次“剿匪”的经过。 他不会不知道百里濯缨把吕长庚留给他的目的,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个人的。站在朝廷的角度,吕长庚的话比楚映雪的话更可信。 如果不出百里濯缨所料,吕长庚会极力夸大这股“乱匪”的实力,说力战不敌,未必保存实力,撤出襄阳,旋即楚帅追击乱匪至襄阳城下,双方合兵一处,攻打襄阳城中的乱匪,匪兵不敌天兵往北溃逃,楚帅率大军追杀,自己担心襄阳有失,死守襄阳。 这真是个好主意,既可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借口,又拍了救命恩人的马屁,何乐而不为? 吕长庚打仗不行,玩笔杆子却有一手。 当然,吕长庚对自己丢失的大量金银珠宝绝对不敢提半个字,只能在心里暗暗肉痛。 从襄阳回来的兄弟很神秘地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来,在百里濯缨面前慢慢展开,“百里大哥,他们在襄阳城到处贴你的通缉令!他们给你的画像很有特点,我就偷偷撕下来带给你!” 通缉令上的人尖耳猴腮,眼小无光,用“猥琐”二字形容都是对这两个字的亵渎! 百里濯缨倒吸了一口冷气,“坑…老子啊!把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画成这副德行,我和你该有多大的仇啊!” 他无所谓地笑笑,对那兄弟说:“这哪里像我!一点都不像嘛,呵呵,他们连个像样的画师都找不到吗?” “我觉得还是有几分相像啊!”胖子在一旁很肯定地说。 “那你有没有觉得,如果眼睛再大一点,眉毛再浓一点,鼻子再高挺一点,会更像我啊?”百里濯缨循循善诱。 “不!那反而不像你了!”胖子坚定地说,“那和我比较接近了……” 百里濯缨又看了一眼画像下的字,“悬赏白银五十两”,呵呵,老子就值这个价? 百里濯缨把画像扔到一边。 百里濯缨让胖子把收集的官兵甲胄、旗帜全部拿出来,让弟兄们换上,五千人的队伍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支朝廷的队伍。 然后他让小马以吕长庚的名义起草一份文书,说发现红巾残部,一路尾追而来,请沿途朝廷驻军派兵协同作战剿灭残匪,并盖上吕长庚的大印。 准备好这一切之后,他让小马带两个机灵的兄弟冒充信使先去南阳见南阳守将,他自己则带兄弟们向南阳进兵。 到达南阳时已是晚上,南阳守将西门飞墨站在城墙之上。 “南阳以北未发现红巾,襄阳守军也从未因追击匪军进入南阳!”他喝道,“尔等是何人?莫非假借剿匪,想要入城?” “原来红巾并未出现在南阳,估计斥候搞错啦!”百里濯缨向城墙上拱拱手,招呼兄弟门掉头离开,“将军威武,红巾哪敢往南阳跑啊!” 见百里濯缨打马远去,西门飞墨下城骑马追来。 百里濯缨心中暗自好笑,这人也是个脓包,前不久一股红巾军出现在南阳,他硬着头皮出战,被打得丢盔弃甲,险些丢了性命。 “开个玩笑,何必动怒!”他追上百里濯缨,笑道,“吕将军可好?” “不好!”百里濯缨果断地答道。 “为什么?”西门飞墨愕然。 “如果将军你有五位如花似玉的夫人,夜夜笙歌,”百里濯缨压低声音对他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西门飞墨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百里濯缨也大笑。 “城门已经打开,军士正在洒扫,敬请将军进城。”他抱拳道。 百里濯缨掉转马头,带着兄弟们昂然穿过南阳城,继续北上。 下一个目的地是许昌。 沿途未受阻拦,当他们到达许昌以南的时候,已是腊月十八。 这次百里濯缨没进许昌城,而是带着弟兄们绕道西北,取道洛阳。 腊月二十五日,他们洛阳城以东五十里的双柳镇。 这时变天了,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午后下起了大雪。 估计是近期大雪不断的原因,地上本就有了两尺多深的冰雪,现在又开始下,以后的路将更难行了。 百里濯缨下令让兄弟们找了个避风的山脚驻扎等待雪停。 谁知这雪一下便是不见停,地上的积雪越来越深。 “看来我们得在这里过年了。”百里濯缨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对胖子和小马说。 他们刚刚安营扎寨,派出的斥候来报,洛阳城中尸横遍地,洛阳城成了一座死城。 这消息让百里濯缨大吃一惊,他换了便装,带了十多个兄弟冒着大雪去看个究竟。 几人顶着北风艰难行进,到达洛阳城时天已渐黑。 城门大开,他们直接进城。 城中死气沉沉,见不到一个活人,街边的的店铺没有一一点灯光。带队的兄弟是刚才的斥候,他扒开街边的积雪,积雪下面的尸体露了出来。 几乎所有积雪凸起的地方下面都是一具或者几具尸体! 几人爬上城墙。 城墙上尸体更多,层层叠叠,看尸体的衣饰,他们有官兵,也有红巾军,还有许多是老百姓,官兵中很多是蒙古人。 这表明近期这里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而且有蒙古人亲自参战!守城的一方在兵力不济时,胁迫百姓帮助守城,是以城墙上的尸体中有大量成年男子和壮妇。 站在城墙上俯视全城,到处都是黑洞洞的一片,目光所及之处,居然看不到一点灯光。 除了风声呼啸而过,也听不到一丝声音。 百里濯缨几乎不敢相信,他们是站在曾经盛极一时的大唐东都洛阳! “张养浩张大人没说错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苦难,也不知何日是尽头啊!”良久,百里濯缨叹道,“我们下去吧!” 第385章洛阳孤儿2 百里濯缨等人沿着城中的街道前行,在雪中艰难行进了两里路,终于看到前方风雪中露出一点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们慢慢靠近时,那一点如豆的灯光突然灭了! 百里濯缨示意大家下马,步行着慢慢向前走,到达一处高大的房子前。 小马点点头,意思是刚才就是这间房子透出的灯光。 百里濯缨示意兄弟们拔出刀,缓步靠近大门,然后突然一脚把门踹开。 屋子里黑洞洞的,仿佛巨兽张开的大嘴,随时准备嗜人。 小马从怀里摸出火镰,擦着火,点燃一支蜡烛。 风太大,他用手罩着蜡烛微弱的火焰,慢慢走进屋去。 借着烛火的微光,可以看到屋子的正中放着一张八仙桌,围着桌子坐着几个人,桌子上放着一盆汤,那汤尚冒着热气! 百里濯缨舒了口气,原来这里还有一户人家,而且正准备吃饭!估计听到马蹄声,心中害怕,就把灯火吹灭了。 小马把烛火靠近桌上的灯芯,灯点着了,屋子里陡然亮了许多。 一个年纪较小的兄弟突然低声惊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一下子撞在了百里濯缨身上。 百里濯缨凝神看去,也吃了一惊。 围桌而坐的三个人,两男一女,穿得整整齐齐,却一动不动,他们的脸色灰白,他们的眼睛空洞洞的…他们全是死人! 三个死人围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汤,一副正在吃晚饭的场景,这情景实在诡异! 即便见过的死人不计其数,但那一刻,百里濯缨仍然觉得背上冷飕飕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当年,张养浩路过潼关时,目睹民生艰辛,感概万千,写下了这首后来广为传唱的《山坡羊》。没有切身体会的人,很难真正理解张养浩为何写下这曲。 但百里濯缨此事所见,比那时张大人在潼关所见,又不知悲惨几倍! 三个死人围坐在桌边准备吃晚饭,这情景的确诡异。 但这情景带给百里濯缨的震撼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不信鬼,更不相信死人会聚在一起吃晚饭。 “留两个人在门口警戒,其余的人搜!”百里濯缨低声喝道,“有人在故弄玄虚!” 这时,从里屋传来微弱的呻吟声。 百里濯缨带着兄弟们一步一步走进里屋。 接着烛光,可以看到一个老妇人躺在床上,气息奄奄,除此之外,屋子里再看不到一个人。 百里濯缨示意其它人离远点,然后在床前一个凳子上坐了下来。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他把刀插进刀鞘,问那老妇人道,“谁在这里打仗了?” 妇人的嘴翕动了半天,才颤巍巍地说出话来,“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途径洛阳的客商。”百里濯缨答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老妇人疑惑地看着百里濯缨的刀。 百里濯缨解释道,“这年代,兵荒马乱的,带着兵器防身。” “你们是什么人对我其实也不重要,我是一个将死的老太婆了,咳咳…” 她咳嗽了半天。 百里濯缨端起桌上的一杯水递给她,那水尚温,她喝了两口,咳嗽方才平息。 “小明王的红巾军攻打洛阳,和官兵打了一仗,打了三天三夜,官兵伤亡惨重…就驱赶老百姓守城,后来,红巾军打胜了…进城了,把帮官兵打仗的老百姓都杀了!” “后来,又来了支官兵,攻城,红巾军死伤很重,人数也不够了,也驱赶百姓去守城…健壮的妇女也得上…连十二岁以上的男孩也得上啊,老百姓一批批的死啊,尸体堆得像山一样!” 老妇人停下来,不停地喘息,百里濯缨示意她歇歇再说。 “红巾军到底还是能打些,把官兵打退了,本以为该消停了!”老妇人裂开干嘴唇,苦笑道。 “谁知道红巾军自己人又开始打了,据说出了内奸,这次从城里打到城外,两败俱伤的时候,山西云中的官兵渡过风陵渡,从西边攻打红巾军,红巾军…大败,大部分都死了,少数人逃走了…然后官兵也撤走了!” “红巾军估计是中了官兵的反间计了!”百里濯缨点点头,“山西来的官兵,大概是王保保的部属,王保保能战能谋,非常人能挡,红巾军焉能不败!” 老妇人艰难地点点头。 “客官说的也许是对的,不过,谁打谁和我们寻常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多月的仗打下来,城中青壮年男子和妇女死伤殆尽,而且,传说马上又要打仗了,活下来的人担心战乱,能跑的都跑啦…只剩下我这样快死的人了!” 百里濯缨小心翼翼地问,“堂屋里那些死…逝者都是你的家人?” “是啊,我儿子被抓去帮红巾军打仗,被官兵打死了。” “官兵…蒙古人来了,根本不讲理,又把我丈夫、我儿媳妇都杀了,说他们通匪……我是个快死的人,他们懒得杀我…我的丈夫、儿子,我的儿媳妇…”老妇人怔怔地流下泪来,“都死啦!” 这真是个悲惨的故事。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我家是安徽定远的,三年前来洛阳经商,买下这间店铺,生意倒也说得过去,谁知道赶上打仗哦!”她哀哀地哭了起来。 “老人家,那就不打扰你了!不过死者入土为安,你不能总把他们放在家里吧?”百里濯缨说。 “是啊,是啊,可是我自己都快死了,我哪有力气埋他们啊…”老妇人努力想欠起身,但没有成功,“我还等着有人来埋我呢……” 百里濯缨站了起来,“这里没别的人吗?” 老妇人闭上眼睛,微微地摇了摇头。 百里濯缨走了出去,把门轻轻地掩上。 小马低声说:“这屋里肯定不只她一个活人!她起身都困难,那汤、那热水不可能是她自己做的!” 百里濯缨点点头,示意其他人先走,他和小马悄悄躲在门口。 兄弟们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风雪之中。 果然,没过多久,百里濯缨和小马听到屋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百里濯缨猛地推门进去,只见老妇人满脸惊慌,把一个孩子往床下藏。 百里濯缨静静地看着。 老妇人发觉百里濯缨站在门口,停了下来。 “大老爷啊,你放过我孙子吧!他还不满十岁啊!”泪水顺着她干涸的眼眶流了出来。 一个男孩从床下爬了出来,挡在老妇人的面前,他长得虎头虎脑,却满怀敌意地看着百里濯缨。 他手中居然拿着把明晃晃的菜刀! 百里濯缨掏出一块干粮放在桌上,“你误会了,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只是奇怪…” 男孩看了一眼干粮,咽了一口口水,但他没有动,他仍然紧紧握着那把菜刀! “客官是奇怪堂屋的死人吃饭是吧?”老妇人嘶哑着哭道,“孩子还小,不相信他的父母、他的爷爷死了!他把他们放到椅子上,每日给他们做饭…他认为他们总会醒过来的!苍天啊…你睁开眼看看,我们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老妇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到这里,百里濯缨终于明白事情的原委了! 孩子不懂生死,或者不相信自己的亲人离世了,便把他们安放在桌子边的椅子上,给他们做饭…虽然也没什么饭,不过是一盆热水而已! 这世道啊。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让小马取出一锭银子给他们留下,又让他掏出所有的干粮留给他们,然后告辞出门。 第386章洛阳孤儿3 “看这个老妇人的情况,估计熬不了多久了,到时,留下这个孩子和这些尸体呆在一起,怕不是个事啊!”小马轻轻地说,“真可怜!” “芸芸众生,受难者多,你不必独怜他一人!”百里濯缨答道。 其实,百里濯缨心中也很难过,但他知道,自己这支军队的前面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总不能带一个小孩子跋山涉水,甚至和敌人开战。 所以他硬起了心肠,故作冷漠地说道。 第二天下午,楚映雪带领大军跟了上来,在离百里濯缨三十里的地方安营下寨。 雪依然没有停下的迹象。 百里濯缨派了小马给楚映雪送信,建议在此等待,待大雪停了之后再前进,小马回来后带来消息,说楚帅表示同意。 不知秀璎冷不冷?百里濯缨望着帐外的大雪,暗想,秀璎在南方生活惯了,只怕对这北方的大雪见得极少,也不习惯这般寒冷。 大雪在大年三十的下午暂时停下来了,似乎是为了人间过年。 百里濯缨让胖子安排了酒食,毕竟是过年,他要让弟兄们晚上好好吃一顿。 跟着他的兄弟们,有很多已经没有家人了,但在这亲人团聚的佳节,思乡之情是难免的,这些粗汉子,不会说什么离愁别绪,但伤感写在他们的眼神里,或者偶尔的一声叹息中。 入夜,周围的村庄居然很静,听不到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看不到绚丽的烟火。 百里濯缨和胖子、小马站在帐外,看着这苍茫的白雪覆盖的大地,心中涌起一阵伤感。 突然,小马惊喜的叫道,“烟火!” 他们顺着小马手指的方向,看到一朵烟火升到天空,然后炸开,一朵小小的烟花盛开在阴沉沉的夜幕下,然后慢慢黯淡,消散,终于不见。 他们凝视着天空,希望还有烟花出现,但过了很久,再没出现。 这,是百里濯缨在这个春节唯一看到的一朵烟火。 大年初四,雪停天晴。 百里濯缨下令启程。 中午时分,他带着兄弟们再次进入洛阳城。 大雪覆盖下,洛阳城中依然一片死寂,彷如鬼城。 经过一条街道的时候,百里濯缨问小马道:“那给孩子是在这附近吧?” 小马点点头,“离这里两条街,要不我们去看看?” 百里濯缨点点头,两人离开队伍,踏着齐膝的积雪,一前一后,来到那个店铺前。 轻轻推开店铺,只见那三具尸体依然坐在八仙桌边,桌上放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面饼——那面饼是百里濯缨留给他们的。 二人轻轻走向里屋。 那个男孩背对着我们,正把撕碎的面饼往老妇人的嘴里喂。 “奶奶!你吃吧,你吃吧!”孩子带着哭腔说,“奶奶…我求你,你就吃一小块吧!” 百里濯缨看到,那老妇人的脸上灰白,一动不动,显然早已死了。 “奶奶…你们都不吃,我也不吃了!”孩子呜咽着说。 百里濯缨走了进去,孩子霍然回头,大大的眼睛中蕴满了泪水。 他愣了一下,惊慌地抓起身边椅子上的菜刀,“坏人!” 百里濯缨抓住孩子的手,那孩子剧烈挣扎。 百里濯缨取下头盔,指着脸对那孩子说:“那天晚上我们见过面的,你忘了么!” 孩子安静下来,但依然不肯放下菜刀,“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你穿着坏人的衣服!” “人的好坏不是由衣服决定的,对不对?好人穿着坏人的衣服依然是好人,坏人穿着好人的衣服依然是坏人!”百里濯缨重新戴上头盔。 “你奶奶死了,她不会吃东西了!”小马对孩子说,“你的爸爸妈妈还有爷爷都死了,你不能老和尸体呆在一起!” 孩子哆嗦了一下,摇摇头,坚定地说:“奶奶没死!爸爸妈妈,还有爷爷,都没死…他们睡着了,过会儿就会醒来的!” 百里濯缨冲小马摇摇头,蹲下来,摸了摸孩子的脸。 “你说对了,他们都没死…有个地方叫极乐世界,听说过没有?那里没有寒冷、没有饥饿,更没有战争,到处歌舞升平!他们去那里了,他们过着快乐的生活!” “那他们为什么还在这里?”孩子疑惑地问。 “你做过梦没有?那就像做梦一样,在梦里去了极乐世界!梦醒了就回来了!” “那他们怎么不让我一起去?”孩子迟疑了一下,问道。 “他们先去打探一下,但是路途太远,总得时间对不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穿着官兵的衣服,但不是官兵,我们专门和官兵作对,尤其是蒙古兵!” 他站起来,“你如果不怕蒙古人,你就跟我们走,将来长大了杀他们,你如果是胆小鬼,就算啦!” 孩子没做声。 百里濯缨往外走去,小马有些迟疑,百里濯缨便拉起小马一起往外走去。 走出大门,那孩子没有跟出来。 百里濯缨摇摇头,跃上马背,“芸芸众生,不必独怜他一人!” 他们正准备离开时,百里濯缨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便在这时,那孩子忽然走出大门,向百里濯缨走了过来。 百里濯缨心中一松,脸上露出笑容,他伸手把孩子拉上马背,喝道:“白兔,我们走!”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蓝,我爷爷给我起名叫蓝富贵,但他们都叫我二娃子。”他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说。 百里濯缨忽然发现他刚才还穿着的棉袄没了。 “你的棉袄呢?” “给我奶奶盖上了,不知道她还有睡多久,我怕她冻坏了…”他轻轻地说。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把他抱得紧紧抱在怀中。 两日后,百里濯缨一行人到达潼关,他派人递上入关文牒。 潼关北临黄河,南踞山腰,《水经注》中称“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因谓之潼关。” 潼关雄踞秦、晋、豫要冲,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如果顺利过了潼关,则进入了关中之地,他们便可沿丝绸古道西进,沿途再无关隘险地,不出一月便可顺利抵达弱水。 在到达潼关前,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见了一面,商定最后的出关方案。 楚映雪给了百里濯缨出关文牒,盖有他的大印。 百里濯缨将以楚映雪先锋的名义报关。 待百里濯缨过关后,楚映雪再以剿匪之名出关。 至于那个文牒,说百里濯缨伪造的就行了,至于守将,不追查他失察之罪他就感到幸运了! 这是最理想的情况。 如果潼关守将拒绝让百里濯缨入关,那他只能暂退,百里濯缨将和楚映雪合兵一处,强攻入关。 先前的斥候探来的消息说潼关守将顾惟忠,此人书卷气有余,杀伐决断不足,率守兵一万余人。 不过他们占据有利地势,攻克潼关仍将是一场恶战! 最危险的情况是,潼关守将在百里濯缨入关时觉察异常,入关时发生激战,百里濯缨则处以极度危险之中,但这时楚映雪将立即趋兵攻城,两方内外夹攻,虽不免一场苦战,但依然很快能拿下潼关! 百里濯缨立马潼关之下,等待着顾惟中的选择,也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白兔不停地摆着耳朵,打着响鼻,仿佛很紧张,莫非连它都感觉到了这里的气氛诡异? 百里濯缨轻轻抚摸着它的长鬃,它稍稍平息。 半饷,一个将军模样的中年汉子出现在城墙上,他留着长须,颇有几分儒将的样子,这就是潼关守将顾惟忠。 他向下看了看,然后百里濯缨抱了抱拳,城门缓缓打开。 第387章冰雪之城1 潼关呈狭长形状,百里濯缨带着兄弟们自东入城,从西出城,用了大概一顿饭的功夫。 所幸的是,沿途并无波折,他们顺利过了潼关! 出潼关往西,百里濯缨提醒弟兄们不要掉以轻心。 路渐行渐宽,半日之后,前方终于变得平坦。 百里濯缨传令兄弟们原地休息,吃点干粮,喝点水,等待楚映雪的大军。 然而,留下探听消息的兄弟赶上来了,禀报说一直不见楚帅的大军过关! 这不对啊!百里濯缨愣了一下。 这时派到前方打探消息的兄弟带来更惊人的消息:两天前,有一支大约五万人的军队从风陵渡渡过黄河,进入潼关。 这支军队接替了城防,却秘而不宣,对外依然让顾惟忠出面,让人以为一切依旧! 而带领这支军队的人叫薛越,当今名将王保保的得力助手。 百里濯缨掏出定河图看了看,忽然想到一件事,心中打了寒颤! 但他面上不露声色,一面命令探马立即到前方探听消息,一面催动人马加速前行。 晚饭时分,各路消息陆续传回。 楚映雪和徐满楼的大军依然没有进关。 而在他们的南方百里处,却有一支大约五千人的军队正向百里濯缨缓缓靠近。 在他的西方八十里的地方,也有一支大约五千人的军队驻扎。 这两之军队有一个共同特点:战马高大,而且人、马都披着铁甲! 百里濯缨心中一片冰凉:他掉进别人布置好的陷阱里了! 从图上看,他的后方是强敌据守的潼关天险。 他前边的敌军以逸待劳,正虎视眈眈。 南边另一支敌军正杀气腾腾地扑来。 他的北方是滔滔渭水。 更可怕的是,欲对百里濯缨形成夹击之势的敌军有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铁甲劲旅! 在当时,军中之人听到“铁甲劲旅”四字无不变色,那是王保保麾下最骁勇善战的军队,堪称精锐中的精锐。 “铁甲劲旅”本来不是什么新鲜事物。 当年金国为对大宋用兵,组建了一支五千人的重装骑兵,人马皆披铁甲,战时练成一个整体冲锋,所向无敌。 这支重甲骑兵被成为“铁浮屠”。 当时,目睹了铁浮屠的文人杨汝翼曾描述说“阵列分布,屹若山壁”,“用兵以来,所向无前”,大宋顺昌通判汪若海也描述过铁浮屠,说它“铁浮屠,又曰铁塔兵,被两重铁兜鍪,周匝皆缀长檐,其下乃有毡枕,三人为伍,以皮索相连”,足见其战力之盛。、 后来,“铁浮屠”先后败在黄天荡败于韩世忠,在朱仙镇败于岳飞,“铁浮屠”从此瓦解。 许多年以后,王保保重新研究了“铁浮屠”,发现了“铁浮屠”的巨大价值,于是仿照“铁浮屠”组建了“铁甲劲旅”。 他认为当年铁浮屠败于韩世忠和岳飞,并非铁浮屠的本身有什么不好,而是对铁浮屠的运用失误。 铁浮屠这样的重装骑兵,在平地作战最能扬长避短,把它用在黄天荡这样的沼泽地带,本身就是一个决策错误,其失败当然不可避免。 王保保为把这支铁甲劲旅打造成天下无敌的军队,耗巨资从西域买来大量战马,这些战马四肢健壮,个头高大,比中原地带的马高出一头去,且能耐寒、负重。 这些战马和战马上的军士均披有量身定制的铁甲,不惧刀枪箭矢。 作战时以铁索将马匹横向连在一起,马上骑兵手执长矛,齐头冲锋,他们称之为“铁甲战阵”,那就像是一堵铁墙压来,一般的军队,即便是骑兵,经不起它的两次冲锋就会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这支“铁甲劲旅”,无论是和红巾军作战,还是和北方诸王作战,从未败过! 在北方战事吃紧的时候,王保保居然肯分出他的“铁甲劲旅”渡过黄河来对付百里濯缨,这确实出乎百里濯缨的预料。 和这样一支军队作战,他丝毫不敢马虎。 他不能在这平坦的地方和它厮杀,那样地话,一顿饭的功夫他的五千弟兄就拼光了! 他需要一座城池,据险以守,等待援军! 在敌人看来,百里濯缨已是瓮中之鳖,所以他们不会趁夜进攻,他们不需要冒一丝风险,只需等到天明,两个冲锋就把百里濯缨这支军队绞杀了。 所以百里濯缨需要在一夜之间建起一座城池,以便抵御“铁甲劲旅”的冲锋! 但这里没有砖石,甚至连土都没有,因为土已经上冻,用枪尖都扎不进去。 如何在在茫茫雪地垒城? 百里濯缨双手抱头,陷入了苦思。 一阵冷风吹进帐来,他冻得打了个哆嗦。 他心中一动,让人叫来胖子、小马和白熊。 “明天黎明,最迟明天上午,敌人会打来,这是天下闻名的铁甲劲旅,你们应该听说过的。” “我们必须在今夜建起一座城池抵抗他们的进攻,然后等待援军的到来。” 他看看小马和胖子,再看看白熊,“我们四个人,各负责一个方向的城墙,天明前合拢。生,或者死,就看今夜的城池能否建成了!” 小马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没砖没石,连木头都没有啊,我们如何能在一夜之间建立起一座城池?” 百里濯缨微笑道,“方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第二天早晨,西、南两支铁甲劲旅同时到来。 百里濯缨站在城墙上,看到仿佛两道黑色的洪流从西边和南边涌来,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亲眼看到铁甲劲旅的阵势,依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和铁甲劲旅相比,他们以前遇到的敌人,包括蒙古赤军,都相形见绌。 没过多久,两股黑色的潮流便涌到了城墙下面,陡然停住。 寂然无声却发出巨大的威慑。 百里濯缨站在城墙之上,静静地看着他们;他们立马在城墙下,也静静地看着百里濯缨。 这样的距离已经可以看清他们的装束了。 这确实是两支装备精良的军队,他们的马身高腿长,他们的兵士和马匹披着黑色的铁甲,连士兵的脸上都罩着黑色的护面铁罩,只露出两只眼睛。 只有最前列的两个人身披银色的铠甲,估计是领兵的将领。 是的,百里濯缨的估计没有错,他们的阵容让人胆战心惊,他们的战力很快就能绞杀任何一支步兵或者寻常骑兵,如果老老实实地在平地和他们作战的话。 如果百里濯缨没有这座城池的话,等待他的也是被绞杀的命运。 但他有了这座城池,铁甲战阵的威力就发挥不出来。这城池遏制了铁甲劲旅的优势,让他们不得不放弃最擅长的绞杀战,而选择不擅长也最艰苦的攻城战。 百里濯缨的思路其实很简单:冲锋我冲不过你,那我就不给你冲锋的机会!你一定要冲,那你就向我的城墙冲吧!虽然它是用冰雪筑成的,但你也未必冲得破! 是的,这是一座冰雪之城! 在这样一个北风呼啸的寒冷的天气里,百里濯缨命令弟兄们以冰雪作砖,垒成城墙。 这样的城墙依然不堪一击。 随后,他在城墙上燃烧枯草,烧融部分冰雪,那雪水便沿城墙往下流。 然而,这天气实在太冷,融化的雪水沿着城墙的外部流淌,不待流到地上,便在下流的过程中冻成了冰。 如此以来,这冰雪的城墙就披上了一层坚硬的“外壳”,要知道,在这样的数九寒冬,那冰极其坚硬,坚固程度不逊于普通城墙。 而且,这“城墙”表面极其光滑,敌人攻城时搭云梯都难以搭稳! 第388章冰雪之城2 那两个铁甲劲旅的领兵将领顾及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昨夜趁夜色进攻! 而如今,百里濯缨只需固守,等待潼关外的大军攻克潼关,他便摆脱了孤立无援的危险境地。 百里濯缨站在城墙上,看着铁甲劲旅缓缓地、整齐有序地退去,他估计,穷尽一切办法,他能坚守到后天日出时分就不错了。 他看着潼关的方向,心中默默地说:“楚师兄,后天早晨日出之前,你如果还赶不来的话,你就不用来啦!” “敌人还会来的!”百里濯缨听见旁边一个稚气的声音说。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二娃子,他在洛阳带来的那个孩子。 百里濯缨伸出手,摸摸他的头,“你怕吗?” 二娃子摇摇头。 百里濯缨看看孩子的眼睛,一片澄澈,却没有一丝波澜。 他心中一动,问道:“那你觉得他们干什么去了?” “准备梯子!”他擦了擦鼻涕,“他们想爬上来打我们!” “不怕你就好好看着,不懂的就问我,没准儿将来你就是一代名将呢!不过,蓝富贵这个名字是生意人的名字,不像是名将的名字,回头我给你重新起个名字。”百里濯缨拍拍他的头,“等我老了,打不动了,说不定还靠你保护我呢!” 孩子微微笑了一下,笑容像早晨的阳光一样灿烂。 中午时分,敌人开始从南边和西边猛烈攻城,城墙上下杀声震天。 百里濯缨拉着二娃子的小手,从城墙上走过。 敌人进攻势猛,但百里濯缨并不担心。 他们舍弃了战马,脱下了重铠,就变成了普通的步兵,和长山的兄弟没有什么两样。 长山的兄弟们曾经多次在长山抵抗官兵的进攻,积累了丰富的防御作战经验,百里濯缨无需多操心。 刚开始攻城的时候,他们处于极度劣势,云梯搭在城墙上,守城的兄弟们只需轻轻一推,云梯就顺着光滑的城墙滑下去了,把云梯的人摔得七荤八素。 更有甚者,有的云梯没有人干涉,自己也会忽然“轰”的一声滑下去,把云梯上的人摔得半死,引来城墙上兄弟们一阵哄笑。 要怪,只能怪这天太冷,怪这墙上的冰太滑! 但铁甲劲旅也不是傻子,他们也在改进云梯。 他们在云梯的头上加装了锋利的铁钩,铁钩扎进城墙,就很难滑动了。 借助这样的云梯,攻防双方展开了血战。 他们人多,但百里濯缨等人占据了有利的地势,据城墙以守,打得难分难解。 太阳渐渐西斜。 但敌人似乎没有缓一缓的意思,攻击依旧猛烈。 城墙外黑色的影子一闪,百里濯缨没有丝毫迟疑,手中枪带着一股劲风直刺出去,长枪洞穿了冰雪的城垛,溅起一团雪雾,然后刺在刚刚爬到城垛外的一敌兵的喉头,那人猛地跌落下去。 他的长枪还未从冰雪中拔出,又一名敌人从旁边跳上了城墙。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拔剑,挥剑,一抹血色从那人的脖子处飞起,他软软萎倒在地,鲜血溅到了百里濯缨身边的二娃子的脸上。 二娃子吃了一惊,但随即淡然的用衣袖擦擦脸。 百里濯缨看看不断从云梯上往上冲的敌军,心中一动,对小马说:“让兄弟们用冰雪融水,然后往云梯上泼!” “是烧成开水吗?” “不,刚融化就行!”他吼道,呼呼地北风很快把他的声音吹散。 小马应声去了。 他最大的优点是对百里濯缨的话坚信不疑,即便不明白他的意图,也不会唧唧歪歪,而是坚决地按百里濯缨说的去办。 没多久,融化的雪水被运上城墙。 “往云梯上泼!”百里濯缨喝道。 雪水被一盆盆兜头泼下,攻城的士兵先是惊慌,以为是沸水。 因为以往守城是有往攻城者浇洒沸水的。 但那些攻城的官兵被水淋了一身,除了感觉冰凉的时候,并无其它不适,都哈哈大笑起来,以为不过是虚惊一场,他们继续攻城。 但他们高兴的时间不长。 百里濯缨一面指挥守城,一面浇水。 不多久,官兵们的云梯上就结上了一层冰! 他们攀爬时更加艰难了,一不小心就会自己滑落,摔了下去!能爬到城墙的人骤减,守城的兄弟们得以喘息。 “再烧点沸水!”百里濯缨吩咐道。 沸水很快送到城墙上。 这一次,百里濯缨吩咐兄弟们把沸水浇到云梯头的铁钩处,那里的冰立即融化。 不用百里濯缨解释,小马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带着兄弟们把那架云梯推翻下去了。 原来,那些云梯上的铁钩紧紧勾住城墙,对云梯起到了固定作用。 兄弟们依样画葫芦,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便把云梯全部掀翻。 这一轮的攻守终于告一段落,百里濯缨暂时取得了胜利。 他拖着枪在城墙上缓缓行走,沿途也有好多战死的兄弟,他们流出的鲜血已经和城墙上的冰雪冻结在一起了,触目惊心。 他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兄弟倚在冰冷的冰墙上,哆哆嗦嗦地把一个酒葫芦往嘴里送,他的酒葫芦里已经没有酒了,他无奈地把酒葫芦掷得老远。 百里濯缨走了过去,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酒葫芦,拧开盖子递给他。 “谢谢你,大…哥!”他吐出一口鲜血,断断续续地说,然后抬起手来。 但他的手伸到中途时颓然垂了下去。 百里濯缨把手伸到他的鼻子下面,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再往前走,是更多的战死的兄弟,他们的身体上的鲜血已经结成了鲜红的冰凌。 “经此一战,弟兄们死伤二百多人,”胖子轻声说,“但敌人伤亡更重,估计有六七百!” 百里濯缨看了看城墙下,那里是层层叠叠的尸体。 他静静地站在城墙上,迎着夕阳举起酒葫芦,慢慢倾斜壶口,二十年的绍兴陈酿流了出来,仿佛一条银色的酒箭,射了出来,溅得满地都是。 “兄弟们,大哥对不住你们了,”百里濯缨低声说,“刚走一半路程,便让你们长眠于此……” 他叹了一口气。 小马低声道,“百里大哥你不要自责,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啊?如果不是你想出这用冰雪筑城的办法,兄弟们全都没命啦。” 胖子也接腔说,“就是,现今只不过损失了两百兄弟而已,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百里濯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小马和胖子兄弟两说得道理,也对,也不对。 他看着夕阳,心里默默地问,“援军,援军,何时能到?” 夕阳终于支撑不住,轰然砸在远处的山上,一片血红流淌得漫山遍野。 停战的间隙,派出刺探消息的兄弟回来了。 从渭水边回来的兄弟只对百里濯缨摇摇头,百里濯缨便挥手让他走了。 从潼关回来的兄弟带回了惊人的消息,在经历了一场短暂的攻城战之后,楚映雪的大军放弃了攻城,撤出了潼关! “你确定潼关今天一直都没有战事?”百里濯缨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那名兄弟的领口,把他提了起来。 “真的没有,大哥!我还派人混进城里去探听了,攻城的大军只进攻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因为潼关坚固,死伤惨重,楚帅便放弃了攻城,带着大军沿着我们来时的路,返回了!现在估计已经回到了洛阳!” 百里濯缨松开了手,缓缓坐了下来,他脸上的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心中却渐渐清晰。 所谓并临绝境,大概就是他面临的这种情形了…… 第389章冰雪之城3 要攻克潼关这样的险地,战胜薛越这样的据关以守的名将,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但必将付出巨大的伤亡,或许,死伤过半只是保守的估计! 以这样巨大的伤亡,来营救一只几千人的队伍,这不是明智的选择。 所有有正常思维的人,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放弃! 百里濯缨心中其实早就对此进行了考虑,但是却不愿去想这种可能而已! 百里濯缨现在面临的,才是真正的绝境:北有滔滔渭水,东有巍巍潼关,西面和南边是数倍于己的铁甲劲旅! 他听到一声沉沉的叹息声,然后才发觉那是他自己的叹息声。 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悲怆从心底涌起,什么王霸宏图,什么机谋巧算,一切都敌不过残酷的现实…一次判断失误,便导致满盘皆输啊! 可怜这些兄弟,在冰雪之中跟着自己跋涉千里,却要把命丧在这里,要做他乡野鬼了! 天已经黑了,百里濯缨在帐中喝着闷酒。 “大哥,敌人又要攻城了!”小马进来说。 “前半夜,我和你当值,让你哥和白熊休息一下;后半夜,他俩当值,我俩休息!” 百里濯缨站了起来,抽出白羽,强忍住心中的酸楚,言不由衷地对小马说,“援军很快就到,让兄弟们打起精神!” 入夜了,北方一阵紧似一阵,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天空深蓝,几点星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小马和胖子都没有去帐篷睡。小马坐在背风的城墙角落吹笛胖子紧紧挨着他坐着,头靠在他的肩上,似乎睡着了。 小马吹的那“笛”,其实和常见的竹笛是不一样的,它有并排两管,每管五孔,吹起来声音高亢,但带着些苍凉之意。 小马曾经告诉百里濯缨,那叫“羌笛”,不是汉人的乐器,而是西北地区游牧民族的乐器。 他吹的曲子叫《杨柳怨》,表现的是戍边将士的心情,在荒凉的边疆,他怀念故乡春来时春风吹拂、杨柳青青的景象,哀怨春风吹不到边疆。 有几次,百里濯缨问他为什么会吹羌笛,他从不回答,只是说,他小的时候,喜欢在安静的时候吹这支羌笛,他吹笛的时候,他的胖子哥哥便倚在他的左边静静地听。 百里濯缨站在风中,盯着城下。 火把把城墙下照得像白天一样,敌军整齐列队,准备进攻。敌军的前方摆着一排炮,他数了一下,正好十门。 看来自己的援军没到,而敌人的援军到了! 王保保的军中有个火器营,配备火炮,常常用来攻城,炮火齐发,气势惊人。 但火器营并不隶属铁甲劲旅,现在城下多出十门火炮,只有一个解释,火器营来援助铁甲劲旅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百里濯缨叹了口气。 骑马站在前列的是一个穿红色铠甲的男子,那两个穿白色铠甲的分列两边。 百里濯缨脑中迅速寻找着对策,但哪有对策? 只见穿红甲的将领一挥手,霎时间天崩地裂的巨响此起彼伏,百里濯缨感到脚下剧烈震动,城墙上到处是兄弟们的惊叫。 炮声停止后他环视四周,还好,没有人员伤亡,城墙也还完好。 其实,他们并没有把炮口对着城墙上的人,而是集中轰击一处。 百里濯缨马上明白了,敌人想从在城墙上轰开一个缺口,然后从缺口冲进来了! 他远远看了看被轰的城墙,暂时还没有倒塌,多亏了外面的那层坚固的冰壳。 但有的地方的冰壳已经被轰得开裂了。估计再轰两轮,这段城墙就塌下去了! “怎么办?”小马焦急地问道。 百里濯缨脑中急转。 片刻,他对胖子说:“立即带人在他们轰击的城墙内部筑城墙,筑成半环形,等外面这一层倒塌后,里面还有一层,他们就进不来!” 胖子转身要走,百里濯缨叫住他,“速度要快!他们的火炮开炮后,要等炮膛冷却后才能再次装填火药,所以两轮轰击之间有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再轰两次,外面的城墙会塌掉。也就是说,你有接近一顿饭的时间!” “时间这么少?”他沉声道,“不过我也能完成!” 说罢,他转身跑了下去。 他们的第二轮轰击比百里濯缨预想的还早一点就开始了,估计是天气寒冷,炮膛的冷却速度加快。 这一次,城墙上的冰块被彻底轰裂了,大块大块的冰块簌簌下落,轰然砸在城墙下方的冰上,然后碎裂。 没有了最外面那一层冰壳的保护,城墙将变得极不牢固。 我的预计不会错,再有一次这样的轰击,这城墙就塌了! 胖子,你来得及吗?百里濯缨焦急地想。 然而,他却不敢离开,因为在火器营开炮的同时,铁甲劲旅也又开始攻城了! 或许,他们对用云梯攻上城墙并未抱太大希望,但却希望用攻城分散百里濯缨他们的兵力! 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城墙下的尸体越来越多。 百里濯缨猛地从城垛后掠出,长枪刺向一名正向上攀爬的敌人。枪尖刺在他的铁甲上,硬生生止住。 他没有丝毫犹豫,挥起枪杆打在那敌人的脑袋上,那名官兵闷哼一声跌了下去。 “轰!”第三轮轰击开始了。 百里濯缨站直了身,看着被轰击的那轮城墙。 惊天动地的炮声终于停了下来,他看见那段城墙在大风中摇摇晃晃,如同喝醉酒的人。 终于,它轰然倒了下去! 城下传来一阵欢呼声,几乎同时,城墙上传来一片惊呼声。 但很快欢呼声便停了下来!他们发现,轰塌的城墙后面二十步的地方居然还有一道城墙! “传我的令,让二弟在新筑的城墙内后退二十步,再筑一道半环形的城墙!还是一顿饭的时间!”百里濯缨对身边的一个兄弟说,“快去!” 火器营估计和百里濯缨耗上了,再次填好药后,对着那段新筑的城墙轰击。 新筑的城墙墙外的冰壳比较薄,第一轮轰击之后,冰壳便脱落下来。 第二轮轰击时,铁弹居然穿过城墙落到了城内,不过因为距离已经挺远,弹丸已是强弩之末,没有伤到人,只是把兄弟们吓了一跳。 不过,这样城墙在遭受轰击的时候,反而受力较小,第二轮轰击下来,城墙除了多了许多圆孔外,城墙上千疮百孔,但依旧挺立并未倒塌。 稍候,第三轮开始。 第三轮火炮轰击结束时,城墙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摇晃了两下,终于倒塌下去。 这次城墙内外都没有声音,静静等待观看这段城墙坍塌后会是什么情景。 第二层城墙全部塌下去,火器营的那帮官兵目瞪口呆. 他们惊奇地发现,第二层城墙内还有第三层城墙! 第390章冰雪之城4 火炮没有再轰击第三层城墙,因为他们知道,第三层城墙的距离有点远了,即便弹丸能够射到,也没有什么威力。 他们又重新选择了处城墙,集中轰击。 百里濯缨让人叫来小马。 “我正在帮助我哥筑墙呢!大哥,你叫我干啥?”小马问道。 “筑墙你不必亲自参加,兄弟们干着就行了,问你个事,”百里濯缨笑笑,“咱们这些兄弟们,谁的箭法最好?白熊还是刘疯子?” 小马不愿意了,“大哥你说啥呢?你不知道我和满楼哥一直在切磋箭法吗?别的咱不敢说,如果满楼哥不在,论箭法,如果我是第二,没人敢说是第一!” “我呢?”百里濯缨悠然道。 “百里大哥的马上枪法和马下剑法都是数一数二的,箭法也不错,但坦率地说,和满楼哥略有差距,和我相比,应该差不多,我若做不到,你未必能够做到!” 百里濯缨点点头,“那好,你做,我辅助你。” “咱们打个赌,”百里濯缨背着风,摸出酒葫芦喝了一口,“看到那个敌人炮阵边那个穿红色大氅的将军的没有?你能不能射倒他?” 小马眯缝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吕布辕门射戟也才一百二十步!我的箭法和吕温侯没法比。那人到我们这里的距离应该有一百步,太远,射不到的,还有就是今晚风大,很难射中!” “那算了,你去筑城吧,叫白熊来射!” 小马转身走出两步,忽然回过头来,不甘心地说,“我试试!” “这就对了!我给你说,他穿着铁甲,距离有这么远,就算射中他也射不死他,那你就必须射他的要害!”百里濯缨笑笑,指指眼睛,“射他的招子!如果你射中,我输给你一壶上好的绍兴女儿红!” 百里濯缨从旁边拿起弓箭,“我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小马莫名其妙地看着百里濯缨,说:“你怎么助我?难不成咱两还能同射一支箭?” 百里濯缨笑笑道,“要射他的眼睛很难,这么远,他发现箭来稍一摆头你就白搭,我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你趁机射他!” 百里濯缨边说边把酒葫芦挂到腰间。 然后他把一支箭搭在弓上,那支箭上绑有一个爆竹,“在潼关外的一个店铺给二娃子买了几个爆竹,正好派上用场!我把这支箭射上天,爆竹在空中爆炸,他必然仰头观看,你趁机射他一箭!” “原来你早准备好了!”小马从身边的兄弟手中夺过一张弓,又挑了一支羽毛精细的箭,“我也准备准备!” “这鬼天气,怎么这么冷?咱们汉江边上可从没这么冷的天气!”他脱去铠甲和棉衣,露出粗壮的臂膀和结实的胸膛,使劲搓自己的双手。 坦率地说百里濯缨的箭术也不错,但他的确不如徐满楼,和小马相比应该在同一水平。 但让小马试试也不错,他自己正好把那一支带着爆竹的箭射到天空。 “先预支半壶!”小马毫不客气地夺过百里濯缨腰间的酒葫芦,咕嘟嘟地灌了一会儿,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 一个兄弟猫着腰过来,把捆在百里濯缨箭上的爆竹引线点燃。 一点火星“嗤嗤”燃烧起来。 百里濯缨沉稳地拉开弓,把箭缓缓指向天空。 “嗖”的一声轻响,那箭飞上天空。 “砰”的一声,爆竹在半空爆炸,亮起一团银色的火花。 几乎就在爆竹爆炸的同时,小马从城垛后转身出来,弯弓搭箭,瞄准了那穿着红色大氅的将军。 一声轻响,羽箭离弦而去,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少顷,那个穿红色大氅的将军猛地用手捂住脸,慢慢从马上跌了下来。 “小马,我就知道,你行的!” “行啥行!”小马扔了弓,抓起衣服胡乱往身上套,“我想射他左眼,结果射中右眼了,风太大,没估准,丢死个人了!” 百里濯缨诧异地说:“你告诉我你想射的本来就是他的右眼,不就行了?这么多年了,你哥满嘴瞎话,你却这么老实,我都怀疑你们是不是亲兄弟!” “当然是亲兄弟了!”他闷声闷气地说。 在他们的谈话中,敌人的火炮安静下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开始缓缓退军,火光渐渐远去。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们今晚的士气已竭,退军是明智的选择。 总算告一段落,百里濯缨轻轻舒了口气。 他抬头,只见天边一弯淡淡的峨眉月。 夜,已经很深了。 第二天早晨,百里濯缨睡得正香,小马跑了进来,“大哥大哥,真是奇了怪了!” 百里濯缨翻了个身,睁开眼睛,不耐烦地说:“吵死了,让我多睡会儿不行吗?” 他讪讪地说:“你睡你睡,我走了!” “回来!”百里濯缨喝道,“你已经把我吵醒了,我还睡得着?” 他连忙走了回来,对百里濯缨说:“他们不攻城了,反而从很远的地方运来木头、树枝和枯草!他们准备干什么?” 百里濯缨飞快地穿衣服,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估计想烧烤吧?千万别在我们城墙下烧烤,那会把城墙烤化的!” 百里濯缨奔上城墙,天刚蒙蒙亮,但依然能看到敌军正陆陆续续把许多干柴、枯草来。 他叹了口气,敌人终于决定用最耗时最费事,但最有效的办法攻城了! 百里濯缨的城墙是冰雪筑成的,只需要一把大火就能让它融化,这是最有效的方法,铁甲劲旅久经沙场,带兵的将领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但是,这里地势平坦,并没有大片的树林,即使地表的枯草,也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能收集到的非常有限。 所以想要火攻,只能到远处砍伐木柴,再运到这里,所以火攻也是最耗时的办法。 铁甲劲旅从无败绩,自信满满以为可以轻易攻下城池,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屈尊用这样耗时费事的方法。 离这里最近的树林在东北方向二十里外的一座小山上,从现在堆积的木柴来看,敌军昨夜并未休息,而是干了一夜樵夫的活儿——他们一直在砍柴! 但他们依然犯了一个错误。 他们以为百里濯缨只是固守,没想到他同样可以出击! “叫胖子和白熊来!”百里濯缨沉声喝道。 他们两人被叫了上来。 “敌人又没有攻城,干嘛打扰我们休息!”胖子打了个呵欠,不满地说。 百里濯缨指着远处堆积如山的柴草对小马说:“带两百兄弟,骑快马,持火把,从北门出城,烧掉那些木柴!不要恋战,只要大火一起立即回来!” 小马答应一声去了! “带神箭手在北门外接应小马。用箭阻挡追兵!人无需太多,一百人足够了,若是铁甲劲旅追赶,就射前面人马的眼睛!”百里濯缨又对胖子说,“待小马进门后立即撤退!” 胖子转身下去。 “白熊兄弟,你带人守城,防止敌人乘机攻城!”百里濯缨对白熊说道。 白熊躬身道,“白熊明白!” 百里濯缨站在城墙上,看见小马带着人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他们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天空。 “大哥,我们能守住这城吗?”身边一个兄弟忧心忡忡地问。 “守不住!”百里濯缨斩钉截铁地回答,“待到春暖花开、冰雪融化的时候,你觉得这座城还在吗?” 敌人看到小马的人马接近,立即派出一支小队拦截。 但小马并不和他们正面接触,而是快速地绕开了他们,直奔柴堆而去,经过柴堆的时候,他们把火把掷向那些堆积如山的柴火堆。 转眼间,大火冲天而起。 目的达成,小马领兵回撤。 那支拦截的小队大概有五百人,在后面紧紧追赶。小马除了偶尔回头射一箭,并不恋战,而是按照百里濯缨的安排,匆匆往城门撤回。 很快,小马便冲进了城门,胖子带着弓箭手在城门口截住追兵。 箭如飞蝗,冲在前面的敌人人仰马翻,来势缓了下来,胖子乘机进城,把城门紧闭。 然后,胖子指挥兄弟们把刚刚融化的雪水往城门上浇洒,很快,那雪水凝结成冰,大门和城墙浑然一体。 第391章冰雪之城5 那些敌人莫说用寻常武器,便是用巨大的树木撞击,也未必能把城门撞开。 城外的大火足足烧了一个多时辰,才慢慢熄灭。 昨夜,铁甲劲旅屈尊当樵夫,辛辛苦苦当樵夫砍来的木柴,在这一把冲天大火中化为灰烬。 “他们应该带着羊肉,顺便烤了羊肉吃,方才不浪费这一堆好柴阿!”胖子看着城外熊熊燃烧的大火,不无感慨地说. 上午再无战事。 敌军依然不断地运来木柴,只不过他们小心多了,木柴不是堆在一起,而是分散放置,而且,有人马在守护。 城墙上,兄弟们都倚在城墙上休息,大家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他们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毁敌人的木柴,但敌人既然已经要使用这个方法攻城,只需再次去砍伐木柴便行了。 所以,烧掉他们的木柴,只能迟缓他们攻城的步伐,却不能阻止他们攻城。 果然,一上午的时间,敌军又运来了堆积如山的木柴。 小马提出,再去烧一把火。 “铁甲劲旅常胜不败,并非浪得虚名,同样的错误他们不会犯两次的!”百里濯缨摇头。 “他们已经有了准备,不会让你接近他们的木柴堆的,再说,这次他们学乖了,木柴都分开放置,即便能侥幸烧掉一堆两堆,也于事无补啊。” 不到中午他们就开始攻城了,但攻城只是掩护,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把木柴运到城墙下堆积。 百里濯缨让胖子和白熊带人守护城墙,让小马带神箭手射杀运送木柴的敌军。 要搬运木柴,那些敌军就不能穿着沉重的铁甲,拖到甲胄的敌人成了小马他们的活靶子。 敌人一批批死在箭下,从木柴堆到城墙下的路上,横七竖八都是敌人的尸体。 但城墙下的木柴也堆积起来了! “这样下去怕是阻止不了他们!”小马忧心忡忡地说。 百里濯缨冷笑道:“自始至终,我都从未想过能阻止他们,我只不过想减缓他们攻城的速度而已!” 太阳开始偏西,敌军终于把木柴在城墙下堆积成一条长龙。 攻城的敌军停止了进攻,他们正在井然有序地退去。 百里濯缨挥手让小马停止射箭,“就这样吧,我们的努力到此为止!” 没有了箭雨的袭击,敌军很快把剩余的木柴全部搬运到了城墙下。 火把被扔进柴堆,很快,熊熊大火燃了起来,火焰冲天而起。 “要不要往火上浇水阻止大火蔓延?”胖子小心翼翼地问百里濯缨。 “风助火势,你浇得灭吗?”百里濯缨淡淡地说,“该发生的总要发生的,让它烧吧!你们可以下去了!” 大火越烧越旺。 很快,城下宛如一条巨大的火龙盘踞,在高高的城墙上都能感觉到热浪铺面而来。 城墙上的冰雪正在融化,融化的雪水汇成涓涓细流从百里濯缨的脚下流过。 不时有巨大的冰块轰然落下,百里濯缨脚下能感到强烈的震动。 铁甲劲旅整装待发,等待着城墙坍塌后的冲锋。 如果他们不是那么志得意满,第一时间就采用这个看似很笨却最有效的办法对付百里濯缨,百里濯缨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从这一点上讲,百里濯缨应该感到幸运。 周围的兄弟都已经离开,百里濯缨最后看了一眼正在崩塌的城墙,一步步走下去,大火在他的身后啪啪作响,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终于,随着一声巨响,整面城墙全部坍塌下去。 这时木柴也所剩不多了,倒塌的城墙覆盖住了大火,火光渐渐黯淡下来。 但铁甲劲旅依然没有冲锋,百里濯缨不用回头也可以想象他们的惊讶和失望。 在坍塌的城墙里面,在距离原城墙两百步的地方,是一座全新的城池。 城中城! 百里濯缨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他从未想过一直能坚守,而只是想缓解敌军进攻。 城墙,只不过是他的防守工事而已。 在筑外城的同时,他就分出兵力筑了一个城中城。这个城中城虽然也是冰雪所筑,但冰层更厚。 这是一个规模不大但坚固的“瓮城”。 敌军估计恼羞成怒,立即攻城。 这依然是一场惨烈的攻守战,敌军一波波地攻上城头,又一波波被守城的兄弟砍下城墙,当然,由于瓮城要小得多,敌人的兵力也集中得多,守城的兄弟也伤亡也在骤增。 城墙上的鲜血流淌成河,然后再凝结成红色的冰。 傍晚时分,敌军放弃了强攻。 这时,派到渭水探听消息的兄弟摸了回来,他对百里濯缨点点头,“大哥!可以了!” 百里濯缨脸上浮出一丝微笑,立即安排胖子带领两百人,打开北门,悄悄从北门出门。 “务必在戌时到来之前完成一切准备!”他对胖子交待道。 短暂的停息之后,木柴又被源源不断地运到城墙下。 原来,下午敌军分成了两支,一支强攻,一支去砍伐木柴。他们很清楚,如果强攻不能奏效,火攻依然是最有效的办法。 小马依然用箭迟缓他们运送木柴的速度,但也只是迟缓,不可能阻止。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敌军的火把把城下照得通明,可以看见城墙下的木柴堆积如山。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对小马说:“算了吧,你已经不能阻止他们了!” 小马收了弓箭,倚在城墙上大口地喘气,他自己都已经不知道射出了几壶箭了,更不知道有多少敌人死在他的箭下。 城下的火烧了起来,火光很快冲天而起,把半边天照得通红。 城墙开始融化,巨大的冰块轰然坠落的声音不时传来。 百里濯缨走下城墙,一个兄弟牵着马在等他,那是他的白兔。 百里濯缨翻身上马,对小马说,“走!” 小马也上了马。 两人依然来到北门,然后悄悄出北门,兄弟们鱼贯而行尾随其后。 他们一路向北而去,此去不到二十里就是渭水。 在昨天,渭水还是一道横在百里濯缨面前的天险,但今夜,它却已变成坦途。 因为,百里濯缨派出的兄弟回来告诉他,渭水已经冰封! 在往年,这个时节渭水早就结冰了。 今年冬天气温反常,渭水居然迟迟没有结冰。多亏了这几天的凛冽寒风,渭水终于结冰! 百里濯缨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熊熊的火光和火光中正在坍塌的城墙,心里说:“别了,我的冰雪之城,别了,我那些遗留在冰雪和大火中的兄弟!” 这一座以冰雪铸就的城池会在大火中融化,很快消于无形。 待来年春暖花开,这里的草地会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 百里濯缨暗想,不管这里的花儿是什么颜色,只要仔细观察,准能发现花瓣上的血色脉络! 第392章铁马冰河1 百里濯缨出城之后马不停蹄,一路向北,直奔渭水而去。 当铁甲劲旅发现百里濯缨等人已经从北边出城的时候,他们已经驰出十余里。 倒不是铁甲劲旅反应迟钝,而是他们以为此地北临渭水天险,百里濯缨断然不会向北撤离。 当百里濯缨他们悄然出城的时候,铁甲劲旅还在等待那一座冰雪之城在大火的炙烤之下土崩瓦解,然后从两侧发动夹击,把这一波远道而来的乱匪绞杀。 但他们失望了。 那一座冰雪之城的确在大火的炙烤下崩塌了,但是,那已经是一座空城,城中的人马早就从北边逃走了。 铁甲劲旅的领兵者是呼延错,他冷眼看着冰雪上踩出的往北的痕迹,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北边有渭水天险,逃,你能逃到哪里去?”他心中暗自说。 长刀拔出,指向北方。 “追!”呼延错的军令一向简短。 百里濯缨虽然已经离开了一盏茶的时光,但是,铁甲劲旅一旦催动,便风驰电掣般追赶而来。 在短距离内,铁甲劲旅由于所骑的是良驹,当然占尽了优势。 但他们依然晚了一步。 当他们追到渭水边时,百里濯缨已经带着兄弟们安全地渡过渭水。 渭水天险本不可渡,但这几日北风劲吹,寒流来袭,渭水终于结冰,天险变成了坦途。 此时,百里濯缨和他的兄弟在渭水北岸列队,以逸待劳,等待铁甲劲旅的到来。 渭水两岸的火把通明,渭水冰封的河面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百里濯缨看着对岸正在集结的铁甲劲旅,暗想,呼延错在对岸看到百里濯缨的姿态一定很好笑。 他摆出一副准备决战的态势,显然想击敌于半渡。 但问题在于,河面冰封,铁甲劲旅如履平地,根本不存在“渡”的问题,何来半渡? 果然,铁甲劲旅在对岸稍作集结,呼延错便发起冲锋! 他等待一个和百里濯缨在平地上交手的机会,已经等待得够久了。 此时,那一座阻挡他冲锋的该死的冰雪之城已经化为乌有。 在这冰封的渭水之上,放眼看去,都是冰雪,没有任何可以阻挡重甲骑兵冲锋的障碍了。 “百里濯缨,是结束的时候了!”呼延错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百里濯缨,狠狠地说,“我要亲手砍下你的头颅,为战死的兄弟们报仇!” 在呼延错的指挥下,铁甲劲旅摆出了他们一贯使用的阵势,人马一排排横向相连,结成了一排排的钢铁战阵。 呼延错咬着牙,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杀!” 铁甲劲旅呐喊着齐头并进,以雷霆之势压了过来。 白兔在百里濯缨的胯下打了个响鼻,耳朵微微扇动,想必它也感受的那扑面而来的杀气。 百里濯缨伸手拍拍它的脖子,嘴里悠然地哼起了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也许受到百里濯缨的感染,白兔立即安静下来。 一人一马,便站在渭水之畔,看着如同一道黑色的巨浪席卷过来的铁甲劲旅。 他们的身后,是严阵以待的来自长山的兄弟。 对岸的呼延错看着自己的铁甲战阵往敌人碾压过去,而百里濯缨还准备在岸边和自己决战,心中忍不住冷笑。 这世上无知的人太多,无知则无畏,果然没错。 这些人一定是没有听说过铁甲劲旅的赫赫威名,因为,在这样一望无际的平地上和铁甲劲旅交锋,那不是战争,那是找死! 两个来回,最多两个来回,铁甲劲旅便可以把对方碾得稀烂! 铁甲劲旅的前锋踏上了渭水上的冰面。 冰面坚实。 他们继续冲锋。 他们冲到渭水中线附近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冰封的河面突然破裂,大队的铁甲骑兵落入冰冷的河水。 破裂的冰面还在扩大,不断有人马跌入水中。 必要要命的是,这些铁甲骑兵都是十骑连接在一起,十骑中有一人踏破冰面落入水中,便带动余下的九骑一起栽入水中。 后面的骑兵发现前面情况异常,想勒住马,但其势太猛,哪里停得住! 有的强行勒马,那前冲的惯性都落在了冰面上,冰面“咔嚓”裂开,一队人马立马惨叫着落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一时间,渭水之上人喊马嘶,乱成一团,落水者不计其数。 看到渭水上的乱象,呼延错大惊,“怎么会这样?” 他不明白,为何百里濯缨的人马可以踏冰渡河,他的人马却不行。 但当务之急不是去搞明白这个问题,是把河面上的人马撤回! “回撤!回撤!”呼延错气急败坏地大声喊道。 要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当后面的人接到呼延错的军令,慢慢止住冲锋之势时,便开始缓缓后退,留下大量的落水的人和马在水中沉浮、挣扎。 要知道铁甲劲旅的士兵都身着沉重的铁甲,一旦落入水中,任你有天大本事,也挣扎不了几下便沉入水底,做了鱼虾的美餐。 想必他们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百里濯缨的人马能够安全走过冰面,他们却不行? 其实道理非常简单。 当百里濯缨还在那座冰雪之城苦守的时候,他已经派出兄弟在河边日夜观察,等待冰封河面。 他不但准确地知道河面冰封的时间,还知道河面冰封的厚度和可承受的大致重量。 他到达河边的时候,便命令兄弟们下马,大家呈“一”字分散走上冰面,防止冰面上人马过于集中踏破冰面。 行进时他们步伐缓慢,防止过分震动冰层。 这些措施帮百里濯缨和他的兄弟们安全地抵达渭水北岸。 但呼延错只知道河水结冰了,又看到百里濯缨的大队人马都已经安全渡河,哪里会去思考冰面能不能承受铁甲骑兵结阵冲锋的力量! 他指挥重装的骑兵贸然集中兵力,呈冲锋阵形过河,冰面哪有不裂之理? 当然,还有一个常识,河水结冰先从靠近岸边的地方开始,而河流中间,水流通常要比两边的流速慢,因此结冰也晚些。 于是,渭水水面的冰封,两边坚实,而中间最后冻结,当然就比两边要薄得多! 自幼在望岳山下河水中玩耍的百里濯缨,对河流的这些特性最清楚不过了。 但呼延错却不明白. 他只知道自己带着铁甲劲旅所向无敌,即便在北方草原上和那些叛变的蒙古人作战,也能让敌人鬼哭狼嚎、肝胆俱裂! 于是,冲锋到渭水中间时,他引以为傲的部属踏破了冰面跌入冰下的激流。 “君不知兮山有木,山有木兮木有枝……” 百里濯缨继续哼着他的歌。 当然,他也在冷眼看对岸的敌人折腾。 敌人退回到岸上,短暂地停顿之后,便开始砍伐草木铺到冰面上。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他们如果像百里濯缨一样,人下马,一字排开过河,一旦遭到攻击会措手不及。 在冰面铺上草木,可以把马蹄上的承重分散到整个冰面,而不至于把蹄下的冰踏破,这样一来,他们可以人不下马直接过河。 况且,先在的冰面,靠近岸边的冰层厚,只是河中心水流湍急,结冰较晚,冰层较薄而已。 当他们把草木铺垫完毕,再次渡河。 有了前车之鉴,他们这次的过河谨慎得多,人马都缓缓而行,防止震裂冰层。 当前部安然越过渭水中心时,呼延错再次露出了笑容。 即便遭受了多次挫折,但在他的眼中,百里濯缨依然只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抓住的猎物。 现在,这个可恶的猎物离他不远了。 百里濯缨可不这么想。 他扭头对胖子道:“胖子,可以下手了!” 他的话音刚落,胖子便兴奋地大喝一声:“放火箭!” 弓箭手们立马把箭头上捆着的蘸饱了油的棉花点燃,这样的火箭被弓箭手们纷纷射出。 河面上恰似下了一阵火雨。 这样的火箭并未杀伤多少敌人,但百里濯缨并不介意,因为杀伤敌人不是射箭的真正的目的,真正的目的是引燃铺在河面的草木! 果然,那些枯草和灌木很快就剧烈烧了起来,大火将敌人的队伍阻断。 前面的敌人已经冲到渭水北岸,但他们回首看时,后续的人马并未跟上来,上岸的只是寥寥数十骑。 第393章铁马冰河2 已经踏上渭水北岸的铁甲劲旅那数十骑,成了一支孤军,他们不敢冲锋,转向向渭水下游逃走。 但小马哪肯放他们走,他带着一队人马追杀上去,弓箭手神箭连飞,专设敌人的脖子、眼睛和马的眼睛,这些地方没有铁甲保护,只要射中就是人仰马翻。 很快,数十骑只余十余骑,正向下游逃离,小马带了百十名兄弟正向下游包抄过去。 冰面上的大火熊熊燃烧,冰层融化变薄,更加脆弱。 一些被火惊到的马匹竭力跳开,结果踏破冰面,落入河水中,又导致周围的冰层继续破裂,不少人马落入水中。 大火烧了一顿饭的功夫,开始熄灭。 此时,大火已经融化了冰层,柴火纷纷落入河水,火势越来越小。 冰面上已经没有人。 原来冲到冰面的铁甲劲旅士兵,要么落入水中淹死,要么撤回到了对岸。 百里濯缨的周围是一片欢腾声。 他们刚刚被敌人火攻,不得不从那座冰雪之城撤离。但在这渭水上,我们报了烈火焚城之仇,还了铁甲劲旅一把火,这些兄弟们没有理由不高兴。 但百里濯缨的脸上没有笑容,他的内心是深深的担忧。 “还有多久天亮?”他问胖子。 “不到一个时辰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一碧湛蓝的天空中数颗寒星闪烁。 他裹了裹铠甲里的衣服,这世界,为何总让人感到如此清冷! 那十余骑被小马包抄,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于是调转马头向上游逃了过来,弓箭手正严阵以待。 眼看插翅难逃,领头的那人忽然一发狠,勒马向河里冲去。 铁蹄翻飞,溅起一阵雪雾。 小马驻马不追,二弟也悠然地看着敌人逃走,他们都在等待敌人的铁蹄踏破冰面,然后“哗啦啦”落到河水里。 但是,奇迹发生了,铁蹄铮铮,他们却安然无恙,顺利抵达对岸。 “怎么会事?”十三弟站在我的旁边,疑惑地问,“他不是应该掉到河里么?” “没怎么,天气这么寒冷,冰层在不断增厚,现在可以承受他们的重量了!” 百里濯缨看着广阔的河面,估计有八百到一千的敌人被冰下的暗流带走了。 但是,冰层在增厚。 河水在流动,初期结冰困难,即便天气已经很冷,它也未必结冰,但一旦冰层形成,冰冷的河水不断在冰层上凝结成新的冰层,河水上的冰层就会很快增厚。 经过这一番折腾,现在的冰层已经很厚了。 “我们得走了!”百里濯缨说。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百里濯缨一挥手,兄弟们列成纵队,迅速离开河滩,向北撤离。 对岸的呼延错这时也发现,冰层承重能力的可能发生了变化。 他们的马蹄试探着踏上冰面,缓缓前行。 他们的动作非常谨慎,待他们的前锋到达渭水北边的岸边时,他们确认,现在可以安全渡河了。 只是,此时的百里濯缨已经带着兄弟们离开河滩。 铁甲劲旅反应极快,前锋在河滩集结完毕立即成战斗队形,风驰电掣般地尾追而来。 河滩地势空旷,河风较大,积雪较薄,但离河滩越远,地上的积雪越厚。 当离开河滩五里左右的时候,旷野上已经是厚厚的积雪。 百里濯缨带着兄弟们在雪地中艰难地前行。 追兵越来越近,眼看只有一箭之地了。 箭矢带着破空凄厉鸣叫从背后袭来。 百里濯缨勒住马,回头用长枪拨开迎面射来的一枝利箭,冷冷地看着气势汹汹的追兵。 冲在最前面的十匹马突然猛地摔倒在雪地里,巨大的惯性把人和马摔得不知死活。 绊马索! 百里濯缨让胖子提前带着二百人出来,总不会是来赏雪吟诗的。 胖子按照百里濯缨的安排,提前带人出来,其中有一项任务就是在雪地中安置绊马索。 本来,绊马索一般设置在草丛中,人马不易发现,一拌便倒。 这里虽然没有草从,却有积雪,百里濯缨让胖子把绊马索设置在积雪中,皑皑白雪很好地掩盖了绊马索的痕迹。 那些尾随而来的铁甲骑兵,哪里想到这积雪中也有绊马索?纷纷摔倒。 紧跟在后面的骑兵眼看情况有变,想勒住马,但这时的速度极快,他们哪里止得住? 眼看着后面的马匹撞上前面摔倒的人和马,也摔倒在地。 再后面的人赶紧向两翼移动,想要避开,但那里的雪地里同样有绊马索等着他们。 一时间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在雪地里哀叫的伤兵,勒转马头,沿着雪地里只有他们自己认识的标识,缓缓离开。 往前再行有五里许,前面突然停止不前。 “铁甲劲旅的两队人马分别绕到了我们的左前方和右前方,想截击我们,怎么办?”小马风风火火拍马赶来,大声问道。 “怎么办?打!”百里濯缨吼道,凛冽的北风转瞬把他的声音带得老远。 铁甲劲旅果然比百里濯缨想象的要强。 呼延错发现冰层加厚后,并非仅仅从先前的地方渡河,而是从上游和下游几个地方同时渡河。 现在,在百里濯缨他们前面严阵以待的的两支队伍,应该是他们派出拦截我们的。 既然遭遇了,要么打,要么撤,可是现在能往哪里撤? 打与不打,由不得百里濯缨选择。 再说,行军打仗,岂有仅仅依靠谋略就能取胜的?哪一场战争的胜利不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谋略,无非是最大可能利用各种力量和环境,把自己置于最有利的位置。 身后的追兵很快就会到来,绊马索可以迟缓他们的追击,却不能阻止他们。 现在的形势非常危急,如果百里濯缨不能在追兵到来之前冲出去,让三路敌军合围,他们就宛如被圈在铜墙铁壁之中,只能束手待缚了。 生死存亡,就看此刻! 百里濯缨抬头看了看天空,深蓝的天空中,启明星已经升起。 黎明即将到来,兄弟们已经非常疲惫,他的心中越发沉重…… 第394章同仇敌忾 “打不打由不得我,在在哪里打,却必须由我来选择!”百里濯缨低声对自己说。 他迅速环视了一下四周,命令兄弟们全速向左边的小丘靠近! 受地势影响,北风到了这里打了个转儿,把积雪带到了这里,这里的积雪比别处都厚。 他们越往山丘下走,地上的积雪越厚。 “大哥,前面的积雪已经及腰,马走不动啊!”胖子对百里濯缨喊道。 “那就人马分离,派人把马匹尽量往前赶,兄弟们跟着我!”百里濯缨对他喝道,“都把火把给灭了,担心敌人找不到我们吗?” 敌军来了,分两路从后方包抄过来,蹄声如同闷雷滚过,由远而近。 铁蹄溅起高高的雪雾,远远看去,像是两道银色的潮水,携带着凛冽的杀气,汹涌而来。 兄弟们的人和马已经分开,马匹正被驱赶着艰难往前行走。 百里濯缨带着兄弟们,再往前走了一小段,这里的雪已经及胸。 就是这里了! 他回头,平静地看着汹涌而来的银色的潮水,以及潮水上黑色的巨浪。 大风呼啸而过,掠起他的发梢。 他在心中怒吼:来吧!我在这里等待你们! 韩世忠在黄天荡大败铁浮屠,靠的是黄天荡的沼泽;岳飞在朱仙镇大败铁浮屠,靠的是一种能阻止铁浮屠冲锋的“拒马”;今夜我要让铁甲劲旅败在我的手下,我靠的便是这齐腰的积雪! 铁甲劲旅,来吧! 百里濯缨指挥兄弟们伏在积雪之中,用积雪遮掩着身体。 他自己也手握长枪,伏在积雪之中。 冰雪中寒气逼人,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但他的手紧紧握住长枪,没有一丝抖动,他的眉毛上沾着雪渣子,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 铁甲劲旅越来越近,马蹄声却越来越小,速度越来越慢。 他们的马大多是产自西域的骏马,马身高大,但这齐胸的积雪同样让它们步履艰难。 当一对黑色的马蹄从百里濯缨的头上掠过的时候,百里濯缨大喝一声,长枪朝天刺出! “噗”的一声,长枪从马腹透入。 那马一声悲嘶,摔倒在地,把马背上的骑兵掼在雪地中。 百里濯缨不容他反应过来,抽出长枪,枪尖直奔他咽喉,把他钉在地上。 和他的战马相连的另外几匹战马也受到了阻碍,不能再向前进。他们一个包抄,百里濯缨和另外几名兄弟便被包围在中间。 百里濯缨不等他们发动攻击,长枪再次探出。 一马骑兵咽喉中枪,从马上跌落。 铁甲劲旅虽然人马披甲,但并非没有弱点,马腹、马腿,骑兵的咽喉等处,都是攻击的好地方。 紧跟在他后面的那人赶紧勒住了马,手中大刀带着冷风劈头向百里濯缨砍来。 百里濯缨就地一滚,钻到积雪中,算准方位,长枪从积雪中刺出,带起一阵雪雾。 那长枪没入那人坐骑肚子中,那马颓然倒地。 百里濯缨挥起长枪,狠狠砸在他的头盔上,他晃了晃,倒在地上。 只这么几个回合,便击毙敌人三人。 周围的兄弟依葫芦画瓢,也和冲上来的铁甲劲旅骑兵战在了一处。 百里濯缨的压力缓了缓。 他迅速扫视了一眼周围,兄弟们时而潜入积雪之中,时而跃出,仿佛是银色海洋中来去自如鱼儿,时隐时现,他们的刀枪专往马的腹部、马蹄招呼,一时间战马的悲嘶声此起彼伏。 铁甲劲旅不敢轻进,他们不知道前面的积雪究竟有多深,只好站立在原地和百里濯缨他们格斗。 那些失去战马、被被摔在雪地的敌人,身穿沉重的铠甲,每走一步都难,也只能站在原地被动抵挡来自雪地中的进攻。 但铁甲劲旅不愧训练有素,即便三五成群,互相呼应,一时竟也不至溃败。 小马仗着自己骁勇,提了枪在雪地里横冲直撞,居然孤身一人撞到了铁甲劲旅之中,被十余人围在中央,枪来刀往,纠缠在一起。 他的枪如游龙,从敌人的刀枪的缝隙中掠过,此在一个人的胸口,但那人只晃了一下,挥刀劈了下去! 小马侧身躲过刀锋,同时枪已收回,抢尾戳在后面一匹马的背上上,但那马披着铁甲,并未受伤。 小马尽管枪法高超,但尽刺在对方人马的铁甲上,加之他在地上,敌人在马上,劣势尽显。 “出来!”百里濯缨大喝一声,手中长枪掷出。 那长枪带着劲风,从背对着他的一名铁甲劲旅士兵坐骑的尾部透入,没入半个枪杆,那马连惨叫都来不及便倒地而死! 长枪掷出后,百里濯缨没有丝毫停留,顺手抽出背上的弓,弯弓搭箭,一声轻响,那箭自下而上,没入一名士兵的腋下,那士兵“咕咚”一声跌下马来,血洒了一地,把雪都染红了。 倒下两骑后,包围圈被撕破,小马长枪扫了个圈,荡开冲自己袭来的刀枪,然后一矮身,从缺口蹿出。 他刚刚蹿出,百里濯缨的第二支箭从他的头顶掠过,将顺势追来的另一名铁甲劲旅士兵的咽喉射穿。 小马窜到百里濯缨身边时,百里濯缨的第三支箭搭在弦上,目光冷冷地看着尾随而来的铁甲劲旅士兵,那几个人不敢再向前一步! 呼延错见短时难以突破百里濯缨的防守,又不知这茫茫积雪之中究竟有多少绊马索,埋伏着多少人,恐陷得太深,只得暂时往后撤退。 当铁甲劲旅缓缓从积雪中退出后,雪地上留下三四百具人、马的尸首。 当然,百里濯缨的兄弟们也有近两百人倒在积雪中。 对于撤出去的敌人,百里濯缨也不追赶。 此时天已大亮。 百里濯缨的前面,皑皑白雪上到处是鲜红的血迹,仿佛是怒放的花朵,凄艳、清冷。 百里濯缨和小马带领断后的兄弟们,踩着齐腰的积雪,追上前面的兄弟。 转过一个小山丘,积雪便不那么厚了,他们跨上马,往前紧赶。 而他们的身后,铁甲劲旅三路终于齐聚。 虽然未能完成对百里濯缨的合围,但他们很快合兵一处,紧紧追来。 前面是一处山坡,百里濯缨招呼兄弟们撤到山坡上。 他环视自己的兄弟们,经过这两日的血战,人数已经不足一半了,而且,他们的衣服几乎都已经被血染红了,那也许是敌人的血,也许是自己的血。 还有很多人负伤了。 即便没有受伤的兄弟,也已经疲惫不堪。 白兔站立在雪地里,啃吃积雪,它的腿微微颤抖,其它的战马也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百里濯缨不得不承认,经过这么久的作战和奔波,他的人马都已疲惫之极。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这只陷入绝境的军队,纵然骁勇,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百里濯缨看看周围,基本都是一马平川,已经没有可以据守的有利的地势了,只有这山坡可以减缓敌人冲锋时的攻势,相比在一马平川的地方作战,略微好一点点。 东方露出一丝红色,太阳要出来了。 但百里濯缨的心却一片冰凉。 这世间事,真的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谁也不要自诩多么聪明…宏图伟业,刚刚展开,便遇到了灭顶之灾。 “传令让兄弟们原地休息,”百里濯缨看了看身边兄弟们,低声说,“就是这儿了!对不起…” 小马和胖子对视了一眼,没有做声。 白熊默默地把左臂上扎伤口的布条扎紧。 他们都知道,百里濯缨说的“就是这里”,指的不仅仅是在这里迎敌。 这里…是他们最后的战场,也是墓地! 从进入潼关到今天,兄弟们孤军作战,以疲惫之师,一战再战,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而追兵却越来越多。逃脱,只是痴人说梦! 小马狠狠把长枪戳在雪地里,大声说:“你没有什么对不起大家的!当初我们推你当大哥,就把性命交给你了,是信得过你!没有你,大家早死八回了,今天便把性命丢在这里,大家也赚了!” 胖子高高举起长枪,喊道:“大哥!大哥!” 众兄弟一起举起刀枪,齐声高喊:“大哥!大哥!” 那一年在长山之顶结义的情景又浮现在百里濯缨的眼前——那一夜的月光如雪,把长山之巅照得如同白昼,众兄弟跟着徐满楼、小马和胖子等人,依次从百里濯缨的面前走过,他们的脸上带着笑,叫一声“大哥”,然后举起酒壶,和百里濯缨轻轻一碰…… 百里濯缨豪气陡生。 他拔出白羽,举过头顶,兄弟们立即安静下来。 “今日之势,已入绝路,我们不能同生,但求共死!”百里濯缨大声说。 “现在,兄弟们稍作歇息,有干粮的,都拿出来,大家分着吃了,有水的,喝一点,然后歇一歇。待敌人冲上山坡,冲势减缓之时,大家随我冲锋,那将是最后一次冲锋!” “攻击!攻击!长山兄弟,即便是死,也要向着敌人的方向倒下,以攻击的姿态死去!” 第395章蓝田日暖 第395章蓝田日暖 东方天空的云层裂开,朝霞升起,霞光映在茫茫白雪之上,给白雪覆上了一层凄艳的红色,仿佛是流不尽的英雄血。 二娃子站在一个受伤的兄弟身边,冻得瑟瑟发抖。 白兔的背上有一个小包袱,百里濯缨从包袱中取出一件厚衣服,走了过去,把衣服罩在他的身上。 他的脸蛋冻得通红。 百里濯缨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脸蛋,冰凉。 百里濯缨忽然很后悔把这个孩子带来,如果留在洛阳,没准儿他还有机会活下去,但在这里,真是生死未料。 “你听我说,待会要打仗了,你得躲起来!看到那边那棵小树没有,你钻到它下面的积雪里藏起来,战马到那棵树边会绕开,所以你不用担心被马蹄踏着。” “记住,你躲在积雪的下面,但要在积雪中掏出个小洞,这样你就不会憋气。还有一条最重要,那就是,无论外边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来!” 百里濯缨一边仔细地帮他把扣子扣好,一边叮嘱道。 “等到很久以后,你再也听不到人声了,你再慢慢地爬出来,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然后,你一直往东走。”百里濯缨指了指东边,接着说。 “饿了,衣服口袋里有干饼,拿出来吃两口,渴了,就吃雪,但一定不能停下来!” “当你看到有人家的时候,就去敲门,别人问你从哪里来,你就说从安徽来,遇到打仗,爸爸妈妈都死了,你自己逃出来的,大人会帮着你的!” “他们都不会醒了。”二娃子忽然说。 百里濯缨愣了一下,“谁?” “我奶奶、我爸爸和我爷爷他们,”他的眼睛红红的,“我知道,他们都死了,像小李叔叔一样,像很多叔叔伯伯一样。” 他说的“小李叔叔”是一个小个子兄弟,姓李,百里濯缨让他保护二娃子,但他中了铁甲劲旅的流矢,受伤而死。 这几天二娃子目睹了太多死亡,他终于明白了死亡的含义。 “他们都不会远去,他们在天上看着你,希望你坚强。记住我的话,按我的话去做,啊?”我叹了口气,说。 百里濯缨抬手指着前方,“我说过要给你起个好听的名字的,再不起就没机会了。” “从这个方向往前,不出百里,有个地方叫做蓝田,出产美玉,有两句诗我很喜欢——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我从中取出两个字,蓝和玉,送给你作名字,所以,我给你起的名字就是——蓝玉!” “蓝玉!”二娃子回答道,眼泪顺着他的腮边流了下来,“从今天开始,我就叫蓝玉!” 百里濯缨轻轻擦去他腮边的泪水。 百里濯缨又想了想,从怀中摸出那块玛瑙。 霞光照在那块晶莹剔透的玛瑙上,它闪闪发光,如梦如幻。 “如果将来你能够遇到一个…”他把玛瑙放在蓝玉的衣服口袋里,想说什么,但终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前方出现一条黑线,那黑线快速逼近。 马蹄声动地而来。 铁甲劲旅追来了! 百里濯缨拍了拍蓝玉的肩膀,回到白兔身边,一翻身跃上马背,环视眼前的兄弟,他们都看着他,等着他的号令。 铁甲劲旅在山坡下呈扇形展开,像一道黑色的旋风般卷了上来! “不就是个死吗?”百里濯缨眯缝着眼睛,看着渐渐逼近的铁甲劲旅,冷冷地说,“那就在这里吧!” 他顺手拔出白羽,举过头顶,兄弟们一起把刀枪举过头顶。 红日从东方喷薄而出,天地间一片血红。 百里濯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那棵小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一块石头上,手中高高举起一把刀,那刀几乎和他一样高! 那孩子居然没有按照百里濯缨的话躲起来,而是找了一把刀,握在手中,此时此刻,居然和那些兄弟们一样,把刀高高举过头顶! 蓝田日暖玉生烟,蓝…玉,蓝玉! “这孩子,倒也坚强,只是…”百里濯缨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铁甲劲旅已经很近了,百里濯缨甚至已经能听到他们铁甲撞击发出的声音。 他的剑锋缓缓前倾。 当他的剑停住,弟兄们便会顺着剑锋所指的方向,发动最后的冲锋。 当百里濯缨的剑锋倾斜到一半时,一声马嘶从东方的山脊上传来。 紧接着,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从身后的山丘那边传来。 百里濯缨心中一片冰冷。 铁甲劲旅,铁甲劲旅啊,威震天下的铁甲劲旅真的不是浪得虚名,他们不但完成了前方的冲锋准备,还让人抄了后路,从山后包抄过来了! 百里濯缨从来没有彻底绝望过,但这一次,他绝望了。 或许,仗着白兔的脚力,他可以逃之夭夭,敌人未必能追上他……但是,这些兄弟怎么办? 丢下这些曾经誓死跟随自己的兄弟么? 就算大多数兄弟他并不熟悉,但是还有小马,还有胖子啊! 那样的话,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那就拼了吧…… 百里濯缨扭头看向山丘的山脊线,只见一匹黑色的骏马从山脊上凌空跃起,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掠过长空! 那不是铁甲劲旅的骑兵。 铁甲劲旅以重装骑兵为主,他们的马都穿着铁甲,能够奔跑,却不能跃起。 那是谁的兵马?百里濯缨一时间迷惑了。 紧接着,又一匹棕色的骏马从山脊上跃起,纵身跃下。 然后,密密麻麻的骑兵紧跟在后面越过山脊,这支骑兵如同一柄利剑,切入百里濯缨和铁甲劲旅之间。 百里濯缨终于看清了! 那匹黑色的骏马飞驰而来,在百里濯缨的面前忽然立住。 马上的少年将军白盔白甲,白色的大氅上血迹斑斑,如同晚秋的枫叶,手中的长刀扛在肩上,那刀的刀口居然已经如同锯齿般缺口重重! 他斜看着百里濯缨,轮廓分明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眼神带着一丝讥笑,一丝欣慰。 楚映雪。 第396章一触即发 一匹棕色的骏马从百里濯缨身前飞驰而过,却没有停留,马上的人只不过看了百里濯缨一眼。 然后,他手中的一柄钢叉一晃,已经和迎面而来的铁甲劲旅交上手了。 这是徐满楼。 百里濯缨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援军终于来了,自己死不成了。 “你是来给我收尸的吗?”百里濯缨斜眼看着楚映雪,淡淡地问道。 “你若死了,我亲手给你的墓碑题字,就写窝囊二字,怎么样?”楚映雪笑笑,“要不要再加一行小子:玲珑公子百里濯缨装睡于此?” “小心!”百里濯缨忽然大喝一声。 话未说完,楚映雪的刀光已起,将刺向他的一支枪格开。 铁甲劲旅已经冲到眼前,楚映雪旋即和他们开始了一场恶战。 其实,当百里濯缨进入潼关之后,遇到数倍于他的铁甲劲旅,艰难转战于渭水两岸,楚映雪同样在艰苦作战。 潼关天险难以突破,他便退兵洛阳,摆出转而进兵大都的态势。 而此时,在河北的红巾军和朝廷军正在缠斗,倘若再有一支十七八万人的军队加入红巾军的序列,大都则危在旦夕。 所以,王保保发觉楚映雪叛变之后,他要阻止这支大军西出潼关,更重要的是,也也不能让这支大军北上。 潼关守军见楚映雪取道河北,哪敢怠慢,急忙出潼关追击。 楚映雪分兵两路,一路设伏于洛阳龙门,吸引追兵主力,在龙门将追击的官兵前锋一举击败,另一路秘密返回潼关,已绝对的兵力优势攻占潼关。 攻占潼关后,楚映雪马不停蹄,带领两万轻骑,沿着百里濯缨走过的路线一路追来。 终于,在百里濯缨即将和铁甲劲旅做最后决战的时刻,楚映雪追上了。 而那时,百里濯缨已是强弩之末,准备做困兽之斗。 此时,呼延错本来准备一举消灭百里濯缨,哪里想到从山丘后忽然冒出这么多援军! 铁甲劲旅虽强,但数量不及楚映雪的兵马。 楚映雪在人马数量上占了优势,加上百里濯缨的那一部分兄弟,见到援军到了,喜出望外,重新以昂扬的士气加入战斗。 这样一算,两军实力相当,杀得难分难解。 楚映雪纵马驰骋,来去自如,所到之处,不断有敌人从马上栽了下来。 一名持枪的铁甲劲旅士兵迎面扑了过来,楚映雪挺刀截住,刀来枪往,一时难分胜负。 忽然,他一个侧身,把肋下露了出来。 敌人见有机可乘,手中的长枪一闪,带着冷冷寒气,悄然直指他的肋下! 他惊觉肋下失守,急将刀锋倒转,一抹冷艳的刀光划过一道圆弧,向敌人的脖子袭去。 百里濯缨大吃一惊,这个傻瓜! 百里濯缨当然记得,在那个深秋的下午,他和楚映雪在襄阳城外的林中比试。 那时,百里濯缨的枪法刚成。 百里濯缨发现,楚映雪有个习惯性的动作,那就在转身时会在肋下留下空档,几次都是如此。 当楚映雪的肋下再次出现空挡的时候,百里濯缨的长枪一挺,带着劲风刺向楚映雪的肋下。 楚映雪惊觉,倒转刀锋,一抹刀光向百里濯缨的脖子袭来。 但是,枪长刀短,楚映雪的刀够不着百里濯缨!如果是战场上以死相博,即便楚映雪愿意丢掉兵器,掷出长刀,百里濯缨只需稍稍侧头就能避过! 而楚映雪,却逃不脱被人用长枪贯穿的命运! 当枪尖离楚映雪的肋下还有一寸时,百里濯缨陡然凝住不动。楚映雪的刀也斜斜对着百里濯缨的脖子,但不是刀尖,而是靠近刀柄处的刀刃。 百里濯缨心中暗自得意,楚映雪都来不及把刀尖对准自己! “师兄,你输啦!”百里濯缨得意地说。 …但是,楚映雪现在面对的是敌人,是精锐的铁甲劲旅士兵,敌人的枪尖不会在他的肋下凝住不动! 百里濯缨心中焦急,他双腿猛地一夹,白兔如离弦之箭,向楚映雪驰去! 但两名铁甲劲旅的士兵已经迎面拦在他的面前。 百里濯缨长枪挥出,格开迎面劈下的大刀,却再也来不及救援楚映雪,只能眼睛却眼睁睁看着他的肋下,那杆长枪的枪尖如同毒蛇正接近。 百里濯缨再次挥枪,枪尖从身前的铁甲劲旅士兵的腹部划过,却划不开那厚重的铁甲。 果然不出百里濯缨所料,楚映雪的长刀从手中飞出,飞向持枪的那名敌人,而此时,敌人的长枪已经到了他的肋下。 百里濯缨心中一阵剧痛。 电光石火之间,楚映雪的腰腹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动了一下,枪尖便擦着他的衣服掠过,他空出的右手乘势抓住长枪枪杆。 同时,他掷出的长刀在已经飞近敌人的脖子,那人想偏头躲开时才惊觉,那刀是整个刀锋横着切向他脖子,而不是刀尖刺向他,要躲,哪躲得开? 那铁甲劲旅士兵却不惊慌,他的铁甲保护着他!锋利的刀锋瞬间切到了他的脖子,但总有让人意外的事发生,那刀居然带着一股旋劲儿,撞到他的脖子后并不直接坠落,而是带着金属的颤鸣打了个旋儿,唰地掠过他的咽喉! 一抹嫣红立马绽开! 那名铁甲劲旅士兵咕咚一声栽到马下。 百里濯缨提起的心堪堪落了下来,却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鸟人,居然藏了一手!百里濯缨暗暗骂了句,用枪杆把一个敌人砸晕。 原来,楚映雪早就发现自己的弱点,并把弱点成功地改成了陷阱。难怪他总带着两把刀,一把挂在腰上,一把挂在马背上。 双方混战一个时辰,都不能取胜,各自收兵。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就在山坡上扎营,铁甲劲旅则在山坡下扎营。 中午时分,楚映雪和徐满楼带领的大队人马赶到了。 龙门之战损兵五千余人,攻占潼关天险是一场苦战,损失万余人,除此之外全部聚齐,约十六万之多。 铁甲劲旅也等来了援军,薛越亲率大军赶到,人数不下十万。 正午时分,双方列阵在皑皑白雪之上。 薛越戴着金色的头盔,穿着金色的铠甲,骑着高头大马,立马阵前。 黑密的络腮胡,鹰眼般敏锐的双眼,表明薛越绝对是标准的蒙古大汉。 其实,薛越只是他的汉文名字,他的蒙古名字叫做“苏赫巴鲁”,在蒙古语中,“苏赫巴鲁”是猛虎的意思。 蒙古入主中原后,受汉人文化影响,有些人有汉文名字,就像王保保,他蒙语名字叫做“扩廓帖木儿”。 当然,王保保和薛越还有一点不同,王保保既有汉族血统,也有蒙古血统,而薛越却是纯正的蒙古人。 正午的阳光下,白茫茫的雪原上刀枪明亮,旗帜在凛冽寒风中猎猎飞舞。 大战一触即发。 许多年以后,当百里濯缨回忆起那一场一触即发的大战,都感到记忆犹新。 “有些事情,不到最后的时刻,你永远不会知道会发生什么。”年迈的百里濯缨总喜欢对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说这句话。 年轻人总是装着很虔诚的样子倾听,其实他们心中暗自好笑。 但百里濯缨说这话的时候是认真的,因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当年和薛岳对峙的场景。 正月十五,元宵节。 五丈原。 百里濯缨带领的前锋进入潼关后,经历了人生中最为艰难的战争,人数从五千锐减到两人,还有许多兄弟受了伤,行动不便。 加之元宵节已近,所以到达五丈原之后,他向楚映雪提议,就地驻扎休整。 楚映雪点头同意,大军便在五丈原上安营扎寨。 百里濯缨和徐满楼重新合兵一处。 五丈原地处岐山,三国时蜀国丞相诸葛亮六出祁山,最后星陨五丈原,“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后人到此,大都会生出许多人生无常、壮志难酬的感慨。 兄弟们买酒卖肉、埋锅造饭,喧嚣声渐起,慢慢冲散了几日来的沉闷气氛。 在军中,打仗和死人原本平常,死者长已矣,活着的还要继续,兄弟们不能背负着悲伤投入下一场战斗。 但悲伤真的就如同天空中的云雾,当风起时就随风远去了吗? 天空是一个广阔的怀抱,接纳了无数的云雾,风只能把云雾从一个地方吹到另一个地方,但云雾始终还在天空。 百里濯缨感觉自己的心是另一个天空。 他把悲伤转移到某一个角落收藏,然后做出快乐的样子。 他依然信口开河,依然我行我素,但没人的时候,那些悲伤会如同云雾,从心底的一个角落升起,慢慢展开,把他包围。 但他已经不会跌入失忆的漩涡了。 那些云雾在心中盘旋一会儿,便会在百里濯缨的强大心念下压制回去,依然缩到一个小小的角落。 百里濯缨和他的兄弟们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起开着粗鄙的玩笑。 即使忽然发现,某一个兄弟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他们中间了,他们的脸上也不会有露出悲伤。 他们会立马转换话题,让自己,也让别人不要想起某张熟悉的笑脸。 第397章巧避刀兵 第397章 楚映雪邀请百里濯缨一起去诸葛亮庙,百里濯缨欣然前往。 五丈原上有诸葛亮庙宇,称“忠烈武侯祠”,气宇轩昂,古朴典雅,祠后有诸葛亮的衣冠冢。 二人恭恭敬敬地给武侯坐像叩头、上香。 在存有游人墨宝的后殿,百里濯缨见到了许多文人墨客的题字,其中一幅字吸引了他: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落款是“丙寅年七月既望,湖海散人罗贯中敬题。” 百里濯缨想起当日见到罗贯中的情景,没想到罗贯中也来过五丈原。 祠内有四十块石刻,是岳飞所书的《出师表》,笔法雄健,大气磅礴,他久久站在石刻前。 “同样是北伐,但岳飞和诸葛亮是不一样的,”回来的路上,楚映雪对百里濯缨说,“诸葛亮是为了讨伐曹魏,一统中原,岳飞却是为了驱除胡虏,光复汉室江山。” 他站住了,望着北方的天空。 “有朝一日,如果我们能够壮大到左右天下局势,也要学岳飞北伐!将异族从我们的土地上驱逐出去!” 那一刻,楚映雪的身影像一柄利剑,站立在苍茫的天空下,仿佛能刺破阴霾的天空!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那一刻,百里濯缨心中豪气陡生,仿佛是他们在长山顶上的那一幕。 “为了那一日,我一定全力助你!”百里濯缨对着楚映雪的背影,一字一顿地说,“我相信,在汉人心中,文天祥、赵时尝那些人的梦想,只是在沉睡,但并未死去!” 百里濯缨忽然发现,眼前的楚映雪真的已经变了。 楚映雪被薛越挡在潼关之外,欲擒故纵取道河北,龙门设伏击败薛越前锋,分兵袭取潼关,种种设计让百里濯缨惊觉,今日的楚映雪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楚映雪了。 他临危不乱运筹帷幄,那是货真价实的将帅之才啊! 在渭水北岸的对峙中,双方势均力敌,倘若开战,即便取胜,也是惨胜,但他居然轻易化解了那场战争! 他在阵前告诉薛越,朝廷已经削王保保兵权,此战若胜,于事无补,若败,则雪上加霜。倘若不信,双方休兵三日,三日之内,必见分晓! 果然,三日后,薛越收到兵部文书,王保保不再总领天下兵马,薛越所部直接受皇太子节制,现今回兵云中驻扎。 同时,楚映雪也收到兵部的文书,命其剿灭逃匪后待机移师江南,准备剿灭张士诚。 薛越缓缓退兵,一场战事消于无形。 百里濯缨还记得薛越离开时最后回望的那一眼,犀利,凌厉。 “我们还会见面的,薛越,苏赫巴鲁!”百里濯缨低声地说。 百里濯缨不知道楚映雪是怎样运作成的这件事,他也不曾问楚映雪。 战争,是政治争斗的延续,政治争斗,也无非是借势用力。 朝廷中嫉妒王保保的人不在少数,而且都大权在握,如果利用好他们的力量,削去王保保的兵权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惜百里濯缨对此只能不懂装懂了。 百里濯缨第一次对楚映雪有了敬佩之感,有人的时候,他和别人一样叫楚映雪“楚帅”,少了些戏谑之意。 元宵节后的第二天上午,天气晴朗,百里濯缨漫步到楚映雪的帐前。 “百里大哥,大帅不在。”帐门口持枪守卫的亲兵对百里濯缨说,那是一个有张娃娃脸的小伙子,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脸的稚气。 “哦,知道大帅去哪儿了吗?” “嘻嘻,大帅去…画画去了!”娃娃脸笑着说,“军师你如果有急事,到左边第七个帐篷找他。” 百里濯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楚帅会画画?扯淡…你笑什么?” 那娃娃脸立马绷住脸,“百里大哥,我没笑,嘻嘻!” 百里濯缨往左走到第七个帐篷。 门口依然站着卫兵,卫兵本要阻拦,但认出是百里濯缨,就放行了,百里濯缨掀开帐门走了进去。 楚映雪居然…真的拿着支画笔,但一动不动,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前面。 秀璎坐在他的前面,一动不动。 这是被传说中的孙猴子使了“定身法”? 百里濯缨拿手在楚映雪眼前挥了挥。 楚映雪皱眉,叹了口气,“又白费了!” “秀璎师妹,楚师兄的眼神色迷迷的!”百里濯缨大声说,“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们在画像!”秀璎小声说,“别说得那么难听好吧?”。 拜托,画像需要死死盯着一个人看么? “绘画讲究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以形写神,形神兼备,这,你就不懂了!”楚映雪带有几分得意地说。 “动笔前要做到意存笔先,我不仔细观察,意从何来?可惜我刚刚找到感觉,你就给我打乱了,又得重来!” 百里濯缨撇嘴道,“切切,师兄,你的意在多年前就有了,经过这几年的酝酿,早就瓜熟蒂落,呼之欲出,我刚才看到你眼中冒火…” “莫忘了小玉郡主啊!” 百里濯缨喋喋不休,又转向秀璎,“你根本犯不着傻坐在这儿给他看,你听说过王冕画马,要弄匹马五花大绑放在堂前,死死盯上两天再下笔吗?你听说过吴道子画鸟要抓只鸟吊在屋梁上看两天再画吗…他找个理由然后肆无忌惮地看你啊!” 秀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我还是比较相信楚师兄一点!”她点点头对百里濯缨说,“岐山还有个周公庙,你要不要去拜拜?” 百里濯缨想了想,拉张椅子坐下来,“算了,我也要学绘画,其实,我从幼年时期就对绘画充满兴趣!” 楚映雪想了想,忽然说:“完了,我大帐里温着壶上好长安琼苏,不知火候到了没有,我得安排个懂酒的人去看看!” 百里濯缨闻言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在我面前,谁他妈敢说比我懂酒?” 他走进楚映雪的大帐。 大帐里燃着个火炉,炭火燃得正旺。 火炉边放着一大一小两个铜壶,大壶烧着水,小铜壶温着酒,阵阵酒香从壶嘴儿溢出。 百里濯缨抓起酒壶,尝了一口,香醇绵长,果然是好酒! 他们刻意避开长安,从北边绕道往西,楚映雪怎么会买到长安琼苏?不会是派出的斥候还身兼买酒之责? 百里濯缨喝了会儿酒,看了看大帐中的卧榻,从火炉边提起那壶热水,全部浇在褥子上。 再喝了会儿酒,他把帐门口的“娃娃脸”叫进来,指着湿淋淋的褥子让他看。 “楚帅居然尿床!”娃娃脸仿佛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张大了嘴,“我从前怎么不知道!” 百里濯缨抬手,做了个小声的手势。 然后,他沉痛地点了点头,“楚帅英明神武,天纵奇才,却得了个尿床的毛病,悄悄看过多少名医都不见效啊!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谁能事事顺心呢?” 他看看帐外的阳光,“幸亏今天阳光好,你叫两个人把褥子拿出去晒着,别惊动楚帅啊!” 很快,两个人跑到帐门口,娃娃脸把湿淋淋的褥子抱到帐门**给他们。 “跟着我!”百里濯缨对那两个人说。 百里濯缨领他们来到一个十字路口,让他们在两棵树之间拉了根绳子,把褥子搭在绳子上晒着。 第398章将军有疾 第398章 立马围上来一群人。 “谁尿床了?嘻嘻!” “一片**,气势不凡啊!” “有个性!哈哈!” 百里濯缨严肃地扫视了人群一眼,“关于楚帅尿床这件事,大家,哈哈,就不要乱说了,啊?传到楚帅耳朵里,他会难为情的,虽然他脸皮比较厚,啊?” 大伙“轰”的一声笑开了,人越围越多。 百里濯缨更加严肃地说:“即便是尿床,楚帅尿床和你们尿床也是不一样的,看看!一泻千里、气势如虹啊,你们谁能尿得出这种境界?这规模、这流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你们再仔细看看,它像不像一幅地图?我估计楚帅尿床时一定做梦了,梦见自己绕着这块地方尿一圈,这地方就是他的地盘了。” 百里濯缨呷了口酒,转身离开。 临走时他对那群人说,“大帅尿床这件事,还是要保密,防止被敌军斥候探到了!当然,同袍之间聊聊也未尝不可,知道的人多一点,关心楚帅的人就多一点,对吧?楚帅和我们同生共死,患难与共,自己兄弟,不必见外。另外,褥子晒干了收回去放到大帅床榻上!” 他晃晃悠悠地回到自己的营帐。 在营门口看见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神神秘秘地说着什么,百里濯缨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嘻嘻,那个啥……楚帅居然尿床!你信吗?” “不会吧?” “真的,小罗告诉我的,他看到楚帅的褥子在十字路口晒着的,要不我们去看看?” “看看就看看!” 三天后的一天上午。 百里濯缨给蓝玉讲解《孙子兵法》的《谋攻》,他已经给他讲完了《始计》和《作战》。 这孩子冰雪聪明,百里濯缨只需讲解一遍,他就能懂得差不多,然后自己温习,提问。 “为将者,最忌纸上谈兵,你听懂我讲的内容之后,还要注意观察我们怎么指挥军队行动,要让十万人行动一致,进退自如,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你很聪明,假以时日,必可当大任,”百里濯缨拍拍蓝玉的脑袋说,“但有一件事你从今天起牢牢记住,那就是势不可用尽,用尽则祸必至。这就像一支射出去的箭,之所以锐不可挡,是因为它有势,其势用完就成了强弩之末,必然坠落下来。” “你明白了吗?” “有点明白,我想想!”他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百里濯缨,说。 “去找小马叔叔,让他教你点武艺,在战场上混,没两把刷子是混不下去的!” “好咧!” 百里濯缨再去找楚映雪,他直接去了第七个帐篷。 “楚帅在里面吗?”他问帐门口的卫兵。 “没有,出去了。” 百里濯缨径直走进去,果然没人,但一幅画挂在屋中。 秀璎站在画中,目如秋水,带着盈盈浅笑。 意在笔先,形神兼备,果然…有几分水准! 百里濯缨想了想,取下那画,卷好了放入袖中,昂然走了出去。 他慢悠悠地走到楚映雪的大帐,楚映雪用手抚着额思考什么。 “你来得正好,我们下一步往那条路走?”楚映雪抬起头看着百里濯缨,说。 百里濯缨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缓缓展开。 “有定河图在,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百里濯缨的手指在图上缓缓移动,“走丝绸古道,出了潼关往西,再没有能与我们抗衡的军事力量了,即便有一些马匪或者朝廷的驻军,他们不明我们的底细,也不会主动和我们结怨。” 楚映雪点点头。 “但我们必须在黄河融冰之前渡过黄河。我已经找年级大的人聊过了,兰州段黄河解冻的时间一般为正月下旬到二月中旬。” “但这个冬天天气反常,黄河结冰比以往晚很多,解冻时间也可能推迟,估计龙抬头之前黄河不会解冻,我们须在二月龙抬头之前渡过黄河!” 停了停,百里濯缨接着说,“再修整三天,三天后大军就该启程了!” 这时,楚映雪的亲兵领着一个老头来到帐门口,见百里濯缨在里面,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没有进来。 楚映雪皱眉道,“畏畏缩缩干什么!有事快说,这是我师弟不是外人!” “呃,楚帅,我在外面找到一个郎中……治疗尿床很有办法……”那亲兵看了百里濯缨一眼,犹犹豫豫地说道。 “尿床?”楚映雪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看着那亲兵,“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尿床么?” “不是我尿床……是楚帅你有疾啊……尿床!” “我尿床?”楚映雪有些恼火地说,“谁说我尿床?没别的事就一边去!” 那亲兵只好躬身出去。 百里濯缨也跟着走出帐门。 “你先回去吧,估计楚帅不好意思……”那亲兵正在和那郎中说话,“三军将士都知道了……楚帅还想隐瞒,其实这病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谈话间,秀璎匆匆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那张画不见了!楚师兄你拿了吗?” “没有,”楚映雪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那就重新画一幅好了,正好还有三天时间,你先去那等我!” 秀璎犹犹豫豫地去了,对画好的画丢失一事显然耿耿于怀。女孩子显然爱惜自己的容貌,能够把自己的花容月貌画下来保留,当然是比较乐意的。 楚映雪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百里濯缨。 “师弟你当初如果也好好跟着师父学习画画,没准儿秀璎师妹就会让你帮她画了……” 百里濯缨笑笑,“师兄你也只是在秀璎师妹的面前卖弄而已,坦率地说,你不过在师父画画的时候,随意看了几眼而已,师父画画技巧,你能学到几成?” “我无须和师父比,只需和你比就行!”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并肩走出大帐。 “莫忘了,我和秀璎师妹在长山已经成亲了……你不要想多了啊,”百里濯缨拍拍楚映雪的肩膀,“画画就画画,你就当她是一支花……一只小鸟,又或者一头羊……” “你说秀璎师妹是一只羊?”楚映雪失声道。 “是啊,难不成是一头牛?”百里濯缨奇怪地问道。 楚映雪果断地说,“我可不这么想!” “我便是这样想!”百里濯缨很坚决。 忽然,他感到身后的杀气。 回头时,看到秀璎站在身后,怒目圆睁。 “你说谁是一头牛?”秀璎咬牙切齿地大声问道。 百里濯缨落荒而逃。 帐外的阳光一片明媚。 二月初一午后,大军如期抵达兰州,在五泉山下扎营。 相传汉代名将霍去病西征匈奴,路过五泉山,曾在此安营扎寨。 傍晚时分,百里濯缨独自登上山顶。 一声笛咽响起,从山顶的凉亭。 是小马在吹笛,胖子坐在他的身边。 百里濯缨站住了。 依然是那首《杨柳怨》,高亢,苍凉。 据说肤浅的人才轻浮躁动,有故事的人都沉静内敛,百里濯缨觉得小马和胖子两兄弟是有故事的,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故事。 他很了解胖子,但那是从襄阳武学之后,至于之前的,他几乎一无所知。 他知道的胖子,是一个讲义气、有点好色、有点爱钱、喜欢吹牛但武艺还算将就的家伙。 而百里濯缨认识小马,则是胖子全家搬到望岳山下之后,他是一个沉默寡言、认死理且武艺不错的一个小弟。 他慢慢坐下来,羌笛声声中,如血的残阳一点点坠落下去。 带夜幕降临,胖子和小马起身,发现了百里濯缨。 他们也没有说啥,只是和百里濯缨一起下山。 翌日清晨,百里濯缨在大营的帐篷边发现一个人,已经死亡多时,尸体上只有咽喉处有一道窄窄的伤口,一点殷红的血迹。 那不是他们的人。 那具尸体,虎口有厚茧,手臂和小腿肌腱发达,应该是练武之人。 第399章山高月小 第399章山高月小 他的腰间有剑,且是一把极其锋利的铜剑,这种剑价格昂贵,军中一般不用这样的剑。所以这个人不是行伍之人,而是个江湖中的武林高手! 却不知他为什么死在这里? 但大军行动在即,没有人过分去关注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是如何死掉的。 早饭后,大军渡过黄河。 二月十五日,大军到达西凉府。 安营扎寨后,百里濯缨找到秀璎。 他对秀璎说道,“这里的得陇山上的望月亭,是个赏月的好去处,虽不见水落石出,能看到山高月小,也是不错的,到了此地一定不能错过!看天色,今夜必是个月朗风清的好天气,天黑后我来带你去赏月去!” 想了想,他接着说,“顺便我再吟个三五十首诗你听……你不是喜欢诗么?” 秀璎笑了,“赏月本是雅事,只不过你若吟诗,莫说三五十首,便是一首,也就俗了!” 百里濯缨不满地说,“师妹你真是小瞧我了,我肚子里满肚子都是诗啊……要不我掀开衣服你看!” 秀璎掩着嘴笑。 这时,一个声音从帐门口传来,“师弟说的没错,那望月亭的确是此地赏月的好地方,到时候我让他们准备些好酒,咱们带到亭中去饮!” 百里濯缨赶紧说,“师兄的好意我和秀璎心领了……还是不要麻烦师兄了!你连日操劳,身体疲倦,早点休息比较好!” 楚映雪挥了挥胳膊,“你看我充满力量……哪里累了?其实,我也是个雅人哪……只是不轻易表露出来!今夜明月清风,清风明月,一定要和师妹、师弟同赏!”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忽然说,“唉……我肚子忽然有点痛!这赏月……就不去了,要不师妹也不要去了?” 秀璎皱眉道,“你刚才不是说,到了此地,一定不能错过到望月亭赏月么……要不你到床上躺一会儿,我和师兄去?”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我身体不舒服,你们去赏月,也是挂念我的安危,哪里有什么心思赏月呢?不去也罢!” 楚映雪推了百里濯缨一下。 “师弟你想多了!”他笑着说,“想必中午吃狗肉,你吃得多了,腹中难受,很快便好……些许小病,哪里至于影响我和秀璎师妹的心情?你放心去吧!” 百里濯缨心中恼火,却也无计可施,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他经过一口井,看见一个歪戴着毡帽的家伙正在打水。 哪家伙看见百里濯缨,停了下来。 百里濯缨认出来了,哪是长山的兄弟,姓韦,只有十五六岁,有几分机灵,大家都叫他“韦小弟”。 当时上山时,百里濯缨见他年龄还小,不想让他上战场,就安排他烧火做饭。 “大哥!”韦小弟叫了声,“我都当一年火头军了,让我去打仗吧!” 百里濯缨拍拍他的肩膀,“做饭,不是挺好的么?” “好个鬼!那些人都是大爷,不好伺候,一锅菜有人说淡了,有人说咸了,我怎么办?”他愤愤地说。 “小伍原来和我一起烧火做饭吧,现在他走了,居然也挑剔起我做的饭了,背把刀就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也会打仗的!锅不就是个盾牌?菜刀不也是把刀?” 百里濯缨想了想,搂着他的肩膀,“那我交给你个艰巨的任务,考验你一下,看你能不能完成好!若是完成好了,我便调你到斥候营。” 韦小弟一听,赶紧丢下水桶,满脸兴奋,“大哥你快说!” “你去找些狗屎,越多越好,越臭越好。”百里濯缨笑笑,也不管韦小弟张大的嘴巴。 “那个山上……他们叫坝上,有个望月亭,你把这些狗屎就送到那个亭子中和亭子附近。你想啊,如果你到亭子中赏月,你会站在哪里,你会坐在哪里,你的手会扶在哪里,你就把狗屎堆在哪里,涂在哪里!” 过了好半天,韦小弟的嘴才合拢。 他迟疑道,“大大…大哥,你不是逗我吧?” 百里濯缨沉下脸,“你到长山之后,你有没有哪一次发现我的决策没有道理?连这点事都干不好,你还是好好当你的火头军吧!” 说完,百里濯缨背着双手转身离开。 韦小弟连忙拉住百里濯缨,严肃地说:“大哥,我去!我保证完成任务!” 百里濯缨抬头望了望天,太阳快落山了,“月出之前必须完成!还有,不得告诉任何人!” “大哥放心!”韦小弟信誓旦旦地说,“不过,我想问问百里大哥,狗屎如果不够多——大哥你知道,狗都是无组织无纪律的,东边拉一泡,西边拉一泡,收集狗屎是有些困难的。如果狗屎不够,我能不能用猪屎代替?” 百里濯缨严肃地盯着他,“兄弟,知道变通是好事,但是,我给的处方是狗屎,你还是得以狗屎为主,适当辅以猪屎,也未尝不可,但不能超过三成…” “一定完成任务!”韦小弟大声说。 “小声,小声!”百里濯缨压低声音道,“这事非常重要,你悄悄地去干就行了……我看好你哟!” 月亮快出来时,百里濯缨背着双手,游荡到秀璎的营帐边,一个女人迎了过来。 “什么人在此游荡?当心我大帅罚你拉车!”她斥道。 此时的女营有五十多个女子,都是沿途招来的,年级小的只有十五六岁,大的不超过三十岁。 这些女子被编入了一个女子营,由秀璎统领。 那时,偶尔有浪荡子偷偷来看这些女营的姑娘,被抓住了,楚映雪会罚他去拉装有辎重的马车,而让马休息。 “马们休息好了不会发春,这些愣头青精力没处使会发骚!”楚映雪如是说。 百里濯缨站住不做声,那姑娘把灯笼提到他面前,照着他的脸。 “你是相亲吗?看仔细了,帅吧?”百里濯缨把脸凑近灯笼,“看你这样子,长腿大胸小蛮腰,应该不愁嫁,为何一见我就这么有兴趣?” 她缩回灯笼,转身要走,“自作多情!” 她缩回灯笼的瞬间我看到她胖嘟嘟的脸庞,额上搭着一绺刘海,有几分俏皮。 “喂,给你们的老大准备一盆洗澡水,最好撒上些桂花末!”百里濯缨对着她的背影喊道,“没准你们老大就记住你了,你发达了莫忘记我哟!” “你怎么知道我们老大要洗澡?”她停住脚步。 “嘿嘿,她刚才告诉我的,”百里濯缨一本正经地答道,“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叫黑虎?” “谁说我叫黑虎?我叫婵娟!”她急了。 百里濯缨笑笑,“抱歉!黑虎是我以前认识的一只猫,我想搞错了!婵娟姑娘,后会有期!” 月亮晃出来了,洒下一片雪白。 百里濯缨一个人坐在路边喝闷酒。 不多久,他看见楚映雪和秀璎两人匆匆走了过来。 “师妹,别来无恙啊?师兄为何行色匆匆?”百里濯缨迎了上去,“你们两人都不在,我只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现在你们回来了,咱们三人小酌数杯,如何?” 楚映雪快步走了过去,“我得回帐中了,有紧急军务,你们聊会儿…” 一阵恶臭扑面而来,百里濯缨慌忙掩鼻。 待楚映雪过去,百里濯缨一把拦住秀璎,“师妹别走,我好容易等到你们的!” 秀璎以手掩鼻,呕吐了数声,才说:“我和楚师兄去赏月,谁知道望月亭中到处都是…呕…狗屎!还有别的…臭死我了,呕…” “哦!” 百里濯缨佯作沉思状。 过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思地说,“我刚才见到一个穷酸秀才,说凉州的狗都有灵性。他家的狗,听到他读《别赋》,会黯然神伤,低声呜咽,听到他读稼轩词,会跳跃兴奋,仰天长啸,三五月圆之夜,更是和别的狗成群结队到高处望月而吠!” “蜀犬吠日的故事知道吧?这里的狗…它奶奶的,吠月!狗们估计也喜欢到望月亭中看月亮,看得内急了,就地撒尿拉屎!呃,不小心被楚师兄踩到了,师妹你没踩上狗屎吧?啊哈!” “真有吠月…这回事?”秀璎吃惊地说,随即摇摇头,“我是没踩上,但是柱子上也有,我扶了一把,两只手上全是…呕!呀!衣袖上也有!这些狗居然会把…拉到柱子上…天啊!它们是怎么做到的?” “你脸上有虫子!”百里濯缨忽然大叫。 她惊叫一声,伸手去摸,脸上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没有啊!” “哦,我眼花了,看错了,对不起啊!”百里濯缨真诚地说,“你知道的,我现今得了眼花的毛病,常常眼花……” 秀璎脸上的黑色痕迹散发出臭味,那是她手上的狗屎,刚摸脸的时候,也顺便抹到了脸上。 她干呕两声,把手臂张得开开的,匆匆从百里濯缨身边走过,留下一阵清风,满是臭味。 “今晚你真的很臭美!”百里濯缨对着她窈窕的背影喊道,“慢点跑!” 待秀璎跑远,百里濯缨举起酒壶对着明月,曼声吟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第400章大漠狂沙1 第400章大漠狂沙 次日,大军继续向西。 起程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前面的人发现路边卧着一具尸体。 尸体上依然只有咽喉处一道窄窄的伤口,一点殷红的血迹! 那依然不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人。 “这些江湖中人,敌友不辨,行事诡异,而且武艺高强,我们一路须得小心!”百里濯缨对并辔而骑的楚映雪说。 一日后他们到达一个叫桃花滩的地方,转向北行。 休息了一夜,再行得半日,便进入茫茫沙漠。 此时天气寒冷,茫茫沙漠中只有漠漠黄沙,看不到一点生机,兄弟们的心一下变得沉重起来了。 “大家不要灰心,待我们到达弱水之畔,那就是塞上江南,一扬的草长莺飞!”百里濯缨对那些兄弟们说。 “真的吗?”韦小弟问道,他如今已经被百里濯缨调到了斥候营。 “当然,有水的地方才有生机,那弱水之畔,乃是绿洲,可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地方!” 其实,百里濯缨也不曾到过弱水之畔,他只不过在定河图中看到这个地方,图上标注着“绿洲,可屯兵五十万”字样。 在沙漠中穿行了半天,百里濯缨看了看天边的一抹黑云,对楚映雪说:“风暴要来了,我们在沙丘后安营扎寨,让兄弟们把帐篷系牢,估计风不小!” 大军刚刚安置下来,风沙便到了。 刚开始,只是小风,但随着那黑云的压近,风力越来越大,不多时,便让人站立都困难了。 这沙漠中的天气说变就变。 天气好的时候,满眼金黄,仿佛进入了金色的海洋,甚至几百里外的祁连山山脉都清晰可见,积雪覆盖的顶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忽然风起,狂风倒卷着黄沙扑面而来,霎时天地变色,日月无光,耳中只余下呼啸的风声,眼中只见得到一片土黄。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待在他的帐篷中喝闷酒。 虽是白天,帐篷中却点着三根蜡烛,但光线依然黯淡,烛火被漏进来的风吹得摇摇晃晃。 “这风什么时候能停?”楚映雪举着杯问道。 “北风如此之大,不吹个一天是不会停下的,估计今天夜里能停就不错了。” “幸亏已经不远了。”楚映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便在此时,一个人影一闪而入,一阵风夹杂着砂石扑了进来。 “谁?”百里濯缨眼皮一跳,接着摇晃的烛光,看到进来的这个人个子不大,进帐前也不先通报,应该不是楚映雪的亲兵! 百里濯缨本能地去摸腰间的剑柄,却摸了个空。 他一直觉得,在楚映雪这里应该是安全的,所以一进帐门便把剑挂到了门口。 百里濯缨的警觉没有错,进来的那人并不回答,反倒往楚映雪扑了过来,他手中长剑带着一抹寒光掠过! 楚映雪反应也不慢,但也来不及拔刀,只得一侧身,躲过致命一击。 但那人剑势不减,改为平削,攻向百里濯缨,百里濯缨一低头,堪堪躲过凛冽的剑锋。 那剑锋居然贴着百里濯缨的头皮削了过去,带着一股冷冷的杀气,让百里濯缨的头皮发麻。 那剑锋竟然不停,转而斩向楚映雪的胸腹。 三个杀招,只在呼吸之间,迅猛之极,凌厉之极! 烛影乱摇,帐中之见一道飘渺的人影在穿梭晃动,手中一道寒光收放自如,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左躲右闪,勉强应付。 趁着那人攻击百里濯缨的时候,楚映雪匆忙中摸到了他的战刀,,一声长吟,刀已出鞘。 正好,那人的剑又到了楚映雪的胸前。 楚映雪毫不犹豫,横刀格挡。 “咔嚓”一声,那刀从刀柄前半尺处被生生斩断! 这是什么样的剑法,这是什么样的剑? 那人的剑锋斩断了楚映雪的刀后,已经指向楚映雪的胸口,百里濯缨不及细想,一脚踢起一把椅子,向那人当头砸去。 他一个侧身,剑光如练,自空中掠过,椅子在空中裂开,坠落,纷飞的碎屑中,剑头一点寒星,直奔百里濯缨的胸口! 那剑来得实在太快,百里濯缨想要躲避时,剑尖已经抵在他的胸口,他甚至感觉到彻骨的凉意。 楚映雪大惊,抓起一张凳子砸向那人。 他已经把凳子高高举起,但见百里濯缨已经被剑顶住,便不敢再动。 好快的剑! 好凌厉的剑法! 烛影慢慢停止摇动,百里濯缨终于可以看看来人了。 他蒙着面,百里濯缨看不清他的面容,但看到他的左眼眼角边有一粒黑痣,虽然蒙着黑巾,但依然能看出他的颧骨挺高, 他的目光看看百里濯缨,又看看楚映雪,满眼的不屑。 “虞怀沙的徒弟,就是这般货色?”他嘴里不紧不慢地说道,“真是老鼠下崽,一窝不如一窝!” 百里濯缨咬咬牙,不再顾及顶在胸口的利剑,一掌拍向桌沿,桌面的一边受力,桌上的酒杯、酒坛和碟子猛地飞了起来。 他挥起右拳,一拳击在腾空飞起的酒坛上,“咔嚓”一声,酒坛破裂,倾斜而出的美酒和酒坛碎片带着劲风向那人扑去! “你可以骂我,却不可以骂我师父!”百里濯缨厉声喝道。 那人的剑往前一伸,百里濯缨早已料到,腹腔猛地一缩,身子往左一侧,躲过了要害,但剑锋依然从他的腹部划过,带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楚映雪也不甘示弱,抓起酒壶,狠狠地往那人的头顶砸落下去。 那人轻轻一纵,身子跃起,跃到了桌子的对面,躲避袭去的酒水和酒壶碎片。 “呵呵,两个娃娃还是学到了一点东西!”那人阴森森地笑了,“那我今日就趁早灭了你们,免得将来麻烦!” “呸!妈的少吹大气,你也未必打得过我们!”百里濯缨骂道,“我们外面还有十几万的兵马呢,谁灭了谁还不一定呢!” 那人冷笑一声,“当年虞怀沙不知天高地厚,没想到他教出来的徒弟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主!既便是你们的师父,见到我也不敢如你们这般吹大气!” 第401章大漠狂沙2 说罢,那人扯下蒙面的黑巾。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那人慢悠悠地撕下蒙面,抖了抖头上的酒水,瞟了我一眼,然后抬起头来,翻着眼看着悬停在头上的椅子,“你们的师父没有和你们说起过我吗?” “魏天帷!”楚映雪惊叫一声,抓住椅子的手有些缠抖,“怎么是你?” 魏天帷把黑巾掷于地上,狞笑道,“为何不能是我?” 百里濯缨慢慢往后踱了两步,靠近帐门。 魏天帷仿佛没有看见一样,并不阻拦。 “师父说你在东海的海岛上养蛇……几乎不到陆地上来的!” 魏天帷嘿然冷笑,“我的确很少来陆地上,但是,若是有人请我,出的价格又足够诱人,要对付的人还是我当年的仇人的徒弟,你说我会不会回来?” 楚映雪冷冷地道,“看来请你来杀我们师兄弟的人,出的加价码不低!” “呵呵,也不多,不过是十块来自缅甸的冰红翡翠,还有来自苏杭的十名绝佳的美女,”魏天帷摇头道,“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的眼角瞟了一眼百里濯缨,接着说,“重要的是,虞怀沙已经老了,老子不再怕他啦……哈哈,有人告诉我,别人欺负到他的老窝里去了,他却不敢出手,只能带着徒弟们落荒而逃,这说明什么?” 楚映雪皱眉,“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魏天帷笑笑,得意地说,“这意味着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虞怀沙已经死了,现在有的,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不死的和尚!” “虞怀沙已经死了,那我魏天帷为何还要遵守当年的对他发下的毒誓?呵呵,我想来大陆便来大陆,我想去海岛便去海岛……老不死的知道我的行踪,没准儿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现今,你们两个小娃娃,就先受死吧!” 话说完,他的身影忽然动了。 剑光随之而动,直取百里濯缨。 这个魏天帷,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是听说过的。 当年,海树还没有出家的时候,带领太湖义军和元庭对抗,当时,他手下有一个部属,便是魏天帷。 魏天帷武艺高强,但是功利心极强。 当太湖义军四面受敌,已经难免一败,魏天帷见在义军中已经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了,便投降了朝廷,带着官兵连夜袭击义军,导致义军惨败。 虞怀沙武功高强杀出重围,但义军几乎全军覆没。 数年后,虞怀沙终于知道了当年魏天帷出卖义军的行为,勃然大怒,他一路追寻,终于追上了逃窜到嘉峪关的魏天帷。 两人一场血战。 但魏天帷终究不是虞怀沙的对手,最后虞怀沙把滴着鲜血的剑锋压到了魏天帷的脖子上。 “当年卖友求荣,可知有今日结局?” 魏天帷惨笑一声,“当年我为你挡住致命一箭,那时,你可想到今日结局?” 虞怀沙的剑便不能斩下去了。 太湖义军刚刚起事之时,所向披靡,虞怀沙也是身先士卒,带领兄弟们冲杀,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 但是,有一次冲得太猛,虞怀沙冲到了敌人的伏击圈内,敌人的乱箭如雨,往虞怀沙射来。 虞怀沙大惊之下,跃下战马,那战马眨眼间便被射成了一只刺猬。 但是,敌人的乱箭依然射来。 虞怀沙身边的魏天帷身上穿着重甲,虽然行动没有虞怀沙方便,却能够经受敌人的利箭攻击,便把背部朝外,挡住虞怀沙的紧要部位,直到后续的人马杀到,解了二人之围。 魏天帷说的便是那一番往事。 “从来没有人天生便想做叛徒,”魏天帷吐出嘴里的血丝,看着虞怀沙。 “但是,那时,我们四面受敌,哪里还有生路?我投降官兵,并非为了高官厚禄,我只不过想活下去而已!”魏天帷继续说,“我还年轻,我还想多活几年!” 魏天帷说的也许没有错。 但是虞怀沙摇摇头,果断地说,“你曾经为我挡箭,你救的是我,你投降官兵为官兵带路,背叛的却是太湖义军的所有兄弟!我今日为那些以故的兄弟复仇,你须怨不得我!” 魏天帷哈哈大笑,“你若要杀我便动手罢了,恩将仇报的事我也见得多了。不过有句话要说清楚,为了活命,我的确投降官兵了,但我背叛的不是太湖义军,是你!” “我带人夜袭,袭击的目标便是你!”魏天帷冷笑道,“你也知道,官兵一心要取你的脑袋,至于其他的兄弟们,他们并不在意。你若束手就擒,哪会有那么多兄弟丧命!” 魏天帷说的也有三分道理,当时官兵对虞怀沙悬赏甚高,必欲置之于死地而后快。 虞怀沙若是死了,太湖义军必然瓦解,所以,虽然官兵要杀虞怀沙,其实目标还是太湖义军。 只不过魏天帷能言善辩,此时为了活命,把所有的罪责都往虞怀沙身上推而已。 虞怀沙念及当年魏天帷以身挡箭的恩情,终于没有杀他,而是和他约定,魏天帷到东海之中找一个海岛,远离大陆,从此不踏入大陆一步。 倘若他踏入大陆,虞怀沙便会杀他。 魏天帷从虞怀沙手下逃得性命,远远避到东海荒岛,一晃便是数十年了。 但是,对虞怀沙的手下留情,魏天帷并非心存感激,恰恰相反,他心中极度愤慨。 在那个远离中原的荒岛上,他无时不刻都在留恋昔日的荣华富贵生活,继而不这种留恋转换成对虞怀沙的愤怒。只是,他惧怕虞怀沙的高强武功,不得不隐忍在海上的荒岛。 终于,海树离开望岳寺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他心中大喜,猜想今日的海树老态龙钟,已非昔日的虞怀沙。 加上有人出重金请他来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他当即答应,于是,他重新回到大陆,前来追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当年能和虞怀沙并肩,魏天帷当然不是等闲货色,加行这些年在海岛独居,精炼武艺,武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两人联手,也依然难以占到丝毫便宜。 加上楚映雪的战刀已经被截断,百里濯缨的“白羽”挂在帐篷的门口处,一直抓不到机会取剑。 此时,百里濯缨趁着魏天帷说话的机会,寻思着把白羽抓到手中,但是,魏天帷狡诈,早已把百里濯缨的动机看透,不待他手指碰到宝剑,便攻向百里濯缨。 剑锋带着寒意袭来,百里濯缨无奈,只好放弃已经近在咫尺的白羽,身子陡然跃起,避开那致命的一剑。 他的身子还在空中,身后却传来“唰”的一声,是白羽出鞘的长吟! 他脚尖在一张椅子上一点,身子旋转,已经回头。 一个人影已经抽出白羽,剑光霍霍,刺向魏天帷! 接着摇晃不停的烛光,百里濯缨看到,那个人居然是慕容霓虹——也只有慕容霓虹这样的绝顶好手,能够在三招之内便迫得魏天帷后退了两步。 “呵呵,两个小娃娃的军营中居然有这般好手,老夫倒是看走眼了!”魏天帷皱眉道,“不过,老夫孤身一人,以一敌三,要对付你们三个,依然毫无悬念!”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你未必便是孤身一人吧?” 话犹未毕,他陡然掷出手中的一个酒杯,酒杯带着尖利的破空之声,飞向帐篷的顶端。 这酒杯带着一股巨大的穿透之力,射在了帐篷顶上,只听“砰”的一声,在帐篷上射出一个窟窿。 与此同时,帐篷顶传来一声低喝,然后,帐篷顶上“哗啦”一声,裂开一个大口,三人如大鹏展翅翩然落下。 那三人显然是魏天帷的帮手,从身形来看,也是好手。 三人身子空中,已经拔剑,剑光霍霍指向百里濯缨、楚映雪和慕容霓虹三人。 真是不妙啊,百里濯缨心中暗想,一个魏天帷已经让他们头痛,慕容霓虹虽然剑法高超,也不过勉强挡住魏天帷,现今在加上这三个敌人,局势立马急转。 怎么办? 一道剑光掠来,他暂停了寻思,身子往前一扑,躲过那凌厉的一剑,手在地上摸到一个东西,确实一把断刀。 他顺手抓在手中。 帐篷外大风呼啸,狂沙击打在帐篷上,发出巨大的声音,仿佛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巨浪。 他心中一动,手中断刀挥出。 这一刀没有攻击任何人,却是砍向系住帐篷的绳索。 此时风正大,系住帐篷的一根绳索被斩断,这帐篷哪里还能岿然不动?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大风把帐篷掀起。 烛光早已在狂风中熄灭。 天地见一片黑暗,百里濯缨耳际只余下呼啸而过的风声。 大风夹杂着大量的沙粒扑面而来。 那帐篷尚有几根绳子固定,所以也不致于被风卷走,只是大风灌入,把蓬布卷起,在空中猎猎飞舞,仿佛是一面巨大的旗帜在风中飞扬。 百里濯缨在帐篷飞起的一瞬间,双腿绞住篷布一角,身子陡然离地。 然后他听到一声娇叱,确定身侧的是慕容霓虹,左手一揽,正好揽住慕容霓虹的纤腰。 慕容霓虹刚要反抗,百里濯缨低声道,“劫个色,不要动!” 随即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耳朵中满是大风呼啸的声音,莫说小声说话,便是大声叫喊,声音也随即被大风吹得无影无踪。 他这样小说说话无异于自言自语。 好在慕容霓虹也反应奇快,随即判断身后的人是百里濯缨,便不挣扎。 一股大力如同巨浪掀来,把帐篷掀起。 百里濯缨和慕容霓虹便被帐篷带到了空中。 这时候百里濯缨才知道苦也! 且不说风力太大,刮在脸上便如同刀割一样,便是那风中的沙砾,打在皮肤上也是疼痛无比。 还有,那帐篷一端连在地上,一端飞在空中,百里濯缨还得紧紧绞住那帐篷的一角,才能避免被大风吹飞。 他不停地把口中的沙子往外吐。 “笨蛋!”慕容霓虹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带着百里濯缨调整身子的方向,把背对着风的来向,把头深深地埋到胸前。 百里濯缨稍微觉得好受点。 四周一片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百里濯缨凝聚起听力,想要听到楚映雪的方位。 但是风声太响,既便他全神贯注,依然只能发现下方有几个人,却不能判断是魏天帷还是楚映雪。 其实,百里濯缨并不担心楚映雪。 要知道,在黑暗中,魏天帷也不好确定目标。 相比刚成的局面,如今其实是最安全的。 只是,这样的局面不知能持续多久? 同样,在风沙中小心翼翼地琢磨的还有魏天帷。 这倒霉的鬼天气,他在心中暗骂,在海岛上,他见过能把船只瞬间掀翻的旋风,但好歹那风中没有这么多沙砾吧? 一不小心,一口沙子便吸入了鼻孔,他忍不住打了喷嚏。 这个喷嚏很响,以至于百里濯缨终于在风声中捕捉到了! 他能从这细微的声音中判断出,打喷嚏的不是楚映雪。 百里濯缨手中还有半截断刀,他毫不犹豫地把那断刀掷出。 如是没有这呼呼风沙掠过,魏天帷当然能轻易地发觉危险,但是此时,在风沙的掩护下,他哪里能及时感觉到断刀袭来? 第402章大漠狂沙3 第402章大漠狂沙3 当断刀飞到离他不足半尺,他方才感觉,惊叫一声,狼狈地跃开,落下的时候,正好落在了楚映雪的身边。 楚映雪岂肯错过良机?反手一拳砸向他的头部。 魏天帷一个龟缩,把头避开,顺手一剑刺向楚映雪。 两人又斗在一处。 百里濯缨听到下面的呼喝声,心中好生着急。 忽然,他大喊一声,“师兄,砍帐篷绳子,走啦——” 楚映雪闻声,就地一滚,躲开魏天帷的剑,再一个鲤鱼打滚,避开另一名敌人的袭击,右手早已握在帐篷下的绳子,用力一拉,绳子断裂。 帐篷的一角又被风掀起。 百里濯缨和慕容霓虹失声喊叫,“啊——我要飞啦——” 魏天帷听到百里濯缨和慕容霓虹的声音从猎猎飞扬的帐篷上传来,心说你们两个居然攀到了这上面,你们莫非以为老夫便上不去么? 他还剑入鞘,提起一口气,身子陡然跃起,接着风势,扑向飞舞的帐篷。 他的双手很快抓住了帐篷,猿猴一般往上爬去。 今日,他是来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既然这般辛苦,那便不能无功而返,不论是为了报虞怀沙昔日之仇,还是为了那一笔不菲的酬金,今夜斗非要杀掉这两人不可。 他哪里知道,百里濯缨鬼哭狼嚎几声之后,忽然紧紧抱住慕容霓虹,在她耳边说,“缩成一团,松手!” 慕容霓虹想要询问为什么,但是此时此刻,哪里是细说的时候?见百里濯缨语气坚决,相必有他的道理,于是和百里濯缨相拥,紧紧抱在一起。 两人的手同时松开。 两人立马跌了下去。 风力太大,两人未能直直落下,而是远远地砸到了数十步外的一个帐篷的顶上。 两人的身体砸得那帐篷变形,却也缓解了两人的下冲之力。 百里濯缨紧紧抱住慕容霓虹,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两人顺着帐篷“骨碌碌”地滚了下来。 但魏天帷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身手敏捷,三下两下便纵到了飞舞的篷布之上。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搜寻百里濯缨和慕容霓虹时,忽然,他感觉到这巨大的篷布剧烈晃动了一下。 他以为这不过是风力忽然大了。 但是,随即,篷布“呼”的一声巨响,往天空卷去! 魏天帷吃了一惊,本能地抓紧了篷布。 但是,随即他便明白自己错了。他应该立即松开篷布,让自己落到地上。那时,他里地面并不高,既便有大风影响,最多摔个皮外伤而已。 但是,他本能地抓紧那篷布,那篷布被风鼓足了,瞬间便飞到了半空中。 此时,他想要松开篷布让自己落下来也已经晚了! 若是从这样的高度摔下,不摔成肉泥才怪……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牢牢抓住篷布,任由这铺天盖地的大风把自己带到更高处。 有一点他不明白,为何自己没上来这篷布只是在风中飞舞,自己一上来它便飞了。 他不明白,有一个人却明白。 这个人是楚映雪。 当百里濯缨在篷布上鬼哭狼嚎的时候,楚映雪便知道自己这个兄弟要么发疯了,要么就是想干点古怪的事。 按说,他们在黑暗中隐藏,躲避武功卓绝的魏天帷,是不应该吸引魏天帷注意的。 可百里濯缨偏偏扯了嗓子嚎叫,生怕魏天帷不知道他在篷布上吹风。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显然是吸引魏天帷到篷布上去。 百里濯缨是要在高处和魏天帷决战么?他没有那么自不量力。这魏天帷可是他们师父的对手,现今武艺深不可测,百里濯缨便有逆天的武艺,也不敢硬碰。 那只有一种可能:吸引魏天帷到篷布上,再让大风把魏天帷带到天堂上去。 这篷布尚有一根绳索和地上的桩紧紧相连,纯粹倚靠风力是不可能挂断那绳子的。 楚映雪既然知道了师弟的意图,哪有不帮忙的道理,他随即斩断了那残留的一根绳子。 于是,失去了绳索维系的篷布,借着狂风的力量,“呼”的一下就升了上去,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一代高手魏天帷充分显示了一代高手应有的风范,蹈风踏云而去。 楚映雪听到篷布呼地远去,倒也不担心百里濯缨。 既然百里濯缨示意他斩断绳子,就不会陪着魏天帷往天空走一趟——人生如此美好,哪能就这样升天呢?更何况,他可是和以为美女一起在篷布上纠缠啊! 楚映雪按照自己的记忆,摸索者来到另一个帐篷,一掀门,钻了进去。 “谁?”门边的士兵拔刀。 “楚映雪。”楚映雪答道,手一按已经按在了那人的刀柄上,拔出一半的战刀便又插了回去。 楚映雪倚着帐篷坐下,“不要作声。” 至于魏天帷的帮手,眼看魏天帷随风而去,也没有了斗志。 他们原地兜了两圈,没有找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也不想继续纠缠,便借着沙尘的掩护,远远地逃走了。 一场风波终于消停。 后半夜,风渐渐小了,漫天黄沙渐渐落地,露出满天星斗。 百里濯缨一觉醒来,借着淡淡的星光,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原本偎依在自己身边的慕容霓虹已经无影无踪。 他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没有发现她的身影,相必已经离开多时了。 为何在关键时刻慕容霓虹会突然现身?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她其实一直尾随百里濯缨,从百里濯缨离开长山,一直到了这沙漠之中。 这一路相随,慕容霓虹武艺高强,行踪无定,百里濯缨居然没有发现她。 百里濯缨心中生出一丝淡淡的暖意,还有一丝惆怅。 从六盘山那个错乱的夜晚之后,他这是第一次见到慕容霓虹,却没有好好交谈,待风停了,她已经离开。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心说,下次见到她,一定不要让她就这么走了。 “我没有要你负责,你紧张个啥呢?”百里濯缨低声咕嘟了一句,想要继续回去睡觉,却见楚映雪一步步走来。 第403章弱水之畔(第四卷完) “昨夜真的很凶险啊,”楚映雪在百里濯缨前方站定,“我们两人被人打得这么狼狈,以往还不曾发生呢!” 百里濯缨咧嘴一笑,“那是没有遇到真正的强敌。” “你是怎么想到这么个办法对付魏天帷的?”楚映雪问道。 百里濯缨摇摇头,“当时情况紧急,脑子转得就比较快,忽然就想到,何不利用这呼啸来去的大风,把那个瘟神送走?” 楚映雪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只是不知这个瘟神倒地摔死了没有?” “十有八九吧,”百里濯缨说,“好风借力,直上云霄,上去容易下来难哪——只要他不是神仙,还不摔得稀巴烂?” “但愿吧。” 两人便坐了下来。 地上一层厚厚的沙粒,把帐篷下面都埋住了,好在这风来得快去的也快,不然大军就要困在这沙漠中了。 “昨夜,我示意你砍断绳子,还担心你不懂我的意思呢!” “呵呵,我虽然没有你那么会想办法,但领会你的意思却是天下无双!”楚映雪笑了,“你能找出第二个么?” 楚映雪说的是实话。 百里濯缨摇摇头。 天亮后,有斥候来报,说在附近发现附近有一具尸体,被风沙埋住了一半,那尸体只有咽喉处有一道窄窄的伤口,一点殷红的血迹。 “尸体呢?”百里濯缨问。 那斥候招手,几个人把那具尸体抬了过来。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便认出是昨夜袭击他们的人,魏天帷的帮手。 虽然昨夜他只是借着摇晃的烛光看了一眼,但百里濯缨还是记住了他的身形。 那一道窄窄的伤口上的血已经干涸,但是却依然惊心动魄。 那是何等的剑法,才可以做到一剑毙命,而且是对付这般高手。 “慕容霓虹杀的!”百里濯缨看了楚映雪一眼,低声说,他知道慕容霓虹的剑法鬼神莫测,但是却不知道居然到了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看来自己以前真的托大了。 “这个慕容霓虹到底是什么人?”楚映雪问道。 的确,楚映雪和慕容霓虹虽然见过面,但对慕容霓虹的底细并不清楚,只是觉得这女子踪影飘忽,武艺高强,有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 百里濯缨沉吟了一下,“她是天道盟的人。天道盟是一个刺客组织,慕容霓虹是天道盟的人,却在保护我们,这么说你是不是感到有点奇怪,天道盟不当刺客反而当上保镖了?” 他笑笑,“下次我再见到她,一定建言,天道盟改名叫天道镖局算了!” 大军吃过干粮继续行军。 前行不久,有兄弟报告前方发现一具尸体。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对望了一眼,赶了过去。 那尸体依然只有咽喉处有一道窄窄的伤口,一点殷红的血迹。 还是慕容霓虹下的手。 看来昨夜袭击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人,除了魏天帷下落不明之外,另外的几个都逃不出慕容霓虹的手掌心。 大军踏着黄沙,一步下去,黄沙没脚,拔出脚来,黄沙又自动填上,大家艰难前行,速度可想而知。 “这样下去,不要一天,兄弟们就疲劳不堪了,”楚映雪抬起头看着昏黄的太阳,“而且随身携带的水要是喝完了,到何处取水?还有,要是风沙再来,我们可就麻烦啦!” 百里濯缨擦了擦脸上的沙尘,在原地站住。 他从怀中掏出定河图。 “我记得定河图中有这一带的地形,待我翻出看看。”他说。 定河图缓缓展开。 百里濯缨的手指在图上缓缓移动,然后在一片黄色的地方停住,“这便是这一块沙漠,我们现在并不在沙漠中间,而是在沙漠边缘。” 然后,他的手指沿着黄色边缘的一条西线往前移动。 “我们沿着这条路走,弱水,已经不远啦!” 他抬起头,喊道,“斥候,告诉前锋,背对着太阳,稍微偏左,继续前行!” 午后,大军走出沙漠。 他们沿着沙漠的边缘继续向前。 路上时而是黄沙茫茫,时而是满眼沙砾,偶尔能见干枯的胡杨树,挺立在苍茫的黄沙中。 据说沙漠和戈壁中的胡杨树极耐干旱,能够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朽,这些干枯的胡杨,不知是几百几千年前留下的,便这样挺立在这里,迎接一波又一波风沙的袭击。 沿着沙漠的边缘再行两日,沿途渐有枯草和零落的树木。 中午时分,百里濯缨、楚映雪和秀璎并辔而行,前方大军忽然停住了。 先锋营的人领着当地向导来见,说已经到了弱水。 他们拍马赶上前去。 前方肃立的大军自动往两边分开,不多时,百里濯缨等三人便到达了前锋所在的位置。 一条小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一条玉带,从遥远的雪山缠绕而来。河水清澈,不见一丝尘埃,如果不是那咕咕的流淌声,甚至让人觉得见那不过是一道透明的空气,偶有一片枯叶在水上漂浮,仿佛悬在空中。 弱水,这便是来自祁连雪山的弱水! 这是大漠中的甘泉,上天的恩赐。 在大漠戈壁中行军数日,水弥足珍贵,很多将士的水都喝光了,强行支撑到现今。 他们嘴唇都干裂了,但面对这条小河,却无一人饮用,他们肃立在岸边,看着楚映雪和百里濯缨。 “各位将军,此时雪山的冰雪初融,所以水流甚细,但到东风送暖,山上冰雪消融,这水流会增加几倍,到时这里就是沙漠的绿洲,草长花开,牛羊成群。”向导恭恭敬敬地介绍道,“这水甘洌可口,各位将军何不尝尝?”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翻身下马。 亲兵用头盔舀起半头盔河水,分别送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面前。 百里濯缨伸手接过,送到嘴边,想了想,停了下来,从腰间解下酒葫芦,把酒葫芦中的酒全部倾泻到那两个头盔中,然后和楚映雪一起走到河边,将酒水倾入河流中。 “美酒甘泉,我们与众将士共饮之!”百里濯缨举起头盔,道。 欢声雷动。 众将士这才纷纷奔到河边,以头盔舀水痛饮。 百里濯缨把头盔舀满了水,伸到白兔的嘴边。 白兔的眼中闪烁着欢欣,伸出舌头舔了舔百里濯缨的手,然后一口将水全部吸干。 百里濯缨连喂了它五次之后,再舀半头盔水,自己慢慢地饮了下去。 弱水的水,冰冷,清冽,带着一种淡淡的甘味。 楚映雪站在弱水之畔,身形冷峻,他身后,远处的雪峰林立。 有一瞬,百里濯缨有一种错觉,似乎眼前的楚映雪也站成了一座雪峰,直插云天。 而秀璎则倚着马,正在饮水,她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她明丽的容颜,如同这道来自雪山的溪流。 “白兔,白兔,我们都家了!”百里濯缨收回目光,抚摸着白兔的头上的鬃毛,轻轻地说,“既便是暂时的家,也比四处流浪好啊……白兔,白兔,你懂么?” 白兔愉快地打了个响鼻。 “你还是不懂啊!”百里濯缨微微叹息一声,然后牵着白兔,缓缓往下游走去。 在不远处,那个叫蓝玉的孩子,孤独地站在河边,目光越过广袤空旷的土地,眺望着远处的雪山。 百里濯缨慢慢走到他身边,站住。 蓝玉听到了脚步声,回头看着百里濯缨问道,“叔叔,我们到达终点了,是吗?” “不,这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起点!”百里濯缨看着遥远的东方,此时的故乡,应该已是春暖花开了。 高原的风依然猛烈,但已经不似以前寒冷,春天,总是要来的。 “我们在这里小憩,也许三年后,也许五年后,我们将从这里起程,那时,我们将席卷天下,让天下人为之侧目!”百里濯缨蹲下,看着孩子亮晶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无垠湛蓝的天空中有雄鹰飞过,孤独而坚强。 (第四卷西出阳关完) 第404章大漠狼烟1 又是夕阳西下的时候,百里濯缨信步走向荒草萋萋的高台。 不知是哪朝哪代筑下的城墙,被岁月和风雨侵蚀,如今只剩下隐约可见的残垣断壁,在荒草中一路迤逦向前。偶尔一座破败的高台,想是当年的城垛,静静伫立在夕阳中,仿佛默默回忆着岁月的沧桑。 弱水滋润的绿洲,是良好的屯兵场所。 春风吹来,吹融了祁连山的冰雪,吹暖了弱水,也吹绿了弱水两岸的绿洲。 不论怎样和楚映雪的大军在此安营扎寨,引弱水灌溉农田,以水草放牧牛羊,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带着他们的兄弟来到这里,暂时远离了战火。 大漠中的绿洲生机勃勃。 但乱世中从来没有世外桃源,各种势力暗流涌动。 绿洲北部的蒙古王爷满都拉图,骄奢蛮横且暗怀野心,对百里濯缨等人占领绿洲怀恨在心,必欲除之而后快,只是他还不敢,一则他的兵力有限,还不足以和百里濯缨、楚映雪抗衡,二则楚映雪依然是朝廷派出的将领,既便屯兵弱水,依然不间断和朝廷的联系。 保持和朝廷的联系,这是百里濯缨的主意。毕竟,这一支人马人数众多,朝廷也不愿意轻易放弃,所以双方各说各话,虚与委蛇,彼此都不道破。 绿洲西部的汉人,本是汉人中流放到此的囚徒,还有从中原逃到此地的要犯,个个桀骜不驯。他们已经熟悉了大漠中的生活,来去迅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反正既便是飞扬跋扈的满都拉图也让他们三分。 对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到来,这些族人并没有表现出欢喜,也没有表现出仇恨。 这些人是敌是友,还难以琢磨。 “如何和这两股力量打交道,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楚映雪站在弱水之畔,对百里濯缨说。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如同玉带般奔流的弱水,点了点头,“我们是来休养生息的,不是来打仗的,若非万不得已,不要和他们任何一方发生大规模的争斗。” 楚映雪弯下腰捧起一捧水喝了,“这我当然知道,只是不知道他们知道不知道?” “哪个他们?”百里濯缨愕然。 楚映雪笑笑,“满都拉图啊,还有那些流放来的汉人囚犯啊。” 百里濯缨也笑了,“师兄你调皮了。” “要想和,必须打!”停了停,他接着说,“否则别人以为咱们害怕呢,那就不好办了!” 楚映雪点头,“以武逼和,这甚合我意。” “怎么我觉得,这绿洲周围不只有这两股力量呢?” 楚映雪回头看着百里濯缨的脸,“莫不是还有第三股力量不成?” 百里濯缨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确定,也许吧。” 但日子便这么平缓的过着。 连那飞扬跋扈的蒙古王爷也并不来找事,间或还派人给楚映雪送来一坛马奶酒,以表亲近。 楚映雪也派人送去一把好剑作为回赠。 一切都风平浪静。 东风日暖,草木发芽,绿洲上的绿意一天比一天浓了,野外常见牛羊欢快地吃草,牧羊犬飞一般地掠过羊群的。 一日,百里濯缨、楚映雪和秀璎准备沿着弱水往下游去看看,百里濯缨便招呼小马和胖子带上些兄弟同行。 毕竟,这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有备无患。 待出发的时候,小马和胖子带着两百多个兄弟来了。 “带的兄弟是不是有点少啊?”百里濯缨皱眉道,“我们这一次得走得远一点呢。” 秀璎笑道,“怎么了,莫不是还担心有人抢你成亲?”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甚至有几分期待!”百里濯缨哈哈一笑,“就怕师妹不高兴!” 秀璎捂嘴笑道,“我倒是希望你被一个无盐女抢了去做压寨……那叫什么?” 百里濯缨摇头,“这种事尚未发生过,哪里有名字?不过我知道你的意思。” 大家嘻嘻哈哈,便出发了。 野外风大,不过已经吹面不寒,马儿更是精神百倍,放开蹄子在草地上奔跑。 跑跑停停,不经不觉,一行人便跑出了很远,回望大营所在的地方,只怕不下五六十里路。 秀璎有些累了,脸上泛着红晕。 “你们跑得太快啦,我要歇歇了!”说罢,她跳下马来,径自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百里濯缨却继续驰马向前。 “百里师兄,你为什么不停下?”秀璎喊道。 百里濯缨继续往前,嘴里喊道,“我看到前方好像有个牧羊的美女,这种机会岂能错过?待老夫看看去!” 他嘴里东扯西拉地胡说着,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只见他双腿一夹,白兔陡然跃起,加速冲了除去。 白兔的脚力惊人,在其它的马匹奔跑累了之后,它依然精力充沛,速度不慢一分。 他驰出两里路去,在一个山丘上立马远眺。 前方一片平静,除了偶尔有放牧牛羊的人,并无一丝异样,百里濯缨心中放松了,便打马悠然而回。 回来时见秀璎等人正在饮水休息。 “百里师兄,你怎么不和放羊的美人聊会儿,这么快就回来了?”秀璎笑问道。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这世间所有的姑娘加起来也不及师妹吸引人哪----” 楚映雪问道,“前方没有异样吧?” 百里濯缨摇摇头,意思是一切正常。 百里濯缨看到小马,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小马,来的路上,你一路留下了斥候吧?” “是啊,若有异常,他们会来禀报的!” 百里濯缨沉吟了一下,“那就是若是一切正常,就没有人来禀报?” 小马点头,心中有些奇怪,既然一切正常,那何须禀报?不知百里濯缨为何会这样问。 百里濯缨再次沉吟了一下,道,“以后你这样安排:若是无事,也要每隔半炷香的功夫禀报一次!” 小马点头答应,虽然不知为什么。 楚映雪却立马明白了百里濯缨的意思,若是斥候被敌人偷袭,那他们在这里也接不到任何禀报,而且他们会以为一切正常。 小马的安排是有疏忽的,和小马相比,百里濯缨却想得要周到得多。 只是,这斥候的事,小马已经接管很久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都比较放心,他们很少干涉。 这一次,不知为何,百里濯缨忽然关心起斥候的安排了。 “要不,我现今派人回去看看?”小马迟疑了一下,问道。 百里濯缨笑了,“也好!不要紧张,我也不过是随意一说而已……” 胖子一下子软软地坐倒在地,“百里濯缨你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有情况呢!” 百里濯缨把胖子拉了起来,“胖哥也不是担小的人哪。” 胖子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答道,“那是,胖哥我也是出生入死过的人,这世上我怕谁?” 便在这时,小马刚刚派出的斥候兄弟忽然打马狂奔返回,远远地便一边挥手一边高声叫喊,只是太远听不到他喊的是什么。 胖子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别吓我……难道真的来了敌人?” “大家上马,准备战斗!”百,里濯缨大喝一声,纵身跃起,跃上了马背。 第405章大漠狼烟2 白兔的脚力惊人,其它的马匹奔跑这么久,早已累了,它依然精力充沛,速度和日常没有两样。 百里濯缨驰出两里路去冲到一个山丘之上,在山丘上立马远眺。 前方一片平静,除了偶尔有两个放牧牛羊的人之外,并无一丝异样,百里濯缨心中放松了,便打马悠然而回。 回来时见秀璎等人正在饮水休息。 “百里师兄,你怎么不和放羊的美人聊会儿,这么快就回来了?”秀璎笑问道。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这世间所有的姑娘加起来,也不及师妹你吸引人哪----” 楚映雪问道,“前方没有异样吧?” 百里濯缨摇摇头,意思是一切正常。 百里濯缨看到小马,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小马,来的路上,你一路留下了斥候吧?” “是啊,若有异常,他们会来禀报的!” 百里濯缨沉吟了一下,“那就是若是一切正常,就没有人来禀报?” 小马点头,心中有些奇怪,既然一切正常,那何须禀报?不知百里濯缨为何会这样问。 百里濯缨再次沉吟了一下,道,“以后你这样安排:若是无事,也要每隔半炷香的功夫禀报一次!” 小马点头答应,虽然不知为什么。 楚映雪却立马明白了百里濯缨的意思,若是斥候被敌人偷袭,那他们在这里也接不到任何禀报,而且他们会以为一切正常。 小马的安排是有疏忽的,和小马相比,百里濯缨却想得要周到得多。 只是,这斥候的事,小马已经接管很久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都比较放心,他们很少干涉。 这一次,不知为何,百里濯缨忽然关心起斥候的安排了。 “要不,我现今派人回去看看?”小马迟疑了一下,问道。 百里濯缨笑了,“也好!不要紧张,我也不过是随意一说而已……” 胖子一下子软软地坐倒在地,“百里濯缨你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有情况呢!” 百里濯缨把胖子拉了起来,“胖哥也不是担小的人哪。” 胖子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答道,“那是,胖哥我也是出生入死过的人,这世上我怕谁?” 便在这时,小马刚刚派出的斥候兄弟忽然打马狂奔返回,远远地便一边挥手一边高声叫喊,只是太远听不到他喊的是什么。 胖子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别吓我……难道真的来了敌人?” “大家上马,准备战斗!”百,里濯缨大喝一声,纵身跃起,跃上了马背。 胖子喃喃地道,“百里濯缨不要装神弄鬼……那兄弟还没有说敌人来了呢,那是我们大营的方向,能出啥事啊?” 那斥候一路狂奔而来,忽然,他的身子忽然跌下马来。 黑色的身影从山丘后升起,仿佛是一团乌云落到了地上,在地上慢慢地弥漫开来,越来越大。 胖子叹了口气,骂道,“真是敌人……妈的这是谁啊?” 说完,他狠狠地翻身上马,把刀拔了出来,“来吧,胖爷在此!” 胖子平时有些啰嗦,还喜欢斤斤计较唧唧歪歪,但是真的遇到敌人,倒也不惧。 小马也横枪在手,准备搏斗。 但随着山丘后的人马翻过山丘,百里濯缨的心沉了下来。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且人数众多,只怕不下三四两千人,呈“一”字形包抄而来。 看服饰,应该是蒙古人的骑兵。这这绿洲附近,能调动如此庞大骑兵的只有一个人,满都拉图! 看来,满都拉图露出了本来面目,要对百里濯缨、楚映雪动手了。 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 也是百里濯缨一时疏忽,看到小马和胖子只带了两百人随行时,没有坚持让他们增加人马。 此时,他们带着两百多兄弟,而且远离大营,这情景对满都拉图来说,不是一个绝佳的袭击机会是什么? 更为关键的是,回到大营的路被满都拉图截断。 要以和两百多人对抗三四千蒙古骑兵,无疑太不现实,敌人只需两轮攒射,再来两个冲锋,百里濯缨他们这点人就全部没有了。 “怎么办?”楚映雪和百里濯缨对视了一眼,问道。 “撤!”百里濯缨果断地答道。 楚映雪调转马头,一挥刀,喊道,“走!” 两百余骑跟着楚映雪,往弱水下游更远的地方驰去。 这是个无奈的选择。 按理说,百里濯缨他们的大营在弱水上游,他们理所应当往大营方向靠近,但是,敌人截断了归路,他们要靠近大营,便要和敌人发生正面战斗。 敌强我弱,哪里硬碰? 避敌锋芒便要往下游去,如此以来,虽然避得了敌人的一时锋芒,却也离大营越来越远了…… 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百多人纵马驰骋,转眼便驰出了十余里。 前方有一个山丘,山丘上寥寥几根小树的枝桠朝天伸着,还没有长出绿叶,只有些许嫩芽,散发出淡淡的绿意。 百里濯缨纵马跑上山丘,然后勒住马。 “就是这里了!”他看了一眼后方卷起的尘土,敌人正蜂拥而至。逃,终究没有去处,早晚被敌人追上。而这个小山丘,还算是个不错的地形,方便防守。 百里濯缨跳下马,却一把揪住身边的秀璎。 “嗯?”秀璎着急地问道,“敌人马上来了,你拉拉扯扯地干嘛?” 百里濯缨笑道,“再不拉拉扯扯,万一没机会了呢?” “呸!乌鸦嘴!”秀璎骂道。 百里濯缨不理,一把抱起秀璎,把她放到白兔的背上。 “白兔脚力快,师妹你骑着它,往北走,再转向往东,绕道回到大营,让白熊带兵来救!” 白兔是一等一的骏马,在敌人重兵来围的情况下,也只有它可能逃脱敌人的追击。 “你们支撑得住么?”秀璎担心地问道。 百里濯缨摇头,“支撑不住,也许你带人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秀璎的眼圈红了,“我留下来和你们一道抗敌!” 百里濯缨咧嘴笑了,“逗你呢……看来你还是蛮担心我的……不过你放心,在我和你洞房花烛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说罢,他在白兔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也不知他嘀咕啥。 秀璎心中暗自好奇,莫非这厮还能和马说话? 白兔的耳朵扑地煽动了两下,仿佛同意了百里濯缨的提议。 然后,百里濯缨在白兔的背上拍了拍,“走了——” 白兔跃起,风一般驰出,转眼间便奔出了百余步。 那些追兵眼看一匹白马突然驰出,想要绕道逃离,哪里肯放,十多骑也从队伍中驰出,往秀璎追去。 秀璎把身子紧紧伏在马背上,嘴里大喊着,“驾!驾!驾!” 那十多骑占着地势的便宜,包抄过去,距离秀璎越来越近。 百里濯缨站在山丘上看得真切,不动声色地从身边兄弟手中拿过一张弓来,弯弓搭箭,望着那些追兵一箭射去。 “嗖”的一声,一箭正中追在最前面那一名追兵的后背。 那人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滚落在地上。 百里濯缨毫不停歇,再射一箭。 这一次,箭矢射入中间一名追兵的坐骑,那马受惊,陡然跃起,把背上的骑者颠下马背。 奈何那人的脚还在马镫中,一时间难以挣脱,于是,受惊的战马拖住那人一路狂奔,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两箭连中两骑,其余的人速度为之一滞。 白兔托着秀璎,持续发力,一般的战马也难以企及,转眼间,一人一马去得远了。 第406章大漠狼烟3 那些追兵眼看已经难以追上,便放慢了速度,回到自己的阵营中去。 在百里濯缨弯弓搭箭的时候,两百多名亲兵已经迅速行动,把盾牌支撑在最外层,结成一道防御防线阻挡箭矢。 那些追兵黑压压地压了上来,把这座小丘团团围住。 弓弦拉动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是蒙古骑兵在准备进攻的前兆,通常,他们先用羽箭攒射,待射过三轮之后在冲锋。 百里濯缨、楚映雪等人早已下马,猫着腰躲在盾牌的后面。百里濯缨手握白羽,目光灼灼。 楚映雪脸上沉沉的,不见喜怒。 小马握住长枪,只等等人的三轮羽箭射完,便要跳起来和敌人厮杀。 胖子背靠着一棵小树,目光看着眼前的盾牌。 忽然,“呼”的一声响,乱箭如雨点般射来,只听得“叮叮当当”响成一片,那是羽箭撞击到盾牌后发出的声音。 伴随着那些叮叮当当的声音的,还有间或一声惨叫。 盾牌结成的防线总是有缝隙的,有的羽箭便从缝隙中透入,射道后面的兄弟。 敌人的一轮羽箭射完,便有二十多名兄弟中箭倒下。 他们倒下后,盾牌失去了支撑,倒了下来,露出一个个缺口。 百里濯缨没有时间去管死伤的兄弟,他和楚映雪在盾牌后快速奔跑,不停地把活着的兄弟塞到缺口处。 “你顶上!盾牌撑好了!” “你到这里,这个缺**给你了!” “把受伤的兄弟拖到后面去,你补到这里!” “这个空缺交给你了!” 不待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布置完毕,第二轮羽箭呼啸而至。百里濯缨就地一滚,躲到一块盾牌下面。 他刚刚待过的地方,射入数支羽箭,深深地插入土中。 百里濯缨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依然是惨叫声不绝于耳,百里濯缨心中感到很无奈,这才第二波,又有几十名兄弟中箭倒下了。 重新布置防线。 第三波箭雨来袭。 三波箭袭之后,敌人的攻击暂时停顿。 百里濯缨扫视了一眼自己的兄弟,只怕有六七十人倒在血泊之中,死的伤的都有。 敌人马上就要进攻了,百里濯缨顾不得这些伤亡的兄弟,顺手从一名死去的兄弟身边抓起一杆红缨枪。 但敌人的进攻并没有立即开始。 百里濯缨迟疑地看向黑压压的敌人,思索他们要搞什么鬼。 敌强我弱的态势非常明显,要在这样的形势下逆转战局基本没有可能。不说别的,便是类似刚才这样的攒射,他们也不能一直支撑住。 估计这也是敌人并不着急的原因,对于已经到嘴边的食物,吃或者不吃,都跑不掉。 便在这时,敌人的骑兵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路来。 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人,慢悠悠地打马走了出来。 蒙古王爷满都拉图! 满都拉图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脸上乱蓬蓬的一部胡子,他的脸色黝黑,一双鹰眼,散发出精明的光芒。 他的派头极大。 他刚刚走走出,便有数名身穿黑色衣甲的士兵,从两边涌了出来,把高大的盾牌竖在他的前面,遮挡住他的战马和他的人,只留下他的面孔向外。 还有数人虎视眈眈,目不转睛地看着山丘上百里濯缨等人。 这是防止遭人暗算。 在这样的距离,这样的防护之下,即便有暗箭射来,也能及时被发现,被盾牌挡在。 满都拉图举起手,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他的脸上挂在笑容,志得意满的笑容。 显然,今天的突袭,是满都拉图亲自设计的一出好戏。也是他期待已久的一个机会。 他的派头极大。他刚刚走走出。便有便有数名,身穿黑衣假的,士兵。从两边涌了出来。把高大的盾牌竖在他的前面。遮挡住,他的战马和他的人,还有数人虎是癫癫,看着山丘上。 只留下,他的面孔。 这是防止,敌人暗算。在这样的距离,这样的防护之下,即便有暗箭射来,也能及时被发现,被盾牌挡在。 见满都拉图主厨。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显然,今天的戏今天的突袭。是满都拉图亲自设计的一出好戏。 满都拉图对着山丘喊道,“山上是什么人呢?” 明知故问,百里濯缨骂道。 只有楚映雪态度还好,他对着山下喊道:“满都拉图!不要装糊涂,今日之事,你想怎么办吧!莫非你还敢杀了我不成?” 满都拉图哈哈大笑,假意拱手道:“原来是楚帅楚将军,幸会幸会!本王春猎至此,居然能在野外遇到楚帅,实乃人生之大幸也。不知楚帅因何到此?” 对于满都拉图假惺惺的客气,小马早已不耐烦。 他忽然跳将起来,对着山下骂道:“满都拉图,休要假惺惺的。你若有种,便上山来,咱们决一死战!” 满都拉图摇头笑道:“在我这个年龄,早已不玩什么匹夫之勇的游戏了。以老夫看来,你们还是早早投降吧,免得皮肉受苦。” 楚映雪冷笑道:“满都拉图,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我都是朝廷命官,你莫非敢私自杀了我不成?” 满都拉图冷笑道,“楚映雪!时至今日,你居然还记得自己是朝廷命官?你为何和乱匪狼狈为奸,暗中和朝廷作对!实话对你说吧,朝廷早有密令,让我寻找机会,将你擒拿归案。” “你若是一个识时务的人,就赶快下马投降,念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本王也不来难为你,好吃好喝伺候着,到了朝廷,自然有你分辨的机会,若是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楚映雪眉毛一挑,傲然道:“满都拉图,依你看来,我可是一个会向你投降的人?” 满都拉图拔刀在手,把刀锋指向楚映雪。 “你若负于顽抗,休要怪我无情,今日,我必让你死在此刀之下,再把你的人头送往大都!” “我知道你在等你的救兵,可是,你们汉人有一句话,远水解不了近渴,待你的人马从七八十里外赶来的时候,你早就被我杀了!” “不要忘了,你那些人马原本都是官兵,只要你一死,我自然能让他们重新听命于朝廷!” 对于救兵,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其实都没有把握,正如满都拉图所说,此地离大营太远,待秀璎绕道赶到大营搬来救兵,这一去一回,足有一百多里的路程。 待他们走完这一百多里的路程,至少要半天。 而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现今不过一百多兄弟了,就这一百多兄弟,哪里能在两千人的攻击之下支撑半天? 莫说半天,一顿饭的时光都要勉力应对! 就在楚映雪和满都拉图对话的时候,小马忽然上到山丘的,站在一棵树后。 他抽出他那支随身携带的短笛,吹了起来。 “呵呵,这是给自己演奏哀乐啊,”满都拉图满脸的笑意,对楚映雪道,“楚帅真神人啊,出门都带着乐师,这是随时准备归天啊!” 小马的笛声呜呜咽咽,仿佛说不完的缠绵悱恻。 很快,笛声一转,复又变得铿锵有力,仿佛笛声里有刀光剑影铁马驰骋。 楚映雪皱眉,心想,这小马是搞哪样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弄丝竹? 百里濯缨也觉得奇怪。 听小马吹笛,这不是第一次,但在敌人重重包围之中吹笛还是第一次。 上阵厮杀时演奏乐曲为将士助威,古已有之,但一般都是豪壮激烈的,演奏的乐器也有讲究,演奏丝竹却是闻所未闻。 只有胖子脸上波澜不惊,反而持刀站在小马身前,防止敌人冷箭偷袭。 第407章大漠狼烟4 胖子的这个担心倒是多余了。 满都拉图竖着耳朵听着小马的笛声,嘴角露出一丝狞笑,若是这缠绵的笛声把山丘上这些人的士气彻底吹没了,对他来说,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所以,他也没有让人往山丘上射箭。 小马的短笛吹到了高#潮,一声高过一声,仿佛是一只展翅的鸟儿,翅膀一展,上升了丈余,待众人以为它要平飞时,它翅膀再一展,高度再次拔高。 如此往复,笛声一声高过一声。 满度拉图也略懂乐理,听了这笛声忍不住皱眉,如此的奏法,不知演奏的人如何收得住? 果然不出他所料,笛声几个拔高之后,只听“啪”的一声,声音戛然而止。 山丘顶上,小马把破成两半的短笛掷于地上。 他和胖子对视了一眼,缓步走了下来,站在百里濯缨的身边。 “吹完了?”百里濯缨微笑着问道。 “完了!”小马闷声答道。 百里濯缨回头,“今日之事,只好奋力一搏了,兄弟们,面对这浩瀚的长空、这广袤的大地,可有遗憾?” 残余的一百多兄弟一起举刀,“杀鞑子,死而无憾!” 楚映雪把战刀举起,目光看着百里濯缨,淡淡地说,“人生如梦,来去如电,今日醉卧沙场马革裹尸,何来遗憾!” 眼见对方斗志又起,满都拉图心中恼怒,他把战刀指向山丘,大声喝道:“杀!” 蒙古骑兵接令,立即展开攻势。 他们从两边一起向山丘杀了上去。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分别指挥兄弟们迎战,一时间杀声震天,惊天动地。 无奈,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一轮拼杀之后,又有数十名兄弟倒下了。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不得不缩小防线,往山丘顶上退却。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分别指挥兄弟们向山顶撤退。 当他们退却到山顶,百里濯缨环视十四周,他发现,他们的兄弟已经只剩下100人不到了。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看着楚映雪说,“看来,我们的运气可不太好啊。” 满都拉图只需再来一个冲击,百里洲因他们就会全军覆没,但是,在这紧要关头,满都拉图突然停住了攻击。 志得意满的蒙古王爷悠悠然从阵中走出,看着山顶。 他大声喊道,“楚帅,你已经你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劝你赶紧投降吧!我说过,看在咱们的交情份上,我会尽量为你在皇上面前美言。” 对于满都拉图的伎俩,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都看得清清楚楚。 满都拉图他之所以不愿立马攻上山顶,并非他心存仁慈,而是因为楚映雪还有利用的价值。毕竟,还有十多万大军需要处理,若是楚映雪投降,那十余万军队处理起来要简单得多。 满都拉图见楚映雪不答,已为他心动了。 他再次对着山顶喊道:“老楚!楚帅!咱们是老交情了,我可是都在为你着想啊!此时再不投降,可休怪我无情。” 便在这时,楚映雪说话了。 楚映雪冲着山下大声说,“满都拉图王爷,我也劝你立马投降,或许还有一丝生路,若是顽抗到底,我只怕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满都拉图怒极,他反而笑了。 “楚映雪,你是疯了么?” 楚映雪冷笑道,“你若是站在高处往四周看一看,便知道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满都拉图心中迟疑。 他转头喊了一声,只见一个斥候从人群中急匆匆地冲了过来,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 “王爷,后方发现敌人!” 满都拉图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喝问道,“必是小股斥候,慌张什么!” “回王爷,不是小股斥候……至少有七八百人马正往这边杀来!” 满都拉图吃了一惊,但听到只来了七八百人,心中复有安定下来。毕竟,和自己相比,这一支人马人数要少得多,自己依然有必胜把握。 “分兵,分兵对付!”满都拉图吼道,“这边全力冲杀,把山丘上那些人给我杀了!” 他手下的一名千户见他迟疑不绝,知道此时绝对不能优柔寡断,当即提醒道,“王爷,以卑职之见,还是一面围住山丘,一面做好防备比较好!” 满都拉图其实并无太多主意,只好点头,“围住山丘,准备防御!” 他手下的人马迅速把山丘围住,却放弃了攻打,然后外围的人马都剑拔弩张,等着来的人马,且看他们是敌是友。 山丘之上,百里濯缨等人也在等待。 百里濯缨心中疑惑,和楚映雪对视了一眼,同样不知来的人是敌是友。 他们心中有数,这来的人马绝对不是他们的人马。他们的人马都在大营附近,在徐满楼的带领下练习刺杀,既便秀璎求救,他们立马启程,也得到太阳落山时分才能赶来。 只有小马神情严肃,沉静地看着山下滚滚而来的黄尘,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而胖子,一反以往嬉笑不羁的表情,安静地站着,看着那大队人马靠近。 尘土滚滚而来。 来人在离满都拉图百步外停住,尘土慢慢落下,露出那些匆匆赶来的骑兵的面目。 距离不太远,百里濯缨等人也看清了。 这些人比较奇怪,他们的头发乱蓬蓬的,身上没有战甲,在这微寒的早春,裸露着臂膀,但一个个都生得健壮无比,胯下的坐骑也都高大威武,他们手中的兵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带头的是一个年轻人,也做同样的打扮。 满都拉图看清了来人,心中完全放松了。 他用马鞭指着那年轻人,喝道,“拓拔岩,你匆匆赶到这里,是要来助我的么?” 那名被叫作拓拔岩的青年愣了一下,对着满都拉图拱了拱手,“这个……也许是的吧?” 满都拉图有些无奈地笑了,“你不好好地放牧,却带着几百人飞奔而至,还带着兵刃,来了却不知道是不是来帮我杀敌,你是真啥呢,还是装傻呢?” 拓拔岩老实地答道,“我听到爷爷的号令紧急,便带人来了,至于来干什么,却来不及弄清!” “呸!”满都拉图笑骂道,“你爷爷还没死么?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去年还是前年啊?当时他喘得厉害,我以为他活不了多久了啊。” 拓拔岩听了,脸一下子红了,大声道,“我不许你这样说我爷爷!” 满都拉图的脸一沉,喝道,“既便当着你爷爷的面,我也这样说,他敢怎的?现在你来了,便赶紧帮忙,看到那个山丘没有,山丘上都是匪人,现在立马冲过去,把他们杀干净!” 拓拔岩抬头看了看山丘上的人马,迟疑了一下。 “怎么,要等你爷爷亲自来杀敌么?”满都拉图怒道,“杀了他们,我减免你们三成的秋贡!” 说罢,满都拉图往两边挥手,让自己的人让开一条百步宽的通道。 拓拔岩终于不再迟疑,毕竟,别的他不太懂,但是,减免三成秋贡他还是能听懂的,这对于他的族人来说,委实是个好消息。 他带着自己的人马,从通道中驰过,来到了山丘的前方。 百里濯缨在山上看得真切,心中哀叹了一声,心说这世间事真是变幻无常,好容易来了一股兵马,本以为可能是天降救兵,谁知道成了敌人的援军! 便在这时,又一名斥候冲了过来,在满都拉图面前跪下。 “说!”满都拉图喝道。 那斥候声音颤抖,“王爷,不好了,西边发现来历不明的敌人!正在向这里驰来!” 第408章大漠狼烟5 满都拉图脸上现出诧异之色。 西边断然不会有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军队,这西边来的军队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是敌是友,他也拿不到把握。 “不管来的是敌是友,先让拓拔岩拿下楚映雪再说!我们做好防御准备!”他身边一个声音说道。 “对!”满都拉图喊道,“给拓拔岩下令,迅速拿下楚映雪!” 拓拔岩的人马并不迅猛攻击,而是把山丘围住,然后缓缓前推,是步步为营的打法。 没想到这些衣着褴褛的汉子居然也懂的攻防之术,百里濯缨暗想,同时琢磨如何化解这眼前的危机。 被人围了两层,的确难以脱身了。 功亏一篑啊,楚映雪也暗自后悔,但此时后悔又有什么用? 拓拔岩带人缓缓靠近,和百里濯缨的兄弟相距已经不到百步。 百里濯缨指挥兄弟们严防死守,准备抵抗拓拔岩的进攻,双方的战斗一触即发。 便在这时,一阵笛声传来。 笛声从西边的人马中传来,声音高亢,和小马吹出的地上如出一辙。 拓拔岩听了那笛声,脸上变了颜色。 他挥手喊了两句,他带领的那些人马忽然转身,把刀枪一起对准了身后的蒙古兵,却把山丘顶上的百里濯缨等人保护在中间。 满都拉图勃然变色,喝道,“拓拔岩,你这个傻子,杀了山上的人,你对着我们干嘛?” 和满都拉图一样吃惊的还有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这变化也太剧烈了吧?拓拔岩刚成还杀气腾腾往山丘杀来,忽然间便转向,把目标对准了满都拉图。 刚开始以为是救兵,结果是敌人。 敌人都准备攻击了,忽然敌人又变成了救兵。 这逆转也太快了。 莫说楚映雪,便是百里濯缨,也一样摸不着头脑。 拓拔岩真的是个实在的人,对满都拉图的问话,他老老实实地答道,“我不能让你杀山丘上的人!” “为什么!莫非你认识他们?”满都拉图大怒,厉声喝道。 拓拔岩摇摇头,老老实实地答道,“并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要护着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满都拉图怒极反笑。 “我爷爷让我先护着他们,爷爷马上来了,爷爷来了你自己问我的爷爷吧。” 满都拉图气得直吹胡子。 本来想让这个傻子去冲锋陷阵,没想到他忽然去帮百里濯缨他们。 要是在平时,这拓拔岩敢这么公然和自己对抗,满都拉图早就发作了,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没有办法。 本来,山丘上就百十人,满都拉图两个冲锋就解决了,现如今加上拓拔岩这个傻子带领的七八百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里的事还是速战速决好,纠缠到日落时分,楚映雪和百里濯缨的大军赶来,事情就麻烦了,弄不好他满都拉图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到这里,他便不再言语。 他在等待,等西边那一拨人马到来,或许拓拔岩的爷爷拓拔赤松便在那队伍中。 西边的人马在飞扬的尘土中赶到。 他们在山丘外停息,飞扬的尘土慢慢落下,露出他们的面目来。 这是和拓拔岩一样装束的人马,人数大概也有七八百人的样子。 带头的一人却是一个老者,形容枯瘦,佝偻者腰骑在马背上,他也是满头银发,却梳理得丝毫不乱,用一根麻绳系在一起,垂在脑后。 他身上穿得要整洁得多,一声月白色的麻衣,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不像其他人穿得破破烂烂。 大概是剧烈奔腾的原因,他坐在马上微微咳嗽。 这便是拓拔岩的爷爷,拓拔赤松。 满都拉图打马前进几十步,和拓拔赤松相对。 他用马鞭指着拓拔赤松,喝道,“拓拔赤松那老儿,你是来助我的么?” 拓拔赤松只是咳嗽,并不回答满都拉图的问话。 满都拉图暗自皱眉,心说都快死了的人了,还出来混啥呀? 半饷,拓拔赤松平息了下来,缓缓抬起头来。 他的脸上千沟万壑的皱纹,仿佛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灰白的眉毛很长,眉毛下一双眼睛,带着一种无言的威严。 他的目光落在了满都拉图的脸上。 然后,他抬起双手在胸前抱拳,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满都拉图王爷,一向可好?” 满都拉图喝道,“拓拔老儿,少来虚的,你带了这么多人风尘仆仆地赶来,是想帮我呢,还是想和我作对?” 拓拔赤松有咳嗽了两声,这才赔笑道,“满都拉图王爷说哪里话,拓拔赤松哪里敢和王爷你作对?” 满都拉图王爷松了一口气,指着拓拔岩道,“拓拔老儿,你这个傻子孙子,以后要好好管教管教了,他居然敢违背我的意思!” 拓拔赤松笑了笑,不卑不亢地答道,“这个嘛,想必王爷是误会岩儿了,这是拓拔赤松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满都拉图王爷抬起马鞭指着拓拔赤松,“你敢违背我的意思么?” 拓拔赤松微微笑了笑,淡淡地问道,“却不知王爷是什么意思?” 满都拉图恨恨地看了一眼山丘上的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等人,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要你们立马杀掉山丘上的那些逆贼!” “这个嘛,”拓拔赤松答道,“自然……” 不待说完,他再次剧烈咳嗽。 满都拉图不耐烦地等他咳嗽完毕,才听他接着说,“拓拔赤松自然听王爷吩咐,只是,只是这山丘上有人和我族有极大渊源,需要厘清,方能……方能按照王爷吩咐啊!” 满都拉图对拓拔赤松也是了解的,此人虽然语气谦恭,但他认定的事,也实在难以强迫他干。 当下,满都拉图耐起性子,问道,“那些人均是朝廷叛贼,和你有什么干系?不若统统杀了一了百了!” 拓拔赤松摇头不语。 满都拉图复有紧张起来,“那楚映雪不会是你家亲戚什么的吧?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山丘上的人,谁你都可以带着,唯有楚映雪,必须死!” 拓拔赤松摇了摇头,“楚映雪……楚帅少年老成,若真是我的亲戚,那倒是好呢,可惜不是!” 满都拉图松了口气。 “山丘上百十号人呢,谁和你有干系,你如何辨别?”满都拉图问道。 “拓拔赤松自有办法。” “那好,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你立马给我动手!”满都拉图厉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反正必须拿下楚映雪!” 说罢,他挥手,蒙古骑兵让开一条路来。 十余人护着拓拔赤松,沿着那一条道路往山丘方向走来。 拓拔赤松走得不快,也不慢,百里濯缨远远看着,不知道一个垂垂老者,如何有这般从容的气度。 当他行到拓拔岩身边时,停了一下。 “爷爷!”拓拔岩恭恭敬敬地喊道。 拓拔赤松看了他一眼,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继续往上走去,全然不惧百里濯缨等人摆好的阵势。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知道,拓拔赤松这个人便是今日命运的关键,关系到今日是否能活着离开。 敌友不明,他却也不惧,当下挥手让兄弟们让开一条道路,让拓拔赤松慢慢驰上山丘来。 当拓拔赤松来到山丘顶上,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起上前,抱拳施礼。 “这位长者,晚辈有礼了!” 拓拔赤松只是淡淡地看了二人一眼,微微颔首,目光却不在二人的脸上停留。 “刚才在这里吹笛的人是谁?”他眼睛微微一张,一抹光芒射出。 第409章杨柳怨1 百里濯缨回头看了一眼小马。 小马和胖子并排,抢上一步,在拓拔赤松面前跪了下来。 拓拔赤松伸出枯瘦的手掌,抬起胖子的下巴,盯着胖子的脸看了半饷,复有放下,然后抬起小马的下巴,也看了良久。 他的手微微颤抖。 “你们,终究是我党项子孙,既便在中原多年,也改变不了……我认出来啦——”拓拔赤松慢慢地说,“我已经多年没有接到你父亲的书信了,我还以为你们遭遇了不测……” “这些年战乱不断,书信已经很难寄达了,”胖子轻声道,“父亲每年都托人带了书信给你的!” “你父亲……还好吧?” “中原潮气重,遇到下雨天,他的伤疤还是痛……其它倒也没有大碍!” 拓拔赤松点头,然后抬起头,“你们回来就好啊,回来就好啊!” 百里濯缨看见,那一刻,老人的眼中有些湿润,仿佛春天早晨的雾气一般。 看到这里,百里濯缨也算明白了个大概:这小马和胖子兄弟不是汉人,而是这拓拔赤松的族人! 一直以来,百里濯缨和胖子情同手足,在襄阳武学中,百里濯缨被陷害押到断头台等待处斩,是胖子不顾自己安危,挺身相救,这一番情谊真的是情同手足。 既便小马,偶尔出言不逊,但为人耿直,和百里濯缨也是比较知心的。 但是,百里濯缨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两兄弟居然是党项族人,和拓拔赤松有这么深的渊源。 党项人是从黄河上游的高原上东迁而来的,曾经大名鼎鼎的“太白高国”便是党项人所建。 但是,中原汉人更习惯叫它“西夏”,西夏便是太白高国,太白高国便是西夏。 西夏国由李元昊所建,曾经在这片黄土覆盖的高原上盛极一时,和大宋和大辽呈三足鼎立之势。 李元昊是一个极有远见的君王,他不但使西夏在军事上崛起,也十分重视文化繁荣。 李元昊派遣知识渊博的野利仁荣,以一代宿儒的身份,前往辽吐蕃、宋等王朝境内,潜心研究文字特色,然后他将创制西夏文字的重任,交给了学识渊博野利仁荣。 在忻州城一个僻静之所,难得有空的李元昊会前往那里,以帝王之尊和野利仁荣潜心研制文字。 或许,他们先确定一些基本的规则,甚至是一些基本的笔划,在此基础上进行深入。 四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野利仁荣在闭门谢客,置身书海,潜心演绎的过程中,完成了党项人独有的西夏文字。 李元昊还接受野利荣仁在文字推广上的建议,规定西夏国内所有的文字一律都使用新制的文字书写,从朝廷机构内部,开辟高效快捷的新文字推广渠道。 西夏帝国的文化日渐繁荣。 党项族原来主要从事畜牧业和狩猎,在和中原交流的过程中,广泛学习汉人的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农业经济得到迅速的发展。 到西夏建国时,农业生产已成为西夏社会经济的主要收入。 西夏建国后,李元昊更加重视农业生产的发展,大力兴修水利工程,并亲自主持修筑了从今青铜峡至平罗的灌渠,世称“昊王渠”或“李王渠”。 以后,兴庆府、灵州一带,一直是西夏粮食生产的主要地区。在发展农业的同时,西夏统治者也较重视畜牧业生产。国家专门设立群牧司负责畜牧业的管理。西夏的畜牧地区主要分布在横山以北和河西走廊地带,牧养的牲畜以羊、马、驼、牛为主,还有驴、骡、猪等。 由于农、牧业的发展,社会生产力的迅速提高,西夏的手工业生产和商业贸易也随之迅速发展起来。西夏的冶炼、采盐制盐、砖瓦、陶瓷、纺织、造纸、印刷、酿造、金银木器制作等手工业生产也都具有一定的规模和水平。 在西夏统治者的倡导下,党项族是同时期接受汉文化较多的一个民族。可以说,西夏文化的核心是儒家文化。 二百年后,随着蒙古铁蹄溅起的尘土,伴随着党项人饱含血泪的悲啼,曾经辉煌的帝国如同大漠中的落日,缓缓下沉。 在灵州城被攻破、德任太子被杀之后,蒙古铁骑逼近都城中兴府,最后的决战发生在中兴府。 中兴府的军民一心,坚守城池,蒙古铁骑攻打了几个月也不能攻下城池。 便在这时,成吉思汗去世,临死前,他留下了要灭绝西夏的遗嘱。 然而,成吉思汗去世的消息被封锁,西夏人不得而知。 末帝李晛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投降,但条件是一个月后献城投降。 这是一个屈辱的决定,但也是一个无奈的决定。 李晛担心西夏血脉就此断绝,在必败的情形之下,作出投降的决定,但却一个月之后,他其实是想要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秘密转移西夏的子弟,为党项族保留住最后的血脉。 一个月后,李晛投降,随即被杀。 蒙古铁骑按照成吉思汗的遗嘱,在西夏投降之后,依然对中兴府进行屠城,一时间“白骨盈于野,满城无鸡鸣,得以幸存者百无一二”。 这是一段泣血的历史,一段尘封的往事。 血迹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泯没,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开出鲜花,在风中摇曳。 在别人都以为党项被灭族时,一个百多人的队伍昼伏夜行。 他们都是精选出来的党项精兵,从一个秘密的空穴中掘土而出。 他们保护这末帝李晛的哥哥李梘及其两个儿子,正在远离中兴府的逃亡路上。 在都城中兴府中男子几被杀光的情况下,忽必烈依然担心党项人再起,决定亡其文字,尽焚其书,这便是所谓的“欲亡其族,先亡其史;欲亡其史,先亡其文。” 但末帝李睍的哥哥李梘秘密逃往甘州,逃过一劫。 党项遗民寻到李梘,立其为帝,密谋复国。 一年后,蒙古追兵又到,李梘病危,乃遗诏长子李延兹继位,命次子辗转东逃。 为了它日亲人相认,约定以一曲羌笛《杨柳怨》相传,只是这一曲《杨柳怨》经过了李梘的改动,与原来的曲调略有不同,别人未必会留意到,到李氏皇族却以之为亲人相见的密码! 甘州再破,李延兹再次逃亡。 西夏“李”姓本是大唐时代的封姓,在颠簸流离的生活中,李延兹逃到了这弱水之畔。 他决定恢复党项本姓,改名“拓拔锋”,其子嗣也恢复拓拔姓,传到如今,便是拓拔赤松和拓拔岩了。 他们在弱水之畔聚集族人,低调生活,暗中却一日不忘亡国亡家的仇恨,蓄发明志,等待报仇的机会。 党项人有蓄发明志的传统,若是大仇未报,便不理发不洗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是以百里濯缨看到的这些人都散开长发,披在背上。 拓拔岩是拓拔赤松的孙子。拓拔赤松只有一个儿子,叫作拓拔荣,在一次和蒙古人的冲突中受重视而死。 拓拔岩由于幼小时受到惊吓,心智不全,一直是拓拔赤松的一块心病。 再说李梘的次子逃至襄阳,为了掩人耳目,屡次改姓,数十年后,李梘一脉传至胖子和小马。 传到到小马和胖子兄弟俩,他们已经不知改过了多少次姓了。 因此,从血脉上说,拓拔赤松是胖子和小马的叔爷爷。虽然他们从未相见,但是双方曾经书信不断,彼此的长相也都有叙述,故而一见便知。 第410章杨柳怨2 其实,到了弱水之畔后不久,胖子和小马便已经发现,这里有自己的族人出没,只是这些族人行踪隐蔽,尽量不与周围的人发生联系。 当他们在山丘上被困住的时候,小马想起那首杨柳怨,便只管试一试,看能不能让自己的族人听见。 但这一曲《杨柳怨》,真的唤来了风驰而来的党项人!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希望本来渺茫。 但是,高亢的笛声正好传到了附近的党项人耳中,拓拔赤松立马派了拓拔岩先来,自己随后赶到,于是便出现了前面的一幕。 既然和胖子、小马相遇,拓拔赤松断然没有置他们安危于不顾的道理。 他转身向山丘下的满都拉图道,“满都拉图王爷,这里的两个人是我的孙儿,你可否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满都拉图的目标是楚映雪,不希望节外生枝,当即答应。 “叔爷爷,楚映雪和百里濯缨是我们的朋友,我不能丢下他们自己走!”胖子坚决地说。 百里濯缨想要说什么,被胖子坚决拦住。 拓拔赤松看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眼,淡淡地说,“你没看见满都拉图志在必得么,何必为了他人,置自己于险地?” 胖子和小马对视了一眼。 拓拔赤松转身迈出一步,“走吧!” 但胖子和小马并没有跟上来。 拓拔赤松停下脚步,脸上波澜不惊,问道,“你们难道不知道,敌众我寡,留下了就是个死么?” 胖子咬牙导,“叔爷爷你保重,我们已经死过多次了,也不在乎这一次!” “丢下朋友自己逃命,不是我的风格!”小马也沉声道,“叔爷爷他日若是写信给我父亲,告诉他,我们兄弟两死而无憾!” 拓拔赤松的眉毛微微一挑,继而纵声长笑。 百里濯缨很诧异,不知道他笑些什么。 按说,既便拓拔赤松带走胖子和小马,也是情理之中,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也不会责怪,但小马和胖子留下了和他们同生共死,也理所当然让百里濯缨也楚映雪感动。 同生共死,他们不是第一次了。 但是,拓拔赤松忽然放声大笑,让百里濯缨摸不着头脑。 片刻,拓拔赤松笑声停住。 “既然你舍不得你这些兄弟,那我为你的兄弟演奏一曲,然后我们再离开。”拓拔赤松说道。 然后,他伸手,从随从手中接过一支竹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竹笛放到嘴边。 一声清脆的笛声飘出,依然是那一曲杨柳怨。 只不过,拓拔赤松吹出的曲调和小马吹的略有出入。 笛声越过哀怨的那一段,直接进入高亢激昂的那一段。 笛声在山丘上空飞扬,仿佛金戈铁马撞击,慷慨雄壮,意气飞扬…… “拓拔赤松老儿,你搞什么鬼?”满都拉图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指着拓拔赤松喊道,“你是来打仗的,还是来吹笛的?” 拓拔赤松终究年迈,吹了一段之后,便有些喘气,把笛子放了下来,对着满都拉图淡淡地道,“拓拔赤松自然是来打仗的……虽然,我几乎已经忘记自己曾经打过仗的。”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为何还不动手?”满都拉图怒道。 拓拔赤松抬起笛子,指了指远方,“王爷何必这么着急?你看,不是来了么?” 满都拉图扭头看向远处,尘土再次扬起,拓拔赤松的人马已经打马驰了过来,高高举起的战刀在阳光下发出闪亮的光芒。 满都拉图放下心来。 随即,他在心中暗骂,这个拓拔赤松真的老糊涂了,自己还在敌人群中,却发动进攻,这不是让敌人有机会先杀了他么? 想想这个老儿,虽然一直病恹恹的,对自己表面也客客气气,但是,总是感觉他的骨头很硬,不卑不亢,让满都拉图不舒服。 今日,这拓拔赤松老儿若是被楚映雪杀了,也不算坏事。 当下,他放下心来,甚至哼起了歌曲,下定决心做好了坐山观虎斗的准备。 忽然,一骑飞奔而来,冲到他的面前。 “什么事?”满都拉图皱眉叱道,“为何慌慌张张?” 那人匆忙答道,“王爷不好了!那些党项人准备进攻咱们!” “嗯?”满都拉图大怒,“放屁!他们是进攻山丘上的楚映雪的!给他们让开道路即可!” “不是啊王爷!他们迂回包抄,目标显然是我们!”那人再次道。 满都拉图这才感觉情况有变,他示意身边的一个千户长观看。 那千户长站到马背上,往远处看去,直接尘土滚滚中,那些党项人正在往蒙古骑兵的背后迂回,已经快形成合围之势了。 “王爷,我们上当了,拓拔老儿刚才吹笛是传递消息,让他的儿郎们进攻咱们的后路!”那千户长大声道。 满都拉图只觉头一昏,差点吓得从马上掉了下来。 还是那千户长有些见识,大声道,“当今之计,没入一鼓作气拿下山丘上的那些人,包括拓拔赤松,贼首一去,那些人自然散了!” 满都拉图气急败坏地喊道,“对!进攻,进攻山丘!拿住拓拔赤松那老儿和楚映雪!” 满都拉图的手下听得号令,催动战马,风驰电掣般往山丘杀来。 百里濯缨看到情势突变,但对己方还是有利,当下指挥那百余兄弟和拓拔岩带来的族人合兵一处,环绕着山丘形成一道圆形防卫圈。 看到满都拉图脸上的忧色,那千户长继续道,“王爷休要担心,这拓拔赤松的人数虽然不少,但是,想来也不过是些放牧耕田之辈,从未打过仗,哪里比得上我们训练有素的军队?” 满都拉图想想也是。 拓拔赤松一向低调,带领的族人不过低头劳作,莫说打仗,便是纠纷打架也很少发生,这样的人聚在一起,虽然看起来浩浩荡荡,但是应该不会有多少战斗力的。 那好吧,等抓住了拓拔赤松,一定要让那小老儿跪在我的面前,待他痛哭流涕,不停地求饶之后,我再一刀砍下他的脑袋!满都拉图恨恨地想,我要通过这件事告诉弱水两岸的人,敢违背我满都拉图的意思,便是这个下场。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的阴云慢慢地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期待之情,期待看到拓拔赤松和楚映雪被擒住押到他的面前。 他的思绪被陡然爆发的喊声惊回。 他放眼看去,之见前面的山丘中部,自己的人马和那些以党项人为主的敌人已经接触上了,喊杀声便是从那里爆发出来的。 但情况似乎没有那名千户长说的好,那些党项人虽然人数不占优势,却依然利用地利上的优势,顽强抵抗蒙古骑兵的冲锋。 一转眼,山丘的腰部便倒下一批人马的尸体,看服饰,既有蒙古人的,也有党项人的,还有少数是楚映雪和百里濯缨的兄弟。 进攻的和防守的便胶着在那里,守的不肯后退一步,攻的不能再向前一步。 几乎同时,身后的杀声也轰然爆发。 满都拉图心惊肉跳地回头,看到黄沙扬起的地方,杀声如雷一般响起来,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刀光扬起和落下,带着血色的光芒。 他不用看清楚,也能相像出那里的情景。 情况没有那个千户长说的好,党项人并非乌合之众。 他们非但不是乌合之众,而且还很能战,是在战场上能够舍生忘死奋勇向前的那种。 一般来说,心中怀着怒火的士兵是最能战斗的,这些党项人心不但燃烧着怒火,而且必须压抑自己的怒火。 但是,当这怒火释放的时候,足以焚毁一切! 第411章杨柳怨3 满都拉图狠狠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千户长,那千户长也惴惴地看着他。 满都拉图不明白,那千户长也不明白,这些党项人为何一反常态,变得这么骁勇?要知道,在以往,他们遇到牧羊的党项人可都是软弱不堪的,在牧羊人眼皮底下牵走一只羊两只羊,那些牧羊人都不敢吭声啊…… 其实,这答案每个党项人都明白。 拓拔赤松秉承父辈的遗训,低调做人,隐忍待时,避免和蒙古人的一切冲突。 即便在他的独子被蒙古人打伤,最后不治而死,只留下拓拔岩这个反应有些迟钝的孙子,拓拔赤松强行压住怒火,对趾高气扬的满都拉图表示这都是误会,不会计较。 甚至,在满都拉图无理要求他们增加贡赋的情况下,他们也默默接受。 但是,他们的怒火在心中猎猎燃烧。 每年的秋天,拓拔赤松都秘密号令族人,带上十日的水和干粮,到沙漠深处汇合。 在那里,每一名党项人都会恢复真正的面目,他们上马如飞,来去自如,他们刀光闪烁,杀意重重……这便是他们的“秋猎”! 名为秋猎,实为练兵! 拓拔赤松便用这种方式延续祖先马背上的荣光,延续党项人的血性。 愚蠢的满都拉图,只看到了党项人懦弱的假象,却没有看到假象下的熊熊怒火和滔天仇恨。 此时,百里濯缨亲自带领兄弟们守在山腰。 说是山腰,其实离山丘的顶端也不过五六十步的距离。 一名蒙古骑兵驰过,百里濯缨的长枪从盾牌后面探出,如一只潜行的巨蟒,倏地插入那骑兵的肋下。那倒霉的家伙哼都没有哼一声,一头从马上栽下来,随即被后面跟来的同袍踏如尘土。 又一名骑兵驰来,弯刀远远地对准了百里濯缨身边的一位兄弟。 百里濯缨倏地抽回长枪,手臂一扬,长枪掷了出去。 人们只看到长枪上的红缨在空中划过一道艳丽的弧线,弧线的尽头直指飞驰而来的骑兵。 那人反应也算迅速,赶紧收回刀,想要拨开迎面飞来的长枪,但是,他的刀锋和长枪相遇,居然没能拨开长枪! 一枪之力,力贯枪身!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长枪风一般飞来,插入自己的胸腹,然后又透体而出。 百里濯缨失去了长枪,顺手拔出腰间的“白羽”。 寒光一闪,一名奔驰到他面前的敌人从马上飞了起来,待他落到地上,已经一动不动了。 拓拔赤松背负这双手,站在山丘顶上,远远看着百里濯缨杀敌。 “你们这个朋友,有些本事啊!”他对身边的两个侄孙说道。 胖子忙不迭地答道,“那是那是!叔爷爷你不知道啊,我们在襄阳的时候,百里大哥带着我们一次次挫败那些凶恶的家伙……呵呵,真的很解恨啊!” 胖子显然想起了襄阳的往事,脸上忍不住露出回心的笑容。 要说在襄阳的经历,胖子最难忘的还是在青楼避敌,有惊无险还香艳无比,想来都让人回味,但是他绝对不会对这位年过六旬的叔爷爷说起此事。 小马插话道,“叔爷爷,刚才你为何要说待着我们俩离开这里?” 拓拔赤松的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过了片刻,他才悠然道,“你们是我拓拔氏的子孙,身上流淌着党项皇族的血脉,若是没有一点血性,遇到危险只想到自己活命,那今日我就太失望了!” 他慈爱的目光看了看小马,又看了看胖子,接着说,“还好,中原的生活没有把你们的血性磨砺掉,你们是我党项族的好儿郎!不过,你们那父亲,倒是小富即安,好像已经忘掉了自己身上担负的血海深仇!” 说道后来,拓拔赤松的语气变得严厉,却也透出几分无奈。 胖子和小马都知道,自己的父亲,随着年岁的增长,已经变得与世无争随遇而安了。 虽然,他也让小马学了一身武艺,也让胖子到襄阳武学去历练。 但是,在他心中,复仇已经变得遥不可及,与其在绝望中日复一日地盼望,倒不如逍遥自在地过一天是一天,每日两杯酒一杯茶,聊以度日。 “他只是年龄大了,雄心不如从前……”小马嗫嗫地解释道。 拓拔赤松的脸上露出一丝讥笑,“他年岁大了,莫非比我还大?” 胖子埋怨地看了小马一眼。 小马话一出口,也知道自己说错了,在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面前说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年龄大了,的确有些不合适。 “他不是年岁大了,他十年前写信给我的时候,就说了,他已经无意于毫无意义的复仇……他说,铁木真和忽必烈都死了,复仇,找谁去复仇?” 说到后来,拓拔赤松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凡是我党项族人,都不得忘记当年的血海深仇,你父亲若是在我面前,我一定让他跪下接受鞭挞!” 拓拔赤松的话被喊杀声打断。 过了片刻,拓拔赤松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还好,你父亲至少还是听了我的一些话,他可以淡泊,但不可以叫孩子和他一样……否则,你们以为他会想办法让你们习武么?” 原来是这样,父亲自己对打打杀杀毫无兴趣,却让他们兄弟俩习武,原因在这里。 胖子和小马也不知道说啥。 停了片刻,小马低声说,“我和哥哥去杀敌了,叔爷爷也看看,我们两个的武艺也是不错的!” 山腰厮杀正浓。 “你们小心些!”拓拔赤松说,语气依然严厉,但却掩盖不住关爱之情。 血浓于水,或许说的便是小马和胖子兄弟与拓拔赤松的这种情形。 满都拉图骑在马上,心神不定地看看山丘上的厮杀,再看看身后的厮杀,心中寻思,若是自己这一方不敌,自己改往哪个方向逃跑。 但是,情况没有他相像的那么遭。 毕竟,他带来的骑兵不但在人数上略微占着优势,在装装备上更比拓拔赤松的人要强。 双方已经厮杀了多时,却并未分出胜负,只是,党项人衣衫褴褛,更不要说战甲了,他们的死伤要严重些,地上到处都是他们的尸体。 但是,他们却力战不退。 那些在心中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怒火,今日终于喷薄而出,在这样的怒火面前,死,算得了什么? 他们已经等得太久了。 所以,既便同伴在眼前倒下,也不能让他们的脚步稍停一下。 满都拉图看着党项人不断倒下,心中感到一阵高兴。 “还是太幼稚,拓拔老儿这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 满都拉图的高兴未免没有道理,如果这样消耗下去,这些党项人终会溃败,而他,满都拉图王爷,将赢得最后的胜利。 还有一点,就是满都拉图围住这山丘之后,为防万一,已经安排人去报讯,他的儿子阿古达木此时一定正率领大部赶来此地。 而党项人,从日常观察来看,他们在这里的人口不超过一万人,除去女人和年迈体弱的男人,还有孩子,能拿刀的不会超过三千,这里来了两拨,估计也就是他们的全部兵力。 只要在楚映雪大军到来之前解决这里的问题,一切便不是问题。 想到这里,满都拉图的脸上现出一丝狞笑。 果然,不多时,斥候来报,小王爷领五千人前来助阵,离此地二十里。 “哈哈哈!”满都拉图纵声长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胜利仿佛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第412章杨柳怨4 满都拉图用马鞭指着山丘之上,“拓拔老儿和楚映雪小儿,赶快下马投降,我让你们死个痛快,若是惹恼了我,我抓住你们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拓拔赤松依然背负着双手,仰头看着天上的太阳,似乎在算计着时间。 楚映雪站在高出,目光所及之处,之见尘土高高扬起,那是满都拉图王爷大营的方向,想来是满都拉图的援军正在驰向此地。 百里濯缨把一个负伤的兄弟扛到山顶,站在楚映雪身边。 “满都拉图的援军到了!”楚映雪说,声音平缓。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远方,心中想到的是秀璎,不知她是否已经到了他们的营地,也不知徐满楼是否能够带领兄弟们及时赶来。 但随即他便明白,这只是一个虚妄的幻想,既便白兔神骏,载着秀璎及时赶到大营,待徐满楼带了兄弟们来,也到了日落时分。 而这满都拉图等候这一个机会显然已经很久了,他是有备而来,说不定一直派人监视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他们的行动。此时,他终于找到机会,怎么不会全力以赴? 为今之计,和拓拔赤松一道杀出重围,方为上策。 此时,山丘上还在顽强抵抗的党项人,加上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兄弟们,大概还有四五百人,突围出去的可能性不小。 主意一定,他快步走到拓拔赤松面前,深深施了一礼。 “前辈,此地凶险,晚辈建议杀出重围,他日再找满都拉图报仇!不知晚辈意下如何?” 拓拔赤松收回远眺的目光,盯着百里濯缨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此地凶险?可是我觉得,感觉到凶险的是满都拉图王爷才对啊?” “呃?”百里濯缨一愣,不知老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显然,拓拔赤松并不同意突围。 他只是再次把短笛放到唇边,吹了起来。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似乎都传不到拓拔赤松的耳朵里,他只是悠然的举起竹笛吹着。 依然是一曲杨柳怨。 低声悠扬,却有高昂,穿得很远。 那些围着山腰的党项人听到笛声,忽然往山顶退去。 他们退得井然有序,忙而不乱。 战线收缩后的党项人,肩并肩组成一道新的防线,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那些兄弟由于久战疲劳,只好跟着党项人一起撤退,到了山顶,他们反而被安置到了内侧。 百里濯缨对拓拔赤松心存感激。 虽然第一次见到这个老人,但他看似弱不禁风的身体里透露出一种傲视天下的气概,让百里濯缨感到由衷地佩服。 还有就是他胸有成竹的气度,让一切都显得天高云淡,哪怕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 “贵部战士英勇顽强,晚辈深感敬佩,只是,敌众我寡,这样下去最多也就坚守一顿饭的时光……”百里濯缨小心翼翼地对拓拔赤松道。 其实,百里濯缨说得比较客气,这样的阵势,一顿饭的时间也坚持不了。 如果不出以外的话,敌人几次冲锋便能打垮他们的防御。 胖子和小马也面带焦急地看着拓拔赤松。 楚映雪没有说话,他和百里濯缨的想法是一致的,显然也不看好固守于山丘上,但是,现在防守的主力是拓拔赤松的人,他也不能强行要求突围。 “一顿饭,一顿饭……然而,要那么久么?”拓拔赤松的目光从百里濯缨脸上移走,再次看着天上淡淡的白云。 百里濯缨不知何意。 一顿饭,一顿饭的时光,满都拉图的援军便到了,那时,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不知为何,这拓拔赤松居然说不要那么久! 难不成他还希望满都拉图的援军早些来不成? 百里濯缨心中暗叹,这个老头真的是个怪老头。 不过,此时他们除了暂且挡住敌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百里濯缨不再说话,从身边的一个兄弟身上拿过弓箭,弯弓搭箭,一箭射出。 “嗖”的一声,羽箭离线而出。 一个蒙古骑兵正举刀往一名党项战士的头上砍落下去,不想羽箭倏地飞来,射中面颊,他惨叫一声,落于马下。 “师兄,看你的了!”百里濯缨喊道。 话音刚落,楚映雪也射出一箭,把一名冲到近处的敌人射落马下。 “胖兄、小马,该你们了!”百里濯缨喊道,说罢,把弓箭交给小马。 楚映雪则把弓箭交给了胖子。 小马少年心性,想要在初次见面的族人面前露一手,当下弯弓搭箭,把弓拉的满满的,“嗖”的一箭射出。 这一箭射中一名百夫长,那百夫长惨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 拓拔赤松瞟见三人射箭,箭术俱是不凡,不由得露出微笑。 胖子见了,也不打话,慢慢张弓,对准另一名百夫长模样的敌人,想要好好表现一下,至少不输给小马。 瞄准了半天,他想到拓拔赤松正等着,心中有些紧张,生怕箭矢走偏。 哪知这射箭一定要心无旁骛方能射得准,胖子想得多了,反而干扰了心思,那箭“嗖”的飞出,却没有射中敌人的要害,而是射中了一名百夫长的屁股。 那百夫长叫了一声,却没有落马,而是伸手到屁股上一摸,摸到一手的鲜血,当下哇哇大叫,催马往山顶冲来。 想来是屁股上的箭伤在战马颠簸之下更加疼痛,他冲出了几步,再伸手摸了一把伤口,看到自己手掌中尽是鲜血,便放弃了报仇的打算,又打马返回去了。 百里濯缨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人都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胖子却是射人先射屁股……”百里濯缨笑道,“胖兄矫矫不群,由此可见一斑哪!” 胖子的脸红了一下,但随即大言不惭地说道,“杀其一人,不若伤其一人,伤其一人而乱其军心,乱了一群,我是故意射他屁股的!”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想射他的左边屁股,便射中了左边屁股,而不是右边屁股,这境界也可比肩神箭手了吧?” 百里濯缨、小马和楚映雪都知道胖子强词夺理,都笑了起来,甚至连拓拔赤松也笑了笑。 紧张的气氛便稍稍一松。 胖子大起胆子文拓拔赤松道,“叔爷爷,你刚才说无需一顿饭的功夫……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无需一顿饭的功夫,我们的援军便会到了!”拓拔赤松淡淡地说。 “我们还有援军?”小马急忙问道。 拓拔赤松微微皱眉,“莫非你以为,我们党项人就剩下这千百号人了?” 小马讪讪答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叔爷爷都亲自来了,都只来了这么多人,其余的估计不在这附近。” 拓拔赤松抬起竹笛,指着远方。 那是拓拔赤松他们来的方向。 “看到没有?”拓拔赤松冷冷地道,“我党项人的大好男人岂止十万?不过,平时我都让他们交替出来,不让满都拉图知道我们真正的实力而已!” 百里濯缨顺着拓拔赤松竹笛的方向看去,之见天边尘土溅起,不知有多人人马正往这边驰来。 拓拔赤松停了停,他接着说,“满都拉图那头蠢猪,一定以为我们党项人就那么点人丁呢!” “那……我们现今怎么办?”胖子问道。 拓拔赤松的脸上露出一丝狠色,“你们在中原这么久,应该听说过卧薪尝胆的故事吧?我们党项人卧薪尝胆已经许多年了,方今天下形势大变,这些蒙古人飞扬跋扈的时光不多了。我党项人复国的时机已经成熟,我们无须再隐忍!” 第413章杨柳怨5 拓拔赤松眯缝着眼睛看着席卷而来的大军,眼珠精光一闪,“今日待我先一举踏平这个满都拉图再说!” 百里濯缨这才真正吃了一惊,这个羸弱的老人,原来深谋远虑,把每一步都想好了。 他平时隐忍偷生,和满都拉图虚与委蛇,也不过在等待一个时机。 满都拉图只知道等待时机除掉楚映雪,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拓拔赤松也等着机会除掉他满都拉图!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对视了一眼,两人明白,如果不出他们的预料的话,此时还有一支党项人的军队,正在杀向满都拉图的大营。 自以为是个机会,其实是个陷阱,这就是满都拉图的“妙算”。 他若是小心翼翼地守在他的大营,或许没有这么多事。 但是,一向目中无人的王爷满都拉图,哪里会相信那个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羸弱老者拓拔赤松会来这一手? 此时,满都拉图的才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斥候不断来报,开始都是好消息,他的儿子阿古达木正火速赶来,一支生力军即将加入战斗,他已经看到了胜利在前方不远处向他微笑。 但是,随即传来消息,党项人也在往这里增兵。 那就增兵吧,正好把你们这些亡国奴一网打尽!满都拉图开始是这样想的。 但是,当党项人的来人马络绎不绝时,他感到惊慌。 这不对阿,党项人没有这么多人啊,满都拉图惊恐地四下观看,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党项人真的很多,有多少不知道,他只知道,至少是他的军队的三倍! 形势逆转,他已经没有胜利的希望了。 他现在只希望能够脱身。 很快,赶来的两股大军边加入了战团。阿古达木先到,但他还没有站稳脚跟,党项人接踵而至。 而且党项人络绎不绝,一支一支的队伍接连赶来,随即加入战斗。 到后来,有至少两万党项人加入战斗,他们疯狂地把刀刃砍想能够发现的一切蒙古人身上。 而满都拉图的人马,算上他儿子带来的援军,也不过一万多人。 现在,想要突围的变成了满都拉图。 百里濯缨依然站在山丘之上,他的身边是拓拔赤松。 他们的目光都看在左冲右突的满都拉图身上。 党项人要想彻底阻挡满都拉图,还是很难的,毕竟,满都拉图的主力还在,若不顾一切只管逃生,还是能撕开包围。 以二围一,其实很难。 拓拔赤松也看到了这一点,叹口气说,“今日便宜这老贼了,要是还有一万兵力,一定可以拿住他!” 百里濯缨忽然开口,“晚辈有个建议,放开往东的方向,把咱们的兵力集中在另外三个方向,这样就能守住那三个方向!” 拓拔赤松眯缝着眼睛看看百里濯缨,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脸上露出一丝欣赏的笑容。 过了片刻,他忽然说道,“就按你说的这样!” 号令发出,党项人忽然动起来,露出东边,留下一个巨大的缺口。 满都拉图见东边的敌人往两边分开,心中高兴,立马带着自己的残兵往东冲去,转眼便冲出了包围圈,扬长而去。 拓拔赤松微笑道,“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 拓拔赤松当然明白百里濯缨的意思,往东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大营,他的人马在那个方向。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徐满楼应该带着兄弟们来了。 拓拔赤松虽然隐忍低调,但是对这弱水两岸的一丝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他当然知道数月前那一支大军来到了这里。 放开东边,就是要让满都拉图往东方逃窜,按照拓拔赤松和百里濯缨的预料,满都拉图在向东逃跑的过程中一定会有惊喜的,这个惊喜就是遇到徐满楼带来的大军! 百里濯缨没有预料错。 他站在山丘顶上,看到满都拉图向东逃窜没有多远,便停住了继续东移。 随即喊杀声传来。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相视而笑,他们知道,满都拉图遇到了徐满楼。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厮杀。 不多时,徐满楼便结束了战斗,带着军队们往这山丘逼近,他已经俘虏了不可一世的满都拉图王爷和他的儿子,并且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位置。 但党项人把山丘围的水泄不通。 因为但现在为止,他们还不能完全判定来的人是敌是友。 百里濯缨转身对胖子道,“胖兄,让你的族人让开一条道路,让徐满楼过来!” 胖子到拓拔赤松的面前说了几句话,拓拔赤松挥手,他身边的一个随从对着山下挥挥手,党项人往两边让开,一条笔直的道路便露出来了。 徐满楼带着几十个兄弟,押着满都拉图和他的儿子,从通道走来。 忽然,一骑冲到最前面,那是秀璎,骑着百里濯缨的白兔。 她快马一鞭,转眼便冲到了山丘上。拓拔赤松的随从不知这个女人什么来历,速度有这么快,不由得都握紧了刀柄,目光如刀看着她。 “呃,这是百里大哥和楚帅的师妹,大家放心好了!”胖子赔笑道。 那些随从表面上放松了许多,但手依然放在刀柄上。 “百里濯缨,楚师兄,你们没事吧?”秀璎一边喊道,一边跃下马来,一眼便看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并排站在哪里,她脸上便露出笑容。 “你们没事吧?”她向百里濯缨走来。 百里濯缨微微摇摇头,低声道,“命还在,只是我们两个都受了点伤……” 秀璎扫视了一眼两人,两人身上都沾满了鲜血,她一时不知道百里濯缨说的是真是假。 百里濯缨晃了一下肩膀,右手臂便无力地跟着晃动,“我的手臂废掉了一条,不过还好,左手还能用……” 百里濯缨叹口气,“师妹以后的日子就苦了你了,吃饭你得喂我啊!” 秀璎没有听出百里濯缨话中的意思,担心地道,“赶紧找郎中!” “筋骨断裂,郎中也没有办法的,”百里濯缨摇头叹息,“不过好歹比楚师兄好那么一点点……他更惨啊!” 秀璎吃了一惊,“楚师兄怎么了?” 百里濯缨压低声音说道,“楚师兄也受伤啦……命根子受到了重创,你看他一脸的肃穆,这是在为他的命根子默哀呀!” 第414章杨柳怨6 说道这里,百里濯缨终于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秀璎随即明白百里濯缨在戏弄她,不再理他,转身和楚映雪说话。 这时,徐满楼也来了。 他看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都安然无恙,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从接到秀璎消息的那一刻,他便马不停蹄地赶来,能见到百里濯缨安然无恙是他最高兴的事了。 而此时,太阳正沉沉西下。 徐满楼喝道,“把想要谋害大哥的混蛋带上来!” 几名兄弟把满都拉图推了上来,满都拉图哼了一声,直挺挺地站着。 一个兄弟在满都拉图的腿上踢了一脚,满都拉图腿一软,便跪了下来。他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后面又挨了一脚,身子不由自主地再次跪下去。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居然敢对我下手,你们的死期不远了!”满都拉图虽然本领不高,但好歹身上还流着成吉思汗的血液,倒也有几分硬气。 拓拔赤松冷笑了一声,“只是不知今日谁先死在这里!” 满都拉图傲然道,“成吉思汗的子孙,没有怕死之徒!拓拔老儿,你一直示弱于我,原来是为了迷惑我,我上了你的当,但你若以为我会服你,你便错了!” 拓拔赤松淡淡地说,“你服与不服,对我有何区别?反正在我眼中,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拓拔岩闻言,拔出腰刀,便要向满都拉图的头上砍落。 满都拉图忽然放声狂笑,“拓拔老儿,你们真的不要脸,我是楚映雪的人抓住的俘虏,要杀也是他们来杀我,你这老儿有什么资格来杀我?你真的不懂规矩了么?” 拓拔赤松示意拓拔岩住手。 “谁杀都是一刀。你偷袭别人在先,莫非还指望别人会饶你不成?”拓拔赤松悠然道。 楚映雪用征询的眼光看着百里濯缨,百里濯缨则伸手到颔下,抚摸他那并不存在的胡子。 “这个满都拉图王爷,虽然心肠歹毒,图谋不轨,但若是就此杀了,也是可惜,不若带回大营慢慢审问,看看能不能问出些有价值的东西……拓拔前辈以为意下如何?” 拓拔赤松愣了一下。 但他随即点头,这俘虏是别人抓的,自己总不能强行要求在这里杀了他,再说,没准儿能从这个蒙古王爷的嘴里抠出点有价值的消息呢。 “时候已经不早了,不如我们各自回去。明日,如果前辈方便,便请前辈到大营一晤,若是前辈不远劳累,我们便登门拜谢前辈今日搭救之恩,如何?”楚映雪也询问道。 拓拔赤松见自己的族人多有死伤,当务之急是要救治伤者,掩埋战死者,至于其它的只能明日再说。 当下,他答道,“今日出兵,只为了就我这两个侄孙,帮你们只不过是顺带而已,你们倒也不必客气,若是不弃,老朽明日便前往你们的大营拜访拜访!” “岂敢,岂敢!”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起道。 满都拉图看看拓拔赤松,再看看楚映雪,最后看看百里濯缨,他已经糊涂了,不知这里的人到底是如何搞到一起去的。 但是,这里的人都能随时要了他的命,此时没有了性命之忧,好歹值得庆幸,至于明日,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心中不忍,没想到把自己这个独子也牵扯进来了,早知今日,倒不如让他回到北方大漠中去。 但此时后悔,已经迟了。 当下,楚映雪和拓拔岩分别招呼自己的人离开。 小马和胖子则跟着拓拔赤松回去,说明日再随叔爷爷一起返回。 百里濯缨骑上马,和楚映雪、秀璎、徐满楼一道,往大营赶去。 次日上午,拓拔赤松果然如约而至。 胖子和小马跟在拓拔赤松的左右。 百里濯缨和胖子兄弟的眼神交汇,发觉胖子的眼神有些躲闪,不知何故,但当务之急是和拓拔赤松谈这弱水之畔以后的事情,他便没有多想。 双方分主宾落座。 “不知两位少年英雄昨夜是否审讯过满都拉图了?”拓拔赤松单刀直入地问道,“可曾得到有用的东西?” 百里濯缨摇摇头,“其实不算审讯,不过和他达成了一宗交易而已!” 拓拔赤松皱眉,“交易?和一个死人做什么交易?” 百里濯缨淡淡一笑,道,“这个人目前还不能死。” 拓拔赤松脸上微微变色。 他们党项人长期受到满都拉图的压迫,一直忍气吞声,如今满都拉图被俘,却不能杀他,就算拓拔赤松稳重,也心有不甘。 当下,百里濯缨侃侃而谈,说明为何不能杀满都拉图。 原来,拓拔赤松一直待在弱水一带,对天下大势的了解远不及百里濯缨。拓拔赤松认为已经可以露出自己峥嵘的头角了,但百里濯缨认为还需隐忍。 现在朝廷和北方叛乱的诸王之见的战争刚刚告一段落,但依然对北方曾经叛乱的诸王心存芥蒂,而满都拉图王爷,却是坚决支持当今皇帝扫清叛乱的王爷之一。 此时,若是满都拉图被杀,当今皇上既便不想大动干戈为满都拉图复仇,但要做给其他拥护自己的人看,也得大张旗鼓出兵弱水。 这样一来,本来因为偏僻而远离刀锋的弱水,立马成为烽烟弥漫之地。 若是如此,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还有何意义? 况且,方今朝廷已经抽出兵力准备对付张士诚和方国珍,若是满都拉图被杀的消息传到大都,很可能朝廷的兵马不再南下,转而西征,他们这不是惹祸上身么? 百里濯缨不急不缓,把道理一一摆出。 他满以为拓拔赤松听了,既便同意他的间接,也会感到不高兴。但是,出乎意料,拓拔赤松露出欣赏的眼神。 “本来我还担心你们几个不过是匹夫之勇,如今从小英雄这一番话听来,真的是分析得头头是道,拓拔赤松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看事情看得如此清晰的人了!” 拓拔赤松由衷地赞道。 百里濯缨赶紧谦让几句。 拓拔赤松随即露出一丝忧色,若是不杀满都拉图,那就得放掉他,这依然是个问题,谁敢保证他不向朝廷禀报? “前辈可是担心党项族人的秘密传到大都?”百里濯缨问道。 拓拔赤松点头,这的确是他担心的问题。 昨日暴露了实力,那是准备一举荡平满都拉图,就此宣告起事,重新竖起西夏帝国的大旗。 但现今不能起事,力量却已经暴露,该如何处置?这是个难题。 百里濯缨微笑道,“前辈放心,此事满都拉图不会张扬!” 拓拔赤松愕然道,心想那满都拉图必然对我们这些人恨之入骨,一旦得到自由,哪有不向朝廷禀报的道理? 百里濯缨好似看透了拓拔赤松的心思。 “这个满都拉图呢,不是个多有头脑多有远见的人,但是却是个不怕死的人,草原汉子的血性还在,要想让他屈服是不能的,”百里濯缨侃侃而谈 “但是,他有一个独子,就是昨日被我们一起拿住的那个人,那是他的命根子。我放了满都拉图,却把他的儿子扣留到我的军中,他若有一丝异动,他的儿子便性命难保。为了他儿子的安危,他不会向朝廷禀报昨日发生的一切的!” “这事做得不那么光明正大,但是,为了这里的安宁,我们也只好如此了!”楚映雪补充道。 拓拔赤松长长舒了口气,“做大事不拘小节,这也算不了什么!” 停了停,拓拔赤松的脸上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这个满都拉图飞扬跋扈惯了,这次抓到他,既便不杀他,也会让他收敛些,至于报仇的事,等机会成熟了再说吧。” 百里濯缨招手。 很快,两名兄弟押着满都拉图来到大堂上。 “满都拉图王爷,你看起来气色可不太好哇!”拓拔赤松端起茶杯,关心地问道,“这春夏相交,乍暖还寒,牛羊都容易生病呢!” 满都拉图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哼了一声,却不敢说什么。 “我那里有个名医叫作野利恭,手到病除,不知要不要给你瞧瞧?”拓拔赤松接着不紧不慢地说。 周围的人“轰”的一声都笑了。 野利恭是神医不错,而且是这弱水之畔一名有名的神医,提起他的名字,没有牧民不知道的。 可是,他是一名专门给牲口看病的“神医”! 拓拔赤松这是在变相地骂满都拉图。 满都拉图当然知道拓拔赤松在奚落自己,但虎落平阳,这个昔日对自己恭恭敬敬的拓拔老儿,如今翻身坐在了上面,自己只能低头忍受。 他把拳头握的紧紧的,强行忍住心中的怒火。 第415章杨柳怨7 还是百里濯缨出面,对满都拉图道,“满都拉图王爷,该说的,昨夜我们都已经说过了,我们三方之见不过是在狩猎的时候发生了一点误会,如今误会已经解除,你回到你的王宫,该怎么对外说明,尤其是大都那边,想必你已经清楚了。” “我的儿子……”满都拉图结结巴巴地说。 百里濯缨大手一挥,“这个你放心,我和令郎一见如故,一定要留他在这里小住数日,令郎的安全便在我的身上……” “当然,王爷以后要更加体恤这弱水两岸的百姓……尤其是拓拔前辈的族人,对吧?”百里濯缨看了拓拔赤松一眼,这不送的人情白不送。 所谓“体恤百姓”不过是个屁话,那是警告满都拉图王爷以后对党项人小心点。 百里濯缨对这拓拔赤松拱拱手,“不知拓拔前辈还有什么话?” 拓拔赤松看着满都拉图,再看看百里濯缨,脸上忽然变得肃穆。 “今后一段时间内,我们三方……我想主要是我们三方如何在这弱水两岸生活,只怕要说清楚。”拓拔赤松把茶杯放到茶几上,慢慢地说道。 “弱水两岸,方圆数百里的土地,在弱水滋润下,固然可以作为牧场和农田,但是,这些土地能够养活的人口是有限的,我的子民每年给满都拉图王爷的贡赋太重,每年冬季饿死的人数不胜数。可否请王爷推迟个三五年后一起缴纳?” 满都拉图心中暗自高兴。 要说,这贡赋减少,他应该失望才是,但是,虽然昨日百里濯缨和谈过,并答应放他一条生路,在回到自己的大营前,谁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 此时见拓拔赤松在贡赋问题上和自己纠缠,便明白他们真要放了自己。 贡赋固然重要,但自己的命更重要。 他当然会感到高兴。 当下,满都拉图答道,“只要你们真的放了我,我免你们三年的贡赋!” 拓拔赤松点点头,“满都拉图王爷是个爽快人哪,咦,我以往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爽快?” 满都拉图心中暗骂,若是有一天你被人押到我的面前,你也会变得无比爽快的。 但这话他只敢心里想想,哪里敢说出口? 拓拔赤松不再说话,自行端起茶杯饮茶。 百里濯缨道,“若是拓拔前辈没有其它的吩咐,满都拉图王爷,那我们就此别过?” 满都拉图目光阴沉地看了百里濯缨和拓拔赤松一眼,转身便走。 “满都拉图王爷,一路走好哇!”百里濯缨在他身后喊道。 见满都拉图王爷离开,拓拔赤松正色道,“两位小英雄,满都拉图走了,咱们也还有事要谈谈。”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等待拓拔赤松的下文。 “刚才我说了,这弱水两岸,虽然有雪水滋润,大片的绿洲可以放牧牛羊,也能出产些粮食,但是,现如今的人口众多,这土地只怕未必能够养活这么多人哪!” 拓拔赤松说得委婉,但百里濯缨却听明白了。 拓拔赤松是担心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这一支大军的到来,让这弱水两岸不堪重负。 绿洲就这么大的面积,你若占上一块,别人便要少一块。 不是拓拔赤松小气,而是实际情况如此。 现在在弱水两岸,人口多的主要就三家,一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从中原带来的这支大军,一是满都拉图的人,最后就是拓拔赤松的族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来自中原的流民,但他们一般不参与农牧,只是私底下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借以赚些钱财,聊以生存。 百里濯缨笑笑,“感谢拓拔前辈坦率相告,我算计过了,这弱水两岸的绿洲,要养活如今的人口的确不行……但是,并非没有办法。” 见拓拔赤松正竖起耳朵在听,百里濯缨接着说,“拓拔前辈不要忘了,我们还可以从中原地带买来粮食。” 拓拔赤松摇头,“若在十年前,此法固然可行,但如今却不行了!” 十多年前,内地通往西域的商路通达,茶叶、丝绸、瓷器等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经过商路运到西域,西域出产的玉器等物产也被运到中原。 但是,随着朝廷实力的消减,各路人马崛起,匪患更是此起彼伏,商路已经基本断绝。 既便偶尔有人甘冒奇险偷运些货物往返,那每一件货物都是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价格翻了不知几番,若非王公贵族,谁又买得起? 至于粮食这种东西,运输不便,目标也大,就更没有人偷运了! 故而,拓拔赤松立马否定了百里濯缨的话。 “拓拔前辈的担忧我知道,”百里濯缨神态不改,“但是,我若是派出一支人马扫清通往中原的道路,把匪患消除,还愁商贾不来么?” 拓拔赤松眼睛一亮。 的确,拓拔赤松为了隐藏自己的势力,不方便这么做,满都拉图吃喝不愁,也没有人敢劫他的货物,所以他并不操心商路通还是不通。 但百里濯缨既没有拓拔赤松的担忧,有没有满都拉图的安逸,当然应该扫清通商的道路。 拓拔赤松闭上眼睛不语。 百里濯缨笑道,“我知道拓拔前辈还有担忧!” 拓拔赤松倏地睁开眼睛。 “相对其它的问题来说,钱,其实不是问题!”百里濯缨看着拓拔赤松的眼睛,笑意盈盈地说道。 胖子差点一个趔趄从拓拔赤松的身边栽倒在地。 这个人从他们认识开始,一直吃他的喝他的,从不见他掏腰包,居然大言不惭地说钱其实不是问题! 百里濯缨看到胖子满脸不忿,故意问道,“胖兄,我说的对吧?” 胖子的脸上抽搐了半天,方才强行让自己挤出几个字来,“百里大哥所说正是,对百里大哥而言,钱从来不是问题!” 他言下之意是,钱的问题都是我在操心,对你百里濯缨来说,当然不是问题。 百里濯缨知道他的小心思,也不理他。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啊!”拓拔赤松松了口气。 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党项人的牧区便不会减少,他才放心。 大事说完,拓拔赤松又感谢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这些年小马和胖子兄弟多蒙照顾。 这些像是客套话,但拓拔赤松却说的很真诚。 或许,对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这两个侄孙的平安归来才是最值得他欣慰的。 中午,拓拔赤松在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大营吃了午饭,并借机在大营中走了走,看了看士兵的操练。 他的眼中露出了敬佩之意,没想到这两个少年把军队带的这般虎虎生威。 他私下对胖子和小马说道,“你们两个,若是能赶上你们这两位大哥的能耐,我就放心啦——” 本来,他想要带走胖子和小马的,看了军营后,他忽然决定让这两个侄孙再留下来。 “好好留意他们怎么带兵,学着点,啊?”他叮嘱道,“你们那个堂兄弟,是不成啦,就靠你们两个了!” 拓拔赤松的神情有些落寞,又开始剧烈咳嗽。 之后,他坐着马车离开。 百里濯缨、楚映雪带着小马、胖子和徐满楼等人送到大营外。 看着马车越走越远,胖子的眼眶有些湿润。 第416章销魂陷阱1 日子恢复了平静。 满都拉图王爷真的老实了,大多时间都闭门谢客,偶尔派人来看望自己的儿子,送来些衣物、吃食。 百里濯缨对阿古达木还不错,给他安排了单独的帐篷,可以带一个仆人,吃得喝得和大营中的将士一样。 只是不得随意走动,更不得妄图离开。 满都拉图王爷给儿子送来的衣服食物,经人检查后也能带入阿古达木的帐篷。 满都拉图也试图用贵重的物品换回阿古达木,但都被百里濯缨一口回绝,次数多了,满都拉图也就死心了。 但是,对百里濯缨来说,不是问题的“问题”终于摆到了他的桌面上了。 这一支十多万人的大军,还有几万匹战马,每一日都有巨大的消耗。 还有弓刀、战甲,有的需要修理,有的已经完全破损,需要更新。 虽然从襄阳吕长庚那里弄来了不少珠宝和黄金,但是此时只有消耗,没有来源,看来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扫清商路,让粮食能够运到弱水,成为当务之急。 筹集军饷,更是当务之急。 四月初,天气越来越暖,是用兵的好时候。 百里濯缨他徐满楼和胖子叫道自己的帐篷。 定河图展开铺在案上。 百里濯缨指着图说,“你们两人,从大营出发,取道东南,经过白马镇、天水集、罗家岗,沿着条路线,一路前进,最终的目的地是甘州。” 百里濯缨的手指落在图上的一个圆圈上。 “去干什么?”徐满楼问道。 “你的任务是扫清这路上所有的匪患,沿途打听那些劫匪,全部清扫掉,下手要狠点!并顺便宣扬,这条路以后归我们接管了,谁他妈敢打劫,统统杀了,要确保以后商路通畅!”百里濯缨道,“满楼,你需要多少人马?” 徐满楼沉思了一下,“这一路过去,没有大队的官兵屯驻,对付一般土匪,我只需要两千人足矣,多了反而会太张扬。” 胖子问道,“我呢?我去干什么?” 百里濯缨笑道,“你什么也不用干,只不过听说甘州的女人不错,一个个长得跟花儿似的,让你去开开眼界而已!” 胖子眉开眼笑,然后忽然收起来笑容,“你以为我会相信么?” 你带三千人,方便搬运粮食。” “三千人能搬运多少粮食?”胖子皱眉,“要养活你们这么多闲人,三千兄弟可不够啊!” 百里濯缨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我知道你有办法的,就三千兄弟我还觉得多呢!就这么定了,希望你们一个月后能够返回啊,最迟五月中旬回来,你们知道,到了五月,新旧不接,是断粮的时候了,你可不能看着我们在这里饿肚子啊!” 胖子唉声叹气地跟在徐满楼的屁股后面去了。 百里濯缨在身后喊道,“把从襄阳弄来的那点东西都带上,全部换成粮食!” 胖子根本不理睬他,自古唉声叹气。 虽然态度不佳,但胖子还是完全按照百里濯缨的安排去了。 看着一行人远去,百里濯缨又陷入了沉思,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字在回响:钱,钱,钱…… 这时,一个充满稚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蓝玉。 蓝玉是来请教兵法的,这孩子在渭水之畔亲眼看到了血腥发厮杀,没有被那惨烈的情景吓呆,反而显出与众不同的冷静和勇气。 百里濯缨便有意地教他兵法,传他武功。 这孩子极其聪慧,一点就通,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居然也进步极快。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有时候面对复杂情形的判断和决断,甚至超过百里濯缨手下那些大老粗的百夫长们。 于是,只要时间,百里濯缨便和蓝玉在一起,和他研习兵法,教他练习武艺。 或许,未来的天下名将正在长大,百里濯缨暗想。 “倘若有一日,楚帅和我未能完成驱除鞑虏的大业,你当继此任;倘若你不能完成,当再物色后来人,子子孙孙,不把异族驱离我们的土地誓不罢休!” 一日,百里濯缨对蓝玉说道。 “你能做到么?” 蓝玉的眼睛闪闪发亮,他果断地答道,“我能做到……你要把这些军队给我么?” 百里濯缨摸着蓝玉的头,笑笑说,“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你先好好学习吧!” 转眼便是四月中旬。 天气越来越温暖,百里濯缨穿了件汗衫,在弱水便练剑。 一个兄弟骑马匆匆赶来,“百里大哥,满都拉图王爷又派人给你送来了礼物。” 百里濯缨缓缓收回“白羽”,擦了一把汗,说,“人家一番心意,却之不恭,那就像以往一样笑纳了吧,把他们打法走!” 那兄弟道,“这次和以往不一样,来人说王爷交待,非要请你亲眼过目方能回去。” “呃,不知是什么好东西?”百里濯缨把白羽插回剑鞘,然后吹了一声口哨。 蹄声响起,白兔从远处飞一般驰来,在他的身边停下。 他跃上马背,和那报讯的兄弟一道,不紧不慢地往大帐赶去。 来到自己的帐篷门口,百里濯缨看到满都拉图派来的人正恭恭敬敬地等候在那里,带头的是他的师爷,叫作任秀川,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据说是一个来自江南的落泊文人。 自从阿古达木被百里濯缨囚禁以后,满都拉图多次让人送来礼物,每次都是这个任秀川来,所以,百里濯缨和那任秀川也算是熟人了。 “任兄何必客气!”百里濯缨假装埋怨道,“这大老远的亲自奔波,百里濯缨如何敢当?不知这次王爷送来什么新鲜东西?” 任秀川低声笑道,“烦请到帐篷中再看!” 百里濯缨故作迟疑道,“王爷不会安排了杀手杀我吧?” 任秀川笑道,“这弱水之畔,若论武艺,谁敢在阁下面前露丑,谁来刺杀阁下,那不叫刺杀,叫自杀!” 这话虽是恭维,却也是实情,在弱水两岸,能和百里濯缨过招的,除了楚映雪外,基本没有别人了。 这种马屁,却之不恭,受之无妨,所以百里濯缨也就照单全收了。 百里濯缨和任秀川互相谦让着进了帐篷,然后分主宾落座。 “把礼物抬进来!”百里濯缨招手喊道,仿佛受到满都拉图的礼物是天经地义的事。 任秀川心中不爽,却也只好赔笑,脸上道,“抬进来!” 两名随从把一个小小的轿子抬进来了。 一名随从掀开轿门,便有一个女子从轿子中走了出来,冲着百里濯缨盈盈一拜,然后站在一旁。 百里濯缨刚要开口,任秀川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两名随从刚刚抬着空轿子出去,又有两名随从进来,同样抬了一顶小轿进来。 同样,一名女子从轿子上走了下来,冲着百里濯缨盈盈一拜,然后挨着第一个进来的女子站着。 百里濯缨饶有兴趣地看着任秀川安排的礼物,脸上露出一丝狭促的笑容来。 任秀川小心翼翼地看着百里濯缨的脸色,见他露出笑容,心中舒畅开来,接着招呼随从们往帐篷里抬女人。 随从们络绎不绝,不多时,十名妖艳的女子都站在了百里濯缨的面前。 也幸得百里濯缨的帐篷足够大,站了这是个女子后居然不显得拥挤。 “阁下请看,这十名女子都是年方二八,一个个生得妩媚动人……看看这腰身,细得像是弱柳扶风、盈盈一握,这酥胸未看已醉,待会儿跳起舞来,宛如波涛起伏,一浪更比一浪高……还有这屁股,啧啧,丰盈柔软,当真是世间尤物阿!” 百里濯缨哈哈大笑,“任师爷好眼光,任师爷好品位,你我真是相见恨晚哪!” 任秀川一愣,随即也笑了,他轻轻捻着颔下的树根胡须,压低声音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能和阁下一起品评天下美人,实乃人生幸事也!” 第417章销魂陷阱2 说罢,他停了停,在百里濯缨耳边低声道,“请屏退左右!” 百里濯缨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挥手示意其余的人都出去。 帐篷里便只余下百里濯缨、任秀川和那十名妖艳的女子。 百里濯缨抬起手,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等待着任秀川的下一步动作。 任秀川轻轻地拍起了手掌。 他拍得极有节奏,不快,也不慢,声音刚好在帐篷中回荡,却不致于传得很远。 那十名女子,一起随着任秀川的掌声扭动,居然开始跳舞。 十名女子一起扭动,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表情,居然非常好看。 “这舞蹈,阁下觉得如何?”任秀川一边击掌,一边问道。 “这些美人儿姿色都是一流的,但是舞却跳得流于一般!”百里濯缨顺口答道。 任秀川神秘地笑笑,低声道,“精彩纷呈前,总是要来一点铺垫的……任某专程而来,岂敢让大人失望?” 说罢,他击掌的节奏为之一变。 那些正在跳舞的女子听得掌声,舞姿忽然变得奔放,她们的臀部大幅度摇摆,身子也像蛇一样扭动。 “这个风格,不知大人以为如何?”任秀川的声音在百里濯缨的耳边响起。 百里濯缨忽然扭头,看着任秀川,一字一句地说道,“任师爷,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很庸俗么?” 任秀川一愣,脸上便僵住了。 他曾打听到百里濯缨对女人很感兴趣,尤其是漂亮女人,便觉得这是个小色鬼,便投其所好,搜罗到九名美人,让那名叫做爱丽丝的绝色美人儿带了过来,没想到这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百里濯缨忽然笑了,“幸好我是个庸俗的哪,只是……任师爷介意让她们跳得更庸俗一点么?” 任秀川擦了擦汗,看着百里濯缨的脸色,想要判断他是真的这么想还是故意说反话。 百里濯缨的脸上明显充满期待,眼神中也闪烁着狭促的神情,想必说的是真的。 任秀川松了口气,心说你能把话一次说完么? “百里将军是真性情也,不像有的伪君子,明明想看,却装得一本正经,”任秀川试探着说道,“百里将军以为,如何跳好看?” 百里濯缨低声笑道,“奔放,对!不够奔放!” 任秀川微微一笑,掌声再次一变。 这一次,那些女子一边扭动,一边解开身上的衣衫。 这个季节正是日渐变暖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早单薄,这些女子一解开扣子,胸前便露出雪白的肌肤。 随着舞步的加快,领头的那女子忽然手一挥,一件衣服便飞了出去,她的上身露出雪白的胳膊。 紧跟着她的那女子也紧接着作出同样一个动作,衣服飞了出去。 然后是其他的女子,衣服依次被抛出。 帐篷中刹那间春色绽放。 “这样的舞蹈,百里大人可曾看过?”任秀川低声问道。 百里濯缨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女子扭动,眼睛中尽是白晃晃的胳膊,头也不回地答道,“好看,好看!啊,谢谢任师爷带来这么好的舞蹈,百里濯缨从未见过,哈哈,虽不曾见,心向往之!” 任秀川道,“然而,这并不是最精彩的地方!” 说罢,他的掌声停了下来。 那些女子的舞步随之而停。 百里濯缨刚要问,任秀川的掌声再起。 那些女子再次随之舞动,衣服也如同雪片般飞落到地上……不过片刻功夫,众女子的身上便只剩下一件贴身前亵衣,大片肌肤暴露在外。 春色满园。 一个个扭动的美人儿,轻移莲步,依次从百里濯缨的身前,一阵香风掠过。 尤其是领头的那女子,头发微卷,容貌秀丽,鼻子高耸,看样子似乎来自西域遥远的地方。 不过,这混血儿长腿大胸,举止风浪,显然比其他九位美人儿更加迷人。 任秀川何等精明,早已从百里濯缨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喜好,低声在百里濯缨的耳边说道,“她叫爱丽丝,是西域胡商和中原人氏合作的产物,就是传说中的混血儿。这种混血儿,和江南的美女相比,自然少了些温婉,却多了许多力道,这个,可心领而不可言传哪……” 这时,爱丽丝正好扭到百里濯缨的面前,百里濯缨毫不客气地在爱丽丝的腰上摸了一把,然后把手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好香!” 任秀川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低声问道,“百里大人是否认为,这就是最精彩的地方?” 百里濯缨扭过头来看着任秀川的眼睛。 “我如果说是,那我就是傻子,”百里濯缨眼中含着笑意,低声答道,“然而,任师爷看我像个傻子么?” 任秀川一愣,随即心领神会,摇头道,“若百里大人是傻子,这世间便没有一个聪明人!” 说罢,他再次开始击掌。 那些女子忽然一起转身,把背对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啧啧叹道,“美人的背影,看着都是如此销魂!” 领头的那高挑女子忽然盈盈转身,几乎在转身的同时,她已经解开身上的亵衣,一对白色的玉兔跳了出来。 百里濯缨只觉眼前一花。 那些女子依次转身,做着同样的动作。 待十个女子依次转身,百里濯缨感觉自己的帐篷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养殖园,一对对白色的兔子静静地对着他。 身边掌声再起,舞步在起,兔子们欢快地跳动着。 “这些姑娘怎么样?”任秀川问道,“可中大人的意?” “中意,中意!”百里濯缨头也不回,“简直太中意了……然而,这么多兔子,我难道要去割草喂它们么?” 任秀川愕然,“兔子?” 他随即醒悟,哈哈笑道,“这些兔子不劳大人喂养……它们还能喂养大人你呢!” 百里濯缨摇头,“唔……咦,任师爷……这些姑娘应该给楚帅送过去,那是个色鬼呢,虽然看起来比较正经。而老夫从表面看起来比较喜欢美人儿……但其实呢,我是个正经人,其实清心寡欲得很,也懒得喂兔子!” 爱丽丝一手轻抚自己胸前的雪白山峰,一手放在丰满的臀部后面,一步三摇,往百里濯缨走来。 她的身后,数位美人儿依次走来。 爱丽丝走到百里濯缨身前,微微弯腰,仿佛要对百里濯缨说出甜蜜的情话来。 百里濯缨忽然纵身跃起,身子远远地落在了帐门口。 任秀川大惊,脸色煞白,问道,“百里大人,何故离开?” 百里濯缨一只手捂住肚子,笑道,“我要拉屎去了,相必是昨日吃坏了肚子。美人儿虽美,但是你若是憋着肚子看,也是难受啊!” 说完,他一闪身出了帐篷。 任秀川和爱丽丝面面相觑。 “不会被他察觉了吧?”任秀川皱眉道,“你们露馅了吗?” 爱丽丝摇头,“我刚刚准备动手呢,还没有接近他,他就溜了……这是个粗人,狗屁不通,粗俗之极!” 在一群美人,而且是脱掉了一大半衣服的美人面前说要“拉屎”,这样的人若不是粗人,什么人是粗人? 任秀川沉吟了一下,“你们且等等,此人好色,看到你们脱衣服的时候,眼睛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我相信我们还有机会!要知道,对好色的男人来说,最防不胜防的便是美人计!” “你们把背对着门口,等他进来了,重新从转身开始跳,再孟浪一点!” 爱丽丝点点头,向另外九名女子使了个眼色。 第418章销魂陷阱3 忽然,她们的眼前“噗”的一声,帐篷撕开一个口子。 爱丽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其余那些美人儿也被吓得不轻,不知为何这帐篷会突然撕裂。 那任师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伸着脖子往发出响声的地方看,想要知道为何那个地方会撕开个口子。 百里濯缨从那个口子钻了进来,施施然往自己的椅子走去。 “咦,各位美人儿,都站着等我呢?”百里濯缨嘻嘻笑道,“兔子们饿了么?” 他的手从爱丽丝的胸前拂过,依次拂过十位美人儿的胸前,掀起一阵波涛。 “抱歉,刚才拉屎忘了洗手!”他一边说一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爱丽丝和那些女子一阵恶心,但强忍着没敢吐出来。 任秀川心中也是恶寒,但脸上依然陪着笑,“百里大人豪爽,只是为何你会从那里进来?” 百里濯缨一怔,随即低声在任秀川耳边道,“我这帐篷的门很多……万一一个妞在这里,我师妹找来了,不就可以让那妞从这小门溜走么?得罪谁我也不敢得罪我师妹啊!” 停了停,他自言自语地说,“实话告诉你,我这个帐篷是我自己设计的,和别人的帐篷有很多不同,以后你就知道了!” 任秀川一愣,随即笑了,心中却在暗骂,这是他妈的什么理由! 任秀川还在郁闷,百里濯缨早已喊开了,“跳舞!跳舞!” 爱丽丝心中冷笑,美臀一扭,又开始跳了起来。 另外的美人儿们也随着爱丽丝一起扭动。 任秀川偷看了百里濯缨一眼,只见他脸上带笑,仿佛看的入了迷。 他心中好笑,这个被王爷说得神乎其神的人物,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小色鬼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只需除掉他,楚映雪便去了一条臂膀,那里值得害怕! 帐篷中央依旧是波涛汹涌,卷起千堆雪。 美人们在帐篷中舞动了两圈之后,依然在爱丽丝的带领下往百里濯缨身边走来。 莲步款款,香气袭人。 百里濯缨的嘴角含着笑意,仿佛已经陶醉。 爱丽丝的眼中也含着笑意,离百里濯缨不过两尺,再有一步便靠近他了。 任秀川的精神反倒高度集中,双脚蓄力,随时准备弹起。 百里濯缨忽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一闪身把任秀川抓住。 任秀川大惊,“百里大人你误会了,我们并无恶意!” 爱丽丝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哪里有出问题了,这家伙看来早有防范了。 百里濯缨直直地看着任秀川的眼睛,半响,才徐徐说道,“任师爷,独自看美女乐,与人看美女乐,孰乐?” 任秀川的脸上抽搐了半天,方才颤颤巍巍地答道,“独看乐?” 百里濯缨松开手,任秀川跌坐在椅子上。 百里濯缨弯下腰,看着任秀川,“任师爷高见,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大概就是说咱们哥俩了!” 然后,他直起腰,双手抱拳,“任师爷一路保重,恕我不能远送!” 任秀川哭笑不得。 这个人扯了半天,不就是要让自己回避,他好为所欲为么? 你这个色鬼!这个急不可耐的色鬼,待会儿你就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的真正的含义了。 他强作笑脸道,“百里大人赎罪,是小可疏忽了,大人正青春气盛,战意昂扬,任某早该回避了!” 他站起身,对爱丽丝道,“好好服侍百里大人!” “谢任师爷,”百里濯缨笑道,“不送!” 任秀川快步走出帐篷。 “大人,我们开始吧?”爱丽丝娇声道,带着一丝微微的喘息。 百里濯缨看着帐篷内的另外九名美人儿,摇头,“我的小美人儿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是不是太禽兽了?” 爱丽丝靠近百里濯缨,“我不介意的!” “然而我介意,哥是个羞涩的人哪——”百里濯缨忽地身子一转,把椅子转了一圈,面对着那九个美人儿,“你们要留下来观战,还是助威?要不就是想来个车轮战术……那可是不厚道啊!” 那九个女人掩着嘴窃笑。 一个体态丰满的姑娘道,“如果大人不介意,我们也是不介意的!” 百里濯缨脸一沉,“我介意……小时候我师父就告诉我,好东西也不能一次吃得太多,吃多了会撑破肚皮的!有一次吃狗肉,我吃了三大碗,结果独子痛得想要炸掉……你们以为我傻么?” 那九个女人不知所措,百里濯缨一会说她们,一会儿又扯到了狗肉上,真不知美人和狗肉有何共通之处? 爱丽丝冲她们做了个手势,九个人飞快穿上衣服,逃一般冲出帐篷。 偌大的帐篷中空空荡荡,只剩下百里濯缨和爱丽丝两人了。 “此时此刻,不知百里大人还有什么顾忌?”爱丽丝轻轻靠近百里濯缨,美臀一抬,便坐在百里濯缨的腿上,“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姿势,在上面,还是在下面?” 她一边低声呢喃,一边用手臂抱住百里濯缨的头。她的声音仿佛是睡梦中发出的,销魂,诱惑,温热的气息扑在百里濯缨的脸上。 “我一般喜欢在下边……”百里濯缨仿佛已经处于半睡状态,半闭着眼睛,轻声说道。 软玉温香在怀,百里濯缨脸上现出一片陶醉的神情。 爱丽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寒意,右手手掌缓缓张开,往百里濯缨的后脑勺拂去。 然而,百里濯缨忽然动了,他的手忽然伸出,准确地抓住爱丽丝的手腕。 身子一翻,已经把爱丽丝压在身下。 “小美人,我忽然改变主意了……我要在上边!”百里濯缨在爱丽丝的耳边低声道,“你刚才跳舞跳得那么累,我不能让你再继续受累,惜香怜玉可是一个男人的优点。” 爱丽丝的脸上一阵慌张,娇声道,“大人,你弄痛我了!” 百里濯缨嘴里说着惜香怜玉,手中却没有一丝惜香怜玉的意思,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然后看着她的眼睛。 “小美人,我不得不说你两句,你真的很孤陋寡闻呢,”他在爱丽丝的唇上亲了一下,“为什么一定要上面,或者下面呢?有很多新鲜的姿势可以尝试的!” “哥要让你大开眼界,让你不枉此行,让你的知识得到及时更新……”他的声音大了起来,充满着自豪,还带着一丝责怪,“你这个女人哪,啥都好,就是不爱学习,知识过于贫乏,有本书叫闺房秘戏一百零八式,你难道没有看过么?” “什么闺房秘戏一百零八式,你放开我慢慢讲给我听!”爱丽丝娇声道,心中却想,只要你一放开我的手,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百里濯缨哪里肯放,他左手死死抓住爱丽丝的手腕,身子紧紧贴着她的身子,把她挤压在椅子上,另一只手却从身上不多的衣衫上撕下一条布,把她的两只手死死地绑在椅子的后面。 爱丽丝脸色发白,“为什么要绑着我……我可是真心来陪你的呀!” 百里濯缨的身子慢慢从她的身上抬起。 “小美人儿,放心,这只是《闺房秘戏一百零八式》中的一个招式罢了,待会儿你再绑我……如果你喜欢的话!”百里濯缨看着她的眼睛,笑意盈盈地说。 百里濯缨忽然停止动作,他的身子依然紧紧贴着爱丽丝,让她不能动弹,眼睛却直直地看着爱丽丝的眼睛,笑道,“妹子,你的眼神可不太友好啊……任师爷让你留下来好好陪我,是这样个陪法么?” 第419章销魂陷阱4 爱丽丝心中一惊,赶紧换了一副神情,可怜兮兮地看着百里濯缨,“哥呀,你这样绑着我,我心中害怕呀,放了我吧!” 百里濯缨摇头,“妹子你莫要害怕,放心好了,等会你会高兴的,没准还会兴奋得大喊大叫呢!” 说罢,他在爱丽丝的脸上摸了一把,慢慢抬起身来。 爱丽丝的腿上蓄满了力,只待他立起身便要一脚踢过去。 她有信心,这一脚即便不把百里濯缨踢死,也能让他昏倒。 百里濯缨好像浑然不知,身子慢慢离开她温软的身子。 当上身离开半尺的时候,百里濯缨忽然改变了方向,身子往下一扑,牢牢抱住爱丽丝的双腿。 “干什么?”爱丽丝大惊。 “大白腿,我喜欢!”百里濯缨一边死死抱住爱丽丝丰腴的长腿,一边摩挲着,由衷地赞叹道,“但是我不喜欢乱动的大白腿!” 又是“嘶”的一声,一条布条已经在百里濯缨的手中了。 爱丽丝的两条大白腿很快被绑起来,还是绑在了椅子上。 至此,百里濯缨才笑意盈盈地站起身来,仔细端详着爱丽丝。 此时的爱丽丝,身上的衣服已经寥寥,只要最关紧要的地方尚有少许绸布遮掩着。 百里濯缨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叹道,“任师爷真是太够意思了,送来这么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回头我要好好请他喝一杯!” 他的目光从爱丽丝的脸上掠过,落在雪白的胸前,“啧啧,这胸脯,虽然不太大,但色泽白皙,仿佛羊脂般润滑,也算少见了!” 然后目光往下移动,落到平坦的腹部,他接着点评,“这皮肤,仿佛缎子一般光滑,只是不知这么好看的肚子里面,装的是不是屎?” 爱丽丝此时已经欲哭无泪。 百里濯缨继续点评,“这大白腿是我的最爱,修长,匀称,没有一丝赘肉……摸着就像一条烤羊腿一样诱人啊!” 最后,百里濯缨一摸脑袋,道,“差点忘了,你的手,宛如柔荑,也是双好手,待老夫好好欣赏一下!” 说罢,他转到椅子后面。 片刻,他又转了回来,手中拿着个小小的圆环。 “美人儿,你戴在中指上的这个东西蛮漂亮的,是干什么用的啊?”百里濯缨虚心地请教。 “就是女孩子的小玩意而已……”爱丽丝的眼中露出一丝惊慌。 “哦!送给我怎么样?”百里濯缨随意答道,顺手给自己戴上,但是那东西太小,中指根本戴不上,他只好戴在自己的小拇指上。 爱丽丝的脸上阴晴不定,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抬起头来,一脸的真诚,“我知道要女孩子的东西不好……可是,我真的喜欢,要不我用我最喜欢的东西和你换?” 爱丽丝的好奇心一时间被勾起,不知这个机灵古怪的男人最喜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然后便见百里濯缨从桌上抱起一条没有吃完的烤羊腿。 他把那条羊腿放到嘴边啃了一口,嘴里啧啧有声,“天气有点热,这昨夜留下的羊腿味道有些变了,但还能将就着吃,就送给你了,走的时候记得带走啊!” 爱丽丝心中一阵恶心,他最喜欢的居然是羊腿! 还是一只吃剩下的羊腿! 送一只吃剩下的烤羊腿给自己,莫非他真的是个傻子,没有看出刚才那个圆环上带有毒刺? 要知道,爱丽丝的武功虽然不是很厉害,但是,用毒却是厉害角色,这个小小的圆环上有一根短刺,刺上涂了毒。 刚才,她若有机会用手掌接触百里濯缨,毒刺入肉,百里濯缨立马就会昏倒,虽然根据任师爷的要求,并不至于立马致命,昏迷却是不可避免的。 但百里濯缨似乎只不过把这个小圆环当成了一个女子的小饰品,也不知他是装傻还是真的傻。 爱丽丝估摸,这小子没见过女子饰品也未可知。 既然已经失手,想办法离开才是明智的选择。 “哎呀,百里大人,百里将军,百里大哥……”她娇喘着说道,“放开我,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好处的!” 百里濯缨仰天打了个哈哈,一下子扔到羊腿,油腻腻的手掌一下子盖在爱丽丝的胸口,入手一片绵软,“你的好处,我早就看到了,而且感触良多!” “难道你就不想换一种感触的方式么?”爱丽丝对百里濯缨那油腻的手掌居然毫不介意,声音仿佛要滴出水来。 百里濯缨摇头,站起来,“你适才像一条刚刚离开水的鱼儿,弹跳个不停,把我累死了,我要歇歇,再吃点东西才有力气感触!” 他转过身去,再次抓起那条烤羊腿,喂到嘴边开始啃,仿佛忘了自己刚刚把这只烤羊腿当礼物送给了爱丽丝。 便在这时,帐篷外传来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百里师兄在么?”脆生生的,是秀璎的声音。 远远的,百里濯缨的亲兵答道,“百里大哥好像不在……” 估计秀璎径自来往帐篷门走去了,那亲信声带无奈地补充道,“然而也可能在!” 这兄弟是百里濯缨的心腹。 “师弟就爱装神弄鬼!”又一个声音说道,是楚映雪。 如果这两个人同时来了,一旦进来看到他帐篷中的椅子上绑着个近乎赤裸的漂亮女人,百里濯缨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尤其怎么对秀璎解释。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百里濯缨扔下羊腿,抓起一只臭袜子塞进爱丽丝的嘴里,再拽来一条薄被,把爱丽丝连人带椅子盖住。 做完这些,脚步声已经到了帐篷门口。 百里濯缨不假思索,风一般掠到那个小门处,手一掀,掀开小门,身子宛如一条游鱼,从小门钻了出去。 他刚刚把小门的布帘拉拢,就听到楚映雪已经进入了帐篷。 楚映雪的声音从帐篷里传来,“真的不在帐篷里,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师妹,我们暂且等等,想来他不会走的太远。” 第420章销魂陷阱5 百里濯缨慢悠悠地转到另一个方向,见那个亲兵远远地站在那边,便冲他招招手。 那兄弟赶紧弓着身子跑了过来。 “大哥,我不想让他们进去的……”那兄弟小声说道,看来他是了解百里濯缨的。 百里濯缨摇手让他不要解释,只是低声道,“莫要离得太远,听着里面的声音,最好能把我师妹弄出来。” 那亲兵也还算反应机灵,点头道,“大哥,我明白了!” 交待了这些,百里濯缨背着双手,慢悠悠地往远处走去,心说只要秀璎离开少许时间,再返回时发现了爱丽丝,这事就能往楚映雪身上赖。 他解开衣服扣子,微风吹来,身上一阵舒爽。 想想刚才帐篷中的春光无限,他不觉露出了笑容。 远处弱水奔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一条银色的玉带,蜿蜒往北而去。 再说楚映雪和秀璎。 秀璎看到桌上那条被啃得支离破碎的烤羊腿,秀眉微皱,“百里师兄真馋啊!” “他呀,从小就馋,看到好吃的就不要命了……我记得他五岁的时候就能吃掉一只鸡,而且吃相极其难看!”楚映雪点头,“你看他,因为担心天气炎热,他的酒会变质,他居然让人在他的帐篷地下挖了那么深一个地窖……为了吃喝,他是啥都想得出来呀。” 楚映雪叹了口气,“我一直教他,要做个举止优雅的男子,但是收效甚微呀……哪怕他能做到我的一半,我也放心了!” 秀璎抬起头,微微一笑,“楚师兄你这是变相地表扬自己么?” 楚映雪脸上一红,嘴里支吾了一声,赶紧转换话题,“你说现在天气这么暖和了,师弟的椅子上居然还覆盖着一条被子……这是不知春秋的表现么?” 秀璎看了一眼,微微摇头,“不知道他……屁股上长痱子不?” 忽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唉,二黑,你这花儿从哪里采的,好漂亮啊!” “没有见过吧,中原可没有这花儿,这花儿叫紫衣百合,是西域才有的,你看,花瓣中带有一道紫色的纹理呢!” 秀璎听到了,说了声,“我去看看!” 也不待楚映雪回答,她一转身便出了帐篷,往那两个说话的人走去。 “什么花儿,我看看!”她走出帐篷,冲着那两个兄弟说。 “司马姑娘,这花儿据说叫紫衣百合,我也不知对不对,那边的草地上有几棵,要不我带你去看看?”那亲兵把手中的一束花递给秀璎,恭恭敬敬地答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不远吧?” “不远!” 秀璎跟着那亲兵往弱水方向走去。 走出不到半里,便见百里濯缨站在前方,秀璎好生奇怪。 “百里师兄,你在这里干什么啊,我和楚师兄去找你,你也不在,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秀璎埋怨道。 百里濯缨把双手负在背后,随口答道,“我在看兔子呢。” 嗯?秀璎一愣,这大漠的绿洲中多的是牛羊马,骆驼也有,但是兔子却从未见过。 见秀璎愣住,百里濯缨心中咯噔一下,心里暗自埋怨自己,都想到哪里去了! 不过,想想刚才在帐篷中看到的那些“大白兔”,真的很诱人,可惜的是,这些“兔子”咬人。 但百里濯缨应变极快,他指着蓝天上飘过的几朵白云,“我是说那白云,像不像兔子在奔跑?” 秀璎抬头看看,白云正悠然飘过,仿佛是几团棉絮,像兔子?像兔肉还差不多。 她扁扁嘴,懒得和百里濯缨争论这种小儿辩论的问题。 地上有几株野花,开得正艳,便是刚才那亲兵所说的“紫衣百合”。 她低头仔细欣赏了半天,却不让百里濯缨帮她采摘。 她爱怜地抚摸着那花儿,“就让它安安静静地生长在这里多好,采回去不多久就凋谢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百里濯缨说,“呃,我出来已经快一个时辰了,该回去了,咱们回去吧,楚师兄不是还在等我们么?咱们撇下他在这里卿卿我我,我心中很不安哪!” 秀璎的脸一下子红了,“谁和你卿卿我我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不多久便到了百里濯缨的帐篷外。 秀璎在前,百里濯缨在后。 秀璎掀开帐篷的门走了进去,立马“啊”的惊叫一声。 百里濯缨问道,“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然后,他也大叫一声,“楚师兄……你怎么能……” 百里濯缨和秀璎眼前的画面绝对香艳:一个半身赤裸的美女和楚映雪紧紧抱在一起。 那高耸的、雪白的胸脯就顶在楚映雪身上。 百里濯缨咳嗽一声,“师兄啊,春暖花开之时,有些思春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你不该把小美人儿带到我的帐篷里来玩啊!” 秀璎赶紧转过脸去,脸上红得像一块红布,心中暗骂这个楚师兄平日里一本正经,但是也有不正经的时候,还选在这么不恰当的时间。 楚映雪却是有苦说不处,自己和一个半裸的女子纠缠在一起,怎么说才能说清? 百里濯缨上前看着爱丽丝,“美人儿,我问你话,注意,你想好了再回到,你的回答将决定你的生死……你明白么?” 百里濯缨悠然地坐到椅子上,问道,“你是自己跟这位美男子到这里的呢,还是早就来了?” 爱丽丝看着百里濯缨,心中暗自衡量,百里濯缨的话说得很明白,回答问题将决定她的生死,她可不能大意。 听百里濯缨的口气,是要把这件事和他撇清干系,那就顺着他的话说好了,毕竟,这个看似傻瓜其实处处思虑严密的家伙,自己可对付不了。 她压低了嗓子说,“我看这个人生的好俊,一时间忍不住,就跟踪来了,本来想要在这里来个鱼水之欢,谁知道……呜呜!” 百里濯缨和秀璎一起问道,“怎样?” 爱丽丝停止了哭声,断断续续地说,“谁知道有些人看起来英俊不凡,其实就像野兽,居然要把我绑起来,说这样比较有情趣……可是,谁知道我的感受?” 楚映雪挣脱了身子,大怒道,“你原来就在这里!” 百里濯缨也大怒道,“谁这么不懂惜香怜玉,居然要把你绑起来?不过……呃,楚师兄……这样也是蛮新鲜的嗷!” 楚映雪也是闲得无聊,寻思先坐会儿,结果往椅子上一坐,感觉到屁股下面绵软无比,忍不住伸手往后一摸,摸到一座巍巍玉山,惊得跳了起来。 他掀开那床薄被,发现爱丽丝可怜兮兮地被捆绑在椅子上,樱桃小口中塞着一只臭袜子,扑鼻而来的恶臭和爱丽丝红艳艳的嘴唇形成强烈的反差。 楚映雪猜想百里濯缨又在恶作剧,心说你戏弄一下女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把人家姑娘搞成这个样子就有些过分了,作为你的师兄,我不能不管哪。 他心中不忍,把臭袜子从爱丽丝的嘴里抠出来,然后解开她的双手。 哪知,这爱丽丝从刚才楚映雪和秀璎的对话中已经知道楚映雪也不是寻常人物,既然刺杀百里濯缨失败,就掳走楚映雪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心肠不错的英俊男子居然武艺高强,爱丽丝那里能制服得了?若不是楚映雪惜香怜玉,早就把她打伤了。 终于,两人一不小心纠缠到了一起,谁也不敢现行松手。 于是,百里濯缨和秀璎看到了那香艳的一幕。 此时的爱丽丝心中清楚,百里濯缨她已经对付不了,再加上楚映雪,她更对付不了,要想脱身,只能察言观色,顺着百里濯缨的意思说下去,没准儿这个古怪的家伙一高兴就放了自己。 当下她凄凄切切地说,“小女子哪里一开始就在这里?我看小哥你生的俊,便跟了来,但有这位妹妹在,我没敢进来,后来这位妹妹走了,给了我一个机会,我便进来了。” “我们西域的女子向来敢爱,喜欢一个男子也没必要羞羞答答,但是,我刚说喜欢你,你便脱掉我的衣服,就显得急了些……至少见过三五面,彼此熟悉了才好做这事啊!” 爱丽丝一边说,一边那眼睛瞟了百里濯缨一眼,见百里濯缨的眼中蕴含着笑意,还伸出手在底下冲自己比了个大拇指,她知道自己蒙对了。 刚开始秀璎也不太相信。 但是,楚映雪的确生的玉树临风,伟岸挺拔,而这大漠中的儿女,对情爱之事看得极开,爱便是爱,即便是女子对男子,也是奔放热烈,绝不如同中原的汉人青年男女般羞羞答答。 这样一想,秀璎便信了七成。 但是,这爱丽丝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眼珠一转,对百里濯缨道,“幸亏这位公子及时赶到,才让小女子脱险,小女子离开得久了,害怕家里人担心,这便离开,不知公子会不会对小女子怀有虎狼之心?”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姑娘尽管去吧!” 第421章匠人朱沛 说罢,百里濯缨扯起一条床单抛给爱丽丝。 爱丽丝大喜,没想到这么便能离开,当下也不迟疑,把床单往身上一裹,飞一般冲了出去,转眼便消失了。 “姑娘,莫忘了我的床单哦,”百里濯缨意犹未尽,冲着爱丽丝的背影高喊,“有空了给我送过来,咱们顺便谈谈理想,谈谈人生!” 秀璎呸了一声。 百里濯缨长长出了一口气。 楚映雪看着百里濯缨,淡淡地问道,“师弟,你为何长长舒了口气?” 百里濯缨嘴硬道,“哈哈,师兄你不知道吗,我一直这样呼吸啊,深呼吸,有利身体健康,师妹请跟我做,呼气——吸气——呼气——” 秀璎懒得理他。 其实秀璎心中还有疑问,但是羞于出口询问而已,至少,从爱丽丝的敏捷的步伐来看,她显然会武艺。从她离开的时候那一掠而过的动作可以看出,功夫还不错,不可能是寻常牧民家的女子。 百里濯缨见一场风波过去,一口大黑锅成功地给楚映雪背上了,知道此事深究必有疑点,赶紧没话找话,迅速扯到别的事上去了。 至于楚映雪,知道这事若是要细细对照,自然可以不背那黑锅,但是若要说一点疑问都不留也是不能。 何况,自己和那个赤裸的女子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心中也真的狂跳不止啊…… 所以,他也不想再说此事。 一场风波消于无形。 “师妹,这件事不要再说了,你看师兄的脸都羞红了,他也不常干这些事……秀璎师妹,你们来找我,有事么?”百里濯缨问道。 楚映雪当下把正事说了。 原来,军中存粮已经见底,十余万将士将面临断粮的处境,而去卖粮的胖子依然没有返回的消息。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见粮草对于军队的重要性。 百里濯缨估摸了一下,胖子他们离开弱水已经二十天了,应该快回来了,毕竟,这一来一回,即便算上和路匪作战,也无需一个月的时光。 这一路,能挡住他们路的路匪,只怕也不多。 当下,百里濯缨安慰楚映雪道,“师兄放心,粮草不出十日,一定能到。” 楚映雪的神色稍微放松但眉目之间依然愁绪笼罩。 “即便真的如你所说,商路打通,能买到粮草,我们哪有许多钱来买粮草啊?”他慢慢地说,“我的军饷已经早就花光啦!” 百里濯缨正色道,“我们带来些细软,但也快光了,这大军真是个消耗钱粮的无底洞啊,后面需要再想些办法来筹集军饷。” 便在这时,亲兵来报有人求见。 百里濯缨让把来人领进来。 “小人朱沛见过百里将军,咦,小人也见过楚将军!”那人进来后当即跪倒在地。 百里濯缨哈哈大笑,径自走过去一把拉起那人,“一起同生共死过的兄弟,哪里需要这般客气,楚师兄,你可记得这是谁?” 楚映雪看着那人好生眼熟,想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朱沛朱师傅!” 朱沛再次行礼,“岂敢!小人正是朱沛,承蒙二位将军记得,不胜感激!” 这人正是朱沛。 在小林渡边,百里濯缨设计了一张巨弓,以流水驱动,一举将蒙古追兵的首领射死,从而解除了蒙古追兵对红巾军的威胁。 当时,负责造这张巨弓的便是这个来自沧州的工匠朱沛。 当时,朱沛和百里濯缨他们在小林渡分手的时候曾经说过,有朝一日想要找他,只需派人到“沧州卧虎镇小李庄”。 百里濯缨在长山的时候便想过要把朱沛找来,不过那时兵力有限,也顾不上。 到达弱水之后便寻思,如今实力大增,需要朱沛这中工匠为兄弟们制造些与众不同的武器来,便暗中派人带了银两书信,千里迢迢去沧州找到朱沛。 这朱沛也是对百里濯缨非常敬佩,听说百里濯缨已经领兵十多万,当下没有丝毫犹豫,安顿好家小,便跟着送信人来了。 百里濯缨非常高兴。 他立马让人把朱沛安置下来,并亲自从兄弟们中挑出当过工匠的一百五十多人,成立了“将作坊”,由朱沛统领,负责制作刀剑等武器。 百里濯缨承诺,以后再扩大将作坊。 当然,百里濯缨的主要目的不在于此,而在于新鲜的东西。 朱沛一个工匠,日常并不受人尊重,一来到弱水便被百里濯缨委以重任,对百里濯缨非常感激。 “制造刀剑和弓箭当然是必须的,但是,当下各地军中的工匠们,研究得比较多的是两种东西!”朱沛对百里濯缨说道。 百里濯缨饶有兴趣地问道,“哪两种东西?” 朱沛答道,“一是火器,二是炮车!” 火器制造在南宋和金朝都已有相当的成就,到了元朝,又有较大的发展,火器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是相当可观。元初,伯颜军进攻沙洋,掣火炮入城,烧屋舍,烟焰燎天,焚城中民舍几尽。 他们还制造一种铜炮,也叫火筒,至顺三年铸造的铜炮,中十多斤,携带方便,威力也不错。 当时有一种新型的火器,叫“没奈何”,用芦席作圈,围五尺,长七尺,糊以布纸,丝麻缠缚,内贮火药捻子及诸火器,用竿挑在头桅之上。当接近敌船时,点燃火线,用刀砍断悬索使落敌船之上,火器俱发,焚毁无救。 对这些,百里濯缨虽有耳闻,却远不及朱沛了解得详细。 朱沛说起这些东西,简直如数家珍。 “朱师傅,其它的你不要管,无论需要什么东西,你跟我说,我们要在这里弄出最厉害的家伙来!”百里濯缨握住朱沛的手,沉声说道。 朱沛大声道,“将军放心,但凡这天下有的,我都给你制造出来,这天下没有的,但凡我想得出的,我也把他制造出来!将来打鞑子,我上场杀敌能力有限,那就用我自己的方式来为驱除鞑子尽一份力!” “朱师傅谦虚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兄弟们有了顺手的家伙,打仗自然如虎添翼,这就要仰仗朱师傅了!” 第422章火炮交易1 百里濯缨果然对将作坊十分关心,柴米油盐比别的营都充分,他自己也时不时地来和朱沛等人一起琢磨。 很多时候,别人找不到百里濯缨的时候,亲兵都会告诉他,去将作坊看看,十有八九百里濯缨就在那里。 胖子也如期回来了。 他带来了四十万斤粮草,不少,也不多,好歹解了眼前的饥荒。 百里濯缨没有问他为何不再多弄点,胖子在这方面比百里濯缨还心细,如何买入,如何用车辆运输,如何防止潮湿变质,他都考虑得很仔细。 说来简单做起来难,就是这二十万斤粮草,也让胖子操碎了心。 “我已经和人约好了,很快再去购买第二批,”胖子笑道,“百里大哥,也是胖哥的人品力量爆发,你若派别人去,可未必买得到这么多!” 百里濯缨知道胖子的话半真半假,但也不反驳,只让他好好休息几天。 这年代,粮食的确难买到,但是,你手中若是握着真金白银,自然比拿着朝廷印发的交钞好买东西。 三天后,胖子再次出发,带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凑在一起的最后一批黄金白银。 胖子抚摸着那些金银,语带惋惜地说,“现在粮价都涨到天上去了,这些金银……真是可惜了啊!花完了它们,我们怎么办呢?” “抢!”小马果断地说。 徐满楼看了小马一眼,点了点头,看来这两人的想法很一致。 胖子的眼中也燃气了热情,看着百里濯缨,显然想知道百里濯缨的想法。 “抢谁?” 小马、徐满楼和胖子都笑了,这方圆百里,能值得百里濯缨他们出手去抢的,除了蒙古王爷满都拉图以外,还有谁人? 百里濯缨见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微微皱眉道,“这个不好吧,大家都是文明人,不要动不动就想到抢,抢!你们真还以为自己是强盗么?” 三人一起点头。 “君子爱才,取之有道,怎么可以随便抢了?”百里濯缨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完全可以和他交易,用东西和他交换嘛!” 看来四人还是有意见一致的地方,至少目标是一致的,满都拉图,但手段不一样。 胖子笑道,“百里濯缨你又乱说,和满都拉图相比,你就是个穷光蛋。老百姓穷得过不下去了,还能卖老婆,你有么?你卖什么给他?” 百里濯缨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严肃地说,“这个老夫要好好想想!” 胖子鄙夷地看了百里濯缨一眼,跳上马背,打马去了。 徐满楼也跟了上去。 小马看着他们的背影,对百里濯缨说,“百里大哥,我要去教习兄弟们的枪法了。” “去吧去吧!” 百里濯缨挥手道,然后背了双手,一步步踱到了将作坊。 他一边踱步一边思索。 钱,钱,钱!他满脑子都是钱。 这里谁最有钱?当然满都拉图,只是,他不能去抢满都拉图,他还没有胖子他们那么简单。 这弱水之畔,现在维持着脆弱的平衡,百里濯缨不想打破这种平衡。 有了第一次的交手之后,满都拉图收敛多了,毕竟,他的儿子还在百里濯缨这里,他可不想失去唯一的儿子。 但是,满都拉图和当今皇上是堂兄弟,若是百里濯缨真的和他开干,把他逼的急了,没准就是一场鱼死网破。 打败满都拉图不是问题,问题是打败他之后呢?是不是要面对无休止的朝廷征讨? 满都拉图当然也在等待,等朝廷能够分兵助他,现在显然不行。 当然,满都拉图不傻,他还对另一支势力心存忌惮,那就是党项人,拓拔赤松那个老家伙太阴了,势力已经那么大了,却一直对自己忍气吞声,这样的人不是好对付的! 当然,拓拔赤松也想安静,他和百里濯缨交流了对天下局势的看法之后,觉得需要再蛰伏数年。 “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啊!”那一天,拓拔赤松对着血色的夕阳,对身边的百里濯缨说。 百里濯缨恭恭敬敬地答道,“前辈鹤发童颜,是寿者像,一定能看到天下大变的那一天。” 拓拔赤松没有答话,只是一步步走远,夕阳把他枯瘦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仿佛有无尽的寂寥。 百里濯缨一边走一边思索,忽然装在一个人身上。 抬头一看,居然是朱沛。 朱沛赶紧跪倒,嘴里连称“罪过”。 虽然百里濯缨对朱沛这些匠人很客气,但朱沛等人很有分寸,知道自己和胖子、小马、徐满楼这些人没法比,这这些人是百里濯缨出生入死的兄弟,随意一点很正常。 还有就是,朱沛觉得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这么快便崛起为拥兵十余万的将军,未来不可小觑,小心翼翼地跟着这两人,一定可以光宗耀祖。 百里濯缨赶紧把朱沛扶起。 “我正要去找百里将军,百里将军你正好来了!”朱沛擦了把汗,说道。 “什么事?” 朱沛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说了,“将军是这样的,我这里铸造铜炮,青铜已经用光了,还需要上好的青铜,不知能否采购几千斤青铜给我,或者给将作坊拨些银两,我派人采购。” 又是要钱,百里濯缨的头“轰”的大了。 见百里濯缨不语,朱沛知道他为难,便说道,“若是将军手头紧,便等些时候再说,我先抓紧制作那些强弩,还别说,有沙漠中的千年胡杨做机括的部件,这弩的使用次数可是多得多了!” 百里濯缨走进将作坊。 将作坊人不多,但场子极大,四周都有百里濯缨派来的卫兵把守,防止闲杂人等进入影响工匠们。 百里濯缨径自走到成列室,这里防止着制作出来的各种样品。 百里濯缨拿起一把牛角弓,拉了一下,声音清脆,只需听听这声音,他便知道这是张好弓,不是寻常的弓能够相比的。 他把弓挂回去,再拿起一个“筒子”,沉甸甸的,青铜铸就,一看做工非常精湛。 “这筒子的射程并不太远,但是它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携带方便。”朱沛解释道。 然后,百里濯缨在一门同炮前站住了。 “这火炮可装药十两,射击距离两百步,”朱沛解释道,“固定在这中专用的小车上,可以用马或者牛拉着,方便移动。” “可以让他射得更远么?”百里濯缨抚摸着这具炮,问道。 朱沛点头,“据我所知,目前使用这种炮的军队很少,江南一带已经有这种炮,但是只能射一百五十步,我这个已经比他们的射得远了!” 朱沛拍打了一下炮膛,有抚摸着炮管,眼中洋溢着笑意,仿佛这炮是他的孩子一般。 “要让它射得更远,其实方法很简单,就是要增加炮膛和炮管的承受能力,若是没有这个承受能力,强行加大火药的用量,会导致炸膛。” “要增加炮膛和炮管的承受能力,关键还在于青铜的质量,冶炼得好的精铜和寻常的青铜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这也是我向将军请求购买优质青铜的原因!” 说罢,朱沛目光灼灼地看着百里濯缨,期待他能够答应。 百里濯缨沉思了一会儿,道,“要不这样,青铜呢,一定是要采购的,不过暂时不行,你先把现在所有的青铜铸成这种能射两百步的炮,能铸造多少?” 朱沛掐着指头算了一下,“十门,最多十门!” 百里濯缨点头,“就十门!” 半个月后,任师爷再次来访。 自从爱丽丝刺杀百里濯缨失败之后,任秀川一直提心吊胆,担心百里濯缨报复。 但是,百里濯缨这边一直没有动静,要命的是爱丽丝也远走高飞,否则还能从她口中掏出点东西来。 提心吊胆地过了四五天,任秀川鼓起勇气来了一趟,谁知百里濯缨见到他像个没事人一样。 “那个爱丽丝,不错!”百里濯缨咂咂嘴,仿佛回味无穷。 任秀川一愣,“不错!” “她还在这里么?”任秀川的脸上一下子变得灰白,觉得爱丽丝应该是被百里濯缨抓住了。 百里濯缨黯然地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她还留在这里,可是,她当夜就走啦,留下孤独寂寞的我。” “她动手……了?”任秀川问道,一问便后悔不已,若是爱丽丝真的动手失败了,那自己不是事先就知情么? 哪知百里濯缨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道,“任师爷啊,你是过来人,应该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女人动手和不动手区别其实并不大,关键是要叫唤!” 任秀川一愣,“叫唤?” 百里濯缨皱眉,“嫂夫人晚上也那么贤淑安静么?” 任秀川恍然大悟,赶紧顺着百里濯缨的话答道,“叫唤,必须叫唤,贱内白天贤淑,晚上叫得可欢哪!” 说罢,任秀川抬起袖子擦了擦汗,心中暗骂,你这个小流氓,老子好歹是个读书人,怎么会和你这个无耻的小流氓打交道?! 第423章火炮交易2 但他终于把百里濯缨和爱丽丝之间的事做了个比较合理的推演:爱丽丝那个小娘皮不知犯了什么疯,和百里濯缨弄假成真,然后手一软不愿意按照原计划杀了百里濯缨,但是回去又不好交差,便逃之夭夭了。 “贱人就是矫情!”他喃喃地骂道。 抬起头来,正遇到百里濯缨征询的目光,赶紧补充道,“我说贱内呢,白天贤淑晚上孟浪,贱人就是矫情啊……” “哦!”百里濯缨做恍然大悟状。 两人随即哈哈大笑,仿佛除了那一点花边,什么也没有发生。 此后,任秀川依然每隔一段时间来一次,带个百里濯缨一些小礼物,当然还有就是看望满都拉图的独子。 这一次,任秀川又姗姗而来。 在营门口,任秀川被告知,百里濯缨不在自己的大帐,在后方的沙漠中试验火炮去了。 任秀川心中一动。 百里濯缨已经有意无意地告诉过他将作坊的事,看来他还真的很重视将作坊啊,这种试验火炮的事,主帅没有必要亲自观看。 “百里将军说,任师爷若无大事,请该日再来,若有急事呢,就去那边见他。”那亲兵语气淡淡地说。 任秀川心中寻思,既然他不介意,我为何不去看看他的将作坊新铸的火炮威力如何?倘若将来开战,这些火炮没准就会用来对付满都拉图王爷啊。 想到这里,他陪着笑脸对那亲兵道,“急事,是急事,今日务必见到百里将军!” “那请跟我来。” 那亲兵骑上马,往前走去,任秀川让自己的随从们等待,自己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两人骑着马一阵小跑,驰出了四五里路,当他们来到一个山丘后面,见到一群人正围在那里。 任秀川早早下马,走过去向百里濯缨问好。 百里濯缨点点头,指着身边一个披着长发的男子道,“这位是党项部的朋友,拓拔赤松前辈派来的特使野离河,这位是满都拉图王爷的师爷任秀川!” 任秀川微笑着对那党项人点点头,但野离河却眼皮一翻,不愿意搭理他。 百里濯缨笑道,“这任师爷是我的好朋友,给我送过美……哦,哈哈!” 野离河这才勉强冲任秀川咧嘴笑了笑,笑得极为勉强。 百里濯缨招呼两人在他的左右两边坐下。 “任兄你赶上好机会了,我今日让你看看我新铸的大将军,呵呵,保证你从未见过这般厉害的火炮!” 任秀川这才注意看,他们的正前方放着一门火炮,就是百里濯缨口中的“大将军”。 那火炮比寻常火炮要大得多,炮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炮口威武地前伸,仿佛随时要喷出一团烈火来。 朱沛等人已经准备好了,手中拿着火把。 百里濯缨一挥手,朱沛用火把把引线点燃。 引线“嗤嗤”地燃烧。 待引线燃尽,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一团红色的火焰从炮口喷了出去。 那巨响惊天动地,简直如同晴空起了个霹雳,许多人吓得赶紧趴在地上。 任秀川也是吃了一惊,差点从椅子上溜了下去,但眼角瞥见百里濯缨这野离河坐得稳稳地,赶紧把屁股挪回来,把身子正了正。 再看火炮的前方,一座破旧的土楼轰然倒下。 百里濯缨站立起来,道,“我们去看看!” 百里濯缨在前,野离河在左,任秀川在右,三人往那倒塌的土楼走去。 任秀川暗自计算了一下火炮到土楼的距离,两百步! 他心中暗自吃惊,要知道,他知道的火炮也就能打到一百步或者稍微多一点,百里濯缨这门火炮居然远了一倍! 百里濯缨扒开倒塌的墙壁,找到一枚巨大的铁胆,这铁胆就是刚才火炮射出来的。 要是打仗的时候,射出这么一炮,这铁胆还不打开一条路? 任秀川心中暗自盘算,如果将来和百里濯缨开战,可得小心他的火炮了。 只是不知党项人的野离河在此干什么,任秀川有几分纳闷。 好像是为了解决他的疑惑,野离河开口了,这个人一开口便道,“百里将军能把大将军卖给我们党项人,说明百里将军拿我们当朋友,只要我们出得起的价格,你随便出,我们绝不还价!” 原来如此,任秀川倒吸了一口冷气。 敢情百里濯缨铸了这么厉害的炮,自己并不使用,而是要卖,而且是卖给满都拉图的老对头拓拔赤松! 百里濯缨攀住野离河的肩膀,笑道,“我也不是漫天要价的人,关键看货色,对吧!” 他指着远处那一门铜炮,“你想像一下,两军对垒,你的人忽然闪开,露出十门这样的大炮,十门大炮一起轰鸣,简直如同天崩地裂,仅仅从气势上已经压倒了对方!” “然后,这炮打出去,无论对方是什么人,谁的身体不是肉做的,只要是肉做的,便挡不住这铁胆吧?” 百里濯缨傲然道,“莫说寻常兵马,便是王保保的铁甲劲旅,也挡不住这样的火炮轰击。铁甲劲旅不是也有个火器营么,在渭水之畔把老子用冰雪铸就的城墙轰塌了,妈的,和我这炮比起来,他们那就是玩具呀!” 野离河脸上显然也兴奋了,他看了一眼任秀川。 任秀川心说你看我是什么意思,是说将来要拿这炮轰我们么? 野离河直接道,“百里将军,这炮没得说,你直接说价钱吧!” 百里濯缨站住了,伸出两个手指头。 “二千……两?”野离河问道。 百里濯缨摇头,“两万两!” 任秀川差点一个趔趄摔倒,两万两,这也太狠了吧? 野离河面露难色,“这个炮是好炮,两万两也不贵,但我们需要去凑一下,比较,十门炮就是二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 百里濯缨一边走一边说道,“也不是我故意要价高,只是兄弟们要吃饭,要米下锅,否则,这炮你给多少钱我也是不卖的!” 野离河答道,“那是那是!这般可以决胜的东西,谁也不愿轻易出手啊。” 说话间,朱沛再次填完了火药。 百里濯缨挥手示意点火。 转瞬间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大地都微微颤动。 远处的另一个土塔轰然倒下。 百里濯缨背负着双手,望着远处土塔倒下时溅起的尘土,沉声道,“未来战场上,谁拥有克敌利器,谁便拥有了胜利。有的仗,若是输了,连命都没有了,要钱还有什么用?” “请转告拓拔赤松前辈,我对他固然心怀敬仰,但是,若是没有银子,或者等我度过了眼前的粮荒,我是不会把这种火器卖给外人的!” 野离河躬身道,“野离河谢过百里将军,我这就回去禀明,三日之内必有回应!” 说罢,他跳上马背,飞一般去了。 待野离河去得远了,百里濯缨转身看着任秀川,“任师爷,又给我送美人儿来了么?” 任秀川心不在焉地答道,“这个么,美人儿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将军这火炮的确太震撼了!刚才震得我心惊胆跳,任某要离开了,改日再来拜访!” “咦,咱们还没说话呢,怎么就要走了?” “不好意思,略有不适,失陪!” 说罢,任秀川也去了。 百里濯缨看着任秀川纵马而去的背影,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 次日凌晨,百里濯缨还在梦中,任秀川再来拜访。 这一次,任秀川单刀直入,提出要购买百里濯缨的“大将军”,二万两银子一门,十门,二十万两银子,一两不少。 第424章火炮交易3 百里濯缨断然拒绝。 任秀川不满地说道,“百里将军这就显得厚此薄彼了,你能卖给拓拔赤松,为何不能卖给满都拉图王爷?” 百里濯缨似笑非笑地看着任秀川,不说话。 任秀川干咳了一声,“好吧,我承认之前我们之间有过一次误会,可是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啊,现在我们不是很融洽么?” 百里濯缨笑笑,“党项人和我们是签了契约的,买了我们的大将军回去,不得转卖,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得用大将军对付我们!” “这个契约我们也可以签!”任秀川果断地说。 百里濯缨只是不答应。 任秀川接着纠缠,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百里濯缨把任秀川让到自己的帐篷中,无奈地说,“不是我不卖给你,而是我没有那么多,你以为铸大将军和做弓箭一样容易啊?” 任秀川的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那就把你本来准备卖给拓拔赤松的大将军卖给我们,我加价,加一成!” 百里濯缨沉吟道,“不是钱的问题。” “加两成!” “我加五成!两万五千两银子一门,如何?”见百里濯缨依然沉吟不语,任秀川狠狠心,“另外我再送百里将军两个绝世美人儿……” 百里濯缨的眉毛动了动。 任秀川知道说到百里濯缨的心里去了,心中暗道,小色狼,我还没有办法对付你! 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百里濯缨慢慢说道,“既然这样,你明日带银子来,党项人也是后天来,看谁来得早些,大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按说做生意要将个先来后到,我已经答应党项人了就不该再答应你们。不过,我也是没有办法,十几万兄弟等米下锅呢!” 任秀川舒了口气。 百里濯缨似乎还在自怨自艾,但任秀川已经不关心了。 第二日凌晨天还未完全亮,任秀川便赶来了。 加上路上的奔波,相必他夜里就不曾睡觉。 百里濯缨打着呵欠,带他到将作坊外。 二十五万两银子交割完毕后,百里濯缨指挥朱沛把那一门青铜火炮拉了出来。 “另外九门呢?”任秀川疑惑地问道,“说好的十门啊。” 百里濯缨笑道,“如今还只是铸好了这一门,你先拉回去,另外九门呢,没隔上十天你来拉一门,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见任秀川脸上露出不情愿,百里濯缨道,“我和党项人便是这般谈的,你若不满意,也可以不要,银子不少你半分,原物奉还。” 但任秀川到手的火炮哪里肯放下,只好就这样了。 百里濯缨在一个亲兵耳边嘀咕了两句,那亲兵转身牵了一头匹驴出来。 朱沛把驴拉到大将军前面,让驴把车拉上。 “任师爷亲自来此,这么有诚意,百里濯缨也不能不讲情面,买一送一,这驴就送给任师爷了——下不为例哦,后面的九门炮请你们自己带马来拉!” 任秀川哭笑不得,嘴里却说道,“传言百里将军豪气干云,果然名不虚传!” 这时,亲兵来报,党项部的人来了。 任秀川抢了别人的生意,不想和那个野离河见面,当下告辞去了。 百里濯缨看着任秀川走远,才对朱沛说道,“朱师傅,不要心痛你那门大将军,这二十五万两银子,我拨给你五万两,你自己去采购上好的青铜,重铸大将军!” 停了停,他说,“当然,欠了他们的那十门大将军也要如期交货——做人讲的是诚信哪,我可是实诚的君子!” 朱沛笑了,躬身答道,“小的明白!” 只有小马不以为然,对百里濯缨抱怨道,“百里大哥你怎么能把这么厉害的东西卖给我们的敌人?他们会拿这火炮轰我们的!” 百里濯缨和朱沛对视了一眼。 朱沛没有说话。 百里濯缨揽着小马的肩膀,“先解眼前危机再说,没饭吃,兄弟们不愿意呀!” 十日后,任秀川忐忑地来到百里濯缨的军营。 出乎预料,一门大将军在等着他。 他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当然,任秀川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送来了两名漂亮的姑娘,百里濯缨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不过,他只是让她们跳舞自己看,言语上的轻薄依然少不了,真正的行动却没有。 当胖子返回的时候,下次买粮的银子已经等着他。 胖子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眼中放光,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要有这白花花的东西,我就能让兄弟们吃上饭!” 于是,他再次启程。 这一日,百里濯缨无聊,便让任秀川送来的两名美人儿跳舞。 这两名美人一个叫做红樱,一个叫做绿蕉,都生得窈窕身材,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人神魂颠倒。 两人在帐篷里翩翩起舞。 想必都是任秀川训练的出来的,这两位美人的舞蹈和爱丽丝差不多,只是身上少了许多杀气。 舞跳了不到一半的时候,两人便开始解开衣服。 百里濯缨没有阻止的意思。 两个小美人便边跳边脱,不多时,身上只余下一层薄纱,美丽的腰身若隐若现,仿佛雾里看花。 她们还准备接着脱,百里濯缨挥手拦住了,“小美人不要脱了,再脱,老夫要流鼻血了……” 忽然一个声音在百里濯缨的身后响起,“脱!为什么不接着脱?” 百里濯缨吃了一惊,一下子弹跳了起来。 一个女子俏生生地站在身后,眼睛并不看百里濯缨,而是看着帐篷中央那两个近乎半裸的女子。 “霓虹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百里濯缨一脸尴尬地问道。 慕容霓虹慢慢转过头来,看这百里濯缨的眼睛。 半晌,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我来的并不是时候,不过,你固然有些尴尬,神色之间却依然有些喜悦,表明你还是乐于见到我的!” 百里濯缨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你看人总是一针见血,不过我喜欢!这舞蹈……蛮有特色的,坐下来一起欣赏吧?” 请美女看美女跳舞,而且是比较浪的那种,这种事估计也只要百里濯缨做得出来。 慕容霓虹叹了口气,“我也想坐下来好好欣赏一下,如果没有人来搞刺杀的话。” “谁敢刺杀你?”百里濯缨怒道,“我保护你!” 慕容霓虹谐谑地看着百里濯缨,“是刺杀你,百里将军!” 百里濯缨的心中转了几道,想杀自己的人不少,但是,值得慕容霓虹报信的只有师傅海树法师昔日的仇敌,魏天帷。 他迟疑了一下,挥手让红樱和绿蕉两位美人出去,“你们回家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永远不要来烦我了!” “这般美貌的女子可不好找哇,””慕容霓虹看着两个窈窕的背影离开,问道,“舍得?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舍了这连个,来了你这个天仙般的!” 待那两人去得远了,百里濯缨压低声音道,“魏天帷?” 慕容霓虹点点头。 百里濯缨皱眉道,“这家伙命好长!” 初入大漠的时候,适逢狂风大作,魏天帷也趁着大风,来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是慕容霓虹出手相助。 当时,百里濯缨设计,把魏天帷放了风筝。 百里濯缨以为,魏天帷被大风带到天空,不知会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十有八九会摔死。 但是,也是魏天帷命不该绝,当时的狂风突然一个涡旋,把他卷出十多里路之后,风势一变,他便一头栽了下来。 第425章附骨之疽1 这魏天帷知道,自己倒霉便倒霉在这一块巨大的篷布上,是它把他带上了高高的天空。 但能救他性命的,也是这块篷布,他若是丢掉这篷布,必然直直跌落到地上,不摔成一滩肉泥才怪! 所以下落的时候,他依然紧紧抓住那篷布的一角。 他落下地点,正好是一个风口,一个巨大的沙堆刚刚成型,魏天帷便跌落在这个沙堆中。 即便如此,他依然跌得昏了过去。 当魏天帷醒来的时候,他发现漫天的风沙居然已经停了. 但是,他的身子深深地掩埋在黄沙之中,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一只腿已经摔断。 这魏天帷也是一个心智极其坚强的人,他忍住剧痛,强行让自己镇定,然后从衣服上面撕下布条,把断掉的腿牢牢记绑住。 他慢慢的在黄沙中爬行,想要寻找人烟,但是漫漫黄沙,哪有人的踪迹? 他知道,自己已经受伤,即便拼尽全力往前爬,也未必能够爬出这茫茫大陆,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等待。 于是,魏天帷慢慢平息下来,仰着身子,躺在黄沙之上,保持体力和体内的水分。 他仿佛已经死去。 也算他命不该觉,躺了两个时辰之后,他终于听到了人声,那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派在后面收集消息几个斥候兄弟。 魏天帷的右手埋在沙子中,紧紧握住剑柄,同时,用尽全力,开始大声呼救。 那两个兄弟听到呼救声,不知道是什么人被遗落在这黄沙之中,便匆匆赶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一个兄弟问道 魏天帷嘴里喃喃的说着,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来,那两个兄弟在敌友难辨的情况下,只好俯下身去,听魏天帷说话。 魏天帷趁机拔出宝剑,他的剑带起一抹黄沙,从那两个兄弟的,身子里掠过。 可怜那两个兄弟,还没有搞清是什么情况,便稀里糊涂的送了性命,把一腔热血溅洒在这黄沙之上。 魏天帷爬了起来,从这两个兄弟的尸体上,搜出了他需要的清水,还有干粮。 他先喝了几口清水,又吃了两块儿干粮,待精神稍好,他从那两个兄弟身上的衣服上撕下布片来,把自己的伤腿牢牢绑住,然后一步一步的,朝着向东的方向走去。 逃命的道路是艰难的,魏天帷一步一个脚印,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终于走出茫茫大漠。 他找到一家牧民的帐篷,杀掉了牧民的全家,然后,他便在这个帐篷里住了下来。 这里的生活很艰难,但是相比在沙漠中跋涉,这里已经是天堂了,渴了,有水,饿了,他可以随时杀掉一只羊,放在火上烤了来吃。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月之久,他的腿上的皮肉伤终于好了,但是,断骨要想愈合,还需要漫长的时间,此地也并非久留之地,魏天帷一把火烧掉了帐篷,然后,一瘸一瘸地向着东边前进。 此时的魏天帷行动已经方便得多,他杀掉了一个和自己同行的商人,劫得了一笔钱财,然后他来到一个客栈,在这家客栈住了下来。 他给客栈的小二开了一张药方,让小儿按这方子去购买药材。 在这里,他开始了,漫长的治病和休养 他阴冷的目光,常常穿过窗口看着天空,哪个让他颜面扫地的方向地方,那几个让他一败涂地的年轻人。 虞怀沙,你让我在一个远离人烟的海岛孤孤单单的生活了几十年,现在,你的徒弟又让我的腿断了,咱们之间的仇恨,是越来越深了,我魏天帷今生若不报此仇,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人间?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魏天帷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并不急于去报仇。 这也不难理解,如果他没有这份耐心,他早就耐不住寂寞,从那个海岛出来了,也因此可能早就丧命于海树法师的手下。 春暖花开,魏天帷的伤基本好了,他又开始恢复自己的武功。 毕竟,第一次和虞怀沙的徒弟交手,自己便受了伤,这第二次出手前,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他是不会出手的。 所以,当他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已经到了这炎炎六月。 他一路打听,沿着楚映雪和百里濯缨行军的路线,来到这弱水之畔。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寻找百里濯缨的时候,有一个人也在寻找他,这个人便是慕容霓虹。 慕容霓虹当然知道魏天帷的武功,她知道凭自己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对付得了。 当今之计是立即让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知道,那个厉害的刺客又来了,所以才有了慕容霓虹神不知鬼不觉来到百利中心的帐篷这一幕。 魏天帷来了,这当然不是小事,如何对付他?百里濯缨感到非常头痛,他派人去叫来楚映雪和秀璎。 “魏天帷这一次卷土重来,一定是有备而来,我们不可小视,”百里濯缨扫视了一眼众人,说,“要对付这个恶魔,不知道楚师兄,和秀璎师妹有什么高见?” 秀璎摇了摇头说,“咱们几人的武功,和这厮相差太远,即便我们联手,也未必能杀得了他,不和他发生正面冲突,换句话说,避开他方是上策呀!” 慕容霓虹淡淡的说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一直躲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百里濯缨点头道,“是啊是啊,他有的是时间,而我们,总不能一直当缩头乌龟吧!时间长了,我们总会露出破绽,那时,我们就处于被动了。” 楚映雪皱眉道,“那我们怎么才能占据主动呢!” 百里濯缨沉吟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脑袋,“你们说魏天帷最怕谁?” 楚映雪道,“当然是师傅,那还用说,只是听他的口气,似乎怕的是师傅年轻的时候,而不是现在的时候,否则他也不敢出来呀!” 百里濯缨冷哼了一声,“未必,我看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一个人在孤岛上面憋的时间长了,难免会有冒险一试的思想,他算计着,师傅已经年老,会怕他,可是,一旦师傅真的出现,你以为魏天帷他会不害怕?” 慕容霓虹皱眉说道,“就算他怕你的师傅,可是,你们现在到哪里去找你们的师傅呢!” 百里濯缨摇头,“找不到!” 秀璎一跺脚,“百里师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尽说些没用的……” 百里濯缨笑了笑,他一边用手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一边笑着说,“师傅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找到他,当然不容易,但是,想要扮作他,却比较容易。” 说罢,他转过身去,把背对着众人。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沙哑,沧桑,分明就是海树的声音! 第426章附骨之疽2 在众多词人中,虞怀沙独爱辛弃疾,即便在出家之后,在月朗风高的秋夜,他也依然喜欢吟诵这阙《破阵子》。 百里濯缨从小便听师傅吟诵这词,早已烂熟于心,模仿得惟妙惟肖,莫说慕容霓虹和秀璎,便是楚映雪,也未必分辨得出真和假。 百里濯缨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慕容霓虹脸上满是惊诧,说,“想不到你还会模仿别人的声音啊,这声音,苍老不想理。 秀云对此却不感到奇怪,在望月山下,二人初次相见之时,百里濯缨就曾经模仿过鸟叫、虎啸。 现在模仿别人说话,尤其是和他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师父海树,那当然不是什么难事。 几人很快商定,由百里濯缨假扮海树,而慕容霓虹身材和百里濯缨差不多,就由她假扮百里濯缨,至于楚映雪和秀璎,都无需装扮,只要本色出演就行。 届时,由百里濯缨假扮的海树,出面威慑魏天帷,让他知难而退,便可解得眼前之危。 这办法虽然有些危险,但是,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就这么办了,剩下的,就是谋划地点和时间,并引来魏天帷相见。 两天后的傍晚,一行人百里濯缨的大营驰出。 他们出了大营之后,转而向西,一直驰出二十余里,到达弱水之畔的一座小城的废墟。 那时夕阳西下,一行人跳下马来,映着夕阳的余晖,可以清晰的看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以及秀璎都在人群中。 他们留下五十余名亲兵在周围警戒,然后,一起到达废墟之上。 这废墟也不知是哪朝哪年留下的,在在漫长的岁月中,被风雨风雨侵蚀,城墙都已坍塌,只有最中间那个高高的平台,还残留在夕阳的余晖中,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等人,来到平台之上,早有亲兵在平台上,放置了干柴,点起了一堆篝火。 看来,这一群人是准备在这里来一次篝火晚餐。 不多久,一个影子如同风一般掠过,几个起落便来到废墟外面。 他伏在草丛中,默默的盯着百里濯缨等人的一举一动。 那眼光仿佛是狼一般凶狠,透着阴沉。 那就是魏天帷。 魏天帷不动声色地伏在草中,一边观察,一边等待着出击的时机。 废墟的平台上,篝火熊熊燃烧,火中的的木柴噼啪作响,食物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等人的笑声,说话声,不停的传来,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来自不远处的威胁,魏天伟心中冷笑,吃吧,笑吧,说吧!否则,你们就没有机会了。 时间过得很快,夕阳陡然,跌了下去,一片血红,把大地染得红彤彤的一片,天地间也陡然暗了下来。 这是出手最好的时机! 魏天伟是一个善于抓住时机的人,他不再等待,身子慢慢的从草丛中站了出来,弯着腰,沿着一道倒塌了的城墙,缓缓向那个废墟的平台走去。 当他到达离平台大约三十步远的地方,一名警戒的亲兵发现了。 “什么人?”那名亲兵喝问道。 “我是放羊的,”魏天伟慢慢的直起身子,答道,“一只羊走失了,我找找!” “放羊的?刚才为什么没看见你?”那亲兵一边向这边走来,一边问道。 “刚才我蹲在草丛里面方便,没有发现你们,我现在离开,可以吗?”魏天帷说。 “走吧,走吧,”那亲兵催促道,“赶紧离开!” 魏天帷假意转身离开,但他的身子刚刚侧过去,一柄凛冽的青锋宝剑已经从他的衣服里面抽了出来,剑锋在夕阳中划过一道雪亮的圆弧。 那亲兵来不及喊叫一声,便软软的萎倒在地。 魏天帷继续往那篝火摸去。 篝火边的人,还在欢快的说着,笑着,丝毫没有感觉到威胁正在向他们逼近。 魏天帷心中暗自冷笑,小兔崽子们,到底还是年轻啊,虞怀沙教的徒弟可不咋滴啊,这样子,怎么混江湖? 他仔细的听那些人说话,没错,就是百里濯樱和楚映雪的声音! 天边,夕阳已经完全跌到了地平线下。 日落之后,月初之前,光线最为暗淡,是最好的出手时机,魏天薇不假思索,纵身而出,手中长剑,如同长蛇吐信,向百里濯缨刺去。 百里濯缨的反应也算极快,他低声喊叫了一声,立马纵身跃起,反手拔出手中宝剑,挡住魏天帷刺过来的这一剑。 那边,楚映雪也拔出长刀,加入战团,转眼间便形成了以二对一的局面。 只有秀璎,知道自己的武艺和他们相差太多,如果上场,没准还会成为负担,因而提着剑在一旁警戒。 虽然魏天伟武艺高强,但是,偷袭依然没有成功。 看来只能硬拼啦,魏天帷心中暗骂道,当下手上加劲,一剑刺向,楚映雪,不待楚映雪躲避,剑锋一转,再一剑刺向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举剑格挡,两剑在空中相交,擦出一串火花,两人各自跃开。 数招过后,三人依然战平。 便在这时,魏天帷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篝火旁边还坐着一个人,这边打斗正酣,那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手中拿着个酒葫芦,一口一口的,慢慢的饮着。 魏天帷心中便有些迟疑。 这么多年,他独居海岛,无聊的时候便练功自娱,不知不觉中,武功突飞猛进,几乎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但是,他依然不敢走出那个海岛,因为,他心中忌惮一个人,这个人便是昔日的太湖义军首领虞怀沙,今日的海树。 魏天帷的注意力,便不敢全部用在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身上,他时不时的瞟上篝火旁边那个人一眼。 这样一来,短时间内他便不能完全压制住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而火堆旁边那个人,也只顾自己饮酒,连头都不曾抬起来。仿佛,这激烈的打斗和他毫无关系。 魏天帷心中越发忐忑不安。 便在这时,那人终于放下了酒葫芦,顺手拿起一根木柴,扒了扒火堆,火焰陡然亮了起来。 然后,那人沉声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魏天帷的脸上阴晴不定。 因为,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在太湖义军中,这个声音曾经指挥他横刀跃马,在官兵中浴血奋战。 那是虞怀沙的声音,虽然嘶哑了许多,但是没错,那是他的声音! 他们曾经一起吟诵这首辛弃疾的词,一起大笑,一起愤怒,一起对未来充满希望。 后来,太湖义军失败之后,魏天帷四处逃亡,这个声音,曾让他魂飞魄散。 而在独居海岛的那些日子里,一个人面对着茫茫大海,愤怒像海潮一样涌了上来。那时的他,对于这个声音的主人充满了仇恨,当然,还有恐惧,和无奈。 这是海树的声音,浑厚,沧桑,沙哑。 魏天伟把宝剑一横,凝力不发,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也各自防守,不再进攻。 “虞大哥,你来了么?”魏天伟问道,“我还以为你早已客死异乡了呢!” “恐怕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而且活的还不错,你看,我一顿还能喝二两,还能两碗饭,老和尚的命,是不是太长了?”海树沙哑的声音,从火堆边传来。 “呵呵,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看来古语没有说错啊,”魏天帷冷笑道,“我一直记着你呢!” “是吗?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死吧,”海树淡淡的道,“你身体还好吧!” “谢谢大哥关心,”魏天帷认真的说道,“海上潮气重,当年留下的那些伤疤,时不时的痛啊,不过还好,我活下来了,也还活得不错,武功也有进步,就是不知和大哥相比,还差多远?” 说到这里,魏天帷的声音变得大了些,显然跃跃欲试。 “那咱哥俩比划比划,”海树站了起来,淡淡的说,“和他们两个晚辈动手,可是有失身份呢!” 说罢,只听“哗“的一声,宝剑脱鞘而出,在篝火的映照下,闪出一抹寒光。 第427章附骨之疽3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海树漫声吟道,手中长剑,如同一条白练突然横扫而出。 风从火焰的上空掠过,那火焰仿佛是,被剑气所逼,“呼啦”一声低下去半尺。 魏天帷吃了一惊。 他原本以为海树年岁已高,体弱力衰,武艺一定下降不少,但从他出剑的力道来看,气势雄浑,剑气逼人,这哪里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他心中便生出许多寒意。 因为他心中清楚,若是海树有这般气势,他是敌不过的。 魏天帷向左右看了看,此时,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已经退到了两边,看那架势,是等他和海树单打独斗了。 魏天帷缓缓收剑,说道,“大哥你要杀我么?”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本无意违背大哥的安排,更不敢和大哥过招,我这次贸然离开海岛来见大哥,只是想问一句,我已经在海岛孤孤单单的生活了十八年,十八年啊,你知道一个人过十八年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就算当初有千错万错,这十八年的海岛囚禁也足以弥补我过去的错误了,我们都老了,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孤孤单单的死在那个无人的海岛?” 说到后来,魏天帷的声音变得愤怒,“大哥,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死在那个海岛,连埋葬我的人都没有,我的尸体会被那成群的海鸥啄得干干净净,尸骨无存啊!” “那你待怎样?”海树淡淡的问道 “我就想离开海岛,回到陆地,安度我的晚年。” 海树没有答话。 “大哥,这个要求不过分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再怎么惩罚我,那些死去的兄弟也不会再活过来呀。”魏天帷苦笑着说道。 “再说,当初我也是和你一起浴血奋战,一起面对强敌,我承认后来我选择离开,甚至背叛,但是,我还有别的办法么?我就是想活下来而已呀!” 见海树不说话,魏天帷似乎狠了狠心,接着说,“太湖义军的惨败,难道你就没有责任么?大哥,你对时事判断失误,这才是失败的真正原因啊!” “你惩罚我,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过失!是的,天下人没有人埋怨你,也没有人说你不对,他们骂的是我,一个卑鄙无耻的叛徒,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和你哥过不去,这个人不是别人,这个人是你自己,你后悔自己判断失误,却用惩罚我来让自己解脱,对不对?对不对?” 海树依然没有说话,良久,传来长长一声叹息。 魏天帷心中窃喜,海树叹息,表明他也懊悔当年的莽撞,在怀念当初并肩作战的岁月。 只要说服海树,他今日便能脱身。 他的声音变得慷慨激昂,“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大哥你记得么,当初在太湖的战船上,我们俩对着天上的一轮明月,一起开怀畅饮,一起吟诵这阙《破阵子》,是何等的慷慨激昂?可是今日你看,我的头发早已全白了,可怜白发生,可怜白发生啊!” 该说的都说了,魏天帷不再说话。 海树依然看着通红的火焰。 半晌,海树沙哑的声音传来,“都过去啦,都过去了,我不可以原谅你,但我也不再惩罚你,你也老啦,找个地方好好过几天舒心日子吧!” 魏天帷大喜,躬身道,“谢大哥!我找个人温暖的地方住下来,再不惹事生非!” 说罢,魏天帷一转身,便要离开。 其实,这个“海树”是百里濯缨所扮,他模仿海树的声音惟妙惟肖,魏天帷没有发现破绽。 而那个“百里濯缨”则是慕容霓虹所扮,至于楚映雪,当然是他自己。 也就是说,百里濯缨选择在这废墟的平台之上,设计了一个局,专等魏天帷前来,他便是要利用师父海树吓走魏天帷。 这魏天帷为当年和虞怀沙并肩作战,是虞怀沙的左膀右臂,当然也不是寻常之辈,他通过刚才和百里濯缨的对话,依然觉得恍如一梦。 一丝疑惑从心中升起,他的步伐变慢了下来。 百里濯缨也是反应极快,一看到魏天帷的步伐变得慢了下来,便知道坏了,他要先发制人阻止魏天帷出手。 “好容易来到这个大漠之中,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太好啊!”百里濯缨冷冷地说道,当然,魏天帷听起来依然是海树的声音,“你可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啊,当初你是怎么说的?私自离开海岛,便如同违背军令,三刀六洞,血溅五步,是这样不?” 海树给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讲述魏天帷时,曾经提到把魏天帷囚禁了一个原来中土的海岛,若是私自离开海岛,便要“三刀六洞,血溅五步”。 “我看你年岁也大了,三刀六洞血溅五步就免了吧,这样吧,你留下一件东西,也算长点记性,就可以离开!” 百里濯缨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魏天帷的心中一寒,三刀六洞,血溅五步,他的确说过。 没想到海树还是这么冷酷无情。 他的脸上抽搐了几下,突然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道,“便依大哥的,只是我有个条件!” “呵呵,还有条件,说!” “我要大哥指教一下我的功夫,如果十招之内,我败了,便按照大哥的意思办,若是十招之内不分胜负,那么便请大哥让我全身而退!从此我退出江湖,做一个乡野村夫,了此一生!” 百里濯缨心中一震,还是没能让这个恶人离开,看来,他真的以为师父老了。 当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百里濯缨也只得硬气头皮,使出浑身解数,看能不能十招之内不露败像,让魏天帷知难而退。 若是不允,更显得自己胆怯,魏天帷更不肯罢手。 “既然你执意要试试,那便来罢,”百里濯缨嘶哑的声音说道。 “谢大哥!”魏天帷答道,一步一步往篝火边走来。 楚映雪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右手紧紧握住刀柄。 秀璎也是心中嘀咕,不知百里濯缨能不能和魏天帷过上十招。 慕容霓虹则脚尖轻轻加力,随时准备弹起。这些人当中,她的武艺最高,她也清楚魏天帷的实力,知道百里濯缨难以在他手下过十招。 在哪个黄沙飞扬的夜晚,魏天帷没有得逞,其实并非他的实力不够,而是因为初次交手,魏天帷不知道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底细,加上慕容霓虹插手,后来,蜡烛被风吹灭,众人在黑暗中格斗,自然也难以显现真实功夫。 这就好比不会水的两个武林高手,到水里去比武,武功高的也未必能够胜出。 此时却大不一样,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是,篝火的火光把周围照亮了,天边的明月也正升起。 只有硬博一回了。 魏天帷的脚步很慢,一步步向百里濯缨走来。 但他的脚步沉稳,每一步迈出去仿佛都在地上踩出一个脚印。 百里濯缨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子突然动了。 他一脚踢出,踢在了一块木柴上,那木柴“呼”的一声,射入火堆之中。 这木柴带着一股沛然之力,把篝火中烈烈燃烧的木柴都撞得飞了起来,火星四溅开来。 百里濯缨便在这火光中出手了。 第428章附骨之疽4 百里濯缨右脚步踏出,侧进一步,左手手掌半握,已成持杯之势,然后头微微扬起,恍如正对着一轮明月举杯,右手却往后一甩,手中剑带着劲风刺向魏天帷! “望岳剑法”第二式,举杯邀月。 即便身边火星飞溅,热气扑面而来,但百里濯缨的剑锋所向,却带着一股清冽的寒意,让魏天帷心中一凝。 当下,他不敢大意,赶紧一个侧翻,跃出两步,避开了这一剑。 “一招!”百里濯缨低声喝道。 百里濯缨一招领先,哪里肯放弃这些许优势。 他一个旋转,已经迈出两步,然后屈膝下蹲,手中的剑平平挥出。 剑光如练,如同寒水悠悠,水边的人离愁断肠,百转千回却又去意已决,再不回首。火堆上的火焰为剑势所迫,陡然匍匐下去,瑟瑟抖动…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望岳剑法”第三式。 魏天帷慌忙把剑往身前一格,和百里濯缨的剑脊向碰,挡住了这变幻莫测的一招。 “两招!”百里濯缨说道。 剑光一闪,杀意连绵不断,转而攻向魏天帷的小腹。 望岳剑法剑招沉稳雄浑,一旦使出,气势如虹,连绵不绝,不容魏天帷小觑,在魏天帷全力防范之间,百里濯缨已经使出了三招。 魏天帷在心中暗叹,海树的年岁已高,气势却如此凌厉,真实匪夷所思,从剑招上看,虽然他从未见过,但依然能看出这是海树的风格。 他对这个“海树”依然深信不疑。 但他不能老是防守。 他躲过百里濯缨一剑之后,于剑光的缝隙剑刺出一剑。 这一剑狠辣,准确,逼的百里濯缨转进攻为防守。 魏天帷的自信并非没有理由,他的功夫精进许多,出剑之准、之狠,都是少见的。 百里濯缨利用身法敏捷的优势,腾挪跳跃,躲过魏天帷的攻击。 魏天帷的攻击如同海涛连绵,一招未完,一招又起,连续不断。 秀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人在场上的争斗,手心都是汗水。 楚映雪的刀一剑拔出了一小截,只待百里濯缨遇险,便要出手相救。 而慕容霓虹,胸口微微起伏,显然也是担心百里濯缨的安危,但是,她对百里濯缨的剑法也是刮目相看,没想到经过两年多,百里濯缨的剑法也是进步神速,远非当年在河北相遇时的景象了。 第七招,魏天帷依然攻势凌厉。 百里濯缨白羽翻飞,从魏天帷进攻的罅隙中反攻一剑,但是依然挡不住魏天帷的攻势,右脚往后退了一步。 魏天帷心中冷笑,老家伙也不过如此,看来今日冒险一试是对的。 但是,两剑相交的刹那,只听得“当”的一声,白羽和魏天帷手中剑终于剑锋向对,撞在了一起。 魏天帷手中也是一柄好剑,但是终究难敌“白羽”之利,剑尖被白羽斩落。 魏天帷楞了一下,百里濯缨平稳度过了第八招。 但是,魏天帷既然已经重拾信心,手中拿着一柄断剑,依然咄咄逼人。 他剑柄一侧,用剑脊挡住白羽,一只枯瘦的大手如同老鹰抓小鸡般往百里濯缨的面门抓落下来。 百里濯缨脚下一点,一根燃烧的木柴弹了起来,“呼”的一声便飞到了百里濯缨的左手边。 百里濯缨没有丝毫迟疑,左手抓住木柴没有燃烧的那一端,直直地往魏天帷的袭来的手掌劈去。 魏天帷当然不会用手掌去接触那红彤彤的柴火,他冷哼一声,右手中的短剑便格挡过来。 短剑和木柴相撞,火光炸起,瞬间把周围两人的面孔照的清清楚楚。 百里濯缨得了机会,纵身跃起,身子在空中,手中使出一招“落木萧萧”。 本来明月在天,繁星点点,正是一个晴朗的夜晚,篝火也燃得正旺。但在百里濯缨的萧萧剑意之下,天上的月光瞬间变得惨白,如同深秋天边的冷冷的白日。无边落木,正萧萧而下,弱水从上游流来,仿佛是不尽长江,从远处滚滚而来,一股苍茫寂寥的肃杀之意铺天盖地笼罩而来! 魏天帷凌空一个跟头,翻了出去,双脚稳稳落在了地上。 “十招!”百里濯缨双脚落地,剑尖指向地面,淡淡地说道,“我未能胜你,你可以滚了!” 秀璎大喜,百里濯缨居然在魏天帷手下撑过了十招。 这个结果也出乎楚映雪和慕容霓虹的预料,他们都没有想到百里濯缨居然能够在这个狠辣的家伙手底下走了十招还安然无恙。 按照事先的约定,此时的魏天帷应该没有什么话说了。 他们一起看向魏天帷。 魏天帷冷笑一声,“你是谁?” 原来,百里濯缨一直避免让魏天帷看清自己的面孔,因为即便经过化妆,他的下巴下面贴上了胡子,面孔看起来也老态龙钟,但若是仔细看来,魏天帷一定还是能够辨出真假。 但刚才,百里濯缨不得不和魏天帷正面相对,而且火星四射的瞬间,火光把百里濯缨的脸庞照的清清楚楚,魏天帷自然已经看清了。 那眼神,绝对不是海树的眼睛! 魏天帷心中惊疑不定,“你是谁?你为何假扮海树和尚?” “我就是百里濯缨,你这个太湖义军的叛徒,不知羞耻的败类,哪里值得我师父亲自出马?” 百里濯缨知道已经不能隐瞒,当下不再学海树的声音,而是恢复了自己的声音。 他扯下自己头上的帽子,扔进火堆中。 魏天帷看向慕容霓虹,意思明显不过,这位也是假的? 慕容霓虹见百里濯缨都已经露出自己的本来面门,当下也在脸上一摸,把脸上的色彩抹去。 “天道盟,慕容霓虹,你若是识趣,还是早点滚蛋的好。” 既然已经被识破,那就只能拼死一搏,任何装扮都已经没有意义。 魏天帷点点头,“这般身手,倒也不像假冒,天道盟,天道盟向来行事隐蔽,而且冷眼看世间,你何必卷入这等个人恩怨?” 他停了停,道,“我知道了,你这女子正当青春年少,想必是对这装神弄鬼的家伙动了春心,公器私用,前来帮他!” 慕容霓虹被人说破心思,心中大怒,“你才动了春心!对天道盟都敢这么放肆,你的胆子倒也不小!” 魏天帷哼了一声。 “天道盟当然可怕,但是,若是此间的人都死了,天道盟就不会知道你是我杀的,我有什么好怕的?” 说罢,他阴冷的目光环视众人。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慕容霓虹也没有说话。 秀璎把剑柄抓得紧紧的,似乎不相信情况有这么严重,她还在回味魏天帷刚才关于慕容霓虹对百里濯缨动了心的话,寻思这是真的呢还是这老头胡乱地说的。 一时间,只有火堆中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 魏天帷几经周折,终于占据了主动地位,看着这一群人,都在自己的主宰之下,一时间志得意满。 这景象,哪是独居海岛时能够想象的? “哈哈哈,你们这些娃娃,谁先来受死?”魏天帷纵声长笑,“先来的我让他死个痛快!不要怕,人生自古谁无死,早一点晚一点的区别而已!” 便在这时,一个嘶哑、沧桑的声音传来。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随着从容的吟诵声,一个人影走来,他拄着拐杖,步子不快也不慢,从容地一步一步走着。 第429章附骨之疽5 那人走的并不快,仿佛已经年老力衰,每迈出一步都要非常谨慎。 但他走得节奏分明,拐杖扣地的声音铿锵有力,和着高声吟诵的声音,居然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气势……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当那人吟诵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人已经来到跟前。 只见他手中的拐杖突然抬起,仿佛一柄利剑,直直地往魏天帷的咽喉刺去。 取最近的路径,最简单的招式,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拙朴,凌厉,有效,这是战场上最常用的招式。 拐杖未到,但拐杖带起的劲风已经扑向魏天帷。 魏天帷一咬牙,挥剑格挡,想要斩断袭来的拐杖。 只听“当”的一声,剑锋和拐杖相撞,溅起几点火星,拐杖却安然无恙。 非但如此,拐杖前进的方向没有任何变化,速度也没有变慢,直直刺向魏天帷的咽喉。 这拐杖居然是铁铸的! 此时,拐杖的头离魏天帷的咽喉已经不过数寸,魏天帷大骇,赶紧把头一扭,避开了几寸。 拐杖带着一股劲风从他的脖子边掠过,然后,魏天帷心中暗叫幸运,总算是避开了这惊天地泣鬼神的沛然一击。 但是,他高兴得太早。 当的咽喉赶到一凉,已经被顶住了。 他低头看时,只见那拐杖上有一个小小的分枝,闪着黑色的光泽,想来也是精铁所铸。 魏天帷避开了拐杖头的锤击,却没有避开这个小枝的刺袭。 他心中冰凉,几番起伏,自己还是落到了海树的手中。 他站在魏天帷的面前。 此时的明月如同一轮冰轮挂在天上,玉宇无尘,大地上也越来越亮。 他正对着东方,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他的面庞枯瘦,但他的双面炯炯有神,他的胡须雪白。 海树法师的眼神一如当年,清洌,带着一股寒意!那枯瘦的面庞,那蔑视一切的神情,和当年一模一样。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同时呼唤了一声,“师父!” 他们的声音充满了惊喜。 海树的看了一眼这两个徒弟,眼中有一丝慈爱的光芒。 然后,他看着魏天帷的脸,声音沙哑地说道,“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魏天帷这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嚣张气焰,他知道,眼前这个老和尚虽然年迈,但从刚才的几招来看,武艺非但没有下降,而且更加诡异莫测。 百里濯缨可以模仿到师父的声音,却无法模仿到师父的精气神,魏天帷是因为被他那以假乱真的声音震撼,才没有细究,否者,两人也是天壤之别,他哪里会上当。 “恭喜大哥,收了两个好徒弟啊!”终于,魏天帷开口说话了。 “那当然,自从你叛变后,我看人的眼光便好多了!”海树淡淡地说道。 虽然海树的语气淡淡的,但魏天帷听在耳中,却感到惊心动魄,海树这是在说自己当年看错了人。 海树的到来,让魏天帷已经没有了斗志。 “杀了他,杀了他!”秀璎在一旁高兴地大喊道。 慕容霓虹和楚映雪没有说话,但也是持同样的想法。 但海树的拐杖微微颤动了几下,终于,他长长地叹息一声,拐杖垂了下来,拄在地上。 魏天帷这才感觉的自己的背上已经冷嗖嗖的。 “你的胆子不小哇,真的当我不中用了么?”海树冷声道。 魏天帷的汗水涔涔而下,“大哥,海岛潮湿,我年岁大了,想找个地方安度晚年。” “为何要来杀我弟子?”海树低沉地喝道,不怒自威。 魏天帷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和他约定,十招,十招不分胜负就离开,他已经答应了,我们十招未分胜负,大哥,你的弟子说的话就如同你说的话,你不能反悔!” 海树看着魏天帷,眼睛中露出一丝笑意,但魏天帷却从那笑意中感觉到寒意。 “承诺,承诺有如何,你有不是没有打个仗,昨日的承诺,今日便可以推翻,只看你有没有实力而已!”海树停了停,接着说道,“你不是也曾经承诺,一生远离中原,绝不离开那个海岛么?” 魏天帷咬了咬牙,道,“这便是英雄和枭雄的区别,英雄有所不为,不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大哥你是英雄,不是枭雄!” “英雄?”海树淡淡地说。 他转过身去,把背对着魏天帷。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可怜白发生! 月光映在海树的背上,他的背有些佝偻,他的确已经老了。 这世间没有那一种事情比英雄暮年更加让人感伤的事了。 魏天帷其实也老了。 当年的他,和海树是何等的亲密,并肩战斗,看到鲜血如同桃花般盛开,一起举杯对月,千杯不醉,一起吟诵辛弃疾的这一阕《破阵子》,吟得泪流满面…… 魏天帷心中有一个念头,趁海树把背对着自己的时候突然袭击,或许能够偷袭成功。 但是,海树一直足智多谋,这是不是他设下的一个陷阱,引诱自己上当? 还有,即便自己能杀掉海树,这其它的人呢? 尤其是那个天道盟的小娃娃,万一杀掉她的消息泄露,可不好办。 他可不想和天道盟结仇。 一个能左右历史走势的组织,是何等的强大,用脚指头都能想象,谁和天道盟结仇,谁便是和自己过不去。 魏天帷去意已定。 百里濯缨忽然心中一动,开口道,“师父,我和他有约在先,让他走吧!” 海树恍如不闻,只是叹道,“可怜白发生,可怜白发生啊……当年的兄弟,已经快死光了,我不杀你,你走罢,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最后一句话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魏天帷如蒙大赦,冲海树一躬身,“大哥保重!” 然后他转身便走,几个起落之后,身影变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师父!”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起冲了过来,“你怎么来了?慧能小师弟呢?” 海树看到魏天帷的背影消失,忽然松开拐杖,往后便倒,倒下的时候,仰天喷出一口鲜血,仿佛月光下盛开的桃花一般鲜艳。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赶紧扶住海树。 这时,楚映雪等人才知道为何海树不杀魏天帷。 不是海树不想杀他,而是他已经力竭,在没有力气杀他。 当时,只有百里濯缨看出了一些端倪,开口劝海树让魏天帷离开。 “师父,师父,你怎么样?”百里濯缨抱着海树,呼唤道。 “没大碍,让我歇歇就行啦,老了,不中用啦……”海树虚弱地说。 这时,一个少年踉踉跄跄地跟了来,口中不停地喊着,“师父等等我!” 慧能小和尚。 此地事已经了了,百里濯缨担心骑马太快颠簸,便抱着师父一起坐到白兔的背上,往大营的方向打马慢行,众人都骑着马同行。 到达大营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百里濯缨不海树安置好,又给他把了脉,海树的脉象虚弱,但还是很平稳,表明他只不过用力过度精气外泄所致,只需多休息几日,再用药物滋补,便不会有大碍。 当药汤被送到帐篷中,百里濯缨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百里濯缨站起身来,忽然想到一件事,心中“咯噔”一声。 “坏了!”他心中暗道,看到师父吐血,他和楚映雪等人的心思都用到了海树身上,他们忽略了一个人。 魏天帷! 第430章附骨之疽6 魏天帷曾经跟随太湖义军和官兵作战,后来又协助官兵剿灭义军,多年的军旅生涯,锻炼了他多疑、细心的性格。 他虽然被海树出手威慑,承诺远走高飞,但是难保他不在暗中观察海树和百里濯缨他们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百里濯缨他们离开后,他十有八九返回废墟,查看他们留下的痕迹,以确认当时他的判断是否准确。 今夜月光那么好,海树喷出的那一口鲜血,红艳艳的,若是魏天帷回去查看,一定能发现。 那么,他也就能判断出海树吐血的真相。 当他认为海树不足以威胁他的时候,他一定会来找海树报仇! 百里濯缨不动声色。 魏天帷要来,一定会循着药味而来,躲是躲不过了。 楚映雪看他脸色有异,低声道,“怎么啦?” 百里濯缨压低声音道,“我觉得魏天帷还会来!” 楚映雪知道,纵然百里濯缨喜欢鬼扯,但是,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没有准确的判断他是不会胡说的。 慕容霓虹已经离开,海树身子虚弱地躺在床上,这时能够战斗的只有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了。 和在废墟时的实力想比,此时已经相差许多。 楚映雪下意识地看他放在桌上的战刀,百里濯缨用眼神阻止了他,“我估计他回来,但不会那么快,他是个细心的人,已经被师父制服了一次,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现身的!” “多久?” “不好说,也许一个时辰后,也许一盏茶后!” 百里濯缨叫过那个送药来的兄弟,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让他离开了。 然后,他拉着楚映雪在床前坐下,“我们便在这里等他来!有我们兄弟俩在,便容不得他伤到师父一根毫毛!” 百里濯缨的话让楚映雪心头一振,“师弟说得是,我们便和他斗一斗!” 不到一盏茶的时光,百里濯缨便见帐篷的门一动,一个声音喝道,“什么人?” 话未说完,便听到低低的一声惊呼,两个人倒地的声音同时传来。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霍地站起,便见一个人一掀门,大踏步走了进来。 果然是魏天帷! “你还敢来!”楚映雪怒道,“哗啦”一声拔出战刀,刀光在烛光下闪过一道瑰丽的光华。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并排站在床前,不让魏天帷看到床上的人。 魏天帷哈哈一笑,“老夫本来去了,但是想我虞大哥毕竟年岁已高,担心他有个头痛脑热什么的,心中挂念,放心不下,想想还是来看看吧!”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楚映雪冷冷地说,“师父已经睡了,你若想活命,便赶快滚蛋,若再次惹得师父生气,你就要把命留下了!” “是么?”魏天帷顺手拉了张椅子,在帐篷的正中坐了下来,“你们这些没有礼貌的小娃娃,居然这样和我说话,你们的师父就是这样教你们的么!” 百里濯缨悠然道,“师父教我们,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 魏天帷不去和百里濯缨斗嘴,向着床上的人影道,“虞大哥,我不辞辛劳来看你,你总要出个声吧,否则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师父好好休息,不要理这不识好歹的畜生!”百里濯缨转身向着魏天帷怒道,“你才死了!” 便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扶我起来……” 海树的声音。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无奈,只得扶起海树。 海树坐在床上,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魏天帷,“魏天帷,本来我还以为你当年是一时糊涂,现如今看来,你真是……本性邪恶歹毒,若是今日死在此地,你没有一丝冤枉……” 魏天帷站立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虞大哥,虞怀沙,我本来还以为先前你还念旧情,不忍杀我,现在才知道,你是杀不了我!” 百里濯缨指着魏天帷,淡淡地说道,“我替师父一样可以杀你!” 魏天帷往前一步,“我倒也好奇,你怎么杀我?” 百里濯缨冷笑道,“要杀你的方法很多,但今天我要使用的,一定是你不曾见过的,你会感到很荣幸的——我要让你飞!” 魏天帷迟疑了一下,被风卷上天空的那个夜晚给他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恐惧。 但是,他听了听,帐篷外没有风声,便放心了。 “我倒是和好奇,你怎么让我飞?”他再踏上一步。 百里濯缨突然指着魏天帷,大喝一声,“让他飞!” 魏天帷吓了一跳。 可是,他左右看看,一切毫无异常。 他狞笑道,“虞怀沙,看看你教出的什么徒弟,除了咋呼咋呼,他还会什么?” 他把剑指向海树,“我当年出卖了兄弟们,没错!我至今也不后悔,唯一让我感到挫败的是没有能连你一起一网打尽,以至于后患无穷!” “今日,我便先杀你这两个脓包徒弟,然后杀你!” 说罢,他一步一步往床前逼来。 百里濯缨忽然伸手捂住海树的耳朵,同时对楚映雪道,“师兄,捂住耳朵!” “就这样保护你的师父么?”魏天帷的声音森然响起。 便在这时,忽然,地下传出“轰隆”一声巨响,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大地不停地颤动着,巨大的声音把百里濯缨的耳朵震得“嗡嗡”发响。 不知多少泥沙,以及帐篷中的杂物被气浪掀起,然后又纷纷落下,响声此起彼伏。 周围的营中听到巨大的响声,一时间马蹄声骤起,显然是亲兵们知道有异,匆匆赶来。 那些亲兵赶到百里濯缨的帐篷,只见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正悠然地坐在床上,而海树,已经躺好了。 亲兵们面面相觑。 再看这帐篷,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帐篷的顶上穿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月光从那窟窿里泻了进来,把帐篷中照的白亮亮的。 但帐篷中的东西横七竖八乱七八糟,地上一个大坑。 一个人灰头灰脸,正从那个大坑里爬了出来。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不正是将作坊的朱沛么? “百里将军,不知卑职时间掌握得如何?”朱沛摸了一把脸上的泥土。 “还好,”百里濯缨笑道,“只是可惜了我这地下室,以后我的酒存放到哪里呢?” 楚映雪接过话头,“放心,存放到我那里去!” 百里濯缨鄙夷地看了楚映雪一眼,“那我还不如直接送给你算了!” 很快,秀璎也冲了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没事吧?” 百里濯缨看着秀璎叹了口气,“怎么没事儿?我的帐篷被炸坏了,我晚上没有地方睡觉了……要不,师妹,我到你帐篷里借宿一夜?” 秀璎知道百里濯缨他们没事,心中放心了,“百里师兄可以睡到马棚里了!” “要不要派人去寻找魏天帷?莫要让他再次逃脱了!”秀璎担心地说。 百里濯缨笑笑,“好运气呢,是不可能每次都遇到的,很快就会有消息的,放心吧!”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亲兵进来禀报,找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 百里濯缨便和楚映雪一道出来。 只见一具尸体放在帐篷外,已经烧焦。 “风火营的兄弟发现的,这家伙从天而降,把他们吓了一跳!”那亲兵禀报到,“他是飞着来的么?可为何把自己烧焦了?” 百里濯缨哈哈笑道,“他的确是飞着过去的!” 停了停,他悠然道,“做人呢,脚踏实地比较好,还是不能老是飞啊,飞多了,会出事的!” 第431章惊天宝藏 至于为何挖在自己的帐篷下,当然是担心别人偷他的酒喝。 只是,这地窖挖好后还不曾用来藏酒。 当时,朱沛铸出一门铜炮,百里濯缨看了良久,忽然让朱沛把这门炮放到自己的酒窖里面。 这个安排的确让朱沛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要知道,这炮是用来杀敌的,在平地上最好,谁也不曾把炮放到地窖里。 但朱沛有个好处,就是对于百里濯缨的安排,即便不懂,也坚决照办,于是,他带着几个知心的兄弟推着那门铜炮,从百里濯缨帐篷外一个入口进入了帐篷下的地窖。 百里濯缨接下来的安排才让朱沛真的无语了。 他让朱沛把炮口朝上,正对着帐篷里床前的地方。 见朱沛眉目间的不解,百里濯缨决定给他解释一下,“我现今的所作所为,固然有人称道,却也有人必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万一来了我不能抵挡的刺客,朱师傅你就在地窖中放上一炮!这炮口朝上,但凡沾点边,刺客便被送上了天!” 朱沛面有迟疑之色。 百里濯缨知道他担心误伤,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这事就咱们几个人知道,你让这些兄弟出去不要说,一般情况下我也不会使用,一旦让你来操作,你便只管放炮,我自己不会傻乎乎地站在炮口上的!” 朱沛这才点头,按照百里濯缨的安排,把炮口朝天固定好,然后又送来火药等物,放在干燥的枯草中,防止潮湿变质。 这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朱沛几乎忘记了。 直到百里濯缨派人来找朱沛,朱沛知道,这一门朝天跑终于派上用场了。 他依然秘密今日百里濯缨帐篷下的地窖,迅速填上火药,然后等待。 百里濯缨的床边有一根竹筒,这根竹筒是通的,在地窖中可以通过竹筒听到帐篷中的说话声。 朱沛听到百里濯缨和魏天帷的对话,并听懂了百里濯缨的号令。 于是点火。 大炮轰出了朝天的一炮! 嚣张得不可一世的魏天帷,在热烈的炮声中腾云驾雾,上天去了,这是他第二次被百里濯缨送上天空,只是,到死他也不明白,这地下怎么会响起一个霹雳? 他不会明白,也无需明白,作为一个在关键时刻用无数兄弟的命换自己一条命的人,他活得已经太久了。 当然,这一炮也产生了一些百里濯缨心痛的效果,比如他的帐篷,顶上开了花,比如他辛辛苦苦设计开挖出来的酒窖变成了一个大坑……还有,朱沛被震得耳中出血! 要知道,在空旷的地方放炮,产生的震动小得多,但是在一个封闭的地下室放炮,那巨响产生的震动要厉害得多。 百里濯缨安排朱沛好好休息了三天,朱沛才恢复过来。 结果了魏天帷这个祸害,百里濯缨便没有担忧了。 他换了一个帐篷,一面给海树熬药,一边和慧能说话,秀璎、楚映雪也陪着。 几年不见,慧能也长高了许多,或许是跟随海树奔波四方的缘故,他的脸上多了些成熟。 “小师弟,你和师父到哪里去了?”百里濯缨低声问道。 “我们去的地方很多,风餐露宿,我倒无所谓,师父年岁大了,难免身体吃不消,所以今日才会力竭吐血,”慧能说道,“但我们最后去了一个遥远的海岛,叫做兰芳。” 兰芳! 百里濯缨吃了一惊,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两个字好像不陌生! 他立即想起,他在《定河图》上看到过这两个字。 那是在《定河图》的最后,有一个箭头,从南方的陆地边缘指向海洋深处,箭头的尽头标着两个字:兰芳。 “你们去那么遥远的海岛干什么?”百里濯缨感觉心跳加速,他知道那个隐隐约约的答案。 慧能少年老成,并不急于回答,而是把随身背着的那个包袱取了过来,放到桌上,然后解开。 包袱中闪动着黄灿灿地光芒! 黄金。 包袱中包裹着一块巨大的黄金! 百里濯缨把烛台拿近,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叹道,“没想到那个传说居然是真的?” 慧能点点头。 他知道百里濯缨所说的“传说”,就是当年文天祥文丞相把巨额军饷兑换成黄金,然后藏匿于某个地方的传说。 百里濯缨把烛台放回远处,说道,“我就奇怪,你年纪轻轻,为何走路比师父慢,师父赶到了废墟好久了,你才慢悠悠地赶了去,原来背上背着几十斤重的黄金!” 慧能微笑道,“是啊,广东上岸之后,我便一直背着它,死沉死沉的,师兄我和你说实话啊,好几次我都想把它扔到路边的垃圾堆里去。” 百里濯缨哑然失笑,“小师弟你可真是视金钱如粪土哪,这世人梦寐以求的财富,到了你手中,你却想把它扔掉!” 慧能倒不是开玩笑,有几次他真的想把这沉甸甸的东西扔到。 他陪着海树法师离开了望岳寺之后,一路往南,途中许多艰辛一言难尽,辗转数地,海树拜访了能够找到的当年旧友。 最后,结合当年和司马牧云在一起时,司马牧云对他说的话,海树终于可以确定,文天祥留下的那一笔巨额黄金真实存在。 当时,南宋朝廷已经势如危卵,文天祥预计,蒙古骑兵势大,宋军若再败,他将不得不保护幼帝逃亡海外。 于是,他把那一笔黄金送往一个叫做“兰芳”的海岛,秘密藏匿于一个不易被发现的地方。 那海岛在大海深处,即便顺风,扯满帆的大船也要航行半个月才能到达。 可惜,在崖山之战之前,文天祥被俘,这个秘密安排别人并不知道。 崖山之战,陆秀夫并未护送幼主离开崖山,导致兵败后来不及撤离,陆秀夫背着幼主跳海而亡。 当这个消息传到文天祥的耳中,文天祥扼腕痛哭,大呼“陆秀夫意气用事,误我大宋矣!” 此后,文天祥利用一个特殊的渠道,把消息传给了司马牧云。 司马牧云绘制《定河图》之前,便先往兰芳岛查看,然后取出少量黄金作为川资,开始了长达二十余年的绘图之旅。 当然,司马牧云知道这笔黄金对将来起事至关重要,也害怕自己不测,这个秘密被永远埋藏到地下,于是要求虞怀沙,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在他最后的时刻,虞怀沙必须在他身边。 这是要把这个秘密传给虞怀沙。 后来,虞怀沙和司马牧云反目,虞怀沙出家,经历了许多波折,海树终于没有听到这个秘密。 后来,司马牧云留下遗训,岳麓山长将会保守这个秘密。 遗憾的是,司马牧云突然仙逝,继任的岳麓山长李湘流虽然继承了山长一职,却也未能获悉这个秘密。 本来,这个秘密会永远无人知悉,但是,海树对此事略知一二,已经隐约猜到,当年司马牧云最信任他的时候,要他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待在他的身边,其意义便是把这一巨大的秘密相告。 海树辗转寻找当年的旧友,结合《定河图》中所绘的“兰芳”海岛位置,已经猜出了大概。 于是,海树不辞辛劳,带着小和尚慧能漂洋过海,历尽艰辛,来到了兰芳岛,终于找到了当年文天祥留在海岛的巨额黄金。 他当然无法运走这么多黄金,只是带回了这一块,即便这样,也把小和尚慧能累得半死,差点把这价值连城的东西扔在了路边的垃圾堆里。 第432章劲松傲雪 海树是世外高人,当然不是为了自己去寻找黄金,更不是为了自己才待会这一块黄金。 他所做的,无非是为了帮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这一支十几万人的大军,衣食住行都要钱,他曾经领兵,深知钱对一支军队的重要。 当他们知道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已经跋山涉水来到这弱水之畔,便也往这里赶来。 也是海树警觉,发现了魏天帷的踪迹。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是悄悄地跟踪魏天帷,还好,在那个废墟,魏天帷和百里濯缨他们较量的时候,他及时赶到了。 听了慧能和尚的一番话,百里濯缨心中感动,师父看似偶然出现,其实,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偶然?师父对他们的关心,导致他必然出现在他们师兄弟最危急的时刻。 这两天,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直陪伴在海树的床前,白天的时候秀璎也来帮忙。 闲暇时,慧能便讲一些海外的见闻,引得百里濯缨、秀璎和楚映雪啧啧称奇。 “你知道么,那地方极炎热,本来是冬季,却热得大汗淋漓,”慧能摇头说道,“那里的女子……” 慧能说到这里,忽然闭嘴,脸上也出现了红晕。 百里濯缨的好奇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凑了过去,问道,“那里的女子怎么了?” 慧能看了秀璎一眼,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百里濯缨忽然明白,笑道,“莫非那里的民风豪放,天气炎热的时候那里的女子不穿衣服?” 慧能结结巴巴地说道,“师兄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再说了,哪里是不穿衣服,只是不穿上衣而已!” 百里濯缨哈哈大笑,觉得有趣之极,秀璎一脚便踢了过去,“百里师兄你除了惦记这点,还惦记过啥?” 百里濯缨不怀好意地说,“唉,我和秀璎师妹要是生活在那个海岛就好了……先说好,你们不许去啊!” 秀璎转头不理百里濯缨。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笑了,“百里师兄,你若是去了那个海岛,就娶一个那里的女子吧……” 百里濯缨赶紧打断她,“不要……听说她们身上都被太阳晒得黑乎乎的,可没有师妹雪一般的肌肤诱人哪……” 秀璎扁扁嘴,知道说不过百里濯缨,便不再说话。 两天之后,海树便无大碍。 他把百里濯缨、楚映雪、慧能和秀璎召集到一起。 大家知道海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便都不说话,静静地等待海树开口。 “我此番千里迢迢,来这弱水之畔,固然是想要看看你么哥俩,好久不见,也很想念你们,”海树缓缓地说,然后看了一眼秀璎,“当然还有你,小秀璎,你是我师父的女儿啊!” 百里濯缨想起幼年时被海树抱在怀着的情形,那时的师父虽然目光忧郁,但是还不老,也没有那么瘦。 此时的师父,胡须都白了,也很瘦,自己抱住他的时候,仿佛抱着一个孩子一般。 师父老啦。 难怪,当师父在篝火便吟诵那阙《破阵子》,吟道那句“可怜白发生”时,语气格外悲怆。 海树不知百里濯缨心中所想,只管接着说下去。 “看到你们现在的样子,我也放心啦,你们都长大了,即便没有我的照顾,你们也可以活得很好……反元大业,靠你们啰……” 他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慢慢地啜饮了一口。 他饮得很慢,仿佛在回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生涯。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们需要钱,所以,我给你找到了当年文天祥文丞相留下的黄金!” 百里濯缨已经知道这个消息,所以并没有大的震撼。 但他也知道,师父看似平淡的语气,掩盖不了他远赴南洋的艰辛。南方燥热,海上颠簸,种种困难,种种危险,师父都以古稀之年的身躯扛过来了。 百里濯缨忽然想起胖子,如果他知道现今有了一笔不可数的黄金,他那张胖脸一定会笑得开了花。 海树接着说,“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派得力可靠的人去把那些黄金从海上运回来……当然,这不容易,但濯缨和映雪能有一人去,我便不担心!”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对视了一眼。 留下来,虽然艰难,但是安全得多。 去取那笔黄金,不知道会有什么风险,一切都难以预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知有多少亡命之徒会嗅到金钱的气息,然后出手争夺。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起道,“我去!” 百里濯缨看着楚映雪,“理由?” 楚映雪正言道,“满都拉图王爷不好对付,我不想留下了对付他,师弟留下了,满都拉图就不敢妄动!” 这个理由看似充分,其实牵强,只要满都拉图的独子在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手中,满都拉图便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百里濯缨摇头,脸上是不以为然的笑容。 “你去的理由呢?”楚映雪问道。 “呃……其实,自从慧能师弟说那海岛上的女人不穿上衣……我便想去看看!”百里濯缨笑道,估计想到师父在场,赶紧加了一句,“我想去弘扬中华文化,教她们习礼仪,穿戴我们中土的服饰!” 秀璎扁扁嘴,显然不相信。 海树对百里濯缨的性情了如指掌,百里濯缨偶尔胡扯几句,他也不以为意。 楚映雪也知道百里濯缨不过随便扯个理由,目的是把那一趟危险的差事揽过去。 当下据理力争。 兄弟俩谁也不能说服谁。 这时,海树开口了,“我看,海树濯缨去一趟吧,映雪留在这里统领这支大军,这也不是个轻松活儿啊!” 海树一发话,二人便不再争论。 二人对海树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从不违逆海树的意思。 “倒也不用立即出发,毕竟,有很多细节还要商量一下!”海树道,“现在说第二件事,你们知道这弱水之畔,往西南方向,聚集着许多汉人么?” 百里濯缨点头,这个他当道弱水不久就知道了。 那些汉人数量不少,且都桀骜不驯,不从事放牧,也不从事耕耘,只是干些不能拿到台面上的营生糊口。 据说,这些汉人要么是中原流放过来的犯人,要么是作奸犯科之徒,为了逃避朝廷出惩罚,千里迢迢逃到大漠中,在这弱水之畔求的生存。 “这些人,和我们从不打交道,听说都不是什么好人!”秀璎说道。 海树叹了口气,“那要看对谁来说,对朝廷来说,他们都是罪大恶极的凶犯,但是,对我们来说,或许就是朋友。” “有许多是反抗朝廷,反抗蒙古人和色目人的欺凌,杀了人,不得以逃到这里,在朝廷眼中,他们固然十恶不赦,但对我们来说,却是有血性的好男儿!” 海树拿出一封信,放到桌上。 “他们暗中有个香堂,总领全部事务,堂主叫作贺劲松,却是我当年在太湖义军中的旧友……”他停了停,“那时他还是个娃娃呢,但是胆子很大,作战勇敢,我们都戏称他为劲松傲雪!” 原来,海树替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着想,要为他们拉拢弱水边最强的汉人香会,早已打听到了相关消息,并写下了一封信给贺劲松。 若是贺劲松愿意加入,则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实力更为强大。 这真是个意外的惊喜。 当下,百里濯缨叫了一个得力的兄弟,让他化妆成一个汉人流民,前去寻找贺劲松,并当面把这封信交给贺劲松。 剩下的便是等待。 第433章长河落日 一日,百里濯缨独自一人来到那个废墟边,此时,正是红日西下的时刻。 百里濯缨看到,有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废墟上静静地对着夕阳出神。 百里濯缨也不打扰他,自行在一边的石头上坐下,对着夕阳出神。 大漠中的落日,宛如一个巨大的车轮,红彤彤的,慢慢地落到了地平线上,弱水奔流而来,奔流的河水映着夕阳的余辉,仿佛是一条红色的缎带,蜿蜒飘荡。 此情此景,仿佛不是人间。 待那落日缓缓沉到地下,天地间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漫天繁星升起。 那人转过身来,和百里濯缨对视了一眼,也不打招呼,自行离开了。 待他离开半晌,百里濯缨也起身离开。 如是三日,每日百里濯缨都在废墟见到那个奇怪的人,那人满面风尘,头发灰白,但眉毛很长,眼睛很亮。 第四日,百里濯缨再到那里的时候,看见那人依然坐在废墟上。手中握住一支画笔,对着夕阳出神。 百里濯缨觉得这个人还比较有趣,便踱了过去。 看样子,那人想把这长河落日画下来,可是这人间大美,难以描绘,是以迟疑着。 “眼前有景写不出,崔颢题诗在前头。”百里濯缨情不自禁地叹道。 李白到黄鹤楼,眼前美景让他想要题诗,可是,崔颢的《黄鹤楼》已经传诵天下,李白有了“眼前有景写不出,崔颢题诗在前头”的感叹,并搁笔怅然而去。 百里濯缨用这两句诗,是想安慰眼前这个想要绘画的人,用诗仙李白来比他,也算是抬举了。 但那人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忽地收回远眺的目光。 然后,他转过身来,背对着夕阳。 夕阳的光芒正好照在他面前的纸张上。 他的画笔忽然落下。 画笔在纸上跳动,仿佛是一个有生命的精灵在跳舞,起起落落,随意而动,让百里濯缨眼花缭乱。 海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百里濯缨虽然不曾学画,但也见过海树作画,但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落笔和海树想比,不知又上了几个层次。 不多时,那人的手腕忽然停住。 百里濯缨眼前一亮,只见这几日所见都在纸上重现:长河如练,从远方奔流而来,再向远处奔流而去,巨大的落日悬在天边,将坠而未坠。 片刻之后,他提笔在画卷上写下了五个字:长河落日图。 那人怔怔地看着纸上的落日。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落笔:倪云林,壬戌暮夏于弱水。 百里濯缨这才吃了一惊,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居然是当今驰名天下的画坛巨擎倪云林! 自己刚才把李白比作他,还感觉高抬他了,但他若真实倪云林的话,拿李白比他,倒也最合适不过。 落款完毕,倪云林掷笔于地,缓缓站立起来。 红日轰然跌落到地平线上,天地间一片血红。 百里濯缨站在他身边,也不由地叹了口气。 倪云林这才转头看百里濯缨,“你为何叹气?” 百里濯缨沉声道,“这夕阳的余辉,一片血红,多像是流不尽的鲜血啊……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天下,让多少人洒尽了热血?又让几人成就了丰功伟业?” 倪云林也叹息了一声。 “前辈又为何叹息?”百里濯缨问道。 倪云林淡淡地道,“我为你叹息。这天下苍生,就如同这绿洲上的花花草草,春风来时生,北风起时灭,生生灭灭,周而复始,但何曾灭绝?” 他再指着滔滔奔流的弱水,“这天下大势,如同这滔滔河流,从来处来,往去处去,你何必担心它去往何方?” 说罢,他迈开步子,往远处走去,“顺应时势,何必学那庸人自忧?” 百里濯缨喊道,“前辈,你的画!” “是你的画!”倪云林的声音远远传来。 百里濯缨看到倪云林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这才收起那幅《长河落日图》,跨上白兔,往回赶去。 当夜,百里濯缨把那幅《长河落日图》给海树看。 “是倪云林的真迹!”海树看了啧啧称奇,没想到倪云林居然在这偏僻的弱水之畔出现,更没想到百里濯缨能得到一副他的画。 要知道,倪云林驰名中原,他的画极难求到。 这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高人居然送给百里濯缨一副现场作的《长河落日图》。 海树把《长河落日图》交给百里濯缨,“好好收藏吧,也是机缘啊!” 次日一清早,亲兵来报,有叫贺劲松的人求见。 百里濯缨知道海树的信送到了,并且起了作用,当下禀告海树,来到大营门口迎接贺劲松。 一到大门口,便见一个头发灰白的汉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当地,他身材高大,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塔矗立在那里。 海树一步步走了过去,在那人面前站住。 那人盯着海树看,也不说话。 半响,他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哥!” 海树颤动着双手,扶住那人,“起来啦,小贺啊,你的头发也白啦……想当初,你可是兄弟们中年龄最小的!” 那人慢慢地站立起来。 百里濯缨这才看清他的脸,满脸的风霜,想来从中原流浪到这大漠戈壁,生活也是极其艰辛。 这人便是贺劲松。 贺劲松嘴唇翕动了半天,才说道,“是啊,当时我最小,遇到恶战大哥总把我带在身边,怕我有闪失……太平镇那一战,我的马受惊把我颠落马下,大哥本来已经冲出去,却调转马头,重新杀入重围,把我救出去……” 停了停,贺劲松接着说,“若不是大哥,我这条命早就没啦!” 海树微笑着拉着贺劲松往里走,贺劲松的随从们也跟随在后,缓缓而行。 “可恨的是魏天帷那狗东西,居然在关键时刻背叛大哥背叛太湖义军,当兄弟们一败涂地!”贺劲松一边走一边骂道。 “他已经死啦,都是往事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贺劲松点点头。 海树又介绍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贺劲松快人快语,“其实大哥两位高徒初到这里的时候,我们是很抵触的,一来,我们以为这是一支官兵,二来,这里虽然艰辛,但各方势力均衡,所以没有战乱,日子还能过去,这大军一来,不知下一步要干什么。” “后来,你们和满都拉图开战,我们便知道你们不是和蒙古人一道的!只是,我们依然不知你们要干什么……所以,一直在观望。” 众人来到百里濯缨的大帐。 百里濯缨让人安排了茶水点心,开始慢慢谈。 结果和海树的预期一样,贺劲松知道百里濯缨他们谋划的是反元的大事,当下毫不犹豫地要加入这支军队。 海树摇头,“我并不是让你加入这么简单!” 贺劲松一愣,不知海树让他干什么。 海树微笑着慢慢道出了自己的计划。 原来,海树想让贺劲松利用自己在此地汉民中的影响,号召汉人的青年加入,进一步扩大军队。 “你在弱水经营日久,所接触的汉人,我想一定不仅仅局限这这弱水两岸,”海树沉声说道,“方今天下已经不是我们那个时候了,现今时机已经成熟,我们没有做成的事,现今,可以做成!” 海树看着贺劲松,“我是老了,只能帮些小忙,但是,劲松啊,你比我年轻,你一定要尽力做这件事!” 贺劲松霍地站起,冲海树行了个礼。 他行的是军中之礼。 他的眼中湿润了。 那一瞬间,他精神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太湖义军,四周杀声震天,烈火在虞怀沙身后烈烈燃烧,但虞怀沙岿然不动,从容指挥兄弟们突围。 第434章远赴天涯 片刻之后,贺劲松看着海树,一字一顿地说道,“大哥放心!我本以为我只能忍气吞声地躲在在远离中原的蛮荒之地,度过余生,没想到生之年还能赶上反元大业,我必将尽我全能,协助两位高徒!” 他灰白的头发扬起,他的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 他是一柄剑,但已经尘封了几十年,擦到尘土,青锋凛冽依旧! 海树让贺劲松坐下。 “你若去汉人中招募兵丁,在这弱水两岸,方圆百里之内,估计能招到多少?”海树问起了实际问题。 贺劲松沉吟了一下,“五万!” 海树看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五万也不少了!” 贺劲松点头,“当今蒙古人骄奢无度,天下汉人怀念大宋已久,我秩序传出讯息,不出三月,便可带五万人来,只是……” 百里濯缨见贺劲松迟疑,便道,“前辈有何顾忌但说无妨!” 贺劲松这才说,“我们这些汉人在这一带谋生,虽说也干些朝廷不许的事,但是,并不干那些缺德的勾当,因此,大多勉强生活,若是家中的壮年男子离开,生活便是问题,若要他们放心前来,需要些银子安排他们的家小生活才好!” 海树和百里濯缨对望了一眼,心说没想到有回到了银子的话题上来,看来,钱对于军队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文天祥的藏宝地点,钱当然不是大问题了。 海树微笑道,“劲松你不妨先去联系这些人,待时机成熟再带领他们过来,钱,我想不是问题!” 贺劲松松了口气,“若是银子足够,我能招募到的兵丁绝对不止五万,我和甘州、兴州府等地的汉人帮会都有联系,若是需要,招募十万兵丁也不是问题!” 海树和百里濯缨、楚映雪等都笑逐颜开。 海树留贺劲松住了三日,三日后贺劲松离开。 贺劲松离开的第二天,百里濯缨也出发了。 百里濯缨本来没有准备带兄弟同行,但是,胖子听说南方海岛上有女人居然不穿上衣,坚决要求同行。 百里濯缨拍拍胖子的肩膀,知道他其实是担心百里濯缨一个人没有照应,但从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些荒唐的理由。 这一点胖子和百里濯缨有几分相似。 百里濯缨只好同意了。 秀璎也想去,但是百里濯缨知道前途凶险,秀璎武艺平平,百里濯缨便不想带她同行。 “师妹你是想去管着我,不让我看那些不穿上衣的女人,对吧?”百里濯缨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笑着说,“放心吧,我最多瞟一眼,不会久看的……你知道,吃过了燕窝,再去吃红薯白菜,那真的是索然寡味呀!” 秀璎冰雪聪明,早已听出了百里濯缨话中有话,狠狠地拧了他一把,不再坚持。 百里濯缨让胖子把采购粮草的事情交待给徐满楼,又让小马抓紧教习兄弟们的武艺,这才辞别师父,告别秀璎和楚映雪等人,放心离开。 两人每人背了个包袱,出了大营,沿着弱水往南走。 驰出不过两里路,百里濯缨便看见一个矮小的身影站在山丘上看着自己。 他当即一带马缰,往那个土丘上驰去。 到了土丘之上,却四顾茫茫,没有一个人影。 百里濯缨左右看看,然后慢慢来到一丛灌木前,跳下马来,喊道,“蓝玉,出来!” 慢慢地从灌木丛中露出一颗小脑袋,果然便是蓝玉。 百里濯缨走过去,把孩子抱了抱,“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送我?” 蓝玉不作声,但眼眶红红的。 自从来到这弱水之畔,百里濯缨对蓝玉百般爱护,让这个失去亲人的孩子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 闲暇时,他便教习蓝玉的武艺,尤其是枪法,也交给他兵法战术,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最多。 百里濯缨笑道,“我出去一趟,很快便回来,你哭什么!说说想要啥,我给你带回来!” 蓝玉慢慢地说,“我啥也不要……你早点回来就好!” “这个自然!”百里濯缨笑道,“难不成我在岛上娶个当地不穿上衣的女人,就住在那里不回来了?” 说罢,他跳上马背,“你快回去,有事招秀璎姑姑啊!” 百里濯缨拍马远去,远远地,身后传来孩子稚气的声音,“叔叔,当心海上的大鱼……他们说大鱼会把船拱翻的!” 百里濯缨和胖子先取道山东,因为他们要找一个人帮忙。 这个人是四海帮帮主莫小稚。 要到极南的海岛运回保藏,当然需要能乘风破浪的大船,还需要好的舵手,这些四海帮都具备。 更为重要的是,四海帮也是文天祥的旧部所创,先辈反元的思想深入帮众的心中,找他们帮忙比较稳妥。 百里濯缨和胖子一路奔波一路风尘,一个月后终于到达了蓬莱岛,见到了莫小稚。 听百里濯缨说明来意之后,莫小稚道正色道,“此事极大,我一个人难以决断,需要召集几位前辈和几位副帮主一起商议!” 莫小稚连夜召集相关人商议,议事厅中的灯火彻夜不灭。 胖子担心地问道,“他们不会不同意吧?” 百里濯缨自信地答道,“你放心吧,他们会同意的!要知道,四海帮第一任帮主是文丞相的旧部,和司马牧云前辈交好,是不忘故国的英雄好汉,四海帮断然不会错过这一次反元复汉的机会!” 胖子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咱们这样出众的男子,到了民风彪悍的海岛,会不会被岛上的女人们抢亲什么的……百里大哥,要是真的遇上女人抢我……” 百里濯缨打断他的话,“放心好了,我会救你的!” 胖子悻悻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坏我好事……我的意思是如果看到我被女人抢,你一定要假装啥也没看见!” 百里濯缨笑笑,“万一那女的长得青面獠牙虎背熊腰呢?” 胖子打了个寒颤,“不会吧?” 天亮的时候,莫小稚从议事厅走出来,她的神色有些疲惫,但眉宇间依然透着喜悦。 百里濯缨看着她,等她说话。 “从今日起修缮船只,召集人员,安排相关事项,最快也要十天后出发!” 百里濯缨皱眉道,“要十天?为何要这么久啊!” 莫小稚怒道,“你这旱鸭子知道,还是老娘知道?出海前不把船只全部检查修缮一遍,等到了大海深处,一个浪头便把船打散了,到时候你游回来么?” 百里濯缨笑道,“莫帮主此言差矣,我虽然不如你在海里长大,但小时也常常下河摸鱼捉虾,怎能说是旱鸭子?” “你们那山间的溪流,也算是水?老娘撒泡尿都比那多些!”莫小稚不屑地道,“等你到大海深处,看到山一样的海里随着风暴涌来的时候,就知道老娘今日所言不虚,到时候莫要吓得往老娘怀里躲!” 百里濯缨和胖子相视一笑,没想到莫小稚说话如此彪悍。 胖子拉着百里濯缨到了一边,低声道,“躲躲更安全!” 莫小稚哪里知道百里濯缨的想法,径自指挥船工给大船涂抹桐油去了。 十日后,船队从蓬莱岛的码头驰出,往东驶去。 这只船队由三艘大船组成,每艘船上有船工五十人,共计一百五十人,都是莫小稚信任的帮众。 百里濯缨站在甲板上,看到本来很大的蓬莱岛,却在视线中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变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在水天相接的地方。 第435章回回炮 莫小稚站在百里濯缨身后,问道,“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等你把黄金拿到手,准备怎么谢我?” 百里濯缨皱眉道,“我分给你黄金……五十两,如何?” “呸!”莫小稚骂道,“小气鬼我见得多了,但如你这般小气的,我真是第一次见到……五十两也好意思说出口!不过幸好,老娘也没惦记着你的钱!” 百里濯缨腆着脸道,“你不会惦记我的人吧?” 莫小稚的脸红了一下,直勾勾地看着百里濯缨的脸,“老娘便惦记上你这个小白脸了,又如何?” 百里濯缨一把拉过胖子挡住身前,“莫帮主,这个比较好……胖则胖尔,后劲十足!” 胖子也赶紧点头,笑容中透着猥琐,“粗犷中不乏细腻,豪迈中更带柔情,这便是我……莫帮主我们谈谈理想谈谈人生吧?” 莫小稚翻了个白眼,抖了抖手中的剑,径自走了。 大船忽然转向,往南航行,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再说弱水之畔的大营。 楚映雪把各项事务打理得有条有理,徐满楼也基本承担了百里濯缨该承担的事务,小马抓紧时间对兵丁进行训练。 往甘州的商路已经慢慢恢复,粮草短时没有问题,慧能小和尚从兰芳岛背回来的黄金,把粮草络绎不绝地换了回来。 一次,慧能指着运粮的车队,对蓝玉说,“小蓝玉,这些粮食都是我的功劳……哈哈,要是我当初真的把那堆沉甸甸的东西扔到垃圾堆里,你们就只能吃草了!” 蓝玉咧嘴笑道,“小和尚吹牛,百里叔叔有办法,不会让大家吃草的,要吃小和尚自己吃!” 慧能也不以为意,摇头道,“小和尚吃素,不吃草!” 蓝玉不再和慧能说话,望着东边的路怔怔地出神。 “你不用看啦,我告诉你,我师兄没半年是回不来的!你没去过兰芳,那真是远啦!”慧能像个大人一样叹息道,“那么远,远到天边了!” “百里叔叔又不是你,他肯定比你快!”蓝玉不满地答道。 慧能漫不经心地道,“但愿吧……” 将作坊依然热火朝天。 不能和百里濯缨探讨武器制作的工艺,朱沛少了许多乐趣,但也更加专心。 青铜火炮依然源源不断地铸了出来。 按照百里濯缨的安排,一部分火炮被卖给了满都拉图,给大营换回了大量的金银,这些金银又被换成了粮食。 还有一部分青铜火炮被卖给了党项人。 但是,这一部分是秘密进行的,买的价格也低得多,具体由小马操作。有的时候,小马直接带着火炮去,拉着粮食草料回来。拓拔赤松对那火炮也很感兴趣,给的粮草倒也不少。 除了铸炮,将作坊还对一种“回回炮”进行了改良。 "回回炮"的是西域人阿老瓦丁和亦思马因发明的,这两个人都是西域回人,他们对古代流传下来的投石机进行了巨大的改进,使其威力大增,故称他们发明的这投石机为“回回炮”。 至元初年,元世祖大举伐宋,在襄阳、樊城遭到宋军顽强抵抗。襄樊战役始于至元五年,元军围城5年,却始终未能攻克。至元八年,世祖遣使到波斯,向宗王阿不柯征调回回炮匠。阿老瓦丁及其弟子亦思马因应诏,举家驰驿至京师。 至元九年冬月,阿老瓦丁、亦思马因制成回回炮,奉旨在大都五门前试射。这是一种巨石炮,所用弹石重达三百斤,以机发射,用力省而射程甚远。 试射成功,世祖非常满意,特赐他们衣物、绸缎,并诏令他们带此炮赴襄阳军前用之。至元十年正月,以回回炮攻樊城,一举告捷。接着,元军移炮以向襄阳。亦思马因根据对地势的细心观察,在襄阳城东南角安置巨炮。机发,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七尺。结果,一炮就射中襄阳谯楼,声如雷霆,震城中。城中汹汹,诸将多降者。宋将吕文焕自知不敌,遂纳城归顺元军。 宋元在襄阳相持六年不下,却在回回炮的一声怒吼中宣告结束。朱沛熟知这一段历史,早就对回回炮产生了兴趣,只是没有机会来仔细研究。 此番百里濯缨组建“将作坊”并委任朱沛全权指挥,朱沛终于有机会再来琢磨这个威力巨大的武器了。 朱沛对这种回回炮进行了研究,认为还可以提升其战力。 于是,他一边带人铸青铜炮,一边试着改良回回炮。 三个月后,他制作出了第一门回回炮。 试炮的那一天,众人对那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东西热情不高,还有些人嘲笑朱沛。 但是,随着朱沛一声令下,重达三百斤的巨石突然腾空而起,远远飞了出去,飞到了天空,然后落下,把搭建在弱水边的一个帐篷打得粉碎,众人目瞪口呆。 楚映雪不由得伸出大拇指赞扬朱沛。 他走到朱沛身边,赞叹道,“百里师弟把朱师傅揽到我们军中,真是个英明的决定,朱师傅一人可当五千精兵!” 朱沛受宠若惊,赶紧跪谢,楚映雪一把揽住,“百里师弟对朱师傅尊敬有加,是因为朱师傅受得起这尊重,我楚映雪和百里师弟以一样的礼仪对待朱师傅!” 客气过后,楚映雪让朱沛尽快制作这种回回炮。 其实,和青铜火炮相比,这回回炮有它自己独特的优势,其一是射程比青铜火炮远得多,还有一点,朱沛心中清楚,但他对谁也没有说。 他要等百里濯缨回来才会说。 那就是,用回回炮可以攻击障碍物后面的敌人! 青铜火炮“大将军”只能攻击能看到的敌人,隐蔽在高强或者壕沟里的敌人,它是无能为力的。 但回回炮可以调整射击的方向,把射击的方向调整到仰向天空,巨石射到半空,然后从天而降,砸向敌人。这样一来,无论敌人躲到沟里还是高墙后,甚至山丘的反面,都可以用回回炮攻击! 楚映雪如同百里濯缨一样,大力支持将作坊,准许朱沛自行从军中各营选调人才。 按照百里濯缨定下的规矩,将作坊的工匠们的饷银比其它各营高出三成,日常的饮食也好许多,三天可以饮一次酒,五天可以吃一次肉,若是赶上研制出新鲜玩儿,当晚铁定是要加餐的。 就冲这些,想来将作坊的人比比皆是。 但是,要加入将作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经过朱沛的亲自考核,要会操作那些制作武器的工具,要曾经干过铁匠、石匠等经历,要能吃苦耐劳。 好在可供选择的人多,朱沛倒也不愁招不到人,将作坊的规模进一步扩大,人数达到了五百人。 朱沛把这五百人分成若干组,火炮组专门铸造“大将军”,刀剑组专门制造刀剑,回回炮组专门制作回回炮…… 大漠之中,夏季的时间不长。 转眼间便到了秋季,天一下子凉了下来,草也黄了。 这一日,蓝玉又来到山丘上,看到秀璎站在山丘上怔怔地出神。 “姑姑,你也是等百里叔叔么?”蓝玉稚气的声音在秀璎身后响起。 “我才不等他呢,他尽让姑姑生气!”秀璎转过身来,拍了拍蓝玉的脑袋。 随即,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心想这家伙出去时间不短了,自从从山东传过来一封书信之后便没了消息,也不知到了哪里。 “姑姑你想他了!”蓝玉坚定地说,“我想起百里叔叔的时候,也会叹息!就像这样——” 说罢,蓝玉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孩子的眼睛像秋日下的弱水一样清澈明亮,一脸的认真,却没有一丝杂质。 秀璎忽然发现,在这样一个孩子面前,没有必要隐瞒什么,便笑道,“你真是个小鬼头,啥事都瞒不过你,好吧好吧,我也想他了,因为他是我师兄啊,我希望他平安回来!” 蓝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停了一会儿,蓝玉忽然说道,“姑姑,百里叔叔说将来要和你睡觉!” “噗!”秀璎差点一头载倒在地。 第436章雪中送炭1 百里濯缨这个混蛋,对小孩子也敢瞎说! 秀璎的牙恨得痒痒的,“他有时候说话很混蛋……蓝玉是好孩子,千万不要跟他学,啊?” 蓝玉不解地问道,“百里叔叔对我说,要爱干净,不然将来没有女孩子想和我睡觉……我说他自己为什么不爱干净,东西扔得乱七八糟,他就说也是,如果不改,将来姑姑和他睡在一起的时候不习惯,他就和我一起,要养成爱干净的好习惯……” 停了停,蓝玉一脸疑惑地问,“要爱干净,他说得不对么?” 秀璎扁扁嘴,教孩子爱干净,当然不能说不对。 “也算对吧!”她只好随口答应。 “那你将来要和他睡么?”孩子继续问道。 秀璎心里又开始大骂百里濯缨,但嘴里说道,“不要听他胡扯……” “那爱干净不对么?”蓝玉继续追问。 秀璎忽然希望百里濯缨立马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然后……然后她抬腿便是一脚! 日子便在蓝玉的翘首盼望中慢慢度过。 北风越来越冷,终于,第一场大雪降临。 百里濯缨依然没有回来。 又过了两个月,春节已经在眼前了,但是,百里濯缨依然没有消息。就算楚映雪一向沉稳,也有些焦急了。 过了几日,到了除夕夜。 虽然远离故土,但大营中依然弥漫着喜庆的气氛。 楚映雪的大帐中备下了比较丰盛的素宴,海树坐在上首,楚映雪和秀璎相配,小和尚慧能和蓝玉坐在了下手。 本来楚映雪是要叫徐满楼和小马的,但是徐满楼要和自己的兄弟们在一起,小马要回他叔爷爷那里,便只余下这几个人了。 气氛有些沉闷。 秀璎暗想若是百里濯缨在就好了,虽然他嘴贱,时不时地扯些让人难堪的话,但有他在,就充满了喜悦。 大家勉强饮了几杯酒,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再也没有心情了,楚映雪让人来收了,数人围着火炉说话。 秀璎小心翼翼地问道,“兰芳岛上也过春节么?” 海树略微点点头,“兰芳岛其实很大,周围还有些距离不远的岛,岛上固然后很多土著居民,但是,也有许多从南粤漂洋过海去的汉人的后代……所以,很多汉人的风俗,那里都保留了下来,春节,我想应该是过的!” 良久,他慢慢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濯缨,但是,濯缨武艺还行,为人机灵,一般的危险都能化险为夷,你们无须担心!” 楚映雪想了想,问道,“师父,大海上最危险的是什么?” 海树沉吟了一下,“海盗比较危险,但是,濯缨带着四海帮的船队,寻常海盗是不敢靠近他们的,除此之外便是海上的风暴……” 风暴! 秀璎听了心中微微一颤。 她想起了大漠中的风沙,风沙起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狂风把失散的牛羊直接卷上天空……那场景真是触目惊心! 海上的风暴,不知会不会比这厉害? 若是在海上遇到大的风暴,那船只……可就危险了,她暗自祈祷,但愿百里濯缨他们不会遇到。 楚映雪沉吟了一下,道,“师弟足智多谋,应该不会误入风暴中去的!” 蓝玉目光灼灼地看着楚映雪,这一刻他觉得楚映雪是世界上最好的。 慧能低声道,“就百里师兄那德行,在那里都讨人嫌,估计阎王爷也是难得收他,放心吧!” 一夜无话。 春节过后,天气愈发严寒,大雪一场接一场。 这次严寒,让许多牛羊冻死,饥荒再次笼罩在弱水两岸。 大雪过后,饥荒接踵而至。 还好,楚映雪在去年的秋季便派徐满楼到甘州买了大量的粮草,囤积在大营之中,虽然几乎耗光了海上带来的黄金和将作坊卖武器赚来的银两,但是总算不用挨饿。 当党项人这次的损失严重,面临严重的饥荒。 一次,小马来找徐满楼,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满楼哥,我叔爷爷让我找你商量个事,你知道这次雪灾,牛羊都冻死了一半,人也没有东西吃了,他想向我们大营借二十万斤粮草。” 小马说话的时候很小心,谁都知道,此事冰雪未融,商路已经被冰雪阻断,便是有金银珠宝,也换不来粮食,因此,粮食显得愈发珍贵。 从某种意义上说,粮食便是命! 拓拔赤松想要借粮,其实也是没有办法,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族人饿死。 但是他也相当为难,因为此时开口借粮,一般来对方都会拒绝。 商路不知何时才通,粮食借出去容易,收回来却不知何时了,到时候粮草不续,饿死的就是自己了。 果然,徐满楼迟疑道,“此事太过重大,我也做不了住,我们去问问楚帅吧!” 二人踏着没膝的积雪来到楚映雪的大帐。 海树也在楚映雪的帐中,两人正对着茫茫积雪犯愁,见二人来了,便招呼他们坐下喝茶。 小马无心喝茶,端起茶杯又放下,直接把来意说了一遍。 楚映雪沉吟不语,看着海树。 小马心中忐忑不安。 过了一会儿,海树嘶哑着声音问道,“若是濯缨在此,他会如何处理?” 小马心里立马浮现出那个脸上带着一丝温暖的笑意的百里大哥来,是啊,若是百里大哥在此,会如何处理呢? 他一向很慷慨……可是,现在不比往日,现如今,粮草已经不是粮草,是命! 那边,满都拉图王爷正喜滋滋地观望者,他巴不得党项人在这一次雪灾中大量冻死一大半,这样一来,党项人的势力就不会那么强大了,他就不用畏惧了。 而且,他也不用提心吊胆怕朝廷知道党项人在他眼皮地下发展壮大成这般光景。 他甚至希望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粮草也出现短缺,人马都冻死过半最好,他这个蒙古王爷便重新站在了弱水两岸最强大的势力。 小马知道海树需要和楚映雪商量,便找了个借口到了帐外。 不过片刻,楚映雪在帐中喊他。 小马慢慢地往里面踱。 他希望海树和楚映雪能够答应,哪怕不能借给二十万斤粮食,借十万斤也能救不少人的命——那都是他的族人啊! 他又似乎希望楚映雪不要答应,如果借了,这边的兄弟们便面临断粮的困境,这边的兄弟也是兄弟啊! 小马真是左右为难。 但是,这事他终须面对,只好磨磨蹭蹭地走到帐篷里。 楚映雪的面容严肃,“这事,我和师父商量了一下,觉得雪灾如此严重,也不知何时能够融化,商路也不通了……” 小马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楚映雪在强调困难,那是不准备借了,还是百里大哥好些,若他在,断然不会一点不借吧…… 楚映雪的话继续在小马的耳边回响,小马却没有心思听了。 等楚映雪说完了,小马依然没有说话。 楚映雪拍拍小马的肩膀,“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若是这些粮食吃完,商路依然不通,我们再想办法!” 第437章雪中送炭2 小马蓦然惊醒,听到了这句话,一愣道,“这些粮食?楚帅你同意借粮草给我们么?” 楚映雪微笑着点点头,“看来你刚才没有听我说话呀,我们暂借给你的族人四十万斤粮草应急,若是依然不够,到时候再说!” 小马大叫一声,冲出帐篷,在帐篷前一跃三尺。 “有粮了!”他大吼一声,哈哈大笑。 然后他又旋风般冲进来,在楚映雪的面前“噗通”一声跪倒,恭恭敬敬地道,“谢楚帅救命之恩!楚帅你这是雪中送炭啊……” 楚映雪扶起小马。 “方才我和师父商议,我们想,若是百里师弟在此,一定不会拒绝,那我便按照他的行事方式来处理这件事,二十万斤只怕太少,即便节约也难以支撑多久,我们便增加一倍,借四十万斤粮草给你的族人。” 小马迟疑了一下,“那军中缺粮怎么办?” 楚映雪慢慢地说道,“先解眼前之危吧,我下令从明日起,所有训练停止,每餐粮食减三成,待积雪融化了再去想办法!” 小马知道,此时借粮草便是把党项一族当成了生死之交。 他再次谢过楚映雪,然后兴奋地给拓拔赤松报信去了。 拓拔赤松听小马说楚映雪答应借粮,也是很感意外。 本来只是想试一试,并没做太大指望,没曾想到楚映雪居然慷慨解囊,不但答应借粮,还把粮食增加到了四十万斤粮食。 “他们有附加条件么?”拓拔赤松沉吟了一下,问道。 小马摇头,“没有,楚帅只是说,若是百里濯缨大哥在会如何处理,他便如何处理。” “嗯,你们兄弟俩和那个百里濯缨,倒是交情不错!以后他们若是需要咱们帮忙,咱们也不得吝啬,要让他们知道,咱们党项人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小马一下子来了精神,“叔爷爷放心,便是没有借粮这事,我们也是会相互支持的……要知道,我哥和百里大哥,那是臭味相投啊!” 拓拔赤松笑着皱眉,“怎么说你哥呢!” 小马不好意思地笑笑。 两日后,党项人前来运走了四十万斤粮草。 即便又过了一个月,商路依然未通,党项人的粮食已尽。 拓拔赤松下令宰杀战马为食。 他下这个命令的时候,心在泣血,要知道,党项人是马背上的民族,马匹对他们非常重要,若非到了最后关头,是断然不会杀马的。 只是,人都要死了,留下马匹又有何用? 便在这时,楚映雪又派人送来十万斤粮食。 楚映雪还给拓拔赤松写了一封信,说仔细算来,贵方粮草应该所剩不多,我方尚有余量,再送来十万斤。 拓拔赤松看着那些粮草,眼中湿润了。 这些年在弱水忍辱偷生,承受满都拉图的羞辱,不断被满都拉图剥削,何曾有人对他们的死活表示关心,遑论以粮草资助! 他缓缓地对押送粮草来的徐满楼道,“徐将军请转告楚帅,大恩不言谢,我拓拔赤松也不多说,但我党项人都是重情义的人,但凡有需要我们的地方,楚帅只需招呼一声!” 有了这十万斤粮草,拓拔赤松收回了杀马的命令。 再过了半月,商路终于通了! 虽然道路有冰雪,运输不便,但终于可以将甘州的粮草运到弱水之畔了。 这一场雪灾,党项人只损失了许多牛羊,人员和马匹都基本没有损失。 楚映雪的大营中,幸亏存了大量粮草,即便借给党项人粮草,依然保证了士卒的生存,只是大家的肚子难以吃饱而已。 在这样的灾难面前,能够活下来,便是胜利。 此时,距离百里濯缨离开已经八个月了。 大家的担忧越来越明显。 小马皱眉道,“即便是生孩子,八个月也差不多了,百里大哥和我哥跑出去八个月了还没消息,到底是咋回事啊?” 还是慧能聪颖,知道此时不能让大家过于担忧,道,“难不成百里师兄真的看上了兰芳岛上不穿上衣的女土著?” 秀璎峨眉微皱,“慧能师弟,你好歹也是出家人,怎么和百里濯缨一样没有口德?” 随即又想起百里濯缨在的时候,虽然言语时有冒犯,但是真的很快乐。 风暴,风暴……难道他们真的遇到风暴了? 看到海树法师脸上日渐浓重的忧色,她不敢继续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最后,她轻轻叹了口气,等吧,除了等待,她能做什么? 时间已经到了二月底了,风中的寒意依然,只是已经没有冬天那么严重了。 这是他们到达弱水的第二个春天。 秀璎百无聊赖地到弱水边行走。 弱水在冬天已经断流,因为昆仑山是的冰雪停止了融化,这弱水便断了水源,但是,到了春天,随着日子变暖,溪流便恢复了生机,开始了哗哗的奔流。 “百里濯缨,等我见到你,一定要把你一脚踢飞!”秀璎一脚提起一块石头,那石头飞了起来,远远地落到枯草丛中。 便在这时,蓝玉向她跑来。 “姑姑!姑姑!百里叔叔来了!”蓝玉一边喊一边奔跑。 “真的?”秀璎心中一阵狂喜。 她抚了抚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假装没事人一样,但依然忍不住向蓝玉跑去。 “他回来了?”她揽住蓝玉,问道。 蓝玉摇摇头。 秀璎的心又沉了下去,“你刚才不是喊他回来了么?” 蓝玉说,“我是说我昨夜梦见百里叔叔回来了!” 秀璎泄气地一屁股坐到地上,“蓝玉你这个小混蛋,做梦也能算数么?我还做梦我飞到月亮上了呢!” 蓝玉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个高深的笑容,“秀璎姑姑,我和你不一样,我梦见的东西都会实现。” “比如我昨夜梦到百里叔叔,到了今天早上……”蓝玉见秀璎脸上不屑的神情,接着说。 秀璎一听,心中又提起了希望,“今天早上怎么了?” “但是还是没有见到百里叔叔……”蓝玉不紧不慢地答道。 秀璎扬起手作势要打,“蓝玉你个小屁孩子,好的没学到,百里濯缨满嘴胡扯你倒是学得很像了!” 蓝玉低头躲开。 “姑姑你莫急,其实我是想说,虽然早晨没有见到百里叔叔回来,但是,他来信了……”蓝玉接着说。 “啊?”秀璎突然跃起,撒腿便往大营跑去。 大概是想想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她又慢下步子,等蓝玉赶来时,拉上蓝玉的手一起往回走。 “信里写的啥,你知道么?” “楚叔叔说,百里叔叔他不想不回来了。”蓝玉不紧不慢地答道。 秀璎心里“咯噔”一下,慌忙平静了一下心情,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为什么?” “楚叔叔说,他乐不思蜀!” 秀璎皱眉,心说不至于吧?一个荒凉的海岛,至于么,虽然据说那里的女人不穿上衣,但是,看多了估计也就熟视无睹了……忽然,她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燥热,暗骂自己怎么想得这么无聊,简直和百里濯缨差不多了…… 很快见到楚映雪,楚映雪把信丢给秀璎看。 百里濯缨的信很长,信中说一路虽然艰辛,耗费了很多时间,但终于按照《定河图》的指引和海树所说的标识,找到了航线,到达了兰芳岛。 原来,百里濯缨和莫小稚在南方大海上遇到风暴,为了安全,只好把船泊到一个就近的小岛上,人员总算无恙,但风暴把船只打坏了。 还好,莫小稚有先见之明,船上带着工匠。 那些工匠便就地修船,虽然耗时不少,但好歹把船只修好了。 第438章黄金宝藏1 这大船的维修工程极大,加上海上天气炎热,施工缓慢,仅仅维修三艘船只就耗费了近一个月。 船只维修完毕之后,船队继续往南航行。 船队在海上航行了二十多天,来到了兰芳岛。 但岛上的情况和海树来时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本来,文天祥当年派人来到兰芳岛,和岛上的汉人建立了联系,并协助汉人在兰芳岛上建有一座寺庙,取名“海宁寺”,寺中供奉着一尊高大的观音菩萨。 这观音菩萨表面看是泥塑的,但是,泥胎的里面都是黄金所铸——这便是那一笔巨额的军饷! 之后,文天祥留下了一名叫作宋汉卿的手下就地出家,法号“了空”,在这寺庙当了主持,名为主持,实为守护这一笔巨额的黄金。 宋汉卿翘首等待文天祥的水师的到来,但是,终究一场空,三十年后,怅然而逝。 他年迈时,依然念念不忘文天祥的重托,物色了一个被蒙古人逼得家破人亡,从广东漂洋过海逃难来的汉人,叫作韩瑞方,为他剃度,取法号“法道”,把守护寺庙的重任交给了他。 海树辗转找到海宁寺的时候,韩瑞方也已久六十多岁了,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反元的义军来取这笔黄金,真是喜出望外。 海树拜过了观音菩萨,又从佛像上截下了数十斤黄金带走,然后告诉韩瑞方,反元义军将在不久的将来前来带走这尊佛像。 但是,海树走后,海宁寺中藏有黄金的消息不知如何泄露出去了。 离这兰芳岛不到半日航程的地方有一个海岛,叫作“马加岛”岛上有一个从遥远的西方来的金发碧眼的人,叫作“迪恩”,这迪恩知道了海宁寺藏着黄金,眼中冒出热烈的光芒,发财的机会到了! 于是,迪恩带着从马加岛上收买的帮手,赶到兰芳岛,先是打败了兰芳岛上的居民卫队,然后直扑海宁寺。 韩瑞方年迈,虽然会些武功,但是终究不敌,被迪恩抓住。 迪恩逼迫韩瑞方交出黄金。 韩瑞方知道这菩萨是黄金所铸,只怕迪恩早晚会知晓,便佯装答应,然后带着迪恩来到寺庙的阁楼上。 这海宁寺建在海边的悬崖上,登上阁楼,便可看脚下的大海。 迪恩皱着眉头,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阵。 翻译赶紧译过来说给韩瑞方听,原来,迪恩说这阁楼这么小,藏的黄金不会多吧,他要大量的黄金! 韩瑞方淡淡地说,“其实,黄金就在我们的脚下,那一尊观音菩萨,是黄金所塑!” 迪恩听了大喜。 韩瑞方接着说,“这尊黄金菩萨的底座下设置了一个机关,只需我拉到手中这个圆环,菩萨就会倒塌,连同这寺庙,一起跌入大海之中!” 那翻译听了,左看看,右看看,脸上抽搐了几下。 迪恩还在催促他赶紧翻译过来。 但是,那翻译看出了韩瑞方所言不假,性命好歹比黄金重要,他哪有心情取翻译给迪恩听? 那翻译赶紧往楼梯口走,想要下去,但是,已经晚了。 韩瑞方猛地拉动圆环,只听一声巨响从菩萨像的底座传来,然后,巨大的菩萨像往一侧倾倒过去。 “轰隆”一声,塑像撞碎寺庙的墙壁,带动这个阁楼,一起倒向大海。 寺庙外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只看到巨大的菩萨像和寺庙的房屋一起往大海倾倒,在海面上砸起一片巨大的浪花,然后沉入了大海深处。 进入寺庙的人,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 韩瑞方也没有出来。 观看的人都心惊肉跳,一时间鸦雀无声。 有信佛的人突然跪倒,嘴来喃喃说道,“你们起了坏心,惹得观音菩萨发怒了……这下不好了!” 许多人都跟着跪下来,海宁寺外跪下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这兰芳岛及附近的其它岛屿的人都信奉佛教,听说菩萨发怒,都感到诚惶诚恐。 迪恩已经死了,海宁寺也已经毁掉了,自然没有人再去动那寻找黄金的念头。 这事,便这样告一段落。 百里濯缨和莫小稚带人来到兰芳岛后,找到当地居民,说明是海宁寺法道和尚的故人,当地居民恼恨迪恩破坏了兰芳岛的宁静,更因此毁掉了全岛唯一的寺庙,便把当初发生的事一一告知。 百里濯缨感慨万千,没想到几十年后,一位漂泊到次的老人居然以死抗争,阻止了迪恩夺走黄金的企图。 只是,在黄金塑像坠入大海,该如何处置? 难不成跨越数千里之遥来到兰芳岛,就为了听一段慷慨悲歌? 当然不行! 在和莫小稚商量之后,两人登上海宁寺的废墟,查看了佛像坠落到大海的地方,对范围进行了估计。 之后,在一个晴朗的中午,莫小稚派了水性娴熟的水手潜入大海,寻找落入大海的佛像。 这件事看似简单,其实极其不易。主要是佛像落水的地方可以基本确定,但是,进入大海之后,却不是直直地往下坠落,而是要受到当时的浪流影响,还有就是海底的地形也会对佛像的落点产生影响。 在海底寻找东西,异常艰难,主要是海底的光线太弱。 即便是在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刻,在海底也只是朦朦胧胧,勉强可以看到数步内的东西,稍远一点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还有就是,即便水性很好的水手,要潜入海底,也只能看几眼立马升到水面,否则便会憋气而死。 进展极其艰难,连续半月,一无所获。 在这样的形势下,莫小稚依然没有放弃。 看到水手被绳子拉到水面是憋的乌紫的嘴唇,百里濯缨的心中都开始退缩了。 “要不,我们放弃吧!”百里濯缨迟疑地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不能勉强啊。” 莫小稚不语。 “这黄金找不到了,还有其它的地方可以想办法,算了吧!”百里濯缨接着说。 莫小稚忽然跳起来,一把揪住百里濯缨的衣领,目光灼灼地逼视着百里濯缨的眼睛,狠狠地说道,“百里濯缨你倒是说得轻巧!那你来告诉我,哪个其它的地方能够找到这么多黄金作为军饷?” 百里濯缨无言以对。 “明天中午,还在此地,老娘我亲自下去!”莫小稚狠狠地松开百里濯缨,“你陪着老娘!” 第二天,百里濯缨来到海边,莫小稚已经在哪里等着了。 莫小稚把水手都赶走了,径自带着百里濯缨上船,她扯起帆,把船驶离海岸,来到离开海宁寺废墟大约半里路的地方,然后再把帆降了下来。 “能落到这里吗,感觉偏了很多啊。”百里濯缨面带怀疑之色。 莫小稚这一次没有恶言相对,而是指着海面到,“我昨夜请教了当地的渔民,此地的海流方向是会发生变化的。” “塑像落入大海的时候是三个月前,那是的海流上往南,现如今海流上往北。因此,我们要按照当时的海流来推算,而不是按现今看到的海流方向来定位!”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甲板下的海水,果断地说,“此地的海水要深得多,你憋不过来的,回去,小稚!” 莫小稚笑道,“这话说得好像是为我担心似的,我妹妹知道了可要吃醋了!” 百里濯缨一把抓起莫小稚的手,怒道,“吃她的大碗陈醋去!我们回去了!” 莫小稚“咯咯”的笑了。 笑罢,就势靠到百里濯缨身边,在他的耳边说道,“你担心我了?” 第439章黄金宝藏2 停了停,莫小稚接着说,“呵呵,百里濯缨你看轻老娘了,老娘的剑法比你好,水性更比你好,你只需看好绳索,若是绳子动了三下,你便用最快的速度拉我上来!” 她的气息扑到百里濯缨的耳朵上,但奇怪的是,此时的百里濯缨没有一丝绮念。 “你拉我上来之后,若是发现我没有了呼吸,千万不要把老娘扔到海里喂鱼啊,老娘告诉你,只要我的胸口还是热的,你嘴对嘴对着给我吹起,我就能活过来!” “这是我们渔家的秘密,一般只把自己托付给可靠之人。” 说罢,莫小稚推开百里濯缨,抓起甲板上的酒葫芦,拧开葫芦嘴儿,对着嘴“咕嘟咕嘟”的喝了一阵,然后把酒葫芦递给百里濯缨,“喝点!” 百里濯缨没有心情,只是饮了一小口。 莫小稚把背对着百里濯缨,然后缓缓脱下外衣。 她外衣里只穿着个红色的肚兜,火一样的红色和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百里濯缨知道事关重大,已经没有了调笑的心情,便准备把绳索系到她的腰上。 莫小稚却没有理他,再次缓缓地脱下肚兜,她的身上便只剩一条小小的内裤了。 百里濯缨一下子愣住了。 莫小稚的羞涩一闪而过,便恢复了正常,她转过身来,轻轻抱住百里濯缨,“此地海水极深,多耽误一刻,我便回不来啦……所以要扔掉所有的负担。” 停了停,她接着说,“还有,这红色的鲜血的颜色,会刺激嗜血的鱼类前来攻击,所以也不能穿了!” “我知道,”百里濯缨在她耳边答道,“不要逞强,查看一下,若是找不到就拉动绳索,我拉你上来!” 莫小稚难得温柔,低声答应了。 百里濯缨便把绳索牢牢系在她的小蛮腰上。 此时一轮烈日升到了天中,是一日中阳光最好的时刻。 百里濯缨拥着莫小稚一步一步走到甲板的边缘。 “若是你拉我上来,发现我已经没有了呼吸,你怎么办?”迟疑了一下,莫小稚问道。 “对着你的嘴吹气!”百里濯缨答道,“我记住了。” “若是依然没有反应呢?” “我一直吹!” 莫小稚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傻孩子,生死有命,不能勉强,若是真的没有反应,就算啦,但是你记住一件事。” 悲伤忽然涌到百里濯缨的心头,他略带哽咽地说,“你说,我听着呢!” “老娘我也不是随便的人,在别人来之前,你把老娘我的衣服给我穿好!” 百里濯缨点点头,随即摇头,“你不要太冒险,给自己留下足够的上来的时间!” 莫小稚不理他,忽然道,“你最好多喝点,我听人说,在甲板上,如果喝醉了会做梦的,而且保证是你喜欢的那种!” 百里濯缨心中一震,想起初到蓬莱岛那一次,在甲板上和莫小稚喝酒喝醉了,然后做了一个春梦。 “其实,那一天我也做了同样的梦……”莫小稚的声音继续说着。 仿佛黑暗的屋子中,沉沉的为目轰然拉开,百里濯缨心中一下子透亮。 那不是梦,是真的,那个女子就是莫小稚! 他忽然低声喝道,“不许你下水!” 莫小稚站在甲板的边缘,似笑非笑地看了百里濯缨一眼,然后在百里濯缨的目光下脱下了最后一件衣衫。 红色的小小的内裤落在了甲板上。 她神色坦荡地面对着百里濯缨,脸上再没有一丝羞涩。 百里濯缨伸出手想要阻拦她,但是他的手悬在半空,停住了,他知道他阻止不了她。 既然她已经这样决定,他只有尽力配合。 在百里濯缨关切的目光中,莫小稚像是一尾白色的鱼,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她的身子在空中凌空跃起,从甲板上落了下去。 她较小的身子在海水中只是激起了一朵小小的白色的浪花,然后便潜了下去。 百里濯缨手中的绳索不断放出。 听到缠着绳索的滚轴不停地转动,百里濯缨知道莫小稚潜得深度也越来越深。 他心中清楚,即便如莫小稚所说,那黄金塑像下落到海水中,在海未沉入海底之前,受到海流的影响,被海流带到了这里,那也不知究竟在那一个点。 是否能找到,依然难以预料。 绳索依然不停地放出,百里濯缨感觉这就像是童年时代放风筝一样,眼看着心爱的风筝越飞越高,手中的丝线越放越长,心中的担心也越来越种。 总害怕那连接自己和风筝的丝线会断掉,漂亮的风筝会一去不返。 此时的莫小稚就是一个漂亮的风筝。 百里濯缨最大的心愿是早点收到莫小稚要求返回的信号,然后便全力拉绳索,在绳索的尽头,莫小稚像是一尾银色的大鱼,欢快地跃出水面。 但是,没有莫小稚的信号,他也不敢拉绳索,那会让莫小稚白白浪费精力,白白冒着生命危险却一无所获。 所以,他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急,不要急!等待,等待! 阳光炙热,海上无风三尺浪,阳光在浪头上闪耀。 百里濯缨的汗流滚滚而下。 但是百里濯缨知道海水深处一定温度依然很低,莫小稚不但要憋气,要寻找塑像,还要忍受寒冷的海水对身体的侵袭。 不知她能够忍受么? 绳子微微一动,百里濯缨感觉握紧绳索,只等绳子拉动三下,他便要用力收紧绳索。 但是,绳索又恢复了正常。 应该是海浪,百里濯缨心想。 但是,随即,绳子再次微微颤动了一下。 百里濯缨做好准备要拉绳子,但绳子却不再动了。 百里濯缨心中急剧转动,收,还是不收? 若是收错了,莫小稚就白辛苦这一趟了,但是,若是莫小稚力竭,只轻轻拉动了这两下,他没有收回绳索,那莫小稚就完了。 百里濯缨忽然跳起,用尽全部力气收拢绳索! 错了大不了改日再来,但是,若是该收未收,那就害了莫小稚了…… 第440章黄金宝藏3 绳索被百里濯缨急速回收,很快便在百里濯缨的身后堆成了一个大堆。 百里濯缨又感觉自己回到了儿时,他正在放风筝,忽然起风了,卷着漂亮的风筝往悬崖边飞,他的心提了起,急速地收那一根连接他和风筝的丝线,他要在风筝被大风卷落悬崖之前把它收回来! 他的心中已经空空如也,只余下一个念头,收绳子,收绳子! 绳索出从他的手中滑过,把他的手中摩擦得火辣辣的,但他根本感觉不到。 时间很短,但百里濯缨觉得非常漫长。 终于,那一尾白色的“鱼儿”随着绳子露出了水面。 但是,她静静的,一动不动。 百里濯缨心中大骇,没想到莫小稚说的是真的,这大海……看起来美丽异常,其实也藏着巨大的危险。 百里濯缨手中一用力,莫小稚的身体离开水面,飞了上来。 他扔掉绳索,张开双臂,把她接住。 入手冰凉! 他把手放到她的胸口,她说过,若是胸口还有热气,便还有救活的希望。 但是,她的胸口也变得冰冷,几乎就像一块冰一样。 百里濯缨的心也变得冰凉,一个活着的人不可能这般冰冷啊…… 但他还要试一试,用莫小稚下水前交给他的方法。 他不假思索,把莫小稚的身体平放在甲板上,然后捏住她的鼻子,吻住她的嘴唇,猛烈地往她的嘴里吹气。 一下,两下,三下…… 他的心中一个声音在呐喊,“不要死,回来!回来!” “不要死,回来!回来!” “不要死,回来!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小稚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甲板上,身上没有半点热气,也没有一丝反应。 百里濯缨终于停了下来,慢慢地直起身子,看着莫小稚。 太阳的光芒照在她白皙的身体上,仿佛天使一般圣洁。 这个女人,在去往永年的路上他和她相遇,尽情捉弄了她。 这个女人,在红巾军起事后最艰难的时刻,曾经和自己并肩作战,共抗强敌。 这个女人,在听说自己要她协助来这遥远的南方海岛时,欣然同意,并说服了四海帮的两位副帮主和几位帮主元老。 这个女人……在蓬莱的一艘新船上和自己喝得大醉,然后两人一起做了个春梦…… 这个女人是爱自己的啊。 但是,她却把自己的性命葬送在远离家乡万里之遥的大海中! 百里濯缨的眼泪终于溢出,顺着面颊流淌。 她的话还在百里濯缨的耳边回荡,“老娘我也不是随便的人,在别人来之前,你把老娘我的衣服给我穿好!” 百里濯缨慢慢站起身来,从甲板上拾起那个红色的小小的内裤,还有那个红色的肚兜。 他要给她穿上,穿好,不让外人看到她的身体。 他在莫小稚是身边跪下来,准备把衣服给她穿上。 便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冷……” 百里濯缨听在耳中简直宛如天籁,这是莫小稚的声音。 百里濯缨猛地抬头,看到莫小稚的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她居然活过来了! 他扔掉手中的衣服,一把把她抱起来,紧紧地抱在怀中,这大海之中,他唯有用自己的身体温暖这个从地狱里回来的女人。 “好点没有?”他急切地问道。 莫小稚没有答话,半晌,她才用颤巍巍地声音回答,依然是一个字:“冷!” 这大海之中,阳光炽热,但是莫小稚依然感觉到冷,是因为在海底失去了身上的热气。他要想快速给她取暖,可是这船上拿什么给她取暖? 他想了想,腾出一只手来,把自己的上衣撕了下来,让莫小稚冰冷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的肌肤。 过了许久,莫小稚的身子终于有了一丝暖气。 百里濯缨心中慢慢放松,到此为止,莫小稚才算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到了阳间。 她的胳膊动了动,终于提了起来,把百里濯缨抱住。 她的眼睛也微微睁开,虽然还很虚弱,却带着一丝笑意,“老娘……顺便……占个便宜!” 百里濯缨低声道,“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便把这如花似玉的身子给你糟蹋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僧这也是在积善哪!” 莫小稚的脸上露出笑意,轻声道,“这般积善的……花和尚,老娘也是……头次见到!” 莫小稚毕竟是习武之人,而且武艺高强,虽然经历了海底的九死一生,但是一旦脱离了危险,恢复的速度便越来越快,再过不多久,她的身子便已经完全恢复了。 只是,和百里濯缨肌肤相触,紧紧相拥的机会,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既然这样了,那就多拥抱一会儿吧。 这甲板上本来就阳光炽热,莫小稚一旦恢复,很快便沁出细汗,身子愈发较软,而百里濯缨身上也开始发热,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流。 脱离了危险,二人的心情已经迥然不同。 百里濯缨此时才觉得,怀着抱着个软绵绵的人儿,肌肤如同缎子般细腻柔滑,没有一丝瑕疵。 关键是莫小稚的身体变得炽热起来,两只玉臂紧紧缠绕在百里濯缨光光的脊背上。 她的呼吸便在他的耳边,仿佛是月光下海水轻轻地起伏,发出的低吟。 那低吟是敞开,是邀请,是期盼……百里濯缨忽然一翻身,卧倒了甲板上,把莫小稚娇小的身体压在身下。 他的嘴唇再次吻住莫小稚的樱桃小口。 莫小稚热情地回应着。 百里濯缨依然有些担心,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你刚刚恢复,吃不消吧?” 莫小稚的眼珠一转,忽然腰身一挺,早已把百里濯缨掀翻,然后翻身便跨了上去。 “你看低老娘了!”莫小稚恢复了本性,死死压住他,挑衅似地看着他,不怀好意地说,“谁吃不消还难说呢!” 海风拂来,一阵清爽。 甲板随着海浪轻轻地起伏。 海水的吟唱时高时低,时远时近,仿佛落花被风吹落,飘在海面上,随着海水起伏,漂荡……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濯缨站起身来。 莫小稚已经坐在甲板上,双手抱着膝盖,“把我的衣服给我!” 百里濯缨看向甲板,莫小稚的衣服已经不见了。 “完了!”百里濯缨指着海水那一块红色的东西,“你的肚兜和内裤被风吹到海里去了!” 莫小稚一下子跳了起来,“百里濯缨,是不是你搞得鬼?” “你觉得我刚才有心情捣鬼么?”百里濯缨摊开双手叹息道,“前面在担心你的安危,没有心情捣鬼,后面吧,你那么销魂,骨头缝里都是酥麻的感觉,我哪里顾得上捣鬼?” 莫小稚斜了他一眼,算是相信了,径自拿起外衣穿上。 百里濯缨也感觉把衣服穿上,虽然在茫茫海上没有人来,但是终究还是穿上衣服心里放心些。 两人并肩坐在甲板上。 “找到塑像没有?”百里濯缨终于问了这个问题。 “老娘出马,还能走空?”莫小稚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等着吧,他们会来找我们的,等他们来了,我便指点他们下去,把绳索套在塑像上,再把塑像拉上来!” 他们不能离开,这大海上,一旦离开便很难准确找到原来的位置,那莫小稚就白白辛苦了。 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一艘大船离开港口,往百里濯缨他们这片海域驶来。 百里濯缨哼哈一笑,“你这些下属不错,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 莫小稚知道他的意思,若是这些人来得太早,他们俩还在浪头上颠簸,只怕会影响二人的兴致。 她白了百里濯缨一眼,没有说话。 那船转眼便到了。 两船靠拢,两个人跳了过来。 “莫帮主你没事吧,探到塑像没有?”一个粗豪的汉子大声问道,他是四海帮的副帮主,叫作莫良友,绰号“海鲨”。 莫小稚点点头,指着前方,“此处正南,一百二十部,正下方!” 海鲨的露出欢欣的笑容,“还是帮主水性好,这大海捞针般的活儿,也只有帮主能够干成。” 停了停,他说道,“我们下去系绳子,把它拉上来。帮主你歇歇吧,我们知道你一定很累了!” 百里濯缨低声道,“我也很累!” 海鲨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人争这个,,只好冲百里濯缨讪讪地问候道,“百里兄弟辛苦!” “哪里哪里,只要你们帮主高兴就好!”百里濯缨抱拳道。 海鲨心说这是哪跟哪呀,明明是我们来协助你,现在倒要我和你客气,还说为了让我们帮主高兴……莫非被海风吹坏了脑袋? 他脸上却没有露出不耐,只是转身安排随行而来的水手按照莫小稚指点的方向,带着绳索潜入大海。 知道了位置,事情便简单得多了,很快,水手便从水中浮出,说已经把绳索牢牢绑在了塑像之上。 众人齐声欢呼,仿佛黄金所铸的塑像立马就能被拉出来。 海鲨指挥大伙排着队,手中拉着绳索,准备一起用力。 第441章黄金宝藏4 莫小稚坐在甲板上,安静地看她那些手下忙碌。 百里濯缨忽然发现,莫小稚安静下来也还是挺温柔的一个女子,他奇怪以往居然没有发现。 海底的情景百里濯缨并不曾亲眼看到。 只也觉得此行不虚,虽然历经艰辛,好歹能把这巨大的黄金塑像待会中原,他和楚映雪那一支大军,再也不用担心军饷不足了。 水手们的喊声山一般爆发。 绳子也被拉得直直的,但是却拉不动! 莫小稚站了起来。 百里濯缨感到奇怪,怎么会这样?要知道,黄金沉重是事实,但是,所有的东西到了水中,便会轻很多,就如同你在水中抱起一块石头比较容易,可是一旦离开了水,便很沉。 这是因为水有往上浮的力。 就算这黄金塑像很重,在水中也不至于让几十名五大三粗的汉子合力拉都拉不动啊。 海鲨试了几次,依然没有结果。 他只好再次来到百里濯缨和莫小稚的这条小船。 “帮主,好像有麻烦,居然拉不动啊!”海鲨擦了一把汗,对莫小稚说道,“这是什么原因啊,要不要我们再去叫些人手?” 莫小稚的脸色有些苍白。 她知道是什么原因了,但是她却无可奈何! 她先前潜入海底的时候,四下搜素没有结果,就在她准备拉动绳索让百里濯缨拉她上去的时候,她看到一缕淡淡的金色。 她循着光芒的方向游了过去,看到了那个黄金雕塑! 那观音塑像的外部是一层泥,泥层内便是黄金,塑像在倒塌的时候,身外的泥层大部分破裂,露出黄金真身。 落入海水中之后,残存的泥图被海水冲洗,彻底把内部的黄金真身露出来了。 正午的阳光透过海水,把光芒投入到海底,在那尊黄金塑像上反射出一律金色的光芒。 正是这一缕金色的光芒吸引了莫小稚,她奋力游到了塑像边,确定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但是,在海水中憋得太久,她的力气已经衰竭,她的头昏沉沉地想要睡去。 在生死关头,她拉动了和百里濯缨相连的绳索。 但是,她只有力气拉动了两下,便垂下了手臂。 经过海浪的消弱,绳索的拉力传到百里濯缨手中时已经非常微弱,而且和事先两人约好的信号不同——绳索只拉动了两下。 在最危急的时刻,百里濯缨作出了正确的选择,果断地收紧绳索,把莫小稚拉到了海面上。 这便是当时在海底的全部过程,百里濯缨不可能知道。 还有一点,就是黄金塑像下的那个岩石的罅隙。 莫小稚曾经没有过多去想,此时,海鲨禀告拉不动那尊雕塑,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黄金塑像被岩石卡住了! 这是一个没有办法解决的难题。 即便莫小稚这样水性极好的人,潜入深海之后也不能停留太久,而且不能有过于剧烈的动作,否则立马昏阙。 那些水手能潜入海底把绳索牢牢缚住塑像,已经是极限了。 也就是说,这世间不会有人能够潜入海底,再搬动那尊巨大的塑像,使其脱离那个卡住它的罅隙。 别说在海底,即便在陆地上,要搬动这一尊高大的黄金铸造的塑像,估计也需要百八十人才行。 现今是在海底啊,已经超出了人力的极限。 想到这里,莫小稚颓然坐倒,“它被卡在岩石缝里了!” 这么一说,那几名潜下去系绳索的水手也纷纷点头。 “还是白白跑了一趟……”她语带凄凉,“航行了近万里,只不过为了近距离接触这尊传说中的宝藏一次么?” 她看向百里濯缨,眼中有泪光闪动。 那泪光中包含许多东西,有这数月奔波劳而无功的委屈,有为反元大业的担心,还有对功败垂成的惋惜…… 百里濯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你们先回去,让我在这里想想,未必便没有办法!” 莫小稚看着百里濯缨,海鲨等人则望着莫小稚。 莫小稚见百里濯缨说得坚决,便小声安慰道,“你在这里静静也好,我先回到岛上去,看能不能找当地精通水性的好手,我们出高价请他们帮忙。” “若能凑够三五十人,带上铁杆潜入水底,也未必就不能撬动那黄金塑像!” 百里濯缨点头,跳到那艘大船。 一行人都上了小船,往兰芳岛驶去。 茫茫大海上,只剩下百里濯缨,他就势往甲板上一躺,眼睛望着浩瀚的天空。 他不止一次面对绝境,但是,他从未在绝境中屈服。 那些经历告诉他,越是觉得绝望,越要冷静,或许希望便在某一个地方等着你,而浮躁的人是不会发现那些一闪而逝的灵光的。 他放慢了呼吸,尽力让心中的波澜平息下来。 慢慢地,他感觉进入了一种物我双忘的境界。 天空和海洋已经连为一体,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球,云彩从天空飘过,然后飘入了海洋,又从大海的另一端升起。 而他,静静地躺在这个巨大的圆球的中央。 太阳西斜,坠入红彤彤的海水中。 明月从东方升起,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鱼漂,随着海水一荡一荡的。天顶的星辉洒落,百里濯缨沐浴在星辉中。 百里濯缨在甲板上躺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待到他感觉有些饥饿的时候,他爬了起来,捡起甲板上莫小稚扔下的酒葫芦,一仰脖子,“咕嘟咕嘟”把壶中的酒饮了两口,一股火辣辣的人流从脖子里流淌而过。 好烈的酒! 海水的天气奇怪,白天太阳炽热,往上则有些微凉。 饮下了两口烈酒之后,他感觉好多了。 便在这时,一艘小船黄荡荡地驶来,靠近大船后,一个人跳了过来。 是莫小稚。 莫小稚把手中的包袱放到甲板上,打开,一阵香味袭来。 “吃吧,不要钻牛角尖,”莫小稚看着百里濯缨说道,“这世间,总有些事让我们无能为力。” 百里濯缨就这月光,看到包袱中的红色大虾冒着热气,当下也不客气,撕下虾肉大嚼,又捡起酒壶,把剩下的酒都喝了。 他不得不承认,莫小稚有些男子的豪气,她喝的酒居然这般烈。 一只大虾吃尽,半壶酒喝完,他感觉浑身都是劲儿。 月光如银,洒在大海上,大海上波光粼粼。 百里濯缨忽然感觉有些热了。 “我们去游游!”他喊了一声。 然后他一把抓住莫小稚,把她牢牢抓在左手中,右手一用力,莫小稚的衣服便飞了下来。 “百里濯缨你要死么!”莫小稚骂道,但却无力挣扎,眼看着衣服一件一件飞了在甲板上,自己赤条条地被百里濯缨抓在手中。 百里濯缨缓缓把莫小稚举过头顶。 而后,他手臂吐力把莫小稚远远掷了出去。 莫小稚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美丽的弧线,远远落入大海中,在还是中溅起一朵银色的浪花。 百里濯缨哈哈大笑,站到甲板的边缘,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了下来。 到后来,便赤条条地站在月光下,然后飞身跃起,远远地落日海中,往莫小稚的方向游去。 他对水性当然不比莫小稚那么熟悉,但是,他从小和楚映雪在望岳山下的溪流中摸鱼捉虾,那溪流中的深潭也有数人之深,他一个猛子便能潜入。 他的水性还是可以的。 没有衣物的束缚,百里濯缨感觉自由自在,仿佛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尾小鱼,在广阔大大海中自由游动,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自己。 第442章黄金宝藏5 很快,他便游到了莫小稚的身边。 莫小稚仿佛知道百里濯缨的心意,游得不快也不慢,两人便在海水中自由的游动。 某一刻,百里濯缨又感觉自己是一只飞鸟,接着空气的上升之力,悬浮在高高的空中。 也不知游了多久,两人往大船游去。 百里濯缨先爬上大船,然后伸手把莫小稚拉到甲板上。 两人躺在甲板上。 “兰芳岛上的青年男女是不结婚的,你知道么?”莫小稚忽然说道。 “嗯?”百里濯缨没想到莫小稚居然去打听当地的风土民情,“真的?” 莫小稚看着天上的繁星,“是啊,这里的青年男女如果都看上了对方,便……自行住到一起,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洞房花烛。” “倒也挺好!”百里濯缨随口答道。 百里濯缨忽然心中一动,莫小稚的意思是不是说,既然来到拉着兰芳岛上,他们就不如摆脱世俗的束缚,向这岛上的土著一样自由自在? 百里濯缨心中有了一丝怜悯,轻轻地问道,“冷不冷?” “冷!”莫小稚低声道,几乎不闻。 百里濯缨翻过身子,把莫小稚娇小白皙的身子搂了过来。 这一次,比白天更加热烈,也更加肆无忌惮,两人仿佛刚才在海水中乘着浪头冲上了浪尖,然后跌入谷底,之后再一个浪打过来,二人再次升到了高高的浪峰之上。 当星光变得稀疏的时候,二人真的都累了,便躺在甲板上睡着了。 第二天,莫小稚醒来的时候,发现百里濯缨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她看到自己的酥胸半露,赶紧把衣服拉了拉。 “昨夜该看的都看过了,不该看的也看过了,”百里濯缨笑道,“何必遮遮掩掩?” 莫小稚懒懒地说,“大清早你高兴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想出了办法把那尊观音菩萨请上来!”百里濯缨淡淡地答道。 “呀!”莫小稚霍地坐了起来,“怎么请?” 她的动作太大,一下子把刚刚拉好的衣衫扯开了,露出雪白的胸脯,只好再次低头收拾。 “怎么请?”莫小稚迫切地问道,“你不是逗我吧?” 莫小稚真的很怀疑百里濯缨的话,因为要把那尊黄金塑像从卡住它的罅隙中撬动的确太难了。 百里濯缨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事呢,说简单就简单,但是想到点子上了就不难!” 莫小稚赶紧认真地听他说。 “我昨夜想了一夜,海底这个不能仅仅看出黄金,要看出菩萨!”百里濯缨接着说,“菩萨怎么请?当然是沐浴焚香,朝海上叩头……然后,那一尊菩萨就自己从海底飞了出来,落到我们的船上。” 莫小稚终于听明白了,百里濯缨又在作弄她。 “老娘的剑呢……”她伸手到处摸。 “我还没有说完,真的可以的!”百里濯缨赶紧拦住,“你按我的安排去准备,到时候如果没有把塑像请上来,我接受任何惩罚!” 莫小稚站起来,看着百里濯缨的眼睛,“此话当真?” “当真!” 莫小稚的眼光缓缓下移,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若骗我,我要把你阉掉!” 百里濯缨道,“你这娘们也太狠了吧,不过没关系,我这次一定成功!” 停了停,他沉声道,“今日正午,让水手再次潜入,在塑像上加上两个粗绳索,和原来的那一根,一个三根。” “我要请一个大力天神来帮忙,只要绳子牢固,便可以请动海底的这一尊菩萨!” 莫小稚本来还想再问问,但见百里濯缨说得郑重,显然不是拿她寻开心,便点头答应了。 正午时分,水手下水,把从中原带来的西北青藤编织的绳索带入海底,牢牢缚住那尊菩萨。 三股拳头粗细的绳索,一端连接黄金塑像,一端系在大船的甲板上。 晚上,莫小稚问百里濯缨,“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呢?” 她脸上浮起一个邪恶的笑容,“你是准备请菩萨,还是准备一把快刀?” 百里濯缨笑道,就算我舍得,你未必舍得? 莫小稚想起昨日的经历,忽然脸上飞霞,不再说话。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百里濯缨便不着急了。 每日,他要么和那些水手在船上饮酒,要么带着莫小稚在兰芳岛上游玩。 兰芳岛是个很大的岛,甚至比蓬莱还要大些。 兰芳岛的西边是山林,地势较高,往东去逐渐过度为平坦的地势,种植着各种作物,虽然大多是一些百里濯缨未曾见过的物种,但也有广东人从中原地带带来的谷物、小麦之类。 百里濯缨和莫小稚来到西边的峰顶,四下观看,只见近处渔船出港,往来繁忙,极目远眺,大海茫茫,在远处和蓝天连为一体。 百里濯缨指着远处的几个黑点说,“看到没有,那几个黑点是几个岛屿,听此间的人说,寻常渔船,从兰芳到那两个岛屿,不过大半天的航程,从那两个岛屿往南,还有很多类似的岛屿,只是来自中土的人比较少而已。” 莫小稚道,“没想到你并不是完全在花天酒地,还是在关心正事妈!” 停了停,她接着说,“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干系?” 百里濯缨笑笑,“我是在想,既然上次我师父他们来这里寻找黄金的消息能够泄露,那么此次的行踪也一定被人盯着的,我们请出那菩萨之后,不易在此久留,速速离开方式上策啊。”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百里濯缨补充道。 听百里濯缨的口气,似乎对“请出”那黄金塑像似乎成竹在胸。 但莫小稚依然不知道他要借助何种神灵的力量撼动那巨大的菩萨塑像。 二人抬头看了看天空,天高云淡,再看周围,寂寂无人,海风从南边吹来,一阵清爽。 莫小稚的眼中便流光溢彩,生出些情意来。 百里濯缨把莫小稚拉到怀里,眼睛却看着远方,嘴里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介意……你自己婉转呻吟的时候,有几个人在周围欣赏么?” 莫小稚的眉毛一竖,随即明白百里濯缨的意思,有人在跟梢他们。 百里濯缨的眼睛缓缓闭上,精力瞬间全部凝聚到耳中,周围细小的声音都仿佛放大,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后面的林中两个,左边的岩石后一个,右边的大树背后两个,”百里濯缨声若蚊蝇,在莫小稚的耳边说道,“但也许还有,你自己留意。” 莫小稚没想到他的耳力如此厉害,心中暗自佩服。 “后面林中的是你的,其余的是我的,”百里濯缨继续道,“咱们赌一把,看谁先解决掉敌人,如何?” 莫小稚一下子来了兴趣,“赌什么?” 百里濯缨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莫小稚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但随即她低声道,“赌便赌,你以为老娘会输么?” 百里濯缨轻笑一声,“我助你一把!” 说罢,他抱起莫小稚,忽然双臂一曲,然后骤然吐力,莫小稚的身子便如一只飞鸟,倏地飞了起来。 林中的两人正在观看百里濯缨和莫小稚的行动,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准备看一场激情表演,没想到那漂亮的女人忽然被掷出……难不成这男的生气了,不要这漂亮女人了? 中土来的男人就是大气,这么漂亮的女人说不要就不要了,不要了也不要扔嘛…… 便在他们暗自纳闷的时候,莫小稚从天降落,手中“哗啦”一声,早已拔出宝剑。 第443章黄金宝藏6 莫小稚剑光一闪,早就刺中一人的手腕,他手中的短刀便落到了地上。 另一人刚刚举刀,手腕也被刺中,“当”的一声,手中刀刃脱手落地。 这般武艺,这两名当地土著何曾见过?吓得赶紧跪地。 须臾之间,解决两名敌人。 莫小稚得意地抬头看百里濯缨,只见他身子刚刚落地,岩石后、大树树干后、沟壕中分别有三人跌在地上,也是手腕流血。 莫小稚解决两个,百里濯缨解决三个,论数量是百里濯缨多。 但是二人赌的不是数量,是速度,所以莫小稚得意地道,“你输了,今晚你给老娘……” 但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百里濯缨笑笑,“未必!” 说罢,他手臂一扬,“白羽”飞出。 白羽带着凌厉的杀气飞向莫小稚身后的一棵树,只听“咔嚓”一声,一根小碗粗细的树枝被干净利落地斩断,带着浓密的枝叶落了下来。 一声惨叫,一个人从枝叶中滚了出来。 莫小稚一个健步冲了上去,长剑一闪,已经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百里濯缨走了过去,把地上趴着的几个人提了起来,扔到一块。 这些人总共六个,看样子,都是当地的土著,但歪眉斜眼,目露凶光,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渔民或者农民。 “你们是什么人?”百里濯缨拾起白羽,问道。 眉毛上有一道伤疤的家伙和另外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嘴里“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阵。百里濯缨和莫小稚谁也听不懂他们说的是啥。 “会讲中土的话么?”莫小稚皱眉问道,“你们叽里呱啦的谁听得懂啊!” 伤疤眉依然叽里呱啦地作答。 显然,这些土著并不会说汉话。 莫小稚的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她看了看百里濯缨道,“没法了,这和抓了几个哑巴有什么分别?” 百里濯缨沉吟了一下,目光瞟向那伤疤眉,见他的脸上虽然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但眼中露出狡黠的目光,显然也在想对策。 百里濯缨沉吟了一下,眼睛看着这群瘪三,忽然问道,“是我身边这个女人的奶子真大真白!” 刀疤脸眉的眼光下意识的往莫小稚瞟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瞬,甚至都没有看到莫小稚,但是刚才眼珠微微一转,已经让百里濯缨捕捉到了。 百里濯缨不再和他啰嗦,直接把他提了起来,一剑刺出。 只听一声惨叫,剑刃刺穿他的小腿,鲜血喷涌而出。 百里濯缨把他死死地摁在了树干上,“说,说汉话,说了我便放下你,不说么,我便这样一剑一剑地刺,直到把你的血放干!” 那伤疤眉的脸上痛得抽搐,大声喊道,“好汉饶命,我说,我说!” 百里濯缨一松手,伤疤眉跌坐在地。 “他乡遇故知,真是人生乐事也,你的汉话讲得很不错嘛,咱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百里濯缨在伤疤眉的对面石头上坐下来,眼中忽然一寒,“说,谁让你们来的,来干什么?” 伤疤眉知道不说实话是不行了,只好老老实实地交待。 原来,他们是从椰林岛来的,也就是百里濯缨刚才指着的那两个黑点中的一个。 椰林岛上常年盘踞这一群海盗,以打劫渔民为声,先前,迪恩前来海宁寺逼死寺院主持,导致黄金塑像沉入海底,其实迪恩也是来自椰林岛。 这迪恩原本是个商人,被海盗劫掠后,居然加入了海盗,而且他头脑灵活,很快便成为了海盗的头目之一,在椰林岛上过着欺男霸女的幸福生活。 海盗在兰芳岛上有内应,便是与伤疤眉同来的兄弟俩,这兄弟俩游手好闲,不愿出海捕鱼,也不想承受耕作之苦,所以便投靠了椰林岛的海盗,做了海盗的内应。 正是这兄弟俩,泄露了海树来海宁寺的目的。 此番百里濯缨等人的船队浩浩荡荡开来,这兄弟俩便觉得有异,赶紧向伤疤眉报告。 伤疤眉琢磨,莫不是又是宝藏的事? 为了搞清楚宝藏的事,刀疤眉便带着这兄弟俩,还有几个帮手,来跟踪百里濯缨和莫小稚。 看到百里濯缨和莫小稚上山,他们仗着熟悉地形,超近路上山,藏在这山顶的隐蔽之处,想要听听百里濯缨他们说些啥。 这些人是能听懂汉话的。 由于兰芳岛有不少从广东一带的漂泊而来的汉人,当地居民和他们交流已久,大多数人都能听懂汉话,这刀疤眉想要蒙混过关,哪知百里濯缨略施小计,便暴露了。 百里濯缨笑道,“如果真有宝藏,你们作何打算?” 伤疤眉的脸上便不自然起来,总不能说准备把你们杀掉,宝藏待会椰林岛吧? 百里濯缨摇头道,“你真是个羞涩的人哪,做都做得,干嘛说不得?” “你们有多少人?”百里濯缨再问。 “七八十人吧!”伤疤眉答道。 “七八十人的乌合之众也敢打老子的主意,无知无畏,真是没有说错!”他的目光一凝,“心思如此歹毒,留在世间何用?我超度你罢!” 白羽轻轻掠过,伤疤眉的咽喉溅出一抹红艳。 百里濯缨再回头,看着那兄弟俩。 “靠出卖自己身边的人生活,你们想必也不好受,我好事做到底,你们也解脱罢。” 那兄弟俩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哪里来得及开口? 白羽如同一道白练掠过,两个扑倒在地。 百里濯缨的剑指向剩下的三人,剑尖滴着血,“你们三个,我暂且不杀!回去告诉你们老大,最好离我远点,也离兰芳远点,这兰芳上汉人多,他们都是我的族人,你们若是欺凌他们,这三人便是你们的榜样!” 三人狼狈地起身便跑,生怕百里濯缨临时改变主意。 “真是没想到,我们居然被人盯上了!”莫小稚看着那些消失的背影,道。 百里濯缨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说道,“是啊是啊,差点让他们免费看了一场精彩的……啊哈!不过,你不要忘了,刚才打赌,你可是输了!” 第444章黄金宝藏7 莫小稚的脸蓦地红了,随即哼了一声,“老娘是那种输不起的人么?” 停了停,她又问,“既然被盯上了,我们怎么办?” 百里濯缨抬头看了看天边,几丝带着勾的云彩出现在水天交接的地方。 “收拾收拾,我们明天离开这里.”百里濯缨淡淡地说,“最迟明天正午,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说罢,他拉着莫小稚往山下走去。 莫小稚微微叹了口气,不知为何。 第二天,百里濯缨吃过了早饭,便牵了白兔来到船上。 海鲨昨夜已经按照莫小稚的要求,准备好了清水和食物,都已经放置到船舱中。 一部分水手昨夜已经到了塑像所在海域的那只大船上,另一部分随着百里濯缨等人登上最后这只船。 百里濯缨和当地的土著首领告别,然后登上大船。 大船离开岸边,往大海中驶来。 不多时,三艘大船便到齐了,呈“一字”横向展开。 百里濯缨指挥水手,把连接黄金塑像的三根绳索分别牢牢系在三艘大船的船尾。 到此,不但莫小稚明白了百里濯缨的意图,连海鲨也明白了。 百里濯缨是要借助风力,拉起海底的塑像! 风起的时候,会鼓起大船上的帆,大船便会往前,三艘大船在风力驱动下,一起往前,将会产生多大的力量? 谁也无法估计。 但是,只要风力足够大,便一定能把卡在海底罅隙中的塑像拉出来。 莫说把卡住的佛像拉起来,便是海底的岩石,只要系得牢固了,再借助这风力,也能拉下一块来! 莫小稚的脸上露出钦佩之色,只是口中不肯承认。 “原来是借助风力,这个方法嘛,其实也没有什么玄乎,”莫小稚翻了一下白眼,“我也能想到的,就是嫌麻烦……” 海鲨笑笑,他知道这为女帮主口是心非。 但那些水手的敬佩便表现在嘴上了。 “这位百里公子,真是个聪明人,居然能想出这等办法!” “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用这样的办法!” “真神人啊!” …… 海鲨看了看天,有风,但风不大,产生的拉力还不够大,只不过刚好把绳子拉直而已。 他看了看百里濯缨,问道,“这天气很晴朗,万一今日不起风,我们是不是还要等待些时候?” 百里濯缨摇头,“你放心,今日午时,一定会刮风的!” 红日渐渐升高,海上变得热了起来。 水手们便坐在阴凉的地方等待,他们虽然对百里濯缨想出的这个办法感到新奇,但是也和海鲨一样,对午时会不会起风表示怀疑。 他们都是些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好水手,但是,北方的海域和这极南之地的海上,天气还是有很大不同。 午时到了,但是风没有起来。 水手们开始议论纷纷。 “百里公子的办法是挺好,但是时机挑的不好啊……” “应该等起风了再来比较好!” “等等吧,说不定今日还有风来呢?” 只有百里濯缨不慌不忙,自行坐在船尾,手中拿个酒葫芦,偶尔啜饮一小口。 莫小稚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踢了他一脚。 “百里濯缨,这风到底会不会来啊?” 百里濯缨头也不回,随口道,“要不我们继续赌?” 莫小稚想起昨日在山上的赌局,脸上一红,还好百里濯缨看不见。 “赌什么?” “要是今日起风了,我把那塑像拉起来了,你给我洗脚……不是洗脚,是洗澡!”百里濯缨笑道。 “要是风不来呢?” “我给你洗澡!”百里濯缨蓦然转身,顺着莫小稚丰满的胸脯和修长的大腿看了看,笑道。 莫小稚狠狠地道,“那倒不比,你若是输了,给老娘打洗脚水,给老娘洗脚、倒洗脚水——啊?老娘忽然不想赌了!” 原来,就在莫小稚说话时,船上垂下的一根绳子剧烈摆动起来,打得船篷“啪啪”作响。 分明已经起风了! 她抬头看天,只见天上的云彩迅速往北移动,正是天风浩荡! “你真是个妖孽!”莫小稚低声骂道。 她不再和百里濯缨说话,而是转身对着水手们喊道,“兄弟们,上心点,起风了!” 本来坐着的水手们立马都站了起来,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时,风慢慢大了,大船上的帆都被风鼓得满满的。 三艘大船的尾部,绳索已经被绷得紧紧的。 莫小稚有些担心地问道,“这绳索不会断吧?” 百里濯缨摇头,“这是西北的戈壁上产的一种蓬麻搓成的绳索,非常结实,应该能够承受这拉力!” 不多时,风更大了。 莫小稚站在船尾,耳中尽是“呼呼”的风声。 “你怎么知道今日午时会起风?”她冲着百里濯缨喊道。 “观察呀,”百里濯缨也喊道,“我发现这里的天气很怪,只要头一日天边起了带勾的云,第二日午时便会起风!” “你眼睛真毒,你还观察到什么了?” “这岛上的女人胸部比较大,就你那胸,也就能笑傲中原了,在这里,泯然众人矣!” “你去死吧——” 嬉笑间,船上忽然剧烈震动了一下,然后往前驶去。 “真的拉动了!” “拉动了——” “我看到了!金灿灿的,跟在我们的船后!” 百里濯缨和莫小稚并肩站在船尾,看到三根绳索的尽头,一点隐隐约约的金黄在海水中若隐若现。 百里濯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莫小稚奇怪地问道,“怎么,你也有担心的时候?” 百里濯缨答道,“不!你误会我了,我只是在想,今晚有一个美女给我洗澡……我是不是应该假装不好意思!” 莫小稚没有说话。 大船的船帆被南风鼓得满满的,船速渐渐加快,往北方驶去。 兰芳岛在视线中越来越小。 莫小稚忽然抬起手来,指着越来越小的兰芳倒,对百里濯缨说道,“当兰芳岛从我们的视线消失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便恢复到以前,你我不要再有一丝非份的想法……” 百里濯缨心中一凝。 是啊,这兰芳岛民风纯朴,没有那么多的礼法规矩,爱恨由心,但是离开了这里,便不能率性而为了。 回首昨日,恍如一梦。 这一场梦,和当初在蓬莱岛海港的大船上的梦,本质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一次时间长些而已。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伸手揽过莫小稚,莫小稚没有反抗,任由他拥抱着。 大船乘风破浪,越驶越快。 兰芳岛终于消失在天之尽头。 百里濯缨在她的秀发上轻轻一吻,放开她,然后转手往船头走去。 船头,海鲨正和几个水手聊天。 “鲨哥,我们为何不把黄金抬到船上来,就这样拖在后面,安全么?”一个水手问道。 “就是就是,我家有个金镯子,我娘都是用红绸包裹,藏在箱子底的……这倒好,这么大一块金子,居然就这么扔在海水中拖着,我娘知道了一定会骂人的!” 海鲨一巴掌拍在那水手的头上,“你娘,你娘,就知道你娘!” 过了一会儿,海鲨叹息了一声,道,“这位百里兄弟是做大事的,他做的事看起来匪夷所思,但是深究起来,都有他的道理……有的我也想不通,但是,照着他说的办就好了!” 百里濯缨倚在船舱的门口,看着那些水手说话。 其实,他哪里是不想把这黄金捞上来,只是此时没有办法而已。若是把黄金拉回兰芳岛,必然搞得人人皆知,不知会生出些啥事来。 而且,要把这黄金搬到船上带走,必须化整为零,那么就要切割,需要时日,有道是夜长梦多,还不如就这样拖着这巨大的黄金塑像前行。 毕竟,这样速度也快些。 等船到了蓬莱,那是莫小稚的底盘,想怎么折腾都行。 他的目光看向前方,心中忽然一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一排小船飞一般驰来,掠过大船的前方。 小船上的人挥舞着刀枪,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着明晃晃的白光。 “停船!停船!”小船上的人大声喊道。 为首一人光着上身,皮肤黝黑,身材较矮,目光阴沉,手中提着一把大砍刀。 海鲨急匆匆地站起来,想要去找百里濯缨和莫小稚,却看见百里濯缨正站在舱门口。 “这是海盗!”海鲨大声说,“百里公子,我们怎么办?” 莫小稚也来到了舱门处,沉声说道,“他们来找死,还真当我们是寻常商船啊?撞沉他们!” 百里濯缨抬手阻止莫小稚,“你看他们手中,除了拿刀的,还有拿着火箭的,一旦我们夺路而逃,他们会把火箭射上我们的大船,船帆为了防雨,是涂了油的,一旦起火,风助火势,也不好办哪!” 莫小稚皱眉道,“看来他们准备蛮充分的……还带了火箭来,不过他们看低老娘了,莫非老娘这些船就不带些有意思的东西。” 说罢,莫小稚下令停船。 巨大的船帆缓缓落下,三艘大船慢慢地停了下来。 十余艘小船一下子把三艘大船围住了。 第445章黄金宝藏8 梯子从小船上搭到大船上,海盗们顺着梯子往上爬。 百里濯缨和莫小稚任由他们爬了上来。 不多时,十余名海盗便上到了甲板上,趾高气扬地用汉话喝令众人蹲在甲板上。 之后,那名为首的海盗上到了船上。 他的目光阴恻恻地扫了蹲着的众人,说道,“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爷爷高兴了,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爷不高兴了,人一个不留全部杀了,船就地烧掉!” 百里濯缨问道,“你们是椰林岛的么?” 为首的见居然有人敢来问自己,脸上有几分惊讶。 他阴恻恻的目光盯着百里濯缨,“小毛头倒也有几分见识,你猜得没错,我便是椰林岛的李细荣,识相的,把钱财乖乖地拿出来,换条生路,否则,惹得你大爷我生气了,你们就只有去喂鱼了!” 百里濯缨笑着指了指莫小稚,“这船上值钱的就这个小美人了!” 莫小稚气恼地瞪了百里濯缨一眼,这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李细荣的目光便顺着百里濯缨的指向看向莫小稚。 他的眼睛立马瞪得溜圆。 “呵呵,真的有美人儿啊!”他的眼中冒着淫邪的光芒,往莫小稚一步步走去,“爷今晚有事干了!” 他来到莫小稚面前,“你,站起来!” 莫小稚慢慢地站立起来。 “咦,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妞……爷不杀你,爷留着你,夜夜风流快活!”说着,他便伸手往莫小稚的胸口捏去。 莫小稚媚笑一声,躲过那一只丑陋的大手。 李细荣的脸上露出不悦。 莫小稚不等他说话,媚笑道,“爷不生气啊,抱抱!” 说罢,莫小稚径直往他的胸口倚了过去。 李细荣色心大起,伸手去搂莫小稚。 但是,他的身体忽然便僵住了。 他的脸上抽搐着,缓缓低头,只见自己的裤裆下插着一把短刀,刀刃全部插入,只有刀柄还留在外面。 “你……”李细荣指着莫小稚说道,但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血顺着裤子流了出来。 莫小稚忽然提起一脚,把李细荣踢得飞了起来,又高高地跌落下来,嘴里骂道,“敢劫老娘!你算那颗葱?” 那李细荣也算是一方恶霸,霸占椰林岛多年,来往渔船、商船劫掠无数,杀人如麻,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另一个狠人莫小稚。 他的手下还没有反应过来,百里濯缨已经拔剑而起,剑光霍霍,把两名转身欲逃的家伙刺死。 莫小稚一旦出手,她那些水手哪里会闲着? 海鲨率先出手,拔出一把砍刀挥舞着,几个逃跑不及的海盗早已被砍得血肉飞溅。 不过转眼的功夫,爬上大船的十多名海盗,除了李细荣外,全部被杀了。 下方的小船上,海盗们发现事情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纷纷操起弓箭,把箭上蘸油的棉絮点燃,准备往大船上射。 百里濯缨已经一把提起李细荣,把他摁在船舷上。 冰冷的剑锋压在李细荣的脖子上。 “让他们射!”百里濯缨冷冷地说,“只要你不怕死!” 李细荣看到跟随自己上来的兄弟都已经横尸甲板,此时,留在小船上的人再射上火箭,自己也得把命留在这里了。 虽然太监了,但总比死了好啊…… 他扯起嗓子吼道,“把箭放下——” 小船上那些人见李细荣还活着,哪里敢冒然射箭?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让海鲨等人把甲板上的尸体一具具都扔到海里。 “噗通”声此起彼伏。 这些海盗不知多少次把无辜者的尸体抛入大海,却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抛入大海。 百里濯缨示意莫小稚升起风帆,继续前进。 此时风大,帆刚刚挂起,便鼓得满满的。 大船如同山一样往前方那些小船撞去,几艘小船躲闪不及,瞬间便被撞得飞了起来,在空中变成极快破碎的木板,然后乱纷纷落入海水中。 至于船上的人,显然也是生机渺茫。 剩下的几艘小船,在海浪中起伏。 此时的大船正从这些小船边驶过。 莫小稚忽然下令,掀开蒙在船边的油布。 海鲨答应一声,“呼啦’一声把油布拉开,露出一排青铜火炮来。 “让这帮混蛋试试这玩意儿,你们好久没有操作它了!”莫小稚冷声道。 水手们很快便用火把点燃了引线,只听一阵“轰隆”“轰隆”的巨响,青铜大炮发出巨大的怒吼,铁弹子从炮口射出。 小船被弹子击中的,立马就被掀翻。 一个海盗站在小船上,他比较幸运,一颗铁弹子直接击中了他的身体,他立马被打得飞到了空中,一直往前飞,飞出了数十步之远后才轰然跌落到大海中。 莫小稚站在甲板上,指挥着水手们用火炮轰击海盗,那架势简直就是一尊女魔王,哪里有前日那半分温柔气象? “不好,火箭!”海鲨忽然喊道。 原来,没有被火炮击中的海盗估计形势不对,今日已经不是他们去掠杀无辜,而是正在遭受虐杀,既然是鱼死网破,那就也不用靠拢大船上的李细荣了。 他下令往大船船帆上射火箭。 只要引起一场大火,他们就还有机会逃生。 第一支火箭射出。 火箭的光亮从天空划过,莫小稚正好看到了。 “糟糕!”她心中骂道,却已经没有办法。 但是,随着一声弦响,一支箭从甲板上射出,往那支火箭迎去。 两支箭在空中相遇,只听“啪”的一声,那火箭被射得改变了方向,远远落到了海水中。 莫小稚定睛一看,只见百里濯缨拿着一张弓,刚才那一支箭显然是他射出的。 随即,更多的火箭从小船上射了过来。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跟我比快么?” 要知道,百里濯缨小的时候,经常和楚映雪比箭,比射的距离,比射的准度,也比射的速度。 他射箭的距离不及楚映雪,速度却比楚映雪还快! 他手中没有丝毫停留,一支箭接着一支箭射出,把那些火箭一一射落到大海中。 海鲨等人看得呆了,这般快这般准的箭术,真的不多见! 他们对百里濯缨的敬佩又多了一层。 李细荣还留着一口气,被一个水手兄弟死死摁在了甲板上,他的目光瞥见百里濯缨的神射,也是后悔不已,自己这就是作死啊,来招惹这个杀神,还有那个彪悍的辣美人儿…… 想到那个辣美人儿,他的裆下便火辣辣的痛……虽然那一刀还不致命,但是,估计自己这辈子真的和女人无缘了。 李细荣心中那个后悔啊,难以言表…… 在百里濯缨用箭射对方的火箭的时候,莫小稚也没有闲着,她指挥水手迅速调整火炮的方向,终于调整好了。 “轰隆”一声巨响,炽热的铁胆飞出,击中那一艘小船,小船瞬间四分五裂。 终于,再没有火箭射来了。 百里濯缨把弓掷在甲板上,一把把李细荣提起来。 百里濯缨把他拖到船尾,指着大船后面的水中若隐若现的金黄。 “看到没有,黄金,你真有眼光,要打劫,好像是找对地方了!” 李细荣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但是,我们不是商船,你见过这么彪悍的商人么?” 李细荣快哭了,心说这要你说啊,连个女人动手起来都你么狠,这哪里是寻常商船? 本来以为对方是一头任人宰割的肥猪,结果等本来面门露出了,却是一头凶神恶煞的老虎这李细荣心里的郁闷真是难以言表! 第446章黄金宝藏9 百里濯缨不再和他啰嗦,拖着他往回走。 走到一门火炮便,百里濯缨直接把他扔在炮筒上。 李细荣身子一滑,差点跌了下去,还好他及时抱住了炮筒,身子悬在炮口前。 莫小稚明白了百里濯缨的意图,低声骂道,“你比老娘还狠!” 说罢,她点燃引线。 李细荣忽然明白了这一男一女准备干什么。 “你么这帮强盗……”他颤巍巍地沿着炮筒想要往回爬,但是哪里来得及? 一声巨响,火炮吐出一团红色的火焰,带着李细荣罪恶的灵魂,飞到了大海深处。 再看四周海面,已经没有一艘海盗船了。 百里濯缨从腰间摸出酒葫芦,慢慢的啜饮了一口,“给我们送行的仪式结束了,我们可以放心走啦!” “你在兰芳岛的山顶,留下几个活口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今日?”莫小稚走过来,问道。 百里濯缨点点头。 “我当时还以为你忽然发了慈悲呢!”莫小稚扁扁嘴。 百里濯缨淡淡地道,“慈悲?我对这中恶贯满盈的人从来没有慈悲,我只负责把他们送到阎王爷那里去,让阎王爷对他们慈悲吧!” 他举起酒葫芦,递给莫小稚。 莫小稚也不客气,接过来便“咕嘟咕嘟”地饮了两大口,然后把酒葫芦抛给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接过,接着说,“兰芳的老酋长对我们不错,若再多待些日子,没准儿把他女儿嫁给我呢!” 莫小稚想起了酋长那个肤色黝黑、只穿着裤子露出上身的女儿,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酋长对海宁寺也一直很照顾,这一伙椰林岛的海盗把他们害苦了,让他们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我早就想把这些海盗都杀了!” 百里濯缨的目光眺望着远方,可惜,兰芳岛已经看不到了。 “从此后,酋长和兰芳的渔民不用担心海盗了。”他淡淡地说。 此后,三艘大船一路向前,再没有遇到麻烦。 二十多天后,天气越来越凉,已经可以看到陆地了。 但莫小稚并不登录,只是从大船上放下几艘小艇,让水手划了,到岸边去补充些清水和食物,完毕后继续北上。 再往北去,天气越冷,和兰芳的气候简直判若水火。 行了一个多月,百里濯缨一算,居然已经是春节了,便把船抛锚,在船上备些酒食,和水手们饮了一夜的酒, 期间,百里濯缨走上甲板,看到岸上的烟花升起,在空中炸开,散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来,不禁想起弱水之畔,师父此时一定和楚映雪、秀璎他们在一起,也会想起自己这个漂泊在外的人吧。 莫小稚也走了出来,倚在栏杆上往北眺望。 “这么多年了,过春节我还没有和妹妹分开过呢!”莫小稚淡淡地说,“也是为了你,否则谁愿意跑这么远啊!” 百里濯缨点头称谢。 离开兰芳之后,莫小稚果然就冷淡得多了,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或者,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百里濯缨便这样在海上度过了这个春节。 两个月后,大船回到了蓬莱。 百里濯缨一到蓬莱岛,便写了一封信,让莫小稚安排人送到弱水之畔。 他自己还不能离开,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黄金塑像被拉到了岸上,这是一尊两人高的巨大的塑像,除了被海树截下的那一块外,整个塑像完好无损。 百里濯缨和莫小稚站在塑像前静默。 这是文天祥文丞相当年留下的反元根本,没想到七十多年后,落到了他们的手中。 百里濯缨在心中默默地说,文丞相请放心,司马牧云前辈请放心,百里濯缨定不负你期盼,把这些黄金用到最需要的地方! 莫小稚也是感慨万千。 四海帮一直寻找为反元出力的机会,却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找到文丞相当年留下的巨额黄金,也算是为反元尽了一份力了。 当下,莫小稚先是安排人摆放香炉,带着工匠们拜了这尊观音,然后让工匠们开始拆解这尊巨大的塑像。 每拆下一块,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寻常人莫说见到这么大一尊黄金塑像,便是见到几个金锭也不容易。 要把这么多黄金铸成方便携带并能在市场上流通的金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过了十多日,百里濯缨见工匠们才把剩下的条腿全部铸成金锭,不知道完工还要多久。 他感到守在此地也没有什么意义,反正事情都有莫小稚照料,当下便告辞离开。 他要到江南各地走一走。 莫小稚先派了一艘船把百里濯缨送到了陆地,然后,百里濯缨骑上白兔,背着白羽,一路往南而去。 他先到太湖,求见张士诚极为倚重的谋士罗贯中。 这罗贯中,百里濯缨是曾经见过的,那是在岳麓山下,当时的罗贯中虽然带着儒雅气度,却也豪气万丈,让百里濯缨心生亲切。 来到太湖边,听说罗贯中是张士诚的得力谋士,百里濯缨便写了个帖子递进去求见。 罗贯中居然立马接见了他。 两人一见如故,一起讨论天下形势,相谈甚欢,罗贯中留百里濯缨在府中做客三日,三日饮宴不断。 三日后,罗贯中请百里濯缨留下辅佐张士诚,被百里濯缨婉言拒绝。 罗贯中手指扣着桌子,道,“不能为我所用者,亦不能为人所用,你就不怕走不出这平江府?”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在岳麓山下初见先生,便已经断定先生为人落落大方,绝非小人,先生今日休要试探!” 罗贯中也哈哈大笑,牵起百里濯缨的手,把他送到城外。 “虽不能共事一主,但却可以携手共抗一敌,”百里濯缨举手让罗贯中留步,“他日再会,当再饮三日!” 罗贯中颔首,“此话大妙,虽不能共事一主,但却可以携手共抗一敌,罗某期待这一日!” 二人挥手作别。 此时中原各地的义军,经过纷纷扰扰的厮杀兼并,势力弱小者都已经被兼并或者被消灭。 至正十五年,濠州义军首领郭子兴病逝,其势力大抵为其部将朱元璋所继承,随即攻占集庆路,将其改名为“应天府”。稍后不久,朱元璋被部下诸将奉为“吴国公”。 朱元璋重用谋士刘伯温,采用“高筑墙,广积粮”的战略,韬光养晦,崛起于应天。 几乎与此同时,张士诚重用罗贯中,发挥江南富庶的优势,招兵买马,陷湖州、松江及常州等路,崛起于平江府,进而势力辐射四方,江南大部已经尽在囊中。 而湖北的陈友谅,在经历了和朝廷作战的惨败之后,隐到黄梅山中,痛定思痛,半年后复出,屯兵黄州。 徐寿辉部将倪文俊谋害徐寿辉未成,逃奔黄州,投奔陈友谅,陈友谅乘机杀了倪文俊,吞并了他的军队,自称“宣慰使”,随即又称“平章政事”,基本架空了徐寿辉。 至于刘福通,在经历了几次和朝廷作战的大胜之后,于至正十三年二月,刘福通与王八秃会战,杀八秃,败元军,攻占安丰,进围庐州。 也是在至正十五年,刘福通迎韩山童之子韩林儿到亳州,称“小明王”,国号“大宋”,年号“龙凤”,刘福通与罗文素同为平章。 同年二月,由于战略失误,义军主力北上,亳州遭元军围困,刘福通保小明王血战突围,南奔安丰,这是刘福通率红巾军起义以来遭到的第一次大挫折。 此后刘福通的势力日渐消弱,已经不能与张士诚、朱元璋、陈友谅相提并论。 第447章雏鹰展翅1 百里濯缨对天下大势已经了如指掌:陈友谅、张士诚、朱元璋,这三股势力,是反元义军中的三股最强的势力。 他们表面依然都尊刘福通的红巾军为反元先驱,尊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为白莲教教主,但在行动上并不听从韩林儿的命令。 百里濯缨一人一马,行走江湖,离开平江府之后,又去了应天府,他希望能到到刘伯温。 算起来,百里濯缨和刘伯温曾经见过,那是在刘大傻子那里,后来又一起在红叶寺逃离,二人算是旧相识了。 但是刘伯温不再应天,接见百里濯缨的是一名叫作霍伯阳的人,据说是刘伯温的学生。 霍伯阳相当倨傲,他说,应天府的高墙深壕可抵抗朝廷的进攻,朱元璋即便不能图谋天下,却可以安然无恙。用他的话说,“吴王据长江天险,得应天地利人和,所待者唯天时也”。 霍伯阳目光短浅,以为百里濯缨不过是来求官的。 “看兄弟年岁尚轻,若真心投奔先生,可以从文抄做起,岂不闻锥处囊中锋芒毕现?”霍伯阳笑道,“我们先生不是小气的人,每月二两银子是有保证的,若赶上先生高兴,五两八两都是有可能呢。” 百里濯缨本来还想等等刘伯温,但见霍伯阳一幅施舍的样子,终于不耐,起身告辞去了。 他又到安徽等地走了一圈,和贩夫走卒混在一起,了解他们的想法。 一个多月之后,他回到了蓬莱。 此时,莫小稚已经把那尊黄金塑像分割完毕,并让工匠们全部将其加工成了金锭,装成一箱一箱的,便于运送。 此事已经告一段落,百里濯缨便要返回弱水。 临行前,莫小稚给他安排了一百名四海帮的帮众随同,并带走了十箱黄金金锭。 至于其它的大部分金锭,就地让莫小稚保存,待需要的时候再行来取。 胖子看着这些金锭,眼花缭乱,心中算是乐开了花,笑容整日都挂在了脸上。 于是,百里濯缨和胖子启程。 一行人低调之极,也不急着赶路,只是寻些偏僻人少的小路走,以避人耳目。 这样一来,自然行程就远了,速度也慢了。 当他们来到距大营不过百来里的地方,百里濯缨思绪起伏。 他这一别居然一年半了。 不知师父师兄还要慧能可好? 不知秀璎可好? 蓝玉那个孩子功夫有进步没有,兵书读懂了没有? 他忽然意识到所谓的“归心似箭”大概便是他目前这种心态了。 他对胖子道,“胖子啊,你辛苦点,押着这些东西在后面慢慢走吧,我先回去报个信啊!” 见胖子一脸的不愿意,百里濯缨赶紧补充道,“胖哥千里奔波,如今胜利归来,总得有个欢迎意识,还要准备宴席为你庆功,是吧?这事可不能马虎,我得提起通知他们准备呀!” 胖子的脸上方才露出一点笑意。 百里濯缨一拍白兔的背,白兔明白他的意思,四蹄翻飞,转眼便驰出百步,把胖子远远甩到了身后。 弱水之畔,百里濯缨的大营。 这是一个安静的夜晚,和蓝玉同住一个帐篷的老兵孙大夯巡逻去了,帐篷中便只有蓝玉一个人。 他一个人在烛光下观看百里濯缨留给他的兵书,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半夜。 该休息了,蓝玉合上书本,自言自语地说,然后来到帐篷外,准备洒泡尿了睡觉。 一阵风刮起来。蓝玉抬头看看,只见天边黑云压过来,遮住了半边天。 他忽然有一丝莫名的害怕,仿佛有危险靠近,但是又不知道危险在哪里,于是他赶紧转身,准备进帐篷去。 几个黑色的人影忽然站在他的前面,看着蓝玉。 “你是谁?”蓝玉警惕地问,凭直觉他判读这几个人不是这里的人,这里的人,他未必都能叫上名字,但他熟悉他们。 一个人影低声道,“这个孩子,百里濯缨非常看重,不如一起带走吧,章老二你留下来抓他,手脚干脆利落点,我们去找酒小王爷,抓那个娘们儿!” 其余的人瞬间便消失了,只留下一个人堵住蓝玉。 借着从帐篷门缝隙透出的烛光,蓝玉看到,那人的胳膊有碗口粗细,上面有青色的纹青,纹的是一个令人恐怖的兽头。 他一步步往帐篷口退去。 “小家伙,不要怕,老老实实跟我走,会有好吃好喝的等着你!”那人阴恻恻地说,“若是敢叫唤,呵呵,不等你叫出来,你的头便飞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比弄着一把弯刀,刀刃反射者寒芒,对着蓝玉的脑袋。 蓝玉浑身哆嗦,显然是害怕之极。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跟你走!” 那人无声地笑了,如果连一个孩子都吓不住,他就太失败了。他的刀刃垂下,左手往前伸出。 他要揪住蓝玉的衣服,把蓝玉提起来。 就在他刀刃移动的那一刻,蓝玉动了,他撒腿便跑。 他往洞开着的帐篷门跑去。 “小崽子,这么狡猾!”那人低声骂道,随即追了上去。 蓝玉步子小,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咚”的一声,回头看时,那个胳膊上有纹身的男子已经追了上来,一只肥大的手掌张开,正往自己抓来。 蓝玉来不及细想,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抓。这一滚,蓝玉掌握得极好,正好滚进了帐篷。 “小兔崽子,怪精的啊!”叫作章老二的那人低声骂道,一步迈入帐篷,举起寒光闪闪的弯刀,向蓝玉逼了过来。 蓝玉叫了一声,向里面跑去。 但蓝玉终究个子小,跑得慢,那男子来得却很快。 蓝玉刚刚进到帐篷的门口,被男子从后面抓住了衣服。 蓝玉一口咬住那人的胳膊。 那人低声惊叫一声,手一松,蓝玉便挣脱了,落在地上。 蓝玉既然知道这个男子不是好人,一旦被松开,赶紧就地连个滚,已经滚到了帐篷的中央。 男子低声地骂了一声,紧跟着蓝玉,想要再次抓住他。 第448章雏鹰展翅2 此时烛光摇晃个不停,那叫作章老二的男子的眼睛还不适应,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啥也看不见。 他稍停了一会儿,便慢慢适应了屋里的光线,看见蓝玉正奋力沿着帐篷的边缘往一个铺位跑。 “小兔崽子,我看你今天能跑到天上去不成?”章老二冷笑一声,立马追了过去。 蓝玉跑过一个铺位,那是和他同住的那个亲兵的,他没有停留,这个铺位的旁边还有一个小些的铺位,蓝玉奔着那个铺位连滚带爬地窜了过去。 他毕竟年龄小,剧烈的运动让他气喘吁吁。 当蓝玉爬到自己那个铺位的时候,便不再继续奔跑。 那是一个角落,他已经再也没有可以逃跑的地方了。章老二心中好笑,到底是个小崽子,逃跑都不知道方向,这下好了,没地方逃了吧。 “跑啊,你跑啊,小兔崽子!”他反倒不急了,他一步步逼近,嘴里骂着,“老子看你飞上天去!” 帐篷的帘子垂下,挡住了外面的风,烛光不再摇晃,帐篷里变得亮了。 烛光照着那男子手中的刀刃,刀刃闪烁着冷光。 蓝玉面对着章老二,畏缩着身子,用脚蹬着慢慢往后面退。 他的牙齿哆嗦着,显然很害怕,但他的手哆哆嗦嗦地往枕头下伸去。 夜深人静,此时没有人帮他。 在章老二这个彪形大汉面前,他显得是那么小,那么无助,仿佛只能任人宰割。 “你他妈居然敢咬我,小兔崽子!”章老二骂道,抬手一巴掌,扇在了蓝玉的脸上,“你再咬老子一口试试啊!” 蓝玉摔倒在床铺上。 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他抬手擦了擦,小手立马变得血淋淋的。 但他倔强地挣扎着坐了起来。 章老二狞笑着伸出大手,要抓起蓝玉。 便在这时,一阵大风吹过,掀起了帐篷的门帘,风把烛光吹得摇晃不定,一时间满屋都是人影晃动,仿佛无数的鬼魅在跳舞。 男子右手拖着刀,左手往蓝玉头上抓落。 蓝玉坐在地上,面对着那男子,用脚蹬地,一点一点往后挪。终于他把自己挪到了最靠边的地方,他抬起血淋淋的手,再次伸向枕头下面。 这时,章老二的手已经到了蓝玉头顶,他狞笑,仿佛是一只魔鬼。 蓝玉看着这只大手覆盖下来,嘴唇动了动。 时间仿佛停止了。 “百里叔叔…”蓝玉盯着那男子的身后,忽然说,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章老二大惊,猛地身子一矮,就地一个旋转,刀刃往身后扫去。 就在章老二转身的间隙,蓝玉的小手从枕头下伸入,摸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枕头的下面,放着一支小巧玲珑的弩! 那是百里濯缨送给蓝玉的礼物,百里濯缨曾经随身携带,但如今已经很少使用了,便把它送给了蓝玉,并教给他如何使用。 “即便是最安全的时候,也要想到危险可能发生。”百里濯缨这样教导蓝玉。 因此,蓝玉睡觉前都会把一支短箭上到弩上,再把弩放到枕头下面。 一旦遇到坏人,他不至于没有反抗的机会。 蓝玉颤抖的小手接触到弩冰凉的柄,心中立马平息下来。他紧紧握住弩柄,把弩从枕头下面抽出来,对准章老二! 章老二站稳,扫视门口,除了门帘被风吹动以外,什么也没有。 “妈的,还会玩狡猾!”男子骂道,转回身时,他发现那个男孩依然坐在地上,手中却多了一把弩,弩上的箭尖正对准自己… 章老二愣了一下,立即笑了。 “有点意思,小崽子!小小年纪居然还会骗老子,也算是个有些头脑的家伙了!”他摇摇头说,“不过,可惜了,你还是死定了,一把小弩就能救得了你?” 这时的蓝玉已经不再慌乱,也不再哆嗦。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血迹,但眼神炯炯,盯着章老二。 “你再走近,我就射了!”蓝玉说,声音稚嫩,却异常坚定,早已经没有了以前的恐惧。 “那你就不妨射射我看看!”男子冷笑道,他已经走到蓝玉面前,刀刃高高举起,“看是你先射中我,还是我先杀了你!” 蓝玉缓缓调整箭尖的方向。 “我如果是你,就乖乖放下手中那个玩具,乖乖跟我走!”章老二的身子微微弯下,俯视着蓝玉。 对于蓝玉手中的“玩具”,他没有丝毫担心,即便那箭真的射出来,估计速度也很慢,他一挥巴掌便能拍落。 他想的是如何把这个孩子抓住,还不能让他大声喊叫,然后和那些同来的人会合。 便在这时,蓝玉手中发出一声轻响。 几乎于此同时,一点幽蓝的光芒从蓝玉手中弹出。 箭,那支短箭终于射出! 章老二心中冷笑一声,抬起手来,准备把那支短箭打落。 但是,他的手刚刚抬起,那一点蓝芒便倏地射到了眼前,深深扎入自己的咽喉。 章老二手中的刀跌落下来。 他双手捂住自己的咽喉,双眼远瞪着,满脸的不相信。 蓝玉缓缓地爬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平静地看着他。 这是两人最后的对视,一个身体瘦弱的孩子,一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 蓝玉的眼神安静,仿佛暴风雨结束后的湖面。 章老二眼中是不信、不甘,但这一切已经结束了,谁已经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章老二的身子摇了摇,目光也慢慢黯淡下去。 一把小弩,在孩子的手中,也还是一支弩,一支可以杀人的弩,而不是一个玩具!更何况这个孩子有一个叫作百里濯缨的师父,这个孩子还得到了他师父的严格训练! 章老二的身子终于轰然倒了下去,他的双眼至死都圆睁着。 他的双手松开,露出咽喉处一个血窟窿,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水。 这是蓝玉第一次杀人。 许多年以后,当他跃马从摸鱼儿海畔的战场上走过的时候,他会想起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那时,即便看到山一样堆积的尸体,无论那些尸体是自己的人,还是蒙古人,都不能让他心中掀起一丝的波澜。 名将之路当由尸体铺成,他在心中会莫名地冒出这样一句话,至于那些尸体是否曾经有爱,有恨,有喜悦,有忧愁,他已经不去想了,或者顾不得去想了。 所谓英雄,也是屠夫,心怀慈悲者成不了大事,自古皆然。 当你走上了这条路,便没有选择的余地。 但此时的蓝玉还是个孩子,他在孤立无援的时刻,用自己的力量战胜了意欲加害自己的敌人。 但他心中依然充满杀人后的不安……那虽然是个恶人,但是也是自己的同类啊,真的就这样杀了他么? 他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犹豫,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这个人能深入到这大营之中来袭击他,谁知道他有没有同伴? 蓝玉倚着帐篷一步一步往门口走,他要把这个消息感觉告诉别人,让他们做好防范。 他想走快点,可是觉得自己的双腿不听使唤,有些酸麻,只能一步步慢慢往外移动。 当他移动到帐篷门帘边,准备掀起帘子的时候,那帘子忽然被掀起。 一个长长的人影被月光投了进来。 “又来了!”蓝玉哆嗦了一下。 但是很奇怪,当危险来到的时候,蓝玉的反应忽然又变快了,他的双腿也重新充满了力量,身子也变得敏捷。 他就地一个翻滚,躲开门口,身子已经蜷在门口左侧的案子下。 动作宛如一只猫,无声无息。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门口的影子。 那人影似乎感觉到不对,在门口迟疑了一下,然后借着帐篷里的烛光扫视帐篷里的情景。 然后,那个人影掠了进来,扑向那个小小的床铺,一把把地上的尸体抓起掷到一边。 “蓝玉!”那人低声喊道。 蓝玉在案子下边看清楚了,这个人影不是别人,而是久别归来的百里濯缨。 “我在这里!”蓝玉喊道,从案子下面爬出,往百里濯缨扑去。 百里濯缨一把把蓝玉拉到怀里,“怎么会事,蓝玉?” “坏人来抓我!”蓝玉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百里濯缨稍微沉吟了一下,随即一把把蓝玉扛在肩头,旋风般冲了出去。 居然有人敢在在大营中来劫持蓝玉,那么来人必然不简单。 若是来人不仅仅想劫持蓝玉,他们还会对谁感兴趣? 百里濯缨心中浮出两个字:秀璎! 他跃上白兔,风驰电掣般往秀璎的帐篷奔去。 刚来到帐篷边,便见到几个慌慌张张的女子跑了出来。 百里濯缨跃下马背,一把把那几个女子拦住,“我是百里濯缨,秀璎师妹呢?” 一个女子结结巴巴地说,“我也不知道……帐篷边有个死人,我起来解手发现的,赶紧去告诉秀璎姐,谁知道她帐篷中没有人,和她同住的两个姐妹都死在帐篷里!” 她的话没说完,百里濯缨已经冲了过去,也不走帐篷门,直接一剑斩开帐篷,一脚踏了进去。 第449章奋不顾身1 两具女人的尸体横在地上,但是没有秀璎。 百里濯缨深深吸了一口气,两步跨了出来,沉声道,“秀璎师妹被人劫走了,我这就去追,你们立马禀报楚帅!” 说罢,他把蓝玉从马上抱下来,“到楚帅的帐篷中去!” 蓝玉想要提醒他小心,但是话还没有出口,白兔已经驰出,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百里濯缨纵马飞驰。 他的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朦胧的夜色中,两边模糊的树影飞一般掠过。 白兔的脚力非同凡响,这个速度已经非常快了。 然而,百里濯缨心急如焚,仍然一下一下地拍打这白兔的背,“快点,再快点!” 就这样,追赶了一顿饭的功夫,他终于看到了前方的人群! 但是,前方也出现了一道深壑,远远看去,像是一天白色的巨蟒,蜿蜒横亘于前。 百里濯缨想起来了,这沟壑,当地人叫做“白蟒沟”。 弱水南来北去,在有的年份,夏季水流特别充沛,它会分出一个支流,这支流冲刷出一条深沟,但当弱水上游水流减少,这支流便干涸了。 干涸了的弱水支流便只剩下一条深沟,远远看去,仿佛一条白色的巨蟒,便是这“白蟒沟”这名字的由来。 白蟒沟蜿蜒数十里,深浅宽窄不一,有的地方已经被风沙填平,有的地方却依然很深很宽。 横亘在百里濯缨前方的这段,是白蟒沟最深最宽的一段! 百里濯缨左右看看,要想绕道到比较浅的地方,至少要绕十来里。 前方隐隐绰绰的人影,距离他也不过三五里。 若是绕出十几里路,那些人没准儿就跑得无踪无影了! 百里濯缨心中着急,当下双腿一夹,俯下身子,在白兔耳边发生说道,“白兔,今日之事,就看你的啦!” 说罢,他大喝一声,“驾!” 白兔明白了主人的意图,陡然加速往前冲去。 白蟒仿佛是一条腾空而起的巨蛇,迎着百里濯缨飞来。 当白兔驰到深沟的边缘,百里濯缨猛地一提缰绳,白兔后腿奋起全力,突然跃起,凌空飞了起来! 如同腾云驾雾,百里濯缨骑在白兔背上,稳稳地飞过了白蟒沟,落到了白蟒沟的对面。 没有时间稍息,百里濯缨继续追赶。 三里。 两里。 一里。 半里! 借着隐隐约约的星辉,前方的人群已经可以大致分辨,大约有五六百人。 百里濯缨可以判断出,对方谋划此事绝非一日两日了,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营救和劫掠。 要避开巡逻的耳目,在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大营之中救出满都拉图的儿子,再顺便劫掠秀璎,寻常军士哪里做得到? 任秀川这个老狐狸,一方面隐忍等待,并想方设法打听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大营中的情况,一方面不断搜罗江湖高手,为营救人质做准备。 当然,能顺便劫掠到秀璎和蓝玉是最好。 没想到蓝玉机灵,居然击杀了企图抓住他的那个章老二,侥幸逃脱。 秀璎就没那么幸运了,对付她的人多,又都是高手,哪里挣扎得脱? 那些高手救出满都拉图的儿子劫持了秀璎立马撤离,和等在外面的人会和,然后直奔满都拉图的大营。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百里濯缨这个关口居然赶回来了,随即一人一马追赶而来。 白兔蹄声急促,早已被他们发现。 当他们看到不过一人一马飞驰而来的时候,便放下心来。 任秀川挥手让两人前去拦截百里濯缨。 那两人奔出人群,一左一右,站在百里濯缨的来路上,两把刀架向中间。 这两人都是蒙古人中的高手,是满都拉图为了营救儿子,从大都请来的高手。 这两人自恃武艺高强,加上自己身后有几十人作为后盾,哪里会把百里濯缨看在眼里。 “干什么的?快快下马!”其中一个喝道。 但百里濯缨来得好快! 那人的话音未落,便见一道白色的闪电掠过。 他刚想举刀拦截,忽然觉得自己的刀居然不听自己使唤! 然后,他看到,自己的手臂连着那把刀,和自己的身体分离,从马上跌落下去! 剧痛自他的肩膀袭来,他惨叫一声,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从肩膀处已经被截断了。 他身子一歪,从马上栽了下去。 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另一匹马上,自己的同伴也落下马来。 他也终于明白,而那一道闪电,其实是来人手中的剑光! “好快的马…好快的剑…”他在心里喃喃地说道。 然后他的头撞击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百里濯缨把这两人斩下那马来,速度没有丝毫减慢,如同一只出山的猛虎,向前方的人群冲去。 那些人看到派出拦截的两人在一眨眼间便被刺于马下,已经知道来者不善,都拔出兵刃,凝神戒备。 百里濯缨心中焦急,下手毫不留情,手中白羽迎头往挡在眼前的人影斩去。 那人举刀格挡。 但寻常刀剑哪里是白羽的对手? “喀嚓”一声脆响,刀刃折断。 百里濯缨手中白羽去势不减,当即从那人右边臂膀斩去,从胸口透出… 那人大叫一声,一头栽到马下。 百里濯缨手中剑不停,继续侧斩,把另一名武士斩下马来。 不过一个呼吸之间,百里濯缨连杀四人。挡我者死,避我者生,气势如虹,余下那些武士谁敢正面阻挡? 夜色朦胧,百里濯缨只看到对方人影绰绰,哪里分辨得出秀璎在哪里? 他也不打话,打马只管往人群的正中间冲去。 那些想要阻挡他的,还有来不及躲闪的,都被白羽斩于马下。 一个由满都拉图网络来的蒙古武士组成的人墙,在百里濯缨的强力冲击之下,陡然往两边分去,被冲得四分五裂。 百里濯缨勒住马,已经从人群这边冲到了另一边。 他勒转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一众人等。 “秀璎师妹,你在哪里?”百里濯缨问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产生一种莫名的威慑力。 敌人没有出声,但在缓缓合拢,重新聚在一起。 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晨风吹来,一阵清寒。 就这几百人,还能不秀璎藏在哪里? 百里濯缨一咬牙,再次催动白兔,往敌人冲了过去。 这一次,这些武士有了准备,还能勉力抵抗几招,但百里濯缨依然从人群东南边杀入,从中心杀过,再从西北边杀出,再次把人群杀得四分五裂。 但是,他依然没有发现秀璎。 东方越来越白。 远处传来一阵阵蹄声,尘土从东南方向的天际升起,被天边升起的微光照着,仿佛是黑云落到了人间。 这才是满都拉图前来接应的兵马。 百里濯缨心中清楚,若是不能在这支大军到来之前救出秀璎,那么,等这几百人融入到接应的大军中,要想救出秀璎更是难上加难! 百里濯缨映着晨风吹来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气。 “任秀川,我今日先杀了你!”他把白羽指向前方的人群,喝道。他的声音不大,但是阴冷,透着一种威严,让人遍体生寒。 百里濯缨并不能确定任秀川在这人群中。 但是,在弱水之畔,能动用这么多人来掳走秀璎的,只有满都拉图。 而满都拉图最得力的谋士便是任秀川,这么重大的行动,任秀川不会坐在家里指挥,他一定会跟来。 所以,百里濯缨估计任秀川十有八九便在这人群中。 果然,百里濯缨看到,有数十人立马往一个人影周围围去。 第450章奋不顾身2 百里濯缨心中冷笑,从那些士兵的移动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了,已经基本确定任秀川的位置了。 任秀川不蠢,他未必猜不到百里濯缨的意图,但是,他手下这些人未必每个都能看透百里濯缨的意图。 这几十个人显然是为了保护任秀川而动的。 百里濯缨催动战马,径直杀了过去。 依然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一路斩下数人,横穿过去。 距离二十多步的时候,百里濯缨已经看到,几十个人手拿兵刃一致对外,把一个人围在正中,这个十有八九便是任秀川。 百里濯缨大喝一声,一剑刺穿一名武士的头颅,再拔剑回斩,斩下身后一名试图偷袭的人的胳膊,便驰到了这些人前方。 他冷笑一声,猛地一拍白兔的后背。 白兔如同知道百里濯缨的意图,忽然奋力跃起,载着百里濯缨从人群上方越过,落到正中那个人影面前。 白羽挥出,划过一道长长的光弧,把十余兵刃斩断。 然后,百里濯缨回身,马蹄往一名栽倒在地的人的身上踏去,眼睛却看着一个惊惶后退的人,“任师爷,别来无恙?” 那人正是任秀川,见百里濯缨已经认出了自己,而且杀气腾腾地逼来,赶紧往后退去,哪里有心思和百里濯缨答话? “挡住他,挡住他!”一名百夫长喊道。 数名士兵咬牙前冲,把长枪横在任秀川的前方,挡住百里濯缨。 但是,这哪里拦得住他? 百里濯缨宛如一尊杀神,完全不避刀锋,直接往任秀川扑了过来。 他身子俯在马背上,长剑带起一道寒芒,从侧边掠过。 寒芒所过之处,兵刃全部被斩断,散落了一地。 但任秀川带来的人都不是寻常士兵,其中不乏武林高手,即便是士兵,也是从满都拉图亲兵中挑选出来的勇士,强悍,不怕死。 经过了这一轮阻挡,任秀川已经退出了十多步,进去了重重保护之中。 百里濯缨放马驰出。 这是他第三次从敌军中杀过。 他的手臂微微发软。 白兔的鼻子中剧烈喷出白气,它是一匹不多见的良驹,但不是神兽,终有疲惫的时候。 远处蹄声如雷,动地而来。 敌人的援军越来越近。 东边的天际已经越来越亮,朦胧的晨光降临,远处的白蟒沟,近处的树影,都已经变得清晰。 百里濯缨知道,时间不多了。 若不能在敌人和援军汇合之前救出秀璎,就没有机会了!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看向任秀川,任秀川也在看向他。 任秀川冲着百里濯缨缓缓抱拳,同时微微摇头,意思是你没有机会了。 百里濯缨哼了一声,再次举起手中的宝剑。 寒芒在晨曦中分外摄人心魄,站在离他较近的士兵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百里濯缨双腿一夹,白兔再次向敌人冲去。 任秀川低声骂道,疯子! 他不敢大意,挥手让两名武士去拦截,然后再让两排士兵挡在自己前方。 他知道即便这样,依然未必能够挡住百里濯缨,但他无需挡住他,至于延迟时间就行。 满都拉图王爷亲自领兵来了,和任秀川不过千步之遥,任秀川无需坚持太久。 待到他和援军汇合,百里濯缨便只能干瞪眼。 这便是任秀川,即便在杀戮中,依然精于算计。 刀枪铮鸣! 百里濯缨再次杀入人群所过之处一片腥风血雨。 两名奉命拦截他的武士,和他只一个照面,便一死一伤,鲜血飞溅,溅在他的脸上。 百里濯缨心中焦急,哪里肯耽误时间,望岳剑法使出,招招都是绝杀,这些蒙古武士勇则勇矣,但终究挡不住这绝妙的剑招。 只不过稍微停滞,百里濯缨便往任秀川冲来。 任秀川身前的武士们,看到百里濯缨脸上满是鲜血,面貌狰狞,手中的长剑更是锋利无匹,斩断的兵刃遍地都是,一时间心中寒意陡升,纷纷往后便退。 挡住他,挡住他!任秀川拔出刀喝道,想要阻止士兵们后退。 但此时,这些士兵肝胆俱寒,不退便是个死,哪里肯听任秀川的? 任秀川大怒,挥起剑来,把一名后退的士兵砍倒在地。 “挡住他!”任秀川气急败坏地喊道,“有胆敢后退一步者,便是死罪!” 那些士兵便不敢再退,勉强把刀枪往前,挡住百里濯缨的去路。有几个头脑灵活的,把目光对准了白兔。 你不是武艺高强么?我在你马肚子上戳一刀试试!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忽然从马背上跃下。 那些士兵吃了一惊。 仿佛一只苍鹰从天空掠下,带着无尽的杀意。 莫说你们这几个人,便是万千人,又其奈我何? 白羽带起一阵风。 这是死亡之风,是来自地狱的邀请… 惨叫声此起彼伏。 伴随着惨叫,任秀川前方阻挡的人墙往两边裂开。 百里濯缨大步往前,白兔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任秀川终于慌了,这数百军事和武士,居然挡不住百里濯缨一个人。 若是让这个杀神来到身边,自己哪里还有命在? 他想逃,但他知道他逃不了。 他稳了稳神,一把推开身后两名武士,身子退后两步,把手中刀架在两名武士押着的一名士兵的脖子上! 然后他顺手摘下那士兵头上的头盔。 一头乌黑的秀发落下。 这不是秀璎是谁? 原来,任秀川抓到司马秀璎之后,为了掩人耳目,给秀璎换上了他们的衣甲,由给她戴上一个头盔,把她嘴里塞上了布片,这样一来,谁能发现她? 此时,百里濯缨步步紧逼,虽然援军已经很近了,任秀川依然没有信心能够支撑到和满都拉图汇合。 还好,他手中还有最后一张牌! 任秀川直起身来,平静地看着百里濯缨。 “百里将军,请你站住…打打杀杀多不好啊,老朋友好久不见,还是聊聊比较好!”任秀川不紧不慢地说。 百里濯缨果然收回白羽,目光投向前方。 他看的不是任秀川,而是秀璎。 “师妹…你受苦了!”他慢慢地说。 秀璎没想到百里濯缨能够赶来,心中如同波涛澎湃,但嘴里塞着布片,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任秀川感叹道,“你们师兄妹久别重逢,老夫实在不忍心让你们如此相见,也罢,也罢!” 说罢,他把塞在秀璎嘴里的布片拉了出来。 “咳咳……”秀璎剧烈咳嗽两声,才说,“百里师兄…你怎么才回来啊?” 百里濯缨柔声道,“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待走过了千山万水,方才知道,秀璎师妹在的地方才是最美的!” 前面的话带走调笑的成份,这是百里濯缨说话的风格,即便在敌军重重围困的时候,依然不改。 后面的半句话却语气真诚,发自内心。 “好感人哪,百里将军,”任秀川冷笑道,“不过,若要你这小师妹安然无恙,你最好滚蛋!” 他面色一沉,把秀璎拉上前一步。 “你倒是看清楚了,若是不听我忠言相告,”他目光阴冷地看着百里濯缨,“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啊!” 任秀川没有说错,只要他下狠手,百里濯缨武功再高也来不及相救。 即便他最终杀了任秀川,甚至杀了这里所有的人,救不了秀璎,又有何用? “后退!”任秀川声嘶力竭地喝道。 百里濯缨后退一步。 “再退!”任秀川继续喝道。 百里濯缨再退一步。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流到嘴角边,他没有理会,任由那血流到口中。 第451章奋不顾身3 任秀川一反以往温文尔雅的做派,声嘶力竭,目露凶光,逼迫百里濯缨远离自己,只因为他知道,这个杀神太危险,他远离自己一分,自己就多一分的安全。 百里濯缨看到秀璎脖子上明晃晃的刀刃,不敢迟疑,又往后退了一步。 任秀川哈哈大笑,“百里濯缨,就算你威震弱水两岸又如何!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任某人要你往东,你不敢往西……哈哈哈,我从前一直看着你的脸色行事,今日你须得看我的眼色行事!” “再可怕的毒蛇,只要捏住了它的七寸,它就动弹不得了,”任秀川继续大声道,“百里濯缨,没想到你的七寸居然是这个女人,你倒是个多情种子,可惜啊可惜,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你成不了大事!” 百里濯缨忽然明白,这个任秀川如此没完没了的扯是事出有因的。 他要牵扯百里濯缨的精力,不让他去思考。 只需要度过这短暂的时间,任秀川就和满都拉图的援兵汇合了。 百里濯缨忽然立住了脚步,左手往边上一探,已经把马背上的弓箭摸在手中。 任秀川还没有反应过来,百里濯缨已经把弓拉得满满的,弦上搭着一支箭。 “百里濯缨,你敢射一箭,我便把这个女人的脑袋砍下来!”任秀川有点慌了,若是百里濯缨真的射自己一箭,自己只怕躲不过。 百里濯缨的脚步扎得稳稳的。 “师妹,对不起,我救不了你……敌人的援军眨眼便到了!” “与其落到这些人手中生不如死,还不如选择死!” “你知道我喜欢你,我从未像喜欢你一样喜欢任何一个女人……我不能让你死在别人肮脏的刀下!” 你与其死在敌人的刀下,不如死在我的箭下……就像死在我的怀中…“所有的生命,都应该有它存在的尊严,我不能随意剥夺一个可爱的生命,你此时在我的眼中,就如同一只可爱的白兔,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百里濯缨忽然住口,目光灼灼看着秀璎。 “我明白!”秀璎忽然说道,声音不大,但百里濯缨听到了。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随即,他的箭尖指向秀璎的胸口。 任秀川忽然发现,百里濯缨已经疯了。 百里濯缨居然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师妹! 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他曾经想到百里濯缨会不顾一切地来救秀璎,或者担心秀璎的安危,放弃救她,自行离去。 但是,百里濯缨居然要自己亲手射死秀璎…… 他却不希望秀璎死,秀璎死了,百里濯缨真的就没有什么顾忌了,他任秀川再拿什么作挡箭牌? “不要!”他下意识地喊道。 但是,他的话音未落,百里濯缨松开了弦,“嗖”的一声,箭飞如电,直奔秀璎的胸口。 箭去如风。 待任秀川反应过来,想要抱住秀璎避开时,那羽箭带着破空的啸鸣,已经到了秀璎的胸口。 秀璎惊叫一声,抬起手来捂住胸口,身子软绵绵地瘫了下去。 任秀川扫了一眼,只见羽箭插入秀璎的胸口,她的手捂住那支羽箭,身子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 他的脸抽搐了两下,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没有了! 这个可恶的百里濯缨,终究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居然亲自杀死了自己的师妹。 他慢慢松开手,扔下秀璎的尸体,快速往后退去。 他非常清楚,百里濯缨杀掉秀璎只不过是不想被人胁迫,杀掉秀璎之后,他任秀川就是被追杀的目标。 他不知道能不能逃出百里濯缨的魔掌。 任秀川迅速后退,他的那些武士和士兵见他后退,纷纷跟着他一起后退。 他一边退,一边看援军。 还好,黑压压的大军逼了过来,离他不足五百步了。 他心中信心再度升起,百里濯缨,就算你有惊天的本领,也来不及杀我了。 百里濯缨动了。 他的四周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和他身后的一匹马。 他没有追杀任秀川,没有追杀任何人。 他的安静让正在纷纷后退的那些人感到毛骨悚然。 那些人不明白,这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为何突然变得安静,他们怀疑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百里濯缨便在众人惊恐的、不解的目光中从容往前,一步步来到秀璎的尸体旁边,然后蹲了下来。 他温柔地把秀璎抱起,放到白兔的背上。 此时天已亮。 任秀川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嘴忽然张得大大的,再也合拢不了。 他看到,本来已经“死去”的秀璎,在马背上慢慢直起身子,对着百里濯缨露出一个微笑! 妈的,这是怎么会事?任秀川纳闷地想,这小妞胸口中箭居然不死? 不但不死,而且笑得很开心… 那么,刚才她在撞死!任秀川心中一动,忽然便有了答案。 任秀川是聪明人,他的结论没有错,秀璎的确在装死。 严格地说,她是按照百里濯缨的提醒,和百里濯缨一道,演了一出戏来欺骗任秀川。 说来也没有什么高深的技巧,不过是一支独特的羽箭骗过了任秀川。 原来,百里濯缨和秀璎还在长山的时候,无聊时,百里濯缨便和秀璎在林中射野兔消遣。 秀璎心底善良,不忍心看到那些可爱的小生命被羽箭杀死,便制作了一种独特的“羽箭”。 这羽箭的箭镞被拔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秀璎用面粉和水后捏成的“箭镞”。 这“箭镞”晒干之后,和箭杆连为一体,射兔子的时候便能不伤其性命。 百里濯缨怀念和秀璎在长山一起度过的日子,离开长山西出阳关的时候,携带了一支这样的箭作为纪念。 即便在远离弱水的日子里,这支箭也一直在他的箭囊中放着。 当此危急之时,他知道,只有让任秀川相信,秀璎已经死了,他才会放开秀璎。 于是,他射出了那一支箭。 当然,要骗过任秀川,还需要秀璎的配合,所以,在射出这一箭之前,他暗示了秀璎。 所谓“在我眼中,你就是一只白兔”便是告诉秀璎,射向她的这支箭是他们在长山时射野兔的那种“箭”。 秀璎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当然明白了百里濯缨的意思。 当百里濯缨的箭射到她的胸口的时候,她伸出按住,那箭便好像射入了胸口一样。 虽然秀璎武艺不高,但是,要做到这一点还是很容易的。 百里濯缨和秀璎便在任秀川的眼皮子底下演了一出好戏,任秀川哪里看得出破绽? 待任秀川看到秀璎被百里濯缨扶上马,秀璎露出笑容的那一刹那,忽然明白了:这是个骗局! 但是已经晚了。 百里濯缨飞身上马,一手揽着秀璎的细腰,一手执着缰绳,双腿一夹,白兔纵起四蹄,飞一般地去了。 第452章奋不顾身4 这时,满都拉图已经到了。 “我儿子呢?”他急急忙忙地问任秀川。 任秀川简单地行了个礼,“小王爷无恙,已经带回,只是走了百里濯缨,实在可惜,我们要一鼓作气,拿住这个人!” 满都拉图抬头,看见两人同乘一马,正飞驰而去。 旧恨新仇都涌上了心头,他咬牙切齿地喝道,“追,我就不行他一个人挡得住千军万马!” 满都拉图不是一个有能耐的人,但绝对不是一个怕死的人,他之所以对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忍再忍,那是因为他的独子被百里濯缨扣作人质了。 既然独子已经被任秀川救回来,他还犹豫什么? 成吉思汗的血液在他的身体中燃烧,他的战意熊熊升起。 骑兵纷纷从他的两边驰过,往百里濯缨追去。 任秀川松了口气,骑上马,和满都拉图并辔而立。 满都拉图的独子早已被人扶了过来,他穿着普通士兵的衣甲,是以百里濯缨发现不了。 满都拉图看到独子无恙,高兴得哈哈大笑,“任师爷,这一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回去之后我要好好谢你!” 任秀川客气道,“王爷说哪里话,救小王爷是我的本分,长久以来,我一直在谋划,只是到今日方才如愿,恭喜王爷父子团聚啊!” 满都拉图的脸色忽然沉下,“今天务必抓住那个叫百里濯缨的无赖!” 说罢,他催动战马,缓缓往前移动。 任秀川笑笑,一边拍马跟上,一边成竹在胸地说道,“王爷尽管放心,他走不了的!” 百里濯缨放马奔驰。 “师妹,刚才的箭没伤到你吧,要不要我给你揉揉?”百里濯缨大声问道。 这话有些暧昧。 要知道,他刚才射箭时瞄准的是秀璎的胸口,即便射痛了秀璎,莫非秀会让他帮着揉胸不成? 秀璎没有恼,毕竟,她知道百里濯缨的个性,若是好好说话那就反而不太正常了。 “师兄你为何现在才回来啊?”她问道。 “兰芳岛的姑娘们看我长的帅,非要留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回来的啊!”百里濯缨信口道。 但是,二人很快便没有心情聊天了,因为身后的蹄声紧随而来。 这时的蹄声早已不是任秀川那几百人的蹄声,而是成千上万的兵马一起驰骋的声音,蹄声连成一片,仿佛闷雷滚滚而来。 在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一条白色的深壑,那是白蟒沟。 白兔的嘴里吐着白气,它的肚子也在剧烈的起伏——经过这漫长的奔驰,它也累了。 白兔不可能驮着百里濯缨和秀璎两人飞越白蟒沟。 百里濯缨带了一下缰绳,白兔便停了下来,此地离白蟒沟还有三五十步的距离。 “百里师兄,敌人快追来了,我们走呀!”秀璎喊道,“前方有深壑,我们沿着这深壑的边缘走,总有能过去的地方……” 沿着白蟒沟一直走,总能找到沟浅的地方,但是,追兵紧追不舍,哪里摆脱得了? 白兔居然神骏,但是长时间奔驰之后,忽然驮着两个人,速度只能越来越慢。 与其两个人留下来,还不如让秀璎安全离开! 百里濯缨跳下马来,却阻止秀璎下马。 他摸了摸白兔的头,嘴里喃喃地说道,“白兔,白兔,休要负我!” 白兔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耳朵摇晃了两下。 百里濯缨解下马背上的弓箭,对秀璎道,“师妹你知道吗,那个任秀川师爷和我关系不错呢,他那里有很多美女,能歌善舞,我决定随他去看看……” 秀璎大惊,“师兄……” 百里濯缨不等她说话,在马屁股上猛抽一鞭,白兔四蹄如飞,快速向着白蟒沟奔去。 然后,百里濯缨转身,独自站在原地,从容地从取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把弓拉得满了,仿佛一轮满月。 “嗖”的一声,羽箭飞出。 当前一骑一头栽倒在地,后面的追兵为之一缓。 他再摸出一支箭,依然稳稳射出,把追兵再射翻一骑。 百里濯缨便站在那里,用箭阻挡追兵。 每一箭射出,追兵中都会有一骑人仰马翻。 十多箭射完,他再伸手去摸箭的时候,摸了个空,原来箭筒中的箭已用光。 这时敌人已到眼前不远。 百里濯缨抽出那把白羽,将它掷出,白羽旋转着飞向敌人。 乱箭迎面飞来,百里濯缨觉得肩膀仿佛被蛇咬了一口,仰面倒了下去。 在倒下的时候,他的目光往后看去,他看见白兔驼着秀璎,正从沟壑边纵身跃起。 白兔载着秀璎,在初露的晨光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向沟壑的对面。 与此同时,他看到一阵黑云从他的头顶飞过,带着凌厉的啸叫声。 百里濯缨苏醒的时候,看见几个人在眼前晃动。 他定了定神,发现床前站着秀璎,楚映雪,师父海树,还有徐满楼、胖子和小马、白熊、慧能等。 “濯缨你醒了?”海树慈祥地问道,枯瘦的手抚过百里濯缨的头。 百里濯缨微微点了点头。 “师弟你身上中了三箭,还好,只是失血过多,师父已经把箭伤都敷好了,你慢慢修养就好!”楚映雪微笑着说。 也是百里濯缨命大,他中了敌军射来的箭,仰面倒向。 他倒下的时候,看到白兔载着秀璎飞越白蟒沟,他还看到,黑色的云飞一般掠过他的头顶。 其实,那不是黑云,那是楚映雪的“弩机营”射出的箭雨! 朱沛研制出的弩机,兼顾了一般弩机携带轻巧和床弩射程远的特点,能射到四百步的距离。 这种弩制作方便,士兵也容易掌握,于是,楚映雪便给一个千人队配备了这种弩机,这个千人队被称为“弩机营”。 当百里濯缨追赶任秀川的时候,楚映雪也知道了消息,就近调动人马追来,只是,他们出发得稍晚一些,他们的马匹脚力也不及白兔,是以到达白蟒沟晚些。 楚映雪来到白蟒沟边上之后,作出了一个迥异常人的部署。 他让小马带领弩机营埋伏在白蟒沟边的草丛中,待机接应,而他自己则带领轻骑悄悄沿着白蟒沟往前,寻找沟浅的地方过去。 这一切都在夜色中秘密展开。 那时,百里濯缨的主要精力在寻找秀璎,任秀川则要躲避百里濯缨凶神恶煞般的追杀,是以不但百里濯缨没有发现,连任秀川也没有发现。 当任秀川追杀而来,百里濯缨箭尽,一步步退到白蟒沟边的时候,敌人进入了弩机营的攻击范围,小马果断下令攻击。 于是,草丛中弩机齐发,数百支弩机发射的长箭啸叫着飞向满都拉图的骑兵队伍。 毫无悬念,追赶而来的骑兵前锋全部被放倒。 没有人能挡住弩机发出的箭,也没有马匹能够承受这样的箭——这种箭足有一人长,箭镞都有半尺长,莫说这些骑兵没有戴甲,便是寻常战甲,又哪里挡得住? 小马操作这弩机也有些时日了,对运用弩机有自己的一套。 他并没有下令所有的弩机全部射出,而是三成的弩机射第一轮,而后是第二轮,当第三轮也开始射出的时候,第一轮射过的弩机已经完成第二次装箭,可以接着射。 这便保持了攻击的连续性。 虽然隔着白蟒沟,但弩机营的箭无休无止,满都拉图的人哪里能近百里濯缨? 而楚映雪带领的人马,绕过了十多里路程之后,过了白蟒沟,杀了过来。 任秀川不知楚映雪的底细,知道今日之事应该见好就收,反正小王爷也救出来了,主要目的已经达到,若是继续纠缠,未必会有更好的结果。 于是,他当机立断,果断建议满都拉图撤兵。 任秀川本来深得满都拉图的信任,此次因为他的计谋又救回了满都拉图的独子,满都拉图心中高兴,自然对他言听计从。 于是,满都拉图撤兵。 楚映雪也不追赶,救了百里濯缨回到大营。 百里濯缨肩膀中一箭,大腿中了一箭,好在都没有伤到要害。 只有胸口一箭,受伤较重,导致他昏迷过去。 不过有海树在,给他清洗了伤口,敷上独到的药膏,再口服养脏腑的汤药,倒也没有大碍。 百里濯缨忽然想起一事,心中一急,便要坐起来。 第453章重归平静 楚映雪拦住百里濯缨。 “不要担心那事,胖子和小马出马,自然一切办得妥妥帖帖的。”楚映雪微笑着说。 海树也含笑看着百里濯缨,师徒三人居然都知道是什么事。 其实也简单,百里濯缨担心的是满都拉图。 既然独子已经救回,那么以满都拉图刚烈的性格,一定会举兵前来报仇。 百里濯缨固然不怕满都拉图,他和楚映雪的实力,在弱水两岸不用惧怕任何人。 但是,他们跋山涉水来到弱水,可不是为了来打仗消耗自己的实力的。 他们是躲避战火,来此休养生息的。即便实力在不断壮大,百里濯缨依然没有忘记初衷。 由于这个目的,他们要尽力避开战争。 要想避开一触即发的战事,除非让满都拉图意识到,一旦开启战端,他将失去一切。 能让他相信这一点的,只有小马和胖子。 楚映雪回到大营之后,立马安排小马和胖子回到拓拔赤松那里,拓拔赤松相助。 其实也简单,并非要拓拔赤松出兵,拓拔赤松只需摆出一个出兵的态势,让满都拉图感觉到巨大的危险,他自然会把攻势转为守势。 在党项人遭遇饥荒的时候,楚映雪慷慨解囊,借给他们粮食,让他们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此时,楚映雪有事相求,拓拔赤松哪有坐视的道理? 拓拔赤松当即亲自带领五万族人,连夜移动到了满都拉图的左侧,和楚映雪对满都拉图形成了夹击之势。 若是满都拉图对楚映雪用兵,则拓拔赤松便会袭击他的后方。 满都拉图的处境立马变得凶险。 他愤怒异常,派人质问拓拔赤松。 拓拔赤松只是淡淡地回应,“请禀告满都拉图王爷,他想多了,我不过觉得天气晴好,适合狩猎耳,实无异心,请王爷勿要担心!” 狩猎?鬼才相信! 满都拉图怒极,要发兵攻击拓拔赤松。 任秀川阻止了满都拉图,他清楚,若他们主动进攻拓拔赤松,楚映雪绝对不会坐视,一定也会攻打他们的后方。 如此以来,一旦开战,满都拉图将陷入极度艰难的境地。 满都拉图无奈,只得收了报仇之心,一门心思进行防守。 对于这一点,百里濯缨清楚,楚映雪也清楚,是以百里濯缨一表示担忧,楚映雪便知道他担忧的是啥。 十多天后,百里濯缨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 再过了半个月,他的伤口基本都已经无碍。 不过,他还是对秀璎抱怨,“师妹啊,你看我这样一个本来玉树临风的男子,为了救你,大腿上、胸口落下了几个伤疤……以后娶老婆一定困难了,你可要对我负责呀!” 秀璎扁扁嘴,道,“你这分明是耍无赖,找媳妇儿人家也不会看你大腿看你胸口……” “那不一定,我找媳妇儿一定好先看看胸口……万一遇到女骗子,塞个枕头在胸前骗我,我岂不是惨了!” 秀璎哼了一声,“这么无耻的事估计也只有你做得成来……” 百里濯缨、拓拔赤松和满都拉图,便这样对峙着,满都拉图也不敢轻易用兵,却也不愿意就此罢休。 但是,莫小稚派给百里濯缨的那些汉子很快便赶到了,他们带来的黄金让楚映雪等人大为惊叹。 百里濯缨对这些来自蓬莱的汉子非常感谢,他们千里迢迢,不辞辛劳,把巨额黄金送到了弱水之畔。 “各位返回蓬莱之后,请代我向莫帮主致谢!”百里濯缨抱拳道。 为首的汉子叫作刘鱼儿,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身黝黑的皮肤,却非常有力,他对百里濯缨微笑道,“我们不回去啦!” 百里濯缨一愣。 随即,刘鱼儿随即道,“莫帮主安排,我们到了百里将军的大营之后,便在这里听从百里将军的调遣,为反元大业尽一份力!” 百里濯缨恍然大悟,心中对莫小稚充满了感激。 到兰芳岛取黄金,莫小稚出力最多,到了蓬莱之后,又请工匠分解冶炼黄金,还派人把黄金送到弱水。 此番又让自己的帮众留在军中效力。 百里濯缨轻轻地拥抱了刘鱼儿一下,道,“谢莫帮主,谢刘兄弟,从此以后你便是我们的手足兄弟!” 海树、楚映雪、徐满楼等人也非常高兴,因为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用为军饷担忧了。 海树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两个徒儿已经成熟了,无论多少艰险,他们总能把想做的事做成。 随即,海树写信给贺劲松。 既然解决了军饷问题,扩军便不是问题。 贺劲松来到之后,海树带着楚映雪和百里濯缨,与他进行了深入的交谈。 最后敲定,贺劲松首次将带来五万人! 毕竟,有钱好办事,只要能解决那些汉人的后顾之忧,谁不愿意杀回中原?谁不愿意报仇雪恨? “待这五万人安置好了之后,我再去号令其他的汉人帮派,在甘州和银兴府一带,我们汉人的力量很大,但是很分散,需要时间才能联络到!”贺劲松说道。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相视一笑。 他们二人早就和海树交流过意见,此时,这支大军需要补充新鲜血液了。 本来,他们比较担心的就是兵源的问题,贺劲松一来,这个问题便不是问题了。 半个月后,五万人分成五个队伍,陆续来到弱水。 小马和徐满楼随即对这五万人开始训练。 刀枪,弓箭,阵形变换,弱水之畔每日喊杀声震天。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兵力的壮大,满都拉图和任秀川早已探到,此消彼长,满都拉图更没有吃下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希望了。 不得以,任秀川冒险来到百里濯缨的大营,商谈退兵。当然,为了表示诚意,他带来了百里濯缨的“白羽”。 百里濯缨重新见到“白羽”,心中高兴,并不计较他劫持秀璎的往事,心平气和的接受了任秀川的建议。 于是,双方握手言和。 三日后,在满都拉图侧翼“狩猎”的拓拔赤松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 第454章九五至尊1 海树看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切步入正轨,终于要告别了。 百里濯缨、楚映雪和秀璎依依不舍地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被海树拦住。 “你们不是小孩子啦,濯缨多二十了,映雪二十二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海树慈爱地说,“我身体还好,四处走走,看那些地方能帮助你们一下。” “秀璎这几年也长个子了,第一次在望岳寺见到你,可不是这个样子。” 见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面有担忧之色,海树笑笑,“你们放下心来,我真有个头痛脑热的,不是有慧能么?若是有事,我会给你们写信的!” 说罢,海树微笑着看了看两人,突然拨转马头,挥了一下马鞭,“得得”地去了。 慧能赶紧冲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施了个礼,也勒转马头,追了上去。 “小师弟,你要照顾好师父!”百里濯缨喊道。 一老一少,两人的背影越走越远。 百里濯缨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堵,一直盯着师父远去的放下,知道那个苍老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道路的远方。 “师父老啦……”他轻轻地说,仿佛对自己说的,也仿佛对楚映雪说的。 楚映雪答道,“是啊,师父的南方人,不喜欢这西域大漠中的生活,他早就想离开了,只是担心我们的事还没有安排好,才一拖再拖的。” 三人慢慢往回走。 三人刚刚回到大营,小马和胖子边冲了进来。 小马的眼圈红红的,胖子的脸色也不太好。 百里濯缨奇怪地问道,“你们哥俩咋回事,搞得老婆被人抢走了似的!” 胖子却没有如同以往一样和百里濯缨说笑,而是语带悲伤地说道,“我叔爷爷忽然患病,病情严重,刚才派人来通知我们哥俩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百里濯缨吃了一惊,“拓拔前辈的身体不是挺好的么?” 随即想到,这拓拔赤松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而且常常咳嗽,身体倒也不是很好,此番染病,估计凶多吉少了。 但是,拓拔赤松是胖子和小马的至亲,而且曾经救过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百里濯缨决定陪着他们一起回去,看能不能施救。 三人驰马急行,在道上溅起一阵阵尘土。 小半天之后,三人终于到达了党项人群居的地方。 几名党项的青年带着三人在在相互连接的房屋中转了几圈,来到一座宽敞的大屋前。 此时,屋前屋后都站满了党项的族人,至少有上千人。 百里濯缨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拓拔赤松只怕不行了。 三人进到屋里,几名健壮的武士让百里濯缨把剑放下。 胖子示意不必。 想必这里的人都知道胖子和小马的身份,对他二人极为尊敬,胖子既然发话,那武士便不坚持,但百里濯缨依然解下白羽,递给那武士。 内室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儿。 拓拔赤松躺在榻上,一只枯瘦的手放在床沿。 胖子和小马快步走到榻前,跪在地上,百里濯缨和胖子、小马是同辈,也单膝跪地。 “陛下已经昏迷多时,气息越来越虚弱……”一个内侍在胖子耳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然而,诸多事情陛下都不曾交待,殿下你看如何是好?” 这的确是个问题。 党项人虽然低调隐忍,但是,其实力已经达到三十多万,银兴和甘州等地的党项族人都听从拓拔赤松号令。 若是拓拔赤松突然离世,谁接替他将是头等大事。 此事处理不当,轻则让党项一族四分五裂,重则会导致内乱,到时候便是“亲者痛仇者快”的场面。 胖子把手搭拓拔赤松的额上,感觉只有一点点热气。 看拓拔赤松这个状态,非但没有机会康复,便是能清醒片刻也是不可能了。 胖子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几声嚣闹。 胖子皱眉,“何人敢在此喧哗?” 不多时,几名党项武士押着一个人进来。 “此人是满都拉图派来的奸细,前来探听我部动静!”那武士禀道。 胖子眼中一寒,“杀了!我叔爷爷病重的消息不能泄露。” 一人阻止道,“以往抓到满都拉图派来的斥候,都是驱逐,杀了这人,恐怕会引起和满都拉图的纠纷……” “先杀,再想法善后!”胖子果断地说,“我叔爷爷病重的消息不能泄露,唯此事最重要!” 胖子的身份,这里的人都知道,他既然发话,大家便不再反对。 满都拉图派来的奸细被推了出去。 那人忽然回头大笑,“你们这些笨蛋!拓拔老儿快死了的消息两个时辰前就已经送到了满都拉图王爷的帐中,你们居然想杀我阻止这消息,可笑啊可笑!” 众人心中均是一凝。 胖子一咬牙,挥手,“快杀了!” 那奸细被推出去了,但他的话却让大家心中不安。 满都拉图对党项人恨之入骨,尤其是拓拔赤松发兵阻止满都拉图攻击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之后,只是碍于形势,不敢妄动而已。 若是得知拓拔赤松病危或者离世,一定会乘乱来攻。 当务之急,是尽快定下大家都认可的人接替拓拔赤松。 胖子抬头扫视了一眼,周围都是他的族人,全都面带悲痛,却也各有所思。 再看看小马,小马似乎只是为这以为有血缘关系的叔爷爷即将大去感到悲伤,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一旦拓拔赤松就这般离开,留下的局面将极其凶险。 百里濯缨丝毫面有担忧,但是,他只是一个外人。 对于党项内部的纠纷,没有外力的介入还好,一旦外力介入,弄不好适得其反。 “各位,我看陛下的病情严重,大去之日只在今日,我等固然悲痛,”一个老头站起来,颤巍巍地说道,“但是,我们也需以大局为重!” 那老头叫费听完,他的女儿许配给了拓拔岩,他在打自己的小算盘,若是拓拔岩成为新君,拓拔岩的心智不全,那族中大事,便可由他控制。 见众人都在听他说话,那老头清了清嗓子,接着说。 原来,这老头的意思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党项人隐忍数十年,更不能因为拓拔赤松的离世而乱,当务之急是赶紧立拓拔赤松的孙子拓拔岩为新帝。 “呵呵,好一个当务之急,那拓拔岩虽然质朴,也是陛下的亲孙子,但是幼时受伤,心智不全,如何能坐得了帝位?”另一老头反对道,“莫若到银兴府去请野离公子回来主持大局吧!” 这次说话的是细封山月,也是族中有威望的老人。 “野离公子才德兼备大家有目共睹,只是,他只是拓拔家族的外戚,如何当得大任?”立马有人反对。 刚开始,大家还只是小声争辩,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开始争吵。 “呵呵,你打的什么主意,莫要当别人都是傻子!” “你不也是在为自己着想,何曾真的考虑了党项一族的命运?” “无耻!” “过去几十年,算是我看走眼了,什么东西!” “……” 胖子和小马虽然拓拔血脉,但是,毕竟回到弱水的时日较短,对族中事务并不十分清楚。 加之这些争吵的人都是自己的长辈,自己说什么都得罪人,一时间只好闭嘴,心中却越发担忧。 百里濯缨忽然站立起来,沉声说道,“各位,作为一个外人,按说不应对此事发言,但是我对各位的举动非常好奇,能否斗胆问一句?” 他的声音不大,但正好把大家的争吵声压了下去。 “这么重要的事,诸位喋喋不休地争吵,却不稳稳拓拔前辈的意思,是否十分不妥?” 此言一出,众人也觉得不妥,毕竟,拓拔赤松还有一口气在,还是个活人。 “小伙子,你这话固然有理,我们不该在陛下榻前吵嚷。可是,陛下昏迷已久,看目前情势,亦不能再醒来了,”细封山月叹了口气道,“此事不决,终会酿成大祸啊!” “就是……” “陛下哪里还会醒来!” “若是陛下醒来,亲自决定此事,自然没有纷争……” 百里濯缨扫视了一下众人,一字一顿地说,“拓拔前辈于小子有救命之恩,小子今日当竭尽全力一试,若是能让拓拔前辈苏醒一刻半日的,诸位可愿意听从拓拔前辈安排?” 细封山月年轻时到达过中原,知道中原医术卓越,虽然不知百里濯缨到底会不会,但百里濯缨是汉人,或许会后办法。 当即表态,“公子若能援手,我等感激不尽,若陛下醒来,我等自然听从陛下安排!” 那意思非常清楚,只要拓拔赤松能苏醒片刻,留下遗嘱,他愿意按拓拔赤松的遗嘱办。 其他争吵的人,见百里濯缨说得合情合理,也都同意。 费听完见众人都同意,也不好再争吵,只是低声道,“都已奄奄一息了,如何能醒来?吹牛说大话谁不会!” 百里濯缨不理睬费听完的话,径直转身走到榻前。 “给我挡着,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不许任何人打断我!”他说道,是对胖子和小马说的。 第455章九五至尊2 在众人惊呼声中,他一下子掀开拓拔赤松身上的被褥,露出拓拔赤松瘦骨嶙峋的身子来。 让拓拔赤松的身体暴露,是极其不敬的,可是,治病,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几个想要出声阻拦的人,被胖子和小马拦住。 百里濯缨顺手从怀里摸出一支银针,倏地插入拓拔赤松的膻中穴,还没有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再往拓拔赤松的鸠尾穴上插入了一根银针。 而后是巨阙穴,神阙穴,气海穴,关元穴…… 一支支银针插入拓拔赤松的身体各大穴中。 拓拔赤松昏睡如故,没有一丝反应。 本来,众人见百里濯缨亮出银针,以为会有奇效。 细封山月也是听说国汉人以针灸治病的,对百里濯缨抱着巨大的期望。 但是,当银针一支支插入拓拔赤松的身体,却没有丝毫反应,他也开始怀疑百里濯缨了。 “陛下没有反应啊!” “对不对啊?” “病治不好,还折腾陛下……” “唉,天命难违啊……” 费听完见拓拔赤松没有反应,早已不耐,叱道,“那汉人小子,陛下本来还能延续数日,被你这样一折腾,只怕今日也过不完了!速速滚蛋,我们也不来为难你!” 百里濯缨充耳不闻,示意胖子和小马把拓拔赤松扶起,然后把最后一支银针插入拓拔赤松的背部“大椎穴”中。 费听完恼怒百里濯缨对自己不予理睬,上前两步,站在拓拔赤松的榻前,指着百里濯缨骂道,“那小子,速速滚蛋,否则将你乱棍打出!” 忽听一个微弱的声音道,“费听完你又调皮了……你要把谁乱棍打出啊?” 声音微弱,但异常清晰。 费听完吃了一惊,低头看去,只见拓拔赤松已经睁开眼,正看着自己。 费听完“咕咚”一声,跪倒在地。 这时,众人都知道拓拔赤松醒来了,一起跪倒,“陛下,你终于醒来了!” 百里濯缨慢慢搓揉了一下手腕,再次出手。 一时间众人眼前仿佛有无数只手影在空中挥动,只不过须臾之间,银针已经被百里濯缨全部拔出,他手中闪烁着淡淡的银辉。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沉声道,“剩下的是你们的家务事,小子不便旁听,先行回避了。” 说罢,他迅速走出内室,到了外屋。 早有人给他备下了茶水。 百里濯缨便坐了下来,饮了一杯热茶,心中方才慢慢平复。 要知道,刚才他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给拓拔赤松扎银针的,拓拔赤松病入膏肓,已经无药可救,用银针打通各大穴,不过是疏通经络中的淤滞之气,使他暂时恢复清醒而已。 他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他并不清楚拓拔赤松家族的血缘延续详情,对谁接替拓拔赤松也不很介意,但是,他希望党项人不要四分五裂。 这不仅仅是因为党项人是他的盟友,在对抗满都拉图时可以起到牵制作用,还因为这些人是胖子和小马的族人。 他不希望这两个兄弟的“家”里分裂内斗。 不多久,小马出来请百里濯缨进去,“我叔爷爷说,百里大哥和我们肝胆相照,无须回避。” 百里濯缨便跟着小马进到了内室。 拓拔赤松的状态慢慢恢复了,围着褥子坐在榻上,甚至饮下了一小杯热羊奶。 还有人不停地赶来,匆匆进入内室,看来是听说拓拔赤松苏醒,紧忙赶来听训的。 当人都已经到齐,拓拔赤松的目光扫视众人。 即便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拓拔赤松的目光依然透着威严,目光所到之处,众人凝神细听,不敢发出半点杂音。 “诸位,当年,我拓拔一家能够在蒙古铁蹄之下逃出,靠的是舍己为人的心胸和审视全局的目光,若是只想自己如何苟且偷生,哪里还有今日之拓拔赤松?” 拓拔赤松旧事重提,说的是当年惨遭屠城,拓拔皇族的两名皇子在一百多武士的保护下,从一条秘密地道逃出的往事。 为了避免出去的人过多引起蒙古人的注意,在这一百多人出城之后,当时的皇帝李晛下令炸毁秘道,断绝了这唯一的一条通往生天的途径。 一个月后,李晛投降,随即被杀。 当时,若是李晛未从秘道逃走,是为了留下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很多本来可以走秘道逃命的人没有走,也是为了不扩大目标。 是他们的牺牲换取了两位皇子安全逃离。 听了拓拔赤松的话,众人都不语。 若是都为自己着想,党项人哪里有今日? “费听完,莫说岩儿当了这皇帝你便如同这皇帝一般,便是让你当这皇帝,方今面对蒙古人的高压,生死上不能左右,你觉得又有什么意思?” 拓拔赤松的声音透着苍凉和寂寞。 是啊,便是做了这地下的“皇帝”,只是把一座大山压在你的肩上,没走一步都是在生死边缘,而且不是一个人的生死,是一族人,数十万人的生死存亡——有意思么? 费听完惭愧地低下了头。 “细封山月,野离星辉才能出众,心思细密,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让他来扛这个担子,会引来多少非议,你觉得他会答应么?” 细封山月摇头,这事他也只是一时之意,并不曾和野离星辉商量。 他想了想,道,“幸得百里公子相救,陛下贵体无恙,适才的争议已经没有意义,往陛下珍重身体,莫使我党项分裂内耗!” 他这几句话说得诚恳,许多人都暗中点头。 拓拔赤松摇头,“即便神医,可以治病,却不可以改变命运……我的大限到了,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往上欠了欠身子,沉声道,“拓拔枫!” 胖子的党项名字叫作拓拔枫。 他叫过很多名字,都是为了掩人耳目,这“拓拔枫”却几乎没有人叫过。 小马反应快一点,碰了一下哥哥的胳膊,“叔爷爷叫你呢!” “哦!”胖子反应过来,赶紧向拓拔赤松道,“叔爷爷,我在这里!” 拓拔赤松示意他靠近些。 胖子在榻前跪下。 拓拔赤松微笑着伸出手来,抚在胖子的头顶,眼睛却看着榻前的众人,“拓拔枫是我嫡亲兄弟的长孙,一直流落在中原,今日,我拓拔赤松留言党项子孙,在我大去之后,皇位由拓拔枫继承!” 众人一起跪倒。 胖子想要说什么,但被拓拔赤松的眼神阻拦住了。 “我大去之时,拓拔枫便是我太白高国第十五任皇帝……一切从简……我太白高国,虽然亡国,却不亡族,国脉不断,总有重新崛起的一日。” 拓拔赤松目光灼灼地看着榻前的众人,“你们可有异议?” 既然是拓拔山月亲自安排,谁人敢说不同意? 况且,胖子是皇家血脉,即便是野离公子也无法撼动其正当性。 所以,众人一起答道,“吾皇英明,谨遵圣训!” 之后,拓拔赤松看向小马。 “叔爷爷有什么吩咐?”小马上前半步,依然跪倒,低声问道。 拓拔赤松把手掌放在小马的头上,“孩子,你武艺高强但心地单纯,以后便全力辅佐你的哥哥吧,遇到大事不要莽撞,多想,多问……问问你们的百里大哥也好啊……” 说到这里,拓拔赤松猛地提起一口气,对百里濯缨道,“百里将军,你和我这两位孙儿是好朋友,将来……你要多帮衬些!” 百里濯缨上前一步,“百里濯缨和前辈的两位孙儿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今后有事,必然不分你我,合力应付,前辈只管放心!” 第456章九五至尊3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啊……” 拓拔赤松有些疲惫了,声音低了下去,“真想看到我党项一族重振昔日辉煌,真想看到我党项的好儿郎骑着骏马,在自己的家园上放马驰骋……但是只怕我是看不到了……” 胖子扶着拓拔赤松躺了下去,“叔爷爷你累了,先歇歇吧。” 当夜,百里濯缨便住在了那里。 半夜时分,蹄声雷动,从四面八方响起。 满都拉图来了。 他像一只嗅到了腥味儿的秃鹰,把面临困境的党项人看成了一块鲜肉,此时不吃掉这鲜肉,难道等他们选出新的首领团结起来后再来? 所以,已得到斥候带回的消息,他立马起兵杀来。 兵贵神速,他懂得这个道理。 他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掉党项人的主力,然后在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反应过来之前再回到自己的营帐。 这是个如意算盘,连任秀川都觉得可行。 所以,当他带领自己的精锐杀奔拓拔赤松的老巢的时候,心情格外好。 一切如他所料,途中没有遭遇任何拦截,他便到了拓拔赤松的老巢了。 满都拉图得意地喝道,“杀进去,把拓拔老儿的尸体给我拉出来!” 他的手下呐喊着往里面冲去。 可是,没过多久,那些人便回来了。 “王爷……有诈!这里的屋子和帐篷中都是空空的,没有人,”一位千夫长结结巴巴地禀告道,“我们看到的那些人影,都是灯光映在窗户上的草人!” 满都拉图吃了一惊,扭头问任秀川,“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只怕他们早有准备了,我们快往后撤!”任秀川赶紧说道。 便在此时,一声炮响,两队人马杀来,从两侧对满都拉图形成夹击之势,看那旗帜和装束正是党项人。 无数的火把举起,把两军阵前照的恍如白日。 只见党项人的人马从中间分开,露出一条道来,一辆小车被人推了出来。 车上坐着一人,正看着满都拉图。 这不是拓拔赤松是谁? “满都拉图王爷,别来无恙啊?”拓拔赤松的声音传来,声音洪亮高亢,哪里有一丝病态。 满都拉图的脸抽搐了几下,难道斥候传来的消息有假? 他用马鞭指着拓拔赤松,“拓拔老儿,你不是死了么?” 拓拔赤松骂道,“啊呸!满都拉图王爷,你也太不厚道了吧,哪有这样咒骂人的?” 任秀川靠上一步,低声道,“王爷,这拓拔老儿声音洪亮底气雄厚,不像有病的样子,而且他们早有准备,我们须得小心才是。” 满都拉图无奈,只好冲着拓拔赤松道,“拓拔老儿,我听说你死了,心中难过,连夜赶来为你吊丧,谁叫我们是几十年的好朋友呢!” 拓拔赤松哈哈大笑,笑声忽然停下,“满都拉图王爷,我知道今夜有贵客要来,还准备了些好东西。” 话音落下,两边的士兵忽然后退数步,露出十门青铜火炮“大将军”来,黑洞洞的炮口对着满都拉图。 满都拉图大吃一惊,赶紧往回退了几步。 “那边也有!”任秀川低声道。 满都拉图扭头,只见另一侧的党项军队也后退数步,露出十门“大将军”来! 满都拉图知道,跑是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大声道,“拓拔老儿,我一万人的军队,就你这二十门青铜火炮奈何得了?” 拓拔赤松大声答道,“满都拉图王爷,我想你是误会了,这二十门青铜火炮用来对付一万人的确不够,但是,若用来对付一个人,似乎足够了!” 满都拉图的脸色倏地变了。 这二十门青铜火炮的炮口都对着他自己,所以,拓拔赤松是想用这火炮打死自己! 若是这二十门火炮一起发射,铁胆乱飞,目标都是他满都拉图,估计在这个距离,他就是长了翅膀也逃不了。 陷阱,这是个陷阱! 自己的后方……说不定此时,那个可恶的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已经发兵攻打自己的大营去了。 他懊悔不已,感觉自己落到了百里濯缨和拓拔赤松联手设计的陷阱中了。 他看向任秀川,不知这个军师有没有办法应付这眼前的危机。 任秀川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我们王爷不过是夜猎至此,对你等并无敌意,你们收了这些大将军吧,我们两家交往久远,相互护持,何必不明不白地伤了和气?” 拓拔赤松笑道,“王爷好雅兴,半夜三更出来狩猎……不过既然偶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怎么好意思就离开?” 任秀川的心一沉,党项人这是想要鱼死网破拼死一搏么? “就算你们的火炮威力巨大,但是这一万精兵,是你这三五千人挡得住的么?” 任秀川冷笑一声,接着道,“玉石俱焚,你们也落不到任何好处,倒是那楚映雪和百里濯缨,以后成了这弱水之王了!” 拓拔赤松不语,似乎任秀川的话说到了他的心中。 任秀川得寸进尺,继续道,“莫若彼此退兵,今后互不惊扰,如何?” 拓拔赤松冷笑,“任师爷,你说互不骚扰,你觉得我会信么?我们党项人受满都拉图王爷之苦已久,今日难得良久,大不了鱼死网破,先杀了满都拉图出口恶气!” 任秀川听拓拔赤松的语气,似乎是不信满都拉图不再惊扰他们。 那眼下只有让满都拉图发誓,让他相信,方可免却刀兵之灾。 “王爷,你看这事?” 满都拉图是个傲气的人,对一个傲气的人来说,被人逼着立誓可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但是,被二十门大炮同时开火轰击,也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两者相权取其轻。 满都拉图王爷只好举起右手,“我以祖先成吉思汗的名义发誓,不再主动骚扰党项一族,如违此誓,乱刀分尸!” “满都拉图王爷好有诚意!”片刻,拓拔赤松笑道,却不指挥大炮撤离。 满都拉图喝道,“拓拔老儿,本王已经发誓,你为何还不移走这些青铜火炮?” 拓拔赤松道,“此炮沉,移动不易。” 任秀川赶紧道,“我们王爷已经发誓,你等就应该立即撤离这些青铜炮,岂能出尔反尔?” 拓拔赤松笑道,“党项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能自食其言?我们不动那炮,你们就不会动你们的马鞭么?” 这话的意思非常明显,炮不动,但满都拉图的人却可以动。 这是让满都拉图离开的意思。 满都拉图和任秀川都舒了一口气。 两人勒马慢慢往一边走去。 “拓拔老儿,本王念及和你的交情,来给你吊丧,你可不够意思,让我白跑了一趟,也罢,你好好活着吧,我要回去了!” 他驰出几十步,在马上回头喊道,“拓拔老儿,若是下一次真想死了,提前说一声,本王一定再来为你吊丧!” “王爷好意,老夫心领了,”拓拔赤松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若是王爷率先遭遇个天灾人祸,不幸先去一步,老夫也一定前去为你吊丧,不负这数十年的莫逆之交!” “嗯?”满都拉图眉头一皱,拓拔老儿如今也敢讥讽自己了? 但任秀川在一边催促,他便不再和拓拔赤松明枪暗箭地相互讥讽。 他带着大军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把刚才那个斥候的脑袋砍下来给我看!”驰出十来里之后,满都拉图恶狠狠地对身后叱道,“劳而无功,还让本王在阵前发誓,丢尽了脸,都是拜他所赐!” 第457章九五至尊4 待满都拉图的军队离开,几个人一下子围到了拓拔赤松的车前。 “叔爷爷,你怎么样?”胖子关切地问道。 小马也俯下身来,“叔爷爷你没事吧?” 拓拔赤松摇摇头,喃喃地说,“百里将军真奇才也,模仿老夫的声音……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连我自己都觉得,那就是我的声音……” 百里濯缨从拓拔赤松的身后直起身,“小子惶恐,胡言乱语,还请拓拔前辈恕罪!” 拓拔赤松挣扎着站了起来,指着满都拉图远遁的方向,“满都拉图居然在我面前望风而逃,真是今生之快事!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三声,笑声戛然而止。 “陛下!” “叔爷爷!” “……” 一抹淡淡的笑意凝固在拓拔赤松的脸上,再也不动了。 这是一个坚强的老人,数十年如一日,忍辱负重,在满都拉图面前低声下气,就是为了给自己的族人赢得一个崛起的机会。 今日,他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仿佛一盏燃尽了油的油灯。 但拓拔赤松应该没有遗憾,在他的生命最后时刻,看到了自己的宿敌在自己面前落荒而逃。 哭声此起彼伏,都是发自肺腑的悲痛。 这是一个没有私心的老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族人,故而在党项人中享有崇高的威望。 一匹黄缎被拿出来,盖在他的身体上。 他生前被族人暗中尊为西夏太白高国秘传地四位皇帝,却不曾穿过黄袍,死后被黄缎裹身,也算是一种弥补。 小车被缓缓往后推去。 曾经在继位者问题上不合的细封山月和费听完双双跪倒在胖子的面前,齐声道,“请新皇登基!” 胖子,他以后的名字叫作拓拔枫,是拓拔赤松亲自选定的继承人。对于拓拔赤松的决定,细封山月和费听完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请新皇登基!”又有数十人跪下。 胖子的眼眶湿润,他看了百里濯缨一眼,然后转身,在细封山月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到一个土丘之上。 无数的火把高高举起。 火光照着拓拔枫的脸,那一刻,百里濯缨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昔日的调皮和不羁。 细封山月在拓拔枫面前跪倒,双手呈上拓拔赤松的佩剑。 那是从七十多年前突围的时候,先帝李晛解下身上的佩剑,交给保护皇子的武士,道,“我党项子孙,当随此剑,报仇雪恨,此剑不折,此志不矢!” 党项人视此剑为圣物,新皇登基之礼便是授剑之礼。 拓拔枫接过圣剑,缓缓将剑拔出剑鞘,然后举了起来。 火光闪耀,照耀着拓拔枫手中的圣剑,剑刃闪动着寒芒。 原本还有些喧嚣,此时忽然都住了声。 只有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 “我党项子孙,当随此剑,报仇雪恨,此剑不折,此志不矢!”拓拔枫的声音从土丘上穿向四面八方。 “我党项子孙,当随此剑,报仇雪恨,此剑不折,此志不矢!”人们一起高声喊道。 太白高国第十五位皇帝,灭国后秘传第五位皇帝拓拔枫,在拓拔赤松死去的当夜,在这样一个低矮的山丘上,被族人簇拥着正式宣布登基。 三日后,拓拔赤松简单的葬礼结束了。 百里濯缨准备离开。 拓拔枫和小马送出十里。 “百里大哥,你知道,”拓拔枫慢慢地说,“我此番留下,不是留恋这帝王之位,更不是为了王霸宏图,而是责任!如果不是这沉沉的担子压在我的肩上,我宁愿和你在一起大碗喝酒,听你吹那些不着边际的牛皮。” 百里濯缨心中有些伤感,但只能故作高兴。 他拍了拍拓拔枫的肩膀,“皇帝这种职业,干的人不多,竞争也还是蛮激烈的,你有幸谋得此职,就要好好干!你我兄弟相隔不过半日路程,随时都能相见!” 想了想,百里濯缨接着说,“关于拓拔前辈仙去之事,你们暂时不要外传,毕竟,满都拉图一直虎视眈眈呢!” 拓拔枫点头,“大哥放心,只要我党项人守口如瓶,消息便不会外传。” 百里濯缨转头看着小马,“你吹笛很好听呢!” 小马从囊中取出竹笛放在唇边,笛声呜呜咽咽地响起,而后转为高亢。 一曲《杨柳怨》。 一曲既罢,二人打马远去,背影消失在天地尽头。 百里濯缨回到自己的大营,把徐满楼、白熊和贺劲松等人请到自己的帐篷,对他们重新进行了分工。 胖子原先把粮草打理得头头是道,但他走了,这活得有人干,考虑从蓬莱四海帮过来的刘鱼儿对此有些了解,这活被百里濯缨交给了刘鱼儿。 这样安排,也有对刘鱼儿非常信任的原因,毕竟,他是莫小稚派来的,值得信任。 小马一直带着兄弟们练习刀棒拳脚,小马去了,这活唯有徐满楼能够胜任。 至于领兵,贺劲松虽然年纪大了,但斗志昂扬,武艺不错,经验也很丰富。 “带兵打仗,以后要多多依仗贺老前辈了!”百里濯缨对贺劲松非常客气。 贺劲松豪爽地笑道,“但有差遣,必竭力而为!” “白熊兄弟,安排斥候,刺探敌情,此项工作极为重要,希望你能把这一项活抓起来,”百里濯缨专项白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何知己知彼,全靠斥候刺探,你明白么?” 白熊上前一步,抱起施礼,“大哥放心,白熊明白!” 分配既罢,百里濯缨沉声道,“以后就仰仗诸位了,大家都去忙吧!” 众人告辞。 一个月后,贺劲松联络的第二批汉人到达弱水之畔,这一批依然是五万人。 与此同时,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商议,把军中年老体弱和多病的士卒大约一万多人,分离出来,发给安家费用,遣散他们各自归家。 这些人战力较弱,一旦开战,一不小心就成了大军的负累。 但是,百里濯缨让刘鱼儿拿出了一笔黄金,安置这些老弱士卒。 “这些兄弟都曾经和我们并肩战斗,如今让他们离开,我也是迫不得已,你考虑周到些,即便不能让他们生活富裕,也要让他们饿不着冻不着!”百里濯缨对刘鱼儿这样说,“万万不可为了节约钱而让他们感到心寒!” 这些人被百里濯缨派人分批护送到甘州,然后跟随商队回到中原。 百里濯缨在做,大家都在看。 “大哥真是重情重义啊!” “跟着大哥,就算打仗受伤残废了,也不用担心后半辈子呢!” “就是就是……带兵人多了去了,如同百里大哥这般为兄弟们着想的真不多见!” 人数虽然减少了一万多人,但百里濯缨部下的兄弟们更加团结一心,战力非但不会减弱,还会增强。 朱沛的将作坊依然在紧急锣鼓地运作。 青铜火炮不断地铸出来,弩机也不断运到大营中交付使用,回回炮还在改良。 楚映雪的弩机营已经扩充到了一万人,百里濯缨也建立了“神弩营”,虽然只是一个千人队。 当然,青铜火炮是百里濯缨最为重视的,他的“神炮营”已经有五十门“大将军”了。 除此之外,百里濯缨还建立了一个以“回回炮”为主要装备的百人队,归神炮营管辖,使用的却是回回炮,大约有二十多门回回炮。 只是,楚映雪觉得火炮携带不便,用来防守尚可,若是轻骑快进,进行偷袭,这些笨重的家伙实在不好携带。 因此,楚映雪并不看好“大将军”,故而朱沛铸出的“大将军”多装备了百里濯缨的神炮营。 百里濯缨的日子再也不如以前悠闲了,每日忙忙碌碌。 一则少了胖子和小马这两个得力助手,许多事须得亲力亲为,二则从兰芳归来后,感觉天下形势正在剧烈演变,他们只怕离离开弱水的日子不远了。 第458章远方来客1 在大雪来临之前,百里濯缨的大营门口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这几人风尘仆仆,一看便是长途跋涉而来,来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大营前面,直接点名要见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你们是什么人,先报上名来,我去向我大哥通报,”守门的亲兵对那些满面尘土的人说道。 或许是对这几个人直呼百里濯缨名号不满,那兄弟又补充了一句,“百里大哥也不是谁想见都能见的!” 这几个人中有一个脾气不好,听了当即大怒,一把揪住那兄弟的衣领,“速去,休要啰嗦!” 那亲兵兄弟虽然气愤,但还是不敢耽误,赶紧去报百里濯缨。 听了禀报,百里濯缨沉思了以下,问了那人容貌,然后一拍桌子,“快领进来!” 说罢,也不待那亲兵出去,自己先行一阵风般冲了出去,直接到了门口,搂住那人的肩膀大笑。 来人不是别人,而是百里濯缨在襄阳武学时认识的朋友,也可以说是师兄——常遇春! 两人寒暄数句,旁边一个声音道,“百里兄弟,同样是故人,为何厚此而薄彼?” 百里濯缨这才细看这说话的人,感觉声音好熟悉,但他的面容被斗笠遮掩,百里濯缨一时难以判断他是谁。 那人微微摇头,取下斗笠。 这人居然是刘伯温! 当年百里濯缨和刘伯温等人在红叶寺分手,一别数年,不想今日在弱水相遇。 “原来是刘先生,久违久违!”百里濯缨伸出手来和刘伯温相握。 刘伯温笑道,“承蒙百里兄弟记得……恕我直言,只是这热情就远不及对常将军了!”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我待常兄如一起吃狗肉喝烈酒的兄弟,待先生却是前辈大儒,敬爱兼有,焉敢冒犯?” 刘伯温也微笑而过,指着身后的两名随从道,“吴王担心刘某手无缚鸡之力,派了两位随从一路保护我……常将军武艺高强,当然是用不着他们了!” 一名叫作吴正,一名叫作赵斐然,都躬身和百里濯缨相见。 之后数人便一起跟随百里濯缨往大帐走去。 当夜,百里濯缨摆下宴席为常遇春、刘伯温接风,楚映雪和常遇春本来也熟悉,也来相陪。 酒过三巡,刘伯温端起酒杯敬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然后,他放下酒杯,道,“百里将举、楚将军,我和常将军远道而来,故然有访旧友话当年的原因,但是,却也是受吴王所托,身负重要使命。” 原来朱元璋已经称“吴王”了,百里濯缨暗想,想当初在濠州郭子敬的军中,只不过是一名十夫长,不过数年便成为了一方诸侯,看来时势造英雄,真的没有说错啊。 刘伯温和常遇春在朱元璋的麾下,二人跋山涉水来此,必有要事,当下,百里濯缨放下酒杯,静静听他说话。 “陈友谅如今虎视眈眈,图谋东进,吞并我集庆之心昭然若揭,吴王虽不想再起干戈,却也不能逆来顺受,是以暗中准备,要一举将陈友谅这般奸恶小人除去!”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对视了一眼,心说陈友谅四处树敌,居然打起朱元璋的主意,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果然,刘伯温接着说,“刘某知道,二位将军当年为避陈友谅之祸,远避西域,但是天下大势说变就变,攻守易位只在瞬息之间。” “二位何不和我部联手,消灭那陈友谅,一者以雪当年只恨,二者也为天下除害,不知二位将军意下如何?” 说罢,刘伯温微笑着看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常遇春也帮腔道,“百里兄弟,大丈夫快意恩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陈友谅当年对你们极不客气,此时我们两家合力攻他,正好报仇,实在可遇不可求的报仇良久啊!” 满座一时无言,都看着百里濯缨。 尤其是徐满楼,目光灼灼,抿着嘴,压抑着心中的仇恨,徐东亭惨死的一幕又在他心中浮现,杀掉陈友谅为徐东亭报仇,一直是他的心愿。 百里濯缨端起酒杯,“这一杯我敬四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感谢刘先生抬爱,感谢常师兄数千里奔波来看我,更要感谢吴王瞧得起我和楚师兄!” 说罢他一饮而尽。 “刘先生和常师兄提议虽好,”他放下酒杯,“我和楚师兄终究还要细细商议一番,反正此时不急在这一两日,今日且先饮酒,不醉不归!” 当下吆喝声四起,一时间觥筹交错。 百里濯缨也是高兴,陪着刘伯温和常遇春喝了一杯又一杯,不多时走路便东倒西歪,眼看是醉得不行了。 忽然,白熊快步走到大帐中央,高声道,“今日远方来客,便这般饮酒实在无趣,在下愿意献丑,和集庆来的朋友比试比试刀剑,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大家都轰然叫好。 在军营中饮酒时比试武艺,再也正常不过。 常遇春笑着站起来,对百里濯缨说道,“百里师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刚刚到你这里,想和你好好聊聊,你却要我比试武艺!” 百里濯缨醉醺醺地一把搂住常遇春。 “常师兄,你累了,这比武助兴的事,让他们做就行了,哪里需要我们亲力亲为?” 常遇春摇头道,“愚兄这身子骨粗糙得很哪,其实不累,还是我来!” 百里濯缨搂住常遇春,强行把他按到座位上,指着刘伯温身后叫作“吴正”的武士道,“这位朋友,作为随从人员,和我的兄弟比试两招,点到为止,这便请吧!” 刘伯温站起来,笑道,“百里将军言之有理,常将军坐下说话,不必亲自上场!” 说罢,他转身对另一名武士赵斐然道,“赵斐然,你下场向白将军请教两招,注意点到为止,莫要伤了和气。” 白熊摇头道,“这位赵兄弟生得好生凶恶,白某看了心中胆寒,只怕剑就舞不好了,我还是愿意和这位吴正兄弟比试!” 在场的人多觉得白熊有些无理,不过是比试而已,输赢也无所谓,哪里还要挑对方的长相? 但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作为主人的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并未对白熊的无理进行制止。 常遇春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百里师弟,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么,莫非你不欢迎师兄?” 百里濯缨给常遇春斟了一杯酒,亲手把酒杯捧到他的面前,“师兄说哪里话,这白熊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而已,再说了,比试武艺点到为止,何必推推拖拖?” 他举起手,众人的声音停了下来。 “这样吧,两人比试固然热闹,却不如四人一起上,”百里濯缨指着刘鱼儿,“既然比武会友,那就四人,我们这边上两人,正好客人也上两人,免得显得厚此薄彼,如何?” 刘伯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百里濯缨,慢慢地端起酒杯。 大家都看着刘伯温,等他发言。 刘伯温慢慢饮了一口,缓缓地道,“既然百里将军如此客气,我们便上吧,赵斐然,你的武艺不错,就不要掖着藏着的!” 他身后的两名武士各自出列,拔刀。 周遭一时安静下来,都看着大帐中央站着的四人。 第459章远方来客2 楚映雪看了百里濯缨一眼,他在担心白熊和刘鱼儿能不能把握好分寸,既不丢人,又恰到好处。 但百里濯缨却不担心。 刘鱼儿是莫小稚的人,既然莫小稚选他担任押送黄金的任务,武艺自然是不错的,为人和机灵。 四人,两方,相互抱拳施礼。 然后,赵斐然率先进攻,刀光灼灼,直奔刘鱼儿,刘鱼儿的剑还没有和他的刀相撞,他的刀已经转向,一刀往白熊削去。 一招取两人,前者是虚,后者是实,却牵制住了两人。 果然是高手风范。 白熊是猎户出身,身手矫健有力,当下举刀来挡,挡住了赵斐然的一刀。 两把刀一触便分,赵斐然已经收回了刀,再次袭击刘鱼儿。 原来袭击白熊的才是虚,赵斐然的目标依然是刘鱼儿,只不过第一次故意虚攻,让人以为他的目标是白熊。 虚虚实实,虚实变幻,赵斐然不但武艺高强,而且心思机敏。 百里濯缨叹道,“吴王对刘先生真的很看重,派来保护你的人武艺如此卓绝!” 刘伯温微笑道,“承蒙吴王错爱,刘某惭愧,惭愧,饮酒!来,这一杯我敬百里将军和楚将军,感谢二人热情款待!” 百里濯缨举杯饮尽。 那边刘鱼儿却比较狼狈了,在赵斐然凌厉的攻势下,连退数步,方才稳住脚步,用剑格开赵斐然的刀。 而此时,另一名武士吴正只不过对略显慌乱的白熊攻出了一刀。 这一刀看位还算准,但力度就差多了。 徐满楼等人看在眼里,都暗想这两个武士的武艺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知怎么会并列在一起。 白熊刚刚展开反击,刀刃一个横切,斩向吴正,忽然看到刀身一震,一阵酥麻传到了手臂,刀柄几乎脱手。 细看时,赵斐然已经返回,截住了白熊攻击吴正的一刀。 这下不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看明白了,就是徐满楼、贺劲松等人也看明白了,这个赵斐然是在维护吴正! 但是,大家也清楚,这赵斐然的武功了得,这样打下去,白熊和刘鱼儿一定落败。 虽然说是以武会友,但是,人家来了四个人,自己这边几十万的兵马,却被远道而来的客人打败,总显得无人,脸上也没有光。 徐满楼正在寻思如何处置,场上的局面再次一变。 赵斐然显然准备一举击败白熊和刘鱼儿,刀光霍霍,仿佛漫天雪花,把二人罩在其中。 眼看二人便要败下阵来。 百里濯缨却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顺手把酒杯掷出,只听“啪”的一声,酒杯往赵斐然射去。 赵斐然正要把刘鱼儿的剑挑开,忽听得背后风起,破空之声尖利迅疾,不敢怠慢,一个转身,左手探出,把酒杯捞在手中。 “各位辛苦,且先饮过一杯之后再比!” 说罢,百里濯缨右手提了酒壶,便来为他们斟酒。 早有人给吴正、刘鱼儿和白熊也递上酒杯,百里濯缨一一给他们斟满。 赵斐然见大家都饮,也举起酒杯把酒送到口中。 但是,一杯酒还不曾饮了一半,便听得风声骤起! 他的眼角瞥见一抹剑光,从刘鱼儿手中发出,直刺吴正。 而吴正也还在饮酒,并未想到刘鱼儿居然偷袭。 “吴王小心!”赵斐然喊道。 刘鱼儿的剑却陡然止住,静静地停在了吴正的胸前不到一寸之处。 “还在饮酒,你为何出手?”赵斐然怒气勃勃,“这是哪门子的比武?” 刘鱼儿却笑道,“我大哥说了,饮过一杯再比,我已经饮过,有问题么?” 赵斐然无语,刘鱼儿虽然狡辩,却也不好反驳。 百里濯缨却已经回到座位上,慢悠悠地道,“吴王果然十分器重刘先生,居然亲自保护你!” 刘伯温的脸上变了变。 刚才赵斐然一声“吴王小心”,让百里濯缨终于确认了这个人便是吴王朱元璋,再辩也是无益。 刘鱼儿乘人不备袭击取胜,固然不是待客之道,但朱元璋隐藏自己的身份来到别人的大营,也说不过去。 只是,刘伯温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百里濯缨居然会对这个“吴正”起疑心,而且安排人试探出了。 这个局面颇有些尴尬,但也需要应对。 刘伯温大笑着起身,把朱元璋扶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然后冲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拱手。 “二位将军,因在途中有诸多不便,刘某建议我家吴王便改换了姓名,本待到了贵军再恢复身份,但刘某和百里将军故人重逢,心情激动,一时疏忽,便忘了此事。” “千错万错,都是刘某过失,请二位将军海涵!” 刘伯温慢慢斟了一杯酒,举起道,“刘某在此自罚一杯!” 常遇春也抱拳道,“楚将军,百里师弟,我家吴王确有和你们结盟的诚意,这才不辞艰辛,亲自到此,至于细节,却没有那么重要了!” 百里濯缨不语,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没有一丝惊慌,示意刘伯温和常遇春不要说话。 大帐中安静下来,居然落针可闻。 所有的人都看向百里濯缨和朱元璋。 这盟结还是不结,便在二人的一念之间。 半晌,百里濯缨的声音沉沉响起,“吴王殿下好勇气,百里濯缨实在钦佩。只是,若是我们不同意与你等结盟,你此行岂不是有来无回?” 朱元璋抬起头,目光如刀,扫视了一眼座中诸人,“二位一定会和我结盟的。”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道,“呵呵,这就奇怪了,我自己尚且不知会做出什么决定,吴王居然已经知道了!” “这就如同掷骰子,我还没有掷呢,吴王已经猜出了是几点!这不是咄咄怪事么?”百里濯缨接着道,“在下愚昧,还往吴王殿下解惑!” 朱元璋双眼微微一眯,看着百里濯缨,道,“一者,百里将军和陈友谅有仇恨在前,大丈夫纵横天下,恩仇先要分清,否则,岂不是恩仇不分的小人?” “即便百里将军和楚将军以天下为念,不计小节,二位依然会和我结盟,因为,陈友谅乃是枭雄,若是吞并集庆,势力便成无人可敌,二位若不是想在这弱水之畔过一辈子,早晚还是要和他一战。那时,他羽翼已成,岂能轻易对付?” “晚战,不如早战,早战,不如和我联手,合力一战!”朱元璋端起酒杯,“这便是我敢来此的全部理由。” 说罢,他慢慢举起酒杯,“干杯,为我们即将开始的合作!” 百里濯缨看向刘伯温,“想必刘先生也是这么认为吧?” 刘伯温斟酌着百里濯缨的话,小心翼翼地答道,“以我对将军的了解,将军虽然表面玩世不恭,但是嫉恶如仇,和陈友谅多次交锋,集仇已深,想必会同意我等的建议。当然,这是从小的地方着眼。” “从大的方向说,将军图谋驱除鞑虏光复汉人江山,所谓攘外必先安内,陈友谅终究是心头大患,安有不乘机灭之的道理?” 说罢,他微笑着看着百里濯缨。 常遇春也看着百里濯缨,脸上尽是期待。 百里濯缨这边的兄弟也一样,似乎百里濯缨的一句话便将牵动天下局势,尤其是徐满楼,虽然脸色平静,但目光中隐含着期望。 百里濯缨指着常遇春笑笑,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然后,他又看向刘伯温,微微摇摇头。 刘伯温和常遇春心中一沉,莫非这小子考虑不到这么高深的道理,拒绝结盟之事? 第460章远方来客3 这就如同你对一个傻子讲了一通精妙的道理,告诉他按照这个做法可以转到一百两黄金,可是,这傻子根本听不懂,他想着的是眼前的一个窝窝头能不能吃到口里。 若是这样,这一场跋涉就太不值得了。 刘伯温定了定神,不紧不慢地问道,“那么,百里将军到底是怎么看待的?” 百里濯缨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看到的是,陈友谅固然可恶,却不可怕,而吴王殿下虽然不可恶,却要可怕得多!” “陈友谅为了目的不择手段,飞扬跋扈让人感到可恶,”百里濯缨接着说道,“可是,吴王殿下浪迹江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变成用兵自重金陵王,此时更不避斧钺之险来我弱水之畔,寻求盟友,消灭陈友谅。这分隐忍,这份胆识,让在下感到可怕。” “万一有一天要面对吴王殿下的时候,我或许会后悔,还不如直面陈友谅!”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因为百里濯缨看到的不仅仅是眼前的局势,还有未来的演变。 灭掉陈友谅,甚至张士诚,之后呢?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是不是要面对朱元璋呢? 若他认为朱元璋是一个强敌,何不借眼前良机除却? 常遇春的手抖了一下,酒便溅了出来。 刘伯温虽然脸上依然波澜不惊,但却把酒杯握得紧紧的。 赵斐然紧紧抓住刀柄,只待百里濯缨发难,便要护住朱元璋冲出去……可是,他也知道,在这重重大军之中,即便他武功高强,他哪里能带着一个人冲出去? 情势一下子变得对朱元璋极度凶险。 片刻之后,常遇春方才坚决地说道,“百里师弟,你若是这样做,我和你从今是敌非友!” 百里濯缨微微摇头,“常师兄,你看错我了,你我的友情固然深厚,但和天下大局相比,个人友情乃至个人生命都不值一提。你觉得,我是一个小肚鸡肠,在大事面前举步不前的人么?” 常遇春沉吟了一下,“你不是!” 百里濯缨再转向刘伯温,“刘先生,你也看错我了。” “集庆若非面临巨大的危险,吴王岂能以身犯险,更带着最为倚重的一文一武,”百里濯缨依次指着刘伯温和常遇春,“来我在遥远的弱水求援?” 常遇春辩道,“是结盟,不是求援!” “其实并无区别。”百里濯缨冷笑道。 “吴王看似兵强马壮,但方今江南,三雄鼎立,陈友谅手握雄兵,虎视眈眈于西,随时可瞬间而下;张士诚拥江南富庶之地,钱粮充足,亦可席卷而西。” “但可怕的不是他们强大,而是他们联手对付你们。” 百里濯缨把目光转向朱元璋,“据我所知,陈友谅一直在试图说服张士诚联手灭朱,张士诚优柔寡断,但罗贯中一定会尽力劝说张士诚接受这一主张!” “吴王以为高强壁垒便可拒敌,然而,历史上战例万千,有哪一次是依靠地利固守而改变局势了?” “貌似强大的集庆,如今实则如同危卵,吴王孤立无援,便想到了弱水之畔还有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两个年轻人,刘先生也觉得我二人年轻可欺,遂远涉江湖,来此僻远之地。我说的,没错吧?” 刘伯温的脸色变了变。 常遇春用征询的目光看向刘伯温,显然,对于这些内情,他并不完全知情,朱元璋和刘伯温带他同来,不过是想用他和百里濯缨的师兄弟之情,为说服百里濯缨出兵增加筹码。 朱元璋的眼皮跳了几跳,他的脸色也不再如刚才一般静若止水了。 楚映雪脸色阴沉。 徐满楼、白熊等人则目光灼灼地看着百里濯缨,没想到看似简单的事情背后居然如此复杂。 贺劲松心中满是钦佩,心道,真不愧是我虞怀沙大哥的弟子,把问题看得如此清晰。先前,他听从百里濯缨的安排,主要是看在虞怀沙的面子上,此时才知这个二十多岁的晚辈,目光犀利,世所罕见。 不过转瞬,刘伯温的脸色恢复了正常。 他悠然道,“百里兄弟,即便如你所说,陈友谅和张士诚意欲联手对付吴王,吴王也想找个帮手,你百里兄弟和楚将军,未必是唯一的人选吧?百里兄弟是否过于看重自己?” 百里濯缨摇头,“刘先生,到了此时,你还在强辩,真的是视天下英雄如无物!方今可以和吴王联手者,除了我和楚师兄,还有谁?” “刘先生难道会告诉我,刘福通?” “和刘福通联手有何不可?”刘伯温道,“吴王拥护小明王,刘福通也拥护小明王,我们本来同出一枝!” 百里濯缨端起酒杯,却不饮,只是看着杯中之酒。 “呵呵,我倒是听说一个传说,小明王生性懦弱,一次对着刘大帅哭诉,有人酒后乱性,要他以白莲教主之位相让……江湖传言,我是不信,只是不知刘大帅信是不信?” 朱元璋霍然变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是别人想要调拨我和小明王的关系,故意制造的谎言,如何能信?” 百里濯缨脸色如水,静静地看着他。 刘伯温站起,扶着朱元璋坐下。 然后,刘伯温笑笑,“百里将军,我们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远在弱水,连中原地江湖传言都了如指掌,不过,这传言的确不可信,想那韩林儿懦弱无能,虽然做了教主,又有谁听从他的?” 百里濯缨打断刘伯温,“刘先生错了!” 刘伯温愕然。 “便是这天下人都背叛韩林儿,有一个人也不会背叛他,”百里濯缨一字一顿地说,“这个人便是刘福通刘大帅!” 众人无言。 一时间大帐中只有烛光摇曳。 “这么说,你是铁定了心要杀我们了?”刘伯温忽然说道,“我们既然来你这龙潭虎穴,总不会毫无反抗之力吧?” 百里濯缨也不答话,身子陡然纵起。 他的人在半空,右手已经拔出腰间的“白羽”。 白羽在烛光下划过一道寒光,仿佛是一条长长的白练,往赵斐然卷去! 而赵斐然也早已拔刀,往百里濯缨袭来。 徐满楼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本来以为此番有机会和朱元璋联手对付陈友谅,则能早日为徐东亭报仇,没想到看似简单的结盟,背后隐藏着这么多门道。 此时,见赵斐然和百里濯缨相斗,他又开始为百里濯缨担心。 这不赵斐然,真的是一个高手,武功深不可测。 毕竟,朱元璋有识人用人之能,才能让刘伯温和常遇春这样的人才为他所用,要网络到一些武林高手,也不是难事。 刚才刘伯温说“也不是没有反抗之力”时,指的便是让赵斐然以卓越武功制服百里濯缨或楚映雪,逼迫二人签城下之盟,最不济也能全身而退。 百里濯缨哪里会不明白刘伯温的意思,是以立马拔剑,率先攻击赵斐然。 两人刀剑在空中相交,一阵颤鸣传入众人的耳中。 赵斐然知道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必须要制住百里濯缨才行,刀法一变,杀气森森,人影晃动,宛如鬼魅。 百里濯缨不敢马虎,运起“望岳剑法”相抗。 一时间,大帐中央之间刀来剑往,百里濯缨和赵斐然的身影在刀光剑影中穿梭。 刀影和剑影越来越快,两人的人影却越来越淡。 就如同大雪飘飞,二人在雪花中穿行。 徐满楼、白熊等人看不清谁占了上风,但楚映雪却看得清楚,这个赵斐然的刀法透着妖异,百里濯缨应付得颇为艰难。 第461章远方来客4 楚映雪“唰”的一声拔出战刀,跃到中央,“师弟,我来助你!” 那边常遇春见了,哪里肯让赵斐然以一敌二,当下拔出随身佩刀,拦住楚映雪,“楚兄,好久不曾切磋了,今日我来领教楚兄的刀法!” 常遇春擅长的是枪法,上阵冲锋陷阵勇猛无敌,但近身格斗却不是他的长项。楚映雪若是要下狠手,三招之内便可以让他落败。 但楚映雪念及当年在汉水之畔并肩抗敌的往事,不肯便下狠手。 而赵斐然为了制服百里濯缨,使出的都是最狠辣的招式。 徐满楼、白熊等人想要帮忙,但现在是高手相争,他们哪里插得上手。 百里濯缨险象环生。 赵斐然刀锋忽然一个迂回,由刺改挑,自下而上,寒意直扑百里濯缨的小腹。 百里濯缨若是用剑去挡,则露出上山的空挡,便会被赵斐然制住咽喉。 两人的视线一触。 赵斐然的眼中带着一丝得色,他终于可以制服百里濯缨了,虽然他不会杀了百里濯缨,但制服了他,重新再谈就掌握了主动权。 百里濯缨的眼中也有一丝得色。 这一丝得色让赵斐然感到惊奇,莫非一个人在被对方制住的时候,还会感到如此开心和得意? 但随即他便明白,他把百里濯缨想简单了。 百里濯缨居然不去挡已经掠向自己小腹的刀刃,白羽宝剑径直收回,往身手刺去。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往后看,剑刃却向后刺去。 一声惊叫传来。 赵斐然往百里濯缨的身后看去,百里濯缨的剑锋压在了朱元璋的脖子上。 再往前刺,便要血溅五步,但百里濯缨把分寸掌握得极好,剑锋刚好压在朱元璋的脖子上,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赵斐然赶紧收了刀,同时对百里濯缨喝道,“我已经放手了,你快放手!” 百里濯缨站稳了,慢悠悠地道,“放手?那倒不必!” 楚映雪和常遇春见百里濯缨制住了朱元璋,也停止了打斗。 “刘先生,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百里濯缨淡淡地道,“我和楚师兄在一起,还想要战胜我们的人也不是没有过,可惜现如今他坟上已经荒草萋萋了。” 百里濯缨说的是李湘流和章泽世。 刘伯温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并排站在朱元璋的身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刘某误了吴王大事了,事到如今,无话可说,惟愿陪吴王同死!” 常遇春抛掉短刀,站在朱元璋的另一边,“也罢,也罢,不就是个死么!” 百里濯缨看着赵斐然,“你怎么说?” 赵斐然慢慢收回刀,道,“愧对吴王信任,若是吴王今日不测,赵某愿意一同赴死。” 毕竟百里濯缨的剑还压在朱元璋的脖子上,他不敢坚持,掷刀于地。 百里濯缨森然道,“我只留下吴王殿下,和你们其余三位无关!” 常遇春道,“吴王殿下待我如同兄弟,你要杀吴王,常遇春愿意同死,这就如同我和你师兄弟情深,若是吴王要杀你,我也陪你同死。” 百里濯缨沉声道,“今日之事,乃是为公,恕我不能两全了!” 他示意了一下,白熊立马带着十余名亲兵把朱元璋等人绑了起来。 “去收拾一个干净的帐篷,待会儿送吴王殿过去。”百里濯缨道。 他又抚摸着白羽,然后把白羽交给白熊,“此剑锋利无匹,稍后便请吴王殿下用此剑自裁,以减少苦痛!” 楚映雪看向百里濯缨,似乎心有不忍,但百里濯缨恍如不见。 白熊推着朱元璋和赵斐然往帐篷外走去。 百里濯缨伸手要拦住常遇春,但常遇春只看了百里濯缨一眼,也转身跟在朱元璋后面往外走去。 只有刘伯温叹了口气,道,“果然是枭雄的做派,百里濯缨,我看轻你了,也看错你了!” 说罢,他转身跟着常遇春身后,大踏步往外便走。 百里濯缨是真想杀朱元璋,倒不是因为他隐瞒身份冒犯了百里濯缨,而是百里濯缨看到他的面相极度不喜。 百里濯缨第一眼看到此人,按照师父海树教他的相面术,这人“印堂狭窄”,人心胸不会开阔,眉毛距离相近,眉骨又格外凸出,多为忘恩负义、六亲不认之人,这种人极其狭隘自私的,特别是这人的眼睛,眼梢吊起,眼神深不可测,是恩将仇报之险恶面相。 这种眼神的“凶”是不是显而易见的,大多时间他都不露声色,但偶尔精光一闪,就给人一种惧怕的感觉。 俗话说“相由心生”,百里濯缨心中纳闷,一个随从怎么会有这种相貌。 待看到赵斐然亦步亦趋,保护的重点显然不是刘伯温,而是另一个随从,百里濯缨心中便了然了。 在集庆,地位在刘伯温之上的,除了吴王朱元璋,还能有谁? 所以,他故意安排白熊和贺劲松借比武挑事,要让朱元璋自己露出本来面目。 其实,和朱元璋合作,消灭陈友谅,在短时间内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除去陈友谅之后,朱元璋只怕就会过河拆桥了,而且,朱元璋一定比陈友谅难对付。 这便是百里濯缨要杀朱元璋的真正原因。 刘伯温精于算计,只想到百里濯缨一定想要找陈友谅报仇,却没想到百里濯缨年纪轻轻便想到了这么多,居然能超越个人仇恨作出最己方最有利的决断。 有今日之难,也是刘伯温大意所致。 朱元璋走到了大帐门口,忽然站住了。 “大丈夫死则死耳,何足惧哉?”他沉声道,“但是,死前我想见朋友一面!” “吴王殿下想要见谁?”百里濯缨问道。 朱元璋转过身来,看着百里濯缨,说出了四个字。 “司马秀璎!” 对于军中大事,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般不会和秀璎通气,一则秀璎并不关心,二则秀璎虽然聪明,但对打仗基本一窍不通,也提不出有价值的建议。 所以,朱元璋来访,秀璎并不知晓。 此时,朱元璋忽然提出要见秀璎,百里濯缨还是感到非常惊讶。 他不明白,朱元璋为什么会知道秀璎这个人,而且提出要见秀璎。 但是,要杀朱元璋,对百里濯缨来说,也感到些许歉意,他要见秀璎,或许过去曾经相识,倒也不算特别过分。 百里濯缨示意白熊把朱元璋押到一边,并对身边一个亲兵耳语了两句,那亲兵便去了。 “吴王殿下,我答应你了,但是秀璎师妹愿不愿见你,就不是我的事了!” “这个自然!”朱元璋坐了下来。 虽然百里濯缨对朱元璋很不喜欢,但见他在死亡面前坦坦荡荡,毫不害怕,倒也是大丈夫的风范,心中也有几分敬佩。 他知道朱元璋武艺平平,刘伯温更是一介书生,当下让白熊把二人的绳索解开,只是赵斐然和常遇春的绳索依然捆着。 不多时,便听见大帐门口传来一声银铃般的声音,“朱大哥来了为何不早早告诉我?” 门帘掀开,秀璎笑着走了过来。 朱元璋起身,冲秀璎抱拳道,“司马姑娘,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 秀璎抱拳还礼,“谢朱大哥关心,我好得很呢!” 秀璎瞥见赵斐然和常遇春被捆着,脸上现出一抹惊讶的神色,冲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道,“百里师兄,楚师兄,怎么还捆着两个人,他们是干什么的?”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对视了一眼,眼中有一丝苦笑,这秀璎居然真的认识朱元璋,要是她再为朱元璋求情,就不好办了。 第462章远方来客5 “呃……这个说来话长啊,师妹你不要管了!”见秀璎问起,百里濯缨顾左右而言它,说道,“你和这为旧友见过面了,就回去吧。” 秀璎皱眉道,“朱大哥于我有救命之恩,哪能说两句话就走?至少得喝两杯吧。” 朱元璋笑笑,道,“喝两杯就不必了,如果来生有幸遇到司马姑娘,咱们一醉方休。” 说罢,朱元璋冲秀璎抱拳行了个礼,转身往外走去。 秀璎一下子愣住了,“来生有幸遇到?朱大哥你什么意思……” 常遇春吼道,“意思是百里濯缨要杀他!” 秀璎听了,吓了一跳,一把拉住百里濯缨,“杀不得!” 百里濯缨心中暗自叫苦,心想这不敢把秀璎叫过来,嘴里却问道,“师妹,这是大事,你不要冲动!” 秀璎脸上急得通红,“不是冲动,朱大哥救过我的命!” 原来,当年在红云崖边,秀璎被李湘流抓住,李湘流犹豫再三,终于难以下手杀掉秀璎,便把她的手脚绑住,嘴巴也用手绢塞上,然后扔在草丛中。 秀璎便躺在草丛中,正赶上大雨倾盆而至。 从小被人宠爱的秀璎哪里受得了这般苦,绝望中被冷雨一浇,便发起了高烧,昏迷了过去。 第二日,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等人都已经离开,秀璎躺在杂草中,被日光一晒,悠悠醒来,只觉得浑身无力,手脚被缚,之能等死。 便在这时,路上传来“咿咿呀呀”的车轮声。 秀璎知道这是自己活下去的机会,便使劲挣扎,身体触动身边的杂草,同时,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马车经过的时候,一个声音从马车上传来,“看到没有,那草丛在晃动,是不是有兔子之类的野物,不如射了中午烤着吃!” 说罢,车停了下来。 然后便没有了声音。 秀璎心中害怕,猜想有人正用弓箭瞄准自己,便不敢再动,她想要说“别射”,但是嘴被塞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忽然,传出一声“且慢射”! 一支羽箭带着破空声呼啸而来,还好,那箭往上高了几分,贴着秀璎的身体飞了过去,插在地上。 “不要莽撞,万一是个人咋办?”一个声音道。 “这荒山野岭的,哪里会有人!” “那不好说,须得看看方才放心……” 两个人说着话,往秀璎靠近。 “哇,真的有个人哪……” “你刚才还说这荒山野岭不会有人呢。” “是个死人,算了,晦气,我们走吧!” “既然来了,看看何妨,万一没死呢?” 两个人来到秀璎身边,一张脸出现在秀璎的眼前。 此人虽不英俊,但五官和脸型的整体配合却不俗,给人一种威势逼人的感觉。 这人便是朱元璋。 当时,朱元璋奉命接郭子兴的夫人到濠州,途经红云崖,同行的另一位军士见杂草晃动,以为是野兔出没,便弯弓搭箭,射了一箭。 还好,朱元璋为人谨慎,担心误伤了人命,用手把那人的弓箭往上一抬,箭便往上偏了几分。 也是凑巧,秀璎便从箭下逃得一命。 朱元璋见草丛中果然有人,而且还活着,便赶紧询问郭夫人如何处置。 这郭夫人也是个善良女人,下车看了看,见秀璎可怜,便让朱元璋把秀璎救到马车上。 到达一个小镇之后,郭夫人又安排朱元璋去寻找郎中给秀璎开了汤药,照顾她吃药。 也是秀璎年轻恢复得快,不几日便恢复了。 只是此时,她已经招不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了,更别说李湘流了。 “姑娘你独自一人,这是要往哪里去呢?”郭夫人询问道。 是啊,去哪里呢?秀璎的眼泪流了出来,人海茫茫,她去往何处才好? 在以往,李湘流便是她的一切,他去往哪里,她也想去往哪里。 可是,现今李湘流已经彻底暴露了自己的嘴脸,他已经不是昔日的李湘流了。 秀璎一下子失去了方向,不知要去往何处。 “现今世道这么乱,你一个女孩子,病刚刚好,在外面东奔西走可不合适啊,”郭夫人怜爱地说,“要不你就跟我回濠州吧,住些时日,身子骨都好了,再走不迟!” 秀璎见好意难却,便跟着郭子兴的夫人一路到了濠州。 到了濠州之后,郭夫人干脆认秀璎做了义女,照顾有加。 直到秀璎数月之后,秀璎才辞别郭夫人,到望岳寺寻找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而那时,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已经在襄阳武学了。 在濠州期间,朱元璋对秀璎也非常照顾,嘘寒问暖,周到细致,虽然那时的朱元璋还只是一名十夫长而已。 但是,说朱元璋救过秀璎的命,却一点没错。若不是他,秀璎早已被一箭射死在乱草丛中。 此时,在这弱水之畔,秀璎再次见到了朱元璋,岂能让百里濯缨把他杀了? 秀璎把百里濯缨拉到一边,简要说了当年在红云崖便承蒙朱元璋相救的往事。 百里濯缨心中起伏,知道今日的决定至关重要。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秀璎,道,“我若一定要杀了他呢?” 秀璎的脸上猛地变色,盯着他的眼睛,“你若不听我的劝阻,一定要杀他,我立即离开弱水,今生再不见你!” 她的语气异常坚决。 百里濯缨心中转了几转,推开秀璎。 他大步来到朱元璋面前,从白熊手中夺过“白羽”。 “我亲自为吴王殿下……”话未说完,剑光已起,直扑朱元璋。 “啊!”几声惊呼传来,有刘伯温,有秀璎,还有常遇春。 朱元璋沉静地站着,看着那一剑的光芒从自己的身上掠过。 剑光过后,并不见朱元璋倒地,只见捆绑他的绳索一截截落在地上。 朱元璋活动了一下手腕,面带疑惑地问道,“百里将军这是不杀本王了么?” 百里濯缨还剑入鞘。 楚映雪面色沉静地走到朱元璋面前,牵起朱元璋的手,一同来到宴席前坐下。 “杀吴王?笑话!我师弟早就说了,吴王若不是当世英雄豪杰,就不值得我兄弟与之联手,当试试吴王胆色。” “雷霆起于侧而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吴王真当得起此两句也!” 说罢,楚映雪亲自为朱元璋斟满一杯,“吴王亲饮此酒压惊。” 这时,刘伯温、常遇春、赵斐然的绳索也都解开了。 楚映雪指着这三人,对朱元璋叹道,“吴王,有此忠志之士誓死相随,何愁大事不成?” 朱元璋哈哈大笑,指着百里濯缨道,“百里将军,我以为你真要杀我呢,吓我一身冷汗!” 百里濯缨道,“我的确想要杀吴王,不过今日不易动刀兵,所以……刚才你饮的那杯酒,是毒酒!” “啊?”朱元璋手中的酒杯“当”的一声落在桌上。 随即,朱元璋哈哈大笑,向百里濯缨伸出手来。 二人手掌在空中向击。 酒菜重新上过,帐篷中一片欢乐的景象,仿佛刚才刀兵相见的事情从未发生。 秀璎也来给朱元璋敬酒,以表救命之恩。 当徐满楼给朱元璋敬酒,百里濯缨介绍道,“这是我的发小徐满楼,当年在长山的时候,陈友谅骗我们数千兄弟前去投奔,结果途中反目,过半的兄弟在回长山途中被杀。” “满楼的堂弟徐东亭,更被陈友谅亲手射死了。此仇永不忘怀,我们谋划复仇也很久了!” “吴王此番前来,正好为我们提供了复仇的契机,我们联手,不愁杀不了陈友谅!” 第463章远方来客6 席间,百里濯缨、楚映雪和朱元璋、刘伯温定下了合谋对付陈友谅的计划。 按照这个计划,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将于明年春季冰雪消融的时候,从弱水出兵,经甘州、平凉、河中府,一路向东南,最后抵达江陵府,从长江上游对陈友谅发动进攻。 而朱元璋将从集庆出发,向长江上游进攻,两军对陈友谅形成合击之势。 当然,为了解除朱元璋的后顾之忧,还需要对张士诚进行劝说,让他不要不要配合陈友谅。 这样以来,形势便会对朱元璋和百里濯缨、楚映雪有利。 一夜饮宴。 次日,复有饮宴。 一连三日,百里濯缨都以酒宴相待。 三日后,朱元璋带着刘伯温、常遇春和赵斐然离开弱水,百里濯缨、楚映雪和秀璎亲自送出十里。 蓝玉随常遇春而行。 原来,蓝玉的老家也是凤阳,和常遇春居然相距不过数里之遥。 百里濯缨便私下对蓝玉说道,“蓝玉啊,常遇春是我的师兄,武艺高强,前途无量,你不妨随他去,多学他如何带兵打仗,将来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蓝玉的眼圈发红,倚在百里濯缨身边,“可是,我只想和百里叔叔一起。” 百里濯缨笑道,“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看,都长出淡淡的胡须了,要做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哪能总是生活在我的羽翼之下?” 他摸了摸孩子的头顶,心中也有些不舍,蓝玉这个孩子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又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从洛阳跟着百里濯缨之后,便一直把百里濯缨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但是,男孩子终究要像雄鹰一样去翱翔九天。 百里濯缨弯下腰,看着蓝玉的眼睛,“我教给你的东西,自己有空了便好好琢磨,温故而知新,就是这个道理。” “剑法,枪法,还有兵法,一样都不能荒废,当我回到中原之后,我一定会见到你的,到时候我可要一项一项地考你!” “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牢记,不要告诉他们你和我认识,他们问你,你就说父母带你躲避兵祸,从洛阳逃到甘州,再跟着商队从甘州到了弱水,现如今父母都没了,一个人流浪。” 蓝玉点头。 百里濯缨又安排了一个机会,让蓝玉和常遇春在弱水边相遇,果然,常遇春对这个聪颖懂事的小老乡非常喜欢,并且认识蓝玉的爷爷,知道他爷爷原来是在洛阳做生意的,便答应带蓝玉回到老家。 蓝玉骑着一匹矮马,犹犹豫豫地去了。 跑出半里路,他忽然又驰马回来,在百里濯缨的耳边说了些啥,百里濯缨悄悄看了秀璎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点点头。 之后,蓝玉骑着马走远了,却屡屡回头。 百里濯缨冲着他挥挥挥手。 “为什么要让蓝玉跟他们走?”秀璎有些不舍,道,“这孩子虽然偶然说话很扯,和你有些相似,但是多讨人喜欢啊。” 百里濯缨笑道,“师妹你这是变相地夸我呢!” 停了停,百里濯缨接着说,“师妹啊,孩子这东西,你若是喜欢,我们其实可以自己生的!” 秀璎的脸忽然红得像红绸一般,骂道,“要生,你自己生吧!” 说罢,她打马跑远。 百里濯缨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师妹,那个朱元璋好像暗中喜欢你哦,你要小心些,他可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并辔而行。 楚映雪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坐视陈友谅和张士诚干掉朱元璋,我们再出兵,联合张士诚消灭陈友谅,是最好的选择。”楚映雪慢慢地说道。 百里濯缨无奈地说,“是啊,但是师妹不让杀朱元璋,我们若是强行杀了他,师妹会恨我们一辈子的。” “师弟啊,你虽然看得清楚,知道如何做对自己、对我们更有利,你却不能不管不顾,按自己想的去做,这样下去,也难成大事。” 楚映雪看着百里濯缨,接着说,“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后悔的……” “是啊是啊,但是,至少现如今我们不后悔啊,”百里濯缨叹了口气说,“还有常师兄,当初在襄阳,曾经舍命救我,我们如今若真的杀了朱元璋,就算我不杀他,他也对我恨之入骨。” “这世间,总有些事,不能只考虑利益得失,还要听从自己的内心……” “朱元璋真的相信,三天前你只是试探他的勇气,而不是真的想杀他?”送走朱元璋等人,楚映雪问道。 “不,他不相信,但他假装相信。”百里濯缨答道,“有些事情,我们知道该怎么做,却做不到,但朱元璋和我们不一样,他知道怎么做,而且能不让自己的感情左右自己的想法,他的目标简单而明确——只追求最大的利益。” “他的可怕,也在于此!” “那朱元璋和刘伯温定下的那个行军路线,我们真的那样进兵么?咱们是不是要留点心?”楚映雪又问道。 百里濯缨笑道,“楚师兄,我根本就不曾准备按照他们说的路去走!” 楚映雪愕然,“为什么?” “朱元璋和刘伯温那是坑咱们呢,”百里濯缨摇摇头,“咱们从长江上游进攻,他们立马作壁上观,待我们和陈友谅消耗实力,时机成熟之后,没准儿他们把咱俩和陈友谅一起灭了!” “但是,这大势难道就他们看得出,别人就看不出?我绝对不会相信朱元璋的。我们出兵,但是绝对不按照那个路线出兵!” 楚映雪叹了口气,“师弟我真的佩服你,明知道根本不会那么做,你却和他们谈得那么认真……连我都几乎相信了!” “哈哈,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这是哪一位先哲说的?” 楚映雪加了一鞭,“那我们如何应对未来的局面?” 百里濯缨一抖缰绳跟了上去。 “出兵!先助朱元璋灭了陈友谅,”他充满豪气,“再和张士诚联手对付朱元璋!” (第五卷大漠屯兵完) ------------------------ 说不尽乱世烽烟,道不完侠骨柔情,《定河图》第五卷落下帷幕。天下大战即将展开,走出弱水的“定河军”将怎样面对虎狼一样的敌人?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刘伯温、罗贯中、常遇春,到底谁是值得信赖的朋友,谁是最可怕的敌人?敬请期待第六卷。 第464章以退为进1 第二年春天,东风一天比一天变得温暖,冰雪正在融化,被冰雪封了数月的商路终于恢复了通行。 也是在这个时候,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大军从弱水之畔出发。 四年前冰雪刚刚融化的时候,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初次来到弱水之畔。 四年后同样的时间,二人离开了这里。 正如百里濯缨曾经说过的,弱水对他们来说,不是终点,而只是一个驿站,他们不过是在此小憩,时间一到,他们会重返中原。 海树临走前曾经留给他们的一面旗帜,百里濯缨在大军启程前,命令把那面旗帜升起来。 旗帜上是三个大字:“定河军”。 海树曾经对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师兄弟说过,名正则言顺,对于这么几十万的大军,需要一个名字。 定河军,既延续了司马牧云当年的遗志,也表明了他们的目的。 横扫中原,定鼎黄河! 大旗在风中猎猎飞舞,大旗的后面跟随着整齐的、满怀斗志的人群,先是骑兵为先锋,而后是步兵,在后面是骑兵断后,一切井然有序。 此时的满都拉图站在高岗之上,远远地眺望。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个高岗上。 第一次斥候来报,说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军队正在离开,他冷笑了一声。 “他们在弱水之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会离开?”满都拉图道,“不过是浅显的诱兵之计而已!” 但是,半日后斥候再次来报,大约十万人的前锋已经离开弱水了。 满都拉图沉着地说,“可以离开,便可以回来,安知这不是百里濯缨在做戏?” 连任秀川也深以为然。 故而满都拉图按兵不动。 次日凌晨,斥候又来报,说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大军再次出动了十多万人,五更便离开了营地。斥候还说,查看了他们的营地,似乎是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这一次,满都拉图有些犹豫了,立马召来任秀川。 “任先生,此事你怎么看?” “此事必有蹊跷……”任秀川沉思了片刻,道,“按说,百里濯缨不应该此时离开,但也未必,说不定中原形势有变,他要驰援某一路兵马!” 满都拉图皱眉道,“你直接说我们如何处置吧,追还是不追?” 任秀川抚着胸前的胡须,道,“再等等也无妨,我们若要出击,也是袭击他的后军,他的前锋已经远了,不会为了后军的些许损失返回,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他微微一笑,“这样一来,既出了这些年来的鸟气,也可得些辎重财产,然后我们再找机会收拾党项人!” 满都拉图哈哈大笑,“任先生所言,和本王爷想的是一样的!” 于是,满都拉图继续等待。 到了上午,斥候带来最新的消息,百里濯缨的后军离开了营地,不到十万人,一路迤逦而行,追赶中军去了。 看来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真的要离开弱水了。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满都拉图他的嘴角流出一丝狞笑,“想走,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对满都拉图来说,好消息接踵而至。 昨夜刚刚接到消息,党项族的那个该死的拓拔赤松老儿,居然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了! 而且,据说拓拔赤松死后,族中几个宿老在继承人问题上互不相让,斗得不可开交。 听到这个好消息的时候,满都拉图把斥候狠狠训斥了一顿,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现如今才探到,这些斥候是吃干饭的么? 紧接着便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要离开的消息。 这群来自中原的不速之客,从来到弱水之日起,就没有让他安宁过,偏偏他们和党项人勾搭上了,互相呼应,让他顾忌良多,一时奈何不得。 如今,天赐良机,党项人群龙无首,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正在离去,他若不作出一点动作,别人还真以为他满都拉图是吃素的。 “传令,骑兵全体出动,追击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后军!” 他拔出刀,一刀挥出,桌子的一角应声而落,“这弱水之畔,岂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在贺劲松为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招纳兵丁的时候,满都拉图也没有闲着,他也在忙着扩大自己的兵力,手下也是兵强马壮了,虽不及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三十万之众,却也有十多万人马,而且以骑兵居多。 成吉思汗的英雄血液在满都拉图的身体中沸腾,他听到了祖先的召唤。 蒙古的铁骑征战四方,灭国无数,打下的江山东边到大海之滨,西到罗马帝国,北到荒寒的不毛之地,南到蛮夷之所,兵锋所到之处,敌人胆战心惊,何曾有他满都拉图这般窝囊过? 今日若放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东归,这几年的仇恨只怕再也没有机会报了。 若是这样,他如何到地下去见自己的祖先? 在这样的心理驱使之下,满都拉图不顾任秀川的阻拦,执意以自己的全部精锐追击定河军的后军。 任秀川见满都拉图意志坚决,加上他对此也还是抱有一丝侥幸,或许可以一举击溃定河军也未可知,便不再阻拦满都拉图,只是,他自己多了个心眼,留下防守大营。 满都拉图几乎带走了全部的人马,只留下一万多老弱病残。 任秀川召集这些老弱病残,从中选出稍微健壮些的,大约有两千多人,精心守护大营。 这些人马的确让任秀川无奈,但是,他还是有底气的,因为满都拉图把那二十门“大将军”青铜火炮留下了。 倒不是满都拉图认为后方重要,而是他要轻骑追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青铜火炮需骡马拉行,速度终究是慢了些,于是舍弃不用,留给了任秀川。 任秀川让那些炮手迅速准备,“大将军”全部就位,火药、铁胆及其它各种用品全部准备好。 “那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已经走了,我们还这么紧张干什么?” “还有拓拔赤松呢!” “切,那老儿早就死了,你不知道么?” “党项人现在正在内斗呢,哪里敢打我们的主意?” 那些军士一边推动“大将军”,把炮口往外,一边议论纷纷。 任秀川虽然也觉得党项人来袭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他生性谨慎,依然立马制止这些议论,喝令大家迅速行动。 而后他又派出数名斥候,让他们散落到大营周围十多里之外,一有情况及时禀报。 做完这些,任秀川满意地躺在藤椅上小憩,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不知谁了多久,他忽然被马蹄声惊醒。 任秀川以为不过是幻觉,但是,马蹄声是那么清晰,他骤然坐了起来。 一个人骑马冲了进来,在任秀川的面前滚鞍下马,“任先生不好了,党项人来了,百里濯缨来了!” “胡说,百里濯缨早已离开了!”任秀川一把把那斥候揪了起来,“到底是党项人,还是百里濯缨?” 那斥候道,“真的是百里濯缨,党项人也来了!” 任秀川一把把那斥候推到一边,冲到高高的土墙上往远处看去。 尘土飞扬,蹄声隐隐,如同闷雷自远方传来。 他觉得咽喉有些发干,还有些发苦,这样的阵势,来的显然不是朋友……那么,到底是百里濯缨,还是党项人,已经不重要了。 任秀川感到,自己心中怦然直跳,他能够倚仗的只有这二十门大将军,但敌人来势汹汹,从那滚滚的烟尘可以估计,来的人至少有2万以上。 怎么办?他在心里问自己。 但他不能露出胆怯的表情,因为,还有很多人看着他,若是连他,都露出怯懦,这仗就不用打了。 赶紧装炮,赶紧装炮!任秀川喊道。 与此同时,他揪过一名斥候,喝道,赶快去告诉满都拉图王爷,敌人有诈,须得小心谨慎。 那斥候答应一声,飞一般的去了。 没过多久,敌军便到了阵前。 任秀川这才发现,斥候的报告并没有错误,百里濯缨来了,党项人也来了,是百里濯缨和党项人一起来的。 百里濯缨骑着战马,在阵前缓缓走动。 他的手指着任秀川说道:“任先生,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我远道而来,你难道不应该请我饮饮美酒,看看美女?” 任秀川骂道:“你不是已经走了?离开了为何还要回来?” 百里濯缨笑道:“本来已经离开,但是满都拉图对我心中不舍,前去送行,我心中感动,想到和任先生是莫逆之交,此番远去还未告别,是以去而复返。” 任秀川当然不相信百里濯缨的鬼话,他知道,这其实是百里濯缨设计的一个圈套,百里濯缨压根就没有走,而是到了党项人那里,会同党项人来偷袭满都拉图的后方。 第465章以退为进2 任秀川当即笑道,“原来百里兄弟对我如此情深,任某心中好生感激,正好,昔日百里兄弟送我的好东西,还不曾使用,今日正好一试!” 说吧,任秀川向身后挥了挥手。 他身边的军士,向后退了两步露出了二十门威武的青铜火炮“大将军”。 百里濯缨道,“任先生你这样做可就不厚道了,当初我卖大将军给你的时候曾经有言在先,无论任何时候这大将军的炮口不得对准我和我的朋友,我才将他们卖给你的!你这样做是背信弃义,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你吗?” 任秀川冷笑,“你这厮真是可笑,那种协议,你也能当真?你若退兵也便罢了,你若坚持进攻,这二十门大将军,一定能把你送上天堂!” 任秀川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百里濯缨身后的阵中发出一声喊,无数黑色的东西被回回炮发射到空中,又从空中砸了下来! 任秀川身后那些军士,吓得赶紧趴下。 任秀川本人也被一名亲兵扑倒在地。 任秀川本来以为对方发射的是巨石之类的东西,若是被击中,还不砸成肉浆? 但是那些东西落了下来,众人都哭笑不得。 原来那是一些水袋! 水带袋用牛皮或者羊皮制成,皮囊装着水,水囊从高空跌落,在地上破裂,水洒了一地。 此时天气虽然依然寒冷,但是这水囊中的水洒到众人身上,也不过让众人感到一阵寒冷而已,至于杀伤力,那是一点也没有。 有人便嘻嘻哈哈地站了起来,说这党项人是来给我们洗澡吗? 但任秀川可没有他们那么高兴。 他看到的是那些水囊砸在大将军上,瞬间爆裂,水把大将军的引线和火药都打湿了! “原来如此!”他在心里说,“这厮用水淋湿我的大将军,好让我发射不了,我也只能试一试了!” “发射!”任秀川喊道。 那些操纵大将军的军士,赶紧去点大将军的引线,但是引线已经被水打湿,哪里点得着? 到此时,任秀川终于明白,百里濯缨当初同意把大将军卖给他,并不是因为他出价高,而是因为百里濯缨早就有了克制大将军的办法! 大将军用火药,怕什么?怕水! 百里濯缨便是用水来压制大将军。 任秀川的二十门火炮,只有一门勉强点着,轰的一声巨响,铁蛋飞出,依然威力惊人,在百里濯缨的正中击倒了一排人。 可以想象,若非被水浸湿了引线,这二十门大将军一齐轰鸣,将会造成多大的损伤! 失去了大将军的任秀川,再也无力反抗,眼睁睁看着党项人的骑兵飞驰而来,把自己那些由老弱病残组成的军队瞬间分割,不到一盏茶的时光战斗便结束了。 任秀川站在高墙之上环顾四周,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尽头。 他从地上拾起一把宝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对着百里濯缨道,“百里濯缨,任某功亏一篑,你赢了!” 百里濯缨挥手止住他,“任先生,你也本是汉人,何必为异族卖命?你若离开此地,从此不在为满都拉图效命,我不杀你!” 任秀川犹豫再三,把剑掷在地上。 百里濯缨果然让人让开一条路。 任秀川冲百里濯缨拱拱手,跃上马背,打马而去。 拓拨枫立马百里濯缨身边,问道,“这人是满都拉图的左膀右臂,为何要放了他?” 百里濯缨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 拓拨枫便不再问。 拓拨枫在中原居住很久,也知道有许多汉人的读书人,因郁郁不得志,转而投靠那些对他们亲睐有加的异族。 这些人未必是什么好人,更难说有多少气节,但是他们也有难以诉说的苦衷,若非设身处地的着想,谁能理解他们内心深处的艰难与挣扎。 杀人,从来不是百里濯缨的目的。 所以,百里濯缨放过了任秀川。 拓拔枫问道,“大哥,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百里濯缨皱眉看了拓拔枫一眼,道,“你和我客客气气地说话,我真的很不习惯……算了,你已经不是以前的胖子了,一言一行都需要谨慎。” 百里濯缨指了指满都拉图的大营道,“此地是满都拉图的家,想必不缺美酒,你说,我们要不要客气?” 拓拔枫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略带顽皮的笑意,“在美酒和美人面前,我最讨厌虚假的客气了!” 两人拍马往里面走去。 再说满都拉图。 满都拉图报仇心切,率军追赶楚映雪的后军,一路急赶。 终于,他的前锋发现了目标。 满都拉图心中高兴,下令追击。 敌人驰到一道土墙后便不再往前跑了,而是停下马来。 满都拉图打马到一个土岗上向前眺望,他看到,那道土墙是新垒的,墙的上马有类似城墙的垛口,垛口中闪烁着青黄色的金属光泽。 他心中一惊,忽然响起一件事来。 青铜火炮“大将军”! “不要靠近两百步之内,”满都拉图大声喝道,“他们有大将军!” 虽然满都拉图的军令立马被亲兵传了出去,但是,那些骑兵正在冲锋,哪里便能勒住马? 前锋早就冲到了那堵矮墙前方两百步之内。 这一次,指挥这神炮营的贺劲松,他见蒙古骑兵进入了射程之内,高兴地一挥刀,大喊一声,“点炮!” 几十门火炮同时点燃了引线,引线燃尽,惊天动地的轰鸣如同炸雷一般,把大地震得发抖。 伴随着巨响,红色个火焰从炮口喷出,当然,还有呼啸而出的铁胆。 刚才炮筒射出的铁胆,带着炽热的气息,从满都拉图王爷的骑兵中掠过,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一颗铁胆居然最多的时候能横扫十多名骑兵,就如同一根沛然无敌的铁棍一棍从队伍中插入,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那些蒙古骑兵固然勇猛,但是,面对这样的铁胆也是是由眼睁睁地等死。 最恐怖的是,几十门“大将军”一起轰鸣,炽热的铁胆在满都拉图王爷的骑兵中呼啸着来去,一时间把骑兵打乱了。 在满都拉图的号令之下,那些骑兵好容易退到了两百步之外。 大将军的轰鸣也停下了。 满都拉图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知道,大将军再次填充火药需要时间,也就是说,两次发射之间是有一个时间缝隙的。 这时间缝隙正是骑兵攻击的好机会! “冲!”满都拉图再次发令。 他那些勇猛的儿郎们,在他的号令之下,再次往矮墙后的敌人杀去。 但是,那些大将军的炮口再次喷出红色的火焰,惊天动地的炸响再次传来。 满都拉图傻眼了,这不是命令自己的人去送死么? 他赶紧下令撤兵,但是,在“大将军”惊天动地的轰鸣中,那些跃马冲锋的骑兵哪里听得到他的号令? 又一波人马把尸体丢在矮墙前的空地上。 满都拉图的嗓子有些发干,他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今天很不顺,似乎掉到了别人设计好的坑里了。 原来,贺劲松按照百里濯缨的安排,并非把所有的炮一起发射,而是发射一半留一半。 在满都拉图误以为他的火炮已经全部发射完毕的时候,他的另一半火炮正严阵以待,继而弹无虚发,把一排排的蒙古骑兵打下马来。 “退!退!退到两百步之外!”满都拉图声嘶力竭地喊道。 他的骑兵终于重新整理了队形,往远离“大将军”的方向撤离,到了三百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第466章以退为进3 “大将军”的怒吼终于也停了下来。 双方隔着中间的空地怒目而视。 这个距离是安全的,满都拉图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因为任秀川也买了二十门这样的“大将军”回去,当时演试给他看的时候,他也是非常称道的。 两百步,沛然无匹,但是,超出了两百步,铁胆便成了强弩之末,迅速跌落。 满都拉图已经知道,对方用的是车轮战术,把“大将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射击,另一部分迅速被用水冷却,擦干,再填埋火药。 要想扫平这些拥有“大将军”的用来断后的人马,真是不容易。 满都拉图寻思要错开这颗钉子,绕道追击运送着粮草辎重的后军,而不是这支要命的拥有“大将军”的阎王爷。 就在满都拉图王爷寻思对策的时候,“大将军”再次轰鸣起来。 满都拉图皱眉,这些人疯了么? “大将军”的确好用,对他的人马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但那时因为他的人马误入了“大将军”的射程之内。 此时,他们已经在“大将军”的射程之外,对方居然还在发射,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但很快,他便发现对方没有疯,而他自己倒是快要疯了。 对方的“大将军”射出的铁胆,在飞出两百步之后并没有跌落在尘土中,二十继续飞向前去。 由于铁胆在空中飞行的距离更远,满都拉图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炽热的铁胆在空中划过的一道道红色的轨迹。 那是一道由横飞的铁胆织就的一幅灿烂的“网”! 凡是被“网”到的骑兵,都是惨叫着栽倒在地。 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大将军”射出的铁胆能够跑到两百步的距离之外? 稍稍迟疑了一会儿,满都拉图便明白了。 “百里濯缨这个骗子!”满都拉图的手狠狠地握住了刀柄,“他卖给我们的大将军,和他们自己的不一样……他们自己的射得更远!” 满都拉图王爷此时的愤怒是可以理解的,为了得到“大将军”,他是忍者心痛花了大价钱的,谁知道买回的“大将军”居然和人家的不一样! 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 这种致命的武器,百里濯缨不留一手才怪呢,朱沛制造出来的青铜火炮,射程是可以达到三百步的,但是,百里濯缨要卖给满都拉图的这二十门,全部都留了一手,设定的射程都只有二百步。 但是,百里濯缨他们自己使用的,当然是能射到三百步距离的! 满都拉图终于明白了这个问题,然而,还是有些晚了。 “不过,仅仅依靠这几十门青铜火炮便想阻住我,你们是不是把问题想想得太简单了?”满都拉图狠狠地想。 “舍掉这些人,去追运送粮草辎重的后军!”满都拉图喝道。 便在这时,一名斥候匆匆驰来,“报!党项人偷袭我大营!” 满都拉图便愣在那里了。 这真他妈见鬼了,党项人不是刚刚还因为拓拔赤松之死四分五裂么?为何会乘机偷袭? “多少人,打得怎么样了?” 满都拉图问道,声音有些颤动。 “不知……人数也不多,大概有一两万吧,任先生叫小的来报信,要王爷务必小心!” 任秀川说的是要满都拉图小心,却没有说要满都拉图赶紧撤兵救援。 这其实是有区别的。 之所以不说救援,是因为任秀川已经意识到中了百里濯缨的计了,满都拉图若是撤兵救援,或许正中百里濯缨的下怀。 那么,满都拉图若是决断英明,就不应该来救大营,而是要设法保住自己的人马,不要把大军带入险境。 但是,对于满都拉图来说,他如何舍得自己的老窝? 两万人,两万人的确不多,但是,满都拉图把能打仗的都带出来了,留给任秀川的不过是些老弱病残,他知道,即便任秀川聪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很难凭这些老弱病残守住大营。 这就有麻烦了。 此时的满都拉图已经对报仇没有什么兴趣了。 既然敌人这般狡猾,这仇如何报啊,还不如把自己的大营守好再说别的。 “传我的军令,回兵!”满都拉图有气无力地说。 这些蒙古骑兵跟着满都拉图一路狂奔而来,根本没有机会和敌人交战,在被敌人的“大将军”轰击了两通之后,又跟着满都拉图狂奔而去。 贺劲松哪里肯让他们就这样离开,跃马而出,带着兄弟们往满都拉图追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但有时哪里要三十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攻守便易位了,本来追的变成了逃,本来走的变成了追。 蒙古骑兵虽然骁勇,但是无心恋战,只想跟着满都拉图去救大营,是以被贺劲松一通追杀,丢下上千尸体。 贺劲松制住想要继续追杀的兄弟。 “这个百里濯缨,真的不愧是虞大哥的弟子,算敌于先,步步领先啊!”贺劲松看着狼狈而去的蒙古骑兵,感叹道,“我们就追到这里,剩下的不是还有其他人么?” 满都拉图这一次比来的时候更急,因为满都拉图担心大营有失,要知道,大营中有他的全部家当,妻妾无数,金银财宝无数。 女人被党项人抢走了,他还可以重新找,但是,那些好不容易搜刮来的金银珠宝如果被洗劫一空,他真的会很伤心的。 所以,他不断下令,“快!再快!” 然而,所谓事与愿违大概说的就是满都拉图王爷今日这种情况。 当天驰出十几里路的时候,他不得不勒马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党项人。 对于这些披着头发沉默不语的汉子,他再熟悉不过了,但是,现如今这些汉子手中多了一柄弯刀,目光中尽是怒火。 领头的人手中却是一柄长枪,有些像是汉人的武器。 这是小马,带着他的族人拦截满都拉图。 小马不善言辞,也不和满都拉图废话,一拍马背,往满都拉图王爷杀来。 满都拉图身后的几名亲兵赶紧上前,挡在了他的前方。 但是,小马来的极快,手中枪如同蛟龙探水,倏地射向最前方的那名亲兵。 那人下意识地要举刀格挡。 他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却没有机会实施了,因为他的刀刚刚抬起一半的时候,小马的枪尖已经插入了他的胸膛,只一下,便把他的身子挑了起来,高高地甩了出去。 旁边一名亲兵想要趁虚而入,一刀砍向小马的腰间。 小马来不及调转枪头,当下枪尾一摆,正中那人的小腹,那人惨叫一声,从马鞍上飞了起来,远远地跌落到尘埃之中。 连杀两人,不过在举手之间,小马的枪法已经出神入化。 这些蒙古骑兵本来也是骁勇,但是见到小马这种枪法,也是心中生寒,攻势便缓了一缓。 在小马和这几名亲兵交手的同时,他身后的党项族人也不客气,举着锋利的弯刀杀了过来。 满都拉图在亲兵的掩护下,往后撤了半里,这才静下来细看对方,天啊,之间前方密密麻麻都是党项人! 原来,百里濯缨要在离开弱水之前为拓拔枫和小马解决满都拉图,经过和楚映雪的商议,要借离开的机会,给满都拉图设计一个陷阱。 于是,在定河军出发的前夕,拓拔赤松去世的小心也被放了出来。 满都拉图似乎看到了希望,两个让他寝食不安的势力,一个即将离开弱水,一个群龙无首。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第467章以退为进4 可惜的是,他一出手便处处受挫,先是被贺劲松用青铜火炮阻挡,然后又得到大营危险的消息,想要驰援大营吧,途中又被党项人的主力截住。 双方少不得一阵厮杀。 然而,满都拉图的骑兵奔波了许久,人马都已经疲劳,而小马带领的党项族人则是早就算计好了的,是以逸待劳。 厮杀了半个时辰,满都拉图丢下近万的尸体,落荒而逃。 大营,大营! 满都拉图此时只想保住自己的大营。 只要大营还在,他便可以坐等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远去,待他们远去之后,党项人势单力薄,他再慢慢寻思办法收拾他们不迟。 还好,小马杀了一阵,见满都拉图逃走,也不追赶,任其去了。 满都拉图不顾胯下战马气喘吁吁,一鞭一鞭地抽打着它。 战马奋起狂奔。 终于回到了大营。 满都拉图的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到了地上。 大营很安静,没有敌人,没有喊杀声,和他离开的时候是一样的。 但是,任先生呢?他难道不该出来迎接么? 便在这时,一个人影施施然走上了土墙。 满都拉图的人仿佛一下子跌到了冰窟窿里,因为这个人是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冲着满都拉图一拱手,“王爷,为何来去如此匆匆?” 满都拉图指着百里濯缨,但他的手却在颤动,“百里濯缨!你不是走了么,为何跑到了我的大营中!” 百里濯缨笑道,“王爷说哪里话,我等来到弱水数载,和王爷交情颇深,怎会不告而别?那岂不是太不知礼仪了么?” “想来本人若是离开,王爷必要相送,与其让王爷奔波受累,还不如我来一趟……就是为了和王爷辞行,如此而已!” 他停了停,接着说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希望王爷不要过于难分难舍!” 满都拉图的肺都快气炸了。 这个满嘴油滑的家伙,居然说什么自己会想念他……我呸!我想你死还差不多…… 百里濯缨一挥手,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被人搀扶了上来。 百里濯缨毫不客气,左右手各搂住一个。 “王爷好眼光,肥环瘦燕,连我这样的正人君子都忍不住要动心了,”说着,他搂过右边一个娇小的女子,捏起她的下巴仔细地看了看。 然后他又把左边那个搂近了看看,口中啧啧有声。 只是王爷你年岁已高,如何应付得了这看似娇滴滴实则要人命的小美人?百里濯缨是个热心人,帮人帮到底,就替王爷你解决了吧! 满都拉图的脸上剧烈抽搐。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百里濯缨面前缩手缩脚毫无办法。 但前些次显然和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他的老巢被端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女人算得了什么,对男人来说,这世间最丰富的资源便是女人。 他懒得和百里濯缨啰嗦,气急败坏地喝令进攻。 他的骑兵从他身边鱼贯而出,冲向百里濯缨。 但是,满都拉图有一次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轰隆”“轰隆”的巨响此起彼伏…… 他胯下战马惊得跳了起来,满都拉图猝不及防,一下子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也幸得那战马把满都拉图颠了下来,在他落马的下一刻,一颗铁胆呼啸而来,正好击中那匹战马。 满都拉图在地上看得清楚,那战马被炽热的铁胆击中,瞬间飞了起来,然后在十步外落下,落下的时候已经是一堆马肉了。 满都拉图和死亡擦身而过,心中颤栗不已。 一名亲兵手快,飞快把满都拉图拉了起来,往远处跑去。 呼啸声此起彼伏,惨叫声不绝于耳。 好歹满都拉图没有被击中,在亲兵的护送下来到了远处。 他回头看时,之间战场上一片狼藉,尸体和伤员到处都是,热血的腥味在空中弥漫。 百里濯缨不过是把那二十门“大将军”重新利用起来而已,便产生了如此大的威力,可见好东西还必须在东行的人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益。 当然,如果就是这二十门“大将军”,还不足以令满都拉图绝望,问题是百里濯缨还准备了其它的礼物给满都拉图。 这个礼物是回回炮。 百里濯缨在决定离开的时候,便把将作坊中的回回炮悉数送给了拓拔枫。 这批回回炮大概有五十门。 回回炮的好处是射程远,而且不像“大将军”那样笨重,因而相对来说移动方便。 还有就是随地捡起石头都可以发射。 此时,五十门回回炮早已以准备好,只是满都拉图在外面,隔着墙看不见而已。 百里濯缨一挥手,那些回回炮一起发射,把巨大的石头射上了天空。 满都拉图只看到黑压压的东西升到了空中,正感到奇怪的时候,那些黑压压的东西呼啸着向自己的人马砸了过来,简直就像下了一阵“石雨”。 这些巨石的杀伤范围虽然没有“大将军”大,但是,从高高的空中落下,也是带着摧枯拉腐的气势。 无论是人还是马,只要被大石碰到的不死也残。 满都拉图心中感到恐惧,这个百里濯缨真的不好对付。 那就走吧。 他跳上亲兵牵来的一匹马,打马便走,身后那些兵丁见王爷都走了,当然跟着离开。 百里濯缨也不追赶,只是站在高墙上喊道,“满都拉图王爷,本来是你送我,怎么变成了我送你?” 满都拉图一路狂奔,见百里濯缨没有追来,心中略微宽了一宽。但是,看看这茫茫戈壁,他要往哪里去? 大营已经被百里濯缨占住了,回不去了,此地居然没有落脚之处了。 失去家园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奇怪的是,以往驱赶党项人,让他们流离失所的时候,自己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过呢? 那就往上都去吧,那里也算是老家了,大都也是一个去处,但是自己在弱水打了败仗,难道到大都去等当今皇上怪罪么。 他一边思索,一边往北走。 出发时还斗志昂扬、志在必得的满都拉图,此时已经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人马行进不到二十里,斥候来报,前方发现敌军。 他勒住马。 又有斥候来报,左翼发现敌人。 他看了看右边,看来只能从右前方走了。 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满都拉图的心中已没有侥幸两个字了,他只觉得一片冰凉,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身后没有发现敌人,但是,在他身后虎视眈眈的不是别人,而是百里濯缨啊。 他想要找个人商量,但是任秀川已经不在身边了,他找谁商量去? 他强自稳住心神,命令下属往右翼冲锋,准备突围。 冲出不到十里地,前方斥候来报,有敌人出现。 他翘首看去,此时已经可以看到,在他的前方,出现了一只数量庞大的军队。 看那黑压压的阵势,那遮天的旌旗,那被马蹄激起的滚滚尘土,都表明这支人马的数量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领兵的是楚映雪,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手中战刀生寒。 “这不可能!”满都拉图哀声叫道,“我的斥候禀报你至少离开此地七八十里,一来一回至少也要半天,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便赶到了?我不相信。” 楚映雪冷笑道,“满都拉图王爷,我和你一样,我也不相信,但是,我无法不相信。现在呢,你相不相信都不重要,你需要做的事,是想清楚这些人是来请你喝酒的呢,还是来取你的脑袋的?” 满都拉图的脸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第468章以退为进5 满都拉图不是一个善战的人,只不过仗着兵力的极度优势,得以把党项人压制住,在弱水作威作福,此时敌人人数远远超过自己的人马,又被敌人围住,他便心神大乱了。 但蒙古人的血性还在,满都拉图拔出刀来,狠狠地道,“那就来吧,我们决一死战!” 随即,大战展开。 这是一场惨烈的厮杀,方圆几十里的戈壁都成了战场,定河军和党项的骑兵在外围驰骋,满都拉图的人马困在中央,双方不时展开一场血站。 夜色降临的时候,战斗停了下来。 满都拉图清点自己的人马,损失超过一半,还有许多人受伤了。 还有一个问题是没有吃的。 早晨出发的时候,他想的是一战便可小胜,收获些战利品,便可回到大营搂着他的小妾饮酒作乐,哪里会想到有这样的血战?更不曾带粮食。 军士们随身携带的清水也早已喝光了。 又饿又渴的蒙古骑兵,只能互相依靠着休息。 但此时的天气还很冷,尤其到了夜晚,风呼呼地吹过,冷得人直打哆嗦。 反观敌人,则大不一样。 定河军和党项人显然对今日的胜利极为满意,居然点燃了篝火,篝火上烤着羊肉,香气随风传得很远。 党项的姑娘们居然也赶来了,围着篝火跳舞,为他们勇敢的小伙子们庆功。 满都拉图暗自寻思,这样等下去,自己人只能越来越饿,越来越疲惫,这仗怎么打? 与其坐而待毙,不如奋起反抗! 他暗自命令部属,等夜深了之后骤然发动攻击,直扑敌人的中军帐,把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杀了。 这是一个大胆的决定,也是一个有可能反败为胜的计划。 三更时分,满都拉图带领精锐悄悄地往百里濯缨的大帐摸去。 或许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敌人居然没有防备,满都拉图王爷幸运地冲到了百里濯缨的帐外。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一刀砍掉帐篷的门,率先冲了进去。 百里濯缨坐在案前,见满都拉图进来,动也不动,低头看着桌上的书。 “杀呀!”满都拉图喊道。 箭矢呼啸着射向百里濯缨。 奇怪的是,百里濯缨居然没有动,那些箭矢都射入了他的身体,然而,他也没有喊叫一声。 满都拉图几步冲了过去,一把掀起“百里濯缨”,然后他傻眼了,这个“百里濯缨”居然是一个草人,不过穿着百里濯缨常穿的衣服而已! 喊杀声四起。 满都拉图心中暗叫不好,一把扔掉手中的“百里濯缨”,喊道,“上当了,快走!” 但来时容易,走的时候就不那么容易了。 敌人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箭矢带着凄厉的啸叫扑了过来,满都拉图身边的人一个个中箭倒了下去。 好在这些蒙古勇士悍不畏死,把满都拉图护在中央,好容易冲出了几里路。 借着淡淡的月光,他看到前方有一支人马。 满都拉图放慢了马蹄,喝道,“什么人?” 对方的火把点燃,一个人端坐在马上,目光沉沉地看着满都拉图,正是拓拔枫。 “你是谁?”满都拉图喝道,“为何拦我去路?” 胖子摇头道,“满都拉图,你误会了,我并非为了拦你去路而来。” 满都拉图心中一喜,“那你帮我离开此地,我升你的官,给你金银珠宝,还有美女!” 拓拔枫想说“美女我喜欢”,但话都嘴巴有咽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昔日的“胖子”,而是这数十万族人的帝王,言行可不能那么随意。 他抬起刀指着满都拉图,沉声道,“善恶有报,满都拉图,这些年你欠我们党项人的,也该还了!” 满都拉图知道今日已经难以幸免,反而沉住了气,狞笑道,“原来是拓拔赤松那老儿的儿孙,拓拔赤松见到我都要给我当上马石,你们这些黄口小儿,却来本王爷面前出大气!” 笑罢,他跃马只取拓拔枫。 他说的是十年前的往事,那时的党项人还风雨飘摇,满都拉图异常嚣张。 一次,满都拉图要求党项人加赋,拓拔赤松见族人已经生活在死亡的边缘,若继续加赋,许多人都会在这个冬天冻死,便苦苦哀求满都拉图。 满都拉图笑道,“拓拔老儿,你若肯当着你这些族人的面,给我当一回上马石,我便不加了!” 当时,拓拔赤松身边的党项少年都要拔刀,但拓拔赤松却拦住了他们。 拓拔赤松慢慢走到满都拉图的马旁,跪在地上,深深地弯下腰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满都拉图踩着拓拔赤松的脊背,上了马背,在马上长笑数声,扬长而去。 拓拔赤松卑躬屈膝,换来的是不用加赋,让党项人度过了一个艰难的冬季。 这件事满都拉图记得,党项人更记得。 拓拔枫虽然回到族人中的时机不过数月,但这件事早有人告诉过他。 此时,满都拉图旧事重提,燃起了拓拔枫心中的怒火,见满都拉图冲了过来,他不假思索,纵马迎了上去。 两边武士立马要去阻拦,被拓拔拦住,他自己一带马缰绳,迎着满都拉图冲去。 两人的刀在空中相交,擦出一串火花,在黑夜里分外灿烂。 两人两马,交错过后,各自返回。 满都拉图冲出十多步之后,慢慢地放慢速度,在原地立定。 他抬起手,刀尖指着拓拔枫,“嘿嘿,小子!” 他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刀从他的手里跌落下来,落到了地上。 然后他忽然仰头喷出一口鲜血,那凄艳的红色仿佛是一树艳丽的桃花盛开在月光下。 “王爷!” “王爷小心!” “……” 满都拉图看到这时才感到胸口的剧烈疼痛,他想要稳住,但是没有用,他看到天上那一轮弯月慢慢变成了红色。 这是他最后看到的月亮,红色的月亮,红色慢慢消退,明月慢慢消失,最后一片黑暗,仿佛回到了远古洪荒之时,天地混沌,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然后,他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拓拔枫身后忽然爆发出一阵欢腾声。 自拓拔赤松受辱以来,党项人无不愤懑,但为了生存,他们按照拓拔赤松的要求,隐忍不发。 此时此刻,拓拔赤松的继承者拓拔枫,终于亲手把满都拉图斩于马下,这怎么能不让人扬眉吐气? 拓拔枫那胖胖的身躯,在族人眼中也变得高大起来。本来很多人并不看好拓拔枫,只是处于对拓拔赤松的尊敬,才拥戴拓拔枫。 今夜,拓拔枫露出这一手之后,这些族人对他都刮目相看。 满都拉图一死,手下残余的人马立马群龙无首,到处奔逃的有之,负隅顽抗者有之,藏匿求生者亦有之。 当天亮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 蒙古骑兵除了战死的,都放下了武器,密密麻麻地挤在空地上,空地的四周是百里濯缨、楚映雪、拓拔小马和贺劲松,明晃晃的刀枪对着这群俘虏。 如何处置这数万俘虏,是一个问题。 “当然是杀了!”小马恶狠狠地说道,“他们难道没有杀过我们的人?” “杀!他们在弱水两岸为恶多年,如今是该偿还的时候了,”贺劲松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扬,但豪气不减,“我早就说过,没有恶贯满盈的人能得善终!” 百里濯缨看向楚映雪。 “我们在弱水毕竟时短,这件事,就教给你们党项人处理吧!”楚映雪叹了口气道,“若是不杀,他们重新拿起刀枪聚在一起,便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啊。” 第469章重返中原1 百里濯缨再看拓拔枫,低声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啊。” 他的意思也很明显,这些人好歹也是人,他们也有家人在等待着,他一声号令下去,非常简单,但不知多少人失去丈夫、失去儿子、失去父亲。 “你看这样如何,”百里濯缨低声道,“这些人,若是愿意削掉右手拇指,则不能在握刀枪,也不影响放牧,便放了他们。” 这次围歼满都拉图取得大胜,全在于百里濯缨谋划得当,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所以,这战后的俘虏处置,众人当然要尊重他的意见。 拓拔枫见百里濯缨这样说,便道,“也好。从此以后,我党项人便在这弱水之畔自由生活,再也不用受满都拉图的鸟气了,大家心中本来就很高兴了,放了这些人,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当下,拓拔枫传令下去,这些俘虏若是愿意削去自己右手拇指的,都可以自行离开。 除了十余人性情刚烈不肯削指求生,其他的人的愿意。 于是,众俘虏纷纷离开,留下一地的大拇指。 对于那些宁肯死也不削指的人,百里濯缨赏给他们食物也美酒,酒足饭饱之后令他们自尽。 而后,百里濯缨把他们的尸体葬在一座高岗上。 “对于这些宁折不弯的人,我总是心怀敬意,无论他是汉人也罢,异族也罢……”百里濯缨淡淡地说。 这是百里濯缨到达弱水以来最大的一场战事,为了彻底解决满都拉图防止自己离开后满都拉图对党项人不利,他虚晃一枪,假装离开,与此同时,让拓拔枫释放拓拔赤松已经去世的消息,让满都拉图以为有机可乘。 当满都拉图见猎心喜出兵时,楚映雪早已迂回到他的东北方向。 小马更是带领党项人的精锐出击。 百里濯缨亲自陪同拓拔枫攻占满都拉图的老巢。 四面合兵,宛如铁桶,满都拉图哪有机会逃走? 此时大事已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真的要离开了。 按照先前的序列,前锋先行。 而携带辎重和粮草的中军,被徐满楼带领,此时依然在百里之外待命,等待前锋到达之后,便尾随前锋而行。 百里濯缨亲自殿后。 拓拔枫和小马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三十里外。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胖子,小马,你们不要再送啦!”百里濯缨见拓拔枫的侍卫都在五十步之外,身边没有别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称呼。 拓拔枫缓缓抱拳,道,“百里大哥,你虽然武艺高强,思谋缜密,但是此去不知有多少仗要打,你需得小心谨慎才是!” 停了停,他接着说,“这功与名,都是身外之物,不要看得太重,倒是自己的命要好好珍惜,待他日你我年老,还可以一起品茶论酒,回忆当年年少时的种种趣事。” 说罢,他微微一笑,多少真诚便在这一笑之中。 “百里大哥,你不在我们身边,我们会不习惯的……”小马也说道,“我以往对你多有冒犯,你不会在意吧?” 百里濯缨拍拍小马的肩膀,“说哪里话,都是自家兄弟!倒是我们离开之后,遇有大事,你们千万不要莽撞,一定要深思熟虑之后再动,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胖子和小马一起点头答应。 百里濯缨又看了看远处的昆仑山。 昆仑山像是一座白玉做成的山峰,在阳光下闪耀着淡淡的银色。 百里濯缨想起了那个骑着小毛驴的影子,武艺高强,嗜酒如命,来去如风,只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你还好么?”百里濯缨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是否琼楼玉宇,高出不胜寒?” 自己此番大动作离开弱水,想必她会知道吧。 百里濯缨环视了四周一眼,大漠上只有无穷的戈壁,无尽的砾石,并不见想要见的人影。 但他分明有一种感觉,那个影子就在某一个地方,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自己和慕容霓虹的关系,真有点剪不断,理还乱…… 虽说慕容霓虹漂亮可人,在六盘水上因为误饮春药,又和百里濯缨有过肌肤之亲,但要说喜欢这个女人,百里濯缨倒不曾有过。 然而慕容霓虹呢,她能忘了六盘山上那一夜荒唐么? 百里濯缨叹息一声,收回思绪。 他和拓拔枫、小马两人拥抱作别,然后飞身上马,一抖马缰绳,绝尘而去。 胖子和小马站在原地,一直到百里濯缨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天边,才转身离开。 从今之后,弱水两岸将没有敌人,党项人可以安居乐业了。 但胖子和小马心中却很失落,因为从今日起,他们真的和百里濯缨相隔千万里了,云山渺渺,难得一见。 还有就是,即便遇到大事,他们也没有人可以依赖了,只能自己兄弟俩拿主意。 这个时候他们不知道,百里濯缨也不会知道,这一次离别便是他们的永别。 此生再无相见时,若要相逢待来生。 定河军并不按照去年和朱元璋、刘伯温定下的路线行军,而是按照另一条路线行进。 这条路线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两人,对着《定河图》研究了半个月之后定下的。 当时,百里濯缨指着《定河图》对楚映雪说,“陈友谅和朱元璋势均力敌,最后决战的地点,最后应该在这里!” “他们前面的争斗,我们无须理会,预计互有胜败,但无伤元气。”百里濯缨说,“但是,双方势力都在长江一线,必然以长江作为军队输送的手段,陈友谅向东,朱元璋西进,双方会在哪里决定最后的胜负?” 百里濯缨抬起头看着楚映雪,一字一顿地说道:“鄱阳湖!” 楚映雪点头,虽然他不能像百里濯缨分析的那么准确,但百里濯缨分析的结果,却无须过多解释。 便于水军展开的地方,除了鄱阳湖还有哪里? 因此,定河军的目标是鄱阳湖,那个将决定陈友谅和朱元璋生死的。 当然,这样的判断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张士诚不要在后面偷袭朱元璋。 若是张士诚出兵,朱元璋腹背受敌,那朱元璋基本没有胜利的希望,只怕朱元璋想重新去过做和尚的生活也不能够了。 既然百里濯缨决定要联合朱元璋对付陈友谅,他必须先要阻止张士诚袭击朱元璋。 要破掉陈友谅和张士诚的盟约当然不容易,但并非没有可能,张士诚是贩私盐起家的,看重利益,百里濯缨只要让他发现有更好的合作对象,他和和陈友谅的盟约就瓦解了。 百里濯缨有信心。 大军到达甘州的时候,百里濯缨先行离开,他只带了刘鱼儿一人随行。 他的目的地是平江府。 这次去平江府,他要做一件事,那就是说服张士诚,不要和陈友谅合作。 百里濯缨离开前,把军中诸事交待给徐满楼和贺劲松,让他们带着军队跟随楚映雪的步伐。 分别前,百里濯缨对楚映雪说,“楚师兄,你带大军一路慢行,到达洪都之后便原地驻军,等我回去。” “我们无须出兵,只要我说服张士诚不攻打朱元璋的后路,对朱元璋来说,已经帮了他的大忙了!” “至于朱元璋和陈友谅之间,在短时间内的小胜小负,我们不要去管它!” 楚映雪点头道,“师弟,你深入险境,一切都须得小心才是!” 百里濯缨笑道,“我又不是个女人,被人看上了,还会被强行抢去成亲?” 第470章重返中原2 楚映雪正色道,“男人也是可以抢的,尤其是人才……没听说过么,人才若不能为己所用,杀掉最好!” 百里濯缨摸了摸脑袋,摇头道,“想要砍我脑袋的人很多,但有本事砍我脑袋的人,还不曾出生呢!”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百里濯缨带着刘鱼儿先行离开。 楚映雪依照百里濯缨事先的安排,一路慢行。 行了半个月,便收到朱元璋的来信,说腹背受敌,危在旦夕,请楚映雪和百里濯缨速速进兵袭扰陈友谅的后路,以减轻他的压力。 楚映雪回信朱元璋,说“来信知悉,心急如焚,奈何前路官兵阻挡,只得绕道而行,道途艰难,不知几十可到……望吴王殿下奋雄威、慑陈寇,早破强敌云云”。 未过半夜,朱元璋的信又到了。 这次说得更严重,说陈友谅弑徐寿辉而自立,兵锋直指江东,集庆危在旦夕。 “陈贼友谅,虎狼也,今虎狼嗜我而不救,是唇亡而齿寒也,他日不知谁复救君?” 朱元璋忧心忡忡。 楚映雪回信说,“吴王之苦,感同身受,恨不能朝发而夕至也,吾师弟百里濯缨业已启程,不畏斧钺,飞赴平江,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张公勿扰吴王根本,使吴王心无旁骛而歼敌也。” 回信之后,楚映雪依然不紧不慢,一路往东,复往南,慢慢靠近洪都。 是年五月初一,陈友谅率水军十万越过朱军占据的池州,攻占太平,夺取采石,进而企图攻下应天。 当时,朱元璋依然担心张士诚突然出兵袭击,想要分兵,一部用于抵抗陈友谅,一部防范张士诚。 但分兵则弱,应天岌岌可危。 关键时刻,刘伯温收到了百里濯缨的信。 百里濯缨在信中说,已经成功说服张士诚,请不用担心后方,尽可腾出兵力应付陈友谅。 刘伯温哈哈大笑,道,“百里兄弟解了我燃眉之急!” 朱元璋用刘伯温的建议,把防范东线的十万人马全部撤回,全力应对陈友谅。 有人问刘伯温,“就不担心百里濯缨设了个陷阱?” 刘伯温摇头,“此人非常聪明,的确需要多加防范,但是,在对付陈友谅上,我们打败了陈友谅,对定河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恰恰相反,若是陈友谅赢了,对他们威胁很大,所以,他不会骗我。” 刘伯温根据应天的地形条件,命常遇春等率兵三万埋伏于石灰山侧,徐达等率兵列阵于南门外,赵德胜率兵横跨新河驻虎口城,杨璟驻兵大胜港,张德胜等率水师出龙江关。 而朱元璋自己,率主力埋伏于卢龙山。 同时,刘伯温派胡大海自婺州、衢州率兵西攻信州,威胁陈友谅侧后,进行牵制。 此役,朱元璋麾下精英尽出,若是胜了,还可一搏,若是败了,再无翻身机会。 陈友谅也接到了张士诚的答复,愿意在他进攻应天的同时,出兵袭击朱元璋的后方。 五月初十,陈友谅率军自采石进抵大胜港。 朱元璋看到陈军进入伏击圈,乘其登岸立足未稳之际,发出信号,伏兵四起,水陆夹击,陈军大乱,争相登舟而逃。 时值退潮,陈友谅水军船舰搁浅,士卒被杀和落水而死者甚多,另有两万余人被俘。 陈友谅遗弃巨舰一百余艘,乘小舟逃回江州。 朱元璋挥军乘胜追击。 八月,派徐达、常遇春率先头部队西进,自率水军逆流而上。 陈友谅沿岸守军不战而逃,朱元璋军长驱直入,进逼安庆,陈友谅军固守不战。朱元璋采取陆路佯攻,以水军直取水寨战法,击毁陈友谅军船舰八十余艘,一举攻克安庆。 朱元璋军进至小孤山,收降汉将傅友德、丁普,进驻湖口,再败陈友谅江面巡逻水军,乘胜追至江州。 陈友谅亲自率部作战。朱元璋将舰队分为两翼,实施两面夹击的战术,大败陈友谅军,获船舰百余艘。 陈友谅被迫弃江州,一路往西实施战略收缩。 最后,陈友谅的水师主力集中到鄱阳湖一带,而朱元璋也溯流而上,伺机进攻。 鄱阳湖上空阴云密布,大战一触即发。 鄱阳,鄱阳,这一战才是分水岭! 如果陈友谅能在鄱阳湖取胜,先前的失败便不足为道,若是朱元璋能在鄱阳湖战胜,那陈友谅就再无机会反击。 鄱阳之战,是双方最后的战争。 鄱阳之战,是生死存亡之战! 此时的百里濯缨,已经回到了军中。 “你是怎么说服张士诚放弃和陈友谅的盟约?”在欢迎百里濯缨的酒宴上,楚映雪问道。 “其实很简单,在分析天下大势之后,我和罗贯中定下天下大计:放任陈友谅和朱元璋混战,待陈朱交战,两败俱伤时一起出兵,灭掉陈朱,然后我们和张士诚联手北伐,驱赶蒙元。” 百里濯缨饮了一杯酒,淡淡地答道。 “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吧?”秀璎笑道,“那张士诚会因为要和你一起北伐,便放弃咬下朱元璋一块肉?” 张士诚放弃进攻朱元璋,秀璎是高兴的。 毕竟,朱元璋曾经救过她的命。 百里濯缨悠然道,“当然不是,不过张士诚在江南日久,那是富庶之地啊,早就吃得满嘴流油了,对朱元璋这快肉看得不重。”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说我因机缘巧合,向世外高人学得相面之术,看他是帝王之相!” 其实,但是百里濯缨见到张士诚纳头便拜。 百里濯缨对张士诚说,自己得人传授三卷《鬼谷子相辨微芒》,"执形而论相,管中窥豹也。不离形,不拘法,视于无形,听于无声,其相之善者也。" 然后便说张士诚有“开国帝王之相”,张士诚见百里濯缨说的头头是道,心中大喜,便要百里濯缨细细说来。 百里濯缨扯了半天,慢慢把话题扯到当今的局势上,并分析了当今大势,站在张士诚的角度看,助陈友谅弊多于利,按兵不动则可进可退。 罗贯中也在一边帮腔,张士诚便当场拍板,按兵不动。 而朱元璋要的就是这个“按兵不动”。 就是这个“按兵不动”,让陈友谅打败于应天,继而不得不战略收缩,把兵力收缩大鄱阳湖附近。 “马屁精!”秀璎笑骂道。 百里濯缨笑道,“师妹你还别说,师父当年告诉我说,这相面是有一定道理的,所谓貌由心生,就是这个道理。” “比如师妹你,从你的相貌看,”百里濯缨假意细看了秀璎一会儿,“近两年喜事连连哪!” 秀璎不信,“我能有什么喜事?” “你会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还会生个白胖胖的儿子!”百里濯缨肯定地说。 周围的人哄然大笑,秀璎一时间羞红了脸。 宴会后,楚映雪私下问百里濯缨,“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娶秀璎师妹?”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百里濯缨叹了口气。 “岁月易老啊,”楚映雪也叹道,“想当年我们初见师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样子呢,一转眼四五年过去啦,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姑娘啦!” 楚映雪说的没错,秀璎已经不是昔日那个略带稚气的小姑娘了,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成熟的气息。 就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也不再是昔日的稚气小子,行事不再那么莽撞,都变得更加沉着。 只是,这大战即将展开,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啊…… “你那小玉郡主呢?”百里濯缨问道,“没有间断联系吧?” 第471章鄱阳!鄱阳!1 “那倒也不曾,只是,我把他父亲的兵马带走了,哪里好意思开口说别的?” “呵呵,李大帅早晚也会明白的,这路,未必就是错的。” 停了停,百里濯缨接着道,“这种事嘛,父亲的话固然重要,但是,若是你和小玉搞得生米成了熟饭,也就成了一半。” 楚映雪虚心地问道,“鞭长莫及啊,这相隔数千里之遥,如何把生米做成熟饭?” 百里濯缨笑道,“办法总比困难多,遇到困难不要退缩,要迎难而上……小时候师父不是常常教导我们么?” 便在这时,旁边传出“嗤”的一声,一个人影慢慢地走了出来。 原来是秀璎。 百里濯缨赶紧道,“哈,师妹在啊,我和楚师兄正商量军机大事呢……” 秀璎不紧不慢地说,“可是我听见说什么生米做成熟饭?” “啊?哦!是这样的……我军虽然军粮充足,但是此地柴火不多……要把生米做成熟饭,还是颇费周折啊!” “原来如此,两位师兄好好商量罢,我先走啦!” 望着秀璎的背影,百里濯缨抹了一把汗,“完了,她肯定听到了。” 为了在鄱阳湖阻击朱元璋的攻势,陈友谅大幅度收缩防线,把兵马调往鄱阳湖一带。 陈友谅本来吃了几次败仗,但此次收缩防线之后,在鄱阳湖的实力陡增,水陆兵力总数达到六十多万。 而朱元璋,本来约有三十万人马,但是前番交战,死伤近数万人,还有留守应天的两万多人,能汇集到鄱阳湖的全部兵马只有二十万。 战争形势在鄱阳湖逆转,陈友谅处于压倒性的优势。 六月初七,陈友谅在鄱阳湖畔的杨家镇击败朱元璋的一个万人队。 六月初十,陈友谅再次以优势兵力,在鄱阳湖畔的堤角镇击败朱元璋的一直人马,全歼朱元璋五千余人。 六月二十一日,陈友谅的水军在鄱阳湖长江口遭遇,陈友谅军从两路夹击,朱元璋军寡不敌众,被击沉大船八艘,小船二十多艘。 此时,楚映雪和百里濯缨的大军已经离开洪都,把一座空城留下,陈友谅趁势占领洪都。 定河军屯兵于鄱阳湖南岸。 “方今形势,朱元璋必败,我们尚未和陈友谅交手,不若派人和陈友谅协商,伺机下手,先消除朱元璋。”贺劲松对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道。 徐满楼要阻止贺劲松说话,百里濯缨抬手示意他等贺劲松把话说完。 贺劲松接着说,“无论是陈友谅,还是朱元璋,对我定河军来说,将来都是北伐的障碍,先消灭谁,其实没有区别,我们不应让去年和朱元璋的那个约定束缚住手脚。因时而动,见机行事,方能成就大业!” 贺劲松其实挺有头脑,看问题很清楚。 此时忽然发难,消灭朱元璋易如反掌。 “我反对!”待贺劲松说完,徐满楼站立起来大声道,“我等在长山之时,便受陈友谅几番攻击,兄弟们死伤无数。兄弟们的尸骨未寒,我们岂能和仇敌联手?” 白熊等长山出来的老兄弟纷纷点头称是。 贺劲松从弱水带出来的兄弟,没有往日恩仇的羁绊,更看重此番战争的得失,因此都支持贺劲松的意见。 最后,大家停止争吵,把目光投向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百里濯缨问道,“楚师兄,你什么意见?” 楚映雪道,“姑且不论从前我们和陈友谅之间的恩怨,此时陈友谅志在必得,似乎胜券在手,我们去投,只怕轻者受到轻慢,重则被当作马前卒和朱元璋交战,他陈友谅正好保存实力。” 这一句话让大家都点头称是,锦上添花远不及雪中送炭。 “所以,楚师兄是不主张中途变卦,联手陈友谅的?” 楚映雪简短地答道,“正是!” 百里濯缨沉声道,“我也是!” 见贺劲松等人都等待百里濯缨进一步的解释,百里濯缨缓缓地说出一番话来,让大家心惊肉跳。 “此时,你们有人考虑暗中和陈友谅联手对付朱元璋,所谓兵不厌诈,也没有什么。” “我现在担心这样想的不止你们,还有朱元璋!” “要知道,此时的陈友谅主要想灭的,恐怕已经不是朱元璋,而是我定河军了!” 百里濯缨目光沉沉地环视了一圈,“我们现如今需要做的,不是去联合陈友谅,也不是消灭陈友谅,而是防止陈友谅和朱元璋联手消灭我们!” 众人悚然心惊,等待百里濯缨进一步安排。 过了片刻,百里濯缨道,“自今日起,我们的小船全部下水,选派精兵,在朱元璋和陈友谅交界的地方隐蔽游弋,发现可疑的人,立马抓获送到我这里来!” 楚映雪点头,“百里师弟说的没错,他们若有联络,必会派出使者,我们设法截获对方的使者!” 众人答应一声,各自去了。 待众人走后,百里濯缨对楚映雪道,“师兄,我也去。” “兄弟们去了便行了,你何必亲自为这事操劳?” 百里濯缨摇头道,“此事须得小心才是。我寻思过了,他们若真的联手,朱元璋会把我们作为一个很好的见面礼送给陈友谅。我们需要全力阻拦此事!” 楚映雪站了起来,拍了拍百里濯缨的肩膀。 “那你小心些!” 百里濯缨答道,“师兄放心,我知道!” 百里濯缨带了刘鱼儿,另外又带了水性比较好的两名亲兵,划着一条小船,很快便从芦苇丛中划出,往湖中划去。 他让亲兵选择靠近岸边的芦苇丛边缘往前,当遇到有大船经过的时候,便提前把小船划到芦苇丛中躲避,等待大船船队过后,才从芦苇丛划出。 一路时隐时行,不急不燥。 一轮红日沉沉西垂,悬在远方的湖面上,湖面上水波荡漾,一片血红便随着起伏,仿佛是血海流淌。 百里濯缨看了看天色,道,“此地是他们双方往来的必经之地,我们便在此地等着……这种事呢,也你不得,我们今夜便在这船上守着,现在先吃些干粮。” 幸亏这个季节的天气虽然已经热了,但还不太热,加上湖中本来就凉爽,四人倒也不十分难受。 夕阳很快沉了下去。 “还是百里大哥和楚帅想得周到啊,事先安排工匠打造了些船只,否则我们对着这鄱阳湖,只能干瞪眼了。”刘鱼儿说道。 百里濯缨答道,“但是终究太少,而且以小船居多。” 没有月亮,漫天的星辉倒很多,把湖面起伏的波浪照得若隐若现。 百里濯缨低声问刘鱼儿,“对了,你了解小雅么?” 刘鱼儿笑道,“当然啊,小雅比我小几岁,小时候我领着她一起玩呢!” 停了停,他接着说,“小雅是个单纯的女孩,没有什么心机,平时都是听我们莫帮主的,但是,她一旦决定一件事,便会坚决地去做,谁也改变不了。” 百里濯缨淡淡地道,“所谓外圆内方,就是这种性格,对吧?” 刘鱼儿点头。 “为何会忽然想到小雅?”刘鱼儿问道。 “不为什么,就是随便想起了而已。”百里濯缨看着远方的动荡的水波,道。 半夜,百里濯缨和刘鱼儿都闭目休息,那两个亲兵负责监视湖面。 忽然,百里濯缨睁开眼睛,问道,“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那两名亲兵答道,“没有,估计今夜不会有什么动静了。” 百里濯缨抬起头,看着远方黑乎乎的湖面,低声道,“未必,有船来了!” 第472章鄱阳!鄱阳!2 刘鱼儿这时也醒了,坐起身来,“哪里?” 百里濯缨抬手指着远处。 接着隐约的星光,他们看到一只小船划了过来,船桨击水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不要惊到他们,看样子是从陈友谅那边来的!”百里濯缨低声道,“然后我们来个突然袭击,抓住船上的人,看他们想搞什么鬼!” 那小船越来越近。 当那船划到距离百里濯缨他们不过十余步距离的时候,百里濯缨手一挥,掷出一个东西。 那东西是一个草人,是百里濯缨闲得无聊时,顺手采下芦苇编制而成。 百里濯缨并不擅长做这个,不过夜色深沉,那草人飞出便像一个人往对方的小船扑去。 他不过是想用这个草人试探一下虚实。 对方是寻常渔民,还是陈友谅的人,看看他们的反应便知道了。 那划船的艄公本来正在划桨,忽然见一个人影飞一般扑来,当下一转身,只见一道银光在星辉下一闪而过,百里濯缨掷出的那个草人已经被拦腰斩为两段。 出手敏捷,出刀狠辣,这哪里是寻常渔夫? 百里濯缨微微冷笑一声,忽然从船上跃起,身子在空中如同一只展翅的苍鹰,扑向那只小船。 那“渔夫”的刀锋触到草人的一刹那,便觉得手感不对,知道自己上当了。 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看到又一道黑夜掠来,当下不敢大意,低声喝了一声,以逸待劳,一刀往百里濯缨劈去。 百里濯缨身在空中,手却早已拔出了白羽。 白羽一展,一道雪亮的光弧便迎了上去,“当”的一声轻响,那人的刀断为两截,刀尖远远地落到了湖水中。 白羽的去势没有丝毫凝滞,一剑从那人的胸前掠过,那人闷哼一声,身子陡然凝住。 百里濯缨的双脚这才落到船上。 船身微微一晃。 那中剑的“渔夫”随着船身的摇晃,一头栽进了湖水中,“哗啦”一声水响,便沉了下去。 便在这时,百里濯缨听到脑后风起。 他不及转身,身子一矮,躲过脑后下来的刀锋,然后手中白羽往后一个横扫。 那人收手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往旁边一闪,正好落入水中。 那人入水之后,顺势往后游去,准备游到船的后方上船。 但是,一支箭倏地射来,他在水中不好躲闪,正中后颈,身子一软,慢慢地沉了下去。 这一箭是刘鱼儿射来的。 在百里濯缨和敌人交手的时候,刘鱼儿命令亲兵划船,正在往百里濯缨靠拢。 而刘鱼儿自己则弯弓搭箭,伺机帮忙。 这刘鱼儿,在四海帮中属于比较机灵,武艺也还不错的人,所以莫小稚才会把往弱水运送黄金的重任交给他。 解决两名敌人,不过是在须臾之间。 此时,只有一个敌人站在舱门口,估计看到两个同伴都被杀了,有些胆寒,颤巍巍地向往后退。 但是,刘鱼儿哪里容他退到舱里? 只听“嗖”的一声,又一支箭离弦而出,直奔舱门口那人。 那人不敢马虎,运力挥动手中短刀,想要打落那支箭。 但是,那支箭只不过是用来掩护百里濯缨进攻的,在他的刀刚刚拍到那支箭的时候,百里濯缨的剑也到了他的肋下。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人肋下中剑,身子一歪,“噗通”一声落入湖水。 这小船上,只有舱门中黑洞洞的,不知到底还有人没有。 百里濯缨身子一旋,一剑斩在舱门上。 只听“轰隆”一声,舱门飞了起来,也落入了湖水中。 “哪里来的奸细,速速报上名来,否则死路一条!”百里濯缨冲着舱里喝道。 “你是什么人?”舱里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声音倒也从容。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到了吴王殿下的地界上,却问我是什么人,你是傻子还是故作不知?” 舱中的那个声音道,“这么说,你们是吴王殿下的人?” 百里濯缨骂道,“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一个人影慢慢地走了出来,站在舱门口。 他的身影削瘦,个子高挑,站在船舱门口,居然有种处乱不惊的气度。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武士,手中握住刀柄,警惕地看着百里濯缨。 “速带老夫去见吴王,我有要事禀报。”那人说道。 刘鱼儿笑道,“你是哪里来的野老儿,这么大的口气,你想见吴王就见吴王啊,你以为你是谁啊,死奸细!” 老人淡淡一笑,“你就禀报吴王,就说昔日旧友张道子求见,见与不见,自见分晓!” 百里濯缨装作沉思了一会儿,道,“且听你一回,走!划船!” 说罢,一名亲兵上了这艘小船,摇起了船桨。 两只船一前一后,往大营划去。 到三更时分,便到了大营。 百里濯缨在刘鱼儿耳边交待了几句,然后大声道,“我起禀告吴王殿下,你们稍后!” 四周都是自己的人,刘鱼儿倒也不紧张,对着那老儿冷笑道,“吴王见不见你,马上就见分晓,看你嘴硬到几时?” 张道子身边的那武士大怒,想要拔刀,被张道子阻止住了。 “莫忘了大事……”他低声道。 那武士愤愤地收刀,眼中却尽是愤愤之色。 刘鱼儿笑道,“你咬我呀,你有本事你咬我一口!到了吴王营中,你还敢反抗不成?” 那武士背过身去,不去理会刘鱼儿。 没过多久,大船甲板上出来一人,嘴里喝道,“请客人进来!” 张道子站了起来,迈步往大船走去。 那武士要跟随而去,被刘鱼儿拦住,“吴王殿下可没有让你也跟进去,你在这里等着!” 那武士待要争辩,被张道子拦住,“就依他!” 张道子在一人的引导下,来到大船舱里。 走进舱门,之间舱中一张大塌,榻上卧着一人,数名手持刀枪的武士守卫在四走,看样子,榻上卧着的就是朱元璋了。 一名武士走到塌边,小声道,“吴王殿下,那个张道子来了!” 张道子朗声道,“凤阳故人张道子来访,不知吴王一向可好?” 榻上的人并不立即回答,而是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依然半躺着,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张道子一眼。 舱中的烛光有些暗,张道子一时拿不准这人到底是不是朱元璋。 便在这时,传来朱元璋的声音,“哦……两军交战之际,你来此作甚?莫非为陈友谅那逆贼做说客?” 听这声音,的确是朱元璋无疑。 张道子清了清嗓子,道,“吴王殿下此言差矣,张某此来,一则多年未见故友,心中思念,特来一叙,二则吴王殿下虽然英明雄武,但此番不利,凶险难料,特来为殿下指点一条明路。” 朱元璋哼了一声,道,“说来听听,若是有理,我摆宴欢迎你,若是无理,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张道子笑了笑,“吴王殿下好大的脾气。” 当下张道子开始为朱元璋分析形势,和百里濯缨曾经分析的并无二致,无非是战则败,不若和陈友谅讲和。 果然,经过这几番交手,轻敌喜功的陈友谅对朱元璋不那么重视了,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定河军。 张道子说,只要朱元璋秘密倒戈,和陈友谅合谋,一举歼灭定河军,则陈友谅既往不咎,许朱元璋返回应天自立。 洋洋洒洒说完之后,张道子自感口才超群,心中有些得意,问道,“吴王殿下,我可是看在故人份上,前来为吴王殿下指明方向,希望你三思啊。” “三思?那倒不必!”朱元璋忽然坐起,道,“杀了!” 第473章鄱阳!鄱阳!3 第473章鄱阳!鄱阳!3 两名武士一下子把张道子扑到在地,狠狠地抓住手脚,便要拖出去。 张道子吓得大喊,“朱元璋,为何恩将仇报,难道忘了昔日黄家寨收留之恩?” 朱元璋挥手,那两名武士便停了下来。 “念在昔日情分之上,且不杀你,只是你妖言惑众,乱我军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削去双耳,赶出我大营!”朱元璋喝道。 那些武士如同虎狼一般,把张道子摁住,两刀下去,便削掉了双耳,然后他的屁股上被踹了一脚,连滚带爬地出了船舱。 张道子又羞又怕,不敢再啰嗦半句,径直往自己那只小船跑去。 上得小船,他对等候的那随从低声道,“回去,快回去!” 张鱼儿见小船渐渐远去,放声大笑,“那老儿,我说吴王殿下不会见你,你一定要见,这番失去了双耳,你满意了吧……哈哈哈!” 张道子此时逃命心切,哪里去管别人耻笑,只顾催促赶快划船,直到划出三五里路,心中方才放下心来,一抹自己的脸庞,全是鲜血。 “朱元璋你个王八蛋,忘恩负义的东西!”他望着远方水寨骂道,“你会后悔的!” 再说那水寨之中的大船上,待张道子走后,那“朱元璋”大笑数声,把脸上的粉彩抹了下来,道,“如果有一天我落魄潦倒,倒是可以考虑到梨园谋生了!” 原来是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善于模仿各种声音,也能够模仿别人的声音,只要他听到过的,模仿出来便能以假乱真。 这一次,他把那张道子抓回来之后,立马让那个叫“白玉霜”的兄弟来给他化妆。 那“白玉霜”曾经在梨园混过,精通各种装扮技巧,经过他的处理,百里濯缨便有了几分朱元璋的样子。 但是,要骗过张道子还是不易。 于是,百里濯缨让人把船舱中的灯火调暗,在黯淡的灯光下,些许破绽便不易被发现了。 张道子听到“朱元璋”的声音,便已经认定眼前就是朱元璋,没有仔细去留意,只看了个轮廓,见是记忆中的模样,哪里还会起疑心? 也好在这张道子和朱元璋还是多年前见过,那时的朱元璋流浪乞食,在张家寨和张道子相见,张道子见他骨骼清奇,言谈颇有独到之处,便把朱元璋收留下来,施舍了半月饭食。 只是后来朱元璋觉得张道子目光短浅,不足共事,才借故离开。 后来张道子投靠了陈友谅,在陈友谅麾下做了谋士,他视颇高,但是一直没有建树。 此番,见陈友谅有收拢朱元璋之意,心说机会到了,便毛遂自荐要来说服朱元璋倒戈。 张道子自谓于朱元璋有收留之恩,殊不知朱元璋为人薄凉,莫说他只不过是施舍了半个月的饭食,便是救过朱元璋的命,若是对朱元璋无益,朱元璋也未必会理会他。 更何况,他遇到了假的朱元璋。 于是,他兴致勃勃而来,被削去双耳而归。 百里濯缨做这一切,只为了一个目的:阻止陈友谅和朱元璋忽然化敌为友一致对付定河军。 再说张道子气急败坏地回到陈友谅大营中,对陈友谅哭诉朱元璋的嚣张,并建议陈友谅整顿大军先攻朱元璋,再攻定河军。 这张道子也是个小人,为了个人恩仇,也不顾究竟是先打定河军好还是先打朱元璋好,只管找出些理由,把矛头往朱元璋身上引, 陈友谅本来是个好大喜功之人,见自己派出的使者被削去耳朵,也是勃然大怒,下令三军,准备进军。 便在陈友谅准备进军的时候,忽然斥候来报,抓住两名敌人,说是要见陈友谅。 此时的陈友谅正在气头上,一挥手,让张道子全权处理。 张道子心中的兴奋无以言表,没想到报仇的机会来得如此之快,当即恭恭敬敬地施礼答应了。 然后,他让人把那两名敌人待到自己的船上。 “先削去双耳,再来说话!”不待来人说话,武士们已经把两人扑到在地,用锋利的短刀削去耳朵。 “说,什么事?”张道子问道。 “吴王殿下的意思,吴王和汉王本是故交,何必争个你死我活,反而让他人得了渔翁之利?不若贵我两方联手,化干戈为玉帛,方是美谈一桩……” 妈的,我去谈的时候削了我的双耳,还险些杀了我,此时想化干戈为玉帛了?我化你妈的大头鬼去! 张道子想想,只削去耳朵实在不解恨,便下令再削去鼻子。 又两刀下去,两个鼻子落地。 可怜朱元璋派出的这两位使者,连话都不曾说完,便失去了耳鼻。 “两位,还有何话可说?”张道子坐在太师椅上,悠悠然地问道。 刚刚来到对方的大营,便受到如此待遇,剩下的话说与不说,有有何区别? 一名使者知道保命重要,当下道,“已无话可说!” 张道子冷笑道,“你们没有话说,我却有话要说,回去告诉朱元璋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待他被缚于我天军帐下之时,张某一定建言将他千刀万剐!” 停了停,他接着说道,“你们把我的原话转告朱元璋那小人!” 两名使者只好答应。 张道子道,“你们两个虽然跟错了人,但还算有些头脑,今日权且放过你们,你们滚蛋吧!” 随从将两人打出。 那两个人去得远了,张道子的喜悦之情慢慢变淡,忽然想起一事,心中暗道,“坏了!” 自己日前去见朱元璋,被他削去双耳,此番他为何会派人来? 莫非自己被人骗了? 还有,那一夜在“朱元璋”的船舱中,只见那烛火摇曳,昏暗无光,看不太清,其实自己自始至终都不曾正眼仔细看那朱元璋……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张道子用手抚头。 “张先生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么?”身边的随从问道。 张道子心中转了几转,要想搞清自己那一夜见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朱元璋。 但随即他打了个激灵。 如果不是,会怎么样? 他仿佛看到了陈友谅那阴恻恻的目光……心中不寒而栗,只要陈友谅的眉头一动,便可以叫他人头落地啊! 一个声音在张道子的心底说,不能问,不能问,就这样吧……那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巨大的轰鸣。 “张先生,你没事吧?”那随从用手在张道子的眼前晃了晃,问道。 张道子从沉思中惊醒,阴森森地说道,“当然有事,刚才那两个人中,有一个留长须的,居然对我皇出言不逊,你带人去追,就地斩杀,人头让他的同伴带回去给朱元璋!” 那随从迟疑了一下,“他出言不逊了吗,我怎么不曾听见?” 张道子目光在那随从的联手一扫,森然道,“莫非你和他认识,想要替他掩饰么?” 那随从吓得赶紧跪下,“张先生明鉴,小人和他素不相识,素不相识啊!” “那还不快去!” 那随从赶紧招呼了十来个人,划一条快船,追了上去。 做完这些,张道子往太师椅的靠背上靠去,仿佛大病了一场一般。 第二日,朱元璋带着刘伯温、常遇春等几人来见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双方分宾主坐下。 朱元璋的态度异常坚决,要竭尽全力在鄱阳湖和陈友谅决一死战,刘伯温则从天时、地利、人和分析了己方之优势和陈友谅的劣势。 “善恶有报,这陈友谅作恶太多,只要我们精诚团结将士同心,必将取得最后的胜利!”刘伯温从容地说道。 百里濯缨笑笑,悠然道,“这仗,其实也可以不打!” 朱元璋吃了一惊,手一抖,茶杯中的茶水便溅出少许。 刘伯温也不解地看着百里濯缨。 常遇春眉头微微皱起,不知百里濯缨何出此言。 楚映雪和贺劲松、刘鱼儿也不解百里濯缨为何这样说。 百里濯缨笑道,“刘先生刚才说了,善恶有报,若是报应来得及时,那陈友谅忽然暴病而亡,我们岂不是就不用打仗了?” 楚映雪口中的一口茶便忽地喷了出来。 第474章鄱阳!鄱阳!4 第474章鄱阳!鄱阳!4 众人皆笑,朱元璋也暗中松了口气。 百里濯缨接着说道,“吴王殿下仁义,天下皆知,其实,换做一个不知廉耻只知利益的小人,没准儿还有更好的选择。” 刘伯温笑笑,好奇地问道,“百里将军请言明,若是换做小人,会有什么选择?” 百里濯缨端起茶杯,却不饮,眼睛看着刘伯温道,“转而和陈友谅联手,背后出手,合力攻我——定——河——军!这难道不是陈友谅希望的么?” 朱元璋的脸一红,为了掩饰,赶紧低头饮茶。 刘伯温哈哈大笑,“百里将军真是一个幽默的人……这种事,便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想得出,吴王殿下也是万万不许的……我们终究要靠诚信取信天下的。” 朱元璋抬起头来,附和道,“是啊是啊,定河军是我亲自请来的,我若是在后面捅刀子,还是……人么?” 百里濯缨笑道,“吴王本来就不是个人!” 满座愕然。 朱元璋的脸色沉了下来。 即便现如今需要定河军出力,但他好歹是一方霸主,哪里容得百里濯缨如此羞辱? 就连楚映雪,也觉得百里濯缨这个玩笑开得大了,好歹还要共同对抗陈友谅,撕破脸面终究不好。 哪知百里濯缨对众人的反应毫不在意,悠然道,“吴王,那是神一般的人物啊,哪里是人?”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朱元璋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颜色。 “我百里师弟就是喜欢开玩笑,哈哈,哈哈!”常遇春出来打圆场,“语不惊人死不休那种,大家慢慢就会习惯的。” 刘伯温道,“妙语连珠,妙语连珠,刘某早就领教过,佩服,佩服!” 百里濯缨不再胡扯瞎话了,和刘伯温谈些军机大事,比如何时造船,何时操练,何地要重点防范,如此等等。 谈完正事,朱元璋一行人告辞。 楚映雪忧心忡忡地对百里濯缨说,“我们和陈友谅决战,最重要的是船只,虽然我招纳工匠加紧造船,可是造船尤其是造大船,工期很长,我们短时间内船只可是不够啊!” 百里濯缨站在船舷上看着远处来来往往穿梭而过的船只,道,“师兄不必担心,陈友谅短时间内不会发动进攻的,他还要继续收拢兵马,把全部力量集中到鄱阳湖,这需要时间。” “最多一个月,我们的船只就会到了!” 楚映雪疑惑地问道,“船只就会到,从哪里来?” 百里濯缨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你放心就好了。对了,我们陆地上的防守也不可大意啊,这次决战,水陆都会大规模交战的。” “这我知道。” 天气渐渐变得炎热起来。 定河军和陈友谅有几次小规模的战斗,互有胜负,但都无伤元气。 朱元璋和和陈友谅的水军交手了几次,基本都是失败,朱元璋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只是不停督促常遇春等人加紧备战。 这一日,天气沉沉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乘一艘小船巡视水军。 当两人从小船跳上通往大船的栈桥的时候,百里濯缨低头间,看到水中一个影子一晃而过。 他骤然抬头,却什么也没有。 “师兄,你刚才看到人了吗?”百里濯缨惊疑不定地问道。 楚映雪摇头,“没有啊,除了我们和这几个随从的兄弟,没有别人。” 百里濯缨没有说啥,只是暗中握紧了白羽的剑柄。 两人上了大船,一起往船头走去,那里是安装青铜火炮“大将军”的地方,百里濯缨尤为重视。 十余名兄弟正在列队等待。 百里濯缨心不在焉地往船头走,忽然,一股寒意从心中升起,他骤然站住,手一抖,拔出白羽,左手半握,抬在胸前,右手往后一甩,白羽雪亮的剑锋往后扫去。 森森剑气,让人肌肤生寒。 身边的兄弟一声惊呼,跳到一边。 百里濯缨剑已出,身子方才往后转,低头看时,只见白羽剑刃上映出一个影子,淡淡的,如同鬼魅,在空中一晃,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映雪也感受到了威胁,右手握紧了刀柄,和百里濯缨背对着背,一起往甲板正中走去。 “你们,离开!”百里濯缨对那些兄弟们说道,高手相争,这些人留下来毫无用处。 那些兄弟们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都全神戒备的样子,不敢多问,都按照百里濯缨的吩咐,纷纷离开。 甲板上终于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了。 “不是我们眼睛看花了吧?”楚映雪道。 百里濯缨坚定地说道,“不会,一定有人,而且是高手!我猜他一定……” 百里濯缨的话音忽然停住了。 楚映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人影站在船舱的门口,身上从上到下都是黑色的衣服,脸上也蒙着黑巾。 刚刚百里濯缨看过,那里还没有人,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 真的形如鬼魅,来去无影无踪。 见到了敌人,百里濯缨反而平静了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何方贵客至此?” 那人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百里濯缨和他对视,却发现他的目光看的根本不是自己。 百里濯缨心中又是一惊,和楚映雪脊背想靠,缓缓移动脚步,转了个方向。 在另一边,也站着一个人影,全身黑衣,黑布蒙脸。 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这两人的功夫真是匪夷所思,百里濯缨心中暗暗吃惊,不知如何处置才好,若是打,自己和楚映雪可是没有胜算啊。 百里濯缨暗想,最好先搞清这两个人是什么人,为何要杀自己。 朱元璋派来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即便杀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还有徐满楼、白熊、刘鱼儿、贺劲松及楚映雪手下一班兄弟在,这些人断然不会听从朱元璋的号令。 若是陈友谅派来的,那就是要让定河军群龙无首,他则可以乘乱进攻。 这样想的不仅是百里濯缨,还有楚映雪。 看来陈友谅手下还是有能人啊,今日只能拼死一搏了,但拼命之前最好能试一试,看能不能说服对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百里濯缨看着那个影子,忽然笑道,“哥有钱,哥土豪,送你们每人黄金百两,我们做朋友吧?” 那个影子明显一愣。 楚映雪也皱眉,这言辞,说服力不强啊……不过,陈友谅估计也是出钱请杀手,只要自己这边除的钱超出了对方付的钱,杀手就可能改变主意。 但那两人显然不为所动。 “要是二位喜欢女人的话,也不是问题啊,我出钱包下洪都滕王阁,再把洪都三大妓院中上得了台面的姑娘全部请到滕王阁,两位玩个痛快,不比舞刀弄枪尽兴么?” 楚映雪想,要事胖子听了这话一定欢呼,但这两个黑衣人,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对美人不感兴趣……”百里濯缨道,“我知道了,二位是来自宫中的高手……当今皇上终于要对江南动手了么?” 第475章鄱阳!鄱阳!5 这个似乎有些道理。 元庭自顾不暇,放任江南诸地的起义军相互争斗,也可以说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但此时派人来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不是帮陈友谅的大忙了么?元庭为何要帮陈友谅这个心腹大患? 楚映雪觉得百里濯缨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扯,总是有他的目的,但说这两人是元庭的人,真的很难自圆其说……更何况,就因为对方不答应去妓院便判断他们是太监,也太武断了吧? 站在舱门的那人似乎厌烦了,手微微抬了一下。 另一侧的那个黑衣人骤然跃起,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长虹,长虹的尽头直指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剑刚起,杀气便已经铺面而来。 百里濯缨不敢有一丝马虎,一招“云横秦岭”去迎。 黑衣人的剑轻盈地在白羽的剑脊上一触即分,从百里濯缨面门两寸的地方掠过。 百里濯缨只觉得额上的头发倏地飞起,寒气刺得他的面皮生痛。 如此轻盈的剑法,却有如此沛然无敌的剑气,这是什么样出神入化的剑法? 那黑衣人一击不中,身子翩然落下,手中剑挽一个剑花。 那剑花忽然便在空中化开,凝成一道光带,刺向楚映雪。 楚映雪运起战刀,以攻为守,一刀劈了下去。 他走的是刚猛的风格,遇强愈强,比的是谁更快,谁更准! 黑衣人似乎颇为不喜这中拼命的打法,身子稍微一矮,举起剑,“当”的一声,刀剑相交,擦出一串火花。 另一名黑衣人依然站在舱门口,静静地看着甲板上的打斗。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比较尴尬,因为,攻击他们的黑衣人武功高强,他们却不能两人全力对付,因为还有一个敌人在旁边观看,他们两人也必须留心。 黑衣人再一剑刺向百里濯缨,百里濯缨以一招“落木萧萧”应对。 黑衣人依然如故,并不和百里濯缨的剑锋相撞,在剑脊上一触即离,即便如此,依然让百里濯缨心惊肉跳。 这人的剑法太精妙了。 来来往往,黑衣人连出了五招,让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险象环生。 黑衣人第六次出手之后,百里濯缨终于没能招架住,敌人的剑尖一下子顶在了他的胸口,刺破衣衫。 百里濯缨腹部的肌肤已经也被次破,冰凉的剑尖只要再往前推进一分,他便被开膛破肚了。 楚映雪大惊,不敢有一丝行动。 百里濯缨和人交手无数次,遇险的时候也数不胜数,但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么危险。 这已经不是危险,而是完全被人制住了,只要对方愿意,稍微一用力,便可取了他的姓名。 黑衣人看向站在船舱门口的另一名黑衣人,那人做了个挥手下斩的手势。 楚映雪的手微微颤抖,他有心拼死挥出一刀,逼迫那黑衣人撤掉顶着百里濯缨的剑。 但是,他也担心这样会逼迫黑衣人先杀百里濯缨再来对付他。 在楚映雪犹豫时,百里濯缨松开手,手中白羽落了下来,插在甲板上。 “慕容姐姐,你真的要杀我么?”百里濯缨说道,“那这剑还你吧。” 慕容霓虹? 楚映雪心中一震,再细看那黑衣人的身影,虽然一身黑衣,但看起来,和慕容霓虹果然有几分相似。 不过,慕容霓虹一直在帮他们……为何会来杀他们? 那黑衣人扯下脸上的蒙面巾,果然便是慕容霓虹! 两年多不见,慕容霓虹依然漂亮,只是脸上有几分憔悴,看着百里濯缨的时候,眼中露出几分无奈。 “是天道盟要杀我和楚师兄么?”百里濯缨沉声问道,“天道盟传承墨圣精神呢,何时沦落到为陈友谅当杀手的境地了?” 身后的脚步声响起,是一直站在舱门口的那个黑衣人走了过来。 那人冲慕容霓虹挥了一下手,她便撤了剑。 “师弟你没事吧?”楚映雪抢上一步,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师兄放心。”百里濯缨轻声答道。 “小子倒也有几分眼力,先说说你是这么认出霓虹的?”那人开口了,声音嘶哑,声音不带什么感情。 百里濯缨看了他一眼,道,“白羽宝剑是慕容姐姐所赠,她当然知道白羽削铁如泥,所以在刚才的打斗中,她从来不和白羽硬碰,这表明,她知道白羽之利。” “有些道理,但知道白羽宝剑的不至于只有霓虹一个人吧?”那人缓缓地说道。 百里濯缨点头。 “当然不是。其实,我刚开始以为你们是陈友谅派来的。” “朱元璋要我们帮他抗敌,当然不希望我们死;元庭希望起义军自相残杀,更不会介意谁胜谁负,更不会无聊得派人来杀我们师兄俩。张士诚,我见过,我可以确定他不会派人杀我。” “那就只剩下陈友谅了,毕竟,当今天下最希望我和楚师兄死的,就是陈友谅了。” 那人点头,“有几分道理,继续!” 百里濯缨分析得也算头头是道,但接下来便歪了。 “我知道陈友谅的能耐,但是依然惊奇,他用什么办法请到天道盟为他所用?而且,我和慕容姐姐是有些交情的,他又用什么办法让慕容姐姐置我们的交情于不顾来杀我?” 那人冷笑道,“你在用激将法,以为老夫看不出来么?” 停了停,那人接着说,“也罢,你不用激将法,我也会告诉你原因,毕竟你们两人不是大恶之人,杀你们之前,我会告诉你们原因。” “天道盟,传承千年不灭,自有其存在的原因,更不是谁能收买得了的,说出收买二字,除了能显出你的粗鄙无知以外,毫无意义。” 那人顺手扯下脸上的面巾。 百里濯缨看清楚了,这是一个老人,眉毛胡子都白了,但是精神极好,眼中精光四射。 “天道盟巨子,墨盖壤。”老人说道。 百里濯缨听海树说过,墨家组建之时,便是一个有着严密组织和严密纪律的团体,墨子作为最高领袖,被称为“巨子”,其他成员都称为“墨者”,必须服从“巨子”的指导,听从指挥,可以“赴汤蹈火,死不旋踵”,意思是说至死也不旋转脚跟后退。 墨家衰落之后,天道盟暗中崛起,延承了墨家精神,也延续了墨家的许多传统,比如天道盟的最高领袖称“巨子”而不是“盟主”,天道盟成员对“巨子”绝对忠诚,等等。 这墨盖壤便是天道盟当今的最高领袖。 墨盖壤带着慕容霓虹来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并非因为受到陈友谅收买,这一点其实百里濯缨也知道。 以天道盟超然的地位,昔日以唐太宗李世民的威势和实力,尚且不能让天道盟动摇半分,何况陈友谅? “天道盟要杀你们,只不过因为你们逆时代潮流而动,阻挡了历史大势,增加了天下苍生的困难!”墨盖壤的话在百里濯缨耳边响起。 百里濯缨霍然抬头。 “你当然不服,然而事实便是如此,”墨盖壤看了慕容霓虹一眼,“霓虹,你解释给他们听吧。” 慕容霓虹开始解释,她的语速很慢,只捡重要的说,没有多久便说完了。 原来,经过这几年的兼并,汉人义军已经只有陈友谅、朱元璋和张士诚实力强大的三家。 这三家中,又书陈友谅占地范围最广,势力达到周边四省,人口数百万。 正因为有这样雄厚的基础,他能承受一次次失败,总是在失败后强势崛起,反而一步步成为三家中实力最强大的一家。 第476章鄱阳!鄱阳!6 天道盟长老会研究了天下大势之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陈友谅将先打败朱元璋,占取应天府,而后顺流而下,进兵江南,再灭掉张士诚,完成汉人起义军队的整合。 而后,陈友谅将展开对元庭的北伐,元庭腐化变本加厉,已经无法从根本扭转颓势,必将败于陈友谅。 陈友谅北伐成功后,会重建汉人的江山伟业,而蒙古人,将回到北方草原。 但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出现,将阻止这个进程。 鄱阳之战迫在眉睫,若是没有定河军,朱元璋的失败指日可待,定河军的出现,则将让鄱阳湖之战增加变数。 若是朱元璋和定河军侥幸取得鄱阳湖战争的胜利,则陈友谅依然会退回黄梅山中,故伎重施,然后东山再起。以陈友谅的才能,他崛起后,会再次对朱元璋和定河军开战。 天道盟最不愿看到的情景可能出现:陈友谅为了消灭朱元璋和定河军,双方进行拉锯战,战争延续数年,虽然最后,陈友谅依然会统一江南,进而北伐,驱逐元庭,但时间却被大大推迟。 百姓惨遭战火之苦,流离失所,白骨遍野……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定河军的出现。 天道盟要阻止这种状况出现,便要杀掉定河军的首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待慕容霓虹说完,墨盖壤道,“你二人并无劣迹,杀你们,是为了天下苍生,希望你们理解。” 楚映雪怒道,“天道盟乱杀无辜,还希望被杀的人理解……当年墨圣创立墨家,主张兼爱,你们宣称继承墨圣的思想,就是这般兼爱么?” 墨盖壤摇头道,“墨圣兼爱的思想,我们天道盟自然是心中清楚,正因为兼爱,才要杀你们。” “兼爱者,爱的是天下苍生,却不是哪一个人!”停了停,他沉声道。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对视了一眼,眼前困境,竟是谁也没有办法解脱。 看来只能一战了。 百里濯缨手中已经无剑,楚映雪上前一步,横刀于前,挡在百里濯缨身前。 然而,这一战能有胜算么? 刚才二人联手,居然连慕容霓虹也打不过,可见这两年慕容霓虹的剑术又有了精进,这墨盖壤乃是天道盟的领袖,从其身姿步伐已经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比慕容霓虹更加恐怖的绝顶高手,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要如何应对? 墨盖壤双手背在身后,上前一步,看了看楚映雪,又看了看百里濯缨。 “陈友谅是什么玩意儿,他杀了徐寿辉篡位,你们不知道么?”百里濯缨喊道。 墨盖壤摇头,“徐寿辉虚有气表,哪是开国帝王之才?他早就该死了……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位善人,而是一位能一统天下的雄主,让他来结束战争,让天下苍生安定下拉,明白么?” 百里濯缨语结。 但他随即骂道,“这只是你们天道盟的一群老头子,吃饱了没事干聊天聊出的狗屁结论,凭什么让我们信服?” “呵呵,天道盟的一群老头子,这个说法我喜欢!不过,如果我告诉你,天道盟的老头子曾经定下陈桥兵变,让赵匡胤黄袍加身,曾经定下宣武门之变,让李世民崛起,你信还是不信?” 百里濯缨打了个寒战,从内心深处感觉到墨盖壤没有说错,他们真的能预测历史大势,并左右历史进程。 这真是一个恐怖的组织,他们拥有的不仅仅是武艺高强的杀手,还有超凡的智慧。 但是,今日就这样死了么? 他的心中浮现出秀璎,还有徐满楼、拓拔枫、小马,以及海树、慧能等人的面容。 就这样死了,死得不明不白,真的不甘心哪。 或许慕容霓虹会救自己……他把目光看向她。 慕容霓虹的神色憔悴,眼中满是关切,却也有无奈……看来,在来这里杀他和楚映雪之前,慕容霓虹已经经历了痛苦的抉择。 “慕容姐姐,你也真的认为我们是带给天下苍生苦难的罪魁祸首么?”百里濯缨低声道,“你来之前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杀我和楚师兄,对吧?” 慕容霓虹没有作声,没有作声便是默认。 墨盖壤忽然笑了,“一两个人生命,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重要……天下苍生才显得重要。” 这是天道盟巨子的观点,为了天下苍生,是可以牺牲少数几个人的生命的,哪怕这几个人是无辜的。 停了停,墨盖壤接着说:“你们两个,倒也可爱,为了弥补我对你们的愧疚,我给你们个机会!” “你们一起出手,若是在五招之内,我没能打败你们,我答应你们一个条件。”他淡淡地说。 他说的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五招之内,而不是他出手五招之内。 百里濯缨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生机,但是墨盖壤接下来的话又让他落到了冰窟里。 “但是,这个条件不包括不杀你们!” 既然已经被人逼的站到了悬崖边缘,那就奋力一战罢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那么,好吧!我们师兄弟面临死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百里濯缨弯腰拾起自己的白羽,沉声道,“师兄,我们且赢了这一局再说!” 百里濯缨的声音忽然变得平稳。 话音未落,他的稳稳向前逼近一步,长剑卷起一阵冷风,卷向墨盖壤。 一招“落木萧萧”,已经被百里濯缨使得娴熟无比,剑还没有到,沛然剑气已经扑向墨盖壤。 本来天上的阳光明媚,一幅欣欣向荣的盛夏景象,但在百里濯缨的萧萧剑意之下,天上的阳光瞬间变得惨白,如同秋日的冷冷的白日。无边落木,正萧萧而下,不尽长江,从远处滚滚而来,一股苍茫寂寥的肃杀之意铺天盖地笼罩而来!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楚映雪见百里濯缨已经出招,知道今日之生死,便在这一战,也不甘落后,把劲力全部灌注于战刀之上,刀锋一弹,嗡嗡作响,一刀往墨盖壤劈去。 两人一个使剑,一个使刀,若是寻常人等,不被这一刀一剑截成三截才怪。 但墨盖壤不是寻常人,是最隐秘、最让人望而生畏的江湖秘传组织天道盟的巨子。 他岿然不动。 他的长发骤然飞了起来,剑影和刀影在他的瞳孔中变得越来越大。 当白羽离他的头只有三寸的时候,他抬起手,往剑锋挡去。 百里濯缨觉得这人也太托大了,白羽天下无敌之利器,出自天道盟,莫非他不知道么? 这一剑下去,还不把他的手砍断? 虽然白羽是慕容霓虹所赠,但好歹也是出自于天道盟,用天道盟的宝剑伤天道盟的人,终究心中有愧,百里濯缨的手中便略微一收,剑锋的去势便弱了几分。 这时,他看到乌黑色的光泽微微一闪。 原来墨盖壤的手指上带着一个乌黑色的扳指,他居然要用那个扳指挡住百里濯缨的白羽。 只听“当”的一声,白羽斩在墨盖壤的扳指上! 百里濯缨直觉手中一颤,剑锋便被阻住了……墨盖壤真的以一枚扳指挡住了白羽的攻势。 真是匪夷所思! 随即,百里濯缨觉得一股大力在剑锋上一荡,白羽便被荡到了一边。 然后,墨盖壤身子微微动了动,避开头颅。 他的手也随之而出。 和对付白羽不同,这一次,墨盖壤的动作迅速得多,右手的扳指在楚映雪的刀背上一碰,只听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传出,楚映雪的战刀改变了方向. 一刀批空! 第477章鄱阳!鄱阳!7 墨盖壤的长发这时才缓缓落下。 第一招过去了,墨盖壤居然连脚步都不曾动一下,百里濯缨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其实,这也不奇怪,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武艺的确非同凡响,但是,他们刚才打不过慕容霓虹,而慕容霓虹的武功出自天道盟巨子墨盖壤,那他们当然更不敌墨盖壤了。 但此时没有时间多想,百里濯缨随即剑锋一转,挽出一个巨大的、雪亮的剑花,那银光隐隐的光晕中居然处处都是剑影。 漫天剑影化成了漫天飞雪。 而百里濯缨就孤独地站在寒风之中,漫天飞雪裹在他的周围,他仰头看着低垂的云幕。 那眼中的忧伤,那是去国怀乡、忧谗畏讥的彷徨吗? 正是望岳剑法中的一招“云横秦岭”。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楚映雪当然知道是全力以赴的时候了,战刀横削,带起一股寒意,斩像墨盖壤。 知道了墨盖壤的恐怖,两人再也没有一丝手下留情了,都是用了全力。 二人都清楚,墨盖壤是不会有危险的,若是二人侥幸,能够让他受点轻伤,便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这一次,墨该项没有用扳指去挡刀和剑,而是静静地看着刀剑往自己袭来。 眼看剑刃和刀锋就要到达他的身子,百里濯缨忽然看到他的人影变得宛如一阵轻烟,若隐若现。 他知道不好,喝道,“后面!” 他一边喊,一边把身子奋力一扭,以腰部力量带动白羽,剑刃划过一道圆弧,向身后斩去。 楚映雪听到百里濯缨提醒,也收了刀,身子不动,却瞬间调转刀锋,往后刺去。 而这时,他眼前那个淡淡的影子才完全消失,这身法真是快到了极点! 百里濯缨的剑发出“当”的一声,楚映雪猜想是墨盖壤又用扳指挡住了百里濯缨的剑。 接着,楚映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笑,是墨盖壤的声音,“霓虹你没有说错,这两个娃娃还是有些机灵劲儿的,的确有些可惜。” 百里濯缨身子跃起,翻身落到了楚映雪面前。 墨盖壤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两人,眼神中毫不掩饰地带着一丝惋惜,仿佛眼前这二人已经是两个死人。 百里濯缨默默的计算,已经出了两招了,他们还有三次机会。 两人对视了一眼,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再次刀剑齐出。 墨盖壤的身影再次动了起来,宛如轻烟。 但是,与此同时,他的身后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轰隆”!仿佛是一个霹雳打在了甲板上,整个船都在剧烈震动。 墨盖壤吃了一惊,本来已经准备出手,便半途收了回来,身子稳稳坠地,脸上波澜不惊,眼光却在看那响声的来源。 原来是船舷上的一门青铜火炮“大将军”发了一炮,射出的铁胆远远落入湖水中,溅起一道高高的水柱。 原来,百里濯缨转身一剑的时候,当然没有刺中墨盖壤,但他机灵一动,剑锋顺便斩向青铜火炮的引线。 他和楚映雪是来检查这船只的,为了演试,火炮已经填装好,只不过没有发射而已。 百里濯缨已经斩了上去,剑锋和青铜撞击出火花,点燃了引线。 墨盖壤只道这两人做困兽之斗,哪里会注意这些细节,结果,突然传来的巨响让他吃了一惊,让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有逃过一劫。 三招。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竭尽全力出了三招,墨盖壤都轻描淡写地避开了。 还有两招,如果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依然没有进展,他们最后的机会就丧失了。 墨盖壤依然云淡风轻地看着百里濯缨,“火炮,呵呵,战争中当然会有些作用,但不至于改变大局。你若是想放,你不妨把它们都放掉!” 百里濯缨答道,“如此便多谢了!” 说罢,他拾起刚才兄弟们扔在甲板上的火镰,打着了火,把船舷边火炮的引线一一点燃。 “轰隆!” “轰隆!” “……” 惊天动地的巨响此起彼伏,远处的水柱一个接一个,在阳光下闪动着这银色的光芒。 “点完了,我们便继续!”墨盖壤道。 楚映雪不答,身子陡然放低,长刀掠地而去,直接斩向墨盖壤的双腿。 楚映雪使出了浑身力气,刀锋贴着甲板带起了一阵旋风。 墨盖壤嘴角露出一个讥笑,骤然出手。 他居然有后发先至,一掌切向楚映雪的咽喉……他那凌厉的掌刀若是斩到楚映雪的咽喉,楚映雪哪里还有命在? 便在这时,墨盖壤听到了慕容霓虹的惨叫,声音凄厉,“救我!” 墨盖壤的手便凝住了,脚尖一点,身子纵起,躲开楚映雪的刀锋,同时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扑去。 他不能不顾忌慕容霓虹。 虽然刚才慕容霓虹和百里濯缨、楚映雪交手时,墨盖壤在观看,从慕容霓虹的武功来看,百里濯缨根本伤不了她,但是,她凄厉的惨叫依然让墨盖壤担心,不得不放弃对楚映雪的攻击,改为来救慕容霓虹。 但是,墨盖壤的双脚刚刚着地,便看见前方只有百里濯缨,哪里有慕容霓虹?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角瞟了一眼靠船舷的地方,一个纤细的身影伫立在哪里,没错,那是慕容霓虹。 而慕容霓虹也是一脸的惊诧,她断然没想到百里濯缨居然能用“她的”声音求救,虽然有些无奈,却有一次躲过了危险,她心底依然是为百里濯缨感到庆幸的。 “雕虫小技!”墨盖壤低声骂道,“不足成事!” “自娱而已,何须成事?”百里濯缨笑道,“四招啦,墨巨子,还有一招了,你可要抓紧了!” 墨盖壤的嘴角微微翘起,仿佛对百里濯缨的话不屑一顾。 说话间,楚映雪已经站到了百里濯缨的身边。 两人一个持刀,一个持剑。 既然是最后的机会,墨盖壤又志在必得,他们当然要打起十足的精神应对。 百里濯缨脚一蹬,身子跃起,手中剑下而上,划过一道耀眼的光弧,仿佛是一道浪花被激起,往墨盖壤扑去。 而楚映雪依然稳扎稳打,一个横切,封住墨盖壤的下盘。 师兄弟配合也算是默契了,江湖中能在这样的杀招下脱逃的,只怕不多。 而墨盖壤显然是那不多的几个人中的一个。 这一次攻势之后,若是墨盖壤未能击败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这二人可以提一个条件。 但是,墨盖壤一定会出手。 而且必然会尽全力出手! 墨盖壤的手掌缓缓收回,横在胸前,骤然翻动,暗黑色的光泽一闪,带着死亡的气息。 慕容霓虹看到墨盖壤的动作,心中一紧,知道墨巨子此招一出,百里濯缨再也没有生机了。 虽然在离开昆仑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此时看到这一幕出现,依然揪心般疼痛。 便在此时,巨大的响声再次传出! 而且,这这一次的响声比前面几次的火炮声不知大了多少倍,众人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 伴随着巨响的,整个船身在一瞬间剧烈倾斜,本来他们平站在甲板上,但此时仿佛站在了墙壁上。 身体失去了平衡的墨盖壤,只好放弃本来可以得手的攻击,转而身子飘离甲板,落到了横着的桅杆上。 楚映雪战刀猛地插入甲板,手紧紧抓住刀柄,身子便半悬在了空中,而百里濯缨,毫不客气地抓住楚映雪的腿。 只有慕容霓虹,饶是她武艺高强,但对水上的事向来忌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如何应对。 第478章鄱阳!鄱阳!8 要知道,慕容霓虹虽然武艺高强,但她怕水,在大船上,还能坚持不晕船,但是,这船都翘起来了,她还不晕……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她直直地顺着竖起的甲板往下滑,滑出三四步之后,冲到了船舷边缘。 下面是鄱阳湖,眼看她要跌落到湖水中去。 她可怜兮兮地看向前方,离她最近的只有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知道她怕水,心中不忍,身姿一荡,往慕容霓虹滑了过去。 但是,还是晚了一步,慕容霓虹惨叫一声落了下去。 百里濯缨身子冲出甲板,毫不犹豫地跃出,想要抓住她。 但是,一个落下在前,一个落下在后,空中又没有借力的地方,哪里够得着?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百里濯缨心中一动,在空中将身子一缩,手抱住头,宛如一个圆团,下落的速度便比慕容霓虹快了许多。 在慕容霓虹即将落入水中的时候,百里濯缨一把抓住了她,双手一环,搂住她的腰。 然后,“噗通”一声巨响,水花高高溅起,两人一起落入湖水中。 两人从高高翘起的船头落下,砸在水中,冲力还在,入水后继续往下。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小时候在望岳峰下的溪流中嬉戏,那溪流的有幽深的水潭,两人常常潜入水中,是以知道潜水的诀窍,在入水前一定要猛吸一口气。 所以,此时入水前,百里濯缨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在肚中,落入水中也不挣扎,任身子往水底冲去,他知道,冲到一定的深度,自然会冲力减小,人就会慢慢浮起来。 但是,慕容霓虹可不知道。 一入水她便手脚忙乱,奋力地蹬弹。 百里濯缨知道她不习水性,怕她挣脱,双手牢牢抱住她的腰,不让她挣脱。 两人便沉到了湖底。 百里濯缨睁开眼睛,只见一缕阳光照了下来,照在慕容霓虹的脸上,她的脸格外苍白,估计是憋气憋得难受。 百里濯缨知道,凶险还没有开始。 那一艘大船之所以船底爆炸,从中间崩裂,那是因为百里濯缨在船底仓中放置了火药。 不仅仅这一艘大船的底舱放入了火药,定河军所有的大船底舱都放置了火药。 火药用引线连到了甲板上,和最后一门青铜火炮“大将军”的引线是连着的。 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若是战败,敌人登上了这艘船,那这船上的兄弟将会点燃最后一门炮的引线,引爆船底舱的火药,随之而来的爆炸会把这艘船炸得粉碎,连同这船上的敌人。 因为鄱阳之战,船只尤其是大型船只太重要了,若是自己不能继续使用,也不能让它落到敌人的手中。 当然,因为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船只较少,还不曾和敌人正面作战,船底舱里面的火药并不曾装满,否则,此时哪里还有他们? 但百里濯缨和慕容霓虹在水中并不安全,被火药炸得竖起的船只还会落下,那么笨重的东西落下时,会把下面的东西砸得稀烂,还会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人的力量不足以挣脱这样的漩涡。 所以,百里濯缨得带着慕容霓虹从水底离开。 百里濯缨看着慕容霓虹,想,这只旱鸭子只怕坚持不了那么久…… 然后,他俯下身去,把嘴唇对着慕容霓虹的樱桃小口,吻得严严实实的。 一口气被吐入慕容霓虹的口中。 慕容霓虹吸了这一口气,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到百里濯缨的脸正贴着自己的脸。 百里濯缨的脸慢慢离开她,指了指前方,然后带着她往前游去。 毕竟是练过武的人,慕容霓虹反应迅速,立马明白了百里濯缨的意思,跟着他一起奋力往前游,这样一来,百里濯缨果然省力多了。 但是不多久,慕容霓虹便没了力气。 百里濯缨知道她憋气了,便拉过她来,把唇印向她的嘴唇, 慕容霓虹没有反抗,顺从地张开小口,贪婪地从百里濯缨的口中吸了一口气。 两人继续往前。 两人便这样在水中游了一段距离,忽然,身后水流传出巨大的震动,水流猛地推起二人,把二人远远地推了出去。 百里濯缨腹中的空气用尽,也感觉有些头昏,被暗流一撞,双手一酸,便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慕容霓虹一下子被水下暗流带走。 百里濯缨惊觉慕容霓虹已经不在身边,心中重新清醒,睁开眼四顾,但见水波翻涌,哪里有她的影子? 百里濯缨知道,身后的巨响是大船的残害落下,砸在湖水上激起的暗流,这也表明他和慕容霓虹已经离开了最危险的区域。 他往上浮,很快露出了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沿着原来的方向潜了下去。 这一次,他没有用多长的时间,便看到了慕容霓虹的身影。 她已不再挣扎,而是随着水流漂动。 百里濯缨游到她的身边,一把抓住,然后吻住她的唇,吐入一小口空气。 但是,这一次,慕容霓虹没有回应。 百里濯缨不敢大意,奋起全力,带着她游到了水面。 正好,一艘小船划到了他们的身边。 百里濯缨一伸手抓住船舷,再一把把慕容霓虹推上小船,然后跟着跃了上来。 “大哥!”一名兄弟低声道。 百里濯缨不理,抱着慕容霓虹快步走到船舱,“留下一件干衣服,人都离开!” “明白!” 百里濯缨让慕容霓虹趴在自己的腿上,在她的背上拍了几下,只听“哇”的一声,她吐出几口水来。 百里濯缨心中一松,能把水倒出来,表明慕容霓虹姓命基本无忧。 这时,一名兄弟已经脱下一件干衣服递给百里濯缨,然后纷纷跳入旁边一艘小船。 百里濯缨把慕容霓虹放倒在地上,把手掌放在她的腹部,一下一下的挤压,十多下之后,慕容霓虹“嘤”的一声,身子动了一下。 百里濯缨直起身来,道,“把干衣服换上!” 但慕容霓虹此时哪里有一丝力气。 夏天本来穿得单薄,加上湿了水,慕容霓虹身上的衣服都贴着皮肤,玲珑有致的身材一览无余,巍峨挺拔的两座山峰,盈盈小蛮腰,修长的大腿……看得百里濯缨脸红心跳。 想到这个女人今日居然拿剑顶着自己的肚中,百里濯缨不由心头火起,他揪着慕容霓虹的脸蛋,道,“慕容姐姐,我算是知道了,天道盟的人就是不一般啊,先给老子吃放了春药的酒,把老子给睡了,现如今又来杀我……这不是先奸后杀么?” 此时慕容霓虹刚刚苏醒,气息奄奄,哪里有力气反抗? 百里濯缨脸上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但是我百里濯缨的胸怀是何等的宽广……岂能和你们一般见识,我来告诉你什么叫作以德报怨!” 他凑近慕容霓虹的脸,“我要帮你换衣服……湿了的衣服穿着可不好啊!” 慕容霓虹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吐出一个字,“不!” 百里濯缨哪里理会,把手按到她的胸前,只觉得软绵绵无比舒服,忍不住捏了捏,嘴里胡乱说道,“客气!慕容姐姐你和我客气!” 说罢,顺手一拉,只见水珠飞溅,一件湿漉漉的裙子便被拉了下来。 这一下百里濯缨才真的傻眼了。 此时是正午时光,阳光充足,即便是在船舱里,可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的慕容霓虹真是美妙不可方物。 红色肚兜,估计因为在水中游动的时候早已脱开了一半,露出半个圆球一半的玉山,润泽,细腻,白皙的皮肤仿佛是缎子一般光滑…… 第479章鄱阳!鄱阳!9 “不……”慕容霓虹又说道。 百里濯缨的魔爪刚刚伸到那巍巍玉山之上,听到慕容霓虹微弱的声音,便硬生生的收住了。 他转头看慕容霓虹的脸。 几年不曾见到她了,此时细看,发现慕容霓虹虽然依然漂亮,但是脸上明显有几分憔悴,早已不是昔日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儿了。 那魔爪便抓不下去了。 “慕容姐姐,我帮你换衣服呢,马上好了!”他拾起地上的那件干净衣服,迅速套在慕容霓虹的身上。 这衣服是男人穿的,自然不合体,但是好歹是干的。 而且这衣服很长,百里濯缨把下摆拉了下去,正好遮住慕容霓虹的腿。 “放心吧,”百里濯缨站起身来,“虽然你来杀我,但是你以往也救过我,咱们两清啦!” “你以往睡过我,本来我还想找回来……比如睡了你,但是看你可怜兮兮的,就算啦,那次就当我请客……呃,百里濯缨真是大方啊,拿处男之身请客,如果传出去,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一桩江湖美谈?” 慕容霓虹拉着他的衣服,低声道,“过来……” 百里濯缨吃了一惊,“慕容姐姐……你刚苏醒,不会立马色心大发吧……” 但见慕容霓虹闭着眼,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便靠了过去。 “你们赢了巨子,可以提一个条件……”她说,“告诉他,让他给你时间,你能在鄱阳扭转颓局……” 扭转颓局,那就是击败陈友谅。 如果他能击败陈友谅甚至杀了陈友谅,便证明天道盟的预测是错的,既然他们的预测是错的,那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来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也是当局者迷,百里濯缨被慕容霓虹提醒,心中恍然大悟。 “谢慕容姐姐提醒!”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在舱门口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他抬起头,见是墨盖壤,墨盖壤的身后是楚映雪。 墨盖壤没有理会百里濯缨,径直走到舱内。 这时,慕容霓虹已经坐了起来,毕竟,她刚才只不过是在水中憋气难受,也没有大碍,加上武艺高强,很快便调好了内息。 “霓虹你没有事吧?”墨盖壤问道。 慕容霓虹微微摇头,意思是自己没有事了。 墨盖壤示意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进入舱中。 他看着二人说道,“刚才你们赢了,虽然用的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惯用的技俩,但五招之内,我没有杀你们,我兑现自己的诺言,答应你们一件事。” “不过我也说过,这不包括不杀你们!” 百里濯缨笑了笑,“果然不愧是天道巨子,言而有信,既然这样,我提一个要求。” 墨盖壤看着百里濯缨,等他的下文。 “我和你打一个赌!”百里濯缨收起笑容,肃然道,“一个月之内,逆转战局,打败并杀了陈友谅!” “若是我做到了,你们天道盟的老头子们还是别呆在昆仑山算计这红尘中事了,到市井中去当教书先生赚钱糊口吧,”百里濯缨接着说,“但若是我输了……” 墨盖壤讥笑道,“你赢不了,但若真的你赢了,我解散天道盟,从此不问世事,你若输了,到时候不要埋怨我下手无情,我依然会杀了你们两个不知道进退的家伙,让天下苍生少些苦难。” 说罢,墨盖壤转向慕容霓虹,“霓虹,我们走!” 慕容霓虹看了百里濯缨一眼,默默地跟在墨盖壤身后走出去,跳上一只小船。 墨盖壤亲自划船,不多时便消失在浩淼烟波中。 待墨盖壤和慕容霓虹走后,楚映雪问道,“这天道盟巨子,武功真是深不可测。” 过了片刻,他叹息道,“便是师父在此,也敌不过他!” 楚映雪说的没错,天道盟左右世间大势,仅仅推算是没有用的,改变,必须有强大的力量。 这强大的力量便是当年“墨家学派”分裂出的游侠一支,创造流传下来的高深莫测的武功。 那是无数人的智慧的结晶,是年复一年积累起来的。 海树固然天纵英才,但终究是一个人的力量,他创立的武功很高深,却不足以与天道盟对抗。 所以,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要想活下去,必须在一个月内杀掉陈友谅,并打败他的军队。 百里濯缨明白这个局势,楚映雪也明白。 “你有办法没有?”楚映雪小心翼翼地问答。 百里濯缨摇摇头,“目前还没有,但我一定会想出来的。真的不知道天道盟那一班老家伙,是不是年老眼花,居然看中了陈友谅这样的混蛋!” “他们并不看重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只看这个人能不能结束战乱,让天下苍生安居乐业——这也不是个坏主意。” 百里濯缨笑道,“是啊是啊,不是个坏主意,只不过要杀你而已!” 楚映雪慢慢地说道,“若是杀了我,天下真的天平了,苍生真的安居乐业了,那就来吧,我让他们杀!” 白熊、刘鱼儿等人他们按照百里濯缨的安排,抓紧了训练。 他们并不知道百里濯缨和墨盖壤的赌局。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没有把这个赌局告诉任何人,因为他们担心,万一天道盟看好陈友谅的消息传到朱元璋那里,朱元璋的心有会摇摆,说不定有要想什么心思。 一个月,要打败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但百里濯缨没有办法,只能试一试。 此时,缺少船只是大问题,朱元璋也在深深忧虑这个问题。 百里濯缨告诉他,不要担心,不出半月,会有船只来助战,朱元璋和刘伯温都将信将疑。 但是,不出十天,第六天的时候,百里濯缨的话并兑现了,船只的问题基本得以解决。 一支船队自长江下游逆流而上,来到了鄱阳湖。 这只船队有一百多艘船只,而且都是三层的大船! 这是莫小稚带来的“四海帮”的船队。 百里濯缨早就派人到山东,通知莫小稚,一场大战即将在鄱阳湖展开,让莫小稚带着“四海帮”的船队来助战。 第480章鄱阳!鄱阳!10 莫小稚果然按照百里濯缨说的,带了蓬莱岛上的绝大部分船只和四海帮帮众来到了鄱阳。 与她一起来的,还有小雅。 她率领自己的船队,从东海一路往南,到了长江入海口,然后逆长江而上。 途中并非一帆风顺,刚进入长江不久,便被张士诚的水师拦截,但是,说明情况之后,便被放行。 那是因为百里濯缨早已向罗贯中沟通,说一支船队即将逆江而上,赶赴鄱阳湖参加对陈友谅的作战。 经过近一个月的辛苦旅程,莫小稚如期来到鄱阳湖。 她的船都是海船,进入鄱阳后便显得鹤立鸡群,比寻常船只高出许多,也庞大许多。 见到这些大船的将士都指指点点,惊叹这大船建造得如此完美。 即便这样,莫小稚还没有把四海帮最大的船只带来,那那些才是真正的大船,只是不便于在江中航行。 莫小稚没有找百里濯缨,而是直接去见朱元璋。 “四海帮本是文天祥文丞相旧部所创,为了驱逐鞑虏,在海上枕戈待旦数十年了,前些年,曾经参加明王起事,惜乎事败,今闻吴王有平定天下之志,四海帮愿意倾力相助。” 见到朱元璋之后,莫小稚这样说。 朱元璋正在烦恼,忽然见到这么多船只加入,当然欣喜万分,随即摆下酒宴欢迎莫小稚。 莫小稚正式加入朱元璋的麾下。 但是,有些是朱元璋永远不知道。 比如百里濯缨和莫小稚是旧相识。 还比如,莫小稚的船虽然多,但是,四海帮人数有限,船上的将士严重不足,莫小稚秘密见了百里濯缨,两人商量之后,从定河军中抽调一万熟悉水性的士兵,在徐满楼的率领之下,进驻莫小稚的船队。 所以,这一支船队,其实是莫小稚出船,百里濯缨出人组成的,但却在朱元璋的麾下。 有了这一只船队,朱元璋的信心增强了不少。 与此同时,陈友谅基本完成了战略力量收缩,大军压到了鄱阳湖和鄱阳湖岸边。 以水师进行决战,陆上的军队则进行围堵,双方的算计如出一辙。 山雨欲来风满楼,双发都在为决战做最后的准备。 这一日,百里濯缨正在研究舆图,楚映雪匆匆赶来。 “师弟,天道盟给我们的时间是一个月,如今已经过了一半,但是还一点眉目都没有,你是怎么想的?” 百里濯缨抬起头,“若不能杀掉陈友谅,便杀掉墨盖壤,如何?” 楚映雪吓了一大跳,“墨盖壤武功深不可测,哪里杀得了?再说,他也不坏啊……他要杀我们不过是为了尽快结束战争而已!” 百里濯缨站立起来,“师兄,我和你开玩笑呢,办法总会有的。” 百里濯缨指着桌上的舆图,笑道,“四海帮的船只高大结实,如果和陈友谅的船只相撞,陈友谅的船只一定撞不过,所以他在想办法。” 楚映雪凑近了看那舆图,“什么办法?” “一个愚蠢的办法。” 原来,陈友谅把他的船只用铁链相连,船靠船,船连船,连成一个整体,“小船变成大船,大船变成巨舰”,将士可在船间驰马,如履平地。 陈友谅企图以此在和莫小稚的船舰对抗中占据优势。 但有得有失,这样一来,船只原本的机动灵活荡然无存。 “我们如何破敌?” 百里濯缨沉声道,“陈友谅此举,把水战变成了陆战,那我们就用陆战的方法应对。” 此后数日,百里濯缨都赶到莫小稚的船上,遥遥观看,只见前方陈友谅的船只连成一片,纵横只怕有十多里之宽,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徐满楼和莫小稚在一边陪同。 “陈友谅也常常到对面的甲板上视察,看来,未来的决战必然从这里开战!” 百里濯缨皱眉,“陈友谅也来过?” 徐满楼点头,“前几天抓到一个胡虏,他告诉我们的,陈友谅每天晚饭后到这里视察准备情况。这只船队现在是我们水师的精锐,陈友谅的精锐也在对面,将来两军开战,我想一定会从这里开始!” 百里濯缨点头不语。 三日后,百里濯缨再次来到这里,只是,这一次他带来了朱沛和回回炮。 朱沛指挥工匠们把回回炮安置在大船的甲板。 “朱师傅你辛苦一下,我们喝酒去了,你忙完了来啊!”百里濯缨说着,拉着徐满楼和莫小稚,莫小稚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便随着百里濯缨也进了船舱。 三日在船舱中小酌,说些闲话。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百里濯缨一口饮了杯中酒,放下酒杯,道,“朱沛应该已经搞得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 说罢,他走出船舱,徐满楼和莫小稚跟在他的身后。 果然,十多门回回炮已经安置完毕,都固定在大船的甲板上,每个回回炮的旁边站立了几个人,肃立等待百里濯缨。 见百里濯缨出来,朱沛走了过去。 “完成了?”百里濯缨问道。 “嗯,按照大哥的吩咐准备妥当了。” 百里濯缨站在船舷边,向对面看去,只见黑洞洞的,只有几点灯火摇摇晃晃。 “大哥,开始么?” 百里濯缨有仔细看了看那些黯淡的灯光,道,“开始吧!” 朱沛奔回回回炮边,喊道,“各炮位,准备——放!” “呼呼”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一个个黑乎乎的东西被回回炮射向天空。 徐满楼叹了口气,他不是不知道朱沛的回回炮,射程比平常的回回炮远了许多,可以达到近四百步,但是,从这甲板到敌方船舰的甲板,至少有五百步,回回炮的攻击不可能到达对方。 他甚至怀疑百里濯缨有点病重乱投医。 但是,随即徐满楼便发现自己还是猜不透百里濯缨。 因为那些射出的石头在到达最高点后往下坠落时,忽然一张小伞“噗”的张开,那些“石头”的下落之势便缓住了。 更为奇怪的是,那些“石头”上突然变成了一盏一盏的灯,把对方的甲板上的照的通亮。 第481章鄱阳!鄱阳!11 原来,朱沛射出的根本不是用来杀伤敌人的石头,而是一盏盏的灯火,只不过这灯火是百里濯缨设计出来的,上面带着一把小伞,当那灯往下落的时候,伞便自动打开,灯便飘浮在空中了。 早已点燃的引线,也会点燃灯芯。 于是,这些灯便飘在空中,把下面的照的一片通明。 百里濯缨把自己设计的这种灯称为“悬灯”。 忽然,徐满楼指着一个穿着白色衣衫的人喊道,“陈友谅!看到没有,那是陈友谅!” 百里濯缨定睛看去,在空中漂荡着的无数盏灯光的照耀之下,果然能够清晰地看到一个穿着白袍人,在数人簇拥之下,正往后退去,估计是这些突如其来的灯光吓了他们一跳,不知这些悬在空中的灯盏是何方怪物。 “他一般是天黑后来到这里走一圈,今日看到他,倒也不奇怪。”徐满楼握紧了刀柄,狠狠地说。 百里濯缨转向徐满楼,“满楼,你确定那个穿白衣的就是陈友谅么?” “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那一波灯火飘飘荡荡,并没有给对方带来危险,陈友谅等人退了十多步之后便不再后退,而是站在原地看对方到底搞什么鬼。 其实,不仅陈友谅不知道百里濯缨搞什么鬼,徐满楼和莫小稚也不知道,难不成他童心大发,在恶作剧? 这倒也符合百里濯缨做事的风格,只是大敌当前,还有心思做这个,就有点让人哭笑不得了。 只有朱沛不认为百里濯缨是闹着玩儿,虽然他也不知道百里濯缨到底想要干啥,但是,他总是忠实地执行百里濯缨的命令。 百里濯缨看了看莫小稚、徐满楼和朱沛,道,“自今日起,每日天黑时分,射出去一波悬灯!” 也不管他们的疑问,他自己搭乘小船回去了,留下莫小稚和徐满楼一脸迷茫。 从那一日起,每天天黑之后,都有一拨悬灯被射到天空,把那一带水域照得通明。 刚开始,陈友谅的水师将士还以为是莫小稚要发动舰船进攻的前兆,但过了几日,每次只见悬灯升起,倒也没有别的动静,大家便习以为常了。 陈友谅到底想得多些,交待部下严密监视,但凡对方悬灯升起,各船舰将士都须到达自己的位置,刀出鞘箭上弦,准备战斗。 朱元璋也得到了莫小稚射出悬灯的消息,派人询问,莫小稚据实告知,说是百里濯缨安排的。 朱元璋看着刘伯温和常遇春等人,问道,“百里濯缨此举何意?不会是以灯光为信号,想要和陈友谅勾结谋害我等吧?” 常遇春摇头道,“百里濯缨不会和陈友谅合作的,即便他想要和陈友谅合作,他手下那个徐满楼也不会同意,在弱水之畔,我注意到了徐满楼的神情,他是最支持我们联手对付陈友谅的人。” 刘伯温也说,“主公放心,定河军在对付陈友谅这一点上,是没有问题的,他射出悬灯,我觉得是一个计谋,这里面蕴涵着杀机……要知道,陈友谅常常出现在对方的甲板上,也许百里濯缨想到了杀掉他的办法!” 朱元璋脸上现出兴奋之情,“这倒是个好事!估计要多久?” 刘伯温站起来,慢慢踱了几步,“久则生变,急则不达,若是我,必在十日之内出手!” 他上前一步,对着朱元璋拱手道,“主公,事不宜迟,我们全力调动兵马,做好准备,若百里濯缨侥幸成功,我们水陆两路拦截陈友谅的兵马,一举摧毁!” 又过了两日,百里濯缨来找徐满楼喝酒。 酒过三巡,百里濯缨拿出《定河图》,展开,对徐满楼道,“满楼,你带兵打仗有一套,这图我都已经看过一遍了,你也看看吧,对你会有好处的。” 徐满楼道,“这不好吧,这不是你们岳麓一门的至宝么,怎好给外人看?” 百里濯缨笑道,“我们是发小,哪里是外人……除了我的老婆不能脱光了给你看,其余的都可以看。” “为何不给楚帅看?” 百里濯缨摇头,“他的长处是统兵和决断杀伐,这个对他帮助不大,你比他适合,不过以后你不要和他产生矛盾,定河军方能所向无敌。” 徐满楼不满地道,“说得你要离开似的……司马姑娘会和你私奔?” “走是不会,但是,这段时间太累了,都没时间卿卿我我了……这真是要了我的命啊,你就不能替我多操点心?” 说罢,百里濯缨举起酒杯和徐满楼碰了一下。 徐满楼只好把《定河图》藏到怀中。 又过了两日,朱沛来到这里,指挥工匠把一个较大的回回炮安放在甲板中央。 徐满楼和莫小稚询问,朱沛摇头,说是百里濯缨安排的。 “他觉得原来这些悬灯不够大,想要射出些大的灯,所以安放了一个大的回回炮,徐将军,这样猜测是不是有一定的道理?”莫小稚手握剑柄站在甲板上,英姿飒爽。 次日,百里濯缨又来到徐满楼住的船舱,一边饮酒一边说笑,最后试了试徐满楼的弓。 “这弓还好射到一百步,杀伤力如何?” “若是射到铁甲上,估计没有什么用,若是普通皮甲,能入三分,”徐满楼答道,“若是没有甲,嘿嘿,照样一箭夺命!” 百里濯缨笑道,“三日后借我一用,三日后还你!” 徐满楼大方地说,“若是喜欢,送你也无妨,反正从小到大,你也没少占我的便宜。” 百里濯缨笑笑,没有作声。 但徐满楼心中愈发奇怪,百里濯缨自己有弓,虽然不及徐满楼亲手制作的精良,却也不错,为何要借他的弓? 带着这个疑问,他去了将作坊,找朱沛。 朱沛恭恭敬敬地说,“徐将军,小人只是按照百里将军的指令办事,他让我安置十门回回炮射灯,我照办,让我安置一个能把百斤大石投送到离敌船百步之内的回回炮,我也照办,至于原因,小人真的不知。” 第482章鄱阳!鄱阳!12 徐满楼若有所思地离开了将作坊。 又两日后的傍晚,百里濯缨再次来到徐满楼的船舱。 徐满楼依然拿出最好的酒招待百里濯缨。 但这一次百里濯缨并没有嗜酒如命,而是饮了一小杯,便和徐满楼扯家常,说些小时候在望岳山下的往事。 说到开心处,二人哈哈大笑。 不知不觉,天黑了下来。 百里濯缨站起道,“在舱中真热,咱们到甲板上吹吹风再来喝,如何?” 徐满楼放下酒杯,“正有此意!” 徐满楼在前,百里濯缨在后,一前一后出了船舱。 朱沛低声问候。 十一门回回炮静默肃立,每一门回回炮边站着两个工匠,悬灯放在回回炮边,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二人站在甲板上,风从湖面吹来,让人感到一阵清爽。 前方黑影影影绰绰,陈友谅的水师遥遥在望,几盏灯火来回移动,应该是负责巡逻的快船在阵前穿梭。 “今夜一定是个好天气,后半夜月亮会升起来!”百里濯缨拍了拍徐满楼肩膀,“若是没有战事,在这样的夜晚,划一条小船,在这湖中垂钓,倒是有趣!” 徐满楼答道,“是啊,是啊,就像小时候,咱俩在溪水中钓鱼,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拿着鱼竿,一夜都不困……就是你那个师兄比较烦,一不小心就找到咱们了,张口就喊:师弟,师父让你速回——” 他模仿楚映雪的喊声,百里濯缨忍不住笑了。 “是啊是啊,不过现如今想起来,还是偷看二丫洗澡比较有意思,可惜啊,满楼你是好孩子,错过了!” 徐满楼冷笑,“屁,你以为我没看过?她的大腿上有颗黑痣……太大了!” 百里濯缨愕然,指着徐满楼,“你?” 徐满楼抬起手,把百里濯缨的手按下去,“做某些事,有的人呢,喜欢和人一起做,还有的人呢,喜欢独自去做——你喜欢独自去做是吧?” 百里濯缨摇头,“不,我和楚师兄一起去偷看的,还被发现了!”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携手重新进入船舱。 百里濯缨端起自己的酒杯,对徐满楼道,“满楼,我敬你!” 徐满楼和他轻轻一碰,也道,“濯缨,我敬你!” 碰罢,徐满楼把酒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饮罢,他把酒杯放倒桌上,然后看了百里濯缨一眼,慢慢地倒了下去。 朱元璋的大营。 “百里濯缨派人来告知,今夜将有大战,歼灭陈友谅在此一战,各位以为真有可能么?”朱元璋在室内来回走动,显得烦躁不安。 常遇春上前一步,“百里濯缨虽然奸猾,但是为人极重情义,他也曾私下派人来通知我,做好出击准备,估计应该不会有诈。” 朱元璋停下脚步,看着刘伯温。 刘伯温点头道,“此人年少多谋,一举杀掉陈友谅,扭转颓局也未可知,主公,我们尽管做好出击准备,便是百里濯缨有诈,也无妨啊!” “这倒是!”朱元璋眼中精光一闪,“传令,三军将士准备战斗!” “得令!”传令兵转身出去。 看看天已黑下来一会儿,朱元璋焦躁地看着远处。 忽然,东北方向传来喊杀声。 “斥候!”他喝道,“东北何人交战?” 一名斥候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单膝跪地,“禀吴王殿下,定河军对陈友谅发动袭击!” 话音未落,又一名斥候冲来,“报!细作来报,陈友谅被箭射死!” 朱元璋大惊,上前两步,一把抓住那斥候问道,“消息准确?” “禀吴王,我方细作来报,适才,陈友谅晚饭后照例到甲板吹风视察敌情,被流矢射死!” 朱元璋丢下斥候,忽然仰天大笑,“陈友谅,你也有今日!” 他骤然转身,面对这常遇春和刘伯温,“下令,攻击定河军后方!” 常遇春大吃一惊,“主公,我们此时当和定河军合击陈友谅,为何反而要攻击友军?” 朱元璋冷笑道,“陈友谅已死,余下的人马群龙无首,何足惧哉?倒是百里濯缨,能作出这般鬼神莫测之事,错过今日,只怕再也难以降伏了!” 常遇春还想说话,朱元璋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让他心中一抖。 刘伯温叹道,“主公是对的,虽然我对百里濯缨也深感佩服,但此人将来若成我等敌人,则是一劲敌,莫若此时击败而杀之——常将军,军中容不得妇人之仁哪!” 常遇春的嘴唇翕动了两下,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改口道,“末将遵命,这便领兵去截击百里濯缨!” 其实,常遇春心中还有个小算盘,就是自己去截击百里濯缨,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可以私自放掉他,至少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但是,他还没有走出门,第三名斥候已经到了。 “报——定河军百里濯缨已死——” 常遇春一下子愣在那里,这就死了?那个和自己在月下练习枪法的略带稚气的小子,就这样死了么? 他的耳中嗡嗡作响,一时间有些恍惚,百里濯缨的面容在他的眼前时隐时现。 朱元璋显然也被这个消息惊呆了,喃喃地道,“死了?怎么死的?” 斥候这一次搞得很清楚了。 原来,百里濯缨安排回回炮射出悬灯是有目的的,是为了照亮敌方甲板上的情景,而那个大型的回回炮,射出去的是人,是他自己! 回回炮把他射到了离陈友谅不过百步的距离,他在空中弯弓搭箭,一箭射出,只取陈友谅。 那时天黑,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被回回炮射出,没有几个人发现,即便有人看到,也认为那不过是另一盏还没有点燃的悬灯而已,谁也没有提防。 于是,那一箭无声无息,飞向陈友谅,从他的眼眶射入,从后脑透出,陈友谅当场气绝! 百里濯缨身在空中,射出那一箭之后,直直下坠,若是坠入水中,或许还有趁黑逃走的希望. 但是,陈友谅身边那些亲兵都是好手,岂能让他轻易逃脱? 第483章鄱阳!鄱阳!13 是以,在陈友谅中箭的同时,甲板上的亲兵一起向空中放箭,要知道,百里濯缨身子在空中,无处借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箭矢一支支射入自己的身体,在空中被射成了一只刺猬,最后落到了水中。 斥候说完,室内寂静无声。 常遇春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眶泛红。 朱元璋显然也不曾料到百里濯缨会出此策,一时间怔住了。要知道,天下纷纷扰扰,皆为利来,此时豪杰争斗,无非都想博个荣华富贵,否则拼命为了什么? 可是,百里濯缨为了胜利,居然宁愿把命搭上,这与朱元璋的想法完全不符,朱元璋如何能够理解? 刘伯温叹了口气,道,“百里濯缨啊百里濯缨,你真是狠哪,为了战胜陈友谅,竟然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随即,他的话锋一转,“主公,这兵力……” 朱元璋果断地一挥手,“调整,和定河军配合,全歼陈友谅的残部!” “莫小稚的水师打头,其余战船紧随其后,从水路全力攻击陈友谅残敌!” “常遇春率陆上军队,封住各个路口,严防陈友谅残部溃逃,务必毕其功于一役!” 众将士一起答应。 陈友谅中箭身亡之后,他的部署张定边仓皇中下令撤离。但是,双方在鄱阳湖纠缠了这么久,此时平衡刚刚打破,大战的序幕已经拉开,想走,岂是那么容易? 当夜,朱元璋的水师全部出动,而定河军也全部投入战斗,鄱阳湖上杀声震天,其中又以莫小稚是水师最猛,巨大战舰上的“大将军”青铜火炮发出巨大的轰鸣。 敌舰在轰鸣声中腾起冲天大火,而他们的船只用铁链相连,一只船着火,其它的船只想要离开,也无法在短时解脱锁链,是以大火不断蔓延,到黎明前,鄱阳湖上的大火烧遍了陈友谅的全部水师,除了少数后面的船只解脱,大多数舰船都着了火,把湖面映照得一片血红。 天明的时候,张定边看到败局已经无法逆转,带领亲兵,保护着陈友谅的幼子,往西突围而去,在保渚矶登陆。 然而,楚映雪率定河军随之而来,张定边无暇喘息,复往西逃窜,朱元璋派徐达在朱家镇截击,打败张定边。 张定边再往南走,但遇到了常遇春。 激战一日之后,张定边败。 此时,张定边已经无路可逃,当下狠心,带幼主陈理重新进入鄱阳湖。 张定边站在甲板上,看着渐渐沉下的太阳,仰天叹息,“陛下,臣弟随竭力奋战,然无力回天,臣弟力竭矣!” 他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惶恐的陈理,微微摇头,暗想,不知他还能否度过今夜? 张定边正在绝望之时,接到斥候消息,陈友谅的堂弟陈友则率水师战船百余,正往湖口而来。 张定边大喜,急令斥候传讯陈友则,在湖口布阵,准备接应幼主。 同时,张定边带领陈理,趁着黑夜掩护,往湖口而来。 张定边并不让陈友则进入鄱阳湖,因为鄱阳湖已经被朱元璋的水师控制,大队的船只进入湖中,必然被对方察觉,到时候,敌人封锁湖口,则陈友则和张定边都会称为瓮中之鳖。 倒是让陈友则在湖口接应比较好,一则张定边的人少船少,目标很小,不易被发现,二则陈友则可以以逸待劳,充分准备,好迎战敌人。 数只小船,载着张定边和陈理,径直往湖口而去。 不多久,张定边的行踪被常遇春发现,常遇春哪里肯让张定边进入长江?随即带了亲兵追来。 但是,常遇春在陆上作战,此时并没有船只,也是和张定边一样,匆忙中在岸边征招船只,只不过征到五艘小船。 常遇春悍然不惧,亲自跳上小船,驾船追赶。 副将左山道,“将军,我们兵力太少,万一敌人有诈,可不好应对啊!” 常遇春冷笑道,“张定边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他还能有诈?我等正要拿他,岂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说罢,常遇春站在船头,亲自指挥追赶。 途中遇到两艘路过的大船,常遇春一看是自己人,喝令停船,带人跳上了大船,继续往张定边逃跑的方向追去。 追了一个多时辰,到达湖口。 眼看就要追上前面的几艘小船了,忽然,一排黑影出现在前方,黑影连绵数里,随波起伏。 常遇春吃了一惊,不知前方是敌是友,便下令放慢速度。 被追赶的那几只小船,眼看要被常遇春追杀,此时晃晃悠悠,进入前方的船队。 常遇春知道遇到了敌方的水师,而且并非前几日的败军,心中暗叫“可惜”,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他正要下令悄悄撤离,敌方几跳快艇飞一般驶来,原来早已被对方发现了! 常遇春倒也不惧,一面下令调整方向,把大将军对准来犯之敌,准备迎敌,一面让跟随在后面的小船赶紧回去报信。 不待敌方的小船驶近,常遇春下令开炮。 即便在夜晚,他们依然准确命中敌方的船只,“轰”的一声,小船起火,瞬间把湖面照亮。 常遇春看了一眼起火的小船,心中“咯噔”一声,喝道,“停止开炮!” 但是哪里来得及?第二炮已经轰出。 又一艘小船着火。 常遇春为何让手下停止开炮?莫非他忽然不忍心对敌人下手?当然不是! 那是因为他发现,着火的小船上没有人! 那是载着硫磺、火药和枯草的船只,正随着风,往常遇春的船只驶来。 常遇春开出的两炮,点燃了两艘船,其余还有许多小船,正乘风而来。 难怪老早就看到船只随着水波动荡起伏,原来是因为这些船只主要载着枯草干柴易燃之物,若是载着沉重的东西,船吃水深,就不会有那么大的起伏了! 常遇春暗自后悔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没有发现倪端。 常遇春下令停止开炮,但是,对方的火箭却纷纷往小船射去,一时间大火冲天而起,撞想常遇春的船只,很快便引燃了大船。 “我命休矣!”常遇春暗叹一声。 第484章鄱阳!鄱阳!14 常遇春只好指挥船只掉头,准备撤离。 但是,船只已经起火,士兵惊惶走动,哪里还约束得了?他拔剑杀了两个四处奔走惊呼的士兵,形势稍有好转。 但敌舰已经从三面包抄上来,他驾着这着火的大船,如何能够脱身? 便在这危急时刻,几艘战舰的影子从后面浮出。 “援军来了,把船划过去!”常遇春已经不顾许多,只能孤注一掷了,喝令士兵驾船向那几艘战舰靠拢。其实,他也不确定后面的船只到底是敌是友。 但那些士兵对常遇春的话信以为真,仿佛看到了救星,纷纷划船。 然而事与愿违,大船划出不足一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船头在烈火中塌下一半,失去了方向。即便士兵们拼命划动船桨,那船也只在原地打转。 常遇春手提长枪,站在摇摇欲坠的甲板上,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但他的心中却是一片黯淡。 自从跟随朱元璋起事以来,一路过关斩将,立下汗马功劳,没想到今日要命丧于此。 便在这时,只听“呼”的一声,一个黑影从头顶掠过。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从自己大船的上空飞过,往敌舰飞去。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砰”的一声,那黑色的东西砸在一艘敌舰上,惊呼声四起,敌舰在水中猛地一晃。 那黑色的影子是一块巨石! 接着,巨石纷纷从上空掠过,砸向敌舰,那些巨石,小的有百斤,大的只怕不下二百斤,从天上砸下来,带着巨大的冲击之力,每一快石头都把船砸出一个巨大的洞来。 很快便把追在最前方的敌舰砸得稀巴烂,眼看是要沉下去了。 “回回炮,”常遇春低声道,“好厉害的回回炮!” 果然是自己人来救援了,常遇春心中惊喜异常,见脚下大船已经岌岌可危,当下毫不犹豫,招呼士兵们跳水,一起游向发射巨石的那些船只。 幸好是夏日,湖水清凉,常遇春带着残余的几十个士兵,一路游了过去,那些船只也在往这个方向驶进,所以,不多时便靠近了救援的船只。 船上放下绳索,把常遇春等人拉上甲板。 常遇春浑身湿漉漉的,跳上甲板后,往长江口看去,只见敌船一见形势不妙,丢下两艘被巨石击沉的船只,早已掉头往长江而去。 “我是吴王麾下常遇春,张定边带着陈友谅的儿子,就在前方不远,我命令你们,立马追击,活捉张定边!”常遇春拔剑指着前方,喝道。 一个声音在船舱口响起,“不能追!” 那声音淡淡的,但听在常遇春的耳中,却如同巨雷! 那是百里濯缨的声音! 常遇春心中震撼,转身冲向船舱,一个人迎了出来,却是刘鱼儿。 “我师弟百里濯缨呢?”常遇春问道。 刘鱼儿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常元帅,我大哥已经阵亡数日了,此船是卑职指挥。” 常遇春左右看看,疑惑地说,“为何我刚才听到他的声音?” “想必是常元帅和我们百里大哥情深,思念之极,出现了幻象,”刘鱼儿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等何尝不是和常元帅一样,希望大哥安然无恙,看到今日陈友谅的军队土崩瓦解……” 常遇春推开刘鱼儿,从一名士兵手中夺了火把,径直走入船舱。 船舱中空空荡荡,哪里有人影。 刘鱼儿陪着常遇春在船舱中待了一会儿,然后两人一起走了出来。 常遇春叹了口气。 “没想到……他真去了!”他轻声说,“估计我听错了。” 船往会走,驶了不久,天便放亮了,远远看到岸上旌旗如云,那是常遇春的军队。 常遇春便让船往岸上靠去。 靠岸的地方水浅,船不能靠得太近,常遇春便跳下水,往岸边游去,他的那些士兵见主帅如此,哪敢有半点犹豫,纷纷跳水游上岸去。 当日,常遇春从来仙集出击,徐达自李家墩出击,楚映雪从霍家状发兵,莫小稚甩水师从湖中往长江进发。 四路大军在长江口与张定边激战半日,张定边再次大败,但依然突围,带着陈友谅的儿子陈理往长江上游去了。 鄱阳湖水战,从七月二十日开始,期间时断时续,到后期激战尤为激烈,到八月二十六日结束,前后历时三十七天,其时间之长、规模之大,投入兵力、舰只之多、战斗之激烈都是空前的。 经此一役,陈友谅水陆主力被歼,残兵退守武昌。 张定边与陈友谅次子陈理逃回武昌。 击败了陈友谅,朱元璋全军上下一片欢腾。 但定河军却没有那么高兴了,因为他们失去了百里濯缨。 “战局已定,我们得去看望一下老朋友了。”朱元璋淡淡地说。 刘伯温知道朱元璋说的是百里濯缨,道,“要不要先派人去通知他们?” 朱元璋摇头,“都是自己人,就不要客套了,直接过去就行。” 朱元璋带刘伯温、徐达和常遇春一道前往定河军吊孝。 楚映雪迎接了这几位客人。 灵堂设置在一艘大船的船舱中,非常简陋,只有一个香炉,供着几件衣服,据说是百里濯缨穿过的,几名来自长山的老兵跪在香炉前,一边焚烧着纸钱,一边流泪。 “百里将军的遗体,一直没有找到么?”朱元璋往香炉上了一炷香,问道。 楚映雪答道,“没有……想来落到了陈友谅的船上,而后那船起火,我兄弟已经在烈火中化为了灰烬……” 楚映雪说的时候,虎目含泪。 朱元璋看在眼里,也假惺惺地揉了揉眼睛,道,“百里将军机智过人,为此次大捷显出了生命,我十分钦佩,但愿他早生天堂!” 停了停,朱元璋问道,“楚将军有何打算?” 楚映雪沉吟了一下,道,“愿听吴王调遣,早日驱除胡虏,恢复汉人河山,已了解我兄弟的心愿!” 朱元璋心中高兴,但没有表露,只是淡淡颔首,“有楚将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大军在鄱阳湖休整。 三个月后,朱元璋纳小雅为妃。 第485章争锋平江府1 有人说,朱元璋纳小雅为妃,其实是想让莫小稚带领四海帮死心塌地跟随他,所以对小雅总是曲意逢迎,今日送点点心,明日送点首饰,小雅毕竟是个女孩子,经不住朱元璋百般讨好,便答应了。 但小雅自己知道,朱元璋对她的确是一见倾心,百般爱护都是出于真心。 所以,当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当她穿上嫁衣的那一刻,并无遗憾。 向往也罢,害怕也罢,女人总会有这一天的,何况她要嫁的是吴王朱元璋,江南的半壁江山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可谓权倾天下,而且雄才大略,天下英雄豪杰,莫过于此。 她没有遗憾,没有彷徨,甚至也没有太多的喜悦。 红烛静静地燃烧,烛泪静静地流淌,小雅忽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不知为什么。 或许为了那些少女情怀。 或许为了拥有少女情怀的时候遇到的那些人,那些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从今日起,她要告别那些曾经的情怀,做一个好王妃了。 外面的脚步声响起,那是她的夫君来了。 小雅收回思绪,手指绞在一起。 次年二月,朱元璋率师围攻武昌,迫张定边投降,尽占原陈友谅所辖长江中游广大地区。 晚霞满天的时候,朱元璋站在武昌城头,眺望着东方。 刘伯温肃立一旁。 “我们该会一会东北那位老朋友了!”朱元璋说。 刘伯温点头,“是啊,平定了张士诚,则江南尽为吴王所有,天下已经握于掌中。” 随即,朱元璋以徐达为大将军,常遇春和楚映雪为副将军,率五十十万精兵,进攻张士诚。刘伯温建议不要先攻平江,反而直击湖州,“使其疲于奔命,羽翼既疲,然后移兵姑苏,取之必矣!” 二将依计,徐达等率诸将发龙江,遣李文忠趋杭州,华云龙赴嘉兴,以牵制张士诚兵力。诸将苦战。在湖州周围,东吴兵大败,大将吕珍及外号“五太子”的张士诚养子等骁勇大将皆兵败投降,其属下六万精兵皆降。 湖州城中的张士诚“司空”李伯升本想自杀“殉国”,被亲兵抱住,不得已也开城投降。 两月后,在楚映雪大军逼迫下,杭州守将谢五也被迫开城门投降。如此,东吴左右膀臂皆失,平江成为孤城,徐达从北边抵近,楚映雪自西边逼近,常遇春则从南边封住,平江面临南西北三面被围之势。 在派军出发打张士诚的同时,朱元璋派大将廖永忠迎接小明王、白莲教主韩林儿和红巾军大元帅刘福通,行于瓜州时,廖永忠指挥人杀死韩林儿和刘福通。然后把船凿沉,施施然回来复命。 从此以后,朱元璋再也用不着打“龙凤”年号。 再说平江府,虽然被重重围困,但张士诚主力犹在,他从一个盐商起事,也有不同寻常的坚韧,加高加固城墙,尽力防守,徐达、常遇春一时间也奈何不得。 但有一个问题,逐渐凸显,让张士诚如坐针毡。 那就是,城中粮草渐渐消耗,眼看难以支撑了。 自古至今,所有的攻城和守城,为将者都需要考虑的问题,这个问题直接关系到成败。 罗贯中忧心忡忡,向张士诚建言,必须突围,否则耗下去必然是死路一条。 七月,张士诚见城中粮余渐尽,便率绰号“十条龙”的上万亲军冒险突围。出城后,望见城左楚映雪兵队阵严整,心虚不敢犯,便转至舟门,向常遇春营垒杀来。 常遇春乃是百战良将,挥兵直前,与东吴兵激烈厮杀。同时,他又指挥善舞双刀的猛将王弼从另路绕出,夹击东吴兵,把张士诚万余扈卫精兵皆挤逼于沙盆潭中,杀掉十分之三,溺死十分之七,张士诚本人马惊堕水,几乎被淹死。亲兵冒死把他救起,以肩扛上,逃回城中。 罗贯中前来问候,张士诚愤然不理,罗贯中只好讪讪而退。 其实,罗贯中的计策没有问题,只是张士诚缺乏谋划,中途改变方向,又选择常遇春这等对手,哪里有成功之理? 而后,罗贯中反复劝说张士诚不要困守一时,张士诚释然,再次出城决战,但依然败逃回来。 自此之后,张士诚对罗贯中几乎没有笑脸,也没有人敢再提突围这事。 敌人固然短时间难以突破城防,但城中粮食一日比一日少,百姓家已经断炊,如此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一连数日,罗贯中忧心忡忡,长吁短叹,苦思破解之计,终究没有办法。 这一夜,已经是凌晨,他依然毫无睡意,坐在窗前沉思。 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罗贯中吃了一惊,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 他站起来,低声问道,“谁?” “先生,有朋友来访,说是你的故人。” 罗贯中沉默了一下,把床头的剑取下,放在自己的面前,这才道,“进来吧!” 亲兵推开门,闪到一边。 一个黑色的人影走了进来。 罗贯中看这人身材,似乎有些熟悉,但他戴着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罗贯中看不清他的脸。 “恕罗某眼拙,不知阁下是我哪一位故人?”不知对方来意,罗贯中语气很冷。 那人低声笑了一声,慢慢摘下帽子,露出面孔。 罗贯中吃了一惊,“百里……” 那人伸出一根手指头,按在嘴唇上,示意罗贯中轻声。 罗贯中是以亲兵退下,然后亲自到门口看了看,这才指着来人道,“百里濯缨!居然是你……不是说你已经死了么?” 百里濯缨的脸上现出一丝哀伤,“我倒是希望死的是我!” 罗贯中舒了一口气,为百里濯缨倒了一杯茶,“你没有事就好!我还当你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里濯缨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这事,说来话长啊!” 原来,百里濯缨在莫小稚的船上,知道了友谅每日天黑后会出现在甲板上,心中一动。 猎杀陈友谅! 第486章争锋平江府2 一个猎杀陈友谅的计谋浮上他的脑海:以回回炮把弓箭手投射到距离陈友谅百步之内的距离,弓箭手在空中居高临下,一举射杀陈友谅。 而后,他进行了一系列的铺陈。 为了解决弓箭手看不清对方的困难,百里濯缨先安排了十门回回炮,射出悬灯。 陈友谅以为这悬灯是为了看清敌情,哪里知道是为了杀他! 为了不让陈友谅起疑,百里濯缨每日都射悬灯,使陈友谅和他的下属都习以为常。 而后,在和天道盟约好的日子到来之前三日,百里濯缨决定把猎杀陈友谅的计划付诸实施。 这个弓箭手很难选。 首先,这个人必须射技超凡,能够在百步之外,而且是身体悬空的情况下,一箭射中陈友谅的要害。 成败再此一举,若是这一箭不能射死陈友谅,反而引起陈友谅提防,他们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其次,这个人要有冒死一战的决心。因为,这一箭无论成败,这名弓箭手都会成为陈友谅亲兵的靶子。人在空中,无法挪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箭矢射入自己的身体。 这是九死一生的任务。 反复衡量之后,百里濯缨终究没有选择别人,而是决定自己亲自完成这个任务。 为了这支从长山走出的大军,他把《定河图》交给了徐满楼。 为了防止徐满楼阻止他,他在徐满楼的酒杯中加入了蒙汗药,只要徐满楼饮下那杯酒,便会人事不省,等他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但是,百里濯缨没有想到,徐满楼是他的发小,对他的所思所想能猜出个大概。 他的一举一动已经引起徐满楼的怀疑,经过细细思量,徐满楼恍然大悟,原来,百里濯缨要以自己为代价射杀陈友谅! 徐满楼不动声色,却暗中安排了人,在二人走出船舱的时候,有人把两人的酒杯互换了。 当两人再次走进船舱,两人各自饮尽了杯中酒。 百里濯缨看到徐满楼慢慢地倒了下去,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满楼啊满楼,今后兄弟们就靠你了!” 说罢,他伸手去取那张弓。 但他忽然感到头脑发晕,脚下发软,忍不住心中一惊,我这是怎么了? 百里濯缨努力扶住桌子,看向徐满楼。 徐满楼慢慢站了起来,脸上似笑非笑。 “你——”百里濯缨指着徐满楼,想要说什么,却已经说不出口。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徐满楼脱下百里濯缨的外衣,再不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和百里濯缨互换。之后,他从枕头下摸出那本《定河图》,小心翼翼地放到百里濯缨的怀中。 他看了百里濯缨一眼,拿起自己的那张弓,然后吹灭蜡烛,走了出去。 他和百里濯缨本来身高差不多,如今两人衣服对换,外面甲板上的人只看衣服,以为是百里濯缨出来了。 徐满楼走到船舷,看了看前方。 时候到了,对方的甲板上,出现了几点灯光。 他往前一挥手,就像往常一样。 悬灯射出,在两军之间湖面的上空点亮。 徐满楼低着头,走到最大的那个回回炮处,身子一缩,坐到防置石头的地方。 “百里大哥,你当心,我们要射了!” 徐满楼低声应了一声。 “一!” “二!” “三——射!” 徐满楼只觉得身子陡然被射了出去,劲风扑面,耳边呼呼作响,眼睛几乎难以睁开。 待稍微适应,他猛地睁开眼。 徐满楼发现,他上升的速度越来越慢,而他的脚下,是星星点点的悬灯。 悬灯的光芒投到敌人水师的甲板上,一行人正指着前方,徐满楼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 一个人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 陈友谅! 蕲水河畔,陈友谅射死徐满楼的堂弟徐东亭,那时,徐满楼回头时,看到陈友谅的面孔,虽然只是一瞥,却已经把这张面孔深深地刻在心中。 “兄弟,今夜便是我给你报仇的时候!”徐满楼低声道,风声呼呼而过,把他口中的低语吹得无影无踪。 上升的速度停止了,徐满楼知道自己到达了最高点,此后他将开始下落,而且随着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射中敌人的难度会越来越大。 而陈友谅等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敌人已经到达百步之内! 这正是出手的好时机! 徐满楼把手伸到背后,从箭囊中拔出一支箭。 接着脚下的灯光,雕翎箭箭杆上一个“陈”映入他的眼帘,他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杀意。 这是在蕲水桥上,陈友谅射杀徐东亭的那支箭,徐满楼一直带在身上。 “陈贼,这支箭该还给你了!”他默默地说。 徐满楼的身子在空中陡然展开,左手持弓,右手把雕翎箭搭在弓弦上,从容开弓。 弓如满月。 他的眼睛却盯着陈友谅,陈友谅的面孔在他的眼中放大,放大,再放大。 “波”的一声弦响,雕翎箭离弦而去。 徐满楼的身子开始下坠。 他看到陈友谅突然抬起头来,然后往后便倒,旁边的人瞬间乱成一团,有的拔刀四顾,有的来回奔走,有的往陈友谅靠近。 他心中冷笑一声,知道这一箭已经命中目标。 他把手伸到身后,取出第二支箭。 弯弓搭箭,依然射向陈友谅。 这一次,依然射中。徐满楼箭术绝佳,即便身在空中,依然能准确命中目标,第一箭如此,第二箭也是如此。 但是,陈友谅身边的人也发现了箭原来是从空中射来的。 “刺客!刺客在天上!” “快射!” 他们来不及去想这个刺客为何会从天而降,但当务之急是还击,于是这些亲兵纷纷拿出弓来,往徐满楼射去。 第一箭迎着徐满楼而来,徐满楼手中弓一摆,把箭打到了一边,躲过了这一箭。 但第二箭随之而来。 他丢下长弓,身子一抱,形成一个圆团,那箭便贴着他的身子飞了过去。 此时他的身子正在急速下坠,蓝色的湖面扑面而来。 第487章争锋平江府3 更多的羽箭飞来,发出尖利的破空之声。 忽然,徐满楼的背部一阵钻心的剧痛,他的背部已经中了一箭,紧接着第二箭又射入了他的身体,然后是第三支…… 剧痛让徐满楼有些恍惚,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哥,我没事,我……有甲呢!” 那时徐东亭的声音,遥远,飘渺,却又仿佛就在耳边。 徐满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眼前陡然变得一片血红,红通通的湖水扑面而来。 当百里濯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远处火光冲天,炮声、喊杀声混在一起,此起彼伏,惊天动地。 他猛地坐了起来,冲出了船舱。 前方激斗正酣,火炮声如同霹雳炸开,船身剧烈震动。 没有人注意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一把拉住一个士兵,喝道,“徐满楼徐将军呢?” 那士兵吃了一惊,待借着火光看清了百里濯缨的脸,惊道,“百里大哥……你不是射杀陈友谅后落入湖中了么?” 百里濯缨当下也不分辨,把那士兵拉到船舱,“告诉我,徐满楼呢?陈友谅呢?” 那士兵结结巴巴地说道,“陈友谅死了,楚帅下令,全面出击……徐满楼徐将军……我不知道!” 百里濯缨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一定是徐满楼暗中把酒杯换了,自己饮下了有药的酒,而后徐满楼代替他出击。 以徐满楼的箭术,猎杀陈友谅原本不难。 但是,成功之后要逃命就难了。 百里濯缨一拳砸在桌子上,身子晃了几晃,脑子中似乎有一团白茫茫的雾气正在急速升起……那雾气来的好急,如同望岳峰下的云海,转眼便扑面而来。 “轰!”如同响起了一个炸雷,船身陡然一歪。 百里濯缨猛然抬头,一丝清明在眼前闪烁,那是“大将军”青铜火炮喷出的烈焰。 他举手在头上击了一掌,疼痛让他彻底清醒,那些雾气如同潮水般退去。 “不要告诉任何人见到过我!”他对眼前那个脸色惶恐不已的士兵说道,眼中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那士兵颤巍巍答道,“是的……我没有见过百里大哥!” 此后,百里濯缨捡了个头盔戴上,遮着自己的脸,然后寻找机会登上一只小船,到了楚映雪的旗舰上。 他和楚映雪将计就计,只说百里濯缨已经死了。 当时知道百里濯缨将要猎杀陈友谅的人,也都知道猎杀成功,但接应他的快艇却没有救回他,甚至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百里濯缨壮烈牺牲的消息早已散开。 果然,知道百里濯缨已经“死去”的消息后,朱元璋对定河军忌惮之心大为减弱。 直到朱元璋和定河军进攻张士诚,围困平江府,百里濯缨知道是献身的时候了。 他找了个机会,进入平江府,来见罗贯中。 当然,此时百里濯缨没有时间和罗贯中细说假死的缘由,只是大致解释了几句,便转入了正题。 “平江府被围,一味困守,终究落得个粮尽城破的下场,不知罗先生有何计策应对?”百里濯缨问道。 罗贯中叹了口气,答道,“我并非不知坚守不是长久之计,但是,主公两次仓皇出击,都落败而回,故而不敢再战,我有何办法?” “况且,有你定河军相助,朱元璋如虎添翼,平江府危在旦夕啊!”他的手在案上轻轻敲击,“早知今日,就该在朱元璋在鄱阳和陈友谅交战的时候,袭其后路,让其首尾不顾,一举而挫其根本!” 百里濯缨笑道,“而后呢?莫非罗先生认为,陈友谅比朱元璋仁厚?” 罗贯中再叹了口气,摇头道,“朱元璋,恶狼也,陈友谅,猛虎也。一虎,一狼,皆非善类啊!” 罗贯中复有看着百里濯缨,“平江府的今天,就是定河军的明天!阁下和定河军,是在助纣为虐!” 百里濯缨点头,笑道,“我岂有不知!我此来,便是来助纣为虐的……” 罗贯中的手猛地停止了敲击。 “你是来帮我们的平江府的?” “不,我只是帮我定河军!”百里濯缨微微一笑,“请屏退左右!” 罗贯中挥手让正在泡茶的小童退下,然后,急切地拉着百里濯缨坐下,“愿听阁下之言!” 百里濯缨不紧不慢,说出一条计策来,罗贯中击掌道,“好计谋!若是真的,平江府最后的机会,大概就在此了!” 随即他迟疑了一下,“此地离你说的那个地方不远,我让人去看看便知道了!” 说罢,他走到门口,叫来两名亲兵,在他们耳边交待了一番。 那两人领命去了。 原来,当年文天祥曾经出任平江知府,他深知早晚平江必有恶战,乃带兵,为平江城修建了一条秘密地道。 这地道并非用来逃生的,而是用来调兵的,所以,这地道修建得极为宽阔,地道中甚至能够容纳两匹马并排奔驰。 文天祥的本意是,若是蒙古人围困平江,则在固守疲敌之后,带主力从地道出城,自敌后出其不意地发动攻击,扭转胜负。 但地道建好之后,文天祥未及在平江御敌,便被调往常州增援临安门户独松关,离平江后,蒙古铁骑果然围困平江,平江群龙无首,城破,守军全部战死。 那条地道两端的出口极为隐蔽,常人难以发现,便被保留下来。 文天祥做事细密,在传令给司马牧云的时候,专门告知平江府的地道所在,故而,这条地道被司马牧云绘入《定河图》中,百里濯缨此时琢磨《定河图》,便起了和张士诚联手灭掉朱元璋之心。 只需张士诚利用这地道,把人马调到城外,留下一座空城引诱朱元璋进攻,而定河军和出城的张士诚的人马两路夹击,直取朱元璋的中军帐,趁其不备,出其不意,击杀朱元璋也未可知。 罗贯中也是雄厚韬略之人,是以百里濯缨一说,他便觉得这是战胜朱元璋的最后的机会,若是错失良机,张士诚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 但他依然要证实百里濯缨所说是真是假。 第488章争锋平江府4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那两个亲兵匆匆赶了回来,在罗贯中的耳边说了几句,罗贯中点点头,让他们退下。 待那两名亲兵退下,罗贯中感慨地说道,“没想到文天祥居然把地道的入口设置在湖水中,若非有人提醒,旁人实在难以发现!” 原来,这地道的入口在城中一个叫作“仙女湖”的湖水中,这湖不大,地势却稍微有些高,若要进入地道入口,只需掘开湖堤,让湖水泻下后,便可以开启湖堤铁门,进入地道。 刚才,罗贯中派出的两名亲兵,便是到达仙女湖,潜入湖堤,用倒剑凿开淤泥,发现了百里濯缨所说的铁门,敲击则发出“咚咚”的回响,表明铁门下是空的,从而确定百里濯缨所受地道真实存在。 “出口在哪里?”罗贯中问道。 “城外小青山上,届时推开挡在地道口的泥土即可出去,”百里濯缨答道,“那里本来是一片坟地,平常人迹罕至,不易被人发现。” “为了对付蒙古人,文天祥真实殚精竭虑,只是时势不与,只好抱憾终生了!”罗贯中感叹道,“今日已晚,明日我便把你的计划说与主公,尽力劝说他按计而行,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先生若有答复,请遣人到定河军中,只说找楚帅密友便可。”百里濯缨施礼告辞,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百里濯缨和罗贯中虽然谋划得挺好,但事与愿违,张士诚经历了两次失败,再也不愿冒险一试,只想在这城中守得一日算一日,对罗贯中的建议,只是推脱说,“容我想想,日后再议!” 一连二日,罗贯中去见张士诚,张士诚都这样回答罗贯中。 第三日白天,罗贯中想要再见张士诚,张士诚推说身体不适,不再见他。 晚上,罗贯中继续求见,依然没有获准。 但罗贯中却知道,张士诚并非真的身体不适,他抱着过得一日是一日的想法,在城楼上大张盛宴,遍摆银椅,与亲信左右饮美酒,食佳肴。 罗贯中愤然推开张士诚的亲兵,昂首来到城楼上,对张士诚道,“主公身体不适,为何还在饮酒?主公可知,本月这平江府中多少百姓饿死么,又有多少百姓正挣扎在死亡线上即将饿死?” 张士诚举着酒杯,饮也不是,不饮也不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罗贯中看着张士诚,接着苦劝道,“主公,事不宜迟,我所说之事,需要主公速拿主意啊!” 张士诚皱眉道,“此事不宜仓促,且再过两日再说罢!” 罗贯中道,“战机转瞬即逝,哪能再等?” “汝一介酸儒,乞食于我兄门下,我等吃杯酒岂容你来败兴!”张士诚的弟弟张士信早已听得不耐,勃然大怒,指着罗贯中骂道,“军机大事,自由我兄弟做主,何须你这酸儒啰嗦!” 罗贯中一代宿儒,到平江府之后一直受到张士诚的尊重,哪里受过这等轻慢?也大怒道,“主公,此人虽是你的同胞兄弟,但蛮横愚蠢,你身为长兄,需得好好教育才是!” 张士诚只是不语。 喝醉了酒的张士信指着罗贯中,笑骂道,“不识趣的穷儒,再不滚蛋,老子一刀砍下你的脑袋抛下城去!” 罗贯中看张士诚,张士诚微笑不语。 罗贯中知道张士诚固步自封,不敢冒险一试,只想加固城防,过得一日算一日,灭亡已经不可避免,事已不可为。 他心中悲愤,昂首而出,上了马,也不回府,往城门而来。到了城门,喝令守门士兵开门。 守门士兵知道罗贯中是张士诚的座上宾,不敢怠慢,开了城门,放了罗贯中出城。 适逢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巡城,见罗贯中一身布衣,独自一人骑马而来,便上前招呼。 罗贯中不理,面上尽是悲愤之色,打马昂然向前。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已经知道结果,便下令士兵让开一条道路,放罗贯中离开。 离开平江府之后,罗贯中不再涉身政事,而是潜心著书立说。 十年后,罗贯中写成《三国志通俗演义》,皇皇巨著,传遍天下…… 罗贯中离开五日后,张士诚依然在城楼大摆筵席,他的弟弟张士信也在席间。仆从向他进献一个大水蜜桃,张士信欣赏良久,刚张嘴要吃,忽然城下发炮,恰恰打中张士信,这位爷脑袋被击烂,与桃汁一起四溅飞迸。 又两个月后,徐达和楚映雪展开总攻,百道攻城,张士诚终于不支,城陷。 时值日暮。 大英雄张士诚真是日暮途穷,独自呆坐室中良久,望着齐云楼的大火,忽然想起罗贯中所说的地道,便带了身边残余的十余名亲兵往仙女湖而来。 决堤放水,打开铁门,从地道入口入,驰马良久,到达地道尽头,依然有一个铁门。 张士诚下令打来铁门。 铁门开启之后,便是一层土层,众人合力撞开土层,眼前霍然开朗,原来已经来到了敌军之后。 张士诚此时方后悔不听罗贯中之言,倘若当初依计而行,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他长长叹了口气,知道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能逃得姓命已是万幸。 便在这时,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露出一个人来,这个人骑在马上,手中一杆长枪,枪头闪烁着寒芒。 这个人正是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知道,张士诚在城破之后,若要逃命,必然会想起罗贯中告诉他的这个秘道,故而带人在秘道出口外等候,果然,张士诚便从秘道出来了。 冲着罗贯中的面子,百里濯缨也不想太为难张士诚,当下,百里濯缨抱拳道,“张公,我在此待君久矣!” 此后,百里濯缨将张士诚交给常遇春,常遇春则下令由水路送往应天府。 其间,张士诚一直坚卧舟中绝食。被押送应天府后当夜,趁人不备,张士诚上吊自杀,终年四十七岁。 消息传到百里濯缨耳中,百里濯缨叹道,“虽非霸王之才,然不失为一大丈夫。” 第489章独闯虎穴 张士诚既灭,南方归于一统,汉人面临自崖山之战以来前所未有的大好形势。 但此时,韩林儿已死,朱元璋成为了形式上的共主,但定河军在楚映雪和百里濯缨的统领下,和朱元璋只是合作的关系,并不受其管辖。 刘鱼儿、贺劲松等人信心百倍,多次劝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对应天发动攻击,彻底扫清天下的障碍,进而北伐。 “元庭气数已尽,只要我们干掉了朱元璋,这天下,便是我们的!”贺劲松目光灼灼,大手一挥,大有平定四方的雄心。 百里濯缨笑道,“贺老前辈老当益壮,果然名不虚传!” 刘鱼儿也说,“两位大哥,虽然朱元璋地盘大人多,但是,莫忘了我们还有一支人马,随时可以出其不意地给他致命的打击!” 百里濯缨点头,他当然知道刘鱼儿说的是莫小稚的水师。莫小稚虽然在朱元璋的帐下,但只要需要,她随时可以回来。 楚映雪沉思了片刻,沉声道,“只怕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百里濯缨笑道,“那倒也未必!杀了朱元璋,我们照样北伐,驱逐鞑子!” 同样,在朱元璋的帐下,主张立马铲除定河军的,也不是少数。 傅友德、邓愈等人都主张正式和定河军决裂,先灭定河军,再挥师北上,一举荡平天下。 朱元璋沉思了一会儿,道,“其实现如今就两种意见,一是继续和定河军合作,北伐蒙元,功成之后再和定河军决战,一是先解决定河军,再北伐。” 他看向常遇春,“常将军,说说你的意见。” 常遇春笑了笑,从身后拉出一个全身戎装的少年,道,“主公,听听蓝玉怎么说。” 那少年正是蓝玉,此时身高又长了不少,早已是一个茁壮少年了。 蓝玉出列,向朱元璋拱手,然后道,“主公,卑职以为,此事不易莽撞,应该视蒙古人的动向而动!” 朱元璋微微一愣,好奇地问道,“我们自己的事,为何要看蒙古人的动向?” 蓝玉侃侃而谈,“蒙古人往我汉人江山,使我汉人做牛做马,故而,我们最首要的敌人乃是蒙古人,而不是定河军,若蒙古人此时伺机对付我等,主公则宜顺民心天意,和蒙古人决战。” “蒙古铁骑驰骋四方,让天下为之胆寒,如今纵然衰落,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是主公大敌,主公切不可掉以轻心。凡是可以为我所用的力量,都可以成为我们的朋友,定河军,当然可以是我们并肩御敌的朋友。” 朱元璋笑笑,“若是蒙古人不理会我们呢?” 蓝玉正色道,“然而,以卑职看来,此时主公灭掉了陈友谅和张士诚,气势如虹,元庭已经觉醒,必然不能放任我们继续壮大,他们一定会准备对我们用兵了!” 朱元璋和刘伯温相视一笑。 其实,朱元璋已经接到消息,元庭本来坐视汉人起义军队自相残杀,但是,朱元璋迅速完成了对陈友谅和张士诚的讨伐,形势发展太快,已经让元庭君臣坐卧不安了。 惠宗皇帝招王保保进京,封其为左丞相,统帅天下兵马,准备评定江南。 “青田先生,你给他们说说吧。”朱元璋道。 众人都安静下来,听刘伯温说话。 “蓝玉真是个聪慧的孩子,他所言即有道理,”刘伯温淡淡地说道,“从大都传来的消息,王保保复出了,任左丞相并统帅天下兵马,正磨刀霍霍,准备对江南用兵。” “啊!”众人一片惊叹,没想到蓝玉小小年纪便如此了得,假以时日并可独当一方。 朱元璋咳嗽一声,大家都住了声。 “此事如何处置,青田先生有何见解,说与大家听听!” 刘伯温上前一步,向朱元璋躬身施礼,“主公,此事需要先探探定河军的意图,若是他们蓄意和我们作对,我们便先灭定河军,再对付蒙古人。” “但是,若是他们识时务,自愿归顺吴王殿下,那我们就应该以大胸怀包容他们,整顿兵马,主动北上,而不是等待王保保来攻!” 朱元璋点头,显然对刘伯温的分析极为赞赏。 他看着刘伯温,“如何试探定河军的真实意图?” 刘伯温笑道,“定河军的核心在楚映雪和百里濯缨,而这师兄弟二人,统兵固然以楚映雪为主,出谋划策却以百里濯缨为主,主公只需知道百里濯缨的想法即可!” 说罢,他走到朱元璋的面前,在朱元璋的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 过了几日,百里濯缨便接到朱元璋的书信,邀请他到应天共谋大业。 百里濯缨抖着手中书信,笑道,“来了,我不去找他,他来找我了。” “不要去,这朱元璋城府极深,不知道他是何打算。”楚映雪面带忧色地说道,“况且,拿下平江府之后,我们便住在平江府,他一定心有不满,显然想除掉我们。” 百里濯缨摇头,“那倒也未必,莫忘了,我们还有一位小朋友在那里。” “蓝玉让人带来书信,朱元璋的目的是试探,我小心应对便是。”他压低声音,对楚映雪说道,“我正要乘此机会,杀掉朱元璋!” 次日,百里濯缨启程,自平江府出发,赶往应天。 他也不急,一路游山玩水,过了十余日才到到应天。 他并不立马去见朱元璋,而是先去刘伯温府上见了刘伯温。 刘伯温埋怨道,“你怎么今日才到啊,从平江府到应天,哪里要这许多时间?” 百里濯缨笑道,“知道要到龙潭虎穴,也不知来了还能不能回去,故而一路游玩过来。” 刘伯温请百里濯缨坐下,道,“百里兄弟就是多疑!” 百里濯缨笑道,“刘先生,咱们可是曾经在红叶寺共患难过,吴王若要杀我,你须得救我才是!” “你若是好好的,吴王殿下为何要杀你?”刘伯温摇头,“百里濯缨啊百里濯缨,不要在我面前耍聪明,你若是认为吴王会杀你,你会来应天?” 第490章望江楼1 “应天似乎比平江府冷啊,”百里濯缨把手放倒嘴边哈了口气,淡淡地说,“刘先生,你太不了解我啦,为了北伐大业,即便知道吴王要杀我,我也会来的……不过,念在旧相识的情分上,先生一定要帮我。” 刘伯温正色道,“刘某自有道理,你尽管放心吧。今夜你且在驿馆歇息,明日我带你去见望江楼见吴王殿下。” 百里濯缨施礼告别。 次日,百里濯缨吃罢早饭便在驿馆中等待朱元璋召见,但一直到了中午,也不见消息。 不过好歹饭菜还可以,中午更是上了一条长江中新捕的鲈鱼,味道极为鲜美,还有一坛好酒。 “看来老朱要冷落我了,正好,这么寒冷的天气,适合喝醉了睡一觉!”百里濯缨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饮酒吃鱼,直到酒足饭饱,往床上一倒,呼呼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被从人叫醒,“刘先生来了!” 百里濯缨揉着惺忪的睡眼,喃喃地说,“让我再睡会儿……”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不能睡了,吴王殿下召见呢!” 随着那声音,刘伯温走了进来,看着百里濯缨还在被子中,忍不住皱眉道,“昨日还对我说,这是龙潭虎穴,在龙潭虎穴你能睡得这么香?” 百里濯缨推被坐起,发现窗外红日已经西斜了。 没想到自己真的睡得很香,居然睡了整整一中午。 当下穿衣坐起,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说道,“刘先生给吴王殿下说说,明日再谈吧,今日已经晚了,咱们喝酒去!” 刘伯温知道百里濯缨在胡扯,只是微笑。 等百里濯缨穿戴整齐,刘伯温领了他一起出门,一辆马车在驿馆外等待。 两人上车。 “走了!”刘伯温吩咐道。 只听一声鞭响,马车驰离驿馆,往狮子山而来。 那望江楼建在长江边的狮子山顶峰,本来是个眺望长江的好所在,骚客诗人多在此赏景吟诗,后来兵荒马乱,这里又有了一个用处,便是眺望敌情。 马车奔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狮子山下。 百里濯缨跟着刘伯温下了车。 此时天天色尚早,百里濯缨放眼看去,只见从面前到山顶,两排黑衣持刀武士,一个个手握刀柄。 百里濯缨摇摇头,举步便要往山上走,却被眼前的黑衣的武士拦住。 刘伯温解释道,“见吴王殿下时,任何人身上不可带有寸铁,这是我们的规矩,却也并非对你严加提防。” “哈哈,你们去弱水之畔请我来的时候,我怎么没有听说有这样的规矩?”百里濯缨哈哈一笑,知道朱元璋提防自己,却也并不反抗,顺从地把两手抬起,让那两名黑衣武士细细检查了一遍。 “最近才定的,人怕出名猪怕壮,如今不得不防范啊!” 百里濯缨顺口道,“是啊是啊,现如今状得多了。” 他的话中有话,刘伯温当然听得出来,却也不过多纠缠。 “请!”刘伯温见检查完毕,百里濯缨身上没有任何兵刃,做了请的手势。 百里濯缨昂然前行,往山道上走去,刘伯温跟在他的身后。 这狮子山其实并不很高,只不过占据了这江边的地势,周围又没有比它更高的山,于是便显得高了。 百里濯缨沿着山路一路往上,不多时便到了山腰。 他放慢了脚步,这时,他才发现,山腰的路边站着很多认识的人,不过,这一次不必在鄱阳湖中共同对付陈友谅,也不同于在平江府对付张士诚,这些人的脸上大多没有笑容。 百里濯缨的目光落在傅友德的脸上,傅友德把目光太高,并不和百里濯缨的目光相对。 百里濯缨再把目光投到邓辉脸上,邓辉也不作声。 百里濯缨摸摸自己的脸,对身边的刘伯温道,“刘先生,这些人好生奇怪,似乎不认识我了……” 刘伯温尴尬的笑笑,低声道,“吴王军纪严明,此时不让人妄动而已。” “是吗,”百里濯缨倒着往后退,眼睛却看着刘伯温,“我倒是觉得,他们怎么对我充满敌意呢,要知道,我们好歹也曾经并肩作战呢……刘先生,你和我并肩而行,就不怕吴王殿下猜忌?” “这个,刘某做人做事坦坦荡荡,对吴王殿下忠心耿耿,自然不用担心。” 百里濯缨笑道,“我明白了,傅将军做人不那么坦坦荡荡,对吴王殿下也不是那么忠心耿耿,自然就担心吴王猜疑了。” 傅友德的脸上抽搐了几下。 刘伯温叹了口气,“百里濯缨兄弟,你已经是定河军统帅了,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刁钻古怪?” 便在这时,一个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张开胳膊,把百里濯缨拥抱在怀中。 原来是常遇春。 百里濯缨看看常遇春,只见他的眼中洋溢着由衷的笑意,知道他见到自己是真的高兴。 但他反而轻轻把常遇春推开,淡淡地道,“常将军,久违了!” 常遇春毫不顾忌,大声道,“百里师弟,久违了,我一直很想你呢!啥时候咱们喝一杯?”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山顶,道,“这要看我能不能下山了。” 常遇春正色道,“主公请你来,是谈共同对付鞑子的事,鞑子是我们汉人共同的敌人!你能来,说明你定河军有诚意,主公万万不会为难你的!” 百里濯缨站住,抬手指着傅友德、邓辉等人道,“常将军若是看看这些人的脸,便知道未必如你所想!” 气氛一时间凝固了。 傅友德等人不曾想到百里濯缨居然根据他们的脸色,便能判断朱元璋的真实想法。 暴露朱元璋的底牌,可不是一件好事。 傅友德当下笑道,“百里兄弟说哪里话,我一向喜欢沉着脸,不拘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 邓辉也拱手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刘伯温出来解围,“百里兄弟啊,吴王殿下等你谈大事呢,不要磨蹭了!” 百里濯缨笑笑,冲着傅友德等人大声喊道,“傅将军,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记得请我喝酒啊!” 傅友德的脸都绿了,却不好发作,只是拱拱手,敷衍道,“一定,一定!” 百里濯缨不再说话,信步往望江楼走去。 第491章望江楼2 百里濯缨很快来到望江楼前,却再次被黑衣武士拦住。 有一次搜身之后,百里濯缨才获准进入望江楼。 刘伯温送到望江楼门口,便不再往前,他小声提醒百里濯缨道,“吴王殿下在楼上等你……有句话,刘某还是想多句嘴,你和吴王殿下的这次会谈,将关系到汉人和鞑子作战的大局,往百里兄弟以大局为重!” 百里濯缨瞟了一眼望江楼四周虎视眈眈的黑衣武士,低声道,“只是不知吴王殿下是不是也做如此想?” 说罢,也不等刘伯温答话,抬起脚,大步走入望江楼。 望江楼里面,每隔三五步站着一名黑衣的武士,只是这些武士都没有佩戴兵刃,但他们一个个都身材魁梧,站在那里如同山岳般凝然不动。 百里濯缨知道,这些人都是会武艺的好手。 至于为何都不佩戴兵刃,或许朱元璋担心百里濯缨图谋不轨,会夺取他们的兵刃刺杀他,是以不让他们带兵器。 百里濯缨沿着楼梯登上楼,到了楼上,他一眼便看到,一个人倚着栏杆,正在眺望远处。 看那背影,正是朱元璋。 百里濯缨一步步走过去,微微躬身,嘴里道,“吴王殿下,百里濯缨有礼了!” 朱元璋并不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来得正是时候,这是望江楼风景最美的时候了!” 百里濯缨走了过去,站在朱元璋的身边。 朱元璋抬起手,指着前方,“你看,巍巍狮子山,便在脚下,滚滚长江,就在眼前,而远处,是秦淮的参差十万人家,江山多娇如是,难怪天下英雄为了它,舍生忘死而不顾!” 百里濯缨答道,“但我看到的和吴王殿下看到的,似乎不一样。” 朱元璋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百里濯缨。 他的眉毛动了动,笑道,“我当然知道,百里先生目光如炬,不知看出什么不一样了?” 百里濯缨微微一笑,知道朱元璋意有所指,看来在弱水之畔自己想杀掉他,在朱元璋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不过他并不在乎。 “我看到的是,在战车的碾压之下,天下苍生流离失所,哀鸿遍地,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啊!” 落日辉映下,滚滚长江被映照的一片血红,仿佛是鲜血在流淌。 百里濯缨指着江水道,“那哪里是江水,是天下苍生的血泪在流淌啊。” “你的见识果然不容一般人,但是,这天下由乱而治,总是需要流血的。”朱元璋微微点头,接着说,“楚汉争霸,而后由鼎汉二百年,唐诛暴隋,方有三百年安宁,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天下苍生,如之奈何?” 百里濯缨点头,“吴王所说极是,我只不过心中不忍罢,其实,我也只不过是这苍生中的一员,想挡住命运出转轮,无疑于痴人说梦。” 朱元璋摇头,然后在茶几边坐了下来。 茶几上摆着棋盘和棋子。 他拿起一枚棋子,轻轻地敲击了几下,看着百里濯缨道,“世事如棋,世人皆在局中,唯你我在局外,我们还是可以用自己的方法,为天下苍生免除一些苦难的!” 见百里濯缨面上露出不解的神情,朱元璋继续道,“今日,你我在此对弈一局,你若是赢了,这万里江山便是你的,岂不比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要好得多?” 百里濯缨便在朱元璋的对面坐了下来,握了一枚棋子在手中。 “能和吴王殿下手谈一局,百里濯缨深感荣幸,”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长江,淡淡地说,“不过小子棋力有限,只怕不入殿下法眼。” 朱元璋执黑,在天元点下一子,嘴里道,“我不喜废话,却言而有信,这一局就赌这万里江山——我们开始罢。” 百里濯缨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他随意在棋盘上落下一字。 朱元璋的棋艺一般,但是有一种大开大合的气势。 百里濯缨落子却很慢,每次都要思索良久方才落下一子。 百里濯缨开始也存了试探之心,落子主要用于防守,而朱元璋则是一开始便展现出凌厉的攻势。 棋盘上黑白纵横交错,杀伐逐渐趋于激烈。 棋子落下三成的时候,百里濯缨的棋风忽然一变,突然伏兵四处,对朱元璋展开了攻势。 朱元璋落子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十余子后,朱元璋忽然把衣领紧了紧,道,“这风急天寒,我穿着貂皮,倒还不太冷,你只怕有些冷吧?” 百里濯缨搓搓手,点头道,“这天气的确有些反常,不过,在弱水之时,比这里更冷,我已经习惯啦。” 朱元璋看了百里濯缨一眼,“话虽这样说,可是还是我怠慢了客人……左右,上茶,上热茶!” 很快,茶水被端了上来。 朱元璋先拿起一杯茶,之后茶盘被送到了百里濯缨面前。 百里濯缨取了一杯,端在手中,片刻之后,却不饮,而是把茶水缓缓浇到了地上。 朱元璋皱眉,“你这是何意?” “吴王殿下,你我这一局,不知有多少将士伏尸沙场,我于心不忍,权且以茶代酒,敬这些阵亡的将士!” 百里濯缨说的是棋盘上的棋子。 朱元璋一愣,随即笑了,“若是别人,一定说你故作姿态,但是本王知道,你乃是内心仁厚,对棋子尚且怜惜,更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苍生受苦!” 宫女续满了茶,百里濯缨再次端起茶杯,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喝杯热茶,果然身上暖和多了!”百里濯缨看着朱元璋,道,“吴王殿下,我们继续?” “那我们就继续!”说罢,朱元璋又落下一字。 百里濯缨笑道,“哈哈,吴王殿下,你输了……” 说罢,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夹起一枚棋子,往黑子的一个角落伸去。 那时黑子的气眼,此眼一堵,朱元璋的攻势便瓦解了。 朱元璋的眼睛却不看棋子要落下的地方,而是微笑着看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有些疑惑,“莫非我脸上有朵花儿?” 说罢,百里濯缨的手慢慢垂了下去,然后他的身子也慢慢倒了下去。 第492章望江楼3 朱元璋冷笑一声,站了起来,慢步走到百里濯缨的身边。 他在百里濯缨的身边蹲了下来,用惋惜的声音说道,“不是我要杀你,而是你的欲望杀了你……你是个聪明人,为何此时却变得糊涂了,这天下,都是出生入死争来的,哪里有在棋盘上取得的?” 他把手伸到百里濯缨的鼻子下面,发现已经没有了呼吸。 “安息吧,百里濯缨,千百年来,泥土之中埋葬的不但有尸骨,还有野心啊!”朱元璋低声说,“我会让人把你埋在这狮子山上,江南雨露,朝霞落日,你尽可欣赏,也不枉你助我灭了陈友谅和张士诚……” 他微微摇头,说罢,他站了起来,看着远处的长江,手指在栏杆上轻轻敲打。 暮色从天际垂下,长江奔流,几艘战船出现在江上。 他的手停住了。 但让他感到惊奇的是,他的手停住了,但那有节奏的敲击还在进行。 他有些恼怒的扭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百里濯缨正站在他的身边,手指轻轻地扣打这栏杆。 朱元璋退后一步,举步便要往门口退去。 说时迟,那时快,百里濯缨的脚在地上一跺,只见一道明晃晃的光芒从地上跃起,升到空中。 百里濯缨右手往前一探,已经把那闪亮的东西抓在手中,然后,身子跃起,手中闪亮的东西划过一道弧线,直奔朱元璋的咽喉而去。 朱元璋知道,此时即便叫喊,那些武士也来不及相救了,他只能靠自己了。 好在他最初跟随郭子兴的时候,不过是一名十夫长,亲自上阵杀敌是家常便饭,倒也练就了几分功夫和一身胆气。 他身子一沉,稳住下盘,右手一个横扫,想要挡住百里濯缨的攻势。 但是,在战场上练就的本领固然凌厉,若是用来对付从小练武的百里濯缨,就实在太不管用了,只见百里濯缨脚尖一点,身子如同飞鸿掠过,便躲过了朱元璋的这一击。 几乎与此同时,朱元璋的咽喉一凉,彻骨的寒冷已经浸入了肌肤。 “你哪里来的兵刃?”朱元璋倒也镇静,即便被人用兵刃顶住了喉咙,依然问道。 百里濯缨冷冷一笑,“天赐的!” 朱元璋斜着眼瞥了一眼,百里濯缨手中的病人居然是一根亮晶晶的“冰剑”! 他随即反应过来,百里濯缨把第一杯茶水倒在地上,那杯茶水流入了一个长形的凹槽中,在这滴水成冰的季节,不用多久那茶水便化为了一柄“冰剑”。 朱元璋暗自叹息,自己小心翼翼安排人对百里濯缨进行搜身,却没有想到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百里濯缨淡淡地说道,“我一直奇怪,这么冷的天气,你为何不让人在这里生一盆火?”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年少便父母双亡,我无以为生,四处流浪,每到寒冷的冬季,夜晚我最想找到的,便是一堆火,”朱元璋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是,当我找到了火堆,我便不愿意离开,第二天、第三条,一直守在火堆边。” 百里濯缨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朱元璋接着说,“我发现,温暖会让我留恋,从而停止前进的步伐,于是,我便下定决心,无能多冷,我都不生火!现如今,即便我的寝宫中,也是不生火的!” 朱元璋出身贫苦,家中亲人多有饿死者,他这样说,百里濯缨倒是不由得不信。 “你饮了我的毒茶,为何不死?”朱元璋忽然问道。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下毒呢,是门学问,一时半会也说不完,不过你应该明白,不要往酒鬼的酒中下毒,也不要往喜欢饮茶的人的茶水中下毒。” “为什么?” “因为酒鬼常常饮酒,酒味有丝毫变化,他便会发觉,同理,对于一个喜茶的人来说,莫说加入毒药,便是端着茶从有药味的屋子里经过,他都能辩得出来。” 百里濯缨没有说假话,当年他给师父海树泡茶,从药房中经过,事后海树把茶水倒掉了,还专门交待他,端茶的时候不能从药房经过。 百里濯缨自幼跟着海树品茶,当然也把师父的品茶本领学到了十之八九。 那杯茶入口,他立马感觉到味道不对,却不露声色,假装饮下,只是在一低头的时候,把一口茶水都吐到了衣服上。 他掩饰得好,朱元璋哪里看得出来? 况且,他如意在棋盘上露出峥嵘,把朱元璋逼的步步后退,眼看就要输掉。 在朱元璋眼中,这不是棋局,这是一个试探,他要试探百里濯缨究竟有没有和他争夺这大好江山的雄心。 朱元璋见百里濯缨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本来就想要杀掉他的心思就更加浓烈了。 于是便有了送上来的毒茶。 “原来你早有杀我之心!”百里濯缨的手微微一紧,冰刃刺入朱元璋的肌肤,一丝鲜红的痕迹慢慢往下蔓延。 朱元璋冷笑,“你不也一样么?不过造化弄人,让你得逞而已!只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杀了我之后,如何能从这重重围困中脱身?” 百里濯缨的眼珠一转,“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人了,我便告诉你也无妨,其实,徐达和我交情匪浅,他会帮我脱身!” 朱元璋一愣,徐达是他的心腹,如何会和反过来帮助百里濯缨? 随即反应过来,这不过是百里濯缨在使离间之计。 他哈哈大笑,“徐达和我,相交多年,情同手足,如何会帮你,真是笑话!” 朱元璋尽管此时不信百里濯缨的话,但许多年后,天下已经没有战事,他回忆起望江楼上和百里濯缨的谈话,依然心有疑虑。 直到十八年后,徐达在北平留守时得了背疽,次年二月,朱元璋忽然又想起这番对话,便有了除掉徐达的心思。 于是,朱元璋派人给徐达送去一只蒸鹅。 传言背疽者不能吃鹅,吃则毒发,徐达看到朱元璋送来的蒸鹅,泪如雨下,明白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自己也不例外。 徐达于是饮毒酒而亡,却交待后人,对外只称病情加重去世。 徐达死后,朱元璋追封他为中山王,谥号武宁,赠三世皆王爵,赐葬钟山之阴,御制神道碑文。 第493章望江楼4 此时残阳已经落下,望江楼中光线一下子变得黯淡了。 百里濯缨虽然对朱元璋不齿,但朱元璋临危不惧,即便冰剑刺入肌肤,依然从容镇定,还是让他有了几分佩服。 “吴王殿下,不是我一定要杀你,而是北伐大业,需要凝聚汉人的整体力量,容不得分裂!而你,只要有一口气在,杀我之心必不能放下。” 停了停,百里濯缨接着低声道,“你有何未完成的愿望,看在曾经并肩战斗的情分上,也许我会替你完成!” 朱元璋看着远处渐渐变得模糊的树影,喃喃地道,“愿望……我倒有一个愿望,我希望这天下的穷人,饿了都有饭吃,冷了都有衣穿……莫要再饿死,冻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朱元璋这几句话发自肺腑。 朱元璋年少时赶上了旱灾和瘟疫,不到半个月,他的父亲,大哥以及母亲因饥病先后去世。朱元璋没钱买棺材,甚至连块埋葬亲人的土地也没有,还是邻居给了一块坟地,他才找了几件破衣服包裹好尸体,将父母安葬。 所以,他的愿望便是让天下穷人有饭吃、有衣穿。此时百里濯缨问他,他便不自觉地说了出来,没有一丝作伪。 百里濯缨听了,心中不由一震。 他的手中便松了些。 但是,自己是来杀这个人的,百里濯缨在心中告诫自己,这个人期望天下穷人得以安居乐业,这一点固然可敬,但他薄情寡义,不杀他,将来必成大患! 百里濯缨的手便又加了几分力气。 他正要把兵刃刺入朱元璋的咽喉,忽然门口传来“啊”的一声,是一个女人的惊叫。 然后,便听见碗盏落地发出的清脆的碎裂声。 百里濯缨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满脸的惊惶之色。 小雅! “碽妃,你怎么来了!”朱元璋看到小雅,埋怨道。 百里濯缨暗想,原来小雅被朱元璋封为碽妃了。 小雅推开身边掌灯的宫女,大步走到百里濯缨和朱元璋身边,急促地问道,“百里大哥……我听说你来了,正在望江楼中和吴王殿下对弈,便亲自给你们送来莲子羹御寒,可是,你为什么用刀盯着吴王?” 说罢便伸手来拉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一瞥之下,见小雅的腹部微微隆起,便直到她已经有了身孕。 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丈夫,这让百里濯缨一时难以下手。 此时,他手中冰刃也融化了许多,犹豫间,只听“当”的一声,冰刃断为两截。 朱元璋乘此机会,就地一滚,已经到了门口。 百里濯缨想要追赶,却被小雅拉住了衣袖。 “百里大哥,不要杀我的丈夫……”小雅泫然欲泣。 百里濯缨心知此时不容半点犹豫,但是被小雅拉住,而小雅又有身孕,他终究难以做到狠心推开她。 无奈之下,他右手一用劲,只听“嗞”的一声,他已经把左手衣袖撕裂,然后往门口追去。 此时朱元璋已经到了门口,他见百里濯缨追来,顺手把那个宫女往后一拉,挡住了百里濯缨的脚步自己已经蹿出门去。 门外的黑衣武士听到小雅的惊呼,早已冲了过来,瞬间便把朱元璋围在核心。 黑衣武士涌入望江楼,只是估计百里濯缨和小雅站在一起,担心他骤然出手伤到小雅,所以不敢妄动。 朱元璋整理了一下衣服,在两名武士的护卫下回到望江楼中。 “百里濯缨,你来到应天便是想要杀我,对吧?”他威严地问道。 “那要问你,要我到应天来,莫非你真的准备和我博弈一局?”百里濯缨淡定地问道。 朱元璋答道,“我是让你来谈北伐大计的!” “你在我的茶中下毒,有这样谈北伐大计的么?” “你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难道有这样谈北伐大计的么?” 朱元璋一边和百里濯缨对答,一边示意小雅赶紧往旁边闪开,但小雅知道是自己的出现让百里濯缨落到了下风,此时自己若是躲开,他一人之力,哪里敌得过这许多高手?以朱元璋的睚眦必报的个性,他这一次死定了。 想到以往在一起的种种,小雅心中一软,便不忍离开,不过看在朱元璋眼中,却当小雅傻,看不懂他的眼神。 百里濯缨却不傻,知道此时他唯一的挡箭牌便是小雅。 能看得出,朱元璋对他这位碽妃极为宠爱,况且小雅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百里濯缨身子一转,把背对着朱元璋和那些黑衣武士,却把小雅拉到了面前。 “不要害怕,假的!”他在小雅耳边轻轻说道。 然后,他不待朱元璋有所反应,已经转身。 小雅已经把他搂住胸前,他手中剩下的半截冰剑顶住小雅的小腹部。 朱元璋倒吸了一口冷气,喝道,“百里濯缨,你放了她,我放你走!” 百里濯缨笑道,“你以往我会相信你么?” 朱元璋伸出手,厉声道,“她是我的妃子,却也是你的朋友,你真的下得了手?” “吴王殿下,我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朋友?”百里濯缨摇头,“况且,是朋友重要,还是妻子重要,这个你和我一样清楚吧?” 朱元璋心中一紧,真怕百里濯缨就此杀了小雅,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你说吧,要如何才能放了她?”朱元璋镇静下来,缓缓地问道。 百里濯缨扶着小雅在身前的椅子上坐下,手中冰刃却依然没有离开她的小腹。 “立即传令天下,和定河军结盟,即日准备北伐!”百里濯缨一字一顿地说道,“并且承诺,在北伐成功之前,若是背盟,则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此时汉人都望着朱元璋和定河军,若是朱元璋发出诏令,是顺应民心民意,但若敢背盟,必被天下人不满,民心顿失。 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朱元璋沉默了一下,道,“北伐本来就是我不容推辞的职责,下令又如何。传青田先生,起草诏书!” 第494章望江楼5 不过片刻,诏书起草完毕,送至望江楼中。 朱元璋看了,让武士递给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展开诏书,只见诏书上写着: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治天下者也。 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如大德废长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酖兄,至于弟收兄妻、子烝父妾,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 予本淮右布衣,因天下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势之地,得长江天堑之险,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湖、湘、汉、沔、两淮、徐、邳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我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 予恭天成命,罔敢自安,向与定河军携手,屡破强敌,今临大敌,当复并肩北趋,逐群虏,拯生民,复汉仪,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其体之。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 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百里濯缨笑道,“刘先生好文采,百里濯缨受教了,如果这檄文发布到百姓中去,我汉人百姓一定欢呼雀跃……我却也为吴王殿下做了件好事!” 百里濯缨说的没错,汉人对蒙古人的压迫已经忍受了七十多年了,朱元璋诏告天下准备北伐,一定会为他赢得巨大的声威。 刘伯温点点头。 即便是朱元璋,也不得不点头承认。 “百里濯缨,诏书已经拟好,你放人吧,这样对大家都好!”刘伯温对百里濯缨道。 “没错,对大家都好,就是对我不好!”百里濯缨点头答道,他的眼光掠过望江楼外,哪里的箭簇偶尔闪出一缕暗光,“待小雅离开我三尺,我就会被乱箭射成刺猬,对吧,吴王殿下?” 百里濯缨的目光从眼前众人的脸上掠过。 朱元璋的脸上略显失望和恼怒。 刘伯温的脸上则多了几分尴尬。 徐达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徐达的身后是常遇春,百里濯缨的目光和常遇春的目光微微一接,百里濯缨感觉到那目光中的赞赏之意。 朱元璋大手一挥,“把那些人撤走!” 身边的黑衣武士答应一声去了,片刻,望江楼外的弓箭手便全部撤走了。 百里濯缨点头道,“吴王殿下倒是个多情种子,下面,请立即把这诏书向百姓传达,然后,我就会放掉小雅。” 朱元璋和刘伯温对视了一下,随即果断地下令,“立即传告百姓!” 早有人跑步执行去了。 朱元璋这才对百里濯缨道,“都按照你的要求办了,你该放掉她了吧,要知道,她有身孕在身,此地风寒,她哪里受得了?” 百里濯缨看看小雅,也感到这里风冷如刀,只怕小雅身子虚弱承受不了,当下笑道,“吴王殿下,刚才咱们那一局似乎还不曾尽兴,你若有胆量,便屏退闲杂人等,咱俩再手谈一局,如何?” 朱元璋看了小雅一眼,眼神中充满柔情。 然后,他对刘伯温等人道,“青田先生放心,你带人退下,我便和百里将军再对弈一局!” 说罢他大步走到棋盘边,大剌剌地坐了下来。 百里濯缨一笑,轻轻拍了拍小雅的肩,然后走到朱元璋的对面坐下。 除了掌灯的宫女,其余人在刘伯温的带领下依次退出望江楼。 朱元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然后问道,“只是不知百里将军是否还要以茶代酒祭奠那些醉卧沙场的英魂?” 百里濯缨随意落下一子,笑道,“我若要,只怕自己会成为醉卧望江楼的英魂!” 两人相视大笑,都知道对方话中有话,暗中带刺。 这次两人落子都很随意,因为两人的心思其实都不在棋盘上。 当棋盘上的棋子布满一半的时候,远处忽然升起一朵烟花,那烟火带着一道亮光,升到空中,在最高处炸开,一瞬间五颜六色,缤纷异常。 又不是什么节日,怎么会有人放烟火? 朱元璋正中诧异,又一朵烟火升起,在空中炸开。 他随即明白了,看着百里濯缨,冷笑道,“我知道你为何迟迟才到,其实,你的人已经提前到达应天,在这里安排了内应!” 说罢,他掷子于案,站起身来,走到栏杆边。 百里濯缨也站立起来,走到他的身边,二人一起往狮子山下眺望。 烟火越来越多,东边一朵,西边一朵,此起彼伏,一时间五彩缤纷,仿佛阳春三月桃花灿烂开放。 而且,街上传来了鞭炮声,噼哩啪啦好不热闹。 不多时,敲锣打鼓的声音也从山下传来,灯笼,火把照亮了远处的街道。 朱元璋大惊,这许多内应,如何了得?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越来越多的灯笼火把把山下照的通亮,还有不断升起的烟花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锣鼓声,他的担心便不那么强烈了。 他在应天府耕耘多年,他有这个自信,即便百里濯缨能安置些内应,却不能安置如此多的内应! “来人!”他对门口喝道。 两名黑衣武士快速进入楼中,一起单膝跪倒,“殿下有何吩咐?” “山下为何喧哗?” “卑职也不知道,”一名武士答道,“不过山下应该很快会报上来!” 便在此时,另一位黑衣武士迅速进入望江楼。 “禀告殿下,山下喧哗乃是百姓看到殿下发布的北伐檄文,喜不自胜,自发把准备过年的烟花爆竹拿出来燃放,此时,百姓敲锣打鼓走上街头,有人喜不自胜,有人痛哭流涕……” 第495章望江楼6 朱元璋心头一震,他只知道北伐应该会得到百姓的支持,却没有想到百姓对北伐居然如此期待! 他按捺住心头的激动,但仍然对百里濯缨心怀警惕,担心他安插下的内应趁乱闹事,便问道,“除了百姓庆贺,山下可有异样?” 那黑衣武士却理会错了,答道,“也有些意外发生,比如卑职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年迈的老翁听到殿下决定北伐的消息,大笑数声,便噎住了,差点丧命……不过正好,他身边有个郎中,把他救过来了……” 朱元璋冲着那黑衣武士挥挥手,“你去吧!” 黑衣武士躬身退到了门外。 朱元璋和百里濯缨并肩站在栏杆边,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山下灯火流动,烟火灿烂,百姓的欢呼声传来。到后来,狮子山下朱元璋的那些士兵也开始欢呼,百里濯缨和朱元璋两人耳中,除了时急时缓的风声,便是不断的欢呼,“北伐!”“北伐!” 良久,百里濯缨淡淡地问道,“吴王殿下,在想什么?” 朱元璋没有作声,百里濯缨扭过头去,看到朱元璋的眼中居然有泪光闪动。 “我在想我的父母和我的哥嫂,”朱元璋低声说道,“若非鞑子官员百般搜刮,天怨人怒,我的亲人哪会都饿死病死?若是他们在天之灵听到今日北伐的欢呼,是否会喜极而泣?” 百里濯缨从未听到朱元璋用如此真诚的语气说话,答道,“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你应天府的百姓尚且如此希望北伐,何况那些生活在北方的汉人?” “崖山之败后,汉人隐忍七十余年,从文天祥往下,包括我师父海树,我师父的师父司马牧云,北伐的梦想从未断绝!” 停了停,他接着说,“国仇家恨,都是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朱元璋忽然转过身来,看着百里濯缨的眼睛,“北伐!北伐!我曾经担心你的实力壮大后,和我争夺这大好河山,但今日我承诺,一心一意和你并肩北伐!” 说罢,他伸出右手。 “有吴王这句话,驱除鞑虏的日子便指日可待了!”百里濯缨笑道,伸出右手,和朱元璋的手掌在空中轻轻一击。 “今夜你且回驿馆歇歇,明日我们再谈北伐细节,”朱元璋对百里濯缨道,“如此安排,你可放心?” 百里濯缨微微一笑,反问道,“如此安排,你可放心?” 朱元璋的眼珠一转,顾左右而言它,“若是驱逐了鞑子,这天下就能安宁么?” 百里濯缨摇摇头。 “为何?” 百里濯缨淡淡地答道,“虽然,如今仅论兵力,当属殿下最为壮大,定河军次之,但是,当外患消除,便会溯及正统,汉人反元,殿下并非首义,天下人未必都心服口服啊!” 朱元璋心中一紧,知道百里濯缨所言不虚。 韩山童和刘福通首义之后,方才有天下群雄并起的局面,况且,白莲教教众遍及天下,若是他们不服,必然再起战火。 朱元璋问道,“如之奈何?” 百里濯缨哈哈一笑,心中雪亮,知道朱元璋又在试探自己有无和他争雄之心。 当下,他拉过朱元璋的手,用指头在他的手心写了一个字,“有此一字,但叫天下烽火不起,百姓安居乐业,休养生息!” 说罢,他躬身施礼,“时间不早了,百里濯缨告退!” 说罢,他转身走出望江楼,只留下朱元璋愣愣地站在望江楼内。 黑衣武士见百里濯缨昂然而出,并不敢阻拦,赶紧冲进望江楼,却见朱元璋安然无恙。 “吴王殿下,百里濯缨走了,抓他,还是不抓?”黑衣武士问道。 “为什么要抓他,”朱元璋叹了口气,“让他去吧……” 百里濯缨回到驿馆,对从人道,“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从人知道百里濯缨的性格,既然决定要走,也不多问,收拾了包袱便往外走。 “阁下这是要去哪里?”驿卒拦住百里濯缨问道。 百里濯缨一伸手,直接把那驿卒推出三步,“没听说吴王北伐在即么?我当然是会平江府!” 说罢,百里濯缨带着从人直奔江边而去。 驿卒不敢阻拦,只好提心吊胆地等待,等到了半夜,也不见朱元璋派人来查问,便放心了,倒在床上睡着了。 再说朱元璋,回到王府之后,越想越觉得百里濯缨算无遗策,不由得不佩服,但没过多久,佩服便转为担忧。 这样一个人,万一将来忽然心血来潮,要和自己争夺这万里江山,自己如何是好? 还有,他只身来到应天府,这是完全没有把他朱元璋当成大敌啊,莫非在他的眼中,这应天府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思来想去,辗转难眠。 半夜,他忽然翻身坐起,“来人!” 侍卫赶紧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通知徐达,立即带人,包围驿馆,把百里濯缨抓住,或者杀死!”朱元璋森然说道。 侍卫领命正要离开,朱元璋又道,“多带些人手!” 徐达得了朱元璋的命令,哪里敢有一刻耽误?随即点了两千人马,风驰电掣般往驿馆而来,很快便把驿馆围得水泄不通。 那驿卒睡得正香,被徐达一把揪了起来。 “百里濯缨呢?” “走了……他说吴王北伐,他会平江府去了!” “骑马还是坐船?” “听他说去江边……” 徐达把那驿卒扔开,带着人马旋风般卷向江边。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江边的码头上空荡荡的,百里濯缨泊在那里的一只船早已没有踪影。 徐达驰马在江边疾走,终于看到一艘大船缓缓驶来,大船后依次跟着一列战船,从船上的旗帜来看应该是莫小稚的船。 “莫将军,请把船靠过来!”徐达大声喊道。 莫小稚站在船头,看到徐达呼喊,便把船靠向岸边。 待船停稳,徐达匆匆跳上船。 “徐将军,大清早的,为何如此匆忙?”莫小稚抱拳道。 徐达回礼,答道,“百里濯缨逃了,请莫将军速速带人从水上追拿!” 莫小稚的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捉拿百里濯缨……一切但凭徐将军吩咐!” 大船离开,往长江下游驶去。 第496章不劳远送1 天色越来越亮。 莫小稚迎风站在船头,看着宽阔的水面,波浪滚滚往东而去。 但是,毕竟这个季节寒冷,即便是渔民,也没有这么早出来的,江面上水波浩淼,却没有一只船只。 徐达要求加速前进。 又行了一个时辰,太阳已经升起,终于,他们看到了一艘小船,正全速顺江而下。 “就是那艘船,加速,追上它!”徐达握紧了刀柄,兴奋地喊道,“兄弟们做好准备,刀出鞘,弓上弦!” 徐达是朱元璋最信任的得力干将,自然一言九鼎,周围的士兵们纷纷拔刀,还有的纷纷拿出弓箭,做好了准备。 莫小稚不发一言,只是看着前方那艘小船越来越近。 徐达忽然问道,“莫将军,听说你和百里濯缨曾经在永年相识,是真的么?” 莫小稚点点头。 徐达又问道,“此时捉拿百里濯缨,莫将军不会于心不忍吧?” 莫小稚慢慢地回头,看着徐达的眼睛。 徐达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自我解嘲道,“我只不过随口一说而已,莫将军不要介意。鄱阳湖之战,莫将军战功至伟,我们都看到了的!” 莫小稚冷笑一声,沉声道,“我这船队的人马,徐将军尽可调遣,若是真的能捉住百里濯缨,请把他交给我处置!” 见徐达的脸上露出诧异,莫小稚接着说,“我要把他扒得一丝不挂,然后用绳子捆着,扔到江里,拖在船后面,一直拖回应天府!” 徐达赶紧哈哈大笑,笑罢,道,“莫将军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可是莫小稚静静地看着他,眼中一点笑意也没有,徐达只好尴尬地停住了笑,心中暗自后悔不该招惹这个冷面女人。 也是,人家的妹妹都嫁给朱元璋了,若是不信任,也该朱元璋先不信任她,何必劳烦他徐达来得罪人? 想到这里,徐达不再说话。 大船乘风破浪,很快便追到离小船不到一里路的距离了,徐达甚至能看到一个人穿着白衣,腰间佩着一把宝剑,正迎风站在船头,看那身影应该便是百里濯缨的样子。 “百里将军,吴王殿下还有要事和你商量,请跟我们回去吧——” 徐达对着小船喊道。 但是,小船上的人恍若不闻,依然站在船头,眺望着远方,小船则依然不紧不慢地往前划去。 徐达心中有些恼怒,下令另外两艘战船绕了上去,三船呈“品”字形向小船包抄过去。 那小船不得不慢了下来,站在船头的那人也注意到全副武装的战船是针对他的,赶紧让艄公停了船。 徐达站在大船上,居高临下看得清楚,那人并不是百里濯缨! 莫非百里濯缨已经逃走?徐达心中忐忑,下令把那个白衣飘飘的家伙和艄公带上了甲板。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这艘船上?”徐达喝道,“老实招来,否则一刀两段,扔到江里喂鱼!” 那人看着徐达,一脸的惊慌,但言辞还算清晰,只是有些结巴。 “回将军的话,小人叫作吴学奇,乃是应天府的一个落泊秀才……有缘解释百里濯缨大人……” 徐达听到“百里濯缨”四字,眼前一亮,打断吴学奇的话,喝道,“那你怎么在这里,百里濯缨呢?” “回将军话,百里濯缨大人仗义疏财,和小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莫小稚看到他贼眉鼠眼的样子,哼了一声,心说什么一见如故,或许就是臭味相投。 果然,仿佛是为了印证莫小稚的猜想,那人接着说道,“百里濯缨大人告诉我,平江府的青楼……那个女子都美貌异常如同仙子,而且花样百出、手段百出,让人销魂,还有就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小人心向往之……” 莫小稚的眉头皱了起来,但那酸儒说得兴起,全然没有发觉。 “百里大人许诺小人,带小人到平江府一游,往返川资均有百里大人承担,如此仗义疏财之人,小人平生罕见,故而便顺江而下……” 徐达再次打断他,“说重点,百里濯缨在哪里?” 那酸儒这才期期艾艾地说道,“百里濯缨大人说在应天府有个相好的娘们儿,还不曾见到,故而留下来了,我们约好在平江府相见……” 徐达下意识地看了莫小稚一下。 莫小稚俏脸一沉,徐达赶紧假装征询她的意见,“莫将军,你看怎么办?” 莫小稚道,“这百里濯缨色胆包天,不把应天府的青楼逛一遍,想来是舍不得离开的……不过,这不是正好么,徐将军回去,把妓院挨个搜一遍,没准就找到他了!” 这时,到小船上搜索的人回到了甲板上,向徐达摇了摇头。 徐达知道百里濯缨不可能在这条小船上了,便对那酸儒道,“其实,我是吴王殿下派来为百里将军送行的,既然他不在,那就算了,若是见到百里将军,就说徐达向他问好!” 那酸儒慢慢地胆子居然变得大了,居然猥琐地笑道,“大人,平江府如此诱人,何不同游一番……一起到青楼切磋切磋也是极好的!” 徐达哪里理他转身便走。 莫小稚忽然站在那酸儒面前,冷笑道,“拈花惹草的男人,老娘我最是讨厌,徐将军容得下,老娘我可容不下你!” 说罢逼了上去。 那算儒一步步后退,退到了甲板的边缘,结结巴巴地道,“这位姐姐……若是和百里大人有什么恩怨,尽管改日找他……今日就敬请留步不劳远送了……” 徐达只想赶紧上岸,从陆路追查百里濯缨,不想莫小稚节外生枝,当下停住脚步道,“莫将军何必和一个酸儒一般见识?” 莫小稚不理,盯着那酸儒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一把把那酸儒举起,举过头顶。 “今日遇到你这穷酸,也是要送一程的!”她喝道。 那酸儒失声惨叫,如丧考妣。 莫小稚哪里理他,双臂一用力,把他远远地掷了出去。 那酸儒的惨叫声从空中传来,然后,随着“噗通”一声响,他落入了长江之中。 第497章不劳远送2 徐达看在眼中,也打了个寒战。 要知道此时天气寒冷,这酸儒落入长江,就算能游回到那小船上,也冻个半死。 女人的心思真是深不可测,徐达暗想,这酸儒不过想要到平江府的青楼去玩乐一番,关莫小稚什么事,居然惹得她大发淫威。 而且,她这身手,瞬间发力,便把那酸儒举起,一掷之力,居然把他远远地扔进了江里,便是徐达也做不到! 徐达暗自咂舌。 看来,在这个女人面前,还是少说话为佳,他心中暗自告诫自己。 那酸儒落入水中后,莫小稚便倚着栏杆观看。 好久也不见他浮上水面。 徐达终于忍不住,摇摇头,说道,“莫将军啊,这百里濯缨呢,能捉住最好,但是,若是侥幸让他逃脱,却不可伤了和他的和气,这也是吴王殿下的意思。他的这狐朋狗友若是淹死了,会影响我们和定河军合作北伐的!” 莫小稚淡淡地说道,“是吗?” 说话间,便见一颗脑袋从江水中冒了出来,载沉载浮,往那艘小船游去。 不多时,那人爬上了小船,对着莫小稚破口大骂,“那野蛮的婆娘,如此可恶,将来哪里有男人肯要你!” 莫小稚伸出手,“拿我的弓箭来!” 徐达见拿酸儒没死,正好,哪敢让莫小稚射死他?赶紧拦住道,“莫将军,莫要和这等人一般见识!我们返航,我还要回应天府寻找百里濯缨那小子呢。” 莫小稚冷笑道,“看来徐将军和百里濯缨交情匪浅哪,居然这么担心他的狐朋狗友,既然这样,我就给徐将军面子,否则,哼哼,我一箭便射死了他!” 说罢,她把弓掷在甲板上,喝道,“传徐将军令,返航!” 战船调转船头,往上游而去。 待莫小稚的船队去得远了,那酸儒才哆哆嗦嗦地钻进船舱。 “小成子,快给我找干净衣服……莫小稚这个死娘们儿,害死老子了!”酸儒道。 叫小成子的是那个艄公,赶紧从包袱里扒出几件旧衣服。 那酸儒抖开旧衣服,勃然大怒。 “小成子,老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你给我穿这般破旧的衣服?” 那叫小成子的人不坏好意地笑道,“百里大哥,要不你先穿着自己的衣服,待再往下游三十余里有个小镇,小镇上有个裁缝铺,我们到裁缝铺去给你量身订做一套?” 那酸儒嘴里答应着,手上却毫不迟疑,把湿漉漉的衣服脱了下来,换上了干衣服。 他的脸上被水冲洗了,露出真是面目,不是百里濯缨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这娘们儿后来好像认出我了,小成子,你的易容术比你师父可差远了!”百里濯缨说道。 小成子笑道,“大哥,说句不好听的话,易容当然可以一定超度改变容颜,加上你自己可以改变声音,一般人是看不出来,但是,那女人……”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这女人估计睡过你,所以,对你的气味记得很清楚,所以就骗不了他!” 百里濯缨楞了一下,随即低声道,“老子向来都是睡女人,哪里会被女人睡?” 小成子哑然失笑,“这有区别吗?” 百里濯缨一下子来了精神,故作神秘地道,“这你就不懂了,区别大着呢,我告诉你啊,如故男人在上面呢,那就是把女人睡了,如果男人在下面呢,那就是被女人睡了……” 说话间,船一震,速度渐快,却是江水到此,江面变得窄了,水流加快,船儿顺势而下,速度一下子提高了。 徐达回到应天府,在应天府又搜索了一番,终于没有找到百里濯缨,只好作罢,禀告朱元璋。 刘伯温正好在朱元璋身边。 刘伯温道,“此事倒未必不是好事,我们且合力北伐,把鞑子驱逐回他们的草原再说!” 朱元璋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半月后,即当年冬月二十日,朱元璋命常遇春为征虏大将军,徐达为副将军,率领二十五万大军,从应天府出发,进行北伐。 同日,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率领定河军二十五万,从平江府出发,亦开始北伐。 两路人马分兵合击,先攻下邳,下邳守将不能敌,三日后城破。 北伐军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并于城中张贴北伐檄文,号召百姓“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口号,百姓一片欢腾。 随后两军又分开。 常遇春率军先由徐州北上,攻取济宁和东平。 定河军进兵沂州,杀守将王宣,另一守将王信逃走。 定河军乘胜追击,王信逃往山西,定河军相继攻克峄州、曹州、海州,常遇春攻克沭阳、日照、赣榆、沂水等地,元军闻风而降。 常遇春在沂州稍事停留,命韩政扼守黄河,自率大军进攻益都。腊月初,元益都守将普颜不花力战不敌,常遇春克益都。 定河军则攻取寿光、临淄、昌乐、高苑等地,乐安、新城等地皆相继归附。 腊月下旬,定河军和常遇春再次分兵合击济南,元将多尔济见不能敌,投降,密州、蒲台、邹平元将,亦先后请降。 北伐,势如破竹,天下汉人为之欢腾。 此后,北伐军短暂休整,便在济南过年。 正月十五,济南飘起了小雪。 百里濯缨和常遇春并肩站在城墙上看着北方阴沉沉的天空。 “北伐以来,势如破竹,天下莫不为之欢腾鼓舞,形势之好,超出预料,”常遇春对百里濯缨道,“但是,你我也应该清醒地看到,我们歼灭的,不是元军的主力,所以不能掉以轻心啊!” 百里濯缨点头,指着北方道,“元庭之柱石,乃是王保保,只要摧毁王保保的嫡系,北伐便基本大功告成!” 常遇春沉吟了一下,“是啊,铁甲劲旅,天下莫不闻之胆寒……这是块硬骨头,你我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有一丝闪失啊!” 第498章朔州之围1 百里濯缨点头,指着北方道,“元庭之柱石,乃是王保保,如今王保保屯兵云中,我们只要摧毁王保保的嫡系,北伐便基本大功告成!” 常遇春沉吟了一下,“是啊,铁甲劲旅,天下莫不闻之胆寒……这是块硬骨头,你我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有一丝闪失啊!”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王保保麾下的铁甲劲旅,我和他们打过交道了。” “哦?感觉怎么样?” 百里濯缨没有答话,良久才说,“那时,我都做好了死的准备了,最后侥幸得脱。” 常遇春点点头,他虽然未曾和铁甲劲旅交手,却听说过他们的厉害。 常遇春沉声道,“我们攻城略地,王保保却一点都不惊慌,因为他也清楚,这些城池的得失,不能决定最后的胜败。” 他转身对着百里濯缨,“决定胜负的,是我们和铁甲劲旅的决战!” 百里濯缨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铁甲劲旅虽然恐怖,但只要我们兄弟一心,也一定能战胜!” 说罢,他伸出手指头,在积雪上画了两条线,最后两条线交与一点。 然后,他在那一点上写下了两个字:云中。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取大都,却分兵合击,攻击云中,和王保保决战?”常遇春迟疑了一下,“这样,成败可就在此一举了!” 百里濯缨点头,“即便我们袭取了大都,王保保的实力依然存在,我们照样要面对他,还不如乘现如今他们都认为我们要袭取大都,我们偏偏不攻打大都,却合击云中,若是王保保大患得除,大都,早晚如天囊取物!” 常遇春伸出手,沿着往北的那一条线比划了一遍,“这条路线绕道朔州,从西边切断王保保的去路,虽然是个妙招,但中间山脉河流,未必有道路可通啊!” 百里濯缨笑笑,“常师兄你知道《定河图》吧,实话给你说,我已经琢磨好久了,图中标有道路,我和楚师兄率定河军走这条路,待我们出发三天之后,你再出发,目的是恒阴,我们约定,下个月的今天,在云中会师,然后分东西两个方向进攻云中!” 常遇春伸出右手,和百里濯缨紧紧相握,“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千里之外,应天府。 朱元璋也站在积雪中,他看着皑皑白雪,不知在想些什么,刘伯温站在他的身后。 朱元璋旁边的雪地上,有一个用枯枝写的:明。 “知道这个字是谁告诉我的么?”朱元璋轻声说,“百里濯缨!他说这一个字可以化解和白莲教教众的矛盾,让天下兵火消于无形。” 刘伯温点点头,“一个字,既表达了对点燃反元烽火的的明王韩山童的尊崇,也表达了对后继白莲教教主小明王的继承,让白莲教教众自觉追随而来,化敌为友,何乐而不为?此计大有四两拔千斤之妙,百里濯缨此人,反应之快,心思之灵敏,真是少见啊!” 朱元璋的眼中露出一丝凌厉,“青田先生,你说的是啊,这样的人,可用,但更要防!” 刘伯温的眼皮微微一抖。 同月二十五,定河军从济南出发,大军沿着百里濯缨绘制的行军路线,经德州、武邑、辛集,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了朔州,并且兵不刃血,占领朔州。 按照行程推算,常遇春的行程较短,启程晚了三天,应该也刚好到达恒阴。 百里濯缨派出的斥候从恒阴传来消息,没有见到常遇春兵马到来。 楚映雪皱眉道,“这段时间天气很好,沿途也没有像样的元军,常遇春应该能够准时到达才对啊,为何反而迟到了?” 百里濯缨摸了摸下巴,道,“常师兄我还是了解的,既然和我相约合击云中,便不会爽约,或许路上耽误了,等他一日也不迟!” 常遇春看着天外的暮色,道,“也只好如此了。” 当夜,百里濯缨正在歇息,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百里濯缨翻身坐起,这时,门已经被推开,是楚映雪。 楚映雪沉声道,“师弟,不好了,我们上当了!王保保从云中出来,正在逼近我们!” 百里濯缨一把扯过舆图,道,“从哪里来?” 楚映雪的指头在舆图上敲了几下,“东边,西边,南边,只有北边留下了出口……” 百里濯缨果断地道,“不能!他们没有理由封不住北边,那时他们故意给我们留下的,我们若走北边,离常遇春常师兄他们越来越远,会陷入蒙古人的包围,正中他们的奸计!” 楚映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常遇春不会来了!” 百里濯缨这才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他和我约好了的,常师兄必不失言!” 常遇春看着百里濯缨不说话,待百里濯缨冷静下来,才沉声说道,“常遇春为人坦荡,恩怨分明,他若继续掌兵,一定回来……但是,现如今的情况是,朱元璋已经换帅了!” “现如今,是徐达为帅!”楚映雪低声道,“斥候刚刚传来的消息,他们从济南出发两天后,朱元璋的命令也到了,并随即把常遇春调会了应天……” “据说,帅印交接时,徐达信誓旦旦会按照原来的计划,挥师恒阴,和定河军合击云中。但是,常遇春离开之后,徐达立马改变了行军方向,大军掉头往许昌而去。” 百里濯缨的嘴唇翕动了两下,没有出声。 良久,他才说出一句话,“如此剧变,常识性为何不派人告诉我?” 停了停,楚映雪道,“朱元璋知道你和常遇春交好,既然要暗算定河军,就会考虑到这一点!也许常遇春派人了,只是这人未能到达定河军军营……” 百里濯缨没有作声。 他失算了,他没有料到朱元璋会在关键时刻临阵换帅。 “我们且到城墙上看看再说!”倒是楚映雪沉得住气,拉起百里濯缨,“天气寒冷,穿上棉衣。” 两人走上朔州城墙,放眼望去,果然看到东、西、南三面火光连天,不知有多少人马多少营帐。 百里濯缨狠狠的一拳击在城墙上,直觉拳头钻心疼痛。 第499章朔州之围2 “我们一门心思想到要对付鞑子,却没有想到身后,”楚映雪站在百里濯缨身边,说道,“即便在北伐的关键时刻,朱元璋依然没有忘记对付我们定河军。” 百里濯缨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愧色,“都是我考虑不周!” 楚映雪摇头道,“现如今说这些都没有用了,这世间,最难揣测的便是人心啊——也罢,既然他们来了,我们且先试试能不能硬冲出去,你看如何?” 百里濯缨点头。 他招手叫来正在巡城的贺劲松和刘鱼儿。 “贺老,我想让你为前锋,带两万人马,往南杀出去,在南方五十里的地方扎营,和朔州互为支撑!” “刘鱼儿紧随其后,也带两万人马,并携带青铜火炮,一旦突围成功,你二人合兵一处。但是,铁甲劲旅非常寻常,你们做好准备,一旦不能突围,贺老撤回朔州城,刘鱼儿的青铜火炮断后,轰住追杀之敌,接贺老接回来!” 二人领命,刚要转身,百里濯缨又叫住他们。 百里濯缨走上前去,和贺劲松拥抱了一下,然后又和刘鱼儿拥抱了一下。 “我算计失误,致使兄弟们深陷险境,二位务必竭力而为,能否在和铁甲劲旅的较量中抢占主动,就看你们了!” 二人抱拳答应一声,各自准备去了。 百里濯缨又道,“楚师兄,把回回炮全部调出来,先给贺劲松和刘鱼儿砸开一条路!我就不信,铁甲劲旅能挡住回回炮的猛攻。” 楚映雪点头,让亲兵去安排了。 半个时辰之后,一切准备停当。 随着楚映雪的一声令下,上百门回回炮一起发射,巨大的石头带着旋风砸向敌人。 惨叫声随即传来。 在巨石的攻击之下,包围圈被砸出了一个缺口。 贺劲松一看时机成熟,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率先冲出城门,往南杀去。 但是,王保保的军队毕竟不是吃素的,即便遭遇了回回炮的攻击,依然没有丝毫慌乱,只是一步步回退,撤到了两里之外,设置在城墙上的回回炮,已经攻击不到这里了。 然后,他们迅速重新设防。 贺劲松冲到射程之内,立马遭到了乱箭的袭击,贺劲松奋力把两支箭拨打在地,但是还是被一支箭射中了大腿,马腹也中了箭,猛地弹跳起来,贺劲松只觉眼前一花,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后面的亲兵一见贺劲松落马,哪里敢大意,冒着乱箭,把他抢了回来。 贺劲松也是骁勇,换了一匹马,继续带人往敌人冲杀。 在丢下无数尸体之后,贺劲松终于和敌人面对面厮杀上了。喊杀声猛地响彻云霄。 这是血和肉的对撞,每一个瞬间都有无数的尸体倒了下去,有定河军的,也有王保保军队的,双方死伤者的鲜血交织在一起,不多时,地上便是殷红的一片。 面对贺劲松孤注一掷般的奋力拼杀,敌人居然也很忌惮,慢慢地往后退去。 贺劲松心中欢喜,忍者伤口的剧痛,策马扬刀,往敌人追去。 追出不到半里,只见敌人忽地往两边闪开。 贺劲松勒住了战马,定睛细看,只见敌人往两边闪开之后,露出后面整齐排列的、黑色的骑兵。 士兵的头盔是黑色的,战甲是黑色的,士兵身下的战马也披着黑色的战甲。 每十匹马横向用铁链项链。 贺劲松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是真正的“铁甲劲旅”,由“铁浮屠”改良而来的“铁甲劲旅”! 刚才和自己厮杀的,不过是他们的辅兵…… 但让贺劲松担心的,不是遇到了强大的铁甲劲旅,而是这地势平坦,正是对铁甲劲旅展开极为有利的地形啊…… 进攻,还是撤退?贺劲松在犹豫。 这时,地皮开始震动,开始比较微弱,到后来越来越强,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那是铁甲劲旅开始了出动了,他们统一前进,铁蹄把地面都踏的震动起来。 那仿佛是一只黑铁铸就的史前怪兽,露出狰狞的獠牙,正往贺劲松和他背后的兄弟扑来。 贺劲松主意已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声喝道,“兄弟们,跟着我,不要辜负百里将举重托,杀出去!” 喊罢,他一刀背磕在了马屁股上,那马猛地往前冲去。 他身后的兄弟见他面对敌人悍然不惧,受到了鼓舞,呐喊着一起向前冲去。 铁甲劲旅的速度也在加快,像一道黑色的高墙,紧紧逼来。 两彪人马越来越近。 当两阵相距十步的时候,贺劲松一提缰绳,胯下战马猛地跃起,自上而下,往铁甲劲旅扑去。 贺劲松手中的长刀划过一刀艳丽的光华,迎头斩向最前面的敌人。 只听“当”的一声,刀刃斩在那人的头盔上,冒出一连串火星,但是,却无法斩开头盔。 那人一扭头,横刀拨开贺劲松的长刀。 而这时,贺劲松的战马前足刚刚落地,正赶上身上罩着战甲的黑色的战马。 这才是硬生生的对撞! 这马是普通的战马,纵然脚力矫健,但是和铁甲劲旅的战马相比,整整挨了一头,一撞之下,立马软倒下去,把背上的贺劲松摔倒在地。 贺劲松身后的士兵们再次奋力救起贺劲松。 但是铁甲劲旅已经扑到了面前,当前的一波士兵,硬生生地被碾倒在地,紧接着而来的便是锋利的长矛,转眼间数十人死于非命。 朔州城墙上。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并肩观看远处的战斗,只见两股人流撞在一起,然后便是震天的杀声,但定河军眼看不支,百里濯缨心中暗自着急。 “冲不出去了!”百里濯缨忽然道,“铁甲劲旅,精锐已到,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啊,得让贺劲松撤回!” 楚映雪忽然说道,“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撤回,这样,你在这里发出撤回的信号,我带人去接应一下!” 也不待百里濯缨答应,楚映雪转身下城,跳上战马。 “跟我来!”他对一名千夫长命令道。 千夫长答应一声,带这人马跟在楚映雪的身后。 一彪人马旋风般冲出了城门。 第500章朔州之围3 贺劲松第三次换上了战马。 铁甲劲旅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墙,步步逼来,无数的兄弟在这堵“铁墙”的碾压之下,变成了尸体。 但贺劲松依然不想放弃。 太湖义军被围困的那一幕幕情景又回到了他的脑中,他知道自己责任重大,若是能够完成百里濯缨交给的任务,突出重围,那定河军就可以一分为二,有效缓解被围的困境。 他迎着那堵“铁墙”冲去。 这一次,他没有硬拼,而是瞅准了一个缝隙,一刀从那个缝隙扎了进去。 从手掌传来了刀锋入肉的感觉!经历了数次失败之后,他的刀锋终于插入了敌人的身体。 侧削! 敌人的一只胳膊从肩膀出飞了起来。 那人惨叫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 铁甲劲旅十骑一个小队,此时有一个人落马,登时整个队形为之一滞。 落马的那一骑旁边的那人反应也算迅速,立马解开铁链,一个横队分成了两个小队。 贺劲松大喝一声,“兄弟们,上啊!” 他身后的定河军兄弟蜂拥而上,把这个被分割开来的铁甲劲旅小队围住。 刀枪齐出,也不管能不能扎进去,但是总有几把刀、几支枪突破了缝隙,扎入敌人的身体,或者敌人胯下战马的身体。 终于,这一列铁甲劲旅的十个人全部被歼灭了。 贺劲松摸了一把胡子上的血水,才发现灰白的胡须,此时居然变成了红色的! 他抬起头,看到远处城墙上升起了红色的灯笼,那是百里濯缨让他撤回朔州城的号令。 贺劲松叹息了一声,由于敌人横切进来,他带着几百人冲到敌人的阵形中,和大队人马分开了。 四周都是黑色的铁骑,他想撤,也撤不出去了…… 贺劲松忽然想哭,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这北伐。 他才十几岁便跟随虞怀沙纵横沙场,早已看惯了生死,也看淡了生死,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经历了几十年的平稳生活之后,到了垂垂暮年,却依然毫无反顾地回到了沙场。 而且,在北伐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忽然便陷入绝境。 但那些曾经的铁血生涯,让他养成了听军令行事的习惯,即便觉得撤退已经非常艰难,他依然带头往敌人杀去。 “跟着我,回城!”他大声喊道。 战马跃出,长刀带着凌厉的寒芒,斩向最前面的敌人。 这一刀来势太猛,虽然没有斩开敌人的铠甲,却把敌人硬生生的砸晕了过去。 一刀得势,贺劲松第二刀接着挥出,把一匹战马的眼睛刺瞎,那战马陡然跃起,把背上的主人摔下马来。 他身后的兄弟一起跟着,以血肉之躯扑向层层拦截的铁甲劲旅。 不能说没有效果,但是,伤亡惨重,干掉敌人一个十人队,他们几乎要付出一个百人队的代价。 按照这样的代价,不等他们杀到城门口便已经死光了…… 随着一声悲嘶,贺劲松的战马倒在地上,贺劲松就势一滚,站了起来。 四周是密密麻麻的敌人。 贺劲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拄着长刀站了起来,对身后的兄弟们道,“兄弟们,是我们为北伐洒尽最后一滴血的时候了,记住了,即便倒下,也要多杀几个鞑子的骑兵,为后来的兄弟们减轻些许压力!” “三个呼吸的时间歇息,然后随着我往前杀!” “愿随贺将军,与鞑子决一死战!”他身后的兄弟一起举刀喊道。 便在这时,前方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接着又是数声。 轰响惊天动地,震得大地不停地颤动。 那时刘鱼儿的青铜大炮“大将军”开火了! 大将军吐出长长的火舌,伸出的铁胆宛如索命的黑白厉鬼,即便铁甲劲旅有铁甲护体,却也挡不住这滚烫的铁胆。 一轮轰击之后,层层的铁甲劲旅露出了一个缺口。 贺劲松和他身后的兄弟一阵振奋,往那个缺口冲去,朝他那些分开了的主力靠了过去。 青铜火炮有个缺点,便是一轮轰击之后,炮筒需要冷却,这便会形成一个空挡。 本来,按照百里濯缨和朱沛的设计,应该是三三分,就是每次安排三成的火炮发射,依次轮替,便可避免两轮轰击只见的时间太久。 但刘鱼儿看贺劲松陷入绝境,救人心切,便下令众多的火炮一起开火,虽然气势宏大,却导致后继无力,很快,轰击便停了下来。 贺劲松已经在火炮的接引之下杀出了包围,和主力会合,并往城门撤离。 铁甲劲旅见火炮熄火了,再次催发,扑了过来。 那些火炮手见敌人来了,慌忙中也顾不得炮筒全部冷却,匆匆灌注火药。 只听得“轰”的一声,这一次不是向敌人发射,而是火炮自己爆炸了! 那个灌注火药的兄弟直接被炸得高高地飞了起来,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 刘鱼儿眼看贺劲松已经扯到了城门口,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便下令放弃灌装火药,赶紧尾随贺劲松,撤回城内。 但是敌人随即赶来。 负责断后的兄弟和铁甲劲旅很快便交上了手,只是,这一波兄弟的战力和贺劲松带领的那一波,不是一个层次的,他们擅长于火炮,却不擅长刀枪,更何况面对的是铁甲劲旅这样久经沙场的强大敌人! 一转眼,便有上千名兄弟被践踏到泥土中。 无奈中,刘鱼儿被迫下令,把十门“大将军”一字排开,横在路上,阻挡铁甲劲旅,他自己带着残余的兄弟向城门退缩。 但是,那些青铜火炮也只是缓了缓敌人的攻势。 铁甲劲旅如同附骨之疽,紧紧追杀而来,后队中不断有人被追兵杀掉。 一路撤,一路扔下无数兄弟的尸体。 即便这样,刘鱼儿还是不能安全到达城门,铁甲劲旅的蹄声如同索命的号角,越来越近。 便在刘鱼儿绝望的时候,一人骑着黑色的骏马,从城中驰出。 乱箭起飞,追兵缓了一缓。 “谢楚帅救命之恩!”刘鱼儿看清了,那个骑在黑马上手握雪亮战刀的人,是楚映雪。 楚映雪刀锋往后掠了一下,示意刘鱼儿快快撤回城中。 刘鱼儿道声谢,从楚映雪的身边驰过,“楚帅小心点,鞑子凶猛!” 楚映雪微微点头,然后抬头看着山一般逼来的铁甲劲旅,低声道,“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第501章朔州之围4 楚映雪带出士兵,手中的武器不是刀剑枪矛,而是重弩。 这般重弩,经过朱沛的改良,射程可达到四百步,而且弩机撞在小车上,便于移动。 这种弩射出的箭足有一人长,箭头是三角形状的破甲锥,即便是铁甲劲旅身上的战甲,也未必能够挡住。 用这中弩对付铁甲劲旅,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随着楚映雪一声令下,左右一声齐齐的呐喊,弩机呈一字形摆开。 铁甲劲旅的铁蹄依然在逼近。 楚映雪猛地一挥手,“射!” “呼”的一声,利箭飞掠而出,破空之声尖利无比。 紧接着,便看到冲在最前方的一排铁甲劲旅骑兵轰然倒地!在不到百步的距离之内,这弩机的杀伤力暴增了不止一倍,那些战甲哪里挡得住? 无论是人,还是马,只要被弩机射出的破甲箭沾到,无不轰然倒下。 但铁甲劲旅没有受到撤兵的号令,即便前面的一排人倒下,后面的人马只是稍微一滞,依然加速冲来。 那些射过了的弩机被士兵推着迅速后移,露出第二排弩机。 楚映雪再次把手挥下。 弩箭再次射出,又一排铁甲劲旅的骑兵倒了下去。 而此时,第一次射箭的弩机已经重新装载好了箭矢,迅速被移动到了前沿。 依然轰然射出一排弩箭。 再一列敌人在箭矢的攻击下倒下。 “不让你们痛一下,还以为我定河军好欺负!”楚映雪凌厉的目光掠过那些倒下的黑色的尸体,冷冷地说道。 形势发生了逆转,方才铁甲劲旅对定河军进行碾杀,定河军处处处于下风,不知有多少定河军士兵死于非命。 而此时,铁甲劲旅在强弩的攻击下,居然也一排一排地倒下去。 只是,楚映雪手下的弩机数量有限,加上铁甲劲旅悍不畏死,两军的距离依然越来越近。 不过,楚映雪接应贺劲松和刘鱼儿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想恋战,指挥兄弟们改变了策略,每射出一轮箭,弩机均往后撤,一步步退向城门口。 铁甲劲旅的后面,一个人冷冷地看着前方的厮杀,不论是定河军士兵的倒下,还是铁甲劲旅士兵的惨叫,都不曾让他的脸上有一丝波澜。 这是铁甲劲旅的万户,名叫阿古达木,是一名久经沙场的战将,参与平定北方诸王作乱的战事事,他还是一名百夫长,带着一个百人队,深入翻越阿尔泰山,在山林中击败五百多敌人,俘虏了敌酋察八儿,王保保非常高兴,举荐他从百夫长一跃称为万夫长。 阿古达木的目光死死盯着楚映雪,良久,他抬起手,指着楚映雪,对身边的亲兵淡淡地说道,“请神箭营,祭夺魂箭,不计代价,射死那个人!” 亲兵答应一声,往身后喊道,“神箭营出动,用夺魂箭,不计代价射杀指挥弩机发射的那个汉人!” 随即,从后面涌上一对没有铠甲的武士。 这写武士和铁甲劲旅的其他士兵不同,他们没有统一的着装,骑着各种花色的马,阵容也不严整,甚至有些稀稀拉拉的。 但这就是铁甲劲旅中惊天地泣鬼神的“射箭营”! 神箭营的每一个成员都是从草原上挑选的方圆百里最优秀的射手,王保保把他们放在一起,并不刻意训练,只让他们保持最初的精神状态,若非非常关键时刻,一般不动用他们。 而所谓的“夺魂箭”,是射箭营专用的、箭簇上涂上了剧毒的箭,只要射中敌人,哪怕是仅仅擦破皮,敌人也会毒发身亡。 这些稀稀拉拉的射箭手,在铁甲骑兵的掩护下向前靠近,当离城门一百步左右的时候,他们站住了。 他们从背上取下弓,纷纷弯弓搭箭,对准楚映雪。 定河军射出了最后一波弩箭,两名神箭营的弓箭手被射中,弩箭巨大的冲力把这两人从马上掀起来,往后飞起,远远落到了地上。 但这两人周围的袍泽仿佛不曾看见。 他们真的不曾看见。 神箭手一旦进入状态,他的眼中只有目标,他的手中只有弓和箭……莫说身边的袍泽被射死,就是他们自己的背上被扎进一把刀,他们也不会动一动! 什么时候会动?听到那一声“放”的口令时会动,会松开弦。 见兄弟们大部分已经撤到了城门里面了,楚映雪最后看了一眼停止在远处的铁甲劲旅,勒转马头,往城门驰去。 而神箭营的那些弓箭手,此时听到了那个字,“放!” 声音不大,却正好传到一百多人的耳中,每个人都听见了。 几乎同时,一百多支羽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目标只有一个:楚映雪! 楚映雪的背对着敌人,正打马往城门驰去。 他的后面还有两名亲兵,一边跟着往回驰,一边回头看了看敌人的动态。 忽然,一名亲兵看到,满天的羽箭破空而来,箭簇闪烁着绿色的暗光。 那亲兵大惊,下意识地跃马右侧一步,同时身子猛地站起,挡住楚映雪。 同时他大喊一声,“楚帅俯下!” 那些羽箭悄无声息地插入他的身体。 随即,他笑了,那些箭矢虽然多而密,却很轻,箭矢很小,虽然扎入了皮肉,但不是很痛。 他的身子坐回到马上,暗想这条命居然保住了,也算是万幸! 但是,他高兴得太早,一种酥麻的感觉很快从伤口扩散开来,他的头已昏,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他眼角的余光看到,自己的同伴,另一名亲兵,也从马上栽倒在地。 而楚映雪依然无恙,他身子伏在马上,双腿一夹马腹,黑马陡然跃起,往城门冲去。 城墙上,百里濯缨看到追杀楚映雪的那些敌人忽然不动了,还以为他们知道追赶不上,已经放弃了追杀。 但是,看到飞掠的箭雨,他知道自己错了,这是你死我活的争斗,没有人会放弃进攻,除非有一方死去! 他喊道,“回回炮,发射!” 回回炮随即射出巨石,砸向城下的蒙古铁骑。 但是,这些回回炮射出的巨石基本都是砸向远处的骑兵,偶尔有一个两个大石砸到“神箭营”,那些弓箭手也置若罔闻,仿佛和他们没有关系一样。 他们的眼中,只有楚映雪! 第502章朔州之围5 此时,城门已经关上了一半,只留下骑通过的缝隙,等候楚映雪。 对楚映雪来说,城门已经近在咫尺了。 他的马前蹄落下的时候,马头已经到了城门跟前。 但是,这时,身后的天空中又传来了“嗡嗡”的细鸣,仿佛是马蜂从巢中飞出,正向他扑来。 楚映雪知道,这是敌人的箭,像雨一样的箭矢,这箭雨已经夺去了他两名亲兵的生命,此时正向他扑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子陡然跃起,宛如一只雄鹰,向战马前扑去!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任何屏障了,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够为他挡住这密密麻麻的箭雨,便只有他最后的战友——他胯下这匹黑色的战马了! 他的动作矫健迅捷,当他扑到黑马的前方时,就势倚在黑马的两条前腿之间,箭雨已经到了。 黑马顾忌主人,前蹄不再跃起,但落地的冲力还在,铁蹄在石砖上摩擦出点点火星,同时推着楚映雪往前移动。 楚映雪看着黑马的眼睛,黑马也看着他。 但随即,黑马的四蹄一软,跪了下去。 楚映雪的目光余光看到,黑马的身上不知扎了多少支羽箭,都是些细而长的羽箭,入肉也不深。 但黑马终于抵抗不住,最后看了楚映雪一眼,整个身子倒在了地上。 楚映雪看了一眼身后,城门理他不过数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平地掠起,仿佛一阵风掠进了城门。 守门的士兵看到楚映雪进入,急忙合上了城门。 刚刚合上城门,只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叮当”声,那时又一波羽箭射在了铁门之上发出的声音。 楚映雪看了一眼城门,一步步走上城墙。 百里濯缨早已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道,“楚师兄,你没事吧?” 楚映雪拄着战刀,淡淡地一笑,道,“铁甲劲旅,也不过如此……” “是啊是啊,只要想办法,我们早晚能走出困局!”百里濯缨拉着楚映雪,嘴里说道,“师兄你且去歇息歇息,我先琢磨一下怎么对付这些讨厌的家伙,要不你自己去喝一杯?” 楚映雪没有应声。 百里濯缨忽然觉得手中一沉,连忙问道,“楚师兄……” 楚映雪软软地萎倒下去。 百里濯缨连忙一把抱住,只见楚映雪双目紧闭,脸色慢慢变得灰白。 他检查楚映雪的身子,只见楚映雪的臂膀处插着一支羽箭,很轻的一支箭。 这样一支箭,如果不喂毒,根本只能造成轻伤。 而楚映雪居然昏过去了! “这箭有毒!”百里濯缨声音有些颤抖,“赶紧抬到房间,拔掉毒箭,清洗创口!” 数名兄弟抬起楚映雪就走。 百里濯缨冲着城墙上的刘鱼儿道,“你守在这里,不可出击,敌人来了便用回回炮和青铜火炮轰他们!” 说罢,他匆匆赶上两步,下城墙去了。 楚映雪的房间内。 楚映雪伏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他上身的衣服已经全部被脱下来,箭矢已经拔出。 他的伤口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只是擦破了一些皮肉,筋骨完全未受到任何损害。 但是,伤口周围早已发黑,黑中还透出一种淡淡的、诡异的绿色。 百里濯缨亲自沾着烈酒的棉团给他擦拭伤口,雪白的棉团,擦拭几下便变得污浊不堪。 秀璎端着烈酒站在百里濯缨的身边,担心地问道,“百里师兄,楚师兄……没事吧?” 百里濯缨站起来,把手中的棉团扔到垃圾桶中,笑笑道,“放心吧师妹,我师父医术卓越,我也学得了七八成,楚师兄中的这点毒,司空见惯,解毒并不难,只是需要个三五天时间而已!” 秀璎松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很严重呢!” 百里濯缨冲着周围那些人挥手,“都去吧,放心,楚帅很快醒来!” 待众人散去,百里濯缨的脸色才沉了下来,他低声对秀璎说道,“师妹,楚师兄非常危急!” “啊?”秀璎手中的杯子落地,摔得粉碎,“你刚才不是说没事么?” “军心!”百里濯缨沉声道。 “箭簇上喂了毒,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毒的主料是蝰蛇的蛇毒。”停了停,他接着说。 蝰蛇是一种剧毒蛇,多生长于草原活着丘陵中,背面灰褐色,背脊正中有一行黑褐色的锯齿状纵纹,腹面黑褐,散以小白点或黑色小圆点。 被这种毒蛇咬到的人,如果不是特别幸运,遇到名医的话,一般来说没有生还的机会。 铁甲劲旅的神箭营,为了袭击敌军主帅和将领,耗费巨资从草原买来蝰蛇,取其毒液,浸在箭簇之上,只要被箭簇擦破皮肉,几乎没有人能够逃脱一死。 良久,百里濯缨接着说道,“楚师兄重伤的消息不能传出去,那会影响军心稳定的,但是,他的毒也不能不治,我们只能各尽所能了。” 秀璎的眼圈红了,泪水在眼中闪烁。 “我能做什么,我有不懂医术……”她低声道。 百里濯缨道,“我也只能试试了,至于他能不能醒来,要看他的造化了……师妹,现如今我开一个方子,你到城中的药铺中去买药回来煎熬,从现在开始,无关人员不得进入这间房间!” 说罢,他提起案上的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药方。 然后,他把药方递给秀璎,“我当年跟着师父给人疗伤,见他给人解蝰蛇之毒……” 秀璎赶紧闻到,“救活了么?” 百里濯缨轻轻地摇摇头。 秀璎的心一沉,“为什么?海树大师医术高超,怎么会……” “师父虽然悬壶济世,但是对于解毒,却从未亲自试过,那是第一次,故而失败了,事后师父改进了药方,他改进的药方便是我写的这个药方了。” “自那以后,我们再没遇到过被蝰蛇咬伤的病人,所以,这个方子也并不曾真的试过,能不能管用,也未可知。” 百里濯缨看着秀璎的眼睛,低声道,“但我们总要竭尽全力去试试……就如同我面临生死的事后,他也会做最后的努力试试一样!” 第503章朔州之围6 秀璎点点头,擦了擦眼睛,转身出去了。 一个多时辰后,秀璎买药回来,再亲自煎熬。 一切准备妥当,百里濯缨用药水给楚映雪清洗了伤口,再把熬好的药汤灌入他的口中。 但他依然没有反应,只是沉沉地睡着,仿佛随时都会醒来,也仿佛要永远沉睡下去。 第二日,楚映雪没有醒来。 第三日,楚映雪依然没有醒来。 第三日,秀璎凄切地问道,“百里师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低声道,“蝰蛇之毒,对神智的创伤最为严重,他日落前若仍不能醒来,他的体力越发虚弱,战胜蛇毒的希望就几乎没有了……那就安排后事吧!” 这一天,百里濯缨和秀璎都守在了楚映雪的身边,除了喂药和清洗伤口,两个人两双眼睛几乎都盯着楚映雪,等待着他的动静,哪怕一丝动静也好。 日上三杆。 日上中天。 红日西沉,楚映雪依然没有动静。 百里濯缨把手指搭在楚映雪的脉搏上,感觉到楚映雪的脉搏也逐渐减弱。 良久,他收回手,抱着自己的头,在床前蹲了下来。 往事如风,一幕幕涌上心头。 望岳山中,那个沉着的孩子,在积雪稳稳射出一箭,那一箭直接射入恶狼的血盆大口。 丽水桥头,那个横刀跃马的少年,战刀闪烁着寒芒,把一波又一波的敌人斩下桥去。 红云崖边,百里濯缨扛着命悬一线的楚映雪,一步步走进无穷无尽的风雨中。 弱水之畔,那个穿着黑色战甲的将军,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感到信任和期待…… 这一切,都将在今日结束么? 打仗,原本是要死人的,三日前那一战,定河军在朔州城外扔下了一万多名兄弟的尸体,也让铁甲劲旅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伤亡不下六千。 但是,要承认楚映雪将成为这些战死者的一员,百里濯缨依然难以接受。 心中有一缕云雾升起,仿佛是望岳峰下的雨雾,随着山风席卷而来,就要弥漫过山顶。 那是多么熟悉的感觉啊…… 好像已经有数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百里濯缨在心中暗自说,这是望岳峰下的雨雾么,故乡的雾,为何会有这么悲伤的气息? 在那些雾气即将漫过头顶的时候,他感觉到耳边的呼喊。 “百里师兄,百里师兄!” 他回过神来,看到的是秀璎的面孔,眼中满是焦急与担忧。 百里濯缨站了起来。 “我们带他到城楼上去,让他再看看那些金戈铁马的景象吧,”百里濯缨轻声说道,“或许,那是世间他最留恋的场景……” 说罢,百里濯缨忍住悲伤,扶楚映雪坐起,把他背在背上,往城楼走去。 秀璎哭泣着跟在后面。 百里濯缨走得很慢,很多将士看到后,跟在他们的后面。有人要替百里濯缨,被百里濯缨拒绝了。 当他们走上城墙的时候,四周站满了人,都是定河军的将士。 不用百里濯缨解释,他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楚映雪中了毒箭,医治无效,已经无药可救了。 悲伤的情绪笼罩在城头。 最先哭出声的是刘鱼儿,楚映雪是为救他才受伤的。 定河军的将士虽然没有哭出声,但都眼含热泪,楚映雪为人厚道,治军严明,赏罚公平,没有私心,故而深受将士爱戴。 百里濯缨扶着楚映雪坐下,面对着西边那一轮沉沉的落日。 或许是怀中最后一丝希望,百里濯缨把手指搭在楚映雪的脉搏上……那里只有轻微的脉动,但是,数下之后,那微弱的跳动也停止了。 百里濯缨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不知是谁,以枪杆敲打城墙,低声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身边的人纷纷一起加入,手中刀枪敲打着城墙上的砖石,同时高声唱道:“王与兴师,修我戈矛!” 歌声越来越响,有节奏的敲打声变成了地面有节奏的震动。 到后来,整个定河军都在唱: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王与兴师, 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此时的楚映雪仿佛独自穿行在一个黑暗、幽长的甬道,四周一片死寂,周遭冰冷。 没有一丝光芒。 没有一丝声音。 他越走越远,越走越冷,意识也越来越轻,仿佛自己飘了起来,漂荡在一个无尽的、黑暗的虚空。 忽然,一丝缥缈的声音传来。 那个声音太小,几乎听不到,但是他依然感觉到了,那是他在军中常常听到的唱腔,带着股悲凉,带着股雄壮,还带着一丝暖意。 “岂曰无衣, 与子同泽。 王与兴师, 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那是他麾下的将士在唱歌,他的兄弟们在唱歌啊…… 那歌声虽然微弱,但激起了他心中强大的共鸣,他努力收回缥缈的意念。 无穷的黑暗中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红色。 那红色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就像是红日喷薄而出时的万道霞光! 他倏地张开了眼睛。 慷慨悲壮的战歌,还有强大的求生信念,让他在昏睡中找到了光明,他循着那一轮落日的光芒,走出了黑暗。 他看着眼前挂在泪水的脸,皱眉道,“百里师弟,你哭什么?” 百里濯缨喜极,却只是裂开嘴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居然泪水飞溅。 半晌,他停住了笑,说,“我的酒被偷了……” “哦,那倒是值得一哭!”楚映雪低声道,“师妹,你哭什么?” 秀璎脸上挂着泪水,也笑着说,“我的……上好的红粉,被人偷了!” “哦,那也值得一哭……”楚映雪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刘鱼儿,你们这许多人,是酒被偷了,还是粉被偷了?” 刘鱼儿躬身抱拳,恭恭敬敬地答道,“禀楚帅,我们给老婆准备的粉,也被人偷了!” 笑声四起,悲伤的气氛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喜悦。 楚映雪在百里濯缨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看着远处的铁甲劲旅,然后抬起手来,指着那些黑压压的敌人,说道,“我猜是他们偷走了你们的东西,有一天,我们一定要打败这些盗贼!” 第504章朔州之围7 “打败这些贼!”刘鱼儿率先喊道。 “打败这些贼!”楚映雪周围陪着的将士一起高喊。 “打败这些贼!”城墙上所有的将士一起高喊。 秀璎看着百里濯缨,低声道,“百里师兄,楚师兄是不是心智出了问题?” “他哪里有问题!那些人不就是贼么,偷了我们汉人的大好河山,已经七十多年啦!”百里濯缨微微一笑,然后跟着那些将士一起喊道,“打败那些贼!” 秀璎犹豫了一下,也跟着高喊,“打败那些贼!” 晚上,铁甲劲旅攻城。 这一次,他们经过了三天的准备,各种云梯、攻城塔、冲撞车都已经到位。 这是一次硬碰硬的较量,双方都没有使用任何计谋。 在绝对实力面前,所有的谋略都是多余。 定河军有这样的绝对实力,铁甲劲旅也有这样的实力,剩下的便是最原始的对撞。 谁坚持到最后,谁便是胜利者。 火把把城上和城下照的通明,仿佛白天一样,青铜火炮的轰鸣把城墙震得发抖,回回炮扔出的巨石在天空呼啸而过,弩机射出的箭矢带着尖利的啸叫飞向敌人。 攻城的士兵爬上了城墙,又被杀下去,再上来,再被杀下去。 尸体在城墙下越叠越多,有铁甲劲旅的,也有定河军的,双方互相枕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到半夜时分,铁甲劲旅看看不能取胜,收兵回营。 定河军的兄弟们便抱着刀枪,倚在城墙上歇息。 虽然是晴天,但北方的风依然凛冽,吹得人通体生寒。 百里濯缨从城墙上走过,检查被毁坏的城墙,慰问受伤的兄弟。 这一战,定河军死伤了六七千兄弟,但也把近万的敌人歼灭在城墙下。 但是,百里濯缨依然从兄弟们的脸上看到了深深的担忧。 是啊,即便打败了敌人的一次进攻,那第二次、第三次呢? 没有援军,他们冲是冲不出去,守固然可以守住一时,问题是,这样守着,总有粮尽的一天,到时候何去何从? 百里濯缨站住了,看着天空中稀稀疏疏的寒星,在心中问自己,援军,援军在哪里? 第二日,铁甲劲旅没有进攻。 楚映雪一旦清醒过来,服药,清洗伤口,再运功疗伤,恢复便快了些,已经能坐着处理许多大事了。 百里濯缨则陪着楚映雪,顺便商量应对之计。 这时,有兄弟来报,铁甲劲旅派了使者前来,已经到了城门下,是否放他进来,请楚映雪和百里濯缨定夺。 “让他进来,”百里濯缨道,“看他们是什么意图再说。” 不多时,一个人穿着战甲、带着头盔的人被带了进来,站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面前。 百里濯缨微微一愣,一般来说,使者都是文士,有利于表达会谈诚意,降低敌意,却很少有派武士担任此任的。 那人也不下跪,只是站在堂前,看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百里濯缨看了那人一眼,“如此无礼,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那人冷哼了一声,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不是你们汉人的规矩么?” 说罢,那人摘下头盔丢在地上,双手抱拳于胸,道,“两位,久违了!” 楚映雪霍地站在。 百里濯缨也吃了一惊。 来的人不是普通的使者,而是铁甲劲旅的统帅……薛越! 在渭水之畔,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曾经见过薛越一面,那一次,双方大战一触即发,是楚映雪动用了极其隐秘的一个渠道,影响了元庭的决策,临时撤掉了王保保的统帅之职,双方大战消于无形。 没想到,多年以后,定河军和铁甲劲旅在朔州再次相遇,依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或许,这便是宿命。 更让百里濯缨诧异的是,薛越居然以主帅之尊,冒着奇险,来到定河军军中! “薛将军好胆气!”百里濯缨冷笑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为战死在朔州的几万兄弟报仇?” 薛越笑笑,淡然地说,“你们汉人讲究礼仪,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杀了我,就不怕天下人笑话?” 百里濯缨定定地看着薛越,森然道,“让天下人笑话的确不是件好事,但是,若是能扭转战局的话,就不必拘泥陈规陋俗了!” 薛越仰天哈哈大笑。 百里濯缨静静地看着他笑,待他笑罢,百里濯缨才问道,“薛将军,真的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办法?” 薛越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两位,扩廓帖木儿大帅已经亲自带人,从云中抵达此地,方与两位将军会猎于朔州,我这个前军元帅,倒也不那么重要了。” 他笑笑,“否则,本人如何会将自己置身于险地?” 百里濯缨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心中却已经信了,扩廓帖木儿便是王保保的蒙古名字,若不是王保保亲自驾到,薛越便是铁甲劲旅的主帅,肩负重任,断然不会独自来到定河军中。 否则,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只需杀掉薛越,铁甲劲旅失了主帅,自然乱了阵脚。 楚映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左右,且给薛越薛将军上茶,我们慢慢谈!” 薛越微微躬身答谢,嘴里却说,“还是楚将军厚道且识得好歹,谢谢了!” 百里濯缨针锋相对,“都说薛越薛将军是王保保麾下最得力的干将,原来这般小气,在下也是开了眼界了!” 说话间,三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亲兵上了茶。 薛越也不疑有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单刀直入地问道,“朔州之战的走向,二位如何看?” 百里濯缨淡淡地道,“我定河军突出重围固然艰难,但据城以守,你铁甲劲旅其奈我何?” 薛越不语,只是再次拿起茶杯。 百里濯缨讪笑了一下,“当然,粮草问题也是个必须考虑的问题……幸好朔州城中储粮丰富,两年内应当无须担忧!” 薛越把刚刚端起的茶杯放下,叹口气道,“朔州城百姓不过十万,且大多贫穷,莫说供养你二十余万定河军两年,就是两个月都成问题……都说百里将军嘴里难得有一句实话,我终于领教到了!” 百里濯缨讪讪地笑道,“这是夸我么?” 第505章朔州之围8 薛越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沉声道,“我不喜拐弯抹角……定河军战力非凡,铁甲劲旅也是朝廷砥柱,方今两雄对阵,若是硬拼,当时鱼死网破的局面!” 他没有夸大铁甲劲旅的战力,也没有低估定河军,这是一句比较客观的评价。 百里濯缨微笑道,“薛将军,你忘了,我们不是两军对垒,和铁甲劲旅对垒的,不仅仅是定河军,还有徐达驻扎在山东的大军,不日便会杀赴朔州,到时候里应外合,铁甲劲旅纵然骁勇,腹背受敌,也是难有胜算!” 薛越怪眼一翻,“能说出这番话来,要么是两位迟钝,要么以为薛某是傻子……徐达和扩廓帖木儿大帅达成协议,不驰援朔州,你们不知道,还是你们以为我不知道?”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对视了一眼,这事他们早有估计,此时听到薛越说起,一时无言。 半晌,楚映雪才问道,“这事,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对我们的好处就是,对定河军和徐达,可以各自击破,而不必同时面对两支虎狼之师,”薛越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对徐达来说,好处是,借我们的手除掉你们,将来就不必亲自对付定河军这个强大的敌人!” 百里濯缨知道,薛越分析得头头是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薛将军是来当说客的!” 薛越居然毫不避讳,果断地答道,“正是!” 停了停,薛越接着说道,“其铁甲劲旅和定河军在此血战,败者固然一败涂地,赢的也是惨胜,到那时,徐达大军再开到朔州,无论剩下的是你们,还是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到时候,他先扫清朔州之敌,然后北进大都,”薛越低沉地道,“没有了我铁甲劲旅,朝廷中,再无人能挡徐达的北伐大军,我大元……休矣!” 百里濯缨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微微点头,的确,薛越分析得一点都没有错,这正是徐达想要看到的结局。 薛越的声音在继续,“但是,楚将军,你本是朝廷将领,若是及时弃暗投明,归顺朝廷,则朝廷多了你们两位肱骨之臣,再和铁甲劲旅并肩南征,扫平朱元璋这个妖孽,你二人便对大元再造之功,是大元中兴之臣,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楚映雪正要出声,被百里濯缨抬手止住。 “名垂青史,流芳百世,那是比较遥远的事,我们现如今最希望的是活下去!”百里濯缨盯着薛越说。 “但是,被朝廷招安,那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要作出这个选择,除非……定河军真的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薛越笑了,“年轻人,你们还是太天真了,没有看透这人心……徐达也罢,朱元璋也罢,都不会来救你们了,你何必固执?” 百里濯缨站立起来。 “薛将军,你若是敢放我出去走一趟,要是我真的找不到援军,我们便可以考虑招安,给兄弟们一条活路,但是,若是找到了援军,我们便进行决战,你敢么?” 薛越也站了起来,自信地道,“既然你一定要走一趟,那便去罢,我给你二十天时间,如何?” 百里濯缨伸出右手,在空中和薛越击掌,“便这样定了,明日一早我便出城!” “一言为定!”薛越答道,然后转身往外走。 待薛越离开,楚映雪跌坐在椅子上。 百里濯缨安慰道,“师兄放心,我明日出发,一定说服朱元璋,让徐达派兵来救朔州!” 楚映雪以手抚头,“若是朱元璋不肯发兵呢?你总不会真的接受鞑子的招安吧?” 百里濯缨摇头,“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便只能和铁甲劲旅拼了,让徐达去捡个大便宜吧……” 当夜,百里濯缨把朔州防守的事情都交待清楚,并专门嘱咐刘鱼儿和贺劲松要多操心,因为楚映雪身体还很虚弱,蝰蛇之毒还没有完全解除。 第二天,百里濯缨告别楚映雪和秀璎,就要出城。 秀璎依然心存疑虑,“薛越不会言而无信,乘机害你吧?” 百里濯缨摇头道,“师妹放心,王保保和薛越现在看中的可不是我,而是定河军,若是他杀了我,就只能和定河军硬磕到底,这是他们不愿看到的,所以,王保保和薛越一定不会为难我!” 在秀璎和楚映雪的千叮咛万嘱咐中,百里濯缨打马出城。 果然,铁甲劲旅让开一条路让百里濯缨通过。 百里濯缨出了朔州,一路往东,出了吃饭和短暂的歇息,基本马不停蹄,一路赶往山东。 幸亏白兔神骏,驮着百里濯缨一路紧赶慢赶,五日后到达山东,来到徐达的大营。 他先见到了常遇春。 常遇春面有愧色,拉着百里濯缨道,“师弟,我也是迫不得已,吴王一纸令下,徐达便替代了我……我派人告诉你,也没有消息……是我害了你啊!” 百里濯缨打断常遇春的话,“常师兄,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你带我去见徐达即可!” 常遇春当即带着百里濯缨到了徐达的帐中。 徐达借口山东残敌未清剿完毕,他日恐为后患,拒不发兵。 百里濯缨退而求其次,建议徐达若不发救兵,就请火速攻打大都,京师危及,则王保保必提朔州之兵回救大都,定河军追而击之,北伐大业可成。 然徐达借口时机尚未成熟,恐孤军深入,不肯攻打大都。 百里濯缨大怒,拔出白羽,顶在了徐达的脖子上,“徐达,你这个心胸狭窄的小人,北伐大业会毁在你的手中……你会成为千古罪人的!” 徐达笑道,“百里濯缨,人道你聪颖绝世,哪知也不过如此……你居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么?” 百里濯缨凝望了徐达片刻,收回宝剑插入鞘中。 百里濯缨终于明白,自己屡次和朱元璋针锋相对,朱元璋一定已经专门交待徐达,欲借王保保之手置定河军于死地! 再和徐达纠缠已经没有意义。 他转身走出帐去。 常遇春跟了出来,惭愧地说,“师弟,我尚能调动亲信五千多人,要不我带了随你同去!” 百里濯缨拍拍常遇春的肩膀,谢了他的好意,五千多人,到了朔州也是杯水车薪,毫无意义。 百里濯缨需要的是能解除朔州之围的大军! 要调动徐达的大军,非朱元璋的手令不可。 百里濯缨一刻不停,打马往应天府急赶。 第506章朔州之围9 百里濯缨心急如焚,打马赶往应天府。 他日夜赶路,风尘仆仆,树影纷纷往后退去,层层山峦、道道河流,都远远地被他抛到了身后。 日起日落,月起月落,他已经不知道到底奔波了几日了,只知道纵马奔驰。 前方有一条溪流,白兔的步伐慢了下来,在溪流边停住了。 这是它想要饮水了。 百里濯缨有些头晕脑胀,他慢慢地下马,牵着白兔到了水边。 “白兔,喝吧,喝吧,”百里濯缨拍了拍白兔的脑袋,低声道,“这些天,你辛苦啦!” 白兔亲昵的在百里濯缨的身上蹭了两下,然后欢快地饮水。 百里濯缨也感到口干舌燥,边伸手捧起一捧水,饮了下去。 当他再次把手伸出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 百里濯缨看着溪水,愣愣地出神……水中这个倒影,是他么? 乱糟糟的头发,满脸的灰尘,还有乱蓬蓬的胡须、布满血丝的眼睛……这还是他么? 他记忆中的自己,是一个略带稚气的面孔,眼中总有一丝莫名的笑意,下巴都是光滑的。 岁月,终于带走了那个稚气而快乐的少年,取而代之的是四处奔波的、略显粗砺的汉子…… 这世间事,总是那么艰难,北伐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却遭遇重创,楚映雪中毒未愈,朔州,朔州,你还安好么? 但此时,过多的自怨自艾没有用,他需要做的是尽快赶到应天府,见到朱元璋,尽一切可能说服朱元璋以天下大计为重,命令徐达攻击王保保! 人和马都喝过了水,便再次启程。 关山重重,留到了身后,金陵,再次出现在眼前。 但是,百里濯缨又面临一个问题:他见不到朱元璋! 驿馆根本不肯接待百里濯缨,理由是不知道百里濯缨是何人。 到刘伯温的府上求见刘伯温,但门人说刘伯温已经出去半月有余,至于去了哪里,也无人知晓。 寻找莫小稚,但是莫小稚已经带着船队顺江而下,准备沿着海路北上,策应北伐大军。 百里濯缨要见到朱元璋,除非飞檐走壁,闯入朱元璋的王府。 然而,百里濯缨是来求朱元璋的,是来尽力说服朱元璋的,若是以这样的方式进入他的王府,哪里还有可能达到目的? 百里濯缨无奈之下,只好在紧邻王府的一条街上找了家客栈住下,寻思着办法。 第二日,依然束手无策。 第三日上午,正独坐在二楼窗前,一边喝茶一边苦苦思索,忽然听得楼下一阵锣声,锣声由远而近。 百里濯缨从窗口看出去,只见一行人由远而近,中间是一顶蓝色的四人大轿。 行人纷纷往两边回避。 他心中一动,问小儿道,“小二哥,这轿子里是谁?” 小二迅速瞥了一眼,赶紧关了窗户,“光护卫都是一百多人,还能是普通百姓?告诉你,这是吴王殿下的家人出来……至于是谁,哪个知道?” 停了停,小二又说道,“不过,这几日,碽妃都要到清凉寺为她姐姐出征祈祷平安,今日估计还是她!” “碽妃的姐姐是水师的将领……呵呵,那可是女中豪杰啊!” 小二还想说什么,忽然发现桌边坐着的人已经不见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只有那杯茶,尚自冒着热气…… 小二说的没错,那轿子中坐的正是小雅,也就是他口中的碽妃。 这几日小雅日日眼皮跳得厉害,对姐姐愈发担心,便每日到清凉寺中为姐姐祈祷,希望她早日回来。 今日也不例外,她心思沉沉地来到清凉寺。 寺中长老早已将寺庙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而且门口有士兵把守,除了寺中和尚,寻常香客不得进入。 碽妃来到大雄宝殿门口,对左右道,“你们且在外面等我,我自己去进香祷告。” 说罢,她迈步进入大雄宝殿,把一炷香插入香炉,然后在佛像前跪了下来,深深地俯下身去。 半晌,她直起身,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佛祖在上,请保佑我姐姐出征平安,早日归来……” 祈祷完毕,她睁开眼,吃了一惊。 一个身穿灰色僧服的和尚跪在她的身边,也是双手合十,低声祷告。 这里都是经过寺庙和护卫检查过的,她祷告的时候不得有旁人,这和尚是什么时候来的?明明自己上香的时候还没有人啊…… 那和尚也没有动,只是祈祷,碽妃心中稍安。 “佛祖在上,保佑莫将军平安归来……”那人和尚祷告道。 原来这和尚也是替姐姐祷告,碽妃心想,口中便低声道,“谢谢师父!” 那和尚睁开眼,缓缓转过头来,面对着碽妃。 碽妃又吃了一惊,失声道,“百里大哥……” 那和尚正是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得知碽妃要到清凉寺上香,立马明白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于是迅速出发,绕近路到了清凉寺。 他也不顾那么多,找了个机会把一名和尚抓住,塞了嘴巴,然后扒下僧衣僧帽,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僧人,从偏僻处翻墙进入,又藏进大雄宝殿。 他藏好不多时,碽妃便来了,于是便有了相见的一幕。 “小雅,我需要见吴王一面,希望你能从中帮忙!”百里濯缨开门见山地说,“此时事关北伐大计,事关数十万兄弟的生命,我也是万不得已,才想麻烦你的!” 小雅迟疑了一下,“百里大哥,你不是想学在望江楼那样,刺杀吴王吧?他可是我的夫君……” 百里濯缨摇头,“此一时彼一时,我保证不会伤害他,我是来求他的!” 小雅已经比以往成熟了许多,她思考了片刻,随即道,“百里大哥,这样吧,你告诉我你住的地方,然后我回去想法周旋,有消息了我通知人来找你!” 百里濯缨点头,告诉了小雅自己住的客栈。 在寺庙中和王妃久谈显然是不合适的,随即,百里濯缨告别小雅,悄无声息地转到了佛像后面,很快便不知所踪。 第507章朔州之围10 百里濯缨回到客栈,耐心地等待小雅的消息。 在清凉寺中,百里濯缨看到小雅的身形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苗条,早已不寺数月之前在望江楼时那般腹部臃肿,显然已经生产。 回到客栈后,找小二一打听,知道她生了一个男孩,据说朱元璋异常高兴。 那么小雅在朱元璋面前说话应该比较管用,百里濯缨见到朱元璋的可能性也较大。 果然,第二日一早,一个人带着人来个士兵来到客栈,找到百里濯缨,说吴王在观文殿召见。 百里濯缨大喜,跟着那人便要下楼。 但是,在走向楼梯的瞬间,百里濯缨的眼角看到,那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忍不住心中一动。 这个朱元璋不会利用这个机会害自己吧? 若是此时设置个陷阱,把自己给杀了,那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啊,百里濯缨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自己求见朱元璋心切,却考虑得太粗疏了。 但是,这是见到朱元璋的唯一机会,不去不行。 或许刚才那人的笑容并无其它的意思,只是自己想多了。 但是,若是朱元璋真的想杀自己呢,自己这一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百里濯缨跟着那人,脚步没有一丝的停滞,心中却在快速转动,寻思着对策。 观文殿。 朱元璋负手而立,站在案前,看着大殿中央。 空荡荡的大殿,四走幕布低垂。 一个身着黑色布衣的人走了过来,对着朱元璋一躬身,道,“吴王殿下,已经准备妥当!” 朱元璋“嗯”了一声,道,“那百里濯缨,我和他打过多次交道,武功不凡,反应机灵,难以对付,冯帮主,你可得小心点,不得出一丝纰漏!” 被称为冯帮主的人叫冯友甲,是朱元璋最近网络到的一个江湖人士,此人原是太湖边一个盐帮的帮主,和张士诚交好,张士诚在平江被围后,冯友甲一看苗头不对,立马转身投靠了朱元璋。 冯友甲武功卓越,精于算计,很快便得到朱元璋的赏识。 冯有甲当下笑道,“殿下,这大殿四周,我已经安排了一百二十名弓箭手,使用的淬过毒的箭,待那百里濯缨来到大殿中,这里的箭矢便全部瞄准他了。” “只需殿下你掷杯为号,一百二十支箭一起射向他,莫说他只是个凡人,便是神仙,也难逃一死,殿下尽可放心!” 朱元璋点头道,“如此甚好,你知道,当今北伐关键时刻,忽然杀掉定河军的将领,传出去,百姓一定会议论纷纷,还有,他当年曾经碰巧救过碽妃,碽妃知道了我也不好交待!” “吴王殿下放心,杀了他我立马用销尸粉将他化为一滩血水,此事一定不会泄露一丁点儿消息出去!”冯帮主赶紧答道。 朱元璋微微颔首,表示满意,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等待百里濯缨的到来。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朱元璋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百里濯缨,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他在心中默默的说,“从在弱水之畔你企图杀我的时候,我便下定了决心,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他等了一会儿,心中有些烦躁,百里濯缨住的客栈离这里并不遥远,按说应该到了,怎么还没有来? 朱元璋随即又想,不会是这小子嗅出了什么危险,逃走了吧?那就太可惜了! 又等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大殿的门口传来马蹄声,然后便见一个人走到大殿门口,跪下禀道,“百里濯缨求见吴王殿下!” “让他进来!”朱元璋大声道。 “宣百里濯缨进殿!” 一个人由远而近,走进殿来。 他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上午的阳光明媚,从门口照了进来,照在那人的身上,把他的影子远远地投了进来。 朱元璋看得清楚,没错,来人正是百里濯缨! 他心中有些担心,百里濯缨不会是感觉到什么危险了,不肯进来吧?如果他不进来,要擒住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在朱元璋担心的时候,百里濯缨忽然迈开步子走了进来。 他的步子不快,也不慢,就那样一步一步地走来,大殿中一片寂静,只有百里濯缨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啪”,“啪”……仿佛每一脚都踏在朱元璋的心上。 朱元璋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四周的帷幕,他知道,一百多名弓箭手此时正等待他的号令。 他只需掷出茶杯,乱箭便会射出,瞬间把百里濯缨射成一只刺猬。 朱元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手伸向案上的茶杯。 “是你自投罗网,休要怪我!”朱元璋在心中对自己说,然后握住茶杯的把儿,把茶杯端了起来。 便在这时,一个人匆匆从后面走了过来,来到朱元璋的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朱元璋没有作声,脸上神色不变。 那人便躬身退了出去。 朱元璋缓缓端起茶杯,送到嘴巴,啜了一口茶。 这时,百里濯缨已经走到了距离朱元璋十步的地方,站住了,双手抱拳施礼。 “百里濯缨见过吴王殿下!”百里濯缨淡淡地说。 朱元璋凝视了百里濯缨片刻,道,“北伐紧要关头,百里将军为何忽然出现了这里?” “吴王殿下,定河军和殿下合力北伐,大功指日可成,奈何定河军被王保保围困于朔州,徐达按兵不动,坐视定河军陷入绝境,这种让仇者快亲者痛的作为,实在有违当日殿下和我在望江楼的盟约!” 百里濯缨侃侃而谈,把不出兵的责任推给徐达,其实是给朱元璋面子,这事显然不是徐达定的。 “哦?”朱元璋皱眉道,“你和楚映雪指挥失当致使兵临绝境,寻找徐达相救也算合理,但你这般说话的语气就不对了……求人,哪能如此态度?” 他笑了笑,接着说,“百里将军莫非忘了,当年我到弱水请你出兵,可是谦恭有加!” 百里濯缨笑笑,“我想殿下有些误会,我来,并不是求救兵的,只是把定河军的处境和选择禀告殿下。” “哦,定河军还有选择?”朱元璋好奇地问道,“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们的选择是什么?” 百里濯缨站在那里,仿佛一柄利剑一样笔直。 “定河军几十万兄弟,我和楚师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歼灭……若是没有救兵,”百里濯缨缓缓地说道,“我们选择投降元庭!” 朱元璋霍然站起。 第508章朔州之围11 朱元璋指着百里濯缨,道,“百里濯缨,你好歹也是汉人,却说出要投降鞑子的话来,也不知道可耻,还有一点气节么!” 百里濯缨腆着脸笑道,“吴王殿下住在这应天府,吃香的和辣的,哪里知道朔州城中定河军将士的艰辛,孤立无援,粮草不继,命都不保了,还谈什么气节?” 朱元璋一时噎住了。 半晌,他才接着说,“你说徐达不肯相救,可是真的?” “我从朔州赶到山东,请他出兵朔州,我们里应外合便可歼灭王保保,又或者用围魏救赵之计,他发兵大都,迫使王保保回兵救援大都,定河军乘机尾随攻击,使其首尾不能相顾,也可打败王保保!” 百里濯缨侃侃而谈。 “但是,徐达坐视定河军被困,却按兵不动,明显是想让定河军全军覆没,而王保保的铁甲劲旅在剿灭定河军时,也必然损失惨重,他再乘机出兵击败王保保。” 百里濯缨说出的正是朱元璋的打算。 百里濯缨接着说,“既然北伐成空,定河军数十万大军,没必要白白牺牲,何不降了朝廷?” 朱元璋摇头不信,“你毕竟是汉人,而且从起兵以来,一直和朝廷作对,怎么会在最后的关头降敌?” “但吴王却忘了一件事,我师兄楚映雪,本来就是朝廷大军中的一员……官兵中他有很多同僚哦!”百里濯缨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但在朱元璋看来,却仿佛是猛虎的獠牙。 朱元璋看着百里濯缨,冷笑道,“这么说,你投降朝廷,是已经决定了?” 百里濯缨飞快地打断他,“你错了,我说过了,那是万般无奈的选择,只要有救兵,能突围,定河军绝不投敌!” 朱元璋不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也看着他。 两人便这样四目相对,过了良久。 若是一男一女这样对视,没准会情意绵绵,但百里濯缨和朱元璋四目相对,却是互相在看对方的虚实,并揣摩对方说话的真假。 过了一会儿,朱元璋说话了,“拿笔来,我亲自写信给徐达,立即出兵,解朔州之围!” 百里濯缨抱拳,“如此,百里濯缨替定河军谢过殿下,也为天下对北伐满怀期待的汉人百姓谢过殿下!” 朱元璋执笔,很快便给徐达修书一封。 末了,朱元璋招手让百里濯缨观看书信,“这样写你可满意?” 百里濯缨扫了一眼,只见信上写道: “征虏大将军徐达台启: 昔某以社稷江山为重,于望江楼中与定河军誓盟北伐,今闻定河军困于朔州,粮草殆尽,城破或在旦夕,心中焦急若有油煎也。见此信后,当即日启程,旌麾北指,一则援助定河军,二则寻找战机,歼灭鞑子主力铁甲劲旅……” 朱元璋读数不多,书信写的直白,但意思清楚,即让徐达接到书信后立即起兵北上,解朔州之围,而后和定河军合击铁甲劲旅,解除北伐大都最大的阻力。 见百里濯缨点头认可,朱元璋把书信封好,交与百里濯缨,“百里将军亲自持此信见徐达,徐达必然立即起兵解朔州之围!” 百里濯缨接过书信放于怀中,躬身道,“如此便多谢吴王殿下了,军情紧急,百里濯缨告辞!” 说罢,百里濯缨转身往大殿外走去。 待他走远,朱元璋一拳砸在案上,茶水溅出,流淌得桌上四处都是。 冯友甲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对朱元璋道,“吴王为何临时改变主意,不但不杀百里濯缨,还给他亲笔书信?” 朱元璋冷冷地看着冯友甲,道,“你以为我想这样?” 原来,百里濯缨在感觉到危险的时候,迅速寻找对策。他走出客栈后,忽然跳上白兔,在街上打马狂奔。 白兔神骏,把朱元璋派来的人远远甩在身后。 百里濯缨一边驰马,一边高呼。 “徐达畏敌如虎,定河军孤军告急!” “北伐成败,便在朔州!” “徐达畏敌如虎,不敢出兵!” “吴王英明,果断下令出兵!” …… 北伐,本来就是近几个月汉人百姓谈论最多的事,一听有北伐的消息,立马都围了过来打听,把街上围了个水泄不通。 百里濯缨边立住马,给大家将北伐军奋勇北伐,在朔州陷入重围,徐达在山东按兵不动。 但是,百里濯缨也不忘给朱元璋戴高帽子。 “吴王英明,已经决定召见我,一定会令徐达出兵!” “吴王英明!北伐必胜!” 那些百姓哪里知道详情,见百里濯缨满脸风尘,正是一幅远途奔波而来的样子,早就信了他说的话,一起跟着百里濯缨高喊,“吴王英明!北伐必胜!” 那些百姓被百里濯缨说得群情激愤,一起高呼,“吴王英明,北伐必胜!” 百里濯缨放眼看去,只见几个人在人群外焦急地往里挤,却被重重人群阻挡,哪里挤得进来?那正是朱元璋派去召百里濯缨的人。 百里濯缨从容地冲着人群抱拳,口中大声道,“诸位!吴王在观文殿召见在下,若是各位想要尽快知道消息,不妨在离观文殿最近的街口等待,百里濯缨面见吴王之后,一定立马出来告诉大家好消息!” 众人轰然叫好,簇拥着百里濯缨一起往观文殿而来。 人群外的那几个人想要阻止,可是,这人群如同潮水,哪里是他们十来个人阻止得了的?只好一边派人速速去报朱元璋知道,一边跟着人群往观文殿而去。 朱元璋本来要秘密办理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百里濯缨。 被百里濯缨这样一闹,满城都知道定河军北伐遇阻,徐达按兵不动,百里濯缨千里奔波来应天府求救。 朱元璋若是再杀了百里濯缨,岂不是让百姓寒心,人心尽失? 无奈之下,他临时改变主意,不但没有掷杯为号杀掉百里濯缨,还给徐达写了那封信,命令徐达出兵救定河军。 "吴王殿下真的要放过百里濯缨么?"冯友甲低声问道。 朱元璋缓缓抬头,目光如同鹰隼。 冯友甲吃了一惊。 第509章朔州之围12 朱元璋的眼神充满杀机,即便不是针对冯友甲,依然让冯友甲心中吃了一惊,一股寒意从脚跟升起,直冲顶门。 “此人是心腹大患,必须除掉!”朱元璋的声音斩钉截铁,“况且,他手中有我写给徐达的信,这封信,不能到达徐达手中!” 冯友甲算是明白了朱元璋的策略,心中忍不住暗道,真是心深如海啊,明里一套,暗里一套。 “吴王殿下就不怕杀了他之后,定河军叛变投敌?那样,我们就更难对付鞑子朝廷了!”冯友甲并对天下大势并非一无所知,也知道若是定河军投敌,对朱元璋的影响巨大。 朱元璋冷笑,“百里濯缨这个人,固然绝顶聪明,但是,他说如果没有援军就会投敌,却是一个太假的谎言!他骗得了别人,如何骗得了我?” 停了停,他接着说,“无论百里濯缨还是楚映雪,都是当年太湖义军虞怀沙的弟子,又和岳麓书院有着极深的渊源,他的血脉中流的是反元的血,无论这天下如何变,他们都不会投敌!” 冯友甲迟疑了一下,“即便兵临绝境?” “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们会全部战死,也不会投降的,宁可玉碎,不可瓦全,这一点,我看死他们了!”朱元璋的嘴角浮现出一个残酷的笑容道,“那百里濯缨纵然可以多次欺骗我,但这一次,他却再也骗不了我了!” 沉默。 坚定。 自信! 这是朱元璋对百里濯缨、楚映雪和定河军的判断。 冯友甲打破沉静,道,“既然如此,请殿下放心,我这便去截住他!” “他的武艺高强,你未必对付得了,把这大殿中的弓箭手全部带去!”朱元璋微微沉思了一下道。 冯友甲摇摇头,“人多反而会引人注目,让他有所警觉。” 朱元璋想了想,“这样吧,我把我的十侍卫借给你,此事不容有一点闪失……当然,更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说到后来,朱元璋的语气变得极为严厉。 也是,这种出尔反尔的做法,要是传了出去,他朱元璋还如何让天下人信服? 冯友甲躬身答应。 百里濯缨出城,迅速往北驰去,他要尽快赶到山东,把朱元璋的亲笔信交到徐达手中,督促徐达出兵。 虽然艰险,但总算见到了朱元璋,而且全身而退,百里濯缨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白兔啊白兔,我们回去咧!”他高声喊道。 白兔似乎也感觉到了百里濯缨的喜悦,四蹄翻飞,越跑越快,很快便奔出几十里路。 傍晚时分,他来到一座树林边。 他摸了摸白兔的鬃毛,居然湿漉漉的,显然,连续地奔波,已经让白兔很累了。 百里濯缨便放慢了速度,准备停下来歇息歇息,顺便吃点干粮喝点水。 但他刚慢下来,便发现远处几只鸟儿在林上盘旋,却不落下。 他在山中生活了多年,对鸟儿的习性非常熟悉,一看鸟儿盘旋便知道,那林中一定是有人或者兽惊扰了它们。 如果是野兽倒也罢了,如果是有人埋伏于此,倒是要耽误他赶路。 所以,百里濯缨不动声色,手却在白兔的背上轻轻敲击,低声道,“白兔,白兔,一会儿加把劲儿啊!” 说罢,他一带缰绳,同时双腿猛地一夹,喝道,“驾!” 白兔得令,陡然发力,箭一般冲了出去。 百里濯缨只听得耳边呼呼风起,两边的草木急速倒退,与此同时,远处林中传来羽箭破空的啸叫! 果然有人! 百里濯缨抽出“白羽”,扭头看去,只见羽箭“嗖嗖”地飞来,但是,白兔的速度实在太快,和那羽箭的速度也只是稍差一点,羽箭射到百里濯缨身后两尺时,便只能缓慢地靠近。 百里濯缨轻易地用白羽把箭矢一支支打落。 待那些偷袭者从林中跳出来,一人一马,已经去得远了。 偷袭的人正是冯友甲和他带来的人。 他从树林中出来,看着一匹白马如飞地去了,马背上一个黑影,衣袂翻飞,气度潇洒从容。 冯友甲不假思索,喝道,“追!” 十余人飞身上马,沿着百里濯缨去的方向追去。 “那小子据说不好对付,大家依然准备好毒箭,只要射中他,就好办了!”冯友甲一边驰马,一边对身边众人喊道。 “知道了!” 一行人放马追去。 冯友甲义无反顾地冲在最前面,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白马上的白领一族,生怕他逃了。 还好,追出了四五里,依然能看到百里濯缨纵马奔驰。 冯友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喝道,“大家快点,小心跟丢了,回去可不好向吴王交差!” 忽然,他听到一声冷哼。 他心中一惊,这声音是从头上传来的。 冯友甲仰头观看,便看见头顶上树枝一晃,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手中一道光芒掠过,带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冯友甲也是老江湖了,知道对方居高临下,气势正盛,不可硬接,便身子一伏,掠了过去。 但后来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一骑刚刚驰到树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凌厉的剑锋斩下马来,手中的弓箭落到了地上。 另一骑随即冲了过来。 有了前面两骑的缓冲,后面的人赶紧把弓拉开,想要射出一箭,奈何还没有来得及拉开弓,冰冷的剑锋已经刺入了胸膛。 他闷哼一声,栽下马来。 这时,从树上跃下的那人脚才落到了地上。 不是百里濯缨还能是谁? 原来,百里濯缨看后面敌人紧紧追来,知道不了结这些人,他这一路是不得安宁的,便把外衣脱下,系在马鬃上,让白兔继续往前奔驰,而他自己,则从马背上翻下来,藏到了林中。 冯友甲只看到白马一直在奔驰,马背上的衣袂飞扬,哪里知道百里濯缨其实已经下马在此等着他? 百里濯缨一招得手,连杀两人,手下更不留情,剑锋一荡,又把随后赶来的一人左腿斩断,那人哀叫着落于马下。 兔起鹘落之间,三人或死或伤。 冯友甲此时已经勒马回来,大喝着指挥众人,“射!射死他!” 余下的那些人听了,一起把弓箭对着百里濯缨。 “嗖!” “嗖!” 五六支箭一起射向百里濯缨。 第510章朔州之围13 百里濯缨耳听得羽箭破空的声音,不敢马虎,顺手提起身边那个还在哀嚎的侍卫,把他挡在身前。 只听得“噗”、“噗”数声,六七支羽箭悉数插入了那人的身体。 本来,那人只不过腿断了,未必就死,可是,这六七支毒箭射入身体,那里还有命在? 他的眼珠翻了几翻,软软地委顿了下去。 乘着那些侍卫重新弯弓搭箭的机会,百里濯缨猛地把手中那个像刺猬一样的倒霉蛋掷出,正好砸中最近的一名侍卫。 那侍卫便从马上落了下来,一支箭刚刚拉满弦,被一撞之下改变了方向,“嗖”的射上了天空。 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百里濯缨已经随之扑来,一剑插入了他的胸膛。 兔起鹘落之间,百里濯缨连杀四人。 到此时,持毒箭的侍卫还余下六人。 但是,这六人看出百里濯缨身手矫健,近身格斗显然是讨不到好去,他们不但不往百里濯缨靠近,反而往远离他的方向移动。 但他们手中的弓箭却一起对着百里濯缨。 但他们也不急着射出去。 要知道,他们手中是毒箭,无须射到百里濯缨的致命处,只需沾到百里濯缨的肌肤便可以让百里濯缨昏迷。 这一招,不得不说是比较高明的。 他们和百里濯缨相距大约有二十步,即便百里濯缨骤然跃起,也不能在他们放箭之前一举歼灭六人,只要有一两人乘机射出箭,百里濯缨便没有十足的把握。 百里濯缨把敌人的尸体抓在手中,小心翼翼,也不急着进攻,只是寻找对策。 只是,这样的局面,哪里有好的办法? 双方陷入了暂时的胶着状态。 便在这时,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林中走出。 确切的说,那不是一个人影,而是一个人骑着一头毛驴,从林中走了出来。 那人戴着个很大的斗笠,把面容遮住了,也不知是男是女,是敌是友。 那人慢悠悠地走近冯友甲和六侍卫。 冯友甲眉头一皱,低声喝道,“什么人,赶紧滚远些!” 那人一边依然不紧不慢地靠近,一边掀起斗笠,不满地说道,“这路又不是你家的,你说让我滚,我就滚?” 冯友甲楞了一下,因为毛驴背上骑的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但此时的冯友甲顾不得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了,只要这个人走到百里濯缨和他们之间,就能挡住射向百里濯缨的毒箭,就给了百里濯缨机会。 所以,冯友甲不假思索的把刀指向那女人,“再往前一步就杀了你!” 那女人低声叫了一声,身子忽然便从毛驴背上飞了起来,不知何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剑光径直往冯友甲掠去! 冯友甲赶紧横刀于前,准备抵挡那女人的剑。 但是,出乎他预料的是,那女人的剑却从空中转了个弯儿,忽然杀向持弓箭的侍卫们。 要知道,那些侍卫眼看百里濯缨剑法凌厉,瞬间杀了他们四人,都把精力放在百里濯缨身上,即便那女人来了,他们依然没有关注太多。 此时剑锋骤然袭来,一时间哪里来得及? 只听“啊”的几声惨叫,便有两人被从马上跌落下来,眼见是不活了,依然手臂被斩断,看来是没法拉开弓了。 余下的三人慌乱中把箭射了出去,一支箭被那女人避开,两支射向百里濯缨,被百里濯缨用手中的尸体挡住。 没有了毒箭的威胁,百里濯缨一跃而起,向余下的侍卫杀去。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百里濯缨对付三名侍卫,那女人对付冯友甲。 百里濯缨的剑法哪里是那几个侍卫能够抵挡的,不几个回合,那几个人便从马上跌落下来,鲜血洒了一地。 冯友甲毕竟是横行太湖一带的江湖好手,一生罕见敌手,但是,今日遇到的这个女人让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武艺不过如此。 他不知道,百里濯缨却早就认出,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别两年的慕容霓虹! 天道盟的女刺客,哪里是一般江湖人士能比拟的? 百里濯缨也不上前帮忙,只是抱着剑看慕容霓虹和冯友甲打斗。 二十多个回合之后,慕容霓虹的剑锋一转,已经刺中冯友甲的手腕,“当”的一声,他手中刀落在地上。 下一刻,慕容霓虹的剑便刺向他的胸膛。 百里濯缨忽然低声喝道,“不要杀他!” 慕容霓虹的剑硬生生地收住,指在冯友甲的胸口。 她回头看着百里濯缨,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百里濯缨,久违了!” 百里濯缨不去理她,径直都到冯友甲面前,冷冷地看着他,道,“你是朱元璋派来的,对吧?” 冯友甲森然笑道,“你休想从我口中问到任何东西!” 百里濯缨手起剑落,已经刺入他的大腿,鲜血滴滴答答地顺着他的腿往下流,流到了马腹上,又流到地上。 百里濯缨再出一剑,这一次刺入更深。 冯友甲的脸上抽搐了几下,依然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百里濯缨点头道,“很好,幸好,我还留了个活口!” 说罢,他回头在草丛里拉出一个人来,正是刚才受伤的那名侍卫。 “十个弓箭手,你是唯一活着的一个,”百里濯缨把剑搭在那人的咽喉上,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冷冷地说,“如果你不想变成一具尸体,就乖乖地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是朱元璋派来的么?”百里濯缨问道。 那人打着哆嗦,看了看冯友甲,不敢说话。 冯友甲冷冷地说,“不要告诉他!” 话未说完,慕容霓虹剑锋一扫,掠过他的咽喉,一抹鲜血溅出。 冯友甲如同一根木头,从马上栽下来。 “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你们是朱元璋派来的,目的有两个,杀我,夺回那封信,对不对?”百里濯缨看着那个侍卫,“我这是最后一遍问你,说,还是不说?” 那侍卫早已吓得发抖,本来还担心冯友甲,此时冯友甲已死,他哪里还管许多,先保命要紧! “是的……吴王要杀你,还要……那封信!”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第511章朔州之围14 “朱元璋在观文殿就准备杀我,对不对?” 那侍卫结结巴巴地答道,“吴王的事……我们哪里知道许多,但是,当时观文殿中埋伏了一百多名弓箭手,用的都是毒箭,和我们今日用的一样,只等吴王一声令下,乱箭齐发……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吴王一直没有下令……”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还能有什么原因,既然百里濯缨到应天府求救的事百姓都已经知道,许多百姓聚在街口等待百里濯缨的消息,朱元璋哪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但是,朱元璋更不会就此罢休,所以,他一面假意写信给徐达,让徐达出兵,一方面安排冯友甲在路上劫杀百里濯缨。 只是,他没有想到慕容霓虹会出现在这里,冯友甲的劫杀计划也功亏一篑。 那个侍卫还在叩头,“百里将军,饶了我吧,我上有父母下游儿女……” 百里濯缨不耐烦地道,“滚!” 那人大喜过望,道了声谢便转身,一跛一跛地想要离开。 但他刚刚迈出两步,便觉得一阵彻骨的寒冷,低头一看,一截剑刃露出胸膛。 “骗子……”他喃喃地说道,然后倒了下去。 慕容霓虹看着百里濯缨拔出剑,皱眉道,“一个小人物,上有老下有小,再说你都答应放他,何必杀他!”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上有老下有小若是可以成为作恶的借口,天下人十有八九都可以去作恶!” 百里濯缨吹了一声口哨,白兔随即风驰电掣般奔来。 他拉着缰绳,和慕容霓虹四目相对,一时无语。 “对不起……”半晌,慕容霓虹低声道。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你那个什么狗屁天道巨子,他怎么不敢见我?他不是说,陈友谅会赢,还要北伐么?如今陈友谅呢?” 慕容霓虹的脸一下子变得有些苍白。 百里濯缨的心中稍微有些不忍,但想到徐满楼的死和天道盟也有关系,心中复有变得坚硬。 过了一会儿,慕容霓虹才说道,“这种情况自天道盟组建以来,从未发生过……或许是巨子判断失误,他也因此忧劳成疾,仙去数月啦……” 原来天道盟巨子已经死了。 “我这次是专门找你而来,”慕容霓虹接着说道,“现今的局势已经明朗,朱元璋不可能救定河军,你若回去,便是一死,不如跟我回天道盟。” 百里濯缨霍然抬头,看着慕容霓虹的眼睛。 慕容霓虹微微侧头,避开他锐利的目光。 “天道盟自巨子仙去后,长老们对下一任巨子的人选意见不一,发展到后来,居然分崩离析,数名长老甩袖而去,今日的天道盟,已经是强弩之末……你若肯加入,我觉得未来可以执掌天道盟……” 百里濯缨忽然笑了,是那种仰天大笑。 慕容霓虹的话戛然而止。 百里濯缨笑罢,沉声道,“天道盟团结一心的时候尚且预测出错,现如今分崩离析,哪里值得我去?” “何况,我师兄和那么多兄弟还在朔州城眼巴巴地等我回去,你却劝我不要回去,跟你回天道盟,你觉得我会同意么?”说到后来,百里濯缨的声音铿锵有力,不容质疑。 慕容霓虹低声道,“我也知道,你不会去,只是不死心,想要试试罢了……” 百里濯缨摇摇头。 “慕容姐姐,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是,你们天道盟害死了我的兄弟徐满楼,我纵然告诉自己,你们毫无私心,我也无法再心平气和地和你……们相处,天高海阔,我们各自珍重吧!” 说完,百里濯缨飞身跳上白兔,一抖缰绳,驰马而去。 慕容霓虹站在路上,呆呆地看着百里濯缨的身影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他终于没有回头。 寒风扑面而来,把她的长发吹起,又悠悠荡荡地落了下来,她依然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收回远眺的目光。 她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百里濯缨。 她伸手摸了一下脸庞,感觉到湿漉漉的,那是泪水么? 她缓缓地跨坐到毛驴的背上,晃晃悠悠地往西北方向而去,渐渐走入一片青山绿水之中…… 既然知道不可能从徐达那里搬来救兵,百里濯缨改变了方向,径直往北而去。 一路风尘扑扑,一路披星戴月。 即便是死,也要和那些兄弟们并肩站在一起!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纵马奔驰的同时,另一个地方,兵马也在飞驰,卷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这是来自弱水之畔的兵马。 原来,拓拔枫虽然远在弱水,但密切关注着中原局势的变化,斥候把探到的消息源源不断地送到弱水。 开始,这些消息总是让拓拔枫兄弟俩感到兴奋。 但是,最后,他们等来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被困朔州的消息。 拓拔枫知道定河军局势危急,心中焦急,尽发羌兵二十万,由小马率领,来解朔阳之围。 二十万党项羌兵在小马的带领下日夜不休,千里奔波,往朔州而来。 但是,王保保岂能对一支二十万的人马没有察觉? 当小马东渡黄河时,王保保的斥候便已经知道了小马的企图。 王保保让薛越待人绕过小马,直奔弱水,奔袭党项人的老家。 薛越的轻骑很快便杀到了弱水。 拓拔枫为了救援百里濯缨,让小马带走了所有的精锐,此时敌人来袭,只能死死据城以守,一时间城上城下,党项族人的尸体越堆越多。 但拓拔枫绝不派人让小马回援。 因为拓拔枫知道,小马的人马若是再往回赶,士兵疲劳奔波,而薛越却以逸待劳,胜负之数早已决定。 他宁肯咬牙苦撑,也不肯陷入薛越的陷阱。 但是,薛越却派人给王保保送信,只说敌人已在包围中,不日可擒敌魁,他让这个送信的人故意经过小马的人马,送信人被俘,那封信到了小马的手中。 小马知道哥哥危险,当下把兵马一分为二,一半奔袭朔州,一半回救弱水。 第512章朔州之围15 小马武艺高强,却不善领兵,他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大敌当前,他若收拢兵马,全力以对,或许不至于落入险境,但分兵两路却正中王保保下怀。 朔州危急时,百里濯缨并非没有想到弱水之畔的拓拔枫和小马兄弟,但是,他清楚,党项人多年来遭受欺压,生活艰辛,从而导致人丁不旺,即便是成年男子的“秋猎”练兵,也不过一年一次,而且,虽然能集合兵马二十万,事实上,那几乎包括了所有十三四岁的男孩,还有五六十岁的老人。 这样的兵马,若是抵抗外敌还可以,若是远程奔袭,到千里之外来救朔州,则基本没有获胜的可能。 也是由于这个原因,百里濯缨一直没有调用党项人解朔州之围的打算。 但是,拓拔枫探得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被困的消息,岂能坐视?匆忙集合的二十万大军,在小马的带领下从弱水之畔出发,一路风尘仆仆,直奔朔州。 但是,小马中途得知薛越轻骑绕过他的大军,袭击弱水,当即分兵两路,一路由野离材带领,依然去解朔州之围,一路由他亲自带领,返回弱水。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事。 羌人虽然勇敢,但长途奔波后疲惫不堪,在朔州以西一百里的地方遭遇王保保的伏兵,一个昼夜的混战之后,十万人死伤殆尽,野离材陷入重围,眼看不能突围,横刀自刎。 小马亲率十万人马回救弱水,薛越以逸待劳,设下埋伏,小马遭遇大败,全军覆没。 小马凭借过人的武艺,杀出重围。 第二日傍晚,在远处徘徊的小马看到城中浓烟升起,他知道,薛越大军破城了。 小马担心哥哥,催马杀入敌军。 他凭借高强的武艺杀入重围,以一人之力,杀开一条血路,来到还未失守的瓮城中,站在拓拔枫的身边。 但此时的小马已成一个血人,身上插满了羽箭。 他像一只刺猬,摇摇晃晃地来到拓拔枫的面前。 “哥哥!”他说,“出生入死,我总陪着你…” 然后,小马气绝身亡,尸身站在城墙上,却不倒下。 薛越派人劝降拓拔枫弟。 “战争已经结束,你和你的士兵们都已经绝望,何必做无意义的抗争?”来人说。 拓拔枫把满是豁口的刀架在来人的脖子上。 “只要我还没有倒下,战争就没有结束,只要我手中还有刀在,我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绝望!”拓拔枫平静地说,“现在,该绝望的应该是你!”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来人哆嗦着说,“你不能不讲道义!” “道义?你们攻占中兴府,我们放下了武器,却被灭族!你们可曾讲过道义?”拓拔枫冷冷地说道。 血光飞溅,来人像一根木头栽倒在地上。 虽然所有的还能拿刀的男人都集中到了瓮城,但是,瓮城被攻破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拓拔枫叫来细封山月,“我太白高国不但创立了国家,还创造了我们自己的文明,我们的文字记录了我们的文明。” “遗憾的是,这些文字只有贵族子弟识得,今夜城破之后,也不知有几人能侥幸活下去,我们死不足惜,但这凝聚者祖先心血和智慧的文字却不能被大火焚毁!” 他让细封山月立即将刻有西夏文字的竹简埋于地下,希望西夏文明传之于世。 是夜,城破。 凄迷的月光下,拓拔枫让小马倚在自己的肩上,并从小马的身上取出一支短笛。 拓拔枫把短笛放到唇边,笛声响起,一曲《杨柳怨》。 一曲杨柳怨春风,一段秘史断人肠。 敌军蜂拥而来。 拓拔枫望故都中兴府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拔出圣剑,叹道,“祖先在上,拓拔枫愚蠢,未能带此剑创建太白高国的辉煌,却走上了末路,但太白高国的子孙绝不受敌人侮辱!” 说罢他横剑自刎。 拓拔枫,是西夏灭亡后秘传皇帝中的第七位,也是最后一位。 他不是一个优秀的帝王,也不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帅,但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经此一役,认识西夏文字的西夏贵族伤亡殆尽,承载着西夏文明的书简,被埋在黄沙之下。 秘密延绵八十余年的西夏文字,从此再无人能识。 朔州城。 为了加大朔州城中定河军的压力,逼迫楚映雪投降,王保保每隔五天便攻城一次。 这样的攻城,目的不在于真的攻下朔州,但为了逼迫楚映雪,攻城的力度依然很大,定河军损失也越来越大。 这一日,楚映雪站在城墙上,他的目光越过城外敌人连绵的营帐,看向遥远的南方。 百里濯缨,离开朔州已经二十七天了,却依然没有回来。 按照和王保保的约定,他早就该回来了。 但依然没有百里濯缨的踪影。 良久,楚映雪长长的叹了口气,所谓兵临绝境,大概就是这个情景罢。 “楚帅,百里将军是不是……没有搬到救兵,他自己也不回来了?”一名姓陈的百夫长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名百夫长是在平江府进入军中的,跟随定河军时间还短,对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还不十分了解。 楚映雪收回目光,在他的脸上看了一眼。 楚映雪的目光仿佛刀锋一般,那百夫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结结巴巴地说道,“楚帅……我就是瞎说,你莫要介意!” “你可以怀疑我,但不能怀疑百里濯缨!”楚映雪哼了一声,沉声道,“我和百里濯缨同甘共苦的时候,你还在尿裤子呢!” 那百夫长擦了一把汗,一面连连点头,一面退了下去。 待退到远处,那百夫长心里嘀咕,“楚帅这话说的……他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啊。” 不过,对于百里濯缨会不会回来,他依然心中存着疑问。 要知道,在平江府被围的时候,张士诚派出了许多求救的人,那些人大多没有回来。 既然搬不来救兵,回到城中不是等死么? 那还回来干什么? 姓陈的百夫长凭此判断百里濯缨不会回来了。 但是,当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城下的时候,他愣住了:一个人骑着一匹白马,正不紧不慢地往城门而来。 看那样子,不正是百里濯缨么? 姓陈的百夫长正要禀报,楚映雪也看到了。 “百里师弟回来了,快开城门!”楚映雪大声道。 城门打开,百里濯缨驰马进入朔州城。 不多时,他走上城楼。 他刚走出城墙,便看见楚映雪站在城垛口等他。 “师弟,你平安回来了!”楚映雪的声音嘶哑,但透着喜悦。 “是啊,我回来了!”百里濯缨答道,同样,他的声音透着无尽的疲惫。 说完,百里濯缨才发现什么不对……楚映雪的头发,全白了! 他指着楚映雪的头,艰难地说,“师兄,你的头发!” 楚映雪摸了一下自己的头,自嘲地道,“哈哈,你走后,这些日子……我不急头发急,它们居然都白了!” 百里濯缨觉得喉咙发干。 他知道,楚映雪说得轻松,其实异常沉重。 为了支撑战局,等待百里濯缨寻找援军,楚映雪在铁甲劲旅的围攻中支撑,殚精竭虑,二十余天便白发萧萧…… 楚映雪倒是已经不介意这个了,站在夕阳影中,淡淡地问道,“师弟,如果我没有猜错,徐达不肯出兵相助,已经没有援军,对吧?” “不,我就是你的援军!”百里濯缨的声音有些哽咽,却一字一顿地答道。 第513章朔州之围16 百里濯缨回到朔州后的第五天,王保保的铁甲劲旅仓皇撤离,朔州之围终于得解。 这是一个意外。 百里濯缨虽然没有带回援军,但他带回了一样东西,足以让王保保避之不及。 他回来时经过一个叫作霍集的地方,看到路边不断有倒毙的尸体。 他想要找个人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但是,推开店铺的门,只看到横七竖八的尸体,没有一个活人! 再推开一间民房,也没有活人。 两个字如同雷霆般从百里濯缨的心中滚过:瘟疫! 少年时代,百里濯缨跟着师父海树行医,一次,师徒二人经过一个村庄时,也见到了许多尸体。 以往,遇到有人生病,海树都是热心地进行救治,但那一次,海树观察了路边的尸体后,脸色大变,带着百里濯缨远远避开那个村庄。 那时的百里濯缨还什么都不懂,他拉着海树的衣角问道,“师父,我们为什么不去村庄救治那些病人?” 海树停下来,严肃地对百里濯缨说道,“徒儿,你一定要记住,这是瘟疫!瘟疫,是上天对人的惩罚,不常发生,但是一旦发生,便是神医再世,也无能为力啊!” 见百里濯缨眼珠露出不忍的神色,海树抚摸着他的脑袋,叹息道,“医者,可以对抗病魔,却不可以对抗上天,瘟疫是上天注定的劫数,是命运的安排……你记住,我们也是人,一不小心染上了瘟疫,也会和他们一样,所以,只要发现瘟疫,你便赶紧离开那个地方,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自那以后,百里濯缨便再没有遇到过瘟疫。 但是,在从应天返回朔州的途中,他又遇到了。 开始,百里濯缨心存恐惧,他在一个被风的地方停了下来,把包袱中的衣服撕开,掩住自己和白兔的口鼻,然后沿着原路退了出来。 但恐惧之后,他心中一动。 他找到了打败王保保的办法,那就是带回瘟疫的“种子”,投送到王保保的军营中! 一个声音在他的心里说:不行,你不能这样做,师父教我治病救人,我哪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杀人? 另一个声音也在他心里说:做吧,不做,朔州城中的二十万兄弟就会别铁甲劲旅碾得粉碎,楚师兄、秀璎师妹,谁也逃不过这场劫难。这是上天教给你打败王保保的办法,这是你打败王保保最后的机会! 在徘徊良久之后,他决定了,做! 百里濯缨先制作了一个严密的竹筒,准备了白布,这才小心翼翼地返回霍集。 他用白布裹手,把牛肉在感染瘟疫的死亡者嘴上沾拭,然后把牛肉装进竹筒,再以白布层层包裹好,背在背上。 到底朔州城外,王保保并未难为他,而是放他进城。 不是王保保心怀仁慈,而是他知道百里濯缨没有搬到救兵。 在这样的情况下,让百里濯缨进入朔州城,只会让定河军断绝最后的希望,或许很快就投降了。 所以,百里濯缨一路畅通无阻,进入朔州城。 当然,在经过一处水塘的时候,百里濯缨借口要饮水,到了水边,然后找个机会把那牛肉从密闭的竹筒中倒了出来,扔到了水中。 做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但随即平复下来。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行。 果不出所料,三日后,瘟疫在朔州城外出现。 刚开始,只是数十人,上吐下泻,随军郎中以为是寻常痢疾,以药汤治疗。 但是,药汤根本没有效果,那些人越来越严重,更为严重的是,这种病迅速在铁甲劲旅军营中蔓延开来。 次日,便有千人染病。 再次日,有一万多人上吐下泻,而最初染病的那几十人已经死亡。 王保保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周围寻找名医,但是,那些找来的名医一看到病员的状况,都吓得脸色发白,束手无策。 “大帅,这是上天的惩罚,非人力可以对抗,”一个老郎中颤颤巍巍地对王保保道,“治好那些上吐下泻的人已经没有可能,现如今唯一能做的,是不要让其他人染上啊!” 王保保问道,“如何才能不让更多的人染上此病?” 那老郎中道,“不要去管死了的,不要搬动尸体,不要埋,至于那些病了的……也不要管啦,不但治不好,还会一传十十传百,也放弃吧,没有染病的人全部撤离到远离这里的地方去……” 王保保拍案而起,“你这岂不是让我放掉定河军!你是定河军派来的奸细么?” 老郎中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道,“大帅……小老儿是你的部署从百里之外找来的……哪里会是什么奸细啊,只不过小老儿十多岁的时候见过一次瘟疫,方圆几十里未留一个活口啊,当时的症状和这差不多啊!” 王保保颓然坐下。 他知道这个郎中说的是对的,若是不放弃朔州,不等他攻下这座城,他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可是,若是放弃朔州,他苦心经营这么久不久白白浪费力气了么? 而且,定河军一旦离开朔州,便是放虎归山,以后便难以困住。 他实在难以定下这个决心。 他犹豫了一天一夜。 随军郎中前来禀报,已经有五千多人死亡了,至于染病的人数,已经没有准确的数字了,因为染病的人太多,也难以统计了,初步估计不下十万! 王保保仰天长叹道,“这是天要亡我大元啊!” 而后,他下令撤离撤离朔州。 凡是染病的,无论病情轻重,一律不但随行。 而那些未染病的将士,也需对下所有的辎重,轻骑快速撤离。 至此,铁甲劲旅丢下近十万尸体和躺在营帐中呻吟的袍泽,快速向西北放下撤离,连夜奔走,到一百多里外停下。 停下后,王保保下令随军郎中再次检查所有将士,又发现五千多名出现瘟疫症状的将士。 他下令扔下这五千多人,大军继续往西北撤离,直到两百里外,方才安营扎寨。 铁甲劲旅丢下的不仅仅是十多万袍泽,还有大量的战甲等作战物资。铁甲劲旅的人、马战甲做工精良,造价极高,此番为了活命,丢下大量战甲,短时间已经不可能重新配备。 从后,曾经纵横驰骋所向无敌的的铁甲劲旅,一落千丈,再也没有恢复昔日的辉煌。 第514章北伐功成 铁甲劲旅的将士感染瘟疫,王保保仓皇撤兵,定河军被困一个多月之后,朔阳之围终于得解。 但百里濯缨没有一丝欢喜。 朔阳城外的兵营仍在,但一片死寂,到处是暴病而死的尸体。 那些区域无人敢进入。 百里濯缨一面下令定河军上下严密防范,人马皆以布匹遮蔽口鼻,同时严禁城外任何人进入朔州城。 另一方面,他让人把回回炮推出城外三百步,再以回回炮往王保保留下的那些军营中投送硫磺火药。 然后,再把火箭射往那些帐篷。 大火熊熊燃起,不知有多少冤魂在大火中升起。 面对熊熊大火,百里濯缨跪了下去,没有人看到他泪流满面的样子。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众生皆苦,莫若早入轮回,善哉善哉!”他双手合十,喃喃念道。 我本善良,想还天下苍生以太平,却在屠戮苍生,他在心中对自己说。 透过熊熊燃烧的大火,他仿佛看到那古木森森的望岳寺中,慈眉善目的老僧一声长叹,转过身去,一步步走远。 朔州不易久留,瘟疫不知会不会卷土重来。 待朔州城外的军营在大火中化为灰烬,百里濯缨根据《定河图》中的标记,带领定河军离开朔州,往东北而去,进入恒山北部延绵起伏的山岭。 山中的空气清新,溪流清澈,是躲避瘟疫的好地方。 定河军便在这山中驻扎修整,除了到外面筹备粮草,所有人等都在山中度日。 这一待便是数月。 这是一段极其宁静的日子。 定河军将士都感到幸运,本来,死里逃生便是意外之喜,还难得有吃有喝还有闲,这样的日子当然幸福。 幸福,有时候其实很简单。 但百里濯缨的脸上已经很少见到笑容,即便和秀璎、楚映雪在一起,也难得再东扯西拉满嘴胡言了,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沉默。 这一日,百里濯缨、楚映雪和秀璎一起在山顶向远方眺望。 楚映雪戴了个帽子,遮住满头白发,却掩盖不住脸上的萧瑟,秀璎容颜依然秀丽,只是眼中有了浓浓的倦意。 往南看去,重重山峦之后,望岳峰应该依然挺立,只是,当初个纯真的少年在山下遇到一个被追杀的少女的往事,已经远远地留在了时光的河流中。 三人都不是昔日的样子了,岁月,留下了很多,也带走了很多。 贺劲松匆匆从山下赶来,冲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抱拳,“二位,兄弟们让我来问问,我们就这样呆在山中,要到什么时候?” 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急迫,他缓和了一下,接着说:“大家都知道,王保保的在朔阳损军折将,铁甲劲旅精锐损失殆尽,已不足畏。” “朱元璋陷害了我们,难道就这样算了?一定要报复,我建议分兵两路,一路北上,虚攻大都,但主力却星夜驰回应天,攻占应天,待徐达知道时,朱元璋的人头已落地。”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摇头道,“大都已经近在咫尺,北伐大业即将成功,为了汉人八十多年的北伐梦想,我们需要忍受一些委屈。再说,你也不要轻看朱元璋,有徐达、刘伯温、常遇春、傅友德等人,他的实力已经很强了,和他们开战,会陷入长期拉锯战,我们不怕,天下苍生怕呀……他们苦的时间太久啦……” 楚映雪没有说话,却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们继续修整,待时机成熟,继续北伐,攻下大都!”百里濯缨转身,看着北方,坚定地说。 两个月后,瘟疫全部平息。 定河军出山,继续北上,势如破竹,旌麾直指大都。 王保保不得不出兵救京师,哪知定河军攻击大都乃是佯攻,重兵却设下埋伏,以逸待劳,将前来救援的王保保击败,一代名将薛越在此战中身亡。 王保保逃往西北。 击溃王保保的大军后,定河军才真正北上,准备攻打大都。 其实,当定河军离开朔州的时候,徐达已经扫平了山东、河南、山西的残敌,傅友德也基本平息了陕西。 定河军脱险,让徐达大吃一惊。 徐达的第一反应是,定河军会报复朱元璋和他。 他立马下令,严密监控定河军的动态,并和傅友得一起移师河南,防止定河军南下威胁应天府。 但出乎他的意料,定河军在朔州脱险后,随即进入恒山北部山岭中。 看来定河军并没有睚眦必报,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也没有南下的打算,这让徐达松了口气。 下一个问题摆到了他的案头:是否进军大都?他不敢自作主张,派人请示朱元璋。 朱元璋给他传来密令,让他等待。朱元璋的算盘是这样的,既然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并不急于报仇,表明这两人还是把北伐当成头等大事,那攻打大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就交给定河军好了。对徐达来说,只需要密切注意定河军的动态,一旦他们攻下大都,则徐达便可乘其疲惫,一举歼灭。 当定河军从山中出来,进军大都的时候,徐达便得到了消息,他也指挥大军北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八月初三,斥候来报:在定河军的围困下,元朝的皇帝自知不敌,突围北去,逃亡上都去了。 徐达仰天笑了数声,然后止住笑,沉声道,“多年的征战,将士们辛苦异常,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按照朱元璋的安排,现如今是他这只“黄雀”出马的时候了。 随即,大军分成三路,从东、南、西三面,分兵合击大都,至于北边,他不用担心,那里有蒙古人,蒙古人对定河军必然痛恨入骨,只要定河军进入北方大漠,便会遭到蒙古人的阻击。 按照徐达的计划,一定要把定河军歼灭在大都。 八月十一,徐达的大军抵达大都城外,做好了战斗准备。 然而,前方的斥候带来的消息,让他惊得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大都城中,已经没有一名定河军将士了! 第515章尾声:兰芳,兰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