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月》 第1章 今晚的最后一曲唱完，许昉轻轻用手指拨了拨面前立着的麦，然后缓缓起身向后退了一小步。 台上有两小束淡蓝色的光打在他清隽淡漠的眉宇间，贺祈从下面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如皎月一般澄澈的双眼，左眼下面的一颗小痣像星星一样点缀在月亮旁，又看见他如蝶翅的睫毛缓缓扇动两下，再两下。再向下看，看到了他高挺的鼻梁和微微抿起的双唇。 过了两秒，他看见台上的许昉突然又向前走了一步，直直看向他，贺祈望他的眼睛，冲他笑。 许昉弯了弯眼睛，转头看着台下的人，一字一句道：“谢谢大家，刚刚的三首歌送给一直支持我的人。” 他短暂地停了一下，继而又将目光移到贺祈的身上：“接下来这首歌，唱给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是，我的过往，我的现在，我的未来。” “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永远的爱人。” 贺祈吸了吸鼻子，努力抑制住泪意。心想，真是不得了，现在都会这么腻歪地说话了，肉麻。 到底还是没忍住，害怕被发现，贺祈慌张地低头用手抹了把脸，然后冲台上的人明晃晃地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开怀又天真。 曲子响起，几乎是一瞬间，贺祈就想起了这首歌。那是他十二岁那年，偷偷跑到许昉的学校，第一次听他唱得歌，追溯过往，那几乎就是他一生心动的起点。 “我行过草木炎凉， 山高水远，岁月柔长。” ………… 哥哥，你也要走是不是？你去哪里，你带我走好不好？ “有情处天地最仓惶。” ………… 许昉，这一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啊？ “幸而岁寒日暖，穿身而往，终有未失未忘。” ………… 以后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家人。 贺祈闭了闭眼，台上的人还在继续唱着。 往事一幕幕浮现，无数片段在脑海中翻涌。 “月是江心风流眼。” …………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句，因为十年前，他第一次听见这首歌时，就被笼罩在茫茫月色下。 少年不知情动，所有的心事都化作江水将他吞没，茫茫江面上，他孤独又迷茫。 紧接着小小的少年低头就看见了自己脚下踩住的一轮圆月，周遭突然变得柔和又明亮，江水退去，他拼命踮起脚尖，仰起小脸，终于窥见了他的月亮，也找到了他的方向。 如同过往的岁月，他靠着那样柔软的月色捱过无数个漫漫长夜。 贺祈突然想，或许更早，早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天，许昉将他拉到自己面前，给他递来那块蛋糕开始，许昉就成了他一个人的月亮。 好像我遇见你，就注定要爱你。 哥哥，生日快乐。 许昉，让我跟你站在一起吧。 许昉。 日日开心，健康平安。 第一章 （初见） 九月的桂城，正是桂花开得最好的时候。 八一中学的校门外，站满了来接小孩儿放学的家长。许朝荣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风衣，静静站在一颗桂花树下，不时低头抬手看一下时间，与周围闹哄哄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明明是快四十的年纪，因得自律的生活习惯和本就有优势的先天条件，依旧温润挺拔。 街坊邻里都说，许家的小孩儿简直和他爸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从外貌到性格，没有哪一点是不像的。 许家小孩儿就是许昉，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在他们眼里许昉模样生得实在是好，又乖巧又懂事，成绩还优异的没话说，除了不怎么爱说话几乎没有缺点。也有人说这小孩儿太安静了，小男孩儿还是闹点儿好。 第2章 许朝荣倒是觉得挺好，只要这小子好好长大，是闹点儿是静点儿都成，万一真的太闹了，他怕是还管不住。 他的儿子他再清楚不过，外人总以为他是胆小，内敛，其实就是骨子里对谁都透露出一股疏离感。明明还是个小不点儿，就天天深沉的跟个小大人似的，也不知道这股劲儿到底是遗传了谁。 正想着就听见了放学铃声，许朝荣往前挪了挪，盯着校门口不断涌出的蓝白色小团子们。 许昉生得好，发育得也比同龄人稍稍好些，许朝荣一眼就看见了他，许昉习惯性朝这边望了望，招招手，顺着人流缓缓移了过来。 “爸，你把这树变成自己的私有财产了？天天都能在这儿守着。” 许朝荣失笑，“臭小子，没良心。我这不是怕你找不着，早早等在这儿。” 许昉歪了歪头，“用不着天天来接我，这离家也就几步路”。 “好好好，这不是今天特殊嘛，我也没那个闲工夫天天来”许朝荣连连应声，又抬手看了看时间，“时间正好合适，这会儿去蛋糕店把蛋糕拿了。” 桂城依山而建，长江穿行于其间。 秀水明山，目酣神醉。 父子两人并排走在花香飘逸的街道上，偶有点点金黄落在他们身上，秋意越来越浓，桂花的香气也愈发浓郁，许昉用力吸了几口，好闻得紧。 桂花的香气清雅，舒爽，人即使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中也不觉得腻味，不适。 桂城人没有不爱桂花的，许昉也一样，他从小就生活在这里，早就熟悉且依赖上这种味道。 到了蛋糕店，许朝荣拍了拍许昉的肩膀道：“我进去拿，等我一会儿”。 “嗯。” 果然就一会儿，许朝荣一手拎着个大蛋糕出来了。 许昉看了一眼，意料之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大家子吃，明明家里没人爱吃蛋糕，许朝荣却总是坚持每一年都要订。美其名曰要好好庆祝，蛋糕最后也大多都分给了街坊邻里家的小孩儿。 许昉时常觉得他爸其实骨子里是个很浪漫的人，如果再往前数个十几年，应该会有大把的女人想跟这样体贴温柔的男人在一起，可偏偏有人从来不吃这套。 想着想着，就到了家门口，父子两人都有些意外，隔着一条窄窄的石板路，看着对面门前堆着的杂七杂八的东西，许朝荣偏头说：“看来我们又有新邻居了啊。” 许昉眨了眨眼睛，刚准备转身进门，就看见一个女人举着手机边说话边往对面的房子走，后面还跟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看着六七岁的样子，走路一跛一跛的。 隔着一段距离，许昉看不清女人的表情，操着一口他听不懂的方言，只听语气想来不是什么好话。那女人没过一会儿就挂了电话，走到门前狠狠踢了一脚。踢完好像才发现对面有人，她理了理自己有点凌乱的头发，走到父子俩面前。 不等女人说话，许朝荣就开口：“请问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需要我们帮忙吗？” 女人顿时喊得更大声，站定到他们面前，“对面的房东老板哦，你们认识吗？说好了今天送钥匙来的，这会儿又说忙着去盖什么章子，等老半天了，真不是个东西。” 许昉这才看清那女人的脸，标准的东方美人长相，不知是因为搬东西累着了还是太气太焦躁，原本精致的妆容已经有些花了。 许朝荣微微笑了下，礼貌道：“那估计还得等一会儿人才会回来，先进屋坐会儿吧，在外面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 女人闻言点了点头，很不客气，直接抬脚跟上，“谢了。” 许朝荣看向女人身后，“那是？” “哦，不用管他，拖油瓶一个。” 许朝荣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许昉也奇怪地偏头看了一眼。 瘦瘦小小的男孩儿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屈膝坐在门口，头低着不知道在看哪里，双手端端正正放在膝盖上。桂城的九月还不算冷，但也有了一些凉意，风把小男孩儿额前的头发吹起，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许朝荣伸手推了推许昉，“去，把弟弟带进来。”说完转身开门，招呼女人进屋坐。 许昉没动，又站在原地定定看了几秒，才大步向前走。 直到他站定在男孩儿身前，男孩儿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许昉伸了伸手，“起来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男孩儿终于抬头看了许昉一眼，就一眼，又很快垂下头，喃喃道：“走……走不了了，疼。” 声音很小，但是许昉听见了。 许昉收回手，将手掌贴到校裤的右侧，用中指轻轻摩挲了两下，他思考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做这个动作。 “上来吧。”许昉转身蹲在男孩儿面前，等了一会儿见男孩儿没有动静，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正盯着自己看，一双眼睛又亮又黑，有些像夜幕下月光照耀的湖水。 被发现后男孩儿快速眨了眨眼，又迅速低下头。 “上来，冷，进屋。”许昉转回身又催促了一遍。 这次没过多久，许昉就感受到两只小小的胳膊轻轻环到了自己颈间，他反手将小男孩儿往上托了托，随即起身。 进屋的时候正好看见许朝荣在给那女人添茶，女人朝这边看了一眼，发出不可置信的笑声，“又娇贵上了？别吧。” 第3章 许朝荣忙迎上前把男孩儿抱下来，放在沙发上，一低头就看见这小孩儿穿着短了一截的裤子，露出的脚踝肿得老高，看样子是才扭伤不久。 许朝荣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女人，“冒昧问一句，你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被女人打断，她似乎听见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道：“母子啊，看不出吗？费老大劲儿生出来的呢。” 还真看不出……既然这样，许朝荣也不好再说什么，清官都难断家务事，邻居见面第一天，也不好干涉人家的私事。 “我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许昉已经从卧室拿出了一袋冰袋和一盒云南白药喷雾剂。 说着蹲到男孩儿面前轻轻举起他的左脚看了看，小男孩儿忙缩回脚，坐在沙发上扭了扭身子。许昉没理，又去捉他的脚，这次当男孩儿准备缩回脚的时候许昉抬头看了他一眼，“别动，等会儿。” 男孩儿闻言就不动了，手指轻轻扣着沙发上的垫子，眼珠子转啊转，一下看看给他上药的哥哥，一下看看温和的叔叔，最终视线落到餐桌上摆放的大蛋糕上面。 许昉见他盯着蛋糕看了很久，小小的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只以为他是馋了，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铃声。 “喂，回来了？哦，我在对门呢，来了。”女人掐断电话起身，对着许朝荣笑了笑，“房东来送钥匙了，我们先走了，今天谢了。”说完就径直打开门出去，男孩儿见状慌忙站起来，想要追上去。 许昉拍了拍他的手，“跟刚刚一样，送你。” 男孩儿抿着嘴唇，没动，依旧笔直地站着。 许朝荣见状揉了揉男孩儿毛绒绒的脑袋，“让哥哥送吧，刚刚擦了药的。” “我可以，可以自己走了。”男孩儿还是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许昉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喝下去，十三岁正是男孩儿发育的好时候，此时的小少年身上已初具备了些青春期的特征，微微显露的喉结，还有不断拔高的身躯。 “走吧。”许昉说完就转身出门，男孩儿反应过来是叫自己，忙跟上去。 第二章 （生日） 送完男孩儿以后，许昉回到家，发现赵孟欣已经回来了，高跟鞋被随意蹬在门口，外套也随手扔在了沙发上。 赵孟欣从卫生间出来，看见许昉，伸了个懒腰，“今天生日啊？” “嗯。”许昉懒得跟她多话，多好笑啊，自己生的儿子自己都不记得出生日期。 赵孟欣耸耸肩，“生日快乐，礼物让你爸给你一起买吧。”说完就转身进了卧室。 坐在沙发上的许朝荣跟许昉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笑：“过来坐，怎么去这么久？” “帮他们搬了会儿东西，花了点时间。”许昉边说边脱蓝白色的校服外套，“我去洗个澡。” 似乎想到什么，许昉走了几步，又转身问许朝荣：“那女人真是他亲妈？”问完许昉就后悔了，有什么稀奇，也不是所有的母亲都爱孩子。 许朝荣敏锐地觉察到许昉有些低落的情绪，轻声说：“以后得空多去看看那个小孩儿，看着怪可怜的。” 许昉没有应声，但是脑海里不自觉回忆起他屈膝坐在台阶上的那一幕，缩成小小的一团，像冬夜里孤寂的小刺猬。 许昉又想到一件事：“他们不是桂城人吗？” “嗯，不是。隔壁临城的，那女人之前在临城是医生，她自己说是老公死了，嫌那地方晦气搬来这里的。” “啊？”许昉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临城是个大都市，放弃那么好的工作环境来到这里就因为老公死在那地方？许朝荣也是一脸感到奇怪的神色，耸耸肩表示自己只知道这么多。 也是，看那女人本来也不太正常的样子，做什么都不稀奇，许昉懒得深究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们搬来，与他无关。 许昉点点头，回卧室找了两件衣服就进了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许朝荣已经在厨房开始忙活了，许昉用毛巾擦了擦头发，擦完走上前准备帮忙。 “别别别，今天用不着你，你去歇着，好了叫你。”许朝荣忙把许昉向外推。 许昉知道拗不过他爸，点了点头，“那我上楼看会儿书。” 可刚坐在书桌前，许昉忽然又生出了困意，他摸出旁边抽屉里的一盒清凉油，抹了点在太阳穴两侧。 还是困，许昉干脆闭上眼睛，准备趴在桌子上睡会儿。 咚咚咚，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昉听见敲门声，他睡眠浅，一丁点儿声响都能把他吵醒。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进门的时候没开灯，这会儿屋里漆黑一片。 “昉昉，吃饭了。”是许朝荣的声音。 “来了。”应了一声，许昉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眶，又坐了几秒才起身下楼。 许昉下楼的时候，赵孟欣和许朝荣已经坐在餐桌两侧了。 许朝荣手艺好，做了一大桌子菜，全是许昉平时最爱吃的，睡了一下午，这会儿也确实有点饿。许朝荣招呼他快来吃饭，赵孟欣还在看手机，不知道看什么看得时不时发笑。 许昉走过去，隔着一个座位在赵孟欣旁边坐下。 他们一家三口很少像现在这样正儿八经坐在一起吃饭，大部分时候都是许朝荣和许昉两个人一起吃，赵孟欣自己在外面吃，偶尔回来了许朝荣单独做饭给她吃。 第4章 想来好歹是亲儿子的生日，今天这点面子还是给了，许昉觉得好笑，好好的三口之家，硬生生过成了单亲家庭。 单亲家庭，许昉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倏地又想到那个孤零零的小男孩儿，同病相怜啊，许昉脑海里只浮现出这样一个词。 他偏头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蛋糕，随即垂下眼皮，开始吃饭。 许朝荣笑眯眯地给他们母子两人夹菜，“昉昉多吃点，又大一岁啦，以后就是个十三岁的大孩子了。” 许昉笑了笑，把许朝荣夹过来的菜都吃了个干净。 “我好了，你们慢点儿吃。”赵孟欣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准备起身。 “等昉昉点完蜡烛许愿吧。”许朝荣看了一眼赵孟欣，他很少干涉赵孟欣的决定，只是这次…… “不用，我没有什么愿望。爸，我们继续吃饭吧。” 赵孟欣看着父子两人，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有朋友约。”她说完便转身向门口走去，拎了个当下最新潮的包包出门。 许朝荣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也吃好了，切蛋糕吧。” 闻言，许朝荣惊讶地抬头，“这次怎么这么积极，你以前不是一直觉得麻烦？” 许昉笑笑：“总不会辜负爸爸的心意，没有愿望，蛋糕还是要吃的。” “得，我收拾一下桌子，你去拿来切吧。” 蛋糕是许朝荣订的，偏简约风，五片花瓣的形状，米白色主色调，紧实细腻的奶油被包裹在中间，上下两层是淡黄色的面包，最上面用奶油堆砌了一簇簇金黄的桂花。中间立着个小牌子，写得是：昉昉，日日开心。 许昉按照惯例细细分了几份，他看了看，挑了两块切得最好的单独留出来，把其中一块儿推给许朝荣，“我去送蛋糕。”说着端起剩下的几份向外走。 “爸，帮开下门。” “来了来了。”一打开门，许昉看见的就是一副跟白天相似的情景，不过这次那个小小的男孩儿没有坐在阶梯上，而是蹲在门口一棵桂花树下。 许是听见声音，男孩儿慌张抬头，看见他们忙往树后躲。 许昉看了几秒，转头对许朝荣说：“爸，今天你帮我分一下吧。”许朝荣心有所感，点了点头，接过蛋糕。 许昉转身回去拿桌子上那一块单独留下的蛋糕，想了想，又回卧室拿了瓶药。 再推门出去的时候，小男孩儿已经不见了，许昉从旁边绕了一下，果然在树的背后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十七的月亮依旧很圆，银光穿过枝叶一丝一丝洒在地面上。 一片冰轮皎洁，十分桂魄婆娑。 晚上的秋风很凉，空气中夹杂着浓烈的桂花香气。 男孩儿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已经站了很久的人。 面前的人瘦瘦高高，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单薄长t和一条灰色的休闲裤，手里拿着一块蛋糕和一瓶药物喷剂，月光映在他的额间，温柔又安静。 后来的很多年，贺祈回忆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总是首先想到许昉静静地站在月色下的场景，他开始总是不说话，他们一个蹲着，一个站着，在夜色下显得有些孤独。 看见小男孩儿抬头看他，许昉蹲下，递了递手里的东西，“吃完给你上药，然后回家。” 男孩儿揉了揉红肿的眼眶，盯着蛋糕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接了过来。不知是饿了还是馋了，三两下就把一大块儿蛋糕吃了个干净，嘴上和鼻子上还沾了点奶油。 许昉看见面前皱巴巴的一团小脸，轻轻笑出声，“晚上有没有吃饭？” 男孩儿摇了摇头。许昉有些没想到，他想问你妈连饭都不给你吃？但是想来这么问不太好，于是什么也没说。 只是拿纸给男孩儿擦了擦脸，又给他抹了一遍药，结束的时候轻轻开口，“明天如果饿了，就来敲我们的门。” 男孩儿没有应声，许昉拍了拍他的手，“起来吧，送你进屋。” 正准备抬手敲门，许昉发现他们家并没有锁门，门半掩着。他看向牵着的小团子，男孩儿喃喃道：“妈妈不在，出去了。” 许昉点点头，松开手，“进去吧，别在外面待着，凉。”说完转身的时候却突然被人扯住衣服，许昉惊讶着回头看了一眼。 男孩儿支支吾吾开口：“哥哥，生日快乐。” 许昉愣了愣，随即很深地笑了一下，抬手摸他的脑袋，“嗯，晚安。” 第三章 （蛋糕） 一到月底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桂城在九月的尾巴溜走之际下了一场雨，第二天清晨起来雨已经停了，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青草味。 “爸，走了。”许昉拿起桌上许朝荣早早准备好的面包和一瓶牛奶，“我路上吃。” 许朝荣应了一声，接着说：“我这两天得出差，菜都给你放冰柜里面了，你自己做着吃。”想了想，他补充道：“妈妈应该不会回来，回来的话你给她说一声就行。” “嗯。”许昉点了点头。 推门出去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门，门紧紧关着。 走到岔路口正好迎面遇见踩着单车上学的沈遥川，对方嘴里还叼着个包子，看见许昉呜哇哇地乱叫，许昉没眼看，左转径直去学校。 “唉唉唉，等会儿，数学写没？快点儿的。”还没等许昉说话沈遥川就伸手过来摸他的书包，许昉啪地一下拍掉他的手，“德性。” 第5章 沈遥川嘿嘿笑两声，“跟你哥不装。” 许昉皱了皱眉，嫌弃开口，“你吃的包子什么馅儿，你嘴好臭。” ……………… 沈遥川愤愤看了许昉一眼，眼睛瞪得老大，又慌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这副样子给许昉整乐了，“别这样，好像我把你怎么着了。”说完摘下书包扔给他，“带走吧。” 沈遥川忙接住，往前面车篮子里一塞，火速蹬车前行，骑了五六米突然一个急刹回头举起双手冲许昉比了两个中指，“迟到吧你。” 没让沈遥川如愿，许昉踩着点儿进教室了，回到座位的时候侧头看了眼某人，对方还在拿着他的试卷卖力补作业。 上课以后许昉总感觉旁边的人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正想侧头看情况，就听见台上的老师发出响亮的一声，“沈遥川！！你抱着两个大盒子干嘛呢？” 许昉眨眨眼，朝沈遥川的方向看去，见他正把两个大粉色盒子堆在课桌上，许昉跟他对视，无声挑眉：？ 沈遥川站起来挠挠头，呆头呆脑道：“对不起老师，这是我带的小蛋糕，我怕放书包里挤坏了。” 讲台上的老师推了推眼镜，估摸着这孩子平时成绩挺好，懒得跟他计较了。摆摆手让他坐下，“别再闹出动静了，好好听课。” 沈遥川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刚坐下就感觉到了一束灼热的视线，沈遥川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缓缓转头审视一直盯着他看的许昉。 转头……呃，不是，一直盯着他盒子看的许昉。还没等和他来一场眼神交流许昉就又端端正正坐好了，沈遥川觉得稀奇，总觉得没好事儿。 果然……… “你干嘛啊！”沈遥川把两个盒子笼在胸前，不敢用力，怕把他的小蛋糕挤坏了，又不敢不用力，怕被面前两眼放光的人抢走了。 “你哪儿吃得完这么多，给我一盒。”许昉轻轻扣了扣桌子，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他知道沈遥川有个表姐在临城开很大的蛋糕店，听说味道很好，之前沈遥川也给他带过几次，但他每次都不要，久而久之沈遥川就不带了，只给他的小女朋友一个人带。 沈遥川见鬼了一样看他，“你又不吃！”随即又弯了弯胳膊，“这是我给小意的！你想要哥过段时间再给你带。” “她也吃不完这么多。” “你又不吃！你到底要干……” “下周的试卷，我来。” “咳……”沈遥川直起身子，把其中一盒往前推了推，“你是我哥。” 正好打上课铃，许昉如愿拎着个粉盒子坐了回去。 沈遥川看了看，还是觉得奇怪，默默低头沉思几秒，忽然猛一拍头，悟了！ 这小子开化了！发春了！！！ 沈遥川又喜又悲，喜的是从小到大，面冷心更冷的好兄弟终于知道去追求爱情了，悲的是，自己跟小意还没成呢，万一这小子先成了怎么办。 一节课上得沈遥川心神不宁，一会儿想想许昉有可能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一会儿想想自己和小意何时才能修成正果。毕竟，他可是从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发誓此生非小意不娶！ 许昉全然不知旁边这位好兄弟的弯弯绕绕，放学铃声一打就收拾书包拎着盒子准备走。 “喂，去我家不？我爸给我新买的游戏机到了。”沈遥川问。 “改天。”许昉摆摆手，没停留直接走了。 沈遥川摸了摸下巴，点点头以示对自己智慧大脑的赞赏，果然…… 但沈遥川只猜对一半，许昉没有投喂小女朋友，小朋友倒是。 许昉没回家，径直去了对门，站了一会儿还是抬手敲了敲。过了很久，久到许昉已经准备转身走得时候，门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顶着一个鸡窝头的小男孩儿，许昉有些惊讶。 “哥哥，”男孩儿的声音哑哑的，像刚睡醒，又像刚刚哭过，“你找妈妈吗？” “找你。”许昉抬手摸男孩儿的脑袋，向房间瞟了一眼，“你妈妈不在家吗？”男孩儿摇了摇头。 “吃饭没？”男孩儿又摇了摇头。 “我也没吃，陪我吃个饭。”许昉顿了顿，“作为之前蛋糕的回报。” 男孩儿眨了眨有些发红的眼睛，郑重地点头，“好的哥哥。” 许昉笑了笑，又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饿了先吃这个，我去做饭。”许昉牵着男孩儿在沙发上坐下，指了指茶几上的粉色盒子。见男孩儿没有动，许昉又说：“特意给你的，尝尝看。” 闻言，男孩儿抬头看了一眼许昉，又看了一眼盒子，“谢谢，谢谢哥哥。” 饭做好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男孩儿刚好把小蛋糕吃完，许昉笑了笑，招呼他来吃饭，“还吃得下吗？” 男孩儿点了点头。 “喜欢吃蛋糕吗？” 男孩儿又点了点头，顿了几秒，小声说：“喜欢。” “嗯，吃饭吧。”许昉推了推面前的菜，“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今天先这样吧。下次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 闻言，男孩儿抬头看向许昉，许昉看穿了他的心事，淡淡开口：“你今天又吃了我的蛋糕，作为回报，还要陪我吃一顿饭。” 男孩儿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答话：“谢谢哥哥。” 第6章 许昉笑了笑，“总说这个，你谢不着我，多吃点儿。” 他炒了三个菜，一盘土豆肉丝，一盘番茄炒蛋和一盘豌豆，都被吃得精光。许昉自认为手艺还不错，但也没好到这种地步。估计又是饿坏了，许昉在心里琢磨。 “哥哥，我好了。”男孩儿用手背抹了抹嘴巴，又准备去揉眼睛。 许昉忙去捉他的手，抽了两张纸递给男孩儿，“干嘛呢，手脏。” 男孩儿咬着嘴唇，接过纸擦眼睛。 许昉：“眼睛痒？” “嗯。”男孩儿点头应声。 “别动，我看看。”许昉起身走到他旁边，低头用双手掰着他的头，去看他的眼睛，然后吹了吹，“没什么大事，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别用手揉。” “谢谢哥哥。” 许昉觉得好玩儿，“你没有别的词儿了吗？” 男孩儿一下就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开口：“我，我去洗碗。” 许昉笑出声，捏了捏他红得发烫的耳垂，“用不着你，去坐着。” 第四章 （承诺） 许昉洗得很快，出来的时候见男孩儿还呆呆地坐在餐桌前，他抽了张纸擦手上的水，边走边说话，“怎么不去沙发上坐着？” 男孩儿看见他出来，忙起身点头，“奥，现在去。” 许昉失笑，“不是命令你，你在哪儿坐着都行。”想了想，他又问：“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男孩儿摇摇头。 “那你再待一会儿吧，等她回来了我送你回去。” 说完许昉去开电视，随机挑了个动画片，给男孩儿指了指，“这个怎么样？” 男孩儿看了几秒，点了点头，乖乖坐在沙发上。 “那你在这儿看，饿了就吃茶几上的东西，我上楼写会儿作业。”男孩儿又乖巧地点头。 许昉看了他几秒，临走时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和我一起上去吧，我有几本童话书，你可以看看。” 闻言，小孩儿的眼睛亮起来，重重点了下头，“谢谢哥哥。” 到书房的时候，男孩儿肉眼可见地情绪高涨起来，进门就东瞧瞧，西望望。这间书房是许朝荣特意准备的，是父子两人的书房，许朝荣虽然是商人，但是平时的爱好也就是看看书，练练字，许昉在他的熏陶下，平时没事的时候也会上来看书写字。 许昉去书架翻找自己小时候的童话书和漫画书，忽然瞥见最底层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盒子，他蹲下身看，用手翻了翻，拿出了两个铅笔形状的壳子，打开一看，里面的彩色铅笔还都保存得很好。 许昉起身找了几张a4的白纸，放在桌子上，对着小男孩儿歪了歪头，“想画画吗？” 男孩儿看着两盒铅笔开心地点头，“想！” “去玩儿吧。” 许昉坐下开始认真温习功课，时不时偏头看看旁边玩儿得开心的小朋友，见他很认真地在画什么，画一下就停下来思考一会儿，许昉有些好奇，微微向右边倚了倚。 男孩儿画得很抽象，上面的人物只有一个火柴人一样的形状，但是许昉看懂了，他画的是他们在桂花树下的画面，小一点儿的孩子蹲着，大一点儿的孩子站着，左上角画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月亮。 “一颗星星？”许昉指指他的画，“为什么？” 男孩儿看着画，好像有点羞涩，喃喃低语道：“月亮，哥哥是这个。”他伸手指了指画上那个巨大的月亮，又指指旁边那颗孤零零的星星，“这个，这个是我。” 忽然好像又想到什么，男孩儿拿起铅笔在图画上写下几个字，写完以后抬头看许昉，把画向他这边推。 许昉低头看了一眼，画上多了一个名字，歪歪扭扭的，写在蹲着的小人旁边，许昉轻轻念出：“贺祈。” 男孩儿点点头，又指了指旁边站着的小人，许昉了然，拿笔在旁边写下。 写完以后又推回给他，“许昉”，顿顿了，补充道：“昉，是明亮，开始的意思。” 日初明，昉，明也。 贺祈很认真地看着许昉，重重点了下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明亮，开始的意思。” 许昉笑笑，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准备侧回身子之前，发现桌上还有一幅画，许昉看了看，低声问：“这个可以看吗？” 贺祈回头看了一眼桌面，从下面抽出那张画，双手拿起递给许昉。 许昉接过，还是一样的抽象，这次是三个火柴人：小小的一个坐在桌子的一边，大大的两个坐在他的对面，桌子上放着一个蛋糕。 很简单的内容，但是许昉看了很久，他想问点什么，想问问他关于他的爸爸，可回想起之前许朝荣的话，说是死了。 许昉没有问出口，跟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确认这些事情，太残忍了。他可能还不知道爸爸是死了，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喜欢他了，只知道没有人要他了。 谁对他好他就依赖谁，于是他画下这两幅画。 许昉倏地想到贺祈第一次来他家的那天，贺祈一直盯着蛋糕看，也盯着许朝荣看，原来那个时候他不是馋，也不是好奇这个叔叔是谁，而是在想念记忆中温暖的家人。 贺祈见许昉半天没有说话，以为他是生气了，焦急地抓了抓自己的裤子，又去揉有些痒的眼睛。 “别揉”，许昉觉察到他的动作，回过神来，“听话，别用手揉。” 第7章 贺祈眨眨泛红的双眼，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许昉开口问他：“你的妈妈，对你好吗？”问完，许昉脑海中回忆起第一天见面时那个女人的样子，又想到孤零零的孩子一个人蹲着，一个人缩在家里。 又是废话，不该问的。 出乎意料的是，他听见贺祈说：“好的，”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想到了难过的事情，贺祈的肩膀有些轻微地发抖，“妈妈以前，对我很好的。” 空气中安静了很久，许昉抬手准备摸摸他的头，想了想，改成捏捏他的手。 然后很认真地看面前的小孩儿，一字一句道：“嗯，以后哥哥会对你好。” 少时的承诺总是真诚又坚定。一句话，一副画，就能换得一颗天真又热烈的心。 那个时候，许昉只是无数个瞬间在贺祈身上看见了孤寂的自己。 但或许贺祈比他还要孤独。 他没有家人的爱，没有朋友的陪伴，不能大声哭，也不敢放肆笑。 伤心和快乐，心事与烦恼，都只敢在夜晚悄悄说给月亮听。 回过神来，许昉看了看时间，忙起身拉开窗帘看了看对面，对面的房子已经有光亮了。 许昉冲贺祈勾手，“你妈妈回来了，我送你回去。” 贺祈点点头，任许昉拉着走下楼，穿过窄窄的石板路，走到自己家门口。 许昉抬手敲门，女人打开门瞟了他们一眼，全然不意外，只淡淡开口：“回来了啊，进来坐坐？”前半句是对贺祈说的，后半句是对许昉说的。 许昉皱了皱眉，心想无论如何好歹是亲妈，放心把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放家里就算了，回来发现孩子不在家也没有丝毫慌张。是猜到了贺祈唯一可能去的地方，还是压根不在乎他去了哪里？ 不愿意再去想，许昉摆摆手，把贺祈往前面推了推，“去吧，早点休息。” “哥哥。”许昉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听见这样一声，他回头看，女人已经进了屋子，穿着米黄色卫衣的小男孩儿静静站在门口，手还不住地挠着衣角。 许昉等他继续说话，贺祈却什么也没说。 这让他有些酸胀，他那个时候想，如果他们是亲兄弟就好了。 贺祈做他的亲弟弟，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他一个人送进这个冰冷，孤寂的房子。 如果贺祈是他的亲弟弟，他一定会给他最好，最多的爱。 第五章 （祈愿） 除了越来越凉的天气，愈来愈淡的桂花香告诉桂城的人们秋天快要过去了，云雀越来越远高亢的叫声，也在传递这一消息。 许昉就是被窗外清脆透亮的云雀叫声唤醒的。 昨晚跟沈遥川通宵打游戏，今天难得睡了个懒觉，他揉了下眼睛，想歪头看看时间，结果一侧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放大数倍的脸。 ………… 许昉看着对面哈喇子直流还打呼的人，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用力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卧槽！”沈遥川摸了摸脸，还不是很清醒，缓了一会儿以后就起身要去掐对方的脖子。 许昉没让他得逞，掀开被子站起来开始穿衣服，顺手扔了件衬衫给他，“快点儿，饿了。” 两人迅速收拾好下楼，到楼梯拐角处正好听见楼下的谈话声，沈遥川知道许昉家的一些情况，许昉的妈妈是难得回家的，恰逢小长假，更加不可能回来。 沈遥川挑了挑眉，“有客人？”许昉耸耸肩表示不知道，反正与他无关。 结果很快打脸了，许昉看着面前端端正正坐着的贺祈，又看了眼坐在对面跟许朝荣聊天的女人，觉得自己还没有睡醒。 “早上好啊各位。”沈遥川的大嗓门把他拉回现实，“我看看叔叔做了什么好吃的。”说着就大耷耷地坐在了餐桌前，逗猫似的给贺祈打了个招呼，“你好啊，小不点儿。” 许昉皱皱眉，上前踢了踢他的凳子示意让他挪窝儿，缺了一根筋的沈遥川没领悟到，开始吃餐桌上的三明治。 无奈，许昉只好在许朝荣的对面，也就是沈遥川的右边坐下。 “哈哈哈，快吃快吃，我正想着你们要还不起我就要去敲门了。”许朝荣往他们面前推了推餐盘。 “既然如此，就麻烦你了，先不打扰了。”对面的女人忽然起身，开口说话。 许昉看向她，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女人越发没有精神，有些憔悴，或许是没有化妆的缘故。她穿了一件很朴素的亚麻色秋季连衣裙，长长的卷发随意扎在身后。这个样子没有许昉印象中的那股刻薄劲儿，反倒是透露出一份岁月静好的感觉。 女人说完便像之前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贺祈还呆呆地坐在凳子上，见状忙起身，朝着许朝荣鞠了一躬，“谢谢叔叔。” 许朝荣实在是喜欢这个孩子，长得好看乖巧，又懂事，最主要的是他也是做父亲的人，这个孩子身上的某些特质总让他联想到许昉。 许昉很小的时候，他忙于生意，几乎没有什么时间陪他，他每次出差回来，许昉就一个人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有时候睡觉，有时候就呆坐着，什么也不干。 赵孟欣不喜欢孩子，不愿意多余管许昉，他是知道的，可是毕竟是亲生母亲，许朝荣没想到她竟然会真的狠心把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整日整夜的丢在家里不管不顾。 第8章 从那以后，他就尽量每次出门都带上许昉，但是创业初期，处处受人制约，自己尚且无法落脚，带一个孩子更是雪上加霜。许朝荣没有办法，就怀着这样的愧疚心理拼命赚钱工作，直到这些年终于步入正轨，他陪许昉的时间才慢慢多起来。 “好孩子，好好念书，常来玩儿。”许朝荣笑眯眯地看着他说。 贺祈点点头，又冲许昉挥了挥手，“哥哥再见。” “等会儿”，许昉起身去冰柜里拿了盒剥好的石榴，走过去递给他，“昨天买多了，拿着吃。” 贺祈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又握了握自己的小拳头，双手接住，“谢谢哥哥。” 许昉笑笑，觉得这个小家伙实在是太好玩儿了。 贺祈走了以后，三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沈遥川还不知道他们的对门搬来了新邻居，回想起那个乖巧的小孩儿有些好奇，“那是母子吗？怎么看着不像啊。” 许昉瞟了他一眼，沈遥川自知说错了话，连忙住嘴。 “他们来做什么？”许昉回想起跟他们的交集，除了第一天刚搬来的时候，后面两家就再没有什么互动，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让那女人亲自来拜访。 “为她家孩子上学的事情”， 许朝荣抿了一口刚刚酌好的茶，才继续说：“说来奇怪，前些天我们在便利店碰到，就聊了几句，我随口问了句小孩儿在这边上学的事情确定下来没有。” 那女人满不在乎地说上什么学，给他一口吃的就不错了。” 许朝荣看了看面前两个孩子，一个眉头紧锁苦大仇深，一个一脸震惊不可置信。 他摇摇头，继续说：“奇怪吧，我当时也奇怪，但是也不好问什么。但更奇怪的事情还走后头，今天早上我刚做好早餐，她就领着那小孩儿来敲门，说想请我帮忙打听打听附近的学校，对学校没什么要求，离家近点儿就可以，四年级，能住宿更好。” 许昉和沈遥川对视一眼，这次两人面上都透露着不解，不过许昉还从这话中听出了些别的信息，四年级？按正常入学年纪，贺祈应该已经九岁了，但是他实在是太瘦太小，看着最多就六七岁的样子。 思及此，许昉还是开口询问了一下：“他今年多大？” “八九岁吧。”许朝荣猜到许昉在想什么，他之前其实也没想到，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怎么都看不出八九岁的样子。 许朝荣没有说完，关于那女人为什么突然转变想法了。早上他们说话的时候，他是看见了那男孩儿眼底的雀跃和惊喜的，别的理由他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他知道，为了继续上学念书，男孩儿一定是乞求过女人很多次的。女人或许是心软了，也或许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许朝荣无从得知，但总归结果是好的，唉。 “那学校定下来没有呀？”沈遥川吃完三明治又开始剥鸡蛋壳，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想到今早看见的母子两人和许朝荣刚刚说的话，他难免有些好奇，而且看样子，许昉和那小不点关系不错？ “定了，希望小学。桂城的小学都没有寄宿制，选了个离家最近的，我明天去帮忙看，差不多就可以入学了。”许朝荣顿了顿，接着看向许昉，“昉昉啊，你还有没有多余的纸啊笔啊什么的，新生刚入学，有些东西还是得准备的。没有的话，就带那孩子去买点吧。” 许昉点点头，“我知道。” 许朝荣又想到什么，乐呵呵地说：“你好像很喜欢那个小孩子，是不是？这街坊邻里多的是这么大的小孩儿，也没见你上过心，对这孩子倒是不一般。” 许昉没应声，他便接着说：“唉，上心好啊，爸爸本来也想让你多照顾照顾他，孤零零的，太可怜了。 “对了，那小孩儿叫什么名儿啊？知道吗？” “贺祈。” 许朝荣点点头，“挺好的名字。” 是啊，挺好的名字，想来最初也是寄托了父母最好的祝福。 祈愿事事顺心，祈愿喜乐无忧。 世界上所有美好的祝福，都给到他。 第六章 （星星） 街道两边的桂花已经完全凋落，桂树的叶子也变成了暗黄色。 立冬了。 今天是休息日，但是许昉还得去学校，学校为了抓升学率，从初二开始就特意给优等生开了个特训班。 尽管穿了一件厚厚的外套，许昉打开门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他看了眼对门，依旧紧紧关着，这段时间小家伙上学了，许昉除了每天晚上偷偷给贺祈送吃的，陪他躲在树下面吃东西，又多了一个固定项目，就是接送他上下学。 贺祈读的希望小学比八一中学还要远些，所幸是相同的方向，许昉每天把他送到学校以后折回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但是最开始贺祈不干，本来知道哥哥要送自己上学是很欢喜的，直到看见许昉送他到学校以后又折回去，他才知道哥哥不是顺便送他，还得多走一段路。 当天许昉来接他放学的时候就闷闷告诉许昉，不要哥哥送了。 许昉觉得稀奇，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结果后面知道原因是这个，哭笑不得，觉得他实在是太乖了，忍不住捏捏他的脸，从学校哄到家门口，好说歹说，软硬兼施才让贺祈答应。 第9章 不过想到贺祈，好像最近他确实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虽然和许昉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很高兴，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有好几次去接他，都看见贺祈一个人背着个大书包蔫蔫儿地走，许昉问过几次，贺祈什么都没说，打哈哈过去了。 许昉打算还是抽个时间好好跟他谈谈，无论是学习问题还是跟同学相处的问题，都得及时解决。 许昉到学校的时候，人基本上已经到齐了，赵写意招招手，示意他过去坐。 赵写意就是沈遥川订了娃娃亲的小女朋友，沈遥川牙没长齐还没学会好好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冲着赵写意傻乐逗她开心。 他们三个人的父辈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许朝荣创业初期得了沈爸爸很多帮助，后面沈爸爸干脆离开原本的公司出来和许朝荣合伙创业，早几年三家一直有生意上的来往，不过赵家最近几年已经不再继续做公司了，赵爸爸厌倦了商场上的纷纷扰扰，自己盘了几家店做小本生意。 许昉，沈遥川，赵写意更是从幼儿园开始，就一路做朋友做到现在，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比起朋友，更像亲密的家人。 “等等下课去我家吃饭，我爸说好久没见你们了。”许昉放下书包坐到沈遥川旁边。 “好耶好耶！好久没吃叔叔做的饭了！”赵写意今天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甜甜的酒窝，沈遥川常常说自己要溺死在她的酒窝里。 特训班的难度自然是比平时上课大得多，但是在座的都是一个学校的尖子生，学起来倒不是很费力，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到时候是可以直接进入八一中学的高中部的。 八一中学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都是桂城教学环境和师资力量最好的地方，大部分家长挤破脑袋都想把孩子往这里送，感觉只要进了八一中学，就基本上已经等于半只脚迈进了重点大学。 课程结束正好是下午六点，白天的时间越来越短，这会儿外面已经有些黑了。三人边说话边往许昉家走，到岔路口的时候突然听见旁边的巷子里传来争吵的声音。 “我就说他是哑巴！没爸没妈，难怪是个小偷！”是个小孩儿的声音，还很稚嫩，听起来年龄不大。 许昉皱皱眉，往巷子的方向走去，沈遥川和赵写意也慌忙跟上。 看见巷子里的场景的时候，许昉感觉一瞬间气血上涌，肺都要气炸了，如果对面不是同样大的孩子，现在拳头已经落到他们脸上了。 贺祈趴在角落，浑身脏兮兮的，旁边是被翻得凌乱的书包。许昉冲上去把他搂在怀里，慌张地检查有没有受伤，许昉疼得心都拧在了一起，他想着要是真的哪里伤着了，即便是小孩儿他也照打不误。所幸身上没有伤口，就是沾了些地上的污水，估计是被推得狠了。 沈遥川他们也被面前的场景震惊到了，三四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儿面面相觑地站着，想来也是欺软怕硬，看见来了更高年级的学生就怂了，转身就想溜走，沈遥川一把揪住两个，嘿，欺负完别人以后就想跑。 赵写意也生气，看着许昉怀中可怜巴巴的漂亮小孩儿感觉心都要碎了，一时母爱泛滥地处发泄，抓起一个小孩儿就对着脑袋来了一下，“多大就学会搞校园霸凌，姐姐我今天就为民除害！ ” “等会儿”，许昉抱着贺祈站起来，走到几个小孩子身边，他知道这么大的孩子，心思简单，善意大恶意也大，跟他们讲大道理他们是听不进去的，他决定从别的方面入手。 “为什么要欺负他？”许昉冷冷地看着他们，满脸都写着好好说，说不好我揍死你们。 “他，他偷我们的东西！”其中一个小孩儿还有些许不服气，看起来像是他们领头的，胆子也比其他几个小孩儿大些，另外三个已经支支吾吾不肯说话了。 许昉认得这个孩子，也是这条街上的，陈家小孩儿，出了名的调皮捣蛋。 许昉看了一眼怀里的贺祈，许是看见哥哥来了，刚刚趴在地上的时候还一动不动也没有表情，这会儿已经委屈上了，开始抽嗒嗒地吸鼻子。 “他不会偷东西。”许昉回过头看着那小孩儿，“他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他，他不会偷你们的东西。”想到刚刚听见的话，许昉继续说：“他不需要爸爸，也不需要妈妈，他有哥哥，你有哥哥吗？我会给他买很多玩具很多零食，你的爸爸妈妈会吗？我听说你昨天在玩具店想要买一个飞机模型哭闹了大半天你妈妈也没有给你买，还揍了你一顿对吧。” 闻言，小孩儿瘪了瘪嘴，被戳中最伤心的地方哇地一下哭出来就向外跑。 许昉腾出一只手抓住他：“给他道歉，道歉了就放你们走，不道歉我揍死你们。” 最终，在许昉的威逼利诱下，四个小孩儿对着贺祈轮番鞠躬道歉，并保证再也不会欺负他。 许昉满意地笑笑，大手一挥让他们赶快走，四个小孩儿如蒙大赦，到底是几岁的孩子，哪里经得起这么吓，一溜烟儿就跑远了。 沈遥川看得直乐，“吓小孩儿你真有一套，不过我以为依你的脾气起码要揍他们一顿的。” 许昉摇摇头：“真揍了回头人家的父母找过来有理也说不清。” 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可怜，“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贺祈摇摇头，顿了顿，又开口说：“黏黏的。” 第10章 许昉一时没反应过来，赵写意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准备去抱贺祈，“啊啊啊！好可爱的弟弟！！姐姐带你去洗澡！！” 许昉向后退了一步，“德性，你吓到小孩儿了。” “怎么说话呢，姐姐我这么美，弟弟喜欢还来不及呢，对吧。”说完冲贺祈扬了扬下巴，许昉和沈遥川都笑了。 贺祈看见哥哥笑也跟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出个鼻涕泡儿。 “怎么才回来，菜都要……”许朝荣听见开门声回头，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脏兮兮的贺祈被抱在怀里，连忙起身，“这是怎么了。” “没事，摔了一跤，我带他去洗个澡，你们先吃。”许昉抱着贺祈往卧室走，选了件干净的衬衫，想了想，还是拿了条干净的内裤和裤子。 到卫生间了贺祈还抱着许昉不肯撒手，两只细细小小的胳膊紧紧缠在他脖子上，许昉失笑：“好了，小猫一样，先洗澡。” 许昉把他放在凳子上，给他脱了鞋和袜子，从柜子里找了双拖鞋让他踩着。“我去调水，你把衣服脱了。”许昉仔细试了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了回头招呼贺祈过来，结果一回头看见他还在凳子上端端正正地坐着，双手捏着衣角，光着的两只脚交叠在一起，脚丫子不停地动。 许昉走过去捏捏他的脸，“害羞啊。” 闻言贺祈涨红了脸：“没，没有。” 许昉失笑，看着他这副扭扭捏捏的可爱样子存心逗他，“有什么好害羞的，正好脱了我看看你发育得怎么样。” 果然，这次连脖子也红了。 嘿，年纪不大倒是挺有羞耻心，多少这么大的小孩儿在家光着个屁股跑也不觉得害臊。 许昉不逗他了，想着让他快点洗完带他吃点东西，拍了拍他的手，“你自己脱还是我来给你脱。”听见这话贺祈迅速自己脱了上衣。 许昉正要发笑，却突然看见他胸口的条条疤痕，一条条如小蛇一般的痕迹趴在贺祈白皙的胸口。 许昉腾地一下站起来，直直瞪着他的胸口，只觉得怒火滔天， 贺祈看着这样的哥哥，有些害怕，他缩了缩身子，去拉许昉的手，“已经不疼了，哥哥。” 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许昉还是克制住了怒意，努力平复心情蹲下来跟贺祈说话。 太多事情，太乱了，一时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口。 思考良久，许昉还是挑了一个最重要的先问：“妈妈打的，是不是。” 虽然是疑问句，但完全是肯定的语气。 南风知我意 许昉不明白，冷漠如赵孟欣，也从来没有这样虐待过他，他以为赵孟欣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差劲的母亲，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又能碰上这样一个疯子，多大的恨需要拿孩子这样发泄。 贺祈点点头，怕许昉生气，又连忙补充道：“哥哥你不要生气，她最近没有打过我了。”说完垂下眼睛，像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在等待处罚。 许昉用力吸了口气又呼出来，眼睛酸涩得不行，他抬手摸摸贺祈的头，“我没有生气。” 闭了闭眼睛，许昉继续问他：“她为什么要打你？” 贺祈摇摇头，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开始打他，为什么妈妈不喜欢他了，明明之前妈妈对他很好的。 许昉想到什么，之前一直怕他难过，从来没敢问，只是现在，总要弄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他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思索着怎样才可以尽量避免那段让他伤心的记忆，“妈…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你的？” 贺祈眨眨眼睛，好像在思索，“爸爸去世以后，”他还光着身子，觉得有些冷，打了个寒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阿姨，阿姨走了以后妈妈就开始砸东西，我跑去抱她她就骂我，还打我，她说……” 说到这里，贺祈就不作声了。 许昉强忍住心中的酸痛，起身拿了一条浴巾把他紧紧包住，捏捏他的耳朵：“说什么？” “说，都是骗她的，她就不该把我生下来。”说完贺祈就低下了头，继续盯着自己的脚看。 不该把你生下来。 这话赵孟欣也说过，许昉六岁那年，许朝荣和赵孟欣大吵了一架。在他的记忆中，许朝荣一直都很温和，无论是对家人还是对朋友，包括对陌生人，也总是很真诚和顺。 他几乎从来没有对赵孟欣说过重话，发脾气就更不会了，因此那次让许昉印象很深刻。 许朝荣出差，他一个人在家饿了两天两夜，等许朝荣回来的时候已经饿得路都走不稳。 赵孟欣在一家公司做文职人员，那两天她下班也没有回家，不知道去了哪里，当天晚上赵孟欣回来指挥许朝荣做饭的时候，许朝荣就发了脾气，把餐桌上的盘子扔了一地。 在那场声嘶力竭的争吵中，许昉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赵孟欣最后扯着嗓子大喊，她说她不该跟许朝荣结婚，更不该给他生孩子，她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许昉捏了捏他的后颈，“以后她再打你，你就来找我，你在外面敲一敲我的门，我就知道了。” 顿了一下，他又说：“不止是妈妈，谁都不可以欺负你，有人欺负你，你就要欺负回去，知道吗？”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来找哥哥，这次我要批评你，他们很早就在欺负你了对不对，你没有告诉我，这是不对的。” 第11章 许昉绷着下巴，他不敢想象，如果今天他没有遇见贺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想到他刚刚说的话，许昉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轻轻开口：“还有，没有什么不该生下来。” “你来到这个世界，是很好的事情。” “我觉得很开心。” 窗外的月亮悄悄倚在树梢上，柔和的光线和树枝紧紧缠绕在一起，有归家的鸟儿停在这儿。 今晚没有星星，但是许昉的星星，大概已经在他身边了。 “哥哥，”贺祈抬头看他，郑重道：“我不难过了，跟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第七章 （哥哥） 给贺祈洗澡花了些时间，主要是实在没有合适的衣服。 许昉的衬衫他倒是可以穿，虽然有点儿太大了，内裤和裤子就完全穿不了了。无奈，许昉只能去他家给他拿，“这个点儿你妈妈在家吗？”许昉扬了扬手中的裤子，“这个还是不行，我去取你的。” 贺祈点点头说：“我出来的时候妈妈还在家的。” 闻言，许昉突然想到今天巷子里的情景，有些疑惑，“你今天又没有课，背个书包准备去哪儿？” 贺祈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来找哥哥写作业的，结果哥哥不在家。” 许昉点点头没说话，内心思索着要不要单独配一把钥匙给贺祈，反正这屋子大部分时候也就他跟他爸两个人。 “那我去给你拿，你等一小会儿，很快。”许昉给贺祈擦干腿，用浴巾把他的双腿包住。 “唉？洗完啦，快来吃，刚热的。”看见许昉出来，许朝荣喊道。 “得等会儿，我去给他拿个衣服。”说完许昉就出门了，许朝荣偏头看了一眼，小家伙还在里面。 沈遥川和赵写意已经吃饱了，这会儿坐在饭桌上陪许朝荣聊天，赵写意从下午看见贺祈开始就想问许昉，但是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话，这会儿正好有机会可以来问许爸爸。 “叔叔，那个小孩儿是谁呀，他长得好可爱好漂亮哇！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儿！哇哇！” 许朝荣失笑，“新搬来的对门，他妈妈，不怎么管他，昉昉经常陪他玩儿，一来二去就熟悉了，现在兄弟俩可粘糊了。” 闻言，赵写意有些惊诧，许昉？陪小孩儿？ 许朝荣看着她的样子，猜到她在想什么，笑了笑又继续说：“大概是心疼那孩子吧，很孤单。” “而且，可爱好看的孩子，谁会不喜欢，小意你不是也喜欢得紧吗？” 赵写意乐得哈哈大笑，“也对哦，我见他第一眼都想做他妈妈了！他妈妈怎么忍心不管他啊？” 沈遥川拿筷子敲了一下她的头，“做什么妈妈，做姐姐还不够还要做妈妈，真有你的。” “喂！你胆子大了，居然敢对我动手动脚了。” “嘿嘿，息怒息怒，小的错了。” 许朝荣看俩孩子吵吵闹闹看得欢喜。 “聊什么呢这么高兴。”许昉推门进来，手里多了条裤子。 “没什么没什么，快去给弟弟穿好衣服带他出来吃饭，再等一会儿菜得热第四遍了！！”赵写意急死了，洗个澡搞了这么半天，把他的弟弟饿坏了可怎么办。 “要不你们干脆等会儿，我再去炒两个菜。”许朝荣说。 “不用了，就这个，我们马上来。” 许昉忙进浴室，看见小家伙正在自己玩水，见有人来忙把手收好，乖巧地看向他，轻声开口问：“妈妈在家吗？” “嗯，”许昉蹲下给贺祈拿走浴巾，开始穿裤子，想了想又补充道：“她知道你在我家。” 贺祈点点头，那就好，看来妈妈偶尔还是会关心自己的。 “走，吃饭去。”许昉牵他起来，出浴室的一瞬间赵写意就扑了过来，“弟弟！快来我旁边坐着，姐姐给你喂饭饭吃。” 沈遥川翻了个白眼，“他是小孩子，又不是傻子，喂饭这种活就不劳烦你了吧。” “还饭饭，恶心心！！” “你怎么回事儿，沈遥川，存心跟我作对是吧，别逼我揍你。”赵写意调转方向，说完就撸起袖子准备给他狠狠来几拳。 沈遥川撇撇嘴，他才不想和她的小意作对呢，只是这个什么，对，贺祈，上次听许爸爸和许昉说了这个名字。他才出现多久，就把许昉和赵写意都迷得死死的。许昉就算了，难得看他对什么这么上心，权当他多了个弟弟。 小意呢！见面第一天就这么喜欢这小孩儿，以后还得了！？而且这小孩儿以后一定是个大帅哥，那他就更危险了，他要警惕一切有可能成为情敌的人，哪怕是这个小！孩！子！ 许昉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得了，要打出去打。” 说完便牵着贺祈走过去坐下，给他盛了碗饭，“快吃，估计饿坏了。” 确实是饿坏了，贺祈一个劲儿朝嘴里扒饭，许昉看得开心。想着，以前估计是没得吃，才瘦瘦小小的。现在每天可以吃饱饭了，不出几年，小家伙肯定就可以跟同龄孩子一般大小了，说不定比他们长得还要高还要壮实。 许昉越想越高兴，忍不住一直给贺祈夹菜。 许朝荣看着好玩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好了，再夹弟弟碗里装不下了，你吃自个儿的。” 贺祈抬头看了一眼许昉，笑笑说:“哥哥快吃。” 第12章 许昉这才作罢。 不得不说许朝荣的手艺实在是好，一桌子菜被四个孩子吃得溜干净。 吃饱喝足，沈遥川和赵写意就该回去了，“我们先走啦！叔叔再见，许昉再见！” 赵写意走到贺祈面前捏捏他的脸，“弟弟再见！我以后会经常找你玩儿的！” 沈遥川连忙去拉她，“别玩儿了别玩儿了，你还有一千四百七十五天就要高考了，怎么还有心思玩儿！你应该多和我一起学习，我们一起进步。” 赵写意算是明白了，跟智障争论是没有结果的。 许昉踢踢他们的凳子，“快滚。” 呜，好伤心。对可爱小孩儿那么温柔，对他们这么凶凶，两个伤心人短暂地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决定明天一整天不理他，以示惩戒，虽然平时一直都是他们主动找人家。 吃完饭以后，许昉又陪着贺祈做了会儿作业，有些书本在小巷子里被污水弄脏弄湿了，许昉拿吹风机吹了吹才勉强能继续用。 坐在书桌前，贺祈乖乖写了一会儿作业后，就开始很认真地盯着许昉看。 许昉偏头看他，“怎么了？” “哥哥，我真的没有偷他们的东西。”贺祈扬起倔强的小脸，一双眼睛盛满了委屈。 许昉看得心疼，柔声道：“我知道啊，”顿了顿，许昉抬手捏了捏贺祈的耳朵继续说：“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无论什么时候，哥哥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不要害怕。” “谁欺负你了，哪里不开心，都可以告诉我。” 我会保护你的。 送贺祈回去以后，许昉又一个人在书桌前坐了很久，他之前想，两以桥正里个人如果是亲兄弟就好了，他们有许朝荣一个爸爸就够了。 现在又觉得，他们不是亲兄弟也行，他依旧可以做他的哥哥，给他很多爱。 没有什么缘由，最初只是觉得他可怜，在他身上总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后面又觉得他可爱，这么可爱乖巧的小孩儿没有谁会不喜欢。 想到今天发生的种种，许昉默默下定决心，以后要更加努力做一个好哥哥，不再让他受欺负。 第八章 （小家） 年末的时候桂城下了一场雪，大雪纷飞，与街道两旁挂着的红灯笼一起组成了一副热烈又寂静的图画。 年末对于许昉来说有两件大事，一件是新年，还有一件，是贺祈的生日。 得知贺祈的生日实属偶然，许昉有心想问一问他，还没来得及问，贺祈就拿着一张表递到他面前了。 许昉就是在这张信息表上看见了贺祈的出生日期，他生于01年的倒数第五天，母亲那一栏写着向瑾竹，父亲那一栏什么也没写。 贺祈开心地举着表说这是学校核对什么信息让家长签字的。许昉又心疼又觉得好笑，“这个哥哥不能帮你了，你还是得回去找妈妈。” 贺祈点点头说：“好吧，可是妈妈最近回来的都很晚，我好多时候都睡着了。” 贺祈的妈妈来桂城以后还是照常在医院上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在家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短，常常是一整天都找不到人，除了定期给贺祈交学费以外，连话都再很少跟他说。 许朝荣现在时常觉得自己是过着离异单身汉带俩娃的生活，人到中老年又多养了个儿子，但是他乐得自在。 许昉小的时候他没来得及好好陪他，给他好的生活，这会儿遇见一个缩小版的许昉，能在小孩儿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他帮助，他只觉得幸运。 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许昉，他常常想，如果贺祈没有遇见他，现在会过什么样的生活，或许也会遇见一个和他一样的人，甚至比他做得更好，更大的可能是只能自己孤单一人。 他不能接受这种可能，因此庆幸，他妈妈是搬来了桂城，搬到了他们的对门。 对于许昉来说，他们之间，从来不是他单方面照顾贺祈，而是互相陪伴，一起成长，上天把这个可爱乖巧的小孩儿送到他身边来，他也就不再孤独。 许昉笼了笼衣领，呼出一口寒气，抬手敲门。 开门的是向瑾竹，她穿着一身米白色大衣，头发修剪得只到耳朵下面，大红色的围巾将下巴紧紧包裹住，看样子正准备出门，看见来人，她一刻都没有停留，挑了挑眉就侧身走了。 许昉也懒得理，对于这个女人他实在是没有一点好感，尤其是得知对方还打贺祈以后，心底更加厌恶。 他的计划是今天接贺祈去他家住一个晚上，虽然向瑾竹对贺祈不管不问的，但好歹还是他的监护人，把人家的孩子带走多少要招呼一声，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许昉朝里面望了望，喊了一声：“小七？” “哥哥！”话音刚落就得到了回复，贺祈穿着一双大大的拖鞋从楼上跑下来，下楼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绊倒，许昉看得心跳连连，忙去接他。 “哥哥！”贺祈猛地一下扑进他怀里，高兴地举举手，一会儿又委屈巴巴地瘪嘴。 “嗯，怎么了？”许昉看着贺祈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耳朵。 贺祈小猫似的把头埋在许昉怀里不肯起来。 这段时间哥哥忙着和许叔叔走亲戚，连着几天都没落屋，虽然走之前哥哥给自己说了可能有几天都不能陪他，还特意买了好几天的蛋糕留给他吃，但是他还是好伤心，他很想念哥哥。 第13章 不过这些他都没有说，哥哥已经对他很好了，他不想再让哥哥觉得他是个很麻烦的小孩儿。 最重要的是哥哥已经回来了，他知道哥哥是特意回来给他过生日的，他很开心。 许昉看他没有应声，猜到了这小孩儿多半是想他想得厉害。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许昉说不出，就好像自己在路边捡了一只被遗弃的小猫，每天都悉心照料呵护。小猫终于从最开始的怕生，敏感转变成了对他的依赖和喜爱。许昉从来没有和谁建立过这种亲密关系，看着贺祈现在的样子，他觉得很满足。 “好了，乖，叔叔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鱼，我们去吃。”许昉拍拍他的脑袋，在玄关处拿了双合脚的鞋让他穿上。 “好！”贺祈开心地直点头，想到什么，晃了晃脚，开口说：“哥哥，小意姐姐昨天来找我玩儿了，她陪我画了画，好喜欢姐姐！” 许昉扬扬眉，赵写意？这家伙现在这么闲吗，三天两头就要跑过来找贺祈，有时候给他买零食送过来，有时候带他出去吃饭，现在居然还陪他画画了？ 他知道赵写意喜欢小孩儿喜欢得紧，本来也以为她只是图个新鲜，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居然还能保持。 多一个人对贺祈好是好事情，在许昉心里，他又乖又可爱，有人喜欢他是应该的，不喜欢他才是没道理。 但是心里还是隐隐不爽，他就走了这么几天，贺祈就有了别的姐姐，万一以后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怎么办？ 万一比喜欢他这个哥哥还喜欢怎么办？ 许昉正发愁该怎么告诉他，哥哥才是最喜欢你的，就感觉到两只冰凉的小手贴住了他的脸颊，“可是哥哥，我还是最喜欢你。” 贺祈很认真地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想再认真一点，好让哥哥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也喜欢小意姐姐，但那是因为她是哥哥的好朋友，而且小意姐姐对她很好。 他很喜欢哥哥，是即使有一天，哥哥不再对他好了，他也还是会喜欢哥哥的那种喜欢。 许昉七上八下的心瞬间被抚平，他笑笑，捏住贺祈的手笼进自己手心里，给他呼了几口热气，又来回揉搓。 “好。” “那你呢你呢？”贺祈露出两颗小虎牙，一脸期待，“你最喜欢谁？” 许昉笑着点了一下他的鼻子，“这是谁啊？” “我我我，是我！是小七啊！”贺祈笑着大喊。 “那哥哥会喜欢我多久啊？会永远喜欢我吗？” “会的，会永远喜欢你。” 他们进门的时候许朝荣刚好做完菜，许昉看着餐桌前坐着的人微微一愣。 赵孟欣看着他讽刺地笑，“几天不见，亲妈都不认识了啊？” 她伸手夹了一筷子菜，又继续道：“放心，不打扰你们，饿了，吃完我就走。” 许昉没有理她，拉着贺祈在餐桌前坐下自顾自地盛饭夹菜。这里本来就是赵孟欣的家，她回来，天经地义，许昉不想跟她多浪费时间，只想尽可能忽略这个人。 一顿饭吃得氛围沉重，许昉实在是受不了，吃了几口就停了筷子。 “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说完便起身坐到沙发上，随便调了个频道开始看。 贺祈看了一眼哥哥，又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阿姨。 他见过这个阿姨，之前有一次他来找哥哥写作业，就是这个阿姨开的门。看见他，阿姨扯了扯嘴角，对着他笑，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 “我说怎么有人那么喜欢养孩子，也不嫌麻烦。” 贺祈猛扒碗里的饭，吃完最后一口，像完成了一项任务，“叔叔，我也吃好了！”说完就一溜烟儿跑到许昉身边老老实实坐着。 许昉侧头看他，“饱了？” “嗯！” “走吧，楼上去。”许昉拉他起身，带着他上楼。 两人去了书房，许昉拉开一个凳子让贺祈坐下，“今天陪你画画，多久都可以。” 闻言，贺祈兴奋地跳起来，“哥哥陪我一起吗！？” “嗯，陪你一起。”许昉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大盒崭新的彩色铅笔和画纸，“用这个，昨天刚买的。” “好的！谢谢哥哥！” “想画什么？” “这是什么？” 贺祈咯咯笑，“哥哥猜！” “别告诉我是我，好丑。” “你怎么还是只会画火柴人？” “哥哥你好会画！” “哥哥你涂得颜色好漂亮！” “哥哥你画得猪猪好可爱！” …………… “这是鸟。” 哥俩折腾了大半天，不知不觉困意就来了。 贺祈已经有些坐不住了，脑袋频频点在桌子上，许昉看得乐呵，用手指点点他的头，“好了，我们睡觉去。” 闻言，贺祈又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冲着许昉明晃晃地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好呀哥哥。” 许昉牵着他去卧室，“今天就睡在我房间里，可以吗？” “可以！”听见这话贺祈瞌睡都没了。 天知道他多想和哥哥一起睡，他最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房间里越来越冷，而且妈妈总是不在家，他自己一个人睡在房子里，总是觉得害怕。 许昉的房间很整洁，摆放的东西也不多，浅蓝色为主色调，很清爽。许昉让贺祈上床，“睡吧，你今天太累了，不洗澡了。” 第14章 贺祈点点头，往旁边挪挪，掀开被子示意许昉上来。 “我还不困，我去冲个澡，你先睡。”许昉拍拍他的头，催促他赶快闭眼睛。 小孩儿点头倒是积极，结果等许昉洗完澡回来，他还躺在床上眨巴眨巴眼睛，困得眼泪都出来了，就是不肯睡。 许昉无奈，走过去坐在床边，“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贺祈看着他，点点头。 “你说，说完就乖乖睡觉。” “哥哥。” “嗯。” “你别难过。”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是许昉听懂了。 他在说赵孟欣，他知道赵孟欣是他妈妈，也知道，他的这个妈妈有跟没有一样。 许昉本不想让贺祈知道这些事，他已经吃过很多苦了，不应该再因为这些事情难过烦恼。 但是他忘了，对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无忧无虑，归根结底，贺祈只是遇到了自己跟爸爸，才又短暂地拥有了一份敢快乐的底气。 许昉看着他的眼睛，心底酸软一片，抬手捋了捋他额前的发，轻声道：“不难过。” 贺祈点点头，哥哥从来不骗他。得到想要的答案，终于支撑不住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许昉抬手看了看时间，也钻进被子里，隔着被子抬手轻轻环住贺祈，有月光穿过窗子洒在地面上。 “小七，生日快乐。” 翌日清晨，许昉早早就醒了，贺祈睡觉很乖，一个晚上翻身都很少。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服，结果还是不小心把贺祈吵醒了。 许昉俯身摸摸他的头，“我去拿点东西，你继续睡，等我回来你就起床。”眼看对方挣扎着要起床，许昉又补充，“听话，再睡会儿。” 贺祈揉揉眼睛，最终还是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许昉已经回来了，贺祈迷迷糊糊地下楼，正好看见许朝荣和许昉在端菜。 看见贺祈下来，许朝荣笑笑，“起床啦，正好，昉昉，快去带弟弟洗漱了吃饭。” 许昉走过去，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说：“等等吃饭留点肚子吃蛋糕。” 贺祈点点头，他有点想哭。 自从爸爸离开，他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了。爸爸还在的时候，他也有过一段很快乐的日子，那个时候，妈妈也会给他准备他喜欢的蛋糕，做一大桌好吃的菜，爸爸会给他准备精美的礼物，有时候还会带他去游乐场。 他都已经有些忘记爸爸的样子了，就记得爸爸很高很高，跟许叔叔差不多高，爸爸说话也很温柔，跟哥哥一样，说话的时候总喜欢轻轻捏捏他的耳朵。 他还记得见爸爸的最后一面，爸爸出门前说今天晚上带他们出门吃大餐，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许昉静静看着他，眼看着贺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开心一点，等等带你去看礼物。” 贺祈吸吸鼻子，重重点了下头，哥哥会给他什么礼物呢？吃饭吃蛋糕的时候，贺祈都在想这个问题。 许朝荣看出贺祈心不在焉，推了推许昉，“好啦，接下来，就去看看给我们小家伙的礼物吧。” 许昉站起身，冲贺祈笑笑，“希望小家伙喜欢。” 十分钟以后贺祈就知道了这份礼物的含金量。 站在一个崭新的，与许昉卧室相通的房间前面，贺祈呆呆地向里面看：房间主色调跟许昉的房间一样，不过里面多了很多东西，除了大大的床，衣柜和桌子以外，还铺上了深蓝色的地毯，像踩在海里看天空。 贺祈有些无措，手指不住地抠着门板，哥哥说的礼物，是在这个房间里面，还是…… 许昉蹲下轻轻捏他的耳朵，缓缓开口：“这是爸爸给你准备的礼物，小七，我们想了很久，第一次给你送礼物，不知道应该从什么送起，所幸，先送给你一个小家吧。” 许朝荣看着两个孩子，感受良多，他是看着两个孤单的小孩儿越来越依赖彼此的。 他笑了笑，开口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小七，昉昉这样叫你，那我也这样叫你了。” “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我想，你的爸爸一定很爱很爱你。” “不知道叔叔有没有这个荣幸，替你的爸爸延续这份爱呢？” 贺祈哭得话都说不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滚滚而下，和着这些年无法诉说的委屈和悲伤，还有面对这样汹涌爱意时的幸福与感动。 彼时尚且年幼的他总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一个错误，对爸爸来说是错的，对妈妈也是。 可是有人一遍遍告诉他，你的到来很珍贵，你是最值得被爱的小孩儿。 “小七，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第九章 （新年） 扫除茅舍涤尘嚣，一柱清香拜九霄。 生盆火烈轰鸣竹，守岁筵开听颂椒。 桂城的人们家家张灯结彩，许朝荣早早就买好了对联和灯笼，起了个大清早开始忙活。 今年他还多买了些爆竹和烟花，许昉向来不喜欢这些玩意儿，不过今年多了一个成新员，有些不一样了。 往年都是一家三口吃个团年饭就算过年，有时候许朝荣会把赵孟欣的父母接到桂城来，这些年老人说不爱来回走，走不动就不来了。 许朝荣知道这是借口，老两口身子骨都还好，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就在桂城旁边的一个新农村里面。距离桂城不到几步路就到了，想来是不想面对女儿和女婿的婚姻，明明是一家人，却过得比陌生人还不如。 第15章 老两口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来过了，许朝荣偶尔会带许昉去看看他们，在乡下住上一段时间。 不知道是出于对赵孟欣做法的羞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些年老人也总找借口说不方便，让他们好好忙自己的事情就好，不用惦记他们。 许朝荣也不作强求，他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自从和赵孟欣在一起，就一直把赵父赵母当作自己的亲生父母孝敬，早些年一家人还算融洽和睦，也有过很长的一段温暖时光。 那个时候他们刚在一起还没有结婚。他和赵孟欣少年相识相爱，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婚姻殿堂，本以为日子可以这样安稳过下去，没想到<a href="https:///tags_nan/hunhouwen.html" target="_blank">婚后的赵孟欣却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开始夜夜不回家，跟朋友出去旅游玩乐，把许朝荣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或许是在一起的时间太久激情逐渐褪去，也或许是想试着过新的生活，许朝荣回想起少年时代的赵孟欣，又觉得早有端倪。 他们性格相差极大，一个内敛温和，一个外向热情，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矛盾没有显现，越往后问题越大。 他也曾提出过分开，赵孟欣却又不想，直到后面有了许昉，他也就没有再提过，一年一年这样过了下来。 “叔叔叔叔，李爷爷给了我们好吃的！”贺祈拿着一大袋桃酥向许朝荣跑过来，许昉紧紧跟在他身后。 “哎呦，小七慢点儿，路上滑的很呢。”许朝荣直起腰，张开双手去接他，“那你有没有跟爷爷说谢谢呀。” 贺祈瞪着大眼睛用力点点头。 “乖孩子。” “需要帮忙吗？”许昉走到门口，看着放在门口的小灯笼，向贺祈勾勾手，“小七，我们一起挂这个。” “去吧。”许朝荣拍拍贺祈的背，“叔叔去做好吃的。” “好的！” 他们拿的小灯笼是纸做的，向两边拉贴在一起，变成一个圆滚滚的小红灯笼。 等全部挂完饭也做得差不多了，看见他们进来，许朝荣说：“妈妈马上就到了，昉昉，你过去看看向阿姨在不在家，把她叫来一起吃顿饭。” 闻言，许昉愣了一会儿，向阿姨？向瑾竹？他看了一眼贺祈，虽然心里不解，但最终还是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本来以为要吃闭门羹，结果向瑾竹居然答应了，“成啊。”说完她捋了捋头发，又笑道：“本来应该是我做东邀请你们家才是，毕竟，我的儿子被你们养得挺不错的。” 许昉皱皱眉，分辨不出她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向瑾竹又大声笑了两下，拍拍他的肩，“别误会，你们肯替我养儿子，我确实很高兴，也很感谢你们。” 更怪了，许昉觉得这女人越来越神经，不愿意多搭理她，“那走吧，饭已经好了。” 这顿饭吃得比上次贺祈生日那顿饭吃得还奇怪，所幸没持续多久，向瑾竹被医院的电话叫走了，赵孟欣吃了几口就说饱了，要出去转转。 她们走了以后，许朝荣和许昉照常聊天吃饭，反倒是贺祈情绪有点低落，一直没吭声，许昉觉察到，以为他是想妈妈了。 他一直都知道贺祈跟他不一样，他和赵孟欣没什么感情，小的时候他虽然也奇怪为什么他的妈妈跟别人的妈妈不一样，但是从来都没有多余的感情，更没有对母爱的渴望。 贺祈不是，从他之前说的话来看，向瑾竹以前是对他很好的，至于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许昉猜测，多半跟他已经去世的父亲有关。 贺祈可能到现在还不能接受自己失去了妈妈的爱，她是对母亲，对母爱有渴望的。 贺祈全然不知哥哥想了这么多，他其实只是又想到了他生日的时候哥哥和叔叔说的话。 他现在真的多了两个家人，他有了一个哥哥和很和一个像爸爸的叔叔，他们陪他过生日，和他一起过年，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乖乖吃饱了我们去放烟花。”许昉侧身揉了揉他的脑袋。 闻言，小家伙眼睛瞬间就亮了，“我已经吃饱啦！”贺祈举举手看着许昉，“我们什么时候去呀？” 许昉看着欢喜，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许朝荣失笑，“你老这样揉小七的头，他会长不高的。” 贺祈咯咯笑，“没关系，我现在吃得很多，哥哥说我会长得高高的。” “你呀，哥哥说什么都对是吧。” “哥哥从来不骗我的！” “哈哈哈哈哈好，哥哥说得对，我们小七以后肯定长得高高的。” 许昉笑笑，看着一老一小你一言我一语地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吃完饭以后他们没有看春晚，许朝荣驾车带两个孩子去了江边。 他们去得晚，江边已经有很多人在放烟火，大部分是带着孩子的夫妇，还有年轻的小情侣。 他们寻了一处人相对较少的地方，许朝荣打开后备箱，搬下来两大箱烟花。许昉找了个小虎头帽给贺祈带上，给他围了一条围巾，还觉得不够，又去拿了双毛茸茸的手套让他戴上。 “哥哥，我不冷。”贺祈摸了摸自己的小帽子，咧着嘴笑。 “听话，戴好，江边很冷的。”许昉蹲下身，刮了刮他的鼻子，“鼻子都冻红了，还喊不冷。” “嘿嘿，放烟花！放烟花！”贺祈拉起许昉，不停催促着。 第16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中飘起了小雪。 贺祈一只手举着仙女棒，一只手去接雪花，雪花落在毛茸茸的手套上，短暂地停留一瞬，很快又消失。 “倒计时啦！”不知道是谁在远处大喊了一声，许朝荣忙招呼贺祈，“小七，快上来。”说完便蹲下身子，“坐到叔叔的肩上，等等有漂亮的烟花看。” 许昉推了推他，“快去。” 贺祈开心点头，跑过去坐在许朝荣的肩膀上。 十！ 九！ 八！ …………… 三！ 二！ “新年快乐！”人们大声呼喊着，欢乐热情的氛围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人们大声喊叫，即使是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表达了最真诚的祝福。 烟花绽放，绚烂无比。 贺祈仰着头看，感觉烟花消逝的那一瞬间像点点星星落到了他的眼底。 他低头去看许昉，向他伸出一只手。 许昉笑笑，迅速伸手回握住，“新年快乐，小七。” 贺祈笑得眼睛弯弯，“哥哥，新年快乐。” 说完还不够，又凑到许朝荣耳朵旁边轻声道：“叔叔，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发财发财！” 通宵灯火人如织，一派歌声喜欲狂。 第十章 （小七） 日子平常又温馨，许朝荣看着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心底温热一片。 一眨眼，许昉马上就要升入高中了。 贺祈开学念六年级。 两个孩子都很争气，许昉从小到大学习上就没让许朝荣操过心，虽然他对这方面从来没有什么要求，孩子嘛，开开心心长大就好，但是许昉努力上进，他也发自心底的欣慰。 贺祈一直都乖巧懂事，加上本身聪明，很得老师喜爱，在哥哥的影响下更是勤奋好学。 回想起贺祈刚来的时候，许朝荣还有点恍惚，那个时候小小的孩子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人，现在虽然也还是不太爱跟陌生人说话，但在他们父子俩面前，总像个小太阳。 许昉的中考成绩今天出来，他和沈遥川赵写意约好了一起去学校查成绩。不出意外，他们应该都可以顺利进入八一高中。 桂城在江边，一到夏天温度就极高，许昉穿了件纯白色的t恤和一条灰色的休闲裤，随手拿了个黑色的棒球帽戴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换鞋出门。 “哥哥，你去学校吗？”贺祈顶着一个鸡窝头慌忙着跑下楼。 “嗯，马上就回来，给你留了字条。”许昉打开冰柜，端出一盘小蜜蜂面包。 “等等把这个热了吃了，我回来就带你去吃饭。” 贺祈点点头说：“哥哥，你肯定考得很好！” 许昉笑笑，捏了捏他的耳朵，“嗯，等我回来。” 许昉到学校的时候沈遥川和赵写意也刚刚到。 “昉昉！哥哥我好紧张。”沈遥川一身黑t黑裤黑鞋，朝许昉走过来，许昉看得双眼发黑，连连后退。 赵写意一把扒开他，“起开，又犯病了，你紧张什么？” “紧张不能拿第一啊，”沈遥川攀着许昉的胳膊往前走，“要不咱俩打赌，咱俩谁分数更高？” 许昉挑眉嗤笑道：“你考得有我高过吗？”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写意捂着肚子大笑，“自讨没趣。” 他们是自行去机房查成绩，然后填志愿。 “啊啊啊！”沈遥川嗖地一下跳到许昉背上，“675！” 许昉偏头看了一眼，“不错。”然后点击自己屏幕上的查询，跟他预估的分数差不多，688。 “我去，服气。”沈遥川探头去看，“稳定发挥啊。” 许昉笑笑，歪头去看赵写意。 “呼，我本来还担心语文作文跑题了，幸好。”赵写意抬头看他们，冲他们比了个耶的手势，“680！” 周围的人纷纷跑过来看，你一言我一语，“好厉害啊你们。” “那可不是，他们成绩一直很好呀。” “你们去八一高中部嘛？” 许昉正在给许朝荣发消息汇报情况，闻言侧头看了一眼，“嗯，去高中部。” 为了庆祝短暂的解脱，沈遥川提议去夜市大吃一顿，“好久没吃铁板烧了，好想念。” “走呗，许昉，去不去？”赵写意端着杯奶茶喝得开心。 “去，我回去接小七。” 闻言，赵写意眼睛都亮了。 “好久没见他了！快把弟弟带出来！” 沈遥川哼哼唧唧，“哪有好久，上周还一起吃饭了。” “你懂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接到贺祈以后四个人就风风火火地前往夜市。店里人很多，还得排队等一会儿，贺祈扯了扯许昉的袖子，眨巴眨巴眼睛说：“冰淇淋，哥哥。” 许昉失笑，“等着，只能吃一个。” 沈遥川又犯贱，“哥哥，人家也要一个～” 赵写意无语，忍不住给了他一拳。 结果几分钟后看到许昉拿着两个冰淇淋回来的时候更无语了，翻了个大白眼儿，“有傻逼你是真宠啊？” 许昉歪头看沈遥川，递给他一个，“抚慰一下分数最低的人的心。” …………… 第17章 闻言，沈遥川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滋着的大牙一下子就收回去了，咬咬牙，还是接过了冰淇淋。 嘁，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93号。” “唉，来了。”赵写意踹了他一脚，“走。” 贺祈还眼巴巴看着许昉手里的冰淇淋，许昉没给他，牵着他走进店里，落座以后自己吃了一口。 贺祈看得目瞪口呆，对面两人也纳闷儿，许昉偏头看他，“马上要吃又热又辣的东西，你现在吃冰淇淋会坏肚子的。听话，等等吃完再去给你买。” “好吧，那你不要忘记。”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嘿嘿，好。” 赵写意边下菜边感叹，“许昉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温柔，这么会照顾人呢？ “以前老想着你这冷冰冰的以后可能娶不到媳妇儿，现在看来谁要是嫁给你了那不得幸福死啊。” 许昉喝了口水，缓缓开口，“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小意说的是啊，”沈遥川想到什么，挑了块土豆片在碗里，咬了咬筷子才开口说：“就你之前不是突然抢了我的蛋糕，之后还每次都让我带呢。 “对！！”沈遥川说到这里一下子就激动了，“我他妈给你带了快两年的蛋糕，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羞辱我！” 许昉乐了，“我怎么就羞辱你了？” 沈遥川摆摆手，“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跟你计较。 “继续说我刚刚说的，你之前不是老让我带蛋糕，我还以为你小子春心萌动了，结果是带给小七的，哥白高兴了。” “你自己要瞎猜怪谁。”许昉细细挑了块肉放进贺祈碗里，“凉会儿了再吃。” 贺祈乖乖点头，看看许昉，又看看对面的两人，思索着他们刚刚说的话。 一顿饭吃完，许昉信守诺言去买了个甜筒给贺祈，“过一小会儿再吃。” 他们跟沈遥川赵写意在岔路口告别，许昉摆摆手，交代沈遥川，“把小意送到家了再走。” “啧，用你说？” 许昉耸耸肩，便转身带着贺祈回家了。 一路上贺祈都没说话，许昉奇怪地侧头看了他一眼，这是怎么了，一顿饭吃完闷闷不乐的。 不舒服？没让他吃冰淇淋？许昉把甜筒递给他，“吃吧。” “谢谢哥哥。”贺祈乖巧地接过，却没有吃。 “怎么了这是？” 贺祈摇摇头，低着头默不作声。 “有什么不高兴，跟哥哥说。”许昉捏捏他的耳朵，“你之前答应过我的，哪里不舒服都要告诉我，还记得吗？” 贺祈吸了吸鼻子，点点头，“记得的。” “那你说说。”沉默半晌，许昉以为已经听不到贺祈的回答，快要到家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他开口，声音很小，在晚风中显得单薄，“哥哥以后会有女朋友吗？” 许昉愣了一下，这孩子居然在想这个？一时给他问住了，贺祈只当他默认了，又轻轻开口问他，“哥哥有女朋友以后还会对我好吗？ 这次许昉没有犹豫，直接迅速地在贺祈面前蹲下，手指轻轻摩挲他的下眼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在担心这个？” 贺祈点点头，又低下头看手里的甜筒。 “我跟你说过的，以后哥哥对你好。”许昉的声音散落在晚风中，比今晚的月光还要温柔。 “我不会骗你。”他抬手轻轻将贺祈环在自己胸前，抚了抚他的背。 沉默良久，他轻声开口重复，似是在跟对面的人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以后对你好，什么时候都算数。” …………… 暑假时间很长，赵写意提议说去乡下的外婆那儿住一段时间，正好避暑。 三个人一琢磨，觉得可行，桂城最近越来越热，想出去一趟都难。 许昉象征性地问了问，能不能把贺祈带上，沈遥川懒得理他，赵写意点头如捣蒜。 不知道要去待多久，许昉决定还是去跟向瑾竹报备一下，去敲了三次门向瑾竹都不在，他只能拜托许朝荣到时候给她说一声。 都准备好了以后，许朝荣和赵爸爸就开车送四个孩子去乡下了。 赵写意的外婆自从老伴儿过世以后就一个人搬去了乡下，图个清净。 她住在半山腰，他们三个小时候也去玩过几次，那个时候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搬几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落日，晚上爬上屋顶看星星，白天下河摸鱼，去花海看花，有时候正好赶上采摘茶叶的季节，就和外婆一起去采茶。 他们到的时候刚好赶上吃晚饭的点儿，外婆知道他们要来，提前做好了一大桌菜。老人早早地就等在门口，看见几个孩子忙迎上去，“哎哟我的孙宝们，终于来啦。” “外婆！”赵写意飞奔上去，扑进她怀里，“我好想你！” “哈哈哈哈，乖孙宝，我也想你啦” “外婆，那你想我没有啊？”沈遥川乐呵呵地跳到她们身边。 “当然想了！小川和昉昉都长这么高了啊。” 老人不住地感叹，又向许昉牵着的贺祈看，刚刚下车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多了个孩子，挺可爱挺好看，看着不大点儿。 “这是？” 许昉把他向前推了推，介绍道：“邻居家的小孩儿，跟我们一起玩儿几天，叫他小七就可以了。” 第18章 贺祈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外婆好。” “好好好，乖孩子，来，快进来吃饭。” 老人张罗着吃完饭，又去留赵爸爸他们，“你们也留下来玩儿几天吧，正好桃子熟了，明天带孩子们去摘。” “我们改天再来，这段时间店里还有点忙。”赵爸爸说：“我们就先回去了，过段时间再来接他们。” 许朝荣笑笑，“又把调皮鬼们送来了。”然后转头看向许昉，“好好玩儿，照顾好小七。” “嗯。” 往常都是赵写意和外婆一起睡，沈遥川和许昉一起睡，现在贺祈来了，沈遥川就只能自己一个人睡了。 “你们又孤立我！是吧！”沈遥川抱着枕头愤愤不平。 许昉挑挑眉，“我跟你睡让小七一个人睡？还是你和小七睡？这倒是可以，你问问他干不干。”说完便转头看贺祈，贺祈往他身后躲了躲。 “好好好！只有我一个人是多余的，你们走吧，不要管我了，我不伤……唉？真走啊。”沈遥川跳下床，忙穿上拖鞋追出去，“喂，你们去哪儿？” “看星星。” 他们搬了个梯子搭着，许昉扬扬下巴示意贺祈上去，“敢爬吗？我稳住了，别怕。” “我先上去吧，我在上面接他。”沈遥川说：“这上边儿可能还有点滑。” “好。” “我还想去拿点吃的怎么办，边看星星边吃东西，不要太爽。”赵写意兴奋地说，看了看贺祈，问道：“小七想吃什么？” 贺祈露出小虎牙开心地笑，“我不饿啦。” 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饱饱的。” 许昉失笑，“那就不吃了。” “喂，我好了，上来。”沈遥川在上面大喊。贺祈有点担心哥哥等等怎么上去，他扯了扯对方的袖子，许昉了然，轻轻说：“放心，我有别的办法。” 贺祈看着许昉从旁边的平房上爬上来，张大了嘴巴。 “哈哈哈，你昉昉哥哥就是想带你体验一下爬梯子。”沈遥川大笑。 许昉慢慢走到他旁边坐下，“那个有点高，你不太能爬上来。” 贺祈点点头，靠近了许昉一点，贴着他的手臂。 “哥哥！那颗星星好亮啊。”贺祈抬手指着某个地方。 许昉抬头看了一会儿，转头轻轻捏了捏他的耳朵，“那颗叫玉衡，是北斗七星当中最亮的一颗。” “北斗七星知道吗？” “嗯！” 许昉抬手在空中画了一下，“你看，像一个舀酒的勺子。”然后又向左边指了指，“你看，这里就是斗柄，它现在指的方向是南方，等它指着北方的时候，我们这里就进入冬天了。” 许昉看着贺祈亮晶晶的眼睛，笑笑继续说：“看那两颗星星，”他握住贺祈的手向右边指，“下面那颗星星，叫天璇，上面那颗，叫天枢。沿着它们向上看，那颗星星，就是北极星。” 贺祈用手点了点，“是那颗吗？哥哥。” “嗯，”许昉捏捏他的手指，“真厉害，找到了。以前的人们就根据这个来确定季节，他们根据北斗七星在夜空中的指向，就可以知道这段时间是该播种，还是该秋收。” “好厉害！”贺祈兴奋地笑，“我只在课本上见过呢。” 许昉轻笑，“以后常带你看。” 过了一会儿，贺祈又兴奋地说：“哥哥，我知道离月亮最近的星星是启明星，是那个吗？” 他伸手指了一下，“我就是那颗星星。” 许昉笑了笑，蓦地想到他很久以前画得那幅画，轻轻问，“那我是月亮？” “是呀！”清脆的声音里透露出雀楠漨跃与开心。 沈遥川听见他们的对话，奇怪地歪头看了一眼，启明星？那颗不是啊。 这天晚上倒是玩得开心，结果刚躺下许昉就听贺祈说话的声音有点儿不对劲了。 许昉借着月色仔细探头看了一眼，摸了摸他的额头，“完了，可别吹着凉了。” 许昉给贺祈笼了笼被子，紧紧把他抱在怀里，懊悔地想怎么带他上去的时候没给添件衣裳。 许昉战战兢兢一个晚上没怎么睡着，光忙着给怀里的人笼被子，结果第二天起来贺祈还是感冒了。 “阿嚏，阿嚏。”贺祈一下打喷嚏一下咳嗽，眼睛鼻子都红了。 “来来，小七啊，快把这个喝了。”外婆冲了一杯药端过来，看着小家伙眼泪汪汪的，心疼地说：“哎呦这个季节还是要注意的，你们啊总是一热就毫无顾忌了，其实这最容易着凉了。” 他们本来是打算今天一起去花海玩儿的，听说那边新修了几个大秋千。 贺祈这样子也没法去，许昉搬了个凳子在沙发旁坐下，对沈遥川说：“你带小意去玩儿，反正还有时间，过几天我们再一起去一样的，正好你们出去带点药回来。” 沈遥川点点头，“行，那你好好陪弟弟。 赵写意摸了摸贺祈的头，安慰道：“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去，今天晚上先给你看看照片，可好看了！” “好的，小意姐姐多拍照。” 贺祈平时安静惯了，对他来说，只要跟许昉在一起，在哪里都好。 许昉却不这么觉得，总认为是自己的疏忽才害得他病倒了，现在只能蔫蔫儿地待在屋子里。 第19章 略加思索，许昉突然起身，对贺祈说：“想不想吹泡泡？” 闻言，贺祈开心点头，“想！” “走，我们先去砍竹子。”许昉拉贺祈起身，带他去老房子后面的一片竹林里。 “你就在这儿等我，不要下来啊。”许昉交代完贺祈以后自己拿了把镰刀去砍了一节很细的竹子，然后又把他们切成几小截，仔细修了修，把两边修得光滑平整。 “看，用这个就可以吹。”许昉举了举手里的东西。 贺祈看得开心又惊喜，一把上去扑在他怀里，“哥哥好厉害！” 兄弟俩用肥皂水吹了一个下午的泡泡。 许昉从侧面看贺祈吹得小脸鼓起，天真又可爱，私心想让他永远这样无忧无虑。 他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又翻到之前建立的一个相册：“小七”，随手把新的照片添加了进去。 说是单独的相册其实也就几乎是他手机所有的照片，许昉平时不怎么玩儿手机，就偶尔发发消息。后面每次看见贺祈玩儿得开心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拍几张，久而久之，已经存了好几百张。  第十一章 （旧事） 等从乡下回去的时候，四个孩子都晒黑了一圈儿。 疯玩儿了一阵以后大家都累了，三个大的开始窝在家里看接下来要学习的课程。小的就乖乖待在哥哥身边，哥哥看书，他也看书，哥哥看电影，他就跟着看电影。 打破这种宁静生活的是向瑾竹的突然到来。 “砰！砰！砰！” “谁啊？”许朝荣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忙去开门。 “贺祈？”向瑾竹见门开了以后直接冲进来找人，“贺祈？快点出来。” “孩子在楼上，可能在午睡，我去叫。”许朝荣被她吓了一跳，但看样子是有要紧的事情，忙上楼去喊人。 “叔叔，妈妈来了吗？”许昉带着贺祈往楼下走，贺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看见贺祈，向瑾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扯他的手臂。 “你干嘛？”许昉忙拦住她，她真是怕这个女人了，要么不出现，一出现就得闹大动静。 “有事，我要带他回临城一趟。”向瑾竹不愿意与他们多言，但又好像知道自己母亲的这个身份已经没有什么说服力，便转头对许朝荣说：“你们要是不放心，让你儿子跟着一起去就是了。” 许昉确实不放心，立马道：“行，走吧。” 三人走得匆忙，什么东西都没有带。 车里空气安静得可怕，贺祈不住地搓手，向许昉怀里靠。 许昉轻轻环住他，轻声安慰：“别怕，哥哥在。” 到临城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向瑾竹带着他们直奔医院。 贺祈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上一次来医院，还是爸爸离开。向瑾竹跟一个护士说了几句，就带他们去了重症监护室外面。 贺祈紧紧握着许昉的手，手心出了很多汗，而许昉光是感觉到他现在在害怕这一点心就跳得厉害。 到重症监护室以后，他们才发现走廊上已经站了很多人，贺祈眨眨眼，这些人大部分他都认识，是爸爸那边的亲戚。 向瑾竹在五米以外的地方停下，不再向前走。 有个叔叔迎上前叫他，“小祈，快过来。”他已经有些走不稳，全靠许昉牵着。 “二伯。”贺祈看着男人，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迫切地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里面是谁呀？” 男人叹了一口气，轻声开口：“是奶奶，去看看她吧，她一直在等你。” 闻言，贺祈张了张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奶奶？是奶奶吗？那个给他纳鞋子，做糖酥的人，那个带他摘草莓，放风筝的人，那个他记忆中最慈祥最温柔的人。 他离开临城的时候奶奶还好好的啊，为什么突然告诉他，奶奶要离开他了呢？奶奶也要离开他了吗？ 贺祈连哭都哭不出，只是傻愣愣地点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上隔离服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奶奶的病床前的。看着病床上插满输液管，满头白发，骨瘦嶙峋的人，他有些恍惚，这真的是那个记忆中的奶奶吗？ “小七？是你吗？”病床上的人看见来人有些激动，似是想挣扎着坐起来。 “奶奶。”贺祈的声音带了点哭腔，他不敢靠近床上的人，生怕轻轻一碰那个人就碎了。 “奶奶，我是小七，我好想你，我来看你了。”他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奶奶你怎么了？你不要离开我，我好想你。” 病床上的人剧烈地喘息着，混浊的双眼流出几滴泪，她想伸手去摸摸面前这个伤心的孩子，却发现早已没有力气。 她用尽全力才能使对面的人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孩子，我们对不起你，我们对不起你，我们害你受苦了。” 她哭得悲怆，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诀别，“小七…奶奶要去找爸爸了，他做错了事情，奶奶要去教训他的。” “小七，奶奶对不起你，也对不…对不起你妈妈。” “你…你别……别……” 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贺祈轻轻伸手，想去触摸病床上的人，却怎么也不敢。 “好了，家属先出去。”几名医生突然涌进来，贺祈被大伯带着走了出去。 “小七。”许昉上前拉他，贺祈才回过神。 第20章 “哥…哥，我……”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许昉心疼地把贺祈紧紧圈在怀起，轻轻抚他的背，柔声说：“别怕，哥哥在。” “呜呜呜……奶奶，我想找奶奶。”许昉侧头看了一眼，刚刚一直在旁边站着的一个小男孩儿突然开始大哭。 他刚来就看见这个小孩儿了，因为他有一双跟贺祈一样明亮的眼睛。 “好了，差不多就可以走了。”向瑾竹还是站在那个地方，她招招手，示意许昉把贺祈带过来。 “弟妹，你好歹等老人下葬。”贺祈的二伯走过来，有些不悦地看向她。 闻言，向瑾竹嗤笑一声，“弟妹？你叫谁呢？”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狰狞，“我答应你们让小七来见最后一面，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你们贺家有什么事情，找得上我！？” “能不能少说两句，老人尸骨未寒，你们在这儿吵像什么话。”一个中年妇女不悦地看向他们，满眼不耐。 对，就是这种眼神，当年也就是这种眼神，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扎在向瑾竹的身上。 “又是我的错是吧？！你们贺家一个二个都是畜牲吗？你们怎么怪得到我头上！” “骗人的是我吗！？出轨的是我吗！？”向瑾竹大声喊叫，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几秒过后，她突然直直地指向一对站着的母子，本来还在大哭的男孩儿被她吓得往妈妈身后躲了躲。 “你们说！你们来说！你们说这是谁的错！？你们为什么不说啊？为什么啊？”到最后向瑾竹嗓子都喊哑了，只是不停地重复，“为什么不说啊。” 动静实在是闹得太大，医生忙把人往外拉，“这里是医院，女士，您冷静一点。” 向瑾竹突然开始大笑，“我自己就是医生啊，我不知道这里是医院？我就是要闹！你们贺家最好永远也别安宁！” “够了！！”男人面色痛苦，眼眶发红，他上前一步直挺挺地跪在向瑾竹面前，“是我们欠你，但是求你，先别闹了，让妈走得安宁一点。” 贺祈跑去抓她的手，哆嗦着喊“妈妈”。 向瑾竹猛地打了一个哆嗦，仿佛面前的人是什么洪水猛兽，她尖叫一声，狠狠甩开贺祈的手，“滚！！滚远点！”说完便踉踉跄跄地转身离开。 跪在地上的男人开始抽泣，嘴里不住地说着：“造孽啊，造孽啊。” 许昉看着失神的贺祈，心疼得揪在一起，他缓缓走到贺祈身边，像之前无数次那样，给了他一个很深的拥抱。 许昉一下一下拍他的背，轻轻开口：“小七，哥哥带你走，好不好？” …………………… 许昉再次碰到那个男人，是在医院的大门外，他手里还提着给贺祈买的晚饭，男人主动叫住了他。 “你好，我们能聊聊吗？”折腾到半夜，男人的眼眶已有些发青，嘴唇干裂无比，他舔了舔嘴唇，似乎是在酝酿措辞，却不知从何开口。 许昉主动打破安静的氛围，“我是他在桂城的邻居，也是他的哥哥。”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他现在住在我们家。” 闻言，男人有些惊讶，片刻后又似是了然，轻轻开口：“谢谢你们。” 许昉摇摇头，开口说：“如果方便的话，给我讲一讲吧。” “我无意了解你们的家事，可是我想弄清楚，关于向阿姨的事情，可能你们也知道，这或许关系到小……小祈生活的处境。” “虽然我跟爸爸可以照顾小祈，但毕竟没有任何一种爱，可以代替母爱而存在。” 那个晚上，许昉从贺祈大伯的口中，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a href="https:///tags_nan/dragon.html" target="_blank">龙去脉。 贺祈的爸爸贺州，来自鄂西南一个偏远的农村，他们家世代务农，村里走出去的大学生少之又少，贺州就是其中一个。 大学毕业以后，贺州留在临城工作，就是这个时候，他认识了在临城第二医院上班的向瑾竹，她温柔，安静，具备东方古典美人的一切特质，而贺州儒雅，真诚，两人很快坠入爱河。 但是好景不长，两人恋爱的事情很快被向家父母知道，他们一家人都是医生，向爸爸是临城一医的院长，妈妈是一医的主治医师。 他们早已给向瑾竹规划好了未来，再过一年她就可以调到一医来，然后跟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a href="https:///tuijian/shengziwen/" target="_blank">生子。 向家父母被她气得厉害，勒令她跟贺州断绝来往。人年轻的时候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满腔的孤勇与爱恨。 向瑾竹前二十年一直活在他们的掌控之下，这次她坚定地选了自己要走的路，她相信自己，也相信她的爱人。 事实证明，向瑾竹是对的，贺州知道自己的另一半为了自己和家里闹翻以后，更加拼命努力地工作，终于，事业一天比一天有起色，两个人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他们在一起的第五年，向瑾竹怀孕了，这个孩子的到来让两人都感到莫大的欢喜。因得了这个孩子，向瑾竹也不打算再等父母的祝福，直接跟贺州领了结婚证，满怀憧憬地踏入婚姻的殿堂。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五年，在他们婚后第五年的结婚纪念日，意外却突然发生了。 向瑾竹接到医院的电话的时候，脑子里空白一片，他带着贺祈去医院，最终还是没能见上贺州最后一面。 第21章 向瑾竹日日以泪洗面，短短几天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她不停翻找过去的照片，来寻找贺州的痕迹。 可是更大的打击却还在后面，贺州被火化后的第二个星期，她突然收到了法院的传票，是关于遗产的分配问题。她匆匆扫了一眼只当是普通的遗产分配，直到第二天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找到了她。 那女人一进门就跪在她面前，嘴里不住地说着对不起，听完女人说的话，向瑾竹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说，她跟贺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贺州上大学之前他们就定亲了。 她说，贺州最开始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是知道的，贺州还安慰过她，说跟向瑾竹在一起，会对他的事业有帮助，仅此而已。 她说，但是不知道怎么了，向瑾竹和家里闹得几乎断绝关系以后，贺州却也没有离开，反而和向瑾竹关系更亲密。 她说，她在01年生下了他们的孩子，那个时候她问贺州，什么时候能娶她，贺州安慰她说，还得再等等，很快就会处理好那边。 她说，贺州本来是打算跟向瑾竹提分开的，可是那一年，向瑾竹说自己怀孕了，后面他们就结婚了。 她说，最开始知道的时候，她也想大闹一场，可是贺州太会说了，他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那么迫不得已，他求她体谅，承诺以后还是会对她好，给贺祈的，也会一样不少的给到他们的孩子。 她还说，贺州车祸去世的那一天，上午是来看他们的孩子，小孩发着高烧找爸爸，贺州陪他们去医院挂完点滴以后却说还有急事，匆忙离开了。 向瑾竹脑子里混沌一片，她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说什么。 贺州是因为孩子娶她的？他车祸那天不是从公司赶回来和自己一起过结婚纪念日吗？贺州骗她了？从一开始，就在骗她吗？ 她不敢相信，呆愣了很久以后，似乎想到很多之前的事情，她不敢逐一去确认，开始疯了一般地大吼大叫：“你骗人！你就是想骗钱是不是！？为了骗钱什么话都说得出？” 女人不住地磕头哭泣，她说她也是没有办法了，她从小没念过书，一直没有工作，贺州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这些年全靠他养着，现在贺州走了，他们母子总要找一条活路。 向瑾竹声嘶力竭地吼叫，让他们滚。 那天过后，向瑾竹开始整日整夜地想过去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她睡不着觉，吃不进饭，每一天都在哭，她去贺州的墓地骂他，她想刨出他的尸体，把他的骨头搅碎。 最恨的时候想带着贺祈一起死，她看见贺祈就想到那女人的话，曾经以为的上天给她的礼物，却是她灾难婚姻的开始。 她以为的甜蜜，爱意，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她在无数个深夜嘶吼质问。 “你骗了我十年？十年啊……” “为什么要娶我？因为有孩子了所以娶我？” “不是说要跟我分开吗？！那么多次可以离开的机会，为什么不放过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十年啊，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在质问谁。 这样疯疯癫癫过了三年以后，向瑾竹突然搬走了，带着贺祈搬到了桂城。 临走之前，她跟贺祈的奶奶与伯父见了一面，她冷声开口质问，质问他们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老人跪在地上哭得悲伤，不住地求她原谅，哭完又去求她，别把她的孙子带走。 向瑾竹对着他们破口大骂，让他们去找另一个孙子，她恶狠狠地诅咒他们不得好死，被贺家的人打了一耳光。 他们说她是疯子，可不就是吗？她确实已经疯了，她恨不得和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说完这些，男人点了一根烟，呼出长长地一口气，“是我们贺家作孽，大哥的孩子，麻烦你们多帮忙照看。” 原来是这样吗？ 许昉紧紧闭上双眼，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再开口的时候嗓子都有些哑，“会的。” “但贺祈跟你们，以后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也请不要再去，找向阿姨。” 男人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轻轻捻灭烟头，僵硬地扯起嘴角冲许昉笑，然后转身离开。 第十二章 （朝圣） 那件事情过后，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日子该怎样过还是怎样过，时光飞逝，许昉牵着贺祈的手一直向前走，他们又在桂城度过了两个四季。 这一年，许昉升入高三，贺祈升入初二。 旁人看不出的，许昉却能看出，这两年向瑾竹的精神越来越不稳定，贺祈也愈发沉默寡言，只有在许昉和许朝荣面前，话才会多一点。 少年长得飞快，前些年还瘦瘦小小的孩子现在已经到许昉的肩膀了，虽然也还是瘦，但不再是那种病态的瘦了。 贺祈还是依赖许昉，开心地时候依旧会对他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但许昉时常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贺祈的世界里好像只能看见自己，他明明应当去认识更多的人，走更宽阔的路。 可每每当贺祈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窝在他怀里缩成一团的时候，他又想，就这样吧，如果小七愿意的话，他愿意一直陪着对方。 第22章 “叔叔，我回来了。”少年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站在玄关处脱鞋。 许朝荣忙迎出来，温和笑着，“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 “挺好的，哥哥今天会回来吗？” “回来，”许朝荣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差不多就到了，等等去接他们吧，先吃饭。” 贺祈点点头，在餐桌前坐下。 许昉和沈遥川他们参加了学校组织的一个高考前交流活动，已经去了大半个月。 许朝荣看着面前总是安安静静的孩子，有些心疼。 许昉在的时候，他还勉强鲜活一点，许昉离开的这半个月里，贺祈除了偶尔跟他说上几句话，陪他做做饭看看电视，就总是一个人静静待着。 许朝荣有时候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小孩子刚来桂城的那个时候。 他们是在客运站接到许昉的，许朝荣上前去拍他的肩膀，“怎么样啊？玩儿得开心吗？” “叔叔！我们不是去玩儿的，我们是去学习的！”沈遥川搂着赵写意笑得开心。 哦对，沈遥川这小子终于实现了他的愿望。 在去年开春，他拉着许昉贺祈策划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告白。 许昉知道的时候，还惊讶了一瞬，“你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沈遥川沉默，“……兄弟，你搁哪儿听到的这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他们在赵写意的家门口用玫瑰摆了一个爱心，沈遥川手里还抱着一大束花，他大声唱歌，声音有点颤抖。 许昉在来之前觉得他这个设计整得很丢人，但真当沈遥川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热忱和羞怯站在心爱的姑娘面前时，他只感受到了浓烈的爱意。很俗套很土气，可是赵写意站在对面泣不成声，她边哭边说，你过去从来没说过喜欢我。 沈遥川看着心疼，我没说过，可我以为全世界都知道。 他们自幼相识，<a href="https:///tags_nan/qingmeizhuma.html" target="_blank">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起度过了数十载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这些年他们始终并肩而行，在他们十七岁的这个春天，勇敢的少年选择将爱意挥洒在春风里。 “哥哥。”看见许昉，贺祈站在许朝荣身后，轻轻叫他，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对方。 才半个月没见，许昉就感觉贺祈又瘦了一点，“嗯，走吧。” 在车上沈遥川和赵写意开始讨论春游野餐的事情，赵写意兴奋十足，“我期待好久了！妈妈说我的衣服已经到了，正好可以拍照，我们去南湖公园吧，这两天就准备东西。” “好啊！”沈遥川转头看她，“我的拍照技术现在又大大提升了，肯定给你拍出最好看的照片。” “得了吧你。” 许昉笑笑，偏头看了一眼贺祈，见对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许昉伸手捏了捏贺祈的耳垂，这么多年，他每次想关心贺祈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怎么了？” 贺祈微微笑了一下，“哥哥也去吗？” 许昉挑眉道：“不吃狗粮。” “许昉！你别放屁！” “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的？咱多久没一起出去玩儿过了，这会儿马上进学校了想去都去不了了。”沈遥川恨恨开口，说完又转头看贺祈，“小七啊，别听他的，我们下周一起去，你们记得准备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贺祈看着许昉笑，“好。” 虽然早就答应了，真到了公园，许昉还是后悔了，看着面前打打闹闹黏黏糊糊的两个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许昉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紫色的芋泥小蛋糕递给贺祈。 贺祈接过，有些惊讶道：“哥哥，你什么时候买的？” “早上，吃吧，吃完转转去。”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三月的微风吹得小路旁的柳树摇曳生姿，也吹起他们的发。 有人在这里骑单车，他们沿着湖岸安静地散步，小路的内侧就是一大片草地，很多人在这里野餐，有人带着吊床和帐篷，来感受春天的气息；有漂亮的女孩儿坐在草垫上看书，她们有的也带了小蛋糕，和朋友大声说笑；有年轻的父母带孩子拍照片，小孩儿举着大大的气球咯咯笑。 许昉见贺祈盯着这一家人看了很久，以为他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正欲开口安慰，却突然听见他说：“哥哥，我们还没有一起拍过照。” 许昉愣了一下，随即拿出手机打开自拍模式，思索片刻后，又带着贺祈往草坪的方向走，随机找了一个陌生人，拜托她帮忙拍一张照片。 “就站在树下吧，这个光线正好。”拍照的女孩儿提议，边走边好奇道：“你们是兄弟吗？” “基因真好，都长得好好看啊。” 许昉微笑道：“嗯，是兄弟。” 说完便端端正正地站好，从后面轻轻环住贺祈的肩膀。 “好了！你们看看怎么样。不好的话我再重新拍两张。” “谢谢，”许昉接过手机，滑动相册。 一共两张照片，第一张两人都带着淡淡的微笑，他们靠得很近，许昉轻轻环着贺祈。 第二张有点像抓拍，许昉还是那个姿势，但是他直直地看向镜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贺祈没看镜头，他在侧抬头望许昉，他们站在葱绿的大树下，有一小片光影投在贺祈仰起的脸上。 第23章 “谢谢，很好。”许昉左滑了一下，将第一张照片设置成了锁屏壁纸。 贺祈眨眨眼睛，看着对方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照照片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么高兴？”许昉问他。 “有点紧张，”贺祈摸了摸鼻子说：“第一次跟哥哥合照。” 许昉失笑，“那以后多照。” 落日余晖，光霞万丈。 “快吃快吃，这些吃不完可都得扔了。”四个人坐在野餐垫上，边聊天边吃东西。 赵写意举起相机对着远处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沈遥川说话。 “篮球赛和汇演都是在下个月？”沈遥川问她。 “是啊。”赵写意笑笑，看向许昉，“说起汇演，老王可是再三强调，让我务必动员一下你，你这不仅是我们班的门面，也是我们整个年级的门面啊，真的不考虑参加一下？” 赵写意叹了口气，继续悠悠道：“唉，还是高一听你唱过歌，隔壁好多女孩儿跑来问我你到底参不参加。” “许昉～许昉～” “没时间。” “怎么没时间了！”赵写意戳了戳沈遥川的手臂，“你，上！” 沈遥川作思考状，福至心灵，突然直直看向贺祈 ，“小七？想不想听哥哥唱歌啊。” 许昉无言，“你们还真是。” 贺祈偏头看他，“可以吗？” “你想听，可以单独给你唱。” “唉？那哪儿成啊，这不一样，小七你……” 沈遥川话还没说完就被许昉打断，“小七来不了，他上课。” “啊？”赵写意和沈遥川对视一眼，撇了撇嘴，得，最后一个锦囊也没了。 “唉，那你再考虑考虑吧，马上就要高考了，反正高中也就这么最后一次。” “嗯。” 天快要黑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收拾东西各回各家了。 这段时间家里只有许昉和贺祈两个人，许朝荣自从那天接他们回来后，已经连着一个星期没回家了。 许昉前两天打了个电话，那边闹哄哄的，许朝荣只说忙着处理公司的事情，让他们别担心，好好吃饭，过几天就回来。 贺祈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见许昉坐在地毯上，面前摆着的小桌子上放着电脑和咖啡。 听见动静，许昉将视线移到他身上，轻轻开口：“累了吗？累了就先去睡吧，我再等等。” 贺祈摇摇头，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屏幕。 画面上的人穿着磨得很脏很破的皮革裙，头发很乱，手上戴着护手板，在漫天风雪中三步一长叩。 “这是纪录片吗？”贺祈在许昉的身边蹲下。 “是一部电影，”许昉说：“倒是可以当作纪录片来看。” “要看吗？”许昉将电脑转了一个方向，拉了一下进度条。 贺祈想看，但是有些担心自己打乱了对方的进度，正准备开口说话就听见许昉轻声说：“没事，我看过很多遍了，想看就坐下一起看。” 闻言，贺祈便乖乖坐好，认真看着屏幕。 155分钟的电影，他们看得都很认真。 影片讲的是朝圣者的故事，他们于春天出发，前往冈仁波齐。 此行共有十一人，有为了给肚子里的孩子祈福而去朝圣的，有为抚慰亡者的灵魂而去朝圣的，也有为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孽而去朝圣的。 一路上，他们饱经风霜，日复一日地念经，磕头，睡觉。他们遇见了很多好心人，也遭受过一些意外，路途中，他们迎接了新生命的到来，也经历了同伴的离去。 有人说疼，也有人觉得累，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放弃，他们平静地陈述感受，然后继续前行。 影片的最后，他们到达了冈仁波齐，尽管当时天气恶劣，他们依旧在雪地上继续朝圣。 “我往山上一步一步的走。” “雪往下一点一点的下。” 影片结束，许昉轻轻合上电脑，“好了，去睡吧。” 贺祈垂眸没作声。 许昉：“怎么了？” “他们，是为了祈福吗？” “大概吧。” “他们有信仰。” 贺祈抬头看着许昉，眼睛里透露出丝丝茫然。 许昉轻轻扣了扣桌子，眼神不知道落在何处，“没什么奇怪的，人只要活着，大概就都是有信仰的，总会为了一个念头而存在，对生命的渴望，对梦想的追逐，只是有的人更虔诚，有的人更淡然。” “信仰本身，不是不可触及之物。” “哥哥也有吗？” “不知道，或许吧。”许昉端起咖啡，向身后的沙发上倚了倚，“我不信教，也不信神佛之说。” “很多年前我不懂这些朝圣者的想法，看了这部影片以后突然有点明白了。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朝圣，大概只有本身心怀善意的人，才会这样在乎功德的积累。” 许昉静静垂着眼皮，有月光透过窗子点缀在他的脸上。 贺祈微微扬头，盯着他左眼下方的一颗小痣看，他记得哥哥以前这里还没有这样一颗痣，这样看来，有点像星星点缀在月亮旁。 “哥哥，你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是什么时候啊？”贺祈问。 许昉没有应声，后仰在沙发上，好像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说：“三年前吧。” 第24章 贺祈愣了愣，三年前，他十岁。 那时的他刚刚得知关于他们家庭的一切，奶奶的离逝以后向瑾竹的精神越发不正常，有时候贺祈回去跟她说话，她会突然大吼大叫，开始拿扫把打他。 许昉后面便不再让他回家，他夜里睡不着觉，知道哥哥也醒着。 有的时候他会想，奶奶在临走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是想说不要怪她，还是不要怪妈妈？ 他其实真的谁也没怪，他觉得妈妈很可怜，也没有怪奶奶，没人舍得怪一直爱自己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来桂城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他要遇见哥哥，遇见一个这样好的人。 贺祈往许昉身边靠了靠，“哥哥那个时候很担心我。” 许昉承认道：“是，所以那个时候我在想，即便我什么也不信，可如果是祈福的话，我或许也会和他们一起去。” 他轻轻笑了一下，“心诚则灵。” 贺祈心里堵得慌，这么多年，他总是习惯性地依赖着身边的人，却忘了他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他常常忘记，哥哥也很孤独。 那些夜里，一个睡不着，一个不敢睡。 无数个漫漫长夜里，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哥哥是他全部的精神寄托。 那哥哥呢？他是不是只能这样一遍遍安静地看电影，然后在心里祈求，保佑小七日日开心。 晚风揉碎了月光，贺祈将头轻轻靠在许昉的腿上，轻声说：“哥哥，我想听你唱歌。” 第十三章 （山月不知心里事） 高中部正式汇演的这一天，贺祈翘课了。 八一中学的初中部和高中部是两个校区，贺祈骗老师身体不舒服提前回家，对于成绩优异又乖巧的学生，老师一向比较信任，关心了几句便让他回去了。 前段时间小意姐姐突然跑来跟他说谢谢，说，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许昉参加演出，但是结果她很满意。 贺祈想到那个晚上的后续，许昉问他，“你很想让我去唱歌吗？” 他当时说：“想，想看看哥哥在台上唱歌是什么样子的。” 许昉说他看不见，他便回答没有关系，可以偷偷去的，许昉就笑，没有应声。 所以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呢？没来得及还是不想他去？ 很快贺祈就知道，不是前者的原因，因为哥哥到最后也还是没有告诉他。 当然，他也没有说。 如果哥哥不想让他去，那就不要让哥哥知道了。 贺祈偷偷拜托了赵写意，对方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可以把他带进去，因为学校本来就是允许家属来观看的，到时候跟着她一起进去就好了。 贺祈到校门口的时候，只看见沈遥川，“小意这会儿在忙，我带你进去。” 贺祈点头，跟着沈遥川走，细细环顾四周，这是他第一次来哥哥的学校，比想象中还要大些，再过一年他也可以来这里读书。 四岁的年龄差让他总是跟哥哥的每一个阶段错过，他升上初中的时候，哥哥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年。 他很想多多参与哥哥的生活，不止是在那个温馨的家里面。 听说哥哥很受欢迎，大家都喜欢他。除了遥川哥和小意姐姐以外，哥哥还交了别的朋友吗？ 小意姐姐经常说有很多漂亮女孩儿拜托她给哥哥递情书，那哥哥有写过回信吗？ 他很想知道，但却从来没有问过，如果他问哥哥，对方一定会回答他的，他知道哥哥很爱他。 可他不想得到一个不符心意的答案。 贺祈觉得自己很自私，以前总觉得他最喜欢哥哥就好了，别的一切都没关系。 可后来他变贪心了，哥哥太好了，他不想让哥哥也对别人这么好，他希望自己也是哥哥最喜欢的人。 “小意给你留了位置，我们去前面吧。”沈遥川叫他。 贺祈摇摇头说：“哥哥不知道我翘课来的，我就在这里看。”他指了指角落的一个位置。 “那也行吧，你哥哥的节目在靠后面，可能得多等一会儿。” “没事。” “好，有需要随时叫我，我就在前面。” “好。” 贺祈在角落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距离舞台有点远，他不确定等等哥哥会不会发现他。 开场舞是赵写意组织编排的，女孩儿们青春洋溢，扎着高高的马尾，赵写意站在c位，笑得很甜。 贺祈很认真地看每一个节目，表演结束他就用力鼓掌，这个时候他会出现一种错觉，好像他已经在这个学校很久了，和在场的学生并无区别。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跋涉，我们是过客，也是旅人，我们会翻越一座座山，淌过一条条河，山高水远，道阻且长。”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路途，你我都将在终点重逢。接下来，请欣赏高三（9）班的许昉同学带来的歌曲：《涉川》” 台下掌声雷动，贺祈听见周围有人在大声喊许昉，那个时候他想，原来小意姐姐没有骗他，哥哥这样光芒万丈的人，谁喜欢他，都不奇怪。 舒缓的音乐响起，台上的人轻声开口唱，好似和煦的春风与清冽的泉水。 贺祈闭了闭眼，突然想到九月的阵阵桂花香，也是这样清雅，距离桂花开还有三四个月，听说桂花可以做很多食物，这个秋天他要和哥哥一起试一试。 第25章 贺祈抬头看台上的人，毫无预兆地，许昉突然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只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尽管如此，贺祈的心脏还是漏了一拍，然后开始狂跳。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跳为什么这样快，大概是有些惊慌。 那一瞬间，他觉得哥哥看见了自己，他坐在人群中，对方也一眼就看见了自己。 台上的人还在继续唱着。 贺祈不敢再抬头看，拇指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自己的膝盖，只轻声开口重复。 月是江心风流眼。 贺祈有些无措，哥哥已经没有看他了，可是他的心跳仍然很快。 他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还是五年前，在门前的那颗桂花树下，哥哥背他进房子，给他递来蛋糕。 后来的很多个晚上，他被向瑾竹骂了以后躲在树下哭，哥哥就在旁边静静站着，等他哭够了，就伸手拉他起来，带他去买一块蛋糕吃，然后捏捏他的耳垂，小声说晚安。 那些日子，每一晚的月亮都很明亮。 从秋天到春天，再到秋天，哥哥牵着他的手走在石板路上，月色下谁也没有说话。 害怕惊扰月亮。 “哥哥，那颗离月亮最近的星星，是我。”小小的少年仰头指天，笑得眉眼弯弯。 “谢谢大家。”一曲唱完，台上的人微微鞠躬，然后转身下台。 贺祈抬头看许昉的背影，又呆呆坐了很久，才揉揉眼睛起身。 不想再等了，他现在很想见到哥哥，不是隔着人群的那种遥遥一眼，而是站在他面前。 最好哥哥可以给他一个拥抱，然后温柔地说：“我看到你了。” 贺祈匆匆给沈遥川和赵写意打了一个招呼就走了，回到家，门口的灯亮着，他有些意外，哥哥回来了？ 他推门进去，看见的却是许朝荣和赵孟欣，本来在说话的两个人，看见他不约而同地停下了。 贺祈往桌上瞟了一眼，零零散散放着一些a4纸，具体内容他看不清。 这些年贺祈几乎没怎么见过赵孟欣，跟她见面的次数，比跟他妈妈见面的次数还要少，像这种场面更是没有，赵孟欣后面很少能和他们平和地坐在一起吃上一顿饭。 “小七回来了啊，今天怎么这么晚？ “饿了吧，叔叔去做饭。”许朝荣忙起身准备去厨房。 “不用了叔叔，我在学校吃过了。”贺祈看着许朝荣，许是这段时间太忙的缘故，感觉他一下子老了很多。 “反正我就说这么多，我们好歹夫妻一场，还不至于害你。”赵孟欣起身，淡淡开口：“你的事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如果需要找律师什么的，我倒是有几个熟人。” 许朝荣摆摆手，不愿多说。 “我早说过，你这种性格，会栽跟头。”临走前赵孟欣冷冷开口：“东西明天我会让人来搬，奔五的人了，别再做老好人了。”她顿了一下，淡淡瞥了一眼贺祈，继续说：“毕竟现在还养着两个孩子。”说完便带着桌子上的纸转身出去。 “叔叔。”贺祈有些担心，许朝荣很少像现在这样疲惫和沧桑，直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试探性开口：“叔叔，你和阿姨？” “嗯，离婚了。”许朝荣苦涩地笑了一下，又说：“早晚的事，没什么的。” 贺祈紧紧握着拳头，没什么吗？可是你明明看起来很难过。  第十四章 （变故） 许昉回来已经晚上十点了，忙了一天只想倒头就睡，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却看见贺祈心事重重地坐在自己床边。 “怎么还不去睡？”许昉在旁边坐下，习惯性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耳朵。 贺祈摇摇头，他在思索该怎么告诉哥哥今天晚上的事情，经过一番犹豫和挣扎，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许昉听他说完，没什么反应，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了跟许朝荣一样的话：“早晚的事。”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说实话，坚持到现在，才更让我吃惊。 “好了，早点去睡吧。”许昉拍了拍贺祈的头，贺祈没动，良久，他轻声问：“哥哥，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许昉静静看着贺祈的眼睛，面前的人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看着他的时候，眼睛像月色照耀下的湖水，清透明亮。 “嗯，睡吧。” 关灯躺下来，贺祈向他这边挪了挪，他便轻轻抬手把对方圈在怀里。 此刻他已经睡意全无，身体很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了，黑暗中，他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什么也看不到。 许朝荣和赵孟欣离婚，他一点也不意外，没有任何伤心，反而替他们觉得解脱。 比起这个，他更关心另一件事情，这么多年都这样过了下来，什么原因让他们突然离婚了？ 依赵孟欣的性格，不太可能主动放弃许朝荣这样一个完美合格丈夫，许朝荣更加不可能主动提出分开。 他想不通，结合这段时间许朝荣的状态，总觉得他爸爸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可问的时候许朝荣又总是缄默不语。 等彻底意识到事情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 沈遥川转学了。 赵写意脸上满是震惊和愤怒，“马上就要高考了！他转去哪儿？”她焦急地看向许昉，问他：“你可以联系上他吗？就算要转学，也用不着这样吧？” 第26章 许昉突然觉得头疼，短短几天，事情发展地毫无预兆，前几天还在一起玩闹的人说走就走，一句话也没留下。 赵写意有些慌不择路，大声喊着，“对，我们可以去找沈叔叔，我们去他家看看吧。”说着便去拉许昉。 “不用去了。”一道冷冷的女声传来，赵孟欣随意地将门打开，缓缓站定到他们面前，说：“不用去了，他们跑了。” 闻言，赵写意和许昉都感到不可置信，赵写意张了张嘴：“什么？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跑了，去国外了，不会再回来了。”说完便看向许昉，淡淡道：“你爸被骗了，现在沈康裕卷钱跑了，他欠了一屁股债。” “要是只欠债还好，事情比较严重，你爸要接受调查，最严重的后果就是蹲监狱。” 许昉脑子翁地一声炸开，他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 赵孟欣还在继续说：“我这次来，主要是看你，你好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跟你爸已经离婚了，但是你还没有满十八周岁，你要是愿意，现在就收拾东西跟我走，我养不了你，但起码还能给你一口饭吃。” 许昉觉得她的声音很凉，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高考肯定是没有办法参加了，我拖关系给你在国外找个学校念。” “你自己想吧，你要是执意留在这里考大学，考上了，我也会拿一部分钱供你读书。” 许昉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但都有个前提，从此以后，你爸的事情就和我们没关系了。他欠多少债，要接受什么样的调查，都跟我们无关。” “还有，你们收留的那个孩子……” “赵孟欣！”许昉猛地冲上前掐住她的肩膀，厉声质问道：“你说的是人话吗？和我们无关？他和你无关吗？！” “好好好，好，与你无关。”许昉似是气极，也像是在认命，“你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带着你不值钱的施舍离开这儿。” 他指了指门口，冷声说：“用不着我送吧。” 赵孟欣皱眉，怒极反笑：“你逞什么强？是，你们父子一条心，那你留在这儿能做什么？你是能给他还债还是能替他去坐牢！？” “滚。”许昉喘着粗气，他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他自认为很了解赵孟欣，可是现在却突然又看不清她了。 “别让我说第二遍，滚出这个家。” 赵孟欣死死咬着牙齿，又盯着许昉看了几秒，才愤恨转身离开。 赵写意在旁边捂着嘴哭，哭得断断续续，话都说不清楚：“叔叔……叔叔他……” 许昉闭了闭眼，转身冲出门外，赵写意跟在他后面跑，不一会儿就到了许朝荣的公司门口。 这是沈遥川的爸爸和许朝荣当年合伙开的一家小型公司，这些年发展得一直都不错，越做规模越大。 他们到的时候公司楼下已经站满了人，门口贴着封条，停着几辆警车。过了一会儿，他们看见许朝荣被两个警察从里面带出来，外面的人举着牌子，高呼着还钱。 “那是我们的血汗钱！你们卖假药，不得好死！” “还钱！把钱还给我们！” …………… 声音此起彼伏，现场一片混乱。许昉隔着人群看到了许朝荣，对方也看见了他，很快低下头。 老了，许昉心里只有这样一个想法，几天不见，他怎么老成这样了。 “走。”赵写意这会儿已经不哭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拽着许昉向外走：“走，去找我爸。” 他们到赵家的时候赵爸爸不在，赵妈妈满脸忧愁的在门口来回走，看见他们过来，忙上去问：“你们怎么来了？你爸许叔叔家了，你们没遇到吗？” 许昉摇摇头，道谢以后一刻都没停留便又向家飞奔。 赵写意累得气喘吁吁，这会儿眼泪又掉下来，赵妈妈给她擦眼泪，边擦边说：“我跟你爸也是前几天刚知道，唉，谁也不知道老沈竟然能做这种事儿，你许叔叔这次被坑惨了。” “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沈接了一批假药的单子，从外边儿倒回来卖向国内，你许叔叔从创业初期就一直跟着他，老沈说什么他都信，唉，这人都有贪心阴暗的时候，哪里能什么话都信呢？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竞争越来越激烈，老沈可能是想投机取巧，哄骗着你许叔叔一起做这个买卖，当时合约什么的都是你许叔叔签的字，被发现以后他就带着一家人逃到国外去了，把这个烂摊子丢下来。” “唉，坑人啊。” 赵写意眼睛酸胀，她到现在还是不肯相信发生的一切。 沈叔叔怎么会是这样的人，那许昉他们怎么办？ “妈，我去找许昉，晚上别等我。” 赵妈妈连连应声，嘱咐道：“快去吧，能帮什么都尽量帮，唉……昉昉是个命苦的孩子，你们马上都要高考了，怎么出这档子事儿啊。” 叮叮。 赵写意打开手机看，是许昉的消息。 “别来，帮我去学校接小七，别让他回来。” “哥哥呢？”贺祈看着面前的赵写意，有些奇怪，“小意姐，你怎么了？” 来之前赵写意特意去洗了脸整理了乱糟糟的头发，但是看起来还是很憔悴。 她摇摇头说：“哥哥有点事情，我先带你去吃饭吧。” 第27章 四月的桂城已经开始热起来了，街上的行人神色各异，来去匆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小世界。 “赵叔没用，帮不上你们什么忙。”赵宇坐在许昉对面，神色凝重。 自从得知这件事，这些天他一直在陪着许朝荣跑东跑西，他多年不关心商场上的事情，面对这些只觉得无能无力。 赵宇又惊又气，恨不得掘地三尺将沈康裕抓出来，不明白昔日的好兄弟怎么变成了这样。 “律师我已经找好了，昉昉，本来不该跟你说这些，可是你一直都很聪明，就算我不说，你也会猜到，老许他多半是……”“我知道。”许昉将手放在膝盖上，轻声开口：“赵叔已经做得够多了，谢谢您。” 说完，他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赵宇心里堵得慌，已然红了眼眶，他是看着许昉长大的。 这个孩子从小就比同龄人要更成熟更孤寂些，他知道赵孟欣几乎从来没管过许昉，全是靠着许朝荣又当爹又当妈把他拉扯大，这些年好不容易越过越好，现在全毁了。 “昉昉，你，你马上就要考试了，这件事情你先……” “赵叔，我没法不管。”许昉的嗓子已经有些哑了，他轻轻咳了一声，才开口：“赵孟欣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说可以带我走，但是让我不要再管这件事。” 许昉捏了捏拳头，声音有点哽咽：“可那是我爸，他最难最苦的时候也没放弃我，我不能离开他。” “这个世界上，我只有这样一个亲人。” 许昉很小的时候，也会羡慕一家三口的温馨日子，后来意识到这是奢望，便不再抱有幻想。 他好像很早就没有了感兴趣的事情，同龄人在笑，在闹，对未来满怀憧憬的时候，他唯一的念想就是，一定要好好念书，给许朝荣减轻负担，以后给他养老送终。 除此之外，他没有什么别的牵挂。 直到遇见贺祈，贺祈出现在他生命中，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以前的他时常觉得，那是世界上另一个自己，他们相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赵叔，我送您回去吧，这段时间麻烦您了。” 赵宇点点头，轻叹一口气：“好孩子，苦了你了。” 送走赵宇，许昉拿出手机准备给赵写意发消息，却发现对方已经发了几条过来： “他看出来了，一直追问我。” “我告诉他了。” “我们还在吃饭，等等送他回来。” 合上手机，许昉忽然感觉很累，他想去看看许朝荣，可是他现在谁也不见。 许昉走到沙发前坐下，直直地坐着，眼睛又酸又涩，这一刻他突然很想贺祈，很想抱抱他，像小时候那样。 如果贺祈冲着他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或许他就不会觉得这么累了。 “哥哥。” 许昉侧头，赵写意已经带贺祈回来了，不知道他们站了多久，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他站起身，对赵写意道：“谢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 “走吧。” 许昉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抬脚向外走，然后又回头，静静看着贺祈，良久，才交代道：“很快回来，你先睡。” 两人并排走在街道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赵写意有心想安慰他，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无力。 “别怪他。” 她忽然听见许昉这样说，然后慢慢停下脚步，侧头看身边的人，泪水滚滚而下。 她好久都没有哭过了，今天感觉哭尽了一生的眼泪。 为自己心爱的少年，也为自己最好的朋友。 她的青春明明还没有过去，她却觉得一切就此仓惶落幕。她哭得伤心，以至于最后只能蹲在地上。 她知道许昉在说什么，刚知道的时候，她是怪沈遥川的，不仅怪他，还带了丝丝恨意。 可后来冷静下来，她想，沈遥川也是无辜的吧，或许离开也是迫不得已，不然怎么会突然就联系不上了呢？ 她已经不怪他了，她想，如果许昉怪他，没有办法原谅他的话，是很正常的事情，她会和许昉一起把他揪出来，暴揍一顿。 可是许昉没有，他说，你别怪他。 他是最有资格怨恨一切的人，可是他没有。 赵写意不明白，这样好的人，为什么要受这么多苦，许叔叔那么好的人，又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赵写意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她抬头问许昉：“你，以后是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到哪里算哪里。” 许昉回到家的时候，贺祈坐在他出门前坐着的位置上。 他走上前，在贺祈旁边坐下，“怎么还不去睡？” “哥哥。”贺祈轻声唤他，直直望着他的眼睛，然后不再说话。 “嗯，在呢。” 下一秒贺祈便倾身上前，张开双手，像过去许昉无数次抱他一样，轻轻把许昉的头环在自己胸前，一下一下抚他的背。 “哥哥，我在呢。” 许昉安静地靠着贺祈，他之前设想的没有错，他的星星给了他一个拥抱，他就没有那么累了。 不知道抱了多久，许昉轻声说：“小七，上楼睡觉吧。” 那天晚上两人都没有睡着，像之前一样，一个睡不着，一个不敢睡，只是角色互换了。 第28章 许昉还在想今天和赵叔叔的谈话，许朝荣坐牢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看会判多少年，至于那些债务，肯定是要还的，他又想起赵孟欣白天的话。 “你是能替他坐牢还是能给他还债？” 替许朝荣坐牢，他倒是想，可惜没人收，还债，一点点还，总能还上的，只是这样的话，他怕是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吧。 许昉伸手轻轻环住睡在身边的人，很快便感觉到对方紧紧回抱住了自己。 果断理智如他，从来没有哪一次做决定会像现在这样艰难。 脑海中浮现出过去的层层记忆，许昉最终还是无力地闭上眼，就这样吧。 对不起啊，小七。 第十五章 （太阳） 一直到许朝荣的判决下来，许昉都没有见过他。 不是不想去，是不敢。 他还记得在公司门口的匆匆一眼，许朝荣只看了他一眼，就很快低下头，他的头发都有些白了，全然不似许昉记忆里那个儒雅随和，风度翩翩的男人。 许昉想，如果见面会让他觉得愧疚，那就先不要见了。 这一天，许昉早早起床去了一趟学校，学校的老师再三请求他再考虑一下，他们理解他的家庭情况，也愿意帮助他，许昉一一谢过，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没有人能真正帮助他，也没人能代替他走完剩下的路。 出学校以后，许昉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绕着桂城走了一圈，桂花还没开，他有些失落。 他去了自己就读的小学，初中，没有进去，站在外面远远地看了一眼，有学生在操场上大声欢笑； 又去了他常常带贺祈去的游乐场，遇见了那个卖棉花糖的老爷爷，看见许昉，他问他那个爱吃糖的弟弟去哪里了，许昉笑笑，说在上学； 还去了江边，自从贺祈来到桂城以后，他们三个人在这里迎接了一个又一个新年。 站在台阶上，许昉好像又听到了那时贺祈清脆透亮的声音，他说：“哥哥！新年快乐！” 也去了南湖，前些日子他们四个还来这里一起野餐，他跟他的小七在这里拍下了第一张合照； 最后，去了学校附近的那家蛋糕店，许朝荣在这里给他订了十六次生日蛋糕，而后他又在这里给贺祈订了四次生日蛋糕，他还记得，贺祈最喜欢吃这里的雪媚娘和草莓杯。 想到这里许昉突然有点难过起来，他走了，谁来给小七买小蛋糕呢？ 小意会吧，也只有她了。 一圈走下来，天都有些黑了，许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贺祈已经下课回家了。 他也该回去了，可回去了怎么面对那个天真的小孩儿呢？说什么呢？怎么说呢？ 前前后后忙碌了一个多月，许昉像连轴转的机器，根本没有空闲的时间想东想西，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突然觉得很不真实，不是在做梦吗？一夜之间，亲人，朋友，未来，都离他远去，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许昉第一次生出茫然的感觉，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他走在街道上，四周都是人，却觉得凄凉落寞，明明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人，怎么突然又不习惯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岔路口，看着那条走过千万遍的石板路，许昉却迟迟迈不动腿。 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圆，月色如霜，把他照得一片冰凉。 他忽然回想起过去的种种，想起贺祈刚来的那一天，小小的孩子轻轻祝他生日快乐。 想起很小的时候，许朝荣教他写字，说：日出初明，曙光初现。 昉，就是明亮，开始的意思。 他生来就与太阳联系在一起，如今却只能在月色下踽踽独行。 许昉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继续向前走，他拼命克制自己，冷静下来，可每走一步，他的心都在剧烈跳动。 当走到桂花树旁的时候，他定定站了很久，最后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无声地哭出来。 所以今晚的月亮，你能照亮前方的路吗？ 我没有方向了。 许昉在地上蹲了很久，久到站起来的时候脚已经麻了，眼睛又昏又花，大脑混沌一片。 他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可当贺祈打开门看见他的时候，还是发现了他隐藏起来的落寞和难过。 “哥哥。”贺祈整整齐齐得穿着校服和鞋子，看见许昉，迅速上前紧紧抱住他。 许昉闭了闭眼，抬手回抱住对方，他们站在门口相拥了很久。 怀中的人在轻微颤抖着，以至于许昉分不清，现在到底是谁在安慰谁，谁更需要谁。 “好了，回来了。”许昉拍了拍贺祈的背，向后退一步，递给他一个盒子，“去买了小蛋糕。” 贺祈征征地看着他，没作声，也没伸手去接。 许昉轻轻笑，伸手去捏他的耳朵：“小七，你……” “你去哪里了？”贺祈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气，他从来没有这样跟许昉说过话，明明以前许昉也有回来得晚的时候，甚至更晚。他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很担心，总是觉得会出什么事，他回来就一直等着，实在受不了了穿好鞋准备出去找许昉，却发现他就站在门外。 站在门外干什么呢，为什么不肯进来？ “小七。”许昉收回手，垂下眼皮，轻声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第29章 “饿了没有？哥哥给你做饭吃。” 贺祈摇头，拉许昉进屋，关好门以后又上前一步重新紧紧抱住他，小声说：“哥哥，我想看星星，你陪我看看星星吧。” “好。” 他们走到天台，并排站在一起，两个人静静站着，沉默了很久，贺祈突然说：“那颗不是启明星。” 他眨了眨眼睛，看向许昉：“这个时间怎么会看见启明星？” “你早就知道。” “嗯，”许昉的声音还带着点哑，“有什么重要吗？是或者不是，你都在我身边。” “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这个问题，贺祈在过去的五年里问过很多次，许昉给他喂蛋糕的时候，拉着他散步的时候，轻轻把他圈在怀里睡觉的时候，他幸福得感到惶恐，总是一遍遍问他：“哥哥，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许昉每次都捏捏他的耳朵，很认真地看他，坚定地回答：“会的。” 贺祈直直盯着他，固执地等一个答案，许昉却没有说话，他抬头凝望着夜空，可能在看星星，也可能在看月亮。 “不是说来看星星吗？看完就回去睡吧，今天太累了。” 贺祈蓦地捏紧自己的衣角，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有些忍不住泪意。 无数话堵在他胸口，他想问的，他还想问很多问题，可是哥哥说太累了。 于是他牵起许昉的手，轻声说：“好，可以一起睡吗？” “好。” 他们还像过去那样躺着，贺祈下意识把头紧埋在许昉怀里，双手用力环抱住他的腰，感受他的气息。 万籁俱寂，感受到怀中的人平稳的呼吸声，许昉缓缓睁开双眼，将下巴轻轻抵在贺祈头上，然后用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对不起啊，小七。” 哥哥很想一直留在你身边的，特别特别想。 但我做不到了。 第十六章 （月亮） 贺祈上学以后，许昉收拾完东西，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十点钟，距离他上车刚好还有十二个小时。 他不知道这十二个小时该做些什么，思考了很久，他决定去一趟赵家。 赵宇开门看见许昉的时候，有些惊讶，他忙拉许昉进去，“昉昉，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还有课吗？” 许昉摇摇头，平静道:“我退学了。” 赵宇还没有反应过来，许昉又说：“我是来跟您道别的，我要大概离开一段时间。” 说完他深深鞠了一躬，顿了几秒，轻声道：“这段时间还得麻烦您，我爸现在不想见我，麻烦您替我去看看他。” “昉昉！你疯了？你马上就要高考了！”赵宇脸上满是震惊，他上前一步紧紧拽着许昉的手臂，“你想出去打工替你爸还债？你们欠了多少钱？叔叔帮你们还，叔叔砸锅卖铁也先给你们还上好不好？” “昉昉，你先好好念书，等你以后……” “赵叔，”许昉打断他：“您已经为我们做很多了，让爸爸知道，他会自责。” “你现在这样他就不会自责了吗！？”赵宇又伤心又生气，眼眶都有些发红。 许昉看着他，轻声说：“赵叔，我只知道小意的外婆最近大病了一场，您前些年盘的店生意也不景气，有几家还亏损得严重，您已经做得够多了。” 赵宇这段时间愈发瘦了，他为许朝荣的案子忙前忙后，四处托人找关系，最终许朝荣还是判了六年。但对于许昉来说，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起码比他想象中要好。 “叔叔对不起你，”赵宇双手捂着脸，肩膀颤抖，过了一会儿他抬头问许昉：“你妈妈呢？对，我去给你妈妈打电话，老许这些年对她……” “赵叔，”许昉拉住他，“她来找过我，出事的那一天。”他抿了抿唇，继续说：“我没法跟她走的。” 赵宇沉默了很久，才又问道：“你去哪里？” “临城。” “以后还会回来吗？” “嗯，会的。” “小意是不是早就知道你……” “嗯，我跟她讲过了。” “难怪，她都没有向我提起……”顿了一下，赵宇突然道：“昉昉，之前律师说可以……” 许昉摇摇头，打断他，“我从来没有过这个打算，爸爸也不会同意。” 他们提议先把房子卖出去抵一部分债，许昉当时就直接拒绝了。 他爸辛苦大半辈子，这大概是他唯一能留住的东西，许昉不敢想象，等几年后他爸出来，看见自己辛辛苦苦一砖一瓦建上的房子成了别人的，会有多难过。 更何况，那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承载着他最温暖的记忆，他们还在那里送给了贺祈一个小家。 他也想过要不要暂时留在这里，按部就班的参加完考试，以后再想办法，可时间会等他吗？债主会等他吗？ 他能够马上长大吗？ 赵宇面色苍白，哽咽道：“你从来都是有主见的孩子，我知道你做好了决定。” “叔叔能力不足，不能给你指明路，但是昉昉，既然往前走了，就坚持走下去。” “累了就回来歇会儿，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成为不了光芒万丈的太阳，就做自己的月亮吧，起码还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会的。” 第30章 回到家以后，许昉估摸着时间，开始做饭。 贺祈回来的时候，许昉刚好做好一大桌菜，他招手冲贺祈笑：“饿了吧，快来吃饭。” 顿了顿，又说：“今天没有小蛋糕了。” 贺祈看着茶几旁的行李箱，脑子翁地一声相，果然要走了吗？他没应声，径直沉默着坐下，然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吃到最后，他手抖得连筷子都有些拿不稳。 “好了，吃饱了就别吃了。”许昉伸手来握贺祈的手。 贺祈放下筷子，直直望向他，“你要走了，是吗？” “嗯。”许昉收回手，偏过头去别开对方的视线，“赵孟欣说，我跟着她，她可以替我们把债还完，她已经联系好了学校，我休学一年，明年再继续读。”说完，便垂下双眼，盯着自己的手看。 贺祈一直看着许昉，半晌，才开口说：“挺好的，以后还会回来的吧。” “嗯。” “我需要搬走吗？” 许昉侧头看贺祈，他的的眼眶已经有些红了。 “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也是我的。” 贺祈垂下头，用筷子戳碗里的骨头，“什么时候走？” “马上就走了。” “嗯，我等等还要写作业，就不送你了。” “好。” 两人沉默着坐了十几分钟，谁也没说话，谁也没有看谁，然后许昉起身收拾桌子，去厨房洗碗，最后去茶几旁拉行李箱。 “好好念书，有机会回来看你。” 贺祈还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也没有抬头，只哑声答话：“好。” 许昉推门往外走，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每走一步，都像在给自己抽筋拔骨。 “哥哥！”刚绕过转角，便听见贺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声音很大，大得有些发哑。 许昉停下脚步回头看，贺祈满脸通红，喘着粗气，脸上还有泪痕。 他跑上来抓住许昉的手臂，焦急开口：“哥哥，你带我走好不好？” 说着说着，便又开始掉眼泪，他胡乱地用手去抹，声音抖得厉害，“哥哥，你答应过我的。” 他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一个劲儿自说自话，“爸爸给我留了一笔钱，我们可以还债，你不要跟阿姨走好不好？” “你去哪里？你带我走好不好？” 看着面前哭得伤心的人，许昉心疼得无以复加。 贺祈从来都不肯表露什么，他想念自己的时候，舍不得自己的时候，都只会小声叫哥哥，然后静静看着他，什么都不说。 可是这次他不顾一切地大声喊叫，只为祈求自己留下，或者将他带走。 许昉强忍住泪水，伸手轻轻去捏贺祈的耳垂，轻声道：“小七，对不起。” 贺祈不停地摇头，抓着许昉的手臂不肯松手，“你答应过我的……” 许昉轻轻掰开贺祈的手指，哑声说：“回去吧。” 说完，便转身大步向前走。 “许昉！”贺祈在他身后大声喊：“我不要你再做我哥哥了。” 闻言，许昉顿了顿脚步，却没有停下，继续向前着，没有再回头。 贺祈蹲在地上，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哭到最后他连声音都发不出，只有肩膀在剧烈颤抖。 他低声喃喃：“你带我走好不好啊……” “哥哥…你今天还没有给我买小蛋糕。” 对！蛋糕！ 贺祈猛地起身，差点没站稳，踉踉跄跄向家的方向跑。 他一边碎碎念一边去冰柜翻找，找了很久，最终在茶几上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伸手打开盒子，胡乱地用手抓着吃，很苦，很酸，已经坏掉了。 他还是一个劲儿往嘴里塞，坏掉的奶油和着泪水一起，又酸又咸，他失神地看着手里的蛋糕，泪水大滴大滴掉落。 贺祈突然想，许昉走的这个晚上，桂城没有月亮。 第十七章 （记忆） 许昉离开后的一个月，贺祈见了赵写意一面。 他们去了以前四个人常去的那家烧烤店。 许朝荣和沈康裕的事在桂城闹得动静很大，烧烤店老板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看着孤单的姐弟俩，不禁觉得恍惚，以前多好的四个小孩儿啊，怎么变成这样了。 贺祈和赵写意面对面坐着，点的东西上齐了，赵写意有些发愣地看着盘子里的食物，很快回过神来笑笑说：“土豆片点多了，应该也能吃完。” 贺祈没应声，但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年，他每次都要点很多土豆片，然后高喊：伟大的破忒头！破忒头是造物主的馈赠！ 那一刻贺祈忽然意识到，在这个初夏，感到绝望难过的，不止他一个人。 贺祈喝了一口水，抬头问赵写意：“小意姐准备考去哪里？” “临城吧，我们以前约好了的。”赵写意垂下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快要溢出的悲伤。 以前约定好了的，现在他们三个一个下落不明，一个孤身漂泊，只有她还在这里。 刚知道许昉要退学去临城的时候，她震惊难过得哭都哭不出来。 她一直都知道，许昉从来都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冷漠，很多时候，他的感情比寻常人还要热烈很多，对许朝荣是这样，对贺祈是这样，对她和沈遥川也是这样。 第31章 他们小的时候，假期她和沈遥川到处疯玩，许昉就乖乖在家里写作业，预习课本。 许昉不是天生聪明，他是一直都很努力，他认真地做每一件事情，也曾和他们一样憧憬过大学会学什么专业，以后会做什么。 他那么努力认真地走到这一步，却在距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不能再继续向前了。 那段时间每每想到这些赵写意就无法入睡，她不停地想，却怎么也想不出好的办法，许昉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嗯，哥……他以前说过他大概率会考去临城的，你们很快又可以在一个学校了，不过他要休学复读一年，到时候他就比你小一届了。”贺祈低头看着碗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筷子乱翻，声音有些失落。 闻言，赵写意震惊地抬头看向贺祈。 复读？许昉走之前给她发了消息，只说他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让她帮忙照顾小七，最要紧的是别让他跟向瑾竹待在一起，也不要让小七去找他。 所以，许昉是没有告诉小七吗？ “嗯，”赵写意稳了稳心神，给贺祈倒了一杯酸梅汁，“很快又会见面的。” 顿了顿，她继续道：“小七，你去看过许叔叔吗？” 贺祈摇了摇头，“去过几次，许叔叔都不愿意见我。” “要不等等再去看看吧，再去试一试。”赵写意说：“许叔叔现在只见我爸，我爸前段时间去看过他，说他又瘦了很多。” “好。” 贺祈本来不抱期望的，可是没想到这次许朝荣竟然同意见他了。 从出事到现在，贺祈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过他。 面前的人脸颊凹陷了一块，还冒了些青色的胡渣，鬓角全白了，看见贺祈，许朝荣有些无措地转过头去。 一瞬间，贺祈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还记得第一年来到桂城的时候，许朝荣柔声说会替他的爸爸延续对他的那份爱，然后和许昉一起给了他一个家。 许朝荣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养着，在他失去父亲的那些年给了他最深的爱，他曾无数次想快快长大，让叔叔不再那样辛苦。 可是根本来不及，时间它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探视时间快要结束的时候，许朝荣才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们……都还好吧。” 贺祈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说：“一切都好，阿姨帮了我们，哥哥……” “哥哥也很好，我们一切都好。” “好，好，那就好。”许朝荣应声，不住地点头重复：“都好就好，都好就好。” 说完便不再看贺祈，也不再作声。 临走的时候，许朝荣低声交代：“小七，以后就别来了。” “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吧。” 从监狱出来以后，贺祈径直回了家，发现向瑾竹站在门口四处张望。 看见贺祈，向瑾竹上前一步道：“等你很久了。” 贺祈想起上次见到向瑾竹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她的精神越来越不稳定，后**脆直接住在医院里。他去医院看望她的时候，她还在冲护工大喊大叫，早已不再美丽优雅。 “一起吃顿饭吧，”她说：“这么多年，连顿饭都没做给你吃过，很恨我吧？” 贺祈没应声，过了一会儿，他说：“吃饭吧，饿了。” 他们在向瑾竹租的房子里面对面坐着，贺祈看着一桌子他爱吃的菜，觉得很不真实。 他曾经一直在等待这样的场景，现在成真了，却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诧异。 他在想面前这个向瑾竹到底是谁呢？是他小时候那个温和漂亮的妈妈，还是那个疯狂狰狞的女人，或者是那个对他不闻不问的陌生人？ “我要回去了，你现在大概不会饿死自己了，钱我还是会照常打的，那是你爸留给你的。”向瑾竹突然开口：“说不定下次见面，我真的变成了一个疯子。” “你也是个怪可怜的小孩儿呢。”向瑾竹短促地笑了一下，“现在又没有家了。” “我有。”贺祈打断她。 向瑾竹定定看了贺祈几秒，扬起嘴角道：“嗯，挺好。” 贺祈别过头去不再说话，向瑾竹便继续说：“我这么对你，你恨我吗？” “没有。” 向瑾竹轻笑了一声，有点嘲讽：“可我还是没法不恨你啊。” “很好笑吧，我该恨的人死了，就只能来恨你。” “你怎么跟他那么像？我没法不恨你啊。”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像在自言自语：“我根本没法不恨你。” “我总觉得没有你，我或许就可以逃脱了。” “可是，可是……” “可是如果重来，我还是会生下你啊。” 向瑾竹越说越急促，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我总是在想，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人听我说，我也找不到地方问。” “我试过的，我根本做不了你妈妈。” 说着说着，向瑾瑾竹突然毫无预兆地哭了，她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哭得很悲怆。 贺祈平静地望着她哭了很久，他想，她大概只是想要倾诉。 向瑾竹不停地自言自语，后面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再抬头的时候，眼睛红肿一片。 第32章 她看向贺祈，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小七啊，我做不了你妈妈的。” “嗯，我知道。” 贺祈点点头，起身站直，然后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的时候他的额头很红，“谢谢你。” 还是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生命，给过我那么多爱。 谢谢你，曾经尝试过，尝试过还继续爱我。 也谢谢你，终于给了我一个答案。 我等待了很久，等你有一天能够重新接受我，现在终于不用再等了。 第十八章 （桂花） 赵写意现在时常觉得看见贺祈就像看见过去的另一个许昉。 她想到贺祈刚来桂城的那一年，许昉就是他现在这么大年纪，贺祈是他的小尾巴。 时光交错，记忆重叠。 人大概真的会在一夜之间长大吧。 她的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一段时间了，比预想中好一些，后面这段时间状态不好，她还以为去临城无望，所幸结果不错。 “九月份就去了吗？”贺祈问道，这段时间赵写意常常来看他，陪他说话，吃饭。 但大部分时候都是赵写意在说，贺祈静静坐着，眼睛呆呆地盯在某一处，很多次赵写意叫他很多遍他都没有回神。 “嗯，九月初就开学了。” 贺祈点点头，起身从冰柜里拿出一盒冰淇淋递给赵写意。 赵写意接过，轻声问：“你一个人留在这边，能行吗？” “可以。”贺祈边舀冰淇淋边说：“我妈给我留了很多钱，吃穿不愁。” 他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小虎牙，“而且，我会做一点饭，不用担心。” “到时候就没法经常来看你了，”赵写意推给贺祈一个盒子，“这个给你。” 贺祈打开看，发现是一个崭新的手机，“小意姐，”他忙推回去，“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可他现在确实需要一个手机，不然太不方便了，思索了一下，他又说：“小意姐，你等一下，我去拿钱，就当我拜托你帮忙买的。” 说完便准备转身上楼，赵写意忙拉住他，轻叹了口气，“收下吧，不是我送的。” 贺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没有再说话。 “好好收着吧，卡什么的都办好了，我存了我的电话，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赵写意看着贺祈愣神的样子，轻声安慰道：“他还会回来的。” 自从许昉离开以后，贺祈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他。 除了吃饭，他要么待在自己的房间，要么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他再也没进过书房，也没进过许昉的房间。 他没有再吃过蛋糕，也没有再抬头看过月亮。 以为这样会没那么痛苦，可根本没办法，他太想念那个人了。自从遇见他，他们最长也才分别半个月，他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他。 “会吗？”贺祈低声说：“什么时候回来呢？” “桂花都快要开了。” 赵写意心里酸楚一片，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她只能轻轻拍贺祈的肩膀，“再次相遇之前，一定先好好照顾自己。” 为缓解气氛，她又笑笑说：“你可得多吃点儿，这段时间都瘦了，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得怪我没照看好你。” “会的，会照顾好自己的。谢谢小意姐。” 赵写意摆摆手，“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好，我送你。”贺祈说：“顺路，正好我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行。” 贺祈买了些熟食和零食以后就往回走，突然听见有人叫他。 “喂，你怎么回事，我叫你好几声了。” 贺祈回头看，发现是他的同班同学，有点印象，因为这家伙从跟他同班起就一直在找他的茬儿，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他也没放心上。 那人见他这副样子，惊讶开口道：“不是，你不会不认识我吧，咱好歹……” “认识，你，陈土土，小时候打过我。”贺祈打断他。 “啊？”闻言，男孩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想起来是在那个巷子里。 可他顶天也就推了对方一下，根本没动手好吧，而且他还差点被他那哥哥给揍了。 不对，陈土土谁？ “老子叫陈垚！！！还有，这都多久的事情了，我根本没揍你。” “不重要，你有事吗？”贺祈皱了皱眉，不知道面前这人犯什么神经。 “有事啊！”男孩儿摸摸头，有些羞赧，“我给你的鲜花饼你为什么扔了？” 贺祈挑挑眉，鲜花饼？ 哦，想起来了，前几天去学校补课的时候确实发现桌上有一大袋东西，他没打开看，问了几遍是谁的没人应声就直接扔了。 “你给的？”贺祈疑惑道：“想我死直接说，用不着下毒。” “喂，你怎么这样！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才懒得理你，还不是看你现在一个人……” “我需要你可怜我？”贺祈紧了紧手中的袋子，双眼有些发红，“你管的哪门子闲事？滚远点。”说完便转身大步向前走。 陈垚在后面气得大喊：“你他妈以为我想管你啊！？那鲜花饼是我奶奶做的，是她特意让我给你的。 “你不领情就算了，跟我在这儿吼什么？” 闻言，贺祈停下来，看了陈垚一眼，又折回去，扔给他一瓶可乐，“降降火，替我谢谢奶奶。”说完便又再次转身离去。 第33章 陈垚举起可乐怔怔看了一眼，有些愣神，算了，既然对方这么诚心地乞求他的原谅，就不跟他计较了。真男人就该是这样，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 还不知道已经被原谅的某人正在捣鼓手机，赵写意果然把号码存进去了。他打开的时候还抱有幻想，会不会许昉也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可惜没有，但许昉知道他的电话号码，或许以后会打给他的吧？ 他有些想问赵写意知不知道许昉去了哪里，却又不敢问，万一她不知道呢？那他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或者万一很远呢？他能找到他吗，又该怎么找呢？ 他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等明年去临城，说不定许昉会去那里。 贺祈把手机收好，起身去了书房，他很久没进来过了，过去许昉写作业，他就在旁边涂涂画画。 突然想到什么，他定睛看了一下桌面，又过去翻找，果然不见了。 贺祈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在自嘲：“不带我走，带我的画走是吧。” 他坐在许昉曾经坐的凳子上，往后仰了一下。 或许赵写意说得没错，总会再见面的。 下个秋天，下下个秋天，桂花开的时候，他可能会回来。 要是不回来，他就装上一袋桂花去找他，他知道许昉最喜欢这个味道，看在桂花的份上，许昉或许不会再推开他。 第十九章 （思念） 这个秋天许昉没有回来。 贺祈早早起床去了一趟蛋糕店，老板看见他很惊讶，亲切地打招呼：“小贺啊，好久没见你了，想吃点什么啊？” “我想订一个生日蛋糕。”贺祈看了一眼橱柜，指了指其中一个，浅蓝色的主色调，外圈下侧是绿色，像一片草地，上面点缀了黄粉色的小花，最上面是天空和草地的结合，有两只可爱的小狗脸贴脸挤在一起。 “这个还可以做吗？” “可以的呀，”老板笑笑，“给哥哥买呀，昉昉今天生日呢。” 贺祈摇摇头，“没，我自己吃。” “啊，”闻言，老板愣了一下，很快又说：“自己吃也好，这个在冰柜里可以放三天，你下午来拿吧。” “好，谢谢。” 回到家以后，贺祈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忙活完以后浑身都是汗，他走到门口坐下，盯着那颗桂花树看，风把他的衣服吹得鼓起。 “哥哥，这个蛋糕好可爱，这两只小狗好像我们。” “哪里像了，你那么能吃，小猪还差不多。” 桂花被风吹落，似黄蝶翩跹而下。 贺祈静静坐了很久，直到天边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散去。 将蛋糕拿回来以后，他轻轻放在桌子上，打开插上蜡烛，然后端端正正坐好。 “哥哥！生日快乐，希望你日日开心！” “嗯，日日开心。” 贺祈垂眸看向摆好的蛋糕，轻轻哼起生日歌，末了，轻声道：“哥哥，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啊，这次来得太急了，都没好好准备一个礼物。”赵写意举起瓶子，跟许昉碰了一下。 “都说了太忙就算了，你还非要出来，翘课了？” 赵写意笑笑，“天大地大，昉哥最大嘛。” “得了，”许昉抽纸擦了擦嘴，“说吧，想来打探什么？” “害，我能打探什么啊？真就来关心关心你，给你送点温暖。当然啊 你要是愿意给我讲讲最近怎么样我也乐意听。”赵写意用力眨眼抛了个不标准的媚眼儿。 许昉轻笑了一声，淡淡道：“现在挺好的，算是稳定一点了，白天在一家私人画室当模特，晚上就去一个小酒吧驻唱。” “工资开得挺高，偶尔还休个假，也不累。” …………… “你不用担心……” 赵写意听着许昉说话，不自觉就有些恍神。她曾经无数次在台下听这个人演讲，也曾坐在台下听他轻声唱歌。 面前的人又瘦了一点，可还跟过去一样好看。 他好像总是这样，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都很淡然。 他不诉苦，也不抱怨。 赵写意一直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打败他。 “那还不错啊，我放心了。” “果然就你这脸和身材，到哪儿都是香饽饽。”赵写意打趣许昉，“下次让我也去看看呗，给我讲讲你待的那画室怎么样?” “酒吧嘛，感觉没什么好玩儿的，闹哄哄的，不喜欢。不过我倒是想来听你唱歌。” 许昉回想了一下，确实，酒吧太吵了。不过他也就晚上唱唱歌，唱完就走，影响不大。 画室倒是还不错，画室的老板是个年轻男人，叫傅瑜，人如其名，玉石一般，很俊雅，也很温和。 许昉去那家画室，是因为偶然路过的时候发现那家画室的名字是一个月亮图案，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觉得很新奇，进去看了一眼，傅瑜正坐在画架前发呆，觉察到有人来抬头扫了一眼，然后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便起身询问是否有兴趣来做他的模特，价格好说。 在连续去了几天以后，傅瑜对他很满意，想把他留下来长期做，许昉没多想直接同意了，他正是缺钱的时候，自然是什么赚钱做什么。 “你要是感兴趣，下次放假出来我带你去看看。”许昉站起身，去前台结账。 第34章 “唉？等等，等等。”赵写意忙起身拉住他，“你干嘛啊，你今天可是寿星，我来我来 ” “没这个道理。”许昉说：“好了，别在这儿拉拉扯扯的，就当我对你的感谢吧。” 赵写意了然，便不再多言。 等许昉结完账回来，两人一起向外走。“我先送你回去。” 赵写意轻笑，“你总是这样细心。” “不是细心，该做的。”顿了顿，许昉问道：“他联系你了吗？” 闻言，赵写意反应了一下，很快回答：“没呢。” 她举起手臂舒展身体，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兴许觉得愧疚不敢来找我们。” “嗯，”许昉蹙着眉头，沉声开口，“也兴许是还没找到机会。” “或许吧，不重要了，姐可不会等他的，要是遇到个大帅哥我分分钟拿下。” 许昉轻笑：“也不错。” “好了，快到了，你回去吧。”赵写意指了指前面，“就那儿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许昉点点头，转身欲走，赵写意却突然叫住了他，“我想了很久，还是想问问你，有回去的打算吗？” 许昉没有应声，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轻轻摩挲着里侧，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有，去看看我爸。” 赵写意等着他继续说，对方却不再多言。 “那小……” “他最近好吗？”没等赵写意说完，许昉便打断了她，“最近有开心一点吗？” 赵写意点点头，“我上学之前还去看了他，他在看电影，状态还不错。” “电影？”许昉皱了皱眉，他根本不记得贺祈喜欢看电影，也没见过他看电影，除了那一次。 想到这儿，他问：“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有点像纪录片，讲朝圣者的吧。” 许昉的目光沉了沉，他轻轻嗯了一声，“快回去吧，有事电话联系。” 赵写意站在原地没动，继续问道：“你有他的号码的吧？还是你去办的，你联系过他吗？” 她叹了一口气，感慨道：“唉，说真的，你为什么不跟他联系呢？虽然他不说，但是我看得出，他很想你。” 贺祈很想他，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自来到桂城，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除了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与亲兄弟无异。 他知道贺祈很想念他，他又何尝不是呢？ 刚来临城的时候，他几乎是没日没夜地打工，不敢让自己有一点空闲时间，只要一闭眼就能想到那晚贺祈哭得那么伤心。 后来可以睡着了，便开始整夜整夜做梦，梦到贺祈冷声说，我不要你做我的哥哥，梦到他绝望地看向自己，一遍遍发问，你为什么不能带我走呢？ 他也曾无数次呆呆地看着那个号码，可最终都没能拨过去。 他根本不敢，不敢让对方看见这样狼狈的自己。 “我知道。”许昉转头看向别处，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是桂城的方向，他又重复了一遍，喃喃道：“我知道。” 第二十章 （新生）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人们都专注于自己的世界，年底依旧喧哗一片，桂城还是那样热闹。 赵写意如今已经算得上是个尽职尽责的姐姐了，在许昉的再三嘱托下，她给贺祈买了蛋糕，陪他过生日，又把他接到赵家和赵家人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小意姐，你不用每天都来看我，我现在挺好的。”贺祈接过赵写意带的一大袋水果，去给她泡茶。 “挺好挺好，一个二个都说挺好，真好不好我能不知道？”赵写意嘀嘀咕咕地说，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贺祈听到了一点。 他停住手上的动作，抬眸看赵写意，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过得不好吗？” 赵写意自知说错了话，连忙摇头，“没，现在还可以的。” 像是怕对方不信，又急急补充道：“刚开始去新地方嘛，总有点不习惯吧。” 贺祈点点头在对面坐下，没有应声。 赵写意看着他，有些犹豫地说道：“小七，你别怪他啊，他也是迫不得已。” “嗯，”贺祈垂下眼皮，轻声道：“我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许昉是迫不得已，没有谁想离开自己的家乡，许昉已经做得够多了。 而他，从来都不是害怕被丢下，他害怕不能陪在许昉身边。 送走赵写意以后，贺祈准备好好做一顿饭，这段时间他又新学了几道菜，想着以后做给许昉尝尝。 他大概会喜欢吧，从小到大，自己喜欢的东西，许昉都挺喜欢的。 刚把食材准备好，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贺祈感到奇怪，小意姐刚走，还有谁会来？向瑾竹回来了？ 打开门，发现是两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两个老人静静站在外面，看样子是夫妇，男人还拄着拐杖。 对方见他也有些奇怪，退后一步仔细看了一眼房子，在确认没有找错地方以后才开口问，“这里不是许朝荣的家吗？” 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又说：“不好意思啊，我们不知道他已经把房子卖了。”说罢便准备转身离去。 贺祈叫住他们，“没有，这里是许叔叔的家，我暂住在这里。” “请问你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闻言，两位老人转过头，打量了贺祈一会儿，开口的时候有些疑惑：“昉昉不在家吗？我们是他的外公外婆。” 第35章 许昉的外公外婆？赵阿姨的爸爸妈妈？贺祈皱了皱眉，赵孟欣不是把许昉带走了吗？没跟他们讲吗？ 贺祈摇摇头，“他不在家，赵阿姨带他去别的地方了。”随即拉开门，冲他们道：“外公外婆先进来坐吧，我去泡茶。” 两位老人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那孩子刚刚说什么？小欣带昉昉走了？” 赵父摇摇头，“怎么会？小欣不是已经去英国了吗？她可没说带着昉昉一起。” 贺祈将泡好的茶放在老人面前，恭敬道：“外公外婆喝茶吧，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话音刚落，赵母眼眶就红了，她用胳膊戳了一下旁边的人，赵父才缓缓开口，“孩子啊，你刚刚说昉昉跟他妈妈走了？” “嗯。” “但是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是他告诉你的吗？” 贺祈点点头。 沉默良久，赵父才继续说：“他没有跟他妈妈走，小欣在小荣出事的时候就出国了。”说完，赵父偏过头，似是觉得羞愧，沉声道：“是我们对不起小荣，本来这次是想来看看昉昉的，既然他已经不在桂城了，我们就先走了。” 老人拿出一张纸条放在桌子上，“如果你有了昉昉的消息，请给我们打个电话。” 贺祈震惊地看向老人，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不停思考刚刚对方说的话，没跟赵孟欣走？许昉没跟赵孟欣走？ 贺祈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空洞一片的感觉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送走他们的，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 “赵孟欣替我们还债，我跟她走，休学一年明年就可以继续读了。” “他说过想去临城，不过到时候他就比你小一届了。” 贺祈狠狠一拳锤在桌子上，猛地起身冲出去。 骗子。 他再笨也该想到的，赵孟欣怎么可能替他们还债？赵写意每次提到许昉时都模棱两可的话他怎么就没有起过疑心？许昉是骗子，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跑得极快，耳畔的风呼啸而过。 街上的行人很少，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在家享受着一顿热腾腾的饭菜。 地上还有没有完全融化的冰雪，贺祈滑倒了很多次，等站到赵家门外的时候，他的衣服和裤子都已经湿透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到这里来，却突然不敢敲响这扇门。 他笔挺地站着，像大雪中孤寂坚韧的松树。 双手早已冻得发红，贺祈微微弯了弯有些僵硬的手指，缓缓抬起手，重重敲了两下。 “小七？”赵写意打开门，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人，忙拉他进门，“你怎么了啊？” 贺祈摇摇头，轻轻挣脱她的手，“小意姐，告诉我吧，他在哪里。” “小七，你……”赵写意有些慌乱，他都知道了？谁告诉他的？ 她们上午见面的时候还好好的，是在她走了以后发生了什么吗？她心里又惊又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告诉我吧，小意姐，求你了。”贺祈上去抓住她的手，眼底通红，“我只是想知道他在哪里。” “对不起，小七。”赵写意垂眸，黯然道：“对不起，我答应过他。” 贺祈缓缓收回自己的手，低头看向地面，颤声说：“我好想他。” “特别想。” 赵写意呼吸一滞，抬手抹了把脸，转头进屋然后又匆匆走出来，给了贺祈一张纸条，“他的电话，对不起小七。” “如果他愿意的话，让他亲口告诉你。” 贺祈接过纸条，盯着上面的一串数字看，有些看不清，他用力眨了眨眼睛，道谢后便转身离开，匆匆向家的方向跑。 到家以后他飞奔上楼去拔手机，对着纸条一字一字输入，却怎么也打不对，他的手颤抖地厉害。 ……………… “小七。”电话接通，许昉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从这个不再热闹的秋天，从无数个他们在月色下孤单行走的夜晚，从他们相依相伴的这些年，遥不可及。 贺祈突然感觉自己耳鸣了，他听不见声音，也没办法张口说话。 他拼命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肩膀却止不住地抖动。 他想问许昉很多，在跑回来的路上，他已经组织了一万次语言，可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他们也什么都没说。 贺祈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瞟见了门口那棵光秃秃的树。 贺祈突然觉得很冷，他轻轻用右臂环住自己的膝盖，左手用力按手机，试图跟冰凉的屏幕贴的更紧。 自那通无疾而终的电话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但是许昉在夏天的时候回了一趟桂城，见到了许朝荣。 时隔一年多，他们父子才终于见上一面，许昉没有告诉他自己的事情，他曾经怎么骗贺祈，现在就怎么骗了许朝荣。 他过去从来没撒过谎，唯二的两个谎言，竟然全给了自己最爱的人。 许朝荣说了同样的话，让他不要再来，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许昉没应声，只是在临走时，才缓缓说：“等你出来，我们还像过去那样。” 他也去看了贺祈，可是没跟他见面，他站在很远的地方看见贺祈在给门前的小花浇水。 第36章 许昉想，长高了，又瘦了一点，也不知道是好好吃饭了还是没好好吃。听说成绩还是很不错，开学就进八一高中。 许昉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对方进屋再没出来，他才回过神，匆匆赶回临城。 他晚上还得去酒吧上班，今天来得匆忙，几乎是临时起意。 许朝荣不肯见他他是知道的，回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而自接到那通电话以后，他几乎又陷入了整夜整夜的失眠状态。 回桂城的前几天，他去上班的时候，傅瑜觉得他精神状态不太对，便询问了几句。 傅瑜是知道他的事情的，刚在他那儿上班的那段时间，许昉整个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姿态。 相处一段时间后两人渐渐熟识起来，许昉比傅瑜要小上个八九岁，对方一直很照顾他，两人也彼此了解了一些。 许昉知道傅瑜有个很喜欢的人，是个军人，喜欢了很多年，后面两个人在一起处了一段时间。 但是前不久对方退伍回来就结婚了，这个画室就是在他结婚以后傅瑜自己开的，之所以取那个名字，是因为对方的名字里有一个月字。 傅瑜说起这段经历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他说，就算是对过去的一场纪念吧。 然后他又问许昉：“会觉得奇怪吗？” 许昉不解，他便补充道：“我喜欢男人。” 许昉摇摇头，问他：“你只喜欢男人吗？” 闻言，傅瑜顿了顿，随后笑笑说：“大概是，因为还只喜欢过这么一个人。” 在知道许昉的问题以后，傅瑜敏锐地觉察到他可能有心理方面的问题，便给他联系了心理医生，再三强调一定要去。 就是心理医生告诉许昉，或许直面问题会带来好的改变。 于是他回到桂城，匆匆看了一眼他日夜牵挂的人。虽然还是没有勇气站在他面前，但也足够了，这样遥遥一眼也够他再撑一段时间。 回到临城，许昉在更衣室匆匆换好衣服便向外走，却在拐角处撞上一个人。 对方跟他差不多高，可能还要高一点，留着极短的寸头，五官立体又凌厉，他的左耳戴了一只黑色的耳钉，嘴里还懒洋洋地叼了一根烟。 “抱歉。”许昉淡淡扫了对方一眼便侧身走过。 男人定定看着离去的背影，眼神像是在冬夜寻找食物的孤狼。 良久，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许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轻轻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这是许昉换的第三家酒吧，才工作了没几天。第一家酒吧还不错，但是老板再三要求他一定要跟观众互动，调动氛围，他本身就是不爱与外界接触的人，也不喜这种闹哄哄的环境，因此工作了一段时间还是老样子。 但他的皮囊身材实在是太突出，静静往台上一站就有很多人在下面起哄，根本不需要再额外做什么。 老板却不太满足，还是希望他能活跃一些，无奈许昉只能提出离职。 第二家是一个清吧，工作时间比较短，环境也不错，但赚得太少，许昉不得不重新寻找落脚之处。 许昉坐在台上边拨弄琴弦边唱，垂下的睫毛被打出一小块阴影，他的声音很凉，像秋季的月光。 “你新招的？”角落里的男人眯着双眼，一只脚搭在另一条腿上，微微向单人沙发上后仰着，侧头问身边的人。 “啊，怎么样，眼光不错吧？”他旁边的人开了一瓶酒递过去，“虽然太冷了点儿，但就这这脸，这身材，往那儿一站就是招牌。” “归我了。”男人接过酒瓶，看向台上的身影。 “顾忱槊你他妈是人吗？这你也要抢？” “你不是才招了几个小年轻，我服了，而且人现在都还没成年，你简直禽兽不……” “心脏的人简直想什么都脏。”男人开口打断他，嗤笑道：“谁跟你说我要睡他了？” “不是？” 男人耸了耸肩，语气不明，“你知道吗？他特别像一个人。” “我的一位，故人。” “什么？” “啧……聋子。” ……………… 今晚的五首歌唱完已经凌晨了，许昉收好吉他去储物室拿东西。 不料一个男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对方斜倚在门上，冲他懒洋洋地笑。 “借过。”许昉冷声开口，对方却没动。 他不悦地看了男人一眼，男人丝毫不惧，径直向前一步走上来，沉声道：“许昉？” “有事？” “顾忱槊，”男人伸出一只手，“刚刚见过的。” 许昉轻轻嗯了一声，准备从侧面绕过去。 “不认识一下你的新老板吗？”顾忱槊再次堵住他的去路。 许昉忍无可忍，蹙眉不满道：“别发癫。” 顾忱槊偏了偏头，微笑道：“别生气，听我说完呗？” “你的老板把你……”他停顿了一下，思索该用什么字才不奇怪，“把你调到我那儿去了，以后你就到我那儿去唱歌。” 许昉没应声，冷冷看着面前的人。 “价格你来定？ “不需要。” 他是缺钱，但还不至于什么人都相信。 “要调我走，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行，他这会儿回去了，现在就打个电话？”顾忱槊掏出手机，向前递了递，随即又拿出了一张名片，“你可能把我想成了什么不好的人。” 第37章 “我得解释一下，你第一天来这里唱歌的时候我就听了，我很欣赏你。” “正好这里的老板是我朋友，我想把你挖走，就这么简单。”顾忱槊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别急着拒绝，回去好好想一想，说好的，价格你来定。” 许昉向后退了一步，漠然道：“我不认为，我唱歌的水平高到了可以随意开价的地步。” 顾忱槊轻笑了一下，慢慢道：“与你唱歌无关，只是我不以赚钱为乐趣。” “我太无聊了，所以想认识一些有趣的人。” “或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 “可你需要钱啊。” 顾忱槊走上前轻轻拍了一下许昉的肩膀：“多一个朋友，又可以赚钱，别跟钱过不去。” “电话我就不打了，你明天自己去核实吧，想好了给我打电话。”说完，他将名片塞到许昉的手中，然后便大步离去。  第二十一章 （依偎） 再次接到贺祈电话的时候，许昉正在画室跟傅瑜闲聊。 “怎么了？”傅瑜见许昉突然愣神，手机铃声一直在响，他却迟迟没有接。 “怎么不接电话？” 傅瑜扫了一眼屏幕，a小七。 小七？他那个弟弟？ “不好意思，”许昉回过神来，“我出去接个电话。”不等对方有所反应他就匆匆起身出门，傅瑜摇头浅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许昉突然冲进来，神色匆忙道：“对不起，我有点急事，今天可能不能工作了，抱歉。” 说完随手抓起椅子上的外套大步向外跑。 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许昉几乎是一瞬间心脏便停止了跳动，可当听见贺祈的声音时，他的胸腔又开始剧烈起伏。 “许昉，我在临城火车站，你要来接我吗？” “师傅，去火车站，麻烦快一点。” 许昉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慌乱过了，许朝荣刚出事的时候，他没日没夜地和赵宇来回跑，不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面初来临城，他一个晚上要辗转好几个地方，最难的时候只能去候车室睡觉。 好久没有这种慌乱感了，他说不清这是来源于什么，是害怕直视那双明亮的眼，还是害怕贺祈质问为什么骗他，或者更害怕的是，贺祈说到做到，真的不愿意再让自己做他的哥哥。 到火车站以后，许昉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个身影。 贺祈穿着灰色的连帽卫衣和深色牛仔裤，单肩背着一个黑书包，隔着人群与他遥遥相望。 许昉蓦地想起他高三演出的那一次，小小的少年坐在台下仰头看他，与他对视以后却又匆匆低下头。 他当时想，果然还是偷偷跑来了，等回家了一定要逗逗他。 可根本没来得及，那居然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段好时光。 许昉好像被定在原地，他就那样静静地望着贺祈，很奇怪，明明前不久还偷偷去看了他一眼，现在却觉得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贺祈穿过人群向他走来，步子迈得很大，站定到许昉面前的时候，呼吸声有些重。 他看了许昉一会儿，过了很久才低声说： “桂花开了，你不回家，我带花来见你。” 说完，他打开书包，轻轻从里面拿出一支被报纸包起来的桂花，长途的奔波导致有一些花瓣已经掉落在了报纸上，但依旧好看。 “从家门口那儿折的，我还做了桂花糕，你说不定会喜欢。” 许昉眼眶酸涩，如鲠在喉。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突然觉得，这一年多以来所有的风霜苦楚都被吹散了。 他的星星，还跟小时候那样，无论发生什么，首先想到的都是要先给他一个拥抱。 来的路上他脑子很乱，想了很多，他不断思考应该怎样求得贺祈的原谅，原谅他的放弃，原谅他的欺骗。 他陷在自责彷徨的情绪里无法脱身之时，有人跋山涉水来到他身边，没有质疑，没有诘责。 只说，我带花来见你。 许昉心里温热一片，他轻轻抿了一下嘴唇，有些迟缓地抬手想抱一抱面前的人，贺祈却先一步，伸出双手从他腋下穿过，将下巴轻轻放在许昉的肩上。 良久，贺祈向后退了一步，向许昉递了递手中的花。 “我好饿。”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适时叫了两下。 许昉轻轻笑了笑，一只手接过花，一只手伸手去牵贺祈，“想吃什么？” “火锅。” “好。” 许昉将花斜插在外套的内侧口袋中，腾出一只手拿手机在美团上四处搜索，选了一家评分最高的打开，举起手机向贺祈示意：“这个可以吗？” “嗯。”贺祈点了点头，抓着许昉的手更紧了一点。 许昉破天荒地请了假，画室和酒吧那边都请了两天。 “你怎么来的？”许昉用勺子舀起两个鹌鹑蛋放在贺祈碗里。 “坐火车。”贺祈低头看着自己的筷子，没有抬头。 许昉轻轻嗯了一声，继续给他夹菜。 “好了，你自己吃就好。”贺祈看着碗里堆得满满的菜，出声制止。 许昉看了贺祈一眼，有点委屈地撇撇嘴，“好吧。” 吃完火锅已经七点了，两人起身往外走，许昉还有点愣神，小七真的不再叫他哥哥了，看来还是在生气，他正在心里琢磨要怎么哄，贺祈突然停下脚步，直直看向他。 第38章 许昉微微睁大双眼，下意识想开口道歉，贺祈却冲他伸了伸手。 “哥哥！你刚刚丢了东西！” “什么？” “我啊！你怎么不牵着我走？我差点走丢！” “哪会走丢，我看着呢。” “不管！要拉手手！” 许昉曾无数次做出这个动作，他牵着贺祈的手走在江边，走在月色下，穿过桂城的大街小巷，也穿过今日拥挤的人群。 许昉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伸手去握对方伸来的手。发现贺祈的指尖很凉，便将他的手笼在自己手心里。 “许昉。” 贺祈突然开口，“我说，我不要你再做我哥哥了。” “嗯。”许昉快速眨了两下眼睛，他有点慌。 “如果可以的话，我要当你的哥哥。” ？？？？？！ 许昉猛地抬眼，谁？ 谁做谁哥哥！？ 他以为对方在说笑，贺祈的神色却是少有的认真，他缓缓开口：“你在想什么？”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我只觉得我很差劲，不能早一点长大，像你保护我那样保护你。” 贺祈垂下眼皮，怔怔地看向地面，“上次给你打电话以后，我只想了一件事，就是你……” 他停顿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有些哽咽，“你一个人，晚上能不能睡着。” 能睡着吗？这一年多，许昉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傅瑜让他去看心理医生，意料之内，医生说他有很严重的睡眠障碍和轻微的焦虑症，需要及时治疗，越拖延后果越严重。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你睡眠总是很浅，你晚上起来给我盖过好多次被子，我都知道。” “小七……” “你不要再做我哥哥了。”贺祈用力吸了吸鼻子，“让我保护你吧，以后我对你好。” “我会对你好的，许昉。” 许昉心疼地看着面前人的双眼，蓄满泪水，映着他的身影，他却透过自己看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场景。 他们坐在书桌前，小小的孩子举着一幅画，小孩儿说，你是月亮。 然后换得了一个承诺。 “以后哥哥会对你好。” 幼年时的诺言跨越六个四季，又重新回落到许昉怀里。 到达住处，许昉再次在心里暗暗感谢了一下傅瑜。 他原来住的房子离市中心很远，是那种老式的居民楼，治安管理很差，也很破旧脏乱。 知道许昉的处境以后，傅瑜很贴心地给他安排了新的住处。许昉本身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老板给他好的住宿条件，他就没必要继续在脏乱差的地方死磕，很快搬到了这里。 “换这个。”许昉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小狗样式的毛茸拖鞋。 贺祈蹲下举起一只仔细看了看，问道：“你是怎么能买到一模一样的？” “网购。” “奥。” 想了想，贺祈又问他：“你买了给谁穿？” 许昉边换鞋边说：“给自己买东西的时候就顺便买了。” “你知道我会来吗？” 许昉抿了抿嘴，直起身子回头看他：“我正想问，你是怎么找来的？” “猜的。” 贺祈上前将书包放在桌子上，然后开始环视四周。 许昉住的地方不算大，东西也不多，但很整洁。 客厅只放了一张沙发，一个冰柜，一张方桌和两把椅子，左边是厨房，跟客厅连接在一起，客厅的右侧是卧室，再向左就是卫生间。 “我猜的，你以前想来临城上学，我还记得。”贺祈走到沙发前坐下，轻叹道：“你总是这样。” 他只说了这样一句便不再说，垂头看着自己的手。 许昉走过去在贺祈面前蹲下，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问道：“总是什么？” 贺祈抬眼看他，一字一句道：“就算你是不要我了，你也没错。” 许昉静静望着他，贺祈吸了吸鼻子，顿了几秒继续说：“你总是这样，你念不了书，我好难过，你明明那么厉害。 “我听赵叔叔说了，房子可以用来抵一些债的，我当时想，你为什么不同意呢？我总是不停想不停想，后来我终于想通了，你总是这样，你就是这样的人，你为什么不能先爱自己一些呢？” 贺祈伸手去抓许昉的手，语气有些急切，“你能不能先多爱自己一点啊？我总是在想，没有我，你是不是可以过得更好一点，我……” “小七，”许昉捏了捏贺祈的手，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没有你，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许昉缓缓起身，坐在贺祈身旁，轻声说：“这些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小七，没有你，我也会这样做。” “没有你，我也没有办法过得更好一点，我很久以前说过，你是上天给我的礼物，还记得吗？” 贺祈点了点头，许昉侧头看他，揉了揉他的头发，“哪里像记得的样子，真记得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记得的。”贺祈的声音很笃定。 许昉失笑：“好，那大概是我后面没有再告诉过你，你有点忘记了。我再说一遍，好不好？” 贺祈摇摇头说：“我知道的，你很喜欢我。” “没有好好告诉的人是我，我是永远不会责怪你的，你做什么，我都喜欢你，我永远喜欢你，也永远相信你。” 第39章 贺祈抬手揉了一下眼睛，“我就是知道你太喜欢我，我想你喜欢我少一点，喜欢自己多一点。” 沉默良久，许昉拍了拍他的头，应声道：“前者少不了了，但以后后者会尽量多一点。” 两人坐在沙发上聊了很久，聊这一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贺祈觉得很神奇，他们两个都是话很少的人，可只要凑一块儿，总有说不完的话。 “好了，太晚了，明天再说，你先去洗漱休息。” 许昉说完便起身去门口的柜子旁拿那一支桂花，正思索找一个瓶子插上，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他回头看贺祈，对方还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 “你的桂花糕呢？” 闻言，贺祈迅速起身走过来，去包里翻找，然后拿出了一个奶黄色盒子，自豪地说：“这个！” 许昉挑眉道：“还真有？” “你快尝尝。”贺祈打开盒子，却失落地发现里面大部分都碎了，只有三四块完整的。 许昉见他沮丧的表情，安慰道：“没关系，以后我们还可以做。”然后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品尝，嗯……… 我靠。。。 巨大的味觉刺激直接冲散了刚刚温馨的气氛和许昉准备好的赞美之词。 费力咽下去以后，许昉说话都有点断断续续的，“好……好吃，好好吃啊。” “小七，你是跟谁学的？” “无师自通。”贺祈有些骄傲地挑了挑眉。 许昉咳了一下，接过贺祈手里的盒子，酝酿了一下，才问道：“你做完直接全部装起来了吗？自己是不是还没尝过？” 贺祈点点头，“太难做了，我做了好久，我想全部留给你。” 许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又暖又愁，咬咬牙，又从盒子里捏了一块出来直接丢进嘴里，只要吃得够快味蕾就反应不过来。 “小七一直都很厉害。”许昉在吃完完整的四块以后，艰难说道：“谢谢你。” 这是实话，许昉真的觉得他的弟弟很厉害，做什么都是这么有特色。 他想起来贺祈十一岁的时候也尝试过做甜点，差点把厨房炸了，许昉就再也没让他进过厨房，但当时毕竟还小，许昉以为几年过去会有所改变，暗暗存了一丝期待，嗯……… 不过转念一想，他的小七样样都好，有点不擅长的东西，也是很可爱的事情。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贺祈露出两颗小虎牙，雀跃地说着。 许昉很久没有见他这样笑了，看得欢喜。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桂花糕的味道，睁眼说瞎话：“嗯，很喜欢！” 两人洗漱完以后躺在床上，贺祈往许昉身边靠了靠，问道：“你是不是把我的画儿偷走了？” “没有，是带走了。”许昉纠正道。 “差不多。”贺祈又向前贴了一下，“我再画几幅送给你。” “火柴人？” “进阶版火柴人。” 许昉失笑，抬手将贺祈搂进怀里。 今晚的月光很明亮，能透过窗帘洒在房间里，洒在两人身上。 “我过几天就得上班，不能陪你。” “没关系，我已经是大孩子了。” “厉害。” “许昉。” “嗯。” 贺祈向上翻了一下，以胸腔贴胸腔的姿势趴在许昉怀里。 “你什么时候回桂城？” “开学送你回去，马上就要开学了吧？” “嗯，以后还会回去吗？” 许昉还没回答，贺祈又开口问：“我以后还能来吗？” “会，能。” “奥，睡觉。” 许昉紧了紧手臂，轻声说：“晚安。” “许昉晚安。” “小七晚安。”  第二十二章 （许昉） 许昉只有两天的假期，带着贺祈疯玩两天以后又要开始上班。 许昉去画室上班，贺祈就说想跟着去画室。 傅瑜早就想见见这个弟弟，许昉简单提了一嘴他就马上同意了。 “你好，”贺祈站在傅瑜对面，给他深深鞠了一躬，“我听许昉说了，您对他照顾很多，谢谢您，傅大哥。” ？ 短短一句话让傅瑜震惊两次，他侧头瞄许昉，对方摸摸鼻子后别过了头。 谁是哥哥？ 傅大哥…又是什么……？ 许昉也没想到，贺祈还真这么执着。听了好几年的哥哥，突然一下子一口一个许昉叫他，还怪不习惯的。 “那个，”傅瑜轻咳一声，浅笑道：“你哥总叫你小七，我也可以这么叫吗？” 贺祈点点头，乖巧道：“当然可以，他的朋友都这样叫我。” “好，小七，等一下我们工作的时候你可能会觉得无聊。昨天你哥特意给我说了，你也会画画对吧？”傅瑜抬手指了指旁边的一间房子，“我在那里给你准备了画板和画笔，你可以去玩。” 贺祈眨眨眼睛，摇头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我也想看看。” 傅瑜微微弯了弯嘴角，有点幸灾乐祸，向许昉投去自求多福的目光。 “你坐在这儿，会影响傅大哥发挥的。”许昉说。 傅瑜心想，行吧，你们开心就好。 “会影响吗？”贺祈看向傅瑜。 第40章 “不啊，弟弟想看，让弟弟看不就好了。”傅瑜扬起嘴角，冲许昉眨了眨眼。 “谢谢傅大哥。”贺祈乖乖去旁边搬了一把凳子坐下，却发现另外两人迟迟站着没动。 “什么时候开始？”贺祈忍不住问道。 傅瑜冲许昉扬了扬下巴，“看你哥哥愿意什么时候开始？” “就现在吧。” 说着许昉就开始脱外套，只剩一件白色背心的时候，许昉停下了，三四秒过后，他飞快抬手从头顶掀起来扔在一边，然后坐到凳子上侧头看墙。 贺祈睁大双眼，脸倏地一下就红了。 他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许昉一起睡，但都没有见过他这样光着上半身，贺祈一直觉得他哥身材挺好的，但是没想到这么好。 许昉极白，腹部的肌肉线条清晰锐利，肩部轮廓也很流畅。 贺祈下意识想低头，但惊讶地发现他哥的耳廓有点泛红，没过一会儿整只耳朵都熟了。 傅瑜看两人的反应看得开心，他在画板前缓缓坐下，开口对许昉道：“你前两天没来，学生都跑来打听，催我快让你回来上班，不然就不继续学了，你说我……” 话还没说完，贺祈就腾地一下站起来，动作太大把凳子也带倒了。 两人都齐齐看向他，贺祈的脸还带点红，支支吾吾开口：“他，他每次上班都这样吗？” 傅瑜失笑，存心逗他：“哪样啊？” “就……就，就…是这样，学生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傅瑜乐得不行，摆了摆手，“平时穿着衣服呢，就偶尔我会画一画。” “小七，你是不是不愿意啊？你要是不愿意，我以后也不画了。” “没有的。”贺祈去扶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有不愿意，我就是问问。” 许昉从来没有觉得工作这么煎熬过，四只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下午，结束的时候他觉得头昏得厉害。 “现在就去酒吧吗？”傅瑜问。 “不着急，”许昉偏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我先带小七去吃饭。” “那正好，一起去吧。” “弟弟这么远来，我理应好好招待一下，正好我晚上没事，跟你们一起去酒吧看看。”傅瑜笑道：“还没听过你唱歌。” 他们三个都偏辣口，傅瑜订好位置，三人一同去了一家川餐馆。 饭桌上，贺祈一直在挑鱼刺，挑好就放进许昉碗里。 许昉拍了拍他的手，“自己吃。” 贺祈点点头，然后继续挑。 傅瑜笑道：“难怪许昉那么疼你，我要是有这么可爱的弟弟，我也喜欢。” 一顿饭吃得贺祈很忙，一会儿给许昉剥虾挑鱼刺，一会儿给傅瑜夹菜感谢他的帮助。 许昉看着他忙忙碌碌的，也没有再制止。 “我总觉得我是你的拖累。”许昉想起昨晚那声低落的叹息。 许昉有心想告诉贺祈不是，他知道贺祈愿意为自己做任何事情，他无限地依赖自己，也无限地爱自己，但如果小家伙这么想做哥哥，就让他做好了。 吃完饭时间刚好差不多，三人一同去了许昉工作的酒吧。 傅瑜跟贺祈选了个偏角落的位置坐下，贺祈落座后便开始认真打量台上的人，这个距离有些看不清脸，只能看到许昉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袖衫和黑色裤子，白色的光打在他身上，把他照得很明亮。 他轻声开口唱，像无边夜色里倾泻而出的柔软月色。 “我有些累了，走到太原。” “我不知方向，走到太原。” 台下坐满了人，贺祈却觉得，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他看不清许昉的表情，只是肯定地想，许昉大概有点难过。 贺祈也是在他离开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哥哥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会累，会害怕，会难过，会迷茫。 “我说父亲，没有关系。” “我要去的那里，会有森林。” 那些好的，坏的，温暖的，痛苦的，他都能和许昉一起感受到。 他的哥哥还是会觉得孤独，他想念许朝荣，想念他，也想念他的故乡。 “璀璨的星，窗外飞影。” “我会回去，风也会去。” 贺祈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音乐声刚好结束。 傅瑜静静望着台上的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以前也招过一些模特，不乏脸蛋身材都很完美的，独独选择将许昉留下是因为，在他身上找到了其他人没有的东西。 他静静坐着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就像一幅破碎又坚韧的画。 怀揣着这种想法的，不止傅瑜一个人。 顾忱槊坐在暗处轻轻眯了眯双眼，在这之前，他对许昉的兴趣还停留在皮囊和气质上面。 今天这首歌听完，他脑子里只有三个字，找到了。 有故事的人很多，有故事感的人却并不多见。 今晚唱了四首歌。 歌曲唱完，许昉看了一眼贺祈他们，大步走过去。 “可以回去了吗？”贺祈仰起脸问，眨巴眨巴眼睛。 “嗯，我去拿件衣服就走。”许昉看着贺祈笑，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 “许昉。” 听见声音，三人齐齐转头。 第41章 顾忱槊穿了件黑色t恤和军绿色工装裤，搭着一双黑色马丁靴。他将外套搭在左肩，双手懒懒揣在裤兜里，大步向他们走来。 “又见面了。”顾忱槊勾唇笑，站定在许昉面前，悠悠道：“考虑得怎么样？” 贺祈警惕地看着来人，细细打量，在心里琢磨着长得真高，看样子比许昉还要高一点点，客观来讲长得很好看，但还是不如哥哥。 傅瑜看见来人，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怎么是他？ 许昉没有跟贺祈讲过之前遇见顾忱槊的事情，顾忱槊把名片给他以后，他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要不是再次碰上，他都快忘了这号人。 许昉想到前段时间催债的人，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儿：“你开多少？” “你来定。”对方笑笑，带着几分痞气，“多贵，你都配得上。” 许昉突然笑了，“图什么啊？” “我喜欢有趣的人啊，告诉过你。”顾忱槊轻叹一口气，“唉，你大概不知道，自从你来这里，老徐多赚了多少钱，他给你开的那点儿钱，实在是小气。” “许昉啊，到哪儿都是赚钱，跟着我赚得更多，何乐而不为呢？” 许昉点点头，“行。” 闻言，顾忱槊以为听错了，惊讶道：“同意了？” 许昉拿出手机递给他，“电话号码。” 顾忱槊愣了一下，随即接过手机，轻笑道：“果然丢了啊。” “说定了，你随时可以来。”临走前，顾忱槊偏头看了一眼许昉身旁的人。 从站到这儿开始，他就感受到了对方毫不避讳的打量。 贺祈侧过脸，去拉许昉的手，夹着嗓子道：“哥哥，我们回去吧。” 许昉讶异地看向贺祈，但没做犹豫，下一秒就把他往怀里揽，“好，我们……” “顾老板，你怎么在这儿呀。”一道嗲气的十足男声传来，打断了许昉的话。 贺祈心想：我去，好夹，会夹，我要拜师学艺！ 来人穿着一件奶白色的薄羊毛衫和一条浅色牛仔裤，双腿笔直修长，长相可爱软萌。 顾忱槊抬手将来人揽进怀里，看了一眼许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靠在许昉怀里的贺祈有点不知所措，跟那个娇滴滴的男生大眼瞪小眼，好怪……好怪啊…… 许昉没做理会，转头想跟傅瑜说话，却发现对方在发呆。 他抬手在傅瑜眼前挥了一下，“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现在走吗？”傅瑜回过神来，眼神却还有些飘忽。 顾忱槊这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他蹙眉看向傅瑜，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是你啊。”声音里饱含笑意。 傅瑜偏过头去不应声，顾忱槊勾起唇角，冲许昉扬了扬手机后，便揽着怀里的人离开。 “你们不是要去拿东西吗？”傅瑜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温和笑道：“我去趟卫生间，等等在门口汇合。” “好。”许昉点点头，左臂将贺祈揽在怀里，右手去握他的手，带着他向前走，边走边说话，“小七？” 许昉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不是说不要我做你哥哥了？” 贺祈轻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说：“我有时候也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个谁，看起来那么凶，盯着我看的时候我以为他要揍我了呢。“ “而且，他看起来很喜欢哥哥，万一他要揍我怎么办？” 许昉失笑，抬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打趣道：“想什么呢一天天的？我看谁揍谁不一定吧。” “本来就是嘛，”贺祈嘟囔着，脑子突然灵光一闪，直直看向许昉，吞吞吐吐地说：“那他，他那个，那个……” “他抱的那个男孩儿？”许昉替他把话补上。 贺祈猛点头，不确定地问：“他们也是兄弟？” 许昉满头黑线，贺祈看见他的反应，忙说：“我就知道，肯定不是兄弟，嗯……嗯，肯定不是。” “噗嗤，”许昉没忍住笑出了声，看穿贺祈的意图，温柔地说：“我跟他不熟，但如果你是想八卦的话，你身边倒确实有这样一个人。” 贺祈倏地瞪大双眼，心脏剧烈跳动，他身边！？他身边！？我操哥哥喜欢男孩儿？哥哥有喜欢的男孩儿了？那怎么行啊，贺祈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所有在许昉生命中出现的男性。 “你傅大哥。” 傅大哥！？ “你喜欢傅大哥！？”贺祈脱口而出，手还有点发颤。 “什么？”许昉比他还震惊，“我喜欢？我喜欢谁？” 不对，贺祈意识到自己想岔了，尴尬地摸了下脑袋，“不是，那个说错了，傅大哥喜欢谁呀？” 说话的间隙，两人已经走到了储物室。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有个前男友，好像感情很深。” 贺祈点点头，嘿嘿笑了一下，“看不出呢。” “哪有那么容易看出。”许昉锁好柜子，拍了一下他的头，“别东想西想。” “奥，好奇嘛。” “不觉得奇怪？” 贺祈没应声，有点发愣，为什么奇怪？哥哥觉得这是奇怪的吗？喜欢一个人，也会奇怪吗？ 许昉看贺祈的样子，以为他是不能接受，也是，他现在还小，还是不要跟他讲这些比较好。 许昉捏捏贺祈的耳朵，轻声道：“不说这个，走吧。” 第42章 另一边，傅瑜走进卫生间，隐约听见厕所隔间传来一阵面红耳赤的声音，他有些尴尬，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匆匆跑去洗手，结果还是遇到了最不想面对的场景，主角之一还是他认识的人。 顾忱槊带着那个男孩儿出来，迎面跟傅瑜撞上，男孩儿的衣领松松垮垮的堆着，脸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和红晕，见有人有些害羞地往顾忱槊身后躲。 反观另一位，正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笑道：“巧。” 傅瑜抬脚欲走，身后的人却明显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故人重逢，连个招呼都不打？” 顾忱槊拍拍男孩儿的屁股，“去车上等我。” “嗯，好的。”男孩儿一溜烟小跑离开。 顾忱槊绕到傅瑜身前，歪了歪头，“第三次，这还不叫有缘吗？” “你想干嘛？”傅瑜向后退了一步，有些愠怒地开口。 “交换一个名字，不过分吧。”顾忱槊摊开双手，笑得纯良无害，目光却紧紧锁着傅瑜。 傅瑜被他这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偏过头去冷声开口，“没必要。” “可之前，我看你也有爽到啊？傅先生。” “你！”傅瑜猛地转头瞪着面前的人，“你调查我？” “没那个闲心，随便找人问问就知道了。” 顾忱槊拍了拍傅的肩膀，凑到他耳边沉声说：“别害怕，还会再见面的。” 第二十三章 （孤单） 当晚回去，傅瑜罕见地失眠了。 他早已不愿再去回忆过去的事情，那对他而言很痛苦。 可今晚却不受控制地想起以前的种种。 他想到还在念高中的时候，无数次假装不经意间路过梁文月所在的教室，试图制造出偶遇引起对方的注意，后来也算是得偿所愿，他苦苦<a href="https:///tags_nan/anlianwen.html" target="_blank">暗恋了一整个青春的人终于注意到了他。 梁文月真的能和自己在一起是他从没敢奢望过的事情。 毕竟，他一直觉得梁文月是喜欢女孩儿的，是喜欢女孩儿的吧，不然为什么最后会结婚呢？看他太可怜所以施舍给了他一段短暂的幸福，看他太辛苦所以和他在一起以示安慰。 他又想到顾忱槊，临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他知道或早或晚可能会再次遇见这个人，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傅瑜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放纵的人，那一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稀里糊涂就和顾忱槊做了。 可能是得知梁文月结婚的消息，心里的郁闷哀伤无处发泄，可能是顾忱槊走过来的时候，正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实在是跟他记忆中的双眼太像了。 知道梁文月要结婚以后，他伤心欲绝，白天窝在家里画画，晚上就去酒吧买醉。 他就是在喝得烂醉的时候遇到了顾忱槊，两人甚至连话都没说几句就直接搞到了酒店里。 他觉得顾忱槊为人嚣张恶劣，可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顾忱槊一没强迫他，二没欺骗他，他没来由地厌恶他，无非是对方见证了自己所有的狼狈与伤疤。 对外他是优秀的画家，是温和的美术老师。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是有巨大欲望的，全然不似外表看起来那样纯粹完美，就连他的画室，也是对他失败爱情的缅怀。 而且顾忱槊确实没说错，不然也不会有第二次，虽然被打断了。 想到这里，傅瑜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也不怪顾忱槊不满，当时衣服都脱光了，傅瑜突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梁文月出了车祸，因为他是紧急联系人所以找到了他，问他方不方便过去。 傅瑜当时心里五味杂陈，一边担心对方的状况，一边还在想对方是不是还对自己念念不忘，他知道自己这样想很贱。对方都已经结婚了，他本来应该离对方远远的，可既然找到了这里，他也没法不管。 顾忱槊当时都气笑了，一脚把他踹下床，呵斥快点滚。 傅瑜起身去给自己倒水，光着脚踩在地毯上，站在落地窗前，思绪翻涌。 另一边，贺祈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下叹气，一下叫许昉，叫完又不再作声。 许昉想看看他到底想闹什么动静，不作理会，直到感受到某人把手往他衣服里面伸。 “小七！”许昉忙捉住他的手，把贺祈往外推。 贺祈气得恨恨翻个身，也不说话。 许昉一头雾水，起身探头去看贺祈，对方直接用被子把头蒙住，往床沿挪了一点。 “怎么了？”许昉抬手开灯，伸手拦了一下把自己裹得像蚕蛹一样的人。 “好了，再滚要掉下去了。”许昉去掀贺祈的被子，柔声道：“说说怎么不开心？” 贺祈没说话，又作势伸手，许昉没躲，定定看着他。 贺祈也不动了，跟许昉无声对视几秒以后还是撑不住，别过头去，过了三四秒又翻过身往许昉怀里靠。 许昉无奈，轻声叹了口气，把他往怀里揽了揽，再次开口问他：“怎么了？” “两件事情。”贺祈闷闷地回答。 “嗯？” “你脱衣服，不给我看。” 哦，许昉心想，学会算账了。 “我那是工作。”许昉低头看埋在自己怀里的人，抬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所以要掀我衣服？” 第43章 “没掀衣服，只摸了一下。”贺祈说话还瓮声瓮气的，不等对方答话，他又说道：“我不想回去。” 闻言，许昉腾地一下坐直了，贺祈抬头看他，眼睛雾蒙蒙的，许昉看了他一眼，就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贺祈抿了抿嘴唇，抬手去环许昉的腰，低声道：“我很想你。” “我知道。”许昉轻轻捏贺祈的耳朵，“我送你回去，很快回来看你。” “那要等年末了。” “很快。” “明天晚上再走。” “来不及了，后天要报道的。”许昉看着他，心底一片酸涩。 长大了，可还跟以前一样。 “听话，好好念书。”许昉给贺祈盖好被子，抬手去关灯，“先睡觉，明天再说。” “哥哥。” “嗯？” 黑暗中，贺祈努力睁大双眼，想看清对面的人，什么也看不到，但是直觉告诉他，许昉也应该在看他。 哥哥只会这样看他。 想到这里，他突然笑出了声音，听见动静，许昉疑惑道：“笑什么？” 不止疑惑，许昉还觉得有点瘆人，小孩子今天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又傻乐，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实在不想回桂城把自己逼疯了。 贺祈没应声，许昉越想越担心。 “小七。”下定决心，许昉还是决定和他好好聊一聊。 “你在学校有没有交朋友？” “没有。”顿了顿，贺祈继续道：“不需要朋友。” 许昉正琢磨该怎么鼓励他认识更多的人，就听贺祈说：“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不需要别人。” “不一样的。” “一样。”贺祈的声音很认真，也很坚定。 “一样的。” “那样你会很孤单。” “我有了你还会孤单吗？”贺祈的声音透露出不解，他不明白，许昉为什么这样说，“你觉得我不想离开你是怕孤单吗？” 许昉下意识想说不是，可是仔细思索以后才发现，他就是这样想的。 “你今天总是让我想生气。”贺祈不悦地翻过身，没过两秒，又翻了回来。 “睡觉！”他突然大叫一声，吓得许昉手抖了一下，也不敢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身边的人沉沉睡去，贺祈才轻声开口，像碎碎念，又像在对许昉说话，“你把我捡回家我就再没孤单过。” 沉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继续说：“只是因为想跟你在一块儿，不想回去，因为想和你站在一块儿。” 他知道许昉大概不会听见，但还是没有说完。 哥哥，我是怕你孤单。 尽管有一万个不愿意，贺祈第二天还是乖乖起床收拾好了行李。 他的东西不多，来得时候只带了几件衣服，许昉带他去给傅瑜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去往火车站。 到桂城时间还早，许昉给赵写意打了个电话，三个人太久没有一起好好吃顿饭，约定了时间一起聚聚，正好两人也要好好感谢一下对方。 “去给你小意姐挑个礼物，”许昉背着贺祈的书包，拉着他向商场走，“知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贺祈摇摇头，思索了几秒钟又点点头，拿出手机点了几下递到许昉面前。 是赵写意的朋友圈： 啊啊啊啊啊!!好好磕，配图（） 啊啊!!喜欢！配图（） 呜呜呜！好甜好爱！配图（） 小情侣好甜！配图（） …………… 这都什么有的没的，许昉定定看了一会儿，良久才悠悠道：“我算是知道，你一天东想西想的，都是跟谁学的。” 贺祈转了转眼睛，嘿嘿笑了两下。 最终两人也不知道买什么，在商场里随便拿了一个大熊玩偶。 三人约在过去常吃的一家甜品店，赵写意看着双手抱着一个超级大熊的许昉，张大了嘴巴，飞速跑到他身边，然后大笑出声，转头对贺祈道：“小七，你让他这样抱着的？这样抱着好傻啊。” “这是给小意姐的。” “哈哈哈哈哈哈，给小意……给…谁！？”赵写意一下就笑不出了，“什么意思，给我的？” 贺祈点了点头。 “我等等也要这样抱回去？” “是的。”两人异口同声。 赵写意认命地坐下，瞥了两人一眼，冷冷开口：“直男审美，不会送礼物就不要送了。” “小意姐你不喜欢吗？”贺祈眨了眨眼睛，语气很无辜。 赵写意仰天哭泣，心想弟弟不能太可爱，不然连骂都舍不得。 “算了算了，看在你们一片心意的份儿上，下次再来我可不领情了。” 许昉找了个地方把熊放好，坐到贺祈旁边，推了推菜单。 他们吃得很快，许昉赶着回临城上班，临走的时候以为贺祈会不高兴，结果他只是用力抱了抱自己，再三强调一定要回来过新年。 “好了，记住了，有事发消息。”许昉揉了揉贺祈毛茸茸的脑袋，手感很好，头发软软的。 “没事也要发。” “好。”许昉失笑，转头对赵写意说：“明天麻烦你了。” “小事儿，”赵写意摆摆手，“一路顺风，下次再聚。” “好。” 许昉刚转身，贺祈便开始发愣，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他要强烈克制自己，才能压下追上去的冲动。 第44章 明明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了，明明许昉答应他了，他们有了约定，可贺祈还是没来由地难过。 这种难过跟昨天如出一辙，不是来源于分别，也不是来源于自己将要一个人的孤单，而是心疼。 许昉留下他一个人会担心，会难过，会愧疚，他也一样，他从来不认为是许昉抛弃了他，他觉得是自己追不上许昉。 不够强大，不够资格，没有能力和他站在一块儿，这才是他所有难过的根源。 第二天赵写意早早来敲门，领着贺祈去报道，之后又带着他在学校绕了一圈。 “你上次来我们学校还是听你哥唱歌呢，对吧？那个时候我们……”赵写意没说完，也没等贺祈答话，就迅速转移了话题，开始给他介绍学校的历史。 贺祈心里有些发酸，虽然赵写意从来没说过，但是他心里清楚，她一定很想沈遥川。 他上次来这里，他们都还在一起。 “小意姐，”贺祈出声打断她，“很快又会见面的。” “再次相遇之前，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赵写意一愣，随即很深地笑了一下，“长大了，跟你哥哥越来越像。” 带着贺祈逛一圈之后赵写意就回去了。 贺祈进教室准备上课，他所在的班是年级重点班，今天开学第一天，主要是同学和同学，老师和同学之间相互认识，他进门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刚跨越一个年龄段，同学们都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贺祈随意瞟了一眼，发现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应该都是从初中部上来的。 “贺祈！！”一道清脆洪亮的声音传来，整个教室都因为这一嗓子安静了下来。 贺祈缓缓转身，疑惑地看向门口的人，只见陈垚胸前挂着一个大包，手里还提了两个大袋子，校服外套被压得歪歪扭扭，像一个落单的逃荒人。 贺祈皱了皱眉，他跟陈垚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自从次不欢而散以后，对方总是隔三差五在他面前晃悠，贺祈当他是空气，他也不恼，后**脆就不管他，反正两人也没什么交集。 但是现在这情形看来，他们又是同学？ 眼见陈垚踉踉跄跄走过来，贺祈迅速转身回到座位上坐好，结果没躲掉，因为陈垚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你这人真是，不帮我就算了，打招呼都不理，这么多人都看着我呢，丢脸死了。”陈垚一边解袋子一边埋怨。 “不错，还知道丢脸。”贺祈幽幽开口。 “你好同学，我叫秦颜。”前排一个女孩儿回头跟贺祈说话，笑得很甜，像个洋娃娃。 她开心道：“我初中也是八一中学的，我在1班，以前经常看见你，没想到高中居然可以和你成为同学！” 女孩儿笑得明艳又大方，有十几岁少女身上特有的灵动与青春。 这么明显的示好对于贺祈来说有些不自然，如果是男孩儿嬉皮笑脸的跟他套近乎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毒舌几句，但面对的是一个没有任何恶意的女孩儿，顾及到怕说出的话不小心伤了人，贺祈得仔细思索一下该怎么回话才显得礼貌一点。 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的时候旁边的人忽然开口说话了，“同学，我们以前也是校友，你看看你对我有印象吗？” 秦颜本来久久没有得到回复，有些尴尬，正准备转身的时候突然听见这样一声，她有些感激地笑笑，说道：“有印象的！以后就都是同学啦。” 女孩儿转回身后，陈垚戳了戳贺祈的手臂，靠近他低声道：“你小子，没礼貌，那么漂亮的妹妹你都不理。” 贺祈向旁边挪了一点，和他拉开一点距离，冷冷瞥了他一眼，从上到下，由里到外都写着：别烦我。 第二十四章 （归人） 进入高中以后，对于贺祈来说和在初中没什么两样，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身边多了一个闹腾的人。 陈垚是个自来熟，一学期下来，和班里的人早已打成一片，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凡是我身边的人，都会爱上陈土土。 但显然，贺祈是个例外，陈土土这名儿，还是贺祈当时说的，陈垚为了博得同桌一笑，直接沿用了这个名字。 陈垚觉得挫败，他这样的好人缘也会碰壁。 贺祈觉得稀奇，打心底不明白陈垚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想和他做朋友。按照陈垚的说法，最开始是因为他奶奶的嘱托，后面纯粹是因为该死的胜负欲，没有人会不喜欢我陈土土！！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想跟一个揍过我的人做朋友？”贺祈当时是这么说的。 陈垚气得大喊大叫：“要说多少遍我压根儿没揍你！” “更何况，多少好兄弟都是不打不相识？你我那么早就认识了，更应该珍惜这段缘分！！” 显然，这招对贺祈也无效，但经过一学期的努力，总归还是有点成效，起码现在陈垚偶尔能跟贺祈一起吃个饭，还算不错。 “hi！你们寒假去哪里玩呀？”秦颜抱着一大摞卷子走过来，围着一条奶白色的围巾，衬得人更加娇小可爱。 自从开学第一天陈垚给秦颜解围以后，两人就逐渐熟络起来，贺祈不爱跟人说话，在班里也就跟他们两个稍微熟悉一点。“寒假不出去了吧，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要出去吗？”陈垚接过试卷，帮她发下去。 第45章 “不确定，不过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老街那边新开了一家密室逃脱，听说还不错。” “贺祈你说呢？” 贺祈摇摇头，“寒假有事情，以后有空可以去看看。” “要补课吗？” “哪能啊，他这成绩。”陈垚瞥了贺祈一眼，悠悠开口：“九点九成是他的哥哥回家了。” 说完，得意地冲贺祈扬了扬下巴。 “你有哥哥呀？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秦颜有些惊讶。 “不是亲哥，”贺祈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话，“你们好好玩儿。” 秦颜看着贺祈大步离去的背影愈发疑惑，“他跟他哥感情这么好的吗？我还以为他跟谁都是这样冷冰冰的。” 闻言，陈垚回忆了一下他印象中许昉的样子。 脑海中第一个场景就是巷子里许昉轻轻把贺祈抱在怀中。 他过去曾被这个举动刺激得十分想要一个哥哥，求他妈妈不成就自己在学校里认了一个，结果那家伙把他买辣条的钱都骗光了。 下一个场景就是许昉送贺祈上学，许昉总是把贺祈稳稳牵着，手里还提着他买的小蛋糕，那个时候贺祈是班里无数人羡慕的对象。 再后来，就是那件事情发生以后，贺祈一个人在桂城的那段日子。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每天拼命学习，笑都很少再有。 “感情很好啊，他的哥哥很疼他，不过……”陈垚难得不咋咋呼呼的，声音带着几分惋惜。 “不说这个，你想去密室吗？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刚刚还以为你问出不出桂城………” 许昉要晚上才能到，贺祈本来想去车站接他，可许昉再三警告不许，让他在家等着，贺祈只能作罢。 贺祈出学校后直奔菜市场，挑了些许昉喜欢吃的菜，在家把该洗该切的全部弄完以后，又掏出手机给许昉发了条消息，接着上面整整齐齐排着的十几条： 到哪儿了到哪儿了？！ 贺祈知道许昉在车上睡觉不会回复他，但还是忍不住想问，他迫切地想见到他。 “到车站了，”手机叮的一声，随后又是一声，“很快回来。” 看见消息，贺祈迅速脱下围裙，推门出去，发现在下大雪，地面已经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在路灯下亮晶晶的。 他随手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许昉，然后又发了一条消息：我在抓星星！ “戴好手套。”这次回复得很快。 贺祈笑笑，随手在玄关处拿了一把伞，撑伞向外走，站在交叉路口等许昉。 许昉没有骗他，确实很快，他才站了不到十分钟，就看见许昉推着行李箱大步朝他走来，他没撑伞，头发上沾了些雪花，一身烟咖色的大衣把他衬得更加修长挺拔，疾步而来的时候，衣服下摆被风吹得微微向后飘。 贺祈脑海中蓦地想到一个形容，风雪夜归人。 贺祈上前一步，将伞向前向上举了一点，完完全全笼罩住两个人。 他们离得很近，贺祈可以看见许昉睫毛上沾了雪花，很快又融化，他还在微微喘气，呼出的白气打在贺祈脸上。 许昉抬手将贺祈拥入怀里，柔声问：“怎么在这里等？冷不冷？” “不冷，”贺祈退后一步，冲许昉雀跃地笑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拉他的手。 “我们放好东西出去吃饭吧。” “不用，你不是都买好菜了？”许昉反客为主，将对方的手整个包在手心里。 “你怎么知道！？” 许昉轻笑，“猜的。” “你好厉害，不过我也很厉害。” “嗯？”两人边说话边往回走。 “你说回来过年，但我猜到你会提前回来。” 贺祈等着许昉追问，对方却没应声，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你应该问为什么。”贺祈小声提醒。 “为什么？”许昉照做。 “因为你最喜欢的人要过生日！”贺祈大声道。 “猜到了，真聪明。”许昉捏了捏贺祈的手指，“还长高了，看来有好好吃饭。” “每天都吃得很多。” “好乖。” 到家以后，贺祈把许昉赶到浴室去洗澡，自己在客厅替他收拾东西。 之后两人又一起做了一顿饭，许昉边炒菜边问：“怎么净买这些？” 贺祈嘿嘿笑，“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许昉勾起嘴角很轻地笑了一下，“好了，去坐着，马上好了。” 等两人吃完饭已经十一点了，贺祈还处在兴奋当中，很精神，但考虑到许昉今天累了，一个劲儿把他往卧室里拽，催促道：“睡觉睡觉睡觉！” 强制用被子把许昉包紧之后，贺祈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乖乖睡觉，不要等我，我洗完马上来陪你。” “噗嗤，”许昉乖巧点头，“好的，虽然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但还是需要你陪。” 贺祈没想到他哥这么配合他，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急哄哄转身去了浴室。 许昉看得欢喜，心想，长大了，脸皮还是薄。 回来的这段时间许昉格外忙，但是乐得自在。 今年贺祈的生日还是老样子，许昉本来想着带他出去玩儿，或者邀请几个同学到家里来。 但是贺祈怎么都不愿意，坚持就和许昉待在家里。 第46章 “许昉许昉许昉，”贺祈穿着个毛茸茸的拖鞋从厨房冲出来，跑得太急一只鞋直接飞到了许昉头上。 许昉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起身，转头看 向罪魁祸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许昉难得这样大笑，贺祈吸了吸鼻子，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在呢在呢在呢，”许昉边应声边弯腰将鞋捡起，走到贺祈面前给他穿好。 贺祈从早上起床就在厨房里捣鼓，还不让他进去看，命令他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许昉看了一上午的喜羊羊，正昏昏欲睡贺祈的鞋子就飞过来了。 许昉满面笑意地看着脸上沾满面粉的人，抬手给他擦了一下，“和了一早上的面？” 贺祈瘪了瘪嘴，闷闷开口：“做不好。” “想做什么？” “饺子。” 许昉笑了一下，拉他去浴室给他洗了把脸，“要我帮忙吗？” 贺祈码着脸，不说话。 “唉，好想做饺子啊，有没有好心人带我一个啊？”许昉一边说一边偷瞄贺祈的表情。 “噗嗤，”贺祈憋不住笑出了声，故作姿态地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就去厨房忙活。 “哥哥。”贺祈边擀面皮边跟他说话。 “嗯？” “你好厉害，什么都会。” “小七也很厉害。”许昉笑笑说：“会做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以后肯定更厉害。” “对！那样我以后可以每一天都给你做好吃的！”贺祈说到这里很高兴，许昉却突然没有应声了，他有些奇怪地偏头看了许昉一眼，发现上一秒还在跟他聊天的人这会儿正在愣神。 贺祈反应过来，回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心里涌上一阵酸楚与难过，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他可以一直跟着许昉吗？ 贺祈过去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亲兄弟尚且不可能一直绑在一起，何况他们还不是。 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许昉就会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儿，然后他们会结婚，会有小宝宝，会有一个新的家。 会的吧。 贺祈从小就知道自己对许昉有很强的依赖感和占有欲，小的时候尚且可以忽略这些，现在却不得不直面现实，他没有办法改变，可他也不想离开。 贺祈恨恨地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就把许昉绑起来，关起来，不让他对别人那样好，他不能接受许昉去牵别人的手，去拥抱别人。 如果他有了喜欢的女孩儿，可能还会亲她，他都没有跟许昉那样亲密过。 许昉会牵他的手，会给他拥抱，那会给他一个吻吗？ 贺祈现在脑子里一片混沌，旁边的人却全然不知。 其实许昉只是回忆起了上次的桂花糕，心想完了…… 回过神来，许昉清了清嗓子，下意识伸手去捏贺祈的耳朵，“好啊，我……”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怔怔地看着侧过身躲开的人，空气中安静了几秒，许昉有些迟缓地张嘴发问：“怎么了？小七？” 贺祈摇摇头不应声，手里继续擀面皮。 许昉心想是不是刚刚他说了什么自己没有听到生气了，还是知道了自己心里在盘算怎么不让他做东西吃？ 许昉心里又急又怕，直接上手强行把贺祈转过来面向自己，正准备开口说话却发现对面的人眼眶泛红，这会儿心里只剩下害怕了。 他抬手抚了一下贺祈的眼睛，微微弯腿和他平视，“怎么不高兴？” 闻言，贺祈实在是有些忍不住，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害怕下一秒哭出来，他干脆直接一把将许昉抱住。 许昉看他不愿说，也不再多问，只是一下一下轻轻抚他的背。 他这个弟弟慢慢长大以后，许昉时常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贺祈情绪总是来得突然，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问什么却也不说，他倒是不恼，就是有时候有点担心，害怕小孩子自己偷摸不高兴，东想西想想岔了，事实证明许昉是对的。 “许昉。”抱了很久，贺祈再开口的时候鼻音有点重。 “嗯？” “你知道我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吗？” 许昉捏了捏贺祈的后颈，轻声说：“跟我有关吗？”随即又笑笑，“是不是自恋了？” 贺祈摇摇头，认真地说：“这是我的小秘密。” “嗯？” “不止生日愿望，我的每一个愿望都跟你有关啊。”贺祈故作轻松道：“你是我最亲的人嘛……” “小七，你………” “你别说话，听我说。”贺祈向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抬手大力抹了一下脸，再看向许昉的时候眼睛还是雾蒙蒙的，“他们总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可是我的愿望只有你能实现，那我跟你讲讲。” “我过去的每一个愿望都是希望，都是希望我可以和你一直在一块儿。” “所以我每次都许愿，我要永远留在哥哥身边。” 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再次开口，声音有点轻微地发颤，“我是不是很自私？我甚至不能像叔叔一样，只祝你日日开心，我知道我太自私了，所以我不再许这个愿望了。” “我今年的愿望是，我想要哥哥永远幸福。” 贺祈想，他还是自私了，他只说，希望你自由，希望你幸福。 第47章 可我内心深处还是不能接受你的幸福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被这种矛盾的心理凌迟，贺祈开始大滴掉眼泪，他心里苦涩，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面前这个人自己的感受。 许昉安静地看着贺祈，等他说完，许昉轻轻替他擦去眼泪，“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贺祈点点头，他有些忐忑，本以为许昉会像之前一样，轻声安慰他，没料，他却说：“为什么擀饺子皮让你这样难过？” 贺祈怔愣了长达十秒，才反应过来，呆滞地看向许昉，发现对方一脸认真和不解。 呜……呜呜……现在更难过了。 贺祈心里苦，他今天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讲出来了，还差点捅破一个大秘密，他哥却完全跟他不在一个频道。 “小七，你长大了，很多时候我可能不能再像你小时候那样，事事都照料到。”许昉上前一步揽住贺祈的肩膀，轻声道：“你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新的思考，有时候哥哥也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今天突然这样难过。” 许昉轻笑着抬手揉了揉贺祈的脑袋，继续道：“但是有些话无论说过多少遍，我都还是要再说，没有你，我没有办法觉得幸福。” “你的第一个愿望，我可以帮你实现，第二个愿望，需要你来帮我实现。” “好吗？” 我还不懂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但是留在你身边，是从带你回家的那个夜晚，就确定的事情。 第二十五章 （江月） 本来是包饺子大会，临时变成了一场袒露心意大会。 虽然贺祈最根本的问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但是许昉的这番话算是有效安抚了他。 现在贺祈只有一个想法：他哥真的太好了，还是得自私一点，所有愿望都要一起实现。 贺祈乖巧点头，抓起许昉的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小声说：“今晚还想看烟花。” “好，”许昉伸手捏他的耳朵，“本来也想带你过去的，不过我们要先去看看爸爸。” “嗯，”贺祈侧过身，继续擀面皮，“那等我们吃完就去看叔叔吧，要是可以送吃的就好了，叔叔会见我们吗？” “会的，我们一起去，他会见我们的。” 等两人忙活完已经傍晚了，出门的时候外面在下雪。 许昉回房间拿了一顶毛绒帽子和一条围巾。 “戴好，”贺祈直直站着让许昉帮他戴，眼睛盯着对方的脖子看，思考他哥为什么从来都不戴围巾。 贺祈转了转眼睛，雀跃道：“许昉，如果我给你织一条围巾，你戴不戴？” “戴。”许昉回答地干脆利落，正好给贺祈把帽子戴正，末了，拍了怕他的脑袋。 这回答显然不在贺祈的意料之内，他以为他哥会问为什么要给他织围巾，或者打趣他能不能织好。 怔愣了一瞬，贺祈咧嘴笑得开心。“等着吧，哥哥让你戴上最暖和的围巾。” “好。”许昉笑了笑，撑伞牵起贺祈走在石板路上。 两人并肩而行，靠得很近。 偶尔有片片雪花飘到他们身上，贺祈就伸手在雪花沾落之处轻轻点一下。 石板路上留下了很浅的两串脚印，从家门口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去看许朝荣的路上，贺祈遇见了不算熟人的熟人。 “嗨！”陈垚一手拎着两杯奶茶，一手撑着伞，和穿得像小兔子一样的秦颜站在一块儿，看见他们，陈垚大大咧咧地打招呼：“好巧啊！” 呃，打完招呼反应过来的陈垚突然有点发怵，这小子旁边是他哥吧，完了，贺祈这么记仇，说不定已经在他哥面前千刀万剐自己一万次了。 “你们好呀，贺祈，这就是你哥哥吧。”秦颜笑吟吟地说着，“果然跟我想象中一样，你们好像啊，不是那种外貌上的像，就是给人的感觉好像啊。” 她说完，下意识看了一眼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从看到他们第一眼起她就注意到了，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有点奇怪，但是说不出来。 贺祈觉察到了秦颜的小动作，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紧张，觉得这一刻许昉可能会松开自己的手。 可是许昉只是紧了紧他的手指，轻声提醒道：“同学跟你打招呼，怎么不说话？” 贺祈回过神来，破天荒地冲对面两人笑了笑，“巧，你们好好玩儿，除夕快乐。” “你们也是，除夕快乐。” 等他们离开以后，秦颜还站在原地愣神。 过了很久，直到陈垚用力摇了一下她，“怎么回事儿？叫你好几声了，怎么了？” 秦颜轻轻垂下眼皮，随后缓缓说：“买的礼物你留着用吧，不要给他了。” “什么意思？”陈垚摸不着头脑，“不是选了好久的吗？咋突然不给了。” 秦颜摇摇头不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冲陈垚笑，转移话题，“好饿，我们快去吃饭。” 陈垚心大，一听这个，也不再考虑礼物不礼物的问题了，又没心没肺地拉着秦颜去找吃的。 不出许昉所料，他们成功见到了许朝荣。 这是许朝荣不在他们身边的第二年，也是他们命运分叉的第二年。 贺祈到现在还时常觉得不真实，许朝荣比起记忆中又瘦了一点，还苍老了很多。 第48章 他都有些忘记了，原本的许朝荣是什么样子的，唯一的印象就是很温柔，很温柔，说话做事都柔和的像皎洁的月光，所以他能养出同样无暇的儿子。 这次的许朝荣跟之前不一样，他不再说不让他们来的话，也不再表现出任何哀伤痛苦。 如果不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如果不是耳边传来的带着电流的声音，贺祈差点以为他们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唠嗑吃饭的时候。 临走时，许朝荣说想跟小七单独说几句话，许昉没有问为什么，点了点头就直接退到了一边。 一直到两人打车到江边，许昉也没有问许朝荣跟贺祈说了什么。 贺祈犹豫着发问：“你不想知道吗？” 许昉点点头，“想，” “但更想等你告诉我。” “秘密，以后再告诉你，”贺祈拉着许昉向人最多的地方走，边走边说：“今天有别的事情要说。” 他牵着许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选了一个很高的看台拉着许昉坐下，然后向后挪了一下，从许昉身后伸出双手捂住他的眼睛，认真道：“哥哥，眼睛闭好。” 长长的睫毛轻轻扇过贺祈的掌心，有点痒，很热乎，连着他的心也温热一片。 他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然后将手绕到许昉的脖颈前。 “好了。” 许昉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远方绽放的灿烂烟火，在月亮之下，绚烂一片。 随后感到胸口处有一点冰凉，他伸手将东西拿出，借着漫天的烟火色与月色细细端量。 是一个清透的绿色圆形吊坠，外圈与内圈都是圆形，形似扣子，内凹外鼓，与一根黑色的皮绳相连接，连接处还有一小颗珠子。 贺祈学着许昉的样子，伸手捏了一下对方的耳朵，然后靠近他轻声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许昉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想开口回答他，却发现喉咙有些干疼。 他知道，翡翠平安扣，很小的时候，他就在许朝荣的书上见过，也称怀古，取自中华传统文化中的铜钱寓意与中庸之道，是为平安顺遂。 贺祈垂眸看了一会儿许昉的手，然后伸手从他指间穿过，十指相扣。 贺祈感觉自己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于是很快抬头去看烟火，也看月亮，就是没有看身边的人。 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充满哲学蕴含的发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千百年前，也一定有人在月色下为最爱的人献上最虔诚的祝愿。 良久，他才一字一顿道：“哥哥，其实这才是我最大的愿望。” 许昉的左手还捏着吊坠，他偏头看向身边的人，掌心的温度蔓延到了他的心脏。 那双明亮的眼睛明明没有看他，他却觉得自己正被深深注视着，比以往哪一次都要更加认真，专注。 后来的日子，这个场景在许昉脑海中反反复复上演，他想，没有在这个夜晚给贺祈一个拥抱，是他最遗憾的事情。 他只是说：“小七，新年快乐。” 第二十六章 （独一） 短暂的假期结束，两人又开始了各自的生活，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 高一下开始文理分科，贺祈选了理科，班里大部分还是上学期的同学，他依旧和陈垚秦颜一个班，依旧和陈垚做了同桌。 陈垚看见座次表的时候，兴奋地抓着贺祈的肩膀大喊大叫。 班里很多人都知道陈垚单方面想跟贺祈做好兄弟，穷追烂打的事情，有人打趣他：“陈垚，你这样哥哥真要怀疑你到底想干嘛了，你丫不会是弯的吧。” “别放屁，懂不懂什么是社会主义兄弟情？我丫的比你肠子还直。”陈垚叼着棒棒糖，吊儿郎当地开口，一回头却发现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正坐在座位上，双手抱胸定定看着他。 “我去，贺祈你……你你你咋回事儿？该不会……”陈垚话都说不利索，“你看我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精神病。”贺祈嗤笑一声，随手抓起一支笔开始刷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围的人一阵爆笑，“好可怜啊土土。” 陈垚翻了个白眼，回到座位上，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同桌。 上课铃已经打了，旁边的人还是没有收敛，贺祈实在受不了，猛地转头瞪过去，陈垚却一点也不慌，他摸了摸自己不存在的胡子，然后靠近贺祈悠悠开口道：“你不纯洁。” ？什么玩意儿？ 贺祈蹙眉看他，眼神示意他继续说，陈垚却拽了吧唧地挺直身子，不再多言。 过了一会儿，贺祈的桌面上出现了一个粽子一样的小纸团，上面写着：欲知后事如何，请打开。 贺祈随手丢到一边，过了一会儿，旁边的人又扔过来一个：求你打开。 傻逼，贺祈心想，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打开了纸团，里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丑字：欲知后事如何，放学小树林见。 ……………… 贺祈无语转头，发现对方正一脸傻样双手合十向他拜了一拜。 小树林当然没去，他们去了学校门口的一家饭馆。 “放。”贺祈摘下书包扔在凳子上，抬眼瞥了一眼对面的人。 “放啥？”陈垚嘿嘿笑，“哦，书包啊，放好了。” 第49章 “放屁，”贺祈调笑道：“听听你嘴里想放什么好屁。” …………… “不跟你计较。”陈垚大手一挥，把菜单扔给贺祈，“随便点，哥有钱。” 贺祈拿起菜单，瞟了一眼又推回去，“懒得选，我都行，你看着点。” 陈垚大喜。 没有拒绝！看来今天有戏。 他一顿操作点了一大桌菜，贺祈看得眼花，“干什么？最后的晚餐？” “嘿嘿，你听哥说啊。” “你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吗？你知道什么叫怦然心动吗？你知道什么叫……” “说人话。”贺祈不耐地打断他，伸手夹菜。 陈垚瘪了瘪嘴，憋屈道：“哦，你还记得秦颜吗？” …………… “我是，不爱说话。不代表，我是智障。”贺祈咬牙切齿地回答。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我寻思你脑子里边儿除了你哥谁也记不住呢。”陈垚边往嘴里扒饭边含糊地说话。 他抓起水瓶喝了一大口水，又支支吾吾开口，“就是，就是那个，就是……” “你喜欢她。” “卧槽，你怎么知道！？”陈垚惊得从凳子上弹起来。 “没瞎，”贺祈悠悠开口，“所以呢？这跟我纯不纯洁有什么关系？” “哎呀，瞎说的，钓你呢，不勾起你的兴趣怎么约你出来。” ……贺祈正在夹菜的手顿在半空中，几乎是想立刻起身离开，但是他的肚子说还有点饿，算了。 面的人还在叽叽喳喳，贺祈没听清，但是捕捉了几个关键词，疑惑道：“什么喜欢我？” “嘘嘘嘘！”陈垚神神叨叨地说：“你别声张，她要是知道得杀了我！！” “就是她之前喜欢你，但是现在已经不喜欢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欢了，反正肯定是没有以前那么喜欢，因为她把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让我用了，你说说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喜欢上了你？”贺祈试着回答。 “哎呀！”陈垚乐得合不拢嘴，“不要那么直接，虽然可能是真的，但是你这样说也太不矜持了。” ………… “不是你让我……” “这不重要！”陈垚突然提高音量打断贺祈，“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来了。” “我是这么想的，她应该是已经喜欢上了我，但是对你还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点不舍，你说该怎么让她彻底明白过来，或者对你彻底死心呢？” 呃，贺祈难得被问住，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小到大，他身边都会有人陆陆续续情窦初开，说这个女孩儿漂亮，那个女孩儿可爱，但在他眼里好像没什么区别。 今天他们提到弯不弯的，因为赵写意，他很早就知道了这些东西，他也曾经怀疑过自己，可是后来他发现，男孩儿在他眼里也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不是许昉。 陈垚还在碎碎念，贺祈突然问，“你怎么确定你喜欢她？” “啊？”陈垚被问得一愣，随后有些奇怪地说：“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不能确定？” “你说你是一见钟情，因为她好看你就喜欢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承认，我喜欢她首先就是因为她漂亮。” 陈垚耸耸肩，无所谓道：“很多人会说这样肤浅，可是在我眼里，她就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好看是我喜欢的其中一点特质，你不觉得，如果恰好有一个人的出现，符合你的所有审美，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吗？“ “当然，不止是好看，她还有很多其他的优点啊，喜欢一个人当然是因为她身上有吸引你的东西，没有为什么要喜欢。假如她在我眼里什么都不好，一无是处，我还喜欢她，图什么呢？” “如果以后我有幸跟她在一起了，发现她还有好多缺点，却依旧喜欢她，那这就是爱她了。”陈垚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发现对面的人正一脸认真地望着他。 ？什么情况？ “你？对这感兴趣？” 陈垚心想也是，贺祈看起来有点像个书呆子，别说和女孩儿相处，就是和他这种人见人爱的男孩儿相处都略显吃力呢。 所以看这样子，有情况了？ “咳咳，”陈垚轻咳一声，本着好兄弟一起走的精神继续道：“那个，你要是有什么疑惑的都可以问我哈，我是恋爱大王。” 贺祈嘴角抽搐，干脆利落地抽纸擦嘴起身离开，“操心你自己吧。” 留陈垚一个人黯然神伤，他确实要操心一下自己，唉，长路漫漫啊。 如果贺祈一天说一百句话，九十句都在手机上给了他哥。 但是两人都忙，尤其是许昉，贺祈发的消息往往在凌晨三四点才能得到回复，两人偶尔打视频，也是匆匆说几句许昉就挂了。 之前耽误了太多时间，许昉现在只能白天晚上连轴转，忙得不可开交。 催债的人逼得紧，从离开桂城以后他几乎就没有再睡过一个好觉，睡眠不足导致精神差，精神一差就更加睡不着，如此往复，恶性循环。 傅瑜看得忧心，今天一下班就拦住了许昉，“周医生联系我了，说你已经连续几个星期没有去了，许昉，你知道这不是小事儿，他之前跟你怎么说的，你比我清楚。”顿了顿，傅瑜继续道：“你如果现在急需用钱，我借给你，你先去看医生。” 第50章 许昉点了点头，“这段时间太忙了，过几天抽空去。” 傅瑜拿许昉没办法，自知谁也劝不了他，只能说：“这样，我给你放几天假，正好这段时间我这儿也想重新装修一下，你好好歇息几天，起码补个觉。” “谢谢。”许昉感激道：“不用担心我，最忙的时候差不多过去了。” “好，你现在去酒吧？我跟你一起去，好久没听你唱歌了。”傅瑜笑了笑，攀着许昉的肩膀向外走。 到酒吧时间还早，两人找了个空位坐下，正聊得高兴，傅瑜突然变了脸色。 许昉回头，就看见顾忱槊正提着一瓶酒走过来，站定到他们面前停下，挑眉道：“今天来这么早？” “嗯，没什么事提前来看看。”许昉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一段时间，顾忱槊确实说话算话，给他的待遇属于临城最好的那一批。 他经常来听许昉唱歌，没事儿的时候两人偶尔也能聊上几句，一来二去许昉也不再排斥他，顾忱槊这个人，头脑灵活，性格大方，对朋友够意思。唯一饱受诟病的点大概就是他的私生活，不过这跟许昉没有关系，他管不着。 “可以，”顾忱槊朝许昉旁边的人扬了扬下巴，“朋友？不介绍介绍？” “你们不是认识吗？”许昉无语，看了一眼时间道：“快开始了，我去准备一下，你们玩儿。” 许昉走后，傅瑜有些不自然地侧过身，心想早知道不来了。他之前算得上落荒而逃，本来准备问问许昉他们怎么认识的，后面两人都忙起来就忘记这事儿了。 现在想想大概许昉上班的这个酒吧就是顾忱槊的，难怪那次他们在这儿遇见，他还以为对方跟他一样是来这里买醉的客人。 “我没说错吧，傅先生，又见面了。”顾忱槊在傅瑜身旁坐下，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 傅瑜不应声，直接起身去寻别的地方，最终在角落中找到一个空位，他的这个位置正对顾忱槊，但是无所谓了，总比坐一起要好。 顾忱槊翘起一只腿，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对面的人，想到什么，他突然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下巴。 傅瑜原本是来听歌顺便等许昉下班督促他去休息的，这会儿许昉唱了什么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心里只有无尽的懊恼。 他想得入神，身边坐了人也没觉察到，直到那人把手放到他的腿上。 傅瑜腾地一下起身，瞪向对方。 那人却不疾不徐地站起来，含笑道：“都是出来玩儿的，给个面子，我朋友在那边看着呢。”说完不等傅瑜回答就直接上前一步贴近他，伸手把他往怀里扯。 傅瑜气得想笑，大力推了那男人一把。 男人踉跄退后几步直接变了脸色，伪装的笑容也没了，凶狠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不干不净道：“臭傻逼，给脸不要脸。”说着就冲上前向傅瑜脸上挥拳。 他爹的，傅瑜心里无语死了，到底谁傻逼，不知道上哪儿招惹的这么个晦气东西。 想象中的疼痛没来，傅瑜再抬眼的时候就看见那人已经趴在了地上，周围的人都向这边看，音乐也停了。 顾忱槊冷冷睨着地上的人，对方开始呜哇哇地叫，试图站起来，刚起到一半又被顾忱槊一脚踹倒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旁边冲进来几个人，看样子像是那人的朋友，几个人都凶神恶煞的，手里拿着酒瓶。傅瑜突然有点担心，快速向前几步抓住顾忱槊的胳膊，低声道：“你别冲动，我去报警。” “用不着。”顾忱槊瞥了傅瑜一眼，把他往怀里揽，轻笑道：“害怕啊。” 随后大步走上前拍了拍手，挑衅地看着对面几个人，“想收拾我？你们的朋友先动了我的人，我不打死他就算好了，你们还敢出头？” 那几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人多，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点发怵。 “妈的，先扶老子起来。”趴在地上的人大声催促着，那几人手忙脚乱地去扶他。 许昉穿过围着的人群走到他们身边，蹙眉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冷声开口：“再不滚报警了。” “妈的报就报，你们先动手老子怕谁？” 闻言，顾忱槊嗤笑道：“啧啧啧，可以啊，正好我这儿有监控，到时候也顺便让你的上司啊同事啊看看，你是怎么骚扰，男性的。” 那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咽了口唾沫，看着他们不再说话，过了几秒反应过来匆忙跑走了，主角之一都跑了，剩下的几个人也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傅瑜被顾忱槊紧紧箍在怀里，四周都是人，许昉也在旁边，他有些不自在，转了转身体试图挣脱，顾忱槊却拥得更紧，低头戏谑道：“傅先生，怎么感谢我？” “有机会请你吃饭。” “随时联系。”顾忱槊转头冲许昉打了个响舌，“回头微信推一下，今天先下班吧。” 话音刚落，许昉的手机就响起了微信视频提示音。 “喲，弟弟。”顾忱槊将尾音拉得很长，笑盈盈地望着许昉。 许昉瞥了他们一眼，一边向外走一边快速打字。 他站在门口重新给贺祈拨了回去，视频一接通许昉就看见电话那头的贺祈委屈巴巴地盯着他，闷声闷气开口：“许昉，暑假，我来找你。” 不等许昉应声，贺祈急忙补充：“你不许也没用，再不来我要死了。” 第51章 许昉失笑，“别瞎说，本来也想接你过来的。” “真的？” “假不了。” 贺祈肉眼可见地变得雀跃，开始欢欢喜喜拉着许昉唠嗑，两人太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 直到顾忱槊揽着傅瑜走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许昉才把视频挂断。 “咳，好了，谢谢你。”傅瑜迅速挣脱顾忱槊，走到一边，快速说：“太晚了，都早点休息。” “许昉，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等会儿送他就行。”顾忱槊插嘴。 傅瑜看了他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也行，谢了。” 等傅瑜离开后许昉才悠悠开口，“他有喜欢的人。” “知道。”顾忱槊拍了怕许昉的肩膀，轻笑道：“我不在乎，走吧。” 第二十七章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贺祈比许昉想象中来得还快，他到临城的时候许昉正好下白班。 傅瑜听说贺祈来了，坚持开车跟许昉一起去接他。 贺祈这次来，带了两个超级大包裹，他们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奋力向外拖。 许昉大步上前接过东西，疑惑地看了贺祈一眼，“你把家拆了？” “许昉，”贺祈直起身体皱眉看他，“你应该先抱一下我，然后问我累不累。” 许昉轻轻笑了一下，放下东西伸出手臂去抱贺祈，“小七累不累？” “一般一般，”贺祈满意点头，一偏头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一脸笑意的傅瑜。 贺祈手上一抖，走上前跟傅瑜打招呼，“傅大哥好！” “好，”傅瑜笑应道，看了一眼包裹，问他：“小七打算玩儿几天？” “上学的时候再回去。” “挺好，跟哥哥多待一段时间。” 三人一起把东西搬上车，傅瑜送他们到家以后就先离开了。 贺祈兴冲冲地去拆行李袋，手上不停，嘴也不停：“刚刚忘记给傅大哥了，你明天上班我们带去给他。” “什么？”许昉看见贺祈缓缓掏出一个眼熟的盒子，心里一惊。 “嘿嘿，昨天刚做好的。”贺祈笑得开心，露出一排整齐亮白的牙齿，“傅大哥和那个谁不是帮了你很多吗？你怎么不知道感谢一下人家，我特意做了好多呢。” 许昉的太阳穴突突跳，脑子飞速运转。 完了。 十秒钟过后。 许昉这个天才想到了一套完美说辞。 “小七，”许昉皱着眉，直直看向贺祈，故作严肃道：“你不是特意给我做的吗？” “啊？” “那为什么还要给他们？” 贺祈愣了一下，他第一次听见他哥用这种语气说话，有点生气，还带了点哀怨。 “我还以为你是特意给我做的，结果你还要送给别人吗？”许昉紧紧捏着拳头。 “不是，不是啊，是因为他们帮……” “是！”许昉陡然提高音量，“他们帮了我很多，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会感谢他们，我们可以买点礼物，或者请他们吃饭，你为什么要把给我做的桂花糕分给他们呢？”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说完，许昉佯装愤怒转身。 刚转过去，他就开始偷笑，心想：我靠，天生的演员。 贺祈吓得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他迅速绕到许昉身前，急切开口：“没……没有，我不是这样想的。“ “哥哥对不起，那我都留给你好不好？你别生气，你别生气。” 看见面前的人眼睛都红了一圈，许昉一下就笑不出了。 他放缓语气，小声说：“那你都留给我，别给他们。” “嗯嗯嗯！！”贺祈点头如捣蒜，抬手揉了一下眼睛就去抱许昉。 许昉闭上眼睛，一瞬间温暖，满足，苦涩都涌上心头。 为自己成功的说辞，为贺祈一片虔诚的心意，也为自己将要吃下去的四大盒桂花糕。 贺祈正抱着许昉，学他之前那样一下一下给对方顺背，许昉就接到了顾忱槊的电话。 “怎么了怎么了？谁呀？”贺祈偏头去看他的手机，没看着，只看到他的桌面壁纸，他们在树下的那张合照。 “顾忱槊。”许昉伸手去捏贺祈的耳朵，“让我们等等一起去吃饭。” 两人到楼下的时候，顾忱槊已经等在那儿了，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人，许昉微微感到惊讶。 “傅大哥？”贺祈疑惑道：“你也在啊。” 傅瑜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轻轻笑了一下。 贺祈侧头去看顾忱槊，对方还是跟之前一样吊儿郎当的，这会儿正低头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觉察到贺祈的目光，顾忱槊抬眼和他对视，然后露出一个很深的笑容。 这种感觉又来了，上次秦颜也是这样，一样的眼神，让他心里产生了同样的感受。 贺祈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下子跳得很快，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他应该松开许昉的手，可是他却并没有那么做。 “走了，先去吃饭。”许昉晃了一下贺祈的手，声音柔和。 “啧，”顾忱槊边开车门边叹气，“不一样啊，许昉。” 一路上几乎没有人说话，贺祈觉察到傅瑜和顾忱槊之间的气氛有一点微妙，两人看着熟悉，却又陌生。 第52章 晚上人多，各大餐馆都排满了人。 顾忱槊出声道：“忘记提前预订了，今天随便找个地儿吃一下吧，改天再好好聚。” “好。”三人应声。 最终他们去了一个家常菜小馆，位置比较偏，环境还不错，店里不多，很安静。 “想吃什么随便点吧，有人请客。”顾忱槊歪了歪头，瞟了一眼旁边坐着的人。 傅瑜不自然地垂下眼睛，向前推了推菜单，“点吧。” 贺祈跟许昉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点迷茫。 贺祈眼神示意：！！！！！！！？ 许昉：？ 贺祈：？？？？？？？？！ 许昉：！ “咳，那我随便点了。”贺祈接过菜单，随便点了几个菜。 菜上齐以后，四人齐齐地看着桌面发呆。 ………………… 顾忱槊：“弟弟，是挺随便啊。” 贺祈尴尬地摸了一下头。 草，谁来告诉他。 不是火山飘雪吗？不是绝代双骄吗？不是降龙十八掌吗？不是青龙卧雪吗？ 桌上是什么东西？ 白糖拌西红柿，青辣椒炒红辣椒，卤鸭掌，一整排黄瓜……… 许昉瞥了一眼顾忱槊，冷冷开口：“你选的地方有问题，跟点菜的人有什么关系。” “得，”顾忱槊用筷子点了一下碗，偏头看傅瑜，撑着脑袋跟他说话，声音里带着一点委屈：“你可以帮我说句话吗？” 闻言，傅瑜猛地转头看向顾忱槊，正对上他的眼睛。 “傅瑜，你是想和我交往吗？”梁文月站在湖边含笑看着他，轻声开口：“如果是的话，那我同意了。” 傅瑜的心脏开始狂跳，太像了，他总是刻意不去看顾忱槊，可某些时候不经意和他对视，总能透过他的眼睛看见另一个人，准确来说，是看见一段记忆。 唯一能让他区分的大概就是，梁文月的目光总是很柔和，而顾忱槊看向他的时候，永远没有任何情绪。 深吸一口气，傅瑜镇定道：“没事，都不知道，随便吃一点吧。” 贺祈很久没有吃过这么诡异的饭了，从菜到餐馆到一起吃饭的人，处处都很诡异。 “过几天再一起吃吧，我提前订好，你们想吃什么跟我讲。”傅瑜边给他们盛饭边说。 一顿饭吃得仓促迅速，四人最后又随便找个了个面馆吃了点东西，才算填饱肚子。 吃完已经十点多了，正当盛夏，晚上又闷又热，许昉跟贺祈的衣服都汗湿了，一回到家许昉就催促贺祈先去洗澡。 “你先洗吧，我想先歇一会儿。” 贺祈的额头和鼻尖上还带着点细密的汗珠，说话的时候眼睛眨得很快。 许昉轻叹一口气，拉着贺祈进浴室，摘下毛巾沾上水给他擦了擦脸，随后给自己脸上浇了把水。 “你洗，我去给你找换洗的衣服。”许昉边说边调水温，“好了。” 贺祈在原地怔怔站了几秒以后才开始脱衣服，他还有些出神，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顾忱槊的话。 下车的时候，顾忱槊突然大步走到他身边，趁许昉跟傅瑜说话的空隙，靠近他小声说：“弟弟，太明显了啊。” 随即又补充道：“看好你。” 见到顾忱槊的第一眼，他就意识到了，对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在他自己都尚且不完全清楚的时候，有人直接戳破了他的秘密。 贺祈心里慌乱，久久无法平息情绪。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才让他短暂脱身于漩涡之中。 “小七，拿衣服。” “奥，来了。”贺祈将门打开一条缝，伸手出去接。 贺祈洗完躺在床上直直看着天花板，耳边不断传来蟋蟀清脆的叫声。 他突然掀开被子起身，拉开窗帘向外看，这个位置刚好可以望见弯月与繁星交相辉映，他微微仰头，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夜空，直到眼眶发酸。 “看星星？”许昉用毛巾随意擦了几下头发，走到贺祈身边。 贺祈摇摇头，纠正道：“看月亮。” 许昉挑眉看他，“不一样？” “不一样。”贺祈笃定道，说完便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他长大后很少再认真看许昉，他还记得小时候他总是喜欢双手捧住许昉的脸，左看右看，看完就咯咯笑，然后不停地说，哥哥你好好看啊。 他们一起睡觉的时候，他喜欢和许昉面对面抱着睡，把头埋在他怀里，或者埋在他的颈间。 许昉有时候比他醒得早，他睁开眼去看他的时候就正好能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睛，有时候比他醒得晚，这个时候他就悄悄向上睡一点，去仔细看对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不再这样了。 他很久没有认真看过许昉了。 他不敢。 可是今天他却不受控制地想仔细看一看许昉，大概是因为今晚的月亮太明亮，借给了他一点勇气。 他在心里一点点描绘眼前人的样子，蓦地想起陈垚说的那句话：“可是在我眼里，她就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 你不觉得，如果恰好有一个人的出现，符合你所有的审美，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吗？” 关于爱人的幸福……会这样吗？ 他只知道他曾无数次回忆起许昉第一次站在桂花树下的场景，婆娑的月色映在他额间，温柔缱绻。 第53章 过了很久，贺祈突然开口说：“头发没干，我给你吹。” 不等许昉答话他就转身去浴室拿吹风机，随后大步走到许昉身边将人按在凳子上，“要是烫到了你就大声叫出来。” 许昉失笑，乖巧道：“好的。” 贺祈一下一下拨弄许昉的头发，轻轻低头嗅了嗅，闻到一阵桂花清香，他们在桂城的时候，许昉就一直用这个味道的洗发水。 “好了。”贺祈学着许昉的样子，伸手去捏他的耳朵。 许昉轻轻笑了笑，回头看贺祈，“谢谢小七。” 两人跟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并肩躺在床上，贺祈侧头怔怔看着窗外，心想，窗帘忘记拉了。 一片漆黑中，贺祈忽然出声：“许昉，我觉得我当你的儿子也可以。” ？ “什么？”许昉迷迷糊糊的，正处于要睡不睡的状态，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话，猛地睁开眼，一下子清醒了。 “我说，”贺祈往他身边靠了靠，认真道：“我也可以给你当儿子的，以后我给你养老。” 贺祈想借着月色看一看身边的人，可还是太黑了，他看不清。 他突然有些后悔说出这么弱智的话，许昉肯定以为他是个神经病。 正当贺祈准备说自己是开玩笑的时候，许昉突然将他往怀里拥了拥。 他的声音很小，也有点哑，可是在万籁俱寂，一片漆黑中，听起来很清晰。 “嗯，好啊，等你养我。” 贺祈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他想，这样还不够吗？许昉把能给的都给他了，到底还想奢求什么呢？这种爱还不够吗？ “嗯，”贺祈的声音闷闷的，“哥哥，晚安。” 然后他紧紧抱住了许昉。 贺祈感觉自己一瞬间穿越回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春天。 他们被骤然打断的那段时光。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还没有得到的一个拥抱。 “如烟火无边，灼深河暗夜，旧时光岿然不灭。” 一曲终了，许昉站在台上向他这个方向看过来，这次他没有躲开，冲着许昉笑了一下。 很快，许昉发现了他， 下台轻轻走到他身边，打趣道：“怎么偷偷跑来了？” “想听哥哥唱歌。” 许昉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然后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向外走，两人借着皎洁的月光前行，贺祈发现这是一条他从来没有走过却莫名熟悉的路。 道路两旁种满了桂花树，他们的脚下铺满了黄色花瓣，路的尽头是一池湖水，有小船在上面飘荡。 贺祈觉得走了好久都没有走到尽头，他明明看见那湖水就在不远处，于是他停下来，疑惑道：“为什么我们要一直走？” 许昉回头看他，眼神深邃又欢乐，他松开手，两只手一起抚上贺祈的脸庞，定定地看着他，轻声说：“因为哥哥想带你去很远的地方，小七要跟我走吗？” 贺祈痴痴看着许昉，那双眼睛盛满了柔情与爱意。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面前的人突然低头贴上他的唇。 贺祈猛地惊醒，急促地喘息着，过了许久心脏仍然狂跳不止。 他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于是伸手向身下探了探，然后偏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人，疲惫地闭上眼睛。大概过了几秒，他起身去翻找衣物，在浴室换洗干净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经过窗边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东方欲晓，晨光熹微。 贺祈抬眼遥遥看了一眼天边，喃喃道：“启明星，找到了。” 第二十八章 （烟花） 翌日清晨，许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贺祈已经不见了。 他慌忙起身，单手去套衣服，另一只手去摸索手机，正准备拨号贺祈突然提着两个袋子推门进来了。 看见许昉，贺祈轻轻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要多睡会儿的，就没跟你说，买了点吃的。”他边说边去厨房拿餐具，又把买的油条，蒸饺和豆浆整整齐齐摆好。 “还要不要再睡会儿？” 许昉摇摇头，抬手揉了下眼睛。 很久没有像这样睡过一个好觉了，入睡快中途也没有惊醒过。 他理了理衣服，走到桌子旁边坐好。 “怎么起这么早？” “醒了睡不着就起床了，快点趁热吃。”贺祈夹了几个饺子放进碗里推给他，“什么时候上班？” “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贺祈点点头，“每天都要和你一起。” 许昉失笑道：“哪能每天，有时候我忙起来照看不到你的，你还有作业要写呢。” 贺祈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皮失落地说：“好吧，那我晚上可以去找你吗？” “可以。” “好。” 吃完早餐许昉就出门了，贺祈站在楼上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 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还是定定地站在那里，过了很久才掏出手机点了几下，将今早凌晨对着天边拍的一张照片设置成了桌面壁纸。 一整天的时间，贺祈一会儿写作业，一会儿完善他的火柴人画册，接到许昉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勾毛线。 贺祈匆匆下楼，到楼下才发现除了许昉，顾忱槊和傅瑜也在。 看见顾忱槊，他有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第54章 许昉却毫无察觉，自然而然地走上前牵起他的手，说道：“今天有点晚了，得等我晚上下班才能去吃饭，饿不饿？我先去给你买点吃的。” 贺祈摇头道：“不饿，我吃了你买的小蛋糕。” “好。” “别腻歪了，上车。”顾忱槊瞟了两人一眼，悠悠开口。 闻言，贺祈的耳朵迅速变红，许昉轻轻捏了捏，低声道：“别理他。” 许昉住的地方离傅瑜的画室和顾忱槊的酒吧都比较近，开车七八分钟就到了。 车停在门口，贺祈抬头看了一眼，上次他来这里，连酒吧的名字都没记住。 “柳池。” 贺祈看着这两个字，心想肯定不是顾忱槊取的，太文艺，跟他的气质太不搭。 “怎么样，这名儿不错吧，我想了好久的。”顾忱槊懒洋洋开口，对着贺祈笑。 呃………行吧。 顾忱槊闷闷地笑，“骗你的，朋友取的，不过我的取名儿能力更高。” 贺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回头去看身后的人。 许昉跟他对上视线，很深地笑了一下，柔声道：“别听他吹，走了。” 许昉去准备东西，他们三人就坐在下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顾忱槊和傅瑜之间奇怪的磁场硬生生把贺祈一个不爱说话的人逼成了话唠。 “弟弟，今天这里有个秘密，你想知道吗？”顾忱槊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不达眼底的笑。 贺祈侧头疑惑地看向顾忱槊，直觉告诉他，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 可顾忱槊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直勾勾看了贺祈一会儿以后又转头看向傅瑜，轻笑道：“唉，你们这种我不懂，不过有人能懂，对吧，傅先生？” 傅瑜向旁边移了一点，和他拉开一段距离，蹙眉道：“不懂，别发癫。” 傅瑜当然知道顾忱槊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很早就发现了许昉和贺祈之间微妙的关系，可能比顾忱槊还要早一点。 起初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但和许昉相处得时间越久，越能感受到他对那个所谓的弟弟的不一般。 许昉性子冷，无论什么都隐藏得很深，唯独对贺祈的好，他从来不加掩饰，热烈、直白。 第一次见到贺祈的时候，这种猜想就得到了印证。 那种近乎虔诚的爱意，他从没在任何人的身上感受到过。 贺祈站在许昉身边的时候，跟他贴的很近。 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他都要先去碰一碰许昉的手，在得到了对方一个笑容以后，他就开开心心去做。 他那个时候想，一个无知无觉，一个懵懵懂懂，前方的路怎么走呢？ 他倒是另愿他们一直这样下去，有些路实在太难走，如果可以规避，最好还是避开。 可当此刻，他看见贺祈望向台上的人的眼神的时候，突然心里重重一沉，傅瑜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他忘了，爱是无法规避的。 顾忱槊跟傅瑜脑回路全然不一样，他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现在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昨天的话有效了，心里盘算着两人要是真成了那他算半个红郎。 想远了，弟弟还小，顾忱槊难得心虚，觉得自己的想法玷污了一段青涩的恋情。 贺祈不再纠结顾忱槊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反正最大的秘密已经被顾忱槊发现了，只要许昉还愿意让自己留在他身边，那一切都不重要。 贺祈认真地注视着台上的人，看见许昉白皙秀颀的脖颈间绕着一道黑色的细线。 许昉还跟过去一样，轻声唱歌的时候垂着眼眸，不看任何人，只是很安静地坐在那儿。 “面对面站着，却像隔着宇宙。”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凛冽清冷，更多的时候，贺祈觉得他不是在唱歌，而是在讲故事。 “从今天到以后，你和我会往哪儿走。” 贺祈想到他十岁那年学滑旱冰，许昉在旁边一点点牵着他，鼓励他：“别怕，我牵着你。” 可他还是摔了，屁股重重摔在地上，疼得直流眼泪。 许昉就抱他起来，然后蹲下让他侧坐在自己的腿上，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哄他，“没关系，小七好厉害了已经。” 一直到晚上，他还是在哭，许昉以为他是摔得太痛，不停地给他揉摔到的地方。 那时的他哭得说话都断断续续，结巴道：“我…我学不会，学不会……你…你不牵着我，我……我一步都… “一步都走不了。” 许昉没有说话，只是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过了很久，等他不再哭了，许昉才柔声说：“没关系，我会永远牵着你，小七别害怕。” 然后他第一次天真地问出那个问题：“哥哥，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会的。” 千万次，许昉都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唯独最后一次，许昉选择了沉默，然后只身远走。 “当烟花把一切烧成粉末，再被风吹走。” “这一秒我回头，只看见你来时的路口。” ……………… 贺祈看着许昉脖颈间的细线，眼前突然有点点焰火在跳动。 那是他在桂城的江边所看的六年焰火。 贺祈没有告诉许昉，他离开那一年的除夕，他在江边坐了一整夜，焰火表演早已结束，最后人都走光了，长江边只剩下月亮和他。 第55章 他也没有告诉许昉，那一年他写了很多信，然后寄给自己，他将自己当成许昉，拙劣地模仿他的语气和字迹。 “小七，哥哥在等你，快快长大。” “要好好吃饭，好好念书。” “桂花开了吗？我也很想你。” 只有这样，他才能坚持下去，坚持到两人再次相遇的那一天。 ……………… “让我往后余生记得某某，像烟花和天空邂逅。” 一曲终了，贺祈近乎绝望地闭上双眼。 他想，从他为许昉系上平安扣，试图与他十指相扣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原来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自私，他渴望那个人的全部，所有。 第二十九章 （贺祈） 许昉下台走到贺祈身边的时候，贺祈还在出神。 许昉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轻声问：“想什么？” “没，没事。”贺祈回过神，弯起眼睛笑，“我们现在去吃饭吗？” “嗯，想吃什么？” “这后边儿就有一条小吃街，我觉得还行，要去吗？还是你们想吃点正餐，我现在去订。”顾忱槊边看手机边跟他们说话。 “就那儿吧，这个点不好订。” 顾忱槊收起手机，抬眼看了一眼说话的人，随即笑道：“都听你的。” 傅瑜抿了抿嘴，不自然地别过头。 “走吧。”许昉伸手牵贺祈向外走，顾忱槊看到，歪头看了一眼傅瑜。 眼神示意：看哥的小情侣。 傅瑜翻了个白眼，抬脚向外走，懒得搭理他。 顾忱槊却几大步追上来，直接扣住他的手。 “顾忱槊！”傅瑜向四周看了一眼，气得直接伸手去推他，奈何对方力气太大，根本挣不脱，“你是不是有病！？我们很熟吗？” 傅瑜恶狠狠瞪着顾忱槊，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怒气。 对方却笑得更加嚣张，戏谑道：“是啊，我们还不够熟吗？” 傅瑜没反应，顾忱槊便贴近他的耳边，语气恶劣，说出来的话更恶劣，“距离为负的那种。” 闻言，傅瑜睁瞪大双眼，脸颊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一抹红。 顾忱槊抬手捏了一下，轻笑一声说：“好纯情啊，傅先生。” “好了，不逗你了。” “别乱动，大庭广众的我还能强奸你？”顾忱槊松开傅瑜的手，拥着他大步向外走，“怕被别人看出来？熟人早就看出了，陌生人会在乎？” 大抵是觉得有理，话音刚落傅瑜就不乱动了。 傅瑜认命地被顾忱槊带着向前走，心里恨透了过去的自己，才给对方留下这样一个把柄。 四个人两两并肩前行，温馨又怪异。 贺祈时不时捏一下许昉的手，许昉就在小摊前停下，偏头问他想吃什么。 “我真服了。”顾忱槊在后面碎碎念，“还没在一起呢，搞什么。” “你思想龌龊。”傅瑜冷冷开口，“哥哥疼弟弟，天经地义。” “啧，装。”顾忱槊斜睨他一眼，随即想到什么，很深地笑了一下，傅瑜觉得没好事儿。 果不其然，顾忱槊用手指在空中点了点，大声喊：“哥哥～我要吃这个！这个！这个！和这个～” …………………… 前面两人同时回头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向他。 傅瑜脸都气绿了，抬脚便准备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好巧不巧路边一个卖土豆的老板却突然大笑，忙叫住他，“哎呦小伙子快给你弟买吧，我们这儿可是正宗的恩施小土豆，好吃得很！” 顾忱槊笑眯眯地盯着他，“哥哥～好吃，想吃。” 傅瑜只能硬着头皮答话，结账。 贺祈心里了然，顾忱槊这是？在追傅大哥？像，又不像。 “吃吗？”许昉晃了晃他的手。 “吃！” “哎呦，你们都是亲兄弟啊，感情可真好。”老板一边打包一边笑着说：“我家那小孩儿整天都哭着闹着说想要一个弟弟陪他玩儿，唉，小孩子不懂事，真要有个弟弟哪能光是陪着玩儿呢，身上可就有责任了，当哥哥嘛，就得有当哥哥的样子。” 他抬头看了一眼他们，继续道：“好多兄弟之间都是天天吵架打架，像你们这种真是难得。” 顾忱槊勾唇笑，心想，可不是难得吗？四个人里三个弯的。 不对，许昉目前也算0.5个。 这小子太能藏，不过还是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贺祈悄悄偏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发现许昉低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什么。 他捏了捏许昉的手，靠近他轻声说：“别忘了，我也是你的哥哥。” 许昉抬眸看贺祈，笑应道：“记着呢。” 晚上很热闹，四人不知不觉多待了一会儿，到家已经接近十二点。 “先去洗澡。”许昉边找衣服边催促贺祈，“以后你下午自己先吃饭，我提前把菜买好，你看着做。” 说完又回头叮嘱，“不想做就出去吃，我给你转钱，我有时候晚上可能回来得晚，不要……” “许昉。”贺祈打断他的话，“你平时在哪儿吃的？” 许昉怔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有空就在家做饭吃，没空就在外面吃，他们都管饭的。”他抬手揉了揉贺祈的头，“怕我饿着啊，哪能啊。” 第56章 “嗯，那就好。” “快去洗吧，洗完早点休息。” 等两人都收拾完已经很晚了，许昉看着床上眨巴着眼睛看向自己的人，心想，还跟小时候一样，从来不肯自己先睡。 “睡吧。”许昉走到床边将灯关掉，刚躺好旁边的人就跟个小皮球一样滚了过来，伸手环住他，将头抵在他的胳膊上。 “怎么了？” “不能抱吗？”贺祈瓮声瓮气地开口答话，“就要抱。” 许昉笑了笑，柔声说：“没不让抱。” “嗯，晚安。” 贺祈在黑夜里睁着眼睛，轻轻吸一口气，能闻到身边的人带着的淡淡桂花香。 他想到桂城，想到他们在桂花树下并肩而立。 贺祈想，味道是有记忆的。 正想得入神，他忽然感觉旁边的人动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环在对方身上的手轻轻拿了下来。 许昉给他掖了掖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感觉到许昉离开后，贺祈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他额间不停跳动，安慰自己许昉大概是去了卫生间，等一等，等一等就好了，可等了很久，许昉都没有回来。 他终于没法再淡定，随手披了件衣服便挪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看。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许昉背对他坐在桌前，除了电脑屏幕的光以外一片漆黑，他手里不停敲着键盘，几乎听不到声音，听得出有意减轻了力度。 贺祈蜷缩了一下手指，紧紧捏住睡裤的侧缝，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盯着黑暗中的人。 直到披着的衣服滑落到地上，眼前感到一片模糊，他才迟缓地转过身，弯腰去摸索地上的东西。 碰到衣服的时候贺祈忽然觉得双腿发软，只得借着手臂缓缓跪在地上。他把头低得很低，过了很久才慢慢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屋里一片漆黑，他想到许昉给他买的最新款的手机，害怕他一个人在桂城饿着定期寄的食物，怕他冬天没有厚衣服给他准备的大包大包的衣物。 他想到他们第一次在临城见面的那天。 他问许昉能不能睡着。 然后他说，许昉，我保护你。 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我留在你身边，从让你睡个好觉开始。 贺祈的指间湿润一片。 他想：许昉，我连这个都做不到。 自那晚过后，贺祈明显能感觉到许昉越来越忙。 许昉现在和他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几乎都没有，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常常是凌晨两三点回来，躺三四个小时又匆匆出去。 贺祈不止一次在许昉唱完歌离开柳池以后偷偷跟着他，看他去做什么，结果发现每一次他都在做不同的事情。 有时候是做代驾，他都不知道许昉是什么时候拿到驾照的，有时候是在烧烤摊做服务生，他站在近处偷看，许昉细长白皙的手指在油烟间来回移动，有时候是帮忙跑腿，八月越来越燥热，东西送到的时候，他的碎发微微贴在额间。 后来贺祈就不再跟着许昉了，他拿着向瑾竹留下的卡去银行查看，在家里日复一日地学着做不同的菜，空闲下来的时间就拼命学习。 许昉告诉贺祈不要等他，晚上先睡觉。 贺祈就真的再没等过他，每晚许昉回来家里都是一片漆黑，最开始他还轻手轻脚地在贺祈身边躺下，后面害怕吵醒贺祈干脆直接躺在沙发上。 今天许昉回家，却讶异地发现家里亮着灯，贺祈静静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看见他，拍了怕旁边的位置，示意许昉过去坐。 “怎么还不睡？”许昉一边脱外套一边往前走。 贺祈没说话。 直到许昉坐在他旁边，他才侧过头看着他，答非所问：“我今天去了医院。” 闻言，许昉的眉心猛烈跳动，他紧紧攥着拳头，面上努力保持镇定，心中却掀起千层浪。 医院，他也去了医院。 他看见了？ 他都知道了？ 早在几周前傅瑜就给他约了医生，他一直没去，一方面是没找到合适的时间，一方面是不想再花钱去买药。 可是这段时间他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每一天都全靠毅力强撑着，直到有一次在画室突然晕倒，他才不得不继续接受治疗。 许昉突然觉得很不公平，过去发生的任何事他都可以全盘接受，如今只是想在自己爱的人面前隐藏住这些不堪，这也不能够吗？ 他将药全放在画室，努力在贺祈面前维持健康正常的状态，害怕被看出，即使有时候晚上接不到活儿，他也掐着点，估摸着贺祈睡下了才回家。 这样还是不能够藏起来吗？ “许昉。” 贺祈开口打断许昉的思路，仔细听能够感受到他声音里带着很浓烈的悲伤，但只一瞬，他便调整情绪，笑着问：“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你最近忙，但是现在都这么不关心我了吗？” 贺祈深深注视着看着许昉，似在等待一个回应。 许昉回过神来，思索贺祈的话，暗暗松了一口气之后又迅速担忧起来，急切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贺祈摇了摇头，说：“不是我，我去看了我妈。” “向阿姨？”许昉疑惑道：“她怎么了？” “其实早想去看看她的，但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贺祈缓缓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手看，平静道：“她离开桂城的时候精神就出了问题，临走之前给我做了一顿饭，她说还是不能接受我，说下次见面她可能就彻底变成了一个精神病。” 第57章 向瑾竹没有骗他，他不知道向家是怎么找到他的联系方式的，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准备去画室找许昉。 向瑾竹不能接受他，向家也不能，但毕竟是向瑾竹唯一的孩子，向家父母还是决定让他去见一见自己的母亲。 贺祈过去也想象过如果见到这些亲人自己会有什么样的感受，欣喜或者难过？ 但真正在医院见到他名义上的外公外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完全掀不起任何波澜。 那时贺祈才清醒地认识到，他真的彻底和过去的世界告别了。 本来在大喊大叫的向瑾竹看见贺祈，突然安静了下来，她迷茫地看着他，然后嘿嘿笑了两下，指着他说：“贺州，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呀。” 说完不等面前的人有所反应，她又开始看着窗外自言自语：“怎么还不下雪…下雪了，带我看雪去，桂城，去桂城看雪去。” 许昉听贺祈说完，心里有些发酸，下意识抬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柔声安稳道：“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 贺祈点点头，轻声问：“你说，她是爱我爸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 不等许昉回答，他又说：“爱多一些吧，不然为什么还是要去桂城呢。” “她说我跟我爸很像，她做不了我的妈妈，她大概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做我爸爸的妻子。” “她其实不怎么喜欢小孩子，我很小的时候，她连抱我都不会。可我爸喜欢，她就生下了我。” 贺祈说话很慢，听不出什么情绪，明明是在说自己，却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吗？”良久，他抬头看向许昉，“一辈子只为了一个人，什么都不要。”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这大概才是贺祈真正想说的话 “许昉，你会这样吗？” “你会有这样爱的人吗？” 许昉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过了三四秒才轻轻转过头，笑笑说：“这么晚不睡就是在想这个问题？” “你还小，不用想………” “会吗？”贺祈打断许昉，固执地重复问，“你会吗？哥哥。” 沉默良久，许昉转头看向贺祈，坚定道：“不会。” “也不会有。”许昉转头快速眨了两下眼睛，然后起身蹲在贺祈面前。 “贺祈，任何人都不该成为另一个人的附庸，我很早的时候就教过你。” “我不会像你的妈妈一样，你呢？” “你觉得这样是对的吗？” 这是许昉第一次叫他的全名，他突然不敢再看许昉的眼睛，慌张起身想要离开客厅。 许昉却比他动作更快，一把抓住他，将他按回在沙发上。 “要我再教你一遍吗？走自己的路，会吗？” 许昉的声音是少有的严肃与冷淡。 闻言，贺祈突然挣脱许昉按着自己肩膀的手，直直地起身与他对视，声音带着点轻微的颤抖：“我问你呢，你反过来教我做什么？你不会就好了，你反过来教我做什么呢？” 贺祈心跳如擂鼓，他试图用愤怒来掩盖自己的慌张。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他不该问这个问题。 许昉是在警告他，是吗？ 许昉深深看着面前的人，那双眼睛还是一样的明亮，干净。 而此刻盛满了委屈与不甘。 于是他不再说话，只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突然想到了想再告诉你一次，你以后说不定会遇见喜欢的人，我怕你……” “我不会。”贺祈冷声打断许昉，然后就不再说话，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两人就这样站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寂静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小七，是我错了。”许昉主动打破沉默，满含歉意地说：“我总觉得你还小，所以没有认真跟你讲过这些。” “我是太害怕，害怕你受到你妈妈的影响。” “我总想着，你未来要过上快乐的生活，别受一点委屈。” 贺祈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对上许昉的视线。 他原本有很多问题想问，可现在突然觉得，他不该再问了。 走到这一步，许昉可能猜到了，也可能没猜到。 都不重要，他老老实实继续做许昉的弟弟，他们还可以跟以前一样，起码还可以这样待在一起。 至于他会遇见谁，喜欢谁，都是以后的事情。  第三十章 （秘密） 两人上一次陷入这样的氛围，还是许昉离开桂城的时候。 所幸他们无论什么时候都舍不得真的对对方生气。 贺祈心疼许昉忙得不成样子还要天天来安慰自己，晚上活儿也不接了，离开柳池就直奔家里。 他试图放平心态，尽量让自己回到小时候的状态，很难，但至少能够承受。 毕竟许昉一直都是一个好哥哥。 “你小意姐说想聚聚，明天不上班，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许昉洗完澡出来坐在床边，一边问贺祈一边擦头发。 贺祈点点头，准备起身去拿吹风机。 许昉拉住他，让他继续躺着，柔声说：“一会儿就干了，我们说说话。” “还因为那天的事情生气吗？” 贺祈摇了摇头，小声说：“没有。” 第58章 他确实没有生气，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许昉。 许昉抬手捏他的耳朵，认真道：“是我没有说清楚，语气也不好，下次不会了。” 话音刚落，贺祈就瘪下嘴巴，有点委屈。 看他这副样子，许昉笑了一下，拍拍他的头，“还跟小孩子一样。” “你那天还说我小的。” 得，许昉心想，果然还是生气了。 “说错了，你不小，是个大孩子了。”许昉说：“那原谅我吧，成熟的大孩子。” “有要求。”贺祈扬了扬下巴，比起三根手指头。 “嗯？” “第一，晚上不许再睡沙发。” “好。” “第二，走路还要牵着我。” “我之前是怕你还生气不让我牵我才………”许昉开口为自己辩解，声音有点委屈，“我才没有牵的。” 贺祈看许昉看得心里温热一片，直接起身伸手环在他的腰间。心想，妈的，不管了，当他不知道吧。 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该牵得牵该抱还得抱，现在不多占占便宜以后没得占了。 “好，第三，以后不许骗我。” “嗯？”许昉快速眨了两下眼睛，疑惑道：“我怎么骗你了？” “没说你骗我，我说你以后不许骗我。”贺祈埋在许昉怀里，闷闷地答话。 “好。”许昉一下一下抚着贺祈的背，柔声说：“都记住了。” 至此，两人算是握手言和。 贺祈又恢复了生机与活力，有些兴奋地说：“我们都好久没有一起去过游乐场了，我还要坐海盗船，坐十遍。 “好。”许昉轻轻笑了一下。 “好个屁好啊。”赵写意感觉自己现在跟踩在棉花上一样，双腿发软，脑袋又晕又胀。 “一边儿去你们，都坐几遍了，我真的要吐了。”她一只手叉着腰，微微弯着身子，接过许昉递来的水对他说：“自己的弟弟自己宠着去吧，姐不陪你们玩儿了。” 说完她指了指旁边的一家甜品店，“我在那儿等你们，你们好了过来找我。” 许昉点点头，偏头问贺祈：“还玩儿吗？” “要玩要玩要玩！！！”贺祈激动地拉着许昉准备再去排队，突然瞥见右边有个蘑菇一样的小屋子前排满了人。 “走，看看去。”贺祈晃了晃许昉的手，“凑个热闹。” 他拉着许昉跟在人群后面，向前张望了一下，发现大部分都是两两一对的情侣，还有可爱漂亮的女孩儿们，他们往那儿一站，本就高挑突出的存在更加抓眼，引得前面的人频频回头看。 呃，贺祈不自然地吞了一口口水，犹豫地向前面的人发问：“请问这里排队是做什么的？” “拍照片！”前面的小姑娘回头答话，眉眼都透露出兴奋，“就是把你想对爱人说的话写下来，放进那个小篮子里面，可以免费拍一张合照。 她特意加重了爱人两个字，笑盈盈地望着他们，然后视线下移瞥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肉眼可见地瞳孔地震，开始猛戳身边同行的女孩儿。 md。 贺祈迅速松开手，尴尬地看向许昉，心里忐忑不安。 许昉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又抬眼看向面前的两个女孩儿，笑着问：“那你们是？” “我靠，我们是纯洁的。”女孩儿惊恐地说着，“我们纯粹为了白嫖一张照片！” 许昉回了一个很淡的微笑，偏头问身边的人：“要排吗？” 贺祈不自然地抓着自己的短袖下摆，抿了抿嘴唇，小声说：“可以吗？” 许昉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说：“排着吧。” 速度很快，一会儿就轮到了他们。 负责发信纸的小姑娘看了他们一眼，有些惊讶，很快反应过来将纸和笔推给他们，笑笑说：“写在上面就好了，然后可以折成星星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放进旁边的篮子里面。” 她看面前两人都没有动，以为他们是担心什么，便又迅速说：“这是我们这儿为了营销做的活动，没有什么意义，写得这些东西可以不署名的，我们也不会给别人看。” 许昉点点头，用手臂轻轻碰了一下身边的人，“写吧。” “你不写吗？”贺祈抬眼问他。 许昉没应声，空气中安静了几秒，负责的小姑娘适时开口说话：“不一定是写给爱人，其实没有那么多要求，写给朋友亲人都可以的。” 许昉淡淡嗯了一声，上前拿起纸和笔迅速低头写字，贺祈眨了眨眼睛，也学着许昉也开始写。 等再次起身的时候发现许昉已经站在一旁了，他将信纸叠成一个小星星，小心翼翼地放进旁边的小篮子里。 “二位可以去旁边拍照了，当场就可以拿到照片。”小姑娘伸出手示意他们向外走。 两人走后，小姑娘持续放空数十秒，回忆了一下刚刚不小心瞟到的信上的内容，本来还以为自己搞错了。 我去！！没搞错！！磕纸片人数十载，出门打个工居然搞到真的了。 “二位还站近一点，哥哥笑一笑。”摄像的人举着一个小熊拍立得，指挥他们。 “好了好了，太帅了。”摄影师把相片给他们，“等一会儿就可以了。” “谢谢。”贺祈点点头，下意识想伸手去牵许昉，但想到刚刚的情况，又讪讪收了回去。 第59章 “嗯？”贺祈讶异地回头看，对方很自然地拉着他的手向前走，“先去找你小意姐，她等很久了，等会儿再带你去玩儿。” 两人进店的时候，赵写意正趴在桌子上，桌面还有三块蛋糕，都没动。 许昉心里一惊，几步走上前去，开口询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赵写意缓缓抬头看他，眼底通红一片，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意姐，你怎么了啊？”贺祈焦急地看向许昉，“要不要送她去医院？” 闻言，赵写意摇了摇头。 她吃力地开口说话，声音和泪水齐齐出来。 “他给我打电话了。” 听赵写意断断续续地说完，二人在她对面坐下。 许昉皱眉看她，过了半晌，才轻声问：“他还好吗？” 赵写意倾诉完，也哭过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慢慢走出了情绪，她点了点头说：“嗯，他说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们，尤其是你。” “他说等找到机会一定会回来的，亲自跟你道歉。” 许昉摇摇头，垂眸道：“他也不好过。” 赵写意用力呼了口气，最近总感觉自己在做梦。 她前段时间还梦到沈遥川了，在梦里他们还是小孩子。 在乡下的奶奶家，她说想去摘葡萄，沈遥川就让她踩在自己的肩膀上，葡萄没够着，两个人齐齐摔倒在地，她大哭着回头找沈遥川，却发现对方不见了。 她从梦中惊醒以后满头都是汗，平息了很久，然后打着一个小手电去翻看枕头下的东西。 是一本相册集，全都是他们小时候的照片，她的，沈遥川的，还有许昉的。 她想，正式在一起以后，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留下一张照片，没有什么痕迹可以证明他们在一起过，点点滴滴，回忆起来都模糊不清。 那个晚上再没有睡着，她在脑海中回忆沈遥川的样子，只能想起他站在树下，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爽朗羞涩地笑。 赵写意看着许昉，苦涩地笑了一下，“我总觉得，我们没有分手。” “你们本来就没有。”许昉认真道：“等下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替你狠狠揍他一顿。” 赵写意露出一个很深的笑容，一字一顿道：“许昉，谢谢你。” 三人在甜品店里待了半个多小时，两人提前将赵写意送回学校，然后回家。 返回家的路上许昉接到了傅瑜的电话，问他方不方便出来一趟。 电话里的傅瑜说话含糊不清，听着像是喝醉了。 “你在哪儿？” “画室，在，来……”说到一半傅瑜就没了声音。 许昉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转头对贺祈说：“你傅大哥有点事，我去画室一趟。” “跟你一起。”贺祈没等他说话就拿出手机，迅速点了几下，“我来打车。” 两人刚到画室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进门后两人吓了一跳，画室跟被打劫了一样，画板杂七杂八地倒在地上，颜料弄得到处都是，傅瑜仰躺在凳子上，听见声音，他迷迷糊糊地抬头望向来人。 “坐。”傅瑜挥了挥手，试图起身，却被自己绊了一下，往前倒去。 许昉忙上前扶住他，蹙眉问道：“怎么了这是？” 傅瑜按住许昉的肩膀，迷茫地抬头看他，看了几秒后又偏过头去看贺祈，然后踉踉跄跄向后退了两步，含糊不清地说：“让……你，你来，带你的…带你的小相好来干嘛？”他抬手点了点他们两个，“存心刺激我。” “算了，”傅瑜大手一挥，转身弯腰去捡地上的酒瓶，“来都来了，都一起喝吧。” 贺祈怔愣地看了许昉一眼，许昉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径直上前去夺傅瑜手中的酒瓶。 “别喝了，喝吐了没人给你收拾。”他回头冲贺祈道：“搭把手，送他去楼上。” “奥。”贺祈回过神来，应声向前。 两人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傅瑜送到楼上的休息室里，这会儿傅瑜已经不吵了，也不闹着要喝酒了，就呆呆地坐在床上。 “你在这里守着他，我去买点果汁给他喝。”许昉一边说一边向外走。 “好。”贺祈点点头，在傅瑜对面坐下。 许昉走后，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半天。 贺祈第一次见傅瑜这样不注重形象，有些好奇，但是又不好打探别人的隐私，只能问道：“傅大哥，有什么不舒服吗？” 傅瑜摇了摇头，向窗外看了一眼，问他：“你哥跑哪儿去了啊？怎么没带上你。” 他嘟囔道：“你哥之前说去哪里都要带上你的，怎么又把你扔这儿了？” 傅瑜长长呼出一口气，不等贺祈答话，突然恶狠狠地说：“我就知道男人都是傻逼，嘴长着就是用来骗人的。” 呃……贺祈尴尬地看了傅瑜一眼，抿了抿嘴唇，心想，算了，他醉了，说什么都不奇怪。 但是这一刻他突然起了点异样的心思，傅瑜跟许昉要好，说不定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这是个套话的好机会。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正欲开口，许昉却突然推门进来了。 许昉解开袋子，拿了瓶果汁让傅瑜喝，又从中拿出一瓶纯牛奶递给贺祈，“喝吧，顺手买了一瓶。” 第60章 贺祈乖乖接过，插上吸管一口一口地喝。 许昉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动作和神情，觉得可爱，轻轻笑了一下。 傅瑜用力吸了几口以后突然抬头冲许昉大喊：“原来你没跑，刚刚你的小相好都哭了。” 贺祈：！！！！！！！！？ 不是，就算醉了也不能这么满口胡言吧。 许昉挑眉看了他一眼，似在对他的话表示怀疑。 傅瑜撇了撇嘴，小声道：“好吧，其实哭的人是我，你们都是幸福的，只有我一个伤心人。” 许昉摇头叹息，转头对贺祈说：“他喝醉了，看谁都基，别理。” 贺祈咬着吸管，没答话，只轻轻点了下头。 等傅瑜稍微清醒一点以后，两人就去楼下开始收拾画室，中途许昉看了下时间，估摸着来不及上晚班了，给顾忱槊发了条消息：有事，请假。 对方回复得很快：弟弟？ 许昉：傅瑜。 消息刚发出去顾忱槊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他应该还在酒吧，电话那边有点吵，过了十几秒，大概是走到了外面，周围才安静下来。 “他怎么了？” “喝醉了。”许昉一边摆放画板一边说。 “在哪儿？”那边传来滴的一声，许昉猜想应该是顾忱槊打开车门的声音，果然下一秒就听见车门关上的声音。 “画室。” “十分钟，等我来。”顾忱槊说完便掐断了电话。 顾忱槊来的准时，到得时候他们刚好把画室收拾好。 “好险，差一点你就要干活了。”许昉冷冷开口。 “啧，一点都不够哥们儿。”顾忱槊用力拍许昉的肩膀，“这么大的事儿不主动告诉我。” 许昉皱眉道：“你要留在这儿？” “当然。”顾忱槊耸耸肩，“正是脆弱的时候，我当然得关心关心。” 许昉懒得理他，抬脚向楼上走，贺祈和顾忱槊便跟在他后面。 一进门发现傅瑜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看见来人，傅瑜揉了揉眼睛，似在分辨是谁，过了两三秒，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顾忱槊说：“你怎么来了？！” 看见他这样，许昉心想，看来清醒了一点。 顾忱槊勾起嘴角笑，“陪你喝酒，要不要？” 傅瑜皱了皱眉，像在认真思考他的话，最终点了点头说：“要。” 闻言，顾忱槊得意地看向许昉。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许昉对傅瑜说完，转头看向顾忱槊，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顾忱槊挑眉笑笑：“快去陪弟弟，操心这干什么。” 第三十一章 （投身） 太晚了打车有点困难，两人干脆决定慢慢走回去。 贺祈罕见地没有跟许昉并排走在一起，而是始终跟在他的左后方，因为这样刚好可以看见许昉的侧脸。 贺祈晃了晃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小心翼翼地说：“他们都以为我们不是兄弟。” “嗯？”许昉停下来，偏头看他。 贺祈有些紧张局促地看向地面，踢了踢路上的石子，故作轻松道：“就是我们这么亲密，他们都误会了。” “嗯。”许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那以后还要这样吗？” 贺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却下意识回答：“要啊。” 他小声道：“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了。” “嗯，自己知道就好了。”许昉重复了一遍。 两人慢慢走着，许昉一只手打着光，一只手紧紧牵着贺祈。 夜风吹得贺祈有点凉，但是许昉的手很热乎。 贺祈一瞬间觉得他们又回到了桂城，正当八月，桂花应该开了，可惜临城没有桂花。 他突然很想问问，许昉什么时候可以回桂城。 他也真的这样问了，许昉只说：“你想回去，我随时可以陪你回去。”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贺祈说：“你说过那儿永远是我的家，也是你的，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闻言，许昉的脚步渐渐慢下来，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在夜晚中显得很清冷，很寂寥。 他说：“桂城还是太小了，我回去的时候，你就该去更好更远的地方了。” “我只会留在你身边。”贺祈坚定道，不等许昉说话，他急切地补充：“不要拿之前那套教训我，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我是你的弟弟，我跟随你，是理所应当的。” 许昉没有说话，但是牵着贺祈的手紧了又紧，直到贺祈有些吃痛地哼了一声，他才轻声说：“不着急，你先好好念书。 于是贺祈便不再说话，他已经明白了。 许昉总是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他，他应该过好自己的生活，应该去更好的地方。 他很害怕，害怕有一天许昉真的下定决心推开他，那个时候他该怎么做呢？ 像几年前一样哭着喊着说不要离开吗？ 贺祈想到很早的时候，他在书房里看书读到的一首诗，那个时候不太明白诗句的意思，现在却隐隐约约弄懂了。 那首诗是洛夫的《爱的辩证》（二式）。 式一是我在水中等你，讲死板而固执的爱。 式二为我在桥下等你，讲灵活而变通的爱。 具体内容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式一是化用了《庄子》中“尾生抱柱”这一典故。 第61章 尾生和一个女孩儿相爱，但是他家境贫困，女孩儿的父母不同意，因此他们约定好在桥梁下相会，尾生等了很久女孩儿都没有来，傍晚突然爆发了山洪，尾生却没有离开，他紧紧抱着桥墩，直至大水淹没他的膝盖，腹部，喉咙。 “紧抱桥墩，我在千寻之下等你 水来，我在水中等你 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 彼时的他还无法理解这种行为，他想，爱该是变通的。 活下去，才能去爱。 可直到他渐渐认清自己对许昉的感情，直到那晚许昉第一次那么严厉地跟他说话。 他才清楚地认识到，原来他做不到在桥下等他，如果对象是许昉的话，他也会选择抱柱而死。 那天他还是骗了许昉，他大概早就跟向瑾竹一样了，爱一个人的时候疯狂又偏执。 另一边，许昉贺祈走后，顾忱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似在观察屋内有什么东西。 “你能不能别在那儿晃来晃去了。”傅瑜不满开口：“我眼睛都花了！！” 闻言，顾忱槊乐得迅速转头看向傅瑜，走到床边在他身旁坐下。 “不是说喝酒吗？你不喝了？”傅瑜瞪着他，“怎么你们一个二个的都喜欢骗人？” 顾忱槊没答话，含笑看他，然后凑近了他一点和他对视。 因为还醉着，傅瑜的反应有点迟钝，只感觉到面前的人脸突然放大了数倍，他眨了下眼睛，晕晕乎乎地看着顾忱槊。 顾忱槊看着傅瑜茫然的表情，伸出手戳了戳对方的脸，笑笑说：“果然还是喝醉了乖一些。” 说完便快速低头用力啄了一口他的嘴唇。 直到这时傅瑜才回过神，蹭地一下弹起来，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指着面前的人，惊恐道：“你想干什么你？！” 顾忱槊伸手握住傅瑜的手指，一脸戏谑地看着他，然后缓缓吐出两个字：“干……” “ ” 说完便起身一把将傅瑜抱在怀里，低头去看他的脸。 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哭过，傅瑜的眼睛很红，也很湿润，嘴唇微微张着一点，看起来像娇嫩的小红花。 顾忱槊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喉结，沉声道：“好想亲你啊，可以吗？” 不等怀中的人答话，他再次贴上傅瑜的唇。 傅瑜的嘴还微微张着，来不及闭紧顾忱槊就直接含住了他的舌头，他被死死禁锢在顾忱槊的怀中，挣脱不得。 直到傅瑜感觉舌头已经麻了，顾忱槊才松开，转而伸出自己的舌头在他口腔内灵活游走，然后又去吮吸他的嘴唇，如此往复。 顾忱槊吻得很用力，好几次他们的牙齿都磕在一起，傅瑜被他亲得腿软，这会儿已经完全忘记了反抗，不受控制地哼了一声，顾忱槊抬手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屁股，离开他的嘴唇哑声道：“别叫唤。” 傅瑜瘪了瘪嘴，在顾忱槊怀里扭动着，然后感觉到下体有个又热又硬的东西抵住了他。 反应过来，他的脸腾地一下更红，忙伸手去推顾忱槊的胸膛，“不行，不行……” “不行什么不行？”顾忱槊恶狠狠地用下面顶了一下傅瑜，又突然放缓语气道：“做吧，好不好？我好难受，你不想吗？” 傅瑜吞了一口口水，结巴道：“等…等一下，我想……我想尿尿了。” ？ 顾忱槊讶异地看向怀里的人，发现傅瑜的脸红得像个西红柿。 他小声嘟囔：“我喝了好多果汁，想尿尿。” 十分钟过后，顾忱槊蹙眉倚在门边，抬手敲了几下，“傅瑜，说话。” “马…马上，马上奥了。”里边的人含糊不清地回答。 又过去了十分钟，顾忱槊实在等得不耐烦，正准备抬脚踹门，傅瑜就出来了。 看见顾忱槊一脸不满地瞪着他，傅瑜向后退了两步，作势又要锁门，慌张道：“等等，我还要尿……” “尿个屁。”顾忱槊不悦地伸长手臂将人揽过来，直接反手将傅瑜扛在右肩，抬手拍了拍他的屁股，冷声说：“等等在床上让你 出来。” 话音刚落傅瑜就被扔在了床上，紧接着顾忱槊整个身体都压了上去，他将傅瑜的头掰正，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 傅瑜愣愣地看着他，吞了口口水，小声说：“没有那个……” 顾忱槊挑眉道：“怕我有病 “没，”傅瑜侧过头去，“不想留在里面。” 顾忱槊一言不发地伸手去捏傅瑜的下巴，冷冷看着他，傅瑜被盯得发毛，只好催促道：“不是要做吗？” 顾忱槊轻轻笑了一下，起身坐直，懒洋洋地问：“今天怎么不开心？” 闻言，傅瑜顿时愣住，他紧紧抿着嘴唇，看向顾忱槊似笑非笑的脸。 片刻后，他沉默着半坐起开始抬手解自己衬衫的纽扣。 顾忱槊伸手环住他的手腕，戏谑道：“现在是清醒的吧？” “当然。”傅瑜出声答话。 ……………………………… 傅瑜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听到顾忱槊粗重的喘息声，过了一会儿，他感觉面上扑来一股热气，费力地睁开眼，与顾忱槊满含情欲的双眼对上。 顾忱槊低头亲了一下他的眼皮，哑声说：“傅瑜，我追你好不好？” 第三十二章 （溺亡） 第62章 那晚过后，傅瑜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顾忱槊说要追他，之后却没有任何动静，两人就跟断联了一样，直到今天通过许昉才知道顾忱槊离开临城的消息 “走了？”傅瑜惊讶道。 “嗯，他让我给你说一声，大概半个月以后回来。”许昉一边看手机一边跟他说话。 “嗯。”傅瑜点点头，觉得有点不真实，他跟顾忱槊现在的状态很怪异，比起朋友，情侣，更像炮友，还是不固定的那种。 按道理来说，他不该对炮友抱有任何期待，可他又确实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对方。 尤其是那晚顾忱槊第一次露出那样认真柔和的表情，他当时侧过头去装作没听见，是因为他不止听到了顾忱槊的声音，还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可明明那晚他还在为梁文月难过，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里。 他明明深爱着一个人，却还会对另一个人动心吗？ “怎么了？”看傅瑜一直愣神，许昉忍不住出声询问。 “啊，没事没事。”傅瑜回过神来，转而问许昉：“最近还习惯吧？” 贺祈已经开学回桂城一段时间了，他离开以后许昉又恢复了机器人一般的生活，两点一线如此往复。 别的傅瑜倒不担心，许昉平时就在画室和柳池上班，有他跟顾忱槊在，不会格外受什么苦，他最担心的就是许昉的睡眠问题。 “还行。”许昉看了一眼手机抬头答话，舔了下嘴唇说：“小七有时候会给我打电话。” 傅瑜错愕地看了许昉一眼，下意识以为他在秀恩爱，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那就好。”傅瑜余光瞟到许昉的手机屏幕不停弹出消息，轻轻笑了一下，“小七发什么呢。” “他说要来陪我过生日。”许昉皱了皱眉，看着满屏我不我不的表情包，陷入苦恼之中。 “好事儿啊，你不想他来？” “他得上课。” “啧，”傅瑜抬手拍了两下许昉的肩膀，“这就是你不对了，小七成绩那么好，少上一两天课有什么大不了，对他来说肯定是你最重要，你不让他来他估计伤心死了，能上进去课？ 许昉还是紧紧皱着眉，良久，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最终，在傅瑜和贺祈二人的合力之下，贺祈还是来了。 “又见面了，小七。” “傅大哥好。”贺祈咧嘴笑得很开心，向前一步靠近傅瑜快速说：“谢谢傅大哥，要不是你我还来不了了。” 说完又冷冷看向身旁的许昉，给了他一记眼神刀，“哪像某人只会一个劲儿不许不许不许啊～” “叫不许昉好了叫什么许昉啊？” 许昉没说话，垂眸默默接过贺祈背着的书包。 傅瑜轻笑道：“看在他是寿星的份儿上，咱不跟他计较。” 贺祈有意想给许昉过个热闹的生日，早早就联系好了赵写意，这会儿又不停向四周张望。 许昉拍了拍贺祈的头说：“别看了，他还在酒吧，晚点过来。” 闻言，傅瑜愣了一下，顾忱槊也会来？ 贺祈跟赵写意约好先在傅瑜的画室碰面，他们到的时候赵写意还没到，但是画室外有几个女孩儿站在一起说话。 是在画室上课的学生，看见他们，她们先是齐齐给傅瑜打了个招呼，然后有人起哄将其中一个女孩儿推出来。 被推出来的女孩儿穿着一身纯白的及膝裙，下摆蓬蓬的，脸上带着点羞涩的笑容，像个小精灵。 她右手提着礼品袋，左手捏着一个粉色的信封，似是鼓起巨大的勇气才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在许昉面前直直站好，将礼品袋递给他。 “哥哥，祝你生日快乐！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女孩的手还有点轻微颤抖，紧接着又迅速递上信封，紧张道：“这……这个是，是一些我想说的话，我很喜欢你，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我。” 我去，傅瑜震惊地看向他们，现在的孩子都这么猛吗？ 他侧头去看许昉跟贺祈，一个还是摆着一副面瘫脸，一个已经呆滞了。 傅瑜心里着急，说话啊许昉，说话啊，拒绝啊，弟弟要跑了，他真担心再多一秒贺祈就哭出来了。 许昉听面前的人说完，伸手接过了信封，柔声道：“谢谢你的喜欢，信我会好好看的，礼物就不收了。” “你还小，未来会有更好的人值得你这份喜欢。” 女孩儿欲出声反驳，许昉迅速道：“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抱歉。” 我去！！？本来在暗暗称赞干得漂亮的傅瑜猛地看向许昉，心想，这位更是勇猛。 接下来这位勇士要做什么？不会当场出柜加表白吧？ 贺祈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许昉，手指紧了又紧，最终只是用力攥着裤子。 许昉却不再作声，女孩儿反应过来，眼眶有点泛红，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微笑着说了句抱歉，“那祝哥哥，得偿所愿！” 女孩儿笑起来，挥了挥手中的袋子，“可惜啦，选了好久的，我要送给新的大帅哥了。” “好。” “他会喜欢的。” 小插曲结束，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离开。 “什么情况？”赵写意正好赶到画室，和匆匆离去的学生打了个照面。 第63章 她看了一眼许昉手中的东西，顿时了然。 “魅力不减当年啊。”赵写意打趣道，没心没肺地笑完才发现对面三个人都没说话，还是傅瑜出声打破尴尬的气氛，“小意是吗？我是傅瑜，许昉和小七的朋友。” 赵写意百思不得其解，疑惑地看了一眼许昉，又看了一眼贺祈，最终什么都没说，回过头跟傅瑜简单寒暄了几句。 四人一起去了一家云南菜馆，顾忱槊来得晚，到的时候菜已经上齐了。 他扔给许昉一个袋子后径直走到傅瑜身边，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然后大大咧咧坐下。 赵写意的cp雷达狂响，激动地看向他们，顾忱槊和她对上视线，轻轻笑了一下，“新朋友。” 赵写意按耐住好奇心，镇定道：“赵写意，叫我小意就行。” “顾忱槊。” 赵写意早就听贺祈讲过他们的事情，百闻不如一见，风流浪子和清冷画家！！新文题材有了！！！ “好了，吃饭吧先，留点肚子等等吃蛋糕。”傅瑜尽职尽责地充当一家之主，给他们分餐具。 顾忱槊是抱着要好好跟傅瑜增进感情的心思来的，待了一会儿才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 许昉跟贺祈两人性子都冷他是知道的，但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过，他趁给傅瑜夹菜的空隙悄悄问：“他们怎么了？” 傅瑜摇摇头，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你的小情侣受到了一点挑战。” 终于捱到了吃完饭，傅瑜拿出一个六寸的蛋糕，打开摆在桌面上。 他冲许昉笑笑说：“小七特意拜托我订的，快看看怎么样。” 许昉抬眼仔细看，发现是个慕斯蛋糕。 下半部分是淡淡的紫色，大概占了三分之二，上部分是粉色，外侧点缀了红色和黄色的星星，最上面挤了一圈粉色的小花，中间摆放着一个大大的笑脸，插着一个牌子，写的是：许昉，日日开心。 “嗯，很喜欢。”许昉转头看向贺祈，“谢谢。” 贺祈摇摇头，从到画室起，他就再没说过一句话，现在刚发出声音就意识到自己的嗓子有点哑，“我来点蜡烛，你许愿吧。” “好。” 许昉缓缓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过了十几秒以后吹灭蜡烛，然后沉默着起身去切蛋糕分给他们。 饶是个傻子现在也能看出怎么了，赵写意回忆了一下画室外的场景，估摸着是许昉被表白贺祈才不高兴的。 弟弟为什么不高兴？ 许昉又咋了？ 我靠………有些东西不能细想。 这真不能怪赵写意思想不纯洁，她混迹腐圈多年，很多东西一看就明了。 这叫什么？亲情变质？ 赵写意喝了一大口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好样的，新题材又有了。 “时间不早了，许昉，你早点带小七回去休息吧。”傅瑜看他俩看得着急，可快点儿回去吧，关起门来好好唠一唠。 闻言，顾忱槊和赵写意也猛附和。 “太晚了，我们也要休息了。”顾忱槊假模假样地看了眼手表，“这个点我早该睡了。” “我也要睡觉了，最近都没休息好。”赵写意说完，又迅速补充道：“我直接打车走，不需要送哈，到了给你们发消息。” 许昉点点头，起身拉开椅子，“那我们也回去了。” 两人叫了个车，并排坐着谁也没说话，许昉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 贺祈微微弯了弯手指，侧头去看许昉，他在黑夜里缓慢地伸出一只手，想去触碰身边的人，可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到家以后，许昉像往常一样，给他拿出拖鞋，找换洗的衣物。 可是贺祈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许昉，声音很委屈，“你就没有什么想说吗？” 许昉停下手上的动作，不答反问：“你想我说什么？” 贺祈木木地看着他，思虑半晌，才故作轻松地开口：“你有喜欢的人了啊？” “没有。”许昉走至他的跟前，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贺祈。 “借口而已，没有喜欢的人。” 贺祈低下头看向地面，不自觉地抓着沙发上的垫子，两个人又陷入了诡异的僵持局面。 过了很久，贺祈才喃喃自语道：“没有喜欢的人。” 他抬起头，扯起嘴角僵硬地笑了一下，缓缓说：“你不好奇吗？” “你就不好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吗？小意姐对沈遥川，那个女孩儿对你，甚至我妈对我爸，你不想知道吗？” “许昉，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永远不能体会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许昉看向贺祈，冷淡道：“不好奇，我不在乎。” 这句话像触碰到了某个机关，贺祈蹭地一下站起来，大声喊道：“可是我在乎！” “许昉你知道我们现在像什么吗？我像个拖油瓶一样拽着你，不让你向前，不让你去过你原本该过的生活。” “是我阻挡了你前行的脚步，是作为弟弟的我给了你束缚，是不是？” 贺祈毫无预兆地开始大滴掉眼泪，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期待过，许昉能同样喜欢他就好了。 如果许昉也像他一样怀有同样的爱，他就不用担心是自己阻碍了他去过正常的生活，他就能安心，自然地永远留在他身边。 第64章 “你说我该去更好，更远的地方，那你呢？” “我们连亲兄弟都不是，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呢？” 许昉眉头紧锁，不解地看向他，伸手去给他擦眼泪。 “你怎么了？” 贺祈怔怔地低下头，他怎么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只知道自己很难受，明明那么渴望永远留在许昉身边，却要以这种方式试图推开他。 他或许是在逼许昉做选择，也或许是在试着后退一步，给作为哥哥的许昉一个离开的机会。 跟在许昉身边太久，他都快忘了，原来他们还会遇见更多的人。 他也有开始新生活的选择。 他从来没给过他。 贺祈努力抑制住泪水，认真说道：“你说，任何人都不可以成为另一个人的附庸，你教训我，你做到了吗？” 他不敢看许昉，只是眼神空洞地望向门口插着的一根树枝，他想起那是他第一次来临城为许昉折的一支桂花。 平息了很久，他才继续艰难道：“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以后也做不了你老婆，你还真打算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许昉紧紧攥着拳头，不发一言，贺祈便继续说。 “她今天也叫你哥哥了，她为什么叫你哥哥？许昉，谁都可以叫你哥哥，是不是随便哪个人，也都可以做你弟弟？” 贺祈的胸腔剧烈起伏着，他当然知道许昉不会这样，许昉有多爱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他还是哽咽地问出了那句许昉听了可能会立即转身离开的话。 “当年即使不是我，你也会捡走他。” “无论是谁，你都会这样对他好是不是？” 果然，话音刚落，许昉气得直接伸手掰过贺祈的身体，绝望又痛苦地看向他。 他的声音满是不可置信。 “你是这么觉得的？” “你觉得我对谁都会这样？” 贺祈看着许昉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眶居然有点泛红。 他一下就慌了，着急想解释，他是乱说的，这不是他的真心话。 许昉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冷声说：“那是不是意味着，无论是谁将你留在身边，你也会这样对他？” “贺祈，当年如果遇见你的不是我，你也会跟他走。” “即使不是我，你也会想要一直留在他身边。” 跟他的提问式语气不同，许昉说得肯定。 许昉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痛苦，哀伤，无法理解。 贺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猛摇头。 不是这样的。 他错了。 他说完就已经后悔了。 许昉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底通红一片。 贺祈以为他会转身推门离开，可他只是那样直直地站着，过了很久，像是有些支撑不住，试图弯曲双腿蹲下去。 贺祈焦急地去抱他，无措地开口：“我不是这样想的，哥哥，我不是这样想的。” 他紧紧环住许昉的腰，泣不成声。 “对不起。” “对不起。” “哥哥，对不起，我不是这么想的。” 贺祈不停地道歉，到后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太害怕了，我害怕，我觉得是我束缚住了你，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根本不想你离开…我不想你离开的……” “哥哥，对不起。” “对不起……” 他哭得伤心，许昉胸前的衣服被他蹭湿了一大片。 许昉重重闭上眼睛，抬手拥抱他。 “小七，我没有怪你。” “只是有点难过。” 贺祈止住哭泣，想松手去看许昉，却被他制止，许昉紧了紧手臂，叹息般说：“抱一抱，抱一抱就好了。”于是贺祈便不再动弹。 以往的每一次，他们有什么矛盾，都是许昉先低头，他会耐心哄他，给他道歉，这大概是第一次，许昉需要他来安慰。 两个人安静地相拥着，贺祈将头抵在许昉的胸口，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自言自语般开口。 “哥哥，对不起。” “哥哥，生日快乐。 “许昉。” “许昉。” “在听。”许昉轻声回答。 “我很爱你的。” 许昉睁开眼睛，有一滴泪水无声地落下。 良久，他抬手捏了捏贺祈的耳朵，小声说：“我知道。” 都知道。 第三十三章 （情诗） “吵架了！？”顾忱槊和傅瑜两脸震惊。 许昉冷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 “没。” “没吵架这么快就走了？”顾忱槊嗤笑道：“是个男人就去追回来。” 傅瑜踢了顾忱槊一脚，眼神示意让他闭嘴。 “他上课。”许昉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看，随意点了几下，正准备收起就接到了贺祈的电话。 “哇唔～”顾忱槊和傅瑜异口同声，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许昉皱眉看向傅瑜，“你是怎么回事儿？夫唱夫随？” 闻言，傅瑜的脸肉眼可见的迅速变红，顾忱槊乐得大笑，比起一个大拇指，“许昉，要不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呢。” 许昉懒得搭理他们，按下接听键快速向外走。 第65章 “小七。” 贺祈那边没说话，直到许昉又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小七。” “我没事，想跟你说说话。”贺祈说：“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我不会跟你生气。” “那你还难过吗？”贺祈的声音有些低落。 许昉叹息了一声，柔和道：“不难过了，别多想。” 然后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明明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许昉想，大概现在更难过的人是贺祈。 于是他又轻轻唤了一声，“小七。” “嗯？” “方便视频吗？看看你。” “好…好，好。”贺祈连应了三声，声音有点焦急，“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大概过了十几秒，许昉接到了贺祈的视频邀请。 贺祈那边很黑，只有一点微弱的光，照得他的眉目不甚清晰。 “你在家吗？” “在。” “怎么不开灯？”许昉追问。 “不用开灯，外面很亮。”贺祈说话的声音还是翁翁的。 “小七，你在哭吗？” 视频接通的一瞬间，许昉几乎就猜到了，贺祈还跟小时候一样，大部分时候都不会表露，想念他了，就只会一遍遍叫他哥哥，现在很少叫他哥哥了，就安静地不说话。 许昉看见视频那边的人慌张抬了一下手，“没，没有。” 沉默良久，许昉才说：“你以前总爱笑，几乎没有见你哭过。” “是我不好。” 贺祈不停地摇头，抽噎道：“我只是很想你。” 贺祈难受得要命，许昉说是他不好，这句话说出来比那天许昉失望地看着他还要令他心疼。 “我就是很想你。”他重复道。 “嗯，我知道。”许昉柔声安慰他：“不哭了。” 贺祈点了点头，怕那边的人看不见，又说：“好。” 贺祈隔着屏幕看许昉，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冲锋衣，蹲在路灯下，微微低着头，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燕尾一般的眉。 “哥哥，你唱歌给我听吧。” “嗯？”许昉轻轻笑了一下，“不让我看你，还想听我唱歌？” 贺祈咧嘴笑，“明天再让你看，唱嘛唱嘛。” “想听什么？” 贺祈思考了几秒，然后说：“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三有一次参加文艺汇演？” “嗯。”许昉含笑看着他。 “其实那天我偷偷来看你了。” “嗯，我知道。” 知道你会来，所以才参加。 “你知道！？”贺祈惊讶了一瞬，随后恍然大悟，“难怪我总感觉你当时向我这边看了。” “嗯。”许昉笑笑，“要听当时唱的那首歌吗？” “要！”贺祈雀跃道：“那首歌我后来听了很多遍。” “好。” 许昉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小片草地上。他轻声开口唱，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淡漠。 贺祈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另一边的人，他想，声音也是有记忆的。 或者跟许昉有关的一切，他都记得。 一曲唱完，许昉转头看屏幕，轻轻抿了下嘴唇。 贺祈抬手在屏幕上点了点许昉的脸，开心地笑了一下，“好听。” “早点休息吧，你明天……” “哎呦哎呦哎呦，”许昉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顾忱槊一只手懒洋洋地插在兜里，一只手抓着傅瑜的手腕，大步走过来。 “你好啊弟……唉？怎么这么黑？”顾忱槊低头跟贺祈打招呼，看了屏幕一眼以后疑惑地转头看向许昉。 许昉不做理会，边起身边跟贺祈说话：“早点休息，明天再打，晚安。”随即迅速挂断了视频。 “明天再打～” “晚安～” 许昉实在忍不住，抬手给了顾忱槊一拳，“别犯贱。” “噗嗤。”傅瑜笑出声，偷摸给许昉比了个大拇指。 许昉抬脚离开，顾忱槊叫住他，“允许你翘班，江边兜风去。” 许昉脚下不停，举起左手挥了挥，“不打扰你们。” “有样学样。”顾忱槊看着许昉离去的背影轻笑一声，松开紧紧圈住傅瑜手腕的手，转而伸长手臂将他揽在怀里，“走了，不带叛逆儿子，我们过二人世界去。” 傅瑜：“别犯贱。” 许昉难得给自己一点空闲时间，从柳池离开后直接回了家。 洗完澡以后他就坐在床边细细翻看几张图画纸，是贺祈走之前偷偷放在枕头下的。 一共画了三张，依旧是火柴人，不过给他们穿上了衣服，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给许昉穿的是粉色裙子。 第一张画的是许昉十七岁那年在台上唱歌的场景，贺祈只有一小点，坐在人群当中，举着双手鼓掌； 第二张画的是他们后来在临城火车站见面的场景，贺祈跟许昉面对面站着，手里举着一支桂花； 第三张画的是两个小人抱在一起，大概就是他们闹矛盾的那个晚上，这次贺祈把自己画得大大的，许昉一小点点窝在他怀里，旁边一笔一划地写着几个字：哥哥，我保护你。 许昉盯着最后那副画看了很久，然后抬手来回摩挲了几下，轻笑出声，“可爱。” 另一边，贺祈躺在床上捣鼓手机，碎碎念道：“什么啊？怎么没声儿……” 第66章 他戴好耳机，又重新播放了一遍刚刚偷偷录下的视频，只能看见画面里的人好看的脸，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贺祈闷闷地摘下耳机，猜想估计是刚刚录屏的时候忘开声音了。 “算了，下次再录。”贺祈嘀咕着，又看了几眼屏幕上的人，好看得要命，在心里一遍遍默念： 得兄如此，弟复何求！！！— — — — — — — — — — — — （灵活的分界线） “桂花糕～桂花糕～现做的桂花糕嘞……” 贺祈被外面的吆喝声和吵闹声叫醒，费力睁开眼睛打开手机瞟了一眼日历，九月二十三，明天就是中秋节了，难怪这么热闹。 桂城因为得天独厚的条件，每到中秋，都有大批外地人来这里赏桂花，逛灯会。 这些年桂城也把握了这一机遇，将中秋活动越做越热闹。 叮叮。 是陈垚发来的微信消息：快开门，哥哥来了。 贺祈抬手揉了下眼睛，发了个问号过去。 “有事启奏，大事。” “特大级别。”” 贺祈随手披了件衣服，下楼去开门。 门一打开，就传来陈垚咋咋呼呼的声音，“当当当当……我去，难怪这么慢，原来你还没起床啊。 ” “少废话，有什么屁进来放。”贺祈转过身回屋，“坐着吧先，想喝什么吃什么自己在冰箱拿，我去洗漱。” “哦哦，”陈垚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老大爷遛弯儿似的在屋子里晃。 这是他第一次来贺祈的家，听说贺祈的哥哥离开以后，贺祈就一个人住在这儿，已经住了好几年。 陈垚回忆了一下自己家，他的爸爸妈妈常年在外，跟他一年也见不了几次，这么些年他一直和奶奶住在一起，好在老人家身体健康，又疼他，日子过得很温馨。 他还是很小的时候听说过贺祈家里的事情，没人管贺祈，贺祈就一个人待着，后来遇见好心人住进了这里，再后来，发生了那档子事儿，就又是一个人了。 唉，可怜的孩子，没关系，你土土哥来温暖你，陈垚边在心里叹息边环顾四周，跟他想象中的环境不一样，他以为依照贺祈的性格，家里肯定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情味儿。 但恰恰相反，光是客厅就透露出了浓烈的温馨。 最里侧摆放了一个小小的玻璃桌，上面有几个很可爱的小杯子，外侧铺了一张黄色的爱心地毯，上面零零散散放着一些画册，沙发上有四五个玩偶，看样子都是抓娃娃抓过来的。 最吸引他的是一张合照，摆放在一个比较隐秘的位置。 他弯腰去仔细看，发现是贺祈跟他的哥哥许昉。 看样子是还没有准备好摄影师就按下了快门。 两人都穿着纯白的卫衣站在大树下，他们的手牵在一起，许昉没有什么表情，直直看向镜头，贺祈微微抬头看着身边的人，目光很专注，或者说，近乎痴迷。 我靠，陈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又认真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哪里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干什么呢？”贺祈突然出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啊，没。”陈垚晃了晃脑袋，竭力镇定道：“我…那个，我有事。” “知道。”贺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说有事启奏？你怎么这么心虚，不会是在偷东西吧 。” “我靠，这是人说出来的话吗？”陈垚不满道，将刚刚一闪而过的想法搁置一边，走到沙发前坐下。 “有事说事。”贺祈催促道。 “明天不是中秋节吗？今年的灯会还是在老街举行，我靠，你是不知道那票有多难抢。”陈垚拿过放在茶几上的包，在里面翻找东西，然后拿出了几张卡片，“但是，还是被我搞到了。” 他冲贺祈扬了扬下巴，露出一脸得意的神情，“怎么样？” “没兴趣。”贺祈淡淡瞟了一眼，转身欲走。 “唉？”跟陈垚预想的有点出入，他忙起身去拉贺祈，“别啊，你不想去吗？” 陈垚挥了挥手中的票，“内部票！特意给你搞了两张，真不要？” “给我两张？”贺祈扬眉问道。 “啊，是啊。就……”陈垚摸了摸鼻子，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来之前都组织好语言了的，贺祈之前一下跟他咨询什么是喜欢一个人，一下又关心他跟秦颜的进度，搞得他以为贺祈也有了要追求的对象，特意找朋友要了四张票，试图帮好兄弟一把，结果现在发现风向不是很准确。 “是啊，”陈垚突然灵机一动，“你可以叫上你哥哥一起去啊。” 不等贺祈回话，他又说：“去吧去吧，就当给我当僚机了。” 贺祈没说话，像在沉思，过了四五秒，他说：“好。” “那说定了啊，明天下午四点，不见不散。” “嗯。” 陈垚走后，贺祈打开和许昉的微信对话框，认真打下一行字，然后又删除，如此往复。 “你明天有时间吗？”删除。 “桂城明天有灯会。”删除。 “想去灯会，你能跟我一起去吗？”删除。 “想跟你一起过中秋节。”贺祈犹豫地看着这行字，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点了发送。 他会有时间吗？贺祈想到之前偷偷跟着许昉看到的场景，又想到临城到桂城的路程，虽说算不上远，但一个来回也会耽误他少有的休息时间吧。 第67章 思虑及此，贺祈想将消息撤回，许昉那边却突然回了消息。 “好。” 贺祈怔怔地看着消息，死咬着下唇。 “我来找你吧，学校正好放假了……” 贺祈正打字就又收到了许昉的消息，是一张图片。 贺祈点开看，发现是从临城到桂城的车票，下午两点到六点半。 “想吃月饼吗？”许昉问。 贺祈直接打了个视频过去，那边很快接通。 “小七。”许昉的脸有些泛红，鼻尖还有一点点汗珠，看见贺祈，他轻轻咧嘴笑了一下。 “你在做什么？”贺祈问。 “取了个快递，有点重，刚刚回来。” “什么快递？” “桌子。” “桌子？”贺祈向许昉身后看了一眼。 “嗯，书桌。”许昉将摄像头对准一个很大的纸盒。 “你买书桌做什么？”贺祈疑惑道。 许昉笑了笑说：“给你买，之前那个小桌子写作业都写不开，而且太矮了。” 贺祈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喉结，语气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心疼，“之前那个也可以的，你乱花钱。” “赚钱了，可以花。”许昉笑得开心，“对了，想不想吃月饼啊？” “不想。”贺祈答得迅速，“而且家里有，小意姐给我寄的，用不着你买，你想吃就吃家里的，买多了吃不完。” “好。”许昉点点头，“那晚上见。” 打完视频，贺祈按照惯例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些菜和水果，最后停在月饼的专柜前，选了一大盒水果味的月饼拿走。 第三十四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许昉刚进门，贺祈就像个小豹子一样冲到了他面前，露出两颗小虎牙雀跃地笑，然后抬手轻轻抱了一下他。 “我好厉害，掐着点做好了饭。”贺祈开心地拉着许昉向里走。 “新学了几道菜！你快尝尝。” “好。”许昉看着贺祈笑，“好厉害的小七。” 许昉在餐桌前坐下，看着满满一桌菜，叫住了试图还去厨房炒几道菜的人。 “坐下，太多了，这些都吃不完。” “奥。”贺祈点点头，乖巧地在许昉对面坐下。 许昉尝了尝，发自内心地感叹，“你偷着练过了啊。” “那是！”贺祈骄傲地说:“而且我几乎每天都要做饭的，早练成了。” “以后叫我贺大厨。” 许昉点头表示赞成，心想，不会做甜品是小七唯一的短板，但这不是小七的问题，大概是甜品原本就不该是那种味道。 等两人吃完饭，收拾好也差不多到了睡觉的点。 贺祈抱着一个大枕头站在许昉房间里不肯离开。 “在临城我都是跟你一起睡的！”贺祈气鼓鼓地看着许昉。 “条件限制，只有一张床。”许昉无奈。 “以前我们也是一起睡的！” “小七，”许昉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我总说你还小，但是你已经在慢慢长大了。” “我们不可能永远像以前那样。” 贺祈倔强地看着许昉，紧紧咬着嘴唇不肯应声。 他很想争辩，可是最近两人总是因为这些涉及到未来，亲密关系的问题闹矛盾，他害怕一不小心又说错了什么，于是只能沉默着看向许昉。 良久，许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到贺祈面前抬手摩挲了一下对方已经泛红的眼眶。 “我总是拿你没办法。”他这样说。 “快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去看许叔叔。” 闻言，贺祈兴奋地抬头，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扑到床上大笑。 “好了好了，快睡吧快睡吧。”贺祈催促道，抬手勾了勾手指，“许昉快来睡觉了。” 许昉失笑出声，缓缓走到床边关了灯，替贺祈掖好被子。 “许昉。” “嗯？” 贺祈借着窗外的月光仔细辨认黑暗中的轮廓。虽然他早已在心里描绘过千万遍。 “许昉。” “想说什么？”许昉躺下，下意识伸手想将贺祈往怀里揽，最后却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怎么睡觉也戴着这个？”贺祈伸手摸了一下许昉脖子上的皮绳。 “习惯了。” “奥。” “许昉。” “嗯？” “我的画，你看到了吗？” 说起这个，许昉一下来了精神，他正好有问题想问。 “为什么要给我穿粉色的裙子？” 贺祈嘿嘿笑了两声，小声道：“这是秘密。” 许昉不再追问，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天，聊着聊着贺祈那边就没了声音。许昉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侧头望向身边的人。 过了很久，他慢慢伸手将贺祈抱进怀里。 他想，最后一次。 翌日清晨，两人早早起床吃完饭，去看许朝荣。 许昉每次回桂城，第一件事情就是跟贺祈一起去看许朝荣。兴许是早已习惯了，许朝荣现在也不再排斥他们来看望，他会问他们最近怎么样，也会讲一讲自己的近况。 出了监狱，贺祈安静地跟在许昉身后走。 “怎么了？”许昉回头看他。 贺祈摇了摇头，最终还是犹豫着问道：“赵阿姨她……你跟她联系过吗？” 第68章 “没有。”许昉淡淡地说：“早就没有联系了。” 他抬手摸了摸贺祈的头，“不重要，别想这些，她早就跟我们没有关系了。” 贺祈点点头，伸手去牵许昉。 “走吧，陈土土说先一起吃个饭，吃完差不多刚好可以参加灯会了。 “好，”许昉应声，“他和谁？上次遇见的那个女孩儿吗？” 贺祈回忆了一下，想起许昉说的是上一次他们去江边看烟花，跟陈垚秦颜偶遇的那一次。 “就是她！”贺祈打趣道：“许昉你好懂。” 许昉失笑，“懂什么，一猜就是那样。” 四人在老街的一家湘菜馆碰面。 陈垚欢脱，秦颜活泼，两人一唱一和跟表演相声似的，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走走走，开始了开始了！”陈垚兴奋地乱窜，“听说不仅有表演，还可以参加好多小活动。” 举办灯会的地方是老街的一条古巷，巷子两旁早已摆满了各种小摊，以古风饰品，花灯还有桂城特有的糕点为主。 小巷两旁的建筑挂上了各式各样的中式灯笼，有人站在二楼的窗户前演奏琵琶，有穿着精美汉服的漂亮女孩儿来来往往。 万人空巷，笙歌鼎沸。 “唉？”陈垚在一个花灯小摊前停下，指了指其中一个小兔子花灯，对秦颜说：“这个跟你好像啊。”随即转头问老板，“老板这个怎么卖？帮我拿一个。” “好勒，这个45一个。”老板乐呵呵地介绍自己的产品，“这都是我们自己做的，质量特好，里边儿还会亮呢。” 许昉侧头看向贺祈，“喜欢吗？” 贺祈看了一眼，凑近许昉耳边低声说：“这都是骗外地人和像土土那种冤大头的，他抢钱呢。” 许昉失笑，“喜欢就买了。” “不喜欢。”贺祈拽着许昉往前走，“去别的地方看看去。” 四人一路顺着人群挤到了一个舞台前，主持人正在大声介绍活动规则。 “大家都看见我们面前的这些灯笼了吗？每个灯笼的后面，都有一句对应的诗，参加活动的人选一盏自己喜欢的灯笼，如果接上了诗句对应的后半句，就可以免费拿走这个灯笼，简单吧？那么……” 主持人停顿了一下，继续笑呵呵地说：“如果答不上来，或者答错了，就要受到一点小惩罚。” “对了，忘记说了，我们这个活动呢～仅仅针对情侣哦，必须两两参加。”主持人笑道：“当然不是情侣也可以哈，只要能接受这个处罚。” “处罚就是，在这个舞台上深情对视十秒，然后接吻。” “我去，刺激啊。”主持人话音刚落，台下的人就哄闹了起来。 “无语，这不大型虐狗现场？横竖不都是秀恩爱？” “服了，没女朋友，兄弟，你牺牲一下……我们先来亲一口……” “m—u—a” “你他妈的死啊……死基佬……” 陈垚乐得大叫，“这个有意思，快看看。” 许昉笑了一下，偏头看贺祈，“要看吗？” “看看吧，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好。” 接连上去了三四对小情侣，有的顺利拿走了奖品，有的被迫接受惩罚。 “好，接下来～我们欢迎下一对新人～”主持人调笑道。 女孩儿很开心地点了一个，主持人大声念出诗句：“二十四桥明月夜。” 女孩儿歪头想了一下，甜甜地笑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好，对了！”主持人抬手指了指花灯，“可以拿走你们的奖品了。” 两人在下台前，男孩儿却突然停下，转身低头迅速在女孩儿嘴唇上亲了一下。 “我去！！！”台下的人狂怒，“这么秀！？” 秦颜笑得停不下来，一扭头却发现多动症患者陈土土正出神地看着台上的人。喊了几声也没反应，也不知道是对方太投入还是环境太吵了。 秦颜收回手，脸一下就红了，心想，这货不会是在羡慕吧…… 过了十几秒，秦颜正在想自己要不要主动一点，陈垚却突然一脸慌张地看向她，拽了拽她的胳膊。 “那个，你们先玩儿，我陪小颜去买点东西啊。”陈垚转头对贺祈他们喊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拉着秦颜穿出人群，两人一直走到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才停下。 秦颜警戒地看向他，一头雾水道：“你怎么了？” 这看起来也不像要表白，更像要跟她打一架。 陈垚重重地吞了一口口水，眼神还有些飘忽。 “不是，你到底怎么了？”秦颜晃了晃他的肩膀，“看人家打个啵儿看傻了？” “不……不是…”陈垚吞吞吐吐道。 这要他怎么说啊，说他怀疑自己的好朋友是个gay？还是说怀疑贺祈喜欢上了…… 他自己心里也急得要命，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由浅入深。 “你刚刚看见那对情侣了吗？那个男孩儿亲完以后，女孩儿的表情，你看到了吗？” 秦颜皱眉道：“看到了啊，有什么问题吗？” 陈垚攥紧了拳头，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说：“我昨天在贺祈家，看到了一张他跟他哥哥的合照。” 闻言，秦颜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 第69章 她竭力镇静道：“嗯，然后呢？” 陈垚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我想多了。” “我就是觉得贺祈望向他哥哥的表情，跟今天那个女孩儿的表情，太像了。” 说完，他迟疑地看向秦颜，“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秦颜抿着嘴唇，没应声。 陈垚忙说：“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啊……” “嗯，”秦颜出声打断他。 “或许是想多了吧。” “世间的爱，大多都是相通的。” 陈垚怔愣了一瞬，随即呆呆地点头，说：“是这样……”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很正常不是吗？”秦颜补充道，“贺祈是我们的朋友，他无论喜欢谁，作为朋友，我们都会支持的。” “更何况，他的哥哥是个很好的人，对吧。” 陈垚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重重点头，“这也是我想说的！” 秦颜轻轻笑了一下，原来是她多虑了，她还以为陈垚这么慌张地拉她出来，是觉得这件事情不可理喻，原来是害怕她不能接受。 “要不咱干脆别回去了。”陈垚突然说。 “给那小子留个二人世界的机会？” 秦颜忍不住笑出声，“我说行！” 两人找了间茶馆歇息，秦颜拿出手机翻到贺祈的联系方式。 她很早就看出了贺祈对许昉的感情，几乎是第一次遇见他们，她就敏锐地感知到了。 没想到的是，连陈垚这么神经大条的人都发现了。 她思虑再三，决定还是要告诉贺祈。 今天她跟陈垚担心的问题都是同一个，怕对方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虽然他们都觉得并不奇怪，但是毕竟是站在贺祈朋友的角度，加上两人的思想包容度本身比较高。 她深知他们所处的大环境是什么样的，贺祈的种种表现都太明显，如果让有心人看出来，说不定会抓住这一点搞事情。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发了一篇鼓励为主，提醒为辅的短篇小作文给贺祈。 另一边，贺祈正跟许昉坐在一个酒馆的小包厢里。 贺祈刚刚喝了几口酒馆大力推出的新品果酒，这会儿还有点上头。 他将酒瓶向前推了推，示意许昉尝尝。 叮叮。 桌面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贺祈疑惑地瞟了一眼，以为是陈垚发的。 点开以后，他快速浏览了一遍。 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们都知道了？ 贺祈不敢细看，快速地合上了手机。 见状，许昉放下酒杯问道：“怎么了？” 贺祈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他根本不敢说话，一旦开口，许昉就能发现他现在有多恐慌。 许昉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是不是有点醉了？” 贺祈垂下眼皮，闷声说：“嗯。” “那我们走吧，你跟你的同学说一声，我们先回去了。”许昉一边说话一边绕到贺祈身边，伸手将他从座椅上扶起来。 许昉怎么牵着他来，就怎么牵着他回去，尽管已经很晚了，街上依旧人群熙攘。 贺祈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喝醉了，他看到消息的一瞬间是慌张，随之而来的就是绝望。 秦颜很早就发现了，顾忱槊很早就发现了，就连陈垚都觉察到了。 许昉知道吗？他知道吗？ 蓦地，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个片段。 支离破碎。 “弟弟，太明显了……” “小七，走自己的路，要我教你吗？” “我们不可能永远像过去那样。” “这有什么难猜？一看就是了。” 他发现了，他早就发现了。 得出答案，贺祈重重闭上眼睛。 夜风很凉，许昉将外套披在他的身上，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桂花香气。 贺祈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眼前模糊一片。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 “许昉。” 嗯？”许昉侧头看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贺祈停下脚步，松开了许昉的手。 他定定地望向许昉，眼中盛满了哀伤与依恋。 “在临城游乐园的时候，有工作人员以为我们是情侣。”贺祈开始自顾自地说话，不给许昉应声的机会。 “顾忱槊觉得我喜欢你，觉得我们是一对。” “秦颜也说，我喜欢你。” “就连陈垚都这么说，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许昉偏过头，没有说话。 贺祈猛地上前拽住许昉的手臂，他的声音在夜晚中显得很孤寂。 “你说这是为什么？许昉，为什么啊？” “你不敢说？还是不想说？” 许昉转头看贺祈，跟他拉开一小段距离，想伸手去扶他，“你有点喝醉了，先回去。” 贺祈拍开他的手，大声说：“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所有人都可以看出来！” “许昉你那么聪明，遥川哥跟小意见，顾忱槊跟傅大哥，土土跟小颜，你都能一眼就看出来。” “我呢！？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贺祈眼眶通红，声音也逐渐变得哽咽。 过了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很认真，很缓慢地说：“许昉，我总是在想，你为什么会那么爱我。” 第70章 “可是又什么，我们的爱不一样呢？” “我喜欢你说话的时候捏一捏我的耳朵，我喜欢你牵我的手，喜欢你把我抱在怀里。” “这些我都喜欢，你也都可以给我，可我最期盼的，是你能给我一个吻。” “许昉，你那么爱我，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我，可是为什么不可以给我一个吻？” 贺祈泣不成声，迟缓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然后缓缓蹲在地上。 许昉悲恸万分，拖起沉重的步伐走到贺祈身前蹲下，他的嗓子很干很痛，有些说不出话，声音听起来很哑。 “小七，你能分清，什么是依赖，什么是爱吗？” 贺祈抬头跟他对视，哽咽道：“你不相信我爱你？你觉得我不懂是不是？” “我知道。”许昉抬手去擦他的眼泪，“我知道你爱我。” “你觉得我分不清？” “小七，”许昉叹息了一声，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颤抖：“你…不要把自己困在我身边。” 贺祈的泪水大滴大滴掉落，落在许昉的指间。他突然抬手紧紧抱住许昉，“你要赶我走了是吗？” “你要赶我走了。” “许昉，你说过永远留在我身边的，我需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你不可以走，我也不想走。” 到最后贺祈连泪水都流不出，只能词不达意地一个劲告诉许昉，他有多离不开他。 “许昉，我只会爱你，你就是我生命中唯一唯一会爱的人。” “你不相信我，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你别赶我走。” “哥哥。” “我很爱你的。” 许昉抬手抚上贺祈的背，“我知道，不会赶你走。” 他将贺祈扶起来，贺祈却双腿发软险些摔倒在地上。 “上来，回家。”许昉转身在他面前蹲下。 过了几秒后，贺祈小心翼翼地将双手绕在他的脖颈间，许昉抬手托了一下他，起身向家的方向走。 贺祈紧紧贴在他的背上，一瞬间，他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 一样的道路，一样的月光，空气中一样的桂花香。 许昉就是像现在这样背着他往家的方向走，至此，给了他生命中的所有幸福与温暖。 许昉就是他的全部。 贺祈将头埋在许昉的后颈处，小声说：“哥哥，我很爱你。” “别赶我走。” “不会。”许昉重复道，“不会赶你走。” 第三十五章 （在路上） 第二天许昉回临城的时候贺祈没有去送。 他实在是不敢面对许昉。 昨天借着酒劲一股脑什么都说了，开始还气势汹汹的，后面只能又哭又闹的求着对方别离开。 服了，脸都丢光了。 贺祈倒不后悔，就是有点害怕，害怕许昉真的下定决心推开他。 但是昨天晚上许昉一直在安慰他，翻来覆去就是说不会走，让他好好念书。等等，贺祈猛一拍头，突然想起了几个关键点。 许昉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但除却几次隐晦地提醒以外，没有表现出任何厌恶或者不满，昨天他哭得伤心，许昉的第一反应也是过来安慰他，还承诺自己不会赶他走。 贺祈思忖良久，隐隐得出一个结论，许昉没有明确拒绝他，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是有一点点可以接受自己的？起码不厌恶吧。 但他却不能完全接受，是什么原因？ 往日的话语又在贺祈耳畔响起。 “希望你不受一点委屈。” “别困在我身边。” “你要去更好，更远的地方。” “你能分清什么是依赖，什么是爱吗？” 贺祈蹭地一下站起来，握紧拳头。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行动力迅速地买好了去临城的车票。 昨天许昉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光顾着自己难过没有完全听进去，现在仔细回想，他的每一个字都在说： 你应该去爱更好的人。 许昉怕他是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跟亲情弄混了，习惯性地去依赖他，接触他。 许昉不敢确定他到底是哪一种喜欢。贺祈一边翻找东西一边思索，这个问题无解。 他无论怎么说许昉可能都不会相信，那就只能交给时间去证明，等他再长大一点，等他有资格去说爱的时候。 至于现在，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告诉许昉，自己的决心。 既然已经摊牌了，不妨彻底一点 “妈的。”贺祈低声咒骂一句，“怎么找不到了。” 正骂着余光突然瞥见角落一坨灰呼呼的东西，贺祈忙伸手去拽，一不下小心拽脱了线。 “我靠！”贺祈将东西拿起仔细查看，是一条灰黑色的围巾，从去年冬天他就在织，前段时间终于织好了，原本想的是等今年冬天的时候送给许昉，给他一个惊喜。 贺祈的想法很简单，他要去找许昉，得带着一点诚意，桂花桂花糕什么的都用过了，不能再用，买的东西也无法突显他的真心，思来想去，只能提前派这个冬季暖宝宝上场。 “你怎么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贺祈一脸失落地看着手中的围巾，愤恨道：“我要是追爱不成功，全是你的错。” 贺祈行动迅速，坐上最后一趟车去了临城，他目标明确，直奔柳池，好巧不巧，正好遇见站在外面打电话的顾忱槊。 第71章 “真的，不骗你，有情况了……这小子从回来就……”正说着一扭头看见来人，顾忱槊的瞳孔猛地收缩，见鬼一般看了贺祈几眼。 “我去。”顾忱槊吞了一口口水，难得在他身上看到紧张的情绪，不过就两三秒，又很快恢复正常，大步走到贺祈面前。 “弟弟，你好勇啊。”顾忱槊比起一个大拇指，伸手将贺祈拽到一边。 贺祈怀里还紧紧抱着袋子，疑惑地看向对方。 “快跟我讲讲，你是怎么跟你哥说的？”顾忱槊一脸兴奋八卦道。 看着贺祈震惊的神情，顾忱槊嚣张地笑了一下，“你哥没说，我猜的。” 贺祈蹙眉道：“你怎么什么都能猜到？在你面前我总感觉自己没穿裤子。” “我去，你别。”顾忱槊忙捂住贺祈的嘴，“你穿不穿裤子许昉知道就行了，我哪能啊……” 贺祈压制住想揍这人的冲动，默念三遍我是来追爱的我是来追爱的我是来追爱…… “你干什么去你。”顾忱槊拉住准备进门的贺祈，“你哥正伤心呢，你就这么去打算干什么？”他瞄了一眼贺祈怀里抱的袋子，“这什么？求婚戒指？” 贺祈无语了一瞬，随即敏锐地捕捉了关键词，“哥哥为什么伤心？” 顾忱槊嗤笑一声，“这你就不懂了，痛苦呗，纠结呗。”说完，装模作样以桥正里地唱起来，“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福至心灵，他突然定定看向贺祈，“想不想知道你哥怎么想的？” 闻言，贺祈下意识攥紧拳头，片刻后认真道：“想。” 顾忱槊扬了扬眉，“那就得了。” 他带着贺祈从后门绕进去，避开了许昉可能看见他们的路，一边走一边跟贺祈交代等等要怎么做。 “别让他看见你就行。”顾忱槊又扫了一眼他怀里的袋子，嫌弃道：“这玩意儿先带回去吧，别让你哥知道你来了，也别让他知道咱俩狼狈为奸，懂不？” “你说话好没文化。”贺祈比顾忱槊还嫌弃，但看在他帮自己的份上，还是乖乖点头答应了。 顾忱槊让贺祈待在角落处，然后给他拨了个电话，等他戴好耳机以后，自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贺祈就看见顾忱槊拽着许昉走到了一个吧台前。 他这个位置距离他们有些远，只能模糊地看见许昉的侧脸。 “不打算交代一下？”耳机里传来顾忱槊懒洋洋的声音，贺祈紧张地看向他们，开始认真听他们的对话，生怕错过一个字。 许昉随意地掀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冷淡道：“你不是都能猜到吗？” 顾忱槊耸耸肩，“我对我猜到的不感兴趣，其实比起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承认？” 许昉蹙眉看向他，顾忱槊便笑，“承认你也喜欢他，很难吗？” 闻言，贺祈的心跳变得很快，他微微低着头，去捕捉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谁跟你说我喜欢他。” “啧，装。” “还装呢。”顾忱槊抬手喝了一口酒，“你弟弟根本不会隐藏，你觉得你就强到哪儿去了？” “许昉，骗骗别人差不多得了。” “我还算了解你。” 许昉没应声，顾忱槊瞟了一眼扣在一旁的手机，心想，今天就狠狠撕开你的面具，于是加大火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你不喜欢，天天戴着这定情的玩意儿干什么？”他抬手指了指许昉的脖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个意味着什么？”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定情！！贺祈震惊地张大嘴巴，我靠，这玩意儿是定情的？他送的时候还真没想这么多，他也是在那晚才确定自己心意的。 “你不喜欢，那晚为什么要换歌？”顾忱槊还在继续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摸摸换了原本的曲子，唱给谁听的？” 换歌？蓦地，贺祈回忆起那天顾忱槊调笑的话语，“弟弟，今天这里有一个秘密。” 贺祈还记得那首歌，他慌张地去查看歌词，定定看了很久，连耳边的声音都变得遥远。 “许昉，你怎么了啊？我从来不认为你是畏畏缩缩的人，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面你会这样？”顾忱槊的声音中透露出不解，他是真的不明白，两个人都爱得死去活来的，为什么不在一起？ 许昉垂眸看着地面，过了很久，才轻声说：“他还小。” 顾忱槊气得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许昉，你的顾虑太多了你知道吗？就算你不能确定他的喜欢，那你自己的喜欢总能确定吧？我要是你，只要是我喜欢的，就算对方不喜欢我，我也要想办法得到他。” “有时候人就是要自私一点，乐在当下，懂吗？” “喜欢就上啊。”顾忱槊说完，突然觉得有点歧义，呃，不重要，哪种上都是上，差不多。 顾忱槊看许昉没有反应，又说：“好，那我们就当他以后会有别的喜欢的人，你固执地以哥哥的身份留在他身边，可能吗？” “那个时候你能舍得推开他？你会这样做吗？” “我会。”许昉斩钉截铁道：“如果他想的话。” “他妈的他根本不会想，”顾忱槊恨铁不成钢，“你俩就耗着吧，最后……” “他也试图推开过我。”许昉突然出声打断顾忱槊。 第72章 “嗯，然后发现做不到。”顾忱槊冷声接话，“你小子的心可狠多了。” “我是哥哥，也是一个成年人。”再开口的时候许昉的声音变得很沉重，“青春期的小孩春心萌动，多正常，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谁爱他他就爱谁。” “所以我总在想，等小七慢慢长大，再想起这段过往会不会后悔。” “你们一起长大，成为彼此的唯一，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吗？” “就是因为我们一起长大，”许昉突然提高了一点音量，“我们一起长大，他的世界只能看到我，未来他走向更远的地方，发现原来爱情不是这样的，他还有勇气去追求幸福吗？” “小七从小就心软，那个时候，即便发现自己不爱我，也是不忍心离开的。” “我不想这样。” 那天贺祈问他，是不是作为弟弟的他给了自己束缚。 但恰恰相反。 贺祈早有预料，听到这些话，他本应该高兴的，可现在只剩下满腔的心疼。 那边突然没了声音，贺祈偷偷看了他们一眼，发现顾忱槊正在发呆，许昉沉默着一杯杯喝酒。 他们都不知道，顾忱槊是带着几分打趣的心思来的，现在却开始莫名发闷。 他从没有过这种经历，遇见有好感的人，就主动出击，对方有什么样的过去，他不在乎，同样，也不会设想和这个人的未来，像许昉这种所谓的害怕对方后悔？更是不可能有，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所以爱上一个人，是这样？ 他怔怔地看向许昉，“那你呢？ 你的喜欢，你的爱意呢？ “在他完全学会爱与被爱之前。”许昉的声音和着不甚清晰的背景音一起传来，贺祈的泪水潸然而下，“我会留在他身边，陪他长大。” 如果我幸运的经过了你。 你一定，看见了我的青春…… 第三十六章 （交叠） 贺祈听了顾忱槊的话，没有出现在许昉面前，他已经知晓许昉的心意，也理解了他的担忧，接下来的一切就都交给时间了。 回桂城的路上，他给顾忱槊发了一条信息。 “谢谢顾大哥，这次真的很谢谢你。你以后出事了，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忙。” 那边回复得很迅速，一个流汗黄豆的表情。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消息： “说点中听的吧，别跟你哥学这些，好好的嘴净说些我不爱听的话。” 贺祈笑笑，转而打开跟许昉的聊天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的时间停留在中秋节的前一天，犹豫再三，他还是编辑了一条消息发过去。 “许昉，你做好准备，我要开始追你了。” 本来就卯足了干劲，现在还得知了许昉的心思，再不出击他也太窝囊了。 可惜理想和现实存在一定差距，因为距离问题，贺祈想做的几乎都做不到，加上升入高三后他的时间越来越紧张，他只能时不时视频骚扰一下许昉，不定时给许昉寄一些自己手工做的小玩意儿。 他跟顾忱槊加上了微信好友，现在顾忱槊就是他的军师兼侦察兵。 许昉还不知道两人已经串通好了，他这边在贺祈面前扮演高冷理智哥哥，顾忱槊那边把他暴露得裤衩子都不剩。 “你哥已经连续一周都戴着你寄的围巾了，可快点儿再给他织一条新的吧。” “你哥看你发的消息傻乐，笑得像个傻逼。” “有人找你哥要微信，你哥说他有喜欢的人了，酷炫地展示了他的桌面壁纸。” “你哥找我请假了！他肯定要回桂城偷摸看你，快去逮他！迅速迅速迅速！！” 得到消息，贺祈精神抖擞的做好了万全准备，果然在岔路口逮到了许昉。 许昉看见他的时候，错愕了一瞬，虽然很快掩盖下来，但还是被贺祈捕捉到了。 贺祈在心里偷着乐，故作惊讶地上前和许昉打招呼。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贺祈上前几步去拥抱他。 这是中秋节过后两人正式第一次见面，贺祈原本还担心有点尴尬，看见许昉的那一刻却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剩喜悦与幸福。 他紧紧抱着许昉，对方也没有推开他，这令他萌生出两人已经在一起的错觉，贺祈在心里盘算，真的在一起了可不止是抱一抱这么简单。 “回来看看。”许昉嘴硬道：“酒吧最近没事儿，闲着也是闲着。” 哟哟哟，贺祈在心里偷摸翻白眼儿，要不是自己有间谍还真被这家伙骗过去了。 “好了，回家。”许昉出声打断贺祈的思路，离开他径直向家的方向走。 贺祈看着许昉的背影不自觉笑起来，“还装！”那就一起装！ 他故作委屈走上前拉住许昉的手，小声说话，“要拉手啊，许昉。” “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怎么样？” 许昉挑眉看向他，“你不是说要追我？” “嗯。”贺祈认真道：“我追我的，你继续做我哥哥。” 他的语气有些无辜，“不冲突啊。” 许昉不发一言，似是在思考这话到底对不对，一时忘记抽出手便任贺祈牵着。 “你做的？”进门许昉才发现桌子上早已摆好了一大桌菜。 完了，贺祈眉心直跳，光顾着高兴忘记给自己打掩护了，这不明摆着知道许昉会回来？ 第73章 “对啊，不然呢？”贺祈强装镇定，“我被甩了，还不允许做点好吃的安慰下自己？” 贺祈先发制人，“许昉你没有良心啊。” 闻言，许昉面上浮出一丝尴尬的神色，贺祈见好就收，“正准备吃呢，想起来没喝的了出去买喝的抓到你了，都怪你，害得我又忘记买饮料了。” “这次不跟你计较，坐下吧，我去热菜。” 一顿饭吃得贺祈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看见许昉吃得差不多了，他迅速小碎步走到对方身旁坐下，“哥哥，吃完我们去看月亮好不好？” 许昉侧头看贺祈，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良久还是应道：“好。” 贺祈搬了两个小板凳并排放在门口的桂花树下，他起身拍了拍手冲许昉开心地笑，“这个位置就刚刚好。” “今晚没有什么星星。”许昉说。 “没关系，我只想看看月亮而已。” 两人安静地坐在树下仰头看天，不知过了多久，贺祈突然说：“有首歌想唱给你听，要听吗？” 许昉眨了两下眼睛，“涉川？” “你好聪明，我想什么，你都能猜到。”贺祈还是笑，然后抬手指了指月亮，“月亮作证。” “嗯？”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贺祈认真地说，“上一次听你在视频里唱这首歌，我突然觉得，这像是一首情诗。” “历尽千帆跨越千山万水后的感慨，原来我们还在一起。” “虽然这么说很自恋，可我坚信，你，我，无论再过多少年，都会陪伴在彼此身边。”贺祈伸手点了点许昉的胸口，“我说喜欢你，要追你，却还没有认真表白过。” 他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观察许昉的表情，“今天给你唱这首歌，作为我重新进入你生命的开场白吧。” 贺祈说完便又抬头看向月亮，许昉侧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夜色遮住了有些湿润的眼眶。 贺祈一字一句唱得认真，清透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锐气。 许昉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身边的人明明看着月亮，却更像在专注地看着自己。 “幸而岁寒日暖，穿身而往，终有未失未忘……” 这首歌承载了贺祈太多记忆，舞台上耀眼的少年，梦中拨弄心弦的路程，几千个日日夜夜过后依旧陪在他身边的人，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有了这么多回忆。 许昉闭上眼睛，泪水滚滚而下，他迅速抬手擦干，在贺祈转头看向他之前恢复冷静模样。 他哑声说：“好听。” “哥哥。”贺祈轻声叫他。 “在听。”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吗？” “记得。”许昉应声。 “我都没说是哪件事，”贺祈笑了笑，“还是你跟我一样，都记得啊。” 许昉垂着眼皮，淡淡道：“你那么小，也都记得吗？” “嗯。”贺祈认真道：“都记得的。” 你是怎么将我小心带进你的世界，又是怎么陪我慢慢长大的，每一桩，每一件，全都记得。 许昉没有再说话，过了很久，贺祈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想提前许下十八岁的生日愿望，好吗？” “好。” 贺祈微仰着头，双手合十开始许愿，“我希望每一年的中秋，我们都回桂城一起看月亮。” 许昉知道，贺祈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每一年，我都会留在你身边。 贺祈转头看向许昉，“好吗？” 许昉几乎克制不住想将身边的人拥入怀中，最终却只是一次次应声。 “好。” “好。” 爱让胆怯者变得无惧无畏，又让勇敢者变得谨小慎微。 许昉想，再等等吧，等他长大。等他长大，等他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后，如果依旧愿意许下这样的愿望，他一定不会放手。 许昉这一刻才清晰认识到，他没有那么洒脱，他在忐忑地等待那个答案，他无比期盼贺祈口中所说的那样一个结局，千帆过尽后，他们还在一起。 你一直向前走，我永远在原地等你，希望你看过更好的风景，见过更多的人以后，依旧愿意回头冲我笑，告诉我： 我还是好想，留在你身边。  第三十七章 （等待） 之后的时间，贺祈记着许昉的话，好好念书，努力念书，拼命念书。对他来说，现在没有比念书更重要的事情，包括追许昉。 贺祈自有思虑，许昉喜欢自己，还有顾忱槊监控似的实时汇报，根本不担心男朋友没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许昉平时很忙，所以没必要再给对方施加这些压力。 比起贺祈这边，陈垚的进度就快了很多，今年开年就成功追爱了，每一天都要来贺祈面前得瑟。 “贺祈你疯了？”陈垚火急火燎地冲进教室，“为什么放弃保送啊？成绩好任性？” “没，有想去的地方。”贺祈头也不抬地继续刷题。 “首都唉，你不想去？还有比这更好的地方？”陈垚疑惑地盯着他。 “人家爱去哪儿去哪儿，你操这心干什么？”秦颜走过来扔给他们两瓶水，“不一定人人都说好的地方才是好地方，自己中意的才是。” 闻言，贺祈停下写字的笔，抬头冲秦颜笑了一下，随即侧头瞟了一眼陈垚，“土土 ，学着点儿。” 第74章 “说不过你们，”陈垚一屁股坐回座位，捏着嗓子尖声尖气地开口：“那哥哥姐姐们想去什么好地方啊～” 秦颜抬手就给了陈垚一拳，一脸严肃道：“我要去建设祖国的西北。” “噗………”陈垚一口水险些喷在她脸上，止不住地咳嗽，“你认真的啊！？” “那能有假？”秦颜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这是我很早以前就确定好的，目标清晰，前途明朗！” “有志气。”贺祈接话，“为你骄傲。就是不知道某个人打算怎么办啊……”说完悠悠看向陈垚。 “我，我当然是小颜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啊……”陈垚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带着几分憨厚。 “你不能这样啊。”秦颜皱眉看向陈垚，“你应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不能因为我就这样妥协啊，不在一个地方又没事。” “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怕被误会没志气陈垚忙应，“我要是有很想去的地方肯定会去的，但是现在没有，去哪里对我来说都一样。”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放心吧，不会那么盲目的。” 秦颜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好好想清楚。” “你呢？”她转头问贺祈，“是打算去临城吗？” “嗯。” “那……那个，你哥知道吗？”秦颜犹豫道。 “知道。”贺祈回答。 何止是知道，贺祈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太阳穴，想起前几天和许昉的对话。 在知道贺祈放弃保送以后，许昉没什么反应，以为他是不稀罕，想自己去考，直到贺祈说要来临城。 许昉生平第一次直接骂了他，“贺祈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临城的大学是很好，但是以贺祈的成绩，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学校。 “想你。”贺祈也不怵，乐呵呵地回话，“临城的好大学很多啊，我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嘛，太远我会水土不服的。” 许昉气得直接挂了电话，五个小时以后，贺祈就见到了一脸怒气的许昉出现在家门口。 “我靠。”贺祈心虚地看了许昉一眼，心想顾忱槊怎么回事儿，怎么没有及时通知。 “哥…哥。”贺祈吓得连他的名字都不敢叫。 许昉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扔给他一袋桃酥以后径直进屋。 贺祈双眼放光，前几天打电话的时候无意提了一嘴，想吃临城的奥特曼桃酥，许昉居然记下来了，刀子嘴豆腐心！ “嘻。”贺祈偷笑一声，美滋滋地继续去哄许昉。 “哥哥～哥哥～哥哥～” “我真的不想去很远。”贺祈故作委屈，“到时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你知道我的，我又不会交朋友，陈土土跟着小颜去西北建设祖国，我要是一个人在外面被欺负了怎么办啊？” 眼看许昉的表情有所松动，贺祈再接再厉，“我去临城，你，还有傅大哥顾大哥他们，我们还可以经常一起聚一聚。” “而且，我真的不想离你很远，我会非常想你，我到时候肯定连饭都吃不下……” 许昉听他说完，关注点却跑偏了，“你跟顾忱槊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完了。 “没，没。”贺祈若无其事地说道：“他不是跟那个傅大哥有一腿吗？一家人，一家人，统一一下称呼。” 许昉半信半疑的瞥了他一眼，却也没多问。 其实许昉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通了，他总觉得贺祈还是个小孩，但客观来讲贺祈已经在慢慢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思想，也有独立选择的权利。 他不应该成为那种死板固执的哥哥，既然这是贺祈深思熟虑后的决定，那就顺着他好了。 而且如贺祈所说，他留在临城，确实会方便很多，贺祈受到了什么委屈，有什么不开心，起码自己都能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 “你不后悔就好。”许昉叹了口气，“我总是拿你没办法。” 闻言，贺祈喜上眉梢，上前环抱住许昉的胳膊，“那你怎么不接受我的表白啊，这个你就拿我有办法了。” 许昉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头，“没完没了了还，现在别……” “别东想西想，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好好念书才是关键，以后做一个对社会，对祖国有用的人～”贺祈自动补上许昉的话，“对吧？” “知道就好。” “那这样吧！等我考完试，我们去旅游，好不好？”贺祈眨眨眼睛开心地看许昉。 “这个你总可以答应我吧，我们还没有一起出去玩儿过呢。” “想去哪儿？” “很多地方。” “那一个一个去。” 贺祈突然拽了拽许昉的袖子，看着他说：“你让我想到一首歌。” “嗯？” 贺祈轻轻哼唱了一句，“你想去很多地方，可一个人不敢……” “听过吗？” 许昉摇摇头，“没听过。” “但是不敢的话，我跟你一块儿就好了。” “嗯，”贺祈笑着说：“歌里也是这么说的。” “不许忘记，拉个勾。” 许昉一边皱眉说着多大的人了一边跟贺祈勾了勾手指。 思绪飘得很远，等贺祈回过神已经打了上课铃，他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学习生活。 第75章 枯燥，无趣，烦闷。 可很多年以后，贺祈回忆起这段日子，只能想起那时心中的期待与憧憬。他一步一步迈向未来，也迈向他最爱的人。 高考结束的校门外堵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都围满了人。 贺祈挤出来的时候，不仅看见了许昉跟赵写意，还有顾忱槊和傅瑜。四个人生无可恋地并排蹲在一颗树下，许昉还很傻的拿了一朵花。 感觉到有人在他们面前停下，四个人齐齐抬头，又整齐地起身。 贺祈没忍住笑出声，“你们军训呢？” “再差一点，你看到的就是四具干尸了。”顾忱槊拽了拽许昉，急切道：“快点儿找个凉快点儿的地方再聊。” 最终几个人去了一家饮品店。 “想喝什么随便点吧，弟弟辛苦了，我请客。”顾忱槊很大气推了推饮品单。 “手心的玫瑰。”许昉头也没抬，报了个名儿。 说完却觉得周围突然安静得可怕，一抬头发现四双眼睛齐齐看着他。 顾忱槊慢悠悠地说：“哦～和你手中的花更配呢……” 傅瑜：“谁知道红玫瑰的花语啊？谁知道？” 赵写意：“谁知道这花是送给谁的啊？” 贺祈：“谁知道………” “你们怎么回事儿？”许昉打断贺祈，将手中的花递给他，“你小意姐买的。” 说完警告地瞪了赵写意一眼，赵写意转了转眼珠，当没看见。 许昉：谁知道为什么要给一杯玫瑰花茶取这么一个土了吧唧的名字，谁知道？ 贺祈：其实我想问问，谁知道，为什么没人关心我的成绩？？？ ………………（又是灵活的分割线） “好紧张啊，网怎么还是崩的……”贺祈端端正正坐在电脑前，后面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有一个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查到了！起来！”傅瑜一巴掌拍在顾忱槊脑门上。 “我靠，多少？多少？是不是状元啊……”顾忱槊猛地睁开双眼，看见一脸狡诈的傅瑜，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毛病，继续睡了。”他扔给傅瑜一个枕头 ，“过来，陪我睡。” ……… 赵写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闻言，猛地瞪大双眼，一脸惊喜地看向他们，急哄哄掏出手机，打开了摄像头。 “你干什么呢？”顾忱槊一脸疑惑地看向她。 “录！制!现！场！”赵写意歪嘴邪魅一笑。 …………… 顾忱槊难得无语，“这儿还有未成年，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赵写意回头看向房间里唯一一个还在苦苦等待成绩的未成年，又看了看许昉，大手一挥，“无事，许昉自会出手。” 此话一出，房间里多了两个西红柿。 “傅大哥，你为什么脸这么红啊？”赵写意瞟了一眼傅瑜，觉得好玩儿。 “他纯情得很。”顾忱槊漫不经心道：“你更应该关心为什么那位反应那么平淡。”他抬手指了指许昉。 四人便齐齐看向许昉。 “少扯有的没的。”许昉冷声开口。 “没意思。”赵写意瘪瘪嘴，又举起手机对准顾忱槊跟傅瑜，“还是先专心搞你们这边吧，开始！” …………… “录了发到网站上去？”顾忱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打个码哈。” “啧。”赵写意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们这种高质量的可以发到推特上去。” 傅瑜没耳朵听，转头捂住贺祈的耳朵，“太脏了他们，别听。” 闻言，贺祈却没有什么反应，傅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贺祈有点愣神。 “小七，你在紧张吗”傅瑜问他：“为什么紧张啊？你成绩那么好，担心自己发挥失常？” 贺祈点点头，经顾忱槊和赵写意这么一闹，他已经稍微好点了，但还是有些忐忑。 虽然发挥失常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他也大致估分了，但是意外呢，保不准他没写名字呢？事关他能不能顺利去临城，在还没有完全确定之前，他都不能放心。 “别紧张，肯定没问题的。”傅瑜鼓励式地拍了拍贺祈的肩膀，看向不发一言的许昉，轻轻咳了一声说：“我有点困了，先去眯会儿，成绩出来了叫我。” “好。” “唉，等得好着急，我也去睡会儿。”赵写意说完，冲顾忱槊使了个眼色。 对方没有眼力劲儿地回了个媚眼。 …………… 傅瑜和赵写意齐齐上手将他从床上扒拉起来，“走了走了，录gv去了……” 三人离开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贺祈紧紧咬了下嘴唇，看向许昉。 许昉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一条小毛毯，披到贺祈身上，“空调温度有点低。”随即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到贺祈旁边，宽慰道：“别紧张，你一直都很厉害。” 贺祈点点头，试探性地伸了伸手，许昉垂眸看着，最终还是轻轻握了上去。 贺祈咧嘴笑了一下，迅速转头看电脑屏幕。 两人就这样又安静地等待了一个多小时，贺祈有些忧心地看向许昉。“哥哥，你困不困啊？要不我们也去睡会儿吧，起床再看。” “不困，没事。” 两人熬到四点多，终于查到了成绩。 第76章 “666。”许昉轻轻笑了一下，“好吉利的数字。” 贺祈定定看了几眼，什么都没说，回身紧紧抱住许昉。 “怎么了？不开心吗？”许昉拍了怕贺祈的背，“很厉害了已经。” “嗯。” 许昉听见贺祈的声音有点哽咽，推开他去看他的脸，发现对方的眼睛有些红。 “辛苦你了，小七。” 贺祈摇摇头，又去抱他，“你不要忘记之前说过的话。” “要和我去旅游的。” “记得，想去哪里？”许昉任贺祈抱着，视线落在还亮着的电脑屏幕上。 “想去看山。” “嗯？” “很高很多的山，比桂城的山还要高还要大，可以看见云海和太阳的那种。” “好。” “去睡会儿吧。”贺祈说。 “好。” 两人安静地躺在许昉的床上，觉察到身边的人在看自己，许昉抬手拍了拍贺祈的脑袋，“睡会儿，想说什么明天再说。” “好的，哥哥。”贺祈难得这么乖巧。 许昉轻轻笑了一下，没再说话，合上了眼睛。 贺祈却依旧一眨不眨侧身看着身旁的人，直到感觉到许昉已经睡着，他轻轻叫了几声，“哥哥。” “哥哥。”许昉没有应声。 贺祈松开环住许昉的手臂，轻手轻脚地下床去了浴室。 刚一关上浴室门贺祈就顺着门瘫坐在地上，他忍了太久，现在双眼干得厉害，长大后发生什么令他难过的事情，他都克制不住地流泪，唯独这次，他连哭都哭不出。 看见成绩的那一刻，他心里涌上一阵喜悦，下意识回头去看许昉，却发现对方呆滞地望着桌面上的志愿填报手册。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贺祈开始为自己刚刚的喜悦感到羞愧。 “哥哥，你以后想去哪里啊，你要做什么啊？” “我听他们说你好厉害，每次都考第一！” 年幼的贺祈叽叽喳喳绕着许昉说个不停。 “天啊哥哥你又是第一！叔叔你快看！”贺祈举着手机跑到许朝荣面前大声说。 “哈哈哈哈是啊，哥哥很厉害的，但是小七也很厉害啊。”许朝荣蹲下将贺祈抱起来，“你以后说不定比哥哥还厉害呢。” “我会努力的！哥哥是我的榜样！” 贺祈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过去的片段在脑海中不断拼凑，他始终记得十七岁的许昉，像遥不可及的星辰，光芒万丈的骄阳。 他的未来曾经清楚明白地展现在所有人眼前，干霄凌云，鹏程万里。 觉察到贺祈回头看他，许昉迅速回过神冲他笑，“别害怕，小七很厉害的。” 贺祈的眼睛又酸又涩，滂沱大雨却只落在他的心里。 许昉，你才是最厉害的人。 我又能为你做什么呢？ 贺祈在浴室待了很久，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蒙蒙亮了，他没有马上上床，而是轻轻坐在了床边。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窗外子规的啼叫，它们大概又在那棵桂花树上，贺祈想，那是它们的落脚之处。 贺祈微微俯下身去看许昉，他睡着的时候比平时还要清冷，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好像又瘦了一些，下颌线更加凌厉了，不过长长的睫毛倒是给他增添了几分柔和感。 贺祈一边抬手去抚摸许昉眼角的小痣，一边用目光细细描摹他的样子，最终视线定格在他的嘴唇上。 良久，贺祈慢慢低头，两人越来越近，在距离许昉的嘴唇大概还有一厘米的时候，突然停下，贺祈保持这个姿势十几秒以后直起身体，有些低落地望向窗外，随即轻轻笑了一下。 他忽然有些期待许昉现在醒过来，说不定会被吓一跳，那他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可以亲一亲我吗？哥哥，作为奖励。” 你那么爱我，可以亲一亲我吗？ 贺祈小心翼翼地回到许昉身边躺好，一侧头便瞥到对方颈间的黑绳，顿时想起那一天顾忱槊在酒吧问的问题，“你不喜欢，带着这定情的玩意儿干什么？” 贺祈向前一点将下巴搁置在许昉的肩膀上，抬眼扫过他的眉眼，最终探头在他眼角处落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万籁俱寂，贺祈在破晓之时叹息般开口： “没关系，许昉。” “没关系，我在等你。”  第三十八章 （山月） “六六六！！！” “六六六！！！” “六六六！！！” …………… “你们搁这儿划拳是吧，要不要给你们两坛酒啊？”许昉没好气道，最近这几个人每天都叽叽喳喳的，他快烦死了。 “哥哥好凶啊，”顾忱槊妖里妖气地说话，“可惜我不是弟弟，不能享受到哥哥温柔耐心的……” “又发癫。”许昉忍无可忍，出拳暴击。 面对这种情况，许昉最开始还会去求助傅瑜，试图让他管管，可后面发现这俩人完全不相上下，这让他开始怀疑之前的傅瑜跟这个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还是跟顾忱槊相处久了会被同化？ 他怎么没有？ “唉！？你们快来看看这个。”贺祈举起手机兴奋大喊。 四个人整齐划一地迅速走到他身边，然后四脸呆滞。 第77章 一张荧光绿的宣传海报，主体是一座座抠图贴上去的山峰，底部是绿的发黑的水，山的左侧，一群人围着篝火跳舞，最顶部，有一个巨大的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女孩儿用手比成喇叭状跟船上的男人对喊。 许昉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图片也是有声音的。 “呃……”沉稳如傅瑜，也一下失去了表情管理，他奇怪地看了一眼咧着嘴笑的贺祈，伸出手指点了点屏幕，“这个红字怎么回事儿？” “一山更比一山高！一水更比一水绿！加入我们！一起摆起来！四天三夜！只要999！只要！999！” “乐了，这居然是21世纪的产物。”顾忱槊调笑。 “这个不好吗？”贺祈望向许昉，“我觉得挺好看的啊，而且重点突出，特色鲜明。” 许昉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好看的，想去这里吗？” “嗯嗯嗯！”贺祈猛点头。 赵写意翻了个白眼去一旁坐下，嘟囔道：“下一本书，你是疯儿我是傻，倘若你瞎我来夸，嘻嘻。” 许昉装没听见，开始认真跟贺祈规划他们的第一次旅行。 “不要跟团，我们自己去就好了。” “好的！” “看了一下，不是特别远，但是只有火车。” “没关系！” “正好可以去看看大山，还是个少数民族聚居地，应该挺好玩儿的。” “太好啦！” “走走走。”顾忱槊一脸嫌弃，“别在这儿打扰他们了，都走。” 三人起身向外走，赵写意却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回头问贺祈，“小七，读什么专业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贺祈点点头说：“想读心理学。” 话音刚落，除了赵写意外的三人均是变了脸色，顾忱槊跟傅瑜都知道许昉的问题，傅瑜安慰自己大概是巧合。 许昉试图放松僵硬的脊背，却还是止不住地冒冷汗。 这个答案显然也出乎赵写意的意料，她出声打破有些沉重的气氛，“为什么啊？你喜欢这个吗？” “没有。”贺祈抿了抿嘴唇，余光瞟见一动不动的许昉，轻声道：“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专业，之前我妈心理和精神出了问题一直没治好，就想着读这个了。” “这样啊，那挺好的。” 许昉垂下眼皮，轻轻呼出一口气。 “挺好的，好好念，以后出来可以直接进临城一医。”傅瑜笑道：“少年前途不可估量。” 贺祈回了他一个很深的笑。 两人为第一次旅行准备了一阵，许昉陪着贺祈填完志愿以后才出发。 他们带的东西不多，地铁站与火车站连通，下地铁后许昉牵着贺祈快速穿越人群，走得很快。 昨天晚上两人都兴奋，一不小心聊到很晚，今早都没听到闹钟，醒来的时候距离发车已经只有一个多小时了。 贺祈紧紧跟在许昉身侧，因为走得太快的缘故，许昉微微喘息着，鼻尖还出了点汗。 两人牵得紧，许昉好像生怕身旁的人会走丢，贺祈也就更加紧紧地回握住对方。 “许昉，”贺祈突然笑道：“我们好像在私奔。” 许昉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大步向前走。 周遭吵闹，贺祈却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桂花香弥漫的安稳梦境，他们在月色下一直走一直走，许昉深情地望向他的双眼，然后满含爱意地发问，“我要带你去很远的地方，你愿意吗？” 可现实中的许昉大概永远不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只会站在自己身后遥遥挥手，祝他青云万里。 可此刻贺祈依旧很想回答那个问题，回答梦中的许昉，也回答自己，做完那场百转千回的梦。 “不一定要有山，你带我去哪里，我都愿意跟你走。” 贺祈说完，觉察到许昉的脚步渐渐放缓，回头望向自己的一瞬间，眼神与梦中的他如出一辙。 贺祈的心脏被重重击中，颤声道：“哥哥。” 许昉很快回过头，面上没有任何变化，握着贺祈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加大力度。 许昉的眼睛眨得有些快，贺祈知道，这是他们两个人都有的习惯，慌张的时候，激动的时候，都会这样快速眨眼。 一直到检票上车找到位置坐好，许昉才开口说话。 “如果你需要的话，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许昉说完就侧头看向窗外，然后轻轻合上眼睛。 贺祈看向许昉，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许昉松动了，他的哥哥或许在试着放下顾虑，试着向自己走过来。 贺祈想，即便那个晚上没有听见顾忱槊和他的对话，自己早晚也能觉察到对方的心思，虽然许昉极力隐藏，可他的爱太过热烈以至于还是能够被轻易捕捉，正如他回头的那一瞬，正如此刻。 爱是藏不住的。 贺祈低头笑了一下，在掏出手机佯装拍窗外的风景时，对准许昉的侧脸按下了快门。 阳光轻柔地洒在许昉脸上，照片上的人眉眼明朗，眼角的小痣像一颗孤寂的星星。 贺祈打开微信发了一条私密朋友圈。 “我的爱人在身边。” “也在路上。” 两人下车后直接去了提前订好的一家民宿，位于半山腰处，客车不能直接到达，两人还走了一小段路。 第78章 民宿的主人是一个老奶奶，他们到的时候她正在外面晾衣服，一排五颜六色的裙子随风而动，有些像彩虹。 她身着一件蓝色旗袍，耳边别了一朵藏青色的花，看见他们，她远远招了下手，等许昉跟贺祈走近，笑眯眯地打招呼，“是许先生预订的房间吗？” 许昉点点头，“是的，您好，请问怎么称呼？” “你们叫我奶奶就好啦，”老人热情道：“这次就你们两个人住，之前来的人太多了，吵得我不安宁。” 房子一共三层，是传统的屋檐式建筑，他们被安排睡在第二层。 “这间房子最适合看风景，你们就住在这里吧。”奶奶推开门，示意他们进去，随后补充道：“我每晚六点吃饭，你们可以下来和我一起吃。” “好的，谢谢奶奶。” 老人笑得慈祥，显然对新来的住客很满意。 “那我先下去忙了，你们有事随时找我。” “好的。” 老人走后，许昉关好门开始整理东西，贺祈细细打量房间的陈设，淡黄色为主体，衣柜桌子电视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很可爱的花朵地毯。 “这个奶奶好少女，人老心不老。”贺祈一边看一边跟许昉说话，“买粉色的娃娃，穿色彩鲜艳的裙子，好漂亮。” “嗯，只是比十几岁的少女多做了几十年少女而已。”许昉回头看他，扬了扬下巴，“拉开窗帘看看，她说这里正对大山。” “好。”贺祈大步走上前拉开窗帘，入眼是一片白茫茫的云雾。 “许昉，你来看。”贺祈惊讶地喊叫出声，“我们好像住在云朵上啊。” “好美。”许昉走到贺祈身边往窗外看，“这里昨天下过雨，等云雾散去以后，就可以看见连绵起伏的山峰，运气的好的话，这里正好可以看见日落。 “许昉，你好会选地方。”贺祈兴奋地环住许昉的脖子，紧紧贴住他的胸膛蹭了两下。 许昉快速眨了两下眼睛，低头看面前的人，只能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他没忍住抬手轻轻摸了一下，轻声说：“好了，起来，等等下去吃饭。” 贺祈抬头笑着看他，“好啊。” 两人简单洗过澡后换上了纯白的短袖，刚走到楼下就听见来了客人，“李奶奶，你的东西到了。” “哎，来了来了。”老人小碎步走到门口取了一个大盒子，一回头正看见两个年轻人，忙热情打招呼，“正好正好，你们快来坐。” 许昉跟贺祈听话地坐在桌前，看着奶奶把盒子里的东西逐一取出摆开，然后乐呵呵地对他们笑，“吃饭了吃饭了。” 见状，贺祈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奶奶，我们随便吃点就可以，不用特意买这么多。” 闻言，老人哈哈大笑，对许昉说：“你这个弟弟怪可爱呢。”随即冲他们摆摆手，“放心吃吧，你们不来我也是这样，我是懒得做饭的。” 她总是笑眯眯的，看他们有些疑惑，继续道：“我那短命的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赚了好多钱，我们没有孩子，全留给我了，这个屋子也是他留给我的，我现在一个人住啊，过得可开心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也用不着我做饭。”说到此处，她轻轻抚了一下耳边的花。 两人对视一眼，正欲继续开口询问老人就催促道：“快吃饭快吃饭，等等都凉了。” “好，谢谢奶奶。” 吃饭的时候老人很热情地问他们从哪里来，现在又在做什么，得知二人不是亲兄弟，她微微惊讶了一下，“可是你们很像，看不出。” 吃完饭，老人带他们去外面，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木头做的小亭子，挂满了星星状的小灯，“那里有一个秋千，你们去玩儿吧，是我老头子以前给我做的，坐在那儿正好可以看星星。” “奶奶，您跟您的爱人是不是感情很好啊。”贺祈在饭桌上就想问她，因为他下楼的时候看见了一面贴满照片的粉色墙壁，原以为是之前旅客的纪念照，走近一看才发现照片上都是相同的两个人。 从年轻的容颜到苍老的面孔，背景是不同的地方，女孩儿穿着各色各式的裙子，唯一不变的就是照片中的两人始终笑得很开心。 贺祈问完有些后悔，那个照片中的男人已经过世了，他突然这样问可能会勾起对方伤心的回忆，正欲说对不起，老人却突然笑了一下，“是啊，我们很相爱。” 她抬手摸了摸耳边的花，像在慢慢回忆往事，“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个穷小子，约会的时候别人都送漂亮的衣服，金贵的首饰，他只能在路边摘下一朵花笨拙地送给我。” “但是我很喜欢，他是个很勤奋也很真诚的人，我们在一起五十年，他从来没跟我生过气。” “我们那个<a href="https:///tuijian/niandaiwen/" target="_blank">年代啊，不生孩子是要被口诛笔伐的，可我怕疼啊，又不喜欢孩子，他硬生生抗过了无数流言蜚语，顶着巨大的压力，最后带我来了这里。 “因为我喜欢大山。”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许昉，笑笑说：“其实我这里早已经不接待游客了，但是你那天找到我，告诉我你的弟弟很想看山，我就同意了。” “奶奶现在想起…会伤心吗？”贺祈有些疑惑，这么重要的人离开了，每一天该怎么度过？ 老人向前走了几步，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眼底闪烁，轻声说：“有什么好伤心的，他只希望我过得快乐，我现在每一天都很快乐。” 第79章 “而且，他留给我的全是美好的回忆，我想起他，只会觉得幸福。”她说完，回头看向他们笑道：“好了，你们快去玩儿吧，我去跳舞喽。” 老人离开后，贺祈习惯性去牵许昉的手，拉着他走到秋千旁坐下。 贺祈抬头看了看天空，果然可以看见漫天繁星，他向旁边靠了靠，许昉扭头问道：“是不是有点冷？” 贺祈摇摇头，答非所问：“真的不会伤心吗？那么爱的人离开了，还是会伤心的吧。” “不会伤心，但是会想念。”许昉微微向后仰着，他难得不刻意跟贺祈保持距离，很顺手地抬手捏了捏贺祈的耳垂，淡淡道：“如果回忆足够美好的话，想起那个人的一瞬间，只会觉得幸福。” 贺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想自己还没有到达这个境界，但是有一点他可以确信，如果他们分离，他所有的时间都会用来想念许昉。 准确来说，他从来没有停止过想念，哪怕此刻这个人就在他身边。 贺祈环住许昉的胳膊，没头没尾地说：“今晚的月亮好圆。” “嗯，今天十六。” “许昉。” “在听。” “你知道吗？我每次看见月亮，都会想起你。” 因为我每次看向月亮，都像在看你。 星河欲转千帆舞，闪烁的星在夜空中翻涌，乘着月色来去起伏。 “我知道。”许昉的声音被吹散在晚风中，又被月光送到贺祈耳边，他侧头跟贺祈对视，眼底晦暗不明。 贺祈快速眨了眨眼睛，看向许昉的嘴唇，随即又去看他的双眼，有星星在跳舞，他有些发愣地缓缓将脸贴近对方。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距离越来越近，贺祈却突然停下，不再继续向前，他哑声问：“为什么知道？” 许昉没有回答，他重重闭上眼睛，抬手扣住贺祈的后脑勺，将他的头搁置在自己肩膀上，很快，贺祈伸手环抱住他，像过去的无数年一样，他们在月色下牵手，拥抱。 晚风将二人的头发吹得飞起，许昉抬眼，视线落在一颗很亮的星星上面。 他小声说：“你小时候说过的。” “哥哥，你是月亮。”旧时的话语踏月而来。  第三十九章 （山顶）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贺祈说想爬山，许昉背上几瓶水，给老人打个招呼以后就带着贺祈出发了，走到门口，他又突然折回去，找老人拿了瓶红花油。 “拿这个做什么啊？”贺祈问。 “以防万一，”许昉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悠悠道：“希望用不上。”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明白许昉的意图，贺祈笑应。 遖颩喥徦 今天天气不错，虽然太阳有点微微晃眼，但是山间很凉爽，走到树木茂盛处还会觉得有些冷。 有滚滚河流奔流在山间，两侧的岩体奇异嶙峋，大山高耸雄伟，山间的小道很窄，一次最多只能过三个人，外侧有木头做成的护栏，每走一段路，都设有供人歇脚的木亭。 “要歇会儿吗？”许昉递给贺祈一瓶水，又拿出纸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不累。”贺祈笑得开心，比了一个冲的姿势，“我要在日落前走到山顶！” 许昉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得挺久，快点走应该可以。”说完拍了拍贺祈的肩膀，“走前边儿。” “干嘛啊，我要和你一起。” 许昉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站前边儿我好给你拍几张照片。” 最开始爬山的时候，贺祈还是黏糊糊地贴过来说要牵手，最后实在热得不行就自己松开了，但是始终坚持要和许昉并排走。 许昉又好气又好笑，但是拿贺祈没办法，只能随他去了。 “拍好没有啊。”贺祈回头看许昉，很快走回他身旁探头看。 “好了。” “那你也前边儿去，我也给你拍。”贺祈推了推许昉。 “不拍，走了，等等看不见落日了。”许昉不应，拽着贺祈继续大步向前走。 “不许！”贺祈也犟，跟许昉拉扯着走到一座小桥上。 最终贺祈获胜，不仅拍了照片，还三百六十度大旋转无死角录了视频。 “许昉你说话！”贺祈举着手机冲许昉喊，路过的人频频看向他们，贺祈不做理会，坚持要许昉说点什么，许昉没有看摄像头，盯着贺祈的眼睛看了三四秒，嘴唇轻轻动了几下，很短暂，声音很小，被河水奔流的声音掩盖过去。 “你说什么啊？”贺祈举着手机走近，“再说一遍。” 许昉笑了笑，“我说，再不走赶不上日落了。” “奥。” 最终两人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上，他们到山顶的时候，只捕捉到天边最后一丝余晖，许昉怕贺祈失落，偏头想去安慰他，旁边的人却先出声：“山顶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好喜欢这里。” 贺祈抬手指了指天空，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开心，“看不见太阳了，可以看月亮。” “嗯。”许昉笑着应他。 “你们好，你们也是来这里旅游的吗？”有几个年轻的小姑娘走过来搭话，穿着当地人的民族服饰。 “今天这里会点篝火，可以邀请你们一起跳舞吗？”女孩儿们礼貌地询问，又笑道：“如果可以加一个微信就更好了，不方便的话也没有关系，希望你们玩儿得开心。” 第80章 许昉偏头问贺祈，“想玩儿吗？” 贺祈点点头，“留下来看会儿吧。”随即又对面前的女孩儿们说：“我哥哥怕生，我们就不跟你们一起了，也希望你们玩儿得开心。” “另外，你们很漂亮，衣服也好看。” 女孩儿们惊讶地看向许昉，爽朗大笑，“好啦，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等人走后，许昉挑眉看向贺祈，“怕生？” “是我怕她们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成不？” 许昉轻咳一声，有点别扭，“这么多人，也不算二人世界。” 闻言，贺祈轻轻笑了一下，牵起许昉的手带着他向人群走去，边走边嘀咕，“反正以后机会很多的。” 山顶比他们想象中还热闹，木头已经架好了，只等到点泼上汽油，然后点火。当地人将生意做到了这里，他们从山下背东西到山上来卖，以首饰为主，民族风情浓厚，虽然有些贵，但来这里的大部分大都是年轻人，他们三五成群千里迢迢到这里游玩，也愿意为快乐买单。 这里的情侣尤其多，无一例外，女孩儿们都穿着当地的服装，男孩儿们忙着拍照，嘴里还要不住夸赞“好美好美！” 除此之外就是与朋友结伴而来的人，他们活泼开朗，即使身边是素不相识的人，也聊得起劲。 因此许昉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之外的那个人，她侧对他们，拇指和中指夹着半截烟，嘴里轻轻吐出一小团白雾。女孩儿穿黑色t恤和深色的牛仔短裤，配着一双黑色长筒靴，齐耳的短发被风吹乱，露出黑色的耳钉与耳廓后的一朵小花，许昉没认出是什么。 许昉想，如果顾忱槊在这里，他一定又会说，“这是我喜欢的人。”用顾忱槊的话来讲就是：“我的生活枯燥乏味，所以我喜欢身上有故事的人，当然，气质外貌都得跟上。” 但许昉不是顾忱槊，他不在意别人身上有怎样的故事，有什么样的经历，于是很快移开视线，牵着贺祈看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女孩儿却突然转头，她的视线淡漠地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某处，她眨了眨眼睛，纤细的睫毛轻轻扇动，眼底漆黑深不见底。 “准备开始啦准备开始啦！”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大家便迅速围着篝火站成一圈。 “都站远一点儿站远一点儿！等等火很大的，跳舞的站内圈儿，唱歌的站外圈儿，既不唱也不跳的也站外圈儿啊，不要拥挤，给我们的工作人员留出通道，现在准备点火！” 篝火点燃后，烧得又烈又大，火光映在人们喜悦兴奋的脸上，没过一会儿就传来阵阵音乐声让气氛更加活跃，有本地人开始摆手起舞，年轻的女孩儿学得极快，很快就跟上节奏，绕着篝火欢快舞动。 外圈的人大多席地而坐笑盈盈地交谈，有人大声跟着音乐哼唱，有人举起手机为心爱的人拍照，贺祈看得欢喜，被热闹的气氛感染，偶尔摇头晃脑地哼唧几句。 许昉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块纸板扔在地上让贺祈坐着，自己则蹲在左侧直视前方。 贺祈侧头看许昉，突然伸手摸了摸他有些发红的脸，笑笑说：“是不是好热，要不要走啊？” “没事。”许昉摇摇头，余光瞥见那个穿着一身黑的女孩儿坐在他的右斜方。 他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和那人对上视线，大概三四秒以后，女孩儿忽然笑了一下，随即很快扭过头去。 舞蹈结束，进入了短暂的中场休息环节，组织者大声喊话，“有没有人愿意给大家唱歌啊，需要乐器伴奏什么的我们都可以提供。” 刚刚还活跃兴奋的人在这时都齐齐安静下来，一群人的时候瞎闹起哄，个人表演还真不擅长，喊话的人等了十几秒都没人回应，有些尴尬地不知道怎么办，正准备跳过这个环节，突然有道冷冰冰的女声传来：“我来吧。” 女孩儿起身大步走至主持人的身前，快速交代了几句，就回到原来的位置坐好。 众人齐齐看向她，她的打扮在一众色彩鲜艳的颜色中格外突出，女孩儿模样生得好，但是看起来很凶，有小姑娘低声议论：“这个姐姐好漂亮，我刚到山顶的时候她就到了，一个人站在一边，一直在抽烟。” “啊？为什么啊？” 说话的小姑娘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失恋了？” 贺祈也被这个有点特别的女孩儿吸引了注意力，他说不清是为什么，总觉得这女孩儿哪里很熟悉。 直到音乐响起，女孩儿和着伴奏轻声唱歌，贺祈才弄明白这熟悉感来自哪里，他贴近许昉低声说：“你觉不觉得，她跟你有点像啊？” “是吗？” “嗯，感觉，很像。” 女孩儿的声音跟外表相符，不带什么感情，但有些沙哑的声线为歌曲平添了几分故事感。 她唱的这首歌许昉听过，很老的一首歌，首段是土家人的古老语言，“a ci ka pu nie suo lang，a ci ka pu nie geng gang……” 女孩儿的视线落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上，眼睛看起来很空洞。 “爱上一个人就陪她去流浪。” “爱上一朵花就伴着她成长。” 贺祈清楚地听见这样两句，在一首歌中重复了很多次。 “她好像是唱给某个人听的。”贺祈对许昉说：“你觉得呢？” 第81章 “嗯，可能吧。”许昉回答。 一曲唱完，女孩儿一如既往没什么情绪地递回话筒，然后利落地起身离开人群。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几句，“真好听啊唱的，这歌叫啥名儿？” “这小姑娘一个人来散心呢？” …………… 有一个人开头，众人的胆子就大了很多，纷纷举手想唱一首，有唱得喜悦欢快的，也有唱到最后把自己唱哭的，都是天南海北的陌生人，谁也不认识谁，情绪更加容易得到释放。 第二轮舞蹈开始的时候，贺祈激动地拍许昉，“我也去，我学会了。” “去吧，太热了，我去透会儿气，回来给你拍照片。”许昉说。 “好啊，你别走太远啊。” “不会。” 许昉不爱这种吵闹的氛围，硬生生坐了两三个小时，这会儿又闷又热，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歇一会儿，却在暗处看见一个人影在尝试打火点烟，连试了几次都没有点着，那人不耐烦地直接将烟扔在地上碾碎。 许昉转身欲走，背后却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好巧啊。” 女孩儿快步走至许昉身前，四处张望后冲许昉歪了歪头，“你为什么一个人出来了？你的男朋友呢？” 许昉蹙眉看向她，纠正道：“他是我弟弟。” 闻言，女孩儿瞪大眼睛看了许昉几秒，然后嗤笑出声，一副果然如此的语气，“哦，可是我观察你们很久了。” “知道，你一直在看我们。” 女孩儿满不在乎地接话，漫不经心道：“所以有兴趣聊聊吗？” 许昉拒绝了她，冷声道：“没有。” 女孩儿也不恼，悠悠开口：“那听我讲一个故事吧，反正你现在也没事做。” “太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女孩儿忽然将语气放软，甚至夹杂了一丝失落的情绪，这跟她的外表不太相符。 “而且我觉得，你听完，或许会给你一些帮助。” 许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女孩儿不再做解释，自顾自地开始说话：“ 我要讲的这个故事。” “我想想，嗯…从哪里开始呢？” “故事的第一个主人公，暂且叫她小禾吧，小禾出生在这片大山里，但她出生不久就被遗弃了，后面被送到<a href="https:///tags_nan/guer.html" target="_blank">孤儿院，在那里慢慢长大。 “她很乖巧，也很聪慧，就是性格总是有些孤僻，她不爱说话，身边的孩子也不愿意搭理她。这种情况，直到她凭借自己的努力考进一所好的大学，去了一个新的地方才有所改变，因为她遇见了一个很开朗，很活泼的女孩儿。” “这个女孩儿，叫她小欢吧，小欢的父母就在她们所读的大学任教，她跟小禾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经历。” “小欢在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过富足幸福的生活，小禾的出现让一向善良天真的她产生了怜悯，从小到大，她身边的女孩儿无一不是阳光明媚的，她希望跟小禾成为朋友，希望小禾也能够开心放肆地笑。” “女孩子的感情总是纯真又美好，很快，小禾就渐渐开始依赖信任小欢，小欢也在和小禾相处的过程中发现了她很多闪光点，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人的感情就发生了变化，但是她们都没有刻意去逃避，说不清缘由，大概是漫长的相处中，早已将对方视作最亲密的人，她们过去都没有体验过喜欢过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心动来得突然却又合理。” “于是，她们开始偷偷在一起。在有阳光的地方，她们跟普通朋友一样，在无人处，她们会拥抱，接吻。” “但无论她们藏得有多好，暗处的秘密总有被发现的一天，小欢的父母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将她们二人带到面前对峙。” “小欢的父母没有打也没有骂，只是平静地让她们陈述事实，甚至宽慰小禾，说实话也没有关系，他们只是想知道真相。” “小禾有些惶恐，但最终她还是选择开口说话，她刚说完一句就被小欢打断，小欢否认了她们在一起的事实，极力开口辩解。小欢的父母知道的远比她们想象中还多，到最后小欢只能口不择言地乱说，她说她只是好奇，她说她知道错了。” 说到这里，女孩儿突然停下来，有些痛苦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许昉大概能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面对一向以自己为骄傲的父母，年轻的女孩儿害怕又慌乱，只能将利剑指向自己曾经亲密的另一半。 许昉想起她唱的那首歌，比起诉说，更像是在呼唤另一个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孩儿，只能继续保持沉默，但显然女孩儿也不指望他能给出回应，只停了一会儿便继续说道：“那天过后，小禾就退学了，小欢怎么找也找不到她，她想给小禾道歉，想告诉小禾她错了，她没做好，她们重新开始，她会去找自己的父母说清楚。” “小欢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她甚至得不到任何一个跟小禾有关的消息。直到三年前的一天，有人打电话告诉她，说小禾自杀了，死在出租屋里，好几天才被人发现，因为手机里只有小欢一个人的号码，所以才打给了她。” 闻言，许昉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人，震惊不已，女孩儿的双眼第一次流露出哀伤的神情，她苦涩地笑了一下，轻声道：“我叫季欢。” 第82章 “我的……”她突然停顿了一下，似在思索该怎么说，“她是夏禾。” 第四十章 （明月可鉴，情深亦寿） 女孩儿一改先前的冷酷神情，有些克制不住地发抖。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她看向许昉，哑声说：“很多年以前，她跟我说，她的家乡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地方，那个时候我打趣她，她都没去过几个地方，怎么就这么确定。” “她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说以后带我来这里看一看，我就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了。” “这三年我走了很多地方，现如今才走到这里，发现她没有骗我。”女孩儿的瞳孔有些涣散，喃喃道：“三年了，我才敢来这里。” 许昉紧紧皱着眉，过了很久，才问她，“那首歌是……” “那是她最爱的一首歌，她以前总喜欢小声唱给我听。” 现在想来，这大概就是孤单渴望温暖的小女孩儿，全部想说的话。 短暂的悲伤过后，女孩儿很快恢复之前的模样，“很抱歉占用你这么久的时间。” “只是今天遇到你，实在是想说说话，说出来好多了。”女孩儿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可能冥冥中自有注定吧。”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你跟我大概不一样。因为那个男孩儿在你身边的时候，总是很高兴。” 她们是不一样的，夏禾在她身边的时候，从来没有那样无忧无虑地笑过。 “她从来没有过那样安心的幸福。”女孩儿垂眸看向地面，低声说：“我做错了事情，余生会永远活在忏悔与回忆中。” “所以我希望，真心相爱的人能勇敢去爱，别像我一样。” 许昉正欲说什么，手机却突然开始振动，“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电话那头闹哄哄的，贺祈大声叫他，“许昉，你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来了，马上。”许昉掐断电话，抱歉地看了女孩儿一眼。 “快去吧，弟弟该担心你了。”她耸耸肩，笑道：“祝你们幸福。” 许昉抿着嘴唇，第一次感觉到言语的无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也祝她幸福？可她大概永远不会再觉得幸福了。 “走啦。”女孩儿摆摆手，“我要下山了，有缘再见。” “好，再见。” 女孩儿转身离开，晚风把她的衣衫吹得鼓起，跟第一眼见她时那样，她的短发在晚风中张扬地飞起，背影逐渐隐匿在黑暗之中。 女孩儿转身的那一瞬间许昉才看清，她耳廓后的花朵，原来是合欢花。 许昉很快也转身离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听见了前方的阵阵歌声，也看到了被火光照耀的夜空，宛如白昼。 “许昉，你去哪儿了？”看见来人，贺祈走近不满地质问，“都要结束了，你还说给我拍照。” “对不起，小七，我现在给你……” “你怎么了？”贺祈疑惑地看向许昉，“你看起来不高兴。” 他总是这样，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知道许昉在想什么。 “没有，就是有些困了。”许昉说：“太晚了，我们也去租帐篷吧，正好明天说不定可以看日出。” 贺祈觉察到许昉的情绪有些不对，但看他不愿多说，便也不再问，“好。” 可帐篷搭好以后，许昉还愣愣地站在外面，贺祈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听见。 “你到底怎么了啊？”贺祈走到许昉身边，“你就出去透个气怎么回来就心神不宁了？” 看着贺祈焦急的样子，许昉心里也难受，干脆隐去有关他们的部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贺祈听完久久合不上嘴，“所以，她……她，她的女朋友是接受不了被放弃然后自杀了？” “大概吧，毕竟那个女孩儿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贺祈低头不语，然后长长叹了口气，“好遗憾，差一点点，或许可以重新开始的。” “嗯。” “别难过，”贺祈张开双臂去抱许昉，“我们好好睡一觉，别想这件事了。” 许昉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腿两侧，今晚的月亮依旧又圆又亮，他微微弓起背将头搭在贺祈的肩膀上。 “小七。” “在呢，哥哥。” 许昉轻轻笑了一下，“现在你更像哥哥。” “那你叫我一声。”贺祈更加用力地抱紧许昉。 “想得美。” “不叫就不叫。” “嗯？我想到一个问题。”贺祈忽然松开手，去看许昉，“她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啊？” “你们不是刚认识吗？” 许昉跟贺祈对上视线，那双眼睛一如往昔明亮漆黑，像星星，又像湖水。 许昉不应声，贺祈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她为什么要跟你………” “因为她希望，相爱的人可以勇敢在一起。”许昉出声打断他。 ban 一瞬间，贺祈忽然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许昉刚刚说什么？相爱的人？相爱的人在说谁？ 直到许昉又说：“小七，是我不好。” 自中秋节那晚过后，许昉常常陷入自我拉扯的困境之中，一方面，他强烈地渴望着能够像贺祈那样勇敢地表达自己的爱意，另一方面，又总是恐惧自己的选择将贺祈带向一条无可挽回的路途。 第83章 对方的每一次回望，伸手，拥抱，都让他幸福又痛苦，他也不断试着劝说自己，“不如就像顾忱槊说的那样，把握当下。” 他明明早已溃不成军。 今夜女孩儿的出现无异于击垮了他的最后一道防线，贺祈张开手臂抱住他的时候，他忽然不想再这样了，他不忍心再看他的少年一个人孤单行走，心里有一道声音在疾呼，陪他多走一段路吧，起码告诉对方，我也很爱你。 “哥哥？”贺祈颤声叫他。 “在听。”许昉应声。 贺祈却不再说话，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哥哥，”贺祈抬眼看许昉，声音有些哽咽，“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许昉快速眨了眨眼睛，伸出双手轻轻抚上贺祈的脸庞，很缓慢，很认真地说：“小七，你以前问我，为什么不可以给你一个吻。” “我现在回答你，晚吗？” 贺祈不住地摇头，泪水大滴大滴落在许昉手上。 “可以。”许昉轻声说。 “你想要什么，我拥有什么。” “全部给你。” 许昉微微低头，借着朦胧的月色，模糊地去看对方湿润的眼睛，他心疼地捏了捏贺祈的耳朵，慢慢与他贴近距离。 贺祈的心跳很快，他说不出话，只能断断续续地喊哥哥。 “闭眼。”许昉的声音很温和，他抬手轻轻抚过贺祈的眼角。 贺祈吸了吸鼻子，乖乖照做，他紧紧攥着拳头，心中紧张惶恐。想象中的吻却没有落在他的唇上，而是眼睛，许昉的嘴唇很软，也很凉。 贺祈慢慢睁开双眼，对上许昉的眼睛，他想自己可能又在做梦，不然为什么会在许昉的眼中看见那样汹涌的爱意，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发出声音，生怕一不小心又醒过来。 他们的丝丝缕缕好似都绕在一起，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许昉同样也能知道贺祈在想什么。 他捏了捏贺祈的脸，轻轻笑了一下，“不是梦，我来晚了。” 许昉抬手指指月亮，虔诚开口：“月亮作证。” “小七，刚刚那个吻，作为我重新进入你生命的开场白。” 贺祈微微张着嘴，用力眨了眨眼睛，想将面前的人看得更清晰一些。 “让你一个人等了那么久，是我的错。” “我总是想，等你再长大一点，等你去看更广阔的世界，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愿意喜欢我，我们就在一起。” 许昉的声音柔情万种，被月色与晚风齐齐包裹，“可我现在做不到了，我做不了一个无私的好哥哥，你望向我的时候，我只想吻你。” “如果你以后想要走，我可能不会再放你离开了。” “我想，永远，永远留在你身边。” “贺祈，”许昉轻声叫他的名字，“这样，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贺祈早已泪流满面，他张大嘴不断大口呼吸，一个劲儿点头。 许昉眼前模糊一片，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贺祈的脸，低头轻轻吻去他的泪水，从眼睛，到脸颊，最后与他鼻尖相碰。 他们额头相抵，许昉小声说：“我们在一起吧。” “好。”贺祈努力张嘴说话，很微弱，却很清晰。 许昉的喉结轻微滚动，他轻轻闭上眼睛，吻上贺祈的唇。 许昉吻上来的一瞬间，贺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桂花香，也听见了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贺祈还在哭，他克制不住地落泪，泪水滑过他们相贴的嘴唇，有点咸，许昉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双手移到贺祈的后脑勺轻轻按住，缓缓加深这个吻。 月明如水，夜色迷离，恍如初见。 他们的灵魂曾在漫长的岁月中彼此依偎，而今两颗心同频共振。 他们在月色下相拥接吻，谁也没有说话。 我们热烈相爱，别害怕惊扰月亮。 第四十一章 （回望） 贺祈咧嘴笑得停不下来，顶着张大红脸一个劲儿往许昉怀里钻，在外面亲了老半天还不够，进帐篷以后，贺祈逐渐回过神，缠着许昉还要亲。 贺祈摸了摸自己又红又润的嘴唇，傻笑了两声，又伸手在许昉身上东摸摸西摸摸。 “干什么呢？”许昉失笑，故意把他向外推。 “许昉！！！”贺祈突然蹿得老高，大叫一声，“今天！新仇旧恨一起算！” 许昉微微抬头，扬眉笑着望他，“好啊。” 贺祈单膝跪下来，平视半躺着的许昉，左手手臂懒洋洋地放在膝盖上，右手去扯许昉的衣领，俨然一副大佬做派。 “我靠!”本来想做个酷一点的姿势好唬住许昉的，他忘了许昉穿的这种圆领休闲t恤跟衬衫完全是两个概念，一个用力直接给前面拉开了，他这个角度刚好对许昉的胸部与腹部一览无余。 大脑告诉贺祈，松手，闭眼。 他却不受控制地继续抓着许昉的衣服，进一步直勾勾地向衣服里面看，然后用力咽了一口口水，抬头望向许昉。 许昉的表情有些呆滞，显然是被打的措手不及，回过神来，他迅速握住贺祈的手腕将他向怀中带，另一只手用力捏住他的脸颊两侧。 贺祈的脸被捏得鼓起来，许昉勾唇笑了笑，然后低头用力在对方被迫嘟着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干什么？”许昉戏谑道：“十八岁都没有，就想玩儿反攻了？” 第84章 “呜啊啊呜啊呜哇哇啊………”贺祈瞪大眼睛，张嘴一通乱叫，许昉一个字也没听清，松开手捏了捏贺祈的脸，“说什么呢？” “马上就成年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反……”贺祈有些激动，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想到什么，羞涩地看向许昉，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嘟囔道：“讨厌。” “嘀嘀咕咕什么呢？”许昉话里夹着深深的笑意。 贺祈向前挪了一点，迅速变换脸色，扬了扬下巴说：“许昉你好自信，凭什么觉得你在上面？” 许昉惊讶地看贺祈，心想这孩子怪有理想的。 “别这样看我，”贺祈警告他，“我可比你有经验多了。” “哦～”许昉拉长语调，悠悠开口，“看了你小意姐写的几本小黄文，就觉得自己可以了。” 闻言，贺祈不受控制地睁大眼睛，md！！！一眼就被看穿了！ 看着贺祈变幻莫测的表情，许昉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好了，不闹了，不是说新仇旧恨一起算吗？到底想说什么？” 贺祈瘪瘪嘴，又向许昉怀里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住他，才满足地开口说话：“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好” “去年在临城的游乐场，那张卡片上，你写了什么？”贺祈问，他老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许昉皱了皱眉，像在认真回忆，过了几秒，他笑笑说：“希望贺祈永远开心。” “没啦？” 许昉含笑不说话，又想低头去亲怀里的人。 贺祈不让他得逞，用手抵住许昉的胸膛，“你肯定没有说完，你不老实，我不让你……” “我永远爱你。”许昉伸手捏贺祈的耳朵。 “这次真的说完了。” 贺祈呆滞了一瞬，很快直起身体惊喜地看向许昉，他高兴得手舞足蹈，一下去捏许昉的脸，一下捏他的耳朵。 “真的说完了，可以亲你……” 贺祈抬手紧紧环住许昉的脖子，用力贴上他的唇，不让他继续说话。 完了。 脑子一热亲上来了，然后呢？贺祈脑袋空空，试图回忆之前看得赵写意写的小说窃取一点技巧，却怎么也想不出，他又想许昉在外面是怎么亲自己的，于是试探性地伸舌头舔了一下对方的嘴唇。 许昉低低笑了一下，随即反客为主，缓慢温柔地一点点引导贺祈，贺祈很快跟上他的节奏，两人交换了一个绵长温润的吻。 贺祈松开手，微微喘息着小声说：“许昉，爱你。” 许昉将贺祈轻轻拥进怀中，伸手捏他发红发热的耳垂，应声道：“我知道。” 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许昉出声问贺祈：“到我问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画得画要给我穿粉色裙子？” 贺祈没想到许昉还记着这件事，有些害臊地摸了把脸说：“那是我的少男情怀。” “嗯？” “在我创造的火柴人世界中，你是一个娇贵的小公主，所以要穿漂亮的裙子。” “哦～”许昉愉悦地接话，“那你是什么啊？王子？还是骑士？” 贺祈嘿嘿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自顾自讲一个睡前故事，“本领高强的四兄弟，知道吗？四个兄弟在父亲的要求下各学了一身本领，偷东西的，做裁缝的，什么都有，后来他们都顺利通过了父亲的考核，结果不久之后他们国家的公主突然被一条恶龙拐走了，他们四个决定大显身手，最终合力杀死恶龙，救出了公主。” “不错，很励志。”许昉点评道：“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要有一技之长。” “你不许说话！”贺祈急急开口，“在火柴人的世界里是没有这些道理的。” “哦？” “我在告诉你，我不是王子也不是骑士！” “嗯，你是恶龙。”许昉笑着接话。 ！？ “你怎么知道啊？”贺祈讶异道。 “网上刷到过。”许昉克制自己不笑出声，仔细回忆了一下以前在网上偶然看见的，有关这个故事的深情疼痛解读：“其实恶龙才是真正喜欢公主的，因为它从来没有伤害过它，而四兄弟只是为了得到无限的财富与漂亮的妻子才去营救她，是这么说的吧？” 贺祈又羞又气，“让你不许说话！”他用头愤怒地撞了一下许昉的胸膛，“反正我就是恶龙，我把你拐走，就一直守着你。”说完，又恨恨补上一句，“还是杀不死的那种！” 许昉心里暖得发胀，低头吻了吻贺祈喋喋不休的嘴巴，“好可爱，小七。” “不用你拐，你一招手，我就乖乖跟你走。”许昉宠溺地笑。 “你好会说，许昉，受不了了。”贺祈佯装嫌弃，眉眼却笑得弯弯，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说：“你好喜欢亲我。” “是啊。”许昉答得迅速利落。 “那你怪能忍呢，我要是你！怎么忍得住！在我表白的时候我就狠狠亲死自己！” 许昉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也不赖，很能忍。” “嗯？”闻言，贺祈困惑的眨了眨眼睛，什么叫他也能忍？他也能忍……贺祈仔细思索许昉这句话的意思，灵光一闪。 ！！！！许昉发现他跟顾忱槊狼狈为……呸！志同道合的行为了，这么一想，他确实能忍啊，早就知道许昉喜欢自己了，他还等了那么久呢。 第85章 贺祈在心里默默给顾忱槊念了句保佑保佑，勿怪勿怪。 为了讨好心爱的哥哥，贺祈不做犹豫大大方方直接把顾忱槊给卖了，“确实是！很能忍！”贺祈提高音量大声说话，“你是不知道每次顾大哥跟我汇报你的情况的时候，我有多开心！他说你一直戴着我给你织的围巾，还说……” 许昉腾地一下坐直，连带着贺祈也一起被搂了起来，他怪异震惊地看向贺祈，“顾忱槊跟你汇报我的情况？！” “啊………”贺祈愣住，呆滞尴尬地笑了一下，“好像…是吧。” 许昉重重吐出一口气，贺祈最怕许昉这样，害怕他生气，一五一十全招了，从他赶到临城听他们的对话，到后面实时掌握许昉的一举一动，都一字不落地交代了，连顾忱槊贴心偷拍许昉看着他发的消息傻乐的视频也说了。 贺祈一口气说完，不敢去看许昉，空气中陷入长久的沉默。 贺祈欲哭无泪，才刚在一起呢，不会就要失恋了吧。 过了几分钟，许昉却突然笑出声，他重新躺好，将贺祈搂进怀里。 “你不生气啊？”贺祈快速眨了眨眼睛。 “没，我不会生你的气。” 贺祈咧嘴笑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迅速说：“那个，那你生顾大哥的气吗？” “不气。”许昉答：“我还要好好感谢他。” 完了，贺祈想，已经被气疯了。 许昉看穿贺祈的心思，补充道：“真的不生气，就是很震惊。” “你很早就知道我的心意，没让你孤单无望地等那么久，是好事情。” 听他说完，贺祈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抬头亲了亲许昉的下巴，问道：“那你为什么说我也能忍？” 许昉浅笑道：“你前段时间，偷亲我，我知道。” 他学贺祈说话：“我要是你，怎么忍得住！是我我就会狠狠亲烂自己的嘴巴！” 贺祈也跟着笑，抬头亲了一下许昉，的嘴唇，“现在亲也不晚。” “嗯。”许昉抬手揉了揉贺祈的脑袋，“睡觉了，小七晚安。” 许昉只是忽然懂了，那晚贺祈在他耳边悄悄说的话： “没有关系，许昉，我在等你。” 我在等你，等你愿意亲口说爱我。 第四十二章 （回程） 第二天醒来，两人没赶上看日出，昨天晚上聊一会儿亲一会儿，天快亮了才睡觉。 来这一趟既没赶上日落又错过了日出，他们却一点也不沮丧。 “再不起等等别人来收帐篷了，把你光溜溜地丢在山上。”许昉将贺祈从被窝中捞出来，亲了亲他的眼睛，“好了，下山了再睡。” “嗯。”贺祈半睁着眼，赖在许昉怀里不肯起身。 许昉看着好玩儿，黏黏糊糊的，明明早就醒了，也不拆穿他。好说歹说又磨蹭了一会儿才起床收拾好东西，下山比上山容易得多，两人回去的时候刚好赶上晚饭。 “怎么样啊，玩儿得开心吗？”奶奶笑眯眯地给他们盛饭。 “开心！”贺祈大喊。 “嚯，你这孩子这么大声干什么，我耳朵好着呢。” 许昉满面笑容地给贺祈夹菜，心想，不愧是他的小七，嗓门儿也很厉害呢！ 一顿饭吃得老人心生疑惑，从进门开始，这俩孩子的嘴角就一直保持着快咧到耳朵的弧度，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好玩儿？在山上遇上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啊？” “何止呢！”贺祈兴奋地说：“不仅遇上了高兴的事情，还开启了幸福的后半生，我决定以后每一年都来这里拜一拜，这里就是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地方！” “嚯？你们被星探发现了，要去做大明星啦。” “嘿嘿，比做大明星还要开心一万倍。” 许昉忍不住拍了一下贺祈的头，“别闹，好好吃饭。” “哥哥别打扰我们，”老人被勾起了兴趣，满心都想着听八卦，转头继续问贺祈，“快跟我唠唠到底怎么了。” 贺祈撇撇嘴，斜睨了许昉一眼，最终还是听他的话开始乖乖吃饭，一边扒饭一边嘟囔着，“不可说不可说，还是等我们以后来看您再告诉您……” “你这孩子还真是。” 老人瞅着从贺祈嘴里问不出什么，也不管那么多了，甩下一句早点休息就又美滋滋地跟小姐妹们跳舞去了。 贺祈巨大的喜悦之情无处发泄，只能一直缠着许昉要亲要抱。 “怎么这么粘糊。”两人进入卧室，房门刚关好贺祈就紧紧贴上来，许昉一边低头亲他的脸一边打趣，“跟小猴子一样，把我当树。” “你不许说话。”贺祈用力在许昉嘴唇上亲了一口，发出响亮的啵的一声。 “这两天都没休息好，洗完早点睡觉。” “好的。”贺祈乖巧答应，手却不松开。 许昉轻声叹了一口气，“你啊。”然后抬手抱起贺祈走进浴室，“要我给你洗？” 许昉戏谑地看着面前的人，眼看贺祈的脸迅速变红，许昉想，到底还是小孩子，脸皮薄…… “也不是不可以。”贺祈羞涩抿嘴笑，往许昉身前挪近一点。 好样的。 “行。”许昉也不怵。 假的，他心里其实紧张死了，贺祈太虎了，万一他真的脱了怎么办？洗还是不洗啊？洗的话是用毛巾洗还是上手洗啊？是哪里都洗还是挑着洗啊…… 第86章 “不行！”贺祈突然出声打断许昉想入非非，“这不公平，你也要脱掉衣服！” 说着说着，贺祈故作猥琐地笑了一下，“快点儿的许昉，让哥哥看看你发育得怎么样。” ？？？ “你这没脸没皮的功夫跟谁学的？”许昉震惊于他的言语，明明接个吻都害羞得不行，怎么说起话来流里流气的。 贺祈得意地笑，“无师自通。” 许昉无语，直接上手把贺祈推到花洒旁站好，“别闹，快点洗完快点睡觉。” “你来。”贺祈直直地举起双臂，坚持道：“你说行的。” 许昉抬手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头，“再啰嗦给你脱光了扔外边儿去。” “你怎么这样儿啊。”贺祈恨恨放下手臂，恶狠狠瞪了许昉一眼，“默默记仇，等待时机，你说话不算话，我马上报复你。” 许昉故作惊讶挑眉，“不得了，等着。” 贺祈的<a href="https:///tuijian/fuchou/" target="_blank">复仇计划来得很快，半个小时之后，躺在床上一只手环着贺祈一只手刷手机的许昉突然收到了一条邀请。 顾忱槊邀请您进入群聊。 您与群内的金木水火土土土，被强煎的蛋还不是好友，请注意保护好自己的财产安全。 【许昉】：？ 顾忱槊修改群名为“加贝日方”。 【许昉】：？？ 【赵写意】：！！！秒懂！！！ 【被强煎的蛋】：（举手）我也是！！！ 【赵写意】：好姐妹（握手握手） 【许昉】：？？？ 许昉这边正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什么鬼群，突然感觉怀里的人在不安分地扭动身体，他疑惑地去看贺祈，发现对方的脸和耳朵都是通红的，鼻尖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手不停滑点着手机屏幕。 “干什么呢？”许昉抬手摸了摸贺祈的脸，“怎么还流汗了？” 贺祈吓得手一哆嗦，支支吾吾开口说话，“没，没有。” 叮叮。 【金木水火土土土】：我真没想到贺祈这么争气（大哭大哭大哭）他是我们的骄傲！ 【顾忱槊】：@许昉，许昉！！许昉！！！我气死了！ 【傅瑜】：（大哭大哭大哭） 【赵写意】：@许昉，你这种情况放在小说里会让读者崩溃的 许昉忍无可忍。 【许昉】：什么鬼东西，说人话 顾忱槊直接甩出了两张截图。 第一张： 【弟弟（追夫版）】：我的老婆（酷） 配图是昨天贺祈搂着许昉照的一张合照，贺祈拽了吧唧地侧按着许昉的头亲他的左脸，许昉一脸乖巧幸福地看着屏幕。 第二张： 【顾忱槊】：？？？？？？？？ 【我的西皮是真的你们的都是假的】：？？？？？？？？ 【傅】：？？？？？？？？？ 【金木水火土土土】：！！！！！！！！ 【被强煎的蛋】：！！！！！！！！ 弟弟（追夫版）撤回了一条消息 弟弟（追夫版）撤回了一条消息 弟弟（追夫版）退出群聊 许昉定定地看了几秒，另外几个人还在群里消息轰炸他。 【顾忱槊】：我真的要崩溃了，许昉你早说你是这个型号我当时直接奋起直追 【赵写意】：……我不允许，你们有序搞对象，不要哄抢，你和傅大哥才是官配 【傅瑜】：………… 【金木水火土土土】：等等，这是什么群 【金木水火土土土】：我靠，我是不是群里唯一一个直男？？？ 【被强煎的蛋】：我猜测是这样的 【赵写意】：什么？！直男？叉出去！（愤怒愤怒） 许昉的眉心狠狠跳动了几下，正恼火着怀中的人又忽然挣扎着说要去上厕所，许昉没让他起身，将手机举到他眼前，点开了那张截图。 “老婆～”许昉故作恍然大悟。 贺祈偏过头不说话，两只手不停来回绞，耳垂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红。 “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许昉调笑道：“如你所愿了怎么不高兴？” 贺祈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地爬起来在许昉脸上亲了亲，小声说：“你别生气，我可以澄清的。” 许昉挑眉看他，没应声。 “真的。”贺祈继续嘟囔，又羞又气，“我明明点的是群发不知道为什么变成群聊了，想解散群聊来着我一慌我就自己退出了我………” 贺祈还没说完，许昉就倾身吻了下来，跟之前轻柔温和的吻比起来，这个吻带了几分粗暴与野蛮。 两人分开的时候贺祈感觉自己快要断气了，他有些委屈地低下头，低声道：“对不起嘛哥哥。” 许昉重重叹了口气，抬手把他抱进怀里，“多大点儿事，急成什么样了。” 贺祈讶异地抬头，许昉补充道：“别老说对不起，没什么对不起的。” “可是他们现在都……” 许昉抬手刮了一下贺祈的鼻子，“管他们做什么。” 紧接着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贺祈激动地蹿起来，“真的吗？！” 许昉笑：“假的。” 两人在山中待了差不多一周才回临城，贺祈玩儿得乐不思蜀，许昉本来想陪他再待一段时间，但是傅瑜说周医生马上得出国进修，再三催促他在周医生走之前最后回去复查一次，不得已，他只能提前结束行程。 第87章 临走前他们给老人留下了联系方式。 贺祈：“奶奶，如果您以后想去桂城玩儿，可以给我们打电话，临城也可以。” “好好好。”老人还跟第一天见到他们时那样，总是笑眯眯的，“一路顺风啊，也欢迎你们再来这里，下次让你们免费住，不过前提是你拿那天没说完的秘密来交换。” 贺祈笑笑说：“您说话算话啊，下次我们来我肯定告诉您。” “好！” 两人来得时候还处于暧昧不清的状态，回去得时候已经确定了关系，贺祈还觉得有点恍惚，他们居然这么快就在一起了，他本身都做好了长久等待的准备，没想到许昉这么靠谱。 得知他们要回来，顾忱槊傅瑜赵写意早早就守在了出站口，三个人翘班的翘班，翘课的翘课，准备齐力把二人捉回去审问。 “老实交代。”赵写意有模有样地拿了根竹条，顾忱槊和傅瑜一人抓住一个让他们坐在凳子上。 顾忱槊：“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傅瑜：“怎么在一起的？” 赵写意：“进行到哪一步进行到哪一步了！！？” …………… 顾忱槊傅瑜齐齐看向她，比起大拇指，“好会问。” “快点儿的，老实交代。”赵写意扬起下巴命令道。 “前不久，亲了他就在一起了，无可奉告。”许昉一一回答。 赵写意不满地看了他们一眼，比起一根手指，“谁是这个？” 许昉忍无可忍，挣脱顾忱槊的钳制一把将贺祈拉起来，“走了。” 赵写意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傅瑜：“这怎么算？算谁赢？” “要我说根本没有赌的必要，谁1一目了然。”顾忱槊懒懒地回答，“之前被弟弟骗了，两人站一起一看就能看出。” “小七也很攻啊，他只是在许昉面前比较乖巧可爱。”赵写意不服。 “在别人面前攻有什么用？” “你懂什么！”赵写意恶狠狠地反驳，“卡哇1也是1！！！” …………… 傅瑜被他俩吵得耳朵疼，偷偷溜进卧室找许昉，他们正在收拾东西。 看见傅瑜，许昉了然，转头对贺祈道：“傅大哥画室里还有点活儿需要帮忙，我们先过去一趟，你乖乖在家，我很快回来。” “奥，那你回来之前给我打电话，我做饭。”贺祈应声。 “小七你还会做饭呢。”傅瑜惊讶道。 “那可不。”贺祈的语气很骄傲，“改天给傅大哥露一手。” “好啊。” 两人出去后傅瑜重重吐出一口气，“我生怕小七要跟着来。” 许昉笑笑，“没事，走吧。” 傅瑜开车送许昉到临城一医，“你先上去，我去找个位子停车。” “好。” 这条路许昉走了很多次，从迷茫恐惧到绝望无力，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觉得放松，他下意识抬手捏了捏胸前的平安扣，然后大步向前走。 “周医生，你好。” “你好。”身着白大褂的男人起身同许昉握手，“看样子状态不错，最近好点了吗？” “好很多了。”许昉说。 “哦？”男人推了推镜框，绕到桌前坐好，“坐下详细说说。” 许昉将上一次离开这里以后发生的事情挑重点说了说，一开始男人的表情还算正常，到后面越来越诧异，等许昉说完，他实在忍不住开口问：“在，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 男人面上的震惊还未散去，似在消化这个消息，良久，他才说：“挺好。” 毕竟从业数十年，这种情况他也见怪不怪了。 之前有个很离奇的男人来咨询，说他只爱跟男人做爱却没有办法喜欢上同性，那是他第一次觉得从业生涯遇到危机，过去来咨询的人无一不是觉得自己喜欢上了同性却有些排斥肢体接触，这位倒与众不同，到最后好像也没有让对方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他只能说，“那你先维持现状，说不定哪一天就遇到真爱了。” 包括傅瑜，傅瑜曾经也是他的病人。 跟许昉的状况不一样，傅瑜是纯粹的走不出感情阴影，几年前他的恋人刚结婚，傅瑜整日酗酒画画，到后面甚至画画也画不了，只能来寻求帮助，他那时候总是重复发问，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为什么要放弃，喜欢男人为什么要去结婚，还是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傅瑜，那个他口中完美无缺的人，也只是芸芸世界中的一个胆小鬼，甚至懦夫，喜欢他大概是真的，想逃避现实也是真的。 晃了晃头，男人迅速拉回思绪，关于许昉和他那个弟弟，他倒是不觉得奇怪，许昉很爱他弟弟，从第一次来他就知晓了，只是没想到故事的走向这么突然迅速。 男人在心里默默评价：都长了嘴就是好，真爱永存。 “我现在还要继续吃药吗？之前拿的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不用了，药先停一段时间。” “但是你得注意，这种心理疾病不是说哪一天心情好一点了就意味着完全康复了，之前跟你交代的都要记牢，最重要的还是保持充足高质量的睡眠，你现在的状况已经好很多了，等过一段时候再看看。” “傅瑜应该已经跟你讲了，我可能要年后才能回来，到时候你再过来。” 第88章 “好，麻烦了。”许昉点点头起身向外走，傅瑜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结束了？”傅瑜起身大步走向前打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的状态看起来也不错啊。”男人笑着说。 傅瑜耸耸肩，不置可否。 “来都来了，聊聊？” “我去买点东西，楼下等你。”看出男人有话要对傅瑜说，许昉找了个借口离开。 “进来说吧。”男人推开门，示意傅瑜进去。 “看起来不错，遇见新的人了？”男人开门见山地问。 闻言，傅瑜一愣，脑海中不自觉闪过顾忱槊的脸。他垂下眼，叹了口气，“差不多吧，有个人说要追我。” “那不错啊，可以试试。”男人笑道：“帅吗？” “很帅。”傅瑜笑了一下，“挺帅的。” 男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连肯定两次，他倒是开始有点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很混。”傅瑜说。 “什么意思？” 傅瑜抬手按了按鼻根，想起之前在厕所里看见的那一幕。顾忱槊说要追他，后面也确实有意无意的示好，但总感觉对方只是觉得好玩儿新鲜，想起他了就逗逗他，想不起来就把他扔一边儿。 “字面意思，以后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 第四十三章 （玫瑰） 贺祈的暑假生活一晃就快结束了，中途他跟许昉回了一趟桂城，他们去看望许朝荣，他还是老样子，精神状态不错，但是身体状况不太好。 说几句话就要停下来咳嗽几声，看得出他一直竭力忍耐着，但还是不能完全隐藏，许昉问他，他只说已经看过医生了，是支气管炎。 许昉没说什么，只是在回到临城以后更加拼命赚钱工作，贺祈心里着急，却也只能在许昉回到家的时候给他准备好一顿热腾腾的晚饭。 是夜，两人躺在床上，许昉半阖着双眼，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贺祈的背。 “许昉。”贺祈翻过身抱住他，问，“我可不可以不住校？” 许昉睁开眼，将他箍在怀中，“不行，太远了，周末可以过来。” 贺祈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叫他，“许昉。” “嗯？” “以后谁给你做饭吃？”贺祈问。 许昉没应声，贺祈想探头去看，却被对方按了按脑袋，然后他听见许昉低声说：“对不起，小七。” 贺祈疑惑地皱眉，诧异道：“说什么呢许昉？”他问完很快反应过来，许昉应该说的是做饭的事情。 贺祈不满地推了许昉一下，然后又向上躺了一些去看对方，许昉的眼睛里还有一些红血丝，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他恨恨地在许昉唇上咬了一口，随即道：“你能不能别这样。” 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两人在一起以后，许昉依旧没有从过去的角色中转变过来。 “许昉，我觉得我应该再重申一下我们的关系。”贺祈起身坐直，俯视看身下的人。 许昉有些迷茫地眨眼，“好。” “我现在，是你的什么？”贺祈问。 许昉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然后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开心地说：“老婆。” “咳……”贺祈有些害臊地偏过头，硬着头皮继续问，“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许昉转了转眼睛，似乎在仔细思索，过了几秒，他起身亲了亲贺祈的左眼，认真地说：“公主和恶龙。” 贺祈一愣，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 其实在贺祈第一句话出来的时候，许昉就知道他生气了，贺祈总想为自己多做一些，可他只希望他的小少年能够永远轻松，永远快乐。 他每晚回来都能看见贺祈乖乖坐在桌子前看书，餐桌上摆满了他喜欢吃的菜，他一进门贺祈就欢喜地起身小跑过来给自己一个拥抱。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幸福得想要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一遍遍亲吻怀中的人，可是温暖过后随之而来的情绪就是自责，自责为什么不能让他的小七过上安心的好日子。 许昉倾身抱住贺祈，将头埋在他颈间，小声说：“你把我抓走，保护我，谁也带不走我。” 贺祈用下巴蹭了蹭许昉的头，又抬手揉了一把，开口的时候声音带了点委屈，“好啊，那你你不许再这样了，我不喜欢你这样，我们是平等的，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 “好。”许昉应声。 “不许再说对不起。”贺祈说：“你陪我长大，现在还养着我，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对你好。” “但是许昉，”贺祈补充道：“我对你好不是因为你为我做了什么，而是因为，我很爱你。” “嗯，”许昉在他颈间蹭了两下，“我知道。” “知道就好。” 许昉抬起头吻了吻他的唇，“我也很爱你。” “我也知道。”贺祈将许昉按回被子里，抬手关了灯，又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睡觉了，明天得早起报道。” “许昉晚安。” “好的，小七晚安。”许昉将贺祈圈在怀中，轻轻合上双眼。 第二天两人早早起床收拾东西去学校，赵写意在校门口等他们。 “唉，可惜啊，你早来一年我就可以带着你玩儿了。”赵写意穿了一身纯白的连衣裙，伸手接过贺祈的书包，“不过我还是可以跟你讲一讲我们学校哪些地方特别坑，那个校园网你千万……” 第89章 她说着说着猛然停下，眼神直直落向贺祈的身后。 贺祈跟许昉齐齐回头，看见了站在树下的那个男人，他穿着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依旧高大帅气，只是头发凌乱，肉眼可见地疲惫与萎靡，看见他们，男人面上夹杂着惊喜，震惊，呆滞与无措。 时间好像在一瞬间静止下来，不远处有中学生成群结队地上学，传来少年爽朗的笑声。 “许昉，等哥以后跟小意结婚，让你做唯一的伴郎，等我俩有了孩子，就认你做干爸。” “我跟你们都是假玩，跟许昉才是真玩，他才是我最好的兄弟。” “阿姨为什么不给你饭吃啊许昉，我跟我爸妈说了，你去我们家住一段时间，等许叔叔回来。” ……………… 四人都被定在原地，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身。还是贺祈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手牵住许昉，一手去拉赵写意，大步向那人走去。 “遥川哥。”贺祈站定在他面前，轻声说：“好久不见。” 沈遥川有些迟缓地张嘴说话，“小七？” “嗯。” “长这么大了啊。”沈遥川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转头看赵写意，对方的眼眶很红，还跟他记忆中一样漂亮可爱，他曾经无数次做梦梦见赵写意穿着洁白的连衣裙站在他面前甜甜地笑，露出一对小酒窝。 他又转头看许昉，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沈遥川的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下来，面前这个人，是他生命中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长大。 他是在上一次跟赵写意通话以后才得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曾无数次反抗沈康裕想要回国，但是沈康裕把他看管得很严格，几年以后他才有机会偷偷给赵写意打一个电话，得知许昉的处境以后，他跟沈康裕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尖锐的一次矛盾，那是他唯一一次跟从小到大最敬爱的父亲动手。 那个时候他声嘶力竭地大吼：“你毁了你最好的朋友！！也毁了我最好的朋友！！！” “你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你知道他现在连书都没得念了吗？！” “那是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凭什么让他们承担！” 他重重挥拳往沈康裕脸上砸，沈妈妈痛哭着跑过来拉开他，不住地劝他不要对爸爸这样，他是你的爸爸。 沈遥川喊累了，无力地垂下双手，满脸失望地看着沈康裕缓慢说：“我爸可能早就死了，他以前不是这样。” “他会在朋友最难的时候给予帮助，会给路边困苦的陌生人施以援手。” “我很小的时候，他还资助过几个山区的孩子，他为人谦逊踏实，从小就教我要做一个勇敢善良的人，我的爸爸正直，真诚，心怀善意，而不是面前这个人，虚荣，贪婪，卑劣懦弱。” 沈遥川一字一句道：“我最爱的爸爸早就死了。” 沈康裕被他的话语和眼神刺痛，老泪纵横，他逃避了这么多年，伪装了这么多年，而今终于被重重撕开揭露，他的衣服被扯乱，脸上还带着伤，绝望呆滞地站在装修华丽的房子中，却如丧家之犬。 沈遥川止不住地落泪，他想说对不起，可刚说出一个字就发不出声音。 许昉上前一步跟沈遥川拥抱，抬手重重拍了几下他的背，嫌弃开口：“哭什么，都在看你。” “大老远回来，连礼物都没给我们带，还跟以前一样抠。” 许昉说完，沈遥川哭得更大声，引得周围的人驻足观看。 许昉忍无可忍地让他闭嘴，“别人都把你当猴子，要哭滚回去哭去，丢脸。” 赵写意也觉得丢脸，心想再哭要上新闻了，她抬手揉了下眼睛，上前拉开两人，连哄带劝：“好了，小七今天开学，去晚了被子都被别人抢光了，你做哥哥的不帮忙就算了，还在这儿捣乱。” 闻言，沈遥川合上嘴，唇瓣还有些颤抖，抽抽搭搭地说：“我…我和…和你们一起去……” 沈遥川大哭一场以后耗费了太多精力，蔫儿巴巴地跟在赵写意后面走。 赵写意曾经无数次设想他们重逢的场景，她想她可能会委屈地哭，或许会喜极而泣。 可真当看见沈遥川站在那里的时候，她一滴泪也没有，只有无尽地心疼，因为只是呆滞地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就能想到这样一路过来他有疲惫，多狼狈。 赵写意努力平复心情，扭头去看身后的人，然后伸了伸手，“别哭了，回来就好。” 沈遥川眼前还蒙着一层水汽，却下意识迅速伸手握住赵写意的手，低声说：“现在还待不了太久。” 自两父子那次矛盾之后，沈康裕身心俱疲，大病了一场，再怎么怨恨毕竟还是自己的父亲，沈遥川留在他身边照顾了一阵子，沈康裕也不再监视他，有时候还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他可以回去看一看，沈遥川没有理他。 “没事。”赵写意轻轻点头，“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她想，许叔叔快要出狱了，许家的债在慢慢还，贺祈上了很不错的学校，沈遥川现在能回来，大概是他爸爸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三人一边忙着给贺祈采购办手续一边说话，时间与分别没有让他们变得生疏，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还跟过去一样。 等忙活完已经到了晚上，按道理贺祈当晚就要入住宿舍，但他坚持今晚还是要跟着许昉去柳池。 第90章 “明天晚上才有班会，我上午过去就好了。” “好久没有听你唱歌了，哥哥。”贺祈小声乞求。 “一起去吧，我也去。”沈遥川转头对许昉说：“正好去看看你上班的地方。” 许昉向来拿贺祈没办法，“走吧，明天上午送你过去。” “好！” 到柳池的时候，顾忱槊刚好开车过来，傅瑜手握一大束玫瑰从车上走下，看见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花向身后藏。 赵写意乐得大笑，“傅大哥，别害羞啊，多好看的花。” “你这是？”顾忱槊斜倚在车门边，眼神扫过赵写意和沈遥川紧紧牵着的手。 “男朋友。”赵写意将沈遥川向前面推了推，“在一起很多年了，生下来就要结婚的那种。”她努了努下巴，一一介绍道：“傅瑜，许昉画室的老板，顾忱槊，这家酒吧的老板。” 说完，她靠近沈遥川，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他们是一对儿。” 闻言，沈遥川睁大眼睛，恍然大悟。 “你深藏不露啊。”顾忱槊打趣她，抬脚转身向里面走，“得了，都进去吧，喝什么我请客。” 顾忱槊领着他们走到散台处，“先坐这儿吧，等等好听歌，想喝什么？” “最贵的。”赵写意答得干脆利落。 顾忱槊耸耸肩，“行啊，算给你小男友的见面礼。” “靠谱！”赵写意满意道。 顾忱槊勾起嘴角笑了笑，靠近她悄悄说：“好说，速度把哥哥弟弟那本完结，尺度大点儿，我要看。” 赵写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会心一笑。 “你们偷摸说什么呢？”沈遥川不满地看向顾忱槊，干什么呢，正牌在这儿呢，这家伙不是gay吗？跟女孩儿这么亲密干什么？他又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傅瑜，对方还在仔细看手上的花。 “秘密。”顾忱槊故作神秘，转身去取酒。 “哥哥。”贺祈拍了拍许昉的手，“我要去厕所。” “好。”许昉看了眼手机，差不多到点儿了，“走吧。” 沈遥川盯着他们的背影看，小声咕哝：“许昉对小七还是那么好啊。” “那是相当好！！”赵写意骄傲地说，也不看看是谁的小情侣。 “是啊，小七一晃都长这么大了，感觉跟我差不多高了都……” “放这儿吧，对了，新到的cognac，再拿几瓶。”顾忱槊领着几个端酒的服务生走过来，末了，又补充道：“以后他们过来喝了什么直接算我账上就行。” “顾老板大气！！！”赵写意瞟了一眼傅瑜，决定趁热打铁，“唉，这么好的男人，百年难遇啊，又帅又多金，还会浪漫地送花……” 还没说完，就觉察到了一道幽怨的目光，她尴尬笑笑，忙去安抚沈遥川，“我只是他的助攻而已，别误会，别误会。”说完，她眼神示意沈遥川看对面，只见傅瑜手里还紧紧握着花，视线始终停留在花朵上面。 “别拿着这破花儿了，要是喜欢以后每天都送你。”顾忱槊在傅瑜旁边坐下，问，“许昉跟弟弟呢？” “哦，厕所去了。”赵写意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 “啧，粘糊。” 只能说顾忱槊还是了解他们的，这一边贺祈正箍着许昉不让他走，“等一下等一下，还没到时间，再亲我一下。” “你差不多得了，先出去。”许昉被贺祈弄得哭笑不得，却还是低头亲了亲他的嘴。 “今天唱什么歌？”贺祈在他胸膛处来回蹭，“你之前偷摸用歌表白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许昉失笑，轻轻揉他的头发，“我知道，顾忱槊什么都跟你讲了，你想听什么？” 贺祈开心抬头，“我可以点歌？” 许昉笑，“不能，我唱什么你听什么。” “那你问个屁。”贺祈抬手重重拍了一下许昉的背。 “好了，走了，想听什么以后单独给你唱。”许昉将怀里的人捞出来，捧起他的脸重重亲了一下，“今天早点回家。” “好。” 两人出去以后，许昉直接去后台准备东西，贺祈带着脸上还未散去的红晕回到座位上坐好。 “喲。”顾忱槊一脸戏谑地看着他，“还知道回来啊。” 贺祈现在已经适应了顾忱槊的嘴脸，他懒得理，偏头看了一眼前面，兴奋道：“他要唱歌了！我要去前面一点听。” 顾忱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里嫌弃地说着走走走，却还是拉着傅瑜起身，“凑个热闹。” 赵写意也起身推沈遥川，“走走走，我们也去前面听。” 几人刚走了几步，四周的人突然齐齐一窝蜂向前涌去，迅速站好，哄闹一片，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挤到了后面。 顾忱槊跟傅瑜对视一眼，悠悠开口，“忘了这小子挺受欢迎。” 傅瑜笑了笑，准备转身回去坐好，却看见一旁的贺祈有些失落地垂着头，周围很闹很吵，能听见有人大声叫许昉的名字，大喊着各种表白的话。 傅瑜从怀里的花束中抽出一支递给贺祈，靠近他笑笑说：“他只会喜欢你的独一无二的玫瑰。” 捕捉到这一幕，顾忱槊心中有些触动，他回忆起傅瑜收到花的时候，肉眼可见的开心与激动，然后就一直紧紧把花抱在怀中，干什么都没有放下，现在又赋予这束花这样的意义，顾忱槊骄傲又感动。 第91章 他暗暗在心中记下：傅瑜喜欢玫瑰，以后要多送。 贺祈笑着接过，傅瑜倾身在他耳旁小声说：“但其实我们都知道，即使没有玫瑰，他也只会喜欢你。” 第四十四章 （谢谢） 许昉刚上台，台下就传来阵阵尖叫。 他依旧穿着最简约的纯色t恤，但这次没有拿吉他，而是直直地站在话筒前。 贺祈离得有些远，看不清台上人的脸，但隐约觉得许昉有哪里跟之前不一样了，又仔细瞧了一会儿才发现许昉把平安扣放在了衣服外面，胸口的绿色小石头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很是显眼。 临开场前，许昉抬眼在人群中扫视，最终视线落向贺祈的方向，轻轻笑了一下。 离得近的几个女孩儿叫得很大声，纷纷回头向后看，有人在后面窃窃私语，“老公刚刚对我笑了？！” “想什么呢？明明是对我啊……” 直到音乐前奏响起，台下才渐渐恢复安静，但只几秒，又很快陷入了一片哄闹之中，与许昉以前唱的歌完全不一样，这首歌的前奏很欢快很轻松，也很有节奏感。 “我靠我靠我靠，我的高冷优雅老公换风格了？” “没有关系！他唱什么我都爱！” “我哭了呜呜，好几天没来今天一来居然可以看见新鲜活泼的老公……” 沈遥川被她们吵得头疼，转头问顾忱槊：“她们这么激动做什么？” 顾忱槊也有点懵，但很快反应过来，抬手指了指许昉：“因为他以前是个面瘫，唱得歌我都能听睡着，坐那儿一动不动跟别人欠他几百万似的，今天又是笑又是换曲风的，你说他的小粉丝们激不激动？” “没吹完的风，没吃完的鱼，没去过的风景。”台上的人轻声开口唱，声音愉悦又放松。 沈遥川刚说完一个字，声音就被淹没在台下的尖叫声中，他只能扯过顾忱槊大喊：“他为什么突然换曲风啊——” “高—兴—呗—”顾忱槊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贺祈。 沈遥川却迅速转头一脸激动地看向台上。 “没说完的话，没过完的夏，没遗憾的人，从不计代价。” ！！！！沈遥川热泪盈眶，他知道自己对于许昉来说很重要，没有想到这么重要！！没想到他回来许昉会这么高兴，高兴得像顾忱槊说的变了一个人一样。 没吹完的风，不就是在说他们一起去江边吹晚风！ 没吃完的鱼，这不就是在说他们最爱的红烧鱼！ 没过完的夏，就是在说他们突然分别的那个夏天！ 没说完的话，是啊！他们还有好多话没说！ 他突然明白许昉为什么要唱这首歌，这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许昉不愧是他最好的兄弟，好浪漫！！ “可是我的心，藏不住秘密。” 沈遥川定定望着台上的人，许昉在唱什么他已经有些听不清了，周围实在是太吵，他实在是太激动了。 “谢谢你带我来，看日落看鬼怪，看一看只闻不见的精彩。” 沈遥川捕捉到这么一句，突然开始号啕大哭，吓了旁边的顾忱槊一大跳，他讶异地看向沈遥川：“不是吧兄弟，你不至于吧……” 沈遥川边哭边摇头，坚定道：“你不懂。” “啊？” “这种感情，你不会懂的。”他跟许昉这种天上有地上无的铁血兄弟情，有几个人能懂呢？ 顾忱槊紧紧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懂，你一个直男就懂了？” 沈遥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旁边的人说什么他根本就不在乎，只听见好像是在反问他，“当然！！”他斩钉截铁地回答：“这种感情我当然懂，刻骨铭心！永世难忘！真是怀恋那个时候啊……” ？？？顾忱槊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不好，扭头去看旁边边唱边跳正扭得起劲的赵写意，有些同情地想，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的啊！ 他又回头看沈遥川，我的天……顾忱槊暗自思量，要不要把这个事情告诉赵写意，不告诉的话，无论是作为正常人还是朋友，都太不是东西了，可是告诉的话……赵写意还愿意搞男同吗？！那他看的连载小说可怎么办啊…… 相较于周围的人，贺祈就安静多了，他手中紧紧捏着那支玫瑰花，脑海中回忆起前段时间跟许昉一场不太愉快的交流。 晚上两人并排躺在床上，他举着手机送到许昉面前，放了首歌，“这首你听过吗？好听，好喜欢。” 许昉淡淡看了一眼，评价道：“不错。”过了好几秒都再没下文。 “没了？” 许昉疑惑地看向他。 “你不觉得很浪漫吗？”他加重语气念了几句歌词。“你都不触动吗？你不会想起我们在山顶接吻的那个晚上吗？” 许昉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有，很喜欢。” 他觉得许昉敷衍，愤愤转过身不再说话。 “谢谢你等我来，看星辰落入海，看一看秋暮渐晚的浪漫。” 贺祈是第一次看见许昉这样松弛愉悦地唱歌，他想起许昉后来无数次强调的那句话，“你不在我身边，我没有办法开心 ” 他勾起嘴角深深笑了一下，然后举起手中的玫瑰对着台上的人挥了挥。 “谢谢你等我去，” “隔所爱越万山，“ 第92章 “只愿风雨不急患难不晚。” 贺祈转过身不再理会许昉，许昉便小心翼翼地贴上他的后背，低声说：“我真的很喜欢，刚刚去找这首歌了，发现也有我想说的话，但是不太准确。” 许昉将贺祈翻过身面向自己，笑着轻轻哼了几句，“谢谢你带我来，看日落，看鬼怪，看一看只闻不见的精彩。”然后低头在贺祈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台上的人轻声唱完最后一句： “可能假的美梦没人不喜欢，可能假的美梦没人不喜欢。” “要谢谢你很多。”许昉抬手捏贺祈的耳朵，认真缓慢地说：“但最要谢谢的是，勇敢的小七，让我美梦成真。” 贺祈大力揉了一把眼睛，手中紧紧攥着玫瑰，从旁边绕过人群大步向前走去。 许昉的视线一直随着贺祈移动，众人纷纷侧头，终于觉察到他在看谁。 我靠……顾忱槊少有的感到震惊，看着贺祈急切的步伐，隐隐觉察到这虎孩子要做什么。 沈遥川还沉浸在激动悲伤当中无法自拔，只能呆愣地跟随众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下一秒就要冲到台上的人。 许昉定定看了贺祈几秒，突然下台，迎着他的方向大步走过去。贺祈走得很急，到最后甚至小跑起来，带倒了旁边的几个小凳子。因为紧张和欢喜，他的额头渗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耳垂也有些发红，距离对方还有最后几步的时候，他看见许昉笑着张开了双臂，于是他没做任何思考，直接扑进了对方怀里。 “我靠！！？什么情况？我老公抱着谁？？” “我的天啊，这也太劲爆了吧……” “唉？不是，那男孩儿好像还挺帅的？” 傅瑜惊得嘴都合不拢，怀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花，心想这玩意儿威力这么大吗？ 贺祈：“你又在表白，这次承认吗？” “承认。”许昉答。 贺祈从许昉怀中起来，递给他那支玫瑰，声音还带着点喘息：“一朵花，换一个吻。” 他挑起眉看许昉，挑衅道：“敢不……” 还没说完，许昉就干脆利落地接过花，抬手别在他的左耳上，然后双手捧起他的脸，倾身覆上他的唇。 ？？？沈遥川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大脑宕机，他本来就哭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现在加上这副错愕迷茫不可置信的表情，五官都扭曲在一起，还是赵写意连续尖锐的几声啊啊啊把他叫回了魂。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起哄声还有鼓掌声，同时也夹杂着哀怨的哭声，有女孩儿悲怆大喊：“我知道！爱上gay是我的宿命！！” 顾忱槊迅速反应过来掏出手机抓拍了几张照片，边拍边感叹，“长江后gay推前gay。” ………………… “不错不错，拍得不错。”贺祈翻看着顾忱槊拍的照片，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呵。”顾忱槊翘着二郎腿点了一支烟，警告似的看了许昉一眼，“你们倒是爽了，我的头牌没了。” 许昉耸耸肩，无所谓道：“你又不差钱。” “不得了。”顾忱槊笑了一下，“不过这是实话，我说……” “呜呜呜呜呜呜……”一阵呜咽声传来打断了顾忱槊的话，几人齐齐看向赵写意。 沈遥川脸上还残余着震惊与迷茫，心想，我都不哭了，你哭什么？ 顾忱槊弹了弹烟灰，神色凝重又尴尬地瞟了一眼沈遥川。 赵写意走到许昉跟贺祈对面，一只手拉住贺祈的左手，一只手拉住许昉的右手，把它们交叠放在一起，然后抽抽搭搭开口：“圆满了，我圆满了！你们知道吗？你们今天太像婚礼现场了，我都想冲出去给你们放个礼炮。” “放炮暂停，先关心一下自己吧。”顾忱槊掐灭烟头，起身不满地看向沈遥川，“你到底从哪儿找的这基佬？” ？？？？？？ “啊？？”不止是赵写意和沈遥川，除了顾忱槊，在场的另外三个人也是摸不着头脑。 沈遥川不确定地看了一眼四周，确认顾忱槊说的是他以后，抬手指了指自己，红着眼眶茫然地看向对方。 “对，就是你。”顾忱槊一把将赵写意扯到他面前，指着沈遥川说：“这家伙刚刚说他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永世难忘的那种，你怎么连这都看不出？你不是对男同最敏感了吗？” “啊？？”赵写意嘴角抽搐，“男同？你说他？” 许昉瞪大眼睛，跟贺祈对视一眼。 许昉：？？？？？？？？！ 贺祈：！ 许昉：！！！！！！！！？ 贺祈：？ “你有毛病啊？”沈遥川甩了甩脑袋，气愤道：“别以为你是许昉和小意的朋友就可以胡说八道了，我生下来就跟小意定亲了，你他妈哪儿看出我是同性恋了？” 顾忱槊重复了一遍许昉唱歌的时候沈遥川的话，“你不是说你对他们这种感情很懂吗？！你不是你懂个屁啊。” “你…你……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感情是这种！？” “那不然呢？什么感情？”顾忱槊嫌弃道：“什么感情让你哭成那个鬼样？” 沈遥川气得唇瓣颤抖，欲哭无泪，这要他怎么说，说以为许昉这首歌是唱给他的？说以为他想唱纯洁无暇的兄弟情？那也太丢脸了吧，靠！ 第93章 赵写意听了个大概，估摸着顾忱槊是误会了什么，她走到沈遥川身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转头对顾忱槊说：“他还不知道许昉和小七的事儿，我今天一激动忘记告诉他了。” 闻言，沈遥川委屈地瘪起嘴，又幽怨看向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许昉，一种被欺骗和背叛的感情油然而生。 许昉不愧是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三言两语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努力压制自己上扬的嘴角，走到沈遥川身边，难得有耐心地安慰道：“怪我，没来得及跟你说，下次单独给你唱一首兄弟抱一下。”说完便准备献上一个拥抱，被沈遥川一把推开，“滚啊，欺骗我的感情和眼泪。” 顾忱槊听赵写意和许昉说完，很快反应过来两人都搞错了方向，他吞了口口水，看向一旁努力憋笑的傅瑜，比着口型喊了一声草。 “别生气别生气，都是误会嘛。”赵写意拍着沈遥川的胸膛给他顺气，“你不知道，他不知道，这都是误会，要怪就怪我，今天你回来我太开心了，一激动忘记把这么大的事儿告诉你了。” 赵写意都这么说了，沈遥川哪里还会生气，他就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这会儿已经慢慢冷静下来，思索了一下刚刚自己说的话，也不怪顾忱槊会误会，往好的方向想，顾忱槊这人还算讲义气。 “对不住啊兄弟。”顾忱槊歉疚地笑笑：“改天请你跟小意吃饭。” 沈遥川大手一挥，“小事儿。”然后迅速偏头问赵写意：“许昉跟小七怎么回事儿？给我详细说说。” 赵写意眼睛放光，拉着他向外走，边走边说：“说来话长，这要从很多年前的一个秋天说起，我写了本小说……” “好了，纯属误会。”顾忱槊懒懒地把手插进裤兜里，“说到底你俩不整这出屁事儿没有，不过我爱看，下次还可以来。”说完径直走到傅瑜身边扣住他的手腕大步向外走，“走了，约会去了。” 贺祈有样学样，走上前牵起许昉的手，“回家咯，约会去！” “你们过二人世界去吧，明天见。”经过门口站着的沈遥川和赵写意时，许昉懒懒扔下一句话就带着贺祈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遥川正在兴头上没空搭理他们，还在跟赵写意小声议论，“小七这么勇啊？” “谁说不是呢？”赵写意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感叹道：“他俩看着挺顺的，但是也都吃了些苦，许昉这些年太苦了，什么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也会胆怯害怕。” 闻言，沈遥川垂下眼皮，呆呆地看向自己的脚尖。 赵写意没有等到沈遥川的回应，疑惑地转头看他，发现他正在发呆。 “你别乱想，”赵写意迅速明白过来，握住他的手，“跟你没有关系，他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我知道。”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许昉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他比许昉还要大上几个月，但是他们一起玩儿的时候，许昉更像一个哥哥，有什么好吃的先让给他们，犯错了也是他认罚，许昉什么都不说，但是能做的都做了。 “像你说的，我就是觉得，他太苦了。”沈遥川缓缓抬头，已经看不见他们了，“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啊，在我印象中，小七还是个小孩儿，最初只会一个劲儿窝在许昉怀里叫哥哥，后面大了一点，就安静地站在许昉身边，现在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示爱了。”说到这里，他轻轻笑了一下，“所以真的挺好的，命中注定，许昉给自己养了个对象。” “读书那会儿我就在想，他未来的媳妇儿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想也想不出，总觉得谁跟他在一起都差了点儿意思。现在看他俩站一块儿，居然莫名和谐登对。” “是吧。”赵写意笑，“天生一对。” “谁说不是呢？”沈遥川应声，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过比起我们还差了点儿，我们是生下来就登对儿了。” “你臭不要脸。”赵写意嘴上嫌弃，却笑得一脸甜蜜，“饿了…唉？你干嘛啊……” 沈遥川一把将赵写意抱起来，抱小孩儿似的转了几个圈，“带漂亮公主吃好吃的去喽……” “哈哈哈哈哈哈你神经病啊沈遥川……”  第四十五章 （希望） 许昉最近几头跑，忙得不可开交。 傅瑜的妈妈在老家摔断了腿，他得在医院照料着，画室那边不能没人管，他精力有限，干脆把画室交给许昉打理一段时间。许昉做事诚恳踏实，学习能力也强，这些年跟在他身边，除了做模特也学会了其它不少东西，他信得过。 除了画室的事情，许昉还是有空就去打零工，贺祈这边手里拿着贺州留下的钱，坚持不要许昉一分钱，许昉没有应他，还是照常每个月向贺祈卡里打钱。 许昉知道贺祈的性子，即使是这样贺祈也不会动这笔钱，他就是想着，能给他存一点就存一点，这样无论以后发生什么，贺祈都有一个依靠。 钱在手里了，才觉得稳妥。 许昉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他能够开导自己乐观面对一切挫折，却在面对跟贺祈有关的一切时，不受控制地想到各种悲观的可能性。 有时候在等红绿灯的间隙，他呆愣地站在马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就会想，如果自己不小心被车撞死了，贺祈怎么办？ 第94章 左思右想，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干脆不想了，回归现实看清什么最重要，钱最重要，那他就笨拙地努力多赚一点钱。 贺祈说，他只想要一个吻，但许昉又怎么忍心。 之前欠的债这些年零零散散还了一些，不过还差得远，许昉本来想的是，能够在许朝荣出狱之前全部还完，希望渺茫，但也不是没有，比如他突然中了个五百万，比如…… 此刻他跟沈遥川面对面坐在一家点心店，靠角落的位置，安静无比。 “我这次回来，我爸也知道。”许昉很少在沈遥川脸上看见这样认真的神色，他端正规矩地坐着，每说一句话之前都要停下来认真思索一下，“我知道，你肯定不想从我嘴里听见对不起这三个字，但是我爸犯下的错太大了，给许叔叔，给你，都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但是我想他应该已经在悔过了，我走之前去找他，是想跟他一起回来的，他那个时候卧病在床，嘴里一直在道歉，那件事情过去了太久，我不知道如果我们现在去………” “遥川。”许昉打断他的话，轻轻叹了口气，“我经常去看我爸，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沈遥川木木地摇头，紧张道：“许叔叔，说了什么？” “你的爷爷奶奶在我大学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都病逝了，没有他，我连书都读不了，后面创业屡次失败，他就给我垫钱，我性格优柔寡断，在生意场上吃了不少亏，他当时已经稳定了下来，还是毅然辞职出来陪我创业。”许昉平静陈述完，抬眼看沈遥川，补充道：“我爸的原话。” “沈叔叔对我爸来说，不仅仅是好朋友，也是恩人。”许昉苦笑了一下，“所以他说，过去的就算了，两清了。” “可是你……”沈遥川眼眶泛红，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握成拳。 “我自己选的。”许昉耸耸肩，轻松地笑，“我又不爱读书，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我如果早点知道，就可以早点回来，你也不用退学，也不用像现在这样……” “好了，没完没了了还。”许昉拿起桌上沈遥川推过来的卡，笑道：“是给我的吧？现在给也不晚，报个数，卡里有多少？” 沈遥川报了个数字，许昉单挑起左眉笑，“得了，钱我收下了，以后这事儿也别提了。你爸是你爸，你是你，我爸都说两清了，你也用不着还给自己加戏。” 沈遥川定定看着对面的人，许昉还在笑，他却没忍住哭了出来，抽泣道：“许昉，我们一辈子都是最好的朋友。” 这话沈遥川以前说过无数遍，每次说要么被许昉损一句，要么被他揍一拳。 但这次许昉什么也没有说，他收回笑容，走到沈遥川身边，将他拉起来肩膀相触，重重拍了拍他的背，“知道，回去了好好照顾叔叔，随时回来，我们都在。”送走沈遥川以后，许昉迅速拿着那笔钱将当年欠的债都还干净了，最后一笔钱打过去的时候，许昉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然后他去路边买了个果篮，打车去了临城一医傅瑜正好下楼给他妈妈买饭，两人在一楼遇见，许昉简单交代了两句，又说：“之前的药钱，你帮我垫的那部分，微信转给你。” 傅瑜不满地皱起眉，“什么话，还计较那些。” “傅大哥，谢谢你。”许昉由衷地感谢他，“当年要不是遇见你，我现在还不知道过成什么样子，那笔卡里还有些钱，你收下，当时我就说了是借的。” 傅瑜无奈，只得答应，他低头看那个巨大的果篮，打趣道：“有钱了就这么挥霍啊？” “这个不是给你的，给阿姨的。阿姨好点了吗？ “好多了，已经可以慢慢下地走路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电梯口走，正准备进去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巧啊，二位。”顾忱槊提着两大个纸盒走来，衬衫的胸口袋子处还斜斜插着一支红玫瑰，看起来依旧很不着调。 “许昉，要不怎么说我们心有灵犀呢？你送水果，我送牛奶。”顾忱槊拎了拎手中的盒子，然后走上前，对着傅瑜挺起胸膛。 “干什么？”傅瑜想也没想就把他推开，虽然嘴上嫌弃得不行，脸上却止不住笑意。 顾忱槊不应声，还是挺起胸膛，许昉在旁边嗤笑出声：“他就快把花儿顶你脸上了。” 听他说完，傅瑜不再装傻，从顾忱槊口袋中抽出那支花，转身进了电梯。 顾忱槊屁颠屁颠跟上，讨好地笑，“来医院看阿姨，不敢太张扬，只拿了一朵。” “不错，还知道要低调。”傅瑜点头。三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病房，一一打过招呼后在病床前坐下，傅瑜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开始削，许昉和顾忱槊乖巧端正地坐在一旁，尤其是顾忱槊，一改之前痞里痞气的样子，背挺直了，腿也摆正了。 傅妈妈看着两个帅小伙直乐，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长得帅就算了，还会买东西嘞。” 许昉和顾忱槊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俩小伙子真俊…谈对象没有啊？我可认识一个姑娘，美得嘞……” 听到这里，傅瑜实在忍不住打断她，“妈，他们跟我一样。” “啊？”傅妈妈停止啃苹果，愣了几秒迅速明白过来，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们一眼，然后侧头悄悄问傅瑜：“你怎么一下找了俩？” 第95章 “啊？”这次轮到傅瑜疑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迅速小声辩解，“想哪儿去了你，都是朋友。” “哦。”傅妈妈侧回身，继续笑眯眯地观察他们。 对面两人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坐一会儿就走了。 “阿姨，您好好养伤，我们过几天再来看您。” “好勒好勒，再见小帅哥们。” 两人走出病房以后，傅妈妈迅速收回笑容，直直看向傅瑜，“真的一个都不是？” “什么啊？” “背着我谈恋爱没说呢？” “那个小白，白白嫩嫩的小男孩儿，是不？” 傅瑜思索了半天，才用排除法排除了跟白嫩搭不上边儿的顾忱槊，确定正确答案为许昉，许昉是白，但也不是白白嫩嫩啊…… 扯远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人家有男朋友了！” “哦，所以你看看，人家小白比你还小都有男朋友了。” “妈。” “那那个皮夹克帅小伙呢？跟你没点啥？我瞅他坐的那端正劲儿，可活脱脱一个见丈母娘的架势。” “还有，你这花儿哪来的？”傅妈妈抬手指了指傅瑜放在篮子上的花。 “还说不准呢，你别瞎操心，好好养伤。”傅瑜说。 闻言，傅妈妈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机关枪似的，“真有情况！那小伙看起来不错，他是不是在追你啊？你不喜欢？”蓦地，她想到什么，话锋一转，生气道：“你还在想那个谁是不是？跟你说多少遍了，他就不是个东西……” “妈。”傅瑜无奈叫她，“又提这个做什么？跟他没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你当时被那人害成什么样了都？我倒是不想提他，提起他我就晦气。” “好了好了，别生气。”傅瑜忙起身给傅妈妈顺气，“不提他，反正我这边有什么情况，肯定都会告诉你的。” “这还差不多。”傅妈妈斜睨他一眼，继续啃手中的苹果。 第四十六章 （爱你） “今年过年还是回桂城？”顾忱槊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啤酒扔给许昉，随即给自己也开了一罐，一口气猛灌下去喝光，他将铁罐捏瘪扔进垃圾桶，然后拖了一把扶手椅到许昉对面坐下。 “回。”许昉扣开拉环，气泡迅速溢出来，沾湿了他一点指间，“回去看我爸。” “什么时候走？” “明天就回。” “好。”顾忱槊点点头，问道：“你要的东西都给你找到了，今天拿走？” “嗯。”许昉仰头喝了一小口啤酒，有点冰。 顾忱槊起身回房间，大概过了三分钟才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文件袋和一个礼盒。 他将礼盒放在茶几上，“按照你的要求定制的，品控可以保证，绝对是精品。” “谢了。”许昉拿起纸盒，打开看了一眼，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看一点，随即合上放进外套内侧口袋中，然后抬眼看顾忱槊手里的另一个东西，他伸手接过，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的手指有点轻微发颤。 “之前都是你的猜测，说不准。”顾忱槊将手插进裤兜中，蹙眉说话，“但是我觉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看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不如算了。” 许昉摇了摇头，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几张纸匆匆扫了一眼，迅速看过一遍之后，他有些迟缓地眨了下眼睛，然后把纸放回去，将文件袋递给顾忱槊。 许昉抬手将啤酒一饮而尽，喝得有些急，有液体顺着嘴角落下来，他舔了下嘴角，又伸手大力抹了一把，“放你这儿吧，谢了。” 看许昉的反应顾忱槊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紧紧锁着眉头，良久，出声宽慰道：“现在也只能确定有可能是这样，这病又不是遗传病，只是相对来说可能有家族倾向，你不是去查过了吗？叔叔现在一直在接受治疗，具体的事情等他出来以后再作打算。” “我知道。”许昉应声，缓缓垂下眼皮，过了几秒，才自嘲一般开口：“就是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啊。”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大雨，大点的雨滴拍打在窗棱处，噼里啪啦的，震得许昉耳朵发痛。 顾忱槊心里也发闷，他长长舒了口气，酝酿半天，却也只能说：“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许昉淡淡笑了一下，起身将手中的易拉罐扔进垃圾桶里。 “别担心，不碍事儿。” “借把伞，我先回去了，可能得年后再聚。”许昉说。 “好，我送你过去。”顾忱槊准备转身进房间，“拿件外套马上走。” “不用。”许昉制止他，“我自己走会儿，顺便买点东西。” “这么大的雨……”顾忱槊突然停下，心想许昉从来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这会儿大概是想自己一个人静静，转而说：“好，到家报平安。” “好。” 贺祈在家收拾完明天回家要带的东西后许昉还没有回来，他打了两个电话许昉都没有接。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他有些心急地一边找雨伞一边给顾忱槊打电话，正准备拨号许昉就推门进来了，他提着一个纸盒，衣袖沾了些雨水，头发也被风吹得有点乱。 “小七。”许昉将手上的东西放在门边的小柜子上，迅速换好鞋走过去将贺祈抱住，笑道：“有点晚了，跟顾忱槊多聊了会儿。” 第96章 “你怎么走回来的？”贺祈推开许昉，将他向浴室拽，“都淋湿了，快点儿洗个澡，我去给你拿衣服。” 许昉弯起眼睛笑，低头亲贺祈，“下午吃太多了，还胀得厉害，想消消食。” 贺祈笑了一下，踮起脚尖凑近他嘴边闻了闻，“你喝酒了啊？” “嗯，啤酒。” 贺祈总觉得许昉有些奇怪，但是他说不上来，许昉的言语神色都很正常，贺祈觉得是雨声太吵了，搅得他有些烦躁。 “好，东西都收拾好了。”贺祈在许昉嘴角边落下一个吻，“洗完了就睡觉。” “我买了草莓蛋糕。”许昉笑着掐他的脸，“你去吃。” “这么大的雨还去买！” “路过就买了。” 贺祈双手捧起许昉的脸，许昉便很上道的低头跟他交换了一个带着一点啤酒味道的吻。 “你去给顾忱槊发个信息，说我到了。” “好。” 许昉洗澡，贺祈就躺在床上认真翻看他们的合照，正看得开心突然收到赵写意的消息。 【小意姐】：提供点儿素材，进展如何？ 【贺祈】：刚刚接吻了 ? 【小意姐】：………… 【贺祈】：接吻长达五分钟 【小意姐】：…………… 【小意姐】：没了？ 【贺祈】：没了 【小意姐】：你们两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放一块儿，天天就做这事儿？ 【贺祈】：！我有什么办法！你应该去问许昉！ 【小意姐】：我给你出个招，你今晚拿下他 【小意姐】：莫辜负（邪笑邪笑邪笑） …………… 托赵写意的福，许昉洗完澡一出来看见的就是贺祈顶着张大红脸，穿着一件宽大的背心，裤子还不知道穿没穿，白皙的腿盘在一起，在床上别扭地动来动去的场景。 许昉的额角突突跳个不停，一口气直接涌上天灵盖，他大步走上前扯过被子将贺祈包住，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开口发问，“干什么呢？” 贺祈又羞又气，妈的你是忍者吗！？ 贺祈接受了赵写意一部分建议，东翻西翻找出了许昉的一件背心穿上，但是没脱光，给自己留了条裤衩子，太羞耻了。 “勾引你。”咬咬牙，贺祈一不做二不休，抬手用力掀开被子，然后起身跨坐在许昉腿上。 刚坐上去，两人就齐齐愣住。 我靠……贺祈讪笑，尴尬道：“许昉，我还以为你不举呢，原来没有啊……” 许昉定定看着贺祈，呼吸声渐渐变得有些粗重，他快速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扣住贺祈的后脑勺向下压，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又迅速分开。 两人离得近，许昉呼出的热气全打在贺祈脸上，他的眼尾有些红，但是眼神深炯锐利，抬眼看贺祈的时候，深情却具有攻击性。 贺祈的双颊又红又热，他缓缓伸出双手，捧起许昉的脸，低头亲了一下他左眼下方的那颗小痣，然后将下巴放在许昉的肩膀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小声说：“哥哥，你好硬。” “嗯，所以别乱动。”许昉的声音很哑，他将双手往下移，箍住贺祈的腰。 贺祈轻轻笑了一下，故意向前顶了顶，“就，不。”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被压倒在床上，随之而来的就是许昉细密又粗暴的吻。 贺祈的呼吸变得很不规律，呼吸声又重又急，他本能地抱住许昉的头，热情回应他的吻，然后抬手想去脱许昉的衣服，对方却突然停下，捉住他的手腕。 许昉深邃的眼睛里盛满了情欲，他用力闭上眼睛，轻柔地去亲吻贺祈，从眉心，到眼睛，到鼻子，最后到嘴唇，都只短暂地触碰一瞬，就很快离开。 “再等等。”许昉说。 贺祈的眼睛蒙着一层水汽，闻言，有些委屈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许昉皱眉看他，“胡说什么？” “也是，你都邦硬了，说明对我有感觉。” 许昉被逗笑，又低头吻了贺祈一下，“嗯，今天什么都没准备，第一次，我怕做得不好。” 贺祈狡黠地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不怕！” “我知道。”许昉起身坐在床边，将贺祈揽进怀里，宠溺地笑，“你什么都不怕，但我是个胆小鬼。” “你才不是。”贺祈仰头去亲许昉的下巴，“哥哥。” “在听。” “你这样能睡着吗？”贺祈伸手往许昉胯间摸。 “睡不着，我等等……” “我给你弄。”贺祈起身坐直，命令道：“你把裤子脱了。” 许昉翻身上床，克制不住笑出声，“有你这样的吗？” “快点快点，裤儿脱了裤儿脱了。” 许昉挑眉看贺祈，伸出食指勾住他的衣领，“还没问你，跟谁学的？” 贺祈羞赧地小声嘟囔，“小意姐说这样可以拿下你，本来让我连裤衩子都不要穿的………” 许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克制不住地想去吻面前的人，他戏谑道：“怎么还是穿了？” “你还说！我也是会害羞的！” “嗯。”许昉低头去亲贺祈还是红得厉害的脸，“看出来了。” “但是你早就拿下我了，你坐在那儿不动，我就想亲你。” 第97章 “除了亲还有呢？”贺祈追问。 “少儿不宜。”许昉笑着答。 贺祈握拳重重砸了一下许昉的背，然后将手往他裤子里探，许昉这次没推拒，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贺祈被看得有些害臊，干脆掀开被子，胯坐在许昉双腿上，去脱他的裤子。 ………………… 两人折腾完又去洗了个澡，等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已经快凌晨了。 “明天可别又起晚了。” “不会的。”许昉抱着贺祈，低头亲他的发，信誓旦旦地说：“我设置了好几个闹钟。” 第二天的火车站。 许昉紧紧牵着贺祈一路狂奔。 “许昉，我们离婚吧。”贺祈一边跟着他跑一边说：“你也太不靠谱了。” 许昉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牵着贺祈，紧赶慢赶终于在检票停止两分钟前赶到了，他难得有些无措尴尬，找到位置以后在贺祈耳边小声道歉：“对不起小七，昨晚荤了头了。”末了，又补充一句，“我不想离婚。” 贺祈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笑，要不是四周都有人，他势必得按着许昉狂亲一顿。贺祈灵机一动，伸出食指在自己嘴唇上按了一下，然后又用食指在许昉嘴唇上点了点。 “原谅你。”贺祈笑，比起一根手指。 许昉严肃地点点头，学着贺祈的样子，按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又在贺祈唇上点了点。 贺祈笑着拍开他的手，“我是说一个小蛋糕！” “哦哦！”许昉讪讪收回手，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唇，“好的。” 贺祈憋着笑，眼泪都快流出来，过了几分钟才缓过来，偏头去认真看许昉，然后拉住他的胳膊，向自己这边靠，他贴在许昉耳边小声说：“喜欢你。” 闻言，许昉立马恢复笑容，迅速小声应他，“好喜欢你，我也是！” 两人说了一路的悄悄话，坐在对面的人看得一头雾水，掏出手机给朋友发消息，“坐车遇见俩傻子……” 到桂城的时候天还早，天空中洋洋洒洒飘着雪花，贺祈伸手去接，“好像你每次回来，都在下雪。” “嗯？” “你每次回来，桂城都下雪。”贺祈笑着看许昉，伸手去握他的手。 “怎么这么冰。”许昉将贺祈的手紧紧包住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走吧，路滑，看脚下。” 许久没回来，刚一进门的时候，家里显得有些冷清。 “许昉。” “在听。”许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应声。 “等等去看许叔叔吗？” 许昉正在叠放衣服的手停下，顿了一瞬，“不去了，最近忙。”不等贺祈说话，他又立即补充道：“过几天去给他拜年，带上你织的围巾，他肯定很高兴。” “好！”贺祈笑应，“那我们等等做什么？” “吃饭，然后我去订蛋糕。” 今年贺祈的生日还是老样子，许昉给他做了一顿饭，吃完以后贺祈说还不想吃蛋糕，想出去散散步。 “好想过秋天啊。”贺祈牵着许昉，一边走一边晃他们的手，“临城没有桂花，好不习惯。” “没关系，反正以后年年都回来。”许昉说：“你之前许的那个生日愿望，还记得吗？” 贺祈笑得开心，露出两颗小虎牙，“怎么会忘记。”顿了一下，他又想到什么，问：“我的愿望预支了，那我等等岂不是不能再许愿了？” “可以许，我把我明年的生日愿望送给你。”许昉笑，“反正我猜，我们的愿望都是一样的。” 贺祈笑得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状，用力将两人的手前后甩来甩去，“许昉，你太好了，我再也不说要跟你离婚了。” “好啊，谢谢小七。”许昉温柔地看着他，眼睛里盛满柔情。 走着走着，贺祈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 “我好渴，我要去买奶茶喝。” “我去买，你在这里，我很快回来。”许昉转身欲走，贺祈拉住他，“我自己去，你买的我不喜欢。”说完，他便大步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许昉，“在这儿别动，不然我回来找不着你，还跟你离婚。” 许昉失笑，乖乖点头，“好的。” 但贺祈还不放心，他四处看了看，找了跟树枝，在许昉脚下画了一个小圈，然后得意地拍拍手，才满意离去。 许昉看着好玩儿，虽然心生疑惑，但是也由着贺祈，乖乖待在圈里一动不动。 等了十几分钟还不见人影，许昉有些着急，想着是不是奶茶做得太慢了，他想去看看，但是又不敢离开原地。 终于，在许昉一只脚刚迈出小圈的时候，贺祈拎着两杯奶茶回来了。 “好啊！许昉！”本来神色有些仓皇的贺祈，看见许昉准备出来，忙小跑过去按住他的肩膀，“被我逮到了。” “我没动，你太久没回来，我有点担心。”许昉讨好地扯了扯贺祈的袖子，转移话题，“你给我也买了吗？是什么味道？” 贺祈本来就藏着心事，听见许昉这么说，也懒得跟他计较，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一边胡扯一边往回走。 两人奶茶喝得太饱，决定干脆把蛋糕留到晚上。 贺祈靠在许昉身上看了会儿电影，就嚷嚷着饿了，跑下楼将蛋糕抱了上来。许昉收拾好桌子给他腾位置，放好蛋糕后两人就面对面坐下来。 第98章 “许昉，你点蜡烛！我要许愿了！” “好。”许昉应声，点完蜡烛后起身去关灯。 霎时间，月光穿过窗棱落向房间，丝丝缕缕，与跳动的烛火缠绕，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贺祈微微低下头眨了眨眼睛，睫毛轻轻颤动，良久，他双手合十，抬头看向许昉，“我们一起许愿。” “好。”许昉走到贺祈身后，轻轻将他环在自己怀里，手心覆上他的手背，柔声说：“许愿吧。” “许昉。” “在听。” “我希望，你永远幸福。”贺祈说。 许昉偏头吻了一下贺祈的眉梢，“好啊，在你手里，你替我实现。” 贺祈缓缓睁开双眼，然后吹灭蜡烛，有月光轻柔覆在他的眼睫上。他侧身回头去吻许昉的唇，一触即离，二人鼻尖相碰，贺祈小声说：“我永远，永远爱你。” 话音刚落，许昉就迅速抬手按住贺祈的后脑勺，用力覆上他的的唇。 唇齿相碰，舌尖勾缠。 两人吻得激烈，贺祈抬手脱完许昉的外套，又伸手去解他的衬衫纽扣，贺祈被吻得浑身发软，有些使不上力气，颤颤巍巍地弄了半天也才解开两颗扣子，露出静静垂在许昉胸前的平安扣。 ………………… 许昉在他胸口处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小七，我爱你。” 第四十七章 （定情） 第二天早上，两人是被一阵又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贺祈浑身痛得手都抬不起来，许昉脱衣服不脱衣服简直是两个人，衣服一脱跟被猛兽附体一样。他之前还担心是不是自己吸引不了许昉，搞了半天人家早就在这儿等着他了，在这之前，贺祈还存了点其他的小心思，现在只希望自己不要死在床上。 “接。”贺祈皱眉命令许昉，一开口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许昉半坐起来，去摸索贺祈的手机，陈土土来电。 “贺祈啊，我们……” “喂？” 电话那头的人一愣，迅速反应过来，“许昉哥？” “嗯，小七还在睡觉，有什么事情？” “没事没事没事，我晚点再打给他！”陈垚连连否认，不等许昉回话，立即掐断了电话。 “土土？” “嗯。”许昉放好手机，重新躺下，伸手去捞贺祈。 “草，你别碰我。”贺祈哑着嗓子说话，“我骨头都断了。” 许昉眨了眨眼睛，轻轻掀开被子去看贺祈，昨晚是弄得太狠了，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身上都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蜷缩成一团的贺祈，许昉有点自责，他伸手向贺祈下面探，“这里还疼不疼？” 感受到许昉的动作，贺祈瞳孔收缩，蹭地一下坐起来。 操。好痛啊！！！！！！ 贺祈疼得龇牙咧嘴，好看的眉毛也紧紧搅在一起，他现在只觉得自己下面在喷火。 “我再给你涂一遍药，休息几天。”许昉起身去拿床头柜上的药膏，挤出一点在手指上。 贺祈本来想拒绝，昨天上药的时候他已经是半昏的状态了，由着许昉去，这会儿清醒了，又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转念一想，两人都这样那样了，还有什么好害臊的，许昉把他整成这个鬼样，就该让他好好服侍伺候自己。 “哼，”贺祈冷哼一声，“废话，这伤还不知道要养多久。”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许昉低头认错，诚恳道：“没控制住。” “你压根儿没控制。” 许昉没有反驳，心想，是的。 贺祈将脸埋在枕头里面，许昉一边给贺祈涂药一边俯下身去亲他的耳朵，轻声哄道：“对不起小七，下次轻点，保证。” 贺祈吃力地抬起手，闷闷开口：“无碍，扶本王起来，还能再战。” “噗。”许昉被他逗笑，轻轻将他抱起，“真的？” “假的。” 贺祈睁开眼睛看许昉，看见对方光着的上半身有数不清的抓痕和咬痕。 我靠，我也很牛逼，贺祈想。 他抬手重重拍了一下许昉的胸膛，“饿了。”说完想到什么，贺祈老脸一红，严谨地补充道：“肚子。” 许昉笑着亲了亲贺祈的脸，“知道是肚子，我去做饭。” 贺祈连着做了好几天的老大爷，躺在床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几乎没怎么下过楼，无聊的时候开展一下视察工作，一会儿跟陈垚秦颜视频，一会儿跟顾忱槊傅瑜唠嗑，大部分时间都在跟赵写意叭叭个没完。 【小意姐】：你说具体点！！！ 【贺祈】：（摆手摆手摆手）不可说不可说 过了几分钟，赵写意发了个文件过来。 【小意姐】：打开看看，跟你们的状况比如何？ 贺祈点开文件，匆匆扫了一眼，我操？ 我操！ 【贺祈】：！！！！？你躲我们床底下了？！ 【小意姐】：（狂笑狂笑狂笑狂笑）我懂你们 ……………… “傻笑什么呢？”许昉端着一碗白粥走进房间，正好看见贺祈顶着张熟透了的红脸对着屏幕笑。 许昉放下碗，坐在床边摸了摸贺祈的脸，“少看点少儿不宜的东西。” “你管呢！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好。”许昉俯身亲了亲贺祈，端起碗给他喂粥，“等等能走吗？下午去看看你许叔叔。” 第99章 “当然可以，我是个青壮年小伙好吗？怎么会这么不经蹧。”贺祈鼓着脸一边说话一边滑手机。 许昉无奈摇头，一勺一勺继续喂粥。 “许昉。”贺祈推了推碗，放下手机。 “在听。” “今晚还去看烟花吗？” “想去吗？” “想啊，这是我们的传统项目。” “那就去。”许昉抽了张纸给贺祈擦嘴，“饱了？” “饱了！”贺祈说完，就下床去柜子里翻找东西。 “找什么？” 大概过了一分钟，贺祈拿出一个袋子，从里面扯出一条棕色的围巾，“给叔叔的礼物。” “好看。”许昉赞赏道：“好厉害的小七，什么都会。” 两人简单收拾一下就出门了，街边摆满了卖对联福字的小摊，有小孩儿在门口扔擦炮，扔到贺祈的脚边砰地一下炸开。 许昉皱眉看向哈哈大笑的小孩儿，瞪了他一眼，孩子完全不怵，又连续点了两个向他们身上扔。 许昉停下来环顾四周，三四秒过后迅速小跑到一棵树下团了一个小雪球瞄准砸到小男孩儿的肩膀上。贺祈震惊地看向许昉，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拉着一溜烟儿跑走了，刚跑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洪亮的哭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人跑了一段路，贺祈笑得直不起腰，“你怎么这样啊许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让他炸你。”许昉咧嘴笑，笑得有点傻。 贺祈直起身体看许昉，因为跑得太快的缘故对方还有点轻微地喘，可说话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看向自己。贺祈迅速偏过头，许昉每次这样看他他就有些克制不住地想跟他接吻。 但是他现在只能伸手去拉对方的手，许昉迅速回握住往自己口袋里放，刚放进去贺祈就感觉到一阵暖流，指间触碰到一层网状一样的东西。他偏头看向身边的人，许昉笑得一脸骄傲得意，满眼都写着我聪不聪明。 指尖的温度源源不断地涌入心头，不知道为什么，贺祈突然有点想哭，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许昉轻轻把他抱在怀里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跟他说话，那个时候，无论他问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许昉都耐心回答。 无论他随口说出的事情多么微不足道，许昉都会悄悄记在心里，然后替他实现，比如他说班上有个男孩儿的玻璃弹珠好看，第二天他就收到了一整盒的彩色弹珠。比如他在学校养的生长珠被老师没收了，许昉就在家养了一小瓶，给外面贴上彩色的小卡片，写：小七的果实。 贺祈吸了吸鼻子，紧紧扣住许昉的手，他小声说：“哥哥，谢谢你。” 许昉愣了一瞬，随即打趣他，“这就感动了？” “你不懂，这就叫细节。” “那你夸夸我，我再接再厉。” “你幼不幼稚许昉……” 贺祈一路上都很高兴，拉着许昉不停地说话，直到走到监狱以后，得到许朝荣拒绝见他们的消息。 贺祈的表情僵住，有些呆滞地去看许昉，“叔叔为什么……” 许昉却似乎早有所料，他垂下眼皮，过了几秒，将贺祈手中的袋子交给看守员，“那麻烦请把这个给他，告诉他是小七亲手织的。” “好。”看守员接过袋子，仔细检查一番以后便答应了。” “别担心，他可能最近心情不太好。”许昉牵着贺祈向江边的方向走，“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接他回家，很快就可以和以前一样了。” 不知是因为在一起相处久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贺祈总能敏锐捕捉到许昉身上流露出的每一丝情绪，就像现在，许昉明明在开口宽慰自己，他却觉得许昉才是那个真正需要被安慰的人。 他太了解许昉了，这个人习惯了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担着，什么情绪都藏着，无论面对什么困难都能自己咬牙撑过去，但其实内里脆弱柔软得一塌糊涂。许昉渴望温暖，也害怕孤独，这是许昉在带他回家的时候，他就确定的事情。 贺祈努力克制自己抱住许昉的冲动，弯起眼睛笑了一下，“是啊，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来接叔叔。” “嗯，好。” 他们走到江边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看台上只剩下几个比较偏的座位。两人干脆挑了一个最偏的地方坐着，安静还没人打扰。刚坐下不久烟花表演就开始了，跟往年大同小异，没什么新花样，但周围依旧热闹非凡，本就是图个喜庆氛围。 两人都轻微仰头看着天空，朵朵烟花在他们眼底绽放。 这一轮的烟花表演来回有十二种色彩搭配，七种不同形状，贺祈在心里细细数着，他最喜欢的是那朵像星星一般飘散的暖黄色烟花，这让他想起那些纷纷扬扬的桂花花瓣。 贺祈想得入神，没有觉察到身边人的动作，直到许昉轻轻将手臂环过他的脖颈，他才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胸前多出来的东西。 看清那东西的一瞬，贺祈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他快速眨了两下眼睛，然后轻轻闭上。 远处的烟花还在不停绽放，照在两人脸上的光亮明灭交叠。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倒计时。 许昉俯身温柔地亲吻贺祈沾湿的睫毛，低声说：“本来这才是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但是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或许更有意义。” 第100章 贺祈缓缓睁开双眼去看许昉，对方将自己的平安扣从衣服中拿出来，倾身与他胸前圆润的红色平安扣轻轻碰了一下。 霎时间，天边的烟花齐齐绽放，如万千星辰奔涌而来，周围的人齐声大喊，新年快乐！ 贺祈盯着自己胸前的东西看，良久，他捏起黑绳与平安扣相接处的一颗红色珠子，轻声问：“这是什么？” “红豆。” 贺祈抬眼去看许昉，“红豆？” 许昉定定与贺祈对视几秒，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嗯，这次我用它，来定情。” 贺祈抬手去触摸许昉胸前的平安扣，想到那年因为一通电话而知晓的心意，又问，“你是因为它，才确定我喜欢你的吗？” “嗯。” 贺祈轻轻笑了一下，许昉以为他那时送上平安扣是在表白，可他也是在那一刻才确定自己的心意。 有点误会的成分在，但贺祈却觉得一切刚刚好，这是一个浪漫又美丽的误会。所以贺祈没有说，他当初送上这个平安扣，只是为了给许昉保平安。 贺祈还盯着许昉胸口的平安扣看，良久，他低下头，郑重地吻上那块清透嫩绿的小石头。 第四十八章 （融化） “阿姨阿姨，新鲜的牛肉干，您快尝尝。” 傅瑜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地翘着二郎腿端着一杯茶，静静看着顾忱槊在老太太面前献殷勤。 “阿姨真的明天就走？不多留几天吗？我会很想你的。” “哎呦，想我，小皮夹克儿，我也会很想你啊，你想我了就跟小瑜一起去看看我……” “咳咳咳……”傅瑜一口茶水呛住差点喷出，什么时候听见这个绰号才能不笑。 顾忱槊自从那天去医院看过傅妈妈以后就三天两头朝医院跑，每次都带大包小包的东西。最开始傅妈妈还频频劝他不要这么客气，后面看出这家伙就是钱多得没处花，就随他去了。 两人越来越熟以后，傅妈妈嫌弃顾忱槊的名字太绕口，由于他前几次来，次次都穿着各种不同版型的皮夹克，就给他搞了个代称，叫多金小皮夹克帅哥，顾忱槊没心没肺地接受了，后面傅妈妈又嫌太长而且不够亲切，就改成了亲切的小皮夹克儿。 接近年关的时候，傅妈妈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傅瑜干脆把她接回家养着。原本以为这样一来，顾忱槊就可以安分一段日子，但是傅瑜没想到，这一老一小不知道什么时候混熟了，不仅加上了微信，还时不时地来个视频通话，顾忱槊能说会道，把傅妈妈逗得开心的不得了。没过两天，顾忱槊就被傅妈妈热情地邀请到了家里吃饭，不仅如此，三人还在新年的第一天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小皮夹克，你明天来送我不？”傅妈妈一边笑眯眯地拍顾忱槊的手一边说话。 “送！必须送！我开车送您去车站。” “妈，你干什么呢？我直接送你过去就行了。”听到这里，傅瑜实在忍不住打断面前母慈子孝的画面，现在这样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他跟顾忱槊这会儿还不清不楚的，却让人家一会儿送东西，一会儿又充当司机。 “阿姨高兴就行了，你管那么多呢。”顾忱槊还是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说话的时候嘴角总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傅瑜拗不过他们，第二天顾忱槊还是来了，他开了一辆很炫酷的跑车，拽了吧唧地戴着一副墨镜捧着一束鲜花倚在车门上。 傅瑜仰头看天，雾蒙蒙的一层，感觉随时会下雨。 “你发什么癫？”傅瑜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扶着傅妈妈向前走，“别凹造型了，过来搭把手。” 顾忱槊应声，摘下眼镜大步走上前将花塞到傅瑜怀里，接过他手中的行李放好。 “小皮夹克儿，今天也好帅哦。”傅妈妈笑眯眯地坐好，拉着傅瑜的手在他耳边悄悄说话，“让你考虑考虑小皮，别忘了，多好一小伙子啊。” “妈。”傅瑜皱眉打断她继续说下去。 “好好好，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操心去，我就提一嘴。”傅妈妈见好就收，扭头继续跟顾忱槊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 送走傅妈妈以后，顾忱槊准备开车将傅瑜送回家。 “送我去画室吧。”傅瑜说：“再过几天重新开张了，我有些东西要准备。” “好。” 傅瑜说完这个就不再说话，侧头看向窗外，果然，已经开始下小雨了。 车里安静得可怕，但这正合傅瑜的心意，最好两个人谁都不要开口说话，他现在思绪一团糟，从大年初一的那顿团圆饭开始，事情的发展就越来越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淅淅沥沥打在玻璃上，雨水顺着玻璃向下流，和着记忆密密麻麻地在傅瑜脑海中堆积。 吃完饭以后，傅妈妈有意想给两个人创造独处的机会，早早就去睡觉了。 两人本来面对面坐着，过了几分钟以后顾忱槊突然绕到傅瑜身后站定，不开口说话，也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傅瑜本来懒得理他，但是身后的人一直没动，不禁疑惑地侧身抬头看。 顾忱槊收敛了平时懒洋洋的笑容，对上傅瑜目光的时候有些局促地偏了一下头，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以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扔给他。 “看看喜不喜欢吧。”顾忱槊回到原来的位置坐好，又恢复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许昉拜托我找人做了送给弟弟的，我顺便多订了一份，当新年礼物了。” 第101章 傅瑜缓缓眨了两下眼睛，拿起腿上的小盒子打开，躺在里面的小东西洁白透亮，他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很冰很硬 “这是什么？”傅瑜这样问，但其实他是知道的。 他看见许昉每天都戴着这样一个小东西，他问许昉的时候，对方笑得骄傲幸福，说是小七送给他的。 至于为什么明知故问，傅瑜自己也不知道缘由，大概就是想从某个人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平安扣。”顾忱槊这样答，“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跟你的气质很搭，当个小玩意儿送给你。”他的语气有些别扭，也有些生硬。 说不上是轻松还是失落，傅瑜垂下眼皮又细细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 “傅瑜。”顾忱槊突然出声，拉回他的思绪。 “嗯，到了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变小了，听不到雨滴拍打的声音，只有一层水渍还残留在玻璃上。 “到了。” “谢谢，那我先走了。” 傅瑜伸手开车门，试了几次没有拧开，他侧头看向身边的人。 顾忱槊直视前方几秒以后跟傅瑜对上视线，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你在害怕吗？” 傅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手却不自主地攥紧。 “你不用因为阿姨的话有压力。”顾忱槊说：“阿姨是个很有趣的人，我喜欢这样的长辈。我对她好，没有想着通过她让你对我产生什么感激之情，也不是为了向你索取什么。” 顾忱槊的手还紧紧抓着方向盘，他顿了几秒，才继续说：“傅瑜，因为她是你的妈妈，我喜欢你，也喜欢她。” 闻言，傅瑜迅速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喜欢你，这样的话顾忱槊不知道对他说过多少次，有时候是在床上两人纠缠不清的时候，有时候是带着戏谑的口吻调笑，更多的时候，是随意地一句挑逗。 傅瑜的心脏剧烈跳动，可能因为这样认真的一句话，也因为对方毫不掩饰的炙热目光。 顾忱槊忽然抬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脖颈，轻笑出声，“没戴啊。” 顾忱槊侧回身坐好，继续直视着前方，“我那天骗你的。” 傅瑜抬头看他，听得糊涂，“骗我什么？” 顾忱槊没有回话，依旧定定地看着前面，车里再次陷入安静。 “你骗了我什么？”傅瑜重复道。 “跟你很搭是真的，但是不是顺便。”顾忱槊开口回答他，“就是想送给你，没有别的原因。” 没给傅瑜说话的机会，顾忱槊说完就按下按钮，催促他下车，“不送你了，有空再聚。” 傅瑜的脸随着耳朵一起热得厉害，此时车里的氛围太过暧昧，他有点不知所措，立即去拉车门想要离开。 “傅瑜。” 车门打开，下车的前一秒，顾忱槊突然捉住傅瑜的手腕，轻轻将他向后拉，傅瑜错愕扭头，随即很快感受到对方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傅瑜。”顾忱槊再次开口叫他，“你还是害怕吗？” 傅瑜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他确实很害怕，害怕的来源却不是对面的人，而是内心深处一个不断叫嚣的声音。 “没有。”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有些颤抖。 “你总是不敢看我。”顾忱槊的语气带了点沮丧，“为什么不敢看我？” 闻言，傅瑜缓缓抬起头，对上顾忱槊漆黑的双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然难得在这个人的眼神中看出一丝落寞的情绪。 但很快，顾忱槊就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淡淡道：“我这个人大概现在还很难让你相信，但是我说要追你，是认真的。” 傅瑜在最后落荒而逃的时候，只隐隐听到他说：“你什么时候愿意彻底接受我，就什么时候戴上它吧。” 当天晚上，傅瑜一直待在画室，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呆呆地在画板前坐着，想画点什么，却什么也画不出。 叮叮。 听见消息提示音，傅瑜又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想到今天那个异常轻柔的吻，他忐忑地打开手机，结果发现是傅妈妈发的消息，消息内容很长，他看到最后眼睛都花了。 终于，在读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眶湿润一片。 “小瑜，妈妈已经安全到达。”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是在路上反反复复斟酌过后想要说的，你可能不想听，也不爱听，但妈妈必须说。” “你从小就是聪明乖巧的孩子，我和爸爸一直因为有你而感到骄傲，我有时候睡不着，时常回忆起你还在念书时候的样子，那么活泼，快乐。所以总是恍惚，为什么小瑜现在不爱笑了，也不爱说话了，我大概知道原因，妈妈过去很少跟你提起这个，是害怕你伤心，想等你慢慢走出去，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你依旧还困在过去，是吗？你不说，妈妈也能看出。” “小瑜，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最初在知道你喜欢男孩儿的时候，妈妈是不能接受的。可你那么用心，那么执着，我仔细想了很久，如果连与你最亲的家人都不肯站在你这边，你该怎么办呢？只要你幸福，快乐，这一切都不重要。爸爸在临走之前，再三嘱咐我，不要太过苛责于你，你是很好的孩子，我们应当永远支持你。” “这次来临城，遇见小顾，大概是妈妈最大的收获，这个孩子虽然看起来很不着调，但其实本质不坏，也稳重可靠。我不是想告诉你，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感情的事情，你自己说了才算。我说这些，只是大概能感觉到，你也是有点喜欢小顾的，是不是？可为什么又一直在躲避呢？” 第102章 “这么多年，妈妈最担心的事情就是，你因为上一段感情不敢再去相信任何人，不敢再去轻易地爱一个人或者接受一个人的爱。” “小瑜，妈妈说这么多的目的，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是很好的孩子，谁对你好都不稀奇，当幸福再次来临的时候，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慌张，稳稳接住它，勇敢一点。” “无论什么时候，妈妈都支持你。” 第四十九章 （命定） “放心吧放心吧，肯定没问题的。”许昉刚推门进房间就听见贺祈说了这么一句。 看见许昉，贺祈腾地从床上弹起来，快速对着手机说了几句便丢到一旁，张开手臂冲许昉笑。 “打视频？”许昉走上前俯身给了贺祈一个短暂的拥抱。 “嗯。”贺祈拍了拍旁边的枕头，“陪我睡会儿。” “不睡了，有快递到了，我等等去去，你困了就睡会儿吧。”许昉给贺祈盖好被子，又紧紧掖住。 贺祈专注地看着许昉，突然抬手环住他的脖子，“什么快递啊？” “拿到了你就知道了。” “奥，那你不好奇我跟谁打视频？” “不是顾忱槊吗？”许昉轻笑，低头在贺祈唇上贴了一下，“你俩现在角色互换，你成他的军师了？” 贺祈嘿嘿笑了一声，手上用力将许昉的脖子向下压，重重亲了一下他的嘴唇，“他找我交流经验呢，让我给他出谋划策！” “哦？”许昉挑眉轻笑，“那你献上了什么好计策？” “我想想啊，”贺祈举起一只手掰着指头数，“第一呢，要真诚，不能再那么流里流气的像个痞子；第二呢，要浪漫，花钱花时间都要；第三呢，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要有耐心，学会等待。”说完，贺祈得意地眨了眨眼睛，“怎么样？” “好棒。”许昉称赞道，握住贺祈的手吻了吻他的手指，“懂得还挺多。” “那可不，不然怎么拿下你。” “你拿下我不是因为这些。”许昉起身坐好，淡淡笑着，“你如果不真诚，不浪漫，没有耐心，我也会很爱你。” 贺祈怔愣了一瞬，随即笑道：“那你爱我什么？” 本以为许昉会随口敷衍一下说怎样都爱这种万能答案，但他竟然真的低下头蹙眉思考，然后学着贺祈的样子掰着指头数道：“第一呢，你从小就爱抱着我说只喜欢我，我那个时候就想，小东西胆子虽然小占有欲倒强，那我也就勉为其难只喜欢你好了……” “许昉你好好说啊。”贺祈腾地坐起，挥拳警告，“什么叫勉为其难。” 许昉不做理会，继续笑道：“第二呢，你太可爱了，从小吃饭就很香，跑得很快，跳得又高，虽然最开始瘦得像个小猴子，但后面茁壮成长变成强壮的大猴子了。” 听到这里，贺祈的感动之情已经烟消云散了，他恶狠狠地抬手给了许昉一拳，被对方接住。 “好，我好好说。”许昉笑得眼睛弯起，侧头在贺祈额角落下一个吻，然后将他抱在怀里，抚了几下他的头。 “怎么不说？”贺祈闷闷开口，“最后一次机会。” “嗯…因为，命中注定啊。”许昉笑。 “嗯？”贺祈抬头看他，“什么命中注定？” “自己想。”许昉松开怀里的人，抬手在他额头轻轻弹了一下，“睡去，等等叫你。” “我也去！”贺祈掀开被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吐槽，“说话说一半，你拉屎也这样吗？很难受的知不知道？”光速穿好衣服，贺祈跟八爪鱼一样攀在许昉身上，“说！命中注定什么？命中注定你爱我？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是。”许昉伸手拖住他的屁股，“不就是想听我说一遍？” “说不说就完了。” “说。”许昉应声。 贺祈满意地点点头，“来吧，取悦我。” 许昉失笑，用力将贺祈向上托，先低头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又碰了一下他还在不断眨巴的明亮眼睛，才开口认真说：“我只是觉得，好像我遇见你就注定要爱你。” 贺祈快速眨了两下眼睛，然后一眨不眨地盯着许昉，“命中注定？” “嗯，命中注定。” 贺祈还是定定看着对方，过了很久，他才偏过头，轻轻拍了一下许昉的头，“放我下来。” 许昉照做，转而自然地牵起他的手，他却神情严肃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了？”许昉关切道，跟他预想中的反应不太一样，他还等着大猴子用力啵他一口呢。是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没事，走吧。”贺祈松开手，“先拿快递去，好奇。” “好。” 贺祈很快从刚刚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恢复平时的样子，紧贴在许昉身侧，一会儿勾勾手，一会儿扯一扯胳膊，走到外面才消停下来，老老实实被许昉牵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对了，你说顾大哥和傅大哥能成吗？他们跟在一起也没两样了吧，不过看样子顾大哥是想要一个名分……” “有可能吧。”许昉将贺祈的手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中，“他们的情况还挺复杂的。” “啊？”贺祈疑惑地歪了下脑袋，很快反应过来，“因为顾大哥之前太花心了？” “不是因为这个。” 第103章 “什么？”贺祈彻底疑惑了，他也一直好奇，感觉两个人暧昧不清好久了，怎么还是没什么进展。 “我以前跟你提过一嘴，你傅大哥有个前任，还记得吗？” 闻言，贺祈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儿，他惊讶地张嘴，“你的意思是？因为傅大哥还记着他的前任？” “不完全是吧，太复杂了，我也不太清楚。”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快递点，许昉取了两个小包裹，走到贺祈身边继续跟他说话，“两人大概都还需要时间，尤其是你傅大哥，得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贺祈似懂非懂地点头，伸手拿过一个包裹去拆，是个彩色的小纸盒，外面写着桂花蜜，继续打开看，里面就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罐。 “你买这个做什么？”贺祈拿出罐子仔细看，片刻后有些激动道：“你要做桂花糕？” “嗯。”许昉将另一个包裹也拆开，是一大袋白糖，“现在不能自己用桂花做桂花蜜，我就买了点现成的。” “可以等秋天回来做啊，怎么现在就想做？”贺祈有点不自然地开口。 “秋天回来做秋天的，现在先做点迎接春天的。” 贺祈眼中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欢喜与兴奋，嘴上却不停地碎碎念，“可现在做没有秋天有感觉………” 许昉看着贺祈张张合合的嘴巴，思绪飘回到几天前。 贺祈不知道上哪儿弄了瓶果酒，说是顾忱槊寄的好东西，嚷嚷着要喝完，结果就是迷迷糊糊地路也走不好，话也说不清，拉着许昉要亲要抱要爱爱，等许昉忍不住想深入做点什么的时候又被对方一脚踹开，“滚，你他妈的敢摸我屁股，我哥揍死你。” 许昉无奈，老老实实去给贺祈擦身体换衣服煮醒酒汤，折腾到大半夜贺祈才安静下来，许昉困得打盹，贺祈却突然睁大眼睛一把揪住他的胳膊，“许昉。” 许昉费力睁眼，“这会儿认出来了？” “伟大的男人。”贺祈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什么东西？” “我自己尝过了，桂花糕，狗都不吃……你吃，还吃光啦！”贺祈咧嘴笑，露出小虎牙，钻进许昉怀里蹭了两下。 “你太爱我了。”贺祈感叹，“所以正常的桂花糕是什么味道？想吃，好想尝尝……”说完他吧唧两下嘴，用力在许昉肩膀上咬了一口，“好吃好吃…呕……” “我去。”许昉正回味他的话，突然被吐了一身，始作俑者却脑袋一歪沉沉睡过去…… “许昉，除了我做的你还吃过别人做的桂花糕吗？”思绪飘回，刚好听见身边的人抛来的问题。 贺祈这边正在忐忑地等待许昉的回答，他问这个问题其实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他已经尝过自己做的这玩意儿了，一口吃下去他差点吐出来，许昉之前一个劲儿说好吃好吃还全吃光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感动，而且觉得羞愧，再仔细想想突然开始怀疑或许昉真的喜欢？跟寻常人的味觉有点差别，或者没吃过好的就爱这口？毕竟他真的很难想象，要凭借着怎样的爱意和毅力才能每一次都把几坨大便吃得精光。 “吃过，我爸会做。”许昉答。 贺祈震惊！！！ 两人刚好走到家门口，许昉笑笑，掏出钥匙去开门，“好了，先进去。” 许昉进厨房拿出前几天去菜市场买的各种原材料，贺祈呆呆地站在一旁，手指一下一下地挠手中没放下的罐子，犹豫良久，他生硬地挤出几个字，“那我的…那个什么……” “喜欢。”许昉手上不停，将面粉装入蒸笼开始蒸，拿出手机定了个时间，然后去冲洗糯米，“你做的我很喜欢，这次尝尝我做的，希望你也喜欢。” 糯米冲洗完毕之后，许昉取了个簸箕将它们摊开摆好，然后转头看还在发愣的贺祈，笑笑说：“得晒干，今天我先好好准备，明天就可以直接做了。” 贺祈点头应声，乖乖地跟在许昉身后，之后的一个小时许昉做什么他就在旁边认真看，看到许昉调制白糖的比例下锅熬的时候，他小声嘀咕，“原来这一步我也漏了。”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许昉终于忙活完了，贺祈兴奋地去抱他，呜哇哇地大叫，“哥哥你太厉害了！”然后用力在许昉脸颊上亲了几口，“你怎么这么好这么厉害，你太厉害了，这么厉害就算了怎么还这么爱我，受不了了，快点我们去床上……” 许昉失笑，将他向外推，“越来越没脸没皮了，我先去做饭吃。” 贺祈不满地去扯许昉的袖子，用力将他向外面拽，“吃饭吃饭就知道吃饭，吃点更好的不行吗？” 许昉被贺祈拽着走，伸手摸了摸他某个地方，“不疼了？” 有了第一次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血气方刚的年纪，一个眼神一个拥抱一个吻都能轻易勾起情欲。许昉办事又快又狠，做得时候很难克制，只能尽量控制一下频率，前天刚做过一次，做完他也给贺祈上药了，现在却还是隐隐担心对方会痛。 “我说过我很牛，早就好了。”做得次数多了，贺祈之前仅存的一丝羞耻心也不复存在。 两人纠缠拉扯着上楼，楼梯走到一半许昉就抱着贺祈开始接吻，两人吻得激烈，一边亲一边去解对方的衣服，进房间后双双倒在床上，许昉脱掉贺祈身上最后一件衣物。 第104章 正在此时屋外开始刮大风，街道上流浪的野狗叼起刚刚抢过的战利品四处逃窜，门口的桂花树还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摇动，黑漆一团的乌云遮住月亮，狂风呼啸，顷刻大雨倾盆。 风雨大作，巨大的声响掩盖了屋内的呻吟声与水声，月亮探出头，几缕银光穿进屋内，将二人紧密贴合起伏的身影照得微亮，一阵剧烈地颤抖后两人紧紧相拥。 许昉重重喘息着，低头去看身下的人，贺祈微微睁着双眼，泪珠从眼角滑过。 许昉愣住，迅速从贺祈身体中抽出，将他抱起拍了拍背，“又弄疼了是不是？对不起小七我……” “哥哥，你亲亲我。”贺祈哑声打断他。 许昉照做，去吻他的泪水和汗水，最后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很轻的吻。 贺祈缓缓闭上双眼，安静地靠在许昉怀里，大雨已经停歇，不远处的街道传来几声犬吠。 过了很久，久到许昉以为贺祈已经累得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对方的声音，“哥哥，我太幸福了。”贺祈抬起手抚许昉的后背，感受到几道抓痕，他伸出食指顺着痕迹描绘，小声却很缓慢认真地说：“命中注定，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爱你的那一天，应该是从遇见你的那一天开始，相遇，相爱，命中注定。 他侧头吻了吻许昉的心口，小声嘟囔，“爱你，亲亲你。” 第五十章 （分歧） 在许昉的精心制作下，贺祈终于吃到了正宗的桂花糕。 “厉害死了，许昉。”贺祈鼓着嘴说话，“我要全部吃光！” 许昉拿纸给贺祈擦了擦嘴，“慢点儿，别呛着，喜欢吃以后多做。” 贺祈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说：“好矛盾。” “嗯？” “想炫耀一下，又想私吞。”贺祈咧嘴笑，抬手抹了一把脸，又伸手去拿盘子里的桂花糕，“还是我自己吃光吧，不给别人。” 话是这么说，但……… 顾忱槊傅瑜一人举着一块桂花糕面面相觑。 贺祈大爷似的背着手眉飞眼笑地看他们。 许昉笑眯眯地看着贺祈，满脸都写着：我们家小七好可爱！ 顾忱槊：“你们什么毛病？” “这就是你昨天提到的超级大礼物？” 贺祈猛点头，“我思考了一个晚上，决定还是大方地让你们尝尝。” 顾忱槊嘴角抽搐，将手中的东西丢进嘴里，嘲讽道：“有心了，二位。” “好吃，厉害。”傅瑜比起大拇指，转头问许昉，“怎么提前回来了？” “小七有同学到临城，约好了今天一起吃饭。” “多深的交情啊，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吃顿饭？”顾忱槊挑眉笑。 “早晚要来的，没什么问题。”许昉耸耸肩，“先回去了，明天不见。” 顾忱槊：“你俩跑过来就为了送两小块这玩意儿？” 许昉一边伸手拉贺祈向外走一边应他，“顺便来看看某人进展如何，看来很一般。” 闻言，顾忱槊立马住嘴，耷拉下脑袋，很快又故作冷酷地将手插进裤兜，让他们滚蛋。 许昉成功戳中顾忱槊的伤心事以后乐呵呵地带着贺祈回家了。 “你好损。”到家以后，贺祈一边给许昉脱外套一边笑，“但是我觉着他们进展还不错。” “没在一起就不算有进展。”许昉抬手敲了一下贺祈的头，“别操心了，去洗。” “奥。”贺祈乖乖去洗澡，洗完等着许昉递衣服给他，却迟迟没等到人，他只能自己打开一个门缝向外面望，看见许昉坐在沙发上发愣 。 贺祈觉得奇怪，他最近总能感觉到许昉时不时就开始发呆愣神，在他面前好好的，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昉，你干什么？”贺祈喊他。 闻声，许昉立即回神起身，“洗完了？等下，马上好。”许昉匆匆忙忙地进卧室取衣服，不知道是还在愣神还是什么，头在墙上重重地磕了一下。 “你怎么了？”贺祈蹙眉看向许昉额头上微微红肿起来的一个小包，没有伸手接衣服，重复道：“你怎么了？” 许昉勾起嘴角笑，“没事……” “许昉，你骗不了我。”贺祈伸手开门，将许昉一把拽进浴室，“你怎么了？” 沉默了几秒，许昉才说：“小七，想不想去看看向阿姨？” “什么？”贺祈疑惑，“你在转移话题？” “没有。”许昉摇头，“我刚刚就是在想这个，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你想她吗？要不要去看看？” “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贺祈不解地问，“你到底想到什么了？” 刚刚洗完澡，贺祈的眼睛还蒙着一层水雾，湿漉漉的，脸也有点红，身上的水都没有擦干净。 许昉避过贺祈的视线，伸手拿过毛巾给贺祈擦拭，“就是这个，我突然想到这个了，还有你的外公外婆，毕竟都是你的亲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啊？”贺祈忍无可忍，伸手抢走许昉手中的毛巾，重重扔到洗脸池里，“我跟没跟你讲过，我跟他们早没关系了，去看她，她根本不稀罕我看，向家也不稀罕看见我，我早就跟那个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不知道？你现在莫名其妙又在说什么啊？” 贺祈实在是无法理解，许昉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什么叫毕竟是他的亲人？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明知你不喜欢一个地方，却依旧尝试想让你进去，可是许昉会这样吗？许昉这话什么意思？ 第105章 贺祈眼中满是不解与难过，他盯着许昉看了很久，才不可置信地再次开口，“你想把我丢给他们？”他伸手拽起许昉的衣领，大声喊道：“你他妈的又想丢下我是不是？！你发什么疯？发什么疯啊？不是好好的你今天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贺祈的情绪太激动，半天还光溜溜地站着，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许昉忙拿过浴巾将他包住，开口解释：“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丢下你。”他低头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我舍得把你丢给别人吗？我就是突然想到你之前给我说向阿姨和你爸爸的事情，觉得怪可怜的，想着你要不要去看看她。”顿了几秒，许昉继续说：“而且，你不是说为了向阿姨才念这个专业，你不想去看看她现在怎么样吗？” 贺祈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继续问，“那你说我外公外婆做什么？” 许昉抿着唇没作声，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裤子。 两人半天都没说话，还是贺祈先忍不住，拿过衣服穿好，沉默片刻后放缓语气开口：“你不想说就不说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但是我尊重你的任何想法。” “我会去看她，也仅限于去看她，我不会去联系我所谓的外公外婆，如果你答应的话，明天可以跟我一起。” “好。”许昉点头，下意识地抬起手，大概是想去摸贺祈的耳朵，但是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贺祈看见这个动作，鼻头有些发酸，他踮脚吻了一下许昉。 “我没生气了，许昉。” “好了，洗洗早点睡觉吧，我先睡了。”贺祈说完便抬脚走进卧室，上床躺好。 他木木地睁着双眼，视线落在墙壁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感觉到许昉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关好灯后在旁边躺下，然后轻轻抬手从身后环了上来。 贺祈迅速翻身与许昉面对面躺着，他往下移了一点将头靠在许昉胸膛上，额头抵上一块硬硬的小石头，他又向下移了一点。 “还没睡？”许昉低声问。 “等你。” 许昉没说话，抬手一下一下抚贺祈的头发。 “哥哥。”贺祈突然这样叫他。 “嗯，在听。”许昉应声，手上动作不停。 “对不起。”贺祈闭着眼睛说话，将头贴得更紧一点，“不该跟你发脾气。”他躺在床上想了很多，许昉为什么突然这样，他想不出缘由，但是他可以确定，许昉不会做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许昉都一定有好好思考过。 “但是我还是很想知道，如果哪天你想通了，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好。”许昉答得很快，过了几秒，他又说：“不是你的错，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没有好好考虑你的感受。” 贺祈摇了摇头，抬手拍许昉的背，“好了，睡觉了，困死了。” “嗯，小七晚安。” 贺祈钻出被子，探头去够许昉的额头，“你的对不起我收下了。”然后又下移吻了一下许昉的耳朵，“没关系，我爱你。”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与医院联系了一番，得知向瑾竹还在原来的地方后，许昉去买了束花。 “买这些做什么？”贺祈紧紧握住许昉的手，“奇了怪了，你以前不是很讨厌她吗？” “她以前对你不好。”许昉回答。 “现在对我好了？” “现在跟你没关系了，不用她对你好。”许昉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算我正式见一见岳母了，小七。” 这话很受用，贺祈满意地笑笑，“不为难你了，走吧。” 听医生说，向瑾竹的精神越来越不稳定了。大部分时间都在自言自语，有时候还会大吵大闹，只偶尔能恢复正常和外界正常沟通，贺祈已经做好了被她轰出来的准备，结果向瑾竹见到他们的时候异常平静，甚至还招呼他们坐。 向瑾竹的神情有些木纳，她半躺在床上，不断绞着自己的手指，一会儿看贺祈，一会儿看许昉。 贺祈想叫她，又怕刺激到她，只能拉着许昉在一旁安静坐下。 过了很久，向瑾竹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嗫嚅着说：“打雷了。” “什么？”贺祈侧头看窗外，有阳光穿进来，照在他们身上。 “下大雨，会下大雨，别开车……”向瑾竹说。 贺祈皱眉看着她，试探性问，“谁别开车？” 向瑾竹侧过头呆滞地看向窗外，不再说话，病房中再次陷入沉默。两人坐了好一会儿，看向瑾竹没有再开口的打算，便准备离开，刚刚起身，向瑾竹却叫住了他们。 “你们？” “你们怎么还在一起？” 闻言，许昉的眼睛亮起来，他有些激动地去看向瑾竹，像沙漠中苦苦挣扎的人终于迎来一场甘霖。他紧紧捏着拳头，小心翼翼地开口，“阿姨，好久不见。”随即轻轻拉过贺祈，向前推了推，“我们很早就想来看您。” 贺祈不解地转头看许昉，许昉对上他的视线，捏了捏他的手指， 向瑾竹若有所思地盯着许昉看了很久，然后垂眸叹了口气，缓缓说：“我很快就要转院了，以后不要过来。况且，再过一会儿，我就会忘记我见过你们。” 她抬头眯起眼睛看向贺祈，却不知在对谁说话，“我好不了，别再来了。” 第106章 许昉松开一直紧紧攥着的拳头，拇指与食指来回不停地揉搓，贺祈伸手拉起许昉的手，用力紧了紧。 “好，打扰了。”贺祈说，“我们先走了。” 贺祈说完，便拉着许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护士就进来给向瑾竹例行检查，看着她的样子，护士小心询问，“今天还不错吗？” “嗯。”向瑾竹点头。 护士看着床头摆满的鲜花与果篮，开心地笑，“那还挺好的，您的儿子之前来看您，您都没能认出他，把他赶走了，今天终于可以好好聊聊了。” “他挺孝顺的，很关心您。” 向瑾竹疑惑地看向护士，“谁？” “您的儿子呀。”护士抬手比划了一下，“第一次来得时候，送了一个这么大的果篮，您把它丢了。” 向瑾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看见两个人牵着手并肩一起向前走。 她盯着越来越远的身影，喃喃自语，“他不是关心我。” “什么？”护士没听清。 向瑾竹转身回到床上躺好，疲惫地闭上双眼，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他不是为了我，他也不是我的儿子。” 贺祈牵着许昉往回走，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快到的时候，许昉才主动打破沉默，“总会有办法的，有希望。” 贺祈没有应声，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开口：“许昉，我之前是说过，因为我妈的原因念了这个专业，但是不代表，我非要救她。她的情况我很早就知道了，我是因为没有什么想念的专业，恰巧想到了这个，觉得学这个挺不错，可以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所以你不用替我觉得伤心。” “好，我知道。”许昉点头应声。 贺祈侧头看他，又问，“所以如果她好了，你是想……让我回到她身边？” 闻言，许昉愣了一瞬，他下意识地眨了两下眼睛，笑笑说：“没有这个道理，我不会把你丢给别人。” 像是怕身边的人不相信，许昉又认真强调一遍：“小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知道。”贺祈说，“我信你。” 他抬手环住许昉的胳膊，笑笑说：“别整得这么伤感，跟什么似的，吃东西去，我要吃顿好的！” “好，想吃什么？” 两人确实吃了顿好的，但是没吃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许昉接到了柳池酒保的电话，那边很吵很闹，有人在大声叫嚷，酒保急成了一个结巴，“许…许昉哥，完了……你快来……出…出事……” 许昉听得直皱眉头，掐断电话后迅速起身，一边准备去结账一边跟贺祈说话，“柳池好像有人闹事，我去看看，你吃饱了回家等我。” “我跟你一起。”贺祈拽住许昉，“我也去。” “我怕有人闹事，你去了我可能照看不到……” “许昉，我不是小孩子了。”贺祈起身打断他，语气中带了点怒气，大步走向收银台，“68号，买单。” 许昉抿唇没说话，安静地站在一旁，有些无措。 贺祈看见许昉这个样子，心蓦地就软了，“走了，不是有急事？”他拉着许昉向外走，一边打车一边跟他解释，“我不是想生气，我就是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你能懂吗？” 许昉点头，“能懂，对不起，小七。” 贺祈打开地图用手指点了点屏幕上的小车，轻轻叹了口气，“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答应过我，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 “我不想总是让你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想。” “好不容易，我才能跟你站在一块儿的。”贺祈拽了拽许昉的袖子，笑笑说：“好哥哥，体谅体谅我。” 许昉鼻头发酸，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低声说：“我知道了，今晚回去我好好检讨。” 贺祈被逗笑，“准了。” 说话的间隙，车已经到了。两人迅速上车赶往柳池，期间许昉给顾忱槊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 “怎么回事？还是没接吗？”贺祈皱眉道：“傅大哥也没回我的消息。” “师傅，麻烦快一点，我们有急事。”许昉焦急地开口，又迅速打电话给那个酒保，没人接，思索几秒以后，他还是打电话报了警，不知道那边到底是情况，可别闹出人命什么的。 “对，港西大道318号柳池，可能有人在打架闹事。” 许昉掐断电话，抬手拍了拍贺祈的手，“没事，别担心。” 第五十一章 （矛盾） 尽管两人在车上猜想了无数种可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眼前的场景依旧让他们瞠目结舌。 顾忱槊狼狈地跪在地上，周围的人明显想去扶又被他呵斥地一动不敢动，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愤怒，他一直在大口喘气。 这是许昉第一次看见顾忱槊打架脸上挂彩，脸颊青红了一块，嘴角破了一直在渗血，饶是许昉平时见惯了矛盾冲突，也看得心惊胆颤，顾忱槊的战斗力他很清楚，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伤得了他。 许昉大步上前将他扶起，“人呢？” 顾忱槊紧紧抓着许昉的胳膊，垂眸看向地面没有应声。 旁边一个小姑娘上前塞给许昉几瓶药，“许昉哥，你帮忙弄弄吧。” 许昉点头接过，贺祈迅速走到他们身边，跟许昉一起扶着顾忱槊坐下，“我们刚刚报警了，肯定能抓到那疯子的，先处理一下伤口。” 第107章 闻言，顾忱槊蹙眉看向角落处。 许昉跟贺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傅瑜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呆滞地落向某处，握成拳头的手还在不停抖动。 两人震惊又疑惑，贺祈迅速起身去看傅瑜。 许昉张口刚想发问，外面就又传来一阵吵闹声。 警察来了。 为首的警察许昉认识，柳池每次有什么动静都是他带人过来处理的，看见顾忱槊的样子，男人也是感到不可思议，“怎么回事儿？” 他来这里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每次都是有人发酒疯或者打斗，顾忱槊把人按在地上揍，实打实第一次看见这不怕事儿的主被别人揍成了这样。 顾忱槊不耐烦地摆了下手，“私事儿，已经没事了，辛苦你们跑一趟，我给兄弟们点个宵夜。” 男人疑惑地看他一眼，“私了了？” “嗯。” “行，有事儿再联系。”男人看他这副半死不活的的样子，虽然心里好奇得紧，但是也没多问，简单交代几句走个形式以后就离开了。 警察离开以后，现场又陷入诡异的安静氛围，时不时有人交头接耳小声说话。 顾忱槊突然大声喊，“都他妈杵这儿干什么？不干活儿了？很闲是吧？” 周围的人被他吓到，纷纷离远了，许昉拍了拍他的背，“身上有伤没？” “没。” “嗯，先给你上药。”许昉打开一瓶碘酒，拆了根棉签沾了沾，然后在他嘴角处点了两下。 “嘶。”顾忱槊疼得抽气。 “这也疼？”许昉挑眉看他。 顾忱槊嗤笑，“心疼，心疼行不行？下手真够狠的。” 许昉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角落处的两人。 贺祈已经将傅瑜扶到了一个小沙发上坐着，侧头跟他说话，傅瑜的神情还是很呆滞，偶尔点一下头作为回应。 “你们是怎么回事儿？昨天不是还好好的？”许昉转头问顾忱槊，“什么事情还动上手了？” 顾忱槊烦躁地脱掉外套扔到一旁，“别问有的没的，快点儿上药，上完了兜风去。” 上完药以后，许昉掏出手机给贺祈发了条消息，然后就跟着顾忱槊离开了。临走前，两人都向角落处看了一眼。 对上许昉的视线，贺祈比了个完了的口型。 傅瑜还是低着头，顾忱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昉坐在顾忱槊的车上，心里连连惊呼：大哥，你媳妇儿没了，我还是有家室的人。 夜风吹得许昉眼泪都出来了，头发也被吹得凌乱，忍无可忍，他大喊，“行了，你找死别带上我，下车，找个地方陪你喝点儿。” 话音刚落，顾忱槊就踩了个急刹停下车，然后抬手重重砸向方向盘，“妈的！” 两人就近找了个小酒馆面对面坐下，酒馆的位置比较偏，但是装修很好，环境也挺安静，只能听见有人抱着吉他轻声哼唱。 顾忱槊给自己倒了杯酒，明明一口没喝说话就跟和醉鬼似的，“难听，唱什么唱 。” 他冲许昉扬了扬下巴，“你去唱，我要听，听…暗恋是一个人的事。” 许昉疲惫地揉眉心，将自己面前的酒跟顾忱槊的对换，“得了，别发疯了，你那儿也不算暗恋。” “酒也不给喝？”顾忱槊皱眉。 “你那杯喝下去明天嘴角就全烂了。” 顾忱槊冷哼一声，抬手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说说吧，怎么了？” 顾忱槊伸出舌头舔了下嘴角的伤口，疼得皱起眉头，问道：“他那傻逼前男友，你认识吗？” “梁什么月？听傅大哥提过。”许昉思索着这话，不确定道：“你俩因为这个打架？” “我舍得动手打他？”顾忱槊自嘲地笑，“我他妈连根头发丝儿都没舍得碰，他倒是下死手。” “你说傅瑜跟你提过他前男友？”顾忱槊看向许昉，问：“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好多年以前了，就最开始提过一嘴。”许昉给顾忱槊把酒倒满，“我早告诉过你，他有喜欢的人，不信，栽了吧。” “没不信，我是不在乎。” “现在在乎了？” 顾忱槊偏头淬了口唾沫，讥讽道：“一个骗婚的孬种，也配我放在眼里？” 许昉正在滑动手机界面的手顿住，看了一眼贺祈发过来的消息： 【小七】：傅大哥没跟我说，但是他一直在问我平时我们吵架我是怎么哄你的（大哭大哭）我的方法不适用他们啊（大哭大哭大哭） 许昉将手机锁好屏后放在桌子上，右手食指轻轻扣了两下，猜测道：“是不是因为，你出口骂了那人，傅大哥动手打你的？” 闻言，顾忱槊震惊地看向他。 得，猜中了。 许昉无奈道：“你好端端地骂人做什么？” “什么好端端？”顾忱槊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音量也不自觉地提高，引得周围的人向他们这边看，“我疯了我提他？多提他一句我都犯恶心，呸！” “行了行了，你冷静点儿。”许昉觉得丢人，暗暗扶额，“所以到底因为什么事儿？” 顾忱槊紧紧锁着眉，没应声，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又喝了四小杯后，他轻微地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闭上，似是觉得要说的话难以启齿。 第108章 “说不出口？”许昉问。 顾忱槊重重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向后仰，回想起今晚的这场闹剧。 良久，他睁开眼睛看向许昉，眼底很红，还有点湿润。 他伸出两根手指，微微弯曲，指向自己的眼睛，勾起嘴角讥讽地笑了一下，一字一顿道：“他喝醉了，看着我，叫他的名字。” 说完，顾忱槊迅速收回手坐好，耸了下肩，“然后你就能猜到了，之后的事情。” “没想到啊，那傻逼在他心里还挺重要，说几句都说不得。”顾忱槊叹息般开口，“伤心了。” 许昉正欲开口，酒馆适时响起了歌声。 “你大概是个盲人，看不到我嬉笑里的诚恳。” 都怪我孤陋寡闻，错把你的礼貌当作认真。” 许昉微微睁大双眼，与顾忱槊对视，然后乐得拍手笑：“你想点的歌，来了。” 许昉回到家已经接近凌晨了，两人都喝了酒，许昉只好打电话找代驾，不放心地送顾忱槊回家以后，他又去便利店逛了逛，买了两个饭团和冰皮蛋糕。 许昉刚打开门，就被贺祈冲过来一把抱住。 “不是让你先睡觉吗？” 贺祈向后退一步，摇了摇头，“你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 许昉短促地笑了一下，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贺祈，“下午肯定都没有吃饱，把这个吃了再睡，我去洗。” “你不吃吗？”贺祈问。 “路上就吃过了。”许昉说。 话音刚落，贺祈就倾身上前吻住他，许昉反应不及，被贺祈吻得有点晕。 贺祈被他的样子逗笑，轻佻地勾他的下巴，“还想骗我，没门儿。” 许昉疑惑地看着贺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接吻过后湿润无比的嘴唇。 “我只尝出来一股酒味儿。”贺祈说。 许昉被戳破，迅速侧身向里面走，试图辩解，“我不怎么饿，喝酒了也吃不下。” 贺祈瞟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叹了口气，“我又不怪你，快去洗澡吧，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不然明天有你好受的。” “好啊。”许昉转头灿烂地笑，“谢谢小七。” 许昉洗完澡，贺祈的醒酒汤也刚刚做好。 贺祈勒令许昉坐好，看着他一滴不剩地喝完后才满意地点头说好。 “好了，睡去吧。”贺祈说。 上床躺好以后，贺祈想到什么，又突然伸手将乖乖听他话躺好的许昉拽了起来。 “怎么了？”许昉迷茫地眨了下眼睛，大脑飞速运转，随即眼睛一亮，知道了。 许昉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我知道了，我这就检讨。” “啊？”这回轮到贺祈迷茫，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 “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贺祈一边笑一边吻了吻许昉的眼睛，然后伸手去抚摸他的胃部，“我是想你喝了酒刚刚又喝了汤，立马躺下胃会不舒服，我给你揉会儿再睡。” “检讨的事儿先放一边吧，你给我讲讲顾大哥他们到底怎么了？”贺祈说：“我这边一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傅大哥今天就跟傻了似的，只一个劲儿问我是怎么哄你的。” “那你是什么说的？”许昉一边听贺祈说话，一边享受着贺祈一下一下揉他的胃部，舒服得半眯起眼睛。 “我说，你都不怎么生气的，不高兴了我亲一下，抱一下，或者乖乖叫声哥哥就好了，再实在不行就给你那啥一下，屁事儿没有。” “哦——”许昉恍然大悟似地点头，“你倒是拿捏住我了。” “嘿嘿。”贺祈讨好似地笑了两下，低头轻轻在许昉胸前蹭了蹭，“是因为你不跟我生气嘛，你很疼我的，哥哥。” 许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可太吃这套了。 “到你了，你得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贺祈抬手恶作剧似地用力点了一下许昉胸口的某个点，激地许昉起身挺直身体。 “干什么呢，小流氓。”许昉捉住贺祈的手，又好气又好笑。 “哎呀，打个招呼，快说快说。”贺祈咧嘴笑，“我好奇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了。” 许昉默默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一五一十地说给贺祈听。 贺祈越听越震惊，表情逐渐不受控制。 “啊？？？”贺祈疑惑地看向许昉，“不是吧……” 许昉耸耸肩，表示，是这样的。 短暂地沉默几秒以后，贺祈突然举起拳头挥了一下，“说真的，顾大哥算可以了，我是他的话我肯定会还手。” 许昉：“嗯？” “如果你为了第三个人动手打我，我真的会把你按在地上揍死。”贺祈愤懑大喊：“这谁能忍？？？” 许昉被他的反应逗笑，抬手揉贺祈的脑袋，“好可爱。” “哎呀，”贺祈拍掉许昉的手，“我认真的，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那就别想了，他们自己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许昉将贺祈往怀里抱，“我们睡觉。” “等等，我突然想到个事儿。” “怎么了？” 贺祈伸手拿过手机打开扫了一眼，惊喜道：“顾大哥要过生日了。” 许昉挑眉笑，“然后呢？” “然后，让傅大哥上场，说几句好听的，送个礼物哄一哄，不是轻轻松松吗？”贺祈念叨着，“你记得开导开导顾大哥，劝他想开点之类的，虽然是我我肯定想不开，但是他想不开也得想开……” 第109章 贺祈叭叭个不停，许昉只一个劲儿说好，笑眯眯地去亲他一张一合的嘴巴。操心的贺祈觉得该说的都差不多说完了才安心满意地趴在许昉怀里沉沉睡去。 许昉对顾忱槊跟傅瑜的感情问题不太关心，一来他觉得这种事主要还是靠当事人，二来他要忙的事情太多，没有精力再去管别人。 但是贺祈兴致很高，甚至还去求助了赵写意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姐弟俩就是瞎弄，什么也想不出但是讨论得兴高采烈。 贺祈特意交代许昉要好好完成劝说顾忱槊的任务，许昉不敢不听。 “你有完没完？”顾忱槊翻了个大白眼儿，烦躁得堵住耳朵，“许昉，你他妈怎么变得这么聒噪了？” 许昉无奈地按眉心，起身去打开冰箱，看了几眼，然后推手嘭地一声关上。 顾忱槊：“这都不合你意？前两天刚拿的。” 许昉：“没，小七说酒要少喝。” 顾忱槊气得眼睛眉毛挤一块儿，抬手指向浴室，“张嘴自己接水喝去。” 许昉忽视他自顾自地开始刷手机，给贺祈发去消息： “我完成了任务，但是他不听我说，还骂我。” “所以你就是来当和事佬的？”顾忱槊问。 许昉头也不抬，冷淡地嗯了一声。 “那你觉得我应该直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顾忱槊又问。 “嗯。”许昉一边敷衍回他一边继续跟贺祈发消息，“等等回来我带你出去吃，刚刚路过看见你一直想吃的一家茶餐厅开到这边儿了。” 过了十几秒，许昉都没有再听见顾忱槊说话，他奇怪地抬头，发现顾忱槊正侧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弯着腰，将双臂曲放在腿上，右手食指和中指一下下点着膝盖。 “顾忱槊，”许昉忽然出声叫他，“你们的事我不好评判，要论对错，傅大哥其实也没什么大错，他喜欢那个人太久了，可能现在他自己都分不清那个人在他心中算什么。” “我就说几句，你觉得有道理就听着，没道理就忘了。”许昉收好手机，措辞了一下，缓缓开口道：“他动手，大概不是因为那人在他心里有多重要。依你说的，那个男人懦弱，卑劣，算个人渣，但就是这么糟糕的一个人，傅大哥喜欢了他十年，还曾因为他变得颓废，消极。” “你们都觉得傅大哥是因为没有走出来，我不太赞同。我想，恰恰是因为他在慢慢走出来了，过去他可以不去想这些，因为他还陷在沼泽里，意识不到。但是现在他慢慢意识到了，你的话在他看来，无异于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多可笑，为这么一个垃圾要死要活，因为这么一个人渣变成这个鬼样子。” 许昉说：“或许他不是因为你骂那个男人生气，而是因为，你将他过去奉若珍宝的感情踩到了泥土里。” 这是顾忱槊第一次听见许昉说这么多话，他说得很慢，神情是少有的认真与严肃。 他正欲开口，许昉又说：“但是你也说了，傅大哥叫了那人的名字。所以要说他完全不在意那个人，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许昉停顿了几秒，然后才继续说：“所以你得自己好好想想，不谈值不值得，只想想还愿不愿意，特别不开心的话就算了。” 顾忱槊一字一句地认真听他说完，没有回答，只静静地看着许昉。 过了几秒，他牵起嘴角很深地笑了一下，说，“许昉，我没白疼你。” 许昉无语地瞥了顾忱槊一眼，迅速在心中收回对他的同情。 该，活该。 第五十二章 （冰释） 最后一节课铃声刚打，贺祈就迅速收好书起身向外走，同宿舍的人叫住他，“贺祈，晚上有团建，你不去吗？” “不去了，我跟班长说了，你们好好玩儿。”贺祈扔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他大步跑着，书包上面的小猪挂件随着他奔跑的动作不断左右摆动。 正值晚高峰，公交站早早站满了人，贺祈到的时候，刚好有辆公交车驶来，“26路，”贺祈默念，费力地朝里面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车上已经坐满了人，贺祈找了个靠后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站好，拿出手机给许昉发消息，“傅大哥到了吗？” 过了一会儿，贺祈还在等消息的间隙，突然感觉后面有人在拉扯他的书包，他奇怪地回头。 “唉，你这孩子干什么呢？”年轻的妈妈生气地轻拍怀中孩子的手，仰头对着贺祈歉意地笑，“不好意思啊，她刚刚在抓你书包的挂件，可能是因为她家里也有个差不多的。” “猪猪，我的～”小女孩儿半躺在妈妈怀里，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贺祈，伸出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我的小猪。” “那是哥哥的，你的在家呢，乖。”妈妈耐心地哄着小孩儿，轻轻捏住她的手，“你的小猪在家呢，你忘记啦。” 小女孩儿歪着脑袋像在思考，过了几秒，她坚定道：“是我的小猪，就是我的，哥哥给我的小猪。”说完，便又向贺祈伸出手。 贺祈愣了一下，伸手摸跟灰色书包有些不搭的粉色小猪，松了口气，幸好还在。 他微微弯腰看小女孩儿的眼睛，温柔地说：“我们俩的小猪好像是不是？因为我的小猪也是我的哥哥送给我的，说不定这两只小猪原本是在一块儿的，然后有人给我们的哥哥说，好了，你们一人选一只小猪带回去送给你们最爱的人吧，然后你的哥哥选了给你的那个，我的哥哥选了给我的这个。” 第110章 贺祈笑着从书包上将小猪挂件摘下来，放在手心里给女孩儿看：“你看我的小猪，骑着小车呢，还戴着小头盔，你的是什么样子呀？” 小女孩儿仔细地看着贺祈掌心的东西，然后抬手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笑呵呵地举起手说：“我的小猪在喝奶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围的人听见这番对话，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有阿姨调笑，“那你们的小猪不可能是朋友，一个都会骑车了一个还没有断奶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因为两只小猪，短暂地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联系在一起，大家因为同一句话觉得快乐，贺祈想，这种感觉实在是很奇妙。 尽管下车后大家又都会匆忙投身于自己的生活中，但内心深处一定会时不时掠过这样的只言片语。 机械的女声提示音响起，车辆缓缓停下。 贺祈偏头挥了挥手，“再见，小妹妹。” “再见！大哥哥！”小女孩儿大声说。 贺祈下车后脸上笑意还未消散，许昉在柳池门口等他，看见贺祈，迅速迎上前。 “碰上高兴的事儿了？”许昉问。 贺祈开心点头，将书包摘下扔给许昉，习惯性地牵上他的手，“跟一个小女孩儿撞了小猪，她说她的也是她哥哥给送的。” 许昉勾起嘴角浅笑，“挺好。” “傅大哥还没到吗？他不会不来了吧。”两人走进柳池，贺祈环视了一圈四周，不仅没有看见傅瑜，也没有见到顾忱槊。 许昉抬手指了指角落小桌上放的一个蛋糕，“来了，你到的前几分钟，他们刚刚出去。” “啊？”贺祈讶异道：“好了？这么快。” “没呢，不知道。” 两人正说着，当事人就出现了，以往顾忱槊只要跟傅瑜站在一起，都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不管人家乐不乐意，要么将傅瑜揽在怀里，要么扣住傅瑜的手，将对方牢牢按在自己身边。 这是第一次，顾忱槊没有跟傅瑜站在一起，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大步走在前面，傅瑜微微低着头慢慢跟在他身后。 “完了。”贺祈看这样子就知道八成是谈崩了。 顾忱槊走到两人面前，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不早了，吃饭去吧，吃完去我家坐坐。” “你没约别的朋友？”许昉疑惑挑眉问。 “没，”顾忱槊耸耸肩，转身抬脚向外走，“人多，吵死了，走吧。” 走到门口的时候，顾忱槊忽然停住脚步，侧头看了一眼角落，思索几秒以后，最终还是走过去拎走了桌上的东西。 贺祈适时开口跟傅瑜说话：“傅大哥，没事的。” 自从那天晚上见过一面之后，贺祈已经好几天没有再见过傅瑜了，他今天穿了一套纯黑色的西服，还特意打上了领带，看得出在来之前精心打扮了一番。 “嗯，我没事，走吧。” 贺祈偏头跟许昉交换了一个无奈可惜的眼神。 顾忱槊已经开着车停在了门口等他们，傅瑜走到车边以后，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贺祈见状快速上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轻轻推了一下傅瑜，然后转身拉开后座的门上车，“出发吧，我要饿死了。” 顾忱槊直视着前方，傅瑜看了他一眼以后就迅速低下头，安静地坐好系安全带。 四人吃完饭后，许昉跟贺祈有心想给他们创造单独相处的环境，双双提出要回家。 “我们先回去了。” 贺祈：“家里的衣服还没有晾。” 许昉：“小七的作业还没写完。” 顾忱槊无语地望向他们。 贺祈眯起眼睛转头对许昉咬牙切齿道：“你这是什么破理由。” 许昉靠近他小声说：“你的理由也一般。” “得了，别整这套，生日歌都没有给我唱就跑像话吗？”顾忱槊懒懒挥了下手，“上车，回去。” 无奈，两人又被迫做起了尴尬的电灯泡。 许昉在心里暗暗感叹，顾忱槊平时跟个笑面虎似的，嘻嘻哈哈不着调，生起气来还有模有样的。 傅瑜一直侧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短短五分钟的车程，贺祈觉得过了五个小时都不止，车里太安静，他也不好开口，只好抓着许昉的手玩儿，一会儿捏一会儿摸，在心里默默做出评价，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白皙无暇，完美完美。 许昉被贺祈弄得心猿意马，反手握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 车子刚好到顾忱槊家楼下，许昉顺势牵着贺祈的手下车。 顾忱槊拎着蛋糕自顾自地走在最前面，一直到开门进门，将蛋糕放在茶几上，他都没有开口说话。 顾忱槊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伸手去摸裤子口袋，空空如也，最终从外套内侧袋子中掏出烟盒，转头跟许昉说话：“帮我弄下蛋糕吧，我出去抽根烟。”说完便走了出去。 许昉走上前，拍傅瑜的肩膀，“要去看看吗？” 傅瑜摇了摇头，说：“我弄蛋糕吧。” 蛋糕是他提前几天去预订的，傅瑜小心翼翼打开包装盒，仔细插好蜡烛，然后盯着蛋糕最中间的两个小熊发呆，前几天他在选蛋糕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店里的小姑娘还以为是给小孩子的，他想了想说也算是给孩子。 第111章 两只小熊一齐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卡着一张小贺卡，写着：生日快乐，岁岁平安。 贺祈伸手拍许昉的胳膊，然后向门口歪了下头，眼神示意：“把他弄进来。” 许昉了然点头走出去找顾忱槊，发现他蹲在楼道口，背靠墙壁眯着双眼，微微仰着头，左手随意地垂放着，右手夹着一支烟，偶尔吸上一口。 觉察到有人，顾忱槊缓缓睁开双眼。 “想什么？”许昉问。 顾忱槊抬手用力吸了一口，然后将烟雾缓缓吐出，眉目掩在一片白色之中。 “我就是想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许昉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想好好谈个恋爱，真够糟心的。”顾忱槊嗤笑一声，弹了弹烟灰，“你跟弟弟还好吧？” 话题突然转变，许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几秒他才说：“挺好的。” “好就好。”顾忱槊边点头边说话，说完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许昉：“怎么了？” “没事。”顾忱槊摇头，“就是想问问，你去医院看过没有。” 闻言，许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位置，然后才低声回答：“没。” “你………” “走吧，都等着你。”许昉不愿意再多说，打断顾忱槊的话，转身往回走。 顾忱槊盯着他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没站稳。 爹的，腿麻了。 贺祈特意关了灯，客厅内昏暗无比，只有烛火跳动。 “许愿吧。”许昉说。 顾忱槊抬眼扫了一眼他们，“我不配来一首生日歌？” 许昉拿起茶几上的生日帽随意地给顾忱槊戴上，然后快速唱完生日歌，不耐烦道：“别磨叽，快点儿许愿。” 顾忱槊扶了一下头上歪歪扭扭的帽子，低头吹灭蜡烛。 客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许昉下意识伸手抓住身旁贺祈的手，另一只手摸索着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 贺祈疑惑地开口：“顾大哥，你没许愿。” 顾忱槊眨了一下眼睛，余光看向一直保持缄默的傅瑜，他抬手将蛋糕上面的小贺卡拿走，说：“我没有愿望，这个实现就行了。” 顾忱槊说完就去开灯，客厅霎时恢复光明，刺得傅瑜眼睛有点痛，他拿起小刀准备分蛋糕，但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放下了。 这一动作正好被顾忱槊捕捉，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傅瑜身边，淡淡道：“蛋糕很可爱。” 傅瑜蜷起手指，紧紧捏住自己西裤的侧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顾忱槊将刀重新拿起，递给傅瑜，“你来切吧。” 傅瑜垂眸看向顾忱槊握着刀柄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 许昉跟贺祈觉察到空气包裹的暧昧气味，简单吃了几口蛋糕意思一下以后就准备撤退，这次顾忱槊没再多留他们，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不送了。” 登时，客厅只剩下傅瑜和顾忱槊两个人。 傅瑜有点无措地坐下，他还是没有说话，只一个劲儿扒着碗里的蛋糕吃。 顾忱槊低头看他，过了很久，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连哄人都不会。” 傅瑜手上一滞，吞了口口水，还没来得及回应，顾忱槊又说：“要跟我和好吗？” 傅瑜鼻头发酸，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和好吧，不吵了。”顾忱槊走到他身前蹲下，拿走他手中的蛋糕，“好不好？” 傅瑜没应声，只重重点了下头。 话音刚落，顾忱槊就起身大步走向卧室，没一会儿，他怀抱着几支有些枯萎的玫瑰走了出来。 他一边整理一边有些懊恼地说话，“这几天我们都没有见过，但是我还是有买花的，我不太会养，枯得太快了。” 他留了一只紧紧捏在手中，其余的放到茶几上。 顾忱槊伸手将花递给傅瑜，说：“这支是今天买的。” 傅瑜紧抿嘴唇，没有伸手去接，良久，他抬手揉了一下眼眶，然后去看顾忱槊，伸手轻抚他的脸，小声问：“疼不疼啊？” 顾忱槊直直看着他，眼前慢慢蒙上一层水雾。 傅瑜眼眶泛红，他又说：“对不起，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语气带着几分恳求与讨好。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等一等我，很快我就能处理好。 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彼此，蛋糕的香味还环绕在他们唇齿间，从彼此眼睛中漂浮出的粒粒微尘腾空而起，有泪水滴落于玫瑰花瓣。 过了许久，顾忱槊弯下腰缓缓吻上傅瑜的唇，一触即离，然后用力抱住他。 值了。 顾忱槊在心里默念，什么都值了。 没关系，那就再等等吧。 ————————————— 贺祈躺在许昉怀中拱来拱去，一个问题反反复复问，“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许昉也不恼，每次都耐心回答：“如胶似漆。” 终于，在许昉第五次说出这个词时，贺祈猛地翻身坐到许昉身上，垂眸看向他，笑嘻嘻地说：“我也要跟你如胶似漆。” 许昉哭笑不得，“别闹，你明天还有课。” 贺祈对他的话不理睬，趴在他身上用力蹭了两下，“好想哥哥，哪里都想哥哥。” 第112章 许昉顾及贺祈的身体，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极力忍耐克制，但是架不住贺祈一次次撩拨。许昉打心底觉得好玩儿，每到这个时候，某个人好像就忘记了最后哭着喊着求饶大骂再也不做的人是谁。 “好了，别动。”许昉按住贺祈，将他向上抱起，轻轻吻他的脸，“你昨天还说疼的，今天做会不舒服。” “你不想和我爱爱吗？”贺祈说。 “想想想。”许昉失笑，“等你完全好。” “你好硬，不做能舒服吗？”贺祈低头碰许昉的唇，“不舒服的。” 许昉将他的头按住，然后挪了一下，好将人完全抱在怀中，“做爱要两个人都很舒服才可以，等你完全好了，我们再做。” 贺祈很轻地眨着眼睛，良久，应道：“那好吧。” 过了几秒，他又伸手推了一下许昉，“可是我的大七七要爆炸了，你给我弄弄。” 许昉笑着起身，将贺祈拉起来，伸手探进他的睡裤里。 贺祈果断自己脱下裤子，然后环住许昉跟他接吻。 “舒服吗？”在接了一个漫长缠绵的吻后，许昉手上不停，看向贺祈，他的呼吸声还很重，软塌塌的碎发耷拉在额前，脸泛起一片潮红，听见许昉问话，他重重点头，又想去亲对方。 许昉却停下来，将贺祈向自己这边拉，让他坐在自己身前，侧靠在自己怀里。 “好可爱。”许昉捏贺祈红得发烫的耳垂，然后右手食指轻轻按住他的嘴唇。 贺祈很上道地直接张嘴含住，许昉盯着他的侧脸看，手指在他口中进进出出，这个视角刚好可以看到贺祈因为吮吸凹陷起伏的侧脸。 “想不想这样？”许昉问。 贺祈疑惑地微微睁大双眼，没明白。 许昉便抽出手指，贴在他耳边小声解释。 他震惊地抬头，“不行，我……” “让你舒服。”许昉低头吻他的眉心，然后一路向下。 稚水穿行于山林，蝴蝶的翅膀被烈火灼烧。 你是含苞吐萼的芳蕊，是隐在泥土下的种子。 寒星照耀，我先游走天涯，再落脚田间。 你依偎在我的臂弯悄声说周遭太暗，我便匆忙为你捉来九十九只萤火虫，而你固执地说，不够。 于是我在你的殷切注视下，为你射下月亮 ???。 “啊……”贺祈的胸口剧烈起伏，一阵汹涌的快感后，他迅速睁开湿润的双眼去看许昉。 许昉与他对视，还是一副冷静淡漠的样子，贺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许昉做了一下吞咽的动作。 “哥哥？” 许昉嗯了一声，去床头拿纸，然后给他仔细擦了擦，“在呢。” 贺祈缓慢地眨眼，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又小声叫了他一遍。 “哥哥。” 许昉低笑出声，起身坐好，将贺祈抱住，“怎么了？” 贺祈伸手去摸许昉的嘴巴，然后顺着直线往下摸，最后停在他的肚子上，轻轻捏了一下。 “在哪里呢？”贺祈小声说，说完又去推许昉，“你快去漱口。” 许昉没动，狡黠地笑了一下，然后低头跟贺祈接吻，贺祈本来脑子就混混沌沌的，经他这么一亲，更是晕头转向，他听见许昉说，“你尝尝。” 贺祈舔了下嘴唇，抬头看许昉，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明亮。 “好喜欢啊，哥哥。” 第五十三章 （过往） 天气越来越热，顾忱槊突发奇想，说要去避暑。 许昉懒得理，任顾忱槊一个人每天在他耳边发疯。 许昉最近很忙，许朝荣快要出狱了，他一个人前前后后回了桂城五次，只最后一次见到了许朝荣。 他瘦得脸颊都凹进去了一点，说话的时候总是要停顿很久，他说都快出去了，没必要再来看他了。 临走的时候问到了赵孟欣，“妈妈呢？最近好吗？她帮了我们那么多，你要多体谅她一点。” 许昉坐在他对面，没有应声。 “昉昉，能听见吗？” 许昉淡淡嗯了一声，没有拿电话的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裤子侧边。 “等你出来，刚好小七放暑假，我们就在桂城过秋天。”许昉答非所问。 “好啊。”许朝荣感叹道：“也不知道有没有变样，好久都没有闻过桂花那味儿了。” 唱完最后一首歌，许昉收回思绪，收好东西走下台，径直向储物室的方向走。 顾忱槊抱手蹙眉倚在门边，许昉不作理会，侧身走过。 逼我放大招，顾忱槊在心中默念。 然后掏出手机滑动界面，跟在许昉身后走，将手机递到了他面前。 许昉：“干什么？” 顾忱槊：“一句话，自驾游，去不去？” 许昉：“不去。” “行。”顾忱槊直接将手机举在许昉眼前，滑动着让他看屏幕上的内容。 【顾忱槊】：弟弟，想不想出去玩 【贺祈】：去哪里？哥哥去吗？ 【顾忱槊】：去哪里没定，去个凉快点儿的地方，我跟你哥说了，他不理我 【贺祈】：他不想去吗？那我也不去 【顾忱槊】：你不想出去玩儿？ 【贺祈】：我只想跟哥哥在一起 【顾忱槊】：………… 第113章 【顾忱槊】：（流汗黄豆） 【贺祈】：你跟傅大哥去吧，你们最近不是感情急剧升温吗？ 【顾忱槊】：咱四一起去，有意思 【贺祈】：x 【顾忱槊】：真不想去？ 【贺祈】：哥哥去我才去 顾忱槊收回手机，抬眼看许昉，“自己是个闷葫芦就算了，怎么忍心让媳妇儿跟着一起闷？” 许昉抿着唇没说话。 顾忱槊又说：“而且我记得弟弟挺喜欢旅游的，上次你们出去他不是很开心？” “哦——”顾忱槊想到什么，补充道：“上次你俩还直接成了，所以说嘛，多出去走走，说不定会有惊喜。” “再不济你就当……” “好，什么时候走？”许昉说。 “啊？”顾忱槊震惊地看他。 其实许昉只是想到了贺祈那张和他在一起时总是笑得明朗灿烂的眼睛，他们在山里看日出看星星看云海的时候，贺祈都很开心，他总是喜欢拉着许昉的手大声笑，喊，希望我的哥哥永远平安幸福，整个山谷都能听见回音。 顾忱槊：“要是有个什么最佳老攻奖，我高低颁给你。” 许昉不屑道：“用不着，已经有人早早颁给我了。” …………… 顾忱槊：“我他妈跟你说两句话费劲儿。” “那闭嘴，操心操心你自己。”许昉关上保险箱，披上薄牛仔外套向外走，表情冷漠，说出的话也跟冰刃一样直直插在顾忱槊心口上。 “有些人也不知道一天在搞什么，花儿是天天送的，名分是没有着落的。” 顾忱槊愣在原地，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跟上去大骂，又气又恨：“你真不算个人啊许昉，扪心自问，我对你好不好………” 四人一经协商，很快做出了决定。 时间定在端午节，正好贺祈有假期。地点定在腾冲，云南省的一个边境县城，那里日朗月明，四季如春。 徐霞客曾为它写下三万字，在他的笔下，那是极边第一城。 顾忱槊在临城的车被送去保养了，他们开着傅瑜的车一路西行。 除贺祈外，三人轮流开车，窗外的景色变幻不断。顾忱槊连着自己的蓝牙，大声放歌，听得许昉直皱眉头，“吵得要死，你聋了？” 顾忱槊冲傅瑜委屈撇嘴，傅瑜笑笑伸手调小了一点音量，“这么大可以吗？” “都听你的。”顾忱槊乖巧点头。 许昉冷笑一声，转头靠在贺祈肩膀上，怪里怪气地模仿他，“都听你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贺祈抬手摸许昉的头，眼泪都笑出来了，“听你的听你的。” 刹那间，车里充斥着音乐声，嬉笑声，还有某个人的怒骂声。 顾忱槊：“腾冲热海那边儿有个大滚锅，咕噜咕噜的，他们在里面煮鸡蛋，我把你们丢进去煮了……” 贺祈开了一点车窗，让风吹进来，抓着许昉的手笑，“好啊，那我要跟哥哥挨一起。” 顾忱槊：………… 路途遥远，前前后后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他们住的地方订在和顺古镇周边的一家小客栈，很安静，两层的小楼房，有院子，还有一小片花园。 在登记的时候，傅瑜说自己的身份证还在车上，要去拿。 “在哪儿？”顾忱槊拉住他，“我去就可以。” “前面的储物盒里。” “好。” 顾忱槊风风火火地上车拉开储物盒，一眼就看见了傅瑜的身份证，他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看样子是傅瑜前几年照的，头发还很短。 顾忱槊短促地笑了一下，“怪可爱呢。” 临走合上盖子的时候，突然有东西滑落下来。 顾忱槊疑惑地捡起，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顾忱槊不认识，但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猜到了那人是谁。 那天在柳池门口，顾忱槊拉着傅瑜固执地问，在你的心里我是他的替代品吗？你觉得我像他是吗？ 他一遍遍问，傅瑜都没有回答。 现在他突然知道答案了。 这是顾忱槊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照片的背面，有一行清秀隽丽的字迹，顾忱槊不知道这是多少岁的傅瑜写上去的，但无论是哪一年，此刻他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他写：我可以爱你吗？ 顾忱槊扯起嘴角苦笑，想将照片放回，却瞟见最里侧有一个小角露出，他定定地看着，只要轻轻抽出，就能看见这张照片上是什么。他心中有答案呼之欲出，本是早就知晓的事情，他却还是没来由地害怕紧张。 犹豫良久，顾忱槊还是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那张照片。 这是顾忱槊第一次见到傅瑜笑得这么开心，清俊意气的少年满脸甜蜜地靠在心上人怀里，秋水明眸，灿若星辰。 他颤抖着翻过照片，去看背后。 写着：他说可以。 顾忱槊重重吐出一口气，飞快地将照片放回原处，用力合上拉盖，关好车门。 回到客栈，看见傅瑜立在一边，顾忱槊的眼眸暗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正常，思绪纷乱，他却依旧能保持冷静，假装无事发生。 “这么慢？”许昉站在一旁皱眉看他。 第114章 顾忱槊耸耸肩，走到他们身边，自然地揽住傅瑜的肩膀，“好了。” “上面还有空房的，你们只需要两间吗？”老板问。 许昉嗯了一声，“就两间，谢谢。” 顾忱槊没有应声，不知道为什么，在老板问的这一瞬间，他突然克制不住地想说好啊，再开一间，或者是说想要直接离开这里。 但只有那样一瞬间，很快他就恢复如初，跟过去一样，侧头懒洋洋地跟傅瑜说话：“明天想去哪儿？” 第五十四章 （腾冲） 在腾冲，火山与热海相伴而生。 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这里的温泉尤其多，四人原本打算早起去泡温泉，但客栈老板说这里的傍晚更舒服一些，如果不是想看日出的话，可以晚点再走。 正好长途的跋涉大家也都感到累了，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床。 一行人出发去好评率最高的热海浴谷，贺祈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觉得新鲜，整个人都很雀跃。 “这里好漂亮。”贺祈伸手舀水淋在许昉身上，贴在他耳边小声说话，“跟桂城完全不一样的漂亮。” “嗯？”许昉笑着看他，“怎么不一样？” “桂城的美是秋天，这里是春天。” “那你更喜欢哪一个？” “喜欢……”贺祈转了转眼睛，洋洋得意道：“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许昉被他逗笑，“好土啊小七。” “不许说！！！”贺祈说完就害臊了，耳根红了一片。 “可爱。”许昉抬手捏贺祈的耳朵，将他额前的碎发往上捋，然后在他额头上响亮地啵了一口。 两人没泡多久，贺祈说想在这附近看看。 许昉便牵着他的手四处走，果然看到了顾忱槊说的大滚锅，小贩在里面煮鸡蛋，然后卖给游客。 贺祈：“好新鲜。” 许昉：“那可不。” 两人对上视线，然后都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好了。”许昉推了推贺祈，“站过去，给你拍照。” “一起一起。”贺祈不应，拿出手机调成自拍模式对准自己跟许昉。 贺祈：“说茄子。” 许昉笑着看他，说了个标准的爱你。 贺祈乐得合不拢嘴，却忍不住打趣他，“好土啊许昉。” 两人在山上走了一圈儿，顾忱槊和傅瑜才出来。 贺祈：“他俩干啥呢？这么半天。” 许昉：“谁知道呢？”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接下来想干嘛？”顾忱槊拉着傅瑜朝他们这边走，打了个哈欠，“困了，回去？” 贺祈急哄哄地掏出手机给他看，“我要去这里，你们累了就先回去吧！” 闻言，许昉疑惑地看向屏幕，去哪儿？他怎么不知道？ “云峰山……”顾忱槊看着屏幕念，半眯起眼睛看向贺祈，“这哪儿？” 贺祈摇摇头，随即又点头，“找呗，看看地图，或者找人问问。” “你连在哪儿都不知道就要去？去干什么呢？”顾忱槊觉得稀奇。 “许愿！”贺祈说。 他得意地看向面前三个懵圈的人，“说了你们也不懂，你们回去吧，我要去追寻我的圣水去了。” 许昉笑着伸手拉住他，“好了，带上我吧。” 贺祈明晃晃地笑，挽住许昉的胳膊，“好勒。” 顾忱槊忍无可忍白了他们一眼，扔下一句早点回来吃饭就拉着傅瑜转头走了。 他们一路看地图一路问，搭上了当地人的车，很快就到了贺祈说的这个地方。 “怎么想到要来这儿的？”许昉问。 “我昨天晚上搜到的，他们说这里的许愿池很灵验。” 许昉笑道：“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了？” “心诚则灵嘛，”贺祈说，“万一有用呢？” “好。”许昉点头，向门口的许愿池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还挺多。 “还要投硬币呢。”许昉说：“你带硬币了吗？” “完了，没有。”贺祈焦急地摸了一下裤子口袋，正惆怅着就听见许昉说，“不用了。” 许昉抬手指了指一个老爷爷，“可以扫码……” …………… “额，”贺祈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电子币也是币，没差，没差。” 许昉笑着牵贺祈走过去，安静地看许愿池周围的人是怎么做的，他们先投下两个硬币，在心里默念自己的愿望，然后再由人舀池水给他们喝一小口，很简单，如此就算作许过愿。 “要试试吗？”许昉问，“想要许愿的话，我去给你找硬币来。” 恰好旁边的一个阿姨听见他们说话，热心肠地过来问，“小伙子，你们要硬币吗？”她从包里掏出两个递给他们，“我这里有，拿去吧。” “谢谢，谢谢阿姨。”贺祈惊喜地看向许昉，拍了拍他的胳膊。 许昉了然，拿出手机对女人说：“谢谢阿姨，我跟您兑换吧。” “不用嘞，就这么两块钱……” “要的。”贺祈笑笑，“这样更加有诚意。” 闻言，女人也笑起来，“这倒没错。” 她问，“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吗？” “对。” 女人点点头，继续道：“我们也是。” 第115章 她抬手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一对父女，爸爸正在给女儿拍照片。 “这是我第二次来，上一次来还是二十年前，我的女儿还没有出生，我听当地人说这里的水灵验，所以刚怀上她的时候我就跑来这里许愿。” “那您现在带着女儿一起来，肯定有不一样的感受。”贺祈说。 “是啊，所以我觉得这池子说不定真挺灵验的，我的女儿平安健康长大，快乐无忧。” 女人将硬币放在许昉手心里，“不兑换了，算作送给你们的祝福，希望你们的愿望也能实现。” “谢谢您。”许昉盯着手心的硬币看，然后收拢手指合紧。 女人走后，贺祈看向许昉，轻声说：“池水不一定灵验。” “嗯？” “但是爱一定可以。”贺祈接过硬币，投入池中。 像其他人一样，贺祈喝了一小口池水，很凉，居然还有点甜。 许昉摸了摸他的头，“都会实现的。” 贺祈点点头，伸手握住许昉的手，“走啦，下山了。” 两人回到客栈，顾忱槊跟傅瑜已经吃上了，是当地的特色火锅，他们喊腾冲土锅子。 顾忱槊夹起一块酥肉丢进傅瑜碗里，“多吃点儿，太瘦了你。” “不是说等我们一起！”贺祈拉着许昉大步走到他们对面坐下。 “掐着点儿呢，刚好。”顾忱槊扬了扬下巴，“碗筷，自己拿着吃。” 今天忙活了一整个下午，玩儿也玩儿累了，贺祈饿得厉害，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话：“明天去哪里？” 傅瑜笑着看他，老父亲似的开口：“小七跟哥哥在一起的时候像个小孩子。” “挺好。” 贺祈抬眼看他，“是吗？” “是啊。”傅瑜说。 他扒拉碗里的饭，塞了一大口，鼓起脸看向许昉，又问了一遍，“是吗？” 许昉笑着给他夹菜，“慢点吃。” “是不是啊？” 许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贺祈嘿嘿笑了一声。 顾忱槊：“粘糊死了，看见你们就烦。” ……………… 四人吃得太饱，吃完后去古镇溜达了一会儿，消完食才回来休息。 听老板说，这里有个银杏村，距离县城有点距离，但是自己开车的话是很方便的，可惜他们来得不是时候，一到秋天，小村庄就会被金黄色包裹住，树叶簌簌而落，落在游人的肩上。 贺祈靠近许昉小声说：“有点像桂城，一到秋天，它也会变成金黄色。” “嗯。”许昉笑道，“很快又到秋天了。” “今年可以一家人一起过秋天。”贺祈说。 许昉怔愣了一瞬，随即笑笑，“是啊。” 因为来得时间不凑巧，很多景色他们都看不到，后面他们只去了北海湿地，沿着栈道走到湖中心，可以看见很多水鸟，色彩斑斓，形态各异。 微风吹过，贺祈披着许昉的外套静静站着，天边的最后一丝霞光落在他身上，衬得整个人柔和温暖。 他认真专注地观察着不远处的紫水鸡，然后掏出手机调整镜头将眼前美轮美奂的画面记录下来， “小七。”听见许昉的声音，贺祈回头，正对上他的镜头。 画面定格，眉目如画的少年安静地望着前方，身后有一行白鹭飞过。 傅瑜看着面前的场景，温柔地笑了一下，在心里感叹，真好啊。 “想拍吗？”顾忱槊忽然开口，假装随意地说：“这里景色挺不错的，拍一张？” 傅瑜摇摇头，“我不爱拍照。” 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但是落在顾忱槊耳朵里，突然就有些让他不舒坦。 “嗯。”顾忱槊点头，有点不死心地，试探性地开口，“一起照一张呢？” 傅瑜愣了几秒，暗自思忖，那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合照，他该做什么样的动作，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他有些无措，却又十分期待。 可就是这沉默的几秒，好似成了他们两人的一道分水岭。 傅瑜正想开口说好啊，顾忱槊却突然转身，挥了挥手，“算了，太晚了，回去吧。” 傅瑜盯着越来越远的背影，有些出神，然后沮丧地低下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突然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身躯包裹住，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愣着干什么，走了。” 顾忱槊侧头问许昉，“走不走？” 许昉晃了一下跟贺祈牵着的手，“还想玩儿吗？” “不玩儿了，回去吧。”贺祈看了眼时间，“明天还得早起呢，回去收拾东西。” “好。” 第五十五章 （好梦） 从腾冲回来以后，傅瑜明显能感觉到顾忱槊身上的变化，很微妙，但他捕捉到了。 “傅大哥？”许昉疑惑地看向傅瑜，“怎么了？” 一整个下午，他看傅瑜都魂不守舍的，画着画着就突然开始发呆了，傅瑜在画画上面一向认真专注，这样的状态实在是奇怪。 “没什么，刚刚在想事情，不好意思，我们继续。”傅瑜回过神，歉意地笑了笑。 许昉心中奇怪，却也没多问。 今天结束的时间比平常晚了点，傅瑜再次道歉，“状态不好，耽误了你的时间。” 第116章 许昉摇摇头，“没有，反正今晚不用去柳池。” “你明天就回去？” “嗯，提前回去收拾一下，家里太久没住人，开个火，有点儿人情味。” 傅瑜点头应声，“也好，叔叔什么时候回家？” “十五号。”许昉说。 “好，到家了报平安。” “好。” 临城到桂城的这条路，这几年间，许昉走过了无数次，列车什么时候会停，窗外是什么样的风景，他早已熟捻于心。 最初是他一个人，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匆忙辗转两地，后来他的星星来到了他身边，就变成了两个，虽然他还是得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但是左手已经可以牢牢抓住挚爱。 许昉牵着贺祈的手在人群中穿行，从临城到桂城，526公里的路途，海拔越来越高，山越来越多。 贺祈坐在许昉身侧，靠着他的肩膀。 “这次回去，我们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贺祈小声说，“我们一家人的新生活。” 许昉垂下眼，没作声。 过了很久，他抬手握住贺祈的手，柔声问，“小七，你想让叔叔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贺祈迅速眨了两下眼睛，眼睛里泛起点点星光，他侧头看许昉，惊喜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许昉笑笑，“这样，我以后就说，我们回去看爸爸。” “好。”贺祈点头，眼眶有点发红，他小声说，“其实在我心里，早就是这么想的了。” “我知道，他也一直把你当他的第二个小孩儿。” 闻言，贺祈瘪嘴含糊开口，“那叔……爸爸能同意我们吗？” “嗯？” 贺祈比起两根手指，“两个儿子，那不就是那什么…被打断骨头……” “噗嗤。”许昉被他逗乐，握住他的手，“他怎么舍得？” “也是。”贺祈说着说着，突然想起很久远的一件事，转而问道：“有一年，我们去看爸爸，他跟我说了悄悄话，你还记得吗？” “嗯。”许昉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平安扣，“在你给我戴上这个之前，你说以后再跟我讲。” 贺祈：“你记的这么清楚啊，那你怎么没问我？” 许昉：“因为你肯定会告诉我，这不就告诉我了？” “这都多久过去了，万一我忘了怎么办？我都是刚刚突然想到的。” “你不会忘的，就算暂时没想起来，也会永远记得。”许昉笃定道，“跟我们有关的事情，你都记得很清楚。” 贺祈鼻头发酸，紧紧拽着他的胳膊，“这倒是，爸爸当时说得我都记得很清楚。” 许昉：“说来听听。” 贺祈开心重复许朝荣的原话。 “小七，很开心你们来看我。但还是希望，你劝劝哥哥，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另外，你们现在长这么大了，看见你们还跟过去一样要好，我很高兴。” “但是谁也说不准未来会发生什么，我只希望，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相信哥哥，像小时候一样，他很爱你。” 许昉笑了笑，“这哪里需要他说。” “爸爸是担心我们各自生活以后会产生隔阂。” 贺祈晃了晃他的手，“而且你看，爸爸也害怕你会孤单。” 许昉缓慢眨眼，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低声说：“所以我们在一块儿，他会很高兴。” “那你呢？”许昉问，“你是怎么说的？” “秘密！不告诉你！”贺祈笑。 贺祈不说，许昉就不问，佯装闭上眼要睡觉了。 果然没一会儿贺祈就靠过来，小声嚷嚷，“还真不问啊……” “我说，我知道，我会永远相信他，也会永远爱他。”贺祈抬手戳了戳他的手臂，“我没敢说永远陪着你，我怕引起怀疑。” 许昉失笑，“你不是说你那时候都没确定自己的心意？” “没确定是没确定，那又不是毫无察觉！” 贺祈叹了一口气，感慨道：“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的所作所为，有一种顽强拼搏的呆滞感。” 许昉被他的这个形容逗笑，“怎么就呆滞了？” “你都知道我的小心思，在你面前那我不是就显得很笨很呆滞。” 听到这里，许昉敛去笑意，沉声道：“是我不好，不够勇敢。” “我靠，你扯这玩意儿？我是跟你说这个意思吗？”贺祈气得重重拍了许昉一巴掌，“再说这种话我生气了。” 许昉：“好好好，不说。” “不呆滞，很可爱，好喜欢。” 贺祈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两人到桂城刚好七点，他们去便利店买了点熟食，新到了一批蛋糕，许昉每个口味都拿了两个。 贺祈：“干什么买这么多？” 许昉：“买给我嘴馋的弟弟。”他敲了一下贺祈的头，“有冰箱，能放个好几天。” “许昉你的钱西北风刮来的啊？累死累活整那么点儿钱……”说到这里，贺祈忽然停下来，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了？”许昉心下一沉，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贺祈没说话，只安静地看着他结账，然后跟在他身后走。 许昉去握贺祈的手，他没拒绝。 还好，没有生气，许昉想。 第117章 “我挣钱了，不给你花给谁花？”许昉晃他的手，安抚道：“我有钱呢。” “我也有钱。”贺祈终于开口说话。 “我有很多钱，家里之前给我留的钱够我花了，你不要再给我打钱。” 原来是说这个。 许昉笑着宽慰他，“那你把家里给的钱存起来，花我的，我有参与感。” 贺祈：“我存起来干什么？而且你给的我也花不了那么多。” 许昉：“你不是还想去好多地方吗？存起来我们旅游去。” “旅游你也没准我花过钱啊。”贺祈紧紧皱着眉，“我们在一起，哪里需要我再单独存钱？” 给他转那么多钱干什么，给了又没处花。 “攒钱了以后可以买车。”许昉笑，“有车会很方便。” 贺祈：“你会让我用这些钱买吗？” 许昉：“会啊，我没钱了，就要花你的钱了。”他紧紧捏着贺祈的手，语气温柔，“而且你之前不是说，给我养老吗？” “给我当儿子，当不当了还？” 贺祈的脸簌地一下红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这都多久的事儿了，怎么还记得。 “养老，要的。”贺祈说，“当儿子就算了。” 许昉笑着点头，“也好。” 贺祈被他带偏，没再纠结给他打钱的事儿，一心想着养老了，“我肯定能赚很多钱，我能好好养你。” “我知道，小七是最厉害的。” 贺祈手上捏着许昉的手指，小嘴叭叭个不停，“给你买很多好吃的，买最新款的手机，老了我们也穿情侣装，买个老人开的宝宝巴士车，对了，还要买一个按摩椅………” 许昉不住地点头，贺祈每说一个，他就笑着说好，你给我买。 贺祈开始畅想以后的事情，他边想边说：“等我们老了，我们还是回到桂城的家里。可以搞一个小花园，在里面放一个小秋千，晚上我们就在那儿看星星看月亮，到了秋天，就去门口打桂花，我们做桂花蜜桂花糕。” “我老了走不动啦，打不了桂花了。”许昉说。 “那你就负责吃。”贺祈说：“我努努力，争取让你晚年过上阔爷爷的日子。” 许昉：“太好啦！过好日子喽……” 第五十六章 （团聚） 在流金铄石的夏日，贺祈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抱着一桶冰淇淋坐在门口，一只手舀着大口吃，一只手拿着一把蒲扇给自己扇风。 知了叫个不停，偶尔有风吹过，但也夹杂着热气。 他穿着许昉的宽松的背心，衬得整个人很懒散，有邻居从石板路上走过，看见他，笑着打招呼，“小贺乘凉呢？哥哥呢？” 贺祈向屋里指，“屋里呢，给我切西瓜。” 话音刚落，就传来许昉的声音，“小七。” “唉～”贺祈应声，转头跟邻居说话，“哥哥叫我，我先进去了。” 说完他迅速起身，拍了拍屁股，拎着个小桶边哼歌边扇风慢悠悠地晃到许昉身边。 “这西瓜好红！”贺祈嚷嚷，“下次把你挑西瓜的秘诀传给我。” 许昉笑应好。 贺祈蹲下对着果皮桶开始啃西瓜，汁水流了满手。 “给你切成小块？”许昉问。 贺祈含糊不清地说用不着，麻烦。 许昉就笑着在贺祈吃完以后用湿纸巾给他擦手。 在临城的时候，贺祈上学，许昉上班，两人都忙，能整日整日待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因此贺祈格外珍惜这样的时光，单独跟许昉在一起的时光。 许昉在他身边，即使什么都不说，也会觉得幸福。 回到临城的第六天，他们早早起床又重新将房子收拾了一遍，然后去接许朝荣。 站在外面等待的过程中，许昉想了很多。 想时间过得真快，想已经过去的时光，想未来的路怎么走。 想，他的爸爸怎么这么老了。 许朝荣提着一个袋子，站在门口望向他们，他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那是许昉前几天送进去的。 许朝荣抬头看了看天，又马上低下头，阳光太刺眼了。 许昉牵着贺祈走近，站在台阶下，仰望着叫他，“爸。” 许朝荣看着他们，良久，大概是想笑，他艰难地扯起嘴角，却在下一秒偏过头开始咳嗽。 贺祈紧张道：“叔叔，没事吧？” 许朝荣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有点小感冒。” 许昉偏过头看不远处，小学生正排着队过马路，有人背着书包用力蹬单车。 回过神来，许昉上前抱住许朝荣，轻声开口：“回家了。” 他们走在许朝荣的两侧，此时时间还算早，但小贩已经出摊了，走在路上能闻到小笼包的香味，走到一半，贺祈突然伸手握住许朝荣。 许朝荣有些错愕，但没松开。 “哥哥买了很多好吃的。”贺祈笑，又说，“今年我开学晚，可以过了中秋再走，哥哥说叔叔会做桂花糕，我还从来没吃过呢，我做得特别难吃。” “哪能呢，我们小七做得肯定好吃啊，是不是哥哥说你了？”许朝荣笑，“今年我做给小七吃。” 贺祈咧嘴笑，“没呢，哥哥吃光了，没敢告诉我难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吗？”许朝荣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显出。 第118章 许昉抿嘴轻笑，他的星星还跟小时候一样，天真活泼，在他跟许朝荣面前，永远都那么开心。 三言两语，就能填平他们失掉的朝夕相处的许多年。 得知许朝荣回来，街坊邻居都来看他，送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拉着他唠家长里短。 许朝荣有些无措，又很感动。按道理来讲，刚出监狱的人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认为他们身上沾着晦气，因此他虽然早有去赵家答谢的打算，也想着再过一段时间。 但是赵写意当天晚上就带着赵父赵母登门拜访了。 赵爸爸含泪紧握许朝荣的手，不住地说：“受苦了，现在都好了。” 许昉行动力迅速，当天晚上送走赵写意一家以后，就拉着贺祈跪在了许朝荣面前。 “干什么啊你们？”许朝荣惊慌不已，去扶他们。 贺祈虽然早有准备，也满怀信心，可这一刻还是紧张害怕，跟许昉有关的事情，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出错率，他也不能淡然自若。 贺祈紧紧抓着许昉的手，手心出了很多汗。 “爸。”许朝荣的手还拽着许昉的胳膊，许昉没动，开始低声说话，“有些话想跟你说。” 许朝荣到底还是了解自己的儿子，许昉这么说，他就回到沙发上坐好，等待他继续开口说话。 许昉说：“我跟小七在一起了。” 许朝荣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带着探究疑惑的表情。 许昉说完这句就没再说话，观察着许朝荣的神色。 过了十几秒，许朝荣还在思索这句话，在一起了……他垂眸看向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眼睛微微睁大。 “哪个在一起？”许朝荣问。 许昉思索了一会儿，答：“小七，不仅是我的弟弟，也是我的伴侣。” “如果你同意，以后他就叫你爸爸的那种。” 许朝荣沉默着消化这个消息，良晌，他问，“我不同意呢？” 贺祈抖了一下，抓着许昉的手又紧了几分。 “你不是早就同意了吗？”许昉抬头对上许朝荣的眼睛，那双总是温柔地，充满力量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许昉缓缓开口：“让我们确信彼此相爱，互相陪伴，这也是你的愿望，不是吗？” 贺祈有些惊讶地侧头看许昉，许朝荣依旧沉默着。 贺祈很紧张，可他还是安抚似的用大拇指摩挲着许昉的手背，直直对上许朝荣探究的目光，轻声说话，“许叔叔，我很爱哥哥，我会对他好，会永远陪在他身边，请您相信我。” “您跟哥哥给了我一个家，让我拥有最快乐的童年，让我好好长大。在这个世界上，你们就是我最亲最爱的人。” “许叔叔，我想永远留在哥哥身边，也想叫您爸爸，可以吗？” 闻言，许朝荣忽然低下头，双手捂着脸开始低声啜泣。 这是许朝荣第一次哭。 很久以前，他在大雪天被客户赶走的时候，在赵孟欣夜夜不回家回来就对他甩脸色的时候，在被最好的朋友拖累入狱的时候，甚至于，在监狱被查出那病的时候，他都没有哭。 可当今晚，贺祈那样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忍不住掩面哭泣。 “好，好。”许朝荣声音颤抖，“好，你们在一块儿，好好的。” 他控制住情绪，擦完眼泪起身将他们拉起来，“决定了就好好在一起，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都别害怕。遇见什么事儿都要想着，哥哥爱小七，小七也爱哥哥，相爱的人别分开。” 许朝荣的泪水落下，他环住二人的脖子，轻轻与他们相拥，轻声说：“以后就永远都是两个人，好好在一块儿，好好过日子。” 许昉安静伫立着，良久，他将头枕在许朝荣的肩上，一一回应：“会的，会永远在一块儿，会永远爱对方，会好好过日子。” 许昉闭上眼睛，泪水低落在地板上，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像是在鼓励自己，他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害怕的。”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刻了，这一刻我一定是拥有了全世界。我有了爱，就有了铁甲，前方是什么样的路途，要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别害怕。 跟许朝荣摊牌以后，贺祈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许朝荣比他适应得还要快。 许朝荣：“小七？” 贺祈：“在呢爸爸！” 许朝荣笑，“跟哥哥在一起，受过委屈没有？” 贺祈仔细想了想，开始告状，“没有受委屈，但是他总是惹我生气。” “怎么回事？” “都是他说了算！家里没人权！他用钱侮辱我！” “哪里有。”许昉插嘴。 许朝荣：“小七说，哥哥怎么了，爸爸来评判一下谁对谁错？” 许昉笑笑起身，去给他们切水果。 贺祈：“他心虚了，不敢接受审判。” 许朝荣摸着下巴感叹：“我觉着也是。” 许昉：…………… 第五十七章 （破晓） 三人团聚，如同过去一样，他们在桂城过平淡安宁的日子。 许朝荣跟许昉在厨房忙活，贺祈想帮忙，就被许朝荣以厨房太小，小七进来太挤为由赶出去。 他们一起去超市采购，许朝荣还是像过去一样，习惯性拿一点小玩具放在购物车里，片刻后又想起，贺祈已经不是那个整天都要跟在许昉身后的小不点儿了。 第119章 他们在天气晴朗的傍晚去江边散步，许昉会从小贩的手中买下一个气球缠在贺祈手指上。 他们沿着江岸走，江面波光闪烁，太阳将落未落，天空与江水的颜色不断变换，从深红到桔黄，余晖落满整个夏天，时光恍若从未更迭。 唯一让贺祈在这种平静生活中感到警觉的，是许朝荣的咳嗽声。 他经常跟许朝荣说去医院看看，但许朝荣犟得厉害，说什么也不愿意，要么说小感冒很快就好，要么说没有必要。 贺祈就想着，那应该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可如今已经足足过去了半个月，许朝荣的身体状况却仍然没有半点好转，甚至越来越严重。 有时候在半夜，贺祈醒来，还能依稀听见隔壁传来的咳嗽声。 阒寂无声的深夜，万物都沉睡。 窗外的鸟儿还是歇息在那棵桂花树上，月光萧瑟明亮。 贺祈在黑夜中睁开双眼，他呆呆地望着窗外，那是唯一的光亮所在地，落在他眼里却很模糊，像是白乎乎的一团云雾。 不像月光。 他在心里数，一秒，两秒，三秒…… 这次许朝荣的咳嗽声持续了九秒。 贺祈翻身埋进许昉怀中，轻声叫他，“哥哥。” 没有得到回应。 在他以为许昉已经睡着，等不到回答自己也试图入睡的时候，头顶传来很轻的一声，“嗯。” 紧接着就感觉到许昉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后背，然后将他紧紧箍住。 “哥哥？” “嗯。”许昉的声音很低，但是很清晰。 贺祈：“你刚刚醒吗？” “嗯，刚刚醒。” 贺祈动了一下，“抱得我好紧，呼吸不了了。” 许昉松开手，开始轻柔地拍他的后背。 隔壁又传来一阵咳嗽声，这次声音很大，像是一直隐忍克制，到达临界点终于无法忍受的爆发。 许昉掀开被子起身开灯，两人皆是被光线刺得闭上眼睛。 “我去看看爸爸。”许昉拿了件衣服披上。 “我也去。”贺祈拉住他的手腕。 许昉回头看他，对方的脸上满是紧张和担忧。 他抬手抚贺祈的脸，柔声说：“嗯，好，别担心。” 两人站在许朝荣卧室门外，许昉抬手敲门，“爸。” 无人应答。 “爸。”许昉攥紧拳头，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 许朝荣还是没有应声。 许昉不做犹豫，直接拧开门锁开灯大步走到床边。 只见许朝荣紧紧攥着被子，身体蜷缩在一起，他大口喘着气，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许昉迅速将他扶起，给他披上外套，“爸，我们去医院。” “不…不用……”许朝荣伸手推他，不停摇头，吃力地开口说话：“我缓一缓，缓一缓就行了。” 贺祈跑出去倒了杯水进来，喂给许朝荣，“爸爸，我们去医院看看吧，重感冒可能变成肺炎，很难受的。” 许朝荣没说话，只是不停摇头。 贺祈的心揪成一片，他想再次开口劝说，许昉却突然说话，“小七，你先回去睡觉。” “什么？”贺祈疑惑看他。 “听话。”许昉低垂着头，一下一下拍着许朝荣的后背，“先回去睡觉。”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许昉的情绪丝丝缕缕都与贺祈的缠绕在一起，直到这一刻，贺祈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事情没有他想得这么简单。 他迅速串联了破碎的记忆片段。 早在他们去探望许朝荣的时候，他就开始咳嗽了，止不住地咳嗽，他那个时候说是支气管炎。 许昉也是从那次回来以后，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沉默着发呆。许昉赚钱一直都跟不要命一样，贺祈早就知道，所以他当时没有怀疑。 接许朝荣回家后，许昉也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他会花大量的时间带着许朝荣四处走，陪他说话，会说想吃爸爸做得菜，比起过去对什么都淡漠，做什么都冷静的许昉，他好像完全变了，变成了一个只想眷恋依靠父亲的孩子。 贺祈看向许昉握着许朝荣的手，他一时分不清，是谁在发抖。 他，在害怕吗？ “好。”贺祈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这个字，背过身的一瞬间，他的泪就落下来。 他太了解许昉了，他在害怕。 他的哥哥在害怕。 什么能让他这么害怕，他不敢再多想。 回到卧室，贺祈终于支撑不住，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他将头抵在膝盖上，低声抽泣。 片刻过后，大概是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急切地拿出手机看之前向瑾竹给他汇过来的钱。 泪水滴在手机屏幕上，贺祈用力擦了一下，但是越擦越多，到最后，他干脆放弃，近乎绝望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才再度响起声响。 “小七。”许昉站在门口，轻声叫他。 贺祈抬头，眼前还有些模糊，他已经止住了哭泣，但脸上满是泪痕。 许昉走到贺祈身前蹲下，抬手抚摸他的眼睛，声音有些哑，“怎么坐在地上。” ? 贺祈看着他，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落下，他倾身抱住许昉，“哥哥。 “嗯。” 第120章 “爸爸怎么了？” 许昉拍着贺祈的背，开口安抚他，“没事了，明天送爸爸去医院。” 贺祈重重闭上眼睛，抽噎着说话，“你说过不骗我。” 许昉没有应声。 贺祈就追问，“你忘记了吗？” 许昉说：“没有忘。” “说好了什么都一起面对，你忘记了吗？” “没有忘。” 贺祈推开许昉去看他。 发现许昉的眼眶很红，眼白已经泛出了一条条血丝。 贺祈心疼得用手指一点点滑过他的脸庞，哽咽道：“你没有忘记，为什么要这样？你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会让我跟你站在一起。” 许昉，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啊。 小时候你从来不骗我的，后来为什么总爱撒谎？ 贺祈的眼睛痛得厉害，他以为他长大了，就可以不再像过去那样，绝望地看着许昉一个人越走越远，让他一个人背负一切。 可许昉不愿意，许昉让他永远留在他身后。 可是啊，许昉，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这不是我们共同的家吗？ 贺祈静静看着许昉的双眼，哑声道：“你不是说，他也是我的爸爸吗？” 许昉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击垮，他近乎脱力地垂下头，泪珠大滴掉落。 “对不起，对不起……”许昉喃喃低语，“对不起，小七……” 贺祈将许昉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低头吻他的耳廓。 许昉不停地道歉，贺祈就一遍遍应声，“辛苦你了。” “辛苦你了，许昉。” “我来了，你不是一个人了。”贺祈一边说一边轻拍他的头，哄孩子似的一遍遍给他抚摸和亲吻。 他在许昉耳畔轻声说话，像是在鼓励自己，又像是在安慰对方。 “别害怕啊。” “别害怕，哥哥。” “会好起来的。” “都会好起来的。” 他一遍遍说着，直至黎明，此时天空还残留着几颗星星，夏风划破长久的宁静，有人还在睡梦中，有人已经开始新的一天。 贺祈侧头看向窗外，轻声说：“天亮了，哥哥。” 他们最开始是在桂城，许朝荣答应接受治疗，但执意留在桂城，哪里也不去。 当着病人的面医生不好说什么，只好跟家属商量，主治医师将诊断单拿给许昉看，劝说他，“你们也看到了，病人现在已经晚期了，只有去条件更好的医院才能勉强让病人不那么痛苦，执意留在这里，可能，可能甚至撑不过……” “唉。”医生叹了口气，有些不忍心再说下去，虽然生离死别对他们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但每次面对这种情况，还是会觉得唏嘘不已。 他们见过很多人因为付不起治疗费而被迫放弃自己最爱的人，有的人会号啕大哭，有的人会一个人默默蹲在角落垂泪。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还是去更大的医院吧。” 许昉垂眸接过单子，道谢以后就转身离开。 他提着刚买来的小米粥，站在病房外，许朝荣的咳嗽声一下急一下缓，落入许昉的耳朵中，像是一个人在走夜路时，远方突然传来的悲鸣。 让他恐惧，害怕。 他透过门缝朝里看，贺祈正在给许朝荣顺气，一勺一勺喂他喝水。 许昉抬手揉眼睛，随即推门进去。 “吃点东西吧，一天没吃。”许昉在床边坐下，开始拆饭盒。 许朝荣：“我吃不下，你们吃吧。” “多少吃点。”许昉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不吃扛不住的。” “好。” 许昉耐心地一口一口喂，一小碗快吃完的时候，他突然问：“为什么不肯接受治疗？” 贺祈坐在许昉身边，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袖，屏息凝神，看向许朝荣。 “如果不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甚至没有打算来医院，爸，为什么想放弃？” 许朝荣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地答着话，“是觉得没有必要，在里边儿，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治疗了一段时间，后面觉得没有必要了。” “现在留在桂城，挺好的。” “我就是不想…不想……” 许朝荣不说了，他有些吃力地抬手去握许昉的手，“顺其自然吧，有些东西，没办法的。” 许昉向来听许朝荣的话，唯独这次，他固执地摇头，“会有办法的，有希望的。” “我挣了钱了，能治。”许昉说。 闻言，贺祈也急切开口，“爸爸，我们去大医院吧。好不好？肯定可以治的。” 许朝荣低下头，出神地看着自己干枯的双手，有些恍惚，怎么变成了这样。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意气如灰，永坠暮年。 “爸，起码，看到小七毕业吧。”许昉说，“来参加小七的毕业典礼，好吗？” 许昉的声音有些变调，带着乞求与叹息。 “好。”许朝荣终于点头，“试一试吧。” 于是他们提前了回到临城的日子，将许朝荣转到临城一医。 病痛折磨让许朝荣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化疗已经进行到第二个疗程，现在他只能勉强下地活动。病情恶化得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快，现在许朝荣的每一天好像都是向上天借来的。 第121章 许昉心里清楚，早在很久之前，几乎就已成定局，他托顾忱槊问过很多人，没有办法的，许朝荣说治不好，许昉也知道，之所以那么执着地要将他送来医院，只是想减轻他的痛苦。 “哥哥。”贺祈递给他一个饭团，“把这个吃了就去休息会儿吧，今晚我来守。” “你明早不是有课吗？”许昉摇头，他的脸上满是疲倦，但还是竭力打起精神说话，“回去早点休息吧，这里有我，不用担心。” 贺祈在许昉旁边坐下，没说话，过了几秒轻轻握住他的手。 “那我跟你一起，我下午可以补觉。” “好。” 是夜，两人坐在病床边，今天许朝荣的状况稍稍好了一点，主动跟他们说饿了，贺祈就匆忙跑出去买吃的。 许昉给他倒牛奶，“明天开始我就要去上班了，不能每天来看你，找了个护工，你需要什么就跟她说。” “本来就不需要天天来的，你们忙你们的，我最近好很多了。”许朝荣说。 “昉昉，你现在在哪儿上班啊？”许朝荣想到什么 忽然问他，“上次来看我的那个小伙子，他说是你的同事，你怎么跟画画的人是同事？” “你大学念的什么专业来着，出来工作怎么没有找跟专业相关的？” “跟专业对口的工作不好找，赚得也不多，我现在在画室上班，挺不错的。”许昉将杯子递给他，“喝了睡一觉吧，别想这些。” 许朝荣没接，侧过头去，低低咳了几声，“赚钱很辛苦的，哪经得住这么花。” “有钱，存了钱。”许昉将杯子放回桌上，“我说了你别想这些，好好听医生的话，接受治疗。” 贺祈站在病房外，紧紧抿着唇。 正欲推门进去，里面又传来说话声。 “让你联系妈妈，你联系过吗？” 这句说完，就没了下文，许昉没有回答，许朝荣也没有再问他。 贺祈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推门进去，“买了银耳汤和青菜粥。” “好。” 等许朝荣睡下后，贺祈示意许昉出去。 许昉：“怎么了？” 贺祈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卡递给许昉，“这里面是之前我妈她们留下来的，还有些，你先拿着吧。” 许昉垂眸看向他的手，缓慢眨眼。 “哥哥，现在爸爸的事情最要紧。”贺祈看出许昉的忧虑，将卡塞进他手里，“你给我的钱，我存着，以后我就用那笔钱，很多的。” 许昉将卡捏紧，温声说：“小七，谢谢你。”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上次说的好好的。” “好。”许昉将贺祈揽在怀里，抬手顺他的头发，“这段时间可能有些忙，不能来接你放学了。” “没关系。”贺祈紧了紧手臂，“我留在学校多学点东西。” “好。” 走进深夜的医院长廊，大概能看见这个城市中最惘然无措的一批人。 他们有的来回踱步不停打电话，有的孤身一人蹲在墙头隐忍哭泣，有的甚至来不及脱下沾满灰尘泥土的外套长裤，大口喘气。 贺祈收回视线，靠在许昉胸膛上，问，“爸爸会不会知道你的事情？” “可能吧，没事。”许昉揉他的脑袋，安抚道：“别担心。” “好。”贺祈努力笑着去看许昉，试图让此刻的氛围不再那么压抑。 许昉低头看贺祈，环顾了一圈四周，确认没人在意他们后，迅速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小七，别担心我。” 第五十八章 (无二) “贺祈，你又出去啊？” “嗯，”贺祈穿好鞋背起书包，“晚上不用给我留门，我拿了钥匙。” “哦，那你别错过门禁了啊。” 贺祈应了一声，接起电话，“喂？好…我马上过来……” 宿舍中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好学生怎么也翘课？” “谁知道，好几天了吧，下午一下课就跑了。” “算了，管别人做什么，继续继续，缩圈了，快点儿……” 来不及了，贺祈在附近扫了辆单车，疾驰而去，连续拐过几个弯道后，遇到一个红灯。 他紧紧握着车把手，直视前方。 跳到绿灯的一瞬间，贺祈就踩下踏板，飞速前行。 八月的临城，迎面吹来的风全带着热气，汗珠顺着鼻梁流至他的唇上，贺祈抿了一下，抬手抹汗。 他在心里暗暗计算，已经做了六天的家教，一天一百二，店里去了三天，拿了三百块钱，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叫他。 很快就到达目的地，贺祈锁好车摘下书包，看见还在晃动的小猪挂件，他微微笑起来，长时间绷着的神色终于有所松动。 贺祈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小猪的头盔，“你都开上小电瓶了，我还骑着自行车呢。” 贺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刚好。 这活儿还是在大学群里面找的，说是给高三的学生辅导数学，来之前跟学生的妈妈联系了一下，对方委婉表示他的孩子基础可能比较差，需要他多费点心思。 他没想到这么差…… 高三了，贺祈第一天让学生做了份全是基础题的试卷，三十五分。 贺祈不礼貌但发自内心地问，“你中考数学多少分？” 第122章 “三十五。”男孩儿懒散地嚼口香糖，试图吹出泡泡。 “中考。”贺祈说。 “就是三十五啊。”男孩儿抽出一片口香糖递给他，“来。” 贺祈没接，拿起男孩儿的课本翻，“那你怎么进一中的？” 偏科？那一定程度上来说很厉…… “哦，我爸塞了钱。”男孩儿展开双臂画了个大圆，补充道：“巨多钱！！” 贺祈心里苦，人比人气死人，他累死累活地挣一百二，人家随便丢。 这么有钱，给我分点儿。贺祈在心里嘀咕。 “你们家这么有钱，怎么不给你找专门的辅导老师，特级教师那种？” “找过啊，一群闷着骚爱装逼的人，一张口我就烦。” 男孩儿翘起一条腿放在凳子上，“我说给我弄点年轻的生命，特意强调了最好要个漂亮姐姐，我妈肯定偷摸给我把这条去了。” 他看向贺祈，似是在仔细打量他，“但是你也不错，我很满意，我让你当我大哥。” 贺祈：？ 什么有的没的。 “快点学吧，你一点儿学不会我怕你妈扣我钱。” “哪能啊，她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你陪我玩儿，最近新出的那个游戏你知道吗？我……” 贺祈晃了晃头，不愿意再回忆起这段痛苦的经历，这比他在外卖店搞打包还辛苦。 今天又是整整两个小时，贺祈终于解脱，出门的一瞬间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贺祈滑动手机界面，视线定格在跟许昉的聊天记录上面，上一条消息还是许昉交代他好好吃饭。 两人有一周都没见过面了，每次去医院两人都刚好错过，许昉最近不在家，他也有事没回去，空闲时间总对不上，烦。 想给许昉发条消息，但不知道发什么。 更烦了。 他盯着屏幕出神，最终还是退出了界面，正欲锁屏，通知栏弹出来一条消息，贺祈顿时眼睛发亮，细看后发现是烧烤外卖店的通知。 “老规矩，今天来吗？” 贺祈吐出一口气，打字回复，“来。” 也好，贺祈想，先干活儿，别东想西想。 还有点时间，贺祈随便找了家店吃了碗面。吃完后贺祈歪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在心里感叹，牛逼，今天时间卡得都准。 烧烤的外卖打包店位于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面，<a href="https:///tuijian/kongjianwen/" target="_blank">空间很小，他站着干活的时候只能笔直地站着，想弯腰都弯不开，油烟不能完全排出，他只能在大夏天戴着口罩，又闷又热，头顶处有一个破旧的三片式大风扇嘎吱嘎吱转，感觉随时会掉下来。 贺祈总是忍不住抬头向上看，想着万一真砸他头上了，砸死了还好，砸的半死不活的，他该怎么跟许昉说呢。 贺祈用手肘捅了一下身边的男人，“兄弟，移过去点儿。”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估摸着掉下来也砸不到他了，才缓缓放松一点。还是别死了，还是想跟许昉活到一百岁再死。 凌晨一点终于下班，再过几个小时就得回学校。 贺祈想跟往常一样，随便找个网吧待上几个小时，走了几步又停住。 心底的叫嚣声越来越强烈，他太想见一见许昉了，给他一个吻，一个拥抱，或者只是拉起他的手，什么都好。 贺祈熟练地打包外卖盒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许昉在夜晚疲倦奔波的身影。 许昉，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是睡觉了还是在赚钱？ 有没有受气，有没有吃好饭？ 贺祈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柳池门外。 站在门口也能隐隐感觉到里面的热闹气氛，灯红酒绿，欢声笑语。 “小七。” 转身离开的一瞬间，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完了。 贺祈心里咯噔一声，慌张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油渍，然后迅速抬手整理头发，没敢转身。 直到许昉又叫了一声，“小七。” 贺祈快速眨眼睛，转身咧嘴笑，“哥哥，好巧啊，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想来碰碰运气，你还在这里啊……” 许昉看着他没说话。 “我刚刚跟室友在外面吃烧烤呢，我吃太多了想出来转转，他们先回去了。”贺祈指着自己胸前的污渍，“把我的衣服都弄脏啦，明天得洗……” 贺祈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许昉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没来拥抱他，也没有牵他的手。 贺祈用力攥紧拳头，上前一步，又退了回来。 许昉还是没说话，只是沉默着走近将贺祈用力按进怀中。他单手摸出手机打车，几乎是带着蛮力将贺祈推进车里，然后又拉着他上楼。 许昉重重甩上门，将上衣脱掉扔到沙发上，转身进了浴室。 贺祈还没反应过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站在原地没敢动，他黯然看向鞋柜上插着的干枯的小树枝，许昉细心地上了蜡保存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给它弄了个小花瓶，嫩绿清透，带着初春的生机。 贺祈不知道原因，许昉为什么如此钟情于它。 他后来送过许昉很多花，雅致清新的桔梗，鲜艳欲滴的玫瑰，纯白孤洁的百合，雍柔华贵的芍药，许昉都说很喜欢，但是都没有留下，枯萎过后便丢弃。 第123章 许昉出来的时候，贺祈还看着花瓶发呆，对上许昉冰冷的视线，他迅速别过眼睛。 长达十几秒的沉默后，许昉终于说话，“明天能翘课吗？” 什么？ 贺祈疑惑看他，不明白，但还是迅速回答，“可以的。” 许昉淡淡嗯了一声，经过贺祈的时候，瞥了他一眼，表情冷漠，语调也冷漠，但偏偏说出口的话重重砸进贺祈心里，他几乎怀疑听错了，许昉在说什么。 “洗，洗完跟我做。” 贺祈能感觉到许昉气得要命，今晚贺祈才明白许昉过去有多克制，听着动静他真的害怕床榻了，平安扣打在他的下巴上发出轻微弱小的声音，感觉要被捅穿了，md……但是不敢出声，以前能大骂大喊抓着许昉的背，现在都不敢。 在贺祈觉得自己可能马上就要昏死的时候，许昉却忽然停下来，半眯起眼睛低头看向他，眼神犀利，但又好似带着痴迷。 “疼吗？”他问。 贺祈无声流泪摇头。 “说话，疼不疼？”许昉掐着贺祈的脸，定定望着他。 “不疼。” “你能抱抱我吗？哥哥。”贺祈小声问，声音带着几分委屈。 许昉没说话，只是从他身体中缓缓退出。 贺祈想起身，试了一次没成功，干脆自暴自弃地躺着，许昉会来抱他的，他想，无论任何时候，许昉都会抱紧他。 果然，数十秒过后，许昉轻柔得将他捞进怀里，一下下捋他的头发，吻他发红的耳朵，吻他湿润的眼睛。 “不生气了吗？”贺祈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下次。”许昉说：“没有下次，下次我会生气。” 贺祈没应声。 许昉垂眸看向他，放低声音，“小七，答应我吧。” 贺祈忽然失声哭出来，他伸手紧紧环住许昉的腰。 “不哭了，小七。”许昉缓慢地顺他的背，“不哭了。” 良久，贺祈不出声了，许昉以为他睡着了，准备去关灯，怀中的人却突然开口，没头没尾地问：“为什么不扔？” “什么？” “光秃秃的树枝子。”贺祈的声音迷糊得像是在说梦话，“那么多好看的花，都没存下来，不喜欢吗？” “喜欢。” “那为什么……” 许昉掀过被子盖在贺祈身上，小声说：“不一样。” 桂花是不一样的，无二，唯一。 第五十九章 （相爱） 那夜过后，贺祈的生活好像又恢复如初，除了还是很难有机会见到许昉。有时候好不容易见上一面，许昉又被一个电话匆匆叫走。 贺祈好像又回到了高三的那种状态，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学习上，除了去看许朝荣别的什么也不做。 最后一节课上完，贺祈带上提前买好的水果搭车去医院，没想到在走廊遇到了许昉。 他低垂着头蹲在墙角，手指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哥哥？” 听见声音，许昉抬眼看向贺祈，眼底是掩盖不住的疲乏与困倦。 除此之外，贺祈还敏锐地觉察到了他比以往都要低落的情绪。 贺祈大步走上前在许昉身前蹲下，皱眉看向他手中，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许昉缓缓闭上眼，肩膀耷拉下来，将烟按在地上用力碾碎。 “没抽。”许昉哑着嗓子说话，“想试试来着，但是一口都没抽。” 沉默良久，贺祈抬手抚他眼角旁的小痣，轻声说：“可以试试。”他低头看被碾碎的烟，如果这样能放松好受点，也可以试试。 许昉却低低笑了一声，“吸烟有害健康，小七，这你都不懂。”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试过了，还是算了。” 许昉伸手拉起贺祈，左手手指滑过他的耳垂，“爸爸知道了。” 贺祈顿时觉得双脚有点发麻，反应都变得迟钝。 “知道……知道什么了？”他紧张地看向许昉。 许昉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知道赵孟欣没有管他，知道我辍学，知道我没有参加高考，知道我……”他没再说下去，转而道：“外公外婆今天来看了他。” 贺祈抓住不断揉捏着自己耳垂的手，将许昉的头扣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当时就应该想到，该来的都会来的，他们心存侥幸，生活却总是要跟他们绕着来，虚晃你一枪让你放松警惕，再实打实地刺中你。 “爸爸说了什么？”贺祈轻声问。 “没敢见他。” “还没进去见他。”许昉说，“还是有点害怕的。” 贺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拨弄着许昉的头发，小声安慰，“爸爸不会很生气的，他会理解你的。” “你有生气吗？”许昉闷闷的声音传来，落在贺祈的耳里，让他心头发酸，“当年你知道这些的时候，有生气吗？” 贺祈没说话，许昉就替他说了下去，“你没生气，你也理解我。” “可是你难过，自责，心疼。” “你孤身一人来到临城找我，没有责怪我，没有怨恨我。” “但是你很伤心，小七。” 许昉直起身体，平静地望向他，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眼角，“那个时候，见到你之前，我好害怕你生气了，会怪我，我总是想你不肯原谅我我该怎么办。” 第124章 “可你站到我面前，回身拉住我在我面前哭的时候，我只想你别伤心了，打我骂我都好，别那么难过。” 许昉的眼眶有些湿润，他低头吻了吻贺祈的眼睛，语气带着叹息与无力，“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让他少难过，少自责一点。” 又是长久的沉默过后，贺祈倾身拥抱住他，千言万语最终都只汇成一句话，“我陪着你，哥哥别害怕。” 贺祈没进病房，他站在外面屏息听里面的动静。 许昉进去后病房里依旧很安静，不知道是因为许朝荣睡着了还是两人都沉默着。 他有些不安地来回绞紧手指，过了很久，才隐隐约约听见谈话的声音。 但依旧听不太清楚，声音太小了。 病房内。 许昉垂眸坐在床边，给许朝荣倒水。 “咳咳……”许朝荣偏过头咳嗽，平息下来后，缓缓开口说话，意料之外，他没说今天的事情，说起了许昉小时候。 “你还记不记得，你八岁的时候，有一次校裤后面破了一个大洞，我都忘了是怎么破的了……” “被钉子刮破的。”许昉说。 “哦……好像是的，破了一块儿，回到家以后你什么也没说，就把裤子脱了换了一条。” “我寻思，你那裤子上面怎么缠着胶带，我就去看，结果发现你把破的那块儿粘回去了。”说到这里，许朝荣笑了一下，“我当时说什么来着？又忘记了……反正你没说话，一个劲儿吃饭。” 许昉还是低垂着眼，安静地听他说话。 “结果我就老觉得，你怎么坐在凳子上的时候，老感觉没坐实，问你怎么了你又不应声，晚上想给你补裤子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沾了一点点血，我就趁你睡着了偷偷看你的腿，发现破了一个大口子，还在渗血。” “咳咳咳……”许朝荣忽然又咳嗽起来，然后停顿了很久。 许昉起身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好了，多久的事了，别说了，先休息。” 许朝荣扯起嘴角笑，“睡不着，让我说会儿。” 他说话有些吃力，每说几句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 “后面我就给你擦药，嘱咐你要小心。” 这些许昉都记得，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他压根没放在心上。但许朝荣接下来说的内容，却是他不知道的。 “本来这事儿都过去好久了，结果有一天，我去接你放学，看见有几个孩子，把你围着，大声说笑。”许朝荣像是穿越回了那天，眼前就站着那样一群小孩儿，他提高音量，右手拍着床沿，“说你是没妈疼的人，裤子破了不会有人给你补，说你光屁股蛋儿，别跟你玩儿。” 许昉握住他的手，淡淡道：“好了，你跟一群孩子置什么气。” 许朝荣终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他用手捂住眼睛，似是还在回忆那天的场景，“你什么也没说，推开其中一个小孩儿走了出来，我就一直等你，等你跟我说起这个事儿，等你找我哭一哭，闹一闹，骂我啊，骂你妈妈啊……就闹一闹。” 原来是这样，许昉想，难怪那一年许朝荣突然问他要不要转班，转去跟沈遥川他们一个班，他觉得没有必要就没应。 “小孩子知道什么，我又没受什么欺负。”许昉说，“遥川小意他们都在，我也不是没有朋友，这有什么。” 许昉给许朝荣盖好被子，“别乱想了，睡一觉。” 许朝荣的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流下，呜咽出声。 “我就想好多事情啊，心里不舒坦。” “我现在居然开始怨恨你妈妈，这么好的小孩儿，给他点爱怎么就不行啊……” 许朝荣几度哽咽，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但还是最怨恨自己，怎么就没好好照顾你，怎么就让你、受那么多苦……” “怎么光想着这些，”许昉打断他，“你怎么不想想，小时候你给我买过多少东西，好吃的，好玩儿，别家小孩儿没有的，你全给我买了，多少人羡慕我。” 许昉笑着说：“我哪儿有你说的那么惨，多少孩子没爸没妈的都安稳长大了。我有你，还有个弟弟，有朋友，有个温暖的家，不缺钱花，书念得又好，长得也不赖吧，我多幸运啊，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得那么凄惨可怜？” 许朝荣只是摇头，眼泪滚滚而下。 “昉昉，我们回去吧。” “治不好的，我们回桂城吧。” 许昉颤抖着伸手，给许朝荣擦眼泪，“乱说什么，你好好听医生的话。” 许朝荣不应，只一遍遍重复，“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 出病房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贺祈还在外面等着。 许昉：“太晚了，回去睡觉吧，我也回去。” 贺祈点头说好，大概是怕他担心，许昉一直在找他说话，问他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念书，有没有交到朋友，有没有跟陈土土他们联系过…… 贺祈一一回答，很默契地不再问今天的事情，像往常一样，笑着说饿了，许昉就带他去吃宵夜。 刚回到家里，贺祈就环住许昉的脖子跟他接吻，伸手一件一件地脱掉他的衣服。 贺祈在浴室里很耐心细致地做着扩张，他希望这样能让许昉做得更顺利舒服一点，他也做好了再疼上个几天几夜的准备，但出乎意料，许昉今天做得格外温柔。 第125章 在清理完之后，许昉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低头亲他的眼睛。 “睡觉了，小七，晚安。” 贺祈还精神着，半调笑半认真地问，“许昉，你被夺舍了，今天都不像你。” “太轻了？”许昉笑，“下次用力。” 许昉轻拍他的头，“不要想着用这种方式安慰我，做爱是因为相爱，不是为了发泄。” 想到什么，许昉轻咳一声，不自然道：“上次不一样，你瞎闹，我就罚你。” 许昉的声音很轻，似花瓣落于湖面，飘荡沉浮。 “但希望你知道，你在我身边，我就没那么害怕，也没那么难受了。” “以后别这么想，小七。” 贺祈将头紧紧埋在许昉胸前，翁着鼻子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贺祈说，“我也爱你。” 第六十章 （希冀） 许朝荣说要回去，许昉考虑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没让。 顾忱槊跟傅瑜各找关系托人拿药，也了解到一点，确实没得治了，但是如果坚持吃药化疗也还能再拖一段时间，回桂城的话……他们没说完，许昉也能知道，早晚的事情。 赵写意前天换了份新的工作，从原来的公司辞职考去了文物局上班。 顾忱槊美其名曰在柳池组局庆祝一下，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主要是想让许昉透个气，散散心。 “哟，咱们这儿第一个公务员诞生了，听说这个可难考了。”顾忱槊举起酒瓶，冲赵写意笑，“厉害！恭喜啊。” “过上了我的梦中生活。”傅瑜也笑，“我昨天还做梦梦见我退休了，在家躺着钱从天上来，醒过来发现面前一堆乱七八糟的画稿，烦得要死。” “我目前倒是清闲，但我进去之前想着还是得做出一番成绩的，现在发现太难太难。”赵写意耸耸肩，“尽人事，听天命吧。” 她说完便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许昉，对方一杯杯喝着酒，头也没抬。 大概是感觉突然安静了，或者觉察到几人炙热的目光，许昉放下杯子，抬眼看向他们。 许昉:“干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眼神也有点飘忽。 顾忱槊：“喝醉了？” 许昉晃了晃头，继续一杯杯灌酒。 顾忱槊想再说什么，却忽然传来一阵音乐声。 “你想去很多地方，可一个人不敢，我会拉着你手……” 是许昉的手机铃声，他从衣服口袋中摸出手机，眯起眼睛看来电显示，看清后，他有些慌张地抹了把眼睛，低沉温柔的男声还在继续唱着，铃声快结束的时候他才按下接听键。 许昉扯起嘴角笑，竭力让自己听起来轻松高兴些，“小七？” “刚刚没听见，出来玩儿了，跟你小意姐姐她们。” “好，好，明天我来接你……” “好，晚安小七。” 挂断电话的一瞬间，许昉的眼睛就再度黯然下来，像是很累很困，他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哑声说：“趴会儿，困了。” 顾忱槊看着他，几秒过后，利落地脱掉外套起身披在许昉身上。 “送你回去吧，回去睡。” 许昉抬手摆了两下示意不用。 傅瑜微微叹了口气，“你们先回去吧，我等等送他。”他侧头看向另外两人，“我送他回去，跟他聊会儿。” 闻言，两人默契地不再多问。 临走的时候，许昉突然出声叫住他们，“等会儿。” 他轻微弓起背在身上找着什么东西，最终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纸盒，递给赵写意，声音依旧很困倦，却带着几分欣慰，老父亲似的开口，“小意出息，继续努力啊。” 赵写意垂下眼睛看他，许昉像是累到了极点，随时都能睡过去，他将头枕在自己的臂弯上，举在半空中的手有些不稳。 赵写意迅速接过小礼盒，抓住他缓慢垂下去的手，轻轻放在桌上。 她说谢谢，许昉没应声，可能真的睡着了。 顾忱槊抬脚转身走，“走吧，送你回去。” 赵写意嗯了一声，转头对傅瑜道：“麻烦你了，傅大哥，我们先走了。” “好。” 柳池也快要打烊了，店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傅瑜坐在许昉身边安静地看着手机，他没打算叫醒许昉，这大概是他难得的休息时间。 但许昉睡不踏实，没一会儿就醒了，他迷茫地抬头看向傅瑜。 “傅大哥？” “嗯，我送你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傅瑜收起手机，起身将他扶起。 许昉半躺在副驾驶上，现在已经没什么睡意了，但是眼睛还有点模糊，他从衣服里拿出平安扣，仔细端量，傅瑜从余光里扫见他这个动作，像是受到了什么触动，眼神明亮起来，他轻咳一声，将话题转到正事上。 “周医生昨天给我来电话了，说你单独约他去了茶馆。” 许昉手中还把玩着平安扣，闻言，他将眉毛压得很低，眼中恢复了一点清明。 “周医生没跟我说别的什么，就是嘱咐我跟你聊聊天之类的，这点职业操守他还是有的。”傅瑜感觉到许昉的不满，迅速补充，如果许昉失去对心理医生的信任，不愿意再去咨询或者接受治疗，那就麻烦了。 许昉淡淡嗯了一声，像是不愿意多谈这个。但是傅瑜问什么，他还是一一回答。 第126章 傅瑜：“最近很不舒服吗？” “还行，有点失眠。” “头晕吗？” “有时候会吧。”许昉将平安扣捏在手心，凉凉的，但莫名却让他内心感到平静，“我拿了药，还是放在画室的老地方。” 傅瑜歪头看了他一眼，“你还是不打算跟他说吗？” “没打算。”许昉终于松开平安扣，侧头看向窗外。 “万一他知道了……” “先瞒着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念书就够累了，不想再让他操心这些。” 他不想让贺祈知道这些事，也不敢让他知道。 很多东西到现在他自己都不敢面对，他更不让贺祈去面对。 “没事的，傅大哥，别担心。”许昉笑了笑，“别光说我了，让我八卦八卦吧，你跟那谁怎么样了？真不考虑考虑啊？” 傅瑜的耳垂泛起红，有些羞赧地勾唇笑起来，他第一次在谈起这段感情时，语气是难得的放松，“在考虑了，快了吧。” “嗯？还要等？” “就是想正式一点，明天不就过中秋了吗？约好了一起出去逛逛，那个时候再说吧。”傅瑜的嘴角还轻扬着，像热切盼望着跟心上人会面的人，眼里满是希冀。 许昉皱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明天居然到中秋了，难怪贺祈今晚会突然给他打电话问明天能不能一起吃饭。 “怎么了？”傅瑜看向许昉，“晕车吗？” “没有，就是在想，时间过得挺快的。” “是啊，是很快。” 许昉想再给贺祈发个消息，但是想来这个点儿他应该也睡了，再三思考后，还是放弃了，点开他的朋友圈看。 背景换成了他们在临城游乐场用拍立得拍下的那张照片，两人离得很近，但又没有紧紧贴在一起，贺祈的笑容中带着点局促，许昉依旧很平静地看着镜头。 许昉开始翻贺祈的朋友圈动态，最近的一条还是他们一家三口在桂城一起做桂花糕，他发了三张照片，一张许朝荣跟许昉在厨房忙活的侧影，一张三人的自拍合照，贺祈站在中间紧紧环着两人的肩膀，笑得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还有一张是桂花糕的特写，配文是简单朴实的好开心。 许昉笑出声，温柔地看向照片上的人，抬手滑过照片上笑得灿烂的脸。 傅瑜也在想事情，他跟顾忱槊暧昧拉扯太久了，情侣该做的可以做的都做了，外界都以为两人早就在一起，但一直没确定关系，明天过去，两人可能就彻底转变身份了。 送回许昉以后傅瑜直接驾车回家了，经过路边发现有花店还没关门，老板伏在桌上不知写着什么东西。 他推开玻璃进门，女人头也不抬地说打烊了。 “您好，我就想问问现在可以预订吗？” 听见声音，女人停下手抬头看他，大约是被傅瑜优越的外表跟气质吸引住，定定看了几秒后女人才扬眉笑道：“可以啊，明天来拿吗？” “嗯。”傅瑜思索几秒后说，“明晚七点我来拿。” “要什么？” “九十九朵玫瑰。” 闻言，女人失望地看了他一眼，还想借机搭个讪呢，没戏了。不过无所谓，男人嘛，乐子而已，搞钱重要，搞到了马上养弟弟去了。 “行。”女人起身递给他一张单子，“电话号码姓名都留一下。” 女人抱胸站在旁边看着面前高大俊朗的男人一笔一划地写字，想了想又问，“要写卡片吗？写得话顺便把想写的留在纸条上。” “不用了。”傅瑜收好笔，直起身体笑看面前的人，“把花包得好看点就可以。” “哈哈哈，放心吧。”女人大笑，“不会影响你甜蜜的恋情。” 傅瑜心里甜得发胀，他很期待很紧张，一直到入睡前都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错过的未接来电。 第六十一章 （枯萎） 这是贺祈第一次不在桂城过中秋，有点不习惯，但只要能跟许昉在一起，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他们原本定的时间是晚上，贺祈知道许昉平时忙，想让他好好休息半天，但不知道为什么，许昉早早就给他发消息说中午来接他。 贺祈单肩背着书包一路狂奔到校门口，远远看见许昉蹲在马路对面跟一个挑着篮子卖东西的老爷爷说话，左手还握着一小束玫瑰。 过了一会儿，许昉从老人手中接过袋子缓缓起身，抬眼的一瞬间便直直对上贺祈炙热明亮的视线。 贺祈弯起眼睛笑，跳起来大幅度挥手。 许昉挥了挥手中的玫瑰作为回应，贺祈便大步跑至他身前站定。 “这是什么啊？”贺祈指向他手中的塑料袋，许昉还没来得及回话，一旁的老爷爷就开口说：“大石榴！好甜好甜！” 许昉笑出声，将手中的花递给他，“石榴，前几天不是念叨想吃？” “哎呦哎呦哎呦……”蹲在地上的爷爷似是感到不可思议，一边扒石榴皮一边说话，“你等的是个小男孩儿啊，我以为你拿着花等女朋友呢。” 闻言，两人都有点尴尬，尤其是贺祈，耳垂瞬间就见红了。 “小年轻，整挺浪漫呢。”老人似是见惯了大风大浪，连连摆手，“朋友也是可以送花的嘛，好朋友啊，也不比情侣差多少是不是？我就有个认识了四十多年的老伙计，我们每次见面他也会给我带点小礼物嘛，自己喂的土鸡嘞，山上摘的果子啊………” 第127章 两人强忍着笑听老人絮絮叨叨说了十几分钟，终于忍不住胡扯了一个理由跑了。 贺祈弯腰单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看向许昉，“去哪儿玩儿啊，好朋友？” 许昉笑着拍他的头，“老伙计，你说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贺祈笑得直不起腰，“我说——” “我们回家做饭去吧，然后再去看看爸爸，怎么样？” “嗯？”许昉大抵没预料到贺祈会这么说。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做过饭一起吃过饭了，今天可以吗？想吃你做的的红烧鱼。” “好啊。”许昉笑着牵起贺祈的手，晃了一下，大声道：“买菜去！” “好嘞！！” 许昉在厨房忙碌着，贺祈端着许昉刚刚拌好的黄瓜往嘴里塞，感觉到外面有点声响，他开窗朝外看去，结果一瞬间被斜飘进来的雨淋湿。 “卧槽！”贺祈咒骂一声迅速拉紧窗户。 “怎么了？”许昉听见声音匆匆出来，手都没来得及擦干。 “下大雨了，这天气也太奇怪了吧，昨天看天气预报还说没雨呢。” 许昉抽了几张纸给贺祈擦脸上的雨水，“估计得大降温了，厚衣服还有没有？” “多着呢，你去年给我新买的衣服我都还没穿。” “嗯，别感冒了，冷的话把帽子围巾都戴上。” “知道知道。”贺祈笑着去吻许昉，“别一天天拿我当小孩儿。” 这场雨来得实在是有些突然，正欲出门的傅瑜只得折回卧室找出一把伞，经过落地镜的时候，他侧眼看了一眼自己，依稀记得上次这么精致打扮还是那人过生日的时候。 他不禁浅笑起来，走近镜子前微微弯身，抬手将胸前的东西拿出来仔细打量，是顾忱槊在新年第一天送他的平安扣，他还记得二人在车里说过的话。 “你什么时候愿意彻底接受我，就什么时候戴上它吧。” 这个答案可能来得有点迟，但好在不算晚。 叮叮。 短促的消息提示音将傅瑜从回忆中拉出，他打开手机看，是顾忱槊发来的消息。 “下了大雨，我来接你吧，餐厅订好了。” 傅瑜迅速回消息：“不用，按约定好的，先去柳池碰面。”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好，我马上到，等你。” 傅瑜有些迫不及待地前往花店拿花，他的裤腿沾了点雨水，女人见到他笑出声，“这么大的雨，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都做好被你鸽的准备了。” “不会的，预订了哪有不要的道理，更何况，大雨也不影响送花。”傅瑜笑。 “得了，你坐会儿，这就给你包，很快。” 傅瑜点头找了张凳子，坐下的一瞬间，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他没做犹豫，迅速按下接听键，话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真不用来接我，我马上就到，你无聊就先去喝点儿……” “小瑜？”熟悉又陌生的男声传来，打断傅瑜的话，那么清晰的落尽他耳朵里，连带着分崩离析的记忆。 “是我，小瑜……” 顾忱槊在柳池等了半个多小时，傅瑜还没有来，雨越下越大，他不免开始担心起来，急促的铃声让他的心跳变得更快 “顾大哥，是我，你晚上跟傅大哥来我们这儿吃饭吗？我跟哥哥做了很多菜。” “好，我们等等就过来。”掐断电话，顾忱槊想给傅瑜打过去，但害怕他下雨天开车分心，最终还是选择发消息，刚打开聊天界面对方的消息就先他一步弹了出来。 “抱歉，临时有点事，可能得晚点到。” 正欲问个清楚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让顾忱槊稍微安心了一点。 “见面再跟你细说，你去画室等我吧，你有钥匙，饿了就先吃点东西，楼上的冰箱里放了你爱吃的面包跟饼干。” 顾忱槊弯起嘴角，回了个好的可爱表情包，然后简单给贺祈说明情况，让他们自己先吃，不用等他俩了。 “我怎么感觉他们今天要干大事儿呢？”贺祈放下手机，张嘴含住许昉喂过来的葡萄。 “可能吧。”许昉叉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昨天傅大哥提了一嘴来着。” 闻言，贺祈八卦起来，拖着凳子靠在许昉身边，“细说细说……” 大雨停歇，路上的行人已寥寥无几，狂风吹倒了路障，有流浪的小猫躲在垃圾桶里瑟瑟发抖。 顾忱槊一路晃悠走到了他常常订花的那家店里。 “唉？顾老板。”年轻老板起身热情地打招呼，“这大雨天还来啊？打个电话的事儿，我们直接送去了。” “雨停了不是。”顾忱槊抬手拍衣领，扬眉道：“本来想着让你们送的，不知不觉走到这儿了干脆自己来取了。” “这样啊，那老样子？” 顾忱槊环视了一圈四周，沉思道：“来点惊喜吧，以你的审美包一束最好看的出来。” “顾老板这么信得过我啊。” 顾忱槊挥了下手，扔下一张卡，“信你，我出去抽根烟。” 还有点风，刚打出来的火一下又没了，顾忱槊懒洋洋地靠着墙，低头抬手笼住火苗，水珠顺着墙上的爬山虎滴落在他的耳廓上。 火星隐在一片黑暗之中，不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然后他听见两声短促的鸣笛声。 第128章 侧头望过去的时候，车刚好停下，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抱着一大束花走下，这个角度只能模糊看见他的侧脸，有点熟悉的脸，但是想不起来是谁。 没过一会儿，车上又走下一个人，高大的身影将对方挡得严实，只能隐约看见对方手里也抱着一束花。 玫瑰？顾忱槊多看了几眼，挺浪漫，他徐徐吐出一个不规则的烟圈，闭眼思索同样爱玫瑰的那个人。 再睁眼的时候那两人还站在原地没动，不知在说什么。 顾忱槊觉得有趣，勾起嘴角看着他们的动作。 约莫又过了几分钟，被遮挡住的人抬脚转身向前走去，另一个男人紧随其后，走入了那家奢华安静的餐厅。 顾忱槊的视线紧紧锁定在穿白色西装的男人身上，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 火星落在顾忱槊的右手无名指上，他有些迟缓地蜷了一下手指，缓缓抬头看餐厅的招牌。 荡舟餐厅。 顾忱槊呆滞苦涩地扯起嘴角，低头看向脚下的一滩泥水，夜间太凉，他打了个寒颤，又有大滴水珠滚落进他的衣领中，这次他向旁边微微移动了一下。 他几乎是颤抖着拨下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张口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哑，“你在哪儿呢？什么时候回来？” “抱歉啊，可能还得要一会儿，你困了吗？困了就先睡会儿吧……” “你今晚回来吗？”顾忱槊打断对面的话。 “回来，忙完就回来，今晚就在画室凑合一晚上吧，然后明天我给你做早餐吃，再一起出去逛逛。” 挺好。 “好啊，等你。”顾忱槊垂下睫毛，泪珠便直直落下，无声融合于脚下的泥水之中。 他仰头猛地深深吸上一大口烟，呛地不停咳嗽，似要把肺咳穿，眼泪也咳出来。 “顾老板，包好了！”店里传来声音，顾忱槊重重闭上眼睛，抬手抹了把脸。 年轻的老板看着面前跟刚刚判若两人的男人有些惊讶，“顾老板，怎么了？”顾忱槊却没回话，只是直直看向他怀里抱着的花，称赞道：“很好看。” “是啊，这可是……” “送你了。” “啊？”年轻老板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送给你，这花。”顾忱槊勾唇笑，拍了拍年轻男人的肩膀。 对方受宠若惊，磕磕巴巴地问，“您，您不送给您的……” 顾忱槊佯装没听见，转身推门离开。 送什么？送给谁？ 他有更好看的花了，不是吗？ 或许从一开始，他喜欢的就不是属于自己的玫瑰。 而他，也永远没有办法得到那个人的玫瑰，一支都得不到。 第六十二章 （永无） 傅瑜回到画室的时候，屋里漆黑一片，只有月亮投射进来的模糊光亮，他以为顾忱槊已经睡下了，结果走进房间隐隐看见有人坐在地上，吓了一大跳。 “顾忱槊？”他迅速开灯走至床边，顾忱槊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刺眼的光。 傅瑜这才看清，他是仰躺在床边的，面前还丢了七八个烟蒂。 傅瑜想伸手去扶他，被避开了。 “怎么了？喝多了？” 顾忱槊睁眼抬头看面前的人，怔怔看了一会儿，视线定格在门口的鲜花上面。 “几点了？”大概是因为吸了太多烟，顾忱槊的嗓子又闷又哑，似是没指望听到回答，他自顾自地抬手看时间，喃喃道：“两点了啊……” “你怎么了？起来，去床上躺着。”傅瑜伸手去拉他，这次顾忱槊没躲，他用力将傅瑜往下拽，对方没站稳跌跪下来。 两人隔得很近，傅瑜还能闻到顾忱槊身上浓烈的烟草味和酒味。 顾忱槊迟缓地看向傅瑜的脖子，良久，他伸出另一只手绕着缠在脖颈上的黑线划了一个圈，然后，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顾忱槊紧紧握着白色的小石头，愈来愈用力，像要把它捏碎，手上的青筋也愈发明显。 “花呢？”顾忱槊忽然出声。 傅瑜：“什么？” “他送你的花，怎么没带回来？”顾忱槊抬眼直直看向傅瑜，“你送给他的，他也没收吗？” “才两点，回来这么早？” 傅瑜如遭雷击被定在原地，连眨眼都忘记。 顾忱槊突然扯着绳子继续向下拽，傅瑜反应不及，后颈被绳子勒得生疼。 “说啊！”就两秒，顾忱槊很快松手，转而双手掐着他的肩膀，眼底猩红一片，大声怒吼，“这就是你说的有事？” “去见别人戴着我送的东西干什么！？” “你回来又是干什么？你不是应该跟着他走吗？不是应该跟他睡上一晚吗？” 一连串的质问，逼得傅瑜胸口闷痛，他说不出话，所有的情绪都化作泪水滚滚而下。 “哭什么啊？”顾忱槊扯起嘴角笑，用力擦去他的泪水，“这不是你一直在等的吗？” 傅瑜猛地摇头，抓起他的手，“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他想用力抓住对方的手，却因为一直在发抖使不上力气，“我可以解释，你听我说好不好？” “我在花店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他说他离婚了，明天就要出国，不会再回来了，只想最后再见我一面，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我已经不爱他了，他说他只是想最后再见我一面，最后再……” 第129章 “傅瑜。”顾忱槊抽出手，那双总是饱含笑意的眼睛第一次盛满浓烈的委屈与难过，“他想最后再见你一面，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去见他，不是因为你也想见他最后一面吗？” 傅瑜微微张着嘴，迟钝地摇头，否认道：“不是的。” 顾忱槊撩起眼皮看向门口的玫瑰，傅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急急开口，“我就是在花店接到电话的，那不是给他的，是我原本想送给你的——” “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顾忱槊皱眉看他，心痛得不能自已，“到现在，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我们在一起纠缠这么些年，你最后跟我说一句实话！都不愿意吗？” “你心里有放不下的人，我认了！” “好！那我不再缠着你了行吗？你现在又说这花是给我的？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傅瑜？” “不是…”傅瑜的肩膀剧烈颤抖着，“我没有骗你。” 顾忱槊不再说话，只有傅瑜重复着的话语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我没有骗你，我跟他早就没有关系了。” “好，那你回答我。” “你为什么去见他？” “我们不是早就约好了吗？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过中秋，为什么你推了我们的约会也要去见他？” “为了你们所谓的最后一面？” 傅瑜答不上来。 房间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顾忱槊的眼神逐渐暗沉下来，他悲怆地望着面前哭得伤心的人，果然，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得不到一个回答。 按照他的性格，他现在应该说，傅瑜，你可以滚蛋了，我不陪你玩儿了。 可他说不出口。 他内心有截然不同的想说出口的话。 他想说我看过你十几岁的心愿了。 他很想问问，那你也可以爱我吗？ 多可笑啊，他现在在这儿讲爱，过回以前的日子不好吗？如果爱上一个人，需要他失去自我，以这样卑微的姿态，有什么必要？ 所以他只是愈加平静地看着傅瑜，将他的手推开，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地说：“无论是因为什么，不重要了。” 顾忱槊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再次扫过他洁白无瑕的脖颈，最终定格在他胸口的平安扣上，良久，才轻声开口，“傅瑜，太晚了。” “算了吧，我们。” “我累了。” 傅瑜已经不再哭了，他身上的一切仿佛都凝滞，感受不到心跳，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他看不清离他越来越远的人，他的大脑空白一片，越来越沉，只在最后一秒，依稀听见那人破碎的话语。 “我走了，你当我没来过这里。” 没来过这里，也没来过你的生命里。 “我也当你没有回来过。” 天光乍明，顾忱槊推开门的一瞬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便打在他毫无生机的脸上，他迟缓地眨眼，眼眶干涩发酸，走出几步又回身抬头看，独独刻了一个月亮形状的牌匾比阳光还刺眼。 也好，新的一天来了。 以后谁也不欠谁。 站定几分钟后，顾忱槊拉开车门猛踩油门绝尘而去。 一路飞驰到柳池门口，他踩急刹停下。 关门了。 他侧眼看向门口，突然变得很暴躁，开始猛砸方向盘，拳头已经红肿一片，他还是没有停下。 终于，在余光扫到挡风玻璃前的小柴犬摆件时，他疲惫地趴在方向盘上崩溃大哭。 顾忱槊：“你放这玩意儿干什么？” 傅瑜：“省得你每次出个门都要抓着我陪你。” “让小家伙代替一下我，我不在的时候，就让他陪着你。” 第六十三章 （昭昭） 事情的发展态势跟许昉和贺祈想象中不一样，甚至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去了。 许昉跟贺祈已经连续几天没在柳池见到傅瑜了，许昉在画室也没再见过顾忱槊。 他们的怪异状态让许昉这种不怎么八卦的人也忍不住好奇，明里暗里问了几次，什么消息都没得到，傅瑜倒是有时候会有意无意地问起顾忱槊，问完便开始发呆。顾忱槊则自始至终都缄默不语，甚至在昨天直接离开了临城，临走前只跟许昉扔下一句出去散散心。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贺祈百思不得其解，躺在藤椅上晃，这把躺椅是许昉前几天从傅瑜画室里运过来的，听他说傅瑜好像是准备换个地方待一段时间，这边的门面先转让出去。 “怎么一个二个的都要走？”贺祈直起身体坐好，冲着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大喊，“许昉，他们怎么回事儿啊？你不说都要确定关系了？这看着感觉——” 感觉彻底没戏了啊…… 许昉这次没有打趣贺祈瞎操心，他将手中的菜放到桌子上便顺势坐了下来，轻叹了口气，“我也奇怪，大概是吵架了吧，我们也不能做什么，还是得看他们自己。” “我昨天还打视频咨询了小意姐，她老难过了，说据她多年的经验来看，多半是没戏了，但要努努力，也有一点点可能。”贺祈一脸惆怅，很快又补充道：“不过我相信他们，这些都是成功的必经之路，最终结果一定是好的！” “我们都不知道人家为什么这样了，哪能猜到结果。”许昉起身去厨房查看锅里的东西，“给他们点儿时间吧。” 第130章 “我们先吃饭，吃完去医院看爸爸。” “好。”贺祈点头应声，仰天长叹，“唉，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两人吃完饭便直接去了医院，许朝荣今天状态不错，许昉带去的饭菜他吃了一小半，还鼓起精神跟他们聊了几句。 “小七快放寒假了吧？”许朝荣眯起眼睛笑看他，贺祈忙伸手覆在许朝荣干枯冰凉的手上，轻轻点头回答，“对，快了。” “今年回去过年吗？昉昉？”许朝荣转而抬头看向许昉，故作轻松笑道：“大过年的就别在医院待着吧。” “嗯，你好好养病，过年我们就回桂城。”许昉垂眸看他。 “去江边吗？”许朝荣笑，“看看烟花去。” “去。”许昉一边收拾吃完的餐具一边回话，“不过跟以前没什么变化，年年都是那样。” 许朝荣：“年年景不改，岁岁人常在嘛。” 两人等许朝荣睡下以后才离开，贺祈又小声说饿了，许昉笑他是食物的过道。 “我这是消化好！”贺祈不满。 他们没打车，沿路走回去，许昉给贺祈买了一袋菠萝包，又买了一盒芋泥蛋糕，贺祈边走边吃。 天气越来越凉，临城一到冬天就总爱刮大风，许昉看向贺祈被吹得扬起的头发和乱颤的睫毛，笑了笑，“小七，冷不冷？” “好吃好吃好吃！”贺祈跟他同时开口，叉着一小块蛋糕往许昉嘴边递。 “不冷不冷。”他弯起眼睛笑，又问，“你冷不冷啊？” 许昉张嘴吃掉贺祈喂过来的东西，答道：“不冷。” 贺祈想到一出是一出，咋咋呼呼的，“对了，去年你买的那个情侣款的羽绒服，我们还没穿过呢，今年回去过年刚好可以穿。” “好啊。” 过年。 说起这个，贺祈突然想到许朝荣跟许昉的对话，开始担忧起来，“爸爸现在这种状况可以出院吗？” 许昉抬手将他环住，轻轻点头。 “可是医生不是说……” “小七，你知道爸爸为什么那么抗拒来临城吗？”许昉打断他。 贺祈拿着叉子的手滞在空中，许昉便伸手去握，将他的手包在手心里。 贺祈心里隐隐有答案，但是不敢说。 “他怕回不去了。”许昉替他说出来，声音平静，“小七，很多事情，其实是无能为力的。” “很多老人，病人，撑不过冬天。” 许昉垂眸看向路面，风将枯叶卷起，在他们脚边盘旋。他痴痴看着凌乱飞舞的枯叶，一瞬想到落叶归根这个词。 平时读起来再寻常不过的一个词，现在却觉得饱含了太多凄凉与苦楚。人到最后，大概都想安定下来，找个可以落脚的地方。而大部分人所渴望的归处，恰恰是他们的来处。 “我不敢赌，也不想再骗自己。” “早晚都要面对的事情，我不想再自欺欺人地过下去。” 许昉说：“所以这次我听他的，带他回家。” 贺祈吸了吸鼻子，硬生生将泪憋回去，风刮在他脸上又冷又疼，吹得他眼眶干燥酸涩。 “不想这些。”许昉将手掌上移，贴住他的脸侧，转移话题，“下次出门戴好口罩。” 贺祈点头，抽出手将叉子放好，然后再次紧紧牵住他，“我都听你的，无论怎么样，我们一起陪爸爸过好每一天。” “好。”许昉笑应。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几声猫叫，在空旷的街道上听起来很清晰，两人齐齐转身。 贺祈正欲弯腰去摸，许昉忙拽紧他的手腕。 “它从哪儿冒出来的啊？”贺祈乖巧地收回手，看向这只黑灰色的小狸花猫。 许昉也不知道。 “它是不是饿了？”贺祈又问。 像是听懂了贺祈的话，小猫喵喵叫了几声作为回应，然后就趴了下去，不再发出声音。 贺祈低头看手中的蛋糕，喃喃道：“这个你也吃不了啊。” “算了，走吧。估计是看见有人就跟上来了。”许昉说。 没料他们刚走出两步，小猫又在后面叫了两声，这次声音比刚刚小了很多，它紧紧跟在他们后面走。 贺祈侧眼看向许昉，对方马上知道他在想什么。 贺祈：“它好小，一点点大。” 许昉叹了口气：“我们现在养不了。” 小猫仰头看着他们，眼珠又亮又圆，就是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它走上前蹭了蹭贺祈的裤腿，贺祈又侧眼看向许昉。 许昉无奈。 “我给顾忱槊说一下，让他帮忙找个住处，如果有人愿意收养也可以。” 闻言，贺祈喜上眉梢。 “不过得先带它去医院看看。”许昉迅速补充，“打完疫苗再说。” “好啊好啊。”贺祈蹲下身子跟小猫对视，“希望你是健康的小猫，这样就可以给你找个家了。” 贺祈抬头看许昉，兴奋道：“先给它取个名儿！” 许昉失笑，“要叫什么？” 贺祈定定思索了几秒，咧嘴笑道：“昭昭。” “好不好？” 许昉愣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是哪个字，很快反应过来笑道：“我的儿子？” 贺祈笑盈盈地说是，然后侧身低头跟小猫说话，“叫你昭昭，好不好？” 第131章 “昭昭，希望你跟许昉一样，明亮，健康。” 许昉静静看着一人一猫，听到这句话，他的眸色暗下去，眼底浮现出缕缕失落。但他隐藏得很好，贺祈再次看向他的一瞬间，他就扬起嘴角笑，“好名字。” 去医院之前，看着小猫病怏怏的样子，贺祈还怕真有什么病，结果医生说就是饿了，很健康的小家伙。 贺祈长长舒出一口气，“太好了，我就知道。” 许昉收回手机，抬手弹了一下贺祈的脑门儿，“还有个好消息。” “什么！？”贺祈惊喜地问。 “跟顾忱槊提了一嘴，他说他可以接过去养。” “啊？”他养？贺祈觉得稀奇，怎么想也觉得不靠谱。 许昉看穿他的心思，笑笑说：“放心吧，他家里以前养过猫，能养好，而且他大概现在缺个精神支柱，正好跟昭昭作伴。” “也是。”贺祈点头，“那我们先把昭昭送到宠物店待一段时间，等顾大哥回来了我们再送过去。” “可以直接放在这里。”刚刚帮忙做完检查的医生笑着开口接话，“等过几天正好给它打疫苗，小猫之前一直待在外面，放在这里可以找专业的人帮忙调整一下生活习惯。” 贺祈下意识看向许昉，对方微笑点头，他便马上说：“好啊，那按您说的。” “昭昭，你乖一点。”贺祈弯腰跟洗得干净顺滑的小猫说话，眉眼都透着喜悦，“我跟爸爸明天再来看你。” “喵——” 第六十四章 （平行）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接小猫，原本准备年后回来的顾忱槊突然提前回来了。 “这什么？”许昉接住顾忱槊丢过来的东西，捏着像一个小瓶子。 “我妈腌的霉豆腐，拿着吃吧。” “你回家了？” 顾忱槊嗯了一声，自顾自地开始脱衣服，只剩最后一件了也没见他停下来，许昉忙伸手捂住贺祈的眼睛。 “啧，至于吗？”顾忱槊停下动作，白了他们一眼，将外套丢到沙发上。他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根烟正欲点燃，顿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喵—喵——” 三人齐齐看向沙发旁边的小窝，差点忘记这个小东西了，这才是今天的正事。 顾忱槊不知道上哪儿弄了个奶黄色的毛毯，昭昭在上面滚来滚去，然后惬意地舔爪子，最后缩成个小团子。 一小点儿，可爱死。贺祈总是这么说。 “昭昭！”贺祈起身去逗他，抬手指向顾忱槊，“快看你的干爸爸。” ？ “什么玩意儿啊？”顾忱槊嘴角抽搐，“谁是爸爸？” 许昉应声举手。 顾忱槊：“这不是我的猫？” 贺祈：“算是吧。” 得。 “你们两口子就是把我当工具人呗。”顾忱槊也走上前去看猫，“你刚刚叫它什么？” “昭昭。”贺祈含笑去摸它的肚皮，热热的，还软乎。 “日召昭？” “嗯。” 顾忱槊直起身体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贺祈，“你取的吧？” 贺祈:“是啊。” 顾忱槊又重复了一遍，念叨着，“昭昭。” 阳光明亮，日初新生。 “挺好。”他歪头看向许昉，忽然笑出声，“是挺像你儿哈。” 许昉没应，起身准备离开，招呼贺祈，“走吧，小七。以后可以经常来陪昭昭玩儿。” 顾忱槊：“这就走？去哪儿啊？” 许昉斜视过去，放在以前，他根本不会搭理他，但今天他不仅耐心回答了，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去画室，找傅—大—哥—” 果然，许昉话还没说完，顾忱槊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沉。 贺祈一边偷偷打量顾忱槊的表情，一边伸手去拉许昉，“快走吧，快走吧，感觉他要揍人了。”贺祈靠近许昉小声嘀咕。 许昉没动，回握住贺祈的手，过了几秒，扔下一句别难过，振作点儿就带着贺祈离开了。 公交到站，离画室还有几步路，贺祈拉起许昉的手晃了晃，问出了憋了一路的问题，“为什么你让他别难过啊？” 贺祈不解道：“我看傅大哥更不好受一点啊。” 许昉停下来给贺祈整理衣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毛茸茸的口罩给贺祈戴上，一切做完，他盯着口罩上的蓝色小兔子满意地笑，然后隔着口罩迅速亲了贺祈一下。 “好可爱。” 贺祈弯起眼睛再次去抓许昉的手，“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闻言，许昉乖巧地敛去笑意，一脸严肃看向前方，回答贺祈抛出来的问题。 贺祈以为许昉是猜到了什么，知道什么内情才那么笃定，因为他将顾忱槊看作是被甩方去安慰。 结果许昉却说：“所以等等我也这样安慰傅大哥。” 贺祈猛地转头盯着他看，没了？ 许昉了然补充，“这样不会出错，而且还能在他们面前刷刷对方的存在感。” 贺祈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他，逼得许昉失笑刮他的鼻子，叹了口气，然后正色分析，“因为小矛盾暂时性分开的人，往往遇见对方都要呛几句，没事儿还要跟身边的人打趣打趣这个人。” “因为其中一个人犯了大错误分开的，要么是伤心欲绝，要么是恨不得把对方挫骨扬灰。” 第132章 “至于和平分开的人，再见起码也能和和气气打个招呼。” 贺祈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们都没有。” “嗯。”许昉点头，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画室，他像第一次路过这里时那样抬头看向牌匾，有些遗憾地说：“所以可能是误会，也可能是错过。” 不敢爱的人鼓起勇气的时候，向来轰轰烈烈去爱的那一方的热忱已经被消磨殆尽。 有人明白得太晚，有人又抽身得太早。 注定不能圆满。 贺祈也抬头看，静静听许昉说完，他忽然想到他们第一次去旅游时，许昉在山顶遇到的那个女孩儿。 她说，希望相爱的人能够勇敢在一起。 后来爸爸也总说，相爱的人别分开。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这样。 但是他从一开始就忘了，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比如那个女孩儿和她的恋人，比如顾忱槊和傅瑜。 能够遇见一个合适的人走完一生，还始终幸福快乐，本来就是小概率事件。 一次误会，一场错过。 就能将爱与记忆永远尘封。 “进去吧，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来了。”许昉轻声说着，随即推开了画室的大门，今天主厅里依旧空无一人，他自然而然地牵着贺祈往楼上走，不出所料，傅瑜在休息室待着。 前段时间许昉来看他，他要么窝在床上睡觉，要么趴在桌子上，四周杂乱地摆着各种画稿，今天却端端正正地坐在窗前，面前摆着画架，聚精会神地画什么。 看到他们，傅瑜收笔笑着打招呼，“来啦，坐。” 看见傅瑜这样，许昉更担心了，大哭大闹一场都好，这种强撑着没事儿的往往最可怕，但傅瑜闭口不谈他们的事情，许昉也无能为力。 在顾忱槊那儿他可以没事噎他几句，在傅瑜这里却行不通，好不容易才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又陷入了新的泥沼。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啊？”傅瑜起身给他们倒水喝。 “过两天就走了。”许昉看向他，“你呢？什么打算？” 傅瑜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呢，我先回老家陪我妈住上一段时间，她最近天天念叨我。” 回老家？这俩人还真是…… 闻言，贺祈急忙开口问，“还回来吗？” “回，肯定回。等过段时间，再重新办个画室。”傅瑜应声，转而对许昉说：“到时候你还来上班，可别被撬走了。” “哪能呢！”许昉还没说话，贺祈就替他回答，“傅大哥一声令下！我们随叫随到！” 两人都被他逗笑，傅瑜的眉眼舒展开来，挥了挥手，“饿了，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去我们那儿吧。”贺祈说：“之前不是说要给傅大哥做饭吃吗？你尝尝我的手艺，我觉得比许昉还要好，你看。”他绕到许昉身前，举起两只手比八的手势，然后在许昉身前上上下下比划，“我每次做的他都吃光了，给他喂胖了一点点，之前瘦得心疼死我了，现在是个健康的小伙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傅瑜大笑着比起大拇指，“小七厉害，要不我们以前怎么老说许昉好福气呢。” 傅瑜说完这句话就突然停下，贺祈跟许昉也意识到他说了什么，我们，还有谁，不言而喻。 “那个，那我们就……”贺祈慌张转移换题。 短短两秒，傅瑜恢复如初，假装无事发生，边向外走边自然地接话，“那我们听你的，走吧，让我今天吃顿丰盛的。” “走吧。”许昉牵起贺祈的手走在后面，贴近他耳边悄声问，“我真胖了？” “是你以前太瘦了。”贺祈小声回话，“现在刚刚好。” 末了又补充，“帅得没边儿！” 第六十五章 （朝荣） 客子久不到，好景为君留。 西楼著意吟赏，何必问更筹。 …………… 才刚写下几个字，许朝荣就觉得有点吃力，后面是什么来着？他有点忘记了，得了病，记忆也越来越模糊。 “咳咳咳……”许朝荣放下毛笔，抬手按住胸口，他弯曲着身子蜷起来，好像这样能减轻一点痛苦。 病房内很安静，只有他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窗外狂风肆虐，骤然增大的咳嗽声被淹没在阵阵风声中，这反倒让他觉得安心了一点。 许昉站在走廊墙壁内侧愣神，迟迟没有进入房间。医生反复劝说最后的日子不要再让病人折腾，安心休养。 “喂？”许昉走远接电话。 “嗯，嗯……好。” 没过一会儿，顾忱槊就带着贺祈来了。 “出院手续办了？”顾忱槊问。 许昉：“没，现在去。” 顾忱槊了解许朝荣的身体状况，昨天晚上得知他们要回桂城，想着坐车转车许朝荣的身体肯定受不住，提出开车送他们回去。 许朝荣东西不多，许昉去办手续，贺祈跟顾忱槊帮着收拾，没两下就收拾好了。 “爸爸，我们要回去啦。”贺祈蹲在许朝荣身前，握住他的左手，许朝荣右手手里还捏着一张纸，不知道是什么。 许朝荣现在瘦得真只剩一把骨头了，他回握住贺祈，笑着看他，从胸膛中挤出个好字。 “好了，收好了吗？”许昉推门进来，粗略环顾了一圈四周，确认没有遗落的东西。 第133章 “走吧。”许昉背起许朝荣向楼下走。 天气预报说临城今天会下雪，但到现在也还没下，只一个劲儿刮着干风，又冷又躁，估摸着又是假的，临城本来就不是会下雪的城市。街上行人稀疏，偶尔路过几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许昉不敢让许朝荣在这种环境下多待一秒，大步却谨慎地迅速将他放进车里。 “饿不饿？”许朝荣半躺在车上，不知是太困还是太累，睁不开眼睛，听见许昉问话，他只是微微摇了下头。 许昉垂眸看向他手里攥着的纸，想抽出来，但他攥得太紧，像是害怕有人抢走一样。 “爸，东西给我。”许昉小声说，“不会丢的。” 闻言，许朝荣就松开了手，许昉将叠得整齐的纸展开看。 原来是句诗，许昉松了口气。 他爸估计有好多年没握毛笔了，手使不上劲儿，写出来的字一下很飘忽一下又很重，要仔细看才能看懂写得是什么。 他记得许朝荣以前写得一手好字，很小的时候，他在书房写作业，许朝荣就在旁边陪着他，有时候他会看书，有时候就会练练字。 许昉的字也写得好，就是全靠许朝荣教他，他都快忘了，自己也有好多年没握过毛笔，上一次还是他读高中的时候。 许昉在心里重复默念着纸上的字，这是他爸过去最爱的一首词。许昉第一次知道这个，就是许朝荣教他念，给他一句一句翻译，然后解释，末了告诉他，得空的时候多读读诗词，会让他有很多收获。 那个时候他们有大把时间，他捧着书看，偶尔跟身边的人交谈几句，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后面他们父子两人都再没时间看这些，要不是今天看见这张纸条，许昉都快忘记以前还有这么一段时光。 更意外的是，许朝荣居然还记得。 病情一天天加重，许朝荣最近过得很糊涂，医生说是因为肺癌形成了脑转移，在脑瘤的压迫下，患者的记忆力就会衰退。 他忘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有时候许昉来看他，他还要迷茫地看很久，才开口说：“哦，是你啊，昉昉。” 然后又问，“妈妈呢？” 许昉将纸重新仔细叠好，放进口袋里，他突然觉得，是不是应该和赵孟欣联系一下。 桂城下着鹅毛大雪，大雪将群山覆盖，好多路段都结着厚厚的冰，一路上有很多车歪歪扭扭的停在路边，有的甚至冲进了路边的沟壑里，看得让人心惊。饶是顾忱槊过去酷爱跟朋友飙车，也没试过大雪天在山路上飞驰，幸好他早有准备，换上了雪地胎，不然还得停下来临时买链条上链条，到家不知道得多晚。 但害怕许朝荣不舒服，顾忱槊一路都尽量稳妥一些，他开得很慢，到家的点不算早，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到了？”似有所感，许朝荣醒来轻声问。 “嗯。”许昉接过贺祈递来的毛毯，裹在许朝荣身上，“到家了。” 顾忱槊怕他们有事需要帮忙，在桂城住了几天，许昉在快年关的时候把他赶走了。 “大过年的，在我们家待着可没饭给你吃。”许昉关上车门，挥了挥手，“路上小心，到家报平安。” “好。”顾忱槊心知许昉是不想耽搁自己，他便顺着他，只道：“有需要随时找我。” 送走顾忱槊，许昉跟往常一样，买菜做饭洗碗。这段时间，许昉跟贺祈都是轮流守夜。最开始许昉夜夜都在照顾许朝荣，贺祈犟脾气，不肯单独去睡，非得陪着一起，好说歹说最后两人找了个折中的法子，一人休息一天。但其实大部分时间，许昉躺在床上，根本合不上眼。 例如此刻。 他掀开被子起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又没接。 他有些烦躁地抓头发，在脑海中简略地组织语言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直到两天后才收到回信，那边说，“知道了，有机会会回来。” 早该想到的，就不该对她抱有期待，眼不见为净，许昉干脆地将短信删除。 “哥哥。” “嗯？” 贺祈端着碗走过来，眉睫低垂，苦闷地说：“爸爸又没吃，这两天一点都没吃。” “药吃了吗？” “吃了。” 许昉点头，心疼地看向贺祈，抬手抚他的眼睛，“是不是又没休息好？先去睡会儿。” 贺祈摇摇头，放下碗，双手环住许昉，将头搭在许昉肩膀上，轻声问，“阿姨还是没接电话吗？” “嗯。”许昉揉他的头发，安抚道：“没事，可能这个号码她没用了。” “听话，去睡会儿。”许昉说，“都有黑眼圈了，不是还要照顾爸爸吗？你要是没休息好怎么打起精神照顾他？” “哥……” “听话，去睡会儿好不好？我睡不着，今晚我来守。” 最终贺祈还是听了许昉的话，许昉送他上楼睡觉，然后端着一杯牛奶进了许朝荣的卧室。 许朝荣醒着，半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许昉坐到他身边他才回过神，缓缓转头看他。 “把这个喝了吧。” 许朝荣摇头，“喝不下。” 许昉便不再多言，将牛奶放到床头柜上。 许朝荣静静看着他，沉默良久，开口叫他，“昉昉？” “嗯。”许昉扶着他让他躺好，细细盖紧被子。 第134章 “我昨天又做梦了，梦到你小时候。” 许昉垂眸接话，“你不是说睡不着吗？” 许朝荣扯起嘴角笑，“那就不是梦，可能是我自己想的吧。” “嗯，梦到什么了？” “梦到…你刚刚出生的时候……”说着说着，许朝荣又开始剧烈咳嗽，“咳咳咳咳咳……” “好了，先不说了。”许昉迅速起身给他拍背顺气，“不说了。” 许朝荣重重咽了口口水，固执地摇头，“再不说，我怕没机会了。” 闻言，许昉便不再劝他，重新坐回去，紧紧抓着他的手。 许朝荣病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用力从身体里往外挤出的，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了他喋喋不休，他思索了几分钟，才吃力开口，挑最重要的事情说。 “我梦见，你刚刚出生的时候，你总是哭，旁人都劝不住。可我一抱你，你就不哭了，举着小手冲我笑。”许朝荣笑起来，“我就想啊，这个小家伙，是上天，送给我的小太阳吧。” “旁人都说你性子冷，养不熟。” “可他们压根儿不知道，你是最善良温暖的好孩子。” “爸。”许昉叫他，声音里带了点颤。 “嗯。”许朝荣的脸上洋溢着浓烈的幸福，他抬手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牛奶，“我答应你把这个喝了，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许昉缓慢眨着眼睛，重重点了下头。 许朝荣顿了顿，再次开口：“昉昉，爸爸最初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能都站在光亮里。” 说到这里，许朝荣侧过头去不再看许昉。 过了很久，他才回过头继续念叨，浑浊乏力的眼睛认真看着面前的人，断断续续地说话。 “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几天，但其实就是下一秒就要死了，我也不怕。” “爸爸不害怕。”许朝荣紧紧盯着他，抓着许昉的手愈加用力，“所以你也别怕。” “好。”许昉应声。 “等这次结束，你就跟小七，开始新的生活。”他笑笑，艰难道：“你好好过新的人生，也算应了爸爸给你取的这个名字。” “好。”许昉点头，泪水低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又应了一声，“好。” 还有三天，就又要迎接新年了。 桂城这么些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人们早早地开始置办年货，布置装饰。家家张灯结彩，喜气欢腾。 “明天去江边走走吗？”许朝荣问他。 许昉：“你想去我们就去。” 许朝荣笑了笑，枯槁憔悴的脸上扯起皱纹，像一把枯朽的木头。 第六十六章 （冰雪） 人能否预知自己的一生呢？ 许昉无法知晓，但当许朝荣坚持要回桂城的时候，他猜他爸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未来。 许昉找出轮椅，跟贺祈一起扶着许朝荣坐好，然后给他腿上盖了块毛毯。 许朝荣吃力地抬起眼皮，看向面前两个穿着同款羽绒服，摆出同样表情的年轻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贺祈推着轮椅缓慢走，许昉在旁边撑着一把大伞，雪花落在他的左肩，融化。轮迹印刻在雪地里，很快又被大雪淹没。 有路过的熟人向他们问好，“这大雪天带爸爸去哪儿啊？” “四处逛逛，家里太闷了。”许昉说。 熟人应一声，弯腰跟许朝荣打招呼，“老许最近好点了吧？” 许朝荣笑笑点头说好点了。 一路遇见很多熟人，大家都要上前关心一番，许朝荣就笑着一遍遍重复道：“好些了。” 贺祈垂眸看着许朝荣的发顶，手指紧紧抓着把手，直到骨节泛白才脱力，他侧头看向许昉，对方的眼睛似乎聚焦不了，只是空洞地看着前方，不知道是在看路，还是看皑皑大雪。 过了几秒，许昉侧头与他对视，安抚似地笑笑，小声问他，“小七，饿了没有？” 贺祈摇头说不饿。 许昉将伞又像他们这边偏移一点，伸出左手给贺祈拢了一下围巾，“昨天买了鱼，晚上回去烧着吃。” “好。”贺祈弯腰在许朝荣耳边小声问，“爸爸饿不饿呀？” 许朝荣笑着摇头，末了又点点头，“饿了，晚上回去吃哥哥做得鱼。” 贺祈弯起眼睛笑，开心应好。 一路无言，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 江边空无一人，雪花落进水中很快又融化，他们来时的路再度被雪花覆盖住，只能依稀看见几串很浅的脚印。远山与江水相接，远远看去，天地都被笼罩在一片纯白之中。 岭头云似盖，岩下雪如尘。 桂城的雪年年都很大，但今年似乎格外肆虐持久，贺祈想，再继续这样下几天，桂城很快又要跟其它地方隔绝开来，山路陡峭，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还有两天就又要迎接新年了，他想，回去的时候要去店里买两个红包，今年给许昉和爸爸包个大的，讨个吉利。 “爸爸，冷不冷？”贺祈蹲下身子，倚在许朝荣身边。 许朝荣不知在想什么，低垂着头，没有回话。 良久，他侧头看向贺祈，吃力地抬起手去抓他的手，贺祈忙回握住。 “小七。” 贺祈应声，“我在呢。” 第135章 他怔怔地看着贺祈，仿佛在确认面前的人是谁。 “小七，有好好念书吗？” 贺祈如鲠在喉，艰难地弯起嘴角笑，“有呀。” 许朝荣又问，“哥哥呢？” “哥哥有没有对你不好呀？” 贺祈猛摇头，泪水滴落在层层堆积的大雪之中。 “好了，过两天再来。”许昉开口说话，“等等冻感冒了。” 许朝荣却疑惑地抬头看向他，“今天怎么没人？” 许昉：“什么？” “跨年啊，怎么没人来了？”许朝荣自顾自地小声说话，“等看完烟花表演再回去，小七这次考得好，看完烟花，回去给他买小蛋糕……” “爸爸？”贺祈心里一紧，红着眼眶叫他。 “哎。”许朝荣像是突然有了精神，撑直身体，看向贺祈，“小七哭什么？妈妈是不是又打你了？” “没事儿啊，我让哥哥把你接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别哭了，乖孩子。”许朝荣抬手擦去他的泪水，又转头跟许昉说话，“傻站着干什么？我们去看台上，要准备看烟花了。” 许昉静静看着他，过了很久，他轻轻叫了一声，“爸。” “嗯……”许朝荣又仰躺回去，好像刚刚简单的几句话已经抽去了他全部的精力。 “爸，睁开眼。” “嗯……”许朝荣应声，却依旧紧紧闭着双眼。 许昉突然将伞递给贺祈，扔下一句等我回来，便转身飞快跑远，贺祈被定在原地，一手紧紧抓着轮椅把手，一手撑起雨伞，直到许昉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他才移动了一下身体，蹲到许朝荣身前。 “爸爸？” “嗯……” 许朝荣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去抓什么东西，贺祈干脆将伞斜插在轮椅上，伸手包住他的手，“爸爸，你想做什么？” “小七？”他的声音已经虚弱到极点，贺祈几乎听不见。 “是我。” “哥哥，哥哥去哪儿了？” 贺祈抹了把眼泪，哽咽道：“爸爸让他去给我买小蛋糕，他很快就回来了。” “哦。”许朝荣轻轻点头，“好。” 贺祈用拇指轻轻刮他干枯的手，“爸爸，你先别睡，哥哥马上就回来了。 “嗯，嗯，好…”这几个字几乎是从许朝荣鼻腔中哼出，说完，他便又闭上眼睛。 贺祈抬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像是已经沉睡过去的人，他僵硬地张嘴，风便刮进他的喉咙中，干疼不止。 “爸爸？” 许朝荣没应声。 贺祈大口呼气，泪水滚滚掉落，他又试探性地开口，提高音量，“爸爸。” “嗯……”声若蚊蝇。 贺祈松了口气，一侧头，便看见许昉抱着一个大花盒在漫天飞雪中奋力奔跑，然后在距离他们还有七八米远的地方停下。 “爸爸，快看，哥哥回来了。”贺祈转动轮椅，给许朝荣调整了一下姿势。 “好，回来了就好……” 许昉连头上的雪花都来不及拂去，就迅速蹲下掏出打火机点火。 “咝——砰——” 烟花像是在耳边炸裂，许朝荣掀起眼皮，微微仰头看着天上。 “又、又是新的一年了…”许朝荣笑。 贺祈大滴落泪，却依然笑着，轻声应和：“嗯，新的一年。” 他与站在不远处的许昉对上视线，那人孤寂笔直地站在风雪中，烟花在他头顶绽放。 贺祈也仰头看烟花，有一片雪花落进了他眼眶中，和着温热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爸爸，看完烟花，我们就回家，好不好？”贺祈问。 无人应声。 贺祈呆滞地低头看向轮椅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许朝荣又睡了过去。 直到烟花快燃尽，他也没有醒来。 “爸爸，回家了。”贺祈松开手，去抱许朝荣，对方的手无力垂下，偏头倒在他怀中。 贺祈终于克制不住地发抖，他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破掉的地方像连着心脏，泪水沾在唇上，轻微的刺痛传进身体里，心脏绞痛不止。 他边哭边叫怀中的人，回答他的是最后一朵烟花绽放的声音。 贺祈双眼模糊一片，一抬头便看见许昉缓慢地一步一步走来。 七八米的距离，他却好像走不到尽头，这样短的一段路，是自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往后蔓延铺展开来，许朝荣成为他父亲的漫漫长路。 贺祈忽然有一种预感，他觉得许昉可能走不到这里了，或许下一秒就会倒下。 但许昉走过来了，他面无变情地站定在他们面前，然后缓缓蹲下，去触碰许朝荣的身体。 他颤声说：“爸，醒醒。” “回家了。” 天地又归于宁静，只有雪花还在飞舞。 “咝——砰——” 江对岸忽然燃放起焰火，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耀眼的烟花在那头绽放。 漫长，盛大。 后来听说是有人在求婚。 许昉轻轻握着许朝荣的手，耳边风雪掠过。 他没听到远处的烟火声。 记忆溯洄，他听到的是十年前许朝荣轻轻教他一字一句念书的声音： 客子久不到，好景为君留。 西楼著意吟赏，何必问更筹。 第136章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 浩荡，百川流。 第六十七章 （葬礼） 贺祈预料的没错，今年桂城的雪下得尤其大，大雪封山，顾忱槊他们的车开不进来，链条跑坏了三副，一群人推着上来的。 许昉跟贺祈将许朝荣火化后才通知一些熟人，原本他们没打算说的，许朝荣生前不喜欢吵闹的环境，他们想安安静静地送他最后一程。 况且，恰逢新年。 他们不想在这种时候打扰别人。 但许昉再三考虑后，最终还是想着，许朝荣在世的时候，无论是他跟贺祈的朋友，还是他爸的朋友，都帮了不少忙，他的一生走到尽头，于情于理应该让这些人知晓。 许昉没想着让他们来送葬，但许朝荣下葬那天，通知到的每一个人都来了。 他们选的墓地在城北，整个桂城离他们家最近的一块墓园。 连续下了四天大雪之后，桂城终于在新年的第二天迎来第一束阳光。 风和日暄，碧空万里。 封穴的时候是贺祈去确认骨灰盒是否摆放好的，这几天他跟许昉忙前忙后，许昉没表现出悲伤，也没显露出不舍，他跟过去一样，遇到任何事情都冷静，沉稳。 贺祈哭得眼睛红肿，许昉还会耐心地煮两个鸡蛋，一个给他吃，一个剥了壳给他在眼圈四周滚一滚。 领到骨灰盒的时候，许昉也只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抬手在上面擦了擦。 贺祈很早以前看到过相关的说法，说很多人在最亲的人离世的时候往往不会表现出巨大的悲痛。因为人体为了保护自己，会压抑这种悲痛，可能要等很久以后，在某一刻，才突然反应过来，原来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以为许昉现在就是这种状况。 可后来发现不是的。 当工作人员大声宣布要封穴的时候，许昉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小步，他看见了。 “哥哥，走吧。”旁人已经离开多时，在许昉第四次弯腰去看墓碑上的照片时，贺祈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他。 “好。”许昉应声，牵起贺祈准备转身离开。 一回头，却看见最该，也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贺祈皱眉看向不远处手捧着鲜花的女人，与他们对上视线，赵孟欣缓步站定到他们面前，眼眶带着点红。 许昉看着她的样子，胃里突然翻江倒海，连续几天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却产生奇异的饱腹感，恶心，想吐。 贺祈盯着赵孟欣看了几秒钟，想绕开她带着许昉走，“哥哥，我们回家。” “好。” “等一下。”赵孟欣忙伸手拉住他。 许昉像是触电一般用力甩开她的手，呵斥道：“滚。”大概是反应过来这是哪里，许昉压低声音警告她：“滚，带着你的破花儿滚。” 赵孟欣先是被他吼得一愣，随即很快回过神来，僵硬地扯出一个难堪尴尬的笑容。她仍不忘维持着她固有的体面，带着一股施舍高傲，不容置喙的语气开口：“我来看看他，看完就走。” 许昉只觉得这些天所有的情绪都一并涌来，慌张，着急，悲痛，怨恨，他猛地伸出手拽起赵孟欣的手臂，用蛮力拖着她向外走。赵孟欣反应不及，手中的鲜花重重落在地上，贺祈害怕许昉一冲动伤着自己，急忙跟在他身后。 直到走出墓园，许昉才将她松开，赵孟欣没站稳，险些摔倒在地。贺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许昉，暴戾，凶狠，眼中熊熊燃烧的烈火似要将面前的人与满腔恨意一并烧成灰烬。 许昉重重喘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侧头看向贺祈，温声说：“回家等我。” 贺祈心知有些事必须要面对，也必须做个了结，于是他点头应好，转身离开，临走的时候轻轻捏了一下许昉的手。 但他没走远，走到许昉看不见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他掏出手机，查看学校导师发过来的消息，这段时间太忙，几乎与外界完全失联，他简单回复了一句，便开始仔细阅读他拜托老师找来的资料。 “你没有资格来。”许昉开门见山，冷冷看着对面的人。 在拉扯的过程中，赵孟欣的头发被扯乱，她难得失态，却依旧冷静，只重复道：“我来看看他，看完就走。” 许昉死死攥着拳头，直直看着她。 赵孟欣被他看得不舒坦，嗤笑出声，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像笑又像哭，“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啊？我跟他好歹夫妻一场，认识那么多年，还一起生了个这么优秀的儿子，是吧…我来看他，于情于理——” “赵孟欣。”许昉冷声打断她，一字一句，化作匕首，直直插入赵孟欣的心脏，“你配吗？” 赵孟欣神色一滞，这样尖锐的话语，来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她承受不住。 她终于撕下自己精致的皮囊，目眦欲裂，失控叫喊出声，“我不配？我有什么不配！？我嫁给他！我明明不想结婚可还是嫁给了他，我有什么不配？我还给他生了一个孩子！” “许昉！我生了你！我是你妈妈！你知道生孩子有多疼吗？你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吗？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妈。 她居然还知道她是他妈妈。 许昉眼中的悲愤与怨恨悉数褪去，眼底浮现出嘲讽与讥笑。 第137章 赵孟欣被他这样盯着，良久，终于崩溃，“你凭什么这么怪我？我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我有什么错？我不想被婚姻被孩子束缚，我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她像在极力辩解，“我就是想过得好一点……” 许昉平息下去的怒火再度被她这句话勾起，他怒吼道：“你还有脸说？你想过好的生活！我爸不想吗？我不想吗？ 你不想结婚，不想要孩子，你为什么不说！！？你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你们结婚以后没有孩子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赵孟欣，这么多年，你总是觉得我和我爸拖累了你，想方设法把责任推到我和他身上。” “你一边享受他的好，一边又把他当作你追求自由的绊脚石，好啊，我爸坐牢了，没人对你好了，你终于可以拍拍屁股走了，现在他不在了，你假惺惺地来这里做什么？” “去过你的好日子啊。” 一连串的话语重重砸向赵孟欣，她冷静下来，不再歇斯底里地吼叫，也不再质问指责。 两人僵持了许久，赵孟欣回神迟钝地整理乱掉的头发，想要转身离开，许昉没让她如愿。 这就开始觉得痛苦了？ 许昉拦住她，一字一顿，给面前这个随时可能会再次崩溃的可怜女人致命一击，“但凡在过去的任何一天，你回来，我都愿意叫你一声妈。” “我会让你看他，会让你送他最后一程。” “但你没有。”许昉哑着嗓子发问，“你不知道他在等你吗？” 赵孟欣缓缓抬头看许昉，倏地落下眼泪，毫无预兆。 “他在监狱的时候，以为你帮衬着我们，让我好好对你，你知不知道他在等你去看他？他在医院的时候，躺在病床上，意识都模糊不清了，还抓着我的手问我，妈妈呢？你知不知道他在等你去看他？” “他回到桂城，日日盯着墙上你们的结婚照看！你知不知道他在等你回来看他一眼！？” 许昉骤然增大音量，泪水夺眶而出，说到最后，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哽咽着一个一个字往外吐。 “夫妻多年……是啊，你们在一起二十几年，他哪一天没在等你？” “你会不知道吗？” 赵孟欣弯腰捂住眼睛，不住地摇头，呜咽出声，“别说了……” “赵孟欣，你生了我，不养我，对我那么差。” “我不恨你，我懒得恨。” “你夜夜不回家，对孩子不管不顾，我爸也不恨你。 “他没舍得。” 许昉忽然伸手掐住赵孟欣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他的情绪已经濒临失控，开始一遍遍大声质问着面前的人。 “我给你打过多少个电话！！为什么不接？我在信息里面怎么说的？我说他活不了多久了，我说他想见你！想见你！你为什么不回来？就一眼，我求过你多少次，你为什么不肯回来……” “我不知道……”赵孟欣失神摇头，“我以为你骗我的，骗我回去，我不知道，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病了呢？我以为你骗我……” 她开始词不达意地道歉，不知道是在说这件事，还是说他们过去的许多年，“对不起啊，昉昉，对不起啊……” 二十四年，她叫出昉昉这两个字，竟然花了二十四年。 许昉不知道她现在在哭什么，是在哭她没好好对许朝荣，还是在哭，她没做个好妈妈。 或许都有，但是不重要了，他永远不会原谅她，至于许朝荣，大概从来没怪过她。 现在许昉只希望，她不要来打扰许朝荣最后的安宁。 “你离开桂城，别再回来。”许昉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漠然看着面前的人，“不许再来这里，我不想见你，爸爸也不想。” 百年后尘归尘，土归土，别再相遇了。 第六十八章 （我的） “哥哥？”贺祈看资料看得眼花，抬眼就看见许昉失魂落魄地走来，就他一个人，贺祈忙上前牵起他的手，“哥哥，你怎么样了？” 许昉的表情很呆滞，手也很冰，贺祈握上的那一刻，他像是冷极打了一个哆嗦，唇瓣止不住颤抖，然后将红肿的眼睛重重闭上。 “哥哥，我在。“ “别怕，别怕。”贺祈伸开双臂，踮脚将许昉抱进怀中，轻轻拍他的背，“哭出来就好了，哥哥。” “都过去了，我们再也不见她了。” ………………… 回家的路上，贺祈让许昉靠在他的肩膀上，许昉直愣愣地睁着眼睛，过了很久才迟缓地眨一下，看得他心疼不已。 一直到回到家，贺祈扶着许昉坐下，许昉都还处在迷茫的状态中。 许昉想，完了。 离开的父亲，迟来的母亲。 让他崩了几天，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弦突然断了。 外面是有太阳还是在下雪，看不见了，窗外鸣叫一整天的，是云雀还是乌鸦，也听不到了。 他发现自己像是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只有当贺祈伸出手轻轻触碰他时，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存在着的。 他内心有个声音不停叫嚣：这不是你该生活的地方。 那他去哪儿？ 这种感觉又来了，跟七年前如出一辙。 许昉心里焦急，他现在很想像跟赵孟欣说话时一样大声嘶吼，哭泣，很想伸手抱住贺祈，跟他说：小七，我有点害怕。 第138章 可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让泪流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想说的话。 他努力将自己从漩涡中向上拽，试着跟贺祈说话，一张口却有大鼓酸水从胃部向上漫出。大脑意识尚且混沌，身体先做出反应，他迅速起身推开贺祈冲进浴室。 贺祈的脸唰地一下变白，抬脚追上去，“哥哥，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吐了？” 许昉将门带紧关上，贺祈没敢进去，他知道许昉是不想让他看见，狼狈的，脆弱的，他都不想。 所以他只是在外面一遍遍拍门，“许昉你说话，你怎么样了？” “没事。”隔着一扇门，许昉的声音显得更加微弱。 “没事了。”许昉拉开门，笑着看向他，“别担心，可能是熬夜加上今天没吃东西，胃有点不舒服 ” 贺祈看了许昉两秒，伸手为他擦去脸上没擦干净的水珠，“我去做饭，你自己倒杯水喝。” 许昉摇头，“漱过口了，我好了，我去做饭。”说完便绕开贺祈从他身侧穿过。 “许昉。”贺祈叫他，听不出情绪，“你三天没合眼了，别让我担心。” 许昉顿住脚步，没回头。 良久，他轻声说:“好。” 然后他调转方向向楼上走，经过贺祈的时候没看他，只丢下一句，“那我去睡会儿，等等小七叫我。” 贺祈盯着他的背影看，心想，又瘦了，好不容易养胖了点，又瘦了。 许昉太久没进食，他没敢做太油腻的东西，只煮了一锅南瓜粥。 贺祈靠在岛台上，听着锅里咕噜咕噜的声音。 叮叮。 他拿起手机看，是他的导师。 【刘老师】：“贺祈同学，学院最近开了一个有关心理治疗的新课题，你是否有兴趣参与这个项目？同组的还有你的两位研究生师姐。另外，针对你之前跟我说的，我建议你还是先继续念书，临床心理学要学得东西很多，本科期间无法完全参透，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选择毕业后继续留在本校读研，依旧由我担任你的导师。” “以上都是我的建议，具体如何还需你自己斟酌，如果你愿意留下来继续做研究，我会更高兴。” 继续念书，贺祈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多学一点，他就能变得厉害一点，然后他的机会也就更大一点。 可命运总是一次次捉弄他，时间的黑洞反反复复将他吞噬。看似稳妥有规划的人生，总被一次次打乱节奏。 七年前他没来得及长大，七年后他没来得及做好全面准备。他暗自计算时间，还有两年才能毕业正式工作，最后一年按照惯例应该就是四处实习，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这一年里用功再用功，别人花两年三年学会的，他也要全部学会。 沸腾声越来越大，贺祈将手机反扣在台子上，去关火盛粥。 将粥放在桌子上后，他上楼去叫许昉。 “嗯，我会尽早来的。”刚走到门外便听见房间里传来说话声，应该是许昉在跟谁打电话。 “跟之前差不多，可能严重了一点。” 贺祈停住脚步，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门上，但房间里的人却突然压低了声音，贺祈能听见许昉还在说话，只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直到感觉里面安静下来，贺祈才轻轻转动门把手，推门走进。 “好了，吃点东西。”贺祈佯装不知，问，“睡醒了？” “嗯。”许昉像是很紧张，眼睫乱颤，贺祈装没看见，走到他面前蹲下，牵起他的手。 “我可能得提前回学校，导师安排了一个新课题，机会难得，我想去试试。” 许昉微微张着嘴，回临城？ 他盯着贺祈，试图从他的神情中分辨出他刚刚说的话是真是假，然后发现对方很坦然，很镇定。 贺祈确实没撒谎，只不过把时间稍微提前了一点，他现在回学校，也有事情做。 “哦，好的。”许昉点头，“那我跟你一起回。” “好啊。”贺祈弯起眼睛笑，起身弯腰亲许昉的眼睛，然后又亲他眼角下的小痣，最后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轻快道：“吃饭啦，喝点粥。” 他们在许朝荣头七后的第二天离开了桂城。算下来，这次回家，又没待多久。 临城大学办公室内。 刘宁接过贺祈整理好的资料，在他即将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叫住了他。 “小贺。” “还有事吗？老师。”贺祈回身站定。 “老师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还是想再跟你谈谈，之前我们说的，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刘宁心中忧愁不已，他任教多年，前几年也遇到过很优秀很努力的学生，但是这几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学生越来越心浮气躁，几节课上完就开溜，偶尔跟着他写报告做研究也心不在焉。 贺祈不一样，他从第一次跟这个学生相处的过程中就感觉到了，他很努力很勤奋，而且很聪明。跟之前带过的优秀学生比起来，贺祈一点也不比他们差，甚至更好。因此他格外重视这个学生。 但是总有一点他无法理解，就是贺祈总是很焦躁地学习，他不能从容地做研究，也不能平静地学习知识，简单来说，这个学生，在学习的过程中目的性非常强，强得让他心生疑惑。 后面得知他家里的一些情况，推测对方大概是因为从小缺少父母的关爱与帮扶，只能自己拼命完成一切。 第139章 “对不起，老师，我想好了。”贺祈垂眸看向桌面，视线落在他刚刚交上去的资料上面，“我还是想毕业直接工作。” 刘宁无奈地叹了口气，听贺祈这么说，以为他是因为家庭环境，急着赚钱。 “如果是想赚钱，有时候或许应该试着从长远来看，有何不行呢？况且，你很有天赋，很适合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一点。” “我，更需要一些实践。”贺祈这次明确给出了一个理由，“我更想在实践中提升自己。” 刘宁不解，实践的机会以后多得是，何必急于一时。 贺祈是做好了决定和准备才来的，他也知道这个理由无法彻底说服对方，于是在沉默几秒以后，顺着刚刚的话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我不适合做学术研究。”贺祈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我不喜欢，也没办法沉下心做。我有更想做的事情。” “这个机会，应该留给对学术真正热爱，更有需要的人。” 刘宁安静地看着贺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哥哥生病了。”贺祈说，“我想帮他。” 刘宁听糊涂了。 “之前拜托您帮我查询的有关焦虑症和抑郁心理的资料，我一直在看。” 贺祈只说了这么一句，刘宁就明白了 “我没想成为什么学术大家，或者高材生名医。”贺祈平静陈述着自他十六岁时，就扎根心底的唯一目标，“我只想帮他，他走不出去，我就要帮他走出去。” “他害怕，我就不能怕。” 我知道我的力量一直很小，我从没想过做个普渡众生的救世主，也没想成为超尘拔俗的能人。 我只要我有能力，让我最爱的人健康快乐。 第六十九章 （月出） 贺祈常常跟许昉抱怨，说临城的秋天没有桂花，这么多年依旧没习惯。许昉每次都笑着哄，说，但是临城的春天很漂亮啊。 贺祈想了想，然后表示赞同，他想起了百禄山上的桃花。 在去年春天的时候，许昉带着他去爬了当地的一座小山，百禄山，山上有座小寺庙，就叫百禄寺。 山的名字取自诗经《天保》。 “罄无不宜，受天百禄。” 所有事情无不宜，受天百禄数不清。受百禄之福，故得天上百禄之佑。 贺祈吵着闹着说这个寺庙一定很灵验，然后环住许昉的脖子在他身上蹭，一边笑一边念叨，吉祥吉祥，多福多福。 许昉还没忘记他们在腾冲的时候，贺祈自己一个人偷着做攻略也要上山祈福。不禁打趣他，恨不得逛遍全中国所有的寺庙，不放过任何一个祈福的机会，去了什么也不做，就添点香油钱，然后认认真真跪拜。 真真假假，也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福可祈。 贺祈捂着耳朵小声咕哝，不许说不许说，许昉我听不得你说话。然后又凑近他耳边大喊：心诚则灵！！！懂不懂啊许昉？ 许昉被他吼得耳膜痛，忙说是的是的。然后抬手将他环抱在自己胸前，笑弯了眼睛侧头亲他，赞赏道：“小七厉害，嗓门儿还是这么大。” 他们赶上了好时间，恰逢山顶桃花开，花团锦簇，灿若朝霞。 百禄山在临城算不上名地，临城繁华热闹，好玩儿的地方多得数不清，很少有人愿意跑到郊外这么一座不高又没有名气的小山上来。 他们的本意是去寺庙拜上一拜就离开，却意外在这里窥见了临城春天最灿烂盎然的一角。 贺祈乐得合不拢嘴，在桃花树下穿行，一会儿举起手机拍照片，一会儿踮脚近距离闻一闻花香，许昉在后面用手机录下，调笑说，人比花娇。 想到这里，贺祈勾起嘴角笑了笑，伸手去触摸照片上的人。 照片上。 许昉的耳边别了一朵小桃花，他被许昉揽在怀里，一手举着手机一手环着对方的腰，两人相视而笑。 许昉笑得开心，露出一口白洁亮丽的牙齿，纤细漂亮的睫毛在阳光下像是春日湖边的芳草。 人面桃花相映红，贺祈想，这才是人比花娇。 “贺祈？还不走吗？快上课了。”贺祈收回思绪，将照片放回枕头下，应声下床，“现在去。” 六天。 贺祈边收拾书边想，又有六天没见过那人了。 他知道许昉现在躲着他，说不清楚，他有时候也不敢面对许昉。 他害怕自己出现在对方面前，对方就不能心无旁骛地接受治疗，这么辛苦了，还要忙着掩盖隐藏，怎么受得了。 上一次回家，他做了一桌菜，许昉全吃干净了。他说饱了就别再吃，许昉却像极力证明自己的固执少年，一边吃一边笑着说：“小七手艺好，我能吃好多。” 然后深夜偷偷跑去浴室全吐了，回躺到他身边的时候，身体又冰又僵硬。 四月的天，万物复苏，天地回暖。 只有属于他的一小方世界日渐寒冷。 贺祈努力不再去想那些片段，强制自己专心听课，记笔记。 “贺祈，好像有人给你发消息，挺多条，你要不要看看？”坐在旁边的女孩儿小声提醒埋头苦写的贺祈。 贺祈心里一惊，忙去看信息，都来自顾忱槊。 他捕捉了最关键的两条消息。 “来一医。” “你哥不舒服。” 第140章 贺祈的心骤然沉入谷底，下意起身想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却只是怔愣地站在原地。 “怎么了？”台上的老教授疑惑地望向他，“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贺祈惨白着脸，紧紧咬住下唇摇头，随即迅速鞠了一躬，“老师对不起，我有点急事。”说完，他便一把抓起手机跑出教室。 赶到医院的时候顾忱槊蹲在外面抽烟，看见他，忙起身招手，“这儿。” 贺祈大口喘着气，汗水流进眼眶中又疼又涩，他用力揉了一把，“我先去看他。”怕耽误时间，贺祈直接转身推门进了病房。 病房内，傅瑜正坐在床边倒水，许昉半躺在床上，抬眼看向他，眉头皱得很深，哑声问，“你怎么来了？” 傅瑜也回头看，忙招呼贺祈过去坐，遖峯他看着贺祈几乎被吓傻的样子，忙开口安抚，“哥哥没事了，就是有点低血糖，这会儿输着液呢。” 贺祈没应声，只安静注视着许昉的眼睛，像是在等他的回答。 “嗯。”许昉点头，“没事，别担心。”说完顿了两秒，随即轻笑道：“顾忱槊就是有毛病，这么大点事儿还要跟你叨叨。” 小事儿。 好。 许昉这么说，那他就不多问。 “嗯。”贺祈走到许昉身边，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手，有点凉，然后就没拿开手，转而用手掌轻轻将他的手包住。 “翘课来的？”许昉问。 “没，正好在休息。”贺祈说。 “我知道你的课表。” 贺祈不说话了。 两人说话的间隙，傅瑜已经悄悄离开了病房，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病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今天不回去了。”贺祈垂头看着许昉没扎针的手，也白得吓人。“翘一节也是翘，两节也是，明天上午就回。” 意料之外，许昉说：“好啊。” 他笑笑，然后拍了拍枕头的另一边，“陪我睡会儿。” 贺祈照做。 病床很小，两个成年男人睡在一起很拥挤，贺祈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许昉身上，这才感觉到，许昉不止手冰得吓人。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许昉抱在怀里，两人都没说话，他侧头吻了吻许昉的额头，然后试着合上眼睛。 “小七。”许昉忽然出声，话语中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最近好想你。” 鬼信。想我还躲着我。 贺祈鼻头发酸，瘪着嘴不说话，然后低头看他，许昉的眼睛很亮，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眶还带着湿意，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整张脸看起来又无辜又可怜。 于是贺祈低头跟他接了一个平静安适的吻。 “再亲我一下。”许昉笑着说，不等贺祈回话，就自顾自用力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再亲一下。”许昉说。 “你没完没了。”贺祈终于开口说话，用力将许昉的头按在他胸口处，不让他乱动，“病人最要紧的事是好好休息。” “你来了，你就是最要紧的事。”许昉说。 贺祈一顿，停下手上的动作。 就是这一瞬间，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全都说出来。 说你别装了，我早都知道了。贺祈心里闷得想扇许昉几巴掌，然后大声质问，许昉，你他妈的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但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也没说，只是一遍遍去吻怀里的人，像以前许昉吻他那样，从额头，到眼睛，再到鼻子，最后落在嘴唇。 邻近的小公园里，有爸爸妈妈带着小孩儿饭后散步，温柔的妈妈将孩子放在长椅上，轻声给他讲夜莺与玫瑰的故事。 有热恋中的情侣在这里悄声说话，然后趁周围没人的时候迅速跟恋人接一个隐秘短暂的吻。 夜幕渐深，月亮隐蔽在乌云之中。 许昉闭上眼睛的时候，贺祈轻轻抚过他的眼角，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耳朵。 过了很久，月亮已经悄悄从云层中探出了头。 贺祈紧紧贴在许昉耳旁，小声说话，“许昉，我也想你。” 第七十章 （日落） 贺祈后面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许昉已经醒了，傅瑜正好来给他们送晚饭。 “傅大哥？”贺祈睡得有些迷糊，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迅速下床穿好外套，“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傅瑜笑着从袋子中拿出餐盒，“买了两人份的，你们一起吃点儿。” 贺祈拆开包装盒，端碗拿起勺子想给许昉喂，对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抬手晃了晃，示意自己已经拆针了。 贺祈没理，面无表情道：“啊，张嘴。” 许昉咧嘴笑了一下，乖乖张开嘴，一边吃饭一边跟傅瑜聊画室的事情。 等两人吃完饭，傅瑜起身准备离开，“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 许昉点头应声，“这段时间忙，用不着天天来，我估计这两天也就能回去了。” 贺祈让许昉重新躺下，俯身给他盖紧被子，叮嘱道：“你先休息，我送送傅大哥。” “别别别，你俩休息，我多大人了还要送。” 贺祈拎起桌上的垃圾，转身笑着看他，“走吧。” 看着贺祈的样子，傅瑜心知他是有话要单独说，便不再推辞，“好。” 两人穿过医院的长廊，一直到进电梯，傅瑜才开口说话，“你是不是想问你哥的事？” 第141章 贺祈点头。 傅瑜于心不忍，只挑几个不太重要的点说，“可能他最近太辛苦了，营养又没跟上，上台表演之前就晕倒了。” “我知道。”贺祈说。 什么？傅瑜反应了一瞬，随即联想到白天，看来顾忱槊应该都跟贺祈说了。 “嗯。”傅瑜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不用太担心，实在不放心的话你周末回来可以给他炖点骨汤补一补。” “好。” 两人走到医院楼下，傅瑜催促他回去，“行了，快回去吧，我先走了。” 贺祈没动，一直到傅瑜已经走出去了几步，他还是站定在原地。他手中紧紧抓着塑料袋，手背上的青筋涨起又消落。 “傅大哥。” “嗯？”傅瑜闻声回头，一眼便看见贺祈发红的眼睛与低落的神情。 “我都知道。”他静静看着傅瑜，眼睛一眨不眨，“许昉怎么了，我很清楚。” 傅瑜愣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他才轻声问，“什么时候啊？” “五年前。”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傅瑜叹了口气，“他跟我说过很多次，说别让你知道。” “嗯，所以现在别让他知道。”贺祈说，“我现在想不到办法，甚至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毫无顾忌地照顾他，陪他治疗，只能拜托你们。”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拜托你们，别让他放弃。” 我会好好努力，拜托你们再让他坚持一下，我会想办法让他好起来。 “他没放弃。”傅瑜走近抬手拍贺祈的背，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声安抚道：“他有很努力地在配合医生，有好好吃药，不舒服的时候会主动寻求帮助，他没想过放弃。” “好。”贺祈点头，红着双眼扯起嘴角笑，“那我就放心了。” 大概是不想让气氛太过沉重，贺祈将垃圾袋塞进傅瑜手里，笑笑说，“麻烦傅大哥啦，我急着回去陪不省心的哥哥。” 傅瑜笑应好，站在原地看贺祈故作轻松蹦蹦跳跳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一进电梯，贺祈整个人就垮了下来，他嘴角依旧维持着僵硬的弧度，身体也不再能绷直，太累了，哪儿都累。 贺祈垂眸看向自己的脚尖，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外走。 没想放弃，许昉，你最好是。 他紧紧攥着拳头，在心里一桩桩算着过去的种种。 每个月打五千二，我一天吃三顿饭，一顿十块钱，一天三十块，一个月九百。行，再买点儿水果买点儿零食，买几件衣服买几本书。我花得完？留着给我干什么的？ 我几岁就没家了，我爸死了我就没家了。去找向瑾竹想干什么？她管我？妄想找向家人打感情牌到时候好收留一个可怜虫是吧。 许昉，心理出问题了，脑子跟着一起坏了。 贺祈低垂着头向前走，泪水大滴落在瓷砖上。 他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偶尔还会呜咽出声，悲伤绝望的情绪笼罩着他，使他看起来像一个在深夜行走的冤鬼，路过的人都被吓一跳。 许昉，除了你，谁来爱我啊，谁还管我啊。 终于走到病房外，他无力地靠着墙壁缓缓蹲下，抬手抹止不住的泪水。 睡不着。 许昉掀开被子起身，踱步到窗边站定。 他掏出胸口的平安扣看了一眼，然后用另一只手一下下点透绿的小石头，看着看着，忍不住咧起嘴傻笑，“可爱。” 笑着笑着又哭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许昉想，神经病呢。 “怎么一下就长大了。”许昉来回抚摸着平安扣小声念叨，不知道在跟谁说话“长大了会不会很辛苦啊。” 难怪他爸以前总爱想过去的事情，他也变得一样。 总是睡不着，睁着眼等天黑，又等天亮。 清醒的时候想到还在桂城的时候，那个时候许朝荣还在，贺祈还是个小孩子。 他去接还是小不点的贺祈放学，贺祈一看见他就往他怀里扑，回家以后许朝荣已经做好了一桌菜，他们一边吃一边讲在学校的事情，许朝荣总是笑眯眯地听着，吃完许昉就抢着去刷碗，他在厨房里听着客厅传开的动画片声音和许朝荣跟贺祈哈哈大笑的声音，觉得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结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难得的心安，今天跟贺祈躺在一块儿的时候，许昉居然奇迹般睡着了，还做了个不长不短的梦。 梦里他给贺祈在门口的那棵桂花树下做了个小秋千，贺祈很开心地大笑，大声喊，哥哥，你用力推，用力推呀。 许昉就用力，但怎么都使不上劲儿，他心里着急，最后猛地一推直接让贺祈重重摔在了地上。 许昉被吓醒，慌忙抬头去看贺祈。 身旁的人睡得不太安稳，眉头紧紧皱着，他抬手轻轻揉贺祈的眉骨。 兴许是哭累了，贺祈从膝盖中抬起头，怔怔看着面前有些泛黄的墙壁，仔细看还能看见有人在上面刻了字。 正欲起身回病房的时候，不远处却突然传来哭泣声，在深夜寂静的长廊里乍一听有些吓人。 贺祈闻声去看，一个穿着精美得体西装的男人窝在墙角，身体轻微地发着抖，个子很大，但蜷在一起看起来只有一小团。 这里是医院，生老病死悲欢离合都不稀奇。 第142章 贺祈不想将别人的不幸与狼狈撞破，便迅速离开。 但男人的哭声越来越大，断断续续落入贺祈耳朵里，让他心烦意乱。 这人哭得太伤心，让贺祈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再度陷入糟糕与低迷的状态中。 “别伤心了。”贺祈站定在男人面前，递给他一瓶冰啤酒。 男人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呆滞地盯着他手中的东西。 贺祈又伸手晃了晃，“天大的事儿，你不振作起来，里边儿的人怎么办？” 男人呜咽出声，随即重重揉了一下眼睛，他接过啤酒，拉开拉环仰头往肚子里灌。 一饮而尽后，男人止住了哭泣。 “里面的人是我老婆。”男人开口说话。 贺祈嗯了一声，他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 但男人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无处诉说，此刻只能向面前素不相识的人倾诉。 贺祈心不在焉地听他说着，想着再不回去许昉要担心了。 “小伙子。”男人终于说完，缓慢起身看向他，“都会好起来的。” 贺祈笑了一下，看来是想开了，这会儿还反过来安慰他了。 贺祈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在这里，无数个悲泣的灵魂都像找不到尽头的迷茫旅人，做一场梦，醒来发现还是梦境，走一段路，走到岔路口，认真选择一条走下去，最后又回到原点。 但即便重复千万次，周而复始，他们也要坚持下去。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男人已经不见了。 他伸手捏起胸口红色的小石头，轻轻吻了一下。 “会好的，对吧。”贺祈小声问。 “我只求一个健康给他，好不好？” 我拜了那么多神，求了那么多佛。 只是想求一个健康给到他。 第七十一章 （风波） “最近没课啊？天天往家跑。”许昉一边摆果盘一边跟贺祈说话。 “大四了，课少了嘛。”许昉摆一块，贺祈就吃一块。 “你全吃了得了。”许昉哭笑不得。 “不吃了不吃了，你摆好我还要拍照呢。” “好。”许昉抬手拍了两下贺祈的头，宠溺地笑。 贺祈笑着端起已经摆好的一个果盘向外走。 许昉最近的状态会让他萌生出一种错觉。 傅瑜的新画室已经着手开办了，许昉白天去帮忙，晚上继续去柳池上班。 许昉偶尔还会去学校找他，两人一起在学校的小道上散步，然后去食堂吃东西。 许昉会开心地牵起他的手笑，老父亲一样让他好好念书，也会打趣问他有没有小姑娘递情书，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垮下脸，恶声恶气地让许昉闭嘴。 等走到没人的地方，许昉就迅速在他脸上亲上一口，笑着哄他，肯定有好多人喜欢小七，但是小七只喜欢我，我开心死啦。 贺祈被许昉逗笑，手上抓得更紧。 如果只是这样，他还能骗骗自己，许昉没病，或者已经好了。 可偏偏不能，他不止一次看见许昉躲着吃药，只要他离开许昉的视线，对方就开始发呆，透过门缝向外看，不知道许昉在看哪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贺祈摸不透他的心思，但是摸出了别的规律，估摸着许昉的药快吃完了，他就不再回家，让许昉安心去看医生。 许昉还是吃不了什么饭，每次强撑着吃下去一点很快又吐出来，短短几个月，又瘦了一些，他只能尽量做些清淡好下咽的食物。 “刚刚有人打电话。”许昉一手端着盘子，一手举着贺祈的手机走过来，“他说他是你们班班长，邀请你明天去参加他的生日聚会。” 贺祈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徐濮存？” “我不知道啊。”许昉耸耸肩，“就说你们班班长，怎么了？” “你怎么说的？”贺祈问。 “同意了呀，好朋友？” “狗屁。”贺祈闷闷坐下，似是觉得不解气，又重重呸了一声。 “怎么了？”这还是许昉第一次看见贺祈这么气愤，跟徐什么有仇？那对方怎么还特意来邀请？ 我靠，不会是摆鸿门宴吧。 许昉开始脑补，两人在学业上有竞争，小七处处压那个谁一头，虽然是班长，但同学也都更喜欢小七，说不定那谁喜欢的漂亮姑娘也被小七迷得死死的。 久而久之对方心生不满，怨恨滋生，装模作样把自己伪装成有礼貌的好孩子，来引诱小七…… “他是gay。” 步入他的陷阱…… 贺祈看见许昉精彩纷呈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乱想了，干脆给他个痛快的。 许昉吞了口口水，“谁是gay？” “你！”贺祈没好气地说，“我！” “他！” 还谁是gay，谁他妈都是gay。 许昉惊得连吃了几大颗草莓。 “你别吃，我还没拍照。”贺祈急得拍许昉的手。 许昉瞬间明了，那个gay觊觎小七，他心想，猜对了一点。 这也算是引诱。 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告白。 可怕，危险。会引诱人的gay。 “听我说话没啊，许昉。”贺祈大声说话，拉回他的思绪。 “听了，听了。”许昉忙应。 第143章 “我刚刚说什么？” “你说，说，说要拒绝他的告白。” 贺祈嘴角抽搐。 怎么又想到告白去了。 “我说！他就是个傻逼！！！” 苡橋 许昉不解，“小七这么厉害，谁喜欢你都不稀奇呀，你好好跟他说说就好了。” 贺祈鼓起脸一下下戳着草莓，有一个已经被他戳烂了，他轻飘飘地又丢下一记重磅炸弹，“他知道我跟你在一起。” “第一次他搁那儿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就说了。” 贺祈起身模仿当时的情境。 “你好，贺祈同学，我是徐濮存，我是我们班的班长兼团支书，我吧啦吧啦，这段在吹他自己，跳过。” “贺祈同学你吧啦吧啦吧啦，这段在吹我，跳过。” “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但是我不想掩饰自己的心意，我喜欢男生，喜欢你，如果你不反感的话……” “我就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在一起好多年了！”贺祈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本来听他的表白，虽然很油腻很傻逼，但是感觉还挺有礼貌的，结果这货说：害，理解，但是感情这个东西要培养以后才知道嘛，你怎么就能确定你现在的男朋友更适合你呢？” “我靠！我凭什么跟他培养！” 听到这里，许昉敛起笑容，深深皱起眉头。 “有病。”许昉缓缓吐出两个字。 “赞同。”贺祈点头，抬手跟许昉击掌。 “你怎么以前没跟我提过？”许昉问，“这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后来没骚扰你吧？” “也就是上学期开学。”贺祈又回到椅子上坐好，回想起这个凭借一腔油调给他留下及其恶心印象的人，他后面又陆陆续续示过几次好，仗着家里有钱长得还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让他离开许昉，跟着他可以过富贵生活。 呸，令人作呕。 “这次就算是骚扰吧？”贺祈说，“明知道你就是我对象还搁那儿装，我去个屁。” “嗯，那不去，我已经把他拉黑了。”许昉晃了晃手机。 “不对，我明明已经把他拉黑了啊。”贺祈奇怪地查看来电号码。 “可能换号打的吧，或者拿朋友手机。” 贺祈滑动着屏幕，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我去！” 许昉：“怎么啦？” 贺祈：“我是说明天的聚会我去。” 许昉瘪下嘴。 “你跟我一起。”贺祈揪着许昉的衣领，嘿嘿笑了一下，“我要让他看看，什么才是顶级帅哥。明确拒绝还不行，我就让他知男而退！！” 其实贺祈想的是，想让许昉安心。 他一直都知道，许昉这个人表里不一，以前表现得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但其实在乎的东西很多，他知道他的哥哥，他的男朋友，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 徐濮存这个事情他本来没放在心上，但这次找到许昉头上了，他就不应该再坐视不理。 但就是这个决定，让后来的贺祈后悔了一万次。 如果能预料到未来的事情，他一定一定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让许昉觉得心安，这些事情他自己能好好处理，不该把许昉牵扯进去。 许昉笑，“我去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他又没说不让带家属。” 徐濮存在学校附近的ktv订了间大包厢，贺祈拉着许昉在学校转了一圈，吃完饭才卡点到。 贺祈先进门，徐濮存被簇拥在人群中，看见他，忙起身打招呼，结果下一秒就看见了许昉，徐濮存举起的手滞在半空中，嘴角的笑也僵硬起来，“这是？” 贺祈挑眉看他，皮笑肉不笑，“许昉，我对象。”随即将手中的包裹放在茶几上，“这是我跟我男朋友一起挑的生日礼物，希望你喜欢。” 包厢在一瞬间陷入死寂。 身边的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来人大多都是徐濮存的好兄弟，还有一些班上的同学。徐濮存为人高调张扬，自命不凡，追贺祈这个事情身边的人十个起码有七个知道，也有知情者听说过贺祈已经有对象的事情，但一直不知道是真是假。 此举无异于当众一耳光打在徐濮存脸上。 贺祈说话的间隙，许昉掀起眼皮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 一身的logo，长得还行，染了一头红毛，有点像顾忱槊的低配版。 徐濮存也盯着许昉看，他前前后后托人打听过这个人，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生了一张好皮囊，要学历没学历，要钱没钱，所以他根本没把这个所谓的情敌放在眼里。 但此刻与许昉对上视线，他难得有点心虚发怵。 对方一眼扫过来，满脸都是不屑与漠然。 妈的，社会底层的垃圾而已，拽什么。 贺祈说完，徐濮存面子上更是挂不住，但依旧强颜欢笑着招呼他们坐，“都是朋友，来就来，还这么客气。” “来，我先敬你们一杯。”徐濮存倒满两杯酒，举起一杯冲许昉晃，洒了一些出来，“本来还有一杯应该让小贺喝的，但他不能喝酒，作为对象，你代劳？” ? 贺祈皱眉看向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许昉就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又想将茶几上的另一杯喝干净。 第144章 贺祈心脏狂跳，忙伸手拽住许昉，他是不能喝酒的。 “少来。”贺祈夺过酒杯，弯起嘴角笑，“我能喝的，你是不是看这儿有漂亮小姑娘在，想着出风头呢？” 话音刚落，周围的几个女孩儿就笑出声，贺祈仰头将酒饮尽。 “行了？”贺祈甩了两下酒杯，冷冷看向徐濮存，他这会儿连假笑都懒得笑，这人也就会这点上不了台面的把戏。 徐濮存脸色难看，但还是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手，“情深似海，羡慕。” “来来来，我们继续玩儿，等等切蛋糕哈。”徐濮存耸耸肩，转身去唱歌。 贺祈带着许昉找了个角落坐下，坐下的时候侧头啐了口唾沫，然后趴在许昉怀里，咕哝着，“呕哑嘲哳难为听。” 许昉笑出声，下意识想低头亲怀里的人，意识到在公共场合，抬眼看向四周。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几个小姑娘直直盯着他们这边看，被发现也不慌张，笑得更开心。 许昉被看得发毛，迅速低下头，改用手掌贴了一下贺祈的额头。 “是不是有点不舒服了？”许昉小声说，“逞什么强。” “你才逞强。”贺祈不满道，从他怀里挣扎着坐起来，看向他，一脸要哭的表情，“你难不难受啊？” “我难受什么？我的酒量你还不知道？” 许昉安抚般轻拍他的头，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这会儿确实难受起来了，这段时间连稍微油腻的东西没怎么敢吃，骤然一杯烈酒下去，胃里跟被灼烧一样，头也有点发昏。 “难受别忍着，要吐就去吐。”贺祈皱起眉，伸手想去摸对方的脸。 “好了，别乱动。”许昉抓住他的手，打趣他，“刚刚还放大话说自己能喝，这会儿就成了个醉鬼，怎么看都是你在吹牛。” “管它呢，我就是不想让你喝！”贺祈的声音骤然增大，引得离得近的几个人看过来。 幸好包厢里够吵，不然这一嗓子得吸引所有的人注意力。 “好好好，我不喝。”许昉忙将他抱紧，“是不是难受？我出去给你买瓶牛奶好不好？” 贺祈摇头说不好，末了又撑起身体去看许昉。 贺祈喝酒上脸快，这会儿脸颊红彤彤的，眼睛湿润又飘忽，但吐字还挺清晰的，“你快去吧，我要喝牛奶！” 贺祈心里难受，许昉肯定又要偷偷跑去吐，得让他快点去。 “快点。”贺祈催促。 许昉环顾了一圈四周，又突然有点不放心把贺祈一个人扔这儿。 恰巧有两个女孩儿起身走近，跟许昉搭话，“那个，你好，我们是贺祈的同学。” “你们真的很般配！！！”有个女孩儿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双手比起大拇指，然后弯腰靠近了他们一点，小声说：“我们这些班委都知道徐濮存的破事儿，对他没什么好印象的，要不是因为经常有合作，他估计也懒得请我们来。” “是啊是啊！”另一个女孩儿也笑，“希望你们别被他影响！要永远幸福下去！” 许昉终于露出笑容，虽然很浅，但能感觉到他的开心。 徐濮存一直瞄着这边，看见班上的文艺委员和学习委员过去的时候，就知道肯定是上赶着套近乎去了。 他翻了个白眼，再一抬眼发现许昉正起身向外走，贺祈被倚在墙角，两个女孩儿给他递水喝。 “我去趟卫生间哈，回来切蛋糕。”徐濮存一把推开旁边的男生，跟着许昉走出去。 “他干什么？”正在开心磕糖的一个女孩儿忽然停下，盯着徐濮存的背影看。 “怎么了？” 女孩儿努了努下巴，“鬼鬼祟祟，别是想干什么坏事儿。” “徐濮存？” “还能有谁？” “不能吧。” “不然这么巧？”女孩儿撇了下嘴，继续给贺祈倒水，“帅哥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上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啊？那他不会……” “不能，他最多放放狠话，怂包一个。”女孩儿笑笑，“正牌怎么可能会输，人家要颜值有颜值，要身高有身高，要气质有气质。他往那儿一站，我是徐濮存我就一头撞死了，丢人现眼。” “噗，确实。” …………………… 许昉冷冷盯着面前堵住去路的人，“有事？” “聊聊。”徐濮存痞子似的将手插在兜里斜靠在墙上，腿横在过道中间。 许昉没说话，牛奶瓶外的水珠融化，顺着他的中指向下流。 “别误会，我可不是来挑拨离间的，我就是在想啊，你们感情这么好，小贺的事儿你作为男朋友肯定都清楚吧？”徐濮存笑得很高兴，眼睛中不带一丝恶意，仿佛真的是一个好奇天真的孩子。 “我清楚。”许昉笑笑，“还是不清楚，关你屁事。” 徐濮存表情骤变，眼神也逐渐变得凶狠。 许昉抬脚侧身走近卫生间，自顾自地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徐濮存紧紧跟在他身后，怒极反笑，大声说：“我就是奇怪啊，小贺看起来这么光鲜亮丽的一个人，怎么一有空就要跑去打零工啊？是缺钱还是什么啊？总不可能是喜欢打工吧？” 许昉手上一滞，贺祈还在打零工？ 什么时候？ 第145章 从镜子里看着许昉渐渐暗下去的眼睛，徐濮存笑得更猖狂，“据我所知，你连大学都没上吧？小贺平时跟你聊什么呢？你能听懂吗？” “就你这种穷酸样，你能给他什么啊？要什么什么没有，你不臊得慌？” “听说你在酒吧上班？做什么工作啊？照说机会应该挺多的啊，你靠着这小白脸儿的长相，说不定能钓个富太太，或者——” 徐濮存故意拉长语调，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许昉冷着脸没说话，像没听到一般，直起身体开始擦手。 于是徐濮存愈加口不择言，嘿嘿笑了两声，话锋一转，有些兴奋道：“小贺真挺好看的，又白又嫩，是我我就舍不得让他在外面干活儿，我啊，找个笼子把他关在里面，白天给他好吃的哄着，晚上就把他压在……” 他话还没说完，迎面就感到一阵拳风袭来，许昉依旧冷着脸，一手扯起他的衣领，一手抡拳砸来，他下意识紧闭双眼，但想象中的拳头没落到他脸上。 许昉重重喘着粗气，逼得他不停向后退，然后他被死死抵在最里面的墙上。 许昉伸手钳住徐濮存的脸颊，咬牙切齿道：“你敢意淫他。” “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徐濮存被他捏得生疼，惊恐让他一时连反抗都忘记。 他没觉得面前的人在开玩笑，疯子。 许昉松开手，徐濮存重重吐出一口气，然而下一秒，那双冰凉的手就覆上了他的脖子，然后越收越紧。 徐濮存恐惧地看向他，涨的满脸通红，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抓着许昉的手腕。 许昉不再用力，却也没松手。 “放心，我现在不打你。” 许昉笑了一下，抬手轻轻拍徐濮存的脸，每拍一下，就说一句话。 “你说得对，我什么都没有，没房没车没钱学历。” “跟你这种高材生有钱人比不了。” “贺祈就是我的唯一，我的全部，所有。” “我呢，贱命一条，没什么是我怕的。” “所以，你要是烦了他，我就像现在这样，轻轻松松把你掐死。” 许昉猛地加大力气，手背青筋凸起，直到面前的人开始流生理性的眼泪，他才松开手。 “咳咳咳咳咳……”徐濮存瘫坐在地上，大声咳嗽。 醉着酒的男人走进厕所，边走边解裤扣，看见眼前这一幕，以为碰上什么杀人现场，吓得一激灵松了手。 许昉不慌不忙地弯腰扶起徐濮存，左手比了个抢的手势抵在他腰间，提醒着他刚刚说的话，“你看你，叫你别喝那么多，把人家大哥都吓着了。” 男人颤颤巍巍提好裤子，吞吐道：“喝…喝多了啊？” “嗯。”许昉笑笑，“我带他去吐会儿。”说完便拽着徐濮存向前走，然后将他按在洗手台上，装模作样地给他重重拍背，“吐出来就好了。” 徐濮存没敢动，拼命忍着咳嗽。 男人走后，许昉立即推开他，拿起洗手台上的牛奶向外走，刚走到门口，就迎面跟贺祈撞了个满怀。 “唉？”跟出来的女孩儿在后面说话，“他醒了，正要去找你。” 贺祈窝在许昉怀里，没说话，也没抬头。 “谢谢你们。”许昉冲女孩儿笑笑，“他可能困了，我带他先回去，已经跟寿星说过了，你们玩儿得开心。” 第七十二章 （瞬息） 许昉搂着贺祈向外走，直到走出ktv在路边站定，他的意识还是有点模糊，许昉努力晃了晃头，怎么感觉出现幻觉了，他怎么听见小七在哭？ “呜呜呜呜……哥哥。” “小七？”许昉慌张去看怀里的人，让他将脸露出来，结果发现对方满脸泪痕。 “怎么了？”许昉心里一沉，“受欺负了？” 贺祈摇头说没有。 “难受？”许昉拧开瓶盖，将牛奶递给他，“喝两口，会好一点。” 贺祈乖乖接过，喝了两大口。 “喝好了。”贺祈垂着眼皮说。 “难受吗还？” 贺祈摇头。 “哭什么？”许昉微微弯腰去看他的眼睛，红红的，亮亮的，像宝石。 “找不到你。”贺祈不哭了，开始一下一下用力眨眼。 “在这儿呢，给你买牛奶去了。”许昉笑着啄了一下他的眼皮，烫烫的，“以为我不见啦？” 贺祈点头。 “哪儿能啊。”许昉直起身体，抬手揉他的头发，然后转身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小粘人精。” 贺祈抹了把眼泪，弯腰往许昉背上扒，末了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哑声道：“好了。” 许昉能感觉到贺祈在他颈边吐出的热气，这让他烦闷不已的心平静了一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驾！” 有一对情侣正好从他们身旁跑过，男孩儿背着女孩儿笑得开心，女孩儿大声说话，让他快点，说跑起来会有风。 许昉收回视线垂眸看着地面，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不知道是因为夜风太凉还是酒精作祟，他这会儿觉得又冷又累，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身体疲惫不堪，大脑意识就开始清明起来。 “小七。”许昉轻声叫贺祈。 “嗯，在呢。”贺祈用手背蹭了一下许昉的脸，“在呢，哥哥。” 第146章 “在学校累不累呀？”许昉问，“要学得东西很多，很辛苦的，对吧？” “不——对！”贺祈拉长调子，轻笑一声，语气慵懒，“我很聪明，一学就会了，才不会累。” 许昉也跟着笑，“那小七平时做什么？” “不回家也不上课的时候，有交朋友，有跟朋友出去玩儿吗？” 贺祈静默几秒以后，才轻声回答，“有的啊。” 许昉依旧低着头，却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着在路灯下向前走。 路过水果店的时候，许昉忽然停下脚步，他侧头看了一眼，对老板道：“帮我选两斤草莓。” “好勒！” 听见说话声，贺祈迷迷糊糊睁开眼，“你想吃草莓啦？” 许昉笑，“给你吃，昨天不是都没有拍照吗？总念叨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明天好好拍。” 贺祈笑出声，埋头在许昉后颈处亲了一口，小声嘟囔，“爱你，亲亲你。” 贺祈一只手提着一大袋草莓，一只手绕过许昉的肩膀将他抓紧。 离家的路不算近，但谁也没说要打车回去。 贺祈安静地趴在许昉背上，怔怔看着他脖子上的细线，偶尔叫一声哥哥，许昉就应声说在。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追风蹑景的汽车掠过他们，留下一身灰尘，小贩纷纷骑着三轮前往夜市准备出摊，广场舞的音乐声传入他们的耳朵里，轻快，热闹。 泪水落地声淹没于夜晚的喧嚣。 就是从这个晚上起，贺祈意识到了许昉身上的异常，直觉告诉他，许昉消失的那个时间段，发生了什么。 他找了徐濮存几次，对方都没理，要么看了他就跑要么直接找不着人，这让他更加觉得奇怪。但目前许昉的事情重要，学校里要忙的事情又多，他一时没有精力去找徐濮存核实。 最近一段时间许昉的话越来越少，愣神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但每次他看向许昉的时候，许昉都会竭力打起精神，实在说不出话，就抱着他接吻。 贺祈偶尔会想以前的许昉是什么样，想来想去，觉得没有变化。 他不觉得许昉变了，他还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最疼自己的人，只是现在生病了，需要被好好照顾，很快就会好起来。 贺祈从傅瑜那儿看过许昉的诊断书，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一点。 贺祈又回到了不敢面对许昉的时间段，只要他在，许昉是慌张是害怕都要竭力忍着，所以他只能趁许昉不在家的时候回来，买点菜做点东西，留一张小字条嘱咐对方几句。 今天贺祈在卧室整理换季的衣服，手上不停，心里想着许昉的衣服也太少了，除了他们一起买的，自己单独的衣服穿来穿去就那么几件。 贺祈把两人的情侣装整理在一起，他拿起两件仔细看，图案是并排蹲坐一起的两只小狗，短袖将两条小狗分开，大一点的那条吐着舌头，小一点的在用爪子挠脸。 “这件还没穿过。”贺祈一边看一边碎碎念，忽然觉察到有人开门进来，许昉回来了？贺祈不解，他这个点儿不是应该在画室吗？ 许昉推门看见贺祈也是一惊，吓得一抖，手上的文件袋掉落在地上。 许昉的脸色很难看，大概是最近状态越来越差，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到他。 晚上贺祈抱着许昉睡觉，外面突然响起大货车驶过的声音时，贺祈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总会轻微发抖。 许昉的反应也变得有点迟钝，七八秒以后才反应过来急忙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然后紧紧攥在手里，好像生怕被谁抢走一样。 贺祈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想着跟他抢文件袋。 许昉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那他就都不要知道。 这次许昉没再像之前一样，故作轻松地笑着叫他，也没有靠近他笑着说亲一亲，甚至没问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昉只是呆滞地望着他，缓慢地眨着眼睛，良久，忽然小声说：“好累呀。” 这一刻贺祈的心脏开始狂跳，他克制不住地想哭。 我知道，我都知道。 继续说啊，许昉。 哪里不舒服，哪里很难受，想做什么，都告诉我。 许昉却低垂下头，盯着那两件被摊开的小狗短袖看，不再说话。 贺祈便上前一步用力抱住许昉，慢慢引导，“哪里累呀？” 十几秒过后，许昉才应声，“爬楼梯，爬上来好累。” “现在好了。” 贺祈重重闭上眼睛，死死咬着嘴唇，“还有呢？”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没有了。” 贺祈没来由地感到绝望，他该怎么办呢？许昉又该怎么办呢？他不愿意说，他什么也不愿意说，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一直这样等下去吗？ 可他不敢贸然做什么，许昉掩盖了五年，六年，甚至更久，即便到了这种时候还要不断挣扎着。 他怕口子一旦完全打开，就真的没有复原的机会。 “许昉。”贺祈出声叫他。 “在呢。” 贺祈憋回随时可能落下的泪，像过去许昉无数次问他那样，小声问许昉，“在画室辛不辛苦呀？” “不辛苦。” “在柳池呢？” “也不辛苦。” “那最近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贺祈继续问。 第147章 许昉没作声，贺祈松开手臂去看他的脸，因为越来越瘦，许昉的眉骨和下颌线都更清晰了，眼睛始终低垂着，长长的睫毛盖住所有思绪，不知道在看哪里。 贺祈倾身去吻他眼角的小痣，许昉的眼睫颤了两下，喉结轻微滚动着，哑声说：“刚刚。” 贺祈一瞬就明白过来，开心的事，刚刚。 于是他拉着许昉接了一个漫长细密的吻，鼻息勾缠，缱绻温柔。 当晚贺祈没有回学校，各怀心事的两人在床上抵死缠绵。 许昉一次次进入他，他攀着许昉的肩呻吟出声，他没克制，舒服的时候用力抓许昉裸露的肌肤，全身心迎合接纳许昉带给他的一切，痛苦，欢愉。 许昉在他身体里射了一股又一股精*，结束的时候趴在他胸口大口喘气。 贺祈撑起眼皮看向身上的人，然后再次缠着他的脖子跟他接吻，两人都耗尽了精力，吻得很慢很轻。 贺祈意识模糊，隐隐感觉到许昉抱起了他，然后开始给他仔细清理，他想说没事，先睡觉，但太累了，什么也说不出来，沉沉睡过去的最后一刻，他在想，许昉今晚能不能也睡个好觉。 如贺祈所想，许昉确实在今晚难得产生了困意，但依旧很难入睡。 许昉盯着身侧人的睡颜看，每隔几秒，他就低下头亲一下，额头，眉心，眼睛，鼻梁，嘴唇，怎么都亲不够一样，一下下吻着这张唯一能进入他梦乡的脸。 这段时间，徐濮存的话语就像诅咒一样在他耳边缠绕。 “我又在拖累你了。”许昉紧紧抱着贺祈，将头埋在他的颈边，小声呢喃，“我该怎么办啊？” 今天贺祈那样问他，他差一点就全说了，就差一点点。 “我就知道我是个胆小鬼。”许昉呼吸急促，泪水大滴掉落，“我变成这样，你怎么还这么爱我？” “我也爱你，我是全世界最爱你的人。” “可我会拖累你，我会拖累你的……” 许昉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表达能力。 夜深人静，难得静谧安宁。 他此刻终于能稍稍放松下来，紧紧抓着他唯一的希望，诉说内心渴求了千万次的，不见天日的心声，“小七，我好累啊。” “我想爸爸。” “我想回家了。” 第七十三章 （成疾） 许昉知道自己的状况越来越严重了，无数个时刻都感觉在濒死的边缘游走，有时候就连药物也无法完全控制，最近他还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长期失眠导致他的精神状态和生理状态都极差，无奈，医生给他拿了几瓶药，嘱咐他实在睡不着的时候再吃。 许昉很早就没去画室上班了，最近几天柳池也不再去，他有自知之明，现在这种状态做什么事情都能搞砸，养好身体最重要。 他跟贺祈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不敢见，所幸贺祈最近忙着实习的事情，也很少再回来。 但许昉很想他，睡不着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只是想着他，会稍微好受一点。 想贺祈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最开始脏兮兮的，也不敢说话，窝在自己怀里老是流鼻涕，后面变成了白白的一小团，话也多了起来，总爱黏着他，去哪里都要牵手，吃蛋糕吃得又快又香，奶油糊了一脸，伸出舌头绕着嘴唇舔。 后面长大了一点，没小时候那么多话了，唯一不变的就是还爱跟在他身边。 许昉盯着名为“小七”的相册，点开，一张张翻过去。 喜欢看星星的小七，喜欢吃蛋糕的小七。 喜欢做桂花糕的小七，喜欢给他做各种东西的小七。 嗓门很大的小七，眼睛很亮的小七。 一接吻就会脸红的小七，笑起来最天真，最可爱的小七。 越长越大的小七。 十二岁了。 十六岁了。 十八岁了。 二十二岁了。 泪水落在屏幕上，许昉渐渐看不清晰照片上的脸孔。 摁熄屏幕，许昉颤抖着手拿起一直没敢打开的文件袋。 他在顾忱槊家看过，没敢仔细看，为什么突然又要拿过来，他也不清楚，大概是觉得这种近乎自虐一般的痛感能让他稍微清醒一点。 许昉盯着白纸黑字发愣，思绪飘得很远。 “不用给我留门，我回趟家。”贺祈在门边穿鞋，跟正在打游戏的室友说话。 “啊？这么晚还回去啊？”室友应声，“那你注意安全。” 贺祈嗯一声便向外走。 他本来没打算今晚回去的，已经洗完躺在床上了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打开手机，翻出跟许昉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一个小时前许昉给他发的晚安，没加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符号。 他紧紧盯着屏幕，像是想将这两个字看穿，以此来知晓屏幕那头的许昉此刻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休息，有没有安稳地睡上一觉。 他们太久没好好见一面，贺祈想他想得快要疯了。 于是不该再多做犹豫，他需要许昉，许昉也需要他，他想见哥哥了，就要去见他，无论何时何地。 看着看着，许昉的眼睛就又渐渐聚焦不了，薄薄的两张纸从手中滑落，他侧眼看向放在茶几上的药片，像魔怔了一般，他伸手拿起瓶子拧开瓶盖，开始自言自语，“好好睡一觉，吃药……睡一觉就都会好起来。” 第148章 请让我做一场梦，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我的归处，有花香，有月亮。 有我的父亲。 也有我的爱人。 意识涣散，许昉机械一般手起手落，咀嚼吞咽。 一片。 “哥哥，生日快乐！日日开心！” 两片。 “桂花开了，你不回家，我带花来见你。” 三片。 “许昉，我会保护你。” 四片。 “我希望每一年的中秋，我们都回桂城一起看月亮。” 五片。 “昭昭，希望你跟许昉一样，明亮，健康。” 六片。 “许昉，我来了，你不是一个人了。” 许昉眼神空洞，思绪混乱，他的手开始剧烈颤抖，但依旧没停下动作。 七片。 “爸爸不害怕，你也别害怕。” 八片。 “昉昉，你好好过新的人生，也算应了爸爸给你取的这个名字。” 前方光明触不可及，身后黑暗永无止境。 风雨晦明之间，俯仰百变。 一瞬天堂，一瞬地狱。 九片。 “昉昉，是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啊……” 十片。 “这么光鲜亮丽的人，怎么一有空就要去打零工啊？” 十一片。 “你这个样子……你能给他什么？” …………………… 不知过了多久，许昉终于停下动作，憔悴苍白的脸上满是不解，他蹙眉开始思考那个问题。 能给——小七？什么？ 什么都想不出，什么也想不到。 算了，先睡一觉吧。 许昉瘫坐在沙发前，仰头看向天花板上的格栅灯，暖黄的光影被切碎，散落在他茫然的双眼中。 数十秒过后，那双漂亮的眼睛逐渐从木然无措，到盛满幸福与满足。 飞舞的黄蝶，飘扬的桂花，夜幕下一闪一闪的星星，在漆黑的双眸中为他编造一场关于秋天的绚烂梦境。 似是困到极点，许昉的眼皮不受控制地下沉。 贺祈在便利店走了一圈，然后走向收银台处询问，“您好，请问雪媚娘卖完了吗？” “柜里没有了吗？” 贺祈摇了摇头，“没找到。” “我记得还有啊，稍等一会儿，我去找找。” 贺祈应声说好，然后踱步到门口看向地面，下雨了，不密集，但是雨珠很大。 “我能借一把伞吗？明天送过来。”贺祈礼貌询问，他害怕等等雨下大了。 “可以呀。”服务生一边补货一边给他指，“喏，就在那儿，你拿吧。” “咳咳咳咳……”许昉努力直起身体，但最终却只能无力地趴在茶几上急促呼吸，大口喘气，手背不小心打到药瓶，药片洒了一地。 好想吐，头也好晕，许昉的意识愈加涣散，但身体上的痛苦却能被清楚感知。 他感觉自己很冷，浑身都开始冒冷汗，额头，鼻尖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许昉紧紧咬着嘴唇，按住胸口深深呼气，蓦地，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的硬物。 一瞬间，许昉的灵魂像是被剥离了出来，站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看着那个濒死困顿的人。 “许昉，我要永远留在你身边。” 坚定有力的声音穿破耳膜，将他的意识不断收拢。 他才听见窗外下起了大雨。 一样吵闹喧嚣的夜晚，那双清明泛红的双眼在路灯下直直望向他，小声念叨，“哥哥，找不到你……” 泪水汹涌而下，许昉死死捏着手中的平安扣，挣扎着起身去沙发上摸索手机，然后踉踉跄跄走至门口用最后的力气拧开门锁。 雨声太大，他甚至不太能确定自己是否发出了声音。 “喂？您好，这里是120急救中心，需要帮助吗？” ………… “草！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天气预报也没说啊……”行人纷纷匆忙回家，顶着外套在大雨中狂奔。 即便撑了伞，贺祈也有一半的身体被淋湿，他将雪媚娘放在胸口护住，避免淋湿。 “呜哩—呜哩——”急促的救护车鸣笛声传来，贺祈迅速退至道路最里侧，大概是环境作祟，高频而连续的笛声和着噼里啪啦的雨滴声搅得他心绪不宁，声音越来越远，他却依旧没来由的心慌。 贺祈后来回想起这一幕，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瓢泼的大雨，还有不停歇的宛如哀嚎一般的鸣笛声。 没有劫后余生的快感，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惧。 走至楼下，救护车刚好驶离，泥水飞溅到他身上，这次连胸口的雪媚娘也没能幸免。 贺祈呼吸不稳，无措地抬头，看向六楼被暖黄色灯光溢满的窗口。 他突然抬脚用尽全身力气狂奔，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楼，怀中的东西和雨伞不知道被扔在了何处。 贺祈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响起，不会是他。 “不是他……”贺祈哆嗦着手掏钥匙，几次都没插进锁孔，最后一次钥匙还掉在了地上，他开始疯了一般拍门。 “许昉！” “许昉！你给我开门！！” “开门啊！开门！许昉！！！” 无人应声。 贺祈两手并用，左手紧紧按在右手上面，让它抖得不要那么厉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试着去开门。 第149章 “嘎吱——” 贺祈迅速推门进去，入眼是散落了一地的药片，还有呕吐过的痕迹。 一颗心心重重沉到谷底，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往楼下跑，几乎是全凭本能完成一系列动作，他掏出手机一遍遍打车，然而雨越来越大，没人愿意接单。 大雨淋在贺祈身上，似要将他淹没。 但他还是一个劲儿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然后用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拨出号码，“快接，快接，快接……” 电话接通的一瞬，贺祈近乎崩溃地大喊：“顾大哥！去一医！去一医！！去找哥哥……”  第七十四章 （渴求） “好了，医生不是说已经没有危险了吗？胃洗了就行了。”顾忱槊臭着一张脸，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尽管现在满腔怒火，但面对呆滞地坐在座椅上的贺祈时，他还是一遍遍耐心安抚着。 草！！！！！！！！ 现在确认人没事了，顾忱槊原本的担心烟消云散，彻底只剩下愤怒。要不是许昉还病着，他真想立刻马上把他从病房里揪出来捶死，妈的，要死是吧，喝药死了还不如他亲自动手。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在柳池跟朋友插科打诨，外套都没来得及穿，一句话也没说，扔下刚刚回国的好兄弟撒脚丫子就跑。 他一边安慰电话里的贺祈一边开车，油门他妈的都踩到底了，闯了三个红灯，赶到医院医生说正在洗胃，病人自己打的120，所幸药的剂量并不多，抢救也及时，不会有多大问题，到这里他才堪堪松了口气。 许昉脱离危险后就转到了普通病房，顾忱槊跟贺祈前前后后忙活了一阵，一个办手续一个守着许昉，等折腾完已经凌晨两点了。 顾忱槊带着满腔怒火推门进病房，看见病床上的人时，他却突然有点愣神地想，算了，懒得算账了，活着就行。 他很久没有见过许昉了，他也是现在才发现，许昉瘦了这么多，脸白得不像人样，躺在床上根本不像一个有温度的活人。 顾忱槊心里不是滋味，偏过头去。 “顾大哥，这里有我就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贺祈哑着嗓子开口说话，“需要帮忙我再打电话。” 因为淋了一场大雨，贺祈浑身都还是湿漉漉的，说话的时候带着浓厚的鼻音。 顾忱槊没作声，自顾自地将贺祈从凳子上带起来，“别逞强，你淋雨了，先跟我回去好好收拾收拾自己。” 他没给贺祈辩驳的机会，继续道：“你刚刚听到了，他没事了。我已经跟小意说了，她马上过来守着，你先跟我回去。” “不行，他要是醒来找不到我……” “你让他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你这样？” 一个二个的，都不让他省心。 顾忱槊不再废话，赵写意到了以后他直接将贺祈拽走。 赵写意第二天还有工作，加上贺祈根本不放心许昉，天还没亮，他们又匆匆回了医院。 “哥哥这边有我就好了，你们都忙，今天也辛苦了，先都回去休息吧。”贺祈冲着赵写意跟顾忱槊说话。 赵写意：“可是你一个人……” “行了，我们先走吧。”顾忱槊插话，“弟弟能行，我们这会儿也帮不上忙。” 赵写意：“好吧，那小七你随时联系我们。” 贺祈：“好。” 两人走后，贺祈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这是第二次，贺祈想，上一次两人单独待在病房时，他就在想，幸好只是低血糖，如果是别的状况，他一定会疯。 他今晚确实快疯了。 无数个时刻。 不断拍门没人应声的那一刻，让他想到了去年的大雪天，许朝荣也是这样，无论他怎么呼唤怀里的人，都没有得到一个回音。 在大雨中声嘶力竭求救的那一刻，他害怕就是这一分，这一秒，让他永失所爱。 看见许昉紧闭双眼的那一刻，他恐惧地想，许昉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是想放弃了吗？”贺祈垂眸拉起许昉冰凉的手，低头轻轻印下了一个吻，然后伸手紧紧握住。 许昉不会回答他，他便继续自说自话，“但医生说，是你自己打的120。” 他将头轻靠在许昉的胸口处，贴耳细细感受，平稳的心跳声传入耳朵里，他颤抖不安的心脏仿佛找到了依托，也逐渐平缓安定下来。 “所以你没想死的，对吧。” 你还想活着的，对吧。 贺祈伸出另一只手紧紧圈住许昉，像是害怕有人将他抢走。 “我不会让你死的，许昉。” “你会好起来。” “你会健健康康的，你要活到一百岁，好不好？” 贺祈喃喃自语着，寂静的夜晚只有耳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幸好，幸好。 不知过了多久，贺祈终于忍不住小声抽泣，“许昉，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你吓死我了……” 清晨的第一阵风吹过时，露珠凝结于娇艳鲜红的花瓣上。 阳光欢快地踩着片片花瓣一路跳落在干净洁白的床单上。 许昉缓慢睁开双眼，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想，他死了没有？ 好像没有，他真的只是睡了一觉。 许昉低头看向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忍不住抬手去揉对方毛绒绒的头发。 第150章 他试图调整一下自己僵硬的身体，几乎是一瞬间，贺祈就被惊醒迅速起身，抬眼直直看向他。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许昉觉得很奇怪，他们明明没有分别，此刻却像是在重逢。 贺祈前两个小时还想得好好的，等许昉醒来，他要坚强一点，不能再哭哭啼啼的，最好是能开个玩笑打趣打趣他。 可对上许昉视线的这一刻，他还是很没有出息的落了泪。 许昉轻轻笑了一下，向他伸出手，贺祈迅速握住，重新坐回他身旁，他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许昉没有说话，只是偶尔抬手给他擦一擦。 两人像是约定好了一般，谁也不开口说话。 贺祈倒水，许昉就乖乖一口喝下。 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许昉没有问。 为什么想死，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贺祈也没有问。 “还有没有不舒服？”贺祈垂眸看着病床上的人。 “没有。”许昉摇了摇头，便再无话。 中途护士来查了一次房，然后病房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内才再度响起声音。 “我骗你了。”贺祈说。 “嗯，我知道。”许昉笑了一下，“我也是。” 贺祈没再看许昉，低下头开始玩他的手指，像是想竭力把这个藏了多年的秘密说得轻松一点，“有一天我去医院看我妈，我说我看见你了。” “嗯。”许昉开始回忆很多年前的那天，虽然过去了很久，但他还是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他不会忘记。 “那你现在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读这个专业呢？”贺祈的声音哽咽起来，他抬头看向许昉，眼里满是委屈。 许昉笑着抬手给他擦去泪水，没回答他的问题，轻声哄着，“不哭了，小七。” 贺祈重重拍开许昉的手，提高音量，泪水滚滚掉落，“我就是要哭，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你要丢下我，你又要自己跑了，我不要……” 许昉的心被刺痛，起身伸手将面前哭得语无伦次的人抱入怀中，他说不出话，只能笨拙地像过去一样去亲吻他温热的眼泪。 “许昉，求求你，别放弃自己好不好？”贺祈从许昉怀中起来，转而伸出手臂去抱他，然后又去碰他的嘴唇，像为了讨好对方把自己珍藏了许久的玩具全部献出去的小孩儿，拼尽全力却又小心翼翼。 他近乎哀求地说：“我救不了别人的，我只想救你。” “许昉，你别死好不好？我爱你，我爱你……” 许昉克制不住地发颤，抬手扣住贺祈的后脑勺，重重吻上他的唇，将这些话悉数咽下去。 他们吻得激烈缠绵，像两条濒死的鱼拼命汲取氧气，又像冬夜紧紧抱在一起互相取暖的刺猬。 他们的泪水与气息纠缠在一起，夹杂着数不清的遗憾，痛苦与爱意。 贺祈重重喘着气，脸颊通红。 许昉伸出手指轻轻戳他的脸，哭着笑，又笑着哭，他小声道：“不死。” 泪水在寂静的深夜消逝，和着语气中的叹息，“那小七救救我，我想好起来。” 第七十五章 （旧账） “你说你哥是去参加了那个生日聚会以后病情才加重的？”顾忱槊翘着二郎腿，一边跟贺祈说话，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面前的酒瓶。 “嗯，感觉得到。” 顾忱槊挑了下眉，疑惑道：“你问过许昉没有？” 贺祈摇了摇头，他哪里敢问，许昉那段时间话都说不出来几句，哪里还敢刺激他。 “哦。”顾忱槊看向他，若有所思道：“八成被那情敌刺激了呗，受欺负了。” 闻言，贺祈皱起眉头，看来他猜得没错。 “算了？”顾忱槊忽然问。 “什么？” “那个什么，徐——” “徐濮存？”贺祈替他把话补上。 “不重要。”顾忱槊说完停下来打了个哈欠，又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才悠悠道：“老公被欺负了，你能忍？” 贺祈笑出声，“不能啊，所以这不是来寻求外援？” 顾忱槊耸耸肩，抬手去摸烟，淡淡道：“你想让我给你找打手啊？” 贺祈嘴角抽搐，但仔细想了想，也差不多。 “差不多吧，我想，让你做我的打手。” ？ 顾忱槊正在打火的手顿住，一脸你小子也有病的表情看向贺祈。 贺祈垂下眼睫不看他，转而拿起手机看消息。 一分钟前，赵写意发了一段视频。 背景是医院楼下的小草坪，许昉坐在长椅上有点傻地看着摄像头，一动不动，大概以为赵写意是在拍照片，过了五六妙才动了一下，咧嘴开始笑，向镜头展示他的午饭——贺祈从便利店买的雪媚娘和饭团。 短短十几秒的视频，很快就播放完毕，贺祈又从头开始看。 顾忱槊无语地瞟了一眼手机屏幕，看得不清楚，就看见一个傻大个儿对着镜头举手，盲猜是许昉。 “弟弟，找人帮忙能不能拿出点儿诚意？说两句就把你的外援晾在一边，像话吗？”顾忱槊伸手在贺祈面前晃了一下，没好气地说，“跟许昉在一起久了，净学些不讨喜的把戏。” 贺祈收起手机，语出惊人，“你不帮忙我去找傅大哥。” 第151章 “呵。”顾忱槊抬脚蹬着凳子把自己缩回沙发里侧，“少提。” “所以你去不去？” “去。”顾忱槊举手伸出一根手指头，“但是！我在你们身边做牛做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满足我一个要求。” “顾大哥，你有时候说话真的很没文化，你不会被你的朋友们耻笑吗？”贺祈真诚发问。 顾忱槊蹭地一下弹坐起来，横眉竖眼地瞪向贺祈。 贺祈见好就收，迅速倒上一杯酒，敬给顾忱槊，“您请说。” 顾忱槊这才满意点头，“你们结婚，我要做证婚人。” “结婚？” 顾忱槊挑了下眉，表示是的。 这个贺祈倒是从来没想过，他跟许昉在一起太久，从兄弟到恋人，没有什么明显的转变体验，好像就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他们两个总是绑定在一起，密不可分，所以他还没想过再以仪式来加强他们之间的关联。 因为即便什么也没有，他们也会永远在一起。 但是……如果是办一场婚礼的话，会是很美好的记忆吧。 贺祈不知道那一刻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是许昉在他身边的感受他都记得，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许昉站在他身旁，他就会感到幸福。 结婚应该也差不多吧，他们可以在很多朋友的面前牵起手，大声倾诉爱意。 越想越远，贺祈在脑海中构建了几个场景，想象许昉牵着他的手说爱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忱槊气得直接上手弹贺祈的脑门，“我说一句你神游一个小时，你干什么来的？” 贺祈迅速回过神，有点尴尬地舔了舔嘴唇，故作矜持，“那也是可以的，让你当证婚人。” 一句话的事情，顾忱槊行动力迅速，贺祈还没反应过来，徐濮存人已经被绑到了他面前。 真的被绑…来了…… ？ “这谁？”贺祈看着面前被粉红色丝带捆住双手双脚，头上套着黑色廉价塑料袋的人。 顾忱槊抬手扯掉塑料袋，露出一张因为恐惧满脸通红的脸。 完了。 贺祈心里咯噔一声，顾忱槊是不是疯了啊。 “他怎么不会说话了？？”贺祈惊恐地望向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徐濮存，又去看顾忱槊，“大哥，我让你帮我把他带过来，不是让你当土匪！！” 顾忱槊无所谓似地耸肩，表示这样很好。 贺祈说得容易，让他随便找个理由把徐濮存骗到这个小巷子里来，结果两人刚一碰上面话都还没说上一句，这小子撒腿就跑，幸好他反应迅速抓住了。 然后才知道这人居然认识他，徐濮存自己说是因为调查许昉去过柳池几次，每次他们都在一起说话，一来二去，他就记住了。 一开始徐濮存一个劲儿大叫，顾忱槊又急又气，怕把人引来，直接上脚踹了他的鸟，警告他再发出一点声音马上让他变成无机物。 幸好他早有准备，来得时候拿了两根贺祈给许昉买的蛋糕盒上的丝带，以备不时之需。 然后就变成这样了……他有什么错？！ 顾忱槊烦躁地拍了一下抽抽搭搭的徐濮存，“说话。” 可别真吓成哑巴了，就这点儿能耐还敢去挑衅许昉，怎么想的。 徐濮存止住哭泣，突然猛地抬头看向贺祈，他重重喘着粗气，眼里满是怒火，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对面的人挫骨扬灰。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空旷的小巷内响起。 顾忱槊：？？？？？？？？ 一巴掌扇懵两个人，顾忱槊扭头看向冷着脸擦手的贺祈，重重吞了口口水，“你……这样，还说我？” 徐濮存准备好的话刚刚全卡在嗓子眼儿，这会儿被一巴掌重重扇回了肚子里。 “我不知道那晚你跟他说了什么，但是我现在警告你。”贺祈揪住他后脑勺一撮红毛，冷冷开口，“你还敢惹事儿，我不会放过你。” 徐濮存紧紧咬着嘴唇，看着面前这双跟那天晚上如出一辙的眼睛，一声都不敢吭。 噩梦连连。 许昉那晚差点把他吓个半死，他哪儿还敢去惹事儿？关键是他啥也没做啊，就说了几句话，对方就气得恨不得杀了他。早知道今天，他压根儿不会去招惹贺祈，无非是胜负心作祟，想闹着玩玩儿，现在好了，碰上两个疯子，惹得一身腥。 “说话，有没有记住。”贺祈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直直盯着他。 徐濮存连连点头。 “这就算了？”顾忱槊插话。 徐濮存内心狂怒：丫的闭嘴！！！闭嘴！！算了！！算了！！我消失在你们的世界还不行吗？！能不能算了！！！！ “不让他去道个歉什么的？” 徐濮存收回思绪，道歉？呸！让他去道歉不如现在就把他打死，更何况，他才是受害者…… 贺祈一记眼刀扫过他的脸。 徐濮存：“我可以去！” 铿锵有力。 他还试探性地提出要求，“然后我们就彻底两清！再也没有关系！” “嘁。”顾忱槊冷笑出声，看热闹看得起劲儿，暗自琢磨记下来回去跟赵写意跟分享，新的小说素材：《当炮灰幻想自己是主角一路花式犯贱最终被一招劈回现实》。 贺祈没应声，给徐濮存解开手上的带子后怒了努下巴，示意让他自己解开脚脖上的丝带。 第152章 “记住我的话，是告诉你不许再出现在他面前，包括道歉，有多远滚多远。” 徐濮存忙不连跌点头，解开丝带后迅速转身踉跄着跑远。 顾忱槊摸着下巴看他的背影，说道：“他会不会去报警？” 贺祈：“你害怕？” 顾忱槊嗤笑出声，“可能？” “那不就得了，去报警说有人给了他一个耳刮子还威胁他说要把他杀了，然后让警察来抓人。”贺祈咧嘴笑了一下，“本来以为要暴揍一顿才能把他打服，没想到啊，人前颐指气使的，人后怂得跟个什么似的。” “几句话就被吓成那样，估计脑子里连报警是打110还是120都不知道了。” 顾忱槊挑眉摸了下鼻子，回想起当时贺祈的样子，确实也不怪徐濮存吓得不敢吱声。 顾忱槊心里直乐，不愧是他看着长大的好夫夫，一样一样的，这一段也要跟赵写意说，就叫，《为爱，我变成狼人模样》。  第七十六章 （仪景） 自从两人说开以后，贺祈明显能感觉到许昉的巨大变化。 许昉没再像过去那样封闭自己，而是开始试着表达倾诉。 他会经常主动告诉贺祈自己又有哪里不舒服了，也会经常问怎么做才会好一点。 许昉开始努力向这个世界，尤其是向贺祈，传达自己想要好好生活的信念。 他缠着贺祈说话，说又在医院楼下遇到了那只跟昭昭很像的小猫，还给它喂了吃的。说最近在练毛笔字，好久没写有点生疏，但是还不错。说今天吃了多少东西，还想要吃什么，明天能不能给再给他买一点。 他总是像个孩子一样窝在贺祈怀里，小声说：“你就是我的医生，我都听你的。” 谈心，吃药，治疗，他非常努力地想要好起来，贺祈知道。 然而许昉痛苦纠结了太多年，隐埋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悲伤没办法彻底根除，更多的时候，他只能强装着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去生活，去找一点希望。 贺祈心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没有关系，一生还很漫长，他能慢慢陪着许昉走下去。 在许昉住院的第六天，贺祈抽空回了趟家，收拾东西的时候才终于知晓许昉更大的心病。 他蓦地回想起那个漆黑的深夜，医院的长廊里，许昉苦笑着捻灭的那支烟。 贺祈怔怔看着手上的检查报告，因为年代久远，纸张已经轻微地泛黄，卷起来的一角刮在他的拇指上面，刺得他发痛。 “原来，你这么害怕啊……”贺祈伸手一字一字去触摸，黑色的小字如同烈火一般灼烧他的指腹。 贺祈对许昉爷爷奶奶的印象，仅仅停留在许朝荣在清明节的时候领着他们回乡下老家祭拜的印象上面，说是很淳朴，很善良的人，只可惜都走得早，还没来得及过上一天好日子。 “肺……癌？”贺祈紧紧蹙着眉，像是还是有点不相信。 贺祈这一刻才知道，原来让许昉最终崩溃的不是过去遭受的种种累加在了一起，而是对未知的无限恐惧。 肺癌不是遗传病，他再清楚不过，但一家四口人，三人都因为肺癌去世，三代人已有两代早早走向死亡，这种近乎家族性的倾向让贺祈胆寒。 他没有办法去想象，当时的许昉看到这两张报告单又是什么样的心情，是不是也在想，命运为什么如此巧合又颠簸。 贺祈想，从许昉十七岁离开学校，离开桂城，到现在马上就要有十个年头了，这十年间，他所拥有的，全在一点点消逝。 那支到了嘴边却最终被碾碎的烟，那声带着嘲弄的叹息，还有，当他抬眸时，那双夹杂着痛苦与爱意的双眼。 一切的一切，没在黑暗中下沉，而是在他过往的岁月中不断飞舞，又飘向他目之所及的未来。 可即便这样，许昉一定还是偷偷鼓励安慰了自己无数次，只要能活着，就没有什么过不去。当活着都成奢望的时候，他就只能拼命抓住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贺祈忽然不合时宜地感到庆幸，庆幸许昉这样爱着他。 庆幸这个世界还有他所放不下的东西，因此才能牵绊住他。 贺祈原本想将手中薄薄的两张纸烧掉，但家里没有打火机，只好将文件袋重新封印好以后锁进柜子里。 临走的时候，贺祈瞥了一眼依旧摆放在玄关处的花瓶。他凑近了一点，伸手触碰那根树枝，然后发现花瓶上多了一张小小的签纸。 “仪景？”贺祈轻声念出，什么意思？贺祈眨了眨眼睛，思索几秒以后猜测可能是许昉给这根小枝条取得名字。 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贴上去的，还挺好听。 贺祈到医院的时候，许昉正在楼下逗猫，天已经黑下来了，远远的只能看见一人一猫蹲在台阶上，走近才发现是许昉，他正一下下给猫顺毛，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贺祈没听清。 觉察到有人站定在面前，许昉扭头看过来，眼睛一瞬就亮起来，只是起得太猛晃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把猫也吓跑了。 贺祈扶稳他，哭笑不得，“许昉，你别太想我了。” 许昉没说话，弯起眼睛笑，然后迅速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贺祈一手拎着买的宵夜，一手紧紧牵着许昉往楼上走。 第153章 “今天傅大哥和小意都来看我了，给我带了一个很大的西瓜，我没吃完。”许昉轻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开始一一汇报今天的情况，“还跟沈遥川打了视频，他说过几天回来看我，但是我觉得他不是真心的，因为他一直问我小意。” 许昉扭头冲贺祈笑，“我是病人，都应该关心我才对啊，你去把他揍一顿。” 贺祈心头发酸，他知道许昉是故意这样说的，但还是笑应道，“好啊，你明天让他记得带点特产回来，每次都扣扣搜搜的……” 许昉进病房就想上床睡觉，嘴里喊着又困了。 “好吃的不吃啦？昨天不是说想吃这个？”贺祈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许昉坐在病床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过了几秒，笑笑说：“你喂我。” 贺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打开餐盒一勺一勺喂给许昉。贺祈想，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许昉，脆弱的，天真的，渴望陪伴和关怀的。 他需要很多爱才能觉得幸福，那么现在起码是幸福着的吧。 那就够了。 “我今天回家了。”贺祈说，“你给小枝条取了名字吗？” 许昉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不是给它起的，是给我们家门口的那棵桂花树起的。” “嗯？为什么要取名字？” 许昉垂下眼睫，手指摩挲着床单，像被老师突击提问的学生，支支吾吾想说又说不出来。 贺祈倾身在他侧脸上印下一个吻，“因为你很想家，是不是啊？” 许昉点了点头。 贺祈笑笑，又在他另一边脸颊处亲了一下，“仪景。” “好听，是什么意思？” 许昉抬眸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考，“月亮。” 他说：“月亮的意思。” 贺祈顿了一瞬，原来如此。 “那我们回去好不好？”贺祈问。 许昉又安静下来，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良久，他轻轻摇头，“等我好一点了再回去。” 贺祈放下碗，跟许昉并排坐在一起，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轻声应，“好” “睡吧。”贺祈紧紧抱着许昉，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我抱着你睡，今晚睡个好觉。” 许昉一直没应声，贺祈以为他太困了睡着了，正欲起身让他躺下，怀中的人却突然开口说话，“小七，我好想爸爸。” 这是许昉第一次这样直接地表达他的情感，贺祈心里重重一颤，紧了紧手臂，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他，许昉又说：“你回家了，那你都知道了。” 贺祈抿着嘴唇，数十秒过后，沉默着抬起许昉的头跟他接吻，分开的时候看见许昉的眼眶很红，于是他又轻轻啄了一下对方的眼皮。 他们离得极近，谁都没向后退，两人对视了很久，贺祈又凑近了一点，与许昉鼻尖相碰。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昉有些无力地垂下头，微微弓起脊背，将前额抵在贺祈的胸膛处。 “我也会死的。”他的声音很闷，还带着几分委屈，像是觉得这样说不对，又改口道：“我会死吗？小七。” 贺祈没回答这个问题，他没说不会。 他一字一句地说起了一段过往，“许昉，确定爱上你的那一晚，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回到了第一次听你唱歌的时候，你在台上看见我，然后找到我。 “你带着我走上了一条很美的小路。我跟着你走，一直走一直走，你没停下来，你只说要带我去很远的地方。” “你问我愿不愿意，梦里我没来得及回答你。” “但梦醒以后我告诉过你，你带我去哪里，我都愿意。” “记不记得？” “嗯。”许昉应声，“记得。” “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贺祈伸手环住他，“许昉，你不要害怕。” 答非所问。 但许昉听懂了，贺祈在说什么。 我会陪着你，即使是死亡，我也跟你一起，所以你不要害怕。 贺祈感受着许昉轻微的颤抖，知道他在哭。 “许昉，你今天很厉害，你知道吗？”贺祈抬手轻拍他的背，“你把你害怕的，想说的，都说出来了。” “所以现在想哭就哭，许昉。” “你想做什么，你想去哪里，我都在。” 许昉的肩膀剧烈起伏着，他的抽泣声越来越大，贺祈不停歇地轻抚着他的背。 许昉伸手环抱住贺祈，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处，哽咽道：“我，我想留在你身边。” 贺祈的眼泪倏地落下，和着他的笑声一起，他伸手捏了捏许昉的耳垂，应声说：“好啊。” “那哥哥，我们一起活到一百岁。” 第七十七章 （乐呵） 许昉难得睡了个好觉，昨晚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后面发生什么都忘记了，就记得贺祈一直在小声跟他说话。 翌日清晨，许昉伸手往旁边探了一下，没人，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一双愚蠢的眼睛。 我操。许昉被吓得心跳漏了一拍，眼睛的主人却乐呵呵地将他从床上拽起来。 “怎么样？一睁眼就看见我这种绝世帅哥是不是很开心？”沈遥川话还没说完就一秒变脸，直接上手去抱许昉，“我的好孩子，你受苦了……唉唉唉？？？” 贺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从身后大力将沈遥川拉开，冷冷道：“不可以动手动脚。” 第154章 大概是觉得这样心思太明显，又迅速补充，“会吓到他。” ？！？！ 沈遥川歪了下嘴，扭头看许昉，我靠，吓到谁还不一定吧。 瞧瞧这苍白的小脸，瞧瞧这无辜的双眼，还咬上嘴唇了，啧啧啧，好兄弟当gay了就是不一样，许昉这副样子他搁以前是想都不敢想。 “哦。”沈遥川应声，想到什么又扭头看向贺祈，“小七，你对许昉占有欲挺强啊。” 至于吗！！？至于吗？？！他是直男好吗，要他说那个顾忱槊才更可疑吧，对许昉那么殷勤，一大早就跑来送什么进口水果，怎么不警告他呢？！还有没有天理！？况且，短短几年，他在许昉身边就没有任何名分了，这事儿怎么说？ “我靠，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沈遥川重重拍了下脑袋。 “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许昉蹙眉看向他的脑袋，“才发现你染了个小灰。” 沈遥川喜上眉梢，晃了晃头，像是乖乖写完作业等待赞扬与夸奖的小学生。 许昉满足他的心愿，点头称赞，“挺帅的。” “所以说说吧，想到什么了？” 贺祈也疑惑地看向沈遥川，附和道：“想到什么了？” 沈遥川：“那个，他俩真分了啊？” 许昉没听明白，贺祈倒是很快就懂了，感叹道：“遥川哥，你说话东一句西一句，跨度挺大的。” “小意姐没跟你讲吗？”贺祈坐下开始剥橘子，“他们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但应该是吧，也说不准……” 贺祈将橘丝细细捻走，掰了两瓣橘子喂给许昉，嘴上不停，“遥川哥你也是谈了恋爱的人，感情的事情谁能说清楚，说不准哪天俩人又好了呢，我反正觉着顾大哥肯定没放下，不然照他之前那种性格——” “咳咳……”许昉咽下果肉，重重咳了两下，视线落在贺祈背后。 贺祈跟沈遥川顺着他的视线向后看，傅瑜提着一箱牛奶有些尴尬地立在门边，脸上的悲伤神色一闪即逝。迎上三人的目光，他温和地笑了一下，走上前跟沈遥川打招呼，“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沈遥川忙应声，有点尴尬地看向贺祈，草，虽然没说什么坏话，但总感觉怪怪的，而且这话题还是他起的头。 贺祈倒是不慌不急，一脸淡然地继续给许昉喂橘子，招呼傅瑜坐，还指挥沈遥川去倒水。 “小意说等等过来，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好久没聚了。”沈遥川将水递给傅瑜，说，“傅大哥，你也跟我们一起。” 傅瑜愣了一瞬，三四秒过后轻声问，“就我们吗？” 痛！太痛了！沈遥川在脑海中捂住心口，他一直男都感到痛了。 “那个，傅大哥如果有想叫的人也可以把他叫来。”沈遥川吞吐道，“反正都是熟人。” 傅瑜摇了摇头，笑道：“没，我就是问问，那晚上我再过来。” 许昉安静听他们说话，低头偷偷抽出手机滑动了几下屏幕，给顾忱槊发消息，“今晚过来吃饭，沈遥川回来了。” 顾忱槊回得很快，“都有谁？” 许昉如实说，那边就跟突然死机了一样，一言不发。 傅瑜又跟他们唠了一会儿，最后嘱咐了许昉几句注意身体便走了，许昉也在这时收到了顾忱槊的消息。 “不来了。” 紧接着又弹出一条，一样的简短。 “忙。” 许昉轻叹了口气，抬眼看向贺祈，迎上对方温柔注视着的目光。 沈遥川看着越贴越近的两人，嘴角眼睛齐抽搐，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喂！”沈遥川愤愤地拖过一把凳子，故意把声音弄得很大，语气中带着十足的不满与怨恨，“能不能尊重，关心一下你们的朋友？” 沈遥川瘪着嘴，眼睛瞪得很大，一眨不眨似在酝酿情绪，十几秒过后他伸长脖子冲许昉嚷嚷，“许昉你还拿我当兄弟吗！？那天打完视频！我寻思着你咋瘦了这么多，肯定没好好吃饭，我心里急啊，二话没说订好机票！横跨太平洋飞回来找你！试图给你安慰与温暖！” 这噼里啪啦一段话砸进许昉耳朵里，他难得有些无措，许昉还没见过沈遥川这样，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又在发神经。 “我知道，我们现在不在一块儿了，你有了很好的朋友，也有了很好的爱人。” “我也不知道我可以为你做点儿什么，但是看你受这么多苦，我心里不舒坦，我就想着我来看看你吧，但是一来了发现我果然没用，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许昉心里咯噔一声，跟贺祈震惊地对视一眼。 完了，他这次玩儿真的。 沈遥川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吓得许昉跟贺祈双双从床上弹起来去哄他。 贺祈：“遥川哥，你别这样想……” 许昉：“瞎说什么呢？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沈遥川把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他的本意就是想唬唬这俩人逗个乐呵的，怎么可能因为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生上气，但说着说着他就想到了许昉现在的处境和这么多年受的委屈，不可抑制地难受想哭，不是，已经哭了。 草，好丢脸啊…… 沈遥川的泪腺跟失灵了似的，到后面他脑子里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但泪水还是一个劲儿向下流，许昉急得差点拉他去看医生了。 第155章 贺祈一边笨拙地给沈遥川擦眼泪，一边仔细观察为什么他哭起来嘴角一下向上一下向下，好神奇啊…… 三个大男人有凳子不坐，有床不躺，围成一圈蹲在地上，赵写意推门进来的时候差点以为三个人都准备转到精神科去。 “闹哪出啊？”赵写意抱胸倚在门边，扬眉看向三人，“一起拉屎？” 三人齐齐顿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姿势，然后迅速起身，训练有素，整齐划一。 “你又怎么了？”赵写意直起身体，将带来的饮料扔在床上，一脸嫌弃地看向沈遥川。 他怎么又哭了啊，每次打视频打到最后都哭哭啼啼的，今早刚到医院冲进病房看了一眼许昉出来就哭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儿？越长大越脆弱？ 到底还是自己的男朋友，赵写意心疼地凑近看了几眼，睫毛都湿了，怪可爱呢。 “没啥，小七讲了个故事，感动哭了。”沈遥川别过头去，抬手揉眼睛。 许昉看了一眼贺祈，挑了下眉。 贺祈心照不宣地笑，“是啊，遥川哥泪点低，怪我。” 赵写意自知问不出什么，也懒得刨根问底，招呼他们陪着她去逛商场，说是陪她逛，但一趟下来赵写意自己什么东西都没买，就给沈遥川买了双鞋，又给许昉跟贺祈买了两套情侣衫。 路过珠宝区的时候，赵写意扫了一眼柜台，沈遥川以为她想要，暗暗在心中记下决定把送钻戒的事情提上日程。 “别买钻戒，我不喜欢。”赵写意侧头看他，“送金子，我爱。” 哦，沈遥川摸了摸鼻子，草率了。 逛了一下午四人都有点累，准备直接在商场吃晚饭，顾忌着许昉，没敢吃重口菜，赵写意找了家评分还算高的云南菜餐馆。订好以后许昉打了个电话给傅瑜，想了想，又给顾忱槊发了个定位过去，配上简短有力的三个字，“在吃饭。” 半个小时过去，许昉始终没等到另一边的回复。 “怎么了？”贺祈靠近频繁向门口张望并拿起手机看的许昉，“你在等人？”话刚刚问出口贺祈就猜到了什么，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安静吃饭的傅瑜，回头跟许昉对视，对方摇了摇头。 另一边。 顾忱槊刚刚结束了一个临时安排的饭局，终于得空，他坐在车里开始看微信消息，垃圾信息，顾忱槊烦躁地一一划走，最终盯着许昉发的消息看了一会儿，四十分钟前，从这里过去十分钟不到，他现在出发，大概是赶得上的。 顾忱槊有些茫然地盯着车座摆件看了一会儿后，微微移开视线，抬眼看向前方闪烁的红绿灯。 “多吃点，好好养着。”顾忱槊拿起手机，避重就轻地给许昉回了条消息，然后将手机扔到一旁趴在方向盘上准备眯一会儿。 叮叮。 顾忱槊刚闭眼就听到消息提示音，还没来得及去看，电话铃声也随之而来。 “怎么了？” 那头的许昉不知道在做什么，没说话，周围有点吵。 他正欲再出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是我。” 顾忱槊下意识想要挂断电话，但最终忍住了，他稳了稳心神，淡淡道：“有事吗？” 那天从画室离开以后，他就果断地切断删除了两人的一切联系方式，之后少有的几次交集也都是因为许昉跟贺祈，他们连一个照面都不曾再打过。 “不说我挂了。”顾忱槊久久得不到回复，耐心告罄，想直接掐断电话。 “来吃饭吗？”顾忱槊话音刚落，傅瑜就迅速出声，带着几分急促与慌乱。 “忙。”顾忱槊在脑海中思考了几秒钟，想着还要不要再说点什么，一想又觉得没必要。 “就这吧，挂了。” “等等。”傅瑜急忙出声，语速很快，“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吗？如果你觉得就我们两个人太……” “没时间，一直很忙。”顾忱槊冷声打断了他的话，两人便陷入沉默之中。 “没别的事我挂了。”不等那边回话，他就匆忙按下挂断键，然后近乎逃避地将手机关了机。 顾忱槊再次扭头看向小柴犬摆件，伸手戳了戳它鼓起来的脸，小声道：“想不想开始新的生活？” 顾忱槊一字一句地说着，仿佛在跟真人对话，“我现在丢掉你，我就走出了我新生活的第一步。” 但你被我丢掉了，就会变回一个没有任何意义，不存在任何寄托的，无生命力的小狗。 顾忱槊来回抚摸着小狗鼓起来的脸，有些惋惜，疲惫地说：“就这吧，挺好的。” 第七十八章 （全部） 贺祈陪许昉在医院休养了整整一年，过年也没有回桂城，他带着许昉去了傅瑜老家，跟傅瑜和傅妈妈一起吃了顿年夜饭。 原本是打算回去的，两人都到车站了，许昉却忽然说有点不舒服，问哪里不舒服，他一会儿说头晕，一会儿说想吐，贺祈什么也没说，牵着许昉回到了临城住的地方。 在照顾许昉的这些时间里，贺祈几乎是无条件满足许昉的一切要求，许昉话还没说出口，贺祈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周医生常常跟贺祈交流，觉得他对许昉过于放松，不利于许昉身体的恢复 “你马上也要来这儿上班了吧，以后就是同事。”周兴安给贺祈递过一杯茶，招呼他坐着，“小贺，我知道你是想让你哥哥高兴，但他毕竟还病着，有些方面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他说好了就好了啊，我上次给他查过了，他现在的状态可还没到可以出院的地步。你自己就是医生，你也应该清楚的吧？更何况你这段时间也忙，把他一个人放家里，能放心啊？” 第156章 贺祈抿着嘴唇安静地听周兴安说话，等他说完，他才轻轻点了下头。 “他最近好些了，吃得多，能睡着，也爱说话。”贺祈没回答他的问题，喝了口水，淡淡地说着，“他在医院待着不高兴，回去自在点。最近他新学了几道菜，味道特别好，下次带给周医生尝尝。对了，我昨晚回家他还跟我讲他去公园溜达了一圈，交到了朋友。”说到这里，贺祈轻轻笑了一下，“他教几个小孩儿放风筝，还和他们拍了照片，那几个孩子认他做大王，送给他棒棒糖。” 贺祈冲周兴安扬了扬下巴，像炫耀自己小孩儿拿了一百分的父母，“他很让人放心的。” 周兴安被这话逗笑，无奈摇头道：“我是真拿你们没办法，老实说，我跟许昉相处也有好几年了，越到后来，我就越没把他完全当成我的病人，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在治疗过程中，也以朋友的身份跟他相处，会不会好一点。” “但我最后还是否定了这种想法，许昉是个挺轴的人，你苦口婆心地劝他，他不一定听，你要是跟他说，你不听就没救了，他就乖乖听了。” 贺祈眨眼笑，认真听他继续说。 “至于你呢，贺医生，把他当作哥哥，当作朋友。”周兴安一只手按在办公桌上轻轻敲着，笑着看向贺祈，“当作恋人，唯独没把他当成一个病人。” 贺祈默认，五年的时间，他学习到了足够多的专业知识，也大大小小参与过很多实践，他该用更加专业的模式来跟许昉相处，也应该采取更加专业的方法来慢慢引导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只要一面对许昉，他满脑子就只想着，许昉开心就可以，要给他很多爱，让他觉得幸福就行了。 别的一切都不重要。 贺祈最近一直忙着正式在一医上班的事情，连着几天都很晚才回家，前前后后忙了一周才终于得空，不出意外，下个月就可以正式入职了。 贺祈想趁着这段时间带许昉出去逛逛，但是还没定好去哪里，他在纸上写下几个地方，修改圈点以后还是不满意，他烦躁地闭上眼睛，一瞬间，脑海中灵光乍现，有了。 “谢谢你带我来，看日落……”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贺祈的思路，他蹙眉看向来电显示，滑动屏幕。 “放。” “我靠！？？”贺祈腾地一下站起，不可置信地确认道：“你逗我呢吧？” 那边嘿嘿笑了一声，“真的，没骗你，你等等看微信消息。我跟小颜没打算办什么仪式，哎呀那些杂七杂八的礼节太繁琐了，想到就头晕，不如把这钱拿来出去旅游。” “所以？” “所以我们没打算办婚礼，打算来一次甜蜜双人行，过几天我们会来临城玩儿，到时候一起吃个饭，你请客，哦对，你记得随礼……” ？？？？？ 贺祈看了一眼屏幕，迅速挂掉电话。 果然，没一会儿就收到了消息轰炸，忽略平均每条三十秒的语音，贺祈直接点开夹杂在其中的一张图片看。 “我靠。”贺祈瞪大眼睛，盯着锃亮的两个红色本子，小声嘀咕道：“真的啊……” 震惊十几秒过后，贺祈回过神瞟了一眼时间，然后迅速收拾好东西回家，路上顺便取了几个快递。 “许昉，我回来啦！”贺祈推门举起手中的东西大声跟许昉说话，许昉正专心致志地拼图，突然听见声音，身体轻微地抖了一下，手中的拼图碎片掉落在地。 贺祈立即放下东西上前，暗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草，早晚掐了这大嗓门儿！！！ 许昉肉眼可见地一天比一天状态要好，但还是容易受惊吓，轻微的动静就能让他从睡梦中惊醒，有时候旁人突然大声说话也会把他吓得一激灵。 贺祈很注意这些，有心理疾病的人在各方面都比常人更加脆弱敏感，一个无意识的举动或者声响都能在他们心里激起千层浪。 “好厉害啊，你快拼完了，这个好难的。”贺祈看了一眼桌上接近完整的拼图，伸手捧住许昉的脸，弯腰低头在他嘴上吧唧亲了一口，“新买的也到了，等等拿给你。” “好啊，买的小面包也到了吗？”许昉弯起眼睛笑，侧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快递盒，“好多，怎么这么多？” “到啦，都到啦。”贺祈揉了一把许昉的头发，软软的，没忍住又揉了几下，另一只手虚空悠悠点着，“那两个是你的拼图，那个是你的小面包，那个是给你买的新内裤，还有那个大的……” “唉？那是啥？怎么多了一个……”贺祈觉察到不对劲，挪开放在许昉头上的手，想要去看。 “那个是你的按摩仪。”许昉拉住贺祈，解释道：“刚买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你整天埋头看书打字，用一下说不定有帮助的。” 贺祈顿时感到一股暖流在心头蔓延开来，片刻过后，想起一件事，“许昉，你用我的手机？” 许昉笑着看他。 “花我卡里的钱？” 许昉微微睁大双眼笑着看他。 “送给我礼物？”贺祈挑眉指了下自己。 许昉笑起来，开心点头，响亮回答，“是的！” 许昉扭身回去摆好最后几块拼图，小声念叨，“我们小七有钱呢，小七挣钱给我花，过几天我再买个泡脚的，顾忱槊买了一个说老舒服了，我也要享受一下……” 第157章 贺祈听许昉碎碎念叨着，忍不住笑出声，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可把你厉害的，买！过段时间拿到第一笔工资了，你想要什么都先给你买下来，不能太贵啊，车子什么的你就别指望了，别狮子大开口。” 许昉侧头在贺祈脸上亲了一口，乖乖点头，“好。” “对了，跟你说个大事儿！”贺祈正身在他旁边坐好，一字一顿缓缓道：“陈土土跟小颜结婚了！” 许昉惊讶地张嘴，“结婚？” 蜜雪冰城领结婚证的那种吗？ 贺祈翻开照片给他看，“昨天刚领的证，他俩闷声干大事，说不定下次打电话过来我俩就可以做干爸爸了。” 许昉看了一眼照片，有些感慨，“这也太快了，我记得他们也就刚毕业一年吧。” 贺祈摸着下巴道：“对哦，陈土土刚到法定年龄唉，这小子也太迫不及待了。” 许昉：“他们怎么说？什么时候办婚礼？在哪儿办啊？” 贺祈：“不办，人家甜蜜洋气着呢，直接旅行结婚，说过几天来这边玩儿，到时候估计就一起吃个饭吧，土土还找我讨红包来着。” 许昉：“那咱得给。” 贺祈：“给多少合适？” 许昉：“嗯……我想想。 “靠！！贺祈你这合适吗？！”陈垚咬牙切齿地举起手中的红包，“说好的朋友一生一起走，现在朋友结婚了，却连一份真挚的祝福都不愿意送上，这像话吗？” 比没有喜悦更无法接受的是狂喜过后的大悲，原本摸着厚厚一踏的红包，打开居然全是一块钱的纸币，这算什么？？ 秦颜笑着将陈垚按回凳子上，“你小点声儿，等等服务生被你嚎过来了。” “我愤怒！” “行了，少不了你的。”贺祈重新拿出两个红包，推到他们面前，“大的小颜的，小的你的。” 陈垚的眼睛登时亮起来，迅速接过红包，然后殷勤地献给秦颜，“大的小的都是小颜的，我的全是老婆的。” 贺祈嗤了一声，打趣他，“出息了，还有口号。” 闻言，许昉轻轻眨了两下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贺祈看。 是夜，贺祈躺在床上刷手机，翻看陈垚发来的结婚照，忽然收到人在浴室的许昉的转账消息。 “？” “你干嘛呢？” 许昉没回复，没过一会儿他踩着拖鞋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然后深深吐出一口气，安静地躺下，静静享受着这种身无分文的感觉。 “睁眼，许昉。”贺祈轻弹了一下许昉的额头，“闹哪出呢？” 许昉缓缓睁开眼，喊了一下口号，“我的都是老婆的。” 贺祈瞪大眼睛，怔愣一秒后哭笑不得地将许昉拽起来抱在怀里，“卡里的给我还不够，微信里的都给我啊？” “嗯。”许昉点头，“大的小的都是小七的。” “你也太实诚了。”贺祈心底酸软又温暖，轻声道：“你一点都没有太不方便了，有时候出去想买点什么怎么办？” “我找你要就可以，你给我买。” “我忙起来没能及时回复你呢？”贺祈有一下没一下地捏许昉的侧脸，有肉了，这段时间有乖乖吃饭，“我知道你想都给我，但是已经够多啦，你给自己留点儿。” 许昉没再应声，沉默地盯着自己的手看。 贺祈以为他被说服了，正欲开口，许昉忽然说：“那你给我开那个亲情卡。” 说到后面，许昉的声音变得很微弱，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我看好多情侣都开了这个，你给我也来一个，这样就不用每次都找你要了。” 贺祈笑着低头啄他的嘴唇，一边应和他，“好，给你开。” “许昉你现在这样好可爱，跟小孩子一样。” “你学会依赖我了，我特别开心。”贺祈用下巴蹭他的鼻尖，“我以前就老想着你撒娇是什么样的，果然特别可爱。” “我没撒娇。”许昉被身上的人乱亲，懵懵地答话，“而且小孩子不可爱，小孩儿好吵，调皮捣蛋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贺祈亲累了，趴在许昉胸口笑，“也不一定啊。” 闻言，许昉忽然想到了十几年前还是小不点的贺祈，他将手缓缓下移，扣在贺祈的腰上，轻笑出声，“也对。” 我就见过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孩。 第七十九章 （归程） “小七，我们去哪儿啊？”这是许昉第三次抛出这个问题，他一会儿迷茫地看一眼四周，一会儿直勾勾盯着贺祈的手看。 找到检票口，贺祈眼神示意许昉在空位坐下，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牛肉饭团递给许昉，重复回答道：“秘密！到了就知道啦。” 贺祈拍了拍许昉的头，“吃饱以后你上车就睡一觉，睁开眼就到目的地了。” 许昉点头应声没再多问，埋头开始吃东西，他吃得很慢，一口一口细细咀嚼着，贺祈看着他动个不停的腮帮子，忍不住伸手戳了几下，“你这样跟昭昭好像啊，它吃东西也是这样，许昉，你现在吃饭怎么这么斯文了？” 许昉咽下口中的东西，舔了下嘴唇，说：“你之前说我吃东西太快了，对胃不好。” 贺祈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他是说过来着，前几天一起吃饭的时候无意间提了一嘴。 第158章 “你这么听我的话？” “你是医生。”许昉笑了笑，突然靠近贺祈压低音量补充道：“而且是我老婆，我都听你的，我要好好养身体，做健康的小伙子。” 贺祈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放在以前，他压根儿没指望许昉能真正展露自己柔软的内心，大病一场以后竟然做到了。 他无数次在深夜借着一盏暖黄色的小灯去看许昉的脸，伸手在他脸上比划着，想最近是不是又有了点肉，然后盯着他眼角下的小痣看，回忆起他们小时候，回忆起许昉做大人的时候。 然后在心底默念，现在真的是我保护你了，也算是得偿所愿。 “你已经是个健康的小伙子了，以后会更健康。”贺祈冲许昉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 许昉听贺祈的话，尽管一点都不困，上车还是乖乖闭上眼开始酝酿睡意。 他尽力将大脑放空，但是依旧忍不住胡乱推测，他觉得贺祈可能是想带他回家。 算算日子，已经一年多没回去了，他很想念那个地方，但是依旧没有勇气面对。 那里埋葬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不敢，也不想。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那个人还在，只是不会跟他见面，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他推开那扇门的时候，就发现那人正围着围腰站在厨房里，听见动静就回头冲他喊：“昉昉，吃饭了。” 许昉轻轻吸了口气，抬起胳膊盖在眼睛上。 贺祈一直撑着脑袋看许昉，看见这一动作，就猜到对方肯定在乱想，指不定以为自己是要带他回家了。 贺祈忽然有些后悔，应该提前跟他说的。 列车高速前行，窗外景色变幻不断，最后一个小时的路途几乎全是隧道，车厢内昏暗一片，许昉悠悠醒来疑惑地查看四周，伸手勾了一下贺祈的手指。 “怎么了？”贺祈侧身跟他说话，“睡醒了？是不是有点凉？” 话音刚落，一束白光倏地打在他们脸上，下一秒，整个车厢都恢复了明亮。 许昉揉了下眼睛，呆愣地转头看向窗外，云雾在山间飘散又聚拢，一户连一户的小房子被群山环抱住，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车厢便又融入了昏暗。 “不凉。”许昉回过神来回答贺祈，将左手手臂从贺祈后背与座椅的缝隙中穿插过去，以此来环住他的腰，然后轻轻靠在贺祈肩膀上，小声道：“我再睡会儿，到了叫我。” 这次睡得很安稳，清醒过来的许昉面对的是熟悉的流程，他们上了一辆山路客运车，一路上他都有点恍惚，觉得很不真实，直到下车后看见一张亲切熟悉的面孔。 “好久不见啊。”年迈却依旧风韵万千的女人倚靠在木亭旁，浅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她怀中捧着一大束山茶，半挽起的发髻上插了两朵藏青色的小花。 “奶奶，好久不见。”贺祈牵着许昉向前走，笑笑说：“几年没见，奶奶怎么越来越年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嘴还跟当时一样厉害呢。”李奶奶直起身体打量了他们一眼，感慨道：“真是好多年了啊，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先进屋吧，你们哥俩居然今天才肯过来看我，还以为你们早把我忘了呢。”李奶奶絮絮叨叨地打趣他们，“上次哥哥找我，说要带弟弟旅游，这次弟弟来找我，说想带哥哥散心，你们感情真不赖啊……” 进屋以后，贺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奶奶说话，许昉站在窗前静静看着外面的景色，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这次跟哥哥多待几天？” “待不了多久，马上得回去上班了。” “哟，这么快就工作了，在哪儿啊？做什么？能挣到钱吗？”老人来了兴致，惊讶地看向他们，再次在心里感叹，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 “在临城一医，做心理医生，能挣钱。”贺祈一一耐心回答。 闻言，李奶奶却忽然不作声了，联想到前段时间贺祈给她发的消息，她看了一眼还站在窗前发愣的人，轻声叹了口气才道：“收拾好就跟哥哥下来，我去准备晚饭。” “好的奶奶，麻烦了。” 贺祈在桌前修剪山茶花，许昉便在一旁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良久，低低笑了一声。 “怎么了？”贺祈直起身体挑眉看他，“笑什么？” “开心，就笑。”许昉走上前站定到贺祈身前，抬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子，“怎么想到来这儿的？” “亲我一下就跟你说。”贺祈话里满含笑意。 许昉照做，在他红软的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啊？怎么这样儿？”贺祈蹙眉道：“这就打发我了！” 许昉哭笑不得，弯起眼睛笑，还没等他再次行动，贺祈就扯住他的衣领将他向前带，少年吻得急促又用力，唇齿间还夹杂着淡淡的茶花香。许昉怔怔看了一会儿对方浓密的睫毛后，开始热烈迎合他的每一次纠缠与追逐。 贺祈伸手从下面掀起许昉的衣摆向里探，正欲进行下一步动作时，却被对方推开，然后又被用力拉回去箍在怀里，下一秒他的头就被死死按住，不等他破口大骂，头顶上方忽然响起许昉带着点哑的声音，“奶奶。” 我！！！！！！！！ 操！！！！！！！！ 第159章 贺祈的脸瞬间烧起来，也不挣扎了，装死埋在许昉怀中。 “年纪大了……”李奶奶端着牛奶的双手颤抖不停，扯起嘴角尴尬地笑，“老眼昏花，出现幻觉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临走之前还不忘将牛奶放在桌子上，嘱咐道：“喝，喝牛奶好，补充体力。” 贺祈双眼发黑，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许昉叫他他也不理，一不做二不休，假装晕死过去太ok了！ “好了，奶奶走了。” 听不见，听不见。 “小七？” 听不见，听不见。 身上的人紧紧贴着自己不肯撒手，许昉叹了口气，抬手揉贺祈的头发，“脸皮还是这么薄，不怕啊，小七。” “怕什么，我就是害臊。”贺祈嘟囔着抬头看许昉，露出一张红通通的脸，“好尴尬啊……” “确实有点。”许昉笑笑说：“那怎么办？我们不出去了。” “那怎么可能！？”贺祈转了转眼珠子，作势又要倒下去，“兵来杀我水来淹我——” 最终二人还是磨蹭着下楼了，贺祈做贼心虚，在别人家房子里做羞羞的事情被主人抓住了，关键是主人还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这要是他，在平静的生活中突然有一天看见两个大男人抱在在一起打啵儿……贺祈甩了甩脑袋，不能再想了！ 许昉看着身边的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觉得可爱，但有点想笑，不过忍住了。 他倒是无所谓，最主要的是怕吓着老人家，但很显然，并没有。 “唉哟哟哟哟……我说哪家的好兄弟要天天粘在一块儿呢？”老人端正地坐着，手上端着一杯热茶，一边吹气一边调侃：“你们啊，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可是很新潮的。你们哥俩跟我唠唠呗，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许昉拉着贺祈在桌前坐好，像接受老师盘问的学生，一一汇报，许昉直接把故事线拨到十三年前。 在得知他们就是在这里正式在一起的时候，老人忽然腾地一下站起来，杯中的茶溅了一点出来，一向优雅端庄的妇人此刻有点激动，她放下杯子转而伸出一根手指虚空点了几下贺祈，“你……你这小孩儿，当时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事儿乐得跟个傻子似的？” 贺祈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他面上的红还未完全消散，此刻又隐隐有热气在腾升。 “你说的秘密！是这个对吧？我就说为什么我当时怎么问你们都不肯说，还说是什么大事儿。” “奶奶……这都好几年了，您这记忆力也太惊人了。”更多的还是震惊，贺祈疑惑地看着面前的老人，虽然这些年他们经常会联系问候对方，偶尔还会互相寄些食物，但贺祈从来没想过，对方能将生活中的一个插曲记得这样清楚。 “还说呢，你俩走之前给我卖个大关子，我不记得都不可能。”李奶奶笑了一声，起身整了整衣服，恢复如初，“好了，你俩的事儿晚上再唠吧，没事儿就来跟我一起做饭，今天给你们露一手……” 第八十章 （瞬间） 三人吃完饭围坐在木亭下乘凉，今晚星光疏淡，但月色很明亮，还有晚风送来阵阵清香。 李奶奶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针一线绣东西，贺祈时不时看上一眼，心想老人家眼睛挺好使，许昉看着贺祈东张西望的，笑笑继续沏茶。 “怎么？想学啊？”奶奶放下手中的东西，看向贺祈道：“这是十字绣，很简单的，一学就会，要不要试一下？” “可以啊！”贺祈来了兴致，看向已经绣好的部分，有些惊讶地看向老人，“这是？” 本以为对方绣的是传统的花纹样式，定睛一看才发现有点像卡通人物。 跟此刻一样的星星灯，一样的小木亭，一样的秋千，还有一样的两个小人儿。 “好看吧？”李奶奶侧头笑，“绣好以后，就送给你跟哥哥。” 闻言，两人齐齐愣住。 “前段时间就在绣了，想在你们走之前送给你们当礼物的，小孩子家家的，我一晃也好老喽，以后也不知道还能见多少次面，拿着留个纪念吧。” “主要还是想到你们在这儿挺开心的，我记得啊……有一天晚上我跳舞回来，看见你俩在这儿荡秋千，有说有笑的，哥哥一只手还环在弟弟脖子上，我当时就想，如果我有个两个小孩儿，这样一起长大，相互陪伴，挺不赖的。” 说到这里，奶奶笑出声，“谁知道你俩是这种关系呢，挺好。” “也挺好。” 许昉将茶恭恭敬敬地递给笑得慈祥的老人，轻声道：“谢谢奶奶。” “这几年太忙，现在差不多安定下来了，我们以后会常常来看您的。” 老人静静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良久，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几缕发。 “人安定下来了，心也要。”她端起茶杯抿了几小口，神色温柔，然后阖上眼睛，像是在品尝茶的清香，又像是在回忆过往。 “很久以前，我家老头子还在的时候，我就每一天都很害怕，我想我要没了他可怎么活，一天都活不下去，哪天他要死了，我就跟他一块儿去算了。” “年轻的时候怕分别，怕失去，什么都怕。每天忧愁这儿忧愁那儿，忧愁我年迈的父母还能活多久，忧愁我的丈夫能陪我走多远，忧愁少年时期的玩伴会不会永远记得我。” 第160章 “什么都想，翻来覆去想，但是独独没想过，此刻我是否快乐。” 老人的语速很慢，像是在娓娓道来一个悠长的故事。 “现在这一刻，我的父母已不在人世，丈夫也已经走远，年少的朋友早就杳无音信。” 老人睁开双眼，将已经冷却的茶一饮而尽，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当时最怕的这一刻出现了，我却依旧活得很好。” “我像二十岁那年一样，坐在这个木亭下喝茶，遇见了两个来旅行的年轻人，同他们交谈，在我前几十年最害怕出现的这一刻，我感受到了快乐。 “多奇妙。” “所以啊，我不想随我老头子一起去了，想继续好好活着。” “因为我发现我拥有了太多太多这样的快乐一瞬间，以后或许还会拥有更多，这些瞬间在我的回忆中，也在我的未来里。” “即便我此刻白发苍苍，我却依旧满心期待着我的未来，期待生命的下一秒又有怎样精彩的瞬间。” 老人将面前两人的手交叠放在一起，轻轻拍了拍，轻声道：“我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才明白爱最深刻的意义，载体已经冷却，瞬间不断升温，那些存在于我过去的每一个快乐瞬间，将我紧紧包裹住，让我有了不害怕这一刻的勇气。” “小许，你的人生，也有很多个这样的瞬间。”老人安静看着许昉，一字一顿，缓慢地说着，“你的家人带给你的，朋友带给你的，还有，你身边的爱人带给你的。” “这一秒跟我这个老婆子坐在一起喝茶，也是快乐的一瞬间吧？” “几十年后我死了，说不定你还能想起，不是想起我这个人，而是想起你这一刻的心情。“多珍贵啊，这样的一瞬间，你记得，就会永远存在。” 许昉跟贺祈安静地听老人说完，良久过后同时开口。 许昉：“我明白了。” 贺祈：“谢谢奶奶。” 两人相视而笑，贺祈紧紧攥着许昉的手，伸出食指轻轻蹭他的手背。 “好了，老了，身体不比你们小年轻，我先去睡觉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李奶奶将十字绣材料收好，笑道：“明晚再教你，茶具你们等会儿给我弄进去。” 她向前走了几步 想到什么又回头问道：“明天采茶，一起去？” “好啊！”二人异口同声。 老人笑笑，“那别起晚了啊，六点钟就得起床。” “好的！”又是异口同声。 贺祈笑着抬手拍许昉的背，“学我！” “学我！”许昉重复他的话。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一阵阵少年爽朗的笑声。 第二日清晨，山间的小路上陆陆续续有人背着背篓走向田野间。 “哎呦你这孩子吓我一跳，怎么站后面一声不吭。”李奶奶准备好装茶叶的工具，一转身就看见戴着一顶巨大草帽的贺祈，忍不住笑出来，“你这个帽子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大？” “我特意选的这个，好遮阳。”贺祈摘下帽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哥哥呢？” 话音刚落，楼上响起关门声，下一秒许昉就出现在了楼梯口处，然后一步步缓慢走下来。 许昉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倒背衣，戴着采茶时最常戴的斗笠，雨裤有点不合身，像是短了，被卷起了一部分，脚上还踩着一双短筒黑色雨靴。 贺祈从这个角度刚好看见许昉的侧脸，对方微微低着头，眉眼被掩盖住，只露出高挺的鼻梁与嘴唇。 我操……这完美的下颌线，这完美的身材比例……这完美的气质……这完美的…… “小贺，口水。”老人侧眼看向魂被勾走的某人，开口提醒。 贺祈迅速舔了下嘴唇，尴尬地挠了挠鼻子，缓解气氛道：“见谅，小帅哥太标志，随便一下子就给我帅迷糊了了。” 许昉刚好走至楼下，听见这一句，勾唇轻轻笑了一下，站定在贺祈身前给他戴好帽子，然后盯着对方认真看。 老人反应迅速，眼看气氛不对忙说：“我去准备几瓶水啊，等等院里集合。” “好的。”许昉点头应声：“我们马上过来。” 贺祈：“你干嘛？” 许昉：“认真看看把我帅迷糊过去的标志小帅哥。” 贺祈咧嘴笑，随即调笑道：“我是大帅哥。” “好。”许昉伸出食指在自己嘴唇上贴了一下，然后迅速点在贺祈唇上，笑道：“走喽，我的大帅哥。” 二人到茶地里才发现不止是他们来采茶，像是约定好一样，山上住在附近的每一家每一户都一起行动，有的背着背篓，有的提着竹篮，在田间行走。 按照李奶奶的意思，是想让二人体验一下就回去的，但他们想着来都来了，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早点帮奶奶摘完更好，就留了下来。 一堆人七嘴八舌地聊着天，主要话题就是围绕着两个小年轻多勤劳，有人顺势说李奶奶好福气，来得租客这么热心肠，不像她前几天遇到的几个年轻人，吃饭连个碗都不肯帮忙拿。众人的话题便瞬间跳跃到当代年轻人身上，纷纷吐槽着自家孩子多懒惰，一点农活都干不了。 贺祈抬眼看许昉，发现对方正专心致志地摘茶，丝毫没在乎周围在说什么，觉察到他的视线，抬头冲他笑了一下，贺祈笑笑继续手上的动作，竖起一只耳朵继续听他们聊天，觉得热闹新鲜。 第161章 然后下一秒就突然听见一个很大的男声传来，贺祈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在跟他们说话。 “小年轻还在这里待几天啊？” “不确定，可能还会待几天吧，昨天刚到的。”贺祈停下动作，礼貌回应对方。 “那不错啊，到时候正好茶叶晒得差不多了，你们把这些一起送到炒茶的地方去，就沿着这条路走，一小会儿就到了。你们年轻人啊，就是缺少锻炼，正好来体验一下，回家了才知道长辈的艰辛。”男人喋喋不休地说教着，贺祈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许昉，对方紧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邓头，你是人小孩儿谁啊还管教起来了？”贺祈正在犹豫要不要应好，一直没说话的李奶奶突然开口冲男人大喊，“自己懒得要死想骗小孩儿给你干活儿啊？这算盘打得啪啪响，也不嫌丢人。” 眼看两人马上就要吵起来，众人纷纷开始打圆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你们先回去，想着让你们来玩儿一会儿的，不是让你们下苦力的，咱可不做别人的免费劳动力。”李奶奶忽略不远处男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大声冲两人喊话。 “没事的，奶奶，我们可以……”贺祈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解围，话说到一半被许昉的动作打断了。 许昉给贺祈背好背篓，环住他的手腕向外走，走了几步才回头歉意道：“不好意思，炒茶我们去不了。” 贺祈怔怔地被牵着走，直到走出很远，听不见嘈杂的人声了，他才开口问：“这样会不会不好啊？他们会不会吵起来？奶奶会不会受欺负啊？” 许昉停下脚步，回头看贺祈。 在田里忙活一个早上，不知是热得还是累得，贺祈脸颊通红，鼻尖还冒着细密的汗珠。 许昉拿出纸巾给他擦了擦，轻声道：“回去说，这里晒。” 回去以后二人将摘到的茶叶倒在院里铺好的薄膜上，然后去冲了个澡，准备上床补觉。 贺祈窝在许昉怀里缓慢眨眼，过了几秒，起身将头枕在他的胸口处，问：“许昉，你想说什么啊？” 许昉伸手去揉他的耳垂，答非所问，“你好香。” 贺祈蹭地一下弹坐起来，转而跨坐在许昉身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伸手掐他的脸，“说正经的！” 许昉握住他的手，安静注视着面前人的双眼，安静，明亮，有那么一瞬间，他像穿越回了过去，这双眼睛的主人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 风一吹，就漾起波纹，月一照，就泛起微光。 许昉伸手环住贺祈的腰，轻轻拍了拍，柔声道：“你太乖了，我总怕你受欺负。” 贺祈迷茫地眨了下眼，许昉继续说：“小七，我们不需要一直做好人，更多的时候，我们只需要做一个立场坚定的人。” 许昉停下来看着他，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过后认真地问：“你想不想帮那个<a href="https:///tags_nan/dashuwen.html" target="_blank">大叔去炒茶？” 贺祈轻轻摇了摇头，又点头，“其实去也可以，但我不喜欢他那样说。” “嗯，那就是不想。” 贺祈点了点头。 许昉抬手抚摸贺祈的后背，将他向自己胸膛处按，然后一下下揉他的后脑勺。 “在这件事情上，奶奶跟我们是站在统一战线的，奶奶出来帮我们，是为了维护我们，如果这个时候我们退步，其实是站在了她的对立面，那她的据理力争就变得不再有意义。” “而且奶奶不会受欺负的，她们同村这么久，她肯定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过过嘴瘾罢了。” 贺祈抬起头看向许昉，轻轻点了下头，“我知道了，我没做好，要是真跑去给人家干活儿，那人肯定会沾沾自喜，觉得奶妈是多管闲事，奶奶也会觉得寒心。” “没有，你只是怕继续吵下去那男人会气急败坏地伤害奶奶。” “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最善良的小孩儿，会替别人着想，奶奶心里也都明白的。但很难保证每个人都不会在意，所以在有人帮我们的时候，我们只需要坚定的跟对方站在一块儿。” “好的，哥哥。”贺祈咧嘴笑。 “你怎么一下哥哥，一下许昉的。”许昉哭笑不得，“爱装老大，又爱装乖。” “什么！？”贺祈大声质疑：“什么叫装？” “没。”许昉按住贺祈不让他乱动，“你就是老大。” “而且真的好乖。”许昉半起身抱住贺祈，低头啄他的眼皮，“老大，可以接吻吗？” 贺祈被逗笑，捧起许昉的脸，拽里拽气地点头：“准。” 第八十一章 （永恒） “才待了三天不到就走啊，真那么急？”三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满满一桌的菜，是许昉跟贺祈一起做的，没让老人帮忙，他们坚持让李奶奶尝尝他们的手艺。 “唉，没办法，工作上的事情，我们很快会再来看您的。”贺祈不停地给两人夹菜，许昉就一个劲儿在旁边吃，来者不拒，贺祈夹什么他吃什么。 “看不看我无所谓，你俩好好的就行，师傅明早八点过来，你们今晚记得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李奶奶说完笑着指了一下面前的红烧鱼，问道：“这是谁做的？” “我。”贺祈应声，“怎么了奶奶？” “好吃，下次过来教教我。” 得到夸奖的某人眼睛一瞬就亮起来，兴冲冲地侧过头看许昉，眨巴眨巴眼，不自觉扬起下巴。 第162章 “特别好吃，回家也教教我。”许昉笑着看贺祈。 “那可用不着，小许你学点别的，一道菜一家里面只要有一个人能做得很好就行了，合理分工。”李奶奶迅速接话，“我当年跟我家那位在一起的时候，他负责做，我负责指挥，就特别合理。” “合不合理不知道，反正某个大美女肯定觉得特别幸福。”贺祈话中含着深深的笑意，许昉跟着一起笑出声。 老人嘴上嗔怪着小孩子没大没小，眼睛却笑得眯成一条缝，连眼角的皱纹都荡漾着暖意。 “对了，我给你们又包了点土豆饼，之前微信里不是说哥哥喜欢吃吗？不多，就十几个，回去记得放在冰箱里。” 许昉拿筷子的手滞了一秒，他的左手手指紧紧扣着瓷碗的边缘，清了一下嗓子才开口说话：“谢谢奶奶。” 许昉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奇怪，他像天生表达能力欠缺，无论脑海中思绪再怎么翻涌，心里有再多想说的话，最终说出口的都是苍白无力的客套官方说辞。 贺祈乐呵呵地倒葡萄酒，推到他们面前，“奶奶，你居然还记得！许昉特别爱吃，最后一个他留了好久，都快放坏掉了。” “我试着给他做，但是味道口感完全不一样，他就从早到晚在我耳边喊土豆饼土豆饼，我都快烦死了。” “您就宠他吧，我嫉妒！我喜欢吃玉米饼，下次我要吃奶奶做的玉米饼！” “好好好，等玉米成熟了，我就用最嫩最新的玉米给你做……” 许昉静静望着面前聊得开心的一老一小，面上言语间都夹杂着喜悦。 一点关系都没有，许昉想，他说不了的，不会说的，有人帮他说了。 他低下头抿了一小口葡萄酒，然后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很甜。 “哥哥怎么说啊？”许昉刚回过神就听见老人向他抛出问题。 “什么？” “他又不听我们讲话。”贺祈笑盈盈地望向许昉，“奶奶说从院子左边那条小道往上走一段路可以到一个小山顶，视野很开阔，很适合看晚霞看落日，要不要去？” “想去。”许昉说：“等等洗完碗就去。” “你们别管这了，等收拾完还看什么啊？早去早回，那条路还挺陡挺不好走的，天彻底黑之前你俩得回来，吃完就去吧。” “那怎么行？您这收拾………” “好了好了，最害怕你们说道我，等等小板栗过来拿吃的，我让他帮我弄，你们安心去玩儿。” 小板栗是村里面的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跟贺祈差不多大，很小的时候他吃不饱饭就总偷偷去跑到别人的山上摘果子摘板栗吃，尤其喜欢吃板栗，村里人都知晓，但都随着他去。哪家做了好吃的，有多余的食物还会分给他，尤其是李奶奶，还特意给他留了间屋子，经常让他来自己家住一段时间。 二人拗不过老人，只好顺从地接受对方的好意，吃完饭回屋换上长袖长裤就出发了。 连续两天都断断续续地下着雨，山里的空气格外清新，混杂着泥土与茶叶的味道，让他们想到小时候去赵写意奶奶家避暑的日子。 “你拿瓶六神干什么？”贺祈疑惑道。 “山里蚊子多，拿着抹。”许昉拧开盖子，一边说一边作势要掀起贺祈的衣服，“快来，我先给你抹点儿。” 贺祈大吃一惊，“这在外面！你别动手动脚的，注意点影响，我可是党员。” 许昉讪讪收回手，失落道：“好吧，给你，你自己抹。” 贺祈一言不发地接过瓶子，拉着许昉向小路上走，走了一段距离后他突然停下来，嘿嘿笑了一声，重新将花露水塞给许昉，“快来快来，现在安全了。” ………………… “亲爱的党员，这也在外面。” “小树林是不一样的！这都不懂！”贺祈气势汹汹，撩起自己的衣袖，“快点快点，多抹一点。” 许昉乖乖听从贺祈指挥，本来没事儿的，如果他们不在林子里逗留这五分钟的话，花露水擦的速度还赶不上蚊子攻击的速度。 “我受不了了，咬死我了，快走吧别抹了………”为了享受一下许昉的贴心服务，贺祈愣是一声没吭，直到感觉蚊子的攻势越来越猛烈。 “你没被咬啊？”贺祈拽着许昉问，这人看起来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 许昉摇了摇头，说：“没。” “都来咬我了。”贺祈走在前面小声嘀咕，咒骂不停，许昉在后面偷摸给手臂上鼓起的几个小包一一画上十字，感觉好多了。 两人加快速度向山顶走，走出山林的一瞬间，视线豁然开朗，此刻日光正从山与山的间隙中洒下，慢慢铺满山林，再铺满田野，他们气息不稳，还带着喘，但抬头的一瞬间，二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云雾，山峦，落日，彩霞，天空交叠相映，造物者在远方给小路边的过客献上一卷画，金灿灿的光打在二人脸上，许昉轻轻吐出一口气，侧头看向身边的人。 贺祈还凝神专注地望着前方，纤细的眼睫随着晚风起舞，金光汇聚，在他眉目间流转穿梭，束束落金洒在他白皙的脸上，最后将整个人笼在梦幻的童话之中。 浩瀚山川，璀璨霞光，净收眼底。 贺祈轻轻眨了两下眼睛，转头看向许昉，正撞入对方眼中。 第163章 目光灼灼，连带着的他的心脏开始剧烈燃烧，然后两人心照不宣地接了一个悠长细密的吻，直至落日西沉。最后，贺祈轻笑着吻上许昉眼角的痣，作为此次亲密行为的句点。 “很好看，视觉盛宴！”贺祈往前走了两步，伸展开双臂感受迎面吹来的晚风。 “嗯，好看。” “看见什么了？”许昉的语气很淡，但眼神一直紧锁在贺祈身上。 “看见……山，看见云，看见晚霞，看见落日。”贺祈回头看许昉，认真回答他的问题，进而含笑反问：“许昉看见什么了？” 许昉笑而不语，抬手揉贺祈被风吹乱的头发，静静与他对视，三四秒过后，缓缓吐出一个字：“你。” 霞光簇拥落日，山风牵动云层，半溪明月，一枕清风，都落入你眼底。 你看见山，看见云，看见晚霞，看见落日。 我只看见你。 许昉望着他的这几秒钟，贺祈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奔腾，他紧紧抿着嘴唇，盯着面前的人看。 “许昉看见了你。”许昉笑笑说：“特别，特别好看的你。” 贺祈不再犹豫，对方话音刚落他就踮脚再次重重吻上去，带着点急切与激动，一个劲儿掠夺面前人的气息。许昉轻轻哼了一声，将贺祈推开。 “我靠，你先勾引我！现在还不让亲了？”贺祈皱着眉头大声说话，然后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想起了赵写意给他俩写的同人文，便妖里妖气地模仿道：“真是个小调皮呢，你勾的火，你要负责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贺祈没说下去，自己把自己整笑了。 许昉偏过头去笑，肩膀止不住颤，贺祈伸手将他掰正，让他直视自己。 “为什么不跟我打啵儿！？”贺祈闷闷开口，恶狠狠瞪着许昉。 许昉没避而不答，说道：“在外面，注意一点形象，等等路过一个大伯大婶会被吓死。”他抬手捏了捏贺祈的耳垂，悠悠补充道：“你还是个党员，怎么这么没有分寸。” ？？？？？？？？？？ 牛。 贺祈面上不悦，心里却偷着乐，他很久没有见过许昉这样了，发自内心的放松，会跟他开玩笑，会表达自己的喜欢与快乐。 “好了，回去了，太阳落山了。”许昉看了眼渐渐暗下去的天空，伸手去牵贺祈。 李奶奶说得没错，山里的小路不好走，在外面天色只是比较暗，走到林子里就完全看不见什么路了，只有月光偶尔能从树木不茂密的地方照进来，许昉松开手让贺祈走在前面，自己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前方。 “小七。” “啊？” 许昉忽然开口说话，“你在后面走。” 不等贺祈应声，许昉就拉着他的胳膊向后拽了一下，将手机给他，然后自顾自的走在前面。 贺祈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乖乖照做，沉默着低头看路跟在后面走，直到再次抬头的时候，发现许昉正专注地将被压弯的树枝与尖锐的茅草向一旁拨。 贺祈借着微弱的月色看许昉的背影，蓦地勾唇浅笑了一下。 “哥哥。” “嗯？”许昉停住脚不回头望他，“怎么了？” “没什么，叫一下你。”贺祈耸耸肩，若无其事道：“走吧，回去。” 许昉却没马上转身，而是倾身在贺祈唇上落下一个吻，柔声道：“害怕就抓着我。” 气氛到了不害怕也得怕，贺祈迅速伸手紧紧攥着许昉的手。 其实刚刚是有话想说的，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半年前的一件事，那时正是许昉病得最严重的时候，整夜整夜不睡觉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白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说话，他想跟许昉聊一聊，带他出去走走看，许昉却总是缄默不语，偶尔会说一句好累，不想去。 但有一天他早早带着牛奶跟早餐回家的时候发现许昉出去了，大概是怕他担心还留了张字条，说出去买点东西。 他忐忑不安地等了几分钟，想着再过五分钟还不会就得出去找，然后下一秒许昉就拎着油条进门了，一句话也没说，沉默着从厨房拿出盘子把豆浆和油条摆好，推到他面前。 许昉垂眸安静地坐着，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他当时什么也没问，只一口一口把桌上的东西全部解决掉，然后对着许昉说了一声：“哥哥，我都吃光了。” 许昉抬头看他，沉寂的双眸少有的松动了一点，片刻过后轻轻点头。 他一直观察着许昉的神色变化，最终还是试探性问道：“为什么想买油条给我吃？” 他注意到许昉当时不知所措的微妙表情，以及不断用手指指尖刮蹭手背的小动作。 他没有再问第二遍，也没有催着许昉回答，只是耐心温柔地注视着坐在面前的人。 这样一个无厘头的举动，一定有原因。 然后他就听到了这一年中最让他难过的话。 许昉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他昨天睡着了。 十几秒过后，许昉说，“我梦到你变小，在学校的早餐店里面吃油条，结果忘记带钱了，被一个阿姨扣在那儿，然后给我打了电话，我去接你。” “你当时很委屈，跟我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忘记带钱，之后我就给了那个阿姨很多钱，让你直接去。后来我再去接你你就特别高兴，说可以吃很多很多，还说你要每天早上都吃油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店突然倒闭了，你急得大哭，把我哭醒了。” 第164章 许昉很久没有一次性讲过这么多话了，这次是在诉说他梦里的场景，他说所以他想去买油条回来，让小七别再哭了。 贺祈现在已经忘了当时的心情，只清晰的记得一点就是特别心疼。 许昉说的他都记得，那不是他的梦，那是他们小时候的事。 “我总害怕你受委屈。” 昔日的话语又一次在耳畔回荡，每当贺祈觉得已经感受到许昉最深的爱的时候，许昉就会再次悄悄告诉他，还可以有更多。 树木越来越稀疏，皎洁的月光将前方的路照亮。 他刚刚想跟许昉说，回家以后，每天都要一起吃早餐。 我们一起，别再害怕了，许昉。 贺祈的眼眶愈发湿润，此时此刻，他忽然生出一种千帆过尽，苦尽甘来的心境。 他突然特别想回桂城看一看爸爸，告诉他，许昉慢慢好起来了，现在能吃能睡，能跳能跑，是个健康的小伙子。 他们还是好好在一起，许昉还是特别爱他，无论什么时候，许昉都会像现在这样紧紧牵着他向前走。 那个少年依旧耀眼明亮，他越来越坚强，也越来越勇敢。 走出山林的一瞬间，贺祈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到有一颗流星飞速划过，转眼便不见踪迹。 第八十二章 （溯洄） 贺祈再三在心里感谢自己做出的决定，当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带许昉出去走走，没想到回来后情况真的愈发好转，也不知道是李奶奶说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总归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他平日里工作忙，尤其是这段时间刚稳定下来，几乎是整日整日待在医院。 许昉也忙，傅瑜的画室重新开张了，他偶尔会去帮忙。 顾忱槊则每天都在许昉面前叨叨，吵着让他马上滚回柳池继续上班，不然就把他开了。 “什么破味儿你身上，离我远点。”被强行召回上班的许某人神情不耐，一脸愤懑地瘫在沙发上。 顾忱槊低头闻了闻身上的味道，香喷喷啊，哪儿有臭味，故意的吧这人，正欲开口反驳一抬头却发现许昉已经闭上了眼睛，逼得他硬生生把话吞进了肚子里，然后他回想了一下这两天的情况，算了，确实辛苦，懒得跟他计较。 许昉消失太久，回头客几乎逮着机会就向他打听，明里暗里都是问许昉什么时候回来。 顾忱槊倒是不在意这个，人好了就回来，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呗，这又不是他说了算。 没料几天后贺祈就找到他，说可以让许昉逐步恢复过去的生活了，正常工作正常休息正常跟人交流。他本来半信半疑的，但一想到今非昔比，贺祈已经是正经医生了，没做犹豫直接一通电话打给许昉，命令他工作。 “啧……”顾忱槊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这都第五天了，柳池来得人一天比一天多，几乎全都是奔着这位唱歌的来的。 最他爹离谱的就是不知道哪儿传出去的风声，说柳池有个超级帅gay，搞得来的死基佬越来越多了……是他失忆了吗？他怎么记得许昉这货公开出过柜还跟弟弟当场激吻了啊，这怎么没传出去呢？ “喵——” “喵——” “小点儿声，你爸睡觉呢。”顾忱槊抱起昭昭揉了两把，“等等给他吵醒又得骂我……” “喵——” 顾忱槊侧头瞥了一眼沙发上的人，又低头看怀中的小猫，不，现在已经变成大猫了，特别能吃，特别能闹，肥嘟嘟的一大只猫。 不知道是不是平时说的多了，昭昭特别亲近许昉跟贺祈，对自己像个逆子一样，在小两口面前就是乖乖宝贝。 顾忱槊经常会萌生出一种免费帮别人养儿子的感觉，吃他的喝他的睡他的怎么还这样儿,越想越纳闷儿，越想越生气，没天理。 “操!” 我靠，怎么喊出来了。 许昉悠悠睁开双眼侧头一记眼刀横扫过来，顾忱槊按着大猫的头开始发癫，“乱喊什么？都说了别打扰你爸休息。” 昭昭：wuwuwuwuwuwuwu 爸爸！他这是诽谤！这是诽谤！ “去哪儿啊？” 许昉起身慢吞吞地喝了口茶，然后随意地将外套披在身上向外走，像是还在困顿中，他半撩起眼皮淡淡道：“接小七下班。” “哦。” “等会儿。” 许昉回身抬了抬左眉：？ “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许昉反应了几秒，好像在思考这人又在玩儿什么把戏，片刻过后敛去疑惑的神色，嘴角噙上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你他妈的什么鬼表情，要什么就说，哥哥我保证给你准备到位。”顾忱槊一下一下顺着猫毛，“嗯？” “用不着，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以前怎么过就还怎么过。” “怎么不特殊了？许昉，我记得你去年生日就没过吧……你他妈的看着我行不行我跟你好好说几句话。”顾忱槊实在无法忍受眼前这张满脸写着我静静看你演的装逼面瘫脸，大步上前将许昉掰正面对自己。 “喵——” “我不跟你整矫情的那套，我就说说为什么想好好给你准备个生日礼物，说白了就是想来点仪式感。” “这一年大大小小的事儿，你都经历了一遍，也过来了。” 第165章 “咱俩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你现在什么状态我还是能看出来，这不上不下的我就寻思你干脆点儿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过去的什么都过去了，好好过新生活。” “嗯？没聋就说话。” “谢了。”许昉抬手重重拍顾忱槊的肩膀，“好兄弟。” “喂？所以要什么？” 顾忱槊冲着背影大喊，许昉摆了摆手，随着门砰的一声响起以后落下一个饱含笑意的声音，“在柳池准备点好酒。” 许昉生日当天，顾忱槊面无表情的坐在台下，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兄弟情深都是假的，这货只想谈恋爱，恋爱脑！tui！ “怎么有猫叫？”贺祈探头看了一眼顾忱槊脚边，“顾大哥？你把昭昭带来了啊？” 顾忱槊瞪大眼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耳朵，他聋了？ “这你都能听见？”顾忱槊嘴角抽搐，弯腰将大猫从盒子里抱出来递给贺祈。 贺祈笑笑接过，“我也不知道，就感觉听到昭昭的声音了。” 说话间许昉已经上台了，音乐声缓慢流转起来，贺祈用手一下下挠着大猫的下巴，“昭昭，听爸爸唱歌了。” “喵——” 今晚的最后一曲唱完，许昉轻轻用手指拨了拨面前立着的麦，然后缓缓起身向后退了一小步。 台上淡蓝色的灯光打在许昉清隽淡漠的眉宇间，也打湿他如皎月一般澄澈的双眼，左眼下面的一颗小痣像星星一样点缀在月亮旁，如蝶翅的睫毛缓缓扇动。 贺祈忽然有一种预感，预感到许昉想做什么，于是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人看。 许昉微微抿着唇，过了两秒，突然向前走了一步，直直看向台下的某个角落，一字一句道：“谢谢大家，刚刚的三首歌送给一直喜欢我的人。” 他短暂地停了一下，继而将目光移到贺祈的身上：“接下来这首歌，唱给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是，我的过往，我的现在，我的未来。” “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永远的爱人。” 话音刚落，台下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众人表情纷呈。 贺祈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台上的人看，微微张大了嘴巴。 赵写意沈遥川兴奋地大叫了一声，引得四周的人侧目而视，赵写意丝毫不慌，直接站起来指着贺祈喊：“是他是他就是他！” 傅瑜轻轻晃着酒杯，很深地笑了一下，却在与右前方的人对上视线时迅速收敛了笑容。 顾忱槊收回目光，重新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向台上，心想，好样的，柳池彻底痛失男同市场。 昭昭：爸爸！你是我的骄傲！ 贺祈目光灼灼望着台上的人，手指不自觉地蜷起来。他全神贯注屏息凝听，音乐响起的一瞬间，他的眼眶便湿润起来。 他猜到了，他就知道。 “我行过草木炎凉，山高水远，岁月柔长。” 哥哥，你也要走是不是？你去哪里，你带我走。 “有情处天地最仓惶。” 我长大了，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吗？ “月是江心风流眼。” 许昉，这一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啊？ “幸而岁寒日暖，穿身而往，终有未失未忘。” 以后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家人。 一曲连绵悠长。 歌声停止，音乐停止。 许昉却依旧站在台上，安静注视着某个方向。 贺祈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感到战栗，他想抬手抹去不断溢出的眼泪，却怎么也抬不起手，大滴泪水滴落在大猫灰色的茸毛上，湿漉漉的堆在一块儿。 在他低下头的第六秒，许昉柔和的声音和着有些嘈杂的吵闹声清晰落入他的耳朵里。 他听见许昉叫他的名字。 他听见许昉说，“我最爱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沈遥川上跳下窜像猴子一样，猛地侧头用力亲了一口赵写意，被亲的人哭得不成样子，睫毛膏眼影全花了。 傅瑜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在这样浪漫的时刻，除了因为他人的爱情动容，他竟还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份悲哀。 他忽然回想起很多年的一个晚上，两人刚刚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他倚在阳台上吹冷风，那人偷摸靠过来给他披上外套顺势将他抱进怀里，然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念曾火遍网络却不知具体出处的悱恻情诗。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那时的他是怎么说的呢？ 哦，他说。 是不是真爱不知道，但是我爱你这话你可没少说，您就别玩儿这套了。 那人当时笑得停不下来，胸腔颤个不停，震得他的后背连同心脏酸麻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不笑了，那人清了清嗓子，声音却依旧沙哑，“哦，那我换一种说法，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你明知道我爱你，却装作毫不在意。” 然后呢？ 他又是怎么说的呢？ 他没说，什么也没说。 傅瑜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斟满一杯，起身走到贺祈身边。 他已经有些醉了，但眼神却依旧清明，“小七，好开心。” 第166章 又是一大杯灌下去，贺祈惊呼出声，同一时刻，许昉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并敏锐地觉察到了傅瑜流露出的情绪，慌忙伸手将有些站不稳的人扶住。 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今天许昉生日，今天许昉又跟小七表白了，今天是个特别高兴的日子，别难过，傅瑜，你别难过。 傅瑜一遍遍在心中这样告诫自己。 “许昉，生日快乐。”他将桌上的礼盒递给许昉，又转头看向贺祈，“你们会永远幸福下去。” 话音刚落，他就双腿发软往地上倒，所幸许昉一直抓着他，但下一秒，他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顾忱槊的表情很难看，他将怀中的人推开试图让他站直，尝试几次都无果后便放任对方倒在自己怀里。 “我带他去醒酒，你们玩儿。”顾忱槊的声音中透露出浓厚的烦躁，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贺祈，指了指他怀中的大猫。 贺祈忙点头示意明白。 今天的氛围一会儿高涨一会儿低迷，四周的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想来总归都是来玩儿的，一会儿就恢复了热闹。 大部分人都是老顾客，许昉坐在里侧频频有人来找他敬酒祝福，他谨记医嘱没敢多喝，象征性喝了几杯便借口说得回家了。 “许昉你别装，你什么酒量我不知道？”贺祈一只手抱着大猫一只手扶住走路歪七扭八的人，心里觉得好笑，这人晚上就没沾几口酒，这会儿却像个醉鬼一样，路不好好走，粘糊在他身上。 “冒装，云了，阴了……” 话也不好好说。 “许昉？”贺祈突然停下，直勾勾地望着许昉。 “嗯？”觉察到气氛不对，许昉站直冲面前的人笑，又讨好似地低头蹭了一下贺祈的额头。 “喵——” 许昉低头看向贺祈怀中，光顾着占便宜忘记这茬了，“顾忱槊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接昭昭回去？” 贺祈摇了摇头，“不接了。” “嗯？” 贺祈撸了几下大猫，轻轻说：“他说把我们的儿子还给我们。” “让你记得，这才是他想送的生日礼物。” 昭昭：“喵——喵——” 许昉顿住，几秒过后，他将大猫接过抱住，笑笑说：“好，我知道。” 贺祈弯起眼睛笑着在许昉脸上亲了一口，揽着他往家的方向走，“许昉，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许昉举起一只手，展示自己的新手表，“不是这个吗？” “还有呢！” “回家，回家你就知道了。” 第八十三章 （珍贵） 一进家门，许昉就被满屋的红色晃了眼，一束束修剪好的玫瑰整齐摆放在茶几与沙发上，包装纸选用的是古色古香的米棕色，隐隐能看见上面用毛笔写了字，但这个距离看不太清是什么。 低头向下看，大红色铺满了许昉的全部视线，花瓣层层交叠，延伸到客厅以外的地方，以至于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向前走。 许昉楞在原地说不出话，大猫连续不断的叫声才让他的头脑清醒一点，然后确定这不是梦。 他沉默着将大猫放在沙发上，许是感受到了安静的氛围，大猫倒也乖，在夹缝中生存，趴在一束束玫瑰花中间一动不动。 贺祈不紧不慢地关上门后径直走到许昉身边站定，静静地等他说话，等他作出反应，等他侧头给自己一个吻，或者一个拥抱。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贺祈以为许昉已经傻了，对方才迟缓地作出反应，在贺祈意料之外的反应，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蹲在地上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吓得贺祈心脏揪成一团。 “我靠，许昉。”贺祈连忙蹲下将许昉的头抱住，一边拍一边问，“你是感动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啊？你别吓我。” 许昉没应声，只是止不住地哭，前面还克制着自己，后**脆呜咽出声。 许昉不说话，贺祈就只能干着急，急哄哄掏出手机准备打车带许昉去医院，但号码拨到一半就被打断，许昉突然紧紧拽着他的胳膊，双眼含泪颤抖着问，“小七，这么多花多少钱啊？” ？ 贺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点想揍人。 “你因为这个哭？” 许昉摇头，抽泣着说：“只是突然想到了。” “那你哭什么？”贺祈望着面前哭成傻逼的人，他从没见许昉哭成这样过，过去就算是哭也很好看，哭得厉害的时候特别惹人心疼，泪珠都是好看的。 这会儿哭起来也太丑了，我操，鼻涕泪水糊一块儿。 “许昉，你这样好丑。”贺祈抬手给许昉擦脸，又安抚似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说说你哭什么？” “我高兴。”许昉哭着抓紧贺祈的手，又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点沙发上的花，“好香，你抽一支给我闻闻。” 贺祈定定看着不肯撒手的人，“你不松手我怎么拿？” “哦。”许昉木纳地收回手，大概是蹲累了，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仰头看贺祈操作。 他接过玫瑰仔细闻了闻，又说：“纸上写得什么啊？” 贺祈干脆直接抱起一束蹲到他面前，让他自己看。 果然是用毛笔写了字的，铁画银钩，笔饱墨酣，许昉认得这个字迹，贺祈的毛笔字是他一手教的。 第167章 纸上写得是：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许昉吸了吸鼻子，翁声说：“小七，你好浪漫。”下一秒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 贺祈彻底没脾气了，伸手揉许昉哭得红肿的眼睛和红通通的鼻子，“你也不赖，还当众表白，我都快哭了！” 许昉歪了歪头，“你没哭？” “当然没，你以为我像你似的哭哭啼啼？” “喵———” 许昉侧头看了一眼昭昭，倏地笑了起来。 贺祈有点心虚，慌忙让许昉起来，“高兴成这样，我真服你了，快点起来我们办正事。” “嗯？”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贺祈就拉着许昉大步走向卧室，大猫跟着跳下沙发跟在他们后面，然后砰地一声被反锁在屋外。 “喵！！！！！” 许昉早有预料，但此刻看着铺满花瓣的大床还是觉得有点震惊，刺得他眼睛都有点花，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贺祈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许昉大惊失色，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靠？你干什么？”贺祈将脱下的衣服往许昉胸口处砸，光着上身愤怒大喊，“你这表情像我要强奸你！” “不是…我……”许昉吞吞吐吐，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贺祈等烦了干脆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趁许昉不备一把将他推到床上倾身压住。 看着许昉因为惊讶瞪大的双眼，贺祈痴痴笑起来，重重亲了一口他的唇，“你这样好呆，怪可爱的。” 贺祈没给许昉任何时间思考，压着他开始接吻，从吮吸唇瓣到舌尖勾缠，没过一会儿许昉就反应过来，用力翻了个身，化被动为主动，他吻得用力，像要将对方吞吃入腹。 两人因为谁上谁下的姿势杠起来，一会儿翻过去一会儿滚过来，玫瑰花瓣随着他们的动作重重荡起，然后又轻盈落地。 在双双滚下床之前，许昉率先缴械投降，用力将贺祈固定在自己胸前。 他轻笑着抚摸贺祈的额头和脸颊，“都流汗了。” “谁让你跟我争！让我在上面接个吻都不行？我他妈的天天躺在下面给你操！”贺祈双手撑起来，瞪着眼睛凶巴巴地冲贺祈喊，露出两颗小虎牙，龇牙咧嘴的，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落在许昉眼里像个发怒的小怪兽。 “好好好，我错了，小七在上面。”许昉脸上的泪痕还没干，这会儿却笑得一脸得意，还不忘严谨地补充道：“接吻。” 贺祈别过头去不看他。刚刚激烈运动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觉得光着上身好冷，但衣服是他自己脱的，现在穿上显得他太弱了。 正苦苦思考着是找个理由穿上衣服，还是勾引许昉继续激烈运动下去，贺祈就感觉被一阵暖流包裹住。 许昉从身后抱住贺祈，将头枕在他肩上，柔声说：“小七，我们说说话。” 贺祈回头看向许昉，对方笑着在他眼皮上亲了亲，“小七，你怎么这么好。” 许昉说完便在贺祈颈边来回蹭，蹭得贺祈酥酥麻麻的，“这就好了？许昉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你高兴就好了，不要动不动就感恩激动，知道吗？” 贺祈一直扭着头说话不舒服，干脆挣脱许昉，与他面对面坐着，两人离得近，贺祈自然而然地啄了一下许昉的嘴唇，而后咧嘴笑道：“因为我爱你，我只要你高兴。” ? “你看见花，看见礼物，看见我的爱，你高兴就好了，不要感动。” 许昉觉得自己又要哭了，但是他忍住了，他也是个有点好面子的男人。 “我高兴，特别高兴。” “那不就得了！”贺祈笑起来，抬手轻轻抚摸许昉的脸，“这样我的礼物才是有意义的。” “非常有意义！”许昉重重肯定，蓦地想起什么事，顿了几秒，又说：“那你到底花了多少钱啊？这么多——” 贺祈笑出声，不再逗许昉，在他脸上亲了几口以后靠进他怀里，“没花钱。” 许昉又开始发愣，什么意思？ “我自己种的。”贺祈说。 许昉一下激动起来，将在他怀里依偎了还不到一分钟的人再度推开，望着对方的脸求证般重复道：“种的？” 贺祈笑着点头，骄傲地扬了扬下巴，“种的！种在傅大哥新画室的后院。” 贺祈这么说许昉就有一点印象了，难怪今年贺祈总是跟着他去画室，然后人又不见了，说是四处逛逛。 那个后院他还记得，傅瑜当时说是自己种的，有模有样地描绘了一下还要种什么花，布置成一个什么小花园或者可以一起喝喝茶的地方。 将种种蛛丝马迹拼凑在一起后，许昉笑出声，居然预谋了这么久。 “什么时候开始的？”许昉撩起贺祈额前的发，轻轻掐住他的脸。 “我毕业以后就开始种了，中间还失败了一次。”贺祈顺着许昉往他手心上贴，然后整个人倒在对方怀中，与许昉对上视线。 “你为什么会……” “接个吻，接完吻告诉你。”不等许昉说话，贺祈便笑着扣住他的后脑勺，长驱直入，攻城掠地，再次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喘得厉害。 贺祈定定看着许昉红润泛着水光的唇，又情不自禁地靠近对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第168章 许昉低声笑着，将人往怀里揽，“那你说说，怎么想到的？” “为什么会想到种这么多花？” “哥哥。”贺祈忽然这样叫他。 “嗯，”许昉笑起来，像抱着昭昭一样，来回抚摸怀中的人，“在呢。” “可能你忘记了，但我还记得。”贺祈小声念叨着，“我快毕业的那段时间，你跟个傻子似的，每天瘫在床上不吃饭不说话尿都不尿，我总觉得你要死了。”长长的睫毛覆住贺祈的双眼，却掩不住他低落的情绪，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是在回忆中行走，有点艰难。 他低垂着头，看向床上鲜红的花瓣，“毕业典礼结束的那天，大家都忙着拍照，告别，他们说都有亲人，朋友，或者另一半陪着。” 南风团队 “我站在校门外等搬家公司，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们都特别高兴，每个人都在庆祝，我也高兴，这意味着我终于可以在你身边好好陪你了。” 许昉无意识的收紧手臂，“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但还是挺可惜的。”贺祈轻声说：“你好起来以后，如果知道错过了这一天，肯定会很难过。” “不失落吗？”许昉问，“我没来，你不失落吗？” 贺祈摇了摇头，“于我而言，你每一天都在我身边，不差这一天。” “嗯。” “那看到我以后，有没有高兴？”许昉将手指埋进贺祈毛茸茸的头发里，来回拨弄，“明明还是想我来的吧，从小到大，尿尿都要粘在我身边的小孩儿，这样的时刻怎么会不想要我来陪陪你。” “我没说过你怎么知道。”贺祈的眼眶开始红起来，“我以为你已经神志不清了，站在那儿的时候跟个傻子似的，到我学校来了那么多次，怎么还不记得方向。” “当时是有点着急了，所幸赶上了。”许昉笑道：“这怎么会忘记，跟你有关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 贺祈自以为已经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多最深的爱，可每当他觉得满足，幸福得不能再幸福的时候，许昉又会用行动告诉他，我还可以这样爱你，比昨天还要爱你，比过去的每一天都还要爱你。 “许昉，你好傻。”贺祈吸了吸鼻子，翁声道：“你只说我好，可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 “看见你抱着向日葵傻站在那儿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太想你了在做白日梦。” “可你叫了我的名字，还冲我挥手，笑得比花儿都灿烂。” “你抱着一大束花向我慢慢走来，我站在原地盯着充满生机与活力的黄色花束看，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花。” “那个时候我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音，短短十几秒，我在心里想，我最爱的人，我也一定会给你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 “好像做到了。”贺祈说完便转头看许昉，发现他正在偷偷擦眼泪。 “又哭！”贺祈自己还红着眼眶，这会儿却开始调笑许昉，像上课时昏昏欲睡的学生，忽然瞟到了一个比自己困得更厉害的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你这是二十七岁自动解锁了什么新技能吗？”贺祈笑着捧起许昉的脸亲，“但是蛮可爱的，我喜……” “我靠！”话还没说完，贺祈一个激灵向后倒去，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两秒过后换成遮住自己的两点。 贺祈的脸一瞬就红起来，连着耳根通红一片，像是被玫瑰花瓣染上浓重的颜色。 丫的！气氛这么好，还想调戏一下许昉来着，这小子居然突然偷袭他的咪咪。 许昉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露出一口白牙灿烂地笑，“做不做啊小七？” “做！”贺祈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我要在上面。” 贺祈说完就感觉空气凝滞了，下一瞬便清晰地感受到许昉的脸色从疑惑，震惊，挣扎，到妥协。 最终，五秒过后，许昉换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咬咬牙坚定道：“好！你来！” ？ “不是，换个骑乘的姿势你至于？” “什么？”许昉正在脱裤子的手顿住。 “我服了，你脑子里一天在想什么？”贺祈嗤笑一声，伸手去解许昉的衬衫纽扣，“早晚上你，不过不是现在。” “哦。” “你很失落？”贺祈挑眉看他，“那现在？我也——” “我去，你丫的轻点儿，你他妈是狗啊……” 许昉打断贺祈说话，低头在他肩膀上重重咬了一口，然后一手掐着贺祈的后颈往床上压一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贺祈放弃挣扎，他早就看出来了，许昉很喜欢后入的姿势，看在今天他生日的份儿上，随他开心就好。 结果下一秒脖子上的钳制就消失了，许昉将他翻了个面，落下一串细密的吻。 “呃啊……” 感受到自己的耳垂不断被吮吸舔舐，一阵怪异的酥麻感涌入身体，贺祈紧紧抓着床单，仿佛自己真的坠入了花海之中，身体不自觉的颤栗抖动。 “宝宝。” 不知过了多久，许昉终于松开贺祈的耳垂，他撑起身体虔诚庄重地吻上贺祈的左眼，哑声道：“谢谢你啊。” 第八十四章 （来路） 窗间过马，岁月如流。 再度站在桂城火车站外的时候，许昉又开始恍惚起来，昨日的记忆清晰又模糊。 第169章 他待在消毒水溢满的病房里，站在明亮耀眼的灯光下，坐在青春洋溢的学生面前。 更久远的时候，他在九月桂花盛开的街道边，在绚烂夺目的烟花下，在可爱的少年身边，在慈祥的父亲怀里。 “回家啦！”贺祈上前揽住许昉大步向前走，“先放东西，然后我们去买买买！” “嗯。”许昉轻笑一声，“储粮去。” 桂城是个很美的地方，九月的桂城尤其突出，大批外地人千里迢迢来赏桂花过中秋，本地人更是依恋家乡的味道，无论漂泊多远的游子，都会在中秋这一天特意赶回来。 不为别的，只因为秋季、桂花，对于桂城人来说是特殊的符号。 对贺祈跟许昉也是如此。 满城芬芳蕴盖了他们童年时代的欢声笑语和青春时期的眼泪悸动，以及月色下的那个亲密约定。 贺祈转悠了两下眼珠子，然后调整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悄悄观察许昉的反应。这次回桂城是许昉主动提出来的，贺祈早做好了慢慢等许昉走出来的准备，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迈出了第一步。 “小七？” “在呢！”贺祈连忙应声。 许昉捏了捏贺祈的手指，笑道：“想吃桂花糕吗？这两天做点，我们中秋去看爸爸。” 同一时刻，贺祈紧紧攥起许昉的手，差一点就忍不住在大街上哭出来。 他的哥哥远比他想象中更让人惊喜。 贺祈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几年前许朝荣离开的那个大雪天，江边的那段长路，许昉当时确实是没有走过来的。 但他现在做到了。 “好啊。”贺祈努力抑制情绪，开口的时候声音却还是变了调，“还要带花，带月饼，带茶。” “好。”许昉抬手揉贺祈的脑袋，“把你写的毛笔字也带给他看看，他肯定开心” “好！” 中秋节当日。 “许昉？”贺祈进门换好鞋后将刚买来的月饼放在餐桌上，绕了一圈没看到人，他又大叫了几声，“许昉许昉许昉！” “许昉！！”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咯咯咯！” “小七——” 我去。这声音从哪儿传来的，贺祈仰头看天花板，用力揉了两下眼睛。 “天台——” 哦。 贺祈三步并作两步迅速爬上顶楼推开门，许昉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旁边零零散散的摆着竹条，彩纸，毛线，灯管…… 听见开门声，许昉拍掉身上的碎纸回头看贺祈，招了招手，“来。” 贺祈呆愣着往前走，拿起地上的半成品左看右看，片刻后眼睛亮起来，“你在做花灯啊许昉！” “怎么不叫我一起啊？背着我学手艺。”贺祈咧嘴笑得开心，话密得跟珠子似得向地上蹦，“好厉害，这个是莲灯！” “我昨天还刷到这种莲灯的视频了，我觉得你比他们做得还好看！” “我们晚上带这个去玩儿是不是啊？” “你要做几个啊？给你自己也做一个，我跟你一起。” 许昉笑眯眯地听贺祈说话，眉眼间都荡漾着笑意，“只做这一个。” “啊？”贺祈蹙眉不解。 许昉捏了捏贺祈的耳垂，笑笑转身走向角落处，拿出一个大盒子。 贺祈的视线一直随着许昉移动，在距离他还有三四米的时候，对方抱着盒子不再向前走，两人面对面站着。下一秒，他看见许昉像是变戏法一般从盒子中举起一个螃蟹灯，调整了一下位置以后，许昉提起灯笼杆，雀跃骄傲地开始表演。 “小螃蟹，走啊走。”许昉将螃蟹灯悬空放置在距离地面一寸的地方，一边吆喝一边操纵着螃蟹向前走。 “走啊走，走出好兆头。” “小螃蟹走第一步，说小七开心快乐无忧愁。” “小螃蟹走第二步，说小七健康平安有劲头。” “小螃蟹走第三步，说，贺祈许昉幸福美满共白首。” 三步走完，许昉正好站定在贺祈面前。 “小七，小螃蟹来陪你看月亮。” “中秋快乐。” 贺祈眼泪汪汪地盯着许昉看，他接过螃蟹灯，学着许昉的样子拉了两下线，然后将它放在一边，倾身紧紧抱住许昉。 “小螃蟹来了，我的哥哥呢？” “来了。”许昉一下下揉着贺祈的后脑勺，偏头在他的耳廓处落下一个吻，“哥哥也来陪你看月亮。” “呜呜呜呜呜呜……” “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么复杂一定做了很久是不是？” “呜呜呜我什么都不知道……” 贺祈越抱越紧，一边哭一边自觉将眼泪鼻涕蹭在对方衣服上。 “不哭了。” 许昉轻拍贺祈的背，安抚回答道：“前天晚上开始做的，不久，不难，你现在知道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 贺祈呜呜啦啦感动了一阵后迅速收敛情绪，后退几步朝地上指，“那这个做什么的？你拿着这个吗？” 许昉走上前将还没做好的莲灯捡起，轻轻拍了拍，“这个，我们等等带给爸爸。” 贺祈愣了一瞬，随即重重点头，“好。” 思如深绿水中生，便送莲灯寄远情。 许昉：“桂花糕吃了吗？我放在岛台上面了。” 第170章 贺祈摇摇头，“急着见你，还没去厨房。” 许昉：“拿点儿上来吃吧。” 贺祈：“嗯？” 许昉：“你不是想看我做？” 话音刚落，贺祈就一溜烟儿跑没影了，许昉笑着摇摇头，蹲下继续做花灯，没一会儿贺祈就回来了，除了拎着桂花糕以外，还带了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牛奶，辣条，凳子……还有一副墨镜。 许昉愣住，抬头看天，又看向贺祈。 贺祈懒洋洋地坐在凳子上，监工似地盯着许昉看，还不忘往嘴里塞东西。 “你老看我干嘛？我知道我好看，晚上再看，想怎么看都行。” 许昉轻笑一声，“不害臊，戴墨镜干嘛？” “装酷？” “耍帅！” 两人同时道。 许昉：“够帅。” 贺祈向前移了一点，轻佻地挑起许昉的下巴弹了一下，“迷不死你，媳妇儿，快做，给我露一手。” 许昉爱听这话，打了鸡血似地开始表现自己，两人在天台待了一上午，一个负责做手工，一个负责在旁边吃吃喝喝加油打气放彩虹屁。 “好好看。”贺祈接过莲灯开始打量，“真的好好看，我见过最好看的！许昉你好厉害。” 贺祈揽过许昉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几大口，“我不上班了，你做手工养我吧，就你这学习能力干啥啥不行啊？” 许昉听得直乐，眼睛眯成一条线，“那不够，我还得多学点多赚点。” 两人带着莲灯，月饼和李奶奶寄来的茶出发去墓园，临走时，贺祈突然折回去说忘带东西了。 “差点忘记了。”贺祈举起手中的信封，“这是给爸爸的，顺便让爸爸看看我的毛笔字练得有多好，一点不比许昉差。” “嗯，比许昉写得好。”许昉笑着牵起贺祈的手，“走吧。” 桂城中秋节日氛围浓厚，这会儿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小贩出摊摆着琳琅满目的月饼与糕点，街道两侧的桂花树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小灯笼，游客纷纷站在树下拍照留恋。 两人打车到达墓园，发现许朝荣墓前已经摆了好几束花。 “哥哥？”贺祈看向许昉，猜测大概是那人回来过了。 “不用管。”许昉道。 贺祈了然，不再多说，将东西一一拿出来摆放好。 “爸爸，我跟哥哥来看你。”贺祈蹲下身将莲灯打开，拽了一下许昉，“这是哥哥做的莲灯，送给爸爸。” “我们还带了月饼和桂花糕，月饼是买的，桂花糕是哥哥做的。” “还有这个。”贺祈拿出一个玻璃瓶，“这是我们泡的茶，茶叶是一个奶奶寄给我们的，跟爸爸一样很和蔼善良的人。” 贺祈絮絮叨叨说着话，许昉却依旧一言不发笔直地站着。 “哥哥教我写毛笔字，我写了一些想说的话给爸爸。”贺祈将信封放在墓前，“墓园不让点火，也不知道这样放着爸爸能不能看见。” “能看见的。”许昉忽然出声。 贺祈抬头看他，又用力拽了一下对方的衣袖。 “哥哥，要跟爸爸说会儿话吗？” 许昉垂眸安静地看着墓碑，良久，轻轻摇了下头。 “回去吧。” 贺祈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回家。” 走出几步以后，许昉忽然停住，淡淡道：“忘记说中秋快乐了。” 贺祈鼻头一酸，伸手拉住许昉，“那你回去跟爸爸说。” “我在这里等你。” 许昉垂眸盯着脚尖，勾了勾贺祈的手指，“一起去。” “爸。”许昉在墓前站了几秒后，直直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我来晚了。” 但许昉知道，他爸不会怪他的。 又卡住了，许昉心里有话想说，但全堵着出不来，化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贺祈见状，跪下来以头触地，重重叩了三下，“爸爸，我跟哥哥都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还是在一起，比以前还要好。” “我们还养了一个猫儿子，叫昭昭，是我取的名字，我模仿了爸爸当年给哥哥取名字。” 贺祈看向许昉，试探性地伸了一下手，对方马上回握住。 许昉紧锁着眉头，嘴唇都快被咬破，似是对接下来的行为犹豫不决，在感受到贺祈换了个姿势，紧紧包裹住他的手以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声音有点哽咽，“莲灯是按照小时候你教我的法子做的，应该还不错。” “我们以后会经常回来。” “你有什么想要的，就……来我梦里跟我说一声。” “我……” 许昉的唇瓣有点轻微颤抖，声音也不稳起来，说一句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小七，现在是一名医生了，很厉害。” “我，我之前生了一段时间的病，现在好起来了。” “我知道你们都在保佑我。” 贺祈偏过头去将嘴鼻紧紧捂住，泪水滚滚而下。 “爸，中秋快乐。” 许昉说完，两人却都迟迟没有起身，不知过了多久，许昉才将贺祈拉起，“好了，回家。” “嗯。”贺祈迅速抹了把脸，若无其事道：“回家。” 第八十五章 （共渡） 自从墓园回来后，许昉连着两天都愈发沉默寡言，贺祈担心他又回到之前的状态，不禁开始怀疑那样鼓励他向前走是不是对的。 第171章 贺祈心里被挠得厉害，他想找个机会跟许昉说说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因此两人就一直沉默着，家里也变得冷清起来。 直到第三天，贺祈看见许昉又坐在沙发上发呆，终于忍无可忍。 他端着一杯茶悠悠坐在许昉旁边，自顾自地打开电视调出了动画片。 “hey!hey!” “it's crazy idea！” “oh!yeah!” “oh!” ………………………… 十分钟后，许昉终于被唤醒，“这是——” “芭比之梦想豪宅。”贺祈直勾勾地看着电视，伸手指了一下，“那个小桌子，喜欢。” 许昉呆滞地看着电视里面的小人儿翻转自己的小餐桌，每翻一下桌子上面就会出现不同的菜，菜式丰富应有尽有。 “嗯。”许昉点点头，“饿了没有？我去做饭。” “不饿，陪我看。”贺祈按住许昉的手，“坐好。” “哦，好。”许昉讪讪坐回，偷偷瞟了一眼贺祈，对方翘着二郎腿，一口一口抿着茶，觉察到许昉的视线，贺祈侧头皮笑肉不笑地扯起一个微笑，又迅速收回。 许昉心慌慌。 “小七？” 贺祈淡淡嗯了一声，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一个小时后。 电视里的小人儿正在展示她的衣柜，贺祈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点评几句 “阿嚏。” “冷！”许昉如获大赦，“小七我去给你找个小毛毯啊。” “等等。”贺祈按掉电视，冷冷转头看向许昉，“陪会儿我都不行？” 许昉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嘴唇，“可以。” “哦，我还以为不行呢。”贺祈回身坐好，依旧直视着前方，“那就坐着呗。” 许昉从没见过贺祈这样，语气生硬，面容严峻，冷漠，疏离，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过。 “小七…我…” “你也会觉得难受。”贺祈忽然说：“你看，我不主动跟你讲话，忽略你，冷淡你，你也会难受。” “你会瞎猜自己是不是哪里没做好，会想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会很担心吧，也会无措。” “许昉。”贺祈的声音有些翁，带着几分委屈，但目光依旧冷淡，“我不会吗？” 贺祈直直看着许昉，像要看进对方的心底，“我知道你或许是无意识地又变了，但我真的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被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的感觉。” “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切都慢慢好起来了。” “你到底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你为什么伤心，又因为什么恐惧，为什么就是不能告诉我呢？” 贺祈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几乎是从胸膛中挤出声音，“所以许昉，我有点生气。” 许昉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无意识地做吞咽的动作，沉默片刻过后，他试探性地向贺祈伸出一只手。 贺祈叹了口气，在许昉将手递过来的一瞬间就握住，继续道：“如果在以前，我会继续迁就你，因为那个时候你生病了，你不想说话也好，不想跟人交流也好，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听你的。” “可现在我觉得你不再需要这些迁就了，你很健康，你跟我一样，我们是平等独立的两个人，我们可以像普通情侣那样。” “我们会有矛盾会有争吵，但是这有什么大不了呢？有问题就说出来，我们一起发现一起解决。” “哥哥，你能明白吗？” 许昉低垂着头不敢看贺祈，小声道：“我知道的。” “对不起，小七……” “你不用说这个。”贺祈捏了捏许昉的手指，“你抬头看看我。” 许昉照做，贺祈才发现他双眼通红，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本就柔软的心蓦地一下子沉得更深，前面说得好好的，也下定了决心，但是这一刻还是忍不住责怪自己是不是过于自以为是，许昉有没有完全好他是最清楚的，打着爱的旗号拔苗助长式地让他向前走，真的可以吗？ “我会努力的，不会再这样了。”许昉轻轻抱住贺祈，安抚似地拍了拍对方，“你别生气。” 贺祈说不出话了，本来是有点生气的，可是许昉是真的做错了什么吗？如果可以，他才是最想过得轻松的那个人。 “我没有怪你。”贺祈将许昉抱紧，“许昉，我们还是慢慢来，是我太着急了。” 许昉：“不是的。” 许昉：“跟我的病没关系，就是我做得不够好，你过去跟我讲过很多次的，是我没有做到。” 许昉：“小七，不会再这样了。” 许昉：“相信我。” 贺祈阖上眼睛，安静靠在许昉肩膀上。 “嗯，好。” “我相信你。” 或许比起甜言蜜语，山盟海誓，这样长久静谧的一个温暖拥抱，更显珍贵可靠。 “阿嚏，阿嚏，阿嚏。” 操，贺祈缩了缩脖子，气势消退，温馨气氛也被破坏了。 许昉轻笑出声，起身拿起空调遥控器调高了两度。 “许昉，继续陪我看。”贺祈拍拍了拍旁边。 “嗯，我拿个小毛毯。”许昉敲了一下贺祈的头，“马上就来。” 贺祈弯起眼睛笑，直溜溜地盯着许昉看，对方走出客厅的一瞬间他就立即跳起来抄起遥控器猛往下调了五度，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回身坐好，露出得逞的笑容。 第172章 嘿嘿……嘿嘿…… 贺祈洋洋得意，仰躺在沙发上等许昉带着他们爱的小被窝回来。 但是左等右等，过去了接近十分钟，许昉还是没有回来，贺祈纳闷儿，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搞什么？” 贺祈穿好拖鞋蹑手蹑脚地上楼，卧室门大开着，贺祈扒着门框探头看。 傍晚时分，房间没开灯，微弱的白光透过窗子打在地面上，许昉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现在光明下。 贺祈紧皱着眉头，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又等了几分钟许昉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许昉？” 许昉闻声手上一抖，手里的纸张掉落在地，他慌忙去捡，却被贺祈大步上前抢了先。 一个面上焦急，像自己的宝物被人抢走，一个神色紧张，像被撞破了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贺祈蹲在地上，将薄薄的两层纸紧紧攥住，呼吸有些不稳。他错愕地抬头看向许昉，对方仍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两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对方。 彼此凝望的时候，像在共同观看一场漫长模糊的旧电影，一场名为相伴而生的旧电影。 不知过了多久，许昉的眼眶越来越红，贺祈才堪堪回神。 在眼泪落下的前一秒，许昉迅速回身站好，别过头去。 贺祈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缓缓站起。 “哥哥。” “小七。”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 贺祈垂眸看向手中皱巴巴的信纸，“这个，在哪儿……找到的？” “衣柜。” “奥。” 许昉笔直地站着，喉结上下滚动，话语在心间与口中翻涌起伏，最终还是倾吐而出，“什么时候写的？” “年初。” “嗯。” 一问一答后，房间内又陷入沉默，房间里越来越暗，许昉的视线缓缓下移，然后定住，似在回忆什么。 良久过后，他一字一顿道：“有用的，你给我的平安扣。” “有保我平安。” 许昉笑起来，借着穿梭而来的微弱月光望向贺祈的双眼，“小七，你早就救过我了。” 话音刚落，贺祈便红着眼睛扑进许昉怀中，许昉迅速回抱住，力度之大似要将对方融进血肉里。 一瞬间月光洒在他们身上，也像在跳跃喝彩，为饱经风霜，翻山越岭而来的爱人翩翩起舞。 “很久之前你总告诉我，你哪儿也不去，只想留在我身边。” “我也一样。”许昉轻声开口。 你的爱留在了人世间，就把我的爱也留在了这里。 你留在了我身边，我就想要活很久，一百岁的时候，我也还要爱你。 “小七，你永远不会失去我，我也不会。” “好……”贺祈笑着垂下双臂，手中的薄纸飘落在他们脚边，与轻柔的月光融合在一起。 亲爱的小意姐姐： 你好。 我不知道这封信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给你，但最好是永远不要给到你。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首先希望你不要难过，我写下这些的时候，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充满希望。 其次，我的废话有点多，我需要小意姐姐帮很多忙。 我给我和哥哥的人生，设下了两种结局。 第一种是，我能够让他慢慢好起来，那个时候我可能会策划一场求婚，邀请我们所有的好朋友，就在桂城的那条石板路上。我会再次认真，严肃地告诉他，我很爱他，非常，非常爱他。 第二种是，我救不了他，我会和他一起离开。 这是我留下这封信的意图。 爸爸去世后，我和哥哥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没有了家人。所以只能麻烦小意姐姐将我们火化，不需要墓地，请把我们的骨灰盒放在一起，埋在我们家门口的那棵桂花树下，那是我们的落脚之处。 我知道你肯定会骂我，但是这是我慎重思考了无数个日夜后作出的决定。 十六岁的时候，我躺在哥哥身边做了一场梦，梦里我又回到十三岁那年，第一次看哥哥唱歌的场景。 唱完后他下台找我到然后带着我在一条小道上不停歇地走。 我问他要做什么，他说要带我去很远的地方。 他问我是否愿意，我后来没头没尾地回答过他，我愿意，只要是他，去哪里我都愿意。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做好了一生一世与他同去同归的准备，我愿意和他去任何地方。 包括生命的终点。 哥哥已经很久没有睡着过了，我每天晚上醒来，他都在发呆，有时候傻傻看着我，有时候就傻傻盯着窗外。他总是紧紧握着胸前的平安扣，生怕别人会抢走，他这么宝贝这个东西，可我的平安扣却并没有保他平安，那个时候我很迷茫，我那么努力地学习，却依旧不知道该怎样去救他。 他每一天都很痛苦，我知道，他完全是为了我才继续活下去，这样痛苦地活着，哥哥总是怕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他肯定无数次想死的时候都在想，我死了小七怎么办啊？然后他就一直坚持着。 活着与死亡一样艰难，所以如果这一次我救不了他，他依旧想死去，我会和他一起。我一个人是不敢这样的，但是只要是和哥哥在一起，活着还是死了，都没有关系。 第173章 对了，关于我们的平安扣，希望小意姐姐将它们放在我们的骨灰盒里，虽然我认为我送给哥哥的平安扣没有作用，但在他心里，那是我送给他的定情信物，是除了我以外，他最宝贵的东西。 以后清明什么的，都不用来看我们，如果想来的话，请在中秋节这一天过来，这个就是最麻烦小意姐姐的事情，哥哥很喜欢吃我做的桂花糕，虽然我后面吃了，那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但还是麻烦你，如果方便的话，按照配料表做一份放在树下，配料表我放在了下一页。 最后一件事情，哥哥给我存了一笔钱，我现在不知道该用它去做什么，所幸都交给你，当作我跟哥哥一起送给未来小小意或者小小川的礼物。 还要麻烦小意姐姐替我向顾大哥和傅大哥问好道别（他们未来如果和好了，记得要告诉我和哥哥！） 也麻烦替我跟陈土土和小颜说一声抱歉，欠了他们很多顿饭。 最后的最后，希望小意姐姐和遥川哥永远幸福快乐。 请不要为我们难过，我和哥哥也会永远幸福快乐。每一个夜晚，月光洒向大地的时候，我们会紧紧相拥。 弟弟：贺祈 第八十六章 （彼伏） 叮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叮…… “我操！”贺祈踢开被子，弹簧似地撑起来，他重重吞了口口水，慌张看向躺在身边的人。 邪门儿。 贺祈颤巍巍伸手点了点许昉的脸，没醒，“哥哥？”贺祈用了点力，在许昉额头上重重戳了一下，还是没醒，贺祈做贼心虚似地松了口气，又掐了一下自己，疼！！！ 梦醒了。 贺祈摸出手机打开百度，噼里啪啦一阵输出，十分钟后咧嘴笑个不停，侧头在许昉唇边落下一个吻。 两小时后。 楼下的饭菜香悠悠飘溢进房间，许昉脑子还没清醒，胃先觉醒了。 “小七？”许昉拖着慵懒的步子下楼，一侧头就看见贺祈穿着新买的小猪围裙忙活，将一大桌菜摆好后，贺祈满意抬头冲许昉笑，招了招手，“睡娃，快滚过来吃饭！” “你好能睡。”贺祈上前拉许昉，“能睡是福，快吃完我们准备准备出发了。” 许昉一脸懵，“去哪儿？” “我就知道你不记得。”贺祈满脸愁容，拖出凳子将许昉重重按下坐好，“你答应我了的。” “什么？”许昉皱眉，持续懵圈，他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他失忆了？去哪儿啊？他答应过什么了？ 贺祈嘿嘿笑出声，在对面坐下，“梦里你答应我，说要跟我一起回八一高中逛逛。” “我们还没有做过同学呢，哥哥。 许昉轻轻扇动睫毛，作思考状，片刻后弯起眼睛回应，“好，吃完就去。” “真的？” “不是早就答应你了吗？”许昉笑，“说话算话。” 闻言，贺祈埋头猛扒米饭，内心激动不已。 准确来说，这件事情对于贺祈而言，不是梦，而是梦想。 从遇见许昉开始，就渴望进入他生命中每一个瞬间的梦想。 曾有过惊鸿一面，便能窥得他最爱之人的青春耀眼，所以他一直在渴望更多，关于许昉的青春，也关于他的。 在这之前贺祈也思考犹豫过很多次，要不要向许昉提出这个要求，他不确定许昉是否愿意面对十七岁的自己。 他想了很久，也等了很久，直到现在，意识到许昉在漫长的岁月中早已跟很多事情慢慢和解了，他才有信心玩笑般告诉他。 毕业生想回高中转悠本来不是什么难事，但这几年学校把控得严格，不是在校生一律不让进校，许昉跟贺祈站在门口面面相觑，新来的保安挥了两下棍子，“再不走我报官了啊？” 贺祈：“别别别，大侠。” 贺祈：“呸，大哥。” 贺祈笑着上前，“我们就想回母校看看，您通融通融。” “大胆！退后！”保安将棍子横在胸前作防御姿势，“谁知道你们是周边哪个学府的地痞流氓，快走快走。” 贺祈回头冲许昉撇嘴，争执不过，耷拉着回到许昉身边，小声嘀咕，“这人神神叨叨的……” “嗯。”许昉笑笑，贴近贺祈道：“此路不通，走别的路。” “喂喂喂！”保安横眉竖眼地瞪向他们，“我没聋！你们声音太大了！” ………………………… 许昉震惊，这惊人的听力，做保安屈才了。 “算了，李叔退休了，新来的家伙不会让我们进去的，走吧。”贺祈拉着许昉往回走，正经过一辆缓缓驶向大门的黑车。 到二人身侧时，黑车忽然停下，主驾驶的玻璃放下后露出一张温和的女人的笑脸，“许昉？” “冯老师。”许昉微微睁大双眼看向来人，冯筠心，他的高中数学老师，也是他的班主任。 女人老了一点，但还是许昉记忆中的样子，无论什么时候总是笑眯眯的，温柔，端庄。 唯一一次没有见到她的笑容，是他去办理退学的那次，女人还落了泪，自此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冯老师？”一阵轻快的声音横插而来，贺祈惊讶地看向车里的人，又看向许昉。 “贺祈？”冯筠心下车关好门站在二人对面，有点不可置信，她教书生涯中最得意的两个学生，时隔多年在他们毕业后第一次见上面，还是同时，在她印象中，这两人不曾有任何关联，中间甚至隔了好几届。 第174章 “你们一起来的吗？” 贺祈点头，看出冯筠心的疑惑，忙说：“他是我哥。” “邻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贺祈干脆找了个最能合理解释的说法。 “你们居然认识？”冯筠心笑道：“好久不见啊，我的两位课代表。” 许昉贺祈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 “上车吧，去我家里坐坐。”冯筠心拉开后排车门，“正好一起吃个晚饭，唠唠嗑。” “好。”许昉应声，拉着贺祈上车坐好，一旁的保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逐渐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对着驶去的车挥舞了两下棍子，振振有词，“多有得罪，勿怪勿怪。” “您最近还好吧。”贺祈接过茶，微笑道：“我早就想跟哥哥回学校看看了，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今天还差点没进来。” 冯筠心泡完茶就转头开始忙活着洗葡萄和枣子，“唉，你俩啊，我以为你们早把我忘了呢。” “哪能啊，冯老师是我见过最漂亮最温柔的老师，一直记着呢！” 冯筠心捂嘴直笑，“你倒比高中那会儿活泼了不少，话多了，也爱笑了。”说完便转头看向许昉，感慨道：“哥哥没什么变化，还做高冷男神呢？” 许昉摇头，笑着抿了一口茶，“不做了。” 三人从客厅聊到餐厅，又聊到客厅，天南地北地讲了很多，冯筠心讲最让人头疼地学生啊，讲多怀恋教他们的日子，也讲这么多年还是一个人，从下定决心不结婚不生孩子以后，过得没什么压力，很自在。 许昉跟贺祈就讲他们这些年在做什么，交到了什么朋友，现在又过什么样的生活。 最后的最后，话题依旧不可避免地绕到了许昉身上，绕到了十七岁的许昉身上。 “我当时哭得啊，怎么求你都没用。”提到当年的事情，冯筠心记忆犹新，“你离开以后，我连着好几年都会不间断地想起你，想你在做什么，在什么地方。” “你呢，一个电话都没打，我跟其它科任老师都准备好了随时帮你，你愣是一声没吭，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冯筠心是笑着说这话的，但眼眶却越来越湿润，她的语气中带了点责备，更多的是心疼。 已经过去了十年，都该慢慢好起来了。 “但现在好了，都过去了。今天见着你们，知道你们过得好，我心里的石头也算落地了。” 贺祈抬眼悄悄看许昉，从背后伸出手抚上许昉的后背，轻拍了几下。 许昉侧头冲贺祈笑笑，转而起身举起茶杯对冯筠心道：“谢谢冯老师，敬您。” 贺祈有样学样，连忙站起，“冯老师，敬您，希望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别这么客气，快坐下，以后有时间常来玩儿。”冯筠心莞尔一笑，露出八卦的神情，“咱们说点开心的，一晃都长成这么大的帅小伙了，你俩有没有找对象啊？” “有没有遇见中意的？” “有。”许昉回答迅速。 冯筠心跟贺祈齐刷刷同时看向他。 许昉疑惑地望向他们，说错了？还是听错了？ “谁啊？”冯筠心双手交叠，惊喜地问：“是我们高中的吗？是同学！？” “嗯。”许昉犹豫了几秒，淡淡道：“算半个同学吧。” 贺祈的脸倏地一下红起来。 “那就是同年级。”冯筠心继续问：“叫什么名字啊？” 许昉下意识瞟了一眼贺祈，冯筠心顺着他看过去，不解道：“我问许昉你什么脸红了呀？你也有情况？一个一个来嘛，等等我再来盘问你。别着急。” 许昉看着贺祈越来越红的脸，及时出声解围，“暂时保密吧，快结婚了，到时候邀请您来。” 两人同时捕捉到关键字眼，冯筠心乐不可支，拉长音调，“哦——” “结—婚—” 冯筠心露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冲许昉眨了两下眼睛，又转头看向贺祈，示意轮到你了。 贺祈无奈转头向许昉求助，许昉偏头笑，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然后佯装转头看向窗外，贺祈只能硬着头皮开始瞎扯。 等彻底脱身从冯筠心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学生正在上第二节 晚自习，他们来到操场上散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操场的右侧有一个小池塘，他们还在这里念书的时候，池塘里面有鱼有荷花，现在废弃了，但池塘两边的桂花树依旧繁茂，香飘十里。 “我真服你了，自己倒是摘得干净，急得我差点当场出柜了！！”贺祈愤愤不平，说完向前跑了几步，回身站定到许昉对面，明亮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许昉。 夜间的秋风比白天更大更凉，贺祈的衣角被吹起，伸出的手很冰，但话里带着一股浓厚的暖意，“不过话说回来，原来我们这么有缘啊哥哥。” 许昉笑着握住贺祈的手，“嗯，一直很有缘不是吗？” “是。”贺祈转身与许昉手牵手并肩而行，又想到什么，有些羞赧地咬了下嘴唇，支支吾吾道：“那个，真的啊？那什么时候嗯…嗯啊？” “什么？”许昉笑出声，捏了捏贺祈的手指，“好好说。” “就！那个啊，你说的，你跟你对象……” “不记得了。”许昉憋着笑，故作严肃。 许昉：“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 第175章 贺祈：“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许昉轻挑起左眉，侧目看向提着垃圾桶的两个学生嘴巴张成o型，匆忙瞥他们一眼以后见鬼了一般向前跑。 贺祈脸胀得通红，不知道是羞得还是气得，低着头一言不发。 许昉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抬手揉了一把贺祈的头发，像安抚炸毛的猫一般来回顺毛，“你来定，想什么时候都好。” “真的啊？”贺祈眼睛放光，又重复了一遍，“真的？” “嗯。” “哦——”贺祈咧嘴笑，若有所思，“再看吧，我先攒点彩礼拿来娶你，你可别不同意啊。” “好。”许昉笑着应声，“等你娶我。” “对了。”差点忘记这事儿了，贺祈猛一拍脑袋，吞吞吐吐道：“我昨晚做了两个，嗯……一个梦。” 许昉：“什么？” 贺祈：“梦见你死了。” “嗯？”许昉歪了歪头。 “梦见你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能看见你，你总是骑在我的脖子上，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要跟着我，我洗澡你要在我旁边站着，我拉屎你也要拉。” “后面你还跟我来上学，我们走到这个池塘边，你说你要去游泳。”贺祈朝左边池塘的位置指了一下，继续手舞足蹈地描述，“我怎么拉也拉不住你，你拼命向前跑，然后就平躺在了水面上，我操，吓死人，你在上面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这里，许昉忍不住捂住肚子大笑起来。 “不许笑！”贺祈一巴掌拍在许昉后背上，“我当时觉得好难过，你怎么就没了，但是又开心，你还在我身边。” “我醒来以后去看了周公解梦，说这个人在现实生活中身体会很好的，健健康康。”贺祈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明亮欢快。 许昉情不自禁俯身吻了吻对方湿润的唇，一触即分，“嗯。” “我一直在你身边，也会长命百岁。” “嗯嗯！”贺祈重重点头，挽起许昉的手臂继续向前走。 他们每向前走一步，月亮也就跟着走一步，洒下的柔软银光，和着弥漫在风中的桂花香齐齐铺在他们前进的每一步路上。 两人有说有笑溜达到十点多学生下课才回家，一整天下来，该做的都做了，平常开心，没有任何异常，如果忽略贺祈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动作的话。 许昉觉得今天的贺祈比平时别扭了很多，贺祈有意无意总是会偷偷瞟他，自己望回去的时候却又马上假装无事发生，只通红着脸低下头，一言一行都变得奇怪扭捏。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两人在床上坦诚相见时也没有改变，甚至比白天更甚，让许昉难以忽视。 “怎么了？”许昉看着夹紧双腿，咬着下嘴唇含泪注视着自己的人，满脸疑惑，“你怎么这样？” 许昉百思不得其解，这孩子怎么了？一开始亲热的时候要多甜蜜有多甜蜜，要多主动有多主动，一进门就急不可耐地上来扒自己的衣服，凶猛如虎，下一秒就跟被夺舍了一样，一瞬间变成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 ？ 许昉试探着伸手贴上贺祈的额头，三秒过后拍西瓜一般拍了几下他的脑袋，小声嘀咕，“没坏啊。” 贺祈打了一下许昉的手背，撇嘴别过头去，像在生闷气。 “小七怎么啦？”许昉哭笑不得，倾身上前试图用力抵开贺祈的双腿，结果对方夹得更紧，还往后缩了缩。 这是？在害怕？ 许昉心下一沉，声音有点发颤，“没事吧？” 闻言贺祈一愣，回身看向许昉，对方脸上充满不解与担忧，贺祈知道他应该是误会了，慌忙支支吾吾地解释，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不…不是，我就是，就是觉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贺祈忽然双手抱头怒吼出声，“好崩溃！！！啊啊啊啊啊！！” 许昉条件反射吓得从床上弹起，但害怕贺祈是哪儿出了问题，又急急忙忙上前将他按住，场面滑稽又诡异。 “许昉……”贺祈拽紧许昉的胳膊，重重吞了口口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骗了你，其实我昨天晚上还做了一个梦。” 许昉：“什么？就这事儿？” 贺祈不说话。许昉就保持着与他对视的姿势。 “我梦见我把你给上了。”贺祈快速说。 许昉身体僵硬住，反应了好几秒，才呆愣地转移视线，向贺祈捂得紧紧的下身看，“所以……你这是？” 贺祈轻咳一声，故作冷酷道：“谁让那个梦那么真实，我都接受我新的身份了，结果现在又被你按着弄，好怪！” 许昉没绷住，噗的一声笑出来，慢慢坐好，“哦，怎么个真实法？” “你说我上你的时候吗？”贺祈问。 “梦里上我的时候。”许昉纠正。 “哦。”贺祈点头，“忘记了，就记得很爽。” “很爽！”贺祈又重复一遍。 “有那么爽？” “废话，你问问你自己不就知道？你他妈操我的时候不爽？” 许昉被噎住，尴尬地摸摸自己的耳朵，转移话题，“所以现在不给我……” “我要做一下心理建设。”贺祈打断他，转了转眼珠，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了一声，“如果你愿意转换一下身份，也不是不行。” 第176章 许昉挑起眉，“你很想？” “想，”贺祈叹了口气，“想干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行啊。”许昉耸耸肩，他对谁上谁下没什么执念，体位而已，之前只是觉得自己当哥哥当惯了，顺其自然地在上面，小七这么想的话，给他操一次，也可以吧？ “真的啊！？”贺祈两眼放光，带着探究的眼神紧紧盯着许昉，像是想借此判断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但片刻过后他眼神里的熊熊欲望之火又熄灭下来，贺祈重重叹了口气，认命般分开双腿，“算了，先欠着，我还没做好当猛1的准备，把你弄坏了，以后我的大七七和菊花都要养老了。” “我再积累积累经验。” 许昉勾起嘴角笑，心里觉得好玩儿，一下东一下西的，小孩子一样，然后他也这么说了。 他抬手摸了摸贺祈的耳垂，柔声道：“小孩子似的。” 贺祈蹙眉思考了几秒，许昉经常说他跟个小孩子一样，是说他幼稚？md，许昉懂个屁啊。 “你是想说我不成熟长不大是吧？”贺祈已经做好了拳头迅速挥上去的准备，只要许昉敢说是的，他今天就给他操了算了。 “不是。”许昉答得很快。 “长大了，你早就是这个世界的大人了。”许昉侧头吻了吻贺祈的耳廓，轻声念叨。 “但还是我的小孩儿啊。” 贺祈愣住，没脾气了，开心躺平，许昉这么好，给许昉操操怎么啦。 第八十七章 （月归） 连着下了三四天淅淅沥沥的小雨，停歇的时候整个桂城都焕然一新，万里秋空一片澄明，山林重新披上新绿。 门口的桂花花瓣被雨打落一地，湿漉漉地铺在石板路上，有人经过，脚底便沾满半个秋天。 另外半个落在了桂城的南湖湖面上，木船晃荡，凹槽中的积水倾斜而流，落下阵阵秋声，也落下南飞的大雁。 许昉半眯着眼躺在吱吱呀呀的摇椅上，嘴里轻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前段时间听雨声听习惯了，这会儿骤然消失，怎么也睡不着。 许昉干脆翻过身侧躺着紧紧闭上双眼，他弯起胳膊搭在自己耳朵上，试图彻底屏蔽外界的一切声音…… “许昉！” “许昉！！” “许昉！！！”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一声声极具穿透力的呼喊声传入耳朵，连着许昉的头轰地炸开了。 祖宗…… 心里还没嘀咕完，门就被大力推开，许昉刚撑起的身体被重新压下去，胳膊也被一起压在下面，许昉尝试几次抽出无果，便放弃挣扎。 贺祈无视许昉的无奈与迷茫，低头在他胸口处蹭个不停，蹭着蹭着苗头就不对了，许昉只当他闹着玩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衣服已经被高高掀起，贺祈的半个头都藏在里面。 许昉额角狠狠跳动了一下，随即一把将贺祈捞起来，视线下移，“又能走路了，是吧？” 闻言，贺祈下意识绷紧身体，尴尬笑笑起身，“没，没……” 许昉调整姿势重新坐好，拍了拍自己的腿，“饿了？” 贺祈一改过去横跨的姿势，端正坐在一侧，他双手环上许昉的脖子，轻轻摇了摇头，“不饿，我刚刚把玉米卖了。” 陈垚前段时间想接陈奶奶出去玩儿几天，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这会儿到了享福的时候，但是老人记挂着家里的粮食不肯去，贺祈就把这活儿揽了过来，将玉米晒干以后成袋装好，只等天晴有人来收。 “嗯，厉害。”许昉笑着抱紧贺祈，将头埋在对方颈窝处，“卖了多少钱？” “两千九百六十块，转给奶奶了。” “好。”许昉安静依偎着对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过了几秒，贺祈突然拍了拍许昉的头，“还有个事儿。” 许昉含糊着嗯了一声，声音带了点困倦。 “明天上午去车站接人。” “嗯。”许昉敷衍地回话，“土土他们回来了？” “没，遥川哥和小意姐。” 许昉清醒了一点，但有点儿迷糊，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有傅大哥跟顾大哥。”贺祈补充。 许昉如同被大雨冲刷过一般恢复清明，彻底清醒过来，沉默片刻后猛地抬头看向对方：？ “一起？”许昉不解道：“他们一起来？” “嗯……”贺祈抿了抿嘴唇，似乎在措辞，“对啊，都有空嘛，回来玩玩。” “我是说另外两个。”许昉打了个哈欠，重新趴到贺祈肩膀上，“和好了？” “没。顾大哥自己开车过来，前段时间我在朋友圈发了张你做桂花糕的照片，他就给我发消息说留点儿，他过段时间会来玩儿的。” “他这么一说我就想着干脆趁哪天大家都有时间一块儿聚聚，上次你生日咱们早早跑了不像话，这次补回来。” 贺祈胡乱揉许昉的头发，“许昉怎么说啊？” “许昉说可以。”许昉闷闷笑出声，“那他俩怎么样了？就我生日那次，他俩不是还独处了吗？” “反正肯定没好，有没有进展不知道，明天观察观察。” 许昉点点头，带着贺祈向后仰，将人固定在自己怀里，“行，眯会儿，睡半个小时去做饭。” 第177章 贺祈往上拱了几下去亲许昉，边亲边含糊着嗯嗯啊啊地说话，“好…我要吃番茄虾滑，土豆牛腩，辣子鸡丁，水煮肉片…唔……” 许昉低头堵住对方叭叭个没完的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唔……我要吃！” 第二天早上。 两人早早等在了出站口，贺祈半个人靠在许昉身上，每隔几秒就有些不自在地扭动一下身体。 “站累了。”许昉直视着前方，淡淡道：“去坐会儿。” “我操……” 许昉挑眉扫过来，似笑非笑地望着贺祈，想到昨天挑衅的后果，贺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小声嘟囔，“我不操……” 许昉满意点头，继续盯着出站口看，估摸着是车次晚点了，几人迟迟未到，出站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两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尤其是贺祈，屁股还带着重伤本来该在家里修养的，要不是怕被他们看笑话高低躺个四五天，才不会闲得没事搞什么迎接。 他这会儿已经后悔了，早知道不来了，笑就笑吧md，鬼知道还要等多久，面子事小菊花事大。 觉察到身边的人不舒服，许昉晃了晃贺祈的手臂，“先回去吧，傅大哥跟遥川他们一起也能知道路，我等等打个电话……” “你想去很多地方～可一个人不敢～”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贺祈接起电话，大声道：“喂？顾大哥，你到了？” “啊？” “你们有病啊！”贺祈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双眼愤怒冒火，叽里呱啦三分钟问候对方的身体状况。 许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能感受到贺祈的怒火，但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贺祈鼓起的腮帮子和因为吃惊瞪大的双眼连续不断地眨着，因此又陷入我宝宝怎么这么可爱的漩涡当中，无法自拔。 直到片刻过后听见贺祈恶狠狠警告对方，“给我等着，我……许昉马上回来揍死你们！许昉说了，你们都是一群傻！！！逼！！！” 许昉：？ 生这么大气？ 不对，怎么又到他上场了？ “怎么了？” 贺祈掐断电话，冷哼一声，“小昉子扶好我，摆驾回宫！！！” 许昉跟贺祈刚回到家，就见顾忱槊，沈遥川，赵写意，傅瑜四人齐齐在门口站成一排，微微弯着身体作迎宾状，许昉还没来得及诧异贺祈就迅速挣脱自己的手一瘸一拐奋力上前，粗略扫了一眼四人组以后挑了一个最好下手的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 顾忱槊：？？？？？？ “不是，弟弟，有话好好说。”顾忱槊吓得连连摆手后退，奈何贺祈步步紧逼，直至将人抵在桂花树下才停下，然后回头瞪向另外三个人，“你们太过分了！” “我们特意起了个大早去等你们，你们倒好，上了别人的车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害得我们等那么久，你们知不知道我可是顶着……” 贺祈气糊涂了，差点没刹住车，看着顾忱槊一脸好奇不解的神色，及时打住，“没良心。” 顾忱槊讪讪举起双手，连忙摇头，“有有有，我给你带了个特好吃的蛋糕！那怎么是没良心呢，弟弟别生气了。” “我回头再跟你好好解释，就我跟他那破事儿你也知道，小意他们听说我要过来，死命撮合我俩非要一起，我心里一焦躁他们一闹就都忘了，等想起来告诉你们的时候已经……” “闭嘴。”贺祈闷闷开口，“不想听你说。” “好好好，我不说。”顾忱槊没辙，侧头看向许昉准备求助，然而许昉显然已经明白状况，开始加入阵营收拾另一边。 傅瑜反应迅速，拉着赵写意躲在一边看热闹。 沈遥川欲哭无泪：“哥，我赎罪！我忏悔！你别打了哥……” 许昉：“闭嘴。” 唉。 顾忱槊收回视线，心虚地耸了耸肩，干咳一声，“你看许昉适应得多快，这种惊喜感，你就当提前演练嘛，不然他到时候哪受得住啊？” 贺祈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提前演练？片刻过后恍然大悟忙伸手捂住顾忱槊的嘴，“小点声儿！” “这他妈算哪门子惊喜！” “呜呜不呜，，，哇，差不唔…哇……” 贺祈松开手，蹙眉看着顾忱槊一脸警告，“小点儿声。” “都是突然袭击，差不多。” “喂！你俩差不多得了，我要被许昉这小子打死了。” “弟弟你说句话啊！” 沈遥川大喊大叫打断了顾忱槊的话，两人整理了一下弄乱的衣服向门口走。 同一时间许昉迅速站好，微微笑着看向顾忱槊。 …………………… 顾忱槊：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觉得他骂得很脏。 赵写意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不闹了。” “我们特意买了蛋糕水果，今晚搞个小聚会怎么样？就在你们天台上？” 顾忱槊：“没意见。” 傅瑜下意识瞟了一眼说话的人，又迅速收回目光，“好啊。” 贺祈歪歪扭扭靠在许昉身上，刚刚走那几步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发出半死不活的声音，“等等把需要的东西，吃的喝的玩儿的都列个清单。” “你们去买。”贺祈强调。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应该的。”沈遥川连连应声。 第178章 六人兵分三路，许昉跟傅瑜负责在家做吃的，顾忱槊跟赵写意负责采购，沈遥川跟贺祈负责布置。 沈遥川蹲在角落框框给气球打气，贺祈在旁边负责打结，配合默契，行动迅速，宛如工厂流水线。 沈遥川：“为什么我们是这样的组合方式？” “三对没有一对配对成功。” 贺祈甩了甩手，眼神空洞，“嘶……因为有一对出错了啊。” “而且我们这里除了我，就我哥跟傅大哥最会做菜，他们理应当此重任。” “哟，弟弟这么牛，为啥跟我在这儿打杂？” “怎么不跟你哥甜蜜双排做饭饭～” “他心疼我呗，做饭多累啊。”贺祈抬眼略带嘲讽地笑出声，“你怎么不反思一下，小意姐宁可选不靠谱的顾大哥跟她一起买买买，也不愿意选择你。” “而是让你在这里打杂呢？” 沈遥川呆滞三秒后缓缓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埋头默默狂打气球。 晚上19：25，六人小聚会准时开始。 时间是贺祈精挑细选订下来的，他说这个叫：依旧爱我。 许昉骄傲得直乐，觉得只有他家小七能想到这么有趣的点。 另外四个人都被非主流到了，齐齐无语转身下楼搬东西。 许昉准备打开太阳能小灯泡，贺祈说不用，今晚月色很美，星星也很亮。 借着明亮的月光，六人将桌子凳子烧烤架一一摆放好。 顾忱槊将蛋糕切完后开始倒酒，傅瑜站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眼神一直随着顾忱槊的手移动。 “傅大哥，这个蛋挞是你烤得不？”赵写意赞不绝口，“好香好香啊！！！” “真的好吃！”沈遥川连连附和，傅瑜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然后回头看向顾忱槊。 他表情绷得很紧，有些局促地问道：“要尝尝吗？” 顾忱槊没说话，头也没抬地继续手上的动作，开始摆放桂花糕，末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傅瑜喜上眉梢，还没等自己动手去拿，赵写意一个箭步冲上前递上一个蛋挞，嘴巴咧得老大，“来了来了！” 顾忱槊：…… 顾忱槊难得有些尴尬，他捏着蛋挞看了一眼傅瑜，对方正垂眸紧紧盯着地面看，双手来回绞动不停。 沈遥川忙拉走站在一旁看热闹不肯走咧着嘴直傻笑的赵写意。 沈遥川：“老婆来，我给你剥虾吃……” “尝尝吧，好吃的话，我下次多做点。”傅瑜开口小声说话，微微别过头状似看向别处，余光却一直落在顾忱槊身上。 直到瞟见顾忱槊默默将一整个蛋挞吃完，他才敢回身正视对方。 “嗯。”顾忱槊随意地弹了弹指上的碎屑，“好吃。” “你喜欢就好，那我——” “一起喝点儿？”顾忱槊打断傅瑜，开了一罐啤酒递给他，“今天不想别的了，傅瑜，我们就好好喝一杯。” “好吗？” “有希望哦。”不远处的贺祈靠在木栏杆上，弯起嘴角笑，“喝上了还，看来上次有点进展的。” 许昉表示赞同，随手开了一瓶果酒递给贺祈，自己弄了杯白的。 “你干什么？”贺祈震惊地看向许昉，“还没喝就高了？” “试试。”许昉笑，“这两年贺医生都没让我沾酒，想试点新鲜的。” 贺祈耸耸肩，举杯跟许昉碰了碰，“喝大了丢脸可别找我。” “那不行。”许昉急了，“你得管我。” 半小时后。 说什么来着，看着意识逐渐模糊，瘫坐在地板上的人，贺祈脑门儿直冒汗。 贺祈干脆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两人靠着栏杆，贺祈让许昉靠在自己肩上，“酒量不行，酒品倒还可以。” 也不知道许昉听清贺祈说话没有，反正嗯嗯啊啊应了几声，过了几秒，贺祈隐隐约约听见身边的人还在嘟囔，便凑近耳朵听。 “我想……” “什么？”贺祈侧眼看向许昉，伸手刮了一下对方泛红的脸，许昉缓缓睁开眼睛，澄澈如水的双眼看进贺祈心里，登时一股热浪在他心脏与小腹处来回穿梭。 “我想跟你接吻。”说着许昉便凑上来想抱贺祈。 我操。 贺祈如雷贯耳，拳头跟大七七一起硬了。 “在外面！别他妈逼我揍你。”贺祈一把将许昉推回去，心脏却止不住狂跳，说不清是紧张，兴奋，还是心动。 顾忱槊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掌上麦克风来，选了首曲子哼哼啦啦的跟着唱，他的声线很低，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偶尔唱到低音处会带着点沙哑。 傅瑜坐在旁边一小口一小口喝酒，每喝一口就要看一眼正在唱歌的人，另一只手跟着轻轻打节拍。 这种感觉令傅瑜着迷，两人挨得近，晚风吹来的时候，带着酒气的呼吸缠绕在一起，会让他觉得他们正在拥抱。 赵写意靠在沈遥川肩膀上，收回两边审视的目光和欣慰的笑容，抬头开始数星星。 沈遥川：“你小时候就喜欢这样。” “但是数了没两下就嚷嚷着饿了。” 话音刚落，赵写意的肚子就适时响起来，两人同时大笑出声。 贺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笑了一会儿，管他呢，反正开心，开心就要笑。 第179章 贺祈吸吸鼻子，开了一罐啤酒咕噜咕噜灌进肚子里，喝完后以后开始把玩扣下来的易拉罐环，他又开始思考，心动究竟是间歇性的还是持续性的。 得不出结论，他烦躁地抓乱头发，伸手弹了一下许昉的额头，“喂，许昉，你说说，你现在对我还会有那种小鹿乱撞的时刻吗？” “有的吧？那不然多不公平啊。” 许昉没听见，依旧闭着眼睛在贺祈肩膀上来回蹭着，贺祈嗤笑一声，觉得自己也醉得不行。 半晌过后，他轻轻拉起许昉的手，将易拉罐环往他中指上套，末了，低头印上一个吻。 觉察到动作，许昉弯了弯手指，缓缓睁眼看向自己手上多出的东西，有点愣神。 呆呆看了十几秒之后，许昉忽然举起手，哑声问，“你在求婚吗？” “嗯。” “你…要娶我啊？” 贺祈认真地看着许昉，随即伸手握住他的手，让他张开手掌，缓缓举高，停住，两人从这个角度看，这个手势像是把月亮抓在了手心里。 贺祈微微曲起手指，屋檐状隔空将手盖在许昉手心上方，将月亮拢住。 “笨蛋。”贺祈轻轻笑起来，“我要给你一个家。” 第八十八章 （归月）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 门口的桂花吸饱暖意昏昏欲睡，懒洋洋的，一朵一朵头挤着头靠得很紧，只有调皮一点儿的没瞌睡，跳到树下猛嗅一口自己身上的香味儿，等到有行人路过便骄傲拍一拍对方。 得到一声赞美后更加肆意，试着叫醒同伴在秋天来一场旅行。 她们飘进街道边刚刚出锅的绿豆汤中，跑到嬉戏打闹欢声笑语的孩童手里，站在弥漫着泥土香气的石板路身旁，钻进少年被扰乱的清梦之中。 许昉悠悠转醒，头疼欲裂，昨晚喝断片儿了，记忆卡在最后倒在贺祈怀中的片段，隐约记得贺祈说了什么来着……是不是还接了个吻？ “嘶。” “咳咳咳……”果然还是不能高估自己的酒量，感觉嗓子要废了，许昉撑起身体开始给自己揉太阳穴，感觉缓解一点后迷迷糊糊下床准备打水喝。 “啊！！？” “啊啊？？！” 许昉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顾忱槊的几声嚎叫。 “你们像话吗？客人在这儿就跑啊？”许昉揉了揉眼睛，偏头向楼下看。 顾忱槊倚在酒柜旁，横眉竖眼地瞪着对面的人，赵写意跟沈遥川像是挨训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行了，你们跟着一起去呗，多大点事儿。”贺祈懒懒打着哈欠，向后退了几步倒在沙发上，正对上许昉的目光。 “睡好了？”贺祈重新站起，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许昉摇了摇头，看向底下面面相觑的两人，“怎么了，他俩要远走高飞了？” “奶奶早上给小意姐打电话，说乡下的石榴能吃了，让我们下去玩儿几天。”贺祈挽着许昉走下楼，随手倒了杯水递给他，继续道：“小意姐跟遥川哥在一起以后还没有回去，让我们都过去待几天，今天下午就去，她准备晚饭。” “今天就去？”许昉指了指歪歪扭扭坐在凳子上跟没了骨头似的人，“那收拾收拾一起走吧。” “你们去玩儿呗，老人想孙宝了我们去凑什么热闹。”顾忱槊笑笑，冲安静坐在一旁的傅瑜扬了扬下巴，淡淡道：“是吧？” 傅瑜反应不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他慌忙垂眸看向地面，轻轻挠着沙发垫子，吞吐道：“嗯，嗯，是的……” “我们，在桂城转转…不用管我们。” 许昉蹙眉不解：“刚刚不还嗷嗷来着？这会儿又这么善解人意？” 许昉看向两人，“况且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就这么把你们丢下确实不像话哈。” 顾忱槊耸耸肩不置可否。 “那一半一半？”沈遥川插嘴，指了指许昉跟贺祈，“你俩一个人跟着我们去看奶奶，一个人留在这儿陪客人？” 许昉跟贺祈对视良久。 贺祈点点头，“可行，你跟着下去玩儿几天吧。” 不等许昉说话，贺祈又道：“本来你小时候就经常在奶奶家玩儿，那儿都算你半个老家了，她肯定很想你的。” “我们以后也还有时间再一起去。” “是啊是啊！”沈遥川眼睛放光，“你就当是陪我俩去的呗，快去收拾东西快去快去……” 许昉疑惑地看向沈遥川，“你怎么这么兴奋？” “我……” “哎呀他一直这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半天不说话的赵写意突然蹦哒出来，给沈遥川重重来了几下肘击。 “痛，我……” “疯疯癫癫的嘛他。”赵写意笑得开心，拉住沈遥川就向外跑，不忘回头嚷嚷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去给奶奶买点东西，你收拾一下我们回来就走啦！” 经几人风风火火的一顿安排，本来宿醉过后还有点晕乎的许昉清醒了不少 。 “先坐会儿吧，我去给你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贺祈将许昉按在沙发上，对方还有点愣神，他抬手揉了把许昉乱糟糟的头发，“估计也就两三天，到时候你跟他们一起回，不用担心我，晚上我们还可以……” 第180章 “得得得差不多行了啊。”顾忱槊深吸一口气翘起二郎腿，“黏糊。” 贺祈没做理会，自顾自跟许昉腻歪了一会儿拍拍屁股转身上楼收拾东西去了。 “你什么眼神儿？”顾忱槊将矛头对准许昉，“分开几天都不行啊？整得我抢了你老婆似的。” 许昉眼神攻击：不是吗？ 虽然内心总隐隐觉得哪里奇怪，但许昉也没有多想，确实如贺祈所说，赵奶奶家相当于他的半个老家。打小就被老人疼着宠着，因为自己的原因好几年没能回去看望她，本就于心有愧，趁这个机会去看看也好。 许昉还有点昏昏欲睡，沈遥川他们没回来，贺祈让他再眯会儿。贺祈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让许昉躺好，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膝盖上，一边给对方按头一边跟顾忱槊傅瑜他们小声聊天。 三人在下午四点准时出发，沈遥川自上车起嘴就没停过，叽叽喳喳的，愣是把许昉的瞌睡吵走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拖两个活宝的福，到家天都快黑了，差点没赶上晚饭。 遇到一朵形状特殊的云，赵写意要下车仔细看看，遇见几朵好看的花儿，沈遥川嚷嚷着要给赵写意拍照片，偶遇了村里多年没见的叔叔婶婶，也要停下来好好叙旧。 许昉陪着两人在乡下待了三天，这三天短暂，却又圆满。 许昉好像又重新经历了一遍童年，回到了他们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一起荡秋千，一起摘果子，一起去河边玩水，一起坐在院子里看晚霞。玩儿累了就随便东倒西歪地躺下，嘴上却依旧说个不停，天黑了就回家，家里有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笑眯眯招手，说孙宝快吃饭。 不用担心明天的路该怎么走，也不用忧愁谁又会离开。 “在想什么？”沈遥川半躺在屋顶上，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双手枕在脑后，侧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许昉。 “哎呀够啦够啦奶奶！我吃不完这么多，你少装点嘛，我们随时还可以回来拿呀。”赵写意清亮的嗓音传来。 “不多不多，你吃不完，那还有小川和昉昉呢，还有小七呢，小七很喜欢吃石榴的呀我记得，都带上……” 许昉一字一句听着楼下的动静，直到人声远离，彻底听不清晰，才缓缓仰头看向夜空，答非所问，“今晚的星星好亮。” 闻言，沈遥川也抬头看，“嗯，是好亮啊，好看！” 许昉轻轻笑了一下，也学着沈遥川的样子躺下，悠悠道：“就是觉得我还挺幸运的。” 沈遥川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刚刚的问题，于是便轻轻点头，看向许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原来，上天没亏欠过我什么。” 许昉静静望着夜空，盯着远处忽明忽灭的一颗星星看。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轻，如同空中漂浮不定的尘埃，如同天上聚了又合的乌云。 而落在沈遥川心里，却像一块大石沉沉掉入潭水中。 心脏被重重击中，痛感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绵密且无以复加的苦涩，最后的最后，归于平静。 “许昉……” “时间过得真快。”许昉低低垂下双眸，轻声打断对方，慢慢说着，说童年时代的记忆，说少年时的畅想，说成年后的疲惫。 这是许昉第一次这样完全剖析展示自己的内心，他不知道缘由，只是觉得该试着回头看看，因此他往回走十年，再走十年。 追溯更深层次的原因，大概是望向天边的那一刻，旧时的一幕忽然在他脑海浮现：年幼的贺祈在他身后一遍遍呼唤，让他回头，让他留下，让他不要一个人走。 也大概是在那一刻他才彻底明白，两年前无数个睡不着的深夜，贺祈的小声呢喃。 他说，哥哥，我错了。 你好好歇息，不用再努力向前走了。 “于是我真的停下来，开始回头看。” 许昉看向沈遥川，轻笑道：“然后发现，我以为我所失去的，其实都没有。” 他这话说得云里雾里，但沈遥川听懂了。 更重要的是，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许昉出乎意料的倾诉，让沈遥川极度想仰天长啸，守得云开见月明！ 但他得克制，却又有点克制不住，只能用力拍拍对方的肩膀，手舞足蹈道：“兄弟，你会拥有更多的！” 沈遥川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是掩盖不住的激动与兴奋，看得许昉发懵，“什么意思？” “没啊。”沈遥川装傻充愣，“什么什么意思？” “昉昉—小川—” “走了走了，奶奶叫我们呢。”沈遥川一把将许昉拉起，迅速转移话题，任凭许昉怎么问他都只字不答，要么装疯卖傻，要么装聋作哑。 可沈遥川越是这样许昉越觉得有问题，直觉告诉他沈遥川有事情没说，不出所料，这一猜想很快在第二天频繁得到验证。 “怎么不开进去？” 沈遥川在三岔路口的位置将车停下，回头冲许昉摆了摆手机，“小七发消息，说有人结婚车堵住了。” “下车吧我们，也没几步路了。” 许昉应声下车，携风大步向前走去，只是分别短短数日，思念却已席卷他内心的每一个角落。 再绕过一个转角就到家了。 微风抚过头上的簇簇金黄，有蝴蝶停栖于发上。 第181章 许昉缓缓停下脚步，有些恍惚地看向自己脚下的红色地毯，生出一种奇异的错觉，下一秒，耳边适时响起舒缓柔和的音乐声。 许昉伫立在原地，回忆排山倒海般袭来，淹没所有感官，只剩心脏怦怦直跳。 “绕过前面这个转角，我们就到家了。”月光下，少年一手提着东西，一手牵着小小的孩子，一字一句说。 小孩刚在妈妈那里受了委屈，带着伤与饥饿躲在门口的桂花树下，少年天生温和善良，说要送给他一块蛋糕，换小孩不要再伤心。 “哥哥。”小孩的声音还很稚嫩，他拽了拽少年的手，看向右侧亮着灯的房子，“我可以去你家吗？” “嗯。” “可以。” 而今绕过这个转角，他的小少年就在桂花树下等他，等现在的他，也等十年前的他。 “许昉。” “我再攒点钱，你就嫁给我。” 走过千百次的石板路被铺上鲜艳的红毯，让许昉一瞬间想到了那个被玫瑰花瓣铺满的房间，一样热烈，一样让他思绪翻涌，心潮澎湃。 门口贴的喜字不是很规整，看得出是不会做手工的人自己剪的。 陈垚跟秦颜笑眯眯地举着小礼花筒跑上前，傅瑜怀抱一束玫瑰一起迎上来，递给许昉，“这个，当作手捧花好了。” 顾忱槊将蛋糕推到正中央，乐呵呵地转身喊话，“主人公来了，我给大家倒酒喝啊。” “好！！”小礼花砰地一声炸开，各色飞溅，有一根黄色的彩带落在了许昉头上，他有些迷茫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泪水在眼眶中转个不停。 沈遥川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一刻也没停，迅速举起相机一顿狂拍，正好拍到这一幕，乐得合不拢嘴。 “昭昭，”赵写意将怀中的小猫举高，贴近对方的耳朵小声说话，“你俩爸爸很能耐哦。” “喵——喵——” 昭昭：结婚了！结婚了！爸爸爸爸结婚了！ 赵宇双手死死捏着许朝荣的照片，泪如雨下。 “别哭了，大家都高兴，你一个老的哭成这样像什么话。”赵妈妈嘴上这样说着，可眼眶也红了一片。 许昉回神环视四周，扫到满脸微笑，身着蓝色旗袍，别着藏青色绒花的老人身上时，眼泪终于还是没克制住掉了下来。 老人心有所感，慢慢挥手，末了向他比起一个大拇指，三秒过后，又调转方向指向另一个人。 他第一眼就看见的人。 那个抱着吉他安静站在桂花树下等了他很久的人。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四目相对的一刻，许昉的呼吸还是几乎停住。原来无论被深爱过多久，极度幸福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惶恐。 绕过了这个转角。 许昉，我给你一个家。 我们的家。 “如果，” “明天的路你不知该往哪儿走，” “就留在我身边做我老婆好不好……” 贺祈拨弄琴弦，开始对着话筒轻声哼唱。 这是许昉第二次听他唱歌，上一次还是很久远的事情。 贺祈音色明亮，随便哼哼都很好听，许昉一直觉得他那样好的嗓子，那么好的音准是应该多唱歌的。 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贺祈很少开口唱歌，他更喜欢坐在一边安静听他唱。一首又一首。 秋风忽起，桂香蔓延，面前人逐渐与许昉记忆中的少年身影重合，天真烂漫，意气风发。 也是直到此刻才恍然惊觉，他们已经并肩走过这么多年，那个小孩儿已经长这么大。 桂花树下挂着的月牙状木牌随风晃动，带着那个孩子自幼时便许下的心愿： 哥哥，日日开心。 两人彼此长久注视着，每一次眼神的纠缠，每一个音符的掉落，都化作一场浪漫的邂逅。 “如果，” “你疲倦了外面的风风雨雨，” “就留在我身边做我老婆好不好？” 一曲终了。 许昉低头吸了吸鼻子，回过神便看见贺祈已经将吉他放好，起身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他有些慌张地抬手开始胡乱擦拭眼泪。 “许昉。” 片刻过后，贺祈缓慢站定在许昉面前，握住他的手，轻笑出声，“哭什么，你是笨蛋吗？” 许昉连连摇头，别过脸去，“我…没……没哭呜呜呜……” “好好好，没有没有。”贺祈被许昉逗笑，将他的头掰正，边给他擦眼泪边小声说话，“本来还有点紧张的，但你这么一哭我好多了。” “咳咳咳，不紧张不紧张了啊……”贺祈自言自语着给自己打气，“早知道不叫这么多人了，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咳咳，许昉，我接下来怎么做的，你记好，回去给我补一遍，让我也感动感动呗？” “噗嗤……”许昉破涕为笑，点了点头，“好啊。” “那我开始了？” “嗯。” “真开始了？” “嗯。” “你该不会以为我要掏出戒指向你求婚吧？” “嗯……” “我才不会，你向我求婚我还得考虑考虑呢。” “嗯……好吧。” 贺祈弯起眼睛，指了指许昉怀里的玫瑰，“仔细看看？” 许昉垂眸看向怀中，这才发现在一簇艳丽的红色当中隐藏了一块纯白的三角状物体，他疑惑地抽出来，是一张卡片，巴掌大小，却写满了字。 第182章 字体依旧苍劲有力，像他的主人一样，始终生机勃发。 许昉着摩挲着卡片，一字一字在心中默念。 “亲爱的许昉，五千四百七十五个日夜后，我再度站到你面前。 “此时此刻，如果你接收到了这满城的桂花香，那么，请问你是否愿意，做我的永恒唯一月亮。” “无论皎洁，还是更皎洁，明亮，或者更明亮，生生世世，同去同归。” 不知过去了多久，许昉依旧低垂着头，保持着看卡片的姿势一动不动，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直到落下的泪水将墨迹完全晕染开，他才抬头看向贺祈。 “小七……” “你，没有在向我求婚吗？” 贺祈笑起来，露出尖利的小虎牙，一如往昔明亮天真。 他飞快在许昉眼角处落下一个吻，然后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戒指，再度上前牵起许昉，望着他的眼睛轻声回答： “没有哦。” “我在为我的月亮盖一所小房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