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心难救》 第1章 第一章 12月25日晚上八点半,余远洲接到一个电话。 “哥,我好像杀人了。” 他当时正在绘制一张零部件图,听到这话手停了下来。 “什么叫好像?”他问。 “我不知道···他不动了···” 余远洲沉默了两秒,敲下crtl+s保存了图纸档案。 “你在哪儿?定位发给我。” 挂掉电话,他端起手边的咖啡一饮而尽,而后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离去。 —— 12月26日,d城飘起了小雪。 前台小妹冻得直跺脚,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刚喝一口,公司的感应门叮一声开了,进来个年轻男人。 穿着黑色翻领呢大衣,围着浅灰色流苏围巾。性感的港风三七分发型,锃亮的金丝边眼镜。五官没什么出挑的地方,但组合起来就是舒服。步履生风,从容稳重,身上那股雅范儿,简直让人心脏骤停。 前台瞬间满脸飞红,直瞪瞪地看着来人,水都忘了咽。 男人走到她面前,摘掉起雾的眼镜。从兜里掏出一张雪白的眼镜布擦了擦,重新架回鼻梁。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您好。我姓余,两点半和贵公司的王经理有约。” 前台回过神来:“啊,余,余先生。您稍等一下。”随后手忙脚乱地拿起电话听筒拨号,“有位姓余的先生,说两点半和王经理有约。” 前台挂了电话后颇为殷勤地从柜台绕出来:“余先生,这边请,我领您去。” 余远洲微微一笑:“多谢。” 这一笑,又给前台迷得满脸通红,边走边用手背给脸蛋儿降温。 余远洲没有注意到前台的小动作,他正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 昨晚是圣诞节。成年人在公司加班,小孩子在过夜生活。他那个好表弟王俊豪也不例外。这小子刚处了个女友,俩人好得如胶似漆。小姑娘命不好,摊上了个好赌的爹。催债的三天两头找上门,家里灯都不敢开。 昨晚小情侣看完电影回家,正巧催债的又来了。 旧小区的楼洞,灯坏了也没人修。那催债的混子像个阴魂,往门口一杵,斜楞着眼睛瞅女孩儿。小姑娘让他走,他就污言秽语地耍流氓。 只要是个爷们儿,对象被这样调戏都不能忍。更何况王俊豪本来就不是啥省油灯,上去就是干仗。 两人在黑暗里一顿撕扯,乒铃乓啷的,双双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王俊豪混乱中摸到个硬玩意儿,冲着流氓脑袋就招呼上了。那流氓头一歪,不动弹了。 王俊豪从小不服管教,只有表哥余远洲管得了他。而出事的第一反应,也是给这个精英大哥打电话。 余远洲赶到现场,发现那流氓只是昏厥,赶紧打120给送医院去了。医院刚联系了家属,几个地痞就气势汹汹地进来,大有给兄弟报仇的架势。 余远洲没惧没怕,开口就要报警,告对方暴力催债。那法律条文讲得头头是道,几个小流氓听得一愣一愣。到最后拿不定主意,给老大去了电话。 那边的老大在电话里给余远洲一个公司地址,约了个时间见面谈。 余远洲连夜查了一下这家叫做「银拓安保」的公司。发现在市中心有独栋办公楼,在编管理人员两百,安保员近四千,规模十分可观。 而这家公司也是知名地产公司「银实地产」的集团公司。说是集团,余远洲推测是家族产业,因为这俩公司的代表都姓丁。 「银实地产」董事长叫丁增岳。 「银拓安保」董事长叫丁凯复。 余远洲本来心里有点打鼓,生怕这是个面上白芯里黑的地方,包里还塞了个报警器。结果进来一看,还真是正经企业。来往员工穿着得体,见到来客也都礼貌地点头致意。甚至还有点精英企业那味儿。 这让他心里安定不少。不管什么组织,只要见得了光,就能讲道理。 余远洲跟着前台上了五楼,走到距离电梯最远的那间房门口。前台刚准备敲门,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第2章 一个黢黑的男孩儿吓得一蹦高,直拍胸脯顺气:“哎妈吓死我了。哥我就说你这走廊铺哪门子地毯,来个人都听不着动静儿!哎,来干啥的?” 前台恭恭敬敬地道:“这位先生找王经理。” 男孩歪着脑袋看了眼余远洲,回头冲屋子里喊:“老胖!这帅哥啥情况?你拉私活儿了?” 屋子里传来一句高声的叹:“二少爷,您是看我命长了呦!”紧接着一个四十多岁,矮胖的中年男人也出现在门口,把门拉得更开:“余先生是吧,请进。” 余远洲迈进办公室,还没等打量环境,就看到屋里还有个年轻男人,正倚在办公桌上抽雪茄。 那男人极高,估摸能有一米九。单腿直立,另一腿弯曲交叉在前,很是放松随意。 穿着黑色暗纹西装,内搭红棕缎面衬衫。没打领带,系着条虎纹丝巾。梳着铁一样的狼背头,戴着闪亮的黑钻表。绛红薄唇喷着浓浓的雪茄烟,烟雾后是一双隼鸟般的眼睛,阴鸷锐利,冰冷僵直,缓慢地从底下挑上来。 余远洲全身一震,不由自主地往后稍了半步。男人审视了余远洲半天,那眼神极具侵略性,甚至在余远洲的腰胯附近停了半晌,称得上冒犯。 “怎么回事?”他问道。 王经理冲着男人点头哈腰:“不是啥大事儿。就手底下有个不中用的,上门的时候被打了。人家属来跟我谈谈私了。” 男人转动眼珠看王经理,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冷笑。 王经理被他笑得汗都出来了,连连抹着额头:“新进来的,岁数小不懂事,我回头好好练练···” 男人从桌上起身,朝余远洲走过来。随着他的接近,余远洲注意到他侧脖颈上有一片红痕。分不清是伤疤还是胎记,星星散散延伸到丝巾下面,像是一束被风吹散的火苗。 男人走到余远洲面前站定,垂眸问道:“叫什么?” 余远洲从提包里拿出名片夹,抽出一张双手递上,不卑不亢地道:“您好。我姓余,是肇事人的表哥。” 男人抽走名片,看了足足四五秒。随后嘴角浮起一缕笑,一顿一顿地重复他的名字:“余、远、洲。你是工程师?呵,不太像。” 那声音沉闷洪重,像是实心的铁棍,一下一下地往人身上抡。 余远洲按耐住心底的不适,问道:“请问您贵姓?” 男人把名片插进前胸的口袋,伸出了手:“丁凯复。” 丁凯复?!余远洲暗自惊讶。 虽然看王经理那紧张劲儿,就知道眼前这男人地位甚高,但没想到竟然是这里的老板。这么大规模的企业交给一个如此年轻的人掌舵,是不是有点太过草率?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回握丁凯复的手:“原来是丁董,幸会。” 丁凯复左手夹着雪茄浅吸,右手和余远洲相握。拇指在余远洲的手背上暧昧地划,眯着眼睛看他。 “手很凉。你在害怕?” 余远洲的手一下子木了,脑中警铃大作。 这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丁凯复松开了手,俯身在他脸跟前说道:“想私了,可以。拿两百万。”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余远洲面上有一瞬呆愣,但马上恢复了冷静。 那个混子不过是个轻微伤,赔个五六万顶天了。开口就要两百万,这不是明摆着找茬? 余远洲道:“丁董,虽然我们是过错方,但你们的人也不过是个轻微伤。两百万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丁凯复直勾勾地看他:“拿不出钱,可以。你陪我睡。” 余远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儿,他明白丁凯复什么意思了。 这他娘的是个同性恋。 但他不敢相信这么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能说出这么没品的台词。 “你说什么?” 丁凯复哼笑一声,往余远洲的脸上吐了口烟。 余远洲脸上的镇定绷不住了。饶是他知书达理好教养,这往人脸上吐烟的没品行为,也彻底激怒了他。 仗势欺人的王八犊子,竟敢把他当陪酒小姐调戏! 余远洲冷声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混子集团的老板,也不过是个下三滥。我看没什么好谈的了,走法律程序吧。” 说罢拎起脚边的皮包,转身开门走了。 丁凯复把抽剩的雪茄随手扔到花盆里,走到窗边,垂眸看着楼下余远洲的背影。 忽然他低声笑起来。 “真勾人。老王,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王经理贴墙站着,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刚,刚认识。” 丁凯复从前襟口袋里抽出那张名片,正反打量了半天。而后放在嘴唇上亲了一口,仰起头迷醉地喃喃:“好香。” 王经理站在原地没动地方。双手沿着裤线往下搓了一把,留下两条深色的汗渍。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丁凯复不是好饼。看文有强烈道德感的宝,请务必及时止损。 跟卷儿一样变态的宝可留。古早强制味儿很浓,虐与苦茶子齐飞。丁狗变态,但他纯爱(你再说一遍?) 阿洲这种外冷内热的giegie,虐起来也是嘎嘎香(危险发言)。隔壁驯犬指南还在敲大纲,先填这本哈! 第二章 第3章 四四方方的会客室里,一个灰西装男人正在翻看一份伤情鉴定。 余远洲坐在他对面,旁边半躺着个大小子。神态桀骜,吊儿郎当。耳骨上扎了一溜银钉子,染着一头非主流白毛。正是余远洲的好表弟王俊豪。 律师翻完报告,对余远洲微微一笑:“软组织挫伤,头皮下血肿。余先生判断得没错,属于轻微伤范畴。未成年人斗殴,造成轻伤以上才构成刑事案件,这种程度只是违反了治安管理。况且孩子没满十八周岁,还是初犯,行政拘留都不用。” 余远洲稍稍松了口气:“黄律师这句话,算是给我吃了个定心丸。那我们接下来就走法律程序。该有的赔偿,我都会全力配合。您看准备多少比较合适?” 王俊豪听到钱,一下子弹起来:“艹,不赔!凭啥?那犊子活jb该!” “你消停会儿!”余远洲低斥了王俊豪一声,“一扬手来高的人了,怎么说话做事还不过脑子。你是嫌你妈不够辛苦吗?” 王俊豪到底还是小孩儿,一听到找家长立马蔫下来:“哥你别告我妈。这事儿能把她气厥过去。” “你当我愿意让她为你操心。明年就高考了,看你现在这个状态。别说三本,我看大专都费劲。” 王俊豪面上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但他从不跟余远洲耍混,只小声辩驳了一句:“三本能上的。” “那最好。”余远洲刚要继续和黄律师商谈赔偿款,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索性摁了挂断。 “黄律师,关于赔偿金额...” 手机又响了。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余远洲担心是公司的下属有急事,拿私人手机打给他。于是抱歉地欠了下腰:“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您请,您请。” 余远洲摁下了接听:“您好,哪位?” 对面没有立刻回答,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余远洲皱了皱眉,刚要挂断,就听到一个沙哑阴沉的声音:“余、远、洲?” 余远洲听到这个声音,后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即便被机器传到得失了真,他也记得这个声音。 丁凯复的声音。 他定了下心神,严肃道:“我想说的,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不会受你威胁,你也不要再骚扰我。” 丁凯复低低地笑了:“自我意识还挺高。我为什要骚扰你?” “你给我打电话还能按什么心?” “好心啊。好心地告诉你,我那个倒霉的小兄弟,呵呵,”丁凯复声音高了些,笑也亢奋起来,就像在分享什么天大的好消息,“死、了。” 余远洲脑子空白了一瞬。 他摸上自己的侧颈缓解紧张,尽量让声音平稳:“伤情鉴定上,只是个轻微伤。” “可就有人天赋异凛。”丁凯复道,“你不正在和律师谈?顺带问问,轻伤致死是怎么个判法。问好以后,不妨也,指教指教我?嗯?余老师?” 余远洲张着嘴说不出话,一股巨大的恐惧兜头罩了下来。 丁凯复顿了几秒,没有听到余远洲的答话,问道:“你喘什么?害怕?” 余远洲再也扛不住这份压迫感,他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手一抖,摁了挂断。 他倒了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偏头就见王俊豪正呆愣愣地望着他,面色惨白。 “谁···死了?”王俊豪抖着嘴唇问。 余远洲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谎话:“那个要债的混子死了。” 王俊豪身子一下子软了,顺着沙发滑跪到地上,手指深深扣进沙发皮,声音哆嗦得不行:“哥···我···我杀人了?我,我会不会被判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轻微伤吗?啊?哥,不说只是轻微伤···” 黄律师面色也变了,用眼神示意余远洲要不要先把王俊豪安抚住。 余远洲轻轻摇头,随后抓住王俊豪的手往上拽:“起来。” 王俊豪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哥···” 余远洲心里疼惜,面上却又做出严肃的表情:“起来!你像个男人!” 王俊豪抓着余远洲的手,就像溺水之人抓攀浮木:“哥,我···你救救我···” “我当然···”话说一半,余远洲顿住了。他看着王俊豪狼狈的脸,忽然改了主意。 这小子从小到大就没老实过。书读不好就算了,还一天到晚惹事生非。小时候还能说个虎虎有生气,可眼瞅着都赶上自己高了。今天这事,若还是一如既往地纵容包庇,日后未必不会闯出更大的祸来。 他高低要让这小子吃个教训。 余远洲话说一半,改口道:“大丈夫要敢作敢当。我和黄律师,都会尽可能地帮你。” 王俊豪听到这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余远洲却不再看他,转头问黄律师:“受害人死了。和伤情有没有直接因果关系还未可知。这个一般会怎么定性?” 黄律师思考片刻,徐徐开口道:“这个不好说。过失致人死亡,或故意伤害,都有可能。” 余远洲皱眉:“这两个,哪个都会留案底。” “案底···”王俊豪呆呆地问,“我会坐牢吗?可我还没有成年···” 黄律师道:“满十六周岁,就得承担刑事责任。但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这件事还没有定性。我会尽最大努力。” 第4章 但王俊豪却听不进去了,眼底荒凉一片。 —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以后,王俊豪还是蔫蔫的。 余远洲开车把他送回家,在他下车前嘱咐了一句:“别钻牛角尖。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王俊豪冷哼一声,解开了安全带:“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坐个牢。艹,真当我怕似的。” 余远洲拧起眉毛训他:“还「不就是坐个牢」?你当那是什么光荣的好事!你有跟我犟嘴的功夫,不如好好反思反思。以后说话做事,是不是要改改冲动幼稚的毛病。你妈一个人拉扯你不容易···” “少拿我妈压我!!”王俊豪高声嚷起来,“你要不管我,就少讲这些大道理!你优秀,你高材生,你了不起,行不?我冲动,我幼稚,我他妈三本都够呛,啥也不是还没成年就去蹲监狱!这回你满意了没?!” 余远洲惊讶地看向王俊豪,心底像是被针扎了。 “你再说一遍。”余远洲倾身一把拉住车门,气得脑门泛红。“王俊豪。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王俊豪别过脸,不去看余远洲。膝盖上的两个拳头握得死紧。 “好话不说第二遍。从今往后,你少他妈训我。我不是你生的,没义务听你装b。” 王俊豪拽开余远洲的手,气冲冲地下了车。 余远洲望着他的背影,抬手捂着心脏,气都喘不匀了。 余远洲虽然年仅27,但在这世上已经是举目无亲。他是被爷爷奶奶养大的。两个老人都在他大学时候过世了。 余远洲的父亲是老师,因为被栽赃猥亵得了抑郁症,在一个大雨天从家里阳台翻下去了。 他妈端着刚做好的菜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了大开的窗户和纷飞的窗帘。 不知道是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还是觉得丈夫的死自己难辞其咎。余远洲的父亲去世没两年,母亲的身体也垮了,查出了癌。那时候余远洲小学还没毕业。 他妈最后在医院的日子,是小姨王妍陪护的。那年俊豪才两岁,王妍不是把儿子放托儿所,就是放自己妈那儿。在亲姐身边日夜不离,伺候屎尿,熬得眼底两个青黑的大眼袋。 这份恩情,余远洲一辈子也不会忘。从他母亲去世起,他就暗下决心,小姨算他半个妈。小姨的儿子王俊豪,就是他亲弟弟。 这些年来,只要有关王俊豪,他都一百个用心。从找学校到课外补习,艺术特长,只要他能想到,他都给办妥。甚至还背着小姨给王俊豪不少零花钱,让他能在同学间偶尔摆个小阔。 他从未想过要王俊豪的知恩图报,做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但王俊豪今天这番白眼狼的发言,着实刺痛了他。让他罕见地丧失了冷静,趴在方向盘上缓了半天。 作者有话说: 虽然很啰嗦,但我还得再说一遍。 这篇文是「古早强制爱」,度数非常高。有涩涩,有霸王硬上弓,有各种play。三观不正,丧心病狂。只留同道中人,圈地自萌。 不好这一口的宝贝,请务必及时止损,气出毛病概不负责(掐腰)。 第三章 余远洲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上午和律师谈话,下午回公司处理工作,晚上去医院核实情况。照理说他累得倒头就能着,但他却困意全无。 那个混子的确死了,但对方家属态度过于诡异。不说哭闹,甚至还颇为和善。可一谈到和解,就说听丁董安排。 而医院那边,对死亡原因给出来的答案也模凌两可,只说是「特殊体质」。 余远洲惴惴不安,总觉得这人死得蹊跷。他不敢深想,只能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王俊豪这边。 若这人真是因为「特殊体质」致死,那不管怎么判,都不可能判成意外。留案底板上钉钉。 王俊豪还没成年,人生才刚刚开始。现在就背上刑事处罚的污点,往后的路可怎么走。 余远洲翻了个身,盯着窗帘缝隙里散出来的一点路灯光。 他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对王俊豪的教育,是不是做错了。 王妍性格温柔,对孩子的教育也是实行放养。总觉得自己儿子天生就是那么个性子,硬砍不得。孩子要快乐,要自由。 而余远洲对王俊豪的管教,也大多是刀子嘴豆腐心。从来没真舍得让他吃苦,对成绩也不苛责。 在这种缺乏约束和管教的前提下,王俊豪失去的不仅仅是规矩教养,还有敬畏之心。 这事情小姨还不知道。若是让她知道了。哎。 余远洲彻底睡不着了,从床上起身,去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端着马克杯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的马路愣神。 耳边回荡着临走时黄律师的一句安慰:“七年有期徒刑以下的过失犯罪,被害人自愿和解的,双方当事人可以和解。” 和解。 余远洲一点也不想和丁凯复见面。疯子变态同性恋,根本没法沟通。况且自己那么羞辱过他,他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可若不去,就这么等着对薄公堂,眼睁睁看王俊豪戴着手铐站在被告席上吗。 他于心何忍。于心何忍! 两百万。余远洲坐到桌边,开始计算名下的资产。 他手里两套房,都在临市的镇上。一套是他父母留下的,一套是他爷爷奶奶留下的。都是老房子,不值几个钱。况且父母那套还凶宅。加一起都卖不上二十万。 第5章 他手里的车也不值钱,老款的二手大众,基本等于废铁。自己工作没两年,别说存款,还他妈的欠着助学贷款呢。 余远洲拄着脸叹气。 他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好,成绩好,教养好,哪个老师提起他都竖大拇指,夸一句优秀。 在学校里,优秀顶用。可进了社会,优秀算屁。 没有钱,没有权,没有人脉。在这诺大的d城,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依赖。 你说你优秀?哎妈呀可省省吧。优秀打工人还是优秀背锅侠? 余远洲在纸上猛劲儿划拉,只觉得心乱如麻。 两百万,他拿不出来。 看王俊豪进监狱,他不忍心。 而这第三条路,看着无比疯狂,实际上却是最快好省。 但余远洲下不了这个决心。他心高气傲,对于性又有强烈的贞操观念。更何况让他和男人搞,他实在是接受不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来查了查。又翻墙看了两个欧美小电影,随后手机一扣,扶着额角直摇头。 这太生草了。无论是干男人,还是被男人干,他都做不到。杀了他都比这个利索。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除了丁凯复,难道就没有第二个可求的门路了吗? 电光火石间,他猛然回想起自己查的那份资料。 「银实地产」的董事长,丁增岳。 这人是丁凯复的谁? 余远洲打开笔记本,到本地的商业论坛上翻帖子。翻到天亮,终于看到一条有用的信息。 那是一条很久远的新闻。 【寻亲10年找回被拐长子。银实地产设立公益基金让爱回家,托起万千家庭团圆梦。】 内容写得很煽情官方,报道的最末尾是一张照片。画面上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搂着一个少年。 像素很糊,但余远洲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少年脖颈上的红痕。 这么高辨识度的形状,不会有任何巧合。 丁凯复,是丁增岳的长子。 余远洲又开始思索怎么接触到丁增岳。去银实地产的官网上转了一圈,发现置顶了一条招聘信息。 「诚聘董事长助理。」 余远洲扫了眼招聘要求,坐直了身体。一条计划逐渐在脑中成型。 既然直线行不通,那就走一个u形。 —— 余远洲驾着车从滨城路驶入市中心的繁华地段,直开进了金鹿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金鹿酒店,是d城顶级高档酒店之一。 从一层到十层,是餐厅和宴会厅。十层往上,是高级客房。除了客房,还有影院,按摩,温泉等等设施,不一而足。 余远洲下了车,往两边一看。好家伙,左边宝马,右边雷克萨斯。他一个破大众凌渡夹在豪车中间瑟缩着。 余远洲正了正领带,像是给自己上劲儿。在电梯里,又做了五六个深呼吸。 电梯停在十八层,余远洲踏着绵厚的绒毯,走到1803号房门口。 刚想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沉闷的响,紧接着是几句不甚清楚的交谈。 余远洲掏出手机看了一下短信,确认房门号没有搞错。他抬手敲了敲。 门立刻就被拉开了,一个中分头男人露出脸,着急忙慌地把他往里拽:“快进来!妈的等你半天了!” 第四章 这是一个套房。 进门就是一个大客厅,装得富丽堂皇。地上铺着藏青底金提花的绒毯,正中央摆着凹字形的酒红沙发。 沙发前背对他跪着一男的。穿着棕色夹克,折着颈子。 丁凯复坐在他对面,手肘拄着膝盖,凑在棕夹克脸跟前说话。收着下巴瞅人,眉毛压在眼珠上面,狠戾可怖。 丁凯复余光瞟到来人,像是川剧变脸一样,面上的狠劲儿倏一下就没了。手指肚轻搓着下巴颏儿,眼睛色眯眯地余远洲身上刮了两个来回。 余远洲被看得心慌意乱,莫名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羞耻。他下意识地往中分男背后藏了半步。 在电话里人五人六地说什么可以谈。结果就是这么个谈法?!要不是为了拖延时间稳住这个变态,他他妈的才不会来。 这时候丁凯复开口了:“去床上等我,把屁股准备好。” 这直白下流的台词一出,余远洲就像是噎了黑蒜,好悬没yue出来。他板起脸冷声道:“我今天来,只是谈话。” 丁凯复抬起一侧嘴角,露出个讥讽玩味的笑:“来酒店谈话?” “酒店是你订的。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谈话。呵。”丁凯复挥了挥手,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你说谈话就谈话吧。去床上等我。” 余远洲冷哼一声。径直走过来坐到沙发上。 刚坐下,就见跪着的男人满脸是血,肿得看不见眼睛。 余远洲瞬间就被震住了。他天生心软,见到杀鸡都扭头,何时直面过这么血腥的场景。 丁凯复注意到他的惊恐,手指隔空点了点他:“怎么?又怕了?” 余远洲强撑着不让自己露怯:“打人犯法,你没有常识吗。” 丁凯复往后一仰,叉腿展胳膊地靠在红沙发上。黑西服包裹的四肢修长坚硬,整个人看起来像只伏在血里的毒蜘蛛。 “犯法。呵。看你那高高在上的样儿,不像工程师,倒像老师。”说罢他又低低笑了两声,“你要真是个老师,就完美了。” 第6章 余远洲透过锃亮的镜片看他:“我没义务配合你那些龌龊妄想。” 丁凯复又直勾勾看了他半天。余远洲心下恶心,错开眼神。从兜里掏出个椭圆形的黑玩意儿握在手里。 丁凯复看清那东西后乐了,“报警器?你是娘们还是小孩儿?” 余远洲不答话,虚张声势地翘起脚。身子绷得绑紧,像只炸毛弓背的猫。 丁凯复看他这样,又是握着嘴低笑。没笑一会儿,倏地冷了脸。他往前探身,手伸到余远洲脚边。 余远洲身子一僵,握紧了手中的报警器。 丁凯复从他脚边捡起一个白色小块,递到棕夹克面前:“你的?” 棕夹克肩膀一哆嗦,点了头。 余远洲看清了丁凯复指尖夹着的东西,心尖子毛了。 那是一颗牙。 丁凯复眯起一只眼睛打量那颗牙,缓缓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听过没?” 棕夹克都他妈吓死了,根本听不进去什么东西,只是不住地哆嗦,裤裆都湿了。 丁凯复得不到回复,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去。中分头见状,连忙讪笑着搭话:“老大真有文化。” 丁凯复抬脸看向他:“你们中学老师没教过?” “就,就教了前两句吧。后面两句没听过。”中分搓着手答道。 余远洲打量着中分的神态,心里就像挂了铅一样,沉沉地往下坠。 这个丁凯复,铁定是个丧心病狂的家伙。要不然怎么谁都怕他呢。自己怕他,王经理那样的老油条怕他,中分头这种不像善茬的马仔,也怕他。 丁凯复好似很满意中分头的回答,嗯了一声:“那还是我的老师比较有文化。” “是,老大的学校,那都精英学校。” 丁凯复不再搭理中分,把断牙递到棕夹克面前,换上一副遗憾的口吻:“要不是我眼尖,可就落下了。来给你按回去,张嘴。” 棕夹克哆嗦得更厉害了。丁凯复啧了一声。 中分头走上来摁了一把棕夹克的脑袋:“让你张嘴!” 棕夹克哆嗦着张开了嘴,喉咙里发出一种奇异的喔喔声。像是硬憋着的抽泣,又像是痛楚的求饶。 丁凯复把那颗牙推进棕夹克的嘴里,在他肩膀上擦了擦手:“小马,其实我很欣赏你。聪明。但出来混,只有聪明是不够的。”丁凯复掐着小马的脸轻晃,余光却瞟向余远洲。“你还得有钱,和权。都没有呢,就夹起尾巴做人,少把别人当瘪三儿。” 小马呜呜地答应。 丁凯复松开手,拍拍他的肩膀:“你跟了我五六年,我也不舍得把你怎么办。今天跟傻强回去吧。下次再犯,我看你也甭来我这里三叩九拜了,直接给自己烧纸吧,啊。” 小马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像是活了起来。他连着磕了三个响头,不住哭着道谢:“谢谢枭哥,谢谢枭哥...”磕了半天,又向余远洲哈腰,“谢谢嫂子,谢谢...” 余远洲眼睛倏地瞪大,紧接着屁股着火似的从沙发上弹起来:“你不要乱说!别给我鞠躬!我不是,你,哎先去医院看看吧你...” 傻强过来把小马搀起来:“行了,别在这碍眼。赶紧走。”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门咔哒一声关上,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余远洲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在这个封闭的<a href="https:///tuijian/kongjianwen/" target="_blank">空间里,只剩下了他和丁凯复。 只剩下了他,以及沙发上那个变态疯批同性恋,丁凯复。 余远洲偏过头看他,手心汗唧唧的。 “我今天来,就只是谈话。” 丁凯复站起身,转了转脖子:“饿不饿?先吃饭吧。” 绕过沙发,是一个开放式的餐厅。 正方形的桌子上盖着白桌布,倒扣着好几个透明的大圆盖。盘子里摆着精致的洋菜,酱啊花儿的,装饰了一大堆。 餐盘中间是两杯白香烛,已经燃了一半。香烛内侧是两杯红酒,用baccarat的高脚杯盛着。奢靡高调,像是把酒店大厅的水晶灯抠下来摆桌上了。 丁凯复往餐桌那边比划了一下:“先坐。”随后走到玄关的镜子前左右打量,用指甲薅掉一根不太服帖的眉毛。整理了一下衬衫里的丝巾,而后顺手关了灯。 这灯一关,余远洲蹭一下站了起来。 “关灯做什么?!” “烛光晚餐。不关灯怎么有情调。” “谁要和你情调。我是来谈事的。” 丁凯复走到余远洲身边摁他肩膀:“坐。陪我吃一口。” 余远洲扭扭捏捏地坐下来,看着丁凯复把餐盘盖撤走。 “你喜欢吃什么?”丁凯复问。 余远洲答非所问:“那边家属说听你安排。你打算怎么安排?” 丁凯复叉起一小块鸭肉,递到余远洲嘴边:“这血鸭是金鹿的招牌,尝尝。” 余远洲看着递上来的血鸭,觉得自己血压上来了。他把脸一撇:“两百万,说实话我拿不出来。但如果是一百万···” “一千万。”丁凯复说道,“我改主意了。” 余远洲回过头看他。 丁凯复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挑起一侧眉毛,用眼神示意他别给脸不要。 丁凯复冷脸子的时候是真吓人。身上那股阴狠劲儿,好似下一秒就能上来把你脑瓜子拍出浆。 第7章 余远洲害怕了。 他僵硬地张嘴,把那块鸭肉咬下。味同嚼蜡。 这回丁凯复面色稍霁,端起酒杯:“「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这句诗你听过没?” 余远洲皱眉。又他妈的调戏他。好好两句诗,怎么从这人嘴里一滤,就变得这么色情恶心呢。 但他碍于丁凯复的威压,只得收起尖刺,拿出好教养那一套应付:“听过。《诗经》国风里的。你对文学感兴趣?” “果然高材生就是不一样。文学?呵。文学。”丁凯复拨开桌面上的雪茄盒,拿出一颗递给余远洲。 余远洲摇头:“我不会抽。” 丁凯复也不勉强,把雪茄叼到唇间,甩开打火机点了火。在浓浓的烟雾里,他轻蔑地笑了笑,“文学有个jb用。”说罢又端起酒杯:“这酒不错,来,碰一个。” 余远洲端起酒杯,不情不愿地和丁凯复碰了一下。 干杯。庆祝我倒八辈子血霉。 余远洲颇有些英勇就义的样子,把酒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这酒的确不错。他没忍住又抿了一口。 丁凯复晃着酒杯看他:“你不怕我在酒里下药?” 余远洲从酒杯沿上抬眼看他:“我想丁董这种有头有脸的人物,再怎么饥渴,也不至于给人下药。” “那可不见得。”丁凯复笑了一声,“别叫我丁董。你多大?” “27。” “比我小两岁。你可以叫我丁哥或者枭哥。在床上也可以直呼我名字。” 余远洲刚想反驳,话出口前又想了想。 这丁凯复脑子有病,沟通起来就像是隔着物种。与其处处和他对着干,不如顺着他说。左右目的都是拖延时间,又何必执着那点口头便宜。 于是他硬着头皮应了下来:“那我叫你丁哥。”余远洲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接着道:“丁哥,单刀直入地讲,我想和解。但条件上,我恳请丁哥放我一马。” 作者有话说: 这周没啦。宝贝们周四见(?????????) 墙纸爱让我写得好甜呀(西八你清醒点!!) 高亮预警: 再啰嗦一遍,丁凯复不是好饼。变态疯批神经病。下一章硬上,受不了的赶紧跑。 第五章 丁凯复不说话。 余远洲抬眼看他,发现这变态居然脸红了。 丁凯复把雪茄撂下,有点无措地搓了搓手指。视线在桌面上逡巡了一圈。 “啧,怎么做事的。花都没放。”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余远洲不明所以:“什么花?” 丁凯复不答,把餐巾布从盘子下抽出来,斜边对折成三角。而后从底边向上,卷成筒。又把筒滚成卷。最后往高脚杯里一塞,任由酒液缓缓将餐巾染成绛红色。 “告白,得有玫瑰。” 余远洲眼瞅着丁凯复把那杯「玫瑰」推过来,有点傻眼,微张着嘴呆愣。 丁凯复盯着余远洲被酒液润泽的嘴唇,说道:“你跟我,这事儿我替你摆平。另外我也给你名分。往后在d城,没人能动得了你。我手底下的人,也都叫你一声大嫂。” 余远洲凌乱了。他没想到这个变态,居然会说出这么...纯情霸总的台词。 但大嫂还是免了。谢谢。 话在心里转了两个圈,余远洲斟酌着抛出一个小勾子:“我这人比较慢热。我想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 丁凯复倾身过来凑到余远洲的面前:“你真心的?” 余远洲中指推了一下眼镜。烛光从镜框上一晃,流光溢彩。 “嗯。真心的。” 丁凯复咧嘴一笑:“早知道你对我也有意思,就不给你下药了。” 余远洲端着酒杯的手一僵,直瞪瞪地看向丁凯复。 丁凯复仍旧噙着笑,曲指在余远洲的高脚杯上敲了敲。 余远洲刚站起来,就觉得一股麻意从脊椎窜上来。紧接着头脑发昏,周遭的一切都迅速远去,就像是坠入了梦里。 他摇摇晃晃地拄着桌子,胡乱在西服口袋里摸索。 “找这个?”丁凯复捏着黑色报警器,递到余远洲脸跟前。 余远洲伸手要去抢,丁凯复手指一松,报警器掉进红酒杯,叮咚一声脆响。 余远洲去够,但视野摇晃得厉害,叮铃咣当碰倒了不少东西。 好不容易抓到报警器,却已经被酒给泡短路了。 他气得把报警器往丁凯复身上狠狠一掷:“下三滥...你他妈的...下贱!” 丁凯复眼神瞬间变了。他冲上来一把箍住余远洲,撕扯他的西服外套。 余远洲剧烈挣扎,抄起桌上的红酒瓶就要往丁凯复脑袋上抡。 丁凯复那什么身手。打手出身,死人堆里划拉饭。压制斯文的余远洲,简直就像蟒蛇缠鸡仔。 他一把捏住余远洲的手腕,夺下了酒瓶。随后揪住余远洲的脖领,把他攮到地上。 余远洲倒在地上沉重地喘。皮肤开始染红,眼皮越来越重。额头绷起青筋,太阳穴一跳一跳。药效像潮水一样冲荡着他的神经。 他想要爬起来,但四肢都是软的,一点劲儿也使不上。 丁凯复脱掉西服夹克,松了两颗衬衫纽。回头给自己重新拿了个杯子,从酒柜里挑了瓶威士忌。 第8章 他靠在酒柜边,抿了一口酒。饶有兴致地看猎物在地上翻滚。余远洲身材紧实修长,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长颈宽肩,削背蜂腰。 丁凯复走到余远洲身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半晌。而后倾倒酒杯,淡黄色的酒液淅淅沥沥地,淋了余远洲一背。 衬衫湿成了半透明,透着发红的皮肉,在烛光下摇曳。 “我不反感傲慢的人。”丁凯复蹲下身,揪起余远洲的头发。 “但傲慢是强者的权利。而你,远洲,你还没有这种权利。” 余远洲视线里是锃亮的黑皮鞋,他顺着皮鞋向上看,丁凯复正居高临下地看他。嘴唇笑着,眼睛却怒。 余远洲咬着牙道:“我没有···” “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想吊着我拖延时间?你是不是找了别的靠山?嗯?一点牺牲都不做,就想白捞个便宜,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情。” 余远洲心下惊惧万分,脚都麻了。他没想到丁凯复敏锐至此。而方才对小马的那番话,想必也是故意说给自己听。 他没听出来。如果他听出来了,绝对不会耍这般小聪明。 可怕。这丁凯复,当真可怕! 余远洲抓着衬衫,蹬着脚往后撤。衣衫不整,眼神氤氲。 丁凯复瞬间就被勾引了。把手伸进余远洲的胸口,抓了一把。手下的皮肤滚烫滑腻,让他心神一荡。 他一把抱起余远洲。三两步跨进了卧房,把人摔到床上。 “不要···丁凯复···艹你妈···不要···” 丁凯复的头发蹭着他脖颈处的皮肤,就像是一头凶猛的兽在啃噬他的皮肉,让他毛骨悚然。 他的恐惧堆叠到了极点。 “不行···你放过我···” “放过?我丁凯复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放过的习惯。” 余远洲红着眼睛挣扎:“丁凯复我他妈杀了你···” 丁凯复任由他叫骂推抵,一寸一寸,不断抢掠。 “我给过你机会。可你不中用,就别怪我心急。” 剧烈的挣扎十分消耗体力,余远洲不大会儿就没了力气。像是掉进了水里,周围的一切都隔着东西,看不清,抓不住,想不明白,甚至连话都听不懂了。 丁凯复看着他,勾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狞笑。 从看到余远洲的第一眼,他就生出了脏念。他就喜欢戴眼镜的,装模作样的斯文男人。而余远洲简直是这一型里的极品。聪明,傲慢,漂亮。高高在上那样儿,好似没有七情六欲,也不食五谷杂粮。 想撕开他的伪装,想让他颜面扫地。想征服他,凌驾他,听他求饶,看他破碎。 过瘾。太他妈的过瘾了。 丁凯复拇指滑着他的喉结:“叫两声听听。” 余远洲咬着牙关,捍卫自己仅剩的,那么一点点可怜的尊严。 “畜生...你不得...好死...” 丁凯复立起眼睛,加大虎口的力道。 余远洲看着丁凯复的暴虐神情,心理防线彻底坍塌了。 屈辱,疼痛,恐惧。 身体和灵魂像是分开了。身体被魔鬼占领,灵魂被天使绞杀。 世界被别人主宰,他在黑暗里拼命抓扯。像溺水,像坠楼,像被鞭打。 余远洲为自己羞耻难堪。瑟缩着肩膀,闭上眼睛哭了出来。泪水顺着眼角,噼里啪啦地往枕头上砸。 丁凯复见到余远洲哭,心脏猛缩。他没弄明白这瞬间的心疼是什么,只是凭本能捧上余远洲的脸,用拇指擦抹他眼角。 “你乖一些,别惹我生气。听话。再叫我一声丁哥。” 余远洲抬起手臂盖住眼睛,抖得像片被风卷起来的树叶。 丁凯复的脸一秒一变,他真得害怕极了。这种恐惧,在恍惚中侵蚀他的神经,让他连最后一点尊严也没能留住。 声音轻飘飘的,轻得简直像一阵小风。 “···丁···哥···” 丁凯复望着他,头皮一阵阵发麻。 作者有话说: 咳咳。被锁了。晚来的宝看个删减版吧,剩下的在脑子里演演嗷! 第六章 阳光透过窗帘打下一缕,刚好劈在余远洲的脸中央。 他皱了皱眉毛,睁开了酸涩的眼皮。 意识还没回归,下身的疼痛就冲了上来。短暂地恍惚了一会儿,脑子轰隆一声。 断断续续的声音。有丁凯复的,也有自己的。撞击声,吻声,水声,震动声,皮肉摩擦玻璃的咯吱声。 他撑着胳膊起身,手臂抖得厉害。腿直打颤,合不拢,更使不上力气。 身上青紫交错,胸口被咬破了皮。下体隐私的疼痛,一再提醒他昨晚的不堪。 忘不掉,甚至正相反,他记得无比清楚。他记得丁凯复说过那些侮辱他的话,记得丁凯复那玩意儿在身体里跳动的频率,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欲望击垮。 他余远洲,竟然在一个男人身底下那般放荡地叫唤。强烈的羞耻和恨意涌上心头,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无处发泄。 他坐了一会儿,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深呼吸了一口气,在枕边摸索到眼镜。刚戴上,就见丁凯复披着睡袍出现在门口。左手拿着面包,右手拿着黄油刀。 他倚在门框上,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刚上过药,老实点。” 余远洲坐在床边恶狠狠地瞪他,哑着嗓子低吼:“滚出去。” 第9章 丁凯复有点不高兴。他本以为自己把余远洲给上服了。没想到一觉醒来,还有精神头跟自己横眉冷对。 “被我干了一宿,不谈谈条件?” 这句侮辱差点没把余远洲气吐血。还谈条件,把他当小姐! “他妈的下三滥,”余远洲胡乱抓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扔出去,“滚监狱谈去吧!” 丁凯复一个侧身躲过烟灰缸,仰头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好啊。我在里边儿好好关照你表弟。” 余远洲瞪着眼睛看他,胸腔鼓了好几个来回。他指甲死死扣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左右事情已经发生了,气过会儿再生,还是先解决问题。 他难堪地撇过脸:“你目的已经达成了。让那边家属和解。” “你以为我干你一回就满足了?”丁凯复走过来,用黄油刀挑他下颚,歪着脑袋打量:“你滋味儿不错,我还没尝够。” 余远洲直视着丁凯复,眼睛里跳动着仇恨的火焰。如果现在他手里有枪,他一定会对着丁凯复扣动扳机。 “丁凯复,你少他妈不要脸。我还以为你大小算个人物,看来我高估你了。我告诉你,我不怕你,你别想威胁到我。” “不怕?”丁凯复推了一把余远洲的肩膀,把他推倒回床上,单腿跪在床边压了下来。 余远洲触电般狠狠抖了一下,随后歇斯底里地推拒起来:“别碰我!!你除了会打人,会qj,还有别的本事吗!孬种,敢不敢像个男人一样,和我堂堂正正地较量?!” “堂堂正正,呵。”丁凯复把黄油刀压在他的颈动脉上,“你小孩儿?怎么不说让你三招?” 余远洲动弹不得,只能红着眼睛骂:“仗势欺人的王八蛋···” 丁凯复定定看了会儿余远洲,舔了一口他的镜片。 “远洲,这世上没人会跟你堂堂正正。我不会,别人也不会。是男人就看开点,学会顺势而为。何况我这种后台,也不是谁都能傍上。” 余远洲镜片模糊了一边,他有点晕,干呕了一声。 “少恶心我···你就是个畜生···” 丁凯复注视着他。气得面色发红,额头绷着青筋。凌乱的额发下是一双满含憎恶的眼睛。 昨晚的情迷只是一场春梦,而如今的厌恶才是真实。 丁凯复被这样的余远洲刺着了。眼前的景象和久远的记忆重叠,让他胸腔发堵,噌一下火了。 不要这样看我。不准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明明我对你是那么的,那么的···! 丁凯复眼露凶光,加大了手腕的力道。 余远洲的眼睛一下子失了焦。不锈钢的黄油刀压在他颈动脉上,让他太阳穴充血,整个头部都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意识再度昏沉,视线逐渐模糊。 他想挣扎,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时间变得十分缓慢,死亡的恐惧像是潮水一样把他淹没。 丁凯复在惩罚他。丁凯复想杀了他。 余远洲喉结滚了滚,在求生的意念下服了软:“丁···哥···” 身上的重量消失了。 心率一下子飙了上来,心脏哐当直跳,视觉和听觉逐渐恢复。模糊的视野里,就见丁凯复用刀尖点着他的眉心:“我这人没什么肚量,只听自己爱听的。余老师,我奉劝你往后说话前,最好先想想。” 说罢冷哼一声,像团鬼影一样飘走了。 余远洲脱力地栽在被褥里,咬着被角狠锤了一把床铺。 丁凯复吃了点面包,接了两个电话。随后叫了个马仔在外间守着,自己去处理事情了。 等到快下午,余远洲觉得自己稍微恢复点气力,从床上爬了起来。 青红交加的身体,每一个印记都是耻辱。 余远洲闭上眼睛,不愿意再看,一件一件把衣服穿上。就像是把他破碎的体面和尊严,一片一片地拼凑回来。 收拾妥当后,他打开了卧室门,就见昨天那个中分头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他记得这个中分头叫傻强,虽然看起来一点也不傻。 傻强看到他,露出个略带讨好的笑:“大嫂醒啦?饿不饿?” 余远洲径直走过来拿自己的皮包:“怎么称呼?” “叫我傻强就行。” 余远洲知道有些见不得光的人,不愿意用真名和外人打交道。遂也不再追问,礼貌地点了个头,拎着包就往门口走。 “哎,大嫂。”傻强冲过去挡在门口,“干啥去?枭哥过会儿就回来了。” 余远洲皱眉道:“不要这么叫我。我姓余。” “···那我叫您余嫂?” “叫我余先生。” “哦,成。余先生,”傻强又陪了个笑,“枭哥今晚回来,您现在走了,我这不好交差。” 余远洲冷冷地看他:“你利用我为你兄弟谋了个从轻发落,我不跟你计较。但你若还想让我配合交差,未免有些厚颜无耻。让开!否则我报警了!” 傻强见余远洲态度坚决,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妥协了。 “那你等会儿,我给枭哥打个电话。”傻强从屁股兜里掏出手机,“枭哥,嫂子要走,态度挺强硬···” 话还没说完,余远洲已经冲上来拨开傻强的手臂,要去摁门把。傻强一个着急上来拉他,余远洲腿还软着,瞬间就被他拉倒在地。 第10章 傻强啊了一声。他觉得自己也没用劲儿啊。这男的怎么这么不禁扯。 “让他走。”丁凯复在电话里冷笑了一声,“反正他早晚会回来。” 作者有话说: 宝们今儿个妹油双更。因为俺出差了四天,现编现发哈。 周末加把劲儿,争取下周让宝子们吃上双更! 第七章 余远洲强撑着开车回了家。 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到浴室把自己洗干净。后边火辣辣地肿痛,他也不想去碰。 洗完澡钻进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蒙了个严实。 本想用暧昧拖延时间,不成想反倒把自己送上了门。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窝囊。真他妈的窝囊!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受这份王八气?!有钱了不起?有钱就可以践踏别人,为所欲为? 这是哪门子的烂道理! 余远洲从被窝里爬出来,披上睡袍坐到桌前打开电脑,开始编辑两份文件。 一份简历。一份辞呈。 台式打印机吱吱呀呀地响,余远洲把两份文件装入两个a4信封,用钢笔写下了落款。而后站起身拄着桌面,凝视着两个信封,镜片晃着青白的台灯光。 这时枕头边的手机嗡嗡了起来。是王俊豪的号码。 这小子半夜三更干什么?余远洲掐了一下眉心,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 “喂,俊豪。” “您好,请问是王俊豪的哥哥吗?” 王俊豪没什么正形,那手机里的备注都乱七八糟。就连自己妈,都落了个「妍妍」。但只有余远洲的备注,正正经经地标着「哥」。 余远洲站直身体:“没错。您哪位?” “这里是伍田医院···” —— d城冬季的清早,冷得狰狞。 寒风呼呼刮,像个疯子似的蛮横地撕扯人的衣发。 医院大楼像是冻得发白的冰块,门口亮着红色应急灯。走廊悠长昏暗,充斥着消毒水味儿。 余远洲乱着头发,带着一身寒气进了病房。 王俊豪正病恹恹地歪在病床上,身上盖着厚毛毯,手背扎着吊针。 王俊豪看到他,嘴巴一扁,红了眼圈。 “哥···” 余远洲看他没什么大事,长舒一口气。走过来坐到床边,心疼地责备:“怎么想的?” 王俊豪耷拉着脑袋,不答话。 “连死都不怕,怕担责?”余远洲问。 “没想死。”王俊豪蔫嗒嗒地道,“喝了点儿。心里突然觉得特难受,特没劲儿。踩着栏杆随便走了几步,脚滑了。” 余远洲问道:“为什么难受?因为哥没帮你?” “不是。”王俊豪声音闷闷的,“我就是烦我自己个儿。没能耐还装逼,装完还怂。怂了就冲你撒邪火,不像个男人。” 余远洲愣了一下,随即欣慰地笑了:“自我分析得挺对。不过你往湖里掉这事儿,比冲我撒邪火还不男人。” 王俊豪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哥,在你心里,倒底什么样儿的才算男人啊?” 余远洲斩钉截铁道:“敢上战场的。” 王俊豪没听懂:“啥<a href="https:///tuijian/niandaiwen/" target="_blank">年代了,还战场。” “人生就是战场,时时刻刻都在和敌人作战。敌人有时候有形,有时候无形。有时候是别人,有时候是自己。” 王俊豪仍旧没听懂。他还是年轻,这些至简的大道理听在耳朵里,不是废话就是啰嗦。 “我的敌人已经死球了,我也要进局子了。” “你不会有事。”余远洲望向他,镜片上溜过一簇流光,像是发出的箭矢。 王俊豪望着他,脸上燃起希望的光:“哥,你是不是有办法了?!” “你就当是吧。”余远洲站起身,“这是哥最后一次给你当保姆。你下个月就十八了,成年人得学会自己擦屁股。” 王俊豪一把搂住余远洲的腰,把脸紧紧贴在他的肚子上。 “我···我好好学习,我冲二本。” 余远洲宠溺地揉着他的头发:“尽力而为吧,不要勉强自己,也别小瞧高考。” 王俊豪撇了撇嘴,有点不以为然。 “哥,你倒底有了什么办法?那个什么叮咚,同意和解了?” 余远洲一听到丁凯复就咬牙切齿:“他没同意。我打算去他老子那儿工作。” 王俊豪猛地仰起脸:“那你现在的工作咋整?” 余远洲淡淡道:“不干了。” 王俊豪不吱声,手指沿着余远洲羽绒服上的走线来回蹭。 余远洲看出他的小心思,劝道:“这世上比工作重要的东西有很多。这没什么,你别钻牛角尖。” 王俊豪把脸埋得更深,手臂搂得更紧。 他说不出坦诚直白的话来,只能用一种青春期孩子特有的别扭方式表达感情。 余远洲把手撂在王俊豪肩膀上,重重地摩挲了两下,随后抬头看向窗户。 夜黑咕隆咚,风嗷嗷叫嚣。可怖得就像是他现在的战场。 但他绝不退缩。 不管是为了王俊豪,还是为了争一口气。 丁凯复。我余远洲才不是白欺负的。今日你敢如此折辱我,明天我定不让你好过! 第八章 当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唯一的武器就是他的头脑。 第11章 拿下丁增岳,并不简单。 丁增岳是d城的大人物,远不是余远洲这样毫无背景,初出茅庐的小子可以结识的。董事长助理这个岗,和他专业完全不对口。即便他有d大硕士的学历,也不能愣头青一样投简历。就算有戏,也难免惹人怀疑。 他必须另辟蹊径——先和丁增岳本人接触。而结识大人物的切入点,大抵四个字:投其所好。 余远洲撑着下巴在网上浏览,想要找到点关于丁增岳爱好的蛛丝马迹。可搜了一圈儿,也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余远洲在转椅上转了个圈儿,用笔敲着下巴颏儿思考。 这么漫无目的地撒网效率太低,还是直接去丁增岳亲近的人那里套话来得更快。 可找谁呢。 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他记得第一次去「银拓安保」的时候,在场有个晒得黢黑的小子,管丁凯复叫「哥」。而王经理也尊敬地称呼他「二少」。 余远洲转回到电脑前,开始查询丁家次子的消息。还真被他给翻着照片了。 丁增岳的小儿子,丁双彬。当下就在d大管理学专业读大二。紧接着余远洲进了d大的校园论坛碰运气,意外发现这小子还颇为活跃。 一个人只要留下足迹,他就有缝隙。有缝隙,就能窥见好恶。正巧丁双彬昨天在论坛上抱怨万恶的微积分,向学长学姐们要题库。 余远洲联系了自己一个还在d大的学妹,要到了题库。假装同专业的学长把题库贴给了丁双彬,又说明自己手里还有别的专业题库,留了微信。 第二天一早,余远洲刚醒就收到了好友申请。 他没有太多时间和丁双彬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给了目的。 “我有个亲戚正经手个大项目,有求于银实地产。想送点见面礼,不知道令尊喜欢什么?” 丁双彬可能并不觉得这是个大事儿,颇为爽快地告诉了他:“我爸喜欢野钓。你手里有没有微观经济学的题库?” “有。宏观的也有。野钓都去哪里钓?” “周围吧。宏观的也发我一下。” “可以。都什么时候去?” “你问这么详细干啥?” 余远洲答了个“谢谢”,随后贴了两个网盘过去,关掉了对话框。 小子还是有点心眼的,再问容易让他生疑。不过有这些信息就足够了。 近年来有关部门出于对环境的考量,自然水域基本禁止渔猎。附近还能勉强算得上野钓的,只有一个地方——临县的沙庄水库。 但这还不够,水库那么大,他需要更精确的位置。 余远洲翻开钓佬的贴吧,一目十行地浏览吸收。 北方的冬天,很多鱼类都不能适应低温,躲到了深水区。只有较为耐寒的鲫鱼还能钓上一钓。不过即便是鲫鱼,也是想找个相对暖和的地方呆。 余远洲调出了沙庄水库的地图,用笔尖比着,沿着水库一点一点排查。终于被他发现了一处发电厂的排水口。发电厂排出的是温水,这附近水温较高,正是个好钓处。 —— 周六早上七点半,天还阴冷着。余远洲坐着自制装备,在半米高的枯草中守株待兔。 等了一个来小时,身后一阵窸窸窣窣。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拉着带滑轮的钓箱过来了。 看了一眼余远洲,在他不远的地方摊开了钓椅。 余远洲装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心脏砰砰直跳。 正是丁增岳!他只蹲了两天就蹲到本尊,不是他运气爆表,就是丁增岳钓癌晚期。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的目的都达到了。接下来,只要等就可以了。 欲速则不达。想认识丁增岳的人太多了,此时任何的主动出击,都只会适得其反。相反,自己表现得越不在乎,他便越不防备。 余远洲不做声,坐着等鱼上钩。今天不上还有明天,时机总会来的。 第一次,余远洲没有和丁增岳搭话。傍晚时分,收拾东西走了。临走前,丁增岳看了两眼他的椅子。 第二次,余远洲仍旧只是钓鱼。丁增岳仍旧瞟他的椅子。 第三次,还是钓鱼。丁增岳还是瞟他的椅子。 其实也不怪他瞟,实在是余远洲这套装备太让人眼红了。钓椅腿上是自动起竿的双炮台,上下左右随意调,根本不用手握竿。等鱼的时候就看看书,打打游戏。累了就把椅子放平,帽子往脸上一盖,眯觉。更可气的是这椅子上还有按摩器,两个小球在脖颈后面转着圈磨。 钓箱,钓椅,炮台,饵料架,夜灯架,按摩都一体不说,还能折叠到那么小!折叠完像个小行李箱,一只手就能拎走。这哪里是什么钓椅,简直是他妈的变形金刚。 直到两人第四次碰面,丁增岳终于按耐不住,主动搭话道:“调漂要钝一些。” 余远洲笑了笑:“谢谢。我说怎么总有小杂鱼闹钩。” “你以前只在池子里钓吧?”丁增岳问。 余远洲回想着这几天看过的帖子,斟酌着胡诌:“平日是在池子。现在能野钓的地方少。琼江倒是不错,可惜有点远。” 丁增岳点头:“琼江是不错。”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余远洲,问道,“小伙子看起来很年轻啊。今年多大?” “二十七。” 丁增岳见余远洲没有闲聊的欲望,索性奔了主题:“你那个椅子,哪里搞的?” 第12章 “自己做的。” “做的?!”丁增岳前倾身子,“你是做什么的?” “画机械零件的。” 丁增岳若有所思:“是个精细活。” “钓鱼也是。”余远洲装作不经意地说道,眼睛还是盯着漂。 他其实心里急死了,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这时候千万不能上赶着殷勤,不能让丁增岳发现自己别有企图。任何的冒进,都有可能毁了整个局。 只要他不着急,着急的就是别人。 余远洲又把椅子放下来,启动了按摩。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这回丁增岳忍不了了:“小伙子,你想不想挣点外快?” 余远洲眼睛睁开一条缝。 丁增岳豁出老脸道:“你这椅子,也给我做一套。价格你定。” 余远洲开玩笑道:“我定?那我可要狮子大开口了。” 丁增岳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可以,随便你开。” 余远洲从椅子上支起胳膊:“叔,您不差钱?” 丁增岳呵呵一笑:“不差。” “您不会是大老板吧?”余远洲试探着问。 丁增岳不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笑。 丁凯复和丁增岳长得很像,尤其是鼻子往下。丁增岳的这个笑,莫名让余远洲想起丁凯复,头皮一阵发麻。他转头去看水面,这时候漂动了。 放线提竿,拖上来条大鲫鱼。 余远洲虽然不是钓佬,但钓到鱼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他颇为高兴地道:“这条估摸能有半斤。” 丁增岳点头:“土鲫能有半斤,称得上大板鲫了。” 余远洲拎着那条鲫鱼打量,抿嘴一笑:“还是叔指导得好。今天好悬没空军(差点一条也没钓到)。” 丁增岳也跟着笑:“下回你要空军了,我给你两条。” 余远洲把那条鲫鱼扔到鱼护里:“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您教我怎么钓就成,不要您的鱼。” “小伙子自尊还挺高。但这话对。” 余远洲镜片上流光一晃,他看向丁增岳:“椅子我给您做一套,不收您钱。您要是老板,有没有工作给我介绍?现在呆的公司环境不好,我想换个地方。” 丁增岳沉默了几秒,问道:“你什么学历?” “d大硕士。” 丁增岳眼睛一下子亮了,但还是矜持着说道:“介绍可以,但面试的程序也得走。” 第九章 银实地产,是d城累计开发规模最大的房地产企业。注册资金6个亿,年销售超过20万平米。 银实地产的老总丁增岳,是银实地产的第二代掌门人,也是d城的风云人物。 是大人物,就应该是极端的,特别的,戴着面具的,人堆儿里一眼就能瞅着的。不是十分行峻言厉,就特别和颜悦色。 但丁增岳哪头也不是。 这老头看起来普通得要死,就跟谁家对门的大爷一样。穿着百十来块的polo衫,戴着几十块钱的电子表。坐下的时候抻裤脚,起身的时候提裤腰。不打贵族高尔夫,还是个重度钓鱼佬。但是他有一点不普通,那就是眼睛特别刁。 对于这世界万事万物的敏锐,大概是一种类似于天赋的东西。有的人沉迷厚黑学,苦练人情世故,但还是处处事与愿违。相反,有的人书没咋看,历练也不多,但他就是知道这世界的运行规律。 这种人,我们一般说他「老天爷赏饭」。丁增岳,就是老天爷赏饭。赏的还不是老娘舅真功夫之类的连锁餐,赏的是米其林套餐。干啥啥成,投啥啥挣。在他三天打鱼,两天上班的经营下,银实地产用了二十年,就打下了一大片天。 以房地产为中心,经营范围涉及物流、建筑装饰、房屋租赁、安保等多个行业。另外,公司还跻身金融投资领域,以大股东身份参股当地的万辉银行。 而他的两个儿子,也继承了一部分他这种野兽般的直觉,尤其是长子丁凯复。很多人背后都叫丁凯复「大疯狗」。体格大,脑子疯,人品狗,鼻子更狗,隔八百里地放个哑屁他都能闻着。谁想整他,基本还在准备阶段就会被反杀。 丁凯复,原名丁双烨,是丁增岳原配夫人的孩子。本来他的童年应该是个顶配,但不幸四岁那年被绑架。随后绑匪同伙内讧,还不等丁增岳赎人,这倒霉孩子就被卖了。 卖到了个穷乡僻壤,改名付金枭。生长环境一下子从顶配变成了不良。后来买他的那家人生出了儿子,他彻底没人管了。 居无定所,也不上学,靠着民政一个月给的几十块,饭都吃不饱。 得不到关爱,也不受教育。再加上本性好斗,心胸狭窄,付金枭注定不会长成个好饼。 他十岁的时候,就集结了十来个不良少年组成盗窃团伙,整日不是偷东西就是干仗。 干仗有时候为了挣钱,有时候为了寻仇,有时候什么也不为。这些刺了毛的流浪狗,用粗糙的小手握刀,握铁棍,握铁链。但付金枭握狼牙棒——拿拖把棍,扎满钢针。这种狼牙棒招呼到人身上,会造成大规模的出血。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效果好」,「血花漂亮」。 他打架最狠,脑子最好,这些小子都叫他「枭哥」。别看枭哥十岁出头,狠起来成年人都害怕。狠到什么程度呢,曾经有个老痞子埋汰他,说他「小秃鸟耍大片刀,猴崽子装炸药包」。枭哥从屁股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当场让痞子没了鸟。 第13章 当年枭哥年纪太小,笆篱子蹲不了。这么大的故意伤害,也不过就得了几句「爱的教育」。 枭哥从少管所出来以后又进了城,认识了更大的「哥」,跟着到赌场看场子。干了一年多,又从赌场辗转到ktv。穿上了花衬衫小西装,戴上了水钻表大金链。而就是那时候,他颈子上的胎记被有心人看见,联系上了民间机构「让爱回家」。 再后来,付金枭回到了丁家,变回了大少爷丁双烨。十六岁,初中毕业。没留级,靠着家里的关系升了高中。成绩稀烂,唯有语文的分数还能看。 同年,他揣着户口本去了派出所,给自己改名叫丁凯复。 凯,还师振旅乐也。 凯是军队得胜回来奏的乐曲。 凯复,这是个野心勃勃的名字。而他此后的人生,也恰如这个名字。 他年少辍学,花钱上的大学也是个末流。没有学历,一身痞气。但丁增岳仍旧把「银拓安保」交给他,不仅是老子罩儿子,更重要的是,丁增岳从丁凯复身上看到了一种气魄。 那是在丁凯复刚回归丁家不久的时候,丁增岳带着他去山里野钓。地方小,只能坐支线小飞机。半路遭遇了强气流,发生了剧烈摇晃,飞机多次大幅度下坠,人都在座位上飞了起来。 整个过程持续了能有十来分钟,一群游客吓得惊声尖叫。就连丁增岳也满头大汗,双手紧紧抠着扶手,想着要不要起草个遗书。 但扭头一看自己的大儿子,正摸着下巴颏儿看窗外的风景,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丁增岳问他:“你不害怕?” 丁凯复嗤笑一声,只说了五个字。 “该死吊朝天。” 就这五个字,彻底让丁增岳对他放了心。 很多聪明人都生性敏感。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跟天塌地陷一般。这种人能做事,但不能成事。能做官,但不能称王。 真正能成事的人,必须遇事不慌,处事不惊。不把麻烦当成麻烦,甚至把麻烦当乐子。 到最后,不仅是麻烦,连生死都能淡然视之,才是为气魄。 丁凯复没有气量,但有气魄。仅此一点,他就可以做王。 王可以没有气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处以极刑。 但王不能没有气魄。没有气魄的王,会连累 所有子民被敌人处以极刑。 事实证明,丁增岳的眼睛一直是刁的,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没看走眼。 丁凯复的确有手腕,银拓安保从零起步,仅仅六年,已经垄断了d城的安保行业。丁凯复可能用了点上不得台面的法子,不过丁增岳不觉得这算事。 毕竟在这世道,心软的人只能打工,永远做不得老板。不心狠手辣,何以披荆斩棘。 所以尽管丁凯复风评糟糕,丁增岳仍以他为傲。提起来总是笑容满面地炫耀「我家丁老大」。但对于小儿子丁双彬,他却相反。尽管丁双彬考进了d大,他提起来仍旧是「那不争气的小子」。 主要原因,是两人的母亲。 丁双彬是他续弦的儿子。原配夫人在儿子被拐卖后的第二年就跟他离了婚。儿子老婆一下子都没了,丁增岳着实消沉了一段时间。这时候他的女助理动了歪心思,耍了点手段和丁增岳发生了关系。 丁增岳娶了她,助理却再也不肯用女人。 说实话,做事利索又细心的女人,要比男人多得多。 加上男人心气儿高。拔尖优秀的,大多不会应聘助理岗。谁不知道助理就是秘书,就算是御前伺候,顶天封你个大内总管。 好好的三公九卿不做,谁去当太监。 再加上这皇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剩下两天才上朝露个脸。给他当助理,那就是活多锅多,累死你个球。 所以丁增岳的助理岗,一直都是趋炎附势的平庸之辈。他自己也闹心,这个不满意,那个不可心。 直到他遇到了余远洲。 丁增岳觉得自己这鲫鱼没白钓,钓来个d大硕士。这余远洲,学历高,反应快。头脑清晰,一身逻辑,乱毛线都能给你捋顺成羊毛毯。 丁增岳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刚招进来不过两周,就给涨了工资,开出上任助理的双倍价钱。 老总捡了个高材生当助理,开心得像个五十来岁的孩子。这事儿刚在公司内部传开,丁大疯狗就闻到了味儿。 作者有话说: 宝们周四见! 第十章 正午十二点半。 今天丁增岳又又又去钓鱼了,员工也都去干饭,整层楼都静悄悄的。 余远洲心里压着事儿,也没什么胃口。去上了趟洗手间,用冷水浇了两把脸。挤了点洗手液在眼镜片上,轻轻搓洗。 昨晚他收到了丁凯复的短消息——起诉书的照片。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也知道丁凯复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接下来要怎么布局,才能让丁增岳出面帮自己摆平这个麻烦?光摆平麻烦不够,他还得让丁凯复吃个大瘪,要不然实在难解他心头之恨。 余远洲总是能梦见那晚的事。一帧帧一幕幕,像个大蟒蛇一样,紧紧缠绕着他。比起愤怒和恐惧,更多的是对自己的不解和羞耻。 他因为自己父亲的事情,对女人和性有抵触。直截了当地说,他性冷淡。 这是他心底最隐私的秘密,不曾对任何人提起,平日装得像个正常人似的。 第14章 他交往过个女朋友,谈了两年半,接吻都不伸舌头。到最后人家女孩儿受不了了,再优秀帅气的男人,他要是看起来不爱自己,处着也没什么劲。 分手后,余远洲没再找过。自己过得也清心寡欲,基本一两个月都不弄一次。 但和丁凯复的那一晚,他生出了难以控制的性快感。 他告诉自己是因为药。可每每从那个梦中醒来,睡裤总是湿一片。 他无法自圆其说。他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这种对自身的愤恨羞耻,比被强暴还要让他膈应。 余远洲抽了张纸,仔细吸着镜片上的水滴。把眼镜架到鼻梁上。抬头看向镜子的瞬间,心脏咯噔一声。 丁凯复正倚在门框上看他,嘴角噙着冷笑。 余远洲在镜子里与丁凯复对视,浑身都像是被针扎了,发麻发木。 丁凯复先开口了:“行啊你,这么快就傍上我老子了。也不怕我知道?” 余远洲攥着洗手台的边缘,逼迫自己不露怯:“你知道又能怎样。” 丁凯复从门框上起身,把洗手间门关上,咔哒一声上了锁。 余远洲转过身惊恐地看他:“你想干什么?这里是董事长办公室!” “干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余远洲掏出手机,手指压在丁增岳的号码上,怒道:“你敢!” 丁凯复一个大步蹿上来,攥住了余远洲的手腕。附身凑到他脸跟前:“少跟我来贞洁烈女这套。那天你不也挺爽的?颠着屁股射个没完。” 余远洲的脸瞬间变得铁青:“那是药,跟你没关系。” “哦。药。”丁凯复一边说话,眼睛一边往下瞟,“针鼻儿大的计量,就能让余老师浪成那样儿。” 余远洲气得眼睛都红了。他妈的臭流氓,占完便宜还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来羞辱他! 余远洲咬着后槽牙,反唇相讥:“你那根玩意儿要实在寂寞,不如去花两个钱。不舍得花钱就去网上约个同好。这样没脸没皮地缠个正常男人,是不是有点太过难看。” 丁凯复脸色阴沉了下来,眼中酝酿着风暴。他哼了一声,说道:“我从不花钱找鸭,就喜欢玩儿直男。我还就看上你了。” 明明是在践踏别人,却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还什么玩儿直男。这个「玩」字,用得当真恶心! 余远洲直视着他,不可置信地质问:“你做人难道就没有底线,没有原则吗?” 丁凯复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哎你小孩儿啊?还底线?还原则?行啊,我有。怎么没有。我的底线,就是凡事都得听我的。我的原则,就是凡事都得我高兴。” 余远洲被这霸道无耻的话惊呆,他的三观底线都被刷新了。 他喘着粗气,扭动着身体要脱离丁凯复的钳制:“跟你说话就是对牛弹琴!你下三滥就自己烂,别让你爹为你难堪!” 丁凯复盯着余远洲的嘴唇,心里又痒又恨。多漂亮的嘴唇,亲起来那么香,那么软。可这嘴里吐出来的话,他一句也不爱听。 明明只要肯说两句好听的,自己就愿意对他好,能让他少奋斗个十年二十年。 他为什么偏要和自己对着干? 丁凯复跋扈惯了,被人惧怕惯了。冷不丁出来个不惯他的,他简直难以忍受。 这段时间他总是回味那个晚上。余远洲意乱情迷的样子勾人死了,让他心脏膨隆作响。再加上余远洲和韩秋阳的气质太像,他不自觉地从余远洲身上寻找情感的报复口。 可事与愿违。他喜欢上的,都看不上他。韩秋阳如此,余远洲更甚。 清丽的眼睛跳着仇恨的火焰,柔软的嘴唇吐着刻薄的言辞。聪明的脑袋瓜里,全都是怎么骗他,躲他,对付他。 这让他内心深处觉得丢脸,难堪。好似又回到了十五岁那年。韩秋阳站在讲台上,用粉笔头敲着黑板,对他冷声怒骂。 「丁双烨,你真是一颗老鼠屎腥一锅汤」。 心胸狭窄的人,如果得不到爱,就会立刻把爱转变成恨。不停折磨对方,来缓解内心的失落。这种行为逻辑,类似于想要得到关注的问题小孩儿。你若不爱我,那就恨我吧。在恨我的感情中关注我,记着我。 丁凯复快三十了,但有些地方并不比十岁小孩儿成熟。得不到就抢,抢不到就变态。被他看上,就像是一种活该。 余远洲还在骂他,满脸通红。 不要脸。下三滥。死基佬。王八蛋。 难听,真他妈的难听!这张嘴,这张嘴!! 丁凯复猛地把余远洲压到墙上,用力堵住了他的嘴唇。 余远洲后脑勺撞到墙上,一阵眩晕。还没反应过味儿,丁凯复就把舌头伸进来了。 带着烟草味的舌头,干燥粗糙,在他口腔里一通胡搅。 丁凯复用膝盖分开他的腿,色情地在他胯下研磨。一手箍着他的双臂,一手卡着他的下颚。 余远洲看着丁凯复近在咫尺的浓黑睫毛,大脑一阵空白。 那晚的回忆在体内复苏,他脚一下子软了,半坐在丁凯复的膝盖上。 津液顺着嘴角蜿蜒而下,丁凯复把余远洲的衬衫从西裤里扯出来,手伸到他胸前捻了一把。 余远洲脊背窜过一道电流,下半身抬了头。那种对自己的羞耻如狂风一般席卷而来,他照着丁凯复嘴唇狠咬了一口。 第15章 丁凯复嘶了一声。松开余远洲,摸了一下嘴唇。一手鲜血。他又惊又怒:“你他妈敢咬我?!” 余远洲瞪着他:“我恨不得咬死你。” 这句话激怒了丁凯复,他双手卡着余远洲的脖子,一把将他攮到了隔间的马桶上,随后关上了隔间门。一边解腰带一边道:“来。咬死我试试。” 余远洲惊恐地看他:“这里是办公室!我喊人了!” “喊。随便喊。”丁凯复无所谓地狞笑,“你看谁敢得罪我。”他把裤带解开,拽着余远洲的头发拎到胯前:“你不是要咬死我吗?张嘴,我给你这个机会。” 余远洲攥紧拳头,照着丁凯复的裤裆作势要捶。丁凯复快速扣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外旋拧。 余远洲一下子卸了力,摔倒在地。脑袋磕到马桶的水箱上,哐当一声响。 丁凯复冷冷地着看他:“接着来,我陪你玩儿。” 余远洲捂着头,在马桶和挡板的缝隙里,疼得弓成了一个虾米。 丁凯复等了好几秒,也没听到回答。蹲下身一看,余远洲脸上苍白一片,眼睛已经失了焦。 丁凯复瞬间慌了手脚。他刚才那一招,用了不过三成的力道。 这男的是玻璃做的吗?! 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他一把将余远洲捞进怀里,着急忙慌拍他的脸:“喂!喂!!余远洲!!” 余远洲的眼睛直瞪瞪地看向他,慢慢地合上了。 作者有话说: 余哥智力大拇哥,但···反正隔壁53kg的小乔都比他能打。斯文理工男,一招便宜也占不着,老母亲要急死了。 看到这的宝子们,估计已经充分领略到了丁大狗到底有多狗。他还会狗上好几万字,都挺住了嗷。(尤其是在八嘎里撺掇我开文的那几个,敢跑我跟你们没完)。 第十一章 金鹿酒店1803号房。 躺着一个,坐着两个,站着一个。 坐着的两个人,一个穿白大褂,一脑门汗。一个穿黑衬衫,从鼻孔里喷着烟。 站着的那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一米八的大个儿,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跑马。板寸脑袋上留着几根细长的小辫子,俩大胳膊纹得满满当当,跟敦煌壁画似的。 医生拿着化验单,声音有点打颤。 “没有脑震荡。就有点贫血。可能是最近压力过大,休息两天就好了。” 丁凯复点了点头,眼珠僵直地盯着余远洲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医生擦了把脑门上的汗,战战兢兢地劝道:“您这,这烟掐了吧,对病人不好。” 丁凯复把烟梗扔到茶杯里。他放下二郎腿,往前欠了欠身子。 “贫血怎么治?” “···注意营养。” “吃点好的是吧。” 丁凯复手一抬,身后的大马仔就弯腰凑了上来:“枭哥。” “让酒店后厨做点好的,少油少盐。再让傻强去找个做饭保姆。” “哎,好。” 马仔还没走出去,丁凯复又叫住他:“洋辣子。” 洋辣子回头:“枭哥吩咐。” “保姆,找个老点丑点的。” 洋辣子反应了一会儿,随即笑着点头应下:“哎,明白。” 医生看着洋辣子的背影,又擦了擦汗。 “你也走吧。有事再叫你。”丁凯复对医生也下了逐客令。 医生赶紧起身,逃难似地走了。 卧房里就剩下他和余远洲两个人。 丁凯复摸着嘴上的血痂,打量着昏睡中的余远洲。苍白的脸陷在枕头里,眼底带着青,看着很是憔悴。 没刚见面那时候精神了。 照理说,看着这样安静温顺的余远洲,他心里应该会舒坦些。可不知道怎股劲儿的,他更憋闷了。 玻璃花似的男人。上又上不服,打又打不得。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对自己妥协,向自己归顺? 丁凯复用拇指摩挲余远洲的嘴唇。 很软。有点干。 他撬开余远洲的牙关,把手指摁进他嘴里,沿着下颚的牙齿一路往里,在他的臼齿上刮擦。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来,放到自己嘴里重重吮了一口。 傍晚时分,余远洲醒了。看着梦中出现无数次的吊顶,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渴不?”床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余远洲从枕头上偏过头,就见一个披着浴袍的高影子。丁凯复从椅子里站起身,去给他接水。 回来后将水杯放到床头柜上,伸手把余远洲架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知道反抗没用,还是实在太虚弱,余远洲什么也没说。乖巧地任由丁凯复胳膊穿过他的腋下,用极其亲密的姿势把他抱起来。 丁凯复对于他的配合十分满意,拿了个枕头塞到他的后腰,端起水杯凑到他唇边。 “我自己喝。” “张嘴。” 余远洲不再多说,把水喝了。 丁凯复抹掉他嘴唇上的水珠:“跟我横没好处。你听话点,省着自己遭罪。” 余远洲叹了口气,没反驳。丁凯复禁不起激,他说出的每一句气话,都会变成伤害回到自己身上。 他最近实在是太累了。心里压着事儿,睡也睡不好,工作还忙得连轴转。中午和丁凯复撕吧的那几下又受了伤,现在他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暂时没精力惹这个疯子。 第16章 丁凯复见他服软,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听筒:“饭菜送上来。” 放下听筒,他又在屋子里转了两个圈。拉开卧房的门,对外间待命的洋辣子道:“去买束花。红玫瑰。” 洋辣子寻思了一下。枭哥为人从不低调,恨不得在牙上镶钻。他要说买花这种没卵用的东西,那更得逼格拉满。于是恭敬地请示:“枭哥,包个999的?” 丁凯复刚想点头,感受到了两道视线。回头就见余远洲正倚在床头看着自己。那眼神很复杂,但他看懂了一大半。 别整。不需要。滚b蛋。 这视线让他有点脸红。他觉得自己像个追女博士的煤老板。于是欲盖弥彰地训洋辣子:“你怎么不说给我整个花圈!” 丁凯复嗓门虽高了,但洋辣子看得出来,他是在高兴。 丁凯复高兴,他就松口气。他笑呵呵地搓了一把脑壳:“明白,明白。整个精致的呗!这就去买。” 洋辣子前脚刚走,客房服务后脚就来了。丁凯复换上衬衫西裤,仔细打了发蜡。又亲自把饭菜摆上桌。这才回到卧房问余远洲:“床上吃下地吃?” 余远洲摸索起眼镜架上,掀开了被子:“我去餐厅。”还不等脚着地,丁凯复就大步走了过来。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穿过他的腿弯,把他横抱起来。 余远洲别扭又难堪,伸手推他:“我自己走。” “让我抱抱。”丁凯复看着他,脸上是不掩藏的好心情,“你越听话,我越高兴。往后你也这样,我好好疼你。” 余远洲不想惹他,索性放弃了挣扎。为了保持平衡,伸手搭了下丁凯复的肩膀。 这一下,把丁凯复勾得满脸通红,浑身发烫。他喉结滚了滚,看着余远洲的脸低声道:“远洲,说点好听的。” “说什么?” “说你喜欢我。” 余远洲觉得好笑:“我说了你信吗?你明知我根本不可能喜欢你。” 丁凯复翘着的嘴角瞬间耷了下来。他凑到余远洲的脸前,从牙缝里挤话:“那是我的事情。至于你,哪怕是装,你也得喜欢我。听没听懂?” 余远洲心累死了。又他妈摁了这疯狗的发疯开关。他把脸撇开,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来喜欢。 喜欢你mlgb。他又没有斯德哥尔摩。 但他不想继续惹这个疯子,含糊其辞道:“我饿了。” 丁凯复倒没有继续为难他,接受了他的服软。把他抱到外间,放到椅子里。 余远洲静静地吃饭,丁凯复坐在他对面看。手刚要拨雪茄盒,想起医生的话,又作罢了。无所适从地搓了搓手指,干脆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粥跟着喝起来。 “屁股好了没?”他忽然问。 “还没。” “吃完饭给我看看。真没好我不勉强。” 余远洲顿时没了胃口,放下汤匙。他嘴唇抖了抖,近乎哀求道:“丁哥,再给我点时间吧。” 丁凯复毫不买账:“给你时间干什么?利用我老子对付我?” 余远洲道:“我只是想和解。” “和解。行啊,你跟我,我同意和解。一分钱不用你拿。” 余远洲知道自己躲不过。丁凯复太敏锐了,被那双隼鸟一样的眼睛盯着,他一句谎都说不得。 但是让他给一个男人做情儿,他宁可顺窗户跳出去。 “我不想做。”余远洲双手捂住脸,眼镜被推到额头上,看起来很是无助可怜。“你要么qj,要么干脆杀了我吧。” 丁凯复看着他,嘴角轻轻抽动。余远洲的软刀子,比直白的反抗更让他窝火。 他把汤匙往桌面上一扔:“我警告你,别激我。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余远洲仍旧捂着脸,轻轻摇头:“我知道。你什么都干得出来。我都不敢想你那个小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开,空气稠得像是液体。 丁凯复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缓缓握成了拳,歪着头收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余远洲。 余远洲感受到强烈的视线,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丁凯复笑了。 眼睛往上瞪着,露出大片的眼白。嘴咧着,露出森白细密的牙。 余远洲看着这个黑沉恐怖的笑,脑子轰地一声。 完了。 丁凯复哐当一声站起身,隔着桌子一把拎起余远洲的脖领子,把他连拖带拽地扔到沙发上。 “好。我成全你。” 作者有话说: 双更呀双更~ 洋辣子,因为猛得像老虎,绰号「大虫」。但丁大狗管他叫洋辣子。大家伙知道洋辣子是啥嘛。 第十二章 周一大清早,丁增岳就气冲冲地进了办公室,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摔。 “去把郦江湾项目的规划经理叫过来!” 余远洲应了一声,准备去叫人。 丁增岳看了他一眼,皱起眉毛:“脸色怎么这么差?” 余远洲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没睡好。” 丁增岳摆了摆手:“辛苦你了。活儿太多,给你配个助理吧。去跟人事部老夏说一声,自己挑个顺眼的。” “谢丁总体恤。我就是没睡好,不碍事。”余远洲轻轻关上办公室的门,长吁了一口气。 他没问丁增岳怎么了。因为他清楚。比谁都清楚。 第17章 他为自己的行径感到可耻,对赏识自己的老板感到愧疚。 可他没有办法了,他再也无法忍受丁凯复的暴行。他的心理防线已经越来越薄,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极限。 他等不起了。 余远洲领着规划经理张宁回到办公室。丁增岳正掐着腰站在窗边打电话,口气很不好。 两个人不好打扰,只能站在门口等。 张宁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微微秃顶,看起来有点木讷。他局促地站在门口,手指直哆嗦。 余远洲心有不忍,低声劝道:“张经理,这事错不在你。丁总找你只是了解情况,你不要太有压力。” 张宁露出个苦笑:“余助,这事儿怪不怪我,都人家说了算呐。” 丁增岳挂掉电话,转过脸来。前奏都没有,冲着张宁劈头盖脸一顿训:“郦水湾项目的财务成本一年18%,两年就36%!你从哪儿找的土鳖设计公司?两年都憋不出个屁!” 张宁吓得脸都白了,支支吾吾道:“大平层的设计,确实比一般的花时间…” 丁增岳冷笑:“有些话我不说明白,不代表我心里没数。你从设计公司拿多少回扣我懒得管,但一个月以内项目设计交不出来,你就给我滚!” 余远洲被丁增岳的疾言厉色震住了。 原来丁增岳也有这一面。他的佛系,只是建立在他的利益不受侵犯的基础上。 老板永远是老板。老板永远把利益放在第一位。 员工永远是员工。对老板来说,也不过就是个会喘气的设备。 张宁是被余远洲搀着出来的。 刚出办公室没走几步,张宁腿就软了。他坐在安全通道的楼梯上抱着脑袋,喃喃道:“这可怎么办…别人都拿,怎么我就不能拿!不靠灰色收入,我搁什么养家!” 余远洲不说话,抱着胳膊神色复杂地看他。 张宁长叹一声,说道:“不是我贪。我这些钱,都花不到自己身上。家里老的瘫痪,小的上学,老婆没工作···哎!再说,那个设计公司也不是什么野鸡公司。每个月也都有进度汇报,怎么突然就来这一出?余助你说,是不是万祥的人捣鬼?他们的江南秀色也在那一片儿···” 余远洲仍旧没有说话,心里很是难受。 不是万祥地产,是他。是他余远洲。 像银实地产这种上市的大公司,每年都会公开财务报表。为了维持股价稳定,销售额和费用必须达到一定标准。项目少的时候,一些高风险的地块,也不得不出手。 高风险的地块,做普通产品必然亏本,必须采取创新。而创新又会带来融资难的问题,财务成本加高。成本高了,楼价也高。楼价高了,直接客户就少。客户少,就得营销。有效的营销手段,只有二手中介。给二手中介的佣金越多,留存的利润越少。 这是一个无奈的死环,只能硬抗。 而其中的紧要关节,就是财务成本。研发越快,现金流平衡得越快。反之,拖得越久,项目就越亏损。 余远洲早就盯上了郦水湾项目。风险高,工程大。 在谈判中,当你没有任何筹码的时候,有一招很好用。 这招叫做无中生有。 没有困难,就去制造困难。然后把解决困难的钥匙握在手里,自导自演。 余远洲找到郦水湾项目的设计院,仔细调查了该项目的负责人刘闯,就像他调查丁增岳那样。 他发现刘闯这人有个毛病,好色。还不是普通的好色,他专门喜欢睡别人老婆。 余远洲跟踪了刘闯好几天,终于让他拍着了刘闯和客户老婆开房的照片。以此为威胁,让刘闯压着郦水湾项目的进度。在马上披露年报的节骨眼,这事儿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烧到丁增岳的屁股下面。 事情按照余远洲的计划火速推动着,可他的心,却越来越重。 他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旁门左道,日夜良心不安。背负罪恶的沉重,对丁凯复的恐惧,莫名其妙的生理反应,悬而不决的和解问题。像是多根反方向的缰绳,在他身上五马分尸一样拉扯。 有时他会短暂地恍惚,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 余远洲抹了一把脸,开门进了办公室。 “丁总。郦水湾的项目,我去谈谈。” 丁增岳从文件上抬头看他:“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 丁增岳思索片刻,说道:“给你半个月。允许你办不成,但不准搞砸。” 第十三章 “余助!!” 余远洲端着餐盘的手一顿,顺着声音往后看。 张宁正拎着一个大纸袋,颠着肚子往这边小跑。 “张经理。”余远洲往前迎了几步。 张宁小跑到他跟前,亲热地拉着他的胳膊往食堂包间里走,“这次多亏了你啊。可真多亏了你。” 余远洲眼睛黯了黯:“别这么说。” 张宁把手里的纸袋往余远洲胳膊上挂:“一点点心意,别嫌弃。” 余远洲往纸袋里一扫,一眼就看到了万宝<a href="https:///tags_nan/dragon.html" target="_blank">龙的商标。他急忙推脱道:“张经理,这我不能拿。” “哎,有什么能不能的。拿着。你跟着丁总来来回回见客人,总得拎个好点的。” 余远洲的心揪着难受。但他知道不能再推脱。他必须收下这个人情,才不让人生疑。 第18章 纸袋像个大铅块一样坠着他的胳膊。张宁感恩的话,像是闷闷的拳头,一下一下砸着他的胸口。 张宁笑呵呵地拍他胳膊:“丁总晚上回来,肯定能奖励你个大的。余助,你就等着平步青云吧。” 余远洲附和着笑,眼睛却逐渐荒凉。 张宁把东西给他后乐呵呵地走了,余远洲看着餐盘里的饭菜,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他叹了口气,起身把满着的餐盘放到回收窗口,拎着纸袋回到自己车上。 在驾驶位眯了一会儿,心里盘算着晚上见到丁增岳该怎么讲。 他没有自信能够做到滴水不露。这事儿提出来的瞬间,丁增岳就会怀疑。 但怀疑到哪一步,就要看这话怎么说。 手机闹钟响了。余远洲搓了一把脸,把遮阳板放下来,看着镜子里的倒影。 苍白,瘦削,眼睛浮肿,眼白发红。 憔悴不是件该高兴的事,但他此刻需要这份憔悴。他得要丁增岳先开口,那个要求才能提。 丁增岳傍晚一回来,就张开手臂冲着余远洲迎了上来:“大功臣!这事儿办得利索,叔给你换台宝马开。” 余远洲摇头道:“都是工作,丁总言重了。” 丁增岳打量了一下余远洲:“最近脸色不好啊,怎么了?” 余远洲苍白地笑了笑:“没事。” “你别没事,有啥事跟叔说。公司谁给你脸色看了?” “没,只是一点家事。” 丁增岳一听就明白了,余远洲在跟他讨人情。 他斟酌了两秒。他不喜欢别人跟他讨人情。可毕竟余远洲这事办得好,为公司节省下一大笔钱。若在这里拒绝,难免有些太过小气。何况余远洲给他做钓椅的人情,他还没还呢。 “什么家事?叔能帮上的,都尽量帮。” 余远洲把王俊豪的事简要说了说,但模糊了案发时间,也没有提丁凯复。 只说对方家属不出面,和解权在银拓安保那边。 丁增岳没想到这个人情这么好做。老子跟儿子知会一声的事儿而已。 人情好做,自然也就不会深想。他拍了拍余远洲的肩膀:“多大个事儿。我跟老大说一声。洲儿,你见过我家老大没?” 余远洲肩膀一抖,不假思索地摇头:“没有。” 他对丁凯复的抵触,已经严重到连名字都听不得了。 “我看你这性格好,和我家老大正好互补。叔做个东,让老大把那边的家属领回来,咱一堆儿吃个饭。正好你俩认识认识。” 余远洲刚想拒绝,丁增岳已经把门拉开,对外间的行政大姐吩咐:“玉霞,去金鹿酒店定个包间。就明晚。” 余远洲赶忙插话道:“丁总,明晚国土规划部的赵厅长…” “啊对,明晚和老赵的饭局儿哈。那就后天。” 行政大姐问:“订几人的包厢?” “订十人的吧!洲儿,把你那个小表弟也领过来吧。人都在好说话。” 余远洲没办法再拒绝,硬着头皮道:“…好。谢谢丁总。” “别总了,叫叔。”丁增岳搂着余远洲的肩膀往屋里走,“我两个儿子,一个小心眼儿,一个不争气。你要是我儿子,我可省老心喽!” 余远洲听他话里有话。这架势,不是要认他做儿子,就是要让他带孩子。 哪个都免了吧,他又没打算在这里干一辈子。和丁增岳的人情越厚,他便越不好走。于是委婉地拒绝道:“虎父无犬子,叔这么好的基因,两位公子肯定也都是人物。” “还人物,都快被我养成废物了。”丁增岳叹道,“老大个子挺老高,心眼儿小得像个虱子吊。但我对不起他,他自己把自己拉扯大的,有点毛病正常,不挑。但是这个老小,蜜罐子泡大的。不争气啊,毛还没长齐呢,就一天到晚往不着调的地方跑。上ktv,左胳膊搂一个公主,右胳膊搂一个王妃。当自己他妈纣王了,没眼看!” 丁增岳拉着余远洲坐到沙发上,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推给余远洲一杯,接着说道,“哎,老大也就这样了。我管不了,也没人能管得了。但这老小,你帮叔带带,让他沾沾你身上这书卷气,稳当稳当。这边的活儿多,我跟老夏说再给你配个助手。你就权当帮叔个忙,正正我家老小身上那些臭x毛病。” 余远洲端着丁增岳推过来的那杯茶,心下叹气。 破他妈钓鱼佬,谁都别想占着他一点便宜。自己不过提了个人情,他马上就抛出个更大的还给自己。估摸让自己给他带孩子这事儿早有预谋,就等着找个机会说呢。 你以为你钓他,其实他也在钓你。彼此都是对方钩上的鱼,互相钓吧就,直到一方完全丧失价值为止。 就像丁增岳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拒绝他一样,他也没办法拒绝丁增岳。只得装作万分愿意的样子答应下来:“丁叔要是能看得上我,我试试吧。现在年轻人也都有自己的想法,看得太紧容易适得其反。” 丁增岳见他答应,又是亲热地拍他肩膀:“下周末空出来,叔带你去琼江,正好我这几个老哥们三缺一。 ” 又不是打麻将,钓鱼哪里有什么三缺一。余远洲知道丁增岳是要给自己介绍人脉。 答应你个请求,再给你个麻烦,最后跟个好处。 丁增岳是个天生的谈判家,骨子里的商人。 第19章 余远洲猜他多少察觉到了,自己当初的接近带着刻意。但因为自己对他有利用价值,所以他选择佯装不知,既往不咎。 余远洲生出一种无力感,他觉得自己在被什么东西推着走。 曾经,未来的路亮堂堂,他知道自己的方向。现在,未来的路黑漆漆,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作者有话说: 双更儿呀双更儿~ 第十四章 余远洲把着方向盘,望着不远处的金鹿酒店,太阳穴嗡嗡地疼。 仅仅是看到门口那两座铸铜的梅花鹿,他就要ptsd。 王俊豪在副驾驶上不安地扭来扭去,不停扒拉自己那几根刘海儿。 余远洲安慰他:“过了今天,这事儿就彻底解决了。” 王俊豪抿了抿嘴,嗯了一声。 他是怕,但却是另一种怕。自己失手杀了人,现在要面对死者的家属。 即便他不是故意的,即便对方不是个好东西。但他仍旧觉得恐惧。 进电梯前,余远洲回头给王俊豪理了一下校服衣领。 “别紧张。” 王俊豪点头:“我叫不紧张。” 余远洲看着王俊豪,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扯出个纸一样苍白的笑:“走吧。” 进了包厢,就见圆桌周围坐着五个人。 丁凯复坐在正对门的位置抽烟。穿着板板正正的灰西装,像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回来。 他左手边坐着一溜四个人。紧挨着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女人,烫着金长发,塑胶整容脸,半露着两个大奶糖。 女人旁边是个穿夹克衫的中年男人,瞅着就穷,脸上是酒鬼特有的潮红。 这俩人余远洲见过,是那个倒霉混子的家属。一个混子他爹,一个混子他妹。 家属旁边是个穿西装的小伙儿,看起来不像是来吃饭的,倒像是来上班,余远洲猜他应该是律师。律师旁边是老油条王经理。 丁凯复看到余远洲进来,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你好啊。”他阴阳怪气地打了个招呼。 余远洲硬着头皮回应:“你好。” 余远洲领着王俊豪坐到靠门口的位置,正对着王经理。 丁凯复的视线全程黏在他身上,热得简直要烧起来。 主场大人物没到,也没人说话。 律师低头整理着早就整理好的资料,丁凯复目光灼灼地看余远洲。塑胶脸搔首弄姿地想攀高枝儿,酒鬼兴致勃勃地翻菜单。而王经理则一边打量丁凯复的脸色一边擦汗,堪称全场最惨。 忽然丁凯复打破了沉默,吐着烟对余远洲道:“余先生,你脸色很差啊。难不成是做了亏心事,害怕了?” 余远洲战术喝水,垂着睫毛回敬:“丁先生,今天我带孩子过来,是诚心诚意地想要和解。希望丁先生大人有大量,不要为难我们。” 几天不见,这金丝猫学会反讽了。丁凯复眯起眼睛,呵呵地笑起来。 那笑声像他指尖燃出来的烟雾,在窄小的包厢里兜兜转转,一圈一圈冲荡着余远洲的神经。 王经理拿起桌上的小毛巾,往脸上呼噜了一圈儿汗。这时候听到了脚步声,他麻溜站起来把包厢门拉开了。 丁增岳进来了。穿着polo衫大裤衩,手里拎着个黑色塑料兜,兜里咵嚓咵嚓翻着鱼。 “哎,咋还没上菜?都干坐着干啥!”他径直走到余远洲旁边,把塑料兜往他跟前一递:“叔今儿手气好,钓个四斤的大鲢子。拿回去红烧。” 余远洲知道他这是给丁凯复看的。 没贴身养的儿子,处起来像是半个外人。有话不好直接说,拐弯抹角地演出戏。 明面给余远洲送鱼,实则告诉丁凯复:这小弟我罩着的,你给老子个面儿。 余远洲只得接下袋子,装作爽朗地笑道:“不愧是丁叔,现在这季节能钓着鲢鱼。” 余远洲都明白的事,丁凯复能不明白么。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着余远洲和自己爹在那儿演,心里像是有只猫在搔。 这个余远洲。没钱,没权,没人脉,没背景。偏偏又这么漂亮,有种,清高,聪明。 因高不可攀而迷人,因脆弱易碎而性感。像是开在峭壁上的罂粟花,勾得他魂儿都要飘到天上去。 太喜欢了。太想要了。想和他做最浪漫的事,也想和他做最下流的事。想把他扣进怀里疼爱,想把他铐在床上肆虐。甚至连死,都想把他揣棺材里带走。越得不到,越想得到。想得抓心挠肝,简直要发疯。 丁增岳拉着余远洲走到丁凯复身边,热呼呼地介绍道:“洲儿,这我家老大。比你大两岁,你要不嫌弃,就叫他一声丁哥。” “老大,这我小老弟。d大硕士,高材生。叫余远洲。远方的远,呃,兰州拉面的州。” 丁凯复纠正:“在河之洲的洲。” 丁增岳撇撇嘴:“行,在河之洲的洲。这回显你有文化了。哎?你俩认识?” “刚认识。” 丁凯复站起身伸出手,深深地看着余远洲。他微微弯下腰招呼道:“你好呀,远、洲。” 这句话都要说到余远洲脸上了。余远洲不和他对视,只是僵硬地回握。别别扭扭地叫了一声:“丁哥。” 丁凯复拇指在余远洲手背上划了一下,用力攥了一把。 第20章 “手很凉啊。” 这份力度和热量,瞬间让余远洲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恐惧,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关于丁凯复,他不知道的太多了。不知道他的经历,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知道他的好恶,也不知道他的发疯开关到底在哪里。 但他又知道那么多。知道西服包裹下的身体有多健硕,知道那火星一样的胎记延伸到胸膛的哪个位置,知道他冲撞起来有多大的速度和力道。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这让他无措,也让他对自己感到恶心。 余远洲额头沁汗,略显慌乱地把手抽了回来。 丁凯复玩味地看着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手紧紧抓着桌上的汤碗,缓解下腹升腾出的热痒。 打过招呼以后,几人落了座。丁增岳径直问律师道:“那什么,同意和解。你看这后边咋整,是赔钱啊还是怎么事儿的。” 一提到钱,女人和酒鬼都坐直了,不看律师,反而往王经理那边看。 丁凯复靠在椅子里,视线也沉沉地扎在王经理的脑门上。 王经理擦了擦汗:“这边和解条件是200万…” 丁增岳当场就不乐意了。他人都坐在这里了,这个傻缺胖玩意儿居然还敢说什么两百万?! 他立起眼睛骂王经理:“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两百万,啥好人儿啊两百万!” 王经理心里叫苦不迭,他哪里是那不会看脸色的愣头青。实在是得罪不起丁大疯狗。 得罪钓鱼佬,顶多被骂。得罪大疯狗,他能现场化身活阎王,把自己剩的那点阳寿一笔勾销。 丁凯复这时候开口了:“是不是好人,也是条人命。两百万不过分吧。” 丁增岳看向丁凯复,眼神很复杂。丁凯复回看他,顽劣地笑。 丁增岳白了他一眼,转脸继续问律师:“让专业的说!这事儿一般赔多少?” 律师战战兢兢地道:“和解这个一般没有定数…一两百万也是有…” 丁增岳彻底怒了。 一桌子的王八蛋,连他的面子都敢不给!他还在位呢,不是太上皇! 他一拍桌子,道:“50万,爱要要,不要滚!” 丁凯复眼神也变了。把烟梗往茶杯里一弹,斜眼盯着自己老子。 场面一度非常难堪。 丁增岳是绝对不会服软的。不管他多疼自己儿子,他的地位和权利也不容动摇。 丁凯复也不想服软。他这人惯是吃软不吃硬,你让他没面子,他就让你没面子,管你老子不老子。 更何况他要是在这里退步了,那小金猫以后保不准怎么利用丁增岳掣肘他呢。 而混子家属,更不可能吱声。他们已经被丁凯复给拿捏了,丁凯复的话就是圣旨,他们只能等着听旨。拿两百万,谢主隆恩。只有两万,那也得谢主隆恩。 余远洲的双手攥着膝盖,话在心里转了好几个弯儿。他侧头看了一眼王俊豪。孩子腮帮子咬得邦紧,看着很是紧张。 余远洲深呼吸一口气,开口对丁凯复道:“丁哥,两百万,我实在是拿不出来。我手里两套老房子,加上存款和车,也就能凑出30万。我打70万欠条,一点点还,你看成吗。” 王俊豪猛地看向余远洲,刚要开口就被余远洲攥住了手。 “这孩子高中还没毕业,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看着他留前科。你也是做哥哥的,我想你能理解。钱上我尽最大努力,我恳请丁哥能放这孩子一马。” 丁凯复看着余远洲,不悦地眯起眼睛。 又跟他耍心眼。小聪明多得像老母猪戴胸罩,左一套右一套。不往取悦他上使劲儿,尽用在怎么激怒他上。 这话明面上说给他听,实际上是说给丁增岳。就好像丁增岳才是人家的靠山,而自己只能是敌人。 果然丁增岳挥手挡住余远洲的脸,对丁凯复道:“就五十万。你要怎么都要两百万,剩下的一百五十万,爹给你拿。” 话说到这里,再纠缠也没有意义。何况丁凯复的目的也不是钱。 他手一抬,不甚高兴地妥协:“你是老子,你说得算。” 有了结论,后面就好办了。律师忙不迭地拿出和解书,双方在上面署了名。 丁增岳对余远洲道:“这钱不用你拿。郦水湾项目你有功,本来我也寻思给你买台车。现在你不要车,要跟我讨这个人情,也行。这钱要从你工资里扣呢,一个月扣一万,也得扣个四年。” 余远洲明白了丁增岳什么意思。他至少要在银实地产做四年的助理。 他今年27,再做四年,31。在31岁的时候回归机械工程师的老本行,那时候他还有什么市场竞争力了。 余远洲觉得心都在淌血。 要么给丁凯复做情儿,要么给丁增岳做助理。 余远洲,你选一个吧。你只有这两个选择。 “丁叔,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余远洲,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第十五章 王俊豪的事情解决了,余远洲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给丁增岳带孩子,也意外地没有余远洲想得那么苦逼。 丁增岳的小儿子丁双彬,不算个纨绔。他身上有些公子哥儿的臭毛病,但懂基本的礼貌和人情。嘴上余助余助地叫,也会说谢谢和对不起。 余远洲本就不烦丁双彬,更别说这小子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好处——大疯狗销声匿迹了。 第21章 因为主要任务是看孩子,基本在家办公。行程和丁增岳一致,老总上朝,他就上班。老总钓鱼,他要么跟着老总一起去,要么就给老总看孩子。整日不是和丁增岳在一起,就是和丁双彬在一起。 丁凯复堵过他一回,但看到丁双彬,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想来再怎么混账的人,也会有忌惮。对丁凯复来说,这个忌惮就是他的家人。 照理说,他十四岁才回归丁家,早就过了要爸比妈咪的年纪。更何况也不是啥温暖如春的家。一个和鱼过日子的亲爹,一个心眼像花洒的后妈,一个啥也不懂的小嘎豆。 但他却十分珍惜这个家。尤其对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丁双彬,可以说到了溺爱的地步。他甚至让丁双彬骑过他的脖颈,就为了让他能看到人群里的热闹。 不过可悲的是,丁双彬心底和丁凯复并不亲近。一方面是丁凯复确实吓人,脸一秒一变,人说削就削。 另一方面,是丁双彬的后妈。这靠手段上位的小女人,忌惮丁凯复和他们娘俩争家产。从丁双彬小时候,就在耳边给他灌输:离你哥远点。别跟你哥学。你哥不是好饼。 丁双彬性格随他生母,惯会两面三刀,见人下菜碟。他表面上和丁凯复亲近,但私下和朋友提起来都是「丁凯复是丁凯复,我是我」,生怕这个风评糟糕的大哥把自己名声也抹臭了。 说白了,惧怕厌恶丁凯复的人,按吨称。真心爱他的,他爹算小半个,其余人一分儿也没。他的下属小弟,敬他怕他佩服他,但没有人会爱他。 爱是平等以下的感情。丁凯复站得太高,棱角尖刺又明晃晃地支棱着,早就丧失了被谁爱的资格。他要是哪天死了,葬礼上估摸都没人哭。说不定还有几个憋笑的。 这对于丁凯复来说,是件悲伤的事。但对余远洲来说,可太他妈棒棒了。 他装作不经意地向丁双彬透露,丁凯复对自己纠缠不休,这让他很苦恼。丁双彬这个大歪屁股,锛儿都不打一个(毫不犹豫)就拍胸脯说要罩他。甚至还会给他透露丁凯复的行程,让他能有准备,提前避上一避。 在丁双彬和丁增岳的双层庇护下,余远洲度过了颇为消停的一个月。 做董事长助理虽然和他本行没关系,但也能学到很多东西。从前整日对着机械零件钻研,视野越钻越窄,如今的工作主要和人打交道,反倒可以锻炼他的情商和全局观。 人生路漫漫,偶尔绕个路,见识一下不同的风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么想着,他还真就把自己给劝开了。心里敞亮了,人也重新精神起来。公司里的单身小姑娘,明里暗里地都没少打听他的事。聊天软件上的好友申请,隔天就亮红点,头像都是一水儿的高p自拍。就连丁增岳都打趣他,要给他介绍对象。 余远洲借着话头「关心」了一下丁凯复的终身大事,发现丁增岳对于丁凯复的性向并不知情。这么好的报复机会,余远洲怎么会放过。他拐弯抹角地说了点“传言”,又暗示了两句“时代不同了”,最后还跟了一句要命的“二少应该比我更知道。” 这回好了,他从没见过气成这样的丁增岳,头发都竖起来了。 丁增岳在电话里对丁凯复一顿输出,那边是丁凯复强压怒火的应付。丁增岳这个岁数的大爷怎么也理解不了,什么叫喜欢男人。他只觉得这是有病,有大病,得治,尽快治。 从联系医疗团队,到找人跳大神,他全都试了个遍。到最后把丁凯复逼得不敢回家,天天住酒店。 丁凯复有多闹心,余远洲就有多开心。哽在胸口这团恶气,终于稍稍出了点。但也只是一点,他想要丁凯复付出更大的代价。 可他没想到,恨丁凯复的人太多。还不等他出手,别人出手了。这手还出到了他身上。 临近春节,大街小巷都染上了年味儿。树杈挂上小彩灯,超市里循环着恭喜你发财。 余远洲没家,自己老哥儿一个。年不让他喜庆,倒让他落寞。但春节期间商超都不开业,他再怎么不乐意过年,也得买点啥。免得到时候别人万家灯火,他自己在家扎脖儿。 他把车开进了家附近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车,熄了火。开门去后备箱拿年货。 后备箱刚打开,背后打上来两道强光。一辆银灰的面包车吱一声停到他旁边,门喀拉一开,下来三个街溜子。 都穿着破旧夹克,歪眉斜眼儿的,一瞅就是社会边角料。打头的是个矮黑胖,嘟噜个脸问:“你叫余远洲?” 余远洲心一沉。警惕地看向几人:“干什么?” 对方往车上一指:“请你吃个饭。” 余远洲又不是傻b,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但绝对不是善茬。现在回车上,估计不等打开车门,就得被制住。余远洲打量了一下地形,扭头就往出口跑。 三个街溜子在后边儿追,一边追还一边大喊:“他妈的请你吃饭!!真请你吃饭!” 余远洲连滚带爬地顺着斜坡往上,皮鞋都掉了一只。这时候看到出口附近杵着两个男的,拎着年货往这边卖呆儿(看热闹)。余远洲挥手呼救:“抢劫!这里有人抢劫!” 本指望这俩男的能见义勇为一把,再不济帮忙报个警。没想到那俩看戏的一听抢劫,东西都不要了。塑料袋哐嚓往地上一扔,脚底下像是踩了风火轮,嗖一下就消失在了出口的亮光处。 第22章 塑料袋口没系,里面的水果全散了。橙子柚子猕猴桃的,顺着斜坡叽里咕噜地往下滚。余远洲就他妈像智勇大冲关似的,挑着地方撂脚。就这耽搁几下的功夫,他被跑最快那个光头给扑倒了。 光头从兜里掏出尼龙绳,三两下就把余远洲手腕给捆住了。 余远洲一边挣扎一边高喊:“这停车场有监控!你们别乱来!” 光头捆好余远洲,起身薅着他的衣领往上提。余远洲用力往后坐,就是不肯站起来。这时候后面的疤瘌脸走上来帮忙。手还没伸出去,就听呼的一声响。 一个通红的大苹果,照着疤瘌脸的鼻梁就砸了上来。苹果掉地上碎了,水泥上淅淅沥沥地滴着鼻血。 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暴喝:“他妈的臭傻b,跟谁俩动手呢?!” 作者有话说: 断在这里是不是有点子缺德? 诶嘿,咱们继续周四见嗷!猜猜来的是sei?猜对的奖励一个余哥的原味苦茶子~ 第十六章 余远洲扭头一看,一个穿着黑<a href="https:///tags_nan/majiawen.html" target="_blank">马甲的男人,正顺着斜坡往下小跑。 逆着光,看不清脸,染黄的中分头跑得一颠一颠,像个振振欲飞的大瓢虫。 余远洲眯起眼睛打量,这时就听黑马甲大喊一声:“大嫂!!” 那架势就跟孙悟空救唐僧似的。 这声大嫂喊得余远洲脑袋嗡隆一声,他知道这谁了。这是丁凯复身边的小马仔,傻强。 傻强,薛定谔的傻,薛定谔的强。你说他傻吧,他跑到余远洲身边,假借着松绑往他手里塞了个追踪器。你说他强吧,就冲着刚才那个扔苹果的出场,还以为他能有多大本事。没想到三两下就被撂倒了,抱着头在地上直滚。 到最后还是余远洲看不下去,自己站起来了:“别打了。我跟你们走。” 余远洲攥着傻强给他的东西,跟着上了车。前脚刚踏进去,就发现里面坐得满满当当。心里数了一圈儿,总共七个。全都不像好饼,人手一件作案工具。 余远洲再怎么冷静,此刻也是沁了一后背毛毛汗。 他究竟是得罪了哪路黑社会,居然派这么一车面包人来收拾他?! 再回头看躺在地上的傻强,正偷摸眯缝着眼睛瞅他。和余远洲对视的瞬间,又唰地把眼睛给闭上了。 余远洲苦笑。原来如此。 这个傻强啊,傻是假的傻,强说不定是真的强。 估摸本来是想救他,跑下来后发现车里还有几个,所以故意装怂。再怎么能打,一对三勉强能行,一对七绝对没戏。索性躺平示弱,换点外伤向老大交差。 将心比心,余远洲一点也不反感傻强的耍心眼。反而感谢他,同情他。车开过傻强身边的时候,他顺着车窗户喊了句谢谢。 这声谢谢,让傻强呆了两秒。随后紧着从地上轱辘起来,狠命追着车跑。但人腿怎么跑得过车轮,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包车消失在路口。傻强懊恼地抹了把脸,冲着身旁的垃圾桶踹了一脚。吸了长长的一口气,掏出手机拨了丁凯复的号码。 “枭哥,大嫂被劫走了···银灰长安,车牌f9038···追踪设备四个零···是···七个人···暂时没有受伤···枭哥,对不起,这回是我的责任···枭哥?喂?枭哥??!” —— 群狼环伺的车厢里,余远洲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是啥,但攥着就比空手安心。现在他已经恢复了冷静,开始在心里抽丝剥茧。 他不会傻到以为傻强是碰巧路过,见义勇为。 丁凯复在派人盯他。还盯到了家门口,说明丁凯复对他并没有死心。但一次都没到他家堵过,说明他不能来。 肯定不是为了遵守道德法规,而是另有原因。什么原因? 还有这伙人,这么目的明确的绑架,不像奔财,而像是奔他这个人。他这个人有什么用? 丁凯复,和绑架他的这伙人,有没有利害关系? 余远洲扭头向旁边的矮黑胖套话:“你们要是想利用我威胁谁,那可就打错算盘了。” 矮黑胖呸了一口,用匕首背拍了拍余远洲的脖颈。拽得二五八万地道:“台哥我从不打算盘,只干实事儿。你把嘴闭上老实呆着,我要是不高兴给你脸划两道,你下半辈子可就完了。” 余远洲不再说话,扭头看窗外斑斓的树杈子。 只有繁华地段才有小彩灯,等车子驶出了市中心,树杈子又变得朴素起来,在寒风中微微摇晃。 这路越来越荒,哪里像是去吃饭,这是要去灭口啊。 余远洲手心紧紧攥着那个小块,心慌意乱。傻强给他的到底是什么?会有人来救他吗? 眼看着车要上高速,他彻底坐不住了:“你们到底要什么!要钱的话我有!” 黑轮胎顺手抄起一块抹布塞他嘴里了:“你有个屁你有。消停呆着!” 这块布一股阴干的捂臭,熏得余远洲胃里一阵阵翻腾。就在他觉得自己要被活活熏死的时候,一个急刹车,他脑袋拍到前排椅背上。这一下倒是把嘴里的抹布给控出来了。他倒了几口气,哇啦一声吐了。 黑轮胎正骂骂咧咧地扒着座椅拍司机脑袋:“你他妈撞鬼了?!” 司机面色煞白,哆嗦着嘴唇嘟囔道:“你妈三个六的大g···是丁···丁···” 第23章 “你妈才6...”黑轮胎一边骂一边往前看,话还没说完,脸先白了。 余远洲也伸出迷糊的脑袋,咳咳嗽嗽地从挡风玻璃往外看。 就见面包车前横着辆奔驰越野大g,车型硬得硌牙。两个猫头鹰眼似的前照灯,中央夹着个大车标。标下挂着高调的车牌号:nm666。 车门开了,下来一个人。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儿,戴着个红色波浪发箍。穿着酒店的白浴袍,趿拉着一次性拖鞋,拎着个黑色狼牙棒。那棒子一米半长,形状像个棒球棍,粗头上镶满锥形钢钉,在车灯下晃着密密层层的寒光。 正是丁凯复。 一车人都愣了。没人告诉他们,今天这趟活儿,和d城大疯狗有关。 黑轮胎一把抓起余远洲的脖领子,吓得破了音儿:“你是大疯狗什么人!!” 余远洲看到丁凯复,也是有一瞬间的怔愣,反问道:“你们绑我,难道不是为了报复他?” “艹!我他妈要知道这活跟他有关,我我我···” 这时候就听外面两声响亮的喷嚏。丁凯复已经走到车前,一边揩鼻涕一边招小狗似的对车里招手,示意他们下车。 下个屁车。那大疯狗拎着个大棒,舔着臼齿瘆笑,像个来索命的白无常。 谁敢下车。下辈子做个刺猬吧,窟窿眼这辈子先给你扎好,投胎的时候直接按刺儿就行。 黑轮胎先反应过来,狠命拍司机脑袋:“开车!!快!快!!” 司机本就被吓得大脑空白,再被这么一拍,脑浆彻底变豆浆,捣鼓了好几秒也没把车轰起来。 忽然哐当一声,玻璃碎了。司机往椅背上一歪,顶着血糊糊的一张脸。紧接着噗的一声,车斜了。 哐当!哐当!哐当!!! 不过十秒。 玻璃尽碎,轮胎瘪了俩,车身倾斜了四十五度。 车里的人都吓懵了,呆头呆脑地挤着,就像是看到了丧尸一样。 丁凯复指了指副驾驶的光头,扭头吐了口痰。 副驾驶上的光头一把抄起脚底下的斧头,踢开了车门。 “回来!”黑轮胎刚想拽他,他已经下了车。那光头膀大腰圆,头皮上一道蜈蚣疤,看着就像性染色体上挂俩y。 就见他气势汹汹地指着丁凯复瞎比划,唾沫横飞地放狠话。丁凯复把狼牙棒放腿边戳着,手指团成爪放嘴边哈气儿。 趁着这个空档,光头抡起斧头冲着丁凯复一个正劈。 没人看清丁凯复是怎么还手的。 就听铛啷一声,斧头掉到柏油路上。光头蜷在地上抽搐,呕出一大滩东西。 还没等他爬起来,丁凯复照着他脑袋来了个点球射门。绣着金鹿的拖鞋飞了,光头也不动弹了。 丁凯复活动了一下脖颈,跳着在地上踩了踩,像是跑步前的热身。随后就见他双手抡起狼牙棒,照着光头的脊背狠抽了上去。 他残忍得像逗耗子的猫。专挑光头要起不起的时候抽,来回几次光头就彻底起不来了。身体随着狼牙棒的起落震动,像菜板上被松肉的猪里脊。被打得噗噗直响,血沫四溅。 这捶年糕似的打法,看着就是没打算留命。 黑轮胎坐不住了,大喝一声,拽着余远洲下了车。匕首尖抵着他的脖颈,把他挡在胸前当肉盾。 剩下几个人也抄起家伙,哆哆嗦嗦又虚张声势地下了车。 这时候丁凯复又打了两个喷嚏,拎起黏血的浴袍领子擦了擦嘴。一边用脚碾着光头的脸,一边直勾勾地盯着余远洲。 余远洲也回看他。四目相对的瞬间,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火种。 丁凯复或许不是标准意义上的帅哥。 没二两肉的脸架子,刀片似的薄眼皮,白人一样的大高鼻。但自有一股特别的气场,让你觉得他就是帅哥。尤其那对眼珠子,在嘘出的白气里一错不错。带着一股奇异的,高高在上的专注,活像是狩猎中的猛禽。 余远洲和这双眼睛对视着,耳畔轰隆作响。紧接着脸皮发烫,一路烧到心脏,把他烫得恍惚不已。 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类似于一种渴。 这是怎么回事?他对丁凯复,应该是恐惧而憎恶的,为什么会··· 余远洲慌张地错开眼神,额上沁了一层细密的汗。 丁凯复一步一步地走近,黑轮胎勒着他半步半步地后退。 一米六五的黑轮胎,勒着穿鞋一米八的余远洲,还死活不肯踮脚。余远洲被迫往后仰着,觉得要被他给勒断气。再加上嘴里的抹布味儿还没散干净,他头一偏,又吐了。 丁凯复看到余远洲吐,面色变了。吊起眼角,眉头和上眼皮几乎贴在一起。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腥臭的问句。 “谁打他胃了。” 作者有话说: 周四啦 俺想死你们辣 ! 第十七章 黑轮胎把刀尖又紧了紧,磕磕巴巴地谈判:“没没人打他···你把棍子放下···我们好说好···” 丁凯复没打算听他提条件,一个上步盖打,照着脑袋就是一棒。 这一棒相当狠毒,不死也得重伤。 黑轮胎嘭一声摔倒在地,满脸开花。张牙舞抓地在空中抓扯,嗷嗷直叫。 事情发生得太快,余远洲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听耳边呼的一声风响,接着脸上一热,脖颈一凉。 第24章 他从没经历过这般凶险血腥的场景,瞬间腿软了,打着摆子要往地上倒。丁凯复伸手一捞,把他稳稳当当搂进怀里。三两下扯掉他手腕上的尼龙绳,轻笑一声:“你可真能撒娇。” 余远洲刚被松绑,就紧着往脖颈上摸了一把。低头一瞅,他妈的一手红! 这丁凯复是不是有毛病,没看刀架他脖子上呢吗就开干!刚才他差点就噶了! 余远洲怒火中烧,凶狠地瞪着丁凯复:“娇你妈,我脖子都让人给划开了!” 丁凯复不以为然:“啧,就碰破点皮儿。” 余远洲一边摁着脖子,一边用袖子擦脸,满脸气鼓鼓的委屈样儿。 丁凯复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余远洲,饶有兴致地看了好半天。正想低头亲一口,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回头就见剩下的混子正四散着逃跑。 丁凯复撂下一句“去车上等”,回头就去撵那几个逃跑的。 猛虎扑食,专逮一个,往死里咬。疯狗叼人,一人一口,都别想跑。 丁凯复不仅往死里咬,也一个都不放跑。主打斩草除根,也兼顾雨露均沾,打得是万朵桃花开。 d城的夜晚,零下十七八度,穿羽绒服都冷。丁凯复就穿着件浴袍,还光着脚,一边打喷嚏一边百米冲刺地削人。浴袍散了,呼呼啦啦飘在夜色里,如翻飞的血蝴蝶。 余远洲捂着脖子站在路边,呆愣愣地看着。 丁凯复无疑不是什么踏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他只是个霸道自私,百无禁忌的qj犯王八蛋。 可为什么眼睛就是移不开。为什么心脏在胸腔里哐当作响。 为什么? 难不成···自己喜欢上他了? 这个荒唐的想法刚冒出来,余远洲就被吓得一阵恶寒。 想什么呢!被疯狗咬了,自己也得了疯病不成?! 你难道忘了他对你的百般威胁,忘了他对你施加的性暴力,忘了他害你离开老本行,做了个什么糟心破助理。更何况,大过年的,你捂着脖子光一只脚,站在这里是被谁连累的? 你清醒点啊余远洲! 这不正常。他不正常。余远洲不安地想,难不成他真得了斯德哥尔摩? 也不是不可能,目前的研究表明,人质中出现斯德哥尔摩的比率大概为8%。虽然看着很低,但是按照最近这个点背的尿性,说不定自己还真是。 有病就得治,年后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他正神游着,裤脚一沉。黑轮胎仰着血糊糊的脸,嘴里咕咕噜噜说着什么。 余远洲往外抽自己的脚:“你老实装死吧。” 黑轮胎不罢休,继续说着。 余远洲看黑轮胎那副要死不死的样子,终究是有点心软了。 这丁凯复下手着实狠毒,狠毒到一丝顾虑都没,比别人拍蟑螂还利索。 余远洲半蹲下来捡起脚边的匕首,刀尖冲着黑轮胎:“你大点声说。” “救...我兄弟...” 余远洲冷笑:“你划我脖子,我救你兄弟。活佛来了都给我磕一个。” “出...人命...出...人...” 余远洲回过神,往丁凯复那边一看,心脏咯噔一声。 他正跺着一个混子的手腕。那不像是斗殴的打法,更像是···一种虐杀。 不论这几个混子该不该死,但至少不能因他而死。要不然他下辈子别睡觉了,就天天梦死鬼吧。 余远洲脚上就剩一只鞋,他身形踉跄地向着丁凯复小跑,边跑边挥手:“别打了!丁哥,别打了!!” 丁凯复听到他喊,扭头看过来,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去车上等!脚凉不凉!” 余远洲跑到丁凯复身边,伸手要把他往回拽。 “走吧,别闹出人命了。” 这话劝不住丁凯复。他又冲着混子的脑袋踹了一脚:“人命算个jb。” 余远洲只得转换策略,硬着头皮道:“丁哥,先去医院吧,我头晕。” 这话奏效了。 丁凯复拎着狼牙棒往车那边比划:“上车,带你去医院。” 他把浴袍脱下来,缠在染血的狼牙棒上,扔到车后座。自己光着膀子坐到驾驶位,就穿个了个黑色四角裤。 余远洲不想上丁凯复的车。更不想上半裸丁凯复的车。他不禁有点懊恼地想,要是丁凯复没凿爆面包车的轮胎,他还有第二个选择。 副驾驶的门咔嗒一声开了。丁凯复把着方向盘,挑着眉毛看他。 余远洲一咬牙,坐了进来。 丁凯复轰起车子:“安全带系上。” 余远洲反感丁凯复命令的语气,扯起安全带啪地一声扣上。随后把手里的黑塑料块扔到控台上,冷声道:“傻强给我的,还你。” 丁凯复瞟了一眼:“放手里。往后有事我能立马找着你。” 不提还好,一提余远洲更是气愤:“这帮人是不是冲你来的?” 丁凯复发动了车子,打方向盘绕了出去。 “应该吧。没问出来。” 余远洲心说我咋没见你问。 “他们怎么会找上我?” “你不我对象么。不找你找谁。” “什么?”忽然余远洲反应过来了,瞪着丁凯复,“你说的?” 丁凯复没回答,只是打开音响放起了歌。 余远洲又羞耻又愤怒,他的名声! 第25章 “我没答应过!” 丁凯复低声道:“要不是你跟我老子说我同性恋,还不能出这麻烦。” 这什么倒打一耙的强盗逻辑。余远洲拧起眉毛争论:“到底谁是谁的麻烦?” 丁凯复不再说话,像是在想事情。 余远洲知道和丁凯复掰扯道理就是自讨苦吃。他把脸往旁边一撇,继续看窗外的树杈子。 车厢里放着歌,3d立体环绕,就像是坐在ktv里。略显沙哑的女声撕心裂肺地dj: 野花做了一场玫瑰花的梦 原来你和我只是短暂的相拥 掏了心,拼了命,也没能让你感动 把我留下吹冷风到千疮百孔...... 余远洲喜静,是不听流行歌的。更不用提这种土味情歌的dj版,吵得他心口直忙叨。 这丁凯复当真土大款,都什么品味。 “这什么歌。” 丁凯复没听出来他的嫌弃:“野花做了场玫瑰花的梦。” 余远洲真是服了。索性不再说话,默默忍受3d环绕的玫瑰摧残。不知道是惊吓后的反弹,还是嘴里那股味让他晕车,这会儿还真得头晕起来。 丁凯复忽然问道:“玫瑰花不好吗。又香又红。” 余远洲觉得有点犯恶心,稍微把车窗开了一条缝。 丁凯复听他不说话,想着可能自己刚才那话逼格不够。又紧着跟了一句古诗:“却疑桃李夸三色,得占春光第一香。玫瑰花不好吗?” 余远洲手指架着脑门,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就是有点头晕。” 丁凯复打双闪停了车,把余远洲胳膊拿下来凑上去仔细看他的脸。 “怎么个晕法?” 余远洲摇了摇头:“没事,先去医院。” 夜晚的车里,昏暗暧昧。 余远洲的漂亮不在五官,而在风姿。比例适中,皮肤干净。金丝眼镜和微蜷的三七分,衬得他儒雅矜贵。而此刻低头蹙眉的模样,颇有点“病如西子胜三分”那个味道。 丁凯复看着这样的余远洲,一下子就硬了,恨不得现在就上。 他这么想,那就不会忍。 丁凯复猛得地掐住余远洲的下巴,重重亲了上去。伸出舌头急切地抢掠,另一只手去摸放倒椅背的开关。 可惜还没等摸着,他就被熏退了。神色复杂地看着余远洲,砸了两下嘴。 “你···舔鞋垫子了?” 作者有话说: 当反派拿老婆做威胁的时候。 正常的攻:你不要伤他,什么都冲我来。 丁大狗:我去nm的先创再说。 感兴趣的宝可以去听听「野花做了一场玫瑰花的梦」。记得要女声dj的。闭上眼睛,你就坐在丁大狗的车后座。 另外关于丁大狗为啥带发箍。因为他梳背头,背头是要戴发箍吹的。是不是还挺萌~ 第十八章 丁凯复带着余远洲去了趟医院,随后把他送回了家。 余远洲摸了下脖子。27年的脸,都在这一宿丢完了。丁凯复就穿个裤衩,风风火火抱着他往急诊里跑,那架势还以为他要生了。结果护士一看,这再来晚点都得愈合。翻着白眼给他贴了个创口贴。 头晕也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是丁凯复这车太高,开起来晃得像个公交,硬生生给摇迷糊的。 没病就走吧。余远洲前脚刚出急诊室,就听丁凯复良民似的跟人家赔礼:“费心了,我对象娇气了点。” 这给余远洲气的,好悬没当场噶过去。丁凯复这见人就显摆的样,活像占地盘的狗。人家大老板找个小蜜,都藏着掖着的,生怕被抓到把柄。到丁凯复这儿,关系还没确立,喜糖都他妈发完了。 余远洲仿佛看到他的名声像个敞口的气球,放着屁打着旋地飞速离他远去。 车开到余远洲家楼下,余远洲啪地摁开安全带,招呼都不打就下了车。 丁凯复也下来了,穿着条裤衩跟在余远洲后面。 余远洲回头瞪他:“你跟着下来干什么。” “上楼。” “这我家。” “你屋里和车里都给我看一圈,检查一下。” “不用检查。我家没人进过。” 丁凯复上前一步,抓住余远洲的手腕,不容置喙道:“给我检查。” “丁凯复,少拿我当我傻子!这对面就是公安局,你再动手试试,我喊人了!” 丁凯复歪嘴一笑:“你喊。喊救命。” 余远洲知道自己拧不过,站定在原地:“我不上去了。咱俩就在这里站一宿,看这温度你扛不扛得住。” 丁凯复人中都冻僵了,鼻子下面亮晶晶的。他用手指肚堵着鼻孔,不让自己在心爱的人面前从大霸总化身大鼻涕王。顶着重重的鼻音老实交代:“扛不住。” 余远洲看他狼狈窘迫,心里稍微解气点了。用另一只手比划了一个请:“那就请回吧。” “回哪儿。” “回你家。” “不知道因为谁,我有家不能回。” 余远洲冷笑着推眼镜:“你活该。这比起你对我做的,根本不算什么。” 这会儿已经半夜,北风卷着碎雪,噼里啪啦往丁凯复身上拍。他头发丝儿邦硬,裤衩边儿结霜。这会儿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哆哆嗦嗦地去余远洲兜里摸钥匙:“别叽歪了,我jb都要冻折了。” 第26章 余远洲想说冻折你更好,他感谢大自然。可丁凯复毕竟是赶着来救他,他到底还是没狠下心。掏出钥匙开了锁,领着丁凯复上了电梯。 余远洲的住所处在正繁华的地段,窗外车水马龙。旁边是商业区,对面是公安局。 房子面积不大,六十平米。但住一个单身男性,算得上宽敞了。 丁凯复一进门,先环视了一圈。没有玄关,站在门口,整个房间一览无余。 往左看是个客厅,白色的地板,米黄色的沙发。靠窗放着一个木头架子,架上错落地摆着花草。 往右看是个不小的卧室,贴着淡蓝色的墙纸,放着一张双人床。床旁边是一张电脑桌,桌面收拾得很规整。 正对着门是厨房和洗手间。 丁凯复无比自然地拉开洗手间门,就跟进自己家似的。 不大会儿,隔间浴室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太阳能热水器的控制盘开始播报:水温已调至49度。 余远洲从篮子里拿浴巾的手一顿。49度。哪里是冲澡,在里面泡方便面呢这是。 看来真是冻狠了。呵,原来疯狗也怕冷啊。 没两分钟,浴室里传来嘶的一声,热水器控制盘再度播报起来:水温已调至40度。 余远洲正刷着牙,听到这声播报笑了。傻b玩意,让你开49度。 趁着丁凯复在浴室里冰火两重天的功夫,余远洲换了身衣服,披了件羽绒服。走到窗边,拉开了窗户。 三楼的高度,楼下大娘唠嗑都能听清楚。万一过会儿丁凯复又要干什么,从这喊一嗓子,对面公安局指定能听着。 这么想着,余远洲心下稍安,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坐在沙发上休息。 丁凯复围着浴巾刚从浴室里出来,就被穿堂风冻得一哆嗦。扭头去了余远洲的卧室,嗖一下钻进了被窝。 余远洲大步过来:“别在我家呆着。叫你的马仔来接你走。” 丁凯复拿起电热毯的开关,给自己拨了个高温档。 “我冻成这样是为了谁?” “要不是你,我也遇不着这破事。”余远洲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你知道我家地址,却没来堵过我。是不是遇到麻烦了?和这伙人有关?” “怎么,寂寞了?”丁凯复对他招手,“过来,我疼疼你。” 余远洲对丁凯复的调戏已经免疫了,扭头作势要走:“你不愿说就算了。” “过来。”丁凯复又加重口气重复了一遍,“你站那么远怎么聊。” 余远洲既想知道自己被谁盯上了,又不想接近丁凯复。披着羽绒服站在门口踟蹰了半天。 丁凯复缩在被子里笑:“你窗户不开着呢吗,怕什么。过来。” 他的头发刚吹干,没打发蜡,在发箍里面蓬着。缩在被子里,高大的身形被棉被遮盖了大半,压迫感也随之减了不少。 此刻又因为刚洗完澡,眼皮和鼻头都微微发红。眼珠含了活气儿,嘴角也荡起括号似的笑,看着很是邪魅性感。 余远洲被这样的他蛊惑,真就走了过去,作势要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丁凯复伸手一拉,把他拉到怀里。 白色的羽绒服落到地板上,像一大朵旖旎的云。 余远洲挣扎着要爬起来,丁凯复一个翻身把他压到身下。 余远洲伸手使劲推他:“狗改不了吃屎!滚开!!” 丁凯复被子一拉,把两个人都盖住。 “你知道全国有多少家安保公司?”他一边盖被一边发问。抬腿把脚下的被脚卷进来压实,忙忙叨叨地像是絮窝。 余远洲拨开他往自己脖颈上捂的棉被,挣扎着把手拿出来:“几千家?” “5800家。”丁凯复侧过身,拄着胳膊和余远洲脸对脸,接着道,“这其中能做境外业务的,不超过20家。” 余远洲看他说正经的,稍微放松了点警惕。往床边挪了挪,和他拉开距离。 “这也太少了。中国在非洲的项目那么多,这是块黄金市场。” “不是黄金市场,是钻石市场。”丁凯复这时候瞄到桌面上的iqos(电子烟),伸手拿了过来,“你抽这个?” “熬夜的时候抽。” 丁凯复把烟弹盒也顺道摸下来,一看还真是浓薄荷口味的。 他一边毫不客气地给自己装了一根,一边训小孩儿似的教育余远洲:“电子烟也是烟,往后少碰。” 余远洲没答话。重度雪茄狗跟他说电子烟有害健康,真是太有说服力了。 丁凯复吸了一口,有点嫌弃地撇了下嘴,接着说道:“市场是大,但分一杯羹不容易。牛鬼蛇神的都挤在瓶子口儿,谁也落不到瓶肚里去。” 余远洲想了下,问道:“是因为我们在海外不能持枪吗?” 丁凯复有点心虚地咳了一声:“这不算问题,雇点当地人就行了。主要问题是人才。西方的人多数是退伍兵,上过战场。而我们的人大多没经验,鸡都杀不利索。没有好的安全官,也分不着大生意。” “我们招不到退伍兵?” “招不到。都去当公务员捧铁饭碗,没人愿意卖命。” 话说到这里,余远洲已经明白丁凯复因为啥得罪人了。 “你挖别人墙角了?” 丁凯复没有否认,只是笑着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点。他现在根本没合计正事,只等着开饭。 第27章 余远洲心下琢磨,挖人墙角这事的确不地道。但又不是挖祖坟,不至于被人拿着斧头追吧。他接着问:“挖走几个?” 丁凯复又抽了口薄荷烟,得意洋洋道:“一个连。” 银拓安保是d城最大的安保公司,哪里还有地方让他挖一个连? 余远洲问:“从哪儿挖的?” “圆春保险。” 余远洲心下一震,脱口而出道:“你不要命了!” 圆春保险,是邻省的大企业,规模体量比银拓安保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是正经的老牌龙头不说,背后的金主地位更是堪比天王老子。 没想到丁凯复如此胆大包天。自己碗里的吃完就去别的狗碗里扒拉,也不看看那碗沿上趴着的是什么狗! 吉娃娃就算了,柴犬也算了,就算是黑背斗牛都成。可这大藏獒的饭,你也敢吃啊! 这土大黄疯了。绝对疯了。 丁凯复见余远洲为自己慌张,心情大好。难得用讨好的语气说道:“所以这个月我离你远点。”说罢嘴又开始往上凑:“刷牙了没?” 余远洲推开丁凯复的脸,故作冷静地把话题往回拐,不让气氛往暧昧那边跑。 “那么多人,你怎么挖到的?” “安插几个奸细进去,透露假的薪酬消息。让他们觉得不公平,起内讧搞革命。别躲,给我摸一个。” 丁凯复在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点点违法乱纪的羞愧。语气平常得就像是谈论晚饭吃啥一样。 余远洲看着丁凯复,心底五味杂陈。这个男人,对世间的万物没有敬畏,没有尊重,没有怜悯。有的只是玩弄,践踏,利用。 可为什么··· 余远洲压住内心的矛盾不安,说道:“恶意竞争是违法的。” 丁凯复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那你在我老子公司里自导自演,算不算违法?用照片威胁刘闯,算不算违法?拿了张宁送的包,算不算违法?” 余远洲眼睛越瞪越大,满脸通红。 他知道自己做得并非天衣无缝,但没想到会被知道得如此详细。他瞬间浑身无力,似乎失血过多。这种无力,不仅有来自良心的谴责,还有被看透的惊惧。 他搏命一般的战斗,不成想落在丁凯复眼里,不过是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作者有话说: 双更呀双更~ 第十九章 丁凯复趁着余远洲愣神,手伸进他的毛衣,猛得往上一撩。接着一个翻身把余远洲压到被褥里,亲了上去。 余远洲拍着他的后背扑腾。丁凯复大手拢着用力一收。 余远洲不自觉绷直了身体,狠命攀附住丁凯复的脊背,留下两道血红的抓痕。 丁凯复疼得嘶了一声。他咬着余远洲的耳朵道:“你知道吗。外表越禁欲的人,心里越骚。” 丁凯复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催情的毒,顺着耳道钻进大脑,余远洲一下子就懵了。 丁凯复趁机把膝盖挤到他的腿间,轻笑道:“这么硬?你不性冷淡了?还是说,你只跟我···” 这句调笑让余远洲如梦方醒。他顾不上思考为什么丁凯复知道他的秘密,破口大骂:“放你妈的屁!滚开!这里对面就是···” 丁凯复惩罚般握住余远洲,拇指碾了个圈:“叫。越大声越好。让对面值班的都听听,余老师有多会叫。” 余远洲被弄得脊椎发麻。他弓起脊背,随即心脏疼得一抽。 从刚见面那会儿开始,丁凯复就总叫他老师。一开始他不在意,懒得想,神经病说的话寻思它干嘛。 可当下,他却觉得这句老师无比刺耳。 老师是谁。你把我当谁。你在透过我看着谁。 明明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如今他连自己的心都要失去。在这场混乱肮脏的关系中,他已经节节败退,万不能容忍自己比现在更加可悲。 他用力地推抵着丁凯复的胸膛,抬起脸怒道:“我不是什么老师!” 丁凯复拇指摩挲着他的脸颊,眼睛里跳动着炙热的欲火:“你是。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老师。” 说罢他一个猛子钻进被子里,托住余远洲的膝弯,举到肩膀上。 余远洲用尽最后一点理智挣扎:“我不是···不行···丁凯复你混蛋···” 饥饿的兽在嘬着他的秘密,钢丝似的毛发拂蹭着他的大腿。屋子很冷,也很黑,像是野兽的洞穴。大敞的窗如悠长的出口,窗外跳动着昏黄的光,犹如向洞穴深处入侵的陌生火把。 羞耻难当,空气激烈地震荡。 情欲像是从身体里爆发出来的一样。电流顺着尾骨流上来,直直痉挛到脑子里去。 想向他索取。亦想被他索取。疯了。他疯了。 丁凯复从被子里探出头,呼吸带着沉重的哨音:“放松,我要忍不住了。” 余远洲可怜地摇头,像是被凌虐了的幼鸟。 “我不要···太疼了···” 丁凯复被他这样看着,头皮都炸了。他把余远洲的手摁到枕头上:“不能不要。我给你的,一个都不能不要。” 爱是强给的,吻是深情的。欲情如火,夜已燎原。 颤抖的纸糊吊灯,摇晃的蓝色衣柜,纷飞的白纱窗帘,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隔着雾气。 拥吻,翻滚。丁凯复托着余远洲的脊背,余远洲搂着丁凯复的脖颈,两人意乱情迷地交缠,用尽各种方式。 第28章 他在他身上取火,他在他怀里溺水。 人像是站在高高的悬崖边,耳边都是风的呼啸。猛然间,他们被从山崖上推了下去。身体失去控制,头朝下地向深渊坠毁。时间被无限拉长,感官被无限放大。如游太虚般的恐惧,不知所措的迷乱,炙热难忍的欲望,战栗而羞耻的快乐。 自己的声音是从耳朵里听到的,陌生得像是别人。 “好听···”丁凯复任由余远洲在他后背留下道道血印,拇指摁着他微张的下唇,渴求地低语:“远洲,叫我名字,浪一点叫。” 余远洲迷瞪地看着他。身体上的快感已经完全腐蚀了他的理智,在这干柴烈火的欲望中,他无法做任何思考。 他是谁。他是谁。谁是谁。都不知道了,不知道了。 只知道这个刀一样的男人,把他干净精美的外壳划开,剥离出里面最原始,最疯狂,最兽性的核心。 余远洲囫囵地搂着丁凯复,喘息着问:“叫你···哪个名字···” 丁凯复顿了顿,低声道:“叫金枭。”他亲了下余远洲的眉心,郑重地说道:“你记好了。你的男人,真名叫做付金枭。” “···付金枭···” “再浪一点。” “金···枭···” “艹!接着叫···不准停···好听死了···妈的好听死了···远洲···远洲···你是我的···是我的···” 丁凯复的动作越来越猛烈,两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狂热的失神状态。两米见方的战场,他们拿枪互相抵着。一个爱而不知,一个求而不得。在爱恨交织的混沌中,每抠动一下扳机,都带来一次浩荡的死亡。 — 第二天中午,余远洲醒了。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反应了一会儿。而后强撑着起来,去屋子里巡视了一圈。 窗户已经被关上。餐桌上放着一束玫瑰和早餐。 玫瑰很新鲜,还挂着露水。中央插着一张心形卡片,上面是两行认真但难看的字。 洲: 我见众山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余远洲呆愣着,像是被人用铁锤抡了脑袋。 半晌,他蹒跚地回到卧房。重新钻进了被窝,蒙住头。被子里是淡淡的腥米汤味儿,那是两人疯狂过的证据。 他捂住自己的脸,直要把自己捂窒息。 没有药物,没有酒精。什么都没有。 他稀里糊涂的,半推半就的,就这么在自己家和丁凯复做了。虽然开始也算半强迫吧,但他还不至于连自己都骗。昨晚他对丁凯复的渴求是真实的,被丁凯复拥抱时的心动也是真实的。 余远洲现在脑子乱哄哄的,耳边像是拉着防空警报。这太扯淡了。他不该喜欢丁凯复。不提他本来就是个直的,谁会爱上qj自己的人?那恐怕不是有病。 有病···对,就是有病! 余远洲从被子里爬出来,掰开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肿着眼睛翻阅有关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文献资料,还给自己预约了个心理诊疗。 做完这一切,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洗澡。从第一次就是,除了腰酸和肿痛以外,并没有别的不适。他虽然不懂男人之间干这档子事的善后,但真枪实弹地上完,不可能一点东西都不留。 余远洲起身去了洗手间,赫然发现马桶上方的暖气片搭着他昨天穿的内裤,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踩开垃圾桶,里面扔着一条潮湿的脏毛巾,粘着秽物和jy。 他脸腾得烧起来,哐当一声摔上洗手间的门。扭头走回餐桌旁,拿起那捧玫瑰就要往垃圾桶里扔。 玫瑰里的卡片掉了出来,飘落在地上。露出了原本藏在花中的下两行字。 余远洲拄着桌面蹲下身,把那张卡片捡起来。 洲: 我见众山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你我共白头 枭。 余远洲捏着那张卡片呆站了许久。 土。真土。 无论是这捧包着金纸的玫瑰,这大红色的心形卡片,还是这单字的称呼落款,亦或是这首网文诗。 都土。土得要命。土得要梦回八零。 可偏偏又这么纯情。 余远洲没打算和丁凯复白头,但也没能把这张卡片扔到垃圾桶。犹豫半天,终究放到了花架的最上层。回过身拉开椅子吃饭。 心形的煎蛋,剥好的虾仁。切得细细的紫甘蓝,番茄片,西兰花和芦笋。 从前,余远洲看不懂丁凯复。 现在,他仍旧看不懂。但更要命的是,他连自己都看不懂了。 作者有话说: 捡到一个焦黄的嘴角。请问是哪个婆娘(划掉)淑女掉的? 今天妹油二更,这场文艺车把我榨得一滴不剩···希望审核大人不要锁我···如果锁了···那各位就先到先得吧··· 第二十章 那天之后丁凯复就去东南亚出差了,再也没露脸。不见面也好,见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余远洲没打算和丁凯复处对象,这事儿怎么合计都太傻b了。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放从前,他还能义正严辞地拒绝。可那晚情迷过后,他有什么脸面义正严辞?所有的义正严辞,都变成了虚伪的欲拒还迎。更可怕。更可怕他对丁凯复那复杂而病态的感情。多少次清晨的半醒不醒间,他听到自己无意识地呢喃“金枭”。 第29章 余远洲这边心乱如麻,丁凯复那边却是一脑袋扎进爱河,彻底敞开了追他。 早上电话「宝贝儿早安」,中午语音「好好吃饭」,晚上视频连线「想没想我,脱了给我看看」。 余远洲要是不回,下一秒洋辣子或者傻强就会扯着嗓子在楼下喊,要他回老大消息。 除了这些联络,还不断往他家送东西。玫瑰花配土味情话是家常便饭,吃穿用度送个没完,偶尔还有品味独特的成人用品。余远洲要不收,那俩马仔就不让他消停。 这哪里是追求,骚扰还差不多。余远洲苦恼不已,却也找不到解决方案。就在这踟蹰之间,丁凯复的变态日益发展。 腊月二十九凌晨三点半,余远洲家门铃突然响了。急促得要命,一声紧着一声,把他给吓得一个仰卧起坐。 脚底打漂地去开门,就见傻强裹着军大衣,顶着个睡呛毛的脑袋:“枭哥问你为啥不回消息。” 余远洲眯缝着惺忪的眼睛,看了眼外面黑咕隆咚的夜:“现在几点?” “三点半。” “他有毛病?” 傻强紧了紧大衣:“你随便回点啥,要不然咱俩都别想消停。” 余远洲按耐着骂娘的冲动,看了眼手机。就见丁凯复给他发了张月亮的照片,下面跟了句诗:「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 月你mlgb。但余远洲着急睡觉,便随手打发了他一个大拇哥的表情。 这回可好了,天天晚上都有月亮照片。甚至连大年初一那天都没落下。 余远洲本想继续用大拇哥打发他,但严谨的工程师性格还是让他选择拆穿丁凯复的没屁硬挤:“农历初一没有月亮。” 丁凯复很快就回了个问号。 余远洲开始给这个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补课:“朔日时月亮运行到太阳和地球之间,与太阳同升同没,看不到。” 这回丁凯复没动静了。过了能有三四分钟,手机震了起来。 丁凯复回了五个大字:“我说有就有。” 余远洲懒得和他争辩,又回了一个大拇哥。随后继续嚼杏仁看小说。等觉得累了,准备刷牙睡觉时才发现丁凯复没回消息。 余远洲重新点开屏幕,忽然后知后觉自己最后那个大拇哥,嘲讽意味杠杠的。他想象了一下丁凯复吃瘪的表情,顿觉通体舒畅。 在和丁凯复周旋的日子里,他一回便宜也没占着。这回靠着文化扳回一局,倒能聊以安慰他那点男人的好胜心。 余远洲回味着自己的小小胜利,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没想到丁凯复这个小心眼,半夜三点又让傻强摁他门铃。 “枭哥说月亮出来了。让你看。” 余远洲揉着眼睛问傻强:“他一个月给你开多少?” 傻强老实道:“两万。加班一个点儿五百。” 余远洲回头从大衣兜里摸出钱包,抽了十张递给傻强:“买你两俩点儿,让我睡两宿整觉。” 傻强接过钱,又递给余远洲一个纸袋:“枭哥给你的红包。” 余远洲接过来,往里一看,是个文件本。 他兴趣缺缺,打着哈欠问:“啥啊?” “枭哥说你这房子太小,他住不惯。让你挑选个爱巢。” 这句爱巢一下子把余远洲给恶心清醒了:“···你说话能不这么恶心吗?” “这枭哥原话,我就负责传话。哎你尽量元宵节前挑好,现在大运(厢式运输车)都不好约。” 余远洲嘴唇抖了抖,伸手去抢自己的毛爷爷:“你把钱还我!” 傻强一个闪身,躲开余远洲的手:“哎!这给出去的咋还能往回抢呢。对了,枭哥还说···” 余远洲嘭一声关上了门,回身把文件本往桌上一扔。 选个屁选。要能选,他想选有多远躲多远。 因为上次的危险让他心有余悸,所以暂时没对丁凯复的监视提出异议。可难道要被监视一辈子?丁凯复这样喜怒无常的混蛋,今天高兴了对他好,明天不高兴了,是不是又会旧态复萌? 余远洲不会被这点物质上的好处迷了眼。他想要的不是这些。他想要的是自由和尊严,共鸣和相知,以及安稳平淡的日子。 这些哪个丁凯复也给不了他。就知道往他手里塞,却从不问他想不想要。 自己也是,在这里游移不定的。每次话到嘴边儿,又舍不得说。 余远洲钻回被窝,心下叹气。这年早点完吧,完了他好去看医生,把这斯德哥尔摩好好治治。 被折腾这一气儿,他彻底睡不着了。看电影到天亮,才勉强眯着。 刚眯着,桌上的手机就嗡嗡地震动起来。 余远洲大骂了一句,摸下手机看了眼。 是丁双彬的号码。他没多想就摁了接通:“喂,二少。” “余助,过年好啊。” “嗯,过年好。” “哎咋这动静儿?还没起呢?昨儿熬夜了?” “没事,有事您讲。” “不好意思啊,大过年的打扰你。是这样啊,我那个兄弟,黎建鸣,他前阵子腿不碰折了嘛,开不了车。然后他那边有个朋友发高烧,还挺严重,估摸得去医院。这大过年的还下雪,打不着车啊,就求到我这儿了。我今儿没在市里,能不能麻烦余助帮着送一趟?我跟我爸报备一下,给余助算加班儿。” 第30章 这大冷天的,余远洲也不乐意出门。但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干脆地答应下来:“好,我现在去。” “谢谢啊,我把定位发你,不远,就在d大附近的生态园。” “医院那边的费用怎么处理?要我先垫付吗?” “啊,没事,你垫黎二也不能要。送一趟就行。车就开公司车,省了报油钱那趟麻烦。哎,真是帮大忙了!年后我请余助吃饭。” 最后这句话跟得漂亮,一下子把命令变成了人情。余远洲心里那点被使唤的怨气,也跟着散了大半。 丁双彬这小子,和他哥真是除了长得像,没一处地方像。余远洲何尝不知道丁双彬表里不一,两面三刀。但他不认为这是缺点。圆滑未尝不是一种善,社会从来不会亏待能隐藏真实情感的人。像丁凯复那样遭人恨地活,固然潇洒,但前提是你得足够强大。 说白了,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活成丁凯复。 等等,怎么又想到丁凯复身上去了?余远洲拽回思绪,答应道:“行,到了再联系。” 挂掉电话,穿上大衣抓起车钥匙,开门下了楼。 大年初三,漫天风雪。余远洲开得很慢,往常四十来分钟的路,硬开了一个多小时。 等进了小区,给丁双彬去了个电话。找到定位的小别墅,熄火下车。 作者有话说: 要和八嘎的剧情交织啦。 第二十一章 伴随两道开锁的咔嗒声,门口出现了个大靓仔。拄着双拐冲他怒下巴:“人在二楼,帮我抱一下。” 余远洲和这人有过几面之缘。印象,说实话很差。 这人是丁双彬的发小,叫黎建鸣。万江集团老总的小儿子,睿信投资董事长的亲弟弟,正儿八经的富二代。 小伙长得倒是倍儿帅,浓眉大眼高个子,跟小吴彦祖似的。但作风很成问题,比丁双彬纨绔了不止一个度。 酒吧歌厅的常客,晚上开着轰隆隆的摩托,带着一帮小子疯。是个gay不说,还风流成性。今天搂个小白脸,明天挽个小妖精,大庭广众就抱一起互相嗦了,看得他都要长针眼。 丁双彬电话里说是黎建鸣的一个朋友,余远洲估摸又是他哪个情儿。但终归和他没关系,他一个打工的,也不管那么宽。老板儿子要做这个人情,他给做就是了。 余远洲跟着黎建鸣上了楼,一开卧室门,就见大床边上一条细细的凸起。 余远洲大步上去,掀开被子把人搂起来。一看脸,愣住了。 白白净净不打眼,没脾气的一张脸。 “季同?!” 余远洲就像个天生的大哥牌吸铁石,专吸各路弟弟。如果王俊豪是他最费心的弟弟,那么眼前这个就是他最心疼的弟弟,乔季同。 乔季同小他四岁,是他祖父母对门家的小孩。爹妈早年出车祸死了,跟着刻薄的亲戚长大。成绩顶呱呱的孩子,高中都没让上。初中毕业来d城讨生活,工厂后厨辗转着做,一天到晚净是干活。又是好强自尊,什么累都自己扛,什么苦都自己咽。 余远洲学生时代就想着帮衬一把,可那时他也难。后来参加工作了,不知是不是他敏感,总觉得乔季同有意疏远他。越疏越远,这两年甚至都没怎么联系了。 如今这极具戏剧性的重逢,让他高兴,更让他生气。黎建鸣不是好饼,如今乔季同躺在这个臭饼的床上不说,还发着烧?! 乔季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又闭上了。再睁开,定定地看了三四秒,这才试探着问:“...余哥?” 余远洲压着心底的火气,怕伤了他的自尊。尽量不让自己冷脸子:“怎么回事?” 乔季同看着他,呼出一口滚烫的气,露出笑来:“就有点发烧。” 余远洲一看乔季同笑,心都揪起来了。抱着他噔噔噔地下了楼,放到车后座。本打算就这么开车走,不想黎建鸣居然一瘸一拐地跟着坐了进来。 余远洲一边注意路况,一边从后视镜打量。他心里急得不行,恨不得现在就问乔季同,和这个黎臭饼是什么关系。 是不是正当关系,又是不是为了钱。要是为了钱,为什么不来找他。 乔季同注意到他的打量,露出个讨好的笑来。余远洲就拿乔季同这样的笑没招,只得也回了个笑。 黎建鸣往后视镜上一扫,脸耷拉下来了。口气嫌弃地嘟囔:“用处不大,破事儿到多。” 乔季同的笑瞬间冻在嘴唇上,小声地道歉:“对不起。” 余远洲心里这个来气。仗势欺人的小王八羔子,跟谁俩杵倔横丧!他狠拍了一把喇叭,把后座的俩人都吓得一哆嗦。 不行,这事儿他高低得问清楚了。如果乔季同走了歪路,他绝不能不管。 等到了医院,乔季同已经烧迷糊了。余远洲把他背到门诊验了血,结果是中性粒细胞和c反应蛋白偏高——这不是一般的发烧。 余远洲生怕乔季同出事,揣着化验单小跑着去找医生。拿着了处方单,又匆匆去大厅开药。刚到大厅,就听到一个震怒的男声。 “我让你帮我找个活,你倒好,活没有,反倒给我找了个绿帽子戴?!” 这一声石破天惊,撞在大厅的墙壁上,荡起一圈圈回音。 说话的是个穿迷彩羽绒服的年轻男人,正掰着乔季同的肩膀。而黎建鸣则死搂着乔季同,横眉立目。 第31章 余远洲的cpu瞬间烧干了。这谁?哪儿冒出来的?说的啥?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黎建鸣已经动手了。就见他抬起自己那条好腿,照着迷彩服的肚子就是一脚。 迷彩服被他踹得连连后退,绊了一跤摔倒在地。黎建鸣拄着拐站起来,作势要开打。 余远洲也顾不上弄清楚状况,冲过去挡在黎建鸣身前:“黎二少!这是医院!” 这时又听身后的迷彩服骂道:“我他妈跟你没完!” “我怕你跟我没完?”黎建鸣单腿立着,拐杖尖指着迷彩服:“你现在来跟我没完。我让你一条腿。” 迷彩服从地上爬起来:“妈的疯狗。我告诉你,那个货我骑了两年。你再怎么牛逼,也都是捡我用过的! ” 这句侮辱太过下作,余远洲都听愣了。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迷彩服,眼珠子都要瞪出血了。 还没等他国骂,黎建鸣的拐杖已经呼的一声抡了上去。余远洲一把架住黎建鸣的胳肢窝:“别动手!” 黎建鸣猛劲扒拉他肩膀:“多管闲事!” 黎建鸣长得人高马大,金鸡独立也给余远洲扒拉了个趔趄。还没等他站稳,就听远处传来一声暴喝:“干什么呢!” 医院的保安来了。 余远洲趁着这个空档,赶忙从兜里掏出名片递给迷彩服:“赶紧走。以后不要再联系季同,有事直接找我。” 迷彩服斜楞着眼睛扫了他一眼,终究是接过名片揣兜里了。 这一阵兵荒马乱过后,乔季同已经彻底烧昏了。两人连搀带背的,终于给乔季同挂上了水。 黎建鸣趴在床边攥着乔季同的手,一脸怨种样。 余远洲倚站在窗户边盯着那俩人交握的手,心里沉甸甸的。问都不用问了,就是他想的那个关系。他最心疼的弟弟,也是个同性恋。 同性恋没关系,他在意的是这俩人咋搅和上的。 他只是窥见了黎建鸣的冰山一角,就知道这少爷有多风流纨绔。乔季同要跟他在一起,那绝不可能得好。 作者有话说: 开始和八嘎的剧情交织啦。 余哥:黎臭饼打咩!坚决打咩! 这块儿太热闹了,给我余哥干蒙圈了哈哈。我精简了一些,怕给没看过八嘎的宝也干蒙圈。 不是从隔壁来的宝们,有兴趣的可以来隔壁玩儿哈→完结文《忠犬八嘎》 咱们继续周四见!mua! 第二十二章 因为乔季同这个变数出现,余远洲的哥癌又犯了。他也不合计自己和丁凯复的那档子闹心事,天天接送乔季同去医院挂水。 乔季同到底年轻,等到第四天的回程,精神头已经大好,连鼻子都不揩了。 余远洲这才开口邀请:“季同,今天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乔季同连声答应,看起来很是开心:“嗯,我还在休假,没问题。” “想吃什么菜?鲁菜?湘菜? ” “都行。”乔季同话音刚落又改口道,”别去饭馆了,花钱。咱去你家,我做两个菜。” 余远洲没有立刻答应。 乔季同和他那个虎表弟王俊豪不一样。这小子脑子清,心思密,从不说废话。明里说是省钱,暗里则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探寻。 他认识了乔季同18年,这点弦外之音他听得出来。 余远洲本意是不想让乔季同暴露在丁凯复的视线里。可被那么一双清炯炯的眼睛看着,他怎么都说不出拒绝。此刻无论他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听在乔季同耳朵里也都只有一个意思:我不想让你来我家。 余远洲抿了下嘴唇,心想去他妈的丁凯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心一横,答应道:“那也行。去超市吧。正好家附近有个万达。” 乔季同听到这话,脸啪地亮起来,眉眼弯弯地笑:“哎别,超市贵。咱去城西农贸市场,挑几斤新鲜踏板儿(比目鱼)。再买兜好面粉,炸点果子小麻花,”乔季同笑得更开了,“哎,你就爱吃这些小孩儿吃的。” 余远洲也跟着笑,鼻腔却悄摸地酸了。乔季同还记得他爱吃什么。 这世上有一种很重要的人。不是亲人,不是爱人,也不能泛泛地说是友人。如果硬要形容起来,大概就是这个人,他不仅认识你,也认识你心里的孩子。当有一天你死了,他知道你全部的人生。 对余远洲来说,乔季同就是这个人。 他打方向盘往农贸市场拐:“踏板鱼要炸焦点。果子要那种拧的,加黑芝麻的。” “知道知道。跟你说我现在手艺老好了,看待会儿不撑死你。” “那我就等着你撑死我。”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去农贸市场挑了鱼,又去超市买了啤酒。等到傍晚,才拎着东西地从停车场往家走。 “余哥,那儿也有停车场,我瞅着离你家还近点。” 余远洲可不想往那里停了,别再来几个黑社会请他吃抹布:“那个停车场满了。”话音刚落,就见到了墙根下的傻强。 傻强站起身,上下打量乔季同。还不等他问,余远洲就抢先开口:“傻...咳,阿强,好巧。” “嫂...咳,呃,余,余先生。这大包小包的,买菜去了?” “我一个弟弟,过来玩儿。”余远洲恳切地看着傻强,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第32章 傻强笑了下,摆手道:“那你们吃好玩好啊。”说罢就要往停车场里走。 余远洲心下一凛,扭头喊道:“阿强!” 傻强回头看他。 余远洲喉结滚了滚,硬着头皮试探:“去哪儿啊这么急?” 傻强定睛看了他两秒,捏着车钥匙往停车场指了指:“去跟朋友吃烧烤。南耀路的那家,老婊子烧烤。” 余远洲心下稍定,点头道:“那你注意安全,路有点滑。还有那家店,应该是叫老妹子烧烤。” 傻强噗嗤一乐,露出雪白的门牙:“老妹子啊,行嘞。” 乔季同若有所思地看着傻强的背影,问道:“余哥,那人谁啊?” 余远洲拽着乔季同的胳膊肘往前走:“邻居。”乔季同又回头看了一眼,看样子有点在意,但也没再追问。 今天外边儿格外冷。甫一进屋,就觉得暖气扑面,幸福值拉满。乔季同一边脱鞋一边四下打量,有点羡慕地道:“余哥还是这么立整。一个人住?” 余远洲弯腰给他拿拖鞋:“嗯。” “真好。等我手头宽松点了,也租个稍微大点的房子。” 余远洲心下一疼,脱口而出道:“你可以搬过来。” 乔季同拎着塑料袋,转过脸呆愣愣地看着余远洲。 其实余远洲自己说完也有点后悔。不提正在被丁凯复监视,在知道乔季同的性取向后,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味儿。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断没有改口的余地。他索性拎过乔季同手里的袋子,重复道:“我说你可以搬过来。黎二少那边,断了吧。在哥这里,不用着急,找个踏实活计做。” 乔季同的脸腾得红了,尴尬地辩解:“不是那么回事。我就是个家政,对黎先生没那种意思。” 余远洲心下稍安,但面色仍旧严肃:“不管你有没有,他都有。”他一边往冰箱里放菜一边道,“季同,听哥一句劝,别往那种人身边沾。咱沾不起。” “我明白的。余哥,我明白的。” “还有那个什么叫谭海的,”余远洲想起前阵子那迷彩服管他要钱的市侩样,心里直膈应,冷声道:“也别再联系了。” 乔季脸上红白相间。半晌才挤出来个苦笑:“我的脸都在余哥这里丢干净了。”他略带哀求地问:“余哥,你嫌不嫌我恶心?” 恶心。这世上让余远洲恶心的事情有很多。比如他和丁凯复的关系。 但这个词,就算用到他自己身上,也不舍得往乔季同身上按。甚至他有些生气乔季同的生分和不信任,索性把话敞开了说:“嫌你恶心还往家里领什么。你不要在外面吃,偏要跟我回家,不就是试探这个意思?” 乔季同挠了挠鼻子尖,不好意思道:“你说出来干什么呀。” 余远洲放好食材,回身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瓜:“季同,咱哥俩之间,从来都不需要试探。” 乔季同揩了下眼底。没说话,拍了拍余远洲的胳膊,进了厨房。 他十七岁开始在厨房打荷,如今在生态酒店做面点。对他来说没什么麻烦菜,一个多小时,桌就摆满了。 鱼炸了一大锅,一顿吃不了就装一半到保鲜盒。他一边码鱼一边嘱咐:“热的时候用平底锅稍微煎一下,别直接微波炉。” 余远洲捏着果子站在他后面,嚼着答应:“好。吃饭吧。别整了。” “余哥,你现在有没有对象?” “...没有。” “找一个吧,都奔三了。现在找,处两年结婚,正好。” 余远洲被逗笑:“行,听你的。快过来吃饭吧,我饿死了。”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不知不觉就入了夜。乔季同的手机在桌面上嗡嗡直响,余远洲瞟了一眼,都是一个叫周瑜的人。 “这谁?” 乔季同把手机屏幕摁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黎先生。” 余远洲有点不爽:“你不在休假?他干嘛?” 乔季同见余远洲脸色不好,连忙讨好地安慰:“余哥,你放心。我心里都明白。” 余远洲叹了口气:“今天太晚了。住这儿吧。” “不麻烦余哥,我打车回去。” “那我送你。” “不用不用。” “走吧,没事。” “真不用。” 两个人就这样拉拉扯扯地下了楼,乔季同还在推脱:“你送完我再回来,那都几点了。” “不碍事,左右我在家待着也...” 余远洲话说一半,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越野车。 奔驰大g,车牌nm666。在夜色里闪着寒光,也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 余远洲心底咯噔一声。索性不再推脱,伸手拦了辆出租车:“那你到了以后给我来个信儿。” 乔季同矮身坐了进去:“放心吧。你快回去,怪冷的。” 余远洲强撑着冷静,弯腰嘱咐:“到了一定要给我发消息。” 乔季同笑着关车门:“知道啦。你属老妈子的呀。” 载着乔季同的计程车走了,余远洲深呼吸了两口气,扭头向着丁凯复的车走过去。 作者有话说: 余哥和小乔在一起应该会很幸福,但我是不会让俩在一起的,桀桀桀桀桀。 今天妹油双更,因为我三天就憋了这么一章(哎你自己听听这是人话么) 第33章 第二十三章 还不等他走近,车门开了。露出一只牛津漆面皮鞋,踩在地上咔哒一声脆响。 丁凯复今天穿了套黑色塔士多礼服。镶锻的大戗驳领,雪白的真丝口袋巾。梳着锃亮的狼背头,手里拿着一只镀金玫瑰。 正式礼服很衬人。武大郎都能给你衬成镇长,更何况丁凯复这种模特身材的帅哥。 他大步向余远洲走过来,把玫瑰顺着他领口往里一插:“想没想我?” 余远洲没敢看他,低头抠了下花瓣上胶的金粉:“从哪儿回来的?” 丁凯复盯着他软润的嘴唇:“客户喜酒。” “晚上办喜酒?” 丁凯复的脑袋越凑越近:“白天办的,在s城。” 合着这是刚飞回来的,还热乎的大疯狗。余远洲心里有点感动,但嘴上还是吐槽了一句:“你就穿成这样坐飞机?” “穿成啥样?我光腚了?” 余远洲偏头嗔笑了一下。灯光从镜片上滚过,在冬夜里燃起一片潋滟春色。 丁凯复被勾得头皮发麻,呼吸都重了。他一把抱住余远洲,吮上他的脖颈。一寸一寸往上亲,火热黏糊得像个刚开荤的毛头小子。 余远洲被他吸得脑子发痒,努力拽着最后一点理智推他脑袋:“…别…别在外面发倩…起开…” 丁凯复充耳不闻,从脖颈吮到耳朵,亲得啧啧作响。又用舌尖在他的耳廓后画圈。 余远洲脚彻底软了,脊背抵着路灯杆,用力抓着丁凯复的胳膊喘息。正意乱情迷,就听丁凯复在他耳边问:“刚才那谁?” 余远洲一下子清醒了。偏头冷声道:“和你没关系。” 丁凯复脸沉了。 “那我来猜猜。是不是原来住你对门的,乔、季、同?” 余远洲眼睛蓦地瞪大,用力搡了他一把,怒道:“你调查我?!” 丁凯复垂眼看自己被搡偏的肩膀,脸色越来越沉,简直要滴出黑水。 “你...”余远洲刚想问丁凯复有没有底线,又想起来这玩意儿他不衬,于是改口道,“你不准动他。” 丁凯复猛地掐住余远洲的脸提溜起来,咬牙切齿:“不准?我丁凯复要做什么,还没人敢说不准。” 余远洲一把拍开他的手:“少把自己当土皇帝!这天底下还有王法。” “王法。呵。”丁凯复指着不远处的公安局,歪嘴一笑:“王法在那儿,你现在就去找王法来抓我。” 余远洲瞪了他半晌,想骂两句,又觉得白费力气。冷哼一声,扭头走人。 丁凯复猛地攥住他小臂,扯回怀里扣住。大鼻子埋进他的发间狠吸一口,又重重长长地喷出来。 “往后不准说跟我没关系。我不爱听。” 余远洲真是服了这个精神病。用玫瑰花甩他脑袋:“松手。” 这是句废话。他说过八百个松手,丁凯复一个也没听过。鼻子尖在他发丝里拱着闻味儿,就像在调查他有没有和别的狗相处。余远洲的脸抵着他的肩膀,心脏不受控制地膨隆作响。 他不该对丁凯复动心。丁凯复是个什么人。 狂妄自私,桀骜不驯。刀口舔血,不择手段。大标题恶霸,小标题有病。 可抛开他的坏,他又是那么强大而自由。身上那股无畏的草莽劲儿,让人羡慕又崇拜。 余远洲仰起头望天。北方的冬夜,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烟。雾雾昭昭的,就像他的心一样。明知道这是错误的感情,病态的关系,却还是不自觉地被吸引。 心理诊疗预约的是正月十七,还有十天。余远洲颇有点自暴自弃地想,既然梦会醒,那就做一场。既然错误会被纠正,那就错一回。 这十天,就当一个容错的期间吧。 他不再挣扎,任由心底的情愫爆发。回抱住丁凯复,破天荒地发出邀请:“上楼吗。” 成年人之间不需要说明白。不,这句话已经很明白了。 丁凯复手臂僵住了。余远洲从没对他这么主动过。他亢奋得直懵,像是生了无数个心脏,从头到脚都突突直跳。 人,尤其是男人,越是处于弱势时,那点不值钱的自尊就越要呼呼往外冒。 丁凯复早就被余远洲给迷得死死的,说是神魂颠倒都不为过。但他不想不承认,更不想让自己显得掉价儿。于是嘴硬地拿起乔来:“不去。屋里一股小白脸味儿。” 余远洲翻了个白眼。狗鞭硬邦邦地在他腿上戳着,嘴里矜持个什么。别以为上床这事儿像结账,俩人还能推上个几百回合。 他不咸不淡地说道:“那你回去吧。不送。” 丁凯复脑门青筋一跳,拽着余远洲就往车上走。 余远洲明白他打什么色注意,果断直接地拒绝道:“我不搞车震。” 丁凯复露出个得意的笑,“余老师,想挺野啊。我就是饿了,想让你陪我吃口东西去。” 余远洲被反将一军,面上挂不住了。他把手一甩:“我吃饱了,不去。” 丁凯复嘴角又耷拉了下来:“小白脸做的东西好吃是吧。” 余远洲头疼死了。自己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个阴晴不定的小心眼。他不想让丁凯复衔上乔季同,转移话题道:“这么晚还有什么店?” “南耀路有家老婊子烧烤,通宵开门。” 得了。这回他算是知道傻强那句老婊子烧烤从哪儿来的了。就算招牌的花体字不好认,那笨理合计谁家店起名能叫老婊子啊。 第34章 余远洲终究没忍住,第二次开口纠正:“那家店叫老妹子烧烤。” 丁凯复不以为然:“他家烤羊腿不错,我以前总去。” 上了车,余远洲先把窗户放下来一条缝。 丁凯复一边点火一边问:“空调开大了?” “不是。你这车底盘太高,晃得我头晕。” “高和晃有什么关系?” 余远洲扣上安全带,继续给这个理科文盲补课:“同样质量的东西,重心越高,重力作用线越容易超出支面,稳定程度就相应越低。” 丁凯复沉默了几秒。这句汉语他每个字都听懂了,但组合在一起就像鸟语。没文化让他觉得丢脸,忍不住地抬杠:“哦。那你的意思,郭敬明跑起来就比姚明稳当?” 余远洲纠正道:“郭敬明和姚明的质量不同。你可以打比方说一块砖,平放比竖放稳。或者说一样质量的鞋,郭敬明穿平底的就比穿厚底的跑得稳。” 丁凯复惯常霸道,抬杠不行就耍浑:“这些大道理都没用。我车照开。” 余远洲是读书人,最讨厌听读书无用论。遂争辩道:“没有无用的知识。重心对所有的物体来说都很重要,尤其是车辆和机械,重心不稳就会发生倾倒或者翻覆。从力学角度,你这车性价比很低。轴距短,后排窄。老式循环球液压转向装置,方向盘沉得坠手,在城市里转弯难度极大...” 丁凯复啧了一声。他管什么性不性价比。贵,大,拉风,就行了。余远洲这张嘴,亲起来舒服,听起来闹心,整得他脑瓜子直嗡嗡。他开口打断:“余老师,我给你截粉笔,你在这儿讲两堂吧。” 余远洲问:“你为什么总叫我老师?” 丁凯复没答。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什么人?要不然你...” 丁凯复伸手拨开音响,放起了歌。语气骤然冰冷:“我想告诉你的,会告诉你。没告诉你的,少打听。” 余远洲愣了愣,嘁了一声,不再说话。 三十来分钟,到地方了。余远洲跳下车,仰头看了眼招牌。龙飞凤舞的几个立体大字,都是艺术字,冷不丁一看还真挺像老婊子的。 这家店名字接地气,内装也接地气。有点像余远洲大学时和舍友常去的那种店。 包厢在最里面,大堂摆着两排四人位的木头桌。店里烟熏火燎的,柜台后吊个50英寸的液晶电视,正放着晚间新闻。电视下面站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梳着细马尾,正噼里啪啦地摁计算器。 北方人没什么夜生活,冬天尤甚。这个点也没客人,几个伙计正在靠门的桌上打扑克。 丁凯复推门而入,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细马尾连忙把烟头往地上一扔,谄媚热乎地迎了上来:“枭哥!这打哪儿回来的!” 几个伙计一见老板这态度,也纷纷放下手里的扑克,站起了身。 丁凯复没搭理老板的问句,拉着余远洲径直往里走:“先上份烤羊腿,来半打啤酒。” 作者有话说: 你们两个给我向郭敬明道歉。 第二十四章 最里面是个十人大的包厢。 灰墙面,大圆桌,摆着一圈斑驳的白铁椅。丁凯复走到正对门的主位,拉开椅子落座。余远洲和他隔了个位置。 丁凯复不太高兴:“过来,坐我腿上。” 余远洲接过伙计递上来的茶壶,用热茶滚了下杯子:“你怎么不干脆让我骑你脖子上。” 丁凯复拿走余远洲刚烫好的杯子,“你也不是没骑过。” 余远洲没搭理他的黄腔,重新拿个杯子烫。 这时候伙计把啤酒拎上来,丁凯复起开一瓶,把抢来的杯子倒满,又推回给余远洲:“你酒量怎么样?” 余远洲没拒绝,接了过来:“凑合。” “白的能喝吗?” “喝不了。” “那不叫凑合,”丁凯复笑着指他,“那叫完蛋货。” 余远洲冷哼一声:“我老家楼下的大爷能喝,现在走路都靠抽搐。抽一下迈一步。” 丁凯复笑得更开了。余远洲以前从不跟他开玩笑,这让他新鲜,更让他悸动。 他喝了口啤酒,说道:“你老家l县,我也熟。” 余远洲手一顿。 “你来过?” “我十岁那年去的l县,呆了两年,十二岁来的d城。” “为什么来d城?l县不好呆?” 丁凯复摇头:“闹出人命了。” “你杀人了?” “不算我杀的。”丁凯复撕了条羊腿肉放到余远洲的盘子里,“尝尝。” 余远洲还想追问,丁凯复却已经改了话题:“傻强给你的本子看了吗。有没有喜欢的?” 那个房产汇总的资料,余远洲翻都没翻。含混道:“现在的地方很好。我不想换。” 丁凯复撩起眼皮看他:“你不想跟我住?” 余远洲道:“我习惯自己。” “这个习惯得改。” “凭什么?” “凭我是你男人。” 余远洲不屑。这给你霸道的,玉皇大帝都得给你退位让贤。但他知道和丁凯复硬碰硬没好处,于是随口搪塞:“再说。” “余远洲。”丁凯复把玻璃杯往桌上一撂,脸凑到他面前,沉声道:“你记着。你是我的人。一辈子都是我的。” 第35章 余远洲冷笑:“这话等咱俩领证了再说吧。” 空气凝固了。 丁凯复直勾勾地看他,脖颈上的胎记通红,红得像是要烧起来。 “···你想给我当媳妇儿?” 余远洲也愣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他本意是想表达他俩不可能结婚,更别提过一辈子。可这话说出来怎么··· 还不等他辩驳,丁凯复哐当一声站起身,扯着他的手腕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饭不吃了?” 丁凯复回过头,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吃!怎么不吃。” 丁凯复拽着余远洲一路到停车场。 打开后座车门,手指勾着坐垫下的拉带,把椅子靠背猛劲儿往前一掰。后排空间一下子就和后备箱打通了。近两米的车高,打通后像个小房间。 这回余远洲完全肯定,这货就是要在车里! “我不···”话音未落,丁凯复就把他塞进了后备箱,随后长腿一跨,也跟着挤进来了。 狭小的空间,昏暗暧昧。两双眼睛一对视,气氛腾一下就着了。 丁凯复一把抱住余远洲,啃了上去。手伸进他的衣服,在腰背上用力揉捏。 “不行···会被看到···” “没人看。” 强烈的羞耻带来强烈的刺激。余远洲被亲得心惊肉跳,整个脑壳都在发烧。 身下硌着梆硬的座椅背,嘴里的舌头又苦又干,带着浓厚而纯粹的男人味儿。 男人之间的情欲不同于男女之间。这是一种更狂野,更有力,也更兽性的激情。没有层层文明的裹缠,没有以退为进的矜持,有的只是如火焰般浓烈的荷尔蒙。 余远洲扶着丁凯复宽厚的肩膀,头晕得像是撞到了石头。脑海中的魔鬼不住蛊惑:醒之前再梦一场。对之前再错一回。撞了南墙再回头,见了棺材再掉泪。 理智的弦被一根一根挑断,每一声断弦,都奏出一个人名。 金枭···金枭···金枭!!! 余远洲一把回抱住丁凯复,唇舌激烈地回应,手上撕扯他的礼服。 丁凯复身子一僵。随后抱得更紧,吻得更色。 在换气的空档,余远洲手指摩挲着他的后脖颈,喘着粗气问:“有套吗?” 丁凯复裤裆都要起火了,哪有心思去找套:“没有。” 余远洲看他拆润滑剂瓶子的塑料膜。买了润滑没买套?他看向丁凯复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极其嫌弃:“你不会没有戴套的习惯吧。” 丁凯复手上急不可耐地准备,嘴角荡起括弧似的坏笑:“扯。就跟你不想戴。你不要给我当媳妇儿么,我把子孙给你,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余远洲脸腾得烧起来:“说的什么东西!” 丁凯复拍了他屁股一巴掌:“快放松。我jb要涨折了。” 余远洲强忍着异物感,愤恨地锤他肩膀:“说得轻巧!你他妈放松一个试试···唔!” 寒冬元月,碎雪扑天。车子粘在夜色中震颤,像是蛛网上的蝉。窗口晃着刺目的火光,火中人影交叠。 送进去。送进去。把火种送到身体里去。浓香的火焰点燃痴情的纸船,在彼此的血液里燃烧,升腾,回转,最后尽数化做落在心上的浮灰。 丁凯复闷哼一声,骨架猛地撂到他身上,像座轰然倾倒的铁塔。余远洲眼前白光一晃,绝望地低叫一声,随即失去了意识。 凌晨五点半,余远洲醒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摸起眼镜戴上。俩人还在车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干得他嗓子疼。 他盖着件厚实簇新的军大衣,伸直腿斜躺着。而丁凯复蜷缩在一旁,只披着件单薄的礼服上衣。 脚底下扔着个小塑料袋,里面都是用过的纸巾。余远洲把大衣掀开,就见自己不着寸缕,屁股下面垫着丁凯复的白衬衫。 他呲牙咧嘴地把内裤套上,又爬到前排够来半瓶水喝。 抹了下嘴,望着不远处的烧烤店。闪着霓虹的招牌挂了薄雪,在路灯下显得有点落寞。扭头看了眼身旁熟睡的丁凯复,心里不是滋味。 余远洲捋了一把丁凯复铁皮似的头发,低头轻吻他绛红色的薄唇。 镜片上流光一晃,两滴冰冷的眼泪忽地就掉了下来。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身体嵌得再严丝合缝,心也绝对不会靠近一分。 都是不应该发生的关系,都是没有结果的感情。 他和丁凯复的孽缘,到底会以一个什么样的方式终结?他有点不敢去想,因为他直觉那将是一种很疼痛,很惨烈的方式。 只希望那天到来的时候,不要太过难堪。 毕竟自己对这个男人,曾有过那么一点,真情实意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今天老板没来,我在公司偷摸划水给大伙双更(嘘) 第二十五章 过了十五,年味儿基本就散干净了。都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 午休时间,余远洲掏出手机看了眼日程表。今天下午丁双彬没课,会来公司跟他学一下合同签订的流程。 带孩子是个体力活,得先吃饱才行。余远洲站起身抻了个懒腰,去食堂吃饭。 银实地产有独栋办公楼,三层是大食堂。食堂窗口都外包出去,公司统一给员工每月一千五的餐补。因为是外包,伙食质量还算不错,天天中午人满为患。 第36章 余远洲在自助快餐窗口舀了勺麻婆茄子,外加三个醋丸子。盛了碗菠菜鸡蛋汤,随后找个地方坐下了。第一口还没送嘴里去,面前就多了一个餐盘。抬头一看,傻强正嬉皮笑脸地跟他打招呼:“大嫂好。” 余远洲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 傻强在桌面上平了下筷子头,也跟着坐了下来:“嫂子在哪儿,我在哪儿。” 余远洲浑身不得劲。这一天到晚被人看着的感觉太糟糕了。 “我不喜欢被监视。” 傻强从余远洲盘子里扎了个醋丸子:“别说这么难听嘛。什么监视,这是贴身保护。” “我不需要贴身保护。你没别的事干?天天盯梢你不空虚吗?” “我一没学历二没技术,枭哥一个月给我开两万,你说我空虚吗。”傻强嚼着丸子笑,“这丸子不错,带脆骨的。明儿我也打这个。” 余远洲冷下了脸:“上次是不是你给丁凯复通风报信的?” “哪一次?” “少装蒜。初七那天,你前脚走,丁凯复后脚就来了。” 傻强也没否认:“不是我主动告的哈。正巧枭哥那天要从s城回来,刚落地就打电话问我你干啥呢。左右他都要去找你,我犯得着说谎么。”说罢又要从余远洲盘子里扎丸子。 余远洲挡开他的筷子:“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汇报给他?” 傻强筷子一拐,夹走一条茄子:“枭哥这人其实挺好的。你看他生气时吓人,但只要你听话,他不亏待你。” 余远洲皱眉道:“你筷子沾过桌面,别在我菜里划拉。” “我咋就觉着你那盘更好吃。” 余远洲又伸手挡他:“起开。你都夹走了我吃什么。” “你打得太少了。”傻强从自己盘里夹了一块排骨给他,“趁年轻敞开吃。等过了三十,吃多少长多少。” 余远洲嫌弃地看着那块排骨,用筷子扒拉到一边:“别教育我。说得像你比我大似的。” “哎我还真就比你大。” “你多大?” 傻强一抬筷子尖儿:“属鼠的。” 余远洲上下打量了一下傻强。黄毛中分头,格子夹棉衬衫,罩着个亮面羽绒马甲。再加上脸上坑坑洼洼的,瞅着就青春期刚过,怎么比他还大出四岁来? “真的假的?” 傻强得意地拍拍脸:“长得嫩,没招。” 余远洲嗤笑一声,夹枪带棒地挖苦:“你比丁凯复还大两岁,你管他叫哥?” 傻强的笑消失了。他放下手,尴尬地清了清嗓:“咳。这年头谁能耐谁是哥。你也听我一句劝,别惹他。顺着他点,捧着他点,啥都能有。” 余远洲回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放下汤碗擦了擦嘴。随后站起身端起餐盘:“我想要什么自己会挣,不用别人给。” 傻强不以为然,低头摆手:“好话不说第二遍,不听拉几把倒。” 余远洲不再理他,走人了。 傻强是块铁板,洋辣子更甚。有这俩人形摄像头跟着,自己去心理咨询的事情一定会传到丁凯复那边。 余远洲烦躁不已。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去哪里,干什么,都要一一向丁凯复汇报解释?他又没有奴才病,干嘛要给自己找个主子管? 正想着,肩膀忽然被拍了下,余远洲吓得一个激灵。回头就见丁双彬的两排大白牙:“余助,新年好呀!” 余远洲扯出个场面微笑:“二少,新年好。” “今晚有空没,一起去吃个饭?之前那事儿麻烦你了。” “分内的事情,没什么的。饭就免了吧。” “别啊,你帮我那么大一个忙,”丁双彬熟稔地搂着他肩膀,“总得让我报答报答。” 余远洲本想继续拒绝,忽然心思一转,说道:“那我这里,刚好有件事需要二少帮忙。” 丁双彬立刻心领神会:“啥忙?躲我哥?” 正月十七上午十一点半,余远洲跟着丁双彬走进了d大附近的darts cafe。丁双彬径直上了二楼,余远洲穿堂而过,从后门出去拦了辆出租车。 瑞林心理咨询是d城最有名的心理诊疗所。创办人兼主治医生陈瑞,在北美读了十二年心理学,权威老道。看诊全部采取预约制,费用也较为高昂。余远洲这回下了血本儿,高低要把自己这个闹心的斯德哥尔摩给治好。 余远洲到得早了些,填了个信息表后坐在候诊室等。候诊室是个三十来平的客厅,装潢成暖黄色调,摆放了几张米白单人沙发。沙发与沙发之间用盆栽的金桔树隔开,让患者有开放且独立的个人空间。 余远洲挑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从包里拿出本小说翻了起来。还没等看进去,就被旁边的人搭话了。 “余远洲先生。” 隔着一大排金桔树,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余远洲疑惑道:“哪位?” 树叶里面伸出一张名片。余远洲接了过来。名片用高档绵纸而制,凹印着logo和名字。 圆春保险名誉董事 段立轩。 余远洲心下一震。 这时就听隔壁接着道:“前些日子想请您吃顿饭,手下人办事不力,让您受怕了。我给您赔个不是。” 余远洲没心思和他虚与委蛇:“你找我干什么。” “想和您做个交易。” 第37章 “我没兴趣。” 段立轩轻笑一声:“刘晓雯也没兴趣吗。” 余远洲耳朵里轰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撒旦,是沉疴,是诅咒,是血淋淋的噩梦。 刘晓雯,十七年前是l县第二中学二年四班的一名普通学生。 10月17日晚,刘晓雯向警方通报,指控班主任余光林对其施行了长达半年的猥亵。 10月18日,警方立案侦查,余光林被拘捕。 10月25日,第二中学发出声明,开除涉事教师余光林,全面加强校园安全隐患排查。 11月17日,因证据不足,余光林被暂时释放。 12月20日,经法院审理,公诉机关质控被告人涉嫌猥亵幼女的证据不足,指控不成立,一审宣告被告人余光林无罪。 次年6月15日19:25分,余光林于自宅跳楼自杀。 作者有话说: 甜蜜已经结束,开始整活前的铺垫。余哥比小乔还惨,都准备好救心丸嗷。 第二十六章 17年前。 乌云压得很低,像是要来一场暴雨。 放学铃一响,孩子们像是出栏的小猪仔,呼呼啦啦往外挤。 只有一个孩子没动。 靠窗第三排,那个戴眼镜的男孩儿。就像是没听到铃声似的,埋头在练习册上一笔一画地写着。 没一会儿教室就空了。后排的小胖妞慢腾腾地套好雨披,走到他身边。 “余远洲,你别难过了。大龙他们几个都瞎说,我知道叔叔是好人。” 余远洲写字的手顿住了,抬起脸看她。右脸蛋高高垄着,连带着上嘴唇都翻起了一半。他推了下眼镜,吐出三个含混的字:“学学里(谢谢你)。” 小胖妞从裤兜里掏出块发软的巧克力糖,放到他桌上:“吃了糖就不疼了。” 余远洲拿起那块糖,扯出个勉强的笑:“嗯。” 小胖妞见他笑,脸蛋红了。正想再说两句,门口探头进来个干瘪老太婆:“晶晶!蘑菇啥呢!人家小孩儿都老早就出来了……” 老太婆一看到胖妞身边的余远洲,脸色变了。她快步过来薅住胖妞的胳膊,往后使劲儿一带,破口大骂:“死孩崽子属苍蝇的?净往粑粑身边儿黏!” 胖妞往后坐着屁股:“姥儿,他们瞎说,警察都说了是假的……” 老太婆伸手拍胖妞的脑袋:“还警察说,警察知道个屁!这玩意儿遗传你知不知道,死孩崽子,一天到晚我得跟你操多少心!” 一老一小互相扯巴着走了。余远洲仍低头写他的练习册,笔下的纸却早已被答案划得稀烂。 六点半。大雨倾盆。 保卫处的大爷在走廊里扯着破锣嗓子喊着:“还有没有人!关门了!要关门了嗷!” 余远洲收拾好书包,在大爷的教育声中飞奔而去,一头扎进了雨幕。 闪电层层,雷声滚滚。石砖地上溅起雾,空气里一股漂白水的臭气。 余远洲没打伞,就这么在雨里跑,只是跑。 镜片后的世界没有轮廓,只有大块的颜色。雨是抽在身上的,一鞭子一鞭子,触电一般疼,疼得他想放声大叫。 在连提「性」这个字都讳莫如深的小地方,偏见深得像井。没人在乎事实,只想要热闹和谈资。 不想回家。不想面对灰白的父亲,也不想看青红的母亲。 想长大。迫不及待地长大。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然后离开这深井一样的小镇,离开他那正缓缓腐烂的家。 抽油烟机嗡嗡地响,家里没有人说话。余远洲蹬掉湿漉漉的运动鞋,往卧室走。 “没带伞?!”张菡从厨房里探出头,看到浑身湿透的儿子皱起脸。 “嗯。”余远洲不自然地撇身子,大步跨进卧室,回手就要关门。张菡注意到他的异常,冲过来一把掰住他的肩膀。 还不等余远洲遮挡,张菡已经看到了他的脸。 她眼睛咻地瞪大,甩手将锅铲撇到地上:“谁打的?!” 余远洲垂着头,不吱声。 张菡跪下身捧起他的脸,愤怒得肩膀直抖:“还手没?” 余远洲小声地说道:“寒了(还了)。” “你们老师知不知...”话说到一半,张菡眼睛黯了。她的脸忽然变得很长,像是有一只手在重重地往下扯。眼睛里浮出水,眼瞅着就要哭出来。余远洲就怕看她哭。怕她为自己哭,怕她为父亲哭,怕她为她的辛苦难堪而哭。 他搂住她耸动的肩膀,轻声安慰:“妈。不呼(不哭)。” 张菡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顺着她单薄的脸颊往地上砸。她哭着捋余远洲黏在额上的头发:“你们老师他,他妈的不得好死。谁打的,儿子,告妈,谁打的?” 余远洲不说话,只是摇头。 这时书房响起了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余光林站在门后,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子。 余远洲也抬起脸看向他。 余光林还没到四十,头发却已花白。他的脸像一张揉皱后抹平的纸,带着一种满满当当的空白。眼睛睁着,没有一点表情。浑身僵直,像一具腐烂的木雕,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余远洲张了张嘴想叫他,但他又缓缓关上了门。 张菡抓起脚边的锅铲砸到门上,哭嚎起来:“余光林你个瘟灾货!人不人鬼不鬼,连累你儿子跟你受罪!洲儿才十岁,他才十岁!他妈的该死!该死!你怎么不死...呜...你怎么不死...我真恨你...恨你!” 第38章 尖利的哭嚎就像是刀,一刀一刀攮在余远洲的心上。一场血淋淋的征伐再度上演,而这次的罪状则是他。 是他。是他。是他。 余远洲扑通一声跪到母亲面前,像个罪人一般请求她的宽恕:“呼要骂了,妈,呼要骂了,求你了,求求你...” 张菡忽然止住了哭,定睛看着他。飞快地一下,她抹了把脸,扯着余远洲站了起来。 “你跟着哭什么!妈教没教过你,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子有泪不轻弹!去洗澡吃饭。明早妈去学校找你老师。” 她把两侧的碎发往后拢了拢,捡起地上的锅铲,回了厨房。 厨房响起哔啵哔啵的点火声,余远洲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走进洗手间,趿拉出两行黏糊糊的湿脚印。 他慢吞吞地脱着湿衣服。没穿拖鞋,光着小脚踩在瓷砖地上。瓷砖本该是凉的,可脚更凉,倒显得瓷砖暖了。顺着水管传来楼上呜呜啦啦的说话声,夹杂着女人的笑。那笑声尖锐恐怖,像是哪吒传奇里石矶娘娘的笑,从悠长的山洞訇訇地穿出来。 余远洲拧开花洒,用哗哗的水声去掩盖那瘆人的笑。只有哗哗的水声。对着他兜头罩下来的水声。 他仰面迎向热雨,哭开了。咧着嘴,不敢发出声音,肩膀直抽。 孩子是蜷缩着的大人。只要披着这个半大的壳子,就没人会认真倾听他心里的苦。 孩子不允许有苦。孩子的苦都是假的。孩子的苦只能憋在心里,直到巨大的悲哀压得他喘不过气,这具壳子才堪堪地长大一丁点儿。 蜷着,蜷着,日复一日地蜷着,浑身酸痛得像是害了关节炎。 大人不要他的帮忙,不要他的悲伤。大人只要他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在腐烂的巢穴里强撑着茁壮。 余远洲关掉花洒,好似听到了开门的声响。 忽然一个闪电晃过。紧接着雷声炸起,窗框咣铛作响。 —— 雨停了,他父亲的钟表也停了。两年后的一场雨,同样带走了他的母亲。 刘晓雯转了学,自此销声匿迹。而他离开l县,搬到了m县的祖父母家,重新生活。 雨似乎彻底停了,阳光透过云层重新撒了下来。却再也照不到他心底的背阴,那块被雨浸泡过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双更! 第二十七章 余远洲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橘子树有两米来高,看不着旁边什么情况。他正要绕过去,就听段立轩说道:“谈生意不用看脸。稍安勿躁。” 余远洲停下脚,死盯着树叶,恨不得在上面盯出两个窟窿。他捏着拳头重新落座,摸着侧脖颈让自己冷静:“你想要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人。” 余远洲皱眉,他并不认识什么大不了的人。唯二认识的“大人物”,就是钓鱼佬和大疯狗。 他试探着问道:“这人在丁凯复那儿?”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快。”段立轩从树叶里插过来一张证件照:“这人叫肖磊,原本是我的员工。两个月前突然消失,叛变到了疯狗手底下。他掌握了圆春的重要机密,我想知道疯狗把他藏哪儿了。” 余远洲抽出那张照片打量。蓝底的五寸证件照,二十出头的男人,寸头单眼皮。脸盘硬,气质野,眉宇间一股狂狷之气。 仅仅是这么一张照片,余远洲都被扑面的杀气给震慑到了。 好锋利的小子,像把出鞘的刀。 他没着急回答,在心里重新咂么了一下段立轩的话。 突然消失,那就是没办理退职手续,走得慌张落魄。 这么年轻的小子,手上怎么会握有圆春这么大公司的机密?到底是「掌握机密」,还是「撞破黑幕」? 如果是后者,自己若贸然将其下落告知对方,这小子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余远洲再怎么想知道刘晓雯的下落,也不会去害人。背负罪恶比背负苦难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思忖片刻,谈判道:“刘晓雯的下落,知与不知,我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段先生要是有诚意,不妨直接告诉我肖磊手上握着什么。你谈生意不乐意亏本,我也一样。” 段立轩没想到余远洲这么难对付,沉默了好一阵儿,才答道:“肖磊手上握着什么,我无可奉告。余先生不想脏手,那我可以退一步。你只需要告诉我,肖磊有没有和丁凯复交底。” 余远洲心想这姓段的真他妈狗,说什么退一步,任务难度还跟着升级了。查行踪是死的,探口风是虚的。虚的永远比死的难,而且他也没自信能从丁凯复嘴里套出东西。 段立轩听他不语,接着道:“填空题改成了二选一,余先生还不满意吗。” 余远洲摩挲着脖颈,脑子飞快地转。这是个难题,答案却简单,无非两个。 a交底了。b没交底。 答了a,那肖磊便是弃子,即便本人侥幸逃脱,难保其家人不遭报复。答了b,那肖磊还有利用价值,圆春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既想知道刘晓雯的下落,又不想做害人之事,那他可以应承下来。至于回答,答b就行了。 唯一的麻烦,就是怎么让段立轩信他。 “我的答案,段先生信么。” “你可以糊弄我。”段立轩轻笑,“但我劝你一句。年轻人不要太气盛,出来混也不要太自作聪明。” 第39章 不要自作聪明。这句话丁凯复也对他说过。而就是那天,他被···余远洲心里咯噔一声,额头沁出了细汗。 这时房间上方小音响叫号了。 “叮咚。03号余远洲先生,请移步1号会诊室。” 余远洲站起身,大步绕过橘子树墙。 隔壁间已没有人,沙发上的压痕还未消。他刚想往门口追,小护士笑眯眯地迎了上来:“余先生,这边请。” “...好。” —— 诊疗室里贴着淡绿墙纸,靠窗摆着两张绿条纹的布沙发。坐着一个三十五六的短发女人,腿上放着个文件夹板。 “余先生,我看了您的量表(一种专业问答卷),”陈瑞开门见山,“先说结论,您并没有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余远洲屁股还没撂下来,听到这话僵住了。直直地看向陈瑞。 陈瑞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放到余远洲面前:“您没有自我丧失感,也没有过度情感依赖。简单来讲,您只是爱上他了。” 余远洲眉心一个隆起的川:“陈医生,正常人会爱上伤害自己的人吗。” “您可以换一种表述方法,”陈瑞缓缓道,“比方说,您和他的初遇有点糟糕。” 余远洲靠上沙发背仰起头,双手盖住自己的脸。他小幅度地摇头,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里渗出来:“我无法接受这个答案。我可以肯定,我是恨他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讲...既恶心又...” 既恶心又心动,既逃避又想念,既恨...又爱。 “他是不变的。爱也好,恨也罢,都是您对自身的苛求。”陈瑞柔声道,“余先生,根据人格筛查测试结果显示,您患有强迫性人格障碍。” 余远洲拿下手:“什么障碍?” “强迫型人格障碍。俗称完美主义。” 余远洲用一种迷茫的眼神看她:“完美主义是病?” 陈瑞点头:“是一种能引发各类问题的心理疾病。有强迫型人格的人,常常用思考来回避情感。通过对完美的追求来维持自尊,对他人轻蔑,对自身苛求。完美主义者是罹患抑郁症的高危人群。” 余远洲呆愣了下,前倾身子问道:“完美主义和抑郁症,会不会遗传?” “和遗传有相关度。但属于多因素疾病,还跟生活习惯,受教育程度,您自身性格特点以及社会心理因素有关。您有罹患抑郁症的直系亲属吗?” “有。”余远洲攥着自己的膝盖,“我父亲。” 陈瑞微微点头,在手里的档案上做了个标注。 “您父亲的抑郁症到了哪个阶段?” “不清楚,没看医生。”余远洲用力摩挲着自己的侧脖颈,前脚掌在地板上快节奏地敲打,“他跳楼了。十七年前。那天雨很大,雷雨,他看起来很僵硬。我不知道他到了哪个阶段,但他很僵硬,眼珠不动。没去看医生,不知道哪个阶段。也没落到地上,挂在那个,二楼的雨棚上,绿玻璃的钢条雨棚···我下楼去,他没下来,头朝下,挂在雨棚上,眼珠不动···地看着我...” “余先生。”陈瑞打断余远洲语无伦次的话,伸手盖上他的膝盖,“外面下雪了。” 余远洲呼啦一下从噩梦里惊醒,呆愣愣地看她。 陈瑞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又重复了一遍:“看,外面下雪了。” 余远洲扭头看向窗外,一片浅铅色的浓雾,雾里飘着鹅毛大雪。 下雪了。冬天。没有雨。也没有雷。余远洲咚咚作响的心脏缓缓平复,他如释负重般长出了口气。 陈瑞拉开沙发前的落地灯,让房间明亮起来。 “余先生,虽然您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但您的心理问题十分严重。我建议您尽早治疗。” “治疗什么?”余远洲下意识地逃避心底的溃烂,佯装轻松地开玩笑,“您给我开点失忆药,说不定有效。” 陈瑞柔声劝道:“您的强迫性人格,很可能来源于这段不幸经历。我能感受到,您在潜意识里,正不断地给幼年的自己判罪定刑。心底的孩子一天不解脱,您的强迫性人格就会不断加重。“陈瑞拿起茶几托盘上的旺旺雪饼,撕开包装放到茶杯口。 “打个比方。您就像这块饼干,这热茶就是您的心理创伤。而热茶冒出的气,就是您的强迫性人格障碍。热气正不断地渗透这块饼干,它在慢慢变潮。现在看起来好像都没什么问题,可一旦生活里出现重大打击,”陈瑞用笔头轻轻一戳,饼干就像是豆腐渣一样,化成碎屑落进了茶杯。 她抬眸看向余远洲:“您的精神,就会全面崩溃。” 余远洲盯着茶水上的饼干沫,沉默了。 陈瑞以为他在顾虑费用和效果,说道:“治疗方面,包括心理动力学治疗和认知行为治疗,每周一到两次,按次缴费,随时都可以解约。疗效方面,实话讲由于是自幼形成的人格特质,没有速效药。但有望得到显著改善,治疗结束后也不会反弹。” 余远洲搓了把脸,扭头看向窗外的大雪。 “我顾虑的不是这些。我怕治好了···就不痛了。不痛,就忘了。我要是忘了,我父亲他...“ 余远洲摘下眼镜,伸手盖住了眼睛。手掌下划过一道疼痛的反光。 他的声音很轻,是没有用喉咙发声的气音。 “就真的...彻底没了。” 第40章 如果自己也将他遗忘,那余光林就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了。 没人记得那个温柔勤俭的好人余光林,没人记得那个把学生当孩子的老师余光林。 有的只是无数模糊记忆里的故事谈资,那个猥亵幼女的衣冠禽兽余光林。 作者有话说: 今儿妹油双更,因为更太多了,已经浪费了两次轮榜机会。再嗷嗷更我怕这文没啥曝光就完结了(狗头) 当遇到难以承受的苦难时。 小乔:逃避问题。 余哥:鸡哔寄几。 我私心是敬佩小乔,心疼余哥(说屁话没有用,你自己瞅瞅你给余哥找的什么绝世狗jb攻) ps:周四大狗发疯预警。有点重口,请各自备好救心丸。 第二十八章 “二丁,几点走?”正在掷飞镖的黄毛回头问道。 黄毛叫贾飞宇,是丁双彬所在小团体里的一员。家里做玻璃制品的,论花钱没黎建鸣阔,论后台没丁双彬硬,但论草包程度,他排第一都没第二。黎建鸣说他鸡尖嘴(鸡屁股嘴),干的稀的都兜不住。反正也不管好赖话,嘴唇子一翻翻,都噗叽噗叽地往外冒。 丁双彬抬腕看了眼表,“再等会儿。余助往回来了。” 贾飞宇放下飞镖,走到卡座抓起可乐吸了一大口。 “嗝。余助余助,那小眼镜儿赶你爹了。嘿,我说——”贾飞宇往丁双彬身上一倒,胳膊夹着他脖子坏笑,“你不会是跟我和黎狗混久了,也想尝尝公的了?” 丁双彬推他脑袋:“滚。长两个苍蝇眼睛,看什么都是屎。他是我爹派来的,我不跟他搞好关系,他能在我爹面前说好听的?还有黎二是黎二,你是你,别摆一起说。真能给自己贴金。” 贾飞宇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黎狗也是你爹。”他又喝了口可乐,忽地眼睛精光一闪,淫笑起来:“哎,该说不说,那小眼镜儿是挺勾人。西服穿得贼骚,说话走路都装模作样的。待会儿喝酒把他带上,我把他灌倒,捡回去玩一把。” 丁双彬回手一个巴掌抽黄毛胳膊上:“艹你不要命了!你敢打他主意,我哥能把你那玩意儿片下来!” 贾飞宇听到这个「片」字,打了个寒颤。听闻这大疯狗十一岁开始进局子,犯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拿刀片了别人老二。 他瞬间对余远洲失去了性致,但还是嘴硬道:“不让你哥知道不就···” “不让我知道什么。”阴沉的声音从沙发后的楼梯上传来。 两个小崽子就像被点了穴,一顿一顿地转动脖颈往后看。 就见丁凯复正缓步迈上来,眼珠僵直地盯着贾飞宇,嘴里喷着浓浓的雪茄烟。 丁双彬哐当一声站起来,桌子都带歪了:“哥!你···你怎么来了。” 丁凯复走上来坐到两人对面,交叠起腿:“嗯。我不能来?” 他的眼睛还在衔着贾飞宇,薄唇勾着似笑非笑的弧。 丁双彬见他瘆笑,心里暗道糟糕。贾飞宇这个草包,早晚死在这张烂嘴上。他拿起桌角的菜单放倒丁凯复面前,转移话题道:“哥,喝点啥?” 贾飞宇也反应过来,殷勤地把烟灰缸推到丁凯复面前,跟着叫了声大哥。 丁凯复看着他,挑了下眉毛:“端起来。” 贾飞宇没反应过来,愣着看他:“啊?” 丁凯复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面上的烟灰缸。 贾飞宇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端起烟灰缸,递到丁凯复面前。 丁凯复呼出一口烟,在乱颤的烟灰缸里掸了下烟灰。 贾飞宇刚松口气,就听丁凯复又道:“刚才说不让我知道什么?” 贾飞宇脸都白了。他不知道丁凯复是听清了还是没听清,只能捧着烟灰缸无助地看向丁双彬。 丁双彬干笑两声,把菜单往丁凯复面前递了递:“哥,他家自调鸡尾酒不错,你点一个。” 丁凯复嗯了一声,把烟头缓缓怼到菜单上,一股塑胶的糊臭蔓延开来。还不待丁双彬反应,就见丁凯复抬起脚,照着烟灰缸猛踹了上去。 哐当一声,桌子翻了。贾飞宇蜷在地上捂着脸蜷成个卷儿,从手指缝往外汩汩渗血。 丁双彬瞳孔一缩,飞蹲到贾飞宇前面,张开手臂护着:“哥,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嘴上没把门,随便说说的。” 贾飞宇趴在地上,伸着血糊糊的手拽丁双彬衣角:“···牙···我门牙···120···快···” 丁双彬没回头,急得脑门上汗都掉下来了。丁凯复现在的脸属于极度愤怒,要不赶紧安抚住,别说一颗牙,他能把人顺窗户扔出去。 丁凯复歪着嘴笑:“随便说说。呵。随便说说。” 他站起身,俯视着两个小崽子,居高临下道:“嘴说了,脑子就想了。为什么想了?因为看了。” 浓黑的阴影兜头罩下来,贾飞宇的脊背僵得像块木板,哆哆嗦嗦地要往沙发后面钻。 丁凯复把烧着的半截雪茄扔到他后背上,用皮鞋碾了起来:“说罢。看他哪儿了。是看胸了,看腰了,还是看屁股了?嗯?” 贾飞宇裤裆都湿了,含含糊糊地求饶,嘴里说得乱七八糟,也听不出个数。 丁双彬见势头不妙,冲起身迎面抱住丁凯复往后推:“哥,别介,别介,你给我个面子。他没看着,余助就从楼下走了一遭,他除了脑袋顶什么都没看着。” 第41章 丁凯复垂眸看着丁双彬。用手掌抹了把他脑门上的汗,在他的毛衣上蹭:“人在哪儿。” 丁双彬想了想,拐弯抹角地答道:“说有点私事,我没仔细问。” 丁凯复脸瞬间又沉了:“小彬。我已经给了你一张脸,别朝我要第二张。” 丁双彬回头看了眼贾飞宇。攥着自己的衣角,说了实话。 “余助…去看心理医生了。” 丁凯复眼角一点一点吊了起来,食指像个钻头一样在丁双彬锁骨下面钻:“说明白。” 丁双彬被他钻得眼泪都要疼出来了:“我说,哥,你先放他去医院,行不行?” —— 余远洲回到darts cafe的时候,发现店门锁了。他也没多想,寻思可能是因为暴雪早关了门。给丁双彬发了条消息,开车往家走。 风很大,乌黑的路面上是疾走的浮雪,晃得人眼晕。两个小手似的雨刷器,来回刮着打上来的雪花。 刮一层,挂一层。刮不完,也不敢停,生怕一停就结霜。要是结了霜,那就再也看不清了。 段立轩的话,陈瑞的话,交替着在他耳边回荡。 脑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丁凯复。 他的帅。他的坏。他阴晴不定的个性,他偶尔流露的一点柔情。 无法承认爱上他。可亦无法下定决心背叛他。 等到了家,天彻底黑了。 余远洲拍了拍肩膀上的浮雪,跺了两下脚,开锁进了屋。 一开门,就见一个32寸黑色行李箱放在脚踩毯旁。而丁凯复则从洗手间推门而出,穿着件黑色金丝绒浴袍,一脸阴沉地质问:“你干什么去了。” 余远洲吓得跳了起来,惊惧道:“你怎么进来的?!” 丁凯复没答,垂眼看他手里印着「瑞林心理」的纸袋,舌尖在臼齿上缓缓地刮擦。 余远洲深吸了一口气,又问:“你怎么有我家钥匙。” 丁凯复上来一把横抱起余远洲,几步跨到卧室把他摔到床上。不由分说地欺身而上:“往后这也是我家。” 余远洲双手推他:“我没答应!” 丁凯复手上解着他的皮带,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管你答不答应。” 余远洲心下一疼。看着身上阴沉又急色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愤恨。 “简单来讲,您只是爱上他了。” 爱上他了。爱上这个强暴自己,监视自己,毫不顾忌自己感受的王八蛋。这不是有病又是什么?若不是斯德哥尔摩,那就是得了下贱病! 除非。除非··· “付金枭。”余远洲摁住丁凯复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问,“你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说: 周四啦 想死你们啦。 今天中午有双更。连夜做了个封面,有大疯狗和余哥的人设图,估计中午审核过了就能看着了嗷(?????????) 第二十九章 丁凯复愣住了。 喜欢。他喜欢余远洲吗? 何止喜欢。 公司开着股东大会,他在桌底下握个手机,盯梢余远洲在干啥。股东问他下半年计划,他直接来了句计划同居。 何止喜欢。 只要看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就得回头跟秘书来一句,没远洲戴得好看。上次有个二线男明星来续约,他从大厅经过,嗤笑道:“这也有人捧?跟远洲比差远了。”声儿还贼大,把人家气得当场解约,对接的营业都想一个滑铲给自己老板跪下。 何止喜欢。 别人多看余远洲一眼,他都想挖人招子。独占欲强得要死,可却又忍不住地到处显摆。手机屏保设成余远洲的照片,就等着人家问这是谁,然后他好装作不经意地来一句:我对象。 何止喜欢。 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耍帅扮酷。参加婚礼做了个礼服造型,就迫不及待地飞回来现眼,恨不得变成孔雀天天冲着人家开屏。 何止喜欢,简直被迷得像个傻b。 可恨又丢脸的是,在这场爱情里只有他一个傻b。像个跳梁小丑,用纠缠和强迫讲了个可悲的笑话。 余远洲不喜欢他。不仅不喜欢他,还把他当病。 把他当病!! 这段关系在余远洲眼里,是绑匪与人质,是虐待与承受,是病毒与宿主,是那张预诊票上他亲自敲下的评语:“一件病态而恶心的事情。” 这让丁凯复颜面扫地,爱极生恨,想掐死余远洲的心都有。 丁凯复嗤笑一声:“喜欢。呵。你娘们还是小孩儿?喜欢啊,怎么不喜欢!我特喜欢——”他俯下身在余远洲耳边咬牙切齿,“干你。你屁股又紧又热,叫得还浪,我他妈喜欢死了。” 余远洲直愣愣地看着吊顶,羞耻从四肢百骸涌上心头。 就是了。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肮脏的性关系而已。自己这是怎么了,又在期待从这个混账嘴里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余远洲忽然抬起手,照着自己的脸使劲儿扇了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丁凯复懵了。 他双手捧起余远洲的脸,凑上去仔细打量。就见上面缓缓浮出四道鲜红的指痕。 “你干什么?!” 余远洲空洞地望着吊顶:“你管我干什么。你想做就做吧。你知道我反抗不过你。” 丁凯复牙齿摩得咯吱吱直响:“我他妈就纳闷了。我是长得不够帅还是jb不够大?是没舍得给你花钱还是没把你干爽?你至于对我就这么看不上?!” 第42章 余远洲转动眼珠看他,较劲道:“对。没错。我就是看不上。跟你上床让我做噩梦。” 这强硬冷漠的态度再度激怒了丁凯复。 丁凯复是什么人。d城混的哪个敢惹,他又何时跟别人这么低声下气过? 不就是个男人。没权没势的男人。动动手指就能碾死的男人。他想要就要了,还用得着低三下四地求不成! 丁凯复面色骤变,浑身涌出暴戾的黑气。他一把将余远洲翻过去,跨坐到他大腿上。抽出浴袍的腰带,三两下就把他手腕绑上了。 余远洲大惊失色,扭动着挣扎,“混蛋!!放开!!” 丁凯复拽下余远洲的裤子,照着雪白的屁股蛋狠抽起巴掌。啪啪的声响撞在卧室墙上,又从四面八方折返。 “惯你两天给你惯上天了!今天我就让你吃个教训,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只能憋着!还跟我上床做噩梦,那睡觉前你自己抠什么!” 余远洲艰难地扭头,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 话音未落,他脑子嗡地一声,四肢都凉了。目光慌乱地在棚顶逡巡:“你在哪儿装摄像头了?!” 丁凯复眯着眼睛俯视他,歪嘴冷笑:“余老师,没我的宝贝寂寞吧。你不性冷淡?屁股撅那么高,我怎么看不出哪儿冷淡?直男。呵,真直啊,骚得我隔着屏幕都能闻着味儿。” 余远洲脸上出现片刻的空白,随即羞愤地尖叫起来:“变态!!丁凯复你真他妈变态!!” 丁凯复大笑起来,吮了口食指,往山谷里猛劲儿一戳:“对。我是变态。那说说看,渴望被变态干的你是什么?嗯?” 余远洲浑身一抖,想死的心都有了。将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低吼,拼命隔绝着魔鬼的羞辱。 丁凯复从后控起余远洲的脖子,不让他躲。骑在他身上凶狠地吼道:“说!!!” 余远洲被他勒地喘不上气:“你让我···说什么···” “说你想被我干。现在就想。” 余远洲绝望地笑:“···呸···我宁可···去死···” 丁凯复眼睛猛然瞪大,眼皮变成蝉翼似的薄膜。下面的眼珠震颤着乱滚,像两颗愤怒跳动的心脏。 “好。很好。我成全你。但只能有一种死法,”丁凯复瘆笑着脱掉了浴袍,“那就是被我干死。” 作者有话说: 人家的追妻火葬场,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丁大狗就不一样了,他是知道自己喜欢还能作成火葬场。只能说他实在是天赋异禀叭。 新封面好看不,我做的(得意掐腰)。 第三十章 “枭哥,吃点东西不?” 傻强拎着豆浆油条,小心翼翼地往丁凯复跟前递。 丁凯复没接,手肘拄着膝盖,手指肚顺着头皮使劲儿往后刮。刮得头发一个垄一个垄,茶田似的。 “万叔怎么还不来。” “有点堵车,说还有五分钟。” 丁凯复站起身,踱了两步,吩咐道:“你骑摩托去接。” 傻强愣了下:“啊。再有五分···” 丁凯复一把薅起傻强的领子,冲着他的脸磨牙:“别让我说第二遍。” 傻强一看他这发疯前奏,立马瘪茄子了,连连答应:“这就去,这就去。枭哥别生气,别生气。” 老万是伍田医院的外科医生。二十六年前给丁增岳割过瘤子,退休后被雇进丁家做家庭医生。 说是家庭医生,丁凯复轻易不使唤这老头。不为别的,就因为这老头跟他爹关系太好了。丁凯复在外面再怎么狂,也终究是晚辈,不好张嘴。今天破天荒地请他,是因为余远洲的状态太差,实在不放心其他人瞎看。 老万几乎是骑着傻强进来的。脚还没沾地,丁凯复就拿起床头的温度计递了上来:“刚量的。38.8度,叫不醒。” 老万瞟了眼温度计,伸手就要掀被子。 丁凯复一把摁住:“必须得看?” 老万牛眼一瞪:“不看,我猜。” 丁凯复沉默两秒,松开手撇过脸:“那你看吧。”说罢对傻强努下巴:“你出去。” 傻强从善如流地退了出去,还乖巧地带上了门。 老万把被子揭开的瞬间,空气安静了。 他看了丁凯复一眼。丁凯复没看他,从桌上摸起烟盒,刚叼嘴里,就听一句高声的骂:“滚外面抽去!!” 丁凯复眼睛立了起来,嘴角咬肌直抽:“你说什么?” 老万根本不怕他,往门口比划:“我让你滚出去抽。” 丁凯复眯着眼睛看这老头子,忍得手指直抖。终究是按耐下怒火,把烟扔了。 “过来把人翻一下,我看看后面。”老万使唤道。 丁凯复大步上来,胳膊穿过余远洲的膝和背,把人抱成侧躺。 老万趴在床边,打着手电查伤,脸色很难看。 丁凯复在旁边看着,心里直拧。呆了两分钟,终究是摸起烟盒开门出去了。 十来分钟后,老万出来了。拉开厕所门准备洗个手,一股浓烟扑面而来,呛得他直咳嗽。 丁凯复曲腿坐在马桶盖上,透过烟雾看他:“严重吗?” 老万挥手拍了拍烟,拧开水龙头,背对着他阴阳怪气地教训:“你自己给上的刑,问我严重么。” 丁凯复垂下眼睛:“吃什么药能好?” 第43章 “没有仙丹。只能养着,忌辛辣油腻。开了点外伤药,让那个黄脑袋去买了。一天上两回,先上一周看看情况。手腕肿得太严重,可能伤着骨头了,等烧退了送医院拍个片。那些个皮下瘀血,你要有心,晚上拿热毛巾给腾腾,尤其屁股蛋子,用红花油揉一下。现在挂着消炎药,待会儿记得给拔下针。” 丁凯复认真地听着,点头答应:“我知道了。谢谢万叔。” 老万长叹了口气,从镜子里看着丁凯复:“丁老大。不管丁家势力多大,也没坐拥天下。你多狂,也别狂出线,否则等你脚滑那天,你爹也保不住你。” 丁凯复脸黑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让傻强送您回去。” 老万走了。丁凯复回到卧室,摊坐到转椅上。一边撕着自己嘴上的干皮,一边看着余远洲的脸晃神。 余远洲的脸肿着。一半是被他自己扇肿的,一半是哭肿的。带着病态的红,深深陷在枕头里。睡得不踏实,睫毛不住地颤,看着很是狼狈可怜。 脖颈上两个紫手印,是他留下的掐痕。压在被子上方的胳膊淤青遍布,两个手腕肿得油亮。丁凯复把手掌盖到脸上,长叹了口气。 明知道这个男人是朵玻璃花,稍微磕碰一下就要碎。怎么还是… 伤了他,自己又能解气几分。对心上人施暴,又哪里像个男人。 丁凯复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悔恨,这让他心里翻搅着疼。他俯下身,和余远洲额头相贴,在滚烫的温度中闭上了眼。 余远洲,我喜欢你。特喜欢。你能不能别把我当病,能不能也稍微喜欢我一点儿?哪怕只有我喜欢你的百分之一。哪怕只有百分之一。 正午时分,余远洲醒了。眼皮还没睁开,身体上的疼痛就叫嚣起来。 浑身没一处不疼,尤其后边,像是被炮仗给炸了。他眼睛水肿得厉害,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 缝隙里是熟悉的吊顶,他恍惚了一会儿。 随后记忆像是潮水一样涌到他脑子里,冲荡他已经十分脆弱的神经。 昨晚的丁凯复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在他身上大肆施暴。把他掰成各种羞耻的姿势,甚至将他脖颈拴到桌腿上,让他牲畜般跪趴在地上承受侵犯。 在那种毫不顾忌的折辱和凌虐下,他对丁凯复的情愫就像个难堪又下贱的笑话。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暴力,把他杀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在绝望中彻底死去。 他余远洲,断不能被如此凌辱!! 身体上的剧痛让他鼻子发酸。但他这次没放任眼泪的滑落,而是咬着下唇死撑着憋了回去。 男儿膝下有黄金,男人有泪不轻弹。 余远洲,你站起来。现在不是自怜自艾的时候,你必须想办法解救你自己,而不是率先攻击你自己。 让他好看。让这个叫丁凯复的畜生好看! 温柔善良的余远洲,不管对错都先折磨自己的余远洲,平生第一次调转了心上的枪口,冲着他的敌人扣下了扳机。 他要向丁凯复再度宣战,做出最后的了断。 这一战,不仅赌上他的心。也赌上,他的命! 作者有话说: 大疯狗的情敌按照出场时间总共有仨,括号里是大疯狗对情敌们的爱称。 乔季同(小白脸),段立轩(瞎子阿炳),黎英睿(假假咕咕) 前后都有老公,属于假想敌。但只有中间这个,是真情敌(兴奋地苍蝇搓手)。能够跟大疯狗分庭抗礼的狠人段立轩快要正式登场了,来给我们段爷一点掌声! 第三十一章 丁凯复煮了南瓜粥,蒸了条踏板鱼,又用芹菜清炒了个山药。扭头擦了把手,准备去给余远洲拔针。 打开卧室门就见余远洲已经醒了,正从枕头上偏头看着窗外。听到他进来,也没给个眼神。 丁凯复忽然有点不敢上前。他怕看到余远洲眼里的厌恶和憎恨。 怕。丁凯复多久不曾怕过了。这种久违的情感让无所适从,心里像是有虫子爬。 他走到床边张了张嘴,干巴巴地问了一句:“饿不?” 本以为余远洲不会理,没想到竟得到了回答。 “我想喝水。” 虽然仍没给他眼神,但这句话听在他耳朵里,已经算是句赦免。 他笑了下,摸了把余远洲的头发。出去接了杯温水,还细心地插了根吸管。 余远洲头都抬不起来。只能侧躺着吸,不小心呛了嗓子,又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丁凯复把他捞进怀里拍背顺气,这一下又牵动了他后边的伤。余远洲疼得直哆嗦,后背汗湿一片,像只被雨浇透的鸟。 丁凯复手忙脚乱地呼噜着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好受点。余远洲被他扯吧得生不如死,拼尽全力地道:“…松手…疼…” 丁凯复还在哐哐拍他后背:“哪儿疼?” 余远洲气得眼睛都红了。还哪儿疼。他身上但凡还有块好肉,他都能说出来哪儿疼! “…放我躺下…” 丁凯复把余远洲放回床上侧躺,余远洲大倒了几口气儿,汗珠像眼泪似的,大颗大颗地从脸上划过。 丁凯复看着他痛苦可怜的样子,嘴里晕开一股铁锈的腥。 余远洲气喘匀了,向他伸出手:“手机递我。” 丁凯复警惕地看他:“你要干什么?” 第44章 “打120。” “我找医生给你看过了。” 余远洲把手重重撂到被子上,几乎有点歇斯底里了:“皮外伤用人看个屁!我腕骨疼,去医院照个ct!” 丁凯复看着被子上的手。肿得像是红色胶皮手套吹了气。他轻叹一声,坐到床边柔声哄道:“等会儿我送你去。先起来吃点东西,我蒸了你爱吃的踏板鱼。” 余远洲心里恨透了丁凯复,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更不会琢磨他怎么知道自己爱吃什么。从枕头上撇过脸:“我没胃口。” 丁凯复托住余远洲的手,拇指轻轻摩挲水肿的手背:“我只是想给你点小教训,不小心手重了。” 余远洲听他还在这里叭叭狡辩,心中恨意更甚。这人究竟是自私到什么程度,才能说出这般不要脸的台词? 他冷笑一声,说道:“你给我的教训,我收到了。往后你想听什么,列个单子给我,我照着背。说的时候,保证一个字儿都不错。丁总,这个教训的结果,您还满意吗?” 丁凯复瞪着眼睛看余远洲,心脏传来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刺痛,就像是被钉了钉书针。 还满意吗。他满意个屁! 丁凯复俯下身,和余远洲脸对着脸:“远洲,如果我说...” 余远洲闭上眼,把脸使劲儿往枕头里埋。 丁凯复愣了,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嘴唇和眼皮。 这是丁凯复很熟悉的一种颤抖,他在很多人脸上见到过。牙关磕碰导致的,因恐惧而生的颤抖。 余远洲在怕他。他的接近,让余远洲害怕。 这比厌恶还要让他难受,未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了。 他掀开被子躺到余远洲旁边,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进怀里。下巴尖抵着他的发顶,一下一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嘴巴张了又张,可除了一句句沉沉的「远洲」,再也说不出别的东西。 大雪过后的晴天,亮得刺目。阳光从窗口倾泻进来,房间里到处都是明亮的。 所有的伤痕都摊在光下,明晃晃的,什么也藏不住。唯一能藏得住的,就是腔子里跳着的心。 一个想要弥补,一个义无反顾。 都各自打着主意,在爱恨交织的混沌里彼此撕扯,互相算计。 —— 傍晚,丁凯复带余远洲去医院拍了片子。所幸并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软组织扭伤。 两人一路无话地回了家,丁凯复在床边叼着烟处理工作,余远洲躺在床上看电影。 没多久,丁凯复扭头问道:“你电影不卡?我邮件都发不出去。” “提前下好的。” “你家wi-fi是不是坏了?” “路由器有点老,将就用吧。” “没法将就,屁都干不了。明天换个好的。” 电影正放到悬疑的地方,屏幕一片漆黑。余远洲看着漆黑的反光里,自己脸上阴沉的笑。 “你出钱吧。我网上订个新的。” 丁凯复意外余远洲的好说话:“不生气了?” 余远洲看都没看他:“生气有用?” 丁凯复脸上燃起希望的光。他一屁股坐到床上,啪地合上余远洲的电脑,凑到他脸跟前道:“远洲,咱俩能不能像过年那阵儿一样处?你乖一点,别惹我生气,我好好疼你。” 余远洲目瞪口呆地看着丁凯复。他这个受害者还没提条件,施暴者反倒跟他提上条件了?合着这一身伤还成了他咎由自取? 余远洲强压怒火地谈判:“我没精力惹你。你不高兴了,用嘴说。别上来就动手,我吃不消。” 丁凯复见他服软,面色大好。用手指刮了把他的脸蛋,笑道:“我要真跟你动手,你那俩手就不可能还在腕子上挂着。” 余远洲眼睛瞪得更大了:“你的意思是我还得谢谢你?” 丁凯复愣了愣,起身把烟捻到烟灰缸里:“不是。我是说我不会打你。多生气都不会。” 余远洲都要被气乐了。绑他的手腕,掐他的脖子,强暴他一宿,然后来了一句我不会打你。他倒宁可丁凯复照着他肚子踹一脚,伤得也没这么憋屈。 妈的。真就是对牛弹琴。 余远洲翻了个身,背对着丁凯复打发道:“我饿了。” 丁凯复看了他一会儿。 “先给你上药。完事儿我去做饭。” 一提上药,余远洲脸都绿了。 “不用你。药放这里,我自己上。” 丁凯复用温水泡了毛巾,拧干后掀开了被子。自顾自架起了余远洲的腿,埋头用毛巾擦掉腿里的残药。 余远洲想踹他一脚,丁凯复忽然从他腿间抬起了头。 “疼吗。”他问。 那一瞬间,余远洲竟然在丁凯复的脸上看到了后悔之色。 就是这么一点后悔之色,让他刚结痂的心又开始流血。 丁凯复。你也会后悔吗。你难道也有心吗。 可你要是有心,为什么要这般折磨我?! 丁凯复重新上了药,在他腿内的软肉上亲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做饭。 他这人虽然精神不太正常,但生活能力那是出类拔萃得强。可能跟幼年经历有关,反正不太像公子哥儿。饭说做就做,地说拖就拖。衣服一天一洗,裤衩袜子亲自手搓。搓完抻得板板正正往暖气片上一搭,干了都没一点褶。 第45章 余远洲听着厨房洗菜切菜的声响,心想丁凯复要是正常点,不发疯··· 打住,余远洲,你别犯贱了。丁凯复是什么人你还没数吗?他把你当什么说得还不清楚吗? 喜欢干你。什么叫喜欢干你? 高兴了把你当小蜜哄,不高兴把你当牲口骑。 雪茄般的男人,又浓又烈,燃起来的烟头偏得捻到别人心上才能熄火。被这么一个混账看上,说是人世间最狠毒的酷刑都不为过。赶紧把那点不值钱的感情收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背叛也好,算计也罢,都是丁凯复他应得的。 这场较量,你已经一败涂地,万不能再举手投降。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更晚了,抱歉抱歉! 第三十二章 余远洲足足躺了三天才能下床,丁凯复也跟着一直没出屋。白天就坐在床边处理工作,到了饭点儿去做饭,间隔着给余远洲上药,活血,擦身子。 余远洲忍着恶心让他碰,咬着舌头跟他躺一个被窝,就等着他离开的机会。 正月二十三一早,丁凯复起床后照常冲了个澡。没穿浴袍,换上了西装。余远洲知道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去公司?”他问。 丁凯复从衣柜里抽出条青底银纹的方丝巾:“今天有两个老东西来,去走个过场。” “几点回来?” 丁凯复手一顿,嘴角荡起括弧似的笑:“我尽量早点儿。” 余远洲没套出时间,悻悻地重新躺下:“我不想吃外卖。” “将就一顿。晚上我回来做。想吃什么?” 余远洲唇角一勾。哦,走一天。棒极了。 “炸鱼。” “油大的不行。” “那问什么。随便做吧。”余远洲重新缩回棉被,就露个发顶。头发柳条似的,在枕头上垂出个韧弧。 丁凯复被他这猫似的撒娇勾得眼睛都直了。丝巾也不系了,扑上来一把拽下棉被,掐着余远洲的下巴就啃。 啃得擦枪走火,喘着粗气又去冲了个澡。最后站在门口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湿着头发开门走了。 等他一走,余远洲从被窝里爬出来,抱着笔记本电脑去了客厅。 沙发上赫然放着一个米黄色的坐垫,看着就是给他准备的。余远洲脸一黑,把那个马桶圈似的破垫子甩地上了。屁股刚碰到沙发,又噌地弹了起来,龇牙咧嘴好半天。看了眼那个垫子,又不情不愿地捡回来用上。 掰开电脑,先是处理了点堆积的工作,回复了几封重要邮件。下载了个wireshark(数据抓取软件)试用版,开始通过路由器对丁凯复的笔记本进行抓包。 丁凯复本人是理科文盲,对这些科技手段毫不设防。公司用的电脑,下属会给他考虑好安全问题。但放余远洲家里的笔记本是他私人用的,只装了个市面的防火墙。 余远洲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一个有用的url。 那是一个文件传输网址,里面是个没加密的档案,名称《员工岗位调动审批表0131》。 普通员工的岗位调动,人事部门可以自行审理。而需要董事长审批的,通常都是部门级别的升降或者海外调任。余远洲一项一项往下看,终于发现了目标名。 肖磊。他果然在丁凯复这里。但没在国内,而是在西非的塞内加尔。 掌握了肖磊的位置,ip一过滤,两人之间的联系内容一览无余。 余远洲截了张巧图,既能证明他有筹码,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情报。加密后发了段立轩的邮箱。标题只有一个词:all-in(孤注一掷) 段立轩也是个爽快人,立马就回了邮件。 件名:call(跟注) 正文:x市金沙区东十三路 蜀九香火锅 ———— 十天后。 丁凯复熄了灯,钻进被窝,像往常一样从后面抱住余远洲。抱了一会儿,松手转了过去。没过两分钟,又贴了上来。 反反复复好几次,呼吸开始带上了哨音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勾余远洲的睡裤腰。 都是男人,余远洲知道他什么情况,直截了当地道:“还没好。” 丁凯复手伸进他的睡衣,在他胸上松松紧紧地抓:“我轻点儿做,嗯?” 余远洲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做你妈,这辈子都休想。 “我明天要去x市出差,早上七点出门。” “出差?”丁凯复拄着胳膊起来看他,“老头安排的?” “有个度假村项目,地皮出现了点纠纷。” “他没人用了?”丁凯复不太高兴。地皮纠纷这种事,涉黑的情况不在少数,万一哪个不长眼的动手怎么办。 “明天让洋辣子跟着你。” 余远洲回想了一下洋辣子的尊容,拒绝道:“你要实在想监视我,就让傻强跟着吧。记得让他穿西装,别整得像个二流子。” “不行。就让洋辣子跟着。他比傻强心眼实,我放心点。” 余远洲有点好笑,看来丁凯复也知道傻强心眼多。他试探着问道:“你知道傻强不实还放身边儿,就不怕他哪天偷咬你一口?” 丁凯复不屑地哼笑一声:“傻强跟了我十七年,我还不了解他?偷咬,呵,他也得有那个胆子。” 余远洲惊讶道:“十七年?!” 丁凯复对傻强的话题没兴趣,重新强调了一遍跟班人选:“明天就让洋辣子跟着你去,你要嫌他磕碜,我让他戴个墨镜挡挡。” 第46章 余远洲寻思那洋辣子长得就像黑社会,戴墨镜那更是个大写的茬子货。自己再夹个小公文包搁前面儿一走,活像那电视剧里鱼肉百姓的斯文败类。 余远洲叹了口气:“不用戴墨镜,你让他...哎,算了,随便吧。” 余远洲听话,丁凯复也不再多说。两个爪子在被窝里一心一意地摸,情动得直喘。可任凭他怎么撩拨,余远洲的小兄弟就是不起立。他自己也没劲,掀开被子坐起身。偏头看着面无表情的余远洲,长长叹了口气。拿起椅子上搭的浴袍去了浴室。 余远洲趁他在浴室里自我解决,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轩:“明晚住哪儿?” 洲:“豪城酒店。” 轩:“晚上六点半接你。车牌尾号216。” 洲:“有人跟梢。” 轩:“药从酒店前台取。暗号双面刮胡刀。” 洲:“药有没有副作用?” 轩:“没有。方丈放心。”紧接着是一个阿弥陀佛的表情包。 余远洲没憋住,噗嗤一声乐了。 这个段立轩,说实话给他的第一印象很差。可相处几天下来,发现这人有时候还挺有意思的。 浴室门响了,余远洲把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闭上了眼睛。 丁凯复重新钻进被窝,像个汤勺一样搂住了他。 余远洲鼻子有点痒,打了个喷嚏:“你身上一股湿木头味儿,离我远点。” “不解风情。”丁凯复抬起手背凑到余远洲鼻子下面,笑着吻他耳朵:“雪松加玫瑰,你再闻闻,像不像雨后山林?” 余远洲拍开他的gay手:“你睡觉前喷什么香水?” “香香地睡不好吗?” “去边旯香去。你熏得我睡不着。” 丁凯复低低地笑了一会儿。大鼻子往余远洲的头发里一戳,闭上了眼睛。 余远洲也累了,懒得跟他较劲,就这么任由他抱着睡着了。 丁凯复的身体很温暖,在寒冷的冬夜像个大暖气片。温暖了余远洲的身体,可却再也温不到他的心。 第三十三章 余远洲换了套休闲装,看了眼外间沙发上熟睡的洋辣子,推门走了。 北方没有春。春是要变态的冬,冷得劲儿劲儿的。 余远洲走出酒店大厅,径直去了停车场。一眼就看到了尾号216的车。 不为别的,因为这车实在是太显眼了。墨绿的欧陆,骑着线停,霸道得不行。 驾驶位上坐着个戴茶晶眼镜的男人,看着三十左右。嘴唇上蓄着雅致的短胡,穿着黑色盘扣圆领衫,脖颈上挂着个狼牙吊坠。看得出来是个讲究人,就是花哨得浪嗖嗖的。 他抬手对余远洲招呼了下,示意他往旁边稍稍。手上咔咔一顿闪,像是握了个闪光灯。余远洲换了个角度站,才看清他手指上戴了个大鸽子蛋。脑子里忽然晃过《色戒》里易先生的话:它终是石头,太大了,戴在手上麻将可能打不动。 麻将打不动,不知道方向盘握不握得稳。 正想着,就听哐当一声。 段立轩从车窗伸出脑袋看了眼,啧了一声,抽出张名片别到对方车窗框上。开出来后对余远洲招手:“上车。” 余远洲神色复杂地看他。这科二不及格的浪大款,真得能斗得过丁凯复吗?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把宝压段立轩身上了。自己选的盟友,硬着头皮也得组团战斗到最后。 余远洲坐了进来,开门见山地问:“你怎么找到她的?” 段立轩也不卖关子:“雇专门侦探找的。这娘们嫁陕北去了,现在离了婚带个孩子,在饭店当服务员。过得登穷(很穷),我给了她点钱,麻溜就跟回来了。” 余远洲没想到段立轩竟然做到这一步,惊讶道:“没少破费吧?” “还行。前前后后,拢共花了十来万。” “十来万?!” “能钓到你,十来万划算。” 余远洲问:“如果我不搭理你,这钱岂不就打了水漂?” 段立轩耸了下肩膀:“做生意总是要打几把水漂。何况我这次还觉得自己胜算挺大的。”段立轩看了他一眼,略得意地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很出乎我意料,怪不得把疯狗迷成那样。” 余远洲不太高兴:“你这话听起来像骂人。” “哎,夸你呢。”段立轩伸手拍了拍余远洲肩膀,“你帮我保住我哥,我帮你摆平疯狗。咱俩合作愉快。” “不装了?不说什么肖磊握着圆春的机密了?” 段立轩哈哈一笑:“一样事。哎,到了。” 余远洲往前一看,是个很气派的店面。文化青砖,做旧木门,门口挂着两串红灯笼,灯笼后面是整面墙的龙头浮雕。 余远洲到底是穷,小声说了一句:“这门脸看着就贵。” 段立轩费劲巴拉地停了车,仍旧是骑线:“多贵也还是那些玩意儿。肉片虾滑金针菇,没什么吃头。” 余远洲跟着段立轩进了店,门口两个礼仪小姐柳腰一弯:“欢迎光临!” “有预约,姓段。” 两个小妞一看就是被事前交代了。其中一个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段爷,这边请。”另一个小跑着往楼上去,像是要找人。 刚进包厢,还没等坐下,进来了两个人。 第47章 打头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白夹袄,戴着块名表,看着就是老板。后面跟着个十八九的小孩儿,大眼睛忽闪忽闪,嫩得出水。 “哎呦段爷!”中年男人热乎乎地迎了上来,端起茶壶给两人倒茶:“好一阵儿没见着您老了。” 余远洲看了一眼段立轩。脸皮溜滑,没看出来哪里您老。 段立轩派头十足地点了个头:“先上菜,我们吃完再找人。” “哎,好。您吃好喝好,有事随时叫我。”说罢对身后的小孩儿使了个眼色,“小心着伺候。” 那小孩儿端着平板往段立轩跟前一送,嗲声嗲气地问:“段爷,今儿吃点啥呀?” 余远洲刚喝了口茶,一听这动静好悬没喷出来。这原来是男孩儿啊!他又忍不住看了两眼,心里惊奇还真有男生女相到雌雄莫辨的。 段立轩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把平板接过来递给余远洲:“洲儿,你点。” 余远洲接过平板:“别这么叫我,听着像我大爷。” 段立轩看着他笑:“哎,大疯狗叫你什么?宝贝儿?” 余远洲白了他一眼:“叫名。” 段立轩呆愣住了。他喉结滚了下,在余远洲面前的桌面上曲指点了点。 “洲儿,你再白我一眼。” 余远洲从平板上抬眼看他,一脸不解加嫌弃:“你说什么?” 段立轩这才如梦方醒,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咳了一声:“咳咳。没事。你点你的。” 余远洲点好后把平板还给他,对小娘炮道:“上鸳鸯锅。” 段立轩就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鸳鸯锅??” 余远洲脱掉外套搭到旁边的椅子背上,拄着桌面看他:“过会儿我想单独和刘晓雯谈,段先生能不能行个方便?” 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休闲羊毛衫,不太修身。拄上桌面的时候袖口被?下来,不经意露出半截手腕。 段立轩看到那袖口下露出的一点淤青,眼神变了。冷不丁地抓住他的手。 余远洲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别躲。”段立轩抓着余远洲的手,一点点把袖子撸了上去。 手腕基本消肿了,但还留着大片淤痕。边缘呈黄绿色,证明已经好了大半。可就算是好了大半,仍旧是触目惊心。 段立轩脸色很难看,沉声问:“疯狗干的?” 余远洲嗯了一声,缓缓抽回了手。 段立轩摘掉茶晶眼镜,啪地一声扔到桌面上。他沉默了几秒,终究是没找到文雅词儿:“妈了个巴子,什么东西!” 余远洲低着头把袖口扯下来:“我打不过他,但自会让他好看。” “事成后你也别在d城混了。”段立轩把平板递给小娘炮,用眼神示意他出去,“到x市来。” 余远洲叹了口气,道:“我和丁增岳有约定,要给他当四年助理。” 段立轩艹了一声:“他们家有毛病?逮找个好人使劲儿欺负怎么着?怎么个经纬,你跟我说说。” 余远洲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和段立轩交了底。 他实在是太孤立无援了,甚至没有选择的余地。段立轩是他目前可以够到的,最坚固的一根藤条。不攀,那就只能在井底困着。攀了,就算这藤条中途折了,最起码他试过了。 段立轩一边涮锅子一边听,最后拿起啤酒给余远洲倒了一杯:“钓鱼佬拿50万就想栓匹千里马给他拉磨,脸皮比屁股还他妈厚。不就是五十万,我拿给你。那什么,我在x市给你买套房子,你直接过来,什么也不用带。工作你要乐意就到圆春保险来,不乐意就面你老本行。正好那个松本重机的分公司在这儿,我给你介绍介绍。你尽管放心,疯狗再狂,脖子也在d城这根柱子上拴着。来了我的地界,别说是丁凯复,就算是丁凯仨丁凯四,也都得夹起尾巴过。” 余远洲笑了笑。这话听听有点意思,但小姑娘才信。他想要的不是承诺,他要计划和胜算。 “目前肖磊只和丁凯复交了一半的底,是一卷录像。从文件名上看不是标准视频格式,我猜不是手机拍的,而是一段监控。” 段立轩问道:“看得着内容吗?” 余远洲摇头:“我得碰他电脑。家里到处都是摄像头,不好行动。” 段立轩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摄像头?” “嗯,我晚上用手机相机扫了一圈,发现三个光斑。除了洗手间和厨房,没有死角。他的电脑放在卧室桌子上,无论怎么样都会被发现。” 段立轩摇了摇筷子:“这他娘纯变态啊。你别冒险。先盯着就行。” 两人吃完了饭,段立轩吩咐小娘炮道:“把人领进来。” 小娘炮甜甜地应了一声,在他面前搔首弄姿道:“段爷,待会儿我给您按按肩膀呀。” 余远洲这会儿砸么出来点不对劲了。他深深看了段立轩一眼。 段立轩被他看得莫名心虚,挥手撵人:“什么按,按什么按!哎你们不火锅店吗?还有这不正规项目?” 小娘炮被他这良民台词给呛懵了。看了眼余远洲,又会意似的顺着改口:“段爷,这我们新加的服务项目,就普通按摩,没不正规。哎,我这就去领人。” 段立轩把手包往胳膊底下一夹,站起身准备给余远洲腾地方。 “我去隔壁洗个脚,你完事儿给我发消息。” 第48章 余远洲有点不好意思,客气道:“你先回去吧,这么晚了。我完事自己打车回酒店。” “生分劲儿。回酒店干啥,和你那监护人大眼瞪小眼?好不容易来一次x市,我带你兜兜风去。离这不远有个夜市,还有杂技表演,晚上老热闹儿了。” 作者有话说: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磨刀霍霍。第一刀铺垫结束。周四砍下来,请抓稳扶好。 第三十四章 段立轩前脚刚走,一个女人就推门进来了。 穿着服务生制服,盘着头发。大平脸,宽宽的双眼皮。像农村的花被单,美得粗糙土俗。 余远洲第一次见到刘晓雯。那个折磨他十七年的梦魇,如今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他伸手往对面比划了一下:“坐。” 刘晓雯坐了下来,问道:“你是余老师儿子?” 余远洲喝了口凉茶:“你没资格叫他老师。” 刘晓雯把鬓角的头发往耳朵后面别了下:“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余远洲沉默了好一会儿。膝盖上的左手攥着右手,把自己握得紧紧的。 “不对。”他突兀地嘟囔了一句。随后眼睛瞪了起来,声音像是从腔子里爆出来的,“不对!!不是我想问什么,是你!”他腾地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地看她:“是你有没有想对我说的!” 刘晓雯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诡谲地笑了一下。 “法院不都判完了。你还要我说什么。” 余远洲拄着桌面的手臂剧烈颤抖,桌上没来得及收走的碗筷叮当作响。 “法院判的结果,你···有没有异议。” 刘晓雯干脆地答道:“没有。” 余远洲脸上的愤怒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继而变成了狂怒。他拍着桌子大喊起来:“法院判了什么?就判了他不坐牢!没判他的名声,也没判他的命!你···”他指着刘晓雯,就像是对她比着一把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晓雯答得毫不犹豫:“对象让的。” “什么?” “初二那年我处了个对象。他让我干的,我就听了。” 这意外的展开让余远洲的怒火有了宣泄口,急切地追问:“他也是二中的学生?” “不是。校外混的,没上学。” “那他和我爸有什么仇?” “他没仇,是要给他老大出气。”刘晓雯面无表情,“他们一堆儿能有十来个人吧。老大岁数最小,但最横。没事儿就在校门口晃荡,偷点东西抢点钱。有次欺负学生的时候被余老师看着了,骂他有娘生没娘管,结了梁子。” 余远洲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一晃过而。很快,他没能抓住。 他继续追问:“叫什么?” “不知道。” “我问你那个对象叫什么。” “哦。黄喜。” “有照片吗?” “有。”刘晓雯掏出手机,点开qq空间,翻出很久远的一张照片。 那是张大头贴,非主流葬爱风格。深蓝的背景底,男的从后面抱着女的,两人都烫着蓬松的黄毛。空白的地方红黑相间的几个字:我会把你的悲伤带走。 女的能依稀看出来是刘晓雯。 余远洲死死盯着那个男的,觉得无比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余远洲拿出手机:“你这照片发我一份。” 刘晓雯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有些戒备地看他:“你要找他麻烦?” 余远洲说道:“我要找他问清楚。” 刘晓雯面露难色:“你别难为他。那时候我们还小,想法都不成熟。” “不成熟?”余远洲直瞪瞪地看着刘晓雯:“你,知道我爸自杀了吗?” 刘晓雯摇头:“我们也不想的。” 你别为难他。那时候不成熟。我们也不想的。 她的话一下一下抽打在余远洲身上,疼得他想尖叫。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这些年,他设想过无数次与刘晓雯的对峙。 也许她掉泪后悔,向自己祈求宽恕。也许她害怕面对,对自己不住狡辩。甚至连她是真受了屈辱这个可能,余远洲都想过。 但他从没想过,她会如此坦率麻木。 刘晓雯的无所谓让他绝望。没有羞愧,没有后悔,她甚至不为自己辩解一句。然而就当你认为她是个天生坏种时,她却又表现出了正常人的恻隐之心。 余远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包厢的。直到料峭春风打透他的羊毛衫,他才从晃神里惊醒。回过头看着身后的火锅城,大得不可思议。像童话里住着鬼怪的黑山林,遮天蔽月。 真实的人性永远无法预料。忏悔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对这个有,对那个就可能没有。无法强求,强求也是假的。假的忏悔,没有任何意义。 段立轩打开车门,大步往这边走,边走边嚷嚷:“咋不穿大衣?” 余远洲迷茫地看他。 不该在这里脆弱。不该对着一个陌生人脆弱。 可这颗心,实在是太痛了,痛得他要死了。 他的父亲没了。名声臭了,工作丢了,做了半辈子好人,背着淫魔的污名自尽。 他的母亲没了。辛苦心酸,在对丈夫的怀疑和爱意中撕扯自己,临死都不知道实情。 两个鲜活的生命没了。没人承担责任。甚至连良心的谴责都没有。 第49章 可怜的余光林,可怜的张菡。 可怜的。可怜的。可怜的! 余远洲忽然浑身无力,像是失血过多。他踉跄了下,摔了。骨架就像是被打散了似的,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 段立轩一个大步上前,拽着他的胳膊要拉他起来,却不经意看到了他的眼睛。 睁得很大,大到瞳孔整个露着。蒙着厚厚的水壳,倔强地不肯破。 段立轩不再拉他,干脆也跟着跪到地上。胳膊穿过他的腋下,把他拥进了怀里。手掌按着他的后脑勺,沉声道:“想哭就哭。” 余远洲紧紧回抱住他,像是溺水之人抓攀浮木。他蓦地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像是要把心脏呕出来。 段立轩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跪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为他挡着寒冷的夜风。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两个人的膝盖都麻了。 余远洲止住了哭,在他怀里闷闷地问:“你···是不是gay。” 段立轩胳膊一僵,迂回地答道:“女人也喜欢。” 余远洲沉默了几秒,又问:“有纸吗。” 段立轩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塞到余远洲手里。余远洲趴在他的肩膀上揩鼻涕,最后在他肩膀上擦了擦。 段立轩问:“你大鼻涕蹭我衣服上了?” 余远洲不承认:“没有。” “那我肩膀拔凉是怎么事儿。” 余远洲笑了,带着浓浓的鼻音:“不知道。” 晚上十一点半,余远洲在酒店门口下了车。回头对段立轩挥了下手:“再联系。”随后大步踏上了台阶。 他穿着件宝蓝色的大衣,修长的身影嵌在霓虹里,像一只拍卖会上压轴的景泰蓝长口瓶。 段立轩推开车门,跨出一只脚扒着车顶,高声喊道:“洲儿!” 余远洲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金丝眼镜折射着斑斓的光影,唇齿潋滟。 段立轩当时就不会说话了,磕巴了半天:“你···你···你等会儿。” 他到后备箱翻了一会儿,小跑到余远洲面前,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余远洲低头看着手里的电击枪。空调遥控器大小,头顶两个金属脚。 他惊讶道:“这合法吗?” “哎,你他妈的圣僧啊。”段立轩恨铁不成钢地拍他胳膊,“他再咬你,你就往他老二上电。开最大档,干糊他。” 余远洲低低地笑了起来:“我会留着做后手。” 段立轩又嘱咐道:“有事儿别自己憋着,随时联系。我二十四小时开机。” 余远洲点头答应:“好。” 段立轩就站在门口目送,灼灼地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厅的拐角。 作者有话说: 周四啦!我想死你们啦! 第三十五章 余远洲划卡进了房,洋辣子还没有醒。茶几上是空空如也的雪碧瓶。也不知道段立轩从哪儿整的药,劲儿这么大。可别是麻猪用的。 余远洲有点愧疚。洋辣子当真实在,给口汽水儿喝得那是毫不怀疑,一滴不剩。这要是傻强,估摸他还不能这么顺利得手。 就这么一个念头,傻强的脸晃过余远洲的脑海。 他耳边訇的一声。紧着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刘晓雯发过来的照片。 像。越看越像。 尤其是那个极具特色的肉鼻子。 余远洲的大脑就像是开了闸,曾经里不经意的谈话,此刻就像是相通的水管,从四面八方汇到一处。 “我十岁那年去的l县,呆了两年。” “不算我杀的。” “你比丁凯复还大两岁,你管他叫哥?” “傻强跟了我十七年。” “他们一堆儿能有十来个人吧。老大岁数最小,但最横。” 余远洲不住地在脑海里搜索,从刀割一样的回忆片段里寻找线索。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 嗡——嗡—— 寂静昏暗的房间里忽然响起震动声。手机屏幕上闪着银拓安保的图标。 「丁凯复」邀请你视频通话··· 余远洲握着手机,心脏咣咣作响。 嗡——嗡—— 丁凯复的威压顺着手机的震动传递到他的手心,像是一股电流,直接打到心脏。 怕极了,怕到牙关打架。 嗡——嗡—— 手机不住地响。一个劲儿地响。反反复复地响。 余远洲的恐惧堆叠到极点,忽然轰隆一声,恐惧转变成了愤怒。手机越响他越怒,简直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他大骂一声,滑了接通。 丁凯复穿着黑衬衫,背景是办公室的白墙。唇间斜着半截香烟,看不出喜怒。 “明天几点回来?”他问。 余远洲把手机放到茶几上,让摄像头对着天花板。 “下午。” “谈得怎么样?受没受委屈?” “没。” 丁凯复凑近了屏幕,骤然发难:“刚才去哪儿了?” “和朋友吃个火锅。” “哪个朋友?” 余远洲炸了,拔高声调吼道:“你不是会调查,会监视吗!还有必要问我?!” 丁凯复沉默了两秒,低气压地命令道:“手机拿起来,我看不到你的脸。” 余远洲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直接让丁凯复连天花板都看不到。 第50章 “你哭过?”丁凯复又问。 “没。”余远洲有些后悔。不该在冲动之下接丁凯复的电话。现在一切都没有证据,不能在怀疑阶段打草惊蛇,毁了整个布局。 他双手搓了把脸,草草打发道:“我累了,有事明天说。” 丁凯复彻底怒了:“远洲!” 嘟。 余远洲关掉手机。整个人往后一仰,瘫在沙发里。大汗淋漓,浑身黏腻。 该去洗个澡,睡一觉。等明早脑子清醒了,再好好想一想。 可身体却不肯听话。像是被玻璃罩子给罩上了,动弹不得。他甚至没有力气起身去床上,就这样在仰在洋辣子对面,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电子烟,插了一根抽上。 他不愿在当下深想,可他的脑子就跟恨他似的,把那些破烂儿一股脑往外掏,桩桩件件都发着霉。 假设照片上的杀马特是傻强。 属鼠的,十七年前正好十四,和刘晓雯同岁。 傻强十七年前的老大,就是丁凯复。 丁凯复也说过,他十二岁那年在l县,间接杀了人。 整个逻辑链上没有疙瘩。完美得可怕。 凌晨像是一只混沌的巨兽,在窗外哈着乳白的气。烟弹盒缓缓地空了,余远洲挂着满脸泪痕,不知不觉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六点半。门被敲响。 洋辣子迷迷瞪瞪睁开眼。反应了一会儿,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看了眼手机,连跄带摔地跑到门口,打开了门。 丁凯复黑着脸站在门外,照着他的脖颈就是一记手刀。 洋辣子被他砍得一个趔趄,扑通一声跪下了:“枭哥息怒。” 丁凯复低斥道:“滚去洗把脸清醒清醒!”说罢大步掠过他,迈进了屋子。 他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余远洲。穿着大衣,皮鞋也没脱。歪在沙发靠背上,头发油乱,眼镜都还戴着。 丁凯复走过来,蹲下身打量了一会儿。 余远洲睡得不安稳,像是做着噩梦。眼角渗泪,嘴里断断续续地吭吭着。 丁凯复用食指揩掉他睫毛上的泪珠,把他横抱到里间的卧室床上。 摘掉眼镜,脱掉鞋。正脱着大衣,从兜里摸到个硬东西。 洋辣子这会儿也洗完脸,恭敬拘谨地走过来:“枭哥。” 丁凯复把电击枪递给他:“拍几张照片,查一下哪儿来的。用完放回你嫂子大衣兜里。” “哎,好。” “去把我车移一下。晚上再回去。” 他一边吩咐一边走进浴室,用温水打湿了毛巾。单膝跪在床边,给余远洲擦脸,脖颈,手,脚。 等伺候完了,他把毛巾往浴缸里一扔,走到外间给丁增岳去了个电话。 “喂,爸。” 丁凯复几乎不管丁增岳叫爸。心情好叫老头,心情不好叫老b头。而他开口叫爸,基本就是没憋好屁。 丁增岳也知道他的德行,在那边骂了一句:“准他妈没好事。” 丁凯复笑了一声:“最近忙不忙?” “别瞎客套,赶紧说。” “远洲给我。” “啥?” “我说把你助理,余远洲给我。” 丁增岳不乐意了:“老子有点啥好玩意儿你都惦记。自己招去,别打洲儿注意。”说罢就要挂电话。 “条件你提。”丁凯复道。 丁增岳这电话终究是没挂断。他沉默了足足五六秒,道:“去把你那个病治好。” 丁增岳的「那个病」,丁凯复当然知道指什么。 “怎么算好?”丁凯复从怀里摸出烟,扔到嘴里点了火,含糊地问,“找个母的结婚?” 丁增岳的咆哮从话筒里訇出来,乌啦啦的:“哪个好人乐意把闺女给你!现在全d城都知道你有毛病!” 丁凯复吐出口烟,呵呵地笑起来:“那不你给宣传的。你要实在有瘾,过两年给小彬张罗去。” “我说你是缺心眼儿还是怎么着?咱丁家你是老大,是长子!家业以后都得你担起来,听没听懂?!” “小彬不是你的种?” “那能一样儿吗。我跟你妈才是原配夫妻。门当户对,<a href="https:///tags_nan/qingmeizhuma.html" target="_blank">青梅竹马,要不是当年···” 丁凯复不想听他掰扯那破烂往事,打断道:“那你想怎样?” 丁增岳想了想,道:“先留个种。你做得到吗?” 丁凯复坐到沙发上,岔开两条长腿漫不经心道:“行啊。你找人吧。” “丁老大。”丁增岳换上了严肃的口吻,“你没整这一出之前,有不少好的选择。但现在,名门闺秀没人乐意嫁进咱家。不过你要是有了孩子,这口风就还有变的余地。” 丁凯复笑了:“有名门闺秀乐意当后妈?” “不需要她养,有什么不乐意。只要你没病,别让人家在外面被戳脊梁骨。” 丁凯复注意到桌面上余远洲的iqos。他把自己手里的烟扔到茶几上,抽起余远洲剩的那半截烟弹。 烟嘴上还有余远洲的味道。丁凯复眯起眼睛,望着吊顶愣神。 “丁老大?”丁增岳没听到回答,声儿又大了些,“你在没在听?” “老头子,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清楚。”丁凯复把脚架到茶几上,沉声道,“留种可以,结婚免谈。我丁凯复的媳妇,不是谁都当得起。” 第51章 丁增岳被他气得都破了音儿:“小王八羔子还狂上了!你被窝儿比别人香啊,还不是谁都能当!你去看看现在谁乐意当!!” “行了。你把人准备好后再跟我约时间。远洲从明天起就跟我了。转职手续我这边的法务过去办理。” 丁增岳反应过味儿来:“怎么这么着急?你是不是动了歪心思?我警告你,你要乐意找,上外面找不三不四的鬼混去,少往好人身上打主意。我好不容易得了这么匹千里马,只能借给你用,过段时间我还得要回来···” 丁凯复不耐烦了,啧了一声老b头子。 “小b崽子,你说啥?!” “我说你要求的我答应了。剩下的少打听。” 作者有话说: 第一刀砍得温柔吧,后面没这好事儿了哈。明天缓一章,撒一点糖沫沫,周六开始剧情起飞。火葬场前总共八刀,刀刀见血,所有人都砍。 扛住了嗷!扛不住的请到评论区领取救心丸。 第三十六章 下午三点。 朝西的窗户,没拉窗帘。阳光辣得像酸,滚滚地灼着余远洲的脸。 他刚被烤醒,就看到了被子上搭的手臂。迷迷糊糊地扭过头,望进一双直勾勾的眼睛。 他叫了一声,像受惊的猫,在床上胡乱弹着。 丁凯复一个猛虎扑食,把他压到身下。捏住他的下巴低斥:“你见鬼了?” “你怎么在这儿?!” “为什么挂我电话?!”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一个惊惧万分,一个咄咄逼人。 丁凯复生气时眼皮薄得像刃,视线是扎上来的。余远洲被迫与他对视,脑门上像是被来了针麻药。 那晚的记忆席卷而来,他忽然怕了。抖着嘴唇吃力地问:“你···又要给我教训了吗。” 丁凯复愣了下。随后松开钳制他的手,翻身下来坐到床边。 “去洗个澡,回家了。”他声音很轻,像烟。 余远洲深呼吸了两口气,起身进了浴室。等冲完澡,人也彻底冷静了。他站在镜子前慢腾腾地吹头发,在这个没有丁凯复的狭小空间里,思考后面的路要怎么走。 目前最重要的问题,就是那个杀马特黄喜,到底是不是傻强。如果真如他所想,那他该如何面对丁凯复,又该如何自处。 这时候门被拉开,丁凯复倚在门框上,抱着手看他。 余远洲关掉吹风机,从镜子里和他对视。半湿的头发,朦胧性感。三七分的刘海微鬈,像是毛笔在宣纸上挑出来的兰叶。 “你头发多久一烫?”丁凯复没话找话。 余远洲冷淡地道:“没烫过。” 丁凯复抿了下嘴,干巴巴地聊骚:“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余远洲没搭理他,低头用香皂泡搓眼镜片。 丁凯复没撩明白,脸有点发红。生硬地道:“从明天开始,你到银拓安保来上班。我跟老头打过招呼了。” 余远洲反应了两秒,眉毛吊起来了。凭什么他们爷俩上下嘴唇一碰,就能决定他的命运?他是个人,不是个玩意儿! 余远洲冷声道:“我没同意。你当自己是皇帝还是土匪?” 丁凯复歪嘴一笑:“要二选一,我选土匪。”他大步过来,一把搂住余远洲的腰贴到自己身上,嘴唇贴着他的耳朵:“把你抢回去,做压寨夫人。” 说罢还故意用下身顶了他一下。 余远洲皱眉。丁凯复这都从哪儿学来的油招,挨个往他身上试。 他强压住搡开这个油井的冲动。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这场战役必须速战速决。他可没有时间再躺个十天半月。 余远洲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用手指轻叩丁凯复的胸膛:“我累了。回家再说。” 这小动作给丁凯复整愣了。他瞳孔里跳起火苗,手在余远洲屁股上来回揉面,哑着嗓子道:“累了就明天回。” 余远洲暗骂一句,这什么招人烦的狗东西。来硬的发疯,来软的发倩。 他摁住丁凯复的手腕,硬着头皮道:“丁哥,今天就放过我吧。我真累了。” 丁凯复沉默半晌,试探着谈判:“就在腿底下蹭蹭,不进去。” 余远洲撩起眼皮看他。那眼神很简单,总结起来只有两个字:放屁。 丁凯复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只好又妥协一步:“击剑也不行?” “我没兴致。” 丁凯复舌头在嘴里怼了一圈儿,而后叹了口气:“真他妈玻璃花。行吧,你亲我一口,今天算了。” 余远洲仍旧不肯:“走吧,回家。” 丁凯复脸登时沉了:“余远洲。我给你脸的时候,你最好也有点自觉。” 这句话把余远洲膈应得心脏直突突。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呼之欲出的国骂强咽回去。 “过来吧。”他不情不愿道。 丁凯复主业经营公司,副业川剧变脸。一听到自己想听的,脸上的阴霾马上一扫而空。他笑呵呵地张开双臂调情:“你亲我,怎么还得我过去。你过来,够不着垫脚。” 余远洲忍着恶心踮起脚,拿嘴唇在他下巴边飞快地碰了一下。好似那下巴上长的不是胡茬,而是毒针。 丁凯复咂么了一下嘴,没尝出来味儿。就像那吃人参果的猪八戒,期待了老半天,没想到就换了这么一下子。他啧了一声,不满道:“你小孩儿啊。亲嘴。” 第52章 余远洲指甲掐着掌心,逼着自己在他唇角又碰了下。丁凯复咧嘴一笑,托着他的屁股抱到洗手台上,狂风骤雨地吻了起来。 吊顶的玻璃灯亮着雪白的光,又冷又糊涂。余远洲看着丁凯复近在咫尺的浓黑睫毛,心如刀绞。 如果丁凯复是害死他父母的源头,那这段关系,是多么屈辱。这个吻,又是何其恶心。 他真想砸碎他自己。 —— 余远洲在回程的车里接到了丁增岳的来电。 果然是说让他去丁凯复公司的事,并且再三保证只是短期出差,过三个月就把他要回来。余远洲不想跟他虚与委蛇,答应两句就匆匆挂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丁凯复把他当玩意儿,丁增岳把他当筹码。他兢兢业业地做君子,想着恪守四年之约。可人家把君子当傻b,转头就卖了个更高价。他心里对丁增岳的那点感恩,随着这个电话烟消云散。 这两天,余远洲想明白了一件事。关于人心的事。 他原来总以为,做人是有底线和原则的。大多数的人有责任维持那条底线,是以才能区分善恶,判断好坏。 可实际上,这条线的位置根本无从规定。每个人的底线都不一样,也没法根据这个来判断好坏。 比如刘晓雯,她对自己父亲的底线极低,而对于早已不再联系的前男友黄喜,她的底线又恢复了正常水准。 比如丁增岳,他的底线都是摆设。他想给你看哪条,就让你看着哪条。但你永远不知道哪条才是真的。 再比如说段立轩,他看起来是个有恻隐之心的好人,却也在包庇他哥段立宏的犯罪上无所不用其极。 至于丁凯复,他估计是没什么底线的。可就是这么一个混蛋,也有柔软和可爱之处,让人总是没办法完全狠下心。 丁凯复想利用肖磊手里的证据搬倒段立宏,无疑不是为了声张正义,只是想借机打压圆春股价,收割一波好处。 而他余远洲和段立轩联手,表面看是无奈之举,实则也不过是为了自身利益。 对于段立宏之案的受害者,他没问过一个字。他不敢知道那个人是谁,叫什么,从事什么工作。他怕这个人在他心里脱离了符号,生出血肉。 他的鸵鸟行径,对于这个受害者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低底线。就这一点来说,他和刘晓雯没什么不同。 余远洲靠在椅枕上,偏头去看窗外倒退的树。明暗相间的影子盖在他的脸上,像是恶魔的手掌。 世人皆是恶魔的孩子。他也一样。 何人无罪,又何人无辜。 作者有话说: 第一刀「陈年旧怨」砍完。开始第二刀「替身之辱」。 第三十七章 余远洲成了丁凯复的助理。这对他来说是折磨,但更是机会。 现在他不仅能够随意进出董事长办公室,还获得了极高级别的话语权。他要看什么,做什么,除了丁凯复以外,没第二个人敢问。 在银拓安保上了两周班儿,余远洲已经找到了可乘之机——丁凯复的作息。 丁凯复这人精神不正常,作息也不规律。有时候通宵工作,有时候在隔间睡一下午。 余远洲原本以为,像是丁凯复这种灵敏度的人,觉应该很轻。就像电影里的杀手,风吹过树叶,都能唰啦一下睁开眼睛。 可现实终究不是电影。现实里的老爷们儿,不管是董事长还是黑老大,睡觉都跟死猪差不多。别说风吹树叶,雷都劈不醒。 这天丁凯复连夜工作后又开了个长会,吃完饭就径直去了隔间。脑袋往枕头上一撂,西服都没脱就睡着了。 余远洲轻轻关上隔间门,坐到丁凯复桌前掰开他的电脑。插上u盘,开机敲下f2,打开c盘下的config配置,把电脑里所有密码文件复制到u盘。而后重设了密码,进入了桌面。 界面很清晰,背景是纯黑色,除了基本软件,只有俩文件夹。 一个「工作」。一个「私人」。 余远洲选择先打开私人的文件夹。 他选对了。说是「私人」,不如说是「见不得人」。里面净是从各路搜刮来的黑幕情报。有同行竞争对手的,也有八竿子打不着公司的。还有一些严重触碰警戒线的东西,比如给海外业务线配置的军火武器。 半个来小时,文件差不多传送完了。余远洲把u盘里的东西重新贴了一份回来,覆盖掉破解密码的痕迹。拔下u盘揣到兜里,准备关机。 这时一个文件夹跳进了他的眼睛。 命名只有两个字:「老师」。 余远洲心下一动,鬼使神差地点开了。 里面是大量的照片,且都是对同一人的偷拍。年代久远,像素模糊。 照片上是个二十七八的男人,白衬衫黑西裤,戴着金丝眼镜。照片背景大多是黑板,黑板上是遒劲的板书,誊抄着诗词。 这应当是一个教语文的老师。 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更重要的是。 这个老师,和他太像了。脸型,身材,眼镜。有多像呢,像到要是照片上这人代替自己上班,不熟的同事都看不出来。 余远洲觉得脸皮一阵阵发辣,辣到发麻。 他快速地叉掉文档,就像屏幕上有鬼。手忙脚乱地关了电脑,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路顺着安全通道跑到楼下,靠着墙壁大口喘气。 第53章 三月的地上已经不见残雪。可他的心,却像是坠到三九寒冬。 他终于知道老师是谁了。他也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 余远洲抖着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了段立轩的号码。 段立轩秒接的:“哎,洲儿。” 余远洲压低声音道:“我拷到了丁凯复电脑里的文件,你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段立轩问:“你是不是冒险了?” “你到底要不要看,不看我挂了。” “哎,别挂。咋还生气了?”段立轩在电话里好声好气地哄,“我明天中午到d城,怎么接你方便?” “你先过来,时间我再联系你。”余远洲说完却没挂电话,只是呼呼喘着。 段立轩等了一会儿,问道:“是不是遇着难处了?” 余远洲顺着墙面滑坐到地上,手指摸着陶土砖的缝隙:“你能查着···丁凯复历任情人的照片吗?” “你查这玩意儿干啥?” “能查着吗。” “能是能。但他这人私生活处理得谨慎,想查全有点难度。” “不用查全。有一个算一个。哪怕就一个。” “那行,我明儿到d城后,先给你办这事儿。” ---- 手机响了。 丁凯复从床头柜摸到手机,眯缝着眼睛划了接听。 “喂。” “老大,您现在方便吗。” “嗯。讲。” “嫂子的那个电击枪,生产商叫龙通保安器材,是圆春的主要器材供应商之一。这款型号没有上市,是去年给圆春高层新春礼盒里的特供品,只生产了十五支。” 丁凯复愣了两秒,从床上坐起来。 “接着讲。” “枪有多次使用痕迹。拿到礼盒的这十五个人里面,有涉黑背景的只有段家兄弟。段立宏月前去了马来西亚,段立轩现下在x市。” 丁凯复死攥着被子,指关节的骨头像是钢筋,马上要戳破那层薄皮。 “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角儿,原来是瞎子阿炳。你去查一下叫蜀九香的火锅城,拷一份附近的监控。” “是。嫂子那边怎么办?要不要加大监视力度?” 丁凯复仰起头,把后脑勺磕到墙上。他皱着眉闭上眼,咬紧了牙。咬肌一跳一跳,像两颗疼痛的心脏。 “随他去。我倒要看看,他能背叛我到哪一步。” “是。” “傻强那边怎么样了?” “俩孩子都安顿利索了。老太太先放城西的养老院,等肖磊回来接。” “在养老院附近给找个房子。” “哎,好。” 丁凯复挂掉电话,晃了一会儿神。把手伸进衬衫,在心脏的位置上用力抓挠起来。 抓了一会儿,从床头柜摸起烟盒,磕了一根塞到嘴里。甩开打火机点了火,凶猛地吸了几口。吸得太急,呛得直咳。咳出来的眼泪从眼头蜿蜒而下,顺着鼻梁滑到唇边。他伸出舌头舔掉那滴不值钱的眼泪,咂了下嘴。随后把烟梗捻在烟灰缸里,力道大得床头柜都跟着响。 掀开被子起了床,推开隔间的门。坐到桌前刚要掰电脑,手顿住了。转而拉开抽屉,从夹层里拿出柄黑光灯。对着桌面一照,赫然显现出两个白色方框。 笔记本电脑的位置,和大方框偏离了一公分。鼠标的位置,更是完全落在小方框外。 丁凯复把黑光灯扔回抽屉,起身走到窗前,哗啦一声拉开窗户。 浅青色的春天,飘着混沌的云,不干不净。林立的高楼像是一根根大钉子,铅灰,青白,直挺挺地扎在地上。 他已经接受了余远洲不喜欢自己。但他万不能接受余远洲在自己背后扬刀。 心脏变成了三角形,在胸腔里转着圈地扑腾。丁凯复又伸手在胸前抓了几把。 想不明白原因。 余远洲为什么要背叛自己?为了什么?段立轩能给他的,自己哪一样不能给? 走廊响起了皮鞋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 “远洲。”丁凯复没有回头。 “嗯。”余远洲走到助理的桌旁坐下,用电脑屏幕挡住脸。 “周五有个家宴,晚上我不回去了。” “嗯。” “你不问问是什么家宴?” “什么?” “我回归丁家的纪念日。” 余远洲点开邮件查看,鼠标的咔哒声回荡在空旷的办公室里。 “是么。” 丁凯复转过头。他头发睡得乱糟糟的,掉下来一绺在额角。被梆硬的风通过,像是根扬起的鞭,狠狠抽打着他的眉眼。 “远洲,我好像从没问过你。”丁凯复很少用这么软的口气说话,“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余远洲仍旧没有看他。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着,回复并不重要的邮件。 作者有话说: 余哥:我想要你shi。 第三十八章 周五那天傍晚,丁凯复一走,余远洲就掏出手机给段立轩发消息。 “今晚。在哪儿?” “金鹿酒店2301。” 余远洲膈应丁凯复,恨屋及乌,连金鹿酒店那一片都不想去。 “能不能换个地方?” “d城就他家隔音最好。” 余远洲叹了口气,摁灭屏幕。穿上大衣准备走人。 第54章 刚推开办公室门,就见到蹲在墙根的傻强。他露出个略讨好的笑:“大嫂,好久不见。” 余远洲胸口一紧。如今这样面对面地看,更觉得像。 “这几天没见着你,去哪儿了?” “去南方出趟差。” “今儿换你监视我?” “别说那么难听,这是贴身保护。” 余远洲大步往电梯口走:“我不想吃外卖,你陪我在外面吃一口吧。” 傻强不疑有他,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吃啥?老婊子烧烤?” 余远洲回忆了下老妹子烧烤的地理位置和内部环境,答应道:“行。走吧。” 六点半,烧烤店还不算满当。两人一进门,傻强就轻车熟路地跟老板打招呼:“辫儿,包厢有空的没?就我和嫂子俩人,不占你大地儿。” 老板脸上的肉颤了下,像是记起了余远洲。他从柜台后走过来,笑呵呵地摆手:“别的,就去最里面那间儿,桌子太小东西排不开。” 两人进包厢落了座,傻强拿着菜单嘬了下嘴:“哎呀,还得是大包厢舒坦。” 余远洲从镜片上扫了他一眼。 曾经傻强的心眼子让他觉得可爱,今日却分外可憎。 “你酒量怎么样?白的能喝?” “能啊。嫂子也来点?” “嗯。酒我点吧。” 菜上得很快,没一会儿桌子就摆满了。 余远洲给傻强倒了杯酒,傻强连连推脱:“嫂子,别,该我给你倒。” “今天我有事想问你。”余远洲放下白酒瓶,开门见山。 傻强端着酒杯的手顿住了,戒备地看他:“什么事?” “丁凯复以前交往过多少人?” 傻强愣了下,随后拍着胸脯顺气,嘴里哎了半天:“哎我去,心脏都被你整突突了!我当是啥事,合着是吃醋的事儿啊。枭哥私生活不脏,算上你一只手也数得过来。放一百个心。” “有没有一个老师?” “你是说韩秋阳吧。那是枭哥初中班主任。” “他喜欢这个韩老师吧。” 傻强拿起一根钎子,揶揄地笑:“我说你看着清心寡欲的,没想到醋劲儿还挺大啊。” 余远洲道:“少阴阳怪气。你不说,这顿饭我一毛钱都不少要你的。” 傻强看了眼那一桌子的烧烤,怎么也得六七百来块。再看开的这瓶白酒,要命,国窖1573。 这小破烧烤店不都是牛栏山老村长吗! “这泸州老窖假的吧,我看看是不是护州老窖。” “假的也一千五一瓶。” 傻强一拍大腿,给余远洲比划了个大拇哥:“行,嫂子,你牛。知道我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心疼钱。” 他抿了口国窖,徐徐开口道:“你知道枭哥小前儿(小时候)的事儿吗。” “知道点。今天不是他回归丁家的纪念日?” 傻强连连点头:“对。是今儿。十五年前的今儿,枭哥回的丁家。然后就被老爹用钱砸d大附中念书去了。哎,你也知道老大那个文化水平。老师嘛,肯定都是喜欢好学生。枭哥这种靠钱进来的文盲,人家看不上。” “不止如此吧。丁凯复没什么教养,大概率是骚扰人了吧。”余远洲冷笑,“比如拿手机偷拍被人家发现了。” “别这么说枭哥!”傻强罕见地拉了脸,用扦子点着余远洲,“你问我为什么比枭哥大,还管他叫哥。因为我就是靠着他,才有今天。你知道我们怎么长大的?流浪狗似的住在烂尾楼里边儿,饿了就去偷,去抢。”他激动地摆着手,唾沫横飞,“营养都没有,还他妈教养。你这种投生好人家的小孩儿,压根儿就想象不到我们过得多可怜!” 余远洲没有说话。低头抿着酒,眼镜上一片青白的反光。 傻强有点酒上头了,滔滔不绝地说起来:“韩秋阳,哼。”他把嘴里的脆骨使劲呸到桌面上,像是发射子弹,“tui不是东西!枭哥多喜欢他啊,成宿成宿地背那些个古诗,就为了让他夸两句。字都不认识几个的人,会什么古诗。从拼音开始自学,字典都翻烂了仨。可他说枭哥什么呢,耗子屎。文化人儿啊,真能埋汰人。”傻强眼睛红了起来,“当年在烂尾楼里边儿,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抖抖被子上的耗子屎。” “后来呢。” “没有后来。”傻强拄着脸撸串,“后来枭哥上了高中,第二年韩秋阳就调走了。” “我和韩秋阳,是不是很像。”余远洲问。 傻强目光迷离地看他,点头道:“嗯,像。你比他洋气点,但身上那股劲儿是真像。这么几个人里边儿,你最像。” “是么。和老师像,真荣幸啊。”余远洲忽然诡异地笑起来,“我父亲也是老师,在l县二中教数学,叫余光林。”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霹雳,直接把傻强劈焦在原地。他端着酒杯,直瞪瞪地看向余远洲。 “怎么不接着说了?阿强。”余远洲把手揣进大衣口袋,握紧了电击枪,“或者该叫你,黄喜?” 傻强噌地一下站起来,但有准备的余远洲比他更快。他猛地拽过傻强的领子,一把将电击枪怼到他肚子上。 傻强瞬间翻起白眼,身子像是面条一样滑到地上。 余远洲从他身上摸出钱包,翻出了身份证和驾驶证。上面的名字均是黄喜。 第55章 这时兜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掏出来一瞅,正好是段立轩的火上浇油。两张男人的照片,一水儿的金丝眼镜文质彬彬。 “就查到这俩。第一个花40万包了半年,第二个花120万包了一年。” 余远洲看着屏幕。 蓦地,他笑出声来。拄着桌子越笑越开,简直要喘不过气。 老天。怎么会有这么恬不知耻又下作好笑的事! 他一直以为,丁凯复再怎么不正常,对自己多少也是有点真心。只不过他的真心充满了控制欲,让人窒息。 但事实是,这点真心也是误会。丁凯复的真心,只给了韩秋阳一个。 那他余远洲是什么。 是戏子头上的假玉,是珍珠里的鱼目,是痴情种的退而求其次,是白月光的平替。和那些个卖屁股的情儿一样。 不。更可气,他连情儿都不如。40万。120万。他倒好,他妈倒贴50万给丁凯复上!给这个杀父仇人变着花样上! 余远洲,你可真够贱的。 他真希望现在就劈下来两道雷,劈死丁凯复,也劈死他自己。 余远洲回头看倒在地上的傻强,眼睛里燃烧出狂怒的火焰。从不主动惹事的他,生平第一次选择用暴力宣泄情绪。他抬脚狠踹着地上的男人,踹一脚骂一句。 “付金枭可怜!黄喜可怜!就余远洲不可怜!” “余光林不可怜!” “张菡不可怜!” “好人家!毁了!没了!” “下流胚,下流!!猥亵罪,去你妈的猥亵罪!” 刘晓雯该死。黄喜该死。丁凯复该死。余远洲该死。 统统都是下三滥,全都应该下地狱! 余远洲发泄了好一会儿,直到累得气喘吁吁。拄着桌面平复了几下呼吸,把裤腰掖紧,又把耷拉下来的额发往头上一推。随后大步走出了包厢。 七点半,烧烤店忙了起来,到处都是混混沌沌的人气儿。余远洲走到前台,连打单都没等,直接转了三千块。 “阿强喝得有点多,一会儿有人来接。” 伙计不疑有他,殷勤地绕出来把门拉开:“大嫂慢走。” 余远洲像是被针扎了,厉声叫了起来:“不准这么叫!”他指着自己的脸,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我叫余、远、洲。远方的远,绿洲的洲。不是他娘的什么嫂,跟姓丁的傻b也没半毛钱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二刀【替身之辱】砍完。开始第三刀【雷霆修罗场】。 第三刀场面比较复杂,我得寻思两天结构。今儿妹油双更,咱们周四不见不散! 第三十九章 金鹿酒店。 国风餐厅的包厢里,大圆桌上围满了人,热热闹闹地聊着天。丁凯复叼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插两句。 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下,是洋辣子发来的消息。 他握着手机伸到桌面下,点开了对话框。 三个视频文件。 第一个视频。摄像头正对着酒店门口,两个男人进了门。打头的穿着黑色国风大衫,架着圆片的茶晶眼镜。正是段立轩。余远洲跟在他身后,穿着件宝蓝色的呢大衣。俩人在门口停留不过七秒,就出了镜头。 第二个视频只有段立轩,在门口结账。 如果前两个视频,只能证明余远洲和段立轩有来往,那么第三个,就彻底坐实了他的背叛。 就见余远洲缓缓走进镜头,刚出门,就从台阶上趔趄了下去。段立轩跑过来,拉了他一把。随后也跪到地上,抱住了他。手不停拍着他的后背,举止亲密得如同恋人。俩人胸贴胸地嵌了足足能有十分钟,丁凯复就在屏幕外目眦欲裂地看了十分钟。 “丁老大,别总看你那手机。好不容易一家人出来吃个饭,来说两句儿。”丁增岳喝得满面通红,哐哐拍着丁凯复的后背,打鼓似的。 丁凯复挥开他的手,噌地站了起来,大步就往外走。 桌上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丁增岳脸上挂不住了,站起身追了上去:“丁老大!!老大!!” 丁凯复大步迈进洗手间,照着就近的隔间狠踹了上去。他眼睛通红,像是恶鬼附身。不到一分钟,四个隔间已经没一个好门。这还不够,他抄起碎成两节的门板,照着玻璃窗就要捅。 丁增岳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冷静,也炸了。抄起台面上的洗手液瓶扔到丁凯复身上:“cnm的小b崽子,干什么!!疯了?!!” 淡粉色的洗手液顺着丁凯复的肩膀往下淌,像是死肉里渗出来的血水。他缓缓转动头,直勾勾地看向丁增岳。两个眼睛炎炎发空,像是被烟头烫出来的大洞。 “他背叛我。”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丁增岳见他能沟通,口气也软了:“谁背叛你?爸去抹了他。” 丁凯复不再说话,扔了手里的半截门板。走水池前拧开水龙头,扑了几把脸。拄着台面看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忽然狞笑起来。 “他背叛我。那我也要背叛他。”他扭头看向丁增岳,“你不要我留种吗。人找好了没。” 丁增岳愣了下,随即笑了:“早给你找好了。你放心,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d大新闻系毕业,拿得出手。我已经谈妥,除了名分,什么都能给。” 丁凯复甩了甩手上的水,抹了把头发。对着镜子整理脖领里的丝巾:“现在叫过来,给大伙儿介绍介绍。从今天起,她就是我丁凯复的女人,我给她名分。要是怀了种,就直接抬过门。” 第56章 —— 余远洲推开计程车的门,仰头看酒店门口的铸铜梅花鹿。 一米来高的大理石台座,两米高的鹿。踮蹄子收下巴,四边形的眼睛斜往上飞。两个大角铁网一样,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余远洲生平第一次觉得,鹿竟是如此狰狞可怖的生物。 他虚着脚进了门。刚才为了应付傻强,喝了两口白酒。这两口酒现在上了头,他脑子里像是塞了个吹风机,呼着滚烫的热风。越吹越大,越烧越热,头颅像个氢气球,拽着身子往楼里飘。 敲开门,段立轩上下打量他。 “喝多少啊这是。” 余远洲打了个嗝:“一两。” 段立轩把他拽进来:“一两?!小孩儿扎屁股针都比这多!去洗把脸,我给你泡点茶。” 余远洲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胃里一阵翻腾。刚想去马桶那儿吐,脑子嗡隆一疼,看不见东西了。 段立轩正在泡茶,就听到里间儿一阵乒铃嘭隆。拉开门,余远洲已经吐了一地。身上全脏了,正扒着洗手台拼命想站起来。 段立轩冲上去架他。 “衣服脏了。”余远洲推他。 “脏了换。”段立轩扯过浴缸上方的毛巾,给他擦嘴,擦前襟。 “对不住,我怎么总是...”余远洲扶着段立轩的肩膀站起来,“在你面前丢人现眼。” 段立轩拍着他的后背安慰:“在我面前不叫丢人。你行不?先洗澡还是先睡觉?” “不能睡...我洗澡。” “用不用我帮你洗?” 余远洲刚想答应,忽然想起来段立轩是个月半弯。推脱道:“没事。我自己行。” 段立轩有点尴尬,因为他刚才的确生了色心。既然被拒绝也不好死皮赖脸,他扶着余远洲跨到浴缸里就松了手。 余远洲草草冲了一下,披着浴袍出来了。床上放着一套衣服。对襟盘扣的米白夹袄,宽松的阔腿裤。 他不太穿这种衣服,但也没得选,只能强行怀着感恩的心换上。拿起自己抹布似的大衣,把u盘和电击枪掏出来揣上,出了卧室。 段立轩坐在外间沙发上招呼他:“来,喝点茶。” 余远洲坐到他对面,把手里的u盘递了过去:“丁凯复电脑里的所有文件。” 段立轩愣了下:“都给我?” 余远洲点了下头,脸蛋粉扑扑的,看起来很乖。 段立轩又问:“那我可真不客气了?” 余远洲眉毛一皱,把u盘扔到他怀里:“磨磨唧唧!” “哎你这人。我这好心还成了磨磨唧唧。”段立轩接过u盘,小心翼翼地收进上衣内贴袋里。 “跟我走?” 余远洲喝了一大口温茶,放下茶杯沉声道:“走!” 段立轩一拍膝盖:“行!那你先去休息,明儿一早...” “等不及明早。”余远洲掏出电击枪,撂到茶几上推给段立轩,“我干糊了丁凯复的马仔。他很快就会知道。” 作者有话说: 周四啦!没有你们我可怎么活啊呜呜呜。稍后有双更! 第四十章 “行啊洲儿。”段立轩笑了起来,把电击枪推回给他,“你拿着,市面上买不到这么大电流的。” 余远洲看着那个电击枪,犹豫了。他觉得自己陷得越来越深,离良民的道路越来越远。 段立轩劝道:“拿着。这是防卫,不算黑社会。” 余远洲到底还是揣回兜里了,甩了甩迷糊的脑袋:“我都干糊他了···又踹了半天...还不算黑社会?” 段立轩笑得更开了。他一边哈哈一边起身捡沙发上扔的衣服,“我在x市给你买了房子,精装修的,这两天就带你去看。” 余远洲寻思了一会儿,扭头问装箱的段立轩:“几个屋?” “300平的别野!还几个屋。” “我一个弟弟住过来,行吗?” “就是给你的,还问什么行不行。” 余远洲拧着身子趴在沙发上,傻笑起来:“段先生,谢谢你。” 段立轩脸有点发红,忙忙叨叨地甩手里的大衫:“别先生了,叫名儿。” “你比我大,我还是叫你段哥吧。” “段哥是我大哥...”段立轩话说一半,看着醉醺醺的余远洲坏笑起来,“洲儿,你叫我一声「二哥哥」。” 余远洲脸蛋枕着手背,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句:“二呵呵。” “···你把舌头捋直了叫。” 余远洲点了下头,开口仍旧是:“二呵呵。” 段立轩不再找骂,摆手道:“得了。叫二哥吧还是。” “嗯。二哥。” “这回咋说得清了?“段立轩把手里的大衫扔到余远洲脑袋上,“耍我?” 余远洲拿下头上的大衫,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睛里横着晶亮的银河。 段立轩怔愣下,背过身去。蹲在地上搓着脑门儿,嘴里一个劲儿地嘟囔「冲动是魔鬼」,就好像女儿国那集的唐僧。 花了足足十分钟,裤裆里的兄弟才给了个面儿。 “二哥,你能打吗?”余远洲忽然开口问道。 “打啥?” “打人。”余远洲冲着他手里的皮质盒子努嘴,“那里又装的什么武器?” 段立轩把盒子拉开给他展示:“刮胡刀!还啥武器。哎你现在瞅我就横竖不像好人了是吧?” 第57章 余远洲又指他脖颈上挂的四指指虎:“好人谁挂那玩意。哎,二哥,给我看看...” 段立轩摘了脖颈上的链子,团了团放到他手心:“送你。” 余远洲举着指虎在灯光下打量。 古铜的铸铁,又厚又重,握在手里像个刀柄。四个指环内侧雕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雕的什么?” “大悲咒。” 余远洲又笑:“大悲揍?” 段立轩也笑:“这就是个项链儿,真要揍人,擀面杖都比这个强。” 余远洲戴在手上比划起来。 “不是戴这儿,戴第二个关节上。”段立轩半跪在沙发后环着余远洲的肩膀,手把手地教他,“出拳角度有讲究,不能打,要刮。哎,对,这样划弧。” 余远洲仰在沙发上玩,段立轩拖着行李箱进了里间。等他收拾完出来,余远洲已经要睡着了。他拉着箱子过来拍他:“洲儿,走了,去车上睡。” “嗯。”余远洲迷迷瞪瞪地站起来。 段立轩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穿过余远洲的腋下架着,拖家带口地出了门。 正等着电梯,余远洲又靠他肩膀睡上了。 “洲儿,醒醒,电梯到了。” 余远洲眼睛勉强睁开条缝儿,但脑袋还是枕着他:“二哥,有水没。” —— “小漫,来来,到这儿来。”丁增岳站起身,在他和丁凯复之间加了把椅子。 包厢门口站着个极美的女孩儿。大高个,黑长直。一张粉扑形的小凸脸,两道往上挑的狐狸眼。她浅鞠了个躬,把发丝往耳后别了下。露出个乖巧又娇媚的笑:“丁叔好。” 席上的大姑婆们跟着起了哄:“哎呀,这美女谁呀。” 丁增岳笑得满面红光,仿佛刚才那场尴尬不存在:“我们家老大说正好借着今天这个场,给家里介绍介绍。这老大的对象,叫邱雪漫。d大毕业的高材生,现下在市里电视台。” 邱雪漫在一众灼灼目光中落了坐,甜甜地叫了一声:“丁哥。” 丁凯复扫了她一眼。伸手搂住扣到怀里。 丁增岳笑得更开了:“这大厚脸皮!乐意腻歪待会儿找个没人地儿去!” 桌上的人看丁增岳笑,也都附和着笑,一时间气氛热闹异常。 丁凯复却不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丁哥。”邱雪漫盖住丁凯复的手背,“喝多伤身。” 丁凯复晃着神,忽然想起了余远洲的手。 有棱有角,手指一截一截,像是竹子拼出来的。 而不是这样。光溜滑腻,尖尖的指头,拱起来像个猪蹄。 他心里膈应,甩开了邱雪漫的手,在她耳边低语:“我让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少整多余的。” 邱雪漫睫毛一颤,悻悻地答应了一句是。 这场家宴直到九点半才开始散。 丁凯复觉得自己喝得足够多,搂着邱雪漫起身往外走。 丁增岳还在包厢门口和两个老头吹水。人喝多了酒,说话也就不粉饰了。拍着丁凯复的后背大声道:“去吧,我等着抱大孙子!” 几个老男人哈哈地笑作一团。 等电梯门关上,丁凯复问邱雪漫:“老头子都跟你说清楚了?” 邱雪漫依偎在他胸口,眼含秋波地看他:“嗯。但我主要听您的。” 丁凯复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被骗了。不是说酒后能乱性,喝多了就能认错人? 放屁。 别说把这娘们看成余远洲,现在连人都看不成了。黑发白脸红嘴,趴在自己身上,活像恐怖片里索命的女鬼。 “在外间呆俩点儿,自己回去。” 邱雪漫愣了下,抱着丁凯复的胳膊压到胸脯上:“丁哥,你要是累了没关系。我随时都可以。” 丁凯复眼珠放空地望着电梯门上方的led:“不是累。就是不想干你。” 邱雪漫脸有点发红。她攀上丁凯复的肩膀,脸上堆着浓浓的假笑:“不要孩子了?” 丁凯复没有回答。而是用结浆的脑袋浑浑噩噩地想。 孩子。和这个女鬼的孩子。一半像他,一半像她。喊自己爸,喊女鬼妈。 ···恶心。恶心得他想掐死这么个玩意儿。 他才不想。 这么一个念头出现,丁凯复忽然有点酒醒了。 不想。不想就算了,他在这儿磨叽屁呢? 挽着个女鬼演一宿猴戏,就为了和余远洲赌气? 这不像他干出来的傻b事。 不对劲。不对劲。 说起来这些日子,自己属实不对劲。大半夜在高速上开一夜,就因为余远洲好像哭了。答应老头子的狗屁条件,就为了把余远洲拉过来做助理。忍着一个来月不作爱,就因为余远洲不乐意。明知余远洲动过自己的电脑,还不做追究,就是为了能有挽回的余地。 余远洲。余远洲。全他妈是余远洲。 这男人怎么跟个蛊似的,把他给迷得脑子昏昏,连自己是谁都要忘了? 丁凯复甩开邱雪漫,手指插进头发使劲儿往后刮。就像是梳理脑子里那些粘连的东西。 从什么时候? 一开始,只因为这人和韩秋阳长得像,想搞到手玩玩儿。他也不是第一次对直男犯这种缺德病,威胁加砸钱,他丁凯复想要干个屁股还不容易。 第58章 可没想到余远洲和他以前包的那些情儿,根本不在一个档。不仅特别漂亮,还特别有种,特别聪明。镜片上流光一晃,就能把他给耍个圈儿。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新奇又刺激,让他欲罢不能。 没错,他承认,他喜欢余远洲。喜欢到他能最大限度地放宽底线。 但再喜欢,他也是丁凯复。丁凯复可以喜欢,不过谁都休想用这个拿捏他一星半点儿。韩秋阳不行,余远洲亦然。 花钱可以,放权可以。名分可以,专情可以。宠着惯着可以,哪怕是上天摘星星都可以。 但线后的事情,不可以。欺骗不可以,背叛不可以,利用不可以,骑他脖子上撒尿不可以。 没错。这才是他。这才是丁凯复! 既然给脸不要,那就休怪他翻脸无情。从今天开始,这场狩猎不再是调情式的你追我赶,而是见血的真枪实弹。一如当年他对韩秋阳那般。 你说我是老鼠屎,那我就让你尝尝,真正的老鼠屎是什么滋味。 你说我是下三滥,那我就让你看看,真正的下三滥是什么德行。 丁凯复就像是从封印里醒来的魔,眼睛里迸射出诡谲的光。他忽然大笑起来,越笑越开,笑到后仰。 邱雪漫被他的发疯给吓懵了,哆哆嗦嗦地叫了一声:“丁哥?” 丁凯复后仰着头,斜起眼珠瞅她。瞳孔一错不错,像是在眼白上贴了个黑贴纸。 “你叫我什么?”他问。 邱雪漫站都站不稳了,带着哭腔叫了一声丁哥。 丁凯复猛地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攮到墙上,整个电梯厢都跟着剧烈一颤。 “娘们儿。”丁凯复舔着臼齿瘆笑,“门一开,我给你五秒消失。多花一秒,就拧折你的蹄子。” 这时候叮咚一声,23楼到了。 门还没开,就听到外面的人说话:“二哥,有水没。” 作者有话说: 开打了开打了!真开打! 蓝队:段爷+余哥 红队:大疯狗 来押注了! 第四十一章 电梯门开了。 余远洲从段立轩肩膀上抬起头,心脏咯噔一声。 就见丁凯复醉醺醺地耷拉着脑袋,视线从底下缓缓挑上来。脖颈上的丝巾散着,胳肢窝下夹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余远洲拽着段立轩就要跑。 段立轩一把扯住他,笑道:“哎!跑什么?不坐电梯了?” 丁凯复也笑,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来回滚。 “怎么?出轨心虚了?”他松开女人迈出电梯,“瞎子这么点小个儿,想必jb也不长。余老师那么浪,不知道能不能吃得饱啊。” 余远洲噌一下就火了。他妈的有毛病,自己搂个女人来酒店开房,倒对他来贞洁羞辱这一套。 他也不走了,冷笑着推眼镜:“你要实在想炫耀你那二两玩意儿,就别穿裤子了。毕竟畜生,也没有穿裤子的。” 丁凯复眼神一变,上来就要抓余远洲胳膊。段立轩跨到余远洲身前,手上白光一闪,电梯门上飞溅一串血珠。 丁凯复后退一步,抬起手肘看了眼。随即沉下了脸:“来阴的?” 段立轩抛刀反握变正握,藏起刀锋方向。笑着摊手:“黑猫白猫,逮着耗子就是好猫。” 余远洲心下一凛,看向段立轩手腕内的刀。刀尖上是丁凯复的血,一滴一滴往地毯上落。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明白什么是「地头蛇」。 这从来不是一个名号,而是一个警告。 d城地头蛇,丁氏集团。丁凯复有多可怕,他已经领教了。 x市地头蛇,段氏兄弟。哥哥段立宏,狠戾跋扈,人称「段哥」。弟弟段立轩,扬了二正,人称「段爷」。 老大是「哥」,老二却是「爷」。 现在余远洲知道为什么了。就因为段立轩才是真正的狠角! 丁凯复最起码还会变个脸。这段立轩,招呼都不打,上来就见血? 丁凯复脱掉西服外套扔到地上,对段立轩勾手指。 段立轩也不废话,冲上去连着两个假动作突刺,随后一个腹部直戳。丁凯复喝多了反应慢,没闪利索,侧腰又被划了一道。 他眼珠阴沉地刮着段立轩。 直背形尖刀,刃朝下藏在腕内。这种握刀方式隐蔽性极高,不容易被察觉进攻方式。上能格挡,下能变招,近距离交战十分灵活。 又架着黑片的茶晶眼镜,看不清眼神方向,无法预测他的攻击点。 不用说狼牙棒,但凡他手里有根拖把棍,都不能让这个瞎耗子占着便宜。可当下他空手,段立轩持械。 丁凯复看向段立轩身后的余远洲。 即便他身上见了红,余远洲也没分给他一个眼神,反而皱着眉头看段立轩。 汹涌的恨意呼啦一下涌上心头,丁凯复那点仅存的冷静一扫而空,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弄死瞎子阿炳。哪怕以伤换赢。 他抬腿照着段立轩脖子一个高位侧踢。速度快得像刃,带起呼啦一声风响。 段立轩仰身躲过,后退半步。 丁凯复不给他站稳的时间,连连发难。先是左腿扫踢,随后右腿正踹,紧接着蹬地转身,冲着段立轩的脑袋凌空飞踢。 小腿被划了一刀,但段立轩也挨了他一脚,捂着胸口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第59章 余远洲要上来扶,段立轩抬手制止:“往后稍!” 话音未落,丁凯复又攻了过来。手上拳拳直突中线,下盘脚步连连进攻。铲,踩,撩,缠,不让段立轩站稳一秒。 段立轩也不是省油的灯,假动作纷杂,真招又狠毒,主打的就是一个「脏」。 两人几乎就是贴身肉搏。你跳腿我劈头,你格挡我扫腿,你截我胳膊,我转腕钩挂。 段立轩比丁凯复矮了一截,体重自然也较轻。力气不占优势,一旦被拍到手腕,刀必然脱手。 他也知道自身弱势,不硬刚,只是躲。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寻找机会。 两人来回走了几十回合,丁凯复再生猛,也会累。他的速度慢了点,虽然只有微不可查的一点,也被段立轩抓住了时机。 段立轩冲着他门面就是一个正手下劈。 丁凯复笑了。极快的一下,他抬手硬捱了这一刀,随后换取位置抓住了段立轩的持械手。 结束了。 在格斗中被抓住持械手,基本没有翻盘的可能。 生死关头,局势瞬间反转。 就见丁凯复高大的骨架像是被爆破的塔,轰然坍塌。 余远洲站在他身后,双手握着电击枪,大汗淋漓地喘着粗气。 段立轩长出了口气,露出个劫后余生的笑:“最大档?” 余远洲点头:“最大档。” 这时楼梯间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段立轩跑去锁安全通道的铁门:“摁电梯!!” 余远洲在电梯按键上狂戳了好几下。 忽然裤脚一沉,他心也跟着一沉。 丁凯复眼睛已经对不上焦,但还是死瞪着不肯闭上。 这时段立轩也跑回来了。看丁凯复还没死透,扬刀就要攮。 余远洲拉住他:“二哥,我来。” 段立轩把刀递给他:“你来?” 余远洲没接刀。而是蹲下身,扬起带着指虎的右手,冲着丁凯复的脸揍了一拳。 丁凯复被打得偏过头。脸上出现片刻的空白,随后是一种恐怖的狰狞。 余远洲沉声问他:“疼吗。屈辱吗。” 丁凯复瞪着余远洲,嘴唇颤抖,像是门上将破的闸。 “你最好…别再…让我逮到…” 余远洲眼神一变,揪起丁凯复的领子,咬牙切齿地揍起来。 手上拳拳到肉,嘴里如数家珍。 “闭嘴!我不爱听!我这人没度量!今天就让你吃个教训!装什么清高!天生给我干的浪货!给你脸的时候!你也要有点自觉!” 余远洲拽着丁凯复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拎到自己脸前,和他鼻尖相对:“这些话,好听吗?你的韩老师,有没有教过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丁凯复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余远洲与他对视,试图从他眼睛里找出一点点忏悔,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惜没有。有的只是惊愕,不甘,愤怒。 余远洲表情缓缓消失,脸上浮现出一种平静。他松开手站起身,摘掉眼镜用衣服下摆擦拭。 和刘晓雯的对峙已经让他成长了。人的悲喜永不相通,所有人都只能同情自己。 既然注定无法互相理解,那就互相伤害吧。忏悔怜悯皆是虚无,真实的唯有加诸于自身的痛苦。 余远洲擦着眼镜,缓缓道:“我知道,你很厉害。和你周旋这么久,我一回都没赢过。我也知道,如果这次我再输,可能连命都得赔上。但我仍旧要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余远洲双手举着眼镜在灯光下打量,像是托着个圣杯,一丁点儿的脏污都是对神的亵渎。 “因为我要让你觉得痛。让你知道,践踏别人的人,早晚也会被别人践踏。我想就算我输了,死了,留给你的疼痛也是真实的。往后你再践踏别人之前,应该多少也会有些害怕,有些被反咬的顾虑。” 丁凯复乱七八糟地堆在地毯里,唇边蜿蜒着血线。薄薄的眼睑遮着一半瞳孔,像只濒死的大鸟。他已经意识涣散,但手仍旧拽着余远洲的裤脚。 叮咚。电梯到了。 余远洲抽回自己的脚,迈进了电梯。丁凯复抓过的位置留下手指形状的血渍,像朵开在脚边的曼陀罗。 丁凯复忽然瞪大眼睛,回光返照一般从喉咙里爆发出呐喊:“不准走!你敢走,我就一定会把你抓回来!把你打断腿拷在床上,一辈子让你生不如死!余远洲!!余远洲!!!” 在缓缓关上的门后,余远洲居高临下地看他。金丝眼镜晃着青白的灯光,犹如威士忌里的两方浮冰。他嫣红的嘴唇一合一张,对丁凯复说了最后一句话。 “来较量吧。付金枭。” 作者有话说: 押蓝的都不亏嗷! 第三刀【雷霆修罗场】砍完。开始第四刀【绝地反击】。 第四十二章 两天后。 余远洲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段立轩,天真烂漫地笑:“从卧室能看着湖,还有大鹅。” 段立轩也笑,仰起脸宠溺地问:“讨你喜欢?” “这房子不少钱吧,真给我?” “哎啥意思?二哥看起来连套房都不衬?” “不是。是我心虚。” 段立轩温柔地看他,茶晶镜片上摇着早春的暖阳。 “洲儿,来,过来。” 第60章 余远洲从楼上走下来:“嗯?” 段立轩从手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他:“里面有两百万,密码四个七。钓鱼佬的那五十万,你乐意还就还,不过我建议你自己留着。” 余远洲没有接卡:“丁增岳的钱我不还了。二哥的钱我也不能拿。” 段立轩把卡插到他前襟贴袋里,“拿着!从今往后,只要二哥活一天,就罩你一天。你在x市开开心心地过,别总想太多。” 余远洲手指摁着胸前的卡,飞快地笑了一下。又蓦地低头抿起嘴唇,捏住了鼻尖。 段立轩凑到他脸跟前:“洲儿?” 余远洲别过脸,轻轻摇头。 段立轩又弯腰从下面凑上来,嘬着嘴逗他:“呦呦呦,可别是要掉金豆儿。” 余远洲有点不好意思。他刚才确实是被段立轩的话给击中,一下子鼻酸了。 这么些年,竟是他给别人当哥,挡别人前头。这破天荒出来个要给他当哥的,他简直受宠若惊。 余远洲硬是憋住了眼泪,佯怒地推段立轩肩膀:“放屁。” 段立轩被他推一趔趄。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整个x市,也就你敢说我放屁。” 余远洲用指头刮着眼角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嗐!这叫什么好。往后日子长着,再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好。”段立轩抬腕看了眼表,“十二点了,走,出去吃点东西。下午去商场给你买点衣服···” 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他用眼神示意余远洲稍等,走到窗边划了接听。 通话持续了能有三四分钟,段立轩几乎不说话。看着院子里的风景,只是嗯,表示他在听。气氛变得沉重,余远洲坐在沙发上惴惴不安地看他。 等段立轩挂掉电话,还不待余远洲问,面色凝重地说道:“疯狗急眼了。今早起诉了我哥。” 余远洲心底一凉。不过两天,丁凯复的第一枪已经打响了。 “可我们还不清楚肖磊手里的全部底牌。” 段立轩挥了下手:“我们没做好万全的准备,他们也一样。走,先去吃饭,边吃边说。” 段立轩一路把车开到了市郊的乡下。 余远洲往外瞅了一眼,贴着白瓷砖的大平房,院门口杵着块木匾:慈怀素斋。 进了院子一撩门帘,迎面就是股烟儿。大堂里供奉着各路神仙菩萨,香炉摆了一排。佛堂上放着个莲花形喇叭,唱着经。 不像饭店,像乡下算命的大仙家里。 没有服务员迎接,段立轩领着他轻车熟路地往里走。推开最里面那间,迎面一张大炕。炕中央架着小方桌,桌后是一排红木厨。 余远洲四下打量:“头一次见这种饭店。” 段立轩蹬掉鞋上了炕,摘下眼镜放到桌面上。“这里清净,能说话。看看吃点啥。” 余远洲翻开菜单,发现上面的第一道就是清炒山药。 他忽然就想起了丁凯复。 这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山药能补血,买了一大箱回来。切片炒,切条蒸,切块炖,天天换着花样。老爷们儿心粗,削皮不知道戴手套。两只大手天天被山药痒得通红,一边吃饭一边挠。 思念是刀,往人心头上一剌,回忆就血似的汩汩往外冒。擦也擦不完,摁也摁不住。 记得饭桌上丁凯复不停给他夹菜。碗里磊得像芭菲,他总是吃不完。这时候丁凯复就会一边说他「猫食」,一边把他吃剩的端过去扫空。吃了一半的东西,余远洲自己放一会儿都不想碰,丁凯复却吃得毫不嫌弃。 记得睡觉前丁凯复端一大盆姜汤给他泡脚。滚烫滚烫的,脚根本放不久。丁凯复死死踩着他的脚背,告诉他忍一下,烫麻就好了。他龇牙咧嘴地捶着床铺,骂丁凯复给他上刑,但一整宿两只脚都不再是拔凉的了。 如果说日子是饭菜,那他对丁凯复的感情,就是一颗蛀到神经的牙。冷的热的,硬的软的,不管什么,碰上了都是钻心的疼。 无药可医,除非连根拔起。 余远洲摸着菜单上炒山药的照片,眼底摇晃着细白的光影。不敢再看,把这页翻了过去,随便点了两个炒菜。段立轩拿起桌上的便签,照着菜单上的号码写。写完也不叫服务员,起身往门外边一贴。 没一会儿门被顶开。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妈,杀气腾腾地端着个大托盘,托盘上摞着他们要的菜。招呼都不打就哐当往桌上一撂,又杀气腾腾地出去了。 余远洲有点懵,微张着嘴看被甩上的木门。 段立轩笑着在他眼前挥手:“别瞅了,这儿的服务员不是聋子就是哑巴。刚才那个,又聋又哑。” 余远洲这才了然:“这不是专门吃饭的地方。” 段立轩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洲儿,我这小半辈子,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要论脑袋瓜,你绝对算得上顶尖儿。” “我以前也这么觉的。上小学,上初中,我回回都能考第一。可等上了高中,那第一的位置,就不总可着我了。那时起我才知道,有句话叫做一山更比一山高。” 段立轩笑着摇头:“人呐,大多只能占着一头儿。好看的不聪明,聪明的胆子小。你不是,你是好看里头最聪明,聪明里边儿骨头硬。说实话,我很欣赏,也很喜欢。” 这话说得巧。但余远洲听明白了。 第61章 他可以装没听懂糊弄过去。只是有句话说得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段立轩是什么狠人,他见识了。暧昧地吊着他,让他帮自己咬狗,可以。但用完以后,必须得付款。 他不愿给丁凯复做情儿,换成别人也一样。要想长久而安全地呆在段立轩旁边,只能做利益上的盟友。再亲近一些,可以做朋友,做兄弟。 这以上,万万不可。 余远洲也端起壶给段立轩倒茶:“二哥,咱明人不说暗话。我不是gay。和丁凯复的纠缠,从一开始就非我所愿。” 段立轩要去端茶杯的手顿了下,随后拍着膝盖打起哈哈:“是我唐突!哎!你瞅我这话说的。”他给余远洲夹了一筷子菜,“洲儿,别因为这个对二哥芥蒂。二哥给你的东西,都只是谢礼,没歪心思。” 余远洲见段立轩如此真情实意,反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人家:“二哥,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段立轩跟他碰了下,干脆利索地换了话题:“疯狗已经张嘴了。这后边儿怎么走,二哥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余远洲沉思片刻,缓缓开口:“一棒子打不死,至少得来三板斧。” “哦?说来看看。” ”第一板斧,擒贼擒王。丁凯复这人敏锐异常,只有先把他关进笼子,后续才好行事。” 段立轩前倾身子:“你的意思是让他进局子?” “丁凯复午休的床垫下,藏了一把手枪。” 段立轩若有所思:“一把就够他蹲三年。况且军火啊,毒pin的,都和蟑螂差不多。明面看着一只,实则藏了一窝。” 余远洲压低声音接着道:“我去规划局查过银拓的图纸,发现建筑时有一个76平的地下室。在楼内找不到图纸上的入口,这是个被改造过的暗室。里面即便不是军火,也不会是能见光的东西。” “好!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这第一板斧,我下午就安排。再来说说第二板斧。” “第二板斧,借刀杀人。”余远洲用手指在桌面上划线,“他4月2号有一趟司法密件的押运项目。从s省的零七印刷厂至x自治区司法厅、g省司法厅和y省司法厅3条线,密件总数1031件。” 段立轩目光沉沉地看他:“仨月前,他从我这里挖走93个安全官,里面有俩是我掺进去的沙子,就等着机会来一招反间计。来,再说说第三板斧。” “第三板斧,趁火打劫,江山易主。银拓安保前身叫做银通信贷。成立时最大的一笔注资来源并不是银实地产,而是一家叫做东盛鸿的实业公司。这家老总蔡德鸿是丁凯复的亲舅舅。而蔡德鸿的儿子蔡景光,在银拓当二把手。但蔡景光和丁凯复做事方式不同,对业务发展的预期、思路在根本上都存在分歧。听说前两年折腾得一塌糊,关系一度恶劣到动手。蔡景光估计是没占着便宜,这两年基本不来公司。” 段立轩摸着下巴:“蔡景光这人我也了解一些,做事方式很老派谨慎,跟疯狗不和也是情理之中。趁银拓群龙无首的时候搞点乱子,让估值跌跌,说不定他也乐意把疯狗那点股份买走。由头就从u盘里找吧,那里边儿可不少好东西。” 作者有话说: 我要给段爷澄清一下颜值。长得不丑,有点小帅。要实在想不出啥样,可以带入低配矮版金世佳。千万别带入<a href="https:///tuijian/minguo/" target="_blank">民国算命先生。ball ball各位宝贝。 第四十三章 银拓安保。 春天来了个尖子,阳光清楚得晃眼。 前台小妹正趴在柜台上和同事聊中午吃什么,忽然门被大力推开,十几个警察辅警鱼贯而入。 为首的警官大喝道:“所有人放下手机,靠墙站好!!” 没一会儿,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就被扣上了手铐,羊似的站了一堆儿。打头的是老油条王经理,脸上的汗都赶瀑布了。 “法人代表在哪儿?”警官问王经理。 王经理哆哆嗦嗦地道:“老板这两天住院···” “在哪家医院??” 王经理龇牙咧嘴老半天,就是不肯说。 “再问一遍,法人代表在哪家医院?” 话音未落,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找我?” 一个高个子男人迈了进来。穿着米白砍袖背心,披着黑色西装夹克。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指头里燃着半截雪茄。 警官上下打量他:“有人举报你们公司走私军火。” 丁凯复吐了口烟,眼睛在烟雾里眯起来:“哦。这可是重罪啊。” 警官透过烟雾和丁凯复对视,空气里噼里啪啦地燃火星。 “支队,从董事长办公室搜出来的。”这时一个年轻警员从楼梯口出来,手里拎着个塑胶袋。袋子里赫然是一把黑色手枪。 警官接过袋子看了眼,冷笑着递到丁凯复面前:“usp手枪,枪口位置还装了螺纹消音器。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 丁凯复看着那只手枪,嘴角勾起瘆笑。他把烟扔到地上碾灭,俩手腕往前一递:“无话可说。来,想拷拷,想问问。我配合。全力配合。” ——— 4月2日晚,22点35分。 余远洲洗完澡出来,桌面上的手机嗡嗡直响。 “二哥。” “洲儿,睡了没?” “还没。出什么事了?” “就跟你知会一声,密件的事儿妥了。” 第62章 “丁凯复还在看守所?” “在,听说钓鱼佬动了大关系,也没好使。” “那太好了。正好我清明节想回一趟d城。” “干啥去?” “接一个弟弟去扫墓。” 段立轩沉吟片刻:“我派几个人跟你去,你膈不膈应?” 余远洲拒绝道:“左右丁凯复都在里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段立轩向来知道进退,但也实在是担心:“我的人不近前儿,离你们百八十丈的。” 余远洲犹豫片刻,松了口:“谢谢二哥。” “哎,谢什么。我手底下有个能打的,叫大亮。他领四五个人跟着,我一会儿把他号码给你。有什么情况给他打电话,给我打也行。” 余远洲挂掉电话,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卧室的窗外有一片人造湖,白日里波光粼粼,到了夜晚,就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潭。 丁凯复进了局子,事情也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他应该高兴,应该庆幸。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心却反而慌得要命。 余远洲伸手在脖颈上摩挲着,脑壳阵阵迟钝的痛。 第二天早上起了床,下到一楼拉开窗帘,就见院子里杵着五个老爷们儿。一水的大金链子花衬衫,就差在脑门上写黑社会了。 余远洲推开门,试探着问:“哪位是大亮?” 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走了上来:“我是。余先生有什么尽管吩咐。哥几个开两辆黑本田,尾号都是123。” 余远洲打量了一下大亮。肉眼泡,没眉毛。衬衫敞成大v领,露出胸脯上的半截刺青。这长得比洋辣子还要辣眼睛,可千万不能让乔季同瞅着。 “我今天回d城取车,明早接一个弟弟去栖鹤圆扫墓,晚上在附近的酒店住一宿。弟弟胆子小,别跟太紧,怕他吓着。” 大亮道:“段爷特意嘱咐过,我今儿挑了几个面善的跟着的。您放心,吓不着小孩儿。”说罢还特意咧出一个“和善”的笑。 剩下的几个人也都十分配合地“和善”一笑。 余远洲嘴角抽了抽:“嗯。麻烦别跟太紧。” 等一行人到d城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余远洲本想回家拿点东西,又怕丁凯复的马仔蹲稍。只从停车场取了车,在附近的酒店将就睡了一宿。 4月4号早上六点半,一个白色的瘦影子从小区门后出来,四下张望。 余远洲摁了下喇叭,乔季同小跑着过来拉开车门,眉眼弯弯地招呼:“余哥。” 乔季同脸盘短,皮肤又白,笑起来活像一方童年里的金丝猴奶糖。余远洲一看他笑,心里就跟着甜。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糟心事,天天活得像是踩钢丝。乔季同这身暖甜的人气儿,让他像是有了着落。 “怎么穿这么薄?” “等到中午就热了。”乔季同利索地坐进来,把背包放到脚下,又把保温袋放到膝盖上。拿出一杯豆浆插上吸管,递给余远洲:“吃饭了没?” “这不等你给我捎呢。” 乔季同手上剥着茶叶蛋,嘴里嘟囔着抱怨:“上高中就蹭我早饭,怎么奔三了还蹭。” 余远洲轰起车子:“怎么?不给蹭了?” 乔季同把茶叶蛋递到他嘴边:“给。蹭到七老八十吧。” 大清早的没什么车,后面那俩黑本田分外显眼。乔季同心思细,没过一会儿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余哥,那俩车好像一直跟着咱们。” “估计也是去扫墓的,顺道吧。” 余远洲从兜里掏出手机给大亮发了个消息,没一会儿那俩车就消失在了后视镜里。 乔季同有点不好意思地挠鼻尖:“被害妄想症了。” 余远洲笑笑,转移话题道:“什么时候从黎二那里搬出去?” 乔季同沉默了一会儿,面露苦涩:“清明过后就说。 ” 余远洲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下家找到没?” “看了几个,现在面试不太方便,等搬出去了再说。” “来x市找吧。”余远洲拐上高速,“哥搬到x市了,大房子,俩人住都空。” 乔季同愣愣地看他。 余远洲接着道:“跟哥走吧。一起踏踏实实的,把日子过起来。” “那以后你结婚呢?” “我这辈子,都不会成家了。”余远洲牵出一抹苦笑,“倒是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离巢后偶尔回来看看你老哥。” 乔季同腮帮子鼓了鼓,还是觉得难受。索性怼了他胳膊一拳:“你真七老八十了?说这些烦人话!” 作者有话说: 第四刀「绝地反击」砍完。这一刀为啥这么温油,因为吓鼠人的第五刀「清明时雨」要来了。 从八嘎过来的宝应该知道这一场有多虐,都坐稳当嗷。咱们周四继续不见不散! 另外关于进度条,全文大概20万字到25万字左右,分为上下两部。目前进行到上部的80%。 (本来想写7万字,结果这篇比八嘎还长···隔壁训犬指南估计要等秋收才能开了···) 下部基本都是追妻,囤文的宝们再等小半个月就能看了~ 第四十四章 栖鹤园是民政局直属公墓。早些年,这里普通墓型四五万就能买,这两年墓地审批收紧,价格飙升到了十万一座。卖价高了,设施也得跟上,修得很是漂亮。 第63章 清明节前一天,人也多。到处热热闹闹,看着不像公墓,倒像是公园。 余远洲转了半天,才找着个空位停车:“你家那边什么时候到期?” 乔季同收拾着吃剩的垃圾:“明年就得续了。” “别等明年了,呆会儿哥去给你续上。” 乔季同连连推脱:“别的,余哥,我自己续,我有钱的。” 余远洲看他受宠若惊的样子,更觉心疼。小孩儿有个屁的钱。 “行了,咱哥俩还客气什么。” “真不用!余哥!你这样儿下次我都不敢跟你来了。” “续一次二十年,还什么下次···” 俩人下了车还在那里撕吧,乔季同一扭头的功夫,就看着五个金链大哥。揣着兜,站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瞅他俩。 视线相碰的瞬间,几人露出“和善”的微笑。 乔季同一激灵,小声对余远洲说:“哎,余哥,你看那伙人是不是黑社会?你是不是露财了?” “真看得起你哥。行了,别到处瞎看。”余远洲拽着乔季同往前走。手在身后摆了摆,传递的意思很简单。 呿,呿。 大亮只得拽着几个花衬衫又往后稍。 乔季同跟余远洲到了余家父母的墓前,帮着用湿巾擦台面。黑石碑上没有照片,只有凄然的名字。 先 父余光林 母张菡 之墓。 余远洲摆上从墓园门口买的马蹄莲,往旁边祭品台上瞅了眼。磊得花花绿绿,一看就都是墓主人生前爱吃的东西。 “要人死有灵,我妈肯定在骂我糊弄她。” 乔季同拿出一小扎供香,抽出三根递给他:“那你说今天有外人在,让她骂小点声。” 余远洲笑着接过乔季同手里的香,背着风点了火。面容虔诚地一根根插上,跪下来双掌合十。 “爸,妈。我过得还凑合。这两年不太顺心,但总会有好的时候,不用太惦记。” “前阵子我见着刘晓雯了。妈,爸一点毛病没有,你在那边儿别总骂他了。要实在来气,就骂他偏要做个好人吧。谁家的闲事都管,把自己家,都给管散了。” “刘晓雯在二中论坛发了澄清帖,我也带她去找了校领导。二中门口的告示栏贴了声明,说能贴半年。爸,儿子还你清白了,你瞑目吧。” 余远洲缓缓磕了个头。乔季同站在后面鞠躬。 早春的风吹过,掀起两人的发丝衣摆。喜鹊叫着从树上飞起,一根灰羽翎飘落到香炉边上。 “叔叔听着了。”乔季同说道。 余远洲捡起那根羽毛,潮着眼睛笑:“嗯。” 正准备起身,后背响起一声招呼:“洲洲!” 余远洲回头,就见王妍领着王俊豪走过来。王妍今天特意穿了套纯黑的衣裤,拎着一小桶矿泉水。王俊豪跟在她身后,染着张扬的紫毛,手里悠着个果篮。 余远洲站起身迎了上去:“小姨,俊豪。” 王俊豪一看到余远洲,身上的吊气烟消云散。就像是蝎子遇到大公鸡,臊眉耷眼地叫了一声哥。 余远洲看着王俊豪紫甘蓝似的脑袋,火蹭蹭往上冒。上次见还是白的,没俩月又染成了紫的。马上就高考了,嘴上说什么好好学习冲二本,结果还是这么个吊儿郎当的样! 那他的背锅算什么,他的牺牲算什么? 余远洲冷下脸:“不学好。脑袋染得像什么!” 王俊豪不敢顶嘴:“没不学好,哥你别生气。” 王妍看到儿子吃瘪,捂着嘴乐:“哎,还是你能治得了他。”她看向余远洲身后的乔季同,“呦,这孩子瞅着眼熟。是不是你爷家对门的同同?” 乔季同乖巧地和王妍客气了几句,就拎起东西准备避嫌。 “您们聊,我去我家那边看看。” 余远洲对乔季同说:“过会儿去找你。” 乔季同笑眯眯地摆手:“不急,好不容易碰上了,慢慢聊。” 王俊豪看着乔季同略显讨好的笑,鼻孔朝天哼了一声。余远洲扭头训他:“干什么?你又能耐了?” 王俊豪瘪茄子了。趁着王妍在祭台前拆果篮,凑到余远洲身边低声问:“哥,那个什么叮咚,后面为难你没啊?” “没有。” “那你工作找回来没啊?” “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操心我。倒是你,差不多收收心。你妈养你不容易,你总得让她为你骄傲一回。” 王俊豪蔫蔫地答应了一声,跑王妍身边晃去了。 王妍不会开车,娘俩坐公交来的。公交车次少,时间长,晚去了怕没座。所以没呆多大会儿就走了。余远洲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说不上啥滋味。 不怪段立轩说他圣僧,余远洲也觉得自己挺好笑的。帮着王俊豪处理了这么一大摊麻烦,牺牲了无数东西,甚至连家都回不去了。 到头来,知情的不感激,感激的不知情。 他这些日子总是会想。如果当初他没有大包大揽,自己现在是不是也不至于这么惨。 一个人犯了错,却要另一个人负全责。无论是亲情还是责任,都实在是太重了。余远洲不是真圣僧,说一点不怨是假的。 他回头看着墓碑苦笑:“我倒是也没脸说爸。” 余远洲看了眼时间,拎着东西去祭拜了祖父母。等赶到乔季同家那边儿,天都擦黑了。远远的,就看到小孩儿抱着膝盖坐在墓前。石砖地上拉出单薄的影子,长长尖尖,像一根巨大的倒刺。 第64章 余远洲走上前,冲着墓碑鞠了躬,出声叨咕了几句。无非什么季同现在很懂事,自己会照顾他之类的。叨咕完拍乔季同的后背:“走了。晚上咱哥俩好好喝一顿。” “嗯。”乔季同跟着他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余远洲跟着他一起回头。 墓碑上刻着照片。年轻男女微笑着,在金色的夕阳下显得有几分温情。 这世间对死亡的恐惧,大抵都是对离别的恐惧。从生到死的列车一站站开,上车的人,下车的人。来的挡不住,走的留不下。 蓦地,乔季同哭了。手背擦着眼睛,委屈地像个走丢的小孩儿。 余远洲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揉他的头,直到揉成鸟窝才罢休。 悲哀啊眼泪的,只能是一瞬。被死人抛弃的活人,还是得继续活。该怎么活,还怎么活。 他们肩并着肩,背着夕阳走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像两匹离群的小狼。 也许他们不会永远走在一条路上。但至少在当下,因为彼此的陪伴,并没有觉得太孤独。 作者有话说: 周四了周四了!今儿有双更! 第四十五章 俩人在附近的快捷酒店定了个标间,打算第二天中午再往d城开。 余远洲订了烧烤外卖,又在楼下小卖部拎了一打啤酒。回来的时候特意往停车场瞟了两眼,没看到大亮他们的车。 人呢?让往后稍稍,这咋还稍没影儿了? 他也没多想,以为大亮跟丢了。掏出手机发了个定位,就回房去了。 兄弟俩许久没聚,今晚又不需要回哪里去。洗完澡穿着裤衩相对而坐,一边喝一边聊,就像十来岁时候那样。 余远洲酒量不行,半罐啤的下肚,脸颊就粉了。他拄着下巴颏儿,笑着问乔季同:“你还记得,你拿狗屎扔人那事儿吗。” 乔季同摇头:“不记得。” “少来。你肯定记着。”余远洲又喝了一口酒,怀念地看着半空,“我高一那时候,班上有个傻b,到处宣扬我爸的事。还给我起外号叫「禽兽二代」,一天到晚追在屁股后头叫。有一回让你给碰上了,把你给气得呀。正好旁边有个流浪狗,蹲草坪里上厕所。你就蹲狗旁边瞪眼瞅着,狗也回头瞅你,一边拉一边哆嗦。我寻思你是想让狗咬人,在那儿等呢。哪想到那狗刚拉出来,你一把捡起狗屎,跑上来就抡那傻b后脖颈上了。那年你小学六年级。” 乔季同不承认:“你记错了。我没干过。那再虎也不能直接手抓啊。” “对,再虎也不能直接手抓啊。”余远洲笑得前仰后合,“我带你回家洗手,一进门,我爷就从沙发上站起来了。”余远洲从床上站起身,掐着腰使劲吸着闻味儿,“哎妈这啥味儿?哎妈。哎妈!” 学完又是笑得不行。 乔季同也乐,反击道:“你还说我啊?你自行车后座绑着个破海绵垫子,大红的,特别土。蹬得还贼快,从后面看像个红屁股的猴,在路上来回蹿。” 余远洲曲指对乔季同眉心一弹:“嘁!我那还不是怕你小子硌屁股!” “下雨也不遮一下,都发霉了。” 余远洲坐回床上盘起腿,脸上浮现出少年的得意倨傲:“我那垫子可是宝座,发霉了小姑娘也都排队要坐。想当年,你哥在学校也算个什么草。” 乔季同小声怼他:“算婆婆丁(蒲公英)。” “哎你小子!” 两人互相怼肩膀,笑着闹。笑着笑着,忽然屋里白光一闪,天边炸起了闷雷。 风往屋子里一灌,两人双双打了个寒战。 “有点冷啊。”余远洲起身去关窗户。这时又一道闪电晃下,就见酒店的院门驶进来一辆车。 黑色的越野大g,睁着对猫头鹰眼,从黑夜幽幽地滑进了光。车顶两个改装的大功率射灯,就像两道不熄的闪电。 乔季同也凑到窗边向外张望,感叹了句:“这车好酷。” “季同,开房记的咱俩谁名?” “我的名。”乔季同看向他,眉毛拧劲了,“怎么了?” “···没什么。喝得有点多。”余远洲关上窗,拉上了窗帘,“十二点半了,困不困?早点休息吧。” 说罢又灭了主灯,只留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乔季同担忧地追问:“余哥,哪里不舒服?” 余远洲站在窗前,没有说话。 又一道闪电劈下,映出他煞白的脸。额发散乱,耷拉下来一绺在额角。镜片有点脏了,镜片后的眼睛也模糊不清。 乔季同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安慰道:“春天的雷很快就会过去。” 余远洲点了下头。强装镇定地从床上捞起风衣,摸出烟弹盒,磕了一颗。 手抖个不停,怎么都插不进烟槽。 乔季同帮他插好烟,温热的手掌盖上他的肩头,轻轻摇晃。 余远洲急切地吸了一大口。可不但没冷静,反而抖得更厉害了。不仅是手,连肩膀都跟着抖。 乔季同抱住他,一边拍背一边安慰:“别怕。哥。别怕。我在呢。” 余远洲在乔季同怀里不停地吸烟,强迫自己冷静。 冷静。余远洲。季同还跟着,你不能慌。想对策,快想对策。 可这该死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不听话的身体,抖个不停。耳畔轰鸣,浑身发麻。 第65章 丁凯复。他不是在看守所吗。为什么他的车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自己再一次···输了吗? 一个又一个未知的恐惧,就像一个又一个铅块,扯着他单薄的身体往下坠落。 过了十来分钟,恐惧造成的生理反应终于稍许平静。余远洲站直身子,苦笑着演戏:“喝多了。想起以前的事,一时失态。” 乔季同也笑,试图把气氛带回来:“要不要我搂你睡?” “滚蛋。”余远洲把抽完的烟弹扔到烟灰缸里。草草刷了个牙,缩进被子闭上了眼。 乔季同见他睡下,也跟着躺下了。还顺手熄了灯。 房间黑咕隆咚。余远洲觉得,他好像掉到了那个别墅外的湖里边。一点小动作,都能掀起雷霆大的动静。 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又点开了和大亮的对话框。 消息没有回复。电话无人接听。 掀开被子,起身去洗手间拨了段立轩的号码。 也是无人接听。 余远洲坐在马桶盖上,又抽了两根烟。 再拨一遍段立轩的号码,依旧只有忙音。 他从洗手间出来,开始轻手轻脚地穿衣服。 自己的车就在停车场停着,丁凯复那么敏锐的人,不会看不着。 行踪已然暴露,为今之计只有逃跑。他没有自信跑得掉,自然不能带着乔季同。 可还没等穿戴整齐,就听身后响起冷声的质问:“余哥,干什么去?” 余远洲身子一僵,情急之下胡乱扯谎:“老板突然有点急事,我得现在赶回去。明早你自己坐动车···” 乔季同打断他的话:“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用,你睡你的。哥给你订票,明早打车去车站···”余远洲一边说一边从钱夹里拿钱。手抖地厉害,钱都抽不出来。 乔季同拔高声调,怒叫道:“余哥!”随后从床上弹起来,三两下把卫衣套上,“不管你在怕什么,躲着谁,我都跟你一起行动。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你别把我往外推!” 余远洲顿在原地,偏头呆愣愣地看他。 他忽然发现,这个小弟弟长大了。 乔季同不再是那个到处讨好人的小哭包,而是长成了一个男人。勇敢血性的男人,眼睛闪着坚毅的光,要和他一同上战场。 “哥小看你了。”余远洲把憔悴收起来,露出一个欣慰感动的笑,“对不起啊。” 作者有话说: 黎狗此时还不知道,他老婆包包子的手,是抓过狗屎的手。 咳咳。第五刀要来了。五,六,七,八,丁凯复完全疯魔。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的,建议攒到上部完结。 知道后续的宝们也不要放松警惕。从小乔角度看到的和从余哥角度看到的,完全不是一个疼痛度。请备好救心丸。 第四十六章 余远洲没敢坐电梯,从安全通道下的大厅。到前台撂下房卡,押金都没拿就闪出了门。 凌晨三点,停车场空空荡荡。他的白色大众在最里面,靠墙那个停车位。而丁凯复的越野靠外,横在必经之路上。 余远洲浑身紧得像石头,后背淌下股股冷汗。他把乔季同的卫衣兜帽掫上,拉紧了抽绳。乔季同的刘海被压得扁扁,小脸儿像个贴了海苔片的白面窝窝。 余远洲左右打量,确定看不出模样了,这才在他耳边轻声嘱咐:“帮哥看看,那辆越野里有没有人。别正脸看,正常走过去,装不经意扫一眼。” 乔季同大步往前,颇有点英勇就义的意思。走过越野车,回身对余远洲摇头。余远洲快步跟了上来。 黑咕隆咚的天,飘着星星小雨,只剩下冷。 俩人胳膊贴胳膊,从彼此身上取暖,默不作声地往里走。十几米的路,长得像是十几公里。绷着神经走到地方,余远洲又回头看了眼。 仍旧没有一个人影,安静得能听到细雨的沙沙声。他长舒一口气,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锁。 “等回去哥再跟你解释。” 他给乔季同解下兜帽,拨开他眼皮上的碎发。刚想说话,就听到一声冷笑。 空气变成了固体,沉甸甸压在人身上。就见车门和院墙之间,缓缓升出一栋漆黑的影。朦胧阴森,像一大团索命的鬼。 鬼从阴影里出来,轮廓渐渐清晰。 正是丁凯复。 穿着深灰西服,罕见得打了条黑领带。发胶里夹着亮粉,像是刚从什么宴会上回来。他嘴角荡起可怕的弧,眼神锉刀一样,在两人脸上来回刮擦,最后扎进余远洲震颤的瞳孔。 “你跟小白脸开一间房?”他问。 余远洲没有答话,木头一般顿在原地。丁凯复的声音听在他耳朵里,尖锐可怖得像是防空警报。过度的紧张让他浑身发硬,血管在颈子上蹦蹦直跳。 乔季同上前一步挡到他跟前。清了清嗓子,像是给自己壮胆:“你是谁?!” 丁凯复没有看他,更没有回答。隼鸟一样的眼睛,死死勾着余远洲。 咔哒。咔哒。咔哒。 皮鞋跟击打着水泥地,发出瘆人的脆响。 丁凯复越走越近,脸上挂着浓黑的笑。那不是人的笑,是一种野兽的笑。是当狼饥饿的嘴叼住兔子时,露出的笑。 时钟被拨慢了。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一部慢动作电影。 第66章 余远洲那张原本清丽的脸,此刻已被唬得改了样子。脸颊重重往下扯着,嘴角痉挛,带着一种恐惧的滑稽。他动弹不得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野兽的靠近,仿佛陷入了一场黏稠恐怖的梦境。 他本能地抓住了乔季同的手。 “你不是在看守所···” 丁凯复看向两人交握的手,笑容越来越沉。 “行啊你。傍上个瞎子不算,还在这儿私会小白脸?呵。我给你的自由太多了。” 余远洲把乔季同扯到身后:“你想怎样。” 丁凯复站定到他面前。弯腰在他脸颊上拍了拍:“惹我生气会怎样,你没数吗。” “你敢动他,我跟你拼命。” 丁凯复的脸上出现了刹那的狰狞,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雨里,诡异地像闹鬼。 蓦地,他止住了笑。一把掐住余远洲的脸提溜起来,凑到他跟前咬牙切齿:“你敢为了别人威胁我?!” 丁凯复的指腹深深陷进余远洲的皮肤,把他捏地喘不上气,胸腔剧烈起伏。 乔季同见状,鼓起勇气上来扽(den)丁凯复的腕子:“放开!!”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丁凯复拍开他的手,拎起他的脖领,狠狠掼到了地上。 这一下的力道十分之大,乔季同的脑袋和水泥地相撞,发出嘭一声瘆人的闷响。 余远洲楞起眼睛,喉咙里爆发出尖利的怒吼。 “住手!!!” 他冲到乔季同身前,双手狠命推丁凯复的肩膀。丁凯复对付他,比对付乔季同还要轻松。手随便一挥,就把他搡到了一旁。随后抬腿照着乔季同的脑袋就要踹。 丁凯复这个重量级的男人,一脚蹬到人脑袋上,不死也得重伤。 余远洲什么也顾不得了,踉跄着扑上来从后拦腰抱住他,哭嚎着祈求:“不要动他!不要动他!!丁哥,我求你!我求求你···” 丁凯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放下脚转过身,垂眼看着半跪在他面前的余远洲:“哦?这回改求我了?” 余远洲牙齿磕碰得咔哒作响,屈辱地点头:“求你。” 丁凯复猛地薅起他的头发,往裤裆上一撞,接着往后一搡:“那把裤子脱了吧。” 余远洲登时面色灰白,蹬着脚连连后撤。却始终也撤不出,那兜头照下的浓黑影子。 丁凯复微张双臂,向他一步步逼近。那双大手直挺挺地五指张开,唯有指甲下的指关节勾着,诡异恐怖。 雨,像是乱射的子弹。余远洲在枪林弹雨中双手撑地,一寸寸狼狈地后挪,直到后背撞到车前盖,退无可退。 丁凯复忽然目露凶光,一个大步上来。揪起他压到车前盖上,凶狠地撕扯他的衣服:“求我?余远洲,你说你求我?!你不是高材生吗?你不是敢跟我斗吗?你不是说我下三滥?嗯?咱俩斗这么久,你从没求过我!你那么傲,怎么能为了这么个小白脸,来开口求一个下三滥?!” 余远洲用尽全力抵抗,可衣服还是一层一层扒掉。风衣,衬衫,皮带,西裤··· 直到丁凯复扯下他的内裤,他彻底崩溃了。绝望的怒吼回荡在雨里:“你个疯子!变态!你不得好死!!” 这怒吼惊醒了昏迷的乔季同。他在地上弹了两下,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甩了甩脑袋,三两步蹿到了丁凯复后背上。臂弯勒住他的脖颈,靠着自身的体重使劲往后别。 乔季同做了五年的面点,手劲不小。即便体重不占优势,这果断的攻击也奏了效。 丁凯复没想到这小白脸有种硬刚,还真被他给别退了两步。 余远洲趁着这个空档脱离钳制,照着丁凯复的太阳穴狠揍了一拳。紧接着乔季同抬腿冲着丁凯复的腹部侧踹,却被用小臂格挡了下来。 还不待他撤腿,就被抓住了脚踝。视野一转,就被面朝下拍摔在地上。 他抽搐两下,不动弹了。 余远洲这时从皮包里摸到了电击枪,照着丁凯复的后腰捅了上去。 丁凯复头都没回,从后背抓住他的手腕,大力一捏。 余远洲吃痛地低叫一声,枪脱了手。丁凯复一脚把枪踢远,转过身举起他的手,眼睛闪着寒光:“我从不犯同样的错。” 余远洲自知在劫难逃,反而看向趴在地上的乔季同。孩子面前的水洼已经被血染红。强烈的自责和悲痛冲淡了他的恐惧,他放弃挣扎,沉声谈判:“我跟你走。你放过他。” “闭嘴!”丁凯复用虎口卡住余远洲脖颈,照着他的脸颊呸了口唾沫。从牙缝里一个词一词地往外挤:“你现在,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偏偏这时候乔季同又站起来了。明明已经意识涣散,却还是摇晃着往余远洲这边走。嘴里无意识地喃喃:“余哥···余哥···” 丁凯复彻底怒了。乔季同对余远洲那种舍己的顾念,像是撒到恶魔身上的圣水,带起一片灼烫的溃烂。 他松开余远洲,冲着乔季同肚子蹬了上去:“他妈的狗皮膏药!我杀了你!!” 强烈的感情激发出人的潜能。余远洲忽然像是脚底按了弹簧,跳起来扯住乔季同躲开攻击。而后一个箭步拉开车门,把他推进后排。关门的同时,车钥匙用力往墙外一抛。 车喇叭短促地响了一下,紧接着是落锁的声音。 第67章 余远洲西裤还在膝盖上挂着,他背靠车门喘着粗气。在雨里扭头看向丁凯复,顺着脸颊淌下一道浊泪。 “来折磨我吧。付金枭。我随你折磨。” 作者有话说: 剩半刀明天砍~ 我是个话痨,基本天天都有话说。嫌烦的宝点击屏幕,选择设置-更多设置-隐藏作话,即可屏蔽我的叭叭~ 第四十七章 这行泪像一柄钢锥,扎进丁凯复的心脏,直没入柄。 他双手在胸口狠命抓挠,好似那里爬了无数只蚂蚁。面皮乱抽,嘴角一会儿抬一会儿耷,诡异得像台程序错乱的机器。 余远洲一动不动,靠在车门上看他发疯。 夜黑沉沉,雨淅沥沥。没有月亮,只有一杆青白的灯。劣化的柏油路凹凸不平,在灯下黑白交错。黑得可怖,白得晃眼。 余远洲迎着光。白的是水,黑的是地。 丁凯复背着光。黑的是水,白的是地。 “余远洲。”丁凯复忽然指着自己的脸问,“你把我当什么。” 余远洲在雨里看着他,嘴唇抖了抖,吐出一个冰冷坚决的词。 “仇人。” “仇人···”丁凯复把这两个字在臼齿上刮了一圈。喉咙像是被扎破了,发出嘶嘶呵呵的笑声。 原来丁凯复,是余远洲的仇人。 不,不止是仇人。是劫难,是撒旦,是午夜的敲门声,是梦里的死魂曲。 是「病态而恶心的事」,是「没什么教养的下三滥」。 混乱,无措,愤怒,难堪。 也许我真是个下三滥。不过只要你亲我一下,就能变好。你为什么不肯呢。为什么偏不肯! 丁增岳。丁双彬。段立轩。乔季同。谁都可以,偏偏就不能是丁凯复。 你为什么要如此吝啬,如此可恶! 丁凯复心里的魔完全冲破了结界,亮着猩红的眼,露出森白的牙。 既然你不能爱我,那就恨我吧。在恨我的感情中关注我,记着我。 他上前拽住余远洲的衣领,把他攮到车头,扯下裤子扔到地上。 “好。我成全你。折磨到你满意。” 血成股地淌,余远洲浅灰的袜筒被泡成了红黑色。 他趴在湿滑的车盖上颤抖着,抻着颈不住哀鸣。手臂被反剪在后腰,如同被折断的翅。肩背因疼痛不住扭动,像一只被活剐的天鹅。 丁凯复在他身上大肆施暴,怎么疼怎么来。他像瓶发热的气泡酒,每天都被背叛的苦痛摇晃。如今瓶口的木栓一拔,仇恨都是喷出来的。 “瞎子上过你几次?啊?他上过你几次!” “和别人搞我。我信你,你却搞我!一把就判三年,你抖我老底?我要没准备,就他妈吃枪子儿了!” “呵!你要我命!让你要我命!” “我是下三滥,瞎子就高尚!他手比我还脏!你跟他!跟他!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余远洲的惨叫越来越哑,越来越小,最后变成若有若无的气音。 丁凯复容易发疯,但他很少怒吼。此刻他的咆哮雷霆似的炸在耳边,把余远洲震得恍惚不已。心泡在白烂烂的雨水里,泡得太久,已经浮出了细细麻麻的褶皱。 他忽然回忆起大年初七那个雪夜。在干热的车厢里,丁凯复抓着他的手贴到唇边,一寸一寸舔舐啃咬。像只温柔的鸟,用喙轻轻啄他的手心。 分不清。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就在余远洲意识昏昏之时,丁凯复忽然薅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脸。 他刚睁开朦胧的眼睛,就和乔季同的视线对上了。 乔季同直瞪瞪地看着他,灰白的脸上满是血泪,像一座久经风霜的铜像。 咯嘣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断了。 余远洲别过眼神,霎时间泪如雨下。 “余哥···余哥!!!” 乔季同没命地踢门,扑腾,喊叫。 隔着一层挡风玻璃,那声声泣血的呼唤,遥远地好似来自另一个世界。余远洲听着,觉得自己像是被装进了一个玻璃瓶子。 脑子里的东西变得大块大块,灰鼠鼠的拎不出个数。 性。欲望。病。幻觉。爱。背叛。恨。丁凯复。付金枭。 瓶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周遭的一切都在迅速远去,只有疼痛无比清晰。 不仅是身上的疼,更疼的是这颗心。鲜血淋漓的心,在腔子里无助地颤。 他一丁点儿生存的欲望都没有了。 余远洲想,干脆就这么死了吧。最好丁凯复就这么杀了他,然后把他抛在哪个荒山野林。腐烂,风化,随着他经受的苦痛一起蒸发。 若能如此,他便原谅他。 ——— 上午九点半。 段立轩扶着宿醉的脑袋坐起来。 昨儿晚上有个麻烦的酒局,段立宏还在马来西亚,他只能代为应酬。都是官家背景的人,一个也不好得罪。喝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咋回来的。 “吴嫂!”他躺着吆喝道。 “哎!” “给我整点醒酒药。” 没一会儿吴嫂端着醒酒药和温水进来了。段立轩撑着胳膊把药喝了,靠在床头扶着脑袋缓。 吴嫂拿着空杯子走到门口,回头提醒了一句:“段爷,昨儿晚上您手机响了半天。” 第68章 段立轩伸手在周围摸索一圈:“我手机呢?” “在您包里,我给您拿。” 段立轩揉着太阳穴,扫了一眼墙上的挂历。 4月5号,清明节。 对了,洲儿说清明节去扫墓来着。等会儿打个电话问问到哪儿了。 正想着,吴嫂把包拿进来了。段立轩摸出手机,刚摁亮屏幕,就见七个未接来电。 五个大亮的,两个余远洲的。 他心咯噔一声,立马给余远洲回拨了过去。两声忙音后,接通了。 “洲儿,出啥事儿了?” “喂,瞎子啊。”一个阴沉沙哑的声音传来。 段立轩脑子轰的一声:“你不是在局子里吗!” “呵。我一个守法良民,为什么要在局子里?” “你把洲儿怎么样了。” “关你屁事。” 段立轩一下子炸了,冲着话筒吼叫:“艹你妈活腻了!敢碰我的人!!” “余远洲是我的!”丁凯复嗓门也跟着高,扬声器里传来滋滋啦啦的电音,“你他妈才活腻了!” “mlgb的疯狗!信不信我现在就去砸了你的破jb安保公司!” “瞎b耗子当我怕你!你来!你敢砸我公司,我他妈就杀你小弟!” 两人在电话里一顿输出,谁也不挂,谁也不服。吵得段立轩满脸通红,脑门上青筋一蹦一蹦。 忽然他不说话了。 对面的丁凯复好像也喊累了,传来咕嘟咕嘟的喝水声。 段立轩起床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窗帘。沉声谈判道:“疯狗。来做个交易。” 丁凯复没说话。 段立轩接着道:“我手里你那些个好东西,还你。你把洲儿和大亮还我。” “再说一遍,余远洲是我的。那几个吃白食的光头可以还你。” “如果我一定要洲儿呢。” 作者有话说: 第五刀「清明时雨」砍完了。这里是全文丁狗最变态的地方,各位勇士还好吗··· 还好的话,那我接着砍了啊。下一章开始第六刀「血溅稚子渊」。 ps:不是从隔壁八嘎来的宝,对第五刀后续有兴趣的可以去八嘎补砍(31~32章) 第四十八章 d省和x省相邻地界有一片山,叫宝儿山。宝儿山沿县道有一处峡谷景观。二十年前,这个地方投资千万建了个度假村。刚建成时车水马龙,每天都有数千游客。后来接连发生三起儿童失踪死亡案,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一时之间人心惶惶。随后经营日益惨淡,不到两年便宣布破产。 破产后这里的建筑设施全部荒废。白日冷清,夜里阴森。传闻夜晚路过还能看到小鬼儿在院子里玩。后来这片峡谷被当地人叫做「稚子渊」。 从县道下来,还要走一段土路。昨夜下了雨,泥泞不堪。段立轩的欧陆领着四辆黑本田左摇右晃,没一会儿都成了泥猴儿。 等好不容易穿出土路,入眼就是一片破败的亭榭楼阁,后面是个六层高的废弃酒店。 酒店门口横着两辆车,一辆黑色越野,一辆白色商务。商务前站着个壮汉,抱着膀子。 越野车门开了,丁凯复跳了下来。黑衬衫白西裤,嘴里斜着半截烟。 段立轩也下了车。“人呢。”他问。 丁凯复抬了下手。洋辣子走到商务后排拉开门,一个一个往下薅人。 五个光头,蒙着眼睛塞着嘴,手反剪在背,一水儿的鼻青脸肿。 段立轩嫌弃地扫了一眼。从兜里掏出u盘举在脸边:“拿来换这几个废物。另外我哥的案子,撤诉。” 丁凯复弹掉手里吸完的烟梗,咯了口痰。 “可以。” 段立轩把u盘抛给他:“我留了张底牌。等你撤诉后还你。” 丁凯复接住u盘,摊在手心里看。黑色的塑料方块,当中印着红色的圆形logo。 那logo像个用血描出来的骷髅头,呲着两排细长的牙,看着他瘆笑。 这不是什么u盘。这是往他心上捅的刀子。 余远洲利用他的信任,窃取了能要他命的机密,转头就交给了别人。 背叛。毫不犹疑。完完全全。 丁凯复低吼一声,将u盘甩到地上狠命跺了起来。一脚又一脚,就像是跺杀父仇人的脑袋。黑色塑料沫子飞溅,水泥地都被他跺出了裂纹。 除了段立轩,在场的其他人都被震慑住了。惊奇地像错落的木桩子,直挺挺地戳着。 直到u盘被跺得没了,丁凯复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推散落下来的额发。 “完事儿了?”段立轩道,“人还我。” 丁凯复对洋辣子摆了下手:“光头还他。” 洋辣子挨个拽眼罩。摘一个往前搡一个。五个光头反剪着手,踉跄到段立轩面前,齐刷刷地跪下了。 段立轩一脑壳甩一巴掌,从左到右打太鼓似的。 “跪顶个jb用!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滚车上去!” 后面的马仔上前给几个人松绑,连搀带推地塞进了车。 这时候丁凯复也拉开车门,看样子是准备走人。 段立轩冲着他喊道:“哎哎!干啥去!还没完呢!” 丁凯复抬起的腿又放下了,转过脸看他。 “洲儿呢?!” “你他妈聋?我说了,余远洲是我的。” 第69章 段立轩字正腔圆地艹了一声,大步向着丁凯复走来。指着他的鼻子尖儿破口大骂:“满地的破石块子你他妈不捡,偏挑和田玉擦屁股!你的你的,你的个jb!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配?”丁凯复哐当一声甩上车门,也迎着他走上去,“你他妈月老?还配不配。我的就是我的!想抢,可以。踩着我的尸体去抢。” 段立轩和丁凯复互相瞪着,气氛剑拔弩张。一阵阴风卷过,空荡的酒店在身后鬼叫了一嗓。 段立轩摘下鸽子蛋揣进兜里,口气淡然:“抄家伙吧。” 丁凯复歪嘴冷笑,回身从车上拿了个小狼牙棍。 太空钢材质。半米长,伞柄粗,棍身上三排钢牙刺。 段立轩从后腰拔出匕首,抛起来正握到手里:“别说我欺负你。” “呵。我空手都能捏死你。”丁凯复拎着棍子往废酒店比划一下,打头往里走。 段立轩刚要跟上,一众小弟不乐意了。期期艾艾地在后边儿喊。 “段爷!”“段爷!” “叫屁叫!”段立轩扭头训道,“都老实呆着!”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废酒店。一楼是个宽阔的天井厅,吊顶垂着褪色的红绸条。大厅尽头是宽阔的台阶,在二楼叉开后各自回旋向上。台阶的地毯做了立面绘,大粉的牡丹花,破败地开了一朵又一朵。 丁凯复踢开脚边的烂木雕,对段立轩勾手指:“来。” 段立轩这人,平时啰啰啰的屁话贼多,但到了动真格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他扬起刀,踏着一地湿泥冲了上来。照着丁凯复门面反手划刀,正手斜劈,反手斜劈。三个动作两虚一实,又阴又狠,像从石缝里探头咬人的蛇。 丁凯复架棍滑刀,后仰闪躲。眼睛闪着寒光:“不愧是耗子,打法真脏。” 段立轩哼笑一声:“对付脏人,当然要用脏招。”说罢又是一个正手斜劈。 段立轩和丁凯复虽然都能打,但路子不一样。段立轩出身黑道世家,自小跟帮派里的狠人学功夫。他天生骨架窄,能练出来的肌肉量有限。在格斗中,体重轻是他最大的劣势。但真正的狠人,总能把劣势化为优势。 他自己琢磨出了一套四两拨千斤的打法。这种打法有两个特点。 一是快。攻也好防也罢,片刻不让人钻着空子。 二是毒。用纷杂的假动作掩盖真招数。白刃在对手脸跟前比比划划,实际眼珠专瞄着一击毙命的地方。太阳穴,翳风穴,百虫窝,挑着了就赢。 而丁凯复是打手出身。打手的特点就一个字—莽。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削。 在斗殴里,气势十分重要。你越不要命,就越能震慑对手。毕竟命这东西,人手就一条,谁能不怕一个亡命之徒。 两人叮叮当当,你来我往。大厅里烟尘四起,碎泥飞溅。 丁凯复下劈,抖棍,指上打下。 段立轩突刺,削砍,虚晃唬人。 一个「一棍断骨」,一个「一刀见红」。换血对轰,谁也不怂。 几个回合下来,都多多少少挂了彩。两人相隔七八米,心照不宣地中场休息。 云层遮住了太阳,大厅昏暗起来。 丁凯复用手指拈着前胸上的刀口,好像在想什么。 “你碰过他几次。”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段立轩愣了下。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丁凯复的棍尖冲着他喉咙就刺上来了。 他直觉摇潜闪躲,接后滚翻。没等站稳,已出了一身冷汗。 艹。这疯狗是真要杀他!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眼神也变了。抛刀正握转反握,刀尖朝外指着丁凯复的脸。 正握主划切。反握主捅刺。反握不仅攻击距离增加,杀伤力也更为致命。 他松了下肩膀,矮身摆出一个起手式。 “疯狗。你听着。这世上有才有貌的,没几个。洲儿那样的,打着灯笼你也找不着。要给我段立轩,我他妈能把他宠上天!” 丁凯复没有说话,握着狼牙棍的手绷起道道青筋。 性忌妒,是雄性生物最为可怕的情绪。一旦被激活,相关联的羞耻程序也会被触发。 性背叛意味着雄性个体的「软弱无能」,这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一般男人不能,丁凯复更甚。 而通过暴力伤害或杀死第三者,是他们唯一的宣泄手段。 穿堂风卷起角落里的废塑料桶,噶啦嘎啦,从两人之间疾走穿过。 伴随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真正的决斗开始了。 一刀一道口,一击一泼血。 胜者活。败者死。 作者有话说: 双更呀双更。给自己颁发一个劳模奖章。 第四十九章 傻强刚端着托盘出来,扭头就撞上了人。哎呦了半天稳住手,一抬头,好悬没跳起来。 他打量着丁凯复的脸,小心翼翼地问:“枭哥····叫万叔过来不?” 丁凯复没搭理他,盯着托盘里的饭菜。 “不吃?” 傻强堆起浓浓的假笑:“刚醒,估计没啥食欲。晚上我再送一悠儿。” “不吃就是不够饿。不用送了,饿他两天。” 傻强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门就被哐当一声甩上了。 带独卫的卧室,装修得华贵别致。尤其是窗户,一溜七条,条条不过巴掌宽。镶着水纹压花的玻璃,被阳光晃得像钻。 第70章 挨着窗墙是张双人床,铺着酒店似的白被子。被子是下一条扁扁的凸起。 丁凯复走床边,一把将被子掀开。 里面的人不着寸缕,满身青紫。手腕绑着黑皮带,连着细长的锁链扣在床头。下半身的床单蹭着大块的茶色血水。 丁凯复盯着那几圈血渍,沉声问道:“为什么不吃饭。” 余远洲眼睛都没睁:“把大亮他们放了。” “你现在没资格跟我提条件。” 余远洲累极般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为什么不吃饭。”丁凯复又问了一遍。 沉默像是催化剂,把空气凝成了固体。 丁凯复得不到回应,胸腔里的恶兽又开始躁动。他掰过余远洲的脸,手指强行撑开他的眼皮。 “那你求我。腿张开,求我干你。” 余远洲眼底通红,像是害了炎症。可那眼珠的颜色却极浅,浅成了白色。他就这样漠然地看着丁凯复,仍旧不发一言。 眼睛里空空荡荡,什么情绪都没。 照理说,他至少应该有点惊愕,毕竟丁凯复现在的模样十分狼狈。 头发里黏着泥沙,衬衫上好几道刀口。西裤红黑相间,就裤腰还能看出来点儿白。 要搁往常,丁凯复决计不会就这么出现在余远洲面前。他惯常要面子,属于断了腿都不肯拄拐那种人。但今天,他存了别的心思。 余远洲自醒来以后,就不理他了。甚至连憎恶和反抗都没有。这让他无所适从,彻夜难眠。被背叛的愤怒还没消解,后悔已经撕扯了上来。所以今天他特意这么狼狈着进来,仿佛是情愿留着这点伤口,来换取一点同情的宽容。 可余远洲的眼里,别说宽容,连一丝儿惊讶都没有。好像眼前的人怎么样,都无所谓。 好着无所谓,伤了无所谓。活着无所谓,死了,也无所谓。 比这世上最无所谓的东西,还要无所谓一百倍。 丁凯复心态一下子炸了。床单上的几块血渍就能让他心如刀绞,而自己满身刀口,却连一个眼神都得不到。 他解开皮带脱了裤子,带着一身腥压到余远洲身上。 “要识相,就说两句好听的。再跟我整这要死不活的出,别怪我不给你脸。” 余远洲瑟缩了一下,错开眼神去看墙上的长条窗户。 压花玻璃被夕阳照得金光璀璨。放佛那玻璃后,藏着一个天堂。 “我说了,我随你折磨。把大亮他们放了。” “折磨。呵。”丁凯复掰开他的大腿,“被我上是折磨。那被瞎子上是什么?享受?” 余远洲不想跟他掰扯,更不想说什么自证的辩驳。 在丁凯复的逻辑里,自愿跟别人上床是有罪,被他qj反而是清白。听不懂人话的畜生,说半句都嫌多。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露怯。可生理反应却出卖了他。腿抖个不停,雪白的肚皮绷得绑紧,连肚脐都变成了一只恐惧的眼睛。 丁凯复手指在缝隙里搓了一把。黑红的血粒子扑簌簌地掉在床单上,像是病鱼身上脱落下来的血鳞。 他半天没有动作。终究放开颤抖的腿,起身站到了床头。 “舔出来,我就放人。” 除了最开始在办公室的那次威胁,丁凯复从没让余远洲给他舔过。就连过年那阵儿,俩人最好的时候也没有过。 不是他不好这口,是他知道余远洲傲气,不能乐意。外加点将心比心,觉得这拿来尿尿的玩意儿,放嘴里嗦是有点恶心。 余远洲说他不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事实上,他虽然混账,可也不是石头心。只要他的余老师肯教,多少也能明白点人理。 可他刚学着这么一点,余老师就把一切都没收了。不仅是他的书本习题,连校牌都给摘下来顺窗户扔了出去。 这让他别说接着学,把学校炸了的心都有。这种心态类似于较劲的问题儿童,长期的无人倾听让他们无法坦率,反而采取一种极端的肯定来表达否定。 你说我烂,那我就要比你说的还烂。 丁凯复提溜着余远洲的脑袋晃荡:“怎么不张嘴?余老师就嘴皮子高尚?行动呢?嗯?不是有个词叫「事必躬亲」?余老师没学过?” 余远洲的下颚动了动,但仍没有张嘴。 “傻强。”丁凯复低吼了一嗓子。 门外立马传来了回应:“枭哥吩咐。” “那五个光头,挑一个剁了。” 门外沉默了两秒,问道:“剁小指?” 丁凯复还没说话,就听哗啦一声响,余远洲抓住了他的胯。嘴唇抖了抖,泣血般吐出了两个字。 “我做。” 余远洲在性上没什么经验,连手枪都生涩,何况这种花活。丁凯复被他弄得难受,也没了耐心。把他推成仰躺,薅着头发拎到床垫外,双手撑到了他两边。 余远洲隔着男人的东西,看向丁凯复被挡住一半的脸。 朦胧的视野里,他好像看到了这混账眼底的反光。 但下一瞬,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头悬空着,被迫往后折颈,不住干呕。手在空中拼命抓扯,锁链挣得哗啦作响。 不多会儿,他便没了力气。像只被咬住喉管的鹿,垂坠着沉重的身躯,睁着汩汩流泪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吸气声。 第71章 丁凯复摩挲着他滚动的喉结,眼珠在白皙的身体上一寸寸逡巡。 没什么明显的肌肉,但看着紧实。腰很细,不过也是男人的腰。弹性有力,扭起来像是摆尾的鱼。恍惚间,床好似变成了池子,白色的被褥是翻滚的浪。阳光在鱼尾上打出模糊的光斑,光斑里的皮肤起着一层鸡皮。可爱的小绒毛,软刺般立着。 丁凯复盯着那块光斑,陡然闷哼一声,退了出来。余远洲立马翻过身,扒在床边拼命地咳,吐出黏稠的粉浆。 丁凯复见到血,一下子跪到了地上。不住拍打余远洲的后背,口气带上了罕见的慌乱:“哪儿破了?嘴还是喉咙?” 余远洲满脸脏兮兮的眼泪鼻涕,顾不上擦一把就哑着嗓子道:“人···放···” 丁凯复给他拍背的手顿住了。 一股浓烈的,无处安放的愤恨再度涌来。 他还不如那几个光头有所谓。不如那几个破b光头有所谓!! “放了啊。早就放了。”他收起面上的情绪,抽了两张纸巾把兄弟擦了。抓起椅背上搭的浴袍披上,坐到床边点烟。等吸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放到山上去了,和你那个好二哥一起。” 余远洲反应了一会儿,猛地揪住丁凯复的睡袍:“什么意思···” 丁凯复透过烟雾居高临下地看他,诡谲地笑了下。叼着烟从地上捞起西裤,在裤兜里摸索出个玩意儿,一把甩到他脸上:“瞎子给你的。” 余远洲捂住脸颊好一会儿,才从疼劲儿里缓过来。 四下寻摸一圈,在桌角发现了那枚鸽子蛋。 他伸手去够,可锁链的长度有限,无论如何都碰不到。指尖在阴影里颤抖,绑带把手腕勒得发白。 近在咫尺的鸽子蛋,粘着已经干涸了的血浆,静静躺在桌角边,像一个干枯的希望。 余远洲抻着手臂,蓦地就哭了出来。 他知道段立轩多宝贝这枚戒指。其他的首饰换了又换,只有这枚鸽子蛋,他是不离手的。 如今价值连城的方形黄钻,狼狈地掉在灰里。就像段立轩这个人,狼狈地倒在泥里。 段立轩或许不是正统意义上的好人。甚至从某些角度来说,他和丁凯复是一种人。心狠手辣,刀尖舔血。 可对余远洲来说,他就是好人。帮自己找到刘晓雯,还父亲清白。给自己购置房产,介绍工作。就连表达喜欢,都是点到为止,绝不越雷池一步。 甭管他对别人多坏,但对自己的好,一直都是真的。 太阳要落了。发红的夕阳铺在余远洲的脊背上,脏得像血。 他仍旧努力抻着手臂去够。而丁凯复坐在床边沉着脸看他。 忽的,丁凯复一脚踹翻了床边的椅子,大步走出了房间。 哐当一声摔门的响,整个屋子都跟着震。 余远洲就像没听到,眼里只有那枚戒指。他咬着牙爬起来,尝试着用脚去够。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直抽气。 好不容易够着了,他把那枚戒指珍惜地笼进手心,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此生唯一要给他当哥的人,就这么被他给连累没了。 他不知道该恨谁。恨丁凯复吗。 可他觉得自己对丁凯复已经没有恨了。就好比说在林里碰上了虎,在巷尾撞到了鬼。对于一个完全恶的东西,是生不出恨的,只有恐惧和抵触。 找不到敌人,余远洲恨起了自己。 要不是一开始大包大揽,要没有抓攀段立轩这根藤蔓,要不曾自负地与丁凯复宣战。 自己傲慢的代价,却用别人的命来还! 这份罪恶太沉重,把他的脊椎都给压碎了。一股铁锈的腥泛上来,他拉过垃圾桶呕出一大口脓血,随后手一垂,再度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来晚了! 第六刀「血溅稚子渊」砍完。各位勇士还ok吗。ok的话开始砍第七刀「小乔之冤」。 我没说周四见,说明什么呢~说明还有一章! ps:我知道丁凯复现在非常非常狗b,但不打算be。 一是因为虐完余哥be,我心里好不平衡; 二是文案写的he,突然变卦,说不过去; 三是丁凯复虽然狗b,但他没坏到底。他的疯建立在误会上,还是有火葬场的余地。 要be的宝们,咱不be也能刀狗嗷!看下部怎么收拾他(掏出祖传打狗棒) 第五十章 午夜零点。 门被推开,丁凯复端着个托盘进来了。托盘上垒着四样东西。 一碗南瓜粥,一碟炒青菜,一盘清蒸鱼,一盒药膏。 台灯没关,亮着惨淡的白光。 余远洲蜷在床边睡着,手心里躺着那枚鸽子蛋。枕头上斑驳的泪痕,一圈套着一圈,看着很是可怜。 丁凯复把托盘撂到桌面。回身解开他腕上的锁链,去浴室打了盆温水。 回来后轻柔地给他擦脸,擦身子。擦到大腿里的时候,从兜里掏出个小手电。叼嘴里跪趴下来,用肩膀架起余远洲的腿。把血痂一点点扣掉,又用指肚把那地方按软。拧开药膏盒子,里里外外都抹了厚厚一层。 上完药他坐在床边,掐着余远洲的下巴颏儿,打量他面颊上的一小块淤青。 是傍晚被自己用戒指打的。 丁凯复叹了口气,去浴室重新烫了两块小毛巾。一块用手托着垫到余远洲的后脑勺,一块给他敷脸。 第72章 就这么折腾,余远洲也没醒。只是在热毛巾碰到的时候哆嗦了两下。 这时候门被轻轻敲响。 丁凯复起身开门,看着门外的傻强。 “枭哥,段立宏刚刚回x市了。” “知道了。”他说罢就要关门。 “枭哥!”傻强扒住门,却又支吾起来,“那啥···呃···” 丁凯复这会儿有点累了,对他也没什么耐心:“你嘴便秘了?” “···嫂子家房租到期了···” “到期续费,跟财务报账。” 傻强还是不肯走,在原地磨磨叽叽,就像话烫嘴似的。 丁凯复这会儿察觉到不对劲,眯起眼睛俯视他:“你有事瞒我?” 傻强抬眼看向丁凯复。视线相碰的瞬间,他扑通一声跪下了。 丁凯复眼睛一立,薅起他的衣领:“···是不是有关余远洲?!” 傻强不敢看他的眼睛,垂着脑袋道:“枭哥,你记不记得,咱小前儿在l县,我逼死了个老师。他···”傻强终究是没有勇气直白地交代,期期艾艾地道:“他···也姓余。” 丁凯复直瞪瞪地看着傻强,脸陡然白了。 —— 门被大力推开,病床上的人从枕头上偏过脸。他头发和胡子都剃得溜光,脑壳罩着白网绷带帽,胸下戴着肋骨夹板。 “回来了?”他有气无力地招呼了句。 段立宏大步上前,刚要发飙,脸上露出了一刹的惊异。 “···阿轩?” 段立轩翻了个白眼:“你他妈属金鱼的?拢共没走两天。” 段立宏拉开椅子坐下,脸上仍旧是惊奇的模样:“谁给你剃这么光溜?胡子呢?” 一提胡子,段立轩就闹心。对他来说,嘴唇上没毛,跟腚上没裤衩差不多。都是凉飕飕地丢人。 他觉得自己现在一点也不爷们了,一点也不帅了,气场一下子从段爷变成段某人了。 他气鼓鼓地低骂了一句:“傻b医生。” 段立宏仍旧像是看猴一样左右打量,嘴里没什么诚意地安慰:“剃得挺好,显小。” “我显小干屁!” 段立宏搓了下自己的下巴颏儿,咳嗽两声,进入了正题。 “你2b?跟疯狗单挑?” “洲儿和大亮都在他手里,不能来硬的。” “哦。那你去挨了顿削,就换了那几个光头回来?” 段立轩脸上挂不住了:“啧。还有你那案子。” 段立宏手掌往脑门儿上一拍,高叹道:“哎呦我的好弟弟诶!” 段立轩脸涨得通红。他现在身上不是夹板就是石膏,但凡能动弹一点儿,都不能让段立宏这么埋汰他。 “要没屁事就出去,别搁这嘎哭丧。” “我是嫌你这事儿办得粑粑!”段立宏屈指弹了一下他胳膊上的石膏板,“不能来硬的就单挑?干嘛不找你哥?” “找你干啥。你d城有人?” “你咋知道我没有?” “谁?” “睿信投资的老总,黎英睿。你不认识?” 段立轩眼睛唰一下亮了。 “艹!早我咋没想着他!!” d城的名门望族,有那么几家。这其中有靠房产起家的丁家,还有靠实业发财的黎家。而黎英睿,就是黎家的长子。 就概率来说,「虎父无犬子」其实只是句客套话。老子牛b,儿子基本都呆b,所以说「富不过三代」,就是这么个理。 但凡事有例外,丁凯复是例外,黎英睿也是。 如果说丁凯复的看家本领是「敏」,那黎英睿就是「算」。 段立宏从前就觉得,黎英睿这人有点可怕。人情世故张口就来,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不过三十出头,却能吊打一众五六十岁的老东西。 不是投胎没喝孟婆汤,就是千年狐狸得人身。 段立宏和黎英睿这俩人,原本是没有半点关系的。碰巧两人老婆是大学同学,段立宏也因此和黎英睿有了点交情。 只是世事难料,黎英睿老婆四年前意外过世。自那以后,也就不怎么联系了。 但人情这个东西很奇妙,只要你有利用价值,那就没有疏远这一说。 段立宏性子浑,但他不傻。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他心里门儿清。电话一通,那热情的大嗓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关系多铁。 “喂,睿总!最近忙啥呢啊,找没找对象?” 对面的黎英睿假起来,那也是直让人赔鸡皮疙瘩:“哎宏哥啊!瞎忙呗,混口饭吃。倒是宏哥,听说最近经手不少大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啊。” “嗐!睿总那生意都几个亿,我这小打小闹的,上不了台面。” 黎英睿估计是正忙着,也没客气两句,直接切入正题:“今儿怎么想起来给老弟打电话了?” “是这样,老哥这里有个麻烦。你不是和丁家老太爷关系好么,能不能帮着给递两句话。” “哎。不巧啊。最近老太爷身体稀糟,住半个来月医院了。宏哥这是多大的麻烦?我看看能不能找点别的路子。” 这话说得十分巧。暗示丁家老太爷的人情不好讨,算个迂回的拒绝。但也没拒绝死,给段立宏留了面子。 段立宏叹了口气,示起弱来:“不瞒你说。我弟对象让丁家的大疯狗给截胡了。抢也没抢着,还让人给打得像个犊子似的回来。d城那片儿我没人,这才豁开老脸求到睿总这儿。” 第73章 段立轩从床上弹起来,眼珠子都要瞪出血了。 “丁凯复?”黎英睿语气带上了明显的惊讶,“正好鸣鸣也跟他结了梁子,合着这事儿还跟阿轩有关系?” “可不是么。”段立宏在段立轩眼前挥手,示意他躺回去,“都当哥哥的,咽不下这口气。” “阿轩那个对象,是不是叫什么洲?” 段立宏捂住话筒:“那小子是不是叫啥粥?” “余远洲。” 段立宏松开手,信心满满地对黎英睿道:“对!芋圆儿粥!” “那巧了。鸣鸣说的朋友,也是这个人。宏哥,你别闹心。这事儿我办着呢,过两天给你信儿。让阿轩好好养伤,等我得空,也去看看他。” 段立宏又扯了好几句虚屁,这才挂了电话。 “谁他妈被打的像个犊子!”段立轩嚷嚷起来。 “不那么说好使么。那老狐狸最他妈会算计,你要不告他这人情多大,他能接这单生意?” 段立轩扭头看窗外的夕阳,嘴里咕哝了一句。 “真他妈的窝囊。” 作者有话说: 大哥来了大哥来了!大哥绑着衬衫夹风情万种地来了! 这周爆肝了,双更三天!都来mua我一口! 宝们继续周四见~ 第五十一章 余远洲醒来的时候,丁凯复正坐在床边看手机。披着浆得发硬的白浴袍,眼底带着明显的青。注意到他的动静,抬眸看了过来。嘴张了张,憋出一句废话:“醒了?” 余远洲翻成仰躺,手叠在肚子上,拇指一下一下地搓着鸽子蛋。 丁凯复拿起桌面上的雪梨,削起了皮。 房间很静,能听到刀刃切割果肉的沙沙声。 丁凯复在床边坐了一宿,仍旧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虽说当年那件栽赃,并非他蓄意指使,但他也撇不清干系。说傻强擅作主张也好,手段下流也罢,源头也不过是为了讨好他。而他也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份讨好。 即便后来那个老师自杀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人死了就死了。这世上天天都有人死,算个什么新闻。所以别说自责后悔,他都不曾问过这老师姓甚名谁。 而当下,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报应」。 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余远洲的那句「仇人」。心像是掉了个儿,在胸口里硬生生地卡着,上不来下不去。 丁凯复把梨递到余远洲的嘴边,口气里是从来没有过的讨好。 “喉咙还疼不?” 余远洲仍旧没理他,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丁凯复咬咬牙,还是打了直球:“你爸的事,我不知道。” 余远洲搓着戒指的手顿住了。 “那你现在知道了。”他转动眼珠看丁凯复,血淋淋地问:“是你指使的吗?” 丁凯复把梨放回盘子,大手紧紧攥着膝盖。他没法用一句「不是」,把责任全推到傻强身上。然而他也没法用一句「算是」来明确余远洲对自己的仇恨。 他沉默半晌,用一种谈判的口气说道:“我们换一换。我原谅你的背叛,你原谅我的过错。往后我好好对你,也尽力弥补。咱俩互相服个软,然后回到从前。” 余远洲的眼睛里划过一簇怒火。但随即,那簇火又很快地熄灭,重新变成一片死灰。 这人究竟是得多冷血,才能说出这般让人不寒而栗的台词? 就好像凶手在法庭上对受害者家属说:我原谅你把我告上法庭,你能不能原谅我杀人? 回到从前。回到哪个从前?他和丁凯复的从前,哪一刻不是折磨? 余远洲闭上了眼。再多看丁凯复一秒,他都能恶心得吐出来。 “如果你要换,去找余光林换。我没东西换给你。” 丁凯复看着余远洲抗拒的神态,懵了两秒。 这事明明不是他指使的,他顶多算个「无心之失」。而余远洲的背叛却是蓄意的。那狠毒的三板斧,是真想要他命。 用一个「过失杀人」的罪过,交换一个「故意杀人」的罪过,怎么看都是余远洲划算。可为什么,却好似把人推得更远了? 丁凯复想不明白。 他活了将近三十年,一直都是靠「换」活过来的。想要什么,就拿相应的筹码交换。拿钱换。拿权换。拿人情换。拿力气换。拿时间换。拿伤口换。 他换习惯了,这冷不丁出来个不跟他换的,他简直无所适从,不得要领。只能胡乱地加大筹码。 “我也在湖边给你买别墅,给你买比瞎子这个还大的钻石。你还想要什么?只要你提,我都满足你。” “我想要你闭嘴。”余远洲翻了个身,面朝窗户。“别说了。我不想听。” 话音未落,就听哐当一声震天的响。紧接着门外一阵吵嚷。 还不等丁凯复起身,卧室门砰地一声开了。丁增岳满脸通红,怒气冲冲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两人。 “小b崽子!”丁增岳一路指着就骂过来了,“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他妈的有毛病!借助理,借助理干什么!!啊?!!” 余远洲看到丁增岳,像看到了救星,掀开被子就要下地:“丁叔!” 丁凯复一把将他摁回床上。抄起桌上的水果刀,照着自己的大腿狠扎下去! “都别动!”他沉着脸吼道。 第74章 这一刀扎得结结实实,血就跟大坝决堤一样,呼呼往外冒。 丁增岳瞬间就被唬住了:“你你你你干什么!丁老大,你冷静点,别跟你爹犯浑!” “往后稍。”丁凯复把刀又往肉里捅了两公分。 丁增岳磕磕绊绊地往后退,“我稍!他妈的我稍!你把手松开!”说罢扭头对门口那几个愣货喊起来:“都他妈死人啊!去把老万叫过来!!!快去!!” 余远洲也被吓着了,拄着胳膊呆看着丁凯复腿上的刀。 “爸。”丁凯复拔掉刀,用浴袍抹着腿上的血,淡定的就像是擦碰洒的饮料,“我回丁家十五年了,没跟你要过一样东西。” 丁增岳不敢刺激他,可也寸步不让:“老大,你想要什么,爸都能给你。但洲儿不行,你赶紧把人放了。” “为什么不行?” “因为那是个活人!”丁增岳被他气地破了音儿,“你当什么小猫小狗,那是我能做主给你的吗?你爷和你叔早上一齐给我打电话,说你扣了黎家关系的人!黎家什么人家?你小叔公司一半股权都在人家那儿!我看左右你这病都治不好了,你去外边花钱找吧,我不管了,管不起了!但洲儿,我今天高低得领回去!” 丁凯复直勾勾地看着丁增岳,红刀子尖儿缓缓比上了胸膛。 雪白的床单泡着殷红的血,整个像是案发现场。 他脸青得像是<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僵尸,眼底带着浓黑的影子。瞪着眼睛咬着牙,神态癫狂,活像是鬼上身了。从胸腔里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叫,带着野兽嘴里的腐腥:“余远洲是我的!!我的!!!” 丁增岳哆哆嗦嗦地指着他,急得满脸充血:“丁老大,你干什么?你刀给我放下!艹!听着没!!把刀放下!!!” 作者有话说: 俺来啦俺来啦!!应该会有双更哈!(今天老板不在,我抽空划水) 第五十二章 黎英睿刚到一楼大厅,外面就下起了骤雨。 “小肖,去取把伞。” 肖磊在他身后直挺挺地杵着,目不斜视:“我是负责你安全的,不是给你跑腿的。” 黎英睿皱起眉毛:“你就这么跟老板说话?” “我老板是丁总,你只是任务。” 黎英睿白了他一眼,回身去取伞。路过的女员工看到这一幕,连忙把自己的伞递了上来:“黎董,不嫌弃的话拿这个吧。上去一趟怪麻烦的。” 黎英睿大大方方地接过来:“时间有点紧,就不跟你客气了。”说罢打量了对方一眼,笑眯眯地问:“我记得你是风险控制部的?” 女员工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 他们这个老总,长得相当俊朗。浓眉斜飞,不怒自威。西装革履,浑身上下都是精品。那股人上人的王者风范,说实话,平日挺让人害怕的。可笑起来的时候又是那么温和可亲,真能迷死个人。 女员工不敢跟他对视,低着头磕巴:“黎董还还记得我。我那个,去年十月份进来的。” “部门氛围怎么样?工作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女员工刚要回话,肖磊又在后面不耐烦地插嘴:“你不说要来不及了吗。” 黎英睿的脸明显一僵,但笑容还是挂住了。 女员工连连鞠躬:“公司氛围很好的,不好意思,耽误黎董时间了。” 黎英睿不紧不慢地道:“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反馈。我每周都会查看意见箱。不耽误你工作了,谢谢你的伞。” 等两人走出办公楼,黎英睿才冷下脸:“你懂不懂规矩?老板说话的时候···” “我说了,我老板是丁总。”肖磊一脸不屑地打断他,“还有,你把别人的伞拿走,那别人用什么?” 黎英睿瞪着肖磊,气得下颚都绷紧了。 要不是怕得拂了丁老的心,他真想把这个四六不懂的玩意儿开除一万遍。 还什么「从我大孙子那里挖来的精英」,结果就这种没眼力见儿的烦人精? 合着丁疯狗把他这儿当垃圾桶了是吧?! 黎英睿不再说话,收起伞矮身坐进车里。他头靠在椅枕上,闭眼吩咐司机:“老赵,过会儿麻烦你在楼下等半个点儿。我今晚去趟生态园。” “哎。”老赵调高了空调温度,还放上了轻音乐。 黎英睿调整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坐姿,不由地感叹还是自己培养的下属省心。算了,找机会引诱这愣货犯个错,借机退回去吧。丁疯狗那儿,他往后是一点边都不想沾了。 傍晚时分,车子停到了生态园。老赵下了车,殷勤地给黎英睿撑伞。 黎英睿拍了拍起皱的风衣,接过老赵手里的伞:“你也带小肖去找个地方吃饭吧,八点左右来接就行。” 老赵满脸堆笑:“哎。谢谢黎董。” 黎英睿摁下门铃,回头看了眼副驾驶上的年轻人。拽得二五八万,比他还老板。他深深白了肖磊一眼,进了院门。 刚一进门,黎建鸣就像个大兔子似的蹦过来了。 “大哥!” 黎英睿这时注意到客厅沙发上还有一男孩儿。穿着白t恤牛仔裤,身旁戳着一把吉他。看到他,站起身恭敬地叫了一声黎总好。 还没等黎英睿打量仔细,手腕就被扯走了。黎建鸣拽着他往二楼走:“来来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第75章 刚迈进书房,黎建鸣把门一关,急吼吼地问:“怎么样?那狗b放人了没?” 黎英睿疲惫一笑:“不是哥不帮。丁凯复真是条疯狗。以后,能躲就躲吧。” “没成?” “嗯。我跟丁老提了一嘴,丁老立马就给丁增岳打了电话。丁增岳查明白后气得够呛,当天就去拿人了。但丁凯复,哎,他当场给了自己一刀。” 黎建鸣都听愣了:“啊?给自己一刀?” “嗯。不让他爹上前领人。” “艹···这狗b脑子坏了?” “所以说,能躲就躲吧。因为你这事儿,疯狗搅黄了我一单大生意。爸这个月要交东京港的十六个柜子,前两天全被海关給扣了。活动了半天关系,发现也是疯狗给卡的。”黎英睿苦笑一声,“听说还花了不少钱打点。这人也挺有意思,别人是损人利己,他是害己也得损人。” 黎建鸣丧着脸问:“就没招治他了?” 黎英睿这会儿有点饿了,吃起桌上的茶点来:“跟这种神经病掰扯,还能有个头?你别惹他,离远点得了。” 不知道是因为饿了还是什么,黎英睿觉得这盘点心分外好吃。他平时不怎么吃这些娘里娘气的小零食,今天却吃得停不下来。 “这茶点不错,也是你雇的那个小师傅做的?” “嗯。”黎建鸣颇为得意地炫耀,“手艺不错吧。” “不错。”黎英睿想起方才在楼下的时候。那小子穿着牛仔裤坐沙发上弹琴,哪里像是师傅?他话在舌头上绕了一圈,试探道:“人看着也干净稳当,等你出国了就介绍给我吧。正好我缺个师傅。” 话音未落,黎建鸣就嚷了起来:“不给!!” 黎英睿一看他那架势,全明白了。 有关余远洲,他也做了点调查。因为他从前压根儿就没听黎建鸣提过这号人。突然蹦出来个“好哥们儿”,到底还是让他起了疑心。 这一查可不得了了,是好哥们儿没错。但不是黎建鸣的,而是他家这小师傅,乔季同的。 黎英睿看着黎建鸣,越看,心越往下沉。 他也不是说看不起同性恋。毕竟活了三十二年,啥人没见过,同性恋又算个什么。 不过那仅限于外人。外人别说同性恋,哪怕是人妖,他都能笑眯眯地拍手,接一句「时代不同了,你开心就好」。 但到了黎建鸣这里,就不行了。什么宽容啊,理解啊,人权啊自由啊,统统都没了。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弟,说是当儿子养大的都不为过。他不得不用一种为人父母的思维,更加具体地,切实地去看待这个问题。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且不说俩人那古板的爹能不能同意,就说他们自己的日子,那也不能好过啊。 毕竟爱情啊激情的,都只是一瞬。日子不是在床上过的,没有婚姻效力的束缚,一拍两散是多么简单。左一个右一个地换对象,年轻时候不觉得,老了以后怎么办。还有同志圈子那么乱,染了病怎么办。更别提,黎家这背景下,凑上来的人又有几个真心汉? 那姓乔的小子看着老老实实,没想到这么多心眼子。还没进黎家的门,倒先算计上来了! 老母鸡似地护了二十年的弟弟,性子单纯得像张白纸。被人拿来利用,简直让黎英睿恨得牙痒。 “鸣鸣。你跟哥说实话,外面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这小师傅,是不是就只是师傅。” 黎建鸣错开眼神:“什么东西,我什么传言了。” “偏要哥说明白吗。”黎英睿站起身,走到黎建鸣面前,一双漆黑的眸子沉沉地审视着他。 黎建鸣明显动摇了,眼珠乱飘,就是不敢往黎英睿脸上落。 “...什么传言我不知道。小乔是我雇的面点师,一个月五千块工资。你想要他是什么就直说,我照着你的思路给你编一个。” 黎英睿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而肯定的语气道:“我想要他,就只是面点师。” 黎建鸣回视他:“就只是面点师。” 黎英睿松了口气。 他这个弟弟到底还没傻彻底。黎建鸣要真上来给自己来一套什么「非他不可」「爱情至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组合拳,自己还真接不住。要只是这种浅薄的关系,不至于现在揪着不放。往后找机会,再和鸣鸣好好谈谈吧。 这么想着,他也就不再咄咄逼人,话题又转回到丁凯复那边。话里话外,无非就一个意思:惹不起躲得起。 黎建鸣忽然问道:“丁凯复的安保公司,是不是和他小叔用的同一家会计事务所?” 黎英睿去拿点心的手顿住了,锐利的眼睛看向他:“你要干什么?” 黎建鸣抱起手臂,靠到窗台上:“总不能让他白欺负。” “鸣鸣!”黎英睿急了,他是真怕这个傻弟弟往疯狗脚上踩,不由得拿出了家长派头,“被狗咬一口,你还得回咬狗一口吗!哥今天为你这点呼朋唤友的小事来一趟,就是希望你明白,丁家,咱们惹不起。” 黎建鸣看着黎英睿,抿紧嘴唇不说话,像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年。 黎英睿看他没听进去,又是苦口婆心地劝:“爸还在医院,你姐又快生了···” “我知道。”黎建鸣气鼓鼓地打断他,“我任他骑我脖子上,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还不行吗!” 第76章 这话就纯属小孩儿怄气了。 黎英睿站起来抽他胳膊:“你这小混蛋,在这里说的什么东西!” 这时候门被敲响了。门外是乔季同的声音:“黎先生,菜齐了。” 黎英睿眼睛一立,不高兴了。连个脚步声都没有,这小子明显就是在门外听声儿呢。 再看自己那个傻弟弟,摇着大尾巴在前面走,没心没肺地道:“走走走,吃饭去。我跟你说,我媳···咳,小乔手艺老好了。” 作者有话说: 大哥:我滴妈。疯狗一条。惹不起惹不起。 鸣鸣:那我白被他揍一顿??哥!哥啊!!哥你说句话啊哥! 前期磊子:一天到晚装什么b。 后期磊子:我能为睿哥去死。 ps:广告打太多就不打了,对配角有兴趣的宝,出门左转预收右转完结。mua! 第五十三章 翌日晚,黎建鸣收到了丁双彬的电话,告诉他乔季同白天来找过自己。 “是不是为了余远洲。”他问。 “嗯。他要见我哥。而且,”丁双彬斟酌着道,“他不是一时兴起。我偷摸翻了他的包,里面有新买的录音笔,还有微型摄像头。” 黎建鸣拿起桌上的扭蛋握在手里,捏得咯吧作响:“谁他妈让你偷翻我媳妇儿包了?” “我去。你可真能找重点。” “找借口拖着。绝对不能让他见。无论是丁凯复,还是余远洲。” “得嘞,就等你这句话。” 挂了电话,黎建鸣嘟噜着脸看窗外的夜。一股窝囊气郁结在心,他把手里的扭蛋狠狠掷到墙上。重新摸起手机,在联系人里划拉半天,拉出一个号码。 “喂,成哥,好久不见。” 对面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呦,黎二少。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咱俩挺久没联系了吧?” “嗯。是挺久的。”黎建鸣最烦客套,开门见山,“兄弟想麻烦你个事儿。银拓安保,这公司你知不知道?” “呦谁不知道呀。催债公司转行做安保,里边儿黑着呢。” “他们安保业务,是押货还是保镖?” “都有。保镖业务只在国内。不过现在治安这么好,都是花架子。成规模的都在押货那条业务线上。主要是在海外押矿,聚集了一群亡命徒。武器嘛,法律问题,都是从斯里兰卡租的。背后是个实业公司,但其实另有金主。咳咳,后面的,就不能说了。” “我想找点麻烦。” “麻烦?给你挖点黑料,你找门道举报?” 黎建鸣思索片刻。寻思要做,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来个极限一换一。 “不要这种小打小闹的,我要劫人。从他们保镖业务里,物色条鱼。身价不大,但要容易招惹媒体。“ “明星呗。” “价钱,等你物色好人以后我们再谈。” 对面沉默了会儿,道:“黎二少,不瞒你说。前阵子已经有人举报银拓走私军火。警察去搜,还真搜出来了。本以为丁疯狗这回完犊子了吧,没想到过两天的招标会,他又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来了。不仅如此,还他妈最低价中标!哎,黎二少啊,不是我格色(不地道),是这人实在太邪门儿了啊。” “我说了。”黎建鸣不耐烦道,“价钱等你物色好人以后,我们再谈。价你开,我一个子儿也不会少给。” “哎呦黎二少爽快人!行,这事儿两个星期给你办妥!” ——— 三天后。 丁凯复身上伤口多,也就懒得去公司了。天天赖在余远洲身边,处理工作也不离开。 但他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毫无防备了。把桌子挪到靠门的位置,电脑屏幕冲着墙。上厕所锁屏,打电话出去。睡觉时手机电脑统统放到隔壁。 不过他这些防备,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因为余远洲别说花心思窥探他那些个机密,连眼睛都很少睁了。像绝症晚期的病人,不是睡觉就是发呆。之前白天还能看看书,但这两天书都很少翻。翻开也是不停地揉眼睛,没一会儿就又闭眼睡着了。 丁凯复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但以为他只是闹别扭。 这天晚饭,余远洲又是没吃几口。 丁凯复看着那几乎还是满着的饭碗,说道:“再多吃两口。” 余远洲没说话,起身躺回床上,面朝窗墙。 丁凯复道:“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我都能给你。” 余远洲仍旧不说话。丁凯复撂下饭碗,刚要起身去拽他,手机响了。 “枭哥,张成招了。黎家小公子指使的,谈的价格是一百万。” “一百万。”丁凯复笑了下,“小崽子还挺大方。人放了,把黎二号码发过来,我亲自陪他玩玩儿。” 余远洲听到黎二,转过头来。 丁凯复也看着他,坐到床边拨通了洋辣子发来的号码。 对面接得很快:“喂。” 丁凯复刚想开口,忽然忘了黎家老小叫啥。轻咳了一声,威胁道:“...小兔崽子。敢跟我玩儿黑的。是不是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黎建鸣明显一噎,故意拽着说话:“去你妈的,少威胁我。” 丁凯复冷笑一声。看来上次在停车场他还是手轻了,没把这小崽子揍服。好了伤疤忘了疼,没两天就敢偷摸在他脚底下松土。 第77章 “给脸不要。你们家往后都别想安生。” 黎建鸣到底年轻,这一句威胁就让他沉不住气了:“你想干什么?!” 丁凯复听到他慌,开心地笑了起来。耍猴似的逗他玩儿:“听说你家要添口人,大喜事啊。我打算去随份礼。” 这回黎建鸣彻底绷不住了:“艹你妈丁凯复!你敢动我姐我他妈杀了你!” 丁凯复笑得更开心了,简直到了乐不可支的地步。 余远洲虽然不喜欢黎建鸣,但也看不得丁凯复这般欺负一个还在上学的孩子。 “丁凯复!你够了!!” 话音刚落,从听筒传来清亮焦急的呼唤:“余哥!余哥!!!” 余远洲忽然像是打了鸡血,扑起来急切地回应:“季同!!” 然而还不带乔季同回答,丁凯复就切断了通话。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脸登时沉了。 从那天丁增岳离开以后,余远洲就没跟他说过一个字。哄也好,斥也罢,哪怕作爱都不肯吭一声,就跟死人一样。 死了这么长时间,那小白脸一句话就能把他给勾活了? 愤恨。嫉妒。 那种全世界都行,就他妈你不行的滋味儿实在是太糟糕了。 丁凯复受不了。装了两天好好先生,一点甜头没捞着,也就不想装了。他掐着余远洲的下巴颏儿咬牙切齿:“你魅力挺大啊?那小白脸为你都傍上大款了。” 余远洲瞪着他,艰难地从牙缝往外挤狠话:“你要是动了他们,就永远别在我旁边闭眼。我一定会找机会杀了你。” 找机会杀了你。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丁凯复。因为他知道,余远洲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对他动了杀心。 为了亲爹杀他,算他该,他认。 可那小白脸算哪根葱?!竟敢为了这么一个屁关系没有的人来杀他? 被喜欢的人厌恶,本来就够屈辱了。像是捧着糖给人吃,人家不吃还抽你俩嘴巴子。那种浓烈的,无处安放的羞耻再度席卷而来。丁凯复有生以来,第一次出现自我厌恶。 这种情感太过陌生,让他无所适从,只能慌里慌张地露出獠牙。 既然你厌恶我,那没办法了,我也必须得厌恶你。装也得装出来! “杀我?”丁凯复狠推了一把余远洲的肩膀,翻身覆了上去,“天天在我身下发浪的人,怎么舍得杀我?” 余远洲胡乱推着他,绝望地怒吼:“王八蛋!你除了qj还会别的吗!丁凯复!丁凯复!!!” “qj?”丁凯复手指强硬地拓进去,轻车熟路地往敏感点上摁,“qj的话你硬什么?嗯?!你硬什么!!” 余远洲用力压着自己起反应的下半身,难堪得直哭。 他真得很想问问老天,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份劫难。 他要承受不住了,这份耻辱,这份无望。 想他刚研究生毕业,意气风发地进了国企,成了高级工程师。不仅上司对他青眼有加,连公司高层都对他寄予厚望。如果一切顺利,从明年开始他就可以独立负责研发项目了,辉煌的未来仿佛触手可及。 可没想到,一步踏错,他便堕入了阿鼻地狱。 他已经二十七了,正是事业的重要时期。不仅去做了个什么糟心助理,还被一个男人给... 丁凯复要拘他多久,要玩到什么时候,腻了以后会不会杀了自己。 乔季同会不会被牵连。那孩子命苦人独,还没上着学。要是被自己连累了,说不定一辈子都毁了。 余远洲想得心如刀绞,偏过头把脸埋进被褥呜咽,手指死死地抠着床单。 丁凯复把枕头塞到他屁股下,方便自己甩腰。照着大腿拍了一巴掌:“来叫两声好听的。 ” 余远洲不吱声,只是拼命把脸往枕头里埋。 丁凯复不满他的闪躲,掰正他的脸,用手指撑开他的颤抖的眼皮。 “叫!” 余远洲眼底通红,用尽全身力气呸了一声:“...你不得...好死。” 丁凯复阴沉沉地看着他,嘴咧开了。没什么肉的脸颊陷着两弯笑弧。阴恻恻,冷冰冰,像是死神扛在肩上的镰刀头。 他手掌盖在余远洲腿内的嫩肉上,缓慢而用力地往两侧压。直到压成平角,而后凶残地往中心点里钉。他喉咙里发出用力的吭,每一下都重得像是要把人从中间劈开。 余远洲双臂盖着眼睛,痛苦地惨叫。声音尖锐高亢,像是被捅了动脉的兽。 感受着自己那东西因为丁凯复而晃动,他恶心得想死。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回不去了。 想死。想死。想死。 心脏出现强烈的灼痛,就像是淋了一大杯硫酸。眼前的一切失去了真实感,三魂七魄像是散了一半。 在这半梦半醒间,滚烫的脏灌进他的身体,把他烫得满目疮痍。 第五十四章 丁凯复把怒气泄进精里,冷静了。他坐在床边抽烟,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余远洲的头发。 忽然余远洲激烈颤抖起来。双目灰败,牙齿磕哒作响。 “疼了?”丁凯复碾了烟,躺到他身边,把他扣进怀里。余远洲不挣扎也不反抗,像个木偶似的,只是不停流泪。 丁凯复换上温柔的口吻,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远洲,你乖一些,我愿意给你自由。可你太不老实,我怕放你出去,就再也抓不住你。” 第78章 “跟我吧。我好好对你。” “你想要什么?不管是钱还是权,我都能给。” 余远洲动了动嘴唇,颤声道:“别动他们。” 丁凯复沉默了会儿。他看着余远洲可怜兮兮的小花脸,低头去吸吮他脸上的眼泪。亲一口,说一句。 “我这人不缺别的,就缺度量。谁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这俩兔崽子三番五次触我霉头,我本想让他们见点血。不过看在你刚才把我夹爽了的份上,我愿意手下留情,只给一个小教训。” 余远洲知道丁凯复所谓的「小教训」是什么程度,抓着他的浴袍领抽噎着求情:“丁凯复,你大了他们将近十岁。你不能用大人的能耐,去欺负两个孩子。尤其黎二,他还在上学。” 孩子。上学。 这两个词不但没让丁凯复动容,反而更加刺激了他。他猛然就想起韩秋阳来。 韩秋阳。他的初中班主任。他那懵懂青涩的岁月里,第一个真心喜欢过的人。 丁凯复29年的人生,以14岁为节点。14岁之前,他周围存在两种人。看不起他的和惧怕他的。 而14岁以后,前一种人消失了。他在这种绝对支配中感到孤独和无聊。就在此时,一个叫做韩秋阳的语文老师出现了。 调任来的年轻老师,初来乍到就做了班主任。戴着金丝框眼镜,在黑板写下遒劲的名字,扭头冲他们笑。 “我叫韩秋阳。秋天的秋,太阳的阳。从今天开始,就是二年七班的班主任。女同学要叫韩老师,男同学,”韩秋阳笑起来,“可以叫我阳阳哥。” 夏末初秋的风吹进来,掀起韩秋阳浓黑的发丝。班上的孩子们哄笑一团,争先恐后地叫着「阳阳哥」。 “诶!女同学叫韩老师!!” “阳阳哥~~” 丁凯复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呆愣愣地看着讲台上的男人。 他从没见过韩秋阳这种类型的人。斯斯文文,素净雅致,就像是用皱纹纸包起来的瓷瓶子。韩秋阳是丁凯复的性启蒙,他也因着这份懵懂的情愫而接近对方。 起初,韩秋阳只是当这个问题少年寻找依赖,对丁凯复也颇为温和。然而渐渐地,他发现了不对劲——丁凯复在对他进行「围剿」。几乎每一个亲近他的学生,都被找了麻烦,甚至有个女孩儿被逼得不敢来上学。 韩秋阳毫不留情地收回了自己的温柔,开始疏远丁凯复。 可丁凯复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在这直白热烈的讨好中,韩秋阳的名声逐渐诡异。这让他对丁凯复厌恶起来。厌恶不断淤积,终于在他生日那天爆发了。 丁凯复抱着一大捧玫瑰,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带着一群街溜子高声喊着「阳阳生日快乐」。 窃窃私语的人群,面露鄙夷的同事,呜嗷喊叫的学生。 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的示爱,还是来自于自己的学生。未成年的,家里有背景的,男学生。 这让份难堪让韩秋阳失了理智,大步上去,照着丁凯复的脸狠扇了个耳光。打掉他手里的玫瑰,扔下一句狠毒又扎心的话:“丁双烨,算我求你,别再恶心我了。” 丁凯复愣在原地很久。他没说话,身后的小弟们也不敢说话。 看戏的都赶紧散了,毕竟谁也不敢惹这个权势滔天的恶霸。 丁凯复就这么站着,直到门卫喀拉拉拽上了伸缩门。他缓缓蹲下,一片片捡着散落的花。 这场尴尬闹得人尽皆知,韩秋阳甚至被校长谈了话,摘了班主任的名头。 而丁凯复在真心被践踏后,对韩秋阳的爱意转化成了恨。 他不停地给韩秋阳找麻烦。直到他上高中,这种骚扰也没有停止。他甚至往韩秋阳的车胎上扎钉子,害人家出了车祸。索性不算十分严重,只落了个腿骨骨折。 至此,两人之间的梁子,算是用韩秋阳的血化解了。 丁凯复停止了报复,开始想办法弥补。然而就在此时,韩秋阳却突然不见了。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只寄来一纸辞呈,连东西都没收拾。 韩秋阳消失在了丁凯复的世界,也成了他的心魔。 丁凯复这人,是公认的有病。就连洋辣子和傻强这种老大滤镜三米厚的马仔,对此也没有异议。而他们之所以能在丁凯复的狗碗里划拉饭,也是遵循了一个大原则:枭哥有病,全顺着他。 丁凯复的病可能不止一种,但最可怕的一种叫「偏执」。那个劲儿要一上来,没人能熬得过。他不知道有个词叫做「适可而止」。就像是要命的毒蛇,除非他自己想松口,否则哪怕你把他脑袋砍下来,他还是会死咬不放。 丁凯复开始满世界找韩秋阳。终于在他大四那年找着了。在离得很远的南方小镇定居,还是在初中当语文老师。 丁凯复见到韩秋阳的第一反应,是怔了一怔。 眼前这个普通<a href="https:///tags_nan/dashuwen.html" target="_blank">大叔,无论如何都无法和他记忆里的老师重叠。 韩秋阳已经37岁了。结了婚,有了孩子。穿着卡其色休闲裤,白色polo衫。身材发福,脸架子因臃肿而模糊。 他不再是礼盒里用皱纹纸包的白瓷瓶,而是变成了窗台上腻乎乎的陈年香油瓶。 血肉之躯的人,会老,会变。一成不变的,只有虚无缥缈的梦。 丁凯复没说一句话,干脆利落地扭头走了。 第79章 拉锯八年,毒蛇终于松口了。 丁凯复放下了现实里的「韩秋阳」,却没能放下心里的「老师」。他的审美就像是固定了,只能喜欢戴金丝眼镜的斯文男人,甚至还包养过两个。 不过他很快就腻了。都是假货,赝品,花架子。填不了他的渴望,勾不起他的欲望。性像是被动的,多少次都到不了头。谁都行,s出来就行。然而s出来以后,又是无尽的麻木和空虚。 人生变成充满毒沼气的隧道,他在里面摸黑走着。沼气越积越多,浓度已经严重超标,检测表响着刺耳的警报。 没人可爱,亦不被人爱。没有对手,亦不被挑战。极端的孤独让他焦躁。越是焦躁,他便越想行凶作恶。好似唯有坏,才能宣泄他对孤独的恐惧。 就在这时候,余远洲出现了。 飘着小雪的冬季晌午,一个穿着黑呢大衣的男人迈进了办公室。 在看到余远洲的第一秒,丁凯复耳边就炸起了雷。这男人雅极了,甚至高于他心里「老师」的幻象。他的缺德病疯狂发作,什么下流手段都用,一门心思要把人搞到手。 可没想到,人是搞到手了,他也滑铁卢了。 短短一个月,他不仅动了真心,还被迷得神魂颠倒。爱情的狂风灌进隧道,检测表的警报停了。浓黑沼气一点点散去,他能看到自己了。 这让他豁然开朗,心情大好。甚至能够直面一直以来他所逃避的,那份对韩秋阳的执念。 韩秋阳?呵,连余远洲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如果回到十五年前,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他开始觉得,不是余远洲像韩秋阳,而是韩秋阳像余远洲。那些青春岁月里的懵懂情愫,不过是一场性与审美的启蒙。 正主在这儿呢。以前的都只是序,做不得数。 收回了对韩秋阳的执念,他把感情全部倾注到余远洲身上。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死死不放。 只有余远洲。只能是余远洲。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余远洲。 他那股偏执劲儿又上来了。害怕失去,所以越抓越紧。没有安全感,所以爆发出可怕的独占欲。 当他眼里只有余远洲的时候,沼气浓度再度攀升。欲望已经把他吞噬,一点点的不安都能引燃一次爆破。 他在浓黑的欲里操着爱刃,将他的珍宝划了个稀烂。却还浑然不觉,为自己的胜利沾沾自喜。 作者有话说: 大狗的好日子明儿就到头了! 第五十五章 丁凯复收回思绪,看向怀里的人。 “来玩个游戏吧。”他把眼镜架回余远洲的鼻梁,用一种孩子般顽劣的口吻说道,“游戏名就叫,「让你家长来学校」。” 话音刚落,他自己就扶着额头低低笑起来,“你不是问过我老师是谁吗。我今天就告诉你,是我初中的班主任。那男的也是瘦高个儿,戴金边眼镜。特看不上我,动不动就眼睛一立,指着我说:「丁双烨,叫你家长来学校!」,「丁双烨,你真是一颗老鼠屎腥一锅汤」,「丁双烨,你朽木难雕,滥泥扶不上墙」。” 丁凯复每说一句,笑意就加深一层,到最后变成了哈哈大笑,眼泪都被笑出来了。 黑沉沉的笑,从破旧的岁月里穿过来,像是生锈的铁钉划在黑板上。 直到有了余远洲,那个名叫韩秋阳的伤痛才彻底过去。他终于能够风淡云轻地宣诸于口:韩秋阳算个屁。 就好像有了钻石的人,不会再心心念念那块没买着的玛瑙。甚至还觉得那块玛瑙粗糙得可笑,他偏得贬低两句泄愤不可。 丁凯复俯身凑到余远洲耳边,低声骂道:“不过是个臭教书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余远洲偏过头,把耳朵从他的吐息里拉开:“你要恨他,就去找他。我不是他。” “找他?”丁凯复往下躺了躺,把小点点咂在嘴里玩儿,一边用舌尖抽打一边含含糊糊地道:“我初中的时候他都将近三十,现在都得快五十了。嗯···我还没那么重口味,有兴趣干一个老头子。” 余远洲弓起背往后缩,手胡乱推他的头肩:“跟我没关系。我没亏欠过你。” 丁凯复吮着松口,发出啵的一声响。他抬眼看着余远洲坏笑:“你没有。你是倒霉。” 余远洲呆呆地看着丁凯复,心里仅剩的那点星崩儿的希望,也灭了。 他一直以为,丁凯复的坏是不自知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如今他才发现,原来他明白。丁凯复心里明明白白。 他是明白着坏,明白着糟践人,明白着要毁了自己。不存在良心发现,不存在忽然想通,更不存在任何被说服的契机。 逃不掉。永远也逃不掉这个恶魔的掌心。 蓦地,余远洲双手捂住脸,从腔子里爆发出泣血一叹:“丁凯复···你放过我吧。” 余远洲越是抗拒,丁凯复就越要侵略。他拿开余远洲的手,凑到他脸跟前一字一句道:“不。我要跟你天长地久。” 余远洲不敢再看丁凯复的眼睛。那是两口深不见底的黑井。 会被吸进去,被囚禁,被折磨到死,此生永无天日。 余远洲闭上了眼。眼泪没停,眼珠在眼皮后不住抖动,像是将灭的烛火。 —— 十天后。 第80章 “给我摁住他!”段立宏使唤着身后的马仔,“你个二b,别碰着他石膏!!” “段立宏我艹你妈!!”段立轩在床上使劲儿扑腾,“我要去d城,我要崩了疯狗!妈了个巴子!段立宏我真他妈艹你妈!艹你血妈!!” “咱俩一个妈!”段立宏拿起床头的冷茶,往段立轩脸上一泼,“你消停会儿!一句话里一百个妈,我给你申个骂娘吉尼斯得了!” 段立轩扑腾得也没力气了,在床上指着他:“一个来月了···洲儿被他折磨一个来月了···你要不骗我,这会儿洲儿早整出来了!” 段立宏拍开他指过来的手:“那疯狗亲爹出马都没好使,你去顶用?之前俩手都没干过,现在独臂大侠就行了?” “少埋汰我!你给我把枪,我直接去银拓崩人。” “还给你把枪!我再给你配个坦克,挂两筐手榴弹,你去把d城平了吧!” 兄弟俩正在病房里对骂,门被敲响了。 段立宏吩咐旁边的光头:“撵走。”话音未落,门自己开了。 一个极高的男人迈了进来。 穿着咖色条纹衬衫,袖口推在胳膊肘。筋脉分明的小臂上两条结痂的刀口。 正是丁凯复。他走进来环视一圈,问道:“瞎子阿炳在哪儿?” 段立宏没反应过来:“谁?” 几乎是一瞬间,段立轩从床上蹦下来。薅住丁凯复的衣领,刀尖抵上他的喉结:“艹你妈疯狗,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丁凯复眯着眼睛打量他半晌,才低低啊了一声:“瞎子啊。你复明了?” 段立轩把刀尖往皮里紧了紧,咬着牙问:“洲儿呢?!” 丁凯复脖子上的皮肤被戳破,蜿蜒下细细的两溜红。 段立宏在旁边哆哆嗦嗦地劝:“阿轩,别冲动···刀放下···轩呐···这可是大疯···咳!咱有话好好说,别上来就见红啊。” 丁凯复却十分淡定,喉结在刀尖上来回滚着:“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远洲的事。你要不配合就算了。” “洲儿怎么了?!” “他不理我。” “你他妈该。” “他还有点不对劲。你当初···是怎么逗他开心的?” “你滚远点,他就能开心。” 丁凯复沉吟片刻,道:“你告诉我,我就放人。” 段立轩狐疑地打量丁凯复。 脸色发白,眼底发黑。就跟在矿井地下困三天刚被捞出来似的。 “真的。”丁凯复长长地叹了口气,“来谈谈吧。” 段立轩收起刀,对段立宏使眼色:“别在这搅和,该干啥干啥去。” “不准肇事。这是市医院。” 段立轩晃着刀撵人:“啰啰啰的烦不烦,呿!” 段立宏领着几个光头出了病房,趴门板上听声儿。 丁凯复从桌面抽了两张纸,擦掉脖子上的血珠。重重坐到床边的圈椅里,从兜里摸出烟点了火。 刚吸一口,就剧烈地咳起来。 段立轩背靠窗台看他,冷笑一声:“你他妈得痨病了?” 丁凯复从床头小冰箱里拿了瓶水,拧开吨了两口。喝完抹了把嘴,这才开口问:“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笑得多吗?” “不多。”段立轩看着阳光里的浮灰,“哭的时候多。” 丁凯复问:“为什么哭?” “我说疯狗。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 丁凯复又抽了口烟:“他爸的事,我有错,也会尽可能地弥补。你···是因为这个开始的?” 段立轩不得要领:“开始什么?” 丁凯复呼出一大口烟,强行压着心脏上的疼痛:“开始···妈的!我说你到底碰过他几次?” 段立轩沉默了片刻,说了实话:“我俩没啥。我是喜欢洲儿,但他没答应。” “什么?”丁凯复愣了下,站起来指着他:“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俩没啥。”段立轩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比比划划着又过来了:“艹你妈你因为这个伤他了是不是!!” 丁凯复一把攥住他的持刀手:“你早怎么不说?!” 段立轩伤得厉害,被攥一只手站都站不稳。他索性抬膝照着丁凯复的裤裆使劲儿顶,直奔着让人断子绝孙去。 丁凯复被迫松手,往后撤了一步。段立轩失去平衡,栽到床边。他摔得狼狈,嘴上却咄咄不放:“他妈的有毛病!就真睡了又怎么了?你要找黄花大闺女,去清朝老墓里扣木乃伊干去!”他拄着床想爬起来,但爬了半天也没起来,索性抄起拖鞋往丁凯复脑瓜子上甩:“你到底把洲儿怎么了!艹!我他妈真想整死你!!” 丁凯复躲过拖鞋,捡起地上的刀扎在椅背上,冷笑道:“可惜没整死。我活得好好的。” 段立轩狠吸了一口气,又抄起另一只拖鞋撇:“那是因为洲儿心软了!” 丁凯复这回没躲。他瞪大眼睛看着段立轩。 “警察去搜那天,你那个地下室还脏着呢吧?你不好奇为什么等你进去以后,他们才知道有这个地下室?” 丁凯复直勾勾地看着他,四肢僵得像是被钉在了板子上。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可怕的真相呼之欲出。 “我安排举报的当天晚上,洲儿给我打了电话。说他只想让你疼,但不想让你死。密室的事,不让我说。我当天答应了他,可后面越合计越来气。凭jb啥为你考虑?你为他考虑过没?身上的那些个淤青,流的那些个眼泪!到头来还跟你以德报怨?洲儿有这觉悟,我没有。隔天我就把你那个破地下室抖了出去,巴不得你早点吃枪子儿。没想到你这狗东西行动到快,两天不到,里边儿弹药都换成了猪饲料。” 第81章 这句话就像是个晴天霹雳,把丁凯复从头顶劈到脚底。 余远洲没打算要他命。 即便他知道自己是害他父亲自杀的源头,也没打算要他的命。 可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由着自己误会,一句辩解也没? 答案朦朦胧胧,能看到个剪影儿,但就是死活不得要领。 “为什么不说···”丁凯复喃喃着蹲下身。手指插进头发使劲儿往后刮,“为什么不告诉我···” 段立轩这回终于爬起来了,踉跄到丁凯复身边,一脚蹬他肩膀头上:“别搁这整死出!像你对洲儿有几分真心似的!” “几分真心?”丁凯复被他蹬得坐到地上,指着自己的心脏咬牙切齿:“我没他活不起!你说有几分!” “那你给他多少钱?”段立轩毫不留情地挖苦,“40万还是120万?” “你说什么?”丁凯复反应了两秒,脸色倏地变了,“你调查这个干什么?!” 都不是蠢人,干什么还用得着问。可丁凯复已经被这一句又一句的王炸给炸懵了,像个傻子一样只听得懂明白话。 段立轩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冷笑一声。 丁凯复的脸变得铁青,两个黑眼珠像是用马克笔画上去的。 “远洲让你查的。” 段立轩一听他叫「远洲」就蹿火。 远洲来远洲去,亲热得就好像有多爱似的。可干得那些个b事儿,又哪一件和爱沾边儿? 他抄起床上的枕头甩丁凯复脑袋上,破口大骂起来:“我说你那心要是腾不干净,就拿洁厕灵刷刷!捂着个旧情人都他妈捂发酵了,嚎臭得恶心谁呢?艹!岛国片儿看多了吧,还师生play,可真他妈的膈应!” 作者有话说: 火葬场了火葬场了!! 段爷这小嘴儿真能叭叭,想mua(陈医生:嘴唇子给我拿走,那是你能mua的?!) 哎,更新的日子总是快得rourou的。又要和宝们周四见了。擦眼泪,挥手绢儿~ ps:宝们爱看我老高兴了,催更也完全ojbk。不过真不是我不更,是臣妾做不到哇。我现在已经很努力了,每周比榜单任务还要多出来三到五千字。其实这样多更很不划算,因为曝光时间短。但因为我不入v,所以比起曝光率更以读者优先,还是尽最大努力多更。 另外卷也有本职工作,空闲时间没那么多。一周一万五千字是我的极限,也请宝们多多理解,等得心焦的可以攒攒再看嗷! 最后,爱你们!mua!mua! 第五十六章 余远洲靠在床头,看着墙上的压花玻璃。今天大概是个阴雨天,玻璃都是灰色的。深灰,浅灰,像是没抹平的水泥,也像是不值钱的油画。 四四方方的房间,仿若一个大号的棺材。墙又冷又大,从七面八方缓缓压过来。 他觉得自己还沉在那个别墅外的湖里。做什么都隔着一层,进不来脑,过不了心。身体重若千钧,曾经轻而易举的事情,如今难如登天。 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怎么了,却又束手无策。只能任由抑郁的黑狗,在他的灵魂上一寸寸撕扯。 外面响起了细微的说话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一条小缝。 丁双彬鬼鬼祟祟地钻进来,把手机往他手心里一塞:“我哥今儿去x市了,估摸明儿才能回来。手机我给你充满了,你该联系联系,明早我再还回去。我爸那边也在想办法,再忍两天,马上就能放你出去。” 余远洲拿起手机,点开和乔季同的对话框。 仍旧是没有回信。 他用气音断断续续地道:“季同···没···消息。” 丁双彬不敢和他对视,低着头随口糊弄:“···说不定是号被盗了。” 这谎言很拙劣,根本骗不过余远洲,即便是燃尽的余远洲。 他挣扎着坐起来,抓着丁双彬的衣袖,大喘着祈求:“求你···告我····” 丁双彬看向他苍白的死人脸,面容痛苦地扭曲:“别说求,是我们家对不住你···我,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答应我,绝对不能把这事儿怪自己头上,行不?” 这话一出,余远洲心彻底凉了。乔季同,到底还是被他给连累了。他瘪着嘴带着哭腔重复:“告我!” 丁双彬盖上他冰凉的手背,安抚般用力摁着:“我哥···哎,丁凯复搜罗了点黎二以前的照片儿。就那种不太好的照片儿。给小乔养父,一个叫冯康的,让着去勒索黎家大哥。这冯康也不是物,连艳照都算不上的玩意儿,直接开价要50万。说不给,就印千八百张到我们学校门口发。黎大哥钱是给了,可也气得够呛。说是哮喘都犯了,直接给抬医院去了。他以为这事儿小乔有参与,从医院刚出来就去找小乔放狠话。这小乔也是个硬骨头,当天就回老家找冯康,要他把钱还回去。估计是都在气头上,寄个寄个的(吵来吵去),俩人动了手。然后冯康脑袋摔碎碗上,给扎死了。小乔他···哎!杀人罪了。余助,这事儿要说怪谁倒也怪不上,你实在要怪,就怪我哥,千万别往自己身上揽,啊。”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傻强朗声的招呼。 “枭哥!” 丁双彬脸一下子白了,骂了句靠。 还不待他找地方躲,丁凯复就进来了。浑身湿透,顺着头发丝儿往下淌水。 丁双彬惴惴不安地叫了一声哥,讪笑着打哈哈:“外边儿下雨了?我来陪余助说说话。” 第82章 丁凯复冲他挥了下手:“出去。” 丁双彬只好从善如流地往外走,回头看了眼余远洲手里的手机,鼓起勇气道:“哥,余助的手机,你别没收了。在屋里干呆着也没意思。” 他本以为又会被骂两句「给你脸了」之类的话,但意外的,丁凯复颇为和气地答应:“知道了,你出去吧。”说罢又对余远洲道:“你电脑我明天也取过来。” 余远洲不说话,呆愣愣地靠在床头。他的面目很模糊,像是在头上套了一个塑料袋。眼睛濛濛的,像两座潮湿荒芜的庭院。 丁凯复坐到床边,缓慢而用力地把他扣进怀里。 “为什么不说?我误会你这么多,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混帐了。我就是···就是太想让你也喜欢我···远洲,对不起。” 余远洲仍旧是不说话。身子僵得像假人。 丁凯复不像是会说对不起的人,然而他真的说了。只不过这句对不起,来得太迟了。 余远洲等了那么久。从第一次被强暴的时候就在等。今天他终于等到了,可又忽然觉得这句对不起是如此多余。多余到可憎。 丁凯复大手抚着他的后背:“我没把你当情儿,也没把你当韩秋阳的替身。韩秋阳跟你比不了,谁都跟你比不了。” “明天我带你去挑钻戒。挑比瞎子这破玩意儿大多的。我把金鹿包下来,咱俩好好办一场。” “远洲,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对灯发誓,从今往后好好对你。” 一句一句,好似情人的甜言蜜语。可听在余远洲耳朵里,却像是撒旦的低吟。渐渐地,他好像听不懂了。丁凯复的话嗡咙嗡咙的在耳边震荡,分不清个数。 听不明白,想不明白,说不出话。 丁凯复吻着他的额头:“远洲。你跟我说句话,骂我也行,别不理我···” “好疼。”余远洲喃喃。 丁凯复听到他说话,惊喜又急切地问:“哪儿疼?” “好疼。”余远洲又说了一遍。蓦地,他呜呜地哭了起来。像个三岁的小孩儿,表达不出自己具体的痛楚,只能无助地流泪,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好疼”。 丁凯复直觉他不对劲,又不得要领,只能胡乱地呼噜着他:“我不欺负你了,我好好对你。你不想做,我再也不勉强了。别哭,别疼···” 别哭。别疼。 余远洲也不想哭,不想疼。 可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和灵魂像是错了位,连性格都变了。浑身阵痛,但就是说不上哪儿疼。 他坏掉了。他想。他步了余光林的后尘。 他引以为傲的头脑已经无法运作,连最浅显的书都读不懂了。他本就近视的眼睛变本加厉,看什么都隔着雾。他清丽华美的躯体干瘪萎缩,像是行将就木的老者。 心里空空荡荡,没有念想和希望。可又满满当当,填充的全是一个死字。 丁凯复以爱为名的刀,一下一下攮在他身上,他已经失血过多,只剩下一具惨白的空壳。而对乔季同的愧疚,成为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一个人认为自己是累赘的时候,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凋零了。 耳畔呼啦一声风响。 余远洲,终究是燃到了头。 ——— 余远洲哭着在丁凯复怀里睡着了。两个人都没穿衣服,赤条条地肌肤相亲。丁凯复能感受到余远洲的那团软肉贴在自己大腿上,凉而绵,可爱极了。 隧道里的黑气一下子散了个干净,变成了窗明几净的走廊。阳光在地上铺出一块块方正的亮,亮里摇晃着树影。 余远洲栖息在光影里,胸脯微微起伏,酥软的像一只熟睡的小鸟。 丁凯复低头亲吻小鸟的羽毛,心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怜惜。 他想着。的确,从前他不肯好好做人,犯下了不少错。 不过他愿意去弥补,尽最大努力去弥补。 只是丁凯复此时还不知道,有些罪过永远无法弥补。 粥冷可温。心死无药。 亡羊可补牢。破镜再难圆。 作者有话说: 周四了周四了!我来了我来了! 第七刀「小乔之冤」砍完。这里就一句台词交代了,实际到底怎么事儿,隔壁八嘎44~45章有详细交代。因为主角不是余哥,这里就不多说了。 好了。上部最后一刀「花凋」来了。各位翘首以盼(划掉)猜出走向的宝也不要松懈。尤其是洲妈们,请务必准备点奶茶压惊,以免心疼得中途噶过去。 第五十七章 雨一直下。扑在玻璃上,沙沙地响。 丁凯复在雨里做着梦。梦见金鹿的礼堂大厅,四下吵吵嚷嚷的都是人。吊顶垂着淡粉的纱幔,兜着星河似的水晶灯。 舞台上是荧光闪闪的铁艺花墙,铺着鲜红地毯的t台尽头,一扇高高的白色木门。 忽然大厅暗了。一束圆形的光打在木门上,耳畔奏起了庄重浪漫的英文歌。 门向两侧打开,烟雾里迈出一个修长的人影。穿着青果领礼服,风琴褶衬衫。遍体通白,如天使般纯洁无垢的白。 他捧着一小束白玫瑰,虔诚地低着头,一步一步缓缓走来。金丝眼镜反射的光,像是鎏金色的箭簇。每发射一簇,丁凯复的眼睛就潮上一分。 他大步向余远洲走去。 第83章 想抱他,想吻他,想把他揉进心里,摁进命里。 然而十来米长的t台,却长得像是十几公里,怎么走都走不到余远洲身边。 就在这时,余远洲抬头看过来。随后像是见了鬼,扔下花转身落荒而逃。 丁凯复急道:“远洲!” 余远洲充耳不闻,只是跑,跑得狼狈踉跄,手脚并用。 丁凯复在后面不住追赶,一边追一边喊。 脚下的路越来越长,四下漆黑一团。只有眼前的背影,披着青白的灯光不住晃动。 余远洲逃得不快,丁凯复追得飞快,然而却是怎么都追不上。 别走。别走。不要走! 撕心裂肺的挽留荡着回音,自己的声音是从耳朵里听到的。 倏忽一下,黑暗中晃过白光。 余远洲消失了。 地面拉起浓黑的长影,带着两个鬼角,一探一探。 丁凯复伸手摸上自己的头,摸到尖锐的长角,再往下,是冰冷的獠牙。脚下的路忽然消失了,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他头朝下坠向无底深渊。 “余远洲!!!” 丁凯复坐起身,大口喘着粗气。 屋里漆黑一片,黑暗里炸着乒铃乓隆的雷。窗墙上的压花玻璃青白相错,一亮一亮。 丁凯复伸手往旁边摸,只有一片冰冷的床单。 “远洲!”他冲着洗手间喊。 没有回音。 他披上睡袍,走到洗手间门口敲了敲。 仍旧没有回音。 他把手压在门把上。金属的凉顺着手心往上爬,像一条蛇。 窗外下着瓢泼大雨,雷电疾走,隆隆作响。 哐当!哐当!哐当! 而屋子里却又是死寂的,能清晰地听到水滴在地上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丁凯复攥着门把,心脏咚咚直响,头上全是青筋。一股无以名状的,强烈的恐惧席卷而来。 他往下压门把。纹丝不动。门被从里锁住了。 丁凯复慌了。他不住地锤门:“远洲!!远洲!!余远洲!!!” 门内没有一点回应,只有水滴落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丁凯复后撤一步,抬腿照着门锁猛劲儿一蹬。 门被踹开,重重拍在墙上,整个洗手间一览无余。 闪电般惨白的灯光下,是铺天盖地的红。 余远洲穿着肃杀的黑西服,仰躺在浴缸里。拾掇得很板正,像是要去赴宴。头发特意打了发胶,锃亮的镜片反着青白的寒光。手血糊糊地垂在浴缸外,旁边是一块浴巾,裹着一捧玻璃碴。 喀嚓!!! 洪大的重雷炸进来,像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哮。 ——— 白色的医院大楼在雨里飘忽不定,像被冲刷的砂糖块,随时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 门口亮着红色应急灯,走廊悠长昏暗,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到处空气稀薄,得大口呼吸才能勉强吸进一点氧气。 走廊尽头站着六个老爷们儿,兵马俑似的。几人对面的墙上钉着三把塑料椅,中间折着个高个男人。穿着染血的白浴袍,手里不停地擦着一块玻璃碴。 擦着擦着,他往自己小臂上蓦地一划。 “枭哥!!”“枭哥!!!” 洋辣子扑到他身上,死死压着他的胳膊。傻强也攥着他的手腕,硬是把那块玻璃碴抢了下来。用毛巾裹住塞到夹克里,吩咐其余的人:“叫护士过来给枭哥包一下。” “不用包。”丁凯复扒着小臂上的伤口来回瞅,像是不断地给自己暗示,“这种玻璃碴,划不了多深。” 洋辣子想说话,傻强却对他摇头,紧着附和道:“枭哥说的是。不用包。这玩意儿不是刀,老厚的,只能破个皮儿。” 说罢把洋辣子拽到一旁,低声问道:“枭哥手里还有没有?” “没有。这块正好是嫂子袖口里卡的。” “那行。你和兄弟几个在这儿看着,我去买点住院用的东西。” 洋辣子刚要答应,就听丁凯复不耐烦地轰人:“都滚。” 丁凯复向来说一不二,他说滚,那就是真让人滚。可不是等着人家来演什么「我陪你」的深情戏码。 几个马仔也都了解他,默默地走了。可也不敢走太远,在拐角处贴着墙站了一溜儿。 丁凯复扒着自己的伤口,任由血成股地往下淌。心里算着凝血的时间,嘴里祷告般嘟囔着没事的。 第一个小时。 小臂上的伤口已经凝血,他不停地掏手机看时间。 第二个小时。 走廊像是巨兽悠长的食道,上下蠕动着颠簸。他被晃来荡去,胃里直犯恶心,拄着墙呕了两口酸水。 第三个小时。 他瘫在地上,仰头靠着墙,脸上全是亮晶晶的汗。手抖个不停,牙齿咔哒作响。 世界的体积无限放大。来往的医护人员像是行走的大石膏像,塑料椅好似疾驰的巴士,而手术室的白色钢板门,简直像一架贴脸飞的波音777。 他这辈子从没如此恐惧过,恐惧得像是一只落在墙面的小飞虫,在硕大无朋的世界里瑟瑟缩缩。 如果余远洲死了···仅仅是这么一个念头,就能把他给击垮。更别提那更深一层的东西:如果死了,就是被他给逼死的。 第84章 他要承受不住了,他要被这种恐惧给憋窒息了。 这时,手术室门上的灯终于由红变绿。钢板门被拉开,护士推着担架车出来。余远洲罩着氧气面罩,仍旧昏迷着。 丁凯复手脚并用地骨碌起来。 医生走上前安慰道:“幸好发现得及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丁凯复吊在胸口的气一出,腿也跟着软了。他双手合十抵着脑门,踉跄着连连道谢:“谢谢···谢谢···谢谢···” “不过病人的死志很坚决,后续要留人24小时陪护。以免出意外。” 丁凯复呆看着医生:“···坚决?” “伤口很深。用玻璃碴都能划断十多根肌腱,他是铁了心。” “铁了心···”丁凯复喃喃着,看向余远洲苍白的脸。这句「铁了心」像是一根烙红的大铁钉,直直插进他的心脏,让他意识都跟着恍惚起来。 作者有话说: 双更呀双更~ 各位心脏还好嘛(?????????) 第五十八章 丁凯复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昨夜下了雨,空气里带着一股清冷的腥。 他弓在驾驶位上,猛劲儿地搓脸。等觉得脑子稍微清醒点了,才点火轰起了车。 不知道怎么开的。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余远洲家楼下。 十层高的电梯楼,每一户都住了人。各层窗台上挂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在阳光下很有家的温情。 丁凯复掏出钥匙上了楼。 门口摆着两人的皮鞋。黑色的是他的,茶色的是余远洲的。 阳台晒着两人的衬衫。绸面的是他的,纯棉的是余远洲的。 床上并排两人的枕头。荞麦的是他的,羽绒的是余远洲的。 一切都是成双成对,就好像这里有两个主人。 丁凯复从前一直以为,对余远洲来说,自己不是这里的主人。他是登堂的歹人,入室的恶狼。 他愤恨,自卑,难堪。他用折磨对方的方式缓解失落。只关注自身的狭隘蒙蔽了他的眼睛,如今看着这家里的一切,才后知后觉。余远洲也许并未排斥过他。他梦寐以求的,也许早就拥有过。 洗手台上的牙缸里,一蓝一白两柄牙刷。 丁凯复刷牙没有用杯子漱口的习惯,都是直接张嘴在水龙头底下接。他也就懒得再去买个单独的,刷完牙直接往余远洲的杯子里一插。而余远洲也任由他鸠占鹊巢,即便自己用的时候不方便。 镜子旁吸着个小钩,挂着他的波浪发箍。这小钩不是他粘的。那是谁,不言而喻。 这些个不经意的温柔,为什么原来没察觉呢。丁凯复把和余远洲的纠葛在心里一件件过滤着,就像是酒醒后的人耿耿于怀昨夜的失态。 他洗了个澡出来,这才觉得有点闷。久不住人的房间,空气都是稠的。他从衣柜里随便拿套衣服换上,去客厅拉开了窗户。外面的噪音一下子涌了进来。车笛,狗叫,孩子的吵吵。丁凯复把湿淋淋的脑袋伸出去,想吹吹风。这时听到到身后一阵啪啦啪啦的轻响。 回过头,就见地板上散落着五六张红色的心形卡片。 他蹲下身,捡起离脚边最近的一张。上面是用黑笔写的四行丑字。 “我见众山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你我共白头。” 他又去捡起其他的几张,无一例外都是他的丑字。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公子,云胡不喜。”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 直到他捡起最后一张,脑子轰地一声。因为这张卡片上,出现了第二个人的笔迹。 “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余黏地絮。” 余字被圈了个圈儿,拉出个箭头,箭头尾标着「馀」。角落里还画了个猫头鹰,站在树杈上歪着头,喙里衔着半截烟。 余远洲字如其人,很是潇洒俊逸。简笔画也画得好,寥寥几笔就勾得栩栩如生。 房间里很安静。风掀起雪白的窗纱,一下一下地拂在丁凯复的头上。 他死死攥着那张卡片,攥得手臂青筋暴起。 半晌,他抬起头。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脸上两行眼泪。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从内心深处感到痛楚,悲哀。 余远洲说想让他痛。只有痛过,才会懂痛究竟是什么。 这一刻,丁凯复终于懂了。 痛是什么。 是假如,是或许。是错过才回首,是失去才珍惜。是无法赎的罪,是补不上的心。 是求而不得,更是差一点就能拥有。 爱其实是一种可以消磨的东西,最禁不住无理取闹。其实这世上的一切,包括爱情,想要得到都是需要忍耐的。 如果一丁点忍耐都不做,像个小孩儿似的,得不到就闹,可劲儿地撕扯抢夺,那结果就是把东西抢坏,然后永远地,彻底地得不到。 不是没爱过,只是迷茫了。如果耐心地等一等,如果坦率地说喜欢,又何苦走到今天这一步。 丁凯复终于懂了。可他懂得太晚了。 —— 丁凯复拎着换洗衣服回来的时候,洋辣子和傻强正在病房门口杵着,一左一右门神似的。 第85章 他惊喜地问:“远洲醒了?” 傻强苦笑:“嗯。嫂子说不想看我俩,换了护士进去陪着。” 丁凯复刚要推门进去,傻强一把拉住他:“枭哥,要不再等等吧。嫂子他···” 丁凯复漆黑的眼珠衔着他,傻强嘴又磕吧了。就这么一磕吧的功夫,丁凯复已经挥开他进了屋。 余远洲果然已经醒了,听到推门的动静看了过来。 还不等丁凯复唤他,他便像是见了鬼,尖叫着摔下床,爬到窗台上拉窗户。 输液架被拉倒,叮铃咣铛地碎了一地。 丁凯复几乎是飞过去的。他一把抱住余远洲的腰:“远洲!!远洲!!!” 余远洲疯了一样挣扎,嚎叫,双手死死扣着窗框,状若癫狂。 丁凯复紧紧箍着他,傻强和洋辣子也冲上来帮忙。三个人合力把他拽下来摁到床上。 余远洲铆劲儿弓起脊背,要去啃咬自己包着纱布的手腕。 丁凯复压到他身上,死死摁着他的小臂,眼底血红一片。 他不明白,为什么余远洲宁可死,也不愿意面对他。 该怎么形容这种滋味儿。就好像你以为自己只是犯了个抢劫罪,蹲个三五年就能出来。自信满满地去自首,结果法官直接给你判了个死立执。没有忏悔的机会,没有弥补的余地,一切都走到了尽头。 他只是太喜欢了。只是太想要一份喜欢。管余远洲要一份体面的喜欢。 怎么就,怎么就判了他死刑呢?! 心脏传来强烈的刺痛,像是有人拿着钻头往里挖。 好疼。疼得他想把心剜出来扔了。 丁凯复扣着余远洲,急得声调都变了:“你恨我,咬我。我随你咬,随你扎!” “你怎么报复我都行,但你别伤害自己。你这样我真的,真得很难受。” “远洲,你说句话,别这样,我求你,别这样···” 我求你。这话一出,丁凯复自己都愣了。丁凯复,怎么会去求人?那个霸道自私百无禁忌的丁凯复,谁揍我一拳我攮谁一刀的丁凯复,该死吊朝天的亡命之徒丁凯复,居然说了「求」。 他为了一份宽恕,连自己都不要了。可别说宽恕,连一点迟疑都没换来。 余远洲被压得动弹不得,却一刻都没有停止过使劲儿。鼻腔里发出短促的吭吭声,像被捆住的,濒死的兽。 余远洲的坚决让丁凯复绝望。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团团转。 怎么这么难。怎么这么难。就像哑巴想对聋子说一声喜欢。 他猛地低头狠亲余远洲的嘴唇。余远洲来回扭着头闪躲。丁凯复紧紧追着,碾着,直到余远洲没了力气。 恨的吻。牙齿互相磕碰,嘴唇都硌出了血。 余远洲睁着苍凉的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眼角往枕头上砸。 丁凯复的睫毛也湿了。眼泪又烫又腥,像是从心头淌出来的血。 爱恨交织的债,混了一脸,分不清谁是谁的。 半晌,丁凯复终于错开了嘴唇。他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语气告白道:“余远洲。我爱你。” 余远洲身子狠狠抖了一下。他闭上眼睛,往后仰起脖颈。下颚拉出锋利的弧,似两柄交叉在颈上的刀。 粘血的嘴唇紧抿,脸憋成了猪肝色。体内封印了什么魔一般,皮气球似的膨胀起来。 丁凯复慌了,拍他的脸,掐着他的下巴颏摇晃:“吸气!远洲,吸气!” 蓦地,余远洲就像是被拔掉了塞子,仰天喷出一声绝望的号哭:“···放过我吧···丁凯复···你···放过···我吧···” 紧接着他又开始扭动着扑腾,尖锐地叫起来。但听不出个数,只是瘆人,像大风天没关严的窗户。 这时候医生护士一股脑儿地冲了进来。 “注射镇定剂!” “伤口裂了,拿剪子过来!” “准备氧气罩!止血带!拿止血带!” 余远洲被用约束带固定在床上,医生护士前前后后地忙活。 丁凯复动也不动,像个木头一样呆愣愣地在后面杵着。 看着病床上那个灰白瘦削的疯男人,他恍惚间竟然不认识了。 那是谁。余远洲吗。 不。余远洲不是这样的。那个他一见钟情的余远洲,是俊整沉稳的,意气风发的,熠熠有光的。 偏头一笑的时候,犹如朝阳下潋滟的河。 丁凯复就这样看着病床上的余远洲,仿佛看见了地狱。恶魔在他耳边狞笑着低语。 后悔吗。丁凯复,你后悔吗。 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余远洲。而唯一的这个,也被你亲手毁了。 下三滥。他说的没错,你就是个下三滥。 丁凯复就这么怔愣着,直到被傻强拽着袖子走出了病房,白色的木门在眼前合上。 “小白脸在哪儿?”他忽然问道。 傻强硬着头皮道:“···在看守所。” 丁凯复惊醒一般猛地扭过头看他。 傻强不敢和他对视,期期艾艾地说:“那事儿···哎,没整好。那小子自尊心太强,跟冯康打起来了···不小心把人给杀了。” “···远洲他知道吗?” 刚问完,他又猛然想起昨天在门外听到的那句话。 “你实在要怪,就怪我哥,千万别往自己身上揽。” 第86章 他踉跄了半步,哐当一声拍门板上了。洋辣子伸手扶他,他拍开洋辣子的手,指着走廊尽头的光亮:“去找瞎子阿炳。现在就去!”说罢又对傻强道:“去问问有没有无窗的单间。” 俩马仔麻溜地去办事,丁凯复一个人瘫坐在门外。 门内仍旧是余远洲上气不接下气的嚎哭。 放过我。丁凯复。你放过我。老天爷。老天爷。 字字泣血,像是一根又一根的钢钉,噗噗地往丁凯复心脏上扎。 忽的,他抱着脑袋低吼起来。吼叫就像是从身体内部反出来的,带着内脏的腥。訇訇地打在墙壁上,又层层叠叠地回荡在走廊里。 第五十九章 两周后。 “枭哥,黎董来了。” 丁凯复的眼睛还粘在电脑屏上。他深嘬了口烟,两腮往里凹出憔悴的y形。 “谁。 ”不走心的问顺着烟从嘴里叹出来。 傻强面上挂了讨好的假笑:“就黎家那老大,黎英睿。” 丁凯复不耐烦地皱眉:“我没空,让他滚。” 话音刚落,走廊响起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声音。 “如果事关余远洲,丁总还有空吗?” 紧接着一个板正精致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正是黎英睿。他看向丁凯复,脸上划过明显的怔愣。 也不怪他怔愣,实在是丁凯复现在太吓人了。 黎英睿虽然和他没什么私交,但同为d城顶流,多少还是见过几面。丁凯复这人狗归狗,但不得不承认,他一表人才。 西服不离身,头发丝不掉一根。鹰一般专注的眼睛,睥睨着俯视人。既让人惧怕,也引得人来巴结。 要搁古代,这种气场就叫「王霸之气」。而如今的丁凯复,别说王霸,王八都要够不上了。 穿着件米白色的坎袖背心,前襟挂满酒渍和烟灰。头发油得打绺,胡子拉碴,眼白充血。邋里邋遢地在浓烟里窝着,像个大痨鬼,没个活人颜色。 黎英睿伸手拍了拍烟:“谈谈吧。” 丁凯复斜眼看他:“我家的事,跟你谈个jb。” 黎英睿自顾自地坐到沙发上,交叠起腿:“乔季同入狱,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余远洲,我要再不管,良心不安。” “良心。呵。”丁凯复不屑道,“从你嘴里听到这词儿,真他妈稀奇。” 黎英睿被这一屋子烟呛得直咳,从包里拿出纸巾,吸了下眼角:“的确不多。咳,可也没丁总那么少。”说罢又使唤门口的傻强,“给我泡杯龙井。没有的话竹叶青也行。” 傻强看向自己的老大。丁凯复冷哼道:“给他接杯水,从厕所池里接。” “丁总,你这可就不是合作的态度了。”黎英睿把纸巾抛到垃圾桶,仰靠在沙发背上。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嘴角勾出嘲讽的笑:“据我所知,余远洲的精神状态十分糟糕,之前还差点跳楼,为此特意换了无窗病房。现在陪护的也都是段家人吧?毕竟看着你就发疯。” 丁凯复听到最后一句话,脸瞬间狰狞。他抄起手边的烟灰缸撇了过去。 这一下正好砸黎英睿膝盖上了。 玻璃制的烟灰缸,砸一下等于仨酒瓶子。 黎英睿捂住膝盖,嘴里嘶了半天。等从疼劲儿里缓出来,整张脸都憋红了。但他没有服软,反而语气更加咄咄逼人:“你觉得这么耗着,就会有转机吗?我告诉你,没有!余远洲的抑郁症已经到了重度,必须立刻换环境治疗。大脑损伤不可逆,你砍了他这么多刀,还不准别人给他止血吗?!” 丁凯复也吼起来:“远洲的治疗我会安排,用不着外人掺合!” “你往哪儿安排?往你身边儿安排?丁凯复,你少自欺欺人!你敢不敢亲耳听听余远洲的答案,看他是选你,还是选我!” 这句“选你还是选我”太狠了。黎英睿和余远洲别说认识,面都没见过。他却还能如此自信,无外乎一个谁都知道的,血糊糊的事实:对余远洲来说,这世上谁都行。但唯独丁凯复,不行。 丁凯复将指头里的半截烟攥到手心,腮帮子一跳一跳。 黎英睿站起身,手臂撑着桌面俯视他:“你要是真想弥补,就放他走。目前国内对心理疾病的治疗还不够发达。你让我把他送到美国,我给他配最好的医疗资源。这个病早期干预,痊愈地也快,不出两年一定能够恢复。但如果拖下去,造成了大脑损伤,那就一辈子都治不好了。丁总,你愿意看余远洲疯一辈子吗?” 丁凯复仍旧不说话,拳头越攥越紧。 黎英睿上下打量他的神态,看出了他的动摇。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趁热打铁道:“拳头攥那么紧,是写不了字的。现在这样僵持,他永远都钻在那个牛角尖里。只有你从出口退开,他才能走出来。” 丁凯复垂下头。散乱的额发下,只能瞅着一个沁汗的鼻子尖。 “我不能失去他。”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 黎英睿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人怎么跟鳄鱼似的,咬住就是死亡翻滚,不拧折不松口。 他清了下嗓子,抛出了杀手锏:“后退不是失去,是给自己一个重来的机会。丁总,你难道不想要一个重来的名义吗?” 丁凯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头看他:“什么名义?” 黎英睿掏出一部新手机,从桌面上推给他。 第87章 “一个叫做黎英睿的名义。” ——— 黎英睿瘸着腿从银拓办公楼里出来,心里把丁凯复这个狗篮子骂了一百八十遍。 老赵刚把车开到门口,就冲上来扶他:“黎董,腿怎么了?” 黎英睿摆手:“没事,就磕了一下。” 肖磊站在老赵后边儿,拧眉盯着黎英睿的膝盖:“丁总打你了?你不会跟他嘴欠了吧。” 黎英睿没搭理他,接着对老赵说道:“去伍田医院。” 肖磊得不到回应,只能继续在后头烦人:“放个屁都得去医院。林黛玉。” 老赵听不过去了,回头训他:“小肖!” 黎英睿这回也终于肯分个眼神给他了:“你今天就回去吧,后面不用跟着了。” 肖磊面上怔了下:“我还没下班。” “给你放假。” “我不用假。” 黎英睿叹了口气:“我去伍田医院看人,段家兄弟都在,你干什么去?自投罗网去吗?” 这回肖磊面上的怔愣变成了震惊:“你怎么知道?!” “我和段家老大有交情,丁凯复偏塞给我段家的眼中钉。这哪是让你保护我,这是利用我保护你呢。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懒得和小同志计较。等过段时间风声过去了,我再和丁凯复谈谈你的去向问题。今天你就回去吧,段家老二不是善茬,万一把你给抹了,我这保镖可就失职了。” 肖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动了老半天,就憋出一句小学生似的台词:“段老二打不过我。” 黎英睿对他们的江湖排名没兴趣,敷衍道:“嗯,你把他抹了我也难办。”说罢又转头和老赵交代:“路上找个花店停一下。” “哎,好。” 老赵扶着黎英睿走了。肖磊站在原地看着绝尘而去的轿车,身侧的两个拳头攥得死紧。 “我没不喜欢你。” 他嘟囔了一嘴,把脚边的石子儿踢出老远。 第六十章 “买的什么破玩意儿,嚎酸。”段立轩拽过床边的垃圾桶,把啃了一口的李子呸进去。“扔了吧,没法吃。” “不能啊,我看成多老娘们儿买了。” “都怀孕的老娘们儿吧。”段立轩把手里剩的半个递给段立宏,“给,你自己尝尝。” 段立宏这一口下去也是酸得龇牙咧嘴,肩膀头都缩到耳朵根了。索性把盆子整个儿端走,“得了,给大亮他们吃吧。” 段立轩在后面骂他:“大亮是我雇的打手,不是养的猪!” 段立宏充耳不闻,拉开门把盘子递出去:“亮啊,你们几个分了。” “哎,谢谢段哥。” 段立轩扭头跟余远洲吐槽:“就这抠b样,拉泡屎都不舍得冲。” 余远洲露出一个浅笑:“现在也的确不是李子的季节。” 话音未落,就听段立宏热情地哎呦了一大声。 “睿总!!” 紧接着响起另一个人的回应:“宏哥。” 那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像是新闻里的男播音。 门开了,段立宏引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进来了。 “阿轩,你还记不记得你睿哥。” 段立轩看到黎英睿,也站起身迎了上去:“睿哥,好久不见。” “阿轩,手怎么样?” 段立宏在旁边赶着说:“本来再有半个来月能取钢钉,前两天又和疯狗撕吧上了,这回还得个把月才能好喽。” 黎英睿听到这一半埋怨的话,面上连忙做出愧疚的表情:“怪我,这事儿没办利索。” “哎,哪儿能怪睿总。不过这回人也整出来了,松了口气。” 黎英睿又和段立宏客气了两句,把手里的花递给段立轩,对余远洲伸出手:“余先生,你好。我叫黎英睿,是鸣鸣的大哥。” 余远洲浅浅回握了一下他的指尖:“黎先生,你好。黎二少还好吗。” 黎英睿坐到床边的圈椅里,伸手往上指了指,苦笑道:“闹断了两根肋骨,在楼上躺着呢。” 段立宏看两人这是要说上,拽着段立轩往外走:“这会儿有点饿了,你陪哥去吃口饭儿。” 段立轩想留在这儿听声,开始装傻充愣:“不去。外边儿死老热的,走不动。” 段立宏夹着他的脖子往外带:“就门口那个馆子。两步路,屁股一撅就到了。” “靠。来,你他妈就从这儿开始撅,我给你数着,看你撅多少下能到。” 两个人一路唱着二人转出去了,走廊上还被护士大姐训了句小点声儿。 黎英睿回过头,笑眯眯地对余远洲道:“段家兄弟有意思。” “他们这是故意逗我笑呢。”余远洲叹了口气,“段二哥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起。” “别总想着还,”黎英睿劝道,“真心人给的好,硬去还反而寒人心。” 余远洲勉强笑了下,换了话题:“黎先生今天来,是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黎英睿摇摇头,开门见山:“我要送你去美国,你愿不愿意?” 余远洲看着他,脸上是不得要领的空白。 “我和丁凯复谈好了,他同意放手。你在国内呆着也总是合计这些烂事,索性把环境整个换了,治疗效果能更好。我在美国的重机公司有注资,递了你的简历。那边非常看好你,给你留了岗,也是机械工程师。人还是得有事做才行,成天躺着反而想得多。等你过去,也别自己住,住我干妈家。家里就老太太一个,没乱七八糟的人,清净。” 第88章 这一句又一句把余远洲给整懵了:“为什么要替我安排这些···” “你别有心理负担,这都是我欠别人的。” 这世上惦记余远洲的人不多。而和黎英睿有交集的,只有一个。 他的心狠抽了下,眼睛浮上水光:“季同他···他怎么样了?” 黎英睿看他知道情况,也不隐瞒了:“他的事,我有责任。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找了最顶尖的律师为他辩护。目前情况大概会被判过失杀人,量刑最长不会超过七年。” “七年···”余远洲捏着鼻尖,可还是没能憋住眼泪,“季同才二十三···七年···二十多岁的好时候···都没了···他命本来就苦···” 黎英睿看他抽抽嗒嗒地钻牛角尖,脑瓜子嗡嗡作响。心道可别自己前脚走,这人后脚又开始寻死觅活,那他可承受不起。 他拿起桌上的纸抽放到余远洲腿上,柔声地劝道:“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自责都无济于事。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早一日好起来。只有你好起来,强大起来,等乔季同走投无路的那一天,你才能够回头帮衬上他。你说是不是?” 黎英睿说话偏快,但每一字都咬得清晰,像是嘣脆的豆子,哗啦啦地砸到人心里去。 余远洲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他,扁着嘴点头。 黎英睿见他听进去了,松了口气。他往前探身,用一种演讲般坚定的口吻问道:“余远洲。来告诉我你的答案。走,还是不走。” 余远洲嘴唇抖了抖。他沉默了几秒,缓慢而坚定地道:“走。黎先生,我要走。” 黎英睿双手一拍:“好!那我立刻给你办签证。顺利的话,下个月就可以出发。” 他得到答案,也不打算久留。刚站起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道:“加个好友吧。” 加了好友,黎英睿又随口说了两句早日康复之类的场面话,告辞了。推开门,就见段立轩站在门口,沉着个脸。 “阿轩?” 段立轩没看他,只撂下一句“睿哥走好”,就大步进了屋,双手往余远洲床沿上一撑:“洲儿,咱不去美国佬那儿。那边饭都贼老难吃。” “二哥。”余远洲红着眼睛看他,“我···想去。” 段立轩不敢和他对视,怕自己绷不住酸鼻子。他低下头别过脸:“是不是因为二哥没护住你。” 这句自责把余远洲心都给捣碎了。他缓缓搂住段立轩的脖颈:“二哥。别这么说。” 段立轩回抱着他。感受着手心下嶙峋的脊椎骨,难受极了。 他知道现在不是表明心迹的时候。可再不说···再不说··· 他咬咬牙,狠下心道:“···洲儿。如果我说···我喜欢···” 余远洲痛苦地闭上眼睛,出声打断了他:“二哥,谢谢你。真的谢谢。我余远洲,感激你一辈子。” 不用再说了。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段立轩的眼睛终究是潮了。 「感激你一辈子」。 这大好人卡,还他妈是个金卡。 他抱着余远洲,抬眼看向墙壁上的挂钟。他觉得自己和余远洲,就像那钟表上的时针和分针。 重叠的时光,只有一瞬。缘分,也只有一瞬。 段立轩知道,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有日久生情的机会。因为她们的感情是水管。同情,崇拜,感动···都有机会转变成爱情。 但男人,对不起,没有。男人的感情是抽屉,一开始把你归拢到哪里,你就一辈子在哪里。 一扇敲不开的心门,总去敲是不礼貌的。 一个对你没意思的人,总示好是惹人厌的。 段立轩重重地叹了口气,温柔地摩挲余远洲的后脖颈:“洲儿。二哥希望你幸福。如果你哪天不幸福了,被人欺负了,你要记得你还有个二哥能靠。这就是二哥对你的心。你明白吗?” 这话太实诚了。这世上没几个男人,告白被拒还能这么实诚。 眼泪划过余远洲的脸颊,大颗大颗砸在段立轩的肩膀上,如同两人第一次见面那天。 唯一不同的是,那天的眼泪是为自己而流。 而今天的眼泪,是为段立轩而流。 第六十一章 一个月后。 阴雨绵绵。灰白的天地间,几个装卸工正往传送带上扔行李。航站楼的玻璃窗起了雾,被钢条隔成块,像是冰箱深处冻久了的冰格子。 余远洲摊靠在椅子里,膝盖上放着个双肩包。 这是他的全部行李。他本想托段立轩回家帮忙拿点,却又不知道该拿什么。 身外之物,在哪儿都能置办,没什么偏得带走的。更何况那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沾了丁凯复的味道。 他不想要了。 他想把有关丁凯复的一切,都抛弃在这里。 大厅响起了广播:“前往纽约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hal5348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由11号登机口登机。” 余远洲正准备起身,又觉得该和黎英睿说一声。毕竟从签证到订票都是人家给安排的。 他点开对话框,留下一条客气礼貌的道别:“黎先生,我出发了。真得很感谢你。” 与此同时,登机口二楼的玻璃围栏后,一个男人掏出了手机。 那男人身量极高。戴着黑棒球帽,宽大的墨镜。墨镜很黑,黑得像是两方石碑。他扫了眼屏幕,视线又重新回到余远洲身上。 第89章 看着他瘦削的身影,扶着椅背艰难地起身,一步一蹭地走到检票口。他的所有动作都吃力而缓慢,连从胸口贴袋里拿护照都要十来秒。不大的背包,他要双手拎到肩膀上。 好在他是头等舱的票,不用跟别人挤,也不会被不耐烦。空乘微笑着跟他说了什么,随后领着他走进了登机口。 男人没走,视线也没收回来。就好像余远洲呼吸过的空气,走过的路都值得他眷恋一般。他就那么定着,直到最后一个乘客检票结束,直到飞机缓缓滑出视野,直到大厅的广播再度响起。 “乘坐jl820次前往东京的丁凯复先生,飞机马上起飞了,请您听到广播后到4号登机口进行登机。” 丁凯复动也没动。他重新拿起手机,低头看着那句告别。 “黎先生,我出发了。真得很感谢你。” 多可悲。就连告别,都要冒名顶替地领。 他在键盘上敲了又敲,删了又删,最后只发了四个字。 “注意安全。” 他摁了两下锁屏,盯着屏保的照片愣神。 昏暗的车里,余远洲枕着羽绒服熟睡着。腮上潮红未褪,看着暖烘烘的。额发散得凌乱,牵丝攀藤地,直往人心上缠。 那时候的确是觉得可爱,才偷拍了这么一张睡颜。可当下他忽然觉得,照片上的人比他记忆中还要可爱。可爱到让他心如火烧。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明白一些事,却又不是彻底的明白。 就好像知道谁都有一死,却从来不去设想自己的死亡。知道世事无常,却还是乐此不疲地规划未来。知道我们终有失去的一天,却还是不肯珍惜当下拥有的一切。 丁凯复点开相册,细细地往前翻找。他记得他就拍了这么一张,可还是固执地往前翻。直到时间轴定格到和余远洲相遇前。 没有奇迹。就只有这一张照片。有关于余远洲,他就留下这么一张照片。 连张合照都没有。人一走,空得像是做了场梦。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起飞的铁鸟,墨镜下划过一道疼痛的反光。 丁凯复回到停车场,就见傻强站在他车旁。 “枭哥。”傻强上前一步,在他面前结结实实地跪下了,“余光林的事情,我去自首。” 丁凯复垂眸看他半晌,问道:“这件事,你有没有后悔过。哪怕只有一点。” 傻强道:“实话说,有一点。但只有一点。” “那你比我强。”丁凯复掏出车钥匙开锁,“我一点也没有过。” 傻强呆愣愣地看着他。 “去自首也顶多算个诽谤。何况十七年前已经结案,没人有空搭理你。上车吧,陪我去个地方。” “枭哥我开吧。” “你坐后边去,下午跟我换手。” 傻强知道丁凯复说一不二,只能惴惴不安地坐到后面。车后座堆了不少东西,军大衣狼牙棒的。还有一件染血的浴袍,叠得板板正正,用塑胶袋封着。傻强小心翼翼地把东西往里推了推,放了一半屁股上去。 丁凯复坐进驾驶,开出了停车场。 “票买的去东京?”他问。 丁凯复很少这么柔和地讲话,傻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他突然来个大的。 “就这趟时间挨得近,登机前两点儿才让往里进。” 丁凯复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沉默充斥在车厢里,傻强抹了把头上的汗。看着窗外越来越荒凉的景色,他的心都要蹦到嗓子眼儿了。 “枭哥···” “你痛过没?”丁凯复忽然问道。 傻强怔了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丁凯复从后视镜扫了他一眼,换了个具体的问法:“你活到现在,最难受的事是什么。” “我没想过···呃,养的狗去年死了,那几天挺难受的。再有就是年节的时候,看别人拖家带口的,有点不好受。” “你爸是不是死了?” “早死了。死能有五六年了吧。” “他死你不难受?” 傻强拄着脸看窗外,故意痞着说话:“有啥难受的。要没这点血缘,我都懒得知道他死没死。” “我不该问你。”丁凯复笑了下,“咱小时候没有过家,不知道家散了是什么滋味儿。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想要是老头死了我会不会哭。” 傻强从后视镜里看丁凯复。只能看到浓黑的墨镜。 “可能会哭一点吧。”丁凯复呵呵地笑起来,“硬挤的话。” 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傻强似笑非笑地哼哼了两声。 丁凯复又不说话了。过了半个多小时,傻强实在绷不住了,问道:“枭哥,咱这去哪儿啊?” 丁凯复把车开进服务区:“l县。给你五分钟放水,回来跟我换把手。” 作者有话说: 下部来啦!! 我记得火葬场前八刀,有六刀砍在余哥身上。那大狗只能多不能少哇。 开始砍了嗷,火葬场第一刀「好人」。 第六十二章 门铃响了。 王妍一边切菜一边使唤沙发上的傻儿子:“去看看谁。” 王俊豪扔了游戏手柄,趿拉到门口。一边问着谁呀一边推开门。 两个男人。前边这个极高,视线从底下往上挑,让人脊背起鸡皮。 第90章 丁凯复这人非常有辨识度,即便只是一面之缘,也深深烙在王俊豪的小脑仁儿里了。他脸一下子白了:“你是···叮咚?” 这时候傻强在后面问道:“喂,你妈在家没?” 王俊豪开始穿鞋,作势要跟两人出去:“别找我妈,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傻强上前一步,用胳肢窝夹住王俊豪的脑袋:“小崽子。不是来说你那破事儿,为了你表哥来的。就聊聊天,没别的意思。” “到底谁呀?”王妍擦着手走出来,看到门外的两人也是一怔。再看向傻强胳肢窝下的傻儿子,“找你的?” 傻强露出个讨好的笑:“我老板找您的。为了余远洲,余先生的事儿。” 王妍一听余远洲,脸上的戒备转成了热情:“洲洲朋友?请进,请进。家里有点乱。”她拉开门口的鞋柜,看着里面大牡丹的棉拖,扭头不好意思地道:“不用脱鞋了,就这么进吧。” 傻强大大咧咧就要进,丁凯复一把拉住他。 “脱鞋。”说罢率先踩掉皮鞋,穿着袜子进来了。 “哎,别脱了,屋里瓷砖地,拔脚。” 丁凯复淡淡道:“不碍事。” 王妍客客气气地把两人往客厅引:“我洗点水果去,先坐,先坐。” 王妍家不大,五十来平,还摆满了东西。再塞两个大老爷们儿进来,挤得像个盖不上的盒子。 话基本都是傻强在说,丁凯复时不时嗯两声,眼睛在屋子里四下打量,最后视线落在壁橱里摆的照片上。 照片上高中模样的男孩儿,怀里抱着个五六岁的胖小子。丁凯复站起身,踱到壁橱旁,直勾勾地盯着照片问:“这张是远洲多大?” 王妍抽搭着答道:“高二的时候。”王俊豪蹲在她旁边,给她递纸巾。 她用指头点王俊豪的脑袋:“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你就这么祸祸你表哥?” “···我怕你生气。” “怕我生气!”王妍仰起头,用手掌往上抹眼泪,“王俊豪,你可真能耐!这是我知道的,不知道的又有多少?!” 傻强讪笑着劝:“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因为这事,我们也和嫂···咳,余先生成了···呃好朋友。” “那五十万,别管洲洲要,我们自己还。”王妍说道。 “不用还。”丁凯复拿下壁橱上的照片,“这张照片能不能给我?” 王妍疑惑地问:“丁董要它干什么?” “啊,”傻强急中生智地扯谎,“那什么,做档案用。余先生这不是去美国了嘛,得给那边做个履历档案,最好能有从小到大的照片儿。” 王妍将信将疑:“去美国还要做这个?” “要的要的,这个岗位涉及到一些重要机密,得知根知底才行。” 王妍文化程度不高,也没出过国,这点骗农村老太太的鬼话还真就能糊弄住她。 她起身拉开电视柜的抽屉,拿出两大本相册:“这儿还有,做那个要几张?” 傻强连忙接过来:“用不了多少,我们自己挑挑。” “那你们挑,不嫌弃的话晚上就在这吃吧。” “哎,麻烦了!”傻强拍王俊豪的肩膀,“给你妈搭把手去。” 王俊豪往后甩了下膀子:“少使唤我!”嘴上这么说,可也跟着进了厨房。 丁凯复坐在沙发上翻相册。 看得出来,王妍很喜欢这个侄子。余远洲的照片比王俊豪的还多。 照片按照时间顺序排得整齐。百天照,幼儿园,小学··· “远洲从小就长得好。”丁凯复道。 傻强在旁边紧着拍马屁:“是,瞅着贵气,跟咱小前儿不一样。” 忽然丁凯复的手顿住了。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坐在公园的喷泉池子边上。男人长得瘦高白净,看着儒雅随和。女人一头黑波浪,<a href="https:///tuijian/nvqiangwen/" target="_blank">女强人的样子。两人中间是个八九岁的男孩儿,手里攥着变形金刚的玩具,抿着嘴笑。 丁凯复指着照片上的男人:“这是余光林?” 傻强瞅了一眼,心虚地别过脸:“是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他俩谁也不记得余光林长啥样了。 “我因为什么跟他结梁子?”丁凯复问。 “好像是他说了一句···呃···有娘生没娘管···吧。” 丁凯复沉默了两秒,说了句:“怪不得。” 这时候王妍过来招呼他俩吃饭:“丁董,黄先生,来吃饭吧。没啥好菜,别嫌弃。” 丁凯复没什么胃口,象征性地夹了一口就撂筷了。想摸烟,看着眼前的女人和孩子,又作罢了。他靠在椅背上搓着手指,问王妍:“远洲和他爸亲不亲?” “亲。”王妍笑了下,“不大点儿的时候,天天挂他爸脖子上。还说长大也要当老师。我姐夫就死活不让他当,说干什么都别干老师。”她叹了口气,“这话倒也没错。” 房间诡异地安静了。傻强刚要说话,丁凯复却先行一步开口。 “我想去远洲家里看看。” 作者有话说: 照例周四双更。这两章缓下节奏嗷,刀明儿个下。 第六十三章 两人在就近的宾馆住了一宿,翌日早拿着王妍给的钥匙去了余远洲的老家。 八层高的居民楼,火柴盒似的码了一排。这种楼现在瞅着老,二十来年前属于高档了,不是好人家还真住不上。余远洲家在七楼。闲置十来年的老房子,开了门一股陈年的捂臭。 第91章 三室一厅,看着很空。家具都拿白布盖着,镜子电视这种能反光的也都贴着白纸。 傻强打开窗户通风,丁凯复四下打量。两个卧室的门都没关,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是孩子的。 房间布置得用心。木质的上床下桌,通往床铺的台阶被做成收纳柜,彩绘着蓝色小鲸鱼。桌面摆着大背头电脑,桌下插着小转椅。 靠墙是一面书柜,塞得满满当当。从十万个为什么到世界地理,英雄人物故事,国内外名著,日本的黑白漫画。最显眼的是一套精装的<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三国演义,这种硬壳书在当年要好几百。 九十年代初期就能给配电脑用,还买这么多书,看得出这家人对孩子很是宠爱珍视。 余远洲的童年,无疑是幸福的。他的父母很爱他。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丁凯复终于懂了什么叫「后悔」。不是后悔巧合,不是「凶手是他就真倒霉,不是他就ojbk」的那种后悔。 而是后悔伤害。他剥夺了余远洲本该幸福的童年,他让幼年的余远洲哭泣。这让他感到心痛,后悔。 其实如果余光林不是余远洲的父亲,他断然不会反省这段罪过。 在这世界上的某个人,童年比他幸福百倍,然后被他不经意给毁了。 别说后悔,他都能呵呵乐,然后把这事儿就白酒喝。什么余光林余暗林,惹了他,那就活该变成余永别。他才不会觉得愧疚难过呢。 丁凯复这种极度的冷漠,可能有一部分是天生,但大部分源于他的幼年经历。 一个没被无条件爱过的人,是不会有悲悯之心的;一个没被社会保护过的人,是不会对社会有责任感的。 世间于他无恩,他亦对世间无情。 但他对余远洲有情。 只有余远洲的痛,才能痛到他身上。他也因此才能从这份痛中明白,伤害到底是什么。 丁凯复弯腰钻到床下,缩到小转椅上。环视一圈,拉开了抽屉。里面躺着个变形金刚,下面压着个大信封。 他把变形金刚拿出来,摩挲了半晌。这是那张全家福上的变形金刚。 每一个8090后的男孩子,要说童年最想要的礼物,估计就是变形金刚了。这部日本动漫刚引入国内,就燃遍大江南北。 丁凯复肯定是没看过的。饭都吃不饱,哪有条件看电视。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这个玩意儿叫变形金刚。实在是因为当年太火了。火到什么程度呢,但凡是个机器人模样的,也不管能不能变形,一律都叫变形金刚。 这么多年过去,玩具的塑料还是亮到反光,连明显的划痕都没有。 幼年的余远洲,一定是万分宝贝这个东西。 他会把它举起来,嘴里gigigi地给它配音,在这个家里快乐地跑;会把它搂在枕头边上,睡觉都给盖一半被子;会把它放到重要的东西附近,让它充当保护神。 多么绚烂幸福的童年,多么天真可爱的余远洲。 这么想着,他又抽出那个a4复印纸粘的信封。 信封上孩子的笔触写着:十二周年。以后妈妈不要骂爸爸了。 里面是一张结婚证,被撕得稀烂,又被用透明胶一点点粘上。 八十年代的结婚证还不是本子。软厚的红纸,贴着两张黑白照。撕得很碎,连照片都没能幸免。足以看得出撕证的人心中有多怨,多恨。 而能把这么一张碎纸机搅过似的东西按照原样拼好,应当是花了不少时间和功夫。 不管是撕证的人,还是拼证的人,皆是揣着一颗血淋淋的心。 丁凯复这种敏锐度的人,从来不需要有人把话完整地告诉他,他已经能猜出来个七八。 撕结婚证这种事,男人是不会做的。因为没用。要离婚,就去民政局。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无用功,大抵只有女人才干。 而拼证的人就更好猜了,在谁抽屉里谁拼的。再往细了想,结婚日期1986年,结婚12周年就是1998年。正好是17年前,余光林自杀那一年。那因为什么夫妻不合,已经不用猜了。 丁凯复把结婚证小心地塞回信封,唤道:“傻强。” 傻强屁颠屁颠地凑了上来:“哎,枭哥。” “往后,我想去做个好人。”他冷不丁地道。 傻强被这突然的立地成佛给整懵了,啊了一声:“枭哥本来就是好人。” “我说的好人,不是对你好的人。”他食指钻头似的戳着傻强的肩膀,“是那种傻b。” 丁凯复用指头钻人这个动作,通常表明他心里不痛快,但他在克制。 傻强被钻得龇牙咧嘴也不敢躲,讨好着拍马屁:“枭哥想做什么,我都配合。” 丁凯复收回手指,站起身从四四方方的窗户往外望。 “好人。呵。好人。要么是纯傻b,要么是想装b。你这么觉得吧。” 傻强捂着被钻疼的肩膀,干巴巴地笑了声。 丁凯复也不是要他的回应,自顾自地接着道:“我原来也这么觉得。” 丁凯复这辈子,想做过很多种人。做牛人,做狠人。做有钱人,做人上人。但他从没想过做好人。 因为在他的眼里,「好」是没有价值的。「强」才有价值。 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只有强者才配活下去。 人心,尊严,权利,感情。这世上没什么不能交换买卖。人可以做一些牺牲,但那必须是为了拿到筹码。然后用筹码去换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92章 做好人。呵呵。做好人能换什么? 能换俩大逼兜。 他也不是没做过好人。在韩秋阳那里,他做过。 他为了韩秋阳的教师考评能得优,削尖脑袋熬夜背书,就为了不拉低平均分;韩秋阳总是踩点到学校,他天天提前半个小时把早餐放他办公桌上,风雨无阻;班上有刺儿头不听话,他都出手管得服服帖帖。 换来什么了?换来侮辱和践踏。换来「你就是颗老鼠屎」,换来「算我求你,别再恶心我了」。 做好人没好处。这是他从韩秋阳那里学来的。所以对余远洲,他一开始确实没珍惜。他还是用他那套万金油的「交换」思维。我给你钱,给你权,帮你摆平麻烦,把你揽到自己地盘儿护着。相应的,你陪我上床,哄我开心。 后来他对余远洲动了情,他还是想要换。 我喜欢你十分,你怎么也得给我五分吧。我原谅你背叛,你就不能原谅我犯错? 丁凯复还觉得自己蛮大方嘞! 可余远洲居然不跟他换。 这让他不知所措,继而羞恼难堪。他开始折磨余远洲,直到一切都走到尽头。 如今回首,才恍然惊醒。他没对余远洲做好人,余远洲却一直在对他做好人。 家破人亡的伤痛,无数次的性暴力,强加于自身的愧疚。 恨他理所当然。想杀他,一点不过分。 可这人嘴上说着「来较量」,「杀了你」,却一次也没有真正狠下心。 余远洲有过三次报复他的机会。 第一次,在金鹿酒店的偶遇。余远洲已经得手了,他完全可以多攮自己几刀泄愤。可他不但没有,还拦下了段立轩。用装饰的平角指虎揍了不痛不痒的几拳,皮儿都没破。 第二次,是他的那个密室。警察突袭的那一天,他的确毫无防备,因为他没想到余远洲能去调大楼的工程图。那里面的枪支弹药,足够他牢底坐穿。 第三次,是他熟睡。无论是下雨打雷,还是余远洲起身穿衣服砸杯子,他都没有醒。余远洲明明可以将玻璃碴捅进他的喉咙,却选择割断自己的脉搏。 表面上是他在步步紧逼。实际上,他一直在节节败退。 虽然都动过真心,但在丁凯复心里,余远洲和韩秋阳不一样。 韩秋阳最大的仰仗,是自己对其的喜欢。所以韩秋阳对他造成的伤害,只能停留在心理层面。 而余远洲最大的仰仗,是他自己的能力。他足够聪明强大,完全可以和自己打成平手。可余远洲的刀刃,永远朝内。 丁凯复垂眸看着手里的变形金刚。 对着一个仇人,手软三次,最后输得一塌糊涂,连命都差点搭进去。 真是个傻子。他妈的大傻子。 傻得可笑。可爱。可悲。可敬。 傻得他心都跟着碎了!!! 这份傻气如此高尚,让丁凯复第一次发觉自身的丑恶。自我厌恶日夜折磨着他。这一个来月,眼看着余远洲越走越远,而他还在迷宫里转着。 直到余远洲彻底离开,他才惊觉那座困着他的迷宫到底是什么。 是他的卑鄙。 作者有话说: 第一刀「好人」砍完,开始第二刀「掉马」。 洲洲来啦!(微博@海苔卷点啥,定期掉落洲洲美图) 第六十四章 一年后。美国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 “macro,帮我拿两盒烤鸡。”推着购物车的老太太道。 老太太叫linda,长得和善,胖得像朵云。 她是个在美国长大的华裔。前夫叫许霆,是黎家老爷子的发小,也是黎英睿的干爹。 黎英睿在北卡罗来纳读大学的四年,就住在linda和许霆家里。linda这辈子没儿子,连生三个都是女儿。倒也不是说重男轻女,人总是觉得没捞着的好。她对黎英睿一百个喜欢,当亲儿子疼。即便后来和许霆离了婚,她也没跟黎英睿生分一点。 所以当这个干儿子托她帮忙的时候,她答应地十分爽快,还拒绝了以谢礼为名义的钱。 如今,她在世上不剩什么亲人。大女儿远嫁到澳大利亚,二女儿因病去世,小女儿跟着许霆回了中国。 人一旦岁数大了,心就容易空。余远洲的到来,无疑填补了她的寂寞。再加上余远洲也讨她喜欢,这一年她已然把他当做干儿子二号。天天macro来macro去,每隔俩点儿就得给端盘吃的去。 温柔的女人老去,会变成鸭绒被。刀刺不穿,砖砸不烂,柔软而强大。余远洲在她身边生活一年,痊愈速度快得医生都惊叹。他从半年前开始上班,最近更是停了药。 头脑的清晰度恢复了八九成,抑郁程度由重度转为中度,笑模样也多了。 余远洲伸长胳膊,从台面上捞了两盒烤鸡,看了下保质期:“就到明天,买一盒吧,吃不完。” “怎么吃不完,我吃一只,你吃一只。” 余远洲笑着摇头:“我可吃不了一只。” “你太瘦了。”linda不由分说地把两盒烤鸡都放到推车里,“就是太瘦才容易感冒。” 这时她又看到了前面的车厘子:“macro,去拿一盒。” costo的东西都是大包装,余远洲拿着那盒三磅重的车厘子,摇头苦笑。 就这个吃法,那还不得糖尿病?正犹豫怎么劝,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第93章 掏出来一看,是黎英睿的消息。 “干什么呢?” 余远洲嘴角噙了笑。来美国一年,他每天都会收到黎英睿的消息。 他觉得黎英睿这人有点奇怪。电话的时候,字里行间带点高高在上的劲儿,礼貌而疏离。但一到发消息,就变得黏黏糊糊,小女朋友似的从早到晚查岗。 “在超市。”余远洲拍下车厘子的照片发过去。 对面秒回:“爱吃?” “还行。挺喜欢的。你呢?” “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余远洲脸腾一下着了。 其实他心里知道,男人之间不是说两句骚话就gay了,他大学时代也和舍友这么闹过。不过后来遇到了段立轩和丁凯复。这俩人,一个月半弯好浪漫,一个gay中gay高钙片,他隐约觉得自己可能招男人喜欢,也就不敢和同性瞎浪了。 要不是知道黎英睿结过婚还有闺女,他便得往歪上合计。可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过,黎英睿歪不歪暂且不论,倒是他自己,快要直不动了。 余远洲半开玩笑地回道:“你给我打住。” 这时候linda已经跟了上来。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接着和她闲聊。裤兜又震了下,但他没看。 两人买完东西,大包小包地上了车。因为余远洲感冒了,linda没敢把空调开太大,只是从包里拿出个塑料圆扇使劲儿扇。 “今年夏天太热了。”她也给余远洲扇了起来,“你就是不适应才感冒的。” 就这一会儿,已经给他找了三四个感冒理由了。余远洲知道linda是愧疚没有照顾好他,安慰道:“我这是雪糕吃多了。” 这边的冰淇淋都是大包装,喂猪似的,一罐一品脱。余远洲没有一个东西吃两顿的习惯。再说吃了一半的东西放人家冰箱,看着也不干净。直接扔了吧,又不是那回事。哪国的豌豆公主也不能吃一半扔一半呀,于是就只能硬着头皮塞,塞得喉咙都痛。 linda这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双手一拍:“i got you something(我给你准备了东西)。” 她起身从后座捞过来个小纸袋,往余远洲怀里一塞:“happy birthday,sweet tooth boy(生日快乐,甜食男孩儿。)” 余远洲没想到linda居然记得他生日,受宠若惊地接过来:“you shouldn't have. (不该破费的)。” “本想明天拿给你,但明天你不是要去罗阿诺克(北卡罗一个小岛)?” 余远洲一边答应一边拆礼物。是个墨镜,他戴上冲着linda美了两下。 linda夸张地捂嘴惊叹:“wow,drop-dead gorgeous!(帅呆了)” 余远洲又和linda说了两句俏皮话,才想起来还没有回黎英睿的消息。点开对话框,发现留言已经是四十分钟前:“明天有安排吗。” “去老地方看鱼。” 天刚亮,余远洲轻手轻脚地起了床。临走给linda写了一张感谢卡片放桌上。 美国文化与国内文化不同。在国内,人大多是深而重的,因为被钉死在生活里。在美国,人是欢畅聒噪的,因为是架空在生活上。一开始余远洲不习惯linda的夸张热闹,他以为那是假的。实际相处下来才发现,那并不是伪装,那就是她的生活方式。所以余远洲也渐渐地学着去适应,去配合。结果意外的,他发现这样做真能让自己开心。 假的笑,笑多了也能成真。笑如此,生活亦然。 从夏洛特到罗阿诺克大概两百英里,余远洲早上七点出发,上午十点才到。这里的水族馆不算豪华,但票价很亲民,只要13美金,折合人民币一百不到。 余远洲是这里的常客。 他的治疗是走人际心理治疗的路子,医生建议他尽可能地多出门。 一开始他连从自己房间走出来都费劲。那时候他每天唯一的念想,就是和黎英睿发消息。只要他发,不管何时,都会立马收到回复。 抑郁是湖,他时而浮出,时而没顶,黎英睿的陪伴给了他安全感。那种只要他伸出手臂,马上就会被握住的安全感。 其实承受一个抑郁症患者是难而重的。因为患者会把希望寄托在托举人身上,那是一种叫做生命的重量。他们大多冷淡而脆弱,疯癫而闭塞。说难听点,就是个黑洞,旋涡,垃圾桶,黏到谁身上都像个诅。 正常人很难长久地忍受。去做一个人的救命稻草,没有强大的信念是做不到的。但黎英睿做到了。他把余远洲全盘接下,得不到回应也好,被过于依赖也罢,日复一日,365天始终如一。更别提两地昼夜颠倒的时差。 渐渐地,余远洲能去超市购物,去附近的公园散步,去公司上班,乃至于现在,驱车来百十英里外来水族馆看鱼。 而黎英睿的消息,已经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黎英睿一天不跟他说晚安,他简直要睡不着觉。 悬崖峭壁的生活中,他徒手攀爬。腰上拴着一根名叫黎英睿的钢缆。 作者有话说: 行文里面掺了点英文,不是装逼嗷。我本来也犹豫过要不要全汉,但怕一下子又我滴家在东北了。也没有很多句,各位精英一定不会有阅读障碍的(肯定)。 另外linda是隔壁许可娜的妈妈。梦幻联动有木有。许可娜为啥叫这个名,因为是英文名cora译来的呀。 第六十五章 不知不觉,走到了他最喜欢的地方。长长的水族箱,脚下的地毯摇曳着水波纹。成群的鱼,像万花筒里花花绿绿的塑料片。 第94章 他抬手照了张照片,发给黎英睿:“又来了。海底二十米。” 意外的,没有秒回。 看来黎总也是有正事儿要做的。他有点小失落,把手机揣回兜里,仰头看一只飘来荡去的海龟。 看着鱼缸几乎是催眠的。余远洲打了个哈欠,开始睁着眼睛梦游。 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他学生时代的舍友。那时候他是整个寝室最勤快的。去食堂打饭,要题库,复印资料,从来都是一手四份。回来推开寝室门,剩下那仨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儿,从床上探脑袋伸胳膊,喊着「余爸爸赏一口」。 那时候真快乐啊,随便什么都能乐得喘不上气。后来毕业了,各自天涯。临走的时候说好再聚,如今已然变成了点赞之交。 余远洲想,人和人的缘分,大抵都是如此吧。善缘如此,虐缘亦然。时间对一切都是公平的,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曾经,一看到丁凯复,就吓得后背淌汗。在d城活着,总觉得d城就是整个世界。而丁凯复,就是世界里的终极boss,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如今走出来了,再想想也就那么回事儿。 比d城更大的是市,比市更大的是省,比省更大的是国。连国门都迈出来了,再看d城,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明明世界这么大,当初怎么就一门心思想死呢。 这时一声孩子的叫嚷,把他从梦里惊醒。 “polar bear!polar bear!”(北极熊) 余远洲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个北极熊人偶往这边走。那人偶简陋而魔性。没有撑,布料软塌塌地挂在身上。里面的人腿还贼长,莫名有点变态。戴着缎面红领结,胳肢窝下夹着一把玫瑰。 余远洲饶有兴致地看,以为是水族馆的吉祥物,来回溜达逗小孩儿开心的。 人偶越走越近,在他面前停脚了。没手指的熊掌,笨拙地把胳肢窝下的花夹出来。余远洲刚想帮它一把,就见它单膝跪地,向他捧起手里的玫瑰。 昏暗的蓝色灯光下,水波纹在它身上轻轻地晃。两个黑塑料的眼睛,竟没来由地深情款款。 余远洲没想到它会来这么一出,连忙伸手去扶。 即便身在异国,他的芯子还是华人。对他而言,跪是极具侮辱性的动作,就算是单膝,他也受不得。 可人偶却不肯起,只是固执地把玫瑰往他跟前递,直要怼他脸上了。 余远洲这才看到花束中央插着一张心形卡片。卡片上用马克笔写着「happy birthday」。 那几个英文字母丑极了,感觉把笔给真熊,写的都能比这好看。 余远洲oh了一声。一直听说这里会给孩子准备生日惊喜,没想到他这个大老爷们儿也有。 他连忙从花束里抽了一只,又往上搀人偶:“its very kind of you。dont kneel down,please,dont kneel down。(谢谢你,但别跪了,你别跪了)” 周围响起了哄笑。不是恶意的笑,却也足够让人脸红。 这种又逊又纯的气氛,让余远洲忽然就想起了丁凯复。 从以前就是,丁凯复这人不管做什么,都带着一股丢人现眼般的努力。小狗儿似的,要想吃桌上的骨头,就想方设法地够。支腿拉胯的,急得直吭吭,也不管丢不丢人。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 余远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丁凯复这人就是个混账。该恨,该忘。 可他总是梦到丁凯复。不仅是可恶的模样,还有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光。 他也总是想起丁凯复。看到玫瑰会想起他,看到高个子会想起他,看到有人抽烟会想起他,和黎英睿发消息会想起他。 就连现在,看着眼前这个丑人偶,都能想起他。 这条名叫丁凯复的大虫子,在他的心室里日夜啃食。 一刻不停。一刻不停。恨不能彻底,忘亦不能彻底。 余远洲忽然觉得特委屈,就像是被老天爷给穿小鞋了。别人的恨都落在外面,只有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只能不断地恨自己,恨思念着丁凯复的自己。 委屈是最难承受眼泪的,他鼻腔一下子就酸了。 余远洲微微仰起头控眼泪,手还在拽着人偶,嘴里喃喃着please dont(别这样)。 人偶站起身,猛地就抱住了他。 薄薄的软毛料子下,是坚硬的躯干。就这么一瞬,余远洲心脏咯噔一声。 他条件反射地推了它一把,往后踉跄两步,坐地上了。 人偶愣了下,弯腰要扶他。可余远洲已经进入了恐慌状态,也顾不上什么nice不nice,kind不kind。撂下一句sorry,连滚带爬地跑了。 憋着气不停地跑,等跑出了大门,阳光明晃晃照在身上,他才拄着膝盖停了下来。 头发湿了,胳膊上起着一层鸡皮。他找了个长条椅坐下,呼呼喘着。 兜里的手机嗡了一声,黎英睿回消息了:“鲨鱼怎么不吃小鱼。” 余远洲抹了把汗,抖着手敲道:“睿哥。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丁会不会追到这里?” 对面沉默了能有半分钟,回道:“不会。” 隔了十来秒,又紧了两个字:“别怕。”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晚了,因为我大脑有点便秘。给我两天整理下思路,咱继续周四见嗷! 第95章 第六十六章 linda已经睡下了,余远洲在厨房撕烤鸡。 也不是晚饭没吃饱,只是他强迫自己多吃点。 抑郁症让他在半年掉了20斤称,瘦得像他妈铁锹站起来了。 余远洲虽然不如gay精致,也比一般直男爱美。他觉得对于自己这个身高骨架,怎么也得75kg才算有老爷们儿样。更别提在这个遍地大块头的美国。 烤鸡不好吃。这边做东西不精细,基本杀时候啥味儿,吃时候啥味儿。里面还带着血水,感觉送兽医那儿都能给救活。他腥得有点恶心,想给自己倒杯柠檬茶。 手里的鸡肉刚放下,桌上的手机嗡嗡地响了。余远洲瞟了眼号码,神色一凛。手都没来得及擦,迫不及待地划了接听:“哎,王哥。” “小余啊,白名单审批过了。我把乔季同账号发你短信,以后你就往这上汇。账户名是监狱名,账号是个人收款号。一个月不能超两次,总金额不能超五百。” 余远洲本来挺高兴,一听金额好不失望,连语气都忘了粉饰:“就五百?” “五百都多!这是监狱,不是大润发。本来不是直系亲属都不能让汇,你知足吧啊。对,你那汇款得国内卡,跨境不行。” “东西能给送吗。”余远洲问。 对面拒绝得斩钉截铁:“不行。” “就送点书,衣服,也不行吗。”余远洲紧紧攥着手里的擦手巾,“王哥,钱不是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那是硬性规定。哎,你当我是为了钱啊,我是冲着你这个心。规定之外有人情,但也得有时有晌。” 这话已经算顶不高兴了。余远洲暗道糟糕,自己刚才那话说得难听了。在海外独来独往了一年,连这些基本的世故都给忘了。连忙笑着陪礼:“不好意思啊王哥,我着急了。” 对面叹了口气:“你要实在担心,就给他写信吧。像他这种三无犯,在里边儿没人看得起。你给他写信,让知道他外边儿有人惦记。” “电话可以吗?” “电话得他打给你。你那是国际线,多贵呢。电话费都得犯人自己掏。” “啊。那我写信吧。” “你也不用太担心。那小子挺勤快的,干活也利索,踩缝纫机一个月能挣个百十来块。过得不算太差。” 这话没安慰到余远洲,反而把他心给揪得更紧了。 不算太差。什么叫不算太差呢。 余远洲没坐过牢,对监狱里边儿没概念。但他知道一个事,是绝对正确的:里面的坏人,要比外面多得多。 就算不都穷凶极恶,也不会有什么好饼。小孩儿在外面都让人可劲欺负,那在里边的日子,得咋熬啊。 一个没有人权,自由和尊严的地方,什么叫活得不算太差?没死,没病,没缺胳膊少腿,是不是就叫「不算太差」? 余远洲悻悻地挂了电话,看着短信页面上那串冷冰冰的字。 x市监狱管理局 分局三监狱 第二监区 乔季同。 他瘫在椅子里,心脏直抽抽。 在美国这一年,前半年他自顾不暇。后半年他四处打探乔季同的消息。 可他和乔季同非亲非故,正规门道都不搭理他。后来实在憋得没招了,给黎英睿发了消息。 他本来没抱太大希望。黎英睿虽然有钱,但不是「道上的人」。这种需要广阔人脉的事,不一定帮得上。 但没想到,黎英睿立马就给他安排了。为了让他安心,还把乔季同所在监区的狱警介绍给了他。 事儿妥了,得跟黎英睿说一声。余远洲刚要发消息,手顿住了。脑子里晃过一个念头。 他放下手机,拉开冰箱门,给自己倒了半杯柠檬茶。端着杯子走到窗边,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从前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当下他突然察觉了。 为什么。 黎英睿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虽说段立轩和linda对他也很好,但那都是循序渐进的。段立轩也不是见他第一面就要给他当哥,linda也不是上来就叫他儿子。 但只有黎英睿,这人上来就满格的好,好得都有点殷勤了。 余远洲自认没给对方带来什么好处,反而处处累赘。 这世上没有铺垫,上来就满格的爱。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种:父母对子女的爱。 想到这里,余远洲被自己给傻得乐出声。 是不是有大病。 他抓起手机,点开和黎英睿的对话框:“睿哥。” 对面仍旧是秒回:“在。” “我能给季同打钱了。谢谢你。” 对面回了个五万块的转账。 余远洲知道,五万块是软件的上限,不是黎英睿心意的上限。 他没点收款,发道:“我觉得。” “什么?” “你想给我当爹。” 「对面正在输入」足足显示了一分钟。 “给你当什么都行。”黎英睿发道,“只要你能好。” 余远洲脸又腾一下烧起来,手机摁灭扣在桌子上。 这人怎么···怎么这么那个! 手机再度嗡嗡响了起来,是黎英睿的电话。不是语音通话,而是号码打来的国际长途。 余远洲划了接听,害羞地开玩笑:“刚发消息要给我当爹,转头又搞什么?” 第96章 对面沉默了足足能有四五秒:“咳,我下周正好要去美国出差,顺道去看看你和linda。下周六方便吗?” “睿哥要来?!”余远洲口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见睿哥还什么方不方便!睿哥去哪儿出差?纽约?我去找你吧。” “嗯,不用,还是我去找你吧。正好也看看linda。” 作者有话说: 黎大哥放下手机。沉思。给大狗打电话:你…玩儿这么大? 周四啦!是不是都开学去了?让我康康还有几个银! 第六十七章 周六是个干热的晴天,黎英睿中午到的,身后跟着个叫肖磊的保镖。 余远洲从照片上见过肖磊。那时候就觉得这小子不是池中物。如今见到真人,心下更是惊叹。挺拔板正,带着军人的利索。寸头浓眉单眼皮,眉宇间一股少年狂狷之气。穿着迷彩裤大头靴,俩腿像汽车减震器的弹簧,感觉一脚能蹬死头驴。 这小子对他和linda都颇为冷淡。算不上无礼,但能感觉到没被放在眼里。黑眼珠子里就映着黎英睿一个活物,像认主的獒犬,连主人去趟厕所都在门口守着。 linda在厨房里一边唱歌一边忙活,余远洲给两人倒了点开胃的利口酒。 肖磊鼻子尖在杯口嗅了下:“饮料?” 还没等余远洲答话,黎英睿扭头对他解释道:“是一种蒸馏甜酒。度数不高,开胃用的。” 肖磊冲黎英睿咧嘴憨笑了下:“果酒呗。” 他把自己那杯推了回来,对余远洲道:“下午开车。劳烦换杯水。” 余远洲惊讶道:“下午走?不住一宿?” 黎英睿抿了口酒,做出个遗憾的表情:“晚上回纽约的航班。明早有个会,还没怎么准备。” “这样。”余远洲难免失望。他转头去厨房给肖磊拿水,顺便告诉linda黎英睿下午就走。linda懊恼地说自己房间都收拾出来了。俩人就像那空巢老人和空闺媳妇儿,对着脸伤嗟半天。 等余远洲拿着矿泉水出来的时候,就见黎英睿和肖磊正在饭桌旁说话。并排坐着,脑袋挨得很近。黎英睿应当是在交代事情,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上有节奏地点着。肖磊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俩眼珠像是刚洗出来的巨峰葡萄,又黑又亮又水灵。嘴上答应着,还顺手给黎英睿摘肩膀上粘的头发丝儿。 余远洲看着俩人,心道这也太黏糊了。像放凉的拔丝地瓜,一筷子扎走一盘子,掰都掰不开。 他心里不是滋味儿了。但他不敢深想这份嫉妒的源头,他怕自己难堪。 索性也不再看了,进厨房帮linda做饭。 linda为了招待这个干儿子,提前一周就驱车十几公里采买。一顿午饭,规格赶上过圣诞了。 她好久没见到黎英睿,整个人都是亢奋的。像是拧开的水龙头,哗啦啦地讲。 黎英睿千人千面,他向来知道怎么讨人欢心,气氛一时间热闹非常。 余远洲不算开朗那一挂,英语也没那么流利。这俩人说上了他也插不进话,只在一旁嘴角噙笑地听。 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犯嘀咕。黎英睿这人,面对面和发消息,真就跟俩人似的。 面对面的时候,你能感到这人十分博学多才,哪怕他只是在跟你说家常。可一到了发消息,就变得单纯真诚,像个大孩子。平心而论,余远洲更喜欢隔着屏幕的黎英睿。眼前这个精致的男人,总像是别人似的,让他觉得远。 “睿哥,别光说话,来吃点水果。”余远洲把洗好的车厘子往他前面推了下。 还不待黎英睿说话,肖磊已经把碗推回来了:“睿哥对这玩意儿过敏。” 余远洲愣了下:“不爱吃?” 黎英睿笑眯眯地摆手:“心领了。不是不爱吃,是我对蔷薇科果实过敏。” linda也在旁边解释:“victor吃不了,会出疹。” 这话像个重磅炸弹,轰隆一下在余远洲耳边炸开。 「车厘子,你喜欢吗?」 「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为什么要说谎?余远洲嘴唇动了动,想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再看饭桌上言笑晏晏的男人,恍惚间竟然不认识了。 黎英睿没待多久,吃过午饭就着急要走。linda忙前忙后地给他装东西,黎英睿连连推脱。这个过不了海关,那个不让带的,推了半天,还是剩下两大袋。 linda搂着他的脖颈哭哭啼啼:“victor,你长大了,我也老了。以后的面,就见一面少一面了。” 黎英睿安抚般拍着她的脊背:“我年底会来给你过二十岁生日。” linda破涕为笑:“honey-tongued(小甜嘴)。” 肖磊已经把东西装上了车,黎英睿对两人正式道别:“linda,谢谢你帮我照顾macro。macro,好好养病。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联系我。”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正事儿的话打我号码吧。”说罢扭头往车上走。 余远洲心底一酸,朗声唤道:“睿哥!” 黎英睿扭过头看他。男人脸上挂着疏离礼貌的微笑,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不太熟的朋友。 余远洲忽地就退缩了。他拼尽全力龇出一个假笑:“回程注意安全。” 黎英睿应了一声,矮身坐进了车里。放在车窗对琳达眨眼睛:“take care(保重)。” 车拐出了院子,linda枕着余远洲肩膀抽泣。 第97章 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的,阳光里是粉一样的浮灰。余远洲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院子。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隔了层雾,梦似的。 刚修剪过的青绿草皮,红陶盆里开的粉紫色天竺葵。院门口摆了两只仿真天鹅,那是他特意买的。因为黎英睿的wx头像是一处水上景观,游着两只鹅。 可能因为是假的,黎英睿没看一眼。呆头呆脑的两只鹅,笑话似地杵着。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伙还记不记得,段甜甜曾经给余哥买过湖边别墅,那时候余哥说了一句:从卧室能看着湖,还有大鹅。 甜甜心里:原来洲儿喜欢鹅。 大狗追妻:瞎子,远洲喜欢什么。 甜甜沉思:大鹅。 大狗:ojbk。养鹅!头像也换成我养的鹅! 洲洲(看到头像):原来睿哥喜欢大鹅。 磊子追妻:不知道睿哥喜欢什么。 洲洲:我觉得睿哥喜欢大鹅。 磊子:懂了。养鹅!于是在老家院子里养了一群鹅。 过年回老家,黎大哥看着那一院子鹅,心道原来小狼狗喜欢鹅。大手一挥,出钱开了个农场给他养。 大狗一看,呦呵,磊子这里可以进货?太好了,我买买买。 最后,饲料厂的老板开上了奔驰(神经病啊) 第六十八章 这天晚上,余远洲没有给黎英睿发消息。他躺在床上,一页一页往前翻他们曾经的对话。 亲密热枕的话,情话似的。 礼貌冷漠的笑,外人一般。 一冷一热往复交替,把他那颗破破烂烂的心,来回煎熬着。 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念头,逐渐浮现在脑海。 这个给他温暖陪伴,真诚可靠的黎英睿。 那个面带礼貌微笑,虚假疏离的黎英睿。 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嗡。嗡。嗡。 手心连着震了三下,是黎英睿的消息。连着三条,小女朋友似的。 “今天忙?” “干什么呢?” “怎么不给我发消息?” 余远洲盯着那三句话,大气都不敢喘。脑海中两种声音互相拉扯。 一个让他问清楚,一个告他装糊涂。 “还好。”余远洲回复道,“在吃车厘子。” “这么爱吃?” “你又不吃。买了太多,再放就坏了。” “怎么不吃。你喂我,多少都能吃。” 余远洲的心就像拴了个大石头,被人呼啦一下从悬崖边悠了出去。 太违和了。虽然这种违和感一直有,但在今天,和黎英睿面对面以后,尤为强烈。 他怎么也无法想象,那个西装革履的矜贵男人,打出「你喂我,多少都能吃」这句话的样子。 余远洲的发送框里钉着黑洞洞的五个字。 「你不是睿哥。」 拇指不住地哆嗦,死活都摁不下发送键。磨叽了十来分钟,到底是没发送,关了机。他把手机锁到抽屉里,就像是封印一个脏东西。 连着两天,他都没拉开抽屉。浑浑噩噩,惶惶不可终日。 余远洲不傻,相反他十分聪明。但他偶尔,憎恶自己的聪明。他强行截停了自己的大脑,因为他知道,再想下去,就一定会想到那个人身上。 如果腰上这根钢缆不是黎英睿,那就让它做个无名氏吧,可千万别是丁凯复。 他像个把脑袋扎土里的鸵鸟。想被蒙在鼓里,想变得愚蠢无知。 他妈的。他怎么就不能变成个傻b呢?! 可事实不是你不看,就不存在的。它会向你走来,一直向你走来。过一天,近一些,直到走到你面前,一把扯下你的蒙眼布。 三天后的傍晚。 余远洲下班回来,刚一进屋就听linda在打电话。正想上楼,linda伸手招呼他:“macro,正好victor找你。”余远洲不想接,但linda已经把手机塞他手里了:“你聊着,我锅要糊了。” 余远洲只好接了过来,不冷不热地叫了一声:“睿哥。” 黎英睿那特有的,播报新闻似的声音从听筒穿出来:“晚上好。这两天怎么样?” 精致的,虚假的。悲伤是假的。高兴是假的。 播什么新闻,用什么口吻,切换都用不上一秒。 余远洲曾对这份冷静憧憬不已,如今却避如蛇蝎。 你若是再稍微有人气儿一点,我又怎么会起疑呢! 他知道自己这是撒邪火,可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自私。 “挺好的。睿哥回国了没?” “还没。下周回去。” 余远洲走到窗边,手指抠着纱窗网:“睿哥也挺忙的,没事挂了吧。” “等一下。”黎英睿语气里染上了一丝僵硬尴尬,“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什么时候?”余远洲抬起脸,看着天边铺的夕阳,“睿哥从没给我发过消息吧。” 对面是长长的沉默。良久,响起一声轻叹:“你都知道了。” 轻飘飘的五个字,重雷一样炸在耳边。余远洲的手指蓦地收紧,纱窗上留下三个大洞。 就说打破沙锅问到底究竟有什么好处?他妈的蒙在鼓里多开心!! 黎英睿听他不说话,试着劝了一句:“你要恨他,就利用他。骨气和生气都是不值钱的,只会让自己受伤。” 第98章 余远洲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得太厉害:“睿哥。你为我安排这么多,让我认识了linda。我很感激你。非常感激。我会报答你,尽我最大能力。但是为丁凯复而打的电话,往后还是不要再打了。”说罢果断切了通话。 嘟—— 外放的忙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分外清晰。 黎英睿挂了电话,对沙发上的男人耸肩膀:“你也听着了。” 丁凯复垂眼看着手机屏,长长一串都是自己的消息。 “都他妈赖你。没事儿去看个jb。” 黎英睿翻了个白眼:“你属癞蛤蟆的?可真能赖。” “不管!你给我捅漏的,你得给我接上。” “我说丁老板,你讲点道理吧!”黎英睿在他对面叠起腿,“我们之前谈好的。两年,你用我的名义联系余远洲,仅限做朋友。你私自过线,打情骂俏地撩骚,我都给你兜着。可你这都要给人当爹,还让我怎么演?” “少跟我来假假咕咕这套!”丁凯复皮鞋往茶几上一撂,“你不就是想加筹码?可以。条件随便你提。” 黎英睿抱起手臂歪头看他,手指在胳膊上有节奏地敲打:“嗯。你不是黑白都吃得开?我想借你的手,往泥里划拉一把。” 丁凯复不耐烦这种夹心饼干似的话术,挥手道:“有屁直接放。” “环业最近新出了一款app,有盗用浩优技术的嫌疑。浩优这种十来人的小虾米,去报案也掀不起波浪,还希望丁老板能帮忙打点。” 丁凯复冷笑一声:“前阵子注资浩优科技五百来万,是不是分儿币没挣着?怎么,急眼了?想玩儿栽赃同行这一套?” 黎英睿眯起眼睛:“说话别这么难听。什么叫栽赃。这叫维权。” 丁凯复甩了颗烟叼嘴里:“呵。放个屁都得调音儿。你安排妥了给我个邮件。” 这时候肖磊端着温水过来,放到黎英睿跟前:“睿哥,吃药了。” 黎英睿接过来,低头掰药片泡罩的铝膜。 肖磊看着丁凯复手里的烟,皱眉道:“丁总,回屋抽吧。睿哥有哮喘,闻不了。” 丁凯复掏打火机的手顿住了:“不早说。可别他妈死我跟前儿。”说罢站起身,对肖磊招了下手,“肖儿,你来我屋取个东西。” 肖磊应了一声。脚跟着丁凯复往外走,眼睛还黏在黎英睿脚上。 丁凯复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黎英睿道:“你往后离远洲至少十米,别把他给传染了。” 黎英睿正仰头吞药,听到这话眼睛立起来了。 丁凯复刚关上门,就听里面一句闷声的骂:“要能传我第一个就传给你!” 作者有话说: 洲洲:栽来栽去还是这个王八蛋! 丁狗:我没追到老婆,你们谁都别想消停! 磊子:睿哥今天皮鞋底居然是红的! 黎大哥:谁别想白占我便宜,过来给我挣钱! 第六十九章 余远洲挂了电话,晚饭都没吃就回了房。他在床上泄愤似地扑腾,像一条打挺的鱼。 人总是马后炮。知道了结果往前推,才发现一切都那么显而易见。 一个人,再怎么表里不一,也不会连学识都丢掉了的。 黎英睿这种档次的人,是绝对不会问出「鲨鱼怎么不吃小鱼」这般孩子气的问题。也绝对不会说出「你喂我,多少都能吃」这种土掉渣的撩骚。 可是他怎么能去承认?他爱上的人,他憎恶的人。砍他的人,救他的人。他心心念念的人,他避之不及的人。都是同一个人,都是丁凯复! 第一个还没忘,第二个就赶着来了!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他都逃到地球背面来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真他妈恶心啊。想起自己这一年,和丁凯复隔着屏幕暧昧,余远洲恶心得想吐。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拉开抽屉拿出手机。要不把这滔天的羞愤宣泄出去,他能把自己给憋死。 刚摁开机,提示音就一声紧着一声,放鞭炮似的。 “我爱你。” “我想你。” “我错了。”“你骂我吧,别不理我。” “我想你想得睡不着。” “今天的月亮好黄。” .... 这些琐碎后,是恐怖至极的一连串名字。 “远洲”,“余远洲”,“洲”··· 像是冥府来的消息,索命鬼的喃喃,让人脑门发凉,脊背发寒。余远洲后背都湿了,心脏咣当直响。 丁凯复带给他的可怕回忆,河水泛滥一般冲荡着他的神经。 金鹿酒店摇晃的玻璃吊灯,墓碑上凄然的父母姓名,在自己家里被绑着侵犯,停车场那晚的耻辱难堪。还有段立轩染血的鸽子蛋,乔季同被他连累成了杀人犯。 最后是那个雷雨的夜,他在绝望中划烂自己的手腕,孤独地承受着死亡的恐惧和痛感。 余远洲惊叫一声,手机摔到了地上,黑了屏。他在屋子里来回踉跄,胸口像被人破开了个大洞,汩汩淌血。止也止不住,擦也擦不完。 最后余远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他趴在卧室门口,上半身在外,下半身在内。阳光在地板上打出光斑,正好笼着他两条腿,滚烫的,像是被绑在刑架上烧。 他浑身疼得厉害,爬了好几次,都没爬起来。 第99章 这时linda正好推门出来,看到他惊叫着过来扶他:“godness!have to call ambulance?(我的老天爷,要不要叫救护车?)” “没事。我没事。我得去...上班...” 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不顾劝阻地回屋开始换衣服。 衬衫,领带,西服,皮鞋。linda还跟他说了什么,但他已经听不清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准想再这件事。 他好不容易从湖里爬出来一半儿,万不能再让自己沉底儿。 工作。不停地工作。图纸,资料,会议,企划。 找事干,不停地找事干,直到累得不行倒头就睡。眼睛一睁,仍旧是找事干,不让自己闲下来一秒。因为只要得了空,就忍不住去回想这件破事儿。想一遍恶心一遍,恨不得攮自己几刀。 连轴转的第三天,余远洲刚下班,就在大厅被人叫住了:“余远洲!” 在这里大家都叫他macro,冷不丁叫他本名,还真把他给叫愣了。回过头,就见一个寸头小子冲他大步走来。 “肖磊?”余远洲四下看了圈,“睿哥来了?” “睿哥没来。”肖磊在他面前站定,“能占你半个钟?” 余远洲对肖磊的印象并不好。一是因为阵营问题。在他心里,自己和段家装一个筐。而肖磊,自然装丁凯复那一筐。 二是第一印象。不谦卑的年轻人,大抵不招长辈待见。这是人心的真理,余远洲亦不能免俗。 他也不虚与委蛇,单刀直入道:“为了睿哥,我随时奉陪。要是为了丁凯复,永远没空。” 肖磊还敛眉思索了一下,问道:“对半儿怎么算?” “什么叫对半?” “我是为了丁总的事儿来。但没办成,睿哥损失。” 余远洲一听这话,更来气了。狗改不了吃屎,自己身边这几个人还不够他祸祸的! “你呢。”余远洲问肖磊,“你为谁来的?” 肖磊毫不犹豫:“睿哥。” 余远洲叹了口气:“走吧。公司门口有家tullys(咖啡店)。” 这个时间没人喝咖啡,店里空得很。余远洲要了两杯冰拿铁,找了个靠角的位置坐下。 肖磊从背包里掏出一个a4大的文件本撂到桌上:“我就负责传话,你听着就行。” 余远洲喝了口拿铁,没说话。 肖磊把本子掉了个儿,推到余远洲跟前翻开。 第一页是大楼的效果图和施工照片。 “去年8月,丁总在l县二中捐了栋教学楼,命名余光林楼。今年已经开始动工,一楼预备放余光林的纪念铜像。” 就这一句话,余远洲那口拿铁差点没喷出来,像是喝出了美洲大蠊。 “他有毛病?!” 肖磊对余远洲的质问没反应,像个按照程序走的机器,又翻开了下一页,“去年9月,丁总成立助力基金,投入五百万,用来资助报考师范的贫困学生。” “去年10月,银拓安保获得省aaa级模范劳动关系和谐企业称号。” “去年11月···” “不用念了,我不想听。”余远洲打断肖磊道。 肖磊抬腕看了眼表:“还有十分钟。” 余远洲别过脸:“你回去交差吧。告诉他,别想用任何人威胁我,也别想用我去威胁任何人。这世上还有王法,我一辈子都不会向他屈服。无论死多少遍。” “你等一下。”肖磊捞过旁边椅子上的双肩包,掏出一个花壳的小笔记本,本子上别着只亮闪闪的自动铅。 他翻开本子,摁了两下笔:“再说一遍。” 余远洲看着这套梦幻紫水晶的行头,问了一嘴:“你有妹妹?” 肖磊笑了下:“我妹子大了,不用这些。这瑶瑶送的。” 黎思瑶是黎英睿的闺女,今年7岁。小孩儿一岁没了妈,从小就保姆带。三四个大人天天围着个女娃子,宠着惯着伺候着,给惯得骄纵霸道。黎英睿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就想给闺女找个新妈。相了两三个,全被闺女给折腾黄了。就是不要,就是嚎。不要阿姨,阿姨丑八怪,阿姨眼睛像金鱼,阿姨臭美大辣椒。那一闹起来,谁都不行,就得爸爸抱。 这么个小霸王,能送东西给外人也是相当够意思了。看得出来黎英睿和肖磊关系十分亲密。 余远洲不喜欢肖磊,可他在乎黎英睿。一想到黎英睿被自己连累,他心里就不大好受。丁凯复那种人,谁对上谁倒霉。 他叹了口气,道:“你告诉睿哥,不用让着他。丁凯复这种人,是吃别人惧怕长大的。你越怵他,他越来劲。” 肖磊摇头:“丁总动不了睿哥。”他写完笔记后斟酌半晌,说道,“我不是为丁总说话。但他这一年变了很多。能看得出来,他想去做个好人。” 余远洲怔了下,但很快收拾起了情绪。他摇头道:“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好人坏人。只有做好事的人,和做坏事的人。做好事的丁凯复,仍旧是丁凯复。” 肖磊把这句话也记到本子上。抬腕看了下表,开始收拾东西:“30分钟到了。” 余远洲跟着起身:“文件夹你也拿回去。” “丁总让我交给你,”肖磊说道,“你不想要就扔了吧。” 余远洲本打算直接扔店里垃圾桶,但转念一想里面有些个人信息,也就忍着恶心揣包里,寻思回去在院子里烧了。 第100章 “开车来的?”余远洲跟着肖磊往外走,“这边的高速车道窄,晚上开不安全。你在这住一宿吧。” “不了。我不放心睿哥一个人在酒店。” 天已经暗了,肖磊的脸沉浸在阴影里,没来由得温柔。像烈马屈膝,像宝刀入鞘。 余远洲看着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嘴:“你和睿哥···是不是在交往?” 这句话就像是定身咒语。肖磊定在台阶上,从领子里染出来一大片红,摧枯拉朽的,没一会儿就爬满了整张脸。 “还不算。”他握着嘴小声道,“我...正在努力。” 这一下给余远洲也整懵了,啊了半天也没憋出话来。这时肖磊话锋一转:“你刚才说,这世上没有好人坏人。只有做好事的人,和做坏事的人。我想了下,觉得不全对。还是有好人和坏人的。好人多做好事,而坏人多做坏事。”他扭过头看余远洲,用一种沉静的口吻说道:“所以一个做惯坏事的人,努力去做好事。我认为这种转变是有价值的。” 余远洲耐心地听他说完,耸了下肩膀:“你说得倒也没错。丁凯复的转变也许对社会有价值。但对我个人,没有。” 肖磊直接问道:“只要是丁凯复,就不行是吧。” 余远洲斩钉截铁道:“对。没错。” 肖磊点头:“那我知道了。我会转告他。” 作者有话说: 磊子:丁总,人说你俩彻底黄了,你吃屎都不好使了。 大狗:呵。你年底奖金无了。 磊子:??? 第七十章 肖磊回到酒店,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丁凯复正躺在沙发里,举着一张照片愣神。照片印得有a4纸那么大,瓦蓝的水族箱前,一个修长的背影。灯光昏暗,连衣服颜色都看不清。照片放得又大,都能看到像素点了。可他还是痴迷地盯着,拇指不停地摩挲。 “远洲怎么说?” 肖磊瞟了眼紧闭的卧室门,不答反问:“睿哥还没起?” 丁凯复转动眼珠瞅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肖磊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心道全世界都看出来的事,就黎英睿看不出。或者说看出了,装没看出。 想到这,他心里不太好受。蔫嗒嗒地坐到丁凯复对面:“合同里没规定不能追任务对象。” 丁凯复坐起身,嗤笑一声:“你觉得他能看上你?” 这话相当一阵见血。黎英睿什么人?那是d城数一数二的投资公司老总。富甲一方的黎家长子。 自己算什么东西?农村出来的穷小子,高中都没上过。丁凯复一个月给他开两万,这在保镖行业里算大方。可架不住他拖家带口。两个上学的小崽,高位截瘫的娘,还有一屁股的债。两万块钱根本不禁花,一扯吧就没了,到头来还是穷得直响。 不用丁凯复提醒他,他知道自己配不上。知道这份喜欢是痴心妄想。 他知道,但他不愿承认。此刻丁凯复把事实反问出来,像一种嘲讽,让他心里拱火。 真tm招人烦。自己追个工程师,一天到晚鬼鬼祟祟低三下四,还有功夫在这儿笑别人。 肖磊冷哼一声,拽过自己的包往外掏本子:“丁总还是操心自己吧。” 果然这话一出,丁凯复脸上的笑瞬间冻住了,紧接着眼神开始闪躲。就像是明知自己没考好的学生,等着老师公布成绩。 肖磊翻开本子:“文件夹我念了一半,余远洲不想听了。” “你念到哪儿?” “念到优秀企业那儿。” “别墅呢?我给他在湖边买别墅的事儿呢?我造了小公园,养了大鹅。白的黑的都有。”丁凯复懊恼地道,“你这个念的顺序不对!瞎子说远洲喜欢鹅,你就应该先念这个!” 肖磊看了他一眼。寻思就余远洲那态度,别说造小公园养大鹅,就算造侏罗纪公园养翼龙都不好使了。 “他托我稍了几句话。” 还不等肖磊念,丁凯复插嘴道:“你等等。”他从烟盒里磕出根烟点上,猛劲儿吸了一口,然后摁灭在桌面上。 这口烟闷在嘴里,才对肖磊抬手,示意他说话。 “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好人坏人。只有做好事的人,和做坏事的人。做好事的丁凯复,仍旧是丁凯复。” “别想用任何人威胁我,也别想用我去威胁任何人。这世上还有王法,我一辈子都不会向他屈服。无论死多少遍。” “丁凯复的转变也许对社会有价值。但对我个人,没有。” “只要是丁凯复,就不行。” 肖磊的声音是从胸腹里发出来的。这种军人特有的沉厚感,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味道。 百十来个字儿,被他说得就像是板上的钉子,拧紧的螺丝,断然没有翻盘的可能。 丁凯复在沙发里僵着,眼珠都没错。他的脸红透了。那不是害羞的红。是难堪的红。 他知道自己没考好,但没想到一分都没有。鸭蛋。 这回他懵逼了,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接近余远洲的路——做个好人。 他在这条路上吭哧吭哧跑了一年,结果人家说你跑错了,白扯。更糟心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正确的路在哪儿! 这时候卧室门被推开,黎英睿睡眼朦胧地出来。他皱眉看沙发上的丁凯复:“你怎么还在?” 第101章 肖磊站起来:“睿哥,吃饭吗?” 黎英睿打了个哈欠:“不怎么饿,给我冲杯咖啡。” 话音刚落,就见丁凯复从沙发上猛弹起来,风一样地出去了。 余远洲这一天过得相当糟糕。 工作连连出错,图纸上那几个破数字乱码似的,怎么都进不来脑子。 晚上下班回来又是抓心挠肝的。想看个电影,十来分钟哪个是主角都没记住。 他扣上电脑,披衣服出了门。 夏末的夜,飘着似雾非雾的毛毛雨。静荡荡的街,像是大狗的湿鼻头,难受地一嗅一嗅,就是打不出那个喷嚏。 余远洲没撑伞,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下了雨。两个肩膀潮嗒嗒的发沉,像是骑了个鬼怪,挥之不去。 他食指抹了下眼角,心里翻搅着难受。他知道自己难受的是什么。是难受自己没出息。 和丁凯复发消息这一年,他再度对这人生了情。所以当看到黎英睿疏离的态度时,他竟有种失恋的痛感。 结果呢,还他妈是这个王八蛋。就好像他喜欢丁凯复是天生的似的。 这怎么能让他不为自己难堪?爱上刽子手的杀头犯,都贱出邪了。 余远洲摘了表,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腕子内的疤。叠着的三四条,深红的,带着缝合的印迹。 表皮的伤口已经长上了,但是神经和肌腱的损伤还没好利索。尤其是掌长肌断裂后的修复,并不理想。前阵子局部产生了粘连,活动时有轻度的牵拉感。 他右手拇指轻轻搓着腕子内凸起的疤,眸色越来越深。丁凯复,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呢。把他伤得这么深,这么惨,又来演绎这一出情深深雨濛濛干什么呢? 余远洲不相信丁凯复爱自己。因为他了解丁凯复。这人霸道惯了,他只是想要征服。越是逮不着,他就越来劲儿,就像是享受狩猎的乐趣。 就是这么一个混账!应该恨,应该忘!可心里那点情,就跟陈年老锈似的,怎么刮都刮不干净。 这让余远洲感到恶心。对自己恶心。他站在马路上,扇了自己一耳光。随后用手腕抹着脸,委屈地哭了起来。 他讨厌自己这种娘们唧唧钻牛角尖的样儿,可越是自我厌恶,抑郁的黑狗就越是撕扯。周遭的一切都开始远去,他又掉进了湖里。 忽然拐角出现一辆拖车,两道车前灯的强光破开雾气,直直打在他的身上。 时间缓慢地拉长,感官快速地远去。他忽然觉得自己‘消失’了,眼睁睁看着车头冲他扑过来。 伴随着一声尖锐急促的喇叭,他像是被人用铁锹拍了大臂。紧着一股失重席卷而来,强烈的光晃过他的眼睛,天旋地转间除了白什么也看不见。 等四周恢复了寂静和昏暗,他才从那种诡异的消失感中稍稍清醒。 他扶着昏沉的脑袋,迷迷糊糊地拍压在自己身上的人:“sorry...” 耳边响起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远洲。” 这声呼唤,像是一柄钢锥,直直扎进余远洲的太阳穴。他眼睛蓦地睁大,黑瞳孔大大地浮在眼白上,像两个橄榄圈。紧接着他开始抖,抖得像是踩了电门。 作者有话说: 我像那劳模志愿者,一天到晚爆肝。这一章放明天,我怕你们睡不着觉。 双更吧。 第七十一章 丁凯复手掌垫着余远洲的后脑勺,把他搂得死紧。 他一年没碰着余远洲了。隔着照片,隔着屏幕,隔着人偶的软毛料。思念成灾,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就是想。 想他细滑的发丝,想他柔软的唇舌,想他白净的身子,想他锃亮的眼镜,想他稳重的声音。一天想八百遍,想得心里窸窸窣窣长苔藓。 可余远洲的病,让他不敢上前。 刚才跟在他身后,看他打自己,看他哭。丁凯复的心都跟着碎了。初见时,那么有精气神的一小伙儿,生气都别有风情。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真恨不得崩了他自己! “我好想你,远洲。太想了,你回我消息吧,骂我也好,别不理我。” “起来。”余远洲的声音颤得厉害。 丁凯复没动。他知道,只要起来,就会看到余远洲的眼睛。那双清丽的眼睛里会溢满憎恶,看见他会像见了鬼一样瞳孔放大。 遭报应一样。越是美好的,他越碰不得。碰了就脏,碰了就碎。 “起来。”余远洲又重复了一遍,“我喘不上气了。” 丁凯复摩挲着他的后脖颈。瘦削的肩膀在他怀里抖得厉害,好似下一秒就要散架。 他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勉强把自己从余远洲身上撕下来。嗦了口摸到肉的手指,像是回味。 余远洲住着胳膊起身。曲起膝盖,双手摁着胸口,缺氧一样地喘。 丁凯复跪在他身边,手在半空中顿着,想碰又不敢。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在身上拍上拍下地摸索。从屁股兜里掏出个车钥匙大的小遥控器,递给余远洲。 “这个你拿着,以后别怕我了。” 余远洲抬起汗湿的脸瞅了眼:“什么。” 丁凯复见他肯和自己说话,脸都亮了:“遥控器。遥控我的。” 他解开衬衫纽,指着脖子上的黑色颈环:“你不是喜欢电我吗?我随你电。”说罢摁下遥控器开关。 第102章 他浑身使劲一抖,紧接着连脸皮抽搐了几下。缓了足足能有十来秒,额头通红,青筋都绷起来了。他重新看向余远洲,嘴角衔着讨好的笑。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殷勤:“特意从电子厂定的。25的电流。我说再大点,人家不给做了。你高材生,你懂得多。25你要嫌不够疼,我再多找几个厂问问。这遥控器你拿着,以后你就是唐僧,这玩意儿就紧箍咒。你别怕我了,好不好?” 说罢又把遥控器往余远洲跟前递了递。 余远洲往后蹬了两下,眼里的恐惧更甚:“你有病吧。” 丁凯复低下头,凄惨地笑了下:“有。要他妈疯了。我爱你爱到要疯了。余远洲,我爱你。” 余远洲怔了。紧接着心脏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爱他。丁凯复说爱他。他曾经期待过这句话,但如今却是不肯信了。 要是丁凯复爱他,他为什么身处异国他乡?要是丁凯复爱他,他怎么会得这种怨种病?要是丁凯复爱他,他又干什么去自杀? 犯过的罪,偏用爱的谎来遮掩,来达到征服的目的。 这句告白,简直像是一句羞辱,在余远洲的心里掀起滔天怒火。他都认输了,灰溜溜地逃走了。为什么还要追到这里继续给他难堪! “你爱我?”余远洲拧过手,露出腕子里狰狞的红疤,高声怒吼:“丁凯复,你说你爱我?你爱我的话,我为什么要去死!?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你爱我,你他妈强暴我,侮辱我!爱!爱你mlgb!到底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余远洲腕内错叠的乱疤,像是成团的肉蜈蚣。丁凯复的心都被那蜈蚣咬烂了。他跪坐在余远洲面前,像是判官堂下带枷的杀人犯。 “我错了。远洲,我知道错了。我补偿你,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余远洲看着他,越发觉得不可思议。机会。给个机会。 人死了有没有机会复活?绝症了有没有机会治好?残疾了有没有机会长上?心烂了有没有机会更换?那些个错过的幸福,失去的童年,有没有机会拿回来? 机会!要这世上什么都有机会,哪里来的那些个不幸和苦难! 余远洲连根薅起手边的杂草,一把甩到丁凯复的脑袋上:“丁凯复,你他妈损透腔了!!!” 草根带着湿泥,拍到丁凯复的太阳穴上,留下两条浓黑的印子。 “我有在改。“他面色灰白,眼睛红肿,狼狈地膝行了两步,“我做好人。我做了一年的好人了。每天都在做。” 余远洲摇头:“你的心都是黑的。你做好事,也不过是想换我跟你上床。你不是真心的。” 丁凯复张了张嘴,话没出来,眼泪先出来了。 “我心是黑的。”他微微仰头瞪起眼睛,不让眼泪流得太难看,“但里边儿淌出来的血是红的。就那么一点儿红,都拿来爱你。你告诉我怎么做吧。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余远洲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唯一能为我做的。就是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夜风拂起丁凯复的头发,他支棱在风里,单薄得不行。 余远洲的话听在他耳朵里,像是枪响。他好似听到身后模模糊糊的脆磬,当啷啷啷。 那是射穿他心脏的子弹掉到了地上。 曾经韩秋阳变了,他的心也就变了。如今余远洲变了,他这颗心,也跟着变了。 变本加厉。 爱上一个人的皮囊,爱随色衰。可若是爱上一个人的灵魂,爱与日增。 他心里有种笃定的直觉。不管余远洲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变心。哪怕老成棺材瓤子,哪怕胖成面粉袋子,哪怕烂成白骨架子。哪怕在奈何桥上,孟婆扯着他的脖领子,给他灌三大碗忘情水。 他也还是爱余远洲。这情刻在骨里,烂在命里! 让他放手。他做不到。没余远洲,他活不起。 “不行。”他的头好像很重,重到脖颈已经撑不住,“只有这个,不行。余远洲,我求你,只有这个不行。” 余远洲看着眼前的男人,嘴唇抖了抖。 “我也求过你的。去年清明节那天,我也求过你。” 丁凯复眼睛蓦地瞪大,他扑过来一把抱住余远洲。 “远洲!远洲!!余远洲!!!” 他像个黑色的大塑料袋,里边儿全空了,就剩薄薄一层膜。挂在余远洲身上,在风里呼呼啦啦地响。 余远洲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片枯叶在悄悄碎裂:“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对我的吗?你把我弟弟打得满脸是血。你当着他的面儿侮辱我。你说要给我教训,让我出点血,疼一疼,长长记性。” 丁凯复彻底哭开了。他像个下不来台的小孩儿,口齿不清地呼唤着余远洲的名字,恳求一个最后的体面和赦免。 余远洲望着路对面人家的灯火,恍惚间看到了清明节那夜的宾馆。 “我长记性了。”他荒芜着眼睛,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我不该和你斗的。从一开始,我就该离你远远的。我不该为了拖延时间去金鹿找你,我哪怕卖血卖肾,也该凑齐那两百万。我不该进银实地产,不该让你住到我家,不该对你心慈手软...”余远洲的话戛然而止,他狠叼住了下唇。所有的委屈,不甘,痛苦,都化成了一声酸楚的呜咽。 这声憋哭的酸腔儿,钢刀一样,把丁凯复的胸腔捅了个对穿。 第103章 他抽噎着说道:“我很后悔。我爱你,我魔怔了。我怕你离开我,怕你不要我。这一年我一直在想,想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你。每天都在想,每天。我有认真在想,远洲,我很认真地在想。” “我也一直在想。”余远洲吸着气,“我想为什么季同那种好人,要在监狱里受苦遭罪。而你这个王八蛋,却还能逍遥法外。” 丁凯复松开他,抓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你想我坐牢?我去,你会原谅我吗?你不是怕那姓乔的小子受气?我去罩他。那你能不能稍微原谅我一点?” 余远洲仰起头看天。灰蓝的天,卡着老海绵一样的脏云片。 又来了。丁凯复那个习惯交换的毛病又冒出来了。 余远洲忽然觉得无比心累,疲惫地闭上眼睛。 “我不知道。但可能会好受点。” 不一定有回报的付出,你愿意吗。 要是曾经的丁凯复,定然会骂一句想屁吃。但如今的他,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愿意去试。 “好。我去。”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谁懂啊,丁狗掏遥控器那段我码出猪叫了。 大狗啊大狗。妈求你了,正常点吧! 第二刀「掉马」砍完。开始第三刀「铁窗」。 丁狗(迈进监房,邪魅一笑):“呦,小白脸儿。” 小乔(眼珠子瞪出来)(旋风拍门):“管教!我要换号!管教!” 最近在搞真人版人设,看文需要代脸的宝移步微博嗷! 第七十二章 余远洲在草坪上蹬着腿。过度的精神紧张让他犯了病,头脑昏沉四肢瘫软,站了好几回都没起来。他气呼呼地低骂了一句傻b。不知道是骂丁凯复,还是骂自己。 丁凯复伸手要扶,被他一把拍开:“你离我远点,一会儿就能起。” 他手臂撑着地,像只刚出生的羊羔。起了摔,摔了起,看着十分心酸可怜。 丁凯复别过脸抹了把眼睛,脱下西服夹克裹住他:“来吧。我送你回去。感冒还没好利索,别浇雨了。”说罢上来揽着他的腰,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刚要使劲儿,却发现已经抱起来了。 丁凯复颠了下胳膊,心里不是滋味儿。抱一个成年男人,居然跟抱一只猫似的,飘轻。 余远洲想挣扎,可四肢已经不听使唤。他像是个没有筋骨的布娃娃。 雨有点大了。砸在地上,窣窣的。丁凯复的皮鞋跟敲在石板路上,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每响一声,余远洲就跟着哆嗦一下。 走了两步,丁凯复也注意到了。他踩掉皮鞋,穿着袜子踩在雨水里。 “我在湖边买了房子,从卧室窗户也能看着鹅。” “那玩意儿顶能叫唤,特别是饭点儿。” “黑的和白的合不来,一天到晚总掐。你看你喜欢哪种,剩下的炖了吧。” 他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说,从那几只鹅说到两人曾经的家。什么门口的炒菜馆改成火锅城了,什么对门新搬来一家人,什么他炖着汤睡着了,烧糊了余远洲的锅。 丁凯复不是个婆妈的人,如今说着这些琐碎,明显是刻意攒起来的话头。 余远洲一直不说话。他现在头晕得厉害。丁凯复的声音嗡咙嗡咙地震荡在耳边,像是隔着水。 “二中的楼,今年年底就能建完。一楼我准备···” “不准放我爸铜像。”余远洲开口打断他。 丁凯复见他肯说话,开心得眼睛都弯起来了:“你说不放就不放。都听你的。” 他就这么抱着余远洲在雨里走着。走得不能说慢,只能说慢到家了。跟老太太跳秧歌差不多,走两步退一步。 雨越下越大,余远洲忽然打了个喷嚏。随后头往丁凯复怀里一歪歪,不动弹了。 丁凯复小臂使劲儿颠的他:“远洲!喂!远洲!!” 余远洲没动静。湿发贴在惨白的脸上,死了似的。 这可把丁凯复吓坏了,也顾不得多摸这两下便宜,吭哧吭哧地跑起来。 丁凯复身上很有肌肉。不是健身房练出来的活肌肉,而是硬邦邦的死肌肉,像是在建筑工地上干活儿的工人。 余远洲颠簸在他怀里,恍惚不已。蓦地就想起去年冬天,丁凯复也是这么抱着他进急诊。 回忆一旦起了头,就像是脱线的毛衣,秃噜噜地没完。不仅是两人对面的那些,还有隔着屏幕的那些。 听说看鱼可以平心率,「黎英睿」置办了个两米大鱼缸。在他被抑郁症折磨的那些个夜里,就给他打视频。镜头对着那个大鱼缸,不说话,一陪就是几个点儿。水泵嗡嗡的声响,男人偶尔的清嗓。明亮的阳光,温柔的沉默。 可能是不太会养鱼,死得一茬茬的,每次开视频里边的鱼都不一样。但鱼缸永远是锃亮的,一点苔都不挂。 越回忆越乱,乱成毛线团,卡在胸口。四肢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远,他最后竟就这么在丁凯复怀里彻底昏过去。 余远洲这一溜达,走出来挺老远。 丁凯复光脚跑了能有十来分钟才到地方,雨水混着汗水,顺着下巴颏往下滴答。 还没等他摁铃,一个胖老太太推门出来了。急忙忙地把人往屋子里领,又是拿毛巾又是拿睡衣的。 丁凯复把余远洲放到客厅沙发上,给他擦脸上的水:“叫救护车。” 第104章 linda已经习惯了余远洲的间歇性昏厥,熟练地给他脱鞋袜。一边忙活一边摇头:“no need.just take a rest.(不用叫救护车,休息下就好)” 丁凯复不懂英文,今天又没带翻译,就看明白了一个摇头。他俯身和余远洲额头相碰,又把手伸衬衫里摸了下肚子。冰凉。 linda扭头问他道:“rabies?” 丁凯复没听明白,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linda解释道:“victor just called to say his friend might come to see macro。hes called rabies(英睿刚才来电话,说他一个朋友今天可能会来找远洲。这人叫狂犬病。)” 她哈哈地笑了起来,拍着手道,“of course its a nickname!you guys have a good relationship(当然我知道这是外号!看起来你们关系真不错)。” 这叽里呱啦的一大堆,听在丁凯复耳朵里不比鹅叫好懂。现在别说黎英睿叫他狂犬病,就叫他臭狗屎他都听不出,统统都点头。 他比划了一个洗头发的动作,指了下余远洲:“他衣服湿了,我给他洗个澡。” linda听得懂汉语,只是不太会说。她不疑有他,拿起浴巾递给丁凯复:“thank u for your kindness(谢谢)。 浴缸正在自动放热水,这会儿已经有小半缸了。丁凯复盘腿坐在地上,把余远洲圈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给他脱衣服。 休闲款米色衬衫,黑色九分裤,露出一截脚踝。丁凯复虎口轻攥着那截脚踝,邪火蹭蹭往脑门上蹿。 穿得板正素净,良家妇男似的。可又偏露出这么一点白肉,往死里勾他。 这一年,但凡是沾点余远洲味道的东西,全被他拿来用了个遍。裤衩睡衣枕头这些贴身的,属于重灾区。被他祸祸的一条不剩,僵巴巴地攒在柜子里,不舍得洗。这些是硬菜,小零食更是数不清。什么毛巾围脖啦,小凉被啦,甚至笔记本电脑键盘,都被他拿来蹭过。 他本就性欲旺盛,一周不来个三四发不行。如今硬生生憋一年,就算是余远洲一根头发丝儿,都能让他原地发倩,更别提本尊搁眼前。 他眼珠子在余远洲身上来回剐,脑海里小人打架。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强迫余远洲。那这趁人之危,实属灰色地界。不进去算不算强迫?蹭蹭算不算强迫?再不济,亲一下总行吧,亲一下应该不算吧。 激烈的性欲,浓厚的爱意,阴郁的克制。 打得激烈,都开始互相扔手榴弹,炸得他满脑开花。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压着余远洲在浴缸里啃上了。两人都泡在温水里,不着寸缕。余远洲生得白净,乳的颜色也浅。被嘬了几口,成了嫣红的小尖,从水面怯怯地浮出来。 丁凯复低头看着,头皮阵阵发麻。就好比那饿了七八天的狗,看着一盆子肉。甭说什么克制小人,现在就是耶稣来了,举着十字架照他脑瓜子哐哐砍,也不好使了。 哗啦啦的水声回荡在狭小的浴室里,震耳欲聋。 身体被压挤,呼吸被掠夺,难耐的异物感。 余远洲有点醒了。 作者有话说: 余哥:看电脑看久了,眼好干。 丁狗:眼睛忽闪忽闪的,勾我。 余哥:网购尺码小了,将就穿吧。 丁狗:露一截肉,勾我。 —— 这周工作贼忙,下班回来都九点多了。 就早上六点到八点有空,全部拿来写文。今日妹油二更,因为我今早没爬起来(诶嘿)。 微博只回评论不回私信。不是拿乔,是没精力。最后爱你们,mua! 第七十三章 余远洲有点醒了。但只是身体的清醒。他的意识还没醒,像是被打了全麻。 丁凯复吮着他耳垂,中指像只蜂鸟,在蛹皮里快速地振翅。 这个动作其实挺累人的,长时间震手指不比做俯卧撑轻松。丁凯复的这种耐心和技巧,只在俩人最好的那阵儿有过。反目后的那些,都跟仇人打架差不多,除了见红还是见红。 余远洲本就不清醒,加上浴室里热,恍惚间他还以为在车厢里。雪夜的车厢。那是他和丁凯复之间,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光。 “金枭···”他手指捋着丁凯复的头发喃喃。 丁凯复顿住了手,身子紧得像石头。这句金枭,一下子把他也扯到回忆里。两把酸酸的小剑,从鼻腔深处往眼睛里扎。 他从前一直觉得,自己对余远洲的爱情,就像那风干的长条大苦瓜,咬一口都是满满的绝望。可他忘了,苦瓜结出来之前,也开过花儿,花里边儿也有过蜜。 如今这点蜜,海市蜃楼似地投出来。偷着吮了一口,悔恨便像大雪一般,盖了满山。 丁凯复把余远洲折起来,折得小小的,囫囵团在怀里,淌着眼泪吻他的嘴。 余远洲下意识地回应。他朦胧地想着,一个吻怎么能这么悲伤呢。悲伤得他要窒息了。 但下一秒,他就又想不明白了,因为丁凯复就像疯了一样吻他。舌头缠来绕去的,恨不得打成死结。 蒸腾的热气熏着,人像是被焚烧。什么血海深仇,什么不死不休。烧没了。都烧没了。就剩下两具赤裸的肉体,剧烈跳动的心脏,还有彼此不断攀高的体温。 余远洲的膝盖压着手腕,手腕贴着肩膀。他被亲得昏昏沉沉,根本没注意丁凯复已经把手臂穿过他的膝弯。 第105章 突如其来的腾空,把他吓得惊叫出声,不假思索地搂住男人脖颈。 他大腿挂在坚硬的小臂上,屁股坐着两张滚烫的大手掌。中央抵着个硬家伙,像被太阳晒热的自行车座。 这一下倒是让他清醒些了。他推着丁凯复的肩膀来回扭头,躲着他的亲吻。 “不要给我教训···” “远洲,忘了吧。”丁凯复悲伤地看他,“我让你舒服,以前的都忘了吧。” 余远洲垂着眼皮,瘪着嘴委屈道:“太疼了。” 丁凯复定睛看了他一会儿。随后缓缓放下他,跪了下去。 余远洲身子激烈一颤,眼里是不得要领的空白。 那个总是急不可耐,上来就直奔主题的男人,居然会卑躬屈膝在他胯前。 他完全懵了。然而还没等他细想,快感的浪潮已经涌了上来。他手指扣着墙上溜滑的小瓷砖,难耐地哼唧。大腿直颤,要站不住了。 丁凯复把他的腿举到肩膀上,手扣着他的腰,从肚脐往下吸。 花洒喷出的水啪啦啦地拍在头顶,身上,像滚烫的暴雨。余远洲揪着丁凯复的头发,挂在他肩上晃。眼前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个小火星儿,滚烫地嘣到墙面上,随即灭了。又滚烫地嘣到墙面上,又灭了。 他低下头,就见丁凯复从下挑着看他。眼神交汇的瞬间,心脏轰一下炸了。 丁凯复的这双眼睛,从没有如此鲜活过。带着浓浓的珍惜和迷恋,在他脸上来回地拂。 眼珠仍旧是黑漆漆的,却不再是两口深井。而是两颗玉石雕的围棋子儿,透亮。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丁凯复的窗户一直拉着厚重的黑幕布。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把帘子拉开,露出心室来。 没想到里面意外的空,只有自己的倒影。 余远洲茫然自失了。在这不过两米见方的浴室里,他迷路了。 忽然一股强烈的刺激顺着尾椎骨打上来,他蜷起脚趾。 丁凯复躲闪不及,挂了一脸。他把脑袋往水里一扎,随便胡撸了两下。哗啦一下站起来,把湿淋淋的头发往上一推。 “是不是不疼?以后都不让你疼。”说罢重新搂起余远洲的大腿。 两人身体的契合度还在,没一会儿就进入了佳境。 余远洲搂着丁凯复的脖颈,脸涨得通红。腰臀像是过电,一下下痉挛。浑身湿淋淋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声响拍到墙壁,又从四面八方折返。震耳欲聋,淫靡不已。 在吻的间隙里,两个人鼻尖相对,眼神交汇。丁凯复看余远洲眼睛对不上焦,勾起个顽劣的坏笑:“舒服傻了?”说罢又是一番猛烈进攻。 余远洲把头磕到他肩膀上,随着本能叫出声。身体里的热度通着胸腔,心脏哐咚咚地响。血液沸腾着往脑门上涌,热得他口鼻之间阵阵刺痛。 他像是蒸笼上的小面包,没有大脑,不会思考。唯一能做的,就是被水打湿,随后泡化。 眼前白光闪闪,梦时断时续。在这被爱的错觉里,他听见自己高亢地呼喊着一个名字。 付金枭。 —— 窗外响起了鸟叫。余远洲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飘动的窗帘,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他扶着昏沉沉的头坐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玫瑰。 不新鲜,像是放了两三天。花边蔫嗒嗒地发黑。玫瑰旁边是个纸巾盒大小的恒温箱,透明罩子里架着俩蛋。 恒温箱下压着一张对折的笔记纸,一看就是从他备忘录上撕的。 余远洲伸手捞过那张纸,展了开来。黑色水笔写的丑字,虫子似的爬了满纸。 洲: 我走了。进去就三年起步。我会照顾小白脸(划掉)乔x,你放心。 好好养病,晚上别再自己去散步。 怕你孤单,给你留了俩蛋。不知道是黑鹅还是白鹅下的。孵了几天,剩下的你孵。 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孵蛋注意事项,字叠着字,越写越小。可末尾的一行又突然画风突变。写得一笔一画,虽然丑,但认真。 那是句十分幼稚的誓言,幼稚到让人犯尴尬癌。 “付金枭爱余远洲一辈子。” 洲字的那几个点歪来歪去,泪珠似的。连带着这句我爱你,都不像告白,倒像是一种难言之隐。 余远洲放下纸。 丁凯复这人真是狡猾。明知昨晚的情迷是趁人之危的意外,却偏赶在梦醒前离开,营造出一种两人和好的错觉。 卑劣。却也,有点可怜。 余远洲仰起头,做了个极长的深呼吸。随后哗啦一下扯开了窗帘。 阳光肆意地洒进来,瞬间就占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像是个闯进心房的霸道混蛋。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会不会锁。应该不会吧。觉得也妹写啥。 大狗(看到院子门口的假鹅):远洲果然喜欢鹅!压对宝了!俺俩孵了同一个蛋!四舍五入这就俺俩孩子!(???) 小乔:谁是乔x?疯狗我劝你心里最好有点b数。 余哥(看着哪俩鹅蛋):···日。 第七十四章 x市监狱管理局 分局三监狱 第二监区。 九月末,天转凉了。中午十一点,劳动改造收工。 乔季同在食堂吃了饭,排在队伍里回监房午休。这边监狱里的劳动改造是做衣服、箱包之类的车缝品。说白了就是踩缝纫机。 第106章 大多数人刚来的时候不适应,恐惧劳动。那玩意踩一天能踩出ptsd,做梦腿都跟着抖。但乔季同不一样,他是苦过来的。工厂流水线,酒店后厨,一干十来个钟,坐都没得坐。现在最起码可以坐着,到点收工。除了分币不挣,他还觉得挺养生。 唯一难熬的,就是狱友的欺负。他也不是孬,但还手,就意味着禁闭和刑期加长。他和那些人生过了大半的垃圾拼不起,他还想早点出去,活出个人样。 他所在的监房总共八人,昨天有个犯人换了号,说是什么调整。四个上下铺空出来一张,是靠窗的那张下铺,最好的位置。 “老王八!今儿个新人来不?”靠窗上铺的瘦猴儿问道。 老王八家里有点关系,和狱警偶尔也能说上两句话。在这个连沟通都受限的地方,他是唯一的消息来源。 “会。说是职务犯。” 这话一出,整个监室的人都有了反应。 职务犯罪。这要在外面,可是连话都说不上的大人物呐! 在监狱里和在社会上一样,是存在鄙视链的。 最底端叫做三无犯。什么叫三无呢,无会见,无汇款,无信件。 在监狱里虽说不需要什么钱,但一分没有,那日子也很难熬。因为只能吃牢饭。字面意义上的牢饭。 法律对牢饭的预算有限制,品质要求大抵仨字:吃不死。 那菜不是炒出来的,是煮出来的。稀了咣当一大勺子,夸嚓往碗里一扣,吃吧。 但不是所有罪犯都只能吃牢饭。监狱里有小厨房,花个十来块就能给单独做个小炒。还有超市,也有熟食卖。烧鸡泡面火腿肠午餐肉的。 所以同样是罪犯,家里有人给汇款的,日子能滋润很多。 在这个资源极度匮乏的地方,食物是唯一的财富。谁的食品箱满当,谁就有地位。而只有个空箱的三无犯,处于鄙视链的最底端。 在这个监室里,乔季同就属于最底端。没人乐意搭理他,甚至有时候还挨上个三拳两脚。欺负他的多是监室里两个重刑犯。四十来岁,就算争取减刑,出狱也将近七十,没什么盼头。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好好改造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人一旦在哪儿扎根了,他就不合计别的了,就合计争斗。权利地位的争斗。就像猴群里的猴儿,靠争斗取得地位,靠地位获取资源和面儿。对他们来说,欺负底层可以获得安全感。这是麻痹自己的良药,随取随用,取之不竭。 而乔季同就不一样了。他才23,刑期只有5年。对他来说,最大的盼头就是早一天出去。他心里最是清醒,打起来不管输赢,都自己吃亏。所以对于欺负,他忍气吞声。 而除了乔季同和两个重刑犯,监室里其他人都属于中间层。 刑期几年到十几年,罪行也都很普通。诈骗,肇事,盗窃这些。不会被优待,也不会被歧视。外边有家庭可以依赖,对改造和减刑也颇为热衷。所以对乔季同被欺负,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看不见。反正揍几下也揍不死,要怪就怪他穷还没家。 但整个监室,没有职务犯。因为职务犯是稀有物种,是犯人里的顶层。 这类人在社会上有权有势,素质较高,人脉广泛。在监狱里也会被尊重,优待。不会被疾言厉色地教训,和狱警能说上话,以及被其他各种犯人巴结。 巴结职务犯,不仅为了两三口零食,也为了日后出狱。其实人家职务犯是不屑于结交底层渣滓的,好言好色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等真出去了,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更别提帮衬。 但永远有人拎不清,总觉得那大人物是大白菜,逮着机会谁都能啃着一口水灵。 瘦猴儿正兴奋地向老王八问东问西,这时就听中气十足的一声喝斥:“都安静!!” 监室的铁栏杆门被拉开,狱警领着个男人进来了。 那男人极高,估摸有一米九往上。没什么肉的脸架子,白人似的大高鼻。带着两个鹰眼珠子,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好饼。 不像是一般职务犯罪的知识分子,像他妈的黑老大。 这人环视了一圈,最后视线扎到乔季同的脑门儿上。他歪嘴一笑,逗小狗似的弹了个响舌:“小白脸儿,挨揍没?” 其余几个人都愣了。还没反应过来味儿,就听狱警对那人颇为客气地道:“丁哥,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儿叫我就行。” 这一声“丁哥”犹如平地惊雷,好悬没把一屋人脑瓜子炸掉。 这得是多权势滔天的人,让狱警叫哥?! 然而乔季同动也没动,缩在门口的上铺,眼睛直勾勾的,都要瞪出血了。 丁凯复。 这人带给他的可怕回忆,锯子似的,在他脑壳上来回刮。有恐惧,但更多的是憎恨。 他永远也忘不了清明节那一晚。午夜梦回,他总能听到余远洲的哀嚎。 余远洲对他来说,不是一个随便的什么人。那是他的憧憬,是他垃圾堆似的童年里,唯一一块儿干净地方。 帮他擦伤,给他零花钱,带他去玩儿,辅导他功课。每当他被搡出家门,下一秒对面的门就会打开,余远洲笑意盈盈地冲他招手:季同,过来。 一想到那么好的小余哥被人践踏,逼迫,甚至于自杀。他恨得要咬碎后槽牙。他多希望杀的不是冯康,而是这个王八蛋! 第107章 对床的三角眼抄起鞋扔到他身上:“喂!人叫你呢!你他妈聋?” 丁凯复笑着问乔季同:“不还手?” 乔季同仍旧不说话,眼睛衔着丁凯复,拳头嘎嘣直响。 那双眼睛里的东西,被丁凯复看了个清楚。他呵呵地笑起来,指着自己的脸:“怎么?想杀我?” 三角眼嗤笑:“呸。那就是个孬种。” “哦?孬种吗。”丁凯复把东西撇到自己床铺上,“跟我刚的时候挺利索的。” 屋子里诡异地安静了。 这时候老王八问了一嘴:“丁哥犯什么事儿进来的?” 丁凯复没答,掏出烟盒敲一颗扔嘴里。缓缓呼出一口烟,这才道:“丁哥不是你能叫的,叫丁总。” 这话相当猖狂,但莫名的,没人敢反驳。 丁凯复对门口下铺的三角眼招手,像是招小狗儿:“你过来。蹲这儿。” 第七十五章 三角眼犹豫了会儿,四下看了一圈儿。没人跟他对上眼,谁也不乐意当出头鸟。 他又看向丁凯复,视线从床铺往上蹭。男人裸露的小臂肌肉分明,纹着八个楷书大字。左臂己所不欲,右臂勿施于人。 再往上看,薄腮上嵌着诡谲的笑。两个阴鸷的眼珠子,黑得像两口深井。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腿一下子软了。哆哆嗦嗦地蹲了下来,叫了一声丁总。 “张嘴。”丁凯复叼着烟,模模糊糊地命令。 三角眼犹豫了下,张开了嘴。下颚抖得像筛谷子的簸箕。 丁凯复吸了口烟,缓缓地吐到他脸上。伸手往他嘴里掸了下烟灰。 几乎是一瞬间,他大手猛地抠住烟灰缸的脸,强迫他闭上了嘴。三角眼的卤蛋脑袋肉眼可见地红了,他直觉就要掰丁凯复的手。 丁凯复手一撤,揪着他的鼻子头拧瓶盖。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不仅因为挂彩没面儿,更因为疼。鼻周的毛细血管十分密集,一点磕碰都容易出血。 丁凯复这俩手指跟老虎钳似的,三角眼疼得眼泪都是喷出来的,捂着鼻子跪在地上直哆嗦。 丁凯复看他那狼狈的怂样,呵呵地笑了起来:“哎,你他妈几岁?揪一下就哭。” 他乐得眼睛都出笑纹儿了,可其余人脸都被吓长了。即便在座都不是好饼,也没人能靠两跟手指就把人掐一脸血。还他妈在那儿嘎嘎乐! “我这人呢,不难相处。”丁凯复大脚往烟灰缸肩膀上一撂,“但有两条规矩,都给我记住。” “第一,少打听我。第二,以和为贵。”说罢眼珠子往上一挑,看着对床上铺的老王八,“听到没有?” “...听到了,丁总。” 丁凯复眼珠又扫到老王八隔壁铺的瘦猴儿。对方连连点头:“听到了!丁总。” 丁凯复挨个看,唯独掠过了乔季同。直到剩下的几个人都答了个遍,他才心满意足地点头。把床上的大袋子递给三角眼:“行了,别搁这哭丧。把这个给大伙分了吧。”说罢烟一掐,抱着手臂倒床上睡觉了。 袋子里全是烤鸡,红肠之类的熟食。在这个资源短缺的地方,这一兜熟食堪比一兜金条。 监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面面相觑。老王八最先反应过来,朗声道:“谢谢丁总!” 剩下的人也纷纷道谢,就连三角眼都点头哈腰,就好像他那一脸血都是自己喷出来的。 对于这个新来的职务犯,所有人心里有了同一个考量:这人狠厉嚣张且有病,但他大方。 往后要想消停地在这里活下去,最好遵循四个大字:全顺着他。 入夜。 乔季同在床上翻来覆去。月光从窗口泻进来,他瞥了一眼丁凯复。 应当是睡着了,半天都没动。白天丁凯复教训三角眼的手法,他看了个真切。他在空中演练了几下,心里合计要是出其不意,能不能也拧那鳖孙一脸血。 “别比划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他一激灵。再一看,丁凯复已经睁开了眼睛,倚在床头笑着冲他招手:“过来,我让你拧。” 乔季同翻过身去:“稀罕拧你。” 丁凯复掀开被子下床,走到他床边拍他枕头:“小白脸儿,下来陪我说会儿话。” “我跟你没话说。” “明早去查查账户,远洲给你打钱了。” 乔季同扭过头看他:“余哥怎么能给我打钱?” “我帮他整的。”丁凯复继续扒拉他,“我俩和好了,你别跟着寄个(别扭)了。“ 乔季同往里挪了下,躲开他的扒拉。没想到这一腾地方,丁凯复直接爬他床上了,大手照着他的肩膀头直拍。 “哎,你跟远洲认识多少年?他小时候啥样?” 乔季同骨碌起来,缩在床头瞪他:“下去!” 丁凯复别提下去,他还扯过乔季同的被子给自己盖,忙忙叨叨地像是絮窝。看样子是要来个闺蜜睡衣趴。 “我跟远洲和好了,真和好了。不信明儿你给他打电话问。我上个月还给他送俩鹅蛋孵来着。” 乔季同今年24,不是4岁。这话骗不了他:“余哥不可能跟你好。我还没忘,去年清明你干了什么。” 去年的清明节,永远是丁凯复心里最大的一根刺。想起来一次痛一次。 “这件事,我后悔一辈子。” 第108章 乔季同怼他:“要后悔有用,我也不会在这儿。” “我该后悔。你跟着悔个jb。”丁凯复勾出个嘲讽的笑,两腮带着镰刀钩似的凹纹,“你那个便宜后爹,早死早干净。要不以后有你受的。” 乔季同脸色变了。尽管冯康对他非打即骂,但杀人的罪恶是坐大山,没人能轻而易举地扛过去。这和对方是不是渣滓没关系。 “你杀过人吗?”他问。 丁凯复手肘往床铺上一支,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杀过耗子。”他挑着眉毛逗小孩儿,“拿铁锹抡,一抡死一窝。” 乔季同睁着漆黑的眼睛看他,不懂他甚意思。 丁凯复阅历丰富,世界观也比一般人坚挺清楚。不过他很少开导别人。没那个闲心,也没那个好心。但爱屋及乌,他现在对乔季同也有几斤耐心。毕竟这三年,他还指望着靠这小白脸和余远洲连线。 他磕了根烟抽上,道:“人和耗子的区别,有时候不比人与人大。你失手杀了个渣滓。睡不着觉了,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了。那你抡死个耗子,你怎么不忏悔呢?你那个便宜爹,不见得就比耗子强。都是吃饭拉屎喘气儿,别的啥用不顶。”他呼了口烟,往外掸了下烟灰:“你呢,和远洲犯一个毛病。傲。也不是说不好,不过容易活得累。把自己看得高了,高成神了,啥都和自己有关了。觉得影响了这个,连累了那个。就算面前有个人被车创死,都觉得这人是在给自己挡灾,葬礼估摸还得扛俩花圈去谢罪。但其实在这世上,”丁凯复眯起眼睛呼了口烟,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啥都是命。你那个jb爹,就是该着到死时候了。阎王来收人,与我无关,也跟你无关。” 丁凯复的脸在烟头下忽明忽暗,带着瘆人的平静。像冥界的无常鬼,呼出的烟凝成了骷髅头,在脸边儿排了一溜儿。 这话相当无情,相当硬。狼牙棒似的,一下一下打在乔季同身上。他嘴张了又张,却没能找到一句话来反驳。因为若要究因,的确是没有尽头的。 冯康的死,直接原因是自己推的那一下。而让他推这一下的,是黎英睿。而促使黎英睿去找他的,是丁凯复。丁凯复利用的,是冯康的贪婪和黎建鸣的风流。 那么冯康的死,黎建鸣也有责任吗。 乔季同怎么忍心怪到黎建鸣身上去!那如果黎建鸣免责,丁凯复呢?他是始作俑者,他tm坏冒浆了。但他的最大目的,也无非是搅黄他和黎建鸣的关系。 从始至终,冯康死不死,都不在丁凯复目的范围内。蝴蝶效应,又该于何处定罪? 丁凯复偏过头,看乔季同面色有松动的迹象,又死乞白赖地追问:“哎,该你了。” “什么该我了。” “给我讲讲远洲的事儿。他有没有啥特别喜欢的?除了大鹅。” 乔季同还在消化丁凯复的话,默默地捋乱毛线一样的罪与罚。心里合计着别的事儿,被问什么就顺嘴说了:“余哥喜欢看推理小说。还喜欢油炸的东西。小果子,踏板鱼。” “哎你等等。”丁凯复把烟头扔地上,踩着栏杆跳下床。从自己枕头底下摸出个小本子,又爬了回来。修长坚硬的四肢泛着月光,像个在阴影里爬的大毒蜘蛛。 大蜘蛛爬到乔季同的小床上,翻开本子。里面夹了只手电。他把手电叼嘴里,在纸上笨拙地记。监狱的笔都是大圆硅胶头的,特别挡视线。丁凯复本来字就磕碜,再用这个磕碜笔一写,像是蹦了一纸的蚂蟥。 “你这写完自己能认得吗。”乔季同嫌弃地撇嘴。 “明早好好誊一遍。”丁凯复衔着手电模模糊糊地采访,“还有呢。还喜欢什么?” 乔季同这才反应过来中招,伸手扯自己的被子:“你不配知道!起开!我要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补周四的双更。一大早累死我了,去睡个午觉。 丁狗那俩手指厉害。在外面能掐人一脸血,在家里能挖出一条河。 (余哥:卷我发现最近可能是给你脸了。) 第七十六章 平安夜。 余远洲正踩着梯子,把一个产自义乌的金星星挂到圣诞树上。 linda在厨房做烤玉米粥。她的两个女儿都没能回来。大女儿的孩子生了病,小女儿嫌远。也就各自打了个视频电话拉倒了。 偌大的房子,冷冷清清。幸好余远洲在她身边,要不然这个圣诞可是要过出眼泪来。 余远洲察觉到了她的失落,也尽量不回房间,可劲儿在她面前晃悠。 装扮好圣诞树,他抬手照了张照片。刚想自得一下,又发现没人可发,悻悻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门铃响了。 余远洲以为是linda约了朋友来,也没多想,跨到门口开了门:“happy hol...睿哥??” 黎英睿穿着件臃肿的黑羽绒服。脸色很差,眼白里都是血丝。他冲着余远洲扯了苍白的笑:“happy holidays,macro。(圣诞快乐) ” 余远洲侧过身让他进屋:“睿哥怎么来了?这雪天开车多危险。”说罢又往外看了下,发现车里没第二个人,扭头问:“肖磊呢?” 黎英睿脱外套的手一僵:“就我自己。” 余远洲啊了一声,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听linda在厨房里喊:“macro!who is it?(谁来了?)” 第109章 余远洲紧着回道:“guess whos coming!(猜)” 话音刚落,linda就从厨房冲了出来。看到黎英睿,捂着嘴连说了好几句oh my godness。 黎英睿笑着迎了上去:“linda,我来给你过二十岁生日了。” linda搂着黎英睿的脖颈喜极而泣:“ my good boy,victor,you are my good boy(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儿)。” 没说上几句话,厨房里的计时器就开始滋儿滋儿响。linda撂下一句你们俩先聊,就扭头回了厨房。 黎英睿看向窗边的圣诞树:“砍的?” 余远洲给他冲了杯热可可:“超市买的。” 黎英睿接过来:“挺好。”说罢也就没话了。 余远洲本就不是自来熟的,黎英睿没话,他也没话。俩老爷们儿往沙发上一杵,就像院子里的两棵树。 “对了。”黎英睿率先打破了沉默,“丁凯复进去了,你知道吗?” 余远洲淡淡嗯了一声:“他给我打过几次电话。” “你还和他有联系?” “季同托他照顾了。”余远洲苦笑道,“每次打电话都拉着季同,也不能到他那儿就挂。” “他可真是个曹操。”黎英睿把马克杯放到茶几上,问道,“你知道他怎么进去的?” “没问过。” “行贿自首。把刘处也给整进去了。” “谁是刘处?”余远洲问。 黎英睿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余远洲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黎英睿和丁凯复是一个世界的。他们的世界里钱权争斗繁杂,到处都得和官僚打交道。 但这些,对余远洲来说是没有概念的。肖磊也一样。都是干净世界里的孩子,白就是白,黑就是黑。 不像他,只剩下灰。午夜梦回,才惊觉自己早已人不人,鬼不鬼。 黎英睿挥了下手,解释道:“这人和疯狗结过梁子。疯狗的公司,白的地方是安保,黑的地方是放贷。他两边都有人脉,也两边都有冤家。这个刘处,是他白道上的冤家。他搞了个冰释前嫌的局,给人送了两大盒茶。里边儿没茶,都金条。送完扭头就去自首,他行贿,刘处受贿,都进去。” 余远洲听罢并不惊讶:“这是丁凯复能干出来的事儿。” “银拓安保群龙无首,全靠他爹给把着。前两天饭局上碰着丁增岳,脑瓜顶都斑秃了。”黎英睿笑着摇头,“这人也有意思。你说他傻吧,他量刑掐得不多不少,正好三年。要说他尖,为了个...”黎英睿蓦地止了话茬,不好意思地摆手,“抱歉,我无意冒犯。” 说话和下棋差不多,没有后悔的余地。黎英睿向来脑子在前,这冷不丁嘴跑前面了,倒显得几分真性情来。 余远洲心想,稀奇这新闻主播竟然嘴瓢,看来是真遇上事了儿了。他倒也不是小心眼儿的人,轻描淡写地道:“睿哥跟我说话,不必算着说。况且这话没错。” 黎英睿明显尴尬了,食指肚来回搓着下嘴唇:“嗯。这回病也好了,打不打算回国?” “暂时不回。”余远洲道,“我挺喜欢这儿的,清净。正好工作刚有起色,我想独立带几个项目以后,再考虑换环境。” “linda很喜欢你,你住越久她越开心。” 余远洲笑了:“她之前听说我母亲过世,还要领养我来着。” 黎英睿也笑,气氛终于没那么沉重了。这时就听linda在厨房里喊:“儿子们!吃饭了!” 桌上摞满了各种大盘子,熏火腿烤火鸡的。看着好吃,其实俩人都知道啥味儿。 吃惯了中国菜,大千世界去哪儿都是一种折磨。俩人嘴里耶来哇去的,坐下也就是象征性地夹几口,多数还是喝酒。 余远洲酒量差,抿了两口就放下了。看着linda和黎英睿在那里你一杯我一杯的,心想他得清醒点,要不然没人拖这俩回屋。 照理说,就这仨人,清汤寡水的节,没什么好过,也没什么好喝。但黎英睿不知道怎么了,泄愤似地灌。 天刚黑没多久,已经醉了。linda歪在沙发上打起呼噜,余远洲本来想背她回卧室,扯吧两下愣是没拽动。只能取了个毛毯给她盖上。倒腾完linda,又回身去拽趴在桌上的黎英睿。拽两下,也没拽动。 这回余远洲郁闷了。老太太胖得实惠,拽不动就算了。这黎英睿看着撑死一百四十斤沉,怎么就扯不动? 他又扯了两下。 “别拽。”黎英睿忽然道。 余远洲愣了。那声音又闷又酸,明显是带了哭腔。 第七十七章 黎英睿哭得静悄悄的。他要不吱声,余远洲还真就没察觉。但仔细一打量,就能发现他大腿已湿了一片。 如果眼前的是乔季同,余远洲能伸手抱抱,问问怎么了。可黎英睿,他不知道怎么办好。 这个男人,活得太精雕细琢,已经没了人气儿。成日坐在高台子上运筹帷幄,笑也做作,怒也做作。就像是随身带着一个工具箱,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面具。一会儿菩萨,一会儿罗刹,和什么人交往,换什么模样。 就这么一个人,居然会流泪。不是做给人看的,流泪。 余远洲有点无措。嘴张来张去,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话说。最后只能默默用纸巾吸着他西裤上的水渍,呆头呆脑地在旁边杵着。 忽地,黎英睿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第110章 “你能抱抱我吗。”他问。 余远洲愣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这么一秒钟的迟疑,黎英睿已经把手撤走了。抽了几张纸站起身,背对着他擦鼻子。 “对不住。喝多了。我上楼去洗个澡。”说罢就要走。 “睿哥!”余远洲薅住他衣摆,“咱俩都喝多了。说了什么话,明早估计也都不记得了。你要是难受,就跟我说吧。心多能装,也有装不下的时候。” 黎英睿扭头看他,嘴唇抖了抖:“你,不是同性恋。对吧。”他垂下眼睛,“抱歉,我对你做过一些调查。” 余远洲拉着他坐下,老实道:“我觉得我不是。” 黎英睿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酒瓶,晃晃悠悠地给他倒酒,倒一半洒一半。 “你知道我结过婚,有个闺女。我清楚自己不是同性恋。” 这话一出,余远洲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八成有关肖磊。 果不其然,黎英睿拄着桌面双手捂脸,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我跟肖磊有性关系。半年多了。” 余远洲虽有准备,但黎英睿这么直白地交代出来,他也不知道怎么接。磕巴了两下,只憋出一句:“这没什么的。” 只能这么想。要是把这当事儿,那他自己也甭活了。 黎英睿轻轻晃着脑袋,“是没什么。发泄而已,能有什么。我以为他和我想的一样。” 余远洲想起半年前,肖磊站在夕阳下害羞的模样。 “可他认真了。”余远洲说道,“他想跟你正式交往。” 黎英睿双掌合十,夹着嘴唇摇头:“太蠢了。不提他是个男的,就算是女人,也过于自不量力。” 余远洲看着他,心道你要真这么想,又在这儿失恋似的哭什么。 站在高台上的男人,心都是端着的。甚至连喜欢一个人这样简单的情感,都羞于承认。 “睿哥夫人走多久了?”余远洲问。 黎英睿微微眯起眼睛,回忆道:“瑶瑶两岁那年走的。嗯,快六年了。” “想她吗?” 黎英睿明显怔了一下,苦笑道:“会想起她。” 想她,和想起她。一字之差,里面包含的东西天差地别。 “当初怎么和她结婚的?”余远洲接着问,“瑶瑶今年7岁,紧着算你也才24吧。” 黎英睿点了下头:“你对数字很敏感。是24结婚的,我研究生毕业那年。我们两家关系很好,钱权相配。和她结婚,是一种理所应当。”说罢他又叹了口气,“我这半辈子,每一步都走得清醒,唯独在肖磊这事儿上犯了糊涂。macro,你是聪明人,你应该能明白我什么意思。” 什么叫聪明人,看得清社会运行本质的人。在每一个岔路口,都知道走哪条路是对的。不被情绪左右,永远保持理智。 黎英睿是社会顶层的聪明人。对他来说,婚姻已经丧失了生理价值和情绪价值。婚姻的核心是利益同盟,资源交换。 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公开的,体面板正的女人。是可以在正式场合,堂堂正正介绍的妻子。 什么喜欢不喜欢,又不是在上幼儿园。 余远洲沉吟片刻,道:“我明白。瑶瑶也还小,你也没必要太逼自己。” 黎英睿又开始灌酒:“别看现在还小,小孩儿长大,真就是一眨眼的事。开年就小二了(小学二年级),再过两三年就会发育。那上初中,就是大姑娘了。养闺女,爸爸得拉开距离。现在还跟爸爸钻一个被窝儿,洗澡还要爸爸搓,这怎么行。” 黎英睿仰头干了酒,把杯子重重撂到桌面,用一种给自己下命令的语气道:“这么下去不行。得有妈妈。瑶瑶需要个妈妈。” 余远洲明白黎英睿的挣扎。成年人要考量的事情太多了。爱情在这些里面,还真就排不上个儿。 对黎英睿来说,做一个好爸爸,远比谈一场恋爱重要得多。 这时桌面上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两人一齐看向屏幕上的备注。 x市监狱(季同)。 余远洲有点犹豫。现在接不太礼貌,可他又很想接。左右为难中,也只是眼睁睁看着屏幕闪烁。 黎英睿说道:“接吧。监狱打电话都排队,打不通很丢脸。” 余远洲还是划了接听,为了保持礼貌也没把黎英睿一个人晾着,开了外放,还在他旁边喝上了酒。 “喂,季同。” “余哥。”乔季同在对面沉默了两三秒,憋出一句干巴巴的祝福:“麦瑞库里斯(merry christmas)” 余远洲被这句碴子英语逗笑了:“跟谁整洋活儿呢?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减刑?” “夏天减了,就不能再减了。至少得隔一年。” “这样。”余远洲听起来比乔季同还失望,“那边冷不冷?干活的厂房里有没有暖气?” “有。都出汗呢。” 俩人还没等说上几句,就听乔季同啊了一声,紧接着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从听筒穿出来。 “远洲,最近忙吗。”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谁懂啊。这种成熟,克制,上位者,阶级感人父,真得好香(快让我写下一本啊啊啊啊死大狗!!) 磊子(披着纱巾)(委屈):我不能当妈妈吗。我胸那么大,还会做饭洗衣服带孩子。 瑶瑶(抱着磊子脖颈)(耍赖):我要磊妈妈!他让我化妆!爸爸都不让我画!我不管,我就要磊妈妈! 第111章 黎公主(往腰上绑按摩带)(龇牙咧嘴):达咩!你爸腰要折了! 丁大狗(冷笑):趁我坐牢疯狂上分是吧。呵。你小子年末奖金无了。(捞锅里的糊块)小白脸儿,果子到底怎么炸的?再教我一遍。 监狱厨师:用了我两桶金龙鱼了,就说给不给报吧。 第七十八章 “...还行。”余远洲有点尴尬,“话筒给季同。” “你不问问我忙不忙?”丁凯复问。 “你有什么好忙的?” “怎么不忙。”丁凯复低声道,“忙着想你。” 黎英睿刚喝一口,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土味情话整喷了。呛了嗓子,在一旁直咳嗽,余远洲站起身给他拍背。 “谁在你边儿上?”丁凯复语气有点急了,“这都几点了!谁在你边儿上?!” 余远洲没搭理他,拿着小毛巾给黎英睿擦嘴:“别喝了。” 黎英睿的确是有点喝高了,俩手不住地在空中划拉,像是打拳:“咳,没,我清醒着呢。” “假惺惺在你边儿上?”丁凯复问。 “你他妈,咳,才假惺惺。咳。” “他妈的痨病鬼。咳儿咔的,像jb开水壶成精了。你大半夜去干什么?!不是让你离远洲至少十米吗!” “就来!咳,关你屁事。车(缝)你的衬衣去!呿!” “远洲,你离他远点,他有传染病。” 黎英睿站起来,冲着话筒呸了一口:“发狗瘟!狂犬病才传染!你车的衬衣上都有狂犬病毒,谁穿谁完蛋。” 这是真喝高了,小学生吵架了要。 余远洲夹着黎英睿,防着他摔倒,对丁凯复道:“话筒你要不给季同,我就挂了。” “等等!远洲,我会炸小果子了。” “再不给季同我挂了。三。” “别的,我好不容...” “二。” “咱俩的鹅最近···” “一。” “喂余哥。是我。”声音变成了乔季同的。 余远洲道:“话筒别给他了。” 乔季同有点委屈:“他老弹我麻筋。” 余远洲刚想骂人,看了眼时间,还是压住了。抓紧着问了乔季同一些琐事,有没有需要。乔季同话很少,几乎是问一句蹦一句。间隔着丁凯复加塞儿两句屁话,十五分钟的额度很快就到了。 电话被切断。余远洲听着忙音,怅然若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乔季同躲他。他不确定对方心里是不是怨他,也不敢深想。 关于这件事,余远洲自觉有罪。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弥补,但实话说,他从没想过跟进去陪着。 人对人的感情,都是有限度的。亲兄弟尚且明算帐,夫妻也不过同林鸟。除了母爱,这世上很难再找到另一种没有底线,全盘付出的爱。他对乔季同的疼爱再深,也没深到不计得失。 而丁凯复仅仅因他一句话,居然就肯赔上三年岁月。要说心里一点都不触动,那是假的。 他了解丁凯复。这人又损又坏又霸道,但从不会两面三刀。他说照顾乔季同,那就是真在照顾。至少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余远洲蓦地觉得自己卑劣,连带着对丁凯复也没办法再义正严辞。可他又不想原谅丁凯复犯的罪行,更不想和他重修旧好。就在这左右拉扯中,日日苦恼。 黎英睿率先打破了沉默:“疯狗那边,你怎么想?” 余远洲无奈道:“他对我犯下的罪,我有权利选择原谅。但我爸的事,叫我如何原谅。” 黎英睿摇头:“他对你做的事,也不该被原谅。” “嗯。我倒也没那么贱。”余远洲嘴上这么说,心下却苦闷。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干了。 “可我不知道怎么办。他的刑期就剩两年半了。如果他再来找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我还要逃吗?我都逃地球背面来了,都没甩得掉。我想就算我跑到月球上去,一回头估计还能瞅着他。” “那是因为你让他看着希望了。”黎英睿手指当当地弹着酒杯,一半说给别人,一半说给自己,“身边儿要空着,他就总觉得还有机会。有希望,天涯海角也不远。要没戏,住隔壁都白扯。” 余远洲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开始一段新感情。” 黎英睿拄着桌面扶着额头,又开始给自己倒酒:“夫妻也好,情人也罢,不过是各取所需。弄明白自己的需求,再弄明白,对方的需求,嗝,总有配上的。也不是谁,都,都要强求感情。” 说着,他眼泪又淌下来了。 余远洲鼻腔也酸了,悲伤地看着他:“你要真这么想,又哭什么呢。” 黎英睿微微扬起头,用中指抠着眼尾:“这不是难过。是喝多了。有的人喝多了,要上厕所。有的人喝多了,就要,哭。酒这东西,总得,总得从哪儿出来才行。”说罢又给余远洲倒酒:“你也喝!不准清醒。也不准,记得今晚的事。” 窗外是铁一样冰冷的夜,飘着苍茫的大雪。 两个不甚亲近的人,各怀各的郁积。不住碰杯,饮着不消愁的辣汤。 火舌哔啵,夜短梦长。醉至深处,听得满屋都是心碎的响。 作者有话说: 双更!第三刀「铁窗」结束。开启第四刀「婚礼」。 第112章 女主(划掉)女王登场。 余哥要出轨啦!我开心得要变态。 第七十九章 黎英睿呆了三天。 俩人谁也没提平安夜晚上的事儿,但明显关系更近了。黎英睿跟余远洲讲话不再拿腔作调,称呼也从假近乎的「macro」,变成了更加随和的「小余」。 余远洲不知道黎英睿在心里做了什么决断,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把身边的空位填上。 他不能再封闭自己,他需要翻篇。更需要一个正当理由,把丁凯复的念想彻底断送掉。 余远洲注册了好几个社交软件,把找对象这事儿当工作。 在欧美,书呆子是没有市场的。但架不住他长得好。那股周正禁欲,清淡温润的人夫感,色得是别具一格。 注册没两天,私信便铺天盖地,手机响得像是放鞭炮。 余远洲一开始挺高兴。没人不喜欢受欢迎。正准备好好筛选,郁闷了。这些示好里边,一大半儿都是男的,而且基本都是奔着打炮。 还有人直接发鸟图,说要带他上天堂。气得余远洲回敬他一个病毒,祝他小电影卡成ppt。 余远洲至今倔强地坚持,自己不是gay。 当然,碰到长得帅的,身材好的男人,他会多看两眼。也有喜欢的男明星。但他从没对同性出现过一丁点性方面的想法。 至于跟丁凯复是怎么回事儿,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弄不明白,也不想深合计。索性把丁凯复扫到一个没贴标签的抽屉里,钥匙一拧,不耽误他继续直。 既然是直男,那万不能接受死基佬的调戏。余远洲打算卸载这些个破软件,多去几个party碰碰运气。 刚要注销,忽然一条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是汉语,在一众英文里十分显眼。 「我叫姜枫,是你父亲的学生。」 看到这个名字,余远洲眼睛倏一下瞪大了。 姜枫,这人他素未谋面,却可以说是「老相识」。 她的确是余光林的学生,且和刘晓雯同班。 余光林不止一次在家里提到她。提的话基本就一句:难得的好苗子。 性格飒得不行,说话嘁哩喀喳,做事霹雳闪电。人缘儿好不说,脑袋瓜更是不得了。年级第一已经不足为奇,省级奥数竞赛都榜上有名。 有好几次,余光林挑灯夜战,就为了研究姜枫问他的题。那时候余远洲还烦过这人,觉得她跟自己抢爹。 但这个幼稚的讨厌,因为一件事彻底了结。 那是在案发次周的升旗仪式,正好轮到姜枫在国旗下发言。 她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余老师是冤枉的。这一切都是蓄意栽赃,恩将仇报。 不仅如此,还直白地骂刘晓雯是「不知好歹的臭婊子」,校领导是「明哲保身的老杯登(品行很坏的老头)」。 演讲当然没能说完,就被抢走了话筒。因为这事儿还被记了大过。不过姜枫家里有底子,直接转学走了。 即便走了,隔三差五也在二中贴吧里骂刘晓雯。她的帖子基本都会被秒删,尤其长贴。删得多了,她也就不发了,只在一些恶意揣测的评论下面骂两句。耐人寻味的是,她骂得最多的一句就是「恩将仇报」。这句话看一两次,还能理解为「师生之恩」,但翻来覆去说,就总觉像另有隐情,让余远洲一度十分在意。 不过不管如何,对于姜枫的主动现身,余远洲是无比惊喜的,连忙回了消息。 第二天,姜枫又发了两条问候,余远洲也一一回复了。 第三天也是如此。一来二去,俩人也算是聊上了。 既没问彼此为啥在社交软件上注册,也没把对方当那种对象撩骚。就这么正儿八经地聊了两个来月,姜枫率先发出了「面基邀请」。余远洲也没拒绝,欣然赴约。 见面的地点是个意大利餐厅,离余远洲公司不远。他一进门,就知道哪个是姜枫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气场太强了。 齐肩的黑卷发,饱满的红嘴唇儿,金闪闪的流苏耳坠子。眼神儿从底下往上一挑,身后bgm就开始响: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她看到余远洲,站起来招手:“macro,here。” 余远洲笑意盈盈地走上前,热络地叫了一声:“枫姐。” 两人轻轻抱了下,随后各自落了坐。 余远洲今天穿得干净阳光。牛仔衬衫开了仨扣,露出打底白t恤。衬衫扎进规整的裤腰,显出鹤似的两条腿。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就连放包,都漂亮得像是拍广告。 姜枫打量着他,脸上是隐藏不住的笑意,就像刮刮乐刮出了100万。 她拿起桌上的菜单递过去:“他家spaghettoni(较粗的意大利面条)不错,我总来。” 余远洲接过菜单,随口问道:“枫姐也在这儿附近工作?” 姜枫勾出个笑,指了下玻璃窗对面的大楼:“就在那儿。七楼到九楼,随时欢迎你来玩儿。” 余远洲咂摸了一下这句话。要是在那里上班,可说不出什么欢迎你来玩儿。难不成··· “枫姐自己的公司?” “有个合伙人,不怎么来。” 余远洲脸上浮出了崇拜之情。 姜枫就比他大4岁,居然在美国有了自己的公司。看着楼的规模,盲猜员工两百来人。 第113章 “真厉害啊。”他有点自惭形秽了。 “一点儿也不厉害。”姜枫谦虚道,“出资主要是合伙人。我顶多算个管家。” 虽然是谦逊的话,音量却分毫不减,更显出她的自信来。 “这些年,过得辛苦吧。”她不再谈自己,把话题转到余远洲身上。 余远洲也不太想谈自己的伤疤,一边翻看菜单一边含糊其辞:“谈不上辛苦。” ——— 一年后。 x市监狱。会见室。 丁凯复拿起话筒:“老头儿最近咋样?” “爸高血压犯了,这两天住院。”丁双彬答道。 丁凯复搓了下手指,问道:“严重?” “还行。这岁数的谁没有点毛病。” “嗯。东西带来了没?” 丁双彬知道丁凯复所谓的东西是啥——余远洲的照片。 他也是服了自己这个哥。亲爹进医院也就象征性关心一句,第二句都没有。那脸上的表情,好像就等着自己说句没事儿,然后他好直奔主题。 丁凯复这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不觉得同性恋丢人,也不觉得追求个老爷们儿丢人。那架势,比小姑娘追星还臊得慌。办公室里挂满余远洲的照片,画廊似的。就连丝巾都换成了定制的,上面绣满了「洲」字。 他是不觉得丢人,可丁增岳受不了了。丁家成了d城娱乐版块的头条,被人翻来覆去地讲,都要讲包浆了。 这回丁增岳鱼也不钓了,酒也不喝了,天天扎在公司里。银实地产和银拓安保两边忙活,忙得脑瓜顶稀疏。没空,也不想瞅这个在笆篱子里的逆子,探监基本就丁双彬自己。 要搁往常,丁双彬也乐意把东西一给,赶紧溜之大吉。和这活阎王面对面打电话,说不上来的诡异别扭。 但今天,他却犹疑了。因为那些照片里,有炸弹。 丁凯复往美国派了人,暗里保护余远洲,兼职偷拍。一个月寄一次照片,文件夹上封条加水印,就跟那高考卷似的。 这次的信封上有句要命的话:suspected in a relationship(疑似正在和人交往)。 他怕把丁凯复刺激着,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地考量。 “呃,哥。我觉得,有些事儿吧,你不能就看表面。” 丁凯复挑起眉毛,像看傻杯一样看他:“你要放什么屁?” “就,余助的那些个照片儿,呃,也不能就说明什么问题。就像,我原来也和他勾肩搭背的,但我对他就没那个意思。” 丁凯复脸上的嫌弃越来越甚:“你他妈去公园儿摘菌子吃了?说的什么jb玩意儿。” 丁双彬见自己越说越傻,也就改打直球了:“余助的照片儿里,估摸有点亲密照。这事儿我正在查,哥你别上来就给下定义。” 这话一出,丁凯复就像是被雷给劈了。眼睛竖着瞪得大大的,像是墙上的插座窟窿。 作者有话说: 大狗傻b眼了哈哈哈哈哈哈!!!给自己整进去了,然后眼睁睁看着老婆在外边儿找人哈哈哈哈哈! 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看枫姐和疯狗扯头花了。 第八十章 余远洲和姜枫去看了场电影。普通的爱情片,没什么意思。余远洲中途就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灯都亮了。 姜枫正偏头看着他笑:“睡得好不好?” 余远洲有点不好意思,擦抹着嘴角:“抱歉。这几天忙,有点累了。” 姜枫把脸凑了上来,娇俏地撅了下嘴。 余远洲身子僵了下。他偷摸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逼自己凑上去亲吻。他还是不习惯和姜枫亲近,即便两人上个月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 是姜枫先表白的。其实余远洲想不明白,姜枫看上自己什么。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还颇为实在地和姜枫坦白,自己曾被gay纠缠过,有过一段不正当男男关系。直到现在,他还没能阴影里走出来,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给姜枫提供情绪价值。 本以为姜枫会嫌弃,没想到她完全不当回事儿:“我不是小姑娘,还需要你哄。姐喜欢你,乐意哄你,也愿意陪你走出来。哪怕最后咱俩最后没成,要能帮你一把,也是一种结果,一种收获。” 这话太霸气,太敞亮了。 姜枫的爱情观,和丁凯复是两种极端。一个重视过程,一个只要结果。 姜枫今年三十三,交往过七八个对象。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清楚的知道,一生一世是幻想。爱情灭于时间,死于婚姻。她更注重沉浸在爱情里的快乐,不抱过重的期待。所以对于动心,也没那么谨慎矜持。喜欢就追,一个月开心,两个月更好。那分了,就各自欢喜,互不打扰。 可丁凯复不是。他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他的喜欢是沉重的,缺乏安全感的。他一定要结果,一定要一生一世。如果最后余远洲不属于他,那他能炸了这个jb世界。 就这一点来看,姜枫是浪荡子,丁凯复是大情种。好似前者卑劣,后者高尚。但其实不然。 爱情,是需要边界感的。大情种,通常是很可怕的。 丁凯复抱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心态去爱人,一点风吹草动,就要疯,要闹。他的爱,是消磨,是折磨,是沉重的枷锁。 丁凯复的那些个罪过,带给余远洲伤害。而他的那些个自我感动,又让余远洲毛骨悚然。 第114章 余远洲做过无数个有关丁凯复的噩梦。梦见十岁那年的雷雨天,余光林挂在二楼的雨篷上,睁着眼睛。他顺着往楼上看,就见丁凯复趴在自己家阳台上,直勾勾地看着他,脸上挂着阴鸷的笑。 梦见清明节的雨夜,丁凯复一边施暴一边告白,滚烫的雨滴,硫酸一样灼着。 梦见丁凯复打断了他的腿。他一不听话,就用力震他的轮椅。他冷了,饿了,哪怕是上厕所,都得求丁凯复的照顾。 每当从这些噩梦里惊醒,余远洲害怕得浑身发抖。有好几次,他钻到柜子里,不停地掐自己,才能从那股心悸里缓过来。 余远洲迫切地想要自救。不是靠时间这种慢性中药,而是在心上来一剂猛药。 所以对于姜枫的告白,他没有拒绝。其实他觉得自己是喜欢姜枫的,跟她在一起很安心。姜枫的强大能传染给他,姜枫的心脏带着他的心脏一起跳。无所畏惧地跳。 只是有一个问题——他对她没有欲。 女人的嘴唇很软,也很香。手指温柔地点着他的后脖颈。可余远洲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有点尴尬。 但既然是交往,这步是没办法跳过的。余远洲心里有数,可在姜枫发出邀请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一声。 “来我家喝一杯?”她问。 余远洲知道不能拒绝。这是对姜枫的尊重,他也得逼自己走出这一步。他没自信,不过他寄希望于酒精。 姜枫家在市中心的全新高层公寓,三十楼。西南朝向,一百多平米。 走进客厅的一刹那,余远洲被震撼了。两面墙的落地窗,全息布景似的,映着高楼林立的繁华。房间装修非常高级,简约大气,没半点儿多余的东西。 姜枫倒了两杯红酒,走到窗边递给余远洲。 余远洲晃了下杯,鼻尖儿在杯口嗅了嗅:“barbera?(葡萄的种类)。” 姜枫已经换了衣服,绸面的吊带裙,风情万种。她对余远洲举了下杯子:“你喜欢,不是吗?” “枫姐怎么知道?” 姜枫眯了下眼睛,嗔怪地敲他胸膛:“再叫枫姐,拿鞭子抽你。” 余远洲脸红了。是一种丢脸的红。他可真是个木头,连调情都不会。 他嘴张了张,可愣是叫不出什么亲热的称呼。 什么小枫,枫枫,老婆。他一个也说不出口。那种别扭的难受劲儿,可太折磨人了。他泄愤似的,仰头干了杯子里的酒。 这个喝法把姜枫逗笑了:“你渴了?”她的肩带滑了一边儿,余远洲尴尬地扭开视线。 “有点。我再去倒一杯。”说罢就要逃。 姜枫把酒杯往旁边的小几上一撂,从后抱住了他。 “远洲。” 余远洲汗都下来了,竟然生出了恐惧。恐惧到他宁可身后的是丁凯复。 丁凯复。 这个名字就像是火硝,晃过他脑海的瞬间,嘭一下就点燃了他的怒火。 他已经奔三了,人生能够大胆享受的时光,也就那么几年。 这最该爆发荷尔蒙的年纪,难道要一直活在丁凯复的阴影下?凭什么!凭什么任由这个王八犊子把自己毁了?! 扯什么淡! 余远洲较劲似的转过身,把眼镜摘了往地上一扔。在模糊的世界里拼命撕扯,把自己弄得如狼似虎。折腾了能有十来分钟,姜枫忽然道:“远洲,算了吧。” 余远洲顿住了。他缓缓直起身子,跪在她面前。不说话,头垂得很低。 男人不同于女人。女人可以演戏。但男人不行。 姜枫开始穿衣服,余远洲抓住她的小臂:“抱歉,你很有魅力。是我的问题,我,有点累了。” 姜枫冷笑一声:“你这借口太烂了吧?说你yw都比这个强。”她甩开余远洲的手,下床走出了卧室。 半晌后重新出现在门口。罩了件开衫,倚在门框上抽烟。她眯了下眼睛,上下打量余远洲:“你骗我吧。其实你就是gay。” 余远洲也穿好了衣服,正准备走人。他没摸到眼镜,也不想去找。庆幸自己看不清,掩耳盗铃般不让自己难堪到底。 “抱歉。”他摇头,“我没骗你。我对别的男人没有冲动,我不是gay。枫姐,我喜欢你,我真没骗你。” “跟别的男人没有,但跟那个男人有?”姜枫口气里带上了嘲讽,“摸摸你自己那玩意儿。还喜欢我,扯的什么里格楞。(说的比唱的好听)” 这话像刀,一下子攮进余远洲的胸口,把他伤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走到姜枫面前,给她鞠了个躬:“真得很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 余远洲打车回了家。冲了个澡钻进被窝里。 直到这一刻,他才敢脆弱,咬着指关节呜呜地哭。 他没说谎。他真觉得自己不是gay。他对男人没有欲,虽然对女人也不咋有。 可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他还有条退路,说自己是性冷淡,就像曾经那样。 但现在的他,没办法用这句鬼话糊弄自己了。丁凯复趁人之危那一宿,他还患着病,状态极差。就那样,居然还! 抑郁症痊愈后,他偶尔也会有冲动。自己弄,又是得想着丁凯复。 男人健硕的躯干,有力的胳膊。干而薄的嘴唇,苦涩的舌头。灼热的吐息,一声声低沉的「远洲」。 第115章 被掌控,被吞噬,被占有,被焚毁。 余远洲抓着胸口的衣襟,痛苦地闭上眼睛。憎恶他,也渴求他。恐惧他,却思念他。既无法原谅,又无法放下。 什么中药西药猛药,毒药都不好使了。 完了。余远洲绝望地想,他彻底完了。 丁凯复粘在他身上的味道,诅咒一样,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啥,这一章的余哥总给我一种。嗯。甄嬛传里安陵容第一次侍寝被退回来的感觉(???) 我估计不少宝对余妃(划掉)出轨(划掉)这件事抱有不满。请相信,一切剧情都出发于角色,而不是出发于作者。我个人讨厌什么洁不洁,但此文的确1v1,因为余哥x无能(???) 第八十一章 余远洲没有再联系姜枫。他以为他俩黄了。 所以当在公司门口看到她的时候,他怔了一怔。姜枫甩了下头发:“小洲,来聊聊吧。” 小洲。姜枫第一次这样叫他。交往前是「macro」,交往后是「远洲」。 如今这声小洲,颇有点把男女情转变成姐弟情的意思。不知怎么的,这倒让余远洲松了口气。总觉得那些错位的东西,这回终于归了位。 两人去了初次约会的意大利餐厅。坐在同样的位置,点了一样的菜,心境却已经大不同。 “那天以后,我想了很多。”姜枫先开口道,“实话说,我还喜欢你。” 余远洲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不起。” 姜枫伸手刮了下余远洲的脸蛋:“没什么对不起的。软乎乎的小帅样儿,真是长到我心坎儿里去。” 余远洲抓住她的手:“枫姐,我很喜欢你。真的。” 姜枫抽回自己的手:“可惜不是我期待的喜欢。”她自嘲一笑,换了话题:“今天找你出来,是想和你聊聊,嗯,那个男的。” 余远洲不想谈丁凯复:“王八蛋而已,没什么好聊的。” “王八蛋吗。”姜枫往后仰了下,方便服务生上菜,“我还以为是个痴情种。” 余远洲皱眉看她,心里有股不详的预感。 这时就听姜枫接着道:“昨天他的人来找过我,我也和他通了十来分钟电话。” 余远洲一下子站起来了:“他找你麻烦了?!”这一声石破天惊,周围几桌的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姜枫安抚般拍了下他的手背:“别激动。坐下。没什么麻烦。就骂我小三儿,威胁我离你远点。”姜枫说到这里,眯起眼睛露出不屑的笑:“要没这个电话,我说不定真就离你远点了。但这个电话打得我有点在意。一想起你手腕上的疤,我就后怕。”她放下叉子,倾身过来,“小洲,你实话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的抑郁症,是不是因为这个丁王八?” 余远洲不想连累她,猛劲儿摇头:“枫姐,别管这事儿。我会警告他安分,你千万别往里搅。” “晚了。我已经搅进来了。”姜枫挑衅似地拉了个长音儿,“我说你是我正经男朋友,他才该离远点。还小三儿,呸,小八都排不上的傻吊,敢跟我跳脚。我高低得让他吃个教训,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只能躲着。” 这似曾相识的台词,让余远洲脑袋嗡嗡直响。说姜枫是女版丁凯复,可能有点太埋汰人了。但这俩人的确有相似之处。一个「老娘最大」,一个「老子最吊」,而且公用一个后缀「不服来干」。 这梁子肯定是结下了,而且谁都不会善罢甘休。 “他···”余远洲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找了个姜枫也知道的切入点,“他的小弟,就是指使刘晓雯诬陷我爸的人。” “你是说黄喜?” “你知道他?” “当然知道。刘晓雯男朋友。校门口网吧扫地的,傻了吧唧的德行,头发整得像是柴火垛。”姜枫冷笑一声,“谁告诉你是他指使的?” “刘晓雯。”余远洲道,“黄喜也承认了。说是为了讨好丁凯复。因为那时候我爸骂过他。” “扯淡。”姜枫摇头,“这俩人都又怂又损,她糊弄你的。” 余远洲蓦地想起姜枫的那些个「恩将仇报」,追问道:“枫姐知道缘由?” “离二中不远的地方,有个小破公园儿,你还记得不?” 余远洲有些印象。不知道荒废多少年的小公园,又脏又乱,没人收拾。 “我总去那儿写作业。”姜枫说道,“家里老来客,闹哄哄的,那儿清净点。不过后来也不清净了,刘晓雯和柴火垛把那儿当酒店了。就在大象滑梯里。” 余远洲有点知道姜枫要说的话了:“我爸碰着了。” “嗯。”姜枫用叉子卷着意大利面,目光迷离,好似陷入了回忆,“那天我想去那儿背单词,发现这俩又在那里搞。叫唤得没法呆,就打算走人。正好出来的时候碰着余老师了。没等说两句话,他就听着了。往里一走,正好抓了个现行。他把柴火垛揍了一顿。那真是往死里揍,皮鞋都踢飞了。柴火垛也不是好玩意儿,拿钥匙把余老师脖子划了,”姜枫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在这块儿,一扎来长(丈量单位,张开大拇指和中指之间的长度)。” 余远洲眼睛瞪得大大的。姜枫没有说谎。 他记得他爸那道伤口。那时候说是骑车摔了,被铁丝刮的。 第116章 “被划成那样,余老师都没顾得上自己,拽着刘晓雯去医院检查。余老师要联系她爸妈,没想到刘晓雯当场跪下了,求他别告诉自己父母。说他父母都粗人,知道了一定会打死她。余老师到底心软,也没出人命。就训她几句拉倒了,还给垫了体检费。” 姜枫拿起纸擦了下鼻头:“后来刘晓雯家里看着医院单子了,把她揍了个半死。她半夜跑出来找柴火垛商量,这个缺德b,直接让她栽赃余老师,装受害者。” 余远洲听呆了,嘴唇直抖:“枫姐怎么知道?” “我常去那个网吧查资料,和负责收钱的丫头关系不错。她偷摸告诉我的。” “我不知道···”余远洲的脸都扭曲了,像是戴了个被晒化的塑料面具。他无措地往左看了看,又往右看了看。终究是没憋住,眼泪珍珠似的,一大颗,顺着脸蛋落进餐盘。 他以为已经掌握了真相。没想到这个真相,比他掌握的更加不堪,恶心,绝望。 这根本不是一场懵懂无知的「错误」。而是一场泯灭良知的「陷害」。 两个人,一个为了逃避,恩将仇报。一个为了报复,信口雌黄。 姜枫抽了张纸递给他:“你说你找到了刘晓雯,也给余老师洗冤了。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儿。哎。小洲,你怎么这么傻呀!十四岁,不是四岁!她能不知道好赖?别人让她干就干,不要名声了?” “那她···为什么···不干脆说是qj···” “最后一点良知吧。那阵儿正好有个qj幼女的,被判了个死缓。” 余远洲呜一声,捂住了脸。胸口像是有坨棉花噎着,干巴巴地吸着心尖上的血。 作者有话说: 最大的误会即将解开。 大狗无罪开释,但仍然追不到老婆,也吃不着香香。 下周段甜甜重新登场!芋圆粥的前男友和前女友联手抵制大狗(哈哈哈哈哈哈哈,狗啊,还有三年半,加油嗷) ps:我因为锁章放微博被禁言了,这一个月都不能回复大伙儿的留言了。 每一条评论我都会盘,继续留言嗷! 第八十二章 d城。 飞机刚停稳当,姜枫就起身拿行李。 “咱们怎么去?”她问。 余远洲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有点怅然:“我一个哥过来接。” “表哥?” “不是亲戚。”余远洲起身帮她往外拽箱子,“但比亲戚还亲。” 姜枫笑道:“还是国内人情厚。” 提起段立轩,余远洲的话明显多了。姜枫看他高兴的样儿,心里默默把这个二哥脑补成了个老大哥。那种笑起来憨憨的,淳朴善良的老大哥。结果一出关看到真人,都有点愣了。 和她的想象不能说有些出入,只能说边儿都不沾。 三十左右,侧梳背头。个头不高,派头不小。穿着国风大衫,架着茶镜眼镜。身边跟着五六个光头,一水儿的花衬衫配小西服。 别的地方都挤得不行,就这一行人,方圆三米干干净净,连苍蝇都不往这儿飞。 “洲儿!” “二哥!” 俩人往块儿一抱,互相哐哐拍着后背,那架势比亲哥俩还黏糊。 段立轩上下打量余远洲:“瞅着还行,比去年回来那阵儿强。彻底好利索了?” “好利索了。” 段立轩笑着拍了下他肩膀,这才注意到余远洲身后还有个女人,笑容冻住了。 余远洲刚想介绍,姜枫已经伸出了手:“你好,我姓姜。” 段立轩看了眼她,又看了眼余远洲。撇着嘴回握了下,看样子有点不高兴。 “行,走吧。先去吃个饭,搁d城住一宿,明儿个回x市。”说罢使唤身后的大亮,“别傻杵着,帮拎一下行李。” 大亮拿过行李箱还不算,上去要抢姜枫的挎包。姜枫说不用,这大亮也没眼力见儿,还一个劲儿地抢。趁着他俩在那撕吧,段立轩拽过余远洲的小臂,小声道:“这娘们瞅着就厉害。别处了,以后结婚能管死你。” 余远洲假笑着打了个哈哈。他和姜枫的关系解释起来麻烦,就算他现在说没关系,估摸段立轩也不能信。当初把直男当借口,拒绝段立轩两次。这回让他误会也挺好,把谎圆上,免得让人心里留疙瘩。 “二哥最近怎么样?” 段立轩摆了下手:“将就活,还能死咋的。” “陈大夫还好?” 段立轩脸一别:“死了。上个月埋栖鹤园儿了。” 余远洲闷笑起来,段立轩害羞起来实在好玩儿。 段立轩也不给他机会找自己开心,扯开话题道:“疯狗那个马仔,昨儿扣着了。先押回蜀九香关着,明天到地方随便你问。” 余远洲一听这黑话,惊讶道:“你把他给绑了?” 段立轩嗤了一声:“不绑怎么整?我抬轿子请?” 这话一出,余远洲有点着急了。 “二哥,饭别吃了,咱直接回x市。” x市 蜀九香火锅城。 晚上七点半,正是饭店上人的时候。刚进门,混沌的人气儿就扑面而来。 迎宾小姐领着一行人上了二楼,推开最里边的包厢门。 大圆桌旁边的椅子上,一溜七个人。左右都是花衬衫的老爷们儿,中央夹着一男一女。傻强被绑在椅子上,垂着脑袋,抹布噎着嘴。他旁边坐着刘晓雯,穿着火锅城服务员的制服。 第117章 那几个马仔看到段立轩,齐刷刷地站起来。 刘晓雯也站了起来,带着哭腔跟着叫了声段爷。 段立轩使唤最近的马仔:“不要锅,去叫后厨整几个炒菜。”说罢拿着手包往傻强那儿比划:“腕儿啊?还他妈睡上了!拍醒!” 那俩马仔也实惠,照着傻强脑壳一个大逼兜。 傻强条件反射地要站起来。可上半身被绑在椅子上,连人带椅都栽地上去了。在地上直蹬腿。 余远洲回头看了眼姜枫。段立轩身上这股「不是好人」的气质过于出众,怕把她给吓着。没想到姜枫根本不在意,还在那儿跟马仔交代:“我俩都吃不了辣,做点清淡的。要是有羊肚菌,配山药蒸一碗。” 余远洲就近坐下,姜枫和段立轩也挨着他落座。一左一右护法似的。 余远洲没着急问话,上下打量了一下刘晓雯。气质没变,还是那副农村花被单的样儿,但又变得旧了些。像是在院子里晒久了,蒙上了层浮灰。 总之,老。看着和姜枫不像同龄人。他能跟姜枫试着处对象,但要换成刘晓雯,绝对不好使。 余远洲开门见山地问道:“四年前,我找过你一回。你那时说是黄喜指使的,为了给他的老大出气。” 刘晓雯不说话,只是抽搭,和四年前的冷漠判若两人。 “你说谎了,对吗。”余远洲手掌往姜枫前面摊了下,“这是姜枫,当年和你一个班。她告诉我的,和你说的,不一样。” 刘晓雯看向姜枫,脸上是难以掩盖的震惊。“你是姜枫?”她问。 “对,当年跟你一个班的姜枫。”姜枫眯着眼睛看她,语气不善,“刘晓雯。当着我的面,再讲一遍吧。四年前跟小洲说的那套。” 刘晓雯眼泪汪汪的,不再看姜枫,也不看余远洲,眼神直往段立轩那儿瞟。楚楚可怜,眨巴眨巴,颇有点姨太太看老爷的仰仗。 这可把段立轩给膈应着了。当初为了挖到余远洲,他的确给了刘晓雯一笔钱,说了些好听的话。但那绝对没别的意思。他段立轩是男女通吃,可也是有审美底线的。 虽然他和余远洲现在只剩社会主义兄弟情,但到底说还是曾有过那么点暧昧。如今刘晓雯在余远洲面前这样看他,就好像他真干啥了似的,没来由的丢脸尴尬。他火烧屁股似的在椅子里弹了下,拎起茶碗往她面前一甩:“瞅爷干屁!答话!” 当啷一声,瓷碗四分五裂,嘣得到处都是。 这一下可把刘晓雯给吓崩溃了,哇哇大哭起来。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余远洲定睛看了刘晓雯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 “你不要激动。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只想要一个真相。” “都来逼我!”刘晓雯忽然尖叫一声,泄愤似的扯自己头发,把自己扯得像个疯婆子。她甩着脑袋大喊大叫:“法院判了!都判了!你们还想我怎样!我都过得这么惨了,还不算报应吗!偏得我从窗户跳出去才开心吗?!” 傻强看她哭嚎,也呆不住了,在椅子上奋力挣着,嘴里呜呜直叫唤。 俩人那架势,颇有点苦命鸳鸯被仗势欺人了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因为锁章放微博我被判刑了。 罪名:传播盗版 涉黄言论 判刑:禁言一个月。 这个月都无法回复评论,先来的小可爱帮我在评论区说一下,我看看能不能置个顶。 (连原来的置顶评论都被删了!这他妈的,大狗要出来了,我进去了。完结文被各种破b公众号盗,不管,作者自己放两章,盗版。真是大狗车牌号。) 第八十三章 余远洲瞪着眼睛,呆看眼前的闹剧。 他就是想要个真相。二十年了,法定最高刑为死刑的,过了二十年也都不再追溯。 余光林的骨灰都要烂没了,他还不衬一个真相。满世界逼问,不过就是想知道,他爸到底是怎么没的,因为谁没的。 怎么,怎么好像他才是恶人似的呢?? 余远洲手掌扣着膝盖,气得浑身哆嗦。还不等他给反应,就听身边哐当一声响。 姜枫冲上去薅起刘晓雯的头发,猛扇了她一个大嘴巴子,差点把她扇地上去。 她拎着刘晓雯的头发,像换被罩似的来回抖:“臭婊子!你有什么资格哭!!” 刘晓雯叫唤着,疯了一样去拽姜枫的项链,扯她的耳坠。 “姜蛤蟆!你指定(肯定)整容了!这都是假货!假的!” 姜枫听到她叫自己曾经的外号,更是气得脸都绿了。 当年在班上,她是尖子生,刘晓雯是小太妹。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因为一件事,俩人被迫有了交集。 班上的那些个男生,搞了个什么颜值排名。上课偷偷传纸条,给女生的长相打分。 这场「选美大赛」用时一天,冠军是刘晓雯,垫底是姜枫。 其实姜枫五官不算难看。只是那时候个头不高,脸上还都是青春痘。加上家里管得严,给剃了个男孩儿头,乍一看确实有点丑。但她学习拔尖,性格果断,在班里一直很有人缘儿。 她万万没想到,这些个平时跟她嬉皮笑脸,收作业时跟她插科打诨的男孩儿们,背地里搞了个这么损的投票,还偷摸叫她「姜蛤蟆」。 第118章 而她为什么知道这件事,就是因为刘晓雯这个「冠军」,趁体育课把纸条贴黑板上了。 姜枫再怎么厉害,当年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被这么调侃埋汰,那是万万受不了的。她趴在桌上号啕大哭,哭得桌子都跟着颤。 正好那天下节课是余光林的数学课。他一进来就看到了那张纸条。 余光林罕见得暴怒了。课本往讲桌上一扔:“今天不上课。全体男生起立。” 他打了一节课的手板,木头的三角板都打折了俩。 “无聊!无聊至极!我告诉你们,别看你们今天都坐在一个教室里。等以后出了这个校门,你们没一个人能配得上姜枫!再传这些无聊的纸条,我就把咱班男生照片都贴校门口,让全校女生投!我看看能投出什么名堂来!”说罢对姜枫道:“姜枫,你出来。” 姜枫哭得脸都肿了,像个小猪头,呜呜地跟在余光林身后,一路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有七八个老师。 “这孩儿丑吗?”余光林挨个问。 没一个老师说丑,还都心疼地给擦脸,拿零食。 姜枫被这群大人围着,更觉得委屈,哭得稀里哗啦。余光林拽着她的小臂,把她领到自己的桌前坐下。蹲在她面前,用一种温柔敦厚的语气道:“孩儿,你不丑。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没有丑的。”说罢指了下旁边教英语的女老师,“你看徐老师漂亮。” 徐老师一听这话,美滋滋地乐。刚要谦虚两句,就听余光林接着道:“都抹的。画皮。洗了就没了。” 徐老师翻了个大白眼,继续批卷子了。 余光林又指着墙上的居里夫人,问道:“居里夫人难看吗。” 墙上的居里夫人是她老后的画像,发丝蓬乱,皱纹横生,看着很是沧桑。 姜枫手背堵着鼻孔抽噎,不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不能用「好不好看」来评价居里夫人?” 姜枫点头。 余光林笑道:“你觉得用「美丑」这么肤浅的东西去评价她,是对她的亵渎。对不对?” 姜枫又点了下头,眼泪止住了。 余光林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老闺女,好看不好看,那是对一个人最低级的评价。你看那赛狗的,才挑品相。人怎么能挑品相呢。而且审美这个东西,也是有档次的。越是低档次的人,审美就越低级。你要实在想低级一把,我让徐老师把她那些个东西,拿来给你抹抹。” 徐老师的眼珠子都要翻成骆驼了。 “我说老余,你不埋汰人教育不了孩子是吧。”她把笔一撂,蹬着椅子滑过来,俩手捧着姜枫的脸打量:“小孩儿长点痘,没啥大不了的。老师给你买管儿洗面奶,洗俩星期,能好不少。” 余光林从屁股兜里掏出钱包,抽了五十给她:“剩下的你给自己买两包零食。” “哎呦,真大方啊,那我可不客气了。” 姜枫呆愣愣地看着余光林,眼睛又开始发水。忽然她听到了尖锐的辱骂,箭矢一般划破时间的浓雾,破空而来。 “姜蛤蟆!假的!都是假的!丑b,你就是个丑b!” 姜枫看着眼前的疯女人。思念,痛心,愤恨一齐涌上心头。她自己的父亲是个没文化的商人,在她的成长中长期缺席。她从余光林那里,得到了一种权威的父爱。余光林的死,带给她无比苦闷的悲痛。 多好的余老师。就这么没了。从七楼跳下去,摔死了。死得那么疼,那么惨。 多可爱的小洲。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一大片阴影罩在心头,一罩就是二十年。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不知廉耻的,恩将仇报的,丧尽天良的。 姜枫薅着刘晓雯的脑袋,猛劲儿往桌面上一撞,茶都洒了。而刘晓雯也彻底疯狂,尖叫着抠姜枫的脸。 刘晓雯有刘晓雯的心思。尽管余光林当年对她有恩,但一个青春期少女被男老师撞到那种事,属实难堪。隐秘的羞耻日夜折磨,在学校日日如坐针毡。余光林的目光每一次落在她身上,课堂就变成了耻海,让她恨不得去死。出于一种人的自我防御,这种恨不得自己去死的心情,变成了恨不得对方去死。 所谓的恩情,一旦落在坏人的耻上,就会变成孽障。 而对于姜枫,刘晓雯的逻辑更加简单:我们既然曾在一个起点,那我万不能接受你飞黄腾达,而我穷困潦倒。 两个女人都失态了,完全不像三十多的人。扯头发挠脸的,把在场的几个老爷们儿都看愣了。段立轩赶紧使唤那几个马仔:“别傻杵着!快给拉开!我滴妈!快给拉开啊!” 几个马仔围了上去,胡乱忙活了半天,也没整明白。都是女人,往哪儿抱都流氓。到最后还是余远洲上去,面对面搂着姜枫给拦下来的。 “枫姐,算了,算了。” 姜枫把乱糟糟的头发往耳后一别,指着刘晓雯的鼻子尖儿:“今儿你要不说实话,我就扇烂你的嘴!” 刘晓雯也指她,嗷嗷大哭:“你什么都有了!什么都有了!你们一个个都有钱有势!就欺负我没能耐!欺负我没能耐!” 作者有话说: 别嫌五十块少嗷!二十年前的五十块,巨款! 青蛙王子面霜才三块钱一瓶!中华牙膏两块!塑料盗版小芭比三块五!(但脑袋中央是秃瓢) 第119章 我发现留言少了好多,不行嗷!虽然我铁窗泪了,也是要留言的!!(在里面狂rua乔宝脑袋) 第八十四章 这话是谈不下去了。 余远洲对段立轩道:“算了二哥,我不想问了。” 段立轩对马仔挥手:“整出去!嗷唠嗷唠的,脑瓜银子直响!(大喊大叫的,脑仁疼)。他妈的后厨的菜呢!怎么还不上!” 大亮老实道:“段爷,刚去看了。今儿有点忙。” 段立轩的脸立马就拉下来了。 本来刘晓雯的不配合就让他窝火。白养了三年的老娘们,屁用没有,倒给他添堵。大亮这话又让他没了面子,气得他照着大亮的脑壳狠拍一巴掌:“忙咋的?!忙就不伺候了?老子自己的店,还他妈得排队?!” 大亮被拍得脑瓜顶通红,龇牙咧嘴地假笑:“段爷,别生气,这就去催,这就去。” 大亮领着两个马仔,架着刘晓雯往外走。刘晓雯俩腿就跟面条似的,在地上来回荡,嘴里不住地哭嚎。活像无辜宫女被恶毒娘娘赏了一丈红。 姜枫不想就这么放过她,往下推余远洲的胳膊。 “枫姐。”余远洲的手更紧了。他的声音很闷,口气里是浓浓的祈求。 他要哭了。姜枫知道他痛恨流泪。安抚般拍了拍他的后背。 “问问那个?”段立轩比划了一下傻强。 “我跟他单独说吧。” “行吧。”段立轩掏出车钥匙,使唤剩下的马仔,“你去我车上,把后备箱的电击枪糗来(取来)。” “二哥,不用。”余远洲拿起钥匙塞回他兜里,“没事,我心里有数。” 俩人在那里推来推去,到底还是段立轩妥协了。对姜枫道:“那咱俩给腾地儿吧。换个屋吃饭。”他把手包往胳膊底下一夹,对剩下俩马仔道:“你俩搁门口守着,出啥事儿立马通知我。还有那个货,”他用下巴颏点了下傻强,“要敢动手,给我往死里削。” “明白!段爷走好!” “什么走好!死了啊走好!”段立轩边走边嘟囔,“养的这几个瘪犊子,一个个跟他妈傻der似的。姜姐,走岔了!这边儿,上三楼。” “哎我说你叫谁姐呢?你这瞅着也不比我小吧?” 段立轩和姜枫的声音越来越远,包厢门被马仔关上了。 余远洲走到傻强面前站定,扯走了他嘴里的抹布。随后弯腰去解绳子。 “嫂子。”傻强叫他。 余远洲没说话。刚要把解开的绳子扔地上,犹豫一下,转身开门扔外面去了。 傻强苦笑一声:“不至于。” 余远洲顺势坐到门口,拿小毛巾仔细擦着手。下颚的肌肉有节奏地收缩,像是嘴里含着颗心脏。 “别等我问了。”他道。 傻强双手交握放在裤裆上,叹了口气:“当年她吓坏了。我大脑也一片空白。也没想着说就要害你爸,我根本没那个意识。” 余远洲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傻强摸了下鼻子:“我俩都,咋说,哎,无知吧,没什么文化。这事儿是我对不起你。你再揍我一顿也成,我没话说。” 饭店的吵嚷隔在包厢外,模模糊糊的。屋子里像是灌满了水,又重又沉。 傻强抬眉瞄了余远洲一眼。发现他正在看自己。那双眼睛在说:演,接着演。我看着你演。 傻强撇开视线,看向桌面。方才洒掉的茶水还在往外摊,摊到桌沿,凝了一大滴下来,迟迟不落。 他斟酌片刻,又道:“晓雯她爸是后爸,她妈不挣钱,他爸就总打她们娘俩···” “那么多废话。”余远洲打断他,“就说你俩害我爸那一段。” 余远洲很少用这么强势的,居高临下的口气说话。此刻他对傻强的这种态度,比起愤怒,更多的是冰冷和不屑。 类似于警官审讯犯人。 傻强嘴动了动,什么也没说。他默默地掰着自己的手,用刻意的漫不经心,来反抗余远洲的逼问。 监狱里的罪犯,很少有人认为自己该死。他们总能为自己的罪行找到合理解释。而理由,无外乎那么几种。 要么是对方有错在先,要么是不知者无罪,要么就童年阴影。再不济,精神病鬼上身,也可以勉强一用。 人是很难承认自己邪恶的。推卸是天性,争辩是本能。入戏深的人,连自己都骗。在道歉之前,总是要解释一大堆为什么。 但受害者不想听。余远洲不想听。听了只会更加恶心。 “你不肯说,那我替你说吧。”他强装镇定地站起身,把颤抖着的手藏在身后,在桌旁来回踱步。 “当年二中附近有个废弃的小公园儿,你和刘晓雯常在那儿发生关系。有一回被余光林给撞着了。他把你揍了一顿,还带着刘晓雯去医院检查。这件事,让你俩都对他怀恨在心。后来刘晓雯家里发现了化验单,她慌了,去找你。你怕担责,便指使刘晓雯栽赃余光林。这么做,有三个好处。其一,刘晓雯从「没有廉耻」变成了「迫不得已」,可以免于家里的责罚和名声的恶化。其二,你能把自己摘出去,不用承担责任。其三,可以借此讨好丁凯复,用这事儿从他那里换点什么好处。我说的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往下滑,还有一章。 第120章 第八十五章 余远洲在叙述的时候,直呼余光林姓名,而不是「我爸」。「爸」这个字,太痛了。他怕叫得太多,眼泪又流下来。 他痛恨流泪。痛恨做受害者。痛恨让自己变得可怜,悲惨。 他的自尊和骄傲,如何能忍受把伤口反反复复地破开给人看? 可他怎么能不追究,怎么能不死乞白赖地追究? 没人承担责任就算了,还骗他。艹他妈的骗他!把他当傻b耍,把他爸自杀这事儿当笑话! 傻强咽了口唾沫,抬起嘴角假笑:“嫂子,你高看我了。我要有这脑子,也不至于被逮到这儿绑着。更何况当年···” “狡辩!!”余远洲嗷一嗓子,喊得都破了音儿。他别着头,指着傻强道:“我被丁凯复骗去金鹿那晚,你利用我为谁谋了个从轻发落。我被段立轩绑架,你装作不敌保全自己。乔季同来我家吃饭,你假意替我隐瞒,扭头就告诉了丁凯复。我要还能信你,我就是傻b!” “余远洲。”傻强抬起脸,用一种叛逆少年的眼神看他,“抛开枭哥不谈,我对你是有情分的,我没你说得这么冷血。” 余远洲收回手,回头抹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他转过身重新看向傻强,不容置喙道:“你承认吧,黄喜。你根本就不是为了讨好丁凯复。也不是为了保护刘晓雯。你就是为了开脱你自己。你记恨余光林打了你。” 傻强偏头瞟向墙面,梗着脖子,眼圈红了。 “如果枭哥不是原因,你能原谅他吗。”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余远洲被傻强那副「牺牲自我」的表情给气懵了。他一手扶着墙,一手重新指向傻强的脸,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以为我找你,就是为了,寻摸个他以外的犯人,然后跟他重修旧好?我回来找你问清楚,是为了我爸。我就是想知道,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没的。因为谁没的。你还想怎么着?再用这事,去讨好丁凯复一遭?黄喜,我劝你,最好别让他知道!” 傻强听到最后一句话,面色陡然狠厉,拍着桌子站起身,高声反驳道:“你说我别的都行,但我对枭哥是真心的!我从没想过利用他!” “真心的。”余远洲嘲讽般抬了下嘴角,用一种笃定而随意的口气道:“真心地骗他。” 余远洲的肯定彻底激怒了傻强,他捶着桌面叫嚣起来,像是只撕掉画皮的鬼:“不过是个外人,你知道什么!我跟了枭哥二十年!二十年!我俩吃过一张饼,盖过一床被,喝过一瓶水!你才在他身边儿几年?”他抬起左手,蜷了中间三根指头。拇指怼着小指的当间儿,用力震着:“半年!只有半年!你了解枭哥什么,啊?你没跟他受过苦,没陪他挨过刀,不过就是撅了几下屁股!你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 愤怒容易激发起愤怒。但余远洲没有上当,相反的,他的脸忽然变得很平静,甚至带着点笑意,“就凭我知道,当年和丁凯复结梁子的,根本就不是余光林。” 这句话像个重雷,炸得傻强措手不及。他震惊地看着余远洲,像是被无形的大棒给抡了,身体往前栽了下。 余远洲背靠着墙,望着包厢的吊灯,镜片闪着刀锋一样的寒光。 “我之前犯傻。自己爹什么样都不记得了。你说,丁凯复究竟是干了什么,能让一个连白眼狼都骂得磕巴的人,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我也知道丁凯复。那人活在自己的世界,只记自己想记的。别说路人,就天天跟身边儿的秘书,换了个发型他都不认识。他坏,但他从来不假。要心里有数,绝不会闪烁其词。三年前,他那个支支吾吾的态度,只能说明他是真不清楚。而最重要的一点,”余远洲偏过头看向傻强,语气陡然加快。话像石子儿,不是说出来的,而是从嘴里嘣射出来的。 “我从姜枫那里拿到了当年的毕业影集,发现了一人。教导主任范勇达。这人和我爸身型相似,穿的也一样,都是白底的条纹衬衫。下摆扎裤腰里,袖口挽好几层,水荡荡的(形容衣服大)。这些衬衫是出口俄罗斯的外单尾货,我妈在这家厂里做会计,常捡些尾品拿回来给我爸穿。范勇达的老婆在厂里做品检,也会往家里捡。我对范勇达没印象,但据姜枫说,这人脾气很差,张嘴就骂。最常说的就是「没教养」「没娘管」。” 傻强听完这席话,脸变得惨白,就像是被刮了腻子。 “我不知道!!我真以为那是余光林!”他大喊大叫,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我那年才十四,怎么可能这么坏!” “你不坏。刘晓雯也不坏。我坏。”余远洲垂下头,露出个小丑般血淋淋的笑,“我坏。二十年前的旧事,我满世界逼问,不让人消停。余光林坏。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小心眼儿,他想不开,他得抑郁症跳楼,他活该。 ” 余远洲低低地笑起来。那笑声带着极致的绝望,像是冤魂的哭。 这时就一声咳痰的动静。很近,就在门板后边儿。 紧接着包厢门打开了,一道浓黑的长影子站在门外。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嗯,明天应该也会双更。因为我这周榜单任务一万五(脑瓜子都要薅秃了)。 我真是不明白,大狗出来,骂他。大狗不在,又都想他。啧啧啧,女人啊,就喜欢坏的,还不承认嘞。不是我不想写他,是写他太累了。我这样一个萝莉(划掉)甜妹儿(划掉)得二手玫瑰配酒精,才能召唤出大狗。那是稍微正常一点都不行啊。 第121章 好吧,你们要的大狗来了。明天为大家献上绝活:生吃腰子。 第八十六章 丁凯复脑袋剃得溜光,穿着灰色蛇纹的真丝衬衫。前襟开了仨纽,坠着个银链子。链子上挂了个红色的什么玩意儿,一闪一闪。嘴里斜着半截雪茄,一股「老子最吊」的劲儿。 不像刚出狱的劳改犯,像他妈刚出宫的大皇子。 余远洲看着门口的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绊到了椅子,趔趔趄趄地要摔。丁凯复冲上来抓住他的胳膊,扯到怀里扣住。 “远洲。”他呸掉嘴里的烟,大手摁着余远洲的后脑勺,安抚般摩挲着,“别哭。” 男人梆硬的身躯,像一堵滚烫的墙。余远洲想推开他,但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你不是还有11个月的刑期···” “重大立功,减刑。”丁凯复听他掐日子算自己出狱,心情大好。嘴唇碰着他的耳廓,大手上下来回地掐,最后还在屁股上揉了两把:“胖回来点儿。挺好。” 余远洲推他的胳膊:“松手。” 丁凯复根本松不开,被余远洲碰这两下让他瞳孔都放大了。 余远洲也松不开,丁凯复的温度汹涌地卷着他,把他脑袋都给卷热了。 他拼劲最后一点理智推丁凯复:“松···手···” 磨叽了半天,俩人才撕开,费劲得像是抠桌上贴好几年的透明胶。 余远洲软着腿退了两步,摔倒椅子里。大腿上的两个拳头直哆嗦。他就这么折着颈子,不敢抬头看。 视线里是男人梆硬的长腿,宽厚的大手。再往上,是衬衫上的贝壳纽扣。胸前挂着个心形的大水晶片,片里夹着个红纸卡。卡上是黑色的丑字,还有一只简笔画的猫头鹰。 余远洲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笔迹,脸腾一下着火了:“你挂这个干什么!” 丁凯复大手一摁,把卡片护住:“护身符。” 余远洲伸手要抢:“护个屁!摘了!” 丁凯复去拦他胳膊,这么一撕吧,就避免不了肢体接触。他一开始还认真地拦,没两秒就变了味儿。调情似的可劲儿揩油,逮哪儿摸哪儿。 余远洲就穿了件t恤,外露的皮肤蹭到滚烫的手掌,过电似的。几回合下来,视线里就是个溜鼓的裤裆。他又羞又气,刚要骂人,一抬头就看进了丁凯复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什么东西嘭一下就爆了。 余远洲两年不曾见到丁凯复了。第一感觉是变了。威压还在,但没那么肆无忌惮了。类似于从一个不定时炸弹,变成了一个定时炸弹。 余远洲看着这样的丁凯复,脑子轰隆隆地响。有恐惧,更多的,是一种难言的感动。 就好像想着这人,一直想一直想,终于见着了的那种感动。这些年里,他对丁凯复的思念,就像蛛网一样。看不见,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存在,笼在心脏上,带着一股黏糊糊的痒。 他这种斯德哥尔摩一样反常的爱恋,之前被好几根仇恨的钢缆扯着,勉强还能压住。可将近四年过去,时间淡化掉一部分疼痛,丁凯复的弥补又削弱了仇恨程度。而如今,余光林这根最强劲的钢缆也没了。他那颗心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万马奔腾地就冲着丁凯复去了。 眼睛不骗人。余远洲眼里的东西,丁凯复看了个清楚。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但他的确看到了「渴求」。 他再也忍不住了,捧起余远洲的脸就要啃。嘴唇儿刚碰上,余远洲蓦地反应过来,啪地打开他的手:“别碰我!” 丁凯复愣了下,随后俩手投降似的举在脸两边儿,蹬着地往后错,好声好气地哄道:“不碰。不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余远洲别开脸,不再看他。 “我昨儿刚出来,听说瞎子把傻强扣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回来了。”丁凯复露出个傻笑,“想你想疯了。破b监狱,一天也呆不下去。” 余远洲没接他这些屁磕儿:“刚才的话,你听了多少?” 丁凯复趁他不注意,又把椅子拉回来,黏糊糊地贴着他坐。眼珠在他身上来回刮,扫描似的。 “啥也没听着,绑光头来着。” 余远洲摘掉眼镜,重新撕开个小毛巾擦脸。擦干净脸后又去擦眼镜。用慢腾腾的拾掇来掩藏情绪。 等他平静了,这才重新看着丁凯复的眼睛问道:“黄喜当年告诉你栽赃我爸这事,是事后告你的,还是提前问过你?” 要是提前有问,那证明丁凯复也算始作俑者。要是事后,那丁凯复就是白顶了个屎盆子。 丁凯复回视着余远洲,毫不犹豫地肯定道:“事后。告我的时候,人都抓进去了。” 余远洲知道丁凯复没说谎。他要推责任,四年前就推了,不必等到这一刻。 “当年和你结梁子的人,你确定就是余光林?”余远洲又问。 丁凯复眼珠往左下滑动,敛眉回忆了两秒,道:“不记得了。我都不知道这人叫余光林。”话音刚落,他蓦地回过味儿了。 就见他眼底的肌肉狠绷了一下,随后缓缓扬起了上眼睑。脸没动,只有眼珠在转。一毫米一毫米地转到傻强脸上。 傻强看着他这个阴沉可怖的眼神,腿都麻了。他跟在丁凯复身边二十年,对他的情绪了如指掌。 丁凯复擅长四川变脸。而表达愤怒的脸,按程度分为四种。 第122章 最轻的是冷脸,钻人。说明他不高兴,但在克制;严重点了是眯眼,叹烟。这时他一般打算动手;警报级别的,是瘆笑,一般是准备放血。 而最最可怕的,就是扬起眼睑,斜楞眼睛。眼珠在薄眼睑下乱震,像是两颗愤怒的心脏。 在丁凯复还是付金枭的时候,被他这么看过的人,还能全须全尾活着的。 没有一个。 其实从丁凯复出现开始,傻强就进入了大脑空白状态。丁凯复提前出狱的事,没有知会他。 那是谁去接的?洋辣子吗?昨晚他还跟洋辣子一起吃饭来着,那为什么洋辣子不跟他说? 答案模模糊糊的,但是又分外可怖。就像是隔着窗户纸看一个怪物。看着怪物朦胧巨大的躯体,一点一点逼近,好似下一秒,那腥臭的大嘴就会冲进来,将他撕碎殆尽。 “枭哥。”他踉跄两步,噗通一声跪到丁凯复跟前,“我真就以为那人是余光林。” 丁凯复保持着斜眼看他的神态,从裤兜里掏出烟盒,甩了一根叼嘴里。一边点火一边模模糊糊地道:“无b所谓。” 无所谓。都无所谓了。动机,原因,理由。包括这个人,还有他们之间的情分。 傻强听到这话,眼泪下来了。他仰着脸,五官糊得像是被拉了层保鲜膜:“枭哥,我跟了你二十年。从烂尾楼那前儿就跟着你了。” 丁凯复不说话,只是抽烟。在烟雾里眯着眼睛看他,眼珠黑得可怕。 傻强不敢和他对视,抹着脸絮絮叨叨,数着他们共有的曾经:“那时候冬天冷,咱俩和二饼子,仨人盖一床被。有回半夜,耗子钻被窝了,你把耗子甩炉里烧。那肉味儿出来,给我馋醒了,我就起来问,说枭哥你吃啥呢,这么香。第二天你就带我去市场偷了只烤鸡。临回屋前,你给我掰了个鸡腿,说,”傻强讲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蹲外边儿吃,别让兄弟瞅着。” 丁凯复仍旧不说话,但面上浮出了一点怅然,眼神飘在虚空里,没对上焦。 二十年。有多少人,能搁一起凑二十年呢。丁凯复再坏,也不是石头心。当年跟他吃过苦的兄弟,他是有情的。他发达了以后一个都没亏待,全安排进丁家产业。 他知道傻强心眼儿不实,还贪财。放组织里边,有点权就得搞小动作。 可就算这样,他也没舍得打发,放身边养着。跑跑腿,开开车,一个月开两万的工资,夏冬两次奖金,加班还另算。 别说傻强没文凭,就算是硕士毕业,都挣不到这个数。余远洲在国企成宿加班画图,一个月也就一万出头。而银拓安保里,国内业务线最优秀的安全官,也就肖磊值这个价。 丁凯复叠起腿,前倾身子把胸膛贴到膝盖上,和傻强脸对脸。 “跟了我二十年。”他道,“那你应该知道,我付金枭,最忌讳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不,应该说还有两章。 家人们,这个榜单任务,我真是要哭了。昨天码一天,今天又得码一天。傻强的腰子不知道咋样了,但卷的腰子肯定要瘪了。 第八十七章 傻强盯着丁凯复脖颈上垂下来的水晶片,嘴唇嗫嚅了一下,没答。 丁凯复最忌讳什么。 背叛。 什么是背叛。是欺瞒,是利用,是阳奉阴违,是「本可以···却没有」。 傻强有无数次坦白的机会。可他一次也没有抓住。一个谎言,要用无数谎去圆。谎言的雪球越滚越大,事态越来越失控,到最后不是人圆谎,而是谎拽人。 丁凯复重新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他。半晌,猛地蹬了他肩膀一脚:“说话!” 傻强被踹到地上,又连忙爬起来。膝行两步,抱着丁凯复的小腿,嚎啕大哭:“枭哥,我没有二心,从来都没有!!” 丁凯复垂眸看着傻强的发顶,指尖燃烬的烟灰落下一截,砸在大腿上,开出一簇灰色的小花。 傻强明明知道,余远洲是他的命。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坦白,却选择欺骗和隐瞒。 就这么任由余远洲误会,也任由他误会。 任由杀父之仇的深渊横在两人当间儿,让他怎么都走不到余远洲身边。 这对他来说,不是欺骗那么简单。这是把他的心扎起来放火上燎! 丁凯复道:“远洲把你电糊那回,你哪怕说了一半儿的实话,都不会有后边的事儿。” 傻强摇着头,不住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枭哥,我怕惹你生气,我不是要骗你。我说不出口,越来越说不出口...” “远洲走了以后,你还是不说。你就任由这事儿在我胸口梗着,看我像个傻b似的满世界乱转,一宿宿睡不着觉,愁得脑瓜顶都白了。不知道这么大的罪,”丁凯复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抄起桌上的茶杯砸向傻强的脑壳,“到底该他妈怎么挽回!!!” 瓷杯砸到脑袋上,又弹到墙面上,最后落在地上,碎成了雪。 血顺着傻强太阳穴往下淌,他抱着丁凯复的小腿不住哆嗦:“枭哥,我没有二心,没有...” 其实丁凯复对傻强的情分不浅。但凡是个别的事,都有商量的余地。卖卖惨,煽煽情,拍点马屁耍点花招,他也吃这套。 但事关余远洲,那就没有余地,只有死地。 第123章 人对人的感情,时间也许是一种粘合剂,但不是唯一。 有些人,认识了五年也好,十年也罢,就算是瞅了一辈子。死了还得偷摸算计丧事份子,可千万别随多了。 但有些人,一眼就刻到命里头。 丁凯复的那颗心,极致断舍离。在他那儿,没人重得过余远洲。 究竟有多重,甭说第二,就是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一百零八,统统都没有。他爹和他弟,勉强并列第一百零九。其余人,就没排序了,都在筐里收着。 一个情分的筐。他记得这里边人的长相,喜好,习惯,也愿意分点好处出去。 一个认识的筐。他记不住姓甚名谁,模样也只能靠明显特征辨认。有用的时候说两句好话,没用的时候你他妈谁啊。 此外还有工具的筐,仇人的筐,无b所谓但还不能扔的筐,等等等等。都摆在架子上,有需要的时候去扒拉扒拉,平时瞅都不瞅。 他那俩鹰眼珠子里,这么多年人来人往,就印下了一个余远洲。 傻强还在求饶:“枭哥,我跟了你二十年,二十年里,从没二心...” “你当然没有。”丁凯复抽出腿,用皮鞋尖点他下巴,“就你这样儿,去哪儿给你一个月开两万?”他鞋尖一转,在傻强脸上拍了拍:“当年十四个人,我全安排进了丁家。就把你留在身边儿使唤。你知道为什么?” 傻强抬眼看他。 丁凯复看懂了他的表情,笑意更甚:“因为你自作聪明,又啥用不顶。跑腿都不放心,所以我又雇了洋辣子。” 这话一出,傻强彻底傻眼了。他眼睛瞪得贼大,嘴唇抖了好几下,也没憋出一句话。 丁凯复把烟头弹到他脸上,忽然猛地收脚,照着他门面蹬了上去。 惨叫还没出口,丁凯复的殴打已经狂风骤雨般开始了。 “艹你妈的,还你没有二心,你当然没有!” “我养你这个废物,养了二十年!你就这么报答我!” “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你明知道他是我的命!他是我的命!!!” 丁凯复抽掉腰间的皮带,劈头盖脸地往傻强身上抡。一下一下,毫不留情。 被身边人背刺的羞耻,被愚弄的愤怒。 如果没有这个货,如果没有这些谎。 要没这些b事儿,他和余远洲的结婚证都能发黄了! 一辈子就那么长,还不定哪天就嗝屁了,能衬多少个四年来消磨?! 这还是余远洲发现了真相。要没发现呢?那这辈子,他俩是不是永远都走不到一起去? 他越想越气,气得发昏,恨不得活剐了傻强。 余远洲一开始保持冷眼旁观的态度。毕竟看着傻强挨打,他也痛快。这股气郁结在心里这么多年,要把他给憋死了。但直到傻强失去反抗能力,丁凯复还没有收手的意思。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把人活活打死! 他想制止,可丁凯复的那副嗜血的模样又让他胆寒。抽动的脸颊,通红的眼睛,错动的牙齿。 当年丁凯复曾对他说过,要真跟他动手,他那俩手就不可能还在腕子上挂着。曾经他不以为然,现在他终于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了。 傻强早已变成了一滩烂泥,浑身是血,看不出个数。像是粘板上的猪肉,被剁得一震一震。 这时就见丁凯复抄起椅子,照着傻强的脑袋就要砸。 这一下要真拍结实了,脑浆子都能出来。 余远洲再也顾不得这个那个的,冲上去从后抱住丁凯复:“住手!!” 丁凯复打红了眼,已经不剩什么理智。被人从后勒住,他直觉就要搡肩膀。余远洲哪里禁得住他的全力一搡。一下子失去平衡,直往后踉跄。瓷砖地上都是洒的茶水,皮鞋底又平。他脚一滑,仰面朝天摔倒了。 “呃啊!!”他痛呼了一声。短促尖锐,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小猫叫。 这声痛呼把丁凯复的理智拉回来了。他扭过头,就见余远洲双手抱着脑袋,泡在满地的脏茶水碎瓷片里,蜷成了一个卷儿。 他扑过来一把捞起余远洲,急得破了音儿:“磕哪儿了?磕哪儿了?!” 余远洲龇牙咧嘴地拿下扶着头的手,就见手掌上都是鲜红的血。 余远洲看着自己那一手血,吓得腿都软了。而丁凯复更是魂飞魄散,急忙忙地扒拉余远洲的头发,要看伤口。 余远洲拍开他的手:“滚开!” 嘭!!! 这时包厢门拍到了墙上,发出一声震天的响。 作者有话说: 狗!狗啊!!啊!!!(捂脸) 余哥跟你,真是倒了八百辈子血霉啊! 第八十八章 八人大的包厢,就坐了俩人。 段立轩和姜枫坐了个对角线,明里假客气,暗里互相看不上,气氛颇有点剑拔弩张。 “你跟洲儿处多久了?”段立轩率先打破沉默。 “认识一年,交往一个月。上个月掰了。” “啊。掰了啊 。”段立轩那脸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为啥掰的?” 姜枫白了他一眼:“不合适。” “是不合适。”段立轩从大衫兜里抽出个折扇,哗啦一下甩开,嘚嘚瑟瑟地道:“洲儿得配个小点的嫩点的,那种柔情似水的。”他端起面前的茶滋儿了一口,又重复道,“嗯。柔情似水的。” 第124章 这话就故意损人。姜枫也不傻,紧着损回去:“你和小洲怎么认识的?瞅着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她冷笑一声,“和那个丁王八倒像是一路的。” 这话非常夹枪带棒了,明摆着就说:瞅你不像好货。 段立轩一听,这娘们损自己就算了,还和疯狗合并同类项,顿时不乐意了。扇一收,嘴一撇,点着她道:“我告诉你,人不可貌相。你看疯狗人模狗样,那他妈是出了名的王八犊子,隔省都有人骂。但整个x市你去打听,没人不敬老子一声爷。” 姜枫也撇了下嘴,懒得听这土孔雀吹牛逼。直接开问道:“关于丁王八,你知道多少?小洲割腕的那个疤,是不是因为他?” 说到余远洲的疤,段立轩脸色变了。他摘掉眼镜往桌面上一甩:“就他妈因为他!老母猪嚼牡丹,净可好的祸祸(糟蹋)!” 姜枫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别了下头发,眯眼看段立轩:“4月份他给我打了个威胁电话。我怀疑他在派人跟踪小洲。 ” “艹,他属阴魂的?!” 俩人之间那股互相嫌弃的气氛,终于随着共同的敌人消失了。段立轩开始讲丁凯复和余远洲的曾经,姜枫时不时问两句。 “他刑期还有一年,明年就他妈出来了。”段立轩说到最后,对姜枫伸出手:“洲儿不肯跟我在x市。美国佬那边,在脚底下吧。隔了个地球儿,我也罩不了那么远。姜姐,你离洲儿近,麻烦你多照顾他。遇到什么难处都跟我说。钱上,我这人没说道。人上,我也能给想想辙。(钱不必说,人也能想办法)” 姜枫回握了一下段立轩,终究是没憋住,问道:“你到底多大?” “比洲儿大两岁。” “那你比我小。”姜枫叹了口气,妥协道,“姐就姐吧。” 这时候包厢门被推开,服务员端着托盘上菜:“您要的羊肚菌蒸山药。”说罢就要掀碗盖。 “盖儿别掀。就这么放着。”姜枫道。 “给洲儿点的?” “嗯。小洲爱吃山药。去中餐馆总点。” “那羊肚菌怎么事儿?”段立轩屈指敲着桌面,憋着笑调侃,“这不壮阳的?姐啊,咱都掰了,就别狼哇的了(如狼似虎)。” 姜枫抿了下嘴,半开玩笑半认真:“他说他直男。直男硬不起来,就该补。” 段立轩一听这话,哈哈大笑起来:“阳痿啊?不行,等过会洲儿回来,我高低得埋汰埋汰他。”唠到这儿,他抬腕看了下表,“咋说这老半天?菜都凉了。” 姜枫站起身:“我去看看。”刚一开门,就和一服务生撞了个满怀。 段立轩捡起桌上的眼镜,训斥道:“一点规矩没有!着急忙慌地干什么!” 男孩儿看到段立轩,嗲声嗲气地叫起来:“段爷,您手底下的人被绑厕所儿了! ” 段立轩脸色骤变,风一样冲了出去。姜枫踩着小高跟在后面,跑得是一点都不比他慢。俩人一路霹雳闪电地到了二楼包厢,一脚踹开了包厢门。 “洲儿!!” 话音未落,就看到了地上的俩人。 丁凯复眼珠子通红,俩手掐着余远洲的肩膀。余远洲别着脸,鲜红的血顺着后脖颈往衣领里淌。 段立轩几乎是飞过去的,凌空一脚踹到丁凯复肩膀上,把他给踹得仰坐到地上。 姜枫也冲上来扶余远洲,扭过头噼里啪啦地使唤门口的几个光头:“你去拿干净毛巾!你去把车开出来!!还有你,别瞅了!报警!!” “啊···报警?” “怎么,你逃犯?” “可···”还不待光头说完,姜枫的高跟鞋已经飞过来了。 “叽歪!没看地上那个像是死了!趁凶手还在,不抓现行等什么?等你们老大替着进去?!” 光头一听这话,才明白过味儿,掏出手机往外小跑。 段立轩从袖口里甩出刀,半蹲到余远洲和姜枫身前挡着:“再往前一步,喉管给你摘出来。” 丁凯复挨了这一脚,眼珠也没从余远洲身上移开,连滚带爬地往余远洲身边去:“远洲头撞破了,我带他去医院!” “用你带个jb!”段立轩照着丁凯复门面一个反手斜劈,“洲儿我会照顾。从我的地盘儿滚出去!” 丁凯复后仰闪躲,扶着地面眯眼看段立轩。 “瞎子,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你那肘子再撅折一回,可就真成残废了。” 还不等段立轩回击,就听余远洲怒喝道:“你敢!!”他一手捂着头,一手指着丁凯复的鼻子尖儿,“你敢再动他一根手指,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姜枫看余远洲气得直哆嗦,抓住他的手带回怀里,修长的手指不住抹着他的脸蛋儿:“病刚好,别动气,别动气。” 丁凯复收着下巴颏儿瞅姜枫,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娘们儿,松开我的人。” 姜枫把余远洲搂得更紧,抬下巴挑眉毛地看着丁凯复,就像是看一条臭虫。 “你的?”她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傻吊,老娘警告你,不准再纠缠远洲。他是我的未婚夫,跟你没半毛钱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第八十九章 余远洲扭头看向姜枫,眼睛瞪得大大的。姜枫手指轻轻搭在他嘴唇上,示意他别说话。 第125章 这句「未婚夫」,就像是一声炸雷,把丁凯复劈得脸煞白。 他直勾勾地看着余远洲,面皮直抽。像是身体里有个鬼怪,要破开皮囊冲出来。他嘴张了又张,好不容易说出话,声音却已哑得不行。 “你···要跟她结婚?”他问。 余远洲没看他,而是死盯着姜枫锁骨上的钻石坠子。水滴状的,一闪一闪,像是颗泪珠。 余远洲清楚地知道,就算余光林的死和丁凯复没关系,也不该和他在一起。 丁凯复这人,太浓,太烈了。在他身边儿的滋味儿,就好比在漆黑的夜里,抽了盒雪茄烟,喝了瓶威士忌,晕乎乎地在玫瑰花丛里滚上一遭。最后倒在马路边不省人事。 等第二天醒来,才发现头疼欲裂,无法思考。嗓子冒烟,有苦难言。浑身扎满了刺,沙得直疼,疼得发麻,麻得恍惚,恍惚得精神错乱。 他一根根地拔这些刺。拔一根痛一次,流血又流泪。一道又一道的裂口,一块又一块的淤青,一层又一层的泪痕。 他又不是狍子,记吃不记打。 再说了,人生又不是只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事业,追求,梦想。有微风,有四季,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和让人感动的风景。 为了爱情,把这些统统舍弃。去做一个折翅的金丝雀,去做一个可怕混蛋的坐骑。 他又不是脑子有大病! 姜枫的这句谎话,不就是摆在眼前的,最好的摆脱丁凯复的机会? 回答只有一个。他必须答。 可为什么,他说不出口。为什么仅仅是听到丁凯复绝望的声音,他胸口就像是被撕裂了似的? 耳边响起了刺耳的警笛,由远及近,像是催命。丁凯复胸前的那个红色的卡片,晃着包厢的灯光,闪电似的一亮一亮。 快说。快说。快说啊余远洲。说你不爱他,你恨他,你要结婚,你的人生和这个混蛋没关系。 丁凯复见他犹疑,眼睛里迸射出希望的火,他勾起唇角笃定地说道:“假的。远洲,你说不出口,因为你喜欢我。刚才我抱你的时候,你也硬了。” 这句话,噗一下扎在余远洲的自尊心上。 要是就他和丁凯复俩人,倒还不至于这么难堪。可在段立轩和姜枫面前,他如何能够承认?还在这种情况下! 简直浪得发邪,臭不要脸! 这让他恼羞成怒,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夹死。 “放屁!”他的声调陡然拔高,声音因羞愤而颤抖,“从一开始,就是你对我百般纠缠。是你威胁我,侮辱我,强迫我。我恶心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喜欢你?你不要给自己加戏了。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放过我,祝我幸福。” “祝你幸福?!”丁凯复面容狰狞地扭曲,指着姜枫吼道,“祝你跟这个包租婆幸福?!休想!我告诉你,余远洲,就算你不喜欢我,你也不准喜欢别人!你敢跟她结婚,我就把她剁了喂鱼!” “付金枭!!”余远洲看他又开始犯狗瘟,也发疯了。段立轩和乔季同的事,是扎在他心里最愧疚的刺。要姜枫也被他连累出事,那他下半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扶着脑袋从姜枫怀里挣出来,“咱俩就偏得不死不休是吗!好!”余远洲一把抽出段立轩后腰的小刀,比在自己脸蛋上:“来,说吧!你喜欢哪儿,我就往哪儿划!” 丁凯复不可置信地看着余远洲,心像是被硫酸给泼了,蒸腾着,翻着沫子溃烂。 刚进来的时候,余远洲还是那么美好的模样。虽然悲伤,虽然生气,但还是高雅美丽,像教堂里的彩绘玻璃。 可就这么一会儿,全变了。 额发散乱,面目狰狞,状若癫狂。鲜红的血顺着额角往下淌,整个人变成了爬满蛛纹的旧瓷瓶,哪怕是吹一口气,都会碎成一地狼藉。 余远洲的这个样子,让丁凯复想起了四年前。那个灰白的,绝望的,在病床上挣扎,一遍遍高喊着「放过我,让我死」的疯男人。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粘回来的。怎么他一碰,就又要碎了呢。 就好像他有毒似的。他的爱有毒似的。 碰啥啥碎,爱谁谁死! 这时就见段立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照着余远洲脖颈一记手刀。 铛啷一声,刀落了地。 段立轩迎面抱住余远洲,斜眼瞪着丁凯复咬牙切齿:“狗改不了吃屎。病刚好利索,又他妈来祸祸!艹,我早晚找机会neng死你。” 话音刚落,门被大力推开了。几个警官鱼贯而入,丁凯复被反剪着胳膊压到了地上。 脏茶渗进胸前的料子,冰凉。他没有说话,没有反抗,只是拼尽全力扬着颈子看余远洲的脸。枕在段立轩肩膀上,睡得那么安稳,那么安心。 可爱的睡脸,在模糊的视野里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纵然心里有一万个爱你,纵然梦了一万遍的婚礼。纵然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在乎你。纵然你是我举头三尺的神明。 可为什么,我却只能做你魔,你的劫,你的唯恐避之不及。 作者有话说: 哎(扶额)(欲言又止)(摇头) (终究是没憋住):狗啊!狗!!!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不中用!! 这种情况,该说「我爱你」!!不是「你硬了」!! 第126章 这他妈的,净给自己加刑(摔茶碗)。接着追吧,啊(拍拍狗头)。 一天四更。这周更了一万七。为了这一天的播报,我腰子无了。 宝们周四见吧。顺带一提我的刑期到10月19号。每条评论我都会盘,继续留嗷! 第九十章 余远洲睁开眼,入目一片雪白吊顶。往下是输液架,挂着个吊瓶。再往下是姜枫蓬乱的头发,花掉的妆。 “头晕不?”她问。 “还行。二哥呢?” “在走廊接电话。” 余远洲叹了口气:“又连累你们了。” “连什么累。”姜枫拿毛巾给他擦了下脑门,“别担心,只是头皮伤,缝了几针。” 余远洲伸手往头上摸,没摸到头发,只摸到个网兜。他半开玩笑半伤感地问:“我秃驴了?” 姜枫本想安慰他两句。可余远洲这白煮蛋的小样儿,属实是有点惨。她苦笑一下,道:“这大夫手挺狠。明儿姐去给你买个帽子戴。”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瓶,递到他唇边,“我从小段那儿听说了,你们以前的事。丁王八这人有精神病,你不能再跟他有接触了,就算喜欢也不行。” 余远洲正吸着水,一下就被这话给呛了。他趴在床边咳嗽半天:“我没···” “行了,别嘴硬了。”姜枫手上给他温柔地顺背,嘴上却毫不留情,“你不是个情绪化的人,在刘晓雯面前你都没失态。可他一句话,就能让你像变了个人。说你对他一点都不在乎,也就能骗骗小段那种傻蛋儿。” 话音刚落,傻蛋儿推门进来了。他看到余远洲醒了,笑了下:“还行不?饿不饿?” “二哥,丁凯复呢?” “警察带走了。” “傻强怎么样了?” 段立轩一听他醒来,不是问疯狗就是问瘪三儿,不乐意地咂舌:“啧。管他干啥!死了!” 余远洲听到这话,脸白了:“死了?!” 段立轩看他当真,更来气了:“哎我说你金蝉子转世啊!没死!碎了几块骨头,在楼下手术。” 余远洲躺了回去,长吁一口气。 “后边儿咋整?”段立轩坐到床边,拿起余远洲的水嗦了半瓶,“你俩要回去,我能给你俩护送到机场。等到了美国,我可就罩不住了。” 姜枫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他不就是想要小洲跟他好?断了他的念想就完了。” 段立轩撇嘴:“要那么容易,还用他今天整这出。” 姜枫接着道:“小洲要结婚了,他那念想也该断了。” 段立轩随口问道:“跟谁结?跟你结啊?” “对,跟我结。” 这话一出,俩人都愣了。余远洲率先反应过来:“不行!枫姐,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我不能答应。” 段立轩也附和:“就是,洲儿一个老爷们儿没啥的,你一女的,白搭个二婚,多难听。还以为有啥好主意,净整这损招儿。” “什么女的二婚难听,你清朝生的?老娘九婚都没人能放一个屁。而且不领证,做个样子罢了,没什么好损失的。” “那也不行。”余远洲坐起身子,“丁凯复这人禁不起激,他什么都干得出来。我不能让你承受风险。” “那你承受风险?”姜枫手指点着余远洲的脑门儿,“今天就这么半个小时没看住,你就给我整个头破血流。” “那也是我活该。”余远洲坚持道,“不管如何,我不能让你跟他有牵扯。二哥当年就是···” “哎哎哎哎,打住。”段立轩一听余远洲提当年就脑瓜子疼。输给丁凯复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污点,提一次闹心一次,“要我说,你俩就这么争,也没个头。现在也不是咱想咋的问题,是疯狗想咋的。” 余远洲沉思片刻,道:“丁凯复这次故意伤人被抓了个现行,判刑是板上钉钉。黄喜如果只是骨折,属于轻伤,刑期基本不会超过一年。算丁凯复耍点手腕,至少也得在看守所呆上个把月。这段时间,我是安全的。我想去和他再谈一次,如果他态度依然强硬,那我就换个地方。” “换哪儿去?”姜枫问道。 “公司在海外有流动项目,锻炼人,工资也高。” “你别跟我含糊其辞!”姜枫狠抽了余远洲胳膊一巴掌,“你公司那些个海外项目,不是非洲就是中东的,我不能让你去!” 段立轩也直摇头:“美国我都嫌危险,总怕你半夜被人嘣了。还中东,歇着吧。” 余远洲道:“都能去,我怎么就那么娇气。这事还没有定论,总之我先跟丁凯复谈谈。” 姜枫和段立轩都不说话了。其实这俩人想法很简单——跟精神病有什么好谈。 但一时半会儿也憋不出什么好辙,只能听这个当事人的了。 段立轩叹了口气:“行吧。等这两天定刑了,我给你活动下关系。但前提是我得跟你一起去。” 姜枫紧着道:“我也去。” 还不等余远洲拒绝,段立轩就开始赶人了:“去看守所,又不是去吃螃蟹。再说会见一次最多俩人。你一个老娘们儿,总往那脏地方凑搭啥。别去了,我叫我嫂子陪你逛逛街。” “哎我说你差不多得了。一会儿女的一会儿老娘们。你脑瓜子是从上世纪租来的?我看你才是不该去的那个。”姜枫挑着眉毛看他,口气揶揄,“就这么几小时的功夫,那大夫来查八百次房。眼神儿阴恻恻的你瞅不着?再跟着掺和,我可不放心让他给小洲看了。” 第127章 余远洲听到这话连忙道:“二哥,你别去了。别让陈大夫不高兴。” “我管他高不高兴!”段立轩手掌盖住余远洲的手指,“洲儿,在二哥这里,你最要紧。” 话音未落,病房门咯吱一声开了。 门口站着个年轻男医生。白大褂扣得整齐,从领口露出一截蓝绿色洗手衣(手术前穿的衣服)。侧分刘海,宽双眼皮。方脸笑唇,温柔稳重。看着有点韩剧男二那味儿。 此刻他嘴角勾着,眼里却是一点笑意都没,周身一股阴沉的压迫感。 余远洲看到陈熙南,心底瞬间万马奔腾,一边奔腾一边嘶吼: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段立轩这个对象,最是看他不顺眼。虽然言行礼貌,但总是在不经意的地方,让他心脏冷不丁往左咯噔一下,又冷不丁往右咯噔一下。 “陈大夫,给你添麻烦了。”余远洲扯出个僵硬的笑,话都有点磕巴。 陈熙南走过来,口气随意地问道:“头晕不晕?” 余远洲被他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还行···呃。不晕。” “那就好。”陈熙南低头看着俩人交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道:“二哥,挂着点滴的手少碰。针头错位了,药进到神经里,可就麻烦了。” “啊。咳。”段立把手拿开,别别扭扭地辩解道,“我那什么,没碰实惠。” “是么。”陈熙南笑了下,“那就好。” 他又看了眼吊瓶,随后开始翻病例和片子。哗啦哗啦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病房,格外瘆得慌。 翻完也没说一个字儿,就这么出去了。病房门被带上,发出了不重的一声响。 但屋里几个人肩膀都跟着一哆嗦。 姜枫白眼一翻,不高兴了:“就这一宿,片子都翻碎乎了!吓人叨怪的(吓死个人),谁还敢睡觉了?你给小洲换个大夫!” 段立轩这会儿也有点瘪茄子了:“他腕儿,换不下去。” “那得了,你别去了。”姜枫对他抖着手,撵小狗似的,“家里衬这么个白无常,可别跟着扯吧了。” “艹。我还就去定了,怎么着吧。”段立轩嘴上硬着,但面色已然惶惶。 余远洲知道他要面儿,反劝道:“二哥名声干净,往丁凯复身边沾得太多,传出去该不好听了。再者说你跟他对上,除了呛呛就是呛呛的,我也说不上几句话。” 姜枫点头同意:“你俩瞅着就不对付。互相呲牙叫唤半个来点儿,也不用说别的了。” 段立轩看这俩人组团埋汰自己,手在空中胡乱挥了两下,妥协了:“得!我不去了!不去了行吧!” 作者有话说: 好了,甜甜你完了。你知不知道有个道理叫:白月光的事少管。 余哥:所有受的好闺蜜,所有攻的眼中钉。 这篇文可以改名了,别叫《疯心难救》了,就叫《万人嫌和万人迷》。 甜甜的《攻不可貌相》档期估计要延到明年夏天了。因为他是整个系列最傻ber的受(???),所以没有虐的打算,应该会比较偏<a href="https:///tags_nan/gaoxiao.html" target="_blank">搞笑。喜欢他的放心跳坑嗷! ps:卷的腰子还没长回来,今天煤油双更(明天尽量有)。 第九十一章 十天后。 早上九点半,天沉得像夜。大雨帘子似的,砸了一地的泡儿。 黑本田停到路边,驾驶位出来个光头。撑着伞走到后排,接下来个女人。 “这边儿水深,你从那边儿绕。”姜枫撑起一柄大红伞,忙忙叨叨地清点着包里的资料。余远洲从反方向出来,手里拎着两个纸袋子。一个a3大小,红底烫着金logo,看着像礼。另一个半米多高,纯黑的,贴着防水光胶。他踮脚跳到姜枫身边,说道:“等会儿吧。杨科长会来门口接。” “谁?”姜枫问。 “这里的所长。”余远洲小声道。 雨钢镚似的砸在伞面上,砰砰作响。 姜枫没听清,问道:“这里的什么?” 余远洲也不好大声宣扬。他歪头架着伞柄,腾出手摸了下肩膀,比划了两根手指。 两个星星的肩章。 姜枫心领神会,惊讶地瞪大眼睛。 余远洲知道她惊讶什么。从她跟段立轩说话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她没把人家当角儿。估计是当个小地痞头子了。 余远洲心下苦笑。就连段家这么大的势力,都奈何不了丁凯复。 如果今天谈完,丁凯复仍不肯松口,那他又该如何是好。 雨越来越大,耳边似有千军万马。余远洲的袜子和裤脚都湿了,像是有两条冰凉的蛇,贴着小腿骨往上爬。姜枫也没好到哪儿去,绒面的高跟鞋泡透了,鞋面直冒沫子。 但俩人谁都没动地方,就这么在雨里杵着等。毕竟是有求于人,不能有架子,狼狈点更好。 余远洲稍抬起伞,看向看守所的院门。铝合金的电动伸缩门,旁边是个小门卫室。暗红的水泥门楼,横梁上一排金属字:x市北区路港看守所。 院子里是个长条形的三层楼,楼顶伸出来一排沿儿,看起来像个大棺材。 这是余远洲第一次来看守所。看守所在某种意义上,跟殡仪馆和医院一样,自带“不祥之气”。俗称就是风水不好。这附近也没什么楼,让本就冰冷的小院,显得更是寂寥阴森,像荒山里的一座孤坟。 第128章 等了两三分钟,就见楼里出来俩人。撑着黑伞,都穿着淡蓝色的半袖警服。稍矮那个晃着肩膀,瘦高那个略弯着腰。就冲这走路姿势,余远洲一眼就能判断出哪个是头儿。 他冲着矮的那个堆起笑脸:“杨科长,您好。给您添麻烦了。” 杨科长脸上也挂着客气的笑:“余先生是吧。阿轩打过招呼,给你安排了。先进来,跟着走下手续。” 俩人跟在杨科长身后往里走,都有点拘束。杨科长本人倒是十分和善,不停地找话讲:“这雨大啊。完事儿来我屋喝点茶,等雨停了再往回走。” “好。真是太麻烦您了。”余远洲嘴上附和着,眼睛四下打量。白墙刷着一米高的绿漆,地上铺着米黄颗粒的水磨石砖。八九十年代的装修,自带一股严肃的冰冷,让人心尖子都跟着毛。 他在对话里找了个空档,把手里的礼给了出去。杨科长扫了眼,是盒虫草。不便宜,但没到贿赂的地步。他客气了两句,也就收下了。 余远洲趁热打铁地指了下手里的黑袋子:“我给拿了点换洗衣服,合规定吗。” 杨科长爽快地点头:“没有拉链和绳子就行。“随后吩咐身旁的瘦高个,”小李,你给安排下。” 几人又站在楼梯口客套了几句,杨科长留下小李陪着,上楼走了。 做了审查手续,余远洲和姜枫被安排进入会见区。一长趟的小格子,一个格子配一个木门。屋和门等宽,当间儿一把木头椅子,并排都坐不下俩人。 椅子对着个一米来高的水泥台,台上焊着青白的铁栏杆,栏杆后放着个铁圈椅,铁圈椅后是一扇带窗铁门。 余远洲想让姜枫坐着,姜枫连连摇头,脸上的表情很是嫌弃:“我可不跟他脸对脸。像我和他有啥关系似的。” 余远洲无法,只能拉开椅子坐下了。姜枫回身关了门,抱着胳膊站在他身后。 等了两三分钟,对面的铁门被拉开,所警领着丁凯复进来了。还穿着那个蛇纹衬衫,皱巴巴的。外面罩着看守所的黄马甲。麻袋片似的丑马甲,人都跟着显脏了。 他眼底青黑,下唇中央一道干涸的血线。脸垮塌着,没什么精神。还没等坐下,就紧着问余远洲:“伤严重不?有没有脑震荡?” “没有。就划破点皮,指甲盖长。” 余远洲摘了渔夫帽,给丁凯复看他的纱布。圆鼓鼓的,罩在白网兜里,像塞了个糯米糍。 丁凯复盯着余远洲的秃瓢,盯了足足七八秒。 蓦地,他笑了下。笑得很是温柔。 不过就这么一瞬而已。下一瞬他的脸就没了表情,像是扣了个泥塑面具。他清了下嗓,坐到铁圈椅里。所警解开他的左手铐,拷到左边的铁圈上。 余远洲看着这样的丁凯复,莫名觉得心酸。“能不拷吗?”他问。 还不待所警说话,就听丁凯复冷声道:“该拷拷。我配合。” 所警拷完也没走,站在丁凯复身后,看样子是要监听。 余远洲本想问问能不能单独谈,又作罢了。他和丁凯复之间的烂账太多,有两个外人在,激动了也不至于口不择言。 他整顿了一下措辞,开口道:“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我想和你心平气和地谈谈。” 丁凯复搓着手指,歪头看他,口气不咸不淡:“行。谈吧。” 余远洲站起身,对丁凯复鞠了个躬:“我爸的事,我错怪你了。我为之前对你的误会道歉。对不起。” 丁凯复怔了,脸上的面具开始松动。 “季同的事,谢谢你的弥补,我很感激。” “我得抑郁症的一年,也谢谢你的陪伴和关照。” 这三句话说完,丁凯复彻底绷不住了。他好不容易扣上的面具四分五裂,扑簌簌地直往下落。 他瞪着眼睛看余远洲,嘴唇哆嗦,手也哆嗦。 人在什么时候会说如此正式地说「对不起」和「谢谢你」呢。 告别的时候。 绝症的孩子,感恩父母的养育。离别的朋友,谢谢对方的陪伴。解散的夫妻,为彼此的伤痕道歉。死刑前的罪犯,悔恨于他犯下的罪行。 人总是在永别的时刻才肯吐露心声,才会表达出最客观,真挚,高尚的宽容。 果然就听余远洲接着道:“你的弥补我收到了。我原谅你。你对我施加的那些暴力,侮辱,威胁,恐吓。我统统都原谅。我们之间,自此两清吧。不做仇人,”他微微一笑,“做回陌生人。各自回归于各自的世界,互不相欠,永不再见。” 作者有话说: 宝们中秋快乐!中秋送双更嗷!(谢谢竹子和lsp这么早的祝福~mua) 呜呜呜无法回复评论真得要憋死我了啊。我真得好想回评啊啊啊啊 第九十二章 丁凯复没说话,就这么仰着脸看他。人中那里亮晶晶的。半晌,他低头用力揩了下鼻底,闷声道:“陌生人。呵。还不如仇人。” “那你想怎样?做情人?”余远洲不敢看他的脸,只是盯着他马甲上的白字,惨淡一笑,“你觉得可能吗。” “我什么都能给你。”丁凯复悲伤地看着他,声音黏哑,“我混账过,但我能改。监狱都有个刑期,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个机会。” “不是什么都有机会的。”余远洲头越来越低,甚至连马甲都不看了,视线里是自己腿上两个颤抖的拳头。 第129章 “这唯一的机会,我想留给我自己。” “抬头。”丁凯复冷声道,“你要真想跟我谈,就看着我的眼睛谈。否则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余远洲肩膀僵住了。随后他缓缓抬起头,看进丁凯复的眼睛。 他的眼底有泪,他亦然。 “你喜欢我。远洲。”丁凯复忽然就笑了。笑从眼睛里滑出来,在脸上拉出一道曲折的光带。 “你找个镜子照照,瞧瞧。你眼里有我。你明明喜欢我。”丁凯复嘴上笑着,眼却流泪。流个不停,不知道流个什么东西。 丁凯复从有记忆开始,就没因为啥哭过。他一直以为,只有孬种才哭。眼泪是自怜,是矫情,是软弱无能。他不需要这种东西,他想要什么,会靠自己的能力去抢,去夺。 直到他爱上了余远洲。 他为余远洲流的眼泪,简直比尿还他妈多。 他这才明白,原来眼泪能有这么多种含义。同情,心痛,感动,悔恨,求而不得,无能为力。 还有最痛的有一种,爱。 爱,让他从一个无所畏惧的亡命徒,变成了个悲春伤秋的小姑娘,从早到晚净合计那些个没皮燕子的事儿。 记得有一天,他不小心杵着手指了,疼得直嘶嘶。忽然就想起自己曾把余远洲手腕勒成大水萝卜。艹,那得多疼啊。哭。 第二天清晨楼下过白事队,放着凄婉的丧乐。他躺在床上,想来人终有一死,他和余远洲都不例外。人生就那么几年,哪来的什么永远。艹,真jb难受,又哭。 晚上从公司回来,看到路边小情侣靠着路灯搂脖子腻歪。想起自己也这么搂过余远洲。怎么就鬼迷心窍,把好好的人给作走了呢?艹他妈的,还是想哭。 没有余远洲的日子,慢得要熬。一秒似一分,一分似一日,一日似一年。慢得撕心裂肺,慢得抓心挠肝。 可熬过去了,又觉得快。一年过去了,又一年过去了。未来越来越少,悔恨与日俱增。 人生短短几十年,本就不够他爱。更别提现在两人之间,隔得这么远。他像爱上了鱼的鸟,在岸边急得来回乱转,不知道该怎么办。 余远洲看他哭,也憋不住了。别开脸,镜片晃着青白又疼痛的光。 “就算我喜欢你,那又怎么样呢。”余远洲特意把又字咬得很重,带着绝望的颤音,“付金枭,你曾说我傲慢。对,我是傲慢。所以我当不了贱骨头。不管我对你有没有感情,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我一看到你,就会想起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每个清明节,每个雷雨天,我都羞耻难堪得睡不着觉。如果我接纳了你,那我就再也无法接纳我自己。” 青白的墙,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火柴盒似的会见室,像一口深井,小得让人窒息。 半晌,丁凯复开口了。眼泪已经爬满了他的脸,顺着下巴颏儿往下滴答。 “我是不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他问道。 余远洲嘴张了张,到底是没说出那个「是」字。 丁凯复的这句话,太绝望了。就像是把脖子伸到铡刀下的犯人。而那个「是」字儿,就是监斩官扔的斩首令牌。 余远洲终究是没忍心直接回答,迂回地劝道:“你才刚过三十,往后的人生还很长。你当年那么爱韩秋阳,后来不也放下了。没了我,你还会遇到下一个。下一个,永远都是最好的那个。” “没有上一个。也不会有下一个。”丁凯复哽咽着摇头,“你说要给我当媳妇儿来着。我当真了。我当真的。我钻戒都买好了,每年都上金鹿约席。我做错了,我很后悔。我爱你,想好好对你。可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做,你才肯信。”他看着余远洲泪流满面,“远洲,我心都能挖出来给你看。” 丁凯复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祈求,可怜极了。那么强势霸道一人,哭起来竟像个找不到家的小孩儿。 余远洲不答,头垂得很低。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一颗颗地,或砸在拳头上,或落在镜片里。前一颗滚烫,后一颗又冰凉。 “金枭。我求你。你要是真喜欢我,就放过我吧。这颗心被你扎了太多刀,已经烂了,空了。“余远洲抬脸看向丁凯复,恳切又绝情地道,“它只有离了你,才能慢慢变好。” 这话一出,就听丁凯复倒吸一大口气,从喉咙里发出ger的一声气音儿。 他猛地往后仰头。咬肌紧绷绷的,一跳一跳。听不见他哭,只是头往后重重顿挫着,像是被人勒住了脖颈。脸和脖子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犹如忍受剧痛。 这颗心,只有离了你,才能慢慢变好。 听听。听听。多么绝情,狠心,没有余地。偏偏又是哭着说出来,带着一股壮士断腕般的坚定。 丁凯复知道,他自欺欺人的日子到头了。他那点侥幸,那点星崩儿的期待,全没了。 余远洲说得实在是太清楚了,一点退路都没留。这一次的谈话,和两人过往的那些争执不一样。余远洲没有遮掩,没有说谎。他拒绝得真情实意,坚决得板上钉钉。 丁凯复就维持着往后折颈的姿势崩溃。足足能有五分钟。而后他缓缓地拽回了脑袋。 这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眼泪了。只剩下一种可怕的平静。 “好。”他说道,“但有一个条件。” 第130章 “什么条件。”余远洲不假思索地问道。 “你婚礼的请柬,发我一份。我目送你最后一程。” 余远洲怔了。他哪里来的什么婚礼?! 还不等他想出回答,身后的姜枫开口了:“好。会发给你。11月底,美国夏洛特市,你来得了吗?” 丁凯复没有看她,而是死死盯着余远洲。半晌,他诡谲地笑了下:“我会去的。” 第九十三章 三个月后。 湖边的尖顶教堂前站着几人。正在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 “就定这儿吧,找个五十来人,足够了。”姜枫道。 余远洲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姜枫又和婚礼策划的人说了一会儿,把大体都敲定了,这才散伙。 她拉着余远洲往湖边儿走:“前两天我去你们公司找你,听ben说你请假去找房子?你要从linda那儿搬走?” “她大女儿离婚了,下个月回来。我想避嫌。” “找着没?” “还没。” “别找了,搬我家来。” “不行,不能给你添麻烦。” “什么麻不麻烦的。”姜枫大大方方地道,“有个空出来的卧室,卧室里有独卫。你洗澡上厕所都跟我不一个地儿,没什么可害臊的。我对你也没那个意思了,你不用别扭。” 姜枫的直白倒让余远洲不好意思起来,他红着脸傻笑两声,没憋出来话。 “再说,咱俩这戏唱完,各回各家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你真当丁王八是傻瓜?现在他的人说不定就在哪儿瞅咱俩呢。” “枫姐,”余远洲搓了一把脸,叹息道,“要不还是算了。” “什么算了?” “第一次穿婚纱,不该是为了演戏。你为我牺牲这么多,我过意不去。” “那我眼睁睁看你去吃苦受罪,我心里就过意得去?如果他真能放手,这点事算什么。我就当拍电影了。” 余远洲不说话,只是轻轻摇头。 姜枫看他这幅蔫样儿,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抽他胳膊,“难不成你舍不得他?看他哭你受不了了?” 余远洲听到这话,心里一颤。 舍不得吗。舍不得什么?舍不得跟丁凯复一刀两断?怎么可能! 可丁凯复那天流的眼泪,渗在他胸口,到今天都没干。 “没有。我就是觉得...” “别觉得了。”姜枫打断他,“他跟你俩动过手,就冲这点,都不该回头。你找个老农村去看看,那些家暴的男人打完媳妇儿哭不哭。都哭,那跪地上抱大腿,哭得像是得了癌。改吗?不改,下次还犯。这就是病,治不了,改不掉,只能越来越严重。所以我说你可别不值钱了,他包养的那些个,说不定都整过这一出。人家提一杯敬一桌,怎么就你哐哐喝?” 余远洲被她骂得头发都要呛起来了:“姐,别骂了。我没回头的意思。” 姜枫不放过他,紧着道:“你也别跟我俩扯那些个里格楞,我不可能让你上非洲那些穷地方咧的去(身心疲累地熬日子)。吃不好住不好的,别再给我整一身毛病回来。还有啊,你可别觉得对不起我。我不跟你处对象了,那对你还有别的情分。当年余老师对我有恩,他的小崽儿我不可能不管。” 余远洲看向她,勉强地扯起嘴角笑了下。 他知道,她是为他好。她说得都对。特对。 可为什么,他这颗心就是不肯听。偏要作对,偏要犯贱,偏要撕扯着疼。 “姐,你真得很厉害。我说真的。”余远洲偏头望向苍凉的湖面,“你能管住自己的心。说爱就爱,说恨就恨。我也想变成你那样儿,而不是像现在,活得吭哧瘪肚的(不干脆)。” 姜枫看他又开始钻牛角尖,放缓了语气:“小洲,咱就退一万步。就他对你是真心的,他全国第一大情种。可你觉得他正常吗?正常人哪有搞监视的?你说你直也好,gay也罢,姐跟你那个傻二哥一样,都希望能你找个正常人,开开心心地过日子。而不是跟他俩天天绊心。” 余远洲点了个头,不说话了。姜枫也不再多说,有些话说两句是好心,说多了是事儿b。 两人并肩站在湖边举目远望,一个眼神炯亮,一个眼底无光。 初秋的世界是蓝色的。 天是冰蓝的。湖是苍蓝的。就连风,都是淡蓝的。 蓝得收缩,紧束,冰冷,沉静,像一大瓶蓝钢笔水儿。 世界是墨,人是纸。 余远洲忽然觉得,他和姜枫的区别,就好比那生宣和熟宣。 姜枫是熟宣,凝而不透。就跟过了光胶似的,任凭你墨浓墨稀,墨多墨少,想写什么字,就能出什么字。 而他是生宣。一滴洇一片,手废一点都不行。就丁凯复那狗爬字,别说出作品,两笔下去就完了。 浓墨重彩的「爱」字。刚写了个「爫」,就已经看不出个数,徒留满纸狼藉。 余远洲想,就算丁凯复对他是真的,他也不能回头。他们之间,已经不是真假的问题。而是更加根本的问题——不合适。 有句话说得好,重情之人必多疑。丁凯复对他的感情有多深,对他的疑虑就有多深。疑虑一深,人就没有安全感。没有安全感,就宁可信其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发疯。 而他,也从来不是个皮实的人。他不是塑料杯,咋摔都行。他是玻璃杯,别说往地上摔,就盛的水烫点都要裂。就算告诉自己一万遍,坚强点,想开点,他也做不到。 第131章 这是性格的问题,是根儿的问题。就像姜枫说的,改不了。 既然都改不了,那硬往一起凑,就只能是两败俱伤。就像那句歌词唱的:海鸟跟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 不该发生的意外,就让他结束吧。鸟回归蓝天,鱼回归大海。 —— “这个狗东西,真他妈的操蛋!”段立轩一锤桌子,桌上的茶都洒了。 “就说你惹他干什么玩意儿,”段立宏指关节铛铛地敲着桌面,“我这个标刚接着,委托人进去了。马来刚来个大单,龙通(圆春的供货商)厂长也他妈进去了。你说这不是冲着我来的?那下一个进去陪着打坐的,是不是就得是你哥?” “你不会有事。”段立轩瞟了他一眼,有点不耐烦,“我什么时候让你出过事。” 段立宏看他不高兴,也后知后觉自己话急了。放缓口气道:“轩呐,你可别惹咕他了,赶紧把他那些个玩意儿还他。也别搁杨叔那儿关着了,还给钓鱼佬得了。” 段立轩烦躁地转着手里的核桃,嘎啦啦直响:“他好不容易落我手里一回,不整死他都算我心软。我不可能让他去监狱吃香喝辣。” 段立宏刚想接着劝,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号码,直拍脑门儿:“靠他妈的黎英睿!你信不信这电话还是说疯狗事儿!”他一边抱怨一边划了接听,还故意摁了外放。 “哎呦睿总好哇!”电话一接通,段立宏身上的哪股唧歪劲儿瞬间没了,亮开热情的大嗓门儿,像接这个电话多高兴似的。 “哎,宏哥。好久不见。最近生意怎么样?” “凑合儿呗。ne不死(饿不死)。” 黎英睿在那边假惺惺地笑:“我听说龙通的董事长进去了?马来那边的单受不受影响?” 段立宏深深看了段立轩一眼,那眼神就一个意思:看吧看吧。 “哎呦睿总可真是顺风耳千里眼。是有这个事儿,我也正愁着呢。”段立宏装傻充愣。 黎英睿听他在这里滚刀肉,也不兜圈子了,直白道:“不瞒宏哥,今早丁老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大孙子被扣x市看守所了。咱也不是说不认罪伏法,但毕竟看守所条件不比监狱,还是有点心疼的。想着说,能不能麻烦您给找找关系,转到x市监狱去?要宏哥能给帮这个忙,丁家从郦水湾谢您三套房。” 郦水湾是银实地产的高端房产,售价一平四万。大平层设计,最小户型也得一百平米。这拿来随礼走关系,可比x市的房子拿得出手。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段立宏已经把这三套房的去路都安排完了。他一拍大腿,爽爽快快地答应下来:“丁老实在是太客气了!多大个事儿,我问问啊,我给问问。” 问个屁,始作俑者就坐在他对面,脸拉得像长白山。 还不等段立宏打完电话,段立轩把核桃往墙上一砸,摔门走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子们的留言,海星和投喂!mua! 姜·妇联·枫:家暴是癌,不可能改。疯狗达咩。坚决达咩。 陈医生:二哥,送你俩核桃。攥手里揉揉,把你那小暴脾气磨磨。 甜甜:一天砸两斤。 干果店老板:不是吧,我也能开上奔驰了? 第九十四章 段立轩这两天很憋气。 丁增岳的那三套房,均价五百万,三套就一千五百万。这还不算他许给黎英睿的好处。 丁凯复在监狱呆了两年,他看都没去看。但进看守所半个来月,他就坐不住了。花这么大价钱,就为了把这个逆子从看守所整进监狱,无外乎一个原因:看守所的条件太次了。 大通铺,长明灯,糟烂的伙食,睡不了整觉。被子八百年不晒,蹲坑在铺边臭着。 屋里关着各种各样的犯人,有着各种各样的疾病。有的人屁股上坐出了疮,就垫着卫生纸,裤子上渗着一层层的脓。屋里那味儿,像是死了十几只耗子。 为了把丁凯复困在看守所,段立轩花大价钱收买律师,把刑期掐在11个月上。因为不满一年就不用转监狱,直接在看守所服刑。 其实丁凯复在x市监狱的时候,段立轩就想整他。可没想到,丁凯复有那么深的人脉。 任凭他一顿操作猛如虎,大疯狗也不过就尝着点相思苦。甭说遭罪,劳动都不用。别人累死累活地踩缝纫机,他倒好,俩手一背在车间当领导。 这回好不容易把疯狗给拘自己地界了,段立轩合计着,高低得给这犊子点小鞋穿穿。 可没想到小鞋还没穿两下,就被反将一军。要不咋说丁凯复狗呢,这人狗起来,那是见缝插针,毫不要脸。 一天到晚在里面检举揭发,报告报告个没完。不是这个受贿,就是那个逃税。法律程序在那儿,他检举就得查。一查不要紧,全他妈跟段立宏有关系。 丁凯复这边是靠着检举咔咔减刑,11个月的刑期,硬生生被他减到了五个半月。为啥五个半月,因为减刑标准规定,最多减一半。 这回刑也减到头了,检举也没好处了,寻思他能消停了吧。可没想到这人,不利己他也得损人。肚子里的坏水黑料,像晃半天后开盖的可乐,照着段立宏的脑瓜顶哗哗一顿喷,堵都堵不上。 段立宏本就是外强中干的性子,被他检举得是心惊肉跳,觉都睡不好。他跟丁凯复是没什么怨的,他恨不得连夜把这瘟神送回快乐老家。 第132章 但他顾忌他弟。 因为在段家,他不当家,他弟才是当家那个。而为什么老二当家,这就得从段家的历史讲起。 上世纪八十年代,经济高速发展,社会治安混乱。那是一个没有中产阶层的年代,存在着庞大的底层,却没有向上流通的管道。紧张的社会结构挤压出一系列反社会行为,黑帮的兴起就是其中之一。 而段家的老爷子段超美,当年就是x市最大的黑恶势力。 像段超美这种黑老大,在那个动荡年代里遍地开花。他们大多出身底层,没什么文化,又极度渴望权力地位。到处吸收边缘人员,俨然把自己当成土皇帝。嚣张到什么地步呢,飙车警察不敢拦,上街行人得让路。 从78年到81年,全国刑事案件每年按十万的速度增长。 盛极必衰,物极必反。 到了九十年代,国家开始了第一轮打黑。这些土皇帝里边,没人的,吃枪子儿。有人的,把脸皮洗白,往伞底下钻。 但段超美就很清奇了,他反其道而行之:脸皮黑着,芯子洗白。 一边是老大,吃黑;一边是卧底,吃白。两边占好处,互相卖消息,混得是风生水起。 到段立轩爹叔这辈儿,那分工就更加明确了。而此时国家开始第二轮扫黑,力度更大,段家就洗得更白了。但随之出现了一个问题——要没威望了。 你芯子洗得越白,那黑上就越没有话语权。但段家一直靠着管黑,从白上拿好处。 又不能回归黄赌毒,那咋办呢。段超美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招——养人。 以圆春安全官的名义,养了一大群打手在手底下。这么多人总得管吧。可段家白了这么些年,那些小辈儿都没见过血,往跟前一站,像一锅的白面窝窝。 谁愿意带着一帮煞神,往黑窝子里钻? 白那边儿抢得像夺嫡之争,黑这边儿推得像降罪发配。 这时候老二的小儿子,段立轩主动站出来了。 段立轩替整个段家抗了最脏的那顶帽子。这可不是什么好活儿,随时可能被捅刀子。而且大局势一会儿一变,管你真黑假黑,等出事那天,你就是壁虎的尾巴。 死你一个,保全一家。 因为这个,段家没人惹他。就连亲哥找他,也都得先打打草稿。把憋屈事攒上个一箩筐,才有脸来诉苦。 本来段立轩没想松口。在和丁凯复的较量里,他一回便宜也没捞着。好不容易逮着次机会,他高低要把丁凯复搞脱一层皮。 可没想到丁家出手这么大方,段立宏ber都没空打一个(毫不犹豫)。 段立宏的见钱眼开是一方面,而陈熙南则是另一方面。 余远洲的假婚礼,他是打算去的。姜枫再厉害,也终究是个女人。他总觉得不放心,万一丁凯复没憋好屁,自己在多少能镇镇场子。 可自从三个月前,余远洲受伤那回他碰了下手,这陈熙南就跟林黛玉附体似的,一天到晚阴阳怪气。 什么「除却巫山不是云」,什么「单单等你就觉得心烦」,什么「终究是二哥心里没我」,什么「我这般斤斤计较,更是比不上余远洲好」。 昨晚两人又因为这事儿大吵一架,陈熙南一气之下撂下狠话:「你教训别人把心腾干净了再去爱人。可你自己腾干净了吗?」说完收拾东西走了。 这可把段立轩给闹心坏了。 他辗转反侧了一宿,终于做出了放手的决断。 余远洲也好,丁凯复也罢。在他这儿,都翻篇罢。 感情就像按揭款。欠多欠少的,早晚得还。他已然欠了太多,到底是不舍得让陈熙南破产。 ——— x市北区路港看守所。 段立轩从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眼门楼上的金字,咬着嘴里的软肉骂了一句艹。 他脸色不太好,白惨惨的。表情也不高兴,嘴角往下撇着。还架了个蓝片的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有点青面獠牙。 门卫一看到他,麻溜地从值班室出来,点头哈腰地打招呼:“段爷好!” 段立轩懒得鸟他,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刚进大厅,杨科长就从楼上小跑下来,看到他眉开眼笑:“来咋不招呼声儿!今儿好悬没在。” 段立轩扯了个假笑:“没寻思那老些。杨叔今儿忙不?” 俩人勾肩搭背地往楼上走,来往的人看到段立轩也都跟着打招呼。 在屋里喝茶闲聊了半个来小时,段立轩这才开口问:“那什么,疯狗,就丁凯复,这几天消停没?” 杨科长提起丁凯复,也是苦笑连连:“一天也不消停。昨儿晚上去看了眼监控,发现这犊子让其他人给他搓脚呢。在床板上岔着腿坐,一脚配一个洗脚婢。” “换号也这样?” “换多少回了。这人邪门儿,多横的人跟他关一堆儿,人腿都得变狗腿。” 段立轩沉默片刻,长叹一口气。道:“他的那个银链子,还有外边儿给他寄的照片,都还他吧。丁家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眼得了。这瘪犊子谁摊上谁闹心,就让监狱闹心去吧。” 杨科长看他这态度,有点惊奇:“怎么了这是?摊上事儿了?” 段立轩假笑着摇头:“没有。能有啥事儿。昨儿喝多了,头有点疼。” 作者有话说: 段立宏:轩呐,他家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第133章 大疯狗:把我护身符还我,否则全世界都进来陪着。 陈醋精:我自是明白没有远洲妹妹好,终究哥哥心里没有我。平日里我和你说的,你全当耳旁风。可怎么远洲妹妹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 甜甜:累了。真的累了。 甜甜的爷爷叫段超美。不是超级美丽的超美,是赶英超美的超美嗷。 为什么在这里突然介绍甜甜背景呢,因为我零存稿。婚礼那儿不好写,乱糟糟的在脑子里转,一个字都落不出来。今天又不能不更,只好把甜甜拉出来缓一下节奏啦。 第九十五章 上午九点半,阴云密布。 分不清是不是在下雨。鱼腥味儿的薄雾里,飘着若有若无的寒丝丝。 丁凯复一大早就来了。没撑伞,也没着急进去。像个半大小子似的,在湖边打水漂。 湖岸上栽了排枫树。落叶踩在脚底下,软得像层老海绵。水面上也浮着黄红的叶,脏兮兮好几堆,像庆典后被扫走的塑料拉花。 他弯腰从泥里抓了一大把石子儿,转腰甩肩地往水里砸。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石子儿骤雨似的,降了一场又一场。水里的人,也模糊了一场又一场。 他像个廉价烟头儿,游走在高昂的金绸缎上,烫下一块又一块的黑疤瘌。 西服夹克被挣散了,白衬衫窝囊地堆在腰上。裤脚湿漉漉,手掌黏满黑泥。 一阵风起,雨有点大了。不再是似雾非雾的毛毛雨,而是变成了银针,斜密密地往湖上扎。 天地都是铅灰色,连成模糊的一片。 他抬腕看了眼表,蹲到水边洗手。甩了两下,站起身掖裤腰。掌根有块没洗干净的泥,蹭到了衬衫上。他搓了两把。没搓掉,反而晕染开了,像一块陈年血渍。想往裤腰里藏藏,裤子都提卡裆了也没藏住。 他啧了一声,不再管那片脏,扭头往教堂走。 白色的玻璃教堂。钝三角形的基底,中央贯穿一道长方条,条上是小三角的阁楼,浮雕着半个朝阳。 不觉庄严,倒有几分可笑——像根巨大的jb。 丁凯复嘲讽一笑。呵。什么神,什么主。什么一生一世,什么yes i do。 都是jb。 他侧头咯了一口痰,呸到教堂门口的石砖地上。 这时路过两个西服绅士,鄙夷地白了他一眼,互相嘟囔了句什么。 丁凯复听不懂,也不屑去懂。他现在没心情装高雅,甚至想站教堂顶浇泡尿。 登不进神殿的魔鬼,吃不到葡萄的狐狸。 因不得而灼痛,因自卑而轻蔑。只能用不尊重来表现不在乎,用无所谓来虚张声势。 甚至连结婚请柬,都故意弄得又脏又皱。门口接待拿着那尿戒子请柬瞅了半天,才勉强放行。 丁凯复大摇大摆地走进礼堂,发现已经坐满了,就剩第一排是空着的。他不懂第一排是留给主人家的,大步过去坐下了。脚一翘,眼珠四下刮。 能坐五十人的礼堂。婚礼台后是十米来高的落地窗,呈山字形排开,窗外就是湖面。 若是在晴天,应当是浪漫的风景。可惜天公不作美,雨一层层地扑在玻璃上,显得阴郁寂寥。 从落地窗下边开始,是一水儿的白理石砖地,直铺到大门口。摆着两列白色长椅,靠甬道的位置绑着白捧花。 白墙。白棚顶。白大门。白地毯。白。白。白。铺天盖地,都是白。白得刺目,眩晕,臃肿。像医院,像灵堂,像被水泡翻的刀口。 就连这背景音乐里的小提琴,听起来都像二胡。唧唧歪歪,要哭不哭。 教堂婚礼时间掐得很严,一分都不差。到了时间,大门一关,音乐停了。 紧接着神父从甬道进场了。穿着黑色立领西装,肩上搭着白圣带,手里捧着硬壳的圣经。是个白人老头,头顶亮得反光,两侧稀疏的白发和胡子连成一片。 他走到婚礼台正中位置,笑容满面地宣布婚礼开始:“distinguished guests,dear friends,today in this holy church,we will jointly witness and bless the wedding of mr.yu yuanzhou and ms.jiang feng。(各位来宾,亲爱的朋友们。今天在这神圣的礼堂,我们将共同祝福见证,余远洲先生和姜枫女士的婚礼。)” 汉语的名字有点绕口,但他咬得很清晰,清晰到可憎。 丁凯复本以为说两句就开场,没想到这老头尤其啰嗦,叽里呱啦个没完。他天生没耐性,从小就听不得唐僧念经。高中的时候睡觉,大学的时候逃课。时隔多年再体验一遭,他烦得直抖腿,恨不得上去踹这老登两脚。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舌头啧得太响,不耐烦的脸太臭,皮鞋哒哒的声音太急促。就听这老头越说越快,越说越快,最后快到像是在rap(说唱)。紧赶慢赶把开场白讲完,他手往大门那边一摊,音乐又响了。 所有人齐刷刷地往后看,丁凯复也跟着回头。 这是新郎和其父母入场的环节。余远洲没家长,一个人干巴巴地进来了。 丁凯复看到他的第一眼,耳边就炸起了雷。 穿得和他梦里一样。纯白的西服套装,扣眼里别着白玫瑰。 就发型不一样。头发刚长出两个指节长,做不了什么造型,只是把额发往上简单吹了个弧。 丁凯复手臂扒在椅背上,直勾勾地瞅。 第134章 好看。太好看了。他想得没错,余远洲就适合穿白的。锃亮的金丝眼镜折射着灯光,流光溢彩。应当是化了妆,眉毛比平时浓,嘴唇儿红得水光。西服下配着双襟暗纹马甲,坠着装饰的银色怀表链,随着步伐一晃一晃。 丁凯复看得痴了,不自觉地坠入了幻想。或纯情,或下流,交替闪回。 是夏天的海岸边。余远洲蹚在海水里捡贝壳。表链在阳光下,一晃一晃。一个浪打过来,他跌坐到海水里,用手腕抹着脸笑。发丝挂着浪漫的水珠,像一尾搁浅的人鱼。 是酒店的洗手台。余远洲抓着台面喘息。表链在灯光下闪烁,一下一下地击打着台面。镜面里是他汗湿的发,粉馥的脸,还有被情欲浸得氤氲的眼。 是浪漫的烛光下。夜色撩人,余远洲端着红酒杯,在落地窗前即兴起舞。他转了个圈儿,马甲上的表链也扬了个圈儿,好似划破夜空的流星。 音乐骤停。丁凯复猛然从幻想里惊醒。 就见余远洲已经站定到神父左边。他露出个礼貌的笑,说了几句套话。都是英文,丁凯复听不懂,只是觉得好听。 余远洲讲英文的时候,和他的那些翻译官们不同。没有矫揉造作的洋音调,显得多会多地道。而是沉静缓慢,就跟他说汉语时一样。 等余远洲说完,音乐切换成了欢快的节奏。门被破开,穿着黑礼服的伴郎们鱼贯而入,伴娘们在后一个接一个入场。场内的气氛到达了一个小高潮,宾客们欢呼着鼓掌。 余远洲也笑着鼓掌,那笑假极了。 假的。 嘉宾是假的,伴郎是假的,神父是假的。就连新娘,都是假的。全都是假演员,就一个真观众。 他在嘈杂中不动声色地寻找丁凯复。从最后一排开始,一张张脸看过去。 不是,不是,不是···难道他没来? 余远洲有点着急了,目光从藏着掖着变成明目张胆。转着脖颈四下看,终于在第一排瞅着了。 岔着腿坐在左手边第一排正中央,新娘父母的位置上。 就在看见丁凯复的刹那,热闹像是被摁了暂停的电影。无声的静止画里,就剩下他们俩。 能看出丁凯复今天精心打扮了。黑白配西服套装,酷劲十足。光头也不丑,反而衬得五官俊朗阳刚。 此刻他正垂着眼睑发呆,脸上是一种微茫的放空。有点像是考场上的学渣,瞅着空白的卷子,一道题也不会答。却也不能走,就在这里干耗。 余远洲看着他这副模样,突觉一阵心酸。 有关丁凯复,他可以控制自己不看,不听,不回应。可又如何能控制自己不想,不思,不动情? 这个男人,毒蛊似的,日日夜夜啃咬着他的心,让他痛到每一根神经。 见不到痛,见到也痛。在一起痛,离别仍痛。单相思痛,两情相悦还痛。念着他痛,忘记他更是痛。 他错开视线,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男男女女,无比后悔同意举办这场假婚礼。 如今他竟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他们在配合他,还是他在配合他们。 配合。 这个词晃过脑海,余远洲忽地想起一句话。在看守所那天,他问所警「能不拷吗」,丁凯复说过的话。 该拷拷,我配合。 电光火石间,他又想起两人在金鹿酒店的第一晚。那时丁凯复对着马仔的脸和他说话:只有聪明是不够的。你还得有钱,和权。 这两段回忆一串联,余远洲心脏咯噔一声。 该拷拷,我配合。 这句话···恐怕不是说给所警的,而是说给他的!是了。没错。一定是说给他的! 丁凯复一定是知道!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离开他的借口。 那他为什么还来?为什么要「配合」?他来「配合」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余远洲腿都木了。他转动僵直的脖颈,重新看向丁凯复。 发现此刻丁凯复也正在看他,薄腮上嵌着诡谲的笑弧。阴测测,冷冰冰,像死神肩上的镰刀头。 作者有话说: 周四啦!想死你们啦!! 今天妹油双更,因为这章长长~ 第九十六章 余远洲看着那个阴沉的笑,耳朵里嗡的一声响。紧接着他眼前一黑,灯光暗了。 一束圆光打到大门前,礼堂奏起了婚礼进行曲。当当当当~的钢琴一响,新娘和其父亲的身影出现在地毯尽头。 所有宾客齐刷刷地起立,面向新娘。只有丁凯复没有动地方。浸没在阴影里,眼睛直勾勾地衔着新郎。 余远洲不敢和他对视。身子绑紧,像座白石雕,被用强力胶粘在地上。他动不得分毫,只能紧张地看向姜枫。 姜枫身穿丝绸的鱼尾婚纱,双手持着捧花,顺着甬道向他走来。 她踩着辛德瑞拉的水晶鞋,走得却像花木兰。步履生风,甚至可以说是气势汹汹,快得连打光都追不上。曲子还没当当几下,她已经走到了婚礼台前。 不等「父亲」替她撩面纱,她自己就掀上去了。把捧花移到左手,右手插进余远洲的臂弯,带着他面对神父站定。 演她父亲的小老头有点懵,但还是按照流程,转身准备落座。看到本该父母坐的首排,大剌剌地坐着个年轻男人,更懵了。他犹豫两秒,还是坐到丁凯复身边,跟他隔了一个位置。 第135章 老头坐好了,神父开始读经。 “and the lord god said,it is not good for the man to be himself,i will make one like himself as a help to him···(耶和华神说,那人独居不好,我要为他造一个配偶帮助他···)” 姜枫趁这个空档,掐了把余远洲的小臂,小声问道:“你慌什么?” 余远洲微微向她偏头:“丁凯复知道这是假婚礼。他恐怕预谋了什么。” “能预谋什么?” “要不还是终止吧,我怕你有危险。” “怕什么。”姜枫不以为然,“这么多人在,他一个人掀不起风浪。支棱点,先把戏演完。” 余远洲还要说什么,这时候就听身后哗啦啦起立的声音。 神父朗声道:“dear friends and relatives,are you willing to be witness of the wedding vows of mr.yu and ms.jiang?(各位亲朋好友,你们是否愿意做余先生和姜女士婚礼誓言的见证人呢?)” 后面是齐刷刷的「yes」。当中还有一句带着口音的「爷思」,痞里痞气,饱含嘲讽。 余远洲被丁凯复的声音慑住了,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 他绝对知道。丁凯复绝对知道这是戏。那他为什么要来,他到底打算干什么? 余远洲脑子都空了,手指不受控制地哆嗦。 姜枫察觉到了他的恐惧,一个劲儿地掐他,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她不了解丁凯复。余远洲想,在场所有人都不了解丁凯复。只有他知道,那是一个疯子。 无法预测的,疯子。 未知的恐惧笼罩着他,犹如背对着地狱之门。刻耳柏洛斯(古希腊神话中的三头犬)黏哒哒的鼻头,在他耳边嗅来嗅去。 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大,面容有多可怕,又会以什么方式杀死他。 宾客答后落了坐,征询礼环节开始了。这是整个结婚仪式最庄重,最浪漫的部分。余远洲却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姜枫往哪边拽他,他就往哪边转。 神父高声宣读着夫妻的爱是如何神圣,婚姻的责任是何等重大。什么天作之合,什么终身相守。 余远洲心底却越发惶惶不安。他能感觉到丁凯复的视线钉子似的,扎在他的脊背上。越来越深,直到钉子尖儿从胸口穿出来。 “····will you love,honor,comfort,and cherish her from this day forward,forsaking all others,keeping only unto her for as long as you both shall live?(你愿意从今以后爱她,尊敬她,安慰她,关爱她并且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诚对待她吗?)”神父问道。 余远洲不答。满脸淌汗,嘴角痉挛。 姜枫着急地捏他胳膊肘,可他却像是被冻住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说啊,余远洲。说「爷思」。呵。说「爷思,爱毒」(yes,i do)。” 余远洲瞳孔都放大了,肩膀直抖。 丁凯复阴沉地笑起来。诡谲恐怖的笑声回荡在礼堂里,所有人面面相觑,气氛凝重而尴尬。 姜枫回头剜了丁凯复一眼,直接握住了余远洲的手。她的手干而暖。温度顺着余远洲的手心往胸口涌,让他猛然从恐惧里清醒了。 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人陪他战斗。 战斗。余远洲,别拉胯。做个男子汉。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软弱没有用。 你至少,得保护好你的战友。 责任让他从恐惧里站起身。他定了定心神,用一种坚定清朗的声音答道:“yes,i do。” 这句话一出,身后的笑声戛然而止。礼堂陷入短暂而可怕的寂静,像是心脏的一次骤停。 “father?”姜枫轻唤。神父老头这才反应过来,开始对她念同样的誓词。 话音未落,就见他眼睛蓦地睁大,两个浑浊的蓝眼珠缩在眼白上,像是钢笔甩到白墙上的墨点子。 姜枫刚要回头,就感到冰冷的什么抵上了她的后脑勺。 还不待她反应,旁边的伴娘团就尖叫起来。紧接着伴郎团,身后的宾客演员们也都慌了。 “说啊。臭娘们儿,说「爷思,爱毒。」”他冷笑着,眼底血红一片,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再硬的人,此刻都能吓懵。姜枫僵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动弹。嘴唇颤抖,瞳孔放大。 丁凯复把手往前紧了紧,嗷唠一嗓子:“说啊!!!说「爷思爱毒」!!!说啊!!!” 这一下彻底把姜枫给吓崩溃了,她腿一软,跪坐到了地上。 余远洲趁机一个健步冲到姜枫身前,张开双臂挡着她。 他什么也说不出,脸上的皮肤都收缩起来了,嘴唇紧抿。但他的眼神没有躲闪,直视着丁凯复黑洞洞的眼。 作者有话说: 丁狗在美国合法那啥,不触犯中国法律。 但他随意那啥,触犯美国法律。如果被指控,会被定为六级重罪,最低刑期一年半(服了我去,这什么傻jb进狱系男主)。 虽然这个故事已经22万字了,还是得再强调一遍丁凯复的属性:疯批+变态+神经病 至于进度,故事此刻的时间点是2019年11月29日。他追到(划掉)拿命换到老婆的时间点是三年后,2022年末。所以···呃···继续看吧(捂脸),这篇文预计11月中旬到11月底左右完结。 磊子和公主那本没赶上夏末,也没赶上秋收,只能推迟到元旦开了(摇头叹息)。 第136章 第九十七章 丁凯复和余远洲对视几秒,蓦地打开手臂扣动扳机。 就听邦邦邦!紧凑的三声巨响。 玻璃成放射状裂开,紧接着碎成了粒子,冰雹似的,兜头盖脸地扑进来。 吊灯也砸了下来。伴随着哐嚓一声巨响,大厅陷入昏暗。 冷风冷雨从碎窗灌进来,发出刺耳的鬼叫。 礼堂里惊呼四起,兵荒马乱。人们一股脑儿地往外涌,没几秒就跑了个精光。就连神父也没了影儿,圣经散乱地扣在地上。 姜枫抱着脑袋尖叫。余远洲紧紧搂着她,把这三炝捱过去。 “听老头啰嗦有什么意思。来玩儿个游戏吧。”丁凯复转着炝,狞笑着向两人逼近,“俄罗斯轮盘,听过没有?” 这话一出,余远洲和姜枫都愣了。 俄罗斯轮盘,一种野蛮疯狂的赌博游戏。是不是源于俄罗斯未可知,但要安个国名,俄罗斯最合适。 游戏规则很简单,将一颗子弹塞入左轮手炝的弹槽,而后将其任意旋转。旋转停止后,参与者轮流将其准自己的脑袋,扣下扳机。直至有人中弹,或因恐惧妥协。 姜枫彻底吓懵了,面色发青,像是盖了霜的冬瓜皮。她万万没想到,丁凯复竟是这样可怕的亡命之徒。 而余远洲反倒冷静下来了。他不是第一次见丁凯复摆弄炝,加上已知的恐惧总比未知强。 “把炝放下。我们可以谈。”他对丁凯复道。 丁凯复舌头舔着后槽牙,用下巴点姜枫:“让这娘们儿滚。” 余远洲白了他一眼。安抚般轻拍姜枫的后背,在她耳边道:“枫姐,先出去躲躲。” 姜枫虽然害怕,但还是强撑着道:“我不能放你跟他单独···” “我他妈让你滚!!”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尖叫。 姜枫身后的玻璃窗也碎了。 她的精神全面崩溃,捂着脸大哭起来。肩胛上的汗粘着玻璃碴子,看着十分无助可怜。 “住手!!!”余远洲跳起来,双手推着丁凯复的肩膀吼叫,“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你有什么冲我来!拿炝威胁一个女人,算他妈你有能耐!!!” 余远洲出离得愤怒了,话都得咬着才能说出来。他眉头压得几乎和眼角连上,眼镜歪斜着,脸颊因愤怒而颤抖。 丁凯复只看了他一眼,就撇开了视线。舌头在嘴里怼来怼去,转着脑袋看棚顶。像个犯错的小学生,被教导主任点着脑门儿教育。有点委屈,也不服气。明明眼圈儿都红了,却偏要梗着脖子,做出一副「老子才不在乎」的表情。 余远洲的力气不大,他却被推得连连后退。最后索性转身背对两人,往窗户边走。 余远洲看他妥协,气喘吁吁地转身扶姜枫,一边带着她往外走,一边摩挲着她的肩膀安慰,“别怕。没事的。啊。别怕。”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胸腔剧烈起伏。像一张拉满的弓,往前是猛箭,往后是断裂。但他既不能往前,也不能往后,岌岌可危地站在情绪的临界点。 余远洲把姜枫送到门外,刚要关门,姜枫一把抓住他的小臂。说不出话来,只是哭着摇头。 余远洲勉强笑了下:“放心,他不会把我怎样。”说罢拿开她的手,利落地关上大门,落了锁。 偌大的礼堂里,就剩下两个人。风迎面灌进来,掀起两人的衣摆。 丁凯复站在窗前,看着余远洲重新顺甬道向他走来。他开始忙忙叨叨地整理西装。脸很红,分不清是因为愤怒,因为激动,还是单纯那几炝让他杀红了眼。 余远洲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他。一边走一边收拾情绪,松开牙根,大口深呼吸。 “把炝放下。我们可以谈。”他站定到丁凯复面前,尽量让声音平稳。 “不谈了。赌一场。”丁凯复抬起手,用大拇指摁他的嘴唇,“你赢了,我放手。我赢了,你跟我走。” 余远洲瞄着脸边的炝口:“去哪儿?” 话音未落,就见丁凯复对他单膝跪了下去。手哆哆嗦嗦地在裤兜里掏着。鼓捣了半天,才拽出一个黑色天鹅绒小盒。 西裤的兜衬翻了出来,耷拉在大腿边,像个柔软的把柄。 他把戒指盒掀开,虔诚地举到余远洲面前。仰着潮红的脸,眉毛往下撇着。右眼尾挂着一滴卑微的眼泪,将落不落。 “跟我回d城,跟我结婚。活着,跟我睡一张床。死了,跟我埋一个坟。” 余远洲怔了。丁凯复在向他求婚。用如此可怕的方式求婚。 盒子里是枚鸽子蛋。小指甲那么大的方形红钻。 如果不是在当下,如果丁凯复的手上没有炝。这钻石红得是多么绚烂,浪漫,摄人心魄。 可在当下,在这一地的碎玻璃碴上,在这凄风冷雨里,在这漆黑的炝口旁。它红得是多么恐怖,可憎,让人绝望。 余远洲侧过头,凝视窗外铅灰色的天。 从前,也曾憧憬过爱情。憧憬过和一个人长厢厮守,至死不渝。 可想不到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但他和丁凯复之间,好像又只能是这样。 “我为什么要跟你赌。” “因为你没得选!”丁凯复吼道。他鼻翼翕动,怒得剑拔弩张。可软弱的泪水又弥漫着他的眼眶。 第137章 卑微的眼泪。无奈的眼泪。爱而不得的眼泪。 2015年的冬天,他对余远洲一见钟情。 2016年,他一错再错,直至一切走到尽头。而后幡然醒悟,决意挽回。 2017年。2018年。2019年。转眼就变成了当下,还有一个月就是2020年了。 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 他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变成患得患失,后来又变得凄凄惶惶。直到半年前的那场谈话,余远洲完全打碎了他的幻想。这还不算,居然又兴师动众地搞了这么一场假婚礼。 就为了戏弄他,摆脱他。 这下子他彻底慌了。他急眼了。他孤注一掷,他铤而走险,他狗急跳墙。 他站起身扯过余远洲的手腕,连拖带拽地上了婚礼台。把戒指往台子上一撂,炝口在两人之间来回比划,嘴里魔怔似的重复道:“你赢了,我放手。我赢了,你跟我走。” 余远洲垂眸看着他手里的小东西。黑色的塑胶把,没巴掌长,像个小孩儿玩具。 但他知道,这玩意儿绝不是玩具。 一般来讲,教堂这种超大落地窗,用的都不是钢化玻璃,而是防弹玻璃。威力较小的气炝是打不穿的,甚至还会被反弹。 而丁凯复方才打炝时,手臂几乎是和地面平行,说明他知道子弹一定能够击穿,至少不会被反弹。 这是一把货真价实的,甚至可以说是威力巨大的左轮手炝。 “我不会使。”余远洲心下恐惧。扭过脸,不看他,也不看他手上的东西。 “我教你。”丁凯复握住枪管,歪头把弹仓放脖颈上滚,“总共五个弹巢,刚才打掉四发。按传统玩法,你和我的机会一样多,都是80%。” 他露出个阴沉的笑,随后干脆利索地举起炝,把炝口抵到自己太阳穴。 “两个选项。开炝,还是跟我在一起。” 余远洲缓缓转过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看他。黑眼珠像蛛网上的小虫,在眼白上扑棱着颤。 第九十八章 “我不跟你赌。”余远洲道。 丁凯复能看出他在害怕。手指颤抖,头发都汗湿了。可还是尽量保持着理性和冷静。 理性。冷静。 在这场博弈中,这场爱情里,余远洲一直都是理性而冷静。 他知道自己爱丁凯复。崇拜他的强大,羡慕他的不羁,欣赏他的无畏。 可对他来说,爱情不是全部。 责任,亲情,工作,尊严,他自己的生活。所以即便被丁凯复吸引,他也能分得清利弊,坚决不肯回心转意。 而丁凯复不是。爱情是他的氧气,余远洲是他的命。 曾经,整个世界都是臭狗屎,所有人都是破烂货。他活着,却也是死的。 直到爱上了余远洲,他才有「活」的感觉。 活。有顾念,有希望,有喜怒哀乐地活。 原来这颗死去的心,也会为谁而跳动。原来这个灰暗的世界,也会因谁而鲜活。 见过光的人,再也无法忍受黑暗。所以他执着,他昏头,他发疯,他龇着獠牙流泪,他张牙舞抓地下跪。 既然没余远洲和死一样,那就干脆掏出最大筹码,豪赌一场。 “没有这个选项。”丁凯复瘆笑着,干脆利索地扣了扳机。 余远洲吓得瞳孔收缩,惊呼还没出口,就听咔一声金属的脆响,弹仓转动了一下。 空的。 “不选,就是死亡轮赌。”丁凯复炝没拿走,仰着下巴俯视余远洲,“你可以继续扯犊子,我继续开炝。不转弹仓,第一炝80%,第二炝60%,第三炝40%,第四...” “别说了!!”余远洲尖叫着打断他,指着他直往后踉跄,“疯了···丁凯复,你真他妈疯了!” 丁凯复漠然地看着他,冷声道:“第二炝。” 随着第二次扳机的扣动,就听余远洲大叫道:“我不跟你走!!” 丁凯复怔了一怔,把炝从太阳穴上拿开。 “听到了吗?远洲。”他抬了下眉毛,挂着两行眼泪惨笑,“还是空的。呵。我运气挺好。接下来,该你了。” 说罢将弹仓重新放脖颈上滚。 余远洲吓得连连后退,从婚礼台上摔了下去,坐了个结实的屁蹲儿。他双手在玻璃碴里胡乱划拉,狼狈地蹬脚后撤。 丁凯复的身躯大得吓人,像西方神话里的恶龙。他脖颈发硬,两眼发直,一步步逼近,将炝口缓缓对准了挚爱的眉心。 “开炝,还是跟我在一起。”他声音嘶哑,像是被扎漏了嗓子。 余远洲不再躲,仰起脸瞪他。眉尾往上吊,嘴角向下撇,脸上是一种倨傲的倔强。雨砸在他的镜片上,一道道向下滑,泪似的。 “你可以骗我。”丁凯复蹲到他身前,眼底青黑,脸皮乱抽,“就像你假结婚一样。来,接着骗。说你爱我。说你想跟我在一起。” 余远洲定睛看了他一会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了坚决的四个字。 “你开炝吧。” 丁凯复看着他,鼻翼不受控地往上抽搐。嘴来回嚼着,像是撕咬一颗无形的心脏。 “我说你可以骗我。你骗过我那么多回,不差这一···” “开炝。”余远洲仍道。这一次的声音甚至比方才还坚定。 丁凯复暴怒了,他将炝口狠怼到余远洲的脑门儿上,怒吼道:“我让你骗我!!!” 第138章 “我让你开炝!!!”余远洲睁开眼睛,弹起来要抢炝。丁凯复瞳孔骤缩,猛地搡开他。力道大得自己也一个后仰,跟着坐到了地上。 两个人,岔着腿在雨里对坐着。 两双眼,恶狠狠地衔着对方。 瞪着,犟着。互相爱着。亦互相恨着。 忽然丁凯复举起炝,对着自己的太阳穴连扣扳机。 余远洲惊叫一声,飞起来扑到他身上。炝掉在一旁,打了几个旋儿。 咔咔咔咔。弹仓转了四下,没响。 余远洲趴在丁凯复的身上,死盯着炝。半晌,他嘴唇抖了抖:“···空的?” 丁凯复捞起手炝,冲着湖斜向上扣动扳机。 邦!!! 余远洲怔愣地看着冒烟的炝口,两颊因恐惧而重重向下扯着。 五个弹巢,一颗子弹。子弹处于最远位置的概率,仅有20%。 仅有20%。 要是他晚了半秒,要是丁凯复的运气没这么好! 他转过脸瞪着身下的男人,面白如纸。紧接着头发也白了,睫毛也白了,瞳孔也白了。 噗的一声,他的身体迸散了,像雨砸在地上起的雾。 “艹你妈…”他双手薅起丁凯复的衣领,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付金枭我艹你妈!!” 丁凯复凄凉地笑着,任由他抓着晃。余远洲的泪水砸在他胸口,滚烫滚烫,像血。 “你在乎我。余远洲,你在乎我,你爱我。” “我爱你mlgb···你就是个王八蛋···王八蛋···”余远洲颤抖着,脊背往上一顶一顶,比起哭,更像是在呕吐。 丁凯复温柔地摸着他的脸,头发,后脖颈。忽然他将余远洲狠扣进怀里,滚了半圈压在身下亲。 余远洲来回扭头,躲着,推着,挣扎着。丁凯复亲不到嘴就去咬耳朵,吃脖颈,伸进衣服胡乱地揉抓。 余远洲挣扎不过,抓起地上的手炝,照着丁凯复的脑袋狠砸下去。 “够了!!!” 这一下是用了真力气。丁凯复没头发缓冲,脑袋被枪口戳掉块皮。伤口很快渗出红,手指粗的血流,贴着耳廓滑到下巴,顺着下巴往下滴答。 他摸了把脸边的热流,低头看着手心里的红。 “这回咱俩扯平了。”他凄惨地笑起来,“我害你破了脑壳,你也还了我个破脑壳儿。” “好笑吗。”余远洲抽噎着,拿炝口一下一下怼着他的胸膛。怼一下,说一句:“受伤流血!互相伤害!以命相搏!不死不休!好笑吗!好玩儿吗?!行!我奉陪了!是你输了!” “···是···我输了。”丁凯复喃喃着,睁着红肿劳乏的眼睛,脸色越发灰白。 输了。彻底输了。 用自己的命赌余远洲的心软。输了。 用余远洲的命赌他的求生。还是输了。 两个最大的筹码,像两个一毛钢镚儿,掉地上都没屁响亮。 冷风从背后灌进来,掀起他的西服下摆,啪拉拉地打在肩胛骨上。像是身后有两个判官,手持大棒地抡他。 “如果。”他收着下巴看余远洲,红眉毛下的眼睛凶恶又怯懦,“我说如果,我曾有过机会,是在什么时候?” 余远洲怔愣了。 机会。丁凯复在他这里有过机会吗? 他别开脸,在刀割似的回忆里细细搜索。 雨更大了,下得翻山倒海,发白。被铅灰色的风卷着,像一场沉重的雪。 “有过。你搬来我家的那晚。”余远洲回过头,垂眸看自己的肚子。丁凯复的血滴在他的马甲上,一点点晕开,越开越大,像朵开膛破肚长出来的玫瑰花。 “我去看医生,她说我没病,只是···只是···爱上你了。正好那天段立轩来找我,想用刘晓雯的消息交换肖磊的下落。我···很为难,打算找时间和你谈谈。想着说,如果···你是···真心的,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 余远洲脸上汗泪交加,带着一种惨白的红,好似在一层白蜡底下架了个火把。他把枪塞进丁凯复胸前的口袋里,仰起脸悲凉一笑:“我问过你。真心地问过你。” 丁凯复直愣愣地看着他,高大的骨架前后摇晃,像是将倾的铁塔。 问过。余远洲的确问过他。 「付金枭,你喜欢我吗。」 那他呢。他答了什么。 「喜欢干你。」「惯你两天给你惯上天了。」「今天就让你吃个教训。」「说说看,渴望被变态干的你是什么。」 他又做了什么。 他绑着余远洲的手腕,强迫了他一宿。任凭他哭嚎,求饶,痛叫。昏厥了就拽到浴室浇醒,折磨到天亮。 余远洲抹掉脸上的泪珠,尽量平稳自己的声音:“付金枭,我拿命跟你赌过两回。第一回,我输了。这回,你输了。但我不会再跟你赌第三回了。”他吸了下鼻涕,委屈而又坚定地重复道,“永远都不会。” 说罢他推了把丁凯复的肩膀。 像是推倒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丁凯复被他推得坐到了地上,随即向后仰倒。后脑勺撞到地面,弹了一弹。 他愣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雪白的棚顶,汩汩流泪。 教堂外响起了警笛,极速地由远及近。 “愿赌服输。”余远洲指着破碎的落地窗,“走吧。去过你自己的人生。我也要过我自己的人生。” 第139章 “愿赌服输···愿赌服输...”丁凯复把这四个字在嘴里来回嚼着,蓦地,又坐起来扶额低笑,肩膀一耸一耸。 等笑够了,他脚用力往地上一跺,双手扯着西服前襟,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把自己给提溜起来。像个僵尸,膝盖都不打弯儿,一步一挪地走到窗口。 皮鞋在这白烂的雨水里泡着,心也泡着。 脚迈一步。心跳一下。都咕叽咕叽地往外冒沫子。 鞋冒白沫子,心冒红沫子。 警笛越来越近,停在了教堂门口。砰砰的车门声,杂乱的脚步声。 余远洲从地上骨碌起来,快速跑到大门口,将椅子堆到门前挡着。 “余远洲!!”丁凯复忽然喊他。 他转过头,就见丁凯复踩在窗框上,扯出胸口的白色口袋巾,铺上胸膛。 斜边对折成三角,底边向上卷成筒。又把筒滚成卷,最后摁到脑壳的伤口上,任由血液将丝巾染成红色。 他缓慢而郑重地伸直手臂,将那朵「玫瑰」递了出来。 嘭嘭嘭!教堂门被大力拍打。 “走!!!”余远洲冲他吼道。 丁凯复不动,仍旧固执地递着。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地立在风雨里,像个虔诚的信徒,把心脏献祭给他的主。 门一鼓一鼓,眼瞅着就要被撞开。 余远洲狠下心不再看他,转过身死抵着椅子。垂着头,从腔子里爆发出绝望的怒吼:“我让你走啊!!!” 哐当!!!门被大力破开,穿着防弹服的警察鱼贯而入。 余远洲被惯性冲击,踉跄着向后摔倒。颠倒混乱的视线里,窗边已没了人影。 满地的碎玻璃上,徒留一朵血玫瑰,在凄风苦雨里孤独地绽放。 作者有话说: 下部第四刀《婚礼》砍完。各位还好吗。其实也没有很虐吧感觉。都收拾收拾洗把脸,接着砍了啊。下周四开启最后一个篇章,最甜且最虐的一把大刀:《血玫瑰》 舞台搬到非洲的尼日利亚,看大狗怎么脚踏七彩祥云~ 追到这儿,估计都知道洒家没有柔情,主打就是离谱(划掉)刺激。下一篇章也是大场面,都扛住了嗷!毕竟我的腰子不要紧,把你们砍懵才要紧(???) 至于甜蜜恋爱,he后会有嗷!虽然我也不知道算甜蜜,还是算搞笑丢人···可以先给一个小剧透:大狗婚礼在d城架了1314个彩虹门,一个门上贴一句土味情话(洲:破b地球,永别) 第九十九章 人和人的缘分,有时候就是戛然而止。 所以当姜枫开始夜不归宿时,余远洲知道自己该走了。 非亲非故的男女,甭管私底下处得多清白,什么蓝颜红颜,搁外人看那也不正经。他本就辜负过人家,万不能再把人家的新对象给搅黄了。 从作出决定到搬走,余远洲只用了两天。姜枫留来留去的,临走还站门口撕巴半天。 但余远洲到底还是走了。 独惯了的人,都有一个特点。说好听点叫识趣,有边界感。说难听点,就是生分,冷。 就像他离开linda家一样。临走时千恩万谢,眼底含泪。可真转身了,头也不回。 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房子租,余远洲先找了个便宜民宿住着。 专门为了旅客而造的房子。大长趟的平房,全都是一居室。铁骨架构,石膏板墙,既不抗风也不抗冻。 余远洲每天下班回来,开房门就跟开冰箱门似的。床,桌子,衣柜,墙上挂的画,都又薄又假,像橱窗里的样板间。 这天半夜,他又被冻醒了。越睡脚越冷,在梆硬的被褥里发麻。 想去泡个脚,又懒得整。强行睡,又睡不着。他在被子里缩来缩去,嘴里耍赖皮似地吭吭。 余远洲这人,在外和在家两个劲儿。在外看着实诚可靠,在家就一懒蛋。 因为懒得刷碗,所以从不做饭。因为懒得做家务,所以处处干净着使。 因为懒得擦桌子,他买了一沓pp垫板,脏了就撇一张。微波炉门把手裹着厚厚的保鲜膜,油了就撕一层。 就连养花,都是拿塑料瓶扎眼儿放土上,因为懒得总去浇水。 就这么个懒法,别说打水泡脚,就连洗澡他都懒得打沐浴露,嫌冲着费劲。 丁凯复跟他完全相反。可谓是生意场上的狗b,私生活里的精英。 不仅用「雨后山林」的香氛沐浴露,还得用「仙气十足」的玫瑰浴球打泡。但他的精致也就停留在打泡这一步,打完泡往皮上猛劲儿搓,沙沙的,像用钢丝球刷锅。 为啥他知道,因为丁凯复总要大个脸跟他一起洗澡。锁门也不好使,这不法之徒拿个小铁丝儿,捅咕两下就能开。趁着他满脸洗发水,从头摸到脚。这就算了,自从发现他不用沐浴露,丁凯复的每日任务就又多了一项——刷余远洲。 先拿搓澡巾刷,然后拿浴球刷,最后拿梆硬的老毛巾刷。就这么被刷了一个来星期,余远洲胸脯都出血点子了。丁凯复还不承认是刷的,偏说他是海鲜过敏。 这是洗澡,更闹心的还有刷牙。甭管在干啥,只要余远洲一拿牙刷,就得凑搭过来。 挺大个体格子,占大半个洗脸池,跟牙刷干架。「哈!」「唰!唰!咔!咔!呕!」「啊噗,啊噗,咕噜噜噜···tui!!」。 第140章 洗脸池旁边的三合板,被他tui得像旺旺雪饼。 牙刷毛就跟烫了头似的,炸炸着往他牙缸里一插。他埋汰丁凯复嘴里烫,以后走投无路可以开个理发店。不用买烫头机,站椅子后边儿冲脑瓜顶哈气,一天能烫二十个老太太。 丁凯复笑着抓他胳膊,冲他脸来回哈气,一边哈一边说我先烫死你。 余远洲就这么走神儿着,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嘴僵了——他笑半天了。 嘴角一点点耷拉下来,心也跟着一点点凉下来,比脚丫子还凉。 丁凯复,算是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这一年别说见面,通电话,就连消息都听不着了。 唯一知道点的零碎,还是黎英睿前阵子来美国出差,他拐弯抹角打听着的。 说是去年年底回了国,看样子没被美国警察逮着。回国之后,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锋芒收敛了很多。 用黎英睿的话讲就是,「打疫苗了」。 好事还是在做,夏天去参加了二中「余光林楼」的剪彩。这两年丁增岳身体不好,他把银实地产也接了过来,彻底成了丁氏集团的实际接班人。 至于感情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办公室里挂着余远洲的照片,颈子上坠着水晶片护身符,丝巾也还是绣着密密麻麻的「洲」。但嘴上却不再提了,甚至有些讳莫如深。谁提一个字儿,都要大发雷霆。那架势,就好像余远洲这人已经死了。 这样也好,余远洲想,既然他已死在了丁凯复的世界。那丁凯复,也该葬于他心上。 是非错对,终有一日会物是人非。恩爱怨怼,皆化做对岁月的追悼会。 哪个成年人的心上,没几个坟包呢。 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是错爱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 他吸了下鼻子,披着毛毯下地,给自己冲了杯热咖啡。踱到窗边,举目远望。 郊区的地段,没什么灯光,显得夜很干净。天空是墨蓝色的,月亮清楚的一轮。云高高的,呈絮状,像培养皿里的白霉菌丝。 余远洲忽然就思念起祖国的夜。祖国北方的,那雾雾昭昭的夜。在雾里闪烁的小招牌,窗上的冷霜,餐馆里混混沌沌的人气儿。 他眼底有些潮。 在美国这些年,他几乎是独来独往。和公司同事相处得不错,但也仅限于普通朋友。所幸姜枫和linda都不是沉闷的人,他那颗心也没觉得孤单过。 而如今,一个人在这冷清的房间里,望着这清森的夜,忽然就让他想家。 没有小家,就想他的国家,想那片熟悉的土地。想吃热乎的炒菜,想说他的母语。 想得辗转反侧,抓心挠肝。 于是在这一晚,余远洲做出了个重大决定——回国。 他向公司提交了申请,一个月就出了批准。调任到中国s城分公司,升为技术总监,独立带团队负责项目。 余远洲拿到调令后,拎着个24寸的行李箱就回了国。分公司的总务部已经帮他租了房子,他很快就安顿了下来。 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乔季同。丁凯复出来后,他就再也没收到过乔季同的电话。还是从别处辗转着听说,乔季同去年夏天已经出狱。 可无论是wx还是电话,乔季同统统不回不接。只在两周前,银行短信通知他到账一笔钱,十二万块整,汇款人姓名「qiao jitong」。 监狱三年,每月500额度,总共一万八。知道乔季同出狱后,怕他日子困难,又汇过两次五万。总计11.8万。 这份微不足道的弥补,乔季同到底是没要。为什么不要,余远洲不敢往深想。只能安慰自己,人和人的缘分,有时候就是戛然而止。 既然乔季同不愿继续和他往来,他也该识趣,不去过多打扰。 乔季同人间蒸发,姜枫投入进新的恋情,王俊豪参加工作,王妍再婚,段立轩和陈熙南也在年中官宣。曾经要好的朋友,同学,都结婚的结婚,生娃的生娃。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他还过着二十来岁的日子。 上班,读书,看电影。 他从来都不是个害怕孤独的人,甚至享受一个人的时光。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年他的心尤其得空。 可能是因为已经年过三十。可能是冷不丁回国不适应。也可能是在见识过这世间最浓的红以后,看什么都显得寡淡。 ——— 余远洲正准备去吃午饭,这时就听门口有人问道:“余总监在吗?” 他起身往门口看,是人事部的部长助理。他抬手招呼了下:“我在。什么事?” 助理小妹笑眯眯地问他:“杜部长问您下午三点到六点,能不能抽出半个小时。” 余远洲弯腰点鼠标,把日程表调出来扫了一眼:“五点半有空。杜部长今天来公司了?” “下午两点过来。那我安排五点半,九楼多功能会议室。” 助理小妹扭头走了,身后的汪组长蹬着椅子滑过来,用胳膊肘怼他:“哎,余儿,你猜是不是那事儿。” 余远洲知道汪组长说的是什么事儿。公司在尼日利亚的项目,每隔三年都会派技术核心驻在。上一任马上要期满,下一任的人选却迟迟定不下来。 尼日利亚,非洲人口最多的国家。又穷又乱,恐怖主义指数常年位居世界前列。 第141章 工资虽然比在国内多些,不过谁也不是傻子。对于高端技术人员来说,用时间换钱是最不值当的。最好是换经验,资源,人脉。 而30出头,正是核心资源积累的黄金年龄。这个时间,你不在国内,去穷乡僻壤吃苦遭罪。回国后你积累的用不上不说,国内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保不准回来就被断层了。 谁都懂的道理,余远洲也不是傻子。 但项目在,就总得有个人要去。剩下几个技术总监,都有家有口。就他一个有留洋经验,英语还好。 所以不管他乐不乐意,这个烫山芋也八成塞他嘴里。 “我猜是。”他干巴巴地道。 汪组长往他桌上甩了个溜溜梅:“这帮老东西,欺负你岁数小呢。你呀,别总太老实。” 余远洲苦笑着摇头。撕开包装,把梅子扔嘴里。一边嚼一边收拾着桌面:“估摸都定好了,不过就是通知我一声罢了。” 作者有话说: 周四啦!我来了!!2020年底,正是新冠疫情爆发严重的时候,按理说是回不来的。但太写实有诸多限制,咱就当平行时空看叭。 第一百章 尼日利亚。拉各斯。 穆尔塔拉·穆罕默德国际机场。 “why should i give you money?(为什么我要给你钱?)” 余远洲拉着行李箱,背着登山包,正和一个穿制服的老黑据理力争。 他昨晚从埃塞俄比亚转机,飞机晚了六个小时。本就身心俱疲,落地后发现好家伙,没通道就算了,连个转机巴士都没。他背着行李,从机场跑道的尽头往航站楼走,走了能有半个点儿。 拉各斯临海,气候有点像中国南方的梅雨季。土腥,潮热。等进了航站楼,头发都湿了。裤筒糊在腿上,俩胳肢窝胶粘。 他累得直迷糊,就想早点到地方睡觉。不想出关手续都走俩点儿了,还没走完。 流程多得眼晕,光护照就被查了两次,安检也过了三次。每次都要收钱,从2千奈拉到1万奈拉不等(20块到100块)。不是大钱,他一开始也没计较,花钱买快。 可没想到,这帮老黑看他好说话那是可劲儿宰,主打的就是一个《中非友谊》。 任凭余远洲好脾气,被这么翻来覆去地盘剥也受不了。终于在第三次查护照的时候,他彻底爆发:“i have already paid for the visa,why should i give you money?!(我已经花钱办了签证,为什还要给你钱?)” 老黑也说不出所以然,只是挥着手不住重复:“2000 naira,released。(2千奈拉,放行。)” 两个人吵了能有五分钟,估计是看余远洲态度强硬,老黑降价到1千奈拉。余远洲也吵累了,不情不愿地扔钱走人。 好不容易出了机场门,又是另一轮关卡。那出租车司机,就跟峨眉山猴子似的,龇牙咧嘴地上来抢行李。 余远洲开始还好声好气地拒绝,到后面完全没了耐性。一路死拽着自己的行李,左吼一个no,右喊一个leave(放开),好不容易才穿出人群。 等到了停车场,在那堆要散架的破车里来回寻摸,终于找着接他的车了。八成新的黑现代,挡风玻璃上贴着张a4纸,用马克笔写着他的汉语名字。 写得端正。就是别扭,每一笔都像是思虑过多,一看就非母语人写的。 驾驶位上坐着个黑小哥,长得挺酷。短脏辫儿,白polo,扎俩小银耳环,正低头玩手机。 余远洲敲了下副驾玻璃:“hello?” 黑小哥抬头瞅他两秒,扭头拍大腿地推门下来:“哎呀~等你半天了,你干嘛呢啊这么老半天。” 相当地道的汉语,一股煎饼果子味儿。 余远洲心里呦呵一声,顿时对这人来了兴趣:“请问怎么称呼?” 黑小哥对他伸出手,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叫王好汉。印熊好汉(英雄好汉)的好汉。” 这名字相当炸裂,余远洲憋笑憋得嘴唇儿直哆嗦,伸手和他握了下:“好汉,你好。” 王好汉帮他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嘴里碎叨叨的:“我粽午(中午)就来了,有个航班,我寻思你在那儿上,搁门口可劲儿zao手儿啊。好么,zao半天发现zao错了,你那趟晚点儿。”他坐回驾驶位,关门点火,“你四不四被要钱啦?给多少?” “两万三奈拉。”余远洲拽过安全带扣上,苦笑道,“知道这儿黑,没成想这么黑。” 王好汉哎呀一声,开始给他普及入境知识:“我告诉你,你那个钱,别放钱夹子里。他看你钱夹子里有,就可劲儿要。你gao裤兜儿里,一回掏五百,往他身上zhuai(扔)。” 余远洲笑了:“你在j市呆多少年?” “七八年。”王好汉说完才反应过来,“你为嘛知道?” “你说话一股煎饼果子味儿。” “你缩我?”王好汉来回摇头,“屁!我介标zun普通话,不信我给你朗诵一段儿高尔诗的基。” 余远洲被他逗得哈哈直乐:“别朗诵了,我没带快板儿。” 王好汉是个自来熟,根本没把余远洲当陌生人。嘴里不停地屁屁,没两分钟,自己家谱都交代完事儿了。 车子刚开出机场,就见王好汉下嘴唇往外一撅,低骂了句死囊踹(胖子)。 余远洲跟着往前一看,就见一个黑老哥冲他们挥手。 第142章 穿着黑色的半袖警服,腆着个大啤酒肚,远看像泡牛粪站起来了。 王好汉把车窗开了一条小缝,极其娴熟地从裤兜里掏了一坨500奈拉,夹在手指里递出去。 那纸币皱皱巴巴,发毛发软,估计展开都能碎呼。警察拿了钱,又对余远洲道:“passport(护照)。” 余远洲刚要拿护照,王好汉一把摁住他的手,用加密语言呛了几句。随后一脚油门轰走了。 “你个傻berber,还真掏呀?你把护照给他,他又要朝你要钱,不给钱不还你。”王好汉道。 余远洲被这土匪行径给惊呆了:“那不是警察吗?” “这里的条子,”王好汉一边咂舌,一边竖起食指来回晃,“小bk的。”(狗娘养的)。 余远洲皱起眉头,望向后视镜。正巧一辆黑越野也被拦下来了。就见驾驶窗口伸出来个长枪筒子,警察没敢要钱,直接放行了。 “真乱。”余远洲收回视线,忧心忡忡地道。 “晚上别出门儿。白天也别自己瞎溜达。就你介样儿的,掉混混堆儿里能让人给扒溜光儿。” 余远洲以为自己听错了:“扒溜光儿?” 话音未落,一个急刹车,他往前猛栽了下,脑浆差点没被摇匀。 对面一辆逆行的橘黄小面包横在眼前,俩车头差点没怼上。 王好汉放下车窗,伸出脑袋和面包车司机“对唱山歌”,一遍唱一遍互相指。但谁也不肯下车,像两只隔着栅栏叫唤的柯基狗。一开始还用加密语言吵,到后面王好汉就开始飙中国魔法:「cao你大爷」「玩儿你ma蛋介」 过了两三分钟,应当是会魔法的赢了,面包车的车头开始往旁调转。 王好汉打着方向盘往前拐,接上刚才的话茬:“对,能抢得你狗基罩子都剩不下。” 余远洲神色复杂地看了王好汉一眼。心想这小黑哥在中国呆几年,那是一句好话没学着啊。丁凯复管内裤叫「蛋兜子」就已经很卧龙了,没想到这儿还有个凤雏。 从机场到宿舍,俩人停了能有七八回。不是吵架,就是要钱。余远洲的心态,从「怎么能这样」到「随便了毁灭吧」,也就用了四十来分钟。 天很脏,没有太阳。风一吹,烟尘四起。 路况糟糕透顶,一段儿柏油路,一段儿又土路。车子颠来颠去,余远洲被晃得直犯恶心。他把车窗放下来个小缝,想吹点自然风。 这一开窗,别说神清气爽,就像有个跑肚的人,冲他脸来了个发热的闷屁。 燃油尾气混着臭鸡蛋味儿,差点没给他熏yue。 他干呕着把窗户关上,从包里掏出风油精放鼻子底下续命。 王好汉看他白着个脸,还以为他饿了:“卧(饿)啦?垫bo点零嘴儿?哎,那有卖嘎啦牛儿的(蜗牛)。” 余远洲的确有点饿,但看那路边飞着蝇虫的脏摊儿,实在没勇气下嘴。更别提还是神他妈「嘎啦牛儿」。白的黄的好几种,摞得像雷峰塔。 “我没胃口。”余远洲有气无力地道,拄着脸看窗外的“风景”。 实在难以想象,这么一个落后的地方,交通竟然会堵成这样。要散架的橘色小面包,到处逆行的三蹦子,偶尔夹杂着一两辆豪车。 奇怪的是,摩托和自行车倒是没见着。 车流里穿插着头顶货物的小贩。卖饮料的后面跟着卖炒饭的,卖炒饭的后面跟着卖拖鞋的,卖拖鞋的后面跟着卖衣服的,把塑胶模特顶在脑袋上,模特俩手往前掰着,呈朝拜的姿势。 还有一些乞讨的小孩儿。光着膀子,穿着脏裤衩,细胳膊大肚。别说看出是男是女,就连人都看不成了。小一点的,像小狗儿。大一点的,像小猴儿。 “这些小乞丐是真的?”余远洲扒着车窗,手摁在背包上,像是要拿钱夹。 “假的。嘛,穷是真的。别给,给了就被挒走。太多了,”王好汉拍了下喇叭,“给不过来。” 余远洲收起自己的圣母心,心酸地叹了口气。 “后面那爷们儿牛逼。”王好汉指着后视镜,“这一路,分儿币没掏。” 余远洲也跟着往后视镜看,还是那辆黑越野。这车型和丁凯复的大g很像,他不愿多看,很快收回了视线。 “不掏钱,掏枪。” 王好汉笑道:“没嘛大不了的。在这儿打枪,就跟你们那儿崩小人儿一样(放鞭炮)。” 余远洲却笑不出,脸抽巴得像是生嚼了苦丁茶。 这可真是个生艹地儿,他想,看来这三年,可有的熬了。 作者有话说: 大狗这章出场了。虽然只出场了个枪筒子。 明面上:愿赌服输,我放手。 背地里:老婆要去尼日利亚?(光速拉出28寸黑水晶行李箱)(背上mp5a5冲锋枪)(蹬上百利威防水作战靴)(戴上雷朋蛤蟆镜) 生草男友,变~身~! 尼日利亚。温柔系男主的试炼道场,纯狱风男主的快乐老家。 ps:小bk的。b一声,k轻声。天津土话,这里翻译成狗娘养的,已经是文雅译法。实际意思特脏,好孩子不要百度,也不要学嗷! 昨天有宝要双更,卷这周上班忙,没攒下稿,这一篇都早上爬起来现码的···咱周末再挑一天双更哈! 第一百零一章 尼日利亚的拉各斯,是个很难评的地方。 第143章 夸它好,那是相当昧良心。这边的同胞们,亲切地称呼拉各斯为「拉个屎」。 枪声见怪不怪,武装直升机也不稀奇。抢劫勒索家常便饭,活人买卖随处可见。 贫民窟的女孩儿,芳龄十八。不要199,不要188,1.5万奈拉带回家(145块)。街上流浪的小孩儿,比国内流浪的小猫儿还多。 但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是极其强悍的。就这破地儿,余远洲也能数出两三个好。 首先人际关系简单。 当地的黑人做事懒散,为人奸憨。但只有明枪,没有暗箭。人和人的关系很纯粹,感情也纯粹。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吊脸子。不开心的理由基本也就一个:钱。 简单,什么都简单。不像在国内,说话做事哪怕三思四思五六思,都会有人挑理。工作累,人情世故更累。 其次是生活节奏慢。 早上十点上班,下午四点下班。不下不行,晚了怕有人身危险。 早早地回到宿舍,又不能出门。网还不好,别说4g5g,3g都时断时续。更糟糕的是,有时候干脆连电都没。 没有自由。没有娱乐。没有朋友。除了时间,什么都没有。 余远洲只能把时间花在学习和思考上。 作为一个机械工程师,能考虑的事情其实有很多。曾经他的精力,也就够他在心里盘两圈生产流程,尽量不出岔子。而如今,他能进行长时间的,有深度的思考。 他早就意识到,重复出设计图是一种无用功。产品结构的潜力终归有限,重要的是如何降低成本,改善流程,提高设计效率。 真理是融会贯通的。任何一个领域,任何一个工作,哪怕是卖烤面筋,只要投入思考,精神上都会有巨大收获。 余远洲通过对工作的思考,明白了很多人生哲理。说句玄乎点的,他觉得自己要在这破地儿悟道了。 除了时间多,这里还有个好处——生活成本低。当然前提是别总上街,因为会被抢得「狗基罩子都不剩」。 另外也别买带牌子的东西。 拉各斯的物价很神奇,一带牌子就贵得吓人。别说什么奢侈品牌了,就可口可乐,都要1千奈拉一瓶(10块)。 但只要不带牌子,就便宜,海鲜尤其便宜。不过余远洲不敢吃,不衬非洲铁胃,怕拉到噶。 也因为这糟糕的生活环境,余远洲在健康上格外注意。早睡早起,坚持锻炼(在屋里)。吃饭都是从国人开的餐馆订,下班顺道过去拿。 饮用水喝进口瓶装的,多热的天也长袖长裤,睡觉前检查蚊帐里有没有蚊虫。不成想就这么注意,还是感染了疟疾。 一开始是低烧,以为是普通感冒,没太上心。请了假,吃点感冒药卧床休息。没想到烧了三天也不退,甚至急剧飙高。第三天下午还是37.5度,当晚升到39度,伴随剧烈的关节疼痛。尤其脚踝,像是有毒蛇咬。头疼得像是有人拿锥子扎,吐个不停,胃缩缩着反酸。 不到两个小时,人就变得极其虚弱。摔到洗手间的瓷砖地上爬不起来。 幸好他手机随身带着,昏厥前摁下了快捷拨号。 快捷拨号的号码,是他刚搬来的时候门上贴的。a3纸上大大的一串手机号码,下面写了「救急」两个字。 通常来讲,不该相信这种来路不明的纸条。但余远洲不仅信了,老老实实地把号码录了,还设成了紧急拨号。 一方面是纸上的汉语让他安心。毕竟在这么个破地方,政府警察都指望不上,还得同胞互相帮助。 另一方面就是直觉。他总觉得「救急」那两个字儿磕碜得眼熟,让他有安全感。 也多亏是这份信任和直觉,他才得以保住性命。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还不是公司指定的医院,而是当地一家白人开的医院,环境很整洁。 王好汉正坐在他旁边吃烤芭蕉,bia叽bia叽的,跟嘴里有快板儿似的。看到他醒了,从卫衣的插手袋里薅出一坨纸团:“垫bo点?” 余远洲虚弱地从枕头上别过脸,看他手里的东西。像是从学生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蹭着灰,从纸团的空隙里露出一点芭蕉黄。 “给我瓶水。”余远洲哑着嗓子道。 王好汉弯腰在脚边的黑塑料袋子里鼓捣,半天才掏出一瓶原装水,拧开递给余远洲。 余远洲勉强撑起来喝了口,又躺了回去。把小臂盖在脑门儿上,长顺了口气:“你咋在这儿?” “宿舍的脏掰掰(张伯伯)来电话儿,缩你得了疟疾。有人给你撂医院了,让我过来瞧瞧。” 余远洲听他bia叽嘴闹心,委婉地撵人:“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得了您吧。”王好汉下嘴唇往外一翻,“还没四儿了。看看自己那指甲盖子,都靠儿shǎi儿(蓝紫色)了。你介再晚半天,得锯胳膊。以后买衣服都不用脑袖儿,一嘛大坎肩儿。” 余远洲以为他夸张了,无所谓地笑笑:“疟疾怎么会锯胳膊。” 王好汉看他不当回事儿,蹭一下把被子掀开,指着余远洲米色睡裤上晕的血尿。 “自个儿瞧瞧,尿里都带xie了还没四儿!人dai夫都缩了,你介是塞皮斯!” 余远洲看着自己裤裆上可乐渍似的脏,反应两秒才明白王好汉说的是sepsis(败血症), 脸唰一下白了。 第144章 败血症,又称为血液中毒。简单来讲就是细菌进血里了,顺着血管一边繁殖一边溜达。 青霉素要打得不及时,运气好截肢,运气不好分分钟盖被单儿。 余远洲心里一阵后怕,撑着胳膊问道:“送我来的人在哪儿?” “走了。” “怎么走了?留名没?” “还留名儿,好悬没给我留个大脸巴子。” 王好汉站起身,开始一人分饰两角地给余远洲情景再现。 “哎,哥们儿你叫嘛。我们一块儿的醒了,我给他说一声儿。” “不用。” “哎你这爷们儿恁么走畸呢,这光天化日的,我还能讹你嘛的。你到底叫嘛。” 王好汉这时背过身去,扭过半个头,斜眼儿扬下巴地压低声音:“再逼次嘴给你系上。(逼次:多嘴)” 学罢王好汉一拍大腿,露出黑人特有的大笑:“哎我cao他大爷的。” 余远洲心底一凛,四下摸找手机。终于在枕头边摸着了,摁几下都没亮屏。 他只得继续追问王好汉:“那人长什么样?中国人?” 王好汉眼睛啪一下就亮了,一脸「你要跟我说这个,我可不困了」的样儿。 “那个爷们儿!掏炝筒子的,你记得不?哎,就他!” “谁?” “你刚来那天,咱后边儿那个越野!” 余远洲完全懵了:“你怎么知道?” “我记着他车牌儿,”王好汉两个手比划着数字六,哈哈着来回晃,“你麻麻六六六。” 余远洲眼睛倏得瞪大,一把抓住王好汉的胳膊:“他长什么样?!” “大高个儿,”王好汉把脑门儿上的脏辫儿往后一捋,“头这样儿。” “脖子上有没有胎记?”余远洲急得上气不接下气,在自己脖子上比划,“这儿,手指肚大的几块。” 王好汉摇头:“那没瞧着。衣领子里围嘀里嘟噜一堆。” 这话一出,余远洲面色更加惶惶。 无论是「大高个儿」「再逼次嘴给你系上」「nm666」还是在衬衫领子底下系丝巾,都只能让他想起一个人。 可这太扯淡了。 丁凯复怎么知道自己来了尼日利亚? 就算知道,为什么他也过来了?他是碰巧出差还是··· 余远洲躺回床上,呆望着窗外橘色的夕阳。头疼欲裂,心乱如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晚了,抱歉! 第一百零二章 这场疟疾,让余远洲在医院躺了三天。 出院后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电。开机后,他迫不及待地点开那个「救急」号码。手指摁在拨号键上半天,终究还是作罢了。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真的是丁凯复,该怎么办。 如果丁凯复来尼日利亚是为了他,该怎么办。 如果丁凯复还对他说爱,该怎么办。 余远洲再一次对丁凯复的执着感到了震撼。但和以前那些恐惧的震撼不同,这一次的,发胀发酸。 假婚礼后,丁凯复信守承诺,的确没有继续纠缠,甚至可以说是消失得干干净净。 就连这次救他一命,都不肯留名。 那个有空子就钻,没空子就耍赖发疯的丁凯复,竟然会信守承诺。 那个不管干什么都要「换」的丁凯复,竟然学会了「爱」。 曾经,丁凯复也爱余远洲。有纯粹的成分,但更多的,是一种「狩猎」,一种「fish love」。 「fish love」,余远洲第一次知道这个词,是源于初中英语试卷上的一个阅读理解。 文章很短,开篇就说贤者看到个年轻人正在吃一条鱼。贤者问年轻人:“young man why are you eating that fish?(年轻人,你为什么要吃这条鱼?)” 年轻人答:“because i love fish(因为我爱鱼)。” “你爱这条鱼,所以你将它从水里捞起来,将它宰杀,烹饪?”贤者说,“请别告诉我你爱这条鱼。你爱的是你自己。因为这条鱼鲜美可口,所以你吃它。” 曾经丁凯复的爱,正是如此。他爱,是因为余远洲能满足他生理和情感上的需求。 长得可心,像他心里的老师。人也干净,不用担心染病。而且还聪明,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刺激。 就像是逮一条极其鲜美且稀少的鱼,再怎么执着地追着跑,最终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吃。 那不是「爱」,那是一种「需要」。 如今的丁凯复,仍然爱着余远洲,但他的爱已然变得纯粹。 从失去余远洲那日算,已经过了将近七年。这七年,他自信过,迷茫过,虎b过,疯狂过。一直急得团团乱转,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但在三十五岁这一年,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答案:不怎么办。 不去想让余远洲怎么办。他接受余远洲给的结局,尊重余远洲的意愿。 就像王小波的那句名言:你要是愿意,我就永远爱你。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永远相思。 这份真诚的「爱」,让余远洲第一次对丁凯复生出了「亏欠」,进而产生了动摇。 一方面,他知道自己也没放下丁凯复,在幻想一个破镜重圆的可能;另一方面,理智和经验又强迫他不要心软。 像是憋着个打不出来的喷嚏,迟迟下不定决心。揣着明白装糊涂,就这么掩耳盗铃地过日子。 第145章 但有句老话说得好。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 —— 七月,拉各斯的雨季。 余远洲蹲在地上,看着鞋盒子里的皮鞋叹气。 好消息:这鞋的确是真皮。坏消息:它长蘑菇了。 扔吧,不舍得。这是他最贵的一双皮鞋,都没穿上几回。不扔吧,那就得拾掇。但让余远洲刷鞋,堪比让猫拉雪橇。 犹豫半晌,他薅了几张纸巾塞鞋里,放床边儿晾着了。起身把潮掉底的纸壳子戳门外边儿。 这里资源匮乏,什么纸壳子塑料瓶子,都不能算垃圾。舍管的马达姆每天都会收一圈,拿去卖钱补贴家用。 关上门,头顶上的小灯泡闪了下。余远洲知道又到了快停电的点儿了,抓紧时间洗漱。洗完头发,拿起墙上挂的小浴球打香皂,给自己搓了个遍。 d城的夏天干爽,打不打沐浴露都没差。可拉各斯不是,这一天下来人都胶粘。空气里灰又大,两天不打香皂,脖梗子就挂皴(cun)。 关掉滋尿似的小破淋浴头,浴室里静得阴森森。窗外黑咕隆咚,风里夹杂着凄厉的怪叫。 余远洲总能听到这种怪叫。王好汉说是野生动物在崩锅儿(那啥)。三月问说是非洲豹,四月问说是非洲犀牛,五月问说是非洲野狗··· 每月都不一样,永远有动物要崩锅儿。余远洲觉得王好汉糊弄他,又没有证据。但后来他也不再追究了,因为遭遇了两次防空警报。 事实证明,鬼鬼神神的杀伤力,在人身安全面前几乎为零。 余远洲换上睡衣,坐在床上用浴巾搓头发。等差不多干了,他习惯性地把枕头旁的盒子打开。 那是一个包着麻料的木盒,手掌大。盒里放着两样东西。 一枚红钻戒指,一块染血丝巾。 假婚礼那天,他怕丁凯复的指纹和dna入库,对警察谎称是自己的,着急忙慌揣兜里了。 本想处理掉,可一拖再拖,直到回国都没能处理掉。而后来尼日利亚,他竟然就这么带了过来。 回想起刚到尼国的那段日子,真的是很心酸。 哪儿哪儿都不适应。当地员工懒散奸滑,没人真心听他话。什么都得靠自己,连个能诉苦的人都没。到了夜晚,孤独又像个大伥鬼,满屋乱晃。 余远洲一个三十出头的老爷们儿,也好几次没扛住,半夜偷摸闷被子里哭。 人一脆弱,就不自觉地寻找精神寄托。 余远洲也不知道,为啥把这俩玩意儿拿出来当寄托。但当他想着丁凯复的时候,还真就是最有勇气的时候。等到想也不管用的时候,他就开始模仿。学丁凯复的表情,动作,说话的腔调,骂娘的重音。就像玩一场强者cosplay,代入那个无畏的角色,他也就跟着无畏了。 余远洲看着枕边的红,眼皮一点点合上,再一次地,在思念里睡着。 半夜打起了雷。 余远洲被吓得一个仰卧起坐,还以为空袭了。 雷十分密集,一个接一个,炸弹似的。窗户咣当咣当颤,夜黑咕隆咚,风嗷嗷叫嚣。 紧接着雨下起来了,强劲地拍在玻璃上。像是外面有个大猩猩,鬼叫着锤窗。 余远洲对暴雨天有ptsd,但他有自己的解决方式——喝酒。 他伸手去拽床头的灯绳,灯没亮。看真是停电了。拿起床头挂的手电筒,起身从壁柜里够出半瓶红酒。坐回床上,拔掉塞子对嘴吹。 没一会儿,酒上头了。余远洲刚准备眯觉,又有点想放水。吭吭了半天不想起,这时就听门咔地响了一下。 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 但余远洲还是注意到了,他僵在床上竖起耳朵。 咔。咔咔。咔。 门果然在响! 他掀开被子下地,缓步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看。 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可能是因为停电,也可能是被堵上了。 “who is it?(谁)”他高声问道。 没有回复,但门锁的咔咔声停了下来。 余远洲松了口气,想着可能是趁雨天摸进公寓的小毛贼。他用警告的口气冷声道:“get out of here!or i’ll call the guard。(赶紧走,否则我叫保安了)。” 门外一片寂静。 就在他以为对方已经离开,准备去厕所的时候,就听一阵巨大的砸门声。 邦邦邦!!邦邦邦邦!!!! 跟着落雷一起炸,单薄的小屋都跟着晃。 作者有话说: 都睡了吗,我偷偷放一个双更。(明天应该也会有双更) 呜呜呜我的小鱼哥,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小鱼哥。丁狗,妈再给你最后一次两次三次机会,你可给我抓牢了。 马达姆:法语词汇,在非洲用来称呼年长女性。 例句:路边有个卖冰棍儿的马达姆。 崩锅儿:天津土语。本指老式崩爆米花机(葫芦形手摇压力锅),把爆米花崩进袋子的环节。因为锅像阿姆斯特朗炮,那个爆米花白白的,然后还得放在那个嗯,我就不描述了。总之这个词儿被引申为和谐。 例句:大狗想趁老婆迷糊崩锅儿,您猜猜他能成不能成。 今晚睡前给大伙儿讲解两个词儿,但我想你们明早起床以后,一定只记得崩锅儿。 第一百零三章 余远洲看着马上就要夺框而出门,吓得四肢都僵了。 第146章 他的房间是四楼靠中间的位置,没什么被盯上的理由。若是一般的入室行窃,屋里要有男人在,吆喝两声基本都会走。 可这贼怎么这么执着,不惜冒险入室抢劫?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到傍晚扔门口的鞋盒子。烫印金字「santoni」的鞋盒子。这双皮鞋是姜枫送的生日礼物,他不太清楚价格。但这个牌子他听过,入门级都要1200美金(9千块)。这在拉各斯,堪称天文数字。 余远洲想到这里,更慌了。看来这一劫,横竖逃不掉。 他捞起手机,刚要摁快速拨号,犹豫了。在知道这人很可能就是丁凯复以后,他已无法毫无顾忌地求助。 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底线:可以不接受别人的爱,但万不能利用别人的爱。 余远洲深呼吸着,让自己冷静。从抽屉里翻到值班室的名片,抖着手指拨打了上面的号码。 像他们这种大公司的宿舍,一般都会配保安。到了晚上,值班室至少两个人。虽然都是吊儿郎当的黑人,但余远洲别无选择。 嘟——嘟——嘟—— 果然没有人接。估计又是喝多了,在屋里睡觉。 歹徒还在砸着门。应该是掏了冷兵器往门锁上砍,金属碰撞的声音响彻整个楼道。 余远洲环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趁手的武器,只有两个包胶哑铃。情急之下他打开冰箱,拿出剩的半瓶香油扬在门口的地上。而后一手拿手电,一手拎哑铃,贴着门边的墙面站着,不停地咽唾沫。 砍锁的声音震耳欲聋。走廊却又十分寂静。 余远洲手心汗唧唧的,哑铃都要握不住了。 伴随着当啷一声响,门锁被整个儿砍掉了。门被大力推开,一个粗壮的黑影子冲了进来。 刚进来,就脚底一滑,仰面朝天躺地上了。 余远洲当机立断,手电往歹徒眼上一晃,随即照着脑袋抡哑铃。 可还没等得手,就被从后勒住了脖颈。 哑铃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余远洲心脏剧烈收缩,第一念头是完了。一个尚有机会,两个铁定没戏。 勒住他的是个胖子,他能感到巨大的啤酒肚抵着后腰。 喉结被压迫,疼痛难忍。他两只脚来回踢蹬,运动鞋都掉了。双手抓着歹徒湿漉漉的小臂,拼命收着下巴,想要争取到一点氧气。 可对方的力气比他大得多,他很快就陷入了窒息。心脏哐哐直响,肺部出现剧烈灼痛,视线边缘也开始变黑。 他快没意识了,身体已经停止了挣扎。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双腿正在抽搐。 完了。要死了。余远洲迷迷糊糊地想,这回是真要死了。 时间无限地拉长,意识越飘越远。 忽然耳边砰砰两声响,伴随着「呃、呃」的男声。那是过于用力导致的,不自觉从胸腔里爆发出来的声音。很闷,像是包着布的铅球掉地上了。 脖颈上的力道消失,他掉进个又硬又烫的怀抱。有人在掐他的人中,拍他的脸,揉他胸口,摸他颈动脉。 他想睁眼,想说话,可哪个也做不到。四肢不受控制地乱扑腾,像是在水里划拉。眼泪鼻涕一直涌,脸又热又痒。 紧接着他飘走了,在空中乱飞。时间堙灭,走马灯像电影,在他身子底下,一幕一幕地放。 苦痛的少,快乐的多。恨的人少,爱的人多。从七八岁开始放,什么期末考了第一,前桌的女孩儿向他告白,跟父母亲去公园··· 而后他长大了,名校毕业,进了国企,成了余工。 再后来,走马灯里出现了丁凯复。男人站在凄冷的路灯下,铁皮似的头发上落了一层薄雪。 余远洲看着他,忽觉痛彻心扉。曾经的那些人和事,过了就过了。可唯独丁凯复,过不去,放不下,舍不得。 舍不得死。舍不得扔下他。舍不得和他永别。尽管他曾把自己伤得那么深,那么痛。 像是心有灵犀,丁凯复仰头看过来。随后大惊失色地追着跑,跑得着急忙慌,手脚并用。可还是追不上,两人越来越远,远到要看不清。 丁凯复向他的方向伸出手臂。绝望地伸出手臂。仿佛要去抓住一个璀璨无比,却又遥不可及的梦。 绝望的吼叫,箭矢般破开重重雾霭。 “余远洲——!!!” 呼啦一下,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五感回归,像是从梦里惊醒。 余远洲感觉自己正平躺在凉硬的地面上。胸口被大力摁压,嘴里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热乎气儿。 有人在帮他人工呼吸。 是个男人。手很大,掌心干热。嘴唇起皮,有点剌。渡过来的气也有味儿。烟草的苦味,还有一股辣白菜味儿。 他觉得有点熏,直觉就要撇开脸。刚撇开一点,就被掰回来了。这要命的臭氧,不要也得要。 到最后余远洲也不知道是被心肺复苏醒的,还是被熏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视野还是黑的,乱晃,像是坐游乐园的旋转咖啡杯。 身旁跪着个大影子,在黑暗里五彩斑斓地重影。 黑影子僵硬的肩膀垮了下来,轻柔地抱他。余远洲歪着脑袋靠在熟悉的胸膛上,眩晕着鼻酸。 丁凯复把他放到床铺上,盖了被子,放下蚊帐。又从桌旁的纸箱里新拿出瓶水,拧开后放到床头。捡起地上的眼镜,擦干净放到桌面。 第147章 全程一声不吭,在黑暗里轻手轻脚地忙活。等把余远洲安顿好,拎着地上那俩黑人往外拖。 余远洲也不说话,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无声地流泪。委屈,后怕,难堪,亏欠。 还有最浓的一种。爱。 在门要合上的那一刻,他鼓足勇气唤道:“金枭。” 门合上了。但没有离去的脚步,门外传来丁凯复低沉的声音:“我在门口看着。别怕,睡吧。” “扶我去厕所。”余远洲从枕头上别过脸,抽抽嗒嗒地撒娇:“我想袅袅。” 一阵沉默后,丁凯复笑了。笑得很轻,像门外过了阵小风儿。 阴凉凉的洗手间,余远洲踩着丁凯复的脚背,仰靠在他身上。裤子被解开,鸟被掏出来握着。 超过三岁,被人这么把着,都不可能袅出来。 “起开···你看着我上不出···” 滚烫的手掌往他小肚子上一压,耳边响起辣白菜味儿的口哨:“嘘——” 余远洲虽然不怎么清醒,但还有羞耻。他忍得直哆嗦,偏头唧歪:“你别瞎吹···唔!”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更晚了。因为我大脖梗子僵了,去做了个按摩,剪了个头发,吃了顿炒菜,逛了个超市(???) 大狗为啥狂炫辣白菜。因为吃发酵食物增强肠胃功能。而发酵食物里辣白菜保质期长,所以他带了半箱(并不需要交代的背景)。 一边袅袅一边亲嘴儿,行吧,你俩整挺花。 尽量二更,但估计很晚,也可能推到明天,或者后天(???)总之别等,随缘嗷。 第一百零四章 一边袅袅一边亲嘴儿这事儿非常魔幻,但意外的,余远洲没什么厌恶感。反而觉得舒服,沉沦着天旋地转。 水声停了。丁凯复帮他甩了四五下,提上睡裤。把他翻过身,捞着膝弯抱起来颠了下,又稳稳接住。两个滚烫的大手,五指张开地托着他的皮股。 余远洲手臂勾着丁凯复的脖颈,和他对视。半晌,他闭上眼睛,小腿缠上丁凯复的腰。 接吻。不停地接吻。 丁凯复仰着,余远洲俯着。从马桶到洗手台,从洗手台到玻璃门。越吻越色,越吻越深。用嘴唇儿嗦,用舌头舔,用牙齿叼。亲得缠绵悱恻,啧啧作响。 雨潮的腥,下水的臊,烟草的苦,红酒和辣白菜的酸。 乱七八糟,羞耻尴尬。却又是无比踏实安心。 不施粉黛的爱情。没有捏着,收着,装,做作。没有任何装饰,虚幻,不实。 它从一开始就不完美,所以它不会破灭。 丁凯复抱着他出了洗手间,放到了床上。脱掉鞋,岔腿跪在他脚边,撂下蚊帐。 滋拗,滋拗。 小床像乌篷船,在热浪里颠簸。 丁凯复手臂撑在余远洲身体两侧,扛着他的膝,刚劲地耸腰。 余远洲抱着丁凯复的脖颈,背磕在舷上,小半个身子弯出了船。男人的视线火热赤裸,他有些臊得慌,偏头望窗。 雨停了,月亮出来了。远远小小,在天上画着圈儿晃,像只萤火虫。淡黄色的月光,像流心月饼的黄儿,顺着窗口往里淌。 余远洲觉得自己在丁凯复怀中变小了,小到要沿着脊柱折叠到一起去。身体被吸吮着,灵魂被吸吮着。耳边里是重重的呼气音,每呼一声,雪白的奶豆腐块儿就跟着颤巍一下。 丁凯复腾出一只手,轻轻正他的脸,不让他走神。他只好望着自己小腿之间,丁凯复高高拱起的脊椎骨。一截一截,像柄钢鞭。大力抽打他思念的火蕊,燃烧他浇筑的壁垒。 里面是火,外面是水。哔啵哔啵,哗啦哗啦。 在这冰火两重天的煎熬里,余远洲恍惚了。在恍惚中不自觉地认输了。 他觉得自己对丁凯复的挣扎,已经到了尾声。 他无力抵抗。他无法说谎。他缴械投降。 他想要丁凯复的爱情,想再给彼此一次机会。 受伤流泪也好,痛彻心扉也罢。他们都已经这个岁数,没几年好耗了。左右耗着也疼,不如就试着在一起。 是缘是劫,都不想了,不想了。 哪怕再落回地狱,哪怕再死一回。他也认。 认! 这时丁凯复好像是到了极限,龇牙咧嘴地要往外退。 “金枭。”余远洲摁住他的腰,勾起脖子望进他的眼睛,“别走了。” 丁凯复的瞳孔蓦地放大,脸上是一种不得要领的茫然。慢慢的,他眉毛撇了下来,两个手臂大幅度地哆嗦。低沉暗哑地唤了一声「远洲」,就摔在了他的身上。 满室熟烂的腥香,两人汗津津地叠在一起。丁凯复紧紧扣着余远洲的后脑勺,在他耳边轻声啜泣。 余远洲脚腕交叠,圈着丁凯复的腰。手轻柔地拍打他的脊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 这样也好。余远洲想,这样也好。 那个久久打不出的喷嚏,终于打出来了。 —— 余远洲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他晃神了一会儿,一时间有点分不清,昨晚的那些是事实还是梦境。 浴室里传来唰唰的声音,他撑着胳膊起身,摸到眼镜戴上。朝浴室试着唤了一声:“金枭?” 唰唰声停了,丁凯复从浴室推门出来。黑色的大裤衩,米白的坎袖背心,下襟湿一片。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心虚,他不太敢看余远洲,眼神闪躲,脸通红。憋了四五秒,才问出句废话:“你醒了。” 第148章 余远洲倒是很平静,口气温柔地问:“干什么呢?” “刷鞋。”丁凯复低头转着手里的猪毛刷,“你鞋长菌子了。” 余远洲脸也红了,欲盖弥彰地咳了声:“谢谢。” 丁凯复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像脑瓜子生锈了似的,站在那里白痴呵呵地答:“不,不客气。” 一阵沉默。 “噗。”余远洲先笑出了声。越笑越开,简直到了前仰后合的地步。 丁凯复也笑,用手腕蹭着下巴颏的肥皂沫,红着脸自嘲:“跟煞笔似的。” 他回身进了浴室。不大会儿,手里拿着个两块毛巾出来了。掀开蚊帐帘子,坐到余远洲身边。一块垫着他后腰,一块给他擦脸。 “饿不饿?我煮了点黑米粥。” 腰眼被烫烫的小毛巾烙着,酸痛感好了大半,甚至还有点爽。 “过会儿再吃。”余远洲靠在他怀里,舒服得脚趾头一蜷一蜷,“昨晚哪俩黑鬼呢?” “扔臭水沟了。” “···死了?” “···没···没看。” 余远洲沉默片刻,问道:“做得干净不?” 丁凯复愣了下,低低地笑了:“不管哪里的号子,只要我不想,就不用去。你不怪我就行。” “金枭。”余远洲换上略严肃的口气,“以后,你肯不肯和我约法三章?” 丁凯复转了下手心的毛巾卷:“约多少章都行。” “第一,回国以后,不准再做违法的事。” “第二,控制自己的独占欲,不准再对我疑神疑鬼。” “第三,我说不的时候,不准强迫我任何事。这三点,你做不做得到?” 丁凯复抓着余远洲的手,贴到自己的胸口:“不止这些。以后我都听你的。就你不让我拉屎,我都憋着。你是我领导。” 作者有话说: 我尽力委婉了,希望审核大人放过我(卑微jpg)。 鸣鸣:你把脊梁挺起来,是我黎建鸣高攀你。 磊子:我把命搁你手心,往后余生,随你搓圆捏扁。 醋精:我要在你的基因里,植入爱我的突变。 丁狗:就你不让我拉屎,我都憋着。 请相信,任何台词都是出于角色,而非出于作者。丁狗行为,切勿上升萌妹卷子。 第一百零五章 “介天儿够卤的啊,我缩后脊梁(ning)倍儿刺痒得慌。”王好汉边走边挠后背,“您老今儿也不用我?朋友送?” “嗯,你直接回吧。”余远洲又开始撵人。 “行嘛,我白拿关钱(工资)。哎你介是嘛来的朋友?早先也没听你缩过。” “刚来的。”余远洲倒也不是怕他知道。但嫌他嘴碎,知道后麻烦。想趁着丁凯复到之前把人给打发走,一个劲儿地推他后背,“你不说晚上去吃泰国菜,赶紧去吧。” “哎你bai撵我,我今儿还就得瞧瞧你这嘛朋友...” 俩人在门口推来推去的功夫,传来一阵刺耳的车喇叭。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辆黑色越野正往这边开。 开得像个坦克,车轮下泥水飞溅。谁挡他路,他创谁屁股,主打的就是一个碾压全场。 王好汉兴奋地拍余远洲胳膊:“哎!哎!你麻麻六六六!救你那大耍儿!(大耍儿:混混头子)” 余远洲心道糟糕,更是使劲儿撵人:“啥热闹都凑,赶紧回家去。” “哎你bai推,我看看介大耍儿干嘛。” 越野越开越近,一个漂移横俩人跟前儿了。 王好汉回过味儿来,眼珠子冒冒着瞅余远洲:“你缩那朋友bai就他吧??” 还不等余远洲找到合适的说辞,丁凯复已经推门跳了下来。殷勤地上前卸他的双肩包:“等半天?” 余远洲有点尴尬:“没等。刚出来。” 王好汉在一旁瞪着眼,像个老嫂子似的,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 丁凯复拉开后座车门,一边放包一边解释:“去物产店买几斤黄花鱼,堵市场里边儿了。” 那讨好殷勤、小心翼翼的样儿,把王好汉看得是目瞪口呆。 趁丁凯复放包的空档,王好汉扒拉余远洲:“这大耍儿是你嘛朋友?” 丁凯复闻言脊背一僵,准备关门的手停了。就这么背对着两人,不敢转过来。 余远洲一看他这样儿,心疼了。他不想让丁凯复多合计,只能硬着头皮承认:“···男朋友。” 丁凯复肩膀狠狠抖了一下,像被电了。 “嘛玩儿?!”王好汉脚往地上一跺,俩手抻面似的拍,“哎我!哎我哎我哎我!哎我!” 余远洲看着他在这里跳街舞,心想这回好了,明天中午之前,整个公司都能知道他通讯录。包括但不限于北卡罗总公司,以及s城分公司。 “不准乱宣传。” “不宣传,不宣传。”王好汉龇着一口大白牙,没什么诚意地答应,“我介人嘴不碎。” 余远洲在王好汉的口哨声中上了车,叹气着抱怨:“这回好了,全世界都得知道。” 丁凯复默默地轰起车子,打方向盘绕了出去。脸不自然地往外偏,嗯了一声。 余远洲察觉到他的异常,扭头看他。 丁凯复脸偏得更厉害了,可终究得看着路,留了小半个侧脸。金色的夕阳里,颧骨上一道细细的反光。 第149章 余远洲笑他:“你这眼泪儿掉的,比幼儿园小班还多。” 丁凯复食指抠着眼头:“远洲,回国后跟我结婚吧。” “怎么结?咱俩又扯不了证。” “破纸一张,没鸡毛用。”丁凯复手指敲着方向盘,眼睛亮闪闪地盘算,“银拓的股权,我手里有65%,全过到你名下,你每个月给我发工资。咱俩在金鹿办顿喜酒,请个两千来人...” “打住。”余远洲一听两千来人,汗毛都竖起来了,“转移股权要缴20%的个税,别瞎折腾。咱俩平等相处,我不要你一点东西。喜酒也免谈,让你爹多活两年吧。” 丁凯复的眼睛啪一下灭了。 明明跟那个包租婆都能演,为什么跟他就不行呢。 他也想跟余远洲说「爷思爱毒」。心里嫉妒的小锤儿铛铛敲,嘴唇儿门闸似的哆嗦。但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答应:“不办就不办吧,听你的。” 余远洲没说话。 丁凯复有点慌了,蔫嗒嗒地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余远洲看他那可怜吧唧的样儿,心里不好受。现在丁凯复在他面前总是怵怵的,不像情侣交往,像大太监伺候皇上。就连睡觉,都不敢擅自贴上来,怂怂地在身后问「我能不能搂你腰」。 像那被丢弃过的小猫,臊眉耷眼地乖,生怕再被扔一回。 余远洲本不想在这种状态下泼他冷水,可他是真不好意思。 喜酒这事,本来就带了点猴戏。国外还好,国内实在是太大阵仗了。七七八八来一堆,没几个熟脸。新人穿着戏服搁台上演,宾客滋儿哇地喝酒塞饭。再配个傻der司仪声情并茂地诗朗诵,堪称大型尴尬现场。 更何况还俩老爷们儿结婚。再请个「两千来人」来围观,这和光腚在天上飞有什么区别。 余远洲那嘴是张了又张,终究没能改得了口,只说了句小心点开。 路上很堵,要跟着车流走,两个小时也开不到地方。但架不住丁凯复横。反正他车子好,底盘高,能当碰碰车开。谁不服,他跟谁掏炝。四十来分钟,车“顺利”开进了维岛的小区。 俩人是上周搬进来的。本来余远洲没想同居。找人了换锁,完工就打发丁凯复回家。 丁凯复啥也没说,走人了。当天中午,余远洲从班上回来取个文件。迈进大门,下意识地往旁一瞥,就和某人看了个对眼儿。 脑瓜子从门缝伸出来一半儿,看见他又耗子似地缩回去了。 余远洲的宿舍是公司开的,只有在籍员工才能住。而且一楼湿得厉害,没法住人,都当仓库使。 那丁凯复怎么进来的,在一楼干什么,想都不用想。 余远洲杀气腾腾地大步过去,一把拉开门。 地上半指来深的积水,墙上爬满黑霉。靠墙放着个两个上下铺。下铺堆满公司用的杂物,卷起来的横幅,对联,小旗子,还有些春节用的灯笼拉花。这堆杂七杂八上面,铺着两个化肥袋。袋子上面摞着塑料盆,盆里装着洗发水沐浴露。 左边上铺垫了个竹席,靠墙用图钉摁了个花床单盖霉。床尾挂着狼牙棒和手电筒,床头摆着个白塑料筐,里面摞满了真空包的泡菜。 右边上铺垫了一层纸壳,放着收纳箱。两个上铺当间儿架根钢管,挂着衬衫裤子丝巾。 从门口到床,从床到洗手间,都垫着一排红砖头。丁凯复穿个人字拖站砖头上,局促地搓手指。 一个大老板,流浪狗似的在这水牢住了仨月。肩膀头一层湿疹,挠得滋滋冒血。 也得亏他住得近,半夜被砍锁声给吵醒了。提溜着狼牙棒上来巡逻,关键时刻救了余远洲一命。 余远洲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一看这环境登时眼潮了:“你要跟我这么遭罪,那咱就搬出去。” 这话一出,丁凯复的行动之快,堪比闪电侠。就半天,全搬完事儿了。 房子是现成的。银托安保在拉各斯有据点,丁凯复也就自然配了房车,留着出差用。但拉各斯环境差,说实话他也不乐意来。公司起步的时候来过几回,后面稳定了就打发肖磊来。给个两万补助,这小子当美差。 可惜这两年肖磊也使唤不动了,什么「送闺女儿上学」,「弟弟高考」,还有更离谱的「睿哥这两天腰不好」。 肖磊不动窝儿,别人不顶用。丁凯复还得自己来,这房子也就没卖。 九十来平的顶层,三室一厅。装潢很精致,非洲金坷垃风。米白的石砖地,金纹的墙壁纸,墨绿的皮沙发。 余远洲今天跑了趟外勤,身上汗唧唧地难受。一进屋就准备去洗澡。刚进浴室,又伸头出来问丁凯复:“你...洗不洗?” 丁凯复正弯腰给他捡袜子:“你先洗,我去炸鱼。等你出来就能吃上。” 余远洲没关门。刚才在车上没答应办喜酒,丁凯复眼睛灭了的那个画面,反反复复在他脑子里转悠。他咬了咬牙,把矜持豁了出去:“我问你要不要一起洗。”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我终于从小黑屋出来啦!! 呜呜呜这一个月好悬没把我给憋死。 这跟大狗憋粑粑有啥区别啊! 靴靴宝子们的留言和投喂,我昨晚回了一部分留言,妹回完。 后续新留言尽量都回复嗷!爱你们!mua!mua!mua! 第150章 第一百零六章 丁凯复提溜着余远洲的袜子,腰还弯着。从下往上地瞅他,眼神呆呵呵的。 “···行吗?”他问。 余远洲没脸邀请第二遍,作势要关门:“不愿意算了。” 门被把住了。丁凯复红着脸傻乎乎地笑:“我给你搓头发。”说罢光速抹了t恤,踩掉裤子进来了。俩人对着站,气氛一度非常微妙。 余远洲点他胸口:“转过去,我看看你湿疹好没。” “好差不多了。” 余远洲仔细瞅了瞅那片红疙瘩,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总挠,留黑印子不好消。” “嗯。” 余远洲不说话了。摘掉眼镜放到架子上,开始窸窸窣窣脱底裤。 “我,我能转过来吗。” “你转呀。”余远洲拿下花洒,拧开水龙头等热水,“别总跟我小心翼翼的。” 丁凯复接过花洒,不让冷水溅到他。不自觉地想看,又刻意不去看,眼神躲躲闪闪。 “我总觉得在做梦,怕醒。”他用手试着水温,凄清地微笑,“怕自己醒,也怕你醒。” 余远洲有点害臊,半别着身子:“往后只要你不犯浑,咱俩就能好好在一起。” “可我心里没底。”丁凯复牵过余远洲的手,拇指轻搓他腕子里的疤,“我对你干了那么多狗b事儿,你为什么肯原谅我。” “谁知道呢。”余远洲叹了口气,“命里该着吧。估计上辈子欠你情债了,这辈子得还。” “那这辈子我欠你,下辈子也得还。”丁凯复把他手腕拖到嘴边,轻轻地啄着,“咱俩就一直还下去,多少辈子都一起。成不?” 余远洲笑了:“你搁这儿卡bug呢?” 丁凯复听不懂什么是bug,傻憨憨地陪了个笑,开始给余远洲冲身子。 “金枭。”余远洲忽然叫他。 花洒砰一声摔到地上,转着圈呲,像个小喷泉。 夕阳从窗户照进来,在墙上镀了一层金。瓷砖像无数小镜子,反射着五光十色的水珠。 小小的浴室,斑斓得像万花筒。两人紧密交缠,抱着脸啃,贴着墙翻。声响撞到墙壁,又从四面八方折返,蹦床似的把人往上弹。 重新拥抱这个人,重新亲吻这个人。 经历了那么多的刻骨铭心。恨得要死要活,爱得也要死要活。 不想兜兜转转,还是这个人。 余远洲眯缝着眼睛,仰头喘息。头发像挂露的兰叶,一晃一晃。身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是汗,在阳光里忽明忽暗。 丁凯复痴迷地看着,耳朵里像是塞了两台割草机。 哒嗡隆隆隆!哒嗡隆隆隆!!! 他从不知道这样的余远洲。 他只知道那个咬紧牙关的,羞耻难堪的,埋着脸哭的余远洲。 只知道那个倔强高傲的,灰白绝望的,怒发冲冠的余远洲。 原来,余远洲竟也能是这样的。这样温柔,可爱,娇媚,性感。 会吻他,摸他,缠他。会往里摁他腰,搂着他的脖颈叫他名字。他稍稍离开一点儿,就嗯嗯着抓他胯,不让他走。 丁凯复被勾得想发疯,额头绷满青筋。又不敢肆意妄为,只能咬着牙拼命压抑。 “怕醒···”他把脸埋到余远洲的颈窝里,带着鼻音惶恐地嘟囔,“真怕···” 他真怕。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怕再睁眼,还是冷森寂寥的房间。怕悔恨的饿狗冒出来咬他,怕那股钻心裂肺的心绞。 怕得不敢睡觉,也不敢睁眼。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怕把梦震散了。 爱让高傲的人卑微,让自负的人自卑。让无畏的人生畏,让冷漠的人心碎。 “远洲。”丁凯复从后紧紧搂着余远洲,喘着粗气告白道,“我这辈子,没怕过什么,唯独怕你。” 余远洲没回话。他脑子都被情欲箍包浆了,没精力理他这些屁话。 丁凯复也不是要他回应,只是想说。想把他心里那堆积如山的,重若千斤的东西说出来。 “我什么都能抗。小时候,抗水泥,抗煤气。后来抗刀,抗枪。长大了,抗家,抗恨,抗几千人的饭碗。我什么,都能抗,可就是扛不住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窝囊成这b样儿。” “我就像那个,0.9 。你是,5.1 。有你,我六得飞起。没你,我,越乘越小。” “你是我的绿洲。我的毒药。我的菩萨,我,都想给你磕头上香。” 余远洲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知道丁凯复想告白,搜肠刮肚地告白。但崩锅儿的时候,没人想听宋小宝朗诵海燕。 还磕头上香。咋不再摆俩盘贡果,摞点苹果香蕉大油桃。 他偏过头,脸上是一种痛苦和欢愉夹杂的表情:“你···先别说话···” 这澡洗了一个半小时,皮都洗皱皱了。 俩人都好几年没做了。三十来岁像处男开荤似的,乒铃嘭隆地往一起撞,什么洗发水沐浴露,划拉得满地都是。 天黑了。 丁凯复在厨房里炸鱼,余远洲躺在沙发上小睡。 厨房昏黄的灯光在地上打出规整的三角。排油烟机的嗡嗡声,点火的哔剥声,鱼入锅的哗啦声。 丁凯复一边做饭一边傻乐,老牛反刍似的回味。原来两情相悦的性,是这么甜蜜的事情。 第151章 甜得像是西瓜最中间的那口,再浇一勺蜂蜜。 甜得他飘忽,眩晕,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镀了柔光滤镜。 黄色的大豆油,蓝烤漆的平底锅,印着淡绿碎花的长筷子。 就连那土黄色的十三香盒子,都跟着可爱起来。瞅这上印的老头子,这个叫王守义的老头子,长得多他妈顺眼。 亲爱的十三香。亲爱的王守义。 米饭的甜香,油和鱼的鲜香,从厨房飘到客厅,把余远洲给馋醒了。 他好几年没闻到这么香的饭菜味儿了。饭店里只有调料和油烟子味儿。也就在家,才能闻到这么纯粹的食材香。 丁凯复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就见余远洲蜷在沙发上看他,眼珠在黑暗里亮晶晶的,像只小兽。 丁凯复那心,就像蒸笼上的老面包,稀暄。现在就算余远洲放个屁,都能吹陷下去一大片。 “小白脸说你爱吃炸鱼,我跟他学的。”他说罢又不想把功劳分乔季同一半儿,孩子气地争宠道,“我整的比他那个好。” 提到乔季同,余远洲有点落寞:“不知道季同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丁凯复过来要抱他,他张开手臂,掀起眼皮看了丁凯复一眼。 要放以前,这人听他嘴里提别人,立马川剧变脸。刚才给了点甜头,他怕丁凯复旧态复萌。 意外丁凯复没什么反应,把他抱到椅子里:“你要在意,我找人给打听打听。” “给他汇的钱,他都没要。这小孩儿惯会逞强,我怕他过得不好。”余远洲语气里带上点儿难受,“他不理我,我这心里总像打了个结。” “别多合计。”丁凯复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安慰道,“出来前儿我问他来不来银拓,他没答应。说来了就是对不起你。他没怨你,他就那种磨唧人。脑肠子弯儿多,褶褶哄哄的。” 俩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气氛难得的温馨。 余远洲有脾气,但他本性温和。只要丁凯复正常,他就愿意多说。 “吃不了这么多,”他往丁凯复的狗碗里拨米饭,“下个月我要去郊外出趟外勤,估计要在外面住一宿。” 丁凯复给余远洲摘鱼刺的手停了:“几号?我跟你一起去。” “5号。好几个人呢,也有安保公司的保镖跟着。” “你们公司用的哪个安保?恒顺?” “你怎么知道?” “就这么几家,不是你就是他的。”丁凯复嗤笑一声,“他家水平不行。郊外太危险了,我跟你去。” “涉及公司机密,外人不好带。” “我一会儿给恒顺的老der打个电话,这趟活让他外包给银拓。你过会儿把给他的资料也发我一份。” “那你跟着,你不也危险。”余远洲筷子怼着米饭,垂着眼睫毛小声嘟囔,“七八个人,都指你护着,我不心疼似的。” 丁凯复愣了下。随后脖子肉眼可见地红起来了。从衣领子里往上爬,像是山上开的杜鹃花,摧枯拉朽的,一路开到脑门儿。就连小臂上的纹身都泛着红,刚纹的似的。 “我不管别人,”他那舌头像是着火了,嘴烫地来回错,“我就,就管自己,自己媳妇儿。” 这话说完,余远洲还没怎么样,丁凯复自己就红透了。俩大手在夹着筷子在空中顿着,像只煮熟的龙虾。 “为什么你不是我媳妇儿。”余远洲说到这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gay也分男方女方?” “分。”丁凯复宠溺一笑,低头给他挑鱼刺,“上人的是1,被上的是0。两边都行0.5 。1管0叫媳妇儿没毛病。跟男女一样。” “可我不是0。” 余远洲沉吟片刻,在心里给自己归类。半晌,他像是找到了答案,睁着一双清炯炯的眼睛看丁凯复,“我说不定是0.5。要不你也让我也当回1?” 作者有话说: 叮,你的亲亲老婆发出一个反攻邀请。 大狗,危。 余哥:(gay前)我不是gay。 (gay后)我不是零。 总结:对自己从来没有过清晰的印知 第一百零七章 丁凯复眼睛倏一下瞪得溜圆,嗓门儿也跟着高:“你想当1?!” 余远洲也跟着吓一跳:“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 “你不说你直男?”丁凯复指着自己的脸笑,“口味这么重?” “我就是好奇,”余远洲战术性推眼镜,“当1什么滋味儿。” 丁凯复握着嘴咳了一声:“就你跟女的那滋味儿。” “我哪知道跟女的什么滋味儿。” 这话一出,两人面上都空了一下。 “你没跟女的处过?”丁凯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大学不是有对象?” “不到二十的小姑娘,想什么呢。” “那那包租婆呢,她那么大岁数了,不可能不跟你提,你没跟她...” “那前儿枫姐才三十三,哪么大岁数了就。”余远洲说道这儿,也觉得丢脸,解释了一句:“我不像你。我比较...咳,洁身自好。” “你是不是就我?”丁凯复简直要语无伦次了,“你就我一个正经对象?!” 其实丁凯复也不是说多在意这个事儿。直男大多有处女情结,通讯录这方面比较开放。 但他有极强的独占欲和恐惧心。他不是在意性经历,是在意性经历背后,残留下的回忆和感情。 第152章 因为怕被比较。 他自己心里门儿清,就他干的那些狗b事儿,能比得过谁啊。 狗屎都比不过,谁都可以把他摁地上摩擦。 所以他自卑,害怕。 但没想到,余远洲竟从未有过亲密关系。 就好比说去打拳,你知道你谁也干不过,只有被虐的份儿。结果进场一看,擂台上就自己。 他庆幸的同时,又觉得余远洲可怜,而自己可憎。 “我纯1。”丁凯复抓着余远洲的手,“但你要想,也不是不行。” 余远洲咂么了一下他这句话,问道:“纯1是不是抵触在下面?” “无b所谓。只要你高兴,我随你玩儿。” 余远洲听到这个玩儿字,生理不适地皱起眉毛:“什么玩儿。这种事就是你情我愿的。不乐意拉倒,我还能强迫你怎么着。” “那以前我强迫你的怎么算。” “不算了。”余远洲抽回自己的手,埋头吃饭:“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在丁凯复的耳朵里,五雷轰顶。 这话,劝别人好用。劝自己,何其困难。 怎么过?强暴怎么过?侮辱怎么过?监禁,威胁,逼迫,割腕,得病,远走他乡,愧疚于人,这些都怎么过? 这要是他丁凯复,别说过,扒皮抽筋剁成肉泥,都难消心头之恨。 他沉默半晌,从椅子上滑下来,噗通一声跪倒余远洲跟前。 这一跪相当结实,把余远洲筷子都吓掉了,慌里慌张地撂下饭碗:“你干什么!起来!” 丁凯复举起右手,拇指压着小指发誓:“余远洲。我付金枭对天发誓,往后再让你少一根头发丝儿,就不得好死。” “说的什么东西!”余远洲往上提溜他,“我可受不起!” “受得起。”丁凯复抓着他的腰,以一个十分虔诚的姿态,缓缓把脸埋到他的大腿上,“你什么都受得起。” 滚烫的气儿扑在余远洲的大腿肉上,一字一字,炮烙似的。 余远洲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金枭,你想错了。我说让它过去,不是要来跟你换什么死不死的毒誓,也不是要让你对我愧疚一辈子,更不是威胁你跟我伏小做低。我是真想让它过去。我觉得我不是gay,但跟你,我gay也认了。当0也好,做你媳妇儿也罢,都认了。往后没别的想法,就像跟你像正常夫妻似的过日子。有个知冷知暖的人,互相扶持着把这一生走完。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丁凯复没说话,脸也没拿走,只是不住点头。脊背一颤一颤,口鼻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儿。 余远洲看他这可怜的小样儿,真是一点脾气都生不出。一边讲话,一边捋着他发箍下梆硬的头发:“咱俩的烂账太多,原来我从不放任自己去想你。但这一年,我想了很多。想你小不点的时候被绑架,被人**卖,被抛弃。带着一帮小孩儿,流浪狗似的把自己拉扯大。想你后来回丁家,瞅你那不熟的亲爸,没比你大几岁的后妈。想你当老板,从零起步,一点点把公司做大。我一想到这些,就打心眼儿佩服你。其实要平心而论吧,你这人缺点比你钱还多。霸道,自私,缺德,小心眼儿,阴晴不定,脾气大,暴力倾向。但你有两点好,能把这些不好都能盖住。” “一个是真诚。好的坏的都那么敞着,从来不会装一装。可能有时候会口是心非,但绝不会两面三刀。这点很可爱,我非常喜欢。” “另一个是无畏。你有自己的思想体系,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天不怕地不怕的,走路都扬着下巴。要搁古时候,街上过那皇亲国戚的轿子。别人呢,都是往地上趴的。你呀,就是那个站着喊宁有种乎的。” 余远洲说到这里,温柔地笑起来:“问我为什么原谅你?我是恨你,但我到底还是喜欢你多一点。” 丁凯复紧紧抓着余远洲的腰,像个开水壶成精了,一边打鸣儿一边往他腿上浇开水。 他终于等到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 等到了余远洲的告白,等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喜欢,等到了一份体面的爱。 他第一次知道,他也是可以被爱,且值得被爱的。 他心里那股对世界的怨恨,彻底消失了。那个任凭他拳打脚踢,刀扎枪嘣都死不掉的魔鬼,被爱杀死了。 曾经,恨让他偏执,害他魔障。 但如今,爱给他希望,让他善良。 这一晚,丁凯复就没从余远洲身上下来过,像那口香糖粘头发上了似的。 余远洲靠床头看书,他就凑在旁边自拍。左一张右一张,咔哧来咔哧去的。 “眼睛肿得像孙悟空被人打了,有什么好拍的。” “咱俩没有合照。”丁凯复挑了一张满意的设成wx头像,“你一走,连个念想都没剩。” “你要想拍,回国找影楼拍一套吧。” “婚纱照?” 余远洲合上书放到床头柜,摘了眼镜准备睡觉:“随你,不让我穿裙子就行。” 还不等他拉灯,就被丁凯复抱着转了个圈。 “穿白西服。”他眼睛在灯光下闪着深情的光,“你穿白的好看死了。”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抱歉抱歉键盘没反应了,早上买键盘去了! 第153章 这一章写得着急忙慌的,凑合看吧。下一章开始走剧情,今天要有双更的话,明天就晚一些嗷。 第一百零八章 余远洲刚关掉晨会的窗口,门就被敲响。 “进。” 助理小哥推门进来:“余总监,安保公司的人来了。” “嗯,这就下去,先让他们等会儿。” 助理明显有点犹豫:“啊。让他们等会儿么...” 余远洲有点惊异他的态度:“怎么了?” “我不太敢说。”助理挠着鼻子尖儿,“他们那阵仗,有点吓人。” “阵仗?” 等余远洲下了楼,才明白助理说的阵仗是怎么回事儿。 两辆黑色防爆车。三米高,七米长,焊得都是硬化装甲钢。车顶半封闭炮塔,造型像国内警用的剑齿虎。车门上用白漆喷着「银拓保镖」。 车两侧齐刷刷站着两排黑小伙儿。头戴钢盔,手里端着突击步枪。黑制服外罩防弹背心,背心上挂满了三联包(装弹匣的包)。 大臂上别着锃亮的金属徽章,徽章是银拓安保的标识,脸正身侧的长耳鸮(猫头鹰的一种)。眼睛处成墨镜形,两根耳羽火焰似的往上飞,颇有点「怒发冲冠」的意思。 丁凯复站在最前面,戴着漆黑的偏光镜,手里拎着防弹背心和钢盔。 这给余远洲都看愣了。以往也不是没带保镖出行过,但都两三个老爷们儿,开个商务车。穿着t恤衫大裤衩,肩膀上挎个步枪,抱手往车门上一靠。 这装甲车配长枪短炮,一群小子列军姿的阵仗,还真就是头回见。他从台阶上下来,都觉得脚底生出了红毯。感情他这不是去看水电大坝,这是要去和尼国总统会晤啊。 余远洲懵了,他身后这几个人也懵了。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吱声。 丁凯复看到余远洲,大步上来,把防弹背心往他身上一套,咔咔地扣。又把头盔给他戴上,绑绳勒紧。 丁凯复自己穿的防弹背心是软甲,便于行动。但给余远洲套的这个是四级硬甲,高强度纤维和碳化硼陶瓷插板交叉。又笨又重,像把酸菜缸套身上了。 “太沉了,我不想穿。”余远洲拒绝道。 “这玩意儿防得住所有步枪。忍忍,命重要。”说罢又刮他脸蛋儿,“乖嗷。” 余远洲能感觉到下属们的视线,小牙签儿似的扎了一后背。 “我就是去郊外水电坝视察,你干什么整得跟反恐似的。来两三个人得了。” “你是真不知道这块儿啥b样儿。”丁凯复拉开车门把他推上去,“都靠绑架吃饭,出了城区全是炝筒子。你先等我会儿,脚底下的包里有吃的。”说罢关上门去指挥在场的安全官。 余远洲好奇地在车里环视一圈。前面是驾驶和副驾驶,后面是两排纵向折叠座。他这个位置是靠侧门的单人宽座,类似商务车的贵宾席。 拿起脚边帆布包,里面是俩保温袋,蓝波点上印着小心心。特土,幼儿园大班生都不要拎的那么土。保温袋里面是乐扣盒,装着馅饼,炸小果子。 大早上定四点半的闹钟起床,就是为了能让他吃上合胃的中午饭。说不感动是假的,余远洲摸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脸,从墨绿色的玻璃往外看。 他觉得今天的丁凯复尤其帅。帅到晃眼。 本就长得阳刚,穿上制服和军靴更是挺拔魁梧。三十五的人,在一众小伙子里丝毫不逊。举手投足都是头狼的气魄,旁边的翻译跟他说话都微微鞠着躬。 余远洲掏出手机,偷摸拍了两张照片。 刚拍完,又自嘲地笑了下。不怪丁凯复派人偷拍他。原来要是真心喜欢谁,是控制不住想偷拍。 没一会儿,驾驶位两侧车门被拉开。上来两个黑小哥,对他龇了下白牙。 后门也被打开,呼呼往上坐人。余远洲前前后后看了圈,发现这一车算上丁凯复,总共十一个保镖。 被保护的就他自己。其他人都被塞后面那车上了。 这时丁凯复也拉开门迈上来,坐到余远洲身边儿,手里拿着一板药片:“这车底盘高,吃点晕车药。” “这车上就我自己?” “那你还想要谁。” “我啥官儿啊这么大派头。”余远洲低声嗔怪,“你这样整,我以后在公司不好混了。” “艹。谁敢跟你寄个,我把谁几把系上。” “不是寄个。”余远洲接过他手里的药,“是怕人跟我讨人情。你说我这么大阵仗,下回别的总监出外勤怎么办?就算我装不知道,人家跟我提怎么办?那恒顺什么价格,银拓什么价格,我能舍得让你次次跟着赔钱?” “嗐,多大事儿。”丁凯复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大腿上,“不好拒绝就答应。你的安全最重要,别总合计那么多。” 两个小时后,车子驶出了城区,窗外景色越发地破败荒凉。 这是余远洲第一次出城区。拉各斯就已经够刷新他的认知,没想到这郊外更是原始。 车子缓缓往山上行驶,一条狭窄残破的水泥路,两侧堆满看不出颜色的塑料袋。 身后响起嗡隆隆的引擎声,丁凯复对前排的翻译道:“靠边儿,让他们先过。” 余远洲扭脖子往外看,一排摩托车队,四五个人。老式的独眼破摩托,挂着八九个黄桶。前轮挂俩,后座驮四个,脚边挂俩,怀里搂一个。司机也就堪堪能露出个头,黑脸红眼,像烤架下将灭的碳。 第154章 “这是干什么的?”余远洲问。 “油轮子。” “运汽油?”他惊讶道,“这么多桶,那侧摔了不当场就得着?” “所以让他们先过。”丁凯复啧舌,“这帮逼一趟能挂700来升,着起来跟他妈太阳似的。” “挂这么多不要命了!”余远洲扒着前座椅背,死盯着那些黄色背影,“这一趟能挣多少?” “命。呵。”丁凯复搓着下巴颏儿上的胡茬,“穷人要活命,就得拼命。这儿油价都出邪了,黑市里一升400奈拉(不到4块钱)。他这一趟就算挂七百升,也就能挣个···”丁凯复踢了副驾椅背一脚,“能挣多少?” “大概1500奈拉(14块),丁总。”翻译恭恭敬敬地道。 余远洲彻底震惊了。1500奈拉能干啥?一瓶可乐都要1000奈拉! “真他妈该死。”他恨恨道,“英美和政府勾结,挣得盆满钵满。老百姓吃苦遭罪,树皮都啃不上。” “生那闲气。”丁凯复拿热水壶给他泡茶,“谁上了那高位儿,都变得该死。尼国政府该死,英国佬和美国佬该死。那你觉得老百姓不该死?这油轮子要侧翻了,没人救,都上去抢汽油。呵,人就没几个不该死的。”他把装茶的纸杯递给余远洲,“是不是晕车?嘴唇儿咋还白了?” 余远洲不再说话,接过茶杯小口地喝,心里默默消化。丁凯复这人说话向来硬,因为没错,所以硬。 人就没有几个不该死的。 尼日利亚石油储备丰富,有六百多个油田。但这些自然资源,不但没成为国民的财富密码,反而成了短命诅咒。 五十年前,英美两国与尼日利亚政府签订协议,拒绝为当地人提供工作。盖起一座座的石油工厂,污染一片片的河流土地。废料不经任何处理,直接排入三角洲,渔业农业遭受重创。 农民无地可种,渔民无鱼可捕,石油公司拒绝提供就业。走投无路的百姓只能想尽办法谋生。 善良点的,走私,卖命。那凶恶点的,就落草为寇。 在这里,黄种人也被叫做「白人」。绑架一个白人,至少可以向政府索得1000万奈拉(15万人民币)。要是余远洲这种「领导」,那价钱就可以翻倍。尼日利亚每年约有1500人遭到绑架,勒索赎金将近80亿奈拉(1.5亿人民币)。这其中,有不少人质没能等到获救。 这些人质,大多和余远洲一样,只是跨国企业的员工。但在当地人眼里,他们就是掠夺资源的恶霸,死不足惜。 金钱粘着鲜血,无知膨胀仇恨。要去掰扯一个谁更该死的伪命题,永远没头。 正当他愣神之际,丁凯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差点让他痛呼出来。 “别怕,有我在。” 他回过神,就见前方岔路口冲出两辆白色皮卡。横在路当间儿,对他们进行了拦截。 作者有话说: 都睡了吗。我偷偷放一个二更。 明天要去治牙以及带猫宝去体检,更新推到晚上。时间不定,莫等哈! 第一百零九章 白皮卡坐满了人。翻斗,棚顶,黑乎乎一大片。穿着脏t恤牛仔裤,端着长枪短炮。不等车停稳当,四个门一开,人呼呼往下跳,枪把贴脸一顿开火。 哒哒哒哒的枪声四起,炒豆子一样扑到了车身上。 得当啷啷啷啷!得当啷啷啷! 玻璃上开出一个个雪白的弹印,车身被打得一晃一晃。 余远洲哪见过这等场景,下意识惊呼起来。丁凯复一把将把他扣进怀里,对司机喊道:“够!(go!)” 翻译扭头大声道:“有破胎器!!” 丁凯复站起身往前一看。水泥路上扔着七八个大铁架子,支棱着半臂高的鲨鱼齿。 他艹了一声,转身命令身后的安全官:“范儿!(fire:开炝!)” 后面的八人齐刷刷拉开射击孔,伸出炝筒反击。 这时就听砰的一声,一道重雷从车底轰上来。车子往上一震,余远洲被颠离了椅面。烟尘和火药的呛味儿,顺着射击孔扑进来,瞬间弥漫整个车厢。 后座的安全官们骂声一片:“fu@k grenade!they used grenade!!!(艹他妈的手榴弹!)” 丁凯复扯过安全带,啪啪两声给余远洲扣上。刚扣利索,?一声,余远洲身边的窗户开了花。玻璃整个儿都白了,向车内鼓了个大包,像冬天结在地上的碗状冰溜。 大口径子弹威力惊人,更何况这么近距离地感受。余远洲被吓得失神,双手捂住耳朵,脚蹬着前座椅背,大幅度地哆嗦。 “der逼艹的!!”丁凯复大骂一声,挎上mp5(冲锋炝),抄起mg3(轻机炝),大步跨到后排。半米长的弹链往脖子上一卦,就要上炮塔。 “金枭!!”余远洲真是吓坏了。脸色煞白,满头大汗。眼镜歪在脸上,不停咽着唾沫。 丁凯复脸颊因愤怒而抽搐,却还是尽力冲他笑:“别怕,啊。看我崩死这帮b。”说罢蹬着铁梯上了炮塔,架炝上弹,对着车前一顿突突。 炝声密得像织布机,片刻不停。绑匪手里拿的大多是自动步炝,面对一分钟1200发的机炝,毫无招架之力。别说人,连皮卡都被扫成了筛子。 翻译从副驾爬到丁凯复脚边儿,手里举着个大喇叭。 “去仨人撤扎胎钉!” 第155章 “three go forward to pull the tire killer!!” 三个安全官从余远洲身边爬过,推开车门去撤地上的大钢刺,剩下五人从射击孔掩护。 靠后门的安全官喊道:“the sec car is in danger!” 趁着丁凯复换弹链的的功夫,翻译举着喇叭冲他喊:“后车危险!!” 丁凯复往后一看,好几个绑匪已经扒上了后车,像一群吸血的大蚂蝗。车身一震一震,车内鬼哭狼嚎,炮台空空如也。 车内的呼叫机丝丝拉拉地响:“sir,the sniper is injured!” 翻译赶忙跟丁凯复传话:“后车狙击手受伤了!” “废物!这车的给我掩护前面那仨!”丁凯复放下机炝,端起胸前的mp5,对着扒后车的绑匪开火。 机炝用于火力输出,冲锋炝用于嘣人。丁凯复猫在全封闭炮塔里,一嘣一准,炝炝爆头。 眼看刚不过,绑匪又胡乱扔了两枚手榴弹。丁凯复缩回炮塔,躲避碎片。周围烟尘四起,视野一片模糊。 忽然脚下传来一声惨叫,丁凯复五脏六腑都缩了起来。 “远洲!!!”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叫着从炮塔上翻了下去。 暴土扬沙中,就见两个绑匪已经拉开了车门,正拽着余远洲往下拖。 丁凯复冲上去勒住其中一人脖颈,拔出匕首割喉。转身挡到车门口,照着另一个胸口正蹬踹。同时端起冲锋炝,嗒嗒一顿嘣。 翻译扒着座椅背在他后面喊:“爆胎器已撤除!” “后车先走!!”丁凯复跳进来,砰一声关上了门。抱着余远洲急匆匆地胡撸两下:“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啊。”又扭头重新上了炮塔,命令下方的安全官:“卡瓦!(cover:掩护)!” 后车歪歪斜斜往前去了,丁凯复也上好了新弹链。对着追上来的绑匪疯狂扫射,主打就是一个火力压制。崩掉的弹壳噼里啪啦掉进车厢,像一场滚烫的冰雹。 车慢慢跑起来,绑匪眼看这硬骨头啃不动,放弃追杀,纷纷撤退。 丁凯复从炮台上伸手下来:“蛤蜊内的(grenade:手榴弹)。” 安全官掀开手榴弹盒子,拿了一个递到他手里。他甩开膀子扔了出去,还没等炸,手又伸了下来:“蛤蜊内的。” 安全官只得又递给他一个。 没两秒,丁凯复的手又伸了下来。 安全官只得又递。连着递了四个,就听嘭嘭嘭嘭!身后响起一连串炸烟花似的声音,夹杂着尖利模糊的惨叫。 车里响起了欢快的呼哨,像过年听鞭炮。余远洲也跟着往后看,满脸泥泞,大口喘息。 丁凯复从炮台上下来,对翻译道:“先绕去医院。问问后车伤了几个。” 说罢坐回位置,抽了张湿巾。大手一伸,把余远洲捞进怀里,一边拍背一边给擦脸:“没事儿了啊。没事儿了。” “太吓人了。”余远洲现在手还在哆嗦,“后边儿还有这种的吗?” “不能有了。”丁凯复安慰道,“一般绑匪看着装甲车就不拦了。这伙人估计是泰乐(terrorist:恐怖份子),比绑匪装备好。”说完他也长出口气,往后抹着余远洲的头发,“你这人向来点儿背,我之前就他妈担心。幸好跟着了。这要是恒顺那老der的人,我就得去黑窝里捞你了。” 余远洲露出个劫后余生的惨笑:“就我这德行,都够呛能活到你来。” 丁凯复也后怕,低头亲着他脑门儿:“你那边儿门咋开的?我记得我给你锁上了。” “去撤爆胎器的时候,有个人从我这边儿下的。” 丁凯复一听这话,眉毛当即竖起来了。扭头冲着后面那几个人吼:“谁他妈从这儿下的?!!” 翻译战战兢兢地跟着翻译:“who got off from here?” 余远洲拉着他劝:“别的。金枭,别的。大伙儿都拼命了,就我一个啥用不顶。” “拼命!他们就挣这份儿钱的!在这儿干啥不拼命?走私不拼命还是采砂不拼命?”丁凯复摁住他的肩膀,扭头冷声命令:“下回谁再碰这扇门,就别几把活了!!” 言外之意,就是当下不追究了。 翻译听这话,也明显松口气:“anyone who touches this door again, will not have to live。” 后面两排黑哥齐刷刷地答应:“yes sir!!” 丁凯复冷哼一声,在余远洲耳边悄声道:“不能现在让人把你给记恨上。你等我回去的,高低把这犊子揪出来削一顿。”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这一章也写得着急忙慌 丁狗:早我就发现自己媳妇儿点背。 余哥:这在阎王殿门前来回伸脚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第一百一十章 被这么刺激了一把,谁也没心思去看个锤子大坝了。余远洲给副<a href="https:///tuijian/haomenzongcai/" target="_blank">总裁打了个电话,取消这趟外勤。送俩伤员去了医院,一行人打道回府。 因为都不想原路返回,只能绕远。预定的酒店去不上,天又黑了。丁凯复本想就这么走,天亮正好到拉各斯。无奈后车的员工紧着给余远洲打电话,要求找地方落脚。就好像这地儿有丧尸,天黑不进屋,死无葬身处。 在尼日利亚,导航根本指望不上——地图显示是酒店,到了后很可能是片野坟。翻译不停地打电话问,总算找到了个小镇子。 镇口有个乡村宾馆。水泥地的院子,一排绿瓦平房。白粉墙,红木门,每个门口摆俩塑料靠背椅。粉的蓝的,被晒得变形褪色,凹陷的椅面里积了一洼洼泥汤子。 第156章 平房前竖着三层蓄水塔,旁边儿是公共厕所。白铁皮房,锈迹斑斑。但没人挑了,现在只要不是无人区,睡臭粑粑上都行。 外边儿这样,屋里也没好到哪儿去。布满摩痕的白瓷砖地,靠墙一张一米二小床。铺着猪肝色的垫被,连个床头都没。旁边一个70年代风的红木桌,桌上粘着芭比粉的地板革。 丁凯复拧了毛巾,搭膀子上,蹲到床边给余远洲脱袜子。 “将就一宿,明儿个到家再洗澡。” 余远洲不好意思地往上缩脚:“你别总这么惯我。本来就懒,越惯越懒。” 丁凯复一把抓住他的脚踝:“越懒越好,我乐意伺候。”说罢他又仰头坏笑,“我都恨不得给你擦屁股。” “靠!”余远洲踩他肩膀一脚,“你恶不恶心!” 丁凯复肩膀往后一撤,嘴里嘶溜一声。 “怎么了?”余远洲没用劲儿,丁凯复这吃痛的反应让他慌了手脚,“哪儿伤了?” “没事儿。机炝后坐力挫的。” “给我看看。”余远洲往下拽丁凯复的半袖,露出大半个肩膀头。就见锁骨到胸口,肿了一大片,像皮底下塞了个烤地瓜。 “后坐力这么大?”余远洲从床上下来,蹲他跟前心疼地来回瞅。 “这可是机炝,”丁凯复凑他脸边儿,咬了口他耳朵尖,“谁家媳妇儿打手炝都坐地上?” “没完了是吧。”余远洲往外推他脑袋,“我那是没准备。让你再教一回,你又不给,就可这事儿埋汰我。” “我那不是心疼。”丁凯复手伸下去,色兮兮地画着圈胡噜,“这小白辟股,可不能给坐青了。” “去边旯发晴去。” “是你先扒我的。”丁凯复冲着自己肩膀头努嘴,“看给我扒下来这老些。” “我就多余关心你。”余远洲坐回床上,扯过他肩膀上的毛巾擦脚,“年轻前儿就流氓,大叔了也没进账(长进)。” “跟自己媳妇儿流氓犯法?”丁凯复双手撑着床沿站起来,弯腰弓背地往他脸跟前儿凑:“今儿你在上面,嗯?” 余远洲猛地抬头看他:“真的?” “真的。”丁凯复舔着下嘴唇儿笑,“我想看你骑大马。” “起开。”余远洲推他,“我不会。” “这有什么会不会的。你就用腰写字儿。” “写什么?” “写爷思爱毒。” “滚蛋。” 丁凯复还要纠缠,余远洲只能拿出杀手锏,食指尖儿点着他的眉心:“没完了是吧?咱俩约法三章过。我不乐意,就没有骑大马,也没有爷思爱毒。再磨叽,你就去睡门口的塑料椅子。” “那椅子上一层大花蚊子,睡一宿都得去医院输血。” 丁凯复臊眉耷眼地起身,“没有就没有吧。谁让咱家你唐僧,我孙猴子。坐一天车累不?给你揉揉。” 余远洲确实腰疼。自从俩人住一起,这丁凯复就跟银魔转世似的。再加上这边时间多,娱乐少,俩人每天就四个事儿:一日三餐。 他一边趴倒,一边哼哼唧唧地撒娇:“尾椎骨就是国界,过界我就突突你。” 丁凯复闷笑两声。手还没等碰上,窗外忽然炸起一片橙光。电光火石间,他一把掀起床垫,卷春饼似的把余远洲推到墙根。 嘭隆!!!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破,他扑倒到余远洲身上。 紧随爆破后是玻璃崩碎的声音,棚顶掉落的声音。 沙哐啷啷啷铛!!! 滚烫的气浪迸射进来,丁凯复痛哼出声:“呃!!” 余远洲急得在垫被里来回扭,要把手挣出来。 “伤哪儿了?!” “没事。”丁凯复喘着粗气,大手垫着余远洲的后脑勺,“先别动。”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爆破。床板剧烈一震,两人都被弹了起来。但没能弹多高,因为棚顶在身上压着。 余远洲什么都看不见,黑暗中是丁凯复沉重的呼吸,丝丝拉拉地带着哨音儿。 他用力挣着,急得哭出了声:“你被压住了吗?” “没事···别动···” “你起开!”余远洲在垫被里来回扭,“我不要你护着!!” 丁凯复蹬着脚翻到垫被上,下巴颏儿抵着余远洲的头顶。手臂钳子一样,紧紧箍着他:“老实儿的···别让我···浪费力气···” 漆黑一团中,橙黄的闪电一闪一闪。爆破声此起彼伏,间杂着凄厉的惨叫。 黑暗里弥漫着烟尘和火药的呛味儿,还有浓重的腥。像红烙铁沁水,像杀猪场放鞭。 床板已经碎了,余远洲掉进碎床板和墙壁的缝隙里。丁凯复弓趴在缝隙上方,像一块严实的棺材盖。 余远洲想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可缝隙把他卡得死死的,恐惧也把他慑得死死的。他动不了,想不了,浑身冰冷发麻,像有无数针在扎。 只能在爆破的间隔里,不停地呼唤着丁凯复,确认他的死活。 “金枭?” “嗯。” “···金枭?” “嗯。” 邦!!铛啷啷哐! “金枭···” “···嗯。” 丁凯复的声音一次比一次虚弱,到最后只剩下闷闷的哼气。他的衣服被血泡透,领口耷拉下来,湿乎乎地拂在余远洲脸上。爆破每响一声,他的身子就震颤一下。 第157章 那是一种没有活气儿的震颤,像一块被锅铲拍的猪皮冻。 余远洲哭得脸都麻了,如同恐高的人跳伞一般,不停昏厥。 昏厥,清醒,确认丁凯复的生死。再昏厥,再清醒··· 如此过了十分钟,爆破沉寂了。由远及近传来车轮碾石子儿的沙沙声,嘈杂的脚步,愤怒的吼叫,砰砰的枪声。 暗淡的,橙黄色的光,从碎床板的缝隙洒进来。 余远洲转动眼珠,能看到半个巴掌宽的外面。碎石上挂着猩红的血,模糊的黑影子,鬼火般摇曳。呼啦一下过去,呼啦一下又过去。分不清是人还是什么东西。 他用力往上掀眼皮,掀到眉弓刺痛。终于在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了丁凯复的脸。 耷拉着头,沁在稀薄的橙光里。眼皮半閤,看不见眼珠。 他是黑的,白的,红的。 黑的是火药粉,白的是石膏渣。 嘴半张,上嘴唇往鼻尖收缩,露出猩红的门牙。滴挂着粘稠的血浆,像生嚼了一大块牛肝脏。 余远洲大脑嗡地一声,瞬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双耳嗡鸣中,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个男人在声嘶力竭地吼叫:“abiola!!!(阿比奥拉:女孩儿名)。” 但这声泣血的呼唤,随即就被湮灭进砰砰的炝声里。 世界短暂地安静了一瞬,又变得无比嘈杂。有人在喊,有人在哭。有人在求饶,有人在大笑。模模糊糊地交织在一起,顺着夜风散开,像厉鬼的嚎。 “金···呜···金枭···你还···还在吗···呜···” 丁凯复的眼珠在眼皮下滚了半圈,终究没能睁开。他呕出一溜黄红的黏液,大手顺着垫被往上摸。 拿棒的大手,端炝的大手,老虎钳子似的大手。此刻竟像只碎了壳的蜗牛,半寸半寸地蠕动。 他往上摸着,一点点摸着。隔着垫被,摸到余远洲的胳膊,肩膀,脖颈。没了垫被,摸到余远洲的下巴,嘴唇儿,鼻子,眼镜。 最后摸到了余远洲的眼泪。大颗大颗,温暖而粘稠。 他笑了下。极轻的,轻到像是一个寒战。 随后他回光返照一般,手猛地张开,死死抠住余远洲的脸,捂住他的口鼻。 就听不远处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har yanzu akwai wani。(皮钦语:那儿还有人)” 作者有话说: 突然冒头。因为明儿要去展会,周四份儿放到今儿了哈。 狗鱼预计这周回国,没回上就下周。《血玫瑰》是整本书最后一刀,扛过去就全都是甜了! 那为啥在一起了还砍刀呢,因为我爽(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几把)。 只能说爱上我算你们倒霉,都挺住了嗷! 第一百一十一章 沙,沙,沙。 脚步声越来越近,缝隙里出现一双黑拖鞋。脏兮兮的脚,皲裂的厚指甲往上翘。 “da alama ya mutu?”黑拖鞋嘟囔了一句。声音轻松随意,像工作间隙里的闲聊。 不远处响起另一个男声:“ka harbe shi。” 黑拖鞋笑起来:“amma ba na so in lalata harsashi!” 余远洲听不懂,只觉得分外恐怖。心脏缩成一个尖子,在腔子里乱扎。头也晕,像是吊着脚踝蹦极。 黑拖鞋站了几秒,而后脚尖往外撇了下。 就在余远洲以为他要离开时,听到了噗噗的几声响。 伴随着响声,一个鲜红的刀尖,在他眼前极快地闪。滚烫的血,泼到了他的镜片上。 丁凯复没有发出一点动静,没有做一点挣扎。 总共四刀,一点也没有。一点,也没有。 此刻他对余远洲的保护,伟大到像母爱。 只要余远洲没事。哪怕他死。就算他死。宁可他死。 大手紧噔噔的,铁骨钢筋一般封着余远洲的口鼻,力道大得要捏碎骨头。 他爆发出了生命最后的力量。名为绝望的力量。 时间静止了,世界失去了声响。 直到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余远洲架着丁凯复,一步一挪地往装甲车走。 他没再唤他。 没摸他的脉搏,没探他的呼吸,没听他的心跳。 他甚至不去看。不看他狰狞恐怖的脸,不看他半闭着的白眼睑。不看他鼻孔外干涸的血沫子,不看他胸口的洞眼,不看他黑皮革似的后背,不看支棱出来的森森白骨。 他不看。 不看,就没有定论。没有定论,就还有希望。 余远洲什么都不剩了。只剩一个希望。 无能的希望。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缝隙里挣脱出来的。不记得怎么把丁凯复那么大体格架起来的。不记得是怎么穿过断壁残垣,不记得跨过多少尸块,不记得雨水多冰冷,不记得碎石扎进脚底板有多疼。 他什么也不记得。但他一点也不恍惚。相反,他清醒极了,也冷静极了。 他从丁凯复裤兜里摸到车钥匙,把人抗上副驾驶。放倒椅背,翻成侧躺。清理口鼻,垫上颈枕,系好安全带。 从车后的储藏柜里拿出医药箱,用无菌的纱布罩住创面。拧开氧气瓶,把管子固定在鼻端。随后绕进驾驶室,轰起车子,顺着记忆往医院开。 挡风玻璃已经碎了,雨丝细细密密地拍进来。 他一边在黑暗里开,一边摁着车载电话。给警察打,给最近的医院打,给拉各斯最好的医院打,给大使馆打。 第158章 他清楚地交代了两人的身份,所在地,以及刚才发生的事。更是预判到附近的医院会爆满,请求大使馆能够在泻湖(拉各斯最好的医院)取得特权。 大使馆帮他联系到了最近的一支维和部队。他展开车上的纸地图,冷静地规划碰头的最短路线。 车胎瘪了,不能猛打方向盘,也不能踩急刹车。他就这么小心地开着,在心里算着,在电话里平静地沟通着。 他冷静得可怕。 直到天蒙蒙亮,他终于看到了联合国维和车队,还有车队中间夹着的救护装甲车。 白铁皮车身喷着蓝漆的un,鲜红的十字。车尾开了,打头下来两个全副武装的战士,紧接着是四个医护。穿着迷彩服,戴着蓝口罩和无纺布帽。 后面的事,余远洲不记得了。记忆中的最后,就是医护抬着担架往这边小跑的画面。 医护背后是破晓的光。 朱红。滚烫。 ——— 余远洲小时候有过一个变形金刚。 不是领袖擎天柱,也不是反派威震天。而是devastator,大力神。 这是《变形金刚》里第一个出场的组合金刚。脑袋是吊钩车,身体是翻斗车,左臂是挖掘机,右臂是推土机,左腿是铲土车,右腿是搅拌车。 余远洲至今还记着,大力神第一次出场时,给六岁的他带来怎样的震撼。 庞大的身躯,碾压级别的实力。普通的金刚只有它脚丫那么大,扑在身上像挠痒痒。 这个工程机械队似的金刚,激发出了余远洲的第一个「自我意识」。 遇到大力神之前,他觉得自己爹是全世界最帅的,当数学老师是全世界最牛叉的。 遇到大力神以后,无论是他爹还是数学老师,都被秒成了粉笔灰。 他成了大力神的狂热粉丝,只要电视里那句“挖地虎,组合成大力神!”的台词一响,他就心脏狂跳,兴奋地直跺脚。 随着《变形金刚》动画片的大火,系列玩具开始铺天盖地往货架上涌。擎天柱,威震天,红蜘蛛···就是没有大力神。 但很奇怪的,人要是使劲儿在心里念叨着什么,命运之神就会牵着你与之相遇。 那是一个夏季的傍晚,余光林在自行车修理摊前借打气筒。余远洲在旁边儿等着无聊,四处撒么(东张西望)。正好附近有个礼品店,卖些马克杯,贝壳风铃之类的工艺品,也有玩具。 店橱窗里摆着一套大力神的模型,半臂来高。只一眼,余远洲就像是被摄了魂儿,俩小腿儿奔着就去了。 余光林给自行车打完气,一回头发现儿子没了。 急得四下来回寻摸,才发现这小子正扒着对面门脸儿的窗户。嘴无意识地张着,哈喇子多老长。 隔着塑胶框的小眼镜,隔着脏兮兮的玻璃窗,小男孩儿的眼睛闪闪发光。 余光林进店问了下价格,一个金刚20块。擎天柱20,霸天虎20,红蜘蛛20。 但大力神一套有6个,要120。 九十年代初的工薪阶层,平均月工资只有450块。花120给孩子买变形金刚,好比现在花4千给孩子买海贼王手办。 一般父母是不会答应的。 不过余光林从来不是一般父母。他没跟余远洲解释120块是多大的巨款,没倒打一耙地训斥他「不懂事」,没假惺惺地劝他「擎天柱也很帅」。 他甚至没问「可不可以就买1个」。只是默默地把钱夹里所有钱掏出来,排柜台上数。 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大力神模型都是余远洲的保护神,走哪儿都得带着。每天晚上五点半,他和大力神一起坐在沙发上看《变形金刚》。 随着故事一天天推进,第二个组合金刚出现了。紧接着又出现了第三个,第四个。 没了特殊光环的大力神,越来越弱,不停被虐,最后直接被「超高速质子炮」给打死了。 余远洲嚎了一宿。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就那么个破玩意儿,鼻嘎似的破玩意儿,怎么就能把大力神给打死。 这不科学,这不合逻辑。这是阴谋,是胡搞,是谎言,是「妈了个巴子」。 大力神死了,余远洲还是继续看变形金刚,可心却空了一块。不会鼓掌,不会跺脚,不会跟着一起喊台词。 变形金刚拍了一部又一部,余远洲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后面又出现了很多组合金刚,都是更炫酷,更强大的角色。 但余远洲仍只钟情于大力神。 那个强大无畏,迟钝土气,精神分裂的大力神。 毫不夸张地说,他成为一个机械工程师,大力神功不可没。而他也永远记得,初见时的那份震撼和心动。 金刚如此,人亦然。 在余远洲心里,他的两个大力神都不会死。 他们永远强大,永远风华正茂,永远一如初见。 第一百一十二章 “据中国驻尼日利亚大使馆今日消息,8月6日16时25分,搭载着我重伤同胞的联合国专机,从拉各斯机场起飞,并于当地时间20时45分抵达卢旺达几加利国际机场。中国驻卢旺达大使馆工作人员在机场迎候,协助将伤员转至医院。此外,在同一事件中死亡的两名中国公民遗体,也由专机于7日转移到拉各斯...” 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页面自动跳转,余远洲划了接听。 第159章 “丁叔。” “咋样了?”丁增岳声音沙哑,像得了重感冒。 “还没醒。” “那什么。我这最后一趟转机了,今儿七点能到。” “我让助理去接您。” “不用,我自己安排。你搁那儿守着,有啥事儿...”丁增岳的声音戛然而止,接了两声心酸的吸鼻涕,“人老了,嘴也漏。行了,我到地儿再给你打。” 余远洲挂了电话,仰起头搓了把脸:“好汉,再推我去一趟吧。” 王好汉伸胳膊架他,对门口路过的女护士招呼:“哎,内结界(姐姐),您受累,帮我抬一下脚。” 事发的时候余远洲没穿鞋,两个脚底全是穿刺伤。缝得密密麻麻,一点地都沾不得。 女护士回头一看,惊呼着就冲过来了:“哪有你这样摽胳肢窝的!” 一个着急忙慌地教,一个笨手笨脚地学,忙活了半天才把余远洲塞轮椅里。 “你介少去两趟吧老宝贝儿,都给我累成屁泥儿了。” “最后一趟了。你给我撂那儿,就回去休息吧。这两天辛苦你了,回头跟财务报个加班费。” “哎你介话可就不够揍儿了(不地道),嘛钱不钱的!” 又一个女医生从病房里探头,训斥道:“肃静!” 王好汉瑟缩了下肩膀:“好么,又一个结界(姐姐)。介地儿宁们开的?(这地方你们开的?)” “中国每年都会往卢旺达派医疗援助。” “咋不也往我那儿也派派?” “尼日利亚自己的医生都留不住,成群结队往沙特跑。中国有句老话,借急不借穷。” 王好汉啧了声:“别缩,介卢旺达是牛b。那四儿才过去二十来年,捯饬倍儿立正。(那事:指1994年卢旺达种族灭绝事件)” 两个人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往icu去。重症监护室用的是白色钢板门,门上镶着一米见方的玻璃。 因为医疗资源有限,没有单间。里面总共八张床位,丁凯复在靠门的位置。 墙面贴满湖蓝色的方瓷砖。瓷砖上布满插头,电线蛛网似的,连着各种仪器。仪器上接着无数管子,20cm长的,30cm长的,40cm长的,110cm长的...每一根都对应着身体上的一个洞。或原本有的,或后来开的。或大,或小。密密麻麻,像是趴着一只大八爪鱼,与死神拼命拉着锯。 丁凯复的床边站着个医生,正看着仪器记数据。余光瞟到两人,微微点了个头,示意患者生命体征平稳。 余远洲双手合十,指尖抵着眉心,在轮椅上深深鞠躬。 在经历过如此刻骨铭心的生死后,他再次成长了。 曾经的他高傲而倔强。这种傲,有骨子里带的,也有后天优秀加持的。他表面尊重别人,其实不过是为了庄严自己。 年轻的他是一条河。卷着雷电风雨,石子泥沙,傲且怒,嘶吼着向他所追逐的海里奔腾。 而短短两天,他从河变成了潭。没有了风浪,谦卑而平静。 俩人是5号晚上出的事,他是6号下午醒的。还迷糊着,王好汉就趴他耳边紧着道:“内大耍儿没ger(没死)。” 余远洲听到这话,愣了两秒。随即眼泪呼一下就飙出来了。俩手背轮流抹着脸,病床都跟着颤。 王好汉说,6号早上维和部队接到两人,立刻给拉到了泻湖医院。余远洲伤情较轻,在门诊缝针。丁凯复则被推进了手术室。据说刚到医院的时候,丁凯复已经没了呼吸,瞳孔都散了。几个当地医生怕他死,那是连心肺复苏带电击,雷公电母似的轮番上。 后背炸焦糊,胸前电焦糊,七八个人忙活了小半个点儿,心电图才起了波。还没等松口气,又发现他颅内有弹片。24小时内不抠出来,还得送回阎王那儿。尼日利亚的医疗条件差,没有开颅手术的相应设备。大使馆直接和联合国代表接线,寻求专机转运到附近条件较好的卢旺达。 这个点儿,飞机刚飞。 余远洲听完后扑腾着要去。王好汉不放心,只能陪着。俩人定了最快的一个航班,也就比专机晚了两个点儿。王好汉推着余远洲呼呼跑,轮椅骨碌都出了残影。等到了地儿,就见手术室外等了不少人。大使馆的,联合国的,尼日利亚外交部的,卢旺达当地政府的,银拓安保据点的,电视台的,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 余远洲没上前。他在走廊最远的位置,遥望着手术室上的红灯。走廊里人来来往往,换来换去。喝水,吃东西,打电话,敲键盘,像一场嘈杂的电影。 只有他是画。 他静静地等着,望着,祈祷着,左手攥右手,把自己握得死死的。 12小时后,手术室的大门终于开了。医生最先走出来,宣布手术成功。所有人都高兴地欢呼。闪光灯咔咔闪,记者眼含热泪地直播。 走廊的尽头,远远的热闹外。余远洲从轮椅上跪下来,虔诚地向着手术室磕了三个响头。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滋味儿。太复杂了,没办法用语言表述。如果硬要表述,大概类似于一种解脱。 那一刹那,心变得飘轻飘轻,溜净溜净。 以往在意的东西,都变得不重要了。种种思绪念头都没了。误会,争执,脾气,是非,对错。这样那样的,都没了。 就剩下胳膊上的金红朝阳,温而痒。整个世界都没了痛苦,美好得不像样。 第160章 丁增岳是晚上九点半到的。身后跟了两个老爷们儿,估计是翻译和保镖。老头穿着polo衫黑西裤,脸上挂俩肿泡泡的大眼袋。小跑到icu的门跟前,扒着玻璃往里瞅。 余远洲给他指哪一个是丁凯复:“医生说生命体征平稳,现在打着麻药,人不清醒。” 丁增岳顺着余远洲的手指看,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个白茫茫的被子,无数的管子,还有被氧气面罩盖得严严实实的脸。 他只能看到一点脑门儿和两撇眉毛。 但足够了。这么一点,就足够一个父亲认出自己的孩子。 一米九多的成年男人,在病床里显得是那么小。小到像是个婴儿。 丁增岳手指抠着玻璃,浊泪纵横。 他死死盯着那棉被下的一点隆起,哆嗦着嘴唇儿道:“淘淘,爸爸来了。” 作者有话说: 此刻的丁狗还不知道,他已经被他爹给卖了。 直到一个平凡的午后,他媳妇儿跟他说:淘淘,烟戒了吧。 哈哈哈哈哈丁淘淘哈哈哈哈哈!!你们知道我做设定的时候笑了多久吗!! 他为啥叫这个乳名,番外会有说明。 既然提到乳名,那就在这里都交代一下。 黎建鸣:鸣鸣。 乔季同:不详(应当是没有) 丁凯复:淘淘。 余远洲:洲儿,洲洲。 黎英睿:聪儿。 肖磊:石头。 陈熙南:乐乐。 段立轩:小屁儿。(他哥叫鸡屎儿) 海苔卷:晶晶。 哈哈哈我很好奇宝们的乳名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丁凯复是深夜两点多醒的。 轰隆——轰隆——耳边风声呼啸,时不时夹两声杀猪叫。 他想睁眼,可俩眼皮就跟失联了似的。费了老大劲儿,才堪堪睁开一条缝。 还没等看着点东西,就有个der逼拿手电晃他眼睛。 他条件反射地闭上,又被强行掰开。被晃了好几下,耳边响着唧哇哇的鸟语。 绑着绿头巾的大黑脸凑到他跟前:“are you dizzy?(头晕不晕?)” 丁凯复一个字儿也不懂。他现在头脑昏沉,意识不清。像是做了个很长的梦,也像是死后重生。连眼前的这个黑哥,他都反应不出是医生。迷糊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包青天咋戴关云长帽子。 想合计点啥,又合计不明白,浑噩得像洗衣机里的袜头子。 这时过来一个女人,操着浓重的川渝口音:“老阔(脑壳)痛不痛?麻药关一哈?关落能清醒点,看看家属。” 家属。丁凯复混混沌沌地想,他有个屁的家属。 他睡塌梁的库房,在门板和墙的夹缝里,冻得想死。 他捡干草,点着取暖。寒风呼啸,满屋黑烟。 他流浪。从乡村到城市。他乞讨。他捡垃圾。他混迹在火车站,偷钱偷东西。 他蹬着防盗窗爬楼,开门放同伙进来。他扯掉房主的被单,猛劲儿划拉。 他进赌场看场子。他跟人打架。他滋儿哇乱叫,他拿刀比划。 他被开膛。他用毛巾兜着自己的大肠。 他凭空出来个有钱爹。他从打手付金枭,摇身一变,成了少爷丁双烨。 他把自己养成了野狗,丁家又要让他做家猫。 他不是那块料。他吃饭bia叽嘴,撒尿不冲水。他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他打喷嚏震天响,猴儿似的蹲沙发上。他不认字儿,不会九九八十一。唯一才艺,就是拿大镊子夹手机。 丁家雇礼仪老师管教他。他爹说,「不求别的,有个人样儿就成」。 人样儿。什么叫人样儿。他不懂,但硬着头皮学。 也不是怕这老登啥,而是实在想有要个家。便宜爹也是爹,小后妈也是妈。 回归丁家后的日子,比当付金枭的日子过得快。因为没有苦难,所以快。 他被教育成了丁凯复,可芯子里却还是付金枭。 他仍旧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仍旧只会通过被憎恶与人建立关系。不懂牺牲与爱,只会交换买卖。 可不管他换来多少,他心里的洞也还是填不上。曾经盗窃填不上,暴力填不上。后来金钱填不上,酒色填不上。权势滔天填不上,行凶作恶亦填不上。 填不上,统统填不上。 他披着捡来的人皮,凄凄惶惶,跌跌撞撞。 直到那个飘着小雪的冬日晌午。 心动。迷恋。仇恨。背叛。鲜血。愤怒。嫉妒。 宽恕。爱。余远洲。 丁凯复呼啦一下从梦里清醒了。 家属。对,他有家属!他不是流浪汉,他有媳妇儿有家! 他想睁眼,想说话,想问问余远洲有没有事。他余光能看到个影子,急得脑门都沁出了汗。 “要不想关,就闭眼。”女医生伸出食指,缓缓地往右移,“要想关,往这边看。” 丁凯复直勾勾地看着那根手指,视线像隼鸟的利爪。 过了能有十来分钟,他彻底清醒了。随之而来的是剧痛,海浪似的一波接一波。后脑勺滋儿滋儿的,像是被锥子凿。后背沙哇哇的,像有人不停地发射「暴雨梨花针」。 嘴里咬着个大管子,喉头到胸腔一阵干热的灼痛。别说吱声,他连咽口水都做不到。哈喇子在脖颈上一股股地淌,锁骨处的棉被湿乎乎的。 第161章 医生调高了他的靠背,他迫不及待地往右转眼珠,转到眼球肿痛。 余光里的影子越来越浓。 柔软的黑棕发,白净的阔额头,秀颀的一字眉。金色的细框眼镜,镜片后是通红的眼。 余远洲应当是哭过很多回,这会儿眼睛肿得像悲伤蛙。再戴个眼镜,真真的「四眼田鸡」。 丁凯复第一反应是松口气,第二反应是想笑。 他还真就笑了,脖颈一撅一撅,胸腔一震一震。 余远洲不知道他是在笑,还以为他要噶,脸唰一下就白了。 医生也吓坏了,一阵兵荒马乱。最后发现他是在乐,都错愕了半晌。 醒来哭的不少见。头一次见到醒来乐的。 “你现在高危,”女医生训他,“再扳命开麻药了哈!(扳命:挣扎,发神经)” 丁凯复老实了。他不想睡觉,他还想再多瞅余远洲两眼。余远洲就是他的麻药。看着这小悲伤蛙,他一点也不疼了。 不能说话,不能触碰。两人只能隔着一层厚玻璃对视。 但这就足够了。和生死的距离相比,任何距离都近。 丁凯复冲余远洲挤眉弄眼地wink,想逗他笑。 余远洲看着他,别说笑,眉头是越皱越深。最后没忍住,拽住路过的护士道:“门口这床眼屎糊得慌,能不能帮忙给擦一下?” “行,我给擦。”护士委婉地撵他,“病人还处于高危,不能醒太久。” 余远洲双手合十地卖萌恳求:“再看一分钟。就一分钟。” “就一分钟啊,他那眼睛再转一会儿该斜眼儿了。” 最后一分钟。下次又不知道是何时。 余远洲觉得得趁着这个机会,传递给丁凯复点什么。他在身上拍上拍下的,没摸到手机,只翻到一块白色眼镜布。 他把眼镜布铺到胸口,斜边对折成三角。长边向下卷成筒,又把筒滚成卷。咬破右手的无名指肚。 鲜红的血,一点点将玫瑰染成红色。 拇指大的血玫瑰,颤颤巍巍地盛开在手心上。余远洲望着丁凯复的眼睛,缓慢而清晰地用唇语说了四个音。 丁凯复的眼睛蓦地瞪大。随即一大颗圆滚滚的光,扑簌一下滑过他的脸庞。 作者有话说: 洲:那时候在icu,你刚醒的时候就抽抽,吓死我了。 丁狗:没,我那是在乐。你眼睛哭得好像蛤蟆。 洲(抄拖鞋):丁淘淘你有没有心! 丁狗(抬手格挡):我咋没有!我疼成那样儿还抛媚眼儿逗你开心。 洲(手停住):抛媚眼儿?你不是眼屎太多粘得慌? 沉默。 丁狗:你最后说的那句话,是,是爷思爱毒吧?啊? 洲(傲娇撇脸)(穿拖鞋):不记得了。 家人们,俺一个字儿的存稿都没有,最近也是真忙。 二更尽量,没有就明天。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余远洲拎着大包小包,用肩膀顶开了病房门。 “咋都你自己拎?卫龙儿呢?”丁凯复问他。 余远洲还反应了两秒「威龙」是谁。想来除了王好汉也没别人,这才明白他是埋汰人家的脏辫儿像辣条。 “肚子疼,上厕所去了。”余远洲把东西放下来拾掇,“什么卫龙儿,人家跟着忙了一个来月,你倒是记下名儿。” “黄老汉儿。”丁凯复笑了下,“还不如卫龙儿。” “是王好汉。”余远洲摇起他的床靠背,“今天那家中餐馆休息,我自己做了点。” 丁凯复期待地两眼放光,嘴上却又故意使坏:“别给我也整跑肚了,到时候嘣一被窝儿。” “少埋汰人。煮点粥炒个菜,有什么难的。” 丁凯复就是嘴坏,他倒也没真觉得余远洲那么废物。 直到眼瞅着余远洲从纸袋里拎出一个铁桶。 毫不夸张地说,和喂猪那种一样。马口铁的,还带了个木头盖子。 注意到丁凯复的眼神,余远洲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我做多了,市场上没买着大饭盒。这地儿禁塑,我也是没招了。哎你别瞅了,新桶,我还刷了两遍。” “那是新桶旧桶的事儿,”丁凯复都被他逗乐了,“你咋不整个铁槽子架我跟前儿。直接往里倒,我拱着喝。还省你喂了。” 余远洲不答话,翻他一白眼。拿开桶盖,默默地用炒勺搅。 “媳妇儿你给我看看里面。我好像瞅着点蓝sai儿。” “紫薯。”余远洲把桶口递到丁凯复脸底下,“王姐亲戚给寄的,说这东西好。” 丁凯复往里一看。青白的铁桶,靛蓝的米汤,泛着幽幽绿光。 他嘴唇儿哆嗦两下,叹了口气:“贴对联儿的浆子都比这像粥。还有别的没?你不说还炒了个菜?” 余远洲答应着,拿出个乐扣盒掰开:“王姐自家做的大酱,拌了点苦瓜,清热解毒。” 丁凯复瞅着那盒苦瓜,觉得像是看到了动物世界。那不是酱苦瓜,那他妈是鳄鱼掉泥里了。 “清热解毒。行。挺好,怕我喝蓝米汤中毒,还给我备点解毒的。我媳妇儿就是疼我。” “做了个开颅手术,废话怎么还变多了。”余远洲把勺子递到他嘴边,“张嘴。” 丁凯复一抻脖子,把粥硬咽下去。 第162章 “苦都过去了,精力没处使,就想说废话。” 余远洲也是感慨万千:“下周就是最后一次植皮,挺过去咱就回国了。” “植三回了。以后我那后背得老磕碜。”丁凯复可怜巴巴地看余远洲,“睡觉前儿可不能让你瞅着。” “是不能让我瞅着。瞅着一回掉一回眼泪。这回就我一个人,”余远洲低头搅着蓝米汤,吸了下鼻子,“就我一个人啥事儿没有。” “我说过我不管别人。”丁凯复费劲地抬胳膊,用包着纱布的手碰余远洲膝盖,“我就管自己媳妇儿。” “不准有下回了。”余远洲又舀了一勺递上,“你想没想过,要是你为了护着我死了,我下辈子怎么活?” 丁凯复没喝粥,直勾勾地看着他:“那这回要我死了,你能记我多少年?” “别转移话题,张嘴。” 丁凯复只得又一个抻脖儿,把粥囫囵咽下去。 “那天我带着你往医院开,你知道我想什么。”余远洲放下勺子,食指勾着他纱布里露出的一截小指,“我想要是眼前有个悬崖,我就一脚油门冲下去,跟你殉情。” 病房寂静极了。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在铝合金的窗框上打滚儿。 丁凯复扭着脸,不让眼泪下来。 “金枭,早点好起来。”余远洲起身给他揩眼泪,“酒店都定好了,12月26号。” “什么酒店,圣诞开房?” “婚礼。你不要在金鹿请两千来人?” 丁凯复猛地抬头看他:“你不诓我?” “诓你干什么。定金你爹昨天都给交完了。还给我打了一百万,说带你多选两套礼服。哎你膀胱长眼睛里了?还没完了。” “婚礼···我想大办···” “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余远洲摸着他的脑壳温柔地笑,“我配合。全力配合。” “媳妇儿,我不想喝粥了。”丁凯复把脸埋他怀里来回蹭,“我想喝奶。” 余远洲没听出来他的黄腔:“行,下午给你买。” “不用买。你把衣服撩上去,喂我两口就能饱。” “老实点吧。”余远洲拍他脸,“被王姐看着又要骂你扳命。” “就两口。”丁凯复耍起赖皮,“下周要手术,卫龙儿又天天搁这儿晃。好不容易就咱俩,你给我个甜头。” 余远洲手拽着t恤,就是不好意思往上撩。 “媳妇儿。”丁凯复抬眉毛看他。薄眼皮下两个眼珠黑豆似的,说不上来的可怜。 余远洲心一横,把t恤撂起来叼嘴里咬着,双臂撑到丁凯复的肩膀上方。 粉嫩在阳光里立着,附近散着两颗浅棕色的小痣。 白净的人痣多,余远洲也一样。脖颈,腋下,骨盆,大腿,脚踝。每一颗都长得讲究,专挑诱惑的地方。 丁凯复轻吻着那两颗小痣,鼻子陶醉地嗅着皮肤的暖香。绕着重点舔了一圈,用口腔裹住,快速地弹舌头。 余远洲哼唧了一声,要往后缩。 “别躲。”丁凯复眼睛里满是饥渴的欲求,“往前挺挺,我脖子动不了。” “你别···得寸进尺···” 余远洲两个手臂轻微地哆嗦。他垂眸看着丁凯复,半眯着眼睛愣神。 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最近觉得这死变态越长越性感。 脸架子酷得要命,大鼻子帅得要死,连银荡的表情都赏心悦目。丁凯复每一下都吸得用力,吸两口,欣赏两眼。啵啵的脆响回荡在病房里,直让人臊得慌。 余远洲被他弄得受不了,脚趾在皮鞋里来回蜷,腰都软了。 “差不多行了。”他撑着胳膊要起身,就听嘭一声开门的响。 “哎老宝贝儿你那苦瓜有毒,我腚都要拉···哎我去!你俩干嘛儿呢?” 余远洲匆匆撂下t恤,红着脸辩驳:“没干什么。” “宝贝儿耶。”王好汉啪啪拍着手,“上回搁一块咬鱼儿(接吻),这回果个个头儿(果:用整个口腔吸; 个个:奶za),那下回是不是就得崩锅儿了?” 余远洲尴尬死了,直推丁凯复肩膀:“老实点吧。净整丢人事儿。” 丁凯复看余远洲这反应,就知道往后没甜头了。急得直冲王好汉撒邪火:“你那肘子折了?不会敲门?下回多瞅着一点肉,眼皮给你缝上。以后拿皮燕子看路。” “哎我去!”王好汉揪着自己的眼皮凑上来,“来,大牛b大耍儿,我介给您揪着,来缝,缝个十字花儿。” 余远洲看王好汉又在这犯贱,扭头拍他胳膊:“告你多少回,别惹他别惹他。他这人最会记仇。” “哎呦呵!记仇能干嘛?还能拿鞋底子乖我?” 余远洲不说话了。低头搅粥。 “哎,你干嘛不缩话?”他忽然感受两道刀似的视线。一点点转眼睛,就见丁凯复正盯着他,薄腮上嵌着冷笑。 “记住你今儿的话。等我能下地的,要不把你屎揍出来,都他妈算你夹得紧。” 作者有话说: 王姐:远洲啊,你但凡少帅那么一丁点儿,我都不能让你在我厨房里这么祸祸。 有宝说我越写方言味儿越重,因为我觉得方言能让角色有活气儿,所以最近疯狂研究各地方言。 特有意思。 就说胸这个事儿吧,东北叫「za儿」,天津叫「个个」,山东叫「nai 子」,川渝叫「lai lai」,无锡叫「麻麻头」,湘潭叫「奶婆记」。 第163章 接吻在东北叫「亲嘴儿」,天津叫「咬鱼儿」,粤语叫「嘴淡」,四川叫「啃兔脑壳」。 哈哈哈哈各位宝那边的方言都怎么叫呀。 (留言我都有看!看得直乐呵,今天忙着码字,明儿再回嗷!)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丁凯复俩手扶着助行车,费劲地从机舱里挪出来。 等他下了机,空姐才给经济舱放行。人群呼啦啦地涌出来,大步绕过他,快得像是一种嘲笑。 这时候有个男的,拎的多人还横,从旁边小跑着过,大纸袋子给丁凯复刮了下。 还不等本人发飙,余远洲就像是被踩了尾巴,高喊起来:“注意点!没看着这有病人!” 那男的扭头喷唾沫星子:“他有病关我屁事!” 话音未落,就被一个强劲的大逼斗搂翻。 余远洲看到洋辣子,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得在外面等。” “跟安检打招呼就让进了。” 丁凯复抬手招呼他:“来,给我掺到那个b跟前儿,我要把他der踢肠子里。” “老实点吧。”余远洲劝道,“让你坐轮椅又不肯,偏得推这玩意儿,摔了可怎么办。” “下个月结婚,我不着急么。接亲还得背你出屋。” “你要想走流程,那咱俩换换,我背你吧。” “你背不动。扛桶水都呼哧带喘的。” “你背得动。”余远洲反唇相讥,“走路都靠蹭,跟脑血栓似的。” “再给我一个月,我不仅能背得动,我洞房还得整点儿刺激的。” 余远洲笑着推眼镜:“行,我在屋里铺指压板,咱俩撞拐子,够不够刺激?(撞拐子:民间游戏。抱一只脚单腿跳,互相撞膝盖。)” 丁凯复也笑:“你再给我酱两条苦瓜···能刺激死我···等会儿,我,喘口气儿。” 洋辣子从包里拿出瓶水拧开:“枭哥,喝点水。” 丁凯复摇头:“不是渴,是心突突。你给我拿颗烟。” 洋辣子答应了一声,低头翻烟。余远洲手摁住兜子,扭头对丁凯复道:“淘淘,烟戒了吧。” 一瞬短暂的安静。 丁凯复一把抓住余远洲的手腕,瞪着眼珠问:“你叫我什么?!” 余远洲看他这反应心里暗爽,挑着眉毛抿嘴笑:“淘淘啊。怎么了?” 丁凯复往后撇了下脑袋,嘟囔了句艹。 “老头子告你的?” “我听着的。搁icu的时候,他天天站门口叫。”余远洲做出个扒门的动作,故意拉长音儿,“淘淘,加油,你是爸最坚强的大宝儿~” “艹,”丁凯复膈应得打了个寒战,“这老登像他妈的活得勒(jb)。” “你不乐意我叫?”余远洲明知故问地撒娇,“你不喜欢我不叫了。我还当是个情趣来着,听着怪可爱的。” “...你乐意叫就叫。”丁凯复别着脸,耳朵红彤彤的,“别搁床上叫就行。” “言归正传,”余远洲把洋辣子手里的水递他嘴边,“你烟太重了,戒了吧。我前两年都戒了。” “你那一个月一包的电子烟,算什么烟瘾。” “瘾大没关系,一点点来。我陪你,哪怕少抽点呢。” 洋辣子也在旁边附和:“是,枭哥,嫂子说的是。我大姨上个月查出宫颈癌,人大夫就说是烟太重了。” “他妈的我又没有宫颈。” “那是宫不宫颈的事儿么。”余远洲看他在这里狡辩,眉毛吊吊着训他,“冠心病,高血压,肿瘤,癌症,哪一个不吓人?照你这么抽,五十来岁就得天天拄这玩意儿。” 丁凯复不吱声,低头装可怜。对于他这种尼古丁癌晚期来说,戒烟和戒du差不多。 余远洲只得以毒攻毒:“吸烟会导致皋丸酮分泌下降,等你过了四十,就没那个欲望了。你选吧,要尼古丁还是要性生活。” “你说我过四十就不想干你了?”丁凯复呵呵一笑,“扯犊子。咱俩八十都得有性生活。” 余远洲不说话了。 沉默着走了几步,丁凯复察觉气氛不对,臊眉耷眼地瞟他:“生气了?” “约法三章的时候,说得比唱得好听。还「你是我领导,不让我上厕所都憋着」。”余远洲哼了一声,“现在让你戒个烟,整得像要害你似的。” 这话一出,不高兴的味儿就很浓了。 俩人在一起以后,余远洲就没生过气。这冷不丁一下,还真给丁凯复整得心惊胆战。 他抬手抻余远洲的夹克边儿:“别生气。我戒。戒行不?别生气,啊。” 余远洲看他听话,也松了口:“你要真下得了这个决心,陪你玩点刺激的又怎样。” “真的?”丁凯复凑到他脸边咬耳朵,“晚上你穿双丁倒骑驴。” 余远洲没听明白,皱眉问道:“穿什么?” “丁字裤,”丁凯复坏笑道,“俩猴皮筋儿勒屁股蛋上,瞅着翘。” 余远洲尴尬地瞟了洋辣子一眼,心想这流氓是半点不知羞臊。 “我没有那种变态东西。” “我去买。”洋辣子看老大的好事要告吹,连忙自告奋勇,“还买前裆渔网的?” 这话一出,空气再度安静了。 且不提余远洲接不接受得了这玩意儿,那个「还」字儿可是相当致命。 第164章 看来这东西,洋辣子没少帮丁凯复买。买给谁穿,想都不用想。 余远洲一下子就想起来「半年40万」,「一年120万」,以及那个白月光韩秋阳。 想到丁凯复宝贝了十来年的照片,想到自己和韩秋阳八分相似的脸,想到丁凯复跟以前的情儿们酱酱酿酿。 还「穿双丁倒骑驴」,玩得可够花花! 想到这儿,余远洲那刚见点晴的脸,再度阴云密布。他啪一声拍开丁凯复的手,冷笑道:“嘴长你脸上,我管不着。爱抽抽去吧,左右你命硬,谁能活过你。” 说罢扭头就走。 丁凯复急了,在后面直叫唤:“媳妇儿!远洲!!余远洲!!!”一边叫唤还要一边往地上摔,“呃啊!头好疼!!远洲我头疼!” 余远洲就跟没听着似的,大步流星,没几秒就拐出了视野。 洋辣子也知道自己做坏事儿了,急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揣:“枭哥,我,我嘴快了。我去跟嫂子解释...” “解释个屁!!”丁凯复把助行车往前一耸,指着他脸嚷嚷,“你可真他妈彪!!” 说罢小跑着往上追,风衣都掀起来了。 “远洲!!喂!!余远洲!!!” 洋辣子看看手里的助行车,又看看丁凯复的背影。这才反应过来,丁凯复搁这演戏换香香呢。 演了半天脑血栓,香香没换着,还被自己搅了一身骚。 他狠拍了脑门儿一把,懊恼地低骂:“坏菜!我可真他妈彪!” 作者有话说: 狗鱼的洞房项目:吃两条酱苦瓜,憋着稀在指压板上撞拐子。 鸡蛋壳,鸭蛋壳,谁脚落地谁老婆~ 想看的扣1。(是不是有病) ps:家人们我是真的废物。上周四内容挪到周三,导致我数错榜单字数,被关小黑屋。 这回是作品被关小黑屋(不给曝光),本卷还是可以回复的嗷! 正在跟编辑求情,如果没办法的话,所有的番外都会改成正文。也就是说正文延迟到从小黑屋出来后完结,但番外没有或者说就一丢丢。 毕竟不能让作品在小黑屋里完结,这太悲惨了。融合番外也是我能想到最对的起大家的方式了,总比停更或者少更强。抱一丝,海苔卷实在太他妈废物点心了呜呜呜。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余远洲连行李都没等,空手出了海关。尾气味儿的秋风一吹,倒给他吹清醒点儿了。 他站在路边,往胸口揉了几把,想要把这股心绞压下去。理智告诉他,人家对他是真心的。他不该寻思这些没味儿的屁,生这些矫情的气。 可他又控制不住地愤怒,嫉妒。像自己的领地被涉足,珍视的宝物被偷走。 余远洲闷闷地想,他不是喜欢自己,他是喜欢自己这型儿的。在心上挖了个凹槽等零件,自己不过是刚好碰上了。 丁凯复到底包过几个?他和那些情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舌吻吗?也会舔耳朵吗?也会亲着脚踝叫宝贝儿吗?完事儿后也会抱着去洗澡,用烫烫的小毛巾给烙腰? 西八的!余远洲往路灯杆上蹬了一脚。 冰山一角都这么气人,实际还有多少花活儿他不知道?还有多少「刺激的」他不知道? 敢把这些寡廉鲜耻的东西往他身上套。死变态臭流氓,怎么不刺激死你呢! 余远洲索性放弃劝说自己,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明天能不能想通,明天再说。总之今天他不想看丁凯复的脸。 前脚刚迈上,门就被把住了。 “远洲!”丁凯复死死把着车门,“干什么去?” 余远洲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到助行车。 “你能走?!”他更气了,倾身关车门,“能走自己回家去!” “你上哪儿?” “我回我自己...” 余远洲刚想说回自己家,猛然反应过来,他在d城已经没有家了。 丁凯复趁机坐进来,对司机道:“滨北路年华里2栋。” “那儿我早退租了。” “我续租了。”丁凯复往前比划了一下,示意司机开。他大手盖着余远洲的膝盖,轻轻晃了下,“你东西我全留着,半点没动。” “没领过不三不四的人吧?”余远洲撇脸看着窗外冷笑,“还穿渔网倒骑驴,呵,八仙过海可算是让你给玩儿明白了。” 渔网和倒骑驴还加了重音,那是相当尖酸,相当阴阳怪气。 余远洲自己说完都吓了一跳,他胳膊肘拄着窗框,垂眸摩挲嘴唇儿。 这不像他。这太小心眼儿,太掉价儿了。 不提俩人才交往小半年,就刚见着那会儿,丁凯复都29了。照丁凯复的社会地位和那变态尿性,说没几段钱色交易,他都不能信。 他明白,可他就是来气。他清楚,可他就是小气。 爱情的副产品,占有欲和嫉妒心。人人都有,余远洲亦不能免俗。甚至完美主义让他更甚。 丁凯复在旁边一个劲儿解释,语无伦次,磕磕巴巴:“没,那咱俩的家,我能领别人么。我这些年在外面也没搞。以前的事儿,我那啥...” 我啥。他也没词儿了。总之不是「我冤枉」。 丁凯复不算晚熟,但因为心里惦记着韩秋阳,开始还算老实。不过大四那年梦碎以后,他算是放飞自我了。 第165章 一开始新鲜,什么样的都搞来玩儿。玩两年发现,还是喜欢韩秋阳那型儿的。 斯文干净的读书人,一言一行都端着。最好戴眼镜,不能是黑框的,一定得是金丝框的,镜片还一定得锃亮。 圈子里没这款,他就开始找直男缺德。都不用真动手,威胁加砸钱,用不上两天,全服服帖帖。 不挣扎的猎物没劲,他又开始在性上找刺激。说他「八仙过海玩得明白」,是一点儿也没冤枉他。 丁凯复解释不出话,囫囵地去抓余远洲的手,贴在嘴唇儿上亲。 余远洲没躲,也没搭理他,闷闷地看着外面倒退的风景。 俩人都不说话,到了地方,一前一后下了车。 丁凯复掏钥匙开单元门:“你走之后,我自个儿在这住了六年。每回往里走,都能想起头回来的那天。” 他指着电梯按钮:“我冻得像个犊子,站这儿吸鼻涕。吸一回,你摁一回电梯。” 余远洲面色淡淡:“是么。我不太记得了。” “我记得。”丁凯复笑了下,笑得很是凄清,“都记得。没事儿就反复想。” 余远洲叹了口气,跟着进来了。 七年过去,电梯旧了,贴的广告却是新的。新旧相衬,颇有股物是人非的味道。 出了电梯,一眼就能看到门口铺着的丝圈地垫。大红色上烫印着金字:出入平安。 这地垫还是余远洲交车保险送的。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干干净净,没一点泥。 开了防盗门,就像是开了时光穿梭门,眼前的一切都是扑着过来的。卧室的蓝墙纸,客厅的米色沙发,厨房的玻璃拉门,纸糊的小吊灯... 他踩掉皮鞋,一步步往里走。 地板上没灰,暖气片是热的,甚至连屋子里的空气,都没有久不住人的捂臭味儿。 花架上的绿萝已经爬了满墙,用白色的小塑料夹固定着。顺着往上看,棚顶上贴着个硬纸卡,用马克笔写着「远洲回家」。绿萝的尖儿已经碰到了纸卡边。 丁凯复顺着余远洲的视线看,脸红了。他搓着手指憨笑了下:“整个念想。骗自己玩儿的。” 余远洲嗯了一声,给了句评价:“挺灵的。” 丁凯复看他肯说话,立马黏糊上来。从后面抱住他,在他耳边装可怜:“不灵。原来贴墙当间儿,半年多就够着了。够着了就再往上贴。已经换了五个地儿,纸壳子都黄了。” 余远洲没躲,只是看着满墙的绿萝,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凯复大鼻子戳进他头发里,来回拱着:“远洲,我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余远洲叹了口气:“我知道。” “你的话我都听,你不高兴的我都改。别膈应我。行不?” “我不是膈应你,”余远洲摸着他手背上纵横的瘢痕,“我就是有点犯矫情。” “不矫情。你气得没毛病。” “如果,我是说如果,”余远洲咬咬牙,还是问了出来,“如果我长得和韩秋阳不像,你还会这么执着吗。” “要你不长这样,我不能对你缺德。”丁凯复手扣得更紧,“但我追你这老些年,能就是奔着长相么。长成啥样的我划拉不着?我稀罕你是根儿里带的,这跟韩秋阳韩春花的,没半毛钱关系。他充其量算个引子。要先遇着的是你,你信我瞅都懒得瞅他。” 余远洲哼了一声:“引子。从14到29,这个引子可够长。照片没少倒腾吧,都包浆了。” “啥照片儿?” “你笔记本里的,标「老师」的那个文件夹。” 丁凯复愣了下:“还有那玩意儿?” 余远洲扭头看他:“装傻?” “真不知道。电脑换过几回,数据都让秘书给移的。”丁凯复说着话,大手不自觉地往摸熟了地方去,“我大学毕业那年,找过他一回。隔老远瞅一眼就够了,胖得跟洋辣子他妈似的。” 余远洲没吱声。 丁凯复后知后觉说错话,又开始打补丁:“我媳妇儿不一样。我媳妇儿胖浮囊了都好看(浮囊:肿胀发白)。” “在河里漂几个月能浮囊?” 丁凯复听他肯开玩笑,松了口气:“你信我,远洲,我心里就你一个。以前那些,我都是拿来缺德的,没往心里头揣过。我就搁你旁边睡过觉。有时候起夜听你打呼噜,我都直犯迷糊。” “我不打呼噜。” “咋不打,你仰睡的时候···” “我说我不打呼噜。” “不打。不打。都我打的。不生气了?” “气,”余远洲闷声撒娇,“现在瞅你就来气。” “那咋的能不气。”丁凯复低头啄他脸蛋儿,“告我咋能哄好?嗯?” “你把烟戒了。别跟我谈条件。” “戒。今儿就戒。”丁凯复蹲下身把他扛肩膀上,大步往卧室走,“多活几年,争取比你晚死一天。” 余远洲抓着他风衣后背的纽,不让自己栽下去:“为什么晚一天?” “怕你无依无靠。”丁凯复拍了他屁股一巴掌,“你不喜欢变形金刚么,我给你做金刚。” 他把余远洲放到床上。肩膀一耸,蜕了风衣。抬手把羊毛衫往上一抹,露出精壮的胸膛。扯过余远洲的脚踝,扒掉袜桩啵了一大口。 “宝贝儿你放心大胆地活,老公护你到闭眼那天。” 第166章 余远洲陷在柔软的被褥里,神魂出舍地望着他。 冬日炽目的阳光,从丁凯复身后打过来。从肩膀上,从肋骨旁,像无数交叉扫射的激光。 这时就听窗外一声摩托引擎的响。 嗡轰轰轰!!! 作者有话说: 丁狗:我媳妇儿打呼噜都可爱。 余哥:我睡觉不打呼噜。男神从不打呼噜。 家人们,自己犯蠢导致数错字数是不给免罚的。我还是要被关两周,所以这文延迟完结。 番外在哪里,番外在哪里,番外都在正文里~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二哥,粘歪了。” “歪歪去吧。”段立轩从床头跳下来,扭头看那个几个不走心的金字气球。 happy wedding。 横七竖八,歪歪扭扭。y掉在w里,两个d隔了十万八千里。 “憨批萎腚。”段立轩拍拍手,“好,送疯狗正好。” 陈熙南无奈摇头,走过去重新粘。 段立轩抱手倚在门框上,冲在客厅拖地的大亮喊:“亮!大仙儿到没?” “快了,搁楼下了。” 陈熙南扭头问道:“什么大仙儿?” “狐黄白柳灰。”段立轩从兜里掏出个核桃,卡门缝里夹。 陈熙南没听明白,追问道:“什么意思?” “小陈还是岁数小,不知道。”大亮掰着手指给他解释,“红狐狸,黄皮子,草上飞,白刺猬,灰耗子。”说罢翻着白眼哆嗦了两下,“请上身,嘎嘎哆嗦,大仙儿。” 陈熙南听着这封建糟粕,又好气又好笑:“叫来干什么?” 段立轩冷哼一声:“驱邪呗还能干啥。” “哪儿有邪?” 段立轩指着墙上大号的婚纱照:“那儿呢。邪。瞅瞅,多老大一个。” 陈熙南劝道:“人俩你情我愿的,咱外人就别跟着掺和了。” “什么你情我愿!这疯狗绝对他妈下蛊了。” 大亮搓着光脑壳,寻思了一会儿。走过来低声道:“段爷,下蛊好像是别的<a href="https:///tuijian/xitong/" target="_blank">系统里的。” “什么系统?” “云南那边儿的系统。” “东北系统治不了?” “治不了。耶稣也管不了弥勒佛啊。” 段立轩反驳道:“那不对。耶稣是美国佬的东西,他管不着咱。云南不也是中国的?怎么管不了。” “东北大仙儿不过山海关。葫芦岛能管,秦皇岛就管不着了。” “扯淡!那葫芦岛黄皮子能成仙儿,秦皇岛的就成不了?” 陈熙南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插嘴道:“秦皇岛离北京近,成不了。” 俩人都是顿了顿,各自寻思这话里的逻辑。 这时门铃响了,一前一后进来俩人。 满身彩布条子,脸上挂着珍珠帘子,手里拎着皮鼓和干羊蹄子。 段立轩看人到了,也不跟大亮争论了,拍拍手道:“先整吧,整不明白再说。” ——— “停满满登登的。”黎建鸣在漆黑的停车场里一圈圈转,“这他妈哪儿来的傻b,骑线儿停。” 余远洲往前一看,一辆黑宝马,正好占俩停车位。段立轩换了车,但那科二水平是一点也没进步。 黎建鸣找不到停车位,只能往外拐:“先给你俩送门口得了,我过会儿再上去。” “行。”乔季同给余远洲别胸花,“是不是有点小了?” “这衣服够复杂了。”余远洲安慰道,“小点正好。” 乔季同刚把花别利索,就听黎建鸣嗷一嗓子:“哎我艹!!” 后座的俩人都是往前一撅。 乔季同皱眉嗔道:“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见他妈鬼了。”黎建鸣指着挡风玻璃外,“那是俩什么玩意儿?” 俩人闻言均是扒着座椅背往前看。 冬季早晨六点半,天还没大亮。稀薄的晨雾里,杵着俩人。穿着萨满长袍,挂一身彩布条。大红,大蓝,大绿,诡谲艳丽,布条下面是大大小小的铜镜。头戴金盔,盔上支棱出来一只金鸟,风车似的转。 不怪黎建鸣卧槽,这俩老6是吓人,像从阎王殿过来出差的。 “撞谁家丧事了?”余远洲问。 “不像。”乔季同道,“像做法事的。” “瞅着就膈应。”黎建鸣把车靠边停了,“我送你俩上楼。” 黎建鸣打头走,乔季同挽着余远洲的胳膊跟在后面。走进了才发现,那的确是俩大活人。 站马路牙子上磕瓜子儿,正窸窸窣窣的碎嘴子。 “前两天又领来个娘们儿,穿的哎我娘诶,露俩大匝儿,一颠的一晃。” “烧包!他爹他妈乐意?” “不乐意好使?这b崽子就是来讨债的!上回管他爹要摩托,没给买,这个闹呦。踩着一楼的防盗窗···” 乔季同看黎建鸣脚慢了,拍了他后背一巴掌。 寂静中啪的一声响,那俩老6不吱声了。黎建鸣龇牙咧嘴地够后背:“媳妇儿,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手劲儿多大。” 乔季同抿嘴笑:“让你什么热闹都凑。” 余远洲眼睛在两人身上看了一圈,也跟着会心地笑。 仨人出了电梯,就见防盗门开着。门口蹲着个光头,正拿抹布抹门框。看到他们,露着大白牙笑了下。 第167章 黎建鸣把纸袋子撂下:“乔宝儿,我下去把车移一下。有事儿打电话。” 乔季同嗯了声,又嘱咐他道:“别瞎凑热闹,早点上来。” “好嘞。你手没好利索,”黎建鸣牵起他的手,俩手掌来回搓着给回血,“别干活儿嗷,等我回来给你使唤。” “知道了,去吧。” 黎建鸣登登登下了楼,乔季同从纸袋往外掏拉花。余远洲弯腰扶他:“你手没好,什么都别干,就坐沙发上看。” “好差不多了。”乔季同做了两个抓取的动作,“去年冬天做了两回手术,无名指还有点不利索,其他的没事儿了。” 余远洲心疼地捏他腕子:“这么大事儿你不跟我说?” 乔季同打哈哈:“都过去了。” “黎二对你怎么样?” 乔季同没说话,只是笑。 “看你这个笑,我就放心了。”余远洲拽着他往屋里走,“我之前还担心你不能来。” “实话说,”乔季同挠了下鼻子尖儿,“真吓一跳。要不听你亲口说,我还以为丁凯复得臆症了。” 俩人一边说一边往客厅沙发走,这时陈熙南从卧室出来,客气地假笑了下:“回来了?二哥洗手间呢。” 余远洲原来对陈熙南有点抵触。这人看他的眼神儿一直阴测测的,让他心都收着跳。但经历过生死这一遭,他现在看医生都自带天使滤镜。 他笑眯眯地点头:“陈大夫,谢谢你能来。” 这真情实意的,倒给陈熙南整不好意思了。他双手合十,做了个祝福的手势:“祝你俩幸福。” “幸福个der!”段立轩从厕所推门出来,大步走到余远洲面前。 他看起来是生气的,可又不舍得真动气,闷闷地道:“之前领个母老虎,我就该给你俩撺掇成了,省得你越挑越糊涂。洲儿,二哥问你,这d城是不衬好老爷们儿了,还是没好老娘们儿了?没有你来x市挑,我给你介绍两筐好萝卜,省着你搁菜市场捡那最烂的桃儿!” 余远洲自知理亏。不反驳,只是揪着衣服边儿讪笑。 段立轩站他面前训话,活像嫁小妹的大姑姐:“读这老些年书,大小道理都门清。怎么到了找对象这儿,就粑粑糊了心?不是整个独眼龙,就是选个烂眼边!” “这话让你说的,那我是独眼龙还是烂眼边?”一个敞亮霸气的女声在外门响起。 作者有话说: 伴娘团:二哥两口子(撑场),小乔两口子(化妆),女王拉拉队(布置婚房) 伴郎团:磊子(为了钱),黎总(为了大钱),丁双彬(亲弟),仨付金枭时期的小弟(终于有人肯管管这活阎王了,万岁)。 都市狗攻系列总共四对,只有疯狗办了婚礼,也算d城一大传奇了。 咱就借场子一起热闹了嗷! 祝各位宝都能活成飒丽姐姐!结婚也好,单身也罢,都一辈子开开心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 姜枫身后跟着四个姐姐,手里拎着大包小包,一进来就开始各种嫌弃。 “哪有这么布置婚房的!土死了!” “这俩彩气球整的,跟我家娃过六一似的。” 余远洲看到姜枫,感动又心虚:“枫姐。” 他以为姜枫也会过来点他脑门儿,没想到她只是笑了笑:“你想好了?” “···嗯。” “你想好了就行。”姜枫从袋子里拿出一沓红纸递给段立轩,“让你的光头都下楼压红纸去,别搁屋里挡害。过会儿王八的人来,你给红包哈。我可没钱给他。” 段立轩还想说话,陈熙南过来哄道:“走吧,去吃早点。回来给疯狗跳大神儿。” “这点儿有卖的?” “d城早市六点就开了。” “有牛肉火烧不?” “有,还有油炸糕,一米长的大油条。” 段立轩明显心动了,但还是磨叽了句:“现在把车开出去,回来不能有地儿停。” 陈熙南搂着他的腰往外带:“踩共享单车。” “我不会骑那玩意儿。” “没事,你坐筐里。” 段立轩拍他后背:“艹,狗啊,坐筐里!” “那你骑我脖子上。” “你再给我整俩手绢儿,我他妈转着去得了!一天到晚说话der呵呵的···” 俩人唱着二人转出去了,乔季同在余远洲耳边小声道:“陈大夫有点s,跟你二哥说话像逗小孩儿。” 余远洲偏头道:“不怪陈大夫,我也乐意逗他。” “不过你二哥瞅着怪吓人,屁股兜里还露半截刀把儿。” 姜枫道:“哼。他啊,看着像个悍匪,芯儿里幼儿园大班。你不用怕,他兜里那刀是剃羊腿用的。”说罢对门口的波浪卷姐姐道,“哎,吕妹儿,咱俩给他那被单换了。谁家喜事儿铺蓝的。” 余远洲受宠若惊:“我去换。” “别瞎动,衣服该褶褶了。”吕妹儿过来把他摁沙发上,眉眼弯弯地逗他,“哎呦真zun(俊)。这褂子穿的,贼拉带劲。还不得把那个给迷成泥儿?” 乔季同在旁边拍马屁:“余哥从小就帅,穿校服都把人迷成泥儿。” 几人一边说笑一边布置。都是飒利的姐姐,一个小时就弄得像模像样。 大红底绣金祥云的四件套,洒着玫瑰花瓣。床头两侧摆着花束,墙上粘着「happy wedding」,夹着红心和银星星。棚顶上都是各色的金属色气球,梨形的,双层的,数字的,气球线垂在床铺上,尾巴打着卷儿。 第168章 余远洲不好意思道:“这太大阵仗了。” “这算什么阵仗。”姜枫拉着他往床边走,“听说丁王八订了两百桌,那才叫大阵仗。” 余远洲听到这个也头疼:“我现在都有点害怕。以后我在d城得出名儿了。” 短发姐姐笑出声儿来:“你已经出名儿啦!今儿全d城都得知道,丁凯复要爱余远洲一辈子。” 余远洲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刚想问话,就摁肩膀坐床上了。 “来,看镜头。”短发姐姐扛着长枪短炮,“咱先拍一组坐床照。” —— “开快点。远洲没娘家,自己干等着着急。”丁凯复催促道。 司机无奈道:“丁哥,这吊车,不是跑车。市区里限速40,被交警拦了犯不上。” 丁双彬这时从后座探头过来:“自己?段老二不是在么?” “瞎子来了?”丁凯复扭头问他,“你咋知道?” “我早上送造型师,听黎二说的。” “艹,这b可别在屋里抹屎。”丁凯复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划拉,嘴里嘟嘟囔囔:“西一阿,瞎。x打头的。” 嘟嘟了老半天,电话终于接通了。 就听电话那头邦邦邦的敲锣打鼓,有人在滋儿哇地唱神调。 丁凯复刚喂了一声,段立轩就挂了,那叫一个耐心为零。再打就用户已关机。 丁凯复急得直拍大腿:“艹!这个der逼搁我婚房哭丧!!快开!!” 车队开不进小区,丁凯复从车上跳下来,一路往里跑。 隔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咿咿呀呀地唱,间杂着邦邦的敲鼓声。 “老仙家,你要来,俺也搬,你不来,俺也搬~搬地那王母娘娘,懒得赴蟠桃会诶~搬地那九天仙女儿~下了凡!邦隆隆隆!邦隆隆!!” “下了天儿,找夫男,没羞没臊诶~就把男的被窝钻!邦隆隆隆!!邦隆隆!” 丁凯复听得心上都起火疖子了,恨不得把段立轩塞蹲坑里冲走。他穿着黑红的唐装袍,跑得呼呼啦啦,像块转起来的手绢儿。 等风风火火跑到楼下,就见单元门口摆着木头长案。案上烧着香火,供着一串石像。案前俩妖魔,一个敲着皮鼓蹦土迪,一个转着腰铃甩头发。 那俩妖魔一瞅见他,螃蟹似的叉着腿就过来了。一个哐哐敲鼓,一个拿铜镜晃他眼睛。 段立轩堵单元门口,手里拿着个半米来长的大油条,嘟噜个脸。 丁凯复俩手胡乱挥着,撵苍蝇似的往门口走:“你皮刺挠?” 段立轩用油条点他:“比划比划?” 丁凯复用食指点他:“我怕你?” 陈熙南看这俩人要干架,连忙挡到段立轩面前。对丁凯复冷声道:“人没有白接的。今儿是你结婚,我劝你三思后行。” 丁凯复看了他一会儿。舌头在嘴里舔了一圈儿,服了软:“咋能过?” 段立轩摁下陈熙南的胳膊,站直了身子:“疯狗,今儿是洲儿大喜的日子,我不跟你撕吧。不过有几句话,你给我听好了。” “你以前啥b样儿,干了多狗的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刚开始新鲜,装两天好b人。过几天习惯了,就又开始发狗瘟。” “洲儿没家,但他不是无依无靠,任人欺负。从今往后,段家就是他娘家。我段立轩,就是他亲哥。你敢上午让他掉半滴泪花儿,下午我就让你jb开花儿。” 丁凯复怔了一怔,歪嘴笑了下:“你想当我大舅哥儿?” “我想当你爹!!”段立轩呸了口,“我可真乐意跟你沾关系!我他妈恨不得你出门瘟灾,嘎巴被车创死!可谁让洲儿自个儿乐意,我管不着。但人不能让你白接。今儿你要想过这门,就给我在大仙儿前发毒誓。” “好使!今儿我看远洲面上,就让你占回便宜。”丁凯复干脆地抬手起誓,“老天爷在上,不知哪路的老舅野仙。我付金枭,往后要再伤害余远洲半点,就活该jb开花儿蛋冒烟。” 段立轩定定看了他半晌。冷哼一声,从门口让开了:“东西撤走吧。放鞭。” 左右两排光头,齐刷刷地从兜里掏出塑料小拍手。手上啪唧啪唧地拍着,嘴里齐刷刷地喊着口号:“憨批萎腚!憨批萎腚!” 伴郎团里丁双彬是第一个追上来的。气还没喘匀,就看他哥在一众「祝福」里进了楼道。他站门口犹豫半晌,还是一个光头派了个红包。 上了楼,屋里几个姐姐也没难为人,问了两句套话就给开了门。丁凯复大步流星地跨进去,瞅见余远洲的瞬间,眼睛就潮了。 定制的绛红长袍,前襟绣着祥云麒麟。做了造型画了妆,好看得像从荧幕里抠下来的。 余远洲看见他,笑意盈盈地撒娇:“才来!我都吃四个牛肉火烧了。” 丁凯复无措地晃手里的捧花,笑了下。笑得难看扭曲,像被啃了一口的柿子饼。紧接着他背过身,拄着门,急急地抹着眼睛。 他不想当这么多人的面哭,像个傻der。可眼睛就像是坏掉了,怎么抹都抹不干净。脸颊火辣辣的,像是有针在扎。 余远洲看他抖肩膀,也跟着心底发酸:“哆嗦什么!门漏电啦?快过来给我穿鞋,腿都麻了。” 丁凯复转过来,布满泪痕的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大步过去往地上一跪,捧着余远洲的脚就往鞋里怼。 第169章 他紧张地手直抖,半天套不上。偏偏眼泪又停不下来,余远洲眼睁睁看着一条细细的,晶亮的鼻水,蜘蛛丝似的滴他脚背上了。 乔季同也看着了,悄悄地递过来个纸抽。余远洲抽了两张,倾身过去,盖住了丁凯复的大鼻子:“你先醒一下。”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整破防了,哈哈大笑起来。就连一直翻白眼的姜枫,也没忍住,笑着骂了句傻王八。 丁凯复擦了鼻涕,把鞋套上。手忙脚乱地捡起捧花,举到余远洲的面前:“远洲。往后吃鱼,我只吃鱼头。” 余远洲瞪大眼睛看他,没懂他什么意思。 丁凯复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把余生(鱼身)都留给你!从今往后,你就是···” 余远洲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狗嘴:“行,我都知道了。时间不早了,赶紧走吧。” 作者有话说: 洲此刻还不知道,他只捂住了一句土味情话,还有1314句在外面等他。 下周接着甜嗷,mua! ps:东北早市的牛肉火烧是真好吃。还有包子馅饼大油条~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余远洲趴在丁凯复背上,侧脸蹭着他的耳廓:“车没开进来?” “开不进来。” “你整了个超长林肯?” “整了个变形金刚。” 余远洲笑了下,没当真。直到出了小区门,才明白丁凯复没扒瞎(胡说)。 还真整了个大力神来。 打头的是起重吊钩,后面跟着推土机,挖掘机,混凝土搅拌车,道路清扫车,自卸翻斗车。 全是大吨位的新车,喷着绿漆挂着红绸。 “我靠···太帅了···”余远洲勒着丁凯复的脖颈,兴奋地扑腾腿,“xg重机的?租一天多少钱?” “一小时三万。” “这么贵?!”余远洲拍他胸脯,“林肯才两千!” “那破玩意儿哪有这带劲。”丁凯复问他,“坐哪个?” “必须起重机。”余远洲兴奋地摸着车身,眼睛黑亮,像个六岁的小男孩儿。 “这额定总起重得有50吨?” “不道,我瞅这个轮儿最多。” “酷毙了。我要坐副驾。” “你想挂钩上都行。” 丁凯复拉开车门,把他推了上去。 新车还都套着塑料膜,余远洲转着摸了一圈儿,美滋滋地乐呵。然而车刚拐上主路,他的笑就冻嘴上了。 主路上一溜大红的充气彩虹门。打头的是个双龙戏珠,挂着横幅:丁凯复(付金枭)爱余远洲一辈子。 在看到自己名字的瞬间,余远洲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更可怕,还不是一个。 一个接一个,密集到没看完这个,下个就扑过来了。 “唯一的超能力,就是超爱你。” “你什么血型。我的理想型。” “爱像场重感冒。你瞅我一眼,我发一宿烧。” “你太美丽,我太着迷。” “二踢脚都没我想你那么想。” “你是候鸟梦里的绿洲。” “别人的心在左边,我的心在你那边。” “有你,风花雪月。没你,月像脓,风像屁。” ······ 余远洲不想打击丁凯复。可看了七八分钟,还没看到头。终于是没忍住,扭头问他:“总共多少个?” “妖三妖四(1314)。” “…你哪儿来这么多屁嗑儿?” “攒了三年多。”丁凯复笑了下,“一天一句儿。想着如果这辈子咱俩成不了,我死那天带走,也算个念想。” 余远洲沉默片刻,对司机道:“师傅,慢点开。” ——— 金鹿酒店总共有八个宴会厅,超过一千平的俩,九百平的1个,八百平的1个,五百平的俩。 酒店入口竖了指示牌,贴着各个宴会厅的承办人。但今天,所有的指示牌上都贴着同一对名字。 一千来平米的大厅,层高十米。巨大的花型吊顶,填充着香槟色花海,错落着水晶灯。镂空的灯坠,雪花形,雨滴形,投影在地上,似月夜里波光粼粼的湖。香槟色和梦幻金相配,像欧式宫廷的童话世界。 上万只花堆积的背景墙,25米的水晶t台,尽头是高高的白木门。一束圆形的光打在木门上,耳畔奏起了庄重浪漫的「song of life」。 门缓缓向两侧打开,烟雾里迈出一个修长的人影。穿着青果领礼服,风琴褶衬衫。遍体通白,如天使般纯洁庄严的白。 他捧着一小束白玫瑰,缓缓向丁凯复走来。挂着温柔的微笑,每一步都优雅坚定。金丝眼镜反射的光,像丘比特手里的鎏金箭簇。马甲坠着金色的怀表链,在摇摇的光影中,一闪一晃。 丁凯复远远地站着,看着,怔着,嘴唇儿哆嗦着,喉结上下滚着。 他迈开腿,要往余远洲那里去。t台下的礼仪一把抓住他的脚踝:“别着急!” 就在俩人还有六七步远的时候,余远洲忽然扔了花束,一个三步起跳,扑到丁凯复怀里。 丁凯复张开双臂,把他接了个稳当,抱着悠了好几个圈儿。 白色灯光扑在两人身上,像一场绵密温柔的雪。 雪是大浪漫,人是小世间。心上那些划了又划的黑疤,雪一下,就抹平了,盖没了。 第170章 从今往后,不再于狂风大浪里流离颠沛,而是于落雪霏霏里煮酒青梅。 “t台好长。”余远洲在丁凯复脸边咬耳朵,“走得累死。懒得敬酒了。” “敬个jb。说完爷思爱毒咱就回家。” “基督教里同性恋死罪,说不了那套词儿。” “呵。基督算个der。借他那套玩意儿说说,都是给他面儿。” 余远洲笑了下。本以为是随便来个司仪宣读套词,没想到丁增岳捧着本子上来了。 老头儿今天穿了件暗红唐装,头发抿得反光。胸前还别了朵喜花,俨然一副高堂打扮。 “咳咳。”他接过司仪递过来的话筒,背对两人站好。“今儿我大儿子喜酒,感谢各位能来捧场。作为爹,我先简单说两句儿。” “如大家所见,我儿子丁凯复,是个同性恋。”丁增岳徐徐道,“三十五年前,也就是1987年,他出生的。如果那前儿我知道他是个同性恋,我一定会把他掐死。” 台下一片寂静,丁凯复的脸色也变了。 “因为那前儿,同性恋是大罪。什么罪?「流氓罪」。”丁增岳自嘲一笑,“这小子是个天生的流氓。” 台下出现了一声笑。 丁增岳接着道:“1997年以后,同性恋这事儿才不是罪。但是病。什么病,精神病。直到2001年,才从精神病底下划掉。但这事儿正常了吗,还不正常。被归拢到「心理障碍」底下去了,还他妈是病。”丁增岳摇头苦笑,“我以前也觉得这是病。不怕寒碜地说,我趁这小子睡着,扎过他手指头,挤血测那个艾滋病试纸。” 丁凯复啧了声,低骂了句老b。 “我啥招都想过。找医生,找女娃,逼他要孩子。啥都试过,没用。我不是嫌弃他,我是怕他苦。我这个爹没当好,让他小前儿吃了太多的苦。我不想让他一辈子都苦。哪怕做个孤寡,也好过被人戳脊梁骨。所以他追了余远洲这孩儿七年,期间我一直反对。” “直到今年八月份,他在尼日利亚差点没了。后背炸焦糊,被攮了四刀,脑袋里有弹片儿。这些伤,全是为了保护余远洲。”丁增岳食指抹了下眼头,叹息道:“我那前儿就明白了。我这个爹的反对,在他眼里就是个屁。” 台下笑的人多了起来。 “既然我这个爹的反对都是屁,那其他人的反对,对他来说估摸连屁都算不上。我也看开了,这东西不是别人接不接受的事儿。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是个成年爷们儿,他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至于喜酒,有人说不该办。我觉得呢,办也挺好。有个正经关系束着,省着以后担心他出去胡搞八搞,我还得半夜偷摸扎他手指头。” 这回现场的气氛彻底放松了,连丁凯复都有了笑模样。 丁增岳接着道:“大伙儿估计都知道,我俩儿子。这老大,是我跟原配,蔡小丹的孩子。我跟小丹,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后来因为儿子丢了,小丹怨我,感情破裂离了婚。离婚三年,她就得癌没了。到今年,已经走了27年。我还记得她爱吃老式儿槽子糕。前天路过槽子糕店门口,一下子猛住了,还寻思给她带来着。”他口气怅然,眼底泛起水光,“年轻前儿,她嫌我没文化,像地痞。可我就喜欢她啊,追了八九年。我知道娶着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滋味儿。像打了场胜仗,日子都跟着敞亮。将心比心,我也别掺和小辈儿的感情了。就让他和喜欢的人在一块儿吧。就让他自由地爱吧。爱情这玩意儿,越自由,越纯粹。只有纯粹了,才敢交付,人生才不会孤独。” 台下有人带头喊了句“好!”,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掌声。 在一片掌声中,丁增岳转到俩人面前:“从今往后,不管健康生病,富贵贫贱···妈的咱家也不能贫贱。反正不管咋的,你俩都好好在一起过。不吵架,不腻烦,不嫌弃,互相扶持到闭眼睛。愿不愿意!” “爷思爱毒!” “yes i do!” -------- 所以,就让人自由地爱吧。 越自由,越纯粹。越纯粹,越忠贞。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我来啦!都过来让我mua一口! 第一百二十章 余远洲前脚刚迈进屋,丁凯复就贴了上来。从后抱住他,黏黏糊糊地唤了一声:“洲。” 余远洲伸手推他:“起开,我要洗澡。” “等会儿再洗。再多给我瞅两眼。”丁凯复用鼻尖蹭着他脖颈,“你今天好看死了。好看得我想满世界得瑟。” “还没得瑟够?”余远洲笑了下,“哎我记得你一开始还会拽两句古诗,怎么现在不说了?” “不说了。怕你多合计。” “我没那么小心眼儿。” “那也不想说了。再好听都别人说的,不是付金枭说的。” “关键付金枭说的也···” “嗯?” “算了。没什么。”余远洲抬手揉他耳朵,“随你。” 沉默暧昧地晕染开。夕阳把空气晒成了微红色,尘埃在阳光里飞舞,闪烁。 时间被拉长,缓慢而模糊。远处好似有人在敲鼓。咕咚咚,咕咚咚。 丁凯复蜕了西服夹克,拽掉领结,跪到余远洲皮鞋上。 姿态虔诚,像一种野性的礼拜,像一匹温柔俯首的狼。 余远洲倒在门上,闭上了眼睛。铁门本是凉的,凉到了极致,倒像是一种灼烫。他捋着丁凯复的头发,不停地唤着「金枭」。声音恬静悠扬,好似来自远古的哼唱。忽远忽近,忽高忽低。 第171章 丁凯复被唤得心尖发麻,头昏脑涨。他像只自杀的鸟,倒着往深渊里坠。甜腥的狂风,刺目的阳光,还有那妖精般惑人的哼唱,点燃他的每一根羽毛,燃起熊熊烈火。 感受。逼真地感受。 感受彼此皮肤的温度,器官的分量,身体的轮廓。由皮入骨,向浅而深。蓦地,丁凯复急了,野兽般狂乱地撕扯起来,急切地想要找到那个美妙的归宿。 还没找着,余远洲摁住他手腕,一脸认真地看他:“洗手。” 丁凯复看着余远洲忽然坚定清澈的眼神,有点懵逼:“啊?” “细菌会导致腹泻和感染。”余远洲坚定道,“你刚才摸了门把和钥匙。” 丁凯复低头瞅瞅自己,又抬脸瞅瞅余远洲。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把手拿了开。咬着牙勒住余远洲的腰,把他抱到洗手台前。从后圈住,咬着牙伸出手:“快洗。挖掘机要变身了。” 余远洲拍了他手背一巴掌:“真是个臭流氓。这么会,没少变身吧。” 丁凯复笑了声:“就跟你变。” “为什么?”余远洲明知故问。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丁凯复撞他,“再问?” 余远洲被他撞得往前一撅,脑袋差点没磕镜子上:“啧,再闹就不准变了啊。” 丁凯复这会老实了,下巴颏儿撂他肩上,俩爪子五指张开地伸到水龙头底下。 余远洲拧开水龙头,握着他的大手放水底下冲。挤了两泵洗手液,细细地搓起来。 丁凯复的手很有男人味儿。大且厚,手腕浮着青筋,手背布满杂乱的瘢痕。 余远洲摸着那些交错的疤,叹了口气:“很疼吧。” “不疼。”丁凯复盯着镜面里两人的倒影,“流血没有流泪疼。” 余远洲怔了下,没再说话,埋头认真地洗起来。掌对掌地搓擦,手指交错地搓擦,拇指在掌中转着错擦。 洗得是认真科学,但在丁凯复眼里,更像是一种蓄意勾引。 洗手液咕叽叽地响,心脏膨隆隆地跳,空气噼里啪啦地烧。 他也不让余远洲给洗了,草草冲了两下,掀开洗手池上的镜面柜,拿了管东西出来,又嘭一声甩上。 微红的空气里,触觉飘得到处都是。马甲的表链装着台面,铛铛作响。 两人在镜子里眼神相汇,绯红着脸。 这个丁凯复在深夜里咀嚼过无数次的幻想,终于实现了。他脑子里就像是塞了个万花筒,五彩斑斓地晃。 但还差一点。就还差那么一点。最让他心尖发颤的那么一点。 他低头凑到余远洲耳边,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道:“叫我声老公。好不好?” 余远洲看着丁凯复的倒影。压着眉毛,眼眶烧得通红。绛红的薄唇微张,一溜细细的汗水划过颧骨。 他忽然有点想流泪。他们如今亲密得是如此自然,就好像多年的拉扯,只是一场混乱的假梦。 一开始就是相爱的。一开始,就应该是相爱的。 他侧过头,嘴唇剐蹭着丁凯复的耳廓,轻唤了一声:“老公。” 他叫得很轻,轻得像一阵小风儿。但一点也没敷衍,叫得清清楚楚,真心实意。 — 红被翻浪,火星迸射在皮肤上,分不清是烫还是凉。似乎在飞,又似乎在坠,忽上忽下地没有着落。 修长的腿像鹤的翼展,在红浪中振振欲飞,带起一片啪啦啦的拍浪声。 人在浪声中沉浮,接吻,对话。 深情的,色情的,热忱的,荒唐的,语无伦次的。挂得到处都是,又被海浪层层抹去。 想再多爱一些,想抱得再紧一些。急切地撕扯着,尝试着,混乱着,却不知道到底怎样才能更近一些。 他们拉扯着坠落,缠绕着翻滚,拥抱着粉身碎骨。 吻是最直接的告白,性是最赤裸的情爱。 如果爱情是圣洁的,那么有爱的性也是圣洁的。 不需要避讳,不需要羞缩,更与低俗无关。异性如此,同性亦然。 在彼此身上打下烙印,在零距离的亲密里喋喋耳语,在快感里互相索取,又互相给予。 性是提炼爱情的仪式。是造物主赋予人的,唯一有关爱情的仪式。 作者有话说: 一大早就锁了。今天工作超忙,老板发疯,袅袅都没空。 眼瞅着审核要下班,蹲客户公司安全通道里改,给我改得头晕眼花耳嗡嗡。 删太多,没空添补,将就看吧。写点文跟犯罪一样,累洗。 第一百二十一章 窗帘拉着,分不清是夜还是阴天。 余远洲浑身酸痛,动都不想动一下。边上的枕头已经凉了,抽油烟机嗡嗡地响。 他拉着长音儿喊了一声:“金枭——” 丁凯复答应着过来,拿着小毛巾坐到他身边儿。一边擦脸一边问:“疼不?给你揉揉。” “后背跟折了似的。”余远洲哼哼唧唧地翻身,“几点了?天这么黑。” 丁凯复拿起床头的按摩油倒在手心,双手搓揉着:“十一点半。今儿下雪了。”说罢用脚趾拉开窗帘。 窗外是铅灰色的浓雾,飘着指甲盖大的雪花。 “下这么大。”余远洲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好香啊,炖什么呢。” “大鹅。”丁凯复张开大拇指,从余远洲腰部往肩胛骨推,“大ber露老鹅。”(ber露:脑门。脑门越大,鹅越老,肉越紧,油越香) 第172章 余远洲好久没吃鹅,这会儿闻着还真馋了:“哪儿买的鹅?” “养的。”丁凯复拇指在尾椎交替推着,“之前瞎子说你喜欢鹅。我在城西郊区整了个小公园儿,养一群。” 鹅这东西,不同于鸡鸭。抱窝少,出栏久,脾气大,不认家,还剧能嘎嘎。丁凯复说是小公园,估计是圈了块不小的地皮。 余远洲感动的同时又纳闷:“二哥从哪儿听说的?就你送我那俩蛋,孵出来都送农场去了。太能吵吵了,养不了一点儿。” 丁凯复手顿住了:“你不喜欢?!” “吃还行。养不喜欢。”余远洲笑道,“你之前用睿哥号跟我联系,我还以为睿哥喜欢鹅呢。前几年肖磊找过我一回,问我睿哥生日送什么,我还跟他说这事儿来着。” “...我这儿的鹅都从肖磊那儿进的。” 余远洲扭头看他:“真的假的?” “假惺惺给他投资了个养鹅厂。养好几种,豁眼儿,马岗,清远,还有狮子头。” “你要这老些鹅干嘛?” “这玩意儿看不住,瞎jb飞。还有人偷,没两天就能少一半儿。肖磊没事儿就送来一批。” “一批多少钱?” “三千。” “多少只?” “六只。” “鹅ber露镀金啦?!”余远洲气得回手拍他大腿,“那饭店给你炖一只也就两百多。六只三千?他敢要你也敢给!是不是傻b?” “我就是傻b。”丁凯复俩手照着他皮鼓蛋儿一顿搓,“别说鹅,就他给我拎兜粑粑,只要说一句你喜欢,我都能买。” “肖磊原来不这样。”余远洲心疼这钱,更心疼丁凯复。坐起身道叹气,“梆硬溜直的小子,怎么跟睿哥呆几年变这么损?” “呵。你当假惺惺啥好b人?”丁凯复坐到床边,脑袋往他胸口凑:“整个d城,就属他最不是物。(不是东西)” “起开。”余远洲推他头:“你这什么到底毛病啊。” “这我嗦了蜜(棒棒糖)。”丁凯复埋在他胸口,咂得啧啧有声,“戒烟得叼糖,要不嘴痒痒。” “真戒了?“余远洲揪他耳朵,”你没背着我抽?” “我在你心里就那点德行?” “倒不全是德行的问题。你瘾那么重,能戒这么轻松?没戒断反应?” “轻松个屁。半夜脑瓜子直嗡嗡。”丁凯复叼着头头往外拽,扯得高高的,“想抽了,就瞅你两眼。想着要多陪你两年,就能忍。” “嘶!”余远洲拍他后背,“差不多行了。你要有这嗦了瘾,我给你买俩硅胶的叼吧。” 丁凯复又狠狠嘬了一大口才罢休,拿起暖气片上的睡衣给他披上:“含假乃头上班儿,人寻思我他妈变态。” 余远洲穿进胳膊,哼哼唧唧地撒娇:“反正我禁不住你这么嗦。最近穿衬衫都磨得慌了。” “行了,今天不整了,给俩小嗦了蜜放半天假。”丁凯复掀开被子,给余远洲套睡裤,“吃大鹅去,给你补补。下午我带你去湖边儿别墅看雪挂。(雪挂:雪挂满树杈的景致)。” 睡衣裤都被腾得暖呼呼的,穿着舒服极了。餐椅上放着个崭新的圈形坐垫,还有放小小洲用的凹槽。 余远洲看着那个垫子,简直哭笑不得。就这俩月,丁凯复买了三十来个垫子。蜂窝凝胶垫,乳胶垫,加热垫,竹炭垫,冰垫,护肛垫...甚至沙发旁单独打了个架子,专门为了放这些垫子。 “你干脆给我屁股买个保险得了。”余远洲道,“没那么多事儿。” “你屁股的事儿,就是天大的事儿。”丁凯复进厨房关了火,端着大海碗出来,“中火噗呲了俩点儿,脱骨了。” 一整只鹅,不加土豆胡萝卜的便宜玩意儿充数。鹅肉,干蘑,宽粉。就这三样,料足肉香,热气腾腾。再配上暄软入味的花卷,大米饭,能把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就连余远洲这种猫食,都禁不住炫了两碗。中途还抿了一小口白酒,吃得脸蛋红扑扑。 酒足饭饱,丁凯复拿筷子把鹅骨往垃圾桶里划拉。 余远洲拿了个橘子扒:“湖冻硬实了没?我想打出溜滑(出溜滑:在冰面滑行)。” “冻能有半米厚。湖上有租冰车的,成天一堆老登在上面儿滋滋滑。呵,这帮b没少偷我大鹅。” “你雇个人看着算了。”余远洲掰了一小半橘子递到他嘴边,“好不容易养的,凭什么给别人白偷。” “行。再整个网圈起来。”丁凯复三两口把橘子咽下去,端起碗筷往厨房走,“都我媳妇儿的大鹅,谁都别jb吃。我让洋辣子整个牌儿挂上:偷鹅烂腚沟。” 余远洲这口橘子刚吃进去,差点没喷出来:“你要实在想写,就写偷鹅破财。乖,千万别写烂腚沟。咱俩已经够出名儿了。” “不好?”丁凯复不以为然。 余远洲叹了口气:“丁家势力在那儿,没人明面上找不痛快。但网上有不少反对的。说不歧视同性恋,但反对大肆宣扬,喊这么大声。” “呵。啥叫宣扬?”丁凯复拿钢丝球哐哐刷着锅,“男女结婚不叫宣扬,俩男的就宣扬了?” 余远洲合计了一下这话,也点头同意:“你说得没错。不歧视不宣扬,就是一种歧视。不支持不反对,就是一种反对。他们认为该藏于黑暗的东西上了台面,就变成了所谓的宣扬。一方面说不支持不反对,另一方面又不准见光。”余远洲越说越生气,语调也跟着高,“真正的不支持不反对,就是把嘴闭上。什么叫喊很大声,要真那么宽容,谁能听到我多大声?那不爱吃香菜的,也没说爱吃香菜的喊很大声吧?” 第173章 丁凯复顿了下。把锅架炉灶上,在围裙上抹了两把。走到余远洲跟前,蹲下身搓他的手:“昨儿看半宿手机,气得呼哧带喘的,合着就瞅这些玩意儿了?” “我就是生气。”余远洲吸了下鼻子,“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要被看不起?不是主流的东西,就没有存在的道理?他不同性恋,他就比我优越了?” “是,他不同性恋,他优越。呵,他裤子扒下来,jb没他妈花生米大。” 丁凯复站起身,缓缓把余远洲抱进怀里,摩挲着肩膀安慰:“宝贝儿,你这么合计。那没生成同性恋,生成了矬子,秃顶,斜眼儿,穷吊。这世上没人能处处占大流儿,谁都有那少数时候。扯那些优越的,都是没啥能耐的货,这辈子都不定能吃上四个菜。拿个破手机,他搁网上称爷爷。手机一扣,他撅腚给人舔鞋底子。” 余远洲扑哧一声笑出来:“没看出来你还挺会安慰人。” 丁凯复把他粘到眼皮上的头发拨开,拍了拍他脑袋:“网上傻b太多,我削不过来。但你放心,生活里谁敢因为这个逼次你一句,我要不把他篮子踹碎,都tm算他拼得快。” 作者有话说: 大鹅在东北有独特的发音。叫大né。吃鹅肉,读作吃né you。 鹅很贵也很难养。如果东北人请你吃大né,那请不要怀疑,他一定肥肠耐你。 篮子:东北华北地区方言,卵子。 宝们,你们都是成熟的宝了。 咱班几百号同学,那尖的是不到十个啊。 课代表作业写黑板上了,都记得瞄。 第一百二十二章 d城西有一片山,叫做咩咩山。咩咩山上有个景点农场,叫妈咪农场。农场里可以骑马,看牧羊,还能体验剃羊毛。山谷旁有草莓大棚,春天还能摘草莓。 山下是一片人造湖,湖边建了个别墅区。因为地处郊外,造价倒不贵,清水房九千九。但装修费也得一百来万,再加上采暖费物业费,养一套少说一年七万。这么算下来也不便宜,所以买的人大多不是为了住。简单装装,租给游客情侣,或者给大学生办party。 因为是银实地产的项目,当初开建丁凯复就给自己圈了一大片地方,造了个小公园。 木桥和湖心亭是标配,还造了个薰衣草园。湖边有个鹅棚,里面缩着一群鹅,傻憨憨地嘎嘎。 “明儿我让洋辣子从这儿拉网,”丁凯复站在鹅棚前比划,“把这一片儿都圈进去。” “这一片儿都你的?”余远洲指着湖面上圈起来的黄绳,“我看那儿挂着「私人区域,禁止入内」。” “对,都咱家的。”丁凯复道,“等待儿去打出溜滑,就在咱家冰面上,别让不长眼的给你碰了。先进屋,我带你看看里边儿。今晚就睡这儿,明早我带你上山泡温泉。” “山上还有温泉?” “嗯,前两年刚开发的。”丁凯复冲他挑眉毛,“也咱家开的。我让老头给我留了个单间,带个小院儿,还有露天池。往后你想泡温泉,我就带你去那儿,别去洗浴城了。” “牛。”余远洲听得都麻了,“不过洗浴城有洗浴城的好。奶搓盐搓红酒搓的,还给按头。” “我给你搓。”丁凯复拉开别墅们,点下巴示意他先进,“你想咋搓我给你咋搓。” “丁总按摩毕业了,要去进修搓澡了?” “进修啥都行。反正你身上这点白肉,往后就我能瞅。”丁凯复关上门,“不用穿拖鞋,光脚。全层地暖。” “大老爷们儿的肉,除了你也没人想瞅。”余远洲踩掉棉靴往屋里走,“一点灰没有。你雇保洁了?” “洋辣子管着的。估摸找的农村亲戚,没细问。” 丁凯复这别墅相当气派。三百平,一进门就是大餐厅。从餐厅穿过去,是个转角房,两面落地窗。放着办公桌和书柜。书柜上拉着木制的百叶帘,隐约能看到塞得满满当当。 余远洲看到书就来劲儿,兴趣盎然地走上前拉帘子。一边拉还一边打趣:“我从没见你看过书。可别都是什么《养鹅实用技术》···” 他蓦地止了声。看着那一柜子的书,微张着嘴呆愣。 都是他读过的书。 准确来说,都是他的书。 从十万个为什么到世界地理,英雄人物故事,精装的四大名著,日本的黑白漫画。 中间打了个玻璃柜,柜子里摆着他的大力神。大力神身后戳着个a4纸的信封,信封上孩子的笔触写着:十二周年。以后妈妈不要骂爸爸了。 丁凯复走上前:“你去美国后,我去了趟你老家。空荡荡白花花的,瞅着心酸。像你葬那屋里了似的。我寻思寻思,就都给搬出来了。” 他从后面抱住余远洲,扣进怀里轻晃:“远洲,咱不葬那儿,啊。” 余远洲手指头抹了下人中,轻嗯了声:“嗯。不葬那儿。葬你边儿上。” 丁凯复把手臂收得更紧,“人生就这几十年,我数着天过。一天一天不舍得。早上送你到单位,看你往楼里走,我心里都难受。寻思今儿又少瞅了两眼。” 余远洲摸着他的手背:“那也得工作。” “知道。”丁凯复道,“不强迫你来我身边,那能不能不加班儿?” 余远洲刚想说不加班怎么往上爬,可看着丁凯复手上的瘢痕,忽然觉得这话没劲。 第174章 “不加了。” “少看点手机电脑,多看我。睡觉别穿衣服,我想跟你贴肉。” “行。还有别的提案没?” “嗯...还有一个。” 不待他说完,余远洲就解开了他的胳膊往门口走:“你有提案权,我也有否决权。”他眯着眼睛瞄丁凯复的裤裆,“想好再提案。比如在桌上来一发之类的,我劝你最好不要提案。” 丁凯复挂着大家伙跟上来:“咋看出来的?” “谁家好人在办公桌上放润滑?”余远洲推开楼梯对面的玻璃门,是个花园。乘凉的竹藤沙发,旁边是一块空地。铺着厚厚的雪,雪里戳着一只鹅,脖子一抻一抻,一股要干架的气势。 余远洲把门关上,接着道:“洋辣子要跟你提加工资,你可别小气。以后人要是不干了,出去把你这点磕儿到处说,咱俩就都别在d城混了。” “他不能。”丁凯复领着他往二楼走,“俩儿子,大的那个还有点毛病。媳妇儿搁家照顾老人孩子,全指着他一个。离了我,他们一家都死牲子货。” “有时候听你这些资本家发言还挺来气的。”余远洲道,“把人当工具看。” “那当啥看?当活爹看?我对他够意思了,就他那文化程度,去哪儿给他开这些?” “你文化程度也没比人家高多少。托生了个好人家罢了。” “生成王爷是我的命,生成草民是他的命。各人有各命,不是我决定的。”丁凯复回头笑了下,“我这人向来听天由命,就跟你不行。” 二楼是个豪华的主卧套房,大双人床旁边是个三米来长的鱼缸。鱼缸隔壁就是浴缸,浴缸对着落地窗,窗外是湖面。 能看出设计得用心,但也有点没安好心。 余远洲坐到床上,四下看了一圈儿:“跟我租房还真是委屈你了。” “我原来也嫌你那儿小。”丁凯复背对着余远洲,在衣帽间里翻着,“后来又不舍得换了。小点儿,咋呆俩人都能看着。这大了,你在哪个屋我还得找。”他拎着一堆衣服扔到床上,蹲下身扒余远洲的,“换上再去。” 余远洲巴拉着床上的衣服。工服似的棉裤,貂皮大衣。嫌弃得直摇头:“太土了,我想不穿。” “咋的,你要去花滑世界杯比赛啊?土的洋的,暖和重要。” “我自己不得劲。你再给我配个大金链子小手表,我到冰面摇花手去算了。” 俩人一顿掰扯,最终各退半步。上半身可以穿羽绒服,但下半身必须穿棉裤。大围脖,雷锋帽,皮手套,护膝,鞋垫里还贴了暖宝宝。 余远洲就像那爱斯基摩人,全身就露俩眼睛,腿都打不了弯。 收拾完余远洲,丁凯复才回头给自己找衣服。 余远洲嫌貂土,他可不觉得。什么大加拿鹅,根本比不上东北水貂。单层羊毛衫外直接罩貂,零下二十度也不冷。他自己拎了件黑色的短貂披上了,戴着个大墨镜,在玄关镜前抹头发。 余远洲在他后面哼哼:“怪不得二哥说你土大款。” “他懂个jb。”丁凯复不屑道,“穿得像tm清朝老登,还腆个脸点评上别人儿了。” 余远洲踢了他小腿一脚:“那叫国潮。” “潮得尿炕。”丁凯复拉着余远洲往湖边走,“先去租冰车那儿看看,租完回咱家冰面...” 话音未落,就见“咱家冰面”上俩丫头正笑嘎嘎地滑扒犁,俩老爷们儿背对着这边,在湖心亭下面互相踢雪。 丁凯复朝着那俩男人大步走去,一边走一边挥手喊:“他妈瞎啊!挂牌儿瞅不着?私人地方!出去整去!” 余远洲在后面小跑着追:“金枭!别那么冲!好好说话!!” 这时那俩男人齐刷刷扭头看过来,四双眼睛一对,都愣了。 “睿哥?!”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两章下一本的主角出来热身。 狗鱼的故事,下周五将是最后一章。完结后可能有一点番外或者小剧场,但不会在佩更新了。舍不得的可以关注作者歪脖。 今年二月开的《忠犬八嘎》,完结前一天开的《疯心难救》。算着连更九个月没休息了。没请过一天假,出差都在机场码,拼得我腰子扁扁。所以我打算休整一个多月,养精蓄锐。 另外也因为黎总的智商远超于海苔卷,得抽时间学习些风投知识和法家理论,以免把他给写崩。 同系列第三本《盗版训犬指南》,12/25 圣诞节准时开场。第一周连更一周,第二周开始恢复周四到周日。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可以移情别恋,但别把我忘了嗷。 最后,爱你们,mua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结局 黎英睿眯缝了下眼睛,看清两人后也大步迎了过来:“小余,来玩儿啊?” 走得目不斜视,把丁凯复当空气。 “睿哥带瑶瑶来的?” “刚期末考完,带孩子来玩会儿。”黎英睿俩手交握在胸前,笑眯眯地道,“那边儿人太多了。我这俩小丫头,怕让人给撞着,就喊这边儿了。没注意到是你家地方,不好意思啊。” “少搁这装相。”丁凯复一下一下戳着黎英睿的锁骨,把他戳得连退好几步,“你他妈就故意的。占便宜没够的玩意儿,乐意整出去整去。” 余远洲拨开丁凯复的胳膊,把他扒拉到身后:“多大点事,让孩子玩儿...” 第175章 话音未落,一个大雪球迎面飞来,直接在丁凯复脑门上炸开。 就见肖磊站在十步开外,冲丁凯复挑眉毛:“丁总,比划比划?” 丁凯复揩了把脸,冲上去就是一个铲脚:“你他妈造反!” 俩人在雪里一顿撕扯,连柔道带散打的。一时也分不清是打雪仗,还是掺了雪的打仗。 余远洲和黎英睿在不远处走着闲聊。有积雪的地方就散步,露冰面的地方就打出溜滑。 黎英睿嘴上和余远洲说着话,眼睛一直瞄着远处的两个女孩儿。眉眼柔和,唇角带笑,完全不见生意场上威风八面的模样。 余远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两个女孩儿,高的扎马尾,黑羽绒服配高中校裤。矮的披长发,戴蓓蕾帽穿白绒斗篷。从笑声里能听出年纪,但看身影已经分不太清了。女孩儿发育得早,十二三岁也有将近一米六的身高,没剩多少小孩模样。 “瑶瑶几年级了?”余远洲问。 “开年小升初。” “真快啊。”余远洲感慨道,“一晃都像个大姑娘了。” “是啊。小孩儿长大,真就一眨眼的事儿。她大了,我也老...”黎英睿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了。余远洲眼疾手快地把他扯住,笑道:“睿哥这皮鞋可还行?” “本来想直接上山泡温泉,瑶瑶看着这儿热闹了。”黎英睿扶着余远洲的胳膊站好,“你倒是全副武装。” 余远洲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黑色的柴斯特大衣,后领镶着金丝绒。大衣底下是西服,领带系得板板正正。再看自己身上这大棉袄二棉裤的,难免有点自惭形秽:“这都金枭给拿的,把我当玻璃花儿。” 黎英睿还反应了下金枭是谁,想来除了丁凯复也没别人。他扭头看向在雪里摔跤的俩人。丁凯复已经被撂倒,俩腿摊煎饼似的来回扫。肖磊被逼得一跳一跳,胳膊直扑腾,像个沙漠里烫脚的蜥蜴。 “我真没想到你跟他能成。”黎英睿眯起眼睛,用一种训斥的,严肃的口吻道,“余远洲,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想不到你比我还要愚蠢。你大张旗鼓地跟他办婚礼,相当于给自己的人脉和事业判死刑。如果他不变心,你或许能富足一生,但再也无法出人头地。如果他旧态复萌,你将会比桥底下的流浪狗还惨。” “我明白。”余远洲望着丁凯复宠溺一笑,“就算他不变心,要他比我先走了,我的日子也不能好过。我都明白。只是我认。” 黎英睿缓缓转过头,茶色的眼珠定定看了他半晌。而后又掉开视线,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抱歉。我僭越了。” “睿哥。”余远洲轻拍他后背,“我知道你这话不是为了训我。你是在自嘲你自己。你心里憋的那些挣扎和苦楚,我想肖磊他总有一天会懂。” 黎英睿摇头苦笑:“他不懂。他永远都不会懂。不懂也好,最好能做一辈子傻小子。” 余远洲刚想回话,就听一声脆生生的呼喊:“爸爸!!” “哎!”黎英睿直觉地答应了一声,习惯性地半蹲下张开手臂。瑶瑶笑嘎嘎地往这边跑,一个飞扑跳到他怀里。 余远洲刚想提醒他皮鞋打滑,已经晚了。他眼睁睁看着黎英睿往后仰倒,慢电影儿似的。正巧脑袋的落点没雪护着,磕了个结结实实。 瑶瑶没注意到他爹脑袋磕着了,还跪在一边笑着埋雪。 余远洲赶忙拽她胳膊:“宝贝儿等会儿,你爸好像磕着头了。” 话音未落,他就被扒拉开了。肖磊像个炮仗似的炸进来,捞起黎英睿掰着下巴颏儿来回查看:“磕哪儿了?” “后脑勺。”黎英睿龇牙咧嘴地揉着,“有点晕,你扶我上车休息会儿。” “去医院。”肖磊把他抱起来颠了下,不由分说地就往湖边跑。俩丫头在后面跟着,小的那个哭着喊爸爸对不起,大的那个紧着要钱:“哥!冰车钱还没结!冰车钱!” “丁总!”肖磊回头遥遥地喊了一嗓子,“帮我把冰车钱结了!押金不够就从鹅钱里扣!” 丁凯复躺在雪地里喘粗气,听到这话脑门青筋都气起来了:“我结你爹!!” 余远洲走到丁凯复身边,给他拍着脖领子里的雪。 “反了天了。开年我就让这小子滚蛋。”丁凯复气呼呼地爬起来,“我这是伤还没好。你等我全好了的,看我不把他揍窜稀。” “消停会儿吧。”余远洲摘了手套,用手一点点扣他羊毛衫里的雪,“三十五六的人了,跟二十来岁的小子闹什么。你这肚子都湿了,回屋换一件吧。” “没事。”丁凯复随便拍了拍,把手套重新给余远洲套好,“我陪你打出溜滑。” 他用脚踢出一长条空地,站在尽头冲余远洲拍手:“小心点!手别插兜儿!脚一前一后!” 余远洲一个助跑,踏上了冰面,稳稳滑到了尽头。 “行啊。”丁凯复笑道,“没我想得那么完蛋。” “瞧不起谁呢。”余远洲指着远处溜冰的老头,“就那冰刀,我都玩儿得溜。你会不?” “有啥难的。”丁凯复不以为然,“我穿上就能滑。” “吹吧。”余远洲牵着他往租冰车那走,“把睿哥这俩东西结了,咱也租两双冰鞋,我教你。” 丁凯复对溜冰兴趣不大,但余远洲这句“我教你”着实让他热血沸腾了一把。脑子里已经开始自动播放俩人手牵手的场面了,最好故意摔两跤,在雪地里滚着亲嘴儿,那可真太带劲了。 第176章 这么想着,他也就装作兴趣盎然的样子跟着余远洲去了。 租借点是个临时在湖边搭起来的铁皮房,掀开门帘子迎面一股捂脚臭。换鞋的小木板凳被磨得锃亮,旁边放着个破烂的小太阳。 余远洲蹲在地上给丁凯复穿鞋,使劲勒着鞋带。 丁凯复道:“要不拿502粘吧。” “这种租借的鞋都薄,借来借去都塌帮了,不绑紧点容易崴脚。今天你先试着滑滑看,要是想玩儿我给你买一双比赛用的,那种好滑。” 丁凯复盯着他柔软的发顶,眼里摇晃着炙热的火苗:“你头一回说要送我东西。” 余远洲细细回想了一下,还真是第一次提出给丁凯复买点什么。 “正好下周你生日,当生日礼物了。”他拍着丁凯复的小腿笑道,“好好学,市代表给你当老师,你就美去吧。” “什么市代表?” “青少年速滑锦标赛。”余远洲得意地挑眉毛,“我高二那年。” 丁凯复眼珠一下子瞪大了:“...你他妈王子啊?” “对。”余远洲拽着他起身,“校草来着。情书按斤收。” 丁凯复不说话了。垂着睫毛,像是在寻思什么。等到要上冰面,他忽然回头一把抓住余远洲:“远洲,我今儿要是学会了。” “嗯?” “能不能来个校服扑雷(play)。” 余远洲眯着眼睛看他,镜片冰凉,眼神也冰凉。 丁凯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拳头抵嘴,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 “那就等你学会了的吧。”余远洲指着冰面冷笑道,“上冰。” 丁凯复踏上冰面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话说满了。 嘴里唔呃了半天,前后扭了一大段街舞,才以一个十分诡异的撅腚姿势保持了平衡。 余远洲也跟着下来,站他面前嘲笑:“呦,平衡大师丁淘淘。” “快点教。”丁凯复艰难地抬眼看他,“这玩意儿就跟自行车似的,骑起来就好了。” “没会走就想跑?”余远洲伸手扶他,“先学踩冰。身体前倾,弯腰曲腿。脚外八,往前走。不是滑,是走。” 余远洲扶他走了十几步,松开了手:“你自己熟悉熟悉吧。” 说完一蹬地,嗖一下就滑走了。丁凯复孤零零地撅在湖中间,没得扶没得把,脚还外八,像个无助的唐老鸭。 “远洲!喂!余远洲!!你就把我撂这儿了?!喂!!” 余远洲滑冰的确够牛,不仅滑得快,还会点花活儿。正滑,倒滑,交叉步,转圈。嘚瑟了一大圈,才回到丁凯复跟前儿。拉着他往前:“放松,别紧绷绷的。把走的时间延长,往外蹬。” 丁凯复平衡感不错,摔了两跤就差不多会了。余远洲又开始教他转弯和刹车。 学新东西本就容易兴奋,这又是俩人第一次凑一起玩儿。在冰上练了三个多小时,等天擦黑才还鞋。 刚从租冰鞋的小屋里出来,就见一辆银色添越嗖一下上了山。 “那好像是睿哥的车。这是从医院回来了?” “摔个跟头都得拍片儿,全d城就他最喜命。要不咱也上山?”丁凯复抬腕看了下表,“泡完出来烤点生蚝。” 余远洲本来懒得折腾,听到生蚝有点犯馋:“开上去多长时间?” “四十来分钟。”丁凯复扭头冲他笑,“走不?” “走!!”余远洲推着他后背,“再开瓶香槟,美死了。” 等上了山,天已经暗成了蓝紫色。二十来层高的大酒店巍峨地立在暮色里,点灯披雪,顶端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雪鹭山庄」。门前立一座三米来高的鹭鸟冰雕,冰里闪着七彩led。 “牛叉。”余远洲仰头看着门口的冰雕,“投资这么大一个酒店,得多少钱?” “两个亿吧。” “两个亿?!”余远洲再一次对丁家的财力感到震撼,“我是不是嫁入<a href="https:///tuijian/haomenzongcai/" target="_blank">豪门了?” “对。你太子妃。”丁凯复拽着他直接上了电梯,“我前两天找律师立了遗嘱,遗产继承人只有你一个。咱俩没证儿,但你别害怕啊,我把以后这些都给你考虑利索。这辈子都不让你受屈。” 余远洲愣了下,心底有点发酸。他现在听不得这些。死这个字,哪怕只是想想,他都要难受出眼泪来。 “今天睿哥还跟我说以后的事儿。” 电梯停在15楼,两人手拉手往外走。 “以后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世事无常,人心易改。这些我都预知不到,也预防不了。”余远洲拇指刮着丁凯复的手背,“我也不想那么多,就想跟你好好过。过一天是一天,爱一年是一年。要真有什么大灾大难,就算我罪有应得。” 丁凯复紧紧回握着他。嘴唇儿哆嗦老半天,才憋出一句:“罪有应得的是我。” 走到最边上的单间儿,丁凯复从钱夹子里掏出两张房卡,递给余远洲一张:“想来随时来,临走跟前台说一声就行。” 开了门,是个大套房。客厅里一扇大落地窗,映着外面的雪山。卧室直接连着露天温泉。六边形的蓝色大理石池子,池壁上打着灯。蓝紫色的雪夜里,白晃晃的泡澡池,那是相当情趣,脸皮薄一点都下不去。 丁凯复三两下就把自己脱光了,跳下去扎了一个猛子,站起来抹了两把脸。 第177章 他冲着余远洲张开手臂,露出一个热乎乎的笑:“远洲,来啊!” 作者有话说: 杀青啦!本来预计周五最后一章,都写完了就一起发了吧。 五个来月,终于完结了。我这心呐,像是被挖了一块儿似的。我的鱼儿啊,我的狗啊,我舍不得啊(咬手绢)。 感谢一路追到这里的宝贝儿们!感谢大伙儿的留言,海星,投喂,长评~~~爱死你们了嗷!mua! 都市狗攻系列总共四本,写了甜蜜废物哈士奇,日常发疯土大黄,接下来该口嫌体正的小狼狗啦! 再宣传一遍哈(举喇叭):《盗版训犬指南》圣诞节准时开场,都别忘了嗷!来看看千年狐狸是怎么把自己炫狗嘴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