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境西行纪》 第1章 流沙之变 六千零九十年前,位于魇境西部的一片土地上,有一国名曰幽昙国。幽昙国人杰地灵,物产丰富,又因幽昙国内有一种幽昙婆罗花三千年开一次花,三千年结一次果,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神之花,故幽昙国成为了西境最富饶的国家。然而,因为幽昙国国主的荒淫和贪婪,这个古老的国家终究迎来了毁灭,那时海水倒灌,大陆沉陷,幽昙国沉入大海之下,整个西境被一片汪洋大海所覆盖。 在灾难来临之前,幽昙国二皇子浮生请求比翼鸟神族支援,将幽昙国所幸存的子民转移。 幽昙国移民迁往云泽土地之后,在塔萨尔古森林开荒拓土,安居建城,经过短短九十年,幽昙移民以强悍的血统和高度的文明统治了塔萨尔古森林,建国沧罗,意为沧海上遗落的民族。沧罗国迅速扩张,将势力蔓延到云泽土地每一处角落。然而,也是在这短短九十年中,一种奇怪的黑色植物迅速占据了森林,塔萨尔古森林开始沙漠化,最终在六千年的演化中,沙漠化不断加剧,云泽形成了如今的浩瀚沙海,塔萨尔古沙漠覆盖四分之三的云泽,其中散落其间的盆地与城池无数,皆臣服于沧罗国,唯北方诸部落不服于沧罗统治,隐匿于云泽北部荒原和高山,建国青冥。 这段历史早已湮没在时光的洪流中,随着流沙远去,沧罗国掩去了六千年前幽昙国覆灭的真正原因,抹杀了关于神之传说所有的痕迹,开始了新的统治,沧罗境内无人再敢提及幽昙二字。后几千年东西文化交流,沧罗势力意图扩张至东境龙泽与南境梦泽,皆以失败告终,三片泽土在长达近千年的征伐抗战中,最终以和平之势告终,沧罗退回云泽境内,与梦泽、龙泽达成盟约,南以厄诺天大峡谷为界,东以银河海为界,互不侵犯,仅商贸往来自由。 然,随着风沙的洗礼,沧罗的统治已经岌岌可危,那颗闪耀在荒漠之中几千年的星辰摇摇欲坠。 沧罗历六千年七月十二日,历年来被认为“幽昙婆罗门”开启之日,是六千年前幽昙国覆灭的日子。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塔萨尔古沙漠上热浪翻滚,沙砾被炙烤成滚烫的金色,镜城黄土夯起的城墙上一直铺到角楼瞭望塔的劲弩,齐刷刷排开指向空旷的沙漠,每个人都冒着大滴大滴的汗,汗水顺着脸颊微微落下,滴在他们的手背上,他们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弩。 “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震惊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惧。只见那片泛着金光的沙漠上,涌起了猩红的血潮,浓烈的血腥化作浓云和狼烟从南方袭来,遮蔽了沙漠烈日。 听说南境迷途岭兴起了一个邪教,名叫秋水教,以邪术炼制血童。而前几日又听说,秋水教的教主秋水被她亲自炼制的血童给吞噬了,那个血童发了狂一样,带着一群巨大的黑蚁向西境行进,黑蚁所过之处一片焦土,绝无活口。 看着那一群浩浩荡荡的队伍层层逼近,沧罗国的守卫满心都是恐惧,那样无敌的怪物,他们如何抵挡。 “来了!来了!”更多人惊呼起来,声音颤抖而恐惧。 沧罗王风继一身白衣华服也蒙了一层黄沙,望着血潮中领头的少年,脸色发白。 “城主,快请大祭司吧!没有神女相助,至少有大祭司呀!”身后是朝中几位重臣,吓得腿一个劲地哆嗦。 神女?雪明?那个他名义上的妻子,也是恨他的吧…… 所以在秋水神教从南方崛起扰乱云梦两泽安宁时,她才无动于衷,选择了袖手旁观。 ——明儿,我若战死,你可安心? 年轻的城主抬起眼,思绪飘零,神情有一刻的恍惚。 “陛下陛下,来不及了!”瞭望塔上的老臣颤巍巍地开口。 “是啊,陛下,唯有大祭司能与邪物相抗啊!” “是啊,来不及了……”年轻的沧罗王喃喃,并未理睬身后大臣的惊慌和恐惧。 虽然在竭力地抵抗,沧罗镜城的将士们的血肉之躯又岂是怪物的对手,当那一群浩浩荡荡的魔物逼上城楼之时,沧罗王才猛然惊醒,原来那一群魔物的领头者,是他失踪十年的弟弟,风晗。 当看到沧罗王震惊的脸时,领舞的少年仰起稚嫩的脸庞,有些迷惑,一具小孩的骷髅撒娇一样吊着他的脖子,侧着头,似乎很好奇地看向城楼上的风继。 少年冲王轻轻一笑:“哥哥,我给你带来的礼物。”少年将挂在脖子上的骷髅抱下来,递给沧罗王,“她是你的女儿,小静。看见她,你可高兴?” 小静转过“脸”望着他,裂了裂嘴,似乎在笑。 沧罗王风继震惊地倒退了两步:“小静?小静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静死了,她在等你的时候,在雪地里冻死了,你可满意?”风晗笑得寒碜,他一挥手,城下的白骨在瞬间变成青绿,空洞的眼眶中闪着血红的光,有节奏地挥动着只有白骨的躯体和残肢,步步向城池逼近。那些黑色的蝼蚁也高高昂起头颅,看到活人,便一拥而上,成群结队的撕咬着城头上的战士。瞬间,惨叫声充斥整个城头,大将军程铁护在风继跟前,只能靠着自己将士的鲜血稍作后退。 “大将军快护陛下离开!”一身黑甲的守将斩莫嘶吼着从蚁军中跃出,剑光如电激出,将靠近他的蝼蚁军绞成粉碎,迅速避开蜂拥而上的蝼蚁,斩莫身形如电,穿过狂舞的骷髅,以一人之力将蚁军挡在瞭望塔的石阶下。 红衣教主看着斩莫,露出了诡异的微笑,他忽然大笑一声,一挥袖,城下的黄沙顿时扭曲成腕粗的黄蛇铺天盖地的卷了过来,那一地的枯骨在他凌厉的气势下尽数抛向空中,结成骨阵。 斩莫目光一凛,霍然跃起,裹在身上的黑铁铠甲尽数碎裂,只余白衣在烈风中招展。他缓缓举起长剑,犹如傲立风中的孤鹤,天际的浓云在那一刻剧烈涌动,汇聚成闪电击向剑尖,斩莫发出一阵天雷般的怒吼。那一瞬间,那柄不过三尺的长剑像是幻影般骤然放大无数倍,从空中劈落。与此同时,那些扭曲的粗大红蛇在空中绞结成一条巨蟒迎刃而上。 “不!”年轻的帝王大吼一声,想要扑出人墙阻止这劈天裂石般的一剑,然而,只是一瞬,他便停住了脚步,在巨剑劈下的那一刻闭上了眼睛。 小晗,原谅我,留下你只会毁了沧罗…… 然而,在轰然一声巨响之后,世界仿佛静了,没有厮杀,没有惨叫,没有怒吼,也没有那诡异的吟唱。天地间仿佛下起了小雪,酷暑的寒意陡然消退,袭来丝丝的寒风。 寒风中传来轻盈的歌声——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静静的,歌声穿透风沙而来,淡淡的,有些忧伤,有些宁静,还有些飘渺。 风继缓缓睁开眼睛,黄沙落下的时候,天空竟真的下起了飞雪,凉风带起雪花吹走了一切的喧嚣和血腥,风中有款款的细语飘散,轻而远。 一切静止在风雪中,年轻的帝王临风而立,金丝绣的苍狼锦服在风沙中飞舞,他望着风雪中承雪鸟飘然而至的白衣女子,脱口喃喃:“明儿……” 那一个将他的求救拒之于门外的神女,终究还是出现了。 他以为雪明的出现能够拯救这一场灾难,然而,那样的代价却是用雪明的生命换来的。当风晗发狂一样摧毁这座城池时,大祭司暗中开启了沧罗国的禁制,雪明终究是抵挡不住,选择了与风晗同归于尽。 七月流火,在这一场神女带来的雪后,彻底冷了下来。八月飞雪成为了祭奠这一场灾难的唯一见证。 这段历史被沧罗称作“流沙之变”,王后雪明(世人称她为“明夫人”)为拯救沧罗殒命,镜城南城攻防被流沙淹没,新攻防退后十里,改永安门,悼国后之殇。 自此,七月十二在镜城又被称为国殇之日,七月流火的季节在这一日转为八月飞雪,堪称“流火飞雪”的奇景。 当沧罗镜城发生巨变的时候,远在云海之森的云宫里,作为上古神族最后一支的比翼鸟一族,楼小月在长眠中醒来,她精心培育三千年才破壳而出的小侄女栾栾守在她的身边,她醒来的时候,栾栾很是高兴。 “栾栾,我知道了。”楼小月一开口便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栾栾很是莫名其妙,“姑姑,你不会是睡久了睡成老年痴呆了吧?” 楼小月白了她一眼,或许是心事重重,没和她计较。她起身走到云宫透明的穹顶之下,望着穹顶掠过的云彩,幽幽道,“我感应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在‘那边’波动,或许,你的姑父根本就没能进入轮回,所以才没来找我。” 哎—— 栾栾长叹一声,“姑姑,你都念了姑父六千年了,他不会回来的,你还是去梦里和他相见吧?” 楼小月差点没被她气死,很是恨铁不成钢,“你这丫头,就不能想着去那边把你姑父找回来?你看姑姑腿脚不方便,你有手有脚的,又老大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和你姑父好上了,你作为比翼鸟神族最后的血脉,就不能争气一点,去找个伴侣传宗接代?” 栾栾瞪大了两个眼睛,不可置信,“姑姑的意思是,我可以出去了?”她心里那个狂喜呀—— 楼小月叹了一口气,“是该让你出去的时候了,‘那边’怕是有什么事困住你姑父,你去看看,务必找到你的姑父,就算找不到,也得给我找个伴侣回来见我,知道吗?” 栾栾很雀跃地答应着,已经在收拾行装了。 楼小月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让你练功,练得如何了?” 栾栾动作一僵,嘻嘻笑道,“还好还好……” 楼小月脸沉了下来,一个定身术,将栾栾定在原地,栾栾苦恼了,她还没准备好呢,就被姑姑给定住了,怎么办怎么办? 楼小月瞪着她,“你这叫还好?一个简单的定身术就能将你困住,那要是缚地咒,或者是其他致命的术法,你还有小命吗?” “姑姑,我错了……我一定会改的……”栾栾很是伤心地承认错误,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 楼小月早摸清了她的性子,哪里肯信,于是栾栾的出行计划推迟了七年。 之所以是七年,不是因为栾栾这七年来勤奋苦修,深得姑姑满意,而是因为,当楼小月日日督促栾栾修炼时,她总能找到空闲偷懒,不偷懒的时候,也没见她能多快学会一个术法。楼小月很苦恼,栾栾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比翼鸟一族的英雄,是模范是榜样,什么惊世之才,什么天下无双,什么……总之能用上的绝好赞美之词都能用在他们身上,可是为什么这样两个绝世英雄又绝顶聪明的人物结合,就生出个栾栾这么个又笨又懒的鸟儿呢? 楼小月很是郁结! 哎,估计是天劫的时候,那颗鸟蛋受了惊吓,震坏了这丫头的脑袋吧? 楼小月这样安慰自己,于是,也只能放任栾栾离开云海之森,只希望她能像自己一样,在历练中提升自己…… 话说当年,她刚出云海之森时,也是一只菜鸟,什么也学不会,自从遇到柒月之后,仿佛灵智大开,什么术法一学就会,她想,或许栾栾就是遗传了她,说不定遇到对的人就脑洞大开,一下子变聪明了呢…… 于是,栾栾就在楼小月的自我安慰下,高兴地踏出了云海之森,踏上了寻找姑父和伴侣的神圣之旅。 第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又是一年一度的七月十二。 只是,离那一场“流沙之变”已经过去七年了。 七月十二这一日被延洛城的人称为“幽昙婆罗门”开启之日,幽灵海水自西而来,穿过汪洋大海冲破鬼神阙直奔延洛城,海水所到达之地,幽昙婆罗花绚烂而开,在暗夜下开出一片纯白的花。有人说,幽昙婆罗是幽昙国臣民的亡灵所凝结的死亡之花,是开于忘川河边的曼珠沙华。幽昙国覆灭于六千年,这些亡灵亦被困六千余年;也有人说,幽昙婆罗是神之花,是瑶池盛开的琼花,暗夜星空之下,若你还能睁开眼睛,能看到从幽灵海涉水而来的一对神仙眷侣,在花间徜徉,犹如海之精灵…… 可,这里的人更相信前者!因为幽昙婆罗肆掠之地,绝无活物。 于是每到这一日,靠近西海的延洛城里,出港的船只都会早早收工,所有人在日落前将门前和窗前挂满红色石头或铃铛,然后关紧房门,延洛城海港会在这一夜变成一座死城。但也不乏有为生活所迫之人,在这极凶之夜冒死前行,因据说幽昙婆罗花有起死回生之效,入药可值万金。 被称为“鬼神阙”的地方是西海流进延洛城的唯一港口,港口左右两翼均为高山礁石,犹如两面巨大的城阙屹立在海岸之上。所谓“鬼神阙”开,不过是西海海水退却,露出森严狰狞的暗礁,就如打开的城门在迎接奔腾的幽灵海潮。 夕阳如血,贯穿在西海的上空,将大海的尽头染得血一般妖异。 斜日的余晖洒在海面星星点点,满载而归的渔船纷纷返回港口,燥热的一天即将结束,渔夫忙碌收工,融入天边红霞的壁画中。 “唉,老伯,我帮你吧!” 那一群衣衫褴褛的渔夫里,栾栾显得十分格格不入,她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肌肤雪白,圆圆的脸蛋上轻轻漾着小酒窝,头发简单的扎成一束高高地束在脑后,发带上挂满了漂亮的七彩石头。她披着七彩的轻纱,腰间还挂着两片流光溢彩的羽毛,活像一只彩雀。而那些渔民则是一身黝黑发亮,一身盘扎的肌肉,好不壮实。与栾栾娇小的身材相比,着实对比鲜明。 栾栾很是兴高采烈地在忙碌的船只上四处跳跃,帮着驮着渔网的渔夫搬货,声音清悦如水,在这炎热的夏季凭消了几分暑气。 她来港口也有些日子了,这里的渔民见她是个外地人,都很照顾她,不但给她找了空屋住,还时常送些鱼给她吃。反正她很闲,就每天来这里帮忙,混着混着,和这里的渔民差不多都熟络了。 “栾栾姑娘真是好力气啊!”老渔夫刚见她搬走满满一大筐鱼,啧啧称赞。 栾栾呵呵一笑,撩起彩袖拭了拭额头的汗水。看着天边红彤彤的太阳,栾栾不禁奇道:“老伯,今天还那么早,怎么所有的渔船都回来了?” 老伯剪着渔网,全身都被汗水打湿,被烈日晒成古铜色的肌肤上油光可鉴,他抹了一把汗水,抬头看了眼太阳,用粗犷的海滨口音道:“今天鬼门大开,要是不早些回去,可就被鬼神抓了去咯……” “什么鬼门啊?”栾栾来了兴致,和身边忙碌的渔妇换了个位置,靠得老伯近些。 那老渔夫说:“这延洛城的人都知道,七月十二是鬼神阙大开的时候,诺,你看见了没?” 老渔夫站起来遥指西边隐隐可见的灯塔,说:“那里啊,叫幽灵海,今天晚上一退潮,那海上的幽灵就嗖的一下出来了,每年都要死好多人哆……村民在几天前就已经搬到山上去了……” “七月十二?”栾栾一愣,顺着老渔夫手指的方向向西眺望,只见夕阳火红的余晖中,大海的尽头有一座尖利的古塔依稀伫立,袅袅烟雾笼罩,其实看不真切。 忽地,栾栾雀跃地跳了起来,指着那座若隐若现的高塔,大叫:“浮生塔!是浮生塔!” ——原来浮生塔真的会出现在这片海域上,那如姑姑所说,姑父也会在这日如期归来吗? 柒月,柒月…… 栾栾想到姑姑念了那么些年的名字,忍不住兴奋起来,她抱着老渔夫又笑又跳:“真的是浮生塔啊!我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 打渔的渔户们似乎已经听到太多关于那座塔的名字,栾栾兴奋地叫着浮生塔时,老渔夫呵呵笑道:“那塔啊,说法可多着咯,什么幽灵塔、死神塔、转生塔,反正叫什么的都有哆,也就在这鬼门打开的时候出现,有人说,那是给鬼魂指路的引魂灯……” “不是,那就是浮生塔!姑父,我姑父会回来了!我姑父要回来了!你知道吗?六千年前幽昙王子浮生殿下以身封塔,镇压了当……时……”栾栾兴奋地大叫,然而当听到幽昙二字时,所有渔夫都变了脸色,用一种近乎看魔鬼的目光看着她,栾栾觉得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怎么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大家快干活!”老渔夫拉着栾栾低声嘱咐:“姑娘可别提那两字,可要吓坏人咯……” 栾栾奇道:“哪两字啊?” 老渔夫正想说什么,突然有渔民大喊了一声:“风暴就要来了,快!大家快些!” 被那一声惊吓,老渔夫也不再解释了,迅速收网。港口所有忙碌的人在那一声大喊下发出了惊呼,慌乱地收拾渔船和鱼筐,大人抱着鱼筐,拉着吓哭的孩子奔散在海滩上。 老渔夫望了望大海远处,哆嗦着手将最后一个鱼筐扛在肩上,急匆匆地冲伙计们大喊:“动作快些!快些!把船藏好咯!风暴马上就要来了!” 栾栾站在桥头,用手遮阳,伸直了脑袋去望,夕阳依然美丽,海上一点风都没有,平静得异常。 “哪有风暴啊?” 栾栾好奇地转身询问,然而,她转过身的那一刹那,身后就像被谁施了法一样,一个人影儿也看不见了。 不是吧—— 栾栾瞠目结舌,真是神速啊—— “姐姐,这是阿爹给你的鱼!”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拉住她的衣角轻轻地扯了扯,笨拙地将手上两条活蹦乱跳的鱼递给她,奶声奶气地说。 还剩一个? 栾栾笑着弯腰,摸摸他的头,说:“替我谢过你阿爹,我吃不了那么多,我那里还有很多吃的呢。” 那孩子哦了一声,羞涩地低着头,伸出小手拉着栾栾的衣袖,问:“姐姐去我们家吧,我们家挂了好多红石头,不怕鬼怪的。” “嗯?”栾栾讶道,蹲下身子,揪了一把孩子脏乎乎的脸蛋,笑着问:“真的有鬼怪吗?” “嗯。”小孩点头:“阿爹说,有很多很多的鬼怪,会吃人的……他们不吃挂着红石头的人……” 小孩说着,将挂在脖子上的红色石头取了下来,挂到栾栾颈项上。 “为什么?”栾栾看着那些奇怪的石头,心里很奇怪。 “我也不知道,姐姐,我们还是走吧……”似乎越说越害怕,孩子紧缩着肩膀,拉着她的手催促。 栾栾想了想,“你快回去吧,姐姐等人呢。” “哦。”那孩子点着头走了,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她。 栾栾冲那孩子挥挥手上的鱼,笑眯了眼。 红色的石头?没听说当年那件事有什么关于红色石头的传说呀? 她愣愣地看了一眼颈间的石头,不明白。她吐了吐舌头,懒得去想了,虽然海滩上的人都飞快地散了,但她依然兴奋得不能自已。 姑姑说,姑父被幽昙公主浮梦封印在幽灵海底,每年七月十二,姑父会随着幽灵海水的到来,回到这片土地上。那么多年,她一直盼着自己快快长大,好来到这里寻找姑父,一是为了亲眼一睹姑父凌驾于众生的绝色容颜,二是想告诉他姑姑等了他六千年了,让他早日回去和姑姑团聚。 六千年呀,就算姑姑是神之一族,也会苍老消亡的…… 其实她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六千年沧海桑田,她已经不能确定幽灵海还存在,也不能确定姑父是不是还被封印在幽灵海底,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六千年了,谁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是没想到,原来那个传说还一直存在,她来到这里不过几天时间,就让她碰到了。一想到很快就要见到传说中的姑父,她的小心肝就砰砰地快要跳出来了,满脑子都是姑父一身金丝黑袍下,空灵的眼神。 “姑父姑父姑父——” 栾栾忍不住朝大海高声呼喊着那个名字,吐出心中快要爆破的激动。 第3章 偶遇奇怪的兄妹 海风轻轻地吹来,将栾栾的声音吹散在空气中。 “真吵。” 一个冷淡的声音轻飘飘落在栾栾耳朵里,让她浑身的热血冷了三分,她寻着声音的方向一看,发现海岸的黑色礁石上,站着一黑衣男子。男子身形颀长,栾栾只看得见一个侧脸,夕阳照在那个人脸上异常的美丽,像白玉石一样泛着温润的光芒。 好漂亮的男人…… 栾栾眼睛开始泛光,她提起裙摆就跑了过去。 “喂!”栾栾凑近喊了一声。 男子不理她,栾栾也不觉得尴尬,又笑眯眯地挨着他,“你是谁呀?看样子不是这里的渔民,你也是从远方来的吗?” 栾栾黏着他问话,一双眼睛近乎贪婪地黏在人家的脸上。 这人其实有一张很年轻的脸,右颊侧脸曲线柔和,近乎完美,眼睛在夕阳下闪着黑曜石一般的光,只是他的左脸戴着一面银色的雕花镂空面具,遮住了半边额头。他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袖口被金属环紧紧扣在腕处,黑皮靴上和腰带上都挂着金属的链子,并不是延洛城一带的装束。 他就那么站着,看着海面蹙眉,微风吹起了他黑色的发和银色的发带。 “看够了吗?”他突然转过脸,一双黑曜石的眼睛发出冷锐的光。 栾栾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嘟嘴嚷嚷:“不看就不看,又不是就你长得好看。” 虽然这么嘀咕,栾栾的两只眼睛还是忍不住往他脸上瞟,见那人又没动静了,她又嘿了一声,“听说风暴要来了,你不走吗?” 男子依旧不理她。 “喂!你是在等谁吗?”栾栾依旧不放弃,“别等了,今天出港的船只全都回来了。” 男子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目光深得可怕。 这人真奇怪…… 栾栾吐了吐舌头,又围着他转了两圈,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你是在等今晚的潮汐吗?难道你也听说过幽昙国?这里的人似乎很怕听到这两个字,看你的装束不像是本地人吧,你打哪儿来呀?” “你再多废话,我就杀了你!”他冷眼瞧来,栾栾立时闭了嘴,被那双寒到刺骨的眼神给生生逼退了,跳到身后的岩石后躲了起来。 不说就不说,那么凶做什么? 栾栾躲在岩石后面,在心里哼唧。 “咚、咚……” 突然,有断断续续的鼓声从大海深处响起,平静的海面荡开了一圈圈波纹。栾栾从礁石后探出个脑袋,瞧见岸边的男子方才还冰冷的眼瞬间柔和起来,他眉头舒展,嘴角勾起了一个极淡的笑。 海面陡然炸开,“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雪白的衣衫如花一样在水面绽开。小女孩看着男子,摇动着手中不大的拨浪鼓,她“咯咯”一笑,一个旋身,便灵巧地落在男子身边。 小女孩张开手臂,仰着头,眼中充满着纯真和笑意:“宸羽哥哥抱我。” “原来你叫宸羽呀?”栾栾趴在岩石上看着他们俩,一脸和善的笑。 小女孩奇怪地看着她,皱着小巧的眉,“你是谁呀?” 栾栾笑眯眯地看着她,和她平视,“我叫栾栾,你呢?” 宸羽一脸冷漠地将小女孩抱起,转身走开,“小静,是不是贪玩,什么也没发现?我们回城去吧。” 小静看了一眼身后的栾栾,也没理她,听到宸羽的话,很不服气地嘟起嘴,“哪有?人家可发现大秘密了哦。” “什么秘密?”宸羽淡笑着问。 “宸羽哥哥笑的时候,眼睛都是不笑的吗?为什么呢?”小静盯着宸羽的眼睛,看见他因为这句话收敛了唇边的笑,又嘟了嘴:“宸羽哥哥真笨!” 宸羽侧过脸,望着虚空往前走着,道:“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了,小静。” “好吧。” 小静无奈地收敛了笑,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哥哥猜不到为什么西海蓝魅之国会专程送贡品到沧罗国来吧?” “嗯?听说蓝魅之国想与沧罗讲和,才进献贡品到沧罗,不过即使两国讲和,也不可能因一件贡品而达成长久盟约,除非这贡品足够威慑蓝魅皇室。”宸羽忽地一惊,脸色有些不自然地沉声道:“蓝魅之国?莫非是你叔父派人送的?” “呃?”小静抬起头,无比惊讶地望着宸羽,“宸羽哥哥好聪明啊,猜中了耶!这贡品不但是叔叔让人送的,还是他亲自打造的哦。” 宸羽沉下脸,目光冷锐:“他又想做什么?” “哥哥别担心,我给你看。”说着,小静摇动着晶莹剔透的拨浪鼓。 咚、咚、咚。 随着低沉的鼓声响起,虚空中散开无形的音浪,拨浪鼓的鼓面在一股莫名的力量下泛起了涟漪,片刻,像撩开了一层薄纱,波浪鼓面上出现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寥寥水云间,有一如雪般美丽的女子静卧其间,眉目如画,肤若白雪。那是一处晶莹的水晶棺,雪白的细纱将女子团团环绕,如在云端。女子面容安静,依稀可见她裸露在空中的肌肤上有淡淡的、几不可辨的纹路,那是只有他才能分辨的咒纹。 “是雪琉璃?”瞬间明白了水晶棺中的不是女子,而是一件近乎完美的艺术品,宸羽停下脚步,脱口惊呼。 “是雪琉璃六月雪,雪影。”小静指着画面中女子左肩隐隐若现的六月雪标志,说道,眼底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称的邪异之光。 原来如此。 宸羽神色彻底冷了下来,难怪那人迫不及待地要他离开窑池,原来最后一只雪琉璃已经打造完毕,那一只足足花了那个人四年时间吧? 之前,那个人将烧制的五只雪琉璃全部放入水晶棺推入往生河之后,那个人疯了一样地说不对,哪里不对,然后将自己关在窑池里,再不出来。直到一个月前,那个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神秘兮兮地告诉他:“七年前我答应你的事,就要完成了,我可不是爽约的人。不过,天下没免费的午餐,我已经将你想要的东西全部封入了六只雪琉璃里面,你要靠你的本事去杀了她们,搜集到全部雪琉璃碎片,才能得到我答应给你的东西。这一场雪琉璃与人的游戏将由你来展开,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习惯了那个人阴阳怪气的语言,他只是淡然地化作棋子跳入他的掌心,开始了寻找雪琉璃的旅程。 他知道,他终将回来,回到这片土地,带着十年来的不甘和遗恨! “还真想看看,那怪异的陶艺师心中的女神,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微微冷笑,宸羽的眼神渐渐阴暗。 “是很美很美的人哦……”小静笑嘻嘻地说,她望着远方,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欣喜。 身后,栾栾一直锲而不舍地跟着他们。小静目光冷冷的,很不友善。 突然,她转身,目光锐利,“宸羽哥哥,那个人一直跟着我们。” 宸羽没有转身,然而声音却十分寒冷,他停在黑色的礁石上,“你若不想死就马上给我消失!” “我……” 栾栾吓得一个寒战,顿时一溜烟跑了。 她躲在一块礁石后,安抚着她扑通扑通的小心脏,没想到那个人一句话就有将她吓得落荒而逃的冲动,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呀—— 这也太没用了点吧? 栾栾懊恼地将头埋在膝盖里,觉得方才竟是无比丢脸,怎么吓得撒腿就跑呢! 哎—— 天际的红日在海平线上轻轻地跳动了两下,便跃入海面,天空瞬间阴暗下来,渐渐有浓云从海面聚拢,很快便压沉了天空,雷声低沉,隐隐透着肃杀之意。 “轰隆——” 一阵响彻天际的惊雷掠过,海上狂风骤起,方才平静的海面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卷起的海浪凶猛地拍打着礁石,溅起丈高的浪花。 风暴要来了吗? 栾栾猛然惊醒了过来,她抬起头来,被一阵巨浪打得狼狈不堪。栾栾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再睁眼时,想起礁石那头的宸羽,她奇怪地探出头,仍看见那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如石雕一般站在礁石上,像是在等待什么。 一阵激浪之后,海面上聚起苍茫的迷雾,那些迷雾迅速由远及近地侵蚀过来,仿佛暗夜下的幽灵,缓缓扩散,吞噬着一切。 渔民说,这里被延洛城称为“鬼神阙”的地方,是流经西海的必经之路。延洛城是沧罗国西海岸边的一处城池,沧罗国所有起航西海的船只,都必须经过这里,才能顺利漂洋过海,去往别的岛屿。然而,在深碧的海水之下却掩埋着无数暗礁,葬身在这里的船只估计已经可以建成一座海底鬼城了。也正是如此,暗月之夜,这里便会聚拢无法驱散的雾,迷失着远航者的心智。 “哥哥,听到水声了吗?很快了……”风暴声中传来小静暗哑的声音,此时小静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稚嫩的脸色惨白得毫无人色,那双水灵的眼睛也不再灵动,而是带着某种嗜血的冲动,死死盯着迷雾中的某个方向。 “轰——” 雷声越来越急,天空瞬间被浓密的乌云遮蔽,仿佛一直无形的手拉上了暗夜的帷幕。视野里一片黑暗,栾栾什么也看不见了,前方不知暗藏着怎样的杀机和凶险。 “啪!” 一道雪亮的闪电将海面照得雪白,只见一声巨响过后,远处的海面蓦骤然裂开,冲天的巨浪猛地席卷而来,礁石上的两个身影,瞬间被巨大的海潮吞噬。 “喂!” 栾栾惊叫一声,被海浪打了个正着,若不是她紧紧攀着岩石,铁定被海浪卷了去。 那两个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心里隐隐地担忧起来。 第4章 舍身救人 海面暗如黑夜,波涛汹涌。 “刺啦” 又一条银蛇划破天际,蜿蜒出的银花瞬间照亮了海面,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在浓雾深处缓缓蠕动。 海浪破开的迷雾深处,一只巨大的船只翻滚在风口浪尖,随着巨浪起伏不定。 海浪一浪高过一浪,船身剧烈地摇晃起来,舱内的二十四名水手都是久经风雨的人,还是禁不住面色发白。唯有船头迎风而立的白衣男子淡定不语,沉默地看着手中的占式,微微蹙眉。 按照行程,应该能赶在鬼神阙开时靠岸,可为何今日迷雾来得早了许多? “将军,这雾来得不正常,你看,如此大的风浪也吹不开这样的雾,看来是些邪物在作祟!不如,等雾散了再走吧!”船头,站在锦陌身边的是一身青衣的副将青童,他堪忧地望着眼前的局势,冲身边埋头认真计算的将军提议。 然而,锦陌似乎根本无心其他,依旧看着手中的占式,努力地辨认着方向。每当船行走一程,占式的指针就莫名地颤抖一阵。占式是通鬼神的灵物,莫非,越接近鬼神阙,占式也不可用了吗? 若今夜不过鬼神阙,只怕会被那些邪物啃得连骨头也不剩吧?更何况,他暗自更改行程,提前回城却是为了将蓝魅之国的贡品安全送达沧罗帝都,否则被困在帝都镜城的家人只怕都要死在那些元老的手里吧? 锦陌啊锦陌,亏你自恃聪明,以为只要守住西海便能守住帝都那些人的狼子野心了么? 想到这里,锦陌的嘴角泛起丝丝冷笑,反手收起手中的占式,沉声吩咐:“关好所有的舱门,全速前进,准备过关!” 一声令下,船舱内所有的人拨动机关,收起风帆,舱门逐一闭合,船舱两翼十二对桨犹如鸭蹼从机括中伸出,齐齐滑动。这是一艘由战舰改装的商船,为掩人耳目,锦陌挑选了自己二十四名亲卫乔装成商人,秘密护送西海贡品回城,一是为了避开帝都那些犬牙的耳目,二是需要在谕旨规定的返程日期之前,亲自做好部署。 如今,他的处境很艰难。 “将军!你看!” 眼看最后一道舱门就要合闭,突然,副将青童一声惊呼,遥指远方。 只见闪电划过的一刹那,如墨的海水中翻腾着一件白色的东西。 锦陌闻言,举起手中灵石一瞧,不由一惊。那随着骇浪沉浮的赫然是一个穿白衣的小女孩,隐隐的,他似乎都听见了怒海中女孩的呼救,只是迟疑的一瞬间,几个巨浪袭来,便吞噬了小女孩的身影。 “等等!” 锦陌脸色大变,猛地拉过船桅上的绳索,抛向怒海深处,他将绳索栓在船桅上,毫不犹豫褪掉外袍纵身入海。 “将军不可!”青童惊呼了一声,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得紧紧抓住那条绳索,不敢松懈分毫。 青童紧盯着海面,心里泛着极度的不安,如此凶险的海浪,将军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渐渐的,青童手心已沁出冷汗,海浪一浪高过一浪,他只能在闪电照亮海面的那一刻看着汹涌的波涛,这么久了,将军怎么还没有动静,他的双腿都有些发软了。 就在他极度不安的时候,他手中的绳索终于猛地绷直,青童眼中一片狂喜,用尽力气将绳索一寸一寸地缩短。 “哗啦”一声,锦陌矫健的身影稳稳落在船头,沉声低喝:“迅速合舱!” 青童反应也是迅速,锦陌话音未落便已启动船舱所有的按钮和活浆,舱内所有战士齐齐拨动机括,然而,舱门还未聚合完毕,砰然一声巨响,船身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第5章 对抗黑藤 锦陌怀中救下的小女孩猛然睁开了眼睛,露出邪异的笑。她一伸手,迅速无比扼向对方的咽喉,锦陌是何许人物,身经百战如他猛然伸手捏住女孩手腕,目光冷锐:“你是何方妖孽?” “妖孽?”小女孩咯咯直笑:“大哥哥,我可不是妖孽哦,我叫小静,是来接我的好姐妹的。” 她说着,也不知如何用力,竟挣开了锦陌如钢箍的手,一个旋身落在高高的机架上,她手中的拨浪鼓摇得咚咚直响。 锦陌冷着脸看着她,更加确定此女孩不是凡物。可恨自己一时恍惚,竟将她当作了小幂…… “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你的对手可不是我哦。”小静笑嘻嘻地说着,几个起落间竟不见了踪影。 锦陌正要追过去,一道黑影突然拦住了他。 “你的对手是我。”黑影转过身,发出淡而冷的声音。 众人一惊,竟未察觉密闭的船舱内又多出一位不速之客。 这个人一身黑色劲装,面带诡异的银色面具,正是与小静一起的宸羽,只见他手轻轻一合一分,手中便多了一对幽蓝的双剑。 “开始吧。” 低低一句提醒,宸羽手中的剑便迅速化作凄寒的剑光向锦陌袭来。锦陌灵闪避开对手最凌厉的一击,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刹那间,船舱内电光石火,剑气凌厉而森然,船身剧烈地震荡起来。 沧海飓风呼啸,黑色的海水铺天盖地拍打着船舱,风雨飘摇的舱内发生激烈的内外交击。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的对手。” “可是为了贡品而来?” “为雪琉璃而来。” 锦陌已和敌人斗得难分难舍,剑光一片凌乱,根本分不清彼此,只有彼此的对话穿透风浪传出来。 “你是大祭司的人?” “大祭司是何人?” 锦陌一顿,不是大祭司的人,那是谁? 就在这时,船舱突然又“砰”的一声巨响,仿佛遇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船舱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脸色苍白着聚拢,紧张地盯着外面。 只见刺啦一声闪电划过海面的那一刹那,光穿透过浓雾,一种黑色的藤蔓扭曲着附上舱壁迅速爬行。 “嚓” 舱壁薄弱处生出裂痕,刹那,一根黑色的藤蔓从缝隙中探出头来,以风一般的速度生长。接着,一条,两条,无数条藤蔓刺破舱壁钻了进来,刹那间生长出密密麻麻的枝桠爬满了整个船舱。 所有人还未反应之时,一条黑色的藤蔓穿过裂缝犹如利箭激射而来,将一位水手卷走。 “小心!” 青童大喊,仗剑而出,劈开了卷住同伴的藤蔓,然而他用力的一剑竟没有将藤蔓斩断,而是那些藤蔓迅速缠上剑身,犹如恶灵一般蔓延出无数细枝。张牙的藤蔓卷向了空中,如灵蛇般呼啸着朝众人卷去。那样眨眼的速度,让久经沙场的人都不由脸色一变。 “远离花藤!” 锦陌大吼,他想要去解救同伴,却被宸羽拦下。锦陌不得已,又和宸羽缠斗起来。青童回过神来,手中剑光暴涨,手腕转动,剑光到处藤蔓绞得粉碎,然后身形如电,在空中劈出道道寒光阻断了藤蔓的突袭。 更多的藤蔓从地上腾起,像一张密网盖住了整个船舱,所有人都被围在一张巨大的黑网上,刀光剑影交织,黑影涌动,那些被斩断的黑藤又仿佛活了一样,扭曲伸展出无数黑藤,越来越多,很快就充斥了半个空间。二十四名战士竟都被空中交缠的藤蔓困在了原地,纵使竭力挥刀,也无法挪动分毫。 奇怪的是,黑色藤蔓如此汹涌,对宸羽竟是避而远之,仿佛宸羽身上有什么让那些藤蔓惧怕的东西。宸羽凝视着空中交织狂舞的黑藤,蹙起了眉。 ——那些藤为什么会怕他? 忽然,那些黑藤不知怎么了,停止了生长。 “唰”的一声,宸羽一手扫开锦陌凌厉的一剑,剑直指奔来的黑藤,目光冷锐。 那枝黑藤向后缩了缩,避开宸羽的剑尖,向一侧游走开去。 舱内沉重的呼吸声都显得异常诡异。 妖物。 众人心中都闪过这一个词。 “你到底是何方妖孽?为何夺我贡品?截我船只?”锦陌冷冷发问。 宸羽冷定地望着黑藤:“是幽昙婆罗。” “小静!” 宸羽脸色大变奔向内舱。 就在这时,那些黑藤突然爆开一朵妖艳的花,接着一朵,两朵……成片的花盛开,相互摩挲着发出森然的“沙沙”声。那些花朵仿佛看到猎物,流出了垂涎之色,然后“刷”的一声,花瓣齐齐张开,露出森森的獠牙,扑向了凝神戒备的战士。 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场景,将士们个个凝神备战,毫不松懈。可,即使如此,面对疯长的藤蔓和花朵,他们早已没有了容身之处,刚要反击的手,便被妖异的花朵咬伤,流出鲜红的血。 得到血的滋润,那些花藤竟然结出了白森森的果实。 ——那是一双双惨白的手臂,修长而尖利的指甲“嚓”的一声,将一个将士的后背抓裂,留下五条深深的沟壑。一声惨叫之后,战士颓然倒下,瞬间被密密麻麻的藤蔓缠绕,旁边的人相救,却遭到了同样的结果。只是片刻,那里只剩下一堆白骨在花藤中翻滚,那长出的惨白的手,又齐齐挥向了妄图逃避的其他人。 “刷、刷、刷”指尖一片寒光闪过,一片支离破碎的手臂和花藤四处翻飞,那些食人花束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住,然而,那只是一瞬间。 锦陌放弃了去追宸羽,迅速靠拢自己的战友,沉喝:“青童护翼,其他人速速撤回内舱,快!” 话音一落,只见锦陌和青童两人背靠着背,手中的长剑不断挥舞着,犹如一对倏然打开的巨大双翅扫过,黑藤纷纷退避,为其他将士开辟出一条求生之路。 听得白衣将军的吩咐,那些吃惊的战士勉强镇定了心神,纷纷向内舱撤退。 然而,他们忘了,彻底忘了,虽然从邪物入侵到现在只是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那个刚刚进入内舱的小女孩,至今没有出来。 第6章 雪琉璃游戏 在外舱生死相博的时候,内舱却是雪花盛放,寒气逼人。 内舱堆积成山金珠宝箱上,爬满了无数黑色的花藤,那些藤蔓上张牙舞爪地伸着惨白的手,想要截取空中的食物。 小静单手拉着花藤上的一只手,像只布偶娃娃挂在船舱顶,随着船的剧烈晃动而左右摇摆,右手依旧握住她心爱的拨浪鼓,轻轻摇着,两个小小的鼓头在鼓面上敲击出低沉的旋律。 她瞥了一眼那具水晶棺,棺内的女子已经被她唤醒,此时正飘在空中,与她对峙呢。 六月雪,雪影,雪明的影子。果然跟母亲一模一样! 拜这大雪所赐,花藤上诡异的手被雪覆盖,艰难地蠕动着,发出“咔咔”的骨裂声。 “雪影姐姐好美呢,小静真的不想和你打架啊!”小静嘻嘻笑着,露出很无奈的神情,“不过好像真的没其他办法了……” “你就是小静?原来主人造出的第一只雪琉璃竟然是个孩子?”雪影明显一愣,她一直以为,主人烧制出的雪琉璃全都是主人心中那位女神的真实写照,却没想到第一只雪琉璃竟然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而且,被送出窑池之时,主人特地吩咐过她,要好好爱小静…… 小静……到底是怎么一个孩子呢? 想必不简单吧! 雪影的目光冷了冷,迅速理清了思绪。 飞雪掠过,脚下被冻住的怪异花朵开始挣破薄冰,又张牙舞爪地乱舞起来,雪影迅速结出一朵六月雪的印咒,片刻,那朵六月雪陡然变大,在半空中光芒大作,轰然砸向了地面,再次将苏醒过来的黑藤封入薄冰。 小静眼睛雪亮,兴奋地拍手笑道:“雪影姐姐好棒!” 她歪着头望着雪影手中的权杖,微微愣了愣:“那是母亲的权杖吗?叔父是要放弃母亲了吗?”她手一松,敏捷地落在花藤之上,朝雪影走去。 “你的母亲?”雪影诧异:“你不是主人造出的第一只雪琉璃吗?雪琉璃怎么会有母亲?” 仿佛没有听到雪影的话,小静明亮的双眼突然有了奇异的波澜:“不,不!叔叔不会放弃母亲的,他一定是太思念母亲才造出你来!我一定要夺了你的力量让母亲活过来!” ——在那黑齿土壤上,母亲正在等着自己拿回所有的雪琉璃碎片复活!所以,一定要赢! 小静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手中的拨浪鼓发出了不安的声音。突然,那些被冻结的花藤倏然腾起,寒冰四溅,张牙舞爪的手欢悦地沸腾着。雪影足尖轻点后退,飘逸的裙纱在空中惊起一阵风雪。 然而,雪影的避让让小静异常的愤怒,“你为什么不还手?” 她手一扬,手中拨浪鼓传出的声音越来越激烈,那些花藤在那鼓声的催促下更加疯狂地蔓延起来。 雪影看着地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手爪,微微皱眉:“我答应过主人要好好爱你,又怎么可能和你战斗?” “哈!”小静忍不住哈哈大笑,脸上是不属于一个七岁小女孩的表情:“雪影姐姐真奇怪,难道姐姐不知道生为‘雪琉璃’就必须战斗到最后的游戏规则吗?这是一场游戏,姐姐若坚持明城的准则,只怕在游戏最后,只能是一件艺术品,永远静止,你醒来拥有的一切都将会消失!” “可我不想伤害谁,只要我们姐妹同心,那场游戏将永远不会开始,那就不会存在失去和拥有,也不会自相残杀!”雪影反驳道,眼中是一种悲悯之色。 小静却很坚持,“雪琉璃‘活’着,完全靠着争夺雪琉璃碎片的战斗而支撑,这才是雪琉璃存在的意义!当只剩下最后一只雪琉璃,她才有资格像人一样活着,那样……母亲才可能活着回来!” “你的母亲?你母亲到底是谁?为什么雪琉璃与她有关?”雪影身影如惊鸿般躲避着铺天盖地的花藤,听到小静的话,又忍不住惊问,雪琉璃不应该是一堆黑齿土烧灼的琉璃吗?怎么会有母亲? 第7章 一念之差 从一醒来,雪影只知道一个讯息,她只是一只在窑池烧灼的雪琉璃,准确的说是一只具有灵力的器皿,至于这个器皿之中装有什么,她也不清楚。雪琉璃之间有一场争夺雪琉璃碎片的游戏,当所有雪琉璃遇到能将自己唤醒的人,便会从沉睡中醒来,然后游戏就在某只无形之手下缓缓开始。 可是,这样残忍的游戏,到最后,不管谁赢谁输,主人制造的雪琉璃都会成为碎片吧?即使活下来的雪琉璃也终究不能算是人呀…… 或者成为小静口中的母亲的身体?为什么从来就不知道雪琉璃这样的存在价值? 雪影一迟疑间,小静已然欺身上前,地上漆黑的花藤犹如利箭向雪影激射而来,雪影脸色一变,瞬的一挥手,无数雪花从她手中散了出来,然而,依旧没能冻结住那些疯狂的花藤。 就在这时,舱门突然打开,无数人闯了进来,那些花藤陡然射向了闯进来的人。 “啊!!!” 那些正是逼入内舱的水手,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局势,便被激射而来的花藤刺穿胸膛,尽数从顶上的口子被拉进了进来,纷纷成为这妖异之花的养料。 内舱尽头,暗舱门大开,无数黑色的藤蔓从舱门口涌出,卷走了自己所有的同伴,锦陌将军看到突如其来的变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那个叫小静的小女孩? 锦陌眼中的怒火在燃烧,没想到竟在一念之差毁在了一个小孩子的手上,他的手指紧紧握住剑柄,骨节都已经发白,全身颤抖。 望着缓缓变成泡沫而消失的同伴尸体,身侧的青童也不由倒吸着凉气。 “小静,别玩了。”突然,宸羽灵闪过去,淡淡开口,目光冷冽。他看向锦陌,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很抱歉,时间到了。” 远处,小静咯咯一声笑,应了一声。 陡然间,船舱被一阵奇异的声波撼动着,海浪起伏不定,船依旧在剧烈震荡,四周的花啃食完美食之后又在蠢蠢欲动,花瓣中流出了恶心的黏液。 “将军,雪琉璃!”青童惨白着脸色看着内舱飘出来的人,那个与雪琉璃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竟然醒了过来。 ——那不是一件艺术品吗?怎么会? “拦住他们!”锦陌失声大喊,双手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眼中是一种嗜血般的烈火! 与此同时,青童毫不迟疑地咬破指头,在空中迅速画出繁复的咒符,双臂一震,咒符化作血雾扑向舱内。那一刻锦陌口中发出如狂兽般的怒吼,巨大的剑光笼罩而下,所过之处,那诡异的花藤瞬间化为粉末。 “轰隆”一声,一阵惊雷响起,天际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那艘巨船陡然在暗色的海面炸开,又瞬间被黑暗淹没。青童在施展那样强大的咒术之后,从半空中坠落入海,锦陌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同伴,因为在那一刹那,那个身材颀长的男子,陡然举剑直刺而来,他镂空的面具在黑暗的夜空闪着妖异的光芒。 幽昙婆罗花! 他想起来了,尘封在镜城角落里的神塔地底,绘满了这种诡异的图案…… 锦陌足尖点在飞溅的船骸上,借势折向空中,举剑平挥,剑气激起的千层浪中,兵器之间摩出雪亮的火花,电光乍分乍合,继而相互撕咬,只是刹那,有鲜血喷涌而出。 突然间,两道剑光都刹那定格在一道平衡线上,再也不动。他只感觉一阵温热的血溅了一脸,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对方的,海浪剧烈翻转之下,心口一阵剧痛,他瞬间沉入海底,腥咸的海水从眼睛、耳朵和嘴里急速的灌了进来,连带着呼吸也困难了。 要死了吗? 锦陌凄然地笑了一下,一生征战西海,终是葬身在了大海里…… “小静!” 似乎,在完全失去知觉之前,他听到那个男子嘶哑的惊呼,随后,像是闪电划过,他看到闪电之下,有什么轰然炸裂,一个美丽的女子披着月光降落,她的手中握着一只发光的权杖,在黑暗的夜空下,如一只精灵迎风而立。无数惨白的手和犹如流星的碎片缓缓滑落,散落在海面,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沉入海底的他。 “漓儿,是你吗?” 在看不见的海底,锦陌紧紧抱着她,泪水被海水无声带走。可怜漓儿沉入海底再不能相见,他一生亏欠妻子,今日,总算能与她再聚了…… 他满足地将头靠在女子的肩上,血染红了女子的衣襟。 当他的血渗入女子左肩那朵六月雪标志时,黑暗的海底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似乎海水在那一刻纷纷退避。从此之后,不知是冥冥注定还是命运轮转的刻意安排,他闭上眼的刹那,深深的记下了那股奇异的香味,淡淡若梅花的幽静,幽幽若寒雪的凄凉。 第8章 幽昙一梦 当风暴从海岸卷来之时,海岸上激起的巨浪与浓云连接在了一起,像一条条巨龙一样在海面排开扭卷过来。鬼神阙湛碧的海水瞬间退却,再卷来时已经是黑色的巨浪,直拍得汹涌澎湃,惊心动魄。 栾栾紧紧抱着岸边的礁石,奇怪着方才还见到的两个人怎么就不见了。她伏低了身子,尽可能降低阻力,海水已经淹没了脚踝,栾栾脱了鞋,光着脚丫缓慢地前行。她的彩裙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铺面而来的全是腥咸的海水,眼睛被风刮得睁不开,可她还是不愿放弃,想到就要见到传说中的姑父,她的小心脏就不能自已地乱跳。 幽灵海从千里之外奔腾而来,卷向半空的海水兜头而下,栾栾缩紧了脖子准备承受这一击,可是没有预料的湿冷,那巨大的海浪像是受到了什么惊扰,陡然凌乱起来,她隐约看见有一团巨大的光亮从黑浪中炸开,异常耀眼。 难道是姑父出来了?但凡有点名头的人物出场都带着各种光环,姑父是何许人物,自然要来得惊天动地些! “姑父——” 栾栾忍不住兴奋起来,她也不管风暴和巨浪了,提起裙摆就涉水而去,一路风雨无阻,她脚踏在翻滚的海水上,竟也犹如平地。 然而,她的身影骤然停了下来,在她的眼前不远处,潮水翻腾,那巨大的光亮竟是一只巨船爆炸发出的骇人精光。那一刻,有成片的黑色藤蔓从远处狂奔而来,在空中交织成网,一瞬间就开满了雪白的花朵,只片刻,那些纯洁的花儿就铺满了整个海洋,缠上了她的脚踝。 那是一种纯白的花,有着像绒毛一样的细碎花瓣,花蕊是一颗颗细小的明珠。她认识,这就是幽昙婆罗花,六千年前幽昙国的国花,有着两种极端的花性,它可以像温柔的风一样抚摸你的面颊,也可以如恶魔之爪一样撕扯人的血肉,吞噬人的灵魂。 那些狂奔的花藤似乎闻到女子身上独特的气息,变得柔软起来,围着她静静摇曳。 栾栾突然安静了,她也顾不上那艘爆炸的船,只是张开双臂,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海风的狂暴和花开的急切,真的是姑父…… 姑姑说,姑父是一个一旦说爱便很狂烈的人,她能感受到幽昙婆罗花开时的狂烈,更能感受幽灵海的狂烈! “姑父,是你吗?” 栾栾望着那一片惊心动魄的花海,扯着嗓子大喊,她开始兴奋地在海面狂奔,赤着的双脚轻点着温柔的花瓣,彩色的裙纱在花间徜徉,犹如一只翻飞的彩蝶。 “姑父——姑父——” 她的声音在夜空中空灵地回响,栾栾狂奔着,雀跃着。六千年了,被困在幽灵海下的柒月仍然锲而不舍地守着他的承诺,每一年随着幽灵海水的倒灌,用灵魂点燃这一片枯死的黑藤。一年年,一岁岁,他真的不曾怨过恨过吗,就那么甘愿被浮梦封印海底?可是,如果是那样,姑姑六千年的等待又算什么呢? 她跑着跑着,突然一股悲伤从心底蔓延,让她灼热的血渐渐冷却。原来姑姑六千年都不曾来这片土地寻找姑父,是因为她早已料到,姑父的心里满满都是对浮梦的承诺吗?所以姑姑宁愿在云海之森孤独等待了那么漫长的时光…… “姑父,真的是你吗?如果真的是你,你可还记得有一个叫楼小月的女子?” 栾栾低声询问,声音在海风中破碎,可是没有人回答,只有海风渐渐平息,萦绕耳侧,栾栾却锲而不舍地说着:“她一直在等你,她说,你和他约定在云海之森,她要等着你下一个轮回去找她,可是她等了六千年了,你却一直没来……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 海风轻抚而过,花海一阵摇曳,送出阵阵幽香。 栾栾的声音幽凉:“如果是那样,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声,我转达给姑姑,好让她安心……六千年的时光,你真的忍心吗?” 第9章 梦碎了 海面的风渐渐平息,浓雾在渐渐散去,湛碧的星空下,一片纯白的花铺就了整片海洋,大海的尽头隐隐可见昏黄的灯塔。 栾栾缓缓跪在花海里,轻轻捧起身边一朵美丽的幽昙婆罗,用手指轻轻拨弄幽昙婆罗细如绒丝的花瓣,只觉指尖幽凉。细碎的花瓣在她指尖轻轻地颤动了几下,挣脱花托,犹如蒲公英一般飘了出去。栾栾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了一点冰凉,那些花瓣一刻不停地像远方飞去,一瞬间整片海洋上都是蒲公英一样的白色花瓣儿在飞舞。 隐约中,她似乎看到那些花瓣儿勾勒出一张俊秀美丽的脸,冲她微微笑,她忍不住扑了出去,追逐着那个幻影而去。 她不知道自己追逐了多久,只觉得花瓣越来越多,仿佛整片海洋都被翻转了起来一般。栾栾痴痴地站在风里,脸颊一片微凉,她不知道那是海水还是泪水,她只想在这一刻拥抱海风,拥抱那一丝丝犹如灵魂消散的花瓣。 她张开双臂,就那么仰面倒在了花海里,任凭自己缓缓沉入海里。 小静—— 突然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寂静,栾栾惊得跳了起来,方才还开得美丽的幽昙婆罗花陡然惊散。 “姑父!”栾栾发现幽昙婆罗花迅速消失,融入大海,如昙花一现,急得大叫,追着花瓣狂奔。 奔着奔着,陡然和一个物什撞了个满怀。栾栾哎哟一声,揉着撞疼的额头,抬眼,顿时惊住了。 海面上,就在她的面前,静静地站立着一名黑衣男子,男子的脸上带着一面幽昙婆罗面具,在暗夜的星空下,他的眼睛如黑曜石一般美丽。 是你? 是宸羽。 栾栾突然从水中射出,抓住那人肩头,咬牙切齿,“刚才是不是你在乱吼?” 见宸羽不说话,栾栾更气了,“你说话呀!是不是你在乱吼?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几千年好容易等到姑父从幽灵海过来,你吼什么吼呀?我愣是没见到我姑父!气死我了!你说话呀,怎么不说话?” 栾栾气愤地将宸羽推开,不推则已,她这一推才发现触手处是黏黏的血,她大惊:“怎么那么多血?你怎么了?” 栾栾见他目光依旧呆滞,晃了他几下,“别以为装傻我就会放过你!你怎么了?” 虽然这样说,栾栾还是觉得很奇怪,不由寻着宸羽的目光低头一看,只见海面上洒满了晶莹的碎片,一个晶莹剔透的拨浪鼓随着海水缓缓从远处飘了过来。 “这不是那个叫小静的孩子的玩具吗?”栾栾弯腰将拨浪鼓捡了起来,左右翻转看了一下,两个鼓头一晃,敲击鼓面发出了好听的声音,栾栾觉得好玩,拿在手中轻轻地晃,鼓声便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听到那样静静的鼓声,伫立的人终于有了一丝反映,他看着栾栾,再看看她手中的拨浪鼓,仿佛那样纯真的脸换作了另一张可爱的小脸蛋,他突然抱住栾栾,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在她耳畔迭声喃喃:“小静,小静……” 栾栾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拥抱的力度会有一个小云儿那么重,突如其来的重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放开!放开我!”栾栾使劲挣扎,硬是挣不开他的怀抱,十分十分气愤,“你以为装疯装傻就可以蒙混过关吗?你放开我!” 宸羽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鸣,仿佛急火攻心,又像是受伤极重,他陡然松开了栾栾,就那么直直地栽倒在海里。倒下的瞬间,他身上的衣衫尽数碎裂,栾栾被他带入海里,清晰地看到那人的胸口赫然有一个血色的窟窿,在衣衫破碎的那一刹,无数的血痕从窟窿边然裂开,迅速蔓延至全身。此时的他,就好像碎了一般,缓缓沉入海底,沉入那黑暗的深渊里。 ps:小云儿是栾栾从小的玩伴云兽,体型庞大,体重堪忧。 第10章 捡了个男人 潮汐渐渐退去,沙滩上留下了一条条清晰的条纹。 海岸线渐渐升起了红彤彤的朝阳,极目望去,一片朝霞横垣在海天交际之处,蔚为壮观。 今日不同寻常,出港的船只此时才熙熙攘攘地从山坳里推出,缓缓驶向大海,接着一艘艘,一艇艇,密密匝匝,如一叶叶扁舟消失在海岸线。 栾栾在海滩上捡了一夜的碎片,直到有采珠的一群姑娘过来,她才悄悄走了。若是被人看见,指不定会吓得人家魂飞魄散呢。 沿海的渔民见她孤苦伶仃,为人大方热情,又是一个外地人,便给她找了个空屋安顿,昨夜她也没回来关门窗,屋里灌满了各种海底植物和泥沙,能被海水卷走的都卷走了,被褥也湿透了,只剩个空床架。 栾栾觉得很郁结,昨晚好容易盼到能见到梦寐以求的姑父,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但姑父没见着,还弄得像个落汤鸡回来。若不是见那人长得十分养眼,她真想把他扔进海里喂鱼虾。 此时,看着那个半死不活的人躺在她只剩空架子的床上,她更是郁结。她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将他拖回来了呢? 哎—— 栾栾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碗里的粥,粥是她捡了屋里残留下的海蚌,剁碎了熬的,味道应该还算不错。 栾栾是没心情吃了,她端来粥,伸手去扶宸羽起来,可是,她只不过轻轻用了一点点力,宸羽身上就发出“咔擦咔擦”的响声,接着他身上的伤口像裂纹一样裂开,血怎么也止不住。 她吓得一哆嗦,怎么也不敢动他了。 也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宸羽弄了一身怪伤,小静也不见了踪影…… “好大一股奇香,像是幽昙婆罗花的香味。”栾栾抽了抽鼻子,昨晚她只以为是幽昙婆罗花留下的香味,此时那股香味有在屋里弥漫开来,栾栾不觉奇怪。她疑惑地伸出手指蘸了点宸羽的血凑到鼻尖一闻,又惊住了。 咦!幽昙婆罗花的香味?他的血液怎会有这样的香味,莫不他真的是姑父? 栾栾仔细瞧了瞧床上的人,从脸到身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竟是觉得这个人无比赏心悦目。且不说那张露出一半的脸蛋美得出奇,就敞开的胸膛虽然算是伤痕,也能想象出完好时那股诱人的味儿。 栾栾忍不住嘻嘻笑了一声,不管了,先治好再说。栾栾朝屋外瞧了瞧,见没人,赶紧关严实了门窗,然后坐在床边,双手掐诀,施展治愈术。片刻,她腰间的七彩羽毛发出了微弱的光芒,微微颤动着,只一会儿,一道道奇异的色彩从她指尖飘向宸羽的伤口处,竟是渐渐抚平了那些伤口。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栾栾已然累得满头大汗,眼见着要将对方的伤给治好,她一泄气,光芒消失,整个人都瘫在了床上,这会儿呀,怎么也施展不出来了。 “累死我了……”栾栾勉力支起身子,很是懊恼地拍打着腰间的七彩羽毛,“该死的,又不灵了,你说你多灵一会不就好了嘛,真没用!” 哎—— 栾栾长长地叹了口气,眼见她费了好大功夫愈合的伤口又渐渐渗出了血珠,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什么鬼伤嘛,这么麻烦! 栾栾气馁了,端着粥,呼噜呼噜一口气吃完了,一滴也没给宸羽剩。 罢了! 吃饱了,栾栾还是决定去街头买些药材回来,这些时日她帮渔民搬鱼收货,多少有些银两,但愿能买到好药材。 想着她便出了门,她刚走到街上,便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从身后疾驰而来,她连忙闪到一边。只见一群身着黑甲的将士刺啦啦驾着马儿疾驰过巷道,在街头停了下来,凶神恶煞地将村民赶到一边,在墙上张贴着什么告示。 街头顿时围满了人,栾栾最喜欢凑热闹了,待那些人一走,立时钻了进去。可惜她看了半天,不认识沧罗国的文字。只认得告示有两个人头,一个带着一面奇怪的面具,另一个是个小女孩。 这不是宸羽和小静吗? 栾栾心里嘀咕,拉了个路人问:“大叔,这上面写的什么呀?” 那人说:“近日有海怪出没,要禁海十日。还有就是这画上的两人,也没说是什么人,只说发现其行踪者,立时举报,赏银五千。” “哦。”栾栾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不知道那个宸羽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今天一大早就有悬赏他的告示。她买了几味止血和退烧的药,赶紧回去了。 第11章 好心没好报 “这个宸羽肯定有问题。不管了,谁让他有姑父的气质呢!” 栾栾嘀咕着,正盘算着接下来是否要去海底找一些治疗疑难杂症的奇药,比如什么回魂草,七海龙珠什么的,也没注意屋里的动静,她方一推开门,便觉得脖颈一凉,一把幽蓝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让她动弹不得。 “喂,你干什么?”栾栾眨巴着眼睛望着眼前的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救回来的宸羽。 宸羽的声音有些暗哑,“你是什么人?” “是我呀!”栾栾沮丧道,“你不会那么健忘吧?” “是你?”宸羽似乎也想起了她,皱着眉,冷冷逼问:“你跟踪我到底有什么企图?” 栾栾很郁结:“我不跟着你,能把你捡回来吗?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把你救醒,真是翻脸无情,忘恩负义的家伙!” “是你救了我?”看见栾栾手中提的药包,宸羽狐疑起来,他生性多疑,不喜欢陌生人靠近。 栾栾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想救你呀?还不是……”还不是看你长得漂亮,可她不好意思那么直白,只是犹豫一阵道,“还不是因为你吓走了我的姑父,我救你是为了让你赔我姑父的!”她越说越是觉得这个理由很是在理。 宸羽戒备地看着她,“你姑父是谁?” 栾栾吐舌头,“这个不告诉你。我给你说啊,你要是再乱动,我可是没办法给你止血了啊。” 兴许是栾栾看得专注,宸羽放下剑,侧过身去,他抓起桌上的衣服,默不作声地穿了起来。 那衣服是栾栾在集市上顺的,没想宸羽穿上还蛮合身的。 “不过说来也怪,我昨晚本来是在海岸等我姑父的,却不想幽昙婆罗花散去之后,等到了你,你说,你我是不是特别有缘分?你身上有着姑父才有的幽昙婆罗花香,你难道是姑父的转世吗?” 她说着,目光灼灼地瞧着宸羽,几乎要将他瞧出花来,“姑姑说,姑父是这个世上最美的男人,那种美一眼便能瞧出,让人永生难忘。你的侧脸也一样。” 宸羽脸色渐渐阴沉下来,银色面具下,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深得可怕,“我没闲工夫听你胡扯。” 他随意翻了翻栾栾带回来的草药,的确是治伤的,不过一般的草药对他起不了多少作用,必须得到黑齿花才行。 他皱着眉问:“告诉我,外面的局势如何?” 栾栾一嘟嘴,“我救了你耶,还那么凶!” 宸羽面色一寒:“你再废话,我一剑杀了你!” 兴许是那样的眼色足够慑人,栾栾一个激灵,闭了嘴,悻悻地说:“外面贴了两张告示,一张是禁海公告,一张是悬赏你和小静的。没了。” 宸羽听罢,略一沉吟,收了剑,“你昨夜在海岸?” “恩。”栾栾垂头丧气地点头。 “那可有见到小静?” 栾栾摇头。 宸羽脸色顿时白了,他踉跄一步,目中有着难懂的光。 “你怎么了?”栾栾以为他伤势复发,伸手去扶他。 宸羽却避开了她的手,抬眸,一眼不错地看着她,生怕错过了她一个神情一般,他问:“那你可见到一些晶莹的碎片?” “这个有!”栾栾立时从怀里掏出一大堆泛着琉璃色泽的碎片,摊开桌上,道:“我就是觉得漂亮,捡了一夜才捡了这么多,好看吧……” “自然是好看的……”宸羽低低地说着,颓然坐到桌边,以手掩面,整张脸都埋在了手掌中。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小静她…… 怎么了? 栾栾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到了他。 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而下,在房间留下暗色的阴影,那个美得犹如雕塑的男子静静地坐在窗边,阴影笼罩下,她能感觉,从他身上散发出一股难以压制的悲伤和悔恨,那样的悲伤透过他无声的沉默充斥了整个房间,那么真切地在空气中流动着。 她那么真实地感受到了,可是,只是片刻,宸羽突然站了起来,脸上再无悲戚之情,他将那些碎片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细数着每一块瓷片。 数到最后,他皱起了眉,“还差许多。” “还差?”栾栾低声询问,“我将见到的都捡回来了,还差吗?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宸羽罕见地没有冷言对她,而是静静地说,“是小静。” “小静!”栾栾掩口惊呼,眨巴了下眼睛,指着他手中最后一块碎片,不可思议地喃喃,“这个居然是小静,那个和你一起的小女孩?太神奇了!比姑父还神奇!” 宸羽没有理她,收好碎片,径直走了。 “等等,你的伤不宜乱动。”栾栾拦住他。 宸羽嘴角泛起一丝冷意:“让开。” 栾栾来气了:“我是为你好耶!你别以为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有人捡到你!外面到处都是悬赏你的告示,出去被抓了活该!” “无需你管。”宸羽冷冷回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嘛,好心当作驴肝肺! 栾栾不满地嘀咕着,也难得理他,但她天性好奇心极强,又初次来到这人世间,头一次见到稀奇古怪的东西,哪里还坐得住,宸羽一出门,她便悄悄地跟了过去。 第12章 延洛城的接风宴 延洛城是西海岸边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这座城市一面被黄沙阻隔,一面被大海拦截,所以城市不大,但正因为毫无进退可言,这里的人口越来越强大。延洛城很富裕,除了丰富的海产品,过往境的西海各国商贾都会向延洛城进献贡品,以成功通过延洛城将货物送往沧罗国各地,谋得更高利益。而延洛城离沧罗帝都镜城足足相隔几千里黄沙,若不是有世代忠于沧罗的锦氏一族常年镇守海外,并封镇海侯爵,赐岛金海为驻地,震慑延洛城和西海诸岛,延洛城俨然可以建立自己的国家。 虽然是一座富可敌国的城池,延洛城城主却为了离开这个地方,常年挥霍大量的金银在沧罗帝都疏通关系,希望能够早日解除延氏一族镇守延洛城的谕令。 栾栾跟着宸羽,悄悄潜进了城主府邸。宸羽身手敏捷,根本不像负了重伤,轻飘飘就潜进府里。索性栾栾也是一只鸟儿,翻墙这种事儿,易如反掌。只是她还是很识趣地与宸羽拉开了距离。 此时的延洛城府邸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为给金海镇海侯锦陌洗尘,延洛城城主大摆筵席,召集守城各部将领瞻仰西海第一将军的风采。 栾栾目力极好,虽然作为一只鸟儿,她还是有些夜盲症的,但府里亮得像白昼,这让她又恢复了一目千里的绝佳视力。所以她很悠闲地坐在延洛城城主府邸的房顶上,一边看星星,一边看阁楼上酒宴的舞姬。 屋里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权当欣赏歌舞了。 铺就了一层薄薄水纹的藤席上,延洛城城主延熙和锦陌相对而坐,左右两侧分别坐着延洛城各部将领和大小官员,舞女挥着半透明的轻纱在水中翩然起舞,鼓乐声声。锦陌淡然坐在上首,酒过三巡后,城主延熙因为酒力脸上泛起了红潮,他挥手命人换了葡萄酒和夜光杯。 “侯爷多年未曾回镜城,怕是很少喝家乡的葡萄酒了吧……”延熙淡笑着说,伸手为锦陌斟了一杯,甜美的酒香就那么溢了出来。 锦陌微微抬手阻止了他,延熙知他军纪严明,甚少饮酒,也不多言,微笑着举杯,“本以为侯爷要再过几日才会抵达,所以仓促间为侯爷准备的接风宴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请侯爷见谅。” “城主客气了。”锦陌执杯回敬,葡萄美酒在齿间留下了甘甜的香气,他放下空了的夜光杯淡然道:“本是打算几日后再返航,想到鬼神阙开,怕出什么岔子,便加快了行程,却没想到还是错过了时辰。” “侯爷也真是艺高人胆大,敢在鬼门大开之日冲关。侯爷可知为何我延洛城每年征得的赋税和各国进宫的金银,都无法让这座城池真正的富裕起来?”延熙狠狠饮了一口酒,叹道:“每年一次鬼门大开,即使延洛城是一个金窟,也会被吞没的。” “鬼神阙向来诡异,延洛城立于海湾,不也安然度过了几千年吗?延城主还在想着离开这里?”锦陌不动声色的问。七年前,他赴西海接任父亲的爵位,这个年轻的城主也同时登上了城主之位,因为年龄相仿,久居海港的城主完全没有帝都贵族的深沉心机,而是坦率豪放,将他当作普通朋友那般拉着他问帝都镜城的情况。当他说起帝都如何繁华时,那个人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他才知,这个锦衣玉食的城主,梦想离开延洛城已经很多年了,他说那是他一生的梦想。 “安然?”延熙苦笑:“怎么能叫安然?我当上城主又如何,拥有金窟又如何?当海啸一来,这座城市照样会被恶魔吞得一点都不剩,前面是汪洋大海,后面是浩瀚沙漠,延洛城连一点退路也没有。更何况,六千年风烈帝建延洛城不就是为了镇守西海吗?如今有你镇海侯威名远播,哪还用得着延洛城?” “城主言重了,西海的安宁,有城主一半的功劳。”锦陌淡然道。 第13章 酒宴喧嚣 “功劳?我可不敢居功……”似乎喝得有些醉了,延洛城主也不避讳地直言了,脸上是恍惚的苦笑,他手一挥,指着下方各部将领,大声道:“看到了吗?我的将士因为有你而没有仗打,他们仰慕你纵横西海的威名,更感谢你带给延洛城多年的安宁,让他们有女人抱,有美酒喝。可是呢,就算没有仗打又如何?我的子民还不是被大海卷了去……延洛城是什么?是沧罗专门为西海那些魔舞喂养的食物!金海岛算什么?是帝都派来看守食物的饲养员!说白了,我们拥兵在手,富可敌国又如何?我们不过是被关在笼子里互相瞪视的两条狗而已,哈,哈哈,哈哈哈……不过是两条狗而已,不过我们都聪明,从不互相撕咬,帝都那些人想看咱们撕咬的人怕是要疯了吧……” “城主!”下首的魏大人听到城主的话,脸色陡然变了,他注意着锦陌的神色,然而,锦陌只是淡然地品酒,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魏大人心知城主已经有些醉了,不敢让他再饮,这番话已然大逆不道,魏大人深怕他酒后再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起身,凑到延熙身边,抢过他手中的酒,低声道:“城主,你喝醉了……” “我没醉!”延熙一把推开魏大人,抱着酒壶,灌起来。他眼神飘忽,执着酒壶,欺身上前,给锦陌斟了一杯酒,又凑到锦陌耳边,轻笑:“锦陌,七年前我送你过关,我就知道,你不是任人宰割的羊,你是一头狼,一头懂得隐藏自己野心的狼!看那些人的眼神就知道,帝都的人怕你——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让那么多人畏惧,我真是羡慕死你了!” 锦陌淡淡的,并未接话。 延熙继续借酒发挥:“不过我知道,你一个人被困西海哪里斗得过他们,我想帮你,老实说,这些年我给你的消息不少吧?可,你他妈的连回来都要瞒着我!要不是我了解你的品性,拖住帝都那边的人,你带着军队过海,早背上谋逆大罪了!你知不知镜城那些人等着抓你把柄等了多少年了,你活着一天,就是他们不死的噩梦!” 年轻的城主陡然发起怒来,席下的将士和官员都纷纷托辞散了席,然而延熙还仍觉得不痛快,指着舞女大骂:“滚!都给我滚下去!” 舞女惊若寒蝉退了下去,延熙跌跌撞撞地靠在锦陌身后,仰头灌着酒,哑着声音说:“你知不知道东槐的大队已经秘密抵达北关含沙镇两天了……他们早就防着你,可他们太不了解延洛城了,所以我将他们困在含沙镇,书信都来了一大通,没见到你,我管他们的帝都使节……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要不是我疏忽,斩漓也不会死,可我有什么办法……你锦家几百口人是命,我延洛城成千上万的百姓就不是命了?” “城主,城主!你喝醉了……”魏大人已经吓得脸都白了,他一边拉着延熙退席,一边连连向锦陌致歉:“侯爷见谅!城主酒后胡言,您可别当了真,我先扶城主下去了,大人随意啊,随意!” 至始至终,锦陌默默听着延熙的大骂和质问,始终不曾开口,看着魏大人用手捂住延熙的嘴,扭着他胳膊连拖带拽地将他拖了出去。 一时间,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水纹映着烛火的光泛起薄薄的粼光,在夜光杯中上下晃动,锦陌看着看着便失了神。 七年了…… 父亲离世七年,他征战西海七年,他远离帝都镜城七年,失了权势,失了妻儿…… 七年了,他拼死守护西海的信念是什么?是守住父亲未了的心愿,还是守住锦家六千年来对沧罗的忠诚? 他幽幽叹息一声,一口饮尽杯中酒。 第14章 贱民老发 一场酒宴莫名其妙结束,栾栾瞧着里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出来,不由疑惑。 怎么了? 她一抬头,发现不远处的宸羽,不见了。 栾栾跳下房顶,进了院子,城主的府邸很大,她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偷窥这种事,绝对是一项技术活,不仅要脑中自带地图,还要神不知鬼不觉,不惊动任何人。栾栾自觉她不是这方面的人才,于是很快就听到有人声,她吓得赶紧躲起来。 是一支巡逻的部队,还好没被发现,栾栾拍拍胸脯,暗自庆幸。 穿过几条回廊,栾栾有惊无险地躲过了几批侍从和奴婢。她躲在窗牗后,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离。 这人去哪儿了? 她正要踏出去继续换个地寻找,忽见一条人影闪了过来,吓得她连忙缩了回去。 “将军,属下有事禀告。”屋子里传来了人声,当是方才进去的人在说话。 “何事?”另一个声音道。 栾栾好奇心起,伸出手指戳破了窗户纸,她朝里瞧了半晌,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眼熟,这不是刚才才散去的酒宴吗? 大堂中站着一白衣男子,远远看去不染纤尘,透着贵气。他的身侧跪着一黑甲侍卫。 那黑甲侍卫道:“有人寻了几样物什,不像寻常之物,属下特来请将军鉴定,是否是将军搜寻之物?”说着,他双手呈上一个托盘,托盘上赫然放着几块晶莹剔透的琉璃碎片。 那将军脸色一变,“在哪里寻得?” “是海市的难民所拾。” “人可留下?” “在外待命。进来!”那侍卫起身,低喝一声,便见一个浑身邋遢,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连滚带爬地滚了进来。 那是一个极其猥琐的汉子,全身的衣服破烂得已经不成样子,一只脚赤着,另一只脚不知穿着从哪里捡来的半只烂草鞋,头发不仅蓬乱,还挂着一块块污垢。 他尚未站稳,便被宫廷里繁华的绫罗锦缎、珍馐美食所吸引,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四处流转,嘴角不时发出咝咝的声音,一副垂涎欲滴的丑态。 “无礼贱民,还不拜见锦大将军!”黑甲侍卫一脸嫌恶地训斥。 那猥琐男子这才瞧见大厅中,站在上首的白衣将军,忙不迭跪倒在地,高声道:“贱民老发,见过大人。” “这些碎片是你拾得?”锦大将军手中把玩着琉璃碎片,斜眼看着他,冷然问。 老发连连点头,“是是,是小人拾得。” “在何处拾得?可还有其他?”锦陌皱着眉问,这确是贡品雪琉璃的残片,若是如此,难道昨夜的一番惊涛骇浪将雪琉璃打碎了?可在最后一刻,他明明见到雪琉璃变作了人,到底怎么回事? “这、这……”老发搓着手,吞吞吐吐不肯说,眼角余光流连着满屋美酒佳肴。 那侍卫见锦陌脸色不好,一脚踢在老发后腿上,“吞吞吐吐作甚,惹恼了将军有你好受的!” “是是。”老发瑟瑟躲开,连忙道:“就是在海岸捡到的,有多的有多的,西海多着呢,大人要是喜欢,明儿小人再去捡来。” 锦陌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笑:“如此甚好,下去领赏银吧。” 老发笑呵呵地跟着侍卫走了,锦陌吩咐下去,派人紧跟着老发,有一举一动皆不可放过,并让人在老发出没的海域仔细打捞沉船。 想起昨夜之事,锦陌仍觉得不可思议,到底是何人要夺这蓝魅之国的贡品?又到底是谁有这般大的本领,连幽昙婆罗都畏惧之?又是谁救下了他,将他送回了延洛城? 第15章 修复小静 大厅里又恢复了平静,栾栾甚觉无趣,她打算转移阵地了。就在这时,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吹灭了厅中好几根蜡烛。 厅里的人反应也是迅速,大喝一声:“谁?” 然而只一眨眼功夫,人影消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暗影。 锦陌正疑惑间,低头,赫然发现,放于桌上的琉璃碎片已然无影无踪。 敢情宸羽带着一身伤过来,是为了偷东西呀! 栾栾立马追了出去,她不知道的是,凭锦陌敏锐的直觉,早发现了栾栾。在栾栾追出去的时候,他也紧随其后。 星月无语,万念俱寂,西海的夜只剩下风在海面回旋。 栾栾追到海边之时,便不见了宸羽身影。 海水轻轻拍打着礁石,栾栾咬咬牙,思忖一番,跳进了海里。 一沉入海底,便有无数海水从耳朵倒灌进来,栾栾赶紧掐了个避水诀。 海水避开,前方出现了微弱的白光,栾栾划着水游了过去。 幽深的海水之下,借着幽幽月光,栾栾当真看见了宸羽。只见宸羽拨开一层层海藻,钻入了珊瑚围成的壁垒中,一层淡青色的结界挡住了周围的游鱼和海水。 栾栾隔着结界往里瞧,珊瑚丛中有一处石台,宸羽咬破手指,用鲜血在石台上画着繁复的咒文,待咒文画好,他整个人都失去了血色。他踉呛着盘膝坐下,将怀中的琉璃碎片尽数取了出来。 将琉璃碎片一片片细心地铺好在咒文之中,然后又从怀中取出一些细小的花瓣,将揉碎了,洒在碎片之上。 不知在什么样的力量下,那些碎片缓缓飘浮在空中,宸羽毫不迟疑划破手掌,血从手心溢出,丝丝缕缕飘向空中,如一条条丝线将那些碎片和花朵黏合起来。转眼间,一个孩童的大致模样已经出现,那些血液仿佛那孩子身上的脉络,丝丝缕缕,看得分明。 是小静! 栾栾惊得张大了嘴巴,小静真的不是人呢! 诡异的是,小静的身体在黏合的那一刹那,宸羽身上的裂痕也在忽明忽暗地裂开愈合,反反复复,不过他左臂的伤尽数裂了开来,血流不止。宸羽的脸上彻底失去了血色,他收了手,漂浮在空中的血迹便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小静的体内。那一具泛着琉璃光泽的艺术品便如被施了法一般,变作了一个真真实实的人。 可是碎片不齐,小静的身体也是残缺的。 她,失去了左臂。 宸羽小心翼翼地将小静放在珊瑚丛中,抚摸着她残缺的左臂,满目怜惜。 “小静……”宸羽轻唤着,怀中的人儿便眨眨眼醒转了过来。 只是此刻,小静的目光呆滞,晦暗无光。她转动着眼珠,看着宸羽,一阵茫然。 “宸羽哥哥……”小静有些僵硬地开口。 “小静……”宸羽一把将小静搂在怀里,目光忧伤深远,他抱了一会,又仔细检查起小静的伤势,担忧道:“小静疼吗?” 小静呆愣地摇摇头,“不疼。” 宸羽眸光一暗,揉了揉小静额前的发,“小静乖乖睡一觉,等哥哥把剩下的碎片找到,小静就能恢复了,好吗?” 小静呆呆地点点头,宸羽忍不住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勉强笑了一下,将她小心地按倒在布满咒符的地面。 可是小静依旧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那样的眼神就像她被送进窑池的那一日,宸羽突然有些心疼地揉着她的脸,轻声道:“乖,睡吧……” 他站起身,看着小静睁大的眼睛,终究是狠下心离开了水底。 兴许他满腹心事,竟未发现栾栾。 宸羽方一离开,栾栾就从珊瑚背后钻了出来。 “这宸羽施的什么术,那么神奇,居然能将一堆碎片变成一个,人?也不知这小静是什么做的,不仅能蹦能跳,还会说话呢!” 她心里嘀咕,更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宸羽一惊涉水走远,栾栾碰了碰结界,轻而易举地蹦了进去。 小静依旧睁着一双大眼睛,看见有人进来,呆呆地唤:“宸羽哥哥……” “呃……”栾栾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你的宸羽哥哥呢,我叫栾栾。” 栾栾凑近去,伸手抚摸她空荡荡的左臂,只觉得一阵心疼,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如今残缺不全,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酸。 小静却只是呆愣愣的,“不疼。” 惨了,莫不是小静受伤之后,变傻了? 栾栾嘀咕着,伸手想去摸摸她的额头,却见小静突然坐了起来,目光陡然凝聚。 “敌人。” 只听得小静呆呆一声,便见一道青光闪过,结界陡然破开,海底激起一阵涟漪。 那样的速度快得惊人,栾栾根本没看清对方怎么出的手,也没看清小静怎么跑的,呆愣在原地几秒,她终是发觉情况不妙,追了出去。 第16章 七年后重逢 “哗啦”一声,栾栾破开海水,只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一般,海面哪里有半个人影。 栾栾爬上海岸,只听得铿锵一声,一股强烈的剑气向她袭来,她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重重跌回了海里。 栾栾痛哼一声,从海里挣扎起来。一柄冰冷的剑扫向她的喉咙,栾栾吓得忘了反应,那样近的距离,她都以为自己的脑袋保不住了。然而,就在这时,另一柄剑适时地插了进来。 铿锵一声,两股剑气相撞,碰出雪亮的光。栾栾吓得连抱头蹲下,她抬起眼,只见两条人影在剑光中分分合合,互相撕咬。 “砰”又是旗鼓相当的一击,两人被对方的巨力一震,后退几步,都停了下来。 是宸羽。 “喂!”栾栾站起来奔过去,宸羽一剑扫来,栾栾立马识趣地停在原地,纠结道:“可是……” “闭嘴!”宸羽冷眼扫来,栾栾彻底闭嘴了。可是小静不见了呀—— 窜出海面时,等在岸边的人骤然发出一击,堵住了他的去路。 铿锵一声,两股剑气相撞碰出雪亮的光,被对方的巨力一震,两人都不由自主退后了一步。 “谁!”被突如其来的一击震裂了伤口,宸羽手中的剑泛起了幽幽的红光。 锦陌执剑而立,冷冷瞧着眼前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吃了一惊。从他敞开的前襟,依稀能看到那个人全身布满了可怖的裂痕,似乎因为方才那一击,所有伤口在一瞬间崩裂,流出的血布满了全身,而他的左脸赫然带着一面银质的幽昙婆罗面具! “又是你?”锦陌目冷锐。 宸羽冷笑一声,眸中尽是讥诮:“西海第一将军,锦陌?” “你是何人,为何劫我船只?”锦陌脸色阴晴不定,这个既然知道他是谁,定是打着贡品的主意,莫不是帝都的犬牙? “七年没见,锦大将军似乎将在下忘得一干二净了。”宸羽勾起一抹邪异的笑,侧过脸,月光洒在他白皙的侧脸上,泛着微弱的白光,那样美丽毫无缺陷的侧脸,对于一个男子来说,世上绝无仅有。 这个人,如此熟悉? 来不及锦陌多想,宸羽已然仗剑出手,幽暗的光剑,朝着他喉咙切来,锦陌不得已撤剑格挡。一瞬间,幽暗的海边,三柄利剑在空气中交织出片片光影,海水剧烈震荡着翻腾起来。锦陌惊讶地发现他们所过之招,不管是招式方向拆招,竟出奇地一致。 砰然一声巨响,一道剑光碎裂成星点,两条人影落定,却是不相伯仲。 锦陌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人,沉默许久,才迟疑开口:“你是锦家人?” 然而,宸羽冷冷一笑,“还想不起么?我还以为你已经恨我入骨了呢!”他微微侧脸,斜睨着他。月光下,那张美丽毫无缺陷的侧脸再次泛起了微弱的光泽。 被那样介于魔性的美刺得一个激灵,锦陌猛然想起了什么,脱口:“小羽!你是小羽?” 是了,七年前那个孤僻的少年,有着同样美丽的侧脸和极不相称的阴邪笑意,只是那时候,他的脸…… 第17章 加入雪琉璃游戏 七年了,他真的回来了…… 一时间,锦陌忽然有些恍惚起来,七年来被自己刻意忘记的某些过往点点浮现出来,撞击着他本就沉重的心脉,让他觉得窒息。七年了,因为这个从沙漠中捡回来的少年,他几次死里逃生,每一次都在摧毁他的世界观,他不曾想世上竟有这般的人,原本善良得不敢动手杀一只狐狸,却可以毫不手软地将匕首刺入人的心脏…… 他说他从未有朋友! 所以…… 所以,那个人才那么毫不犹豫地狠狠刺穿他的胸膛,将他抛尸海外吧? 想到这里,锦陌下意识地抬手抚上了心口,微微苦笑。 “久违了,镇海侯,锦陌将军。”宸羽带着似有若无的冷笑看着他,轻声道:“是不是很奇怪?” 锦陌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西海的确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我很感谢你当年冒险送我出海。”宸羽并没有继续方才的问题,杀气消退,甚至那股怪异的冷意也渐渐隐没在了他的黑眸中,他手中的剑渐渐化作光雾消散,似乎也觉得有些无奈,他说:“七年了,我收获了很多。” “我不管你在西海是怎么生存的,你只需给我一个理由。”锦陌突然开口道。 宸羽邪邪一笑,“什么理由?” “为何劫我贡品?” “贡品?”宸羽笑得更加诡异了,“你以为蓝魅之国会那么好心,向沧罗进献贡品。西海各国求和,不是只要你镇海侯锦陌一句话吗?何必那么大费周章,向沧罗帝都示好?” “蓝魅之国乃一小国,臣服于沧罗并不奇怪,我自然也怀疑过蓝魅之国的求和决心。”锦陌蹙起了眉,一谈到政事,他就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可,这与宸羽又有什么关系? “你可知道那贡品叫什么?”宸羽抬眼,问。 “据蓝魅之国的国师说,此物叫雪琉璃,是西海各国罕见的艺术品。”锦陌道。 “是雪琉璃不错,是艺术品也不错。”宸羽的笑带着些诡秘,“我带你去见一样东西,你便知,雪琉璃为何物了。” 说着,宸羽毫不迟疑跃入海中。 “喂,宸羽!”栾栾急急叫他,然,并没有什么用。 小静跑了—— 栾栾急得一跺脚,追了上去。 锦陌见状,也不管是不是陷阱,先一探再说。 然而,锦陌还未下到深处,便被一股大浪推出很远,还好他常年征战西海,随身带着避水珠。 栾栾的惊叫声划破夜空,震破耳膜。 “哎呀!你别缠着我了!我打不过你!不是我带走的小静!”栾栾一边躲避着宸羽的攻击,一边扯着嗓子解释。 锦陌赶到时,宸羽已经制服了栾栾,他一只手死死扼住对方的喉咙,面若寒霜。海水被他的气势排开一丈多远。 “说,小静呢?” 栾栾很沮丧,她虽然平时不学无术,但被一个伤员一下子就制住,也着实丢脸了一点。她捂着被掐得难受的脖子,使劲扒那只铁箍似的手,快出不了气了。 “放开,放开……”栾栾欲哭无泪,可对方一如既往地冷漠。 “把小静交出来。”宸羽冷冷地道,手不自觉间加重了力度。 “我说过了,不是,我,是她,自己跑的……” “胡说!”宸羽哪里信她,用力更狠了,目光寒如刀。 栾栾脸瞬间变做了酱紫色,呼吸都困难了,哪里还说得出一句话来,她死命地挣扎着,手舞足蹈,又踢又打,不仅没把那只手打掉,反而越紧了,只是她满脑子在搜索会的术法,可是一个没见成功。 惨了,她一定是第一次死得那么窝囊的神族了! 锦陌见状,连出声阻止:“等等,先问清楚情况。” 宸羽这才意识到锦陌也在附近,哼了一声,重重将栾栾摔在了地上。 “说,小静在哪里?” 栾栾捂着脖子用力地咳嗽着,喘了许久的气才缓过神来,本来脑海中想了许多骂人的话,此时也骂不出来了,只有些气喘地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掐死我你会遭报应的!” 宸羽面色又是一寒,锦陌拦住他:“到底怎么回事?你引我过来,难道就是看你如何杀人不成?” 宸羽冷冷扫了他一眼,目光一窄,盯向栾栾,“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栾栾很气愤:“我刚才就是来告诉你,小静跑了,你自己让我闭嘴的。都半天功夫了,我哪知道她跑去哪里了?” “你……”宸羽为之气结,冷冷哼了一声,栾栾吓得连忙躲在锦陌身后。 宸羽愤愤地推开珊瑚丛,一股海水便涌了出来,夹杂着些许雪的味道。结界被破坏,石台上的咒符也被抹得干干净净,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宸羽脸色凝重,难道是雪影? 锦陌皱着眉问:“你带我来此,到底要我看什么?” “雪琉璃。”宸羽言简意赅,涉水游出海面。 浮出水面,月色正好,海水早已冲淡了小静的踪迹。 锦陌紧追着问:“你夺我贡品,现在又带我来找雪琉璃,你到底什么意思?” 气愤又有些紧张,栾栾怏怏地缩在锦陌身后,对那个人避而远之。 宸羽冷冷扫了锦陌一眼,忽然一挥手,扯开他的前襟,指着他的胸口道:“我只是来告诉你,你已经是雪琉璃游戏中的一员,别怪我没提醒你,若你不知道游戏规则,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锦陌俯身一看,竟是发现昨夜被宸羽刺穿的胸口处,有一朵雪花状的印记,时隐时现。他一惊抬头:“这是什么?” “是你与雪琉璃之间达成契约的标记,雪琉璃靠你的精血恢复人形,而你可以靠雪琉璃治愈重伤。”宸羽道。 “雪琉璃到底是什么?” 第18章 雪琉璃的来历 “雪琉璃到底是什么?”隐约间,锦陌觉得自己似乎扯进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中,他为何不知道何时与雪琉璃达成过契约。 宸羽冷冷笑了一下:“雪琉璃,就是你不辞辛苦要运往沧罗帝都的贡品,是一件是人非人的艺术品。” 什么!是人?非人! 锦陌一震,听到这个荒唐的解释,只是一瞬,他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 宸羽见他神情,垂下了眼,他低声道:“要我怎么解释,你才会相信这场游戏呢?” “那是一场非人的游戏,是一个极度寂寞的人等待爱人归来而衍生的艺术品……”淡淡说着,宸羽的语气渐渐幽凉起来,仿佛回到了六年前,还是少年时代的幽暗岁月…… 他在西海凶恶之地飘荡了足足一年,几经生死后,飘到了靠近幽灵海的一处湖泊,那里被那个人称为“窑池”的地方。窑池的黑色土壤上,埋下了沉入海底的无数死尸,黑色的藤蔓覆盖在尸体上,开满了雪白惨淡的花,一直蔓延到海的尽头,不知通往何处。据说,那里被称为往生河畔。 宸羽只看见有许多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的人坐在一朵黑齿花前,用骨头敲击着骨头奏乐,等待着那朵花盛开,一天,一月,一年,甚至上百年……直到那朵黑齿花缓缓盛开,结出婴儿般的果实,那些人会在新生命诞生之际露出唯一的笑意,小心翼翼地摘下那只婴儿,消失在海的尽头。 “看见了吗?他们期盼的东西终究是有收获的,不管百年千年,只要他们愿意守候,就一定有结果。”那个人看着从身前抱着婴儿走过的人,对一旁的宸羽道:“只要你愿意等,终会有结果的。” 说着,他弯下腰,开始小心翼翼地翻着土,像是在细心料理他的花,那时候,他的眼神是没有光的,似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回到那最初的记忆,带着某种希冀:“我等着它们开花已经快一年了,你猜,它们会开花吗?” “只要你愿意等,终会有结果的,这是你说的,不是吗?”那时宸羽是这样回答的。 “只要你能让她活过来,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怎么样?”那个人将松土的花铲交到他手上,像个孩子一样和他交换条件。 “你不知道我要什么,怎么给我想要的?” “你用怎样的心情去灌溉,就会结出什么样的果。” 宸羽的双肩震了震,用怎样的心去浇灌,就会结出什么样的果?那么,他用仇恨去浇灌,会结出什么样的果? 他突然好奇这个怪异的人给他种下的是什么? 也就是在那时,宸羽开始像那里的人一样,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植物一寸寸地长大,等待着那个女婴的诞生……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他的植物便结出了果实,让他意外震惊。 “终究,你们等待的东西都是有结果的,而我,永远不可能等到她了……”那个人看着他抱着黑齿花上结出的婴儿,眼中却是无尽的失落和幽远的叹息,那一片静止的池水也因他的叹息起了淡淡涟漪。 “给我吧,我说过的话不会食言的。” 半信半疑地将手中的女婴交给那个人之后,宸羽来到了那个人的居所,窑池最深的一个山洞,山洞里整整齐齐堆满了雪白的骷髅。他一踏入山洞,那些骷髅都纷纷动了起来,转过空洞的眼眶,似乎用着迷惑的目光看着他,一股森然的气息瞬间弥漫了出来。 一具小孩的骷髅兴奋地跑过来,张开双臂,向他索要拥抱,一时间他怔在那里,不知所措了。谁知那小骷髅一个跳跃,便伏在他的身上,用没有肉的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好像那张没有肉的脸在朝着他微笑。 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接触白骨骷髅,宸羽几乎能看见骷髅上被磨平了的小气孔,一股恶心之感泛上心头,他想要将那具骷髅拿下来,可怎么也取不下来。 “你看,小静很喜欢你呢!”宸羽看见那人抱下了小静,隐在黑色风帽下的脸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我新发现的一项奇迹,很高兴你是她的第一个见证者。” 第19章 雪琉璃的制作 那个人露出了一个孩子般兴奋的表情,他将那个女婴和小静的白骨放进了一个人形的窑罐中,好像那只窑罐是特意为小静打造的,小静躺下之后,抱着那个女婴,“迷惑”地望着那个人,直到窑罐里再没有一丝光。 那个人形的窑罐便被缓缓送进了窑洞里的烈火中,慢慢烧灼。 “这是什么东西?”宸羽惊讶地看着那个虽不是完全活物的女婴这样被烈火炙烤,开始担心女婴的生命力。 “她不会死吗?” “不会,没有进入窑池飘向海尽头的婴儿,都是不能活的,但我可以让她不死。”那个人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窑罐的变化,那样专注的神情让他都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着,烈火的烧灼之后,自己的“果实”会变成什么样子? 栾栾一阵唏嘘,这样的事情太过诡异,让她这个神族都难以相信。 “这就是雪琉璃吗?那小静变成什么样子了?” 宸羽定定地瞧了她一眼,幽幽道:“小静是那个人的第一个雪琉璃,但是……” 宸羽叹息,“那毕竟不是活物,小静成功出窑之后,便是一静止的艺术品,反而没有了是骷髅时的表情和动作。那个人发了疯似的摔掉了所有制窑工具,也摔坏了小静的身体,之后,他又抱着那些碎片哭了一夜……” 咝…… 栾栾脸色一下暗了,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他怎么可以这样呢?他早该知道那是静止的东西,怎么可以摔碎小静的身体?多可惜啊……” 锦陌也投来了迷惑的眼光:“如此说来,他失败了。” 宸羽道:“不,他成功了。他用的是黑齿之土上结出的果实,那些婴儿是有气息的,小静也是有意识的,只是他不知道而已。第二天,他扔下了一堆碎片,便离开了窑池,一去就是一年。再回来的时候,他闷不做声地烧制出了第二只雪琉璃,第三只、第四只……” “那些雪琉璃能动了吗?”栾栾凑过来,又问。 宸羽点点头,道:“动了。” “动了?”这时,锦陌低声惊呼,也觉得不可思议起来。 “雪琉璃一次出土五个,那个人纯粹的孩子气,遇到喜欢的东西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地做出许多,只是,烧制雪琉璃的时间很长,他没有耐心等下去,常常烧到一半就熄火,给扔掉了。所以,能出窑的雪琉璃一定是上品中的上品。”宸羽道,“那些能动的雪琉璃心智如婴儿般纯洁。” “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把那些东西弄活?好奇怪的烧陶师呢!”栾栾迷惑地自言自语,完全忘记了眼前这个人刚才要杀她来着。 宸羽突然沉默了,那是这场游戏的关键所在,为了得到雪琉璃体内的力量,他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唤醒了静止的小静。如果,这场游戏赢了,他便有筹码讨回一切,若是输了,他也会如琉璃一样,碎裂。 “是咒术?”锦陌突然问道,“我身上的雪花印记是咒印?” 宸羽道:“不仅是咒术,是幽昙婆罗花,蓝魅之国的人叫它黑齿花,是一种介乎神与魔的奇花。每一具雪琉璃体内都有一粒黑齿花的种子,若苏醒,种子便会发芽,直到吸食完雪琉璃的所有养分。每具雪琉璃的能力也不相同,那个陶艺师放了不同的碎片在雪琉璃体内,用印记封印她们体内的力量,当封印完全解除,雪琉璃尽数醒来,这场游戏也就开端了。雪琉璃的游戏便是争夺对方的碎片,到游戏最后,只有搜集所有碎片的雪琉璃,才可能作为人活下来。” 锦陌脸色一阵惨白:“那如此说,雪琉璃实则是一场游戏,会有像你这样的游戏者争夺雪琉璃碎片,若我当真将雪琉璃带到帝都,那么,将会掀起一场雪琉璃游戏战争!” “不错。”宸羽冷冷笑了:“你送的贡品是第六只雪琉璃,六月雪,雪影。如今,你与六月雪已经达成契约,你已是游戏中人。说实话,我很不希望游戏中有你存在。” “你……”锦陌突然皱眉:“你要雪琉璃碎片做什么?” 宸羽忽然邪邪一笑:“我想,你此刻更应该关心你的雪琉璃的去向吧?” 锦陌一个激灵,是了,即使雪琉璃存在着威胁沧罗国的隐患,但若不找到贡品,他也将无法与帝都交待,那么被困帝都的家人便又多了一份危险。即使真相如宸羽所说,那又如何,帝都那些人是不会相信这种荒唐的存在。 如今,当如何? “锦陌,你为何不恨我……”突然,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低低地说了一句,反身离开了。 夜风下,他的身影有一种孤绝遗世的冷漠,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锦陌望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眉。这个这个七年不见的阴枭少年变得更加让人捉摸不透了。 第20章 离奇的死亡 翌日,海边城镇又恢复了热闹,因为禁了海,渔民都闲了下来,将自己的货存摆出来叫卖。栾栾一夜未眠,没精打采地走在大街上,嘈杂声,叫卖声,吆喝声都入不了她的耳,她此刻只想快点回家,躺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呼啦一声便从她耳边驰过,腾起漫天的灰尘把她呛得直咳嗽。 “哪个天杀的,赶着投胎呢!”栾栾没好气地抱怨了,还没抱怨完呢,呼啦啦一阵风,又来了一队人马。 这时栾栾瞧得真切,那为首的白衣男子,正是昨夜与宸羽打了一场的锦陌锦大将军,她连忙追过去大喊:“锦陌!锦陌!” 锦陌闻声,希律律勒住了马,只见栾栾像只彩雀一般奔了过来,不由奇道:“栾栾姑娘怎会在此?” 栾栾耸耸鼻子,带着万般委屈,“还说呢,你昨晚一声不吭地走了,我迷路啦!” 锦陌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可不知道栾栾如此聪明灵秀的姑娘,会是个路痴。” “你还笑我!”栾栾这下气了,一跺脚不理他。 锦陌瞧了瞧四周,此处正是闹市,不便多留,况今日海岸出了状况,更不敢耽搁,于是,他俯下身,向栾栾伸出手,“上马。” 栾栾想也没想,便拉了他手,翻身上了马,抓紧锦陌的衣襟,“你这么火急火燎的,要去哪里呀?” “海岸。” 锦陌也不多说,一路疾驰,扬起漫天风尘,锦陌马不停蹄地向前驰去,身后一队人马紧随其后,个个身穿黑甲,佩戴头盔和武器,一看就是城里的侍卫。栾栾瞧着身前这个青丝飞扬,一身白衣胜雪的男子,他的青丝在她的脸上轻抚,柔软如风,有若有若无的涉谷花香拂过鼻翼,她轻轻地,缓缓地伸出手环住前方那个男子健硕的腰,觉得无比心安。 “姑姑说,如果找到一个能让你心安的人,一定不要放走,或许,他就是你遗失的另一半羽翼。比翼鸟一族生作便只有一半,只有拥有了另一半,才可以翱翔天际,才可以补救缺失的心,才可以……变得完整……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缺失了另一半?”喃喃地,栾栾静静靠在锦陌的后背,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从她心底升起,一丝一丝,仿佛风一般捉摸不透。比翼鸟一族,只剩下她和姑姑,她是再不可能找回她的另一半,从此都不可能变得完整,这便是作为神之遗族的悲哀吗? 马停了,风止了。 锦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那些喃喃低语仿佛一道伤让他感到丝丝的痛意。这个丫头怎么了,昨天还风风火火,今天怎么就伤感起来了? 他轻轻拍了拍栾栾紧箍在他腰间的手,栾栾低低地“嗯”了一声,动了动,又没了声响。 锦陌缓缓侧过头,才发现栾栾竟是抱着他睡着了,不由哑然失笑。他小心翼翼地将栾栾的手分开,轻轻抱起她跃下了马。 西海岸边已经围满了人,禁海的警戒线内围着数名守卫,有许多渔民打扮的妇人在被侍卫拦在警戒线外嘤嘤哭泣。他远远看见一艘大船的残骸搁在海滩边,侍卫为他开出一条道来。锦陌将栾栾交给侍卫,便见城主延熙迎了过来。 “侯爷,这是?”延熙盯着锦陌交给侍卫的女娃,有些糊涂。他也是风尘仆仆地赶来,方才出城之时还未见锦陌带着女子,怎的一转眼功夫,怀中便多了个俏人儿呢。 锦陌一面吩咐吩咐下属好生安顿,一面道:“在路上捡的,现在怎么样?” 延熙瞥了一眼栾栾,也没多说,将锦陌引道警戒线之内,说着目前的情况,“船只打捞起来了,不仅是你的,还有的昨日没来得及赶回的渔船。” “人呢?”锦陌脸色一紧,打捞起昨日的渔船,那么渔民呢?全部葬身大海了吗? “只有船只,没有人。”延熙脸色有些凝重了:“昨夜在西海看守的几名侍卫,也都死了。” 第21章 海怪作祟 锦陌面色严肃,快步朝海边的人群走去,只见一艘白色大船的半截残骸屹立在岸边惨白的砂石上,“蚌壳”已经脱掉了,只露出船身。锦陌看了看,整个船舱保存得还算完好,没有破损之处,没有见到机括和零件,看来是暗仓部分了。 那夜他与宸羽斗得激烈,船身几近被毁,又有幽昙婆罗作祟,仓库之中有小静作怪,想来这些部位已经化作海底残片,无从打捞,唯有这暗仓幸免。 只是,在这巨大的残骸下方,依次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渔船,有的船上摆着一具具森然的白骨,白骨被海水泡了许久,在阳光下惨白晶亮。锦陌依次检查了,渔船上渔具十分完好,每一艘船都没有破损,显然不是触礁也不是沉船。昨天海面平静,更无波浪,为何这船上的主人变作了白骨? 在那一艘巨船的前方成排摆放着十几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锦陌上前停住,问:“这些是何人?可查明死因?” “这还用查吗?锦将军,这艘船可是你的,你在船里安了什么机关,难道还要问别人?”突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锦陌抬眼看向那人,只见那人生得唇红齿白,十分秀气,不像是迎着海风长大的本地人。他想了想,觉得此人有些眼熟,想必又是帝都那边驻守海岸的贵公子。 于是,他只是冷冷瞧了那人一眼,便问身边昨夜值班的守卫:“这些人是在船里被杀的?” “黑木,是你最先发现的,你给锦将军讲讲当时的情况。”延熙道。 那个粉面的贵公子见两人都不搭理他,恨恨地瞪了锦陌和延熙一眼,闭口不言了。 黑木是今日最早发现现场的守卫,听得城主吩咐,黑木躬身行了一礼,方道:“今早,卑职带了一队人马来换班,却没有看到昨夜值班的人,便觉得事有蹊跷。卑职命几个兄弟前去查看,却不料刚没走两步,就听见船舱里发出一声惨叫,之后便没了声音。卑职走近一看,才看到船舱口倒挂着两具骷髅,上面还有带血的衣襟,分明就是方才进去的兄弟。而另外还有两具尸体离船不过五尺的地方,据卑职猜测,他们应该是被什么追杀,死在逃逸的路上,看当时的脚印很凌乱。卑职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四处查探了一番,又在另一边,看到了两名兄弟的尸首,赫然是昨夜值班的人。于是,立即通知了城主和几位大人。” “船是几时打捞起的?”锦陌问。 “半夜。”黑木道。 “何时换班?”锦陌又问。 “子时换了一班,辰时便是卑职与几位弟兄前来换职。”黑木回答。 “那也就是说,大船打捞之后不久,便换过一班,可为何无人向我禀告此事?” “这……卑职昨夜前来禀报,将军未归。”黑木道。 锦陌怔了怔,旋即想起,昨夜他与宸羽纠缠了一夜。 “自己昨夜不知在哪儿风流,还怪别人没有及时禀告,嘁,什么西海第一将军,徒有虚名的登徒浪子而已。”那个白脸粉面的人又出言诋毁,虽然嘀咕得小声,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颇有些尴尬。 锦陌冷冷地瞧了他一眼,那人被那样的目光盯住,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 延熙皱了皱眉,“施公子,侯爷连日奔波已是疲惫不堪,深夜外出定是有重要之事,你,不要误解了侯爷。” 那位被唤作施公子的粉面男子不屑地嘁了一声,“重要之事?我看是四处寻花问柳去了吧!不然怎么带个姑娘过来?” 锦陌施施然走到他面前,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打量了施公子一番,嘴角勾出一丝冷笑:“施爻?”他总算想起来了,这个人正是随他一起出征西海的施爻,帝都元老院施鹤的幼子。 锦陌的眼神冷了几分,“你最好给我闭嘴。” “你!”施爻气得一合折扇,指着他。 延熙连忙出来打圆场:“施公子,正事要紧。” 施爻知道要真动起手来,他肯定会打不过锦陌,只得哼了一声,不再多说,只是瞥了一眼锦陌,幽幽地打开手中折扇,傲慢地望天。 锦陌冷冷瞧了他一眼,适才道:“黑统领,将你知道的通通报来,不得隐瞒。” 黑木应了一声,道:“想来卑职走后,留守的人和换班的人,皆遭了不测。卑职回来之时,已成这样。” 他走到最前方的那两具尸体旁,揭开面上的一层白布。然而,在揭开一块白布时,赫然发现,里面掩盖的已经不是死尸,而是一具森然的骷髅。 黑木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方才城主和将军还未来时,尸首还是完好,这么一会儿工夫就……” 锦陌上前连续揭开几人的白布,出现的依然是同样的结果,城主延熙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虽然常年住在西海,海怪作祟的事情时常发生,但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这样的怪事,还是太少见了,那些海怪吃人可是不吐骨头的,这次,竟然…… 想着想着,他突然打了一个冷战。——看来西海这个地方还是别待了为妙,指不定那一天被海啸淹了,被海怪吃了都不知道…… 这时,施爻又怪模怪样地走过去踢了踢那艘船的残骸,阴阳怪气地说,“依我说,肯定是有人诚心搞鬼,不会是这里面装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有人想杀人灭口吧?” 谁知,他一踢,本就不结实的船“哐”的一声掉了一大块板,哗啦啦地从船内倒出一滩海水之后,咕噜咕噜又滚落许多偌大的珍珠。那些珍珠在海滩上,映着朝阳,发出璀璨的光,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那些侍卫眼睛雪亮,就连延熙也睁大了眼睛。 第22章 22.阴阳怪气 果然是一船的奇珍异宝啊! “哈,哈哈,我说吧,你看是不是?”施爻先是被吓得跳开了好远,看到滚下来的是些珠宝,又尴尬地哈哈大笑了两声,顺手拾起散落在自己脚边的一粒腕大珍珠。 锦陌一剑打开他伸出的手,皱眉提醒,“别碰!” 施爻却不依了,“怎么?被人拆穿了想杀人灭口是不是?” “施大人误会了,侯爷是担心着珍珠上有毒。”一旁的黑木不明白这两人之间的争斗,上前躬身道。 “有毒?”施爻斜睨黑木一眼,“有没有毒本公子会不知道?要你这狗奴才提醒?啊?危言耸听什么?就算有毒也是锦陌这小子要害我下的毒,你多嘴多舌的找死么?” 黑木脸色一变,自己的好心却被别人当做了驴肝肺,同是帝都来的贵人,这施公子的德行他也早有耳闻。黑木看着他那阴阳怪气的脸,就有种想上前揍两拳的冲动。锦陌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对于西舰锦陌将军的威名,黑木是从心底佩服锦陌如此年轻便横绝西海,平复了西海各大岛屿异族人的侵犯,他虽然对施爻不满,还是很恭谨地退了下去。 “既然施公子慧眼如炬,那请你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锦陌指着地上的两具骷髅,冷冷道。 “我怎么知道?锦陌,这些人可是死在你的船上。”施爻阴笑。 “两位大人,我们是不是要进去看看船里到底装了什么?”延熙实在没有心思去管这两人之间的争斗,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查清原由,仔细检查过现场之后,也断定了是船内有问题。 “当然!”锦陌态度坚决道,他决不允许他的势力范围内出现任何“怪事”。他说着一震衣襟,便纵身跃到残骸的豁口处,据黑木所言,侍卫从这里逃出,甚至这里挂着两具尸骸,他小心翼翼地向里望了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看见舱壁上有被幽昙婆罗刺破的裂痕,裂痕并不大,但是有很多细细密密的裂纹。 锦陌又一纵身,跃上船骸的顶端,方才看到那些骷髅的时候,让他不由自主想起那日被那些花藤吃掉的部下。但之前和船内那些黑色的妖物对战,整个船一分为二,暗仓并没有装什么,只是和内舱相连,不知那日内舱发生了什么事。 当初在过鬼神阙之时,他命人开启了所有的机括,将船封闭成如蚌一样的船只,这样的船只受创力是极大的。但在某一个舱口是这艘船只最薄弱的地方,为了让舱内的人正常呼吸,那一块舱门有一只通向外界的管道。 锦陌蹲下身子,用剑柄挨个敲击着舱门,侧耳倾听着敲击舱门发出的声响,在最后一块舱门,他倒转剑柄,用力砸向那扇舱门。 “嘭、嘭、嘭”一下接一下的撞击声,让船下几人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妖物在这船内,杀人不见血? “延城主,我有些不舒服,你慢慢看啊,我先回去了。”不知为何,施爻心里有些发毛,打起了退堂鼓。 “施公子还是等等吧,锦陌将军好像有结果了,你不想看看到底是谁在作怪?”延熙此刻有些鄙夷这个来自帝都的贵族了,这些年来,他受这些贵族的束缚已经够了,但还未离开这里之前,他还不能得罪这些权贵。 施爻方一转身,果听见哗啦一声,舱门被锦陌砸碎。远远地,众人见锦陌探头看着舱内,不知看到了什么,哐的一声,他又迅捷地用一块残破的门板堵住了方才的洞口,纵身跃了下来。 延熙迎了上去,施爻也不好意思走了,深深吸了一口,跟上去,干笑两声,道:“发现什么了吗?锦陌将军。” “侯爷……”见锦陌脸色不太好看,延熙脸色有些苍白地问。 “命所有人不得靠近船只,警戒线退出船外一里,不可让任何人靠近这里。夜间,执勤之人不可走进警戒线。”锦陌吩咐。 第23章 杀人灭口 延熙一凛,追问:“到底是什么,锦将军?没人值勤的话,这些珠宝岂不是……” “延城主若想西海的百姓平安无事,就按我的吩咐做!”锦陌脸色一寒,厉叱。 延熙也不敢多问了,连吩咐黑木将命令传达了下去,一旁的施爻不屑地“嘁”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不会是锦将军害怕被人拆穿了阴谋,故意危言耸听吧?不靠近船只,那西海的贡品怎么办?还要运回镜城吗?难道就这样摆在这里喂沙子不成?” “呵,贡品?”锦陌冷笑:“本侯何时说过贡品在船上?施爻,在我还是镇海侯之时,西海的任何事都轮不到你插手,我不希望在我处理这艘船时,有任何闪失,你可以回去等消息了。” 末了,锦陌又凑到施爻耳边小声提醒:“如果施公子想尽快调回帝都的话,最好安分些!这里不是帝都镜城,前有我西海百万水师,后有万里黄沙,你的生死还在我手里。” “你敢……”施爻气得牙痒痒,半眯着眼睛盯着锦陌,有些咬牙切齿:“我要是有什么差池,我父亲是不会放过你帝都的家人的!” “哈”,锦陌大笑一声,依旧低声:“谁知道你是不是葬身沙漠?” “你,”施爻怒极反笑,一张阴柔的脸变得极度扭曲:“好,很好,锦陌,你别得意太久,我们等着瞧!哼!” 施爻冷冷哼了一声,不甘地拂袖而去。延熙见状,不知这两人又发生了什么争执,他也无心多管,见施爻离去,命了几人护送施爻回城。又命其他的侍卫将死者的尸骨抬走回城厚葬,好好安抚死者的家属。 一时间,海岸边只剩下了延熙和锦陌,锦衣的城主堪忧地望着远处的船只,开始担忧了。 “到底是什么怪物,侯爷,现在没有闲杂人,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锦陌一笑,“我说过看到什么了吗?延城主。” “没有什么?”延熙一愣,“那刚才侯爷为何那般吩咐?” “因为我想杀人灭口啊。”锦陌好笑道。 杀人灭口? 延熙突然脸色一变,有些木讷地看着突然转变的将军,脸色苍白。难道这船舱内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锦陌真要杀人灭口?那他支走了所有人,就凭他的身手怎么会是锦陌的对手? 延熙尴尬地笑了笑,已经做好了逃走的准备,“侯爷开什么玩笑?小弟可没有对不起侯爷的地方,侯爷哪一次出征在我延洛城歇脚,不是将侯爷奉为上上客,即使小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侯爷不会真的要把我给那个了吧?侯爷也不是那种人啊,是不是?” 锦陌邪邪一笑:“怎么不会是那种人?施爻已经说得很明了。”说着锦陌“刷”的一声拔出佩剑,手腕一转,手中的剑便如流星般直直射了出去。 如此近的距离,延熙眼看着剑如闪电般击来,已来不及惊呼,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侧头。 没有意料的刺痛,延熙紧紧闭着双眼,耳边似乎还有刀剑的嗡鸣声。他等了许久,没有听见别的动静了,不由奇怪地睁开眼。一柄闪着银辉的剑颤巍巍地插在身后的船舱上,紧贴在自己耳侧,他一动,一缕发丝便从剑锋上轻飘飘地滑落,延熙惊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地抬起手摸着自己耳鬓的头发。 第24章 锦陌的忠告 “延熙,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聪明的城主,你何时攀上大祭司的我不知道,只是我还得提醒你,你就那么相信大祭司会将你一个小小的延洛城城主放在眼里?你要知道,施爻虽然是兵部元老施鹤的幼子,但你需得知道,若施鹤当真对施爻上心,怎么会将他搁置西海延洛城七年不管?”锦陌顿了顿又道,“而东槐,虽然是大祭司虹越最得意的弟子,不是因为他才华出众,而是因为他懂得阿谀奉承。在镜城不比得你延洛城,可以高枕无忧地做着你的城主,享受四方朝拜,而是时刻担心着身边的威胁。” 锦陌微微叹息道:“不要将没有到过的地方就想象成天堂,你去了,才会知道,那里也许连地狱都不如。” 延熙一惊,脸色苍白,他以前是打算通过施爻争取与帝都的紧密联系,但时间一久,他也知道了施爻并不能如他想象那般,说服帝都的人对他延洛城另眼相待。好容易接到帝都遣来使者的消息,又听说这次来的是大祭司的得意弟子东槐,更是户部元老东逢几的大儿子,想必这样的分量应该够动摇帝都的心了吧? 于是,他与东槐借这次机会,私下联络了几次,发现东槐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只要稍微给点好处,东槐便乐不思蜀,将他的要求一一实现。但他与东槐并没有来往几次,锦陌怎会知晓?而且,他不是将东槐拦在了北关含沙镇吗?锦陌为什么还在怀疑?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延熙咬咬牙,道:“侯爷,您高见,你也知道西海是什么样的地方,小弟真的是受够了,你看我的这些子民,在西海浪尖翻滚,他们图个什么?还不是一个安生立命之所!西海虽富饶,却抵不过暴风雨的冲洗。这片大海吞噬了我延洛城多少子民?这大海中又有我延洛城多少子民的冤魂在咆哮?他们不得解脱了,那是恶魔聚集的地方,他们不得解脱了,哈,哈哈哈……” 突然,延洛城年轻的城主指着那片海,失控地大笑,锦陌无声地看着他尽情的嘲笑。那一片辽阔的海域和大地相交接的地方,那个人是渺小得犹如海滩上的沙粒,那片望不到尽头的海静静地翻起了无数细小的水泡,用最平静的方式藐视着卑微的人类的存在。 似乎笑够了,延熙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因为咳嗽得太剧烈,连眼泪都咳出来了,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海风,平静了心情,道:“我恨这片海,他将我延洛城变成了阎罗殿!我只想我的子民远离惊涛骇浪的生活,我要他们自由,不惜任何代价!” 那一刻,年轻的将军在他眼中看到一股隐藏的烈火,让他不由心惊,一直以为,延洛城的城主卑躬屈膝只不过是为了收买人心,好早日脱离西海的束缚。此刻,他才明白,他身边的人都掩藏的如此之深,就连一个小小的延洛城也有着如此大的抱负。 他是要将整个延洛城迁离西海吗?到帝都镜城? 锦陌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城主没有到过镜城吧?” “没有。”延熙沉默了一下,回答。 “呵,”淡淡笑了,锦陌还是那句话:“不要将没有到过的地方就想象成天堂,镜城?那里不过是另一片没有水的海洋,干涸了的绿洲……” 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锦陌不再多说,转身离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道:“还是先解决现在的问题吧,处理好这艘船之后。东槐怕是也要来延洛城了,延城主,若有机会,不防去镜城看看,再做决定不迟。” 延熙一愣:“侯爷睿智,延熙不敢隐瞒,东槐大人明日便会抵达。侯爷手中所办之事,尽可放心,延熙绝不向东槐透露半句。” “那么,多谢了。”锦陌翻身上马,淡淡回了一句,策马离去。 第25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栾栾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陈设还算雅致,多以西海的彩贝做装饰,比起她在海边渔村的落脚点实在好太多。 她环顾一周,屋里没有人,桌上放着点心,她胡乱抓了两块塞进嘴里,推开房门。 正巧店小二从她眼前飘过,栾栾眼疾手快拉住他问:“这是什么地方?” 店小二笑呵呵道:“客官,这里是西海滨的驿馆。客官有什么吩咐吗?” 栾栾哦了一声,“那谁送我过来的?他人呢?” 店小二想了想,道:“是一位将军大人,他方才提了两坛酒,出去了。” 是锦陌? “他去哪儿了?” “这个……”店小二挠挠头,“小的就不知道了。大致是去海边了吧……” 哦。 栾栾眼珠子一转,咚咚咚下楼出门了。 外间,天已经黑了。 海上升起一轮偌大的明月,晶莹如玉盘,月光将大地照得十分明亮。 原来是月圆之夜。 栾栾踏着月光来到她熟悉的海岸,没瞧见锦陌,倒是瞧见了那颗煞星。 ——宸羽。 宸羽浸在海水里,月光的银辉洒在他光洁的肩背上,映着点点粼光,透着一种奇异的诱惑之美。 栾栾赶紧躲在一块礁石后,远远地看着他,两眼发光。这个人安静的时候原来美得如海底的精灵,让人迷恋。 似乎听到身后的动静,宸羽轻唤:“小静,过来……” 然而,他恍然想起小静已不在他身边,生生顿了口。他神色几度变化之后,突然冲天而起,向着天际那轮圆月奔去。 栾栾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月轮挂在高高的悬崖上,如水般明澈,有一条矫健的身影腾空而起,击剑破月,在月华中留下瑰丽的身影。宸羽乘风而去的身影在空中不断地翻腾,直入月霄,直奔那舞剑的人。片刻,两道身影在月华中相遇,恍若碧落银河畔,金风玉露的相遇。 关键是,宸羽刚刚在海里沐浴,此刻,没穿衣服。 “哇,好浪漫……” 栾栾立时作出花痴状,望着月盈中相遇的两人,发出了一声羡慕又向往的呼声,然而,她定睛瞧了瞧,皱着眉毛不解道:“咦,怎么像是个男人?” 有古怪。 栾栾一下跃起来,拔腿就往山顶跑。 山顶。 只是短暂地月下相逢,锦陌和宸羽便收了剑,静静对立。 海风从半空倒灌了回来,锦陌半敞着衣襟坐到一块岩石上,此时的锦陌没有先前的端庄和严谨,他将剑插入身侧的岩石里,扔了一坛酒给宸羽,自己开了一坛,独饮起来。 身后是他当年奔赴西海为父亲立下的墓碑,其实,墓碑不过是父亲的衣冠冢,因为当年父亲葬身鬼神阙,连尸首都找不到。那样一只庞大的军队就无端消失在大海里,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他多年来抱着一丝侥幸,可他知道,上天并不会因为那一丝侥幸而垂怜他。 半坛烈酒下肚,胸口的灼痛让他咳嗽的两声。夜风带着大海独特的咸腥和寒气灌进胸膛,他觉得胸口的炙热在瞬间冰冷后,更猛烈地灼烧起来。 宸羽赤着上身,身上犹有方才沐浴留下的水滴,他静静站在崖边,看着海面异常明亮的星辰,提起酒坛,默不作声饮了一口。 锦陌看着他,许久才开口道:“七年来我都不曾打探到你的消息,原来你早已回来了?” “不巧,我也才从西海回来。”宸羽淡然道。 “那为何这些年都不曾来找我?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在西海征战。”锦陌问。 “找你杀我吗?我还没觉得自己活够了……”宸羽冷冷笑了一下,忽的又道:“那样都没死,你命真硬。” 第26章 叙叙旧 “的确,跟你一样,命都硬。”锦陌淡笑道,“其实,那一年你虽刺了我一刀,但不够狠。父亲知道我将你悄悄送出海,很生气,将我押回镜城关了起来。他出海想将你追回来,结果在海上漂泊了大半年,也没有你的消息。后来沧罗发生了一次巨变,父亲被紧急召回国,但不幸的是,在那一场巨变中,父亲归航的舰队全部淹沉在大海里,尸骨不在。那时,我闻讯赶来,这里早已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留下。他到死都没原谅我将你送走……” 宸羽阴冷的眸子忽地动了动,许久,他才道:“他知道是我差点害死了你,他会不恨我?” “不。父亲很爱你,他对你,比对我好。”锦陌淡然道,透着点点莫名的哀伤。他将酒坛搁下,站了起来,与宸羽并肩而立,海风撩起他白色的衣衫,在苍莽月色中多了几分寂寥。 “他可以为了你,而不惜杀我。”锦陌轻轻掀开右肩的衣襟,那里霍然有一道极长的刀伤。虽然多年过去,那个疤痕却没有完全消失,仍能看出当初那一刀从右肩划破锁骨直达胸口。 那样可怖的一剑,竟是那个做父亲的人所为? 宸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即换上了不可捉摸的笑:“自己亲生儿子尚能下得如此狠手,更何况我一个来历不明之人?你觉得我会信?” 锦陌微微叹了口气,知道有些话说起来很苍白,他也不试图解释了,他抚着那道至今未消的伤痕,静默不语。 “小羽……”锦陌突然开口,“父亲一直希望你回来,如果可以……” “不可能。”宸羽淡然打断了他,侧过脸直直盯着锦陌,似乎意识到自己回答太快,他默了一默,“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归宿的,西海不是,沧罗的将军府也不是。” “七年了,你回来,难道不是为了复仇?”锦陌紧追着问。 宸羽脸色一变,没有说话。 “你带着恨回来,是想毁掉什么?青冥之都吗?”锦陌步步逼问:“虽然你当年闭口不提你的身份,但别忘了,是我将你从沙漠里拖回去的。我看过你的脸……我向父亲隐瞒你的身份,拿锦氏全族的性命做着赌注。我一直将你当作兄弟。” 听到那样的话,宸羽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他下意识扶住左脸的银制面具,声音低沉,“青冥负我,我必以血讨之!” 锦陌一皱眉:“你拿什么讨?” “你。”宸羽毫不犹豫地回答,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呵。”锦陌冷冷一笑,“让你回来你不肯,这会儿倒想要我帮你复仇了。” 他顿了顿,道:“锦家已经陷入水生火热之中,一旦抽空锦氏一族在镜城内部的势力,锦氏一族绝对会崩塌。到时候不仅锦家毫无生还之路,镇守在西海的水师和舰队也会受到帝都的讨伐。锦氏一族镇守在西海的势力一旦被撼动,西海防线崩溃,那些好容易安静下来的西海各小国也会趁机作乱,沧罗就内忧外患了。” 宸羽漠然道:“你锦氏一族世代效忠沧罗,忠心不二,多少锦家好男儿葬身西海,可仍逃不过猜忌和监禁的命。你还如此护着这样的国,真是愚蠢!” “不可在父亲墓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锦陌听得皱眉,忍不住低喝。 “也是。”宸羽冷笑着住了口。 “不过,如今使命传至你这里,锦氏一族已无男丁,这个使命注定要终结在你的手上。”顿了顿,宸羽又道:“锦陌,你可曾想,有一天,天地之大皆无能容你之地,你还要坚持某些愚忠吗?我知道你有一颗叛逆之心,你不会甘愿至此……” 第27章 原来你也是一只鸟儿 “嚓” 剑自颊边袭来,落在宸羽的脖颈上。宸羽看着闪着阴冷清光的剑,微微冷笑了一下:“你确定要在你父亲的墓前和我动手吗?” 锦陌猛然一震,眸中神情几度变化。 “锦陌……” 栾栾奔上山头时,正见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不由惊叫了一声,然而,当她看见宸羽赤着上身,另外那个人也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栾栾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两个人该不会是…… 栾栾打了个寒战,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喂喂,你们怎么了,怎么动起手来了?”栾栾收拾了自己的想法,冲过去拦在宸羽跟前,小心翼翼地拨开的锦陌的剑。 “你怎么来了?”锦陌收了剑看向栾栾,皱着眉问。 栾栾吞了吞口水,“我不来,怎么知道你们两个……”她的眼神有礼,不经意间瞥到宸羽发寒的目光,吓得连忙躲到锦陌身后,嘀咕:“锦陌,他瞪我。” 宸羽冷冷地:“你跟踪我,到底意欲何为?” “我……我……”栾栾一时语结,谁知道她是哪根筋不对要跟踪他,一时找不到好的借口,栾栾信口胡诌:“我,我是找你赔我姑父的!” 她脱口而出,觉得这个借口无比在理:“就是你,那天晚上一吼,把我姑父吓没了,我不管,你得负责,你要么帮我找回我姑父,要么直接做我姑父。” 宸羽瞪着她,那眼神几乎能将她杀死。 栾栾挺起小胸膛道:“瞪我也没用,反正你得赔我一个姑父。姑父姑父姑父……”有锦陌撑腰,她有几分得意。 锦陌咧了咧嘴,“丫头,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就随便乱认亲?不怕死么?” 宸羽冷冷道:“你若再胡闹,我就将你扔下去。” 栾栾吐吐舌头,“我才不怕,我是比翼鸟,我早就学会飞了,才不怕呢!” 比翼鸟? 宸羽脸色又冷了几分,他的目光停在她腰间的彩羽上,目光凛了凛。 古有神鸟,曰比翼,青赤色,其状如凫,一翼一目,乃幽昙国的守护神鸟。神之一族化为人形,必有盛其灵力之物,他见栾栾腰间彩羽灵力充沛,莫不真是比翼鸟神族? 栾栾见他不说话,也没方才冷漠了,她不怕死地瞅着他,发现他身上有许多凹凸不平的伤痕,她奇怪地伸手去碰。昨天都没有的,刚刚也没有的,好奇怪…… “你做什么!”宸羽脸色一变,将她推开。 兴许宸羽力气大了些,栾栾猝不及防向后退去,锦陌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一股奇特又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清风又像烈火的味道,那是一股同类的味道。 栾栾吸了吸鼻子,凑到锦陌身前左嗅嗅,右嗅嗅,忽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好浓的涉谷花香,原来你也是一只鸟儿!” 锦陌被栾栾嗅得有些不自在,拢了拢敞开的衣襟,道:“姑娘,男女有别,这样不好。” 栾栾凑到他鼻尖,笑眯眯地问:“你是不是一只鸟儿?” 第28章 走,咱们生娃娃去 锦陌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微微退了退,道,“姑娘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栾栾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忽然眼前一亮,“你姓锦?是锦瑟的锦吗?” 锦陌道:“是锦瑟的锦不错,这又怎么了?” 突然有些激动了,栾栾兴奋地攀住锦陌的肩:“真的是锦瑟的锦!那我们是同族咯,走,咱们找个地方生娃娃去,不然我们族灭族了!” “咳。” 锦陌干咳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栾栾,微微蹙起了眉:“姑娘男女有别,这话胡说不得!” 栾栾一脸天真:“姑姑派给我的任务,找不到姑父也得找个族人回去。姑姑说,‘锦’可是我们族的大姓,是皇族呢!我也姓锦,我叫锦栾。” “皇族?”锦陌沉了脸,“沧罗皇族几千年来只传承一个姓,风姓。锦家世代效忠皇家,可容不得姑娘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是比翼鸟的皇族。”一旁静默的宸羽突然开口道,“幽昙国的守护神鸟。” “姑父!”栾栾兴奋地叫了起来:“你知道比翼鸟,知道幽昙国,你是不是姑父?” 栾栾一个飞扑扑了过去,宸羽始料未及,前方就是悬崖,他躲闪不及,顿时被栾栾扑倒在地,半个身子还在半空,若不是他只手撑住崖壁岩石,估计两人就这样落海了。 他皱着眉冷眼瞧着栾栾,抿唇不语。 “姑父?”栾栾看着那半张绝美的脸和半张美丽的幽昙婆罗面具,试探性地问。 宸羽瞥了一眼那双按在自己胸膛的手,眉头蹙眉更深,“松开。” “不松。”栾栾傻呵呵地笑,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忽地眯起眼,侧起脖子用脸颊在她胸膛乱蹭,还不时嘀咕:“姑父,我找了你好久了,你是不是听到我的话,所以留下来了?你知道吗?姑姑等你几千年了……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她走都走不动了,然后,我就决定出来找你……” 宸羽被她蹭得胸膛滚热,身下的岩石无声地松了两块,滚下了山崖,宸羽皱眉又暗自用力,却不敢妄动,他冷眼看着锦陌,发现锦陌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看着他,不由冲栾栾冷哼了一声:“松手!” “不要,我好容易才找到姑父,不能那么轻易放你走……”栾栾腆着脸继续蹭,对二人此时的暧昧动作毫无知觉。 宸羽眸中刚闪过一丝杀意,锦陌却半开玩笑地开口了,“栾栾姑娘当真变心够快,先前还说要带在下……”锦陌掩嘴轻咳了一声,“生一堆娃娃,这会儿又黏上了别人?” 他淡笑着走过来,准备将栾栾拉上来,却听栾栾嚷道:“生娃娃是一回事,找姑父是另外一回事,不能混淆。” 不过锦陌那句话果然管用,栾栾坐了起来,然而,她一动,宸羽身下的岩石立时崩溃了,栾栾一下就滑了下去。宸羽身手敏捷,脸色微凛,单手撑住岩石一用力,翻身跳上了悬崖,完全没管栾栾。 第29章 你无耻 眼瞧着栾栾直坠了下去,栾栾吓得一声尖叫,立时变出翅膀轻巧地落在地上,不满地哼唧,“哪有姑父这样摔侄女的!” 当真是比翼鸟?锦陌见她瞬间幻化出的双翅,咋舌,已经许久没有在这片土地上见到神迹,六千年前的一场巨变,让神族销声匿迹。此刻,神迹又在这一片土地上出现了,是灾难即将到来了吗? 锦陌望着栾栾,若有所思起来。 “你那么瞧着我做什么?”栾栾瞧着锦陌脸色不善,立马又躲在宸羽身后,“姑父救我。” 宸羽抿着唇,沉默了许久,终是敛了怒气,冷然道:“我不是你姑父。” “怎么不是了?我好容易找到你,你可不许赖账,你丢下姑姑那么多年不管,和女子约会也就罢了,月黑风高的和个男人约会,你对得起姑姑吗?”栾栾不服气地说。 此言一出,锦陌和宸羽头顶瞬间闪过一道惊雷,锦陌望了望天上银白的玉盘,忍不住轻轻地笑着道:“栾栾姑娘,说这话有点缺德。” “哪有,我说的是事实!你看你们三更半夜在这荒郊野外,衣衫不整,难道不是干些有伤风雅之事?”栾栾指着锦陌半敞的衣襟,又指指宸羽赤着的上身,越描越黑道:“你还扒了姑父的衣服,你,你,你无耻……” 锦陌顿时无语扶额,好吧,躺着也中枪,他无奈闭了嘴,轻咳了一声,低头整理衣衫,被一个小丫头这样诋毁倒还是第一次。 宸羽绷着一张冰块脸,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口无遮拦,找死么?” “不信!”栾栾完全没意识到危险性,冲宸羽理直气壮地大嚷:“你自己做了亏心事,还迁怒于人!姑姑知道你杀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宸羽眸光一凛,周遭的空气顿时在他指尖凝聚成幽蓝色的剑,锦陌惊了惊,抓住他手道:“小羽,算了。还是只是个小丫头……” 锦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先前她已经将我调戏了一番。” “我哪有调戏你?”栾栾脸立马红了,辩解:“我说的都是正经事,你真的是我的同族,比翼鸟是衔着涉谷花出生的,所以身上有很浓的涉谷花香,如风如火。你身上就有。” 栾栾鼻尖在空气里嗅了嗅,锦陌和宸羽都没有说话,微微蹙着眉。 涉谷花?那是锦氏一族的旗辉,没有人见过真正的涉谷花,但涉谷花战旗飘过的地方,皆是锦氏一族的天下,万人臣服,那是让西海诸国闻风丧胆的旗辉! 锦陌沉吟道,“姑娘当真是比翼鸟一族?” “那当然。我可是最后的神族后裔了,姑姑活了一万年,很快就要衰竭而亡了,而我也将成为这片大陆上最后的神族后裔,我不远万里从云海之森过来,就是为了寻找姑父,姑父是这个世界的真神,是上古时期创造万物的天帝,他一直在不停地轮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已经六千年了,姑父竟然没有转世,我好容易等到成年,一定要找到姑父,否则,姑姑这六千年便白等了。其实我还在想,就算我找不到姑父,哪怕找到一丁点神族的血裔,将比翼鸟一族传承下去也好。所以,相信我,我虽然法术差了点,但鼻子很灵的,你身上真有涉谷花的香气,一定流着比翼鸟一族的血。” 锦陌和宸羽对视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六千年前的事,锦陌是从帝都镜城的神塔之底得知的,沧罗国虽然抹去了一切神迹,但在最初建造的神塔之底依旧保存了部分文献和壁画。而看宸羽的神情,他分明也知道关于六千年前的传说,不知他是从何处得知? 栾栾见二人神情怪异,很快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宸羽的身上,“但是幽昙婆罗花香可是只有姑父才有哦。” 栾栾转脸看着宸羽,似乎觉得他越看越好看,使劲在他身上蹭,显然忘记了这个人之前一言不合就要杀她来着。 “起开!”宸羽已经忍耐到极限,眉宇间都透着杀意。 第30章 真的不是姑父呀 “不。”栾栾全然不在意那股杀气,在她印象中,姑父虽然很冷,但却是个极好极好的人,是会在姑姑生气的时候哄姑姑开心的好男人,好男人怎么会动不动就杀人呢? 于是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勾着宸羽脖子,巴巴地望着宸羽撒娇:“除非你答应我跟我回云海之森,否则我就一直缠着你。” 被那样的姿势弄得一怔,宸羽觉得心神一阵恍惚,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喜欢勾住他的脖子,耍横撒娇,那些岁月因她的陪伴不再孤独,因她的玩闹不再乏味,他的仇恨因她的笑颜渐渐掩埋…… 宸羽眼中的杀气缓缓散去,妥协似的伸手轻轻揉了揉她额前的发,吐出了一个极轻的字。 “好。” “真的吗?姑父……”没料到他那么轻易就答应了,被他温柔地抚着,栾栾突然不闹了,她看着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她的眼角泛起了泪光。她忽然抱着宸羽哭了起来:“姑父,姑姑快不行了,我们回去吧……” “我不是你姑父。”静静地,宸羽重复道,收回了手。 “可你明明在幽昙婆罗花开之日回来了,那天晚上,鬼神阙开,那是你封印最薄弱的时候,因为那是幽昙国国难之日,所有人都死了。姑姑说,你回去救浮梦,便再没有回来过,她说你是抱着被浮梦封印的决心回去的。只有在幽昙婆罗花开之日,浮梦的封印才会减弱,你才能得以喘息。可是姑父,你就那么爱着那个女人吗?为了她,六千年都不肯去找姑姑?”栾栾埋在宸羽胸前小声哭泣起来,滚烫的泪灼烧他冰冷的胸膛,他忽的一颤。 “六千年前幽昙国的旧事与我无关,我不是你姑父。”不知宸羽想到了什么,他垂着眼,掩去了眼中的光亮,“若我猜得没错,你说的那个人应该是幽昙国的大祭司,柒月。” “柒月!对,姑父就是叫柒月!”栾栾兴奋起来,“你知道我姑父?” 宸羽道:“这个人是天泽部落最伟大的英雄,可惜,青冥建国之后,抹掉了所有神迹,你找不到你姑父的。”他顿了顿,“据我所知,有两个地方保存了神迹,一是沧罗帝都神塔之底所封印的《神典》,二是蓝魅之国国师亲自编写的《幽昙旧梦》,这算是一本野史,讲述的是一段复杂的情感纠葛,不巧,小静无聊时总拿它当话本看,我耳濡目染了一些。”忽然宸羽住了口,静静地推开栾栾,朝山下走去。 “姑父……”栾栾痴痴抬头,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忽然呆了。 ——他真的不是姑父呀…… “还不快追,比翼鸟皇族的小姑娘。”锦陌调笑道,然而,当宸羽和栾栾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一个复仇的少年,一个寻找神迹的女孩,一场奇怪的游戏,到底要给这片土地掀起怎样的波澜? 第31章 你迷路了? 被栾栾一闹腾,锦陌与宸羽的谈话意外中止。 因为海岸的事,锦陌没有回延洛城,而是住在了海滨的驿馆里。 回到驿馆时,延熙已经等候他多时了。在接过不知第几盏茶的时候,锦陌终于风尘仆仆地推开了房门。 延熙连忙起身:“侯爷。” 延熙眉间隐有焦虑:“白日之事让我寝食难安,不知侯爷可有解决之法?” 锦陌顿了顿道:“这件事城主不必担忧,我自有主张。” 可延熙却不这样认为:“侯爷为何不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锦陌却言不达意,他长身而立,望着窗外的夜色,风中传来潮汐的声音。他说:“城主也知道,早在七年前,父亲在鬼神阙全军覆没之后,锦家便已失势,我承袭父亲的爵位,虽名义上掌管百万水师,实则是被禁锢在金海岛的侯爵府,帝都以我锦氏全族为要挟,镇海侯不得诏令,不得入帝都,更不能率一兵一卒靠近鬼神阙两百海里内。新组建的水师多为朝中贵族,负有监禁之责。” 延熙默然,这些他自然再清楚不过,他延氏一族又何尝不是名义上坐拥一城,实则被帝都王室软禁。 然,延熙可不相信镇海侯锦陌被帝都那样压榨,还会坚守一味的愚忠,锦陌可不是老侯爷,这个人年纪轻轻便经历了太多人情冷暖,当年帝君一声令下便让锦氏一族从护国大臣变为边陲守将,当时老侯爷葬身西海,水军数十万将士丧生,而锦陌孤立无援,那时的绝望怕只有他一人清楚。而那些一心想要铲除锦氏一族的人,心怀叵测,趁锦氏唯一嫡系男丁离开帝都之后,对锦氏一族采取了疯狂而无形的拔除计划。 锦氏除锦陌一人,再无男丁,一心报国忠君,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锦陌虽极力平定西海诸国的叛乱,但也怕是在等待时机反扑吧?否则怎么会整戈待旦,毫不松懈地训练军队,且以一种雷霆手腕将西海各国收复为自己麾下,连最为诡异的蓝魅之国也打出了求和的旗帜?这个人…… 延熙一震,他想要做什么? 延熙惊疑道:“侯爷,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言。” 锦陌悠悠转过身,郑重其事地看着延熙:“我只是想告诉城主,以我锦家的势力尚不能在帝都立足,你与帝都之人交往时,可得当心了。” 延熙一震:“小弟明白。” 锦陌相信延熙的睿智,他道:“东槐几时抵达延洛城?” 延熙道:“含沙镇离延洛城两日路程。” 锦陌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延熙走了,他走出驿馆的时候,回望阁楼上淡漠的身影,心情十分沉重,到底是什么怪物,让他一再掩饰? 砰! 就在延熙出神之际,突然一个人撞进他的怀里,让他着实吓了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人连连道歉,还没站稳就往楼上冲。 延熙瞧了瞧,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身彩裙,想是遇到了什么急事,慌慌张张的。他也不甚在意,拍拍衣袖,心不在焉地走了。 “锦陌!锦陌!”栾栾风风火火冲上楼,闯进锦陌的房里。 锦陌一怔:“栾栾姑娘何事如此惊慌?” “鬼,鬼……”栾栾气喘吁吁,结巴道。 锦陌蹙眉:“鬼?宸羽呢?” 栾栾抓起桌上的水壶,咕噜咕噜灌了许多进去,才稍微稳了心神,她一脸怨念:“你还好意思说,你不知道我是路痴吗?我哪追得到他?” 锦陌一时语塞:“你,迷路了?” 栾栾惨叫:“是啊!” 第32章 谁说神族不怕鬼 栾栾追出去没多久,就发现四周的风景渐渐变了,茂密的树林遮住了月光,漆黑的树林间不时有虫鸟野兽之声。 栾栾知道,她又光荣的迷路了。 她想,她一定是世界上仅有的一只超级路痴神族鸟儿! 呼—— 一阵凉风刮过,树叶悉悉索索。 她觉得周围不对,林间阴风阵阵,不时有野兽低吼的声音,她赶紧抓了根腕粗的棍子在手上。 嚓。 栾栾不知踩到了什么,发出一声轻响,吓得她一脚跳开,定睛一看,只见脚边一个白森森的骷髅被她踩了个粉碎,她吓得一哆嗦,手中的木棍险些脱落。栾栾定了定神,四目望去,这一望,直没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极目望去,眼前是一个不高的山丘,山丘上堆满了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尸骨,有白森森的骷髅,有刚死去不久血肉尚未完全脱落的死尸。而更加诡异的是,有一女子披散着头发,埋首在尸骨中,啃噬尸体,肌肤在月光下泛着惨白惨白的光晕。 栾栾的心顿时漏跳了好几拍,才后知后觉地尖叫一声,再不管其他,化作一只彩色的鸟儿嗖的一声消失了。 还好还好,时灵时不灵的术法奏效了,一个灵闪便到了这个驿馆,不然,她肯定回不来了。 听栾栾绘声绘色的描述,锦陌眉头深锁,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窗棂:“你不是神族?怎的会怕一只鬼怪?” 栾栾嘟着嘴:“谁说神族就不怕鬼了?我也不是怕,我,我只是不留神被她吓着了。”栾栾悲催地想,她一定是史上最怕鬼的神族! 锦陌挑了挑眉,没戳破她。 栾栾心情郁结:“锦陌,我不想回去了,在你这里睡一夜,行吗?” 锦陌点点头:“你且休息吧,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啊?”栾栾连忙抓住他的衣袖,生怕他跑了。 锦陌锁着眉:“我去会会你说的鬼。” “啊?”栾栾还没反应过来,锦陌便出了望海楼,翻身上马。 栾栾连忙追上他:“我还是和你一起吧。” 锦陌也不推脱,策马而去。海岸的夜总是那么美,头顶的星空如此明亮,仿佛一伸手便能摘到星辰,银河横垣在整片天空,如一道美丽的星河。 缓神的功夫,她们便已经再到了那片密林里。 栾栾先时还觉得夜色很美,此时却没心情欣赏了,一阵凉风袭来,带着海风的潮湿,栾栾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们还是不去了吧?”栾栾心里有些哆嗦。 锦陌也不知道是什么变的,一会儿功夫就找到了她说的地方。 栾栾又有些钦佩:“你神人呀?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这里?” 锦陌道:“我对落霞峰的地势还算熟悉,据你描述,我想你应该是走到了乱葬岗。” “乱葬岗?那不是有许多死人?”阴风又适时地吹了来,栾栾心里发毛,紧紧拽着锦陌的衣襟。 “你确定在这里见到了‘女鬼’?” 栾栾结巴道:“应、应该是吧,乌七八黑的,我怎么看得清楚?” “去瞧瞧吧。”锦陌想也没想,翻身下马,栾栾却不肯了,抱着马脖子不肯下来,“我不要,不要,看着就恶心,要去你自己去。” “天快亮了,有鬼也该回去了。”锦陌不在意地道,挣脱栾栾紧抓不放的衣袖。 栾栾不肯:“既然人家都回去了,我们也走吧。” 锦陌好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怕鬼的神族。” 栾栾脸一红,强自反驳:“我是怕她伤害你。” “那我们就瞧瞧到底是谁制得了谁!”锦陌冷冷说着,厚重的皮靴落在满是白骨的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碎裂声,山林里寂静非常,山风阴冷。 突然,锦陌眼色一凛,闪电般出手,手中的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直直钉在右侧一株大树上。 第33章 嗜血的美人 月光下,那柄剑闪着寒光。 “啊——” 一声惊叫从树后穿了出来,惊起一群林间飞鸟。 “谁?”栾栾也跟着下了一跳。 只见惊叫过后,一个瑟瑟身影从大树后转出来,栾栾定睛一瞧,居然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她穿着破烂的麻布衣衫,露出的肌肤虽然白皙娇嫩,但身上还有许多瘀伤,看样子像是受了不少折磨。 女子低眉垂首,战战兢兢地站着,不说话。 “你是人是鬼?”栾栾哆嗦着问,她揪着锦陌的衣服,觉得有了几分胆气。 “你是什么人?”锦陌冷然出声,女子又是瑟缩地抖了一下,吓得跪了下去,低声道,“民女青鸢,是海市的难民……” 锦陌皱着眉,踏着步子往前走去。 栾栾松了口气,原来不是鬼啊,她揪着锦陌的袖子,往前瞧了瞧。 呼—— 真是个人啊! 锦陌走过去挑起女子的下颔,道:“抬起头来。” 青鸢战战兢兢地抬头,望着对方的眼,突然怔住了。云开雾霁,晨曦初透,那个人白衣胜雪,英气逼人。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仿佛一道白光从她的生命中闪现,竟是让她瞬间看到了光明。 锦陌瞧着她,伸手拨开她挡住眉眼的发丝,觉得这个女子虽然满身污垢,但仍然遮不住一身清丽,他知道海市的人都是些十分低贱的游民,许多无家可归或者落难的人在西海旧城遗址寻找一块栖身之所,那里的人混杂不堪,甚至可以说比青楼女子比奴隶更为肮脏。 这个女子…… “你说你住在海市?”锦陌半眯着眼睛问。 青鸢一抖,点了点头。 “那为何在此?” 青鸢被迫仰视那双漆黑的眼睛,心神微颤,“民女只是,只是想找一找有没有有用的东西……” 锦陌怔了怔,松开手,道,“你走吧,以后都不要来这种地方了。” 锦陌说完就翻身上马,将栾栾也拉了上来,乘着快马迅速消失在山林尽头,将瑟瑟跪在地上的女子扔在了原地。 青鸢长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脯站了起来。 “他没有怀疑吧?”从树后转出一名披着白色斗篷蒙着面纱的女子,她望着锦陌离去的方向问。 青鸢流连地望了几眼,低头道,“应该没有吧,海市的难民本就是像我这样,在死人堆里寻找遗落的财物,在别人眼中,低贱地活着。” 白衣女子用手轻轻抚着对方的脊背,安慰道,“姐姐别担心,恶人自有恶报,据我所知,他已经尽数将你寻得的雪琉璃交给锦陌将军,而小静的主人又在竭力寻找雪琉璃碎片,相信很快,他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青鸢不知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嘤嘤啜泣起来,“可是妹妹,你当知道雪琉璃背叛主人的下场,我还能坚持多久呢?” 白衣女子叹了口气,“总能坚持下去的,世上总有些良人,需要你坚持下去,才能遇得到。” “是啊。” 青鸢幽幽叹了口气,下意识望向锦陌消失的方向,然而那里早已没了人影。 第34章 一些谣言 “我们就这样走了,不管她吗?”栾栾抓着锦陌衣襟,不时回头望。 锦陌瞅了瞅扒在自己袖子上的那双手,道:“姑娘可能放开手了?”这样,他很不习惯。 栾栾吐了吐舌头,“我觉得这样安全。”她笑眯眯地:“放心吧,我不会占你便宜的。” 锦陌一阵无语,也由得她去了。 “我们真的不管那个人了吗?”栾栾又问。 锦陌道:“海市的难民多的是,如何管?” “可是……”栾栾有些不忍。 然而锦陌坐下的马儿跑得飞快,转眼便驮着他俩到了山下,刚穿过海滩,便有一人一骑拦住他们。 锦陌希律律勒马。 前方的人也一拉马绳,从马背上跳下来,向锦陌行礼。 “将军!”是黑木。 锦陌挥挥手,让他起来说话。 黑木起身道:“将军,昨夜有几个难民潜入警戒区,不幸,身亡了。” 锦陌皱了皱眉:“可有渔民潜入?” 黑木摇头:“海岸居民人心惶惶,渔民都不敢出海,都说有邪魔。有几个渔民执意出海,被卑职拦下了。” 黑木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锦陌微微皱了皱眉:“还有何事?你不必顾虑。” 黑木顿了顿,“只是一些谣言,将军不听也罢。” 锦陌冷冷瞧着他:“可是与我与邪魔有关?” 黑木犹豫了一阵道:“将军于鬼门大开之日归来,有人传言,将军带来了邪魔。不过是市井之徒的谣言,将军勿要介怀。” 锦陌冷冷笑了笑,俯身:“如此,你以为如何?” 黑木已经,跪下:“卑职不敢苟同,将军震慑西海,为我西海百姓带来福音,此事必定是有人挑唆!” 锦陌直起身,嘴角笑意冷锐:“既然知道是有人挑唆,你何须介怀,谣言止于智者,你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是。”黑木应道, 他起身,牵着马随锦陌缓慢前行。 栾栾小声地问锦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什么邪魔?” 锦陌道:“只是死了些渔民,事情有些蹊跷而已。” “都死人了,你还有心情和姑父约会啊?”栾栾眨巴着眼问他。 锦陌一堵,勒了马绳,无奈道:“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栾栾吐吐舌头:“我刚来这边,还不太懂。” 锦陌顿时语塞,他看了看黑木,黑木正以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看他。锦陌心里哀叹一声,也不好发作,只得找了话题:“黑统领,昨日让你调查的那个贱民可有结果了?” 黑木道,“那个贱民叫老发,是海市出了名的赌徒,据说以前是个经商的,因走私罪抄了家产,又生性爱赌,最后欠了赌坊一屁股债,不得已躲进了海市。只是虽然进了海市,这个老发还是嗜赌成性。他有个很漂亮的妻子,叫青鸢。” “青鸢?”锦陌愣了愣。 “将军认识?”黑木奇道。 锦陌默不作声地摇头,示意他继续说。 “这个老发每次去和别人赌输了钱,就会回家问妻子索要,若妻子拿不出值钱的物什,便是一顿暴打。” 听到这里,锦陌皱了皱眉,“那这么说,那日他呈上来的碎片,也是他的妻子寻得?” 黑木道,“应该是的,鬼门大开那日,老发也同海市的贱民逃往山里躲避,根本没管妻子的死活,第二日,贱民回到海市,便有人看见老发和妻子在大街上争执,那老发抢了妻子怀中的东西,将妻子暴打一顿,便十分得意地出了海市。” “那可查得老发的住处?” “查得。”黑木回道。 “去海市。”锦陌毫不迟疑下令。 黑木惊了惊,“将军是要亲自去海市吗?那里肮脏不堪,不适合将军……” 他未说完,锦陌冷眼一扫,立时住了嘴,安排好相关事项,便抽了一小队人马跟随。 栾栾奇道,“我们去海市做什么?” “找你姑父想找的东西。”锦陌道。 第35章 赌鬼老发 海市没找到老发,黑木带锦陌到了镇上的赌坊。 “听镇上的人说,那老发每天都会来这里。”黑木掀开赌坊门口的帘子,躬身。 赌坊,热闹非凡。 栾栾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觉得十分好玩,东瞧瞧西瞧瞧。 “大人这边请。”赌坊的管事认出黑木,大致知晓他的来意,悄然上前,将他们引到后面的雅室中,在雅室里能够清楚地看到赌坊的情景。 透过人群,隐约能瞧见一身肮脏不堪的老发挤在一张赌桌的最前排,趴在桌子上,双眼冒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摇骰子的手。 “大!大!大!”人群里爆发出整齐的低吼,分贝随着骰子手的晃动而提高。 老发一脸紧张地瞧着,大气也不敢出,额头冒着大颗大颗的汗。 “老发一直输着,现在应该输得差不多了。”黑木低声道。 赌坊是他很少踏足的地方,他记得有一次,他拉着宸羽闯进赌坊,打破了自己的原则,像个地痞一样和那些粗汗吼得面红耳赤。第一次发现原来还可以这样发泄心情? 那时,宸羽还是个生人勿进浑身长满刺的少年。 锦陌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耶!”一声清脆的欢呼将锦陌拉回了现实。 锦陌闻声抬眸,只见那一群三教九流的赌客中夹杂着一个彩裙的少女,异常显眼。栾栾像一只彩鸟一般在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里上下跳跃,锦陌不由扶额。 真是一刻也不消停啊—— 锦陌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锦陌也不着急,像老发这种赌徒,只有到山穷水尽之时,才肯罢休。 夜幕渐渐降临,赌坊的气氛依旧不减。老发身上的钱早已输得精光,锦陌命赌坊的管事故意借了两次钱给他,也让他输光了。 此时,老发还想再赌,锦陌试了一个眼色,赌坊的人便与他咒骂了起来,老发借不到钱,脾气暴躁,也是破口大骂。赌坊的人一把将他扔了出去。 老发摔了个四脚朝天,嘲赌坊碎了一口唾沫,“呸,什么玩意儿!”然后,屁颠屁颠地走了。 锦陌揪起赌得正尽兴的栾栾,面无表情:“走了。” 栾栾依依不舍地扔下银子,很乖顺地跟着锦陌出了赌坊。 “黑统领,你带领一支小队,将海市围起来。”锦陌淡淡吩咐一声,上了他的马。 栾栾小跑过去,飘到他身后,道:“我跟着你,天黑了,我会迷路的。” 锦陌动了动唇,没说什么,驾马扬长而去。 锦陌一路策马疾驰,赶到海市时,天已经黑透了。 海市漆黑一片,因为贫穷,这里的人没有灯可以照明,他们天黑要么会向青鸢一样去乱葬岗淘宝,要么窝在杂乱的草窝里睡觉,忍受饥饿寒冷的夜。常常有人在这样的黑暗里,一睡不起。 锦陌催动马儿缓慢向前,黑木的效率很高,已率了一支部队赶来,侍卫们执了火把,分列两侧。那些贱民一面害怕生人的靠近,一面又从黑暗里伸出脑袋张望。锦陌冷锐的目光扫过那些躲在黑暗里那一双双怪异的眼神,一股冷意窜上他的心头,他想起了帝都那一条被繁华掩盖的天堂街,那同样是一处最卑贱最肮脏的地方。 “锦陌,这里就是海市呀?”栾栾抓着锦陌的衣袖,向四周张望,顿时觉得毛骨悚然,那些躲在黑暗里的眼神,仿佛要将他们吞掉那么可怕。 锦陌催马前行,道,“这里都是些朝不保夕的难民,你不必害怕,他们畏惧权势,不敢伤人。” “将军,就是前面。”黑木指着一间破败的黑屋道,那间屋子的门虚掩着,风一吹,门板就叽叽嘎嘎地摇晃,摇摇欲坠。 第36章 无端的念头 锦陌在门前立定,身侧的侍卫便上前毫不客气地踢开了那两扇门。 “嘭”一声响,门板经不起重力,轰然倒地,溅起漫天灰尘。而躲在黑暗里的人都被这响声吓住,往自己的窝里缩了缩。 片刻,侍卫将吓得缩成一团的老发提了出来,扔在马脚之下。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老发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跪在地上,吓得缩成一团。 “抬起头来。”锦陌淡淡开口,带着不可违抗的气势。 老发战战兢兢抬头,瞧见是前几日见过的大人,恐惧立时消了两分,“原来是将军大人,小的小的……” 他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措辞,身边的侍卫不耐烦了,踢了他一脚,“别叽叽歪歪惹恼了将军!” 老发畏畏缩缩,连连点头,又是一脸无辜,“可是大人找小的究竟是何事呀?” 锦陌道,“你前几日寻得的碎片可有再寻得?” 老发恍然明白了,两眼发光,双手使劲地搓着,“有有,大人稍等,贱内已经出海去寻了,明日一早,小的就给您送来!” 锦陌一皱眉,声音冷了下来,“出海?” “大胆!将军已明令禁海!尔等贱民竟敢违抗?”身边的侍卫厉喝,将他压在剑下。 老发吓得一抖,又连摇头否认,“不不!不是出海!是,是,是采珠……” 锦陌皱着眉,“在哪片海域采珠?” “不,不知道。” “说!”侍卫又是一声厉喝。 老发吓得都要哭了:“小的不知,小的只听说海岸打捞了几艘大船,船上满是金银珠宝,想是她去了那里。” 锦陌猛然一惊,“将此人扣押回城,黑木,迅速返回海岸,让警戒区的人速速撤离!” 他话未说完,便策马消失在黑夜。 栾栾立马追上:“怎么了,锦陌?” 锦陌浑身紧绷,你不曾答话。 马儿跑得很急,栾栾很少骑马,被马儿颠得七荤八素,“喂,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海岸定是出事了!”锦陌道,目光冷锐。白日打捞起来的船只便已经昭示,西海岸定是出了什么古怪,虽明令禁了海,却忘记西海还有一群靠着冒险而苟活的难民,若有人为了船骸上的钱财不顾性命,那么岂不是惊动了船骸里的异物? 锦陌马不停蹄,直奔西海岸。 *** 而同在延洛城的延熙也是难眠,脑海里尽是白日里空荡荡的渔船和瞬息变作白骨的尸体,他的心里始终透着不安。 锦陌一再掩饰,又一再将他支走,到底为何? 明日东槐便会抵达延洛城,若不在这之前弄个水落石出,怕是会引起东槐的猜疑吧? 延熙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绿色的茶叶末在杯中打着旋儿,他不经意间,竟发现水中有一只细小的蚂蚁,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延洛城里尘埃不染,怎么会有蚂蚁? 看着那只淹死在茶杯中的蚂蚁,延熙脑中一闪而过血色海洋中,此起彼伏的巨蚁聚成一艘巨大的船只,簇拥着一身穿白袍的红发男子前行,一瞬间大海翻腾,冲天的海浪席卷了整个延洛城。他猛的一惊,不敢再想下去。 七年了,那个恶魔怎的无端端窜上心头? 他走到窗前,眺望着夜幕下的海面,月华如练,星光点点,海天相接处,已成一色,他的心却越来越不安起来…… 啪的一声,延熙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直起身来,一定要查清楚! 第37章 争夺小静 “轰隆——轰——” 漆黑的海岸,辽阔的海面上此时风起云涌,先前还悬在海岸线的圆月一瞬间被乌云遮蔽,看不到一丝光线。海水拍击着海岸,波涛汹涌,大海如怒吼的雄狮张开森然大口,将海岸的浪沙大片大片地吞噬,翻滚的白浪在那黑幕之下,也只能让人联想到雄狮森然的獠牙。 “刺啦”一声,海天相接处一道雪亮的闪电劈下,在闪电照亮海滩的那一刻,原本平如海面的沙滩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座高耸的山丘,无数黑色的东西从“山顶”的洞中爬出来,密密麻麻地蠕动着。 突然,一道雪亮的弧线将整座“山体”劈开,那一座小山丘陡然碎裂,迸溅出无数闪着柔光的珠子,缓缓的,明珠散落,拉开了这场战争的帷幕,有两人在那一片柔光中冷冷对峙,气氛是那样的不协调。而此时,珍珠的柔光照亮了一大片海滩,终于让人看清,那些蠕动的,飞速爬行的是一群密密麻麻的黑蚁。那些黑蚁异常的大,簇拥着一些晶莹剔透的碎片蜂拥着挤过去,似要将那碎片上的光芒完全吸收一般。 一身白衣的女子冷冷地与对面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对峙,在满地珠宝散发的柔光中,女子如一颗夜明珠般浑身发出奇异的微光,那些巨大的黑蚁在她身后蠢蠢欲动,似乎看到了鲜美的食物,嘴角流出恶心的粘液。 白衣女子身披斗篷,脸上蒙着面纱,怀中护着一名青衣女子,正是白日出现在乱葬岗的青鸢。 青鸢咬着唇,双手紧握,浑身都有些颤抖,她的肩头流着血,是被对方的剑气所伤,若不是白衣女子及时赶到,她怕早已成了对方的剑下亡魂。 “你是谁,为何要阻止我采珠?”青鸢睁着琉璃般的眼睛,望着对面的男子。 白衣女子道,“是雪琉璃中的一员,前两日,我与他的雪琉璃打了一场。” “你是雪影?”宸羽的眼神冰冷。 白衣女子不可置否。 宸羽恍然,“原来是你截走了小静,把小静交出来!” 雪影摇头:“不行。如果你真想要小静完好,最好先将这些黑蚁赶走,你看,他们一直在吸收碎片上的能量,只怕不消片刻,那雪琉璃的碎片便会化为灰烬了!” 宸羽皱着眉,一剑扫开了一群围住一块碎片吸食的黑蚁,冷冷道:“不用你提醒,小静的一切,我比你清楚!”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时,青鸢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她抬起眼,很认真地问:“小静是你的雪琉璃吗?你那么在乎她,为什么又让她受伤呢?” 宸羽一颤,眼神锋利。 雪影将青鸢护在身后,低声道,“姐姐先行离开,我与他讲明之后,再来找你。” 青鸢点了点头,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上忙,便纵身跃入海中,消失了。 宸羽意欲阻止,被雪影拦住,“她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想知道小静在哪里,先处理这些黑蚁,否则,小静剩下的碎片会被黑蚁吸食掉!” 轰隆一声,天际响起一声惊雷,那雷声仿佛炸响在雪影心间,她的手一颤,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身后,方才那一声惊雷引起大海怒然咆哮,那些围住他们的黑蚁像是受到某种强大力量的干扰,不安地骚动起来。突然,冲天的海浪猛然拍打过来,眼看就要将他们卷入怒海之中,雪影一声惊呼,手中的权杖陡然发出刺眼的光芒将两人笼罩起来,然而仓促之间,她未能施展全力,海浪已千钧之力砸下,雪影的身子猛地一震,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就在她动手的那一刹那,宸羽也动了,他手中的双剑交织出一片寒芒,瞬间将围住小静碎片的黑蚁驱散,迅速无比地抓起那些碎片揣入怀中。 雪影一惊,也不顾大浪的拍击,骤然出手,一杖击向宸羽的手。 刹那,两人又开始了一场激烈的搏斗,雪影手中的权杖光芒渐盛,凌厉的剑光印得她脸色苍白,她抢过宸羽手中的碎片,奇异地笑了。 “你无法治愈小静,所以还是把碎片交给我吧!” 然而,雪影还未来得及反应,胸口就传来一阵剧痛,继而,她看见一道幽蓝的光芒从自己的胸口缓缓抽出。在被汹涌的浪潮卷入海水的刹那,她看见了宸羽冰冷的眼神和他手上染血的剑,震惊得忘了反应。 第38章 你们很过分 “你若执意如此,我也只好取了你的雪琉璃碎片。”冷冷地,宸羽缓缓拔出了刺入雪影身体的剑,以手为刀,直插雪影胸口。 血染红了衣襟,又被腥咸的海水冲淡,剧烈翻滚的浪潮似要将她整个身体摇碎,她几乎能听见自己身体被撕裂的声音。海水中传来的浓烈血腥几乎让她无法呼吸,那些黑蚁似乎闻到了鲜血的味道,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拼命的撕扯着她的衣襟和血肉。 雪琉璃碎片…… 那一刻,她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痛楚,脑中浮现的是方才那一双比剑光还要冰冷的眼神,多少个日夜,她为了寻找小静的碎片,辗转反侧,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小静那么热心,或许是因为主人那一句“照顾好小静”让她奋不顾身,但是,她从未想过救小静的过程会和这个人刀剑相向。 她,不想掀起雪琉璃之间的争斗呀…… 胸口的血被海水冲淡,雪影的视线渐渐模糊,她仿佛见到了主人,又仿佛回到了窑池清冷的岁月,她是一具雪琉璃,是没有生命和思想的雪琉璃,她的契主给了她生命,她却忙于别人的生命来不及和契主好好地相认。 这一段短暂的苏醒,就要结束了吗? 海水里的黑蚁将她尽数包裹,疯狂地吸食她体内的力量,她能感觉到自己飞速流逝的体力,从雪琉璃到醒来也不过短短数日,她还没来得及和她的契主好好说话…… 锦陌赶来之时,宸羽驱散船舱中的黑蚁,顺利得到了小静余下的碎片,天幕依旧很黑,海上雷声不断,大海仍在剧烈地翻滚,眼看又是一场暴风雨即将降临。 宸羽抹了一把左臂,入手处全是黏黏的血,小静的左臂尚未恢复,因为婆娑之影的牵引,他的左臂稍作运动,便会裂开。 宸羽将取回的碎片小心放入怀中,便听得身后马蹄声起,锦陌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落在他的跟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锦陌皱着眉看着宸羽,堪忧地望着那一具船骇。 栾栾虽然被颠得七荤八素,见到宸羽立时有了精神,从马背上利落地跳下来,蹦道宸羽跟前,大叫,“姑父!” 宸羽脸一寒,“你若再敢乱叫,我定杀了你!” 栾栾吐吐舌头,又粘了上去,摇着宸羽的手臂,撒娇,“不叫就不叫嘛,你那么凶干什么?不叫姑父叫什么?宸羽哥哥?” 宸羽一皱眉,瞥了一眼左臂上的那一双魔爪,咬牙切齿,“随你!” 栾栾乐呵呵地蹭着他的肩头,美滋滋的,总算找到了依靠一般,然而蹭着蹭着,她觉得不对,她敏锐的鼻子早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而此时,她觉得血腥味更浓了,她一惊,发现她的手全是鲜红的血,吓得大叫,“姑父,你受伤了吗?” 宸羽不露痕迹地推开栾栾的手,不再理她,而是对锦陌道:“我是来寻小静的碎片,不巧,遇到了你想找的人。” 锦陌一愣,“我找的人?” “雪琉璃。”宸羽简单明了地说,“可惜我没抓住她,让她逃了。” 锦陌一震,“你是说那只贡品?” “什么贡品呀?”栾栾不知贡品之事,一脸茫然地望向锦陌和宸羽。 宸羽瞥了栾栾一眼,不搭理她,“那日小静用秘术唤醒了六月雪雪影,不知那日发生了什么,她竟然和你立下了契约,不过,以雪影的实力来看,应该是雪琉璃中最强的对手。” “小静不是你身边那个小女孩吗?你找到她没有?”栾栾又问。 锦陌又是一震,他下意识地抚摸着胸口那一朵六月雪的标记,也很迷惑,他并不记得自己和谁订过契约,那日他伤得很重,然后……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道,“是在水底!” 那日,他重伤跌入海中,昏迷不醒,隐约感受到谁抱住他,用力将他拉出水面,在那团白光中,他似乎真的看到了一位女子,他以为他在临死前看见了的妻子斩漓的魂魄,难道就是那时? 锦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雪影去了哪里?” 宸羽道,“她被我重伤,想是逃入海中了。” “重伤?”锦陌眼神瞬间冷了,虽然他并不是很愿意接受雪琉璃游戏的事实,但如果真如宸羽所说,雪琉璃游戏必须争个你死我活,那么他这次重伤雪影到底有什么意图? 宸羽看了一眼锦陌,唇边露出一丝冷笑,“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死,你的雪琉璃会恢复得很快的。” “你们真的很过分耶!”栾栾一声咆哮,打断两人的对话,很是无语地瞧着把她当空气的两个人,绕着自己的衣摆打九九,“你们到底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呀?” 第39章 变异 “当然有注意到!”锦陌无奈地看着栾栾。 兴许是锦陌嘴角有一丝格外好看的笑意,栾栾看得直愣。她犹自发愣,身后的海水陡然翻腾起来,那屹立在海滩上的船舱发出了噼里啪啦一阵奇响。 “小心!” 宸羽一把将栾栾拉开,反手就是一剑,冰蓝色的剑气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地弧线,一道巨大的屏障将奔腾而来的海水击退。 “姑父……”栾栾回过神来,笑眯眯地黏上宸羽,原来这个冷冰冰的人,还是在乎她的呢! 宸羽甩开她的手,恢复了惯有的冰冷,指着身后的船骇道,“你来得正好,这可是你的船,快将这里处理了,我担心那些黑蚁闻到岸上的腥味,还会再来。” “嗯。”锦陌应了一声,他自然知道这些黑蚁的厉害,开始将那些黑蚁的残肢碎片用剑扫到一处,用剑在沙地上画着咒符。栾栾识得,那是困魔咒,于是也抢过锦陌手中的剑鞘,在地上画起来。 锦陌一边画,一边道:“前夜未曾及时返航的渔民都离奇死亡,我前来查看船骇时,看见许多细小的黑蚁从四方汇聚而来,围着船中一片片琉璃一样的东西,相互拥挤,我一砸开船舱,那些黑蚁就蜂拥一般向豁口涌出。” 锦陌收拾着地上的黑蚁残骸,顿了顿道,“我本猜测或许正是那些小黑蚁让船上的人惨遭毒害,却又想不明白,海滩上小黑蚁数不甚数,若是真有杀人不见血的威力,那西海的百姓岂不早剩下了一具具枯骨?” “那些黑蚁异变了。”宸羽一剑击出,将黑蚁远远地钉在沙滩上,淡淡下了结论。 “怎么会呢?”栾栾兴奋地跑过去一看,那只黑蚁竟有腿粗,啧啧称奇,“锦陌,你确定这是你说的小黑蚁?”栾栾将那个“小”字咬得特别重。 宸羽一转剑柄,将黑蚁绞了个粉碎,淡然开口,“是吸食了雪琉璃的力量发生异变的。雪琉璃是黑齿土壤烧制,黑齿土是孕育‘神之花’幽昙婆罗花的土壤,有神与魔的两性,一般的黑蚁吸食了它的力量会变得异常狂暴。” 原来如此。 锦陌恍然,想必定是那日小静的碎片散落海底,让海底的黑蚁发生了变异,攻击渔船上的渔民。 栾栾觉得很奇怪,“既然黑齿土是孕育幽昙婆罗花的,那么,那里是有许多幽昙婆罗花吗?” 宸羽冷冷瞥了她一眼,无话。 “姑父……”栾栾粘了上去,撒娇,“姑父怎么那么偏心,锦陌问你你什么都说,为什么换我问你,你就不说了呢,这样我很受伤的……” 周遭的温度骤然冷了几分,栾栾却毫无意识,继续腆着脸蹭他。 宸羽皱着眉,许久才道,“蓝魅之国。” 栾栾奇了,“蓝魅之国在哪里?那里怎么会有幽昙婆罗花呢?” 宸羽看了她一眼,又不说话了。 栾栾撇了撇嘴,知道再挤不出那个人口中半个字,乖乖地放了手,帮锦陌收拾残骸去了。 宸羽沉默地看着,望着汹涌的西海若有所思。若他没猜错,那个和雪影在一起的青衣女子,应该也是一只雪琉璃…… “你们处理这里,我去追踪她们。”宸羽突然开口,跃入海中消失不见。 “哦。”栾栾应了声,继续专心于画咒符。 啪。 栾栾和锦陌的咒符完美地结合收尾,栾栾把剑鞘扔给锦陌,得意地说:“怎么样,说过你是我比翼鸟一族的后裔,现在信了吧?” “何以见得?”锦陌脸上可没半分轻松,他将剑插在沙地里,开始处理船骇。 咒符刚刚画好,城主延熙转眼也到了,他翻身下马,看不清锦陌在做什么,便朝这边奔来。突然,脚下闪过一道红光,一股大力将他震了开去,他低头一看,只见地面的沙滩上,闪过无数怪异的咒符,一直绵延到很远,他进去不得,只得冲锦陌大喊:“侯爷!发生什么事了?” 见是延熙,锦陌扬声道,“城主且退到一边,在我处理海怪期间,万不可破坏咒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海怪”二字,延熙脸色白了白,延熙这才看见方圆十丈内都是黑乎乎的一片,铺满了这样的东西,时而海水推进,将那些东西吞进又吐了出来,偶有几只类似的黑蚁被海浪冲上岸边,飞快地往岸上奔来。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也不多说,退开一段距离,远远地看着锦陌。 第40章 巨蚁 “姑父怎么还没回来呀?不会出什么事吧?” 栾栾遮手望海,大海风起云涌,白浪翻滚。 突然,滔天的巨浪卷上岸边,整个天际被泛白的巨浪所遮蔽,天际浓云涌动,轰鸣声不断响彻天际,整个大地都在颤动。 巨浪兜头而下,栾栾惊叫一声,避开不及,被巨浪卷入海中,一时惊慌,栾栾也把避水诀忘得一干二净,顿时海水从眼睛鼻子嘴巴里灌入,难受至极,她拼命地挣扎着,张口呼救,海水便更猛烈地往身体里灌。 忽然,她终于抓住了什么,她睁开眼睛看不真切,只觉得那是一个人,拉着她在剧烈翻滚的浪中前行。顿时,她觉得周遭的水流分开,从她周身退开,她终于觉得好受了许多,眼睛也能睁开了,看见一身漆黑的宸羽拉着她,周围避水咒隔开了翻滚的海水。 “姑父,我好难受……”栾栾无力地扒着宸羽的手臂,一开口说话便吐出许多海水,肚子撑得好难受。 “自己将吞进去的水吐出来。” 宸羽冷冷的话让栾栾一震,立时伏下身,用力将腹中的海水挤了出来,才觉得松一口气,宸羽便一用力,将她迅速拉走。 “怎么了?”急奔中,栾栾仍有些眩晕,她忍不住问,方一转头。陡然发现有无数巨大的有人高的黑蚁在向他们汇聚,而拉着她的那只手,有温热的液体流到她掌心,她又是一惊,“姑父,你的伤?” “走!”轰然一声,巨浪再起卷起的时候,宸羽突然用力,劈开巨浪,抱着栾栾滚落海边。 “锦陌,结阵!”落地那一刹那,宸羽冲着岸边大喊,锦陌也不含糊,困魔咒发出妖异的红光。只是潮起潮落的一刹那,海水中潜藏的巨大黑蚁纷纷踏上了海岸,向岸边的人进攻。 成群结队的黑蚁随着海浪的起伏爬上海岸,一排排,一层层,密密麻麻,个个都有人高。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那些黑蚁昂首,在大浪中咆哮,疯狂地向他们攻击。 锦陌拔出剑,利落地砍杀,将黑蚁围住的二人拖进了困魔咒形成的结界中。 栾栾一阵眩晕,“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宸羽捂着心口,血一滴一滴落在沙滩上,不知在水底受了多重的伤。他脸色苍白的道,“是闻到我身上的血腥!” “怎么样?”锦陌惊骇,他与宸羽交过手,知道宸羽修为高深,除了在锦家学习过高深的剑术外,他的术法造诣让他捉摸不透。是什么人能伤宸羽至此? 说话间,那些黑蚁发现猎物逃离,开始猛烈地攻击结界,困魔咒摇摇欲坠。 “以后细说,等会结界破开,我以我血引出蚁王,锦陌助我!” “好!”锦陌点头,对栾栾道,“你能应付吗?” 栾栾揪着裙摆,目光游离在攻击结界的巨大黑蚁上,迟疑许久才点点头,“可以的。” 锦陌拍拍她的肩,“相信自己。” 就在这时,结界陡然虽然碎裂,那些黑蚁疯狂地向他们进攻,城主延熙也注意到这边的变化,见红光消失,急切地奔了过来。 第41章 恶战 “侯爷!”延熙见眼前出现的大批黑蚁,浑身冰冷,拔出配剑就疯狂砍杀,他身为一城之主,知道西海魔物千奇百怪,他必须肩负起守卫家园的职责,所以平时从未荒废过武学。 锦陌挥剑击退一群黑蚁,向延熙靠拢,道,“城主快离开这里!” 延熙目光凌冽,“我延熙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绝不可能置侯爷于危险而不顾!” 锦陌眼见黑蚁越来越多,也不多说,专心对敌。 而一旁的栾栾则是像只小鸟一样在黑蚁群中四处跳跃,时不时指尖燃起幽蓝的火焰,能瞬间烧伤一整片黑蚁。然而更多时候是她的咒法不灵,被黑蚁追得十分狼狈,但总算有惊无险。 突然,一道黑影从延熙背后掠过,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嚓的一声轻响,只觉得颈上一阵剧痛,他惊呼一声,本能地反手一掌向自己的脖颈拍去。可是还没拍到呢,就觉得自己的手脚都被什么东西束缚,被扑倒在地,一个坚硬的东西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血肉中,飞快吸走自己的血液。 “城主小心!”锦陌一惊回头,看见一只大得惊人的黑蚁将延熙死死按住,延熙在拼命地挣扎,却挣脱不了。 那只黑蚁竟是有其他黑蚁的三倍大,在海滩上留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那便是蚁王吗? 锦陌心下一惊,飞身过去,一剑朝巨蚁头颅刺去,竟对那只巨蚁毫发无伤,反而被他惊扰,那只巨蚁盛怒仰起头,朝锦陌低吼,从口中喷出恶心的粘液,直直向锦陌激射而来,幸锦陌身法敏捷,闪身躲过。那只蚁王抬起前脚,又是向锦陌刺过来,它的脚似把锋利的刀发出幽冷的寒光,锦陌连用剑格挡,剑与脚接触的刹那,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巨蚁六只像利刃的脚齐齐出动,眼见那只巨蚁的一只脚就要将延熙的头颅刺穿,延熙却已经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锦陌就地一滚,反手将手中的剑掷了出去,嚓的一声钉住就要落在延熙头颅上的那把“利刃”,然而,头顶一片阴霾重重地压了下来。 轰隆—— 原本平息了的海水突然激起大浪,轰的一声卷上岸来,无数黑蚁翻滚到海滩上,密密麻麻地朝这边爬来,大概是受到了蚁王的召唤。 宸羽用手拄着剑,勉强能站住,成功引来蚁王,他暂且封住大穴,身法敏捷地跃到蚁王背上,宸羽用力握紧了剑柄,手中的剑光如扇形一扫而过,堪堪将涌上的海水逼了回去,然而,越来越多的黑蚁受到蚁王的召唤,都随着浪潮涌了上来,宸羽快速在蚁王头顶刺入困兽诀。 “锦陌!”宸羽大喊了一声,“就是现在!” 那一刻,锦陌眼见巨蚁笨重的身影砸下来,然而困兽决让蚁王的动作稍作停止,锦陌抓住时机,猛的扑向延熙,抱着他滚出老远,那只巨蚁见自己的猎物逃走,更加抓狂地嘶吼。从蚁王的巨大阴影下逃离,锦陌也顾不上看延熙的伤势,一拂袖将延熙推出老远,继而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飞快转动左腕的机簧,那里是他航海多年以备万一而随身携带的银索,银索很细却很坚韧。机簧一转,一道银光激射而出,嚓的一声钉入黑蚁坚硬的黑甲中,锦陌则如鬼魅一般穿行在巨蚁身侧,那只蚁王看不清锦陌的身形,开始不安地骚动起来,在原地围着锦陌的黑影团团打转,只是一瞬间,锦陌手中的银索已经结成一张巨大的网,将蚁王死死困住,锦陌手中的银索用尽。 因为蚁王的剧烈的挣扎,锋利的脚舞动着与银索发出刺耳的声音,锦陌咬紧牙,将银索死死拽住,不顾银索已经深深的勒入了他的肉里,血顺着银索流出,他目光如炬,盯着那些血液缓缓流向银网的每条丝线。 “宸羽,血!”他大喊,感觉自己的血液并不能将整张银网染红。 第42章 一个眼神的默契 听到锦陌的召唤,宸羽毫不迟疑,划破手掌,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了那条银索,鲜红的血迅速地流出,瞬间染红银索。 “吼——” 那只蚁王在血光与咒术的压迫下,猖狂咆哮,它仰首猛的一甩,险些将锦陌扔了出去。当每一条线都浸满了鲜血,一道妖异的红光充斥整张巨网,那只蚁王发出剧烈的嘶吼,发了疯一般摆着巨大的头颅,整个身体都跳跃了起来。见红光已经到最盛,宸羽和锦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松手,那条银索像弹簧一般收回,缩进了蚁王的黑甲内。 蚁王大叫着咆哮,剧痛早已让它兽性大发,张开血盆大口去撕咬缚住他的银网,只是,它越是挣扎,那张银往越是急剧地收缩。 一旁,苦战的栾栾见涌上来的黑蚁越来越多,心下十分着急,她的法术时灵时不灵,很是让她头疼,她试图点燃一道幽冥烈火,可是不小心烧掉自己一片衣角。好容易试了几次成功了,但是火势大涨,险些又要烧到自己,栾栾赶紧把指尖的幽冥烈火弹出。 轰然一声,烈火烧灼开来,火势瞬间蔓延至蚁王这边,幽蓝的火焰将那只巨大的蚁王包裹着,片刻,砰的一声巨响,那道银网陡然炸开,一道妖异的红光照红了半片海滩,有一个人影从红光中坠落在沙地中。 潮水袭来卷去,吞吐着岸边的泥沙和碎片,冲刷着那个人的身体,那些试图上岸的黑蚁也因失去蚁王而怯弱地逃进深海中,锦陌和宸羽都不自觉松了一口气,相视了一眼。 神经一松弛下来,宸羽全身碎裂一般的疼痛让他痛弯下了腰,强忍着胸口上涌的血气,锦陌有些担忧地问:“你失血太多,还是跟我回驿馆疗伤吧?” “带走那个人。”宸羽抬头,望向岸边昏迷的人道,自己却捂住流血的伤口,艰难地挪动脚步,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碎片。 栾栾一见危险过去,揪着不小心被黑蚁划破的裙子,蹦跶着过来。她浑身也因战斗看上去凌乱不堪,但终究还好,她一把扶住宸羽,担忧地问,“姑父,你没事吧?你好像伤得很重呀……” 宸羽挣了挣,没有挣开栾栾的手,反而力气用尽,直直倒在了沙滩之上。 “姑父!”栾栾脸都吓白了,锦陌刚翻开倒在岸边人的脸,便听得栾栾惊叫,也是一惊。他放出信号,让边防警戒线外的侍卫赶紧前来,将受伤的人带回驿站。 21.血荆棘青鸢 回到驿站,天色渐明,天空露出了鱼肚白的颜色,海天一线间,亮开了一条明亮的线。 栾栾打来热水,为宸羽的擦拭身上的血迹,可是宸羽伤得十分严重,胸口像是被谁击穿了一般,有一个巨大的窟窿,血流不止,浑身的伤口像是裂纹,一直沁出血珠。水盆里的水都被染得绯红,她换了一盆又一盆,还是照样被染红。栾栾十分堪忧,这个人到底是有多少血呀,这么个流法怕是迟早要流干呢。 栾栾没法,只好继续施展她时灵时不灵的治愈术,开始为宸羽治伤,但宸羽伤得实在太重,她平时也没下功夫修行,耗尽灵力才堪堪愈合宸羽胸口的大伤,便累得伏在宸羽身上大睡了起来。 第43章 姑父跑了 锦陌和延熙在隔壁,延熙伤得很重,又中了蚁毒。锦陌探着延熙的鼻息,再看了一眼延熙身上黑色的血迹,脸色十分凝重。他解开延熙的领口,从他领间悉悉索索落出许多碎片来。那些碎片是一些断裂的玉石,有一块碎片正好镶嵌在颈上的伤口上,以致于他被巨蚁咬中的伤口没有太深,不致致命。 锦陌都不由为延熙感到庆幸,被西海的海怪所伤,经过这样的折腾也该必死无疑了,这块玉应该是来自深海出的碧落吧。 锦陌拔出剑,毫不留情地将他颈上发黑的腐肉剜掉,粗略地包扎了一下。他身上本带有治疗西海各种海怪之毒的灵药,但西海与宸羽一战,随身携带的大多物什都落入海中,丹药也尽数作废,延熙虽然所中之毒不是太深,但若不及时控制,定会落得如那些渔民的下场。 更何况,今日东槐抵达延洛城,身为城主的延熙若不出面,只怕东槐又有说辞了,锦陌权衡了一下,决定先回延洛城。 “砰砰砰” 正想着,门外突然响起了粗鲁的敲门声,片刻,门就被人撞开了。 “姑父醒了,你快过去啊,我留不住他……”栾栾气喘吁吁地闯进来,满脸通红,想来也是急了。 “他要走?”锦陌问,脚步已经走了出去,掩去了所有异样的神色。 “宸羽醒来后,非要去找小静,他身上还有伤呢……”栾栾几步跟了过来,还不忘讲述着那边的情况。 还没说完呢,前面的人猛地停住了脚步,栾栾险些撞到锦陌,她从锦陌背后探出一个脑袋出去,看见回廊转角处站着一黑衣男子,宸羽。 宸羽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黑色的衣衫虽然看不出血迹,却隐隐能见有些许的湿润。那样碎了的伤,就算能够暂时愈合,那也只是表面,真正的伤害源自于他和小静的“婆娑之影”。 “听说你要走?”静静看着眼前逞强的男子良久,锦陌蹙着眉问。 宸羽露苍白着脸点点头:“小静好容易有了眉目,我不能耽搁。” 锦陌一皱眉,“小静对你就那么重要,你不要命了吗?” 宸羽依旧冷冷的,“我和小静的事,你不懂。” “那你告诉我,小静是什么?她不过是一只雪琉璃,虽有生命也不过是一件艺术品,而你……” 锦陌话未说完,宸羽陡然一怒,一把抓住锦陌胸前衣襟,目中怒火熊熊燃烧,“我不准你这么说小静,小静和她们不一样!” 锦陌冷冷笑了起来:“就因为小静是因你的恨而成长的吗?你恨什么?你要报复什么?” 宸羽浑身一震,抓住锦陌衣襟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两人就这样对峙着,栾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 “姑父……”栾栾弱弱地唤。 宸羽冷眼一扫,栾栾立时吓得噤声,躲到锦陌身后,不敢多说,心里却在嘀咕,伤成这样了还那么凶…… 宸羽盯着锦陌,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凸显,他终是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手,“你当知道我要报复什么,你不需要知道我的过去,你只需知道,雪琉璃游戏中,只有你争我夺,胜者为王。我追寻小静不为别的,只为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你根本不懂这七年岁月,小静带给我的是怎样的色彩?” 锦陌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小静对你再重要,你也要惜命,你看看你现在都伤成什么样子了?” 宸羽一顿,垂下了眼,“无妨。” 第44章 血荆棘青鸢 无妨? 锦陌为之气结,他知道宸羽的性格,当年在沙漠中只剩一口气的时候,他都能以惊人的意志活下来,如今他若不是伤得极重,怎会昏迷许久,他突然想起什么,皱眉道,“你在海底到底遇到了什么对手,伤你至此?” 宸羽脸色一白,下意识抚着心口的伤,眼神几度变化之后,他突然抬起眼道,“那个女子,你是否救下了?” 锦陌一愣,不知与那女子又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点点头,“救下了,她是海市的难民,叫青鸢。你为何要救她?” 宸羽道,“带我去见她。” “等等。”锦陌拦住他,“你知道黑蚁的毒如何解吗?延洛城城主现在生命垂危,不能耽搁。” 宸羽一顿,扬眉,“他对你很重要?” 锦陌沉吟道,“七年前我接任父亲爵位奔赴西海,是延熙对我肝胆相照,这些年如果不是延熙左右逢迎,我在西海的日子只怕没有这样安稳。” 宸羽淡淡应了一声,算是明了,他从怀中摸出一朵黑齿花,递给锦陌,“这是黑齿花,你将它敷在患处,方可解毒。” 栾栾一把抢过黑齿花,兴奋道,“这不是幽昙婆罗花吗?你真的有幽昙婆罗花耶!姑父,你告诉我幽昙婆罗花到底在哪里好不好?” 宸羽瞥了她一眼,不理她,栾栾伤心地埋头打九九。 锦陌道,“栾栾别闹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幽昙婆罗花又不会跑,你总有一日会找到的。” “可是姑姑快不行了呀……”栾栾沮丧道,“六千年,姑姑早就老了……” 锦陌拍拍她的小脑袋,“等此事一过,我带你去蓝魅之国。” “真的吗?”栾栾雀跃起来,“还是锦陌最好了,锦陌锦陌锦陌……只要你带我找到姑父,我就嫁给你,姑姑说,以身相许是最大的回报了。” 锦陌尴尬地咳了一声,笑得百媚生,“这事以后再说,你去给延熙解毒,天快亮了,我们还得赶回延洛城。” 栾栾发现,锦陌其实也很好看耶,她花痴地点点头,很是欢快地答应了。 锦陌将宸羽带到青鸢房间之时,青鸢已经醒了,见是锦陌,青鸢赶紧跪在地上,将头埋得很深。 “青鸢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锦陌看她卑微的样子皱眉道,“抬起头来。” 宸羽却毫不客气,“告诉我,小静在哪里?” 青鸢一抖,缩成一团,颤声道,“青鸢不认识小静。” “你还狡辩?”宸羽冷了下来,他一把将青鸢提起,冷然道,“那雪影呢?可认识?” 青鸢抖得更厉害了,“认识。” “她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 “你与她在一起,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行踪?”宸羽冷冷道。 锦陌见青鸢吓得厉害,拦住宸羽道,“你别心急,这个女子有一位嗜赌成性的相公,我已命人将其关入延洛城地牢,相信定能审问出什么?” 青鸢吓得扑通跪在地上,“求大人放过我家相公,他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了!” “那你便告诉我,小静在哪里?”宸羽用力抓住青鸢的左肩,冷冷逼问。 青鸢挣扎着,只觉得肩膀都快被捏碎了,青鸢眼中闪动着泪花,仍然坚持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你! 嚓。 宸羽猛地撕裂她左肩的衣衫,宸羽手中剑凭空出现,架在对方的脖子上,冷酷一笑,“你还要装到何时?血荆棘青鸢。” 青鸢顿时脸色惨白,无话可说。 第45章 誓言 血荆棘?! 锦陌一惊,抓住青鸢的左肩仔细一看,果见一朵血色的荆棘花跃然于青鸢白皙的左肩上,锦陌踉跄着退了一步,脸色苍白,口中有低语喃喃。 宸羽见锦陌异常,皱眉问,“你怎么了?” 锦陌瞬的抬眼,是从未有过的惊慌,“血荆棘?她身上有血荆棘胎记……” 宸羽皱眉,盯着她。 “漓儿,是漓儿回来了吗?”锦陌突然抓住青鸢,“漓儿,是你吗?” 那双眼里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热切,锦陌从未这样失态过,那么多年,他血战沙场,奔波海外,早已磨成了冷血生硬的性子,为什么,此刻…… 此刻有什么掠过他的心间,让他静如止水的心掀起滔天巨浪,他怔怔地看着青鸢,喃喃地唤着漓儿。 若不是宸羽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锦陌会有这般失态的神情。 “锦陌?”宸羽拉住他,“你做什么?” 锦陌眼神瞬的冷下来,拦在青鸢身前,“她是漓儿,你不许碰她!” “漓儿又是谁?”宸羽有些头疼,他在想,他是不是有些草率了。这个人,他也是七年未见,还能信任吗? “漓儿是……”锦陌突然一震,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仿佛一种魔咒一般让他全身痉挛起来,突然仿佛无法承受那种痛苦,锦陌咬着唇,弯下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缓缓开口,“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 这次,轮到宸羽震惊了,“你的妻子?”他并不知道锦陌有过妻子,七年前离开锦家之时,锦陌只有十七岁,还未成年,那时候,锦陌还是将军府四处闯祸的少年将军,白马轻裘,意气风发。那时,倾慕锦陌者也数不胜数,更有将军府强大的后盾作为支持,锦陌的婚姻早已在无形中成为锦家抑或他人在沧罗镜城立足的政治砝码,是谁能够排除众意,挤入沧罗将军府的大门呢? 难道,就是眼前这个人?这个狼狈的难民? 不,这个人明明是雪琉璃…… 宸羽忽然意识到什么,冷然道,“你清醒吧,她是雪琉璃,不是你的妻子。” “不!”锦陌此时眸中的狂热显得近乎张狂,他认定了身后之人,根本听不进任何语言,他将心中猜想分析得头头是道,“她是漓儿,漓儿身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血荆棘胎记……”多年前,也是在这片海域,他从西海奔赴而来,却来不及为她和孩子收尸,大海卷走了他的一切。是上天垂怜他,给他一个救赎的机会吗? 锦陌瞧了一眼青鸢,虽然这个人根本没有妻子容颜的半点痕迹,但他只要认得那一朵血荆棘就够了…… “嘭” 就在这时,门突然又被撞开了,栾栾瞧见屋里的气氛很是奇怪,小心翼翼地挪到锦陌身后,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呀?” 宸羽冷冷瞧了她一眼,对锦陌道,“锦陌,她是雪琉璃,你也是雪琉璃游戏中的一员。终有一日,她会成为你的对手。你需清楚的是,你当前的处境。” 说完,宸羽冷冷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剩下栾栾莫名其妙地左顾右盼。 “你没事吧,锦陌?”栾栾瞅着锦陌脸色不好,很是担忧。 锦陌深深吐出一口气,他的处境他如何不知?就锦家而言,若寻不回雪琉璃,锦家定会万劫不复。若以宸羽所言,这是一场游戏,那么,他们必然会有一场争斗,这场争斗里会有这个叫青鸢的女子。 锦陌扯出一个生硬的笑,他松开拉着青鸢的手,歉然道,“方才有些失态,没吓着你吧?” 青鸢受宠若惊地又要跪下,被锦陌拉住,“你不要动不动就下跪,这里不是海市,没有贵族和贱民,从现在开始,忘记你难民的身份,我要你做我锦陌的妻子……” 青鸢瞬的抬眼,带着震惊和不可置信,“大人……” 栾栾也不服了,“喂喂喂,你是我未来的夫婿,怎么可以随便找个人做你的妻子?” 锦陌看着栾栾,无比认真地道,“以后这样的话就请栾栾姑娘不要再胡乱提起,虽然你认定我是比翼鸟一族的后裔,但是,我锦陌曾取过妻,有过孩子,虽然我一直对不起我的妻儿,但是上天垂怜,让我再次遇到了身负血荆棘胎记的人,我相信,她便是我的妻子,是漓儿不甘心离去给我留下的念想,此生,我非她不娶!” 彼时,栾栾并不知道这样的誓言对于一名女子来说拥有怎样至死不渝的魅力,她只知道,那时的锦陌眼中满满都是情愫,那样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姑姑曾说,沧海易逝,唯爱永恒。那时,她只是隐隐感受到某一种叫做爱的东西在她身边出现。 虽然后来,她才明白自己爱上的并非这个她时常花痴的人,但是对于锦陌,对于这个同族,她时常怀念着这一段本就不长的相处岁月。 许多年后,当她拖着残缺的单翼,独自一人行走在云海之森古木森森的丛林时,她时常仰望苍穹,回想那一天他对那一个女子说过的话,无比憧憬,如果那时候那个人也曾那样坚定立誓,她或许也不会畏惧别离,或许…… 第46章 脸盲的神族 那日,栾栾被锦陌认真的眼神怔住,懵懂地点了点头,结巴道,“你,你别那么认真,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你别当真,我,我以后不说就是了。反正我还没找到姑父,暂时是不会考虑终身大事的,你别紧张。不过,话说回来,她是谁呀?” 锦陌神色缓和了一下,道,“她是青鸢,你见过的。” “见过的?”栾栾有点脸盲,用她自己的观念讲就是,人看动物都长得一张面孔,傻傻分不清楚,殊不知,动物看人,依旧如此。于是,栾栾为自己的脸盲找了一个很恰当的理由,她堂堂一只世上罕有的比翼鸟一只,毕竟和人不是同类呀—— 她想了半天才依稀有点印象,但又有点不确定,“这个不会是那个‘女鬼’吧?” 锦陌被她逗得一乐,点点头,“就是把你吓得乱飞的‘女鬼’,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栾栾呃了一声,瞬间觉得头皮发麻,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才觉得好一些。她伸出手碰了碰青鸢,觉得她果然是个活人,有温度,有感觉,才嘿嘿嘿笑了两声,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青鸢被栾栾的动作惊得回过神来,方才她也是被锦陌的一番话震惊得不知言语,此时她回过神来,却不知该如何拒绝,眼前这个男子,有着超凡脱俗的气质,有着坚实可靠的臂膀,有着一切让她依恋的东西,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不够真实…… “大人……”青鸢诺诺地唤了一声。 锦陌将她扣得很紧,拉进他的胸膛,道,“以后你不必怕我,也不必唤我大人,漓儿从不唤我相公,因为我知道她那时并不是自愿嫁给我,所以我也不要求你能唤我什么,更不会强迫你。青鸢,等到你愿意之时,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好吗?” 那样的呼吸近在咫尺,青鸢浑身颤抖得厉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个人无法抑制住的情感将她瞬间包裹,融化,青鸢情不自禁地点头,回应,“大人严重了,青鸢是个不洁的人,只要能侍奉在大人左右,青鸢便知足了,不敢有任何奢望……” 锦陌叹了口气,知道一时也无法改变青鸢,只要她不拒绝,那么以后总有机会的。 栾栾撇了撇嘴,“你们要不要在我面前这样你侬我侬呀,我还是个未成年……” 青鸢红着脸离开锦陌的怀抱,很是谦卑地对栾栾福了福,“之前是我吓着妹妹了,对不起。” 栾栾摆摆手,笑得开朗起来,“别介意别介意,是我自己没看清,自己吓自己呢。” 突然,她想起延熙已经醒了,拉着锦陌大叫了起来,“哎呀,看你,我把正事差点忘记了,延熙醒了,你快去看看吧。” 锦陌也是一怔,才想起此事,道:“今日东槐抵达延洛城,我与延熙需要先回一趟延洛城,栾栾,你照顾好青鸢。宸羽如果回来,万不可让他离开,否则又难寻他踪迹了。” 栾栾嘟着嘴,“难道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锦陌摇头,“东槐不是善类,你留在这里,宸羽若是回来,别让他接近青鸢!” “哦。”栾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挥挥爪子,可怜巴巴的,“那你要早些回来。” 锦陌点头,安慰了青鸢几句,便匆匆离去。 第47章 帝都来了个大人物 当锦陌带着延熙回到延洛城时,魏大人已然准备好迎宾,正焦急地等待着城主呢。 见城主和锦陌共乘一骑回来,魏大人不免抹了抹额头的汗,赶紧迎了上去。 “城主,您可算回来了!” 延熙虽然在黑齿花的药力下已经醒转,但仍不是十分清醒,他点了点头,翻身下马,脚下都有些虚浮。 “城主这是怎么了?”魏大人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城主,一眼就瞧见延熙脸色不对,不由担忧地问。 延熙摆摆手,“遇到点事,所幸侯爷出手相助,如今都解决了。” 他向锦陌点头示意,显然也不想过多的人知道昨夜之事,延熙环顾了下四周,只见早安排妥当的一队铁骑已经簇拥着一顶金丝软轿行了出来,金丝软轿后跟着十二位姿色艳丽的女子,妩媚生姿,行在两队铁骑中央,甚是岔眼。 “东槐大人到哪里了?”延熙微微咳嗽两声,问魏大人。 魏大人道:“已经到东城口了。” “哦。”延熙整了整衣衫,提起了精神,向锦陌行了一礼道,“侯爷随小弟一同前去吗?” 锦陌看着这样的仗势,脸色有些阴沉了,东槐是出了名的风流俊才子,不但是大祭司的得意门生,还是文殊院长老东广然的爱子,说得上是德才兼备。不过也因为众星捧月,东槐恃宠而骄,反倒是卖弄多于真才实学,从心底里,他是鄙视这样的人。 不过,这样有背景的人,也是值得延洛城这样破费一次的吧? 锦陌微微冷笑了一下,漠然地点了点头。 看着远处渐行渐近的一行队伍,出现在官道上,从帝都镜城过来会经过一片万里黄沙的塔萨尔沙漠,远远能看见那行人骑着赤驼,有些疲惫不堪地缓缓前行,城主延熙叫了一声到了,强打了精神。 “侯爷,我们走吧……” “嗯。”淡淡嗯了一声,锦陌没有太多的言语,沉默地上了延熙备好的白马,与延熙并驾齐驱。这样的情形,倒成了他为东槐接风洗尘,锦陌嘴角微微一抿,瞬间便再看不出任何悲喜。 “这不是侯爷吗?劳动侯爷大驾前来亲自迎接,东槐真是过意不去!” 东槐一行人行到城门之时,远远就瞧见了锦陌,连忙迎上去。锦陌淡淡应了一声,并不多回应。 延熙打马上前,对东槐施了一礼,“东槐大人远道而来,延熙来迟,还望大人海涵!” 东槐大笑,“城主客气了,我看城主气色不佳,莫不是生病了?” 延熙歉然道,“偶感风寒,让大人挂心了。大人连日奔波,想来疲乏至极,小弟准备了酒宴,特为大人接风,大人这边请!” 延熙强打着精神,将东槐引入金丝软轿,立时有侍女围上来,为东槐揉捏按摩,斟茶奉水。延熙下马之后,便再无力气翻上骏马,魏大人见状,连忙让人将延熙扶住,延熙挣了几次才坐稳,勉强打马前行。 东槐早注意到锦陌的神情,随手拈起一颗水晶葡萄融入口中,不由心里窃喜。 看来锦陌在西海的日子也快到头了,连延洛城主也与他泾渭分明,那么,接下来的事应该好办多了。 第48章 让权 一列队伍浩浩荡荡簇拥着那一辆金丝软轿前行着,锦陌和延熙并肩而骑走在前方,身后两列美女格外香艳,引来街道上无数人的品头论足。 “是什么人啊?这么大声势……” “听说是帝都来的大人物呢。” “又是哪位大人物啊?不是听说前些天也有大人物吗,不也没有这么大动静?” “这哪能比?大人物还不是看在那边得不得势,延洛城天高地远的,要是没地位,谁愿意这么搞啊……” …… 所谓人言可畏便是如此,在百姓看来,锦陌身为西海镇海侯,为平复西海的邪物辗转这么多年的功劳,却抵不过温室之中只知沐浴虚荣的富家公子的十分之一。锦陌木然坐在马背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一旁的延熙将锦陌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心里却渐渐不踏实起来。那样沉寂的脸下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透露,仿佛平静之下,将掀起的是惊涛骇浪。 延熙不禁怀疑这次将赌注压在东槐大人的身上到底是对是错?若惹急了锦陌,他不知道延洛城会有怎样的下场,怕是第一个锦陌攻克的关卡吧? “城主,云海庭到了……”身边的魏大人见城主失神,悄悄上前,提醒。 延熙回过神来,见云海庭的老板娘早已带着一群姑娘在门外候着,见到城主过来,连笑颜迎了上去:“哎哟,城主怎么才到啊,姑娘们可都等不及了,姑娘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带爷们上去!” 老板娘那一吼,身边的姑娘哪里还矜持得住,各个上去左环右抱地将他们簇拥了过来。 云海庭是延洛城最大的酒楼,那里有最美的海鲜,最浓的陈酿,以及最撩人的姑娘…… 东槐好色,众所周知。 延熙和这云海庭的老板娘玉娘也有多年交情,他余毒未清,体力不支,也省了平日的客套,冲玉娘点点头,招呼东槐:“那东槐大人,侯爷里面请,姑娘们可都等不及了……” “哈哈,好,好,可别让姑娘些等着……”东槐大笑,顺手拉过一艳丽的女子,揪了一把那粉嫩嫩娇艳的脸蛋,笑道:“真是知我者延城主也,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美人,叫什么呢?真是生了一双勾魂眼,本大人的心啦,都被你勾走了……” “奴家小悦……”美人儿嘤咛一声,扭动着腰肢,风情万种地往东槐怀里挤。 东槐完全没有把锦陌放在眼里,拥着美人调笑着远去了。云海庭里顿时莺歌燕语,鼓乐升天,觥筹交错的杯光酒影里,那些沉迷在纸醉金迷的世界里的人,骄奢淫逸。 “不是听说锦将军要三日后才从西海反航吗?难道是锦将军此次出海顺利,提前返航了?”欢歌笑语中,东槐一边调戏着怀中的艳女,一边看着一旁独自饮酒的将军。 “是提前返航,却不顺利。”接过身边女子递过来的酒,锦陌淡淡回答。 “哦?难道是有人劫了贡品,那可怎生是好?陛下特意命我前来护送将军返程,就是担心沿路上有觊觎贡品的歹徒,怕有什么闪失,如今要真是丢了,那可要怎么办?这次陛下可下了死命令,定要将雪琉璃安全送往帝都镜城,否则……”东槐故作惊慌地看了一眼锦陌,慎重道:“否则,你我都难逃罪责啊!” “东槐大人不必如此惊慌,雪琉璃在我手中,自是万无一失。”锦陌面不改色地说着谎,心底却在琢磨,前日才丢失的贡品,昨日调动延洛城的势力也只是借口搜寻沉船,贡品一事他从未向延洛城的任何人透露,包括延熙,他也只说遇到鬼门大开,损失了一艘商船,贡品不日将到。 东槐又是从哪里听来贡品丢失的消息? “那就好。”东槐推开身边的女子,站了起来,因为酒力作用,东槐面上泛起了红潮,脚下有些飘忽,他突然凑到锦陌耳边低声道:“王上说,锦陌将军造福西海一方,劳苦功高,准备这次回城便让将军回家静养,所以才命我前来接替将军之位……” 什么! 锦陌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裂成碎片,他死死瞪着一脸醉意的东槐,眼神冰冷。 身边抚琴的女子和陪酒的女子全都一个激灵,见势不对,悄悄闭了嘴,胆战心惊地看着。 第49章 无聊 “将军稍安勿躁,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有陛下的亲笔书信在此,其实,我也很无奈啊……”眼中闪过一瞬即逝的幸灾乐祸,东槐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交给锦陌,为缓解气氛,他故意大笑了一声:“将军也不用着急,我们先喝酒啊,呵呵,来,喝酒……” “侯爷,这是怎么了?”延熙见锦陌脸色不对,苍白着唇问。他想要上前劝解,无奈浑身无力,锦陌锋利的眼神冷冷扫过,吓得他一个激灵,那样浓烈的杀气,不自觉让延熙后背升起一股寒意来。 风继竟然要他辞官回乡,二十四岁,辞官还乡?真是天大的笑话! 也的确,帝都那些人不将他放在眼皮底下监视,是不会安心的吧,他这些年的浴血征战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只是,东槐如此明目张胆,是镜城发生什么事了吗?否则大祭司怎会公然对抗锦家…… 锦陌心底琢磨着,盘算着如何瞒过东槐关于雪琉璃的事情,毕竟见过雪琉璃的人,只有他自己…… 紧紧握住手中的信,几乎要将信揉碎在掌心。 “锦陌,你可曾想,有一天,天地之大皆无能容你之地,你还要坚持某些愚忠吗?我知道你有一颗叛逆之心,你不会甘愿至此……想好了来可以来找我,要知道,我也并不是需要你助我,可我知道,你必需要找到雪琉璃……” 宸羽的话,依稀响在耳侧,他何尝没有想过,古往今来,哪一代朝臣不是忠良之辈被主猜忌,尤其是像锦家功高盖主者,往往落得身败名裂之下场。 雪琉璃…… 锦陌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饮下一杯酒之后,默然离开了,剩下延熙和东槐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 锦陌走后,栾栾觉得十分无聊,虽然锦陌在的时候,她也没觉得锦陌能够给她什么乐趣,但是多一个人总是好的,孤独了几千年,难得找到几个赏心悦目的人,自然倍加珍惜。也不知道宸羽去了哪里,天都快黑了,还没见回来,青鸢就像一块木雕一样,垂首坐在一边,不说话。 栾栾开始还能时不时变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和自己说话,玩着玩着,自己也无聊了,变些小动物玩捉迷藏,可是,不管她一个人玩得有多高兴,也无法改变她是一个人的事实呀。青鸢一直木愣着,栾栾瞥了又瞥,就当她入定了。 可是这样玩着真的很让人郁结耶! 栾栾一挥袖,茶杯碗碟变的动物便变回了原样,四处散落着,栾栾直起身来伸个懒腰,见青鸢还是不动,觉得更是索然。 “你饿不饿呀?”栾栾凑过去,问青鸢。 青鸢抬了抬眼睛,茫然摇头。 噢! 栾栾耸耷着脑袋,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实在呆不下去了,“我出去找点儿食儿,你一个人可别乱跑,知道吗?” 青鸢“哦”了一声,算是回应,却没有了下文。 栾栾垂头丧气走出驿馆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落日在天边绘出十分耀眼的色彩,栾栾很少有心情看落日,此刻走出那个让人郁结的房间,觉得世间万物都充满了生机。她蹦跶着跳上树梢,双手托着腮,两脚丫子垂在半空晃荡,很是陶醉于夕阳无限美的光景中。 这里是临近西海的驿馆,离延洛城还有几十公里路程,延洛城她去过一次,由于她极度路痴,她在延洛城里逛了许久,除了原地打转,就是原地打转,她觉得很没意思,况且,她的目标是幽灵海找姑父,所以干脆住在海边。 第50章 奇怪的梦 51、怪梦 说起幽灵海,栾栾想起一件很奇怪的事,姑姑说,幽灵海是幽昙公主浮梦所化,那个时候的幽灵海不就是这一片西海吗?海水不是能够相容的吗?为什么还有幽灵海和西海之分?还有浮生塔,为什么只有幽昙婆罗花开之日,才能见到浮生塔呢?自从那日见到浮生塔之后,她每晚都会眺望西方,可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座古塔,她一度以为那一晚的相遇,只是一个梦境。 可宸羽是真的,小静是真的,她知道她是真的见到了浮生塔,见到了幽昙婆罗花,见到了花海中姑父的幻影。 可是为什么宸羽又说幽昙婆罗花开在蓝魅之国呢?蓝魅之国又是在哪里?哦,对了,锦陌说,他这次运送的雪琉璃就是蓝魅之国的贡品,雪琉璃也很奇怪呀,怎么觉得这个蓝魅之国四处透着诡异呢? 栾栾想不明白,抱着大树干,迷迷糊糊睡着了。 恍惚中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她一直跟着一个黑衣人走,那个人带着风帽,看不清脸,她以为是姑父,又恍惚觉得是宸羽,走着走着,像是走进了一座奢华的水晶宫,珍珠帘,珊瑚壁,水底极致的美。她走着走着,前面的人突然转过身,冲她微笑。 “阿古……”他轻轻地喊,声音很是诱惑。 栾栾想看清那个人的脸,于是跑去,不想那个人却向后退去,她越是追,那个人越是退得快。 她大声问,“你是姑父吗?你是我的姑父吗?” 可那个人只是笑,淡淡的,犹如清风。 栾栾也不记得她追了多久,只觉得在梦里好像跑了几个世纪那么长,她累得直喘气,那个人也没有等她一下,她突然放弃了,“你要走就走吧,反正你就算是我的姑父,我也知道你不会回去见姑姑的,枉费姑姑对你用情至深,六千年的等待……” 那个人终于停了下来,风中传来他幽幽的叹息,他说,“阿古……远离他……” 啊? 栾栾莫名其妙,“谁呀?” 她趁对方停留之际,猛地扑了过去,可是那个身影就像空气中的墨团,一下就被她扑散了,栾栾猛地清醒过来,差点没从树干上掉下来。 她舔了舔唇边的口水,很是纳闷,她到底都做的什么梦呀?还弄得全身酸疼…… 回到驿馆时,月亮已经爬上了窗户,栾栾推开门,瞧见多了一个人,愣了一下,“咦,你什么时候来的?” 锦陌正和青鸢说着话,栾栾进来,便问,“宸羽可回来过?” 栾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反正我在的时候,他没回来。” “那你去了哪里?”锦陌又问,看样子有点不善。 栾栾嘿嘿一笑,“就是,就是在外面那棵大树上,睡了一觉,也没怎么睡踏实,就这个时候了……” “大人,栾栾妹妹觉得所以出去走了走,宸羽公子真的没有回来过。”青鸢垂首,低声道。 锦陌缓和了神色,柔声道,“我只是担心宸羽趁我不在,又逼着你交出小静,他从小受了许多磨难,所以才变得冷硬,不喜生人,其实他的本性并不坏,你别怕他。” 栾栾撇了撇嘴,嘀咕,“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对别人那么温柔,对我就大呼小叫的,我就那么招人嫌吗?好歹我也是这片土地上最后一个纯种神族后裔了,你就不能对我客气点?指不定日后有求于我呢!” 锦陌勾起一丝淡淡的笑,他很 第51章 我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栾栾哼了一声,她倒没有这么小气,只是突然觉得好孤单,每个人都有人关心,有人疼爱,她从小除了姑姑,就没有人对她好过,她一时觉得十分惆怅,长叹一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人对我也百般呵护,看你们都有忙的,我真的很羡慕嫉妒呀——” 锦陌的笑意更深了,“栾栾姑娘一定能找到的。” “真的吗?”栾栾立时又来了精神,“你说我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栾栾咬着指头想了想,煞有其事地分析起来,“嗯,长得一定不能比姑父差太远,姑父是六合之主,独一无二的美,那么,我就找个第二美的好了,嗯……第三第四也行,反正不能太丑,不然很丢神族的脸的,姑姑直接把我逐出云海之森就惨了。你说呢?”她问锦陌。 锦陌笑而不语,附和着点头。 栾栾又想,“不过我见过的男人太少,太不好作比较了,性子如果像你这样,我倒还觉得挺和谐,要是像宸羽那样,我岂不是天天被冻死?不好不好,宸羽性子太冷。像姑父的话,据说姑父也是个冷性子,还属于阴冷那种,也不好。算来算去,我怎么就觉得你比较合适呢?锦陌……” 锦陌瘪瘪嘴,耸耸肩,“姑娘的记性很差呀!” 栾栾一撇嘴,“好啦,知道啦,你心有所属了,我不会破坏你们感情的!”栾栾说得咬牙切齿,很是郁结地瞧了青鸢一眼,不知道锦陌是怎样看上这个石雕一样的女子?她自信自己做人做得十足像,比起做鸟儿来讲,她卖力多了,怎么就没人看上她呢? 锦陌友善地笑笑,“日子还长,看你也不像天煞孤星之类的人,会找到的。” 栾栾脸一黑,狠狠瞪他一眼,“你才天煞孤星呢!” 她转念一想,“额,对了,你说你和宸羽很早就认识了,你很了解他吗?” “这么快就转移战线,攻击宸羽了?”锦陌及时取笑。 栾栾笑得很谄媚,“打听打听,做个备选总没错吧?” 提起宸羽,锦陌表情不是特别轻松,“宸羽他是背负许多事的人,十七岁那年,我从沙漠中将他救回,那时,他只剩下一口气,在黄沙中瘦得像一具枯骨,我将他带回将军府,花了许多精力才将他救活。那时,我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七年了,他回来,必定会掀起一股巨大的动荡,栾栾,你是局外人,可不要泥足深陷。” 栾栾耸耸眉,怎么觉得锦陌说话那么高深? “那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 锦陌道,“隐忍,坚韧,冷漠,不服输,可他其实很脆弱,他曾经经历的一切让他失去了所有信任,所以背叛能够轻易击垮他。” “我是该为你中肯的评价鼓掌吗?锦陌。”突然,宸羽的声音响起,还是淡淡的冷漠,不知何时,他已到了门口。 青鸢看见他,忍不住向后退缩了一步。 锦陌拉住她的手站了起来,对宸羽道,“你总算回来了。” 栾栾从头到脚打量了宸羽一道,除了冷漠,她着实没看出这个人怎么隐忍坚韧不服输的,倒是脾气暴躁,冷酷,无情,不过说无情好像也不算,他对小静蛮上心的。她还记得那日黄昏,他孤独悲伤的背影,让她也莫名的空虚…… 宸羽道,“你还是先顾好自己,白天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沧罗帝都要你交出兵权,你如何打算?” 锦陌心下惊了惊,宸羽消息快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只是静静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东槐还能使出什么乱子?无非是仗着大祭司的后盾,耀武扬威,他若真接管我的帅印,只怕还没到金岛,就已经葬身西海了。” 第52章 驿馆找茬 “东槐?就是那个常被赤烨戏弄的纨绔子弟?”宸羽沉吟道。 锦陌一怔,似乎也想起了这档子事,含笑,“不错,他是文殊院东广然的长子,自幼深得东广然和大祭司虹越的喜爱,帝都这次派他来,你说是什么意思?” 宸羽道,“东槐无德无能,虹越定是知晓,他若真要收回兵权,绝不会派一个无用之人前来。而东槐虽无能,地位却十分稳固,一方面关系到文殊院,一方面关系着大祭司,如果你为难东槐,或者西海之师为难东槐,所受到的必是这两方的威压,届时,随便一个小小的罪名就可以将西海之师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锦陌点点头,“虹越知道我与东槐向来不和,在镜城时,我与东槐便已结下了梁子,虹越派他来,无非是想挑起我的怒火,好找一个借口治我锦家大罪。” 又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国家大事…… 作为一只不求上进的鸟儿,栾栾觉得锦陌和宸羽的对话,很是无聊,她正准备溜走,却听宸羽冷漠地叫住她,“栾栾……” “呃?”栾栾很疑惑,宸羽会主动叫她?还叫得那么……亲切? 她撒丫子跑回来,巴巴地问:“姑父叫我?” 宸羽无视她的诧异,很认真地问,“你既是比翼鸟一族,可知道婆娑之影的解法?” 栾栾怔了怔,“婆娑之影?不会额……” 宸羽眼神瞬间暗了暗,不语了。 栾栾连忙安慰,“不过你别灰心,姑姑知道我是一只废材鸟儿,学什么术法都很慢,所以特地为我绘了一本《博古志》,里面记载了上古时期许多异兽呀,术法呀,草木呀等等,总之有了这本书,就能博古通今,我瞧着书太厚,也懒得看,等我空了替你翻一翻。” 宸羽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锦陌奇道,“你寻这等术法做什么?” 宸羽不愿多说,淡淡道,“以后或许有用。” 他望着窗外,神色幽凉,白玉石的肌肤上莹莹光泽甚是好看,栾栾常常在想,如果这个人像锦陌一样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那么是不是就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了呢?只是,他总是用黑暗包裹自己,总让人生出不可靠近的冷意。 “来了。”宸羽没头没脑地说一声,栾栾奇道,“什么来了?” 驿馆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她走到窗边,看见有人马擎着火把闯进驿馆,分作两列站于两侧,一人一骑从队伍最后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一脸病态的延熙,火光将驿馆照得雪亮。 为首的人正是今日才到的东槐,酒宴之时,他见锦陌独自离席后迟迟未归,甚是不满,便要延熙即刻找到锦陌,好将手中的事与锦陌早日交接,也好挫挫他的锐气。延熙软磨硬泡良久,终究是抵不过东槐的威压,只好派人前来驿馆,只希望锦陌此时能够在驿馆,否则以他此时的状态,还真经不起东槐的折腾。 东槐毫不客气地冲驿馆内高声喊道:“锦陌将军可在?” “这是个什么情况?”看到那样的仗势,栾栾转过头嚷道:“不会是你们两个出门干什么坏事了吧?官兵都找上门来了?听说官兵很不好惹耶,我是不是要准备开溜?” “是东槐,看来是想来一探虚实的吧?”锦陌推开半扇窗户,瞥了一眼外间的形势,冷着脸。 “虚实?”宸羽疑惑。 “东槐在旁敲侧击地打听雪琉璃,他好像知道了什么?”锦陌道。 “他打听雪琉璃做什么?莫不也是游戏里面的?”栾栾也奇道。 第53章 一笔交易 锦陌和宸羽很是默契地再次无视她,宸羽看了一眼缩在锦陌身后的青鸢,问锦陌,“你如何应对?” 锦陌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他倒不是觉得东槐难办,而是担心镜城的家人会不会受到牵连。 宸羽又道,“如果你不好做,可以交给我。” 锦陌摇头,“先看看再说,镜城控制锦家已经有七年,虽然有元帅府庇佑,但我想这次估计连元帅也无能为力了,东槐才如此大胆。在我不确定那边是否安全,暂时不要冒险。” “我可以做得不留痕迹。”宸羽道,他抬眼,正好对上锦陌的双眼。 彼此对视良久,那一双鹰隼般尖锐的眼神触碰到宸羽深邃的黑瞳时,仿佛撞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锦陌暗自一惊后努力定了定心神,却听见外间东槐故作高声道:“既然锦陌将军不在,那我们只有上去等将军回来了。” “东槐大人,既然侯爷不在,我们还是回去吧。”延熙劝解着,却无济于事。东槐翻身下马,他也无赖下了马跟过去,东槐将马鞭扔给身后的将士,带着一群人闯进了驿馆。 “你先应付他们吧,七年前你救我一命,这次我救你全族,该你欠我了。”宸羽道,目光依旧深不见底,锦陌点点头,转身下了楼。 缓缓下楼,锦陌的脚步依旧沉重。——如今的宸羽还能与七年前那个沙漠中的垂死少年相比吗?那样深不可测的内心,这一次仿佛冥冥中有所安排,让他与他彼此相连,七年前的相遇到七年后的重逢,仿佛有什么牵引着他们,同时向最初相遇的地方靠近。依稀,他觉得,仿佛有一张铺天盖地的谜网,将他们丝丝缠绕卷入其中…… 眼见锦陌消失在墙角,宸羽转过脸,淡淡问缩在角落里的青鸢,没有了白日里的激动情绪。 他淡淡地问她:“你还不愿意说吗?” 青鸢瞬的抬眼,碰到宸羽森冷的目光时,又惊慌地垂下眼帘,低声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只是偶然相遇,雪影妹妹总是在我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我并不知道她在哪里?” 宸羽道,“雪影是这一次蓝魅之国进贡给沧罗国的贡品,你可知道对锦陌而言,丢失贡品是什么后果?” 青鸢略微震惊地抬眼,茫然地看着他。 “是株连九族的重罪,锦氏一族在沧罗帝都一直如履薄冰,想要将锦家连根拔除者多不胜数,否则锦氏如此庞大的家族到如今为何只剩锦陌一支嫡系?这一次,如果丢失贡品之罪传入沧罗王的耳中,必定会全面颠覆锦家。不仅如此,你应当知道蓝魅之国是一个怎么样的国度,若求和失败,蓝魅之国必定会发起反攻,西海必将血流成河。” 青鸢有瞬间的失神,喃喃道,“可你说的我并不懂,我能做什么?” 宸羽很认真地瞧着她,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青鸢望向他,眼睛里有隐隐的不安,“什么交易?” “你看上了锦陌?”宸羽答非所问,“你的眼睛瞒不住我。” 青鸢脸一白,没有说话。 “你若不想锦陌死,我们就做一笔交易,帮助锦陌度过这次难关。”宸羽循循善诱。 “可我什么也不会,要怎么做呢?”青鸢显得很局促,从醒来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很无能,所以一切好与坏她都只有默默接受,无法反抗,她能做什么呢? “代替雪影。”宸羽说得直接明了,“除了锦陌和蓝魅之国的国师,没有人见过雪琉璃,我要你代替雪影,随锦陌回镜城,解锦氏一族燃眉之急。我可以让你和你如今的契主斩断一切联系。” 青鸢眼睛瞬的一亮,然而,她惊惧地退了一步,不可能那么轻易斩断她与契主之间的关系,不可能的…… “拿出你雪琉璃的本性,不要再唯唯诺诺做一个贱民,等会好好表现,为你的将来考虑。” 栾栾在窗边一直关注楼下的动静,也没仔细听宸羽和青鸢在说什么,看着看着,她突然叫了起来,“喂,你们看下面发生什么事了?” 第54章 威逼 楼下,锦陌的手已经搭在了身侧的佩剑上,他的眼神是冰冷的,看得周围的人直冒冷汗。 “锦将军这是何意?我可是奉陛下之命来护送贡品雪琉璃回城的,将军不会是想抗命不遵吧?”东槐阴笑道:“陛下担心将军有什么闪失,还特意将锦老夫人接到宫中奉养,陛下对锦家可是无微不至,将军可不要辜负王的一片苦心啊!” “不用东槐大人再三提醒。”锦陌咬牙切齿,额头青筋凸显,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风继用自己的祖母作威胁,锦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些是他早就料到的结果,他握着剑的手又不禁紧了一分。 “那将军如此我还真是不明白了。”东槐似乎并不惧怕锦陌会真的拔剑相向,有些肆无忌惮:“如果将军真想锦老夫人安心养老,不是该听王的意思,等平安回到镜城,便可卸甲归田吗?” “呵,”锦陌笑得揶揄:“卸甲归田等着成为你们砧板鱼肉吗?东槐,你未免想得太过天真了,十年了,你们处处与锦家为难都没有让我锦家一蹶不振,难道你就不奇怪锦家为何至今屹立镜城不倒吗?” 东槐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阴晴不定了,他的确是很奇怪,难道说,锦家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法宝?不可能啊,就连唯一和锦家有关联的元帅府都已经如风中残烛,岌岌可危了,还有什么可以支持锦家? “将军千万别误会,东槐大人也只是尊王之命,王信上讲得很清楚,说是见到锦陌将军不可逗留。”一旁的延熙见势不对,耐着性子圆场:“东槐大人也是担心夜长梦多,一来是担心西海其他小国觊觎雪琉璃的价值,还担心延洛城前往镜城路途遥远,路途盗匪横行。” 见锦陌不说话,延熙暗自捏了一把汗,继续道,“东槐大人得知前日将军在鬼神阙触礁,很是担忧。又听说白日打捞的沉船里也没有见到的贡品单上说的雪琉璃,东槐大人就更加担心了,所以才前来叨扰,向将军问个明白。” “我说过,雪琉璃不在船上,东槐大人多心了。”锦陌依旧默然。 他的手松开了剑柄,冷然转身:“残余的贡品我会清点清楚,到了镜城,东槐大人自然能看见完好的雪琉璃。” “锦陌将军,我可有王的书信在此。陛下未在此时下旨撤回你的兵权,你当知道陛下的心意。锦陌,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还是交出雪琉璃吧。没有看到完好的雪琉璃,我也不敢轻易起身,若回到镜城,王没有见到雪琉璃降罪于我,锦陌将军又反咬一口,那我岂不是百口莫辩了?”东槐还是不依不饶的,语气更加尖锐了:“若雪琉璃真是完好,将军又何必遮遮掩掩?莫不是将军真的丢了贡品?” 说着,东槐威逼的眼神中变得尖锐,灼灼地看着锦陌。 锦陌皱了皱眉,没有任何回答。 “将军无说可说了吧?或者,是蓝魅之国与我沧罗和谈是假,你锦陌想借蓝魅之国反沧罗才是真?”东槐的话说得愈发不堪。 锦陌脸色发青:“东槐,你休得胡言!” 东槐铁了心要害锦陌,哪里由他多说,冷笑一声:“来人!” 他一声低喝,左右便上来四名侍从,将锦陌围了起来。 第55章 冒充使者 “大人,这……侯爷世代衷心于帝国,何曾有过反叛之心?大人怕是多虑了吧……”延熙有些为难了,看锦陌的脸色简直要冻出冰来,他自然知道锦陌的性子,若是真把他惹急了,锦陌一挥手,西海水师反攻,必定血流成河。莫说一个东槐,就是十个东槐也死无全尸了。 “喂,那个人,你怎么那么让人讨厌?人家这里不欢迎你,还要死皮赖脸的赖着,不就是狗仗人势!”栾栾实在看不下去了,作为比翼鸟神族的后裔,锦陌怎么可以忍受这个猴子脸的人欺压? 是可忍孰不可忍! 栾栾眼睛滴溜溜直转,充分发挥她鸟儿眼睛的机灵与灵活,突然她又是一笑:“不对,我看啊,你比狗还不如呢?人家狗还知道摇尾乞怜,你呀连尾巴都没有哟,哈哈,哈哈……” 东槐脸色顿时变得比猪肝还要难看,他抬起头,看见窗户上一个黄毛丫头对他指手画脚,他哆嗦地指着栾栾,想要破口大骂,转念间,极怒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冷笑,“锦将军就是这样教导下人的吗?辱骂朝中大臣,她也太大胆了!” 看着东槐的表情,锦陌笑得极其冷漠,“东槐大人,锦某和那位姑娘萍水相逢,可不要冤枉锦某,也不要贬低人家姑娘的身份。” “呵,真是可笑,将军不认识的人怎会在将军的房中?”东槐冷笑。 “不认识就不能在一个房中了吗?”栾栾好笑道:“兴许我就是你们口中说的盗匪呢?哦,不,应该是那城墙上张贴的女妖,哈哈……” 栾栾笑得肆无忌惮,手指刚动,想施个法教训一下东槐,却不想楼下的门突然打开,宸羽从容走了出来,淡淡道,“她是我的家眷,东槐大人。” 宸羽直言不讳地说,又淡淡瞥了一眼楼上探出个脑袋的栾栾,似乎料到她要做什么一般,用狠厉的眼神将她的小动作收了回去。宸羽收回眼神,定定地瞧着东槐。 自不用描述东槐见到那绝美侧脸时的表情,可当看到那半边幽昙婆罗花的镂空面具时,东槐像被噩梦缠身一般脸色惨白,惊问:“你是谁?你,你……” “东槐大人似乎很吃惊在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啊?”宸羽道。 “你到底是谁?那是幽昙婆罗花,难道你是西海的邪物?”东槐突然想起方才锦陌说的那句话,脸色更加惨白,难道锦家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是因为西海邪物的支撑?这…… 东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噢?”宸羽笑得很诡异:“原来东槐大人见多识广,也见过幽昙婆罗花?真不愧是大祭司的得意门生,不过,东槐大人有一点说错了,我不是西海的邪物,而是奉西海蓝魅之国的国师之命,护送雪琉璃的使者。在下,宸羽。” 使者? 东槐定了定惊魂,瞅了宸羽半晌,又见宸羽取出通关文牒和蓝魅之国国主所赐金牌,他仔细研究了一番,立时换上了谄媚的笑意,上前致礼:“啊,原来是蓝魅之国的使者,真是失敬失敬!怎么没有听说蓝魅之国有使者前来我沧罗呢,也好让我主有所准备啊?要是怠慢了使者,可如何是好?” “这倒不用,贵国锦陌将军对我等照顾有加,并未让贵国显得有何不妥之处。我等暗中护送雪琉璃,国君和国师并不想我暴露身份,方才也是不想见锦陌将军为难,才迫不得已出现。毕竟,锦陌将军是我蓝魅之国的贵宾,国君都须忌惮将军三分。若因为我的避而不见让两国不能修好,我如何承担如此重大的罪责?”淡淡说着,宸羽很是有礼地微微欠身,一旁的锦陌都不由佩服宸羽说谎的技巧,那样镇定自若,还彬彬有礼。 锦陌看着他,不知道宸羽到底要做什么,也没有出声阻止的意思。 第56章 贡品 “锦将军,既然是贵国的使节,让大人上楼验证雪琉璃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我不想其他闲杂人等窥视雪琉璃的奥妙,这也是国师的意思。”言罢,宸羽瞥了一眼东槐身侧的延熙。 东槐自然明白,他笑着冲延熙道:“那既然如此,延城主也辛苦了,不如就在此稍等片刻?” “我见城主脸色极差,想是身体不适,我这里有蓝魅之国御制的良药,希望对城主有用。”宸羽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药瓶递给延熙。 延熙心照不宣地点点头,说了几句感激的场面话,退出了驿馆等候。 “城主,您大病未愈还一路奔波,他们……”一退出驿馆,延熙身侧的亲卫海严开始不满地抱怨。延熙抬手止住了,他用眼神示意了周围,海严便心领神会地住了嘴。 这边,宸羽依旧很有礼地招呼着这位来自沧罗帝都的东槐大人,见延熙走远,宸羽微微欠身,彬彬有礼道:“东槐大人请吧,将军请。” “宸羽你到底捣什么鬼?” 当东槐走进楼,锦陌与宸羽并肩而行,忍不住低声问道。 “自然是替你解围,难道还让你在这里杀了东槐吗?”宸羽淡淡道。 锦陌一时语塞,方才,他的确险些没有忍住拔剑,见宸羽镇定自若,锦陌也不再说话了。 “东槐大人这边请。”到转角处,宸羽又微微欠身,作出请的姿势,将东槐引进了锦陌的房间。 栾栾开了门,冲东槐冷哼了一声,眼珠一转,又不知道打什么主意了。 “雪琉璃在哪儿?”一走进房间,东槐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锦陌也有些疑惑地环视着,房间依旧如常,并没有特殊的情况,青鸢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身白衣,面上蒙着轻纱,轻柔的薄纱罩在她白玉石的肌肤上,看上去美得异常。 猛然间,锦陌忽然意识到什么,几步走到青鸢跟前,青鸢微微一福,“锦陌将军。” 青鸢…… 锦陌脸色变得苍白透明,双腿几乎站立不稳地踉跄了着后退,宸羽不动声色地扶了他一把,轻声说:“她是自愿的。” “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一声?”锦陌眼神中有着怒意。 “事后给你解释。”低低说着,宸羽松开了锦陌,走到青鸢身边,缓缓拉下她的面纱,那精致的容颜仿佛雕塑一般完美,脸颊轮廓的线条无一不流露出画质的美,那晶莹的肌肤仿佛琉璃一样透着温润的光泽。当真是一世上罕见的尤物…… 青鸢低眉颔首,温软有礼,“雪琉璃青鸢见过东槐大人。” 东槐眼中立时闪动着淫秽的光,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光洁的皮肤。 宸羽却一抬手挡住,青鸢将面纱重新戴好,退到一旁,宸羽提醒道:“东槐大人既然见到雪琉璃,是否可以安心了?这是我蓝魅之国赠予贵国帝君的礼物,不受旁人半点玷污。即使是我,也不能随便揭开这层幔纱观摩。” “雪琉璃是一个人?”东槐奇道,眼睛仍勾魂似的盯着青鸢,而后者低垂着眉,很是端庄地立在锦陌身后,而后者的后者,一直抿着唇,不语。 宸羽毫不客气,“东槐大人既然已经验证了,想是已经放心了。栾栾,送东槐大人!” “哦。”一听叫到自己,栾栾立时来了精神,雀跃地跑了过来,笑着拉过东槐道:“走吧走吧,我送你下去,小心路滑啊。” 第57章 疯狗 东槐有些嫌恶地甩开栾栾的手,亦有不甘:“陛下有命,让本官见到雪琉璃后即刻接管雪琉璃,锦陌将军!” 他特意加重了锦陌将军四个字,似乎在提醒着宸羽,他只是一个外臣。 “东槐大人,雪琉璃是西海之物,价值连城,听说雪琉璃有很多忌讳,锦某不敢小觑,还是听凭使者的吩咐吧。”锦陌冷笑道。 “你。”东槐气结:“难道真要违抗陛下的旨意?” “锦某不敢。”锦陌淡淡道。 “哎呀,我说你个赖皮狗要不要走啊?不要以为你没有尾巴本姑娘就不知道你是狗了,瞧你那德行!”栾栾鄙夷地看着东槐,时不时看着他的身后,眼珠转得像琉璃珠子一样。 “你这妖女竟敢出言不逊!本官非得给你一点教训不可!” 东槐被栾栾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突然他反手拔出自己的佩剑,猛的刺向栾栾。 “嚓”一声轻响,东槐的剑脊上还流转着刺眼的银辉,却已再不能近分毫。 锦陌和宸羽两人同时从他的左右两侧瞬间移动过来,宸羽的手指紧紧擎住锋利的剑尖,而锦陌已经拔出身侧的佩剑点在东槐的脖颈。 “东槐大人何必跟一个姑娘置气?”宸羽冷冷道,“况且,在下已经说了,她是我的家眷,东槐大人就是这样对待使节的吗?” 栾栾全不惧怕地朝东槐吐吐舌头:“来抓我啊,抓到我算你本事!我封你为哮天犬啊,哦,别别,要是你这样的狗天天对着天啸,那天还不迟早被你给叫塌了!哈、哈哈……” “你!”东槐涨红了脸,他何曾受过如此的侮辱,也顾不得自己形象,大叫一声,想要抽出被宸羽擎住的剑,然而,他怎么用力也拔不出剑,更加气极了。 “放开,我要你们统统都死!”也不知道是他用尽了全力,还是宸羽突然松手,东槐拔出剑踉跄地退了几步,眼中全是怒火,他发了疯一般举剑向栾栾刺了过来。 谁知栾栾一脸兴奋地看着东槐刺来的剑尖,大笑:“来啊来啊,哈巴狗变疯狗咯,啊呀呀,连尾巴都出来了哦!” 她话音一落,突然一条彩带从袖中飞了出来,如灵蛇一般缠在东槐的腰际,一眨眼的功夫,那条彩带变得毛茸茸的,像足了一条狗尾巴在东槐身后,随着他一扭一扭地摇晃。 东槐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一心想要置栾栾于死地,见栾栾没有闪躲,眼中露出一丝嗜血的狠厉,手中的剑狠狠刺向栾栾的心口。 锦陌手一动,就要出手阻止,却被宸羽拉住,“不要小瞧那丫头。” 宸羽的话刚一落呢,只见东槐的剑刺进栾栾胸口的那一刹那,栾栾彩色的衣衫突然闪过一道七彩的流光,那柄没入栾栾体内的剑突然折射出一道刺眼的银光,“嚓”的一声断裂,堪堪从东槐头顶反射出去,刺穿东槐的发髻钉在了他身后的柱子上。 东槐头顶发冠坠落,头发披散下来,他颤抖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半柄短剑,全身直哆嗦,冷汗皆冒。 “哈哈,哈哈……你们看,他是不是像条疯狗啊!哈哈……你们看啊……”栾栾肆无忌惮地笑着,还不忘朝宸羽得意地眨了眨眼。 宸羽淡淡看着,有瞬间的晃神,是不是很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很喜欢捉弄人的小丫头,时常在他耳边欢笑呢? 然而,一想到那个人,宸羽的脸色顿时愣了下来,“栾栾适可而止,毕竟东槐大人是沧罗国的使者,我们初来贵地,不要失了礼数。” 第58章 我需要一个解释 锦陌朝栾栾微微点头,也示意她可以了,栾栾才意犹未尽地捂着嘴,止住笑声。 “锦陌!”东槐目露凶光,咬牙切齿。 “我会让你们永远也别想和我沧罗求和!我定会一一禀告陛下,你们就等着灭国吧!还有你,锦陌!”东槐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一转手中的半截剑,猛的扑向了静立的青鸢。 “哎呀,疯狗乱咬人啦……”栾栾一惊,彩色衣群一展,袖中再次飞出一条七彩的彩带,如游蛇一般缠向了东槐腰际,这边锦陌和宸羽几乎是同时护在青鸢身前。 栾栾一声大叫,提着那彩带用力一摔,东槐便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从窗户摔了出去,栾栾的视线随着那道弧线落下,她看着楼下摔得四仰八叉的东槐,捂住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延熙本在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听得动静吓了一跳,连带着侍卫围了过来,看到狼狈的东槐个个脸色都变了,再看到东槐身后一摇一晃的狗尾巴,吓得连后退一步,拔出了身上的佩剑。 见一群人围了过来,东槐摔得呲牙咧嘴还不忘辱骂前来搀扶的将士,栾栾眼珠一转,立时冲楼下大叫:“快看啊,妖怪现行啦!喂,那个什么什么城主,别被妖怪迷惑了啊!什么狗屁帝都来的大人啊,这么没用的狗还是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你不是在查那些渔民的死因吗?说不定就是这妖孽干的,快把他抓起来,别让他跑了!” 听栾栾一吼,延熙也有些惊疑不定了,低声问道:“东槐大人?”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那个妖女给我杀了!”东槐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嘶吼,他一用劲又忍不住“哎哟”一声地叫了起来,捂着自己的屁股,触手之处尽是毛茸茸的东西,他侧头一看,立时又跳了起来,不住地扭着自己身子看向自己身后,像足了一只咬自己尾巴的狗,那些围上来的侍卫见状,都忍不住偷笑起来,连延熙也有些忍俊不禁。 “东槐大人!” 突然,从驿馆外又奔来一群侍卫,身穿铁甲,见到东槐都齐齐跪下行礼,东槐见是自己的亲卫,更是怒不可遏:“你们这群狗奴才,怎么现在才来?快去把那妖女给我抓来,我要把她千刀万剐!啊啊——” “喂,你们可别被这狗妖骗啦,指不定你们的什么什么大人已经被他吃了哦,千万别让这狗妖跑了!”栾栾突然又在窗户上大吼,那些亲卫见到东槐的狗尾巴也不由迟疑。 “东槐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亲卫的统领张友忍不住问。 “别听那妖女胡说,一定是那妖女搞的鬼,快去给我把她绑了……”他话还没有说完呢,身边的亲卫已经将他按在地上,几下绑了结实,拖出老远。 一行人散去,只余下东槐不堪入耳的辱骂和恶毒的话语。 “看你还怎么嚣张?”栾栾哼了一声,甚是解气地拍了拍手,转过身,发现宸羽和锦陌两人一脸无奈地望着她,她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难道你们不解气吗?” “呵,此去镜城有万里之遥,不说过黑山岭进入青水流域还有几千里行程,就是这一出延洛城的万里黄沙,就可以葬送锦陌和青鸢数百次性命。”宸羽冷冷道。 “呃,不是吧?”栾栾伸了伸舌头,很无辜地道:“我可不知道,你们不早说。” “看你玩得尽兴,不忍打扰。”宸羽一本正经道,然而,锦陌却是冷下了脸,“我需要你的一个解释。” 第59章 秀恩爱 宸羽不急不缓道,“我仔细想过,蓝魅之国为什么会进贡雪琉璃给沧罗国?试想,如果没有之前的任何事,雪琉璃完好地被你送往镜城,风继见到这样完美的雪琉璃,必定也会忍不住伸手触碰,第一个真正碰到雪琉璃的人只有风继,如果,风继解开雪琉璃的禁制,成为雪琉璃的契主,那么,作为游戏中的我,是不是会追踪至镜城,将风继杀了,夺得雪琉璃碎片?所以……” 锦陌一惊,“你是说蓝魅之国进贡雪琉璃的真正目的,不是要求和,而是要趁机杀害吾王?” 宸羽也很是疑惑,“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也想去镜城弄清楚,‘那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锦陌沉吟片刻,也觉得事情有些复杂,只是,无论事情怎样演变,他都不希望青鸢卷入其中,毕竟镜城的漩涡比西海的风暴还要凶猛,青鸢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在那样的漩涡中生存? 锦陌半带埋怨地道,“即使你怀疑什么,也该与我商量,冒充贡品的事,关系的不仅是我锦氏一族的性命,还有青鸢。” 青鸢莲步轻移过来,低眉道,“将军厚爱,青鸢铭记于心,如果能够救将军于危难之中,青鸢也不枉此生。” “青鸢……”锦陌不知如何回答,只觉得一块沉重的石头忽然压在心间,让他觉得有些窒息,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将她拢入怀中,柔声道,“放心,无论如何,我也要保你周全……” “你们够了啊~”栾栾很不应景地插进话来,“我知道你把她当妻子看待,也用不着这样时时刻刻秀恩爱是不是?好歹我还在为我的终身大事犯愁呢……” 她说着,腆着脸拉住宸羽,撒娇,“姑父……你看人家那么快就成双成对了,我们也将就着凑一对好不好?我不在乎什么叔侄恋的……” 周遭的温度瞬间冷了几分,栾栾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识趣地闭了嘴,转移话题:“姑父,你说你是西海蓝魅之国的使者,骗人的,对不对?” 宸羽淡淡看了她一眼,伸出从腰间取出一枚绘满幽昙婆罗花的金牌,金牌上镶嵌了一粒拇指大小的蓝宝石,蓝魅二字异常耀眼,一看就价值连城。 锦陌面色不好,“你怎么会有蓝魅之国的最高金令?” 宸羽道,“雪琉璃就是蓝魅之国国师所制造,我与他在蓝魅之国深海处生活了很多年才得知他的身份,这个人很奇怪,名义上是蓝魅之国的国师,但从不过问蓝魅之国的事。他给我这一块金牌,是为了方便小静入宫找他玩,我想,有这个,风继和虹越也不敢说什么。” 不知为何,锦陌的心里又布上了一层浓云,隐隐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正在向沧罗镜城蔓延,而眼前这个人,似乎更加深不可测了…… 说起小静,栾栾奇怪地问,“你找到小静了吗?” 宸羽面色一僵,阴暗下来,他沉默良久,摇摇头。 “那你的伤怎么样了?”栾栾突然想起白天的时候,这个人还拖着一身伤呢,奔波了一天,还那么精神,真不枉费她叫的一声“姑父”了。 宸羽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许久,他下意识抚过身上的伤痕,道,“小静还很安全,这些都已经愈合了,唯有这里……” 他的手停留在自己的左臂,那里,因为小静残缺的一只左臂,他左臂的伤也一直未好。 小静,到底在哪里呢? 宸羽望着窗外,西海的潮声清晰地从风中传来,他的忧虑越来越深了。 锦陌道,“此地已经不安全,你们都跟我回延洛城,看来这次,你是不得不跟我去一趟镜城了。” 宸羽点点头答应了。 夜色幽静,西海的潮声随风入耳。 第60章 年龄问题 翌日,清晨。 锦陌一行人整装回到延洛城,向延熙正式宣布宸羽使者的身份,延熙感到很诧异,他只以为宸羽是锦陌请来协助对抗魔物的人,那日他是亲眼所见宸羽与锦陌联手对抗魔物的,原来是蓝魅之国的使者? 延熙心里还是有些疑惑,锦陌鬼门大开之日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已经感觉到很是震惊,虽然那日锦陌说遇到暴风,船已沉,需要调遣一部分军队打捞沉船。按理说,贡品那么重要的东西,定是由锦陌亲自护送才对,但锦陌咬定送贡品的船只将会在三日后到达,他也无话可说。但前两日早已禁海,入港的船只也被压制在几千海里之外的海防线上,何时来的船只?又从哪里来的使者和贡品? 延熙心中虽有疑虑,但他也深知锦陌已经水生火热,念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以及昨日的救命之恩,他也不多问,只是按照礼数,招呼宸羽和栾栾,以及被奉为贡品的青衣蒙面女子。 栾栾很开心,除了住在这么大这么豪华的房子里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今日一大早起来,她就看见昨天到驿馆来闹事的无赖鼻青脸肿地从宫苑里经过,显然是昨晚被手下当作妖怪抓来关了一夜,法术失效,那些人也意识到错抓了自己的主子,这才把他给放出来。 看着东槐那熊样,栾栾就忍不住想要戏弄的冲动,她手指刚动,就被一只冰冷的手给按住。 “这里是延洛城,别添乱。”宸羽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制止她。 栾栾嘟着嘴,“怕什么,又不会弄死他。” “这个人报复心极强,毕竟锦陌在此,你别造次,等进去沙漠,你有的是机会戏弄他。”宸羽淡淡道。 “也是。”栾栾很是明事理。 东槐路过望海楼时,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瞧他,抬头正好瞧在雕栏处的两人,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声,忍气吞声地走了。 栾栾也不忘回敬他一个鬼脸。 “听说明天就会启程,你也要一起?那小静怎么办?”栾栾撑着朱栏,望着天边流淌的云朵,突然问。 每次提起小静,宸羽的眼色总会不自觉地暗几分,栾栾看在眼里,心里却有些微妙的感觉。宸羽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胸口那一道伤上,许久才缓缓道,“我大致知道她在哪里,所以她不去也罢。” “额……”栾栾奇怪了,“你不是很想她吗?既然知道她在哪里,为什么不去找她?她可还是个孩子呢。” 宸羽缓缓摇头,看上去很是忧伤,“前去沧罗前途未知,小静已经因为我的大意受伤一次,那个人说得对,如果我没有能力保护小静,就不该让小静参与进来。” “那个人?”栾栾更奇了,“谁呀?” 宸羽垂下眼,不语。 栾栾蹦到宸羽跟前,笑眯了眼,“你昨天你那么明目张胆地说我是你的家属,你是不是想通了,要与我……” 宸羽冷眼扫过,栾栾识趣地闭了嘴,嘀咕:“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嘛,又不是我在说……” 宸羽冷冷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姑父,我怎好对不起这个称谓?” 锦陌从回廊走来,听见此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要说栾栾姑娘,她的年龄只怕够做你几十个姑姑了,你也好意思承这个情?” 栾栾顿时额上冒出几条黑线,“表和我讨论年龄问题,我和你们不一样!” 锦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看样子心情不错,宸羽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说得也是。” 栾栾不服气,“小静也不过六七岁,她都可以做你女儿了,还可以叫你哥哥,我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为什么不能叫你姑父?” 宸羽幽幽道,“小静如果不死的话,今年也该满十七岁了。” “死了?”栾栾一愣,“十七岁?小静死了十多年了?” 宸羽叹了口气道,“不错。” 第61章 暴力 “她,怎么死的?”栾栾小心翼翼地问。 宸羽道,“据说是在北冥的极渊之地,她在瞭望塔上等待她的父亲,冻死的。” “啊……”栾栾觉得很不可思议,那么小的一个孩子…… “他的父亲去哪里了呢?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孩子等成一座雪雕,这样的父亲也太残忍了……” 宸羽摇摇头,“我也不知,后来小静的魂灵一直留在她的躯壳里,不肯离去,所以,小静已经十七岁了……” “哦。”栾栾很沮丧地应了一声,竟不知小静有这样的过去,那小静算什么呢?鬼魂?鬼魅?雪琉璃?怎么觉得给小静分个种类那么复杂呢? “难怪你那么在乎小静,原来小静也挺可怜的……” 宸羽动了动嘴唇,没有多说。 锦陌道,“如果你想留下来找小静,就留下来吧,东槐那里,我可以应付。” 宸羽摇头,“东槐对昨日之事定耿耿于怀,你守好青鸢,我需要处理一些事情。” “青鸢?我刚听她说她要去地牢。”栾栾道。 锦陌和宸羽相视一眼,顿觉不妙,立即赶往地牢。 然而,当锦陌一行人赶到地牢时,根本没有见到青鸢,连同前日扣押的老发也不见了踪影。狱卒说,是一名青衣女子拿着将军的令牌将人提走的。当时,锦陌的脸色便已经铁青了,他让栾栾和宸羽在延洛城等候,独自一人出了城。 有锦陌的令牌在手,青鸢出城异常顺利,走出延洛城,周围也变得荒凉起来,这里距离海港还有一段距离,再走一段距离,便能见到繁华的港口小镇,青鸢停了下来。 “这里应该安全了,你快走吧!”青鸢轻声道。 老发一把拽紧她的发,用一种暴虐的力度将她提了起来,“死妮子,榜上什么狗屁侯爷,就敢溜了是不是?” 剧痛陡然袭来,青鸢忍不住抖了一下,苦苦讨饶,“相公,我没有……” “还说没有!”老发显然是遭了牢狱之灾,将气全发在青鸢身上,他扯着青鸢的头发就往树林里拽,全不顾青鸢尖利痛苦的叫声和央求。 “相公,求你饶了我吧……”青鸢捂住自己发疼的头,哭声央求,可是老发仍不松手,一把将她扔进草丛里,凶狠地指着青鸢怒骂:“贱女人,说,是不是又犯贱看着好男人就去勾引?啊!是不是?别以为你穿了这一身好衣服,身子就有多干净!你tm的早已经是老子的女人,一辈子都是个贱货!” 嚓的一声,老发就将青鸢身上的衣衫撕裂,青鸢尖叫着,拉扯着衣不蔽体的衣衫,哀求,“相公,求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老发一巴掌甩过去,“贱人!还敢多嘴是不是!乖乖给老子把衣服脱了!跟老子回去!否则老子现在就做了你!” 老发越扯越起劲,将青鸢身上的青衣扯成丝缕,他双眼布满了血丝,看着青鸢白皙的肌肤,渐渐地呼吸急促起来。 青鸢绝望了,她惊叫的声音变作嘶哑,最后变得无声,她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不敢去想此时那个人怎样猥亵与肮脏可憎的面目。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去救他出来,要是不救就好了,要是他死了就好了…… 第一次,她生出了这样可怕的想法…… 第62章 背叛 “嘭” 突然一声闷响,压在青鸢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她惊骇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锦陌愤怒到极点的脸。 “奶奶的!哪个狗日的敢坏爷爷好事!”老发咒骂着翻身起来,看见来人吓得哆嗦着缩在一边,不敢造次。 “滚!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锦陌的语气冷得十分可怕,老发吓得撒腿就跑。 青鸢惊慌地拉扯着衣衫,却发现衣衫早已碎成寸缕,根本无法蔽体,那一刻,不知为何,泪水就那样流淌了下来,犹如决堤之水…… “你就是为了这种人,欺骗我?利用我?”锦陌问她,带着不可违背的威压。 青鸢不住地往草丛里缩,仿佛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小草,不被人发觉。 锦陌愤怒地抓起她的手,将她提了起来,再次怒问,“你就是为了这种人辜负我对你的心!” 青鸢拼命地摇头,泪水止不住地流,她想要挣脱他的禁锢,却发现根本挣脱不了。 “你看着我!”锦陌一把将她拉近自己,逼迫她直视自己,眼睛里有愤怒的火,“你真的就那么自甘堕落,想要跟着那种肮脏龌蹉的人过一辈子?” 青鸢惊恐地摇着头,张开嘴,却只是哭出声来,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她紧紧抓着锦陌衣袖,想要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一切都不是这样的! 可是她一开口,却仿佛着了魔似的,抽泣着道,“他是我的相公……将军……他是我的相公,我有什么办法?” 锦陌的脸色已经可怕到了极点,“你竟然还在叫他相公?我之前的话你可听到?可记得?” 青鸢点着头,泪水大滴大滴地落。 “那你说,我告诉你什么?说!”锦陌怒吼,将她推到了地上。 青鸢抱着身子,缩在一起,已经泣不成声。 “说!” 然而,青鸢却是撇过脸,不去看他,抽噎着,“将军厚爱,青鸢无福消受,将军……” “你说什么?”锦陌的脸阴沉得可怕。 青鸢肩头忍不住一抖,仍撇着脸不去看他的表情,犹自强硬道,“青鸢本就是一届贱民,青鸢自知卑微,不敢污了将军的地方……求将军放过我与相公吧……” “你!”锦陌气得握紧了拳,骨节捏得咯吱作响。 许久,他终是压制住心底狂怒的气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 “滚——” 听到那个字,青鸢缓缓爬起来,一步一瘸地远离开去。 主人曾说,血荆棘能够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中生根发芽。而你,就如它一般顽强,我赋予你不枯竭的生命,你要在这条铺满荆棘的路上顽强地活下去,盛开血之花…… 血荆棘啊,是一种不容易死去却很容易活过来的花呢…… 天空仿佛下起了雨,海边的雨来得猛烈,只是片刻便稀里哗啦地下起来,她忽然呆了,静静地站在雨中,伸出手指轻轻地想要接住那些急促的雨点,然而,雨水啪的一声在她的掌心化作雨花溅开,刚汇成一窝,就顺着指缝流走。她徒劳地接着雨水,仿佛不知疲倦。 天水…… 九天之上落下的雨,是不是就是干净透明,可以冲刷一切污秽的呢?她多么想自己是一个干净的人。张开怀抱,青鸢使劲地揉搓着双肩手臂和身体,她突然好想,好想让这场雨冲刷点她身上所有的污秽,那么,她是否就可以变得干净,是否就可以靠那个人近一些…… 她的动作近乎疯狂,将身体抓出裂痕一条一条的裂痕来,突然一只手拉住她,青鸢惊讶地抬头,看见雨中不染纤尘的白衣女子,忽然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失落与失望袭上心头,她扑进女子的怀抱痛哭起来—— 雨淅淅沥沥地下,不止,不休,仿佛她滑落的泪。 第63章 秘密见面 下雨了。 密密稠稠的雨点落下,栾栾躲在廊下看雨。屋檐下的雨滴落在地上溅起好看的水花。 海边的雨来得真快。 栾栾感慨,她在云海之森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阔的雨。她脱了鞋,鬼使神差地跑进雨幕,任雨水稀里哗啦地冲刷自己。她呵呵呵乐得直笑,笑声在雨幕中散开,像一首美妙的曲子。 宸羽坐在雕栏上,一直手摆弄着眼角下的风铃,望着雨中的少女冷不丁笑了一下。 “姑父,一起来玩呀!”远远看见宸羽一个人在发呆,栾栾忍不住朝他招手。 而宸羽像是被她发现了心事,敛了笑,只看着她,不应也不答。 栾栾玩得不亦乐乎,然而,她玩得正尽兴时,一抬头,瞥见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锦陌浑身湿透立在雨中。 “你怎么了,锦陌?”栾栾奔过去拉他,发现她浑身冰凉。 锦陌忽然抬起眼,目光冰冷,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身离去,留下一脸茫然的栾栾。 *** 延洛城,东槐气急败坏地将手上的茶杯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混账!想烫死爷吗!” 伺候他的人胆战心惊地重新给他换茶,收拾地上的碎片。 东槐一回来,施爻就闻讯过来了,见东槐一脸狼狈的模样,很是吃惊,“大哥这是怎么了?遇到劫匪了不成?” 施爻拨开折扇,施施然坐下。 东槐余怒未消,“都是锦陌搞得鬼!此仇不报枉为人!” 施爻不解,他昨日可是有事耽搁了,去得晚了些,没瞧见锦陌,他当时还在纳闷呢。莫不锦陌又做了什么事,惹恼了东槐? 施爻连忙替他斟上一杯茶,堆着笑安抚,“大哥别为了这种人怄气,伤了身子可不好。对了,我听说陛下不是要收回锦陌的兵权吗?你不正好可以出一口恶气?” 说起此事,东槐的得到了些许安慰,“不错!等我接手侯爵府,要让锦陌死无葬身之地!” 施爻笑得阴险得意,“那是。。不过小弟还有一事不明,陛下既然下令让大哥接手侯爵府以及西舰水师,为何还要大哥亲自派人护送雪琉璃回帝都呢?这西海离帝都十万八千里的,又是一片沙漠,多艰险呀!” 东槐哼了一声,“还不是师父他老人家不放心锦陌,要我盯着他,一定要将锦陌押回镜城,不然,我为何要去遭这活罪?你都不知道,我从镜城出发,两队精锐,到延洛城只剩不到十人,塔萨尔沙漠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葬地呀!” 施爻笑着点头,“自然,大哥深得祭司大人的厚爱,相信不日就能够继承祭司大人的衣钵,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东槐方才的不快因施爻的这句话顿时烟消云散,他笑呵呵地说,“那是自然,师父他身边有几人有我这般聪慧,一点就透?不过大祭司有着常人不可比拟的寿命,继承他老人家的衣钵,还太早了。” 施爻继续奉承,“那是铁板钉钉的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再说了,先祭司不是也没在位多时吗?” 东槐怔了怔,和施爻相视一眼,顿时明白了其话中深意。 第64章 坏主意 大祭司是沧罗国中具有通天之能的奇人,他们勘破宇宙奥秘,计算星辰轨迹,拥有比常人更长的寿命。沧罗历代大祭司皆能活过上百岁而依旧年轻,而上一任大祭司不过年仅五十岁便死于扶桑神木之上,此事在沧罗历史中绝无仅有,因此许多人对先祭司的死都存有疑虑,但神木是不可靠近的圣地,先祭司的死也成了一个隐晦的话题。有人说,是大祭司杀了先祭司,才能在二十岁继承大祭司之位…… 顿了顿,施爻又道,“既然大哥管理西海,那小弟以后可就全仰仗大哥庇佑了,以后等大哥登上那个位置,可千万别忘了小弟。” 东槐笑笑,“那是自然,此次施世伯也对陛下提过此事,若锦陌顺利交出兵权,施老弟自然功德圆满,班师回朝。” 65、 “当真?”施爻喜形于色,一把合上折扇,“那我这就去准备准备,等着大哥的好消息!” “此事不急。”东槐拉住他,也知道他在施家没什么地位,听到回城的消息才如此兴奋,但此间事才刚刚开始,下定论还早了些,大祭司的意思是要彻底扳倒锦家,他才能安稳坐镇西海。 “你且与我说说,锦陌近日的情况,我总觉得雪琉璃之事很蹊跷?之前你不是传信于我说,锦陌船舰遭毁,只身一人回了延洛城吗?怎么会有蓝魅之国的使者?” “使者?”施爻也很奇怪,“不曾见锦陌带任何人来延洛城呀?而且,他的船舰确实遭毁,也就在前日才打捞起来,当时还不明不白死了许多渔民,延熙开始还很关注此事,不知为何,那日回来之后就对此事不闻不问,我去海岸看过查看过,船骸已经被处理了。你发现延熙有些不正常没有?” 东槐道,“只是瞧着脸色稍差,并未见其他异常。” 施爻沉吟,“也是昨日回来说忽然患了风寒,说话声音很是嘶哑,那之前还好好的,定是那晚与锦陌一道处理船只遇到了什么事情。” 东槐也有些疑惑了,“之前不曾见过延熙本人,倒觉得此人很会处事,还有想投奔于我的意思,可自从我来到延洛城之后,并不觉得这延熙有什么可取之处,反倒觉得这延熙和锦陌是走得颇近……” 施爻道,“这你就不知了,锦陌在西海安然,延熙有一半的功劳,延洛城常年遭受海啸暴风等天灾,锦陌为延熙镇守西海,延熙也为他在帝都那边周旋,你可别被他骗了。” “噢,原来如此。”东槐恍然地阴笑起来,莫不这延熙之前对他套近乎也是因为这锦陌指使不成…… 这时,有侍者进来禀报,凑到东槐耳边说了几句,东槐脸色变得兴奋起来,讶道,“当真?” 那侍者答道,“属下亲眼所见,那名自称是雪琉璃的女子拿着锦陌将军的令牌,去地牢里提了一个难民,然后向城外走了。小的跟踪到城外,见锦陌将军赶来,怕暴露,就赶紧回来复命。” 东槐喜形于色,“看来如我所料,什么狗屁使者,什么雪琉璃是女子,根本就是锦陌使的障眼法!哼!这次我看他还怎么嚣张!” “让大哥如此高兴,定是有好事了,莫不大哥抓到了锦陌的把柄?”施爻见东槐心情甚好,趁热打铁地追问。 东槐笑得阴鸷,“你且回去,继续盯着延熙,我倒要去看看,锦陌口中的雪琉璃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第65章 前世今生(上) 雨停了,四周被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染。 在雨中哭泣的女子也渐渐平静下来,恢复了以往的怯弱。 雪影为青鸢擦干湿润的发,低声道,“姐姐可要回去了?” 青鸢一怔,显得有些茫然,“回哪里去呢?” 她靠在还在滴水的树干上,失神地望着前方,仿佛方才的那场雨也将她的心掏空了一般,空落落地凉。 “他已经嫌弃我了,我知道的,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人呢?除了海市,我还能去哪里呢?可我真的不想再回到那个地狱去了……” 她喃喃的话语被幽凉的风吹散,异常的凄凉。 雪影也不知如何安慰,只道,“如果你不想回去,就跟我去明城吧,小静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主人不愿告诉我一些事,我需要去弄明白。” 青鸢怔怔的,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而她却什么也不会呢?连生于世的意义都不知道,她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如果只是因为游戏而存在,她是不是只是为了成全游戏中人呢? 青鸢忽然凄凉地笑了笑,“听说明城是神的居所,要到那里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吧?我身无长物,作为雪琉璃,我也只会简单的读心术,妹妹,不如,我将这读心术送你,你拿走我的雪琉璃碎片吧……有这样的契主,我想我也不必和你们争什么?” 听着她如此沮丧的话,雪影脸色一变,嗔道,“姐姐怎可乱言生死?雪琉璃本就不同于人类,我们拥有的生命本就脆弱又短暂,姐姐当珍惜存于世的日子,不管日子有多苦,总有熬过的一天。你看,魇境万里河山,我们不过窥探其凤毛麟角,你舍得离去吗?况且,姐姐,我离开的日子或许很长,你能帮我照看我的契主吗?” 青鸢一震,慌乱地摇头,“不!我不想再去他那里自取其辱了,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配不上他!你找别人吧……” 她说着,慌乱地拉着衣不蔽体的衣衫,仓皇地逃了。 雪影看着那个远去的女子,幽幽地叹了口气。 情之一字,当真让人断魂难寻呀…… 即使化作雪琉璃,她依旧无法摆脱前生的执念,在遇到那个人时,一切走进了命定的局。 主人说,那一日,他在窑池司花,见一女子坐于忘川久久不曾离去,他便问,姑娘可是在等什么人? 女子抱着一个女童,神色很是凄婉又带有某种不甘,她说,我等我的相公,他征战西海五年未归,我等他来找我…… 找到你又如何呢? 女子茫然了,让他看看我们的女儿吧,幂儿五岁了,他只见过她一次…… 那你呢?你不想让他给你一个交代?让你空等了五年的韶华,你,不怨他? 怨,怎么不怨?可是我能怎么办呢?他一个人,挑起了整个家族,他已经做得很好了,我还能怨他什么呢?我只恨,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糟了! 女子忽然站了起来,惊慌地四顾起来,“他们说相公已经死了,我是不是跑得太快,错过了和他在这头的相遇?怎么办?还是我没能赶上相公的步伐,他已先一步淌过忘川,去往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女子开始慌乱起来,在开满幽昙婆罗的花海里狂奔,大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第66章 前世今生(下) 锦陌!锦陌!锦陌—— 那一声声呼唤回荡在空荡的旷野上,随着河风回旋消失在忘川河岸。 他拉过女子的手,安抚她慌乱的心,“放心,我一直守在这里,不曾见过你的相公,你不要慌……” “真的吗?” “真的。姑娘,让我看看你的过往,如何?” 他将她拉到忘川河岸,只是轻轻一挥,河水里便如放电影一般,回放出女子的过去。原来,这个女子从小命运坎坷,她出身在贫民家庭,自小父母双亡,她有一个哥哥,哥哥从小对她呵护备至。十六岁那年,她的哥哥一夜之间成为沧罗国的元帅,因为没有家族的势力作为依靠,她们兄妹在朝堂中过得也异常艰辛。那一年,她成为政治交易中的棋子嫁进了将军府。虽然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但她心思单纯,丈夫出征之后,卷入了朝堂之争,竟是死于阴谋与陷害之中。 他说,“你的相公还活着,我们做一个游戏,如何?我收下你未灭的心,饮下这杯河水,我让你重新回到那个世界。” 他随手摘取一个幽昙婆罗的果实,那果实如婴儿形状,未淌过忘川去往彼岸的果实,是无法转世获得新生的。他带着那个果实,拉着女子的手,去往了窑池的洞里,那里一切如故。 空荡荡的白骨架挂在石壁上,窑洞里的火已经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 他重新点燃火,打开人形的模子,将婴儿状的果实放进去,让女子也躺了进去,他接过女子手中的孩子,道,“孩子就让她轮回吧,你一个人回去就够了。” 女子茫然地望着他,不明所以。 “我该放什么种子进去呢?”他苦苦思索,终于有了主意,“就血荆棘吧,你身上的这个胎记不错,能让他一眼认出你……血荆棘,死去又重生,正适合你。” “闭上眼睛,醒来之后,你便忘记一切,跟着我进去这场有趣的游戏吧……” 原来是沧罗国元帅的妹妹…… 那一日,雪影在主人眼中看到了奇怪的光。主人说,因为那个女子死于权谋,所以他赐给了她读心术,以观人心。但是,那是继小静之后的第二件雪琉璃,他还不是很确定如何存放更多的力量在里面,所以青鸢除了读心术,没有更多的力量…… 雪影叹息一声,许多事她也无法干涉。只能按照既定的局行走,她是雪琉璃中的一员,却是执在主人手中的棋子。六具雪琉璃中,只有她,唯有她,没有埋入爱的种子,从一开始,她就是计划在沧罗城主身边的棋子,要让沧罗城主爱上她。她却无法爱上任何一个人…… 雨水中水墨般晕开一个墨一样的人影,雪影一惊,“主人?” “你挺替她惋惜的?”黑衣人淡淡地问。 “没有。”雪影垂首回答。 “那为何叹气?” “不知。主人并未将‘情毒’种于雪影之身,难道是怕雪影爱上他吗?” 黑衣人不语。 “从最开始,主人就让雪影成为她的仆人,让青鸢成为锦陌的仆人,可为何游戏并未向既定的方向走?主人知道原因吗?”雪影理智地分析。 黑衣人沉默了一瞬,“所以需要你往明城走一趟,记住我之前说的话了吗?” 雪影点头,既然棋局已经发生改变,她也该有她的局了。 第67章 邪念 在延洛城最西边的海市,是多数流离失所之人流浪的地方,因为常年被海啸侵蚀,这里有最破败的土墙和最肮脏的街道,有邋遢的男子在角落里和一群老鼠抢夺食物,街道上随处可见乞丐被人赶来赶去,这里就是一个被遗忘在西海角落里的贫民窟。生活在这里的人几乎从来不过问城中的大事,有的只是麻木的表情和陌生的眼光。 是的,这里有一个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女子,穿着破烂的衣服,她的衣服被撕成了一缕一缕的,又卷了许多稀泥,看上去十分狼狈。但她露在外面的肌肤雪白,引来了无数垂涎的目光。 青鸢惶恐地看着街道上那些人头投来的敌意和怪异的目光,躲进了一间破烂的屋子。 青鸢刚关好门,屋里的人就跳了出来。 青鸢惊得差点叫出来,却被屋里的人捂住了嘴,“死妮子,连老子都不认识了不成?” 听到这个声音,青鸢身子一抖,诺诺地唤了声,“相公。” 老发用贼兮兮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奚落道,“怎么?没人要了,知道回来了?” 青鸢垂着头,不曾说话。 老发又喋喋不休骂了一通,从地上摸了一把泥,往青鸢身上胡乱抹了一通,青鸢瑟瑟地躲开,却还是被抹了一身污秽。 老发拍拍手,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老子的婆娘。死妮子,给老子好好待在这里,生了条贱命,就别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老发骂完,觉得痛快了,摔了门出去。 青鸢抱着双肩缩在角落里,双目失神,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回来这里做什么呢? 她痴痴地想,痴痴地望,可是细细想来,与他也不过几面之缘,他不过是将自己看作了别人,哪里来的什么情分? 青鸢自嘲似地笑笑。 “大人,就是这里,小的刚刚看见她进去了,出来一个男的,那女的还没出来呢?” 屋外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青鸢心里突地一跳,下意识地想要逃进一个隐蔽的地方,然而,她刚一起身,门就被推开,青鸢逃离的身影被一个人拖住。 “哎呀,这不是锦陌说的雪琉璃吗?怎么一朝不见这副德行了?啧啧,真是可惜了一位佳人呢!”东槐死死拉住青鸢,尖酸刻薄地嘲弄着,还不时伸手去拨弄青鸢裂开的衣衫,一双贼兮兮的眼睛也不时瞟向青鸢露出的肌肤。 青鸢吓得使劲挣扎,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她不敢惊叫,这里是海市,所有的惊叫都无济于事,这里的人只会作为观众来欣赏这一幕,她醒来后遇到的这种情况实在太多太多,她已经知道该怎么样处理这样的事,才会保存自己最后一丝颜面。 青鸢挣扎着,轻声央求,“大人,妾身不认识大人,大人是认错人了吧?求大人放过妾身吧……” 东槐笑得淫邪,他递给手下一个眼神,守卫识趣地退到屋外,将房门关紧。 “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 青鸢惊慌地去扒门,却被东槐拉得一个踉跄。 “哼!”东槐冷哼一声,显得志得意满,“我就说锦陌哪里找来的雪琉璃,原来不过是在这种难民区随便挑拣了一只,好大的胆子!这次,我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青鸢还在挣扎,“大人,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认识什么你,求你了……” 东槐笑得肆无忌惮,“你少在这里给我装蒜!老子派的人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你瞒得过我?” 青鸢心下一惊,没曾想自己的举动会被人监视,她心里慌乱了一阵,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的双眼忽然泛起了涟漪,仿佛看到了时空之外的东西。 第68章 肮脏的前夫 青鸢心下一惊,没曾想自己的举动会被人监视,她心里慌乱了一阵,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的双眼忽然泛起了涟漪,仿佛看到了时空之外的东西。 原来,这个人一直在寻找锦陌的把柄,这一次好容易找到雪琉璃的说辞,他自然死咬不放。 青鸢不清楚朝堂之间的争斗,只下意识觉得不能连累锦陌,便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东槐手腕,趁机逃走。 东槐吃痛,见青鸢就要逃走,朝门外大喝一声,“给我把她拦住!” 青鸢一开门便撞上了门口的两个守卫,又被强行拖了回来,她惊恐地尖叫着,却于事无补。 东槐恶狠狠地反锁了门,将青鸢抽在地上,一脸嫌恶与憎愤,“贱人!竟敢咬我,找死!” 东槐大骂着揪起青鸢的头发狠狠将她扔进屋里的破草堆里,噗的一声将青鸢身上所剩无几的衣衫撕做了粉碎,青鸢被摔进草丛里爬不起来,惊恐地抓起周围的乱草遮住自己的身体,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她发现,在这间屋子里,在这个被称为海市的地方,她做什么挣扎都是徒劳。 “大人,求你放过我吧,大人……”青鸢哭声央求着,她散着琉璃光彩的双眼看到了东槐心里淫秽的欲望。 然而,她的苦苦哀求所得到的回报是粗鲁的耳光,衣衫被撕碎的那一刹,有什么东西砰的落在地上,青鸢一惊,也不顾衣衫不整,整个扑了过去。东槐见状,一脚踢开她,捡起地上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一枚令牌。 锦。 那块令牌上赫然刻着一个刺眼的锦字,青鸢惊慌地去抢,又被东槐狠狠踢进草丛里。 东槐笑得格外张狂,“锦陌,这次,看你还有什么话说!我要你死——” 那一刻,东槐仿佛恶魔附身,将一切的怒气都发在了青鸢的身上,青鸢的哭叫声渐渐平息,归为沉寂。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本就下过雨的天地间显得灰蒙蒙一片,东槐走了,青鸢浑身是伤地蜷在草丛里,用厚厚地草紧紧裹住自己,她无声地抽泣着,周遭的世界仿佛变得无声了。 刻着锦字的令牌被东槐拿走了,她终究是没有能力去抢回什么。 “奶奶的,又输光了,真是晦气!”屋外响起老发的声音,青鸢浑身颤抖地将身子蜷缩在草丛里,凌乱的发遮住了她此时的表情。 “死妮子,还在这里做什么?天都快黑了,还不快些给老子找钱去?”老发一进来见青鸢缩在草丛里那副可怜样就来气,走过去狠狠踹了她两脚。 青鸢吃痛地惨叫了两声,仍缩在草丛里不肯出来。 老发似乎发现了不对,草丛里散落着许多衣衫的碎片,似乎还有一种很浓的香味,像是城那边的贵族们喜欢用的香料,他脸色顿时一变,一把掀开青鸢裹住的杂草。 顿时怒火中烧,一巴掌将青鸢扇滚落草地里,“说!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趁我不在家,偷人都偷到自己家里来了?啊!我说你怎么会傍上贵族,原来给老子出去丢人了啊!” 说着他对青鸢又是一阵狂踢,青鸢只顾得惨叫,哪里还有力气回答。 “我没有,相公!相公是青鸢的主人,青鸢怎么会背叛你?”青鸢挣扎着抓起稻草遮住自己的身体。然而,她越是这样,老发越是认为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不由粗暴地将她扑倒在草丛中。嚓的一声,扯开她抓住的杂草,青鸢狠狠地闭上眼睛,不敢再动,不敢再想。她想哭,可是没有了泪,只剩下认命和不甘相互交织,撕咬着她的心。 似乎,这一生,她早已注定了过着这样屈辱的一生,永远离不开贫困肮脏的海市,不自觉间,她突然好想,好想…… 要力量! 她想要力量! 她一定要获得力量,获得自由,这样才能摆脱自己的命运! 第69章 解脱 “嘭!” 突然,门被粗鲁地撞开,木屋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再经受不起摧残,哐当一声落了下来。 一身白衣如雪的身影夹带着风雨闯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一身黑衣的宸羽和黏着宸羽的栾栾。 青鸢绝望了,她从不曾想她不堪的一幕会被所有的人看见,更不曾想这样的事,还会被那个人看到第二次,她已经无地自容了,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雪上加霜。 正在尽兴的男人刚想破口大骂,眼瞧来人吓破了胆,也顾不得别的,抓起烂衣服裹了,缩在墙角。青鸢避无可避,紧紧抱着双肩缩进了稻草从里。 锦陌此时显得十分平静,他缓缓走进这间肮脏破烂的屋子,一步一步,仿佛有千斤重。缓缓地,他停在角落里伤痕累累的女子面前,伸出手。 青鸢拼命地垂着头,不让他看见此时的自己,那个人依旧沉默地伸出手,仿佛在等待她的回应。 老发见状,贼兮兮的眼珠子一转,扑过来跪在锦陌的脚下,飞快地说,“她是我老婆,大人要是喜欢,尽管拿去,只要,只要大人……” 锦陌一抬眼,一股凌厉的气势逼来,让老发缩了缩脖子,颤声道:“大人若是看上了她,不如就带她走吧,为奴为婢都可以,只要大人不亏待小的……” 锦陌看着这个肮脏的男人,嫌恶地皱起眉,他垂下眼帘,似在沉吟,一瞬,他忽然道,“好。” 老发欣喜若狂地站起来的,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一抹阴寒的剑气袭来,老发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啊!”青鸢发出了短暂的惊呼,只是短暂的一声惊呼,她忽然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结束了,这样痛苦而饱受凌辱的日子,终于到头了。可是,她要在何时才能再醒来呢?再醒来,是不是再无法见到那个人,再醒来,会不会物是人非,她…… “不!”青鸢突然觉得莫名恐慌,那样是不是她一眨眼间,醒来便再也见不到他? 青鸢扑过去,拦住锦陌的剑,惊呼。然而,看着满地的血腥和狼藉的污秽,愣愣地跪坐在地,竟是失了魂。 沉默地收剑,锦陌俯身去扶失魂的女子,却被她那一双碧色眸子涌出的绝望怔住。 “对不起,我收回之前所说的话,你,可还愿意跟我走?”锦陌轻轻地问,任谁也听得出他此时声音里的颤抖。 青鸢绝望地摇头:“来不及了……” 锦陌皱眉,目光冰冷:“他这样的人,你也为他难过?难道你不恨他?” 青鸢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仿佛要将所有的力气记住那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庞,她凄凉地笑了:“我是恨他,他那样龌蹉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恨他?可是,即使这样他也不能死啊,他一死,我……” 青鸢笑得更加无力了,“青鸢太脏,就随了他一起走吧……” 缓缓地,青鸢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拉住那只曾传递过温暖给她的手掌,可是她的手就像要坏掉一样,只能一点点机械地移动,不时发出“咔呲、咔呲”的摩擦声。她的呼吸变得浊重起来,她的手艰难地举起,举起…… 她微微地笑了,笑得那么悲凉和绝望。 第70章 雪琉璃瓷化 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锦陌脸色变了,他猛地抓住那只意图伸过来的手,感觉她浑身冰凉如雪,惊骇:“你怎么了?” “我……我,就要,就要、沉睡了……”微微笑着,青鸢艰难地移动着另一只手,盖在那双温暖的手上,连说话都已经困难了:“谢谢你……让我,解脱……谢谢,你……” “青鸢,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啊!怎么会这样?”似乎注意到手中那双手已经变得毫无血色的白,像琉璃一样,透骨的冰凉传至他的掌心,锦陌第一次慌了神。 雪琉璃! 这三个字顿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锦陌浑身一震,青鸢是雪琉璃,她这是怎么了?是要变回雪琉璃吗?是哪里出了错?是哪里? 多少年了,面对西海的海怪,大海怒啸的狂风都未曾让他乱过心神,然而,此刻,看到这个在痛苦边缘的女子渐渐紊乱了呼吸,他慌乱地握着那双冰凉的手,想起日前说的那些话,他竟是无比地后悔。 “到底怎么了?” 锦陌紧紧抓住青鸢失去温度的手,仿佛坠入了两年前那一个无边的黑夜,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他的身边,他抱着漓儿冰冷的身体,任他如何呼唤也无法换回他的妻儿,那样的恐惧与绝望…… “大、人……”缓缓转动着眼球,青鸢艰难地张合着嘴唇,“可惜,你已经有了雪琉璃,也……青鸢不能,不能做你的……你的……” 忽的,她仿似下定了决心,紧紧握住锦陌的手,将目光投向了宸羽静立的方向,露出一丝奇异的笑。 ——若在我铺满荆棘的一生中,有他擦身而过的回顾,我也愿用一生自由换与他同行的一刹。 所以,求你成全…… 只是刹那的凝视,青鸢周身的血色褪尽,如石化般露出雪琉璃莹润的光泽。 “她瓷化了。”宸羽走过去,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 锦陌忽然抬起头,眼神迫切,“你知道解开的方法,对不对?” 宸羽道,“如果你没有拥有六月雪雪影,你完全可以拥有她,可是,你错过了……” 他推开锦陌,淡淡道,“我是有解开咒印的法子,只是,你千万不要后悔。” 说着,他咬破手指,用鲜血涂满红唇,就着青鸢左肩的血荆棘印记,轻轻地吻了上去。 那样暧昧的姿势,让锦陌的血直冲脑门,他刷的一声将剑指向宸羽的颈项上。 “你做什么!放开她!” 宸羽却无动于衷,甚至双手搭在了青鸢裸露的双臂上,他的手指迅速无比在青鸢的后心划下一个奇怪的咒符,顿时刺眼的红光充斥整个破屋。锦陌脸色一变,已顾不得其他,挥剑向宸羽砍去,然而,砰的一声,一股巨力从结界上传来,将他震开一丈开外才勉强顿住。他踉跄着站稳脚步,胸口一股逆血冲了上来,原本旧伤未愈的他,猛地咳出一大口的淤血。半只手臂都已经麻痹,鲜红的血顺着手指缓缓的滑落,他定定地看着那一团红光,满眼骇然。 那就是雪琉璃? 第71章 青鸢认主 只见那个刚刚才失去知觉而瓷化的女子,竟然在那一片红光中,缓缓地睁开了眼,雪白的脸色也在一瞬间有了血色的光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全身的血脉中快速涌动,她的脖颈上脸上浮出了奇异的咒符一样的脉络,最后又淡淡消退。 青鸢轻颤着睫毛,缓缓睁开了眼睛,碧色的眸子缓缓凝聚。 “青鸢?”锦陌怔怔地看着,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青鸢垂着头,将身体缩进宸羽的身体里,宸羽顺势将她抱紧。 “宸羽!” 锦陌脑门顿时充血,怒吼一声,举剑一击。 嚓。 剑刺进宸羽肩胛,瞬间的刺痛让宸羽皱了皱眉,他抬眼面对锦陌的怒火显得十分平静,“这便是唤醒雪琉璃的方法,只有作为我的雪琉璃,在游戏进行到最后,她才有可能活着,因为我志在必得。你,难道不希望这样的结果吗?” 锦陌眸中怒火闪了又闪,终于,他咬着唇,扔掉手中的剑,脱下外袍,俯身将受伤的女子裹住抱起,转身离去。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当时为何那样生气却又不顾一切,将她救走的那一刻,他从未想过他们同在游戏之中,这个女子将带给他怎样的毁灭。 直到某一日,他发现,他已经无法割舍这个女人时,回望往昔,他们相处的时光竟都是那般短暂,且伤痕累累,到游戏的最后,他也没能补偿到她什么。 栾栾震惊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脑袋里空空的,懵了的感觉。锦陌为什么要杀那个龌龊的男人,宸羽为什么要去吻青鸢,他明明知道锦陌很喜欢很喜欢青鸢的,怎么会这样呢? 宸羽的肩头在流血,他沉默地看着掌心的鲜血,嘴角浮出一丝苦涩的笑,栾栾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奔过去询问他的伤势。 “姑父,你怎么样了?” 宸羽推开她,径直走了。 栾栾觉得莫名其妙,这个人又在冷漠个啥?她瞥了一眼屋里,老发的尸体还在流着血,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呜呜咽咽的风声像鬼哭一样,栾栾顿时打了个冷战,一溜烟追着宸羽跑了。 那一夜,锦陌将青鸢带回后,东槐尚不知情,只以为抓住了锦陌的把柄,前来威胁他,当东槐看见完好无损的青鸢依旧一身青衫蒙面出现在他面前时,东槐显得十分吃惊。当他据理力争青鸢乃假冒的雪琉璃,想要将锦陌置入绝地,掏出那枚刻有锦字的令牌时,锦陌眸中闪过一丝杀机。 东槐犹自得意,“将军,人证物证俱在的,你休想再狡辩!” 这时,东槐的侍卫慌张地前来禀报,告诉他,“海市昨夜化作灰烬,一个人也没有逃脱。” 那时,吃惊的不仅是东槐,还有身边的青鸢。 东槐再次吃了一次哑巴亏,暂时噎下了这口气,但以沧罗王的旨意为要挟,逼迫锦陌明日便返回沧罗城。延熙听说此事后,特地为锦陌和东槐准备了上好的行装,宴请二位以及使者,为他们践行。 等东槐一走,望海楼又恢复了平静,青鸢静静地站在锦陌身后,许久,才问,“方才,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锦陌负手而立,望着远方的海天一线,淡淡道,“不错,海市已经化为灰烬,你再也不必回到那里。” 青鸢心里一惊,奔了出去。 锦陌拉住她的手腕,痛心疾首,“他已经死了,你还要回去吗?” 青鸢痛苦而惊慌地摇头,“我要回去,那里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没有了!”锦陌情绪显得有些失控,“一切都付之一炬,你想要的东西都化作了灰烬!” “什么?”青鸢顿时瘫软在地,失神而无助起来。 锦陌心里顿时一痛,松开手,握成了拳,背过身去,许久才缓缓道,“你若想回去,我不拦你,但是……” 他顿了顿,仿佛妥协了,“你走吧,早些回来……” 青鸢如获大赦,直奔宸羽的房间,“大人,快,去海市……” 宸羽冷漠起身,皱眉,“什么事?” 青鸢道,“解释不了那么多了,快走呀——” 宸羽显得莫名,但仍旧跟了出去,化作流光消失在望海楼的阁楼上。 “姑父!”栾栾刚打开门,就看见宸羽消失。不免奇怪,顿时也跟了上去。 第72章 海市废墟 一夜之间,海市破败的房屋全部在烈火中化作了灰烬,昨日下过雨,朽木被雨水浸透,此时,还未染透。 “这是什么地方呀?怎么被烧得一干二净的?”栾栾很是白痴地问了一句。 青鸢望着满目萧条的海市,忽然沉重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虽然海市是一个很肮脏凌乱的地方,但毕竟是一处容身之所,其实有许多无家可归的人也是逼不得已来到这里。” “海市?”栾栾惊讶,这里是海市? 好吧,本鸟儿路痴,你们别计较。 其实宸羽和青鸢压根就没打算理她,青鸢犹自伤怀,“此时,我才知道他是一个掌控那么多人生死的人呢……” “有些人掌握了成千上万人的生杀大权,却唯独掌握不住自己的命运。”宸羽淡然道。 “你们知道是谁放的火?”栾栾听出些端倪。 青鸢看了她一眼,眼神暗了下去,“是锦陌将军,他担心我的身份被暴露,所以……” 啊? 栾栾对于此举很是不解,在某小小鸟的内心,还是无比纯真与善良的,绝对无法想象这样的暴力。 宸羽冷笑道,“只怕不只是杀人灭口吧,锦陌那样的人,怎么能容许欺辱他的人活在世上?” 青鸢闪电般抬头,碰到宸羽目光时,又垂了下去。 栾栾立马反应过来,“是了是了,昨天他那股杀气,都把我吓死了,姑父还被他刺了一剑,那些人估计得尸骨无存了。” 想起这档子事,栾栾爱心膨胀,粘过去扒宸羽的衣服,“姑父的伤怎么样?我很担心的。” 宸羽毫不犹豫地推开她,仍然淡淡的语气,“他已入了游戏,终有一日,你与他会成为对手。”某小鸟再次被无视,内心极度受挫,看来自己还得努力,否则要找真的姑父就没啥指望了。 青鸢垂着眼,“在向你求助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了,只要能再见到他,我想即使是对手,也是好的吧,总抵过再也无法相见的别离好……”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宸羽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青鸢恍然道,“自然不是,我是带你来找小静的。” “小静?”宸羽冷然地抬起眼,狭窄的眼微阖,透着骇人的冷光,“你知道小静在哪里?” 小静? 栾栾立时竖起耳朵。 青鸢被那样的眼神吓得一缩,垂着眼帘,低声道,“是小静寻着雪琉璃的味道找来的,她说要我把她藏起来,不要让主人找到。” “主人?”宸羽脸色一沉,“你见过‘那个人’?”他知道青鸢口中的主人不是他,而是制造雪琉璃之人,小静的叔父,蓝魅之国的国师。 青鸢更是惊若寒蝉,“没有,只是听雪影妹妹说,主人来过,替小静治过伤,本是接小静回窑池修补,却不知小静为何会找到我?” 宸羽一默,没再多说,悄然踏进了废墟里。 青鸢连忙跟上去,引路。 栾栾心里嘀咕,那个人,那个人是谁呀? 第73章 小静归来 虽然化作了废墟,海市最南边的角落,有一处漆黑的小塔,依旧屹立在原地,仿佛有什么保护着那座小塔,免遭了烈火的焚食。 青鸢悬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她奔进去,一道的强光将她阻挡在外,宸羽上前,轻轻一挥手,便撤掉了小塔外的结界。虽然黑塔荒芜破败了,但刻在地面与墙壁的咒符在危险的时候,仍旧保护着这座曾供奉神祗的地方。 青鸢推开黑塔黑沉沉的门,光线便蔓延进来,黑塔并不大,塔内除了一张祭祀用的神龛之外,只有许多干草和布满灰尘的帘帏,通往第二层的石阶处黑洞洞一片,无端给黑塔添了些诡异。 甘草下遮着一名可爱的小女孩,小女孩全身像夜明珠一样,发出微弱的光芒,只可惜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却独独缺了一只左臂。 “小静!”宸羽喜形于色,将小静抱在怀里,竟是红了眼眶。 栾栾一路小跑奔过来,看到这样的一幕,自己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有一丝堵。犹记得那日小静碎裂,他独自一人在黄昏的残屋下沉默的悲伤。此时见平时冷漠生硬的那个人流露出的情感,让她不知庆幸还是难过,她走过去,本想说几句高兴的话助长下气氛,岂料他怀中的人醒了。 小静茫然地睁开眼睛,一路瞧瞧青鸢,又瞧瞧栾栾,最后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主角的身上,“宸羽哥哥……” 宸羽点点头,“是我。” “真的吗?”小静头脑终于清醒了过来,高兴地跳起来,主动搂了宸羽的脖子,笑眯了眼,“真的是宸羽哥哥耶!小静终于找到你了!” 宸羽淡淡扯了一个笑,“我也找小静许久了。” 小静吸了吸鼻子,似乎觉得委屈,“都是叔父不好,说哥哥没保护好小静,非要带小静回去。小静才不要!窑池没有哥哥,好无趣呢!” 宸羽宠溺地揉了揉她额前的发,柔声安慰,“小静跟着叔父才安全,他也是为你好。” 小静嘟着嘴,不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有些担忧,“宸羽哥哥见过叔父了?叔父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小静拉着宸羽的衣服就要检查,宸羽及时制止她,“已经无妨了。” 小静脸色立时不好起来,“他伤了你对不对?那日我就看见他手上有血,他一定找你麻烦了,可恶!我不要他,偏不要他!” 宸羽揉揉她的发,算是安慰,整理被她扯开的衣襟。 小静一垂眉,突然发现了什么,嚓的一声扒开了宸羽胸前的衣服,他那白玉石一样的胸膛上赫然有一朵血色的荆棘若隐若现。 小静惊得退了一步,“宸羽哥哥,为什么?为什么要重新选择雪琉璃,是因为小静残废了,宸羽哥哥不要小静了吗?” “不是。”宸羽垂下眼,柔声道。 “那是因为什么?”小静愤怒的眼神立时抛向青鸢,“是她吗?” 栾栾很无辜,她压根就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以一种白痴状望了小静一眼,露出一个傻笑。栾栾发誓,她是很关爱小朋友的,尤其是姑父身边的小朋友,她更没理由不关爱了。她见小静很生气,挪过去两步,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小静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宸羽哥哥可爱你了……” “你胡说!”小静不信,“定是宸羽哥哥嫌弃小静,定是宸羽哥哥不要小静了!我不要!我不要做残废!不要!” 第74章 小静发狂 突然,那个没有左臂的小女孩突然疯狂起来,她拼命地抓着残缺的臂膀,一下,两下,疯狂的,在黑暗里看不清她双目通红的可怖表情,她用力地抓着,像是想要从里间生生抓出一条手臂出来一般。 沉默的男子陡然发现她这样的举动,吓得脸色苍白,抓住她自虐的手,惊呼。 “小静!你做什么!” “宸羽哥哥不要小静了!小静不要!不要变成废物!不要!” 小静挣扎着,咆哮着,尖利的指甲划破肌肤,鲜血淋漓。任是宸羽竟也有些抓不住,直到她乱舞的指甲划过宸羽苍白的脸颊,留下一条血淋淋的印记,小静才惊惶地停下来。 “宸羽哥哥……” 小静颤抖着手想要去抚平那条血痕,却陡然发现自己满手血腥,突然再也矜持不住,痛哭着跑了出去。 “小静!” 宸羽狂奔出去,追到海边竟再没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不由着急地大喊。 “小静!小静!” 海岸,潮汐奔腾,海风凄寒,哪里有半点人影。 宸羽怔怔地站在海岸,仿佛放弃了寻找,又仿佛自我惩戒般怔怔伫立,任潮汐冲刷他单薄的身体,寒风侵蚀。 夜本凄凉,栾栾看着他这样,脑海里再次蹦出了夕阳下他静坐的身影,那日也是如此,当他知道小静碎裂,整个人安静得像座石雕,但是,从他周身散发出的悲伤是那么浓烈,仿佛潮汐一般,层层叠叠,不曾安歇。 “姑父,小静会回来的……你别担心,先回去好不好,你的伤还没好呢?”栾栾看不下去了,走过去低声安慰。 宸羽的睫毛动了动,他垂着黑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她,许久才道,“小静走了或许是好事,只是婆娑之影让我与她一损俱损,若是能找到解除婆娑之影的方法便更好了。” “不!” 突然,海面炸开,一个雪白的身影如花绽开,猝不及防下扑向静默的宸羽。 栾栾惊呼了一声,待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不由高兴了起来。 “小静?”这孩子,原来是赌气躲起来了而已。 小静使劲勾住宸羽的脖子,因为断了左臂,她的姿势十分吃力,可是她就是不放,抬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紧盯着宸羽,低声哀求,“宸羽哥哥,小静听话,以后再也不走了,留下小静好不好?不要和小静解除婆娑之影好不好?宸羽哥哥……” 有一丝奇异的波澜在那双黑色的眸子里一闪而过,宸羽轻轻地将小静搂在怀里,叹了口气,“小静要是听话,就乖乖回你叔父那里……” “不!” 宸羽话未说完便换来了小静的极力反对,“宸羽哥哥再不要小静,就把小静摔碎了就是,反正,小静知道,在哥哥心里,有那么一个人让哥哥无法抉择,小静之所以存在,不也是因为她吗?索性摔了这恨之果,好好再爱她一次!” “小静!” 宸羽突然抬起眼,放下小静,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脸色苍白得可怕。 栾栾抬眼仰天,心里默念,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然而,她确实看见了,宸羽的目光急剧挣扎之后,哽咽了下喉咙,看着那个满脸怒气的孩子,终是将她重新抱了起来。 “小静是小静,与她无关。” 淡淡地,他仿佛解释,仿佛说服自己。 真有个她? 栾栾目瞪口呆,她不是故意要听这八卦的,她可不认为这个人的八卦是她听得起的。 然而,宸羽仿佛被小静的话所影响,直接无视她这个知晓了某些秘密的人,径直走了。栾栾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小静重塑之后,似乎长高了些,她明明记得上次见到小静时,她还不到宸羽的腰际,此刻居然能踮起脚尖扒宸羽的衣服了…… 第75章 失眠了 明日便将启程回沧罗镜城,这一夜,似乎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栾栾辗转反侧,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睡不着。要知道她们做鸟儿的,晚上特别容易犯困,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是睡不着。她也没觉得去镜城有什么好激动的,宸羽找到小静她是挺高兴的,可是,也不至于兴奋得睡不着呀。她翻来覆去很久,终于打消了睡觉的念头,本来决定去找锦陌谈谈心,毕竟锦陌虽然平时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但人总还算和善,对青鸢更是温柔备至,时不时还露出一丝迷人的笑,比宸羽强多了。可是,当栾栾走到锦陌房间时,锦陌的房间空无一人。 于是,她只有悻悻地跑去找宸羽。 还好,小静已经睡了,宸羽独自一人坐在雕栏上,也不知道在看个啥,目光定格在不知名的地方,手中摸索着一块牌子,栾栾觉得甚是眼熟。 “你也睡不着吗?”栾栾跳上雕栏挨着宸羽坐着,让两条腿在空中晃荡。 宸羽手指动了动,没有说话。 “我刚刚去锦陌的房间,没见着人,明天就要走了,锦陌会去哪里呢?”栾栾觉得很奇怪。 宸羽沉默良久,听上去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锦氏一族对沧罗一直忠心耿耿,他做了如此重要的决定,临走之前,应该去向他的父亲作别请罪了。” “什么决定呀?”栾栾还是不懂。 “你要找他,可以去落霞峰。”宸羽只道。 栾栾撇了撇嘴,“我又没说要去找他,人家有娇妻在旁,哪里需要我?” “呃……”栾栾突然想起了,宸羽手中那块牌子不是锦陌的吗,上面还有涉谷花的图腾呢,栾栾觉得有鬼,笑得十分狡黠,“嘿嘿嘿,你看上去这样忧愁,莫不也是介怀锦陌和青鸢在一起?我知道了,你之所以反对他们两个,还不惜为了青鸢和锦陌动手,原来,你心里,想着他?” 宸羽目光陡然一缩,栾栾立时赶到周遭温度瞬间下降,连忙认怂,“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话说锦陌说他有妻儿,你知道他的妻儿去哪了吗?” 宸羽一怔,脸色暗了暗,自从上次听锦陌提及妻儿,他也觉得很奇怪,于是打听到一些,据说在锦陌在七年前镜城那一场巨变之后,迎娶了刚晋封为元帅的斩莫的妹妹为妻,但是新婚不久,镜城将军府仍然受到镜城元老的排挤,锦陌无法,只得继承父亲爵位,请命奔赴西海,自愿留在西海,不得诏令不回帝都。可是,虽然锦老夫人是三代元老,服侍过沧罗三代国主,有极高威望,毕竟锦氏一族唯一的男丁被陷入西海极远之地,帝都的元老对锦老夫人也少了许多忌惮,趁锦陌未在帝都,对他的妻儿下手。 两年前,就是在这西海延洛城,锦陌从金岛匆匆赶来,只来得及替他的妻儿收尸…… “你知道吗?就是在这里,我亲眼看见漓儿从这里跳下去,抱着我的女儿,那时,小幂才满五岁,我只见过她一次……” 第76章 妻儿之死 落霞峰上,锦陌带着青鸢祭拜过父亲之后,静静半跪在父亲的墓前,擦拭着父亲留下的宝剑,声音低沉地讲述着他的过往,说到这里时,锦陌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昔日妻儿在海底挣扎,被恶魔吞噬的噩梦有浮现在眼前。 七年了,从将斩漓娶过门到如今,他只见过斩漓三面,新婚之夜,斩漓临盆之日,以及身死之时。妻子含恨而去的眼神和女儿苍白的小脸成了他一生的噩梦,无数个夜里,他闭上眼睛都能够看见小幂的脸从海底慢慢浮出,像一个睡醒的孩子睁着朦胧的眼冲他微笑,伸出双臂索要他的一个拥抱。然而,每当他弯下腰想要抱起她时,女儿慌乱的惊叫就会打断他的梦境,醒来之后只余下妻子和女儿不甘的嘶吼…… 锦陌紧闭双眼,心中涌动的情绪让他微微弯下了挺直的腰,多少年了,他都无从查证她们的死因,无法让妻子死不瞑目的眼睛在噩梦中闭合。锦陌紧紧握住手中的剑刃,锋利的剑刃割断抹布,扎进他的肉里,血顺着光亮的剑脊缓缓滑下,滴落进尚未燃化的纸钱里,燃烧成烟。 “漓儿,何时你才能瞑目?” 青鸢静静陪在他的身侧,聆听着,她伸出手,轻轻覆在那只握在剑刃的手背上,“一切都过去了,那些人迟早会得到相应的惩罚,不要再想了,好吗?” “鸢儿……”锦陌喃喃着,突然将头紧紧埋进青鸢的衣襟里,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左肩的血荆棘印记时,我觉得漓儿回来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漓儿?” 一滴泪静静滑落,青鸢轻轻推开锦陌,静静地问,“你很爱她吗?” “那场婚姻是权势的交接,斩莫当时在‘流沙之变’中救下了王上,王上封其为护国元帅,手握的是镜城最精锐的骁骑,而锦家掌握着水师百万,斩莫将亲妹妹斩漓嫁入锦家,也是为了巩固斩家的地位。而锦家迎娶元帅的妹妹,也是为了度过危机。其实……我和漓儿当时,都不是自愿的……”说到这里,锦陌微微有些苦涩,“锦斩两家的结合无疑是掌控了镜城的全部兵权,让镜城元老们都胆战心惊。所以,镜城的那些贵族们开始对锦斩两家虎视眈眈,为了削弱锦家的势力,无所不用其极。我从来没有好好爱过她,却让她因为锦家与那些元老的明争暗斗而死……” “所以你对我的好,也只是为了弥补对妻子的愧疚吗?”突然,青鸢抬起眼问。 锦陌的手微微一震,他突然站起来,抬起手用力抓住了青鸢瘦弱的肩头,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也不知,青鸢,我知道你听到这些话会很难过,可如果我不告诉你这些,是不是某一日,你又会不声不响离我而去?你不知道,当我看见……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青鸢……” 青鸢凄凉地笑了笑,“将军严重了,青鸢本就是一个贱民……” “不要再说了……” 突然,锦陌低吼着截住青鸢的话头,一把抓住她的臂膀,将她整个人带翻,撞到绿茵茵的草地里。 青鸢惊讶地看着那个冷峻的男人眸中的火焰,突然,他欺身过来,她惊呼了一声,唇就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堵上了。 那个人肆无忌惮地强夺她唇边的湿意,她将手抵在他的胸膛,忽然就看到了他心里浮出一个陌生的女子,火就腾地上来了,狠狠将他推了出去。 “将军,你想要怎样?是想要找一个替代品来弥补你七年来未尽的职责吗?” 锦陌一震,脸色苍白,他一寸寸松开抓住青鸢的手,扶住了额头。 第77章 忘记前尘,重新开始 ——是这样的吗?是想要找一个人来弥补这么多年对漓儿的亏欠吗?还是要减轻心里那一股负罪感? 不—— 锦陌忽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青鸢:“你就是漓儿,血荆棘之花,你和漓儿有一样的印记!” “呵——”青鸢晓得愈发楚楚:“锦陌,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不过是一只雪琉璃,是刻着荆棘花的雪琉璃而已。你知道在雪琉璃中,血荆棘代表什么吗?荆棘可以死去又重生,无论沉睡多少次,她的结局就注定了如荆棘一般让人刺痛,明白吗?将军……”顿了顿,青鸢眼中尽是哀伤,“每只雪琉璃都有自己的生存意义,我的生存意义就是痛苦挣扎在铺满荆棘的道路上,顽强地生存着,直到在雪琉璃逐鹿的游戏中,流尽最后一滴血……雪琉璃没有前世,也没有来世,雪琉璃拥有的只是苏醒到碎裂的短暂时光,我怎么可能是她?你这个谎言连小孩都骗不了,你还怎么骗自己?” 锦陌骇然睁大了眼睛,那样的质疑,让他的心猛然一痛,他忍不住上前环住青鸢,惊问:“青鸢你确定吗?可为什么我看见你,就能时刻想到漓儿,除了这张脸,你的眼睛,你的身影,都和她那么相似?” “那是因为在你心中,你从始至终都只有你的妻子!”青鸢再次摔开了他的怀抱,冷冷道:“雪琉璃是被制造出来的,它不是人,你可听清楚了?雪琉璃不是人。我,不是人!” “青鸢……”看到那个一直懦弱温柔的女子愤怒的脸,锦陌烦乱地捂住脸,低声喃喃,“是人非人都不重要,青鸢……我不也是游戏中的一员了吗?你我是不是也算是同一种生物,可以平起平坐,我可以在游戏中,和你正式开始?” 青鸢一震,为什么在此刻他还要说那些话,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沦陷。 她转过脸,泪已如雨下:“晚了……我原本以为我一生也不会有其他姐妹的好运气,能遇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至死不渝的人,可是我遇到了你……为什么要遇到你呢?如果不遇到,我是不是就不会知道这个世上也是有好人存在的?如果不遇到,我是不是就不会奢望一个圆满的结局?如果不遇到,我是不是就不会,不会在乎我这一身肮脏的血……可是,为什么要让我遇到呢?遇到了,却不是你孑然一身的时候?如果,如果你没有她,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呀……” 她轻轻地抚上锦陌结实的胸膛,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他胸前的衣襟,冰凉的指尖停留在那一朵若隐若现的六月雪印记之上,“你已经有雪琉璃了,我们终有一日会成为敌人……” “不会有那样的一天的,青鸢,我发誓,我锦陌一生,决不对你拔剑!”锦陌抓住她冰凉的手指,轻轻将她颤抖的身子暗入怀中,喃喃,“我们都不要管什么雪琉璃,不要考虑什么游戏,我说过你将是我一生守护的挚爱,不因你是任何人,从今日开始,我不再提起任何关于漓儿的事情,让我们从此刻,重新开始,你忘记你的前生,我放下我的过往,好吗?不到最后一刻,我们谁也不要说放弃……” “将军……”青鸢忍不住放声哭泣起来,多年来压抑的痛楚仿佛终于找到了释放的缺口,肆无忌惮地疯狂涌出,想要将那些潮涌的情愫一泄而尽…… 九天的明月,舞下清霜,四海的潮声,轻缓低吟,仿佛也在无声地见证这一对人与非人的恋情…… 然,前方,到底给这只印刻着血荆棘的女子铺设了怎样的路呢? 黎明到来了,黑暗却并没有退去,山风中的两人在黑与白的交替中,留下了一抹浅淡的余韵。 第78章 启程 锦陌一夜未归,栾栾陪着宸羽吹了一宿的风,对方却没有一点感动,仍抓了锦陌的令牌摩挲不停,她甚至都以为昨夜她说的胡话是真的呢。 栾栾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十足的懒腰,便听有人前来禀告说该启程了。 这主角还没到呢,怎么就来请自己了? 宸羽倒是很坦然,一宿不睡,依旧精神百倍,果然年轻还是好啊,她这个活了几千年的小小鸟,果然还是老了,栾栾为此很是伤感,还在介怀那日讨论年龄之事。 小静仍在睡梦中,宸羽将她抱起的时候,还嘟囔了几声,在宸羽怀里寻了和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栾栾羡煞! 风风火火洗漱完毕,栾栾随着侍从到了延洛城的海青殿,城主延熙的伤势当是无碍了,看上去精神颇佳。延洛城的文武百官也到齐了,两列训练有素的铁骑分列殿外,看阵仗不小。 锦陌和青鸢已然到场,青鸢蒙着面纱,与锦陌站在一处,东槐还是一张令人讨厌的猴子脸,不耐烦地瞅着栾栾一行人过来,一眼瞥见宸羽抱着的娃娃,奚落,“这蓝魅之国的使者出使他国,竟是有携带家眷的嗜好?还真是边缘小国,不成礼数。” 栾栾一见他心情就不好,“携带家眷又怎么了?就允许你带侍卫,我们不能带家属和随从?” 东槐懒得和她计较,“人都齐了,锦陌将军,可以出发了吧?” 锦陌闻言,只是淡淡点头。 延洛城主延熙以相应的礼数为他们践行,送至延洛城东门,锦陌交代了几句,多是应付西海海怪以及与金岛侯府交接的方法。自上次劫后余生,延熙只觉得东方那片土地对他来说更是神往,然终是看透了许多,让锦陌安心处置帝都之事,西海有他绝不会掀起大的风浪。 锦陌踏上马车,与宸羽栾栾青鸢同乘一辆马车,马车很是华丽,装入他们几人也算宽敞,鉴于青鸢和栾栾是女子,东槐很是不满将他们安置在一辆马车内。 锦陌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若贡品雪琉璃出了任何闪失,到底是东槐大人负责,还是我锦陌负责?” 宸羽帮腔,“我蓝魅之国只信任锦陌将军之威,国主有旨意,雪琉璃不可离开锦陌将军一丈远,否则,出了任何闪失,在下也无法担当罪责。” 东槐气得牙痒痒,终是没有阻止他们。 没了东槐这个讨厌鬼,栾栾很开心,却又很郁结,“都是当贵族的,那个猴子脸走哪里都那么拉风,身后围满一群小猴子,而你呢,怎么觉得那么孤独寂寥呢?” 锦陌心里苦涩,“王下令,锦陌回帝都觐见,不得带一兵一卒。” 啊? 栾栾咂舌,这样的差当着未免太憋屈了,一腔热血全喂了白眼狼嘛,可怜咱家锦陌孩儿一片赤胆忠心,却还要受这等窝囊气,也不知道镜城那位“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竟敢对她比翼鸟一族的神血后裔如此冷血,看她过去不好好收拾他。 但转念一想,锦陌那么厉害也没见得在那个什么王身上讨到什么便宜,她贸然行动会不会直接被结果了性命,死翘翘? 第79章 备货 离开延洛城时,已经是日落西海,残红如血一样铺开,横垣在大海与蓝天相接的地方,团团的火烧云变幻着奇异的形状,看上去瑰丽万分。 他们的队伍并不大,东槐手下的一支队伍也不过二十来人,出了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罕见地听从了锦陌的规劝,打扮成了商贾的模样,一路上也都风平浪静。东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自出了延洛城就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连雪琉璃的事他都没有再多提多问。 心里有鬼! 栾栾赏赐给他这样一个定论,好在锦陌规劝,否则她定要东槐知道什么叫做神! 十余天走走停停,日子很是无聊,锦陌简直是被宸羽传染了冰山脸的病,十余日来两人都是面无表情,惜字如金。锦陌偶尔关心关心青鸢是否适应,宸羽偶尔用眼神关注一下小静的动态,连问候也省了。 好吧,某鸟儿是孤儿,没人疼没人爱,可也不能太过分是不是?鸟儿天性活蹦乱跳,叽叽喳喳,她已经十多天不说话,或是说话没人搭理,心里很是受伤! 这日,一行人总算是看到了延洛城的边境,那一座与万里黄沙相连的北关含沙镇。含沙镇并不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物,这里比起延洛城来讲,寒酸了许多,东槐却在含沙镇驻留了三天,借口要准备好充足的粮食和水,还要储备好体力。 “不然进入茫茫沙漠,那可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那时东槐阴阳怪气地说。 锦陌也没有阻止,一行人在含沙镇养精蓄锐。 栾栾终于寻了机会四处逛了逛,散散她受伤的心灵。 自从知道在这片土地上要用金钱交换食物之后,她在锦陌那里索要了许多金珠金币金首饰,总之,锦陌不缺钱。反正也是自己的族类,算起来,他还得叫自己一声祖宗,所以这个钱就当他孝敬长辈了,栾栾收得很安心。 因为锦陌要陪青鸢,宸羽要带孩子,所以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出来晃悠。这时,栾栾抱着一树糖葫芦吃得正津津有味,忽然看见前面有两人甚是眼熟,她嚼着糖葫芦,若有所思地跟了上去。 只见那些人将一袋袋粮食装车,粮食下面赫然藏好了刀剑,栾栾心想,锦陌吩咐了,让这些人不仅要准备食物和水,还得准备兵器,也没做多想。 她虽然脸盲,但还模糊记得那两人是东槐的手下,因为锦陌没带随从,这让她省了不少心,免得认错了队友,伤害无辜。 又走了一段距离,她又瞧见两个眼熟的人,从药铺里出来,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沙漠多猛兽,多匪贼,锦陌吩咐,还得准备伤药,这些人还真听话。 栾栾很是赞许东槐手下的人办事得力,又走了一段,栾栾又瞧见两个眼熟的人,从画斋里出来,手里拿着不知什么东西,红色的盒子装着,看样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栾栾奇怪了,过沙漠还需要画画吗? 画地图? 也是,迷路了可不好。 栾栾琢磨着,那个猴子脸这几日都不声不响,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她打算施展一个幻术去刺探刺探军情,哪想,试了几次也没成功。 无奈,天意如此,她也无法,索性抱着糖葫芦继续吃。一树糖葫芦吃不完,她寻了姑姑给她的乾坤袋,索性装了进去,想想锦陌说沙漠最是缺水和食物,她为了保险起见,还装了许多食物和水进去。 第80章 出发前夜 回去的时候,栾栾很有良心地给锦陌他们一人留了一串糖葫芦,将白日见到的事情一一告诉了锦陌。 锦陌显得很从容,“东槐接连在延洛城受辱,心怀怨恨,此次进入沙漠,他自然会加倍讨回。这三日不仅是为了准备食物,怕是还在准备在沙漠里,对我们下手。” 栾栾咂舌,“东槐那么大的胆子?你不也是沧罗的贵族吗?他敢杀你?” 锦陌冷冷哼了一声,“东槐此次前来定是受了大祭司指令,要将我置于死地!就算我侥幸不死,帝都里的亲人也早已在他掌控之中,他要控制我,易如反掌。” “那这么说,你好像很危险的样子,需要我保护吗?我其实很厉害的。”栾栾自告奋勇。 锦陌失笑道,“你捉弄人倒是挺厉害的,不过,我自己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你不必担心。” “是吗?”栾栾将信将疑,她推推宸羽,“这几日你也不说话,是不是也知道东槐会在沙漠里对我们下手呀?” 宸羽瞥了她一眼,以沉默回应。 栾栾的自尊心再次受了打击,决定转移阵地,她笑眯眯地凑到小静跟前,“小静,糖葫芦好吃吗?” 小静舔舔手指上残留的糖汁,很是开心的模样,“好吃,姐姐还有吗?” 笑得真甜! 栾栾大受鼓舞,从乾坤袋里变魔术似的变出几串糖葫芦,晃晃,“当然还有,给你!” 小静很高兴地接过,一口一个地吃起来,还不忘将另一串递给宸羽,“宸羽哥哥也吃!” 宸羽一皱眉,迟疑了一下,“我不吃。” 小静小脸一沉,“宸羽哥哥不吃,小静也不吃。” 宸羽无法,接过她手中的糖葫芦苦大仇深地嚼起来。 栾栾那个笑呀…… 终于让她逮住了宸羽的小辫子,原来他那么怕小静啊,看来以后多哄哄小静,说不准宸羽什么都得听她的了,嘿嘿嘿…… 栾栾心里很猥琐。 “进入沙漠一切小心。”锦陌再次提醒他们,却是东槐差人过来告诉他们启程,一行人便正式进入了沙漠。 先时,沙漠里还依稀能见到的杨树林,依稀有动物鸟鸣,进入沙漠的第四天,周遭已经变得荒凉无比,映入眼帘的满是黄沙,依稀能见枯黄的野草和荆棘。 到第五天的时候,入眼已经是金灿灿的一片,烈日下,沙漠仿佛一片金海,望不到尽头。 栾栾第一次见到沙漠,很兴奋地在沙漠里狂奔了许久,终于奔出几公里之后,她惊骇地发现,在这样一片巨大的沙海里,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参照物,像她这样的天然路痴是决计会在这里迷路的。于是她狂奔回去,还好小静在沙漠里等她,将她引回了队伍。 栾栾很是后怕,“锦陌,这里离镜城多远呀?我瞧了瞧,沙漠里一个参照物也没有,我们会不会迷路呀?” 锦陌很坦然,“塔萨尔沙漠方圆五千公里,此地离镜城有三千多公里,不出意外需要三个月。” “这么久?”栾栾叫了起来,“天啦天啦,我怎么不早些问你呢?我根本没准备那么多吃的,怎么办?” 栾栾愁苦了一张脸,“怎么你们这个时代的交通那么不方便呢?没人养神兽吗?没人会御风术吗?” 锦陌无奈笑了笑,“为守护魇境平衡,明城和沧罗镜城曾达成协议,明城守护黑水以北的平衡,沧罗镜城守护黑水以南的平衡。异兽神兽之类的,估计是被明城限制在黑水以北的北冥了,别说养,我连见都没见过。” 啊? 第81章 惶然 栾栾要哭了,“那御风术呢?” 锦陌摇头,“几千年来,沧罗发生过许多内乱,内乱中毁掉了许多法典,上古留下来的术法早已失传。就是锦家,所知者也甚少。” “还真要一步一步走到镜城去吗?”栾栾彻底绝望了。 锦陌点点头,“我也想快些回去,栾栾姑娘若是有办法快些到镜城,锦陌感激不尽。” 栾栾耸耷了脑袋,“我就是一神鸟呀,若是我载你们过去,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你忍心让我一个姑娘家当坐骑吗?而且人家还没找到另一半,只有一个翅膀耶,飞不了多久的。” 她突然又来了劲,“不如你娶我吧,让我唤醒你体内的神血,我们一起比翼双飞,如何?” 锦陌正色道,“栾栾姑娘不可胡言,锦陌此生已有伴侣,这样的话,切莫再说了。” 栾栾瞧了瞧他身边的青鸢,很是伤感地叹了口气。 “行吧行吧,知道说了当白说。我还可以找小云儿帮忙,它可是很厉害的一只云兽,你们有意见吗?”栾栾瞧瞧锦陌,又瞧瞧宸羽,二人一致沉默,宸羽掀起马车帘子一角,不知在看什么。 就在栾栾以为他们默许了,打算召唤小云儿的时候,宸羽说话了,“且过了今晚再说,东槐有行动了。” 宸羽放下帘子,与锦陌对望了一眼,锦陌很有默契地点点头,却没说话。 东槐有行动了?栾栾是没瞧出什么端倪。 入夜,干裂的夜风刮在人的身上仿佛刀割一样,栾栾白天差点走丢,死活不肯再走出马车。锦陌和青鸢下了车,寻了处小山丘,望月数星星。宸羽和小静也下了车,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蹲坐在沙漠里,看上去很是和谐。 栾栾孤单地缩在马车里,独自神伤。 月华如水,沙漠的夜凄寒入骨。 延绵不断的沙漠波澜起伏,月华的光辉洒在金色的沙粒上泛起点点的银光,让那片浩淼的沙漠如海洋一般随波晕开。 月华将他们的身影拉得斜长,锦陌拉住青鸢的手,望着北方那一颗明亮却又孤寂的星辰,幽幽道:“青鸢,此去镜城,你害怕吗?你可知,我们将要去的,是什么样的地方?” 青鸢携手相依,“有你便不怕了。” ——那里,是禁锢了的琼楼,空有金碧辉煌的殿堂,却无法让你拥有精彩绝伦的翅膀…… 锦陌望着镜城的方向那片没有颜色的天空,似乎将方才明朗的夜空侵蚀,月色渐渐暗淡下来,再一次握住了青鸢冰凉的手,年轻将军昔日坚韧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忧心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回去,我便成了困笼之兽,青鸢,我该如何护你周全?” 青鸢静静坐在沙地里,任由锦陌拉了她的手,将她环在怀里。听出对方语气中的惶然,青鸢轻声道,“宸羽大人已经与我说了,青鸢一定会做好一切,将军不必太过担忧。” 锦陌摇摇头,“这么多年大祭司都不敢公然对抗锦家,这次,怕是有十足把握了。青鸢,我最怕的是,若让你也卷入其中,该如何是好?” “将军忘了,青鸢是雪琉璃,除非被夺走雪琉璃碎片,青鸢是不会死的。” “不要说死……”锦陌截住她的话头,“鸢儿,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轻言生死。” 青鸢笑了笑,点点头。 第82章 小静吃醋 夜依旧静谧,长途跋涉了数日,众人虽已困顿,扎好了营,将赤驼栓在几箱伪装的金银珠宝中间后,见夜色大好,众人竟是拿出了乐器和美酒,围着一团烈火载歌载舞起来。 静谧的夜空顿时鼓乐升天,众人抱着美酒将酒具撞得叮咚作响。 锦陌微微皱眉地看着一行人苦中作乐,篝火传来烤肉的香气,酒香也是四溢,沙漠沉闷寂寥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 “锦将军,一个人在那里多没劲啊,这茫茫沙漠中连鬼影也看不到一个,你何必那么紧张雪琉璃?更何况,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难道还看不住?沙漠苦多,我们何必自寻烦恼,要懂得苦中作乐才是,来喝一杯如何?”东槐提着一坛上好的葡萄酒,远远地就开始大声喊。 锦陌站了起来,和青鸢保持着礼数上的距离,他淡淡扫了对方一眼,道:“这里离含沙镇并不远,往往在这样的沙漠中多有盗匪出没。我们还未正式进入塔萨尔沙漠,荒原上的野狼闻到肉香,也会赶来,东槐大人若是想安然无恙的回到镜城,还是让你的手下安分些吧。” 东槐心里不以为然,放眼望去,别说狼群和盗匪,连半个活物都见不到,很是不屑地嘁了一声。他仰头喝了一口美酒,腹内立时涌起一股燥热之气,让他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他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地瞟向了锦陌身边的女子,青鸢。 东槐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走进喧闹的人群,抓起一坛酒递给身边的侍卫,附在侍卫耳边叮嘱了几句,便朝锦陌和宸羽方向使了个眼色,那个侍卫便飞奔了过去。 “启禀将军,东大人说将军舟车劳顿,看护贡品实在辛苦,特地为将军备酒,以表敬意。”说着,那个侍卫恭谨地将手中的酒坛呈了过去。 锦陌淡淡瞥了一眼那坛酒,道:“酒后误事,将酒赏给众弟兄分了吧,你去提醒一下弟兄们,尽兴就好,不要过于沉湎。” “这……”听得锦陌称呼他们为兄弟,那个侍卫心下莫名一暖,但碍于东槐的命令他又有些踟蹰。 锦陌似看出了端倪,一把抓起那坛酒,道:“好了,去吧。” “谢将军!”那个侍卫行了一礼,又给宸羽送了一坛。 宸羽转头,与锦陌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地拍开酒坛的泥封,饮了起来。 酒,是美酒,从含沙镇出发,锦陌便吩咐人将所有笨重的东西换作了简装,酒也换作了酒袋,唯有延熙赠送的佳酿,东槐执意不肯换。 酒虽美,有时却也是会害人的。 “大人,他们喝了。”不远处正在载歌载舞的人群中,东槐身边的近卫小声地凑在东槐耳边说,语气中说不出是激动还是紧张。 东槐窃窃自喜,心想,锦陌不过如此!然后又继续假装与侍卫们欢歌载舞。 “宸羽哥哥,酒里被下了蛊咒,你干嘛还喝啊?”小静扒着酒罐子往里瞧了瞧。 宸羽拍拍她的脑袋,“蛊在这里呢。”他摊开手掌,掌心一抹浓绿的液体,蛊已然死了。 “哦,小静知道了,哥哥是想将计就计?”小静笑得灿烂。 “且看看他们想做什么?你不是觉得沙漠很无趣吗?”宸羽道。 小静一听,立时雀跃起来,“我去叫栾栾,她也快闷坏了。” 第83章 小静吃醋(下) 小静蹦哒着回马车上叫栾栾,栾栾听得外间的动静,觉得很奇怪,她探出头来,正巧看见小静跑过来,同她招了招手,问,“小静,他们这是在干嘛呢?” 小静笑,“宸羽哥哥说有好玩的,让我们等着瞧。” “是吗?”栾栾显然没明白小静指的是什么,傻愣愣地跟着小静走了出来。 “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呀?”栾栾蹲在宸羽身边,远远瞧着东槐一行人发狂似的载歌载舞,很是纳闷,从哪里看,周围的气氛都很怪异。 她记得方才天空还是星河璀璨,此时,什么也没有。远处有雾渐渐侵蚀过来,若不是那团篝火太明亮,只怕他们早被雾裹住了。 凭栾栾做了三千多年动物的直觉来看,这种气氛,有古怪! “他们两个在干嘛?”栾栾瞧着不远处的锦陌枕着双手侧卧在沙地里,怀里抱着个酒坛,似乎是喝醉了。青鸢趴在锦陌身上,姿势很是暧昧,不知道是睡还是醉。 栾栾立马浮想联翩,听姑姑常说酒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你做平时不敢做的事情。试问这世上要是有什么她不敢做的事情,怕就是在清醒的时候去挑衅眼前这个美男的极限了,她眉毛动了动,凑到宸羽手上的酒坛瞧了瞧,“这个东西还有吗?” 她也不等宸羽回答,自己抢了酒坛,咕噜咕噜,竟是把剩下的酒一股脑灌进了肚子里。葡萄酒性温和,一般人喝几坛也不会醉。可栾栾不同,她是只鸟儿,还是一只第一次喝酒的鸟儿,于是,在喝完大半坛酒的时候,她一双晶亮的眼睛立时蒙上了雾气,看什么都飘忽忽的。诚然,她是一只连喝葡萄酒也会醉的菜鸟儿。 栾栾笑嘻嘻地抱着空坛子递给宸羽,一个劲地说,“好喝,好喝。”然后直接往宸羽身上倒。 呃! 小静立时叫了一声,脸色很不好起来。 宸羽见栾栾这模样,先是几分惊讶,后是一脸无奈,最后恢复成了冷漠,“小静,把她扶回车上。” 小静撇了撇嘴,“才不要,宸羽哥哥抱着她那么舒服,不如就抱着好了。” 宸羽脸色沉了沉,栾栾却是酒性大发地傻笑起来,“就是就是,可舒服了,姑父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幽昙婆罗花的香气呢……” 说着,她很是享受地使劲在宸羽身上嗅,从胸膛嗅到脖子,又从脖子嗅到下颔,脸颊,鼻尖……鼻尖冰凉的触感让栾栾一愣,她迷迷糊糊地用自己的鼻子去撞了撞,一个不稳撞进对方正好张开的唇瓣。 栾栾愣住了,酒顿时醒了大半,脸腾地红了,不用看她也知道宸羽是怎样可怕的表情,果然,下一秒她便被一股大力扔出去,四仰八叉地摔进沙子里,爬不起来了。 再看宸羽,似乎也是被吓住了,竟有些没回过神来一般现在那里没动,而将她摔出去的诚然是那独臂的孩子,小静。那小静眼中的杀气,简直是要将她活剐了一般,一步一步向她靠近,栾栾从没做过这样心虚的事,吓得一闭眼,真真地醉得不省人事了。 “小静……”宸羽及时拉住小静的手,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她只是醉了。” 小静一双泛红的眼睛仍死死地盯着栾栾,声音冷得让人寒碜,“那也不行,敢碰宸羽哥哥的人都得死!” 宸羽道,“她是神族,杀不得。” 小静不服,“神族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是神族,我就要她死!” 宸羽道,“不必心急,她还有利用价值。” 顿了顿,他在小静颊边轻轻地印了一个吻,安慰道,“这样,可好?” 小静脸一红,顿时羞涩地垂着头,不说话了,安静地靠在宸羽怀中,声音轻得如风,“宸羽哥哥答应小静,不要喜欢任何人好不好?小静只有哥哥,不想失去哥哥……” 宸羽一愣,叹了口气,“像我这样的人是不会再相信那些,要我怎么做你才相信呢?” “可你心里明明,明明就……”小静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将小脸藏在宸羽的衣襟里,很是委屈的模样。 “别再说了,小静。”宸羽低沉的声音幽幽传来,消失在无垠的沙海里。 一时间沙漠里安静了下来,方才还在载歌载舞的人玩累了,喝醉了,就地歇息,有人真睡,有人假寐。 不知何时,远方已经渐渐凝聚起了寒霜,月色在此时更加暗淡朦胧,让人目力所及不到十丈,耳边似乎传来了细细的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噗。 最后一朵火焰被风熄灭,一股寒风袭来,迷雾浓霜悄无声息地汇聚。 第84章 血战野狼 嗷—— 火一刚灭,远处突然响起一声狼嚎,凄厉悲怆,穿透浓浓寒霜,此起彼伏起来。 刚睡下的人俱是一惊,方带着半分酒意坐了起来。 有人茫然地问,“什么声音?” 有人颤抖着声音回答,“好像,好像是狼……” 语罢,众人的酒意立时醒了,齐刷刷站了起来,拔出藏匿的兵器,或隐蔽在赤驼身后,或藏匿在货车之间,休憩的赤驼也在不安地躁动。 东槐还不明所以呢,就被人拖着躲到赤驼背后,忍不住骂骂捏捏。 然而,没有侍卫敢出声,东槐似乎看清了从寒霜迷雾中缓缓移近的幽绿的光点,忍不住全身颤栗起来:“那是什么鬼东西?” “启禀大人,是狼群。”有侍卫悄声回答,声音也有些发颤,因为随着他们的对话,从四面八方浮出的幽绿色的光点越来越多,仿佛夜间出没在荒漠上的冤魂,寒风拂过,发出鬼哭狼嚎之声,让人有如堕地狱的森寒和恐惧。 “那怎么办?怎么这么多狼,这里不是沙漠吗?哪里来的狼?”东槐吓得惊慌失措,脸色惨白,顿时有些后悔没有听从锦陌的话,可是那个该死的锦陌已经被自己灌下了符水,此时恐怕正昏迷不醒吧? 东槐想着,万般后悔已是来不及,那些缓缓移过来的狼能看见的约莫有十余匹,迷雾中到底有多少还不清楚。只见那十余匹狼做好全面的围观之后,已有几只迅猛地扑了过来,速度惊人。那些侍卫纷纷从藏匿之地跃出,与狼群厮杀起来。 东槐此时被吓住了,他从小在帝都镜城长大,是天之骄子,何曾见过这等凶猛的兽类,他吓得连滚带爬地四处狂奔,黄沙几乎迷失了他的双眼,还不忘大骂:“快给我杀了这些畜生,杀一头者赏银一千,杀两头者,赏银三千,杀十头者,赏金珠一袋……啊!” 一头狼猛地向东槐扑去,东槐惊叫一声,也忘了在大祭司那里学来的本事,只顾着逃命,凶猛的狼将他扑倒在地,极度的恐慌让他拼命地在野狼的利爪下挣扎,手臂和脸都被狼爪划出了深深的血痕。他张口大喊着,却见侍卫早被狼群冲散,越来越多的狼群出现在迷雾中,目光所及之处,饿狼正在撕扯同伴的身体。 巨大的恐惧笼罩过来,东槐眼瞧着狼张开血盆大口朝他的脑袋咬来,他惊恐地大呼救命! “青鸢,好好待在这里,别怕。”假寐的锦陌早布了一个结界阻挡狼群的攻击,他料想外间侍卫已经撑到极限,他安顿好青鸢,便携了剑走了出来。 沙漠里寒风呼啸,凄厉的狼嚎声中伴随着声声惨叫之声,锦陌吹了一声口哨,不远处静观战况的宸羽也动了。 “小静,待在结界里,不要出来。”宸羽低声吩咐。 小静哪里肯,“外面那么好玩,我不要!” “等你养好伤,随你怎么玩都可以,但现在不行。”宸羽说得干脆,转身离去,小静嘟着嘴很是不服。 第85章 血战野狼(下) 一青一蓝两道凌厉的剑光陡然划破长空,以一种开天辟地的力量落入战乱的狼群之中,轰然一声,剑光所过之处,狼群血肉横飞,狼群军团立时溃散。突如其来的一击让正在攻击的狼群受到惊吓,停了下来,被剑气分开的狼群迅速聚拢,虎视眈眈地盯着浓雾的某处,竟是数也数不清那么多。 浓雾中缓缓走出一黑一白两个人来,一人持青剑,一人持幽蓝双剑,周身散发出的气势竟让凶悍的狼群微微后退。 侥幸存活着的人在狼停止攻击后小心翼翼地后退,围在空地中央,见到迷雾中出现的人,不由狂喜。 “是将军出来了!” “是将军!” 与此同时,沙漠上空传来一声悠远凄厉的长鸣,静默的狼群纷纷作出回应,狼嚎声此起彼伏,仿佛魔音震撼人心。 那一刻,狼群再次发出攻击,有秩序地做全面进攻。锦陌和宸羽的身影顿时淹没在凶猛密匝的狼群中,只看得见清光蓝影快如闪电交织,时而如巨大的光幕将狼群碾作粉碎,时而蓝光过处发出妖异的红芒,血肉横飞,迷雾中被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卷起了漫天黄沙。 嗷—— 突然狼群中响起一声怪异又悠长的嚎叫,空旷的沙漠又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与之呼应,而不比方才,此次的狼嚎透着沉重的鼻音,仿佛有什么力量破体而出,狼群在通过这样的方式集攒力量,陡然爆发。 “是妖狼。”宸羽短暂地下了结论,不知何时已和锦陌站在了一起。 那些狼在一声声怪异而扭曲的嚎叫中,伸展着躯体竟是站了起来,原本精瘦的身子在某种力量下咯吱咯吱膨胀,竟蜕变成原来的四五倍大,足足有两人高。 一黑一白两人定定地瞧着将他们围住的狼群,面不改色。 “妖狼惧火,栾栾会燃火术,她人呢?”锦陌问。 宸羽脸色有些不自然地道,“喝醉了,小静在看着她。” 醉了? 锦陌明显愣了愣,此时也无暇计较这些,若妖狼变异完成,他与宸羽只怕斗不过这许多狼。 他又道,“以你的速度,找到‘狼王’需要多久?” 宸羽透过层层迷雾,望向远方,在此起彼伏的狼嚎中寻找特别的声音,片刻,他道,“若能顺利制服狼王,估计要一刻钟。” “快去快回!” 锦陌点了点头,也不多说,提着剑奔向了变异的狼群。变异完成的妖狼嘶吼一声,纷纷向他二人扑了过来,宸羽也不耽搁,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浓雾中。 而此时,醉酒的栾栾很是不应景地打了一个酒嗝,嘟哝,“什么声音呀?这么吵。” 她无力地抬了抬眼皮,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她复又睁开眼睛,这一下,她的酒意彻底醒了。 只见眼前一双犹如铜铃般大小的眼睛直盯着她,那双眼睛泛着可怖的血色,不知是什么怪物的眼睛,直盯得她全身发毛。 她低呼了一声,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那个怪物不知是不是真的看见她了,望着她的方向张开血盆大口用力地拱了拱喉咙,在结界边缘四处嗅嗅走了。 第86章 激斗 还好有结界,吓死宝宝了! 栾栾拍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小心脏,许久才缓过神来。 咦,怎么会有结界呢?宸羽呢?小静呢?莫不是我在做梦? 她一转眼,便瞧见一旁嘟着嘴赌气的小静,又是一阵惊吓莫名,“小静,原来你在呀。” 小静冷冷扫了她一眼,简直有一种将她活剐的冲动,那眼神与宸羽冰冷的眼神有得一拼。 栾栾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问,“怎么了小静?” 见小静仍旧冰冷地望着她,她心里犯嘀咕,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小静了?没有吧…… 她瞧了瞧四周,一层透明的结界将她们围在中央,外面不时有巨大的怪物围着她们转。 栾栾立时反应过来,宸羽呢?莫不是在外面打怪兽? 于是她很理所当然地将小静护在怀里,义正言辞,“小静别怕,我们待在结界里,那些怪物冲不进来。等你宸羽哥哥回来,我再替你骂他,怎么可以将我们,不,将你丢在这样危险的地方不管呢?” 然而小静冷冷地警告,“别碰宸羽哥哥,否则我杀了你。” 栾栾被小静语气中的寒意吓得一哆嗦,放在小静身上的手缩了回来,结巴道,“我,我没事碰他干嘛,小静你怎么了?怎么感觉怪怪的?” 小静冷冷的,没有回答她。忽然,小静抬起手臂,似乎感觉到什么,霍地站了起来,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宸羽哥哥有危险!” 下一刻,结界被破,小静一眨眼不见了。 呃! 栾栾惊呼未落,徘徊在四周的妖狼在结界破开那一刻齐刷刷地转过猩红的双眼,盯着她。栾栾顿时炸起无数鸟毛,吓得一身冷汗。 那些妖狼似乎嗅到了栾栾的味道,齐齐吼了一声,四肢齐动,向栾栾猛扑而来。 啊!!!! “姑父救命啊!” 栾栾吓得惊叫,扑棱扑棱竟是下意识下化出一对彩色的翅膀扑向天空逃逸而去。那些妖狼发现猎物跑掉,纷纷刨着沙地朝着空中咆哮。 栾栾惊魂未定,拍着胸脯暗叫庆幸,打死也不敢落地。 前方不远妖狼成群结队,狼群中不断翻飞的清光是锦陌留下的剑影,她看不清锦陌的身影,只觉得剑光如浓雾中的闪电,透着凌厉的杀气,快如疾风地将巨大的妖狼逼得节节后退。但是妖狼越来越多,锦陌斩杀了一头又一头,妖狼却是源源不断地扑过来,锦陌的身影渐渐有了颓势。只见锦陌与一只巨大无比的妖狼正在搏斗,围在他身侧的三只妖狼抓住一个空隙,竟是齐齐扑了过去,速度之快,锦陌一时无法脱身,竟是被三只妖狼猛扑在地,一只巨狼抡起拳头直击锦陌脑袋,一只妖狼张开巨口向他腿咬去,另一只巨狼竟然一跃而起,曲起肘子直击锦陌胸口。那样的速度与气势,根本没有留给锦陌反击的时间。眼看锦陌就要被几只巨狼撕成碎片,栾栾吓得脱口惊呼。 第87章 妖狼退败 “锦陌——” 栾栾失声惊呼,千钧一发之际,她也不怕了,收起翅膀俯冲而下,只来得及撞飞一只妖狼,栾栾直撞得眼冒金星,将妖狼撞出十丈开外,再看锦陌,还好,虽然受了些伤,总算是逃出来妖狼的控制。 锦陌后退一步,靠紧栾栾后背,“栾栾来得正好,快使用燃火术,这些妖狼惧怕你的神火!” 栾栾恍然大悟,她曲起手指默念咒诀,然而试了几次也不见成功,不由急得跳脚,“不行呀,怎么办?怎么办?” 方才吃过亏的狼又扑了过来,锦陌一剑扫过,拉住栾栾避开妖狼的攻击,“你慢慢想,别着急,有我。” 栾栾拍拍胸脯压压惊,慎重地点头。 那些妖狼不知是听懂了锦陌的话,还是看出栾栾是只菜鸟,突然转移了攻击对象,大批妖狼便栾栾扑将过来。栾栾正在专心想咒诀呢,哪里注意到自己危险,锦陌惊诧间回首,一个猛扑将栾栾扑倒在地,滚出老远,前方妖狼已然扑了过来,他横剑一档,一狼二人顿时陷入了僵局。妖狼尖利的獠牙死死咬住剑刃,用力往下压,锦陌一手护住栾栾,一手反握剑柄,与妖狼各不得近一步。 栾栾吓得鸟毛再次炸起,被锦陌压住的身体顿时冒出许多冷汗,眼见着周围的妖狼见同伴得手,一齐扑了过来,栾栾吓得闭上了眼睛。 死定了! 栾栾心里哀呼一声,可怜她一只小小鸟,最后竟落得这般下场! 然而没有意料中狼咬断脖子的卡擦声,只听得锦陌低吼一声,身上的重量顿时减轻了,她睁开眼睛,竟发现那些妖狼在一步一步后退,猩红的双目中透着不甘。 迷雾中似有凄厉的狼嚎,眨眼间,那些妖狼竟调转方向,向迷雾深处狂奔而去。 “走了?”栾栾奇道。 锦陌松了一口气,“是宸羽制服了狼王。” 他拄着剑站起来,将栾栾扶起来,问道,“可有受伤?” 栾栾摇头,“倒是你,看你好像受了好些伤,要紧吗?” 锦陌摆摆手,“无妨,皮肉伤。” 栾栾咬着手指朝他身后瞧了瞧,锦陌的后背有几条极深的抓痕,甚至有几处皮肉都已被撕裂,血流不止,而伤口处冒着丝丝黑气。 她担忧道,“好像有妖毒,我帮你拔出来怎么样?” 锦陌扯了块衣襟包扎伤口,不以为然地道,“这点妖毒不算什么,过几天就无事了,或许正如你说,我本是你比翼鸟神族后裔,我从来不惧怕这些邪物之毒。” “哦,是吗?”栾栾很高兴,那就是说锦陌当真很有可能流着比较纯粹的比翼鸟一族的神血了,那…… 栾栾一下又不高兴了,“是又能怎么样呢?你都已经有青鸢了,我还能要你和我比翼双飞么?” 锦陌一抬头,惊道,“对了,青鸢呢?” 他茫然四顾,妖狼退去,四周的雾也渐渐散开,环顾四野,除了黄沙之上凌乱的尸体,哪里还有半个青鸢的影子? “青鸢呢?青鸢……青鸢……” 锦陌大喊着,提着剑在沙漠里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奔跑,可依旧没看到青鸢,之前设下结界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留下。 第88章 迷雾 “锦陌,你别急,我们等姑父回来,一起去找,好不好?不然这么大的沙漠,我们会走散的。”栾栾奔过去拉住慌乱的锦陌,急道。 锦陌哪里肯,这茫茫沙海,青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算是没有遇上危险,她如何走出去。何况方才又是妖狼成群,若是她落入妖狼口中,如何是好? 锦陌越想越是害怕,挣开栾栾寻了一个方向开始狂奔大喊。栾栾一时也见不到宸羽和小静的影子,急得一跺脚,追着锦陌去了。 锦陌没奔出多久,便踩到一只断了的手臂,他脸色陡然一变,瞧这衣服的颜色和质地,竟是东槐的。方才他故意要让东槐吃着苦头,也没有非要置东槐于死地,在此处发现东槐的断臂,以东槐的能力,只怕凶多吉少了。 那青鸢呢? 青鸢又在哪里? 他扔掉断臂,继续往前找,栾栾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喘一口气,见锦陌又跑了,无法,只得跟上,谁叫她是一个路痴呢! 锦陌越跑越快,栾栾被他甩出老远,可是四周仍只是一片黄沙,不见他要找之人。 青鸢到底在哪里? 锦陌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不知不觉,四周又开始弥漫起浓雾,那些雾比方才更加浓稠。渐渐地,四周的风变得阴寒,时而回荡着厉鬼一般的呜咽声,仿佛方才葬身在大漠中的灵魂在浓雾中苏醒,开始肆虐起来。 锦陌意识到不对,手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剑柄,他侧耳倾听时,听见了近在咫尺的,紊乱的呼吸。 “栾栾?”他试探地又唤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那个呼吸声换了方向。 谁? 锦陌心底顿时提高了警惕。 塔萨尔沙漠接近西海,虽然昼夜温差极大,起雾也很正常,但这样浓得化不开的雾,怎么看怎么觉得有古怪! “嚓” 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接着又是“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锦陌猛地一惊,反手唰的一声向脚上的异物削去,只听得“哐当”一声轻响,那个东西被打出老远,咕噜咕噜在沙地里滚了几滚,浓雾仿佛也跟着轻轻晃动了一下,最后又没了动静。 锦陌提着剑又走了一段,周围的雾渐渐稀薄了,前方似乎有光,迷雾渐渐散开,露出一处不大的荒地,荒地上凌乱地堆积着乱石,看样子像是某种被埋在沙漠里的建筑。而乱石中,有一名白衣女子背对着他,站在那里,寒风吹过,衣袂随风摇曳,在沙漠中如仙女般美丽。 “青鸢!”锦陌惊喜地唤了一声,奔过去拉住女子的手。 女子转过脸,望着锦陌轻轻一笑,“相公,我是漓儿。” 锦陌吓得一哆嗦,松开了手,一剑指向对方,“你是谁?胆敢扮作漓儿的模样来蒙骗于我!” 那女子又是一笑,格外妖娆,“相公哪里话,我就是漓儿呀,相公难道忘了,漓儿死得有多冤?我在此等待相公那么多年,好容易等来相公,你怎的说我是骗你呢?” 锦陌心底一凉,“你是人是鬼?” 女子面露悲戚之色,“漓儿早已葬身西海,自然已算不得是人了。” “你是鬼?”锦陌又问。 女子眼见泛起泪光,神色黯然,“相公是嫌弃奴家了吗?奴家舍不得去投胎,是因为奴家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相公倾诉,相公就不想知道,是谁害得我们阴阳两隔,害得你和小幂骨肉分离吗?” 锦陌一震,脸色苍白,他下意识地收了剑,妻儿的死在他心中永远是一根刺,他将信将疑,“那你说,是谁?是谁害死了你和小幂?” 第89章 沙漠寐姬 “是大祭司,是虹越。相公,我带你去见小幂。”女子说着伸手来抓锦陌的手。 锦陌不露痕迹地避开,淡淡道,“你且带路?” 白衣女子黯然地垂着头,轻移莲步,向一块巨石后面招了招手,“小幂,过来,见过你的爹爹。” 巨石后探出一个可爱的小脑袋,小女孩怯怯地向锦陌方向望了望,似乎认出了对方,高兴地跳了出来,嗲声嗲气地喊,“爹爹。” 小女孩约莫六七岁,穿着一身白裙衫,眼睛水灵水灵的,她盯着锦陌瞧了又瞧,见对方不理她,她害羞地往白衣女子怀里缩了缩,女子推着她,“小幂别怕,过去让爹爹抱抱你。” 小女孩瑟瑟的,终于鼓起勇气,挪到锦陌跟前,向锦陌张开双臂,“爹爹,抱……” 锦陌的脸又白了几分,这个孩子跟小幂长得一模一样,难道真的是漓儿和小幂不甘离去的灵魂吗? 沙漠的迷雾渐渐聚拢,仿佛要将女子再次淹没,而眼前这个张开双臂索要拥抱的孩子,那双眼睛里带着某种热切的希冀,让他心里某个地方狠狠颤了一下,他伸出手,就要将小女孩抱起。 碰到小女孩的手时,冰冷刺骨的感觉让他浑身一震,想也不想刷的一声一剑扫过。剑过无痕,女孩和女子陡然化作浓雾消失。 “哎呀,哎呀,被看穿了……”浓雾深处响起一个略微尖利的女声,那个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让人听不真切到底从哪里传来。 锦陌脸色一沉,“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他话音一落,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声音,像是一个人,又像是许多人。 “他说你是妖孽。”“他说你是妖孽。”“他说你呢……”“他说你呢……”“说你呢……”“说你……” “住口!”锦陌沉声一喝,“统统都给我出来!” “嘻嘻,我们就在你的身边呀,还要怎么出来?”那些声音齐声回道,又是响起在四面八方。 锦陌反手执剑,斩向迷雾,可是迷雾根本没有实质,他的一剑斩了个空。 他警惕地挪动着脚步,才发现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用剑一扫,又轻易将缠在脚上的东西打开了。不知退了多久,锦陌身侧突然响起了阴恻恻的笑声,接着一阵阴风刮起,浓雾中响起了刺耳的鬼哭狼嚎之声。 “寐姬来了!寐姬来了!”方才响起在浓雾中的声音此时尖叫着,像是很害怕那个叫寐姬的人,纷纷慌乱地呼啸着跑了。 寐? 锦陌意识到那些迷雾和怪物是什么,手中的剑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唰的一声向四周扫过,只听得一串串叮叮哐哐的空响不绝入耳,他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时,突然狂风暴起,眼前的迷雾陡然被黄沙代替,仿佛连天地都搅混在一起。 就在黄沙弥漫的那一刻,他已经看清那是什么! 那是一根根惨白的枯骨形成的巨大的旋风,高达数十丈,让他看不到飓风口的上线,只是风沙弥漫的瞬间,那样洪荒的力量便以摧枯拉朽之力席卷着荒漠上的一切,他努力站稳脚步,却依旧像一片残叶一样,被飓风卷进了螺旋一样的风口。 第90章 沙漠寐姬(下) 沙漠中无数拔地而起的飓风急速的旋转着,形成一条条直立的风柱飞速移动着,天地一片苍茫。锦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巨力似要将他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撕裂,风如刀锋过体一般的流下了无数的血痕。 在那样的力量下,锦陌的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他被悬空的身体随风急速地前进着。若这样任由风带走,他知道自己便再无活理,脑中唯一一刻的清醒让他默念咒语,拼尽全力稳住了一下身形,手中的长剑划过横刮的风刃。他猛地一剑斩下,黄沙只是一瞬间的退避,他下坠的身体还没有接触到实地,便再次合拢,将他再次卷进狂风中。 “锦陌——锦陌——” 狂风中,栾栾的呼喊被淹没,雾太浓,她根本看不清前方的景象,她只觉得她方才跟的人,被她跟丢了。 栾栾一屁股坐在沙地里,抹了一把被风沙迷了的眼,沮丧得想哭。 怎么觉得一觉醒来,她又成了一个人? “宸羽——小静——” 然而夜风凄凉,浓雾诡异,空气中除了她自己的回音,没有了任何声响。 栾栾不知道的是,飓风与她擦肩而过,带走了她的同伴。 不知过了多久,飓风突然停了下来,一失去支撑,锦陌便从高空中直线坠落。 “砰”的一声巨响,锦陌猛地砸在沙地上,立时心血翻涌,咳出一大口鲜血来。 锦陌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全身筋骨都摔断了一般,动弹不得。他侧头望去,入眼处,方才还在飓风中的白骨,像是被什么东西吸附聚成了高大的城堡,城墙上凸出许多张惨白的脸,那些脸木然地望着他。 “咦,长得好漂亮的男人!” 飓风散去,一个妖艳的红衣女子如一缕青烟飘至眼前。 锦陌下意识想后退,却发现自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动不得分毫,他张了张口,声音暗哑,“你是谁?” 红衣女子掩嘴咯咯笑起来,“我呀,我就是寐姬呀,他们没告诉你吗?” 寐姬一挥袖,红色的薄纱如烟划过,身后高墙凸出的脸便纷纷化作一个个英俊的男子从墙上抽离出来,围住她温柔地伺候。 锦陌皱着眉,冷冷问,“是你抓走了青鸢?” 寐姬一愣,“青鸢?是谁呀?” 她茫然地瞧了瞧四周,没瞧见什么人,冲身后的男子妩媚一笑,“你们瞧见了吗?” 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笑着欺身过去,附在寐姬身上轻轻抚弄着她胸前的发丝,“莫不是被刚刚那个小白脸抓了?” 寐姬恍然想起来了,笑得格外妩媚,“哎哟,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心上人呢?” 锦陌抿着唇,沉默着。 “诶,别要死不活的,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不如,你猜一猜你的心上人是死还是活?猜对有奖哦!”寐姬又是掩嘴一笑,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着邪魅妖娆的气息。她周围的男子被迷得神魂颠倒,推搡着往她身上蹭。 寐姬撇开众人,莲步轻移,顾盼生姿,一身火红色的衣衫仿佛血染的纱缦,在空洞的城堡内缓缓飘过。那个女子的身影特别长,仿佛沙漠中回旋的飓风一般,看不到尽头。 锦陌心底冷了几分,“你把青鸢怎么了?” “诶,真是生了一副俊模样,板着脸都让本尊如痴如醉,还不知道笑起来是如何颠倒众生呢!”寐姬咯咯笑个不停,像是捡了个宝一样高兴,她凑下白皙的脸蛋,几乎和锦陌鼻尖贴着鼻尖。 锦陌动弹不得,只是冷冷瞧着她,“告诉我,青鸢在哪里?” “真是好熟悉的味道……”寐姬无视他的问题,很是享受地嗅着锦陌身上独特的味道,忍不住舔了一下锦陌的脸颊,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是涉谷花香呀,莫不还流着神族的血不成?” 寐姬眼里全是惊奇的笑意,迫不及待地撕开锦陌的衣领,一口咬了下去。 第91章 失而复得 “滚!” 锦陌双眼喷火,终于感觉血液被寐姬的刺激下,得到了解脱,汹涌而出,他扣住宝剑,刷的一声向寐的脖颈削去。 “哎呀!”寐姬惊呼了一声,侧身躲过,她看着锦陌袖中的宝剑,露出了惊疑的表情。 “比翼鸟……”寐姬脱口喃喃,她清晰地看见锦陌手中的宝剑上,雕刻了一对展翅的比翼鸟,但是不知为什么,那柄宝剑通体漆黑,没有应有的光泽。 “不该呀……”寐姬犹自在发愣,锦陌已经毫不犹豫地挥出了第二剑,剑势凌厉,隐有凤吟。 “当真是比翼鸟一族的令剑!难怪有一股涉谷花的味道,原来是比翼鸟一族的后裔!算了,本尊这次就放了你,还你心上人!后会有期,比翼鸟一族的小子……”寐姬妩媚一笑,卷起一阵狂沙消失在沙漠中。 锦陌伸手挡住眼睛,片刻黄沙消散,露出无垠的沙漠。只是这片沙漠里,生长了许多荆棘。 荆棘丛中,赫然躺着一个女子,青鸢! 锦陌踉跄地奔过去,被青鸢空洞洞的眼神吓了一跳,此时,青鸢浑身上下布满了血渍,周身衣衫破碎,甚至比他看上去还要狼狈,露出的肌肤上布满了青紫的,齿痕…… 锦陌脑中嗡的一声,瞬间空白了,他紧紧握着双拳,咬着牙,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许久许久,他缓缓张开双臂,将木楞的人抱在怀里,喋喋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那双空洞的眼神里,泛起了莹润的泪光,滴滴滑落。 栾栾找到锦陌时,天已经亮了,此时锦陌显得有些狼狈,衣衫不知被什么割成了一缕一缕的,身上有许多被妖狼抓伤的痕迹,白衣上也染了许多血渍,尤其是脖子的地方,有大片的血迹。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不过半夜功夫,锦陌整个人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锦陌抱着青鸢,青鸢木然瞧着前方,两个人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身上蒙了一层沙。 栾栾一屁股坐在沙地里,拿袖子扇风,“可算找到你们了,累死我了!那个可恶的寐姬,差点把我骗了。呃,你们难道没有遇到寐姬吗?” 栾栾奇怪地瞧着二人,见二人没有反应,撇了撇嘴,接着嘀咕,“要说寐姬可是当年帝姬赤古拉身边的侍女,赤古拉是魇神,寐姬侍奉赤古拉这么多年,想必也学了些魇术,窥视别人的梦境。算起来这个寐姬也该是神族,怎么如今沦落成这副德行了?你说,寐姬怎么会在塔萨尔沙漠里呢?她不该在赤古拉身边吗?而且看样子,这个寐姬完全就是一个邪物,在沙漠上摄人魂魄,不知有多少旅客葬身在寐的口中?” 见锦陌二人还是没反应,栾栾火了,“你们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呀!” 我就那么没存在感吗?栾栾很是伤感地戳着食指头,好不受伤。 锦陌眼皮动了动,瞧着栾栾许久,忽然道,“你既然如此了解寐姬,可知道如何找到她?” 栾栾一愣,没有跟上锦陌的节奏,“找寐姬干什么?” “带我去找她。”锦陌重复道,浑身透着杀气。 他怀中的青鸢一抖,抓住锦陌的手,嘶哑地挤出一个字,“不……” 锦陌紧紧抓住她,对栾栾道,“告诉我,寐姬在哪里?” 第92章 暴躁 栾栾被弄得一愣一愣的,摇头,“我不知道额……” 锦陌刷的一声站了起来,青鸢连忙拉住他,“将军,我们快快找到宸羽大人吧……不要再耽搁了……” 锦陌冷然道,“是东槐对不对?我定要杀了他!” 听到那个名字时,青鸢浑身一颤,瑟瑟发抖,“将军,走吧……他已经死了,不要再管了,我们快些回镜城吧……” “死了?”锦陌目中全是火焰,“死了我也要将他挫骨扬灰!” “将军……他已经被寐姬收留了,你找不到他的,我们回镜城吧……”青鸢央求着。 锦陌猛地一回身,脸色沉得可怕,“你怎么那么清楚?你……你维护他?他是不是给你施了什么蛊术,让你这么维护他?” “没有……”青鸢双眼含泪,万分委屈。 “那你告诉我,你怎么出的结界?怎么会和东槐在一起?怎么又被寐姬抓了去?怎么还知道,寐姬收了东槐?你,到底做了什么?” “将军……”锦陌一句接一句的质问将青鸢的心彻底拉到了绝望的低谷,她的脸上也写满了决绝,“如果你执意要找他,那么青鸢也再无颜面待在将军左右,将军保重……” 青鸢掩面跑了出去,已然泣不成声。 锦陌烦躁地将剑插进沙地里,忽然沉默了。 栾栾小心翼翼地挪过去问,“你到底怎么了?平时你不会这么暴躁的呀?” 锦陌一凛,瞬的抬眼,“我方才很暴躁吗?” 栾栾实诚地点点头,“很暴躁。” 锦陌一扶额,深深吐了口气,“兴许是体内妖毒未祛,吓着你了?” 栾栾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估计也吓着青鸢了,你不去追她?” 被栾栾一提醒,锦陌又是一凛,回想方才的话,锦陌恨不得杀了自己,他抓起剑,忙不迭向青鸢离去的方向追去,然而,茫茫沙漠,哪里还见着青鸢半个影子。 5.奇怪的黑衣人 黄沙漫天,烈日当空。 不过半晌的时间,沙漠上空的烈日就已经散发出阵阵光晕,直晒得沙土金灿灿的黄。 栾栾追得累了,从乾坤袋里取了些水喝食物冲击,分了些给锦陌,可锦陌根本停不下来,一个劲在沙漠狂奔,大喊,声音都已经嘶哑了,也没见把青鸢叫出来。 该不是又被寐姬抓走了吧? 栾栾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消极,决定不想了,她取出一部分食物和水装好,追到锦陌身边,将袋子塞给他,说,“我们分头找吧,我们比翼鸟一族有专门的传信音律,我教给你,这个声音可以传好几百里,你可千万别走远了,我是个路痴,天黑会迷路的。”其实天不黑,她也会迷路的,只是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锦陌接过水和食物,很快就将栾栾教的传信音律给记住,又一刻不停地在沙漠里奔起来。 他心里很怕,也很后悔,如果青鸢再遇上什么危险,他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第93章 沙漠寻人 “青鸢……” “青鸢……” 哎—— 栾栾看着在沙漠里狂奔的锦陌渐渐消失了身影,轻轻叹了口气,她其实是有些难过的。方才的传音之术是比翼鸟一族特有的音律,除了比翼鸟一族,人是很难学会的。锦陌能够在一瞬间学会,那么就证实了她之前的想法,锦陌流着比翼鸟一族的血。她不远万里而来,除了寻找姑父,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找一个比翼鸟的血裔,然后将比翼鸟一族最后的血脉传承下去。对于锦陌,她还是很喜欢的,可是锦陌似乎只钟情于青鸢,看他不要命地寻找青鸢,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这片土地上还有没有比翼鸟的血裔,否则姑姑要她传承血脉的事,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算了! 栾栾又是一声长叹,还是先找青鸢再说吧,也不知道宸羽那家伙去了哪里,长得那么好看,不会也是被寐姬扣留在城堡里当花瓶玩赏了吧? 栾栾很是为宸羽担忧,但转念一想,宸羽还带着个孩子呢,寐姬再不济也不会要一个有了孩子的有妇之夫吧…… 栾栾拍拍翅膀,还是决定飞上半空找一找,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片沙漠有魔性,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出双翅飞翔,这让她很开心,要知道,作为一只没有伴侣的比翼鸟,她只有一半翅膀,要飞起来谈何容易,每次都需要借助术法变出另外一半的翅膀,她的术法造诣,连她自己都不敢苟同。不过,自从上次她突然变出双翅后,发现在这里变翅膀很容易,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能减轻她的负担,那是再好不过了,她可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添堵的人。 栾栾飞到半空,很快便发现了,沙漠了除了偶尔出现的几丛荆棘,根本就是黄沙黄沙,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甚至连锦陌也不见了踪影。 栾栾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追着锦陌的方向找,她确实害怕在这里迷路,前不着树林后不着水源的,迷路了她就变成这片沙漠上第一个渴死的神族了,多丢脸。 可是飞了许久,也没瞧见一个人,反而是沙丘越来越密集,隐隐有断垣残壁的痕迹,栾栾扑扇着翅膀落在一个沙丘上,竟是发现无数延绵的沙丘里,隐藏着许多被风沙侵蚀了的建筑。 “锦陌锦陌——” 此时天色已经渐暗,栾栾用传音的“鸟语”唤了许久锦陌,也没听见回应,她顿时有些害怕了,惨了惨了,难道是自己飞得太快,不仅偏离了方向,还飞出了很远吗? 栾栾哭丧着脸,夕阳一个跳跃便跳到了天尽头,沙漠里顿时变得暗沉沉的,周围的风声在沙丘之间回响异常的恐怖。 栾栾不敢在黑夜里待,奔向了沙丘之间隐藏的建筑里,决定找个地方避风。 她方一躲好,便听见有凄厉的风声在不远处回旋,然后落定。栾栾奇怪地探出头,发现尘埃落定,寐姬一身火红的衣裙缓缓垂落,寐姬很美,美得过分妖艳。她像是在找人,四下望了望,栾栾赶紧将头缩进断墙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所以,栾栾并没有瞧见一个全身被黑衣斗篷笼罩的男子出现在沙漠里,只听到寐姬的声音传来。 第94章 神秘黑衣人 “寐姬见过帝君。” 那人没答话,寐姬也就开门见山了。 “帝君,寐姬方才瞧见比翼鸟一族的令剑,令剑之上仍留有当年锦瑟和弦设下的封印,据说这个封印是只能由嫡系血亲的血才能解封,莫不,那个人不是比翼鸟一族的嫡系血脉?” “应当不是,锦正当年并无子嗣。”黑袍的男子沉声道。 “那,他是……” “这个你不必多问,你在塔萨尔沙漠也留守了那么多年,可探到明城的秘密?” 寐姬摇摇头,“不瞒帝君,寐姬虽是自由之身,但依旧无法离开这片沙漠,就连镜城,寐姬也无法踏足。所以,寐姬想,当年那个蓄谋杀害帝姬的人,仍然在控制着这片土地。” 黑袍的男子似乎笑了一下,周围的气氛变得诡异,“你们帝君已经走了,我该以什么身份给你说话呢?” 寐姬脸色一变,“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帝君!” 黑袍男子垂着脸,黑色的风貌遮住了他整个容颜,只看得见他唇角一抹奇异的笑意,“我是你们帝君选择的人,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你还会对着我这副壳子,称一声帝君。” “你!”寐姬为之气结,“帝君在什么地方?” “自然还在幽灵海,被赤古拉封印着。”黑袍男子回道,“方才不过是他的一丝神识。你方才抓了我的人,现在可能交给我了?” 黑袍男子将目光投向了寐姬身后长长的裙摆,她的裙摆仿佛与黄沙融入一体,她一动,便在沙漠里扯出一阵旋风。 旋风过后,断垣残壁下,一黑一白两个人安静地躺在沙地上。 姑父和小静! 栾栾惊呼了一声,果然是寐姬抓走了宸羽和小静,还好还好,锦陌没找到,找到了这两只。 然而,她这一动,对方立时有所察觉,黑袍的男子如鬼魅一样闪至她跟前,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惊得一叫,声音被卡在了喉咙里。 这时,寐姬也慢悠悠地移了过来,“哟,看样子,这个才是如假包换的比翼鸟神族嘛!连神族都出动了,看来这片土地又不太平了呢!” 黑袍的男子冷哼了一声,浮出一个很惊悚的笑,“原来是你这丫头,方才看到什么了?” 栾栾被他惊得一声冷汗,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男子笑得更惊悚,“真是个爱说谎的孩子,我可不喜欢……” 栾栾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只是一瞬,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栾栾醒来之时,身边躺着宸羽和小静,她恍然想起寐姬和那黑衣人来,惊魂未定,四下瞧瞧,没瞧见什么人,方才的断垣残壁也一并消失了,莫不是出现幻觉了? 不对呀,刚才明明那么惊悚,喉咙也被人掐得生疼,那个黑衣人看上去很眼熟呀…… 寐姬唤黑衣人帝君,试问,这个世上还有谁能让帝姬侍女唤帝君的呢? 栾栾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是姑父!是姑父呀! 第95章 宸羽的梦魇 呜—— 栾栾欲哭无泪,她好容易找着真的姑父了,怎么脑子就一下卡壳,没想到呢? 呜—— 这么大片沙漠,她要去哪里找寐姬?要去哪里找姑父嘛? 她越想越是难过,栾栾哭得也越来越伤心。 “别哭……” 忽然,有人抓住她的手,轻声哄她。 栾栾一愣,顺着那只手往下瞧,发现那只手,是,是宸羽的? 场面太过惊悚,栾栾竟一时忘了反应,只听得宸羽又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楚,再瞧,原来宸羽还昏迷着,不知是不是被寐姬唤醒了梦魇,直至现在还未醒来。 咦?这宸羽有什么梦魇呢? 栾栾一时好奇,将耳朵凑近宸羽嘴边,宸羽轻飘飘的声音时断时续,不知在说些什么,她只听清了两个字。 “鸢儿。” 鸢儿?青鸢! 栾栾悚然一惊,这个宸羽做梦都想着青鸢,锦陌也一心为青鸢,这两人莫不爱上了同一个人,呃,不对,同一只雪琉璃?莫不,六千年的沧海桑田,这里的人都不正常了? 栾栾啧啧两声,临行那日宸羽一直握着锦陌送他的金牌,吹了一夜冷风,此刻却念着鸢儿,如今回想起来,栾栾觉得关系有些复杂了。 这时,不知宸羽梦见了什么,忽然用力握住她的手,栾栾痛得抽了口气,却见宸羽紧锁了眉头,话语狠厉起来,“说!为什么要跟了他?” 栾栾张了张嘴,方才的想法立时坐实了,她想要抽出手,可宸羽死死抓住她,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手指捏碎。 “你若走了,从此你我便是仇人!” “宸羽……”栾栾疼得眼泪花花直转,可怎么也挣不开。 “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是要跟了他?”这一句说得极为清晰,且语气中透着宸羽惯有的森寒。 栾栾以为他醒了,结果发现他仍旧紧闭着双眼,眼皮之下,眼珠在不断滚动,栾栾很是伤感,他还要陷入梦魇多久呀她的手爪子都快被废了。 “说!” 栾栾一个激灵,欲哭无泪,她一个猛扑扑进宸羽怀里,带着哭腔,“我谁也不跟,只跟你……宸羽呀……姑父呀……求你饶了我的手吧……” 她还没哭完呢,手上一松,后背一紧,竟是被睡着的人又抱入了怀里,那个人似乎终于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背叛我……” 栾栾被宸羽用力按在怀里,差点憋出内伤,她挣扎着从他怀里钻出脑袋,惊讶地发现,他的眼角竟有泪滴滑落。 栾栾的心顿时停了好几拍,她鬼使神差地将脑袋伸过去,伸出舌头。 泪水很苦,很涩。 到底是怎样的噩梦,让平日冷漠寡言甚至冷血的人哭了呢? 栾栾不知是吓住了,还是怔住,她任由宸羽抱着,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听着对方有节奏的心跳渐渐入了睡。 睡梦里,栾栾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了父亲母亲,梦见爹爹锦瑟手持碧箫,母亲和弦抱着锦瑟,与爹爹奏着比翼鸟一族最美的和音。姑姑说爹爹是孤儿,母亲是朱鸟一族的公主,“锦瑟”这个名字便是母亲以她手中锦瑟之名取的,也以此来表明心迹。后来爹爹回青鸟一族,因为能力出众,被当时神帝的转世钦点为王,赐予最尊贵的神血。从此,比翼鸟一族便有了锦瑟和弦之美。 第96章 奇妙的梦境 栾栾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娘,在梦里面也只能是个模糊的影子,爹娘奏完一曲,向她走了过来,将碧箫和锦瑟都交给了她。栾栾抱着两样乐器很开心,因为乐器上还存着爹娘的余温和气息。 她高兴地将乐器抱回云宫,宫殿依旧很空旷,圆圆的穹顶上洒着温和的阳光,她绕着巨大的云宫转了一圈,觉得很开心,将锦瑟和碧箫供在神殿之上。 她恍然想起她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姑姑,于是去云顶找姑姑。姑姑在睡觉,被她惊醒了,她惊喜地告诉姑姑,“姑姑,姑姑,我找到喜欢的人了,诺,他在那里!” 云顶的雾霭中走出一人,玄色的黑袍坠地,四周镶嵌着金色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十分华贵,他的左颊至额头,带着一面幽昙婆罗面具。姑姑睁开眼睛,目光定格在那个人的脸上,许久,她站起来走到那个人身边,喃喃地唤了一声,“浮生……” 栾栾咯咯直笑,“姑姑又睡糊涂了……” 然而,姑姑径直伸出手摘下他的面具,面具从姑姑指尖滑落,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栾栾像是随着那面面具直直地往下坠,最后嘭的一声摔在地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黑了,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地上,浑身断了一样的疼。 方才,方才谁摔她来着! 栾栾很是气愤地爬起来,瞧见不远处小静阴沉着脸瞧她,她顿时觉得寒毛立了起来,“小静,你没事吧?” 小静冷冷瞧着她,语气森然,“我警告过你,别碰宸羽哥哥!” 栾栾一愣,才想起之前她好像,好像趴在宸羽身上睡着了,她脸一红,小声嘀咕,“又不是我要的,明明就是他抓住人家不放……” 顿觉两道寒芒射来,栾栾立时住了嘴,心想,咱不跟孩子一般见识,于是很友善地笑笑,“小静乖,别生气啊,姐姐给你糖葫芦吃。” 说着,她立马变出两串糖葫芦,在小静跟前晃了晃。 小静目光中的冷光终于缓和了下来,接过糖葫芦,闷声嚼起来。 栾栾喜滋滋地和小静一道坐着,自己也拿了一串糖葫芦来吃,边吃边问,“小静怎么那么紧张你宸羽哥哥呢?他一个大男人还怕被别人拐了去不成?” 小静闷着头,“哥哥不让我杀你,但是,你若对宸羽哥哥有想法,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栾栾一撇嘴,心道,这宸羽教的孩子怎么就能把杀字说得那么轻巧?等他醒了一定得好好教育教育他,孩子不能这么教…… 不满归不满,栾栾也不是个喜欢跟孩子计较的人,她很坦然地说,“就算我能看上你宸羽哥哥,也未必见得你宸羽哥哥能看得上我呀,你一个小孩子,瞎操心什么?” 小静很不服,但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着。 栾栾趁着月光瞥了一眼宸羽,发现月光下,那张脸又美了几分,幽昙婆罗面具在月光下,散着柔和的银光,或许是方才那个梦得到了满足,宸羽睡得很安静,平日的冷漠全部褪去,轮廓分外柔和,看上去也不那么不可接近了。 栾栾心虚地往他眼角瞧了瞧,干干的,没有泪痕,也不知是之前她的错觉,还是当真被她舔干净了。 瞧着瞧着,栾栾发现那人好看的睫毛颤了颤,她赶紧心虚地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啃糖葫芦。 第97章 姑父很穷 “小静……”宸羽醒了,揉着眉心坐了起来,他几乎是潜意识唤出了小静的名字,待完全清醒后,才开始扫视周围,寻找小静的影子。 小静背对他坐着,自顾自地嚼着糖葫芦,没出声。左臂空荡荡的衣袖被风吹得四处翻飞,看上去很不开心。 栾栾本以为宸羽会很茫然,但见宸羽嘴角动了动,站起来,走到小静身后将她抱起来,目光柔和,“小静很生气吗?” 小静故意把手上的糖渍抹在宸羽的衣襟上,还是不说话。 宸羽哑然,“等出了沙漠,哥哥给你买好吃的。” 小静嘴一撅,“你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哪能买好吃的?” 栾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静说得好直白。” 宸羽扫了她一眼,栾栾立马识趣地闭嘴。 宸羽又继续哄孩子,“等到了镜城,就有了。” “锦陌哥哥才不给你钱呢,他自身都难保了。” “钱可以赚,小静不必忧心。” 小静似乎来了兴致,“宸羽哥哥会赚钱吗?” 宸羽眉间动了动,“应当不成问题吧,以前也有过一些经历,不过就是在你叔父那里学的烧陶技艺,也不赖了吧?” 小静乐呵呵笑了声,仿似已经看到宸羽当街摆小摊赚钱收银子的场景,又似乎想起自己还在生气,立马敛了笑,哼了一声,嚼着糖葫芦,往前蹦哒。 栾栾嘴里含了一颗糖葫芦,很是佩服宸羽哄孩子的技巧,她瞅着小静欢腾的背影,凑到宸羽耳边小声问,“你当真一分钱也没有吗?” 宸羽面色一僵,没有说话,径直走了。 看来确实是没钱…… 栾栾下了个定论,觉得今天很开心,不仅占了冷面姑父的便宜,还发现了他几个秘密。她琢磨着,以后要多和他接触接触,说不定,嘿嘿嘿…… 栾栾忍不住笑出了声。 前面的人停了下来,栾栾一个没留神撞在对方后背上,额头磕得生疼。 “怎么了?”她揉着额头,疑惑地抬起头。 宸羽顿了顿,想了一会儿,才道,“先时我昏睡时,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栾栾一个激灵,愣是不敢承认,“没有,绝对没有。” 见她答得如此爽快,宸羽反而疑惑了,“当真?” 姑父今日不正常,话多,可别让他套了什么话去。 栾栾连忙摇头,“我也就比你多醒那么一会会,就算你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我也不知道。”栾栾怕他不信,又急忙道,“不信你问小静。” 宸羽狐疑地瞧了她半晌,直瞧得栾栾脸红,他终于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也不知锦陌和青鸢在哪里,得赶快与他们汇合。” 栾栾立时耸耷了脑袋,这么想见青鸢? 哎…… 怎么做鸟儿时,学术不精,做了人时,爱一个失败一个呢? 这个想法让栾栾很是郁结了些时日,好在宸羽自那次被寐姬勾起梦魇之后,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也不常拿那双冷得发寒的眼睛瞧她,这让她稍稍觉得踏实了些。 第98章 认错人了 可是一连十几日,眼前除了黄沙还是黄沙,不仅没有找到锦陌,她之前在含沙镇准备的食物和水也快用完了,她估摸着若再过两三天还走不出沙漠,他们就得饿死或者渴死在沙漠里了。 宸羽和小静似乎从来不为自己的生死担心,只是不知疲倦地在沙漠里走,走了这十余日下来,宸羽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你到底记住方向没有?”宸羽冷冷地问栾栾。 栾栾很无辜,“我是个路痴,一早就说了我不记得路,是你非要让我带路的,现在迷路了又来怪我……” 宸羽很头疼,“我只是没想到一个神族竟如此无能!” 栾栾被说得又沮丧了,她默默地跟在宸羽和小静身后,独自舔伤口。由于舔得太过专心,所以没听见身后的动静。 彼时,一只巨大的黑鸟忽然从天上俯冲下来,宸羽似有感觉,拉着小静飘出老远。栾栾反应迟钝地望着二人,忽然天上传来一声,“小心!” 然后她就天旋地转地在沙地上打了几个滚,倒是没磕着,因为有人适时地抱住了她。 “姑娘没事吧?”抱住他的人将她扶起来,问。问完之后,自己却是不要命地咳嗽起来。 栾栾拍拍身上的沙尘,瞅着他咳成猪肝色的脸,甚是担忧,“我觉得好像有事的是你吧?方才你抱我那么紧,一点都没磕伤,倒是你,是不是伤在哪里了?” 栾栾瞧着那人摆摆手,将脸别到一边,肩背抽搐得几乎要将内脏都咳出来一般。栾栾很是揪心地走过去替他顺顺气,那人见咳嗽止不下来,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可咳得太厉害,竟是没拿稳,落进了沙尘里。栾栾赶紧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放进对方嘴里。那人愣了片刻,木然地从栾栾手里含了药丸,吃了,只一小会儿,他的咳嗽终于停了下来,气色也好了许多。 那人抬起脸,很是歉意地道,“惊着姑娘了。” 呃…… 栾栾瞧着对方的脸,许久没有回过神来,这个人披着一件长长的貂裘,一头如墨的发丝柔顺地披在肩上,面上看上去有些病态,但是长得很好看,那种不属于锦陌也不属于宸羽类型的好看,他面上的轮廓看上去很刚硬,像是常年绷着脸的人,可是眼睛里却透着几分淡然,看上去很亲切,让栾栾忍不住想亲近。 那是一种看到同类才有的感觉,栾栾很是花痴地瞅上去,“你是哪里人呀?姓甚名谁?” 对方干咳了一声,道:“在下易可木,青冥人士。” 栾栾不甚了解这片大陆的地里位置,只傻乎乎地问:“远吗?” 易可木眼角涌起了笑意,正想回答,身后突然窜出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恶狠狠地道:“死木头,你到底还找不找?不找我可叫小黑回去了!” 这少女穿着粉色衣衫,十五六岁的模样,薄薄的唇,乌溜溜的大眼睛很是不满地瞧着易可木,看上去倒有几分可爱。在这姑娘身侧站着一直比她还高两个头的大黑鸟,漆黑的羽毛透着金属般的色泽,那大黑鸟一双黑豆似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栾栾瞧。栾栾一边感叹此物庞大,一边有些瑟缩,莫不这大鸟看出自己和它是同类,想亲近亲近? 栾栾正胡思乱想呢,易可木对她一拱手,正色道,“方才将姑娘误认为舍妹,冲撞了姑娘,若日后有缘再见,易可木定向姑娘赔罪,在下急于找人,先告辞了!” 言罢,他毫不迟疑跃上鸟背,对那姑娘道:“杳杳,走!” 杳杳哼了一声,极不情愿地跳上去,那大鸟便展开双气,呼啦一声卷起无数沙尘,栾栾回过神来,朝那鸟的方向大喊,“喂,我叫栾栾,记住了!” 易可木隔着沙尘,无奈笑了笑,然而看见沙尘里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他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是黑鵩。”小静面色不善地瞧着远去的巨鸟,道,“是国主的坐骑。” 宸羽锁着眉,“那人怎会与蓝魅之国有联系?” 第99章 免费坐骑 小静嗅着空气中残存的药香,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早些年,国主收了一个弟子,甚是喜欢。国主还曾为挽留他倾一国之财呢。不过,我听说那人是个病秧子,每次去国主那里玩的时候,老远就能闻到药味,宸羽哥哥不常去宫里,肯定不知道。” 宸羽点点头,算是知晓,“那这个人便是国主的弟子?” 小静呵呵笑,“哪里呀?国主比那人大不了多少,就是教了那人一个理气的法子,就非要让人家认她做师傅,人家死活不肯呢!这不溜了,空留国主单相思几年,至今未嫁呢!” “是吗?”宸羽嘴角噙了丝莫测的笑。 “喂,你们说什么呢,说那么开心?”是时,栾栾贼兮兮地插在二人中间,很想打听点什么,但二人俱是瞧了她一眼,各自转身走了。 栾栾顿时很受伤,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和一个孩子较真,更不能跟一个带着孩子的男人较真,毕竟带孩子是项技术活,宸羽定是被折磨了这许久,才将脾气磨得有些古怪,以至于教出来的孩子也有些古怪。 栾栾各自顺了顺气,若无其事地跟上他们,“我带的食物已经吃完了,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走出沙漠呢?” 宸羽停了一下,抬头望天,淡淡道:“兴许还有十余日。” 啊? 栾栾险些跌倒,“还有这么久?那我们岂不是会被饿死?” “我可以不吃东西。”小静脆生生地道。 什么? “那,那……”栾栾语塞了,那她为什么平时比谁都吃得多? 栾栾很无辜地望着宸羽,“姑父也不用进食吗?” 宸羽淡淡瞥了她一眼,“十余日不吃,尚还可。” 栾栾彻底绝望了,“你们都是神仙吗?怎么可以不吃东西?” “那是你学艺不精,神族不该记有这种可以不吃东西的术法么?你没学吗?”小静笑眯眯地问。 栾栾哭丧着脸:“那些东西太高深,我学不懂呀。” 小静很是鄙夷地瞧了她一眼,“真是丢尽了神族的脸!” 栾栾很是委屈,她瞧了瞧眼前无边无垠的沙漠,又瞧瞧黑蒙蒙的天,再拍拍身侧焉瘪瘪的袋子,最后心一横,鼓足了勇气,拦住宸羽和小静。 “趁我还有点力气,你们上来吧,我载你们去镜城。” 宸羽望了她一眼,不说话。 栾栾又道,“我可饿不了你们久,所以,只能便宜你们了。” 说着,她化出双翼,扇了扇,很是慷慨地说,“上来吧,我驼得动,不过你们得给我指路。” 宸羽幽幽地望着她,“我没有骑鸟的习惯。” “你!” 小静却笑嘻嘻地,“走啦走啦,宸羽哥哥,很好玩的样子额,我们上去好不好?” 宸羽拽着小静的手,不让她去,小静却不依,一个劲将宸羽拽上鸟背,宸羽终是拗不过小静,很是僵硬地坐在栾栾的背上。栾栾顿觉压力很大,奋力扇动翅膀,终于飞了起来。 第100章 鬼宴关 月华似水,映照着那一片寒冷的霜雾,幽冷凄寒。微风拂过,吹落枯叶如蝶坠落,坠落入掌心,带着点点的寒凉。 镜城四季分明,深秋来临,落叶飘散,在迎来冬季第一场雪的时候,是镜城最让人黯然神伤的季节。 镜城位于塔萨尔沙漠南方最大的一片绿洲,那一片方圆万里的绿洲成为沙漠上最耀眼的明珠,也正因如此,镜城成为与西海贸易的要塞,四海之内商贾云集,来往商客无数,镜城的文明延续六千年不腐。为防止沙漠吞噬这座古老的城池,六千年前作为皇城的镜城就已经修筑了一条环形的堡垒,镜城就如其名,像是一面菱花镜一般照映出与黄沙不一般的景象。 身在沙漠,镜城的夜很凉,秋日的寒霜渐渐侵蚀了前方的路,栾栾瞧不清,飞得东倒西歪。 “嘭”。 突然,栾栾撞上一层透明的结界,很是狼狈地扎进了沙土里,啃了一嘴的泥,而先前还在鸟背上的宸羽和小静却安然地站在地上,望着前方的结界沉默。 鬼宴关。 斑驳的城墙之上,刻着几个大字。 夜已深,鬼宴关寂静如死,唯有守城的侍卫像木桩似的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眺望远方不知名处。 突然,天际闪过一道白影,有守卫茫然地抬起头。 “喂,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 “一道白影啊?”那人说。 另外一个侍卫四周看了看,沙漠凄寒的风一吹,立时发出鬼泣之声,那人一哆嗦:“你别吓我,这鬼宴关可是通邪魔的关口……” 被同伴一提醒,这个守卫也不由哆嗦了一下,突然一声奇怪的“哎哟”声传来,两人吓得赶紧抓紧了武器,大喝:“谁?” 然而静谧的夜,什么声响也没有了。 “呸、呸!” 栾栾吐出口中的泥沙,爬起来,揉揉被摔疼的胳膊,不满地嘀咕:“什么鬼地方,竟然有结界?” 空气中那肉眼看不见的结界将他们阻隔在沙漠之中,被栾栾撞过的地方已经起了波澜,惊动了鬼宴关的守卫。 “喂,没摔着吧?”栾栾收了翅膀,揉着胳膊和宸羽二人站在一起,有些担忧地问。但见两人淡然的神色便知,她想多了。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 宸羽忽然道:“这里便是进入镜城的关口,你且记住,在镜城切不可使用术法。” 栾栾茫然,“为何?” 宸羽扫了她一眼,“如果你觉得活够了,可以试试。” 栾栾立马闭了嘴。 片刻,一列训练有素的侍卫已然逼近,迅速散开,将他们为在中间,只一骑停在包围圈外,手握兵器,指着他们厉声问:“何人如此大胆敢闯我鬼宴关?” 宸羽上前一步,很是有礼:“在下蓝魅之国使者,特地与锦陌将军相约鬼宴关,不知这位可是肖毅将军?” 马上的人一愣,翻身下马,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见对方虽然带着面具,但谈吐举止优雅,更有西海之风,当下狐疑少了几分,又问,“在下正是肖毅,敢问可有信物作证?” 宸羽自腰间取出一枚令牌,正是刻有涉谷花旗辉的锦家令牌,那人显然怔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既是蓝魅之国使者,为何不是执有蓝魅之国令牌?” 宸羽又从腰间取出一枚镶有蓝宝石的金牌,很客气地道,“请将军过目。” 肖毅瞧了瞧,压下心中许多狐疑,将几人领入城内。 第101章 睁着眼睛说谎 鬼宴关是沧罗的边关,条件苦寒,尤其是快入冬之际,这里的风呼呼啸啸,十分寒冷。之所以叫鬼宴关,还得从六千年前说起,那时幽昙国覆灭,这片土地尚未开发,沧罗建国之后,为防止幽灵海海怪入侵,特设立了鬼宴关。不过,随着六千年沧海桑田,昔日的塔萨尔森林变作了塔萨尔沙漠,这处鬼宴关也不断后退,不断后退,退到了如今这个位置。七年前,镜城之乱后,大祭司特地加持了此处封印,一是为了防止秋水教从西海归来,二是为了防止沙魔来犯。 肖毅将三人领入中军帐中,肖毅引宸羽几人入了座,看了茶,屏退了所有人,便开门见山地问,“使者为何不曾和将军一道,独自前来鬼宴关呢?” 宸羽抿了一口清茶,味微甜,并不是上品,在边防军营却已是很少见,他放下茶盏,道,“沙漠变数极多,将军担心我与他走散,便约好在鬼宴关碰头。如此,果如将军所料,我与他在沙漠中不过十日,便走散了,幸有将军留下的令牌,否则,这鬼宴关怕是到了也无法进来。” 肖毅依旧有些狐疑,“那这几位是?” 宸羽一顿,道,“此乃我的家眷,让将军见笑了。” 肖毅一愣,旋即爽朗地笑了起来,“使者说笑了,若是寻常家属,使者又怎么随意带出?使者常年居住海外,对我沧罗地势也不甚了解,塔萨尔沙漠更是凶险万分,使者能平安到达,这两位只怕不是一般人吧?” 宸羽依旧保持着礼节上的从容,“瞒不过将军,栾栾是我的侄女,精通沙漠求生之法,至于小静,是我国国师托在下照料,前来欣赏沧罗瑰丽山河的。” 栾栾眨巴着眼睛看了眼宸羽,此人绝对腹黑,如此不变脸色地说着谎,还把谎说得如此圆滑,她这只路痴鸟若是能在沙漠里走出来,绝对是姑父保佑! 肖毅显然觉得此谎言甚是有理,还露出惊讶状,“这位小静姑娘是贵国国师之女?” “是侄女。”宸羽纠正。 肖毅恍然,他略坐了坐,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末将为大人准备了帐篷和换洗衣物,大人与两位姑娘洗漱一番,便可好好休息,待明日,末将再带诸位见将军。” 宸羽也站了起来,“如此,多谢了。” 几人随守卫入了帐篷,小静死活要跟宸羽睡,栾栾只好独自睡一间帐篷。躺在床上,栾栾望着雪白的穹顶发呆,她离开云海之森也有好些日子,不知姑姑怎么样了,是不是又在云顶睡觉,一觉醒来分不清东西呢? 想起姑姑,栾栾就想起那天做的梦,那时候姑姑摘下宸羽的面具,唤了声浮生,她倒是不计较姑姑唤错人,这么多年她早习惯了。她在意的是,那张面具下藏了一张怎么样的脸? 该死! 怎么梦到那里就醒了呢?真是万分遗憾! 越是想,越是觉得此事在她心里成了一个结,她非要去解开不可。 于是,抱着这样的决心,栾栾又进入了梦乡,很是如愿地梦见了宸羽。一会儿梦见那张面具下的脸十分完美,一会儿梦见那半边脸十分狰狞,一会儿梦见那半边脸简直就是寒冰,甚至梦见那半边脸是个女子的脸…… 栾栾又迷迷糊糊梦见眼前的宸羽变成了黑衣人,用奇怪的口吻道,“警告过你要远离他,你怎么不听话呢?” 栾栾迷迷糊糊喃喃,“我为什么要远离他嘛……我很喜欢他的呢……” 总之,乱七八糟的梦之后,栾栾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也不知道宸羽是不是见锦陌去了,她赶紧梳洗梳洗,跑了出去。 第102章 世上可有两全法 昨天夜里到达鬼宴关时,天黑得很,她没看清楚这里的模样,今日走出帐篷一瞧,觉得这里甚是辽阔。 四周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军帐,这里的土质还是黄色,周围此起彼伏的却不是沙丘了,是被风沙不知吹蚀了多少年的仞山。沙地里也多了许多绿色植物,她倒是叫不出名字。她走出军帐,竟能听见牛羊赤驼的声音了,想来这里也是一座不小的边陲城池,军队驻扎在这里,总有人在附近谋生。 栾栾远远望见前方城墙如一条蜿蜒的巨蛇屹立在沙土之上,举目望去十分巍峨。女墙上的瞭望台有三四层,高高耸立在那条巨蛇之上,像巨蛇探出的一只眼睛。 栾栾目力极好,这么远的距离,她也看清瞭望台上那一身扎眼黑衣的宸羽和一身白衣的锦陌在说话。 锦陌平安了?栾栾心里很开心,但又觉得怪怪的。 登上鬼宴关高高的瞭望台,举目远眺,四周竟是沼泽遍布,沟壑纵横,这条不知多长的城墙蜿蜒至远方,渐渐消失在黄沙中,城墙上烽燧兀立,十分壮观。 栾栾很是应景地长啸一声,蹦到宸羽身边,“这么早就起来了,小静呢?” 宸羽淡淡扫了她一眼,十分惜字如金,“玩。” 栾栾撇撇嘴,显然她的插入将这二人的谈话打断了,各自沉默着,栾栾见宸羽不理她,就厚脸皮地凑到锦陌跟前,笑眯眯地道,“你呢?什么时候走出沙漠的?那天我找了你好久,你去哪里了?哦,对了,青鸢呢?你找到青鸢没有?” 不知是她这问题太多,问得锦陌一阵沉默。 许久,栾栾都以为他没听见她说话的时候,锦陌站起来,望着远方漫漫的黄沙,目光忧伤又沉重。 “我倒宁愿不曾找到她,否则也不至于如此难以抉择……” 锦陌的声音带着一丝鼻音,听上去格外沧桑,栾栾有些发怔,“你怎么了?” 锦陌微微苦笑,不知是不是还没从方才的情绪里面走出,还是对栾栾确实亲近,他竟露出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栾栾,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多年前不曾保护好漓儿,如今,连青鸢也护不了吗?若青鸢随我回镜城,她必然会成为王的人,若她不随我回去,那锦家此次必然在劫难逃,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够两全?” 栾栾怔愣着,她第一次看见这个一直刚硬的男子露出这般痛苦又绝望的表情,难道,事情真的很复杂吗? 栾栾没经历过什么事,也不了解其间厉害,她很想安慰安慰他,可话到嘴边硬生生变成了,“不如你瞧瞧《博古志》,看看上面是否有什么两全之法?” 锦陌笑得有些勉强,似乎也觉得方才有些失态,敛了所有神色,对宸羽道,“方才的事,暂且定了。宸羽,我还有一事相求。” 宸羽看向他,等待下文。 锦陌道,“若我未能控制住锦家局面,你务必要带走青鸢。如果这是一场劫数,我真的希望不连累任何人。” 宸羽道,“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且不必担心青鸢,她是雪琉璃,没有你想的那般脆弱。若你,若我皆无法控制锦家局面,你也不必担忧,青鸢自有办法在镜城存活下去。要知道,她是以蓝魅之国贡品的身份进去镜城,若沧罗王还有几分忌惮西海各方势力,绝不会在铲除锦家的同时,还会得罪西海任何一个国家。” 锦陌点点头,依旧心事重重。 第103章 遇到大好人了 栾栾很担忧,“不如,真看看《博古志》?” 栾栾摊开手掌,一本金丝黑面的书就突兀地出现在掌心,那本书足足有三寸厚,栾栾手都托酸了,锦陌也没瞧瞧的意思。 栾栾急了,“我说真的,做点什么总比什么也不做来得好吧。” 宸羽瞥了一眼栾栾手上的说,道,“或许可以看看,这丫头是比翼鸟神族,她既然说你是比翼鸟一族的血裔,就有一定的道理。或许这上面当真记载着对付大祭司虹越的方法。” “你拿着吧,看看总是好的,我也不急着用,你拿回去慢慢看。”栾栾二话不说,将书塞给锦陌,又有些为难,“不过这上面都是鸟语,你做人太久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认识里面的字。” 锦陌笑笑,也不再推迟了。 栾栾开心地拍拍手,忽然想起之前的问题,“话说,你到底是怎么到鬼宴关的呀?你不是说要两三个月才能到镜城吗?你怎么比我们还到得早?” 锦陌也很是不解,“这个说来我确实奇怪,那日我与青鸢险些葬身沙漠,有一易氏兄妹救了我们,但途遇沙魔,我们都昏死过去,等醒来时,已经到鬼宴关了,并不知是谁将我们送来此地。” “遇到大好人了?”栾栾奇怪,她和锦陌走散后,也不知在沙漠里昏睡了多久,又和宸羽做了许多事,她驮着宸羽和小静又是几日路程,这样算来,如果是常人或马队,也不会这么快呀…… “这里那么多守卫,也没有人看见是谁送你们回来的吗?”栾栾奇道。 “没有。”锦陌将那本厚厚的书收入袖中,不经意露出一截手臂。 栾栾眼尖,一眼瞧见他手腕交错纵横的齿印,不由奇了,“你手臂怎么了?”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抓,却被锦陌快速躲过,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十余日不见,锦陌瘦了很大一圈,整个人虽然如以前挺拔,脸色却很差,像是大病初愈的人。想来在沙漠里没水没食物,他们也走得很辛苦。 “青鸢呢?”栾栾又问。 锦陌眼色一暗,“她在我的军帐里,可心在照顾她,栾栾,若有时间,还请多与她说说话。” “哦。”栾栾不解,她瞧了瞧宸羽,这个人怎么来鬼宴关之后,话越来越少了呢,一个人坐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姑父,你不想见青鸢吗?”栾栾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她依稀记得某人连做梦都叫着鸢儿,这会儿人近在咫尺了,他倒是好像不急了。 宸羽淡淡抬眼,恍似想起了什么,起身道,“是该去与她交代一些事情。” 锦陌拦住他,“青鸢身体不好,有什么事能不能缓一缓?” 宸羽抬眼,“大祭司给你一个月时间,如今只剩下九天,若再缓一缓,你锦家当如何?” 锦陌一震,目中神色复杂地纠结了许久,伸出的手终于放下,静静道,“让她自己选吧,不要逼她。” 宸羽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道,“别忘了她是雪琉璃,你若泥足深陷,迟早丢了性命!” 锦陌又是一震,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栾栾本想说点什么安慰安慰他的情绪,可她想了半天,着实不知该如何劝,这三个人爱得当真辛苦…… 第104章 谣言 正胡思乱想瞎纠结呢,一个身披银甲,气宇轩昂的人匆匆迈上城楼,向他们走来,几步就到了跟前,向锦陌行了一礼。 锦陌瞧着来人,“何事如此慌张?” 来人正是昨夜引栾栾等人进关的肖毅将军,肖毅想来跑得很急,此时喘息了一阵,方道,“将军有情况。”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栾栾,立马闭了嘴。 锦陌摆摆手,“无妨,栾栾不是外人。” 栾栾立马堆上一个崇拜的笑,锦陌当真变通极快,不枉她那么不顾一切地强调他是她唯一的族人,终于将她当自己人了! 肖毅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将军可曾收到过镜城将军府的信息?” 锦陌蹙眉思考了一会,“在延洛城时收到过一次,之后便再无消息了。” 沙漠上的风吹起黄沙,弥漫了与天相接之处,镜城的天空永远都有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霾,无法驱散。 高高的城墙上,肖毅屏退左右将士,神色严肃,“自听说将军起航回城的那一日起,我就开始在这鬼宴关守着,总算是让我等到了将军,将军竟不知近日城内发生了些什么大事吗?” 锦陌摇头,蹙着眉沉思。 “难怪了!”肖毅一拳砸在城墙上,“可恶!” “发生了何事?”锦陌眉头皱得又深了几分,此时听肖毅的口气,似乎在这段时间里,镜城的事是不容小觑。 肖毅面露难色,还是开口道:“镜城传信,陛下听信谣言,在将军府外设下结界,虽没有明为禁止,实则早已监控着将军府的一切举动。太夫人为保锦家,只身进了王宫,至今不曾脱身。陛下命大祭司在各关隘设下关卡,要抓你回城!” “太夫人被困王宫,我已经听说了。东槐到延洛城就以太夫人做威胁,要我卸甲归田,交出兵权。”锦陌道。 “东槐若不去延洛城,恐怕也只是交出兵权这件事了。可是,东槐人呢?”肖毅定定地瞧着他,又问。 “沙漠旅途凶险,东槐葬身沙漠了。”锦陌淡然回答,一提起东槐,锦陌眼中就闪过浓烈的恨意,那一刻同时浮现的还有青鸢遍体鳞伤的身体。 “嗨,我就知道,东槐是真死了,大祭司才心怀恨意,要铲除你为东槐报仇。在两个月前,东槐的死讯就已经传到镜城!” 什么! 锦陌一惊,继而微怒:“两个月前?东槐才抵达延洛城,他与我只怕面都还没瞧见,他会死?” 锦陌皱着眉,觉察出不对:“如果这样说,只怕是早在当初,大祭司就打算牺牲东槐来嫁祸于我吧?一切都是大祭司的阴谋。” “是啊,那些致命的谣言恐也是大祭司传出,陛下才坚信不疑。”肖毅也道。 “谣言?” 肖毅点头,眉宇间亦有忧色:“一个可以让锦家万劫不复的谣言。” “我锦家向来光明磊落,是什么谣言可以置我整个锦家于死地?”锦陌不解。 “这个……”肖毅有些为难地看了锦陌一眼,斟酌道:“一些荒唐的谣言,你还是不要听得好。” 锦陌微微蹙眉,见肖毅神色,便知谣言的不堪。 他正色道:“有话你且直说,你若不说,我又如何应对这次危机?”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啊。”肖毅松了口气,嘿嘿笑了两声,“也没什么,就是当年大祭司为拯救镜城释放出幽昙婆罗的力量,如今七年过去,幽昙婆罗花还未盛开,四方也未见何异相,大祭司怀疑当年那股幽昙婆罗力量潜伏在某人体内,等待苏醒。” 第105章 局势 “大祭司说那个人是我?”肖毅一说,锦陌心中便了然了,遥望天际尽头那片苍茫的大地,心中微凉:“且不说锦氏一族侍奉沧罗王上千年忠心不改,从先帝继位至风继继位,百余年来,我锦家为沧罗守卫疆土,抛洒热血,鞠躬尽瘁,足表忠心。再者我锦家多少男儿葬身西海,若不是诸多奸佞宵小之辈的设计和陷害,锦家到如今又岂会只有我独当一面?历来锦家恪守本分,平复西海各岛叛乱,从未擅离职守,王还是心怀芥蒂,听信谣言,我还能怎样?” “事情到这个地步,也怪不得你了,只是……”肖毅叹息道:“大祭司所说的传言,据说是明城里‘神镜’的指示,无人敢厚非。” “还动用了明城的力量?”锦陌有些吃惊,“明城的神女不是在七年前就死了吗?没有神女指引,他们怎么能进入明城?况且,我听说,神女的女儿雪静也死了,他们还会让王进入明城吗?” 锦陌皱眉思索,觉得哪里不对。 听锦陌这么一说,肖毅也有些狐疑,他想了想道:“这我也不知,大祭司抬出神谕,谁敢怀疑其真实性?连太夫人也不敢辩解什么,只是以‘等你回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作为说辞,拖延时间。试想,陛下自明夫人死后,便一直不理朝政,如今为你的事较真,看来陛下十分在意锦家的忠诚。陛下收到你返航的消息,便设下两个月的期限,如今只剩下九天,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得有多么焦急?唉,不说这些了,你回来就有希望,九天够了,我已经让赤烨和白泽扫除你沿路而去的障碍,至于镜城那里,他们二人根本无法撼动大祭司亲自设下的结界,那里就只有靠你自己了!” “嗯。”锦陌应了一声,转身走下城楼,道:“你立即通知赤烨和白泽严正以待,我连夜赶往镜城,玄瑛不日就会返航,到时候,我若没有和他们交接,便是情况不妙,你们伺机而动。” 他顿了顿,道:“西海蓝魅之国的使者,就有劳你派人护送他们至镜城,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否则有失我沧罗国威严。接下来的事,你要时刻注意大祭司的行动,若我此去有什么变数,一切都交由你替锦家善后了……” 肖毅慎重点头:“放心,我也是锦家一员,定会赴全力保住锦家,你小心了!” “嘿,等等。”栾栾追上锦陌,“我们一起吧,有我送你,很快又能到镜城的。” 锦陌看了看她,摇了摇头,“此间细节,你与宸羽细说,且莫要冲动行事。” 两人正匆匆走下城楼,便撞上了一个人。 第106章 无情的诀别 青衣绿衫,黑发琉璃。 几日不见,青鸢的脸色也不好,或许是雪琉璃特有的体质,青鸢虽然气色不佳,但依旧散发出琉璃般莹润的光泽,比起锦陌的瘦黄来说,青鸢显然好了很多。 “锦陌……”青鸢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锦陌。 “你没事了吗?”青鸢抬起眼,惊慌,紧张。 锦陌对上那一双碧色的双眼,心莫名地软了,“你怎么来了?” “鸢姐姐一醒来就吵着要找你,我拦不住她。”一个很可爱的少女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青鸢,嘟着嘴解释。 “咦,好可爱的丫头。”栾栾瞧见对方红扑扑的小脸蛋,很想上去捏一捏。 那个少女穿着短小的毛边袄子,鹿皮短靴上一排好看的流苏,腰间挂着一个很精致的布袋子,头发也被细心地编作许多小辫子,看上去整个人都很精致。 那少女听见栾栾的话,立马双颊绯红,面带薄怒,“你不也是个丫头,还说别人?” 栾栾嘿嘿直笑,“看你可爱嘛,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少女哼了一声,一脸孩子气。 锦陌道,“这是可心姑娘,正是她在沙漠中救了我与青鸢。” “哦,原来是救命恩人呀,锦陌,可不许欺负人家!” 锦陌瞧了栾栾一眼,转向青鸢,目光温柔,“大病初愈,你当好好休息才是,怎么乱跑?” 青鸢虚弱地笑笑,“看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锦陌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不放心,他伸手将她的手握住,轻轻笑了,“我没事,青鸢,你和栾栾先留在鬼宴关,肖将军会照顾好你的。” “不,我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你,我要和你一起回镜城!”青鸢坚决道。 锦陌皱眉,有些微怒,“你不能去。宸羽就是这样劝你的?” “大人没强迫我,是我自己选择的。沙漠里的一切,青鸢记在心里,只求将军不要再嫌弃青鸢了……” 锦陌脸色很不好看,“我没有要你记住什么。你好好的留在这里!” 说完,锦陌转身就走。 身后一片安静,许久,传来青鸢淡得发寒的声音,“难道你还想丢下我一次?” 锦陌浑身一震,僵在原地。 许久,传来他有些干涩的声音,“镜城此时已经被大祭司控制,你不能去。” “不能?呵——”青鸢凄凉地笑了,“你当我是什么,即使我是姐妹中最没用的一个,我也不会看着你独自涉险。锦陌,我还记得,荒漠之中,你那血的味道,你可以用你的血,你的命来拯救我,我也可以的,雪琉璃不会输给任何人,否则,它没有资格成为人。相信我,我能救你……” 锦陌的手一颤,他转过身怔怔地看着青鸢的眼睛,那样坚强如荆棘花的色彩,让他的心莫名一动。他想,那一年,漓儿是不是也如她一般,用惊人的毅力为他撑起了锦家的另一片天? 漓儿…… 他想到那个他仅仅见过两次的妻子,眼神暗了下去。 “青鸢,你留下,我才有把握赢得这次赌局。大祭司的手段,我不敢想象。”锦陌道。 “你们的那个大祭司很厉害吗?”栾栾很不适宜地插嘴,可心拽着她衣袖,可忘了封住她嘴巴。 “大祭司是唯一能和明城神女通话的人,镜城之中,大祭司一直就是一个神……” 第107章 有预谋 “明城?明城是什么地方?”栾栾更好奇了,明城神女额,难道那里住着神?不会呀,早就没有神了嘛…… “你连明城都不知道?”可心睁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云泽里的人竟然不知道明城? “你知道?”栾栾转移注意力。 可心用手指敲着脸蛋,很认真地道,“明城就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呀,那里住着修为高深的天神,每每这片土地有难,那里的天神都会出手结束灾难,还世界和平。” “真的有神吗?那我姑父岂不是很有可能在那里?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栾栾瞧着锦陌,很是不满。 锦陌微微蹙眉,“不过是传闻,或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栾栾闪烁着眼睛,咬着手指,“不管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明城除了大祭司,根本无人能进。”锦陌道。 “为什么?”栾栾奇道。 “几千年来明城皆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但其真实性又无法置疑。”锦陌眉头一直深锁着,“明城位于北冥之极的从极之渊,魇境有三块巨大的泽土,云、梦、龙三泽。云泽便是你脚下这片土地,沧罗是云泽最大的国家,云泽之南是梦泽,云泽之东是龙泽。在沧罗建国之时,明城和沧罗王达成了协议,明城守护黑水以北一方的平衡,沧罗镜城守护黑水以南的平衡。两座城市分别拥有着‘明’和‘镜’的力量。‘明’,空明之力,代表空明和守护;‘镜’,幽静之力,代表虚无和沦陷。这两股力量相互对立,相互制衡。无论哪一方面的力量消失,都会导致魇境大陆沦陷。不过,这只是传说,到底怎样沦陷,至今没有一个说法,只知道,明城每年只会派一位神女过来与镜城联姻,诞下女婴之后带回明城。镜城里,唯有大祭司有能力与之通话。沧罗子民对大祭司和明城的敬仰,就如对神的敬仰,几乎到了盲目的地步。” 栾栾坐在石阶上,一手托着腮,一手点着膝盖,歪着嘴想了很久。 “明和镜?怎么我没听说过呢?既然你说的大祭司那么厉害,你斗得过他吗?” 锦陌长长叹了口气,“自从七年前秋水邪教侵蚀黑水之南来,王已经不理政事,将一切交给了大祭司,破了大祭司不许干政的条例,如今大祭司掌管沧罗大小政事,已经无人能撼动其地位了。眼下,大祭司除去了所有反对他的势力,唯有征战西海的锦家还未拔除,所以这次召将军回城,必定是有所预谋。”肖毅道。 “那你还回去?”栾栾急道。 斗不斗得过,锦陌此时也无甚把握,若太夫人未困入他人之手,他尚敢放手一搏,如今,他只觉处处受制。他在想,如果大祭司非要置他于死地的话,又何必绕那么多弯子。当年王一句话,便将锦家世世代代的努力践踏得一文不值,如今王只听大祭司之言,只要一句谗言,锦家就可以死无葬身之地。何必绕闹出那么多事呢?如果说大祭司顾忌锦家手中的大军,那也很勉强,锦家就算要反,大军也在茫茫西海,不说有大海相隔,还有莽莽西沙阻挠,根本造不成多少威胁。 大祭司到底想要什么? 想到这里,锦陌越是觉得事情不会那样简单,太夫人被大祭司扣押,很明显,大祭司有别的预谋。 第108章 绝情 “你怎么不说话呀?别回去了,多危险……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青鸢想想啊。你看,你们好容易死里逃生,还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呢。姑姑说,爱情得来很不容易的时候,就要懂得特别特别去珍惜它,否则会后悔一辈子的。锦陌,你看,青鸢的生命本来就很可贵,你要是明知道危险,还去送死的话,青鸢就要孤单一辈子了,那个宸羽才不会像你一样温柔呢……” “栾栾,别胡说。”青鸢拉住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 “我哪有胡说?宸羽做梦都在叫鸢儿鸢儿呢!锦陌,你定是不会将青鸢交给宸羽了?”栾栾突然意识到青鸢和锦陌的脸色都十分古怪,大惑不解,“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宸羽那家伙装得可深了,他喜欢青鸢呢,我亲耳听见的!” “你说你那日并未见到什么。”突然,一个冷到骨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宸羽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浑身透着冷意。 栾栾吓得一个哆嗦,见宸羽面色十分骇人,吓得缩在锦陌背后,诺诺道,“我当真没瞧见。” 锦陌护着栾栾,看着宸羽正色道,“事情有变,我需立即回镜城,青鸢就拜托你了。” 宸羽点点头,“当心。” 锦陌看着青鸢,想起她如荆棘般的一生,又想起那一场莫名其妙的游戏,终究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了…… 他转过脸,声音漠然,“既然如此,姑娘与宸羽大人情深义重,锦陌不夺人所爱。姑娘方才说的话,锦陌记住了。之前是锦陌放肆了,既然姑娘是蓝魅之国献给我国的求和贡品,锦某也不敢奢求其他。锦某也自知,失去的不可能再回来,姑娘不可能是她,是我太过执着。之前发生的一切,姑娘皆当作一个笑话,忘记吧。自此一别,望各自珍重。” 他说着,毫不迟疑地离开。 青鸢看着他,碧色的眸中涌动着骇人的光,方才的话他说得那般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她拦住锦陌,扬起头看着他,“你当真如此绝情?” 锦陌一顿,转过脸,不看她。 青鸢固执地转到他面前,冷然道,“看着我的眼睛,将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锦陌沉默着,不说话。 “你什么意思?”青鸢不依不挠,“你不敢吗?知道我的眼睛能看穿你的一切,所以你不敢吗?” 青鸢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脸褪去一分分血色,再看着他幽深的眸中涌动着的挣扎,她是多么希望锦陌能够收回方才那些无情的话。 然而,锦陌缓缓抬起眼,眸中再无波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青鸢,不惧那双会读心术的碧色眼眸看穿他的心,漠然道,“锦陌皆不知,姑娘在别人心中的分量,锦陌连日冒昧的举动惊扰了姑娘,请恕罪!” “我与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青鸢惊慌地看向宸羽,宸羽却是不做任何解释。 却听锦陌又道:“即使有什么,也不重要了。自始至终,你难道当真不知,我只是把你当作漓儿吗?当作漓儿的替身,你可明白?此刻,锦某终于明白,即使再多相似,也抵不过你不是漓儿的事实。” “你……”青鸢不可置信地瞧着他,脸色白得可怕。 “宸羽,看好你的雪琉璃。” 锦陌低声说完,再不顾其他,匆匆离去。 第109章 因恨而生 当那一片衣角迅速消失在墙角,青鸢脱力地倒了下去,栾栾一惊,“青鸢,你怎么了?” “我瞧瞧。”可心上前拉住青鸢手腕,把了把脉,叹了口气,“鸢姐姐的身体没有大碍,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倒是锦将军,他大病初愈,又因失血过多,身体差到了极点,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大人。”青鸢无助地望着宸羽,“大人为何不解释?” 宸羽面无表情:“无需解释,他心里明白。” 青鸢绝望了,她知道锦陌一定是故意的:“难道真要看着锦将军回去送死吗……” 宸羽淡淡扫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留在鬼宴关,见机行事。” 栾栾看不下去了,“姑父,做人不能这样,你就算嫉妒锦陌夺你所爱,也不能这样看着别人送死,你这叫小……气……” 栾栾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因对面射来两道刀锋似的目光,她识趣地闭了嘴,瞬间觉得此人很是可怕。 宸羽冷冷的声音传来,“你若再敢胡说,我必定杀了你。” 栾栾点头如捣蒜,“绝对不,!再也不敢说了!” 终于,那两道目光移开,目光的主人独自走了,栾栾才松了口气。 见宸羽走远了,青鸢才低声道,“栾栾姑娘且不可胡说,大人心中之人是他的死结,你可千万别再提了。” “他喜欢的不是你吗?”栾栾很困惑。 青鸢失笑,“妹妹太看得起青鸢了……大人心中之人,又岂是青鸢能比的?那个人……” 青鸢叹了口气,神色黯然,不说了。 栾栾更好奇,“他那日明明叫的是鸢儿,当真不是你?” 青鸢摇摇头。 栾栾又奇,“那个人是他的死结,如何说?” 青鸢黯然道,“小静皆由那个人而生,大人在窑池畔种下的,是仇恨之果。若不爱,哪里来的恨?如今他对小静如此呵护,只怕,时过境迁,那些虚妄地恨也淡了,他不过是要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罢了……” 栾栾听得瞠目结舌,她可以理解为宸羽是在自欺欺人地活着吗? “那,他寻找雪琉璃到底要干嘛?不是报仇吗?难道是向他最爱的人报仇?” “这个……”青鸢摇摇头,“大人的心思捉摸不透,青鸢就算有读心术也无法完全读懂。” “好了,不说这个,我们先去收拾收拾,他不带你去镜城,我带你去。”栾栾拉着青鸢就往军帐奔去。 锦陌回到军帐,肖毅将准备的快马牵来,“将军,马已备好,你不与他们说一声吗?” 锦陌摇摇头,“方才已交待了,等我禀明王上,再请使者入镜城。你替我好好照料他们,不可怠慢。” “自然。”肖毅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将军和那位青鸢姑娘到底是何关系?” 锦陌手一顿,默了默,“在穿越塔萨尔沙漠时,我与她也算是经历过一番生死,她得知锦家危在旦夕,想帮忙。但她毕竟是以蓝魅之国贡品的身份出现在沧罗,若有什么闪失,西海的前线又将战火连连。所以,无论如何,她此时定不可出现在王上面前。” “这样?”肖毅点点头,没再多问。 “还有,青鸢手中握着蓝魅之国的求和信函,如果求和不成,蓝魅之国定会再犯我西海,届时,沧罗必定内忧外患。一定要保证青鸢的安全,若我有什么意外,等风波平息之后,蓝魅之国的使团也要按礼数觐见给王上,否则战火一起,西海局面更是不可收拾。”锦陌一边走,一边说,“青童失踪,我已经拜托延洛城城主替我寻找,玄瑛也得我令,若沧罗负我,便自立为王,从此沧罗再无西海领域。” 肖毅一一应着,脸色越来越苍白。 两人刚走出军营,便迎面围上一群侍卫,手持兵刃将他团团围住。 第110章 奇怪的小女孩 为首一骑与肖毅身穿同样的军服,一双狭长的眼睛斜睨着两人,下颔一扬,冷笑道:“锦陌将军,可总算是等到你回城了,末将东越奉祭司之命在此等候将军多时了。我还以为将军本领高强,竟能毫无声息地闯过祭司大人设下的结界,没想是有人与将军里应外合啊?难怪当日在帝都肖将军如此积极地自动请缨,原来不是要缉拿将军,而是好与将军里应外合?来人,将这两名乱成贼子拿下!” 东越指颐气扬,马鞭一挥,那些侍卫彼此对视一眼,都没敢动,他顿时黑下脸来,厉喝:“给我拿下,没听到吗?” “啪”的一声,东越扬起手中的鞭就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侍卫抽翻,其他人握了握手中的兵刃向前跨了一小步,还是忌惮眼前的两人,不敢上前。 东越只觉大失颜面,催马上前,“肖毅你想反了不成?” 肖毅瞥了他一眼,扬了扬鞭,冷笑道:“东越少在这里狐假虎威,欺负小兵小将有什么本事?不如我们来较量较量,看看是你手中的皮鞭厉害,还是我手中的刀厉害?” 肖毅话音未落,整个人一跃而起,兔起鹘落间,“唰”的一声削掉东越半个头盔,又出手敏捷地东越踢翻在地。只一眨眼功夫,肖毅雪亮的刀刃已经架到东越的脖子上。 此时东越的头发散下来,摔了个狗吃屎,显得特别狼狈。 眼看自己一招被人制住,东越吓得胆都破了:“肖毅,你要做什么?!你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肖毅谋反,想要刺杀本将军吗?还不快将肖毅拿下!” 他哆嗦地指着周围漠视的守卫,发现根本没人听他的,不由更加心慌起来。 肖毅手一紧,刀刃便切入东越的肌肤,“别妄想了!东越,鬼宴关是我肖毅的地盘,没我的命令,他们谁敢动?你还是老实给我呆着吧!” 肖毅利索地将东越绑了,那些侍卫互相望了望,不敢多说,都退了下去。 肖毅拍了拍手,将马儿牵过来,冲锦陌笑道:“难怪大祭司一心要铲除你,原来他身边都是这些不成器的家伙,是我也急了。呵呵,你快走吧,我担心时间久了,事情有变。” 锦陌接过缰绳,看了一眼东越,沉吟片刻道:“大祭司若没有得力的助手,又岂会和元帅摊牌,还是小心为上。” 说着,锦陌翻身上马,绝尘而去,肖毅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远方,黄沙满天,天际阴云涌动。 肖毅双手撑在辕门上,看着远方那一骑快速消失在视野内,叹了口气。 锦陌,此次回城,是福是祸,就看你的造化了…… “真无趣……”蓦然间,墙头响起一个孩童的声音,肖毅一颤,看见墙垛哨岗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看上去不过六七岁,黑色的斗篷将她整个人笼住,只露出一双小手和下颔。她正用小刀削指间,似乎削得无聊了,她开始用小刀在指甲上画花。 肖毅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周围的人都已经撤走,哨岗上的人也不见了,四周静悄悄的,风卷起黄沙,呜呜咽咽,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你想怎么样?”肖毅奔上瞭望台,看着那个小女孩,脸色苍白地问。 第111章 镜城 那个小女孩茫然抬头,“你在和我说话吗?” 肖毅皱眉,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你吩咐的事我都做了,还想怎样?”肖毅咬牙切齿。 “哦。”小女孩哦了一声,“没别的汇报了吗?” 肖毅一哽咽了咽口水,干哑着嗓子道,“锦陌已经回城,他从蓝魅之国带回的贡品是一个人,叫青鸢,二人关系非常。” “你的汇报已经直接传达祭司大人,等待指令。”木讷地说完,那个小女孩瞬间消失,仿佛不曾来过。 肖毅悄然松了一口气,那个小女孩叫幽魂,是大祭司设在鬼宴关的关卡。很庆幸,大祭司改变主意,没有在这里对锦陌下手,刚才真吓出他一身冷汗。 离开鬼宴关,锦陌马不停蹄地穿过西戈壁直奔镜城,沿路而过的郡部城镇上确实没有遇到多少阻碍,在第七日抵达镜城。 镜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是沧罗帝都的政权核心,有森严的戒备;外城则是商贾百姓之所。只是一墙之隔,便隔出了镜城的贫与富,高贵与卑贱。 方一进镜城,锦陌就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威压,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止着他前行。他每向内城靠近一分,便越觉得举步难行一分,眼见城门就在眼前,如此强大的咒印终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进入镜城境内便迎来了沙漠上最繁华的一段,这片沙漠上最大的一片绿洲养育了一个最强大的巫族。在避开风沙侵蚀,越靠近镜城的地段,房屋也不再像先前的厚重,有许多房屋都是在坚硬的山壁上开凿的巨大洞窟,辅以勾栏屹立在陡立的峭壁上,美丽而雄伟。 那些宏伟的建筑上,每一处巨石都从下往上雕刻着千奇百怪的图案,许多图案因为风沙侵蚀,底部的刻痕都只剩下模糊的痕迹了。在高高的崖壁上篆刻的镜城二字透着古老的沧桑,岁月斑驳的痕迹让这座古老的城市弥漫着厚重的,无法言说的悲壮。 此时的镜城城外已经是一片素白,进入八月,这里就已经飘雪,若到初冬季节,镜城就完全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中了。 城楼之上素白的旗子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漫天的雪轻轻扬扬,在空中打着旋儿落入尘埃,让举城上下银装素裹,透着一片悲凉。 沿路走过的街道,所有人都沉浸在某种哀伤之中,从城楼上飘下的曲音哀婉忧伤,甚至连酒家的幌子都换成了白色。大街上行色匆匆的人都一致的素白或素灰,有人在衣襟上或头发上甚至挂着白色的花或者将素白的带子系在腰间。 锦陌本就是一身素白的长衫,倒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有些单薄。他进了一处不起眼的酒家,酒坊里的人不多,熙熙攘攘的几个带着镜城浓重口音的人在谈笑。锦陌要了两坛烈酒,在靠近窗边的地方坐下,酒一下肚,他微微咳嗽了两声,专注地望着不远处高高耸立的城门。镜城的城门巍然立在眼前,那是依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打造出来的城墙,城门是在山壁中开凿的大洞,那一条横垣的山林构成了一条天然的堡垒,将内城从这个喧闹的城市之中隔离出来,那高高的宫墙之后,又是怎样的静谧和肃杀? 锦陌将酒放在唇边,正思索着今日的局势,忽然门口一个穿着鲜红衣服的小女孩蹑手蹑脚地闪进屋里,躲在石柱后,小心地看着酒坊里喝酒的人。趁老板不注意,就跑到走到客人跟前,递出一束白色的花,小声道:“叔叔,买一朵花吧……” 第112章 国丧 那些人理也不理她,小女孩也不放弃,挨个挨个地问,很快就到了锦陌跟前。 小女孩举着手中各种各样的花,凑到锦陌跟前,“叔叔买一朵花吧,山那边的风铃草,好看又好听,叔叔买一朵吧……” 锦陌抬起头看了一眼小女孩被冻得通红的脸蛋,微微摇头。 “叔叔买一朵吧,很便宜的……” 小女孩摇着手上被扎成一小束的风铃草,有悦耳的铃声飘出,细细的,十分好听。 锦陌缓和了下脸色,从怀中掏出一些细小的珍珠递给她,低声道:“我用这个和你换吧。” 小女孩一喜,小手又从花篮中掏出一枝蓝色的花,“有钱的叔叔,再买一枝吧,是风信子哦,它一定能给你带来福音的。” “是吗?”锦陌望着那枝蓝色的风信子,刚要伸出手去接,酒家的店小二突然跑过来一把拉过小女孩,吼道:“哪里来的丫头片子,竟敢大白天的穿这么鲜艳的衣服,找死了是不是?快出去!出去!到别的地方去卖花,这都是爷们来的地方,谁会买你的花?” “啊!”小女孩被小二抓得疼了,挣扎着央求:“叔叔行行好吧,我卖了这朵就走,不然今晚肯定没饭吃了,叔叔……” “店家,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这举国缟素,是国丧吗?”被小二一提醒,锦陌诧异地问道。 店小二见锦陌谈吐举止便知其非普通人,马上堆上笑脸,道:“爷是外地来的吧?明日是明夫人第七个百日祭,每一年的这个时候,为祭奠明夫人在天之灵保佑沧罗安宁,举国同哀呢。呵呵,幸好爷也是一身素服,不然还没进城,就给抓起来了,那可是对明夫人的大不敬,所以你看这不懂事的丫头,这样的日子还穿这鲜红,分明就是来捣乱的!” 锦陌默然,他常年待在海外,带着些海滨口音,被误认为外地人也不足为奇,他默了默:“噢,是这样啊,你跟一个小女孩计较那许多做什么?”锦陌淡淡道:“先让她留下吧,你也说了,这举国同哀,她这般出去也是招摇过市,定会被守卫给抓了的。” “是是,爷,搅了您的兴致,您慢喝!”小二陪着笑脸,连连点头退了下去,还没走远呢,又被锦陌叫住:“小二,你说的明夫人,是哪一位明夫人?” “这沧罗的明夫人还会有谁,当然是我们王的第一夫人!”锦陌问到点上,小二认定了他是个外地人,立时来了兴致,高谈阔论起来:“这明夫人啊,可是明城的神女,是专为沧罗百姓赐福的仙人呢。连老天都给明夫人几分薄面,在这天开始下雪,本来昨天之前都还是秋高气爽的,今天就下大雪了。” “有这般神奇?”锦陌不觉好笑,虽然他刚抵达镜城,天气陡然转凉,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传言,或许是常年在海外,对于镜城的这些事又淡了,这小二口中说的明夫人也应该是七年前为封印被释放出来的幽昙婆罗力量而死去的雪明吧? 也因为七年前那场浩劫,父亲丧生,他不得已踏上了征服西海各岛国的路,从此之后再没有回过镜城。 那一场劫难发生之时,他倒是还在镜城,只是关于这明夫人的百日祭他并不清楚,更不知道那之后的每年都会在八月飞雪,难道真是明夫人的神力? 第113章 听说 “那当然!”小二扯了扯嗓门:“您是不知道,这七年前,南戈壁一带的所有郡城都被妖物吃了,那时真是惨不忍睹啊,幸亏明夫人从天而降,消灭了魔物,那时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淹了半片塔萨尔沙漠。这明天就是明夫人的第七个百日祭,镜城热闹非凡,据说,今年还有一场堪称惊艳一绝的回风舞雪呢!” “回风舞雪?”锦陌顿了顿,“是什么?” “这个啊,是‘天上人间’为这次百日祭献的祭舞,天上人间的美女都出动了。还听说领舞的可是天上人间培养了十多年的镇店之宝,这些日子不知有多少像您这样慕名而来的公子,为的就是一睹这场祭舞的风采呢!近日陛下不是已经在遴选二夫人吗,指不定啊这次这二夫人就是这位回风舞雪的雪仙子咯……”小二压低了声音道。 锦陌奇道:“这祭典不是应该在神塔举行吗,一般人又岂能看到?”所谓天上人间的确算得上镜城内的一处人间天堂,那里单不说美女如云,莺歌燕舞,就是那一片如云梦泽的映月湖就是一大奇观,若那里不是一处烟花之地,足可以堪称西沙之仙境。 老人们常说,到了映月湖,你才会将这片土地和“云泽”这个名字联系起来。 上千年前,塔萨尔还是一片古森林,其间溪水环绕,树木茂密,其间珍奇异兽,奇花异草不计其数。从西海到厄诺多大峡谷的这一整块大陆都被称为“云泽”,以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著称。只是不知为何,整个云泽土地似乎受到某种诅咒一般,整片土地极速沙漠化,最终演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小二见锦陌不说话,轻咳了一声,故作神秘地道:“都说是天上人间献舞,也不可能去那神塔了,这舞啊,就在这城门外!当年明夫人就是死在这永安门外的……” 小二还在夸夸其谈,只恨有客人进来,小二将肩头的抹布取下擦了擦桌子,便招呼客人去了。 天色渐暗,这个不起眼的小店里也渐渐挤满了人,周围嘈杂起来,前来饮酒用餐的人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互相攀谈。 “听说了吗?”不远处,传来一桌人的谈话声。 “听说将军府出事了。” 那人一说完,立即有人发问,“将军府能出什么事?” 先时说话的人又说,“听说前几日传出锦少将军不是老将军的亲骨肉!” 众人一阵唏嘘后,又有人质疑,“那怎么可能?锦家可是贵族,是几千年来守卫沧罗的战神,人家何其尊贵,不是亲骨肉会封为镇海侯?” “这个呀……说来就有点玄乎了……” “你们可还记得当年南方秋水教作乱?” 秋水教作乱是镜城近年来发生过的最为惨烈的事件,镜城百姓永远记得那日漫天黄沙,八月飞雪的奇景。 桌上讨论的人,沉默了一阵,又开始讨论起来,“秋水教作乱自然记得,秋水教横行南方之时,镜城可也是跟着遭殃了,那可叫一个生灵涂炭。可这跟将军府有什么关系?” 第114章 胡乱的谣言 “就是那次,锦老将军出征西海,锦少将军本是随父出征,可某一日,锦老将军将少将军秘密送回,那时,我的一个远方侄子也是护送少将军回府的侍卫。” 那人咽了咽唾沫,继续道,“听我那侄子说,当时少将军不知犯了什么事,被锦老将军打得半死,经过数月的沙漠之旅,回到将军府时,少将军就险些一命呜呼了。秋水教叛乱时,少将军在地牢里呕血不止。” “诶,你赶紧讲重点,这少将军呕血跟秋水教有什么关系呀?” “井底之蛙!乡巴佬!”那人翻了一记白眼,被人打断,有点不悦,但还是继续道,“怎么没有关系?当时秋水教何其猖狂,人人闻之色变,若不是大祭司启动神力,你我还有命在此饮酒?” 众人提到秋水教当年所作所为,仍然后怕,尤其是其中经历过此事之人,已觉得冷汗直冒。 那人又道,“我听说呀,那扶桑神木下镇压着一只怪物,大祭司开启神力,那怪物必定有所感应。就在那时,怪物趁大祭司不注意放出一股邪气,如今七年过去,仍然没有找到那股邪气逃向何方。” “那到底跟将军府有什么关系?你不还是没说吗?” “愚蠢!”那人又赏给说话人一个白眼,“这还不明显吗?秋水教来犯,少将军垂死,那哪是垂死,我想多半是已经死了,然后大祭司放出的邪气趁机潜伏进去,才让少将军复活了。” 那人说得煞有其事,仿佛亲眼见到一般。 有人做出了恍然状,“难怪近日有传言说,锦少将军是那神木下封印的怪物。大祭司正在全城戒严,四处搜索呢!” “这么说,倒有几分道理,当年秋水教横行之后,没过多久,那少将军便生龙活虎,哪像个垂死之人。估计那时便已被妖物附身了吧?” “可不是,还骗得元帅的亲妹子,多好的一个姑娘,跟了那怪物才多久,就横死了。” 那些人越说越不堪,仿佛已经坐实了锦陌是妖物的事实,将近年所有的怪事异事都推道了锦陌身上。 有风卷起地上的雪屑飘过门口,留下丝丝寒意。 锦陌静静听着,那些人说的倒是有几分是真的,秋水教来犯那一年,他本是随父亲出征了。不过那时并不是他要出征,而是宸羽。他想离开。 宸羽来找他,他思虑此人来历不明又是青冥之人,若是一直留在将军府,必然会给将军府带来不利。所以思忖再三,锦陌答应了。他主动请求父亲随他远征,而宸羽就潜在军队中,他一直很低调,倒是没被父亲察觉。 到了西海之后,他悄悄将宸羽送走了。被父亲发现之后,他被父亲罚了几十军棍,他不服为什么父亲会将一个危险留在身边,所以那一次,他和父亲动手了,父亲一怒之下还砍了他一剑。那时候,他确实是重伤不起,被父亲秘密送回了镜城。 那几个月,他是在自家地牢过的,外间的事一概不知。等他伤好,出来之时,已经是父亲父亲罹难之后了。 锦陌饮完碗中的酒,没有再听下去。他正准备起身,才发现方才那个卖花的小女孩蹲在他的桌旁,没有离开,不免愣了愣。 小女孩见锦陌看向她,连忙走了过来,“有钱的叔叔,再买一枝花吧,就一枝好吗?” 锦陌微微蹙眉,他蹲下身将挽在小女孩手腕上的花篮取了下来,随意翻了翻,“这些花都是你采的?” “嗯,”小女孩低下头,小声回答。 “现在刚入初冬,风铃草和风信子都常见于青冥之都,你小小年纪就开始说谎了吗……”锦陌淡笑道,笑中隐着寒意。 他这样的笑让小女孩吓得一个哆嗦,她伸出手抓起花篮用力拉扯,“这花我不卖了……” 锦陌笑意更浓:“镜城附近最多的怕是这种生于荒漠的荆棘花吧,况且这荆棘开花也不是一般人能遇到的呢。”说着,他捻起花篮中一朵火红的荆棘花,细细地看。突然便不说话了,他将一串彩贝放在小女孩手心,“这枝我买了,你走吧。” “谢谢叔叔!”看到那一串流光溢彩的海贝,小女孩一阵雀跃,拿着那串彩贝欢快地走了。 第115章 天上人间 栾栾众人是随肖毅进城的,锦陌一走,她就缠着肖毅带她们来镜城。有青鸢助阵,肖毅很快就答应了。镜城作为沧罗的帝都,大而繁华。栾栾怀着心事,倒也无暇观赏这里的美景,只觉得,踏进这里,心里很压抑,很不安。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镜城的天空飘着大雪,浓浓的阴霾笼罩在整个镜城上空,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肖毅为掩人耳目,将她们乔装打扮了一番,扮作他的亲卫。 肖毅带着她们转过几条繁华的大街,到了一个大湖边。因为下雪,湖面变得一片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栾栾许久不曾见这人间美景,竟有一种回到云海之森的错觉。 “哇,这里好美!”栾栾忍不住感慨,她身后跟着青鸢和可心,皆是看呆了的模样。 前方领路的人停了下来,“镜城最美不过天上人间。塔萨尔沙漠中,天上人间之景堪比仙境。” 栈桥边停着一艘乌篷船,老翁一身蓑衣和斗笠上也堆了一层积雪,老翁坐在船头垂钓,十分专注。 远远望去,倒有几分诗情画意。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肖毅走到桥头,向老翁行礼:“船家,可能渡船?” 老翁动也未动,抬眼瞧了众人一眼,道:“大白天的,天上人间不做营生。” 肖毅还算客气,道:“明日便是明夫人的百日祭,我乃奉陛下之命前来嘱咐相关事宜,此处只有一艘船,烦劳船家让我们渡河吧。” 老翁闻言,收了钓钩,很不情愿地道:“上来吧。” 大湖中心有座小岛,岛上是一座金碧辉煌的高楼,那里便是天上人间,小岛周围停着许多华丽的花船。肖毅说,天上人间夜间才营业,届时会有连绵的花船连通两岸,只是此时,没有别的船只。那老翁是天上人间的护卫,武艺了得。 栾栾听得咋舌。 肖毅带着她们绕过正门,到了一处庭院的后门,他轻扣了几声门,便有一名家丁来开门,见到她们,问也没问,只道:“白公子已等候多时了。” 此处庭院十分雅致,看得出有几丛修竹,但是大多数景致都被大学覆盖了。虽看不出周遭布置,却另有一番味道。 转过回廊,踏上楼阁,一股暖流扑面而来。楼阁里坐着一名白衣男子,眉目清俊,大致二十多岁,一双眸子清亮如星辰。 他抬眉,不动声色地瞧了瞧众人,道:“请坐。” 肖毅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白泽,这三位姑娘是将军从西海带来,关系重大,你且好生照料,我还忙着呢,就不坐了。”他转向青鸢:“白泽是锦将军的挚友,你们呆在这里大可放心,我还有诸多公务要处理,先失陪了。” 言罢,肖毅匆匆走了,剩下几人尴尬地互望着。 白泽淡淡一笑:“诸位不必拘礼,请坐。” 白泽也算是丰神俊朗,器宇轩昂,笑起来也很迷人。 栾栾道:“肖毅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呀?” 白泽道:“这里虽是烟花之地,却是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烟花之地?”栾栾奇怪地瞧了瞧,“这里很多烟花吗?烟花不是在天上吗?” 白泽顿时哑然。 可心忍不住笑道,“说你是黄毛丫头,你还不服,烟花之地都不知道。” 栾栾挤了挤鼻子,“那你知道?” “那当然了,烟花之地就是青楼。肖将军带我们来这里不会是想将我们卖掉吧……”可心瞅了瞅对面的白衣公子,心里有些打鼓。 白泽又是一阵哑然,“将军此时水深火热,若连累了诸位,白泽如何担待得起?此地虽是烟花之地,却是个藏身的好地方,诸位隐藏于此,可避开许多眼线。” “可是我们要找锦陌啊。”栾栾道:“他现在不是很危险吗?” 正在此时,前院突然跑来一个小厮,门也没敲就撞了进来,神色慌张:“公子,不好了,出事了。” 白泽已经,站了起来。他略一沉吟,便向诸位致歉,匆匆与小厮走了,留下栾栾几人更是忐忑。 第116章 伪娘 夜幕降临,雪越下越大。 城门处设有大祭司的封印,锦陌若要进去,必定会惊动大祭司,而在外城布下的锦家眼线,他也悄悄去寻了一番,没有找到。 难道大祭司不仅控制了将军府,连锦家布下的防线也连根拔除了吗? 那白泽和赤烨呢? 他想想,觉得事情愈发不可揣测。 锦陌寻着城楼附近的迎玉楼走去,迎玉楼的老板是一个纤瘦如柴的中年妇人,那妇人看上去十分娇小,约莫三十岁的模样,身材虽小,嗓门却是异常的大。 见锦陌进来,堆了一脸灿烂的笑,扯着大嗓门喊,“哎哟,客观是住店的吧,可不巧了,本店客房已满,若公子执意要住店,那便只有委屈公子与奴家住一间了。” 锦陌一愣,瞥了瞥老板娘,顿时被咽得说不出话,转身便走。 “呃……”老板娘很是妖娆地扭着腰肢前来拦住锦陌,一挥手中方巾,作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公子别不好意思嘛,风娘虽然比不上那二八的妙龄少女,但您瞧瞧,奴家这身材可还算娇小,保证伺候爷舒舒坦坦……” 扑哧—— 锦陌未答话,楼上去传来一阵笑声,“风姨,玉老板可在后院等着,就算你敢给,人家也不敢要呀!” 风娘听见这个声音,脸立即垮了下来,“你这死小孩,要你多事,还不去帮你玉叔叔烧水?” 楼上走下一个少年,眉目如星,十分俊俏,一身红衣更是惹眼,他一手举着一枚小小的铜镜,一手用手指梳了梳眉毛,很是享受自己的美貌。 锦陌抬起脸,正巧对上那少年的目光,不由一震。 少年瞅着锦陌,瞧了半晌,很是鄙夷地道,“这人面黄肌肉,一看就是几顿没吃饭了,风姨,你要是想留住人家,就要先留住人家的胃,知不知道?” 风娘白了少年一眼,“老娘这可是做正经营生了,收起你那副人妖模样,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少年作惊恐状,抱着衣襟往锦陌身后缩,“哎哟,小烨好怕,公子救我……” “作死呀!”风娘一挥绢帕,恢复了正常,“还不去给这位公子安排房间?” 少年顿时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公子请吧,我这可只剩最后一间上房了,您都不知道,明日便是明夫人的百日祭,这镜城的客栈都是爆满。公子算是赶上了,我特地写了两间上房招待朋友,公子既然要住,我也只有和我那朋友委屈住一间了。” 他虽说委屈,脸上却是笑得幸福。 锦陌顿时皱起了眉,莫不这迎玉楼是做那种营生的? 随着少年的脚步,锦陌踏进了一间较为奢华的房间,四壁珠玑,满堂绮绣,香炉中飘出淡淡清香。房间里的摆设自不必说,临近内城,这里绝对是够档次的酒楼。 少年推开窗户,回身笑眯眯地对锦陌说,“这间房可是观赏此次祭舞的最佳位置了,你瞧瞧,祭台每个角落都一览无遗。我可是特地留来自己用的,既然公子要住,我只好忍痛了。” 锦陌走近窗口,往台下瞧了瞧,此时,城门口已经搭起了巨大的舞台,舞台并不高,只需微微仰视便可看清整座舞台,这个位置的确能将舞台尽收眼底。 “公子可观察到城门口的异样?”那少年忽然压低了声音,收起了方才的女气。 锦陌一皱眉,“城门口有何异样?” 少年向锦陌抛了一个媚眼,继续道,“自然是有大祭司设下的结界,明夫人的百日祭,何其重要,大祭司怎么会那么轻易答应在这城门口举行祭典。更何况,近日镜城不太平,你且在此好好休息,哪里也别去,我和白泽就住在隔壁,若公子想我了,尽管过来找我,我与公子一起把酒赏月。” 锦陌瞬的抬头,望着对面的红衣少年良久,依稀确定了什么,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红衣少年依旧笑得很是妩媚,见锦陌点头,笑着走了。 少年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吩咐,“忘了告诉公子,明日可是天上人间的雪仙子献舞,雪仙子可美了,听说雪仙子每夜子时便会出城,公子千万别错过了。” 少年微笑着转身,悄悄带上了门。 第117章 夜遇危险 锦陌临窗而立,远处高高的城墙在风雪中静谧得如一条潜伏的野兽,透着森然的寒意。那些持枪而立的侍卫笔直地站在城墙之上,目光一致,皆望着前方。风雪刮过厚重的城门,发出了丝丝刺耳的摩擦声,那一层常人看不见的屏障泛着点点幽蓝,随着空气的流动漾着水一样的波纹,缓缓流转。 锦陌手中还握着那枝火红的荆棘花,昔日独闯镜城他并不曾退缩过,只因那里有他至亲至爱的人,他奋战西海换来的几年平静终究被打破,他虽早料到如今的局势,却不料是在自己心有牵挂之时。 那个荆棘花化身的雪琉璃女子如今可安好? 锦陌静静望着远处的夜空,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深夜十分,这里静得可以听见雪轻舞的声音。 突然,紧闭的城门悄然开了一条漆黑的缝隙,继而黑暗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不宽的口子。 锦陌立时有了警觉,镜城封锁城门已经有两个月,不说白日进出城门有困难,这深夜还能让守卫开城门,不知是何方能人? 只见一辆素白的马车缓缓从黑暗的洞口驶出,驾车的是身穿长裙的女子,虽然是丫鬟打扮,姿色却不是一般人家可比。她递给守卫一个重重的钱袋,很有礼貌地将马车驶出城门向东而去。 “这便是雪仙子?”锦陌看了看天色,果然是子时。 转眼间,马车已经消失在夜色中,对面街头藏在墙角的一个小小身影缓缓走了出来。那是一个很小的孩子,约摸六七岁,被屋檐下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半张脸,浑身火红的罗裙异常醒目。她望着车身消失的地方,追了出去,身形犹如鬼魅。 是那个卖风铃草的红衣小女孩! 在酒家见过那个小女孩之后,他就开始怀疑,能卖出青冥之都的风铃草和风信子便不是常人。只是他从未怀疑过一个孩子会有什么可疑的身份,就如当初在鬼神阙,小静突兀出现在碧海滔天之中,他也不曾怀疑。也正是如此,那些“有心人”才抓住人性的这一点来利用一个孩子的幼小心灵,也利用了所有人心中的同情和悲悯。 不知道这个小女孩有什么古怪?她跟着雪仙子必定不是好事。 锦陌毫不迟疑跃出窗户,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可是,锦陌转过几条巷子便不见了一个影子,空寂的街巷里只有风雪回旋的萧萧寒意。挂满积雪的屋檐下,烛红在剧烈摇曳,映出锦陌在雪地里奇异扭曲的影子。 他停在眼前的十字街口,突然就不动了。风雪交加的声音里,似乎传来了细碎的笛音,断断续续,呜咽难明。 就在锦陌辨明方向的一刹那,一股大气磅礴的力量从正前方的街道涌来。锦陌一惊抬首,只见一个巨大的雪球以摧枯拉朽之力将周围的房屋卷入其中,直滚滚向他涌来,隐约间有凄厉的马嘶声夹杂其中。 头顶摇曳的烛火在一瞬间熄灭,噗的一声,灭了。锦陌想要抽身后退已然来不及,他猛然抬手在身前竖起一道结界。砰然一声,继而那巨大的雪球轰然砸在结界上。 第118章 偶遇雪仙子 锦陌的手猛地一震,胸口顿时翻涌起一阵气血,他不由微微皱了皱眉。雪球轰然碎裂,无数砖瓦木碎如雨般下坠,砸在结界之上,顺着结界堆积成了一座小山丘。有鲜红如瀑布的血液从透明的结界上滑下,在雪地上溅出一片殷红。 风雪散去后天地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那一片废墟就这样堆积在结界上,然而,就在那一层只有一线之隔的结界上,一张苍白的脸痛苦地扭曲着,血不断从她的口中溢出,顺着透明的结界缓缓流下。 那张脸白皙如玉,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点雪花,若不是因为极度痛苦的扭曲,那一定是一张美若天仙的脸。仿佛她有一双看破结界的眼,她直直地盯着结界里的人,目光里闪过一丝欣喜,继而她努力地挣扎着动了动嘴唇,锦陌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突然寒风凌厉地刮过,卷起无数石屑撞击在结界上,锦陌一抬眼便触碰到小女孩迷惑的双眼。那小女孩和白日卖花时并没什么两样,头顶带着一串美丽的花环,火红的衣裙在风雪中飞扬,像黑夜中跳动的烈火。她缓缓落在废墟之上,歪着头很是奇怪地看着眼前透明的结界,她伸出手碰了碰,只感觉那层结界传来软软的微凉,并没有强大的阻碍。 ——可是,为什么能挡住她飞沙走砾的一击呢? 小女孩正在迷惑呢,却不知脚下埋在废墟里的女子已经惊恐得脸色苍白,她努力地开启嘴唇,在说着什么。 锦陌再一次被女子吸引过去,难道她就是方才从永安门出来的女子?雪仙子? 锦陌心中一动,这个女子到底有什么能耐可以在大祭司的眼皮底下自由出入内城,除了王的特许,难道是大祭司一派? 是了,方才那排山倒海般的力量足可以毁掉整条长街,碾死无数安睡的人,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力量下逢生? 15.风雪夜归人(2) 就在锦陌迟疑之际,那女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寸一寸的将自己的手掌张开,缓缓印在结界上。就在那一瞬间,从她的掌心发出一道炙热的光芒,穿透整个结界向他穿射而来。锦陌心中一惊,手指飞速结印,想要阻挡这突来的袭击,然而,一个微弱的声音仿佛是透过那些光线传入他的耳朵,让他猛地一震。 ——救我,求你! 结界无声无息地消融,那些依附在结界上的乱石木屑轰然垮了下来,虚弱的女子也失去支持缓缓倒下。眼见就要被倒塌的废墟淹没,锦陌终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女子从废墟中拉出,足尖踏着倒塌的废屑飞速后退,攀着石壁犹如孤鸿一般瞬间飞掠到了屋顶。 在废墟倒塌的那一刻,站在废墟上的小女孩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她摇了摇缠在手指上的风铃草,拉着自己漂亮的红裙子优雅地转了个圈,整个人仿佛火焰一样倏然立在锦陌对面的房顶上,她经过的地方尚有火燃烧过留下的红痕在慢慢变得焦黑。 第119章 遇袭 “小心她手上的风铃……”白衣女子整个人都瘫软在锦陌的臂弯里,她紧紧抓住锦陌的手臂,几乎用尽了全力地开启嘴唇:“避开她,带我去天上人间……” “你果真是天上人间的雪仙子?”锦陌有些愕然,然而,他的话未落对面的小女孩就笑了:“有钱的叔叔也去那种地方啊?小铃真的好失望哦,还以为有钱的叔叔是个正经人呢,原来跟那些有钱人一样,看到漂亮的姐姐就迷昏了头。小玲真想不明白。” 锦陌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孩,那张稚嫩的脸上充满着童真和迷惑,她低头细数着手指上缠绕的风铃草,歪着脑袋,仿佛真的遇到了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 “快走……”突然,怀中的白衣女子再次催促,雪仙子用力抓紧锦陌的手臂,因为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尖利的指甲快要嵌入锦陌的血肉里。 “好。”锦陌短促地回了一声,足尖一点,整个人仿佛离弦之箭射了出去,他白色的身影瞬间被茫茫大雪淹没。 小铃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锦陌的身影,她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叔叔原来这样厉害啊,那……你就是我的猎物了哦。” *** 寒风呼呼地刮,卷起地上雪弥漫整个夜空。 栾栾很不安,比她更不安的还有青鸢。白泽一去至今没回来,临走前,那小厮惊慌的神色,让她们坐立难安。 栾栾实在坐不住了,“不行,我要出去瞧瞧。锦陌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青鸢道:“可是将军和大人都再三嘱咐,不能在镜城内动用法术,我们要怎么办?” 栾栾一咬牙:“我就不信这个邪!我堂堂比翼鸟神族,会怕一个伪神族?” 她顿觉自己这话说得有气势,一拍青鸢的肩道:“你别急,我出去瞧瞧,我会隐身术,他们看不见我的。倒是你,要是被人发现就大事不妙了,你和可心待在这里,我瞧瞧就回来。” 青鸢还是不放心,可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点头:“那你要小心。” 雪下得很大,栾栾隐身术没捏出来,翅膀是变出来了。因为下雪,镜城夜间也没什么人,她也不知在哪里去找锦陌,茫然地在内城逛了一圈之后,突然一声巨响从城外传来。她甫的一惊,向声音传来处飞去。 然而,远远的,她便看见城门有结界,一排排哨岗笔直地立在城墙上如雪中之松。 栾栾赶紧收了翅膀落地,寻了处街角躲避。 片刻,城门突然开了一道小门。从小门内走进一对白衣男女,栾栾有夜盲症,光线太暗,她看不真切两人的脸,只依稀觉得男的身影有些眼熟。 她也没在意,躲在街角,寻着如何出去? “多谢这位大哥了!”风中传来女子温柔甜美的声音。 那对男女转过两条街道,渐渐消失了身影。栾栾悄悄转到巷道另一头,她探出头,以为还是城门,却不料看见刚才那对男女,那女的不知为何软了下来,跌倒在男子怀里。 男子扶着女子缓缓坐下,惊道,“你怎么样?” 听见男子的声音,栾栾立马竖起耳朵,这个声音听着好是耳熟,莫不是锦陌?待她仔细听时,传来的却是那个女声,女子声音很微弱,“我五脏六腑全碎了,已经活不了了,可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回去,求你再送我一程,天上人间,她们还在等着我……” 第120章 暗夜幽玲 天上人间? 栾栾立马来了精神。 然而,未等她有何动作,周遭空气一紧,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附近,散发出一股奇怪的气息。 “哎呀,有钱的叔叔,你们走得可真慢!”伴着一阵银铃似的声音,一个小女孩从天而降,她穿着红色小靴的足尖轻轻点在屋檐角上,轻巧灵动。 随着她轻灵的动作,她靴上、腕上和手臂上的风铃草发出悦耳的声音,一阵寒风吹起,她细长的裙带便随着风向四周吞吐着,仿佛暗夜里盛开的血色幽昙婆罗。 “你还能撑多久?”男子低声问女子。 冷冷这次听得真切,那个声音,是锦陌! 她不由一喜,刚想跨出去,又缩了回来。不行,她不能打草惊蛇,先看看再说。 女子已经到了极限,冷不防,她伸出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了锦陌的手。 “对不起,让你遇上了我,求你替我走一趟天上人间,把这重要的机密交给我的相公……我相信你能做到的……”一股忧伤漫上女子的眼角,她抬眼望着这个陌生的男子,虚弱地说。 “仙子……”锦陌轻轻唤了一声,他只觉手掌微微发热,随着一股热流顺着他的经脉缓缓流向了心底,他迷惑地看着女子,忽然被掌心的图案震了一下 那是,涉谷花印。是锦氏家族的辉印! 这个女子是? “忘了告诉公子,明日可是天上人间的雪仙子献舞,雪仙子可美了,听说雪仙子每夜子时便会出城,公子千万别错过了……”那个叫小英的少年的话犹在耳侧,他分明是要他跟着雪仙子进城,而这雪仙子手中所握竟是锦家的辉印,她是锦家的人? 那小烨…… 是赤烨! 白泽,赤烨,青童,玄瑛。锦家的家臣,死士。 七年不见,小烨竟沦落成那般模样,让他竟认不出来! 锦陌微微苦笑了一下,顿时回到现实中。 怀中女子的手仿佛枯萎的枝叶,缓缓从他的手掌滑落,雪飘落在她的手掌凝结出一朵朵美丽晶莹的六角花,就如那张仿佛仙子一般美丽晶莹的脸,渐渐在雪地里变得晶亮。 栾栾看不见那边的情况,只听得屋顶的小女孩很是鄙夷得道:“啧啧,真不经打。”然后,她提着裙子,在屋檐上又转了一圈,笑嘻嘻地问,“有钱的叔叔不如陪小玲玩一会儿吧?” 不见她等锦陌回答,便发起进攻。锦陌反应也是迅速,他放下那女子,抽身后退。瞬间在掌心聚拢了无数飘雪,只是一瞬间整条长街的雪似乎都在无声波动,泛起银白色的光泽,如波光一般刺眼。 小铃睁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是兴奋,她手指上缠绕的风铃无风颤动着,好像有什么在里面骚动。 突然,那些铃铛“嚓、嚓”的发出一阵异响,继而一条条白色的仿佛幽灵的东西从铃铛中钻了出来,嗖嗖地向锦陌射去。 是阴灵。 栾栾隔了老远都瞧见了,可她是只菜鸟儿,根本帮不上忙。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捏了个隐身绝,可恨的是,半天不成功。 第121章 诡异的光 那方,锦陌手中那条巨大的白练,倏然而起,将空中射来的无数那些奇怪的东西卷入风雪之中。只听得无数如鬼哭一般的声音在风雪中此起彼伏,将“白练”撞得凹凸不平,眼见有怪物的头从白练里钻出来,锦陌一用力,白练瞬间爆裂,将那些妖物化作灰烬。 风雪中的鬼哭之声愈烈,小铃精亮的瞳孔缓缓收缩,仿佛一潭死水泛起点点幽光,顿时透出一股森然的气息。她缓缓将双手竖在胸前,手指轻颤,缓缓闭上双眼,嘴唇开启,念动着繁复的咒语。那些缠绕在手指上的风铃疯了一般剧烈颤抖着,发出的音浪一波高过一波,在空气中扩散。有血色的犹如发丝一样的东西从风铃中缓缓飘出,随着音浪一波一波前进,随即如江海奔腾一般,那一层层无形的音浪与锦陌凝成的雪球猛然相撞相撞。“轰然”一声巨响,漫天飘雪飘散,音浪却若无阻碍一般轰然推向了锦陌。 “锦陌小心!”栾栾顾不得其他,猛地扑了出去,她的速度极快,转眼便将锦陌抱住,然而还是慢了一点,那股音浪轰然砸了过来,将他们猛地砸在地上,幸栾栾腰间的彩羽陡然发出一阵光环,阻了力道。 “栾栾?”锦陌翻身,震惊地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少女。 栾栾咳出一口雪渣子,吐了一口气:“我可算找到你了。” 锦陌锁着眉点头,现在没时间细问,他拉了栾栾起来,问:“可有伤着?” 栾栾拍了一身雪渣子,道:“没事,就是摔了一跤。” “恩。”锦陌算是放了心,他将栾栾拉至身后,望向屋顶的红衣小女孩,冷然道:“你是什么人?小小年纪竟能操控阴灵?” 有一丝惊异闪过锦陌的眼角,他迅速拔出藏在袖中的剑。 栾栾瞧着那柄剑,突然道:“等等。” 锦陌不解望她。 栾栾拿过他手中的剑,果见剑柄处有一对比翼鸟的图案。她记得,那日寐说,锦陌不是纯血的比翼鸟一族,无法召唤出这把令剑的神力。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召唤呢? 她握住剑柄,一滴血从她的眉心飞出,滴在那一对比翼鸟的眼睛上,栾栾闭上眼睛,默念咒语。只见一道七彩的光华从她腰间的彩羽流向剑刃,她只感觉手中的剑炙热难耐,她拉起锦陌的手,将剑交给他:“快!” 只见凌厉的剑气竟有开山裂石的力量,将那奔腾而来的浪潮从中而破,继而有一道越来越大的光将那一柄三尺长剑拉成一柄巨剑向屋顶的小铃砍下。 锦陌手中的剑光华四溢,竟有如火的温度。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栾栾,栾栾则是虚弱地笑笑:“就给你说你是我的同类,你还不信。” 小铃嘻嘻一笑,足间轻点敏捷地翻身后退,退避着锦陌致命的一击:“有钱的叔叔,好厉害哦!这个可是大人送给我的玩具哦,好玩吗?” 轰然一声巨响,长街上石屑翻飞,小玲那一袭红衣就如一只扑火的萤火虫,被那一道剑光弹出数丈之远,跌坐在房顶。她有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手指再次摇动着手指之间的风铃,然而,还未等她召唤出风铃中的幽灵,天际突然射出一道炽烈的光华,光华刺破苍穹又如美丽的极光折射而下,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遥远的天际穿过房屋和白雪向锦陌射去。 “锦陌!”栾栾大喊,她扑过去,却被一道七彩的光华挡住。她腰间的彩羽似乎感受到了极大的危险,剧烈地颤动着,不让危险靠近她。 这光来得太过诡异,锦陌踏雪飞速后退,然而他的速度再快却无法与光速相比,只觉眼前一阵刺痛,他下意识抬剑格挡,白光与剑光交织的一刹那,是炽烈得无法看清的光的世界。 “锦陌!”栾栾急得大叫,却近不了分毫。 只是一瞬间,白光的传递戛然而止,风雪之中有被绞得零落的破碎衣衫和雪屑,锦陌却活脱脱消失在原地。 栾栾被震得摔在雪地里,昏了过去。 第122章 幽镜 咦?人呢? 风雪的夜里陡然变得寂静如死,小铃看着陡然的变故,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个叔叔呢?” 从东城街巷角转出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那个女孩双手捧着一面晶亮的镜子,雪白的衣衫衬着她的脸毫无血色。她抬起一双空茫的双眼,向小铃的方向望了一下,便很快躲进了黑暗角落的巷道里,活像一只怕见光的鬼。 “哎,晶晶别走啊!”小玲一喜连忙从房顶上跳下来,也不管地上倒着的两人了,向阴暗里的小女孩奔去,拉着她的小手嘀咕:“哎呀晶晶,你怎么才来啊?你再来晚一会儿可真的见不着我了,你看我的风铃都破了。” 小铃嘟起小嘴,很是爱惜地抚摸着缠在手指上的风铃,懊悔道:“真不该惹那叔叔,回去肯定又会被骂了,不过大人好偏心,给你的镜子那么厉害,给我的却是怎么都不好使的风铃。” “幽铃又错了。是幽镜,镜镜,不是晶晶。”幽镜面无表情地纠正。 “知道啦,我就是喜欢叫你晶晶嘛!”小铃笑眯眯地说。 幽镜不再理他,只是很专心地擦拭着挂在脖颈上的菱花镜,转过来照了照自己的脸。她将自己凌乱的头发理顺之后,伸出小巧的手在镜子上轻轻抚摸了一下,镜面便恢复了青铜模样,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像某种咒符一样布满镜面。 “大人叫我接你回去,铃铃。”终于,幽镜开口道,然而她的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天际透过她手中的镜子折射而来,有一丝奇怪的感觉。 “晶晶,你,你的声音怎么像我铃铛中的阴灵一样啊,好吓人呃……”小铃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幽镜捧着的那面铜镜。除了镜面上盘着的两个怪兽的头,什么也没看见,甚至连自己的影子也没有照出来,不由咕哝了一声,不说话了。 幽镜整理好衣衫和铜镜,转身走了,她的眼睛依旧没有任何光泽,空茫茫的一片,像个傀儡一样,沉默地,躲在屋檐下的阴影下向前走着。 “晶晶?”小铃见幽镜不说话,也只好跟上去了:“晶晶,你把那叔叔送到哪里去了?” “大人说,他现在不能死。”幽镜面无表情。 “他?他是谁?”小玲奇道。 “大人要找的人。” “啊哦。”幽铃恍然:“原来是他,难怪那么厉害,大人不是要杀他吗?现在怎么不杀了?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大人知道他得到了雪仙子口中的机密,才不杀他的是不是?那雪仙子还真有本事,吃了我的风铃草竟然还能撑那么久,早知道一掌把她打死好了。不过,呵呵,雪仙子死了,明天的祭舞有得好看了……” 幽铃一个人说着,幽镜依旧埋头麻木地往前走,雪白的衣衫几乎要将她小小的身体融化在雪地里。幽铃和幽镜一前一后走着,动作出奇的一致,那躲在阴暗里的幽镜仿佛是幽铃的影子,默默地随着幽铃的身影移动。更加诡异的是,飘满白雪的街道上,被月光照射出的两人的影子缓缓重叠。 寂静的雪夜,只有风在呼啸,雪依旧在下,将那些血腥与罪恶渐渐掩埋。 第123章 天上人间 这一夜,尚未平息。 镜城东,大雪纷飞,映月湖在连续几天的大雪下,变得白茫茫的一片,可这里的雪景却不是静谧的。天上人间坐落在映月湖心的一处小岛之上,当春雪消融,湖上便会如云雾缭绕一般,如梦似幻。 此时,天上人间灯火通明,与外面雪夜的静谧形成鲜明的对比,突然有一条黑影迅速踏水而去,没入了喧嚣的楼阁。 白泽回来了,可是脸色很差。 青鸢十分忐忑,连忙迎上去问:“公子,可是将军出了什么事?” 白泽摇摇头:“将军还未找到,雪儿也不见了。” 青鸢虽不知雪儿是谁,但见白泽脸色,猜想一定也与此事有关,心又悬了几分。 栾栾似乎也还没有回来。 前庭莺歌燕舞,热闹非常。 天上人间的老板娘却心神不宁地望着天井发呆。红姨是一个丰腴的女人,将近四十的年纪了却也婀娜有态,只是容颜终究抵不过岁月的侵蚀,有了许沧桑。 此时将近四更,天上人间各间客房的灯火都渐渐熄了,大堂内的喧嚣声也逐渐弱了,然而她等的人还没有回来。她心里很是惴惴不安,手帕都换了几条也擦不干额头直冒的冷汗。 “红姨,人找到了。”正当她按耐不住走到门口时,有人急匆匆地从后堂跑了过来,凑在她耳边小声禀报。 “当真?”红姨欣喜若狂。 然而报信的人却苦了一张脸,吞吐道:“只是……已经,没气了。” “没气了!”红姨失声叫道,又忙掩住了口,脸色唰的白了。幸夜已深沉,前来享乐的人都喝得个酩酊大醉,没人注意到这边。 只是一会儿工夫,红姨觉得全身冷得厉害,连手都有些发抖:“带我去瞧瞧。” “在后院,没有惊动任何人。”报信的人领了路,低声讲述着:“方才东厢的客人又来了,脸色不好,小的没敢说,就过来了。” “是吗?那你赶紧去通知东厢的客人,这当头,我只能靠他了。” “是。”报信的人应声去了,红姨连擦着冷汗转到了后院雅室。雅室里,躺在床上的雪仙子双唇泛白,毫无血色,已经浑身冰凉,显然已经断气多时。 仿佛凭空炸了个雷,红姨整个人几乎瘫软下去。 “真死了?我的老天,明儿个就是祭典,这可让我怎么收场啊?雪丫头啊,你不是答应要活着回来吗?你这一去,天上人间只怕要变成人间地狱了啊!” 红姨红了眼眶,“在哪找到的?”她问守在一旁的仆人。 仆人道:“青龙街。我们还找到另一个人,那人尚有气。” 红姨一怔:“这节骨眼儿,还乱带什么不明不白的人过来?” 那仆人道:“是白公子的客人。” 红姨脸一白。 “红姨。”正在此时,推门而进一年轻的白衣男子,红姨仿佛看见了救星,“白公子,你看这如何是好?” 白泽看到躺在床上的雪仙子,脸色也刷的白了,他扑到床边抓起那双已经冰冷的手,喃喃:“雪儿……” “白公子,你说怎么就这样了呢,我当初怎么就没拦着她呀?”红姨懊恼地叹息着,泪水也忍不住滚了出来。 “不,这是我的错,我……”白泽微微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以雪儿的功夫能伤到她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小人物吧?可我从未听说过大祭司手下有如此强手。” 第124章 雪仙子出事 “难道遇到大祭司了?”红姨被他一提醒,也惊疑道。 “大祭司已经闭关多年,这年从未出过王宫,我想不会是他。看来,我们都太低估大祭司的实力了。”白泽道,双手抚上了额。 他怎么就没想到,大祭司沉寂的这些年,也是在为消除障碍而储备能量吧?他怎么就没想到,大祭司如此急切地想要铲除锦家,是已经做了充足准备?他怎么就没想到…… 红姨揉了揉额头,“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猜得透,现在最重要的是,明天的祭典可怎么办?雪丫头走了,天上人家几百口人命就不保了啊。牺牲了一个雪丫头还不够,难道还要搭上整个天上人间吗?” “红姨,你先去休息吧,让我再想想。”白泽定了定神,低声吩咐道。 “我哪里能睡得着,马上就要天亮了,这要是……不行,我得去找人代替雪丫头才行。”红姨脸色煞白,急匆匆地出门了。 “白公子,出什么事了吗?” 红姨一出门,便见一青衣女子迎上来,此人面生。 见是陌生人,红姨立时警觉起来:“你们是谁?” “他们是肖毅从鬼宴关带来的贵客,是将军的挚友。”白泽道:“我正想将她们安置在您这儿。” “这位想必就是红姨吧,叫我青鸢就好,这是可心妹妹,刚刚听说贵地出了点事,所以前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青鸢很客气地道。 “是领舞的雪仙子出事了。”白泽将几人请进屋里,奉了茶水,自己也握着茶杯,却无心饮下去。 “是受伤了吗?让我看看吧,我会医术。”可心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 “怕是已经晚了,雪仙子她已经……”他话还没说完,可心已经走到床边抓起雪仙子冰凉的手腕,仔细地检查了脉搏和心跳。 青鸢也瞧了一眼,心顿时冷了几分。她从来不知道锦陌身边的危险一重又一重,而那些危险有一个接一个的人为他去承担。而她,却只能无用地等待…… 可心检查完,蹙起眉:“她已经耗尽精气,至少在雪里埋了一个时辰了,要救活是不可能了。” “天啦,这可如何是好?天上人间上百条人命啊,姑娘你想想办法……”红姨恳求道。 白泽扶着额,下垂的眼帘遮住了他眼中涌起的情愫,只有幽幽的声音传来,“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雪儿她……” 青鸢顿觉无力,“那要怎么办呢?将军还未见着,公子这里又生意外,让我如何放心?” 白泽道:“大祭司在城门到神塔设下了重重结界,将军一旦入城,神塔便会有异动,雪儿本是为破解结界而冒险入神塔,参拜明夫人灵位。如今,雪儿惨遭不测,只怕大祭司会更加警觉,到时候,只怕将军一踏入镜城,便被大祭司控制了。”白泽揉着眉心,自从太夫人进去神塔之后,他一直在为将军府的安危奔波,一日未见锦陌回城,他一日不敢松懈。如今,连雪儿也这么去了,他忽然觉得十分疲惫。原本…… “你们先别急。”可心突然想到什么,打开腰间口袋,翻出一个十分精致的小锦盒,道:“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或许可以让雪姑娘暂时苏醒……” 她话未说完,白泽瞬的抬起头,眼睛重新燃起了色彩。 “但是,以我的功力,或许只能支持一会儿。” 白泽欣喜若狂的眼神又瞬间暗淡下去。——只能维持一刻吗? 第125章 一份契约的爱 “师傅给我留下了一株千叶蝶,我一直没舍得用,本来是想给哥哥留着的,不过……我已经和哥哥走散了,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我还是给她吧。”可心勉强笑了笑,打开锦盒,一株美丽的紫色植物鲜活地躺在盒子里,层层紫色的花瓣堆积在一起,像许多许多的蝴蝶争相恐后地挤在一处,花瓣流光溢彩,一看就非同凡物。 可心将那一株千叶蝶取出来,揉成粉末轻轻地沿着雪仙子的经络撒了上去。 一瞬间,那些粉末仿佛活了一般变成一只只细小的蝴蝶钻进雪仙子的体内,将她枯死的血液再度唤醒。 青鸢看着那些奇异的彩蝶也是眼前一亮,那分明就是汇入了灵力和咒符的药草,普通的千叶蝶怎么会有起死回生之效? 千叶蝶? 难道…… 青鸢疑惑之际,雪仙子己经悄然醒转,可心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虚弱地笑了笑:“你们有什么话快说吧,我的功力维持不了多久。” “好,多谢可心姑娘。”白泽迫不及待地握住雪仙子的手,竟有些哽咽难言,“雪儿……雪儿……” 雪仙子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轻轻微笑:“泽,还能再见到你,真好……” “是我对不起你,雪儿……” “泽,别难过……”雪仙子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滑过他的脸庞,眼角的笑意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留恋。她轻轻地,轻轻地说着每一句话,害怕自己太过激动,无法将想说的话说完。 “我,我,我见到了太夫人,太,太夫人给了我,一道咒符……说,说是,交给将军,就能开启锦家的秘密……可是,可是我,担心带不回这个消息,托付给别人了……” “什么!”白泽大骇,“他是谁?” “我不认识,是一个带着西海口音的年轻人,我没有办法,当时,当时……泽,一定要小心一个卖风铃草的小女孩……一定啊!”雪仙子紧紧抓住白泽的手,用尽最后一丝为气,吐出她得知的最后情报,便颓然垂下了手,白泽惊慌地抓住那刹那垂下的手,微微发抖。 “雪儿……” 感觉到那只手迅速地僵硬,白泽紧紧地,紧紧地抓住它,白泽再也不放,只是轻轻地念着雪儿的名字,将整张脸埋进那双冰凉的手掌中。 “我们先出去吧。”红姨见状也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招呼众人离开。 “看他们两人,似乎关系非常呀。”青鸢瞧着门内那个男子的背影,轻声问道:“他们应该是恋人吧?” “是啊,”回忆两人的过往,红姨感慨般叹息,“姑娘也知道天上人间是做什么营生的,雪丫头本也是个大家闺秀,奈何家逢突变,雪丫头十岁便被卖到我这里。我瞧他冰雪聪明,不似寻常女子,便悉心照料。雪丫头**的那夜,是白公子花了万金买下的,那一夜就如今夜一般,大雪纷飞。呵呵,说起来,白公子也是一位正人君子,到这烟花之地必定有什么要事,我也没敢多问。那一夜他们彼此对坐,吟诗饮酒,赏了一夜的雪,雪丫头也因此认定了白公子是好人,便和他做了一笔交易。雪丫头答应作白公子的探子,白公子答应替她报仇,他们因为这一份契约,便渐渐走在了一起。” “契约?”青鸢不解。 第126章 坦白身份 “是契约,一份一直维持着两人关系的契约。若不是这份契约,雪丫头怎么可能愿意留在天上人间?不过,自从两年前一次任务里,雪丫头险些丧命,白公子便再没有让雪丫头去办事,还特地为雪丫头报了仇,撕毁了当年定下的约定。不过,她已经无法收手了,虽然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契约,但他们之间却有了更深的羁绊。其实他们早就已经相爱,只是谁也不说而已。”红姨苦笑道,“我们都是过来人,看得明白,只是他们不肯承认罢了。” “因为契约而相爱吗?”青鸢垂下眼,若有所思地喃喃,“还真是忠诚啊,即使没有任何契约,也不会有任何背叛。这就是所谓忠贞的爱情吗?” “爱情又岂止是忠贞可以形容,”红姨微笑道,“那是一种舍生忘死的追逐,是一种无法抑制的蔓延。几天前,白公子接到将军回城的消息,一直在想办法得到解除镜城神塔封印的咒符,无意中和雪丫头说起了这件事,却没想到……” 红姨叹了口气,“她说,泽已经有了隐退之心,如果这次替锦家渡过难关,他就请命退隐山林,给她一个安全的家。家对风尘女子是多么大的诱惑啊,雪丫头终究还年轻,对某些东西有着不灭的执著和向往。” 那样幽幽的话语让青鸢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因契约而在一起,这种即使被伤害也不愿放弃的执着,就是爱的牵绊吗?她想她是不是也有了这样的牵绊? “他,一定很难过吧,原来对未来怀着那么美丽的憧憬,却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可心忍不住叹息。 “如果他真的在乎雪姑娘的生死,又怎么会让她去涉险?恐怕他也未必像你说的那样。”青鸢忽然道,不知想到了什么。 “公子是后悔说了胡话,所以他连夜赶了过来,可是雪丫头已经走了,我们四处派人寻找,才听说雪丫头匆匆出了城,我猜她一定是和公子错过了,才遇上了危险。这也是命啊,像我们这样的人,幸福只能是奢侈。” “红姨别这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雪姑娘能在最后一刻躺在爱人的怀里,也是一种幸福吧?”可心也不觉伤心起来。 “幸福啊……风尘女子,哪有幸福可言?”红姨轻轻笑了笑,带着岁月的苍凉:“二十年前,我和她一样有过某种执著。虽然明白了很多道理,要真做起来才知道有多难,不然我怎么会还一直守着这份基业?唉,我给你们说这些做什么,这天就要亮了,雪丫头一死,祭舞无人顶替,天上人间怕是保不住了,不行,我得做最坏的打算。” “红姨……” 房门打开,白泽叫住了欲走的红姨。只是说话的这一会功夫,他的脸上己经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眼眶有些微红。 红姨见状,心疼道:“你没事吧?” “嗯。”淡淡应了一声,白泽径直走到青鸢面前,询问:“姑娘当真是将军从西海带回镜城送给吾王的贡品,雪琉璃?” “我的确是雪琉璃,镜城这样的地方应该从来没有雪琉璃吧?”青鸢轻轻道,琉璃一般的眼珠渐渐有了涟漪。 “镜城地处沙漠绿洲,常年风沙侵蚀,这里的女子都或多或少带着大漠的粗犷,像姑娘这样的纤纤细女子确实没有。”白泽道:“不过我一直以为,雪琉璃应该是像玉石一般的宝物,没想到竟然会是人。” 知道白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青鸢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127章 冒充神女 “我一直在镜城从未出过海,孤陋寡闻,让姑娘见笑了。”白泽有些尴尬地笑笑。 “怎么会?” “近日镜城局势紧张,只怕不久将有战乱,蓝魅之国的事怕要耽搁了。”白泽堪忧道,却不说明。 “是因为锦将军的事吧?”青鸢道:“我已经听说了,将军府上下锦家已经被大祭司软禁,太夫人为保锦家上百口性命独自觐见沧罗王,一直没有回来。原来是被关在了神塔之上?神塔是什么地方?” 白泽道:“神塔是历来大祭司的修行之处,除了大祭司和神女,没有人能进入神塔,据说那里封印着一株有魔性的幽昙婆罗花。神塔无人把守,但布有一百零八道结界,每一代大祭司都会以自己的力量布下不同的结界,变幻莫测啊。” “幽昙婆罗?”青鸢一惊,难怪如此厉害。那么,她们要进入神塔岂非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了?她想着,便问了出来。 白泽苦笑道:“神塔是沧罗圣地,每一代大祭司布下的结界都十分强大,除了大祭司和神女,连城主进入都需要特许,更别说你我。” 青鸢听得白泽如此说,眉间渐渐布上了愁云,“如公子所言,神塔如此重要之地,即使是国王妃也不能擅闯吗?” “那要看是哪一位王妃了?”白泽道,“我沧罗国历年来皆与明城有婚约,明城神女必定为沧罗国第一夫人,所以,如果是明城的神女,那神塔自然就被神女掌管,大祭司须听从神女的调遣。只可惜,明夫人七年前为了挽救镜城牺牲了。明天便是明夫人的第七个百日祭,本想趁祭舞将雪儿安排到城主身边,找机会救出太夫人,却没想到她先走了一步。” “是啊,可惜了雪丫头聪明伶俐,这祭舞没了人领舞,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状况?”一提起明天的祭舞,红姨就焦头烂额,不过,她抬头一看见青鸢微起涟漪的眼眸,整个人陡然怔住了,张大了嘴说不话来。 “红姨?”白泽有些奇怪地拍了拍红姨,她也没有一点反应。 “红姨怎么了?”可心也觉得奇怪,伸出手在红姨面前晃了晃,看看红姨,又看看青鸢,凑到青鸢耳边小声道:“鸢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 “对,就是这样的眼神,太像了!”红姨将手中的帕子挡在青鸢脸上,只露出那双水灵灵的双眼,道:“公子你看,像吗?” “像谁?”白泽不解。 “明夫人。十多年前,明夫人还是小女孩的时候,我在将军府见过一次,就是被那样纯净的双眼迷住的。”红姨激动地道,“一定是上天垂怜,让姑娘来拯救我天上人间!” “红姨,你在说什么?”白泽越听越是糊涂,即使青鸢和明夫人有那么一点相像又如何,那……那…… 突然想起了什么,白泽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惊喜:“对了,姑娘既是献给王的贡品,若能借明天的祭舞献给王,那么整个镜城都会知道将军已经将雪琉璃安全送达,那些莫须有的罪名都将不再成立,大祭司也会顺理成章地放出太夫人,锦家转危为安,天上人间也可保无恙。” 第128章 大祭司 “你是说要我冒充雪仙子领舞?”青鸢道。 “恳请姑娘相助。”白泽深深一鞠躬道:“锦家存亡在此一举。” “公子严重了。”青鸢变换了下眼色,轻轻地道:“我本来是就献给贵城的贡品,至于怎么献给王上,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她有些担忧:“我什么都不会,要是栾栾在就好了。” “栾栾?”白泽此时才注意到,栾栾没跟青鸢在一起,不由一惊:“栾栾姑娘去了哪里?” 青鸢焦虑道:“我也不知道,她等得心急,说要出去找将军,可出去好几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这……”红姨突然一惊:“刚才小顺说还救了个姑娘回来,还有气。说是白公子的客人。” 众人一惊,白泽忙道:“快去瞧瞧!” *** 镜城深处有一处水潭,叫落日潭。较之外城的映月湖来说,这里少了些云雾缭绕的朦胧之美,多了些清明。在落日潭之上,屹立着一棵入云霄的扶桑神木,神木便是镜城古老不变的神塔,这座塔与镜城所有的建筑都不同,是一座由无数树根盘虬起来的塔,在树上一层层由无数镂空的居室,供奉着历年来守护神树的大祭司。 这棵树据说已有六千年的历史,没有人能走到这棵树的顶端,据说,这棵树的顶端已经通天。而现在镜城的大祭司居住在第三百六十一层,常人根本无法到达这样的高度。 为了显示神塔的庄严,历代大祭司会选择壮实的树根开凿石阶。层层石阶盘旋而上,围绕着神树,当夜幕降临,石阶上的灯火点燃,从远处看,神树就犹如一盏沙漠中的通天灯塔,透着大漠的沧桑和神圣。 雪夜,落日潭也下起了小雪,神塔上,大祭司虹越点燃了神树上所有的天灯,他站在他的神殿外负手而立,望着外面的雪纷纷扬扬地飘落。 幽镜抱着她心爱的菱花镜站在大祭司的身后,木讷开口,“大人,人已经带到,请指示。” 虹越转过身,“太夫人可有说的?” “没有。”幽镜回答,“请大人指示。” “你先下去吧。” “是。” 虹越静静地叹了口气,转身入了大殿。 神殿里,排满了一圈圈密密麻麻的白烛,仿佛一个巨大的咒符将中间一个小小的圆台围住,圆台上盘膝坐着一位白发老人。虹越走来,像一阵风一样,让神殿里的白烛摇曳起来。 白发老人闭着眼睛,没有看他,只是淡然开口道,“你不必白费心机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虹越蹲下来,和老人平视,他伸出手,抚摸老人脸上的皱眉,眉目忧伤。 许久,虹越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他轻轻叹息,“成风,你老了。” 太夫人睁开眼睛,用浑浊的眼瞧他,五十年了,从虹越踏上大祭司之位已经五十年了,他还是如年轻时候俊朗沉着。 太夫人笑了,“你我都老了。” 第129章 年少 虹越一震,脸沉了下来,“如果当年你不是选择了和锦柘在一起,也许我就陪你一起到老了。成风,锦家沦落如斯,你可曾后悔过?” 太夫人抬起眼,一字一句地道,“无悔。” 虹越笑了一下,“真是越老越固执!当初我答应过你,在你有生之年,与锦家两不相犯,如今你就要寿终正寝,我可以毫不费力将锦家摧毁。你当初执意护着锦家,以性命要挟我时,可曾想过,我当上大祭司之后,你的有生之年不及我的三分之一?” 太夫人沉默了,依稀还记得年少时,她与锦柘和虹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在大祭司遴选弟子之时,看中了根骨奇佳的虹越,虹越向她道别,她还曾那么真诚地恭喜过虹越。 她说:“虹越,这是你的福气,你当珍惜。” 要知道,大祭司的弟子,那可是连王室子弟都无法得到的殊荣,有多少人渴望着接近那个“神”的传奇,被人敬仰,拥有比常人更长的寿命。她以为,那份殊荣也是他想得到的。 可是,事情是怎么演变成如今这样的呢? 记忆好像模糊了,她记不真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心地善良的人变得疯狂。那日,年少的虹越不顾死活地违抗大祭司的命令,跑到她的洞房里,责问她,“成风,你是不是早希望我被大祭司选中,好嫁给锦柘?” 她莫名地看着虹越,看着他拉着自己冲出了锦家侍卫的重重包围。 其他的话她已经忘了,她只记得她骂了虹越一通,然后丈夫锦柘就来了。 虹越抓住她的手,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状若疯狂地问她,“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锦柘,他是我的丈夫,生同衾死同穴。” 她不明白,她的回答那么干脆,毫不迟疑,他为什么还要步步相逼,逼她跟他走,不惜和好友动手。 后来呢? 她记得虹越是被大祭司带回去的,她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在大祭司的手下痛苦挣扎,失了方寸。 其实,那时她如果知道虹越并不愿意留在大祭司身边的话,她定也会说一些挽留的话,让他不会因为当初的祝福而误会,记恨。只是,无论如何,她也会选择锦柘的,她与锦柘青梅竹马,情意相通。那样的感情,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 她唯一担心的是,那一年虹越被大祭司带回去之后,受到了怎样的惩罚,让虹越彻底变了性子。历代大祭司会在六十岁时收弟子,培养下一代祭司,这个过程是非常漫长的,常常每一代大祭司都会遴选和培养一百多年才会寻找到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所以,往往在大祭司寿命将尽时,才能遇到真正的接班人。上一任大祭司却未活过百岁,就传位给了虹越。 那是虹越拜在大祭司门下的二十多年后,她的孩子都已长大成人,镜城传出花妖乱世的谣言,刚登上大祭司之位的虹越大显神通,将花妖火焚。 那是她再见到虹越时,她震惊于虹越还如当初的模样,更震惊虹越眸中的深潭和那无人比拟的力量。 她与丈夫知道,以他们的力量,是再也无法与虹越抗衡了。虹越三番五次向王上推荐她的孩子征战西海,她的孩子一个个死去,她再也坚持不住,觐见了这位尊贵无比的大祭司,以性命相要挟,保住了锦家最后一个孩子,锦正。 第130章 往事 是啊,她也没想过,当年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已经成为沧罗人人敬仰的大祭司,而她不过一介平民,她的寿命不过是他的三分之一…… “虹越……”想到这里,太夫人抬起皱皱的眼皮,有浑浊的液体在她灰白的眼球里流转,她伸出手颤巍巍地放在虹越光洁的手背上,感觉那样冷的温度,“你断绝了所有情感,登上这样的高度,你可曾后悔过?” 虹越的手一震,眸中似有火燃起,“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太夫人觉得好笑,“虹越,你天赋异禀是不假,但短短二十年就登上大祭司之位,我却不信。没有一件事是不必经过不懈努力而一蹴而就的,你,吃了你的师父,得到了他的力量,才会如此强的吧?舍弃人性,登上这个位置,值吗?” “人性?”虹越大笑,“人性是什么?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善吗?是你们口中所说的情吗?是你们说的真吗?可笑,善从何而来,将你认为对的施加在别人身上,别人接受就是善,别人不接受,就是恶?情是何物,是一个人为另一人疯狂,还是什么?真又是什么,是世人所看到的,还是听到的?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你所谓的善,所谓的情,所谓的真都在这里!” 虹越一怒之下,灭了神殿内所有的烛火,唯有一片红玉,发出血色的光芒。 他指着那块玉,道,“善,情,真,都被它吞噬了!你所看到的和平都是假象,多少人披上了伪善的面具行走在这黑白颠倒的人世间,你知道哪个是善,哪个是伪善吗?你再看看,这世间的情,为飞黄腾达出卖感情的比比皆是,真情早已被金钱,权势,欲望所掩埋!这个世界,多少人脱口而出不是阿谀奉承的假话,有时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话说得如此真诚顺口……你说我能预知未来过去,可为什么我看不懂人心呢?我越来越弄不懂这个世界了,成风……是这个世界生病了,还是我生病了?” “一叶障目,虹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太夫人叹息道,虽然拥有了常人无法匹及的力量,虽然到了常人无法到达的高度,五十年的幽闭生活让他困在阴暗里无法走出。看着那张依旧年轻的脸,太夫人只觉世事无常,苍凉悲切。 “不……”虹越否认,“是它!” 他指着黑暗中那块发着血光的玉石,眼神狠历,“是它吞噬了一切!毁了它,这个世界就会好的,你告诉我,锦家世代守护的血玉在哪里?” 太夫人一震,抬起眼看着那块血玉,“什么血玉,我不知道。” “锦家世代守护的东西,你若不知道,那就是在你的宝贝孙子那里了?”虹越阴冷一笑,对着虚空道,“镜镜,审讯锦陌。” 本来黑暗中抱着镜子睡觉的幽镜,蓦地睁开了眼睛。顿时,一道白光刺破黑暗投进神殿,那团白光中,一身白衣的锦陌被缚在刑凳上,垂着头。 “陌儿!”太夫人惊呼一声,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虹越拦住她,“告诉我,血玉在哪里?” 太夫人一震,愤怒地踱着拐杖,“虹越,你放了陌儿,锦家世代守护的血玉在正儿那里,已经石沉大海了!” “胡说!”虹越不信,“你休想用个死人来蒙我!” 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幽镜的眼睛陡然也变成了白色,不知她施了什么术,刑凳上昏迷的人手猛地缩紧,死死抓住扶手。 “虹越!”太夫人大惊,“你说过,在我有生之年是不会伤害我锦家子孙的!” 虹越一扶额,“是啊,我怎么忘了?” 他摆摆手,幽镜便悄然灭了镜的光,神殿重新恢复了黑暗。 太夫人松了一口气,颓然坐在蒲团上,喃喃,“难道真是天要亡我锦家吗?” “是你的固执,毁了锦家……成风,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我等你拯救你的家族……”虹越说完,神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第131章 百日祭前奏 荒芜人烟的戈壁上,宸羽忽然抬起眼,望着远处沙漠中的那处“灯塔”,幽幽道,“小静,我好像听见了锦陌的声音。” 可是身边没有传来小静的回答,宸羽激灵了一下,以为小静又丢了。他手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和小静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小静目光直直地盯着“灯塔”的方向,不说话。 “小静,你怎么了?”宸羽蹲下身子,和她平视。 小静依旧不说话,望着远方明亮的“灯塔”出神。 “小静?” 许久,小静的睫毛动了动,道:“宸羽哥哥,前面就是镜城了,十七年了,我终于到了镜城。” 她垂下了眼帘,声音不似往常轻快,甚至带着些悲伤,“如果我还活着,这个时候我是不是也该在这里呢?” “小静在说什么?”宸羽有些担忧,从来没有见过小静这样。 然而,小静突然咧嘴笑了笑,摇了摇手中的拨浪鼓,“没什么,宸羽哥哥,我们走吧。” *** 翌日,镜城热闹非凡,大雪掩不住人们内心的激动。 雪纷纷扬扬,带着淡淡的忧伤。 那一年,雪花盛放在七月炽烈的骄阳下,融化了所有的怨恨和黑暗,那一场雪足足下了一年,七年后,这场雪依旧,只是已不知是为何人而下。 明夫人离世七年,下雪的季节也早了七年,所有人都不曾怀疑过这场雪是明夫人在天之灵为镜城所降的福音。因此,在明夫人的第七个百日祭,这里与雪相辉映的还有镜城子民们素白的衣衫。 因为祭坛设在当年明夫人罹难的永安门外,天才刚刚亮,城门口就已经挤满了人,过往街道上慕名前来的人都已经定好了席位,希望亲眼目睹这一场号称惊艳之舞的回风舞雪。 城墙之上也设好了酒宴,等待着沧罗王和各位大臣的到来。所有的一切都顺利地进行着,像往日一样,时辰未到,众臣们便早早来到自己的位置上迎接君王,然而等到日上三竿,也不见王的到来,大臣们都不免面面相觑。 “难道王上昨夜又喝醉了不成?” “我听说听风阁昨夜又是一夜歌舞升平,陛下这……也太不合时宜了!” “真是荒淫啊……” 只一会儿功夫,城墙上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交头接耳、乱成一团。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女墙的角落,沧罗王风继披着雪白的披风迎风而立,比起当年,风继显然胖了许多,身体也不如当年结实,耳鬓依稀有了白发。他就看着城下的子民和那专为今日献舞的祭坛,微微出神。 是那里吧? 那一年,小晗、明儿,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在此永埋黄土,他甚至连他们的尸骨都无从拾起,只余下他一地的懊悔与绝望,也从此留下他成为了世上最大的笑话。 在每一个深沉的夜,他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清晰地记得明儿无奈而凄凉的笑意,那是带着怎样的失望和绝望?明儿在死前都是怨着他的吧,才要用死来证明这一切…… 他就真那么差劲吗?要明儿维护魇境的平衡,要小晗牺牲保住镜城的平静?一个是被自己抛弃的妻子,一个是原本恨透自己的弟弟,都还是那么的在意着他。而他呢?如果当年,能够多看小晗一眼,多陪明儿一会,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美好?如今也不会八月飞雪,满城缟素。 第132章 争执 “王上,您已经在这站了许久了,小心寒气入体,伤了身子,咳咳……”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悄然走来一身素服的元帅斩莫。斩莫比起当年,沧桑了许多。七年前,他虽一举击退过无数妖物,但也落下了顽疾,每到这飞雪之际,体内蚁毒便会肆虐,摧残他的身体。更何况,出身贫寒的他这么多年在朝中的斡旋,让他心力交瘁。 多日抱恙的元帅突然在此出现,倒让沧罗王风继有些惊讶了:“斩莫?我不是准你在家休养吗?” “这祭典我岂有不来之理?也只有在这祭典之日,才能看到王清醒之时。七年了,王,沧罗荒废了七年,我担心……” “你不用说了,我已经将一切交给大祭司了,朝内事务你也不用插手,好好养好你的伤!”风继有些微怒道:“大祭司已经在暗中部署,幽昙婆罗一旦苏醒,他就会全力制止。到那时,你应该是大祭司的得力助手才对!” 说到这里,斩莫皱起了眉:“难道王当真相信锦陌是幽昙婆罗的宿体?锦家世代为国尽忠,王……” “元帅!”风继顿时寒了脸:“幽昙婆罗兹事体大,神喻显示,怎敢怀疑?我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否则……元帅难道还想让七年前的悲剧重演一次吗?” 他的语气陡转幽凉:“上一次葬送了我的夫人,若还来一次,我沧罗还有什么可以葬送?” “可是锦陌掌控西海百万兵权,您若不留退路,定会引起西海叛乱,届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斩莫堪忧道。 “元帅不必担心,大祭司已经安排妥当,他也盼着元帅早日康复,再次扬我沧罗神威。” 知道多说无益,这么多年,若不是劝解君主无效,他又怎会日益消沉,斩莫只得道:“只要臣还有一口气,必然会誓死守卫镜城。” “沧罗呀,怕是不会太平了。”沧罗王指着城楼下密集的人群,堪忧道:“锦陌,我从没想过锦陌竟然会是幽昙婆罗使者的寄体,沧罗再无人了。” “王。”斩莫担忧地唤了一声,他还想说什么,却听一声号角响起,祭坛上依然开始了祭祀的祭舞,城楼上依旧没有见到君主的大臣们也是一片哗然。 “王,不过去吗?”斩莫提醒道。 “不了,我只想在这里静一静。七年前,秋水教来袭,元帅挺身而出,护我沧罗百姓,就是在这里吧?想想还真是遥远之极……”风继想着也不自觉陷入了往事的纠葛,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什么话也不说。 第133章 热锅的蚂蚁 城门热闹非凡,天上人间也炸开了锅。 眼见天已经亮了,青鸢匆匆与红姨练了几遍舞。可是,按照原计划,领舞的雪仙子是伴着大雪从天而降,如天降神女一般,从沧罗王眼前飘落。雪仙子一身绝学自然不成问题,而青鸢却一点绝技也没有,如果只能在祭坛上,根本就到不了王的跟前,如何能让王侧目? 红姨临时想了许多方法都被否定了,什么搭高架、踩云梯,都没现成的,城门前就一空台,哪有什么高架啊,唯一高的就是城楼,要是从城楼上跳下来倒能达到那么一丁点从天而降的效果,那要是真摔下来,还不成摔成肉泥了? 眼看时间就要到了,红姨急得团团转,白泽深夜便出去了,还没回来,想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要是白泽在,也多个出主意的人。 青鸢见红姨着急连上前劝解:“红姨,别急,我想……” “可心,栾栾还没醒吗?”青鸢也是急了,今天是最后期限,若救不了锦陌,那…… 她不敢想下去。 可心愁着一张脸:“栾栾昨天也不知道在雪地冻了多久,到现在都是浑身冰冷,不见醒来,能给她吃的药,我都给了,可是……”可心算是没辙了。 青鸢咬咬牙,“不行,我得去看看她,若是栾栾也出什么好歹,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白泽突然急冲冲地赶来,挟了一身风雪之气。 红姨连忙迎了上去:“我的祖宗,你总算来了,你快想想办法,青鸢她,不会飞呀!”这可急死一群人了。 青鸢暗自叹了口气,她真的是一只一无是处的雪琉璃,此刻,要怎么办才好呢? 白泽看出青鸢的沮丧,他道:“栾栾姑娘可有醒来?” 可心沉闷摇头:“也不见她脉象有异常,可就是没醒。” 白泽一言不发,推开门,只见栾栾双眼紧闭,嘴唇乌紫,房间内暖气流动,却没见她有暖和的迹象。 白泽按了几处大穴检查了一番,皱了皱眉,他道:“拿点热水来。” 可心闻言,赶紧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给他。 白泽将茶杯放在栾栾唇边,小心翼翼地将水灌进她的嘴里。 末了,他突然一指抵住栾栾眉心,只见一股真气汇入栾栾眉心,栾栾幽幽睁开了眼睛。 “锦陌!”栾栾突然坐了起来,一脸惊恐。 白泽和青鸢俱是一惊,几乎异口同声:“你见到将军了?” 栾栾回过神来,瞧瞧白泽,又瞧瞧青鸢,茫然地问:“我怎么在这里?” 青鸢道:“是红姨的人将你捡回来的。栾栾,到底发生了什么?” 栾栾悚然一惊,从床上跳了下来,面露惊慌:“锦陌!锦陌不见了!” 白泽和青鸢互望一眼,脸色极其难看,白泽道:“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栾栾回忆道:“我昨晚去寻锦陌,在城门口时,看见有个穿红衣服的女娃在追杀锦陌和一个女子,我就去帮忙,可是不知怎么,天上突然降下一道白光,我近不得身,就看见白光消失,锦陌也不见了。” 青鸢顿时脸色惨白。 白泽的脸色也如死灰一样,他喃喃道:“是大祭司,一定是大祭司。不行,我必须和赤烨重新部署,你们多加小心!” 说完,他又匆匆地走了。 第134章 争吵 青鸢许久不出来,红姨着实等不及了,冲进屋子,问:“姑奶奶些,时辰马上就到了,你们能不能快点?” 青鸢揉了揉发白的脸,她镇定了心神:“为今之计,只能一试了。” 她看向栾栾:“栾栾,你一定要帮我!” 青鸢简短地将他们的计划说给栾栾听,栾栾一听青鸢要将自己献给沧罗王,死活不答应。 “不行!”栾栾将青鸢拉住,“锦陌不让你进镜城,就是不愿让你涉险。你难道不明白吗?他不想将你献给沧罗王,他宁愿一个人涉险也不执行之前说好的计划,他在保护你呀,你别做傻事……而且,你根本就不是真的……” “栾栾!”青鸢一把掩住栾栾的口,她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眼,斩钉截铁地道:“他会的,在延洛城他就已经决定了,在鬼宴关他也说得清清楚楚,他对我只是尽本分保护,从最初,他就是要将我献给城主的。我们不远万里而来,就是为了完成这次交易!” “骗人!”栾栾甩开青鸢的手,大怒:“你们都是虚情假意的骗子,你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你明明爱着锦陌,你明明用死来证明过你对锦陌的爱,你为什么要说谎?” “你胡说什么!”青鸢看着栾栾,狡辩,“将军已经说了,他一直都将我当做别人的替身,他一直爱着的只有他的妻子,等他处理好这里的事,就会将我引荐给城主,商恰求和一事。那天你也在,听得清清楚楚,我哪里说谎了?” “你自己心里明白,你就是在记恨锦陌那天说的话。可是你要清楚,你喜欢的是锦陌,如果嫁给沧罗王,你们永远都没有可能了。锦陌定也是清楚这一点,才不要你来的,我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带你来了呢?” “栾栾……”青鸢垂下眼,轻声道:“你既然都说了我自己明白,我也明白我在做什么。” “不行,至少得等见到锦陌再行动,宸羽和小静快到镜城了,我们等等再说。”栾栾依旧坚持。 “没有时间了,祭典马上就开始了,将军在他们手中,我们没有选择!” 栾栾一震,顿时没了语言。 商量的结果是不欢而散,栾栾和青鸢各有各的坚持。 “到底好了没有呀?”红姨见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青鸢咬着牙,按住栾栾的双肩,慎重道:“栾栾,求你帮我。” “可是你是在伤害锦陌,我不同意。”栾栾固执道,锦陌是她的族人,她不能让人伤害他。 青鸢咬了咬牙,强制辩解,“我没有伤害他,离开延洛城之时,宸羽大人就交给我了一个任务,她要我帮助将军,我只是在完成我的任务,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你说什么?”栾栾恍然道,“原来一切都是雪琉璃游戏,你接近锦陌,只是因为任务吗?早知道,我就不该带你过来,成了游戏的帮凶!” “栾栾,作为雪琉璃的宿命,我没有选择。”青鸢叹道。 第135章 冒险的决定 “什么宿命!我只知道,姑姑等了姑父六千年,她不相信宿命会让她和姑父永远分开,我也不相信!青鸢,你要想清楚,如果成功了,你当如何脱身?如果是我,我会宁愿送死,也不要看着爱的人躺在别人怀里。”栾栾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在她的世界里,爱与不爱其实很简单,既然他们都相爱,为什么不能简简单单地选择在一起?非要取舍,非要牺牲? “我知道……”青鸢轻轻地笑了笑,“栾栾,你不明白,像将军那样的人,青鸢配不上他,只求能够用我这残破之躯替他化开险境,至于以后,以后再做计较吧……” 栾栾极不情愿地哼了一声,却是无奈了。锦陌是她的族人,她还曾为锦陌爱上青鸢而暗自伤心过,如果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一个她的族人,她将永远无法完成双翼的对接,可她并没有强求。因为她发现,在每时每刻,她都在想念一个人,一个她又爱又怕的人,那个人不是锦陌。她想,她约莫是喜欢上那个人了。 “那你答应我,一定要撑到宸羽来,他一定会想办法的。”栾栾妥协了。 青鸢轻轻点了点头,“大人有重要的事,如果连他也救不了锦陌,那么,栾栾,你一定要想办法和大人离开镜城。我只是游戏中的棋子,游戏中,总有用到我的一天,你也不要难过。” 栾栾听不下去了,“你别说了,说得好像永远也见不到了一样,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说着,瞧见红姨手上的手帕,轻轻拈了过来,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我试试,我可不保证一定能成功。” 青鸢感激地点点头。 许是冥冥自有天意,栾栾只是心不在焉一试,那张手帕便渐渐飘了起来,“啪”的一声变成偌大一只飞鸟,盘旋在屋顶。 栾栾拍拍手,不甚乐意:“便宜你了。” “天,这是什么?栾栾,你难道会妖术不成?”红姨一手捂着嘴,惊讶地道。 “什么嘛,这只是最简单的巫术而已,在我们那很流行的,不过我学得不多。”栾栾翻了好大一记白眼。 “真是天佑我们啊,青鸢姑娘,快快准备吧,真是太好了!姑娘们,快准备出发了!”红姨兴奋地催促着,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喜,急急忙忙地出去张罗了。 青鸢望着那只飞鸟有些出神,她看了看,对栾栾道:“栾栾,你还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栾栾奇道。 “今天镜城所有重要人物都会来祭典,我想城内的军队应该都会前来保护沧罗王和各位大人的安全,我想请你帮忙进王宫探一探?”青鸢道。 “王宫?我对那里又不熟,进去会不会迷路呀?”对于自己这天生路痴,栾栾十分担忧。 “栾栾,你一定可以的。对了,”青鸢从腰间取出一粒很小的花朵,放在栾栾手心道:“这是从雪仙子手中落下的一朵风铃草,还记得她临死前警戒白泽要小心一个卖风铃草的小女孩,我想这风铃就是线索。” “风铃草?”栾栾脸色白了白:“我知道,就是她,追杀锦陌。” “我想这个小女孩定是大祭司的手下,我觉得这风铃草上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那种味道就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和我相连……” “是吗?那就奇怪了。”栾栾不解:“那女孩会操纵阴灵。” “总之,一切小心!”青鸢轻轻嘱咐着,迅速换上了献舞的白色华服,蒙上面纱,踏上了那只飞鸟。 命运在此刻轮转,当她踏上飞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她与那个人再无可能…… 第136章 踏雪而来的神女 祭坛早已沸沸扬扬,在祭祀完毕之后,巫师们献上了祭奠的祭舞之后,天上人间上百名艳丽的女子便如浩浩荡荡的潮水从西街南涌了出来。在这白雪纷飞的季节里,也唯有这一群貌若天仙的女子被特许以彩衣共舞,那是用七彩之色组成的銮驾,踏着飞雪而来,仿佛来自九天的神明。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静静的,仿佛有悠远的歌声穿透雪风而来,淡淡的,有些忧伤,有些宁静,还有些飘渺。 一切都如计划一般,青鸢乘鸾而来,华丽的雪色衣衫映衬着她晶莹的肌肤,让她如同雪雕般美丽,雪白的衣襟在空气中滑过优美的弧线,歌声清凉忧伤。 那一刹那,所有的霜雪都为之停止,时光停留在她遥遥而至的那一瞬。就如那一日,城门战火烈烈,蚁军压倒城门,明夫人也是带着祥和的飞雪将那一刻时间凝滞。 青鸢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刹那,所有的人都惊呆,那是怎样的清丽出尘、纯净超凡,都说明夫人是神女,难道明夫人复活了吗? 角落里的风继在听到那一首歌时,便已经震惊了,他扬起头,看着乘鸾而来的女子,手中的酒壶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明儿……”他喃喃着,朝空中的女子伸出了手,眼角莫名湿润。 然而,就在众人惊呆,城下一片哗然之时,青鸢脚下的鸾鸟突然一动,继而仿佛失去方向,摇摇欲坠地乱撞。青鸢还未作出任何反应,便觉得脚下一松,整个人失去支撑从空中落了下来,城上城下都发出了震天的惊呼。 栾栾此时好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听到人们的惊呼,不由朝天上一看,吓得整个人都惊呆了:“糟了,这么快就失灵,呀……” 她赶紧把脸藏起来,不敢再看。 ——青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回事?”风继陡然回过神来,原来期待着那一场惊世之舞的开端,却见鸾鸟上的人从天而降,而是从天而坠,不觉失望之及。 身旁的斩莫身形一动,如飞鸿一般踏上城楼,凌空接住了那坠落的女子。 城墙上的众大人们都不由站起来,看清那人竟是多日未见得元帅斩莫,不由切切私语起来。 “陛下!”不知是谁瞧见了后面的沧罗王,大喊了一声,纷纷都转了过来见礼。 “拜见陛下!” 被人打扰,风继有些不悦,他摆了摆手,“你们都回去吧,有斩莫陪我便可。” “是。”众人退后,都不由偷偷瞧着传说中的雪仙子,议论纷纷。 “你没事吧?”斩莫放下青鸢,问道,然而,他抬眼才一触碰到那双眼眸,整个人就呆住了。 面纱后面的人微微笑了一下,对风继款款行礼:“雪琉璃青鸢,见过王上。” 风继点点头,被这一闹,也没了看下去的心思,淡淡道:“斩莫,你送雪仙子回去吧,祭舞还得继续。” 青鸢见状,忙道:“王,雪琉璃青鸢见过沧罗王,青鸢来自西海!” “你说什么?”风继一怔。 “王难道不知吗?贵国的锦将军已与我西海蓝魅之国达成百年修好之约,我蓝魅之国国主特献上雪琉璃和西海至宝以表诚意。”青鸢道。 “你说你是雪琉璃?雪琉璃是人?”风继不由疑惑地望向斩莫。 斩莫亦摇头,表示不知,不动声色地靠近了风继。 第137章 不详 “不,王误会了,雪琉璃是西海至宝,又岂是一般人,蓝魅之国的雪琉璃只有六件,每人都有超凡的能力。青鸢的能力,想必锦将军已经告知王了!”青鸢娓娓道来,浅笑盈盈,那样的笑容让风继有些恍惚。 “雪琉璃?锦陌?蓝魅之国?”风继皱着眉。 “王若是怀疑青鸢,让锦将军与青鸢对峙,自然就真相大白。”青鸢不动声色地道,见风继露出狐疑之色,心下更不安了,难道连沧罗王也不知道锦陌被人劫了吗? 她顿了顿,又试探地问,“锦陌将军不是已经面见了王,并授意将青鸢借祭舞之举呈现给王吗?” “你说是祭舞是锦陌安排的?”斩莫和风继有着同样的疑惑,大祭司在城门到神塔之路设下不知多少关卡,只要有些许异动,大祭司早有察觉才是,怎么到现在也没有听说有何异状呢? 青鸢的双眼渐渐泛起了涟漪,浅笑着看着风继道:“那想必是将军想要给王一个惊喜吧。我蓝魅之国使者也将随后而至,使者将两国修好的合约交予青鸢,上有锦将军和我蓝魅国国主之印,只待沧罗王过目之后,完成最后一道工序,那我蓝魅之国将与沧罗结为友谊之邦。不知王何时有空,能够与青鸢和锦将军一起达成这一联盟?” 青鸢淡笑着,双手呈上一份印有蓝魅之国幽昙婆罗花标志的折子。幸好当初宸羽什么都想到了,借锦陌之手伪造了一份合约,否则今日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个呆城主给缠住。 “幽昙婆罗花?”风继一眼便认出那朵妖异的花,不禁后退了一步,“你,你,蓝魅之国怎么会有这种花?” “王上说的是黑齿花?这是我蓝魅之国的国花,有什么不对吗,王?”青鸢道。 “蓝魅之国?蓝魅之国?”风继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竟有些发抖,“蓝魅之国到底是什么地方?和幽昙国有什么关系?” “王。”斩莫见风继神情有些失控,连道:“王,蓝魅之国是西海蓝屿岛上的一个岛国,据说那里盛产各种奇花异草,常年花景不衰,芬芳扑鼻,是一处美若仙境的地方。近年来,蓝魅之国与我沧罗都没有往来和战争,据锦将军说,是蓝魅之国为了发展对外贸易,才与边关有了联络,前几日我收到锦将军的传信,也听闻了此事。” “那我怎会毫不知情?”风继道。 “王,你何不问问大祭司,他只怕比谁都清楚。”斩莫道。 人尽皆知,沧罗王风继荒淫无度,不理朝政多年,大祭司已然掌控了整个沧罗的局势,若不是还存在侥幸地认为大祭司有着控制幽昙婆罗苏醒的能力,他斩莫又岂会任大祭司胡作非为?只是,若任其行之,沧罗终将毁于大祭司之手吧?他若真有与幽昙婆罗匹敌的力量,镜城之中,又有谁能够控制他? 正当斩莫担忧惶恐之时,突然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飞速移动过来,在身后留下了一片残影,几个起落便落在了风继身后的城墙上,手上的风铃草发出细微而悦耳的声音。 “王,大人让幽铃传话,事情已经准备妥当,祭祀一毕,便可行刑。”幽铃笑嘻嘻地道,还不忘冲斩莫笑了一下。 第138章 失心疯 “行刑?” “行刑?怎么回事?”风继惊愕之余,陡然明白过来,“难道是……” “到时王自然就知道了,祭司大人说越早越好,或许趁明夫人百日祭之日,有明夫人神力保佑,更妥当呢,嘻嘻……”幽铃嘻嘻一笑,转眼间便消失在城墙上,只余下细碎的风铃阵阵悦耳。 那个女孩,风铃草? 青鸢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一个激灵。 ——难道是雪仙子口中说的卖风铃草的小女孩?那…… 青鸢脸色煞白,是谁要行刑?是谁? 那个带风铃草的小女孩,又是谁?栾栾呢,栾栾找到锦陌了吗?还有白泽,肖毅,他们,他们都在哪里…… 那一刻,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青鸢感觉整个人就要石化一般,那种停止呼吸、全身冰冷的感觉充斥全身,就如那一次的“死亡”。 青鸢迅速用眼光扫视着城楼下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那些人因为没有看到自己的独舞在喧嚣,可是她完全听不到。 不,不会的,一定不会是他…… “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先开口的是一旁沉吟的斩莫,今日是明夫人的百日祭,有什么事不能等到祭祀之后吗?王早有禁令,明夫人百日祭之日,停止一切杀戮和血腥,是谁,竟然让王舍弃当年的誓言? “斩莫,你说,如果幽昙使者归来,会不会摧毁我镜城,打通镜城与幽昙国的通道?”风继仰头望着不知名处,他在问斩莫,也似乎在问自己。 “这只是传言,难道王还不相信明夫人的实力吗?她能够封印那个恶魔,不只是七年!”斩莫斩钉截铁,在暗示着镜城七年的平静生活,暗示着明夫人的死! “不,他来了!他回来了!就如当年的小晗,率着千军万马直奔镜城而来,他是回来复仇的!是来摧毁镜城的!”风继突然失控地大吼,隐有疯癫之状。风继苍白的脸上由于激动泛起了可怖的潮红,尤其是那一双原本被酒色侵蚀的双眼,泛上了妖异的赤红色。 锦陌?那个要被处以极刑的人是锦陌吗? 瞬间明白城主口中的“他”是谁,斩莫大惊。 “王……” “住口!” 斩莫震惊地看着风继,想要为锦陌辩解,然而风继仿佛着了魔一般,不可抑制地重复着:“他是从西海回来复仇的,他夺走了明儿还不够!还不够!我一定要摧毁他,毁了他!” 风继歇斯底里的大吼惊动了那边不时偷偷观望的百官,见情势不对,那边已经起了些微稍动,纷纷起身欲向这边围过来。 风继捂着心口沉重地喘息着,青鸢回过神来,上前扶住风继,用她温软清新的声音,轻声道:“王,您这是怎么了?今日众多百姓都在,可不能失了身份,青鸢扶您回宫吧!” “不,你,你……”风继想要挣脱青鸢的手,然而一抬眼触碰到那双泛着点点涟漪的眼眸,他心中的某处也似乎起了波澜,亦或是与心中某人的那双温柔、怜悯的眼神相重叠。风继突然一把抓住青鸢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青鸢忍不住露出痛色。 第139章 神女 “明儿……”他轻唤。 青鸢惊呼一声,风继猛地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她不知所措地想要挣开那个怀抱,可那双臂膀却像钢箍一样,越来越紧,怎么也挣脱不掉。 青鸢的脸被深深地埋在那宽厚的胸膛上,只听得见风继疯狂兼惊喜的声音:“明儿,明儿,你终于回来了,都是我不好,都怪我!你不要留在明城了,回来吧,回来我身边,不要和那个疯子在一起,他一定会把你吃掉的!明儿,你原谅我了是不是?你原谅我了才愿意回来的是不是?明儿,明儿……” “沧罗的子民们,我们的神终于回来了!你们看!我们的神回来了!”风继突然攀上高高的城垛,拉着青鸢的手高呼。 众臣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陛下!危险!” 风继拔出剑,狠狠打开那些欲伸过来拉他的手,大吼:“滚!都给我滚开!不容许你们这些污秽之人靠近明儿,滚!” “王……”斩莫轻轻唤了一声,风继依旧疯了一般大吼,他只得将那些围过来的大臣拦住。 青鸢被风继牵着跃上了城垛,继而又被风继推到了正前方,向他们的子民展示着,被替代着另一个人的身份宣告天下。 “看到了吗?沧罗的子民们,你们的神回来了!沧罗有救了!”他的声音穿透风雪,传达到了每个子民的耳中。 “明夫人,是明夫人……”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城下的百姓纷纷匍匐在地,虔诚地叩拜他们所谓的“神祗”,祈祷着明夫人的降临为沧罗百姓降下福音。 是那个七年前死去的明夫人? 青鸢看着这一切,十分震惊。这个风继,他原来已经失心疯了吗?原来他也是个痴情男儿…… 那一刻,青鸢对这个城主产生了一点点的好感,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或许,她也不会忍心伤害这位因为失去妻子而患上失心疯的男人…… “祭司大人到!” 突然,城门打开,使者的通告声响彻云端,城楼上下有了一瞬间的静寂,仿佛时间在那一刻停止。 *** 迎玉楼是这次观赏祭舞的最佳位置,白泽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有找到赤烨,他才想起赤烨说在迎玉楼定了房间,才匆匆赶来此处。他奔上楼,一脚踹开赤烨的房门,却不想赤烨还在还在蒙头大睡。他十分恼怒地将赤烨从床上扔到了地上,大骂:“将军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思睡觉?” 赤烨揉着惺忪的睡眼,抱怨:“你还好意思说,我等了你一夜,你去哪儿了?我好容易见着将军,又不敢传信给你,你倒好,一夜未归,倒问起我的罪来了!” 白泽十分气愤:“昨夜你见着将军为何不拦着他?啊?” 赤烨奇怪了:“我好容易想了个办法让他追踪雪仙子进内城,我拦着他做什么?大清早的,你到底发什么疯?” “雪儿死了,你知不知道?”白泽盛怒。 “什么!”赤烨的手一抖,脸色惨白:“怎么回事?雪姐姐她那么好的身手,怎么会?你怎么没跟我说?” “我能找着你吗?我连夜遣散暗卫,你人在哪里?”白泽此刻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对不起。”赤烨垂下眼,良久低低地回了一声,眼眶微湿:“我只是觉得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第140章 风之眼的讯息 白泽平了平心底的怒意,恢复了往常的镇静,许久,白泽静静地道:“这不怪你,是我疏忽了,雪儿她……我不会让她死不瞑目的。” 那样毫无波澜的声音让赤烨闻到了危险的气息,之于白泽,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个仅仅二十五岁的人,这个人可以漠视一切,可以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倒在自己的面前,如果这个世上能够让这个人表情有所波动的,恐怕也只有三个人了,锦陌,雪儿和自己。那个年仅二十四岁的少将军七年前原本还是一个带着他四处捣蛋的纨绔少年,然而,那一次变故之后独自支撑了锦家和西海两片天,那样的魄力和决心是他不敢仰视的。至于雪儿,他了解得其实并不多,他只知道白泽认识雪儿之后,便不像以前那样安静了,常常会被自己气得面红耳赤,却又偏偏保持着那该死的君子风度,忍住不暴发,那时他常常偷笑。已经许久没有看到白泽那样安静地面对死亡了,那样的安静比死亡更恐怖吧…… “我能帮你什么?”赤烨抬起头,收起了平日的放荡不羁,看着他,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够帮上什么忙。 白泽平静了心情,他忽然转过头,慎重地问道:“赤烨,风之眼那里可有什么讯息?” “风之眼”是锦陌与锦家四大死士秘密的通讯方式,是一种借用风势的高深术法,能够在瞬间传达几千里远的讯息,打开“风之眼”只能以最强大的听风之术借以强大的灵力才能开启,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利用“风之眼”传递讯息的。 赤烨一听到“风之眼”,撇嘴想了想,道:“我昨天才打开风之眼了,还不是老样子,黑漆漆的,像鬼窟一样。” “雪儿死时,将军也失踪了。”白泽的话语又变得严厉起来。 赤烨一个激灵,将军失踪了? “我现在就打开,你,你别生气啊,别生气!” 赤烨抬起微微颤抖的手,他是真的害怕了,他一直以为,风之眼之是徒有其名。如果,将军当真不得已启动了风之眼,而他作为风之眼讯息的监护者,他怎么可以这样掉以轻心?兴许他的一个疏忽,断送的岂止是锦陌一人的性命,更是镜城千军死士,西海百万水师!那样庞大到让他死不足惜的数字,他一想起心底就直冒寒意! 见赤烨终于有了点身为死士的觉悟,白泽终于吐了一口气。 片刻,赤烨已经打开了风之眼,在他双掌之间一个偌大的黑色旋涡,像风暴一样在飞速地旋转。 “读到了什么?”白泽紧张地问。 “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道刺眼的白光,很危险的味道。我要仔细听,你别打扰我。”赤烨慎重道。 “好。” 说着,赤烨将缓缓张开双臂,周围的世界在他冗长的咒语下起了微微的波澜,细碎的风卷起的气流在他身侧缓缓旋转,掠起他柔顺的长发随风轻扬,他安静地闭着眼,感受着风声传来的气息。风转动得越来越急,赤烨白皙的脸庞沁出了细微的汗珠,白泽知道自己已经帮不上忙,靠在窗侧,一边注视着外间的动静,一边盘算着接下来的变故。 突然,赤烨“哇”的一声吐出大口的鲜血,整个瘫软坐在地上,顿时大汗淋漓。 白泽一惊,将赤烨扶住,“怎么样?” “一定有人在阻止我,将军他……” “祭司大人到!” 就在这时,城外响起了侍者的通报声,城楼上下瞬间的静寂,白泽和赤烨震惊地望向窗外。 第141章 花妖 只见黑洞洞的城门口缓缓移出一行由金童玉女组成的白色銮驾队伍,因为城门开凿在山壁之上,洞穿了整座横垣的山体,从城门望去,大祭司一行人就如从山东中缓缓流出的白练。 銮驾上,大祭司被白色的帷幔层层遮盖,隐隐能辩出是一张英俊锋利的脸,七年岁月,大祭司再次亲临永安门依旧风姿卓越,甚至连那一张脸都依旧丰神俊朗,没有留下一点岁月痕迹。大祭司左右两侧坐着两名可爱的小女孩,幽铃和幽镜。幽铃身上挂满了风铃草,蹲在大祭司腿侧轻轻为他捶腿,依旧笑嘻嘻的,幽镜则是木讷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好像周围的事情都与她毫不相干,似乎双手没有抱着镜子,她有些不习惯地将手搁在胸前。 所有人都在为这次大祭司的亲临做着猜测,是什么事能够惊动七年从未踏出神塔一步的大祭司? 白泽扯了扯身边脱力的红衣少年,道:“赤烨,是大祭司虹越,你怎么看?” “我?”赤烨撇了撇嘴,苦着一张脸:“我能有什么看法?”。 “你看他身边的孩子!”白泽突然一惊:“风铃草!” “风铃草又怎么了?”赤烨不解。 白泽脸色惨白:“将军便是被那孩子抓走的。” “什么?不可能!”赤烨惊呼。 白泽突然道:“赤烨,你可还记得,七年前,大祭司出来是为何时?” 赤烨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七年前,我还光着屁股滚泥巴呢,我怎么知道那么多?况且,这个老妖怪不是也该七老八十了吧,怎么还青春永驻地保持着一张水嫩嫩的脸蛋?你看我,一个晚上没睡好就出黑眼圈了,看来我得请教请教他怎么个驻颜法呢……” “赤烨!”白泽实在受不住他满嘴的唠叨,皱了皱眉:“我怀疑将军有难!大祭司亲自出动,只有两次,一次是七年前的镜城之乱,秋水神教势如破竹的进攻,不得以让大祭司启动幽昙婆罗的力量;还有一次,是二十四年前,我听父亲提起过,那次,据说是花妖乱世,虹越在这里烧死了一只花妖。” “妖怪?不会这么邪乎吧?妖怪不是都在幽灵海里封印着吗?”赤烨打了个寒战。 “是的,所以,那只花妖被当场赐死。”白泽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一年发生了好多事,我记得也是在那年,锦老将军成婚,夫人还产下了不足月的少将军。” “白泽,你扯远了吧,这你也能联系在一起?”赤烨很不屑。 白泽却摇摇头,若有所思,“前几日大祭司传出少将军乃幽昙婆罗的寄宿者,是妖物。你我自是不相信,但要说起妖物,我也只能联系到那一只花妖。你可知,那只花妖本是先王的三夫人,三王子风晗的母亲,而锦老将军是王最信任的人。” “还是不懂。”赤烨撇嘴,搞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或许当年,先王的三夫人并没有死,而是……” 第142章 荒谬的神谕 “嫁给了锦老将军。”这下赤烨懂了,也就是说老王陛下当年娶了个三夫人,还生了一个娃娃,结果没多久老王陛下发现自己娶的是一只花妖。但是这只花妖太美,老王陛下舍不得,将那只花妖秘密嫁给了锦老将军,但又怕东窗事发,于是为了掩人耳目,就随便找了个人替她死。不过锦老将军的夫人不是一位巾帼英雄吗?怎么会是那只花妖?如果是那只花妖,还不早被认出来了?搞不懂…… 越想越复杂,赤烨索性不想了,就是觉得不对:“这跟小将军被抓有直接联系吗?没有吧……” “我现在也理不清头绪,只隐隐觉得这些事情似乎有些牵连。”白泽疑惑道。 “算了,我看你还是别想了,脑子都给你想坏了。”赤烨道:“我看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救将军吧,大祭司都出来了,你说,他能将将军关在哪里?”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大祭司要将将军烧死!”来人慌慌张张地说。 肖毅? 看着急冲冲上来的人,白泽和赤烨都不约而同迎了上去。 “不好了,大祭司要将将军烧死!”显然是长途奔跑,肖毅有些气喘地道。 白泽和赤烨俱是一惊,“什么!” “你们看外面!”肖毅扑到窗边,指着祭台中央,赤烨支起身子趴到窗前,看着外面一行人已经打开囚车,将里面的人捆在了祭坛中间的刑架上,刑架下的石板上雕刻了繁复花纹。周围祭舞所用的舞架以风雷之势被撤去,大祭司缓缓从銮驾中走出,后面追随的是幽铃和幽镜。 此时幽镜抱着她的菱花镜,从云层中透过的阳光折射在镜面上,发出刺眼的白光,光束里,锦陌紧闭着眼,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大祭司站在祭坛中央,正在宣读神喻。 神喻: 沧罗历6131年,西海镇海侯西舰大将军锦陌,系镜城之乱后七年,魔再现,幽昙使者伏于其体内。尊明城神旨,速施焚火之刑,永绝后患! 念闭,有侍者掀开锦陌的头发,一朵金色的幽昙婆罗花印记发出刺眼的光。 “是幽昙婆罗花!” “锦将军被恶魔附身?” 天啦…… 城上城下的人都在唏嘘不已,沸沸扬扬。 白泽虽离得极远,但也能看到那刺眼的金光,依稀能够听到那些惊呼。 赤烨注意到的并不是大祭司,而是他身边的女童,幽铃和幽镜。 赤烨拉住白泽,脸色苍白,“白泽,看到了吗?那个拿镜子的女孩,我在风之眼里看到的白光,就是那种光。我想当时将军一定是在最后一刻想要开启风之眼传递讯息,却被那束光给困住了,方才,我试图进入光束中探知秘密,却什么也找不到。我想一定是有人在阻止!” “就这些吗?” “不,还有……” 赤烨看了一眼肖毅,“还有,雪姐姐……” 肖毅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讨论这个,现在快想想办法救将军呀!大祭司已经断定将军就是当年幽昙使者的寄宿体,一定要趁幽昙婆罗尚未复苏之际,处以火刑!” “火刑?”白泽和赤烨对望一眼,似乎都读懂彼此眼中的讯息。 “什么证据?”白泽问道。 “胡说!将军后颈只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哪来的幽昙婆罗花!”肖毅显然对外面的信息已经完全了解。 “将军后颈怎么会有幽昙婆罗花印记?”白泽奇道。 第143章 恶魔 “我也不知道,太巧合了!大祭司搬出神喻,百姓都深信不疑!我已经派人前往将军府转移困在将军府的家眷,你们打算怎么办?”肖毅道。 “自然是救出将军!”白泽斩钉截铁。 “可那是大祭司,胜算几乎为零啊!”肖毅急道:“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 “来不及了,大祭司已经在行动了。”白泽看着窗外,全身皆是冷汗,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即使时刻警惕他也从未算到大祭司会如此之快,他皱了皱眉,“无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救出将军,赤烨、肖毅,将军府就交给你们了,我要去会会那个所谓能读懂神谕的大祭司。” “喂!你别冲动!”赤烨一把拉住正欲跳窗的白泽,“这事情太突然,你这样去简直就是送死!” “我自由分寸!”白泽话音一落,几个起落便落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喂……”赤烨无奈地撇了撇嘴,他还没说完呢,唉…… “肖将军,我看还是把将军府交给你吧,我去了反倒坏事,对不对?”赤烨笑嘻嘻地冲肖毅道:“白泽那家伙就这样去肯定是送死,我还是想点法子帮他吧……” 肖毅沉吟了一会,点头:“那好,你们要小心,将军府那边你放心。” “哦,对了,太夫人那边你也想想办法,大祭司都不在了,神塔岂不是一座空塔?额,你懂的。”赤烨一眨眼,不知他心底在打什么鬼主意,肖毅又是一阵沉吟,显然也摸不清赤烨的心思,只好点点头,告辞离去。 肖毅一走,赤烨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黑色的眼眸里有了一丝危险的讯号。 人海如潮,城楼上下的人都已经炸开了锅,刚刚才从城主口中传出一个震惊的消息,所有人都将青鸢当成明夫人膜拜、敬仰,然而不到一刻钟,大祭司的一番话再一次震惊所有的人。 神喻方一念完,祭坛下就人潮涌动,动荡起来。 “烧死他!烧死他!” “烧了他!恶魔!烧死他!” 所有的百姓都愤怒地大吼,不时有人捡起地上的雪球砸向祭坛,锦陌却毫无反应地垂着头,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 “让一下,让一下……” 栾栾好容易挤到城门口,却被刚刚一声“大祭司到”,又给挤了出来,眼见着进城无望,栾栾一阵泄气。方才她可是在内城寻着风铃草的声音寻到此处的,可追到这里她才发现跑到了城门口,方才她也在城门口来着,这会儿岂不是又回到了原处。该死,早知道就不该来凑热闹了,该听青鸢的直接入王宫,找神塔! 眼见着一行人从城门口出来,栾栾只好缩在人群里,寻找时机。然而,当大祭司宣读完神谕,城楼上下沸沸扬扬的声音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锦陌…… 栾栾喃喃地念了一声,把目光投向了祭台上。祭台的刑架上是绑了一个人,那个人穿着锦陌的衣服,身形也像极了锦陌,甚至,她都能闻到从锦陌身上传来的涉谷花香。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那个人是锦陌,锦陌那样厉害的一个人,怎么会在不经意间被人抓住呢? 而且,为什么这些人那么浓的怨气,将不该的怒气撒在他的身上。栾栾被这样的愤怒彻底震撼了,她从未想过,人所形成的怨念会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大雪纷飞的日子里,雪与阳光有一瞬间被淹没,她能感受到镜城上空腾起的浓云在这些愤怒的声音中暗涌。 好浓的怒气…… 栾栾痴痴地望着那些暗云慢慢流转,一不留神,又被身边的人群挤到了祭台附近,她很抬起头,看到了城楼上临风颤抖的女子,青鸢。 第144章 烧死妖孽 栾栾想挤出去,无奈她力气太少,看热闹的人太多,她挤了半天还是在原地不动,不由气馁。她拉着身边一个陌生人,耷拉着脑袋问:“喂,幽昙使者是什么东西啊?” 那人瞥了一眼栾栾,见她年纪轻轻才压住眉间不耐烦的情绪,给她解释:“幽昙使者就是从幽昙国来的恶魔!是妖怪!” “啊?幽昙国?怎么会是妖怪?”栾栾更加奇怪。 “怎么不是?没听过魇境的神话吗?六千年前,神帝和魇魔大战,后来魇魔虽然战败,但是占领了幽昙城,魇魔从魇境消失的时候,连带着那座城池都消失了,神帝为了阻止魇魔复苏,建了一座镜城和明城,魇境才能安宁。通往幽昙城的入口就在这镜城的某个地方,被大祭司封印着。七年前为了阻止一个魔头占领镜城,大祭司被迫借用恶魔的力量,但是明夫人的到来,让那些妖魔不敢现身。所以啊,有谣言说是幽昙婆罗使者寄宿在某个人的体内,等待时机爆发!这是魇境人都知道的神话,亏你还是镜城人,真是丢脸!” 那人一连串话后,很鄙夷地看了栾栾一眼,又自顾自地吼道:“烧死他!烧死他!……” 栾栾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嘀咕:“我又不是镜城的人,干嘛要知道你们的破神话!而且,这明明就是捏造的神话嘛,神帝和魇魔会打起来?白痴呢!神帝那么爱魇魔……” 不过…… 那个大祭司说锦陌是幽昙使者的寄宿体,那就是说锦陌体内住着个妖怪?甚至是魇魔?不会啊,虽然那个人平时严肃了点,说话淡了点,人还是不错的啊,而且长得这么俊,怎么看也不是妖怪嘛!而且魇神赤古拉不是个女的吗?要找寄宿体,也该找个女的才是嘛! 心里泛起了花痴,栾栾很不屑的“嘁”了一声,同样鄙视这些无知的人,只会跟着那个什么大祭司瞎搅和,一点主见也没有。 栾栾一跺脚,该死的,锦陌要是死了,岂不是冤枉。栾栾不懈努力地朝祭坛冲去,大叫着掀翻了好些人,不过很快又被人给拦住了。 唉—— 她叹了口气,顿觉作为一只小小鸟儿,她的力气着实小了一些。 城楼上,所有大臣,包括几大元老都聚在了沧罗王风继身侧,不停地议论着。 “真没想到,竟然真的是锦陌,真是可惜啊!” “他是罪有应得!” “东禹老头,你不会是记恨他杀了你儿子吧!哈哈……” “你……” 听着这些议论纷纷,斩莫锁着眉,那些迂腐的老头成天在金帐篷里逍遥,怎么可能懂得刀口舔血的日子。锦陌十七岁征海以来,费了多少心血平复西海的战乱,又花了多少心血让锦老将军的旧部下信服。这个孩子是他看着走过来的,即使大祭司说得再有凭有据,他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王!您可曾想过锦陌若死,西海诸国是否会趁机侵我国土?锦陌一死,他的百万水师会不会因此倒戈?到时候内忧外患,镜城就不保了!”斩莫仍在据理力争。 “住口!他体内潜伏的恶魔才是最可怕的祸害!我一定要毁了他,一定要毁了!”风继早已丧失理智,怎么可能听下任何劝解。 “王!” “斩莫!你也要反了是不是?!”风继怒吼。 斩莫一惊之下,只好闭嘴,无论怎样,他该效忠的应该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如今的他早已只有个虚名存在,一切都被大祭司夺走,他不争,是因为不想沧罗内忧外患,即使他不在,至少还有锦陌可以支撑大局。况且,他也命不久矣,也只等着锦陌回来将一切都交给他,却不料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是,他又怎么甘心? 第145章 祭火 斩莫目光流转,搜寻了城上城下的每一个角落,突然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为什么,没有看到那些暗藏在镜城角落里的锦家死士?那些死士不是应该为了保护主人而不惜性命的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消失无踪?斩莫一转念,悄然退下了城楼。 见斩莫颓然离去,青鸢心里一冷,连他也放弃了吗? 不—— 看着祭坛上发生的一切,整个人都已经傻了,她努力地告诫自己,还有一线生机,一定能够寻找到一线生机,只要风继将她当做明夫人。 “王,不知可否听青鸢一句?”青鸢强自镇定心神,款款细语。 风继慌乱地将她拉住,护在身后,“明儿,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不会再让那些东西靠近你,我一定会替你毁了他!” 什么? 风继的反映让她大吃一惊,青鸢惊骇地睁大了眼睛,显然这位城主已然精神错乱。 “祭司大人,快!快烧了他!不可让他毁我镜城!快!”风继疯狂地向大祭司挥手,用狮吼一般的声音下着不像命令的命令。 青鸢脸色惨白,“不!不能烧!不能烧!王,锦陌一死,西海的防线一定会崩溃的,蓝魅之国与沧罗的永好之约也会解除,沧罗一定会大乱,您一定要三思啊!” “明儿?”风继转过脸,惊诧:“你还要维护他吗?为什么?不!” 他突然甩开青鸢的手,不可遏制地大怒:“你还是要护着他!七年前你也是要护着他,结果呢?他还是丧心病狂地杀了你!不,我绝不允许他再伤害你,决不允许!” 风继双眼赤红,猛的一拂袖,再一次发布号令:“马上行刑!快!” “不!我不知道你口中说的他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把我当做谁,我只知道,下面那个人不能死,绝对不能死!”青鸢慌了,她不顾一切地按住风继高举的手,大喊。 大祭司看着城楼上发生的一切,将目光锁在了突兀出现在他视野里的陌生人,青鸢。听到风继的再三命令,大祭司虹越看了一眼惊惶的青鸢,淡淡地行了一礼。 一旁,幽镜得到大祭司的指令,缓缓转动手中的镜子。 淡淡的日光从云层中射下投射在镜面上陡然被折射出炙热的白光,将祭坛上的咒符“呲”的一声点燃了。 蓝色的火焰迅速爬满整个祭坛,火焰顺着咒符像藤蔓一样缠上了刑架上的人。锦陌的肌肤在火光中发生着奇异地扭曲,然而,那个人始终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锦陌!” 青鸢扑到城墙上,看着那炽烈燃烧的火焰将那个人吞噬时,竟不顾一切地从城楼上跳下,完全没有顾虑,没有思考。 那些城楼上的惊呼都如风一样消失,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她只知道,她一定要救他,不管怎么样,这个男人,她已经没有办法置之不理了!就在他第一次伸出援手,在他杀掉肮脏的前夫,在他不顾一切将自己救出沙漠,她就知道,她随他来镜城的目的已经不再那么简单! 她要和他在一起,哪怕粉身碎骨,哪怕化为灰烬—— “明儿!不要!” 风继看着怀中的人如一片白羽坠落,失控地大喊,然而他惊慌地伸出手,只扯下舞裙的一角衣摆,那个人就那样直直下坠,那张美丽温柔的脸,渐渐远离他的视线,有雪花模糊了他的视线。 第146章 太夫人之死 “看啦!是明夫人啊!” “明夫人要做什么!” “天啦!那真的是明夫人吗?” “她要再一次降临惩戒恶魔吗!” 听到城楼下的惊呼,栾栾也不由顺着众人的眼光向天空望去,那一袭白衣,恍若飞雪! “青鸢!” 栾栾惊呼起来,青鸢要做什么,自杀? 眼看青鸢就要摔得粉碎,她也不用再纠结是否动用自己的力量救下祭坛上的那个人了。她呼哟一声,吹了一声口哨,天地间就突然变了色。 那原本笼罩在镜城上空的阴霾陡然凝聚,轰隆隆的雷声不断从天际传来。 --- 城外一片喧嚣,城内却是静得可怕。 此时,斩莫穿过拥挤的人群,悄然潜入了幽静的王宫中。 如果说,幽昙国的封印当真有了松动,那么也该是这神塔内最先有凶兆,怎么无缘无故的就牵扯上了锦陌。 说什么他也不相信锦陌会是幽昙婆罗的寄宿者,然而,锦陌颈后那一朵金灿灿的幽昙婆罗花印记却又让他不可否认。 唉—— 怀着沉重的心,斩莫直奔神塔,据说当初锦太夫人被大祭司囚禁在神塔之巅,并设下了强大的结界,不知道上面现在是什么状况,或许锦陌来个金蝉脱壳早已救走了太夫人,也或许…… “什么人?”突然,一个女童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宁静,穿透风雪传入他的耳朵。 斩莫一抬眼,看到一对金童守在门口,结界似乎已经解除,能看见盘扎的树洞里,点着昏黄的烛火。 斩莫从腰间取下一块金牌,道:“我要进去看看里面的人。” “是元帅吗?”两个小童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挡在门口:“不行,祭司大人有令,不许任何人靠近神塔!况且擅闯神塔者死,大人请回吧!” “那你帮我传句话进去吧。”斩莫也深知神塔的威严,本不打算逼近。 “大人有什么话?”一个女童问。 斩莫思忖一番,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道:“就说,太夫人可安好?斩莫代将军向她老人家问好。” 两个女童对望一眼,有些不解,“就这样?” “小银,你去。”左边的女童思量了一番,挤了挤身边的伙伴,道。 “哦。”小银傻傻的哦一声,连忙跑进去,小银费了好大的力才跑到神塔顶端,然而,她踏入神殿的一瞬间,便看见殿堂内的白烛全熄了,那个坐在烛火中央的老人重重地垂下了脑袋。 顿时,殿堂变得阴暗无比。 “啊!”小银惊叫着跑出来,一眨眼便到了神塔之下,脸色苍白:“小金,不好啦……” 小金吓了一大跳,“怎么啦,怎么啦?” “太夫人……太夫人……你去看看吧……”小银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小金也不管她,吹了一声口哨,便有一只小金鹏落在空地上,她敏捷地跃上了鹏背。 “等等。”斩莫叫住她,“带我上去。” 小金嘟囔了一声,“上吧。小银,你在这里守着。” “哦。”小银呆呆地应了一声,小金便驾鹏而去。 现任大祭司虹越已经是沧罗国第三百六十一任大祭司,所以他坐在神塔的最高层,第三百六十一层,那是一个常人无法到达的高度。 小金鹏鸟方停稳,斩莫便迫不及待地冲进了神殿。 神殿里寂静无声,幽深凄寒。 即使在那样暗淡的光线下,斩莫还是一眼看到了垂首坐在白烛中央的老人,他奔过去,触碰到太夫人冰凉的身体,整个人都呆了。 太夫人,归西了? 那么,锦家当真无救了吗? 他颓然坐倒在地,失语喃喃。 第147章 云兽 城门处,仍在沸腾。 在祭坛上火焰燃起的那一刹那,白泽瞬的抬眼,看到城楼跃下的女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总算赶上你了!”赤烨赶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使劲往外拽。 “赤烨,你怎么还在这里?”白泽反应过来,带着微怒。 “嘘,走!”赤烨二话不说,拉着白泽就跑。 “去哪里?肖毅呢?” “肖毅去了将军府,我已经通知所有死士,迅速撤离将军府!”赤烨收起了之前的孩子气,也是一脸严肃。 “怎么回事?”白泽不懂。 “太夫人传下最后一条讯息,让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撤离镜城,我已经传讯让玄瑛他们割据西海,准备与蓝魅之国结盟!” “谁让你那么做的!”白泽大惊,“那将军呢?难道我们就这样不管了吗?” 赤烨垂下眼,低声道:“太夫人是这样吩咐的。” “胡说!太夫人怎么可能不管将军!” “是真的,我也猜不透,但是我相信他这样做一定有道理。”赤烨连忙解释,那是他还来不及告诉白泽的讯息,他读不懂,但是必须遵从,这是出于十年来对于锦家的忠诚和信任。 “难道这台上不是将军本人吗?”白泽突然问。 “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据推断,他就是将军!”赤烨垂下眼,努力平静地道。 “那既然如此,我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赤烨,你看到了吗?青鸢,那是西海的雪琉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在用她的生命保护将军,作为锦家的忠诚死士,我们难道连个女子都不如吗?我不可能扔下将军不管!” “可是,将军府那边,太夫人怎么办?”赤烨更急了。 “将军才是最重要的!”白泽坚持,不顾一切地向祭坛冲去。 ——没有将军就没有了一切,锦家从前再多的风光也将被一瞬间抹杀,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吼—— 就在这时,一声雷霆巨吼从天际传来,白泽和赤烨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到一只巨大的云兽从云层飞速射下,踏着飞雪和云层向着空中坠落的女子奔去。 那是什么! “啊!!!……” “看啦!当真是妖魔降世!” “烧死他!烧死他!” 城楼下的人看到如此巨大的怪兽从天而降,发出了震天的惊呼,有人高呼烧死妖魔,有人已经慌乱地开始拥挤了。眼看着那只云兽从天而降,就要踩踏到许多人,城下的百姓立时慌乱起来,四处逃散。转眼间,城楼下乱作一团,惨叫连连,拥挤的街道上一片混乱,无数弱小被掀翻在地,任人踩踏。 圣洁的雪地里,渗出殷红的血,又被大雪掩埋。 巨大的云兽从云端而来,用宽阔柔软的背接住了下坠的女子,落在祭坛上。那只巨大的怪兽朝奔逃的人群狂吼一声,众人纷纷落荒而逃。那样庞大的身躯足以堵住整个城门口。 栾栾兴奋地跃上云兽宽阔的背,摸着它柔软的皮毛,笑嘻嘻地道:“小云儿,你来得真快!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踪我?” 小云儿吼一声:我是一路默默地保护你好吗? 栾栾拍拍它的头:“乖。” “栾栾?”青鸢惊魂未定,翻身跳下云兽,拉住栾栾,急道,“栾栾,你快救救锦陌呀!” 青鸢显然已经急得毫无分寸,直奔祭坛。祭坛周边的侍卫惊恐地看着那一只庞然大物,竟一时忘了反映。 第148章 小静的身份 明夫人?神兽?还是妖魔? “青鸢!”栾栾一急,急催云兽前进。 青鸢疯狂地扑进烈火中,用长长的舞裙用力拍打着那些缠绕在锦陌身上的火焰,失控地大吼:“不许烧!不许烧!” “青鸢!你快回来!危险啊!”栾栾一时也急了,扑进火焰中,拉扯着青鸢,想要将她拉出刑场,然而,青鸢却甩开她的手,不顾一切地扑打着。 可是,任谁都知道,祭火一旦点燃,岂能轻易熄灭? 大祭司淡然看着青鸢徒劳的动作,眼角笑容淡淡。 城楼上的风继已然吓白了脸,冲楼下大吼:“大祭司,不许伤了他!”便急急忙忙地从城楼上转下,一路跌跌撞撞,完全没有当年以一敌百的锐气。 众臣只看见王肥胖的身体连滚带爬地跑到祭坛,都不免唏嘘了一阵。 “住手!大祭司,熄火!快!不许伤了明儿!”沧罗王奔至虹越跟前,手舞足蹈地下令。 “吾王。”大祭司一只手便拦住风继,淡淡道:“她不是明夫人。恕臣不能停止。” “那么,如果是我呢?”突然,空中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众人都不由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就在城墙之上,方才风继站立的地方,一身白衣的小静静静地站在那里,俯视城下,身后是一身黑衣的宸羽。 “虹越,我以明城神之子的身份命令你,停止一切。”小静声音不大,却奇怪地传遍了每个角落。 虹越抬起眼,忽然笑了笑,“哪里来的小丫头,竟敢冒充神之子?不怕神怪罪吗?” 小静轻轻一跃,跳下城楼,灵巧地落在虹越跟前,她目光冷锐,抚着自己的眉心,“我便是从明城来的小丫头,你不知道我便是你现任的女主人吗?” 小静的手轻轻发下,她的眉心赫然出现了一朵雪花的标志,那是明城神女特有的标志,震惊不止是虹越,还有在城楼之上静立的宸羽,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竟忘了出声阻止。 小静一步一步走到风继面前,执起风继的手,“我亲爱的父王,你可还记得你有一个女儿?” “姑父!”望着城墙上突然出现的人,栾栾欣喜若狂。然而宸羽只是静静地站在城楼上,神色有些古怪。她也不管了,拉了小静急道:“小静,快救锦陌,他快没命了。” 小静抽出手只看了她一眼,便又望向风继:“父亲。” 风继一震,看着身边的你不同,声音嘶哑:“你,你是谁?” 小静笑道,“我就是小静啊,你的女儿。母亲难道不曾告诉你,我一直在等你吗?” “小静?”风继皱着眉,头脑中闪过许多镜头,可他不曾见过这个人,更不知道小静是何许人物,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目光凌乱。 虹越微微一笑,“孩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吧,我可以饶恕你冒充神女之罪。” “虹越!”小静目光一凛,“你难道要背叛明城?” 虹越笑意更甚,“从未效忠,何来背叛?孩子,你可问错人了,你若在不走,我可当真要治你的罪了!” “你敢!”小静脸色十分难看,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怒道,“我是沧罗的公主,也是明城的神之子,你敢抓我?” 虹越大笑,“真是个疯丫头,幽镜,将这个亵渎神灵的孩子关起来。” 第149章 花妖 幽镜得到命令,迅速打开菱花镜,一道刺眼的白光瞬息而至。小静灵巧地翻身,躲过白光的袭击,更加震怒。不过片刻,两个孩子便缠斗在了一起。 而虹越显然觉得胜券在握,转头对风继道,“王不必担忧,臣必定会为王清除所有的不愉快。” 风继转头看看与幽镜打斗中的小女孩,有看看祭台上奋力扑火的青鸢,终于选择了相信后者,“明儿,明儿不会有事吗?” 虹越摇摇头,“若她真是明夫人,又岂会连这点小火都弄不灭。我的王,她是幽昙使者带来迷惑王的妖孽,您看她的左肩,有一朵妖艳的荆棘花!那是沙漠死海之花,她的到来会让沧罗变成一片黄沙。” 风继猛然怔住,是的,明儿是明城神之后裔,拥有超凡的能力,怎么会连一点点符火都灭不掉? 他看着青鸢的左肩,那里衣衫被烧破,正好露出了代表雪琉璃的血色荆棘花,那一朵被火光映得额外妖异的荆棘花? “是什么才会有这样的印记,吾王难道忘了吗?”大祭司淡淡道。 轰隆—— 风继连连后退,是,是……花妖?是那一年霍乱镜城的花妖? 沙漠死海之花,她会让沧罗变成一片黄沙的? “不,她不是!你快放了她!”风继不信。 “吾王,符火点燃是熄不掉的,若她是常人,自然也不会被符火所伤。”大祭司依旧淡漠,没有出手救助的意思。 “对,是这样的,她一定不会有事的。那,那烧吧,烧死那些妖怪!烧死它们!” 风继瞳孔放大,已然语无伦次。青鸢疯狂地拍打着火焰,白色的衣衫已经烧焦,露出了晶莹剔透的肌肤。火势越来越大,将刑架上的人团团围住,青鸢再也顾不了其他,扑到他的身上,将他紧紧抱住,只能感受到曾经抱住他的那一丝手感。 是他。 可是为什么你一句话也不说?什么也不说,就悄悄地走了,你可知道,就在前一刻我还相信你还有救,我还能救你的! 烈火下,青鸢看着那熟悉的脸,用双手托起那张英俊的脸庞,缓缓流而下了眼泪。 为什么紧闭着双眼?是感受到烈火炙烤的疼痛吗? “锦陌,你说话呀……” 为什么不说话,是他们对你用刑了吗?你已经说不出了? “锦陌,你快醒来啊!他们要烧死你啊,快醒啊!锦陌……” 在烈火的炙烤下,青鸢的肌肤已经出现了融化的趋势,再这样,她一定会化的,像一滩泥水一样。 栾栾咬牙切齿地看着大祭司似笑非笑的表情,又看看小静,更让她气愤的是站在城楼上一动不动的宸羽。 她急得大喊,“姑父!宸羽!你还愣着做什么,救人呀!” 宸羽闻言,抬了抬眼皮,忽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踉跄着后退,竟是消失了踪影。 栾栾不禁大惑不解,这宸羽怎么了? 额,不管了,没时间了。 “小云儿,你有办法吗?”她拍了拍云兽的脖子,云兽便通灵性似的,轰然一声腾起,仰首怒吼一声,一口气将地上的火焰像吸水一样吞了个一干二净。 大祭司眼神一凛,爆出了骇人的精光。 第150章 死亡 栾栾一喜,“小云儿,你真厉害!”她说着赶紧冲上祭台,还不忘冲虹越扮了个鬼脸。 “我还以为镜城鼎鼎大名的祭司大人有多厉害,还不是敌不过我家小云儿的肚子!就你那点火,还不够填我家小云儿的肚子呢,是不是青鸢?”栾栾鄙夷,她伸手拉住青鸢,担忧道:“你没事吧?” 然,她话音刚落,只见火光熄灭,祭坛上那个被焚烧的人迅速变成焦黑。她脑袋下得嗡的一声,吓得说不出话来。 “锦陌!” 青鸢再也禁不住瘫软倒地,滚烫的眼泪一点一点落下,滴进地面烧焦的凹痕里,呲呲冒着白烟。 “青鸢!”栾栾大惊,连忙将筋疲力尽的青鸢扶起,看到刑架上垂着脑袋的人一瞬间变得焦黑。她恨恨地咬紧牙关,道:“青鸢,振作一点,只是烧伤了肌肤,可心一定有办法的。” “对……他还没死……”青鸢喃喃自语,抬起涣散的泪眼,茫然地道:“他还没死,对吗……” “嗯。”看着那张清丽的容颜上满满的泪痕,栾栾也忍不住心酸起来,只好昧着良心点点头。 怎么可能还活着,已经完全焦了,刺鼻的味道伴着雪风飘散在空气里,仿佛在送走残破的灵魂。 此时,风继见青鸢活脱脱站在自己的面前,大喜着迎了上来,“明儿,你当真没事?” 继而,他又用狠厉的目光盯着大祭司,质问:“虹越,这你怎么解释?她不怕你的符火,她就是明儿!” 显然已经气急,风继直呼大祭司的名讳。 而大祭司则是不动声色地回答着:“是。” “那还不快让人将夫人接回宫里,好好疗伤!”风继大怒。 “幽铃,扶新夫人回宫。”大祭司淡淡吩咐。 “是的,大人,小铃这就去。”幽铃嘻嘻一笑,雀跃似的拉起青鸢,很是热情地道:“新夫人好。” “喂,不许你碰她!”栾栾猛地打开幽铃伸过来的手,看到她手指缠绕着的风铃,惊叫:“带风铃草的小女孩。你,你……雪仙子……” “栾栾……”青鸢被她一吓,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她按下栾栾的手,虚弱道:“我们回去吧……” “回哪儿?”栾栾不解。 “回去,回西海……带着陌,回去吧……”青鸢无力地落下泪珠,哽咽难语。 ——若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她一定会阻止锦陌回来。 可是,一切都已太晚…… “不,明儿,你不能走!”风继一惊,拦住那个失魂落魄的女子,猛的抓住青鸢的双肩,瞪大眼睛紧张地问:“明儿,你又要抛下我吗?”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青鸢抬起泪眼,虚弱地笑:“沧罗王,我不是明夫人,我是青鸢,只是锦将军从西海带回来的雪琉璃,不是你口中说的明儿!” “不,你就是明儿!我要你做我的明儿!”风继摇头,又带着癫狂的期许:“留下来,做我的明儿,好不好?” 然而,青鸢的眼神冰冷,蒙着的面纱早已焚毁:“我尊贵的王,你醒醒吧!你看清楚,我是青鸢,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你若爱的是明夫人,就请不要误了青鸢的一生!锦陌将军一死,贵国与我蓝魅之国的盟约也就此作罢,我也会回国将一切经过禀告国君!” 是的,她要回去,不是蓝魅之国,而是她的契主身边,竭尽全力去夺取雪琉璃碎片,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让这些伤害锦陌的人付出代价! 第151章 锦陌之死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一场游戏,为什么雪琉璃会渴求力量! 原来一切都不是游戏的残忍,而是生命的残忍! “不,你就是明儿,你一定是明儿可怜我孤苦一生,才将你赐予我!明儿,你别走,求求你,别走……”风继拉住青鸢,恳求,眼中尽是哀伤,从他的嘴唇轻轻吐出那三个字,竟然让人有一种心碎的感觉。 青鸢的心也不禁柔软了几分,她突然抬眼,冷冷地道:“我可以留下,但……我要他为锦将军的死付出代价!” 她指着大祭司,泛起从未有过的杀气。 “青鸢,你疯啦!”栾栾大惊。 幽铃目中也不约而同地闪过一线杀机,护在了大祭司的身前。 风继吃惊地看着她,有些为难,毕竟大祭司主宰的是整个沧罗的命运,只有大祭司才能够控制西海的邪物,控制落日潭下的幽昙婆罗花。 然而,大祭司却异常平静地先开了口,“听凭夫人发落。” 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个大祭司竟然如此深沉,青鸢愣了一下,瞬间念头百转:“我要你救活他!” 仿佛听到了青鸢的话,绑在刑架上被烧焦的人突然抬起头,骨头发出碎裂的咯吱咯吱声。突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球,直直地望着在场的所有人,仿佛要在临死前看清这里每一个人的嘴脸。许久,那被烧焦的嘴唇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露出诡异的冷笑。 “锦陌?” 青鸢惊喜地扑过去,然而,指尖刚一触碰到那焦黑的肌肤,那张漆黑的脸包括那个原本完好的身体,陡然化成粉末碎了一地。咔擦一声,脑袋失去支撑,重重地垂落,摔在地上滚出老远,那两颗眼珠顿时失去光泽,从焦黑的眼眶中滚落出来,滚入了雪地。 “不!!” 青鸢嘶声力竭地大吼,绝望、痛苦和愤怒,那数不尽的哀伤一点一点撕裂她的心脏,摧毁着她最后的神智和意识,她扑进雪里只能捧得起那一堆的黑灰。 她捧着手心,看着那些焦黑的粉末,觉得昏天暗地。一场雪风刮过,带走了指间所有的骨灰,也带走了她对这个男人唯一一点的希望…… 雪一直在下,似乎也在为这一生命突兀的结束唱着挽歌! 锦陌…… 栾栾喃喃地唤了一声,竟觉得从没有过的脱力。 然而,这场杀戮还没有结束。 当火焰熄灭,沧罗的人民发出了震天的欢呼,为大祭司的英明,为妖魔的毁灭! 而人群中,白泽和赤烨却是斗得不可开交。 “赤烨!你放开我!”白泽猛地用力,将赤烨甩开。 然而,这次难得赤烨认真,硬是抓住白泽的手臂不敢放,他来气了,“够了!你别去送死,将军已经死了!” 赤烨大吼,赤红的衣衫在整个素白的人群中显得异常突兀。 “你为何阻止我?”白泽目露凶光,狠狠瞪着赤烨。 赤烨也是被气得满脸通红,他可很少发脾气,不过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稳重的男人如此慌乱。他定了定神,拽着白泽不放:“走,去将军府!要快!” “将军府有肖毅!”白泽也是大吼,显然也因为祭坛上被烧焦的人彻底失去了理智。 “你错了!你当真相信肖毅能够转移将军府所有人吗?他不会!你给我清醒一点!为什么有人知道将军提前回城,为什么有人阻止风之眼的讯息传递,你想过没有!” “你说什么?”白泽顿时一惊,是他太在意,所以忽略了这些疑点吗? 第152章 将军府覆灭 一语惊醒梦中人,赤烨的话陡然提醒了白泽,昨夜肖毅带着青鸢和栾栾来找他,说将军已经回城,他被诏令回镜城,肖毅是锦家的明棋,是人尽皆知锦老将军的弟子,大祭司怎么会将肖毅召回?若大祭司当真留下了锦家的明棋,那么肖毅是不是已经背叛了锦家?那么他来通知他们,是要做什么?是要他们倾巢而出救少将军吗?那么,大祭司是不是就可以一举歼灭了锦家? “将军府发生什么事了?”白泽总算有些清醒了。 “我估计得不错的话,正在逼我们调集所有死士现身,将锦家翎毛一根不留地拔除!”赤烨也是难得的一本正经。 白泽立感不妙,“走!” 呼—— 赤烨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才走一步,白泽突然停下来,让赤烨刚松懈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怎么?” “拜别将军!”说着白泽向着祭坛屈膝,点头,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赤烨嘴唇动了动,也跪下行了一礼,拉着白泽就跑。 果然不出赤烨所料,将军府已经哭作一团。 肖毅率领的天字军以迅雷之势将将军府围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听着,奉大祭司之命,西舰锦陌大将军因不幸被恶魔浸染,为保镜城百姓安宁,施以火刑以镇妖邪,锦家上下,所有家眷恐有恶魔入侵,均以火刑赐死!” 肖毅阴沉着脸念完大祭司的手谕,一行铁骑便冲进府内,拿人。因为在锦陌回城之前,锦太夫人被召入宫,守卫锦家唯一的侍卫也被王勒令收回,归入国军之中,锦陌又远在西海,将军府失去两大当家人把持,已乱作一团,同时又被大祭司以术法软禁,更是惊如寒蝉。 因此,这一惊之下,所有人都拉着至亲的人奔出房间,开始逃命,然而,留在将军府的都是老弱妇孺和一些手无寸铁的仆人,稍微有些反抗都惨死在这一群铁骑的刀下。 不过片刻功夫,血腥蔓延至将军府上空,被乌云笼罩出浓厚的死亡气息。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将军府上下所有的人都被押了出来,用偌大的铁链拴住,铁链上还刻有繁复的咒文。 “启禀将军,一共三百零八人,违令被杀者五十七,活着的都押了出来!” “嗯。挖坑吧,记得挖深一些。” 淡淡吩咐着,肖毅手心全是冷汗,毕竟自己曾经是将军府的一员,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背叛锦家的一天,更没有想过锦家会毁在自己的手上,这算是什么呢? 肖毅看了看天色,估计着祭坛那边的事情也该了结,幽昙使者的身份只怕已经在镜城内传开,从此这个威名显赫的将军也身败名裂,明日之后,锦家将从镜城永远的消失。 望着那一群哭闹惊叫的人群,肖毅祈祷着白泽和赤烨能够尽早赶来,或许,那时还会有一点转机。 肖毅的肩头坐着那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幽魂。她穿着很单薄的黑色袍子,埋着头,正专心致志地挑着指甲。 第153章 密道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虽然阴霾的天空下着大雪,午后的阳光还是会从云缝中悄然撒下,落在挖好的大坑里,像是在为这些亡命之人带来最后的慰藉。幽魂觑了一眼云层上的阳光,悄然伸出手将风貌盖在了头上,又专心地挑指甲。 那是大祭司的不为人知的弟子,被称为幽灵组织。目前,他见到的也就幽铃、幽镜和这个小女孩,幽魂。 虽然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然而,那样惊人的能力让他咋舌! 仿佛累了,幽魂慵懒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天,面无表情地说:“开始吧。” 肖毅一震,手心也不免冒出冷汗。 锦家几百条人命啊,都是些与锦家稍带关系的人,真正的嫡系血缘,根本就没有,即使他们活着也不可能成为幽昙使者的下一个寄宿者。 “再等一等吧……”肖毅迟疑道,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幽魂黑色的眸子陡然变成可怖的灰色,瞬间布上死亡的气息,“你还在等什么?是等她吗?” 幽魂摊开手掌,一块带血的膝盖骨在那只苍白的手掌上,幽魂的表情像是暗夜里撕扯肉体的恶灵。肖毅脸色变得苍白,全身都已经冰冷起来,他一咬牙,抬手命令。 “时辰到了,都推下去!点火!” 一瞬间,大院里所有人都惊叫、哭喊起来,然而,白泽和赤烨依旧未到,潜伏黑暗中的死士像是得到了某种命令,无声地退出了将军府的势力范围内。 奔驰在暗道中,白泽和赤烨都在盘算着接下来的局势,锦陌一死,将军府会变成什么样子,若是肖毅真的出卖了锦家,那么…… 白泽陡然停下了脚步:“赤烨,你说,如果真是肖毅,那么,这条暗道……” 赤烨也是一愣,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如果真是肖毅出卖了锦家,那么这条通往将军府的密道和密道下的据点恐怕也早已暴露了吧? 那,这样空寂的暗道里,是否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不管那么多了,既然来了,肯定也走不了了,索性闯一闯,看肖毅和大祭司能玩出什么花样?” 赤烨握紧拳头,就要往里面冲,然而,白泽突然抬手拦住他,很严肃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怎么了?”赤烨奇道。 “听见什么声音了吗?”白泽侧耳问道。 赤烨一惊立时屏住呼吸,仔细辨别。 咕—— 轻轻的,像是骨头滚落的声音,还有像兽一样的低吼。 赤烨奇道:“怎么像是啃骨头的声音,难道这暗道里还有狗不成?” “嘘——” 白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前行。 陡然,幽暗的甬道里,响起了萧萧的风声,甬道里阴风四起,风卷起不知何处的残叶刮进甬道里,异常恐怖。有如鬼啸的声音划破甬道的宁静,从幽暗的深处传来,夹杂着可怖的咀嚼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是什么? 咕噜——咕噜—— 愈往深处走,那样的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清晰,似乎还有尖细的嘶叫声,那样的嘶叫声就像是无数只野兽在相互争夺食物。而甬道上,已然清晰的看到有斑驳的血迹和支离破碎的血肉! 第154章 恶魔 怎么回事? 白泽和赤烨脸色俱是一变,对望一眼,飞一般地奔向了甬道深处,那里是驻扎在甬道深处的据点。 伴着阴风袭来,甬道深处瞬间被浓烈的血腥所充斥,白泽和赤烨心也沉到了低谷。 血,满地洒满鲜红的血和零碎的骨肉,整个石室充满了恐怖、恶心的残肢破体,血顺着石壁滑落,滴答滴答发出颤栗的声响。 那些匍匐在地,拼命撕扯骨头的,竟是一群不到十岁的孩子。看到他们闯入,均抬起猩红的眼,嘴里还衔着骨头,那些孩子望着他们,发出了敌人来袭的低吼声。 “那是什么!”赤烨瞳孔放大,胃里一阵抽搐,忍不住干呕起来。 那些孩子,那是孩子吗? 简直就是恶魔!吸血鬼!食人兽! 这里的人已然无一幸免,白泽看到这样恐怖的一幕,也是冷汗皆冒。那些诡异的孩子让他突然联想到了十年前那个西归的世子,同样是猩红的双眼,血红色的头发,驾驭着一群可怖的黑蚁和惨白的枯骨,而脚下,是镜城数十万百姓的残肢破体。 ——那样相似的场景! 似乎被惊扰了美餐,那些孩子都放下了口中的食物,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踏着细碎的步子聚在了一起,十来双猩红和充满敌意的双眼齐齐抬了起来。 “快走!” 白泽一惊,拉着赤烨飞身后退,就在那一刹那,那些孩子猛地扑过来,发出了兽的狂吼,速度快捷如豹。只在甬道中留下了幽魂一样的残影,只一眨眼的功夫便从赤烨和白泽的身侧划过,在她们身上留下了一条血印。 “好快的速度!”赤烨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白嫩白嫩的脸蛋。 “备战!”白泽也不多说,抽出了藏在腰带下的一条细细的银锁,而赤烨的指尖也缓缓燃起了幽蓝的火焰。 那些孩子低吼一声,张开尖利的獠牙,脚下一用力,齐齐扑向了围在中间的两人。 一瞬间,甬道中杀气四起。 黑影与白光,猩红与幽蓝,那些暗淡的色彩在幽暗的甬道了画出诡异的符号。 眼前已经彻底失去了光线,他们只看得见无数双可怖的眼睛在黑暗中迅速移动,尖利的獠牙发出幽蓝的光,从那些孩子口中发出的低吼带着含糊的咀嚼声,那是从他们身上撕扯下的皮肉。 那样比野兽更快的速度,比野兽更凶狠的力量,竟然出自于这些不大的孩子! 血在不断的流淌,体力飞快的流逝,那些孩子却不知疲倦地发动着猛攻,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留下。 是要死在这里吗?是要葬身在这些怪物的口中了吗? 那一刻,白泽和赤烨在心底都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赤烨,还能战吗?”白泽在黑暗中抓住赤烨的手臂,感觉入手处都是黏黏的血。 “能。”低低说了一声,赤烨的指尖重新燃起了火焰,一瞬间,火焰暴涨,轰然点燃了周围的一切。黑暗崩开,然而他们的眼睛还无法立刻适应光亮,一张可怖的脸在火焰中陡然张开獠牙,猛的扑向赤烨,以迅雷之势咬住了他的脖颈。与此同时,剩下的孩子都穿过火焰扑向了白泽,一瞬间颈上、胸膛、手臂、腿上都被尖利的獠牙穿透,骨头在尖牙下发出碎裂的声音。 “白泽!”赤烨瞳孔放大,发出了一声怒吼,反手抓住那孩子的头发,猛的摔了出去,生生扯下了脖颈上一大片血肉。赤烨双眼赤红,扑向那些缠住白泽的怪物,然而,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甬道中,再次失去光亮,只听得见野兽撕扯血肉的声音。 第155章 结束 时光在风雪中旋转,明夫人的百日祭以一场血腥的杀戮而结束,城门偌大的祭坛上只剩下了沉寂,唯有萧萧风雪掩埋那些黑暗的、血腥的、如火一般的罪孽,就如那埋在黄沙下永远不腐的枯骨。将军府在所有死士悄然离开之后,也迎来了死亡的沉寂,那掩埋锦家上百条性命的大坑被填平,也被大雪掩埋,留下的也只有萧条和破败。屹立在镜城千年不倒的将军府在一瞬间崩塌,演变成一处荒凉的城郭,杂草在风雪中慢慢滋生。 从城墙上漠然消失的斩莫径直奔向了神塔,然而,等他赶到神塔之时,只见到了锦太夫人倒在白烛中的尸体,在锦太夫人寿终正寝的那一刻,大祭司虹越第一时间背弃了他的誓言,将锦家最后一个男儿推上了刑台。从此,支撑锦家内部与外部势力的梁柱都轰然倒塌,而那一群在幽暗中追随锦家的死士,莫名的消失在这片土地上。 当翌日第一缕阳光从东方穿透云层,透过风雪直射神塔顶端之时,便再也没有锦家的踪迹,镜城却也迎来了新的一缕曙光,那个被称为明夫人转世的雪琉璃青鸢称为了镜城第二代女主人。 大火烧了整整一天,如血的一样融化了冰雪,在镜城上空留下一片残影。 将军府化作了灰烬,而祭台也早已人去楼空。 他们彻底输了! 青鸢抱着从骨灰中捡来的那一双眼睛,失魂落魄地任由人将她带回了王宫。沧罗王以神女的待遇,将她安排在神塔,大祭司虹越竟难得没有拒绝沧罗王荒唐的决定,群臣也不敢多言。听说小静被虹越抓住,受了些伤,也关在神塔里。 栾栾在大祭司投来一个让她全身发毛的微笑时,果断选择了逃走,索性她骑着小云儿,瞬间窜上了云头,那大祭司仰起头,静静地望着她的方向,又是一个微笑,栾栾无端又打了一个寒战。 大祭司没有追她,她很是不安,仿佛他料定了她会回去一样。彼时,栾栾根本无暇想其他,她望着身边团团白云,再望望那沙漠中的绿洲,竟一时不知该如何。 宸羽…… 这一刻,望着远方天空,从没来由的想念一个人。 是了,宸羽呢?宸羽去了哪里?他明明应约赶来了,他明明可以救锦陌,他为什么不救?他,他在想什么? 他不是最爱小静了吗?小静被大祭司带走,他为什么不管?他到底怎么了? 她还记得当时宸羽的神情,仿佛世界皆弃他而去,他眼神里满是绝望,那种眼神让她感到莫名心慌。 宸羽! 栾栾觉得不对,无论如何她都得先找到宸羽再说。 镜城那么大,栾栾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宸羽,她突然有些后悔没在宸羽身上留个什么召唤咒,否则她一定能够第一时间找到他。 镜城还在下雪,她撑了一把油纸伞,静静地走在大街上。来往穿梭的人从她身边走过,可她一直没有找到熟悉的人。 她走到一家酒楼时,一团黑影突然飞过来,砸在她的脚下,她吓了一条。只见那团黑影动了动,竟是一个人。 “敢在我极品轩吃霸王餐,找死!”门口几个打手模样的人对着那团黑影大骂:“滚!再让老子看到你,老子打断你的腿!”骂了一通之后,那几人耀武扬威地进了酒楼。 栾栾蹲下身子,那团黑影动了动,撑起身子,露出一张带着面具也依旧好看的脸。 姑父—— 那一刻,不知为何,栾栾好想哭。她将那个人抱在怀里,就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哭起来。 第156章 惋惜 锦陌死了,锦陌死了—— 她抱着他痛苦,油纸伞落在地上,被雪风吹远,就像那个离他们远去的那一个人。这一切是不是都结束了? 一切看似都结束了,镜城安静了下来,城里的人都在议论那一场因恶魔附体而遭受“焚火之劫”的将军府。 栾栾不知道该去哪里,带着宸羽住进了客栈,可是一觉醒来,她发现宸羽又不见了。她匆匆下楼,一走下楼,便听见酒楼里三五成群的人在议论这几日发生的事。 “知道吗?听说大祭司多年前就盯上锦家了,那个妖童死后,找到锦家将军附身,难怪这些年听说西海战乱连连,镜城派出的军队皆是一去不返,只怕是被妖孽吃了……听说啊,将军府被烧的那天,有人远远听见废墟里传来恐怖的吃人声呢!” “真的假的?我看那锦将军挺不错的啊,生得如此英俊,怎么看也不像被妖魔附身了啊?”有人道。 “妖怪附身能让你看出来,那你不成妖怪了?” “没听过妖孽吗?妖孽不就是说那些长得好看,一眼就能勾走你魂的男人?” 哦—— 原来如此,不知是谁作了如此精辟的言论,众人恍然长嘘。 突然,一只彩雀从门外飞进来,绕着几个闲扯的人赚了几圈,嗖的一声啄向最后说话那一人。 那人捂着鼻子痛骂,“该死的,哪里来的恶鸟!” “什么恶鸟?” 那只彩雀忽然说出人话,“你再敢多说,我戳瞎你的眼睛!” 众人本就在谈妖孽之事,见彩雀说话,吓得大叫“妖怪!”便迅速作惊恐状,鸟兽散了。 “气死我了!”栾栾还不甚解气,抄起桌上茶杯向那群人砸去,那只彩雀也“啪嗒”一声化作了青烟。 直到深夜,栾栾也没找到宸羽,她召唤出小云儿,带着她四处找。 “小云儿,你看那是什么?”之间一片高楼之后,隐藏着一大片废墟,似乎经历了一场大火,此处尚有余星,大雪落在此处,瞬间化作乌有。 栾栾落在实处,抚摸着焦黑的断垣残壁,竟是一种没来由的心酸。 原来,这里就是将军府。 是锦陌的家。 是比翼鸟锦氏一族在这片土地的落脚点。 是锦氏一族效忠沧罗的居所,比翼鸟一族在沧罗的痕迹从此也会随着这场大火而消失吧…… “姑姑,你是不是也从没想过,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比翼鸟一族了……” 栾栾无力地蹲在云兽身侧,云兽打了个响鼻,用毛绒绒的脑袋去蹭栾栾的手背。 栾栾揉了揉云兽的脑袋,“小云儿,我找到扶桑神木了,这里就是当年幽昙国逃出来的子民建造的国家吧……你看,跟姑姑描述的一样,扶桑神木巨大无比,可通天际,其光若万里星河。” 栾栾指着不远处直入天际的扶桑神木,神木的天灯已经亮了起来,一层层,像是旋转入天际的银河。 “姑姑说,六千年前,爹爹和娘亲保护幽昙国子民穿越东临海找到了一片新大陆,锦氏一族,就是爹爹在这片土地上的子孙后代吧,他们世代守护着扶桑神木,守护着幽昙国最后的子民。小云儿,你说为什么,锦氏一族对沧罗国一片忠心,却还是要被毁灭呢?锦氏一族毁灭了,我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到与爹娘有关的任何东西了?” 呜、呜—— 云兽似乎感受到栾栾的悲伤,呜呜地低叫着,时不时用脑袋去蹭栾栾的脸。 第157章 醉酒的姑父 算了! 栾栾揉了揉脸,让自己挤出一个笑脸,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了,先找到姑父再说。” 听到姑父一词,小云儿立时竖起耳朵,用它的前爪刨着地,看样子很兴奋。 栾栾笑了笑,“不是姑姑要找的姑父啦,是我认的姑父。” 小云儿立时耸耷了脑袋,没兴趣了。 栾栾被它气乐了,“怎么?姑姑要找的是姑父,我的就不是姑父了?告诉你,姑父可有魅力了,你见了可别流口水!” 小云儿甩了甩尾巴,不作回应,显然不信。 栾栾也懒得和它计较,“小云儿,你太招眼了,还是去你的云端吧,我一个人去找就是了。” 小云儿站了起来,担忧地望了望神塔的方向,又望望栾栾。栾栾立时会意,“我知道那里有一个厉害角色,你不用担心,我现在还没心情去招惹他,你先去云端歇着,我叫你,你再来。养精蓄锐,到时候给我一雪前耻!” 小云儿低吼了两声,算是回应,立时飞入云端,隐匿了行踪。 栾栾朝它挥了挥手,才安心地转身离开。 虽然将军府焚毁,可白虎大道依旧是镜城内城的要道,夜晚时有巡逻的人,栾栾刚走出废墟,便听见巡逻军队整齐的脚步声,她立时闪进一条黑暗的巷道里。这不闪还好,一闪进巷道,也不知踢到什么又软又硬的东西,哐当一声,有东西砸在地上摔成粉碎,一股浓烈的酒气传了过来。 栾栾大叫不好,果然那边巡逻的军队听见声音,纷纷调转头来,向她这里看来。 她吓得撒腿就跑,然而不知是什么东西缠住她的脚踝,她顿时摔了个狗啃屎。 栾栾还未惨叫出声,便听得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不要走……” “谁?”栾栾吓了一跳,抖了抖脚踝,才发现缠住她的竟是一只手,顺着那只手看去,她发现地上黑乎乎一团的竟是个人! 栾栾这一看可不得了,她将那人的头翻了个正面,赫然看见那人面上带着一张幽昙婆罗面具,这人不是宸羽是谁! “喂,姑父!宸羽!”眼瞧着那一列巡逻的军队越来越近,栾栾急得用力拍着宸羽的脸,希望能将他叫醒,可该死的宸羽醉得迷迷糊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说,为什么骗我?为什么!” 那声音之大…… “什么人在那里?”巡逻军队迅速围了上来,有侍卫出声喝问。 完了完了—— 栾栾心里默哀。 哪知宸羽更是不知死活地拽着她的手问,“连你也要置我于死地吗?鸢儿,你当真想要死吗?” 栾栾一震,鸢儿?青鸢说,宸羽所说的鸢儿并不是她,难道是…… “在哥哥心里,有那么一个人让哥哥无法抉择,小静之所以存在,不是也因为她吗?索性摔了这恨之果,好好再爱她一次!” 那日,他与小静的争吵,她看在眼里,却不知不觉中记在了心里,那个鸢儿,就是小静口中那个“她”吗? 第158章 突如其来的吻 “宸羽……”栾栾喃喃地唤了一声。 短短一瞬间,巡逻的侍卫已经将他们围住,“何人敢在此游荡?” 宸羽不知是在梦魇还是半醉半醒状态,他拽着栾栾的手站了起来,发生一阵冷笑,他突然将栾栾拽到眼前,一双醉了还亮得出奇的眼睛死盯着她,“说!是跟他,还是跟我走?” 栾栾被问得愣了片刻,她依稀记得那一次被寐姬召唤出梦魇,宸羽也曾拉着她的手质问,是要跟谁走,她记得她胡乱地答应跟他走,他露出了欣慰的笑。梦魇,那一个梦魇,或许…… 宸羽,那个人定是抛下了你,才让你时时无法安睡,夜夜走不出梦魇之境吧…… 栾栾咬了咬牙,可还未等她作出回答,宸羽的目光忽然变得狠厉起来,“这一次,你休想逃走!” 说着,她被宸羽用大力拉到身后,而拉住她的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幽蓝的剑。 那些侍卫一惊,“快,是乱党,抓起来!” 侍卫一拥而上,而宸羽浑身散发出一股冷锐的杀气,幽蓝色的剑气在流转,栾栾第一次看见宸羽杀人,他像是疯了一样,将一列侍卫杀了个干净,那些侍卫在他剑下,根本无还手之力。 栾栾战战兢兢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看冷得发寒的宸羽,她挣了挣,宸羽瞬的抬眼,目光没有焦距,显然还在醉着,可声音那么清晰,“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栾栾吓得一抖,“我没有骗你呀……”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上我只相信你了,你为什么要骗我……”有泪划过他冰冷的肌肤落在她的手背上,栾栾再一次震惊,如果说沙漠里的梦魇只是一个意外,那么此刻,算不算是真? 栾栾轻轻伸出手,将他眼角的擦掉,缓缓的,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我没有骗你,真的,宸羽……” 然后,鬼使神差地,她顺着泪痕,滑进了他柔软的唇。栾栾只觉得从不曾有过的怦然心动,她生涩地寻着他的唇,轻轻触碰。 而对方似有所感,忽然将她翻转,撞在墙上,一个霸道而激烈的吻将她堵得喘不过气来。 “宸羽……”栾栾推开他一些却让对方更霸道起来,她震惊地愣在那里,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然而,宸羽霸道地侵略她的领地,栾栾毫无防备,吓得只愣愣地不敢动弹,不知是随呼吸喷薄而出的酒气让她有了微醺的醉意,还是从未有过的悸动让她浑身无力,她觉得整个人都已不是她自己的了。 “宸羽……宸羽……” 突然,宸羽仿佛清醒了一般,停下了动作,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小静……小静……” 栾栾急剧地呼吸着,等她听明白那句话时,宸羽已不见了踪影。 栾栾茫然四顾,周围还残有宸羽独特的幽昙婆罗花香气,唇角还残留着他的余温以及浓烈的酒气,可是一转眼间,他的人仿佛消失了一般,无处可寻。 栾栾抱着肩头,有些失落地蹲在墙角,心还在狂跳,却渐渐冷了下来。 姑姑,你说爱是什么感觉?我会不会像你一样爱上一个像姑父那样的人…… 第159章 扶桑神木 夜十分静谧,在那一座可以通天的神塔之上,大祭司虹越将他一生的挚爱安葬,随着锦老夫人的离世,锦家世代守护的秘密也成了一个谜,但他今日却有了意外的收获。 “镜镜,将我们尊贵的公主带来神塔。”虹越对着空旷的神殿,轻声吩咐。 守候在角落里的幽镜听见吩咐,悄悄走了出来,她打开手中的铜镜,一道白光从铜镜上射出,落在神殿之中,白光中,小静安静地伏在地上,似乎感受到了光,她缓缓睁开眼睛,挣着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小静看清周围,宽大的殿堂上,燃着一层又一层的白烛,没有神龛,神殿其实空旷得紧。虹越站在大殿之中,一身祭司黑袍无风自动。 虹越含笑着看她:“这里便是沧罗的神塔,扶桑神木。” “虹越!”小静一看见虹越,眼中就腾起了火焰,她猛地站起来,却因为虚弱,重重地摔了下去。 虹越伸手将她扶住,正好握住她空荡荡的左袖,笑意更深了,“难道这次明城所造出来的‘神之子’是个残次品?” 小静脸色顿时一白,“我不是残次品,你,你休得侮辱我!” 虹越笑了笑,“听说明夫人之女早在七年前便死了,看你如今的模样,似乎是还停留在十岁的年纪,我倒是很好奇,谁把你救活的?是怎么把你救活的?” 他的眼睛里带着深不可测的光,小静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惶然道,“你,你,我不会告诉你的!” “让我猜猜。”虹越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忽然道,“是三王子风晗,你的叔父吗?” 小静的脸色又是一白,抿着唇,不说话,她生怕一开口,这个人就知道了她所有的秘密。 虹越却不放过小静任何一个表情,嘴角微微扬起,配上他惯有的笑显得十分傲慢,“我猜对了。那再让我猜猜……今日你因锦陌而出现,那么,你们现在在蓝魅之国?” 小静的脸又白了几分,将唇抿得更紧,心里却十分震惊。都说沧罗的大祭司是能通神的奇人,却不想他猜测人心的本领也如此之高。 看着小静的表情,虹越更笃定了,“那,蓝魅之国这次送来的贡品……”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莫测地笑了起来,“原来如此。风晗是想用一个弱女子来报复风继吗?今日王的反应已经证实,你的叔父算得不错,王确实被雪琉璃迷惑了,只可惜,仅凭一个女子就想推倒沧罗,你的叔父还是和当年一样天真!” 小静越听越是冷汗,这个人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那样的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你又是哪一步棋子呢?”虹越垂着眼看她。 小静冷冷笑了一下,“你虽然很聪明,不过,你却猜错了一点,叔父可不是想要推倒沧罗,我是他的棋子,却不是为推倒沧罗而来……”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突然,门口响起一个冷得彻骨的声音。 第160章 骗子 小静浑身一震,缓缓抬起眼睛,被神殿门口那如黑夜一般的身影给震住,她张了张嘴,只是轻轻地唤了一声,“宸羽哥哥……” “你说,你到底是为何而来?”宸羽冷冷地问,一眼不错地望着小静。 “宸羽哥哥……”小静急了,“你来这里做什么?快走呀——” 宸羽却不为所动,“我来问你为何欺瞒于我?” 小静瞬的抬眼,“以后我再告诉你好吗?你快走呀,这里是神塔,你来不得的。” 虹越笑了,“有何来不得?今日我这里真是热闹,不仅请来了明城的‘神之子’,竟然连神帝陛下的血裔也请来了,虹越真是倍感荣幸!” “你,放了小静。”宸羽仿佛根本没听见虹越的话,只是抬起眼冷冷地道。 虹越笑得更是高深莫测,“小静是这里的主人,本就是自由之身,何来不放之说?” 宸羽的目光更加深沉,直直盯着小静,一字一句地问,“他说的是真的?” 小静撇过脸,哭了起来,“是真的,宸羽哥哥,你快走吧,我会来找你的……” 宸羽脚下一个踉跄,忽然苦涩地笑了笑,继而大笑起来,“原来,又是一个骗局!” “不是……”小静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流,“宸羽哥哥,小静没有骗你……” “不要再说了……”宸羽觉得从来没有过的无力,他抚着额悄悄退出神殿,“从此,你做你的神女,我们再无关系,委屈你随我那么多年……” 不…… 听到那样的话,小静惊骇地奔过来,想要抓住宸羽的手臂,然而宸羽微微侧身,小静抓了个空,她的心里顿时一空。 “宸羽哥哥……”小静喃喃地唤,“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我……我……” 小静慌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却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来证明,忽然她抬起眼,目光是从来没有过的决绝,“你看,你看我的心,我真的没有骗你……”说着,她将右手迅速插向自己的心口。 噗。 顿时,她雪白的衣衫被鲜血浸染。 宸羽顿时回过神来,扑向小静,怒喝,“你做什么?” 然而,他话未说完,只觉得心口一阵痛楚传来,他抓了小静的手,目光沉了下来,“小静,你忘了你已经没有心了吗?你,这是要杀我吗?” 小静惊骇地盯着他,“我,我为什么没有心了?宸羽哥哥,怎么会这样?” 宸羽抬起眼,“上次你碎裂,碎片被海水吞噬,除了手臂残缺,心脏也残缺了,你叔父将你救活,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我……我……”小静惊恐地喃喃,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我怎么不知道?那,那我是怎么活过来的?我……” 宸羽垂下眼,“你叔父自有办法。” 小静不信,她看着宸羽捂着心口的手,那里有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她忽然明白了,“是宸羽哥哥对不对?在窑池时,宸羽哥哥用自己的血将小静唤醒之后,小静就一直和宸羽哥哥有着像‘影子’一样的联系,‘婆娑之影’是需要你的血为引是不是?我是在消耗你的生命对不对?” 宸羽冷漠地笑了笑,“一副残躯而已。” 第161章 神木苏醒 “宸羽哥哥,你是这样想才任由小静糟蹋你的身体吗?”小静忍不住泪盈满眶,她从来不曾想过,她眼前这个人竟从来没有好好爱惜过自己。以前她以为,他是因为恨之果才对她呵护备至,如今,她才知道,原来,他根本就是不爱惜自己…… “宸羽哥哥,不许你不爱惜自己……”小静忽然扑进宸羽的怀里,埋在他胸膛狠狠地哭泣起来。 宸羽被她撞得一个踉跄,跌跪在地,不知为何,心口的血竟一直在流,滴落在地。 虹越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是上古神帝的血才能唤醒这枯竭了六千年的扶桑神木呀!” 虹越话音刚落,宸羽便觉得脚下传来微微的颤栗,像是从幽深的地底传来,仿佛有什么在地底苏醒,缓缓蔓延之上,又向四周迅速扩散开来。 “是什么?”宸羽瞬的抬眼,目光如炬地盯着虹越。 虹越道,“幽昙婆罗。” 什么! “世人皆说沧罗神塔之下封印着魔物,殊不知,此魔物实乃一株幽昙婆罗花。昔年幽昙国覆灭,幽昙公主与神帝同封印于幽灵海,幽昙婆罗花也随之魔化。当时,比翼鸟一族护送扶桑神木到这片土地时,神木之中保存着一株完好的幽昙婆罗花,那是神之花。”虹越道。 宸羽震惊,“这里的幽昙婆罗花是神之花?那,为何却要封印?” 虹越莫测地笑了起来,“这就要问问明城的神女了,明城可是每隔十五年便会派神女来守护这株花,并,加固封印。” 宸羽更是震惊,他转头看着小静,小静却也很茫然,“我也不知道,七年前我就离开了明城,我真的不知道……” 宸羽苦涩地笑了笑,“就算是神之花,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缓缓站了起来,捂着心口往外走。 然而,大地颤得越来越厉害,宸羽走得摇摇晃晃,随着他的脚步,血滴落在地上让神木发出新的枝桠。 “宸羽哥哥……”小静震惊地看着那些枝桠上开出一朵朵雪白的幽昙婆罗花,她踏过去犹如踩入云中,那是神之花…… 不知为何,她踏入花中之时,只觉一股怪异的力量从心里腾起,她原本没有心的胸腔里,不知是什么,在剧烈地跳动。 一时间,她竟有些承受不起这样的力量,跌倒在地。 一只手伸过来,小静惊喜地攀上去,唤了一声,“宸羽哥哥……” 然而,她抬起头,看见的是虹越含笑的脸,吓得连忙缩回了手,“你要做什么?” 虹越笑道,“神女体内的赤古拉之心可是在苏醒?” 小静震惊地看着他,“什么赤古拉之心,我不知道!你让开,我要宸羽哥哥!” “宸羽哥哥!”小静惊慌地奔出去,却被黑暗中的幽镜和幽铃拦住。 虹越在她身后淡淡开口,“你走可以,可得留下体内的赤古拉之心。” 幽铃笑嘻嘻地开口,“大人说你得留下。” “让开!”小静怒了。 “不行耶。”幽铃笑嘻嘻地,手中风铃一阵细碎地响,顿时和小静打了起来。 第162章 比翼鸟 此时,扶桑神木正在发生着惊天动地的变化,几乎整个镜城又能感觉到大地的震动,百姓从睡梦中惊醒,纷纷打开窗户望向窗外。 只见远方神塔上的天灯在剧烈地闪烁,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棵本来用来建造神塔的巨大的扶桑神树竟然在迅速地抽枝发芽,有柔和的光芒从整棵神木上散发出来,让神树披上一层神奇的光环。 天啦! 栾栾从幽深的巷道里抬起头,看见扶桑神木的苏醒,也不管其他了,直奔神塔而去。 栾栾悄悄潜入王宫,在接近扶桑神木之时,身体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竟是化作了原身比翼鸟。 那一刻,栾栾看见整棵扶桑神木上,开满了纯白的幽昙婆罗花,微风吹过,整棵神树似乎都在呜鸣,那声音庄严而隆重,像是远古时期庄严盛典的祭歌。 那是,恭迎神之声! 栾栾震惊地抬头,绕树盘旋而上,她记得,那是恭迎神之声,是姑父!是姑父归来了! 栾栾迫不及待地钻进了神木之中,那是神塔的第一层,扶桑神木搁置在落日潭的潭水中,这第一层尚能听见静静的水流之声,无数盘虬的树根筑成了一个空旷的洞穴,神树周围的结界将潭水分开,洞穴中央有一处小水洼,一株植物生长在里面,发着柔和的光,植物的中心有一朵巨大的花蕾含苞待放。 那的确是幽昙婆罗花,不知是什么原因,那株花在疯狂地生长着,那样的生长速度让整个大地都在颤动。 栾栾落在地上,想化作人形竟是不能,她拖着只有一扇的翅膀悄然走近那株植物,用喙子碰了碰那株植物,那株植物仿佛有感应一般,停止了生长,扭动着枝条“看”向她这边。 栾栾立时觉得像是有几百双眼睛盯着她一眼,身上的毛全立了起来,她用喙子顺了几次毛都没能顺趴下去,看来着实吓得厉害。 啪。 那一朵花不知受了啥刺激,一下子张来开了所有花瓣,花心赫然一块血色的玉悬在中央,吞吐着红芒。 这是什么? 她好奇地又想去啄一啄,突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在黑暗里,她吓得一个哆嗦,变作了人形。 “比翼鸟一族的孩子,我等你许久了。” “谁?”栾栾惊问,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险些跌进水洼里。 一只手托住她的手肘,将她拉了回来,栾栾立马看清了那个人的脸,“虹越?” “你,你,你要做什么?”栾栾结巴道,尽量离那人远一点,她总觉得这个人透着邪气。 虹越轻轻收回了手,“别怕。” 栾栾哆嗦了一下,虹越越是这样说,她越觉得心里发毛。虽然白天的时候她胆子够大,可以用她的小眼神蔑视他,可是如今她闯进了人家的地盘,这里一个可以帮忙的人也没有,就凭她这一张菜鸟,明显底气不足。 “多么纯洁的灵魂啊……”大祭司虹越似乎没有注意到栾栾的神情,只是盯着那只刚扶过栾栾的手喃喃。 “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吧?”他问栾栾。 栾栾惊疑地看着他,点点头。 “是叫云海之森吗?” 栾栾眨巴了眨眼睛,点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云端呀。” “你?”栾栾脸色白了白,“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虹越笑了,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意,“因为我是沧罗的大祭司,守护着这个国家最隐晦的秘密。你,想知道吗?” “秘密?什么秘密?”栾栾惊问。 虹越道,“关于神帝的秘密。来吧,孩子,我带你去见他。” 第163章 奇怪的黑藤 虹越伸出手,像个大叔一样拉着栾栾的手,让她跟着他走。不知那双手有怎样的魔力,栾栾就那样跟在他后面,走进了幽深的树藤里。 “你要带我去哪里呀?”栾栾看不见东西,只能跟着他一路往前走。 可是没有人回答,前面拉着她的人只是走,一直走一直走,不知走了多久,她越来越觉得奇怪,于是用力拉住前面的手,不走了。 “等等,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呀?你不说,我不走了……” “马上就到了。”他说。 栾栾还是觉得奇怪,这个声音怎么觉得怪怪的? 不会是骗小孩的熊嘎婆吧?姑姑可是从小给她灌输恐怖故事,不会那么巧就撞上了现实版的大灰狼与小白兔吧? 呀! 栾栾吓得跳起脚,摔开那只手。 就在那一瞬间,四周突然就扭曲了,她感觉到脚下踩的地方突然塌陷,她惊呼着,看见有光射进来,那些黑色的,扭曲的东西,竟然是一根根腕粗的树藤。那些树藤像波浪一样起伏穿梭,前面哪里还有虹越的身影,在树藤间跳跃着的,竟然是无数枯骨。 虹越呢? 栾栾以为她摔开了虹越的手,可是她一挥袖发现袖子上挂着一只惨白的枯骨手,她吓得使劲拍呀拍,怎么也拍不掉。 “可爱的比翼鸟孩子,我们一起来跳一支舞吧……” 不知是谁在说话,那些粗大的树藤突然汹涌地翻滚起来,在藤中央的那些枯骨兴奋地在藤间翻跃,兴奋地手舞足蹈。 栾栾脚下一滑,一屁股跌了下去,她屁股还没挨着粗藤,那些粗藤就将她弹得老高,她不得已跟着那些藤上下翻腾,就像那些白骨一样,穿梭其间。 惑! 栾栾突然意识到什么,这是魔之舞,是魇魔赤古拉的惑!迷惑人心灵的惑! 赤古拉!是赤古拉! 赤古拉在这里,那姑父呢?是不是也在这里? “姑父!姑父——” 栾栾一边跳,一边大声喊,可是回应她的是诡异的风声。 风声? 这里四处紧闭,幽暗潮湿,哪里来的风声? 栾栾越跳越觉得奇怪,跳着跳着,她觉得累了,跟不上节奏,眼皮也开始打架,整个人都昏沉沉的,像坠入云端一样。 “姑父……”她喃喃中,仿佛看见了光,光束里有人转过了脸,冲她微笑。 “姑父,是你吗?” 栾栾兴奋地跑过去,抓住那个人,只以为抓住了姑父,高兴得跟着他又蹦又跳。 那时她还不知道她抓住的是一只开在黑藤上的白骨手,只觉得心里十分高兴,心里想着,她终于找到了姑父,终于可以结束姑姑六千年来孤独的等待。 她正幻想姑姑见到姑父时激动的表情,突然,她腰间的七彩翎毛泛起了光芒,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她已不知自己到了哪里,那里堆满了森然的白骨,白骨堆作成一座尖塔的模样,周围泛着潭水的粼粼波光,照得那些白骨更是阴寒刺骨。 栾栾吓得拔腿就跑,再也不敢在这里多待了。 就在这时,一些黑色的怪藤忽然从白骨里钻出来,纷纷向她缠绕过来,甚至那些枯骨也排成了队列,对她紧追不放。 第164章 奇怪的黑藤 她逃啊逃,那些黑藤就是紧追不放,直把她累得趴下。栾栾跑了许久,无论她躲在哪里,地底总有黑藤钻出来缠住她,她认识,那些黑藤是幽昙婆罗花,魔化了的幽昙婆罗花,跟神塔里那一株纯白的神之花不一样,它是明的另一面,是一切邪恶的化身,是属于赤古拉的魔之花! “姑父!姑父!救命呀!” 栾栾欲哭无泪,此刻,她已经虚脱了,她跑出了水潭,跑出了神塔,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那些花却依旧死追她不放。栾栾实在是跑不动了,眼见着黑藤齐刷刷地向她射过来,她又吓得一滚,终是逃不出那密密匝匝的黑藤,她滚过地的那一刹,黑藤从地底钻出,将她捆了个结实。 栾栾顿时被黑藤捂得说不出话来,从黑藤上瞬间开出白骨一样的花,有恶心的粘液滴落,栾栾惊恐地挣扎,张嘴大叫,却被那浓稠的粘液弄得恶心呕吐,最后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腰间的彩羽闪烁不定,却始终无法驱散魔之花的攻击。 渐渐地,栾栾的意识开始模糊,她想她一定是这是上第一只成为这株花的养料的神族。 姑父…… 或许这边是心之所向,心至则灵。栾栾迷迷糊糊喊着姑父那一瞬,忽然一道蓝光袭来,劈开了所有缠住她的黑藤,栾栾从空中跌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姑父……” 栾栾微微睁开眼睛,喃喃地唤了一声。 “小心,是幽昙婆罗……”栾栾虚弱地说,她有气无力地抓住对方的手臂,望着那一张掩映在幽昙婆罗面具下的绝美的脸,心里莫名一暖。 “退开!”宸羽挥剑,在虚空一划,那些黑藤便仿佛听懂人话一般畏缩地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咦,你什么时候学会和花藤说话的?”虽然累得快要晕厥,栾栾靠在宸羽身旁没由来的心安,又忍不住放肆起来。 宸羽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剑。 栾栾觉出异常,直了直身子,“你怎么了?” 她伸手推了推他,竟发现入手处又是黏黏的血,不由大惊失色,“你受伤了!你怎么受伤了?” 宸羽瞧了一眼栾栾手上的血,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那只手伸向在地上不敢动的黑藤。 “你做什么?”栾栾奇道,她有些惧怕那些黑藤,想缩回手,可宸羽力道很大,她实在没力气挣扎了。 只见她的手刚碰到一根黑藤,那黑藤便嗖的一声,缩了回去,栾栾惊得合不拢嘴,感情宸羽的血还有这等奇效? “这,这,这怎么回事?” 宸羽愣愣地看着她的手掌,光线很暗,栾栾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只听得出他声音里有几分压抑,“你是上古神族,可知什么能够让魔化的幽昙婆罗听令?” 栾栾奇道,“这还用说吗?自然是神帝陛下的命令了……” 她一说完,顿时盯着手掌上的血迹说不出话来,这…… 难道,他真的是姑父的转世吗? 第165章 彼此伤害 “宸羽……你……你真的是我姑父吗?”栾栾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并没有意想的兴奋,反而觉得有几分不安,甚至有些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是世上除了神帝的血,还有什么能够让幽昙婆罗花驯服呢? 她颓然坐在地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想这些了。 宸羽忽然笑了起来,“骗子,都是些骗子!” 他忽然一声狂笑,一掌推开栾栾,挥剑斩了出去。那一剑带着他心中压抑的愤怒,将尚未缩回地面的幽昙婆罗斩成粉碎。 他尚不解气,手中的剑在狂舞,剑气凌乱地将四周碾得飞沙走石,水浪滔天,整棵扶桑神木都在他的愤怒之下颤栗着,那些盛开的幽昙婆罗花在瞬间凋零,白色的如绒毛一样的花瓣从九天之上纷纷坠落,仿佛一场华美的雪。 “宸羽哥哥!”忽然,从天而降的一个小女孩落在地上,冲到宸羽跟前,将他紧紧抱住,那一刹那,不知是不是错觉,栾栾看见那些花瓣瞬间变作了血色。 “滚!”宸羽愤然挥剑,将奔过来的人扫出丈余远。 啊! 一声惊呼响起,抱住宸羽的人忽然倒地,宸羽终于停了下来,将小女孩接住,惊呼,“小静!你做什么!” 栾栾一惊,挣扎着跑过去,看到那个看上去不过十岁的小女孩白色的衣衫尽数染红了,应当是方才被宸羽剑气所伤。 “宸羽哥哥,我没有想要骗你,相信我……”小静伸出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宸羽。 宸羽此刻惶恐又紧张地抓着小静的手,可目光中又有挣扎,“你还要我怎么相信?从始至终,我都不曾怀疑过,可你却瞒得我那样深……” 小静的眼里顿时泛起泪光,不再像是一个懵懂不知事的小女孩,“我不是要瞒你的,宸羽哥哥,小静只想永远跟着你,不要什么神之子的身份,也不要守护什么镜城,我只想跟着你,等雪琉璃游戏结束,母亲顺利归来,我,我就可以恢复原身了……宸羽哥哥,你不要丢下小静好不好?求求你了,小静不要离开宸羽哥哥……” 宸羽眼中情绪汹涌,他在痛苦地挣扎,小静,已经是他的唯一了…… “宸羽哥哥,带小静走吧,小静只有哥哥了……” 白色的绒瓣细细碎碎地落,宸羽紧紧抱着小静娇小的身体,有不可抑制的悲伤溢出。 当栾栾看见他们对方眼里只有彼此的时候,她忽然顿住了脚。 此情此景,她忽然想起来一个古老古老的传说,在幽昙婆罗花盛开的季节,神帝迎娶了他唯一的帝姬赤古拉,那日幽昙婆罗花开满整座云海之森,七彩霞光布满天幕,祥瑞之极,而在幽昙婆罗花凋零的季节,神帝与帝姬双双坠入轮回,从此,永生永世相爱相杀—— 是轮回的起点吗? 栾栾怔怔地看着她们,不知是她耳朵太灵还是近日太敏感,她好像听见风中传来细细的风铃一样的声音,立时升起不祥的预感,她很不应景地喊了一声,“你们俩别磨蹭了,这里可是那啥大祭司的地盘,快走吧!” 小静抓着宸羽的手,满眼哀求,“宸羽哥哥,带小静一起走吧……” “不用了,你还是留在属于你的地方吧,我不需要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 他冷然转身,毫不容情。 第166章 姑父跑了 “宸羽哥哥……”小静哭喊着奔过来,抓住宸羽的手,然而,宸羽却是冷漠地一挥手。小静着力不稳,摔在了地上。 宸羽滞了一瞬,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小静挣扎着爬起来,可能受伤了,又只有一只手臂,她一次次撑起又一次次摔倒,可宸羽依旧不肯转身。他迈出一步,小静便凄厉地嘶吼起来,“宸羽哥哥!你不能丢下小静!你还没有看到我们的结果,你怎么能抛弃我?你难道忘了,我是用你的恨之果才活过来的吗?你扔下我是要说,你不要这刻骨之恨了吗?从一开始,你就不打算承认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恨那个女人是不是!” 宸羽猛地一震,他冷然回首,目光中的寒意仿佛三尺冰雪,逼得小静退了一步。许是小静从未见过宸羽这般可怕的眼神,她忽然安静了,踉跄着站了起来。 宸羽死死盯着她许久,眸中的寒意才减少了几分,却依旧冷得可怕,“若你想学她,那你我最好永不相见!” 他说完,便再不多留,瞬间消失了。 小静颓然坐在地上,竟是不哭也不闹了,沉默得可怕。 栾栾愣了一瞬,虽然她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可看得出来,即使宸羽能够作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可他的心里还是很在乎小静。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只是直觉告诉她,得快点离开这里,否则只怕小命就该交待在这里了。 “姑父,等等我,我走不动了……” 栾栾有气无力地追上去,望着宸羽消失的方向颓然叹了口气,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拉住她,栾栾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竟是小静! “带我离开这里,我告诉你《神典》的事……”小静的声音很虚弱,可眼神却十分坚定,根本不像是十岁孩子该有的眼神。 栾栾觉得今日的小静特别奇怪,尤其是—— 她拉起小静,竟发现小静已经到她的肩头了,小静是又长高了吗? 忽然,她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感。 “快走啊……幽铃追来就走不了了……”小静催促道。 栾栾总算回过神来,拉起小静走了几步,自己也觉得双腿无力,跌倒了。 就在这时,一个红色的身影拦在她们面前,四周充斥着风铃草的声音,栾栾心道完了! 可幽铃却笑嘻嘻地道,“我先追神帝陛下了,你们先休息一会儿。等我哦……” 栾栾顿时松了一口气,幽铃一走,栾栾也不管了,呼哨一声,将小云儿唤了下来。 “小云儿,快追,姑父跑了!”小云儿闻言,甩甩蹄子,撒腿就跑。 第167章 将军府 等栾栾飞离镜城王宫,已经不见了宸羽踪影,小静也因为虚弱而昏厥了过去。没有锦陌,没有宸羽,栾栾忽然觉得镜城对她而言竟是毫无所依,她茫然地落在地上,不知该去往何方。 “小云儿,你说我该去哪里呀?”栾栾无力地问。 小云儿甩甩脑袋,表示不知。 哎—— 栾栾叹了口气,她回首望着那一座盛放着柔光的扶桑神树,又是一阵无力,“青鸢还在神塔,姑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该怎么办呢?” 就在栾栾茫然无措的时候,一只纸鹤轻轻落在小云儿的背上,栾栾一怔,“这是什么?” 栾栾伸手将纸鹤捡起来,拆开一看,竟是一张纸条,只是她本就是一只鸟儿,对这字似乎不怎么感冒,不过幸好沧罗是一个古国,她勉强能认得一些。 将军府。 是青鸢? 栾栾一眼认出来两个字,十分不易,她看见那一张纸上的血荆棘印记,立时知道了是青鸢送的信,难道青鸢此刻去了将军府? 栾栾立马来了精神,拍拍小云儿脖子,“乖云儿,去将军府。” 栾栾折回将军府时,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她记得才不久她来到将军府时,这里被烧得一片焦黑,为什么此刻这里开满了一片纯白的花? 是幽昙婆罗呀…… 栾栾轻轻走进花海,深怕惊动了什么一样,静静地站在花海之中,她闻到清幽的花香扑鼻而来,是神帝也知道守卫他的比翼鸟一族在此消亡,才为此盛开神之花吗? 栾栾蹲下身子,抚摸那些白色绒毛一样的花瓣,一股微凉的感觉透过指间传来。 “栾栾。” 一片青色的衣角停在她的跟前,栾栾错愕地站了起来,“青鸢,你怎么在这里?” 青鸢轻轻道,“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道别?”栾栾奇怪。 青鸢道,“一入神塔,你我便再难相见了,我有几件事想拜托你。” “你为什么要入神塔?”栾栾更奇怪了。 “虹越将我留在神塔,必定有什么阴谋,我只能留在他身边暗中观察。更何况,他害死了锦陌,我也不会放过他的。”青鸢说着,目光十分坚定。 “可是……” “你也不必劝我了,这也是宸羽大人的意思。”青鸢知道栾栾不解,却没有多说,只是道,“接下来游戏里,我无法在大人身边尽力辅佐,求栾栾姑娘替我好生照料大人,他这一次伤得很重。” “宸羽受伤了?”栾栾大惊,她转头看了一眼小静,小静此时正昏睡在小云儿的背上,才恍然想起宸羽和小静彼此如影随形的关系来,小静既然昏迷不醒,那么宸羽必定也身受重伤。 栾栾按耐不住想去看个究竟,青鸢拉住她,“他在将军府的暗道里,我们先不要去打扰他。” 栾栾有些茫然。 青鸢又轻轻笑了一下,解释,“大人在七年前曾在将军府住过一段时间。” “哦。”栾栾点了点头,依旧不甚明白,对于感情什么的,她天生有些迟钝。 青鸢也不多解释,只是望着那一片纯白的花海轻轻笑了起来,“今生有此幸见神之花盛开,青鸢也不枉来此间走一遭,锦陌若泉下有知,得知族人的一切皆得到神帝的认可,必定也能瞑目了。” “是啊……”栾栾也忍不住伤感起来,从扶桑神木觉醒的那一刻,她就该知道与神迹相连的将军府必定也是这般景象,神迹呀,终于在这片土地上出现了,那么姑父的归来也将不远了吧…… 第168章 心声 “你真的不走吗?虹越不是好人,留在他身边凶险万分哪……”栾栾忽然想起什么,紧张地问。 青鸢轻轻笑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雪琉璃本来就不能算是人啊……除了留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留在这里,可以守着他……他的魂魄一定还在,那样不甘心地死去,他一定放不下……” “你别这样说,从一开始我们都把你当做人来对待,就像他们从没有将我当一只鸟儿对待一样。” “雪琉璃就是雪琉璃,怎么可能忘记呢?忘记了,最后也只能迎来消亡吧……” 栾栾愁苦着叹了口气,“真是一场无聊又残忍的游戏,若是我揪出那个制定游戏的人,一定替你们好好揍他一顿!” 青鸢忧伤地摇了摇头,“你不懂雪琉璃对生命的渴望,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人可以轻言说‘为了你,死也愿意’,可是雪琉璃连说死的资格也没有,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活过,他们只是被时光雕琢的艺术品。” “不……” 再也经不住那些话语的动摇,栾栾跌坐在那一片纯白的花海中,止不住泪流。 “我们只是被时光雕琢的艺术品……” 艺术品而已—— 只是艺术品而已—— 那样的话在她耳边不断地回响,摧毁着她的意志。 “是谁这么残忍?谁用时光雕琢出雪琉璃?谁又给了他们生命,却又承担不起赐予他们活下去的力量?如果给不了,为什么在最初还要选择给予,这难道不是最大的背叛吗?” ——是谁听信了造物者的传言,任意践踏生命? 不过她不会让故事在此结局,这是她活下去唯一的理由,直到荆棘花开,夺走她最后一滴生命之源!她只能期待…… “那不是背叛,是一场关于生命的角逐。”青鸢仰着脸,望着虚空中的某处,雪风吹落的雪花缓缓落在她的鼻尖,让她的脸沉浸在圣洁与悲伤的边缘。曾几何时,她以为她失去了做人的资格,因为选中她的主人拥有肮脏和污秽的灵魂,她彻底绝望了,可……或许是血色荆棘花在改变着命运,让她向着痛苦和荆棘之路行走,遇到锦陌,遇到他却不能爱他,爱上他却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一路上,她虽然没有经历太多,至少所经历的已经让她明白,他是我坚守游戏规则的唯一信念。 只可惜,可那一场相遇何其短暂,那一场相遇的故事,一瞬间,只剩下了她一人的演绎…… 但她坚信,雪琉璃最强的再生能力,一定能够救活锦陌…… “雪琉璃到底是什么?”栾栾痴痴地望着她,失神地喃喃。 “雪琉璃是因爱而生的,是叔父思念父亲制造的艺术品……”忽然,风中传来了小静虚弱的声音。 栾栾和青鸢都是一愣,小静安静地坐在云兽的背上,小云儿嗅着花香,打了个喷嚏,惊散了无数花瓣。 “很多年前,叔父就是在这里将母亲杀害,他一直悔恨着,想要将母亲救活。他苦思冥想,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在蓝魅之国窑池的海水里,有一种异于其它地方的黑土,那些黑土之下埋葬着腐尸,黑土之上却生长着黑齿花,就是神之花幽昙婆罗。” “啊?”栾栾惊讶,“神之花怎么会生长在腐尸之上?” 第169章 离开 小静道,“这就是白与黑,生命与死亡的对立。幽昙婆罗花有两性便是如此,昔年神帝陛下造万物本就是以万物生死循环为规律。这并不是重点,而是这种土壤是神帝陛下培育神之花用的土壤,具有十分强大的力量,叔父利用这种土壤烧制出来的雪琉璃也具有强大的力量,叔父在每件雪琉璃中放了一粒幽昙婆罗花的花种,只有对的人才能唤醒雪琉璃,并让幽昙婆罗发芽。” “是的,我体内的种子已经苏醒,它正在发芽。”微微阖着眼,青鸢感受着自己的心跳,那种不同于人类却又类似于人类的心跳,轻声喃喃。 小静道,“不止这样,我在虹越那里还发现了一个秘密,每件雪琉璃体内一定还有一样东西,让她们拥有自己的思想。” “是什么?”栾栾道。 “不知道。”小静的眼中漫开一阵阴霾:“那绝对不是简单的雪琉璃碎片。” “那是………” 栾栾不解。 “虹越也是想要夺走我体内的碎片,才伤我至此。” “是你的雪琉璃碎片吗?”栾栾奇道,“他难道也知道雪琉璃游戏?” 小静凝重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栾栾喃喃道,“这都什么事呀……” 清晨的阳光透过云层渐渐洒落下来,雾蒙蒙的天渐渐变得清晰,青鸢恍然回过神来,“我该回去了。” 栾栾拉住她,“不要回去了,虹越不会放过你的。” 青鸢摇摇头,“不回去,怎么知道他的阴谋?” 小静也道,“虹越定会处心积虑索取你体内的碎片,你要小心,而且,我有一种直觉,锦陌的死必定也于此有关,你留心他的举动。” 青鸢点点头,转身离去。 黎明的到来让深夜绽放的神之花悄然凋零,一阵微风拂过,幽昙婆罗花漾起层层涟漪,惊起层层花瓣如雪一般飞扬。 栾栾静静看着那一场花雨中,那一片远去的青色身影,栾栾并不知道那一场道别之后,竟也成了永远,那个作为雪琉璃的女子,最终为了她坚守的信念,葬身在一场火海之中。时隔许多年之后,她才得知,原来,那个女子原来真的是锦陌的妻子,斩漓。 “小静,你不是说要告诉我《神典》之事吗?”栾栾收回目光,轻轻抓住一朵飞离的幽昙婆罗花,轻声地问。 小静用手捂着胸口,有些吃力地道,“以后再说吧,快去找宸羽哥哥……” 栾栾立时觉出小静的不对,走过去扶着她,惊问,“你怎么了?” “找宸羽哥哥……”小静抓着栾栾的手,吃力地重复道。 “哦。”栾栾眼瞧着小静脸色愈来越差,白衣早已染红,不由也慌了神,她扶起小静,顺着小静指的方向走进了将军的暗道。 在一片断裂的石壁前,栾栾找到了昏迷中的宸羽,而她抬起头,看到那一面断墙上刻了两排血字。第一排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年,血迹已经成了暗红色,而另一排显然是刚刻上去不久的,鲜红欲滴,宸羽手中还握着那一枚可有涉谷花团的锦家令牌。 那一刻,栾栾忽然明白了什么,望着那一排血字微微出了一会儿神。她想,是不是在离开延洛城的那一夜,锦陌就知道他回到镜城定是必死无疑,他将一切都交付给了宸羽,而宸羽…… 宸羽他,他…… “宸羽哥哥……”小静见到宸羽,不顾自己的伤势去扶他,可是自己却和宸羽摔做了一团,栾栾回过神来,将宸羽扶在小云儿的背上。她带上小静,在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向大地的时刻,悄然离开了这座城池。 她坐在小云儿的背上,回首眺望那一片在阳光下消失的幽昙婆罗花海,忽然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这里的一切是不是都结束了?她该带着这个人回云海之森吗?可是,为什么一点也不想回去…… 后记 锦陌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他有怎样的过去才练就了他如此坚韧的性格。但是在认识他的短短两个月,便足以让我永世记住他。那个安静时,如未出鞘的利剑沉着冷锐,愤怒时,如战神附体般纵横捭阖,温柔时,如微暖的风融化万千风雪的人,是我的族人,是我比翼鸟一族的英雄,如爹爹一样能够名垂青史,万古流芳。可是他最终舍弃了浮生虚名,为了拯救一个弃他如敝帚的国家。 我见证了他的余生,可是我毕竟未曾与他细细接触,终究无法用只言片语讲述他传奇的一生。当这场烈火焚尽他的身躯时,我曾那样的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死亡何其残忍?我看见青鸢因此而变得刚强,变得为求生而不顾一切,我不知该如何劝解。我选择了逃避,逃避游戏的残忍,逃避生命的残忍。 如今我回想起来,或许那便是天意,我伤心欲绝茫然离开镜城,去往了一处更美丽的土地,那里繁花似锦,如梦如幻,比起沧罗的黄沙不知要美丽多少倍,可就是在那里仍旧逃不过黑暗和死亡的阴影,永生的欲望笼罩在每个当权者的心里。只是万幸的是,在那里,我找到了我族人最后的遗迹。 第170章 前记 这条路上,谁才是迷途的羔羊? 离开那一座伤心的神塔,我徘徊在九天不知该去往何方,天下之下,姑父的踪迹何其渺茫,我知道六千年的时间,沧海已换作桑田,在那一片深海里,我能寻到的不过是带着姑父气息的幽昙婆罗花香。 我听说在沙漠的另一面,还有一片浩淼的泽土,我毫不犹豫地飞离了那片沙漠之洲,仿佛在逃避那一场亲眼所见的悲剧。姑姑说,世间之事常难两全,我能选择的也只有逃避了。 如果不是当时还太年幼,或许我就会勇敢地守在那一片株神树上,阻止悲剧的发生。 可是,如若不离开,我又怎会知我的心意,知那一个带着幽昙婆罗面具的人内心有过怎样的伤痕?我看到他在仇恨的归途上,作茧自缚,一蹶不振。 我试图用我的方法拯救他,却不曾想,世间因缘际会,终究不是我能左右的,一层层谜团,一个个陷阱,终将我也推进那场灭世之劫的深渊,无法脱身。 *** 黑暗,四周如潮水般涌来,浓云遮住最后一丝光线,漆黑的天幕下,他听到有野兽般的嘶吼,仿佛刮破嗓子般的刺耳。浓烈的血腥充斥整个黑暗的空间,他抓住唯一可抓的一块坚硬石头,尽力将身体贴在巨石后面,压住呼吸声,不要被发现。 然而,那个东西还是过来了,没有声音,浓黑的夜里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感觉那个东西已经来了! 近在咫尺! 冰凉而坚硬的东西就在他僵硬的脸上摸索,粗粝的表面几乎将他的脸刮出血痕,他屏住呼吸,不敢动弹,也动弹不了。他只能尽量控制住狂乱的心跳,然而,浑身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栗着,冷汗从每一丝毛孔中冒出,几乎是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汗湿他的背心。 那是什么? 那个巨大如小山一般的人形怪物,突然从空旷的草地上长出来,扭动着巨大的躯体,像睡醒的野兽一般发出鬼啸的吼声。 啊—— 他想惊叫,但是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一只怪物张开血盆大口,朝他的脖颈咬去。 “哥哥——” 那一刻,他仿佛听到妹妹惊恐的呼唤,可是已经晚了,他只感觉脖颈出传来剧痛,血液开始外泄,永无止境一样。 “诺,你疯了!”突然,一道刺眼的光芒划破黑夜,击中了那个如小山一样的怪物,他惊恐地看见个怪物陡然缩小,变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可是,他还未看清那个人的面孔,便颓然倒在了地上。 第171章 和好 “宸羽哥哥,那边有声音。”树林外就地休息的小静陡然睁开了眼睛,望向树林深处。 “嗯?”宸羽瞥了一眼树林,继续闭眼休息。 小静却坐不住了,“宸羽哥哥,我们去看看吧。” 宸羽不说话,显然不愿搭理。 小静站在原地,歪头看了宸羽许久也不见他有动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自从离开沧罗之后,宸羽便再未和她说过话,她不知道他在将军府看见了什么,致使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沧罗。 “宸羽哥哥,不要再生小静的气了好吗?从小静见到宸羽哥哥的时候就好喜欢哥哥,那时候小静不会说话,所以才没有告诉哥哥小静的身份。后来跟着哥哥好开心,小静便忘记了以前的不快。” 见宸羽仍旧没有反应,小静静静地缩在树根下,幽幽地道,“很久很久以前,叔父就告诉小静,小静是明城的神女,如果我想要平静的生活,便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小静忘记了,所以不曾想过会有想起的一天,那一段过去小静一直生活在茫茫的雪山上,望着镜城的方向等待父亲,哥哥知道那种感觉吗?茫茫天地间,除了永无止境的雪,便是无法抑制的孤独……” 宸羽的睫毛在寒风中轻轻颤了颤,他抬起眼,望着凄清的月,淡淡地合上了眼。 “没有宸羽哥哥的日子,小静真的活不下去……”小静瑟缩着身子,小小的脑袋搁在膝盖上,在幽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单楚楚可怜。 宸羽的心一颤,过去,谁又愿意去提及过去幽暗的一段岁月?小静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想到这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小静的脑袋,语气也不自觉缓和了几分,“从你复生那一刻起,你便看清楚了我所有的过去,你可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么重要?” “我……”小静眼圈一红,抱着宸羽哭了起来,“对不起,宸羽哥哥,对不起……” “那此刻,你可愿告诉我,雪琉璃游戏到底是什么?你的叔父他留给我的是什么?” 小静一怔,想了想道:“小静只知道雪琉璃都是按照母亲的影子做出来的,叔父只是想报复我的父亲,你知道吗?当年,父亲抛弃了我,抛弃了母亲,抛弃了叔父,在我们心里,一直怨恨着父亲。叔父只是想让父亲痛苦,那样,他就会觉得快乐。至于他在雪琉璃内放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哥哥,叔父不会害我们的,要知道,没有你就没有小静,就算是为了我,叔父也不会害你的……” 不会吗? 宸羽莫测地笑了笑,他下意识抚向心口,那一次得知小静碎裂,那个人不是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剑吗?那个人阴晴不定,谁能揣测他的心思? 宸羽不说话,小静便安静地靠在宸羽身边也闭上了眼睛休息,可是过了一会儿,林子里始终有奇怪的声音传来。 “啊——” 突然,一声女童的惊叫响起,小静睡不着,觉得心里很烦躁,她拉了拉宸羽的衣袖,小声道,“宸羽哥哥,外面有声音,小静睡不着。” 宸羽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小静抓着他的手,又别开脸去,沉沉道,“走吧。” 第172章 干尸挂林 此时,月正中天,树林里一片诡异。幽深的树林里,宸羽走得小心翼翼,小静坐在他的肩头,警惕地盯着四周。 “哥哥,前面有人。”突然,小静指着前方道。 宸羽停下来,齐膝深的草丛里,躺着一个少年,少年显然受伤太重,颈项处还在汨汨不断地流血。 “还没死。”宸羽道。 他掰过少年的脖颈,从他颈项的伤口里拔出了一根足有半尺长的尖利石头。 宸羽环顾四周,竟是在周围也发现许多类似的黑色石头,他一一捡起来看过,发现每一块石头上都渗着鲜血。 好奇怪的石头。 “宸羽哥哥,好浓的黑齿土香。”小静皱皱鼻子,嗅了嗅宸羽手上的石头。 “黑齿土香?”宸羽奇道:“你说这些石头?” 小静点点头。 宸羽将石头凑到鼻间闻了闻,虽然不甚清楚黑齿土香到底是什么味道,但他确实闻到有一股熟悉的气味。 “小静,是什么才会有黑齿土的香气,难道是雪琉璃?”宸羽皱着眉问。 然而,只是这样不经意间主动的一次问话,便让小静的鼻子一酸,眼圈顿时红了,“我以为宸羽哥哥再也不唤小静了,哥哥终于愿意理小静了……” 宸羽愕然抬起头,揉了揉小静额前的发,叹了口气,“走吧,我们去看看。” “哦。”小静乖巧地应了一声,把头发抖顺了,拉着宸羽的手,心里暗暗窃喜。 然而,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来,突然她眼睛变成了可怖的红色,她拉住宸羽,不走了。 “怎么了小静?”宸羽站住,蹙眉问。 “有怪物。”小静说。 宸羽闻言,将小静抱起,放在肩上,突然凝剑出手,凌厉的剑光嚓的一声向丛林斩去,一棵大树应声而断。 就在那时,一道黑影闪过,迅速消失在黑夜,隐约间,有一双猩红的眼向他们狠狠望了一眼,隐没在黑夜。 “谁?”宸羽如离弦之箭追过去,然而,周遭一片静寂,哪里有半点人影。 “逃了。”小静面无表情地说,她抬起手,指着树梢,“那里,死了。” 宸羽顺着小静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具小女孩的干尸挂在树梢,在半空中飘荡,给这山林凭添了几分诡异。 宸羽皱着眉,突然想起那个受伤的少年来,折身返回,却发现那个少年也不见了踪影。 *** 剧痛瞬间蔓延,黑暗里的人猛地一震,顿时清醒过来,才发觉全身疼得骨头都散了架,软软倒下,冷汗浸湿冷衫,早已在黑暗中视物的他赫然发现胸膛上插着一柄明晃晃的利剑! 四周恢复了黑暗,他努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站起来,才觉得触手全是冰冷如铁的东西,浑身无力。 他摸索着地上的一堆碎石和断裂的铁链,心下一凉。 断了?那些粗大的锁住自己的铁链已经断了? 他的手臂上全是伤口,这次的石变竟然已经蔓延到了心脏的位置,只差一点点,他就真的回不来了! 他惊恐地伸出手,颤抖着拔出了那柄剑,再次倒在了血泊里。 “诺,你这是找死吗?” 他正试图扭动有些僵硬的肌肉,满眼疑惑之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他猛的一惊,想要站起来,却没了力气,入手处全是黏黏的血。 黑暗中的人伸出手,毫不客气地将他扔到了床上,他摔进厚厚的锦被里,瞬间又被冰冷的铁镣锁紧了手脚,才猛然想起,他方才到底做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房间没有一丝光,那一弯挂在窗棂上的月也被重重黑色的帷幔阻挡在外,他方才,是撩开了黑色的禁忌,看到了那一弯异常唯美的银色勾月吗? 真是美啊…… 黑暗中,他浮起似有若无的笑,别人看不到的黑暗下,他的眼角尚有血光! 第173章 落汤鸡 离开镜城的那日,栾栾受了很重的伤,她自己并不知道在神塔之底赤古拉之心构成的梦魇对她的伤害有多深,在离开将军府废墟之时,她便不自觉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已经不知是几天之后,以小云儿的脚程,已然离开了沧罗境界。此时,天已经黑了,她安静地躺在小云儿的背上,耳边是淙淙流水之声,四周充斥着清幽的虫鸣。她幽幽地醒转,发现浑身疼得厉害,腰间的彩羽也变得黯淡无光,她才知道那日她伤了元神。 栾栾挣扎着坐了起来,茫然地问,“这是哪里呀?” 小云儿呜呜了两声,栾栾歪头想了想,“离开镜城了?” 小云儿点点头,埋头吃草。 “是姑父让你离开镜城的?他人呢?” 小云儿甩了甩尾巴,扬起头望向树林,又歪头望了望漆黑的天。毫无预料之下,小云儿忽然变作一团棉絮藏在草里,将栾栾摔在了地上。 只听天际忽然传来一声嘶鸣,继而一个巨大的影子俯冲下来,栾栾吓得赶紧躺地上。 “喂,小心了,前面是河!”远处传来一声男子的惊呼。 那而,那个提醒的声音还未落下,巨大的黑影便嘭的一声撞进了河里,随即,哗啦一阵水响,传来一个女子的抱怨:“这里什么时候有树林了嘛!” 男子也狼狈地从水里冒出来,极度不耐烦:“这里这么大一条河,你没看到吗?” “你催得那么急,我哪里看得过来?这下好了,小黑也变成落汤鸡了!”女子抱怨着,拧着身上的水,踩着水走了上来。她身后的小黑浑身湿淋淋的,耸耷着脑袋,一扭一扭地跟在她后面,待得上了岸,它抖散羽毛,试图将水从羽毛上甩出去。 “算了,找到可心才是最重要的。”男子也不与她计较,只是环顾四周,观察地形。 “喂,易可木,都一个多月了额,你到底要我陪你找到什么时候!我家主子可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找不到可心,我要你给她偿命。”易可木将貂裘和外套尽数褪下,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你到底讲不讲理!呀!你干什么,耍流氓啊!”杳杳看见易可木正在脱衣服,吓得一声尖叫,捂住眼睛。 易可木看了她一眼,兴许也是觉得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脱衣服不妥,忍住湿衣服贴在身上的不适感,走进树林捡了一些干柴,然后默不作声地点起火来。 和他随行的是曾救他于沙漠之中的杳杳。一个月前,他和可心在沙漠中走散了,他找了那么久一点音信也没有,从沙漠到镜城,再到这里。依地形来看,他确定他们已经出了沧罗境界,到了梦泽白蓝城的地界了。他不免担忧,可心一个女孩子,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杳杳围在火边坐下,嘀咕,“小黑都受伤了,不行,今晚要休息一下。” “……”易可木皱着眉,脸上愠色犹在,“不是告诉你有河了吗?” “我……我哪知道,我以为是海市蜃楼呢!” “半夜三更,有什么海市蜃楼,而且,这里已经不是沧罗了!”易可木实在忍无可忍,却在一激动下,牵动肺腑,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捂着心口走远了些,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杨树下躺着一个彩衣的女子。 有人? 第174章 装死 易可木一眼认出那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喂,姑娘,醒醒!”易可木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栾栾的脸,栾栾瞬的睁开眼睛,做惊恐状,“不要吃我!” 易可木笑着看了她半晌,含笑道,“姑娘看上去并不好吃。” 栾栾一愣,“真的吗?” 易可木实诚地点头。 栾栾拍拍胸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那株花又来吃我了。” 易可木又笑了起来,“诚然姑娘躺在地上装死是担心有怪物来吃你呀?” 栾栾脸一红,又强硬道,“要你管!” “那在下可就不管了……”易可木笑着转身慢悠悠地离开。 此时月黑风高,树林深处幽深可怖,时不时传来几声野兽的低吼,又似乎隐隐有小孩哭泣的声音。 一阵阴风刮过,栾栾激灵灵打了几个寒战,她踢了踢身边那团白棉絮,“小云儿,出来了。” 那团棉絮扭了扭,钻出脑袋瞧了瞧,小云儿一抬头不知看见了什么,吓得一抖,变作一只白猫跳进了栾栾怀里。 栾栾跟着一抖,“小云儿,干什么呢?吓得变回千年前了?” 小云儿喵了一声,望着黑鸟的方向竖起了毛。 栾栾转头,瞧见不远处火堆旁的大鸟惊喜地走过去,恐惧顿时烟消云散。 “哇!好洋气的一只鸟儿,比我个头还大呀!” 果然是改不了做鸟儿的天性,看见同类就忍不住兴奋,栾栾左右仔细瞧着,戳了戳小黑耸耷的脑袋,嘀咕,“这只鸟儿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呀?” 小黑不满地嘎了一声,浑身一抖,抖出的水溅了栾栾一身,栾栾眯起眼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臭骂,“你这只笨鸟,找死呢!” 小黑站在原地蹦了两圈,栾栾可算看清了小黑原来的模样,跳了起来,“哎呀,原来是一只黑凫呀,真是老朋友,许久不见我的同类了。”黑凫也是上古遗族,曾存在于神存在的年代。 小黑显然很高兴,在原地嘎嘎地蹦跶了几圈,竟然飞进了林子里。 “小黑,别飞远了,小心伤口!”杳杳冲小黑离去的方向大喊。 栾栾此时终于想起了点什么,“我知道了,你就是沙漠里骑大鸟的帅哥?” 易可木笑道,“姑娘记性真不是一般的差。在下易可木,青冥人士。” 栾栾白了他一眼,十分鄙视,“我那叫脸盲好不好。” 易可木一怔,笑意更深了。 栾栾悻悻的,她天性脸盲可不能怪她,谁叫她是一只鸟儿呢,看人类还不都是看着谁都一样,除了宸羽那种特别的。 宸羽…… 一想起宸羽,栾栾的心就不踏实,宸羽呢? “小云儿,宸羽呢?” 小云儿朝树林里喵了一声。 栾栾朝幽深的树林瞧了一眼,喃喃地问,“他和小静一起的吗?” 小云儿又喵了两声,栾栾神色一暗,不知为何她有一种不想去找他们的感觉,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算了,不打扰他们培养感情了。” 她看见易可木一直盯着她,冲他笑了笑,“你说你叫易可木是吗?” 易可木笑着摇头,“你这记性……” “易可木……”栾栾觉得念着十分熟悉,念了几遍之后,她忽然想起来了,“哎呀,你是不是有一个妹妹叫易可心呀?” 第175章 蓝魅之国的人 易可木一震,瞬的抬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见过舍妹?” 栾栾高兴得跳了起来,“嘿,你真是可心的哥哥?可心可四处在找你呢!” 易可木也惊得站了起来,带着不可抑制的惊喜,“可心现在何处,烦请姑娘告知在下。” 栾栾沮丧地叹了口气,“祭典那天可心怕镜城封锁城门,所以出城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不知道可心怎么样了?” 虽然只是一个消息,易可木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他深深地向栾栾鞠了一躬,“多谢姑娘告知舍妹的消息。” “杳杳,明日便随我回沧罗找一圈。”易可木又转头对身边的少女说。 “别回去了,别回去了。”栾栾立马道,“我听可心说你们要去一个叫迷途岭的地方,可心应该去那里了吧?” 易可木沉吟了一瞬,点点头,一路行来皆没有可心的影子,她应当离开了沧罗才对。 杳杳往火堆里加了些柴,道,“等找到你妹妹,你得跟我回蓝魅之国,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你也是蓝魅之国的人吗?”栾栾盯着杳杳问。 杳杳道,“是又怎么样?” “我认识一个人也是蓝魅之国的,这次我们还是特意替蓝魅之国送贡品过来的呢。” 杳杳有些诧异,“送贡品不是有专门的使节吗?况且国师大人早已将贡品交给沧罗国的锦陌将军,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替我蓝魅之国送贡品?” “额……”栾栾有些搞不懂这之间的复杂关系,只是道,“反正因为这件贡品给锦陌带来了很大的麻烦,锦陌他,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栾栾心里掠过一丝悲伤,她仰头望着天空中朦胧的月,幽幽道,“他被大祭司害死了……” 易可木和杳杳都是一震,他们互望一眼,易可木选择了沉默,而杳杳却问,“锦陌将军怎么会死?沧罗发生了什么事?” 栾栾幽幽道,“大祭司诬陷锦陌是妖魔附体,用祭火将他活活烧死了……” “妖魔附体?”杳杳更觉诧异,“这……” “你们也觉得不可思议对不对?”栾栾颓然地坐在火堆旁,轻轻抚摸着小云儿洁白的绒毛,幽幽道,“从我见到锦陌那时起,他就一直在为救锦氏整个家族奔波,到最后,我们那么多人,还是没能救得了他,他就死在我的面前,你知道吗?他整个人都化作了灰烬,我再也看不见锦陌那张漂亮的脸了,他笑起来可好看了……” 说着说着栾栾竟是哭了起来,那日,她惊吓之余,根本来不及悲伤,此刻在幽深的夜里想起那些过往,忽然觉得悲从中来,忍不住哭起来。 易可木安慰道,“姑娘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栾栾抬起眼抹了抹眼泪,“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对了,你和可心怎么走散的?” 易可木笑了笑,“可心本是救了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两个旅人,却不想遇到了沙魔。” 第176章 你害羞了 “哦——”栾栾长长地哦了一声,“是呀,可心救了锦陌和青鸢,她跟锦陌和青鸢一样,都不知道怎么就到了鬼宴关。现在回想起来,定是那大祭司的阴谋,必定有人将他们暗中送回了镜城,好看这一场游戏怎么进行。” 说到这里,栾栾忽然警觉了起来,莫不是制造雪琉璃那个人? 易可木见栾栾陷入沉思,用手中的树枝敲了敲她脑袋,含笑道,“想到什么了?” 栾栾吃痛地捂着额头,眉毛一竖,“你干嘛打我?很疼的耶!” 易可木很无辜,“我可是为你好,你瞧瞧,裙子烧起来了。” 呀! 栾栾立马跳了起来,果然看见裙子上有火星,吓得直跳脚。 易可木直乐,“不至于这么怕火吧?沾了一点而已,烧不起来。” 栾栾脸一红,恨恨踢了他一脚,“还不都是你吓的!” 易可木哎哟一声捂着腿,笑得更深,“好了好了,你这一脚也算报了仇,半夜三更的,别吓着林子里的鬼。” 听到这个鬼字,栾栾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当真不敢闹了,她瞧了瞧林子深处,觉得幽深又恐怖,喃喃道,“这林子里不会真的有鬼吧?我刚刚好像听见奇怪的声音了。” 易可木瞧着衣服也烘干了,和衣躺在地上,漫不经心地道,“是听说白玉城夜间有怪兽出没,专抓妙龄少女。” 而就在此时,林子深处很应景地响起了一声怪叫和小女孩的惊叫声,栾栾听得鸟毛直竖,她抓了抓怀里的小云儿,小云儿舒服地换了个睡姿,竟打起呼噜来。 栾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关键时刻,你睡得像头猪。” 易可木笑着道,“睡觉乃天性嘛,不能扼杀,你也睡睡。” 说着,他自己倒是先闭了眼睛休息。 栾栾忐忑地向易可木靠了靠,瞧瞧四周,四周静悄悄的,连虫鸣也没有,她又朝易可木靠了靠。 易可木睁开眼睛,满眼笑意,“栾栾姑娘,再过来,可就不好了。易某倒是没什么,只是姑娘的清誉……” 栾栾干笑两声,“我不在乎的,我靠着你睡好不好?” 她将衣服裹了,缩进易可木怀里,哪知易可木倏地坐了起来,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他向一边挪了挪,无奈道,“你睡吧,我守着你。” 栾栾奇怪地盯着他的脸,“你害羞了?” 咳。 易可木被栾栾的话顿时呛住,咳嗽起来,然而一咳,便有些止不住了。 “你们够了!”杳杳实在受不了了,翻身坐起来,一脸怨念。 易可木勉强停了下来,然而,他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他一手搭在栾栾的肩上,一手按住了腰间。 “怎么了?”杳杳见他神情古怪,坐了起来。 “嘘。”易可木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杳杳赶紧住了口。 突然,易可木脚下的土壤一动,他一脚跳开,只见一只足有脚大的黑蚁钻了出来,扬起触角就乱跑。易可木一脚将它踢出了老远,将栾栾护在身后。 接着,一只又一只,一瞬间,他们能看见的范围内都密密麻麻涌动着这种巨蚁。 众人脸色都是巨变。 哪里来的这许多巨蚁? 第177章 奇怪的黑蚁 “怎么这里也有这种黑蚁?”栾栾惊叫,犹记得在西海岸,她可是被这种黑蚁害惨了。 “这些黑蚁要吃人!”杳杳苍白着脸道。 “西海的黑蚁?”他问杳杳。 杳杳躲在他身后,一个劲地点头,“而且这么多黑蚁,一定有一个蚁王!啊!” 她话未说完,就是一声惊呼,脚下传来一阵剧痛。 易可木一惊,飞起一脚将那些黑蚁踢飞,迅速拔出了藏在腰间的软剑。 顿时,黑夜中,剑光飞朔,怪嘶声不断。 “这些黑蚁怕火!”栾栾惊醒过来跳起来大叫,指尖不断凝出幽蓝的火焰,然而,她腰间的彩羽闪了闪,顿时失去了光泽,她软软地倒了下来,易可木一惊,一手将她扶住,挥剑将围将过来的黑蚁尽数碾为粉末。 “怎么那么多黑蚁?”杳杳捂着受伤的脚,向易可木靠近。 栾栾无力地靠着易可木,“我见过这种黑蚁,会越来越多,我们赶紧走。”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将小云儿抖在地上,“小云儿,快,进去找姑父。” 小云儿睁开惺忪的睡眼,瞧见周围成片的黑蚁朝他们咆哮,它顿时吓得回到了千年后,栾栾爬上小云儿的背上,朝易可木和杳杳招手,“快走!” 易可木毫不迟疑拉起杳杳跃上小云儿的背上,小云儿呼啸一声瞬的腾向了半空。 飞上半空,他们才发现,那些黑蚁成群结队地从地底钻出,密密麻麻,像浪潮一样,越到林子深处,黑蚁越是密集,然而,林子里根本没有宸羽和小静的影子。 栾栾有些着急,“小云儿,姑父真的在林子里吗?为什么没有人?现在这么多黑蚁,姑父会不会有事呀?” 她一脸担忧地盯着林子,四处搜寻宸羽的影子,突然,有什么东西撞到她的头,她吃痛地抬头,发现树枝上挂着一个小女孩的尸体,顿时吓得惨叫。 易可木本在瞧杳杳的伤势,闻声抬头,竟也是脸色一变。 “小云儿,那是谁,不会是小静吧?”栾栾捂着眼睛,不敢去看。 小云儿打了个喷嚏,继续往前飞。 栾栾拍拍胸脯,还好不是小静,她转过头,瞧见杳杳的脸色,刚吓得直蹦的小心脏又狠狠跳了一下。 “喂,易可木,她中了蚁毒!” 易可木点点头,“也不知道这些黑蚁是什么来历,毒性如此强烈。” 栾栾瞪大了眼睛,瞧见杳杳的整个腿都变成了黑色,她顿时想起了西海岸那些化为枯骨的守卫。于是,苍白着脸道,“若不快些给她解毒,很快她就会变成泡沫的。” 易可木脸色凝重,“如何解毒?” 栾栾摇头,“那次延熙也中了蚁毒,姑父拿了一朵幽昙婆罗花解毒。听他说,这种黑蚁就是生长在黑齿土里,与幽昙婆罗花相生相克。哦,对了,姑父说这种花在西海叫黑齿花。” “黑齿花?”易可木不解,“是什么花?” “是西海幽灵海底的一种花。”杳杳费力道,说话这些许时间,杳杳的脸上又漫上了可怕的黑气。 易可木更急了,“以小黑的速度,这里到幽灵海至少也要一两日,更别说小黑已经受伤,如何能赶到?” “如果姑父在就好了。”栾栾幽幽地望着茂密的树林,露出担忧的神色。 易可木也不敢耽搁,拔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封住了杳杳的几处大穴。片刻,银针上冒出缕缕黑气。 第178章 自我安慰 “咳、咳咳咳” 似乎消耗太多精力,易可木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捂住心口,仍旧颤抖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杳杳身上发黑的银针一一拔出,最后自己倒咳出许多黑血。 他缓过气来,再次按住杳杳脉搏,终于安下心来。他呼哨一声,天际忽然传来一声清鸣,小黑巨大的黑影出现在小云儿面前。小云儿顿时吓得一抖,作势又要变回千年前。 这次栾栾有了准备,抓住小云儿的耳朵,“别怕,有姐姐在,它不会戳你的。” 小云儿柔弱的内心似乎真的得到了安抚,安静下来。 易可木将杳杳小心翼翼地放在小黑背上,又撕下一块衣襟写了解毒之法,塞进腰间的一个花藤编的精致的小香篓里,挂在杳杳腰带上,对小黑嘱咐,“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蓝魅之国。” 小黑长鸣一声,呼啸而去。 是夜,天空下起了小雪,栾栾拍了拍腰间的彩羽,很是懊恼。彩羽黯淡无光,可见她的灵力尚未恢复。 回望那一片幽黑的树林,易可木脸色很是不好,“七年前梦泽便出现过蚁军袭击人类的事,如今在白玉城又出现了黑蚁,怕是又要出大事了。” 栾栾道,“原来这里就是梦泽吗?我听说梦泽是一片非常美丽的地方,那里的土地五彩斑斓,像七彩的极光一样,是真的吗?” 易可木笑了笑,道,“梦泽的确是很美的地方,这里是白玉城,也叫白蓝城,是白蓝族的领地。在梦泽,白蓝象征天空的颜色。你不妨放眼看一看,即使是夜晚,白蓝城也是透着淡蓝色的。” 栾栾狐疑地抬起头放眼望去,只见脚下的土地不知在什么样的力量下,泛着微微的淡蓝色,像是有许多发光的星星埋在地底一般,若不是身在高空,根本看不见这样雄伟又美丽的景象。 “接下来,我需要去白蓝城走一趟,你可要随我一同去?”易可木指着远处最为璀璨的一座城池,道。 栾栾担忧地瞧着脚下幽深的树林,漆黑的夜幕下,不知是什么样的美味吸引着它们,依旧有成片的黑蚁从地底钻出。 “姑父和小静在林子里,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易可木沉吟道,“我见姑娘不是寻常人,你的姑父也当不是寻常人,这些黑蚁虽然可怕,但只要未见血腥,便会悄然散去。姑娘不必担忧。” 栾栾叹了口气,坐到小云儿背上,懊恼道,“我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姑父的伤好了没有。” 此时小云儿低低地吼了一声,易可木听不懂小云儿的话,但见栾栾眉头舒展,便奇道,“姑娘养的灵兽还真特别。” 栾栾嘿嘿笑道,“我和小云儿自幼是玩伴,它说姑父和小静都活蹦乱跳的,想来姑父和小静的伤都好了。” 易可木笑笑,躺在小云儿背上闭目小憩,夜空的寒气让他忍不住有些咳嗽。 第179章 借宿 以小云儿的脚程,很快便到了白玉城。比之空中,近看白玉城更让人惊叹,在半空中白玉城散着淡蓝的光,而进了城,才发现城里灯火通明,虽然夜深了,天空还下着雨和雪,但能够想象出白玉城的繁华。整一座像蓝水晶一样的城市。栾栾还没来得及感叹,便叫易可木拖着跳到了地上,小云儿立马变作白猫钻进易可木貂裘里。 易可木只觉怀里一阵骚扰,片刻小云儿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打起呼噜来了,“你这宠物怎么喜欢往我怀里钻呀?敢问他是公是母,是雌是雄?” 栾栾白了他一眼,“莫不这小云儿是公的你就不让他钻了?” 易可木笑笑,“让让,怎么不让,就算他雌雄同体,也一定让钻。啊~” 他话音未落,便惊呼一声,那怀里的小云儿很是不满地用爪子刨了他一下,觉着那一阵刺痛,想必胸前已然三条爪印了。 栾栾掩嘴笑起来,“你听不懂小云儿的话,小云儿可听得懂你说的话,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了,不然让小云儿吃了你。” 易可木无奈撇撇嘴,不与他们一般计较。 栾栾瞧了瞧四周,他们站在一条宽阔的街道上,因为下着小雪,街道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整个天空笼罩在中朦胧的白光中。在她的对面是一幢看上去非常豪华的府邸。 “话说,易可木,我们来这里干嘛?”栾栾奇道。 “投宿呀,这冰天雪地的,莫不你想睡大街?” 栾栾吐吐舌头,“那去哪里投宿呀?这大街上都没有什么人。” “诺。”易可木抬起下巴,指了指前面的豪宅,“这么大一个府邸,你没看见吗?这记性有问题,不会眼睛也有问题吧?” “你!”栾栾气得一脚踢在易可木脚踝,愤愤道,“我跟你有仇吗?怎么总是和我过不去?” 易可木也没躲,只是含笑地看着她,“单纯觉得你好玩而已。” 你!你个死木头! 栾栾顿时火冒三丈,待她发作时,易可木已经闪上台阶扣响了门环。 栾栾蹦哒蹦哒上来,“你确定认识这家主人,不会只是认识人家的一个仆人吧?” 易可木失笑,“认识一个仆人也好呀,总抵过露宿街头来得强。” 说话间,铜门开了,出来的家丁瞧见易可木先是一愣,然后喜出望外,“原来是易公子,老爷日盼夜盼总算把公子盼来了,公子快请!” 家丁甲将二人引进来,便吩咐家丁乙,“快去通知老爷!” 于是,先前还安安静静的秦府因为易可木和栾栾的到来热闹起来,家丁们备膳的备膳,通报的通报,掌灯的掌灯……忙得不亦乐乎,好像易可木是财神一样,个个乐开了花。 啧、啧。 “这是什么个情况?整个府都被搅得鸡飞狗跳的……”栾栾瞅着从眼前飘过的一只黑狗,忍不住感叹,“我突然觉得好深的罪恶感,半夜被人吵起来很不爽的嗦。” 易可木深以为然地点头,“在下亦有同感。” 第180章 提醒 管家张伯佝偻着背迎了出来,“易公子远道而来,老奴失礼了,这边请。” “张伯,不必了。”易可木微微欠身,“这么晚叨扰,实在过意不去,张伯就不要惊动秦老板了。” “这怎么可以,老爷早有吩咐,若是易公子到访,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叫他,何况老爷也还没休息呢。易公子先请!”张伯领着易可木进了大堂,刚坐下,便有人端来了火盆,沏了茶。 秦府很大,大到像是走进了王宫。秦老板是梦泽最大的玉石商贾,据说近年来已经逐渐垄断了梦泽与云泽的玉石商贸。龙头就要有龙头的风范,秦老板这座宅院皆是用白玉石垒砌,略带沧罗国石楼建筑风格,也有南境梦泽水晶构造和东境龙泽阁楼的风格,所谓东西南合璧。入宅便走进一个巨大的中央花园,花园中心是一座用夜光石雕刻的山神,夜间发出柔和的光泽。一楼是用巨大的石柱支撑,石柱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整个回廊用白色和蓝色玉石铺砌,行走其中如坠云端。 虽然见识过镜城那样繁华的帝都,但栾栾还是小小的惊艳了一把,云宫都没这么高大上过,若她一个人出来晃悠,迷路想必是迟早的事。 “这里好大呀!”栾栾有感而发,“我是来到了另外一个王宫吗?” 易可木好笑地敲了敲她额头,“白蓝宫在隔壁的隔壁,有空你可以去瞧瞧。不过听说城主白蓝诺少年俊才,堪称白蓝城第一美男子,且未娶妻,小心有去无回。” 栾栾眼前发亮,“很美吗?带我去瞧瞧如何?” 易可木本是和她开个玩笑,怎知她还真听进去了,不由失笑答应了,“等我找到可心,就带你去。” “张伯,我看秦府怎么黑灯瞎火的,莫不是有什么事?”易可木抿了一口热茶,暖了一下快要冻结的肺,打量一番一路刚亮起的灯盏。 张伯皱着一张苦脸道:“近日府里是遇到些麻烦,老爷吩咐了要加强守卫,轮班值守。这不,你刚来前一刻,后山就有人闯入。” “什么人这么大胆?”易可木一惊,搁下手中的茶,问。 栾栾想是累了,此刻异常的安静,她围着炭盆,恨不得将炭盆抱在怀里一般,完全没在意他们说什么。 “不像是人,从脚印看,倒像是野兽。”张伯颤抖着声音道。 “带我去看看。”易可木沉吟道,张伯虽然是一个佝偻着背的白发老头,可他知道在还没有秦府以前,张伯是跟着秦老板在西海打拼的忠仆。那一年秦老板所有船只都沉了,是这个老人护着主子,让秦老板逃过了一劫。他在西海救下秦知意时,这个张伯抱着秦知意,整个后背的肉都被猛兽撕走了,被海水泡得发白。他都以为这个老人已经活不下来,没想到,最先醒的却是他。那样强悍的一个老人,能让他颤抖的,估计不是一般的事。 “易公子还是先休息吧,您千里迢迢而来,还是别让血污污了公子眼睛。”张伯婉言拒绝,他知道这位恩人畏寒,将火拨得旺些,然后便退下了。 易可木想了想,还是起身跟了出来,低声道:“张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第181章 秦老板 张伯枯瘦的手颤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看了一眼栾栾道:“近日城里来了不少异族人,公子还是当心些好,沧罗镜城那边发生了变故,紫川城那边局势也不稳定。公子这次若是没什么特别的事,还是趁早赶回青冥来得好,只怕局势有变啊。” 易可木一惊,如今沧罗国除去锦氏这一支大旗,那么大祭司必将彻底把持沧罗朝政。历年来,沧罗国与青冥之都皆不和,大祭司一派更是容不得青冥的存在,如今锦氏一灭,便再无人牵制大祭司一派,青冥之都的处境…… 易可木点了点头,“张伯提醒的是,不过锦氏覆灭,沧罗必然有一次大波动。毕竟沧罗与我青冥之间的争斗已经不是以百年来记了,那是几千年传承下来的仇怨,所以大祭司要攻打青冥当不急在一时。” “老奴只是一个下人,对这些国事极少过问,老爷说了,公子要好生休息,这边的事公子就不要操心了,身体要紧。”张伯说。 “有劳秦老板和张伯费心了。” 易可木和张伯寒暄了几句便被一阵雷霆般的笑声给震惊了,一个魁梧大汉穿着睡衣,随意披了件袍子,就从回廊处转了出来。 那个汉子摆手斥退了前来替他换衣服的婢女,“老子是见恩公,又不是见黄花大闺女,有那么些讲究么?” “公子,老爷回来了,你们慢慢聊。”张伯迎上了秦老板,简单地说了下情况。 “恩公,我可算把你盼来了!”秦老板迎上来便是一拜,易可木连忙将他扶住,有几分无奈:“秦老板,您这每见一次就拜我一次,您叫我这个晚辈情何以堪啊?” “应该的,应该的,若不是恩公几次舍命相救,我秦知意只怕投胎都有几个年头了。”秦知意哈哈大笑,声音中气十足,洪如晨钟,秦府原本安静的气氛一下就被他这笑声给打破了。 “张伯,快去备桌好酒菜,我要和恩公痛饮几杯。” 张伯连连应是,招呼了人在外间候着,自己亲自张罗去了。 秦老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彪形大汉,扎实的肌肉盘了一身,大大咧咧的,年轻时候是一个十足的冒险家,在西海漂泊了大半辈子,还曾当过海盗。可是那一次,他带着一行人,沿着一条不知哪里得来的路线漂到了幽灵海。 据说穿过幽灵海,便能看到北之极,找到一座叫云海之森的仙山,可是,仙山没找到,自己的船只全部葬身在幽灵海里。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可不曾想,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一次他躺在一个棺材里,随着海水飘了不知多久,被恩公易可木发现,才捡回一条命。而那棺材里,还有一尊美得不知是什么的玉石雕像,他一直说那是海神在保佑他,之后,那尊雕像就被他天天一小贡,一年一大贡,虔诚至极。 “恩公这次怎么晚来了好几天呢?路上遇上什么事不成?”秦知意大大咧咧坐下,一脸担忧地问。 “只是稍稍耽误了。”易可木道。 “那就好,最近沧罗那边不安宁,我一直担心着呢。”秦老板一眼瞧见栾栾抱着一个火盆,呼呼地睡着了,不由愣在那里。 第182章 壮阳 “这,恩公,这位难道是?” “这位栾栾姑娘是在路上偶遇的,她告知了易某可心的消息,算是易某的恩人。”易可木很客气地道。 “哦,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恩公夫人呢,失礼了,失礼了。” “秦老板,这许久不见,你还是喜欢开玩笑。”易可木无奈笑笑。 “嘿嘿,那我不是惦记着恩公的终生大事嘛!”秦老板拍着胸脯大笑。 “我看您就别惦记了,家里还有二老每日烦我呢,我这身体板,能活着就已是不易,哪还经得起多一个人来折腾?”易可木笑得云淡风轻,他伸手摇了摇栾栾,见她不醒,无奈地摊手。 秦老板瞧了瞧易可木瘦小的身子板,也有同感。他从抽屉里拿出几个锦盒,塞给易可木,“壮阳,有奇效……” 易可木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秦老板,你,你想多了。” “老实说,这可说不准,恩公二十有七了吧,这跟个和尚似的不近女色,我能不想多吗?总之你收着,有益无害。”秦老板很是深以为然。 易可木满头黑线,坚决不收,无奈拗不过秦老板,最后只得收下,大不了拿给可心炼药。正好张伯前来布置酒菜,瞥了一眼易可木手中的盒子,又忍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弄得易可木又是一阵尴尬。 秦知意不甚在意地开始烫酒,“张伯,你先带栾栾姑娘去客房休息,等姑娘醒了,送些酒菜过去。” 张伯应了声,去扶栾栾,可是栾栾睡熟了就像一滩烂泥,软趴趴的,张伯年老,竟奈不何她。 易可木一扶额,冲张伯笑笑,“张伯,您先去忙吧,等会儿我送她去客房。” 张伯又大有深意地瞥了眼易可木身边的锦盒,点了点头,不做声地下去了。 秦知意为易可木斟了一杯,“来,恩公,我先敬你一杯。” 易可木举杯饮了,顿时一股灼热之气烧灼他的心肺,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秦知意知道易可木身有旧疾,也不勉强,自己独饮起来。 “恩公这次来梦泽又是去求药的吗?”秦知意边吃边问,为易可木切了偌大一块獐子肉,又自己切了一大块,唅在嘴里嚼起来。 “嗯,还有些别的事。我这次过来,其实是为了些私事劳烦秦老板。” “恩公可千万别说劳烦这些话,我可听不得,你有事只管直说,只要我秦知意能办到的,绝对不遗余力。”说着,他又不免激动起来,“当年若不是有恩公仗义相救,我只怕早就成黄沙了。说起那一年,还真是命运多舛啊,刚脱离了海口,又差点葬身沙漠,若不是恩公一路护送,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呢!” 秦知意想起两年前的遭遇,至今感概万千,他在西海漂泊大半辈子,唯独那一年经历了几次生死。 “那是秦老板吉人自有天相。”易可木淡笑道。 “呵呵,是有贵人相助啊!”秦老板眉开眼笑:“那,不知恩公这次遇到了什么难事?” 第183章 有怪兽 “舍妹易可心前些日子与我在荒漠走散,昨日听栾栾说可心离开了镜城,想是来白玉城了,不知可心可有前来找秦老板?” “这我倒没听张伯提过,若是可心小姐前来,张伯一定会通知我的,莫不是可心小姐脚程慢,还没到白玉城?”秦知意道。 “这……”易可木也蹙起眉来,如果按正常速度,可心应该是到白玉城有些日子了,可沙漠茫茫,那些未知数…… “恩公先别担心,我让张伯四处打听打听,从镜城到迷途岭这一带,我都有货点,我让他们都查一查。”秦知意盘算着,白玉城到镜城只有一条“明珠之路”,那是唯一一条通往沧罗政治中心的商贸之路,这条路上要找一个人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毕竟茫茫黄沙,变数极大。 “那有劳秦老板费心了。”易可木依旧很客气。 “恩公还跟我客气?”秦知意有些不悦了。 易可木笑笑,也不再多说,他抿了一口茶,看着身形魁梧的大汉,这个人虽然穿上了梦泽薄丝锦衣,但依然掩不住那一股蛮劲,能让这样一个人做起正正经经的生意来,还真有点颠覆他的世界观。 “哦,对了,方才听张伯说,近日府上不太安宁,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知意撕下一块獐子肉给易可木,嚼了良久,语气有些沉重了:“恩公每年都会来白玉城一次,想必你也知道白玉城宵禁之事。” 易可木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方才他就已经发现白玉城大街上安静异常,“白玉城宵禁还未解除吗?” 秦知意摇头,“白玉城怪事连连,如何解除?” 易可木一凛,脑中迅速闪过树林里成群的黑蚁,树枝上的女童尸体…… “你听,城外又有野兽的叫声。” 夜空里当真响起了野兽的嘶吼,也不知是怎样可怕的野兽,那叫声音竟让大地都颤抖起来。 伴着那一声吼,栾栾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想也不想地往易可木身后钻。 易可木被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栾栾一脸惊恐莫名,“你没听到吗?有怪兽。” 易可木一脸黑线,“有怪兽?你不是喜欢装死吗?跳起来是怎么个情况?” 栾栾惊魂未定,也不计较易可木的挑衅,将他抓得老紧,看样子是吓得厉害。 易可木伸手拍了拍栾栾手臂,“别怕,有怪兽也是在外面,闯不进来。” 栾栾不信,“凭我做鸟儿的直觉,怪兽就在这附近,你没感觉地在动吗?” 易可木一怔,和秦老板对望了一眼,他默不作声地继续安慰栾栾,“别怕别怕,有我在呢。” 秦知意也朗笑着道,“姑娘别担心,有恩公在,别说野兽,就是妖魔鬼怪也立即斩于剑下,绝对遇鬼杀鬼,遇佛当佛!” 说着,他递给易可木一个“恩公加油,我看好你”的眼神。 “木头,不会是那些黑蚁遍布白玉城了吧?”栾栾还是很紧张,她下意识觉得白玉城的黑蚁绝对和西海的黑蚁有关,那,那是雪琉璃吗? 如果是雪琉璃,那么宸羽是不是也会在附近? 想到这里,栾栾忽然松开易可木,拔腿就跑。 “栾栾!”易可木一惊,追出去时竟不见了栾栾身影。 第184章 血引黑蚁 天空还在飘着小雪,整个天空黑得分不清五指,易可木不放心栾栾,追了出去。 白玉城的大街上,静悄悄的,所有百姓都关紧了房门,熄了灯,阴冷的雨淅淅沥沥地下。夜黑得有些可怕,栾栾忍不住抱住双臂,觉得浑身发冷。 吼—— 夜空中又传来兽吼,栾栾吓得浑身一抖。 这一次她听见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是——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座宏伟的宫殿。是白蓝宫吗? 栾栾压住心里的恐惧,往白蓝宫方向跑去。 秦府离白蓝宫并不远,白蓝宫高高的城墙上布满了守卫,亦有巡逻的军队在城门口。栾栾不敢硬闯,更担心白蓝宫里住着一位像虹越那样厉害的坏人。她躲在阴暗处,看着一行巡逻队伍渐渐远去,她探出头,正准备溜出去,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头,她惊叫一声,很快又被另一手捂住了嘴。 “别吵。”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侧。 宸羽? 栾栾不由一喜,含糊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然而挣脱了那只手,她转身看到对方那掩在面具下熟悉的脸颊时,她心里莫名一酸,扑进宸羽怀里嘤嘤哭泣起来:“你,你都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 栾栾说不下去了,只是哭,许多天存积的悲伤在遇到这个人的那一刹那无限扩大,她揪着宸羽的衣襟肆无忌惮地哭泣起来。 锦陌的死,神塔里的逃亡,将军府废物那一场如梦如幻的幽昙婆罗花…… 那些片段飞快挤进她的心脏,让她止不住的抽泣。 宸羽怔怔地看着怀里的人,不知所措地微张臂膀,除了小静,他已经许多年不曾允许别人靠他那么近。可是看惯了那个欢腾如小鸟的少女,此刻扑在他的怀里寻找安宁,那一刻不知是什么在心底涌动,他竟有些不忍推开这个人。 小静咬着嘴唇瞪着栾栾,默不作声地揪紧宸羽的衣袖,“宸羽哥哥,可以开始了。” “嗯。”宸羽轻轻推开栾栾,蹲下身拉着小静的手,轻轻道:“小静,别怕。” 然后拔出匕首,栾栾一惊,拉住他的手:“你要做什么?” “哥哥要用我的血引那些黑蚁出来。”小静仰起脸,笑眯了眼说。 “喂,小静都缺一条胳膊了,你怎么还忍心伤害她?干嘛不用你的血?”栾栾脸色变了,将他推开,护住小静,不许他靠近。 宸羽看着栾栾,又看看小静,沉默地收了匕首。他也不愿意用这种方法,可除了黑齿土壤的气息能够吸引黑蚁,他当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了,身上所剩的黑齿花也被他用光,只有小静的血里还含有黑齿土的养分。他想了想,又拔出匕首,在手掌狠狠划了一刀,血就顺着手掌滴了出来。 栾栾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没想到他伤害自己那么毫不犹豫,她其实只是随口说出的气话而已。而且,他的血怎么可以随便用,那是会开出神之花的血呀…… 然而,当血滴露在地上的时候,并没有意想中的花盛开,栾栾不觉奇怪,怎么回事?难道之前在神塔和将军府发生的都是假的?她在做梦?栾栾瞧瞧她腰间的彩羽,依旧黯淡无光,很明显元气并未恢复,怎么可能是假的…… 第185章 撒娇 宸羽划开手掌的那一刹那,小静也惊叫了一声,扑上去,抓着他的手急道:“哥哥的血没用的,用小静的吧,小静不怕疼。” 说着她就去抢匕首,宸羽将她搂了过来,揉着小静的头,道:“试试吧,黑蚁嗜血,多一点总会有用的。” “可是用小静的一点点就够了呀……”小静嘟着嘴,缠着宸羽的脖子,很乖巧地蹭着宸羽的脸。 “哥哥的脸好光滑……” “嗯。” “哥哥的眉毛比小静的长……” “嗯。” “哥哥眼睛比小静的大……” “嗯。” “哥哥你为什么不梳头发?每天起床是这样,睡觉也是这样。” “嗯?”宸羽扬眉,垂眼看着那张在眼皮下放大的脸,想了想:“不会。” “骗人,哥哥会给小静梳。” “只会给你梳。” “哦。” 一股莫名的幸福感融入无边丝雨的秋夜。 “哥哥好了吗?已经很多了……” “再等一等。” “可是……” “小静乖。” 夜很静,夜幕下飘着细碎的小雪,落地就会融化。 栾栾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里又是一酸。这两人是又和好如初了吗?那样温柔宁静的神色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他看着小静的眼睛那般清澈,仿佛一切都已与他无关,他的眼里只有小静,那个陪他度过七年孤独岁月的孩子。 他说,小静是他的一切,他看着小静一寸寸地长大,他早已和小静融为了一体…… 他和小静才是一对的吗? 不不不…… 栾栾甩甩脑袋,小静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这么想。她瞧瞧小静,发现小静竟已长到她的肩头,短短十余天未见,她竟长了一个头那么高? 好快…… 栾栾脸色一白,心里无端掠过一丝不好的感觉。 “闪开,来了。”一声低喝在耳边响起,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提了起来,再落地时,已经在屋檐上了。 宸羽麻利地用布条缠住了伤口,小静在一旁鼓起小嘴很小心地给他吹,她看见宸羽笑着揉着小静的头发。 “哥哥,好多黑蚁。”小静看着下面街道上不断从泥土里涌出的黑蚁,每个都有指头大小,若不是亲眼所见,栾栾绝对想不到,这片平静的土地下,竟有如此可怕的虫子。 “天啦,这里也有那么多黑蚁!”栾栾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一幕,黑暗袭来,街道上仿佛涌起了黑暗的浪潮,一波一波地向这边汇聚,瞬间将那些沾了血的泥土啃噬干净。 “是西海的黑蚁,怕是追着雪琉璃的味道汇聚在这里,看来雪琉璃在白玉城已经很久了,才会有这么多。这些黑蚁沾了血会发狂,不过还好今天有雪,雪会很快让他们进去冬眠。”宸羽说着,将匕首交到小静手上。 果然,那些黑蚁发现没有吃的,都缓缓钻进了泥里,这个寒冷的季节,黑蚁也不敢出来。只有那些沾了血的黑蚁开始疯狂地乱窜,仰着头四处嗅,又不时用前脚刨着泥土,很快一块青石板就被那些黑蚁刨成了泥土一样的石灰,再找不到食物之后,那些疯了的黑蚁开始骚乱,向着四面八方疾奔。 “小静,快!” 第186章 山洞 宸羽一跃而起,向着白蓝宫方向逃去的黑蚁追去,而小静追着另一群黑蚁去了。他们的速度快得惊人,栾栾还未反应过来就不见了两人的踪影,她急得一跺脚,踌躇了一阵,向着小静消失的方向追去了。 细雪静静地下,沉睡在暗夜的猛兽静静地睁开了眼,看着那些诡异的虫子从泥土中翻卷而出,又悄然缩了回去。易可木从黑暗里缓缓走出来,他用树枝挑起一只死去的黑蚁,看了一眼又放下。 他看着宸羽和小静追出去的两个方向,凝视了许久,夜色几乎要将他蚕食,他才缓缓转身,向着小静消失的方向追去,风雪中,隐隐传来了破碎的咳嗽声。 因为小静追去的方向正是,秦府! 雪静谧地下,在暗夜下潜伏的猛兽纷纷露出了爪牙,悄无声息地靠近它的猎物。 寂静的寒夜,松柏如刀林立,在夜幕里仿佛一把把指向苍穹的利剑,尖锐而凌厉。 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一棵巨大的松柏树丫里,静静窥探着树下的动静。她在这里已经隐匿了许久,她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许多像她一样的人蜷缩在阴影里,只是那些人在守卫着柏林深处的一个洞穴,而她却是在等待时机潜入洞穴。那些黑蚁都纷纷潜入了洞穴,那么洞穴里就很有可能有她要找的东西。 夜已经很深了,这里的狩猎者似乎很多,小静担心不是他们的对手。可是好容易跟踪那群疯狂的黑蚁到这里,还没找到雪琉璃,她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去。 小静小心翼翼摘下身上一切可以发出声音的东西,用牙咬住匕首,右手缓缓举起了那面不大的拨浪鼓。 “咚、咚、咚咚……” 低沉悠远的鼓声传开,在寂静的黑夜里如水波一般荡漾,散开一圈圈涟漪,以肉眼看不见的趋势悄然扩散。风雪在声波传开的那一刹那,有一瞬间的停止,小静无声地开启嘴唇,念动古老繁重的咒语。就在那一瞬间,音浪陡然扩大,冲破密集的松柏林向着更深处扩散,黑暗的夜里不断有人倒下,无声无息。 直到四周静得只剩风声,小静才微微松了口气。还是术法好用啊,小静满意地收了拨浪鼓,迅速穿过松柏林向着山洞潜去。 松柏林深处的山洞隐匿在藤蔓结成的草帘之后,小静小心翼翼地掀开草帘,将匕首横在胸前,闪身进去,便立时作出了攻击姿势。然而,山洞里的守卫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小静知道这些人很快就会醒来,神塔之上被虹越重伤之后,她只能施展一些简单的术法。否则身体经不住高深术法的强大力量,她方才用的不过是简单的安魂术,让这些人沉睡而已。 她需要抓紧时间,这个山洞的布局其实很简单,十余丈的大洞,山洞中央有一个一丈左右的圆台,圆台上立着一座巨大的玉石像,玉石像前有祭祀用的神龛,神龛上放了几盘水果,香火还燃着。 石洞构造太过简单,反而引起了她的怀疑。 小静跳上圆台,左敲敲又敲敲,捣鼓了许久也没捣鼓出什么名堂。她急得一跺脚,顿时听见脚下传来一阵空响。 下面是空的? 小静一下来了精神,继续捣鼓,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一脚踩在玉石像的脚趾上,只听得刺耳的摩擦声从脚下响起,玉石像缓缓移开,露出了三尺宽的洞,洞里有通往地下的石阶。小静乐了一下,快速掠了进去。 第187章 雪琉璃出现 那是一个比山洞规模更大的地洞,足足有十余丈高,像是天然的玉石矿,整个洞顶是不规则的弧形,洞顶和洞壁上都被凿出大小不一的小洞,每个小洞里都是一块潜在山壁里的夜光石。夜光石发出的光芒仿佛星空一般璀璨,走在其中,就像走在浩瀚的星海之中,空茫而渺小。 洞穴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水潭,水潭的整个底部都是被打磨的夜光石,在水波荡漾下,波光粼粼,就像是星海中那一条璀璨的银河。小静惊叹地看着这如梦如幻的情景,竟一时忘了反应,原来地底也可以这般美丽。 小静缓步走在“星海”里,突然发现,在水潭的中央漂浮着一具透明的水晶棺。石棺没有棺盖,隐隐能看见里间睡着一位绝色女子。水波流动,那具水晶棺仿佛飘忽在海上一般,美丽而自由。 她已经不必再猜了。 ——那样纯净的美丽只属于雪琉璃。 ——那样透明的材质只属于雪琉璃。 ——那样不被别人闻到的黑齿土壤香气只属于雪琉璃。 小静欣喜若狂,她完全忘了戒备,猛然跃起,踏着水面便像水晶棺掠去。 就在她的脚触到水面的那一刹那,山洞里响起机括的转动声,夜光石在一瞬间失去光泽,耳边响起了无数尖利的啸声,随即地面响起了噌噌的利箭破石的声音。 小静猛然一惊,脚下一滞,整个人都落入水中,水刚好没过她的头顶,她迅速地伏在地面,以最快的速度滚动着,同时挥动手中的匕首,在水底激起一阵一丈多高的水柱,将射来的利箭弹了开去。 只是这一瞬间,她已然掠到了水晶棺前,那里竟是安然无恙。小静有些窃喜,她伸手摸了摸水晶棺中的雪琉璃,感受冰凉却温润的气息传来,忍不住笑了。她拿出拨浪鼓正准备唤醒雪琉璃,可是又犯起愁来,她已经没法使用那样的婆娑之术。雪琉璃无法醒来,她难道要把这么大个儿雪琉璃扛走不成,她看了看自己小小的个子,又看看比她大很多的雪琉璃,苦了一张脸。 “宸羽哥哥,你是不是也没想到雪琉璃还在沉睡的啊,这么大一个,我怎么弄得动呀?” “弄不动,不如我帮你一把?”突然,身后的黑暗中,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小静惊得回身,手中握紧了匕首和拨浪鼓。 “是个小孩!”随着一个粗狂的声音响起,山洞的夜光石顿时亮了起来。 “不是说是野兽吗?”从石阶下走来一身貂裘的易可木和一身横肉的秦老板。 小静大惊之下已然在此时发起进攻,她的身形快如捷豹,跳跃在凌乱插在地上的利箭上,只一瞬间便冲到了来人面前。来人一惊,猛地踢出脚边的一支利箭,就在小静匕首斩断利箭的一刹那,他已拔出了腰间的软剑,堪堪接住了小静斜切过来的匕首,只是一击,小静便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闪电般后退,立在一支利箭的羽尾上。 好快的速度! 易可木惊了惊,一眼认出了她。是在沙漠中遇到的伴在那个人身边的小孩子? 第188章 战黑蚁 此时,小静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眼中闪动着凶狠的红光,微微弓着身子,仿佛夜间捕食的野兽。她的右手已经滴出了鲜血,方才一击她用了全力,然而这个破碎的身体却无法承受那样的力量,瞬间碎开。 小静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嘴角扬起了阴冷的笑,她将匕首别在腰间,缓缓拿出那面拨浪鼓,只是微微一动,拨浪鼓的小骨头顿时敲击在鼓面,发出一阵轻轻的响声。 一旁,秦知意惊愕地张大了嘴,靠了过来,也是全身戒备:“恩公,这个孩子?” “小心!”易可木猛地推开秦知意,只听得那轻微的鼓声在瞬间散成震耳欲聋的回响,整个山壁都随着震动。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鼓面如利刃袭来,易可木回身一斩,凌厉的剑气只是堪堪斩碎了最锋利的刃口,而刃波猛然袭来,将他震得踉跄后退。 他微微咳嗽了几声,目光渐渐冰冷起来:“是个会术法的小丫头,宸羽的孩子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你认识宸羽哥哥?”小静抬起眼看向易可木,有什么东西在那双阴冷的眸子里涌动。 易可木点头,心想,这样小静也许会停下来,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小静阴冷的眸子瞬间泛起了红光。她微微埋着头,玉石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表情,她的声音也变得幽凉起来:“哥哥说这个世界认识他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话音未落,小静已然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只见她用带血的手附在拨浪鼓上,轻轻摇动着,低沉的鼓声响起。随着小静嘴唇无声的翕合,有什么东西不安地骚动起来,发出诡异的唧唧声,仿佛成千上万的虫子在地底苏醒,发出饥饿的呼叫。 “什么东西?!”秦知意听得一阵毛骨悚然,他没有带武器,只是方才进洞时看到倒下的守卫,知道事情不妙,便随手捡了一把刀。此刻他紧握着刀柄,手心都是汗,这样诡异的声音让他想起了那片诡异的幽灵海。 只见大地一阵阵颤动,易可木和秦知意都明显感觉到脚底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都缓步移开。可是,无论他们移到哪里,地面都在涌动,然后不断有石头破裂的声音,一只只足腿粗的黑蚁成群成群地破土而出,扬起尖利的前脚,齐刷刷向着他们扑了过来。 “乖乖,这都是什么鬼东西?老子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群怪物?” 秦知意大骂一声,提起刀就开始扫荡,将最近的一层黑色巨蚁全部斩成了两段,那些黑蚁被强大的力量扫荡,仰着头翻了出去。然而,只是那么一瞬,更多的黑蚁涌了上来,那些黑蚁速度极快,不断有黑蚁爬上他们的身上,一瞬间就将他们包围了。 秦知意骂骂咧咧地跳脚,将爬上来的黑蚁抖落,手也飞快转动大刀,将围过来的黑蚁一群群的扫荡开去,他见易可木没有动静,不由急道:“恩公,怎么回事?你再不动手我们就变蚁穴了!” 随着小静拨浪鼓不停地摇晃,越来越多的黑蚁从地底翻出来,像是被唤醒了对血的渴望,一闻到新鲜血肉的味道,就蜂拥向秦知意和易可木汇聚过来,整个山洞里都是让人头皮发麻的唧唧声。 “他奶奶的,老子活了大半辈子,要是让人知道葬身在一群蚂蚁腹中,岂不丢尽老脸!” 第189章 宸羽的敌人 秦知意碎了一口,全神贯注地握着刀柄,将刀舞得密不透风,然而易可木依旧没有动,他握紧剑柄静心凝听。 突然,秦知意手臂一震,一只黑蚁跳到他的手腕,他大骂一声,用力将那只巴掌大的黑蚁拍死在手臂上,然而就是那一刻的间隙,黑蚁疯狂地钻进了秦知意的保护圈,几只黑蚁跳到他身上大口咬起来。他脸色大变,再不敢去拍那些挂在肉上的黑蚁,忍痛拼命将那些扫出了一个安全圈。 就在那一刻,易可木一振衣襟,整个人从地面弹起,反转剑柄,人如剑形成一种完美契合,瞬间插入地底。 那一瞬,地底猛地颤动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拼命挣扎冲出地底。易可木屈膝跪地用力握紧剑柄,薄薄的剑刃一分分褪去先前的晦暗,变得犹如蝉翼的薄刃,有细如蚕丝的纹络缠绕剑身。易可木一分分用力,将薄剑刺入地底,地底震动得愈是厉害,那些黑蚁似乎惶恐起来,纷纷扑向易可木。然而,易可木一丈开外似乎有无形的结界,那些黑蚁疯狂撞上去,却怎么也靠近不了,纷纷仰起头望着易可木不甘地咆哮。 “恩公小心!” 秦知意话音未落,对面小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然冲了过来,就那么硬生生地冲破了易可木的屏障,手中的拨浪鼓如利刃一样刷的一声向他心口刺去。 就在拨浪鼓滑过他胸前的那一刻,易可木弃剑后退,直撞到身后坚硬的墙壁才稳住身形,猛烈地咳嗽起来。 也在易可木松开剑柄那一刻,地底的那东西终于冲破束缚,猛地冲出地面。顿时石洞内飞沙走石,一个巨大的阴影在纷乱中隐现,靠近的黑蚁被那样的力量震得漫天都是,石屑纷纷落下,淋了秦知意一身石灰和黑血,他的身上已经漆黑了,连握刀的手指也泛起了黑色。 他呸了几口唾液,刚要大骂,却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只足足有两人高的黑色巨蚁,不由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有些扭曲了:“我的乖乖,恩公,你确定我们不是在海上杀怪?” “秦老板,你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易可木微微咳嗽着,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苦笑道。 秦知意下意识地向易可木的方向挪了挪,那只巨蚁张开尖利的牙齿仰天狂啸,赫然是一只蚁王。那柄薄如蝉翼的剑正插在它最薄弱的腰间,隐没在它漆黑的躯体里,忽闪着光亮。 “宸羽哥哥的敌人,你阻止不了我!让开!” 小静瞪着血色的眸子,声音暗哑低沉,她趴伏在巨蚁的头顶用力地摇晃着那面诡异的拨浪鼓,随着鼓声低沉的传来,那柄剑也不安地颤动起来。 易可木听到那样的称呼,心里顿时掠过一丝怅然。然而,时间不容他多想,那蚁王因为剧痛,不断扭动着庞大的身躯,见到猎物移动,朝易可木嘶吼一声,挥动如利剑的前脚,朝秦知意斩去。 秦知意见势不妙,挥起大刀就朝黑蚁砍去,然而,他用尽全力的一刀却好像看在钢筋上一般,被巨力给反弹了回来。 秦知意啧啧称奇,“这蚂蚁也能练得精钢不坏之身,那我还真得向它好好讨教一番了!” “没时间了,拦腰斩!”易可木大吼一声,秦知意反映也是极为迅速,他已经顾不得体内肆虐的蚁毒,提起刀飞快地旋转,向巨蚁的腰斩去。与此同时,易可木足一点,扑向了小静。 第190章 交手 秦知意那一刀准确从巨蚁腰间的裂痕中劈入,砰然一声巨响,那只巨蚁被拦腰斩断。那柄蝉翼剑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将那只巨蚁绞为粉碎。 黑血飞溅,秦知意又是避之不及,淋了一身黑血,直骂爹娘。 蝉翼剑迅速坠入主人的手中,易可木剑指小静,再一次拦住了小静的退路。蚁王一死,那些黑蚁失去控制,四处乱窜,纷纷隐没在了岩石缝里和地底。 就在秦知意以为恶战就此结束,暗自松了一口气时,一股杀气自洞口涌进,他后背窜起一股透骨的寒意。他还未来得及反映,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他就被莫名其妙地震飞出去,撞到山壁,溅起一阵石屑。 山洞中响起了一阵刀剑相撞之声,凌厉的剑气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个漆黑的人犹如鬼魅一般穿梭在易可木的剑光之中,而小静此时静静地蹲在地上,仿佛罩在地上的影子。 好诡异的场景! 秦知意心底又是一阵寒意。 “恩公小心……” 秦知意话音未落,只觉心口沉闷,耳朵嗡鸣,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他翻了两记白眼便晕了过去。 只一瞬间,来人已经和易可木对手一个回合,易可木握着手中的蝉翼剑,微微颤抖,他看着来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来人阴冷的目光下,缓缓敛去了蝉翼剑上的锋芒。 对面的人也陡然停了下来,易可木惊疑地看着来人:“宸羽?” 宸羽目光瞬间沉了下来。 “哥哥,杀了他!”小静蹲在地上,整个人都蜷在阴影里。她突然抬起眼,望着易可木露出一丝阴邪的笑,然后开启嘴唇,声音低沉暗哑,仿佛换了模样。 易可木看着小静,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疑惑,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转眼望向宸羽:“是婆娑之术?” “伤小静,罪不可赦!”宸羽冷冷的声音传来,他缓缓伸出手掌,有深潭之水迅速凝聚在他指尖,形成两柄透明的水剑,分握两手。 那一刻,他身形一动,握住剑柄便直刺易可木,那是最平凡的杀招,他都不曾记得他竟然还会使用这样的招式,然而他心中一动已然就到了易可木跟前。易可木一愣之后举剑格挡,却也失去了最佳时机,被那股巨力震退,直飞了出去,堪堪落在了圆台之上。易可木扶着水晶棺缓缓站了起来,嘴唇动了动,最终换做了一声叹息。 “你当真要杀我?”他说着话,眼中有一丝淹没的悲凉。 宸羽看着他,杀气渐敛,小静也恢复了原先的模样,跳了起来,指着水晶棺道:“哥哥,雪琉璃在那里!” 宸羽一震,目光再次冷却。 “交出雪琉璃。”他用剑直指易可木,冷冷道。 易可木抬起头,看着宸羽,疑惑道:“雪琉璃是什么东西?” “游戏之外的人,没有资格知道,这是游戏的规则。”宸羽道。 “什么游戏?”易可木皱眉。 “你不配知道,让开!”宸羽冷冷逼来,水剑已然脱手,易可木不敢硬接,只是偏头躲过。 宸羽目光更冷了,他缓缓伸出手掌,似乎有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水潭中的水剧烈震动着,一只巨大的水兽成形,立在水中央足有四人高。那水兽怪吼一声,猛踢后蹄向着易可木猛扑过去。 第191章 殇宸羽 易可木惊诧着后退,手中的剑频频挥出,激出层层巨浪。水兽的进攻十分凶猛,宸羽立在巨浪之中,仿佛风暴的中心,安静得让人生寒。忽然,宸羽手一挥,那水兽似乎得到了命令仰天嘶吼一声,身形快如闪电,力量如九天轰雷。 嘭。 易可木被水兽逼得连连后退,砰然一声撞在水晶棺上,水晶棺轰然碎裂,易可木被那股巨力猛地震出老远。水兽一击得逞,昂首一鸣,又扑将过来,易可木抓起地上的剑,回身猛然一击。难以想象,那样的一击带有怎样的力量,竟是将水兽击碎。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一道黑影犹如鬼魅一般窜了过来。 易可木感觉到凌厉的劲风袭来,飞速后退。 嘭。 他的后背猛地撞上石壁,竟是无路可退。易可木一震之间,对方已然近在咫尺,眼见着那一柄幽蓝的剑要穿喉而过。 “宸羽,不要!” 忽然一道彩色的光闪过,挡住了对方凶猛的攻势,宸羽的剑堪堪停在栾栾的眉心。 栾栾吓得浑身冷汗,直盯着宸羽,傻了一般。 宸羽的目光冷得可以结出冰来,“你找死吗?” 栾栾许久许久都没回过神来,保持着张开手臂挡在易可木跟前的样子,直到身后响起剧烈的咳嗽声,她才动了动睫毛,结结巴巴地说,“他,他是我朋友,你,别伤他。” 宸羽目光一缩,“你说什么?” 栾栾手心尽是汗,“你不能伤他。” 宸羽的表情十分可怕,“连你也要护着他?” “我……他,他是可心的哥哥……”栾栾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今天的宸羽十分可怕,他似乎十分生气,她却弄不清原因。 这时,易可木将手搭在栾栾肩上,冲她摇摇头。 栾栾见他咳得说不出话,忙替他顺气,“你怎么样?” 易可木摇摇头,不露痕迹地推开栾栾的手,看着宸羽,“你……当真是宸羽?” 宸羽忽然收了剑,冷冷唤了一声,“小静。” 小静如影子般悄然出现在宸羽身侧,冷冷地看着栾栾二人。 “带走雪琉璃。”宸羽淡淡吩咐。 “等等。”易可木拦住小静,“这是秦老板从西海带回来的,你拿它做什么?” 宸羽目光一凛,“与你何干?” “如果你是宸羽,那就关我的事!”易可木紧紧地盯着他,“殇宸羽,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回青冥之都?” 宸羽目中再次凝结了寒霜,“小静,带走雪琉璃!” “不行!”易可木一剑挡在雪琉璃面前,冷冷道,“说清楚,否则谁也不能带走这里的一砖一瓦。”他一动气,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见两人剑拔弩张的形势,栾栾很是不解,“你们认识吗?” 两人冷然的目光一碰,瞬间燃起火焰。 “认识。” “不认识。” 两人异口同声,却不是一样的答案。 易可木忽然笑了起来,“不敢承认?殇宸羽,你以为戴上面具就可以遮住你的脸,遮住你的过去?那你为什不换得彻底点,不舍弃宸羽这个名字?” 宸羽脸色顿时阴暗下来,他冷冷地瞧着易可木,“不错,我就是殇宸羽,不过,十年前殇宸卫就剥夺了我的姓,所以这里没有殇宸羽,只有宸羽。回去告诉殇宸卫,我回来让他亲眼看看我如何毁了他,毁了青冥之都!” 他手一震手中一柄利剑脱手而出,掠过易可木颊边,易可木迅捷地伸出手将剑擒住,那柄剑竟穿过他的手指直射出去。 第192章 雪琉璃天儿 那是一柄没有实质的剑! 然而,虽然剑没有实质,易可木的手指却出现了一条极细的伤口处,沁出了血珠。 趁这个缝隙,小静抓起雪琉璃就走,身形也是极快,易可木反应过来,想也没想张手去抓。 就在那一刹那,刺眼的白光从雪琉璃上发出,将二人震开。那样的白光经久不息,仿佛一朵美丽而奇异的天堂鸟自白光中盛开,亮如白昼,所有人都忍不住遮住了眼睛。 易可木睁大眼睛看着跌入他怀中的雪琉璃雕像,他不慎滴落的鲜血渗进雕像的左肩,肩上那朵天堂鸟就仿佛活了一般,在一阵白光中摇曳成长。那晶莹剔透的身体在鲜血的滋润下缓缓变成柔软的肌肤,那个沉睡的女子安静美丽,如水的肌肤上流动着琉璃般的光泽,云裳在风中华丽盛开。 光华渐渐敛入沉睡的人体内,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睁开了眼睛。 易可木震惊地看着雪琉璃的变化,奇怪而诡异,她看着他茫然而高傲。 她的目光游离片刻,终于锁定眼前这个看上去有点狼狈的男子身上,啪的一声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喂!”易可木怒从心起,一个不顺气,又猛地咳嗽起来,“你,你……” “是你唤醒了我?”白衣女子似乎意识到什么,疑惑地问他。 “木头……”栾栾震惊地看着易可木,拉着他的袖子轻轻地唤了一声,她看见宸羽冷冷地移步过来,又忍不住拦在易可木跟前,诺诺地问,“宸羽,怎么了?” 宸羽却没看她,而是盯着雪琉璃,唇角一动,“雪琉璃天堂鸟,天儿。” “你是游戏中人?”天儿怔怔地看着宸羽,蹙眉问,然而她看着他的目光,猛然一震,依稀有些熟悉,她试探开启逆光之术回望过去,却被一股力量阻止了。 “她拥有逆光之术,哥哥,有了她的力量,你要回到哪个时候都可以,原来叔父给你准备了这么珍贵的礼物。小静就说叔父没有骗你吧……”小静仰起脸,笑眯眯地望着宸羽,伸出了手臂。 宸羽冰冷的目光消散,他冲小静笑笑,弯下了腰,小静就顺势缠住了他的脖子,爬到他肩头坐下,托腮望着天儿。 “她就是你的雪琉璃?可……”天儿疑惑地看着小静,带着不确定:“雪琉璃中怎么会有小孩子?” “我不是游戏里的雪琉璃哦,我是游戏之外的,可是我同样可以插入游戏,因为我也是雪琉璃啊。”小静笑眯眯地说,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串糖葫芦,美美地吃起来。 “游戏之外的雪琉璃?”天儿更加不懂了。 宸羽不再理会她,盯着栾栾看了片刻,目中有莫名的怒火,栾栾被她看得浑身鸟毛竖起,往易可木身边缩了缩。 宸羽目光也跟着一缩,“过来。” 栾栾一抖,“怎么了?宸羽,你别吓我……” 宸羽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要选谁?” 呃…… 栾栾被吼得有些茫然,选谁是什么意思?恕她是只鸟儿,是只愚笨的鸟儿,真心没听懂呀—— 然而,易可木听到宸羽的话,脸色变了变,他推了推栾栾,低声道,“快过去。” 第193章 低智商鸟儿 “为什么?”栾栾依旧神经很大条。 宸羽的脸色特别不好,只是看着她,又看了易可木一眼:“既然你选择了他,那么你我便是敌人!” 留下这样的话,宸羽转眼消失在洞里,留下栾栾一脸茫然。 易可木急了,“丫头,他是你什么人?” 栾栾道,“姑父呀。” “那你还不快去追他,难道真要跟着我与他为敌?”易可木舒了口气。 “可为什么跟着你就要与他为敌呀?我智商低,可以解释一下吗?”栾栾很是沮丧。 易可木叹了口气,“快去快去,追回来再说。” 栾栾追出去,发现宸羽静静立在树林里,雪轻轻地下,月光下,他微仰着头,侧脸完美的曲线在月光下泛着柔光,他整个人静静的,一动不动,小静安静地蹲在一边,没有打扰他。 栾栾轻轻地走过去,害怕打扰到他。 “你还跟来做什么?”忽然,静默的人头也不回地问,声音如雪一样凉凉的。 栾栾怔了怔,她站在宸羽身后,垂着头看自己的脚尖,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我以后可以叫你宸羽吗?” 嗯? 宸羽疑惑地转头,看向她,“为何?” 栾栾咬着唇,头垂得更低,忸怩了许久才小声道,“我怕……你真的是我……姑父……” 许久没有听见回答,栾栾怔怔地抬头,正好迎上宸羽幽深的黑眸,顿时心脏乱蹦,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慌忙扯下腰间一片彩羽塞进宸羽手里,叽咕地说了一句连自己也没听清楚的话,落荒而逃了。 *** 白蓝宫。 腊月寒冬,下了一夜的雪,庭院里的梅树在一夜之间尽数开了,伴着寒风和飞雪遥遥传来浓郁的梅香。 敞开的木格子窗前,慵懒地坐着一名紫衣轻袍的男子,清秀的脸庞有些苍白,眉梢已经沾染上了些许碎雪,看上去有些凄迷。他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下身裹着狐狸皮,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隐隐露出的肩头尚有血痕,落雪和梅花瓣儿稀稀落落落在窗前,落在他蓝紫色的发丝上,带着些许梦幻般的寂寥。身后是他解开的锁链,冰冷地躺在地上,地上还残留着昨夜石变留下的尖锐黑石和血肉碎片,一片狼藉。 案几上的紫砂壶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水沸了,他却忘乎所以地望着探进窗内的一枝红梅发呆。 又是一年寒冬,他还能再度过几个寒冬,再看见几次这样的美景? 花无常在,生命总是从繁华走向衰落的,而他呢,他在向哪里行进? “水开了。”悄无声息从身后转出一名黑衣少年,这个少年约摸二十年纪,黝黑的肤色,面色冷峻,身上的黑色锦服下依稀能看见凸出的肌肉。他俯身跪坐在白衣男子对面,埋着头,立着的衣领便遮住了他半张脸,他躬身提起紫砂壶,沏了茶,又为对面的人倒了一杯,他倒茶的动作显得有些拙笨,溅了几滴滚水在对面男子的手臂上。 紫衣男子回过神来,淡淡笑了,望望天,房顶无洞,又望望身后的窗和门,窗紧闭,门敞开着,尚有飞雪飘落,白衣男子微微有些诧异:“列,你总算学会走正门了。” 被唤作列的黑衣少年似有若无地吹着手中茶盏中的茶,眼也没抬地道:“省得每次帮你办了事,还要在本来不多的酬劳里扣除修葺屋顶和窗户的费用。” 第194章 秘密 紫衣男子哈哈大笑,眉间的阴郁渐渐散了,含笑道:“不这么做,你能乖乖走门吗?不过就算这样,你也不听啊。” “没办法,习惯了。”不知想到了什么,黑衣少年眼神有些不自然,微微飘忽着,握着茶盏的手微微发白。 他抬起眼仔细打量了眼前带着淡笑的男子一番,蹙眉道:“伤好了?” 紫衣男子脸色微变,脸上的笑瞬间消失,轻轻点头。 黑衣少年也不多说,只是低头饮茶。 紫衣男子收了戏谑,问:“突然过来,可是查到了什么?” 黑衣少年饮了口茶,眉头微蹙:“我倒是听说秦知意在没有成为白玉城的玉石巨商前经常漂洋过海,他那大半个家业也是因此而来,西海是个宝库,秦知意能在短短两年时间垄断白玉城乃至整个梦泽的玉石商业,他必定有不可为外人道的法门,或者一笔巨型的财富。以我之见,你想知道的事情,或许他那里有些眉目。” “秦知意?”紫衣男子有些为难,“这个人和父亲是故交,白玉城的经济命脉全靠这个人支撑,他的生意可是做到西境的沧罗,甚至东境诸国去了,几乎覆盖整个魇境,我怎敢妄动?而且,你可知道我交给你的兵马,都是由他提供军饷的,此人不可得罪啊。” “你想多了,我不是要你动他,打听点事,不至于闹出什么矛盾来。”黑衣男子惊讶地看着他,忍不住摇头道。 紫衣男子一愣,失笑道:“也是,看来是我神经太过敏感了。” 他举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忽又皱眉道:“可我总觉得,只要和那件事情扯上关系,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以前几次不都这样吗?” “想要知道秘密,自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死亡不过是最平常的代价罢了。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替你去办。”黑衣男子道。 “不,”紫衣男子当场回绝:“还是我去办吧,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那,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告辞了。”说着,黑衣男子起身,忽又转头对紫衣男子道:“白蓝诺,你当真不后悔?” 被唤作白蓝诺的男子一抬首,迎上黑衣少年清冷的眼,那是一种隐藏着狼锋利目光的眼。良久,他点点头:“我从不后悔将一切交给你,我相信的是被那块血玉选中的人,紫川城守护这个秘密上千年,如今为了这个秘密,我紫族已经沦落到隐姓埋名的地步,我死后,这个秘密便被埋葬了,可我并不想它被埋葬。” “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黑衣少年驻足,回身问,脸色冷峻。他身上背负着同样的秘密,为了这个秘密他司城一家也毁于十年前那场浩劫,他也沦落到迷途岭与野兽为伍才得以存活。那年,他才五岁,刚刚记事,记下的却是全族的血海深仇和血腥可怖的黑夜! 第195章 血玉 “跟你手中的秘密应该是有关系的,所以我才将那块血玉交给你。”白蓝诺看着他几度变化的眼神,淡笑道:“司城一族和紫族本是同族,我都以为司城一族因为这个秘密已经随着倥偬城的覆灭而消失了呢,列。” “可我并不知道我守护的秘密是什么?”黑衣少年司城列沉吟道,他的脸上闪过黯然。他已经不记得司城一族覆灭的惨剧,如今的倥偬城是一片恶灵肆掠的荒城,犹如鬼蜮,至今为止那里也无人敢踏入,而可笑的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守护什么,却可以倾尽所有。 “大概这个秘密的守护人都是不知道秘密是什么的吧,我也跟你一样,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守住这块玉,纵使用我紫川城所有子民的鲜血来换,也得守住。”白蓝诺道。 黑衣少年一惊,眼中闪过冷厉的光。 用紫川城所有子民的鲜血来换也得守住这个秘密? 司城列恍然。 ——难怪!倥偬城为此愿意付出一座城池,原来守护这个秘密的人都有这般觉悟。 “既然这块玉这么重要,你还将它交给我?”司城列奇怪道。 白蓝诺苦笑:“我紫族已经没有能力守护了,不如交给有能力守护的人,况且,你也知道,紫川城那边,已经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控制,我怕是没有那个能力查清了。既然梦泽流传着得血玉者得天下的传说,那我何不成全一个信得过的人。” 司城列抬头,不解:“你的意思是,紫川城被人控制,是为了这块血玉?”那他是否也该做些什么? 白蓝诺点头:“我猜应该是吧。沧罗国不是近日也发生了大事吗?” “什么大事?” 白蓝诺看着黑衣少年的眼睛,慎重道:“前段时间沧罗那边发生了一件大事,与沧罗国共存六千年的将军府毁了。” 司城列一震,“锦氏灭族了?” 白蓝诺点头,“很不可思议吧,人人都说,先有锦再有镜,没有将军府就没有沧罗国。那么庞大的家族一夜之间化作灰烬,连我也有些不敢相信。” 司城列饮了一口茶,语气很是淡然,“倥偬城不也是一夜之间毁灭了吗?” 白蓝诺沉默了一瞬,又道,“你知道沧罗国给锦陌扣了一个什么罪名吗?” 司城列摇头,等待下文。 “幽昙使者的寄宿体,所以被处以了火刑。”白蓝诺莫测地笑了笑,“我听说似乎是因为锦家世代守护着一个秘密,大祭司曾试图从锦太夫人那里挖出这个秘密。” “又是因为一个世代守护的秘密而灭族?”司城列脸色凝重起来,“难道也与这枚血玉有关?七年前,倥偬城不就是因为这块血玉的秘密,毁之殆尽吗?” 白蓝诺赞同地点点头,“所以我紫川城既然也有这样一个世代守护的秘密,那么只怕也会落得如倥偬和锦氏一族的结局。” 白蓝诺担忧地望着紫川城的方向,那里是他的家,是他的故乡,如今他更名异性隐匿在这陌生的城池,甚至不能再踏入家一步,只因他的家已经换了主人。 “列,倥偬究竟是怎么灭的呢?” 第196章 冒失的丫头 司成列摇头,“记忆一片空白,我一直以为我是狼养大的野孩子。若不是你,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另一重身份。” “所以,我们还是同命相连的人啊!”白蓝诺笑道。 司城列没有回答,他知道,白蓝诺有两年空白的记忆,那段记忆关乎着白蓝诺如何死里逃生,如何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秘密。为了找回这段记忆,白蓝诺压上了所有的筹码,依旧无所获。 司城列也是尽力了,他漠然转身离去,然而他还是在白蓝诺回首失神之前顿住脚步,再次问:“白玉城最后一支精锐将在三日后计划乔装出城,三日后,白玉城便会成为有名无实的空城,你若反悔,还有机会。” 白蓝诺笑容渐渐收敛,这么快吗? 他转动着手中的茶盏,望着窗外铺天盖地盛开的红梅,仿佛看到了刀光血影,百姓殇离,然而,这也是他最后一件能为紫川城所做的事了吧?将紫川城交给同宗的司城家,也抵过被异族的荼毒,只是,他就这样放弃了白玉城…… 许久,见那个一贯冷漠的黑色身影仍然在等待他的回复,他轻叹了一声,道:“不会反悔,三日后按计划进行,我只希望你能答应我,尽量减少流血,那,都是我紫川城的子民……” 司成列轻轻点头,道了句:“放心。” 可,回答他的,是一片残影卷起的细雪,司城列还是那样来无影去无踪。白蓝诺握着渐冷的茶盏,无力地仰头望着天,雪花落在他白皙的脖颈上,仿佛就那样融进了他的身体里,可是,他知道,血液在加速流转,他的时间不多了。 *** 栾栾一路逃回了秦府,她捂着脸许久才把滚烫的脸恢复原状,她一路看见秦府上下忙忙碌碌,不知在干什么。 “这秦府发生什么事了?”栾栾拉着一个下人问。 “老爷中毒了,天儿姑娘正在为他疗伤。”下人回答。 “那易可木呢?” “公子身体不适,在休息。” 那下人还没说完,就急急忙忙走了,栾栾问了许多人才摸到易可木的房间。她趴在窗户上怎么也看不到里面的人,只听得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来。她敲了敲窗户,里面传来易可木的声音。 “谁?” “我啊,栾栾。”栾栾一边努力伸出脑袋向里望,一边回答。 “累了一夜,你还不休息?咳咳……” 里面传来易可木懒洋洋的话,栾栾稍微安心了一点,但她刚跳下窗户准备离去,里面的人似乎咳得更厉害了,栾栾又不由担心道:“你没事吧,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或者我帮你吧,我很厉害的!” “你很厉害吗?”易可木好笑道,门已经开了,易可木随意披散着发,有几缕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颊边,衬着他的脸更加苍白起来,貂裘也是半敞着,露出里间的玄色长袍。 原来真的睡了啊…… 栾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担心你嘛,你刚才咳得那么厉害,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是顽疾了,没什么,休息一阵就好了。我可是累了,怎么,看你样子挺兴奋的?是想我,还是想谁呢?”易可木不怀好意地笑着问。 栾栾哈哈一笑,一拳砸在他心口,“肯定想你啊,不然我找你做什么?” 然而她笑着笑着,脸色就变了,易可木脸色瞬间惨白起来,冷汗清晰可见地从额头冒了出来,大滴大滴的汇聚在一起,顺着额头留下,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她不知道,方才她那一拳虽然力度不大,却正好砸在易可木封穴的银针上。 第197章 旧疾复发 这些日子,易可木连日奔波,从未停息过,途中几次旧疾复发都只是草草处理,方才全部精力都用来对付黑蚁和小静,又硬接下了宸羽几招。他旧疾早已复发,匆匆回来处理,却被栾栾惊扰,他迫不得已暂且用银针封住心脉。却不料栾栾一拳正好砸在封住受损心脉的银针上,他的病彻底发作起来。 眼看易可木肺都要咳出来,额头冷汗大滴大滴地冒出来,脸色白得可怕,栾栾吓得手足无措,易可木像是故意找了一个僻静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休息,这里连个仆人也看不见,她慌了神,又不敢动他,急得直跳脚:“喂,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易可木颤抖地伸出手想要将栾栾推出去,然而,整个心肺阵阵绞痛,他忍不住捂着胸口没命地咳嗽,甚至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栾栾大呼救命,却始终没人过来,急得眼泪都要出来,她拉着他的手,只觉异常冰凉,又伸出衣袖替他拭汗。可是冷汗不断从易可木额头冒出来,易可木的整个身体都颤抖得厉害,整个人随着剧烈的咳嗽起伏着,血就顺着他的指尖溢了出来。 “易可木?易可木,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易可木摆摆手,示意她不用,伸手就去关门,栾栾开始以为他要做什么呢,没想到他进去了把门关得死死,怎么敲他也不开,只听得里面的咳嗽声越来越猛烈,她几乎能闻到从门缝里飘出来的血腥味。 她扁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易可木,你这混蛋,你要干什么?快让我进去啊,快点啊!你找死是不是!” “我,我没事,你……等、等我一下……” 咳嗽声依旧不断,许久都不曾断歇,空气似乎都随着他剧烈的咳嗽声而起伏不定。 栾栾一时也乱了心神,只是哭着闹着,用力拍打着门,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心急如焚,又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尽在咫尺的恐惧。她想起了锦陌,想起那种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法阻止的无力感。 她听着里间的咳嗽声此起彼伏般不断传来,心也跟着揪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啪嗒的流。她突然才想起自己是会小术法的,开始念动咒语,只求这次能够成功,兴许是当真是心诚则灵,被她使用无数次都会失败的移形术终于成功地将她送进了一墙之隔的房间。 似乎没料到栾栾会穿墙而入,易可木正颤抖着手捏着金针扎自己的穴位,赤裸的胸膛上金针明晃晃的刺眼。汗水打湿的头发贴在他苍白的脸颊,衣衫半褪,久不见阳光的肌肤雪白,他斜倚在门栏上,清晨一缕淡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肌肤之上,竟有一种难以诉说的诱惑。 易可木手中正捏着一枚金针,见到栾栾先是一愣,然后因为迟疑用针,他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胸膛起伏。 栾栾怔怔地看着,竟一时忘了反应。 呃,她这是看见什么了…… 第198章 男人的味道 “姑姑,男人是什么样子啊?是不是长了长长的耳朵,毛绒绒的尾巴,还有很威猛的犄角啊?”她还记得小时候特别好奇男人是什么,姑姑说她见过的男人和我们特别不一样,他们特别英勇。英勇一词不由自主就让她想起了自己的伙伴,那个毛绒绒的大家伙,云兽。云兽也很特别啊,它的毛细细的,尾巴也是细细的,脑袋圆乎乎的,反正就是跟自己特别不一样嘛,而且姑姑常说云兽是男的,不要太靠近云兽。 那时她一直将男人定义成小云儿那副模样,直到某一日姑姑打开时空之境,让她亲眼目睹了一番姑父颠倒众生的容颜,从此才颠覆了她心中男人的形象。原来,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好看几千几万倍! 之后来到这片土地上,她也见了许多男人,虽然锦陌已经很好看,宸羽虽然只露出半张脸,但依旧能看到他完美的侧脸,可是宸羽太凶,她根本不敢直视。 栾栾一步一步地挪过去,完全被他那诱人的姿势给迷住了,竟忘了眼前这人还病着,甚至连他的咳嗽声都被她直接忽视了。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在他胸膛上划了一下。 暖暖的,还有点烫! 姑姑说,男人的胸膛是暖的,也是不假。 易可木被她弄得浑身一颤,险些扎错穴位。 栾栾又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在他肩头上轻轻舔了一下,又觉得这样的方式不对,于是又狠狠在他肩头啄了一下。 咸咸的,味道有些怪。 这就是男人特别的味道吗? 栾栾的遐思被易可木一口鲜血给惊了回来,“哎呀,你吐血了。” 栾栾一惊,连忙伸出手,用袖子给他擦。 见他胸膛依旧起伏得厉害,那些金针颤微微地扎在他的身上,她突然脸一红,埋下了头。 “你知不知道,我在救命。”似乎终于缓回了气,易可木将头靠在门栏上,无力地开口。 “我,我以为……谁叫你不理我啊,我那么大声地叫你,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她说着又是一阵委屈,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滴呢。 “是我才要被你害死了。”易可木的呼吸渐渐平息,有黑气缓缓从金针上溢出,栾栾惊道:“这些是什么啊?” “别碰,有毒。”他打开栾栾的手,然而一动又牵扯到肺腑,一下子撕裂一般的痛瞬间蔓延开,又疼出他一身冷汗,缓了半天才平息。 “什么毒啊?我看倒有些像魔气。” 栾栾伸出手,轻轻抚着他的背,易可木顺势坐直了一些,有些惊讶于栾栾的话:“的确是魔气,所以才没办法根治。” “真的是魔气啊?谁伤了你啊?” “一只魅妖,不过肺病是娘胎带来的。”他说着,看着体内魔气渐渐散去,余下的毒像毒蛇一样缩进他的肌肤里隐匿了行迹。 易可木缓缓拔了针,将衣服穿好,想起方才,易可木不由好笑地看着栾栾。见她直盯着自己的胸膛看,纵使他阅人无数,也见惯了风月,被别人这样盯着看,还被人狠狠咬了一口,也不由脸上发烫,那可是除了可心还没人敢做的事。 不过…… 似乎还是有一个人吧,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蝉翼剑,有微微的失神。 “你,看够了吗?”他看着她的发梢,笑着问。 “呃……”栾栾一抬头,正迎上他琥珀色美丽的眼睛,连忙低下头,脸唰的红了。 第199章 一片鸡毛惹来的萧瑟 栾栾看着脚尖的土地直发呆,又不时偷看被易可木掩住的肌肉,竟舔了舔唇,一副想吃而后快的神情。瞟到易可木的手顿了顿,她赶紧收回目光,继续眼神飘忽看石头。 “其实还没……”许久,她终于忍不住用低得她都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抬起头来,却发现易可木出了门。 栾栾一抬头,越过易可木的肩头,看到了院子里的宸羽和小静。 “宸羽……”她诺诺地唤了声,发现宸羽的脸色仍旧古怪,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呃……”栾栾沮丧地叹了口气,实在没勇气追出去,生怕一追出去,宸羽就把她的翎羽退回来,她可是鼓起好大勇气才送出去的。 易可木若有所思地回味着宸羽离去时的神情,瞅着栾栾左瞧瞧右瞧瞧,瞧了半晌,瞧得栾栾浑身鸟毛抖了再抖。 “怎么了?”栾栾跳开一步,戒备地看着他。 易可木摊摊手,“只是觉得好奇,宸羽似乎对你还不错,你真是他侄女?我算算,他不过二十四,看你也有十六七了。他哪来那么大的侄女?” 栾栾双眼一瞪,“不要和我讨论年龄,你不知道女孩子的年龄是秘密吗?” 易可木好笑道,“怎么,有人说你老?” 栾栾气得吹胡子,“你病好了是不是?信不信我让小云儿咬死你!” 话说,栾栾一夜不见小云儿,不觉奇怪,“小云儿呢?” 易可木摸摸胸口,咦,小云儿呢? 他无辜地望着栾栾,“好像打架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 “哎呀,糟了!”栾栾急了,“快,去厨房!” 小云儿最是贪吃,以前在云海之森的时候,小云儿每日都是吃了就睡,睡醒了就漫山遍野地找吃的。吃,已经成为小云儿这一生不可转变的志向,以栾栾看,小云儿也就配有这点志向了,让它做点什么惊天伟业的事,那是不可能了。 话说,栾栾大喊不妙时,飞一般冲向了秦府的厨房,如意料般,秦府的厨房如被洗劫了一般,狼藉一片,当然,这一片里只包括了横七竖八吓晕的人,能吃的,绝对是连渣都没剩。 可是,栾栾东翻西找,还是没瞧见小云儿,她急了。 “小云儿呢?它去哪了?姑姑要是知道我把小云儿弄丢了,还不拔光我的毛!” 易可木好笑道,“小云儿这么大个头,想丢也不容易,你别急了。” “它个头哪里大了,还能钻你怀里呢!” “你瞧瞧,这里的人都被吓晕了,你觉得小云儿那副猫的模样会吓晕他们?” “是吗?”栾栾眨巴着眼睛,把挤出的眼泪收了回去。 易可木撇撇嘴,“走吧,秦府怕是要被它掀翻了?” 话说小云儿惹事的本领不算第一,卖萌的本领才是王道。 当栾栾和易可木气喘吁吁跑遍半个秦府时,终于在秦府的中央花园找到它。 此时,它足有三人高的大个儿蹲坐在地上,两只前爪并排放在两只后爪中间,长长的尾巴在地上不时地扫过来扫过去,活脱脱一把扫帚,将秦府的地板扫得一尘不染。 喵~ 小云儿收起它平时粗狂豪放的吼声,发出一声让人浑身舒麻的猫叫,然后笑眯了眼望着它跟前的人。 人?人?人? 第200章 炸毛 栾栾眼睛瞪大了又瞪,那人,那人不是宸羽又是谁? 见宸羽不理睬,小云儿继续卖萌,抬起爪子伸到舌尖舔了舔,试探地往宸羽身上挠了挠,见宸羽没动静,它愈加放肆起来,用脑袋去蹭宸羽的头。可怜宸羽比它巴掌大不了多少,得有多大的力气才能立稳脚步? 栾栾哀呼一声,完了完了,这小云儿谁不好惹,非要惹那座冰山,等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栾栾眼尖,宸羽手刚动,她就吓得跳过去拦在小云儿跟前大叫,“不要杀小云儿!” 小云儿被她一吓,立马回到千年前,变作一只白猫蹲在地上,围着栾栾腿直转,委屈极了。 宸羽收了手,冷冷瞧了她一眼,“管好自己的宠物。” 栾栾一把将小云儿提到跟前,瞪它,“听见没有,人家说你是宠物,还不一边待着去。”她随手一扔,小云儿便又蹿进易可木的怀里,易可木觉得自己已成了小云儿的避风港。 见宸羽要走,栾栾将他拦住,又想不出什么留下她的理由,想了半天才支吾道,“你别走了,雪琉璃不是在这里吗?你留下来好不好?” 宸羽看着她,半晌从腰间扯下那片彩羽,“这片鸡毛是什么意思?” 栾栾眼前一黑,险些没晕过去,“你有没有眼光呀,这哪里像鸡毛了?这可是本姑娘尾巴上最美的翎羽了!你去找一只这么大个儿的鸡给我看看!你去找这么漂亮的鸡毛给我看看!太过分了!” 栾栾炸毛了,宸羽很是头疼,他不过随口说说,本来也只是想问问这羽毛可能拿来给小静做个毽子,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强烈,只好默默地将那片羽毛收起来,不咸不淡地道,“那没什么了。” “嫌弃就算了!”栾栾气得去抢,却没抢着。 宸羽顺势一把将她拉住,栾栾一震,险些撞进他的怀里。她不由怔怔地看着抓着她的那只手,只觉得一股热流送入血液,说不出的舒服,再瞧瞧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她整个心脏都不受控制地乱蹦起来。天啦,这是怎么了?难道他被小云儿玩出病来了? 她正胡思乱想之际,宸羽松开她的手,淡淡道,“承你救我之情,幽昙婆罗的余毒我已经给你清除了,你我算是两清了。” 说完,他淡然转身,再次离去。 栾栾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那一片散发七彩光芒的翎羽,回味方才宸羽的话,热腾腾的心顿时如坠冰窖。 她河东狮一般大吼,“你想得美,什么两清了,我可救了你不止一次。宸羽,你这个混蛋,忘恩负义的家伙,占了人家便宜就这么算了吗?你给我回来!” 呼—— 一阵北风扫过,卷起地上落叶一阵乱舞。栾栾懊恼地蹲坐在门口,小云儿和她并排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尾巴,场景十分萧索。 易可木长叹一声,自古伤情最是秋,这秋刚过立冬以来的第一场小雪算是完美谢幕,他忽然忆起宸羽以前最喜下雪,他的院子里种满了白梅,梅树下,他总是喜欢和三夫人煮酒对饮,后来三夫人离世,那个和他花下共饮的人换作了云鸢。 弹指间,十年过去,那些过往像青冥之都的冬天,蒙上了轻飘飘的雪雾,亦梦亦真,只是当时年少…… 第201章 桃花旺 西海深处的往生河畔依然摇曳着成片的幽昙婆罗,那些漆黑的植物生长在一种叫做黑齿的黑色土壤上,整个河岸都泛着一种纯净的黑,黑色的土壤,黑色的河水,黑色的藤蔓,蜿蜒向远方。没有人知道这一条河岸通往何处,只有一层薄雾常年笼罩在河岸之上,让那河的尽头仿佛通往幽深的地狱。 在这片黑齿土壤上,生活着一群恰似游魂一般的人,他们就像劳作的农户每天日落而出,日出而归,辛勤地刨土、种花、浇水、施肥,用骨头敲击骨头的声音唤醒沉睡在地底的种子,等待那些种子发芽、开花、结果,就这样,这里看上去一派祥和。 然而,只有来过这里的人才知道,这里飘荡的人是没有生气的,他们种下的不是种子,而是根根白骨,具具腐尸,甚至是自己的尸体,他们执着地看着那些尸体腐烂,白骨开花。 “明儿,我种下的种子又发芽了,明年就能开出美艳的花,可是,我知道,他们是不会结果的……” 就在这一片黑色藤蔓铺就的广袤海洋中,被一身黑色斗篷遮住了所有的人静静地蹲在地上,细心地用花铲刨着土壤,将土壤里露出的白骨用土壤轻轻覆盖。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声音飘忽而空远。 在他面前,是一株长着花蕾的幽昙婆罗,十年了,这株幽昙婆罗从埋葬尸骨那天开始,第二年便结出了花蕾,然而一年年过去,花蕾依旧是花蕾,他依旧是他,他执着的等着幽昙婆罗花开,而那朵花亦有着某种坚持,不曾绽放。 他的旁边放着一个刻着繁复花纹的金盘,金盘上,赫然放着一颗人头,那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凝聚着雪花,雪白的头发铺了一地,在黑齿土上异常的耀眼。 “明儿,雪琉璃都醒了,你说,谁会成为最后的赢者呢?”他轻轻地说着,苍白的手指拂过女子雪白的发,金盘上沉睡的女子似乎听见他飘渺的语言,缓缓睁开了眼睛,嘴唇翕合。 黑色斗篷下的人露出的唇角浮出了一丝邪异的笑,他抱起女子的人头,静静放在胸前,站了起来,瞭望远方往生河畔幽深的尽头,幽幽道:“我不报复,我只要你,只要你能活过来,世界又与我何干?只要你能活过来,我可以和真神交换一切……” *** 翌日,秦府。 秦老板醒了,天儿从前厅出来看见易可木倚着柱子出神,落叶飘了他半个肩头。 天儿走过去为他轻轻拂去落叶,笑了笑,“你便是我的新主人?” 易可木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秦老板怎么样了?” 天儿笑得些许倨傲,“我虽不是雪琉璃里拥有治愈术的人,但雪琉璃本就是黑齿土烧制,只要将黑蚁的毒素尽数吸入体内,自会慢慢化解。” 易可木一惊,“你将毒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此乃剧毒,你怎可以身犯险?” 天儿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在关心我?” 易可木一愣,觉得此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他瞥了一眼仍蹲坐门口的两小只,顿时觉得,父亲让他来梦泽找对象,难道是算准了他近日桃花很旺? 天儿见他神情,不觉又是一个颠倒众生的笑,“我乃雪琉璃,是人,非人,我得你的血而生,你我便是形影不离的主仆关系。不过,主人赐予我天堂鸟,我生来倔傲,不 第202章 逛街 易可木嘴角抽了抽,这个事似乎该是他们俩共同决议,怎么就成天儿独裁了呢,再说了,他可不想带这么个美若天仙的“仆人”在身边。 他懒懒地挥挥手,“此事稍后再议,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去看看秦老板。” 此时,秦老板双目失神地坐在床上,侍女们抱盆的抱盆,端茶的端茶,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静候两侧。 易可木纳闷地走近秦老板身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秦老板哭丧着脸,“恩公别晃了,我没法接受,我深受打击,我想静静……” 易可木好笑道,“秦老板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怎么就想不开呢?” 秦老板捶足顿胸,“你让我怎么想得开?好好的一尊神像,怎么就活了?恩公,你打我两拳,我定是睡迷糊了,出现了幻觉。” 易可木一脸黑线,“秦老板,我看你是睡少了,闹腾了一夜,我都还没休息呢。” 哎—— 易可木如此说,秦老板又是一声长叹,“你说,这事怎么就这么邪乎,这神像怎么活的?” 易可木皱了皱眉,昨夜之事确有蹊跷,他将事情经过简单地描述了一番,秦老板也深有同感。毕竟两年了,他竟不知道海神像是个活物! “恩公以为如何?”秦老板立马换了副正态。 易可木摇摇头,“此事不好说。” 此时,张伯前来禀报,“老爷,城主来了。” 秦老板一愣,和易可木对视一眼,觉得奇怪,“白蓝诺来做什么?还亲自来?” 张伯道,“老爷,您似乎忘了,还有三天就是冬至,您筹划的百石花宴前些日子不是呈了报表吗?城主想是来亲自查看了。” 秦老板沉吟片刻,点点头,“请他去书房,我随后到。” 张伯一走,秦老板便起身梳洗,他身子骨强健,蚁毒一清,整个人看上去并不像重伤之人。他利索地披了袍子道,“白蓝诺这次来得太巧了,想必不是百石花宴那么简单。恩公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易可木点点,也不和他客气,他知道梦泽的七大城池表面和谐,实则暗潮汹涌,白蓝城乃边塞要地,是通往云泽沧罗国的咽喉之地。 *** 白玉城有一个不变的习俗,冬季的第一场雪到来之时,会举办盛大的百石花宴,让那些温暖的玉,在白雪之下发出神圣的光环。 那是一种神圣的祭祀活动,因为南境梦泽这片大土地,分布着五颜六色的土地,而白玉城呈淡蓝色,当大雪降临,雪将掩埋这片土地的色彩,等到来年白雪消融,将带走这片土地上的污秽,让土地的蓝透出天空的色彩。因此,祭祀活动从雪落开始一直举行到来年春雪消融。 而每年的这个时候的花灯节,就是百石花宴的前奏。 今夜是难得一见的花灯节,白玉城盛产暖玉,因而,这里的灯大都是宝玉镶嵌而成,华美之极,流光转换间,月华铺满了一地。 栾栾很郁结,没想到宸羽是个负心汉,这么快就把她抛弃了,于是,郁结的后果就是钱袋瘪得特别快。以前在锦陌那里搜刮里的金银在这里竟然不通,说是沧罗的货币和梦泽的货币不通,得去换当地货币。 栾栾觉得换货币很麻烦,于是直接带了一个货币储存机出来,易可木。看他和秦老板那么熟,而秦老板能住那样大的豪宅,肯定很有钱,那易可木想必也是个土豪。 第203章 挡箭牌 易可木几日劳顿,昨夜又是一场恶战,更是被栾栾惊了疗伤,此时只觉得浑身无力,想找个地方直接躺下。岂料栾栾越逛越来劲,先前她还是意志消沉,像只斗败了的公鸡,吃了十串糖葫芦以后,整个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莫名。看见这个也买,看见那个也买,他的钱袋瘪得也很厉害,钱财倒还是其次,重要的是,他是个伤员呀,为什么还要给她当苦力? 易可木抱着整整一抱花灯,双手不空不说,他已经没法看见前面的路了。 眼见栾栾又将一个盒子砸在他怀里,易可木连连叫苦,“栾栾,我何时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折腾我?” 栾栾笑眯眯地将手背在身后,瞧他,“在最开始,你就得罪本姑娘了,所以,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今天好好表现,明天我让小云儿给你跳舞。” 易可木眼前闪过一道闪电,小云儿跳舞,那秦府还不得被它给拆了? “我说丫头,心情不好不带这么玩的,我们换个方式发泄好吗?” 栾栾一瞪他,“谁说我心情不好了,本姑娘心情好着呢!少废话,快给钱给钱。” 栾栾随手捡了一条项链挂在脖子上,蹦哒着走了。 易可木撇撇嘴,认命地给钱,但他给完钱意外地发现栾栾不动了,她望着某个地方在出神。 顺着栾栾的目光,易可木看到了万千灯火中,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宸羽。 易可木怔了怔,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奇怪了,易可木碰了碰发呆的栾栾,栾栾咬牙切齿地看着对方,最后一扭头哼了一声,大声道,“木头,我们喝酒去!” 易可木眼前一黑,“姑奶奶,你是要我命吗?我不能饮酒,可心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栾栾揪着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少废话,你不去的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易可木好无辜,他瞥了眼不远处的宸羽,瞬间觉得自己好冤枉。 他好心劝栾栾,“丫头,我不能成为你一辈子的挡箭牌,你自己的事,自己把握,我可不能陪你。” 栾栾被他戳穿,更是恼羞成怒,“走,敢说不字,我就告诉可心,你日日酗酒,还把自己弄了一身伤。” 说起伤,栾栾无意识地瞥了一眼易可木的胸膛,这一瞧之下,正好瞧见被她扯开的衣襟下,易可木性感的锁骨。她吞了吞口水,“走啦,没酒喝小心我把你给吃了。” 易可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抖抖衣服,把自己遮严实了。 栾栾随便找了家酒楼,一坐下就拍着桌子让小二送来店里最好的酒,那气势,活像一只充满战斗力的公鸡。 易可木无奈地随她坐下,吩咐小二找人将栾栾购的物尽数送去了秦府,他也省了当苦力的力气。 “喂,有没有听说,昨天又死人了?”隔壁桌一个大妈挽着一篮子红红绿绿的同心结和玉石,对旁边的妇人说,想是外间摆摊的妇人收了摊子赶来吃宵夜。白蓝城有宵禁,即使是花灯节,也不能过了时辰。 “真的假的?”妇人不信。 “听说是顾老板家的女儿呢,死得可惨了!像是被吸干了血挂在树上的干尸。” 妇人一个激灵,脸色苍白,“已经是第五个了吧……” “是啊,赶紧回吧,天色晚了,看好你们家小玉儿。”那大妈急忙催促,赶紧吃了几口面条提起篮子匆匆拉着妇人走了。 第204章 回家生娃娃 咦? 栾栾竖着耳朵听了一会,顿时浑身冷了,白玉城小女孩失踪,让她瞬间联想到那日在树林里遇见的孩子。 栾栾抖了抖,赶紧抖掉那恐怖的一幕,抓起酒坛很是豪爽地塞给易可木,又自己开了一坛。 嘭。 “干了!”栾栾很干脆地拿起酒坛子就往自己嘴里灌,谁知这酒太辣,栾栾直接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咳得满脸通红。 易可木好笑地看着她,“原来这股豪爽劲儿都是装出来的呀!” 栾栾一瞪他,“谁说的,看我如何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说着,她抱起酒坛,又往嘴里灌酒,这次有了上次的经验,栾栾倒是没被呛着,而是……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指着易可木的鼻子,“怎么有两个木头啊?” 易可木瞬间石化,刚下肚就醉了?如此神速? 栾栾晃了晃头,又觉得眼前的人好像不是易可木了,她看不真切,只觉得此人十分英俊,忍不住凑过脸去捏了捏人家脸蛋,醉醺醺的,“这位公子生的好俊俏,不如随我回家生娃娃吧……” 易可木一口水喷了出来,他镇静地理了理衣衫,将栾栾拉到板凳上坐下,低声道,“乖乖坐着,醉了就睡一觉啊。” 栾栾却顺势攀住易可木手臂,往他身上靠,“姑姑说我是最后一只比翼鸟了,必须承担起为比翼鸟延续后代的重任,我看公子实在俊美,真是说不出的喜欢……” 易可木打开栾栾不安分的爪子,揪着栾栾的衣襟,将她提开,和自己保持着距离。 “大庭广众,尽说这些,你不觉得丢脸,我都觉得无地自容了,回家!” 栾栾一脸憨态地望着易可木,“回家?好啊……咱们回家生一堆娃娃……” 易可木无力扶额,一把捂住栾栾的嘴,一边将她往酒楼外拽。 “呃,等等,酒……”栾栾舍不得那坛酒,硬是要带走。她醉了,力道却是奇大,易可木实在扭不过她,直接将她扛在肩上,任栾栾如何扭曲捶打,就是不放。 栾栾急了,“放我下来,你这淫贼!看姑奶奶如何拿下你?” 她恍惚中手舞足蹈,上演一场精彩的美人自救的戏码,可怜易可木一个伤员被栾栾生生折腾成了重症患者,口吐鲜血,咳嗽不止。 易可木忍了再忍,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她将栾栾扔在大街上,“酒品那么差,喝什么酒,起来了!” 栾栾颤悠悠站起来,搞不清状况谁摔她,拉着个路人就闹,“谁摔本姑娘,大胆狂徒,有本事站出来,和本姑娘大战三百回合!” “是不是你?”栾栾随手抓起一个人的衣衫,拉近跟前,恶狠狠地问。 路人吓得连连摇头,用看疯子的神情看她,生怕被她咬了一样,远远躲着她。 易可木也没心思管她了,坐在台阶上饶有兴趣的瞧着她。 忽然,衣衫玄色金色袍角从他眼前晃过,易可木一怔。 这个…… “是你?”栾栾一把抓住从她眼前晃过的人,像是逮住了罪魁祸首一样。 “是我又如何?”对方的声音有些冷。 易可木一拍脑袋,这次算是丢对脸了…… 第205章 作死 栾栾醉眼朦胧地瞧那人,瞧了半晌也没瞧清对方的脸,只觉得一片银光在那人脸上照出些光晕来,煞是好看。 她呵呵一笑,缠住对方胳膊,“我瞧公子生得好生漂亮,不如跟我回家生娃娃吧……” 作死啊…… 易可木已不忍直视。 “宸羽哥哥,我们走啦。”小静拽着宸羽的衣角,十分不悦。 宸羽瞥了一眼一脸醉意的栾栾,见她目光迷离,双颊酡红,一身彩裙让她显得娇艳可爱,他忍不住一怔。 栾栾见对方没反应,迟钝地发现对方身旁的孩子,打个个酒嗝,喃喃道,“原来孩子都这么大了呀……真是上天不公啊……呜哇……” 说着她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易可木再次石化,他偷偷瞧了瞧宸羽,发现对方神情与他相差无几,心里一阵乐。 石化不过片刻,宸羽便朝易可木冷冷瞧了一眼,“看好你的人。” 易可木眼前一黑,怎么就成他的人了? 他摊了摊手,无奈道,“我与她不过萍水相逢,你既然是她姑父,她跟你走才对吧?” 宸羽脸瞬间冷了下来,“她已选了你。” 易可木肃然道,“以我对栾栾的观察,她对当年之事毫不知情,你何必用当年之事来强迫她?你难道看不出来,她很喜欢你?” 宸羽脸色更沉,“当年之事你我自有一个了结。此刻,你若不将她带走,我便杀了她。” 易可木叹了口气,拉起仍在大哭的栾栾,转身,“当年鸢儿选了你,我都不曾怨过你。如今这丫头跟着我一心也是想着你,你如何怨得了我?” *** 第二天栾栾醒来,对昨夜之事并无印象,就像在沙漠那次醉酒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那时就已经胆大妄为地调戏过宸羽了,所以,当易可木绘声绘色地给她讲昨夜是如何如何缠着宸羽跟她回家生娃娃的事之后,她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了。 易可木将她连骗带哄地拖到大厅,大厅里,秦知意用一种看好恩公的表情看着一脸抑郁的栾栾和一脸压不住笑意的易可木,觉得昨夜他们二人出去逛灯会,定是逛出了些情谊,暗自为恩公的终身大事划上了半个句号。 而天儿端坐在一侧,也将他二人瞧着。 易可木感觉到他们的目光太过热切,轻咳了一声,呷了口茶,道,“秦老板,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百石花宴,贵府怕是会忙得不可开交,我也打算明日告辞,准备去寻可心。” 秦知意一怔,“恩公这么着急走?” 易可木点点头,搁下茶盏,“可心虽有了消息,但一日不见到她,我始终不放心。” 秦老板道,“恩公难道不奇怪昨日白蓝诺来找我所为何事?” 易可木是青冥之都的人,对白蓝城之事本有忌讳,听秦老板一说不由奇怪,“何事?” 秦知意看了一眼天儿,道,“海神。” “海神!”易可木惊得抬头,两年前秦知意从西海生还带回来的海神像并没像他所说那般保佑他啊,反而惹来不少麻烦。 秦知意抓抓自己的头发,大叹一声:“也不知近日怎么了,总有些人想打我那宝贝的主意,现在好了,海神活了,我可要怎么活?” 易可木笑道,“这事确实离奇。神不神的本就是人心中的臆想,哪里真有那么一回事儿,秦老板还是放宽心些。” 第206章 可疑 哎—— 秦知意又是一声长叹,认命地收了失落,回到方才的话题,“白蓝诺昨日说得模模糊糊,但我也大概听出了,他就是要找我那宝贝。” “白蓝诺为何要找海神?”易可木奇道。 秦知意也是万分不解,“这白蓝诺是白蓝城主唯一的公子,我听说这个人两年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就发了疯一样地找一个画中女子。莫不他以为那画中女子是海神?” “这也不无可能。”易可木道。 秦知意想了想,觉得不对,“不,应该不会那么简单,白蓝诺若只是找人的话不至于旁敲侧击,凭我与白蓝家的交情,白蓝诺得唤我一声世叔,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开口的?” 他越想越不对,好像遇到易可木他就灵感爆发,将困扰许久的问题理了个通透,“说起白蓝家,先城主白蓝一和我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他那儿子早在多年前就重病不愈而死了。这个秘密知道的人不多,我当年受白蓝一所托,去西海寻找起死回生的灵药才知道的。你说也巧,我死里逃生回来,不死药没寻到,白蓝一的公子反而奇迹般的活了,你说怪是不怪?我还听说,白蓝一的那位公子白蓝诺很少见光,而且也是那之后,白蓝宫显得就异常诡异了。” “诡异?”易可木心中一动:“这如何说起?” “恩公也知道,白蓝城有宵禁,这宵禁便是白蓝诺继位后颁发的法令。那时起,白玉城在深夜之时,都会被莫名的兽吼声惊醒,许多个夜晚,白玉城的人们都以为是迷途岭的野兽来袭,人心惶惶。”秦知意沉吟着说:“可两年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听到同样的兽吼,人们也就习惯了,有传言说这兽吼是从白蓝宫里传出来的。” “这个我知道。”栾栾突然插口,“我那晚也听见了,真的是从白蓝宫传出来的。” 易可木打趣道,“丫头,总算从醉梦中回过神来了?” 栾栾鸟毛顿时炸起,“该死的木头!不笑我你会死呀!” 易可木立马投降,“不会不会,只是笑笑更健康。” “你……”栾栾为之气结,抬手欲打他。 易可木连忙安抚她,“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呢,我们说正事了啊。话说,你当真有听到野兽的声音从白蓝宫传出来吗?” “当然。”栾栾笃定道,“凭我做鸟儿的直觉,绝对不会感应错的。” “鸟儿?”易可木笑道,“真的是只鸟儿呀?” “想知道吗?”栾栾笑眯眯地望着他,“不告诉你。” 易可木不屑地嘁了一声,心里却在合计,如果当真是白蓝宫内传出的野兽声,那么这事就不简单了。 “昨日我与白蓝诺交谈,我听他的口气,他似乎也去过西海,所以,我想,他不是真正的白蓝诺。白蓝一是有一个生病的小儿子,这个小子小时候我见过,是一头纯蓝的发,有白玉城最尊贵的白蓝族血统。可两年前,白蓝诺病愈后,却是一头蓝紫色的发。白蓝一说,是因为这场病太狠毒,改变了白蓝诺的容貌。现在想来,这个白蓝诺根本就是有问题。”秦知意断言。 第207章 白蓝诺的身份 在六千年前,白玉城被称作蓝城,居住着一群信仰九天之神的蓝族,那是天空的颜色,代表着对九天的忠诚。可是这个族类却并没有得到九天之神的眷顾,在沧罗的狼骑和天鹰驰骋到这片土地上时,蓝族崩溃,仅存的蓝族贵族沿着伊水逃入深山,在那里重新建立了自己的城池,倥偬。后来梦泽战火不断,百姓流离失所,许多族类都消失或者合并了,蓝城成了一座空城,各族联盟于倥偬城,建立新的政权中心,合七族之力将沧罗军队阻挡在厄诺天大峡谷外。之后,一些蓝族开始返回故乡,而遥遥相望的白族开始向蓝城迁徙,多年之后形成了蓝族和白族的混血一族,白蓝族,改蓝城为白玉城。 梦泽这片泽之陆地上存在许多种族,这些种族不仅分布在不同色彩的土地区域,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便是他们的发色。 易可木知道发色对于一个梦泽人的重要性,真正白蓝族的发色应该为淡蓝色,而非蓝紫色。蓝紫色的发色有两种可能,一是蓝族与紫族相结合形成的混血,二是白蓝族与紫族的混血。可是如果这样,就意味着白蓝王与紫王有关联,这在与倥偬城邦联盟的条例里是不允许的。 ——不允许不同种族直系血脉联姻。 这是一个具有深远意义的政治特令,因七族皆不愿让出政权,以倥偬为中心的联盟实际上是独立为政,若有两个族联姻,定有吞并其他族的嫌疑,故,不同种族直系血脉是不能联姻的,否则会遭到七大族的联合讨伐。 于是,综上所述,最有可能的是,白蓝诺有问题。 “那你认为白蓝诺是谁?”易可木问。 “紫川城失踪的二王子,紫诺。”秦知意也不拐弯,直截了当道,“只有紫族才有紫发的血统。而且,也是两年前,我回来的时候紫川城那边变了天,换了主子。我听说紫川城紫族的两位王子也是奔赴西海失踪的,国舅紫熹趁两位王子出海,夺了紫川城的政权。” “这……”易可木对紫川城之事的了解不多,秦知意说的事他也听说了一些。却不知和海神之事有何牵连,莫不,秦老板怀疑这白蓝诺就是紫族两位王子之一? 果然,秦老板经过一番分析得出了一个结论,“我猜,这白蓝诺便是当年失踪的紫族王子紫诺。若白蓝诺真的是在西海失踪的紫诺,那么,他来询问海神之事,便说得通了。” “你怀疑他知道了什么?”易可木蹙眉道。 “不,我的身份不足为奇,不过就是当了山贼、做过海盗、客串了几次沙匪,其实也没犯下多么严重的事,而是我从他口中听到了一个词。”秦知意说到这里,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大口喝了一口烈酒,抹了一把的酒水道:“雪琉璃。” “雪琉璃?”易可木一惊,看向天儿。 天儿则平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反而是栾栾显得兴奋,“你说那个白蓝诺知道雪琉璃,那他会不会也是雪琉璃中的一员呀?” “栾栾姑娘也知道雪琉璃?”秦知意略微惊讶,他看了看众人,似乎都不惊讶雪琉璃,不免纳闷,“你们都知道雪琉璃?” 易可木无奈笑笑,“我身边就有一个。” 第208章 命犯桃花 这…… 秦老板看看栾栾,又看看天儿,突然恍然大悟。原来…… “原来如此。”秦知意一拍脑门,“恩公,我们卷进大事了。” “噢?”易可木直了直身子,“何等大事?说来听听。” 秦老板看上去大大咧咧,却十分谨慎地分析:“恩公知道前些日子沧罗镜城发生大事吧?” “嗯。”易可木点点头,淡淡回应。 “那你可曾听说镜城锦陌将军从西海带来蓝魅之国求和的贡品,被称作雪琉璃的绝色美人?” 易可木顿时恍然,脸色也渐渐变了难看起来:“西海蓝魅之国的贡品,雪琉璃?” “这个有什么奇怪的?就是我送的青鸢去镜城。”栾栾道,“你们也别猜了,这只不过是一个游戏,只是很不幸,你已经成为游戏中的一员了。”栾栾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易可木。 天儿道,“公子不必担心,雪琉璃是一场游戏,既然你和我交换了契约,那么你就可以得到我的力量。” “什么契约?”易可木更惊,他是无意中触犯了什么禁忌吗? “雪琉璃需要有人与之交换契约才能醒来,简单的说,你唤醒了雪琉璃,你就可以得到雪琉璃的力量,雪琉璃帮你达成愿望。你使用雪琉璃的力量越久,牵绊越深,最后在雪琉璃游戏中,如果你的雪琉璃输了,你也可能会死。即使牵绊不深,你也会因为与雪琉璃强大的力量相通,而力竭而死。所以,公子必须赢。”天儿解释道。 易可木大致懂了,扶额。一个栾栾一拳差点将他砸死,在他疗伤之际还趁机轻薄他,他也没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主人了,还不得不用这要死不活的身体去赢什么游戏。他这是命犯桃花吗? “这个不好说。”栾栾打断她,“宸羽是挑开游戏的初始者,这场游戏也是那个制造雪琉璃的人为宸羽设定的,你们想赢太难了。” “宸羽?”易可木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昨夜的情形,莫不宸羽寻得雪琉璃的力量就是为了毁灭青冥之都? “不管是谁,我们必须拼尽全力,否则如何对得起来世上走一遭?”天儿傲然道。 “雪琉璃游戏又是怎么一回事?”易可木又奇了。 “反正就是一个很无聊的游戏,所有雪琉璃都必须自相残杀,夺得对方的力量,才有可能成为‘人’活下来,你说无不无聊?”栾栾将那个人字咬得特别重。 “人?”易可木突然想起来了,雪琉璃不是人,他又皱了皱眉,“雪琉璃自相残杀,这似乎的确不合理,如果将你们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让你们自相残杀,我也觉得这是一个疯子的行为。” “雪琉璃只有得到所有雪琉璃的力量,才能像人一样自由行走。我已经立在这里两年了,每天被冰寒之气冻结,谁会忍受被人当做艺术品把玩的人生?”天儿说着,又是一脸倔傲,如她所说,她天生拥有一股倔傲,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栾栾,“你似乎知道得很多,那你可知道其他雪琉璃的下落?” “我才不告诉你呢。”栾栾不说。 第209章 窥探过往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会有办法让她们来找我的。”她看着秦老板,突然有了主意,她开始梳理从她出窑道苏醒这一段作为雪琉璃的所有影像。 “秦老板至今无子吧,不如收我做义女如何?我要借你的名义办一场举世闻名的百石花宴,广邀豪杰,将雪琉璃的消息放出去,不怕别的雪琉璃不找来。”天儿看着秦知意,含笑道。 “恩公意下如何?”秦知意还在为海神变作天儿的事纠结,如今听天儿如此说,他欲哭无泪地望着易可木,征求意见。 “我还有要事,可没时间陪你们玩。秦老板,既然是你的海神像,你自己看着办吧……”易可木笑得懒散,他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些奇怪的事上。 “你相不相信我能看到你心中的黑暗?”天儿立马转移攻击目标。 易可木一惊。 “你想救一个人?” “这个人是个死人?” “你本来在十年前就该死了,可你舍不得死,你还没救她出来,所以你想尽办法活,不惜尝遍奇药甚至奇毒,而且我可以闻到你体内千叶蝶的味道。那是一种至毒之药,西海才有的毒药,可也是神药。” “你喜欢那个人可不敢说,因为你觉得你是个将死之人,所以你将她拱手让人,却害得她成了魅妖的食物,你后悔,又内疚……” “够了,你想要怎样?”易可木恼了,天儿字字戳中他的痛楚。 “我给你力量,只要你夺得雪琉璃所有的力量,毁掉一只魅妖轻而易举。如何?” “……” “我给你时间考虑……”天儿话未说完,易可木便起身径直离开,脸色十分难看。 天儿意识到自己急于求成,说了太多。她想了想,让秦老板考虑收义女之事,便追出去了。 空旷的花园里,白玉石铺砌的小径上,天儿洁白的长裙铺了一地。她微微仰着头,漆黑如瀑的发丝铺开就那样垂到了腰际,在风中如花蕊般颤动,夕阳的余晖投射在她的侧脸上发出柔和的光泽,她望着那一尊玉石雕像,微微出神。 易可木转过回廊看到她的那一刻,不由一呆,那是一种富丽堂皇的美,站在那里与这偌大的白玉石建筑浑然天成。他看着她,竟有一种看到那个人相同的感觉,然而,一想到那个人,他的心就莫名一痛,他知道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永远只能与孤独为伴,他选择和她站在一起,却无法温暖她孤寂的灵魂…… 听见脚步声,天儿回身,见易可木出来,微微颔首,道:“公子。” 易可木声音淡淡的:“天儿姑娘,我想,在游戏里我帮不了姑娘。” 天儿道,“方才是我太直接了,此刻,只有我与公子两人,有些事,天儿必须让公子知道。雪琉璃是一场游戏,这场游戏必定会争个你死我活,游戏一旦开始,公子也没有选择。就算公子不想参与游戏的争斗,其他的雪琉璃也会对你我下手。” “是吗?”易可木笑笑,并没有多说。他难以想象如果真要和宸羽一战,他是要一死以表对青冥的忠臣,还是直接被父亲一剑给杀了,父亲从东境求学而回,最是看重忠孝礼义,怎可容得他背叛青冥? 第210章 忆往事,悲莫悲兮伤别离 见易可木仍是不甚在意的神情,天儿又道,“公子或许不知,雪琉璃中有一种叫做婆娑的力量,相传那是上古神族留下的神秘术法,它是一种永生的术法。公子得到这种力量,便能拯救你想拯救的人。” 她看着易可木愈渐暗沉的脸,斟酌了下语气道:“公子想要守护的人,似乎已经……” “你窥探我的过去?”易可木冷然打断她,目光冷厉。 天儿被那样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眼睛,继而笑道:“公子息怒,天儿拥有的本就是逆光之术,可以窥探别人的过去,亦可扭转时光,回到过去。我与公子彼此相连,有些东西是不需要我窥探便能知道,何况,公子的意念已然融入血液之中,天儿又岂会感觉不到?” 眼波流转,她看着易可木,静静道:“这一切,天儿都会竭尽全力为公子得到。” “不必。” 易可木丢下冷冷一句,转身离去。寒风掠起他的长袍,依稀可见火红的九头鸟在寒风中翻飞,犹如那颗熊熊燃烧的心脏。 没有人知道,那样的话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些融入血液中的,又岂止他的意念那般简单?多少年来的爱与恨,放弃与执着,挣扎与苦痛,那些数不尽理不清的纠葛就如凌乱的蚕丝将他紧紧包裹,他只能紧握着那细若游丝的生命,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进。他并不怕前面是深渊,是黑暗,他只怕,在深渊之下,黑暗的尽头,没有他想要守护的那个人…… 他并不是圣人,所有人都将希望寄予他一个随时可能病发死去的人身上,他的责任和使命已不容他自私地去眷顾他的儿女私情。他可以尘封,可以忘却,然而,他仍旧希望,在功德圆满之时,即使走向毁灭,她依然安好,可是…… 银烛冬雪,夜色凉得寂寥,细碎的小雪洒落在白玉石的阶前,化作点点水渍消散。 在这样幽凉的夜色下,有呜呜羌笛之声萦绕在梁间,徘徊不散。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雪静静地下,笛音飘零,在帘外如水丝丝流转,浸润心魂。栾栾推开窗户,望见对面屋顶独坐的人,从那人指尖羌笛流淌出的旋律带着丝丝忧伤,如雨丝沁进了她的心脏。栾栾翻身上屋顶,她挨着易可木坐下,一手托着腮,侧脸静静地望着他。 “你怎么了?” 一曲毕,易可木收了羌笛,握着羌笛穗上那一块血红的玉,细细摩挲着。那是东境云家与青冥易氏世代友好的象征,在他手中的这块玉是他与那个人之间指腹为婚的信物。只可惜,物终究是物,一条鸳鸯绳系不住两厢情。 “这是什么?”栾栾看着好看,不由伸长了脖子去看。 “一个故人的信物。”易可木回答,他微微仰起头,看向不名处的夜空,琥珀色的瞳孔里在夜色下泛着莹莹的光泽,雪花落在他的鼻尖,悄然融化。 其实,夜很暗,看不清他眼里藏住的色彩,可是栾栾看着看着就出神了。 “很久以前也有这么一个丫头 第211章 惆怅 栾栾回过神来,揉着发疼的额头,讶道:“后来怎么了?” “后来啊……”易可木裹紧貂裘,懒洋洋地躺在屋顶上,用手臂撑着头,望着天,幽幽道:“看见比我好看的人,就跟着那人跑了……” “啊?”栾栾惊讶地张大了嘴,没明白他的意思,反而凑到他身边枕着手臂望着他,很认真地问:“是谁啊?” “说了你也不认识。”易可木瞥了她一眼道。 “可是我想听嘛。”栾栾立时堆上了一个谄媚的笑,拉着他的衣袖开始不停地摇。 易可木还是不语。 “是不是送你玉的那个人啊?”见易可木不答,栾栾咬着指头想了想猜。 易可木无奈地摇头,还是不语。 “肯定是她,她喜欢你,但是后来又喜欢上了别人,是不是?”栾栾觉得自己分析得很正确,连连点头地说:“然后你就很难过,然后相思成疾,本就疾病缠身的你,卧床不起。等你病好了,那个人早已经和别人远走高飞,剩下你一个人独自垂泪到天明,时而睹物思人,对不对?” 原本易可木漫不经心地点着头,然而听到最后,险些让他一口气没接上来,忍不住苦笑起来:“丫头,你把我也说得太衰了吧?” “不是这样?”栾栾奇道:“那是怎样?你倒是说啊……” 易可木笑着摇头:“很久以前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哎,扫兴。”栾栾闷闷地丢开他的袖子,嘀咕道:“人家还不是看你难过,想帮你,总是不领情。” 易可木一怔,微微垂下了眼,许久,他终究是什么也没说,缓缓吹起了羌笛。 夜凉如水,羌笛碎风,那不远处的一处阁楼屋顶,同样坐着这样一个雪夜缅怀故人的男子。他静静地坐在夜色里,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忧伤笛声,那黑曜石般沉静的眸子里,似乎也有什么在渐渐消融。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鸢儿,你唱的什么?”十四岁的少年坐在屋顶,看着天空飘洒着细碎的雪花。 夜幕下,白衣少女就如天边的云一般立在青桐木上,静静地调着羌笛的音,她说:“就是说山上有那么茂盛的树啊,荷花啊,没见着美男子,倒是见到你这个小……傻子!” 少年只是笑笑,他以为,他可以这样一辈子看着她弹着箜篌,吹着羌笛,开心地笑,然而,命运的齿轮终究是让他们交错而过,留下的只有不甘和遗恨!生存于黑暗深渊的人,他可以对冤屈和屈辱一力承受或以冷笑置之,然而,他从不曾想那些他付出灵魂去相信的人却是将他推入深渊的罪魁祸首,如今的他,还有什么值得背叛? “哥哥,你在想什么?”小静抬起头,望着宸羽柔和的侧脸,轻声问。 宸羽闻言,低下头,看着小静黑乎乎的眼睛,轻轻摇头。 “哥哥,我们为什么不取天儿的雪琉璃碎片啊,好容易才找到的雪琉璃呢?”小静仰起脸,又问。 宸羽看着不远处隐没在高楼中的秦府,许久,才道:“我,还不知道怎么和他动手。” “天儿的主人吗?”小静问:“哦,对了,他说他认识哥哥,哥哥说认识你的人都是你的敌人,我们不是更应该杀了他吗?” 宸羽一震,手下意识地拂过银质面,冰凉的寒意从指间传来,渐渐冷却了那颗心。他幽幽道:“终究是自欺欺人啊……” 第212章 花开的声音 又是一夜的小雪,白蓝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纱。 白蓝宫里有一处雅致的别院,据说是一位东境而来的游侠所设计,透着古朴的东境阁楼气息。紫衣少年靠在木格子窗前,一夜飘雪之后,庭院里的梅树尽数开放,零零落落,犹如飞雪。 “听到了吗?” 白蓝诺依旧一身紫衣,胸前斜斜搭了着白色的狐裘,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在花雪交映下更是白得透明。桌案上煮好了东境天华山的玉叶,紫砂壶中依稀冒着腾腾热气。 桌案对面端坐着一身玄色长袍的司城列,司城列微微垂首盯着寥寥烟雾看,玄色的领口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听见白蓝诺说话,他抬起眼,侧耳倾听,除了风声,并没听到别的声音,不由奇道:“什么?” “花开的声音……”紫衣少年微微一笑,信手拈来一朵空中飘落的梅花,放进自己的茶盏之中,看着花瓣飘忽在水面,随着他手指转动茶盏而打着小旋儿,幽幽道:“我听见了……” 司城列一怔:“花开的声音?”那是什么声音。 “就像……心凋零的声音,都来自于灵魂的放纵,肆无忌惮,无拘无束,可以尽情呼唤夜之精灵,享受月之洗礼。”白蓝诺轻轻说着,眼角溢出了点点忧伤,仿佛杯中茶水泛起的涟漪,微微动人。 “月很美。”司城列道。 “正因为美才无比怀念,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在月下把酒一回。”白蓝诺苦笑着摇头,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话锋一转,又道:“我去过秦府了,秦知意口很严,我无法打探。” “秦知意多年前还当过海盗,他对西海之事不提,怕是不想惹麻烦,不过,我听说秦府前两日出了点事。”司城列道。 “什么事?” “据说是有人觊觎他的宝贝。” “海神像?”白蓝诺立时反应过来。 “不清楚。”司城列摇头,近日事务繁多,他也只听了个大概。 白蓝诺却皱了眉:“若真是海神像,那我岂不是脱不了干系?” “你就少杞人忧天了。人当时就抓住了,是个小女孩。而且,我已经打听到了,雪琉璃。” “雪琉璃!”白蓝诺惊得站了起来。 正说着,外间便有人来报。 “城主,秦府送来百石花宴的宗卷。” “拿进来。”白蓝诺道。 侍者恭敬地将一叠宗卷呈了过来,又恭谨地退下。 司城列拿起一卷随意地翻了翻,“这秦知意还是挺有头脑的,每年都有百石花宴,他都办得如火如荼。” “生意人嘛,没有头脑怎么行?”白蓝诺笑笑。 司城列点头,道:“我听说昨日秦知意收了一名女子为义女,并扬言在百石花宴上献上祭舞为白蓝城祈福。这是一个接近秦知意的好时机,听说那个女子叫天儿,容貌无双,都说佳人爱才子,你这白蓝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可不能白拿,你不妨从那女子入手?”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提议。”白蓝诺坐直了,眼中也泛起了光泽。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未免太卑鄙了一些,不免打消了念头:“算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样有意接近一个女子,总是不好的,不过倒是可以去会会这位天儿姑娘。” “你自己拿主意吧。”司城列道。 “对了,女童失踪一事查得怎么样了?”白蓝诺问。 司城列道,“没什么线索,顾大人那里我已经摆平了。倒是你,接下来我要离开白玉城很长一段时间,你自己多保重。”司城列起身告辞,白蓝诺也不多留,只说了句一切小心,便又兀自望着窗外的寒梅出神。 第213章 卖萌可耻 秦府。 百石花宴这两年来一直由秦府承办,作为白玉城的玉石巨商,秦知意也无法推脱,因而秦府也忙得不可开交。栾栾落得看热闹,觉得百石花宴一定是很好玩,一看秦府摆弄那些美得天昏地暗的玉石制品就知道,那可是她从没见过的呢。 “额,你当真要走啊,不多留两天?不是说要举办什么百石花宴吗?看看再走吧……”栾栾听说易可木真的要走,就一直过来缠着他。 易可木被她缠得无法,才留到了中午。 天儿原本打算借百石花宴来吸引雪琉璃的注意,她昨日和易可木谈得不欢而散,今日又见他执意要走,不免冷了脸:“公子要去哪里?” “不用姑娘操心,这是易某的私事。”易可木一边整理行装,一边回答。 “公子已经是雪琉璃中的一员,你不打算寻找其他雪琉璃吗?”天儿不悦。 “雪琉璃?”易可木笑道:“我从不相信游戏能够左右现实,你当明白,人在游戏中,容易沦陷,你何必执着于一场闹剧?” “公子为何觉得雪琉璃就是闹剧?”天儿冷笑一声,一脸倔傲:“不错,雪琉璃是被制造出来,他们是异类,可他们也有他们的生活规则,他们不是作为闹剧而存在,公子为何看不起雪琉璃?” 易可木眉头不自觉蹙起:“我并不是瞧不起雪琉璃,我有我的使命。” “我可以帮你完成,得到所有雪琉璃,你就能得到雪琉璃所有的力量!”天儿道。 “虽然我不知道雪琉璃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不过,”他抬眼看着天儿,认真道:“我不是一个任人摆弄的人,制造雪琉璃的人定是抱着某种不可告知的秘密,才将雪琉璃投放到这片土地上,我若当真傻乎乎地进入那所谓的游戏,岂不是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你!”天儿气得满脸通红,就要发作。 栾栾连忙道,“好了好了,你们俩也别争了。木头,你就留两天吧,等百石花宴一过,我们再出发也不迟呀。” “可心现在生死未卜,我如何放心?”易可木道,还是一刻不停地收拾包袱。 栾栾道,“你不要着急,可心说了,她会去迷途岭等你的,脚程慢,等百石花宴一过,让小云儿带我们去,不是更省事?” 小云儿应景地从易可木怀中钻出个脑袋,笑眯眯地冲易可木喵了一声,怎么看怎么像在献媚。 卖萌可耻~ 栾栾在心里咒骂一声,自从小云儿找到易可木这个依靠之后,就再没见过它的影子,若不是它此刻钻出来,她都以为它回天上待着了呢。真是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易可木将小云儿提到跟前,小云儿蜷着身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易可木。 “你说,是我让你载我去迷途岭呢,还是让我扔了你?” 小云儿眸中泪光一闪,两个前爪子缩成一团,不停地扒着易可木前襟,委屈极了。 第214章 负责 栾栾看着好笑,“小云儿,不要做出一副被人甩了的可怜模样,你要记住,你是男人,将来要成大事的,可千万不能因为这个男人毁了自己的,咳,清白。” 易可木额前顿时拉下三条黑线,“它是男的吗?” 栾栾很是同情地看着他,“是呀。”她拍了拍他肩头,很是豪爽地道,“不过我都把你看光光了,姑姑说的,做人要负责任,我既然都看光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不会让小云儿毁了你的。” 她说着,两眼放光,盯着易可木的眼睛灼灼地看。 易可木像是噎了只蟑螂一般难受,觉得喉咙发堵,他干咳了一声,道:“栾栾姑娘,我们的事以后再说,那个,你……” “恩公,恩公。”外间想起了秦知意的声音,易可木停下来问,“怎么了,秦老板?” “恩公,你先别急着走,可心小姐有消息了。”秦知意激动地说。 “当真?”易可木立时有了精神,“可心在哪里?” “我货站的伙计传来消息,是见过像可心小姐装扮的姑娘,她一路也在打听恩公的消息,只是伙计们不知情,没留住可心小姐。听说,可心小姐一路向南走的。” 这下易可木放下心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是谢天谢地,可心总算有消息了!秦老板,这次多亏你相助,否则……” “恩公可别这么说,没能找到可心小姐,已经是秦某无能了,不过你放心,只要有了可心小姐的消息,我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人了。” “多谢秦老板,让秦老板费心了!”易可木真是感激涕零。 “呃,恩公,你再这么说,秦某可就要生气了。这样,既然有了可心小姐的消息,那恩公就在这多留几日,这白玉城不是马上要举行百石花宴了吗?恩公也可欣赏欣赏。” “如此也好。” 搞定了? 栾栾奇怪地看着易可木的脸上阴云消散,凑过去点了点他额头:“开心了?” 易可木瞥了她一眼,坦然地点头:“自然是开心了。” 栾栾不满地叽咕了一声,真是的,可心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 易可木微微一笑,“可心是我的命,自然重要。” “呃……”栾栾脸突然一红,这个人正经地笑起来为嘛这么好看捏? 易可木看着她笑得痴傻的模样,无端打了个冷战,赶紧溜了。 第215章 祭舞 百石花宴在如期举行,白玉城孩童失踪一案也因此事被忽略了。 栾栾早早地同易可木来到白玉城外的青阳坪。不同于往年的盛宴,今年为祭典,以祭舞的名义搭建了祭台,祭舞七七四十九天,为迷途岭山麓镇妖辟邪之。 白玉城所有重要人物都来了,不管官员还是商贾,只要是有地位的,都已经内定了位置。除此之外,秦老板还放出消息,广邀天下玉石、珠宝商贾,一睹稀世奇宝雪琉璃的风采。因此,为雪琉璃而来的外地商贾也纷纷到了,且献上了自家的至宝,以示诚意。 因为沾了秦知意的光,栾栾也得了一个非常好的位置。易可木已经在第一排角落的位置坐下,他特地选了一个又近又不易被人直视的位置,他坐在一旁优雅地喝着茶水。栾栾四处张望着,四周涌动的人群中,她始终没找到那个人的身影。 难道那个人走了? 栾栾嘀咕着,神情恹恹地坐下,咕咚咕咚喝了半壶茶水。 “你是在找宸羽吗?”易可木看着她,不咸不淡地问。 “是啊。”栾栾心不在焉地回答,还不时望着上山的路,“他应该是最希望得到雪琉璃的人,天儿这么招摇,他怎么会不来呢?” “他不喜欢这样嘈杂的环境,你还是安静地坐下吧。”易可木道。 栾栾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还蛮了解宸羽的嘛,她想想也是,宸羽那个生冷不吃,油盐不进的人肯定不喜欢这样吵闹的地方,索性也不望了,顾自坐着,还是提不起精神来。 易可木一手执杯,一手托腮,看了栾栾好半晌,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栾栾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我长得很好笑吗?” 易可木一愣,失笑道:“你平时都这么说话的吗?长得好笑?哈……” “你!”栾栾生气了:“你这块死木头,逗我很好玩吗?” 易可木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栾栾气急败坏的样子更觉得有趣了。 突然易可木注意到坐在首座的一位紫衣华服少年道,“那便是白玉城的城主。” 栾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那位紫衣的城主侧过脸来看她,冲她温柔一笑,栾栾一下就愣住了。 “他,他……” “他怎么了?”易可木笑道:“又花痴了?他可是白蓝城第一美男子。” 栾栾白了他一眼,“好看是好看,但我觉得那人很奇怪。” “是么?”易可木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茶,没有多说。 随着一阵丝竹管弦之音响起,百石花宴的祭舞也渐渐拉开了帷幕,只见天儿身着一身白色舞裙,莲步轻移,迤逦而来。 她展开双袖,动作优雅高贵,仿佛从天而降的神女,风姿卓越,那一袭舞裙在她轻盈的舞姿中如朵朵白莲绽放。袖长的无袖在空中反复纠缠穿梭,像是带着某种魔力,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无法挪开。 那一倾城之舞,可谓迷倒众生。 易可木靠在椅上,看着竟有些出神。 这便是雪琉璃。 多美,多凄凉的名字…… 看着那只如魔舞一般的祭舞,坐在最首位的顾大人脸色巨变,他似乎看到极度恐怖的画面,瞳孔放大,指着台上舞动的天儿,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顾大人,怎么了?” 秦老板何时见过顾大人如此失态,心里也不免咯噔了一下。顾兴是镇守白玉城的大将军,据说还抵挡过秋水邪教的攻击,是什么事让他如此惊恐? 一旁的易可木也被他吸引了,顺着顾大人手指的方向,他定定地看着天儿的每一个舞步和舞姿,微微皱起了眉。 这舞姿似乎有些怪异?不过一般祭舞都很怪异,但好像有些熟悉,却不知在哪里见过。 正出神沉思间,却听一旁的顾大人哆嗦着吼了一句:“魔,魔舞!” 第216章 秋水邪教 在座的达官贵人都被顾大人的惊呼弄得站了起来,有人吼了一句保护城主,四周立时陷入混乱,一群铁甲蜂拥着将青阳坪围了个水泄不通,围观的百姓都被拦在外间,祈祷的人都被无缘无故撵出了包围圈。如今只剩下台上专心领舞的天儿和一群穿着白色祭袍的巫女。因为沧罗打通了通往南境的官道,云梦两泽的风俗文化在进行流通的同时,也有了同化的现象,尤其是白玉城地处南境边境,与南境的习俗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异,祭祀倒与云泽沧罗相似。 一听到魔,众人一片哗然,惊恐之余又纷纷私语起来。 易可木一惊站起,他仔细盯着天儿的舞步,再看那水袖在空中凌乱地飞舞,果然是一个魔字。 那是? 婆娑之舞! 是了,婆娑之舞乃上古祭舞,虽然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幽昙国覆灭之后,身为天泽部落最后的部族,青冥之都并没有舍弃这样古老的祭舞。 难怪一开始就觉得如此熟悉! 秦老板顺着顾大人的手指看了过来,不由脸色大变。他倒是不懂什么魔舞,只知道和魔沾上边的东西,必定会引来杀身之祸,前两日才传来沧罗锦大将军被魔附身的消息,如今…… 他定了定神,毕竟见过大风浪,秦老板很快恢复了平静,但又无法让天儿停下,祭舞一旦开始是不能停下,否则可能会有灾难降临。 众人将顾大人安抚了一阵,顾大人才稍稍平静了些,嘴里却仍旧一个劲地说:“魔舞!是魔舞啊!幽昙婆罗要醒了!幽昙婆罗苏醒了!” 他一声尖叫,突然失心疯一般跑了出去,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听到幽昙婆罗的人无不变色。 “城主,您看这……”秦老板面露难色。 白蓝诺也是沉吟不语,四周的官员和百姓也议论起来。 “听说前几日顾大人家的二小姐死于非命,大公子也受了重伤至今未醒,莫不是顾大人连受打击得了失心疯?”有官员开始议论起来。 “是啊,我也听说了,听说二小姐还不满十岁呢,死得可惨了。” “那可不是,顾大人膝下也就这一双儿女,连连出事,定是承受不住打击了。” “我看倒不像。听说七年前秋水邪教遇人吃人,遇神杀神,这顾大人还曾带兵守卫过镜城呢,所有守将都死了,就他一人活着,你说怪不怪?我看啊,这是诅咒!定是那秋水邪教还未死绝,回来报仇了!” “可别这么说,吓死人了。” “走,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易可木皱起了眉。 秋水邪教?幽昙婆罗…… 秋水邪教七年前侵蚀了南境七座城池,所过之处皆无活物,让人闻风丧胆。易可木也听说了,当年秋水邪教的教主正是沧罗国的三王子风晗,那时据说风晗被炼制成为了血童,反噬其主,才得以存活,但也变成了魔物,返回沧罗复仇。当时沧罗为抵挡秋水邪教的侵蚀,不惜开启禁制,释放出封印在神塔之下的幽昙婆罗,但幽昙婆罗并没有成为压制秋水邪教的力量,而是明城神女的到来,才免了这场劫难。 还记得前些日子到达沧罗时,便听说了沧罗的锦陌大将军因为被幽昙婆罗使者寄宿,被施以火刑,锦氏一族从此消亡。 秋水邪教,幽昙婆罗,是有什么联系吗? 他以为这件事已经随着秋水邪教的消失而消弭了,然而,近日种种事情昭示,这件事,似乎渐渐浮出了水面。 第217章 雪影的奇迹存活 眼见着顾大人入魔一般逃离,易可木二话不说追了出去,余光处,他似乎撇到一个漆黑的影子从身侧飘落,没入了人群中,他的心莫名一突,无端升起股冷意来。 什么人? 易可木骤然停了下来。 一时间,青阳坪上空乌云骤起,风云变色。飓风卷起地上的砂石一阵狂舞,陡然飞沙走砾袭来,青阳坪陷入一片混乱。 天儿的祭舞已然变成了招魂之势,祭台上祭舞被打乱,巫女都纷纷吓得缩成了一团。 风沙暂歇的那一瞬间,易可木看清了祭台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位白衣女子。 那一瞥,让易可木顿时一惊,从两人身上散发出一股让人不敢仰视的光环。 “木头!”栾栾惊呼一声,便觉得身侧一股阴风掠过,她一回头,目光便被一个玄色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宸羽? 栾栾反应也是奇快,她一张开双臂,拦在宸羽跟前,兴奋莫名,“宸羽,你真的来了!” 宸羽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我过来找你呀,天儿为了引雪琉璃出来,我猜你也一定会来的,所以特地等你呢。”栾栾笑嘻嘻地说。 “等我做什么?”宸羽更莫名其妙了。 “呃——”栾栾脸一红,她要怎么解释那天晚上的事呢? 宸羽见她不说话,又拦着他,眉皱得更深了,“你到底想怎样?” “我,我……”栾栾吞吞吐吐,解释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话到嘴边,变作了,“我来找小静玩~” 宸羽嘴角抽了两抽,面无表情道:“你若是想阻止我去争夺雪琉璃,那就不必煞费苦心了,小静已经去了。” “呀!”栾栾惊呼一声,果然没见着小静身影,几步跳了开去。 “你,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让小静独自一人冒险?” “小静喜欢玩。”宸羽淡淡道。 “喂,那可是在玩命呢!太危险了!”栾栾叫了起来,这个人怎么这么怪,明明对小静关心得要死,还怕小静受一点伤害,现在怎么小静去追雪琉璃了,他倒落得清闲。 “去阻止小静呀,难道你还想小静再碎一次不成?”栾栾急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宸羽脸色顿时一变,瞬间消失了人影。 转眼间,小静与台上之人已斗得不可开交,台上飞沙走石,混沌不堪,宸羽如利剑一般冲破几人的战圈,一道凌厉的光将整个混沌的祭台破开,一瞬间,飞沙走砾尽数消散。 小静乖乖地跃上宸羽肩头,几人悄然对峙,场面立时变得有些尴尬,栾栾捂着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哪里不对。 “雪影?”宸羽死死盯着眼前的白衣女子,眼神奇怪而迷惑。 “小静身体可好些了?”雪影淡笑着点头,问小静。 小静嘻嘻一笑,点头:“雪影姐姐好漂亮。” “你,不是已经……”宸羽迟疑着,锦陌已死,雪影为何没有瓷化?难道雪影有了新的主人? 似乎看出了宸羽的疑虑,雪影看了一眼小静,好心提醒:“你与小静如影随形,一殒俱殒,多加小心。” 说完,她看向众人一眼,瞬间消失。 第218章 局 宸羽一惊闪身追了上去,天儿见状也瞬间追了上去,她可是好容易等到的雪琉璃,岂会错过。栾栾看得莫名其妙,她大叫了几声宸羽,又大叫了几声雪影,都没有理她,便懊恼地垂下了头。 易可木见状,走过来笑道:“怎么还愣着,不追吗?” “我哪里追得到他们?”栾栾气愤道,“倒是你,你不担心你的雪琉璃被敲成碎片吗?” 易可木无所谓笑笑,“游戏这回事,我从未当真过。” “好吧。”栾栾耸耸肩,“你不去,那我可去了,你放心,有我罩着,天儿是不会有事的。” 易可木笑笑,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消失在树林,渐渐敛了笑。 雪琉璃,来得果然快! 雪影方一退进那一片枯木林中,一道漆黑的身影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既然来了,有些事情说清楚了再走。”宸羽立在她身前三尺的地方,冷冷看着她。 “不知公子有何赐教?”雪影避开他看过来的眼光,淡淡道。 宸羽蹙眉:“锦陌已死,你为何还在?” “没有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情况。”雪影淡淡道。 “是有了新的主人?还是锦陌根本没死?”宸羽面色陡然生寒,除了他和小静知道如何解开雪琉璃的禁制,他根本想不出雪琉璃会因为其他原因会自己醒来。 雪影的脸色变了变:“我也不知,当时就突然醒了,我似乎听到了主人的呼唤,一路追踪了过来,看到天儿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过是雪琉璃之间的感应将我召唤至此,可,我知道那种感应不是雪琉璃之间的。” “你是说锦陌在召唤你?他,难道没有死?可怎么可能……”宸羽喃喃道。 “公子,将军的死已经在沧罗成为定局,就算你有所怀疑,也与你无关了。”雪影淡淡道。 宸羽忽地邪异一笑:“锦陌予我承诺,他若真死,我将与谁要这承诺?” 雪影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你不妨直说,锦陌他,到底是生是死?”宸羽冷冷道。 雪影不说话,转移了话题:“我过来不是和你争辩这个问题的,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何事?”宸羽问。 雪影道:“一个关乎雪琉璃、你、还有沧罗的秘密,我现在只有一些线索,还不成型。我现在只想知道这里面牵扯到的人的立场,既然你来了,我就想知道,如果这件事情牵扯出来,你会不会暂时放下对雪琉璃的争夺?” 沉吟片刻,宸羽冷笑道:“我对那些秘密并不感兴趣。” “可你是关键。” 宸羽再次蹙眉不语。 “因为是你带着雪琉璃游戏的秘密来到魇境的,也就是说,你就是游戏开始的导火线,你才是引子。” 仿佛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宸羽浑身一震。雪影一番话,突然让他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阴谋中,他似乎就是导火线,那么如果他一启动雪琉璃游戏,将会有什么后果? “我想你需要考虑一下,趁现在还只是开端……” 然而,雪影还未说完,宸羽便打断她道:“你说。” 第219章 猜测 雪影沉吟许久,她知道宸羽并不是一个容易说服的人,除非有非常关键的东西阻止他前行,而对于他来说那个关键只怕只有他的心,于是她选择了告诉宸羽她所有的猜测,不管他将会是如何选择,总抵过没有选择的好。 她理了许久才挑出一条最关键的道:“我们雪琉璃好像是被刻意做出来的,你可知道沧罗的明夫人?” 宸羽点头。 “我听说镜城在前不久新立了一位鸢夫人,说是当年明夫人的转世,我知道那是青鸢姐姐,她是第一只被认为是明夫人转世的雪琉璃。我刚才看到天儿妹妹献舞时,那个顾大人似乎一直在哆嗦,念着明夫人的名字,最后他才崩溃地叫了一声魔舞,而我追他追到林子里,他见到我吓破了魂,他见到我也一直叫着明夫人,我和天儿都被他当做了明夫人。你说这是巧合吗?” 宸羽嘴角勾了勾,“这件事小静已经与我说了。雪琉璃皆是因为那个人心中的爱与恨制造出来的,他将每具雪琉璃都按照他心爱之人的模样来塑造,所以你们身上总会有雪明的影子。” “你已经知道了?那小静呢?她又是怎么回事?”雪影迷惑道。 “小静便是雪明的女儿,沧罗国王风继的女儿。”宸羽冷冷道。 雪影一震,喃喃道,“原来她就是明城失踪的神女……” 她想了想,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宸羽,有些话我说了你或许不信,但是若不告诉你,对不起将军。” 宸羽一皱眉,不说话。 雪影斟酌着语气道,“将军出事那些日子,我去了趟明城,知道了一些关于沧罗国和上古封印之事。沧罗国和明城之所以要联姻,皆是为了加固这道封印,维护魇境的平衡。明城的神女肩负着这样的职责,因为此任神女失踪,明城正在制造新一代神女。” 宸羽的眉头缓缓舒展,“神女之事,我并不感兴趣。” 雪影摇头,“难道你没有想过,若新的神女造出来,现任神女当如何?明城只有一位神女……” 宸羽脸色一变,小静是雪明的女儿,也是此任的明城神女?那…… 小静…… “总之,你一切小心,我会再查此事的。”雪影说完,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于天际。 小静静静蛰伏在一株巨大的灌木之上,听见他们的谈话,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她悄悄消失在树林,来到一片密集的丛林里,她晃动着手中的拨浪鼓,片刻,在她的跟前便出现了一名浑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 小静迫不及待追上去,抓住对方的袖子,问,“叔叔,你告诉我,明城真的在制造新的神女吗?” 风晗宠溺地揉了揉小静的头发,道,“小静别怕,有叔叔在,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小静脸色苍白,“不会的,他们是要放弃我和母亲,到时候,就算我找到所有的赤古拉之心,他们也会毫不犹豫舍弃我和母亲的。叔叔,我该怎么办?” 风晗却毫不在意,“只要你继续游戏,我便有办法让他们无法舍弃你,小静听话,什么也不怕,好吗?” “可是……”小静还在担心,然,眼前的景象瞬间消失,握在手中的袖子也化作了一缕黑烟消散。 小静心中一凛,顿觉身后有人,她毫不犹豫拔出匕首,回扑,与来人斗了起来。 小静? 正疑惑间,宸羽身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细响,手腕传来一阵剧痛,立时有血涌了出来。 第220章 221.宸羽的警告 “小静!” 宸羽一路追踪过来,却见天儿已经和小静斗了不知多少回合,小静刚刚才恢复,力量远远不够,哪里是天儿的对手。 只见天儿手中多了一柄长剑,一滴血从剑尖滴落,小静伏在树梢上,伺机而动。 宸羽见小静受伤,瞬间就变了脸色,手中凝出双剑,毫不留情地向天儿斩去。 天儿大惊之下,连抬剑格挡,电光石火间,两人竟也斗在了一起。宸羽何其彪悍,天儿很快败下阵来,身上也有了轻伤。 易可木和栾栾匆匆赶来,两人见此情景,都是一惊。 “喂,你们别打了!”栾栾冲他们大喊,然而,两人招招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哪里能够听进去她的话。 栾栾不由急了,她拉着易可木,一脸焦急:“喂,死木头,你快想办法让他们停下来呀!” “我能怎么办?”易可木耸耸肩,摊手。 “你阻止他们啊,那可是你的雪琉璃呢,宸羽很厉害的,你要是不阻止,你的雪琉璃就没啦!”栾栾道。 易可木还是不动:“没看见吗,都是高手,我一个病秧子能阻止得了吗?”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砰然一声巨响,天儿被震得后退,幸易可木反映够快,伸手将她接住,纵使如此,他也被那股余力震得退了一步。 易可木抬起头,望向宸羽。 宸羽的目光冷如寒冰,他手中的双剑闪动着妖异的红色,通体透着一股不可直视的力量。 “你也想和我动手?”他抬眸看向易可木,语气森然。 易可木敛了笑,皱着眉,缓缓摇头,“不敢。” “呵!”宸羽冷笑起来,瞳孔骤然一缩,眸中爆出骇人的精光,一剑横劈过来。 易可木护着天儿翩然后退,堪堪避过了最强的剑气,立定之后,只觉心口之血异常翻涌。 “看好你的雪琉璃,否则,不会有下次。”冷冷说完,宸羽转身便走,周身腾起的火焰缓缓消散,小静从树上跃下拉住宸羽,还不忘回头狠狠看了天儿一眼。 “喂!你又要去哪里?”栾栾追了过去,却没了宸羽的踪影,不由唉声叹气。 “怎么回事?”易可木沉着脸问天儿。 “是小静。公子,我觉得小静很奇怪。”天儿道,她方才明明见到了主人,那个将雪琉璃制造出来的人,为什么小静与主人之间的对话与雪琉璃游戏的规则存在那么大的差异,这场游戏,到底在争夺什么? “以后他们的事,你别管,也别和他们起争执。”易可木冷冷道。 “可雪琉璃游戏中容不得我手下留情。”天儿依旧不依不挠。 “我说过远离他,没听见吗?”易可木陡然怒了,周身散发一股无人敢抗拒的气势。 天儿一震,应了一声,不敢多言了。 栾栾抬头看见易可木沉得出水的脸,更提不起精神了:“你怎么了,脸黑得吓人?” 见易可木不回答,栾栾用手肘碰了碰易可木,“说话呀!” 谁知她这一碰,易可木顿时咳出一口暗红的血出来。 “喂!你怎么了?”栾栾吓了一跳,扒着他的衣服想看他伤在哪里。 易可木却握住她的手,将衣服紧了紧,道:“没事,只是没想到他竟如此厉害了。” “他?”栾栾奇了:“宸羽吗?” 易可木一眼不错地看着宸羽消失的方向,用地不可闻的声音喃喃:“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什么? 栾栾没有听清楚,下意识地问,然而看到易可木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神情,心里不由一咯噔,这个人到底怎么了?难道和宸羽有什么过节不成? 第221章 白蓝诺的邀请 正当她胡思乱想间,一队铁骑冲了上来,瞬间将他们包围起来,两队铁骑纷纷让开,身后一白骑从山下疾驰而来。 来人一身紫衫,有着梦泽人特有的白皙肌肤,正是方才随顾大人离去的白蓝城城主白蓝诺。白蓝诺翻身下马,顺手将马鞭扔给身边的护卫,举手投足之间隐隐透着贵族之气。 “几位可是秦老板的贵客?” “你是……”栾栾瞥了他两眼,觉得这人很怪,但又觉得很熟悉。还有,她是脸盲。 “白蓝诺,白蓝城城主。”白蓝诺冲栾栾笑笑,笑得百媚纵生,看得栾栾又是一呆。 眼瞧着栾栾花痴劲要犯了,易可木将栾栾和天儿拦住,这里是白玉城,他并不想生事,上前一步微微一礼,道:“原来是城主,在下易可木,不知城主有何事?” “秦老板担心几位安危,且此事皆因这位天儿姑娘引起,不知几位可方便随我到白蓝宫走一趟?”白蓝诺很客气地道。 “去白蓝宫?”栾栾奇道:“去那里做什么?” “这位姑娘是?”白蓝诺狐疑地看着栾栾。 “我叫栾栾。”栾栾朝他吐吐舌头,一脸可爱天真。 白蓝诺只是笑笑,他对易可木微微颔首道:“几位请吧。” 易可木不动声色地问:“不知城主所为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除了顾大人之事,我还想和天儿姑娘说几句话。”白蓝诺含笑道,依旧彬彬有礼。 “那城主不妨直说,小妹若有得罪大人之处,还请大人多多海涵。” “此事兹体甚大,天儿姑娘若不想暴露你目前的身份,想必还是随我回白蓝宫暂住来得安全些。”白蓝诺依旧挂着招牌式的微笑,神色如常,但语气中已然透出了不可违逆。 天儿含笑道:“城主说笑了,天儿不过一介舞女,哪里有什么不可让人知的身份?” 白蓝诺依旧含笑:“姑娘从西海来,像姑娘这样的人,这世上不超过十人,皆如姑娘一般没有过去。不知我说得对否?” 见天儿脸色微变,白蓝诺更加自信了:“天儿,取名于天堂鸟之天,所怀之物婆娑之舞……” 天儿脸色一变,“你,你怎么会知道我身上的咒语!” 白蓝诺不动声色地笑笑:“我自是知道的。如此,天儿姑娘和各位还不愿随我入白蓝宫一叙吗?” 天儿还未等易可木说话,便道:“我去。” “我也去。”栾栾雀跃地说,她眼睛滴溜溜地转,似乎在打着别的主意。 易可木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随他们一路前往白蓝宫。 第222章 疯癫之症 白蓝宫在白玉城最繁华的地段,整个宫殿像是由一整块玉石雕刻的,晶莹剔透,光华四射,看着华丽至极。栾栾是一个深山老林里来的土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虽然云宫也很美很华丽,但她始终觉得那里缺少点什么,所以她出来闯荡社会,见什么都能惊讶半天,一路摸摸这摸摸那,倒让这尴尬的气氛显得轻松了一些。 转过重重宫门,他们到了一处雅致的宫苑,一进宫门,栾栾就看到前庭种了一株大得不得了的树子,仔细一看,玉石的,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她指了指树,又指了指白蓝诺,直赞道:“你们家做啥营生的,能种出这么大一棵玉树?额,你们到底用什么本事让玉石开花的啊?会不会结果呀?” 白蓝诺显然愣了愣,想了半晌,才回道:“玉树自然是玉石雕琢的,这株神树花了玉匠整整三年时间。” “哦,长得真好,下次我也在我家里种一棵,有种子吗?等会教我怎么种啊。”栾栾很友好地拍拍白蓝诺的肩膀,蹦跶着前面带路了,俨然一副这是我家,你们随意的感觉。 白蓝诺摇头笑笑,有些不明所以。 “栾栾就这样不着边,让城主见笑了。”易可木也被栾栾逗乐了,笑着说。 “如此更可爱一些。”白蓝诺道,嘴角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城主,顾大人醒了。”方一进白蓝宫,便有侍卫前来禀报。 白蓝诺点点头,让那侍卫退下了,他对易可木道:“几位先随我见顾大人如何?” “如此也好,我方才见顾大人精神失常,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易某略懂药石,倒可以看看。”易可木道。 “这再好不过了。”白蓝诺眼前一亮,“那几位随我来。” 穿过宏伟的殿堂,白蓝诺带着众人来到后院一座精致的别院中,这里流觞曲水,阁楼殿宇,竟有东境龙泽的古朴。 远远便闻见一股奇花异草的香气,易可木道:“原来城主这里有如此多的珍宝。” 入了庭院,众人都被满庭芳香所惊住,只见碎石铺就的小路旁,种满了各种名贵花草,五彩缤纷,姹紫嫣红。栾栾是一个很喜欢花的人,她经不住诱惑地跳进了草丛中,七彩的裙衫在风中犹如七彩的蝶。 入冬还下着小雪,但这里却如春一般,生机盎然。 易可木挑起一株火红的花,看了看,问:“西海赤陀华?” 他又从院中一一扫过:“城主这里所种皆是西海各国名花,你去过西海?” “阁下好眼力。”白蓝诺拊掌笑道:“不过是两年前的事了。” 众人方一入庭院,便听得内院一阵嘈杂,有人披散着头发从屋里奔了出来。 “恶魔要来了,快走!快走!”那人狂奔着,将屋里的侍女都拥了出来,像是要保护她们。 “顾大人!顾大人!”侍女们将他拦住,可顾大人出生行伍,侍女哪里能奈何他。 眼见顾大人将他们全部挤成一团往外拥,侍女们乱作一团。 突然,顾大人望见了白蓝诺一行人,大惊道:“城主为何还在此处?快!离开这里!” 他说着,将白蓝诺往后推攘。 “顾大人,你醒醒!”白蓝诺皱眉,将顾大人拦住。 “来不及了,城主快走!魔已经来了,就在……”他茫然四顾,忽然又看到了天儿,脸色一变:“神女?” 众人一愣,转眼望向天儿。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第223章 旧事 天儿看了看易可木,一脸茫然。 “不知神女在此,小的鲁莽了,请神女恕罪!”顾大人突然跪倒在天儿脚边,磕头谢罪。 天儿更加茫然了:“你先起来。” 她伸手去扶顾大人,顾大人也顺势站了起来,神色凝重:“神女可知,梦泽局势已经水生火热,神女可有对付秋水邪教之法?” 天儿看着他良久,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不是神女,你,认错人了。” 顾大人脸色一变,仔细地瞧着天儿,许久仿佛又神志不清了,他失控地后退,神色慌张。 “你不是神女,你不是神女……那,那秋水邪教怎么办?城主,快,快逃吧!”他伸手去抓白蓝诺的手,突然又觉得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城主,惊得松开了手:“你不是城主!城主呢?来人!快来人!” “顾大人,秋水邪教已经覆灭,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才让你变成如今这样?”白蓝诺一把抓住他,让他无法挣脱,皱眉道。 顾大人听到这样的话,有了一丝茫然:“秋水邪教覆灭了?” 白蓝诺点头:“覆灭了。” “我们终于胜了?”顾大人惊喜过望,眼角竟有热泪。 “胜了。”白蓝诺点头道:“多亏顾大人的机智,将秋水邪教引入厄诺天大峡谷,我们才得以取胜。” 顾大人忽然笑了起来,“原来真是胜了。我想起来了,是神女,是神女救了我们。” 白蓝诺见他神智渐渐清晰,便命人送来汤药,让其服下。众人见他的反应都觉得一阵茫然,亦不知白蓝诺让他们来此到底所谓何事。 易可木已经替顾大人扎过针,顾大人眼神也渐渐清明起来。 白蓝诺看着顾大人,和他闲聊着一些琐事,他看了一眼天儿,忽然问道:“顾大人可还记得天儿姑娘?” 顾大人抬头,看着天儿,神色顿时又恐惧起来:“是跳祭舞的天儿?” 白蓝诺看着他:“顾大人可还有印象?” 顾大人盯着天儿,眼睛仿似无法挪开一般,突然道:“姑娘刚才所跳之舞可是魔之舞?” 天儿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这只舞叫魔之惑,是驱魔所用。” 顾大人恍然地站了起来:“原来是神女降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神女,请神女恕罪。” 他深深一鞠躬,又是惹得众人一阵迷惑。 “你到底有没有清醒呀,怎的一会神女,一会恶魔地叫,我们天儿姐姐美貌无双,你到底哪里觉得她像恶魔了?”栾栾在一旁嘀咕。 “因为每只雪琉璃都和神女雪明有几分相似,癫狂之人最易将其误认为是雪明,风继如此,顾兴亦如此。”突然,外间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宸羽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白蓝宫的庭院里。 第224章 幽昙婆罗使者 “宸羽!”栾栾兴奋地扑了过去,却扑了个空。 什么嘛…… 栾栾一边嘀咕,一边去拉小静,然而小静瞪了她一眼,也不理她。 顾大人看着宸羽,看着他左颊的幽昙婆罗面具,突然惊叫起来:“幽昙婆罗!你是幽昙婆罗的使者,你是来吞噬我白玉城的!” 突然,他拔出壁上的佩剑,唰的一声向宸羽斩去。 “咯啦”一声轻响,顾大人手中的剑被一道凌厉的剑气斩为两截,落在地上。顾大人震惊地看着手中的断剑,将白蓝诺护在身后。 “城主当心,此等妖物,甚是厉害!” “幽昙婆罗使者?”宸羽一挑眉,“从何说起?” “妖孽,休想伤我族人!”说罢,顾大人举起手中断剑又向宸羽刺去。 剑,冰冷若雪。 宸羽劈手夺过断剑,毫不客气地点在顾大人的眉间,顾大人惊愕莫名。 “喂!毛毛躁躁太不像话了!”栾栾见顾大人不依不挠的样子,又怕宸羽真的杀了他,手一展,一道五彩光华从她手掌窜出,将顾大人捆得结结实实。 “栾栾,别伤到顾大人。”易可木出声阻止道。 “放心吧,木头,我们一族的术法多以治愈为主,伤人的不多。”栾栾低声对易可木说,又跑过去笑嘻嘻地将宸羽手中的断剑取了下来,笑着拍他的肩头:“好啦,有事现在问吧,别动不动就生气,会老的哦。” 宸羽看了她一眼,眼角抽了抽,任她取走了断剑。 “你这妖女,放开我!你们,你们都是妖物,是要祸害我白玉城的妖物!”顾大人一时被困,竟又开始有些精神错乱了。 易可木迅速捻起一枚银针直刺顾大人要穴,才让他额头暴起的青筋和血管渐渐消退。 “有什么你赶紧问。”易可木对宸羽道。 “那你方才说的幽昙婆罗使者是怎么回事?”宸羽问,就是因为这个词,害得锦氏一族身败名裂,如今听到,他又岂能错过。 顾大人脸色一白:“你,你就是幽昙婆罗使者,当年沧罗大祭司欲放出幽昙婆罗来对抗秋水邪教,可幽昙婆罗并未出现,所以定是潜伏在某人体内。哦,对了,那个沧罗的大将军锦陌就是寄宿者,沧罗王明明将其火焚了,为何、为何还会有幽昙婆罗使者?你,你……定是幽昙婆罗使者逃逸,又附在了你的身上,城主,快!快将他拿下!” “喂,你说他口中说的幽昙婆罗会不会是我在神塔看到的‘那个’呀?”栾栾碰碰宸羽,想到那追了她数日的幽昙婆罗,她就觉得背脊发凉,她抬眼,却见宸羽脸色越来越苍白,又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 “或许你说得不错,这场游戏本不该开始。” 宸羽抬起眼,看着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白蓝诺看着他们,眼神也渐渐冰冷起来。 易可木迅速拔掉顾大人穴位上的银针,顾大人似乎也是精力用尽,银针一取,整个人都瘫软下来,陷入了昏迷。 “你在做什么?来人!”白蓝诺惊呼一声,便有守卫冲了进来。 第225章 顾大人之死 “城主稍安勿躁。”易可木拦住他,道:“顾大人只是累了,我看他连受刺激,精神已经失神,其言不可全信。” 白蓝诺沉声道:“我邀你们至此,本也是为了顾大人之事,既然顾大人还未清醒,那么几位就在白蓝宫暂留些日子,我会命人好好款待诸位。” 宸羽根本不理会白蓝诺不善的语言,唤了声小静便径直往外走。 然而,方一踏出房门,便有侍卫持刀将其拦住。 宸羽眸中闪过一抹杀机,也不见他怎么用剑,那些将他围住的人边被一股强大的剑气震飞出去,倒地哀嚎。 小静摇着拨浪鼓,忽的转头冲白蓝诺笑了:“哥哥身上好香,黑齿土的香气哦。” 那样的笑带着一丝诡异,白蓝诺的脸色陡然白得吓人。 “喂!你们又去哪里?”栾栾没能追上,气得直跺脚。 易可木上前拦住她,笑道:“栾栾,命里有时终须有,别着急,先将顾大人松绑吧。” “哦。”栾栾懊恼地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给顾大人松了绑。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当栾栾将咒术解除之后,顾大人双目圆睁,竟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妖、物!” 艰难地吐出这两字,顾大人便不省人事了。 “顾大人!”白蓝诺上前扶住顾大人,只觉他全身一场冰冷,犹如坠入冰窖。 “来人!将这些杀害顾大人的凶徒抓起来!”白蓝诺大吼一声,便有侍卫应声闯进来,将众人围住。 事情变得有些复杂,宸羽的疑问也越来越多。 幽昙婆罗,秋水邪教,明城神女,雪琉璃,这些东西本应在不同的城池和国家,但他所经过之地却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这些东西,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将这些东西牵连起来,组成一张看不见的网向他笼罩过来。 幽昙婆罗花,六千年前幽昙国的国花,自幽昙国覆灭之后,沧罗人视其为魔物,令人闻风丧胆!而偏偏沧罗国的大祭司肩负着封印幽昙婆罗的职责。七年前,秋水邪教从倥偬城崛起,一路向西,吞噬了大小城池无数,最后在沧罗镜城被明城神女所制服,从此逃入西海,隐匿了行迹。 而七年后,秋水邪教已然不复存在,却掀起了幽昙婆罗使者的传闻,致使锦陌无辜受到焚火之劫,而他带回来的雪琉璃,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种种迹象表明,雪琉璃并非那个人的报复那么简单呢! “小静。”宸羽突然唤了一声。 小静扬起脑袋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问:“宸羽哥哥怎么了,手心好多汗。” “小静,你叔叔到底想做什么?”他问道。 “叔叔?”小静歪着脑袋想了想,“或许他觉得报复得还不够吧……爹爹抛弃了他,还害死了母亲,叔叔不会那么容易饶了他的。其实叔叔制造雪琉璃也是为了给母亲制造一个身体,你知道吗?叔叔每日每夜都守着母亲的头颅,和母亲说话,七年了,如果没有身体,母亲或许再也不能活过来了……” “真是个疯子……”宸羽喃喃地叹了一声,“或许是我想多了。小静,你想救活你的母亲吗?”宸羽忽然蹲下身子,很认真地问小静。 小静一怔,“自然是想的。” “那,等雪琉璃碎片集齐之时,我必定会先满足于你。”宸羽道。 小静怔了片刻,才回味过来,她眼神一暗,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宸羽爱怜地抚摸着小静的头,夜色弥漫,宸羽拉着小静的手,静静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226章 满庭芳华 白蓝宫。 易可木众人被白蓝诺强行留在了白蓝宫,易可木尚且悠然自若地饮茶,觉得此间美景很是亲切,天儿也沉默地看着自己的主人,没有多余的语言。栾栾却坐不住了,托着腮,耸耷着脑袋。 “这白蓝诺到底想干什么嘛,把我们凉在这里,好无聊啊。”栾栾有气无力地说着,觉得手中香喷喷的茶也不香了。 她踱着脚,想要出去,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 “啊啊啊——白蓝诺,你给我出来!”栾栾抓狂了。 “丫头,你就消停一会吧。”易可木掏了掏耳朵,笑道。 “你这死木头,在这里待了一天了,你不无聊啊?”栾栾不满。 “还好啊,有佳人在侧,又有这满室馨香,挺不错的。”易可木优雅地喝了一口茶,很淡定地将茶盏放下,问天儿:“天儿,你对这些花草可能识别?” 天儿摇摇头:“这满庭芳华皆是名贵草药,我并不了解。” “你可看见那一片耀眼的芍药?”易可木问。 “芍药?”天儿愣了愣,“主人可是说的那一片红色的花?” 易可木点头,“这满院的花草皆是西海名花,皆有奇特功效,唯独那一片芍药极其普通,莫非这白蓝城主独爱芍药?” “那种花在西海叫作千叶蝶,也是一种名花。”天儿道。 “千叶蝶?”易可木疑惑了,“这种花就是千叶蝶?可,我记得可心说的千叶蝶是一种十分神奇的药,与梦泽的芍药有着天壤之别。” “千叶蝶的确是一种很神奇的药,在西海这种药很少见,或许只是长得很像,天儿对花草不熟悉,许是我认错了。”天儿道。 易可木点点头,他没有见过西海的千叶蝶,却知道芍药的药性,且世间相似的草药也举不胜数,这并不稀奇。 “木头,你怎么也对花花草草感兴趣呀?”栾栾蹦了过来,笑眯眯地问。 易可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笑道:“像我这样的人,不想对这些花草感兴趣也不行呀。” “哦。”栾栾顿时泄了气,“也是,你身上那么浓的药味,定是长期服用药物的结果。木头,你想过治好你的病吗?” 易可木一怔,突然不说话了。 病?有谁想拖着一身伤病苟延残喘于世,为了治病,他走遍四海八荒,然而,终究是无力。 易可木笑了笑,“顽疾了,治与不治已经不重要了。我想若是哪天我无病无灾了,会不会感觉不习惯呢?” “木头……”栾栾拉着他的衣袖,眼神暗了:“都这样了,还说玩笑话,真是的……” “人生在世匆匆数十年光阴,我若不活得潇洒点,岂不是浪费光阴?”易可木好笑道。 栾栾嘟着嘴,坐在回廊上呆呆地望着那一片火红的芍药,朦胧的灯光下,玉石折射的光泽让这座庭院仿似被柔光笼罩的一片福地,流光溢彩,美轮美奂。然而,满地霜华下,却又是那么凄迷。 栾栾扯着衣带,许久不发一言。 第227章 野兽的声音 “怎么了丫头?”易可木走过来,靠在栏杆上,低眉看她,淡淡的月华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让她如灵动的月下精灵。 “其实我们一族的术法以治愈术为主,要是我当初好好学术法,肯定会有办法救你的。”栾栾低声道。 “傻瓜,要让你一个小丫头把我给治好了,那我岂不是太丢人了?”易可木笑着说,他看着她把玩腰间的七彩翎羽,忽然问道,“丫头,常听你提起你们一族,不知你是西海上飘零的哪一类族人?” “我……”栾栾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姑姑说,我是比翼鸟一族里最后遗留的族人了,她让我来这片土地寻找自己命定的另一半,可是,我知道即使在这片土地上,也不会有我的族人,几千年了,他们早该灭绝了。木头,其实我只是想找到姑父,让姑父回去看看姑姑,姑姑等了他六千年,等到走也走不动了,她的心里还满满装着姑父,她孤独了一生,我不想她就那么孤孤单单地死去。木头,你说,世上真的会有命定的另一半,与你融为一体,如影随形,生死相牵吗?” “自然是有的。”易可木笑着抚弄她柔顺的发,发现这个丫头安静的时候,竟让人生出些怜惜之感。 “真的吗?可是为什么姑姑和姑父却相隔万里,六千年无法相见呢?”栾栾道。 易可木看着她,本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可是栾栾就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她伤感了不过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又有精神了。 “不想这些了,反正我还是相信‘沧海易逝,唯爱永恒’的传说,无论沧海如何变化,爱是每个人心中不变的执念,姑姑这么说,我也这么信。现在呢,我还没找到姑父,既然先遇见你们,就先帮你们吧。” 易可木看着她又雀跃的样子,不由失笑。 “呃,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栾栾突然跳了起来,奇怪地问。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兽一样的吼声从白蓝宫深处传来。 “是大石头!” 栾栾惊呼一声,也顾不得外间有守卫,飞身上了房檐,瞬间消失在夜色。 易可木惊了一下,难道栾栾当初说的是真的,野兽的声音是从白蓝宫传穿出来的? 眼见外间的守卫已经发觉栾栾逃逸,已经追了过来,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两名守卫弄晕在地,匆匆吩咐:“天儿,想办法拖住他们,我去追栾栾。” 第228章 大石怪 黑夜被撕开一条细缝,他突然睁开眼睛,胸腔的血顿时逆流起来,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缓缓站了起来,仿佛地底睡醒的野兽,他的身躯变得笨重,他望着头顶那轮凄迷的月。 圆月渐渐变作了血色,当年的景象又清晰地浮现在那轮圆月之中。庞大的石怪,吃人的怪物,可怖的嘶吼…… 天空中回旋着刺破耳膜的声音,以及古怪的咕噜声,然而那样庞大而笨重的身形移动起来却是没有声音,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夺取他的同伴吞咽起来。 血充斥着胸腔,搅动他饥饿的胃,他不敢动,已经不知道躲过几批这些怪物的追杀,月光下这些怪物异常凶猛,满是尖锐石头的手将他的同伴撕成粉碎,那些血就顺着石缝渗进了怪物的身躯,然后那些怪物以看得见的速度长成了小山那么大! 他们一步狂奔,逃亡,厮杀,然而迎来的还是毁灭。他的随从都已经变成了空气中的血雾,最后一个衷心的奴仆用自己的身躯将他死死压在石壁上,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掩住他的气息,然而还是不能,那些怪物还在摸索着,无声无息。 他就像在看一部无声的皮影戏在黑暗中血腥的上演,没有声响,却满是恐惧。 那个怪物摸索许久,终于确定了这里没活物一般,缓缓移开。 就在他呼出一口气的那一刹那,浓云散开,一丝月光刺破黑暗,那样清冷的月,以一种俯视众生的姿态高傲地挂在山巅,透着一种无法逼视的冷芒,他就像一个虔诚的教徒一般,匍匐在它的脚下,发出兽吼的欢呼。 那些怪物发出一声声鬼厉一般的嘶叫,它们似乎在月光乍现的那一刹那,有了实体,睁开了猩红的双眼。刹那间,他看清了那些怪物,那些像石头一样的人形怪物,睁着铜铃般大小的猩红的双眼,纷纷转向了他。 那一刹那,天地失色,黑暗再次涌来,那些巨山一样的石头怪人就那般将他碾成了粉碎! 他惊恐张大眼睛,目光在触及天上之月时,蒙上了一层血雾。 他开始拼命地跑,拼命地跑,仿佛逐月的野狼,坚硬的石缝里,仿佛流淌着沸腾的血,他的身体奇异地扭曲起来,尖利的石头穿透他的躯体,他用尖利的爪子撕裂包裹着石头的肉皮,他惊叫着挥剑砍断自己石化的手臂,然而在断裂处像石笋开花一样再次长出菱形的石笋,绞合成一只血淋淋的手臂,他拼命地砍,拼命地砍,那只手拼命地长,拼命地长。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可怕的事,用力握紧剑柄,一咬牙,反手猛的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吼—— 那一声兽吼震动天地,不只是栾栾听见了,易可木,宸羽,小静,以及那些在白蓝宫的人都听见了。 栾栾是路痴,她只是凭着声音的方向一路奔去,白蓝宫里没有守卫,甚至连一个婢女都没有,整个宫殿像一座空城,在那一声兽吼中透着诡异。她绕过重重宫门,不知如何寻到了一条僻静的小道,借着朦胧的光摸到了一个石洞里。 石洞里没有灯,洞顶有一扇天窗,依稀有月光洒下来,石洞里间的石壁上有通往利剑的洞口,洞口被铁栅栏封住,但是洞口的铁栅栏七歪八扭地歪在一边明显被人破坏过。 栾栾心中一惊,难道大石头镇的被关在白蓝宫? 第229章 装疯 还得那日刚到白玉城,她与易可木一同到了秦府,在熟睡之际,被兽吼惊醒,后来在去白蓝宫的路上,遇到了宸羽和小静,那是她一心追小静,可小静跑得实在太快,她迷了路,在山上遇见了一个庞然大物。那时,那个大石怪正在对天嘶吼,用力拍打困住它的铁栅栏,眼看铁栅栏就要坏掉,大石怪却突然哀嚎一声,缩了回去。她出于好奇,慰问了大石怪几句,可那大石怪也不说话,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不知该怎么办时,宸羽突然从洞外飘过,她才想起有正式,赶紧追了过去。 原来大石头当真在白蓝宫吗? “大石头,你在吗?”栾栾小心地趴在洞口,朝里望了望,悄声问道。 许久也没有听见动静,栾栾咬了咬唇,扒开坏掉的铁栅栏,又喊了一声。 “大石头?大石头?” “吼——”突然一声低吼从洞里传出来,栾栾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大石头,你没事吧?”她定了定神,又问。 洞里的人似乎笑了笑,“没事,你怎么来了?”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怕你出事,所以来看看。”栾栾道,“原来你是会说话的呢。” 许久,洞里的人才沙哑地回了一句,“谢谢。” “你是人还是怪呀?听你的声音,不像是妖怪呢。”栾栾蹲坐在地上,看着外间的月色幽幽道。 洞里又是一阵沉默。 栾栾突然叹了口气,“外面的铁栅栏坏了,大石头,其实这里是关不住你的,是吗?你为什么不逃呢?” 洞里的人动了动,传来一阵铁链摩擦的声音,可洞里的人还是没有说话。 栾栾又继续道:“你都不知道,这些天外面每天都有孩子失踪,我都担心是你控制不住闯了出来,不过我相信即使生病了,大石头还是不会滥杀无辜的。” 洞里又沉默了,许久,栾栾就这样蹲坐在洞口,洞里的人也安静地蛰伏着,仿佛陷入了夜的永寂。 “大人,就在前面!” 突然山下传来的一阵嘈杂之声,有人擎着火把追了上来。 栾栾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怎么回事呀?” 不一会儿,山下的人都爬了上来,还有一队训练有素的铁骑。 “糟了,大石头,有人追上来了!怎么办?”栾栾急了,要是被人发现大石头在这里,那么他肯定会被当成怪物烧死的。 “你快走吧。”洞里传来了沙哑的声音,洞里的人显得已经平静了不少。 “不行,他们肯定会发现你的,我得想个办法。”栾栾嘀咕着,掐了无数个咒诀都不灵,不由急得团团转。 眼瞧着那些人瞬间移动了过来,她也不管了,慌乱地朝他们跑了过去。 “救命呀……救命呀……” “大人,快看,有人!”为首的侍卫打马过来将栾栾拦住了,栾栾吓得四处乱窜,惊恐地叫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姑娘,我们是前来捉拿凶手的官兵,你可是看见了凶徒?”那侍卫跳下马将失控的她死死抓住,让她没法乱跑。 终于,栾栾抬起脸,看见的是一张英俊男子的脸,缓缓清醒了,“你,你是什么人?” “姑娘方才可是看见凶徒了?”男子看着她,皱着眉问。 “怪物,有怪物!”栾栾吓得全身哆嗦,一个劲地叫怪物,那个侍卫脸色一变,“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要吃我!他要吃我!”栾栾惊叫,一脸惊恐莫名,俨然一副入戏的模样。 第230章 跟踪 那为首的侍卫一听,脸色顿时变得凝重,吩咐人仔细搜索,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栾栾这下急了,早知道随便说个地方,让这群人乱追过去,这样搜下去,大石头迟早会被发现的。 她灵机一动,突然指着远方黑洞洞的树林,一个激灵叫了起来:“他来了!他来了!” “姑娘莫要惊慌!”那个为首的侍卫见她发疯一样往山下跑,惊了一跳,立即翻身上马,吩咐两人去追栾栾,自己领了一群人向树林深处追去。 栾栾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摆脱了那两个穷追不舍的人,她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喘着气,一抬头,竟看见前面不远的树干上倚着一个人,吓得一声尖叫出声。 “回来了?”那个人转过脸,朝她笑笑。 栾栾一愣之后,顿时怒了:“你个死木头,半夜装鬼吓人吶?” “我吓人?”易可木好笑道:“刚才那一群人不都没把你吓着吗,我一个人还能吓着你?” “刚才?”栾栾狐疑道:“你刚才跟踪我?” 易可木耸耸肩:“不是跟踪,是跟着。” “就是跟踪!”栾栾生气了:“你怎么可以随便跟踪别人,你不知道这种行为很可耻吗?” “好吧,算我可耻。”易可木投降了,他凑过去笑眯眯地问:“方才你那么紧张那个大石头做什么?” “要你管!”栾栾气哼哼地往山下走,也不搭理易可木。 “这里是白蓝宫的后山,那个大石头是野兽?”易可木又问。 “不知道。” “那是妖怪?” “不知道。” “难道是人?”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栾栾生气了:“你到底烦不烦呀,我说了不知道,你还问。” 易可木撇了撇嘴,“不说算了,不过我可不保证等会我们回去不会被白蓝诺当凶徒抓起来。方才你擅自逃了,已经惊动了白蓝诺,他派人四处搜索,你确定你要回去?” 栾栾一惊:“当真?” 易可木很诚恳地点点头。 “那还回去干什么,逃啊。”栾栾一把推开易可木,往相反的方向道。 易可木一把拉住他:“逗你的。方才一路上都不见白蓝宫又守卫,白蓝宫一定有古怪,而且方才那群人根本就不是巡城的侍卫,我们先回去,指不定有什么大事。” 第231章 造反 白蓝宫因为那一声兽吼,被一群铁骑惊醒。 易可木和栾栾赶回白蓝宫之时,白蓝宫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一列列军队擎着火把,将白玉城团团围住,而白蓝宫里竟然只有一队铁骑与之抗衡,诺大的白蓝宫里竟是空空无也,寂静非常。 双方对峙着,情势已然剑拔弩张。 “顾城,你要造反不成?”守城的大将据守在白蓝宫的城楼上,俯视下方密集的军备,怒斥。 “陆将军,我劝你不要负隅顽抗了,我想不用我提醒你也猜到,白蓝宫之所以如此安静是什么原因吧?”顾城打马上前,一脸得意。 陆将军一惊,他环顾四周,白蓝宫内寂静无声,守卫不知何时竟已经所剩无几。 城主他? “陆凌钢,你醒醒吧!我们身边的城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重病的孩子了,他是一个怪物!是妖魔!” 陆凌钢脸色一变:“顾城,你休得胡言!” “我胡言?”顾城好笑道:“陆凌钢,你还在自欺欺人,你难道忘记了,你我与城主一同长大,你又常伴城主左右,你难道会没有发觉城主的异样?” 陆凌钢脸色已然苍白,白蓝诺的异常他自是察觉,但他语气依然强硬:“顾城,你休要妖言惑众,我与城主自小一起长大,怎会不知城主的真假?” “哈!”顾城张狂地笑了,“陆凌钢!你还能欺瞒到何时?你以为我那日夜晚被什么野兽袭击?那根本就不是野兽,而是你尽心守护的城主,白蓝诺!” “你!”陆凌钢血色褪尽,他早知城主白蓝诺不是当年那个白蓝诺,也知自从白蓝诺病愈之后,这白蓝宫就变得极为诡异,可他并不像顾城那样极端,硬是想方设法地要证明这个白蓝诺的真假。他知道,若是这个白蓝诺当真是假的,那么白玉城将如何?群龙无首,白玉城是将沦为紫川城的食物,还是成为沧罗进攻梦泽土地的关口。 白蓝诺自从登上城主之位后尽心料理国家大事,白玉城一副欣欣向荣之景,即便他不是真正的白蓝诺又如何,白玉城安宁才是一切。想清利弊之后,陆凌钢便已经决定忘记这个疑问,视白蓝诺为主,守护白玉城的安宁。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顾城会这样不顾大局。 “陆凌钢,交出那个怪物,我可保证白玉城的安宁,否则,你看看,以你一队骁骑,如何与我数万将士对抗?” 数万将士? 陆凌钢环顾四野,城楼下的将士竟是延绵到黑暗的尽头,他虽看不清多少人,却能看到远方的黑暗处闪耀着成千上万双绿色的光。 顾大人虽然是白玉城的大将军,但是,在很多年前城主白蓝诺就在架空顾大人的兵权,顾大人手下的将士绝对超不过一万,而顾城即使趁他父亲昏迷不醒之际叛乱,又从哪里调来的数万人马? 他想到这里,心里无端升起一股寒意:“顾城,你到底哪来的兵马?” 顾城放声大笑:“我自有我的办法!” 突然,顾城脸色陡然阴沉起来,周身杀气四溢,目中泛起了血光,他拔出佩剑,斜指向天,如兽一般嘶吼:“交出白蓝诺!杀了怪物!杀!” 顿时,城墙下的将士一呼百应,刀剑齐刷刷出鞘,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吼声。 “杀!杀!杀!” “将军怎么办?我们还是去请城主吧?”陆凌钢身边的副将吓得直哆嗦,这样下去,他们一定会被砍成肉饼的。 第232章 白玉城内乱 陆凌钢摇头:“我已经派人通知城主了。”他知道,即使是通知,城主也不会来的,很早之前他就发现城主夜晚是不会出现在白蓝宫任何一个地方的,他隐蔽了起来,就像隐蔽他病愈的秘密一样。只是,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陆凌钢不过一转念,顾城已然挥剑,城下的将士得到号令,立即发起了进攻。那些手持火把的人,纷纷将火把扔向白蓝宫。 “烧死他!烧死他!” “放箭!”陆凌钢也不管不顾了,立时下令。 一时间,白蓝宫陷入硝烟弥漫的战火中。 “木头,打起来了!怎么办?”栾栾和易可木刚潜回别苑,城楼方向就传来了战火的声音。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天儿听到动静也从庭院奔了出来。 易可木皱着眉,“应该是白玉城内乱,有人拥兵造反,我们去看看。” 他们走出庭院,片刻便见天空乌云蔽天,空中的那轮圆月被的黑暗吞噬。黑暗下,有浓烈的邪气在涌动。刹那,烈火燃烧的宫殿上方,竟有无数厉鬼在飞舞咆哮,那些厉鬼撕扯下凡人的头颅抛向天空。 “是妖魔作祟呀!”栾栾惊呼起来。只是惊呼的那一刻,那些厉鬼瞧见这边的活物,便相继扑了过来。 “木头,快走!” 易可木早已拔出了腰间软剑,挥剑斩杀扑将过来的厉鬼。栾栾这下着急了,她的术法时而灵时而不灵,此时焦急更是把该记住的咒语给忘记了,她只能躲在易可木背后。 “木头,怎么办?那么多厉鬼,我们会被分尸的!”栾栾掐着诀,时不时能杀两只鬼怪,可是黑云越来越密集,外间火光冲天,喊杀声越来越近。突然,远方一声轰隆巨响,仿佛是城墙倒塌的声音。 震天动地的吼声突破城墙的禁制向宫内传来,齐刷刷的脚步声竟让大地都在颤动。 “是猛兽吗?”栾栾抓住易可木的衣服,惊问。 “是军队。”易可木脸色凝重,不知为何就这样陷入了白玉城的内乱之中,隐约中,他竟觉得自己中了白蓝诺的圈套。白蓝诺难道知道他的身份了吗? 他来不及多想,外间的军队已然冲了进来,易可木将栾栾推给天儿,一剑劈开扑过来的厉鬼,厉声道:“带着栾栾离开这里,秦府会合!” “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栾栾挥手打开扑过来的厉鬼,看见远方密密麻麻的人影向这边迅速地挪了过来。 “你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快走!”易可木可不想和她浪费唇舌,他指尖轻轻滑过剑脊,那柄软剑便如有灵性一般发出刺眼的光芒,易可木就那么轻轻一挥,一道凌厉的剑气从半空中平削而过,将空中飞舞的厉鬼皆斩为了粉末。 天儿瞧着如此多的邪物,怎能放心离开,她挥袖,搅碎三两只恶鬼,道:“雪琉璃是不会抛弃自己的主人的!”天儿也说得恳切,她挥着袖,跳起了那一支惊世之舞。 魔之惑! 第233章 魇灵 天空下起的小雪,天儿雪白的舞袖在风中如水般伸展,不知那一支看似并无奇特的舞蹈为何又那么大的魔力,她的舞袖舒展之间,天空飘起了奇异的荧光,那些厉鬼仿似受到蛊惑一般,在那一片柔光中痴迷入戏,随风起舞。 短短一支舞的时间,战火喧嚣的白蓝宫突然安静了,那些厉鬼静静凝聚在空中。 舞闭,白袖垂落,仿佛繁华谢幕,天儿回眸转身,犹如天降神女,不可一世,身后是整整齐齐排列的厉鬼军队。 她抬起藕臂,轻轻指向前方。 只是这短短的一瞬间,顾城已然率领他的军队将白蓝宫所有的路都封死了。 “何人在此?” 突然人群中冲出一骑,停在了队伍的最前列,指着易可木等人怒吼。那个人双眼刺红,手中的剑滴着血,仿似被恶魔控制了神智。 “木头,那个人,那个人……”栾栾扒着易可木的衣服,脸色苍白,她看见那个人握剑的手,竟是黑色的石头。 “别怕。”易可木低声道,握剑的手已经蓄满了力道。 “烧!烧死妖怪!”顾城看着突兀出现的几个人,目露凶光,厉吼了一声,他身后的一列列军队便跟着发出震天的喊声。 “烧死他!烧死他!” 顿时,白蓝宫内的厉鬼又不安地咆哮起来,狂风乱耳。 “公子,我的力量有限,婆娑之惑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我们先离开这里。”天儿将围过来的魔军击退,匆匆道。 易可木点头,拉着栾栾,手中的剑所向披靡,但是诡异的是,那些被斩杀的人在落地时陡然碎裂,却又在一股莫名的力量下,扭曲着黏合在了一起,又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易可木一惊,这些军队不是一般人,也不是一般的妖魔,而是一种魇灵。 “躲起来。” 他推开栾栾,突然翻转剑柄,剑尖朝下,那柄剑就仿佛有灵力一般漂浮在半空,不停地颤动着。易可木凝神闭目,有夺目的光华从剑中溢出,瞬间迸发出无数剑气,向四周飞掠而去。 只一瞬间,成片的军队倒下,化作飞灰。然而,更多的军队还在踏着整齐的步伐朝他们汇聚。 动用了术法,易可木只觉体内毒素在瞬间蔓延,侵蚀着他的心脉,他反手拈出几枚银针,护住心脉几处大穴。 “公子,你怎么样?”天儿回神看见易可木脸色苍白,不由担忧地问。 “无妨。”易可木皱着眉,看着又是一列列军队围将过来,他握着剑,皱紧了眉。 栾栾也扑了过来,她看得真切,方才易可木施术之后,周身隐隐有黑气溢出,她急道:“木头,不能再用术法了,你会被体内的怪物吃掉的。” 易可木笑了一下,摇头。 “婆娑之惑就要失效了,我们赶紧冲出去吧。”天儿望着场中那些呼啸的厉鬼,已经感觉到那些厉鬼的叛离。 “我想外面也被这些军队所占领,我们要离开白蓝宫,还得找到释放魇灵的人。”易可木道。 “什么是魇灵?”天儿奇道。 第234章 白蓝诺出现 “就是从人噩梦中提取的精魂炼制的邪物,魇是人心深处掩藏最深的恐惧,魇灵能将这种恐惧最大化,让人失去心智,爆发出潜意识最大的力量。这些军队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拥有一丝魇灵的妖物。”易可木道。 “我知道我知道。”栾栾抢白道:“魇灵是不能被消除的,我们只有找到释放魇灵的人,才能将这些魇灵重新封回人的心智里。现在正是夜间,每个人夜间都会做梦,这个人太卑鄙了,竟然趁此吸食人心中的魇。” “你看到那个穿白袍的首领了吗?”易可木指着顾城问栾栾。 “看到了,就是那个骑马的是不是?”栾栾道。 易可木点头:“他就是顾大人的公子,据说前几日被怪物咬破血管,险些丧命,一直昏迷不醒。顾大人刚失心疯,这个顾公子就率兵前来攻打白蓝宫,你不觉得蹊跷?” “你是说有人让顾公子吸食了顾大人的魇,变成了魇灵?”栾栾讶道。 “你们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讨论军情,直接说重点行不行?我们被包围了。”天儿不耐烦了,只见密密麻麻握着长矛兵器的人,步伐整齐地向他们围拢,已然成了合围之势,他们就要插翅难飞了。 栾栾脸色惨白,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阵势呢,不自觉往易可木身边靠。 “哎呀,木头,怎么办?” “别怕,等他过来,我自有办法。”易可木拍拍栾栾的肩头,低声安慰。 就在这时,突然一支利箭越过无数人头,直刺马上的人。 顾城眸中红光一闪,手中长剑格开那一柄利箭。而那支利箭力道竟也不减,向后飞射。 哼! 顾城冷哼一声:“箭术倒是不错,只可惜,失了准头。” 然而黑暗中的人似乎也笑了一下,只见利箭所过之处顿时燃起一道火舌,那一群密密麻麻的军队就这样破开了一个缺口。 那个黑暗中的人就那样握着一张金色的长弓,孤身一人打马前行,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重重包围圈。 那个人将自己装进黑色的袍子里,黑色的风貌盖住了他的容颜,从外面看,只看得见他一双眼睛。 “顾城,到底是谁唆使你造反的?”黑衣人抬起脸,冷冷一笑。 “白,白蓝诺?”栾栾瞠目结舌,这个城主怎么穿得像个巫师一样,还敢一个人来闯这包围圈。 白蓝诺似乎看到了栾栾,冲她笑了笑:“抱歉,连累你们了。” 栾栾吐吐舌头,没有说话,易可木蹙眉地看着他,亦是无语。 顾城邪异一笑:“白蓝诺,你终于肯出来了。你这个怪物!” 白蓝诺看着他,像是十分痛心,“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顾城,你我已是同类,何必自相残杀呢?” “谁和你是同类,你胡说!”顾城脸色惨白着狡辩。 “不如,你拨开黑云,让我们看看,月光下,你我是不是同类?”白蓝诺含笑道。 “不!”顾城脸色变了,他不要变成怪物,他不能让月光来见证,他举剑直指白蓝诺:“你休要胡说!你才是怪物!交出血玉,我可以饶了白玉城的百姓,快!” 第235章 白蓝诺是大石头 “血玉?”白蓝诺一怔,突然莫测地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又是血玉引来的灾难,血玉啊血玉,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又有人为了你,不惜毁一座城? 白蓝诺放下手中的弓,看着顾城那一双泛红的双眼,“你要血玉,那你倒是说说,血玉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顾城哈哈大笑:“白蓝诺,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做梦!今日你交不交出血玉,你都将死无全尸,我就不信,整个白蓝宫,我还找不到血玉?” “那若我告诉你,血玉既不在白蓝宫,也不在我身上,你当如何呢?”白蓝诺依旧含笑,从容不迫。 “就算将白玉城毁之一炬,我也要找出血玉!”顾城恶狠狠地说。 为守护血玉的秘密,倥偬付出了一座城池的代价,却没想,白玉城也将如此吗? 白蓝诺扬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那里黑云密布,恶灵咆哮。他知道在那一片浓黑之后,有一轮他渴望已久的圆月。 寒风吹来,白蓝诺仿似迎接风雪一般,张开双臂,风貌滑落的瞬间,他那一头蓝紫色的发在风雪中飞扬。 那么,就来吧—— 白蓝诺突然紧握双手,仰天咆哮一声,天空中那一团黑云就在那一瞬间被风吹散,无数恶灵俯冲而下,如猎鹰,如狂蜂,如厉鬼。 一道凄冷的月光在黑暗移走的瞬间透射到大地,白蓝诺的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的笑。 吼—— 突然,一声震天的兽吼从白蓝诺口中发出,他的身子在月光下陡然扭曲,有无数尖利的石头刺破他的肌肤冒出来,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浓烈的血腥。 缓缓地,从地上缓缓站起一座如小山的躯体,周身布满了尖利的黑色石头。 那是! “大石头……”栾栾捂着嘴喃喃,那是大石头,那个被锁在白蓝宫后山地洞的石怪,他,他竟然是白蓝诺? 栾栾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想起在百石花宴那个首座的紫衣少年,回过头对她温柔的笑,她是那样的熟悉;白日,她看到白蓝诺真正的笑容,如沐春风,她也觉得如此熟悉。可是她怎么就没有想到,那种熟悉来自哪里? 白蓝诺,大石头? 月光,她看见月光穿透乌云直射而下,白蓝诺的身体在一瞬间变成山一样的石人,巍峨凶猛,她的眼角挂满了泪滴。他就这样化成了恶魔,可是,要怎么办?他会在月光下失去理智,成为一具只会咆哮,只会杀人的行尸走肉! “木头,快想办法呀,白蓝诺会死的!”她拉着易可木,急得眼泪啪嗒啪嗒地流,她答应过大石头会找到方法救他的,她还没兑现诺言,怎么能让大石头死呢?绝对不能! “丫头?”易可木拉着栾栾,躲避着厉鬼的纠缠。 嘭、嘭、嘭—— 巨大的石人挪动着笨重的脚步,发出震天动地的声音,大地在每个撞击下发出裂痕,他一挥手,便有成片的魔军倒下,他每跨一步,就能将无数魔军踩在脚下。可是那是魇灵啊,是杀不死的。栾栾看着那些被打碎的粉末又在某种奇异的力量下重新凝聚,想要冲出去阻止他,却被易可木死死拉住。 第236章 战黑藤 “丫头,别去,等到天明,魇灵就会失效。”易可木道。 “可是天明的时候大石头也会死的。”栾栾急道。 “……” 易可木沉默了,他并不知道这个丫头到底是怎么样认识这个大石头的,但是,如果就这样不管不顾,这个丫头肯定会恨死他吧? “看好她。”易可木一把将栾栾推给了天儿,便冲了出去。 蝉翼剑在黑暗中斩过一道道凌厉的弧线,周围的恶灵和魔军均在他的剑下化作了粉末,电光石火间,他看见马上稳坐的顾城竟然也有了石变的趋势,他不由一惊,如果顾城也石变,那么要杀死他更难了。 于是,他不顾周围的魔军再次袭来,凝剑在手。 他的剑快又准,从他的掌心飞出直刺顾城的胸膛。顾城看着胸膛的那柄剑,突然转过头看见了他,易可木不由心中一寒。 他看见那双妖异的红眼仿佛看穿了他的一切,那个人嘴角有一抹诡异的笑。 “天泽部落的血裔……” 那个人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传入他的耳中却如惊雷一般炸响。 他奔过去,却见那人在一道刺眼的光芒中化为石屑。 “木头,小心!”栾栾惊呼一声,她抬起头,竟然看见天空中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将整个白蓝宫笼罩起来,向易可木罩去。 易可木抬头望去,脸色也顿时变了。 栾栾想也不想地扑了过去,彩色的衣裙在风中让她如风中的彩雀,也不知在什么力量的驱使下,她腰间的七彩翎羽陡然发出七彩的光芒,将那一株狂啸而来的黑影挡住了。 幽昙婆罗! 栾栾惊恐地看着白蓝宫上空摇曳的那个巨大黑影,那是一株巨大的花藤,那一株黑色的藤蔓仿佛一个恶魔一般在天空中狂舞,那些疯狂呼啸的厉鬼,竟是那一株花藤上的花蕾。 “木头,是魔化了的幽昙婆罗,它在沧罗的时候就追了我好几天,我以为我已经彻底摆脱它,没想到会追到这里,怎么办呀?”栾栾语无伦次地说着。 易可木脸色凝重,“是幽昙婆罗幻化的妖魔?” 那该如何是好,以他现在的能力是不可能对抗幽昙婆罗的力量。 就在他分神的那一刹那,空中的黑影陡然狂怒起来,用巨大的藤蔓抽打着那一层七彩的结界,无数厉鬼挣脱花藤咆哮而来。 栾栾被那样的力量震得头疼欲裂,浑身酸软,腰间的七彩翎羽发出的光也是摇摇欲坠。 “可恶!”空中的黑藤发出一声狂怒的吼叫,竟是将所有枝条都汇聚在空中,尽数朝结界袭来。 “让开。” 易可木推开栾栾,手中的剑在千钧一发之际的划出一个巨大的咒符挡住空中的黑影,与此同时,那个巨大的石头怪人抡起巨大的拳头朝那黑影狠狠砸了过去。 砰然一声巨响,白蓝宫的地面被震出巨大的裂痕来,栾栾跌落在地,只觉头晕眼花,胸口气闷难当。 “木头,大石头!”栾栾惊呼着,看着空中巨大的幽昙婆罗被易可木强大的剑气困住,石怪被震飞在地,几乎摔得四分五裂。 第237章 魔影 “说!你是何人?”易可木抬手拭掉嘴角的血迹,冷冷发问,他手中的剑发出不安地嗡鸣。 强光中,栾栾看不清易可木的脸,但她看见他的周身已然有黑气冒出,他体内的怪物正在趁他虚弱之时蚕食他的身体。 “木头,放手吧,你会死的!”栾栾惊叫着。 “黄口小儿,你未继承到天泽部落的神力也敢与我抗衡,找死!”那个巨大的黑影卷起巨大的枝条,朝易可木卷来。 “公子!” “木头,快躲开!”栾栾和天儿几乎是同时惊呼着扑过去,然而,栾栾根本就没有力气,就在她以为易可木必死无疑之时,一道血色的光芒从天而降,化作一道巨大的咒印朝那个黑影袭去,顿时,黑影未曾防备惨叫一声,无数枝条都燃起了黑火。 “宸羽?”栾栾惊喜地叫了起来,“快杀了它,它释放了魇灵。” 宸羽回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是你?”那个黑影扭曲着扑灭了周身的火。 “你到底是谁?”宸羽看着黑影,冷冷地问。 “呵,我是谁,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那个黑影阴笑道,无数黑藤在空中扭曲。 “宸羽,别去,那是魔化的幽昙婆罗。”栾栾挣扎着站了起来,拦住宸羽。 魔化的幽昙婆罗? 宸羽看着栾栾,忽然皱紧了眉,又是魔化了的幽昙婆罗?那和沧罗那一株有关系吗? “无妨,我们还会再见的!” 那个黑影许是顾忌着什么,突然大笑一声,隐匿了行迹。 随着黑影的消失,白蓝宫顿时陷入了死一样的静寂中,整个宫殿被周遭被恶灵和魔军践踏得支离破碎。 石怪巨大身影倒在巨大的广场上,喘息如雷。 “大石头,你怎么样了?”栾栾挣扎着跑过去,抚着石怪周身尖利的石头。 危险过去,天儿扶着易可木也走了过来,看见地上倒下无法站起的石怪,沉默不语。 石怪仿佛听见了栾栾的声音,扭动着巨大的脑袋,想要看栾栾一眼,但终究是徒劳。 “大石头,你还能站起来吗?天就要亮了,你快变回去好不好?”栾栾扒着石怪,心急如焚。 “好浓的黑齿土香。”天儿看着石怪,不由奇道。 “是西海的石怪?”宸羽转头问天儿。 天儿摇头:“是白蓝诺,白玉城的城主。” “大石头,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的。”栾栾吃力地攀上石怪的身体,想要靠他近些,可是易可木拉住她:“你这样会让他更痛苦的。” “可是要怎么办?木头,你想想办法吧?”栾栾用力地抓住易可木的手,泪眼汪汪地恳求。 易可木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栾栾顿时绝望了,木头医术那么高明都没有办法,那要怎么办?天亮了,大石头就没救了…… “宸羽……”栾栾腾出一只手,拉住了宸羽,她看着宸羽,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你那么厉害,魔化了的幽昙婆罗都怕你。你一定能救大石头的,是不是?” 宸羽皱了皱眉,有些不耐。 第238章 妥协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知道你懂很多,救救大石头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缠着你,再也不惹怒你了,好不好?”栾栾抽泣着,可是宸羽只是轻轻抽出了手,冷漠地看着她:“我无能为力。” “你骗人!”栾栾不服,她抓着宸羽死死不放,“你明明就知道。” 宸羽眉间有了怒意:“你凭什么说我知道?” “我……”栾栾下意识地松了手,抹了把眼泪,突然就不哭了,“你不救就算了,我会想办法的。” “大石头,你别怕,我们族里有好多治愈的法术,我一一试过,一定能救你的。你一定要坚强,不要忘了你还有未了之事,一定要坚持下去,知道吗?”栾栾蹲了下来,在石怪耳边轻声地说。 然后她坐了下来,开始一遍遍地尝试她能记住的所有治愈法术,然而,常常到她的力量有一点点的反应的时候,她不是忘了咒诀,就是力量不够。她锲而不舍地尝试着,眼见着天色渐明,满地四周的黑暗开始疏散,她也没能找到一种能够救治白蓝诺的方法。 她念着念着突然就又哭了起来,她知道,她只是徒劳地在做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若是能够救大石头,她早在遇到大石头的时候就为他救治了,何必等到现在。可是她不想放弃,她曾眼睁睁看着锦陌在她眼前化为灰烬,看着青鸢伤心欲绝无法拯救,甚至看着木头在病痛边缘进行生死挣扎无能为力,她不想再看见一个生命从她指尖流逝,若她不做点什么,她一定会疯掉的。姑姑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绝望。当看见许多事在身前发生却无力阻止时的那种绝望,她知道姑姑未能阻止姑父,悔恨了六千年,那样的绝望也跟着姑姑蔓延了六千年,她不想,不想像姑姑那样,对想要挽回的事无能为力,她想要救他,她真的想要救活大石头…… 微弱的柔光在她指尖凝聚,栾栾闭着眼睛,静静地回想着族中秘术,仿佛入定一般,有七彩的光芒从她的周身溢出,飘向石怪巨大的身体里。 月渐渐沉下,晨曦渐渐穿透云层直射了下来,栾栾绝望地睁开眼睛,看着刺眼的阳光终于最后一丝意志消失,脱力地倒在了地上。 那一个纤细柔弱的身影犹如一只枯萎的蝶缓缓坠入地下,宸羽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走过去,抱起栾栾,叹息了一声。 “小静,看你了。” 蜷缩在墙角的小静听到吩咐,不情愿地走了过来,脸色阴沉,但终究还是没有违抗宸羽的意愿,摇动着手中的拨浪鼓。缓缓地有雪白的花瓣从小静的胸口里飘出,缓缓融入了石怪的身体里。小静念着咒语,将那些雪白的花瓣排成咒符的形状,封印在了石怪的体内。 静静地,那座小山一样的身体在某种力量下渐渐萎缩,那些突兀的尖利的石头缓缓收缩,缩进了那个身体。 第239章 哄人 细雪轻轻地下,昨夜的一场屠戮在雪的静谧下已然荡然无存,只余下白蓝宫倾塌的擎天柱和伤痕累累的地面。 而只一墙之隔的这座庭院还依旧完好,飞雪对这片春色似乎毫无影响,千叶蝶灿烂如火的花朵摇曳在雪风中。易可木望着这些不合时令的花儿微微出神,因为昨夜一场恶斗,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窗外寒风送来一阵阵雪香,他忍不住轻微咳嗽了起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栾栾打了个喷嚏醒了过来,她抬起头,看见易可木萧瑟的背影,顿觉一股凄凉,她抱着双腿,将脸埋在膝盖里,嘤嘤地抽泣起来。 “你醒了。”易可木见她恢复了气色,走到床边将她扶起。 栾栾打开她的手:“不要你管。” 易可木无奈地笑笑。 “栾栾妹妹醒了?”天儿端了饭菜来,一边布置一边道:“义父差人送来了饭菜,公子先吃一点吧。” “秦老板来了?那正好,我有事与他说。” “义父已经按公子的交代向全城发了公告,白蓝宫昨晚的内乱已然平息,那些个大人们还在缠着义父谈昨晚之事,怕暂时走不开。” “秦老板做事向来稳妥,只可惜,他的太平日子怕是到头了。”易可木道。 “公子为何如此说?”天儿奇道。 易可木笑笑:“你也看到他处事的手段,能在一天之内抵住悠悠众口,你当他只是一个商人吗?” “这……” 易可木挑了清淡地饭菜放到栾栾床边,见栾栾依旧蹲在床上生闷气,不由笑道:“累了一夜,白日也被你睡了过去,你难道不饿?” 栾栾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饭菜,哼了一声,不说话。 “栾栾妹妹怎么了?公子欺负了她不成?”天儿走过来,茫然地看着易可木。 易可木轻咳了一声:“天儿,休要乱说,我哪里有欺负栾栾,是她自己还在伤心罢了。” 天儿更茫然了:“既然知道栾栾妹妹在伤心,公子为何不宽慰她一番?” “这个……”易可木斟酌了一番,“似乎是有些道理。” “易、可、木!”栾栾一脸黑线,抓起身边的枕头就朝他砸去。 易可木伸手敏捷地接了,看着天儿道:“看来不用宽慰了,有力气砸人,估计也有力气去管白蓝诺的死活了。” 天儿一愣,忍不住笑了。 栾栾本还在气头上,眼角也还湿着,一听这话顿时两眼有了光彩:“你说什么?大石头,大石头在哪里?” 易可木耸耸肩,“吃了饭,我就告诉你。” “你先告诉我。”栾栾不依。 易可木一挑眉:“天儿,我看我们还是走吧,让她一个人好好想想,是先吃饭,还是先闹别扭。” 易可木走出去,竟是在门口随手布下了一个结界。 栾栾这下急了,赶紧从床上跳起来迅速无比地扒了两碗饭,就蹦到门口大叫:“我吃好了,死木头,快让我出去!” 易可木笑笑,撤了结界,道:“白蓝诺就在隔壁,你不必着急。” 隔壁? 栾栾迫不及待地冲进了隔壁房间。 第240章 血玉 天空还在下着小雪,但是所有的窗都敞开着,白蓝诺如往常一样,拥了半张狐裘坐在窗牖下静静看着后院那一株红梅绽放,他身前的矮几上,紫砂壶里的水已经沸了,但是他仿佛忘了一样,仍在发呆,寥寥的水雾让他看上去有些不真实。 “大石头,你没死?”栾栾奔过来,扑到白蓝诺身上仔细地瞧。 白蓝诺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盖着的狐裘毯子也滑落了一大半,他未曾想到栾栾会突然冲过来,不设防下被栾栾扒开了衣服,吓了一跳。 咦? 栾栾看着白蓝诺洁白无损的肌肤,不由奇了:“一点伤也没有?” 咳。 门口传来一声轻咳,栾栾尚未意识到这种姿势的不雅,她茫然地看着易可木:“他身上没有伤,难道我昨夜只是做了一个梦?” 易可木皱着眉将她从白蓝诺的身上提了下来,“你倒是还真会想象,你看他脸色白得像张纸一样,还会有假?你这样莽撞,也不怕把他压坏了?” “我——”栾栾叽咕着,不知说什么好。 白蓝诺优雅地整理好衣衫,随意披了一件紫色的外袍,将紫砂壶中的水用来沏了茶,他抬起头,正看见栾栾蹲坐在矮几的对面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不由含笑道:“突遭变故,未能招待好各位,还让姑娘替我担心,真是过意不去。这是天华山的寒雪香,需要用冬季的雪水烹煮,姑娘尝尝。” 白蓝诺推了一杯香茶到栾栾跟前,又为易可木和天儿分了两盏,一切都仿佛从未发生,白蓝诺优雅从容的样子像极了东境龙泽的世家子弟。 “大石头,你没事吧?”栾栾看看杯中打旋的茶水,再看看红梅映衬下那张苍白的脸,幽幽道。 白蓝诺呷了一口茶,抬眉,“已无大碍。” “可是……”栾栾还是觉得不对。 易可木呷了一口茶,道:“城主既然不愿提起,那易某也不再追问了,只是不知城主昨日将我等扣留在此,到底为了何事?” 白蓝诺道:“昨日之事也是我始料未及,我未曾想顾城包藏祸心,趁我白玉城空虚之际叛变。索性顾城虽被妖魔控制,但终究有些许灵智尚存,否则,白玉城昨夜时候便已成一座死城了吧。” “是啊。”易可木也叹道:“如若不是那魔头将攻击范围限定在白蓝宫,那么白玉城怕早已生灵涂炭,化为焦土了。不知城主与这魔头结下了何仇怨,竟是差点为此倾覆一座城池?” 白蓝诺微微苦笑:“至此我也不知此物是甚,为何毁我白玉城。” 易可木低首沉吟道:“我昨日听那魔头提起了什么血玉,莫非是为此物而来?” “血玉?”白蓝诺执杯沉吟起来,“血玉是我族世代守护的秘密,我紫族历代守护者皆发誓即便倾倒一座城也不可将其遗失。这本不应向各位提起,不过接连发生的事让我不得不起疑,诸位是白蓝诺的恩人,我便不隐瞒诸位了。” 第241章 紫川城的二王子 “在梦泽,倥偬城司城一族与紫族本是同宗,因为梦泽多年战乱才分居各地,司城一族也守护着一块血玉,为了这块血玉倥偬城付之一炬,司城一族全族覆灭,而此次,却是冲着我紫族的血玉而来,不知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白蓝诺道。 “血玉?”栾栾咬着手指,沉吟,“我怎么觉得那么熟悉?”好吧,她健忘,忘记在哪里见过了。 易可木皱着眉道,“血玉到底是什么?城主可否借易某一观?” 白蓝诺一怔:“我自知时日不多,已再无能力守护这个秘密,数日前,便将它转交给了他人。” “转交?”易可木惊了一下:“城主不是说血玉是宁可倾尽一座城也不可丢失之物吗,却为何能转交他人?” 白蓝诺微微苦笑了一下:“我知血玉对紫族的重要性,但我根本不知血玉的秘密,更不知我守护的到底是什么,我既然已无能力,定要将这使命传至下去,否则怎么对得起紫族历代先祖?” “你不知道血玉的秘密?”易可木奇道。 “我猜大约是什么‘得血玉者得天下’的秘密吧,毕竟拥有血玉的,都曾掌控了整个梦泽土地,统领七族。”白蓝诺苦笑摇头,“大概拥有血玉之人都不知所守护的是什么秘密吧,倥偬如此,我紫族亦如此,不惜为此付出倾城之力和性命之虞,竟都不知道自己所护何物,当真滑稽。” “这……”易可木沉默了,不知何秘密,却能为此倾覆所有?如果昨夜的妖魔当真是为血玉而来,那么青冥之都会不会也将面临灭国之灾? “阁下似乎很是关心血玉之事,听闻阁下访遍名山大川,走过四海八荒,不知可对此可有些许了解?” 易可木摇摇头,“我也很是疑惑。梦泽盛产玉石,有血玉并不稀奇,到底是什么秘密呢?世代守护,却不告知……” “十年前,倥偬城还在掌控着梦泽联盟制城邦主宰权之时,遭受了灭顶之灾。倥偬城在一夜之间化为焦土,所有子民葬身于火海之中。那之后,秋水邪教在迷途岭的倥偬城旧址中崛起,三年时间壮大到无与伦比的地步。秋水邪教血洗梦泽七大城池,直奔西境沧罗而去,在沧罗镜城落败,这些诸位想必也知道吧。那时候我还只有十一岁,秋水邪教席卷紫川城时,哥哥带着我逃到了天华山,才躲过此劫。”白蓝诺望着窗外静静地说,“后来我和哥哥听说秋水邪教在沧罗镜城落败,逃往西海,才回到紫川城重建了家园。” “紫川城?”易可木直言不讳地道:“你又称你紫族子民,难道你当真不是白蓝一的儿子?” 白蓝诺笑笑:“阁下与秦老板私下交好,我听说阁下是秦老板的军师,想必阁下也猜到我并非真正的白蓝诺吧?” 易可木笑了:“我本不是梦泽人,不便打听梦泽之事。” “其实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诸位也已知晓我非常人,况且我找诸位来白蓝宫本也为此事,却不想生了变故。”白蓝诺的嘴角依旧挂着好看的笑,仿佛一切都已成自然。 “我不是白蓝诺,我叫紫诺,乃是紫川城的二王子。两年前,我为去寻找西海游历的哥哥,不幸落海,回来之后,我已经忘了在西海发生的所有事情。若不是我身患的这个绝症,我都以为我的西海之行是梦。” “你的绝症是石变吗?”栾栾问。 白蓝诺点头。 第242章 回忆 夜色深沉,有凄冷的月光洒下,满地寒霜。 白蓝诺安静地靠在床边,仰头沉思,他的夜是纯黑的,没有月光没有星空,只有无数冷的空气。 很多年前,他也曾像其他人一样,可以对月饮酒,把酒吟诗。而如今,他只能躲在黑暗里,想像那轮美轮美奂的月。 两年前的一切他都忘了,为什么会忘记,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吗? “阿诺,雪琉璃是没有过去和未来的,雪琉璃游戏何其残忍,我和阿然已经是深陷游戏之中的人,又岂会忍心让你也坠入其中?所以,放手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好好做你的城主……” 那是他梦中最清晰的话语,也是让他唯一坚信画中女子真实在他生命里存在过的证据,他花了生命最后两年时间,倾尽所有也要找到那个人,若找到那个人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他会不会后悔?毕竟是整个紫川城的国土,他放弃的可是国家…… 两年前,他在陌生的房间里醒来之时,紫川城的时局早已发生变化,白玉城的都统就告诉他:“如今已是紫王锋掌政,南境四处都是你的海捕文书,你这样子回去只会送死。” 当时他整个人就懵了,平日里只道有哥哥就有一切,他有的一身才华和武艺只为哥哥守住国土和地位即可。因而在那一刻他完全不知所措,只能任由都统将他藏在黑暗的角落里,躲着一批又一批的搜捕。 直到某一日,都统带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过来,然后告诉他:“从此,你便是白蓝一之子,白蓝诺。你必须舍弃紫诺这个名字,忘记所有关于紫诺和紫川城的事。白蓝诺,你的父亲白蓝一已经离世,你需马上回城主持大局,然后继承父业。万幸的是少主这场大病病得整个人都变了形,甚至连我也都不敢与您相认了,所以少主如今需要做的是忍。” 那时的他不知为何白蓝城主会偏偏选了他一个外族人继承城主之位,他只道自己只要忍下去,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后来,那位老者离世,他才得知,白玉城的占卜师选择他是因为拥有血玉者必将成为一方之主。白蓝城主没有任何子嗣,唯一的兄长也不知所踪,因那一块血玉,白蓝城主相信了传说。 然而,世事难料,某一日,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月光下崩塌,他才知道自己得了多么可怕的病,那样的病吓得所有大夫魂飞魄散,接下来的一年半,他只能依靠千叶蝶续命。除了找回失踪的哥哥,谁做紫川城的城主都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了,所以他只有找到失去的那一部分记忆,才能有一线生机,而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一幅画和那一盒药草。 都统说,那一盒子草药是随着马匹一起将他驮回来的,在都统发现他的时候,正好是海捕文书贴得满天飞的时候。 白蓝诺从抽屉里取出一幅画卷,轻轻展开。 第243章 画中人 夜色仿佛在那一幅画卷展开之时骤然苏醒,火红的千叶蝶铺满了整幅画面,随风摇曳,而画中女子眉若山黛,静若幽蓝,她就那样生在满山的千叶蝶中,便活灵活现地跃然于纸上了。 “这便是那画中女子。”白蓝诺道,“两年前我病得一塌糊涂,迷迷糊糊中作下此画。” “好漂亮的人儿啊!”栾栾忍不住扑到画上,用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我以为,只有凝影术能够将人的容貌神情保存得全好无损,没想到这样也可以呀?” 她碰碰白蓝诺:“呃,白蓝诺,你用的什么术法,教教我吧?” 易可木一扶额,这丫头怎么又开始犯傻了? 白蓝诺笑笑:“姑娘说笑了,这是一幅画,不是什么术法。” “画?什么是画呀?”栾栾咬着指头想了想,“我知道了,就是那种用墨描出来的,能够存千年不腐的东西,是不是?” 白蓝诺点点头:“上好的黑墨做出来的画的确能够保存上千年。” “丫头。”易可木用手指弹了弹栾栾额头,笑骂,“别在这里犯傻了。” 栾栾打开他的手,嘟着嘴揉发疼的额头,“干什么嘛,很疼耶!” 易可木耸耸肩,“你疼?有人比你更疼,你的大石头可是用了某人的心血救活的,你不去感谢人家?” “心血?”栾栾不懂。 “你觉得在宸羽心里,你更重要,还是小静更重要?”易可木不答反问。 栾栾奇道,“这还用问吗?自然是小静更重要了,他什么时候对我好过,从来都是冷言冷语,还救命恩人呢……”栾栾越是说着越是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委屈。 易可木拍拍她的头,“好了,别小气了,人家可是为了你,让小静心口的黑齿花救了你的大石头,小静还是个孩子呢。还不去好好感谢人家?” 栾栾眼前一亮,“真的?” 易可木很肯定地点点头,栾栾便一溜烟跑了。 易可木在白蓝诺对面坐下,为他斟了一杯茶,白蓝诺瞧了瞧门口消失的栾栾,继续道,“都统说,那一年,我被一匹马送回来,马背上只放了一盒草药。我病了大半年,一直迷迷糊糊,药石全无用处。都统告诉我,在昏睡期间一直吵着要去西海找一个人,然后时而清醒之时,就会在屋里乱涂乱画,然而,虽说是神志不清,但我每每提笔,始终画的都是成片的这种花。都统在我病情稍微好转之时,便将那木制锦盒和一幅画卷交给了我。我打开锦盒,才发现那里面装着满满一盒我画中之花,而这幅画,竟是比梦境还要清晰。我知道,在西海定是发生过什么重要的事情,那画中的女子如此熟悉,让我每每望之便生凄凉之意。我虽对她毫无印象,但我知道,我与她定有一番不可言说的机缘。记忆遗失了并不可怕,我怕的是,在我有生之年,我或许再也无法与之相见,所以自此之后,我便发誓一定要将它找回来。” 他说着,从木从枕下取出一个木制的锦盒打开,里间一株火红的千叶蝶随风摇曳。 第244章 安慰无用 “这便是随我一起被送回的花,能够抑制我体内毒素异变,我需每月服用一株,时至今日,已有两年之久,服用下这最后一株,我便再无生还可能。”白蓝诺道,“我听说这种花在西海叫千叶蝶。” “千叶蝶?”天儿和易可木对望一眼,仿似明白了什么。 白蓝诺推开窗户,前院里那一片红色的花便如火一样跳跃在眼前,他笑着说:“这是将离草,在梦泽很常见,与千叶蝶极为相像。我曾命人去西海寻遍名山寻来这千叶蝶,然而种下之后,便成了梦泽常见的将离草。” 天儿伸手碰了碰那一株千叶蝶,觉得其中灵力充沛,不似常物,而那画中的红儿花朵,明明就是红叶儿…… 天儿皱着眉,“若我猜得不错,这应该就是雪琉璃中的双生花姐妹,千叶蝶和红叶儿。红叶儿和千叶蝶本是一种花,不过千叶蝶是紫色的花,红叶儿便是如城主院中芍药一般,是红色,二者的药性也略微不同。既然你需要以千叶蝶续命,你的雪琉璃应当是千叶蝶,但色彩不对呀?” 虽然只是小小的猜测,白蓝诺已经喜形于色,“天儿姑娘当真认识画中女子,真是太好了!” 天儿却摇头,“都是雪琉璃中的姐妹,游戏开始,只怕会拼个你死我活,对于你我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白蓝诺却很乐观,“人生在世,孰能无死,于我而言,生死已无太大意义,当一个人知道自己所剩的岁月无几之时,也就不会浪费时间去伤怀了。”白蓝诺微笑着说,“我只想再我将死之际,能够找到这一切的答案。所以,天儿姑娘,你一定要帮帮我?” 听到这样的话,屋子里顿时沉默了起来。 白蓝宫寂静如初,天际的雪不知不觉已经停了,屋顶上铺了浅浅的一层白,夜色有些暗。 宸羽静静地坐在钟塔上,望着那一处庭院的灯火。小静蹲在他的身侧,还在生气,可是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将小静哄好,只有干坐着。以往的时候,小静也常和他闹别扭,但总是会因为一句话,一朵漂亮的花,或者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小静就能活蹦乱跳如初,可是这次小静似乎真的很生气。 “小静……”想到这里,宸羽轻轻唤了一声。 小静没有回答。 “心口还疼吗?”他又问。 小静还是不说话。 宸羽没辙了,他将小静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呢,是再也不理我,还是在想法子整我?” 小静嘟着嘴,缩在宸羽怀中不哭也不闹,只是死死抓住宸羽胸前的衣襟,狠狠地蹂躏。 宸羽不觉失笑:“小静,衣服又没有惹你,你就算揉碎了它也没用。” 哼! 小静轻轻哼了一声,“揉碎了你就没衣服穿,看你怎么好意思去见别人。” “……”宸羽终是无语了。 “宸羽哥哥是不是喜欢上那个栾栾了呀?”小静见他不说话了,也觉得揉着没劲,扬起脑袋问。 宸羽垂下眼,揉揉她的发,“小静总爱胡思乱想,要我怎么做你才会相信,自此一生,我再不愿踏入那个领域一步了呢?” “我才不相信。”小静轻哼:“宸羽哥哥自欺欺人,你明明都为了那个丫头让小静受伤了。” 第245章 恨意渐生 “丫头?”宸羽无奈了,“你自己才多大,叫人家丫头?” “我十七岁了,不小了!不管嘛,反正你就是为了她要小静受伤了,我要找她讨回来。”小静恨恨地说。 “如此,也不能全然怪她,若是小静还生气,哥哥让她去找雪琉璃如何?”宸羽低声道。 “不行!”小静不服,狠狠地揉着宸羽的衣襟,“不行,太便宜了,我也要去挖她一块心头肉才解恨。” “小静。”宸羽惊了惊,“她是人剜掉一块心脏,是会死的。” “那小静就不是人了?剜掉一块心脏就不会死了吗?”小静不服,眸中有了泪光。 “小静……”宸羽忽然意识到说错话,一把将小静揽入怀里,紧紧抱住,微微阖上了眼睛。上次小静碎裂之后,便失去了心脏,那个人好容易才用黑齿花为她重塑了一颗心脏,如今,他虽用自己的血粘合了小静的伤痕,但她没有成为人终究是非常脆弱的,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对不起。” 许久,宸羽才睁开眼睛,眸中隐隐残余着一抹痛色,他捧着小静的脸,为小静抹掉了眼角的泪痕,柔声安慰:“是哥哥不对,你想要怎样都行。” “那我要看哥哥的脸。”小静伸手去抓宸羽脸上的面具。 宸羽脸色变了一下,他拉住小静的手,声音竟有微不可觉的颤抖。 “不要看了。” “大骗子!”小静彻底生气,她睁开宸羽的怀抱,一个人跳下钟塔,消失在了夜色。 “小静!”宸羽倏地站了起来,他看着小静迅速消失的身影,终究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庭院里,夜色浓郁,花开静谧。 栾栾正在思索着怎么去感谢小静,小静就突然出现在了她跟前,她高兴地奔过去拉小静,哪晓得小静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拔出匕首向栾栾刺去。 栾栾连忙闪躲,大叫,“小静,我是栾栾呀!” 小静目光生冷,“杀的就是你!”说着,小静毫不犹豫攻向栾栾,小静的速度极快,栾栾几次险些被她刺中。 易可木听到动静,出来见状,一把提住栾栾已经将她拖出了老远,才让小静停下了攻击。 “小静?”栾栾惊魂未定,看着小静如饿狼一般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你怎么了?” “我要杀了你!”小静说着,她又猛地扑了过来。 栾栾惊呼着跳开,她的动作可没有小静快,幸亏易可木反应够快,又是把她往侧一拉,接着便被易可木像只小鸡一样提着,左闪右避。 “死木头,你放开我,别把我提来提去的!”栾栾被转得头晕眼花,忍不住大叫。 她受不了,一用力挣脱了易可木的束缚,却见小静已然在她头顶不到一尺之远,眼见那把雪亮的匕首就要划破她的喉咙,她惊得忘了闪躲。 “小静,住手。”突然一道黑影迅速闪到她的跟前,徒手抓住了那柄匕首,将小静小小的身体揽入了怀中。 宸羽? 栾栾瞠目结舌,到底怎么回事? 第246章 非凡之躯 “放开我,你这骗子!”小静挣扎着,也不顾宸羽握着匕首,一把将匕首抽了出来,血就那样溅了出来,小静扑腾着,突然就哭了起来。 “宸羽哥哥骗我!宸羽哥哥从来不骗我的!呜……” “小静……”宸羽将蹲下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任她踢打扑腾,就是不放手。 他轻轻安抚着小静,许久许久,小静似乎哭得累了,终于在他的肩头睡了过去,她抱起小静,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弹指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咒印,然后为她盖上了锦被。 “她怎么了?”栾栾凑过来,小声地问。 宸羽摇摇头,站了起来:“让她睡吧,我施了安魂咒,她的情绪很快就会稳定的。” “你受伤了。”栾栾抓起他的手,紧张地看着。 宸羽不自然地挣脱她的手,栾栾哼了一声:“谁要管你,见死不救的家伙!” 她说着话,还是忍不住去看宸羽的伤,然而她惊讶地看见他的伤口竟在自动愈合。 “自己愈合了呢。”栾栾伸出手指戳了戳,很是惊奇。 白蓝诺看着宸羽,略微有些诧异:“阁下的治愈能力竟如此非常?” 宸羽冷冷地笑了笑:“比起你的治愈能力,小巫见大巫了。” 咦? 栾栾奇了,“你们在说什么?” “栾栾姑娘不是惊讶我身上为何一点伤口也看不到吗?”白蓝诺含笑道。 “对呀对呀,怎么回事呢?”栾栾有了兴致,蹦到白蓝诺跟前问。 “石变之后,我便拥有了这非凡能力,只是,非凡能力必要非凡代价去换之。”白蓝诺看了宸羽一眼,好心提醒:“阁下应当爱惜自己才是。” 宸羽道:“不过是借用小静残余的黑齿花力量修复伤口而已。” “黑齿花?”栾栾又奇了:“幽昙婆罗花吗?” 她刚一问出口,又觉得自己特没骨气,怎么又理他了呢,真是的! 宸羽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还有吗?”栾栾殷切地望着宸羽:“我想拿一点救大石头。” “丫头。”易可木唤了她一声,见宸羽脸色生寒,将她拉到身侧,对宸羽道:“他不惜损害小静救下白蓝城主,你别闹了。” 宸羽冷冷地看着他,易可木顿时觉得如芒在背。 真的是宸羽让小静救了大石头? 栾栾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她虽然也曾幼稚地求过那个冰块一样的人,希望他能伸出援手,但是她知道,他那样冷漠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救大石头呢? 可是,他真的救了,还不惜伤害小静救下了白蓝诺,怎么可能呢?他视小静如生命,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伤害小静,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损害小静呢? “宸羽,木头说的是真的吗?”栾栾挨过去,拉着他的衣袖小声地问。 宸羽沉默着,脸色依旧罩着寒霜。 “哎呀,你不要生气了嘛,我本来也是过来谢谢你的,是小静见我就刺,我也没办法呀!”栾栾蹭着他的手臂,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地说。 宸羽有些不耐了,他挪开步子,淡淡道:“小静只是暂时封住了他体内的毒素,若让小静将整颗心脏救治他,却是不可能。要救他,你还是自己另寻他法吧!” 他冷漠地转身,看见桌上那一株紫色的千叶蝶,忽然走过去,紧握在手中。他看着白蓝诺,忽的奇异地笑了:“小静说你身上有很浓的黑齿土香,可我并没有在你身上看到雪琉璃的印记,为何?” 第247章 雪琉璃千叶蝶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了,易可木看着宸羽的神色阴晴不定,天儿站在易可木身侧,心神不安。白蓝诺握着手中之画,骨节微微泛白。 唯有栾栾十分茫然,她见宸羽脸色不对,又见他握着那株千叶蝶,嘴角有一抹诡异的笑意,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知道那个人心里又在打坏主意了。 “你别捏了,捏碎了大石头就没救了。”栾栾小心翼翼地将那株千叶蝶从宸羽手中抽出来,放到白蓝诺手中,低声催促,“赶快收起来。” 宸羽的笑更加邪异了:“雪琉璃千叶蝶,有起死复生之效,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啥?”栾栾惊了一下:“又是雪琉璃?” 天儿脸色也微变:“不一定是千叶蝶,你看画中是红色的,应该是红叶儿才对。” 宸羽看了她一眼:“不管是谁,都需一争。怎么,你想与我一争吗?” 易可木上前拦在天儿面前,笑道:“不过是一场游戏,你何必当真?天儿,可还记得我的话?” 天儿一怔,某种神色闪烁不定,终是点了点头:“天儿记得。” 宸羽冷眼看着易可木的反应,淡淡道:“你放心,我答应了某人,暂时不会索取任何一位雪琉璃的碎片。有些事,我还需弄清楚。” 他走到白蓝诺跟前,将那幅画端详在跟前,看了许久方道:“的确是红叶儿,不过据我所知,红叶儿有一双生姐妹,叫千叶蝶,是我亲自送入窑池的。” “红叶儿?”易可木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白了一下,“你是说还有一只雪琉璃叫红叶儿?” 宸羽点点头,“怎么?” 易可木喃喃道:“可心的师傅也叫红叶儿,不知是不是你口中说的红叶儿?” 可心…… 栾栾咬着指头想了想,觉得好像越来越熟悉了,她突然跳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我当真见过这千叶蝶。当时在镜城的时候,雪仙子快死了,是可心用一株灵草将她救活的!” 易可木一震:“那如此说,可心的师傅有极大可能是雪琉璃红叶儿了?” “是红叶儿怎么了,你脸色那么难看?”栾栾奇怪地道。 “可心自小喜欢捣鼓药石,父亲见她如此好学,便将她送往迷途岭的药师谷学医,两年前她突然回来,告诉我她学到了本事要给我治病,我不好拒绝她一番好意,便由她治疗。我记得那一日,可心给我吃了一粒药丸,我体内的毒素当真有许久未复发,她就十分高兴,说她在药师谷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师傅,教了她许多许多本事,还送了她许多灵药,我当时只道她当真遇到了高人,还为她高兴了一番。但若真如你们所说,可心的师傅是一只雪琉璃的话,可心会不会也卷入了你们的游戏之中?”易可木脸色沉重地道。 栾栾恍然地点了点头,如此易可木的担心还真是有几分道理,她拍了拍易可木的肩头安慰:“木头,你别担心,等大石头好了,我就陪你去找可心妹妹。” 第248章 有胆识 易可木还是不放心,“这次我也本是要陪可心去找她的师傅,只是在大漠走散了,看来白玉城是不能再耽搁了。” “公子,天儿和你一起,寻找雪琉璃是我的职责,而且,红叶儿拥有雪琉璃中最为宝贵的再生能力,相信她一定能够治好主人的顽疾。”天儿道。 易可木看看她,没有反对,可心曾努力劝他来迷途岭接受她师傅红叶儿的治疗,他都拒绝了,若不是这次要前往东境谈什么终身大事,他也不会前来,如此,还是先看看再说。 “那大石头也去吧,说不定那个红叶儿不仅知道你要找的人,还能治好你的病呢?”栾栾殷勤地靠在白蓝诺身边,一脸灿烂地笑。 “我自是想与大家同路,不过,我无法在夜晚行动,怕是无法前去了。”白蓝诺淡笑道。 “小静暂时封印了你体内的毒素,你大可以在黑夜走动。”宸羽淡淡道,“如此换来雪琉璃的消息,也不算相欠什么了。” “小静。”宸羽轻轻唤了一声,小静便茫然地坐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问:“宸羽哥哥叫小静吗?” “该走了。”宸羽抱起她,淡淡道。 “喂!你又去哪里啊?”他脚还未踏出门口,栾栾便张开双臂,将他拦在门口,道:“这次不准走,我们要一起。” 宸羽蹙眉看着她,良久,似乎压抑着火气,只低沉地说了两个字:“理由。” “因为你只有两个人啊,和我们一起的话可以互相照应嘛,而且你还带着个孩子,很容易被人误会的。要是你一个人走出去,白玉城美女那么多,看上了你,全跑来认孩子做她妈怎么办?而且……” 易可木见宸羽脸渐渐阴沉下来,缓步走过来截住栾栾的话头,道:“既然都是寻找红叶儿,不如同路。迷途岭多凶险,你只身上路总有不便。” “不必了。”宸羽看着他,冷冷道:“我不想和青冥之都的人扯上关系。” “青冥之都?”栾栾奇道:“为什么呀?莫不你和青冥之都有什么关系?” 见栾栾越说越无顾忌,易可木拉住她:“丫头,既然他不愿意,你何必强人所难?” 栾栾不服:“你答应过我要帮我找姑父的,不能反悔。” 宸羽脸色愈加难看了:“我何时答应你要帮你找姑父?” “在落霞峰的时候,你明明答应了我回云海之森,你既然不跟我回去,至少要帮我找到真的姑父。”栾栾不依不挠。 宸羽一脸黑线,没想到当时一时心软,竟惹下如此麻烦,他冷冷看着栾栾,栾栾却毫无惧意与他对视,显然和他杠上了。 就在众人以为两人将有一场大战时,栾栾突然黏上宸羽,用手勾着他的脖子,凑近他的脸,笑眯眯地说:“你都收下了我的彩羽,你别想始乱终弃,况且,我答应过鸢姐姐要好好照顾你,你不跟我们一起,那我们跟你一起好了。” “下去。” 宸羽显然怒了,一把推开栾栾,险些将她摔在地上,栾栾还是一脸得意:“你身上有姑父的味道,不会错的,你就算不是姑父,也肯定和姑父有联系,我跟着你,一定就能找到姑父。” 宸羽冷冷地看着她,怀中的小静不安地扭动起来,他终是压制了心中的火气,一言不发地走了。 “丫头,真有胆识。”易可木看着宸羽离去的背影,衷心地称赞。 第249章 前往迷途岭 如栾栾所愿,宸羽终是没能逃脱栾栾的手掌心,被拉入了他们入迷途岭的队伍中。 白蓝诺将白玉城诸多事务处理好之后,将白玉城的城主之位交给了白蓝一族,让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当了山贼、做过海盗、客串了几次沙匪的秦老板竟是白蓝一族的贵族,是前任城主白蓝一的亲兄长,白蓝秦。白蓝诺找到秦老板将城主之印交给他时,他那脸绿得像璧山的玉。 易可木取笑他说:“秦老板从脱离白蓝王族之后,也算过得潇洒快意,什么山贼海盗沙匪,能干的行当也都干了,如今也当当这人人敬仰的城主,也算是不枉浮生。” 秦老板当时那个恨呀,如果不是这一出,他还能隐姓埋名继续当点什么其他穷凶极恶之徒,可惜了…… 所有行装都准备妥当之后,众人上了马车出发了。 也不知道栾栾在白蓝诺那里要了些什么宝贝,早晨时才见她跟着白蓝诺一块过秦府。白蓝诺也大方,除了白蓝宫里那株雕得十分精致的神树之外,其他的都答应了,还特地吩咐人打好包给她,栾栾乐得嘴巴到现在都还没合上,看着谁都一个劲地傻笑。 栾栾抱着一个石雕的凤凰,直盯着对面的易可木笑。 易可木被她看得有些毛骨悚然,真怕她一高兴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他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天儿看着栾栾花痴一样的表情,忍不住道:“栾栾妹妹,你笑什么呢?公子脸上有花不成?” “我看不是我脸上有花,是她心里有花。”易可木将行装上车,坐上了马车斜眼看着她,懒懒笑道。 谁知栾栾笑得更加灿烂:“我就开花了,嘻嘻。” 易可木刚拔出水囊喝了一口水,还好他定力还不错,否则保不准就喷到对面宸羽身上了,他倒有些奇怪,以宸羽独来独往的性格,此刻还能和他们坐在一起,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大石头,等晚上,我给你捶背,好不好?”栾栾挨着白蓝诺坐,腆着脸笑道。 白蓝诺含笑道:“姑娘说笑了,不过是些玉器,姑娘喜欢拿去就是,不必如此。” “哎呀,人家不好意思嘛!”栾栾笑道。 “我说丫头,你也太虚伪了,你拿了那么多,现在来说不好意思?”易可木大笑道。 栾栾瞬间一脸黑线,嘴角抽搐:“死木头,你不和我抬杠会死啊?” “不会。”易可木老实道。 “你!”栾栾怒了,她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将易可木撕成碎片,但是看着一旁温文尔雅的白蓝诺,她忍住了。 “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份,还有他的。”栾栾一指宸羽,理直气壮地说:“他救了大石头,拿点玉器算什么?” 易可木一愣,但见宸羽脸色不变,低首替小静整理头发,竟没有生气的样子,倒有些奇怪了。 第250章 离开白蓝城 易可木懒懒道:“我说你拿这许多物事,是想去迷途岭赈灾,还是倒卖?” 栾栾一翻白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等会去把这些东西送一些回家,然后藏一些,等以后身上没钱的时候,说不定还真能换银子呢。” 哈! 易可木忍不住笑了:“你还来真的?” “那是,你都不知道我来这里之后,没钱过得有多辛苦,存着点,总比以后流落街头,卖艺为生好。” 易可木也不纠结这个问题,只道:“行吧,只要你能处理好,不让我当苦力就行。” 嘁! 栾栾不屑地哼了一声,第一次发现这个人怎么这么懒,人家马儿都没说累,他倒先说累了。 不过,传说要运东西回去,交通工具呢?小云儿去哪里了? “易可木!”栾栾大叫,“你把我家小云儿拐去哪里了!” 易可木一脸无辜,“它早始乱终弃跟别人跑了……”说着,他朝宸羽努了努嘴。 宸羽很淡定地给小静编辫子,许久才淡淡道,“那日小静好似捡到一只小猫,小静特地抓了只老鼠给它,像是玩得太开心,迷路了吧。” 你们! 栾栾气得浑身鸟毛竖起,可面对宸羽,她就很没骨气的没脾气了,怏怏道,“算了,本姑娘不与你们一般计较……” 幽深的密林里,雪影看着那一行人嘻嘻哈哈地踏上旅程,道:“将军,是要继续跟着他们吗?” 缓缓的,雪影的身侧出现了一个黑影,那个人被整个地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看不真切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间,幽深如潭。 “他们前往迷途岭是为了寻找雪琉璃,我们不必跟着,只是虹越的势力已经进入梦泽,他们身负秘密,前路怕是危险重重。雪影,你暗中跟着他们,我要前往倥偬一趟,白蓝诺说倥偬因为血玉之谜而毁城,我倒想弄清楚那血玉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人说。 雪影迟疑了,“将军还未恢复,雪影不在身边,不会有事吗?雪影有些担心将军的安危。” 那人似乎笑了,“倥偬如今是一座死城,对于一个死人而言,是再好不过了。” “将军虽已不是常人,但倥偬毕竟是秋水邪教发源之地,我担心里面会有邪物会危害将军。” “不必担忧。”那个人说完,又缓缓消失了行迹,雪影无奈,只好按照他的安排行事。 第251章 青鸢的恨 静谧的夜,无声的雪。 屹立在沙漠绿洲之上的那一座足可被称作沙漠灯塔的神塔灯火通明,一盏盏天灯盘旋而上,直入云霄。 这一座神塔是沧罗建国之初就存在的神树,六千年的历史,正因为这株神树的庇护,镜城方圆上千里的土地保持着六千年前美丽的泽水土壤,风沙到达塔萨尔边界自动沦陷,形成了大小不一的流沙区和鸣沙区。 虽然灯火通明,但这棵神树经历六千年风雨的洗礼,在静谧的雪夜愈发透着幽深的神秘。 沿着古老陈旧的石阶一级级扶摇直上,女子提着长长的轻纱薄裙不曾停歇。寂静的夜里,大雪纷飞,暗黄的青灯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长,可是她不能停。 她听到了,听到有个声音在唤她,一遍一遍,仿佛魔音。 然而,她走得太急,繁复的宮裙在身下堆积,她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失去平衡,摔了下去。 一只手将她扶住,她抬起头,看见眼前多了一片翻飞的黑色袍子,金色丝线绘制在黑袍边上的繁复图案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人伸出手轻轻挽住她的臂膀,她看着那人干瘦的中指上熠熠生辉的血红色宝石,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随即定了定神。 青鸢抬起眼,镇定地望向了那人的眼睛,那双深邃得犹如夜空,黯沉如恶魔的眼睛。 “鸢夫人这般急吗?”那人轻轻开口,露出一丝莫测的微笑。 青鸢缩回手,冷然一笑:“祭司大人深夜不回神殿,在这里做什么?” 大祭司虹越轻轻笑道:“自然是等夫人。” “你等我?”青鸢后退一步,提高了警惕。自锦陌死后,这个人又回到了神塔之巅,从不干涉她的一切活动,今夜等她,难道…… “夫人似乎很怕我?”虹越看着她的眼睛,深沉的眸子看不见底:“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啊,和她真像……” 青鸢心里了然,他口中那个她便是七年前死去的明夫人。她没有说话,双手紧紧抓住冗长的裙摆,她尽可能不让自己在这个人面前表现出她内心的仇恨和敌意,以她一人之力,还不足以推翻这个被沧罗敬为天神的人。 “想杀我?” 虹越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淡然轻笑:“可惜,你还杀不了我,不如……” 他扶着额静静想了一会,对她伸出左手,“我告诉你怎么杀我?” 青鸢震惊抬头,而那个人的手心多了一颗血红色的玉石,与他左手中指那一枚血色的宝石交相辉映。 “锦陌的遗物,相信能给你带来好运。” 那一刹,青鸢脸上血色褪尽,锦陌就如一个魔咒让她失去所有的防备,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抓住那只魔手。青鸢颤抖地将血玉握在手心,无力跌坐在地,血玉传来温暖的热度,丝丝浸入肌肤,犹如那个人温柔的指尖,如风的灵魂。她闭上双眼,用冰冷的脸颊轻轻摩挲着血玉,清澈的泪水滑落,浸湿了所有的回忆。 虹越轻轻伸出手指,接住一滴清澈的泪,那滴泪就悄然在他指尖凝结成纯白的花,幽幽叹息:“真是纯净的爱恋啊,可惜,爱,并不能拯救你……” 青鸢睁开双眼,目光凝聚,冷然道:“对于一个活了近百年,连死亡都无法拯救的怪物,如何懂得爱这一字!” 虹越轻轻笑笑,没有否认,他将那朵纯白的幽昙婆罗插在青鸢胸前,微微俯身,垂首在青鸢耳边,闻着她发间奇异的香气,用魔音般的声音低声说:“这里的花也要开了吧?我等着你用死亡来拯救我,可别让我等太久……” 青鸢一震,抬眼,他,说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人,却只看到虹越眼角的笑意漾开,幽深而诡异,他轻轻扶落青鸢肩头的雪花,飘然离去。 青鸢怔怔地看着胸前那朵纯白的幽昙婆罗,轻轻捂着心口,感受体内种子即将破土而出的力量,浑身冰冷。 时间不多了! 她咬紧下唇,提起脚尖飞快向塔顶跑去,手心是那一块温软的血玉。 锦陌,锦陌—— 她的内心在强烈的呼唤这个名字,然而,就在那样诡秘的黑夜,有一双眼睛藏匿在黑暗中俯瞰着她,看着那一朵纯白的幽昙婆罗在风中化为灰烬,沉静而幽深。 第252章 怪村子 栾栾一行人出了白玉城一路南行,很快便到了白玉城的边界。白玉城的边界靠近大山脉迷途岭,迷途岭多猛兽出没,他们错过一个小镇便是天黑才勉强在深山里发现一个可以落脚的小山村,凤梧村。 方一走进凤梧村,他们就觉得这里十分奇怪,从村头走到村尾,鲜少见到男人,大街上不论是做何种营生的,都是妇女,有老有小,而几乎每个在外间行走的妇女都顶着一个大肚子,有的看上去即将临盆,而有的或许就有几个月大。 栾栾一行人走进村子,寻了一处小店吃饭,这家小店看样子平时也没什么人,叫了半天才出来一老一少两个人,算是小店的老板和小二吧。幸而这里的老板和小二都是男人,否则栾栾都觉得自己到了女儿国。 小二见到有客人来,利落地收拾桌凳,可是唤了许久饭菜也不见小二上菜,众人都围坐在桌旁,彼此发呆。 白蓝诺坐在一方,天儿坐在易可木身侧,小静像个瓷娃娃一样安静地蹲在凳子上,时不时摇着拨浪鼓还能发出点声音,宸羽和易可木面对面坐着,谁都没有说话,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栾栾权衡了一翻,坐到了白蓝诺身边。 “你们……”栾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憋不住了,“你们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呀?” 易可木端起茶盏,放在唇边闻闻,复又放下,露出一丝人畜无害的笑,“说多了就没好戏看了。” “好戏?”栾栾觉得莫名其妙。 白蓝诺好心地提醒她,“栾栾可发现这个村子有何不同之处?” 栾栾茫然地瞧了瞧四周,她是只鸟儿,对人间之事没什么大感冒,但还是很奇怪,“我要是能发现还问你们做什么?” 白蓝诺刚想说什么,小二将饭菜端了上来的,笑哈哈弯腰,“几位客官慢用。” 易可木不客气地接过小二手中的酒壶,一人满了一杯,对小二道,“你先下去吧。” 小二点点头,瞄了他们几眼,眼见天色黑了,店里只剩下了他们几人,小二在收拾空置的桌椅了。 易可木见他要打烊的样子,奇怪地问,“小二,这天色还早,你这是要打烊了吗?” 店小二一边抹桌子,一边道,“客官有所不知,凤梧村近日不太平,小店是小本经营,平时也没什么顾客,不敢拿生命开玩笑,几位要的客房小的已经收拾好了,客官若是没有什么要事,最好呀,用完膳之后早早回房休息。” 听小二一说,栾栾就更加奇怪了,先前白蓝诺和易可木跟她打哑谜,她一点也不明白,此间这小二一说,她就按捺不住了,“小二哥呀,这小山村有什么古怪么?说来听听吧。” “客官想必也发现了,我们这村子呀,女人多,男人少。”店小二压低了声音说。 栾栾恍然点点头,“对呀,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女人太多了。那小二哥,这镇上的男人呢?去哪里了?” 第253章 黑店 哎—— 店小二长叹一声,“这男人呀……都不知所踪了。” “为何?”栾栾脸色一白。 店小二道,“大概是两三年前的事了,我们村子本是通往南境的必经之路,有一日来了一群很奇怪的人,他们驼了许多宝贝来村上贩卖,后来,也不知是谁挑唆,村里的男人呀就跟着了魔似的,跟着那一群外地人走了,说是去山里挖宝贝。” “那宝贝挖着了吗?”栾栾问。 这小二笑道,“姑娘呀,这宝贝要是挖到了,村里会没有男人吗?说来也怪,虽然宝贝没见着,但是呀,村子上又出现了怪事。” “何事?”栾栾更奇了。 小二说得起劲,抓起茶杯灌了一口茶,抹着茶水道,“镇子上没有男人,可是镇子上的女人都莫名其妙的怀孕了,后来,我们村子就鲜有人来了。” 小二说完,众人都不约而同抬起眼看着他,小二被看得一阵发毛,笑呵呵地一搭抹布,“几位客官慢用啊,慢用,小的忙去了。” 额—— 栾栾还想拉着小二问,易可木碰了碰她,栾栾便莫名其妙的闭了嘴,心里嘀咕着不知道这木头在打什么主意。 用完饭,众人各自回房休息,栾栾和天儿睡一个房间,刚进房间,栾栾就神神秘秘地拉着天儿问,“天儿,你不觉得今天他们都怪怪的吗?” 天儿道,“这个村子透着古怪,公子是不想打草惊蛇,你稍稍安静一些,别添乱子。” 栾栾一阵汗颜,感情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她神经大条,啥也没发觉呀? 她闷闷地,“那我们难道不做点什么?” 天儿道,“夜间,那小二就会有动作了,你着急什么?” 呃—— 好吧。 栾栾这下彻底无语了。 她和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没多久就渐渐睡着了。 夜已经很深了,村里的每家每户都亮着灯,不知哪户人家传出女子的惨叫声,村里便很快热闹起来,村里来来往往穿梭着许多妇女,纷纷向发声的屋里围过去。打热水的打热水,端盆的端盆,忙得不可开交。 许久,屋里的惨叫声终于停止了,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从房间里扩散出来,在院子里忙碌的妇女们都停了下来,嘴里喊着“生了生了”,脸上却没见什么喜悦之情。 屋子里没了动静,有人牵了一辆马车停在门前,一妇女进屋许是通知了里间的人,片刻,从屋里走出披着一身粉色斗篷,怀中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女子警惕地瞧了瞧四周,才掀帘上了马车。 “小娥,好好守着,尤其是新进来那几位客人。”粉衣女子吩咐马车旁一个身怀六甲的黄衫女子。 小娥点点头,“姑娘放心,明日便会有结果了。” 粉衣女子放下帘子,马车便悄悄驶出了镇外。 第254章 巧遇 小娥扶着腰,缓缓走向客栈,客栈小二悄悄来开门,将小娥引进了屋里,低声道,“小娥姑娘,都准备好了,今天可都是些好货色,男的俊,女的美,还有个现成的小姑娘。” 小娥点点头,“先将小的给大人送去,男的丢进黑洞里,女的服下子母草。” 店小二笑哈哈地点腰,“这种小事,小的早已办妥,小娥姑娘不去看看?这次的男的可真不是一般的俊,姑娘不留一个给自己?” 小娥脸一寒,“话说多了小心闪了舌头,芳郁姐刚走,你少给我生事端。” 店小二战战兢兢地点头,“是是,小娥姑娘说的是,那小的先下去了。” 当栾栾醒来之时,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迷迷糊糊爬起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眼睛被黑布蒙住,看不见周围的环境。 “木头……”她下意识地唤了一声,便感觉有人凑近她眼前。 谁? 栾栾彻底清醒了。 “掌柜的,这个也醒了,怎么办?”是店小二的声音。 “你问我,我问谁去!”掌柜的没好气地道,“难道是小娥姑娘给的药量不够?” 小二道,“不对呀,小娥姑娘是谁,会给错量,我猜八成遇到高人了。” “好你个店小二,果然是家黑店!”栾栾跳起来,可手脚都被绑着,十分生气。 店小二嘿嘿笑道,“姑娘别急,我们可不是黑店,只是借姑娘的肚子,生几个娃娃。” 栾栾一哆嗦,“你们想干什么?” “放心吧,姑娘,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就安心在这里养胎,等生完娃娃,你就是想走,估计也舍不得了。”店小二笑得很自信。 “生你个大头鬼!快把本姑娘松开!”栾栾大叫。 “姑娘别乱动,小心动了胎气。”小二好心提醒。 掌柜的瞪了小二一眼,“多嘴,还不去叫小娥姑娘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忙点头哈腰,“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喂!喂!”听到脚步声远去,栾栾气急败坏,她挣扎了片刻,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心下一惊,莫不,她当真怀孕了?天啦,她还没有成亲,怎么能生孩子? 宸羽呢?木头呢?大石头和天儿呢? 他们去哪里了? “来人呀!救命呀!”栾栾眼睛瞧不见东西,四周又没有其他动静,她不由急得大叫。 叫了许久,终于听见了脚步声,栾栾大吼,“该死的,快放了姑奶奶,否则我绝对饶不了你们!” “哟,姑娘火气挺大的嘛。”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小娥姑娘,你看,这怎么回事呢?隔壁那个跟这个一样,也没有被迷魂草迷了心智,只是隔壁那个安静许多。”是店小二的声音。 小娥淡淡地嗯了一声,“我瞧瞧,你且去看看隔壁那个,别让她跑了。” 栾栾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搭在自己的腕上,吓得立马缩回手,“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小娥伸手扯开栾栾眼前的黑布,栾栾的眼睛被刺了一下,紧接着看到眼前的女子,不由愣住了。 “你,你……” 小娥赶紧捂住栾栾嘴巴,警惕地瞧瞧四周,凑近栾栾耳边低声道,“别张扬,像刚才一样。” 第255章 生孩子 栾栾奇怪地瞧着她,“可心?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变成了什么小娥,还……” 她瞧着对方圆滚滚的肚子,张大了嘴。 可心嘘了一声,“此事之后再说,你服下了子母草,很快也会像我一样,所以先沉住气。” “这里到底什么情况,还有,你哥哥,易可木和我们一起的,他们被弄去哪里了?” 可心一惊,“哥哥?” 栾栾点头。 可心脸色一白,“他们应该被投进了后院的枯井里,等会儿村里有人生孩子,你趁乱去找他们,记住,你先装作失去心智的模样,不要反抗,等我生下孩子,就有办法离开这里了。” 栾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心掏出一枚银针扎在栾栾的昏睡穴上,栾栾应景地昏了过去。 可心扶着腰慢慢踱出房门,掌柜的早在外间侯着了。 “我给她加大了剂量,相信明天她醒来就不会记得自己是谁了。”可心对掌柜吩咐,“好生伺候着,我去看看隔壁的女子。” 掌柜点点头,“小娥姑娘费心了。” “芳郁姐不在,一切小心了。哦,对了,东巷的橙儿也快生了,你多准备些汤药。” “是。” 小娥吩咐完,便去了关押天儿的房间,天儿十分安静,好似当真失魂了一样,但店小二都能一眼看出天儿并没有中迷魂草的毒,她又怎么看不出来呢? 可心走进去,对店小二道,“你先去忙吧,橙儿那边快生了。” 店小二应了一声,便识趣地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下天儿和可心两个人,可心身怀六甲,走得有些累了,坐在桌边倒了杯水喝,然而,水还没有送到嘴边,天儿忽然出手,扼住了可心的喉咙。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天儿冷然道。 可心也不惊慌,“方才我见过栾栾了,你不要冲动。” “你认识栾栾?”天儿奇道。 可心仰着脖子,尽量呼吸着空气,她很快就要生了,不知是不是今日太劳累,可心觉得胎儿很不稳定,被天儿一吓,腹痛起来。 啊~ 可心痛呼一声,整个人都脱力地向地上倒,天儿先是愣了一下,松开了扼住她脖子的手。 “快!快~”可心痛得浑身直冒冷汗,“快叫人……我,我要生了……” 天儿吓得脸色一白,她可不懂什么生孩子,而且在这个四处透着诡异的地方,她要如何相信这个女子。 啊—— 可心惨叫一声,店小二和掌柜的都给惊动了过来,天儿再不管其他,闪身逃了出去。 “小娥姑娘!”店小二见状,赶紧跑出去叫人。 掌柜的也手忙脚乱地将小娥抱到床上,很快,客栈里就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穿梭的人都为可心生孩子忙碌着。 隔壁栾栾被吵醒,她瞅准了机会悄悄潜了出去。 栾栾好容易在院子后面找到一口井,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井盖上的石头搬开,凑近一瞧,这哪里是一口枯井,明明很深的水嘛。 “木头……”栾栾将脑袋凑进井沿,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没有反应。 第256章 重逢 栾栾也不管那么多了,提起裙摆就往下跳,管它是不是枯井,先跳进去看看再说。 忽然,一只手拦住她的腰,将她抱离了井口,栾栾被弄得一阵天旋地转。 “怎么就一会儿功夫不见,你就要寻短见呀?”是易可木懒懒带戏谑的声音。 栾栾又喜又气,“死木头,你死哪里去了?害我好找!” “咦?”易可木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她几眼,“没有被迷魂草迷了心智呀?” 栾栾白了他一眼,“你才鬼迷心窍呢!” 栾栾整理好衣衫,或许是方才动作太大,她觉得腹中一阵火热,感觉有东西动了动,她脸一白,“木头,你快帮我瞧瞧,我是不是有了?” 她伸出手腕递到易可木面前。 易可木敲了敲她额头,“胡说什么,快走了,被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栾栾悻悻地收了手,跟了上去,揪着易可木的衣袖问,“宸羽和白蓝诺呢,他们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他们自然比我安全,你当每个人都很爱管闲事吗?”易可木道。 “什么叫管闲事?”栾栾叫嚣起来,“你知不知道我看见谁了?” “嘘——” 易可木做了一个禁声的收拾,将栾栾拉到阴影里躲起来。 一行妇女端着热水匆匆忙忙往前院跑,前院的惨叫声时强时弱。 栾栾低声道,“是可心,木头,可心要生孩子了。” 什么! 易可木脸色瞬的一白。 “是可心让我来后院枯井找你们的,她说等她生了孩子就能想办法离开这里,我们现在怎么办?”栾栾继续道。 易可木脸色很难看,“我与可心分开不过两三月之久,她怎么可能生孩子?更何况,她……” 哇! 就在他们疑惑之际,前院传来了一声高亢的婴儿啼哭之声。 掌柜的和店小二跑到后院来吩咐,“快给小娥姑娘送些汤药!” 店小二也十分高兴,“掌柜的,芳郁姐才走,小娥姑娘又生了,不是说小娥姑娘还有些时日生吗?现在这孩子怎么办?” 掌柜的搓着手,想了想,低声道,“你先给那边捎个信,让他们派个可信的人过来接孩子。” 店小二连连点头去了。 可心生完孩子,整个人都虚脱地躺在床上,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挣扎着喝了几口热汤,才勉强有了力气,冲服侍她的绿衫女子道,“绿儿,孩子呢?” 绿儿道,“掌柜的抱走了。” 可心心里一咯噔,掀开被子就要起床,却被绿儿拦下,“小娥姐,你刚生完孩子,不能下床。” 可心浑身也没有力气,勉强镇定了心神,“对了,绿儿,你给掌柜的说,明天一早芳郁姐就会回来,先别急着把孩子送走。” “是。”绿儿福了福,下去了。 绿儿一走,易可木和栾栾便闪进了房里,易可木本是不信可心怀孕之事,此刻看见床上汗湿两鬓的女子,虽然换了装束,虽然憔悴不堪,但他又怎会认错,那是他寻遍沙海也未寻到的妹妹。 第257章 子母草 “哥哥……”可心惊讶地望着来人,忽然忆起自己生了孩子,顿觉再无颜见哥哥,将脸埋在锦被里嘤嘤哭泣。 “可心,可心……”易可木眼眶一热,将可心揽入怀里,没了平时的懒散和戏谑。 不得不说这并不算一个很坏的重逢,较之他假设的各种凶险情形都要好上一百倍的相遇,他甚至想到他找不到可心,多年以后在黄沙中发现一具挂着许多金钏子的枯骨…… 谢天谢地,可心,总算是安全的。 易可木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上天夺去了他的健康,还是弥补给了他一点什么的,他掰着可心的肩膀,看着可心梨花带雨的小脸蛋,数月里的担忧和害怕瞬间消散,他轻轻地笑了,竟说不出话来,复又将可心揽入怀里,无声地安慰着。 许久,世界似乎都安静了,只有可心细细的哭泣声。 “可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易可木安抚着她,知道时间不多,必须尽快弄清情况。 可心这一哭,几个月来受的委屈就如长江之水一样涌出来,让她哭得无法停止。 易可木看着她,心里一酸,抚着她的被轻声安慰,“可心别怕,有哥哥在,一切都会好的。” 可心用力点点头,抹了眼泪,“哥哥,孩子,你一定要跟着孩子,不能让他们把孩子带走。” 易可木皱着眉,“到底是谁?” 可心摇摇头,“是子母草,村里的女子都没有丈夫,全是靠子母草生育孩子,孩子生下来就会被送走,哥哥,这里面肯定藏着巨大的秘密,你一定要帮我保住孩子……” 易可木眉头深锁着,没有回应。 栾栾听到有人来了,赶紧拉了拉易可木,“木头,快走……” 易可木不动,看着可心,“先跟我离开这里,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如果他们发现我不见了,一切都白费了。哥哥,放心吧……”可心安慰道。 转眼间,掌柜的和绿儿便来了,栾栾拉着易可木藏了起来,可心拉上被子装作睡觉。 掌柜的也没有生疑,吩咐绿儿,“小娥可是村里的顶梁柱,你要看好了,若是出了差池,谁都保不了你。” 绿儿唯唯应是,“可是,小娥姐说先不要抱走孩子……” 掌柜的一瞪她,“你懂什么?若敢透露半个字,小心你的皮。” 绿儿不敢说话了。 片刻,店小二牵了马车,掌柜的匆匆抱着婴儿上了马车,小二担忧道,“掌柜的,小娥姑娘还虚着,若连我们都走了,村里的人若是逃走了怎么办?” 掌柜的道,“送到林子里,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哪有那么多事端,别磨蹭,快些!” “哦。”店小二上了马车,连忙赶马驶出了村子。 马车向镇外驶去,栾栾从墙后探出脑袋,奇道,“他们要把孩子送去哪里呀?” 易可木皱着眉,“那是可心的孩子?” 栾栾点点头,“应该是,刚才只有可心生了孩子。” 易可木悄悄跟了上去。 第258章 墓地 吁—— 小二在村外的密林深处停了下来,他吹了几声口哨,便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雕了一个奇怪的符号,掌柜的小心翼翼地将刚出生的婴儿放在石头上,转身便走了。 林子里风声鹤唳,被遗弃的婴儿并没有人来领,栾栾化作一只比翼鸟躲在树林里,而易可木也是死死盯着石头上的符号,面沉如水。 许久,密林里静得异常,萧萧的寒风在密林里刮出诡异的声响,忽然林中响起一声尖锐的聒叫,栾栾以为有人来了,瞪着两只眼睛直盯着石头上的婴儿。 然而,盯了许久,林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栾栾看不下去,化作人形落在易可木身侧,低声道,“这样孩子会冻坏的,木头,我们不能拿孩子当诱饵呀。” 木头? 栾栾碰了好几下,易可木才有点反应,她不免奇怪,“你怎么了?” 易可木缓缓摇头,许久才沉声道,“好好保护孩子,今夜不会有人来取孩子了。” 说完,飞身而下,转身就走。 栾栾莫名其妙,“为什么呀?” 然而,易可木只留给她一个漆黑的背影。 栾栾只得抱了孩子,不知所措地跟着他。 忽然,易可木停下脚步,冷冷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我能去哪里?”栾栾奇怪。 “自然是回村子照顾可心。”易可木转身,脸色和刚才一样不好看。 很少看见易可木冷脸,栾栾吓了一跳,只哦了一声,便没头没脑地往村子走,说来也奇怪,无意识中,她竟没有迷路,十分顺利地回到了村里,她偷偷潜入可心的房里,和可心商量对策去了。 *** 易可木独自行走在幽深的密林中,这里,离迷途岭只有不到百里的距离,他记得,一辈子都记得这里。 昔年,身患重症的他被人贩子拐卖至此,几经转手,落入了迷途岭深潜的一群妖人手里,他拼死逃了出来,却也沾染了迷途岭里的瘴气,几乎死掉。 原本在这座林子里有一处僻静的小山村,村里的农户皆靠打猎为生,是一个猎户在树林里捡到了他,并将他带回了村子治疗。 他万幸中没死,却害死了整个村子里的人,那些妖人不知用什么方法追踪到他,屠杀了整个村子,而村里的人将他藏在坟墓中,才躲过一劫。 那座坟墓,便在这座山壁里。 走在狭窄的山缝之中,易可木的脚步异常的沉重,孕妇村,什么孕妇村,那分明就是为那些妖人制造婴儿的加工厂! 幽深的山腑中是一面高大百丈的石洞,石壁上每隔一段就插着一只火把,将洞内照得有些光亮。石洞的最里侧是一块几乎与洞奇高的墓碑,那块墓碑是就着山壁打磨的,墓碑上刻满了凌乱的名字和符号,从顶端一直到底端,密密麻麻,重重叠叠。 目光所及之处的刻文和名字都还整齐,越到上面越显得凌乱。 在那巨大的墓碑下,直直的跪着一人,他垂着头不敢直视墓碑,身前的横放着一柄木剑,身后的火把亮起,将他颀长的身影投射到墓碑上。他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他下意识收紧了神经。等那个人走过来,弯腰捡起木剑时,他的心又是一紧。他看着前方墓碑上投下那个人挺拔的身影,那个人举起剑的那一刻,他闭上了眼睛,然而没有意料中木剑穿过胸膛或割破喉咙的钝痛。 第259章 斥责 睁开眼,看见易可木站在自己的跟前,用剑尖挑起他的下颔,冷然地看着他,等他睁开眼睛,他才不愠不火地道:“起来。” 他不动。 “是男人就起来堂堂正正地战一场。”易可木将木剑扔在他身上,抽出了自己腰间的软剑。 他还是不动。 易可木沉默许久,突然软剑如鞭一样抽到他背上,怒道:“站起来!” 他还是不动。 易可木更狠的一剑抽下去,他玄色衣衫立时破了条口子,浑身颤抖了一下。 “起来!你这算什么?忏悔吗?知道忏悔的话早些时候做什么去了?知道忏悔这墓碑上还沾了那么多血腥!” 怒斥着,易可木毫不留情地连给了那个人几下,软剑锋利的剑刃在他身上留下几多血口子,那个人双手撑地,剧烈地喘息着。 “不起来就给我跪直了!”说话间,又是一剑抽在那人大腿上,那人不由颤抖了一下,缓缓直起了身子。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软剑一绷直,如棍子一般砸在了那人背上,易可木异常的生气,若是栾栾在场,定会吓得逃之夭夭,给他冠上一个老虎的名号。 见那人不说话,易可木更生气了,一脚踹了过去,“说话!” 那个人险些被踹倒,他撑直了身子,想说什么,却改了口,“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你! 易可木脸色更沉,他紧握着手中的剑,眸中爆出一丝冷光,“你可曾记得这里都葬的什么人?” “记得,泥河村一百多口人。”那人回答。 “那这些新刻上去的名字是怎么回事?”易可木飞起一脚又踢在那人胸口,大怒,“阿列,我将你救出来,就是要你来残害那些和我们一样遭遇的人?” 那人倔傲地抬起头,“我知道我所做之事天理不容,但是你为何不问,我为何偏偏选了这里!” 嚓。 易可木手中的剑抖出一片银光,落在阿列的脖子上。 “不要!”忽然人影一闪,一名粉衣的女子跌跌撞撞拦在阿狼跟前,女子挺着一个大肚子,正是那孕妇村里送婴儿离开的芳郁。 “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阿列慌了神,将她护在身后。 易可木用剑指着女子,脸色阴沉,“你们到底把新生的婴儿送去了哪里?” “大哥……”阿列终于开口了,“是你说,我们千辛万苦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无论多辛苦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必须活着。” “你活的方式就是杀人吗!你到底视人命为什么!”易可木怒不可遏的抓起他的衣领就往墓碑上一扔,指着那些新刻的名字怒斥。 “阿列……”芳郁跌跌撞撞地扑过去。 “草芥!当年被丢进血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人命不过是草芥!”阿列还未说完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一阵嗡鸣之后,他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你根本不知道,凭什么打我!”阿列不服。 “那你说,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说,除了被你拐骗的女子和卖掉的孩子,到底还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我当初怎么就想到救下你这个狼崽子!” 阿狼冷笑一声,缓缓站了起来,眼神变得冷酷,他看着易可木,嘴角是自傲的冷笑。 第260章 难产 “我是狼崽子,不错!我就是吃狼奶长大的,野性难改,凶残暴戾,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当年带领狼崽子驰骋荒原的时候,你还过着锦衣玉食般的生活,你体验到的疾苦不过一二,这些年,我欠你的早就该还清了。从此,我们两不相欠!”他一时情急,也口不遮拦起来。 芳郁见阿列语气强烈,竟不解释,慌忙拦在阿列身前,央求:“大人,求你放过阿列吧,若不是为了查清当年泥河村之事,阿列怎么会做这些?” 阿列拉着芳郁,害怕她动了胎气,“小郁,你先回村子,我会和大哥说的。” 芳郁哭着摇头,“阿列,你若会说,怎么会让大人打成这样?我不走……” “够了。”易可木怒吼一声,剑指阿列,“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生下的孩子都被送去了哪里?” “阿列……”芳郁紧紧抓着阿列的手,满眼央求,阿列回握着芳郁的手,紧咬着唇。 “阿列……” 芳郁低声央求着,许是情绪太过激动,芳郁忽然脱力般跌坐在地,痛苦地呻吟起来。 “阿列……阿列……好痛……” 阿列慌了神,“小郁,小郁,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孩子……孩子……”芳郁双手紧抱着肚子,痛苦地大叫,“阿列!啊~” 芳郁痛苦地抓住阿列,“我,我要生了,阿列……” “要生了?那,那要怎么办?我……”阿列彻底无措起来,虽然他经营了一个孕妇村,但他常年在外,一切都是芳郁在打理,他对生孩子真的没什么经验呀。 阿列无助地望着易可木,又抓着芳郁的手,想要将她抱起,然而方才易可木动了真怒,下手极狠,他伤得有些重,不仅没将芳郁抱起,反而将芳郁摔到了地上。幸好易可木抢身过来,帮了他一把。 易可木看了看四周,夜色很深,这里人迹罕至,要回村找产婆怕是来不及了,他索性脱下自己的貂裘,盖在芳郁身上。阿列见状也将衣服脱了,垫在芳郁背后。 “去打水,生火,别傻愣着!”易可木一脸愠色。 阿列反应过来,连磕带碰地跑出山洞,片刻抱来了柴火,打来了水。 “烧水。”易可木头也不回地吩咐,搭着芳郁的脉蹙紧了眉。 “阿列……”芳郁疼痛难忍,只得一遍遍叫着阿列的名字,阿列扑过来,紧紧抓着芳郁的手,见她疼得满头大汗,血流了一地,还不见孩子出来,他急得心神大乱,“大哥,有没有什么方法减轻芳郁的痛苦,她快不行了……” 易可木手心全是汗,心也绷起了,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状况,他对女人生孩子还当真没了解过,倒是听过难产,他的母亲便是在生他时难产不幸离世。 如今,这趋势是难产吗? 易可木看了看芳郁脸色,的确有些不乐观。 “阿列……阿列……热水……啊~”芳郁推开阿列,痛苦地喊,“热水……” 阿列忙不迭打来热水,易可木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守在芳郁身边为她度着真气,希望能够减轻她的痛苦。 第261章 幽骨 经过反反复复地折腾,芳郁痛晕了又醒,醒了再次痛晕,终于在黎明之时,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山谷的平静。 “生了!”阿列一喜,忙去抱孩子。 芳郁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晕睡了过去。 易可木也松了一口气,他向来身子不好,方才一直紧绷的神经一松懈下来,又受了些寒,便没命似的咳嗽起来,他不想吵着孩子和芳郁,悄悄走了出去。 阿列见状,忙放下孩子跟出去,担忧道:“大哥,你怎么样?” “老毛病了。”易可木淡淡说,又看了一眼洞里的一对母子,皱眉道:“你打算如何?将他卖了,还是杀了?”他说的是孩子。 阿列一惊跪下道:“阿列不敢,求大哥放过小郁和孩子。” “求我放过?呵,”易可木好笑,“这做买卖的是你,如何求起我来了?” 阿列一时语塞。 许久,易可木迎着山风,仰起头,晨曦穿过层层密叶,落在身前的岩石,他微微咳嗽着,许久才道,“如今,你还不说是怎么回事吗?” 阿列一震,“大哥,此事牵扯甚广,你远在青冥之都,我不想你牵扯进来。” 易可木看着他,目光深沉,“芳郁说你是为了查泥河村之事,十五年了,是什么原因让你来查此事?” 阿列咬着牙,欲言又止。 易可木继续逼问,“两年前,你擅自离开军营,可知已犯了死罪?你若不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我现在就军法处置了你,在我的军营里,不容许任何逃兵!” 阿列脸色一白。 山风很大,吹动着易可木玄色衣袍上火红的九头鸟猎猎翻飞,那是青冥之都权利最高的赤图腾,文官青,武官赤。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幽深的密林里突然惊起一群飞鸟,一只巨大的彩鸟冲天而起,飞向天际,紧接着,一道红光紧追而去。 栾栾! 易可木一惊,那彩鸟不是栾栾吗?怎么回事?他心下不安,飞身追了上去。 “大哥!”阿列脸色一变,他刚追出去,忽然意识到小郁和孩子还在山洞里,只得收回脚步。 “哎呀,原来这里还有两只,哦不,现在是三只了。”忽然,一个女童的声音传来,感觉对方一股逼人的气势袭来,阿列猛然一个翻身滚出老远,单膝着在地上,双手紧扣地面,一双眼如狼一般,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人。 那是一个大约十岁的小女孩,着白色衣衫,手中握着两根白森森的腿骨,冲着阿列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啊啦,一点都不好玩,铃铃给骨骨留的猎物一点也不好玩。”她说着,一个旋身,便毫无预兆地扑向阿列身后的孩子。 阿列反应也是迅速,然而,对方的速度惊人的快,只是眨眼的功夫,小女孩已经逼近了芳郁和孩子。 孩子许是感受到诡异的气息,吓得哇哇大哭,而芳郁也醒转过来,虚弱地抱着孩子。 “小郁,快走!” “啊啦,别走啦,好可爱的小弟弟,骨骨好喜欢呢!”小女孩身形敏捷地扑过去,一脸垂涎地望着芳郁怀里的婴儿。 芳郁吓得不轻,抱着孩子连连后退,阿列一个滚身拾起地上的木剑,挥剑扫了过去。 嚓。 一道黑色的伤口出现在小女孩的手背上,小女孩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阴沉,她手持双骨,阴沉沉地瞧着二人,“敢伤我,作死!” 她祭起手中白骨,白骨便在她灵力的催动下快速地敲击,有无形的音浪从骨头与骨头之间飘出来,那样的声音仿佛能摄人心魂一样,芳郁和阿列顿时觉得头昏脑涨,浑身无力起来。 继而,从白骨中飘出无数骷髅,咆哮着向二人飞去。 阿列挥剑斩杀,最终在那奇怪的音律中,渐渐昏厥过去。 第262章 栾栾遇险 话说那头,易可木追出去,手中的蝉翼剑便十分不安地颤鸣着,那是有邪物在附近的征兆。 密林很深,栾栾已经不见了踪影,四周静得诡异。易可木凝着神,他能感觉到邪物就在附近。 突然,密林里响起了细碎的风铃声。一道红光闪现,易可木迅的回身。 噌。 一阵清脆的声音而过,一朵白色风铃从易可木的剑刃滑落。 “哎呀。”红影闪现,幽铃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大树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易可木手中的剑,两眼发光:“宝剑呀,小铃好喜欢……”她说着,冲着易可木手中的剑扑了过去。易可木哪里会让她得逞,飞身后退,片刻,便与幽铃斗在了一起。 幽铃乃大祭司手中得力助手,栾栾深知其厉害,她原本躲在一棵大树上,用了障术隐匿行迹,但见幽铃下手狠辣,手中风铃不时有恶灵逸出,攻向易可木。 易可木虽游刃有余,但她看见,易可木体内的怪物又在趁机吞噬他,他的身上渐渐就黑气逸出。 糟了,易可木不能再使用术法了。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就在栾栾心神大乱的时候,幽铃突然消失了,易可木紧握着剑,凝神辨别着方向,栾栾看得着急,她虽看不见幽铃,但她的耳朵比任何人都灵敏,幽铃就在他的身后。 “木头小心!” 她突然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俯冲而下,将幽铃扑倒在地。 易可木一惊,挥剑斩向幽铃,幽铃嘻嘻一笑,一掌推开栾栾,身形敏捷地跳上了一棵大树。 栾栾脸色一变,“糟了!孩子!” 栾栾话音未落,幽铃已经破了她的障术,一手擒了孩子,嘻嘻笑道,“猎物到手,不奉陪了!” 栾栾和易可木脸色都是剧变,栾栾想化身成鸟,但她的翅膀伤得厉害,根本飞不起来。 “你怎么了,栾栾?”易可木扶住她,发现她肩背上全是血,不由脸色大变。 “孩子,孩子!”栾栾大急,然而,她觉得浑身软软的,使不上力气了。 易可木却问,“可心呢?” “可心在树上。”栾栾虚弱地抬起手,指着那一棵大树。 易可木一惊,抬头,障术失效,可心靠在树桠上,已经昏迷了。 易可木飞身上树,小心翼翼地将可心抱了下来,栾栾见可心没事,也是松了一大口气。 易可木脸色很不好,从怀里探出一些药丸给栾栾服下,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会被人追杀?” 栾栾愁眉苦脸地吞下药丸,又懊恼地拍了拍腰间暗淡的翎羽,不说话。 “到底怎么了?”易可木见状,心里更加不安了,“村里是不是出事了?” 栾栾垂着头,手指绞着衣角,看不清她的表情。 易可木嗖的站了起来,“我回去看看。” “不要!”栾栾连忙拉住他的衣角,她的眼眶红红的,嘴唇哆嗦了许久,才说出话来,“村里的人,都……死了……” 她的声音很小,小得几乎听不见,然而易可木浑身一震,僵在那里。 第263章 遇险下 屠村。 十多年前,那一个淳朴的村子,因救了他一命,也引来了这样一场血光之灾,仿佛十五年前那一幕重现,易可木紧握双拳,脸色十分难看。 许久许久,栾栾紧紧抓着易可木的衣角,深怕一松手,她就坚持不住,大哭出来,她回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还没来得及和可心商量出对策,外面就乱了起来。她跑出去,只看见满地都是妇女的尸体,每个妇女腹中的孩子都不见了,血流了一地,幽铃一身红色的裙子就像是被血浸染的一样,鲜红欲滴。她抱起孩子,背起可心,好容易才逃了出来,她再也不想,再也不想看到那样可怖又血腥的场面。 那些人,连孩子都不放过…… 孩子! 栾栾一惊,抓着易可木,“木头,孩子!快,去追孩子!” “不行!你受伤了,可心还昏迷着,我不放心。”易可木不动。 “我没事,快去追孩子,不然可心会和你拼命的!快呀!” 易可木瞧瞧可心,一咬牙,“那你照顾好可心,那里有个山洞,你在那里等我。”他指着半山腰阿列藏身的洞穴,吩咐。 栾栾点头,“小心一点,那幽铃是大祭司虹越的人,厉害得紧。” *** 栾栾可没力气爬上易可木指的半山腰的山洞,她搀扶着可心寻了一处僻静的山崖休息,她伤得不重,只是那日在神塔受伤之后,她的元气一直没有恢复,幽铃使的又是极其厉害的摄魂术,她才不小心被她伤了。 不过说起来,近日她发觉使用术法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好像神塔那次受伤反而开发了她的潜能,咒语灵的次数比不灵的次数多了太多,几日不使用术法,今日一使,还使什么灵什么。 难道像姑姑说的,遇对人了? 嘻嘻…… 栾栾心中一喜,宸羽呀宸羽,看来这辈子我非你不嫁了。栾栾心里喜滋滋的,开始用族中治愈术疗伤。 她不知道的是,在这片仿似洪荒的迷途岭里,山涧的灵气纷纷向她身上汇聚,她腰间的彩羽渐渐恢复了七色的光泽。 夜幕渐渐降临,栾栾终于觉得自己浑身满满都是力量了,好像之前在神塔受的伤都好了。栾栾心想,果然是开窍了,以前怎么也学不会的治愈术,今天居然这么管用,肩背的伤居然好得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只是,这么晚了,易可木怎么还没有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可心,可心……”栾栾唤着可心,可心想是吓得不轻,一脸惊慌地醒来,嘴里一直叫着,“孩子!孩子……” “可心,我是栾栾,你感觉怎么样了?”栾栾揽住她的肩,见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不由心疼道,“别怕啊,易可木已经去追了,孩子不会有事的。” “不行,我要去追孩子,她们抱走了我的孩子!”可心失神地说着,惊慌地往外跑,栾栾无法,只得跟了上去。 第264章 迷路了 夜色很浓,迷途岭里幽深诡异,是南方梦泽最凶险的一片恶土。 栾栾才走了不到一里的距离,便觉得毛骨悚然,不敢再走,她化出翅膀,拉着可心,飞到了半空。 “天啦,这片林子这么大,我们去哪里找?”她在半空才看清,迷途岭漆黑一片,像大海一样,什么光没有,只听得夜间风声簌簌。 “那些人是妖人,我们去倥偬城,一定会有线索的。”可心道。 “倥偬城是什么地方?怎么走呀?我不认识路……”栾栾是只鸟儿,虽然她最近术法灵了许多,夜视的能力似乎也有所提高,但她还是个路痴呀! 可心咬着唇,想了想道,“倥偬城是一座死城,听说每到子夜,倥偬城就会万家灯火齐明,那些死去的倥偬城民会在城内自由生活,仿佛从未消亡。我们只要等到子时,看到哪里最辉煌,哪里就是倥偬城。” 栾栾咋舌,“还有这种事呀,那些倥偬城的子民死了不是该去轮回,怎么还会留在城里?” “我也不知道。”可心摇头。 也罢,先等到子时再说吧。 栾栾从来不知道,这世界还有比云海之森让她更头疼的森林,迷途岭也不知道是不是云海之森的复制版,她飞到半空不仅没有看到个头,甚至发现这里云蒸雾绕,美若仙境,月光像是给这片森林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她瞧着倒是美丽,可是她看不清路了呀。 飞了许久,又带着个人,栾栾觉得累极了,可怜她那没发育好的翅膀,现在是又酸又疼。 “可心,这迷途岭怎么看上去怪怪的,我都飞得很低了,怎么还是看不清下面的景物呀?要知道我们比翼鸟一族可是生了一双神目,这雾也太邪乎了。”栾栾一边说,一边伸长了脖子往下瞧,她倒是忘记了自己有些夜盲。 可心也是一脸茫然,“迷途岭是一片洪荒,长年瘴气是很正常的,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师傅没告诉我怎么去倥偬城。” “哎,算了,不管了,我们还是下去走吧,我来不起了。”栾栾一个俯身,冲进了迷雾森森的树林里。 她们落脚的地方是一处繁华的城街道,街道上灯火通明,小贩吆喝着,无数人穿梭街道中,做着平凡的事。 “噢!”栾栾一落地,便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在上面看不见什么,感情是花非花雾非雾呀。 “是倥偬城。”可心道。 能在这迷途岭中子夜时分还如此繁华的城池,只有倥偬城。 斑驳的城墙上,用绿翡翠镶嵌着三个大字险些没亮瞎栾栾的眼,她一脸黑线,“这倥偬城是怎么像个鬼城一样?” 倥偬城是一座诡异的城市,想必这大雾也透着古怪,才让他在天上没法看清情况。原来他们早已闯入了这古怪的城池中。 可心道,“这里本来就是一座鬼城,栾栾,我们到倥偬城了,我之前在路上采了两株幽草,我们先服下,这样才能和他们一样?”可心指着来来往往穿梭在城中的人,那些人看上去别没有什么不同,穿着当地的服饰,说着梦泽一带的语言。 第265章 倥偬城 栾栾不解,“为什么要和他们一样?我们不是和他们一样吗?” 可心摇头,“这些人是鬼,我们是活人,会很快被他们发现的。” “哦。”栾栾依言吃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她看见一群孩子唱着歌谣,拿着风车,从他身边蹦蹦跳跳跑去,一时童心大起,拉着可心就往城里跑。 城里可热闹了,卖小吃的、卖首饰的、耍杂耍的……活脱脱一座鲜活的城市。栾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挑了好几样的宝贝,包括几串糖葫芦,可是,这里用来交换商品的货币有些奇怪,不是钱也不是冥币,而是一样灵物,不管是何种灵物,只要有灵气,就可以换商品。栾栾身上也没什么灵物,也就作罢了,最关键的还是可心说的一句话提醒了她,“这里是一座死城,死人卖的东西能吃吗?” 于是,栾栾果断杀死了肚子里的馋虫,乖乖的只逛不买。 虽然是一座死城,但倥偬城里却是十分美,这里有一株发光的凤凰古树,许多人都在树下结成对,握着双手默默许愿。 栾栾看得出,这棵树灵力充沛,是一颗至少活了千年的神树,不成神估计都成精了。 “呃,可心,他们都在树上绑羽毛干什么呀?”栾栾瞧见树上轻飘飘的,竟是一片片羽毛,五颜六色的,仿佛飞舞在空中,永远不会坠落,煞是好看。 “小姑娘,买两片羽毛吧,刻上心上人的名字,你们就能比翼双飞了。”忽然,一个老太太挎着个篮子,拄着拐杖停在她们跟前,手中颤巍巍地握着一片七彩的羽毛。 “呃,七彩翎羽耶!”栾栾好奇地接过那片羽毛细细端详,那片羽毛跟她身上的羽毛十分相似,还有一股同族的气息,栾栾皱着鼻子嗅了嗅,觉得此味道十分熟悉。 “老婆婆,这羽毛你从哪里得来的呀?”栾栾更加好奇了。 “怎么了,栾栾?”可心担忧地问道。 老太太努力张开皱巴巴的眼睛瞅了瞅栾栾手中的羽毛,道,“这个呀,听说是翼灵族的族令。” “翼灵族?”栾栾奇道,“翼灵族是什么族呀?” 老太太道,“翼灵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听说他们生下来就有翅膀,但是不知道受了什么样的诅咒,他们每个人生下来都只有一半的翅膀,飞不起来,只有找到心有灵犀的另一半才能一起比翼双飞。这神树,便是翼灵族许愿寻找另一半的地方,它们每年都会举行巨大的仪式,在此结伴,同飞。” 什么诅咒不诅咒,生下来只有一半翅膀不就是比翼鸟一族吗? 栾栾眼睛一亮,立时来了兴致,可是,她心里又不免嘀咕,比翼鸟一族不是沧罗国的大功臣吗?锦氏一族都留守皇都,其他族人怎么跑千里之遥的南境来了?虽说比翼鸟一族是喜欢住林子里,但这林子也太隐蔽了吧? “那婆婆,你知道怎么找到翼灵族吗?” “哎……”老太太叹了口气,“翼灵族早就失踪了,这失踪之后,才有了倥偬城。” 第266章 姑姑的翎羽 这下轮到可心一惊了,“那不是几千年前的事了吗?” “几千年?”栾栾一愣,顿时心凉了半截,几千年沧海桑田,估计又没戏了。 可心道,“大约三千年前,青之一族占领迷途岭,在倥偬建城,其他六族皆为青族称臣,虽然梦泽七大种族一直分分合合,战乱不断,但青族的地位一直很高。但也没听说什么翼灵族呀,而且这羽毛真的能几千年都不腐吗?婆婆,您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老太太生气了,跺着拐杖,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老太婆骗人呢?翼灵族失踪之后,这宝贝就一直挂在这神树上,大概十多年前,这片翎羽就自己从树上掉下来了。老太婆一家祖祖辈辈都守护着这棵神树,哪有骗人直说?不买就还我,我找别人买去……” 说着,老太太就伸手抢过栾栾手中的翎羽,生气走了。 栾栾赶紧追上去,“婆婆,婆婆,您别生气,我信你还不成吗?” 老太太呵呵笑道,“还是这丫头识货。” 栾栾嘿嘿一笑,“那婆婆,这羽毛怎么卖的呀?” “栾栾……”可心拉着她,不想她买。 老太太笑呵呵地道,“我看你腰间也有一片这样的彩羽,想是这翎羽的有缘人,老婆子就直接送你了。我看你这位朋友也是寂寞得很,老婆子再送你一片普通的羽毛好了,赶紧刻上心上人的名字,许个愿望,愿你们能早日与心爱之人比翼双飞。” “真的吗?”栾栾一喜,兴奋地接过翎羽,“谢谢婆婆!”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慢慢踱着步子走远了,在月光的余晕下留下一个佝偻的背影,“老婆子还听说呀,这族令藏着一个关于爱的秘密,只有有缘人能够打开,小丫头何不试试?” 秘密? 栾栾握着手中的翎羽,想,但凡有秘密必定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关于爱的秘密,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 栾栾忍不住笑出了声。 “栾栾,你低调点好不好,我们是过来找线索的,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可心为这样的队友感到十分头疼。 栾栾拍拍可心肩膀,“放心,不会耽误太久的,难道你不想许个愿吗?”见她一脸不开心的模样,栾栾劝道,“好啦,来都来了,反正有免费的许愿树,我们一起许个愿吧!” 栾栾毫不犹豫在那片七彩的翎羽上刻上自己和宸羽的名字,然而,她刻完,才发现这翎羽上已经刻上了一对名字,那是比翼鸟一族的鸟语,像羽毛一样美丽的文字。 楼小月,柒月。 栾栾吓得手一抖,险些没拿稳羽毛?怎么会是姑姑和姑父的名字?不会那么巧吧?翼灵族的翎羽?六千年前的事,就算是姑姑的翎羽,也该由锦氏一族保管,怎会流落至此?这期间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栾栾纠结地想了半天也无果。 可心见她发呆,担忧地问:“栾栾,你怎么了?” 栾栾回过神来,瞧着手中的翎羽嘀咕:姑姑也太高调了,许个愿也能保存六千年,而且还被翼灵族当族令,该不会所有翼灵族都知道这件事吧? 第267章 露馅了 栾栾撇撇嘴,那婆婆不是说里面藏着一个秘密吗? 她想了想,将羽毛捧在手心,默念着姑姑教给她的密语,翎羽发出微微的柔光,缓缓飘在半空,就在那七彩的柔光中,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那是一个美得如玉的男子,仿佛经上天雕琢一般,精致到了极致,他微微一笑,恍若倾城。 他叫浮生,是我要嫁的人,可是命运让我爱上了柒月,我希望能和我一起双飞的人是柒月,所以将浮生装进了心里。或许是我太过贪心,既想浮生好,又想和柒月比翼双飞,所以到最后,我辜负了浮生,错过了柒月。——是姑姑的心声。 好美…… 栾栾忍不住感叹,她咬着指头左右仔细瞧着那人的脸,忽然伸出手挡在那个影子的左边,惊讶地张大了嘴,这个人怎么和他那么像?可是这个人不是姑父呀…… “栾栾,我们快走吧,时间不多了。”可心将羽毛挂在树上,催促栾栾。 栾栾一晃神,羽毛便自己飞向了神树,轻飘飘浮在半空,融入了那一片美丽的羽毛之中。 “那是你的吗?可心。”栾栾指着刚刚飞向半空的羽毛,问。 可心点了点头,脸上不知不觉飘上了两片红云。 栾栾立时来了兴致,“可心,你的心上人长什么样子?好看吗?叫什么名字呀?” 被栾栾一问,可心脸更红了,她低着头,拽着栾栾衣摆,“走啦……” “脸红了。”栾栾嘻嘻一笑,紧追着可心问,可心死活不说,栾栾只好放弃了。 “栾栾,前面就是青璃宫了,我觉得好诡异,我们要进去吗?”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逛到了倥偬城的王宫青璃宫,这里仿佛是一座用青色琉璃所打造的水晶宫,美得非常,然而奇怪的是,整个倥偬城都热闹非凡,唯独这里,清冷异常,没有任何人靠近,怎么看怎么诡异。 栾栾吸着鼻子,“我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可心道,“什么味道?” “同类的味道。”栾栾很笃定地说。 “可是,这里是倥偬城,这些人都不是人,是鬼,怎么会有你同类的味道呢?”可心奇道。 栾栾皱着鼻子,“真的是鬼吗?”她碰了碰腰间的彩羽,彩羽顿时闪过一道红光,她大惊,“天啦,真的不是人耶!” 然而,这道红光顿时惊动了城内闲散的城民,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物什,朝他们望来,也不知那些人受了什么蛊惑,纷纷朝他们走来,眼睛里直冒红光。 惨了! 栾栾暗呼糟糕,在脑中飞快搜寻敛去气息的法子,可是,栾栾有个毛病,就是记性不好,尤其是在着急的情况下,往往记得六七分的咒语会只剩下一分不到。 眼瞧着城里的人都被她们这对不速之客惊扰,发出了恶鬼一样的嘶吼声,那些的人似乎闻到了活人的味道,手指上开始长出长而尖利的指甲,口中冒出白森森的獠牙,眼睛脸变得惨绿惨绿的。 “怎么办?栾栾。”可心和栾栾紧紧抱在一起,栾栾瞧了瞧,这整个倥偬城起码不下万人,以她的实力,就算是打也打不过呀。 第268章 打不过就逃 打不过就逃! 念头刚一产生,栾栾拉着可心就想飞,可是竟没飞起来。 “翅膀也不灵了,真是时运不济。” “是幽草化了你的灵力。”可心解释。 栾栾一脸黑线,算了,看来只有靠腿了,栾栾就拉着可心撒腿就跑。 倥偬城是南境最大的一座城池,昔日是南境七大种族的领导者,所以,倥偬城非常大,栾栾又是一个路痴,拉着可心就慌不择路地乱跑。 眼瞧着,大街小巷的人都被她们惊动了,她们跑啊跑,满街的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瞬间将她们包围了。 “栾栾。”可心吓得手心全是汗,栾栾也好不到哪去,她和可心紧紧拉住,靠在一起。 “这些人怎么说变就变?”栾栾哆嗦着问。 可心道:“是你身上的灵气太浓,幽草掩不住呀。”话音刚落,便有不怕死的恶鬼尸扑向栾栾。 栾栾吓得一挥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术法,将那恶鬼尸击出老远。 “管他呢,先拼了吧!”栾栾也顾不了那么多,挥手就开干。她的术法倒是用得顺畅,可是倥偬城那么多人,她如何应付得过来?栾栾见势不妙,赶紧施了些定身术,拉着可心就跑。 可是她的灵力有限,还没等她跑多远,术法就失灵了。 “又来了。”栾栾瞧着身后穷追不舍的恶鬼尸,欲哭无泪。 “栾栾,是城墙。”可心气喘吁吁地说。可城门紧闭,她们也出不去,眼瞧那些鬼尸又追了上来,栾栾寻着石梯攀上了城楼。 呼—— 栾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可是她忘了,城楼上有守卫。 她刚得到喘息,便见前方齐刷刷一列军队手持生锈的长戟向她们奔过来。 完了…… 可怜栾栾这只菜鸟,已经在危难之际超常发挥,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些侍卫比之那些百姓不知厉害了多少倍,栾栾和可心已经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看来出去是无望了。 城墙上布满了恶鬼,而城下,也是密密麻麻张牙舞爪。 栾栾豁出去,拉着可心,“跳!” 栾栾眼看着就要跳入这群恶鬼的魔爪里,栾栾干脆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在下方的恶鬼群里,忽然两道黑影飞身而起,将坠落的人接了下来,一件黑袍将二人罩得严严实实。 栾栾感觉有人将她抱得紧紧的,以为那些鬼怪要将她吃了大叫,“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噗—— 栾栾被一阵熟悉的讪笑,搞不清状况地钻出脑袋,一眼就瞧见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眼神虽然是冷了点,可是看在栾栾眼里,仿佛就是那天上最美的星辰。 宸羽…… 栾栾一时感动莫名,一下扑到宸羽胸前,热泪盈眶,“你吓死我了……” 小静冷冷地推开她,抓了宸羽的手,“你不要靠近宸羽哥哥,就是你,惹得我们好容易找到的线索不见了。” 栾栾奇道,“我怎么了?” “丫头,这次可没冤枉你,你瞧瞧,本来开得好好的夜市,被你一搅和,什么都没有了。”易可木走过来,懒懒笑得。 第269章 变卖小云儿 “木头?”栾栾看看易可木,又瞧瞧宸羽,“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白蓝诺呢?” “我一直在呀。”白蓝诺含笑道,依旧一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样子。 栾栾这才瞧见,原来他们每个人都穿着一身奇怪的黑色斗篷,将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的了,除了眼睛,什么都瞧不见,连可心也变这样了,难怪这么没存在感。 “你们怎么都穿成这样呀?都认不出来了。”原谅她是一只鸟儿,看人类跟人类看鸟儿一样,尤其是都统一服装的时候,更是雌雄难辨了。 易可木很是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她的额头,“你呀,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就忘了教训?我们这样,自然是为了掩去我们身上的阳气,这黑袍可是我花了一只灵兽换来的。” 灵兽? 栾栾皱着鼻子,有猫腻,“你哪来的灵兽?” 易可木努努嘴,“可不是我的灵兽,是跟着他死活不走的小猫儿。” “小云儿!”栾栾顿时领悟过来,抓了宸羽衣襟,凶巴巴的,“你把小云儿卖了?” 宸羽淡淡瞥了一眼栾栾的手,“它自己要去,与我何干。” “什么没干系?人家小云儿那么喜欢你,你舍得抛弃人家?” 栾栾那个气呀,她抓着宸羽的衣襟,骨节都变白了,一忍再忍,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小云儿看上你了,它心甘情愿为你赴汤蹈火,我能说什么呢,等把小云儿赎回来,你可要好好照顾人家。” 宸羽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打开她的爪子,冷冷道,“你再胡言乱语,我就将你丢进去喂鬼。” 栾栾一哆嗦,狠狠翻了一记白眼,嘀咕,“凶什么凶,人家还没怪你呢……” 宸羽给了她一个冷漠的背影,他牵着小静,寻了一处角落坐了下来,栾栾从鼻子里哼一声,心里更不满了,眼里心里都只有小静,真怀疑小静是不是他女儿…… “哥哥,找到孩子了嘛?”可心见到易可木就忍不住着急起来。 易可木摇摇头,“孩子是还没找到,不过,我相信就在这城里面。” “对了,你们怎么全部在这里呀?木头,我等了你好久耶。”栾栾道。 易可木皱着眉,“你还好意思说,我让你在山洞里等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不知道可心才生完孩子吗?” “哥哥,我没事了……”可心小声道。 栾栾不服,“你那么久没回来,我和可心很担心你呀,真是的!” 易可木语塞。 “你找到幽铃了吗?”栾栾问。 易可木摇头,“我追踪至此,她就不见了。听你语气,你似乎很熟悉那个小女孩?” 栾栾点点头,“之前在沧罗的时候,这个幽铃杀死了雪仙子,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大祭司虹越的徒弟,虹越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叫幽镜,手上抱着一面银镜,就是他们抓了锦陌。” 易可木眉头一皱,“就凭她们也能制服西海第一将军,不可思议……” 可心道,“哥哥,我也见过这样的孩子,在村里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芳郁姐就会将新生的孩子送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接头的人,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我记得芳郁姐叫她幽骨护法。” 第270章 火气 说起这个,易可木的脸色就不好了,“可心,告诉我,你怎么会在那样的地方?” 栾栾也很好奇,“对呀,你之前不是说要找这死木头吗?怎么找到一个拐卖妇女儿童的黑村子里了?” 可心道,“那日,我本也是走得累了,到茶肆休息,想是茶肆的老板在茶里动了手脚,等我醒来,已经在凤梧村了。我从小跟着爹爹学医,尝遍百草,后又遇到师傅,师傅给我吃了很多灵药,所以我身体的抗药性非常强,迷魂草对我并没有太大作用,可是子母草却产生了作用,我彻底清醒后,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显露痕迹,我只好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凭借一身医术博得了他们的信任。” “像迷魂草和子母草这样的上古灵药,他们怎么会有?而且看样子,他们还有很多的样子。”易可木疑惑道。 “就是那个叫幽骨的小女孩送来的,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许多灵药过来,送完药她就会走。”可心道。 “幽铃,幽镜,幽骨……一听就知道跟那大祭司脱不了干系!”栾栾气愤道,“太坏了,他肯定又在干什么坏事!” “额,宸羽,你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呀?”栾栾跑过去,眼巴巴地问宸羽。 小静拦在她跟前,一脸敌意,“哥哥只找雪琉璃,不管你们的事。” “小静。”宸羽开口,“虹越想做什么?” 小静表情一僵,她转过头,正好对上宸羽探究的眼神。她的心一颤,忽然跑过去拉住宸羽的手,莫名的心慌,“宸羽哥哥……” 宸羽不露痕迹地抽出手,又问,“虹越到底想做什么?” 小静咬着唇,看着自己的指尖,心里说不出地难受,她以为那件事已经结束了,宸羽已经原谅她了,原来——他们之间竟已有了裂痕,她抬起头,凄凉地笑了,“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也不会信了?” 宸羽一蹙眉,“就算你不知道,你叔父呢?他难道也不知道?风晗和虹越到底在玩什么游戏?” “那也是叔父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好了,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小静使气,但见宸羽的目光渐渐变冷,那样的温度仿佛一座冰山,小静只觉得冷到了极点,她一咬牙,几个跳跃消失在了倥偬城中。 栾栾碰了碰宸羽,小声道,“你怎么了?” 宸羽看着她,目光中寒冰未消,栾栾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见他还不去追小静的样子,她又壮着胆子道,“小静还是个孩子,这里又奇奇怪怪的,你快去把她找回来呀,会出事的!” “她能出什么事!她是沧罗的神女,虹越都要敬她三分,她会出什么事!”宸羽显然也是怒了,栾栾从未见到宸羽这副模样,脸色铁青,眼睛里闪烁着冰一样的火焰,仿佛一只负伤的狼,带着十二分的戒备。 栾栾一时被吓傻了眼,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突然,宸羽手臂一颤,他的眸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痛色,栾栾紧张地问,“你怎么了?” 她一把抓住宸羽手臂,入手处尽是温热的血。 第271章 没有前世 “你怎么受伤了?”栾栾一脸惊色。 “滚开!”宸羽冷冷摔开她的手,又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栾栾还想追,却被易可木拉住,“丫头,算了。” 看着宸羽冷漠离开的背影,栾栾忽然觉得莫名的委屈,“他这人怎么这样?” 易可木叹了口气,“他本就这样的性格,栾栾,哥哥奉劝你一句,不要爱上他。” 栾栾瞬的抬头,“为什么你也这样说?” 易可木呵呵一笑,“莫不早有高人指点过你?” 栾栾皱着眉摇头,“不是,我记得很早之前,我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浑身穿着黑袍的人,他莫名其妙地跟我说千万不要爱上他。” “这不就是说的我吗?嗯?”易可木上下打量着自己的一身黑袍,含笑着问。 “死木头,找抽是不是?我说正经的呢!”栾栾呲牙。 天儿却道,“栾栾姑娘,公子说得对,这个人不是你爱得起的人。” 栾栾奇道,“为何?” 天儿沉吟道,“他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个人,没有前世,也没有未来。” 栾栾脸色一白,什么叫没有前世也没有未来?什么叫凭空出现?她不懂…… “天儿,你是怎么知道的?”栾栾不信。 天儿道,“以我的逆光之术探不出他的过去和未来,还有他身边的小静。” “小静……”栾栾恍然一惊,“糟了,方才宸羽突然受伤,会不会是小静出事了?他们之间的婆娑之影,一陨俱陨。” 经她一说,易可木也皱起了眉,“走,去看看。” 夜色深沉,倥偬如墨。 夜已经很深了,倥偬城灯火辉煌的夜市在栾栾的搅和下,已经悄然散去,只余下一座空城,阴森森的,透着诡异。 走在空旷的大街上,踩着地上的枯叶,栾栾觉得心神不宁起来,不知是不是太担心宸羽了,她手脚冰冷,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许是易可木察觉到栾栾的异样,他悄然走过来,握了她的手,轻声道:“别怕。” 栾栾抬头看见他自带笑意的眼睛,稍稍安了心。 身后可心和天儿不约而同地停了脚步,白蓝诺上前和她们并肩而立,“看来有问题了。” 二人不语,悄然跟了上去。 “哥哥,你看!”忽然,可心惊叫起来,指着高高的青璃宫钟塔。 易可木顺着可心指的方向一瞧,顿时变色,在那高高的钟塔上,三个小女孩以不同的姿势坐在钟塔的檐角上,而钟塔上,绑着的,赫然是小静! “是小静!快!”栾栾二话不说,挣开易可木的手,往钟塔的方向跑去。 钟塔上,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小静被冰冷的铁链锁住。 “啊啦啊啦,好可爱的小姐姐呀!”幽骨一脸兴奋,情不自禁地凑近小静的脸,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滚!”小静目光赤红,显然很生气。 幽铃笑嘻嘻地拉着幽骨,“咕咕,你可别淘气,你知道她是谁吗?” “哎呀~”幽骨嘟着嘴,不耐烦地挣开幽铃的手,“铃铃,要我告诉你多少次呀,是骨骨,哪里是什么姑姑呀,人家有这么老吗?” 第272章 残次品 幽铃白了她一眼,“谁叫你姑姑了,占我便宜!是咕咕,咕咕,懂吗?外面鸟儿都这么叫的。” 幽骨额头冒着一滴冷汗。 一旁抱着菱花镜的幽镜阴森森地开口,“铃铃出棺最早,营养不良,所以总爱乱叫别人的名字。” “晶晶,你怎么在别人面前接人家的短嘛!”幽铃佯作生气。 “够了!”小静火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幽铃嘻嘻笑道,“大人说了,让我们好生劝劝神女姐姐,尽早回神塔呢。” “我不会回去的。”小静冷冷道。 “啊啦,原来是神女小姐姐呀,我不是听说神女小姐姐已经死了吗?”幽骨很是好奇,眨巴着她水汪汪的小眼睛。 幽铃在幽骨脑袋上拍了一记,“傻子,都说是神女了,哪有那么容易死?” 幽骨揉着头,很委屈,“可是人家就是这么听说的嘛。” 幽铃道,“嘻嘻,我的小咕咕,那不叫死,叫肉身毁灭。” “肉身毁灭?”幽骨奇怪,“为什么呀?” 幽铃笑眯眯地道,“因为呀,我们的神女小姐姐是个残次品呀!” “你胡说!”小静怒了,若不是身体被绑得死死的,她一定会杀了她们,她不是残次品!她不是! 幽骨见她如此愤怒,便觉有趣,“铃铃,为什么神女会有残次品呢,难道她们也是被制造出来的?” 这问题倒把幽铃问住,她咬着风铃草想了想,“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完美的神女必须有帝王之血才能炼成。听大人说,风继当年是故意没有去寻失踪的三王子风晗的,因为呀,三王子才流着真正的帝王之血,他害怕救回三王子,他就得让位。所以,前任神女和风继生的孩子,没有帝王之血,是个残次品。” “闭嘴!闭嘴!”小静彻底努力,她挣扎着,整个人状若疯癫,用凄厉的言语阻止这群小孩的胡言乱语。 幽骨偏爱调皮,“哎呀,神女小姐姐生气了呢!” 幽铃嘻嘻一笑,一掌打在小静胸口,“神女姐姐可不要闹,我们只是实事求是,要知道,明城可很快就有新的神女了,你若不早点想明白,最后就只有被舍弃的命。大人可是为你好,让你早日取得帝王之血,把你炼得完美。” “你放开我!我不会和你回去!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母亲死了,我体内有母亲留下的魔力,你们根本就是要将我抓回去重新塑造!我不会回去的!放开我!放开我!” 幽铃笑道,“原来你都知道,平时看你在宸羽身边那么纯洁天真,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呢。” 小静目光一缩,“你跟踪我们?” “哪有?”幽铃摇着风铃草,“偶尔遇到而已嘛,谁没事跟踪你呀,我可也是找那什么雪琉璃呢!” 小静脸色一变,“你们找雪琉璃做什么?虹越想要干什么?” 幽铃一怔,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嘻嘻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小静有些心慌,如果让虹越知道雪琉璃游戏,那么该怎么办? 第273章 秋水教 “他来了。”就在这安静得诡异的时候,幽镜阴森森地冒出一句话,幽铃顿时打了冷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嗔道,“晶晶,不要动不动就吓我好不好?” “宸羽来了。”幽镜面无表情地道。 小静一震,失声大喊,“宸羽哥哥快走!快走!” 虽然远在内城,她的声音或许根本传不出去,可是她心慌了,在神塔的时候,虹越就有置宸羽于死地的念头,如今,幽灵组织将她绑了,将宸羽引过来,一定会对他不利的。 而此时,宸羽已经踏进了禁区。 “宸羽!”就在栾栾闯进青璃宫外一层无形的结界时,她看见宸羽跌跌撞撞的身影闪进了刚刚合上的宫门。 “丫头!别去!”易可木及时拉住她。 “不!宸羽进去了,他受伤了!我要去看看!”栾栾挣开易可木的手,任性地推开了宫门。 易可木无法,只得跟了上去,天儿和可心对望一眼,也跟了上去,白蓝诺摊摊手,很无奈,“虽然我是一个外人,可这样冷落我很没有礼貌,好吗?” 他耸耸肩,淡定地踏进了宫门,宫门悄然合上,阻断了与外间的一切。 只是一墙之隔,却仿佛是碧落黄泉的差距。 宫门内,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仿佛这里经年被血灌溉,城中树木上,全是鲜红的叶子,天儿轻轻碰了碰树叶,发现树叶上的露珠都是血色。 “一川秋水,何引忘川?”泛红的柱头上,如血的两排字也是字字滴血,犹如地狱。 易可木低低念了一遍,忽然道,“是秋水教。”昔年,秋水教血洗倥偬城,而后西进,沿路所掠城池无数,所过之处,遍地焦痕,白骨累累。而那秋水教主,听说正是那沧罗国的三王子风晗。 白蓝诺道,“秋水教还真选了一个好地方做总坛。” “宸羽呢?宸羽去哪儿?”栾栾此时根本没心情关心什么秋水教,她只关心宸羽,她才许下愿望,可不能让宸羽出事了,否则岂不是白许了。 就在这时,那一扇门后面发出奇怪的异响,栾栾想也不想地闯了进去。 “喂!栾栾!”易可木一惊,也跟了进去。众人对望一眼,都戒备地走了进去。 一进去,一股邪气便扑面而来。 宸羽站在时间前,他的面前是用白骨铺成的路,路的尽头,一个执白骨的小女孩嘻嘻一笑。 “哎呀,大哥哥来了!我们可等你好久了!”她的声音传来,众人俱是一惊。 “陪我一起跳过这白骨之舞,骨骨才能让你进去哦。”说着。她踮起脚尖在檐角上一个优美的旋身,舞动起来,随着她的动作,地上的白骨仿佛活了一般,齐刷刷地跳起来。 “宸羽,不要去。”栾栾拉住他,却被他冷冷推开。 栾栾看着他踏进舞阵,也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第274章 白骨阵 咯哒咯哒,白骨撞击出有节奏的声音,仿佛稚童一样,欢快地跳跃着,它们“手牵着手”,将闯进来的宸羽围住。 天际像是有童谣传来,“帝之降兮,唯余唯茫;女之降兮,石道也苍。帝兮女兮……沧海易逝兮,惟情永隽兮……” 好熟悉的声音。 栾栾抬起头,想要找声音的来源,却不料失神下,被一群白骨围住。她惊得回过神来,却见宸羽已经走到了骨阵中央,他的脚步很有节奏地跟着白骨移动,以至于他竟没有受一丝伤害,但是白骨阵不是杀阵,它迷惑的是神智,吸取的是精魂。 “神女小姐姐,你看,你的宸羽哥哥的舞姿真美,简直就是一点就透嘛!他也会魔之惑吗?”幽铃笑嘻嘻地问。 小静咬着牙,不说话。 幽铃笑得更灿烂了,“我知道了,大人说这个宸羽身负神帝之血,他要么是神帝的转世,要么是……” 她一笑,凑近小静耳边神秘地说,“要么是……神之子,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静咬着牙否认,脸色却不自觉白了白。 “风晗为什么会选他做游戏?”幽铃继续问。 “他喜欢。”小静恨恨地道。 “呵呵!”幽铃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哎呀,神女姐姐好没劲,你若是不说,我可要动刑了。” 小静瞪着她,不说话。 幽铃脸色一阴,沉声道,“幽魂,用你最拿手的。” 幽魂本在无聊地削着指甲,听到幽铃叫她,她懒懒地掀开风貌,只一会儿功夫,她的指甲又长了出来,锋利如刀,她就随便一挥,小静腿上便出现了一道血口子。 与此同时,舞阵中的宸羽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森森的白骨阵中。 “宸羽,你怎么了?”栾栾失声惊呼,几步并过去扶住他,因为动作太快,没跟上骨阵的节奏,那些白骨顿时如刀一样立了起来。 只是一瞬间,他们的舞步错乱,顿时立于刀山之中。 “丫头,小心了!”易可木见状,情急之下一剑劈开骨阵,那些白骨意识到有人闯进,纷纷向他围了过去。 “哎呀,忘记了啦,神女姐姐原来和那大哥哥练了婆娑之影呢!”幽铃一脸兴致勃勃,“真好玩!” 幽魂面无表情地再挥手,小静又是一声惨叫。 “魂魂,你轻点。”幽铃笑嘻嘻地趴在栏杆上,饶有兴趣地瞧着外城的动静,头也不回地道,“神女姐姐,我劝你早点想明白,不然……你这个壳子坏了不打紧,你叔父可以再给你做一个,可你的宸羽哥哥就不一样了……” “卑鄙!”小静一脸恨意。 “没劲,不如我来问你好了。”幽铃撑起身子坐到栏杆上,托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小静,“他,是谁?” 小静别过脸,不理她。 “能让唤醒扶桑神木的人,除了神帝,还有一个人。是不是他?” 小静咬牙切齿,“不、知、道。” “那就是了。”幽铃笑得得意,“难怪明城找不到新的神之子,原来,早被你们藏起来了。” “宸羽哥哥才不是神之子,我才是,你休想打他主意!”小静恨恨道。 第275章 白骨阵 幽铃好笑道,“神女姐姐骗谁呢!作为明城的神女,你会不知道明城重新制造了神之子,为的是寻找六千年前遗失的幽昙公主浮梦?神女姐姐,你以为,你能骗过祭司大人吗?” “什么幽昙公主,什么浮梦,我不知道!宸羽哥哥他什么都不是!” “你不说也没关系,看看就知道了。”幽铃也懒得逼她了。 而这厢,可心见哥哥也陷入骨阵之中,急得跳脚,“这下怎么办?” 白蓝诺道,“可心姑娘别着急,这魔之舞可是天儿姑娘的绝活。” 天儿摇摇头,“这不是简单的魔之舞,你看,他们三个已经渐入佳境,好像本就会这舞一般。而且,你看见栾栾和宸羽了吗?我怎么觉得他们怪怪的?” “栾栾的羽毛!”可心惊呼了一声。只见栾栾搀扶着宸羽,在白骨之中穿梭自如,两人仿佛融为了彼此,舞步惊奇的一致,不知是受了什么样的影响,栾栾腰间的翎羽发出七彩的柔光,周遭的邪气像是被她净化了一般,融入那片彩羽之中。 咦? 钟塔的阁楼上,幽铃奇怪地咦了一声,“这……这比翼鸟一族的丫头,还真厉害呢……” 小静抬起眼皮,看着城楼下相拥而舞的人,紧紧咬着唇,不说话。 幽铃一看她神情,忍不住笑道,“哎呀,看见心上人搂着别的女人,吃醋啦?” 小静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多事!” “哎呀,神女姐姐可不要小瞧我们哦。其实呀,我也十七岁了呢!嘻嘻,嘻嘻……”幽铃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 小静瞪着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幽铃笑得够了,抬起小静下巴仔细瞧了瞧,叹了口气,“你说你,这副模样如何博得你宸羽哥哥的欢心?我可听说了,男人都是喜欢风骚的女人,就你顶着一个孩童的身体,他要是喜欢上你,才叫不正常呢!”她说着一笑,“不如,这就跟我们回去,让他们重新给你做个壳子,保证你魅惑众生,倾国倾城!” 小静冷冷地,“你休想!” 幽铃嘁了一声,“没劲!” “铃铃,骨骨快撑不住了。”幽魂面无表情地说。 幽铃向城楼下瞧了一眼,不甚在意地道,“撑不住就撑不住呗,还有几重门呢,还可以玩会儿。” 幽魂也不多说,安静地蹲在那里。 眼见这白骨之舞很快就要接近为尾声,天儿忽然一跃而起,飘上房檐,与幽骨斗在了一起。 幽骨控制骨阵消耗了不少力量,哪里是天儿的对手,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她见讨不到便宜,便咬牙切齿地收了白骨,逃了。 骨阵停了下来,宸羽也已遍体鳞伤,他见幽骨逃走,想也没想就追了过去,他推开路尽头的宫门。 宫门吱呀呀打开,却见一团浓得看不清五指的雾汹涌地扑了过来。 “宸羽!”栾栾见宸羽的身影消失在雾里,挣开易可木,也冲了进去,易可木张了张手,想阻止已来不及了。 第276章 迷途之境·少年宸羽1 “这是什么地方?”栾栾也不知道自己跌入了什么地方,这里白茫茫的一片,天空飘着雪,四周一片银装素裹,美极了。 她足间轻点,飞向半空,放眼望去,竟是亭台楼宇,鳞次栉比,一重重,一深深,竟没望到尽头。 她落到地上,奇怪地想,怎么突然下雪了?而且,天亮了? 这么怪?莫不是走进了幻境?木头说迷途岭有一条路,被称为迷途,走进去的人就会陷入幻境里。可是,她从小生活在云海之森,对一切都只是好奇,不曾有过欲望,也不曾陷入过困惑之中,她应当走不进幻境才对呀更何况,她一只鸟儿哪里有什么心魔? 栾栾着实没弄清楚情况,她没瞧见宸羽,只好沿着面前的小路走过去。 走着走着,栾栾踏进了一座小院,院里几丛修竹,几树梅花,院里的竹子有些被大雪压折了,挡住了路,她本想转身就走,却看见一个穿着彩裙的小女孩从她身边走过去。这小女孩看上去十二三岁,个子小小的,模样水灵可人,她蹑手蹑脚的,不知道要干什么。 “小妹妹……”栾栾喊了一声,那小女孩却像没听见一般,依旧轻手轻脚地往竹子深处走。 栾栾挠了挠头,觉得莫名其妙。 “哈哈,被我找到了吧!”忽然,小女孩像是发现了什么,高兴地叫了起来。 栾栾不觉奇怪,探了个头过去瞧,这不瞧还好,这瞧见了,她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那幽深的几丛修竹里,坐着一个少年,那少年也不知怎么了,浑身被雪覆盖住也不觉得冷,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听见小女孩的声音,他的睫毛动了动,睫毛上的雪花就飘了下来,他看着小女孩的脸,眼睛里渐渐有了光。 小女孩微笑着,伸出手,轻轻拂去他脸颊上的积雪,栾栾惊觉,这少年好是俊俏!简直,简直——咦,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小女孩用小手搓搓少年的脸蛋,“世子,你不冷吗?”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很是好奇地问少年。 少年缓缓地摇头,不说话。 “可是我好冷哦,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好吗?” 小女孩将他从雪里拉起来,少年只是迟疑了一下,便被小女孩拉走了。他们并肩坐在屋檐下,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雪。 栾栾等得无聊了,她走过去,“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可是那两个人像是没看到她一般,依旧望着飞雪发呆。 “嘿!”栾栾伸出手在他们跟前晃了晃,他们依旧不搭理她。栾栾奇怪了,难道她在她们眼里,她是个隐形人? 哎—— 栾栾很心塞。 “世子,听说你又和宫里的王子打架了?”小女孩忽然偏过头,问她身旁的少年。 少年脸一红,垂下了眼,许久才道,“你怎么知道的?” “木头告诉我的呀!”小女孩笑嘻嘻地说,“你别看易表哥病殃殃的,他打起架来可拼命了,那些王子肯定没讨着什么便宜吧?” 少年哼了一声,“他多管闲事!” 小女孩一怔,“那傻木头可遭罪了,回去被大夫骂,还被叔父打了,你可别这么没良心!” 少年脸色一沉,站了起来,“那你去看他好了!”说完,转身就走。 第278章 迷途之境·少年宸羽3 “喂——”栾栾喂了一声,对方依旧将她当空气。栾栾心里哀叹一声,看来,她在这里只是一个观众呀—— 栾栾心里的失落愈盛,可为何小云儿她能触到,她愈是不解了。 “朵朵,宸羽呢?他是不是一个也没打着呀?”女孩抱着小云儿,笑眯了眼。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嗖的一声从女孩背后射过来,眼看着就要射中女孩,忽然又一支利箭斜射而来,啪嗒一声,将那支箭射作了两截。女孩听见转过头来时,正看见箭断裂的一刹那,另一支箭失去力道从她鼻尖掠过。 女孩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呆呆站在那里不动。 草丛里飞快跑过来一个人,拉着女孩的手臂,一脸紧张,“鸢儿,你没事吧?” 女孩摇摇头,“我没事,刚才好险。” 这时,一匹马慢慢走过来,马背上的人看了一眼宸羽,将目光投向女孩,“你是谁?为何会在猎场?” 女孩抱着小云儿,扬起头,“你又是谁?箭法那么差,居然还来狩猎,也不怕丢脸?” 她话一出,宸羽就紧张地拽了她一下,然后向马背上的人行了一礼,道,“大哥,云鸢是易可木的表妹,她是跟着我来的。” “谁跟着你来了!”小云鸢不服,“我分明就是被你强行拉来的!” 宸羽脸一红,话本就不多的他顿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马背上的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云鸢一眼,大笑道,“三弟好箭法呀!不如趁此机会咱们兄弟俩来比试一番,日落之前,看今日谁猎得多,若三弟赢了,我就不计较你私自带女子入猎场的事。” 宸羽顿时脸一白,紧张地看着马背上的人,“大哥,我……” 原来是大王子殇宸卫,听表哥说,这个大王子仗着母亲的权势以及自己的身份,处处打压宸羽,宸羽每每见他就避得远远的,这次宸羽肯定是为了救她才和殇宸卫起了摩擦,不然打死他也不会惹这个麻烦人物的。 小云鸢心里很是为宸羽打抱不平,将宸羽一拽,扬起头,“谁怕谁,比就比!” “云鸢!”宸羽一惊,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殇宸卫朗声一笑,“小小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么开始吧!”他说着,一蹬马鞍,迅速奔驰在原野上,惊起无数野兽,眨眼间便猎了十余只。 哎—— 宸羽望着手中的弓箭,无奈地叹了口气。 云鸢却满不在乎,“少了他碍眼,我们终于可以好好玩玩了。” “走!”小云鸢拉着宸羽就跑。 宸羽奇道,“云鸢,我们还要打猎呢,等会儿输了可就惨了。” 云鸢满不在乎,“急什么,遇到我,算他倒霉!” “可是,我们如果输了,倒霉的可是我们。” 哎呀! 云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这脑袋平时看上去蛮聪明的,今天怎么那么傻呀?” 宸羽一脸莫名其妙。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知道了。” 宸羽将信将疑,任云鸢牵着他的手,走过漫漫无边的草原。 第279章 迷途之境·少年宸羽4 走着走着,宸羽这才意识到手被人牵着,从小到大,他都带着一颗戒备的心长大,还是第一次……那么近的与人接触…… 他的脸倏地又红了。 不知不觉,夕阳已近,昏黄的阳光撒在他们的脸上肩上,柔和了彼此的距离,柔软了某人的心。 有一刻,他甚至都有一种错觉,这样走着走着,是不是就能走到天荒地老。 然而,他们却在某一个黄昏,走到了彼岸,成为彼此的断肠人。 栾栾托着腮,看着夕阳下二人唯美的剪影,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眼看夕阳落山,他们二人还只顾着玩耍,栾栾都忍不住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还好某人已经意识到,倏地跳了起来,大喊糟糕,“天色晚了,我和大哥的赌约……” 云鸢笑道,“你别急嘛,我有办法。” 说着,她从腰间取出一只很短的笛子,放在唇边,悠扬的笛声如风飘出,在空中回旋又渐渐远去,那笛声不知有什么魔力,四周青草簌簌作响,只片刻,仿佛是受到笛声的蛊惑,许多异兽纷纷向云鸢靠近。 宸羽瞠目结舌地望着围过来的诸多奇珍异兽,说不出话来。 曲闭,云鸢收了笛子,伸手抚摸着身侧一只白豹的绒毛,笑眯了眼,“怎么样,我很厉害吧?” 宸羽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云鸢瞧他那副傻傻的模样,噗嗤一笑,“这首曲子是师父教给我的,我当年在天华山修行的时候,师父就说过,万物皆有灵,一切道法自然。我们人本与兽类是一体,为何非要残杀他们呢?宸羽,你答应我等会将他们放回大山里好吗?” 宸羽傻愣愣地点了点头。 呆死了。 云鸢很是不满地哼了一声。 “宸羽,你喜欢哪一个,不如领一只去养吧,他们很听话的。” 养? 宸羽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对呀,你喜欢什么动物?朵朵是灵兽,要不我把朵朵送给你?” 朵朵?宸羽看着她怀里的那只“猫”,有些犹豫。 云鸢叹了口气道,“算了,你要是不愿意,我还是自己养吧,我听朵朵说,它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是一只比翼鸟。可惜了,我不知道如何召唤比翼鸟,不然,我真的好想看看比翼鸟长什么样子。你知道吗?在东境,每个人都向往着有比翼鸟一样的爱情,一生只爱它的最爱,比翼双飞,不离不弃。在天华山,我见过一对比翼鸟夫妇留下的半张琴谱,光是曲音,便知它们情深意切,爱意绵绵。” 比翼鸟…… “那可是神族……”木讷的宸羽终于开口了,“在青冥的国都里,一直流传着比翼鸟的传说,听说比翼鸟是神帝与帝姬的坐骑,他们驰骋天地,万万年不曾离弃。好像是个挺悲惨的传说,青鸟跟了神帝,赤鸟跟了帝姬,哪里像你说的那般?” 云鸢笑眯眯的说,“我当你只知道发呆扮木头,原来也是会听传说的呀?” 宸羽脸一红,“这些大街小巷的孩子都知道,我明年就满十四了,母妃特意给我讲了比翼鸟的传说,让我早些物色个女子,等我明年我离开王宫,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第280章 迷途之境·雨打落花1 呃? 云鸢大为好奇,“你为什么要离开王宫呀?” 宸羽脸红红的,“十四岁,青冥的男儿都要离开自己的父母,孤身闯荡,青冥是远古时期的天泽部落,天泽部落的男儿是天空矫健的雄鹰,雏鹰长大了,自然要离开父母的庇佑,开拓出另一片天地。”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带着少年青涩的潮红,却也有少年应有的意气风发。 栾栾不禁想,七年前的宸羽善良,单纯,不喜生人,他最亲近的人除了他的母妃,那应该就是这个叫做云鸢的小女孩了。 云鸢…… 那个看上去古灵精怪,模样也可爱的小女孩,不会就是他心中的所爱了吧…… 云鸢笑得很开心,她指着苍穹下美轮美奂的夕阳,道,“在东境,十四的姑娘也到了出阁的年龄,我明年也十四岁了,你会来娶我么?” 宸羽的脸顿时红得如天边的晚霞,他沉默了半晌,好容易吐出一个好字,却被云鸢的笑声羞得无地自容。 “逗你的呢!你比表哥可无趣多了!”云鸢哈哈大笑,“我爹娘早逝,我还不想那么早嫁人……我娘说,我是云中的纸鸢,若没有人牵引,我就只能随风而去。我却不信,我喜欢自由,谁也拦不住我……” 呃,不如我给你吹首曲子吧,我会的可多了,你看,他们都觉得我们无聊呢……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那一日的黄昏,或许是宸羽心中最美的记忆,色彩是那么的柔和,天边的晚霞像要将她都融化了一般,她静静地托着腮,慵懒地靠在一颗梧桐树下,凝望着她们,好像在欣赏一幅美丽的画卷。 夕阳红,晚霞透,青青绿野之上,曲音缭绕,珍奇异兽安闲地嚼着青草,拥着这一对神仙般的人儿,好不美丽。 画风在此突变,一切美好的,和谐的,终结于此。 十四岁那年发生了好多事,宸羽离开王宫,随易可木去了边关,几经生死,他们当真成了生死与共的兄弟。而那些浴血的画面只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一片模糊的剪影,不及他与那个小女孩的记忆万分之一清晰。 同是那年,三夫人病死。 同是那年,殇宸卫迎娶云鸢。 同是那年,宸羽和殇宸卫彻底反目。 那一日青冥的梧桐花开得非常美,粉色的花瓣将长街覆了一层又一层,宸羽打马走在街道上,和他并肩而骑的是易可木,马蹄落在花瓣上,发出轻轻的声响。比之之前,他又瘦了,黑了些,个子也长高了,骑在马背上,看上去和易可木差不多高。只听他漫不经心地随口道,“今年的梧花开得好美,可是母妃却看不到了。” 他的记忆有些模糊,让迷途之境里的景致蒙上了一层朦胧美。在这个梧桐花开,百鸟朝凤的季节,久别的人儿在此重逢,那是他们离别的地方,那个欢喜的小姑娘也出落得更水灵美丽了。在梧花下,她静静地朝他们招手,有一种出尘的美。 易可木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他笑了笑,悄然离去。栾栾想,那时的易可木应该早就看出云鸢和宸羽的关系非常,他离去时,有些落寞,连语气都是缥缈的,“你们有什么快些说清楚吧,是走是留,只在你一念之间。” 第281章 迷途之境·雨打落花2 宸羽的手一颤,暗自握紧了缰绳。许是多久不曾相见,他们只是静静望着彼此,飘散的梧花是他们的背景,他们相顾良久,却是无语凝噎。 风拂过,云鸢衣袂飞扬,她忽然跳起来跃上马背,握了宸羽握缰绳的手,策马狂奔。 他们一直狂奔,不曾停歇,仿佛都想这般一路逃到天涯海角。 云鸢松开他的手静静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后心,不知不觉间,泪水划过她的脸颊打湿了他的衣衫。 “宸羽,星瑶夫人走的那日,她拉着我的手说,要我好好照顾你……” 宸羽的背一颤,他握紧了缰绳,更加用力地打马。 云鸢自顾自地说,“她好自私,说走就走了,留我一个人等你,我好害怕,我再也等不到你了……” 宸羽不说话,云鸢将他搂得更紧了,“我不要嫁给他,宸羽,你带我走吧……现在就走,我怕,我真的好怕……八岁那年,师父带我回家见爹娘,见到的却是一堆白骨……一夜之间,我失去了所有亲人,我怕我一闭上眼睛,你也消失了,我不要,宸羽,我喜欢你,我不要嫁给别人……” 宸羽的手在发颤,宸羽,我喜欢你,那几个字就像魔咒,让他浑身的血在逆流。常年深宫生活,他习惯了和母妃在一起,不喜生人,不喜说话,他的世界冷冷清清。王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不得势的王子,所有人都对他冷眼相待,冷嘲热讽,受了伤只有他一人躲在冷冰冰的雪里,清洗伤口。唯有她,会帮他,唯有她,能准确无误地将他从雪里挖出来,唯有她,让他情不自禁…… 良久,他勒住缰绳,郑重地说,“母妃待我极好,我不能让母妃孤零零地留在王陵里。走之前,我想将她带走。鸢儿等我一日可好?” 云鸢喜出望外,用力地点了点头。 鸢儿…… 栾栾喃喃念了念这个名字,陡然明白了,原来,那么多年过去,在迷糊的梦境里,他依然会唤她的名字…… 那日,天下起了雨,山上的梧花被打得支离破碎。 宸羽一人一剑独闯王陵,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王陵里等待他的不是云鸢,而是命数——他作为一国王子的命数。 墓室的尽头,那个青衣的女子毫不留情刺穿他的心口,嘴里却仍在满口谎言。 谁都不曾想到,青冥王驾崩,将王位传给了边关历练的三王子宸羽。大王子殇宸卫自是不能让此事成定局,他早已派出杀手截杀返王都的宸羽,然,终是无果。殇宸卫便在王陵里设下埋伏。当宸羽踏入王陵的那一刻,王陵里所有的机关启动,宸羽闯过一关又一关,到达母亲星瑶的墓室时,早已浑身是伤。 然而,一切才刚刚开始。 墓室的尽头,云鸢像是如梦初醒,她张皇四顾,见宸羽走过来,惊得后退,嘴里不时发出尖叫,“不要!不要过来!” 她惊叫着,张皇地退缩着,发髻乱了,衣衫也凌乱了。 宸羽大感惊讶,“鸢儿,你为何在此?” 第282章 迷途之境·雨打落花3 云鸢却一个劲地摇头,并哭叫着,“不要过来!” 可她越是这样,宸羽越是担忧,他跑过去,拉了云鸢的手紧张地问,“鸢儿,你怎么了?” 云鸢却像是不认识他一般,惊慌地抽出了手,缩在地上不住地后退。 就在这时,殇宸卫出现了,带着一群侍卫将墓室团团围住,言辞凿凿,“殇宸羽,你胆敢轻薄你的王嫂,简直禽兽不如!” 宸羽愣愣地瞧云鸢,只见她泪眼婆娑,委屈至极的模样,陡然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骗局—— 都是大哥为铲除他,设下的局! 他大笑一声,笑声中透着绝望和不甘,他一把拽住云鸢,目光灼灼,“你到底是跟我走,还是跟着他?” 云鸢显然被他的举动吓住了,她的手在发抖,然而声音却是坚决的,她说,“你放开我!” 那一日,宸羽并没有像街头说书先生说的那般逃过一劫,他被擒住了,几乎九死一生。擒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在战场上救过他无数性命的易可木。 栾栾伸出手,拉不住易可木,她奋不顾身为宸羽挡剑,然而,那些明刀暗枪都如幻影一样轻飘飘穿过她的身体,将宸羽刺得遍体鳞伤。 她,哭了—— 那么无力地穿梭在千军万马之间,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幻境里的一切如放电影一般发生。 在他的幻境里,那些惨痛的记忆带着血光,他穿过长长的墓道,杀出一条血路,却终究逃不掉他的命数。 栾栾跟着他跌进了黑暗血腥的深渊,在那个深渊里,她看不见一丝光亮,只听得见铁链的叮当声和宸羽嘶哑的惨叫声。她知道,在他这段幽暗的记忆里,他一定受过非人的折磨,否则,他那样一个干净的人,不会充满仇恨,不会变得如此冷酷,不会层层防备,不会将自己用黑色和冷漠包裹…… 可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宸羽的呼吸就在耳边,可她却摸不到,触不到,就连她说话,他也是无法听见的。在他的过往里,她只是一个无关之人。无关他的爱恨,无关他的痛苦,无关他的一切…… 栾栾迷惘地走在黑暗的深渊里,走了许久许久,耳边呼啸而过的总是各种刑具的声音,后来,连那些声音都消失了。她只听得见一个声音,新君继位封后,新夫人云鸢为昭后……新夫人云鸢为昭后……新夫人云鸢为昭后……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梦魇所在。 那日,天空陡然开明,明月高悬,然而周边却是阴森可怖的深山密林,林中怪兽低吼,密林深处不知有多少幽绿的眼睛在盯着她。栾栾害怕,在密林里狂奔,或许是怕得厉害,有两个人影同她穿透而过。 木头? 栾栾一惊回首,只见易可木扶着一遍体鳞伤的人蹒跚地走在密林里,她跟过去,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吓得整个人跌坐在地,泪水就一下子遏止不住地流。 那是宸羽! 不过短短的一刹那,他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的浑身是伤,筋骨怕也是断了,腿脚无力地垂着,而他的脸…… 第283章 梦魇 毁了。 栾栾脑海里只蹦出这两个字,如若是她,她或许早没了活下去的勇气。一夜之间众叛亲离,所有可信之人皆背叛了他,将他置于死地,而在受尽折磨之后,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这该是多么残酷的现实。 易可木将他丢弃在了密林的边缘,当宸羽醒来之时,他的眼睛里已没了神采,深邃得犹如一潭死水。 他挣扎着爬上最高的山峰,回望那一片青色的土地,目光里燃起了浓烈的仇恨之火。许是这样一个不灭的信念,他拖着残破的身体,爬过极寒的雪山,涉过穷山恶水的沼泽,穿过魑魅凶兽横行的魅野荒原,到了烈日炎炎的荒漠。 栾栾陪他走了一程又一程,看着他跌倒又站起,昏睡了又醒来,她以为再艰难的路都有一个尽头,然而,宸羽却走进了他的迷途。他的梦魇从那个女子背叛他的那一日开始,噩梦不断在他心中重演,栾栾好容易陪着他走出了荒漠,却又进去了那个幽深的坟墓,走进了他梦魇的死循环。 栾栾知道,若再走不出去,他们终有一日会困死在这里。 她是多么希望在他最艰难的岁月里能陪他一起走过,然而,她走过了,以一个观赏者的姿态,陪着他走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走不出他的噩梦。 栾栾急了。 栾栾试过许多方法都找不到这条路的出口,她无法阻止宸羽前行,也无法结束他的梦魇。栾栾急得没法了,她忽然想起身上还有一本博物志,那日锦陌离开鬼宴关的时候,将书还给了她,她一直收着,竟是忘了这事。 想到这里栾栾果断翻开《博古志》,也不知是这本书太久了,还是上次锦陌不小心将书给她弄坏了,她一打开书,书里便飘落一张白纸,纸上写了几个大字,她连蒙带猜,觉得写的应该是斩魂之术。 果不其然,栾栾翻到斩魂之术那一页,发现那一页上面氤氲了几滴墨汁,想来就是锦陌弄上去的。栾栾叹了口气,想是果然锦陌多年不做鸟儿,已经不认得这上面的鸟语了,否则,光是这斩魂之术,就能够让他对付那大祭司了。 叹气归叹气,锦陌的事她终归没有帮到什么忙,目前最紧要的是唤醒宸羽的梦魇,让他走出迷途。 栾栾翻看了所有关于迷途之境的资料,以她的领悟力,只得出一个结论,迷途之境其实就是一个梦魇之境,有心魔的人一旦陷入,就难以自拔,越陷越深,最后迷途不知返,困死梦境。 要想走出迷途之境,一是可以消除心魔,但心魔往往是常年累积,无法磨灭的噩梦,像宸羽这种中毒之深的人,想要消除心魔,栾栾想,可能性可以直接记为零。那么以她作为一只鸟儿的智商,她只能想到第二种方法,那就是,以她神族之血引之,以期望净化一切黑暗。 于是,栾栾毫不犹豫划破手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只将染血的手在虚空中乱抹了一通,很显然,这样是根本无济于事。只是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她当真有了孩子,腹中忽然一阵绞痛,她捂着肚子跌坐在一棵梧桐树下,腰间彩羽流光溢彩。 第284章 醒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觉得头晕目眩,心慌气短呢?”栾栾嘀咕了一声,额头已经不禁渗出了冷汗。 迷糊中,她似乎感觉自己身在一团看不清的光亮里,四周游弋的是祥和的白云,她躺在云端,感觉有一直温暖的手抚过她的脸颊,有轻轻的鼻子喷在她的睫毛之上。 她想睁开眼睛,然而,好像这个身体并不是她自己的,她一动也动不了,只听得见云端的风声。 阿古…… 她听见有一个仿佛天际的声音轻轻地响起,空灵的,遥远的,像是跋涉了千万年的声音,终于传入了她的耳际,她的心忽然颤动起来,有序的搏击。 终于她可以动了,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这个世上最美的男子,他的优雅和高贵凌驾于任何种族之上。 然而,就在他们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交汇的那一刹,四周忽然风起云涌,巨大的云浪将他们冲散,她从云端跌落凡尘,身边的劲风是林立的刀山,将她寸寸撕裂。 她从未经历过那样的剧痛,痛得她痉挛,痛得她想死去。 砰! 忽然一声闷响,不知是谁拽住了她的手,将她稳稳接住,栾栾忽然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沉重喘息。 她惊魂未定地抹了抹额头的汗,定睛一瞧,周遭的世界变了,幽暗的夜空下弥漫着缥缈的雾气,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宫墙,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通向前方幽深的宫门,大路两边有几株发光的枯木,宫墙内外灯火通明。 是倥偬城? “可算是醒过来了……”身边有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是木头的声音…… 栾栾微微侧脸,看到易可木担忧的眼神,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了迷途之境,那宸羽呢? 她慌乱地寻找那个人的身影,只见那个人安静地躺在她的身侧,他们十指相扣,竟从未分开。栾栾动了动,宸羽便有所感应般睁开了眼睛,显然也是从噩梦中惊醒,他猛地坐了起来,面色苍白,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栾栾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那一面银制面具,忽然那些无数的心伤涌上心间,许多话,她梗在喉咙,还来不及说…… 宸羽松开她的手,抚着发疼的额头,踉跄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走。 栾栾想叫住他,然,伸出的手终是无力地垂了下来,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任他走远。 “木头,我看到了……”栾栾失神地喃喃,目中的光涣散而没有焦距,又仿佛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她睁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易可木一惊,“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脸……” 易可木浑身一震,忽然没命似的咳嗽起来,他靠在树上,许久,等胸口那种撕裂的钝痛缓缓散去,他才慢慢开口,“他的脸怎么了?” 然而,栾栾忽然将目光投在他的脸上,几乎是用尽了全力,狠狠打了他一巴掌,然后咆哮着,“你为什么要背叛他?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叛他!” 泪水再也坚守不住,栾栾掩面跑了出去。 易可木愣愣地,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迷途,迷途…… 呵…… 第285章 挑拨离间 宸羽推开最后一道门,一言不发地往钟楼上走。钟楼上安静得异常,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比翼鸟女孩闯入迷途之境,将宸羽成功带了出来。 “真是个不简单的丫头呢!”幽铃托着腮靠在勾栏上,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幽骨已经归来,她坐在角落里的勾栏上,不停地磨她的白骨,方才一番打斗,她已经受伤了,白骨上也出现了许多裂痕,她很心疼。只有幽魂,安静地坐在石凳上,削指甲。 门,吱呀打开了,宸羽漆黑的身影映在门框里,显得异常深沉。 幽铃转过头,幽骨抬起眼,幽魂站了起来,三双眼睛几乎是同时望向来人。 悄然间,宸羽手中多了一柄血红的剑。他的剑没有实体,只由心生,杀气愈烈,血光愈甚,想是方才唤起了他的心魔,宸羽的剑上环绕着若有若无的黑气。宸羽抬起眼,目光深得可怕。他一一扫过三人时,三人不约而同靠在了一起。 刷。 她们根本没看清对方如何出手,一道血光颊飞而过,她们便被一股大力击出了老远,那个人眨眼间便到了她们眼前。幽铃震惊地看着宸羽的变化,不知是怎样的威慑,竟让她挪不开脚步。 “虹越派你来所为何事?”他的剑抵在幽铃眉心,冷冷的,如一块玄冰。 幽铃本能地退缩了一下,她扬起头,望向被铁链缚住双手的小静,小静此时奄奄一息,见宸羽来了,微微抬起眼,笑了一下。 那个笑映在幽铃的眼眸里,像是充满了嘲笑的意味,幽铃一咬牙,哼了一声,语气充满怨毒。 “自然是来接回我们的公主!大祭司派我们的公主来查清你的身世,如今只差一步,她却迟迟不肯动手,我们便只好来提醒她一下了!” 宸羽瞬的将目光移向小静,小静脸色一白,连连摇头,“不是,她骗人的,宸羽哥哥不要相信她们!” “到底是谁在骗人!”幽铃恶狠狠地打断小静,“你自己想想,你以为你当真能轻易离开镜城?你以为大人会放任公主在外游荡?你错了,这一切都是大人设下的局。宸羽,你真笨,将所有的信任都交给她!你难道忘了,她早就骗过你了,在之前她就一直瞒着自己的身份,不是么?她能骗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甚至更多。” “她就是大人派来查你身世的人,你的血能够让扶桑神木复苏,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你是神之子!是明城的神之子!” “不是!他不是神之子!幽铃,你不许胡说!你给我闭嘴!闭嘴!”小静快急疯了,她不知道宸羽听到这些会有什么感受,她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幽铃却不依不饶,“他就是神之子!风静,你爱上了神之子,你完了!你注定要被重造,因为,明城只需要一个神之子。哈哈哈,你看你现在这副样子,顶着副孩童的身体,说爱上了我们尊贵的神之子,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 第286章 自相残杀 幽铃的嘲笑戛然而止,宸羽的剑划破她的喉咙,一滴血缓缓从那一道红线沁出,滑落。 “铃铃!”幽骨最先反应过来,惊叫着扑过去。 然而,诡异的是,幽铃脖颈上那一道裂痕在自动向两周裂开。 嚓。 一声轻响,幽铃的头忽然一歪,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幽镜愣了一下,忽然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惊恐的表情。忽然,她像是想起了极其恐怖的事,一把推开幽铃,飞一般逃了。而幽骨看着幽铃倒下的身体,眼睛里燃起了某种饥渴的光,她喉头一动,当真扑了过去,很享受般舔了一口伤口的血迹。 “宸羽哥哥,快阻止她!”小静忽然明白幽骨在什么,惊叫起来。 宸羽想也不想,一剑扫了过去,幽骨一龇牙,喉间发出兽一样的吼声,拖着幽铃的身体瞬间窜到城墙的墙垛上,那样的速度堪称捷豹。她龇着牙,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森森地望着宸羽,许是知道宸羽的厉害,她低吼一声,抓着自己的“猎物”飞一般消失在夜色里。 宸羽没有追赶,他缓缓转过身,手中的剑还带着血光,他抬起眼,一眼不错地望着小静,他的眼睛像是深潭,更像幽黑的夜空。 他动了动唇,发出一个嘶哑的声音,他问,“她们说的可是真的?” “不是……” 小静咬着唇,眸中蓄满了泪水,她拼命地摇头,可是宸羽的眼神告诉她,他不信。 宸羽的目光寒得更甚,“我问最后一次,到底是不是真的?” 小静脸色一白,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摇头,声音哽咽,“不是真的,宸羽哥哥,你要相信我,虹越只是猜测,他要我查,可是我没有答应。宸羽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 “哈……”忽然,宸羽忍不住站起来,嘶哑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倥偬城上空,苍凉萧瑟。 宸羽忽然不笑了,他看着小静,眼睛里再没了温度,“你还想要得到什么?” 小静一颤,摇头,“我不想得到什么,宸羽哥哥,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相信我好吗……” 然而,宸羽却再也听不进去,他忽然仰起头望着虚空,凄然道,“我该拿什么信你?我已将所有的信任都给了你……” 那样的话苍凉中透着深深的绝望,小静心里仿佛被巨轮碾过一般难受。她知道,宸羽经历过最深的背叛,一夜之间,他身边所有爱他的亲人离去,他最爱的人和最信任的朋友背叛他,他失去了对世间所有的信任。然而,在他将破碎的她修复完整后,他给了她所有的信任。 她一直很小心翼翼的,小心翼翼地让他回避着所有痛苦的经历,小心翼翼地不要欺瞒于他,可是…… 她真的不能说…… 看着宸羽绝望离去的身影,小静咬着嘴唇,脸上同样露出了决绝的神情,她忽然嘶声吼道,“宸羽,你答应了叔父要找回所有的雪琉璃,游戏才刚刚开始,你不能走!你不能丢下我!宸羽!宸羽……小静是用你的血黏合的,你难道真的就感应不到小静对你的真心吗?” 然而,宸羽的脚步只是轻轻顿了一顿,依然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说,“我自然能感受到,所以,我知道,你一直瞒着我许多事,我不说,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我以为我可以骗过自己,可,终究是不能的……你终究是没跟我说实话……” 小静浑身一震,她陡然明白过来,他那样绝望的眼神,不是因为幽铃的一番话,而是因为她的那句话…… 她后悔莫及,嘶声地叫着宸羽的名字,然而,他终究没有回头。 第287章 赌气 倥偬城之行,只一夜,仿佛一生般漫长,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灰蒙蒙的天空,洒落在倥偬城上,一切迷雾消散,栾栾从墙角抬起眼,望着刺眼的光伸出手挡了挡,然而阳光再烈,也暖不了这座冰冷的城市。 晨曦初透,一切幻想皆化作晨雾悄然散开,昨夜还金碧辉煌的城池此刻只剩下断垣残壁,城墙倾塌的倾塌,断裂的断裂,倥偬灭亡短短十年的时间,已经与周围森林的绿融为了一体。斑驳的城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大树冲破房顶开枝散叶。虽然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绿,但栾栾知道,这些植物都不简单,倥偬城下埋着秋水教巨大的血池,浓烈的煞气本让周围寸草不生才对,这里绿草如茵,绿荫如盖,皆是因为这些草木都是吸食血气的鬼舞草。 栾栾抬头望向高高的钟楼,小静已经不知了去向,只有绿色的巨藤在空中飘荡。她站了起来,茫然地望了望四周,叫了几声,“宸羽……” 四周没有回应,所有人都不知了去向,她犹豫了一阵,迈开脚步往城外走。她不想去找他们…… 想不想是一回事,遇不遇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栾栾在围着城墙转了几个圈也没找到路的情况下,易可木一行人从绿森森的城门里走了出来。易可木和白蓝诺一人扶着一人,天儿和可心一人抱着一个孩子。 可心见到栾栾很是开心地奔了过来,“栾栾,终于找到你了,可担心死我了!” 栾栾看了看易可木,又看了看可心,勉强扯出一个笑,“我也就迷了个路,早习惯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心呵呵一笑,“哥哥说得真对,你果然是迷路了。” 栾栾白了易可木一眼,冷哼了一声,不理他。 可心向易可木吐吐舌头,又拉着栾栾继续道,“这里不便多留,我们快些离开吧,我们刚刚在里面找到芳郁姐和阿列哥,他们伤得很重,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要走你们走,我不想看到某些人。”栾栾冷冷丢下一句,各自走了。 呃…… 可心垂头丧气地望向易可木,撇了撇嘴,后者无奈地耸了耸肩。 “哥,栾栾到底怎么了?”可心不明白。 “走吧。”易可木显然不想解释,他扶着司城列走在前面。 倥偬城在迷途岭之中,周围本是倥偬城的村落,但多年过去,那些村落也早已融为迷途岭的一部分,易可木随处找了个山洞,将众人安顿下来。 折腾了一夜,众人都疲惫不堪,倥偬城的阴气引发易可木体内的毒素,他咳得很厉害,可心为他施了针也不见得多有效。 他摆了摆手,“你先看看阿列,我不碍事。咳……” 白蓝诺生了堆火,山洞内被照得通红,他从山林里找了些野味放在火上烤,像是漫不经心地说,“你当真不打算找栾栾回来吗?” 易可木一愣,咳嗽着摇了摇头。 可心也担忧道,“对呀哥哥,迷途岭那么大,而且多毒蛇猛兽,栾栾一个人,你不担心她吗?” 易可木笑了笑,显然不甚担忧,“她顶多就迷个路,毒蛇猛兽怕是躲她都躲不及。” 可心小心翼翼地剪开司城列贴在身上的血衣,听易可木如此说,不由奇道,“为什么呀?” 第288章 翼灵族 “她不是一只比翼鸟吗?神族哪有那么弱?”易可木不敢拔针,小心翼翼将衣襟掩上,他想了想,微微蹙起眉,“在倥偬城有一株比翼鸟一族的凤凰巨木,莫不,六千年前幽昙移民、天泽部落以及比翼鸟一族发生巨大分歧时,比翼鸟一族选择了南方迷途岭?” 白蓝诺接口道,“凤凰巨木是翼灵族信奉的神木,我很小的时候听父王说起,梦泽国土分七色,倥偬城乃青之一族,它之所以能够统领梦泽,便是因为有世间罕有的凤凰巨木和通神力的翼灵族,一百多年前,翼灵族灭绝,梦泽为争夺王权,陷入四分五裂的局面……” “你说翼灵族灭绝了?为什么?”白蓝诺话未说完,一个人影便风风火火地闪了进来,问。 白蓝诺显然愣了一下,“栾栾姑娘?” 他看向易可木,发现对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显然早知道栾栾躲在外面偷听。 “你怎么……”白蓝诺有些不懂了。 栾栾打断他,“快说快说,翼灵族是怎么回事?” “呃,传说而已,传说而已,不足为信。”白蓝诺尴尬地笑笑,朝易可木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易可木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白蓝诺哑然失笑,栾栾被他变化多端的表情弄得迷糊,嗔道,“你想什么呢?传说也是有一定根据的,你快说啦!” 白蓝诺含笑道,“栾栾不要着急,等阿列醒了,你可以问他,他是青族人。” 易可木一怔,“阿列是青族人?你如何得知?” 就在此时,司城列皱着眉头醒了过来,易可木赶紧将他扶起坐好。 可心道,“你先别乱动,你身上的伤太多,还有好多地方我不太方便,等会让哥哥给你上药吧。” 司城列尴尬地看了易可木一眼,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他抬眼看到白蓝诺,略微惊讶了一下。 易可木脸微微沉了沉,“你可有话与我说?” 有易可木在,司城列无论如何都不敢安稳地半躺在墙壁上,他挣扎着跪坐到易可木对面,微垂着头道,“阿列谢大哥救命之恩。” 可心大致猜出些什么,哥哥平时一副半正经的模样,只有在军营和父亲面前,他才会摆出一副冷面孔,看他此时脸色不善,可心拉了拉他衣袖,“哥哥,栾栾好容易回来,你不说点什么吗?” 栾栾不屑地看了易可木一眼,哼声道,“谁说我要回来的,我只打听个事,打听完我就走。” 易可木脸色缓了缓,对栾栾道:“许多事我一时说不清楚,等有机会再与你细说。宸羽他不会走远,他的目的是找雪琉璃。” 栾栾不以为然,“谁稀罕听你解释了,背信弃义的家伙。我才懒得理你!” 易可木微微闭了闭眼,目光深沉,“我不知道你在迷途之境里看到了什么,但是,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信不信由你。”话音未落,易可木就咳嗽起来。 “哥哥……”可心担忧地唤了一声,易可木摆了摆手,表示无事,他深沉地看了司城列一眼,“把你知道的告诉栾栾,你我之事稍后再说。” 司城列称是,十分恭谨,他看向栾栾,郑重地问,“姑娘想要知道何事?” 第289章 添堵 “翼灵族。”栾栾还在赌气。 司城列道:“翼灵族在一百多面前就灭绝了,我查证过,当年迷途岭发生过一次特大森林火灾,隐居山林的翼灵族一夜之间消失了。倥偬城里没有留下任何关于翼灵族的记载,只有那株凤凰巨木,还能证实翼灵族的存在。” “怎么会灭绝呢?”栾栾想不明白。 “翼灵族自然是灭得蹊跷,跟十年前倥偬城覆灭一样,有着种种谜团。”他说到这里,众人都凝神静听起来。 “翼灵族自称是比翼鸟后裔,这些人因为血统特殊喜群居,且怕生,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许别人靠近,听说会一种叫迷途的秘术,会使人迷失方向,步入极乐之境,所以才有迷途岭一说。大概是一千年前,梦泽还是统一的时候,昭统帝为求仙药,闯过一次迷途岭,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名翼灵族人,从此翼灵族成为了梦泽的神灵。倥偬修建神塔,广植凤凰木,梦泽也一直很和平,极少发生战乱。就在一百多年前,迷途岭突发了一场大火,偌大一片迷途岭就像汪洋大海一样在火海里翻腾,那场火足足烧了一个月,殃及无数城池。但奇怪的是,倥偬城却完好无损。倥偬城史书有载,南颉帝十二年,迷途大火,原因不明,死伤未记,南颉帝大病,误入迷途不知所踪。” “南颉帝失踪了?”白蓝诺奇道,“世人不是说南颉帝羽化成仙,化作火凤飞升了吗?” 司城列摇头,“那只是当时新帝为稳定民心编造的谣言,南颉帝在迷途岭失火之前就病倒了,一直昏迷不醒,而后醒来之际得知迷途岭失火,当即不顾一切冲入迷途岭,不知所踪。所谓化火凤飞升,是因为几天之后,有人看见迷途岭里跑出一个浑身是火的人直奔王宫,路人皆不敢阻拦,而后那人烧作了焦炭,难以分辨。但有人认出了他,当时的辅臣大人从焦尸里找到了一块血玉,确定此人乃南颉帝。” “血玉?”白蓝诺一惊,“可是你我所知的血玉?” 司城列点点头,“就是你我手中的血玉。” “那这么说来,翼灵族的灭绝也跟你我手中的血玉有关了?”白蓝诺震惊道。 栾栾开始听不懂了,“你别扯远了,什么血玉,翼灵族要是真是比翼鸟一族的后裔,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血玉?” “这个……”司城列为难道,“我查了许久,不曾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易可木开口道,“你擅自返回迷途岭,就是为了查此事?” 司城列听他说话,下意识崩了下神经,垂首道,“是,大哥。” “呃,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弟?”栾栾奇道,忽然想起自己还在和他怄气,自己哼了一声,不说了。 易可木被她的模样逗得乐了一下,“你又没问我有几个兄弟姐妹,怎么就认定我只有个妹妹?” 栾栾白了他一眼,“像你这种人,有兄弟姐妹都是奢侈!” 易可木心里一睹,没有接话。 第290章 所谓失身 气氛瞬间变得有几分诡异,栾栾继续在他伤口上撒盐,“我给你说啊,这个人最是背信弃义,人面兽心,你最好和他撇清关系,免得某日被他暗杀了都不知道。” 司城列面色紧了紧,偷偷觑了易可木一眼,发现对方除了脸色不好外,并没有要发作的意思,闭着嘴不敢多说。 栾栾看出了几分端倪,小云儿看姑姑就是这眼神,说好听点那是一种敬重,不敢逾越,说得不好听,那是一种心底的畏惧,易可木在家定是个小霸王,时常欺负这两兄妹,看可心这瘦小的模样,再看司城列这副毕恭毕敬的表情,就知道时常被欺压着。 栾栾善良的小鸟心一动,正义感油然而生,她一拍司城列肩头,毫不在意将他肩头的伤拍了个大口子,义正言辞地说,“阿列,你别怕他。我给你说,有我栾栾在,绝不会让他再欺负你!他现在是我的人,嫁鸡随鸡嫁鸟随鸟,他跟了我,以后每天都给我吃虫子,看他还敢不敢欺负你!” 话未说完,易可木脸色已变作铁青。白蓝诺还算矜持,只是露出丝淡笑,司城列也只敢在心里偷笑。 可心一个没忍住,噗呲笑了出来,“哥哥,你啥时候失身给我们栾栾了?” 易可木头疼地扶了扶额,咳了几声,无奈摆手,“算了,我不与你一般计较,你这丫头说话做事向来没分寸,小心出去吃了亏。” 栾栾大笑,“我栾栾何许人也?谁敢欺负我?” 可心也笑道,“栾栾可厉害了,哥哥,给我说说嘛,你和栾栾是怎么回事呀?” 易可木瞪了她一眼,“跟着瞎闹什么,芳郁不需要照顾了?” 可心吐吐舌头,冲栾栾笑笑,十分赞赏。 栾栾偏要寻易可木晦气,“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就是被本姑娘看光光了吗?本姑娘说了会负责就会负责,不会像某些人,表里不一,背信弃义!” 可心睁大了眼睛,表情有些古怪,她想了想,觉得奇怪,“哥哥他到底怎么了,栾栾,你为什么突然说他背信弃义呀?” 他! 栾栾气不打一处来,“你问他自己呀!” 可心当真去问,“哥哥?” 易可木脸色很不好,他一直沉默着,栾栾当他是没脸说,继续嘲弄,“我就知道你敢做不敢认!” 栾栾拍拍屁股,站起来,一脸不屑和鄙夷地瞧着易可木,“本姑娘虽然是个讲信义的人,但着实看不惯你的所作所为,不想与你为伍,这样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等哪日本姑娘觉得你改邪归正了,再来娶你!” 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 易可木一言不发,也不反驳,也不强留,只盯着栾栾的背影,脸色十分吓人。 “哥哥……”可心见他如此,担忧地唤了一声。 咳咳咳—— 易可木手指动了动,突然没命似的咳了起来。 “哥哥!”可心脸色大变,她慌忙解开易可木衣襟,想为他扎针,却被易可木制止了。易可木捂着心口,吃力地站起来,一路咳嗽着,跌跌撞撞走进了山洞深处的小洞穴。 可心没敢跟进去,他知道哥哥是个极其好强的人,所有的医生都说过他活不过十八,可他凭着惊人的毅力已经活到了二十八,虽然她见惯了他发病的样子,但每次他发病很厉害的时候,她也是近不了他身的,他除了用自己惊人的毅力去克服,她的药石在此时也失去了作用。 第291章 安静 哎…… 可心懊恼地叹了口气,颓然坐回火堆旁,听着里面传来的咳嗽声,整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可心小姐,大哥的病一直没有起色吗?”司城列也担忧起来,他压低了声音问可心。 可心点点头,“这次来迷途岭也是为了给他求药,哥哥的病本来一直有千叶蝶控制着,也不曾发作得多厉害,这次怕是栾栾说的那些话伤了哥哥的心。” “公子有些事宁愿别人误会也不愿解释,我想我可以跟栾栾解释。”天儿道。 天儿很少说话,可心差点忘记了她的存在,听她如此说,可心仿佛看到了希望,“你知道是什么事?” 天儿道,“我想公子并不想更多的人知道,否则他怎会只字不提,也不解释,所以,我不能说。” 她说着,起身离开。 “你去哪里?”可心忙问。 “自然是去找那个笨丫头说清楚,否则公子如何经得起她气?”天儿头也不回地道。 可心舒了一口气,想来定是场误会,说清楚自然是好的,她也不计较是何事了。 芳郁生了孩子,又经此折腾,至今未醒,孩子倒是睡得安详,可心无事逗了逗孩子。 她忽然想起自己被人暗算,服下子母草一事,忽然脸色一白,冷冷问,“你和芳郁是一伙的?你为什么要害我?害那么多无辜少女?” 司城列也是脸色一白,他听着里间易可木传来的咳嗽声未曾减弱,压低了声音,“可心小姐切莫再提此事,大哥已经因此事发怒,他此时万不可再动气!” 可心转念一想,觉得他说得有理,先不追究了。可医者父母心,她见司城列已经满头大汗仍规规矩矩地跪坐在那里,不由悻悻道,“哥哥现在自顾不暇,你不用讲那么多规矩,这里有药,你自己想办法处理伤口吧。” 她将药放在司城列面前,司城列却不敢接,“我还挺得住。” “随你。” 可心动了动嘴唇,也不管了,抱着孩子和衣躺下了。 白蓝诺含笑走过来,将药瓶打开,道,“我来吧,平时都是你给我上药,难得有一次表现的机会。” 司城列摇摇头,“上了也是白上,等会儿指不定会被揍得很惨,还是不浪费了。” 白蓝诺好笑道,“说得也是,只没想到还真能见到你口中那位大哥,易公子还真有本事,能将一个野人训练得如此听话。” 司城列白了他一眼,“你就趁机笑话我吧,你自是不清楚,我当年是如何才从这里逃出去,若不是大哥救我,我也早变作了血童。” 嗯? 四周诡异地沉默着,空气传来的咳嗽声渐弱,司城列紧绷的神经也不觉松了下来,白蓝诺没在说话,他向来是个白天睡觉,晚上发病的人,此刻闭着眼睛养神。火堆上的食物烤熟了也没有人在意,司城列心思一动,将火堆上的食物收了起来,放好。坐着坐着,他也入定了,四周都没了声音。 众人再醒来时,易可木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所有的事都没有再提,只等众人略微调整了一下,便催着上路。 第292章 怒究原因 一路上众人都沉默得紧,有司城列带路,走出倥偬城的地界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在迷途岭深处除了山洞还是山洞,这日,他们又寻了一处山洞落脚,许是憋了许多事,有心事的人都憋到了极限,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摊牌了。 沉默由女子打破是比较和谐的,可心见这几日哥哥易可木的气色好了不少,便半开玩笑地说,“哥哥,我记得你这次来梦泽还有一项艰巨的任务,你不会忘了吧?” 易可木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自然没忘。” 可心奇怪了,也开始下套了,“那我们整日在深山老林里转悠,何时才能完成任务呀?爹爹要是知道你任务失败,强行给我娶个嫂子怎么办呀?” 易可木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此事,想了想道,“放心吧,你看这么多年了,哥哥何时屈服过老爹的淫威,他不敢的。” 可心撇嘴,“你就掰吧,哪次你和爹爹对着干,不是你吃亏?这次爹爹可是下了死命令,你必须带个嫂子回去。哥哥难道没想法?” 有古怪。 易可木戒备地盯着可心,“你想说什么?” 可心笑得眉眼弯弯,“你看你和栾栾都那样了,不如就……” 易可木一怔,“听说一孕傻三年,你难道傻了?” 啊? 可心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你和栾栾不是……” 易可木叹了口气,“说你傻,你还真笨。栾栾一门心思在宸羽身上,她那些胡言乱语,你也信?” 可心一时语塞,心底忽然又有一丝窃喜,原来哥哥不是和栾栾有什么呀。 被可心一提醒,易可木倒想起另一笔账来,他看着可心怀里的孩子,脸色阴沉起来。 “阿列,与我过来。”说完,也不等司城列回应,便自顾自向山洞外走去。 芳郁拉着司城列的衣袖,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别担心。” 司城列很坦然,他跟出去时,易可木站在一棵枫树下,此时正是枫叶流丹的季节,梦泽地处南方,气候比沧罗暖和得多。今日阳光正好,易可木褪了貂裘,一身玄袍上那只火红的九头鸟仿佛在枫叶之中腾飞,欲上九天。 司城列走过去,深吸了一口气,唤道:“大哥……” 他话未说完,便被易可木一掌掴倒。 易可木一把将他从地上揪起来,“你可知道可心今年还未满十七?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让她如何回青冥之都?” 司城列垂着眼,不敢看他,“对不起大哥……” 易可木又是一拳将他揍到地上,咬牙切齿,“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那些被你残害的无辜女子!你若给不了我一个好的理由,我现在就杀了你,为世间除了这一祸患!” 司城列挣扎着站起来,垂手禀报,“想是大哥也猜出些端倪,否则,阿列如何还能站在这里和大哥说话?” “废话少说,将你知道的通通告诉我!” 司城列不敢隐瞒:“孕妇村一事纯属巧遇,两年前,我在寻找倥偬城的路上,也如他们一样,遭了暗算,被莫名其妙带到了村子里。那时村子里还有几个男人,他们负责将村里诞下的孩子送往迷途岭深处,他们见我自己醒来,还杀了他们几个同伴,便觉得我有几分本事,想收我入伍。我将计就计,干起了他们的行当。” 第293章 血童 易可木脸一沉,“你还当真有本事,几个毛贼也能将你暗算了!” 司城列脸一红,继续道:“那之后我便一直在村里,跟着掌柜的跑生意,大致过了半年,终于取得他们的信任,与‘那头’的人打上了交道。让我惊讶的是,来接走孩子的人,竟然都是些不到十岁的孩子,他们个个身穿黑色斗篷,将脸捂得严实。我跟踪了他们许多次,都失败了。是近日才查出,那些人将孩子都送往了倥偬城的血池,为的就是炼制血童。” “血童!”易可木一惊,“用婴儿炼制血童,如何可能?” “大哥忘了,那些婴儿为子母草所化,生长速度较常人快了不知多少倍,也正是如此,血童炼制成功的几率也小了许多?” “你是如何得知他们在练血童?据我所知,那是秋水教的邪术,当年沧罗国的三王子风晗便是一个血童,血洗了迷途岭一带。” 司城列道,“不错,就是风晗。风晗是极其厉害的血童,因为在他炼成之日,他反噬其主望川,吸食了望川所有的功力,当时秋水教无人能敌,只能任由他毁了倥偬城,留下一路焦土。” 易可木若有所思,发现此事疑点重重,仿佛他又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罗网之中,而这张网仿佛许多年前就已经撒下。 他沉吟道,“秋水教已经覆灭,到底是何人在秘密进行着这一切?” 司城列道:“大哥,经过这两年的查探,我已掌握了许多可靠的信息。当年翼灵族灭绝,也与此事有关。” “当真?” 司城列点头,“或许大哥也感觉到倥偬城灵力充沛,这股灵力不仅压制了倥偬城内的邪气,还使倥偬城在夜间以一种奇异的姿态复苏,而这股灵力不曾外泄,也不曾消失,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你的意思是,这股灵力是翼灵族留下的?” “不是翼灵族留下的,我猜,翼灵族不是消失,而是被人一夜之间放干了血,灵力在血液之中萦绕不断,‘有心人’用禁术禁锢了这些灵力,来炼制血童。” 易可木脸色十分不好:“是什么人有这样大的本事,杀光了翼灵族,还将其灵力禁锢于此?” 司城列摇头,“翼灵族一百多年前就灭族了,那么炼制血童的事怕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将这些事联系起来,我想,南颉帝之所以会死,定是知道了这些真相,而倥偬城覆灭,定不是简单的血童反噬其主的原因。” “那些人杀南颉帝自然是为了灭口,但毁倥偬城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易可木淡淡的,“当年秋水教败露,风晗沿路杀了梦泽的七大城主,同是被他洗礼,如何其他六座城池尚能修复,独独倥偬变作了死城?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阿列,你为何对倥偬城的事如此上心?” 司城列垂着头,“阿列不敢欺瞒大哥,十年前大哥救下的狼孩子不是野人,而是倥偬城的世子。据阿诺的描述,我一两岁的时候,倥偬城发生了内乱,父王被害死,母亲和奶娘抱着我逃往紫川城,但迷途岭太凶险,我们不是落入敌人之手,就是被野兽追击,母亲将我和奶娘藏进一个山洞里,独自逃去紫川城。当母亲见到紫王的时候,俨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说完我的下落之后,就断气了。紫王派人来迷途岭找人,发现母亲所说的地方是个狼窝,猜想我和奶娘定是被狼给吃了,只是没想到,反而是狼救了我。两年前,我见到阿诺,他认出了我身上的血玉。” 第294章 血玉丢失 “血玉?”易可木依稀记得,白蓝诺也提起过此物,不由奇道,“血玉是何物?” “其实我也不知,阿诺说,血玉是梦泽的圣物,是王权的象征,由历代的城主世代相传。据说,血玉里藏有一个惊天的秘密,持有者皆誓死守护,阿诺也是守护者之一。自从倥偬城毁灭之后,梦泽各大城池都在寻找血玉,妄想统一梦泽。” 这乍听起来又像是一场王权的明争暗斗,如阿列叙述,灭倥偬城之人,当是七大族才对,七大族为了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灭倥偬夺血玉,看上去很顺利成章,可这完全背离了他的猜想。血童之事又该如何解释?翼灵族如何毁灭? 易可木沉吟片刻,忽然脸色变了变,“看来策划这些事的人,手段十分高明,阿列,此事太过凶险,休要再查下去!” 司城列一惊,“为何?不查,父母的血海深仇我如何得报?不查,就让那些真相永埋地底了吗?” 易可木脸色凝重,“若查下去,只怕你将万劫不复,陷入那人的魔掌之中。” “大哥知道那人是谁?”司城列惊道,“若大哥知道为何不告诉我,倥偬城上万子民还困在城中不得超生,我一定要找到解除封印的方法,否则我怎么对得起我的血统,我的子民?” 易可木脸色微沉,“此事以后再说!” 他的语气不容反抗,司城列不敢再说什么,心里却在盘算,如何瞒住大哥继续追查。 易可木沉吟片刻,忽然道,“你的血玉可在身上?” 司城列怔了怔,道:“自然是不敢离身。”他翻找腰间,然,腰间什么也没有,他翻遍全身,也没有找到。 他脸色大变,“不好,血玉定是在倥偬城遗失!”这几日他一直心不在焉,竟没注意到血玉丢失。 易可木眉头一皱,“怎么如此大意?” 司城列追悔莫及,“那日遇见大哥,乱了方寸,让那些人有机可趁!真是太大意了!” “倥偬城是万万不可再回去,你带着可心去红枫林,我稍后再与你们汇合。” “大哥是想独自回去吗?不行!倥偬城太危险,阿列怎么能让大哥去涉险?” “好了。”易可木不耐烦地阻止,“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好好护着可心,可心若有什么闪失,我拿你是问!” 每当这个时候,司城列只有本能地应了声,“是。” 第295章 红枫林 栾栾很伤感,她在迷途岭里转了几个圈之后,发现自己又光荣的迷路了,这次不是走回了原点,而是越走越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反正四周都一样,除了树木就是树木,这让她很苦恼。 宸羽也不见了,其他的人都跟着那根木头,只有她一个人。小云儿自从迷途之境出来后就失去了踪影,否则她也有一个带路的呀,真是觉得自从进了迷途岭就一路不顺。 想着这些,她的肚子也疼了起来,左右找不到路,栾栾就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揉肚子。许是累了,她靠在一棵大树上渐渐合上了眼睛。 天气微凉,有微风吹落枝头枯叶飘然而下,轻轻拍落在栾栾七彩的裙衫上,栾栾睡得很安详。 模糊中,她仿佛听到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唤:“阿古……阿古……” 她像是睁开了眼睛,周围是一片缥缈的云海,云海之下有若隐若现的山巅,放眼望去,峰峦叠翠,犹如仙境。 身边的男子白衣胜雪黑发如墨,一双眼睛如星辰璀璨干净,他的美凌驾于任何种族。 她望着那张绝美的脸,唤了声,“帝君。” “我的阿古,你为何独自叹气?” “我叹为何世人容不得我?”她咬着嘴唇,紧张地揪着衣襟。 “那是他们不知阿古的好,等某日他们见了阿古,定会喜欢阿古的。”他的声音空灵如从天际传来。 轻轻的,天空下起了小雨,她伸出手却接不到雨滴。 那是一片浩瀚星河中下起的流星雨,雄伟壮观,她奔向星河之间,追随那一颗颗坠落的星辰,像一个追风的孩子。 帝君望着她轻笑,满眼的幸福宠溺。 “阿古……” “阿古……” “帝君……阿古是否也有一日如这星辰一般陨落?” “阿古与我同寿,阿古与天地万物同寿……” …… “姑娘,醒醒。姑娘……”栾栾梦得正好,被人轻轻推醒。 栾栾揉着眼睛醒来,当真瞧见一个非常养眼的白衣男子,她吓了一跳,“你是谁?”不会是梦里的人跑了出来吧? 男子很好看的笑笑,“我叫阿然,你叫什么?” “栾栾。”栾栾很干脆地回答。 “栾栾……”阿然轻轻念了一遍,笑得天真无邪,“你是迷路了吗?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栾栾向来单纯,她能在迷路的大森林遇到一个大活人,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而且阿然很好看,一身纯净的白衣,紫色的发柔顺地搭在他的肩上,一双眼睛也如紫水晶一样干净。他笑起来像个孩子,那眉眼笑起来和白蓝诺有几分相似,想来是个本地人。听阿然说附近有人家,栾栾瞬间燃起了希望,忙点头,“好啊,我现在又累又渴,你家就在附近吗?” 阿然点点头,“叶儿在家做了好多吃的,等着我呢。” 这人脑袋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栾栾被他牵着,不一会儿,前方视野便开阔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如火的红色,枫叶在空中兜兜转转地落,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枯叶,踩上去松松软软,咯吱作响。 第296章 隐居者 栾栾忍不住哇了一声,被眼前的红色惊艳了一番。阿然牵着栾栾,轻车熟路地穿梭在枫林之中,也不知走了多久,出了红枫林。再往前走,是一条小溪,溪上架着一座竹桥,竹桥两头种满了火红的花草,栾栾认识,那时在白蓝宫也见过这种火一样的花儿。 “这是什么花呀?好漂亮!”栾栾忍不住惊叹。 阿然拉着她走上竹桥,含笑道:“这个叫红药,叶儿最喜欢这种花了。” “是吗?”他口中的叶儿定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 走过桥,红药的尽头是一个小院,院里有一棵高大的枫树,枫树上用藤蔓做了个秋千。 秋千上,蜷着一个红衣的女子,她靠在藤蔓上像是睡着了,长长的裙摆垂落在半空中随着秋千的摇晃,轻轻飘扬着。光看睡颜,已能看出是个绝色的女子了。 阿然在院门口停下,他转过身,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你等等,叶儿睡着了,我去将她抱进屋里,起风了,她会受凉的。” 栾栾愣了一下,站在那里没动。 阿然悄悄走过去,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女子耳边垂落的发丝,他的动作轻柔,目光温和,轻轻地,他俯下身子,在女子额头落下一个轻而浅的吻,然后将秋千上的人轻轻抱起,走进了屋。 栾栾怔怔地看着他们,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词,神仙眷侣。 姑姑说,一般隐居山林里长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模样的俊男美女,要么是谪仙下凡,要么是山精鬼魅。栾栾目测,能美得一点妖气都没有的,多半是神仙眷侣了,虽然她知道这片土地上已经神寂了。 “叶儿睡着了,你过来坐吧。”阿然不知何时已经出来,温和地对他笑。 栾栾回过神来,“好啊。” 院子里一股药香弥漫,栾栾寻了张凳子坐下,阿然从屋里拿出些点心和果子,又去烧水了。 栾栾望着阿然忙碌的身影,道:“这里就你们一户人家吗?” “我也不知道,我跑了好远好远也没看见有其他人,可能真的只有我们一户人家吧?”他想了想,问:“叶儿说这里人烟稀少,我在这里住了好久都没有见到一个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栾栾撑着脑袋,现在想起来,还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跟着来迷途岭。是宸羽吧……那个人总有魔力让她不由自主地跟过去。 “我是跟着我的朋友过来的,可是和他们走散了。”栾栾沮丧道。 阿然有些吃惊,“迷途岭里十分凶险,你能活着走到这里,还真是幸运。” 栾栾又是一愣,“迷途岭也没别人说的那么凶险呀,我们一路过来也没遇到什么毒蛇猛兽妖魔鬼怪的,只是在倥偬城发生了点意外。” 嗯? 阿然也略觉惊讶,“如此说来,你们还真是幸运。我每次出去都会遇到猛兽,但是我不怕,他们伤害不了我。” “为什么呀?”栾栾好奇。 阿然忽然沉默了,他专注地盯着锅里的水,像是没有听见栾栾说的话。 第297章 动了胎气 “阿然,你回来了。”忽然,红衣女子从屋里款款走了出来,她手搭在门扉上,抬眼瞧见院中的人,不由愣了一下。 “阿然带了客人回来,怎么不叫醒我?”她轻轻走过去,接过阿然烧沸的水,沏了壶茶。 阿然笑得很开心:“叶儿睡着了,阿然可以照顾客人的。” 叶儿温柔地冲他笑笑,轻轻捋了捋他凌乱的发丝,“阿然越来越能干了。” 栾栾看着这两个人觉得怪怪的。 “叶儿,栾栾迷路了,我们等会送她出去好不好?”阿然一派天真地说。 叶儿含笑着走过来,坐到栾栾身边,栾栾本能地冲她笑笑,“叶儿真美……” 叶儿依旧淡淡地笑,她盯着栾栾看了半晌,忽然伸出手按住她的手腕,栾栾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茫然地看着她。 片刻,叶儿收回了手,淡笑道:“栾栾近日是否觉得头晕疲乏,腹中隐隐作痛?” “对呀。”栾栾老实回答。 叶儿起身,在院子晾晒的草药里捡了几味,道:“你误食了子母草,想是近日奔波,动了胎气,我给你抓两味药,煎水服下,休息几日便好了。” “胎气?”栾栾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真的有小孩了吗?我以为木头骗我的,呜呜,我该怎么办?我还不知道孩子他爹是谁,生出来的会不会是个怪物呀?” 栾栾咋咋呼呼的,叶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子母草随母性,你生下来的孩子自然像你,不会是怪物的。” 阿然也是很高兴,拉着栾栾,直盯着她的肚子瞧,“原来栾栾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呀,真神奇!” 叶儿宠溺地拍了拍阿然脑门,“男女授受不亲,阿然,你别吓着栾栾。” 阿然揉了揉额头,“叶儿也快生一个宝宝吧,这样阿然就每天围着叶儿转,再也不瞧别的女孩子的肚子。” 叶儿哑然失笑,笑着笑着,她的目光渐渐暗了下来,她捏了捏阿然的脸蛋,“阿然乖,你给栾栾熬药好吗?我跟她说几句话。” “哦。”阿然乖巧地哦了一声,抱着叶儿给她的药乖乖熬药去了。 叶儿牵着栾栾进了里屋,“你这几日就不要随意走动了,也不要随便吃树林里的野果子,子母草药性很强,孩子会在三个月成熟,若是不好好休息,怕是会受不住。” 栾栾揉着肚子一脸沮丧:“三个月就成熟的孩子不是怪物是什么呀?” 叶儿见她如此纠结,不得不继续开导,“子母草是一种灵草,它只是借助母体修行,三个月后生下的顶多能算个精怪,不能算是不明怪物。” “当真是妖怪呀?”栾栾更加沮丧了,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叶儿一时语塞,她发现这件事她解释不清楚了,只得道:“你放心吧,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不会让你觉得她是怪物的。” 哎—— 心里阴影算是种下了,栾栾怎么也接受不了自己堂堂一个神族后裔生个精怪的事实,这要是被姑姑知道,定会将她逐出神籍。现在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大不了到时候让小云儿带回云海之森放养了。 叶儿见她眉头一会儿皱着一会儿舒展,许是还在纠结,不由笑笑,她将栾栾按倒在床上,“你现在别想那么多,安心养胎。” 第298章 将离 这时阿然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他一边吹着汤药,一边吹着手。 叶儿笑着摇摇头,无奈地走过去,将药碗接过,耐心道:“阿然又忘记用帕子了,手有没有烫到?” 阿然憨憨地摇头,将烫红的手藏了起来。 叶儿哪里信,将药碗放在一边,从药箱里翻出烫伤药抓了阿然的手,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 “每次都这样,你还骗我。” 阿然只是笑。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扉洒落,阿然安静地看着为他上药的女子,目光清澈如紫水晶,那样的画面真是——羡煞旁人呀…… 栾栾在心里叹了一声,带着某种哀怨,她想,她和宸羽是永远不可能有这么和谐的一幕。 “好了。”叶儿将阿然的手用放下,“阿然先去玩,不要打扰栾栾休息。” 阿然了然地点点头,转身出去,还带上了门。 哎—— 栾栾又是一阵哀叹。 “栾栾为何叹气?”叶儿走过来,喂她吃药。 栾栾自己接了,她看着院子里一会儿给炉子扇火一会儿劈柴的阿然,叹道:“阿然好像有些……”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叶儿却不在意,她毫无避讳地说:“阿然得了怪病,也是时好时坏,你别看他呆头呆脑,其实他很细心。” “哦。”栾栾了然地点点头,她皱着眉喝了一口药,瞬间苦了一张脸,“好苦呃……” 叶儿无奈笑笑,从盒子里取出一些干果给她,“阿然有时候也会觉得药苦,不愿喝,我就备了些干果。” “叶儿,你真好!”栾栾由衷地感叹。 叶儿没有说话,只是温和地笑,她给栾栾盖好被子,便取了背篓上山采药去了,临走前还吩咐阿然不要乱走,守着栾栾。 这一觉睡得特别安稳,栾栾直睡到黄昏。 栾栾睁开眼睛便瞧见院中的秋千上蜷着一个瘦弱的少年,阿然。 晚风送来许多夜归的蝶,少年蜷着的身体舒展开来,他抬起头,如瀑的发丝泻下,扬起一只花蝶,他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用指尖拖住了振翅的蝶,蝶儿只是微微留恋,便振翅离去,然而那只方才还活泼的花蝶只扑扇了两下翅膀便化作了灰飞。 少年看着自己的指尖,幽幽望着夕阳,悲伤而孤单。 栾栾怔了怔,她躺在床上,觉得浑身无力,她本想起身,却又不敢惊动阿然,她觉得此时的阿然和之前见到的阿然有些不一样了。 愁云渐渐掩映夕阳,阿然缩了缩身子蜷在秋千上,随着秋千静静的回荡,他淡绿色的长衫像杨柳扶风一般轻盈。他已经不记得是多少年前看过这么苍凉的夕阳了,就如那一日夕阳特别美,夕阳西下那一片如火一般的红药美得让人炫目,可是也是在这样的夕阳下,一切都变了,变得遥不可及。 “阿然可是冷了?”一件白袍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一双温柔纤白的手拂过他凌乱的发,温柔地说。 “叶儿,为什么你会是红药,你可知,在梦泽这种红药被称作什么吗?” 叶儿摇头。 “将离,离草啊,我们是将要分离了吗?你看我体内的毒素连花蝶都承受不住了。” 叶儿轻轻安慰他:“没关系,阿然,吃了药,你的病就会好了。” “不!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管我!”阿然突然推开叶儿,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温顺。 “可你该喝药了。”叶儿却不恼,耐心地说。 “我不要你的药!那些都是怪物!”阿然惊恐的收缩着身子,伸手打翻了红叶儿端着的药碗。 啊! 滚烫的药烫伤了叶儿的手,叶儿只惊呼了一声,沉默地俯身收拾残片。 第299章 怪病 栾栾险些惊叫出声,若不是因为她全身无力,定会从床上跳起来。外面的人显然没注意到她的动静,她继续装着熟睡,想看看他们到底怪在哪里? 阿然一跳踢开脚边的破碗,不让叶儿去捡,语无伦次地惊叫着。 ——“你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把我囚禁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为什么不老?为什么我见不得月光?” ——“你给我吃的什么?为什么我越吃越糟?你给我吃的是毒药是不是?你要将我困在这里!” 然而,无论阿然如何质问,叶儿只是沉默地收拾着摔坏的陶片。 “你说话呀!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听到那样的话,叶儿手一震,白嫩的手指在陶片上划出一道口子,血珠儿就那样沁了出来,落在地里,瞬间,那一片绿草地仿佛得到什么滋润,瞬间开出火艳的红花。 千叶蝶! 那是千叶蝶! 少年惊恐得几乎无法呼吸,他伸出手指着她,惊恐的睁大眼睛,许久,才蹦出两个字:“妖孽!” “妖孽!妖孽!”然后他疯一般的怒吼,惊恐地退进了丛林。 叶儿望着那一片隐没在红枫林中的白色衣角,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是妖怪?”栾栾惊讶地站在门口,因为全身无力,她只能靠在门扉上,一脸戒备地看着叶儿。 叶儿一惊:“你何时醒的?” “我全看见了。”栾栾只能这样说。 叶儿脸色一白,“你……” “你别怕。”栾栾仍觉得浑身无力,走两步就头晕,她甩了甩脑袋,道:“我不会将这些告诉别人的,你是不是叫红叶儿?” 叶儿一愣,戒备地看着栾栾。 “我这次闯迷途岭就是为了找你,想必你就是可心的师傅了?” “可心?”叶儿舒了一口气,“我以为你是雪琉璃的成员,因为你的脉搏很奇怪。” 栾栾笑笑,“所以你给我下药了?” 红叶儿道:“我没打算害你,何况你腹中还有孩子。我只是给你下了点安神的药,打算让你睡到天明。” “哦。”难怪觉得很是无力,原来是药量过大,栾栾吐了一口气:“阿然到底得了什么怪病呀?他说,他见不得月光?” 事已至此,红叶儿也无法隐瞒此事了,只道:“阿然得了一种怪病,他一见到月光就会石变,我怕吓坏你,所以药给你下得有点重,你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石变? 栾栾一惊:“跟大石头得了同样的怪病?” 红叶儿脸色一变,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大石头是谁?” 栾栾道:“他是我的朋友,也是因为得了这种怪病,晚上的时候他就将自己锁进铁笼子里,好可怜的。你不担心阿然吗?如果不制止他,他会死的吧?” 红叶儿脸色惨白,摇摇头:“我不能去找他,他现在脑子不清醒,看见我就害怕,我不能去呀……” 栾栾急得一跺脚,“我去。” 她摇摇晃晃出了门,留红叶儿一个人颓然坐在门槛上,她浑身都在抖,不是因为害怕阿然出事,而是那一件她躲了两年的事。 在这个疫情爆发的高峰期,我着拉到发热病房隔离了,简直……只有加更了???????????? 第300章 红叶儿 “你果然是红叶儿。”一个突兀的女子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红叶儿大惊抬头,只见一白衣女子从枫林中转出,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眼睛美丽如琉璃,带着孤傲。 “你是谁?”红叶儿惊得站了起来,戒备地盯着来人。 “我是天儿,你的好姐妹。”天儿伸手拂去左肩的轻衫,露出了属于雪琉璃标志的天堂鸟,轻声道。 “是雪琉璃?”红叶儿的声音都在颤抖了,“你是来杀我的?” 天儿摇头:“不是,我本是跟着那个丫头的,不料找到了你。” 天儿仔细地打量着红叶儿,发现她浑身布满了透明的纹路,那是雪琉璃即将碎裂的前兆。 她一把拉住红叶儿的手,看着那些纹路,不由大惊:“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红叶儿不说话,慌乱地缩回了手。 天儿陡然明白了:“是那个男人?你用你的血在养他?” 红叶儿不搭理她,自顾自地翻着院中的药草,然而显然是心中慌乱,她将草药打翻了两篮。 “他是你的主人?”天儿看出了端倪,问:“他其实已经死了,对吗?” “不!”红叶儿脸色顿时苍白,打落了手中的药草,她握着簸箕,紧紧的,似乎忘记那些尖利的竹子会将她的肌肤刺破,她握着,惊慌道:“他还没有死,他的灵魂还在。” “那也是活死人了!”天儿惊讶地望着她,不可置信。 “不对,你走,我不要听到任何关于死的话!”红叶儿推开天儿大步跑开,跑进了木屋里。 “你就这样守着他,一守就是一生吗?真傻……” 天儿叹了口气,却没有追上去,她说:“我的确是因为雪琉璃游戏来找你,但倘若你能救公子性命,我便不取你的雪琉璃。” 红叶儿笑了一声,“原来你也是为了你的主人。” 天儿淡淡看着她,并没有过多辩解,她的确是为了易可木来找红叶儿,可心手中的千叶蝶分明就是一种灵药,她早怀疑红叶儿的身份。 “其实,这次来找你的,不止我一人,遇到我,是你运气好。”天儿道,“这场游戏的挑起者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他叫宸羽,是他亲手将雪琉璃取出窑池。他与我们本来可以算是制造者和被制造者的关系,可是他却参与了游戏,他的雪琉璃不是我们六人中的任何一人,而是一个小女孩,听说是主人制造的第一只雪琉璃,是一只失败的雪琉璃。宸羽用婆娑之影将他们联系起来,介入了游戏。”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我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不在乎先遇到谁。”叶儿道。 天儿笑了笑:“自然和你有关系,你如果遇到宸羽,或许,你们都得死。” 红叶儿怔了怔,没有答话。 天儿继续道:“你且好生提防着,宸羽也在迷途岭中,你若遇到他,千万要躲着,我不想公子白跑一趟。” “你家公子得了什么病?”红叶儿忽然问。 “想必你也是见过的,听说可心是你的徒弟,她一直在你这里求药救治公子。” “可心?”红叶儿恍然:“看来一切都是命数,可心的哥哥是吗?他真有福气……” 天儿笑笑,没多说,她走出门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一个人来,“你可认识白蓝诺?他以前叫紫诺。” 红叶儿一怔,恍然想起方才栾栾提起的人,手顿了一下,脸色更加惨白:“阿诺?” 加更万岁,希望明天能回家~ 第301章 劝说 “你当真认识?” “他也来了?”红叶儿茫然地问,难道他都想起来了吗? 天儿道:“他得了一种怪病,你可知道?” 红叶儿脸色白得可怕:“自是知道的,阿然与他一样,得了怪病,若不是我以血养之,他早变作了石头。” “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诅咒,千叶岛整座岛的人都得了这种怪病,唯有我和妹妹种下的千叶蝶能够抑制病变,你知道的,那些千叶蝶都是我和妹妹的血化成的。我带了阿诺和阿然离开,留下妹妹一人在千叶岛上苦撑,我实在不该……” “你的妹妹可是雪琉璃千叶蝶?” 红叶儿点点头。 “我所剩时日无多,终是对不起妹妹一片苦心,你若要取走我体内雪琉璃碎片,可能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放过我的妹妹。” 天儿叹道:“就算我能放过她,游戏中的人也会取她性命。” 红叶儿道:“那请你帮帮她好吗?总有办法的,游戏太残忍,我不想看到她有事。” 天儿一阵沉默。 “或许她也和你一般,已如风中残烛,你不是说她在拯救整座岛上的子民吗?” 红叶儿一惊,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些年,她竟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她无措地抓着头发,不敢想象妹妹若是也如她一般,那该怎么办?她怎么就没有想起呢?妹妹也是用自己的鲜血在培育那些花儿,她或许也已经精力耗尽,疲惫不堪了呢…… “那该怎么办?”她茫然地抬起头,许久,她像是找到丝希望,抓住天儿的手,“那你不要将这一切告诉阿诺好吗?小蝶拼死将我们送出岛,为的就是救阿诺,她不想阿诺想起岛上的一切,你能帮我瞒住阿诺吗?” 看着红叶儿满眼的期望,天儿终是没有忍心告诉她,其实,白蓝诺也最多只能坚持一个月了,如果没有千叶蝶续命,他也同样会死。 天儿叹了口气,“他一直在寻找画中之人和两年前的记忆,为了找到你,他放弃了他的国家,你还是见他一面吧。” “不……”红叶儿喃喃地摇头。 *** 密集的丛林里,红枫飘落,落叶积了一层又一层,他也如这些树木一样,在这个生命枯萎的季节等待消亡。 阿然仰躺在铺满红叶的地方,像一片绿叶,他浑浊的眼睛渐渐清明起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刚才,是又发病了吗?”他喃喃自语。 “阿然……” 密林外传来女子的呼唤声,那个声音,不是叶儿的? 是那个闯入迷途岭的女孩子吗? 阿然挣扎着站起来,他扶着一棵树抬头,正好看见栾栾像只彩雀一样扑落进这一片红色之中。 他用尽力气想要躲开,忽然力气不济,栽倒在地。 栾栾被惊动,她大惊着奔过来,扶住他萎顿的身子,惊道:“阿然你怎么样?我带你回去。” 阿然摇摇头,按住栾栾的手:“不要,栾栾,我不要回去……” “为什么?”栾栾急了,“天马上就要黑了,你会没命的!” 第302章 发病 阿然却笑了起来:“我死了,叶儿就能活着,让我死吧,栾栾,你不要管我……”他推开栾栾,挣扎着样树林里跑。 栾栾一把拉住他,吼道:“你疯了!叶儿好容易将你救活,你怎么能轻易说死?跟我回去!叶儿会着急的!” 阿然脸色苍白,他用尽力气挣开栾栾的手,想要逃离,奈何没有力气。 栾栾拉着他,不肯放手,“你别闹了,我们回去好不好?叶儿会有办法救你的,听话!” 阿然挣不脱,只得苦笑着摇头:“栾栾,你不懂,为了救我,叶儿就要死了,我不要她救!我想她活着,弃了我这个累赘,她还可以重新找一个主人,开始新的生活。栾栾,我求你了,让我走吧……” 栾栾奇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叶儿都透着古怪,你到底怎么了?她又怎么了?” “叶儿她……”阿然眼神开始迷蒙起来。 忽然,他捂着心口,直直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栾栾大惊失色:“阿然,你怎么了?” 阿然颤抖着手,抓住栾栾,仿佛是用尽了全力,他颤抖着声音吐出几个字,“叶儿,叶儿……” 栾栾急了,背起阿然,慌乱地往回跑,“我马上带你回去找叶儿,你要撑住!” 阿然的声音依旧紧一阵松一阵,如他的呼吸一样。栾栾发现他单薄得像一张纸片,可是她也毫无力气,没走几步,两人就摔做了一团。 “喵——”突然一条黑影窜到栾栾脚边,喵的叫了一声。 栾栾吓得跳开老远,惊叫一声,浑身鸟毛竖了起来。 那黑影被她吓得也是毛发竖立,叫声变得扭曲,弓着的背上和尾巴上的毛像刺一样直立着。 “你是?小云儿?”栾栾总算是认出了这个昔日的伙伴,小云儿浑身脏兮兮的,一身白毛变作了黑色,偌大的个子又变回了千年前的小猫模样,吓得她够呛。 栾栾觉得欲哭无泪,捧起小云儿仔细端详,“亲爱的,你咋啦?是谁欺负你啦?” 小云儿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喵了一声,跳到地上,抖了抖浑身的毛,然后卯足了劲叫了两声,身体终于变得大些。它转过头,甩了甩尾巴,示意栾栾上来。 栾栾退了退,嫌弃道:“脏死了,我才不要将裙子当抹布给你擦毛呢。” 小云儿使劲翻了两记白眼,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它瞅了瞅身上,发现自己并没有变得多干净,懊恼地叹了口气。 栾栾被它打滚的模样逗得一乐,拍了拍它的头,笑道:“算了,看在你还能卖萌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于是栾栾费尽千辛万苦把阿然拖到小云儿背上,骑着小云儿回小木屋了。 一路上栾栾都很纳闷,“小云儿,这些天你跑哪去了?” 小云儿呜了两声。 栾栾想了想,惊讶道:“你说,你跟着宸羽的?” 小云儿打了个响鼻,点头。 栾栾坐不住了:“宸羽现在在哪里?他怎么样?” 小云儿翻了记白眼,“他遇上对手了。” 第303章 念桥边红药 “对手?”栾栾奇怪:“谁呀?” “幽骨。”小云儿很直白,“那个幽骨吃了幽铃,变得十分厉害,宸羽为了从她手中抢回小静,和她打了起来,差点没打赢。” “真的?”栾栾若有所思,“那个幽铃真的死了?为什么幽骨吃了幽铃会变得这么厉害呢?” 小云儿在心里又翻了许多白眼,以原谅栾栾作为一只鸟儿的智商,“幽骨和幽铃都是邪物,不管谁吃谁,都能吸食对方的功力。我看你还是先别担心什么幽骨幽铃了,赶紧回去瞧瞧吧,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有危险了。” 栾栾一惊:“你是说叶儿?” 小云儿点头。 “她会出什么事呀?”栾栾才不信。 小云儿沉重地叹了口气,觉得此时已无法和这个伙伴沟通,这只鸟儿除了智商低,还很啰嗦。 小云儿撒开蹄子,开始狂奔。 栾栾忽然意识到不对,惊叫了起来:“小云儿,你会说话了耶!” 小云儿蹄子一顿,张开嘴巴呜了两声,当真说出一句话来:“我会说话了?” 栾栾兴奋:“天啦,三千年,你活了三千年,终于参透了人类语言的奥秘,可以开口说人话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小云儿此时热烈的心情,瞬间被她的话冻成寒冰,它呲了呲牙,决定不与这只鸟儿一般计较。 “快!叫声姐姐来听!”栾栾依旧兴奋不已。 小云儿再次翻了记白眼,考虑到背上有俩活人,它放弃了打滚的念头,撒开蹄子狂奔。 它说:“你还是别得意了,赶紧回去吧,我看那边不死,这边也快死了!” 栾栾瞬间被它拉回现实,阿然应景地醒来,痛苦地叫了声:“叶儿……” *** 柳暗花明春处处,往事沉吟芍药红。双蝶如客翩翩飞,南来北往为谁舞? 桥下的红药依旧开得美丽,有晚蝶流连不愿离去。 然而,清晨与黄昏,白天与黑夜,有些人,错过,便是一生。 栾栾想,或许阿然和红叶儿便是如此。 当她们回到小木屋时,院子里挤满了人,然而,谁都没有说话,院子里静悄悄的,红枫下的秋千空荡荡地随风摇晃,落叶飘落了一地。 栾栾踏进院子,所有人的眼睛都转向了她,却没有人出声。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栾栾奇怪地盯着他们,从她他们的表情里捕捉到了不详。 没有人说话,连可心都沉默着,眼眶泛红,像是刚哭过。 “叶儿……”阿然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用尽力气挣扎着站了起来,不顾这些陌生人,跌跌撞撞往屋里走。 “阿然!”栾栾跟了过去,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扶住。 门虚掩着,里面没有人。 栾栾忽然意识到不对,“叶儿呢?你们把叶儿怎么了?” 她看向芳郁,芳郁黯然地垂下了头。 她看向可心,可心咬着唇,靠在了易可木的肩膀上。 她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易可木的身上,冷冷地问,“你们把叶儿怎么了?”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栾栾走到易可木面前,质问他。 易可木道:“她在桥边,白蓝诺在那里陪着她……” 他话未说完,阿然就已跌跌撞撞奔了出去,栾栾追着他到了桥边。 第304章 红叶儿之死 桥边,火红的离草铺了一地,红艳艳的,美丽而动人。那个红衣的女子静静地躺在那一丛火焰般的花海里,仿佛要与之融为一体。有花瓣零落在她身上,透着一种凄艳的美。 “叶儿……”阿然轻轻地走过去,想要将地上的人儿唤醒,然而守护她的人却伸出一只手拦住他:“不要打扰她……” 白蓝诺很安静,他头也没回,直直地盯着红叶儿,声音轻而柔。 “大石头……”栾栾咬着拳头,她看见了,那个躺在红花里的女子,心口一个空空的洞,不知道被什么击穿。没有血,那样致命的伤口没有一点血丝…… 栾栾喃喃地摇头:“雪琉璃……她是雪琉璃……她,死了?” “叶儿不会死的……”阿然喃喃的,软软跌坐在地,扑进红叶儿的怀里。 那一刻,白蓝诺的身子一震,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个白衫的少年,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哥……”忽然,他将阿然拉起来,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再三确认,“你是我哥?你是不是我哥?” 阿然抬起头,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许是病得太久,他想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阿诺?” “对,我是阿诺!我是阿诺!哥,我可算找到你了!”白蓝诺激动得热泪盈眶,他拉着阿然仔细瞧了瞧,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哥,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然虚弱地笑笑,“阿诺,你没事真好……” 白蓝诺突然语塞,他要怎么告诉病弱的哥哥,他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呢…… 栾栾瞧着他们,忽然恍然大悟:“你们是兄弟?难怪……”难怪他们会得同样的病。 栾栾看了看天色,夕阳血红的晚霞洒落在火红的花海了,将这一片土地染上了触目惊心的色彩。 栾栾喃喃道:“天就快黑了,阿然,你要怎么办?叶儿她……” 白蓝诺脸色一黯,“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到底什么了?叶儿,叶儿是谁?她……” 白蓝诺忽然明白了什么,黯然地垂下了手,他松开阿然的手臂,悄然退开了些。 阿然的目光很清澈,栾栾知道,他现在是清醒的,也是悲伤的……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叶儿,不敢眨眼,他看着她,目光柔和,就像在陪着她安睡一般。他几度伸出手,想去触碰她,都缩了回来,他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栾栾看不下去了,她气冲冲地找到易可木,劈头盖脸地问:“你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你们对叶儿做了什么?” 易可木道:“我们来的时候,红叶儿已经,死了……” “胡说!我刚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为什么一回来她就变成了这样?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栾栾很生气,她本就余气未消,气这个人伤害了宸羽,背叛了宸羽,气这个人弃宸羽于荒山之中,让他受尽苦难…… 她很气,她觉得此生都不想再原谅他。 易可木沉默着,半晌才道:“我没有。” 栾栾不信,“我看见了!叶儿的身体就像琉璃一样,跟青鸢瓷化的时候一模一样。她是一只雪琉璃,对不对?” 易可木沉默地点头。 第305章 误会 栾栾凄凉地笑了起来:“你这阴险的小人!你口口声声说不信什么游戏,游戏与你无关,那你为什么要取走她的雪琉璃碎片?她心口那么大一个洞,好像被掏空了一般……” 易可木皱起了眉:“在你心中,我当真如此不堪?” “对!”栾栾答得斩钉截铁,“在我心中,你就是不堪!” 呵! 易可木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本想放声大笑,却发现自己气息不顺,猛烈地咳嗽起来。 可心急了,一边给他找药,一边解释道:“栾栾,师傅不是哥哥杀的,我们那么多人在,都可以作证。你相信哥哥,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栾栾冷笑:“那你告诉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可心不知道该怎么说,在她心中,哥哥易可木一直是个顽强的人,哥哥从一生下来就患有严重的肺病,所有的大夫都说他活不过十八,可他都挺挺过来了。虽然她只和哥哥相处了两年,但她知道,哥哥是个很为他人着想的人。 可心拉着易可木,央求:“哥哥,你说话呀!那么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子了?” 易可木皱着眉,等心口那种撕裂般的疼痛缓过之后,才缓缓道:“我无话可说。” “哥!”可心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呵,无话可说了吧!”栾栾不想理他,转身就走。 然而,才走两步,她整个人软了下来。 易可木一惊,一个箭步射出,将她抱了起来。 “栾栾!”见她像滩软泥一样倒在他怀里,易可木不由慌了:“丫头,你怎么了?” 可心急忙过来为她把脉。 “她是疲劳过度,动了胎气,再加上服了过量的安神要,才会这样,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哥哥别担心!” 易可木舒了一口气。 “我不要你管……”栾栾挣脱他的怀抱,伏到小云儿背上,虚弱地道:“小云儿,我们走……” 司城列和天儿进来,看着栾栾气冲冲地离开,对视了一眼,心中奇怪却不敢多问。 易可木见他们进来,便问:“可查到什么?” 司城列道:“周围树木毁坏得厉害,不像是一般人,我还发现了幽骨的气息。” 易可木一皱眉:“何以见得?” “幽骨是一只血童,她身上的血腥味十里我都能闻见。” 易可木沉吟:“幽骨为何要插入雪琉璃游戏中?” 天儿道:“我追踪到雪琉璃的气息,我猜是宸羽和小静。” “宸羽?”易可木脸色一变,是了,宸羽是游戏中的一员,他如初急切地想要复仇,自然会尽快夺得雪琉璃碎片。那幽骨是什么意思?她为何会牵涉其中? 他自是不知道幽灵组织早已盯上了雪琉璃,他想了想道:“宸羽的事,你们不要插手,我去看看,你们留在这里。” “大哥,我同你一起去。”司城列跟上去。 易可木摆手:“这里需要你,我会很快回来。”他话未说完,人已经快速消失了。 栾栾听到宸羽的名字时,便顿下了脚步,见易可木离去,也毫不犹豫跟了过去。 第306章 血童 一路上,栾栾都没有说话,周身都冒着腾腾的火气。 小云儿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道:“是幽骨夺走了红叶儿的雪琉璃碎片,栾栾,你冤枉好人了。” 栾栾周身火气又腾了腾,哼了一声:“连你也帮他说话。” 小云儿觉得很冤:“我说的是实话。” 栾栾还是不信:“从你捡到那块烂木头的时候,你就喜欢粘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少替他说话,否则我连你也不理了。” 小云儿翻了记白眼,无奈地呜了两声,不说话,他只怕越描越黑。 易可木一路追踪到了倥偬城,此时夜幕刚至,倥偬城还处于一片被绿萝包裹的废墟状态。 拨开绿萝,倥偬城里一片死灰的狼藉,昔年被大火烧灼的痕迹依旧清晰,因绿萝的笼罩,倥偬城的上空沉浸在诡异又神秘的色彩中。 顺着熟悉的路线,易可木一路进到了秋水教的总坛,在那一面血色的高墙后,一个偌大的血池泛着可怖的红光。 那是一个巨大的血池,血池上漂浮着许多透明的水晶棺,每一个水晶棺里都躺着一个孩子,那些孩子像是睡着了,十分安详。 血池安静得异常,宸羽不在,幽骨不在,他就好像是闯进了一群孩子们的梦乡,让他觉得十分不自在。 “嘻嘻,猎物上钩啦!”突然,一个稚嫩的女童声音响起,易可木悚然一惊,环顾四周,四周没有任何动静,不知声音从何而来。 突然,门打开,一道刺眼的光射进来,逆光中,他看见一个人影缓缓走了进来。 那个人一身黑色劲装,手中双剑泛着血光,他的目光冷若寒冰。 宸羽。 易可木一震,果然是他。 他还没来得及提醒对方此间古怪,宸羽便挥起双剑,扫荡血池中央那些漂浮的水晶棺。 易可木惊了惊:“宸羽,你做什么?” 没等宸羽回答,那个女童声音又响了起来:“漂亮哥哥可要小心咯,你心爱的小静妹妹就在这些水晶棺里面,你可别砍错了!” 易可木脸色一变,小静被关进了这里? 宸羽果然停了下来,不动。 易可木提醒道:“小心有诈。” “骨骨可没有说谎哦。”忽然,一身血红的幽骨出现在一口水晶棺上,她一个旋身,周身的红裙像曼陀罗花一样绽放,空气中隐隐传来风铃的声音。 她吃了幽铃! 易可木脸色一变。 震惊的一刹那,幽骨已发起了攻击,也不知又练的什么邪术,不过几日不见,幽骨竟厉害得不是一般。她不过一出招,周遭便阴风四起,从幽铃手中夺过来的风铃,缠绕在她手中的白骨上,噌噌作响,只是片刻,便有无数恶灵从中溢出,扑向易可木和宸羽。 自入迷途岭以来,易可木旧疾频频复发,而此时幽骨不知用什么邪术召唤恶灵,他体内的“怪物”也跟着作祟起来。他当挥剑,便觉得心口一阵翻涌,猛烈地咳嗽起来。而宸羽一心想着小静,他不顾一切地冲向血池,依次扫开水晶棺,而棺中只有包裹在血气中的婴儿和稍大一些的女童,哪里有小静? 幽骨嘻嘻一笑:“宸羽哥哥可不要太心急哟!”她手中白骨一震,一群阴灵呼啸而出,而那水晶棺中的婴儿和女童像是受到蛊惑一般,忽地睁开了眼睛,从水晶棺中爬了出来。 第307章 闯血池 一时间,血池中充满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啼哭声,那些婴儿和女童带着极重的戾气,从血池中爬出来,一面互相咆哮,一面朝易可木和宸羽爬去。 宸羽知其厉害,足尖一点退回了血池边,易可木见状道:“是血童。” 寻着“猎物”的气息,那些血童纷纷爬上岸,在血池中尚不察觉,那些血童一上岸,所过之处便是遍布焦痕,有呲呲黑气从焦烂的木石中散发出来,恶臭扑鼻。 易可木和宸羽紧挨着后退,然而,血童从面八方爬来,幽骨如一只小兽趴在一根柱头上,笑嘻嘻地挥着手中的风铃,“孩儿们,这可是有史以来最丰盛的一餐,吃了它们,你们就可以和我一样了哟。” 那些血童听见幽骨的话更加兴奋了,嘴角嘴角纷纷流出了恶心的涎液。 嗷—— 终于有血童忍不住冲向了猎物,易可木和宸羽瞬间被血光淹没,血池内血肉横飞,婴儿啼哭之声胜过鬼哭狼嚎之声。 突然,血池的大门被人推开,栾栾慌慌张张地冲进来,看见血池的场景又惊叫起来。 易可木听见声音,惊而回首:“你来做什么?快走!”说话间,已有血童爬到栾栾脚边,易可木大惊,他想也没想,掷出手中的剑,然后飞身而起,嚓的一声,那只血统童被钉在了地上,易可木将栾栾提到空中,下方却已没了落脚之处,他只得一脚踢开一只血童落在地上,还未立稳脚步,便将栾栾扔了出去。 就在这时,一只血童瞅准机会冲下来,扑到易可木背上,易可木只觉背上一阵灼痛,但还未有动作,便有一道白光将那血童斩落。他回身,看见一白衣女子飞身而至,手中一柄发光的权杖让周围的血光暗淡了不少,她所过之处雪花盛开,飘落一地,那些沾到雪花的血童动作瞬的慢了下来,片刻便结了一层薄冰。 幽骨见状,敛了笑:“一点都不好玩,不玩了。”说完便消失了。 宸羽还待再追,白衣女子拦住他道:“不用追了。” “雪影?”宸羽皱着眉头,雪影为何会在此处? 雪影道:“我暂时冰封了这里,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作恶了,要想彻底铲除他们,还需费些时日。” 宸羽的目光仍旧没有温度,甚至有些恼怒:“小静还在里面!” 雪影道:“公子放心,小静已经平安,她得到了红叶儿的雪琉璃碎片,大人已经将她带回西海,修复伤口。” 宸羽一震:“你是说风晗也来了?” 雪影道:“我正是奉了大人之命,前来营救小静,还有……”雪影看着他,好心提醒:“主人让雪影提醒公子,公子对小静的感情似乎已超过了主仆,小静她身份未明,公子要当心。” 宸羽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我的事无须他人多管。” 雪影微微一笑:“公子还是如此,雪影已经将话带到,如何取舍还需看公子自己。” 她将手中的血玉交给宸羽:“这是在血池中发现的,我一并从幽骨手中夺了回来,现将它赠予公子,公子切记,勿让仇恨蒙蔽了双眼,有些事,旁观者清,公子不妨多听听他人意见。”她看了一眼易可木和昏迷的栾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西海或许能解开公子心中疑惑,公子保重,雪影告辞了!” 第308章 表明来意 望着雪影离去的身影,宸羽皱着眉。雪影的出现恰大好处,这让宸羽又了怀疑,她奉风晗之命?她的主人又是谁?刚到迷途岭之时,她的话便让他有所怀疑,此时,他突然有了新的疑问,她的主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提醒他当心小静? 离开倥偬城,宸羽被这个问题深深困扰着,难道是锦陌吗?他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那个在他看来亦敌亦友的人,是不那么轻易死的,他希望那个人还活着。 宸羽失神在前面走着,易可木身后跟着小云儿,栾栾已被吓晕过去,此时还昏迷着,他轻轻拍了拍小云儿的头,让它先各自回去。 “宸羽。”易可木看着他的背影,叫住了他。 宸羽顿下脚步,没有回头:“何事?” “你应当知道。”易可木道。 “你想夺雪琉璃吗?”宸羽缓缓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 易可木皱着眉:“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宸羽看着他,没有答话。他们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彼此,什么都没说,四周只有凄厉的风声和沙沙树叶之声。 那样的静寂仿佛过了许久,寒风将他的衣襟掠起,易可木褪去厚厚的貂裘,露出里间玄赤两色的朝服,火红的九头鸟在寒风中招展。 易可木突然跪下:“奉帝君之命,定要公子寻回。” “殇宸卫?”宸羽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笑:“是你将我的行踪告知于他?” 易可木摇头:“不是殇宸卫,是帝君,白曼华。” “白曼华?”宸羽露出狐疑的表情:“白曼华是何人?” 易可木怅然一笑:“是替你报仇之人。” 宸羽脸色一沉:“替我报仇?” “哈,可笑之极!”宸羽仰天大笑:“那你为何还立于此地,那为何青冥还不倒塌?为我报仇?谁敢如此轻言?” “宸羽!”易可木一阵痛心,“难道你当真觉得这个世上,你已孑然一身,无人为你伤为你累了吗?” “我自是孑然一身,自我踏出青冥之后,便再身无长物。能尝遍世间骨肉离别,众叛亲离,一生所求而不得的各般滋味,我也该感谢那些践踏我之人了。” “那在你心中,是否还存有一人,能让你回首过往,至少有那么一丝情义?” 宸羽奇异地笑了:“若真存有这样一人,何来的小静?” “你!”易可木痛心道:“九年了,公子离开青冥已经九年,世事无常,沧海变幻,你的血海深仇已然有人替你报了,你就不想去看看那人是谁吗?” “你当我还会信你吗?易,可,木!”宸羽一字一句顿道,他逼近易可木,目光透着寒芒,连声音都透着寒意:“你还能编出什么谎言?” 易可木正色道:“我从未骗过你。” 哈! 宸羽忍不住大笑起来:“你是从未骗过我,但你的心机,我自愧不如!易可木,当年你费尽心机接近我,难道不是为了毁了我?如你所愿,我离开了青冥,如今我回来,只为讨债。易可木,我不杀你,感谢你当年将我推入火坑,看清一切。如今,我与青冥只有仇恨。” 第309章 窥见 “那你是要逃避责任吗?像九年前一样,再逃避一次?”易可木抬起头,冷冷看着他。 “什么是责任?我既不是青冥之都的人,便对青冥之都的任何事不曾有过责任。”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以手中之剑与你细说了。”易可木拔出他的蝉翼。 “你当真要顽抗到底?”宸羽冷然。 易可木道:“帝君之命不可违,青冥之命不可弃。你必须跟我回去!” 宸羽一皱眉,一掌挥过,将易可木的剑打了回去,他道:“你我自有决战之时,却不是今日,待我查得一切真相,自会上青冥与你一战。” 宸羽走了,易可木终是没留住他。他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迹,叹了口气,转过头迎向了栾栾探究的目光。 易可木眼神闪烁了一下,自嘲道:“真是没选对时候。” 栾栾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易可木沉默着往回走。 栾栾无声地跟着。 从深夜走到黎明,从黎明走到正午,他们都没有说一句话,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 “咕噜——” 一阵奇怪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前面的人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着栾栾一脸沮丧的模样,又是一声轻叹:“可心说你动了胎气,还四处乱跑什么?你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栾栾嘟着嘴,不说话。 “现在知道宸羽安全了,你可放心了?” 栾栾垂着头,不说话。 易可木寻了个地坐下来,“难为我这个病秧子走南闯北,东奔西跑,现在总算能坐下来歇一口气了。” 栾栾坐在小云儿背上,还是不说话。 易可木看着她,有些无奈了,他从怀里取出一片被压变形的干饼,递给她:“我也只有这个了,你将就着吃吧。” 饼看上去很难勾起人的食欲,但有一股淡淡地药香飘了出来,这让栾栾想起了初次见面的他,他病弱,身上散着淡淡的药味,他对她其实一直很好。 “不吃我扔了?”见她不接,易可木作势要扔,栾栾立马抢了过来,嘴一扁,哭了起来。 她一边啃饼,一边抹泪,易可木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几日来的阴霾,终于烟消云散。 栾栾几口吃完,抹了把泪,抽泣道:“别指望一个丑不拉几的饼就能收买我,你干过的坏事,我一笔一笔地记着的。” 易可木撇了撇嘴,“真是拿吃的也堵不上你的嘴。” 栾栾哼了一声,决定维护她作为一只鸟儿的尊严,不理他。 易可木靠在树干上,微阖着眼,脸色很不好。 她想起这个人身体本就不好,还和幽骨斗了许久,又被宸羽打了一掌,都吐血了,肯定受了伤,于是她凑过去,仔细瞧着他,道:“你还好吗?” 易可木睁开眼睛,被她放大的脸吓了一跳,他的心砰的漏跳了一拍,“你……” 栾栾见他没事,伏在小云儿背上,道:“你伤得不轻吧,让小云儿驮着你,我想快些回去,不知道阿然怎么样了?” 易可木动了动眼皮,“当真?” 栾栾点点头。 “你不嫌弃我这个坏人了?”易可木再三确认。 栾栾脸一黑,扭头就走。 易可木一笑,厚颜无耻地跃到小云儿背上,和她背靠着背,不过动作太大,扯了伤口,倒抽了口气。 第310章 迷途终1 红枫林依旧红得触目惊心,桥边的红药的如血一般凄艳,栾栾心里很压抑,她轻轻碰了碰背后的易可木,“木头,你不是来找红叶儿治病的吗?现在怎么办?” 易可木抬了抬眼皮,心想:现在想起我是来治病的了,治病的人会杀救命的大夫么?真是无法理解这只鸟儿善变的思维。 想归想,说是万万不能说的。 他无所谓道:“反正也没抱多大希望,是可心非要拉着我来,我拗不过她而已。” 栾栾担忧道:“这一路上见你病得厉害,真的没关系吗?” 易可木奇怪地看着她,半晌才试探性地问:“你是在关心我?” 恩? 栾栾同样奇怪地看他:“不可以吗?” 易可木差点被呛到,他咳了两声,笑意慢慢漾开在脸上,“可以,当然可以。” 白蓝诺执意不安葬红叶儿,因为,当他们将红叶儿抱进屋里时,她整个身体都碎了,一片片透明的碎片散落在地,在晨曦的映衬下,流光溢彩。 秋千上坐着两个人,阿然捧着碎片在发呆,口中一直喃喃念着:“叶儿……叶儿……” 白蓝诺陪着他,随着秋千一晃一晃的。 栾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静静站在一边。 易可木遣了众人到外间,不要打扰他们,并将倥偬城的事情与大家说了个大概。 司城列道:“想必那块血玉便是我丢失的,我去找那个人。” 易可木拦着他:“不必了,等有机会,我替你去拿。” 易可木忽然想起什么,他从腰间取出他的随身短笛,短笛上有两块通体血红的玉,他将短笛递给司城列,道:“你且看看,这与你的血玉是否相似?” 司城列一震:“大哥怎么会有血玉?这怎么可能?” 易可木道:“这其中有块玉来自东境云家,而另一块则是我易氏祖传。” “这……”司城列有些不可置信,缓不过神来。 易可木道:“经你一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同是十二年前,东境云家也因这块玉,被灭门了。” 司城列脸色一变:“当真?” 易可木点头:“当时云家小女儿正好在天华山学艺,躲过了一劫。天华山两位长老拼死将她送来了青冥。” 易可木说到这里,脸色陡然一变,“南境青之一族,紫族,东境云家皆因血玉惨遭不测。那父亲岂不是危险至极?可心!”他道:“快些回青冥!” 可心一震,收起了伤心,赶紧回屋收拾东西,她知道师傅虽然不在了,但她留下了许多药,对哥哥的病肯定有帮助,然而她走进院子,发现秋千上空荡荡的,白蓝诺和阿然都不知了去向。 第311章 迷途终2 易可木和司城列在红枫林的山巅找到了两人,他们坐在山顶上,望着紫川城的方向在说些什么。他们没有过去,风中只传来两人细碎的说话声。 “阿诺,还记得以前,我们在紫川城楼上说过的话吗?”紫然努力让自己坐直,望着紫川城的方向,微微笑了起来,记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年少的时光。 “记得。”白蓝诺点头,经历过黑夜,栾栾的封印在变弱,他的身体虚弱得只剩下呼吸,但他依旧坚持着和哥哥的最后时刻:“那一年,哥哥站在城楼上,指着紫川城广袤的国土说:我要将这里建成云梦泽一样美丽和平的世界,让这里人不再吃苦,让这片土地远离战争,让和平早日到来,哪怕做最后的流血牺牲。” “可我失信了,失信于紫川城所有的百姓。”阿然虚弱地道。 “我也是那时决定辅佐哥哥,为哥哥做最后的流血牺牲,可我也辜负了你,辜负了天下人。”白蓝诺垂着眼眸,目光悠远哀伤。不过两年时光,他们从十八岁走到了二十岁,却是走完了一生,当年的誓言,当年的雄心伟略,当年的少年意气,皆因那一次西海之行生生葬送。他们不可能再回到那片土地上,也再不可能造福他们的百姓。作为紫族的正统血裔,他们终究是无能为力了…… “阿诺……” “哥……请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我相信和平会到来,将会有人带领梦泽的人们走向和平的。” “嗯……” “阿然,听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辰,指引他来世的人生,你说,像我这样失败的人将会是一颗什么星辰,如果命运可以轮转,我希望我是一颗守护之星,守护我的子民……” “哥哥不是无用之人……” 远处,易可木的眼神穿透两人并肩而立的背影仿佛看到了极遥远的时空,许多年前,依稀他也曾问过那个人这样的问题。 “小羽,你是青冥未来的王,你梦想中的国家是怎么样的?或者说,你若当上王,你将建立怎样一个国家呢?是像镜城那样强大的沙漠之鹰吗?” “我,想建立一个没有战争,没有践踏,没有贫贱的国家,贫民和贵族能够享受同等待遇,没有奴隶,没有剥削,就像一个和平的世界。” 然而,时光如洪流,年少时轻狂的话语早已湮没在巨浪中,十年时光早已磨灭了当年所有的妄想…… 他终究是将那个人推上了绝路…… 司城列道:“青族和紫族是世交,倥偬城灭,紫川城也落入他们之手。白蓝诺本想要夺回紫川城的王权,但他迟迟没有动手,因紫川城内已无他牵挂之物。他与紫然也算是这场王权的牺牲者,当年出海的船队上安插了紫王萧的亲信,目的便是置紫然于死地。事成后,紫王萧便放出紫王然西海遇险的消息,紫诺担心兄长安危,情急出海,也同样遭遇了不测。当紫然于紫诺再回想起当日之事时,只怪当年年少,少了当权者应有的手段和心机。” 第312章 迷途终3 是夜,紫川城火光冲天,从白玉城一路向南,一队队衣着奇特的人马或以商队,或以脚夫,或以荒民先后聚集到紫川城外三十里,集体扎营,在原地扎营休整。当夜,紫王宫,一黑衣人潜入紫王寝殿,犹如神蛇,无声无息,斩其首级,以烟火为信号,在紫川城沉入死一般的梦境之时,隐匿在丛山中的精锐如凭空出现的恶魔直袭梦城。战鼓雷动,战火通明,将这紫川城最后一场醉生梦死、纸醉金迷般的美梦撕碎。权贵在噩梦中惊醒,血光漫天,暗夜嘶鸣。昏昏欲睡中的守城惊慌拉起警铃之时,紫王宫内也传来紫王萧遇刺的噩耗,一时间军心四散,本就徒有其形的紫川城军队瞬间在精锐的强势之下土崩瓦解,战火烧至天明,城墙上立起了蓝紫相间的锦旗,意为白蓝一族和紫族的首次联盟,无形中将掌控了梦泽最为重要的两座城池。 紫川城的这一场内战,完成得异常顺利。 当等待最后一颗星辰被晨曦掩去光芒的同时,天空中绽放起一朵犹如极光的烟火,远在迷途岭丛山之中就要沉沉睡去的白蓝诺浑身一震,面露惊喜之色,拉住哥哥的手,激动道:“哥,成功了!紫川城总算有……” 然而,他话未说完,整个人石化了一般看着仍然保持着站姿的哥哥紫然,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一条白狼忽然穿过崇山峻岭奔驰而来,停在司城列跟前。 司城列蹲下身子,轻轻抚着白狼柔软的毛发,从白狼口中取出一支箭符,箭符尾端刻着白蓝二字。 司城列叹道:“白蓝王果然名不虚传,经商多年也不曾忘记兵法谋略,只一夜便攻下紫川城,与紫族达成联盟。” 易可木道:“秦老板走南闯北,他所见识的若写成一本传记,可抵得上大半本兵书了。不过……” 易可木有些担忧:“秦老板要想控制梦泽,只怕还要些手段。” 司城列道:“白蓝王手持血玉,血玉是梦泽王权的象征,无人敢不服!” “怕是还会招来祸端。” 天际最后一颗星辰跳入云层,晨曦穿透厚厚的云层如金丝线一般洒下,淡淡的光芒在那张沉静的侧脸上照出银色的光环。 许久,山间的风吹来了晨露的寒意,白蓝诺的手颤抖着,握着的那只手冰凉,他蠕动着嘴唇许久才发出暗哑的音节:“哥,紫川城有新领主了,你可知道?他,他是真正的翼灵族后人……” 轻轻的,他仿佛怕惊醒哥哥一般,喃喃说着,最后看着哥哥的身体开始在晨风中化为点点的光娥消散,他颓然跌坐在地,掩面静静地哭泣起来。 许久当一切归于平静,他缓缓抬起头,恢复平日里的冷静,看了那一片山谷最后一眼,缓缓离去。 西海,千叶岛,蝶儿,一定要等我。 第313章 少年宏愿 湛蓝的海面上,海鸟静静地飞翔,阳光撒下来,将海面照得异常美丽。 “哥,你看大海好美!”一身紫衫的少年站在甲板上,迎着海风,张开双臂大喊。 从船舱里出来的青衣少年含笑着走了过来,“阿诺,大海比紫川城,哪里更美?” “当然是大海!”紫诺想也不想地回答,“当我们放眼望去,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的视线,那样辽阔的天地,是紫川城能比的吗?我喜欢这里,要是可以,倒真不想回紫川城了。你说呢,哥?” 青衣少年紫然只是笑笑,“大海固然辽阔,却让人感到了渺小,如果,我们永远漂流在海上,那么,我们将毫无反抗之力。诺,你当真想留在西海吗?” 紫诺笑道:“此刻我总算明白哥为何迟迟不回紫川城,若我不是出来找你,哪有机会见到如此美景?” “你知道我是不可能不回去的。本以为你在城中,我还可以安心待上一段时日,此刻看来是非回去不可了。”紫然道。 “哎——”紫诺长长一声叹,“看来是为弟的不懂事了,哥哥也是,出海那么久都没有音信,王叔一再催促我前来寻你,我也是担心你嘛!” 紫然眼色暗了几分,他出海这些日子哪里是杳无音信,分明就是有人阻他回城,西海上的几次暗杀,他虽躲过,却不想这个傻弟弟也被蒙骗至此,看来此刻紫川城此刻已经不再是他兄弟二人的天下了,若是能寻得仙山,留在西海倒也不是不可。 紫诺见哥哥眉头紧皱,知他放不下国家大事,便劝解道:“难得出来一次,哥就放松下心情,别去想紫川城那些烦人的事了。” “嗯。”紫然淡淡应了一声。 “那哥想好了去哪里吗?我们一直漂在海上也不是办法。”紫诺道。 “听说西海尽头有一片幽灵海,幽灵海外有一片仙山,叫云海之森。我们去那里如何?” “仙山?”紫诺咧着嘴,“一听就不靠谱。算了吧……” “那……再往前有一座千叶岛,听说上面开满了一种叫千叶蝶的花,美如仙境。” “这个听上去靠谱一些,不过千叶蝶是什么?”紫诺问。 “听说很像东境的红药。” “红药?”紫诺托着腮,望着湛碧的海水,想象着这样一片开满红药的岛屿,花间有蝶舞轻扬。 在海上漂泊了大半月,仙山没遇着,倒是遇上了几次不大不小的风暴,船长说他们已经偏离了航道,可能找不到幽灵岛了。 紫然倒是没有抱多大希望真的能找到幽灵岛,反而是紫诺听了显得怏怏不乐。他独自一人在甲板上吹风,此时天色微暗,有水手前来叫他吃饭,紫诺淡淡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突然他抬起头,原本一望无垠的大海尽头竟然出现了阴影,他兴奋地大叫了起来:“你们看,那是什么?” 听见他的吼叫,船上的水手都不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船长拿了望远镜望,道:“是一座岛屿。” 水手们都兴奋了起来,终于可以靠岸歇一歇了。 第314章 海怪 天色渐暗,海面渐渐浮现出了夜幕的颜色,有或大或小的漩涡出现在海面上,远方的岛屿越来越清晰,船上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着陆的喜悦中,有经验的水手虽然也十分谨慎地提防着风暴和暗礁,然而,一切都很正常。 “海水太黑,看不清情况,船长,我们是否靠岸?”掌舵的水手大声询问船长。 紫然和紫诺站在船长身边,面对黑色的海水也不免担忧。 紫诺道:“这海水看着很不对劲呀。” 船长也深以为然,他见惯了大海的反复无常,也不敢大意,于是吩咐了船只暂停前进,等白日再靠岸。 然而,大海就是这么反复无常。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那漩涡不知是怎样形成,它竟绕着船旋转起来。船上的人都开始警惕起来,手不知不觉探向身边的武器。 是海怪。 所有人心中都有了定论。 轰隆一声,天际突然响起一道惊雷,大海又变了脸色。随着那声惊雷,海面的漩涡越来越大,竟有卷起风暴之势。船在漩涡中心打转,所有人都警戒着。 紫诺拉了紫然,神色凝重:“哥,快进去!”说着,他使劲将紫然往内舱推,自己却拔出了身侧佩剑,准备一战。 紫然却道:“傻弟弟,这里不是王宫,此刻我已不是你的王,我是你的哥哥,怎能让你独自冒险?” 船摇晃得越来越厉害,一记惊雷响过,海面突然炸开,一声响彻云霄的嘶吼传来,撕扯着众人的耳膜。暗色的夜幕下,一个庞然大物的阴影笼罩在船头,它溅起的水花如暴雨一样冲刷着船只。船在风雨中剧烈摇晃,紫诺将紫然推进内舱,几个起落到了船头。 吼—— 那海怪俯下巨大的头颅,对船只一声狂吼,似乎在警告他们,离开它的领地。然而,以水怪为中心形成的巨大漩涡让船根本无法正常前行,掌舵人用力掰着船舵,不让船只吸入漩涡深处。 轰一声巨响,那怪物似乎抽了一下尾巴,水面炸起丈高的大浪,将船只卷得一阵翻腾,眼见船离漩涡中心越来越近,紫诺愤然起身:“我去宰了它!”于是,他足尖一点,便如翔鹰一样向那海怪冲了去。 “阿诺!”紫然惊呼一声,怎能见弟弟独自冒险,他解了披风,拔出宝剑,毅然地追了上去。 夜很黑,看不清海面的情况,只听得海怪愤怒的嘶吼和巨大浪潮的声音,紫诺和紫然的身影早已淹没在巨浪之中。 等紫然再次醒来之时,海面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犹记得昨日与海怪一战十分凶险,他与紫诺双双被海怪吞噬,至于如何死里逃生,他却没了印象。 阿诺呢? 他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紫诺,而是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火红的花海之中。海面像幻术一样开遍红芍药,火一样的红色,整座山仿佛点燃了一般在他眼前跳跃。 紫然惊喜地向花丛扑去,嗅着风中送来的阵阵花香。 难道这里就是千叶岛? 嘭。 欣喜之下,他不知绊到了什么,险些摔了一跤,他乍一看,竟是一名女子伏在红药里,奄奄一息。他赶紧走上前去将她扶起来。 “咦?”他惊疑了一声,原来不是人,而是一件精美的……雪琉璃。能将琉璃烧制得如此精美,洁白无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雪琉璃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她轻阖着眼,眉目精致,身材曼妙,她躺在花海里,像极了一朵盛开的红药。 紫然小心翼翼将雪琉璃扶起,许是太沉,他一时没拿捏好力度,扑通一声摔倒了。雪琉璃没摔坏,倒是他的额头磕在雪琉璃上,磕破了血,他正揉着额头,却不想一阵刺眼的光华从雪琉璃身上发出,他惊得闭上了眼睛。 直到光华减弱,紫然也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他揉着眼睛睁开,却见一个女子正媚眼如丝地瞧着他。 那女子,赫然方才躺在花丛中的雪琉璃! “你你你……”紫然看着眼前陡然变化的活人,惊得后退,他张大嘴许久都没合上来,闭了下眼睛又睁开,确定眼前是个真人的时候,他跳了起来,仗剑便问:“你是何方妖孽?” “小女子千山红叶儿,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我,本王……”紫然急急地说了许久,终于恢复了冷静:“在下紫川城紫然。” 红叶儿款款行礼:“红叶儿见过主人。” 作为紫川城的王,紫然虽已习惯被别人朝拜,但眼前这位奇特的女子向他行礼的时候,他还是惊得退了一步,结巴道:“你为何叫我主人?” “因你唤醒我沉睡的梦。”她轻轻拂下肩头红衫,露出左臂一朵红色的千叶蝶标识,淡然一笑:“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红叶儿只为主人而生……”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蝶飞舞在秋千旁,一望无际的红药开满山野,山间洋溢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美。他们的相遇在此,如芍药般平凡…… “你害了我还不够,难道还要害我弟弟吗?” 第315章 无家可归 青冥之都。 易可木很是纳闷,他火急火燎赶回家,发现老爹正优哉游哉地喝茶,喝的是杳杳从西海带来的雨花茶。 他老爹一见他光棍一条回来,立马黑了脸,说好的媳妇呢?怎的又没见着? 易可木被他老爹狠狠数落了一顿,可心心疼哥哥,说出了栾栾的存在。 于是易可木又被老爹赶出了家门,为的是把媳妇追到手,带回来,带不回来,就休想进家门。 因为他老爹太在意他的终身大事,于是自动忽略了可心未婚先生子的家丑。这让可心提心吊胆了许多日,见老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孩子丢给司城列养后,可心算是踏实了。暴躁老爹总算接受了她未婚先生子的事实,还很淡定地处理了。 司城列回营,被易可木安排日夜保护老爹,虽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易可木始终不放心。于是司城列自家国仇的事也被搁置了,易可木承诺他,会给他一个交待,司城列自是信得过他。何况,倥偬城的覆灭与血玉有关,他不知道血玉的秘密,老元帅肯定知道什么,他留在这里,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易可木被老爹赶出家门之后,军营也是去不得了,因为他老爹把他的军帐一并收走了。易可木抚着一头黑线进了趟王宫。 寒风凛冽,此时的青冥之都接近北方明城,大雪会持续许久。天空下着小雪,让青冥王宫显得格外凄清。 女帝君白曼华独邀易可木在禾风亭,为他准备了一桌酒宴。 禾风亭的雪景很美,湖面结了层薄冰,在灯光下折射出几许光晕,有淡淡的白梅香随风送来。 女帝君为易可木斟上美酒,淡淡地问:“阿木此去南境梦泽可有收获?” 易可木苦笑:“帝君为臣斟酒,臣若是不喝,是不是……”他很为难,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不能喝酒的。 女帝君淡淡一笑,美若星月:“阿木若不喝,就是抗旨。” 易可木苦着一张脸:“要不帝君直接将臣赐死吧,这样折磨臣,有违仁德。” 女帝君却嫣然一笑:“本王怎么舍得将卿赐死,阿木,你该认罚。” 易可木叹了口气,怎么近日谁都找他不顺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顿时一股火辣辣的热气逼得他面红耳赤,胸口撕裂难忍。 女帝君笑道:“你呀,平时懒懒散散,喝酒却是急,真是糟蹋好酒。” 易可木忍住没咳嗽,缓了口气道:“不一口喝掉,我怕我就没命喝第二口了。” 他目光游离在手中的杯子上,许久才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又去寻药了?” 女帝君在他对面坐下,笑吟吟地看着他:“没有,是你师傅送来的。” 咳、咳…… 易可木忍不住咳嗽起来:“难怪如此阴毒。”他摇了摇酒壶,“需要我喝完么?” 女帝君用眼神告诉他,是的。 易可木脸顿时绿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十分费解地叹了口气:“这女人觉得折磨我很好玩吗?她又欣赏不到我痛苦难捱的模样,你说她是不是变态?” 女帝君笑意吟吟:“这样说自己的师傅,叫大逆不道。” 第316章 相见 易可木无奈了:“我拿回去喝。” 女帝君依旧言笑晏晏:“听说元帅将你赶了出来。” 易可木面色一僵:“你知道了?” 女帝君一脸了然的表情:“所以叫你该认罚。” 易可木认命地喝完了壶中的酒。 看着易可木一脸隐忍的表情,她有些心疼,待他缓过那股酒过肺腑的疼痛缓过之后,女帝君敛了笑,握住他的手:“为何不告诉我?” 易可木知他说的是什么,收了那副懒散的模样,跪下行礼:“臣有辱帝君使命。” 女帝君将他扶起,面色忧然:“是我不好,他可有为难你?” 易可木摇头:“我倒希望他为难我,他若一剑杀了我,或许还能消他心中之恨。可他没有,他恨着青冥。” 女帝君垂下眼帘。 易可木抬头,目光柔和,他轻声道:“我可以见鸢儿吗?” 女帝君抬眼看他,露出一丝凄然,她笑了笑,一双明亮的眼睛渐渐迷离,她嘴角的笑渐渐漾开悲伤的痕迹,她轻唤:“阿木……” 易可木一怔,抓了她的手:“鸢儿,你还好吗?”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双凄迷的眼,只是整个神态变了,变作了另外一个人。 易可木有些激动,紧紧抓着她的手:“鸢儿,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鸢儿开口,轻声道:“表哥刚回来,又要走吗?” 易可木垂着眼:“若不将他找回,我怎么对得起你。” 鸢儿微微笑了笑:“表哥已为我做得太多。” 易可木道:“这次去南境,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或许与云家的惨案有关。”他取出腰间短笛:“你可还记得这玉佩?” “自然记得,这是我与表哥的订婚信物。” 易可木手一顿,面色僵了僵,没有纠结这个话题。他道:“鸢儿可知这玉来历?” 鸢儿摇摇头:“表哥知道?” 易可木摇头:“我问过父亲,父亲言辞闪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只道这玉世代相传,是云易两家的信物。” 鸢儿道:“娘交予我时,也是如此说,娘说无论如何,也不得将此玉遗失,否则会让沧海横流,血染河山。” “如此重要?”易可木怔了片刻,沉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鸢儿摇头。 易可木沉吟起来,为何每一块玉都没有原因,他们就好像死士一样,誓死守护血玉,不得问缘由一般。 从王宫出来,女帝君将一壶酒和一件精致的貂裘放在他的手上,目光柔和:“阿木此去,定要平安归来。” 易可木无奈接过,晃了晃,酒在里面叮咚作响,他嘀咕:“这下有得罪受了。” 女帝君笑笑:“你大可以扔了。” 易可木眼前一亮:“当真?” 女帝君掩嘴失笑:“当真,只是媚儿姐姐怕是会从西海连夜赶过来扒了你的皮。” 易可木顿时泄了气,“你怎么就救认识了这么一个无良姐妹呢?哦,不,我怎么就认识了这么一个无良女人呢?” 女帝君失笑:“媚儿姐姐也是为了你好,她国务繁忙,还不忘给你寻药,有这样的好师傅,你就知足了吧。” 易可木撇了撇嘴:“她国务繁忙?若是国务繁忙会有时间想这些怪招来整我?” 女帝君微微一笑:“好了,该抱怨的都抱怨了,你是不是该顺道去蓝魅之国感谢一下媚儿姐姐?” 易可木道:“这次出行,主要任务是找回宸羽,怕是没时间去看她老人家。”他将“老人家”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他顿了顿,望着青冥王宫黑沉沉的夜空,沉声道:“我不在的时候,那些妖物可有动静?” 女帝君闪烁了一下眼神,她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一朵血色曼珠沙华在掌心流转:“有云鸢留下的封印,加上我的咒印,她出不来,你安心去吧。” 易可木深吸了一口气,“如此便好。我此去未能到达天华山,加固封印的事,怕是要延后了。不过我以鸢儿的名义书信一封给天华山掌门送去,想他会出手相助的吧。” “但愿如此。”白曼华淡淡回应。 第317章 拌嘴 从南境迷路岭到西海,有小云儿当坐骑,一行人倒是落得轻松,可怜小云儿到达延洛城时就瘦了一大圈。 栾栾心疼地给小云儿买了许多肉,牛肉猪肉鱼肉虾肉,可是小云儿哀怨地望着一大堆五花八门的肉,翻了一记白眼:“我吃素的,好吗?” 栾栾则是很耐心地教导他:“小孩子是不能只吃素的,吃素不长肉,你看你好歹也是一只神兽,那么大个个儿,要是传出去你只会吃草,该多丢我们神族的脸呀!” 于是,在栾栾的好说歹说下,小云儿苦大仇深地嚼了一块五花肉吃。悲剧就此发生了,小云儿因为一块五花肉,拉了三天的肚子,比先前又瘦了一圈。 栾栾红着眼眶将身上所有的银币都拿去租船了,还好小云儿瘦成了一头白虎,不然她的钱还真不够租一艘大船的。 栾栾摸着他瘦骨嶙峋的身子,哀怨道:“小云儿你咋不变身了呢,要是变作一只小猫,携带着就方便了。” 小云儿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我都虚脱成这样了,哪有力气变身? 哎—— 一路还算顺风顺水,租船的老板十分在意他的船,于是给他们找个最好的舵手和水手,不出十日,便看到有海岛了。 话说,他们谁都没有去过千叶岛,谁也不知道哪一座是千叶岛,问船家,船家只道,看哪座岛像就往哪座岛去呗。 诚然,那船长也不知道千叶岛在哪里,就胡乱让他们出海了,真是,太坑了! 大概是第十一天的晚上,海上起了一场风暴,船翻了,他们几个人差点就被海浪卷进海里喂了鱼虾,幸好小云儿身体和灵力都恢复了七七八八,一个翻身就将他们驮出了不知多少海里,落在一座荒岛上。 许是他们在海上耽搁了太久,天儿做好记号的第二天,易可木就到了。 易可木的西海之行十分顺利,不仅是因为杳杳和小黑凫一路同行,更是因为天儿给他留下了路线。以黑凫的速度,不过两日便到了,但岛上十分安静,并没有人居住的模样。 杳杳很不情愿地说:“目的地已经到了,我可回去复命了。” 易可木没留她,淡淡点了点头。 杳杳气得一跺脚:“你就没什么话带给国君吗?国君可是为了你憔悴了不少。” 易可木道:“行了,你就回去告诉媚儿,我得空会去看她的。” “什么媚儿?国君的名字也是你叫的?”杳杳气得满脸通红:“要叫师傅。” 易可木翻了记白眼:“小丫头,没大没小!” 他扔了一个锦盒给杳杳:“给你们国君的,回去告诉她,她的恩情我记住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杳杳嘀咕着乘着黑凫走了。 易可木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我这么个强将怎么就抵不过别人手下的一个小丫头呢?真是丢脸了,看来那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强悍!” 他一转头,就瞧见一张笑脸笑眯眯地望着他,那眼神,着实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媚儿是谁呀?”栾栾笑眯了眼问他。 易可木撇了撇嘴,“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栾栾笑:“我们做鸟儿的,脚步轻盈,是没什么声音。” 易可木望了望周围:“就你一个人吗?其他人呢?” “我出来找吃的,他们在前面的树林里。”栾栾道。 易可木忍不住调侃:“你出来找吃的,他们就不怕你走丢了?” 栾栾一皱鼻子:“死木头,你怎么这么讨厌!” 易可木继续笑:“我不讨厌,怎么能衬托你的可爱?” “你!”栾栾气得吹胡子:“算你赢了!” 第318章 孩子他爹 一行人走了许久,他们终于在一棵大树下,见到了两块界碑。石碑上没有任何文字,两块界碑间拴着一条腕粗的铁链,顺着界碑的方向望去,两侧树木的树冠交错在一起,树荫下留有一条不大的通道。 “有结界。”易可木低声道,铁链虽旧,上面的咒文却清晰得很。 宸羽伸出手,刚碰到结界,那层结界便如水波一样散开。 众人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惊异,连宸羽也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只是愣了片刻,便当先钻了进去,易可木无奈地看了众人一眼,也跟了进去。 钻出长长的绿荫道,外边视野开阔起来,只见延绵的青山起伏,不远处有一座村落,远远近近不知有多少人家,亭台楼阁,影影错错。 栾栾忍不住好奇:“木头,这里感觉好奇怪。” 易可木拍拍她的脑袋,嘴角噙着笑意:“别怕。” 栾栾嘟嘴,最近她很爱脸红,易可木这个动作让她觉得很亲昵,她揉了揉肚子,小声道:“宝宝,你没有爹,回去姑姑会嫌弃你的。” 易可木被她忽然的举动逗得一乐:“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 栾栾很实在:“本来就是嘛!”她想,她一定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未婚先孕的神鸟,关键是,她还不知道孩子他爹是谁! 易可木捏着下巴想了想:“你瞒着你姑姑把孩子生下来,不让她知道不就行了?” 栾栾眼前一亮:“不如告诉姑姑孩子是小云儿的,她肯定不会嫌弃的。” 易可木一头黑线,小云儿呲着牙,很不满:我们存在着无法跨越的种族界线好吗? 白蓝诺含笑道,“栾栾,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吗?之前是谁说要对易兄负责的?” 易可木干咳一声,继续往前走。 栾栾则很沮丧:“木头,你说这样好吗?” “不好。”易可木答得很干脆,他一顿,转头看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真是只笨鸟,你心里喜欢谁,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 他转过身,双手搭在她的肩头,正色道:“丫头,你若喜欢他,便要想着和他在一起,若我做了孩子他爹,那个人该怎么办?丫头,你可明白?” 栾栾茫然地看着他,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不明白。” 易可木扶额,白蓝诺失笑,天儿定定地瞧了她一眼,连小云儿都翻了好大一记白眼。 栾栾看看众人,咬着手指很委屈,她用脚踢了踢小云儿,“嘿,小云儿,你不许告诉姑姑,知道吗?” 小云儿甩甩尾巴,大摇大摆地走了。 走了片刻,便遇到两个少年,那两少年一高一矮,皆穿了一身白衣,手持长剑,将众人拦住。 高个子长得眉清目秀,身形颀长,是个看上去很温和谦逊的人,他向众人抱拳行了一礼,道:“诸位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此?” 宸羽和他们僵持着,易可木走上前,道:“我们几人遇上风暴漂流至此,这位兄弟可否告知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矮个子少年眉宇间暗含了一丝邪气,说话也十分不客气:“一看他们就知道不是好人,龙昭,将他们拿下,让族长发落。” 叫龙昭的温和少年却摇头:“不可,族长曾说,能闯入结界之人,必是有缘人。若是误伤了好人如何是好?龙溪,你去通知族里人。”他转向众人,“请诸位在此等候。” 易可木点点头,栾栾担忧地看着宸羽,宸羽冷着脸,却没有上前,她稍稍安了心。 第319章 荒岛 过了许久,那个叫龙溪的少年没有回来,反倒是来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子。 “在前面,在前面……” “好俊的几个男人……” “公主这次有福了。” 那些女子像是看见荤腥的猫,舔着爪子直扑了过来,将宸羽、易可木和白蓝诺围了个水泄不通。 栾栾和天儿被挤到一边,龙昭尴尬地挠挠头,很歉意地朝栾栾她们笑笑。 “真是不错,又英俊,又结实……” “不错不错,公主等了二十年,总算等到个像样的男人了。” “哎呀,剩下两个怎么办?” “不如分给姐妹们吧……” “嘻……” 一群女子笑开了花,在三人身上东摸摸西敲敲,宸羽从冷着的脸直接变成了黑脸,易可木掩着嘴在低低地咳嗽,白蓝诺一直噙着笑,十分从容。 栾栾顿时看傻了眼,这是个什么情况? 天儿淡淡下了个结论:“原来看上去再矜持的男人,也是喜欢被女人围着的。” 龙昭愈发尴尬:“让两位姑娘见笑了。” “你们在做什么?”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喝,那一群叽叽喳喳的人终于停了下来,向走过来的女子行礼:“公主。” 龙昭也放下剑,向来人行了一礼。 这个女子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二九年华,一袭白衣迎风招展,如清水芙蓉般清丽脱俗。 女子上下打量了众人,将目光落到了宸羽的身上,她脸色一变,露出惊讶的神色:“你,当真是你?” 众人一片茫然地望向宸羽,宸羽则是一脸冷然地望着对面的女子。 在众人的一片惊诧和茫然中,那名天仙般的女子将众人引进了村子。说是村子,这里看上去其实比一座城池小不了多少,因为目所能及处,栾栾皆能看到有精致的楼阁掩映在崇山峻岭中。 女子带领他们来到的应该是村子的中心地带。村子中央是一处宽阔的广场,广场周围有无数石柱支起的火台,在广场中央,石柱祭起一个大型的铸剑炉,炉火旺盛。 村民们大致听说了什么稀奇事,都围在广场上,望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年轻人。 一个白须老者迎上前,女子向老者行了一礼:“族长,您怎么看?” 族长努力张开被褶皱掩埋的眼,上下打量着宸羽,突然他哆嗦着手,举向苍穹,双膝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苍天啊!六千年!六千年!终于让我们等到了!” 随着族长的一声高呼,村民们纷纷跪下,向天膜拜,哭成一片。 栾栾众人着实惊了一跳。栾栾扯了扯宸羽衣袖,悄声问:“他们为什么见到你这么激动啊?” 宸羽垂下眸子,淡淡扫了她一眼,“不知。” 栾栾顿觉无趣。 先前那名被唤作公主的女子将老者扶起,她抬袖拭了拭眼角的泪,轻声道:“爷爷,您别哭了,族人总算是有救了,您该高兴才对呀!” 族长颤巍巍地点头,抹了把老泪,这才领着栾栾众人朝里走。 栾栾忍不住了:“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第320章 龙渊部族 族长这才注意到这个小姑娘,他上下打量着栾栾,最终把目光停在她腰间的彩羽上,眼睛又是一亮:“姑娘是……比翼鸟神族!” 栾栾奇怪地晃了晃她的羽毛,点头,“您怎么知道啊?”之前硬塞了一片给宸羽,现在她只剩一片了,本来作为回礼,宸羽也应该回送他一片羽毛的。可是,栾栾可不敢让他拔毛,关键是,宸羽他没毛啊。 族长一笑:“比翼鸟一族的姑娘不就是像姑娘这般吗?更何况,你腰间的七彩翎羽灵气四溢,一看便知姑娘不是普通人。” 栾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以为世间的人都忘记有比翼鸟的存在了呢!没想到您还记得。” 族长感慨一声,目光遥望天际:“自然是记得的。” “进屋说吧!”族长将众人领进一处宽敞的宅子,有人奉了茶水,看得出这村里的人很有礼节,不像一般的孤岛遗民。 聊了半日,众人大致弄清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这些人的身份,他们其实是东海龙渊部族的遗民,以铸剑为生。六千年前,东临海发生了一场灭顶之灾,西方整片大陆陆沉,幽灵海水倒灌,东临海枯竭。而当时,他们的祖先在西海寻找旷世奇材铸造神剑,却不想卷入了这场灭顶之灾。 事情还得从六千年前说起,六千年前的事自然涉及到姑父,所以栾栾听得特别仔细。 这群人之所以还在这座岛上,是因为当年结识了幽昙国的王子浮生。浮生在岛上待了一段时间,后来幽昙国以浮生王子叛国的罪名将浮生押了回去,而龙渊部族的先祖却被软禁在岛上? 没过多久,就传来幽昙国内乱的消息,他们的先祖本打算离开这里,却没想到,那日来了一群黑衣术士,将岛上设下禁制,不允许他们的先祖离开。那个人说:“只有等到浮生,禁制才会解除。” 栾栾叹了口气:“你们是等不到浮生了。” 族长长叹一声:“姑娘说得不错,浮生死了,幽昙国沉了,东临海枯了,那人却再未出现过。我们这一等,就等了六千年。” 栾栾突然问:“那个将你们困住的人是叫柒月吗?” 族长一愣:“这倒不曾听说,想必祖辈们也不曾知道是何人?” 栾栾道:“当时有这个能力的只有柒月,他是幽昙国的大祭司。浮生被押回去之后,悄悄命人准备大船,他说,东方有一片浩土,可以栖身,他希望他的臣民不要受到战争的荼毒。而这一切,都是柒月在做。你想,当时沧海横流,所有土地都被淹没,为何独独你们安然无恙,定是浮生请求柒月拯救你们。” 易可木一敲栾栾额头,含笑道:“丫头也有聪明的时候。” 栾栾白了他一眼:“我虽然是一只鸟儿,可你不要侮辱我的智商好吗?” 易可木笑得很得意:“好。” 可族长并不像栾栾那样认为,因为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因浮生造成的。即便浮生是出于一片好意救了他们,可他们被困孤岛六千年回不到故土,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实。 族长认定了宸羽就是浮生的转世,认为宸羽是来拯救他们的救星,所以第二件事来临了,他们要宸羽留下,为他们解除封印。 广场中央那个巨大的铸剑炉上便有一处封印。栾栾识得,封印是一朵夜合欢。 她不会,易可木不会,关键是主角也不会,这便难倒众人。 第321章 光明正大的偷窥 族长适宜地讲了解除封印的方法,其实咒印也不是传说中那样复杂,据说只要浮生与族中某女子成亲,***合,便可解除。 ——这是一个多么邪恶又多美善解人意的解咒之法啊。 栾栾众人喜忧参半,喜的是方法不难,忧的是,以宸羽的性子,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栾栾很无辜地望着宸羽:“宸羽,我们出不出得去,就看你了。” 宸羽垂眼看她,眼神意味深长。 于是,栾栾就在这意味深长的眼神里体会到什么,目光热切:“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叫我。” 易可木看着他们,把目光移向别处:“看来,我们不把这里的事解决了,怕是出不去了。” 天儿道:“公子是在担心什么?” 易可木摇头:“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事情有点复杂了。” 天儿想了片刻:“公子是说宸羽?” 易可木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宸羽。宸羽是青冥的王子,但青冥的贵族大都知道,他不是三夫人星瑶的亲骨肉。宸羽的身世本就是青冥王宫内讳莫如深的问题。易可木担心的不是他前世是谁,他担心的是若宸羽不是青冥王室血统,他会不会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傍晚的时候,族长盛情款待了他们,周围的人像看怪物一样,紧盯着他们。那叫一个垂涎三尺的模样。 一顿饭吃得极不开心。 族长很热情地给他们安排了房间,栾栾耐不住性子,直钻进易可木的房间。她大致知道易可木晚上的时候喜欢一个人躲在屋里给自己扎针,可没想到他今天却是在沐浴。 栾栾闯进来的时候,哗啦一声,易可木从水里钻出一个脑袋,额头顿时布满黑线。 “我记得我锁了门的。” 栾栾瞧见这一副场景,咬住手指,眼珠子骨碌一转,笑嘻嘻地道:“这门年久失修,一推就开了。” 易可木无奈抚额。 过了一会儿,他见栾栾仍没有走的意思,开口道:“有事?” 栾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说吧。”易可木倒回桶里,将手枕在脑后,微微阖上眼。 水雾朦胧间,那样的姿势太过诱惑,栾栾挪了挪脚步:“你不出来吗?” 易可木眼皮都没抬:“可心为我准备的可都是名药,我可不想糟蹋。” 栾栾恍然,这才意识到空气中弥漫出一股药味。 栾栾好奇地凑近桶边,嗅了嗅:“你泡的都是什么药呀?” 易可木尴尬地咳了一声,换了个姿势,慢悠悠地说:“有何事,快说。” 栾栾趴在桶沿上,一手托着腮,想了想:“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 易可木抬了抬眼皮:“有什么不对?” “那族长说宸羽是浮生的转世,你信吗?” 易可木瞧着她:“有什么不信的?” 栾栾来劲了:“听姑姑说,当年浮生和柒月可是选择和浮梦一起死,你知道魔领域吗?那里有所有的邪魔,他们选择了浮梦,而幽昙国最有能力与之一战的,只有柒月。柒月呀,他是宁愿死也不会伤害浮梦的。而浮生是浮梦的哥哥,他又如何会伤害浮梦?姑姑说,在那种情况下,只会有一种结果,就是他们三人同归于尽。” 第322章 早起的鸟儿 易可木瞧着她,目光复杂,他低声道:“看来他们都很爱这个公主。” 栾栾点头:“自然是爱的,否则姑父怎会丢下姑姑六千年不回来呢?” 栾栾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柒月就是我的姑父。” 易可木怔了怔:“原来你说你来找你姑父都是真的。” 栾栾白了他一眼:“当然是真的了。姑姑说姑父六千年都未转世,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让我一定要找到姑父。” “是吗?”易可木道:“六千年沧海桑田,你如何找?” 栾栾茫然了,她说:“我也不知道。” 易可木安慰她:“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栾栾叹了口气,只能认命地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她一路走到西海,听说了许多关于六千年前的事,她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姑父的。 沉默了片刻,易可木道:“可你说了半天,似乎并没有说到重点,你说你觉得什么不对?” 栾栾恍然地“哦”了一声,“我觉得……” “栾栾姑娘原来这这里?”正在这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男子站在门口往里一瞧,瞧见木桶里的易可木时,惊呼了一声,连忙转过身,急急道:“对不起,龙昭打扰二位了。” 栾栾转过头,发现龙昭已经一溜烟跑了,好像他瞧见的不是易可木在沐浴,而是栾栾在沐浴一样。 “跑得跟兔子似的。”栾栾嘟囔了一声,回过头时,易可木已经穿好衣衫。她愣了片刻,方道:“好了?” 易可木淡淡嗯了一声,“走吧,去看看,龙昭找你定是有事。” 天已经黑了,村子里倒是并不像山村一样黑灯瞎火,倒像城镇一样,各家都亮着灯火。 走出屋子不远,栾栾便瞧见龙昭站在一颗大树下,踌躇。 栾栾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龙昭,你找我?” 龙昭的脸绯红,他看了栾栾又看了易可木一眼,不好意思地垂着头,结巴道:“没,没,没什么,我只是见姑娘初来乍到,想问问姑娘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栾栾和易可木对望一眼,栾栾茫然道:“很习惯呀。” “那,那我不打扰你们了。”龙昭逃也似的离开了。 栾栾一阵懵懂,易可木无奈地摊摊手,拍了她的肩头:“走吧,早点休息。” 翌日清晨,栾栾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族长提起合欢咒的原因,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合欢花落,下了一场美艳的花雨,她站在合欢树下,背着手,抬头望着树上的人儿笑。 “帝君今日真美……” 树上的人儿一身白衣,美得一塌糊涂,他华丽的衣摆从树梢垂落,她调皮地拽着将树上的人儿拉下来。那人也不恼,只宠溺地望着她。 栾栾看不真切他的脸,只在梦境里将他当做了宸羽。 栾栾一夜沉浸在那个人温暖的怀中,美美地睡了一觉。 栾栾摸了摸肚子,腹中的孩子还算安稳。算起来,离开迷途岭也有一两个月了,可心说,子母草幻化的孩子三个月便会成熟,不知她的孩子是不是也该成熟了。她抚着自己依旧扁扁的肚子,推开门。 第323章 解咒 庭院里有一株美丽的金合欢,不知是不是岛上灵气十足的原因,金合欢开得正艳。 宸羽站在一株合欢树下,合欢金粉色的花瓣像绒雪一样飘落,他负手而立,衣袂随风而起。不知为何,这样的画面让栾栾觉得很熟悉,那个人像入了画一样,静静的,有一股内敛的光华,之前见到的冷冽全然不见了,他像换了个人似的。 栾栾走上前,忸怩了一阵才开口:“宸羽,你当真要留下来娶那个什么公主吗?” 宸羽沉默了一阵,垂下眸子看她,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如果是柒月,他最有可能下什么咒?” 啊? 栾栾莫名地啊了一声,回味了片刻才道:“你是说,如果当时真是姑父下咒的话,会是用什么咒使整座岛免受其害?” 宸羽点头,目光深邃。 栾栾仔细想了想:“姑姑说,姑父是神帝的转世,他最擅长的自然是幽昙婆罗咒印,那是最强大的神之咒印。” “幽昙婆罗?”宸羽皱起了眉。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栾栾不解。 “只是好奇而已。”宸羽道。 他转身准备离去,栾栾叫住他:“宸羽,你是专门等我,问我这些吗?” 宸羽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栾栾心里不由喜滋滋的,她又道:“族长说的事,你怎么看?” 昨夜,他们和族长聊天的时候,族长问了许多关于六千年前幽昙国覆灭的事,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越到最后,宸羽的脸色越沉,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昨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没有。”宸羽看了她一眼,径直走了。 呃…… 又走了。 栾栾懊恼地抓了抓头。 “当真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丫头,怎么瞧上去如此沮丧呢?”身后传来易可木欠扁的声音,栾栾一跺脚,踢起一粒石子飞向易可木。 易可木侧身闪过,露出一丝讶然:“丫头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栾栾哼了一声:“那个族长无理取闹,说是要解开封印,就要宸羽娶了那龙湘儿。”龙湘儿就是龙渊部族的公主,昨天见到的女子。 “我知道呀。”易可木很是欠扁,昨夜畅谈的时候,他自然也在。片刻他满眼笑意:“敢情丫头生气是在吃醋呀。” 栾栾抓起一把树叶扔向易可木:“臭木头,死木头,快想办法呀!难道你想宸羽娶个莫名其妙的人吗?” 易可木很无辜:“这样不好吗?牺牲他一人的幸福,换我们大家的自由,多划算的一件事。” 栾栾脸色立马一变:“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真是卑鄙!” 易可木一怔,他一把拉住欲走的栾栾,收起那副不正经:“丫头,我开玩笑的,你别急。” 栾栾真生气了,不信他:“你放开我,我不会让你害宸羽第二次的!” 栾栾摔开他的手,很气愤地走了。 易可木抚额,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怎么就忘了他在她心里是有前科的呢! “公子。”天儿走了过来,“村里热闹得紧,说是要为公主筹办婚礼。” 易可木道:“这主角还没答应呢,这是想用强不成?”易可木意味深长地笑笑,“你可有什么发现?” 第324章 暗夜造访 天儿道:“我又去看过剑炉上的封印,的确是合欢咒,但她们的举动让人很生疑,若是当真想要离开,村民不是应该弹冠相庆,做好万全准备,好随时离开吗?可那些人照常耕作,并不像要离开的样子。” “且看看再说。”易可木道,此时他也看不出有哪里不对。 天儿点了点头。 但出乎意料的是,人人都期待的婚礼,主角却不开心了。 夜色十分,他们住的院子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龙湘儿。 龙湘儿是一个人来的,她手提了一盏六角灯,披了一件蓝色的斗篷,将脸埋在风貌里,搞得神神秘秘的,显然不想让多的人知道。 夜色里,她静悄悄地走进院子时,众人都愣了一下。 此时夜深了,栾栾睡不着,趴在桌上发呆;易可木斜靠在她屋外的廊柱上望着她,白蓝诺很珍惜月色,坐在廊下的石阶上,望着苍穹,几乎要把月色融进眼里心里。天儿靠在自己屋子的窗前,目光凝聚在易可木的身上。 一切本来很和谐。 龙湘儿四周看了看,出声打破了这份宁静:“请问,殿下可在?”她口中的殿下指的是宸羽,不过一夜的功夫,村里所有人都已认定了宸羽是浮生王子的转世,所以这里的人都这么叫他。 栾栾从桌子上抬起脑袋望向她,易可木和白蓝诺同时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你们……”龙湘儿有些奇怪。 易可木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原来是公主,公主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见教?” 龙湘儿冷若冰霜的一张脸,没什么笑意,但语气还算谦和,她道:“我想与殿下说几句话……” 她再次往四处瞧了瞧,仍没瞧见宸羽,便转了话锋:“殿下若不在,我便不打扰了。” 她方一转身,便瞧见门口房檐下站着一个人。 “你找我?”那人慢慢开口,银质的面具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龙湘儿愣了片刻,抬手捋了捋发丝:“我有几句话,想与殿下单独说。” 宸羽淡淡的:“若是成亲之事,便无必要了。” 龙湘儿摇头:“我是与殿下说封印之事。” 见宸羽依旧一片漠然,她心一横,和盘托出:“我是想来告诉你,封印一事你切莫听族长一面之词。” 此话一出,众人都略带惊讶地看向她。这是要窝里反的节奏了么? 院子里很安静,金合欢随风静静地飘落。宸羽没有说话,易可木也没有请她进屋坐的意思,大家都没动。 龙湘儿也不在意,她警惕地瞧着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我龙渊一族是被封印囚禁了,却不是族长说的合欢咒印。” 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不明白这两爷孙在搞什么鬼。 “我不能嫁给你。”龙湘儿道,她看了看四周,忽然神色有些慌乱,“我得走了,有什么事我会让龙昭去找你们。你们不要听爷爷一面之词。” 她匆匆说完,便走了,连灯笼都没有拿。 众人都被弄得莫名其妙。 第325章 偷听 夜色已经很浓了,族长心神不宁地在房中踱步。 突然,一个焦急的身影闯入族长的房里,附在他耳旁说了些什么,族长脸色一变:“当真?” 来人点头。 “好好看住他们,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那人点了点头,飞一般跑了。 族长苍白着脸,一拳砸在桌子上:“该死的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龙湘儿走了,留下屋子里的人静悄悄的,谁都没有说话。 栾栾坐不住了:“你们倒是说话呀,这两人咋怪怪的呢?” 易可木神色慵懒,“你要是觉得怪,自己去瞧个究竟不就行了?” 栾栾眼前一亮:“这个主意不错。” 她一脸谄媚地凑近易可木:“要不,你陪我去?” 易可木扭头:“我可没兴趣。” 栾栾一翻白眼,又转移目标,她笑容可掬地扒住宸羽的袖子。宸羽冷冷地瞧了她一眼,栾栾顿时识趣地收回爪子。她可怜巴巴地瞧着白蓝诺:“大石头,这世上我只剩下你了……”说着,硬是将眼眶里挤满泪。 白蓝诺很淡定,他微微一笑,简直能迷倒众生。他说:“男女有别,非礼勿视。这种事,我还是不去了,你玩得尽兴就好。” 栾栾十分挫败,最后将目光转到了冰山美人天儿身上,天儿道:“我对公子比较感兴趣。” 易可木手一顿,干咳了一声。 栾栾狠狠给了易可木一记白眼:“该死的,小云儿死哪里去了?气死我了,你们不去我自己去,到时候别问我!” 说着她气冲冲地走了。 外间月色正浓,景致也不错,栾栾心情却不应景的气闷。这一个个怎么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一边不肯帮忙。 “臭木头,烂木头,笨木头,该死的木头!”栾栾踢着路边的石子,一路骂骂咧咧,骂的都是易可木。 忽然,一阵凉风从背后袭来,栾栾打了一个寒战,才发现周围静悄悄,黑漆漆的,很吓人。 她吓得一个哆嗦,踌躇着要不要打道回府,转念一想,这样回去,太丢神族的脸了。他们定会耻笑,她是天底下,第一只怕鬼的神族! 栾栾壮了壮胆子,继续往前走,没走多久,她便瞧见了亮光。村子里的房子都错落有致,零散分布在丛林中,不像延洛城和白玉城那样排列有序。虽然村里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火,但树林太过茂密,这里静悄悄的,看上去着实吓人,能遇到人家,栾栾心里踏实了几分。 栾栾借身边的树桠挡住身形,朝房屋那边瞧了瞧,房屋很普通,是座单独的小楼,楼前院子里有一鼎剑炉,剑炉里的火燃得挺旺。 栾栾觉得并无奇怪之处,正准备离去,忽见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悄悄踏进院子,那黑影小心翼翼,左瞧右瞧,害怕被人瞧见一样。栾栾立马来了精神。 只见那黑影推开房门,闪身进去,立马关上了门。 栾栾悄悄潜进院子,贴到墙角,找了个还算隐蔽的地方,把自己遮挡起来。等她准备就绪,屋里传出了声音。 对于鸟儿来说,她的听力一向很好,所以屋里的人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第326章 离奇死亡 “怎么现在才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有事耽搁了,怎么,这一小会儿就等不及了?”是一个尖利的声音,像是刻意为之,让人听着心里痒痒的,很不舒服。 男子笑得很暧昧:“怎么会呢?只要你肯来,让我等多久都值得。” 另一个声音显然很不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男子的声音有些得意:“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老头子现在气急败坏,第一时间加固了北边的封印,还让人十二个时辰监视那几个人。那些人都是我的亲信,我已经按你的吩咐做了。那……” 男子顿了一下,有几分猥琐的味道:“你答应我的事,可还算数?” “自然算数。”另一个声音道,“你只要帮我,我不但可以帮你解除诅咒,还可以把龙渊部族的铸剑谱交给你。” “当真?”男子很是惊喜,想了想,片刻仍有疑虑地问:“我如何相信你?” “你看我何时失信于你过?你看你身上的咒印是不是淡了许多?” 男子嘿嘿一笑:“的确,的确。” 男子顿了顿,又道:“那……要不,你再给我消一些,我最近心里瘆得慌。亲爱的,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快活了,想死我了。” 另一个声音笑了起来:“你真的爱我?” 男子毫不犹豫:“当然,这几日为了那几个闯入者,没能好好陪你,我都要疯了。”他说着,手就不安分地朝那人身上乱摸,摸出丝丝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平静,甚至有一丝轻蔑:“那如果我说,我是一个丑八怪,你还会这么说吗?” 男子笑起来:“女人就爱问这些无聊的问题,我如何不爱?我爱的是你的人,不管你是不是丑八怪,我保证,对你的爱一生一世都不少一分。” “是吗?那好啊……”女子的笑声显得格外瘆人,男子却是意外狂喜。 片刻,房间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隔了片刻,又听得那个男子低呼了一声,颤声道:“你,你……” 只听得桌椅撞倒的声音,那男子似乎吓得不轻,声音哆嗦得厉害:“你……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到后来,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 栾栾听得奇怪,几乎耐不住性子想要冲进去,作为一只鸟儿的直觉,此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女子完全没有理会男子惊恐的嘶吼,轻笑起来:“怎么,吓成这样?”她尖细的声音里透着轻蔑。 “你不是说要我帮你解除诅咒吗?你说不管我长成什么样,你都会爱我不减分毫的吗?如此反应,让我很是失望呢!” “不……不……”男子声音已经哆嗦得不成样子,显然是怕极了。 呃,有故事…… 栾栾内心狂舞起来。 噗! 突然,屋内发出异响,只见一片鲜血喷薄在窗户纸上,悄然晕开,最后在窗户纸上晕成一个诡异的图案。 啊! 栾栾吓了一跳,险些惊呼出声,她探出脑袋,谁想,砰的一声,门被撞开,男子直挺挺倒在门口,颈间血流如注。 栾栾吓得惊叫一声,再望向屋里,穿堂风吹得屋内帷幔飞舞,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第327章 有古怪 栾栾脸色惨白,小心翼翼凑近男子。只见男子双眼圆睁,瞳孔放大,显然是吓死的。 栾栾脸盲,没认出此人。 忽听一个声音道:“是龙溪!”她吓得顿时一抖,见是易可木站在身后,简直没吓疯。 易可木见她表情,嘴角含笑,端详了她许久,笑意越来越深:“吓着了?” 栾栾狠狠踩了他一脚,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仍在心有余悸。 易可木咧了咧嘴,伸手替她顺背,安抚:“好了好了,没事,不就一个死人吗?别怕——” 栾栾闷闷的,不说话。 “小心!”突然易可木将栾栾头按下,用整个身体挡住了她。 栾栾顿时崩溃了:“死木头!不准吓我!”她恼怒地推开易可木,易可木却将她压得更紧。 只听得耳边一阵异响,片刻易可木松开她。 栾栾很生气:“你又搞什么鬼?”她说着话,就四周瞧。 易可木立即伸出手掰正她的脑袋,然而栾栾还是看见了—— 她看见一群不知名的虫子扑扇着翅膀离去,而龙溪的尸首已经只剩下了白骨,她脸色顿时一白,身体微微颤抖着。 易可木替她理了理被弄乱的发,拉着她走了。 是夜,栾栾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可谓噩梦连连,惊险万分。 龙溪死了,奇怪的是,村里没有任何人发觉异样,龙溪的家人哭了一阵之后,便将龙溪火化了,将骨灰洒在大海里,说是四海相连,他们的骨灰会随着海水流向东海,回归故土。 栾栾也去观看了葬礼,心情很沉重,昨夜龙溪的死相一直萦绕在她的心里,挥之不去。 龙溪的死必定蹊跷,可为什么村里没有一个人质疑呢? 晚上的时候,族长命人替龙溪做了场法事,将龙溪住的宅子一并火化了,这让栾栾顿时起疑。 族长一定是知道什么的! 栾栾能发现的古怪,他们那几个人肯定也都发现了。栾栾一一瞧了宸羽、木头和白蓝诺的神情,果然如此。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漠然无情,一个气定神闲。 事情透着古怪,栾栾心里堵得慌,漫无目的地沿着小溪走。易可木陪着她,白蓝诺说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天儿自进了村子,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知干什么去了,好像跟她一样神龙不见尾的还有小云儿,自从进了村子,小云儿也不知是不是躲在云端去了,她就没见着它。不过她早习惯了小云儿的来去无踪,已不在乎了,她在乎的是宸羽不知去了哪里? 溪水很清澈,栾栾走得累了,便蹲在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一手托着腮,一手随手扔着石子。 “木头,你就没什么话要说吗?”栾栾支着颔,很苦恼。 易可木靠在一棵树上,抱着肩,漫不经心地嚼着草根:“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人家自家人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栾栾白了他一眼:“真没同情心!” 易可木笑笑:“这跟同情心有什么关系?丫头,你不觉得你近日很焦躁吗?” “啊?”栾栾不解,她有很焦躁吗?她只是近日心绪不佳而已。 第328章 欺软怕硬 易可木嘴角含笑,目光淡淡扫过她的肚子:“你最近动不动就发脾气,难道不是因为有了孩子的原因?” “你!”栾栾一听立马来气了,抓起地上的石头就朝他扔去,易可木抬臂挡了,笑着讨饶:“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 栾栾抬起手欲捶他两拳,被易可木抓住手腕:“你还敢捶?上次差点被你害死。” 栾栾扑腾了两下,放弃了。 她闷不做声地抬起头,正见一个少年急冲冲地朝他们这边走来,是龙昭。 栾栾对龙昭还算有几分好感,立马挣脱易可木的手,跳到龙昭前面,抬臂一挡:“喂,龙昭!” 易可木连道:“额,都是个要当娘的人了,你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吓着别人不要紧,吓着孩子了怎么办?” 栾栾朝他吐了吐舌头,不理他。 龙昭却是被栾栾吓了一跳,见是栾栾,腼腆地笑了笑:“原来是栾栾姑娘。”他一眼瞧见一旁的易可木,又回味了两秒方才他们的对话,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栾栾瞧着他变幻的表情有趣,一拍他的肩:“你急急忙忙的,要去哪儿呢?” 龙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 就在这时,后面忽然追来一群人将龙昭围住,栾栾被人粗鲁地推到了一边。那一群人为首的也是个少年,和龙昭差不多年纪,他说话很不客气:“龙昭,把龙溪的剑交出来!” 龙昭下意识退了一步:“龙溪的剑已经按公主的吩咐葬入剑冢了。” “你少拿公主压我,我龙豫可不吃这套!”那个少年一拳砸在龙昭肩头,险些将龙昭推倒。 龙昭还是好言好语:“剑当真不在我这里。” “大哥,甭跟他废话,摘了他的剑!”另外的少年火气旺盛,伸手便要去夺剑。 龙昭身手敏捷,闪身躲过了。 那群人更是生气:“你还敢躲!你一个外族人,族长恩赐了你龙姓,你还真当自己是族里人了吗?不识抬举!” 先前抢剑的少年骂骂咧咧,劈手就去夺剑,龙昭咬着牙,满脸涨得通红,但他却没有出手,只是闪躲。 栾栾看得着急,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为一把剑为难龙昭,但见龙昭隐忍的表情,便知其中必有隐情。 栾栾自知自己是打不过这群人的,自从有了孩子,她连捉弄人的心情都没有了。易可木说得对,她近日比较焦躁,此时见这么多人为难龙昭,肚子里全是气。 她手指一动,刚想动手,就听噌的一声,龙昭背上的剑轻轻跳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易可木的手中。 那群人立马停了下来,望着易可木的目光充满了敌意。 易可木气定神闲,并指划过剑锋,剑身如水银般光泽耀眼。他赞叹一声:“好剑!” 大约那群人知道他们是贵客,便没再纠缠,只放了狠话,便走了。 龙昭连连称谢,接过易可木手中的剑便匆匆走了。 散步的心情也彻底没了,栾栾怏怏地回了院子。 第329章 诅咒 他们在屋里刚用完晚膳,难得宸羽也在,栾栾还算吃得顺畅,易可木将昨夜龙溪遇害的事与大家说了一遍。 宸羽沉默着,白蓝诺开口了:“我从村头经过时,听见村里的人在说,龙溪的死是诅咒。” “诅咒?”栾栾奇道:“我昨晚也听那龙溪说要那女的帮他解除诅咒,该不会又是什么怪事情吧?”栾栾脸色顿时不好了。 易可木拍拍她的手背:“你脸色不大好,先不管这些事了,去休息吧。” 栾栾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道:“真的很难看吗?” 易可木点点头。 她又望向宸羽,宸羽也淡淡点了下头。宸羽走到窗边,看样子又要准备走了。 栾栾彻底沮丧了,她无力地将脑袋搭在桌子上,无辜地睁着眼:“我睡不着。” 易可木耸耸肩,知道她还在害怕,也不勉强她。 这时,龙昭来了。 龙昭是来送薄被的,送被子是借口,谈事才是目的。 龙昭说,村里自两年前便出现了怪事,村子里莫名其妙有人死去,而且死相与龙溪相似,皆是因“诅咒”而死。 栾栾心直口快:“又是封印,又是诅咒,这个地方还要不要人活了?” 龙昭温文尔雅地笑笑:“栾栾姑娘说得是,这里已经无法让人生存了。” 易可木道:“龙兄口中所说的诅咒又是什么?” 龙昭看了看易可木,微微叹了口气:“这还得从两年前说起,两年前某一个晚上,村子里有人擅闯龙冢,闯进龙冢的人虽然都出来了,但是不到一个月,那些人相继死去,且死相大致相同,有人说他们是触犯了神灵。” “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吗?”栾栾睁大了眼睛,心有余悸。 龙昭道:“两年来,死了有十几人了吧。” 栾栾顿时吸了一口气:“他们都是像龙溪那样,是吓死的吗?” “吓死的?”龙昭奇怪地看向栾栾:“姑娘何出此言?” 呃—— 栾栾自知说漏了嘴,村民发现龙溪的时候,只剩了一堆骸骨,哪里看得出是吓死的,她只得胡乱编造了一下:“我随口猜的,或许是被人杀了也不一定呀,我看见那个窗子上有好多的血。” 龙昭道:“这个就不得而知了。那些人悄无声息死去,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无从查起。” 栾栾和龙昭有过几次接触,觉得他挺平易近人,又爱害羞,像是没有多怀疑。她便问:“你说那些人都死于诅咒,族里的人都信吗?” 龙昭温和地笑笑:“自然,族长曾派人调查过,甚至进过龙冢,但无一例外,进过龙冢的人都莫名死了,仿佛诅咒一样。他们死于自己房中,墙上留下一朵血红的合欢,而且,在他们的骸骨上,有深入骨髓的合欢咒印。” “又是合欢咒印。”栾栾瞧了一眼易可木,易可木淡淡地望着她。 龙昭见他们眉目传情,甚是害羞,他低着头,不看他们,继续道:“公主本是让我来告诉你们,龙冢中有诅咒,却不想就出了事。诸位也要小心,切莫轻易随族长进龙冢。” 第330章 留宿 栾栾终于又有了点精神,连易可木都直了直腰,他略一沉吟,道:“莫不族长说的那六千年前的封印,在龙冢之中?” 龙昭点点头。 栾栾奇怪了:“你们不是说解除封印很简单吗?只要宸羽娶了公主不就行了?为什么又要进什么龙冢?”她偷偷觑了一眼宸羽,宸羽站在窗前,有随时会走的冲动。 龙昭微微一笑:“族长的话,请诸位细细斟酌。”他说完,便很有礼貌地告辞了。 龙昭走到门口的时候,栾栾忽然想起小溪边发生的事,叫住他,问:“龙昭,你经常被他们欺负吗?” 龙昭脚步一顿,回头温和一笑:“有公主照拂,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让姑娘挂心了。” 哦。 栾栾算是放心了。 龙昭一走,屋子里又是诡异的静寂。有了昨夜的惊悚,栾栾再也不敢半夜出去探什么秘密了。 宸羽默不作声走了,天儿和白蓝诺都回房歇息了,易可木一个人坐在桌前,没动。 栾栾挤过去:“你还不睡吗?” 易可木一挑眉,很干脆:“等你回房,我就睡。” 栾栾一时语塞。她磨蹭了半天,还是不肯走,小心翼翼地将脑袋靠在易可木肩上,小声道:“我能不走吗?” 易可木早习惯了她的放肆,淡定地瞧着近在咫尺的小脸蛋,笑着问:“你不走难道是想和我挤一张床?” 栾栾作可爱状,点头如捣蒜。 易可木一拍额:“你……你……”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适当的话,只得道:“你虽然认为自己是一只鸟儿,但在我看来,你还是个丫头,男女有别,你还是回你的屋子,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栾栾继续卖萌:“我不在乎。” 易可木真想说一句卖萌可耻,他在栾栾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下,臣服了。 “好了,你睡吧,我出去。”言罢,他起身,往外走。 栾栾眼疾手快,扒着他的袖子:“不要……” 易可木彻底无语,只能坐回去。 僵持许久,易可木见栾栾态度坚决,又只好妥协了:“好了,你去睡,我不走,还不行吗?” 栾栾将信将疑,确定他不会走后,悄悄缩进被窝,一眼不错地盯着易可木。 易可木无奈地走过去,坐在床沿,为她压好被子,放柔了声音:“睡吧,我不走。” 栾栾不信,从被窝里伸出手搂住他的腰,易可木身子一僵,不敢动了。栾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终于安心地睡了。 易可木看着她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伸出手轻轻滑过她的脸颊,栾栾舒服地嗯了一声。他不由失笑,靠在床沿,阖上了眼。 这一夜,栾栾睡得还算踏实,没有做噩梦,只是做了一个比噩梦还可怕的梦,她梦见宸羽变成了浮生,娶了那龙渊公主龙湘儿,她哭得稀里哗啦。一觉醒来,发现是梦境,栾栾才稍稍安了心。 栾栾起床,易可木已经不见了,桌上放着点心。她胡乱吃了两口,便透过窗棂看到宸羽站在合欢树下,身形十分动人。宸羽显然还在纠结近日之事,站在合欢树下发怔。 第331章 合欢开 栾栾奔出房门,冲到宸羽跟前,劈头就问:“宸羽,如果,我说如果,你真的是浮生的转世,你会娶龙湘儿吗?” 栾栾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宸羽眸色动了动,看着眼前灵动的女子,语气依旧淡淡的,“不会有如果,我不是浮生。” “可是……”栾栾眼里噙着泪:“他们都说是。” 宸羽垂着眸,一眼不错地望着她,冷冷道:“我说不是便不是,他们与我何干?” 栾栾被他忽转的语气吓得一哆嗦,可心里的不安却放了下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娶那个女人的呢! 可她还是不放心,不怕死地拽着他的衣袖:“可龙湘儿长得很美耶,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宸羽冷了脸,一拂衣袖,扭头便走。 “有胆识。”易可木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赞许地看着她。 栾栾哼了一声:“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我哪来那么多歪主意打?”易可木含笑,顺手摘了一朵花插在她发间。 栾栾一嘟嘴:“你倒还有心思玩,龙昭的话,你怎么看?” 易可木一挑眉,截了根枝条叼在嘴里,不甚在意:“该怎么看就怎么看咯,莫非你有看法?” 栾栾使劲翻了个白眼,觉得他有时候真的很欠扁。她道:“不说我找大石头去,他比你好玩多了。” 易可木抬臂拦住她:“你这丫头平时也算活蹦乱跳,怎的一点玩笑也开不起?” 栾栾不开心了:“谁让你一副不正经的模样,我才懒得理你。” 真是翻脸无情! “好好好,算我错了还不行吗?”易可木笑得很得意:“你别急,你的宸羽不会便宜别人的。” 栾栾脸一红,哼了一声走了。 易可木扔下口中的枝条,一把拉住栾栾:“栾栾,最近白蓝诺的封印松动了,他昨夜险些发病,你且去瞧瞧他。” “真的?”栾栾一惊:“他怎么不来找我?” “走,去瞧瞧。”栾栾说走就走,易可木跟在她身侧,微微苦笑:“看来我果然已在你眼中成了一个十恶不赦之人了。” 恩?栾栾不知他何出此言。 易可木耸耸肩:“你看你对谁都上心,唯独见我如见仇人。” 栾栾本想出口反驳,顺便损他两句,谁让他有前科,然而,心中突然有一丝奇妙的感觉让她住了口,她嚅喏半天,才低声道:“你要是有危险,我也会担心呀!” “真的?”易可木眼角溢满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白蓝诺不在房间,这让栾栾很奇怪,他是一个不怎么爱走动的人,大清早的,也不知去了哪里。她转头看向易可木,易可木也是一脸茫然。 还未走出房门,天儿便进来了,她微微倾身,唤了声:“公子。” “怎么?”易可木见她脸色不是很好,微皱着眉问。 天儿道:“我去过我们之前进来的地方,的确出不去了。回来的时候,村子里出事了。” 易可木和栾栾一惊,异口同声:“又出了何事?” 天儿沉默片刻,道:“村里的合欢全开了。” 这算什么事?栾栾不明所以,院子里的合欢不是早就开了吗? 易可木却紧了紧眉:“族长说,浮生归,合欢开,那么,他们现在更确定宸羽就是浮生了?” 栾栾讶道:“前天的时候院子里的合欢就开了,有什么奇怪的呀?” 天儿点点头:“不止如此,山上的合欢也都开了,村民们都在欢腾,举杯相庆。” “这……”很奇怪吗?栾栾沉默了一会,瞅着易可木,试探地问:“不如我们也去看看?” 第332章 魅惑 栾栾原本以为会瞧见难得一见的美景,她已经脑补了许多漫山合欢花开,遍山红野,宸羽如梦境中那样,风姿卓越地立于合欢花海中。 然而,事实上,画风是这样的。 栾栾兴奋地跑出去,易可木和天儿淡定地跟在她后面,倒是走得慢条斯理,不失风度。 栾栾瞧见村子里的人成双成对围在合欢树下,你侬我侬,欢声笑语。她在人群中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宸羽,她正觉得懊恼间,一抬头,瞧见前方围着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子,她一眼便认出那藏在万花丛中的——宸羽。 栾栾顿时觉得心中怒火莫名,她十分粗鲁地推开那堆女子,那些女子恼怒地瞧着她。 “谁呀?这么没礼貌。” “就是,这谁呀!” “谁家的小妹妹呀,挤疼我了……” 栾栾气极:“谁是小妹妹,本姑娘都可以做你太奶奶了!” 噗—— 易可木差点没忍住,想去敲她脑袋,当初是谁为年龄问题和他急的?这时倒不在乎了—— 栾栾一句话惹得那一群女子讥笑:“太奶奶?哎哟,小妹妹,回家照照镜子吧,这都还没长全呢,还想跟我们抢男人?” 栾栾顿时满脸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原谅她是一只鸟儿,还没学会说粗话。 她正气得要哭了的时候,忽然手臂一紧,一股大力差点将她拉翻,她以为是哪个蛮横的女子,想要抬手推开那人,却砰的一声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上,一股熟悉的幽昙婆罗花香气扑面而来,她顿时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片刻,一个冷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们可以走了,我等的人到了。” “你……”围住他们的女子顿时一阵沸然,怒气冲天。 “真是晦气!” “唉唉唉,走啦走啦,没意思——” “走啦,散啦——” 一女子摇着团扇一挥手,众女子便怏怏地走了,回头的目光恨不得将栾栾的鸟毛拔光。 有女子觉得这样走实在丢面子,放了句狠话:“殿下迟早是我们公主的,小丫头别得意得太早!” 呜—— 栾栾的脸乃在宸羽的胸膛,很是气愤地呜了一声,当她从宸羽怀里挣脱出来时,周围的红花绿花全没了。 世界一片安静。 栾栾沉沉地吐了口气,她突然意识到方才的事,顿时又脸红起来。她垂着头,十分害羞。以前,她替宸羽治伤,替宸羽换衣服,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那是因为那时的她还是一只纯粹的鸟儿。而此时,她已懂得许多,像这样亲昵的行为让她忽然觉得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待她扭捏许久抬起头来,眼前早已没了宸羽的影,只有合欢花瓣孤零零地飘。 唉——真是煞风景呢! 易可木一敲她脑袋,眼角有淡淡的笑意:“傻愣着做什么,走了。” “呃,你——”栾栾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刚才那一幕定是被这根死木头瞧见了,真是大大的丢脸。 栾栾兴致缺缺,跟在易可木身后当尾巴。 “丫头,你拉仇恨的本事还真不小呢!”前面传来易可木欠扁的声音,栾栾心情本就不咋的,被他一说,又是一股无名之火:“你找死呢!我现在没心情和你玩!” 易可木无辜地停下来,同她并肩而行,他用眼神示意栾栾:“你看看周围就明白了。” 栾栾依言四周瞧了瞧,只觉得周围人的眼光怪怪的,不甚友善。 “栾栾姑娘,易公子,公主有请。”龙昭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抱拳一礼,像是专程在这里等他们。 易可木回了一礼,语气温和:“请龙兄带路。” “请。”龙昭作出请的姿势。 第333章 闻锦瑟思故人 龙湘儿住的地方甚为雅静,流云阁。这座阁楼依山而建,靠水而居,周围流水淙淙,绿树成荫,整座阁楼掩映在金粉的合欢林里。 龙湘儿在画楼上抚琴,微风拂下的合欢花轻轻落在琴弦上,随着琴声颤动。 是锦瑟。 栾栾无端生出好感来,她喜欢锦瑟,因为那是父亲的名字,父亲和母亲的一段佳话成就了锦瑟在比翼鸟一族中的地位。在那之后,锦瑟在比翼鸟之中便有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含义。 琴声很美,栾栾不知该如何形容,她碰了碰身侧的龙昭,侧头问:“你们公主弹的什么曲子啊,真好听!” 龙昭淡淡一笑:“此名唤《东临雪》,公主是想家了。” “额,这个怎么说?”易可木不解。 “这座岛只有春夏,并无秋冬,祖辈常常提起故土四季分明,春华秋实,冬雪夏阳,万物更替有序。这曲《东临雪》是祖辈思念故土的雪而作。” “哦,难怪这都寒冬腊月了,延洛城那边都下雪了,你们这里都不见得冷。”栾栾扯了扯易可木厚厚的貂裘,很不客气地说:“除了你,随时都在过冬天。” 易可木撇撇嘴,淡定地将扯开的貂裘合拢。 龙昭将二人请上阁楼,没想到楼中已有了客人。 ——宸羽。 宸羽很淡漠地坐在矮几旁,目不斜视,似乎是听曲子听得出神,又似乎是看着对面沸腾的水发呆。 侍女熟练地将红泥小炉上的水壶提起,慢条斯理地沏茶,分茶。一时间,茶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 宸羽的目光停留在茶水中浮沉的茶叶上。栾栾和易可木上来,琴声便停了,龙湘儿施施然走过来,亲手将侍女沏好的茶分给诸位。 “这是今年新制的绿露,湘儿不敢独享,特邀贵客一同品尝。”龙湘儿浅眉一笑,声音温软。 易可木执着茶杯,似有所感触,一时失了神。栾栾碰了碰他,低声道:“说话呀。” 易可木愣了愣,他抬眼望向宸羽,发现对方亦是没有动静,一手执着茶杯,沉默着。 易可木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以前也有那么个人明明古灵精怪,却时常玩些风雅,弹琴品茶,可惜……多少年不曾走过这样的闲情逸致了。” 宸羽手一紧,捏着茶杯的手骨节微微泛白,几乎将茶盏捏碎。 一时间,气氛有点怪异。 龙湘儿是个极为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她微微笑了笑:“公子觉得此茶如何?” 易可木浅浅尝了一口,抬眉:“虽不及天山玉叶,但自有一股清气萦绕唇齿之间,自是好茶。” 栾栾不懂茶,她学着易可木的模样,饮了一口,并没有觉得有多香,反而烫了舌尖,十分苦恼。 易可木含笑,端起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复又放到她跟前。 栾栾目光游离,装着没看见。 龙湘儿媚眼如丝:“公子对栾栾姑娘真是体贴入微。” 易可木愣了愣,方才他只是无意识的动作,他暗自叹了口气,原来这么多年,真正走不出过去的,还有他自己。 易可木勉强笑了笑,不曾多言。 片刻,他执了茶盏望向窗外盛开的合欢,不动声色地问:“公主邀我等前来,只怕,不单是品茶那么简单吧?” 第334章 信仰 龙湘儿微微一笑:“公子是聪明人,湘儿就不拐弯抹角了。”她伸出手将耳际发丝捋到耳后,目光柔和:“不知公子对今日合欢花开之事有何看法?” 易可木不动声色:“这个问题倒是我想请教公主的。” 龙湘儿温柔笑笑,伸手在窗外截了一枝合欢插进案台上的花瓶里,她转向宸羽,淡笑着问:“殿下以为呢?” 宸羽惜字如金:“怪谈。” 栾栾很想笑,她知道宸羽很少说话,到了这里更是惜字如金,只没想到现在能惜到这个地步。 栾栾很不怕死地凑过去,精辟点赞:“同感。” 龙湘儿也不恼,径直走到窗边,幽幽道:“岛上灵力充沛,族长只要打开灵眼,岛上便会繁花盛开。” 易可木一顿:“你是说,这是族长故意为之?” 龙湘儿道:“我龙渊部族被困几千年,族长自是不会让诸位轻易离开。打开灵眼,制造合欢花盛开的假象,无非是想留住殿下,与湘儿成亲而已。” 易可木笑了笑:“那既然如此,公主为何告诉我们这些?难道公主不想离开这里?” 龙湘儿轻轻地笑笑,目光悠远,“我从小生活在这里,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最爱的人,都在这里,我为什么要走?东境再美,又如何呢?我从来不知道那片土地是什么样子,祖辈们人人都说那是一片沃土,是神州,是人间最美的地方。然而,那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一片远在东方的土地而已,我们对于那里,除了祖辈们的描述和赞扬,没有任何情感而言。换句话说,回到故土,不过是族人的信仰,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去,回去之后又将如何?” 一时间,阁楼里沉寂了,没有人说话。对于一个离开故土六千年的民族,他们一直渴望着回到自己的土地上,为了这个梦想,他们千年来一直等待着,期盼着,然而,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在六千年岁月的洗礼下,最初狂热的信念早已淹没在时光的洪流中,暗淡了痕迹…… 许久,易可木轻笑了一声,“公主不知,在有些人的眼中,信仰比生命还重。六千年前,有一支叫做天泽的部落,他们是原野里的雄鹰,是九天的霸主,然而,幽昙国统治西境后,对天泽部落以强权打压,一个庞大的民族就此凋零,他们四处漂泊,顽强生活在帝国的铁蹄之下,你以为,他们活着为了什么,莫过于那片他们曾经据守的土地。大致所有的民族都如天泽部落一样,拥有着厚重的恋土情结。” 龙湘儿道:“我知道那是一种不可割舍的情结,可爷爷不该将它强加给别人。” 易可木不解,“公主何出此言?” 龙湘儿道:“在你们来之前,族里都发生过一次大的争执。可爷爷……”说到这里,龙湘儿闭了下眼睛,她的眼里一片迷雾,“爷爷他不许族里有人有这种想法,他说,族人若习惯了这里,便是习惯了阶下之囚的生活,是堕落,是腐朽,龙渊部族会因此走向毁灭。他……赐死了那些人……” 第335章 威胁 什么! 栾栾脸色惨白,一言不合便赐死了反抗的人,原来那个族长那么可怕…… 沉默片刻,易可木凉凉开口,“封印还未解除,就为走和留大动干戈,你们还真是个和睦的民族。” 龙湘儿笑得苦涩,“公子说得是。只是,公子不知,爷爷口中所说的合欢咒并不是当年那群黑衣术士所下,而是……” 她咬着唇,内心极度挣扎。 栾栾终于有了兴致:“而是诅咒吗?” 龙湘儿点点头:“是诅咒,村里已经死了许多人,都是因闯过龙冢。所以,你们千万不要进龙冢。我想爷爷很快就会派人来通知你们成亲,解开封印的事。不,不……”龙湘儿神色有些慌乱,她的目光透着凌乱,她捋了捋颊边凌乱的发丝,“你们一进来,爷爷就派了眼线,爷爷肯定已经知道我与你们私自会面的事。你们还是快走吧……快走吧……” “走?”栾栾奇怪地忘了易可木一眼,“不是有结界吗?我们如何走?” “你们既然进得来,出去想来也不是难事,因为这位公子真的与浮生殿下十分相像,世间之人,除了他自己,又会有谁人能与他神似呢?你们快走吧……”龙湘儿道。 “公主别急!”易可木见她神色异常,忙道:“要走也得有所准备。” “对,我立刻让龙昭去准备,今天晚上你们就走。”龙湘儿急急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顿茶也算是喝完了,龙湘儿似乎很着急他们走,立刻让龙昭送他们回去。 一路上,众人都沉默着。 龙昭在前面带路,栾栾眼珠子咕噜一转,一巴掌拍在龙昭肩头,吓得龙昭莫名一抖。 龙昭见是栾栾,脸莫名一红,“栾栾姑娘……” 栾栾瞅着他晕红的脸蛋,笑得谄媚:“龙昭,你说一说嘛,那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昭愣了片刻,瞧着栾栾炙热的目光,他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喏喏:“公主不让我们管诅咒的事。” 栾栾见缝插针,“那难道你不想弄清楚吗?你看你们公主都快憋出病来了。” 龙昭手一抖:“不……公主不是生病了,她只是不想嫁人。” 栾栾笑呵呵地说:“管她呢,你带我们去瞧瞧怎么样?你看……” 栾栾话还没说完,龙昭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你们去不得,会死人的!” 栾栾抓了他乱摆的手,将手臂揽在他肩上,龙昭立马老实了,脸颊绯红。栾栾笑得十分得意,“你看我们也快走了,那诅咒害不了我们的,更何况,我一个神族,岂怕什么诅咒?” 龙昭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栾栾又一把抓牢他的肩,板着脸:“你要是不带我们去,我就非礼了你,然后告诉你们族长你非礼了我!” 龙昭梗了梗喉咙,面颊滚烫,他偷偷瞟了一眼易可木,易可木气定神闲,毫不在意。 他挣扎了一会儿,喉咙干涩道:“那好吧……” “这就对了嘛!”栾栾满意地松开手,拍了拍手掌,用手肘子碰了一下易可木,得意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易可木挑挑眉,伸手扯平了被栾栾顶开的衣襟。 宸羽淡然地从她身边经过时,微微顿了顿。 栾栾以为他要说什么,巴巴地跟上去,宸羽却拂袖走了。 第336章 龙冢 龙昭在前面带路,易可木和宸羽一前一后将栾栾护在中间。栾栾瞧瞧四周的丛林,觉得越走越荒凉,不由道:“龙冢很远吗?” 龙昭道:“一直往北,走到最高那座山,山门上有龙图腾。那里的封印是最薄弱的,我们勉强能进去。” 栾栾举目望了望,最高的山离她们并不算太远,却也不近,以她们现在的脚程,怕是要走一两个时辰。 龙昭怕是选了一条最为艰险的路,直把栾栾走得动了胎气,栾栾觉得肚子一阵一阵发烫似的疼,一行人不得不休息了一阵。易可木是久病成医,就地取材,拔了几株野草给她嚼,没想到还真舒服了许多。 龙昭听说栾栾怀有身孕,硬是傻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那嘴张得几乎能塞下两个鸡蛋。 栾栾不想耽搁时间,休息了片刻便催着众人赶路,走了一个半时辰,终于到了传说中的龙冢。 栾栾仰着脑袋望山门上那一道巨大的石门,脖子都仰酸了。真不愧是龙冢呀,连大门都如此气派。那座石门至少有三层楼那么高大,这么大块石头,也不知是怎么弄上去的。巨石上刻着繁复的图案,大约能认出是两条盘绕的巨龙。 龙昭拔出身后的剑,很规矩地向巨石门行了一礼,然后,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柄剑上泛起了一层如水的光泽。龙昭举起剑在空中行云流水般画下一长串奇怪的符号,只见一阵光华闪过,他们便进入了山洞,栾栾奇怪地转头,身后灰扑扑的山门屹立在那里,根本没有打开过。 栾栾啧啧称奇,这什么术法,比她的什么遁地术,穿墙术可好使多了。 山洞里光线很暗,以栾栾作为鸟儿的视力,在这种光线下几乎不能视物。脚下磕磕绊绊的像是有许多碎石,她走上去十分困难,几次都险些跌倒。 啊! 栾栾又不知踩到什么,身子一倾,往一边倒去,倒在了一个微热的身子上。一只手将她扶正,默不作声地牵着她往前走,前面果然顺畅多了。 栾栾心里怪怪的,手心都似捏出了汗,前面那个人一直牵着她,她的心又不由飘飘然了。这木头今天怎么了,平时定会骂她笨,今日怎的那么沉默? 走了一段路,前方豁然开朗了,也有了光亮,栾栾下意识抬手去挡,却发现牵着她的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放开了。 栾栾奇怪地盯着易可木,易可木也正看着她,眼神淡淡的,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只是,离她好似有点远,反而是宸羽离她更近些。 易可木耸了耸眉:“丫头犯什么傻呢?” 栾栾白了他一眼:“你才犯傻呢!” 易可木瞧着她,只是淡笑不语。 栾栾最近很受打击,这根死木头总是露出这种古怪的笑,看得她心里发麻,而天杀的,她竟发现这根木头笑起来竟然很顺眼。 栾栾抓了抓头发,将脑中那些奇怪的想法抛到脑后。 这时,易可木的声音带着些诡异响起:“这是……” 第337章 壁画 栾栾不由疑惑地转头,顺着易可木的目光,她才发现她们走进了一个巨大的山洞,她们站在山壁前,山壁上是一幅幅巨大的壁画,壁画栩栩如生,甚是宏伟。 “这是龙渊部族先祖留下的壁画,画中记载了六千年前浮生王子在岛上经历过的一些事。”龙昭道。 龙昭不知从哪里拿到了火把,将山洞里八方排列的火盆一一点燃了。 栾栾看真切壁画上的画,顿时傻了眼。 她转过脸,不可置信地瞧瞧易可木,又瞧瞧宸羽,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那一幅画中的男子身上。 画上画的像是一对神仙眷侣世外桃源般的生活。那是一片开满金合欢的地方,鲜艳的花海下,有一男子白衣胜雪,立于群花之间,微仰着头,他的目光穿透飘落的花瓣,望向虚空。虚空中,一只七彩的鸟儿在的盘旋,那只鸟儿有一对一半实一半虚的翅膀。 “是比翼鸟!”栾栾轻呼了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栾栾像发现珍宝一样,跑到第二幅画跟前。还是那一片花海,但多了一名七彩衣裙的少女,那女子灵动可人,像极了……姑姑? 而那女子的身旁,白衣男子轻轻地为她带上新扎的花环。白衣男子始终没有露出正脸,她无法确定那人是谁,看背影,并不像她的姑父,因为在姑姑的描述中,姑父一直着黑色的法袍,而白衣—— 她脸色一白,跑到第三幅画跟前,画风突变,没有了花海,没有了彩裙的少女,白衣男子独自漂洋过海,离开了故土,他的脸上赫然有一面银质面具。 是他! 栾栾惊得合不拢嘴,她怔怔地望着宸羽,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宸羽则深沉地望着壁画不曾言语,易可木皱着眉,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龙昭适时地开口了:“这便是浮生王子。这画,也是浮生王子所作,当年先祖便是在这座岛上结识了浮生王子,王子对剑情有独钟,后来在龙冢助我族人修复神剑,在此间,他绘了这些画卷。” 栾栾咬着唇,努力控制着汹涌澎湃的内心。 是这里了,六千年,那些随着幽昙国覆灭而消失的历史和爱情,原来还是存在的。六千年过去了,还有人见证。浮生,姑姑,还有柒月…… 宸羽沉默半晌之后,忽然惜字如金地道:“一面之词。” 龙昭淡淡一笑:“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只是时隔多年,先祖留下的遗迹于后人而言,有待查证。栾栾姑娘乃神族,六千年对姑娘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姑娘对这些事想必更为了解。” 栾栾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她看了看宸羽,又看了看易可木。宸羽倒是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可那该是的木头也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如此神同步的表情让她内心踌躇又挣扎,到底该说什么呢? “我……”栾栾支吾了半天,着实不知道该如何说。 龙昭温和地笑了一下:“栾栾姑娘若不想说也没关系,这里是龙冢,先祖视龙为神。我带你们来这里,只是为了消除你们心中的疑惑。” 栾栾万分感激地看着他,龙昭如此善解人意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第338章 千年旧事 栾栾挣扎良久,才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姑姑说,浮生是幽昙国的二王子,被王后陷害,流落到海外,但那段时间,浮生就像失踪了一样,谁也找不到他,所以……我也不知道,浮生离开幽昙国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或许……” 栾栾偷觑了宸羽两眼,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沉,她说话的底气便越来越不足。是她说错了什么吗? 栾栾很忐忑,她小心翼翼地说:“或许他真的来过这里也不一定呢……” 一句话说完,她顿时感觉有两道目光正在将她凌迟。 栾栾怯怯地往宸羽身边靠了靠,又觉得不对,又往易可木身边挪了挪。她没说错什么话吧…… 她的内心继续挣扎着。 龙昭看上去并不是很在意,眼中带笑:“那如姑娘所说,画中人确实可能是浮生王子?” “这……”栾栾又是一阵忐忑,她咬着手指瞧了瞧宸羽,又往易可木身边挪了半步,泪眼汪汪地点头:“是挺像的。”她立马感觉那道目光更冷了,不由改口道:“姑姑给我看过浮生的幻象,我这人脸盲,记不太真切,只记得浮生也带着一面银质面具。不过,这好像并不能说明什么吧……”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这次该没说错什么吧?她转眼看易可木,易可木挑眉,表情很无奈。再看宸羽,不,她已不敢再看宸羽了。 从画像来看,宸羽和浮生,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龙昭似乎也赞同了她的话,想了想道:“当年那一群黑衣术士说,只有浮生王子归来才能解除咒印,若公子是浮生王子的转世,当能与咒印有所感应,公子不妨试一试。不过……” 龙昭一如之前温文尔雅:“龙冢是禁地,公子还是不必去冒险了。能确定公子与浮生王子有关,那么你们离开这里的几率便大一些。” 易可木面色并无缓和,他瞧着山洞的摆设,这次山洞并不是特别大,陈设也很简单,除了几处石台,便只有墙柱上的几盏火盆,可谓简陋至极,并无异样。 他微微皱着眉道:“公主说龙冢中有封印,看这里的模样,既不像传说中的龙冢,更不像有封印。” 龙昭道:“据说这里曾是浮生王子专研剑术的居室,山洞连着铸剑炉,但铸剑炉恕在下不能带诸位去。” 易可木没再说什么,宸羽更是沉默,龙昭又道:“为诸位的安全考虑,我们只能走到这儿。” 易可木沉吟着,看来这次龙冢之行,也是公主一场欲擒故纵的把戏。他不作声地点点头:“那既然如此,劳烦龙兄带我们出去吧,我们连夜便走。” “可……”栾栾还想说,诅咒什么的,一点眉目都没有,怎么就要出去了呢,结果被易可木一瞪,生生吓回去了。 易可木从来对她都是美好的,今日一瞪还是第一次,她立马识趣地缩到了一边。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司城列那么怕他了,敢情这人瞪起人来,着实比宸羽还吓人呢! 第339章 难得和谐 众人带着不可思议和万般疑惑出了龙冢,走出龙冢时,天已经黑了,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灯火,尤其是每家每户的剑炉,火光明灭,将整个村子照得犹如白昼。 龙昭显然很小心翼翼,将他们悄悄送回他们住的庭院里,栾栾自从迷途岭归来,她的术法就灵通了许多,她试了几遍隐身咒,居然用上了。于是她们大摇大摆地捏着隐身咒的法决,走了回去。 临走前,龙昭冲栾栾很腼腆地笑了笑,“诸位早些歇息,晚些我再来。” 栾栾嘿嘿笑,冲他挥挥手,“好的好的。” 龙昭走了,屋子里的人都很沉默,今日很难得宸羽没走,安静地坐在屋里,手中捏着只茶盏。易可木坐在他对面,也拿着只茶盏在把玩。 难道今天喝茶喝出了内伤?两人能这么和谐地坐在一起? 栾栾托着腮,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憋了半天,“你们两个别玩了,弄坏了要赔的,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到时候就只有把自己当这儿了。”她说的是宸羽。 她伸手,一手抢过一只茶杯,放下。 两人同时抬眼望着她。 栾栾道:“不就是喝个茶吗?你们这是怎么了?” 易可木挑挑眉,“回味。” 栾栾白眼,她瞧着宸羽,“宸羽,难得你也在,不如我们商量下,该怎么出去吧?” 宸羽定定地瞧着她:“你觉得我们现在还走得掉吗?” “额——”栾栾一脸茫然:“那公主不是说要送我们出去的吗?” 宸羽嘴唇一扬:“龙湘儿的话,你信几分?”他这句话明显是对易可木说的。 栾栾简直惊得合不上嘴,今天这两人太怪了,能好好坐在一起喝茶已是不易,今儿个宸羽居然主动找易可木说话。 再看易可木,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栾栾纳闷地不说话了。 只见易可木沉吟片刻,道:“龙湘儿的话自然是漏洞百出,但我相信她更多一些。” 众人沉默,大致宸羽也猜出了真相,只栾栾依然蒙在鼓里。 栾栾道:“你们继续呀。” 易可木含笑看她,“龙湘儿的话和族长的话其实有一个共通点,便是解开封印必须要浮生。至于是合欢咒还是别的什么咒,并不重要。” 宸羽沉着脸:“你也相信浮生一说?” 易可木冷静分析:“浮生必定是存在于他们的故事里,至于扮演着什么角色,便不可得知了。”他执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复又放下,问:“你可还记得壁画上的内容?” 宸羽眸光闪了闪:“你发现了什么?” 易可木道:“神剑。” 栾栾也凑了过来,“神剑怎么了?” 易可木神秘的笑笑,挥手布了层结界,栾栾看得呆了呆:“木头,原来你比我厉害,挥手就能布个结界。” 易可木眉眼漫上笑意:“那自是我资质不错,用鸢儿的话说,我这叫根骨奇佳。” “你咋不上天呢?”栾栾狠狠一记白眼甩过去。 易可木笑得很欠扁。 栾栾一爪子拍过去:“别嘚瑟,快点说重点,我们咋就出不去了呀?要不,我们去找找出路?” 易可木道:“说你笨,你还真傻。” “你才傻。”栾栾不服。 易可木叹了口气,“看你近日也累了,先睡一觉吧……” “我才不要。”栾栾嘴硬,然而,她动了动,当真觉得很乏,嘀咕半天,竟真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依稀听到易可木和宸羽还在说什么,到后来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第340章 石怪 自从肚中有了孩子之后,栾栾时常做梦,梦里总是有一个男人对她十分好。栾栾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的。 等她醒来时,身上披着易可木的貂裘,周围静悄悄的,只是之前坐在屋子里的人都不见了。 栾栾一下坐了起来,人呢? 不对。 她忽然意识到,方才她是怎么醒的?好像……好像…… 她听到了一声兽吼,然后—— 不好! 栾栾噌的站起来,想也不想往外冲。 ** 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一路上狼藉一片,村子里的人执着剑纷纷向广场聚集,那里时不时会有几声巨响。栾栾随着人群奔到了广场中央,但被堵在外面。她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发现这里人人手里都拿着剑,围在村中心的广场边,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栾栾闻到浓烈的血腥气和奇怪的幽婆罗香味。 栾栾脸色一白。 是宸羽吗? 她用力推开身边的人试图挤进去,突然空中飞来一人,险将她砸倒,那人摔在地上,口吐鲜血,栾栾脸色更白了。 “结阵!”只听场中央一声大喝,一道耀眼的白光冲天而起,场中央顿时安静了,以族长为首,他们有八个人,都手执长剑,他们的剑上光华流转,也不知是何种术法,每柄剑上的灵气暴涨,八柄剑环环相扣,形成一个奇怪的光环,将中间巨大的怪物牢牢锁住。 栾栾扬起头,顺着那座小山似的庞大影子,望见了头顶一双赤红的脸,那双眼正好垂下来看她,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栾栾感觉到整个大地都跟着颤抖了一下,她的心也狠狠颤了一下。 大石头! “我发现白蓝诺的封印有所松动……”白日的时候,易可木还提醒了她,她怎么就忘了呢? 此时看见白蓝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她鼻子一酸,带着哭腔吼道:“大石头,快醒醒,快醒醒啊!” 栾栾忍不住向白蓝诺奔去,一个人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栾栾挣不脱,不由回头大喊:“你放开!” 她转眼瞧是宸羽,顿时安静了些,“大石头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她咬着唇,尽量让自己平静。 易可木从人群中走过来,“我们寻声找来的时候,他已经石变了,还打伤了许多村民。” “那你都不管吗?”栾栾急了。 易可木摇头:“事已至此,也无可挽回了。” 栾栾一怔,心瞬间凉了一截,“你什么意思?” 易可木不说话,目光扫过围在广场边沿的村民,那些村民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愤怒,手中握着的剑颤抖着,目光一直凝聚在场中央的大石怪上,那目光恨不得将大石怪烧成灰烬。 栾栾咬着唇:“不能见死不救,大石头是我们的伙伴,他还没找到失去的记忆,还没有见到千叶蝶,他不能死在这里!” 她说到这里,更加坚定了信念,不顾一切往剑阵中奔去。 此时,剑阵已成,白蓝诺痛苦的嘶吼越来越盛,剑阵的光芒也伴着他的吼声和挣扎忽明忽暗。 栾栾奔到剑阵边缘,冲白蓝诺大喊:“大石头……” “栾栾姑娘别过来,危险!”是龙昭。 第341章 龙鳞剑 龙昭正与族中几位长老结阵,见栾栾闯进来,不由着急地大喊。随着他的分神,大石怪突然震天一吼,剑阵顿时出现了裂痕,龙昭想要补救已是来不及。就在这个时空隙,大石怪巨大的手在空中一捞,一把将布阵的一个人举到空中,剑阵顿时破碎,大石怪大吼一声,举着那个人,眼见就要将那个人撕成两半。 栾栾惊恐地大叫:“大石头不要!不要……”仿佛听到了她的吼声,大石怪动作一顿,瞧她,而龙渊族的人怎么能放过这样绝佳的机会,纷纷调转剑阵锋向大石怪。大石怪顿时恼怒,将手中的人向地上狠狠一摔,抬起如小山的大腿,砰的一声砸在地上。顿时大地被砸出一个深坑,石屑纷飞,那股大力将靠得近的龙渊族人震飞出去。 栾栾伸出手挡住碎石和灰尘,她被灰尘呛得咳嗽几声,仍不肯离去,冲大石怪大喊:“大石头快醒醒啊,我是栾栾,我是栾栾啊……” 然而,大石怪已失去了最后的理智,狂吼着挥着巨手将靠近他的人扫荡开去,一时间,村里又混乱起来。 龙昭趁空隙抓了栾栾手臂,拉她:“栾栾姑娘,快走,这里危险!” 栾栾却不肯:“我不走,我不能扔下大石头!” 就在这时,一团巨大的阴影朝他们笼罩下来,栾栾知道,那是大石块重如千钧的脚。 “走!”她一把推开龙昭,自己一时怔在那里忘了反应。 她以为自己就要成为第一只被踩死的神族,却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两道剑光从她头顶削过,堪堪抵住了落下的巨脚。 她的身侧如鬼魅般出现了两个人影,栾栾心里一喜,“宸羽,木头,快叫醒大石头,否则他会死的。” 宸羽面无表情,易可木咬着牙,“先顾好你自己吧!” 就在这时,栾栾感觉他的剑一沉,忍不住缩了下头。 “走!”易可木低喝一声,栾栾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人一脚踢了出去,继而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大石怪的脚在她身侧砸出一个巨坑,她又被那股大力震得滚出老远。 栾栾被呛得不断咳嗽,想来她虽没成为第一只被踩死的神族,想必是最狼狈的一只神族了。 栾栾狼狈地爬起来,只见宸羽和易可木一人一剑,剑上光华大盛,将大石怪锁在结界之内,周围龙渊部族的人都不敢靠近,有人突然发出了惊叹:“是龙鳞剑!”顿时周围一片哗然。 栾栾此时没有心情理会他们,只要他们不插手,大石怪便有救。她大步奔过去,张开了双臂,将自己紧紧贴在那一张薄薄的结界上,周身七彩光华闪烁,整片天空出现了七彩的祥瑞。 不知是谁带头叫了一声:“是神剑出世,是神剑出世了——”众人都跪倒在地,放下手中的剑向天膜拜。 第342章 并肩作战 栾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使起法术来越来越顺溜,总之,白蓝诺是在她的治愈术下恢复了原状。村民们都识趣地没有前来打扰,在一旁沸沸扬扬地讨论着,族长一行人因宸羽和易可木的介入守在一旁没动。 栾栾将白蓝诺轻轻放在地上。他的身上布满了伤口,还有不少石头从他张开的血肉里剥落,白蓝诺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她,张了张嘴,已是说不出话来。 “大石头……” 栾栾眼睛里噙着泪,“你再忍一忍。” 白蓝诺扯动嘴角,很想笑一笑,可是这个动作实在太难,他只能微阖了下眼睛,示意他没事。 族长见大石怪制服,上前道谢:“多谢两位少侠出手相助,否则,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他盯着易可木手中的剑,神色激动,“敢问少侠手中之剑从何而得?” 易可木微微蹙起了眉,淡淡道:“几年前游经西海,为一位女子所赠。” 族长眼神炙热,“少侠可否将此剑给老夫看看?” 易可木一迟疑,刚想将剑交出去,却被宸羽抓住了手腕。 宸羽面无表情:“先办正事。” 易可木恍然,白蓝诺此刻危在旦夕,片刻耽误不得。 族长呵呵一笑,“对对,先把这只石怪处理了,我们再细谈。” 栾栾蹭的站起来,反驳:“他不是妖怪,他只是生病了。” 族长道:“栾栾姑娘,大家有目共睹,他如何不是妖怪?” 栾栾还欲反驳,易可木拉住她,上前一步道:“此事说来话长,诸位请稍安勿躁。” “这就是妖怪!杀了他!杀了他!”忽然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吼,村民顿时沸腾起来。 “杀了这妖怪!” “杀了他!” “杀了他!” 那些人举着刀剑,纷纷冲了过来。 易可木和宸羽一动,与栾栾呈三角之势将白蓝诺护在身后。 栾栾着急地大喊,“他不是妖怪!他只是生病了!” 村民哪里肯信,冲过来誓死要将白蓝诺撕碎。场面有些难以控制,栾栾应对这些事本就没什么经验,她无助地侧头看易可木,易可木也正好回头看她。他淡淡地瞄了一眼栾栾的肚子,问,“还能飞吗?” 栾栾一怔,点了点头。 他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带他一直往北飞,别回头,闯进北边的结界里。” 栾栾咬了咬唇,重重地点了下头。 易可木欣慰地笑了笑,忽的用脚脚将地上的白蓝诺勾起,推在栾栾身上,他低喝一声,“走!” 就在那时,栾栾化作彩鸟飞去,在空中留下耀眼的七彩流光。 易可木和宸羽虽然十年未见,但曾并肩作战留下的默契仿佛烙在了彼此的身上不曾磨灭他们配合起来依然是那么默契。宸羽很讨厌这种感觉,他以为他的心里充满了仇恨,然而从再见到易可木的那一刻,他竟然没有一剑将他杀了,反而渐渐回忆起曾并肩走过的岁月,那样的感觉让他仿佛丢掉了自己,模糊了他重生的意义。他为恨而生,却对他恨的人下不了手。他觉得他很软弱,他觉得他已经背离了他预定的轨道。 第343章 突围 宸羽手中的双剑渐渐染成了红色,他内心挣扎,烦躁,甚至有些暴虐。他余光中看到那个人将后背完完全全交给了他,他心里又是莫名的暴躁。他一剑劈开冲上来的人,渐渐动了杀机。 那个人,虽然将他背叛得彻底,但在战场上,他们一直都是生死相托的人。 那时,那个十八岁的少年拍着他的肩,对他说:“我是未来青冥的将军,你是青冥未来的王,你放心,你的疆土有我守护,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我们青冥一分土地!” 然而,事实呢! 他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了这群蛮不讲理的人身上。 易可木感觉到他的异样,皱眉,“宸羽,去和栾栾汇合!” 宸羽抬起眼,双眼赤红,定定地瞧着他。 易可木心里一咯噔,眼见后面的人围了上来,宸羽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眸光涌动。 易可木一剑荡开扑向宸羽的人,推了他一把,低声道:“快走!” 龙渊部族不愧是铸剑世族,不仅人人会铸剑,更是人人懂剑,剑到了他们手中,仿佛与人融为了一体,他从未见过这样将剑使用到极致的部族。 易可木自觉纠缠下去,他们不会讨到便宜,更何况岛上有结界,他们若出不去,必定会成为他们追杀的对象。龙渊部族在此已呆了六千年,部族早已发展得庞大,只怕整座岛上都是他们的族人。到时候,要再出去,怕是难上加难。 他刚推出宸羽,空中便传来一声尖利的破空之声,只见一支利箭如一道金色的流光直奔栾栾。栾栾显然体力不支,飞得缓慢,易可木一惊,凝气于剑,猛地将剑掷了出去。 然而,还是晚了。蝉翼剑化作流光而去,嘭的一声,将金剑截为两截,栾栾却直直地从空中坠了下来。 易可木一顿,心漏了半拍,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一阵剧痛拉回了他的神智,易可木反手一挥,将伤他的人弹出了老远。 他的后背忽的一紧,宸羽贴了过来,与他背靠着背。 宸羽道:“你的命必须由我来终结。” 易可木一挑眉:“我还不至于会死在这些人的手里。” 宸羽没再说什么,硬是在人群中撕开一条口子,和易可木冲出了包围圈。 一路向北宸羽和易可木并没有真正甩掉龙渊部族的人。 易可木道:“龙渊部族卧虎藏龙,不知那放金箭的人,又是谁?” 宸羽面无表情,“你都不知,我如何得知?” 易可木扯了扯嘴角,知道宸羽能和他说话已是不易,便也不计较。 不知先前龙昭带他们入龙冢是不是有意,此刻,也只有那里算是安全了。 然而,一路向北走到龙冢巨大的石门也未见到栾栾,易可木不免有些急了。 “你先进去,我去找那丫头。”易可木道,面色焦急。 宸羽淡淡扫了一眼四周,“分头找。” 易可木一愣,他们刚想分头行动,石门上的结界便出来了波动,一股大力将他们双双拉扯了进去。 第344章 探索 一眨眼功夫,他们便莫名其妙地进到了山洞里面。山洞的甬道有微弱的光,栾栾见到他们平安,惊喜地迎了过来。 易可木上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栾栾顿时僵在那里,她呜了两声,发出闷闷的声音:“木头,你怎么了?” 易可木松开她,还是他一贯懒散的笑意:“看你似乎长高了。” “真的?”栾栾一阵莫名其妙,吸了吸鼻子,“你别诓我了,我们神族千年才长一次,我吸收了三千年的日月精华,好容易才长成这副模样,怎么可能忽然长高?” 易可木只是看着她,眼角笑意浓浓。 “你们没事吧?”她担忧地望着他们俩。 宸羽神情淡淡,易可木微微笑着。 “你没事就好。”易可木伸手拍拍她的发。 “我没事啦……还好有小云儿,不然我铁定摔死了。”栾栾撇撇嘴,“对了,你的剑。”栾栾将藏在袖里的剑交给易可木。 原来是小云儿。 易可木松了一口气,他接过剑轻轻一抖,剑便如灵蛇一样卷在他的腰际,像极了一条腰带。 宸羽突然开口,“你如何进得来?” 栾栾道:“天儿带我进来的。好了,我们赶紧去看看大石头吧,他快不行了。” 栾栾拉着他们就往里走,许是走得太快,易可木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声。 栾栾道:“你受伤了吗?”她知道易可木轻易不会在人前表现出病态,他一直在咳嗽,想是病得厉害了。 易可木顿了顿,不甚在意,“刚才遇到点麻烦,不碍事。” 栾栾停了下来,左右瞧着易可木,赫然发现他背后一道长长的伤口,半片衣襟都染红了。 栾栾脸色一白,紧张道:“这么长一道伤口,还说没事。” 易可木耸耸肩,将他拉到跟前,不让她瞧,淡淡道:“一点小伤。赶紧走吧,那些人很快会追过来。” 栾栾权衡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她们将白蓝诺安置在一处稍微隐蔽的山洞里。这座山,洞穴无数,栾栾想,就算外面的人闯进来,一时也难发现他们。更何况,公主说龙冢是禁地,那些人应当不会轻易闯入。 天儿不知从哪里取来了水,正在为白蓝诺清洗伤口,见易可木进来,立即站起来唤了声,“公子。” 易可木微微颔首,看见白蓝诺还未恢复,担忧道:“白蓝诺怎么样了?” 天儿道:“之前的封印彻底被击碎,他的身体更不如从前了。” 易可木神色顿时沉了下来。 栾栾吸了吸鼻子,“都是我不好,白天的时候就该把他找到,不然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易可木道:“当务之急是要将他体内那股奇怪的力量封印起来。”他转头看向宸羽,宸羽皱着眉,默不作声蹲下身子,查看白蓝诺的伤势。 宸羽肯帮忙,栾栾顿时松了口气,她见易可木脸色不好,赶紧拉着他坐下,“我帮你治伤吧。” 易可木瞧着她:“你能行吗?” 栾栾一翻白眼,“你看我行不行?”说着她就去扒易可木的衣服。 易可木连忙制止她,“我自己来。”他伸手褪下貂裘。 第345章 逃亡 “公子受伤了吗?”天儿赶紧取了清水为他清洗伤口,看到他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忍不住一阵心痛。 伤口周围已经有了腐烂的现象,有若有若无的黑气萦绕着,栾栾惊讶:“你体内的魔气……” 易可木不等她说完,便截了她的话头,“一点魔气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不是吵着要帮我治伤吗?” 栾栾一恍然,连忙伸出手按在他的伤口上,她闭上眼睛,默念咒语,只见她的手心漾出柔和的白光。片刻,易可木身上的伤便有了愈合的趋势,然而,兴许是栾栾太累,她只觉一阵头晕,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她人却软软地倒了下来。 “栾栾!”易可木一惊,将她扶住。易可木将她轻轻放在石壁上,紧张地瞧了瞧,发现她太过劳累,又动了胎气,看来子母草正在疯狂吸收她的灵力,只怕孩子也要成型了。 而这厢,宸羽看观察了白蓝诺半晌,淡淡下了结论,“他体内的封印是被人击碎的。”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惊。 易可木看向天儿,“你近日可发现了什么?” 天儿道:“我并未留意到有谁盯上了白蓝诺,但昨日我跟踪龙昭,发现他有些异常,但他的目标是栾栾,并不是白蓝诺。哦,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道,“前日白蓝诺便说他有些不适,早早回去休息了。” 前日?好像正是龙溪出事的那日。 宸羽瞧着易可木,易可木道:“的确,那日回去之后,我便发现白蓝诺的封印有所松动。” 宸羽沉吟片刻,“我暂时封住了他体内的怪力,想要完全封印,还需要黑齿花。” 外面是什么情况他们不知道,洞里的情况不是很乐观。天儿本是奉易可木之命,暗中观察龙渊族人的动向,她昨夜见龙昭将众人带往龙冢时,便一直守在这里,她没想到事情变得如此之快,所以并没有做太多准备。她随身带的水和食物不多,只能凑合着吃了一些。 休息了一夜之后,众人的精神恢复了许多,白蓝诺是第一个醒来的,他挣着身子坐起来斜靠在洞壁上,他身上的衣衫半敞,露出他光洁的肌肤,那里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了。他微阖着眼睛,感受着慢慢恢复正常的心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听到动静大家都醒了过来,栾栾揉了揉肚子,不知是不是因为有身孕的缘故,她近日每夜都做梦,昨夜又梦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里依然有个男子对她温柔又体贴,栾栾都有些怀疑,难道那梦中的男子就是她未来的儿子? 抛开脑中奇怪的念头,栾栾彻底清醒,那间白蓝诺靠在洞壁上,样子十分憔悴,姿势却是动人,她吞了吞口水了过去悄声问:“大石头,你没事了吧?” 白蓝诺睁开眼睛,他蓝紫色的发丝映着他紫色的瞳孔,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他轻轻笑了一下:“让你担心了。” 栾栾羞涩地笑笑:“你没事就好。” 宸羽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问:“是谁打碎了你体内的封印?” 第346章 莫名其妙的话 白蓝诺一怔,揉了揉额头,“我不记得了,昨日我见山中合欢开得美丽,忍不住游赏了一番,后来……”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并无结果,只得道,“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宸羽脸色沉了沉,易可木也皱着眉,“看来有人想要置我们于死地。” 栾栾听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呀?” 易可木道:“先不说这些,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去的路。” 天儿道:“山洞很大,小云儿现在都还没回来,想来出口很难找。” “小云儿找路去了吗?”栾栾朝洞口望了望,“不如我们一起去找吧,顺便看看这里有什么吃的没有。” 易可木忍不住一笑,向天儿使了个眼色。 天儿从身上取出一些干粮和水递给她,“公子特地为你留的。” 真的吗?栾栾一喜,忙接过,大口大口地嚼起来,嘴里含糊,“木头,你真好。” 说话间,众人已走出了山洞,进入了甬道,小云儿突然从斜里窜了出来,冲他们喵了两声。 栾栾立马道:“小云儿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让我们过去瞧瞧。” 小云儿在前面带路,众人一路跟着,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小云儿便跳进了一条狭窄的山缝,幸好众人都不胖,否则真会被卡在中央。 前面越来越窄,天儿掏出一枚夜明珠照,栾栾不得不承认,天儿是个胆大又心细的姑娘,每一只雪琉璃都是如此美丽而善良,青鸢如此,红叶儿如此,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游戏呢? 栾栾莫名感到一阵心酸,她下意识向易可木靠了靠,她说:“木头……” 易可木奇怪地垂头看她,因为通道很窄,他们挨得很近,栾栾头上的羽毛轻飘飘地扫过他的鼻尖,他愣了一下,“怎么了?” 栾栾回头又瞧了瞧宸羽,垂着头,声音很低,“天儿真好。” 无端冒出这么一句,连天儿都觉得莫名其妙,回头看了他她一眼。 易可木抱着肩,一副吊儿郎当,“怎么,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对我好,是不是觉得我很有福气?” 栾栾吸吸鼻子,“是呀,你可得对天儿好些,她们……”后面的话她咽了下去。 易可木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这丫头怎么了? 天儿道:“祈求来的爱我不稀罕,施舍的爱,我也不稀罕,以我的美貌与能力,若赢不来别人的爱,那是我的无能,你不必将他推给我。” 易可木顿时语塞,虽然他觉得天儿应当误解了栾栾的意思,但天儿的一番话让他忽然觉得一阵空落落的,如果栾栾懂得,她定也是要将他推给别人吧。 他低头看着栾栾,栾栾一脸憨样,似乎还在咀嚼天儿的话。 “她什么意思呀?”栾栾果然没想明白,抬头茫然地瞅着易可木。 易可木一脸尴尬,所幸前方光线越来越强,天儿也没继续接话,收了夜明珠,小云儿一下窜出了甬道,易可木轻轻吐了口气,钻出了甬道。 第347章 剑炉 眼前顿时开朗了,他们站在一条巨大的通道中央,栾栾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抬头,竟然发现山洞望不到顶,也望不到底,他们正站在一具巨大的骨架里。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骨架,竟大得一塌糊涂,将整个山洞环绕了数周。 栾栾伸脚试了试,骨架特别结实。栾栾在有光的时候目力是极好的,能瞧见下方有十余处火光,因为光线太强,瞧不太真切。 她道:“下面还有好大的空间,我们下去瞧瞧。” 小云儿已经当先跳着跑了,一行人走进了那巨大骨骸绕成的通道里。通道一直盘旋向下,他们便一直往下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下方的火光越来越明亮,景致也越来越清晰。那几处火光是比村子广场上那个大剑炉还要大上几倍的巨型剑炉发出的,剑炉周身布满了龙纹,八方龙首凸出,喷薄出火焰。每一个龙首对应的方向外,排列着稍小一点的剑炉,九个剑炉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排列着,并相互牵引着对方的火势。 栾栾已经惊得合不拢嘴,她是九天上翱翔的鸟儿,她见过广阔的天地,她也见过浩瀚的大海,但如此庞大的地下工程,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什么地方呀?”栾栾啧啧称奇。 “看模样,应当是龙渊部族的铸剑炉。”易可木道。 白蓝诺也称奇:“想不到龙渊部族的祖先竟有这般才能,能以凡人之力开凿出如此浩大的工程。” 易可木道:“这里是龙冢,龙渊部族信奉的神明莫不就是这等庞大的生物?”他啧啧叹息,“同为神族,我怎么觉得差距那么大呢?” 栾栾立时横眉竖眼,“你几个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抒发一下心情。”易可木忍住笑意。 “你!”栾栾一脚伸出去想踱易可木的脚,哪知易可木早有准备,躲过了。 栾栾一脚踩空,险些摔下去,白蓝诺伸手拉了她一把,嘴角带着迷人的笑,栾栾一愣:“大石头,你感觉怎么样?” 白蓝诺还是微笑着,“已经没事了。” “哦。”栾栾放心了,又恨恨地瞪了易可木一眼,易可木挑眉,很挑衅地回望她,栾栾继续回瞪。 白蓝诺笑而不语。 越是往下走,越是觉得热浪扑面,栾栾觉得有些热,她回头正瞧见易可木裹的一身貂裘,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跑过去,“木头,你不热吗?” 易可木嗯了一声,顿了片刻,道:“是有点。” “那你还穿那么厚,脱了吧,这里没有外人。”栾栾一脸笑意,当真去扒他的衣服。 白蓝诺瞧了一眼,便笑着往前走了。宸羽直接无视二人的存在。 易可木皱着眉打开她不老实的爪子,“我自己来。” 易可木褪下貂裘,栾栾一把抓在手里,边走边瞧,“这袍子挺漂亮的,你说要是把小云儿的皮剥了,做成一件袄子,是不是也很漂漂亮?” 易可木一脸黑线,“估计小云儿会先吃了你。” 小云儿应声回过头来,对她呲牙咧嘴,栾栾一眼瞪过去,“他敢。” 小云儿翻了记白眼,继续往前蹦。 第348章 族长的计谋 栾栾扯着貂裘瞧了半晌,“你这件袍子是新的?” 易可木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对他这件衣服感兴趣,无奈接口道:“你若是看上了,我送你。” 栾栾一撇嘴:“谁要你的袍子,我只是觉得你这袍子样式不错,改天我也去找一件给宸羽。眼看入冬了,他穿那么少,也不知道冻不冻。” 易可木顿时哑然失笑,却不知该说什么好。那个丫头心里,无时无刻都在想着那个人,就算那个人对她冷冷淡淡,即使那个人的心里根本没有她。 “我不需要。”前方传来宸羽冷冷淡淡的声音。 “很暖和的。”栾栾扯着嗓子喊。 宸羽直接不理了。 “真是个傻丫头。”易可木一指敲在她的额头上,扬长而去。 栾栾揉着发疼的额头,一脸哀怨地瞧着他玄色的背影,嘟囔:“讨厌,又敲人家头,人家一颗鸟脑袋已经够不好使了,还敲。” 前方的人直接无视。 通道下方是一个比想象还要大的空间,剑炉排成的图形外,散落着许多巨大的骨骸,想来便是龙昭所说的龙的骸骨,山洞中还有许多通道,也不知通往哪里。 白蓝诺和宸羽站在剑炉外,剑炉很雄伟,每一个剑炉下方都有一处高台,剑炉建在高台正中的擎天柱上,每个剑炉里的炉火旺盛,致使周围热浪滔天。 “上面有封印。”天儿道,“和外面剑炉上的咒印一样,是朵金合欢。” 真的是金合欢? 栾栾奇怪地转头看向宸羽,“那个族长和龙湘儿说的都是真的耶,真的是合欢咒!” “老夫说的自然是真的。”突然,山洞里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众人俱是一惊,向声音来源处望去,那人施施然从阴影里走出来,赫然是龙渊部族的族长龙老先生。 宸羽微微皱起了眉,连白蓝诺也敛了笑,看向易可木的眼神里大有深意,栾栾大致知道这三个人都是在王宫里混过的,心细如丝,心思缜密,看这三人的表情,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老夫在此等候诸位多时了。”族长捻须一笑,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易可木懒懒一笑:“看来人有失算,马有失蹄,我们这么多人也没算过族长您呀。这一切怕都是族长早就算计好的吧?” 什么诅咒?什么合欢盛开?原来都是这两爷孙演的一场好戏,一个欲擒故纵,一个坐收渔利。以栾栾的智商自是想不明白其中纠葛。 族长却摆手正色道:“少侠严重了,老夫若有此等心机,也不必闹出这许多折腾,实在是我那不成才的孙女,一心想要……”他说到这里,长叹一声,“都是冤孽呀——” 众人没有说话,等着族长下文。 族长叹道:“诸位有所不知,为了解除六千年前的封印,我们龙渊部族每代人都会选出一位年轻貌美修为有成的女子,等待浮生王子的归来,然后,佳偶自成,合欢印开,湘儿是这次选中的人。”他望着虚空,目光里尽是沧桑,“一旦被选为公主,若等不到浮生王子的归来,便只能孤独终老。” 第349章 双重咒印 栾栾唏嘘了一阵,“你们六千年来都一直这么做吗?” 族长点点头,万般感慨。 “那些被选中的女子真可怜。”栾栾深知等待一个人的痛苦,姑姑等了六千年,等到青丝如雪,红颜凋零,她的心里还满满装着姑父。那样的岁月里,她就像患了失心疯一样,时而清醒,时而疯狂。 族长也是叹息:“我也不愿湘儿白白浪费大好的年华,等待一个虚无缥缈的人,但是,天命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呀——”他说到这里,略微有些激动起来,“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们等到殿下归来。” 栾栾同情心顿时泛滥,她拉了拉宸羽:“宸羽,不如我们帮帮他们吧。” 宸羽垂头看她,面沉如水。 族长算是学乖了,也没有过多纠缠,转移了话题,他抬首走近剑炉,充满褶皱的脸上洋溢着自豪,“我龙渊先祖在此留下剑炉,千百年来,这剑炉铸造的都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器,然而自从六千年前被封印之后,剑炉便再也无法启动了。” “不能启动了。”栾栾惋惜,“可惜了这一庞大工程,当初肯定费了不少劲。” 易可木失笑。 族长侧过头直盯着宸羽,宸羽神色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他的目光随着那具巨型的骸骨游离到了穹顶。 从下往上看,穹顶上只有一团白色的光团。族长说:“那便是封印所在,岛上封印共有九处,正对应天上九曜的位置,封印较为薄弱之处便是两颗辅星的位置。” “九曜?”易可木喃喃念了一遍,皱起了眉。 族长见宸羽并无反映,只得继续,“殿下可有印象?” 栾栾把目光甩向宸羽,宸羽一如既往沉默是金。 在众人以为他并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你千方百计引我们来此,只是谈星辰轨道?”宸羽露出一抹奇异的笑,盯着族长,“我不曾研究过,怕是要让族长失望了。” 族长亦是哀叹一声,“老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 宸羽冷笑置之。 族长是个精明的老头,知宸羽不易套话,便很快转移了目标,“不知栾栾姑娘对此有何看法?” “啊?”栾栾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茫然,“我什么都不知道。” 族长的脸色顿时不好起来,“栾栾姑娘说笑吧,姑娘是神族,怎会不知九曜呀?” 栾栾很无辜,她挠了挠头斟酌道:“姑姑不曾教我九曜呀,不过我记性差,指不定姑姑曾教过我,让我忘记了。” 族长立时眼睛发亮,“那烦请姑娘仔细想想。” 这时,易可木眼角有高深莫测的笑,“族长先前不是说困住龙渊部族的封印是一种合欢咒印吗?怎么和九曜扯上了关系?” 族长叹了口气,“诸位有所不知,这便是困住我龙渊部族的双重咒印。”族长走近一座剑炉,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擎天柱,顿时剑炉周围一阵白光闪过,如电流般吱吱作响。 族长道:“每一座剑炉上都有一个和合欢咒印,剑炉按九曜之位排列,所以合欢咒印也是按九曜之位排列,相互牵制。” 天儿笑了:“族长说话真是前后矛盾,你龙渊部族以铸件为生,铸剑炉是你龙渊部族建造的,这九曜星阵不该是你龙渊部族精通的阵法吗?你问我们是否问错人了?” 第350章 投鼠忌器 族长面不改色:“姑娘不知,这剑炉与星阵是当年浮生殿下所建,我等庸武夫人如何懂得如此高深的星辰之术?” “哈!”天儿忍不住大笑起来:“族长,你不是说这剑炉是你龙渊先祖所建吗?怎么现在又是浮生所建了?族长,你将我们诱骗至此,至少得先把谎言编得缜密些,这样可是漏洞百出。” 族长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强自镇定:“姑娘说哪里话,我龙羿天对天起誓,所说之言绝无半点虚假。” 他转过身盯着宸羽,目中精光闪烁,他一脸正色,“殿下若是不信,大可试一试,这剑炉上的封印是真是假。” 易可木挑眉,绕有兴趣地瞧着他。 宸羽冷冷一笑:“我为何要听你的?” 栾栾不知他们为何突然对族长态度这般转变,但依方才天儿所言,他们似乎是被人骗进来的,她踢了踢身侧,才发现方才还在的小云儿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此时族长脸色已经铁青了,天儿不放过他任何表情,继续拆穿他:“在我们进村之后,你便派人暗中监视我们,族长难道不奇怪,你的人只有来无回?” 族长脸色一变,盯着她。 天儿不易察觉地笑了笑:“那日龙湘儿悄悄来找宸羽,话说了一半便匆匆走了。族长觉得她为何悄悄而来匆匆而去?难道不是因为发现了你的人?” 族长面沉如水,竟未反驳,一双眼冒着犀利的光。 “其实你早就知道龙湘儿会想方设法放我们走,所以你将计就计将我们引来了这里。”天儿盯着他,目光如琉璃:“族长,敢问我说的是与不是?” 谎言被拆穿,族长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笑了起来,“几位果然不是一般人,若不是湘儿任性,我也不必如此投鼠忌器。不过,你们不解开封印就休想出去!” 族长横眉一竖,厉喝:“列阵!” 族长话音一落,山洞中便突兀地出现了许多白衣执剑的人,那些人齐喝一声,剑纷纷调转方向,将他们围了起来。 第351章 有人相助 “你这奇怪的家伙,都说了我们不知道什么星阵,你怎么那么顽固?” 真是可恶!栾栾想起就来气,无奈她此时有心无力,否则她定要和那老家伙一较高低。 族长冷笑道:“姑娘乃神族,不知九曜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只要姑娘说出这九曜之奥秘,我龙羿天自然不会为难诸位……” 族长的话戛然而止,外间也出现了打斗的声音,只是栾栾被易可木拽得晕头转向,无法理会外间。剑阵里面情况并不乐观,他们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突然,剑阵出现了一道裂痕,只听族长愤怒的声音传来,周围的剑光瞬间减弱,一柄飞剑凌空飞来,竟是轻而易举破了剑阵。 “你是何人?” 来人蒙着面,挡在栾栾众人面前,他没有理会族长,只匆匆对栾栾众人道:“跟我走!”他说着,当先冲了出去。 族长气急败坏:“追!”那些剑灵便追了上去。 经过一路厮杀,总算避开了那些剑灵,栾栾大大地吐了口气。 “那些人咋那么厉害?”她回想起之前的一幕,暗自惊心。 救他们的人道:“那些都是尘封了上千年的剑灵,自然厉害。” 栾栾听出了他的声音,惊讶道:“你是龙昭?” 龙昭摘下面罩,冲她微微一笑。 栾栾瞧着龙昭不觉奇怪:“呃,龙昭,你怎么在这儿?” 龙昭一笑,带着之前的羞涩,“我是来带你们出去的。” “你?”栾栾将信将疑,她瞧瞧易可木,又瞧瞧宸羽,发现二人都心不在焉,易可木蹙着眉,瞧着手中的剑发呆,宸羽则是仰望苍穹。 栾栾用肘子碰了碰易可木:“他说他来带我们出去,你信吗?” 易可木回过神来,茫然地看了一眼栾栾,在栾栾的示意下将目光移到了龙昭身上。龙昭则是尴尬又羞涩地笑了笑。 “在下确实是来带诸位出去的,不过……”他话锋一转,“这里的确有封印,我们还得先寻得解法。” 栾栾一翻白眼,“不就是要宸羽和那龙湘儿成亲吗?那族长都翻脸了还怎么结?” 龙昭笑道:“栾栾姑娘误会了,族长既然对你们下毒手,那么说明他之前说的并不可信。” 栾栾愣了一下,他们确实觉得族长的话不可信,但那龙湘儿的话也未必可信,栾栾着实心塞了。这龙渊部族的人咋那么多心眼,谎话说了一圈又一圈,绕得她都跟不上节奏了。 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望向易可木:“木头,还是你和他聊吧,我觉得我和他之间存在着深深的种族代沟。” 易可木哈哈一笑,拍了拍她脑袋:“就你能瞎掰。” 他转眼望向龙昭,敛了笑:“从我们进村开始,龙兄就一直在暗中帮助我们,路已经走到这里,龙兄还不打算让我们知道吗?” 栾栾突然觉得一阵无力,原来她不止和龙昭有代沟,她——她分明还处于鸟儿未进化的阶段,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 第353章 缘起 “嗦嗦嗦……” 前面有光,栾栾顿时重获光明,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先吓得惊叫了一声。 甬道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那些虫子长得也不怎么奇怪,身着两对薄薄的翅膀,遇到火光,便一哄而散飞走了。 易可木赶紧捂了她的嘴,眯眼看她,“淡定。” 栾栾一瞪他,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听不清楚她说的什么。 易可木无奈道:“虫子都走了,怕什么?刚刚你还踩死了许多呢。” 栾栾顿时觉得浑身发毛,脚底板火烧一样不舒服,直跳脚。 华凌忍不住笑起来:“这些虫子只吃腐尸。” “真的吗?”栾栾稍稍安了心。 “大概是吧,目前倒没发现这些虫子攻击过活人。”华凌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栾栾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那些虫子会引来剑灵,我们得抓紧时间。”说着,华凌加快脚步,闪身进了山洞。 他们互相望了一眼,跟着华凌进了洞穴。 洞穴异常的大,洞穴中央有一座剑炉,剑炉的火不知熄了多少年,只剩下冷而硬的灰。 绕过剑炉围成的阵图,栾栾发现洞**还散落着巨型生物的骨骸,这些骨骸已经被拆得七七八八,或完整或看不出形状了。 栾栾难以想象,以此地的环境,龙渊部族的先祖选择在此铸剑,真乃有病也。 四处都是骨骸看着让人不舒服且不说,若是哪日当真跑来这巨型生物,还不将他们吃得骨渣也不剩,就算没被吃掉,估计也会被吓个半死。 带着众人走到洞里,华凌道:“这里是龙渊部族最早的建筑,六千年前,他们在这里发现了龙冢。” 栾栾才发现,原来山壁是那么的平整,像是被打磨过一般,山壁上绘满了壁画,一幅接一幅,十分动人。 呃—— 栾栾忍不住惊讶,“这里怎么有那么多壁画呀?” “龙渊部族世代寻找龙的踪迹,龙冢如神迹一般,他们在此发现龙冢自是不会轻易离开,他们在此等待了不知多少年,才等到真龙出现在此死而复生。这壁画上便是绘的龙神垂死,龙魂重生的过程。” “龙神?”栾栾指着墙上画的巨龙,奇道:“这庞然大物是神?” 华凌点头:“之前,你们已经见过他真正的遗骸了。” 栾栾惊得张大了嘴巴,“你是说那个……那个……” “它就是东境信奉的龙神。”龙昭整了整衣襟,肃然地朝着壁画上的龙神行了一礼。 哎,难道是时代不同了?还是地方风俗不一样? 幽昙国对她们比翼鸟一族也是敬仰之极的吧,只是那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了,久得足以被人们写入神话史中被颂为传说—— 可是在传说里,她们比翼鸟一族永远是爱的神话,后人其实早忘了,她们也曾那么英勇的守护过她们的子民,就像她从未谋面的爹和娘…… 淡淡的忧伤被勾起,栾栾吸了吸鼻子,易可木立即察觉到她的异样,靠近她,低声道:“怎么了,丫头?” 栾栾抖擞了一下精神,“没,只是觉得感觉很奇妙,莫名其妙就有些难过了。” 第352章 天华山华凌 龙昭又是羞涩一笑,他忽然伸出手,在他嫩白的脸上摸索了一阵,然后,栾栾惊讶地瞧见他从他的脸上拔出几根明晃晃的银针,他的脸就奇迹般的变了。 虽然还是一张白净英俊的脸,但终于没有了之前那种羞涩的表情,整个人看上去英挺许多。 栾栾伸手掐了掐龙昭的脸蛋,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你是龙昭?” 龙昭被她捏得不好意思:“在下天华山华凌,龙昭不过是一个化名。” “天华山?”易可木惊了一下,“可是东境天华山?” 华凌一怔,抱拳:“的确是东境天华山。” 易可木回礼,“原来是天华山的师兄,久仰了。” “师兄?”栾栾和华凌几乎是异口同声。 易可木从腰间取出短笛,短笛上坠着的两枚血玉泛着幽幽血光,他道:“师兄看过此物便知。” 华凌接过血玉,翘首凝望许久,方才道:“原来是云师妹的表兄,云师妹离开天华山也有十年有余,她可还好?”他将血玉递还给易可木。 易可木接过,叹了口气,“不甚好。”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瞧了宸羽一眼,宸羽面无表情,似没听见。 栾栾在这眉宇之间看出些端倪来,“云师妹是谁?是不是……” 她还没说完,易可木便抓了她的手,轻轻点了点头,不多说。 栾栾立时闭了嘴,原来是那个人。 ——为什么一路走来,逃开了小静却又逃不开那个人呢?栾栾心里有几分郁结。 易可木收了玉,转了正题,“此处不宜久留,华兄方才说要找解封印之法,不知是何意?” 华凌道:“我比诸位早来两年,据我的调查,想要出去,的确只有解开这里的封印,不过……”他一笑,透着些许高深莫测,“这封印解不得。” “为何?”众人又是一惊。 华凌皱了皱眉,眼色一凛,“走!”他当先钻进了山洞的甬道中。 栾栾虽一脸茫然,但也感觉到那股奇怪的气息逼近,跟着华凌走进了甬道。甬道很黑,栾栾磕磕碰碰间,又撞到了身边的人。易可木笑笑,将他扶站,“丫头,这么亮堂的地方你也能摔跤,真不知你是一只菜鸟还是一只神鸟?” 栾栾一嘟嘴:“我也不知道呀,是不是我修炼不到家呀?” 易可木深以为然:“有可能。” 栾栾顿时泄了气。 越往里走,甬道的光线越暗,栾栾更是看不清楚,有易可木牵着,走得也还算顺利。只是走着走着,她听见周围有悉悉嗦嗦的声音。 那声音让栾栾听着一阵毛骨悚然,她问:“是什么声音呀?” 易可木道:“一些虫子而已。” 栾栾哦了一声,忽然想起那一夜一哄而散的虫子,她莫名一抖。 “怎么了?”易可木一怔,手下意识紧了几分。 光线较暗,看不出栾栾的表情,只听她的声音有些结巴,“不会是那些虫子吧?” “嗯?” “晚上那个东西……” 易可木一挑眉,点头,见栾栾害怕,没好直说,只道:“只是一些虫子而已,别紧张。” 栾栾还是心神不宁。 “等等。”华凌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栾栾紧急刹车,差点撞到他身上。 华凌笑得腼腆,“栾栾姑娘当心了。”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烧了一下,扔到了前方。 第354章 龙迹 易可木拍拍她的肩,将她拉得近些,不知为何,她顿时觉得安心了。她抬头看了看宸羽,宸羽正转过脸看她,她顿时一个激灵,本能地跑到他身边,很狗腿地问:“你发现什么了吗?” 易可木轻轻叹了口气,转开了目光。 “经过我两年的观察,我猜解开封印的方法应当藏在壁画中。”这时,华凌开口道。 栾栾奇了:“你之前不是说封印不能解开吗?” 华凌手指轻轻敲击着壁画,说着他的猜测:“我只是怀疑,族长说的封印是个圈套。真正的封印是存在的,但并不是族长说的那个。你们看这壁画,壁画记录了龙渊部族发现龙冢到铸造神剑的所有过程。” 壁画很长,不像是一个人绘的,易可木很快就被壁画吸引住了。 第一幅壁画上绘了一条腾飞的龙,一腾一跃间都掀起惊涛骇浪。渐渐地,那条龙沉入大海深处,半阖着眼,像是要睡了一般。紧接着,那条巨龙彻底合上了眼睛,四周散落着巨型的骨骸,想是那巨龙已到了这处洞穴。 巨龙的身上有无数圆形的闪着光的鳞片,易可木的目光停留在那些鳞片上。他抬起头,看到那幅画上的巨龙周身的鳞片剥落,露出新生的——肌肤和薄如蝉翼的新鳞甲。 他下意识将手覆在腰间,那里藏有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他的脸色苍白,额头隐隐有汗滴。 “龙鳞剑!” “神剑出世!” 昨夜那些人的惊呼犹然在耳,易可木隐隐觉得,他们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巧合,而是…… 是神剑的指引吗?还是有什么别的阴谋? 华凌解释道:“这几幅是龙渊部族最先发现龙冢时所绘,龙渊部族追踪巨龙到此,亲眼见到龙神的沉睡,但遗憾的是,凡人生命细如昙花,龙渊部族还未等到龙神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便已年老辞世,他们在此绘下巨画,含恨而终。后面的画是其族人世代守候在此所绘,所以看上去画风不同。” 栾栾开口道:“看这形势,龙神还真是个不死不灭的物种咋!” 华凌淡淡一笑,透着些微青涩:“在东境人的心中,神族自是不死不灭的。” 栾栾急了:“哪有,神族也是会死会灭的呀。就像姑姑,她也要死了呢……” 华凌点点头:“东境人认为龙神不死不灭。” 栾栾道:“万物皆有生死,神族也是一样。其实我们也不是真正的神族,在亿万年前,神帝开辟了天地,创造了万物,它造了九神来治理天地平衡,世间唯有神帝与天地万物同在。天地不灭,神不灭。就连九神也是有生有死的,只是那时神帝尚不知,时光对于神来说何其残忍,所以那时的九神的寿命也是极长的。他们在亿万年的时光里忍受孤独,直到某一日神帝再也无法忍受那样的孤独,他制造了死亡。神帝的这一做法无疑是想自杀,他以为他可以像世间万物一样,能够死去,重生。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它是万物之主,世间万物无一能承载它的力量,他的死亡,不过是一个假象,他仍要在亿万万年的时光里忍受孤独。而他的孩子们,也就是九神,却已随着万物进入轮回,能陪他也不过短短千年万年。所以我觉得你说的不对,就你说的龙神是不死不灭的,那他岂不就是神帝?” 她说到这里,忽然一顿,眼前发亮,她一把拉住易可木,神色激动,“木头,你说它会不会就是姑父?” 第355章 龙神 易可木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或许……” 他还未说完,栾栾歪头一想:“不对呀,姑父是柒月,你们又说姑父将你们封印了,如果姑父是龙神,他干嘛要将龙渊部族封印在这里?按理说,这里还是他的坟墓呀。” 易可木手指在腰间的剑柄上摩挲:“或许当年当真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目光停留在另一面山壁的壁画上,那幅壁画很长,画的下方是一群执着刀枪的人,那些人中央有一处高台,高台上绑着一名红衣女子,女子身下燃起熊熊烈火,烈火将女子包围,一条巨龙从天而降,像是为救这个女子而来。女子微笑着,在烈火中仰望着从天而降的巨龙。紧接着,又是一个洞穴,巨龙蜷缩着身子,一直凝视着跟前那个小小的红衣少女,红衣少女靠在一丛绿意盎然的珊瑚海藻之中,周围还有零散的巨大生物的骨骸,唯独少女所在之地,春夜阑珊。少女像是受了伤,紧闭着双眼,巨龙望着少女,目光温柔。然而,他们的宁静终归被打破,那些人不知怎样找到了龙冢,讨伐巨龙。巨龙被惊醒,少女被挟持。壁画很是惊天动地,画中的龙冢一片凌乱,洞穴坍塌,天地间一片混沌,仿佛天地混沌未开之际。巨龙腾飞在空中,巨石如流星而下,地上的人群举起锋利的刀枪直指巨龙,而巨龙眼中,只有那红衣的少女。少女在人群中无助地伸出手,她的眉心,赫然出现了魇神之印。 “是魇神赤古拉!”栾栾惊叫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捂着嘴。 难道真的是姑父? 忽然从阴影里走出一名披着蓝色斗篷的女子,她揭开面纱,冲众人微微倾身,声音温软细腻,“湘儿在此等候多时了。” “龙湘儿?”栾栾望望易可木,一脸诧异。她又望向华凌,难道又是龙湘儿让他故意引她们进来的? 华凌果然一点也不惊讶,冲龙湘儿抱拳一礼。 龙湘儿道:“诸位不必惊讶,在华凌接近我时,我就知道他不是龙昭。”她说着,眉宇间有些忧伤,“龙昭他,早就死了。”她抱着一柄剑,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抓着剑鞘,她微阖着眼,用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 她说,“那日我本与龙昭约好了,从龙冢中寻找路出去,可是还是被爷爷知道了。爷爷他不允许任何人离开岛屿,谁也不行。他杀了龙昭,他杀了龙昭……龙昭才十七岁,是族里的天才,他重新点燃了龙冢里的铸剑炉,他还重新排列了剑阵的位置,眼看着只差最后一步,龙昭就要探索出封印的奥秘,爷爷却……杀了他……” 华凌道:“族长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让我很怀疑。” “龙昭说过,他是从壁画上找到解开封印的方法,可是他说的,我都不懂。”龙湘儿走进壁画对大家说,“这壁画是我龙渊先祖捕捉黑龙,铸造神剑的神迹,与黑龙一战,我们龙渊一族几乎灭族。” “你们……”栾栾大惊,“龙不是你们的神吗?你们为什么要伤害他们?” 第356章 真相 龙湘儿摇摇头,“这也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据先祖留下的典籍记,当时巨龙献出一根肋骨交换女子,便化作人形离去。后来,族人再未见过此二人,只知神剑铸成之日,九天诸龙腾飞,绕剑炉九日之后,投入剑炉之中,神剑出世,山崩地裂。” 壁画正是绘的这一件事,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说了半天,龙湘儿并没说到重点上,宸羽有些不耐烦,他独自走近壁画一一扫过,淡淡下了个结论,“当年你龙渊部族因得神龙之骨,才遭此一劫。” 栾栾很狗腿,她跑过来,笑眯了眼,“你怎么知道的?” 宸羽淡淡撇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墙上都画着,自己看。” 栾栾讨了个没趣,很不开心。 易可木拍了拍的头,无奈地将这个笨丫头拉回现实,“犯傻了不是?” 栾栾很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易可木木笑笑,他走到宸羽身边,“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宸羽淡淡扫了他一眼,“你曾去过东境,比我更了解这些,你问我不也是犯傻吗?” 噗—— 栾栾忍不住笑出声,很得意地朝易可木吐吐舌头。 易可木耸耸肩:“东境关于龙冢的传说数不胜数,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倒是青冥有一个地方记载了龙的传说,以你的身份,你应当去过。” 宸羽眸光动了动,“你是说地宫?” 易可木点点头。 宸羽皱起了眉,“地宫是禁地,你怎么知道地宫里有龙的记载?” “我……”易可木忽然意识到说错了话,欲言又止了。他道,“很久之前的事。宸羽,如果……” 他还未说完,宸羽立即抬手制止:“地宫中是有,但我没去过。” 易可木动了动嘴唇,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你们两个总是怪怪的。”栾栾挤过去,将他们挤开,瞅着壁画瞧,“你们两个……到底瞧出什么名堂没有?” 易可木和宸羽同时垂下头,定定地瞧着她。 栾栾一脸期待。 “没有。”他们异口同声。 “你们……”栾栾很气馁。 华凌道:“族长说剑炉是按九曜的方位排列,在东境九曜对应的是天上北斗九星的位置,我只知道九曜,但对于上古时期的封印,我确是一无所知了。” 龙湘儿从斗篷里取出一本小册子,“这是龙昭留下的,或许对你们有用。” 然而,没有人接,就连华凌也只是看着没接。 龙湘儿笑笑:“我只想要龙昭活过来。你们知道吗?龙昭的父亲也像你们一样,是从海上飘过来的难民,他很快习惯了族里的生活,安了家。那个时候,我还小,很喜欢这个叔叔,他经常给我和龙昭讲外面的世界。龙昭从小跟着他的父亲研究辰术,就是为了探索封印的秘密,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爷爷……” 她凄凉地笑了笑,“我不怪爷爷,爷爷只是想重振剑炉,再铸神剑。他肩负着龙渊部族世代流传的使命,等待龙神,铸造新的神剑。可是,六千年过去,不仅剑炉被封,无法再铸神剑,龙神也再未出现。那日龙昭点燃剑炉,爷爷便以为他就是浮生殿下的转世,于是,他让龙昭铸剑,在剑铸好之日,爷爷他……”说到这里,龙湘儿美艳的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她的声音哽咽而颤抖,两行清泪滑落,显得楚楚可怜,“他将龙昭推入剑炉,活祭了剑。我赶到之时,也没能救下龙昭,龙昭至今沉睡不醒。我将他的魂魄封印在剑中,祈求有人能救他一命。” 第357章 寻找出路 栾栾觉得奇怪:“那族长怎生那么奇怪,龙昭明明就要解开封印,放你们龙渊一族自由了,他为什么还要杀了龙昭,这样不就真出不去了吗?” 龙湘儿道:“爷爷是剑痴,他哪里肯离开,他宁愿相信龙昭是浮生的转世,成就神剑,也不愿放过一丝机会。龙昭他……死得好冤。”她抱着手中的剑,在脸上细细摩挲,仿佛那就是她心爱的人,龙昭。 易可木似乎看出了端倪,斟酌道:“莫非公主手中的剑便是……” 龙湘儿点点头:“这是龙昭所铸之剑,里面封印着他的魂魄,诸位是海外来的仙人,湘儿恳请诸位能够救救龙昭。” 原来如此,难怪当所有人都认定宸羽是浮生转世的时候,村里人根本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原来他们根本不是真的想要离开,而是为了要宸羽重铸神剑。 可是龙昭已经死了,要怎么救? 栾栾疑惑:“龙昭已经死了,我们也无能为力呀!” 龙湘儿慌道:“姑娘是神族,一定会有起死回生之法救活龙昭的,求姑娘相助……” “我?”栾栾脸皮发烫,她这个神族空有其名,哪懂得那么高深的术法? 龙湘儿道:“岛上有封印,除了龙昭,谁也不知道解开封印之法,求你们救他,否则你们也出不去。” 华凌接口道:“其实族长说得没错,岛上有两种封印,一是封印剑炉的九曜星阵,二是封印出口的合欢咒印,九曜星阵被龙昭解开,剩下的难题便是合欢咒印。我与公主两年来在此研究解封之法,仍旧没有什么头绪。” 栾栾望向易可木,“木头,我们怎么办?” 易可木看看宸羽,他知道这个时候任何一个龙渊部族的人也不能完全信任。 龙湘儿…… 易可木勉强点了个头,“如此,还请公主赐教。若我等脱身,定会想尽办法让公主与龙昭团圆。” 龙湘儿顿时喜极而泣。 宸羽很不适宜地泼冷水,“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龙昭十七年才找到封印的奥秘,我们根本没有任何食物和水,能够撑几天?” 大伙顿时怏怏的。 华凌叹了口气,“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们是措手不及。” 白蓝诺低声道:“是我拖累大家了。” 栾栾一拍他的肩安慰,“别担心,大石头,我们那么多人,肯定能想到办法出去的。” 白蓝诺也不多言,点了点头。 在龙湘儿的带领下,他们又走了几处大的洞穴,洞穴里无一例外都绘有许多壁画,壁画内容大多相似,皆是记录的龙渊部族的铸剑史。 沿路他们抓紧时间探讨了龙昭留下的书籍,辰术艰涩难懂,华凌也只略知一二,所以并没有探讨出什么结果。 栾栾有些沮丧。 走着走着,易可木突然道:“你们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们一句话。” “什么?”栾栾茫然地问。 易可木道:“那晚我们从龙冢出去,我便发现了一个问题。” “哦哦哦。”栾栾恍然想起,“你说神剑有问题,是不是?” 易可木满意地点点头,“记性不错。” 栾栾皱了皱鼻子,“那你倒是说说呀,你发现什么问题了?” 易可木道:“记得当时龙昭带我们去过当年浮生居住过的洞穴,洞穴里绘了铸造神剑的全部过程。” 他看向华凌,华凌点点头。 “哦。”栾栾道:“我知道呀,那有什么问题吗?” 第358章 编故事 “其中一幅绘的是龙渊部族铸造神剑,我记得画中所绘神剑出世时,没有九天神龙的祥瑞,也没有地动山摇的气势,接着一幅便是浮生手执神剑,气吞山河的气势。” “对呃,我也注意到了。”栾栾也想起了,“我那时还觉得父亲像极了姑父,世上之人能有如此气势的只有姑父,我还在想,浮生不愧是姑父的好友,真是不输气势。” 易可木道:“那你注意到浮生的手放在哪里了吗?” “自然是握的剑了。”栾栾想也不想,因为那幅画上画的就是浮生双手执剑,气引雷霆之势。 易可木笑着敲了敲她额头,“除了握着剑呢?” “呃——”栾栾茫然了。 易可木又看向宸羽,宸羽摇了摇头。 易可木道:“自古以来,听闻世间神器大抵是认主的,抑或说,只有真正的主人才能开启神器。龙渊部族耗尽心血铸造神剑,为何铸出的神剑与寻常剑并无异样,而到了浮生手中,便能惊天地泣鬼神了?”他笑了笑,“因为当时浮生的手正搭在剑锋上,有血从剑锋流入,唤醒了神剑。所以……” 他转头看向宸羽,宸羽皱眉,“所以,他们等浮生,是在等能唤醒神剑之人?” 易可木深深看着龙湘儿,“我说的对吗,公主?” 龙湘儿手一抖:“我,我也不知。” 易可木一笑,“我记得公主说过,进入龙冢的人都因诅咒,死了?” 龙湘儿脸色又是一白,不说话。 “公主和族长虽然选择不同,但在某一方面却达成了共识。”易可木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望向龙湘儿,众人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易可木继续道:“你是来取宸羽的血的吧?”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惊。 山洞里阴风阵阵,时不时传来悉悉嗦嗦虫子爬行的声音。 “木头,你胡说什么呢?”栾栾扯扯易可木衣袖,小声道。 易可木不以为然:“我是在胡说吗,公主?” 许久,龙湘儿站在阴影里,发出几声啧啧的怪叫。 “爷爷那么老奸巨猾的一个人都没能逃过易公子的眼睛,我一个女流,又怎会是一公子的对手?与公子博弈,真是痛快。湘儿认输了。” “这,这……”栾栾依旧很茫然。 易可木深以为人地点头,“一般到这个时候,输者应该歇斯底里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计划得如此周密,怎么会有破绽?” 他说得惟妙惟肖,真是有一种欠扁的潜质。 栾栾很想上去掐他两把,易可木真是有张善变的脸,胡扯起来像个无赖,严肃起来像个冰块,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易可木认真起来特别可怕。 龙湘儿还算矜持,“公子既然知道湘儿的疑问,就请公子让湘儿输个明白吧。” 易可木道:“我其实也没公主说的那么高雅,易某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博弈,你戏演得挺好,只是我们都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从你有意接近我们时,你就已经漏洞百出了。” 龙湘儿一脸诧异地盯着他。 易可木道:“敢问公主,那日匆匆离去之后,你去了哪里?” 龙湘儿脸色一白。 第359章 君子协议 栾栾记性好,她立马接道:“你那夜不是跟我去……去……” 她一想到那夜龙溪可怕的死相,她就一阵心悸。 易可木拍拍她的头:“不错,那日我是跟踪你了,不过,你就不觉得你见到的那人很眼熟吗?” “呃——”栾栾答不上话来。 易可木一拍自己的额头,“忘了,你脸盲。” “呵呵。”栾栾皮笑肉不笑。 “那人就是公主吧?” “什么!”栾栾惊得张大了嘴,“是你杀了龙溪!你为什么要杀他?那么,什么诅咒也是假的?” 龙湘儿垂首不语。 栾栾把持不住了:“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可是你的族人!” “龙溪是无辜的,对吗?”易可木拉住这个冲动的丫头,对龙湘儿道:“你只是想找个借口让我们进龙冢,你又担心我们明目张胆地进,才欲擒故纵,编了一系列的故事。” “我没有编故事,那些都是真的,诅咒也是,进入龙冢的人,会被这种虫子盯上,他不死,就会害死村里的人。而且,他,他见到了龙昭,他不死,华凌的身份就会暴露。爷爷本就一直怀疑华凌,若他知道华凌不是真的龙昭,他一定会毁掉龙昭的躯体的!” “之前我还不确定,直到那日你透露出对龙昭的感情,再看你与龙昭相处,你们之间没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替,那不是相爱之人间应有的眼色,后来龙昭带我们来龙冢,再次提到诅咒,让我更加确定,你是有意为之,故意引我们来龙冢。” “只是一个眼神吗?”龙湘儿忧伤地垂着头。 “爱人之间的眼神,四目交汇,必有情义,而你们没有。”易可木道。 “真的么?”栾栾对这个很感兴趣。 “当然。”易可木挑眉。 栾栾紧紧盯着易可木的眼睛,易可木很自然地看着她。 四目交汇,似乎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宸羽轻咳了一声,倚在洞壁上望着他们。 栾栾嘟嘴:“没有呀,你唬我的吧?” 易可木好笑,“我们之间能有什么的话,估计孩子真该管我叫爹了。” “呃——”栾栾深以为然,“那倒也是。” 华凌一脸尴尬,“你们不觉得此间谈论这些事不合时宜吗?” 易可木轻咳一声,“的确,所以,华兄,是你的演技出卖了公主。” 华凌摸摸鼻子,“我跟她只有一个君子协议,就是我若能离开,必定想办法救龙昭,而她需保证我在岛上的安全,所以才有了死而复生的龙昭。” “是吗?公主?”易可木转眼问龙湘儿。 龙湘儿喃喃:“我只想救龙昭,我只想救龙昭……” “那你为什么想要害宸羽?”易可木冷然道。 龙湘儿手一抖,手中的剑落在地上,剑露出一截剑身,她慌忙去捡,却被华凌抢了先。 嚓。 华凌抽出剑,剑刃光泽如水,幽幽泛蓝。 “淬过药。”华凌淡淡下了个结论,沉沉地看着龙湘儿。 龙湘儿抢过剑摇头:“不是毒药。” 华凌道:“我知传闻龙血落地成灰,只有一种来自幽灵海的海藻才能使龙血完整保存。” 龙湘儿道:“你们走不掉的,就算能解开封印,外间也布满了埋伏,何况这里是剑冢。六千年来,我们龙渊部族所有的剑都葬于此,剑灵堪比一个强大的军团,你们遇到的不过一二。你们出不去的……” 众人互望一眼,脸色都不好看。 第360章 真实的她 龙湘儿突然抬起头,“只有取到殿下的血,爷爷才会放过你们,然后,放过我,放过昭……” 突然,龙湘儿拔出剑直奔宸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是对待的方式不一样。 栾栾很震惊,易可木很淡定,天儿和白蓝诺很低调地当自己是个隐形人,不理也不睬,华凌则是想阻止龙湘儿,但他发现并没什么用。 宸羽只是一侧身,龙湘儿就刺了个空,话说龙渊一族不仅擅铸剑,也是懂剑之人,人人剑术超群,而龙湘儿怎么成了一个意外。 龙湘儿一击不成,咬紧嘴唇,一跺脚。 轰隆一声,她不知触了什么机关,山洞里突然一阵天翻地覆。 “小心!” 栾栾只觉脚下一空,整个身体都往下坠,一只手及时将她拉住。 一路下坠,跌跌撞撞了不知多久,栾栾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跌成碎片。 当栾栾睁开眼睛之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眼前是一处很大的洞穴,四周波光粼粼,洞里零散地分布着许多海藻和许多紫水晶,她抬起头,发现整个洞顶都布满着尖锐的紫水晶,那些水晶折射出的光芒将整个洞穴照得犹如梦境。洞穴中央有处石台,太伤是一座冰棺,冰棺冒着丝丝寒气。 栾栾揉着发疼的屁股爬起来,走近冰棺一瞧,发现里面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脸色惨白惨白的,像是没了生气,周身还有许多被捎烧伤的痕迹。栾栾虽眼拙,却也认出了此人。 龙昭! 她吓得顿时退了一步,这一退,她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她一惊回首,瞧见了一张同样被灼伤得面目全非的脸。 “栾栾姑娘,你是神族,你一定有办法救龙昭,对不对?”那个人的声音沙哑难听,听着却有几分耳熟。 栾栾惊得退了一步,又撞到冰棺上,她哆嗦着问:“你是谁?你……” 那人伸手捂着自己被烧伤的脸,露出一丝凄凉的笑:“我现在很丑,是吗?” “你?”栾栾狐疑地瞧着她,她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怀里抱着宜宾建,若不看脸,当真有一种脱俗之美。 栾栾忽然一惊:“你是龙湘儿?”她突然想起,龙溪死去那日,她听过这种沙哑难听的声音,那应该是被烈火伤了声带所致。 龙湘儿道:“姑娘不要怕,我知道姑娘心善,姑娘不会见死不救的。” “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呀……”栾栾犯难了,该死的,木头去哪儿了,宸羽去哪儿了,大石头和天儿都去哪儿了? “姑娘别怕,我听说神族的血都有令万物复苏,起死回生之效,只要姑娘一点点血就可以了。”龙湘儿悄悄拔出了剑。 栾栾笑得很难看:“传说多半不靠谱,你,你别乱来啊。” 栾栾吓得直退,龙湘儿哪里肯信她,拔出剑就往栾栾身上刺,栾栾吓得一滚,险险躲过了。龙湘儿一招失手,举剑又刺。 栾栾心里默哀,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一只菜鸟,都拿她开刀呢。 该死的,这人些都去哪儿了?关键时候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第361章 逃命 栾栾欲哭无泪,龙湘儿剑技很差,她若是使用点法术定也能制止她,可是,该死的,怎么肚子那么疼? 栾栾只觉得腹部一阵绞痛,痛得她弯下腰,险些被龙湘儿一剑刺中。 该不会是要生了吧?可心说子母草幻化的胎儿三个月就会成熟,算算日子,也是可心说的三四个月的样子了,难道子母草在她肚子里成形了? 她心里想着,忍痛躲闪着龙湘儿的攻击。突然,她也不知道磕碰到了什么,一下扑倒在冰棺上,额头重重地磕在冰棺尖利的角上。 栾栾只觉得头一阵眩晕,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蜿蜒流入冰棺里,慢慢浸入那具惨白的尸体里。 龙湘儿见状,欣喜地奔过去,趴在冰棺上,双手捧起龙昭的脸,喜极而泣:“神血,昭,是神血,你有救了。” 栾栾捂着磕破的额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决定还是先撤吧,指不定再呆下去,她会被这个失心疯的女人放干血。那她就成了这世上最冤的神族了。 想到这,她毫不迟疑挪动脚步,转身逃开。 然而,她刚转身逃出不过两步,身后便传来一声尖叫,她已经转身,吓得脸色惨白。 有什么东西从冰棺下冲破束缚而出,黑色的像触角的东西刺穿了龙昭的身体,龙湘儿惊叫着扑过去,却也被那些东西洞穿了心脏。那些黑色的东西将他们串在了一起,龙湘儿扭曲着脸,极力向龙昭伸出手,口中血沫四溢,含糊不清地含着龙昭的名字。 那是什么? 那从冰棺上疯长而起,刺穿龙昭身体,洞穿龙湘儿心脏的东西是什么? 栾栾吓得双腿发软,那是—— 那是和镜城神塔里见到的一模一样的魔物。 那是魔化了的幽昙婆罗! 那株魔物在得到她的血之后,疯狂地生长。陡然间,栾栾明白了,这座岛上的封印哪里是为了封印龙渊一族,而是为了封印这一株可怕的魔物。栾栾怔怔的,是她的血解开了封印吗?神族的血? 直到黑色的藤蔓蔓延到她的狡辩,栾栾才惊觉要逃。她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然而,她围着洞穴跑了一大圈才发现,这里没有出口,她分明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可是她抬头望天,“天上”是璀璨耀眼的水晶,哪里有什么口子? 栾栾急得直冒冷汗,身后的黑色藤蔓在疯一般生长,眼看就要将她淹没。就在这时,身后的石壁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一阵石屑翻飞后,栾栾终于看到了救星。——易可木。 易可木可不是凿破墙冲进来的,而是被剑灵一击而中摔进来的,显然受伤极重,易可木捂着胸口吐了好大一口血,身上也有好多血迹。 “木头!”栾栾一时也没顾上黑色藤蔓的攻击,向易可木扑过去。 易可木见是她,毫不迟疑将她反扑倒在地,就地打了几个滚,与此同时,他出手如电,削断了向他们袭来的黑色藤蔓。 像是畏惧着什么,那些黑色藤蔓突然停止了攻击,纷纷立起来,翘首凝视着闯进来的人。 第362章 魔物 “那是什么?”入眼处全是疯长的奇怪植物,易可木惊呼。 “是幽昙婆罗!是魔化了的幽昙婆罗!我们快走!”栾栾对这植物早已有了心里阴影,哪里还敢停留,拉起易可木就往那条口子走,完全忘记了前方还有另一种危险。 “小心剑灵!”易可木的话音还未落,便见有剑灵飘忽而至,然而像是觉察到什么不对,那个剑灵稍有迟疑,退了回去。然,那株黑色的植物嗅觉极其灵敏,在剑灵逃离的瞬间,一条黑色的藤蔓如同灵蛇一样,卷向了它。那具没有实体的剑灵瞬间扭曲成烟,尽数被藤蔓吸收了干净,接着一只又一只,追过来的剑灵没有一只逃过它的吞食。 栾栾哆嗦着:“连死物都吃,我们没路了。” 那天藤蔓正好堵住了出口,以一种傲娇的姿势俯视凝望着他们。 栾栾下意识握紧了易可木的手,手心满是冷汗。 易可木见她如此紧张,不由纳闷:“这东西真有那么恐怖?” 栾栾头也不敢回,直盯着眼前随时会攻击而来的植物,点头,声音略带颤抖:“在镜城,那株幽昙婆罗就追了我半座城,若不是宸羽,我早就成了一堆花肥。” 她突然反应过来,回头问易可木:“宸羽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就在她转头之时,那些蠢蠢欲动的藤蔓便侍机向他们卷来。易可木举剑便将身边缠过来的藤蔓斩做了两截。他道:“不知道,估计被龙湘儿留下来当夫婿了吧,之前龙湘儿不知触了什么机关,将外面几人分开了。” 易可木盯着方才被他斩断的藤蔓,忽然住了口,那些斩断的藤蔓竟又重新发芽,长出新的藤蔓。 这个样子,岂不是越斩越多? 他抬眼望了一下,发下那些藤蔓已经挤满了整个山壁,攀上洞顶,遮蔽着紫水晶发出的光芒,而地上的藤蔓扭曲在一起蠕动,像一群挤在一起密密匝匝的毒蛇。 易可木当机立断:“只有这个出口了,走!”他拉起栾栾,手中的剑泛起了莹莹光泽,那些黑藤似乎也意识到猎物即将逃离,黑藤上瞬间生出枝桠来,转眼便要将出口堵死。 易可木急问:“你不是会飞吗?飞出去!” 栾栾摇头:“我肚子好疼,飞不起来!” 易可木一惊,才发现她脸色惨白,额头尽是冷汗,他看了眼她微凸的肚子,瞬间明白了是子母草作怪,怕是连子母草也在惧怕这种魔物,在栾栾肚子里挣扎不安。 时间不多,易可木也顾不得其他,他一把揽住栾栾的腰,足尖飞点在黑藤的枝叶上,他会的只是当年云鸢教给他的一些浅显的术法,对付幽昙婆罗毕竟不行,他只能靠自己的剑技和速度。当他的足尖落在那些黑色的枝叶上,那些黑色的叶子瞬间合拢,想将猎物吞入口中,易可木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在那些张合的枝叶上飞点,逃离那魔物的毒口。然,那些枝叶张合得并非最快,快的是黑藤的速度,因为抱着栾栾,易可木几次都被黑藤卷住了衣角,他毫不迟疑割断衣角,片刻不停地往那唯一的口子奔去。出口就在眼前,那些黑藤仿佛被激怒了,纷纷呼啸着向他们卷来,易可木在空中一个折身,迅速挥剑,手中的蝉翼剑织出一片幽蓝色的光影,将飞速袭来的黑藤绞成粉碎。他的脚还未落到实处,便又有黑藤缠住他的脚,他又是一个翻腾,将地上卷来的黑藤绞碎了一地。如此反复的袭击和制敌,黑藤早已布满了整个洞穴,他也被黑藤伤得体无完肤。 第363章 山崩 眼看洞口只剩下一人大小,易可木俯身看向臂弯的女子,低声道:“看到前面的路了吗?等会不管肚子有多痛,一定要爬出去,听见没有?” 栾栾头已经晕晕的,听见易可木说话,勉强点了点头。 身后的黑藤被止了一刻去势,易可木便抓紧时间飞奔至出口,那一刻,黑藤瞬间将出口封死。此刻他已无法顾及向他卷来的黑藤,以最快的速度挥剑,将黑藤挡住的洞口硬生生撕出条口子,与此同时,将栾栾用尽全力推了过去,然而身后的黑藤哪里肯让他逃脱,瞬的缠住他的腰,将他拉离了出口一分,那条口子瞬的闭合,将他包裹了起来。 栾栾瞬的回过神来,大惊:“木头!木头!快出来!” 然而黑色的藤蔓瞬的将易可木包裹,甬道里失去了最后的光线,她只来得及听见他的声音:“快走,前面还有诸多危险,自己小心……”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消失在黑暗里,她顿时崩溃地往回奔。只听见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悉悉索索向她爬过来,她知道那是洞穴里的怪物追着她的足迹而来了,她看不见甬道里的情况,只觉得悲伤和恐惧将她整个人笼罩,她大哭着叫喊易可木的名字,然而,没有回音,黑暗里只剩下了她自己,她若不走,便会成为这群魔物的肥料。 于是,她反身狂奔着,不顾腹中疼痛无比,她知道,此刻只有宸羽能够阻止这株魔物的生长,她要马上找到他,救她想救的人。 栾栾捂着疼痛的肚子,一路跌跌撞撞地奔跑在漆黑的甬道中,身后是紧追不放的幽昙婆罗,前方是无止境的黑暗。她在甬道里根本不能视物,磕碰得浑身是伤。不知跑了多久,撞过多少墙壁,她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一丝光明,她欣喜若狂地向那一处唯一的光亮奔去。 然而,就在她要接触到那处光亮时,不知受了什么惊吓,那处光亮竟砰然炸开,散落成无数星星点点的光。栾栾一时怔在那里,就在这时,身后紧追不放的黑藤迅速缠上了她的脚踝、腰际、脖颈,她只记得自己发出了一声短暂的惊呼之后,大脑就出现了空白,呼吸停滞。 当栾栾被那黑色的植物拖入深渊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在黑暗的角落里,她的身体发出了奇异的红光,那微弱的红光从她的心口发出,慢慢游遍全身。缠绕在她身上的藤蔓在那微弱的红光照耀下,显得异常疯狂,恨不得将自己尽数融入那红光之中。 因得这一变故,整座山体都微微颤栗起来,那株植物在疯长的过程中根茎深深嵌入了山壁,此时都纷纷被栾栾体内之物所吸引,开始回缩,山体竟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宸羽在甬道中对付剑灵之时,似是听到了一声惊呼,然而当他闻声寻来之时,并没有发现什么。他开始在甬道里找出口,却不料发现山体在颤动,大有地崩山摧之势。心细如他,发现在黑暗的山壁上,竟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一眼认出了那株植物。 魔化了的幽昙婆罗。 第364章 逢生 奇怪的是那株植物并非在疯长,而是在回缩,他顺着那回缩的藤蔓而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震惊地发现,那株魔化的幽昙婆罗正将自己融入栾栾的身体里,他本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对付这种上古时期由神魔耕种的植物。然而,他突然想起在镜城的神塔里,那一株同样疯狂的植物是如何惧怕自己,他想,那是侥幸,还是……他的体内存在着什么让它惧怕的东西?或许正是因为这种东西,虹越才想将手伸向他? 想到这里,宸羽毫不犹豫割破手掌,鲜血滴落在那些黑藤之上,那黑藤眼看就要钻进栾栾的身体里,在遇到宸羽的血之后,竟痛苦地扭曲起来,地底的某处发出了一声恰似痛苦又似欢乐的嘶吼,黑藤便挣扎着缩了回去。那回缩的速度惊人,竟让摇摇欲坠的山体开始崩塌了起来,巨石从头顶坠落,紫水晶像锋利的剑一样落下,直插入地底。宸羽顾不得其他,他挥出那只染血的手探向栾栾,那些黑藤便不情愿地迅速抽离。宸羽伸手接住坠落的栾栾,向着那株疯狂缩小的植物奔去。——若他记得不错,魔化了的幽昙婆罗当生长在海底深处。顺着那株植物的根茎,定能找到出口。 于是,在山体沉入大海之前,那株黑色的植物缩进了那具冰棺之中,宸羽毫不犹豫抱着栾栾跳了进去。 只听耳边轰然一声,冰凉海水便从耳鼻之中灌了进来,栾栾被惊醒,却发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海水推着前进。那海水极其汹涌,她根本没法在海水里稳住身形。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环住她的腰,止住了她飞退的趋势,她回身却无法在水底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又做梦了吗? 梦见了那个不似凡尘的人? 模模糊糊中,她好像感觉有人将一颗冰凉的珠子塞进她的口中,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对她说:“含在嘴里,不要吞,这是避水珠。” 她迷糊地点点头,感觉到周围的海水退开,那只揽住自己腰的手探向了她的小腹,她只觉得一股热流从掌心传来,腹中的绞痛顿时减轻了许多,那个人就这样抱着一直在海水里游走。不知过了多久,她在疼痛中沉沉睡去,又在疼痛中醒过来,才蓦然从水中钻了出来。 栾栾钻出水面,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在呼吸到第一口空气的时候,她终于清醒了几分。 “木头!”她刹时回头,以为救出自己的还是那个人,然而,她一回头瞧见的却是一面银质的面具。宸羽正俯首看着她,眼神有几分复杂。 那么近的距离,栾栾贴着宸羽的胸膛,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人的心跳和她的心跳重合在一起,可是此刻她却没有一丝心动的感觉。 木头……他去哪儿了?难道真的被那怪物吃了吗?当时那么多黑藤将他裹住…… 哗—— 水面炸开,又钻出两个脑袋。 “木头!”栾栾惊喜地叫了一声,然而钻出的并不是易可木,而是白蓝诺和华凌,栾栾的心顿时沉寂了。 “嘿!”华凌一眼瞧见他们,向他们挥手,和白蓝诺游了过来。 栾栾急问:“天儿呢?为什么没见天儿和你们在一起?” 华凌道:“之前走散了便一直没走到一起,你们也没找到天儿姑娘和易兄吗?” 栾栾顿时沉默了。 第365章 有佳人等候 难道…… 雪琉璃和主人一陨俱陨,难道木头真的已经…… 栾栾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向水里扑腾,宸羽未料到她突然如此反应,险些让她跌入水中。他皱着眉:“你做什么?” 栾栾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哽咽着:“木头,木头还在里面,我要去找他……” 宸羽冷冷一皱眉:“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还想着别人,你若再在水里泡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没救了。” 栾栾一惊。 孩子?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肚子,却摸到一只温热的手,那只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不时有暖流从那只手传入她的小腹中。栾栾的手触电般缩了回来,定定地瞧着身后抱住她的人,一时竟忘了反应。 “那里有船。”华凌忽然指着远方道,打破她们之间的沉默。 栾栾顺着华凌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艘大船在海上漂泊着。 她一愣,不会那么巧吧,这茫茫大海怎么可能说有船就有船呢? 华凌却很惊喜,“是羽嫣!她果真还在等我!”他说这句话时,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兴奋地抓起脖子上的绳子,从衣襟里拖出一只海螺,他将海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几声,幽远的声音便在海面上散开了。 那艘船上的人似乎当真听见了海螺的声音,扬帆向他们这边驶过来。 待得近了,栾栾才发现,船桅上挂着一面涉谷花的旗子,她不由奇怪:“这旗子怎么看上去那么眼熟?” 宸羽皱着眉道:“是锦家的旗徽。” “锦家?锦陌吗?”栾栾奇道。 宸羽点头,沉吟片刻道:“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栾栾挣扎:“可是木头还没有出来,他被那怪物拖走了!” 宸羽皱了皱眉:“管好你自己才有能力管别人,先离开水面再说吧。” 华凌见船靠近了,兴奋地挥动手臂,大喊:“这里!这里!羽嫣,我在这里!” 甲板上出现了一名白衣女子,白衣女子手持宝剑,瞧见海里的人忙叫人放绳子救人。 那女子长得楚楚动人,一身白衣不染纤尘。 华凌见了她,连湿衣服都不管了,一双眼睛直盯着人家瞧,恨不得将女子装进他的眼睛里。 女子亦是直盯着他,眸中隐隐有泪光。 四目交汇的瞬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羽嫣,我以为,你不会等我了……”华凌凝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道。 羽嫣嗔怪了他一眼:“死小孩,我还以为你早被淹死了呢!” 栾栾被宸羽强行带上了船,她听到这句话,顿时将目光投了过去,连宸羽拎水的手都顿了一下。 华凌顿时脸一红。 羽嫣将干净衣服塞给他,“快去换衣服。” 华凌笑得很开心,“羽嫣还是那么体贴。” 羽嫣白了他一眼,眼底却满满都是笑意,她又将剩下的衣服分给栾栾他们,道:“你们也赶紧去换衣服吧,玄姐姐为你们煮了姜汤,暖暖身子,不要着凉。” 栾栾默默抱了衣服,随侍从进了船舱,她时不时回头望向大海,却始终没有看到再有人从大海里钻出来。 第366章 叙旧 船很大,是专用的军舰,栾栾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到了。她换了一身翠色的罗裳,一时还不能适应,揪着衣襟很是苦恼。 宸羽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忽然道,“纽子错了。” 众人都忍了笑意看她,栾栾一愣,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羽嫣含笑走过去,将她扣错的盘扣解了重新扣好,将她拉到身边坐好。 为首的一位玄衣女子见状,含笑道:“这衣服很配栾栾姑娘,看来的雪姑娘的眼光不错。” 呃? 栾栾这才注意到这两个陌生人,“你们是……” 坐在上首的是一对青年男女,女子一身玄色衣衫,看上去英气逼人,男子一身青衣,清秀俊朗。男子微微颔首,自我介绍:“在下青童。” 女子也道:“在下玄英。” 羽嫣道:“两年前,这死小孩一去不复返,我差点没被这大海吞了,幸亏有玄姐姐相救,青公子和玄姐姐是这西舰的大将军。” 栾栾听得似懂非懂,既来之则安之地坐下了。 华凌则是睁着一双水色的眼睛,饱含深情,“羽嫣,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羽嫣白了他一眼:“知道就好。” 宸羽却不一样了,他一直安静地坐着,不像往常一样独自离开,他饮了一杯茶,抬起眼望向青童和玄英,“西舰,可是镇海侯锦陌将军的军舰?” 青童和玄英似也不惊讶,互相对望一眼,青童道:“宸羽公子可还记得在下?” 他说着,手心分开,一朵纯白的涉谷花印记跃然掌心。 宸羽脸色一变,喃喃,“是你。” 青童含笑点头:“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青童敬公子一杯。” 他斟上,举杯致意。 宸羽默不作声地饮了一杯。 栾栾瞧着他们不免有些奇怪:“原来你们认识吗?” 青童笑了一下,道:“那日我与将军护送雪琉璃回帝都,在鬼神阙与宸羽公子大战了一场。我本以为必死无疑了,却是被雪影姑娘生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雪琉璃?雪影?”栾栾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又是雪琉璃。 青童道:“雪影姑娘知晓诸位前来西海,让我等特意留意,没曾想你们会和华掌门同路。” 噗—— 华凌一口茶不慎喷了出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羽嫣……” 羽嫣皱起眉:“死小孩,还让不让人吃了?” 华凌无辜地闪着双眼,诺诺道:“不是说好不要拆穿我的身份吗?” 羽嫣道:“我倒是想保密呀,你一去两年不回来,我怎么知道你是死是活,我要不传个书信去你们天华山,天华山那帮老头儿还不急死?” 华凌扑闪了下睫毛,闷闷的:“我失踪了他们才高兴呢。” 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宸羽难得话多,问了许多关于锦陌死后沧罗境内的变化,青童也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栾栾听得似懂非懂,一想起锦陌,她就忍不住有些伤怀,她们费尽心力,也没能将锦陌从大祭司手里救出来,如今,青鸢独自一人留在沧罗镜城,不知怎么样? 第367章 守望 吃完饭,栾栾一个人坐在甲板上,海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咸湿的味道。华凌和羽嫣两年没见,虽然见面总是吵吵闹闹,其实彼此都很关心。看着他们,栾栾就又不由自主想起了易可木,青童答应了她派人去海底搜索,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白蓝诺自从在龙渊部族发病之后,他的身子就特别虚弱,又在海里泡了许久,栾栾给他检查了封印,让他休息去了。 此时,月色正浓,海面上,那轮圆月异常的大,仿佛从海面上升起的巨大圆轮。月光在海面上撒下了一片闪烁的粼光,仿佛落入凡尘的星海。 栾栾一个人走上急救的小船上,脱了鞋,将脚放进海水里轻轻晃荡,搅碎一片月光,她双手托着腮,望着一望无垠的破碎月光,发起呆来。 青童说,这里是沧罗国与幽灵海的交界,幽灵海的魔物时常穿越地界扰乱岛上居民的安宁,甚至每年七月十二幽灵海水倒灌,都会有魔物趁机越界荼毒百姓。 幽灵海啊,多么熟悉的名字,那里,是不是埋藏着六千年前的幽昙国,是不是埋藏着姑父的踪迹? 青童又说,我们要找的千叶岛就在离这里不到一百海里的距离,非常近。 一面是姑父的踪迹,一面是白蓝诺的生命安危,栾栾纠结着,最后终于做了选择,先救白蓝诺,毕竟,幽灵海曾被魔物占领,怕是凶险万分。 虽然做出了选择,栾栾还是坚持在船上多等两日,易可木天儿都没有消息,她实在放心不下。然而,等待并没有什么用,两日过后,青童过来说,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龙冢,更别说人了。 华凌也说,他沿路找了,龙冢消失了,大概是沉入更深的海底了。 栾栾十分沮丧,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第三日,华凌带着不死心的栾栾又回海底找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搞得整艘船都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华凌一直误会栾栾和易可木的关系,此时见栾栾如此消沉,也不好说什么。他拉了羽嫣道:“羽嫣,你好歹也是个龙渊部族的人,你真没办法找到龙冢吗?” 羽嫣摇头,叹息:“龙冢就在那里,找不到入口,怎么也进不去,就算进去了,估计也……凶多吉少了。” 他俩离得远,说得小声,但栾栾还是听到了,她整个人更消沉了。栾栾走出船舱,正巧碰到白蓝诺也在甲板上吹风。海风很大,吹得白蓝诺一身紫袍张扬,栾栾手指划过凌乱的发线走过去。 白蓝诺道:“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太担心了。” 栾栾嗯了一声,沮丧道:“但愿他福大命大。” 宸羽不知何时出现,道了句:“他暂时没有危险。” 栾栾眼前一亮:“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宸羽面无表情:“他是游戏中的一员,他若消失,我当有所感应,更何况,我没让他死,他如何敢死。” 呃—— 栾栾被这句话弄得一愣一愣的。 宸羽言简意赅:“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明天就出发去千叶岛吧。” 栾栾回味了好几秒才缓过神来,宸羽的意思是,易可木没事,他的意思是在安慰她,他的意思是,他要和她一起去千叶岛? 栾栾的心顿时又飘荡起来。 第368章 千叶岛 千叶岛其实很近,青童和玄英亲自护送他们,一日功夫便到了一座开满千叶蝶的岛上。 船还未靠岸,栾栾便见岛上被一片迷人的紫色所笼罩,那是千叶蝶散发的荧光,一阵微风拂来,吹起无数紫色的花瓣在风中飞舞,那些花瓣像极了一只只蝴蝶。 栾栾被岛上美景给迷住,一扫几日来的阴郁,欢欣地奔跑在花丛中。 白蓝诺静静看着她,眼角带笑。 华菱和羽嫣没有来,此行他们三人,似乎少了点什么。宸羽叹了口气,雪琉璃怎么可以没有小静呢?也不知道小静的伤如何了。他看向自己的左手,那里是没有咒纹的,因为与之相牵的小静失去了左臂。 千叶岛来得异常顺利,这让多疑的宸羽有些心神不安,他总觉得遇到锦氏的船舰有些蹊跷。 “你们快点啊,这里好美!”栾栾在花丛里奔跑着,惊飞了一群蝴蝶,她向宸羽和白蓝诺招手,笑靥如花。 穿过一片花海,前面依稀有了人烟,时值清晨,晨曦轻轻洒下一片淡金色的光晕,炊烟袅袅而上,远远望去,村庄一片祥和。 “有人额。”栾栾兴奋地奔下山头,白蓝诺轻轻一笑,他望着树下洒下的晨曦,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小蝶,我终于活着走到了这里,你可能还我真相? 村庄就在眼前,栾栾刚奔出不到一里的距离,一群人便悉悉索索从树丛里射出来,将他们围了起来。 那些人穿着奇奇怪怪的服饰,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木叉,石刀等。 “老大,是几个外地人。”有人出声道。 为首的是一个壮汉,他举着一把木叉,全身的肌肤晒得黝黑光亮,他十分不善地看着栾栾几人,道:“抓起来!” 额—— 栾栾还没弄清状况,那群人已经准备将他们五花大绑了。她挣扎了一番,觉得那些人力大如牛,她竟是拗不过,再看宸羽和白蓝诺,他们都很淡定地任由别人绑了,她也就不挣扎了。以宸羽的性子,他怎会任人宰割。这么多时日的相处,栾栾对他的行事作风也算是有些了解了。 绑就绑吧,有宸羽在,她怕什么。 此时的栾栾完全没有想到,就算有宸羽在,也不见得会救她出水火。 那些人凶神恶煞地将他推着往前走。 穿过一片灌木丛,便能看见村落了。宸羽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村庄并不大,大概有十余户人家,人们在辛勤地劳作,有人在晒鱼干,有人在做干果,有人在劈柴……一派祥和的气象。 “村长!村长!”押他的人大声吆喝,随着他们的进入,村里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围了过来。 不一会儿,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仔细打量着他们,为首的壮汉禀报:“村长,这几个人在村子外面,鬼鬼祟祟。” 她们哪里鬼鬼祟祟了,明明是光明正大。 栾栾很纳闷,怎么又是一群奇奇怪怪的岛民,不会又要将她们咋的咋的吧? 她望向宸羽,宸羽一如既往冷静,淡漠。她望向白蓝诺,白蓝诺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栾栾忽然觉得没了易可木,真是少了许多乐趣。 第369章 不友善的村民 村长是一个面部毁容很厉害的老者,他的整张脸不知被什么弄伤,凹凸不平,扭曲得像千年老树盘扎的树根。栾栾初见时,着实吓了一跳。 村长抬起眼仔细打量了众人,片刻道:“你们是何人?” “我们……”栾栾犹豫着不知怎么说,白蓝诺接道:“我从南境来,为寻千叶岛,村长可否告诉在下,这里可是千叶岛?” 村长目光一窄:“这里的确是千叶岛,不过,恕老夫直言,你们来千叶岛可是为了寻神药?” 呃—— 栾栾茫然地望向宸羽和白蓝诺,他们彼此摇摇头,白蓝诺道:“我们只是为了寻一位姑娘,她的名字如这花一样,叫做千叶蝶。” 沉默。 村子里的人都安静下来,村长亦是不说话,栾栾在这诡异的沉默中发现了什么苗子,试探着问:“她该不会……也死了吧……” 村长呵呵讪笑两声:“姑娘说笑了,我们这里奉千叶蝶为神药,并没有叫千叶蝶的女子,诸位怕是白走了这一趟。” 白蓝诺还待说什么,村长已经冷下脸来:“伍夫,给他们松绑,送他们出村。” 他说话自有一股威严,让人肃然起敬,方才将他们绑住的大汉站出来,恭敬地应了声“是”,便麻利地给他们松绑。 白蓝诺仍不放弃:“村长,我等千里迢迢而来,只是为了寻得她,您再好好想想,岛上真的没有这个人吗?她叫千叶蝶,她有一同胞姐姐,叫红叶儿…… 然而,村长无情地打断他:“老夫说过,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伍夫,还不快送他们出去!” 叫伍夫的壮汉一横手中的木叉,拦住他们,下了逐客令:“诸位请吧。” 白蓝诺还不肯罢休,宸羽抬臂拦住他,淡淡道:“既然如此,打扰了。”他说着,深深看了一眼村长。虽然村长的脸毁容得彻底,但他的眼睛精亮,透着睿智的光,不像是一位年迈之人的眼。 离开了村子,栾栾憋不住了:“这些人好奇怪,比龙渊部族的人都奇怪。” 宸羽回望了一眼袅袅炊烟的村落,淡然转身:“走吧。” “去哪儿?”栾栾冲口问。 宸羽转眼看她,不言语,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闪着水一样的光泽,栾栾立时手足无措起来。 白蓝诺不甘心:“我定要去查个明白。” 栾栾也道:“是呀,那村长怪怪的,肯定没说实话,我们就这样走了多可惜。” 宸羽眸光顿时冷了几分,栾栾条件反射地放软了语气:“而且我们好容易才找到这里,大石头的病……” 宸羽不耐烦地打断她:“先找个地方隐藏起来,否则还没等你弄清楚,便身首异处了。” 他说完,转身便走,给栾栾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栾栾回味一秒,立马开心地追了上去:“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呀,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宸羽淡淡瞥了她一眼:“我只是为了寻找雪琉璃。” 栾栾一愣,激动的心情顿时被浇灭几分,但转念一想,他总算是愿意留下来,也是一件好事。她拉了白蓝诺宽慰:“大石头,你别担心,我们再好好想想,一定不让你无功而返。” 白蓝诺显然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地任由栾栾拉着他前行。 第370章 谈心 对于一只鸟儿,对于一只作为神族的鸟儿,栾栾从小生活在云海之森,对于野外生存法则,她应当不陌生才对,然而跟宸羽比起来,她觉得一阵羞愧。 不过半日功夫,宸羽便在这茫茫山林之中找到了一处栖身之所,那是一座不高的山峰,山顶有许多怪石形成的洞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在山顶,竟能将山下的整个村落一览无遗。远远望去,村庄依旧是袅袅炊烟四起,村民零散地劳作,看上去一派祥和。远处,漫山遍野的千叶蝶在阳光上折射出紫色的光晕,将村落笼罩在一股如梦似幻的仙气中,景致美妙,犹如仙境。 栾栾不得不感叹,这里真是一处绝佳的落脚处。 安顿好之后,宸羽便不见了,白蓝诺一直站在悬崖边,眺望远方的村庄,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忧伤。 栾栾过去安慰他:“大石头,很快就能解开你心中的疑团,你不要太着急了。” 白蓝诺的目光悠远,连他的声音都仿佛从远处传来,有些不真实,他说:“以前我一直觉得两年空白的记忆让我的人生残缺不全,我必须要弄清楚那些记忆是什么,我想,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就算是痛是恨,那些经历过的总是我的人生,总有我去祭奠的价值,如果就那么任其消失,我做不到,那是对我自己的不负责任。无论怎样,我需要面对过去,面对我那段消失的记忆,面对我的人生。” “我抛弃一切,一路行走到这里,我突然有些害怕,哥哥和红叶儿的结局一遍一遍在我脑海里回放,我不知道小蝶对于我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我怕我再晚来一天,找到的,也是如红叶儿一般的一堆残片。” “哦。”栾栾很实诚地点头,“我是觉得你挺傻的。如果是不痛快的记忆还是忘掉的好啊,就好比姑姑,她活了那么长时间,却永远忘不了很久以前的事,她说如果要她选择,她宁愿什么也没发生过。” 白蓝诺幽幽叹息:“每个人的立场不同吧,最刻骨的记忆不是每个人都想忘记的,也或许正是因为我不记得才想要去追寻,一旦我知道了真相,或许我也会像你姑姑一样,想要去忘记。”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白蓝诺突然问。 “啊?”栾栾一愣,仔细回想,还当真没有仔细研究过这样的问题。 “这很重要吗?”栾栾反问。 白蓝诺如实点头。 “那……”栾栾在脑海里回放这一路走来她遇到过的人,比如易可木、宸羽,还有锦陌、延熙、白泽,几乎所有她有印象的男人都在脑海里闪了一遍,然后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刚来这边的时候第一个遇到的是宸羽,我开始很惧怕他,后来我发现虽然他对别人冷冷淡淡,但他对小静特别好,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杀人。然后遇到了锦陌,其实我挺喜欢锦陌的,又能干又体贴又温柔,对青鸢也特别好,可是好人不长命,他有个衷心的下属叫白泽也失踪了。” 说到这里她眼神暗了暗,在镜城,她的确有段不怎么愉快的回忆,“再后来就是遇到你们了啊,我觉得易可木挺好的,有时候挺好玩的,但是正经的时候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一点也不好玩。我遇到的这些人似乎都很有故事,比如宸羽,他的面具下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锦陌总是保护着我们,似乎时刻在提防着有人害我们;木头就更别说了,别看他一天懒洋洋的,他其实已经病入膏肓了,跟你一样,得了不治之症,但是他把什么都藏得很好。” 第371章 入梦 回想了半天,栾栾忽然下了个结论:“我一直想找一个像我姑父那样的人,我开始误以为宸羽就是我的姑父,一直缠着他,后来,我又特别害怕他是我的姑父,我在想,如果他真的是我姑父,那我该怎么办?其实,我是很喜欢他的呢!” 白蓝诺轻轻一笑:“你终于肯说出来了,之前一直误会你与易公子的关系,看来是我弄错了。” 栾栾不明所以:“我和那臭木头有什么关系呀?” 白蓝诺但笑不语,扬长而去。 “你去哪儿呀?”栾栾追问。 “找吃的。” 栾栾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这人刚才不还是不开心的吗?怎么听了她的八卦之后就开心起来了? 真是—— 有代沟。 宸羽和白蓝诺都走了。 栾栾一个人不觉有些无聊,走了大半日的山路,她现在有些乏了,腹中热热的。她抚着肚子,寻了一处树根坐下,渐渐的,睡意来袭,她靠着树干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清风拂过她的颊边,轻轻的,带着林间清新的草香。 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金色的瞳孔。 “帝君……”她迷迷糊糊唤了一声。 那双眼睛轻眨,恢复了幽深的黑色。那双眼微微离得远些,那张清绝孤傲的容颜便尽数落入她的眼中。 “阿古……阿古……”他轻声喃喃,眼里满满都是情意。 突然,他的瞳孔又变作了金色,周围的景致一阵扭曲,天际传来震天的雷鸣,乌云滚滚而至,云雾在空中散乱,一头头巨兽破开云雾奔腾而至。 帝君长身而起,睥睨众生,周围的天罡之气骤然形成。长发招摇,衣袂翻飞,他金色的瞳孔里尽是寒意。 她迷糊间似乎看见对方金丝云袍下晕开的暗色,风中飘散着一股奇香。那是天地万物汇聚成一体的香,是神血的香气。 “帝君,你受伤了……”她惊呼起来,然而她发现,原来自己也是浑身剧痛,动弹不得,心口疼得厉害,仿佛被掏空了一样,大片的血迹晕染了她的衣裳。 风云雷动,巨兽狂奔而至,栾栾晃动着脑袋,觉得胸闷难当,她一个劲地喊:“不要,不要……” 脑海里一阵混沌闪过,她猛地惊醒过来,全身都被汗湿透了,胸口一阵阵撕痛,像是真真切切地从梦中走过一遭。 栾栾摸摸心口,心脏还在,她惊魂未定地吐了口气。 天已经黑了,宸羽和白蓝诺都还没有回来。栾栾瞧了瞧山下,山下村庄漆黑一片,融入了夜色之中,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栾栾天生怕黑,又被一场噩梦吓了一吓,此时心里慎得慌。 “宸羽?白蓝诺?大石头?”栾栾唤了几声,山谷里只有寂寂的风声。 栾栾浑身抖了抖,决定还是下山找他们为妙。 栾栾近日夜盲有些严重,她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跤。周围都是黑漆漆的景致,山里荒凉得紧,时不时有野兽的声音传来,栾栾越走越是胆战心惊。 吼—— 林子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兽吼,栾栾着实吓了一跳。 只见一头白虎从山石后面优哉游哉地转了出来,一双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发出森寒的光,直瞪着栾栾。 第372章 召白虎 栾栾着实被那一声吼叫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差点没动了胎气。栾栾揉了揉肚子,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肚子竟有了微微的凸起,算起来,离服下子母草也有三四月的功夫了,原来,对于神族,子母草也是生长得这么快…… 她不知道的是,子母草幻化的人,属精怪,母体越是有“营养”,生长得越是迅速。 还好,上次若不是宸羽,这个孩子估计就被那黑藤吓死了…… 栾栾恨恨瞪了那头两眼发光的白虎,吼了一声:“吓坏我的宝宝,我宰了你!” 那白虎呜呜两声,调转头怏怏地走了。 “喂,等等。”栾栾跳起来拦住白虎,白虎吼了一声,退后一步。 栾栾道:“我走不动了,你背我。我要去找宸羽和大石头,你见过他们吗?” 白虎甩了甩尾巴,伏下身子。栾栾攀上它的背,顺手摘了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吹着不知名的森林古曲。 有白虎带路,栾栾下山轻松了许多。 待走得近了,栾栾才发现,村子里还有两户农家亮着灯。她正想进去,白虎却警惕地低吼了一声,停滞不前。 “怎么了?”栾栾睁大眼睛往前瞧,前面黑漆漆的,她并没瞧出什么危险。 这时,前面一团黑影动了动,传来一个轻而冷的声音:“你倒是不怕它把你吃了。” 栾栾一怔,原来有个人影,若不是那个人转过脸,一张银质的面具折射出些许光泽,她定瞧不出人形。 “宸羽。”栾栾一喜,从白虎背上跳下来,她拍了拍白虎脑袋:“谢了。” 白虎晃了晃尾巴,悠悠地退进了山林。 宸羽目光闪过些许异样,他默不作声地瞧了瞧栾栾,不知为何,她那一身彩色的衣裙竟让她与另一张脸重叠了起来。他皱了皱眉,不再瞧她,转眼瞧向村落。 栾栾凑近他,也盯着村落,陪他一起当木桩。 站了不知多久,栾栾只觉得腿脚都有些麻木了,宸羽还像个木桩一样,她不由奇怪:“你到底在看什么?” 宸羽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村庄太过安静。” 栾栾奇道:“山村都这样啊,有什么奇怪的?而且半夜山更的,村庄要是闹腾,怕才是真奇怪吧……”她说到这里,顿时想起了倥偬城,无端端打了个冷战。 宸羽瞧也不瞧她:“从黄昏到现在,村里就没有人出来过,而且……至始至终,村子里只有两盏灯亮着。” 呃—— 被他一说,栾栾不由一愣:“怎么会这样?难怪我还觉得黑漆漆的,有什么不对?” 她瞧着村子里那两盏还亮着的灯,灵机一动:“不如我们悄悄过去瞧瞧?我最近法术挺灵的,我念个隐身诀。” 栾栾说干就干,正如她所言,她的法术灵了许多。宸羽淡淡扫了她一眼,眸色动了动。栾栾不曾发觉,她拽了宸羽衣袖,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村子。 夜风拂过,轻扬起地上的枯叶,盘旋两圈远去。 第373章 奇怪的村长 村子里十分安静,每家每户都紧闭着门窗,漆黑一片,栾栾拽紧了宸羽衣袖,睁着眼紧张地四处瞧。这里的房屋很奇特,全是用巨石磊成的,没有窗户,门口挂着黑布,一阵夜风掀起黑布,露出森然的门口。 宸羽精致走向亮灯的农户,整个村落唯有这家农户没有关门,亮着灯。乍一看,像是故意设下的陷阱,栾栾警惕道:“会不会有埋伏?” 宸羽淡淡扫了她一眼,一脚进了屋里。 屋里的烛火因他们的进入,微微颤了颤。屋里没有人,陈列着许多药材,有几张药方被风吹散在地上,浓浓的药香充斥着整个房间。 “这里亮着灯,居然没人。”栾栾无聊地翻着桌上放的几味药材。 宸羽淡淡道:“别乱动。” 于是,栾栾悻悻地收了手。 房间并无特别之处,只像是主人匆匆离开了,忘了关门。 宸羽俯身拾起一张药方,突然空气中传来一声低喝:“谁?” 栾栾吓了一跳,她本在捣鼓碾药的罐子,听得人声,吓得手一滑,罐子哗的一声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向他们立足的地方袭来,宸羽眼疾手快,拉了栾栾向一侧闪。 房间也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一个人来,那人面部毁容得厉害,正是白日见过的村长。 村长看不见他们,不由紧盯着那堆摔碎的瓦罐子,狐疑。 栾栾有些紧张,宸羽握了她的手,悄悄退向门口,然而,他们虽然身形隐匿,可走路时带过的风将地上的药方轻轻扬起。 村长目光一凛,挥起手中拐杖便扫向他们立足的地方,宸羽推开栾栾,双手化出双剑迎上。栾栾立足不稳,撞到凳子上,隐身术顿时告破。 嚓。 宸羽架住村长的拐杖,发出沉闷的响声。 “又是你们?” 村长布满伤疤的脸跳了跳,脸上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深夜到访,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真是明知故问,栾栾嘴一撇,懒得说话。 宸羽道:“寻人。” 村长冷冷的:“老夫说过,这里没有你们要寻之人,二位打哪里来,便回哪里去,休要在此多留!” “宸羽,我们还是走吧。”不知为何,栾栾觉得这个人让她感觉很不舒服,让她有些,难过。 宸羽却不以为然,他唇角上扬,勾起一抹冷笑:“这里每张药方上都署有千叶蝶之名,村长还要隐瞒吗?” 村长目光骤然一缩,盯着他手上的药方,一时有些语塞,不知作何解释。 宸羽继续道:“若我猜得不错,这里的人都得了怪病,只有千叶蝶才能医治他们,是吗?” 村长陡然一怒:“胡说!冥顽不灵,二位既如此不识好歹,就休怪老夫不客气了!”他拐杖一顿,立时夹着风雷之势向宸羽袭来。宸羽一把推开栾栾,手持双剑迎了上去。 “宸羽,小心。”栾栾踉跄地攀着墙站好。 然而,刚过了几招,两人都不由惊住,停了下来。 “你到底是何人?”宸羽目光中透着惊疑。 第374章 不治之症 村长一挥拐杖,一股强力将宸羽和栾栾逼了出去,待宸羽站稳之际,房门已经阖上,里间传来村长冷然的声音:“离开这里,否则必有祸端!” 宸羽紧紧皱着眉,他是一个执着的人,既然事情到了他半解之时,他是断然不会放弃的。 他站在门口,一手抵在门扉上,门扉未动,他不由冷了目光:“你到底是谁?为何会锦家的枪法?” 夜风很凉,有一股海风腥咸的味道。 那么大的动静,也没有惊醒村里的村民,宸羽更加笃定了心中的想法。他嘴角一扬,笑容冷峻,对着村长紧闭的门扉道:“你不说也没关系,待我打破这里每一扇门,自会真相大白!” 栾栾听他这话,不由一怔:“宸羽,你要做什么?” 宸羽不说话,看得出他眼底尽是冷意,忽然,他反身一剑挥出,身后房屋的门轰然倒塌。 只听得一声急促的惊呼从房屋里传出,片刻又没了声息。紧接着,宸羽手中的剑青光暴涨,眼见着就要将那一排房屋夷为平地,眼前的门扉陡然分开,一条人影犹如鬼魅般滑出。 “嘭”一声巨响,仅以一人之力抵挡宸羽致命一击。两条人影陡然分开。宸羽止不住去势后退了几步,栾栾紧张地移到他身后,小声问:“你没事吧?” 宸羽嘴角一抹冷酷的笑意:“领教了。” 村长看着他,目光冷冷的:“进屋说吧。” 栾栾一喜,抬眼望向宸羽,宸羽却未有半点笑意。他们跟着村长进了屋,村长将门关好,冷冷道:“说吧,你们找千叶蝶做什么?” 栾栾抢先道:“救人。” 宸羽看了她一眼,闭了嘴。 村长露出疑色:“救何人?” 栾栾道:“我们有一位朋友,得了一种怪病,他见不得月光,一见月光就会变成可怕的石怪,他这些年一直靠千叶蝶来续命,我们找了许久,从南境找到西海,才找到这里来。” 又是这种怪病? 村长沉吟道:“不瞒二位,这座岛上的人的确都患了不治之症,与你们说的病大致相同。千叶蝶是这里的神医,她每日都在为配药而奔波,前几日,她出海去了。” “出海了?”栾栾一愣,她望向宸羽。宸羽皱了皱眉道:“她何时归来?” 村长摇头:“这个就不知了,她是去海底寻药,寻得药自然会归来。” 栾栾有些担忧了:“可是,大石头他怕等不及了,算算时日,从南境出发,我们已经耽误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上次他还发过一次病吗,若是千叶蝶迟迟不归,那该怎么办?” 村长道:“姑娘说的那位朋友在何处?” 栾栾一愣,这才意识到,从她睡醒到现在,都没见到白蓝诺,她不由望向宸羽,宸羽微微摇头:“不曾见到。” 栾栾顿时一惊:“糟糕,大石头不会出什么事吧?” 栾栾拉了宸羽就往外跑,宸羽皱着眉,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任由栾栾拉着离开了。 他们一走,屋子里的药厨打开,走出一位紫衣少女,少女向村长微微欠身:“多谢村长。” 第375章 千叶蝶 村长叹了口气,“他们还会回来的。小蝶,既然你已经猜出他们是谁,为何不见?” 原来,那少女便是栾栾千辛万苦要寻的千叶蝶。 千叶蝶拾起地上散乱的药方子,“何苦再见?他知道了一切,会恨我的。” 村长静静瞧着他,微微摇了摇头。药厨后面藏着一间暗室,漆黑的幕布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黑暗中传来几声轻轻的咳嗽声。 村长问小蝶:“夫人她可还好?” 千叶蝶从抽屉里取出一只药瓶,递给村长,“夫人很好,我得赶紧去寻药,我不在的日子,就劳烦村长多照料村民和夫人。”她顿了顿又道,“若那几个人再寻来,你就打发他们寻药去吧。” 她随手捡了一张药方,递给村长,“这上面随便一种药,就可以让他们忙一阵子,日子久了,他们自然会知难而退。” 村长点点头,嘱咐:“一切小心。” 夜很静,山林里的野兽都没了声息。 栾栾是个路痴,她找不到上山的路,走到一半,还换了宸羽带路。 近日栾栾发现宸羽的脾气好了许多,也没了先前那种生人勿近的敌视感,她的心里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她多么希望,当一切仇恨过去,他还是那个幻境中的白衣少年,温和,冷静。 不过,这一切都归于栾栾的一厢情愿,宸羽之所以拽着她往前走,纯粹是因为她拽着宸羽走的时候,一步一摔。宸羽实在是看够了,他本想扔了她独自走,看她一路跌跌撞撞,终究是没忍下心。 万幸的是,回到山洞,白蓝诺好好地躺在山洞深处的巨石旁。许是知晓自己的身体快到极限了,他用粗大的树藤将自己绑在巨石上。夜晚是很难捱的,他在睡梦中已是挣扎不断,树藤有些松了,衣襟也十分凌乱,裸露出来的肌肤一片红紫。他紧闭着眼睛,汗水打湿了他额前的发。 看到他一张苍白的脸和此时的形容,栾栾鼻子一酸,扑过去抓起他握拳的手。 一阵铁链稀里哗啦的响声将睡梦的人惊醒了,白蓝诺猛地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恐惧。 栾栾此时才发现,他紫色的衣襟下,他的手腕和脚腕都缠着粗重的铁链,想来夜间挣扎过度,手腕处已经破皮了。 “大石头……”栾栾又惊又急,“你怎么把自己绑起来?” 白蓝诺微微笑了下,“习惯了。” “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发过病?”栾栾紧张地问。 白蓝诺摇头,“无妨,我只是怕一不小心控制不住自己……” 栾栾微恼:“所以你刚才根本就不是去找吃的,而是找树藤去了,是不是?” 白蓝诺一怔,未曾料到栾栾会为他恼,一时尴尬地躺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栾栾见他不说话,更恼了,指着他手腕的铁链,“这是怎么回事?” 白蓝诺缩了缩手,别过脸,良久才道:“是向青将军借的。” “你!”栾栾气得说不出话,然而,看到白蓝诺手腕的伤口时,又不忍心说他了。她默不作声地解开了缠在他身上的树藤和铁链,手轻轻覆在他的伤口上。有微弱的白光从弹指间溢出,钻进受伤的肌肤里。 白蓝诺动了动嘴唇,他很想告诉她这些小伤到白天的时候就自动愈合了,但见她气恼的模样,终是没说什么。 宸羽寻了处地坐下,靠在石壁上,微阖了眼休息。 第376章 深海蛟龙 夜晚有栾栾的陪伴过得很快,当白蓝诺再次睁开眼睛时,栾栾靠在宸羽身侧安静地睡觉。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觉得,宸羽是醒着的,但看宸羽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不像醒着的模样。他想,许是他想多了。 其实,昨天,他真的出去找食儿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栾栾堵了回去。他从石头下取出几个地瓜,又拾了柴,点起火来烤地瓜。 不一会儿,地瓜的香气四溢,栾栾被诱人的香气惹得肚子咕咕直叫。 她吸着鼻子醒来,陡然发现自己正皱着鼻子往宸羽脸上凑,宸羽蓦地睁开眼睛,她吓得一缩脖子,脸都红了。 “你们醒了?”白蓝诺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淡定地问了一句。 栾栾搓搓脸,笑着凑过来,“你烤的地瓜好香。” 白蓝诺道:“以前经常和王兄上山狩猎,烤东西的技术还算可以吧。”他递了一个烤熟的地瓜给栾栾,眼角含笑,“尝尝。” 栾栾很欢乐地接过来,烫得左手换了换右手,直吸气。她一脸孩子气地将地瓜吹凉,双手一掰,金黄的地瓜肉就冒着丝丝热气,香气扑鼻而来。栾栾很享受地咬了一口,直称赞:“好吃!好吃!” “你也尝尝。”她伸手,将另外一半地瓜往宸羽嘴边送。 宸羽皱了皱眉,脑袋向后退了两分,用手接了,默不作声地吃起来。 栾栾吃得津津有味,片刻就解决了两三个,她满足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昨晚总算睡了个好觉,没做奇奇怪怪的梦。宸羽,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呀?” 听栾栾一问,白蓝诺奇道:“我们要离开了吗?” 栾栾道:“昨天晚上我们去找那村长,村长说千叶蝶去寻药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白蓝诺一喜,目中光芒闪烁。 宸羽道:“村长有古怪,还得再探一次。” 然而,他们再次进村时,村民皆以古怪的神情望着他们,远远地躲着他们。村长给了他们一张药方,说千叶蝶便是去寻找这些药材了,有些药在极凶的幽灵海,若有可能,到那里或许能寻到她。” 深海蛟龙之珠。 白蓝诺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里尘封着六千年前的妖兽,魔物。当年,他与王兄便是想追寻六千年前的神迹,冒险穿越西海,然后铸成大错。 栾栾三人在得知千叶蝶出海寻药之后,便也出了海。船是向青童借的,武器也是向青童借的,食物和水自然也是跟青童借的。深海蛟龙之珠是游离在幽灵海边缘的蛟龙体内的龙珠,不知是不是残存在白蓝诺脑中的记忆驱使他在茫茫无垠的大海上来到了这里。前方不远是黑黝黝的幽灵海,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那黑色的海水和眼前这片湛蓝的海水分隔开来。 西海的风变幻无常,方才还风平浪静的海面,此时像是被谁洒了墨,黑沉沉的。有什么东西在白蓝诺脑中一闪而过,他想抓却没有抓住,只是突然警惕了起来:“小心!” 他话音刚落,栾栾便看见水下有什么东西无声滑过,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觉得船身一晃,她已经跌入水中。 第377章 斩龙 有了上次被淹的经历,栾栾死皮懒脸地向宸羽要了一颗避水珠,那东西许是很难得,宸羽蹙着眉半天才答应了。所以,有避水珠在身,她这次总算没有掉进水被淹着,只是事情发生得太快,她被一阵浪打了个正着。等她回过神来时,她们所乘的小船已经四分五裂,随着海水四处漂走了,而那个罪魁祸首以一种俯视众生的姿态瞪着他们几个闯入者。 天! 栾栾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巨大无比的怪物,险些将拳头塞进了嘴里。那绝对是她见到过的最庞大的怪物,像蛇一样的身体高昂地立在海水里,而它的下半身将海里搅成一道道深深的漩涡,风暴便是这家伙兴起的。 深海的蛟龙是游离在幽灵海地界的霸主,绝不允许有任何生物闯入他的地界,此番受到一次又一次的挑战,蛟龙显然是怒了。那家伙一言不合就开咬,栾栾一只鸟儿最怕的就是下水,哪里是这庞然大物的对手,许是全天下的生物都知道她是只菜鸟,专挑她下手,那蛟龙瞧见栾栾,潜在水里的尾巴轰的一声横扫,栾栾便被拍出老远,打翻在海水里,半晌没了知觉。 这一切快得出奇,栾栾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等她从眩晕中清醒过来时,宸羽和白蓝诺已经同那蛟龙缠斗在了一起。她一直觉得宸羽是大海里的神,因为初见那一夜,她在万千幽昙婆罗花中遇见了他。此时,她觉得宸羽是这海上的战神,海水在他手中恣意翻腾,可以凝聚成各种姿态的武器,不是大海左右着他,而是他操纵着大海,他和大海之间仿佛有一种无言的默契。所以,那只庞然大物在他面前显得笨拙而野蛮。宸羽以水凝聚的剑有些巨大的威力,在蛟龙身上留下几多伤口,那蛟龙讨不到便宜,愤怒而野蛮地掀起巨浪,意图将这个闯入者卷入惊涛巨浪之中。然而,宸羽踏着浪,稳稳地站在海面上,任是再大的浪也动不了他分毫。白蓝诺自然没有宸羽那般能自由操纵海水,他则是提着一把精致的弓,在海面上如幽灵一样移动,他的背上背着金灿灿的箭,黑色的披风随风鼓动,一阵海风吹起他蓝紫色的发,他反手拔出金箭,嘭嘭嘭的,连射了好些箭出去。每支箭都直没蛟龙体内,蛟龙吃痛,发出一声巨吼,大海被它搅得沸腾了起来,它张开血盆大口向白蓝诺咬来。白蓝诺望着它森然的獠牙,不退反进,他足尖飞快地点在蛟龙不断翻滚的身体上,几个起落就落在蛟龙的头上。与此同时,宸羽双手操纵着海水,竟是将那蛟龙用海水紧紧地捆住了,白蓝诺趁机落在蛟龙锋利的牙上,搭弦拉弓,一支金色的箭就那样射入蛟龙的嘴里,顺着它庞大的身体对穿而过。 水的束缚解开,那蛟龙发出最后的嘶吼,整个庞大的神曲轰然砸向海面,又轰地弹起,几番折腾之下,那蛟龙的身体竟嘭的一声裂成两半。 腥风血雨中,有什么东西从蛟龙的腹中坠入海水,在黑沉沉的天空下发出淡紫色的微光。 一切都好像在轮回,紫色的微光过处,盛开出一片淡紫色的鲜花。白蓝诺在那一片花海中与她相遇,就如那一年紫然与红叶儿的初遇。 第378章 幽灵海 世间的缘分便是如此奇妙,千叶蝶千方百计躲开他们,却不料留下了真线索。她一路西行漂向幽灵海时,一场风暴将她卷入了深海。那是蛟龙的地盘,她拼尽全力,却无力与之抗衡。在那个紫衣少年从天而降之时,她以为那是她临死前看到的幻影。 白蓝诺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子,眉目中尽是柔情,他知道他定是见过她的,否则他的心怎么在蠢蠢欲动。 宸羽受了些轻伤,他蹲在海边清洗伤口,然而洗着洗着,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轻而远,飘渺无踪,若有若无。 “哥哥……” “哥哥……” 宸羽怔怔地站起来,望向茫茫大海。 是小静吗? 然而,夜幕将至,小静又怎会无端地出现在这里?这里可是靠近幽灵海的一处小小的孤岛,她应当在蓝魅之国被那个人照顾得很好才对…… 宸羽无声地叹了口气。 就在宸羽思念小静的时候,小静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白色纱幔,她正躺在一个巨大的寝殿里。她认得,那是蓝魅之国的王宫里,她专属的寝殿。叔叔将她带回西海了吗? 小静动了动手臂,发现她的左臂已经接好,不由开心地跳下床,在古铜镜面前转了一圈。白色的衣裙轻旋而开,她瞧着镜中完好的人,兴奋地提着裙摆跑出去。 然而,门口的侍从将她拦住,“公主,国师有令,公主不得外出。” 什么? 小静十分愤怒,就在那时,她的左臂一痛,新生的左臂上晕开一滩血迹。 她脸色一变,喃喃,“宸羽哥哥……” 她想也没想,一掌拍晕两个侍从,径直跑出了宫殿。 几乎在同时,在幽灵海附近的宸羽看着左臂上突然出现的咒纹,愣了片刻,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那个人已经治好了小静。 “哥哥……”海风传来一阵轻远的呼唤,他一抬头,忽见远方海岸线亮起了一座灯塔,在茫茫迷雾间若隐若现。 那是…… “哎,宸羽,你的伤好些了吗?让我给你治吧,我可以的。”栾栾走过来,扒着他的袖子,想看他的伤。 宸羽回过神来,不露痕迹地抽出袖子,淡淡道:“无碍。” 那片玄色的衣角从她的指尖滑走,栾栾心里一阵失落。 宸羽未注意到她的神色,一双幽深的黑眸静静地望着远方那处灯塔,喃喃:“莫不那塔便是……浮生塔?” 栾栾惊讶地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见有一座灯塔屹立在远方海面上,明亮璀璨,天际闪烁的明星也不及它闪耀。那座塔在云起云浮中,若有若无,恍若虚幻。 栾栾一惊,“真的是浮生塔!”可她又觉得不对,“浮生塔不是要七月十二才出现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看见浮生塔呢?” 宸羽亦是喃喃:“或许这里离幽灵海很近,能见着浮生塔亦有可能。” 栾栾咬着手指想了想,是了,他们到了幽灵海了,那一片封印着万千魔物,封印着姑父,封印着浮生,封存着姑姑记忆的土地就在前方。她就要找到神迹了,可是,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她在担心什么? 第379章 不是梦 翌日,风和日丽,海滩上飞来几只沙鸥,悠闲的落定。 千叶蝶悠悠醒转,蛟龙珠紧紧地握在她的手里,她轻轻吐了口气。当她瞧见趴在她身上睡着的白蓝诺时,整个人都惊慌起来。 不是梦,真的是阿诺。 千叶蝶惊慌地站起来,提了裙摆逃也似的走了。 白蓝诺猛然惊醒,扑过去,险险拽住那一片紫色的衣角,声线沙哑:“小蝶,别走……” 千叶蝶背一僵,怔怔地站在那里。 “小蝶……”白蓝诺拉住她的衣襟,喉头涌动,终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真的那么不愿见我?” 那紫色的背影又是一颤,良久,她轻声道:“公子认错人了。”说完,她逃也似的离开,任白蓝诺如何用力握紧,也只留下一片紫色的衣角。 “她为什么见到我们就跑啊?”栾栾也被惊醒了,她怔怔地望着那片迅速消失在视野里的人影。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白诺紧握着手中那一片残破的衣角,失神地喃喃,“她才不愿见到我……” “大石头。”栾栾忍不住去安慰他,然而白蓝诺终于反应过来一般,向千叶蝶消失的方向追去。 这一处浅滩不大,后方是一片灌木丛,宸羽拉住欲追上去的栾栾,蹙眉:“你看前面的海水。” 栾栾一愣,一般情况下,宸羽是不会主动与她说什么的,听他如此说,栾栾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海水。 只见远方微有海潮,海浪轻卷而上,轻拍着海滩又渐渐褪去,那片海水仿佛失去了活力,是纯黑的。它与西海湛蓝的海水形成一条明显的分界线,两片海水竟不相容。 “前面就是幽灵海的地界。”宸羽面无表情道。 栾栾恍然,“那就是六千年前浮梦化身的幽灵海?” 宸羽道:“若我记得不错,你是来寻你姑父的。” 栾栾一怔,这个人今天怎么怪怪的,话那么多? 只听宸羽又道:“你要找的地方已经到了,你可以离开了。” 嗯? 栾栾被他的话弄得莫名其妙,愣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赶她走吗?凭什么! 栾栾气愤地扭头,却发现宸羽早已走了。她气得一跺脚,指着宸羽的背影大闹:“我走不走关你什么事?我就喜欢缠着你,跟着你,烦死你!”然而那个人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可恶!”栾栾一脚踢飞一团沙,而不幸的是,沙子也灌满了她的鞋,她恨恨地扒下鞋,抖落里面的沙子,跌跌撞撞追了上去。 栾栾虽是一只鸟儿,却是一只非常执着的比翼鸟。比翼鸟一生只爱一人,也只能爱一人,她栾栾看上了你宸羽,你一辈子都别想逃! 说归说,但栾栾心里却升起一种无力感,她是一只鸟儿,不懂人与人之间是如何相处到相爱。她只知道,她 第380章 遇险 时光静静的,却静不了海岸潮热的空气。 栾栾静静地看着渐渐远去的人,终于明白了为何他会突然让她离开。原来,他来这里的目的,从未变过。 ——为了那一场人与非人的游戏。 “死宸羽,臭宸羽!”栾栾很是不甘,是她的表达方式不对吗?怎么就觉得自始至终,她就是个局外人呢?可恶的宸羽,凭什么管她的去留! 栾栾一边骂,一边截了根树枝抽打周边的树丛,将巨大的灌木叶抽得支离破碎。 “嘻嘻,这里有一只。”突然,一个清脆的女童声从树丛中传来。 栾栾一抬头,只见一棵高大的灌木上,挂着一个身着红裙的小女孩,那女孩一手握着一截两尺长的白骨,一手缠着惨白的风铃草,她正垂着脸望自己笑。 是幽骨,栾栾脸色一变,撒腿就跑。 *** 这里是一座孤岛,与蛟龙一战,千叶蝶受伤极重,灵力尚未恢复,望着一望无边的海域着实犯愁。 后方树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她赶紧寻了个隐秘处躲了起来。 “小蝶,小蝶——”树丛后钻出的紫衣少年焦急地呼喊着,可是海滩上没有人,他一路追过来,不曾将千叶蝶追丢,到了这里却不见了人影,他知道,她一定躲起来了,不想见他。 他扬声在空气中大喊:“小蝶,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出来好吗?” “小蝶——小蝶——” 喊得嘶声了,白蓝诺的声音透着无力:“小蝶……” “我到底对你做过什么?你为什么那么不想见到我?” 千叶蝶紧紧靠在树干上,手指揪紧胸前的衣襟,听着那一声声嘶哑的呼唤,她的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 “红叶儿死了。”突然,她的前方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一身黑衣,左额一面银质的面具熠熠生辉。 千叶蝶一惊,这个人赫然是与阿诺一道的人。 “你说什么?”片刻回味过来宸羽的话,千叶蝶震惊地问。 “红叶儿死了,紫翼也死了。”宸羽言简意赅:“我碰巧得到了她的雪琉璃碎片。” 千叶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杀了姐姐?你是雪琉璃游戏中人?” 宸羽轻抬眼皮:“我乃游戏启动者,你,我志在必得。” 话音一落,宸羽便是一剑挥过,千叶蝶连飞身后退,强烈的剑气直斩断千叶蝶一片衣角。 此时千叶蝶十分虚弱,哪里是宸羽的对手,只是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在林间的白蓝诺,白蓝诺闻声寻来之时,堪堪用一支金箭拦下了宸羽一剑。他闪身拦在千叶蝶面前,一向温和的脸上有难得的怒意:“宸羽,你要做什么?” 宸羽嘴角浮出一丝冷酷的笑意:“我与你本非同路。” 白蓝诺脸色一白,这么多日子的相处,他都差点忘了,这个人是这一场游戏的启动者,对于雪琉璃,他怎么可能放过。 白蓝诺回头看向千叶蝶,却见千叶蝶趁他拦住宸羽之际,竟是反身逃走。宸羽已经如一阵风一样追了过去,白蓝诺一惊,抓起身后金箭又是一支射了出去。宸羽的动作被他一阻,千叶蝶便逃进密林,不见了身影。 第381章 小静归来 白蓝诺反应过来,也不管宸羽了,追进密林。密林里出现了打斗的声音,他心里一慌,难道密林里还有其他危险不成。他寻着打斗的声音追去,却见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孩俏生生立在一棵大灌木上,手里举着一只流光溢彩的拨浪鼓,有无形的音浪从拨浪鼓传出,将灌木的树叶齐齐削断,千叶蝶被困在音浪中不得脱身。 白蓝诺脸色一白,那是,小静?从迷途岭之后就再没见到小静,难道她早就找到了这里,提前对雪琉璃下手了? 白蓝诺的心顿时掉入了低谷,宸羽已经如此厉害,再加上小静,他如何对付得了。然而,不管怎样,他都要和他们为敌了。生于帝王家,他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于是,白蓝诺拔出金箭,毫不犹豫射了出去,他瞄准的是小静的拨浪鼓。小静闻声,身法敏捷地跃到了另外一棵大树上,那支金箭擦着她的衣角而过,竟将她薄薄的衣角射穿了一个洞。 小静目光微凛,她冷冷地瞧着白蓝诺,冷声道:“她不是你的雪琉璃,不要多管闲事!” 白蓝诺也不示弱:“她是我要找的人,我不允许你们伤害她。” 小静哼了一声,没理他,因为此时千叶蝶得空隙,又飞身逃了,小静哪里会给她逃的机会。她身形几个起落便拦在了千叶蝶,她手中拨浪鼓发出的音浪将千叶蝶幻化的紫蝶击成了粉碎,千叶蝶重重跌在地上,受伤极重。就在这时,一条黑影如鬼魅一样来到千叶蝶身边。 白蓝诺大惊,想也没想,反手搭箭上弦,嘭的一声,一支金箭瞄准宸羽后心射了出去,他的箭法又快又准,宸羽闻声闪躲,竟是没能完全躲开,金箭擦着他的手臂而过,留下一条血痕。 宸羽目光一缩,似是没料到这个看上去文弱得像书生一样的男子有如此精湛的箭法。 小静见状,愤怒地一挥手,千叶蝶便发出一声惊呼,全身竟是被冰冻住。 小静利索地拍拍手,“这新学的凝冰术还挺好用的嘛!” “小蝶!”白蓝诺一惊,欲扑过去救千叶蝶,却未曾想,小静一手挥过,他的脚下也出现一层坚冰,将他冻在原地。 他又惊又怒:“小静,你放开我!” 小静冷冷瞧着他:“伤害宸羽哥哥的人,都得死。” 白蓝诺只觉一股寒意冒上心头,他望着小静几近恶毒的眼神,心里莫名觉得小静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宸羽哥哥……”小静不再理他们,蹦跶着跳进宸羽的怀里。 宸羽目光柔了下来,伸手将她接住。 “小静重了。”淡淡的,他说了一句,然而,话音一落,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将小静放下来,怔怔地瞧着她。 “怎么了,宸羽哥哥?”小静奇怪地看他,“我,我是不是丑了啊?” 宸羽轻轻笑了笑:“小静很乖。” 听得此言,小静甜甜一笑,张开双臂:“宸羽哥哥,抱。” 宸羽无奈,将她揽入怀中,静静道:“他对你可好?” 小静一怔,点点头,她望向宸羽苍白的脸颊,忧心道:“叔叔是不是为难你了?” 宸羽淡淡道:“不曾。” 他轻抚小静的左臂,指尖停在那星星点点的血迹上:“新的手臂可还习惯?” 小静笑着抓了宸羽的手,将他的手臂抱在怀里:“多亏了新的手臂,不然,我怎么能那么快找到你?” 第382章 取舍 宸羽默然,这里地处幽灵海地界,蓝魅之国当在这里不远所以小静才能那么快找到他。只是奇怪的是,他在蓝魅之国待了近四年的时间,竟不知道它与这幽灵海离得那么近,不知不觉,又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泛上心头,是走进了什么不可知的圈套里吗?这场雪琉璃的游戏,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那一个死去的神女?那么小静呢? 他埋头看向小静,几月不见,小静生得更加美丽了,似乎透出了些许少女的气质,仔细看来,已有了几分雪明的模样。她是雪明的女儿,本该是明城新任的神女,可是因为血统的不正,导致了她天生的残疾,她没有历任神女长生的体质。所以,她死在了盼望父亲归来的途中。可是,十年过去,明城再也没有新的神女前往镜城,这意味着什么呢?如果雪琉璃游戏无法复活雪明,那么神女的血统是不是将终结在小静这里? “宸羽哥哥,你在想什么?”小静见他出神,有些忐忑地问宸羽。 宸羽此时才回过神来,他看向小静,她新生的手臂未经过他的处理,婆娑之影的力量会让他的伤同时出现在小静身上。他轻握了小静的手,在她手心以血画了一个崭新的咒符。 小静手一缩,露出惊异之色:“宸羽哥哥,不要!” 然而已经晚了,咒符画好了之后,自然而然地融进了小静的身体。 小静目中泪光一闪,埋着头:“宸羽哥哥,小静不想这样,既然是婆娑之影,为什么只让哥哥承受小静的伤害,却不让小静为宸羽哥哥分担?” 宸羽目光柔和:“哥哥如何舍得?” 听得这话,小静一喜,原来,在宸羽哥哥心中,她是那般重要。 “啊啦啊啦,神女姐姐也不害羞,都那么大了,还黏着男人。”突然,一个女童的声音划破苍穹,落在小静和宸羽的耳朵里,无疑是一记惊雷。 宸羽几乎是下意识将小静护在身后,向声音传来之处挥出一剑。强烈的剑气化作一道凌厉的弧线划过半空,青草灌木如被平削一般,灌木倒下,一红衣女童轻飘飘后退,落在另一棵灌木上。 “哎呀,宸羽哥哥太不懂怜香惜玉了,怎么动不动就拔剑呢。”幽骨现身,她的手里扣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彩裙,看见宸羽惊叫:“宸羽!” 栾栾? 宸羽一惊,脸色微凛:“你放了她!” “嘻嘻——”幽骨嘻嘻一笑,“宸羽哥哥别急呀!我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 “可恶的怪物,你休想威胁宸羽哥哥!”小静恨恨地盯着幽骨,她一晃手中拨浪鼓,便要冲过去。 宸羽一把拉住她,望向幽骨,他的眸中是万年不变的寒冰。 “什么交易?” “宸羽不要听她的!”栾栾想也不想,便出声阻挠。 幽骨目中凶光一闪,手一动,便将栾栾敲晕了,“多嘴!” 幽骨愤愤说了一句,笑嘻嘻地望向宸羽:“只要你们交出雪琉璃,我就放了她,怎么样?” “休想!”小静愤怒地向前:“你休想得到任何一块雪琉璃!” “啊啦啊啦,神女姐姐生气啦!”幽骨故意挑衅,扼住栾栾喉咙,她的目光变得阴冷无比,与她幼稚的脸完全不符。 第383章 诘问 “你盼着她死已经很久了吧?不如,我今日就成全了你。”幽骨伸出尖利的爪子,嚓的一声撕开栾栾脖颈的衣襟,露出一对森然的獠牙。 宸羽一震,眼前陡然闪过幽骨吞食幽铃的画面。——她,是要吃了栾栾,以获得她的力量? “住手!”宸羽适时地出声阻止。 幽骨的獠牙闪过一道精光,她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下栾栾白皙的脖颈,“美食近在眼前,宸羽哥哥打断我,可是很不爽呢。” 宸羽冷冷一笑:“你要雪琉璃做什么?” 幽骨眯眼一笑:“废话真多,你自己问神女姐姐啊,她知道的可比我多多了!” 宸羽目光一冷,一把抓住小静的手腕,力道之大。小静浑身一抖,神色有几分慌乱:“宸羽哥哥,你别听她胡说。” 幽骨饥渴地张了张嘴,十分不耐烦地道:“你们到底是乖乖交出雪琉璃呢?还是等我把这只鸟儿吃了,再来和你们抢呢?那样的话……” 她嘻嘻一笑:“可是很不划算的呢!” 栾栾被幽骨像猎物一样拖着,幽骨悠闲地将她挂在了树枝上,准备慢慢地享用。幽骨拨开栾栾的头发,挑衅地看了宸羽一眼,“我没有耐心了呢。” 突然,她一张口,就咬在栾栾脖颈上。 宸羽一惊,掠至千叶蝶跟前:“雪琉璃就在那里,想要,自己去取。” 说话间,他已解开千叶蝶身上的冰封。 小静不服了:“不要,宸羽哥哥,我们千辛万苦寻找雪琉璃,不能随便送人!” 宸羽却不回头,只道:“若我千辛万苦寻来的是一场骗局,不要也罢。” 他抬眼冷冷望向幽骨:“把栾栾放了!” 幽骨伸出舌头,舔了舔双唇,她的唇因为鲜血的滋润,变得异常妖艳。她一笑:“把她扔过来。” 宸羽毫不犹豫,抓起千叶蝶抛向空中。 就在这时,小静突然掠起,飞向那空中的人。 “小蝶!”白蓝诺大惊,他挣扎着,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是挣脱了束缚,与小静同时扑向了空中被抛起的人。 幽骨甜甜一笑,手中风铃草化出修长的树藤卷向空中的人,就在这时,宸羽突然出手,灵闪至幽骨身侧,一剑削断困住栾栾的树枝。 幽骨本就只在意雪琉璃,故而当宸羽劫走栾栾之时,她并不在意,而是义无反顾地扑向了千叶蝶,手中的白骨化作密匝的骨阵。 栾栾颈间的伤口血流如注,呈焦黑状,宸羽一惊,不知那幽骨是何物所化,竟带如此剧毒,连身为神族的比翼鸟也难抵挡。 那方,小静与幽骨争夺千叶蝶斗得正酣。幽骨比之在迷途岭时凶残太多。千叶蝶本已负伤,白蓝诺根本不是幽骨的对手,此时,他二人已双双倒地,困在枯骨之中。 宸羽顾不上其他,凑近栾栾脖颈,将附着在伤口处的毒液吸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根白骨从他的颊边飞过,险些划过栾栾的动脉,宸羽顿时一凛,回身,只见小静如恶魔一般盯着宸羽怀里的栾栾。 宸羽皱着眉:“小静,你做什么?” 小静双眼赤红,愤怒地大吼:“你在做什么?我不在的日子,她都对你做了什么?” 宸羽一愣,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不由一时愣在那里——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想要救这个人? 第384章 雪影 幽骨见此情景,笑得十分得意,那笑声传到小静耳中,像一把把刺刀一样割据她的耳膜,她像疯了一样扑向幽骨。 幽骨哪里愿意和她纠缠,她抓起倒地的千叶蝶,鬼魅一样掠上树梢:“不玩了,神女姐姐不要跟着我哟,你的宸羽哥哥就要被人抢走了。” 小静愤怒的火焰再也抑制不住,她仰天一声长啸,那种愤怒从她的胸腔溢出,将周遭冻成了寒冰。幽骨得意地转身便逃,然而,不过转身的功夫,她突然被什么撞着,重重地摔倒了地上,手中的雪琉璃竟不翼而飞了。 幽骨气愤地爬起来,望着虚空大骂:“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偷袭本姑娘?” 她话音未落,面前突然就出现了一袭白衣女子,那女子踏着飞雪而来,宛若天仙,她的臂弯里赫然抱着昏迷的千叶蝶。 她望着眼前红衣的小女孩,微微一笑:“小妹妹要带走我的姐妹。怎么也得打一声招呼吧。” 幽骨瞳孔一缩:“你也是雪琉璃?” 小静见到来人,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喃喃地唤了一声:“娘……” 白衣女子望着她笑了笑,对幽骨道:“小女子雪琉璃,雪影。” “雪影?”幽骨顿时愣了一下,她看着雪影周遭自然而然形成的飞雪,蓦地恍然,“又是你?” 她眼珠子一转,忽然一个旋身飞出老远,落在树梢上,嚷嚷:“不玩了不玩了。”然后,很快就消失了。 雪影也不追她,只是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敛了笑。 小静黏上去,拉住雪影的衣袖:“雪影姐姐,为什么你那么像我娘?是不是集齐了所有雪琉璃,你就会成为我的母亲,而我……是不是就再也没有资格成为明城的神女了?” 雪影愣了愣,道:“小静是不是听见了什么流言?” 小静默默的,不说话。 雪影见她伤心的模样,忍不住安慰道:“你知道的,雪琉璃只有一个宿命,我不可能取代你的母亲。小静,明城是该有个人继承神女之位了,不如,你回明城吧?” “不要!”小静顿时拒绝,脸色有些苍白:“我不要回那座冷冰冰的城市,我要和宸羽哥哥在一起!” 然而,说到这里,她才想起,她的宸羽哥哥也不知不觉背叛了她。 “小静。”身后传来宸羽的声音,小静回身,瞧见他孤身一人,便问:“那只臭鸟呢?” 宸羽沉默着。 小静气闷地道:“你不救她了?” 宸羽嘴角动了动,半晌没说话,小静哼了一声,不理他。 雪影见他们陷入僵局,不由道:“千叶蝶我给你们拦下了。不过,我劝公子一句,不可夺了千叶蝶的雪琉璃。” 宸羽皱眉:“为何?” 雪影叹了口气:“你回千叶岛,自然就知道了。” “千叶岛?”宸羽将信将疑:“你几次三番出现在适当的时机,到底是为何?你在跟踪我?” 雪影摇头:“雪影自然不敢跟踪公子,我与公子相遇,也并非偶然。我只是奉将军之命,在追查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却恰巧和公子遇到了。” 第385章 回村 雪影的出现让宸羽更加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深深的漩涡里,他带着满腔的疑问随着雪影回了千叶岛。他仍记得在迷途岭之时,雪影就有意让他来西海寻找答案。他来了,她又将给出什么答案呢? 雪琉璃游戏源于西海,难道要止于西海吗? 雪影替千叶蝶疗了伤,宸羽因着雪影的关系,没有对千叶蝶再做什么,而是随她回了千叶岛,小静自是不肯,她无论如何都要取了千叶蝶的雪琉璃碎片,然而,宸羽这次却没有依着她,这让小静非常生气,她气呼呼地留在岸边,说是要守着船只,嚷着要宸羽带千叶蝶的雪琉璃碎片来见她,否则她再不想见他了。宸羽无法,只能由着她去了。 回到千叶岛时,天色已经暗了,岛上安静得异常。老村长住着拐杖在村口等待他们,准确地来说,他是在等千叶蝶。虽然他的脸被毁得面目全非,但从眼里能看出他有几分焦急之色,见到千叶蝶便匆忙地迎了上来,但他瞧见尾随其后的宸羽之时,脸色瞬的变了。 “小蝶,是谁伤了你?”村长一眼便瞧出千叶蝶受伤不轻。 千叶蝶笑笑:“村长放心,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夫人可还好?” 村长摇头:“她的气息很微弱,我便知你定是遇到了危险。” 千叶蝶叹了口气:“对亏雪影妹妹相救。” 村长似乎已经洞察,对雪影道:“多谢雪影姑娘。” 雪影报以微笑:“您客气了。” 村长也不客套逃,他看了一眼宸羽,便什么也没说,进屋了。他知道,雪影既然出现了,那么,这个人定是雪影带来的。 雪影和宸羽跟着村长进了屋,千叶蝶取出一个精致的袋子交给村长,道:“这次寻的药都在这里,夫人或许还可多撑些日子。” 村长接过袋子,叹道:“但愿如此吧。” “人终有一死,何须如此执念?”突然一个声音从屋外传来,屋里的人俱是一惊。 门口轻轻吹过一阵微风,有一道黑影从门口轻飘飘地游了进来。 天虽然暗了,但是也不至于看不清人的模样,那个闯进来的黑影却真的是黑乎乎的一团,除了两只眼睛亮得惊人,一个漆黑的斗篷撑出个人样来,还真看不出其他。 看到他进来,雪影迎上去,唤了声:“将军。” 那双眼睛看向她:“栾栾中了尸毒,是血童的尸毒。” 雪影了然地点了点头,便轻声出去了。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老村长住着拐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握着千叶蝶给他的药囊。宸羽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嘴唇抿成一条线,表情凝重。千叶蝶有些局促不安,不时地望向屋外。 来人似乎看出来她的不安,淡淡道:“那位患病的朋友,我也已经安排妥当了。” 千叶蝶一愣,抬眼望向他,忽的垂下头:“多谢。” 屋里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第386章 镜城故人 天渐渐黑了,村子里十分安静,村民们似乎都安睡了,只有村长的屋里亮着灯。 突然,屋里传来一声紧似一声的吼声,众人都动容了,老村长此时毫无避讳地打开药厨上的机关,药厨移开一扇门,老村长闪了进去,里面的吼声更加清晰了。 那是一个女子的吼声,声音嘶哑得仿佛受伤已久的野兽。 宸羽很熟悉这样的吼声,曾在白玉城,白蓝诺也是这般,如受伤的野兽,望月嘶吼,吼声也是如此,仿佛对月古老的颂语。 屋里,有一个得了与白蓝诺同样怪病的人,她便是千叶蝶口中的夫人? 那这个女人跟眼前这个人又是什么关系?他想方设法将自己引到西海来,又是为什么?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那个黑影发出了声音:“她在等你。” 宸羽一惊,谁?谁在等他? 他动了动嘴唇,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锦陌,你为何在此?” 那团黑影笑了笑:“难为我变成了这个副模样,你还认得我。” “你的声音,你的眼神,化成灰我都认识。”宸羽淡淡道。 锦陌笑了一声:“果然是兄弟呀,化成灰你也把我认出来了。” 宸羽扯了扯嘴角,此时才反应过来,当初在镜城,大祭司虹越确实将他烧作了灰烬,唯有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 宸羽瞬地抬头,望向他的那双眼睛。天色已经黑尽,黑色斗篷下渐渐浮现出锦陌清晰的脸庞,他的手,他的脚,他的整个身体都渐渐浮现出来,唯有那双眼睛至始至终都是清晰可见的。 ——是那双被青鸢捡回去的眼睛? 宸羽有些不确定:“是青鸢救了你?” 听到那个名字,锦陌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望向虚空,掩藏了些许说不清的情愫,他轻声道:“是栾栾救了我,比翼鸟一族特有的,斩魂之术。” “比翼鸟?”宸羽有些震惊,那只疯鸟儿当真说对了,锦陌是她的族人? 锦陌叹了口气:“我不是锦家的人,却拥有比翼鸟一族的血统,这一切,连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够了,你们两个给我进来!”突然,屋里传来一声威严的厉喝。锦陌一怔,顿时闭了嘴,示意宸羽进去。 那日他与村长交手之时,便惊觉他与锦家有着特殊的关系,此时锦陌的出现,让那村长顿时消除了对他的敌意,那村长到底是谁? 宸羽狐疑地跟了进去。 药厨后是一间漆黑的石洞,洞里有一束很微弱的光。与村里其他住所一样,这个石洞依山而建,洞里除了生活的必需品,最惹眼的,是洞口的铁栅栏。 那位脸被毁得面目全非的老人坐在洞内的石榻上,他扶着一位美丽的妇人,那妇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的年龄,眉眼很是清丽。 妇人的表情很是痛苦,她闭着眼睛,手指紧紧抠住自己的喉管,恨不得将自己的喉管堵住一样,但即使是这样,那沙哑的时候还是从她的喉间溢出。 千叶蝶赶紧捏碎一枝紫色的灵草,让妇人服下。 第387章 身世 那紫色的灵草似乎止住了她体内的什么“东西”,妇人痛苦的表情终于缓解了一些。 她微微睁开眼睛,伸出瘦弱的手抓住村长的手,虚弱地唤了声:“阿正。” 村长用粗糙的手反手握住她的手臂,在她耳边低声道:“阿浅,你看看,是谁来了?” 那妇人睁开眼睛望向宸羽,又望向锦陌,轻轻笑了一下:“是陌儿呀,这些年只听西海的潮声传来陌儿诸多英雄事迹,没想到在我临死之前,还能再见到他。陌儿……” 她向锦陌伸出手,锦陌移步过去,却没有伸出手与之相握。 妇人伸出的手放了回去,“那虹越真是个狠心的人,害了我不成,还将我的孩子害成了这样,若是当年的我,定要与他不死不休!”她说着这样的话,眼神里陡然有了光亮。 村长嗔怪她:“若不是当初你太过好强,怎会被他算计?” 妇人哼了一声:“那老东西分明就是觊觎我手中的赤古拉之心。” 村长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身怀异宝,自是会招惹祸端。” 妇人叹了口气:“锦家又何尝不是?” 村长拍拍她的手安慰:“锦家走到如今,可不是虹越一人之力为之。锦家身为神族后裔,守卫帝王家是职责。六千年来,锦家已为帝王家奉献出了最后的血脉,沧罗,气数尽矣。” 锦陌道:“是沧罗自取灭亡,父亲不必自责。” 听得那一声父亲,宸羽瞬的抬眼望向村长。那被毁得面目全非的人,双眼矍铄。他 ,竟是锦陌的父亲?锦正? 锦正不是在多年前,葬身西海了吗? 宸羽狐疑地望向锦陌,这个人将他引来至此,到底有何目的? 锦陌知他心中疑问,便道:“自肉体被毁以后,雪影将我带来西海,寻着雪琉璃的气息,她无意中找到了这座‘石人岛’。” “你一直让雪影为你做事?”宸羽皱眉道。 锦陌摇头:“雪影并非为我做事,她做的事,怕是与那个制造游戏的人有关。” “那个人?”宸羽一怔,心中的疑虑更重。 “你引我至此,只是想证实一件事。”锦陌道。 “什么事?”宸羽一愣。 锦陌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自己的父亲,“当年我从沙漠中将他带回锦家,冒着灭族的危险将他留在府中,父亲将他视如己出,怕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吧?” 锦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没有回答。 锦陌继续道:“那日我偷偷将他送离锦家,父亲差点将我一刀毙命,那时我自是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动怒?如今,我才明白,我当初送走的,是自己的亲兄弟。父亲,可是如此?” 宸羽瞬的抬眼,震惊地望向锦陌,锦陌却是一双眼灼灼地望着锦正。锦正望着虚空,手紧紧握着妇人的手。 那妇人好似明白了锦陌的话,颤抖地抓着锦正的手:“陌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锦正沉默着。 锦陌毫无顾忌地质问:“如今小羽回来,父亲还不认他吗?” 寂寞的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任谁也明白过来了。 第388章 身世下 宸羽双眼瞪大,望向锦陌,“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锦陌看向他:“你当我引你来此为何?因有人等你,至今执迷不悟。” “陌儿。”锦正出言呵斥。 锦陌道:“如今小羽归来,父亲该放手了。” 锦正眼中怒意渐渐凝聚,眼看就要爆发,妇人拉住她的手,激动地道:“阿正,是小羽吗?真的是小羽吗?” 锦正见她目中神情,再大的怒意也散了。他叹了口气,道:“是小羽。” 他转身向宸羽道:“小羽,不管你信与不信,是该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了。”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宸羽望着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是你的生母,苏浅儿。” 宸羽浑身一震,犹如晴天霹雳,他的生母?他的生母—— 他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美艳的妇人。她虽然病得厉害,但当听到锦正的话之后,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她的眼睛晶亮无比,如黑曜石一般,灼灼地望着他。 “小羽——”苏浅儿微微启动嘴唇,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她伸出手去够宸羽的手,嘴里喃喃地说:“是小羽吗?真的是小羽吗?” 她的手抓着宸羽的手,用力之大。 宸羽仿佛木讷了一般,竟没有缩回手。 锦正拍拍苏浅儿的后背,帮她顺过因激动而没顺过的气,解释道:“十多年前我就知道他是小羽,是你的小羽。因为他的身上带着你亲手打造的短匕,短匕上有我亲手刻的字。” 他望向宸羽,宸羽则怔怔地望着他,仿佛不相信这些事实。他一直都知道,她不是星瑶的亲生骨肉,他也知道,青冥皇宫流传的蜚语都是真的。他不是青冥的王子,不是真正的王族,他是被星瑶捡来的孤儿。——他一直不敢承认他是一个孤儿,可即使不承认,他却一直以孤儿的心态生活着,所以他孤独、孤僻。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以生母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叫他小羽。 这个世界怎么了?他的命运到底怎么了?世间竟然要将他遗弃,何不遗弃得彻底一些?为何会在这时出现“生母”?他——不信。 宸羽怔怔地收回手。 苏浅儿见他如此神情,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件事任谁都不会相信,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在我临死之前,还能再见到我的两个孩子。” 记忆似乎就此飘到了多年前,苏浅儿的眼神柔和,她说,“很多年前,我还是蓝魅之国的公主,我知道远在大海的那边,有幽昙国的移民。你可知道,为了找到他们,我的子民穿过大海,穿过沙漠,我们耗费了多少心血。” “那是好久远好久远的事了,六千年前幽昙国陆沉,浮生王子带走的不过是少数幽昙城里的贵族,而比翼鸟一族带走的也只是天泽部落的族人,而那些平民,那些什么也没有庇护的人,都随着那片大陆沉入了海底,他们被恶魔分食,尸骨化作了黑土。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被他们说成是妖吗?因为我们都是被恶魔侵蚀过的人,虽然我们活了下来,但我们已经不能作为真正的人了。为了祛除我们体内的魔性,我们费尽了心思寻找被幽昙国人,就是为了寻找赤古拉之心,让浮梦公主清醒过来,我们体内的“魔”才能回到魔领域,做回真正的人。” 第389章 往事 “起初,我们都以为赤古拉之心被比翼鸟一族带走,应当在青冥之都,我便以蓝魅之国公主的身份,远嫁青冥之都,青冥王对我甚好,可我并没有发现赤古拉之心的存在。后来,我听说在沙漠的另一头,有一个叫沧罗的国家,那是六千年前幽昙国真正的遗民。于是,我离开了青冥之都,来到了沧罗。沧罗王对我一见钟情,我想接近沧罗王,因为我听到王宫深处赤古拉之心的召唤。我知道,我来对了地方,我必须进王宫一探。却不料被虹越那卑鄙小人撞见,我的计划功亏一篑。虹越以花妖之名将我处死,是阿正将我调了包,偷偷将我运到了西海。” 想起年的往事,苏浅儿忍不住笑了起来,“还记得那时,阿正大婚,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如此倒霉,竟成了我的替代品,被虹越活活烧死了。” 锦正冷眼瞧她:“都与你说了许多次,那新娘本就是假的,是我之前就抓到的一只花妖,你就是不信。” 苏浅儿露出一丝年少时的俏皮,“哪有那么巧,你当真抓到一只花妖?我不信。” 锦正挑眉,“也是无巧不成书,若不是这份巧合,我又怎会与你结下这段缘?” 苏浅儿淡淡笑了笑,叹道:“只可惜我没有在最初遇到你,阿正,我们错过太多美好。” 锦正拍拍她的手,没有说话。 苏浅儿继续道,“那时我不知道,我已怀有身孕,否则我怎么也不会答应嫁给你,让你就此断了血脉。” 锦正的身子一僵,尘封多年的往事在这样的时候被提起,让他感慨万千,他安慰苏浅儿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提它做什么?” 苏浅儿摇头,目中隐有泪光,她道:“若我再不说,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就算我们都尽力瞒着,以陌儿的能力,他迟早会查到真相的,何苦再为难他们?” 锦陌望着她,没有说话。是的,从他死后,他发现了许多秘密,他来到了这座“石人岛”,发现了被海怪吞噬的父亲还活着,发现曾死去的母亲,也还活着,那些他记忆中都已死去的人,包括他自己,竟都以另一种非人的姿态活着。可是,锦正不肯与他相认,他不得不查探下去,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可以让那些本就死去的人以一种非人的姿态存活? 除了查到有雪琉璃在此,他惊讶地查到了自己的身世,他不是锦家真正的血脉,军中元老将此事守口如瓶,直到他“死”后,那些元老才在茶余之际,谈起了当年的旧事。 当年将军夫人进门之后不久便传出了有喜的消息,可孩子出生的日子却差得太远,不得不让人说起了闲话。军中甚至有传言,夫人所怀并非将军骨肉,而是婚前就早已失节。将军当年镇压过此事,军中传言便少了许多,又因夫人是为救将军导致早产且难产而死,谣言便由此中止了。 直到他的“死”,牵起了那些老将心中的旧事,茶余间偶有提及。但他,仍不知,他真正的身世。 第390章 天泽部落血脉 原来,他竟是青冥之都的人,还流着青冥之都王族的血。难怪他不是锦家的人也能施展成功斩魂之术,只因青冥王族亦是比翼鸟神族的后裔。他们,其实流着相同的血。 苏浅儿轻轻道:“孩子,你们流着天泽部落的血,是天上的雄鹰,是可以展翅而飞的比翼鸟。你们并非普通人,你们肩负着寻找赤古拉之心的职责,你们肩负着拯救蓝魅之国子民的职责。对不起我的孩子,我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却还要将救国的使命交付予你们,对不起,对不起……” 似乎心中的情绪异常波动起来,苏浅儿的脸色变得苍白,急剧地咳嗽起来。 锦正握着他的手,慌忙替她顺气。 “浅儿,不要激动,慢慢说。” 苏浅儿垂泪摇头,她拉住宸羽的手,又抽出手去握锦陌的手,虽然她已经握不住锦陌的手了,可锦陌还是极力地配合苏浅儿,静静伸出手与之“相握”,轻轻唤了声“母亲”。 听得那一声母亲,苏浅儿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她紧紧握住宸羽的手,殷切地期盼着他能唤她一声母亲,可是宸羽木然地望着她,没有一丝动容。 锦正见他如此,开口道:“小羽,当初是我在回沧罗的途中将你遗失,让你流离在外,受尽了苦楚。我知道你心里有着恨,你当恨的人是我,不该是你的母亲。我不是你的父亲,你可以不认我,但你不能不认你的母亲。” 宸羽的手指一动,似乎想起了诸多往事,他忍不住冷笑起来,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阴冷地笑着。有谁知道他的童年是怎样度过的?没有。没有人知道,从他进入王宫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人都说他不是三夫人星瑶的亲身骨肉,所以他从小就被禁足在扶摇宫,和他的母亲星瑶夫人孤苦相依。直到八岁那年,父王无意见到他,突发善心对他开始宠爱至极,还立他为世子,赐予宸华殿。可那宸华殿不过是他的另一个牢笼,所有的侍从和侍女都在谣传他不是真正的王子,对他冷眼相待。而荣宠背后,也是无穷的杀机。大夫人穆绢在他得宠之后,屡次离间他与王的关系,几次奸计不成,便动了杀机,下毒、刺杀、暗杀……那个时候的他什么也不懂,只知道童年很多时候都在病榻上度过。宫中的人都瞧不起他,生病时无人给他送药,无人替他更换衣服,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来的。 八岁,那是怎样一个噩梦的年龄。那一年,他被大夫人陷害,掳至宫外卖作奴隶,险些丧命。十岁时才被寻回,他曾向父王说了真相,可父王并没有处置大夫人,他还是那个不受人待见的王子,母亲还是被冷落的夫人。 从那个时候起,他便厌倦了宫廷的生活,从宸华殿逃回了扶摇宫。父王忙于朝政,一直不曾来寻他,那时宫中的人以为他失宠,便欺负他,恶语相向,而每次,他都只能躲在雪窟里养伤。母亲星瑶,是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 在他的内心,星瑶才是他的母亲。他不想也不愿承认别人。就算他现在明白他是真正的青冥王子,那又如何?一切的痛苦都随那段不堪的往事离去,他现在想要的,只是毁灭那些曾欺辱过他的人,他不需要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叫做“母亲”的人来给他安慰,来告诉他什么责任。 第391章 咋咋呼呼 苏浅儿殷切地望着他,多么希望就在此时,这个孩子能够原谅她的过失。 可是,宸羽的眼中写满了不信任。她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她的过失。她知道,她的时日已经不多了。陌儿说得对,她见到了她的孩子,她已经没有执念了,不用再这样不人不鬼地苟延残喘了。 就在大家僵持的时候,忽然一个彩色的身影窜了进来。 “锦陌,锦陌!”那个身影窜进来之后就开始咋呼呼地叫。 锦陌听得声音便已经忍不住扶了一把额。 这个咋呼呼的声音除了栾栾还有谁,看来雪影已经告诉她了事情的原委。 栾栾窜进来一时没瞧见黑乎乎的锦陌,倒是瞧见了苏浅儿,她眨巴着眼睛,盯着苏浅儿。 因为她的闯入,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没有那么压抑,宸羽趁机抽出了手,掩饰了他内心极度动荡的情绪。 栾栾瞧着他,奇道:“宸羽,你怎么了?” 宸羽侧过身,没理她。 栾栾撇了撇嘴,总算是瞧见了锦陌,她兴奋地叫了声锦陌,然后扑上去抓住锦陌的手臂,可是她的手一下子就从锦陌的身体上对穿而过。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锦陌,你,你,怎么了?我怎么抓不到你?” 锦陌冲她淡淡笑了笑:“难道雪影没告诉你,我已经死了吗?” 栾栾刚刚还很兴奋的脸马上变了颜色,她紧紧盯着锦陌,摇头:“不会的,雪影不是说你还活着吗?你不是好好的现站在我面前吗?怎么会死了呢?不,我不相信。” 锦陌道:“你觉得,在那样的情况下,我能逃过吗?” 栾栾不相信,她说:“不是有斩魂术吗?雪影不是说你用斩魂术逃过了一劫吗?” 这时雪影也进来了,她看见锦陌的表情很无奈。 锦陌顿时明白,定是栾栾听见没听懂雪影的意思,他道:“是逃过了一劫,但是你知道斩魂术,那是一种身体和魂魄分离的术法。我现在身体已经被毁,所以站在你面前的只有魂魄。” 栾栾恍然道,“原来如此,那我摸不着你了。” 锦陌点点头。 雪影道:“将军,天很快就要亮了,你不宜在此处多呆。若是被那边的人知道你目前的情况,怕是不妙。” 锦陌点点头,他转头看向锦正:“我明日再来看望母亲,希望父亲能给我一个答案。”他望着苏浅儿淡淡笑了笑,“母亲保重。” 母亲? 栾栾的嘴巴张得老大,她是锦陌的母亲,怎么她从来没听说锦陌有母亲呢? 锦陌和雪影走了,房内又陷入了尴尬之中,宸羽不知在想什么,木然地立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千叶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栾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一样,气氛很尴尬。她东张西望了半天,自言自语地嘀咕:“奇怪,小静呢?他两个不是形影不离的么?” 苏浅儿见众人都不说话,她拍拍锦正的手,说:“阿正,去休息一下吧,天就要亮了,应该没事的。”她又对千叶蝶道:“小蝶,你也去休息吧,我没事儿,你也不用为我的事操心了,放弃吧。” 千叶蝶很平静地望着苏浅儿,道:“夫人,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第392章 石变 苏浅儿惊了惊,没明白千叶蝶话中的意思。她不知道在雪琉璃之间还存在着一种游戏,这场游戏,其实早就已经开始了。 而千叶蝶知道,除了游戏的参与者,还有人也在觊觎雪琉璃碎片的力量。 千叶蝶望着栾栾:“姑娘,可是和雪影在一起,那姑娘可看见阿诺了,他可还好?” 白蓝诺? 栾栾哎呦一声,她说:“糟了,把大石头都给忘了,他一个人呆在山洞呢,惨了惨了他不会有事吧。” 她话音一落,就听见外面有兽一样的吼声,那声音那回荡在黑夜的天际,像是野兽冲破牢笼的声音,可怖之极。只片刻的功夫,外面的声音多了起来,此起比伏,好像村子里所有的人都睡醒了一般,发出兽一样的吼声。锦正惊恐地奔出房外,看见那些本来漆黑的房子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得支离破碎,有小山一样的人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在暗月的阴影下像一个巨人一样,望着那一轮明亮的月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声。 是谁?是谁?在暗夜趁他们分心之际,打开了所有的牢笼。所有的村民都在月光的照耀下,望月嘶吼。那些巨人在月光的刺激下,疯狂地拍打自己巨石一样的胸膛,然后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村子里乱踩乱踏。 锦正大惊,吩咐千叶蝶:“小蝶,照顾好夫人!”然后便冲进了那些巨石一样的人群里面。 这时候,宸羽和栾栾看到这样的景象也是大吃一惊。宸羽皱着眉,“定是幽骨那些人,可恶!” 栾栾道:“那现在怎么办?宸羽,你快想想办法呀,天就要亮了,如果天亮之前他们还不回到房间去,就会死了。” 宸羽面无表情,“这跟我何干?我建议你先去去找白蓝诺,说不定他也在这些石头人里面。” 苏浅儿听得里面的声音,惊慌地奔出来,跌跌撞撞地扑倒到了千叶蝶的身上,千叶蝶赶紧将她扶住。 苏浅儿惊慌道,“小蝶,阿正呢?阿正去哪儿了?他不能去呀,他忘了吗?他也是一个石人,他会在月光下石变的,小蝶,快,快去找他找回来!” “可是,夫人你怎么办?这种情况我怎么能丢下你呢?”小蝶急道。 苏浅儿一激动就急得喘不过气来,宸羽盯着她,欲言又止。 苏浅儿哀求地望着他,“小羽,求求你去把你爹找回来,好吗?” 宸羽本想反驳他不是我爹,可是看着苏浅儿油尽灯枯的模样,他的心突然就一软,他踟蹰了一会,无声无息地走进了黑夜里。那里有无数小山一样的人,早已见不到锦正的身影了。 “额,宸羽等等我!”栾栾赶紧跟了上去。 第393章 情况很糟糕 外面的情况远比他们看到的还要糟糕,栾栾走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乱作一团。她竟不知道这样一个小小的村庄里面住着那样多的人,或许是那些人变得庞大了,所以看起来密密麻麻都是石头变成的巨人。 可恶的是,现在是晚上,村长和那该死的宸羽都穿着黑乎乎的衣服,她上哪去找那两个人呢。 她方一踏出那间屋子,便成了众矢之的,那些石怪身影笨重,鼻子倒是灵光,似乎嗅到了甜美的味道,纷纷挪动着步子向她移了过来。栾栾心里有些发虚,虽然在鸟儿一族里,她身形算是庞大,但是在这石怪面前,简直就是小鸟依人嘛。她瑟缩了一下,决定返回屋子,躲起来为妙。 可是,屋子不过几步距离,她却迟迟没能走进去。幽骨像一只魔鬼一样,出现在门口,笑嘻嘻地望着她:“嘻嘻,猎物,我们又见面了哟!” 这个人怎么那么讨厌,最近总在她面前晃悠,栾栾心里很烦,没好气地道:“怎么又是你?” 幽骨仍然笑嘻嘻:“因为我可爱呀!” 她说完,手中的白骨一挥,身后的屋子就哗啦一声分作两半倒了,露出密室的洞口。 她啧啧叹道:“真是奇怪,明明都是见不得光的人,非要将屋子照得雪亮,是怕我找不到吗?” 栾栾惊叫了一声,“你要干什么?” 幽骨一脸懵懂,“看不出来吗?找人呀。” 栾栾意识到她是来找雪琉璃的,不由大叫,“小蝶,快跑!” 然而她忘了,除了千叶蝶,里面还有一个怕见月光的人。只听着屋内一声嘶吼,千叶蝶被一股大力逼了出来。 “夫人,不可!”千叶蝶惊叫,她赶紧从怀中拿出药来,然而幽骨哪里肯给她这个机会。 她趁千叶蝶分神之际,手中的一根腿骨朝千叶蝶飞了过来。 栾栾吓得大叫:“小心!” 千叶蝶身形一闪,倒是避开了幽骨的攻击,然而手中的药却洒了出去。 栾栾趁幽骨不注意,闪到千叶蝶身边。栾栾觉得最近胎动很厉害,她只不过用了一点点灵力闪到千叶蝶身边,就觉得肚子隐隐作痛起来。 她揉了揉肚子推开千叶蝶,道:“小蝶,她是来取你雪琉璃的,快跑!” 幽骨嘻嘻一笑:“想跑可没那么容易。” 她身形一晃,便如幽灵一样窜到了千叶蝶的身边。 千叶蝶心里一慌,“姑娘,快救夫人!” 栾栾恍然地哦了一声,对了,她是锦陌的母亲,可是她要怎么才能救她呢? 千叶蝶望着洒了一地的药粉,有一种无力感,新采回来的药还没有炼制,这是最后的药了,她该怎么办? 她望着栾栾,突然瞥见了她腰间那片彩色的羽毛,眼前一亮,“姑娘不是神族吗?一定有办法。” 栾栾很无辜,她有什么办法呀?可是事态紧急,幽骨也不可能给她们机会的,栾栾慌乱之中更想不到什么办法了,她焦急地在一旁跺脚:“我是只什么都不会的鸟儿呀!” 幽骨被她逗得一笑:“别想了别想了,让我吃了你,省得操心!” 说话这一会会功夫,苏浅儿的声音已经难辨了,她的身体开始崩塌,血肉之间冒出尖利的黑色石头,血,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衫。 第394章 苏浅儿 “夫人!”千叶蝶脸色惨白,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苏浅儿是她的主人,她不可能弃之不顾的,更何况,主人若有恙,作为雪琉璃的她也只有任人宰割的命运了。她飞身而上,想要阻止苏浅儿的石变,到幽骨却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一根白骨如一道流光划破千叶蝶的手臂,斜插入一片废墟的地面上,阻止了千叶蝶前行。千叶蝶还未得到喘息,幽骨又是一轮攻击而上。 在湖边千叶蝶就已经知道幽骨十分厉害,她根本不是幽骨的对手,不过两三招功夫就被幽骨伤得体无完肤。 幽骨撇撇嘴:“雪琉璃也不过如此嘛,真想不通,大人怎会派我们前来。” 而这边,苏浅儿已经彻底石变,栾栾在恐惧中望着那一尊觉醒的石怪。只不过一瞬间功夫,苏浅儿便从一个柔弱如风的女子,变作了一个庞然大物。她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望着月嘶吼,栾栾在她面前,就去一颗小小的石头。 石怪踏着巨大的脚步朝她慢慢移动过来,栾栾不知是不是惊吓过度,伴着石怪一声紧似一声的吼声,栾栾的肚子也是一紧一紧的疼痛,好似胎儿受了极大影响一般。栾栾只得捂着肚子连连后退。 “夫人……”千叶蝶看着苏浅儿石变的身体,竟是无能为力了,那群幽灵一样的人根本不会给她任何机会。她扑到苏浅儿身边,却被她一脚狠狠踢飞出去,摔在地上站不起来。 “小蝶!快走呀!”栾栾吓得连跑过去,可是吗石怪见她要逃走,伸出举手,一把就将逃走的栾栾握在手心。 栾栾顿时觉得一阵胸闷,喘不过起来。 或许还未到真正生死的关头,她腰间的羽毛也不灵光了,竟没有发出神力来保护她,她心里很是骂了一顿那时灵时不灵的东西。 随着那只手的握紧,栾栾几乎听到了自己骨裂的声音,她把所有的力量动用来保护肚子里的孩子了。 就在她觉得孩子和自己都快保不住了的时候,一道银光蓦地自右侧划过,劈砍而下,石怪的手臂被一剑斩落。一道黑影夹风而来,堪堪接住随手臂坠落的栾栾。 栾栾惊魂未定,便觉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她猝不及防下撞进那个人的胸膛,一股熟悉的幽昙婆罗香气扑鼻而来。 宸羽…… 她怔怔抬头,入眼处是他精致的下颔,他的嘴崩起一条冷硬的弧线,他不说话,只紧紧将她护在怀里。 栾栾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哎呀,宸羽哥哥来啦?怎么不见神女姐姐呀?”幽骨见是宸羽,发出了一阵嘻嘻的笑声。不知何时,她已经坐在了一只石怪的肩头,手里控制着虚弱的千叶蝶,有趣地望着这一切。 栾栾回头才发现,村里的石怪都挥动着小山似的身体,一步一步向他们汇聚过来,整个大地都在颤动。栾栾感觉,她腰间的那只手紧了紧,带着她微微后退了一步。那一刻,她的心里没有恐惧,只有前所未有的安心。 原来,靠在一个 第395章 救与不救 宸羽此时可没有心情去理会栾栾心里在想什么,如今苏浅儿石变,千叶蝶也在幽骨的手上,他如果不阻止这一切,他怎么也不甘心雪琉璃被游戏之外的人抢走。更何况…… 他看了看正在石变的苏浅儿,忽然咬了咬牙,舍弃了双剑,那双剑直直插入苏浅儿前方不远的废墟里,阻止了她前进。紧接着,宸羽只手在空中随手一抓,只见空气扭曲,一道道白光在他手中汇聚,一柄银色的光剑赫然出现在他手中。他将手中剑狠狠扎入地里,其力浑厚灌入大地,只见以光剑为中心,一圈圈强大的灵力从光剑散发而去,周遭草木一颤,大地为之嗡鸣。只不过眨眼的功夫,银光过去,石怪皆化作灰烬。 幽骨不料他有这样一击,拉着千叶蝶飞身后退,却也被那强大的力量击出老远,吐出一口黑血来,千叶蝶趁机逃出了她的手掌。 那一击仿似耗损了宸羽许多的力量,他猛地单膝跪在地上,咳出一口鲜血,那一刹,血花落地,开出一片绚烂的幽昙婆罗花。 栾栾被他带得一个踉跄,随他跪在了地上。 她大惊失色:“宸羽!宸羽!你怎么样?” 宸羽一抹嘴角的血,望着地上开出的花皱紧了眉。 ——为何又出现了这种情况?栾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是姑父的神力又觉醒了吗?之前不是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了吗?怎么会…… “先离开这里。”宸羽低声道。 栾栾点点头,扶起他。正准备离开,她突然想起苏浅儿来,她回头,只见宸羽的双剑在方才那一击之时形成了一处结界,将苏浅儿护在里间。此时,她早已失去理智,疯狂地怕打着结界。宸羽一挥手,双剑回到他的手中。结界消失,苏浅儿便如猛兽一样朝他们奔了过来。 千叶蝶惊恐地扑过去抱住她的腿,大声叫着夫人,可是苏浅儿根本不会清醒。 “她怎么办?”栾栾有些不忍,那毕竟是锦陌的母亲,虽然她还不知道那也是宸羽的母亲,更不知道宸羽和锦陌是一对孪生的兄弟,许多事情都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很多。 宸羽望着那巨大的石怪,和不自量力的千叶蝶,良久才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除了毁灭,我还能做什么?” “你还能救她,你忘了你曾经救了大石头的吗?”栾栾道。 宸羽望着自己的手,手上是方才受伤留下的鲜血。他自然知道他是可以救她的,可那也只能救她一时,如千叶蝶一样,只能凭着自己奇特的血延续她的生命。那样叫救吗?更何况,救了她,他又要如何选择?是取了千叶蝶的雪琉璃吗?那又何必救她? 栾栾见他良久不说话,眼看苏浅儿已经疯狂地将千叶蝶踢开,朝他们移了过来,她咬了咬牙,抓起地上盛开的幽昙婆罗花。她说:“你告诉我,我来做。” 宸羽眼眸闪烁了一下,他顿了顿,道:“结婆娑印。” 栾栾眼前一亮,婆娑印?很好,她会。那是姑姑特意教她的咒印,婆娑印能够驱使神之花。她若是不会,岂不当真辜负了神族的名号。 第396章 谣言 于是,她双手结印,那些幽昙婆罗花便在一股奇异的力量下,在空中绘成一个古老的图案,印入石怪的胸口。瞬间,一道强大的金光从咒印中爆发,将石怪体内的某种力量压制了下去。那些黑色的石头像是活了一样,纷纷凹陷了下去,渐渐缩成了常人大小,苏浅儿的形态渐渐恢复,那些黑色的怪石也慢慢地缩进了苏浅儿的肌肤里。 因为石变的缘故,苏浅儿显得十分虚弱,她的全身都在流血,却又在以一种奇怪的力量复原,甚至连她方才被宸羽斩断的手臂。 “夫人。”千叶蝶第一个扑了上去,接住苏浅儿委顿的身体。 苏浅儿的意识渐渐清醒,却是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千叶蝶握着她的手,脸色十分苍白,她知道,如今的她和她的主人都不可能经得住石变的摧残。她见苏浅儿一直哆嗦着嘴唇,极力地想要说什么,她努力辨别着她的口型,忽然明白,她在极力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千叶蝶转头,惶急地叫道:“公子,夫人她想见你!” 宸羽听到那句话,像是触电了一般醒过来,他缓步移过去,只见苏浅儿的脸已经白得如一张纸片,他知道,她很快就要不行了。 苏浅儿努力地伸出手,握着他的指尖,眼神里是他从未见过的依恋和不舍。他忽然心一软,蹲下身子,握紧了她的手,努力地辨别着她费力挤出的语言。 可是,苏浅儿已经油尽灯枯,她只是费力地张着嘴,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苏浅儿紧紧抓着他的手,似乎用着生命最后的力气,不舍得松开。 千叶蝶看着她那不舍的表情,忍不住道:“公子,夫人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在有生之年去寻你,如今天意让你们重逢,你就和夫人相认了吧,也了却她最后的心愿。” 宸羽愣着,却始终不发一言,他的手握着那只枯瘦如柴的手,心在颤抖。他要如何相信这些人的一面之词?他要如何面对他的身世? 许久许久,终是心中有再大的疑虑和不甘,他还是心软了,轻声唤了,“娘……” 听到那一声呼唤,苏浅儿仿佛得到了解脱,整个人安静地睡了,她最后的一口气轻轻吐出,如释重负。这一生,便如此结束了。 “好感人呀!原来宸羽哥哥也是有娘的呢?哈哈哈哈……”一旁得到喘息的幽骨忍不住大笑起来,在宸羽和栾栾不经意的时候,小静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又招来无数石怪。此时的她坐在一只石怪的肩头上,哈哈大笑。 栾栾很是看不惯她这副样子,怒了:“笑什么笑,难道你没有娘?” 幽骨嘟起嘴想了想,摇头:“没有耶!”说完她又大笑起来,待笑够了,她又道:“难道宸羽哥哥不知道,神之子跟我们一样,都是被制造出来的吗?哈,哈哈,娘?好笑,太好笑了!” 第397章 神之子 “你胡说些什么!”栾栾实在忍无可忍了,想要冲上去,揍她。此时,宸羽似乎也回过神来,拉住了她。 栾栾见他模样有些可怕,低声道:“宸羽,你别理她,她就是想要你生气!”她虽然安慰着宸羽,自己却是很生气,一直在那里嘀咕,“太生气了,太生气了!” 幽骨却是火上浇油:“别不信哟,我还听明城的人说,上一届的神之子莫名失踪,他们找不到就只好复制了一个。所以呀,宸羽哥哥,你只是一个复制品哟!”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栾栾十分生气,一直以来她都是只没脑子的鸟儿,可是这次幽骨说的话,竟让她脑袋嗡的颤动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作为比翼鸟一族,他们也在世代寻找神之子,上一届的神之子,是谁?她怎么从来不知道? “不信你自己去明城问呀!” 栾栾哼了一声,生气得紧,宸羽却是反常的沉静,他抓住冲动的栾栾,低声道:“走!” 栾栾撇了撇嘴,她自是知道此时不是斗气的时候,那幽骨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那些石怪听她摆布。若是那些石怪蜂拥而上,他们怕是插翅也难飞了。所以,她点了点头,拉了千叶蝶,道:“走,下次再找你算账。” “哎呀!鸟儿可以走,雪琉璃可要留下哟!”眼看猎物就在嘴边了,幽骨岂有让她逃走的道理。她举起手中的白骨,风将白骨上的风铃吹得叮咚作响,幽骨不知何时做了手脚,只见方才已经停止呼吸的苏浅儿听到铃声,猛地睁开了眼睛,双手迅速掐住了千叶蝶的脖子。那速度之快,栾栾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手里一空,千叶蝶像一只风筝一样,被一根细小的线牵住,飘在半空,连同扣住她脖子的苏浅儿。 宸羽眉头一皱,他挥出一剑,想要斩断那根丝线,幽骨立马看穿了他的意图,手指一动,那根细线又分出一根更细的线,将苏浅儿摔向了直劈而来的脸上。宸羽一惊收手,接住了坠落的苏浅儿,千叶蝶却落入了幽骨的手中。 宸羽被撞得一个踉跄,栾栾扶住他,紧张地道:“现在怎么办?” 宸羽一咬牙,吐出一个沉重的字:“走!” 栾栾忧心:“可千叶蝶怎么办?” “她马上就要静止了。”宸羽道:“走!” 第398章 我是天上飞的 海岸,小静虽然负气,但还是在此守候宸羽,然而她等来的不是宸羽,而是幽魂。 当栾栾和宸羽到达岸边的时候,小静和幽魂斗得正厉害。 数日不见,幽魂的力量又增强了。小静守在岸边,不让她靠近船只。 宸羽飞身而至,掠上船只。 “小静,走。” 小静一挥手中拨浪鼓,将围住她的幽魂击退,纵身跳进船只。 宸羽一剑斩断绳索,小静一愣:“哥哥雪琉璃呢?” 宸羽道:“被幽骨困住了。” 小静脸色一变:“为何不取了她的雪琉璃碎片?” 宸羽的手一僵,他握住剑,黎明前的暗色,遮住了他眼底莫名的情绪。——他虽然一再告诫自己,那些都不是真的,不过又是一段谎言,然而,濒死之际,那个病弱的女子伸出手,握住他的那一刻,心头涌动的情绪让他喉头一紧,鬼使神差地唤了一声娘,他便再也下不去手了。或许,他从未想过动手,一路走来,谎言太多,让他无从下手。 “不行!不能就这样走掉!”然而,小静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如飞鸟般冲出船只,跳上岸。 “小静,回来!”宸羽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小静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丛林中,而岸上,幽魂迅速追了过去。 可恶! 宸羽暗骂了一声,栾栾咬了咬牙:“我不要紧的。” 宸羽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低声问:“会划船吗?” 栾栾左右瞧了瞧,有些为难:“我是天上飞的……” 宸羽暗叹一声:“看你的造化了。”话音一落,他突然腾空而起,一掌击在船弦上,那只小船便如箭一般射入茫茫大海中。 栾栾惊诧地扑向船沿,大叫:“宸羽!” 然而,宸羽已经落在岸边毫不迟疑回到了那片被石怪包围的战场。——她知道,在他的心中,小静一直都是比他性命还重要的存在。可是,她那么不顾一切的追随又算什么呢? 她孤零零坐在船上,望着空茫的大海,怔怔的,仿佛被世间遗弃了的悲伤涌上心头。她忽然明白了,或许姑姑说得不错,世间上最难懂的便是情爱,她不懂之时,渴望着,懂了之时,却是备受煎熬着。如果世间有那么一个人为她不顾一切,她会不会也像姑姑一样,耗尽了神族最后的生命来等待,守护,寻找…… 夜色苍茫,黎明的曙光将至,那一座开满千叶蝶的岛屿将迎来最后的毁灭,当日月更替的刹那,日光代替月光穿透在那片土地上时,那些所有染病的人都将化作一具具庞大的石雕屹立在岛上,从此死亡。如大石头一般…… 栾栾突然一惊:“大石头!大石头呢?” 惨了惨了,刚才那么多石怪,不是也有一个是白蓝诺吧,他还没有和千叶蝶相认,可不能这样变石头了。 第399章 沧海残蝶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第一片金辉,沉睡一夜的千叶蝶舒展开五彩斑斓的花瓣,仿佛成千上万只蝴蝶展开了翅膀一样。栾栾不顾一切的回到这座岛上,可是岛上好生安静,没有黎明前野兽般的嘶吼,没有刀剑相撞的声响,一切都静谧地发生着。 宸羽手中的剑已经染成了血红,围着他的还有十个如小山一样的石怪,而幽魂和幽骨竟各自操纵着一只石怪,不知为何,那些失去理智的石怪竟能任由两个孩子摆布。小静被困在一只石怪的手中,宸羽不敢妄动,他的身侧依靠着虚弱的千叶蝶。 ——原本失去主人的千叶蝶却没有静止,这样宸羽十分惊奇,难道是有人在千叶蝶静止之际,成为了她新的主人? 千叶蝶抓着宸羽的手臂,虚弱道:“阿诺在他们之中。” 是白蓝诺? 宸羽恍然明白过来。 幽骨站在一只石怪上,笑嘻嘻地望着宸羽,也不见她怎么动作,那只石怪便迈开千钧重的步子,移向宸羽。 “嘻嘻,宸羽哥哥,还不罢手吗?” 千叶蝶嘶哑着声音,道:“求求你,替我找到阿诺,带他离开这里。” 她知道,只要太阳一出来,这些石怪就再也没救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静止,更不能看着白蓝诺如他们一般静止在这一座岛屿之上。 她拼尽全力,飞身而上,全身散发出紫色的光芒,那是作为雪琉璃的神光,因为这份神力,她得以从一只静止的雪琉璃变作有思想有感情的人,她因主人的血脉有了和常人一样的能力,她无法舍弃这份感情。为了不让紫然成为石人,红叶儿舍弃了一切,为了不让白蓝诺步上他们的后尘,她宁愿不再和他相见。只要阿诺平安,一切都好。可是,为什么她洗去了阿诺与她之间所有的记忆,他还是不远万里地找到了这里。她以为,她有了主人,阿诺就与她断了所有的牵连,可命运的齿轮偏偏在最后一刻将她们拉向了原来的轨迹。他为了让她苏醒,成了她的主人,他为了对抗幽骨,舍弃了血肉之躯,被淹没在这群石人之中。 而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想,至少,在她醒着的时候,阿诺不能成为石人而静止在这片岛上。 千叶蝶双手分合,念动咒语,紫色的咒文像一只只蝴蝶从她的指间溢出,有紫色透明的翅膀从她的肩胛缓缓伸展而出,整片山野的千叶蝶都在她的神力下纷纷汇聚。不过短短一瞬间,整座千叶岛仿佛苏醒了一般,千叶蝶在晨曦中盛开,无数紫色的花瓣如挣脱束缚的蝶飞向天空。 第400章 谣言 四面八方的花蝶朝同一个方向汇聚,栾栾惊讶地看着一切在晨曦中苏醒,她向着花瓣汇聚的方向狂奔而去。 吼—— 野兽般的嘶吼在静谧的山谷中响起,栾栾找到这里的时候,山谷里蒙上了一层紫色的轻纱,那些成片的紫色花瓣阻挡着阳光的渗透。千叶蝶如神祗一样屹立在一只石怪的肩上,双手张开,紫色的轻纱在风中清扬,强大的灵力从她的胸口溢出,将那些石怪笼罩其中。 时光便如静止了一般。 幽骨目光一缩,周遭杀气蓦地一重:“魂魂,阻止她!” 周遭的气流变得凛冽,所有的千叶蝶花如一只只蝴蝶在气流中飞旋,然后陨落,那就像一场献祭,前仆后继的花朵如活了般闯进那一层层气流中,化为灰烬。幽魂根本无法破开这层光流。 宸羽趁石怪变化之际,夺过石怪手中的小静,闪出了千叶蝶神光的包围圈,阻止欲上前的栾栾,道:“走!” 栾栾一愣,哦了一声,仍在怔神。 遇见过那么多的雪琉璃,栾栾是第一次看见雪琉璃生命的陨落,千叶蝶的身体在灵力释放中,渐渐变得透明,有清晰的纹路出现在她外露的肌肤上,此时的她无愧于神祗二字。 小静却是十分固执,“雪琉璃还在那里,不能走!” 宸羽道:“她都已经舍弃所有灵力了,雪琉璃碎片还有何用?” 小静肃然道:“当然有用,雪琉璃的灵力怎么可能被耗尽,她掌控的不过毫毛。要知道,那可是……” 忽然意识到什么,突然闭了嘴,转了话锋,“反正我必须得到雪琉璃碎片,宸羽哥哥,游戏的规则可不是舍弃,而是获取。” 宸羽却是狐疑地望着她,目光隐隐朦胧,他道:“小静,前面不远便是蓝魅之国,你的叔父设下的这个局,我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你可有对我诚实一回?” 小静忽然一怔,目中隐有泪光:“哥哥又是听信了什么谣言吗?” 宸羽抿嘴不答。 小静咬着唇有些负气:“哥哥不信便与我断了这婆娑之影的联系,我一个人也能进入这游戏!”她说着,就摇动手中的拨浪鼓。 宸羽脸色一变,抓了她的手腕,阻止她。 他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喂!”栾栾朝着他的背影大叫:“船在这边,你们往回走做什么?” 宸羽却没理她,只留背影让她顿足。 栾栾气愤地哼了一声,追上去。 回到方才的地方,一切都结束了。晨曦透过这一片土地,所有的花儿凋零,千叶蝶用她仅剩的力量挽救了那些在月光下石变的人,村庄恢复了平静。 那些村民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昏死在原地,只是千叶蝶却不见了踪影。 小静恨恨地:“来晚了一步,定是被幽骨那丫头抢走了雪琉璃。” 宸羽道:“她耗尽灵力救了这些人,怕是已经化为飞灰了。” 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沉重的“咚、咚”声,他们三人同时回首,只见一个小山一样石人正朝他们走过来。 第401章 出门得看黄历 小静立时绷紧了神经,连宸羽也略微惊讶地望着那个石怪。所有的石怪都恢复了原样,为何这里还有一个? 只见那只石怪在他们不远处停下,在他们都以为它要攻击他们的时候,那只石怪费力地弯下腰,向他们缓缓伸出手。 他巨大的手停在他们面前,手心是虚弱到透明的千叶蝶。千叶蝶的全身已经透明,身后透明的羽翼也是千疮百孔,那是马上就要飞散的前兆。 石怪无法说话,只是将千叶蝶轻轻地放在他们面前。 小静见是雪琉璃,眼睛一亮,就要冲过去抢。宸羽却拦住她,将千叶蝶小心翼翼地抱起来,他看向石怪,轻轻摇了摇头。 那石怪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要伸手抚摸千叶蝶苍白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大得可以将她压死,便悄然缩了回去。他指了指大海的方向,缓步踏向了海边。 宸羽带着雪琉璃跟随他来到海边,那里有他们的船只,他踏上船,栾栾和小静也莫名其妙地踏上了船只。那石怪见他们都上了船只,用力将船一推,小船便如箭一般射向了大海。他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缓缓举起手,向他们告别。 晨曦洒在他庞大的身躯上,一切都在静谧中静止了。 栾栾扑向船沿,使劲朝石怪挥手,挥着挥着,泪水便再也止不住了。——她认出来了,那个人,那个巨石一样的人,颈上,腕上还缠有断裂的铁链,那是白蓝诺,是白蓝诺,他没能在千叶蝶的救赎中变回原来的模样,这一别,他将永远变作石头屹立在海岸,保持着挥手告别的姿势,像一个守望者一样,望向大海的某一个地方。 而千叶蝶…… 栾栾抹了泪,看向千叶蝶,问宸羽:“她还有救吗?” 宸羽摇头。 “反正都没救了,为何不让我取了她的雪琉璃碎片?”小静嘀咕。 宸羽道:“本是将死之物,又何必动手呢?” 他将千叶蝶轻轻放在船上,千叶蝶的身体早已达到了极限,她用最后的意志睁开了眼睛,可她甚至连白蓝诺最后一眼也没有看到,她的手伸向虚空,仿佛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紫衣少年。晨光中,她的手指开始化作光蝶消散。那些光蝶承载着她和那个紫衣少年的所有记忆。 从西海相遇,他从天而降救她于海怪之口。 从花海中许下终身,沧海桑田不离不弃。 从月光下,第一次发现他的身体崩塌,到她忍痛断绝将他送离西海。 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些光蝶之中,她还未来得及还给白蓝诺…… 所有的光蝶消散,留下了一块血色的碎片,小静兴奋地抓在手中,激动不已,“我终于得到了一块雪琉璃碎片!” 她说着就将那块碎片握在手中,念动咒诀,想要将那块碎片植入体内。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朝小静袭来,宸羽一惊,挥剑将拿道黑影挡开,将小静护在身侧。 “嘻嘻,宸羽哥哥的警觉性还是挺高的嘛!” 是幽骨。他立在船头,笑嘻嘻地望着宸羽。 小静拽着雪琉璃碎片,仇视着她:“又是你们,可恶!”小静挥着拨浪鼓便攻了上去。 “魂魂,还不出来帮忙!”幽骨大叫。 她话音未落,幽魂便如一缕烟出现在了船尾。 这几个人打架归打架,可怜的是栾栾,她作为一只天上飞的鸟儿,坐船就已经很勉强了,还坐那么摇晃的船,她简直觉得快要将胃给吐出来。 可那几个人根本停不下来的样子,这小船哪里承受得了这番折腾,卡擦几声,竟是四分五裂,栾栾两眼一睁,硬是眼瞧着自己被海水淹得没影儿了。 唉—— 她哀叹一声,这趟西海之行,真真是没有看好日子。 第402章 死人滩 水是她鸟儿一族的克星,栾栾一入水利就特别心慌害怕,幸好之前有了落水的经验,她藏了一颗避水珠在身上,但在水里翻滚的滋味着实难受,不知不觉她便失去了意识。 等栾栾醒来之时,不知自己被海水冲到了哪处浅滩,浅滩上尽是被海水泡得发白的尸体,栾栾顿时吓得一阵呕吐,可多日未进食,她根本就吐不出东西。 “好饿——”栾栾此时再无心情顾及其他,只想找些吃的填满她的五脏庙。 “醒了就起来吧。”冷不丁一个声音响起,吓得栾栾浑身一抖,她转身才瞧见原来是宸羽靠在一块礁石上,面无表情地瞧着她。 “宸羽?”栾栾一喜,连忙爬了起来。 宸羽见她起来,转身便走。 “宸羽,你等等我。”栾栾很狗腿地跑过去,拽着他的衣袖,巴巴地问,“我们被冲到了哪里?小静呢?” 宸羽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将袖子从她的爪子里抽出来。 栾栾闻道一股血腥味和淡淡的幽昙婆罗花的香气,而且在空气中越来越浓。 宸羽往前走了两步,尽管黑色的劲装将他的身体包裹得十分挺拔,但她眼尖,看见他的身上有许多晕开的水渍。 栾栾有些心疼地跟上去:“你受伤了吗?”他定是与幽骨打斗之时,受了伤。幽骨那样厉害,宸羽本来就受了重伤,肯定会吃亏。 宸羽停下了,回头淡淡地瞧了她一眼,语气波澜不惊:“无妨。” 这片海滩堆满了尸体,海藻在尸体内繁殖,各种奇怪的海生物在尸体上游走,色彩斑斓的,又让人觉得可怖。 宸羽从尸体上走过,血落处开满圣洁的花,栾栾无声地跟在她后面,咬着拳头,惊得说不出话来。 又出现了——这种让枯木开花,死物复苏的神力,除了姑父,还有何人? 宸羽他…… 真的是姑父吗? 栾栾痴痴地望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心忽然变得空落落的,若是真的,她当如何?她是那么爱着他,想和他在一起…… “你是比翼鸟神族。”突然,前方的人停了下来,回头看她。 栾栾回过神来,茫然地“啊”了一声,见对方的眸子一眼不错地望着她,栾栾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害羞了…… 做了三千年的鸟蛋,又做了三年前的鸟儿,她自认为有一层鸟毛遮挡,脸已经够厚了,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害羞的一天,她内心那个囧呀,她想她的脸一定也红了。若是小云儿看到,定会骂她没出息,被人家看一眼也能脸红,简直丢尽了神族的颜面! “我——”当栾栾捂着发烫的脸抬起头来时,对方显然没听见她的回答失去了耐心,走出了老远。 栾栾气馁地追上去,问:“宸羽,你怎么了?” 宸羽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许久传来他淡淡的声音:“你既是神族,想必也听说过神之子了。” 栾栾一怔:“你是说当年的浮生殿下吗?” 宸羽停下来,转头看,眸子晶亮,直盯着栾栾脸颊发烫。 第403章 夸赞 “浮生便是神之子?”宸羽带着探究的语气,皱了皱眉。 栾栾道:“听姑姑说,浮生殿下与姑父亦师亦友,亦友亦敌。因为浮生殿下是九神之子,九神是上古时期神帝为管理天地万物而造就的九天之神,后来不知为什么,九神又造就了神之子。” 宸羽默默听着,没有出声,一切似乎又超出了他的想象,那种像提线木偶被人牵引的感觉游遍全身,他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栾栾忽然抓住他的衣袖,眼中发亮,十分热切地盯着他,“不如你跟我回家见姑姑,姑姑知道得最清楚了。”她心里盘算着,姑姑说了,此次出行的目的,除了找到姑父,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找个男人回去。许是姑姑觉得,她活了三千岁,年龄太大,对这方面,姑姑只说了男人,竟没有太多要求,想是她也很着急。栾栾想,她若能拐这么个男人回去见姑姑,姑姑定会笑开花的。于是想着,她的目光更热切了。 宸羽面无表情地从她爪中抽出衣袖,谁知有了上次的经验,栾栾抓得贼牢,宸羽扯了两下,居然没扯出来,反而将袖口系的带子扯散了。袖子散开,露出他半截手臂。栾栾吞了吞口水,目光已经热切得要灼伤人了。 宸羽微蹙着眉盯着她:“还我。” 栾栾宝贝似的抓着,摇头。 宸羽无奈了,“你到底想怎样?” 栾栾眼尖,看到他手臂上有许多沁着血珠的裂纹,她咬着唇,鼓足了勇气道,“你不跟我回去也可以,但你给我看你的伤,你这样下去会流血而亡的。” 宸羽嘴角动了动,无奈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栾栾这时才意识到,他们还在死人堆里,宸羽正坐在一具泛白的尸骸上,栾栾忍不住犯呕。宸羽抬起眼皮看她,栾栾只得硬着头皮,坐过去,撩起他的衣袖。绕是知道他受了伤,绕是亲眼见过他曾被非刑折磨过,时隔多年看到他身上的旧伤,栾栾的心还是狠狠地抽痛了一下。或许他喜欢将自己严严实实裹在黑衣里也是有原因的,他的手臂上陈年的旧伤,已经淡得只剩一点点痕迹了,而他的手腕处皮肤凹凸不平,看上去特别难看,那是铁镣磨破水腕留下的伤痕。以前她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如今看到,让她不由想起他那些被关在黑狱中的夜晚。她不由自主地抚上那些凹凸不平的伤,她感到对方的手触电似的颤了一下,却没有挣开。 栾栾抬起头,眼里早已一片朦胧,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到宸羽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他轻轻开启嘴唇,“快些赶路吧。” 然后,栾栾被莫名其妙地牵着走了许久,让栾栾没想到的是,在以后的无数个孤寂的夜晚,她竟时常想起这片煞风景的海滩上这温馨的一幕。 等栾栾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上的带子已经不见了,而对方的衣袖扎得整整齐齐,像从未散过一样,他依旧冷冷淡淡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栾栾都怀疑,难道方才只是她的错觉,她的幻想,栾栾紧追上去,拉拉他的袖子。这次,宸羽没挣开,只低下头,疑惑地看着她。 “那个……”栾栾被他看得不自在地挪开了眼结巴道:“那个……你的伤……” 宸羽嘴角抽了抽,许是忍无可忍,他叹了口气,“你能关注一下其它吗?伤已治好,你的治愈术不错。” 我的?栾栾心里一乐,真是她治的?不是幻觉? 第404章 迷路 宸羽无奈抽出袖子:“这座岛上全是死人,我看若天黑还走不出去,便只能和他们过一夜了。” 栾栾望了望远方,远方水草萋萋,却是以死人为肥料,她一抖,顿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撒开腿往前走。 “这里应当是窑池的尽头。”宸羽在身后开口。 栾栾一顿:“什么窑池呀?” “烧制雪琉璃的窑池。风晗在忘川河边开了一个窑洞,烧制雪琉璃,那里也如这里一般,是一片死人滩,来往穿梭的人将尸体埋进黑土,等待尸体开花发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许多人会将尸体上结出的果实抱走,放入忘川河,让它流向彼岸。你看……”他指着远处一条河里顺水漂来的一张木藤编制的小筏,小筏上一个白嫩嫩的婴儿不哭不闹,安静地躺在上面。 “是个孩子!”栾栾提起裙子就向河边跑,宸羽立马拦住她,“是黑齿花的果实,不是人。” 栾栾不明所以。 “他们只有顺利到达彼岸,才能去往生。”宸羽道。 栾栾想了半天才领悟宸羽的意思,“你是说我们现在在幽灵海,这个婴儿是幽灵海里一只成形的精魂,它这是要留向往生塔去转世投胎。” 宸羽点点头:“我们的确到了幽灵海。” 前方是六千年前幽昙国沉没的地方,后方是蓝魅之国“那个人”的藏身之处,他该去哪里?是去问“那个人”真相,还是? 不,“那个人”若是要告诉他真相,又怎会连小静都会为他守口如瓶?神之子,浮生,幽昙王子—— 或许,那里才是真相的源头。 走了整整一日,栾栾和宸羽仍在这处“死人滩”上游走。栾栾已经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实在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再走下去了,拉了宸羽,一脸哀愁,“宸羽,我好饿,有吃的吗?” 宸羽见她那副虚脱的模样,顿了顿,还是摇头。“死人堆人里能长出可吃的东西吗?”宸羽面无表情地道。 栾栾被他的话惊得抖了抖,瞬间打消了在这里找吃的的念头,强打了精神,“还是算了,可我们都走了一天,还是没走到尽头,到底还要走多久呀?” 宸羽望了望,一望无际的海滩,他们离幽灵海已经有一段距离,可还要走多久才能走出这片海滩,他也不知道,或许他们会因为饥渴而困死在这里。他道:“走吧。” 栾栾耸搭了脑袋,怏怏地跟在他身后,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得几分之力。她觉得很乏力,不只是饿了的原因,还有她腹中的灼热感,心口莫名的忧伤感,她想睡去,想沉沉睡去,一觉不醒都愿意。 睡觉的意志如此坚定,栾栾果然光荣地睡着了,等醒来时,天已经黑透。 “宸羽,宸羽?”该死的,难道宸羽趁她睡着之际,又将她抛弃了。 “宸羽——”她对着黑夜大叫了几声,可人就没有回。她气得一跺脚,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死宸羽,臭宸羽,又不声不响地走了,可恶,难道不知道我一个人也是会害怕的吗?”想着想着他觉得这里的黑夜着实可怖,一点光都没有,栾栾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第405章 幽昙城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那阵阴风似乎吹开了什么,夜幕好像睁开了眼睛,露出两只猩红的天灯,继而,一盏接着一盏由远及近的亮起,堪堪在栾栾的身前停住。眼前陡然换了一副场景,像神话一般,原本漆黑的海滩上缓缓浮出一块拱形的青色巨石,继而一点一点的浮出地面,屹立在栾栾的面前。 那是一座古老的石拱门,青色的巨石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她认识,那是幽昙国的文字,石门上整正刻着“幽昙”二字。在石门之后亮起的一盏盏猩红的天灯,竟是两排整整齐齐的两人高的怪物,俯瞰着大地,像军队一样从拱门后一直延伸到黑暗的深处。 这是幽昙城吗? 栾栾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突然出现了一座幽昙城? “幽昙城恭迎新主人!” 当栾栾正要踏入拱门之时,突然一个声音从不知名的地方传了出来,在幽寂的黑夜中发出颤抖的回音。 真的是幽昙城吗? 栾栾吓得一抖,收回了脚。若真的是幽昙国,是不是就能找到六千年前幽昙国覆灭的真正原因?姑姑说说,姑父不知因何原因没能完成转世,或许,这里能找到原因。 想到这里,她瑟缩着脑袋瞧了瞧石拱门背后,除了两侧高大的怪物,没有其他的东西出现。她拍了拍吓坏的心脏,才把脚落在石门后的石阶上。 “啪擦”像是火把点燃的声音,在她踏入石门的一刹那,眼前渐渐浮出了青色石板铺就的小路,显然是许久没有人走过,青色石板上布满了苔藓,小路两侧则十步一哨,五步一岗的并列着野兽。 “恭迎新主人!” 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这样颤栗的声音,栾栾才发现,这些声音是从路侧野兽口中发出的。 走过长长的青石板路,似乎快到了路的尽头,两侧已经没有如天灯的野兽眼睛,前方只有看不见的黑暗。栾栾有些心虚,毕竟是一座荒城,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她想着,觉得还是先回去找着宸羽才是王道。她刚想转过身,却不料被一个模糊的声音叫住。 “不要回头!” “谁?”冷不丁一个声音在黑漆漆的夜空响起,栾栾又是一抖,她抓紧了胸前的衣襟,紧张地四顾。 “不要回头,幽昙城的新主人。”忽然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佝偻的老婆娑,用沙哑的声音说。那老婆婆一头白发,廋骨嶙峋的手背上青筋突起,皱皱巴巴的手背上留下了岁月深深的凹痕。她一手拄着一根黑乎乎的拐杖,一手提着一盏青灯,似乎看不清眼前的人儿,老人微微咳嗽着,颤抖着举起青灯,又踮起脚尖直了直佝偻的背,眯着一双被皱皮掩盖的眼睛,道:“真是好漂亮的新主人呢!可不能回头哦!” 说着,呵呵地笑起来,许是呛着了,她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为什么?”栾栾奇道,还是忍不住回头看。 “因为后面没有路了。”老人呵呵笑着,拉着栾栾的手不要她回头,那样的笑声竟有些阴森的感觉。栾栾不觉手心都出了汗,没有路了?那她要怎么回去? 第406章 引路 栾栾心里打鼓,幽昙城不是早就沉没了吗?怎么还会有人?难道这个老婆婆不是人,而是……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冷战。 可是,那双拉住她的那只手又是温暖的,有着岁月磨过的粗粝。 真的是人?难道幽昙城一直就没有消失吗?仍在西海上? 这样想着,栾栾更加好奇了:“老人家,这里真的是幽昙城吗?刚刚我进来的不是路吗?为什么你又说没有路了呢?那没有路,我该怎么回去?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我的朋友可能有生命之忧啊。” “你这孩子问题倒是多。这里当然是幽昙城,这里本就是没有实体的城,又哪里来的路?”老婆婆笑着说。 栾栾顺势搀着老人手臂,扶着她向黑暗中走去,心里却十分疑惑。 四周依旧是纯净的黑,只有老人家手上的青灯闪烁着暗沉的光线,栾栾手中的权杖融入黑暗中,没有了柔合的光芒,只有黑白分明的轮廓。 “你的朋友?就是那个英俊的小伙子吧?”老人问。 “您怎么知道?”栾栾一愣:“难道他也到这里了吗?他在哪里?婆婆,你能带我去见他吗?” “他啊,你再不去可就死了呢?很快就到了,你别急啊。”老人拍拍栾栾的手背,安慰,将青灯提高了一点,指着前方道:“看到了吗?前面就是幽昙城的皇宫,那小伙子就在婆罗殿。” 似乎那盏青灯真能照亮远方一般,远方出现了一座偌大的宫殿,屹立在山峰之上,而通往宫殿的不是宽阔的马路,而是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显然是多年没有人来过,小路都被杂草掩埋了痕迹。 “幽昙城只要一个主人哦,你和他一定得分出个胜负来……”老人放下青灯,继续道,眼前的景象也融入了黑暗中。 “这是什么意思?我并不是幽昙城的主人!”栾栾诧道,脸色苍白。 “能够走进幽昙城的人,肯定是幽昙城的主人,老朽等了六千年,没想到一等就是两个呢,一个是俊俏的小伙子,一个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让老朽还真是难以抉择呢?”老人家呵呵笑着,用暗哑的声音回答着,手中的青灯摇摇晃晃,渐渐照亮了脚下的土地。 黑色的碎石铺成的小路,杂草丛生,似乎还有惹人的小花,荒芜的小道缓缓清晰起来。 “让谁当幽昙城的主人呢?呵呵……”老人家似乎并没在意到栾栾的神色,犹自嘀咕着,“你看啊,他们都在看着你们呢,幽昙城一旦有了主人,就会恢复实体,重新屹立在魇境上方,不用沉寂在泥土里,你看他们等得多辛苦啊……” 老人用拐杖敲了敲脚下的花草,那花草“唧唧”叫了两声,扭动着身子缩进了碎石下,栾栾看得惊了一下,难道这里全是妖魔? 感觉栾栾的手指冰凉,老人拍拍她的手,笑道:“吓着你了?别怕,等你做了这座城池的主人,它们都听你的召唤……” “不!”栾栾断然摇头:“我不会做妖魔的主人?” “呵,呵呵……”似乎听到很好笑的话,老人捂着嘴大笑起来,暗哑的笑声在空旷的山野里传开,整个荒野都发出凄厉的鬼哭之声。 第407章 我与黑藤有梁子 栾栾看见手中握着的老人的手化作一缕缕黑色的液体从她手心滑落,栾栾惊叫了一声,只见老人整个人都瘫软下去,化作浓浓的黑液渗入了地里,老人手中的青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了滚。 栾栾下意识地跳开了脚,避开那些黑色的液体。刺眼的光芒瞬间点燃了地上的青灯,荒野里阴风大作,黑压压的枯草被吹得压平了腰。 “姑娘啊,可别让它们听去了,会死的哦……”荒野上,再次传来了老人暗哑的笑声,只是早已不见了她人。 “老人家?”栾栾惊恐地茫然四顾,她不敢停留,加快了脚步前行,然而空旷的草地上又响起了“唧唧”的叫声回荡在荒野上,异常恐怖。 她一踏出脚步,脚下的碎石缝里便钻出了无数黑色的花藤,飞速地缠向她的脚踝,顿时一股刺骨的冰凉透过肌肤传来,栾栾猝不及防下,惊叫了一声,才发现,地底下,原本看不见的枯草瞬间被泥土里钻出来的黑色藤蔓所代替,蜂拥一般的向她卷来。 栾栾脸色一变,一脚将缠向她脚踝的藤蔓踢开,提起裙摆就往前跑。 看着脚下怪异的黑色花藤以闪电般的速度疯长起来,让不禁想起了曾在镜城,她也曾被这种黑藤追得四处逃窜。同样是被魔化的幽昙婆罗花,怎么到处都是?真是奇了怪了! 栾栾想,前生她与那黑色的花藤定是结下了什么化解不了的梁子,不然怎么会每次都被那黑藤追得屁滚尿流。 栾栾拼命地跑拼命地跑,脚下已经没有了落脚的地方了。她很庆幸自己是一只鸟儿,身体轻盈,而她感到不幸的是,自从走进这片海域,她的翅膀就怎么也展不开了。栾栾只得以最快的方式点在藤蔓上,借力腾空,飞速地向前奔去。她不敢回头,直觉告诉她后面是一幅可怕的景象,藤蔓上黑色的粘液,以及像蠕虫一样的怪物,正铺天盖地的向她涌来。 不能回头,回头就没有路了! 脑海中闪过方才老人的提醒,栾栾只好飞速前进,甚至来不及反击,因为脚下完全没有着力的地方,只有从石缝里不断涌出的黑色藤蔓。 “啊!” 突然,脚下一股大力将她拉回了地上,栾栾脚下一个不稳便摔倒在地,四周的藤蔓便以惊人的速度向她袭来。栾栾下意识用手臂遮挡,腰间的彩羽似乎也意识到邪恶的扑进,发出了刺眼的光芒。顿时,黑暗的荒野上响起了凄厉的惨叫,白光划过的地方,藤蔓被齐齐削断,在黑暗中跳跃起来,最后落入尘土。 然而,即使这样,她还是被黑色的藤蔓咬住,左手臂上迅速钻入了两根藤蔓,顿时传来刺骨的疼痛,她还来不及检查自己的伤势,只见消停的藤蔓又开始蠕动起来,便挣扎着继续向前奔跑,左臂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幽昙城的新主人怎么那么弱啊?” 突然,风声里传来了细碎的声音,栾栾又是一惊,问:“是谁?” 第408章 引路的小姑娘 “你猜,猜中了我就让它们停下来。”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带着些俏皮,然而,声音确是真实的,好像就在她身边一般,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温润的呼吸。 “是刚才的老人家吗?”栾栾下意识地回答,这个陌生如鬼蜮的地方,她怎么知道是谁在捣鬼? “哎呀,你可没刚才那帅哥哥聪明呢?”那个声音只觉无趣地回答。 “宸羽?”栾栾眼前一亮,顿时停下了脚步,然而,身后碰的一声,栾栾大惊,以为是身后的藤蔓卷了过来,猛的一转身。 “哎哟”一声痛哼,栾栾转过身,并没有看见铺天盖地的怪物卷来,而是被无数黑色藤蔓簇拥着的一个粉嫩嫩的小姑娘,穿着一身亮丽的粉色长裙,在飞速移动的藤蔓中异常耀眼。 “你是?”难道又是和方才老人一样,是妖魔的化身?栾栾这样想着,不由提高了警惕。 “我叫浮梦,是幽昙城的小公主,姐姐生得好漂亮,还带着比翼鸟一族的彩羽,那一定是我未来的嫂嫂吧?”浮梦笑嘻嘻地蹦到栾栾身边,拉住她的胳膊直晃悠,栾栾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忙抽出手,却见手臂上方才钻进去的黑色藤蔓从皮肤里冒出个小末梢,像是窥探到外面没有危险,便迅速的缠住浮梦的手臂爬了出来。 栾栾大惊:“这些是什么?” “姐姐别怕,这是幽昙婆罗花哦,幽昙城的国花,开遍漫山遍野呢……”浮梦嘻嘻笑着张开手臂,天真地在碎石路上炫舞起来,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曲子,伴着她的歌声,那些黑色的藤蔓也有节奏地舞动起来,缓缓抽出了黑色的新芽,继而慢慢地吐出了幽昙婆罗如绒毛一样的花瓣。一瞬间,整个原野上都铺满了一层毛绒绒的花儿,随着夜风泛起银色的波澜,漆黑的夜幕上也睁开了无数亮丽的星辰。 “飞呀……飞呀……”浮梦兴奋地舞动双臂,用长长的衣襟拍打那些花朵,一片片白色的花瓣便如鹅毛细雨般飘扬起来,在夜幕下舞动着水一般的温软。 好美的幽昙婆罗! 被那样美丽的夜景所震撼,栾栾停下脚步,忍不住伸出手指握住一片细长的花瓣,却不料自己的手指毫无阻碍的穿透了花瓣,什么也没握住,栾栾的脸色又骤然变了,是幻像? “小梦,怎么还在这里?”突然,身后又传来陌生的声音,栾栾诧异地回头,却见小路上,缓缓走来一个白色华服的男子,男子的脸上扣着一面镂空的幽昙婆罗面具,遮住了整张脸。 “宸羽?”栾栾惊喜地迎了上去,抓住他的手臂就要掀开衣袖时,浮梦兴奋地蹦了过来,抱住了那个人,笑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接你回去。”似乎掩在面具下的脸冲她笑了笑,便牵着浮梦向山顶走去。栾栾被弄得有些迷糊了,他不是宸羽?浮梦叫他哥哥,难道是浮生样子? 天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姐,快些来啊,不然哥哥就走掉啦!” 正迷惑间,前方传来了浮梦的声音,抬头正好看见那一座被老人称为幽昙城的皇宫,难道宸羽真的在哪里? 第409章 陡变 “姐姐快来啊,快来啊!”浮梦天真烂漫的笑声在荒野上空传来悦耳的回音,幽昙婆罗花美丽的花瓣在欢声中飞扬。栾栾抬起头,只见浮梦轻轻地在黑色的碎石板上点着足尖,有节奏地旋转着,跳着不知名的舞蹈。 前方是男子静静等待的身影,他掩在面具下的脸似乎再一次微笑了,温柔地提醒:“小梦,慢点,小心摔着。” “嘻嘻,哥哥也一起来啊!花儿飞呀,飞呀……小人儿跳啊,跳啊……风儿唱啊,唱啊……你们也一起来啊……” 浮梦用脚尖轻轻点着黑色的碎石,伴着浮梦的呼喊和足尖的节奏,碎石板微微地颤栗起来,栾栾只觉得脚底的碎石下有什么在涌动,便跳开了脚。从碎石下钻出的竟是无数拳头大小的骷髅头,左顾右盼之后都纷纷的钻了出来,惨白的白骨手握着一朵幽昙婆罗花,伴着浮梦的节奏“咯吱、咯吱”的舞动起来。 一瞬间,荒野上白色的小骷髅越来越多,甚至连那一片幽昙婆罗都不再是花朵儿了,而是一个个欢快舞动的小骷髅,像精灵一般舞动着看不见的翅膀,荒野上响彻着此起彼伏的“咯吱”声。 栾栾吓得抖了抖,这里真的都是些怪物,浮梦不会是要把她骗到深山老林里吃掉她吧。 她试探着问:“浮梦小公主,你要带我去哪里?” 栾栾完全跟不上节奏,只觉得自己脚一落到实处,石板下就有蠢蠢欲动的东西要钻出来,因而,只能一步一脚尖地往前跳跃,而不知不觉的随着浮梦跳起舞来。 “姐姐来追我啊,追我啊!追上我,我让哥哥娶你,做幽昙城的王后!”浮梦调皮一笑,一个旋身便上前拉住自己的哥哥,带着他向山顶奔去。她的笑声回荡在山野间,有着淡淡和煦的阳光,从宫殿顶端穿透黑夜,直射过来。栾栾不自觉眯起了眼睛,却看见浮梦和他的哥哥渐渐融入了霞光之中,浮梦转过脸正冲着自己招手、微笑。 然而,笑容僵在唇边,浮梦的瞳孔陡然放大,仿佛看到恶魔一般睁大双眼,满眼恐惧,她张口大呼,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浮梦!” 栾栾惊呼一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奔出去,陡然阳光消失,世界陷入浓稠的黑暗。栾栾愣在原地,觉得脚下一阵酥软,大地似乎已经承受不了她的重量,开始软化、塌陷。 栾栾一惊之下,发现入脚处已经不是黑色的碎石板小路,而是浓浓的黑色液体,就如刚开始看到的老人一样。她抬了抬脚,发现自己很快就要被黑液黏住。 不能回头! 突然,老人的话音闪过脑海,栾栾连想都没想便向着浮梦消失的地方奔去,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终于感觉脚下落到了实处,栾栾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才发现已经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上,一座古老的宫殿屹立在眼前。 宫殿斑驳的石柱上雕刻的怪兽爬满了尘埃和被岁月划过的裂痕,宫殿外的石阶上也布满了青苔。 第410章 幽昙皇宫 栾栾顺着石阶走了上去,映入眼帘的是婆罗殿巨大的殿堂,空旷的殿堂上依旧布满了尘埃,二十八根巨大石柱屹立在殿堂之上,犹如威武的二十八位天神,石柱上雕刻的神兽怒目而视,洞察着每一个踏入神殿的人。然而经过岁月的洗礼,这里已经没有了金碧辉煌的色彩,有无数斑驳的裂痕将地面和石柱上的图纹分裂,空留下巍峨的气势和一股荒凉的沧桑。 这里就是昔日辉煌的幽昙城的皇宫? 栾栾疑惑地踏入殿堂之中,然而,脚还未踏入实地,一股大力便将她震飞出去,只见一道炽烈的白光瞬间燃起,同时点燃了二十八根天柱,将殿堂围在了一层强烈的光环之中。有巨兽的怒吼从殿堂中发出,一瞬间嘶吼变成了凄厉的惨叫,栾栾立时觉得不对,是谁在无巨兽缠斗? 是宸羽吗? 她从地上翻身站起,猛的扑到殿堂门口,才发现,在殿堂中间的巨大圆形图案中间,被二十八只巨大的神兽团团围住的黑衣人,赫然就是宸羽! “宸羽!宸羽!” 栾栾大声呼叫,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却被一股巨大猛的弹飞了出去。 听到声音,宸羽陡然一个失神,被一条巨蛇缠住了臂膀,二十八巨兽齐齐张开血盆大口向他咬去。上古神兽,一只足可以地动山摇,山崩地裂,纵使他有千般本领也无法一一对抗,更何况这样诡异的局势。宸羽大惊之下,怒吼一声,眼看着巨兽扑将过来,猛然翻身跃起,一把抓住巨蛇飞速缠绕的身体,五个手指在巨蛇身上扣出五个血动。顿时,巨蛇吃痛仰首吐出了红色的信子,一团巨火轰然喷了出来,宸羽飞速地用巨蛇的鲜血结了一个咒印,护住了周身,只见那团火直接喷向了自己的同伴,蜂拥而上的巨兽被熏得漆黑。 宸羽还来不及缓一口气,身后的巨兽因为吃痛纷纷仰头嘶鸣,怒吼声将整个殿堂震得颤栗,无数尘埃和石头从殿堂顶端纷纷坠落,砸在地板上变成了粉末。宸羽抹了一把左臂,方才被巨蛇缠住的地方赫然已经被烧焦,黑色的劲装也早已被鲜血湿透,每动一下,身上便会发出“咔擦”的轻响。 糟了,身体在开始碎裂了,怎么回事?难道小静也受到了什么攻击?之前在海上遇到幽骨和幽魂的攻击,小静也失去了踪影,他只在海面找到小静的拨浪鼓。因为婆娑之影的关系,他不曾感觉到小静受伤,更何况这里离蓝魅之国那么近,“那个人”也不可能让小静出事,所以,他并没有去找小静,而是想要寻找一些真相。如今明显感觉到身体在碎裂,难道小静并没有被“那个人”带回去? 宸羽紧锁眉头,看着张口欲扑的怪兽,手心已然冒出了许多冷汗,他捂着欲碎的胸膛,深深吸了一口气。 “哥!” 突然,头顶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宸羽只是看了一眼,眉头锁得更紧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被铁链锁住悬在二楼围栏上,看到他便冲他哭喊。 又是一个少女? 第411章 二十八星宿阵 从一落入这个奇怪的黑暗之地起,无论走在哪里都有人引导,先是老婆婆,后是小女孩,现在又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当真以为人的同情心泛滥吗? 不知不觉浮出一丝冷笑,宸羽不再理会那姑娘,一把搂住披散的头发,用头巾狠狠扎紧,咬紧了发带。 见宸羽不理她,女子用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捆住自己的铁链,撕心裂肺地吼起来,“哥!走啊,快走啊!父王要杀了你啊,走啊!走啊……” 话音未落,那条被宸羽戳伤的翼火蛇猛然卷起长长的蛇尾,轰然砸了过来,顿时石屑翻飞,火光四溅,宸羽只迅速结了一个咒印抵挡,飞身后退。然而,整个殿堂都被巨兽填得满满的,宸羽根本就没有停留的地方,他刚一后退,身后的一只牛怪顶着巨大的尖角“嗷”的一声冲了过来。 一时间宸羽只得再度腾空,然而依然没有躲过火势,被大火烧焦了衣衫,腰间栓住拨浪鼓的带子被烧坏。“嚓”的一声断裂,拨浪鼓被抛向了空中,让他眼前一亮,在空中腾翻出去迅速伸出手抓住了抛向远方的拨浪鼓。就在此时,一只巨大的黑乌煽动诡异的翅膀,飞扑过来。尖利的爪子瞬间穿透了他的肩胛,让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继而头顶也传来女孩子嘶声力竭的呼喊。 “哥——” 宸羽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被那只黑乌抓住在殿堂上空盘旋,他甚至看到那个女孩子惨白哭泣的脸,在眼前飞速闪过。 “哥哥!想办法毁了地上的图案!快!那是二十八星宿阵!父王要用他们撕了你的身体!” 紧咬着唇,宸羽试图挪动被紧紧扣住的肩胛,咔擦一声便传来了骨裂的声音,他已经顾不得疼痛,用最后一丝力气将拨浪鼓抛向了空中。顿时,一阵低沉的鼓声从空气中传来,发出一波又一波的音浪,拨浪鼓在空中飞速旋转着,一根根黑色的藤蔓争先恐后的从两个鼓面中钻了出来,无限的延伸、疯长,一瞬间便爬满了整个殿堂。将那些巨兽死死缠住,从藤蔓上迅速长出无数只惨白的白骨手,用尖利的指甲扣住巨兽的躯体,疯狂的撕扯着它们的皮肉。一时间殿堂内血肉翻飞,咀嚼声不断,那些困住的巨兽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嘶吼,纷纷狂怒着咆哮、挣扎。悬在空中的拨浪鼓也不禁颤抖起来,像是力量用尽,又像是巨兽足够毁灭一切的力量,殿堂内轰然一声巨响炸裂开来,黑色的藤蔓被绞得粉碎。 也正在此时,一道炽烈的白光从四面八方直射过来,充斥了整个殿堂,甚至掩盖了殿堂上空星辰的光芒。一瞬间,白光照耀下,分不清任何景象,只听得见殿堂内传来巨兽不甘的嘶吼和瓦砾震碎的声响,时而夹杂着女子撕心裂肺的呼喊。 哥哥—— 转眼间,白光消失,露出了狼藉的殿堂和空中坠落的一男一女,栾栾扶着石柱剧烈的喘息,眼看着两人摔落在碎石地面,砸出两声沉闷的钝响,却已经没有了力气去接住。 第412章 噩梦 方才她很着急,很惊恐,不知在什么力量的催动下,她腰间的彩羽发出了炽烈的白光。那白光穿透结界,却也像是吸干了她的力量,让她感觉自己轻如羽毛。 “宸羽!”栾栾只是稍稍调息,便跌跌撞撞奔到那个人身前,却见与他一起摔下来的少女迅速翻身,拼命地摇晃着他的身体,口中还急切地呼喊着“哥哥”。 栾栾心中一愣,又是哪里来的少女? 然而,走近前,她才更是吃了一惊,说不出话来。 “浮梦?” 惊疑地唤了一声,栾栾才发现这个少女和方才在幽昙婆罗花海中看到的小女孩长得极为相似,只是看上去年长了一些,身上依旧是那件长裙,只是不再是可人的粉色,而是让人悲伤的灰色。 像是根本没有看到栾栾,少女一直不停地摇晃着昏迷中的宸羽,眼泪簌簌地落在宸羽的身上,在地上淡出一片血迹来。 “哥哥,哥哥!你醒醒,不要吓小梦,哥哥……” 果然是浮梦?连声音都没有变,那这又是哪里?是幻觉吗? 栾栾忍不住将手搭在浮梦的肩头上,好冰凉的身体,但是却是实实在在的。 “哥哥——不要丢下小梦,哥哥!小梦好怕,好怕……哥哥——” 浮梦剧烈地摇晃着昏厥的宸羽,整个人都陷入了绝望的悲伤中,她疯狂地撕扯自己的长极脚踝的发丝,拔下插在发髻里的一根细小的银针,“唰”的一声撕开了宸羽黑色的衣衫。 “你做什么!”栾栾一惊,连拉住浮梦的手,谁知浮梦抬起泪眼已经不再是温柔可爱的女子,而是如恶魔般凶狠地咆哮:“滚开!滚开!你们这些恶魔!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哥哥的,恶魔!恶魔——” 恶魔—— 伴着浮梦的嘶吼,殿堂里传来了颤抖低沉的回音。四周黑暗的风在涌动,伴着这个女子的愤怒,咆哮的风吹进殿堂里,掠起她的长发狂乱地舞蹈,乱世横飞,沙砾足以迷失双眼。 栾栾抬起手挡住风沙入眼,却见黑暗的风中,浮梦安静得就如暴风中心,静静地用那根银针和黑色的发丝,一针一线地缝合着宸羽不满周身的裂痕。 原来她是在给宸羽疗伤吗? 可是为什么,宸羽的伤口在针线穿过的时候流出了黑色的血? “住手!”一股不祥的预感窜上心头,栾栾猛地推开浮梦,然而,双手碰到浮梦那一刻她惊呆了。 浮梦原本灰色的衣衫渐渐被黑暗侵蚀,从裙摆一点一点地侵蚀到荷叶边的领角,甚至在栾栾手上留下了一滴黑色浓稠的液体。栾栾抬起眼怔怔地看着浮梦,而浮梦也正好抬起头来。浮梦的样子十分吓人,她在哭,可是从她眼角流出的已经不再是晶莹的泪水,而是鲜红的血,布满了整张脸,让她像地狱嗜血的恶魔一般恐怖,继而那红色的血也变成了浓稠的黑液,渐渐融化。她放弃了缝补宸羽的伤口,俯下身,静静地将脸贴在他苍白的胸膛上,静静的静静的,似乎在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然而,来临的并非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为恐怖的黑暗。浮梦的身影渐渐融化成黑色的粘液,顺着宸羽的胸膛流下,在宸羽的身下荡起一圈一圈涟漪。 第413章 悲伤的洪流 “这到底怎么了?” 栾栾看着这样诡异的一幕,一把扑上去抓住宸羽的手,才发现,他的手竟然已经被那样的黑液紧紧地黏住。而她自己的脚下也已经开始软化,就如在那片幽昙婆罗花园一样,四周都涌起了黑暗的浪潮,辉煌的殿堂在一分一分沦陷。 “宸羽,你醒醒,宸羽,喂!” 栾栾抢在黑液淹没宸羽身体时,迅速将他拉起,然而整个殿堂已经没有了实处,四周都已经泛起了黑暗的潮流,汹涌的吞噬着一切。栾栾不知道该去往何处,靠着自觉往前奔跑。穿过殿堂,眼前是沉浸在黑夜中的回廊和黑暗的草坪,没有灯,也没有星光,栾栾不敢在殿堂里停留,只感觉身后汹涌的黑暗潮水在狂烈轻吻她的衣角。从宸羽背上流下的黑液在他的身后拉开了一条长长的河流,一瞬间便被汹涌而来的黑暗淹没。 离开这里!一定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否则,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栾栾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不知跑了多久,眼前陡然出现了一处黑暗的洞穴,她便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当她回顾一切的时候,却陡然停滞了脚步。 那一片黑暗的海洋里,是浮梦悲伤扭曲的脸。那张脸巨大得铺满整片海洋,她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黑色泪水,一片一片地流淌,汇聚成了黑色恐怖的悲伤河流,席卷着四周的一切。她黑色的发丝在黑暗的海洋里卷起惊涛骇浪,将那一座辉煌高耸的殿堂轰然摧毁,继而,她又张开森然大口将倒塌的宫殿吞进口中,紧接着大地沦陷,山河飘摇,黑暗侵蚀整个世界,恶魔攻破最后一丝光亮在天地间咆哮。 “哥哥——哥哥——还我哥哥!你们这些恶魔!恶魔——” 浮梦嘶声力竭地呼喊,浮在黑色海洋里的巨大脸庞在四顾彷徨,她在因为找不到自己的哥哥而拼命撕毁着这个世界。 那是怎样的悲伤与绝望才能形成的力量啊? 陡然,栾栾觉得自己对宸羽的爱是那么的渺小,比起浮梦,比起姑姑,她都太渺小了,以致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伤却无能为力。 突然,她转过身,看了一眼昏厥的宸羽,喃喃:“宸羽,你可不能就这样睡了呀,我们被困在幽昙城了,你快醒醒吧。” 黑暗的洞穴里异常阴冷,外间是浮梦用悲伤和绝望召唤的黑色海潮,前方亦是未知的黑暗。栾栾觉得全身冰凉,她的心随着浮梦的嘶吼一紧一紧的,仿佛有什么在牵制她的心。然而,好像又有什么让她的心安静下来,告诉她,只要有爱,一切都有可能。 六千年前,姑姑不曾知道的一切,都藏在了幽昙城黑色的海洋里。浮梦,浮生……可是姑父呢?在六千年前灾难来临的那一日,姑父去了哪里?他才是那个真正爱着浮梦的人啊…… 沧海在横流,浮梦在悲泣,整座岛屿都在消失,可是姑父去了哪里? 栾栾心想着,感觉外间似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寒风从洞口钻进来异常的阴冷。栾栾茫然四顾,目光所及之处不过一丈,洞口外是涓涓流淌的黑暗河流,不时被浮梦翻卷起的大浪拍打着洞穴,再远,除了那张依稀可变的恐怖脸庞,其他的就只剩下黑暗了。也不知道自己躲在哪里,栾栾守着宸羽,紧靠着他蹲坐在一旁,她不敢用治愈术治他的伤,害怕被浮梦发现。 第414章 直言的告白 宸羽伤得很重,她半露的胸膛上密密麻麻满是裂痕,栾栾伸手去捂他锁骨上深深的血洞,可是还是不行,血涓涓地流淌,已经染红了她整片胸膛。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呀! 她想着,咬了咬牙,觉得还是先给他治伤,否则这样下去,不被浮梦吞噬也会血流尽而亡的。于是,她缓缓将灵力渗入宸羽深口见骨的伤口,便看见伤口在一分分在愈合,她的治愈术真的很灵了。昏迷中的人似乎也有了反应,紧紧地皱着眉,嘴角不时的抽搐着。 “宸羽,你感觉怎么样?很痛苦吗?” 栾栾紧张地将手按在他的胸口,低下头,紧张地问。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宸羽很快就舒展了眉头,额头已经沁出了滴滴冷汗。栾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看着他的伤口缓缓愈合,灰白的脸上也渐渐恢复了生气,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嗯?”昏睡的人低哼了一声,皱着眉头,撑了起来。 栾栾惊喜地扑了过去,“你醒了?” 一眼看见栾栾,宸羽的眼神就变了,皱眉道:“怎么是你?” “我,”栾栾嘟着嘴,“是我怎么了?不是我,你早死在那些怪物手上了。” 宸羽皱了皱眉,他并不是那个意思,可他也不想多做解释,站了起来。可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摇晃着就要倒下。幸栾栾眼明手快将他扶住了,紧张道:“怎么样?你伤得很严重呀,还是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无妨。”宸羽淡淡抽出手,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吐了口气,发现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他看向栾栾,动了动嘴唇,终是没说出什么。 栾栾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埋头揪着自己的衣角。 “为何对我那么好?”终于,宸羽开口了。 “啊?” 栾栾一怔,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我,我喜欢你呀,为什么不能对你好?” 宸羽顿时被她坦白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淡淡转过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望着洞外那黑色的海洋皱起了眉。 是那个引他入城的少女,整片海洋上溢满了她的愤怒和悲伤,她还在嘶声地喊着她的哥哥。 “是浮梦。”栾栾走过来,顺着他的眼神望去,解释:“幽昙城里的小公主,刚才在婆罗殿的时候,你倒在地上全身是血,浮梦以为你死了,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我死与不死关她什么事?”宸羽抿着唇,对方才的事感到十分困惑。当时他走进这里,便听见有人一直在唤哥哥,他被一个小女孩误认为是她的哥哥,被牵引到了幽昙城的王宫,然后,便觉得那个呼声更近了,于是他便莫名其妙地闯进了婆罗殿。 “我想,她是把你误认为你是他的哥哥了吧,她一直喊着哥哥不要死,整个人都疯了,最后变成了这一汪黑暗的潮水,悲伤、愤怒和绝望便蔓延上来了,你听,她还在海潮里呼喊她的哥哥。”栾栾轻轻道,不知不觉,感觉浮梦的那股忧伤窜进了她的心里,她感觉莫名地难过。 第415章 独处 海风中不时传来细碎的嘶喊,宸羽沉默一瞬道:“你当真以为这里是幽昙城?” “我?”栾栾幽幽叹了口气:“六千年前幽昙城覆灭的时候。我还是一只鸟蛋,我怎么知道这里是不是幽昙城?不过,看样子,十有八九是了。听姑姑说,浮梦公主是很爱她的哥哥浮生,浮生王子因为一些事被他的父亲放逐到幽昙城外,很多年后,得知幽昙城有难才回来的。那时,幽昙城早已被魔领域的统领控制,魔王就是设下了二十八星宿阵,想要控制浮生。只是那时姑姑带着我离开,我的父亲母亲也护送幽昙城的子民去往了大海的彼岸,所以最终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那时的浮生应当是孤立无援的吧,就如方才你经历的一样。”栾栾又觉得不对,“可是,不对呀,姑姑明明说,姑父也在所有人离开了之后,返回了幽昙城,毕竟,浮梦是姑父最最放不下的人。可姑父呢,为什么没有姑父的存在?” 是吗? 宸羽转过脸,看着栾栾稚嫩的脸庞,她的脸上有一份与这里特别不容的纯净,宸羽有一瞬间的沉迷于那样的美丽和纯净,却被对方陡然凝望过来的双眸怔住了。他闪烁了一下眼睛,转移了视线,道:“六千年前的事只留下了一个传说。在青冥之都的记载里,幽昙国毁于欲望,因为幽昙王无止尽的欲望让魔有了可趁之机,而这之间的爱恨纠葛并没有记载。不过在我看来,一个国家的沦陷是不可能只归结于一个单纯的原因,幽昙城的消失不会只是简单到魔想要占领这座城市。” 栾栾疑惑:“青冥之都也有关于六千年前幽昙国消失的记载吗?” 宸羽望着虚空,道:“自然。因为青冥之都正是当年被幽昙国遗弃的天泽部落。因为与沧罗不和,天泽部落与沧罗划清了界限,在崇山峻岭中重新建立了都城。” “咦,还有这种事吗?”栾栾对六千年后朝代的更替,事物的变迁并不了解,感到很是诧异。说起天泽部落,倒是与无翼鸟一族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比翼鸟因为只有一半的翅膀,在很古老的时代就有无法成功比翼而飞的族人,那些族人舍弃了翱翔九天的能力,在泽土中繁衍后代。虽然在部族也偶有能飞上九天的族人,但沧海桑田变化,天泽部落和比翼鸟一族早就失了联系。可怜她们比翼鸟一族因为六千年前的灾难,死的死,伤的伤,进化的进化,纯血的比翼鸟怕是真的只有她一人。 想到这里,栾栾又叹了口气,“要是没有那次神魔之争就好了,如果不是魔的出现,比翼鸟一族也不会插手幽昙国的事,如今也不会只剩下姑姑一只老鸟儿和我这只小鸟儿了。” “什么神与魔?那些骗小孩子的话,也只有那些盲目的拜神者才会相信,认为他们的神祗多么的伟大。”宸羽冷笑着奚落:“我相信这个世上存在着恶魔,却不一定存在着神,知道为什么吗?” 栾栾听到宸羽的话,被他陡然变化的神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第416章 不许弄丢我的羽毛 “因为,魔在每个人的心中常驻,当你有欲望之时,他便会用丰厚的条件诱惑你,直到你将灵魂全部交换。而神,即使存在,他也不可能在恶魔出现的那一刻来拯救你,而是看着你如何被恶魔操控,最后在你彻底毁灭之时,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进行审判,‘纵欲失性,天理难容,汝应受烈火焚身之刑,万物噬心之痛’,然后堂而皇之的将你推入地狱。” 栾栾震惊地抬起眼,看着他清瘦的脸庞,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样优美的弧线勾勒的脸庞柔美得如水,亦忧伤得如水,她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张半掩在面具下的脸,而当仔细看时,却无法仔细分辨流淌在他脸上的,是悲伤的水,还是温软的水。如今他说出这句话,竟有一丝神的威严。难道他真的是姑父,才能将神看得如此透彻? “怎么,不信吗?”宸羽浮出一丝轻浮鄙夷的笑,余光处尽是讽刺。 “不。”栾栾忙解释,“我,我不是不信,只是我也是神族……” 宸羽顿时语塞。 栾栾道:“姑父是真神,他一直以来都生活在凡人之中,人们经历过的苦难,他大多都经历过。只有当灾难真正降临的时候,他才会觉醒,你不要怪姑父好吗?更何况,他也失踪六千年了,指不定在哪里受苦呢?” 栾栾不想谈这些事,她最害怕的就是眼前这个人在某一天变成她的姑父,那么,她该如何咋办? 于是她故作轻松地笑笑,转移了话题:“我想我们还是先赶快离开这里吧,之前遇到一个老人家说回头已经没有路了,看来我们只能往前走。”栾栾看了看前面,有些发虚:“前面黑乎乎的,看上去不怎么安全。” 宸羽侧过脸看着身后漆黑的洞府,微微皱眉,抬起脚准备踏入那黑乎乎的洞穴深处,却被栾栾叫住了,“等一等。” “怎么?”侧过脸,宸羽问。 “我之前,之前,给你的,那片羽毛,你还留着吗?”栾栾有些羞涩地问,手紧张地揪着衣角,非常害怕宸羽说出不见了之类的话。 宸羽抬眉瞧了瞧她,顿了片刻,从腰间取出那片彩羽递给栾栾。 栾栾一喜:“你真的还留着吗?” 宸羽轻轻扯了下嘴角,不知该怎么回答,只道:“本是丢了的。” 栾栾撇了撇嘴,丢了怎么还在身上?真是嘴硬。她将那片羽毛挂在他脖子上,道:“既然你收了,可不许弄丢了。” 宸羽看了她一眼,无语。 栾栾当没看见,继续道:“你看前面那么黑,万一我们走散了,怎么办?这是我身上最美的羽毛,我可以凭它找到你。所以,记住了,千万别丢了!” 宸羽沉默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将它藏在了领口里,转身迈入了黑暗。他那一身黑衣便与黑暗融为一体,分不真切了。 栾栾嘟着嘴,她可不敢说那片羽毛是她的求偶信物,不然宸羽肯定二话不说扔掉。她就愣了一会儿神,抬头时便不见了宸羽的身影,她连忙跟了进去,喊了一声:“宸羽?” 没有回音,难道还真被自己说中了,当真走散了? 第417章 鬼精灵 “宸羽?”栾栾又忍不住唤了一声,黑暗中似乎被她惊扰起了风,扑面而来,带着潮湿的水雾,前面有河,她下意识想。 栾栾正想再喊,一只手快速地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吵了,我能听见。” “那你为什么不回答?”栾栾闪乎了一下眼睛,她只看得见宸羽银色的面具,连他的眼睛都深邃得与黑暗近乎一体了。 “我没让你跟着。”宸羽冷冷道,声音依旧很低。 栾栾嘿嘿笑了,同样压低了声音,“就这一条路,你说不跟就能不跟了吗?” 宸羽没有理她,而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只听黑暗中发出了许多“唧唧、唧唧”的声音,像是有许多虫子在黑暗里打架,在这漆黑的地方响起,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是什么?”栾栾眨巴了下眼睛,不敢说出声,表情有趣极了。 “鬼精灵。”宸羽声音轻而短。 很简单的几个字,让栾栾联想到方才幽昙婆罗花园里的小骷髅。 “唧唧、唧唧”的声音越来越多,像是从每个石头缝里钻出来一般,那些拳头大小的骷髅像明灯一样,一瞬间挂满了整个石壁,将石洞照亮了一些,栾栾感觉脚下有什么在涌动,连忙跳开了脚。 “别动。”宸羽抓住她,然而栾栾已经跳起来了,一跳起来她才发现自己没有了落脚的地方,石板上、石壁上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拳头大小的骷髅鬼。眼看自己的脚就要将脚下的小鬼踩碎,一只手突然揽过她的腰将她横抱了起来,栾栾一惊,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宸羽狠狠的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头顶响起他冷冷的声音。 “别吵。” 栾栾靠在他坚实温热的胸膛,脸颊有些微热,轻轻点了点头,宸羽才松开了按着她头的手。她本是一个臊动的人,被宸羽抱着,心怦怦直跳,哪里还敢动。 终于,栾栾觉得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了,结巴道:“能,能不能,放我下来呀?” “这些鬼精灵是恶魔的引路者,我们跟着它,就能找到这里的主人,但是万万不能伤着它们,否则会被它们吃个精光。”宸羽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脚下越来越多的小骷髅钻出来,他自己都迈不开脚步,怎么可能放得下栾栾。 他皱了皱眉,这样等着鬼精灵走完,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更何况方才一用力,有些伤口已经裂了。 “你怎么了?”栾栾明显感觉腰侧的那只手紧了紧,连宸羽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沉重了。她不由担心地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然而,入手处便是一阵温热,黏黏的血沾了她一手。 她惊道:“你伤口裂开了?” “你别乱动。鬼精灵太多,没办法迈出脚。”宸羽一开口,额头便已经沁出许多汗珠,他的脸瞬间苍白了起来。 “不行,你放我下来。”栾栾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好,挣扎着想要下来,然而那双手箍得更紧了,宸羽的声音也陡然如寒冰一样冷,“你若再动,我便扔了你去喂这些东西!” 栾栾撇了撇嘴,不动就不动,凶什么凶,我还不想下来呢!她的心却是窃喜的。 第418章 被咬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们都摒弃凝神,能够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宸羽一眼不错地望着脚下的鬼精灵在一群一群地跳过,而栾栾安静地扒着他的胸口,那是第一次这个人主动将他抱起,心里莫名的有些难过。 时间仿佛在他们之间定格,鬼精灵就如一条时间的长河从他们身侧流过,让他们彼此停留的时间就像过了上百年。 腰侧那只手紧了又紧,将她死死抱住,栾栾的眼神渐渐迷离,她轻轻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你是把我错想成别人了,所以才会那么容忍我吗?” 宸羽手震了震,用复杂的眼色看了栾栾一眼,便错开了眼神。 石洞里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脚下的鬼精灵已经少了许多,宸羽动了动身子,便听得“咔擦”的细响,不知是身体的哪一处碎了,便皱眉道:“下去。” 他陡然出声,栾栾惊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她死死扒着宸羽,摇头:“不要,会被咬死的。” 宸羽脸一冷:“快下去。” 栾栾还是不干:“是你抱我起来的,现在没下脚的地方了,我怎么下去,不干,好人做到底……” “啊!” 栾栾还没说完,便被宸羽无情地扔到了地上,栾栾心里惊叫了一声,发现自己并没有踩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大大出了口气,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她嘟着嘴瞧向宸羽,正想怪他两句,却发现宸羽踉跄的退了一步,一不小心踩住了一只小骷髅的脚,那只骷髅便惊叫起来,张开森森的獠牙,咬住了宸羽的裤管。原本宸羽穿的是劲装,裤管紧扎在脚腕处,那小骷髅一口咬下去便咬了个实在,宸羽忍不住弯下膝盖,痛哼了一声。 栾栾也是惊了一下,连忙扶住他,伸出手就要打掉那只骷髅,却被宸羽抓住了手。 “别动它。” 只见那小骷髅狠狠咬了一口后,翻起空洞洞的瞳孔,“看”了宸羽和栾栾一眼,见两人没反映,便一仰头,扯掉了宸羽脚踝上的一块皮肉,便得意地扬长而去了。 “你怎么样?”看着他脚踝立时冒出许多鲜血,栾栾赶紧撕了一块衣襟,给他包扎。 “小伤而已。”宸羽收了脚站起来,没让栾栾碰他,便循着鬼精灵的影子往前走。 “这人怎么这样?”栾栾嘀咕着,还是跟了上去。 “小心别伤了那些鬼精灵。”宸羽走在前面提醒。 栾栾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鬼精灵,于是鬼精灵出来得差不多了,现在路上的鬼精灵少了许多,他们走起来也顺畅不少,只是看宸羽的伤,她很担心,不知为何,他身上会出现四分五裂的伤口。 “你身上的伤不要紧吗?” 然而,宸羽没有理他,依旧自顾自的往前走。 “喂——”栾栾试探着喊了一声,却猝不及防撞到了前面的人,额头被他坚实的背脊骨撞得生疼。 “还有什么事?”宸羽有些不耐烦了。 “你怎么说停就停,你不知道穿一身黑衣在这里很难辨别的吗?”栾栾有些抱怨。 “那你想怎么样?”宸羽转过身,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难不成你想我和换吗?我不介意将这一身血污的衣服脱了。” 被宸羽的话噎着了,栾栾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人并不像他外表那么冷酷。 第419章 潮水 似乎觉得自己失言了,宸羽转过脸,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栾栾也只好跟了过去,道:“我们为什么要跟着这些鬼精灵?” “自然是寻找出路。”宸羽道。 栾栾不明白了:“这些东西能带我们出去?” “去看看就知道了。”宸羽没多搭理她,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栾栾突然想起一路话来,她说:“我记得刚进来时,遇到的那个老婆婆说,幽昙城只需要一个主人,我们必须分出个胜负来,这是什么意思呀?” “当真?”宸羽陡然停下脚步,栾栾猝不及防下险些又撞到他,幸好从前方传来些许光线,她才顿住脚步。 栾栾诧然地抬头:“你别误会,我们可别起内讧,我只是在想难道他们是想将我们留在这里当幽昙城的主人?所以我觉得我们不能跟着这些鬼精灵走,说不定就是个陷阱呢……” “你说什么?”宸羽侧过脸,询问,然而,他刚一转过脸,脸色陡然变了,一把将栾栾拉到身后,手指飞快在身前结了一个印。 栾栾惊呼了一声,抬起眼,才发现,就在她刚才站的地方,巨浪一般的黑潮充斥了整个甬道,咕噜咕噜的冒着巨大的水泡往这边涌动,而那些黑色的水泡里面浮出的,竟是一张张可怖惨白的面容,奇形怪状的扭曲着。那张脸正张开尖利的獠牙冲他们嘶吼。 宸羽仓促之间结下的印被那些怪物轰然咬碎,他来不及多想,翻身压倒栾栾就是一路急滚,甬道中彻底失去了光明。 一路急滚,栾栾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感觉自己的手摸到许多温热的血。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宸羽的身上会持续不断地出现碎了一样的伤口,她虽然用治愈术替他治了伤,可效果却不怎么明显。他的伤似乎又裂了,栾栾很想看看,可是她挣不开,反而被宸羽死死地按在了地上。只听得他用低沉的声音匆匆说了一句“敛气”,便不动了,栾栾下意识收敛气息,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许久,外面有了光线,虽然光线很暗,她还是勉强能够认清楚。宸羽的脸近在咫尺,他冰凉的鼻尖抵在她额头上,让栾栾惊讶得不敢动弹。这一次,这个人定是清醒的吧…… 离那一次他喝醉将她压在身下的日子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个人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仍然将她当做一个陌生人排斥开来。所以,她也选择了不提起。而这一次,他应该会记得了吧。栾栾睁着眼睛紧紧盯着他,害怕这又是一场幻觉,可是,离得太近,反而只能看见他的下颔。他的伤口定是全都裂开了,有一滴一滴冰凉的汗水顺着他的下颔落在她的颈间。 栾栾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你……” 栾栾方一开口,便觉得宸羽整个人下沉了一下,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快落在她的身上了。栾栾忍不住惨呼了一声,却迅速被一个温软的东西堵住了嘴。 “唔——”栾栾抬起眼,才发现,头顶上,黑色的浪潮疯卷而过,一张张惨白的脸和长长的獠牙几乎是贴着宸羽的后背咆哮而去,她看见在他们周围有一层摇摇欲坠的结界,将那样巨大的潮水阻挡在外。 第420章 决堤的爱 栾栾睁大眼睛盯着那张巨大的脸,是浮梦,他们被浮梦发现了。 “唔——” 栾栾想惊呼,才发现宸羽已经昏过去,如之前那次一样,这个人虽然用唇堵住了她的嘴,可他定是醒来又什么都不知道了。天意如此,栾栾只好认命。她推开宸羽,然而,那一刻,本就脆弱的结界陡然破碎,崩溃的潮水猛的向她扑过来,她暗道:“完了。” 潮水决堤,如奔腾的野马席卷而来,将他们卷入了浓稠的黑暗潮流中。暗潮跌宕起伏,栾栾遇水则晕。更何况潮水里有着无数咆哮的恶灵,她不知被什么尖利的东西扎入了手指,顿时一股钻心的疼痛让她晕了。 剧痛和浓烈的血腥便充斥大脑,周围是翻滚的浪潮和恶灵的嘶吼。她仿佛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叫她,可叫的却不是她的名字—— “阿古,阿古,别睡了,再睡,我可走了。” “不要。”她下意识回答,伸手抓住那个人的衣袖。 可是周围黑漆漆的,她根本看不清楚那个人在哪里。 “阿古……”那个人轻轻唤她,声音里藏满了深情,他说:“别怕。地狱有我陪你同去……” “好。”她说,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一切归于平静,远处传来潺潺流水之声,有寒风透过衣衫钻入骨髓一般刺冷,栾栾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是怎么也睁不开。 栾栾努力挣了几下,只觉全身筋骨碎裂般疼痛,甚至连呼吸都能牵动五脏一阵揪心的疼,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般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栾栾实在是全身酥软,一点力度也提不上来。 “咯吱、咯吱。” 耳侧响起无数的骨头摩擦的声音,栾栾脑中顿时闪过鬼精灵的小影子。 天啦,不会掉进鬼窟了吧!她不要变成那些鬼精灵的食物,她好歹也是神族,怎么可以拿来喂鬼呢。 栾栾欲哭无泪。 想着想着,突然有冰凉的水滴滴在自己的唇边滑入了嘴里,立时一股幽凉游遍全身。 栾栾猛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柔和的光芒,绿叶葛藤在头顶随风摇晃,无数鬼精灵用小小的白骨手抓着藤蔓荡起秋千。远处是一处不高的悬崖,有黑色的粘液从悬崖垂下,形成了一面诡异的黑色瀑布。而奇怪的是,那些黑色的液体滑落地面时,形成的却是清澈的河流,只是流水却也是黑色的。 栾栾想要坐起来,然而方一动,身上便传来剧烈的疼痛,左臂已经没了知觉,右臂却是锥心的痛,而胸膛上压着个沉甸甸的东西,腰间又被什么死死的困住,让她怎么也坐起来。栾栾勉强抬头看见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自己胸膛,轻轻地吐了口气。 还好,宸羽还在。 栾栾伸出手想要掰开抱在自己腰间的手,却怎么也弄不开,她又颓然地躺回了地上。 奇怪,这个人不是铁打的吗?除了第一次她将要碎了的他从海边捡回去救活了之后,这个人再没受过那么严重的伤。这次究竟是什么伤了他? 第421章 另一个浮梦 栾栾瑟缩地伸出手指轻轻挑开了遮住宸羽脸庞的发丝,看着他安然的面孔微微出神,这个人睡着的时候倒是挺可爱。 不经意的,她得寸进尺地拂过他冰凉的脸颊,触碰到那片依旧冰凉的唇瓣,手指便僵住了。 咦! 栾栾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脸色也微微变了,她再次伸出手指放在他的鼻间,整个人石化了数秒才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没有呼吸! “宸羽!” 栾栾失声惊呼,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翻身努力坐了起来,看着伏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的黑衣男子,整个人都呆了。 宸羽整个后背的血肉被已经被撕裂的所剩无几,甚至露出了些微的白骨,鲜红的血将她雪白的衣衫染成了血红,手触碰到的身体已经不再是温暖的,而是冷若寒冰。 栾栾怔怔地看着,看着,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不知所措,只是很轻很轻地滑过他已经体无完肤的背脊。 那一刻,她只是呆呆的抱着那具冰凉的身体,泪水止不住的落,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里一片空白,明明什么也不能思考,心里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就是止不住的落泪。她本是一只聒噪的鸟儿,此刻却特别安静。 那些鬼精灵“唧唧”的叫着,抓起她滴落的眼泪,疑惑地“看”了一眼,便摇晃着脑袋“咯吱咯吱”地围了过来。时而扯扯宸羽破碎的衣衫,时而抓抓栾栾的手指,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它们将手中的幽昙婆罗花轻轻放在了宸羽的身上,然后用只是骨头的小手跑到流水边掬起一滴一滴的水浇在花上。虽然每次都只有一滴,但是那些鬼精灵排成一条条长线来回跑动,很快就浸湿了他整个后背,那些鬼精灵不知道是在用水浇灌花儿,还是滋润宸羽的伤口。 栾栾目光呆滞,只是痴痴地看着他沉静的面容,一动不动,任那些鬼精灵将宸羽当做土壤一样的又刨又抓,鞠来黑水浇灌。 “姐姐,你哭什么呢?是遇到很伤心很伤心的事了吗?” 身后突然想起了一个飘渺的声音,栾栾惊了一下,茫然回头,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个巨大的石洞,一个穿着灰色长裙的少女抱着双膝坐在一块圆石上,身侧簇拥着无数小骷髅,堆起了许多高。有小骷髅很是乖巧的用小小的白骨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滴,她抬起头,将下颔搁在膝盖上,转过脸用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和绝望的眼神望着她。 “浮梦?” 栾栾这一惊非同小可,整个人也清醒不少,那个坐在圆石上像一尊石雕一样的少女,竟是在婆罗殿诡异消失的浮梦,栾栾下意识的握住了宸羽的肩头,将他紧紧抱住。 这个人不是已经化成黑色的幽灵海了吗? 栾栾转头看向悬崖边黑色的瀑布,那里并没有浮梦的脸。难道她从海里出来了? “你认得我吗?”浮梦抬起灰色的瞳孔,用一种虚弱到不真实的声音问,又侧头想了想,似乎并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栾栾,便将头搁回了膝盖上,埋进了膝间,不知对着什么低声喃喃:“哥哥,她也很伤心呢,是不是她的爱人也像哥哥一样,四分五裂了呢……” 第422章 梦魇之境 “哥哥已经很久没有人陪小梦说话了,小梦好想有哥哥在的时候啊,哥哥回来好不好?回来和小梦一起捉迷藏,一起跳舞……” 梦魇,是浮梦的梦魇,栾栾终于明白了过来。因为无法接受浮生的死亡,浮梦在这个梦魇里困了六千年,他们定是走进了浮梦的梦魇里。 那宸羽会不会只是陷入梦魇中的昏迷? 栾栾抱着侥幸的心理,不停地喊着宸羽,跟他说话:“宸羽,宸羽,快醒醒,你别睡呀,睡了我们就出不去了……宸羽,宸羽……你别睡呀……” “没用的,他已经死了。”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她。 栾栾抬起眼,看见一个少女缓缓向她靠近,她呆了呆,又侧头看看身后蹲坐在圆石上的浮梦,惊得说不出话来。 定是梦魇无疑了! 因为那个向她走过来的少女,跟浮梦长得一模一样。她穿着漆黑的长裙,不知从什么地方而来,脚下的鬼精灵都不约而同的给她让出道来。 “她不是浮梦,我才是。”黑裙少女面无表情地说。 “你?”栾栾撇了撇嘴,谁是浮梦关她什么事。 “对,我才是真的浮梦,她不过是浮梦天真的灵魂罢了。”黑裙少女回首看了蹲在石头上的少女,依旧是面无表情。 栾栾茫然地看着她,她听不懂这个黑裙少女在说什么。黑裙浮梦也不理她,而是伸出手,拉起倒在栾栾怀里的人。 “你做什么!”栾栾一惊,出手打开了那只伸过来的惨白的手,像护雏鸟一样抱紧宸羽:“我不许你伤害他!” “我伤害他?”黑裙浮梦似乎听到很好笑的笑话,咯咯地笑了半天,才道:“他是幽昙城未来的主人,我为什么要伤害他?” “什么幽昙城的主人?” 再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栾栾心沉了一下,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虽然她记性不好,但是头两天发生在千叶岛的事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她咬着唇,问黑裙浮梦:“你真的是浮梦?你为什么说他的幽昙城的主人?” “为什么?”浮梦笑了:“因为他能打开幽昙城的城门呀,除了这里的主人,还有谁能进来?我在这里守了六千年,就是等待能够打开城门的人?呵,也就只有我这个傻瓜才傻乎乎的信哥哥的话,一守就是六千年!六千年啊!那是怎样漫无止境的等待,在黑暗里,我自己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已经化成了黑暗里的灰飞,可是每当一醒来,这一切又是多么的真实,我还在继续等待,继续守着哥哥的诺言!除了幽昙国里最傻的王子和公主,谁还会甘愿用六千年的寂寞去守卫这片国土,去等待一个虚无缥缈的人!” 黑裙浮梦的淡笑已然变成了狂笑,笑声里带着无法抑制的不甘、悲伤和愤怒,然而那样的愤怒似乎已经在六千年的等待中慢慢消磨成为哀怨的控诉,整个山洞在她沙哑的声音中颤栗起来,似乎她的每一个举动都能让这里颤动。 第423章 复制的吗? 颤动之下,栾栾更是将宸羽抱得紧了,她埋着头,眼神痴痴的。浮梦在等谁,是神之子吗? “上一届的神之子莫名失踪,他们找不到就只好复制了一个。” 栾栾的心里无端端想起了幽骨的话,上一届的神之子是谁?是六千年的浮生吗?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她心里很乱,她只知道抱着他,抱着宸羽,心里才觉得有了着落。可是,宸羽的身体冰冷刺骨,她怕,他就这样一睡不醒了。 而在石洞的另一方,似乎也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蹲在圆石上的浮梦抬起朦胧的双眼,她怀中抱着的一个冰蓝色的光团忽然漂浮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用纤细的手托着,痴痴地念了一声“哥哥”,灰色的眼球也渐渐凝聚起光泽,有了一丝欣喜。 浮梦看着那个光团,痴痴地笑:“哥哥真的回来了吗?” “哥哥——” 黑裙的浮梦见那个光团亮了起来,也飞快地奔了过去,但是还未靠近圆石,便有一层无形的结界将她阻挡在外。她只能在结界边缘,轻轻地喊着“哥哥”,眼神也渐渐清澈了,她伸出手去,轻轻地搭在透明的结界上,看着那颗悬浮的蓝色光团,留下了泪滴。 “哥哥,你也醒了?是感知到我们等待的人来临了吗?” 轻轻地,黑裙浮梦低声地喃喃着,她垂着脸,一头长长的黑发如瀑布一样滑落,在地上延伸到黑色的水里,与黑水融为一体。 在那些黑色的发丝中,似乎有闪着荧光的东西,栾栾转过脸,正好迎上浮梦充满希冀的目光。 “你能取出哥哥的元神对不对?”黑裙的浮梦扑了过来,看着她的眼睛,急切地问:“你们能够打开幽昙城被恶魔封印的门,一定能打开这个结界对不对?” 栾栾抬起眼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黑裙浮梦便急了,“你说话啊?” “我不知道。”栾栾摇头,她抱着宸羽,期待着这场梦魇快点结束,她要离开这里,她要宸羽醒过来。 黑裙浮梦掰过她的肩头,双眸里已经充盈了泪水,声音嘶哑而哽咽,“你帮我好不好?我答应你,一定治好他,只要你能取出哥哥的元神,我一定能治好他的,好不好?” 见栾栾还是呆呆地抱着那个人,黑裙浮梦也不等她回应,便去抢宸羽。 栾栾立时惊醒了一下:“你做什么?他是我的!” 说着便一把将宸羽抢了回来,紧紧地护在怀中,戒备地望着黑裙浮梦。 “你给我,我一定能治好他,相信我好吗?”黑裙浮梦看着她,似乎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她轻声安慰着栾栾:“他不会死的,这里是浮生塔,是哥哥用身体建造的塔,这里没有死亡。我替你治好他,你去给我把哥哥的元神取出来,好吗?” “你真的能治好他?”栾栾将信将疑。 “当然!”黑裙浮梦坚定地点头,伸出手去。 栾栾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宸羽交到了浮梦手上,黑裙浮梦手臂一沉,显然是抱不动这个男人,身边的鬼精灵便“唧唧”叫着围了过来,将宸羽托着,走进了黑色的水流中。 栾栾呆呆地坐在原地,两只手臂已经空了,却仍然保持着将宸羽交出去的姿势。 ——他是神之子的复制品,他将经历上一届神之子经历过的所有的命运。同样的王子身份,同样的被所有人,同样的四分五裂…… 不!不是这样!一切都只是巧合! 第424章 苏醒 栾栾转动眼睛,看见黑裙浮梦催促着鬼精灵用黑水浇灌宸羽的身体,而她扯下一根长长的发丝,拔下藏在发中的银针,一针一线的缝补宸羽悲伤可怖的伤口。 ——那场景,仿佛在重演婆罗殿的一幕! 栾栾的心在颤抖。 在黑水浇灌的之下,宸羽伤得已经没有完整皮肤的后背,竟诡异的长出了鲜嫩的皮肉,被浮梦一针一针的缝合起来。 “嚓”的一声。 咬线,收针。 浮梦将针藏在发丝里后,缓缓吐出一粒晶莹发光的东西,送到宸羽的唇边,手指轻轻的在自己的心口上画上了一个咒符,那个发光的东西便脱离自己的唇,滑入了宸羽的口中,立时,宸羽身上泛起一道温润的柔光,只是一闪那柔光便隐没在了体内。 浮梦迫不及待地将伤势刚愈的宸羽摇醒,宸羽只觉得在那样的力度下,体内翻江倒海的涌动,全身都碎了一样的疼,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浮梦急切的目光,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退后了一步。 “姐姐,他醒了,你看。”浮梦也不理宸羽,扑到栾栾身边,抓住她悬在空中的手,欣喜地叫道:“你看啊,他真的醒了,快帮我好不好,帮我把哥哥的元神取出来,好吗?” 宸羽明显还分不清状况,他皱眉的看了看四周,发现这个地方似乎充斥着巨大力量要将他整个人都融化一般,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宸羽环顾四周,发现了蹲坐在圆石上托着蓝色光球的浮梦,又看了看拉住栾栾哀求的浮梦,皱起了眉——黑与白的分离,明与镜的映射。 他将目光停在了呆滞的栾栾身上,宸羽走过去,蹲下身子,碰了碰栾栾的手臂:“栾栾?” 栾栾抬起双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宸羽,咬着唇。她不敢说,不敢说出她的猜想。 “你怎么了?”宸羽有些莫名其妙。 栾栾摇头,一下扑到他身上,紧紧地抱着他,泪水不断滴落在他的背上。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宸羽僵在那里,脸上是复杂而惊慌的神色,他僵硬地抬起手臂却又不知该如何放下。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起来,是在哭泣吗?是在悲伤吗? 已经多少年没有人为他悲伤难过了? 那一刻,他心中突然翻起几多回忆,却又如云烟般散了,记不真切,只有余下微凉的感触。 “你怎么了?”宸羽迟疑了许久,终究没有抱住她,而是按着她的肩头,将她推开,皱眉道:“你到底怎么了?” 栾栾依旧痴痴地望着他,抬手拭去了眼角未干的泪痕,勉强笑了笑,依旧不敢说实话,只道:“我只是高兴……” “姐姐,你看,他活过来了,你帮我把哥哥的元神取出来好吗?”黑裙浮梦见栾栾清醒,便扑了过去,抱着栾栾的手臂,抬起楚楚动人的双眼,苦苦哀求。 栾栾看得一惊,心里莫名其妙地颤了一下,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另一个浮梦托着的蓝色光球,又用询问的眼光看向了宸羽。 第425章 恶魔 宸羽心里的预感是不好的,这个浮梦显然就是当年被魔化了的浮梦,她因为愤怒和悲伤,被魔趁虚而入。而那一个被关在结界里的浮梦,定是被谁救下的浮梦的本身。因为被魔侵蚀得所剩无几,浮梦只能靠救她的人留下的元神勉强维持形态。 这个丫头趁他昏迷之际与魔做了什么交易吗?他看向栾栾,询问:“你答应了她什么?” “我不知道。”栾栾愣了一下,摇头。 “姐姐!你怎么可以骗我!”黑裙浮梦大惊,猛的站了起来,脸上换上了不可抑制的愤怒,她闪电般伸出手指抓向了宸羽的胸膛。宸羽一惊,飞快后退,然而浮梦的速度竟如鬼魅一样,让他不免心中大骇。 一失神间,胸膛便被尖利的指甲扣住,心口立时翻涌起激荡的浪潮。 与此同时,随之而动的是整个大山洞形成的黑色水流,似乎感知到浮梦内心的愤怒,开始咆哮起来。 “浮梦!住手!”栾栾大惊,伸手去够黑裙浮梦,却被她一掌掀在了地上,一地的鬼精灵“唧唧”叫着连跳开了脚。 “你到底答不答应?”黑裙浮梦目呲欲裂,身后的长发剧烈地卷动起来,激起丈高的浪潮,她整个人一瞬间变得状若疯狂,山洞在她激动的情绪下剧烈地颤动起来,石壁上挂满的古藤和葛草因为山体震动而来回摆动着,似乎有阴风刮过水面,山洞的气氛变得诡异,鬼精灵也不安地躁动起来。 宸羽只觉得体内的血液在开始倒流,顺着浮梦的五指流入了她的身体,体内方才那股游遍全身的暖流此时就如利器一般在分割着他每一个细胞。 怎么回事? 宸羽大骇,想起方才在迷糊中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滑进他的嘴里,惊问:“你刚才给我吃了什么!” “那是我的心脏!”黑裙浮梦咆哮:“我和她交换的,只要她帮我取回哥哥的元神,我就救活你!可她竟然骗我!可恶,原来你们都是恶魔!恶魔……都是来骗我的恶魔!” 黑裙浮梦咆哮着,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山洞震动得落下了灰尘,鬼精灵“唧唧”的开始慌乱地逃窜。 她抓住宸羽胸膛的手指狠狠地握紧,似乎就要捏碎那颗心脏,宸羽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体内的力量迅速被抽干。他想要说话却已经没力了,整个人像干尸一样垂了下来,脸色灰败。 栾栾扑过去,迭声道:“我答应你,你快放了他,放了他,他会死的!” “不,你先去取哥哥的元神,否则,我就杀了他!”黑裙浮梦不听。 “是他带我进来的,我不知道怎么打开结界,你放了他吧!”栾栾急道。 “你又骗我?”浮梦一怒,手指再一次收紧,只听得咔擦一声脆响,许是骨裂的声音。 “不!”栾栾大惊:“我没有。” “真的是他,浮梦,你看他是不是带着和浮生王子一样的面具?他是真正开启这扇门的人,你快放了他,你说过他是幽昙城的新主人,你不会伤害他的。你忘了吗?”栾栾惊得语无伦次,在脑中尽可能的搜索关于浮梦的一点一滴。那些诡异的画面在脑中闪过之后,她突然想起了浮梦的哥哥。 第426章 苏醒 “哥哥?”果然,浮梦愣了一下,翻腾的黑水迅速消停了,她转过脸看着宸羽的面具整个人傻傻的,痴痴的,开始流泪,扣进宸羽血肉里的手缓缓松了,指尖有血液从指间快速倒流回宸羽的身体。 “真的是哥哥的面具呢?”浮梦看着,伸出手指想要去揭开,然而每当手指触碰到那张面具时,她又犹豫了。 面具下面那张脸是她熟悉的吗?还是那个英俊潇洒,温软如玉的哥哥吗? 哥哥为什么要带面具了?六千年前,她记得哥哥是不带面具的,可是为什么呢? 突然想不起了那许久之前的事情,只是想着想着,就有些害怕了,似乎在脑海里闪过了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吓得她手一哆嗦,宸羽直直坠入黑水之中。 栾栾惊了一下,却不敢上前,她定了定神,试探地问:“想起了吗?” “真的是他?他是哥哥六千年的转世吗?为什么有和哥哥一样的面具?还是,他本就是哥哥?”黑裙浮梦半信半疑抬眼,喃喃自语了半响又有些激动了,她扑到宸羽跟前,见他昏迷不醒,才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嘤嘤啜泣起来,慌乱为他疗伤。 “哥哥,对不起,都是小梦不好,小梦太任性了……哥哥,你快醒醒啊,哥哥……” 浮梦一个劲的摇,一个劲的用手指在他周身画满了回魂咒。栾栾看着她,也不阻止了,这里是浮梦的梦魇之境,浮梦想要谁活谁就能活,所以,她相信她能救活宸羽。 经过几番折腾,宸羽全身不知道被浮梦摇碎了几次,又被黑水超凡的治愈能力所愈合,筋骨碎裂一般的疼痛一波一波地冲击他的大脑和神经。但是,就是无法醒来,像是进入了长眠的状态,周围是浓稠的黑暗,能够侵蚀一切的黑暗,黑暗里,响起了女人的哭声。 兴许是声音也被黑暗所侵蚀,渐渐变成了虚无缥缈的啜泣,嘤嘤的盘旋在上空,久久回旋,如绕梁之音。 他小心翼翼地搜寻这个哭声的来源,一步一步的,从那个声音奔去,许久许久,久到全身都已经没了力气,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然后看到地面浮出一张美艳流泪的脸,他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失声叫了出来。 “母亲!” 然而,手指碰到那张脸的刹那,一切瞬间崩塌,如烟花一样炸裂,留下了许多火星,散落在黑暗。 他的手停在半空,而眼前的人已经换成了浮梦哭泣的脸,他吓得直挺的站了起来,踉跄退了一步,勉强定住心神才没有失态的惊呼出来。 “你没事吧?”栾栾担忧地问。 宸羽摇摇头,没有多说,而是警惕的盯着眼前这个浮梦,陡然想起了方才被浮梦擒住的那一刹那,脸色渐渐阴沉起来。 十四、浮生塔 “哥哥,你不 第427章 浮生 “你到底要做什么?”宸羽皱眉道。 “哥哥是不记得小梦了吗?难道六千年,哥哥把小梦都忘了?”黑裙浮梦再次抬起脸,双眼迷蒙。 “哥哥不会忘记小梦的。”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转过脸,迎上了结界里另一个浮梦看过来的痴迷目光。浮梦她嘴唇轻启,缓缓开口道:“哥哥说,他永远不会忘记小梦的,哥哥的心里永远装着小梦,你看……” 她说着,手中托起的光球忽悠的闪了一下。 而这边,黑裙浮梦也坚定地点点头,一把拉住宸羽,不让他逃掉,目光里尽是忧伤:“哥哥是不会忘记小梦的,那一年,我住进了哥哥的身体里,和他已经融为一体,哥哥不会忘记浮梦的,对吗?你只是失去了元神才想不起小梦的,是不是?我们把元神取出来吧,你就会想起一切了。” 宸羽冷冷笑了一下,倒是没被浮梦痴痴的言语打动,而是对那元神有了些兴趣。 “你说的是那团个?”宸羽沉默地看了那颗蓝色的光团许久,沉吟道。 “那是哥哥的元神啊,哥哥不记得了吗?六千年前,父王,父王……”似乎想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浮梦惨白着脸,全身开始颤抖起来,她说着说着就捂着脸,缓缓地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父王他听信谣言,将哥哥……将他,分成了二十八块,筑成了这座塔,幽昙城才得以安宁……这座塔是用哥哥的身体筑建的……” 周围的鬼精灵见主人如此伤心,便唧唧叫着围了过来,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搭成了阶梯,一层一层地爬上去,直到能够够到浮梦哭泣的眼。它们用小小的白骨手轻轻地给她擦泪,将泪滴放进空洞洞的嘴里品尝,感受着主人的悲伤。然后,又轻轻地将小脑袋蹭着浮梦的脸和手,像是在轻轻安慰。 栾栾脸色白了白,是在婆罗殿里看到的那个幻象。浮生为救浮梦被困二十八星宿阵,每一只异兽都分走了浮生身体的某一个部分,然后成就了这座浮生塔。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宸羽走进这里,身体就莫名其妙地碎裂。原来…… 不!不是这样的! 栾栾赶紧甩掉脑海中可怕的想法。 宸羽下意识看了一眼栾栾,彼此凝眸间,似有了相同的默契,他问:“二十八星宿阵?” “对。”浮梦点头,紧了紧抱住膝盖的手臂,幽幽道:“父王就是用二十八星宿困住哥哥的,那时父王以我做诱饵,将流放海外的哥哥招回来,哥哥是为了我才甘心成了恶魔的食物的……” “难道这里就是浮生塔了吗?”栾栾环顾四周,这里流觞曲水,青藤葛蔓,明明是一处石洞,却为何成了塔? “浮生塔……”浮梦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默默道:“真是个好名字呀!” 栾栾还是不确定他们到底是身在浮梦的梦魇里面,还是走进了真正的浮生塔,她问浮梦:“你既然真的是浮梦,那你还记得柒月吗?” “柒月?”浮梦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她转头看向结界里浮梦的真身,带着询问的眼神。 第428章 回忆 结界里,浮梦一直痴痴地望着她手心里的光团,似乎感应到黑裙浮梦的眼神,她抬了抬眼皮,看着栾栾,呆呆地问了一句:“你认识柒月吗?” 栾栾一喜,扑到结界边缘,问里间的浮梦,“你还记得他?” “我记得。”结界里的浮梦喃喃道:“他待我也是极好的。” 栾栾一听喜极,迫不接待地追问:“那他去了哪里?” 浮梦摇头:“我不知道。” “你再想想,你再想想,姑姑说,柒月带领幽昙国的族人离开后,回去找你了。你怎么可以说不知道呢?” “是吗?”浮梦依旧迷糊地喃喃:“我以为,世人都离我而起,只有哥哥陪在我的身边……” “怎么会呢?”栾栾有种要哭的冲动,好容易找到这里,浮梦怎么可以说不知道姑父去了哪里?难道他还能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不成? 栾栾还不肯放弃:“你再想想,他会不会去魔领域找你了?你不是当年去魔领域了吗?柒月或许去那里找你了呢?” 浮梦抬头:“这里就是魔领域呀!” “啊?”栾栾十分惊讶。 黑裙浮梦道:“这里就是魔领域。” “那,那……”栾栾无措了,“那姑父去哪儿了呀?浮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似乎这些往事在浮梦脑海中回放了千万遍,黑裙浮梦生生地将故事拉回了几千年前。她道:“这里以前本来是幽昙城里最大的一片洪荒森林,我们都族人称它为‘魔领域’。本来这里住着洪水猛兽和妖魔,洪荒四兽是守卫这片森林的神兽,它们不允许猛兽和妖魔随意出入森林侵犯我们的领土。那时,我们本来生活得很好,族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恬淡幽静,幽昙城里也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华之景。父王是幽昙国第一百零六代国君,他带领族人日益昌盛起来,国里的土地已经不能满足族人的生存,父亲想到了开垦荒地和森林,一片一片的土地被开垦成为了桑田,一片一片的森林被砍伐开荒成为了族人的栖息地,直到这座岛屿上只剩下这一片‘魔领域’,父亲才知道,如果不控制族人的生存繁衍,这片岛屿早晚会被开垦完的,他本打算下一道禁孕令,然而这样灭绝人性的想法在他拟定皇命那一夜,一道血光劈碎龙折,悲剧便从那时上演……” 那一夜的血光让幽昙国王想起了十七年前皇子“浮生”降生之日,那一夜同样是红光漫天,皇宫里的人看见血光中有一只怪兽匍匐在王后寝宫上空一直到天明,像是在守候皇子的诞生,又像是在觊觎什么。不过那一日所有人都沉浸在皇子诞生的喜悦中,天明之后所有人都已经忘记那一夜的诡异场景。 唯有国王曾经疑虑过,那是祥瑞之兆还是不祥之兆,然而十多年过去,幽昙国不仅没有灾难,甚至日益渐昌盛,于是他便一直将那一道红光认为是祥瑞之兆,也一直宠爱着皇子。直到那一日的血光劈裂了龙折,幽昙王才感觉了异样。 第429章 幽昙国旧事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海啸、狂风、暴雪,一场场天灾毁掉了这个国家。 浮梦陇上了深沉的悲伤,她轻轻地道:“其实这些天灾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有一年,父王为了彰显皇威,突发奇想,想要建造一座金一样的宫殿,便四处收集黄金。不知是谁发现了这样的商机,一时之间,黄金暴涨,商贩开始大肆收购黄金,转卖,谋取暴利。甚至有人不畏艰难的出海淘金,幽昙国便从此笼上了一层金色的欲望,淘金成为每个族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因而,不仅是为了建造一座金一样的皇宫,而是为了建造一个金色国家。所有人都想尽办法想要淘得一桶金,好建一座梦幻中的金色房屋。也不知这样过去了多少年,那时我并知道那些金子是从大海里淘出来的,也不知道在将大半个幽昙国建成金色的城堡之后,靠近东方的那片海域已经开始枯竭了。” “那时,是哥哥告诉父亲的。”说到哥哥浮生,浮梦的嘴角不自觉泛起了笑意,她看着宸羽,轻轻道:“哥哥请了血谏。” “血谏?”宸羽微微有些动容,不知道六千年前幽昙国的血谏和青冥的血谏有没有不同,但至少,那是一场誓死的进谏,他道:“看来幽昙国未来的国君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君王吧。” “是啊,哥哥一直都爱着族人,族人也很敬仰哥哥,可是这次族人却对哥哥产生了恨意。”浮梦凄凉一笑,继续道:“因为哥哥血谏的目的是希望父亲能够制止族人的淘金行为,他说东方风暴席卷海域,很快就会影响到国家的安危了。而且年年海啸都会让海岸线下沉,哥哥说那片海在枯竭,如果再不制止,龙神大怒,东方沙土中的沙魔就会将整片海域吞没的。那时父王还十分信任哥哥,于是下了命令,禁止出海淘金,虽然名为禁止,却依旧有人不守规矩,偷偷出海。后来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有人在山里发现了一块金石,人们才知道,不仅是海里藏有金子,山里也埋着大量的黄金。于是人们又开始挖山,山被挖开之后,幽昙国的地域也广了许多,而那时正遇到幽昙国繁荣之际,父王并没有阻止,而且父王心中‘建造一座金色的皇宫’的梦想也已经被‘建造一个金色国家’所取代,因此,欲望使他迷失了双眼。” “哦,原来如此。”栾栾恍然道:“那他们是触碰到魔领域了吧。” “是啊,那是永劫不复啊……”说着说着,浮梦冰凉的泪水再一次滑过脸颊:“后来父王诏令天下,开山炼金,一时间,整座岛屿像在海啸中震荡,山体崩塌,巨大的火炉炼就出亮程程的金子,一层一层的粉刷在每一片白墙上。哥哥实在没有办法,离开了这里,他出海游历了许多国家,其实哥哥并不是对这个国家失去了信心,而是他想找到一种能够阻止族人疯狂行径的方法,可是哥哥还没有找到,幽昙国就迎来了毁灭。那一年,金色城堡修建已达顶峰,但是岛屿上的山都被夷为了平地。” 第430章 毁灭 “像金一样的城市虽然在日光下绚烂夺目,人心却已经布满了黑暗。幽昙王怎么可能敌得过欲的唆使?”宸羽冷笑着沉吟。 浮梦点点头,突然发现这个人不仅有着和哥哥一样的面具,还有着和哥哥一样洞穿世人的心,她看着那张脸,微微垂眼道:“是啊,父王怎么可能在即将成功之际放弃他的金色之梦?那一日,父王听巫师说幽昙国里还有一处藏有许多金矿,那就是‘魔领域’,只是千百年来,‘魔领域’都是妖魔的居所,父王实在不愿去侵犯妖魔的领土,巫师自告奋勇,带了城里最强的勇士进入了魔领域,当真是带回了很大一块金矿,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当那块金色投进炼金炉时,一个巨大的怪兽从火里窜了出来,接着一阵地动山摇,狂风怒吼,海风卷起的浪像一座城墙一样将幽昙城围了起来,然后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怪兽?”栾栾和宸羽俱是一震,彼此对望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 看着他们的神情,浮梦凄凉地笑了一下,又自顾自的道:“那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海啸,海啸震碎了我们的房子,淹没了我们的领土,卷走了我们的族人,幽昙城上空笼罩了一层绝望和怨恨的阴霾,之后幽昙城的海啸异常的频繁,每发生一次海啸,海岸线都会下沉一分。你们猜得没错,那只怪兽的确是和哥哥出生时那只匍匐在皇宫上空的怪兽一样,那之后,父王日夜噩梦,时而梦见怪兽发怒,时而梦见怪兽变成哥哥。后来,父亲听信了巫师的谣言,认定了哥哥是魔领域首领的转世,只要用哥哥的血肉镇压妖魔,就可以平息海啸,而且还可以自由出入魔领域。于是,巫师和父王合计将哥哥召了回来,那一日,我本来打算逃出幽昙城,去找哥哥的,可是被巫师发现了,他用我做诱饵,将哥哥引到了二十八星宿,将哥哥……将哥哥分成了二十八块,葬在了这座塔里二十八星宿对应的位置。” 宸羽轻轻哼了一声:“幽昙城有那样的君王,毁灭也是迟早的,更何况毁了浮生这么一位贤主!” “不,是我毁了幽昙城!我不要哥哥死,不要他死,于是我跑到了魔领域,他们说只要我将哥哥的躯体收集完整,他们就可以帮我把哥哥救活!可是他们骗我!他们骗我!”说着浮梦用手捂住脸崩溃地哭泣起来,“他们骗了我,当我把哥哥的躯体收集好之后,魔领域就解除了禁锢,妖魔吞并了我的国家,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时,我一个人在这里,只想着不要和哥哥分开!于是,我将哥哥的躯体和我融合了,你们看……” 说着浮梦伸出惨白修长的手,在她的指尖、腕处闪动着一根根透明的发丝,甚至连她的脖颈上也有隐隐可见的透明发丝。 宸羽一惊:这是什么! 宸羽突然想起了方才在大殿里,浮梦用发丝缝合身体的情景,那样诡异得如同傀儡术的秘术是? 第431章 婆娑之影 婆娑之影?! 他猛的一惊,才发现,果然,浮梦惨白的脖颈、手腕上,这些可以看见肌肤的地方有着细小晶亮的发丝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淡得几乎不可见的痕迹。他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手腕,同是婆娑之影,同是两个彼此连在一起的人,他想起小静总是像个布偶一样的绞着手臂缠在自己脖颈撒娇的模样。那一刻,宸羽心中的某处微微动了一下,他忍不住伸出手,拉住浮梦,一向寡言的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就那么抓着她的手,轻轻地拨动了浮梦手腕处晶莹的发丝。 瞬间,随着发丝的颤动,整座浮生塔发出了些微的轻吟。 “怎么了?”栾栾看着有些恍惚的他,低声问。 宸羽摇摇头,没有说话。 “哥哥也知道婆娑之影吗?”浮梦睁着空洞的眸子,看着他,问。 然而,听到那四个字,宸羽的手轻轻颤了颤,许久才轻轻点头。 浮梦轻轻笑了,她右手纤细的手指划过左腕处晶莹的丝线,感受着哥哥浮生微弱的气息从发丝传来,心也渐渐平息了,她用她那虚无的声音继续道:“有了婆娑之影的羁绊,我就可以和哥哥永远在一起了,我就可以知道哥哥在想什么?哥哥说,他愿意用一个人换一座城。或许那就是男人的爱吧,他用他的大爱成全了整个幽昙城,而我只是一个女孩子,我没有哥哥那样无私和大无畏,我只知道,我宁愿用一座城换一个人,那个人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我让哥哥失望了,因为我心中小小的爱恋,我毁掉了这座城市,将哥哥永远留在了我的身边。其实即使没有我,幽昙城也很快就灭亡了,哥哥支撑这座神塔太过辛苦,父王抑制不住的欲望在像海一样泛滥,哥哥的精力已经承受不起欲念的摧残。为了建造父王心中金一样的天宫,东边的海域被父王淘成了一片黄沙,大陆在向东方沦陷,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我们离太阳越来越远,所以消失也是必然吧。可即使这样,哥哥也不愿看到这座城市从此沦为鬼蜮,用他残存的力量维持着,你看,哥哥的心脏还在跳动,我知道,他还没有死。求你帮帮哥哥吧……只要有人能够解除幽昙城外恶魔的封印,进入到幽昙城里,就可以取出他的元神了。” 浮梦拉着宸羽的手,眼里一片朦胧,她说:“哥哥已经撑了六千年了……求你让他解脱吧……我没有灵魂成了邪魔的化身,无法靠近他们,只有你们能帮我了。” “可……”宸羽沉吟道:“你知道婆娑之影的结果吗?” 浮梦懵懂地摇摇头,她说:“只要哥哥能够解脱,什么结果我都不怕。” 听到这样的回答,宸羽没有说话,他走进结界,看着结界里粉色衣裙的浮梦微仰着头看着双手捧着的那颗蓝色心脏,神情专注。 “那取出元神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宸羽问里面的浮梦。 粉裙的浮梦也摇头。 第432章 可怕的猜测 而粉裙的浮梦则转过脸,看着他,轻轻地笑了,继而又专注的地着那个光团,轻轻说:“能够取出元神的人就是幽昙城未来的继承人哦,哥哥说,当黑暗沉沦,他已无力支撑之时,守护这里的使命需要有人接替,而那个人是魔使也不一定哦……” 继而,她又说了一句他们听不懂的话:“集神之子、比翼鸟和魔血为一体的人,到底是谁呢?是你吗?” 粉裙的浮梦和黑裙的浮梦,甚至连满石洞站着的、攀着藤蔓的、倒挂在洞顶的鬼精灵们都齐刷刷地转过眼,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宸羽,他微微蹙眉。 神之子、比翼鸟、魔血? 难道这就是小静最终隐瞒的秘密吗?他是这一届的神之子,是浮生的复制品?他也是如幽骨那些怪物一样,是用魔血制造出来的? 不!他明明有母亲,他才和他的母亲苏浅儿相认了。更何况,神之子怎么可能会和那些怪物一样是被制造出来的呢! 他还待问什么,突然石洞里的鬼精灵惊慌地唧唧叫起来,全部聚集在浮梦和结界旁,全神戒备地望着黑暗峭壁。 黑暗峭壁瞬间剧烈地颤动起来,黑色的潮水被漾起浪潮不停地冲击着峭壁,整个浮生塔像是受到强烈的攻击剧烈颤动。 黑裙浮梦的脸上尽是恐惧之色,她提起长裙也不顾宸羽和栾栾,踩着鬼精灵铺成的道路,一路疾驰而去,而粉裙的浮梦用惶然的表情看着外面,宝贝似的将那蓝色的光团藏进了怀里,瑟缩着身子蜷在圆石上,似乎有人要和她抢心爱的玩具一般。 宸羽和栾栾互看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片刻,他们听得远处浮梦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宸羽便足尖轻点电掣般奔了过去。 黑暗的深处是一条伸向极高处的石阶,四周依旧是浓稠的黑暗,只有石阶发出微微的光芒,浮梦黑暗的身影站在石阶的尽头只剩下了一个小点,然而她的恸哭却让整个石阶都跟着颤抖。宸羽踟蹰了一下,不知为何,他已经不再计较这里是幻境还是圈套,踏着石阶快步掠了上去。 “喂,等等我!”栾栾见状也奔了过去。 然而,刚踏上石阶,栾栾便感觉脚下一阵剧烈的颤抖。 “发生什么事了?”栾栾立脚不稳,险些摔倒。 伴着剧烈的震动,一条巨大的裂痕从黑暗处蜿蜒而下,如闪电般将整座石阶分开。浮梦就站在黑暗的深处,在她的恸哭下,石阶似已不堪重负从顶端开始坍塌。 片刻,她脚下的石阶坍塌,乱石直飞而下,浮梦的身影也伴着碎石落了下来。宸羽一惊掠起,穿过倾覆而下的碎石一把接住下坠的浮梦。然而,方一落地,浮梦便挣脱宸羽,挣扎着向石阶顶端跌跌撞撞地爬去。 “小心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滚落下来,宸羽又是一惊,眼见就要朝浮梦瘦小的身子碾下来,宸羽敏捷拉开浮梦退进了黑暗中。 第433章 浮生塔倒 巨石碾过石阶,落入底部的石洞内,听见鬼精灵们一阵惊乱的叫声。 “你不能过去,这里马上就要塌了,走!” “不!我要和哥哥在一起!我不走!”浮梦挣扎着,宸羽紧紧拽着浮梦,任她如何挣扎也不敢松手了。 纷乱的巨石仍在如雨般降落,宸羽拖着浮梦一退再退。 “出口在哪里?”宸羽问浮梦。 浮梦却是不理他,只顾着哭泣。 落下的巨石越来越多,眼看就没有地方躲避了,栾栾拉着浮梦,急道:“这里怎么会塌呢?” “是你们!”浮梦哭吼着,“是你们的到来取代了哥哥的位置,是你们!” 宸羽和栾栾互看一眼,什么也没说。眼看塔就要整个塌下来了,他们只得拽着浮梦往深处退。 忽然,栾栾看着极远处坍塌的一级级石阶上,有火红的光线从顶端空洞的地方穿透进来,将这里照得有些明亮起来。黑暗中渐渐显出浮生塔的本来面貌,那是一座非常古旧的塔,苍白的巨石垒成的石柱支撑着一层层的塔楼,每根石柱上都雕刻着繁复的咒文和奇怪的浮雕,塔顶正在以看得见的速度坍塌,将他们脚下的土地掩埋。 “哥哥……”看着塌陷的塔楼,浮梦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于是悲伤到了极致,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浮梦周身涌出,将宸羽和栾栾推向了极远的地方。 就在那瞬间,浮梦眼角的泪顿时化成漆黑的瀑布滑过脸庞,将四周的一切融化成浓稠的黑暗,黑暗的潮水冲破被巨石掩埋的洞口逆流而上,从每个缝隙中渗透进来,翻腾成一片汪洋大海。一瞬间,黑潮再次席卷而来,有异兽凶猛的怒吼穿透黑暗传来。 栾栾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下意识抓住宸羽的手臂。紧张地看着黑暗深处,只见有什么刺眼的光芒在一寸寸撕裂着黑暗,将浮梦汇聚的力量一点点撕裂。 突然,浮梦一声惨叫,巨浪翻滚。他们一个不稳,直落入黑暗的潮水中,阴冷的寒意穿透肌肤似要将整个人融化成海水,潮水中涌出了浓烈的血腥,宸羽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抓住栾栾的手,匆匆说了句:“去石洞。” 栾栾的身体便不受控制的被推向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等落稳脚步时,栾栾已经落在了鬼精灵围成的堡垒上。她借着鬼精灵散发的光芒,看见头顶那一片漆黑的潮水波涛汹涌,浮梦巨大的脸在海浪中张开巨口,吞噬着一只只扑进塔中的恶灵,宸羽紧贴着一根石柱,不断化掉扑近身边的邪灵残余力量。 “浮梦?”栾栾拨开鬼精灵形成的堡垒,看着结界里蜷成一团的粉裙少女,轻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被栾栾惊住,浮梦颤抖着抬起眼,看着她青冥的双眼,细声地啜泣道:“被哥哥镇压的恶魔要来吃掉哥哥的元神,那样,它们就可以跑出去了……它们每次都会在哥哥最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 “是反噬。”宸羽道。 “啊?”栾栾惊道:“那要怎么做?” 浮梦点点头,用纤细的双手托起那颗蓝色的光团,轻轻道:“伸过手来好吗?” 第434章 浮生 栾栾将信将疑地伸出手,然而意外的,她的手就那么轻轻穿过结界,伸到了浮梦面前,她还震惊于如何穿过结界的时候,浮梦已经将那颗蓝色的光团慎重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感谢你们的到来,让哥哥结束了这六千年的囚禁岁月。可是,我敬爱的哥哥是神之子,他却不是神的化身。他拥有九神的力量,可你知道吗?这一片土地是真神的梦魇之境,九神是为了唤醒真神才制造神之子的。若不是因为我,哥哥不会背叛九神,不会落得四分五裂的下场。我不想你们再步哥哥的后尘,所以……请替我好好保护哥哥的元神,替我交给柒月……” 浮梦说完,将栾栾推出了结界。 栾栾一惊:“等等……” 然而,栾栾话还没来得及说,浮梦轻轻合起手掌,那一刻,有刺眼的光芒从浮梦的掌心直射出来,耀眼的白光中有一个纯白的身影手持巨大的剑,穿透黑暗,穿透时空,将一切化为了乌有。 黑色的潮水褪去,红光散尽,邪灵灰飞,一切变得青冥,长满高大灌木的森林中,一座爬满青色藤蔓的石塔只剩下断垣残壁立在灌木从中,鬼精灵们纷纷从塔中钻了出来,窜上树梢。 栾栾托着那颗蓝色的光团,黯然道:“可是你还没告诉我姑父在哪里呢?” 宸羽静静地攀着石柱,看着从苍白石柱上渗出的点点血迹道:“浮生的元神被释放出来了?” 栾栾深深叹了口气,觉得寻找姑父的路还十分漫长,颓然道,“是浮梦醒悟了吧……一开始,我们似乎都只是行走在浮梦的梦魇里,荒芜的林间小道,如雪的幽昙婆罗,还有黑暗恐怖的一夜……直到邪灵真的入侵,她才从梦魇中回过神来,将我们放了出来……” 宸羽沉默着点点头,自从踏入这里荒谬又凌乱的世界总算有了一个准确的论断。 “你怎么样?”见他不说话,栾栾有些担忧地问,她记得方才在潮水里他也被浮梦吞入的邪灵围攻。 “没怎么。”他看了一眼沁血的石柱,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石塔前那一块长满青苔的广场上,黑裙的浮梦匍匐地上嘤嘤地哭泣,极地的黑发如瀑般铺展开了一地,远处是四散开来挂在树上的鬼精灵。 宸羽走到浮梦身边,不由一惊,被浮梦挡住的是一具勉强能叫做人的支离破碎的身体,头、手、脚……沁出的血迹染红了一地。 听到他的脚步声,那个完全与身体脱节的脑袋转过来,看着他,他亦看着他。 “哥哥,别动啊……”浮梦伸出颤抖的手,将浮生的头轻轻拨正,喃喃念道:“哥哥,不要动,等会把你脑袋缝歪了就没人要了……” 浮生看着浮梦充满稚气的脸,轻轻笑了:“那小梦要乖,不要哭……” “嗯,不哭,哥哥,小梦不哭,哥哥也别哭,小梦一定能救你的!” 浮梦啪的一声扯掉身上的一条透明的引线,用插在发梢的一颗细小的银针穿了,颤抖着手指将浮生断裂的四肢拼到一处,一针一线的缝起来,然而,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止住那残破的躯体上流出的鲜血,而捧在栾栾手中的光团似乎感受到针刺入的疼痛,微微地抽搐起来。 是颗心脏! 第435章 缝合 栾栾此时才发现,那个光团积蓄了力量,却是一颗鲜活的心脏。想来当身体被四分五裂之时,浮生将所有的力量都注入了这颗心脏里,力量保护着浮梦,浮梦保护着心脏。否则,没有心脏的他,怕是永远也不可能醒来。 “浮梦,快住手,这样他会受不了的!”栾栾大惊,眼看着那颗心脏抽搐得几乎要停止跳动,栾栾连忙阻止浮梦的疯狂行动。 “不要!哥哥不怕,忍一忍,忍一会儿就好,小梦一定有办法的……” 浮梦的泪水止不住往外流,她尽可能让自己的手指不要颤抖,将一针一线缝得平稳些,害怕弄疼了哥哥,然而即使这样,栾栾手中蓝色的心脏依旧在渐渐褪去光泽,浮生那双荧光一样的瞳孔里的光芒也在迅速暗淡。 “哥哥……哥哥!” 似乎感觉到那具残破躯体已经到了极限,浮梦加快了节奏,不顾一切的扯掉自己身上的银丝,宸羽猛的一惊,迅速抓住了她扯掉银丝的手:“浮梦!” 然而入手处,竟是黏黏的热血,他才发现,她那黑色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湿透。 “不要你管!你放开我!哥哥快不行了!”浮梦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可是她怎么也挣脱不了宸羽如钢箍的手,就如当年她挣脱不了哥哥的保护一样,被安排在一个战争无法到达的地方,以致于她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战争已经毁掉了自己的国家,毁掉了自己的哥哥。 “你放开我……”浮梦无力挣扎着,泪水已经不再是晶莹清澈的液体,而是黏黏的血液,宸羽惊地的放开了手,浮梦猛的扑到那具残躯上,又开始缝起来,“姐姐,心脏,快!” 栾栾下意识蹲下,将心脏小心翼翼地放在胸膛那个巨大的窟窿里,浮梦便开始一阵一线地缝起来,只是她已经安静了。 “幽昙城的百姓都说哥哥是幽昙城最漂亮的男人,我知道哥哥再也不能回来了,在你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哥哥已经到极限了,可是要我怎么接受?六千年了,我一直住在哥哥用身体筑建的塔里,想着他美丽微笑的脸,感受着他每一次心跳,即使,到最后我们都将一起死去……”浮梦自顾自地说着,手已经不再颤抖。 栾栾看着那颗停止跳动的心脏和浮梦的坚持,不自觉地垂下了眼帘。原来,一路以来,幽昙婆罗花海里快乐的欢腾、婆罗殿里歇斯底里的愤怒和悲伤的洪流,竟都来自于这个孩子对哥哥深沉的爱念,是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舍弃一切将心交给魔鬼,换取与爱人的相依相伴啊。某一天醒来,又需要多大的勇气去接受失去的现实? “我们等待死亡已经很久了,可是已经没有人能够再踏入幽昙城,也没有人能够解救我们,神说,六千年后,会有人带着神的旨意前来解救我们,解救捆在黄沙里的幽昙臣民,于是我和哥哥等到了你们……” 第436章 真容 最后一针,浮梦咬断了引线,轻轻摘掉了扣在浮生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美丽、温和,带着暖暖笑意的脸。那个笑容如昙花一般,只怕一眨眼便会随风而逝,然而他的脸上却有一条横垣整张脸的黥痕。 那就是六千年前幽昙国的皇子,浮生? 宸羽震惊地看着他,竟有一种看到自己的幻觉。 婆娑之影?黥刑?幽昙婆罗面具? 为什么那么相似的人生?怎么会这样? “你只是一个复制品!”幽骨的话突然窜入他的脑海,他浑身一震。 他是一个复制品! 他的手紧紧握住腰间的拨浪鼓,几乎要将它捏碎。 如果说他的命运是被复制的。那么,是否在哪一日他也将因何原因与小静断开联系? “哥哥,我能看你一眼吗?”浮梦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怔怔地望着宸羽,满眼期待和小心翼翼,生怕从他口中吐出的是一个不字,双手握紧了拳头,揣在胸前,因为紧张而发抖。 “宸羽哥哥,可以吗?” 听到那声宸羽哥哥,宸羽一震,回过神来,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他的手不自觉的移到腰间的拨浪鼓,紧紧地拽住它。 许久,见宸羽没有反应,浮梦失望地垂下眼,收了泪。 然而,却在她闭眼的那一刻,一面银质的面具滑过眼前,落在浮生的身上,她震惊地抬起来,整个人都激动地站了起来。连栾栾也震惊地看着他,他当真答应了?这个一贯冷漠阴沉的人,总喜欢拒人以千里之外,可是…… 宸羽在揭开面具那一刻,眼睛微微闭了一下,那是他今生最大的耻辱。 那张精致的脸庞虽然显得极为苍白,却依旧掩饰不了如天神的容颜,只是,在他的左额和左颊上,有两块焦烂的皮肤。 青冥。 那是用烙铁印上去的两个大字,将他绝世的脸毁于一旦,也刻上了他一生的耻辱代号,他耻辱的不是青冥这两个字,而是青冥之后蕴含的意义。他是青冥之都流放的囚犯,也就是奴隶,也是秉着这两个永远无法消除的印记,他将仇恨刻入了骨里,带着恨才能苟活到现在,在他活过来之后,便立誓一定要将那些欺辱过他的人踩在脚下,亦如当年蹂躏他一样蹂躏那些人! 轻轻地,浮梦伸出冰凉的手指划过他陈旧的伤疤,泪水再一次涌了出来,她用双手掩了嘴,深怕自己哭出声来,又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手指去触摸。 “一定很疼吧……”浮梦用沙哑的声音喃喃地问着,整个人也扑进了宸羽的怀里,将头埋在他胸前痛苦起来:“我以为,哥哥是世上最苦的人,他从小没有娘亲,被三夫人收养,母后总是看哥哥不顺眼,哥哥为了躲着母后,一直住在清冷的神塔。父王也从来都是偏袒母后,哥哥好容易熬到成人礼可以正式搬出皇宫,却不料发生后来的事,哥哥为了拯救整个幽昙国的子民,还是不顾一切地跑了回来,活活成了神塔的祭品。我一直以为,哥哥是世上最不幸的人,原来,世上不幸的人远远不止哥哥一人……” 第437章 浮生若梦 宸羽沉默地听着,仿佛听到的是自己的身世。他伸出手拂过浮梦柔顺的长发,宸羽轻声道:“不幸终究是过去,一个人不可能永远不幸的,浮生有你便是他最大的幸福。” “嗯。”浮梦点点头,扑到宸羽的怀里,不再哭、不再闹了,只是躲在他怀里细细的啜泣。 “好怀念,好怀念,哥哥以前的怀抱也是这样温暖的……为什么你说的话都和哥哥那么相似,好想一直一直守在你的身边,像守着哥哥一样,可是……” 轻轻抚摸着宸羽清瘦白皙的脸庞,浮梦身上的黑色衣裙缓缓褪色,回到了最初的粉色长裙,她忽然蹲下身子,伸手抚摸到浮生的心脏出,一个蓝色发光的东西从浮生的身体里浮了出来。她取下颈间的银剑坠饰,双手合十,将那蓝色的光团融进了银剑里。然后,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它挂在宸羽的脖子上,“这是柒月大祭司送给哥哥的神剑,哥哥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他的元神需要一个宿体,可是,我和哥哥都不想有谁来接替他的位置。所以,就让哥哥住在神剑里,让他保佑你吧,愿宸羽哥哥永远安好……” 静静的,浮梦蹲在浮生身旁,将脸靠在他的胸膛,缓缓闭上了眼。 她说:“请你们在离开这里的时候,别忘了回首看一眼,记住这个世界最初的美丽……” ——有了最初的美丽,相信更能看清世界的污秽。 轻轻地,浮梦的话犹如呓语般消散在风中,灌木从中吹来潮湿的风,有萤火虫一般的光芒缓缓从浮生身上浮出,一点点带走他和浮梦的身影,飞散在青葱的森林,清幽的光芒以石塔为中心波浪一般平铺开来,穿过山石,闪过树木,穿过栾栾和宸羽的身体,温柔如风,美如梦幻。 都说浮生若梦,现在看来,这梦当真是一场流光,空有繁华,最终敌不过时间…… “喂喂喂!你还没有告诉我柒月在哪里呢?”栾栾没想到死亡来得如此突然,她本是不想打扰浮梦,可是,她还有问题没问呢,浮梦怎么就突然走了。 栾栾沮丧着脸,再回首那一片如梦似幻的森林时,她的心微凉。宸羽也有些感伤起来,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幽凉,此刻竟无比真实的存在于他的心中,他将手放在那柄神剑上,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宁静直沁肺腑。 “你的伤还要紧吗?”看着他苍白得已经毫无血色的脸,栾栾忍不住扶住他的臂膀,问道。 “没事。” 避开那道殷切的目光,宸羽转过脸,想也没想的回答,阳光在他银色的面具上折射出耀眼的光环。 栾栾吐了吐舌头,经历了幽昙城的一幕又一幕,她早发现了这个人的心如他的脸一样,温柔如水,只是习惯了用冷酷掩饰自己,却偏偏掩饰不好。 望着一望无际的花海,栾栾看着迎风而立的男子,英挺的身子在阳光下留下颀长的身影,栾栾笑着道:“你知道吗?有人说人的一生要撒成千上万个谎,最容易脱口而出的谎话就是‘没事’,你就是这样的人。” “是吗?”宸羽也笑了笑,风掠起他的漆黑的长发,挡住了他另一半侧脸,让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看来说这句话的人,也就这个谎言值得人思量一下。” 然而,他的笑只有一刻。有些事,他需要找“那个人”问个明白。 第438章 镜城地震 沉睡在幽灵海的幽昙国苏醒,在浮梦梦魇之境散尽之后,浮出了幽昙国古老的遗址。因为被魔物摧毁过,幽昙国只剩下了断垣残壁,古藤爬满城墙,爬满了倒塌的宫殿上,成为了鬼精灵的居所。曾被困在幽昙国的魔物也挣脱了浮生和浮梦的束缚,不知逃往了何方。 栾栾寻遍了幽昙国的角落,也没有找到姑父的踪迹。姑姑不是说姑父被浮梦封印了吗?可是为什么浮梦不知道姑父回来过?到底怎么了嘛! 栾栾很懊恼。 当远在西海的幽昙国遗址发生巨变时,远在塔萨尔古沙漠中的沧罗国发生了一次灾难性的地震,地震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以神塔为中心向整个镜城扩散,尤以城外不足百里的流沙川最为严重,流沙川直接向镜城中心移动,塌陷,吞噬周边村落数十个。 而镜城中心的神塔在那样的地震中,发出了颤抖的嘶鸣,仿佛是地底某种怪物在觉醒。虹越大祭司站在神塔的顶端,瞭望整个沧罗,发出一声窃笑。——果然,是有人在试图唤醒赤古拉。六千年了,终于还是被他发现了。不过…… 虹越抬头望向极远处,像是望穿了沙漠,望到了六千年前的幽昙国,他笑了起来。他的笑高深莫测,让远处偷偷观望他的青鸢一阵心惊,这个人,又在谋划什么了吧。 虹越侧过脸,望她:“在大地震时,夫人可有感觉一阵心悸?” 青鸢一震,脸色白了白,他怎么知道?昨夜,她明明在王的寝宫里,那个昏庸的王根本就不管外面的情况有多糟,只一味地搂着她,一个劲地问她何时才能为他诞下王子。 一念及此,青鸢忍不住咬了咬唇。她是雪琉璃,如何能诞下王子,只怕再过些时日,那个昏君就要对她失去耐心了。 “怎么,夫人看上去脸色很差?”虹越一脸笑意望着青鸢。 青鸢早习惯了他的这种笑,平静道:“昨夜发生那么大的地震,城外此刻全是哭声,大祭司如何还笑得出来?” 虹越道:“大祭司只测国运,这黎民之苦可是王该关心的事。夫人似乎找错人了。” 青鸢被堵得一滞,却又不好发作,只道:“王宫的人都听见了,是神塔发生了异动,你难道不该给王一个解释?” “王?”虹越忍不住又笑了一下,“历代君王可都是知道这神塔之下封印的是什么,夫人,你已经越权了,你可知道?你并非明城神女,自由出入神塔已是禁忌,王虽糊涂,我可不糊涂。有些事,适可而止吧,否则……” “否则怎样?”青鸢脸色一凛,“自由出入神塔是王的旨意,你敢抗旨不成?” 虹越盯着她琉璃一般的眼睛,良久,笑了笑:“夫人成长了不少,至少,没有之前的惧色了。是谁给了你如此胆色呢?” 青鸢皱着眉头,见他向她慢慢逼近,那一种无形的压力又慢慢向她笼罩过来,青鸢抓紧自己的裙摆,强自镇定道:“王让你去宫殿推算此次地震的前因后果,为何有如此灾难沧罗国的大祭司却没有做出预警,王现在很生气,大臣们都在等你的解释。” 说完,青鸢径直离去,她不敢在那个人身侧呆太久,否则,她不敢保证她还能走出神塔。 第439章 沧罗 乘着鹏鸟离开神塔后,青鸢在回宫的路上遇到了斩莫。若非当初斩莫相救,她是无法顺利进入王宫的,更何况,在镜城的日子里,她也听说了许多关于斩莫的事迹。所以,她对斩莫是非常有好感的,她上前施了一礼,唤了声:“元帅。” 斩莫吃了一惊,赶紧行礼。 然而,虽然脸上毕恭毕敬,但一念及这个女人又是王沉迷后宫的新宠,斩莫的脸就又冷了下来。 青鸢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元帅身体可好些了?” 斩莫回礼道:“无恙。” 青鸢道:“元帅想必是为了昨夜之事才匆匆赶来见王吧,王今日是醒着的,我想也只有将军是为了百姓才见王的。” 青鸢淡淡一笑,也不等斩莫说些什么,便走了。 斩莫望着她清瘦的身影,怔了怔,这个女人是蓝魅之国送来的贡品,如此不染纤尘的女子与蓝魅似乎沾不上什么关系,要知道别人不知道蓝魅之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他可是一清二楚的。这个女人用妖术魅惑了王,他却觉得这个女人到来之后,王醉酒的日子倒是少了许多。她来沧罗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蓝魅之国难道不是派她来毁我沧罗的? 说起蓝魅之国,似乎也许久不曾有那边的消息了,自从锦陌死后,蓝魅之国似乎也安分了许多?难道真如当初这个女人所说,蓝魅之国想以此求得百年安好?这个女人难道没有将锦陌的死讯传回蓝魅之国?而西舰易主之后,仍不曾有大动作,难道一切都是他估计错了? 斩莫心事重重,以至于走入王宫后,也不曾将众多大臣的言论听在耳中,只知道那些大臣都在为自家府邸在地震中毁坏得有几分严重而争论不休。 沧罗王望着下面那帮臣子,很是头疼。见久居府邸不愿多参与国事的斩莫难得出席议事厅。沧罗王心里总算有了点谱,他道:“斩莫可有话说?” 斩莫心里想着西海那边的事情,差点忘了这次来王宫的目的,他躬身禀告:“启禀王,昨夜突发地震,灾情严重,流沙川已移动自至镜城边境,边防设防受损严重。镜城内民宅倒塌数已超过五百记,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王是否应该下令搜救被困百姓?” 听得斩莫如此说,沧罗王心里仿佛落下一块石头,他立马道:“爱卿说的极是,此事由爱卿全权负责,有何需要,卿尽管与大祭司商议。” “启禀王,发生如此大的灾难,大祭司为何不曾有预警呀?您瞧,我们这些个臣子现在也成了无家可归的人了。哎……” “是啊,王,昨夜臣可是清楚地听见神塔这边是有怪声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对对,臣也听见了。” 沧罗王一开口,底下的大臣又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沧罗王心里一阵烦躁,“此事由斩莫与大祭司一并处理,散朝。” 说完,沧罗王便面无表情地走了,留下一干臣子面面相觑。所以,当大祭司虹越来到王宫议事时,沧罗王早已回宫酩酊大醉了。 虹越按斩莫的提议,调动了军队搜救百姓,并筹集官粮赈灾,同时,边防重建和部署全权交给了斩莫。 斩莫对这次虹越如此配合的举动感到很是不安,更让他不安的事昨夜从神塔深处传来的怪声,他识得,那是幽昙婆罗花魔化是发出的怪叫。 难道是那个怪物又要苏醒了吗? 第440章 与风晗的交易 幽灵海水突然消失,浮生化作神之光消失在这片大海上之时,被禁锢在塔内的魔物随着幽灵海的消失而消失。地处幽灵海边界的蓝魅之国眼看着浮生塔倒,神光飞逝,海水倒灌,消失六千年的幽昙国遗址现出了模样。 风晗站在开满黑齿花的海岸,瞭望那一片黑水消退,目光悲悯,他的手指动了动,有流光一样的东西在他的指尖闪动,他轻轻抬手,望着指尖的流光,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表情是痛苦的。 “你已经得了自由,何时兑现承诺?” 那团流光从他指尖流出,在风晗的面前化作一团似雾非雾的光影,那团光影似乎有一种让人不可直视的光芒。 “这些年我已经交给你造人之术,何时才能造出她的躯壳,得看你自己。” “你胡说!”风晗的脸忽然变得扭曲,“一定是少了什么,我研究了那么多年,却只能造出一座荒岛的石怪,只能造出雪琉璃一样的东西。你一定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否则怎么会这样?你告诉我,还差什么?你告诉我!” 那团光影盯着他,目光悲悯:“你缺少的是活人的血引。你并非活人,故你的血引造出来的便如你一样,不是人。不管是那些被你送去千叶岛的失败品,还是雪琉璃,他们都不可能成为真的人。” 风晗抓着自己的脸,目光里全是疯狂的神色,“那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可以?” 那团光影道:“我的躯体被禁锢在魔领域的地之极,虽然浮梦的封印消失,我恢复了神力,但是没有躯壳,我便无法像常人一样行走在世间。所以,我还需要你的身体做躯壳。” “告诉我如何才能制造出明儿的躯壳?”风晗抬眼望,目光尽是坚定之色。 那团光影叹了口气,“雪明啊……若她不是因为有阿古的力量,她至今只怕也化作神之光,回到云海之森去了吧……” “不!”风晗惊恐:“我不要明儿回云海之森!你既然恢复了神力,还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你帮我救明儿,我什么都答应你!” “哪怕背弃你的主人?” “我没有主人!”风晗矢口否认。 “那些孩子想干什么?” “我如何得知?”风晗道。 “那我换个方式问你。”那团光影露出一个摄人心魂的微笑,“那群孩子灭了我守护这片土地的翼灵族,用他们的神力造出像你这样的血童,是要做什么?” “血童?哈,哈——”风晗凑近水边,望着自己那张稚嫩的脸,发出一阵怪笑,“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我是一只血童。他们造我来干什么?我怎么知道?我不过是在血池里泡大的怪物。他们是想毁了这里?毁了你的土地也不一定。” 那团光影沉默了。或许,真如风晗所说,那群孩子是想要毁掉这里,毁掉他和阿古的这一片净土。当六千年前,那群孩子占据明城,借他的造物之术造出假的神之子,他就该知道,那群孩子定还是不愿放过阿古—— 那么,可就不要怪他! 那团光影出现了一阵波动,引得周围的草木和海水一阵翻涌。 第441章 宠溺 “叔父——”远方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女童声音,那团光影瞬的没入风晗体内,风晗脸上的邪意顿时消失,换作和蔼的微笑。他向远方的女童招手,“小静,过来。” 小静如一团盛开的黑齿花跑过来,扑进风晗的怀里,嗲嗲地叫了声:“叔父~” 风晗捏了她的小脸,将她抱起,“小静可算是回来了。” 小静笑着搂着风晗的脖子,“叔父有没有想小静?” “日日夜夜都在想。”风晗目光里露出一丝难掩的情愫,他久久地凝望着小静,就在他难以控制心中的情愫之时,心里有个声音尖锐地提醒他:“不许伤害小静!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叔父,你怎么了?”小静见他愣着不言语,奇怪地问道。 他一怔,露出一丝微笑,“几日不见,小静似乎长高了。” “真的吗?” 风晗点头。 小静心里窃喜,“叔父果然没有骗我,只要得到雪琉璃碎片,我就可以长大了。真想快点长大!”小静握着双手,心里是满满的期待,她想,只有长大了,她才能名正言顺地跟宸羽哥哥在一起。 风晗看着她认真又期待的表情,淡淡笑了笑,“小静得到了雪琉璃碎片?” “嗯。”小静点头:“在迷途岭得到了红叶儿的雪琉璃碎片,在千叶岛得到了千叶蝶的碎片。” “是具有治愈能力的两块碎片,小静以后就不怕受伤了。”风晗道。 “真的吗?”小静惊喜,“叔父到底还藏了多少惊喜在雪琉璃里面呀?小静好迫不及待想要得到所有的雪琉璃碎片呢!” 风晗抚摸她的头,“别心急。说说路上都遇到了什么?可有危险?”她抱着小静,向海岸尽头走去。 “危险肯定有嘛,但是有宸羽哥哥保护我呀!”小静一脸知足的表情,“就是你呀,头些年,你将你造出的失败品送到千叶岛去,正好有只雪琉璃也在那岛上,差点没被他们害死呀!”她嘟了嘴,宸羽哥哥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早些年,叔父刚来这里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造人之术,从海上捡来新鲜的死尸,以黑齿土为原料,又用烈火烧灼,虽然看上去那些死人是复活了,可是一到晚上,那些人就会变成石怪,差点把窑池给毁了。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叔父终究是没成功。他又潜心研究了几年,才造出了如今的雪琉璃。虽然同样没有生命,但,至少不会变成吓人的东西。 风晗宠溺地揉了揉她额前的发:“都是叔父的错,以后再也不会造失败品了。” “嗯。”小静点头,“只要雪琉璃游戏成功,娘亲一定能够活过来的!不过……”小静露出些忧愁,“虹越不知在搞什么鬼,派出了幽灵组织来抢雪琉璃碎片,差点就让她们抢了一块去呢!” “哦?”风晗挑眉:“是吗?” “对呀,而且那些人似乎什么都知道。”小静眉头深锁着,沉思片刻道:“他们知道我的来历,还知道我因为父王的血脉不纯,成为明城失败的神女,他们还说宸羽哥哥,是神之子。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感觉都在他们的控制之内。” 风晗沉默起来——那些人是知道雪琉璃游戏的最终目的了吗? “小静,以后寻找雪琉璃碎片的事就交给宸羽去做,你不要去涉险了。那些人的目标可是你。”风晗道。 “才不要。”小静嘟嘴,“他们要我干什么,在我出生的那刻起,他们就已经遗弃我了。” “没有!”风晗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他的眼睛透着红色的血丝,“没有人放弃小静。” 小静咬着唇,不说话。 风晗暗自叹了口气。不管是风晗还是他,都是拿小静没有办法的。 第442章 猜想 “阿古,阿古……怎的在这里睡着了?”一件轻如薄云柔若薄云的东西披上她的肩头,她微微睁开了眼睛,却又觉得乏力。 四周是一片茫茫的雪海,有如鹅毛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迷糊中,她看见一团模糊的光影俯身在她耳边吞吐气息。那团光影很耀眼,她却看不清光影里的人。 “你是谁?”栾栾睁开眼,望着那团光影,她伸手去碰,但指尖碰到那团光影之时,她的心猛然一阵绞痛,然后就惊醒了。 “哎哟!”栾栾惊醒之时撞着了一块硬物,磕得她脸生疼。她一抬头,看见宸羽冷了一张脸扶了扶他额上的面具。 栾栾晃了晃脑袋,她一定是饿晕了,出现了幻觉,这个人怎么会凑那么近瞧她? “醒了就赶紧赶路。”宸羽起身,道。 “你刚才凑我那么近干嘛?”栾栾眨巴着眼,难道刚才不是做梦,是宸羽在为她盖被子? 宸羽淡淡:“看你死了没。” 栾栾双眼一凸,“什么?” “你此时不觉得饿了?”宸羽撇了她一眼,问。 “呃——”栾栾此时才想起来,她哪里是睡着了,分明是饿晕了。作为一个神族,她估计也是第一个被饿晕差点饿死的神族了吧,怎么别人做神族都做得风风光光,就她这样窝囊呢,哎—— 不提还好,一提到饿字,栾栾就觉得饿得发慌,浑身一点力都没有了。 “我们还要走多久还能走出这里呀?我真的快饿死了……”栾栾有气无力。 “你是不是人呀,你都不知道饿的吗?” “……” “你背我,我走不动了……”拽着宸羽的衣袖,全靠着宸羽将她拖着走。 宸羽拽了拽衣袖,着实拽不掉,忍了一口气道:“你鼻子不是很灵吗?可有闻到黑齿花的味道?” “黑齿花?”栾栾蹙眉思索,忽然眼前一亮,“你说的黑齿花是幽昙婆罗花?” “大概是吧。”宸羽道。 栾栾皱着鼻子朝空气里嗅了嗅,惊喜万分,“是幽昙婆罗花的味道,我们是要走到神界了吗?” 宸羽皱着眉,此人思维异于常人,他扯了扯嘴角:“前面不远便是蓝魅之国,那里住的都是妖怪。” “啊?”栾栾张大了嘴巴,“幽昙婆罗花怎么会开在妖怪的地盘?” “当年幽昙国陆沉,沉入海底的幽昙国子民被魔领域的恶魔所侵蚀,恰巧这里有一片辽阔的花海,将他们的躯体唤醒,所以,有了如今的蓝魅之国。”宸羽道。 “额——”栾栾道:“那蓝魅之国里都是妖怪了?” 宸羽道:“除了我。” “你?”栾栾撇嘴:“你跟蓝魅之国什么关系?” “我……”宸羽忽然沉默了。如果在千叶岛遇见的都是真的,那么,他,应该流着一半的蓝魅之国的血脉。那么,来到蓝魅之国,在这里遇到“那个人”,都不是巧合? 宸羽的脸突然冷了下来,感觉浑身冰冷。似乎,从他走出青冥,他又踏入了另外一个圈套里。 第443章 窑池 走出那片死人滩,他们便走到了开满黑齿花的海岸。花海深处,依旧是一群目光呆滞的人在搬动腐尸,将那些尸体埋葬在黑赤土里。来年,那些尸体会开出花朵,甚至会结出果实。但有些人在这里守候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也不曾等待到花开。这片海域有一条支流通往幽灵海的浮生塔,这里的人称那条支流叫往生河,所以这里也被那些人称为往生河畔。只有将果实放在往生河里,流向浮生塔,那些果实才能活下来。听“那个人”说,是因为浮生镇压了魔领域的恶魔,那些果实只有去往浮生塔,身上的魔气才会消失。 如今,浮生塔倒,只怕这里也会不太平了。 “他们在干嘛?”栾栾瞧着那些奇怪的人,有的人在挖坑,有的人在埋尸体,有的人在给花儿浇水,甚至有的人在用骨头敲击骨头,奏出的音乐竟让她有些眩晕。 “超度。”宸羽道。 “这样?”栾栾惊讶,觉得那个声音着实难听。 “那些是有执念的人,他们敲的都是今生的过往,当果实结出来之后,便会带有今生的记忆,好再续前缘。” “好生奇怪的地方。”栾栾撇嘴,作为几千年都生活在云海之森的她居然开眼界了。 “宸羽哥哥……”走着走着,前方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栾栾抬眼望去,白花深处,一个身穿红色衣裙的女孩如一道霞光转瞬而至,她扑进宸羽怀里,在宸羽脸上蹭了又蹭,甜甜地叫了声:“宸羽哥哥……” “小静?”栾栾睁大了眼睛,小静在这里? “知道你回来了,小静在这里等你几天了。”远方一个黑影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出声道。 那个黑影全身上下都被黑色斗篷裹住,他抬起头望向栾栾。栾栾的心顿时一凸,下意识朝宸羽靠了靠,那个人的脸稚嫩得像个孩子,满头的红色发丝看着像要滴血一样,看上去让人十分不舒服。可是他的眼睛里的光—— 栾栾怔了怔,“你是?” “我是小静的叔父。”那个人的目光柔和,与他那张透着阴气的脸着实不相配,而且他的声音,好熟悉…… 宸羽将小静放下,盯着那个黑衣男子,道:“小静,你带栾栾去王宫找些吃的。” 小静瞧着宸羽面色微寒,拽了他的衣服,可宸羽无动于衷,她只好妥协:“好吧。” 栾栾瞧着这两个人,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说不清楚,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蓝魅之国位于幽灵海边界,是六千年前随幽昙国陆沉以后,被魔浸染的幽昙国子民所建造的城市。虽然他们没有将幽昙国建造成一座金一样的城市,但格局还是沿袭着幽昙国旧时的模样。 栾栾早已饿得没了力气,本来就已经靠着她最后的意志走了几天几夜,眼看着走出死人滩,有了线生机,哪晓得走到有食儿的地方还有那么远。 栾栾着实没得力气了,抱着一棵大树,赖着不走:“小静,还有多远才走得到王宫呀……” 小静却不理她,径直走自己的。 第444章 谋害 栾栾又不得不要死不活地跟上去两步,抱着另一棵大树赖皮,“小静,我真的快不行了,我都饿了好几天了,真的快饿死了……” “那你就饿死好了。”小静突然侧过脸,阴枭的眸子闪过一道红光。 栾栾一个激灵。 然而,还不等栾栾有何反应,她眼前便是一黑,真真的昏死过去。 小静眼中尽是阴枭的神色,此处离王宫还有一段距离,因此荒僻得很。小静也无需隐藏,抓了藏在腰侧的匕首,抓了栾栾手腕,一刀划了下去。 血从栾栾的手腕上流下,小静的眼睛开始变得血红,那种对血的饥渴像极了恶魔。 她望着那殷红又纯净的血,舔了舔嘴唇,倏地咬上那个创口,贪婪地吸吮起来。 等吮吸得够了,小静满足地舔了唇角溢出的血迹。然后,将栾栾一脚踢进人高的树丛中。 在蓝魅之国,因着风晗的关系,小静享受着公主般的待遇。住的是蓝魅之国四座主宫殿之一的北宫。 小静着实觉得那神族的血果然非同一般,吃了感觉清爽无比,于是躺在软绵绵的锦被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等她醒来,宸羽还不曾回来,她顿觉心里不踏实,莫不叔父又为难他了?多事! 小静恨恨地想着,赶紧穿了靴子去窑池寻他。刚奔出宫殿便瞧着宸羽和叔父一前一后进来,小静敛了慌乱的神色扑过去抱住宸羽,叫了声,“宸羽哥哥。” 见宸羽不答她,瞅着他问:“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呀?聊那么久?” 宸羽瞧了风晗一眼,今日的风晗是清醒的,所以看着那人深沉的模样,宸羽便有一种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感觉,于是他的眼神是冷的。 知道他俩定是聊得不欢,小静嘟着嘴,嗔怪风晗:“叔父总是倚老卖老,欺负宸羽哥哥。你瞧你那张脸,嫩得我都嫌弃叫你叔父,你好意思欺负宸羽哥哥吗?” “是吗?”风晗摸了摸自己的脸,含笑:“你宸羽哥哥的这张脸倒挺合我意。” “呃——”小静不知他这话啥意,瞅着宸羽的脸瞧了半天,那张脸的确是绝世仅有,只可惜遭了天妒,被人狠心地毁了。不过,这一点关系没有,宸羽哥哥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人。小静甜甜地望着宸羽,嘿嘿笑着:“叔父想得美,宸羽哥哥的一切都是我的,你别想要他这张脸。” 他们叔侄虽是在调侃,但听在宸羽耳中却是凉的。那个人,是又在盘算着什么吧…… 心中的许多疑问都不曾得到证实,方才他以剑相逼,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过数月不见,这个人的力量已经超乎他的想象了。那个人只坐实他神之子的身份,而那份仿佛神赐予他的殊荣,他根本就不稀罕。可为何他会是神之子,神之子到底是干什么的?难道他真的只是一个浮生的复制品,只是为了接替浮生的位置?可浮生并没有将他的责任和使命转交给他?那会有什么后果?这些,他都不知道,那个人也拧眉不语。 “浮梦如何了?”那个人根本就不关心什么浮生,什么神之子,在他质问许久之后,只淡然问了这么一句。 浮梦随着浮生消失了。 第445章 不经意 这样的回答让那个人重新拧紧了眉,似乎很不解这样的结局。然后,许久才松开眉头,喃喃念了一句:“会去哪呢?”便转身不再搭理他。 而后,他再逼问小静到底是什么的时候,那个人露出一个古怪的笑,那个笑令他生寒。 “她是你的仇恨之果。你亲手种的,亲手摘的果实。如何又来问我?” 是的,那个人什么都不会告诉他,他早就该知道,他和小静不过是那个人手中的棋子。最初也是他心甘情愿跳入那个人的棋盘。如今,他仇未报,那个人似乎也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一切都还在他的棋盘上,不到最后,只怕连那个人自己都不知道他和小静到底充当的什么角色。 如此,他倒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角色! “宸羽哥哥,想什么呢?”小静见他又不说话,问。 宸羽垂下眼,瞧小静,“小静今日很高兴。” “宸羽哥哥回来了,小静当然高兴。”小静甜甜地说。 宸羽瞧着她的笑脸,眼神柔和了些。 似乎得到了回应,小静更开心了:“宸羽哥哥饿不饿,我去找吃的?” 嗯? 宸羽顿了顿,突然想起栾栾来。他的目光在房间里巡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栾栾。小静看他的神情,眼色冷了下来,她咬了咬唇,拉着宸羽,撒娇:“宸羽哥哥,走呀,姨母那里可是有好多好吃的呢!”她口中的姨母便是这蓝魅之国的王,听说当年蓝魅之国的女王的姐姐曾嫁给了沧罗的王,因此,在辈分上,小静应当叫她姨母。 只是…… 宸羽猛然想起千叶岛上那垂死的妇人,那个叫苏浅儿的人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握着他的手让他鬼死神差地唤了声娘。那么,如果一切是真的,这蓝魅之国的女王苏媚儿是他的…… 这样的身份立刻让他尴尬起来。 “走啦走啦——”小静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以为他还在惦念着那只鸟儿,便急急地拉着他走了,留下风晗一人望着他俩的背影,浅浅笑着。 夕阳的余晖下,那一黑一红的身影渐行渐远,仿佛与千千万万年中那两个影子重叠在了一起,浮生如此,却洗不静这凡世铅华。他想要的,不过是这铅华中,能与她——相爱也罢,相杀也罢,只要同处这世间,便够了…… 蓝魅之国的女王居于天宫,以天宫为圆心,四散方位东西南北四宫,再往外是七座属殿,共二十八殿,对应二十八星宿的位置。 刚刚踏进天宫,便听得一声惨叫爆发在整个天宫上空。小静和宸羽都不由自主地顿了脚步。 这是…… 小静撇撇嘴:“姨母是又在折磨人了么?” 宸羽冷冷丢了两个字:“怪癖。” 小静掩嘴笑:“这可不是,所以现在都还没人敢嫁她呢!” 宸羽神情淡淡的,“回了吧。” “回什么呀,走吧,别不好意思。”小静拉着宸羽直奔里间。 “我听说呀,之前可是有个不怕死的,在姨母的后宫待了好些时间呢!”小静边走边说。 第446章 杀猪声 嗯? 宸羽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是有些意外,天下果然还是有不怕死的呢。他来蓝魅之国不过三四年功夫,当初从锦家出来之后,他在海上漂了好些年,而后才漂到了往生河畔,被“那个人”救下,治好了多年来的顽疾。“那个人”阴晴善变,清醒时会教他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术法,疯癫时会和他对决,他常常在“那个人”手下走不过十招,然后伤得体无完肤。只有等自己爬不起来了,他才会去看他种下的果实,静静地待在往生河畔。这四年来,他几乎没有离开过往生河畔,他陪着“那个人”时而疯癫时而清醒。所以,蓝魅之国的天宫还是头一次来。 天宫的侍卫和宫女显然是认识小静的,并没有拦他们。只是刚走进苏媚儿的寝殿,便有宫女唯唯诺诺地端着药炉浴桶这些出来。 里间又传来了凄厉的惨叫:“你要杀人呀!”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宸羽顿了顿脚步,有些迟疑。 小静没注意到他的神色,拉着他直往里蹦。 “姨母!” 小静冒冒失失地闯进去,屋内的春光顿时泄了一地。 淡紫色的帷帐里,一光溜溜的人被白色的纱布绑了个结实,苏媚儿正抱着那人的大腿,尖利的牙齿停在那人毛茸茸的小腿上。幸好那人遮了些风光,不然,真的是泄了个干净。 “啊——”小静惊叫一声,赶紧将脸藏在手掌里,大叫:“姨母,这大白天的,你都不关门的吗?” 宸羽倒是停在门外,没有冒失地闯进去,他用余光一瞥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苏媚儿一把扔掉那只腿,随即又是一声惨叫。苏媚儿没管那人,将小静推了出去,嚷嚷:“我这是没关门吗?明明是你闯进来的,这侍卫些都去哪儿了?” “估计都被里面的杀猪声给吓跑了。”小静嘟着嘴道。 “知道我在杀猪还闯进来?去去去,我还有正事干呢,一边待着去!”苏媚儿将门合拢,余光瞥到宸羽,愣了一下:“小静何时拐了个‘美人儿’回来呀?”那眼神,那目光,十足的贪。 小静赶紧护住自己的宝贝:“他是我的,你不许碰,不许看!”顺道用手去遮苏媚儿的眼睛。 苏媚儿从她手指缝里又是贪婪地瞧了宸羽一会儿,笑得贼魅惑:“一会儿姨母给你鉴定鉴定如何?” “不好!”小静立马回绝,一把把门关上:“吃你自己的宝贝去!” 然后,小静赶紧拉着宸羽跑了,还一个劲得道:“危险,危险!太危险了!宸羽哥哥以后千万不要靠近这里!” 宸羽被小静直接拉回了窑池,宝贝似的将他藏起来。 窑池亦如当年,挂满了枯骨,石台上排满了人形的模具,有的模具里面有干了的黑齿土,看样子“那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发疯了。或许“那个人”也在等待游戏的结果。 “还是叔父这里看上去舒服点。”小静笑眯眯地,随手敲着挂在墙上的枯骨。 “宸羽哥哥。”小静突然笑着转身,将小手背在身后,一脸天真地问宸羽:“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 宸羽瞧她可爱的模样,眼神柔和了几分,点头。 第447章 余生如何? 那时候他被“那个人”领进窑池,便有一具小孩的骷髅搂住了,他仍然清晰地记得那具骷髅向他张开双臂,索要拥抱的场景。虽然经历了许多奇怪的事,他也还是第一次看见一具活着的骷髅架子。 然而,很快,“那个人”就把她和他的果实放进了窑洞,烧制成了雪琉璃。 “小静。”宸羽突然开口。 “嗯?”小静侧头看他,“怎么了宸羽哥哥?” “被烈火灼烧的感觉可是很辛苦?”那时候他不知道小静是“活”着的,如今知道了,想想那种被烈火灼烧的感觉,她生生挺过了四十九天。 小静茫然地望着宸羽:“宸羽哥哥为何突然这样问?” “如果没有我,你是不是不会被他重新锻造?” 小静笑眯眯的:“怎么会呢?叔父才不会让我那样活着。宸羽哥哥不要想多了,就算没有你,我也是会被重造的呢。”她不曾告诉他,其实早在明城,她被鉴定出残缺不全的时候,她就注定了重塑的命运,是叔父将她带离了那里。否则,明城早就有新的神女了。只是她没有得到纯净的帝王之血,她会死,会腐化,除了那一副骨架还能保存上千年之久。叔父不会让她以一副骨架的姿态活着,他早就在研究明城的造人之术,可是一直没有进展。雪琉璃只是暂时给她打造了一副壳子而已,她相信叔父能够找到明城造人之术的秘密,给她,给母亲真正不朽的躯体。 “小静。”宸羽静静地望着她,解释,“如果不是因为神之子,你还是可以成为神女的,对吗?” 小静一怔,恍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一定又是幽骨那群怪物在胡说,可恶,太可恶了! 小静的眼睛泛起了血红,她恶狠狠地道:“我一定要撕烂那些胡说八道的嘴!” 没想到小静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宸羽赶紧握住小静的双肩,“小静别这样。” 小静恨恨道:“宸羽哥哥别上了他们的当!是有你在先,那些废物弄丢了神之子,才让母亲生下了我!” “什么?”宸羽有些不明白,对于明城的事,他一概不知,明城那个地方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可以说是神之遗址了,从未有人真正到达过。 小静寻了个地方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托着腮,想了好久才道:“这些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世人都说明城是神居住的地方,可是以前我在明城的时候,那里就只有我和母亲,那些所谓的神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那里的日子太无聊了,我每天都只有坐在雪雕上等,等父亲来接我去镜城。可是母亲说,要等我到了十五岁,才会有人来接我。” “可是,因为我的血统不正,八岁那年,我的身体在雪地里僵硬,然后,化成了冰渣。因为一半的神血,我还是有意识的。那时候她们才知道我的血统不纯,可是后来母亲也死了,帝王之血也丢失了,他们没办法制造神之子了。后来,后来……” 小静将头埋进膝盖:“如果不去镜城,如果没有闯进扶桑神木,他们根本就忘记了还有一个丢失的神之子。” “我听叔父说,在我之前,明城派出使者护送神之子转世,可是在沙漠的时候弄丢了。后来才会有我……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你可能是他们要找的神之子。” 说到这里,小静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或许那些怪物说得对,明城是只要一个神之子的…… 宸羽伸出手,将小静搂住,抱了起来。这些他从未问过,就算是知道她欺瞒她的过去,欺瞒她的身份,欺瞒她的目的,她不说,他也就不问了。他将所有的信任都给了她,他并不需要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自他用婆娑之影将小静的碎片粘合起来之后,他们的命运就连在了一起。他想,此生,有小静就足矣了,有她与他并肩作战,有她与他共消仇恨,有她与他共度余生—— 其实,他从未考虑过余生。 第448章 与虐人狂的争执 连着好几日,小静都不敢去王宫,生怕被她那好色的姨母将宸羽抢了去。 日子似乎回到了以前,她和宸羽日日形影不离,漫游在这无边花海之中。闲来之时,她会教宸羽唱古老的颂语,为那些流连在往生河畔的孤魂超度。他会给她讲外面的故事,她听他说,他喜欢冬日的雪,不爱春日的阳。她在他的故事里,听到了另外一个女子的名字,那个名字被他刻上了恨的记号,他说,他认识的人都已经变成他的敌人。他说,他现在的生命里只有她。 小静坐在往生河边,托着腮,无聊地在岸边扔石子。她想起那些过往,不自觉地带着甜甜的笑容。日子如果这样也挺好的,她想。 然而,好景是不长的。 在窑池住了不到十日,就有宫里的人来了。 “公主,王在星辰殿设下家宴,邀您和宸羽公子一同前往。” 来人是女君的侍卫谢瑞麟,小静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不去。” 谢瑞麟吃了闭门羹,悻悻回了。 第二日,谢瑞麟又来了,小静依旧关门,不去。 第三日,小静扔了谢瑞麟一脸的泥巴,还是不去。谁知道她那奇怪的姨母是不是真的摆家宴?反正她一千个一万个不信。 谢瑞麟带着一身泥土回宫,苏媚儿简直没气晕。也是她太纵容这个侄女了,说起来,小静根本不是蓝魅之国的人,要不是……哎,谁叫她就是喜欢纵容她呢! 苏媚儿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的,可以百般纵容,不喜欢的,一定会灭了干净。 就像现在被她绑在床上这个男人,她要是不喜欢,早把他给废了扔了大海里喂鱼,省得她费尽心思为了给他治伤,还被他臭骂嫌弃。 谢瑞麟一退下,苏媚儿就朝那床上绑着的男人扔去一个又大又红的果子。 “想要找人,把伤养好了自个儿去!”苏媚儿没好气地道。 那个人全身都被缠上了绷带,像个肉粽子一样,不仅如此,苏媚儿生怕他跑了一样,将他的手绑在床头,如果不是被绑了一身绷带,姿势倒是挺撩人的。那人见果子飞来,一扬头,用嘴把袭击来的果子接住。可是手被捆得结结实实,那果子太大,他着实吞不下去,只得咬了一口,扔了。 “那丫头醒了没有?”他问。 苏媚儿横过一眼,眯起眼,一副警惕的模样:“你对那丫头为何如此上心?” 床上那人嚼了嚼在嘴中的果子,道:“我的人,自然上心。” “什么!”蓝魅之国的女王顿时失去了形象地大叫一声,吓得守在服侍在侧的侍女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那人一皱眉:“你温柔点,吓着我不要紧,要是掀起个海潮如何得了?” “你!”苏媚儿被她气得脸都绿了,她咬牙切齿半天,突然走到床边,报以一个微笑,然后她解开绑住那人手的白色绷带,笑嘻嘻的,果然温柔了几分:“绑了好些日子了,来,活动活动筋骨。” 床上那人瞧着苏媚儿的笑,顿觉不妙,抓住绷带,忙道:“别,我觉得还是绑着好些。” 苏媚儿一拍他脸,淬道:“男人就是贱。” 第449章 与虐人狂的争执(下) 那人顿觉无语,任她解了绷带。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觉一股大力将他从床上掀了起来,绑在他身上的绷带从他身上刺溜溜被抽离,然后他随着那些绷带在空中翻了几个滚,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卡擦。 他清晰地听见他那断了的腿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你!” “说,那丫头和你什么关系?”苏媚儿凑近他,逼问。 那人抱着腿,痛了半晌才缓过气来,抓了床单将自己罩住,离苏媚儿远点。 苏媚儿却又逼近:“说!” “重要么?”那人用手指抵着苏媚儿几乎凑到他脸上的鼻子,道。 “不说,我现在就宰了她。”苏媚儿威胁。 那人盯着她,不说话。 “易可木!!!”苏媚儿彻底失去了耐心,对着那人咆哮:“你要是敢娶别人,我现在就废了你!来人!” 她一喊,那些战战兢兢跪伏在地上的侍女颤抖得更厉害,围来过来。 “刀!”苏媚儿冷冷道,伸出手。 有侍女赶紧爬到橱柜边取了刀,双手奉上。 苏媚儿接过刀,那刀子细细薄薄的,确实是她平时废男人的刀子。苏媚儿暗骂一声蠢才,还是将刀压在易可木身上,只是换了地方,压在他断了的那只腿上。 易可木撇了撇嘴:“你好歹也算我半个师傅,你这样好么?” 苏媚儿目光一缩:“我怎样?” 易可木直言不讳:“像个市井泼妇。” 苏媚儿握刀的手一抖,扎进了易可木肉里。 易可木大叫:“你来真的呀!” 苏媚儿听他一叫,反而下狠了心,一下将刀子抽出来,恶狠狠:“背叛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易可木无可奈何,可他全身经络被苏媚儿封住,使不出力气,想把她推开也不行,只得道:“你也折磨了我好些日子了,你看我这腿,再折腾下去,就真的废了。” “你还知道你那腿呀?”苏媚儿恨恨的:“若不是我一点一点把毒液给你吸出来,你这腿早开花了!” 她顿了顿,觉得不对,又横了易可木一眼:“少岔开话题,说,那丫头是谁?” 然而,易可木还是不说话。其实,他不是不说,而是不知如何说。 苏媚儿认定了他俩有私情,“这些年你始终不肯来蓝魅之国找我,是不是因为她?” 易可木叹了口气,这女人还是女人,心眼就是不一样,易可木摇摇头,无奈道:“你难道看不出她不是人?” 嗯? 苏媚儿道:“没看出来。” 呃—— 易可木笑笑:“话说我也看不出来。她是神族,是一只比翼鸟。” 比翼鸟! 苏媚儿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神族比翼鸟?” 易可木点头:“她恐怕是现存于世最后的比翼鸟了。之前,我们在迷途岭时,发现了一处血池,那处血池封印着强大的灵力,据推断,那是屠杀了大批翼灵族建造起来的。翼灵族是比翼鸟一族在这片土地上的族人。而她,是来自天外的比翼鸟。” “天外?”苏媚儿更奇了。 “云海之森。” 苏媚儿脸色顿时变了。 第450章 成妖 世人或许只知道云海之森是海外的一座仙山,只有身在幽昙国时期的人才知道,云海之森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那是属于上古神界生存的地方,是明神之子的魂归之处。 如果,那个女孩真是天外来的神族,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解救世代被魔气折磨的蓝魅族人? 苏媚儿倏地站了起来,脸色凝重,而后,她又将信将疑地望向易可木:“若她真是神族,怎会被人放干了血,扔在我蓝魅之国的荒郊外?” 易可木尴尬地笑笑:“据我所知,她是只菜鸟。不过,好歹是个神族,血还是香的嘛,肯定有人觊觎。而且……”他脸色也有些凝重:“你说幽灵海出现了异动,或许……” 苏媚儿道:“幽灵海枯竭了,六千年前的封印消失,魔领域的魔物也逃了个干净。不行,我得找国师商议,否则,蓝魅之国危矣!” 她说完,将刀往地上一扔,“自己收拾干净,把伤口包好了。快给我好起来,听见没有!”然后匆匆走了。 总算有点做女王的觉悟了。 易可木撇撇嘴,他捂着刚刚被刺的血洞,咬牙切齿,不是你这样粗暴地治疗,我这伤怕是早好了。 真是——他已无力吐槽。 易可木叫人将自己断了的腿,重新固定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开始结疤,他也懒得缠绷带了。只是他被那株魔化了的幽昙婆罗所伤的地方仍不见好,伤口流着黑血。那东西,怕是跟他的顽疾一样,没法治了。 说起顽疾,因为魔气的萦绕,普通的病药石对他来说并没多大用处。苏媚儿以黑齿花入药,倒是给他捡回了一条命,只是被那黑藤的魔气所伤,服了药也不见好,跟当年一样。苏媚儿素手无策,只得将他体内的魔气封在一处。 依苏媚儿的话:“你这样不死,怕是要进化成不神不魔的妖了。” 他想,他就算要进化,未必是被魔气侵蚀,变成魔吧,怎会成妖? 管它是魔是妖呢! “喂喂喂,你们就这样将我扔地上?”易可木见侍女将他的断腿接好便退到屏风外去,冲着外面嚷嚷。 外面的侍女为难地相互望望,只得说:“女王若是知道奴婢们碰了公子,会把奴婢们剁了喂鱼的。” 易可木悱恻,这该死的变态女人,把他当什么了,哎—— “话说你们刚刚不是碰过了么?”易可木嘀咕。 他说得小声,也是随便说说,哪知屏风外的侍女听见了,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奴婢只是为公子包扎伤口,不敢触碰公子!求公子饶了奴婢吧!” 易可木翻了翻白眼,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女人不行,找个男人来行么?给我找套正儿八经的衣服来,别拿些人妖一样的衣服过来!” 方才为易可木包扎的侍女已经吓得瘫软了,她旁边的侍女见状,赶紧溜出去,找了外面的侍卫。 “愣着做什么,你也去呀!”易可木见那侍女吓得不轻,赶紧将她撵了出去。 闻言,那侍女唯唯诺诺,跌跌撞撞地跑了。 第451章 孽缘 易可木见无人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撑着床沿,拖着断腿,费力地爬上了床。只是这一动,好像有些没怎么愈合好的伤口又流血了。易可木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的倒霉,连小时候被人贩子掳了去卖进迷途岭,差点被炼成血童都不觉得有遇到这个女人倒霉。 四年前,他为了寻找解救青冥的方法,他寻遍四海八荒。他来西海也是冲着海外仙山而来的,只是他对大海太不了解,遇上了诸多海怪,雇的船也沉了。反正,他就是活死人一样地漂到了蓝魅之国,被苏媚儿救了。 那时的苏媚儿就已经如此变态,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不安心找个男人嫁了,非要在后宫里养着无数娇滴滴的美男子,看得他心里直发毛。若不是她一心寻找她的王姐苏浅儿,正好他又知道这么一段青冥王室的奇闻轶事,指不定他已经被苏媚儿收入哪个宫了。那时的他也是够笨,还以为这个女人是多厉害的角色,能将垂死的他救活,他便央求苏媚儿教他那些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术法。要知道,那时候的他是多么急切地想要找到制服妖后,解救鸢儿的方法。是他救人心切,才误入了歧途呀! 哎—— 真是孽缘! 想想世事多变,他竟离开蓝魅之国四年之久,那个女人居然傻傻地等了他四年,无端地蹉跎了大好年华。 “我若治不好你的病,我就照顾你一辈子,反正我的时间多得是,你放心,等你死了,我后宫的男人多的是,我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想想那时候那女人还信誓旦旦地这样说,结果呢,还不是一样等待着一些无望。 易可木揉揉发疼地脑仁,他想如果那个女人知道他当初拜师是为了救一个女人,他想上次没做成花肥,这次定会被她做成鱼饲料。 “公子,今日的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他想得出神,不知什么时候天儿已经托着干净的衣服走近了。许是见他一个人呆笑,眼神有些怪异。 易可木尴尬地咳了咳,“其实早该好了的。”他伸手示意将衣物放在床头,待天儿退出屏风,他才想起:“你的伤可好了?” 天儿笑了笑:“天儿是只雪琉璃,只要主人安好,天儿就安好。更何况,公子或许还不知道,天儿正是出自这蓝魅之国。” 易可木穿衣服的手顿了顿,然后淡淡地哦了一声,算是知晓。 “公子若是行动如常了,便早些离开蓝魅之国吧,公子想要的东西在这里是没有结果的。”天儿低着头,淡淡地提醒他。 易可木闻言,手一颤,正好碰到他的断腿,他忍不住倒吸了口气,脸色白了几分。 他有些茫然地望向虚空:“其实我也知道了,只是,我怎么舍得放弃?天儿,你是雪琉璃,你来自这蓝魅之国,难道真的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起死回生吗?就算,就算——”他迟疑着,仿佛也有些无力:“就算,像蓝魅之国的子民一样活着也不行吗?” 天儿怔了怔,他的意思是——蓝魅之国的子民是六千年前死去的幽昙国人被魔气侵染无法转世,后又被幽昙婆罗花的神力所庇佑,才得以一种非人非魔的形态生存。他们同样能够繁衍后代,甚至比常人有更长的生命。 他的意思是要用这种铤而走险的方法吗? “可是,那样,她就不再是人了。而且,进化成妖物是万分之一的几率,幽昙国死去的子民千千万万,进化成妖物的不过上百,他们经过六千年的繁衍才小有规模,公子何必执着呢?游过往生河,或许来年,你还能看见她新生。” “来年吗?”易可木凄凉地笑笑,或许,来年走过往生河的便是他了。 第452章 老熟人 “砰” 寝殿的门被一只白色的猫撞开,然后,那只猫迅速穿过屏风跳到易可木的身上,用爪子使劲刨他。 那速度快得如闪电,门口的侍卫只看见门突然被撞开,大吼了一声:“什么人?”手中的佩剑已经出鞘,其实,他们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在门口朝里张望。 易可木道:“是一只猫,不必惊慌。” 门口的侍卫闻言,便退了回去,把门关上。 “小云儿,怎么了?”易可木抓起那只像猫一样的云兽,紧张地问。 小云儿不说话,只是刨他。 易可木见它如此慌张,也猜到了:“是不是栾栾?栾栾怎么了?” 小云儿两眼一闭,四脚朝天地躺在床上,两只前腿蜷在胸前,开始在床上翻滚,嘴里还时不时发出两声猫叫。 易可木坐不住了,他强撑着坐起来:“带我去见她。” 小云儿一翻身,跳起来,然后又看看自己的体型,委屈地“喵”了一声。 易可木很奇怪:“你怎地又变成这幅模样了?之前那几天不是还撞得像头牛吗?” 小云儿耸耷着脑袋,呜呜地在床上转圈圈,模样甚是可爱。 易可木无助地望向屏风外:“天儿,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天儿道:“云兽是上古时期的神兽,是云变幻而来,体型本来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幻。至于它为什么变不回去,天儿也不太清楚。或许,是它修炼不到家。” 呃—— 莫不现在的神族都已经没落成栾栾那种菜鸟了? “去给我找根拐杖来。”易可木也不想追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还是赶紧去看看那丫头才行。 天儿此时到哪里去找拐杖,过去将易可木扶住,道:“栾栾住在西苑,离这里不远。” 易可木心系栾栾,也不管了,由天儿搀扶着向西苑走去。 西苑离易可木的住处倒也近,想是苏媚儿并未重视栾栾,守卫也不曾就一个,只有两名侍女守在门外。小云儿心系栾栾的安危,便当先冲了进去。 门一撞开,易可木便瞧见躺在床上被一团七彩柔光包裹着的人,那层光幕是栾栾腰间的彩羽发出的。他记得,只有在她性命危机的时刻,那片彩羽才会发出光芒,在危机的时刻保护她。 易可木伸出手,抚摸那一层摇摇欲坠的光幕,光幕中的人儿枯黄,面色黯淡无光。 他仍记得,三日前,他刚被苏媚儿杀猪一样地包扎完伤口,一只庞大的云兽驮着昏迷不醒的栾栾闯了进来。苏媚儿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妖王,倒没把她吓着,只是吓坏了一干侍女。 那时,他看清小云儿背上的人是栾栾时,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刚刚有些好转的腿,又摔断了。 这些都是次要,重要的是那时的栾栾几乎没有了呼吸,腰间的羽毛闪着七彩的光芒将她全身护住,光芒已经十分微弱。而栾栾的脖子上,赫然有两个黑色的血洞。 难道是离开龙渊部族时,被野兽伤了吗?可是,血迹还新得很,只是有些腐烂的迹象。 第453章 小云儿会说话 苏媚儿承诺会救她,可那人醋坛子一翻,一看就没认真治疗栾栾的伤,否则伤口的淤血和腐肉为何还在。 然而,易可木的手还想靠近一分,却是不能的。幸而那层光幕威力已经不大,否则易可木定会被震出老远,又摔断他的腿。 易可木皱着眉望着那层光幕,是无法靠近她吗?那如何能救她? 小云儿见状,也是呜呜直叫。 易可木听不懂它的意思,也是十分着急:“这翎羽的结界如何才能破?” 小云儿摇头,它转呀转,转呀转,终于忍无可忍,跳到旁边的桌上,将桌上的茶壶掀翻。茶壶在桌子上转了半个圈,停了下来,一滴水也没有。小云儿伸出舌头在空茶壶口舔了舔,一脸愁苦。 易可木盯着它:“可是想喝水了?” 小云儿忙点头。 易可木向天儿道:“快去找些水来。” 天儿应了声,将易可木扶到桌边栾栾身边坐下,便匆匆取了水来。 小云儿迫不及待地抢过水,啪嗒啪嗒地喝起来,天儿不知它如此口渴,只提了一壶过来,却不料被小云儿喝了个精光。小云儿把最后一滴水舔干净之后,眼巴巴地望向天儿。 天儿撇了撇嘴,只好又去取水。 片刻,她便叫人抬了一大桶清水过来。小云儿甚是欢腾,噗通一声跳进水桶里,只一片刻,砰的一声,水桶被一庞然大物给撑破了。 易可木盯着小云儿突然变大的身体,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这是多久没喝水了?都缩水成一只猫了?” 小云儿噗噗打了几个喷嚏,道:“入海就没喝上几口水。” 小云儿一出声,易可木这次有点把持不住了,差点站了起来:“相处了许久,我竟不知你也会说话。” 小云儿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在易可木身上蹭过去又蹭过来,委屈道:“那鸟儿笑话我声音太丑……” 小云儿的声音粗粗的,憨憨的,倒有几分可爱。 易可木揉揉它的头,安慰:“声音倒是挺好的。不过……”他盯着小云儿道:“世事多凶险,倒是做着一只不会讲话的猫反而安全些。所以,你以后还是如从前般,做一只猫待在栾栾身边,抑或回云端守护更为妥当。” 小云儿道:“我明白。哥哥,哥哥,快救栾栾姐吧,她快不行了。” 易可木望着那团七彩的光幕,皱眉道:“我靠近不了她。你可知道如何救她?” 小云儿道:“七彩翎光是她最后的灵力了,她还有一片七彩翎羽,只有找到那一片翎羽的主人才能靠近她。可我不知道她把羽毛送谁了?” 易可木道:“七彩翎羽?” 难道是……那片? 易可木忽然想起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这个傻丫头将她的翎羽送给了一个心如雪的人。 “她还能坚持多久?”易可木起身,天儿忙上前将他扶住。 “最多两天,她之前被那个幽骨咬过,尸毒未清,过不了多久她的尸毒就会扩散了。”小云儿一脸哀愁地望着栾栾。 “守好她。”易可木点点头,匆匆离去。忽的,他又回身问:“她如何弄成了这般模样?” 第454章 老熟人 小云儿眼神暗了暗:“她和宸羽进了幽昙古城,那里有好强的结界,我进不去。我就在外面等她,我明明看见她平安出来了的。我,我……” 小云儿低着头,声音小了下去:“我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身上的气息很怪,我就多看了两眼,她就被人放血了。” “可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小云儿瞬的抬眼:“一定是那个穿白裙子的,小静。是小静,太可怕了,她简直太可怕了。” 易可木一惊:“怎么会是小静?你亲眼所见?” 小云儿摇头:“我亲眼看见小静带着栾栾姐走了。我发现她的时候,她被丢在半路上的草丛里。” 天! 宸羽到底带了个什么怪物在身边?她不是雪琉璃吗?为什么会跟那些血童一样,如此嗜血? 或许并不是她。 易可木这样安慰自己,让天儿扶着他出去了。 “公子是要回寝殿还是去星辰殿找她?”出了西苑,天儿问。 易可木顿了顿:“去窑池。我想亲自去会会那个人。” 天儿怔了半晌,才道:“公子说的,可是他?”所有雪琉璃的主人。 “你是要会谁呀?” 易可木刚刚萌出的芽瞬间被掐灭,苏媚儿被一群侍卫和宫女簇拥着,风风火火地过来了。显然是刚从天极殿回来,随行的竟还有宸羽和小静。 易可木盯着宸羽道:“自然是要去会我的老熟人。” “老熟人?”苏媚儿眼睛眯成一条缝,恶狠狠地:“你到底有多少老相好?” 易可木一扶额,嗔道:“你有点一国之君的样子行不?” 苏媚儿脸一黑,就要发作。 天儿赶紧冲宸羽道:“宸羽公子,公子找你许多时日了,今日总算见着你了。” 宸羽冷冷的:“何事?” 苏媚儿脸色缓了缓,眉一挑:“你的老熟人?” 易可木咬牙切齿:“不然呢?” 苏媚儿撅了撅嘴,“行。”她挥挥手,让身后的一干宫女和侍卫退下了。 一时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五人。易可木盯着苏媚儿:“你不去处理国事吗?” “处理完了。”苏媚儿道,假装不知他的言外之意。 易可木无法,只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了:“其实我也就有一事请教。” 宸羽看着他,等着下文。 “从龙渊部族一别,能见你平安回来,甚是欣慰。只是,那日洞里情况十分凶险,栾栾可有找到你?你可知她如今情况?”易可木说得含蓄,他自是不想再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 宸羽听他如此说,倒有几分奇怪,他望向小静,问:“栾栾呢?” 二十八、我要长大 “栾栾呢?” 一句淡淡的质问让一旁安静的小静不矜持了,她本就不喜欢宫廷的各种规矩,但有苏媚儿在好歹也能装一时,如今,宸羽的一句话让她格外生气,她使气道:“走丢了,或许王宫太大,迷路了吧。” “你说谎。”宸羽瞧她神色便知,如果真是走丢了,她早跑过来撒娇了。 小静被识破,索性也不装了,她眼睛里闪着红光,冷冷道:“被我吃了。” 第455章 我要长大 “你!”宸羽闪动了些怒意,可那点怒意在小静眼里仿佛熊熊烈火。 “宸羽哥哥,你到底怎么了?不过是一只鸟儿,我吃了她又怎样?” “她是无辜的。”宸羽盯着她道。 “哈!”小静火大了,“这一路走来,我吃的无辜的人还少吗?她这个无辜怎么就不能吃了?” “她不是人。”宸羽冷冷道。 “我知道呀,所以我才要吃了她,有了她神族的血,我一定能长得更快!” “你说什么?”宸羽不敢置信,睁大了眼睛望着小静。 此时小静眼中闪着熊熊烈火,烈火中有某种炙热的东西在燃烧,她望着宸羽,目中坚定如铁,慎重地盯着宸羽,一字一句地道:“我要长大!” 听到她这样的回答,在场的人都震惊了。 苏媚儿怒斥:“小静,你在胡说些什么!” 小静大声道:“我没有胡说!我就是要长大!我就是要长大!” 那种不被信任的感觉瞬间让小静的情绪失控了,冲宸羽大吼:“我不要你把我当小孩子了。我已经十七岁了,我要长大!我要和你在一起!” 宸羽震惊地望着她,看她失控的模样,看着她已渐渐褪去稚气的脸庞,他忽然惊觉——小静长大了许多! 这些日子,她难道就是在努力寻找长大的法子吗? 可他从未想过,待小静长大,他将如何面对她。而他一直觉得,雪琉璃是不可能长大的。是因为小静身体里本有的神力吗?还是—— 宸羽恍然明白:“你近日都是靠吸食别人的灵力长大的吗?” 小静吼道:“对,我就是靠吸食灵力长大的!我的身体是黑齿花的果实制成的,那些果实本就是有生命的。宸羽哥哥难道忘记了吗?那是你亲手种下的仇恨之果呀!” 宸羽淡淡道:“我自然没忘。” “够了!” 易可木听不下去了,怒道:“栾栾此刻命悬一线,你们别再闹了。你恨的是我以及青冥的人,与栾栾何干?你若还有一丝感念她几次三番救你之心,你且随我去救她!” “不许!”小静想也未想,便拦在宸羽面前。 宸羽看着她猩红的眼,定定瞧了许久。 久得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然而,宸羽突然妥协一般,道:“小静为何如此恨她?” 小静咬着唇,几乎将唇咬出血来,她盯着宸羽的眼睛闪动着泪光。可是,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冲冲地走了。 望着她忽然远走的背影,苏媚儿推了推宸羽:“我的亲侄子,你还不明白吗?小静喜欢你,她的占有欲容不下另外一个女人的存在。” 宸羽望着苏媚儿,却无措起来。他前日才想过余生有小静相伴足矣,却并未想过是恋人的关系。小静如今这样,要他如何面对? “快去追呀!那可是我小侄女,你要是敢懈怠,我都饶不了你!”苏媚儿见他不动,又推了推他。 宸羽迟疑着,深深叹了口气,终是踏出了那一步。小静终是他无法割舍的影子。 “等等。” 第456章 白捡的侄子 易可木拦住他:“既然有了取舍,那么屋里的那位还在等着人救,把她的翎羽物归原主吧。” 翎羽? 宸羽不明所以:“何物?” 易可木深深叹了口气,“若我记得不错。昔日在白玉城,那丫头应该送给了你一片七彩的羽毛。” 宸羽想了想,似乎有些印象,它摸了摸腰间,果然摸出一片七彩的羽毛来,“可是这片?” 易可木瞧着果然与栾栾身上的翎羽一模一样,点了点头。 “如此便好。”宸羽将羽毛递给易可木,转身边走。 身后却听得易可木幽幽的声音:“你可知比翼鸟一族的翎羽是他们一族定情的信物,她将翎羽赠予你,便是将她的一生都交给了你?你如此对她,就不怕她寒心吗?” 听得那样的话,宸羽的脚忽然顿住了,“如此,还了更好。” “就算还了,它也废了。比翼鸟一生只爱一人,送出去了,就收不回来了……” 易可木的话音未落,忽然一股剑气自前方而来,他避无可避,倒是有人替他拦了下来。 苏媚儿拦在易可木和宸羽中间,怒道:“刚才还好好的,怎的动起手来了?” 宸羽目光冰冷:“你当我还是以前那个傻子吗?你若再敢提及此事,我绝不手下留情!” 说完,他冷冷转身,毫不迟疑地离开了。 “你和我侄子到底有啥渊源?”苏媚儿见两人并不友好,甚是奇怪。 易可木不答反问:“他如何成你侄子了?” 苏媚儿一脸得意的奸笑:“怎么样?捡了个现成侄子。他可是我王姐的儿子,可不是我亲侄子么?” “你王姐?”易可木想了想,道:“就是,就是……苏浅儿?” “没大没小。”苏媚儿一敲他的肩头,嗔怪:“王姐的名字,你能直呼吗?” 易可木撇了撇嘴,心想,按理说,这个苏浅儿若是不离开青冥之都,她当是青冥之都的王后。这身份……相当的无语。 易可木无语之际,忽然又有点不明白了:“你诓我的吧,宸羽明明是三夫人的儿子,怎的成你王姐的儿子了?” “这个,我也有点迷惑,没来得及细问。不过,你瞧他那眉眼,跟我王姐那是八分相似,况且,他亲口承认了。” “亲口承认?”易可木啧啧称奇,真是罕见。 “得了,信不信由你。我得给我好好准备准备,这可是一桩喜事。”苏媚儿甚是高兴,也不管易可木了,对他道:“你且好生养着,我这几日忙,把伤养好了还有重要的事等着你呢。” 易可木看着手上的翎羽幽幽叹了口气,他握着那片翎羽回了西苑。 小云儿守着栾栾正在打盹,见易可木进来,倏地站了起来,目光急切。 易可木道:“翎羽在这里,可我不是它的主人。” 小云儿耸耷着脑袋。 易可木瞧它模样便猜出几分结果,但他不想放弃:“姑且试试吧……” 然而,事实如此,就算他握着这片翎羽,也只能让翎羽与栾栾身上的灵力相融而已,他仍旧近不了栾栾的身。 第457章 会会奇人 从六千年前幽昙国覆灭开始,这片海域的天空就已经不再是蓝色,而是浓浓的黑色,与那片海水一般的颜色。 夕阳挂在这样的天幕上,是一种异样的凄美。 易可木一整天都不曾离开西苑,那层光幕得到翎羽的力量,变得坚固了许多。可小云儿说,即使这样,栾栾也撑不了几天,她的伤无法得到医治。 听小云儿说,云海之森只有每年临近七月十二的时候才会开启入口,也就是说,一旦出来了,想回去是没那么容易的。它说,它有一次偷偷出来,也是等了许多年才回去的。估摸着,这事应该和栾栾的姑姑有关。眼看着栾栾就快不行了,家也回不成,信传回去也杳无音信了。这该如何是好? 它十分惆怅地陪着易可木在西苑里发呆,一筹莫展。 “公子,该换药了。”天儿进来,将手上的药瓶搁在案上,过来扶易可木。 天儿看着他一脸心事的样子,甚是心疼。易可木身上的上本就好得七七八八,唯有那断腿被苏媚儿折腾得越来越糟。 天儿拆了他腿上的绷带,之前被割去腐肉的地方也长出来新肉来,没有苏媚儿的特殊照料,易可木的伤应该很快就会痊愈,只是那断腿…… 天儿犹豫了一下,对易可木道:“公子这腿本来可以恢复得很好,现在几度摔伤,只怕会落下病根。天儿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公子是否愿意一试?” 易可木有些心不在焉:“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天儿道:“公子知道这里是蓝魅之国,我们雪琉璃便是出自于这里。” “嗯,我知道,你跟我说过。” “我的意思是,或许,主人能够将公子的腿医治好。只是,主人性格怪异,时而清醒时而疯癫,请他治病,有些困难。” 易可木随口道:“既然困难又何必麻烦呢,反正这腿迟早有好的一天。” “可是……”天儿犹豫。 “能制造出雪琉璃这样的‘人’,你的主人必定是位奇人,自古以来,哪位奇人不奇怪呢!”易可木评价着,忽然抬起眼,直盯着天儿,仿佛燃起了希望:“他能够让一件静止的艺术品‘活’过来,那么,是不是一定能救这丫头?” “走吧,去会会他。”易可木站起来,理了理衣服,对天儿道:“本以为只是去向他了解一些宸羽的情况,看来,这次是有求于人了。” 天儿愣了愣,这个人,对自己的伤满不在乎,倒是很在意别人的伤。她隐隐也猜到了什么原因,只希望他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天儿特意为易可木做了一根拐杖,易可木用着行动也方便了许多。 易可木吩咐小云儿守好栾栾,便匆匆向窑池去了。 王宫离窑池尚有一段距离,易可木瘸着腿走了许久才恨没带上小云儿一起,好歹也能让它驮自己一程。 “公子,要不在此处歇息片刻?窑池离此处甚远。”天儿道。 “现在我倒是明白为何栾栾会着了小静那丫头的道儿,栾栾那路痴,就我随便将她搁在哪儿,她也得困死在这。”说起小静,易可木就忍不住头疼,“你说那小静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如妖魔一般吸人精血呢?” 第458章 不友好的花藤 天儿道:“公子不知吗?听说,小静是明城的神女,是沧罗国的公主。” “沧罗国的公主?”易可木惊讶道:“小静不是蓝魅之国的公主吗?” 天儿道:“这个说来话长。这一切还是与主人有关,也与女君的王姐有关。” “如何说?” “听说女君的王姐苏浅儿曾经是沧罗国的一位夫人,所以女君爱屋及乌,便接纳了小静,并封她为蓝魅之国的公主。”天儿道。 那易可木就奇怪了:“既然小静是神女,怎的会有妖魔的习性?” 天儿叹了口气道:“据说是小静神族的血统不纯,而且,早在十年之前,小静就已经死了,主人将她的骸骨做成了一只雪琉璃。至于她如何会有嗜血的癖好,我也不得而知。” 易可木算是大开眼界了,他可从未听说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只想天儿口中的主人肯对栾栾施以援手,便万事大吉了。 说话间,他们便已经走到了往生河畔,那一片纯黑的土地上静静摇曳着纯白的花朵,在这片无望的花海里,只有这纯净的黑白二色,让易可木突然觉得自己目中失色了一般。他惊叹着这样纯白和纯黑的结合,也惊叹着这世间竟还有如此玄妙的一处。 易可木踏进花海,那些静静摇曳的花朵似有察觉,纷纷朝他转过“头”来。易可木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这花,怎的那么像——那龙冢山腹里的“怪物”。 易可木顿感不妙:“我觉得它们对我不够友好……” 他话音未落,那些花瞬的张开花瓣,露出森然的獠牙。 天儿脸色一变,赶紧拉住易可木退出了花海。 “平日里这花海很是平易近人,你是第一个被他们视为仇敌的人。”天儿道。 易可木撇撇嘴:“我是该感到荣幸,还是该感到不幸?” 然而,不知是不是他动作有些大,他突然觉得心口翻涌,竟是吐出一滩黑血来,原本被苏媚儿封在一处的魔气竟有撞破封印的趋势,向他身体的各处奔走。 天儿脸色一变:“公子怎么了?” 易可木脸色惨白:“先离开这里再说!” 眼看惊动了那一片安静的花海,天儿也不敢多留,扶着易可木快速撤退。要知道,这片花海里沉睡这数以万计的亡灵,若是惊动了,只怕会让蓝魅之国瞬间倾覆。 往生河畔的花海被惹得一阵翻腾,易可木不敢停留,可他腿脚不便,虽被天儿解了苏媚儿封住的气穴,但那种被黑藤包裹吞噬的感觉却布满全身。不知是不是那些花藤的影响,易可木体内的魔气窜得特别厉害,苏媚儿的束缚就要被冲破了一般。 天儿搀着易可木快速后退,然而方退出那片花海,一条白色的影子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来都来了,总得留点什么才能走吧!”那个人转过身,双目寒光,隐透血红。 “小静?”易可木惊愕,不过一日不见,小静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根本没有先前那副俏丽可爱的模样,远而望之,竟有几分毛骨悚然。 第459章 发狠的小静 小静冷冷一笑,冲天儿道:“留下你的雪琉璃碎片吧!” 她话音一落,手中拨浪鼓发出“咚咚”的声音,那些本就被惹怒的花藤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突然变得疯狂起来。靠得近的花藤已爬上石板路,像毒蛇一样向易可木和天儿游走而来。 易可木庆幸自己伤的是左脚,他的左手拄着拐杖,右手还能握剑。易可木迅速抽出腰间软剑,横剑一扫,将逼近的花藤逼了回去。 小静见状,脸色更冷了。她更加用力摇动拨浪鼓,那拨浪鼓的声音如擂鼓一样剧烈。 “起!” 小静突然一扬手,那些花藤便如活了一样立起来,然后“嗖”的一声向易可木和天儿扑过来。天儿哪里敢让易可木对战那些黑藤,她拉起易可木飞身后退,然后脚尖勾起地上的青石板,那石板便如一条线一样,尽数飞了起来,砸向那些黑藤,趁尘土飞扬之际,天儿带着易可木迅速逃进了丛林深处。 “公子,你怎么样?”天儿立定,急忙查看易可木的伤势。 因为方才动用真气,体内不安分的“怪物” 已经冲破苏媚儿的束缚,在他体内乱窜,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有黑色的爪牙从他未见大好的伤口里钻了出来。 天儿赶紧抓住那些黑物,试图将那些“怪物”吸出来,然后一切都是徒劳,那些黑物一挣扎,迅速缩进易可木体内。 易可木道:“没用的,拿东西早在我体内生了根,拔不出来的。” 天儿叹了口气,只能作罢。当务之急,还是回到王宫为妙。然而对于蓝魅之国的地形,天儿和易可木哪有小静熟悉,不过片刻功夫,小静便又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想走,没那么容易!” “最近运气很衰呀,居然被一个小丫头追得四处躲藏。”易可木自嘲道。 天儿很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她很想出言损一损他,但小静却没有给她机会。 就在天儿分身之际,一根树藤突然卷住天儿的脖颈,天儿被那树藤带出老远,落在了小静手里。 “公子快走!”天儿意识到危险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天儿!”易可木一惊,可是他方一动,体内的“怪物”便开始作祟。 小静盯着他身体里冒出的爪牙,眼睛一亮,“原来是颗魔种,难怪会引起幽昙婆罗花的愤怒。” 魔种? 易可木似懂非懂,她虽早知自己体内的“怪物”是属邪魔之气,却从未听闻魔种之说。 此刻他也无暇关心什么魔种,只勉强压住体内蔓延的魔气,对小静伸出手:“小静且慢!” 小静冷冷一笑:“我等这一块碎片等了两年,先前宸羽哥哥不让我动你们,现在动手已经够慢了!” 她说话间,手上用力,天儿已觉呼吸困难,她的另一只手已成爪状,抓向天儿心口。 “等等!”易可木脸色一变:“要死也要我们死个明白。” 小静冷笑:“你就算拖延时间也没用,这里是蓝魅之国的禁地,除非有叔父的令牌,无人敢靠近这里,没有人会来救你们。” 易可木撇撇嘴,道:“我倒不指望谁来救,只想在死前弄明白一件事。” 他顿了顿道:“雪琉璃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第460章 发狠的小静(下) 小静咬牙道:“救我母亲。” 这个易可木略知道一些,毕竟已经和雪琉璃打过几次交道,更何况他也莫名其妙走进了游戏,只是他仍有疑惑,“若得到所有雪琉璃碎片真的能够救活你的母亲,你的叔父既然拥有所有的雪琉璃碎片,为何不直接救活你母亲,而是将碎片藏于雪琉璃之中,设置什么游戏,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易可木的一番话让小静突然怔在那里,她一直都只知道雪琉璃游戏是救活母亲的唯一途径,从未想过叔父既然有雪琉璃碎片,为何不直接救活母亲?叔父不是一直渴望着母亲活过来吗? 不,不是这样的。 叔父说,只有在游戏中活下来的,才配用手拥有母亲所有的力量,那一具躯体才是最适合母亲的。对了,雪琉璃游戏只是为了为母亲选择一个最完美的身体。 这样想,小静顿时有了底气:“叔父的心思,且是你们能猜到的?” 易可木忍不住一笑:“就是因为猜不到,所以在临死之前向小静姑娘讨个明白,也好过做一个糊涂鬼。” “那你且做一个糊涂鬼吧!”小静的手狠狠抓向天儿胸膛,易可木见状不妙,他挥剑欲斩小静之手,他虽离小静不远,可他有伤在身,速度大打折扣,更别说天儿已经落在小静手上,他是如何也救不下天儿的。 就在小静尖利的指甲扣入天儿的身体,在他以为天儿死定了的时候,突然一道白光划向小静。 小静被那道光弹开,一条白影拦在了小静面前。 “母亲?” 小静看清那个身影,一时间欣喜地扑了过去。 “小静,近日可好?” 小静回过神来,眼神暗了暗,“是雪影姐姐吗?” 雪影含笑点头,“许久不见,小静长高了。” 小静看着她的笑,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她也不由甜甜一笑:“雪影姐姐喜欢这样的小静吗?” 雪影笑着摇摇头:“我喜欢善良的小静。是什么改变了你呢?” 小静脸色一变,目中方转的纯良又换做了凶狠:“你跟她们一样,都想阻止我,对不对?” 雪影道:“我们都是雪琉璃,为何要自相残杀呢?小静,停手吧,欲望会使你变得可怕……” “不!”小静愤怒地反驳:“你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我是想把所有人碎片都给你,让你成为我的母亲。但是在没有成为我的母亲之前,你没有权力责备我!” “小静……”雪影叹了口气:“我没有责备你……” “够了!”小静怒而阻止她:“今天我不取她碎片就是,但是你不要逼我最后对你也动手!” 说些,小静愤愤地离开了。 雪影看着她娇小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死亡不过是另一种新生,若一味强留,或许,并不能得偿所愿。小静何时才能明白。 见小静离开,易可木大大松了口气,他收了剑,对雪影抱拳:“多谢雪影姑娘出手相救。” 雪影将天儿扶起,对易可木含笑道:“公子不必客气,我与天儿同为雪琉璃,自然不愿见她受伤。” 天儿奇道:“游戏的规则不就是争夺吗?你为何还要救我?” 雪影只是笑笑:“这里离王宫尚远,不如我送二位一程。” “这……”天儿有些犹豫。 易可木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就有劳雪影姑娘了。” 第461章 喜极而泣 于是,三人结伴回了蓝魅之国的王宫。一路上,小静果真没有再纠缠易可木和天儿,只是易可木没能见到天儿的主人风晗,不免有些发愁,栾栾尚在昏迷之中,如何才能救她? 雪影见易可木一路无话,眉间隐有愁色,不由问道:“公子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易可木怔愣了一下,却也不好说。反而是天儿道:“公子有位朋友生命危在旦夕,我与公子本欲求主人相助,却不想遇上了小静。” “是吗?” 雪影道:“正好我也要去王宫,或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易可木略带惊喜地应承了,但依然有些担忧,栾栾乃神族,却不知一般的医术对她是否有用。 回到王宫,已是入夜。 西苑的灯亮着,小云儿却没有守在西苑。易可木慌忙进了栾栾的卧室,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他不由大惊失色。他询问日常来西苑服侍的侍女,侍女却不知栾栾去了何处。于是,他急匆匆赶往了星辰殿。 星辰殿星光依旧,灯火通明。 只是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苏媚儿坐在王座上,一言不发,眼睛盯着案上的一堆整齐的衣物和少许日用品发呆。 而王座下方站着一名全身用黑袍裹住的人,雪影见到他,便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后。一开始,易可木以为那便是雪琉璃的主人,当那个人转过脸时,他大吃了一惊。 锦陌! 他,不是被施以焚火之刑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蓝魅之国? 锦陌的身旁站着宸羽,宸羽依旧是一言不发,沉默地望着案上的衣物,小静没有来,想是和宸羽还未和好。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他寻遍了整个王宫都不曾见到的人,栾栾。 栾栾的伤似乎好了,连脖颈上的伤都只剩下了淡淡的痕迹,仿佛前两日那个垂死的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易可木心里特别不踏实,总觉得哪里不对。 然而,见易可木过来,栾栾突然从失落中回过神来,她喃喃唤了声“木头”,然后,欣喜地扑了过去。 易可木拄着拐杖,差点儿没让她给扑倒。 “木头,你没死,真好……”她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边哭边笑。 易可木一时间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你这丫头,又哭又笑的,莫不是病傻了?” 栾栾撇了撇嘴,“你都不知道,你吓死我了,我在西海找了你多久,都没你消息,我还以为,还以为……” 她嘴一瘪,又要哭了。 易可木赶紧制止她:“好了好了,这不是还没做成花肥吗?你……”他瞧着栾栾,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抚摸她脖颈上的伤口。 栾栾也伸手摸了摸,她偷偷瞥了一眼一旁沉默的宸羽,黯然地垂下了眼帘。 易可木低声问她:“身体可好了?” 栾栾不好意思地瞧了瞧易可木,揪着衣角,道:“听小云儿说,你急坏了,真的对不起,我就是饿了,睡得久了些,吓着你了吧。” 易可木瞧她模样,确实没有什么不妥,既然栾栾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多问。只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木头……”栾栾忽然轻轻地叫他,易可木垂下眼,入眼是她长长的睫毛,那睫毛下,隐透着悲伤,她轻声道:“大石头他,死了。” 第462章 宁静的一夜 嗯? 易可木怔愣了片刻,忽然明白她说的大石头指的是谁,惊愕道:“发生了什么事?” 栾栾道:“我们去千叶岛,找到了千叶蝶,大石头还没来得及和她见面,他们就永别了。千叶蝶也碎了……还有……” 栾栾声音低低的,“他的母亲,他的父亲,都在那一夜,没了……木头,他肯定很难过……” 栾栾垂着眼,睫毛轻轻颤动着,许久,她才无能为力地吐出一句幽幽的话语:“我什么也帮不了他……” 易可木的心随着那颤动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他伸出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细细安慰。可是,他不能…… 悲剧不能上演第二次,他一直都在告诉自己,栾栾将她的一生都交付于宸羽了,不管她自己知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她的心里时时刻刻其实都是想着那个人的。可是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步了云鸢的后尘,她的心里很矛盾,特别是回了一趟青冥之后,他的心事更沉重了。 那一夜出奇地宁静,谁也没有谁去打扰各自的悲伤和沉默。 之后的第三天,易可木才知道了真相,那些衣物是锦陌在废石堆里找到的苏浅儿的遗物。在千叶岛上发生的许多事他不曾经历,但从栾栾口中说出,他也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苏浅儿,蓝魅之国前任的女君,青冥之都的王后,沧罗的三夫人,她一个人扮演了三个国家的王后角色,然而,在这场剧中,她真正活过的,却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活下的半载而已。她改容换貌,以将军夫人的名义诞下了青冥的两位王子,锦陌和宸羽,阴差阳错之下,宸羽被星瑶夫人买下,送去王宫,以一个众人都怀疑的身份做着王子。 一直以来,易可木都在担忧一个问题,如果宸羽真如传说那样,是星瑶夫人捡回来的孩子,那么,他是否真的能拯救青冥之都。 还好——冥冥中自由安排,他总算是有了一个准确的答案。 只是锦陌的身份让他十分惊讶,他和宸羽竟然是孪生兄弟。 这一日,苏媚儿以女君之礼厚葬苏浅儿,虽然只是一个衣冠冢,但蓝魅之国依旧沉浸着悲伤。平时张扬的苏媚儿很是沉默,易可木在她的沉默中,感到了不安。 丧礼之后,苏媚儿与锦陌在星辰殿的议事厅里独处了整整一夜一日。他们谈了什么,谁也不知。易可木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各处都透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自那是丧礼后,易可木也再没见过宸羽,苏媚儿又忙了几日才来看他,他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主要还是仰仗雪影给他修复了里间碎裂的骨头,不然,他这个伤怕是要养个一年半载才能见好。 今日阳光尚好,易可木丢了拐杖在院子里活动筋骨,走了几个来回,倒也能行动自如了。 栾栾看着他一瘸一瘸的样子,托着腮,很是忧伤:“木头,我们是不是不该来西海呀?” 易可木顿了顿,转过身问她:“为何如此说?” 栾栾忧伤道:“如果不来西海,大石头就不会死,你也不会受伤,宸羽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也不会再一次经历失去母亲的痛苦,还有……” 她的眼神幽幽的,“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将头埋进膝间,声音低低的:“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是一个复制品……” 她的声音低而轻,却随着微风传入了易可木的耳朵。 第463章 浮生之说 易可木怔怔的,问:“何为复制品?” 栾栾心里很乱,她不敢告诉宸羽,可是装在心里太难受了,她很想说出来,她已经忍了许多时日,都快憋出内伤了。 栾栾咬着唇,眼睛水汪汪的:“之前,那个幽骨说宸羽不过是一个复制品,我还以为是她故意激怒宸羽。后来,我们在浮生塔经历了浮生生前的一幕,我才知道。原来,他和浮生拥有相同的命运。这一切都告诉我,他真的只是一个复制品而已。他一直都在走浮生走过的命格。” 易可木脸色有些苍白,他从未想过世间还有如此荒诞之事。 栾栾噙在眼中的泪终于滑了下来,“数万年前,神之子是九神凝聚真神的力量幻化而成的孩子,他们将那个孩子放入明城,让他在凡尘中长大,待有朝一日神力苏醒。我们比翼鸟一族每一世都会派族人去守护那个孩子,守护那片土地。可是,从六千年前开始,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神之子没有顺利回到云海之森。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错了,一切都错了。” “栾栾,到底怎么了?”易可木都她的言语吓得不轻。 “六千年前就错了。”栾栾抬起泪眼,“浮生,柒月。姑姑说,她到幽昙国本是寻找神之子,她找到了浮生,一直以来,她都告诉我,浮生是神之子,柒月是神帝的转世。可是错了呀!神之子和神帝的转世不该是一个人吗?为什么会有两个?” 栾栾捂着脑袋,表情很是痛苦。她的脑海里闪过的是浮生塔倒,浮梦消散的画面。 浮梦说,九神造就了浮生,可浮生却不是神的化身。 为什么?这里就已经错了。 浮梦说,浮生背叛了九神,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浮生背叛了什么?他不该是听命于九神,而是九神奉命于他呀。这里也错了。 易可木听不懂六千年前神族的事,他只是一个凡人。而栾栾也说不清楚这些事,她心里很乱。千头万绪,似乎从头就错了。世间不该有两个神之子—— “不行,我得回云海之森一趟!”栾栾突然站了起来,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 “小云儿说,出了云海之森,想回去就有些困难。你确定你能回去?”易可木道。 栾栾愣了一下:“还有这等事?我怎么不知道?” “还不是因为姑姑贪睡,总是将入口封闭。”小云儿突然从云端窜下来,出声。 栾栾被它吓了一大跳,她一拍小云儿的脑袋,嗔怪:“走路能有点声音吗?” 小云儿委屈地叫了一声,不敢说话。心里嘀咕,云兽走路能有啥声音? 栾栾瞧它乖巧的模样,也不为难她了,只道:“你怎么知道?” 小云儿特委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知道?”栾栾奇怪:“我知道啥?” 小云儿一瞪她,毛全竖了起来。 栾栾缩了缩脖子,很无辜。 看着这两只萌宠,易可木也很无奈。 小云儿显然很大度,不想与一只鸟儿一般见识。它瞪了栾栾一眼,道:“你家宸羽已经好几日不曾进食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宸羽? 栾栾望了易可木一眼,又问小云儿:“他在哪里?” “千叶岛。” 栾栾脸白了白,他怎么会在那里? 她看着易可木,很无助。 易可木叹了口气,“去吧。”他心里清楚,就算他用恨来伪装自己,他内心深处都某些东西是非常渴望的。他的身世,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个结。 栾栾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拍拍小云儿脖颈,坐到了它的背上,低声道:“走吧。” 第464章 夜深了 不过月余不见,千叶岛已经面目全非。曾经那一片开满千叶蝶的岛上如今只剩下一片荒凉,偶有千叶蝶绽放,却也失去了先前的灵气。 曾经岛上的居民都不见了,那些被黑布遮住的洞口露出森然的黑口子,有断裂弯曲的铁栅栏挂在洞口抑或四散。岛上寂静如斯,竟也听不到一声鸟叫过虫鸣。 曾经苏浅儿住过的地方已经坍塌,山壁前有两尊巨大的石像,那两尊石像紧紧拥在一起,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模样。如果不是亲历了那夜的巨变,她永远无法想象这样巨大的石像会是两个有血有肉的人石变而成。 石像的周围被清扫得非常干净,地面上被人刻上一圈古老的咒符。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靠在一尊石像旁,似乎睡去了,他的怀里抱着一个酒坛。 “他一直坐在这里,不悲也不喜,已经好几日了。”小云儿悄悄告诉栾栾。 栾栾亦悄悄问它:“他喝醉了吗?” 小云儿摇摇头:“没有呢,他就抱个坛子坐在这里好几天了。” 是吗? 栾栾远远望着那个身影,夕阳给他添了许多苍凉的色彩,栾栾选了个地方坐下,托着腮,“也不知道他要在这里坐多久?” 小云儿见栾栾也坐下,不由急了:“你怎么也坐下了?不管他吗?” 栾栾茫然:“他心里肯定很难过,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劝他呢?” 小云儿气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尾巴在地上扫着,夕阳下,这俩的背影依旧萧索。 夜深了。 夜风微凉。 栾栾抱着手臂往小云儿身边缩了缩,她心里特别难过,可她什么办法也没有。如果是木头这么难过,她一定有胆量去逗他开心,可是宸羽,她什么都不敢做。 就在她无措的时候,那个静静沉睡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有一个黑影出现在宸羽的身边,栾栾认得,那是锦陌。 宸羽站了起来,望着那团黑影,许久,他干裂的嘴唇张开,发出嘶哑的声音:“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那个身影动了动:“我是过来看你还要消沉到什么时候?” 宸羽握着坛子的手一颤,否认:“我只是在等你。” 锦陌淡淡道:“如今等到了,你可有话与我说?” 宸羽怔了怔,不知该如何接话,话,自然是有,可他,不善表达。 宸羽寻了空地盘膝坐下,将怀中的酒坛放在面前。 锦陌面对他席地而坐,他望着那坛酒,除了一会儿神,叹了口气道:“我记得你不饮酒。” 宸羽也在出神,不饮酒,是曾在军营养成的习惯。那时,易可木治军严谨,从不允许军中之人饮酒。他自然也不例外。 随着这一场变故的发生,那些被他渐渐忘却的往事仿佛睡醒了一般,慢慢浮现了出来。 锦陌见他出神,默了许久才道:“酒是没法和你共饮了。明日,我将启程去沧罗,你可有打算?” 宸羽似乎没听到他的问话,自顾自地问:“为何不问我那夜发生了什么?” 锦陌沉默。 第465章 告别 宸羽道:“你知道是我害了他们,所以你什么都不问,对不对?” 锦陌默了默:“逝者已逝。” 一直以来,宸羽都能极力克制自己,然而此刻,锦陌简单的四个字让他再也控制不住,他站起来,大声地吼了起来:“为什么不杀了我?” 锦陌坐在那里,仍望着那坛酒,平静道:“如果你觉得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你自己,你大可以在爹娘面前了结了自己。” 锦陌默默地站了起来,“若我还能归来,你我再共饮一次。” 他说完,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 宸羽看着他那样的形态,跌撞在石像上,压抑的嘶吼从他的喉间飘出,倾泻了这一切所有的罪孽。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离开,那一日,锦陌或许不会死。 ——如果不是因为他带来了小静,那么便不会有千叶蝶的消亡。 ——如果不是游戏的诱惑,怎会引来虹越的爪牙? 月光下,那个人孤独而无助,空气里充斥着他痛苦而压抑的声音。他整个人像疯了一样,凝聚出了双剑,疯狂地在石像的周围乱舞,击起石屑溅。 栾栾被他疯狂的样子吓住了,她跑过去,大吼:“宸羽,你停下来!” 可是那个人根本听不见她说话。 栾栾近不得他身,只有无助地望着。 许久,那个人终于停了下来,尘埃落定,那个人立在一堆乱石面前,锋芒收敛,那一坛酒被乱石完完全全地掩住。 “宸羽。”栾栾跑过去。 宸羽的眼睛动了动,他看着栾栾,瞳孔有些涣散,许久,他伸出手,粗粝的手指碰到了栾栾脖颈上尚未完全消失的伤疤上。 栾栾缩了缩脖子,然而,那只手不依不挠地跟了过来。就在栾栾以为他又要做什么骇人的举动时,前面那个人突然直直地倒了下来。 “喂喂,宸羽,宸羽?” 栾栾被他的重量压倒在地,又惊慌地爬起来将他扶起来。 “小云儿,快过来!”栾栾拉不动他,只得大声求救。 小云儿慢悠悠地走过来,很不满地道:“就知道折腾自己。” 栾栾埋怨道:“他都这样了,你就别怨他了。” “我可不敢怨他。”小云儿一边嘀咕,一边将身子伏低。 栾栾费力地将宸羽拖到小云儿背上,“还是跟以前一样沉。” “你这是第几次把他抗回家了?”小云儿不满。 “谁知道呢。”栾栾随口道,然而,脑海中却闪过一幕幕她曾将这个人拖回去的场景。 那一次,这个人因为雪琉璃碎裂,被伤得体无完肤,她救了他。 那一次,因为小静的欺骗,他醉倒在雪里,她寻到了他。 这一次,又是这个人最狼狈的时候…… 她觉得,上辈子,这个人肯定得罪了她,否则,怎么会每次都被她遇上。 栾栾叹了口气,心里空落落的。 她自言自语道:“我就要回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离开呢。” 她又是一声哀叹:“但是有些事必须弄清楚,否则我怎么也不踏实。” “你要等我,知不知道?”栾栾戳了戳昏迷的宸羽,见他没反应,她又发狠,“要是不等我,我绝对不会饶你的!” 第466章 以身相许 那一日,栾栾将宸羽送回蓝魅之国王宫,她并没有等宸羽醒来便决定离开了。她知道,宸羽需要的一直都是小静,可她寻遍了蓝魅之国也没有寻到小静,便放弃了。更何况,对于小静,她的心里还是有忌惮的。并不是忌惮她会不会伤了自己,而是有这样一个人在宸羽身边,她心里着实不踏实。 于是在临走之前,栾栾愣是拖着虚弱的身体施展了一次治愈术,将易可木没大好的腿给治好了。 她拍了拍易可木的腿:“我可是冒着我和我孩子的生命危险给你治的腿,你可要看好宸羽啊,尤其是那个小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可要你好看!” 易可木活动了下筋骨,发现之前涩涩的筋络果然大通了,他倒没什么欣喜的,反而抓了栾栾手腕替她把脉,默了片刻道:“自己才死里逃生一回,还这样不爱惜自己。你说你和他有什么区别?” 栾栾缩回手,道:“当然有区别,我堂堂一神族,这算不得什么。” 易可木撇了撇嘴,拿她没有办法。 栾栾沉默了片刻,道:“我得走了,木头……” 她抬起眼,轻轻道:“保重!” 因为那句话,易可木心狠狠颤了一下,他伸出手,替她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发,轻轻道:“好好照顾自己。” 嗯。 栾栾点头,她攀上云兽的背,缓缓消失在了云端。 易可木叹了口气,“没看出这丫头还挺雷厉风行的,说走就走,都不多留两天,还指望她送出海呢!” 说虽这样说,他心里其实挺失落的,似乎所有的人都回到了原点,只有他,还漂泊在外。 ——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这时,天儿过来了,她禀报:“公子,宸羽公子醒了。” 易可木回首遥望天际,那个离去的人在空气中留下了一片淡淡的七彩霞光。 易可木道:“这丫头怎的变得畏首畏尾的了?” 明明可以等到宸羽苏醒再走,她却不敢面对这别离。 易可木吩咐天儿整理行装,独自一人去了星辰殿。 苏媚儿见易可木来了,十分高兴地迎了过去:“阿木,你来得正好,我已经决定了,王姐的事已经尘埃落定,我们的事也该着手办了。” 她伸手敲了敲易可木曾断了的腿,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伤也大好了。” 易可木惊讶道:“我们的……什么事?” 苏媚儿皱眉:“当然是成亲的事。” 什么! 喜讯来得太突然,易可木感受到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你,你别吓我!”易可木瞪大眼睛,吓得不轻。 苏媚儿眼睛眯成一条缝,“敢跟我装愣是不是?” 易可木吓得一缩脖子:“我可什么都没答应过你。” 苏媚儿生气了:“我救你两命,你敢不给我以身相许?” 易可木吓得全身毫毛倒竖,他猜到了开始,可没猜到结局,这女人怎的如此善变? 宸羽在一旁看得愣愣的,易可木立马找到了救星一样,向宸羽身后靠了靠:“我青冥之都的世子是你的亲侄子,我要是和你成亲,将如何自处?” 还不待宸羽反驳,苏媚儿立马道:“那又怎么了?小羽,叫姨父!” 宸羽脸一黑,干脆走了。 第467章 离开 “额——” 苏媚儿伸手去抓他离去的背影。 易可木抓了她的手,叹道:“媚儿,我要走了。” 苏媚儿手一僵,脸上的表情顿时消失,她默了片刻,才道:“你当真如此狠心?” 易可木无奈地撇了撇嘴:“我一个将死之人,娶了你,才是真的狠心。” 他道:“青冥还在等着我,媚儿。” 苏媚儿打开他的手,“你少给我来这套,你一个将死之人,拿什么拯救你的国家?” 易可木认真道:“不。这一次,我有把握了。” “当真要走了?”言尽于此,苏媚儿也放弃了,她知道她留不住这个人,就像当年一样。 “沧罗就要变天了,锦陌要我护好小羽。你要我怎么办?” 易可木道:“他一心想要复仇,不回去看一看那个地方,他又如何甘心?” 苏媚儿不说话,这些她都知道了。如果早在多年之前,她就知道宸羽是他的亲侄子,她绝对不会放任他在窑池自甘堕落那么多年的。可是,一切都晚了。 易可木默了默,道:“媚儿,幽灵海异动,我总觉得太过平静,你一定要当心。” 苏媚儿道:“有国师在,那些东西不敢来。” 易可木怔了片刻:“话说我都在这待了那么久,愣是没见着你那神通广大的国师呢,该不会是唬人的吧?” 苏媚儿横眉倒竖:“你皮子又痒了不是?” 易可木立刻求饶:“好了好了,开玩笑的。” 苏媚儿也不和他计较了。 苏媚儿是一个从不拖泥带水的人,既然注定了要离别,她便做得潇洒一些。 她立刻吩咐人准备行装,并传了青童来。 她说:“锦陌已经回了沧罗,青童今日就会出发去延洛城。锦陌将这流落西海的水师交给我,我还真养不起那么多人,早点走也好。我也不留你了,要走就快走!” 易可木见她那绝情的模样,动了动嘴唇终是没有说什么,悄然离去了。 从此,或许再无归期。 登上挂有锦氏涉谷花旗的军舰,易可木惊讶地发现,宸羽竟也在船上。 青童率军直奔沧罗延洛城,鉴于是沧罗内部之争,易可木身为青冥之人,本不该出现在这军舰上。只是沧罗要变天,怕是连普通商船也靠不延洛城的岸。 这锦陌,不愧是沧罗第一人。 宸羽只身一人站在甲板上吹风,易可木可不想这个时候去招惹他,只是他很好奇,小静去了哪里?难道真的就闹翻了?宸羽这个人从来就不知道哄姑娘家开心的。 海上风大,天儿为他披上貂裘,道:“听说小静已经失踪十余日了,宸羽公子想必十分担心。” “是吗?”易可木恍然,原来是为寻小静而去。 有青童的护送,六七日便到了延洛城,宸羽根本不关心沧罗之事一般,连夜出了城。想是锦陌叮嘱过他的亲卫和家臣对宸羽多加照顾,在宸羽独自上路时,青童命人准备了赤驼和足够的水和粮食。宸羽也不拒绝,照单全收了。 易可木身为青冥之人,自然不好参与沧罗之事,因此,他为避嫌,也连夜准备了赤驼和食物,与天儿离开了延洛城。 自然,他也是为了跟着宸羽。 第468章 归途 离开延洛城向东北穿过沙漠,再沿黑水北上,便是青冥的地界。黑水边上有一群游牧族民,易可木将赤驼换了马匹和天儿一人一骑,不紧不慢地跟着宸羽。宸羽倒是一直骑着赤驼,没有更换的意思。 黑水边上有一片非常凶险的荒原,那里魑魅横行,若无“仙人”指路,没有人敢轻易从此处过。正是因为这片荒原,青冥之都与沧罗数千年来虽彼此戒备,却并未真正有过战事。 易可木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个人,便走到了这片荒原。 原来,那个人也是去青冥吗? 是到了终结十年来痛苦与纠葛的时候了吗? 想到这里,易可木反而有些轻松。只要他愿意回青冥,就一切都有可能。 黑水边上有一群游牧族民,易可木将赤驼换了马匹,和天儿一人一骑,不紧不慢地跟着宸羽,宸羽倒是一直骑着赤驼,没有更换的意思。 “到这里了,你还要跟着我?”前面的人突然停下,冷冷地问。 易可木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回答。 宸羽缓缓转过身,两人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彼此,什么都没说,四周只有凄厉的风声。 那样的静寂仿佛过了许久。 易可木开口:“前方是回青冥的路,只是不巧,我们走的只是同一条路。” 宸羽一滞,他望向遥远的前方,这条路便是通往那一个让他陷入暗夜的国家,那些折磨他的过往如光影掠过,他终是踏上了这一条路。 “终于走到了这里吗?”他喃喃自语,如细细风声。 “十年了,宸羽,那里有人等了你十年之久。你可愿回去看看?”易可木道。他望着黑水河畔那一片密林,叹息:“那一日,我将你送出青冥,从未想过要你回来,而后,我才发现,这个国家怎么能少了你。我等你回来,也等了十年之久。” 宸羽眼中闪过一丝波澜,依旧没有说话。 易可木收起平时的懒散,褪掉裹在身上的貂裘,露出一身玄色的军服,左袖上腾飞的九头鸟如烈火一般令人炫目。寒风入体,他又开始微微咳嗽起来,然而,他深吸了一口气,单膝跪地,这次,他奉上的是青冥的国印。 “易可木奉上帝君之印,恳请世子回青冥。” “公子!”天儿惊讶地去扶他。 宸羽看着他,看着那个灼人的赤青两色的九头鸟国印,看着那一身整齐的玄色军服,嘴角一扬:“是早有准备了。” 易可木也不瞒他,道:“上次回青冥,帝君便将国印交予了我,要我定要将你寻回青冥。如今,既是走上了这条路,难道你就不想看看那些欺辱过你的人的下场吗?” 宸羽的脸果是冷到了极致。 良久,易可木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他知道,宸羽是不会答应的,而他也有他的坚持。 天儿替他披上貂裘,低声道:“公子要注意身体,青冥还有人等着你呢!” 易可木微微点头,道了声谢,,对宸羽道:“前面便是魅野荒原,若无‘仙人’指路,是无法顺利通过的,想必你也知道。” 宸羽默然,身为青冥之人,他自然知道魅野荒原的厉害。然而,宸羽依旧不愿与易可木同路,独自一人走了。 天儿道:“他还是那般固执。” 易可木叹了口气,道:“是我,也不会再相信曾背叛过自己的人。” “可公子是有苦衷的……” 易可木摆摆手:“什么苦衷不苦衷,做了就是做了,我也不怕他记恨。” 天儿知道他们的前尘往事太过错综复杂,她一个外人是无法理解的,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如果易可木一直对宸羽心怀愧疚,那么在雪琉璃游戏中,只怕不会有好的结局。 “走吧。”易可木道:“没有我,他怕是不容易穿过这片荒原。” 第469章 魅野荒原 夜渐渐深了,魅野荒原上传出了荒原上特有的哀嚎。 宸羽走进了荒原里的深林,消失了踪迹。 天儿听着夜空里传来的哀嚎,不安地问:“公子,为何此处如此多的孤魂野鬼?” 易可木道:“我也不知,就如塔萨尔沙漠一样,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让这些鬼物集结在此,但他们似乎又遵守着某种规则一样,不会轻易走出这片荒原去害人。所以……” 易可木顿了顿,望向漆黑的夜空,道:“他们伤害的都是闯入地界的人。” 天儿道:“既然有这样一大片荒原存在,为何在六千年前天泽部落仍没有真正摆脱沧罗的魔爪。走出塔萨尔沙漠就已经不是易事了,更何况还有这么大一片荒原阻拦。” 易可木怔了怔,略带惊讶地望着天儿,道:“你竟也知道青冥的旧事?” 天儿道:“既然认定了公子为主人,天儿自然会将周遭的环境查探清楚,况且,青冥之都的历史并不是什么秘密。” 六千年前,幽昙国覆灭,比翼鸟一族护送幽昙国遗民来到了这片新大陆,重新建立了国家。新继任的王是幽昙国王幽昙国大祭司柒月的弟弟,十三月。十三月建立了新的都城,沧罗。十三月废弃了奴隶制,建立新的制度,他将贵族和平民不分贵贱地安置在都城,然而因为天泽部落与幽昙国本身的仇恨,以及利益的驱使,这个部落依旧没有得到善待。他们在比翼鸟一族的护佑下,离开了新都城,翻越了千山万水才找到了新的地方建立了自己的国家,青冥。 本以为两个国家相隔甚远,便不会有战争与交集,却不料六千年的日升与月落,繁衍与生息,一切都脱离了原有的轨道。 沧罗原本伫立的塔萨尔森林变作了沙漠,渐渐逼近了黑水边境的魅野荒原,更有奇人打通了通往青冥和沧罗的商贸之路,沧罗和青冥的关系更没有真正撇清过。 历史并不是秘密,天儿只稍微打听和注意便知晓了。 她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利益,让沧罗锲而不舍的,甚至不顾性命得前往青冥。 越往深处走,荒原上的鬼哭之声越甚。易可木取出随身携带的短笛,笛声幽幽地传入深林,远处那些不安的躁动似乎得到安抚一样,渐渐弱了。 天儿惊讶地望着林深处闻声躲藏的鬼魅,道:“公子竟会御鬼之术?” 笛声停了,易可木笑道:“哪里是什么御鬼之术,这是从鸢儿那里学来的安魂曲,可以暂时安抚夜间骚动的鬼魅。” 天儿笑笑:“难怪公子说,没有你,宸羽公子难走出这里,原来公子还有这本领。” 易可木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前行。 “这片荒原并不大,只要平安度过今晚,明天就能到边城。呃——”易可木道:“我貌似已经被父亲赶出军营,怕是到了边城,也进不去。” 天儿睁大了眼睛,讶道:“为何?” 易可木不好意思笑笑,“没什么。” 顿了顿,易可木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也不知城中情况如何,天儿,此去青冥,吉凶未定,你当真要随我回去?” 天儿道:“天儿自然誓死追随公子。只是,天儿有一事不明,公子打算如何解救青冥?” 易可木怔了怔,叹了口气:“不知。” 第470章 有声音 山风虎啸,漆黑夜里,星辰暗淡无光。四周犹如鬼厉一样的声音还在山林里咆哮着,越到深处,天儿的心越是不安。 她忽然停了下来:“公子,可听见了什么声音?” 易可木也停了下来,他凝神静听,仿佛听见了远处有几多厉鬼呼啸的声音,甚至夹杂有女子的惊叫。 易可木脸色一变,催动马匹迅速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然而离声源越近,马儿越是烦躁不安,甚至停住不前了。易可木知道前方有不可知的魔物,马儿已经感受到了,他跃下马背,那马儿瞬的逃了。 天儿追上来,也将马儿放了,道:“前方不知何物,公子赶路要紧,我们还是不要管闲事了。” 易可木摇摇头,“若是宸羽被困,该如何?” 天儿道:“我听见是女子的声音。” 易可木道:“若是小静呢?宸羽会不顾一切地走上这条路,难道不是为了她?” 天儿顿时哑口。 易可木也不理天儿,又向声源处奔去,没走多远,他便看见半空中聚集了大片的魔物,那些魔物似乎看见了食物,都发了疯一样攻击本空着的一大团黑物。 夜色中看不清那黑物的模样,只听得那黑物被魔物魔物攻击,发出凄厉的叫声,那叫声仿佛一种鸟叫声,十分熟悉。 易可木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将短笛放在唇边,安魂曲如喋喋音符从唇边飘出,那些疯狂的魔物似乎得到了一些安抚。然而,新鲜的血液透着极其强大的诱惑力,那些魔物虽然安静了片刻,可是血液的诱惑实在太大,它们仍然不肯罢休,在半空中挣扎着扑向空中的黑物,半空中间或能听到女子的惊叫。 既然安魂曲无用,易可木收起短笛,抽出腰间软剑,决定救出人再说。 易可木手中软剑乃是龙鳞所制,那些魔物一旦碰到剑气便灰飞烟灭。易可木出手,空中魔物顿时被绞杀大半,它们呼啸着,惊叫着,将这个突然的闯入者围住。 易可木对这些魔物毫不陌生,很多年前,他就是因为被魅野荒原的魔物所伤,体内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魔气,那些魔气在他体内生了根,发了芽,他不知道在哪一日,他也会变成和这些魔物一样。因此,他是非常憎恶这些魔物的。 一旦想起这些年来被魔物折磨的痛楚,易可木目光一寒,剑指划过薄如蝉翼的剑刃,只见那剑身仿佛得到了什么召唤,泛起了点点粼光。他挥剑一斩,那些疯狂围过来的魔物顿时化作了灰飞,一只也不剩。然而,因为唤醒此剑暗藏的灵力,他感觉到体内一阵虚空,因此,当魔物除去,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那种撕裂心肺的感觉又从心底开始蔓延。 天儿见他如此,赶紧跑过来扶住他,给他压制住体内乱窜的魔气。 她嗔怪:“女君说了,你不能再强自动用真气,真气一动,女君设下的禁制也会有波动,届时,你体内的魔气疯长该如何压制?” 易可木缓过一口气,满不在乎:“放心吧,多少年都这样过了,没那么容易死。” 第471章 路遇杳杳 天儿急道:“就是因为你这么多年不听劝告,才会让魔气一涨再涨。”她急坏了,拉着易可木慎重道:“公子切不可再动用真气了,有我在,无需公子出手。” 易可木瞧她如此认真的神情,轻轻笑了笑,云淡风轻:“没那么严重。”他收了软剑,去瞧那被魔物围困的物事。那黑物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它有一双巨大的黑翅,黑翅上的羽毛被那些魔物撕扯了不少,血迹斑斑。 是黑鵩。 易可木脸色十分不好,他快步走到黑鵩背上晕倒的女子旁,扶起她,只见那女子十五六岁年纪,娇娇嫩嫩,正是留守在青冥之都的杳杳。 杳杳是苏媚儿的人,因为那一次迫不得已他求救之后,杳杳就被苏媚儿命令留在了青冥之都。易可木无法,只得任杳杳带着一只比人还高的鸟儿住进了军营。当日被父亲赶出军营,他担忧青冥的安危,便将杳杳和黑鵩留在了军营。 如今,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杳杳?杳杳?”易可木见杳杳伤势不轻,赶紧取出随身带的药丸,给杳杳服下。 易可木这次随身携带的都是苏媚儿亲手研制的,功效非常,杳杳服下后,很快便醒了。 杳杳睁开眼睛,模糊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然后张合了几下眼睛,虚弱地叫了声:“易可木……” 易可木赶紧将她扶起:“杳杳姑娘,你怎会在此处?” 杳杳勉强坐了起来,这回她看实在了,这人当真是易可木,她神色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抓着易可木的衣袖道:“快!易可木,青冥出事了!” 易可木大惊:“出了何事?” 事出突然,杳杳伤势不轻,刚刚醒转又晕了过去。因此,青冥之都到底发生了何事,易可木也不得而知。看杳杳如此伤势,易可木心里十分不踏实,为何帝君没有与他联络,难道城中情况已经到了她无法掌控的地步? 荒原上的鬼哭之声又渐渐响起,他知道是那些鬼物闻到血腥纷纷聚了过来,若是不尽快离开这里,他们都会被吃掉的。 易可木为黑鵩简单包扎了伤口,拍拍黑鵩的背,问:“小黑,还能飞吗?” 黑鵩通人性,它站起来扇了扇翅膀,然而,它的一边翅膀耸耷着,完全没力,想是方才摔下来,折伤了。 天儿见状,道:“公子,那些鬼物马上就要过来了,我们赶紧走吧。” 易可木皱了皱眉,“杳杳如今不省人事,小黑又受了伤,青冥肯定出了大事,我必须赶回去。天儿,此处凶险,折腾了这么久,天快亮了,以你之能,可能在此撑两个时辰?” 天儿沉吟道:“我倒是不惧鬼物,说到底,我不过是一只雪琉璃,静止之时,犹如一堆泥土,那些鬼物不会将我怎么样……” “恐怕不是如此吧。”天儿话未说完,黑暗处突然响起一个尖利的声音来。 天儿和易可木一惊。 那声音飘忽不定,在黑暗处穿来穿去,像极了那些飞梭的鬼物。 “何人在此?”易可木也摸不清那东西的方位,只小心翼翼地防备着,朝着声音的来源问话。 第472章 扔出去 “小丫头,身怀赤古拉之心还胆敢出现在此,我看你是找死!”那声音尖利又凶狠。 他话音未落,易可木只觉又风声掠过耳际,他的反应也是灵敏,迅速侧身将天儿护在身后,抽出软剑格挡在胸前。只是眨眼的功夫,那鬼物已出现在眼前,被易可木的剑弹了出去。 “龙鳞?”那黑漆漆的鬼物望着易可木手中的薄剑皱眉:“可恶的人类,竟然用龙鳞来压制你身上的魔性!” “哼!”易可木冷冷哼了一声:“当年若不是在此处被你们这些鬼物攻击负伤,我倒也没这个福气活到现在。” 那鬼物笑了起来:“愚蠢,竟如人类一般愚蠢。” 易可木皱了皱眉,但凡怪物都是觉得自己绝顶聪明,别的种族愚不可及,他不与这等自以为是的异类计较,只道,“你可是他们的首领?” “首领?哈——”那个声音尖利地笑了起来,“小子,你莫不是当人当久了,连自己是个什么都忘记了?” 易可木脸色一变,“阁下这是何意?” “小子,回去问问你老爹,你到底是谁?可恶的人类,竟敢欺骗于我,滚!”那鬼物很是生气,他一生气,周遭的树木便哗啦作响,无数小鬼战战兢兢躲在丛林深处,“给我把他们扔出去!” 那首领气愤地下着命令,众小鬼些赶紧围将过来,凝成一朵黑云,将易可木几人裹住,呼啦啦,卷走了。 “你回去告诉易岩刚,他若敢不守信,我就灭了青冥。”那鬼物尖利的声音还在回荡,易可木他们却已经被送出了林子。 “喂,我还有一个朋友在里面。”易可木此刻哪里有心情去理会那鬼物首领的话,他必须赶紧回青冥,只是宸羽还在荒原里,他着实不放心。 那鬼物气愤道:“当真是不客气。” 然后,林子里又是哗啦啦一阵异响,那首领竟是很仗义地将宸羽也扔了出来。 人是扔了出来,可是奇怪的是,不过片刻不见,宸羽竟然伤得不省人事。易可木检查了他的伤口,发现他浑身碎了一样,全是细小的裂纹。 天儿惊道:“是婆娑之影的反噬。” 易可木脸色变了变,这个人与那雪琉璃小静用咒术婆娑之影彼此相连,如今看宸羽这伤,定是那小静不知在何处受了伤,看来还得赶紧找到小静才对。易可木不做多想,抽出腰间短笛,幽幽地吹了起来。 笛声悠扬,片刻,从不远处的树林子里面慢悠悠踱出两只白虎,天儿愣了片刻,道:“公子真是多才多艺。” 易可木撇了撇嘴:“是我认识了一个多才多艺的女子,这些都是上她那儿学的。” 天儿笑道:“该不会是女君吧?” 易可木摇头:“此女君非彼女君。” 他将宸羽扶到一只白虎的背上,又将杳杳放在了另一只白虎身上,然后拍拍黑鵩的头,道:“小黑,我带不走你了,你先找个山洞养伤,等伤好了来找我。” 小黑呜呜直摇头。 易可木想了想,道:“我知道城中危险,这样,我将杳杳留下,等她醒了,让她赶紧回蓝魅之国,再也不要回来了。”他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放在杳杳手上。 小黑跺着脚,很是着急,但易可木着实无法,但凡有两全的法子,他绝不会将杳杳独自留在山林里。好在黑鵩是上古的异兽,就算受了伤也没有什么野兽敢靠近它。 易可木看了一眼黑鵩,终是骑上白虎,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儿只道:“保重。” 然后,骑上另一只白虎跟了上去。 第473章 猴子 离开魅野荒原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可以到达青冥的边城,然而越是往前走,易可木越是觉得奇怪,他常年驻守边城,对边城的地形十分熟悉。他记得前往青冥这条路上,并没有那多辽阔的丛林,他却已经在丛林里行走了一夜,以白虎的脚程,早在天亮之前就该赶到边城才是。 此时,天已经大亮,青冥的天空始终透着灰蒙蒙的气息,那种气息让他联想到了两个字,死气。 “公子,你看。”天儿突然指着前方道。 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处高高的城墙,那城墙隐匿在丛林之中,爬满了翠色的青藤,甚至有古木冲破城墙,长成了参天大树,看上去破败得紧。城门禁闭着,像是有许久不曾有人来了,而那城门上方,虽然被青藤遮住了痕迹,但依稀认得出“青冥”二字。 易可木脸色很难看,青冥之都何时变成了一座荒城?若不是那青冥二字,他都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倥偬城。 倥偬? 一想到倥偬,易可木的心就沉到了低谷。当初他匆匆从倥偬城赶回青冥,只以为会有人为夺血玉而对青冥不利,但他回到青冥,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时,青冥还一切如常。 不过短短数月的功夫,青冥怎会变得如此荒凉。 “公子,此处多古怪,我们还是小心为妙。”天儿见如此情形,大觉不妙。 易可木点了点头,“先进城再说吧。”纵使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得闯进去。 易可木走到城门前,伸手去推城门,本以为城门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根本打不开,却没想到,只稍微用力,城门便吱呀作响。易可木再度用力,城门便打开了。 天儿催动白虎跟了进去。 黎明的曙光照进这座城市,城内一片静寂,仿佛所有人都还在沉睡中。不,这里已经没有人家了,城内如城外一般,被粗壮的灌木和茂盛的丛林所占据,所有的房屋几乎都被树木给毁了,不是被树木挤毁,就是被青藤缠绕变了形状。如果不是数月前才回了这个地方,易可木都以为这里已经上百年不曾有人烟了。 易可木和天儿行走在满是丛林灌木的城内,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这里的人都去了哪里?”天儿低声问。 “或许只是离开了。”易可木走着,心里十分忐忑。这里的人会不会被这些突然生长出来的树木给吞噬了也不一定。 他想到这里,蹲下身子,从小腿处抽出一把断刃,他走到手起刀落,割断了脚边的一根树藤。那根树藤颤了颤,并没有什么异常。 易可木沉吟了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忽然,一个红通通的果子滚到了他的脚下,易可木吃了一惊,捡起果子站了起来。 “叽叽” 一只猴子倒挂在熟悉上,朝着易可木呲牙咧嘴的吼,那猴子手里还拿着一个跟他手上一样的果子在啃。 易可木瞧了瞧手中的果子,将果子抛给了猴子,那猴子伸出手接住,然后欢蹦乱跳地跳到前面的一棵大树上,朝着易可木又是跳又是叫的,看样子是要招易可木过去。 易可木迟疑了一下,拍拍白虎的脑袋,向那猴子的方向走去。 天儿拦住他:“公子,小心。” 易可木点点头,跟着那猴子追去,那猴子似乎有意带领他,时不时回头朝他叽叽直叫。 第474章 榆木疙瘩和猴子 一路跟来,易可木发现周遭的树木开始变得稀疏,日光也有些明亮了。只是算算路程,他们应当是走出了边城,再往前走大约一日的功夫,便可到达青冥之都。 难道这种奇怪的现象已经蔓延到王宫了? “叽叽” 那猴子在一间被树木冲破的房屋前停下,那猴子通过一个大洞钻了进去。 天儿和易可木不由相视一望,不知这猴子要干嘛。 “你在外面待着,我进去瞧瞧。”易可木道。 天儿拉住他,摇头:“这里十分诡秘,公子不可贸然前行。” 易可木撇了撇嘴,“一路上,除了长了些奇怪的树木,我倒没发现有什么奇怪。你且在外面等我,若我天黑没有出来,你务必带着宸羽回青冥之都。” 天儿还想阻止,易可木却已经弯腰钻进了黑洞。那黑洞不过半人高,是树根与树根形成的缝隙,那猴子钻得进去,易可木却有些困难,他不过刚钻进去就给卡住了。 易可木听见黑暗处有猴子叽叽的叫声,且似乎不是一只猴子,他不由摸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洞里的情景立时清晰起来,只在不远处有一个铁笼子被树根团团围住了,那个铁笼子里面关着一只大猴子,方才那只小猴子将怀里藏的两个苹果递给大猴子,大猴子便躲在笼子里啃起来。许是这家主人慌忙逃命,没来得及带走自家圈养的猴子。 那小猴子见易可木跟进来了,十分兴奋地来拉易可木,但是以易可木的身材,他着实进不去了。小猴子叽叽地叫着,很是着急。 易可木想了想,他拔出腿上绑着的匕首,递给小猴子,说,“你用这个去把笼子削断,它就可以出来了。” 那小猴子似乎能听懂他说的话,接过匕首在眼前晃了晃,便去砍那笼子。 易可木身上佩戴的都是神兵利器,那匕首是玄铁打造,能够削铁如泥。那小猴子得了利器,几下就把铁笼子弄出一个口子来,那猴子高兴得手舞足蹈。 洞口不大,易可木只得退了出来,不一会儿,那小猴子将大猴子也拉了出来。 天儿见到这一大一小两只猴子相拥在一起,愣了片刻,道:“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易可木撇了撇嘴:“估计是被主人遗弃在此的猴子,好容易见到有人,就将我引来至此,救它的同类吧。” “就这样?”天儿有些不敢置信,她一直提心吊胆的,却只是一只猴子为了救同类。 易可木摊了摊手,他也不信,但事实就是这样。 “走吧。”易可木率先翻身上了白虎,又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前进。 天儿瞧了瞧那两只相拥的猴子,也翻身上了白虎。 只是,他们不知的是,在他们消失在丛林深处的时候,那一大一小两只猴子为了易可木的短匕发生了争执。 那小猴子拽着匕首不放,道:“是我拿到的。” 那大猴子不服:“若不是我,他能上当吗?给我。”说着就去抢。 “他给我的!”小猴子死拽着。 “给我!给我!” 大猴子又去抢,抢着抢着,那两只猴子便化作了两团黑物,辨不清楚。 “够了,你们两个笨蛋,那只是普通的玄铁,根本不是龙鳞剑。”就在两团黑物争得不分彼此的时候,凭空出现了一个黑影。 听了那黑影的话,那两团黑物又变作了两只一大一小的猴子,异口同声:“假的?”然而不约而同地将那匕首扔在了地上,彼此一脸嫌弃的模样。 那黑影道:“龙鳞剑是神帝真身上的鳞片所制,在我记得,神帝一万年才会脱胎换骨一次,离上一次脱胎换骨,应该就六千年之久。所以呀,这种稀世神器,岂是你们能够触碰的?当时,他若龙鳞剑就你,你们早灰飞烟灭了。罢了,夺不了龙鳞剑,我也办法让他恢复真身。” “首领有个妙计?”那小猴子道。 “我一个榆木疙瘩能有什么妙计,你这猴子精明,赶紧去给我想想。”那首领道。 “是,首领。” 那一大一小两只猴子,果然去想了。 第475章 回营 骑着白虎走到了傍晚,周围终于恢复了些许光明。那些突然生长的树木也消失了踪迹,易可木终于在前方看到了青冥的设防,他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哨岗上的人老远便看见有人闯入青冥,最近他们的神经都是紧绷着,那哨兵盯着传入者半晌才敢确定是自家少主子回来,兴奋地拉响了哨铃。 “快去禀报老元帅,少主子回来了!”那哨兵在瞭望台上冲周边巡岗的侍卫吼大喊,如果不是职责所在,他只怕已是第一个冲进大营里去传递消息的人。 不过片刻,整个军营都轰动了,易可木驱散了两只引路的白虎,命人将宸羽带回营中医治。 “少主,您可算回来,您不知道,我们都……” “哎呀,我说我说,少主,你不知道,那天早上我一醒来,发现我的大帐都变成树上的鸟窝了,哎呀妈呀,那外面……” “行了行了,你都讲了一千遍了,别说了。少主少主,你可有发现青冥有何不同?” …… 与他征战多年的将军副将们一个个喜笑颜开,七嘴八舌,恨不得将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一股脑抛出来。 可是易可木却有些忐忑地问身边的左将军:“老元帅呢?” 他这一问,围着他不停说的将士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皆用一股奇怪的眼神瞧着他,气氛有些尴尬。 易可木心里一咯噔,脸色不好:“我老爹怎么了?” 易可木一一扫视众人,一个个都低垂着头,尴尬地笑。 易可木又问:“阿狼呢?”他问的司城列。 “那小子,天天围着他的大胖小子转……”然而,那人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左将军碰了一下胳膊。 易可木看出些端倪,问:“小左,你说。” 小左有些为难,“这个这个……” 身边长得壮硕些的徐将军推了他一把,“一个个带兵打仗的大老爷们,那么磨叽干什么。我说,少主,老元帅说了,你已不是军中之人,不允许我们放你进去,否则将你按私闯军营治罪。” 呼—— 原来是为这事,易可木舒了一口气,他托着下巴嘀咕:“青冥之都都变成这幅模样了,他还有闲心理这些事儿?” 小左低声道:“还不是怪阿狼那小子,老元帅天天抱着他那胖崽子,跟抱自己亲孙子一样,欢喜得不得了。那胖崽子也是胆大包天,居然还敢在老元帅怀里拉尿。” “那小崽子可被元帅疼得紧,少主,我看你这小主子的位要被这小小主子给夺了。” 易可木板了一张脸,“我近日不在军营,你们倒是越来越放肆了,没人给你们挠皮了是不是?” “不敢。” “不敢。” 将士们都嘻嘻笑,平时易可木治军严谨,也只有随身的几位副将了解他的秉性,知他平日实则是个很懒散又爱打趣的人,但若真犯了错,易可木可是绝不会讲情面,他们哪一个不是吃过他苦头的人。所以,他们只好嬉皮笑脸地笑,不敢接话。 易可木叹了口气:“行了,我先去找我老爹,你们该干嘛干嘛去,老元帅怪罪下来,有我担着,散了吧。” 那这个将士意犹未尽地散了,只道:“少主悠着点儿,可别真惹恼了老元帅。” 易可木点头,朝他们挥手,独自朝中军帐走去。 众同僚望着他萧瑟的背影,“少主可是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感?” 徐将军敲了敲他脑袋:“别在那里像个女人一样八卦,听说……”他神秘兮兮地将身边的同僚围在双臂里,悄悄道:“听说这次,与少主同行的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 当真。 “正在安排营帐……” 话未说完,那群人一哄而散,各自去打听了。 第476章 想抱孙子 “小虎,过来,到爷爷这里来,爬过来有赏。”一个两鬓有些斑白的人弓着腰,冲不远处裹得像一个肉球的婴儿拍手直笑,那笑绝对是诱骗。 婴儿发出咯咯的笑声,蠕动着四肢,费力地想要支撑起身体,但是连着好几次都失败了。 就差一点点就可以了。 老人一脸期待的样子,盯着婴儿,眼神发光。 婴儿不气馁,一次又一次,终于用四肢支撑起了身体,然后哈拉哈拉直笑,朝老人爬去。 老人也是乐了,当婴儿爬到他脚下的时候,他忍不住抱起婴儿向空中抛去。 “小虎一定是一个比你爹厉害的人。” 咯咯咯—— 婴儿的笑声充斥了整个营帐。 当易可木掀开门帘,看到的正好是老元帅将小崽子抛向空中然后接住的其乐融融的景象。从未见父亲如此开怀过,易可木看得一愣一愣的。 果然是想抱孙子了呀—— 易可木暗道,这次是完全没将此事放于心上,这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呢,父亲的声音将他惊醒。 “要进就进,不进就滚。”那声音显然有些不悦。 想了也是白想,易可木只好将门帘放下,进了营帐,走到父亲易岩刚面前,微微行了一礼,唤了一声:“爹。” “听说你带了个人回来?”易岩刚看也不看他,只顾着逗小孙孙玩。 易可木愣了一下,道:“是。” 易岩刚看了他一眼,继续不动声色地道:“你可知道这是军营,闲杂人等不可擅入?” 易可木垂首:“自然知道,只是他并非闲杂人等。” 易岩刚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有一丝异样的惊喜闪过,既非闲杂人等,那便是自己人了?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在儿子面前失态,干咳了一声,道:“既非闲杂人,为何不第一时间带来见我?” 易可木又是一愣,道:“他受了重伤,此刻正昏迷不醒,我已派人前去医治。” 易岩刚一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的是……”他一副恨铁不成的模样:“我说的是你带回来的那女子。” 易可木瞬的抬头,一脸尴尬。 军营是临时搭建的军营,因为那些无故疯长的植物,青冥的子民不得不退了又退,此处离王都已经很近了,若是再退,便只剩王都了。 父亲易岩刚只说了从一个月前,魅野荒原在就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离得太晚,他们并未在意这件离奇的事。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些树木或者说那片埋在地下的土地觉醒了一般,在以一种看不见的速度扩张,他们也不知道那些树木会扩张到什么地方,他们只能将流民圈禁在了王都之外,军营建在了最外沿。好在这一个月内,并没有什么伤亡,只是流民很是恐慌。 父亲的轻描淡写让易可木有很大的不安,在他看来,此事绝不会那么简单,在往常,青冥在三四月的时候,还处于寒冬中,大雪覆盖了整个青冥之都,而如今,这里已经绿树遍地,别说积雪,连一滴雨,一片霜都没见着过。 易可木蹙着眉坐在那里沉思,小虎在铺了虎皮的地上卯足了劲练习爬。 沉默了片刻,易岩刚又回归到他的正题:“既然把人带回来了,早日把事办了,也了了我一桩心事。” 他说得深沉,那语气让易可木仿佛看到了父亲双鬓泛起的白发以及那从未体现过的苍老。 第477章 逼婚 父亲为何如此执着于他娶妻生子?难道真是老了? 易可木撇撇嘴,叹了口气,道:“父亲有所不知,那姑娘并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那难道是和那男的有什么关系? 易岩刚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说明白,那姑娘可是与你带回的人有什么?” 易可木又是一愣,瞬间觉得已和父亲不在一个频道上,看来在父亲的眼中,他的人生大事比国家大事更重要了。 易可木很无奈地说:“父亲难道都不关心我带了个什么人来军营吗?” 易岩刚抱起自己的小孙孙逗弄,盯了他一眼:“你别在那里岔开话题,这次,我是非要把你办了不可。” 话不投机半句多,易可木简直要崩溃,他忍无可忍了,“父亲,您儿子这副躯壳您又不是不知道,勉强活着尚可,哪经得起多一个人折腾。我看,您还是省了这份心吧。” 他那语气让易岩刚瞬间变了脸色:“我看你那躯壳在战场上敌个百把个人也不成问题,到家里怎的就抵不过一个女人了?” 他很气愤,厉喝了一声:“来人!” 守在军帐在的卫兵进来,垂首:“元帅有何吩咐?” 易岩刚将小孙孙塞进卫兵怀里:“还给他娘,去把今日入军营的女子带过来!” “父亲!”易可木急了:“天色已晚,可否明日再谈?” 易岩刚一脸严肃,“去。” 那卫兵领命去了,帐里一片沉默。 易可木很是气愤,每每回来,父亲总是以各种理由逼婚,所使的手段近乎卑劣。且不说他的身体,青冥如今这形势,他如何安心娶妻?父亲如此急切,到底是为什么? 易可木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道:“父亲,我有一事不明,请父亲赐教。” 易岩刚冷冷的,“说。” 易可木道:“您如此急切地想要我成家,可是与我的身世有关?” 此话一出,仿佛晴空一记惊雷,易岩刚浑身一震:“你听谁胡说的?” 易可木的手不自觉握紧了,然而就在这时,方才的卫兵回来禀报。 “元帅,人未找到。” 他话刚落,便听得外间一阵喧哗,易可木忽然松了一口气,掀开帘子出去了,他其实很害怕父亲说出的答案,虽说他从未信过魅野荒原那魔物的话,但是父亲的反应给了他一丝恐惧。 军帐外两个卫兵拦住一白衣女子不许她靠近军帐,那女子一脸焦急,正是天儿。 易可木见状,赶紧过去。 那两个卫兵赶紧垂首禀报:“少主,这女子擅闯中军帐……” 他话未说完,易可木摆摆手,对天儿道:“何事?” 天儿道:“宸羽公子不见了。” 易可木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天儿皱眉道:“方才为宸羽公子上药,我不方便进去,让门口的侍卫代劳,结果,宸羽公子一醒来便跑了。” 易可木有些皱眉:“青冥他很熟悉,他走不出这个困境,走,去王宫。” 天儿道:“好。” 易可木方要动身,易岩刚踱出来,“站住!” 易可木一愣,“父亲还有何吩咐?” “那个人是谁?” 易可木道:“父亲终于想起问他了。”他顿了顿道:“他就是我们寻找多年的人。” 易岩刚愣住,那个人,难道是…… 他脸色微变,再回过神时,易可木和天儿已经远去了。 第478章 回宫 天已经黑了,虽然青冥王都还未被那些丛林所占据,但是,四周仍然是一片诡异。 从他醒来开始,他就听见了极远地方想起的铃铛声,那种声音仿佛能够噬魂入骨,只要一响起,他便能感应到。 抑或是,幽灵组织已经到了这里,她们不过是故意引他出来。若非如此,一般人又如何伤得到小静。 宸羽一路追出来,竟没有发现幽骨的影子,他环顾四周,只觉周遭十分诡异,断断续续的风铃声随着一阵阵阴风传入他的耳朵。宸羽知道,幽骨一定就在附近。 “出来!”他对着空气沉沉喝了一声。 “咯咯、咯咯”伴着越来越大的风铃声,传来一个女孩子欢悦的笑声。 “宸羽哥哥,许久不见,近日可好?”伴着那个稚嫩的童音,暗夜的天空下,燃起了一团红色的火焰,衬着那火焰的是一张苍白却可爱的小脸蛋。 果然是幽骨,因为吃了自己的同伴,如今想是将幽铃的力量吸收得差不多了,所以越来越神似幽铃。 但凡她们出现的地方,绝不会有什么好事,更何况她故意引他前来,宸羽冷冷道:“小静在哪里?” “哎呀,宸羽哥哥,今天小骨这么漂亮,你怎么就不看一看呀?”幽骨轻轻笑着,脚下轻盈如风地在树梢上穿梭。 宸羽哪有心情与她胡说,手中顿时多了两柄冰冷的蓝色光剑,他一挥,幽冷的剑气就直接劈向幽骨。 “哎呀!”幽骨猝不及防,短呼了一声,一朵细小的风铃花丛风中打着旋儿荡开了那股剑气。 “宸羽哥哥怎么那么焦躁呢,神女姐姐可是在和镜镜一起玩呢,她们可有缘了!” 宸羽脸色一变,果然是这群人伤了小静,他心中怒意一起,连挥两剑劈向幽骨。 “把小静给我放了!” 幽骨也不怕,嘻嘻笑着,手中控制着风铃,片刻竟有恶鬼从风铃中飘出,将劈斩而来的剑气咬成粉碎。顿时,山林中阴风呼啸,鬼哭狼嚎。 宸羽目光一缩,这群人到底想要什么,为何总是揪着他和小静不放?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宸羽冷冷问。 幽骨嘻嘻一笑,不答反问:“宸羽哥哥,这里可是你的故土呢,你不想去见你的故人?” 宸羽脸色十分难看,是了,这里是青冥之都,是他重生后誓死也要踏平的地方,然而,此刻站在这片土地上,离那些可爱可恨的过往如此之近,他就要成功了。可为何,他心中有一丝恐惧? 小静为何来这里?幽骨为何来这里? 幽骨看着他神情几度变化,微微冷笑了一下,用充满诱惑的声音道:“她就在前面哟,你的小静也在那里哟……” 说完,幽骨几个跳跃就消失在黑夜里。 宸羽恨恨地一咬牙,追了上去。 穿过这片密林,便到了青冥的王宫,宸羽站在那高耸的城墙下,心中五味陈杂,多少年前,他曾是这个王都里至高无上的世子,他也曾为保卫这座城池不惜以命相搏,而如今,他望着那一片灰色的城墙,他心中的恨开始涌起,如潮水一般似要将这里冲毁。 宸羽紧握双拳,足尖一点瞬间窜上城墙,消失在暗夜里。那些巡逻的人只感觉到一阵寒风呼过,并未见到人影。 脚下是那条熟悉的路,周围是那场熟悉的雪,王都未曾被那些奇怪的树木所侵蚀,这里还如往年一样覆盖着淡淡的雪,再过一个月,这些雪也该融化了。 第479章 闯地宫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风中似乎又响起了那悠远又熟悉的歌声,那个弹着箜篌的女子不知又躲在哪棵树上,哼着她最爱的曲子。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梅香,不知不觉,他又踏入了那座冰冷的宫殿。大雪覆盖的梅树下,衣着单薄的母亲在向他招手。 他艰难地挪动脚步,全身却传来一阵刺痛。 寒风嘶嘶地吹,吹进他单薄的衣衫里,入骨的痛。 不,他不应该来这里。 于是,他逃也似的离开了。 “宸羽哥哥别走呀!”突然,幽骨的声音穿透风雪传入他的耳朵。 宸羽一惊挥手,只见那梅树下哪里是他的母亲,分明是一身白衣的幽镜,那幽镜手持一面铜镜,目光呆滞,在暗夜下,仿佛一个小小的幽灵。而她的旁边,悬着腿坐在树枝上嚼骨头的,赫然是方才引他进来的幽骨。 宸羽目光一缩:“谁允许你们进来的?出去!” 幽骨嘻嘻一笑:“宸羽哥哥别生气嘛,骨骨可是听说这冷宫时常闹鬼,所以才前来围观围观,骨骨对鬼怪可有兴趣了。” “小静呢?你们把小静怎么了?”突然意识到小静没在此处,宸羽冷冷地问。 幽骨一嘟嘴:“镜镜可不是神女姐姐的对手,让神女姐姐逃了嘛。不过,她听说有个叫云鸢的人葬在地宫,估计往那里去了吧……” 什么! 宸羽瞳孔放大,小静去找云鸢了?云鸢,她……葬…… 葬? 他瞬的抬头,望向幽骨,幽骨报以微笑:“别看我,可不是我瞎说的,是刚刚那个老宫女说的。果然是老了,一点都不好吃!” 幽骨嫌弃地扔掉手中最后一根指骨,拍拍手,跳下树枝,打了个饱嗝。她拉着幽镜:“镜镜,好困,我们先找个地方睡一觉,明天再说好不好?” 幽镜面无表情,转身便走。 幽骨叽咕了一声,也跟着走了。 宸羽回过神来,想也不想,往地宫奔去。 天色很暗,通往地宫的路潮湿而幽暗,那双踩在枯叶上的脚步异常的沉重,将那些枯枝踩得吱呀作响。 不知小静遇到了什么危险,他身上的伤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有血从他的指尖滑落,滴入那些枯骨中不见,在他看不见的黑夜里开出雪一样的花。 宸羽步履蹒跚,神智渐渐模糊起来。 地宫,等待他的是什么?是不是有一个天大的谎言? 青冥的地宫是历代青冥王的王陵,它并非建造在某一座山上,而是建在王宫神塔的底部,跟沧罗王宫有着极度相似的特点。若非青冥有王离世,否则地宫之门是不会开放,那里有国师设下的结界。 只是在很多年前,他的父王将国师之位传给那只妖后,青冥再无国师了。 妖后! 当这个名字从脑海中窜出来之时,那些花陡然凋谢,宸羽的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杀气。 夜很深,很静。 地宫根本无人看守,就去当年一样,就等着他狼入虎口。当年他一无所知,如今,就算他知道这是个陷阱,他照样会闯进去。 有人说,那个人,葬在这里—— 小静来找她了—— 第480章 闯祸 地宫的门大大开着,显然是有人闯过了。 宸羽急转下石梯,那地宫的入口处一道水银似的结界,他寻了许久的人正握着一把匕首疯了一样劈砍那层结界。小静的衣衫破裂,双眼绯红,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流血,她白色的衣衫以染作了红色。她那疯狂的样子仿佛要撕开地狱的门。 宸羽猛然惊醒一般拉住小静的手,怒斥:“你做什么小静?” 小静摔开宸羽的手:“我要看看那些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宸羽手一震,那些人说的什么?是那个关于她葬在这里的谣言? 不,他不信。 他努力了那么久,恨了那么久,他好容易有勇气踏上这片土地,那个人怎么可以死?青冥都还没有亡,她怎么可以死? 小静摔开宸羽的手之后,又开始疯狂地劈砍那一道结界。那不知是何人设下的结界,看上去十分强大,任小静如何劈砍,都只是在结界上溅起了点水纹。 小静不甘,“宸羽哥哥难道不想看看吗?快,把它打开,你不是已经想了她十年了吗?打开它,就可以看见她了,我们把这一切都结束了,好吗?” 小静的声音透着极大的诱惑力,宸羽的手颤抖着,目光中闪烁着难以诉说的光。 “快呀,宸羽哥哥……”小静催促着。 “她就在里面,打开结界,我们就可以见到她了。”小静眼中的光十分可怕。 然而宸羽并没有察觉,他挣扎着,终于化出了双剑。 小静退开,等待着宸羽摧毁着结界的一击。 然而,宸羽举着双剑,迟迟不肯落下去。 小静急了:“快呀,宸羽哥哥!” 宸羽手一紧,手中的双剑顿时毫不留情地落在了那层坚固的结界上。 结界出现了水银一样的波纹,宸羽和小静被强大的力量震退出去摔在石梯上。 小静不可置信:“怎的如此牢固?” 宸羽道:“是生死咒。” “何人胆敢擅闯我青冥地宫!”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二人面前,那是一名女子,身着单薄的里衣,显然是已经睡下了,被这里的动静惊醒,来不及披上外衣便移形换影了过来。那女子美丽非常,一双眼睛仿佛有双瞳一样迷你诱惑。 宸羽望向那一双眼睛,突然失神的站在那里。 “宸羽哥哥,是雪琉璃!”小静看见来人,目光一亮,欣喜非常。她想也不想,握着手中的拨浪鼓冲了上去。 那女子一惊,侧身闪过,惊问:“你们是何人,如何知道雪琉璃?” 小静露出邪意的笑:“自然是游戏中人。” 那女子脸色一白,游戏中人,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她也不客气了,游戏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她若心慈手软,必将成为游戏的失败者。她飞身退开,双手结印,一朵巨大的曼陀罗花出现在她的面前,然后向小静飞去。 小静惊呼了一声:“是白色曼陀罗华,白曼华。” 然而,她的欣喜不过一刻,那朵巨大的曼陀罗华便砸向了她。并非那咒印的速度有多快,而是小静早已在幽骨和幽魂的手上伤得体无完肤,此时白曼华一出手,自是用了八分力,所以小静根本避无可避,被那强大的力量砸飞向了石壁,然后吐出一大口鲜血晕了过去。 第481章 他回来了 而与此同时,与她有着婆娑之影的宸羽也猛然吐出一口鲜血,直直地倒了下去。然而,就在倒下昏厥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也从未离开过白曼华的眼睛。 白曼华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愣了片刻,“游戏中人竟如此不经打?” 白曼华蹲下身子探了探小静的鼻息,又探了探宸羽的鼻息,皱了皱眉。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来闯地宫,真是不要命了。”白曼华叹了口气,复又皱起了眉头:“雪琉璃里怎么会有孩子?这个人又是……” 白曼华盯着宸羽的脸瞧了许久,突然失神起来。这个人,为何瞧着他的脸,她的心里会莫名的难受? 白曼华侧头望向那一道水银似的结界,那里,因为这个人的闯入,已经有了新的裂痕。 为何,他要不顾一切地闯入这里? 这里,可有他想要的什么? 是什么…… 她的手颤抖着,心颤抖着,仿佛有一个人忽然跃然于心上,让她不顾道义地揭开了那一面银质的面具。 当她看到那张绝美的脸上那一块无法抹去的疤痕时,她的手一抖,手中的面具铿然落在了地上。 是他吗?是他回来了…… 四周一片黑暗,疼痛在黑暗里蔓延,每一寸伤口像是被雪轻轻抚过,冰凉中带着刺痛。他静静地蜷起了身体,仿佛当年那个被人遗忘在雪窟里的孩子,那一种从骨子里渗出的冷寂将他包裹,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雪静静地渗入肌肤,有一双手轻轻抚过他的伤口,“原来是你?”不知何时,他模糊的意识中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 宸羽微微睁开眼睛,却只握到了一只温暖的手。他挣扎着想要起来,看清那个人的脸,可是他睁不开眼。 “鸢儿……”他紧紧地握住那只手,紧张地问:“鸢儿,鸢儿,是你吗?” 然而,他没听到任何回音,只感觉手停滞在那里,许久没有动弹。黑暗中,有冰凉的东西一寸寸滑过他的伤口,直到他沉沉的睡去。 一切如梦,过影无痕。 宸羽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华丽的宫殿里,雪白的纱帐上绣着银色的曼陀罗华,银质的灯具上是新换的蜡烛。窗外下起了细细的小雪,铺满了窗台。 这里是—— 青冥王宫? 是在做梦吗? 宸羽惊得坐了起来,然而,身上立马发出了轻微的嚓嚓声,且伴着撕裂般的疼痛。 小静呢? 小静怎么样了?她在哪里? 宸羽惊慌地跳下床,不顾全身伤口已尽数撕裂。 屋外有人推门进来,见他独自下床,慌忙过去将他扶住。 “你怎么下床了?” 宸羽抬起头,发现扶他的女子正是将他打伤的人,他一把将女子的手反手扣住,冷冷质问:“你把小静怎么了?” 他用的力很大,手背上出现了清晰的裂纹。 白曼华见他如此激动,忙道:“你别急,她在偏殿,我已看过她的伤,并无大碍。倒是你,被反噬得很厉害……” 宸羽皱眉地打断她:“你也是雪琉璃,岂会不打小静身上雪琉璃碎片的主意?” 白曼华瞧着他冷漠的神色,忽而一笑:“你和她说的一样,虽然冷着一张脸,然而心里却是关心着别人的。” 宸羽手一颤,目中闪过一道难以捉摸的光。 “只是……”白曼华瞧着那神色,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喃喃自语般:“你因何回来呢?” 那样轻而远的声音,像风一样传入宸羽的耳朵,却如雷霆一样震动了他的心。 他因何而来呢? 因游戏? 因恨? 还是因,她? 第482章 帝君白曼华 那只紧扣着白曼华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流出了殷红的血。 白曼华惊得挣脱了他的手,抓住他的手臂:“你的伤口又裂开了,快回去躺着。” 宸羽打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你到底想怎样?” 因伤得太重,他踉跄地倒了下去,白曼华又闪身过去拉他,被他一掌推开。 白曼华看着他如刺猬一般,俯下身道:“你好好休息吧。” 然后,一股奇香从她的唇间飘出,宸羽一阵恍惚,晕了过去。 白曼华撩起宸羽的袖子,看着他手臂上裂纹一样的伤口,叹息了一声,“婆娑之影呀,是怎样的人才能让你用生命去替换?你就这么不惜命吗?” 又替宸羽疗过伤,白曼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起身出去了。她反手关上门,一直藏在暗处的人闪了出来。 “帝君。”易可木相拜。 白曼华一皱眉,“怎么又来这套?说过多少次了,我不需要你行礼。” 易可木撇了撇嘴,他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你为我青冥之都做的事,青冥之都每一个子民都应该感激,理当受到敬仰,更何况是我。” 白曼华摆摆手,“行了行了,我也是尽了我的责任,主人与我有予命之恩。阿木,我……” 她望着紧闭的房门,突然眼里变得朦胧起来,“你告诉我,真的是他吗?” 易可木怔了怔,恍然想起什么来,他眼神一暗,点头道:“其实你早就有论断了吧,否则又怎会救下他?他变了许多,变得比以前更阴沉,更孤僻了。” “你说我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见他呢?是云鸢?还是互不相识的白曼华?他还没忘记云鸢呢,他在梦里还叫着鸢儿……”她幽幽说着,目光似乎已经游离到了虚空。 易可木沉吟许久,忽而抬起头看着她许久道:“帝君想以什么样的身份见他?” “我……”白曼华沉默下去,一时间,庭院里只有微微风声穿透时空而来,几乎要透过坚硬的伤疤直渗入血肉里,那般刺痛。 静静的天,静静的呼吸,白曼华第一次觉得有些无助起来,她回过头看着易可木的眼睛,许久才重新开启嘴唇,问:“你能告诉我怎么做吗?” “又是我吗?”易可木苦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当年若不是我替云鸢出主意,她或许一辈子也遇不到宸羽,也不会有如今的白曼华。还要我出主意吗?我真怕啊……” “那——”白曼华垂下眼帘,此时那个独揽大权,镇压三代老臣的女帝君,眼中是挣扎难以抉择的光,许久她才静静道:“还是不见了吧。” 那样没有波澜的声音,静得犹如死水,让易可木心中微微一痛,他扶着白曼华的肩头,似乎眼前的人卸去了所有帝王的威严和面具,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只会靠在他臂弯一个人安静说着往事的少女,那时的她经历了生死,经历了风云,却依旧如这般,虽然软弱,却没有眼泪。 他静静将她拢入怀中,道:“我知道你辛苦,可是他已经不将他当做青冥的人了,他恨着青冥,你如果贸然以云鸢的身份去见他,只怕会弄巧成拙,再给他一些时间,也给你一些时间。” 白曼华点点头,默了默,她突然道:“那你说,如果我篡改他的记忆,他会不会再次爱上云鸢?” 易可木一惊:“你想做什么?” 第483章 对异象的怀疑 “我……”白曼华轻轻笑了笑:“我有改变人记忆的能力,我的眼泪取自往生河畔奈何泉之水,再加上曼珠沙华的重生之力,想要改变他的记忆太容易了。” 易可木摇摇头:“像他那样的人,是经不起背叛的,更经不起云鸢的第二次背叛,你不能这样做。” 白曼华凄凉地笑了笑:“我倒是想那样做,可是,我是不哭的啊,篡改他的记忆是易事,可要得到我眼中的奈何之水,却难啊。”她幽幽的,声音凄迷:“我已与云鸢为一人,如果某一日我真的爱上他,你说我该怎么办?” 白曼华将整个人都蜷进了易可木的怀里,安静地闭上了眼。易可木怔在那里,竟无言以对。 夜色深沉,深夜的寒露让易可木微微咳嗽起来。 白曼华从忧伤中醒过来,她从怀来拿出一颗丹药送到易可木面前,“媚儿姐姐还没有治好你的病吗?” 易可木接过药丸吞了,道:“媚儿将魔气封在我体内,但上次救杳杳,禁制已松动了。” “你呀——”白曼华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这么不听话,媚儿姐姐若是知道了,定会扒了你的皮。” 易可木撇撇嘴:“这哪能怪我,好歹我救的也是她的人,不会那么绝情吧!” 说起苏媚儿,易可木嘴角挂了丝笑意,那女人,泼辣得紧。 白曼华含笑:“看来这次西海之行,阿木是有收获了。” 易可木一怔,敛了笑:“自然是有收获的,能将世子找回,你和鸢儿便不必那么辛苦了。” 白曼华笑道:“好吧,不承认就算了。” 易可木装作不懂,又道:“帝君深居宫廷,可知边城发生了异象?” 白曼华一愣:“何种异象?” 易可木道:“父亲果然没有通知你,他一向自负,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服老。” 白曼华嗔怪道:“怎的如此诋毁老元帅,老元帅可是宝刀未老,你别小瞧了他,这些年你东奔西走,哪次不是老元帅力挽狂澜,拯救青冥的?” 易可木摆摆手:“并非是这样的。帝君可知,变成已成为一座荒城。一月多的时间,边城被一片古木占据,妖魔鬼怪且好说,但那是古木,是无法行走的树,一月之间,蔓延速度惊人。那些古木像是在地底埋葬了数千年,一夜之间破土而出,占据了青冥大片土地,而且,这种趋势还在以一种看得到的速度在蔓延。依我看,很快,那片密林就要蔓延至王宫了。” “竟有这事?”白曼华惊讶,她锁眉:“既是关于国运大事,老元帅不说自是有他的道理。” 白曼华觉得不对:“阿木,你可有觉得元帅有何异样?” “异样?”易可木思索一番,喃喃:“我倒没觉得父亲有何异样,他同样在逼我早日成家,闹着要抱孙子,成天将阿狼的小崽子抱在手中。” “哦?”白曼华奇道:“何出此言?” “昨日我在每夜荒原遇到了荒原的首领,那魔物将我抛出荒原,还说父亲瞒了我身世,可我问父亲,他却未说什么……”易可木琢磨着:“帝君,可否让我见见鸢儿?” 白曼华叹了口气,点点头。 第484章 云鸢与白曼华 瞬间,白曼华的瞳孔涣散了又凝聚,一双如说的眸子出现在易可木面前,白曼华的声音也变了,她道:“表哥,许久不见,可还好?” 易可木淡淡笑了笑:“一切都好。” “看你,又瘦了。”云鸢怜惜地摸了摸易可木瘦削的脸庞。 易可木笑笑:“倒没怎么瘦,鸢儿,这次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呀?” 易可木想了想道:“我怀疑我身上的魔气与我的身世有关,你可有听说些什么?” 云鸢困惑地托着腮:“我没听说过你的身世呀!我只知道,爹娘出事那一日,师傅带着我们两家的信物来青冥之都找易伯伯。还是易伯伯告诉我的,这信物是咱两家的定亲信物,其他的我一概不知,甚至在那之前,我连青冥之都都不知道呢。” “哦。”易可木轻轻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 云鸢见他如此,问道:“表哥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易可木含笑摇摇头:“没什么。” 他抬头,双眼触碰到那双迷离的眼睛,心底似被什么刺了一下,他又垂下眼,默了许久才道:“鸢儿,他回来了。” 云鸢一震,不可置信:“他,他真的回来了?” 易可木点点头:“我本不想那么早告诉你,但是,我又忍不住想要第一时间告诉你。” “他真的回来了吗?”云鸢很高兴,“他在哪里?我想见他。” 易可木按住她的手,摇头:“他变了很多,可能已经不是你我认识的宸羽了。他,是带着恨回来的。” 云鸢愣住:“怎么会这样?” “他一直记恨着那一日……” “不要再说了!”云鸢捂住脸:“我知道了,表哥,让我静一静。” 易可木点头:“我会告诉他一切的。” 云鸢不说话,白曼华的眼睛渐渐起了波澜,变幻了模样,她望着易可木,许久猜到:“你告诉她了?” 易可木道:“我是不是太心急了?” “刚才怎么劝我来的?”白曼华含笑:“算了,我与她共用一个身体,她迟早会知道的。” 易可木叹了口气,道:“我先回营了。” 白曼华点点头:“一切小心。” 然而,花未说完,一个侍女慌慌张张你地前来禀报:“启禀帝君,偏殿的小主子打伤了侍卫,跑了。” 白曼华脸色一变,“往哪里去了?” “奴婢不知。”侍女战战兢兢地摇头。 白曼华和易可木对视一眼,心中大感不妙。 “走,去地宫。”二人异口同声。 他们刚踏出宫门一步,脚下的土地便发出一阵颤动。 易可木觉察不对,拉住白曼华:“帝君,宸羽还需要你,我去。” 白曼华怔住,易可木已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不—— 白曼华哪里肯让易可木独自犯险,这种迹象,他们都熟悉不过,是那些妖物又在作祟了,她不能坐视不理。可,宸羽还伤着。 第485章 因何而恨 易可木刚踏出青殿宫门口,门口的石阶突然出现一条裂缝,整个地宫如发生地震了一般,四处四分五裂开来。 片刻,从裂缝中钻出一些嫩芽,那嫩芽以看得见的速度长大,一眨眼的速度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易可木顿时惊在那里,一路走来,青冥之都便被这种树木所占据,如今已经侵占了王宫了吗?那父亲那边是什么情况? 就在他怔神的一刹那,一条人影突然如鬼魅一般飘了出去。 “阿木,拦住他。”白曼华惊慌地追出来,然而,地面一阵颤动,白曼华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易可木抢先一步扶住她,赶紧追了出去。他已看清,那是宸羽。 当易可木和白曼华追到宸羽之时,已到了地宫。小静在那里疯狂地劈砍结界,那结界已经摇摇欲坠。 易可木飞身而上,拦住小静,宸羽却愣在那里,看上去也有些摇摇欲坠。 易可木很气愤:“你们是疯了吗?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静目露凶光:“不就是那个女人的葬身之地吗?你让开,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妖女,让宸羽哥哥迷惑至此,连他的深仇大恨都遗忘地干干净净。” 易可木被小静一番话怔住,他望向宸羽,虽有面具遮挡,但他的表情仍十分吓人。 他知道了? 易可木忽然想到了什么,变了脸,他一掌摔开小静,微怒:“小小年纪,怎的说话如此难听?这里是我青冥地宫,怎容你胡闹?” 他望向宸羽,怒道:“为了这种人,你竟愿将余生予她,你如何对得起我青冥子民为你的舍弃?你如何对得起云鸢对你的牺牲?” 听到这个名字之时,宸羽的表情很奇怪,小静知易可木厉害,她识趣地退到宸羽身侧,怂恿他:“宸羽哥哥,你难道忘了你十年来所售的痛楚吗?他们是如何背叛你的?他们是如何将你赶出这片土地的?那些刺骨之痛,那些蚀髓之苦,你难道都忘了吗?” 见宸羽神情变幻莫测,小静变本加厉:“都是他们,都是躺在里面那个女人,是她迷惑了你,是他夺走了你的一切,我们去把她挫骨扬灰好不好?” “住口!”易可木一怒:“宸羽,你到底选了一个怎样的人?这个人如此恶毒的心思,你要听她摆布不成?” “恶毒?”宸羽呲地一声笑了出来:“她说的不都是事实吗?比起小静,谁更恶毒?” 宸羽冷笑着:“若非尔等陷害,我又岂是如今这姿态?” 易可木心中一痛,忍不住咳嗽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力:“我当初将你从暗牢里揪出来,可不是想让你如这般活着。” 白曼华见他旧疾又待发作,忙替他顺背。 白曼华道:“宸羽,你可知,你如今最恨的人,皆是在用性命护着你?” “呵!”宸羽冷笑。 白曼华知他不会相信,又道:“青冥此刻危机,只有你能化解,你必须知道真相了。” “帝君……” 白曼华摁住易可木的手,道:“阿木,你不也一直在等这一刻吗?” 易可木看着她坚毅的眼神,忽然不说话了。 白曼华上前一步,肃然道:“你恨了十年的那个女人,为你报了仇,为你雪了恨,也为你守住了这片土地,这个国家,可此刻,这里——” 她指着身后那一道颤动不停的结界,斩钉截铁:“她用她所有的灵力铸成的结界,封印着曾意图吞并青冥的魔物,也包括曾害过你的妖后穆绢。” “宸羽。”白曼华站在宸羽面前,目光尖锐:“我且问你,你因何而恨?” 宸羽一怔,望着她那双如琉璃一样的眼神,心底莫名的颤动,仿佛那双眼睛里还藏着一双能将他看透的眸子。 他,因何而很? 这个问题,让他的指尖都在颤抖。 小静心慌地望着宸羽,“宸羽哥哥,你可千万别被他们蛊惑了,她是雪琉璃,宸羽哥哥,她一定是想骗了你,再夺走我们的雪琉璃碎片。” 当“雪琉璃”三个字从小静嘴中蹦出来之时,易可木震惊地拉住白曼华,问:“什么雪琉璃?难道——”他眼中满是恐惧,不敢再想下去。 白曼华凄凉地笑了笑:“阿木,这件事本来我不想与你说,你我皆是游戏中人,我不想你为难。” 易可木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你,你……” 白曼华笑笑:“我是雪琉璃,是一朵生于往生河畔的白色曼陀罗华,神帝曾说,沧海易逝,唯爱永恒,这个时间因爱而存在,故,白曼华也因爱而存在。主人赐予了我重生的力量,所以,我才能将云鸢复活。阿木,从你上次回宫,我便已察觉,你已是游戏中的一员,我只是希望你尽快遭到他,却没想到,我们皆在游戏之中,这真是造化弄人呀!” 第486章 真相 易可木看着自己的手,不可置信,从进入游戏的那刻起,他从未相信过这场游戏的存在性,他甚至怀疑过,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荒诞的游戏,如今身边他曾最亲近的人突然也变成了游戏的一员,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他怔怔地问:“那,你的主人是……鸢儿?” 白曼华轻轻点头:“她将灵魂予我滋养花种,我给她以身躯。我和她就如一棵花叶永不相见的彼岸花,共用着这一个躯壳。” 易可木喃喃:“原来如此。” “宸羽——”易可木突然开口,“鸢儿的灵魂就在她体内,你当真要取走她的雪琉璃碎片吗?” 宸羽失神地怔在那里,小静怂恿他:“宸羽哥哥,就是她,害你十年来日日不得安宁,你还愣着干什么?取了她的雪琉璃碎片,将她们曾施加给你的痛楚加倍坏给她们!” 宸羽冷冷的:“你当真是云鸢的雪琉璃?” 白曼华点头。 易可木惊道:“宸羽,你想做什么?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当年的一切都是那妖后的阴谋,当年鸢儿也是被她施了妖术才被他控制……” 然而,宸羽根本不听易可木所言,他心里有恨,他更恨的是,他听到他们的解释,竟有一丝心软。 是不是,这十年来,他要寻的本就是这样的安慰? 不! 宸羽手中突然变幻出双剑,直直向白曼华劈去,他不能再被他们骗一次。 易可木哪里肯让他伤害白曼华,拔出腰间软剑,将他挡了回去。 一时间,他们又兵戎相见起来。 因顾着宸羽还伤着,易可木不敢使出全力,他一边躲闪着易可木的攻击,一边解释:“你可知道鸢儿清醒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想着为你复仇?” “噌”的一声,易可木的剑与宸羽的剑摩擦出刺眼的火花,最后划破了易可木的貂裘。 易可木仍不放弃:“她听见妖后要用你的血开启地宫中的魔物,便不顾一切地和她斗,那夜她要我将你从地牢救出,送出青冥,再不回来,而她自己却与妖后同归于尽了!” 嚓! 宸羽的剑一颤,险些脱手,然而只是一瞬,他的攻势又更加凶猛起来。 小静和白曼华也斗得厉害,听到易可木的话,小静恶狠狠地道:“你们休想再用花言巧语蛊惑宸羽哥哥,他是不会再上当的!” 易可木仍不甘心,道:“你不想想,以妖后的能力,我如何能将你从暗牢中救出,全都是鸢儿,她与妖后殊死搏斗,引开了所有的守卫,我才能将你带出地牢——” “胡说!”小静反驳,“明明是你们合伙背叛了宸羽哥哥,夺走了他的一切。” 易可木愤然道:“宸羽,我知你记恨我当日将你抛弃在荒原外,独自离去,但你可知,鸢儿的情况危险至极,我如何放心得下?穿过魅野荒原便是妖后无法踏足之地,可我回去晚一分,鸢儿便尸骨无存了呀!” “想必你也知道青冥的地宫封印着一种魔物,历代青冥王皆会为其加固封印,殇宸卫根本就不是正统王室血脉,他无法控制地宫深处的魔物,妖后便打了你的注意。虽宫中有耀眼你并非三夫人之子,但她绝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所以对你严刑逼问,那时魔物就已经无法控制,云鸢和青冥所有的神官为阻止这场浩劫,在地宫以血肉之躯筑建了结界,封印了那魔物,而他们都再没出来。” 第487章 真相2 “够了。”宸羽怒道:“你当真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易可木也是急了:“你看青冥地宫马上就要塌了,你若当真不信,便随我进去瞧一瞧吧……” 易可木收了剑,向白曼华揖礼:“帝君,请打开结界吧。” 白曼华点点头,轻阖了眼,一朵白色的曼陀罗华从她的掌心中飘出,那一道水银似的结界渐渐变得透明,地宫里的一切皆已清晰起来。 青冥的地宫如当年一样,供奉着历代青冥王的灵位,在地宫深处还安放着历代青冥王的棺椁,而在最深处,却是谁也想不到的一间四四方方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处水潭,水潭中央有一个水涡一直在流动,看得出这是一处活水。咋看上去,水潭禀没有什么异常。 易可木道:“就是这里,这处水潭伸出封印着一株魔物。” 他指着水潭四周无数根晶莹的水柱道:“那便是云鸢和神官们的封印,他们以血肉为誓,结下了强大的的咒印,将妖后封印在此。但那妖后法力高深,这些封印都会出现松动。” 他话未说完,四周墙壁上便出现了异样,一张脸从墙面上凸了出来,用恶毒的语气道:“殇宸羽,你终于回来了,来!快来呀!你最爱的人可在我的手上!” 白曼华手指一动,一道白光打在墙上,她微怒:“妖孽,还不安分!” 宸羽怔怔的,他很熟悉,那个声音如恶魔一样,已经折磨了他十年有余,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妖后被封印在了石壁里,那—— 他瞬的转头,目光在那些晶莹的水柱间游离。云鸢呢?云鸢在哪里? “她封印了那株魔物。”易可木指向水潭中央,道:“妖后试图召唤魔物,云鸢便跳了进去,我赶回之时,这里已经结束了。我拉不住她,更闯不进来。比起你觉得的背叛,我并没有比你好过,我一直懊悔着,若我当时不去救你,或许我还能阻止她,便不会亲眼见她跳入那魔物之口,被活生生成了祭品。” 他说到这里,连自己都说不下去了,那样的懊悔如同缚在他内心深处的荆棘,如今终于说了出来,却又如生生将那些荆棘剥离了一般,让他痛到了极致。 易可木微微咳嗽起来,白曼华按住他的肩,道:“让我来说吧。” “那一年我被西海海水冲入了这个漩涡,遇到了云鸢,因为灵力尚存,云鸢并未腐去,只是身体被魔物困住,无法脱身。我因潭水中她未曾腐朽的血肉而苏醒,并得知了一切真相,与她交换了契约。因为我无法带她离开,只能将她的魂魄寄宿在我体内,带她出来,让她用我的身体重生。从那时起,我与她为一人了。她的所想所思都赋予我。从此我便知道了,有一人叫宸羽,是她此生到死都放不下的人。” “你们别再胡说了!”小静冷冷地打断她:“白曼华,乖乖交出雪琉璃碎片,我知道,你用了轮回之术,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小静对宸羽道:“宸羽哥哥,她说她就是云鸢,我们杀了她,就大仇得报了,哦,还有他,他们都是曾背叛过你的人,正好都在,我们一起解决了他们。否则,幽灵组织一来,我们可就没有机会了!” 幽灵组织! 宸羽一惊,那个阴魂不散的组织,不知为何也在与他们抢夺碎片,不知意欲何为! 小静哪里肯等,只见地宫又一次震动起来,小静知有魔物也在侍机反噬,抓准时机发起进攻。 第488章 惊变 小静的目标是白曼华,当她得知白曼华体内拥有云鸢的魂魄时,她下手更狠了。这块雪琉璃碎片她必须得到,她绝不允许那个女人活在世上,隔在她和宸羽之间。 小静的招数十分狠历,虽然她受了伤,但她的伤害全部被宸羽承担了。所以,几个回合下来,白曼华渐渐感到吃力起来。地宫里被封印的魔物感受到结界的波动,开始肆意地反击。 易可木见状,不得不出手阻止了。 “宸羽,难道一点也不记得鸢儿以前的好了吗?”易可木一剑刺破了小静的衣衫,将她逼回了宸羽身边。 宸羽的表情十分痛苦,看得出,他身上的伤又复发。 白曼华瞧着,脸色微变:“阿木,不能伤了小静,他们之间有婆娑之影的连接。” 易可木目光一聚,暗骂一声:“可恶!” 小静一脸得意,但她还是关心宸羽的,“宸羽哥哥,你还好吗?” 宸羽摇摇头:“无妨。” 听他如此说,小静便更肆无忌惮了。 她摇动着手中的波浪鼓,口中念动着咒语,在她咒语的推动下,地宫结界竟剧烈地震动起来。 白曼华大惊:“小静,不可!” 易可木道:“宸羽,这里可是封印着上古魔物,是云鸢用了毕生所学,甚至是生命才封印了它,你当真要毁了她用性命换来的安宁?” 再次听到那样的话,宸羽忍不住冷笑:“那又何妨?你说的安宁,不过是你俩的安宁,我可曾有一日安宁过?” 小静附和:“宸羽哥哥说得对,他这些年来日日被痛苦折磨,他何时得到过安宁?乖乖交出雪琉璃碎片,否则我就让青冥化为废墟!” 小静侧头,低声道:“宸羽哥哥,只要破了这封印,青冥必毁,你的仇便可得报了!” 宸羽目光复杂,一言不发。 小静话一说完,便又开始念动咒语,那些咒语仿佛一只只看不见的飞蛾,成群结队地扑向结界,将那一层厚厚的结界咬碎。 小静念的不知是何咒语,白曼华只感觉全身要碎了一般,在她露出的的皮肤上出现密密麻麻的咒文。 易可木大惊:“帝君,你怎么了?” “她在破除我的封印,阿木,快阻止她!”白曼华痛苦地道。 易可木见状,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地向小静斩去,然而,就在那时,宸羽出手了。 宸羽的剑快如闪电,与易可木又缠斗在了一起。 小静的咒语越来越强,地宫的震动也越来越强烈。 只见中央水潭如海浪般波涛汹涌,突然,水面一层晶莹剔透的东西,“啵”的一声破开,一株黑色的植物“哗”的一声从水中钻了出来。 白曼华痛苦地叫了一声,只听得四周如水响,周围的结界尽数破开。 那些被困在结界中的妖物、魔物顿时破土而出,疯狂地咆哮着。 “臭丫头,竟敢将我封印十年,今日我定要一雪前耻,将你碎尸万段!”妖后穆绢一得自由,便穷凶极恶地张开爪牙,扑向虚弱的白曼华。 第489章 汝当死,恨才休 白曼华大惊,连连后退,就在这时,小静也扑了过来。她冷笑:“雪琉璃碎片归我了,拿来吧!”她手如鹰爪,扑向白曼华。 易可木见状,闪身过去,一剑劈开妖后穆绢,挡住小静却是来不及了,他情急之下,只得一推白曼华,自己却扑到了小静的手下。小静一把抓下,扯掉了易可木的貂裘,在他的后背上留下五条清晰的血印。 他的衣衫破裂,露出他后背被魔物侵蚀的黑色印记。 在貂裘被扯落的瞬间,两块缠在一起的血玉掉落在地上。那玉石不知为何,发出了妖异的红光。 小静眼睛发亮:“这里怎么会有雪琉璃碎片?” 易可木脸色一变:“把玉佩还给我!” “宸羽哥哥,你看。”小静不理易可木,将玉佩递给宸羽。 宸羽接过玉佩,皱着眉。 易可木道:“宸羽,你可还识得它?” 宸羽眼神闪烁,不语。 “阿木……”易可木也懒得解释,他扶住白曼华,只见短短一瞬间白曼华的手几乎透明了,她伸出手,拉住易可木,我们没事吧,一口道:“阿木,你没事吧?” 易可木连连摇头,目光中透着恐惧:“帝君,你怎么样?这到底怎么回事?”他说着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白曼华道:“阿木,别担心。”她说着,勉强站了起来,摇摇欲坠地走向宸羽面前。 她笑道:“宸羽,你当真那么恨吗?” 宸羽望着她,不语。 小静道:“当然恨!” 白曼华凄凉笑笑:“是否我死,恨方休?” 宸羽目光一震,更是不语。 小静轻启嘴唇:“汝当死,恨才休!” “哈……”白曼华轻轻笑了一声,她道:“雪琉璃游戏,誓死方休。宸羽,你我皆是游戏中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她笑笑:“从我醒来,我的心中便有了你,她不恨我便不恨,她若爱,我亦爱。宸羽,她从未变过心。如果雪琉璃碎片你志在必得,那我成全你可好?” 她说着,全身都碎裂开来,一团红光从她的心口飘出。 易可木大惊,扑上去抓住白曼华:“帝君,不可!” 白曼华凄凉笑笑:“阿木,怪只怪我爱上了传说。对不起,阿木,我又要将青冥的重担交给你了。” “帝君——帝君——”易可木浑身颤抖,白曼华昨夜的言语犹然在耳,原来她早就有了抉择。 白曼华望着宸羽:“你可还恨?” 听到那样的话,宸羽浑身一震,犹如电击。 小静却是迫不及待地一把夺过了白曼华的雪琉璃碎片,白曼华顿时如碎光般消散。 易可木大惊:“帝君!鸢儿——” 只见白曼华消失的瞬间,水潭骤然炸开,云鸢如黑藤中绽放的花一样,出现在水潭中央。 宸羽失神地一个浪潮,瞳孔放大。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易可木怒不可遏:“如今你满意了?为什么连最后的生机都不留给她?她可是鸢儿啊,她为你守了十年青冥,你却这样对她?你当真安心吗?” 宸羽震惊地望着那具尸体,已没有一丝反应。 眼见地宫就要塌了,小静拉着宸羽:“宸羽哥哥,快,这里要塌了!” 话未说完,那些黑藤没了束缚,瞬间疯长了起来。 易可木知此地不宜久留,他足尖一点便想去水潭中,带出云鸢。 然,那些黑藤十分凶猛,一有猎物靠近便将其吞噬,易可木根本无法靠近。 小静拉着宸羽已经到了门口,然而,宸羽突然停住。 “怎么了,宸羽哥哥?” 宸羽不答,只是飞身而走,足尖一勾便将云鸢提了出来,他手中的剑一挥,缠上来的黑藤便化作了粉末。 “宸羽哥哥,你怎么……”小静一跺脚,很是气愤,但见地宫已经快坍塌,便不与他计较,拉着宸羽一路逃去。 易可木见状,忙追了上去。 宸羽一路无语,只抱着云鸢的尸体飞速离去。 第490章 丛林 就在青冥王宫发生巨变之时,王宫之外驻守的军营也再次迎来了巨变。那一片侵蚀了半个青冥的灌木林,在沉睡了不到十日,又开始苏醒了。 司城列从丛林深处归来直奔中军帐。 中军帐中,青冥众将领已经聚齐。易岩刚正望着军师部署图一脸严肃,芳郁领着孩子退出了中军帐。 司城列与她擦肩而过之时,匆匆说了一句什么,芳郁脸色突然变了,望着司城列,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司城列摇摇头,低声道:“去吧。”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进了中军帐。 易岩刚见司城列回来,目光一亮:“如何?” 司城列摇头,沉声道:“榆棕不肯妥协。”他望着易岩刚,欲言又止。 易岩刚沉默片刻,道:“阿狼,此次异动必定与王宫有关,你速去王宫助阿木与帝君。徐将军,你且率兵守住变成,若我没有归来——” 他顿了顿,缓缓道:“你们誓死也要护住阿木,他,才是青冥最后的希望。” 众将士互望一眼,都不解地望向如今青冥的最高统领:“元帅这是何意?” 易岩刚叹息一声:“天泽血脉不可断,阿狼,可还记得我昨夜之言?” 司城列一震,目光炯炯,他慎重地点头:“记得。” 易岩刚拍拍司城列的肩头,“青冥成败,便在今晚了。” 司城列领:“是元帅。” 众将领各自领了军令,出了中军帐。 然,芳郁却仍抱着孩子在外等着,连可心也来了。 司城列惊道:“芳郁,你怎么还在此处?” 芳郁激动地道:“阿狼,我怎能抛下你独自离去?要走一起走!”她的态度很坚决。 司城列急道:“这里是战场,你在我如何安心?更何况,青冥上下数十万生灵,我如何走?” 芳郁摇头:“我不管,青冥是青冥,你是你,你不是青冥之人,你没有责任护青冥安康。” 司城列急道:“我不与你争这些,可心,快带芳郁走,还有天儿,赶快去王宫找大哥,如今我们已无他法!” 此时,天儿已从军帐中奔了过来,惊问:“发生何事了?” 时间紧迫,司城列没有时间解释,只是匆匆道:“天儿,快带他们走,去王宫找大哥。”他沉吟片刻,道:“若青冥守不住,天儿,大哥的安危就交给你了,让他千万别回来!” 说完,他便再不耽搁,他没有去王宫,而是—— 当所有将领都归位之后,易岩刚换了一身黑衣,独自消失在了黑夜。 司城列知道,他定是与那魔物首领亲自谈判去了。他不能让易岩刚一人涉嫌,更何况,有些事如今只有易岩刚才知晓了。 他方才已到魅野荒原与那荒原首领榆棕谈判,榆棕根本不愿退出青冥地界。之前之所以没有侵入青冥腹地,完全是因为少主还未归来,他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少主归来,那些魔物便肆无忌惮了。 易岩刚一踏入那片新长的丛林不到十里,榆棕便出现了。 “易岩刚,我当你是个英雄,没想到竟是个缩头乌龟!”榆棕怒问,一团黑雾将他整个儿包住。 易岩刚沉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哼!”榆棕十分气愤,“你难道忘了三十年前的契约不成?” 易岩刚眼角颤动,不语。 榆棕冷冷的:“当年小露弃我族不顾,随你。你难道忘了你的儿子是我族的少主?” 易岩刚冷冷的,“那又如何?他是我儿子,自当是我青冥之人。” “哼!”榆棕怒哼:“那当初是谁心甘情愿以三十年为期,以子与我等签下契约,封印你儿体内之魔气?我族三十年未踏入青冥地界,如今,三十年期限已到,你不归还我族一位少主,便将你儿子还与我族,否则我等必将踏平青冥!” “无理狂徒!”易岩刚怒道:“尔等若敢侵入我青冥国土,我易岩刚必誓死相搏!” 易岩刚本是一个暴脾气,见榆棕如此蛮横,自是不满之极,一气之下拂袖而去。 司城列潜在暗处,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不由震惊。原来大哥真是魔族少主,元帅日日催促大哥成亲,想必也是为了早日兑现与魔主的承诺,解青冥之危机。 只可惜,大哥一心只为青冥,一直不曾有娶妻之意。司城列叹息一声,悄然隐没于丛林。 第491章 云鸢 青冥王宫。 只是短短一盏茶的功夫,青冥王宫已经变了模样,方才还金碧辉煌的宫殿,此刻竟被大片奇怪的灌木所覆盖,那些被释放出来的魔物和妖物,正在王宫里肆虐厮杀。 易可木紧咬着牙,一个瞬移到了宸羽面前将他拦住。 易可木的眼睛几乎是赤红的,他的剑指着宸羽,怒问:“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看一看,青冥如今已如一片炼狱,你可满意了?” 易可木的质问让宸羽一震,他不用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魔物横行的场面,他的手在颤抖。 易可木用剑指着他,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无力:“若满意了,把鸢儿留下,青冥与你再无瓜葛!” 宸羽望着他满眼的怒火,目中也渐渐有了火焰。 “呵——” 宸羽冷笑:“你难道忘了吗?十年之前,我便与青冥再无瓜葛。” 他缓缓揭下面具,负气般抛向空中。 他仰着头,望着深邃的夜空,满眼的讽刺。 易可木冷冷地瞧着他,心中的颤抖绝不比宸羽少,揭开这尘封十年的伤疤,他们谁都不比谁好受。 小静拉着宸羽:“宸羽哥哥,如今大仇得报,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幽昙婆罗会将这里吞噬的。” 宸羽冷冷的,不发一言,他放下云鸢,双眸凝望着那张还停留在十四岁年纪的稚嫩脸庞。他微垂着眼,夜幕下看不清他真实的表情。他仿佛在笑,笑着带着十年的凄凉和沧桑,他的手抚过那张熟悉的脸庞,突然笑出了声。 “呵,呵,呵——” “你怎么就那么阴魂不散呢?十年来,我日日受你折磨,如今你还要继续折磨我到何时?你什么要死?呵——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原谅你了么?” 他笑着,突然化出一把幽蓝的剑,回身挥斩。那些觊觎他们已久的魔物被他刚烈的剑气碾为粉末。 他突然冲着那些魔物怒吼:“你们谁也别想逃过!” 他吼着,疯了一般挥剑斩向那些魔物。 “宸羽哥哥,你做什么?我们别管它们了,赶紧走吧!”小静见状急道。 然而,宸羽如失去理智般推开小静,对靠近的魔物斩尽杀绝。 易可木见状,忽的吐出一口气,加入了战团。 ——还好,他不曾舍弃那份爱恋。 妖后穆绢正率魔军肆虐整个青冥,她自是不会放过宸羽,因为宸羽身上有她一直想要却一直未得到的东西,见宸羽将她的魔军击得溃不成军。 她怒吼一声,呼啸着朝宸羽扑去。 穆绢的肉身早已腐烂下地宫的城墙之中,如今她也如魔灵一样,只有虚体在空中飘浮,只是她法力高强,众魔物都听她的号令。 她冲到宸羽跟前,冷冷道:“野种,快告诉本宫,如何控制那地宫魔种!否则,我——” 她眼角一瞥便瞥见了地上云鸢的尸体,她一晃便到了云鸢面前,瞬间用一团魔气将云鸢裹住了。 谁也没有想到她会对一具尸体出手,易可木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晚了。他与宸羽并肩而立望向空中,怒吼:“放下鸢儿!” “哟!”穆绢异常得意:“没想到这个死人挺有用处的嘛!” 易可木皱眉:“放下云鸢,我告诉你,控制幽昙婆罗的方法。” “你?”穆绢大笑:“开什么玩笑,你若是知道控制幽昙婆罗的方法,青冥会是如今这模样吗?” 她笑道:“这青冥最大的秘密存于青冥王室血脉,你算什么?” 易可木冷笑道:“我易氏世代辅佐王室,自然知晓这王室之秘密。” “哦?”穆绢有了丝兴趣:“不妨说说。” 易可木伸手探向腰侧,然,腰侧已空无一物,他不由脸色一变。 第492章 赤古拉之心 “你是在找这个么?”突然一个童音穿过魔气传来,一个小女孩突兀地出现在夜空中,她指尖转动着一支短笛,笑嘻嘻地望着易可木和宸羽。 幽骨! 小静也震惊了,瞬的向宸羽靠拢。 易可木脸色一变,他的短笛怎生在那怪物受伤,短笛是小事,那两块玉佩可不能落入妖物之手。 幽骨将那两块血色玉佩可不能落入妖物之手。 幽骨将那两块血色玉佩提到眼前仔细打量,啧啧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望着小静,道:“神女姐姐,你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雪琉璃碎片可与此物相似呢?” 小静盯着那两块血色玉佩,突然脸色一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幽骨嘻嘻笑道:“神女姐姐瞒得我们好苦,若不是在千叶岛亲眼见到雪琉璃碎片,我们都还不知道,原来神女姐姐要找的,是赤古拉之心呀!” 赤古拉之心! 小静一震,脸易可木和宸羽都是一惊。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从西海归来的他们却是知道的,曾毁于天际,其心散落于世间的魇魔,赤古拉的心。 ——但他们对于赤古拉知晓的也就只有一点皮毛而已。 “你胡说!”小静不信:“雪琉璃碎片怎么会是赤古拉之心?” “不是吗?”幽骨偏头想了想,作出一副沉思状:“是不是,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镜镜。”幽骨朝虚空一喊,幽镜轻飘飘地出现在了树梢上,她的手中仍端着她的菱花镜。 幽骨道:“看一看,这是不是赤古拉之心。” 幽镜不说话,漠然地翻转过手中的菱花镜,只见菱花镜发出一道白光,那白光炙热如火,将周围围过来的魔物都化为了粉末。 只见那白光照射到玉佩之上,那玉佩之上发出一道金光将白光反弹了回去。 “咦?”幽骨愣道:“还有封印呢。” 易可木沉吟,是天华山的封印,难道天华山也与血玉有关?阿狼一直在追查血玉之事,他身上的血玉莫非也是一枚赤古拉之心?不如趁此机会,解开此玉谜团。 于是,易可木借机道:“此乃东境封印之术,唯有我可解,快将玉佩换予我!” 幽骨歪着头,喃喃:“原来脸东境也牵扯进来了,也是,赤古拉之心散落魇境各地,东境应该也有才对。算了——” 她望着易可木嘻嘻笑道:“大哥哥,这可是宝贝,我捡到就是我的咯,至于封印嘛,我们大人可有的是办法。镜镜,我们走!” 幽骨来得干脆,走得干脆。 易可木待要追出去,突然想起云鸢还在穆绢手上,硬生生顿住了。 他道:“能控制幽昙婆罗的便是那枚血玉,还不快追!” 穆绢听得“赤古拉之心”,早已按耐不住,作为一妖物,魇神赤古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那真是赤古拉之心,定能控制这地宫的幽昙婆罗。 于是,穆绢想也不想,扔下云鸢的尸体呼啸追了上去。 小静见状,急道:“宸羽哥哥,冷着做什么,快去追呀!那可是赤古拉之心!” 第493章 灰飞烟灭 宸羽却突然凌空而起,接住了落下来的人。就在宸羽身形一动的时候,易可木也动了,他的龙鳞剑迅速无比地劈向逃逸的穆绢,穆绢一心想到追上幽骨,却忘了防备,被龙鳞剑的剑气劈作了粉碎。 易可木大大地松了口气,十年未合璧,他们总算还是有点默契的。只是穆绢易除,地宫的魔物却是—— 他望向宸羽,宸羽望着那具早在十年前就已无生气的躯壳,失神着。 小静愣愣的,不敢置信:“你,你……” “你说你恨她的……”小静喃喃的,突然大吼了起来:“你说你恨她的!” 那一刻,小静疯了一样将宸羽和云鸢掰开,宸羽却是岿然不动,他的手紧紧地扣住云鸢,骨节都发白了。 “宸羽哥哥……”小静用力地抓着宸羽的手,眼睛里的恐惧大过于愤怒。她嘶吼着,心里却早已没有了底气。宸羽的无动于衷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她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手指,往后退了一步,目中已是怨毒与仇恨。 “你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对不对?你一直都是在骗我,叔父早就告诉我,黑齿土中的花是因执念而生,因爱结果。你种出了果实,是因为你心中未曾灭的极爱,而你最开始就在骗我说,我是因恨而生!” “四年来,从苏醒到现在,我日日陪伴与你,难道也敌不过一个死人吗?宸羽,我恨你!我恨你——”她愤怒地嘶吼着,目中尽是恶毒。 “既然你选择了她,那么,你便和她一起下地狱吧——” 她说着,突然凌空而起,手中拨浪鼓发出刺耳的鼓声,她的嘴唇翕合着,不知念动着什么咒语。 空气中有种无形的声浪,竟将四周窥视的魔物都逼得退避三舍,天阴暗下来,连一点星光也无。 易可木感觉到不对,他向宸羽靠近,却是不能了。 “宸羽小心!”易可木只来得及发出一句警告,空气中仿佛有什么断了,阴云消散,宸羽从半空中直直坠了下来,他的怀中,云鸢已化作星云消散。 易可木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足尖一点,飞身而上将宸羽接住。然而,当他的手碰到宸羽那一刹那,他几乎瘫软在地。 那个人突然轻得仿佛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他的四肢竟然也如筋骨寸断一般,已毫无生气。 发生了什么?小静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易可木惊恐地捏着宸羽的禁锢,手颤抖得不能自已。 宸羽的目光是空洞的,虚空中的星点在他空洞的瞳孔里明灭不定。 他怔怔地看着手心那一朵凄美的曼陀罗华,一路走来的迷离、彷徨、惶恐、不知所措在这一刻都化为灰烬,他曾以为他恨透的这个世界这个人,竟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他还没有被抛弃,然而,此刻,就算如此,他却真正成了孤身一人。 母亲的离世,小静的负气离去,云鸢的是,他再一次变得一无所有…… 原来他曾这般深深的爱过,直到此刻都未随时光流去,他曾多年不敢直视他回来的目的,如今心里某个声音却清晰地告诉他,他回来,只因他不相信那样的爱还有什么可以去背叛,他还存在一丝被爱过的侥幸。 此刻,这些侥幸都变为了事实,他才拨开心中的阴云和迷雾,真真切切地看清自己。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因为年少的负气和孤傲,让他错过了那么珍贵的东西,而即使他如今愿意背弃一切都无法再挽回了…… 云鸢…… 当最后一丝光点消失在他的瞳孔里,他突然发出了奇怪的笑声,那笑声嘶哑难听,犹如阴间厉鬼。 “宸羽,宸羽!”易可木按住他,目光中的恐惧瞬地转为了悲凉,他的筋骨尽裂,此生,他再无可能站起来,他一生骄傲如这筋骨一般,碎得彻底。 易可木的心随着那一声声刺骨的笑声一阵刺痛。 十年前,他从地狱之门将他拉回来之时,他都不曾见过宸羽如今这般透着死气的绝望。 小静的离开,云鸢的灰飞怕是让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个世上他最信任的人都已离开了他—— 第494章 神迹 当小静扯断她与宸羽之间那如影子之间的联系时,远在云海之森的栾栾突然从天窗上摔了下来。 栾栾本在穹顶最高的天窗上翻阅古籍,她回到云海之森之后,翻遍了所有的古籍,终于找到了一丝关于神帝与帝姬赤古拉之间的记载。 《神迹·鸿蒙史》篇所载:天地始初,鸿蒙初开,天地始之无万物,混沌始之无七泽,亿亿载孕之帝,帝造万物,衍生息,孕山川,分河流,终有始而帝竭亡。 《神迹·诸神》篇所载:相传帝之血孕育了最强大的名族,他们拥有超凡的能力,这个民族的首领自称为造物主,在族中选出九人,奉为九神,九天、生命、大地、智慧、星辰、光明、黑暗、毁灭、冥灵。九天之神,居天之极,负责造就万物;生命之神,居南林,掌控万物的命轮、命格、命数;大地之神,居北荒,掌控万物变化,包括风雨雷电等自然现象;智慧之神,居北荒,辅佐大地之神赐予万物智慧;星辰之神,居东境,负责探索星轨,研究星辰运转规律,以调节四季更替;光明之神,居东海,负责日出日落,每日时长时短;黑暗之神,居北海,负责月出月落;毁灭之神,居西陆,负责生命的终结和灵魂的收集;冥灵之神,居西海,负责万物轮回。真神,即帝君居于天之极,万万年帝造姬而隐于北极之渊。 《神迹·诸神祭》篇所载:帝造姬于乱世,隐于北极之渊,是时,诸神大乱,疑姬之祸,遂以乱世之名引帝于世查世间之疾,诸神盟于北极之渊诛姬,姬不灭,遂置困于其心不得出。帝闻之而震怒,灭诸神,血祭天地,诸神魂灵怒而天地毁,天之极崩,地之极陷,帝与姬同埋,遂,诸神寂灭。 《魇境·开元纪》篇所载:天地毁而魇境生,帝与姬补天齐,立四极,开六合,分四海,定七泽,造万物,力竭而亡。地之心镇于天之极,姬之心镇于地之极,永保天地而不塌。 而《真煌野史》将这段历史写得更为直白一些,载:帝与后居北,生活在一座冰雪筑建的城市,曰明城。 “明城,好像有些熟悉。”栾栾嘀咕,继续翻阅。 帝望着万年不化的冰雪,一望便是亿万年。 帝君的生命似乎是无限的,九神换了一批又一批,帝君却还是原来的模样,不曾老去。 某一日,黑暗之神见到帝君,问:“帝为何不老?” 帝答曰:“吾与万物同在。” 黑暗之神又问:“亿万年时光,帝不老,何以慰藉?” 帝摇头,曰:“无以慰藉,卿可知?” 黑暗之神笑着摇头:“帝既可造万物,何不造个不死不灭,与万物同在的影子,常伴帝之左右?” 帝恍然大悟:“何以不死不灭?” 帝尝试了千万年,这里多出的生物不计其数,最终让他在最孤寂之时,造就了魇神赤古拉,他与赤古拉相爱,并称其为帝姬。 赤古拉是魇,她的力量足以与帝抗衡。 帝认为:世间能长生不老的不是神,不是人,也不是物,不是山川,不是河流,而是他不死不灭的梦魇。 梦魇是人心最脆弱、最恐惧的映射; 梦魇是人心最真实的写照; 魇也,心之魔也,梦之惊惧也。 帝认为,只要人活着,人的梦魇就会存在,除非超越天地万物,超出俗世,心如明镜,无悲无喜,无畏无惧。 对于亿万年不死的帝君而言,活着就是梦魇,永远的梦魇。然,因帝造就的东西太多,且带着迫切的欲望,世间中有了欲,开始有了自我毁灭。当毁灭危及众生之时,便无法存在于天地之间,于是诸神联袂,斩杀了赤古拉,将其封印在赤古拉之心中,扔到了六合之外。 帝猛然觉醒之时,伏在帝姬身上号恸哭,天地为之变色,诸神毁灭,魇境出。 于是这位痴情的寂寞帝君,在猛然惊醒之时,指苍天曰:“姬既亡,吾愿入魇,与姬共衍万物于魇境而不亡。”言闭,帝长眠于地宫,遂不醒。 《幽昙开元本纪》对帝君和帝姬之间的情感并没有多少提及,而只是简单的提到:某一日,帝梦姬亡,始之梦魇,救而不醒,遂,万物衍于魇境而生生不息。 帝君对于帝姬的感情是无人能述说得清的,帝君曾在赤古拉的陵墓之中,刻下了一句刻骨铭心的誓言:倘若在永久的生命中,只容有一次极乐的应许,我只要你,赤古拉,我只要与你生生死死,骨肉相缠! 沧海易逝,轮回不寂。 当翻到这里的时候,栾栾不知为何竟已悄然落泪。 第495章 栾栾生娃 倘若在永久的生命力,只容有一次极乐的应许,她要的是什么? 栾栾想得正出神,腰间忽然传来一股奇怪的力量,让她脚下一滑,从穹顶上摔了下来。 那一摔可非同小可,本早该成形的孩子,终于在她摔了一跤之后,发作了。那些传说也被她摔得散落了一地。 栾栾顾不得腰间彩羽的异常,捂着发疼的肚子大叫:“小云儿,快来!小云儿!” 云兽从云端落下,打了个响鼻,见栾栾疼得直打滚,紧张地问:“是不是要生了?” 栾栾气得只翻白眼:“你能不废话吗?快,快告诉我怎么做呀?” 小云儿急得直跺脚:“我又没生过孩子,我怎么知道?” 栾栾顿时觉得眼前爬过无数黑线,她捂着发疼的肚子,疼得眼泪簌簌直流:“姑姑呢?姑姑救我——” 就在栾栾疼得哭爹喊娘的时候,楼小月慢条斯理地走到她面前,面色倦怠地道:“一个小精怪而已,也能把你折磨成这样?” 栾栾如遇救星,抓住楼小月的衣角,直哭:“姑姑救我,我怕——” “没出息!”楼小月白了她一眼,伸手抚上她的肚子,只见一团柔和的白光从楼小月掌心飘出,那白光将栾栾肚子团团笼住,栾栾只觉得腹中一阵暖流而过,有什么东西顺着那股暖流流出了她的体内。 继而,一阵“嘻嘻”的笑声充斥了整个云宫。 只见那团白光中,一个不大的女婴蹬着四肢望着楼小月直笑。 栾栾“咦”了一声,她坐了起来,望着白光中的女婴奇道:“这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怎的不哭,反而笑呀?我见过海市花姐生孩子,直痛了三天才生出来,那孩子差点憋死,生出来是半天不哭,全身都憋紫了,还是张大哥一巴掌将孩子打哭的呢!” 楼小月望着孩子,会心地笑了笑:“你这哪里算生孩?我们比翼鸟一族就算生也是一颗灵蛋,像你生一只子母草精怪的,神族第一人也!” 楼小月裹着孩子道:“这精怪机灵得紧,愣是躲在你肚子里不出来,想多吸收点灵气,殊不知,这天地灵气,要置于这天地间才能将灵气更多的纳入体内。” “啊?”栾栾嘟着嘴:“她是故意不出来的呀?” 栾栾欲哭无泪。 楼小月将女婴放到塌上,拾起地上散落的一本古籍,栾栾心虚地躲了躲,楼小月合拢书页,看到封面“神迹”两个大字,不由愣了片刻,忽的冷了脸:“成日里就只知道看这些,今日可练功了?” 栾栾忙点头:“练了练了,姑姑,我是准备拿那本《御灵术》才摔下类的,只是摔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将这本书带了下来,我真的没看它。” 楼小月早已习惯了她这样,不由道:“我近日观天象,发现神之子有异样,你去了魇境数日,可有神之子的消息?” “神之子?”栾栾喃喃念了一遍,突然脸色大变:“姑姑是说神之子?” 她看向腰侧的翎羽,方才就是翎羽闪烁,让她分心才从天窗上摔下来的。 栾栾突然跑出云宫大叫:“姑姑,帮我照顾好小草,我会很快回来的!” 花未说完,人已消失在云端。 楼小月轻轻地叹了口气,对云兽道:“去吧,小云儿。” 小云儿得到指令,也倏然消失了。 当栾栾随着翎羽的指引,直接找到了青冥之都。然而,当她回来之时,青冥之都的战乱已经平息了。 第496章 断了 那一夜。 易可木抱着宸羽如同空囊的身体,全然失了方寸,这是他二十八年来,第一次不知所措,心如死灰。 一切都完了。 不止是宸羽,还有青冥,他和云鸢努力支撑了十年的青冥,终于还是毁在了他的手上。 青冥的王宫早已换了一个模样,仿佛一夜之间成了荒野里的弃城,城墙破旧,古木参天,道路上布满了灌木和青苔。 他在城的中央,木讷得犹如石雕。 然而,一切还未结束。 天儿和司城列匆匆从前线赶来,见到这幅场景时,吓得魂都去了大半,所幸的是,他们在断垣残壁找到了他。 “大哥,前线危急。你走后不久,便又出现了灌木横生的迹象,元帅命我去与魅野荒原的首领进行谈判,但那首领好似抓住了元帅什么致命伤,元帅已经决定与魅野荒原的首领宣战,特命我来带你离开青冥,我们赶紧走!” 司城列一口气说了前线的战况,见易可木无反应,不由愣了片刻。 天儿看出端倪,她蹲下身,轻轻碰了一下宸羽,那一碰,逆光之术将方才发生的事情清晰地反应在了天儿的脑海里。天儿脸色一变,喃喃:“婆娑之影,断了?” 那样的话让易可木的手颤了颤,他平静地道:“可还有救?” 天儿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的沉默已然揭晓了答案。 司城列毫不关心此事,只是急道:“大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榆棕既然已经占领了王城,只怕元帅那也是凶多吉少了!” 一句“凶多吉少”将易可木的神智彻底拉了回来,他惊道:“父亲那边如何了?” 司城列欲言又止了一番,道:“元帅要我护送你离开青冥。” 什么?! 易可木悚然一惊,父亲怎会说这样的话?从小到大,父亲便教导他身为军人的荣耀与责任,从他穿上那一袭代表武将的九头鸟赤色玄服之日起,他便注定了与这个国家共存亡。 这一生,他都勇往直前,一马当先,从未有过“逃”字的念头。他没有,他的父亲更没有。 如今,父亲说出这样的话,难道青冥当很是保不住了吗? 青冥王宫的魔物大多追寻小静而去,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如今易可木移动,那些蠢蠢欲动的植物又开始异动了。 易可木不敢多留,他将宸羽推给了天儿。 “替我照顾他,天儿,”他顿了顿,道:“世上当真存在雪琉璃这样的游戏吗?” 天儿点点头,默认。 “那……”易可木默了默,瓶颈得到:“若主人先死,雪琉璃会如何?” 天儿怔了怔,瞧了一眼入手处全是碎骨的宸羽,只以为易可木问宸羽之事,便道:“主人死而雪琉璃未碎的话,雪琉璃会沉睡,知道等到有新的主人唤醒她。而若雪琉璃已碎,主人未死,那——”他也无多少时日了。 天儿望向宸羽,没再说下去。 易可木却道:“那请帮我好好照顾他,还有可心和芳郁。” 和天儿随行的还有可心和芳郁,她们带着两个孩子,行动很是不方便。 天儿点点头。 “阿狼。”易可木不再多说,唤了司城列一声,便身形如电地消失在丛林。 司城列大惊:“大哥,不可回去!” 哎! 司城列一跺脚,只得追了上去,芳郁一惊,叫住司城列:“阿列。” 司城列一顿,芳郁咬着唇,终究只是吐出了几个字:“小心,我和孩子等你。” 司城列点点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497章 魔血 等易可木回到军营时,那里的惨象不比青冥王宫差。 因与易岩刚谈判失败,榆棕率魅野荒原的魑魅魍魉进攻了青冥,之前只是树木侵占,近日,协议已破,榆棕便不管不顾地冲入了青冥,寻找他魔族未来的主人,他要让易岩刚亲眼看到背叛承诺的下场。 但碍于易可木如今还未归入魔族,榆棕若当真杀光了青冥之人,尤其是他的父亲,怕是不妥。 于是,当易可木和司城列连夜赶回军营之时,军营虽是一片狼藉,却静得非常。 易可木顿住脚,司城列也停在了他身边,皱眉:“大哥,此处有异。” 易可木不语。 只是片刻便有一团黑影出现在他面前,那团黑影似乎对他打量了一番,露出了一张被黑气笼罩的脸。 司城列警觉地拦在他面前:“榆棕,你到底想怎样?” 榆棕啧啧笑道:“小子,可还认得我?” 易可木冷着脸,他自然记得,这个魔头正是那日在魅野荒原见到的荒原首领,只是,看阿狼的模样,他定是与榆棕打过照面了,看来,这榆棕来这里的目的,便是他了。 榆棕见他神情,道:“小子,易岩刚那小子定是不肯将真相告诉你,也罢,他不说,我来说。” 易可木皱着眉,他的预感很不好,对于榆棕那日的话,他有意旁敲侧击了父亲一番,父亲闪烁其词,根本不作回答,司城列怕榆棕说出些扰乱他心智的话,忙低声道:“大哥,不可听信魔物谣言。” 榆棕不悦:“有你小子什么事,一边去!” 司城列还待说什么,易可木却拦住他,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事,其实他是很想弄清楚的。 榆棕道:“小子,你可知你母亲是谁?” 易可木不说话,打小父亲就告诉他,他的母亲因生他而亡,他从娘胎里带了无法治愈的疾病,父亲寻遍名医都无果。还是父亲的好友,也就是云鸢的父亲,云岚救治了他,但也只是暂时,人人都说他活不过十岁。 所以十岁那年他出逃了,他不想父亲难过,便想寻一个安静的地方,自生自灭,谁知遇上了人贩子,被掳去了很远的地方,差点被炼成了血童。也是在那时,他救回了阿狼,也就是司城列。 那时他们孤苦伶仃,重要的是经过一番波折,他不但没事,反而觉得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了。于是他心甘情愿地活了下去,比谁都坚强地活着。 见他沉默,榆棕又道:“易岩刚那小子是不是压根就没提到过你母亲?”一的话透着很浓的怒气。 榆棕哼了一声:“易岩刚真是欺人太甚,不仅骗走我魔族公主,竟还想独占我魔族少主,可恨,真是可恨!” 易可木冷冷地瞧着他:“我父亲在何处?” “急什么?”榆棕瞪了她一眼,“小子,今天你若想象你老爹一样,敢背信弃义,我就血洗了青冥!” “你!”易可木冷冷的,从小,威胁对他都是无用的。 然而,此刻,他的心里是忐忑的。 果然,榆棕大袖一挥,他的身后,浓云散开,露出一片清幽的天地。那一处,青冥所剩的大军正紧握着手中的兵器,张皇而紧张地望着四周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的魔物。 易可木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榆棕,你到底想做什么?” 谁知,一颗桃核向易可木脑门射了过去,易可木已经,忙闪躲,那桃核便贴着他的脸颊飘了出去。 榆棕道:“臭小子,知道在叫谁吗?我是你舅舅!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第498章 天泽血脉 榆棕很是生气,易可木却是一阵惊愕,难道,他的母亲当真与这魔物是血亲? 榆棕倒也大度,不与易可木计较,他知易可木定是不信他的话,那易岩刚亦是狡猾,竟是连一点过往都不曾对他提起。不过,魔族血脉,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抵赖的。 “小子,我且问你,你体内可是有一团魔气,任谁也无法根除?” 易可木不语。 “哼!你若当真根除了那魔气,你这小命也就呜呼了!” 见易可木不信,榆棕哼了一声,又道:“易岩刚想尽办法封印你的魔力,却不知,这魔气是你一半的魔血。” 易可木踉跄退了一步,司城列立马扶住他,叫了声:“大哥,魔物的话不可信!” “哼!”榆棕怒道:“你小子倒是看看你体内的魔气到底是何物?” 他说话间,化作一团黑气缠绕到易可木身边。 当榆棕袭来,易可木和司城列立时警觉,拔出了剑。 谁知,易可木剑未拔出只觉全身忽地一软,心口仿似有什么溃散一般。 那些体内封印了二十多年的魔气竟然在瞬间游遍全身。易可木知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在急速地涌动。易可木想要用灵力将那些溃散的魔气重新逼道一次,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的肩背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了。 易可木痛苦地捂住心口,想要压制急速的血液。 “大哥!大哥!你怎么样了?”司城列见易可木如此神情,有若有若无的黑气爬上了他的脸颊。 “大哥!”司城列大惊。 易可木忽然猛地将他推开,吼道:“走开!” 二十多年来,易可木从未有此刻这种无法控制体内魔气的感觉,那种感觉仿佛要侵蚀了他所有的神智。 那种感觉,仿佛要将他全身的血肉都重新换过一般,痛苦不堪。 啊—— 那股魔力终于突破他体内所有的禁制,游遍他的全身,破体而出。 那一刻,他那一身绣着赤色九头鸟的玄色战袍随风猎猎作响,一双巨翅穿破他的衣衫,掀起了满地狂沙。 这—— 连榆棕都震惊了,“你——” “你是天泽部落的皇室?” 榆棕惊讶地喃喃:“莫非,当年天泽部落移入青冥腹地,便隐姓埋名,掩去了天泽部落九头鸟的血脉?” 他嘀咕着,又觉得不对,“难道是六千年前从幽昙国迁移至此便已经——” 他来不及细想,易可木已经怒不可遏了:“榆棕,你这个卑鄙的魔物,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易可木愤怒着,他的翅膀在煽动,几乎要将榆棕周身的黑气击散。 榆棕勉强稳住身形,道:“小子,休要胡说,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不去问你老爹……” 他话未说完,易可木更是气愤就:“你将我爹如何了?” 这一次,榆棕还未说话,便被狂风击出了老远。 那一日,易可木发狂了一样将魔军击得溃不成军,然而,榆棕早将青冥之都的军营控制住,当他如魔一般势不可挡之时,榆棕只得架出了他的父亲,易岩刚。 榆棕以边城所有的将士为威胁,逼得易岩刚亲口说出了易可木的身世。那一刻,易可木所有的反抗都是无效的,不管是哪一方,都是他的血亲。 他不想承认,然而,他如今的模样清晰地告诉他,他就是一个怪物! 他逃离责任一般飞出青冥,飞出了魅野荒原,他恨不得离开这个欺骗了他二十八年的世界。 第499章 走错路了? 栾栾是在黑水边上遇到易可木的,那时,天刚刚亮,栾栾连夜从云海之森出发,飞往了青冥。腰间的彩羽一直闪烁着七彩的流光,她一刻也不敢停留。然而,奇怪的是,青冥上空笼罩着一团化不开的黑气,她根本看不清路。 就在她以为走错路,想要绕道之时,突然一只大鸟冲了出来,落在了黑水边上,那只“鸟”站在黑水边,直望着水里的倒影发呆。 栾栾想也不想,便拦住了那只“鸟”的去路。她想,好歹也算同类,总不会太吓着人家。然而,相反的是,他们双双都吓到了。 易可木吓得挥起翅膀逃离,然而作为一只鸟儿,栾栾的速度也是极快的,她瞬的拦住了易可木的去路,任他如何都逃不了。他们在空中一番追赶,易可木终于败下阵来,落在地上,侧过身,不用正面瞧她。 栾栾很是惊讶,又不敢确定:“你,你是木头吗?” 易可木握着拳,不敢说话。 他越是这样,栾栾越是确定了。她瞧着他许久,才道:“木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见易可木不说话,只是那双发亮的黑翅微微颤抖着,栾栾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在他的眼中,这个样子是绝对的耻辱,可是—— 栾栾突然笑了起来,她像往常一样,跳过去拍易可木的肩膀,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拍到,易可木悄无声息地变换了位置,虽然他一直背对着她,可栾栾感觉得到那双翅膀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栾栾愣了片刻,搓了搓脸,笑道:“别那么紧张嘛,你看我不也跟你一样吗?其实嘛,作为一只鸟儿是有很多好处的,比如说,飞在天上,不那么容易迷路;还比如说,冷了的时候,可以拿翅膀当被子;还有最关键最关键的是,你不觉得有翅膀特别威武么?只要我一展开翅膀,云海之森谁都不敢惹我,可威风了!” 她那个模样得意极了,易可木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栾栾见他突然转过身来,立马将他揪住,她道:“青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宸羽他……” 栾栾低头看了看腰间的彩羽:“我的翎羽告诉我,他有性命之虞。如今看你这模样,我更加确定了。木头,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从最开始认识栾栾到现在,易可木就知道她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她要知道宸羽有事,却还想了法来安慰自己。 易可木不由叹了口气:“罢了,事已至此,我有什么不可接受的。”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晨曦的日光照在他布满青痕的脸上,栾栾看见有什么东西在他眉间缓缓褪去。当他再睁开眼睛之时,他又是那个淡然嬉笑的易可木。 栾栾心里不知什么滋味,看他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了,她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与他比肩站在晨曦的风里。 许久,许久。 “走吧,我们回青冥。”易可木轻轻道,已经平复了所有的情绪。 他们展翅而飞,一黑一白犹如比翼。 第500章 青冥毁,宸羽生 不过一夜之间,青冥便变了模样,栾栾从未来过青冥,乍一看只觉得这里像极了魔领域,她行走在此间心里有说不出的压抑。 青冥经过一夜的风雨,已恢复了平静,那些魔物并没有将青冥夷为平地,榆棕下令将青冥所剩的残部困在了军营了。 天儿感觉到主人的移动,从王宫赶了回来,然而,在回来的途中,幽灵组织找了她。 “原来这里还有一只猎物。”幽骨一身血红色的衣衫突然拦在她们面前。 天儿识得这群人的厉害,将宸羽交到芳郁手中,将她俩,道:“快走!” 芳郁和可心都带着孩子,还护着一个如空壳一样的宸羽,不敢与幽骨发生正面冲突,只得对天儿说了一句“小心”便匆匆离去了。 幽骨也不急,她今天甚是开心,一下子捡到了两块赤古拉之心不说,还大大地饱餐了一顿新鲜的血肉,她心情好得很。 “怎么,你的主人呢?雪琉璃。”幽骨舔着自己的指甲,仿佛还在会为方才食过的美味。 天儿脸色不好,这个人似乎也知道雪琉璃游戏,难道也是冲着雪琉璃碎片而来的? “你让开,我有正事,不想与你纠缠!”天儿脸色冷冷的。 幽骨笑道:“可我想与你纠缠呢!”她说着便率先发起了进攻。 当芳郁和可心赶回军营时,那里的风波也早平息了。 只是,易岩刚为保全族性命,与榆棕签下了血契,易岩刚身死。 司城列在这件事情成为定局之后,去了趟青冥王宫,半途中遇到了返回的芳郁和可心。 易可木归来之时,军中所有的将士都在中军帐外默哀。 可心扑倒易可木怀中,哭得声音都嘶哑了。 “哥哥,你还好吗?”她用手轻抚着他身后突兀的翅膀,泪水湿了他半个肩头。 易可木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轻轻道:“我没事。” 可心抹了眼泪,抽泣道:“爹爹他……” 她让开军帐的大门,易岩刚如往日一样端坐在他的虎皮座椅上,手中握着他的宝剑,目视前方。只是那双眼睛里,再没了光彩。 易可木似乎早已料到此结果,十分平静。他从容地走进军帐,为父亲阖上了双眼。 栾栾跟在易可木身后,看着他默默为父亲换下带血的战袍,为他亲手擦去脸上的血污,亲手将他入了殓,下了葬。当所有事毕,易可木都出奇地安静,栾栾看着他很是难过。 而更让她难过的是,见到宸羽的那一刹那,她巨虎瘫软在地。 她不可置信,甚至不敢踏入那一间房。 她离开的那一个月,让她觉得仿佛隔了一个世纪。她回到云海之森,姑姑担心她出事,将半生灵力都传给了她,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连简单的幻术都会失败几次的小丫头了,如今她是灵台一片青冥,虽然隔着珠帘,她依然能够清晰看到他苍老的容颜,雪白的发。 怎么会这样?不过才短短的一个月,她竟然是错过了他的一生吗? 她几乎是拖着步子挪到宸羽身边的。 她的手颤抖着,几乎握不住那双软绵绵的手。 “宸羽,你怎么了?宸羽……”栾栾说着话,泪水不自觉滑落了眼眶。 听到声音,宸羽嘴唇似乎动了动,他仿佛在说什么。 栾栾紧张地凑过去问:“宸羽,你说什么?你想要什么?” 他似乎并没有看栾栾,嘴唇蠕动也没有回答栾栾。 栾栾还是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干脆将耳朵贴到他唇边,终于听到了一句含糊的话。 “她不在了,我的影子也不见了……” 栾栾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身下,烛光投下的阴影下,他的影子被压在身下,颤颤的。 “你的影子还在啊……”她说,忽而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忍不住悲戚起来:“你别这样,小静会回来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要你了,小静也不会抛下你的……” 然而,听到那个名字,宸羽睁开眼睛,发出了一声怪笑。 栾栾惊愕地抬起头,问:“怎么了?宸羽,你到底怎么了?” 然,那一声笑仿佛用尽了宸羽所有的力量,宸羽的手软软地滑落了。 栾栾看着自己空空的手,终于控制不住,伏在他的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那一哭,她便累得睡了过去。 第501章 沧罗有变 这几日,青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里。没有人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甚至连易可木也接连三日,未曾来过这间房。 栾栾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个梦如之前一样,有一个仿佛来自遥远天际的人向她招手,然而不如往常那般对她百般呵护,这一次,那如神一般的人突然伸出手,将她推下了云端,她望着那张远去的模糊的容颜,心中仿佛有什么裂了一般。 栾栾痛得睁开眼睛,入眼处,是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惊喜,直勾勾地盯着她。 栾栾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舌头都开始打结了:“宸羽……宸羽,你,你!” 栾栾突然兴奋得尖叫起来:“你醒了?你没事了?”她跳起来,扑倒宸羽身上,双手捏着他双臂的骨骼。 “你好了?你好了!”栾栾惊喜地望着宸羽,那砰砰的小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来。 宸羽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她,突然露出一丝微笑。 那笑对栾栾来说太惊悚,她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睛发直,这人莫不是脑子坏了? “栾栾。”宸羽用试探的口吻吐出了她的名字。 栾栾冷冷地:“宸羽?” 宸羽伸出手,轻轻抚上了她光洁的发。 栾栾惊得全身都在颤抖,突然,她终于知道眼前这个人儿是真的活过来了,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喜极而泣。 扑棱—— 一只金色的纸鹤穿过竹帘,落在了宸羽肩头,宸羽指尖一动,纸鹤上的讯息便传入了他的手中。 ——沧罗有变,速归。 是那只雪琉璃,青鸢。 在青冥之都发生巨变之前,沧罗镜城元帅府也发生了一场巨变。 那一场巨变离锦陌回城只有短短十五日的时间,因为只是一团魂魄,锦陌的行走速度是远远大于常人的。 那一夜,他以魂灵的姿态出现在元帅府时,斩莫惊得从病榻上跳了起来。他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人,将所有的仆人都赶了出去,关紧了门。 “你是锦陌?”虽然久病,斩莫见到昔日同僚,眼睛里亦有异样的光彩。 锦陌微微颔首:“许久不见,元帅可好?” 见对方承认,斩莫露出了难得的笑意,他如往日一般,笑着去拍锦陌的肩头:“我就知道你小子命硬!” 然而,他却拍了个空,斩莫看着自己的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锦陌淡淡笑了一下:“那样的境地,我如何逃得掉?” 如若当时,斩莫并未病退,或许还有一丝转机,可——事已至此。 那—— 斩莫看着他,犹豫着不知说什么好。 “如你所见,如今我只是一具魂灵。”锦陌道。 心中的想法得到确定,斩莫脚下踉跄了一下,喃喃:“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喃喃着,一拳砸在窗棂上,愤愤道:“虹越实在可恶,害了阿漓,还害了你!” 然而,自从镜城之乱,他为风晗所伤,动了根本,他根本无法与虹越抗衡。 他有什么可抗衡的呢?他出身贫寒,从小与妹妹相依为命,他仅靠着“镜城之乱”一战中护驾有功,被王破例提了上来,在朝堂中,他是根本没有依靠的呀。 唯一的依靠,便是将军府,可这场政治联姻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这位少将军虽明面上应承了婚事,并如期取了阿漓,可也是从那时起,锦陌便被朝中王权以各种理由调离帝都,前往西海,多年未归。 锦陌见他如此,冷冷道:“虹越所做之事,我必要他付出代价。” “你如今这样还怎样与他抗衡?”斩莫愤愤道。 “这——便需要元帅来助我一臂之力了。”锦陌目光灼灼地盯着斩莫,斩莫在他虚幻的目光里,仿似看到了一团火,他惊问:“你要如何?” 那一夜,锦陌与斩莫彻夜长谈,讲述了这些年来的所见所闻与所思,以及将要的部署,斩莫拿出了多年不曾用的宝剑,擦了一遍又一遍,当他听完锦陌的部署之后,他沉默了许久。 “你的所有计划都与我无关,你来找我有何意义?” “不。”锦陌摇头:“我说的是你,这一切都是以你的身份在进行。” 锦陌望着斩莫,慎重道:“我需要你的身体。” 到听到那样的话,斩莫拭剑的手一顿,他沉默了许久,“要我怎么做?” “死。” 第502章 妖星乱世之说 沧罗镜城。 虹越站在高耸入云的神塔之上,负手而立,他的眼前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雾。 他望着遥远的虚空,发出了一声空远的叹息:“连魔领域都苏醒了,你又在何方?” 他叹息着,便有小童前来禀报:“大人,流沙川的沙魔又来作祟了,王请大人前去议事。” 沙魔吗? 虹越忍不住笑了一下,无知的人类,那可是魇魔的力量在觉醒,沉寂了六千年的魔物自然会出来迎接它们的主子。 不过—— 倒也是一个好契机。 虹越嘴角露出一丝邪异阴枭的笑。 “走吧。” 沧罗王宫。 议事厅里,各大臣已经到齐了,都在焦急地等待大祭司虹越的到来。沧罗王风继则缩在他的王座里,抱着青鸢不肯放。 众大臣早已习惯了大王的荒淫,都将此举视作无物了,只是将不满藏在了心底。 青鸢却有些忐忑,低声对风继道:“王,您有要是与大祭司相商,青鸢留在此处,实在不妥,青鸢还是先行告退吧。” 风继紧紧抓住她,生怕她逃了一般,“不,明儿,别走。” 然而,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声悠长的通报:“大祭司到——” 风继手一颤,赶紧松了手,迫不及待地迎了出去。青鸢见状,也悄悄退到了后殿。与她而言,这个大祭司就像是一个魔咒,随时都能将她困住。 风继将虹越迎进来,或许是挂心其他事,倒也没注意到青鸢离开。 虹越很是有礼地向王行了一礼,风继已经等不及了,拉住虹越慌道:“大祭司,他回来了,他回来了,怎么办?快,快想办法,一定要阻止他,他就是个疯子!” 众人都明白沧罗王口中的疯子,那是当年引起“镜城之乱”的三王子风晗,在场人不免发出各种唏嘘和窃窃私语。 虹越却是镇静地望着风继,任他像个疯子一样在那里抓狂。不用看,风继的目光已经涣散,呈空洞状,那是他犯病的模样。这十多年来折磨他的除了雪明,还有他那个被制成血童的弟弟,风晗。 虹越淡淡道:“臣昨日夜观天象,我沧罗上空出现一颗妖星,故近日有诸多魔物窥我沧罗。王只需将此妖星除去,我沧罗便可恢复往日平。” 妖星? 风继脸白了白,在数月前,沧罗发生过一次死伤惨重的地震,流沙川吞噬了边城数十个村落,大祭司虹越便有“妖星乱世”之说。 风继不信,将此事打压了下去,可,这次—— 风继颤抖地问虹越:“大祭司可查出“妖星”此刻在何处作祟?” 虹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大王当是明白才是。” 听得此话,风继仿似受了莫大打击一样,一屁股跌坐在王座里,脸色煞白。 众大臣又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 “妖星?莫不是西海的妖物?” “西海?” “你是说西海蓝魅之国?” “可不是,传说那里居住的全是妖物。” “那——”有人恍然大悟:“大祭司说的可是鸢——”他方要说出,便有人示意他噤声,祸从口出,如今谁也不敢造次。 沧罗王失心疯又犯了,指不定会拿谁出气。 在后殿的青鸢脸白了白,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后殿。她得赶紧离开这里,可这里还有谁可以帮她? 风继缩在王座里,狠狠地揉着自己的脸,目光呆滞,“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虹越道:“只有将此妖物除去,方可还沧罗安宁。” 风继摇头喃喃:“不,不,鸢儿是明儿派来的,她不会是妖星,绝对不是。”他说着,变得激动起来。 虹越道:“吾王难道不奇怪,这一年来,王日日宠幸鸢夫人,可为何迟迟无后吗?” 风继震了一下,回神。 是的,他也曾问过夫人这样的问题,青鸢都以各种理由搪塞他,大臣也因为此事多次上奏,他只是一直未曾上心。 虹越又道:“因她根本不是人。” 一句“不是人”,让众大臣又纷纷骚动起来。 沧罗近年来出现了太多关于妖魔鬼怪的传说,每一次都给沧罗带来了巨大的灾难,既然大祭司都说当今鸢夫人非人,那便真不是人。 不是人,他们自然也联想到了妖和魔,于是便有大胆的臣子进谏:“王,大祭司是遵神谕而来,既然鸢夫人不是人,王当按神谕处置。” 一有人出头,便有人附和。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时间沧罗王无助地抓着头发,经过一番痛苦挣扎之后,终于吐出了一句话,“那便将鸢儿关入神塔,永世不出,如此便不会有什么闪失了吧?”他期待地望着虹越,希望他能宽容一些。 然,虹越却道:“神塔如何容得下此等妖物?吾王,当断不断,反受其害,若让此妖星得了势,沧罗危矣。况——”他盯着风继道:“妖必以火化之,否则遗祸千年。吾王想要重蹈覆辙,做沧罗的罪人吗?” 风继震惊地抬头,再一次跌回了王座里。 事已成定局,风继已无力阻止。 虹越显然只是来通知此事,话已完毕,也未等风继作出抉择,便转身离去了。 此时,青鸢彷徨地站在城墙上,她望着那满目黄沙,突然觉得天地之大,她早已没有了去处。她爱的人已入这黄沙,而她只是徒劳地做着一些挣扎。她将那只与宸羽传信的金纸鹤放飞了出去,希望那个人还来得及拯救她。 第503章 青鸢的身份 “鸢夫人,元帅有请。”她正在衬衫,忽然有一位巡逻的侍卫前来传信。 青鸢愣了一下,元帅? “请鸢夫人随我来。”那侍卫将青鸢引出了王宫,朝宫外走去。 青鸢有些忐忑,“这是要出宫吗?” 那侍卫道:“元帅身体抱恙,在宫外等候。” 然,刚到宫门,城门还未打开,大祭司虹越的鸾驾却早已停在了宫门口。 “鸢夫人。”虹越隔着鸾驾上的白纱,唤出了她的名字。 青鸢浑身一抖,像她这种奇怪的物种,是特别惧怕大祭司这样的人物。虹越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将她毁灭,可他居然容忍了她在镜城整整一年的时光。 青鸢着实想不通,她于虹越而言到底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如今,他已开始决定要毁掉她了,是他已达到什么目的了吗? 青鸢心里十分忐忑。 虽然心中恐慌,青鸢还是镇定地施了一礼:“祭司大人。” 一名小童站在鸾驾上宣读神谕。 酌新夫人青鸢于沧罗之日起,沧罗灾难不断,大祭司请神谕明示,青鸢乃妖星乱世,即刻收押,于明日午时施以火刑。 谕毕。 青鸢脚下一软,果然风继是保不住她的。 只可惜,这一年来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撼动虹越的地位,更没能为锦陌报仇。 如今—— 她侧首,望向沙漠尽头的天空,那只传讯的金纸鹤早已飞出了沧罗,看不见踪影。她只希望那个人还能再救她一次。 毕竟她的雪琉璃碎片不能消失在烈火之中,否则他在游戏里便输了。 那传信的侍卫自知自己是无法阻止大祭司虹越的,他识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虹越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将他处死。于是那个侍卫在第一时间将青鸢即将被施以火刑的消息传入了元帅府。 当日,斩莫便按锦陌所计划开始了部署,锦陌西海归来的军队入不了鬼宴关的结界。不过在西海之时,有一神秘人交给他一条殷红的穗子。 当他和雪影穿越沙漠之时,沙漠的首领寐循着穗子找到了他。 锦陌提出让寐将他的大军送入镜城的条件。 无条件的,寐爽口答应了。 临别前,寐问了一个让他琢磨不透的问题,“他,还好吗?” 锦陌自是不知,倒也不隐瞒:“我与他素未蒙面,怕是无法告知你他目前的情况。” 寐算是了然,多看了锦陌一眼,便不再说什么,带着她的浩浩沙魔隐去了行迹。 或许在寐的眼中,她说的那个人本也是如此的性格,便没有深究她如何得到的穗子。 近日沙魔频现,倒不是别的原因,正是锦陌那十万大军穿越沙漠而来。 是夜,锦陌又详细地将部署与斩莫以及青童和玄英等人商议了一番,待得一切商议完毕,锦陌揉了揉眉,才觉自己已无法保持人形。 雪影将锦陌收入权杖之中,锦陌却不允。 “雪影,今日便要行动,我不能休息。” 雪影面有担忧之色:“将军已很虚弱,更何况天已经亮了,将军出来怕是危险。” 锦陌却道:“青鸢还在虹越手中,我如何能休息?” 雪影迟疑着:“可将军根本无法保持形态,更何况虹越法力高强,白日里将军可不是他的对手。” “危险又如何?成败就在今日,若今日救不出青鸢,我便再葬一次孽火又如何?” 天不过蒙蒙亮,沧罗城里便热闹了起来。许多人听说了“妖星乱世”之说,纷纷围在内城的祭台外,历年来,大祭司处决妖物的地方。 同样的祭台,同样的人声鼎沸,锦陌已记不得当日情形,他只知当时,炫目的白光将他围住,他动弹不得,惟有青鸢那一声声绝望的呼喊,让他心有不甘,不愿离去。 今日—— 锦陌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今日情况又如何。 斩莫推门而入,面容犹:“锦陌,城主已登上了城楼。” 锦陌点头,准备动身。 斩莫去拦住了他,他望着锦陌,神情慎重,目光里有某种难以诉说的情愫。他默了许久道:“一个女子而已,何必搭上海西海上万将士的性命?” 锦陌一怔,他冷冷笑了一下,“一个荒废了的国家,总需要有人来结束他的统治。”他顿了顿,道:“一直忘了告诉你,我在西海往生河畔知道了一件事情。”他侧过脸,望着斩莫道:“漓儿从未离开过往生河,四年前,她被‘那个人’炼成了一具雪琉璃,她就是血荆棘之花,青鸢。” 说完,他毫不停留地走了,剩斩莫一人怔在当场。 第504章 历史重演 雪影已与他擦肩而过之时,低声道:“将军只是不想再错第二次,更何况,有些事并不是你知道的那般简单,还请元帅思量,是否助将军一臂之力。” 一切都如计划般展开。当城门开启,大祭司的鸾驾如一条白练从门口絮絮飘出,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大祭司犹如神明降临,所有人都虔诚跪拜。 如那日一般,人声鼎沸,在所有虔诚的目光里,银童宣读神谕。 他在那人山人海之间,终于看到了她的身影,青鸢。 虹越张开双臂,雪白的广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向所有百姓还礼。 而后,他的指尖燃起了蓝色的祭火,他望向虚空,突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只见从天降,雪花纷飞,这一次,没有《江之汜》古老的歌声,却有犹如天神一般的女子踏雪而来。 风继扑倒在女墙之上,望着那白衣的女子,这一次,他绝不会认错,她是雪影,是他的明儿! “虹越停手,不许点!”风继如失心疯一样,扑倒在女墙上嘶吼。 历史,仿佛于这一刻又在重演。 那一名与雪明酷似的人落在祭台上,然而,虹越的速度如此惊人,又怎容得他人毁他大祭司天神一般的荣誉,包括他的王。 雪影还未落地,祭火便已燃烧了起来。 雪影妹妹? 青鸢惊讶地睁开眼睛,这个与她同等身份的姐妹为何出现在此? 难道是他? 青鸢惊喜地望着雪影,却不料,脚下的咒符已燃起了熊熊烈火。 “虹越住手!虹越!”风继疯了一样拍打着城墙。 然而,虹越却丝毫不动。 雪影有几分焦急:“虹越,沧罗王命你灭了祭火,你想违抗王命吗?” 虹越却是轻轻一笑:“祭火一旦点燃,便不可灭。难道锦陌没有告诉你?” 雪影面色一白,却听耳旁一个声音道:“将锁链斩开,带青鸢走!” 雪影毫不迟疑,退入祭台之中,然而就在此时,两个身着白衣的小女孩拦住了她。 “等候多时了,锦陌将军。”虹越朝着虚空挥了挥手。 锦陌披着一身黑袍出现在了祭台边。 祭火是他这种魂灵之身的克星,他无法靠近。而他却不知,像雪琉璃这样的艺术品,经烈火烧灼而成,过火则焦,更何况是祭火。 锦陌靠近不得,只得与虹越对峙着,以时间来算,青童应当潜入王宫,控制了内庭。 玄英则是潜入神塔,唤醒那株魔物。 只是要如何收场呢? 当年虹越为抵抗风晗的万千蚁军,不惜开启封印,召唤魔物,是雪明从天而降,用所有‘明’的力量封印了所有邪物。 如今—— 锦陌堪忧地望向虚空,但愿那个人能及时赶来吧,在他无法收拾局面之前。 其实,在他归来之日起,他便一直在等宸羽的回信,可他一直杳无音信。 苏媚儿说他已经离开了西海,他也只能赌一赌,他这个血亲兄弟,会不会来助他一臂之力。 祭火已经然得十分猛烈,以雪影的能力救下青鸢并不是问题,但那两个如幽灵一样的孩子将雪影困在祭火之中,让她迟迟不能出来。他知道,若不快些出来,他们迟早会被烧灭在其中。 只是—— 他猛然发现,雪影和青鸢身上同时出现了透明的咒纹,那是雪琉璃即将毁灭的征兆。 第505章 重返沧罗 怎么会这样?锦陌动了动脚步。 “我听说雪琉璃是用西海黑齿土烧灼而成。”虹越像看一出好戏一般,静静地望着她们在烈火中挣扎,轻轻道。 锦陌一震,他哪里是听说,前些日,幽灵组织出现在西海,必定已将雪琉璃调查得清清楚楚。 此时,斩莫见青鸢与雪影已十分危险,锦陌却迟迟未动,不由十分焦急。他推开慌乱的人群,走到了锦陌身侧。 虹越见到他,淡淡一笑,“元帅可好?” 斩莫不予理会。 他一动,那些隐匿在暗处的士兵都浮现了出来,像是得到指令一般,开始行动了。 镜城的守卫见到如此多的外兵侵入,不由自主地亮出了兵器,与之对峙起来。 不知是谁嘶吼了一声:“保护王上!” 对峙的双方便激烈地厮杀了起来,方才还镇定的百姓也开始四处逃窜。 为将伤亡减低到最少,青童率亲卫潜入王宫控制,无声无息控制了内廷。青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沧罗王擒住。 沧罗王虽然被擒,却也并不慌张,只是仍有几分痴狂。 “你们是何人?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回来了?” “是将军回来了。”青童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将他按在女墙之上,逼他去看下方的人。 锦陌一身漆黑,在火光下明灭着身影,风继震惊而又不可置信。 “不可能!他明明已经死了,就在这里,大祭司亲手处决了他!” 青童将他压紧在女墙上,威逼:“立刻下令,灭了祭火,否则我便将你也推下去!” 风继慌张的:“停不下来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就要失去所爱,大喊:“明儿!快走啊——” 然而,同为雪琉璃,不管是雪影还是青鸢,他们都是惧怕着火的呀! 眼看就要冲出了几台,然而虹越仿佛早已料到一般,雪影和青鸢每踏出一步,脚下的土地上便有咒纹浮现,咒纹中便腾出烈火来。 锦陌的心一直悬着,千算万算,他竟没有算到雪琉璃天生与火相克,一旁的斩莫也是焦急万分,他几次欲冲进火中,但他自十年前“镜城之乱”起,便已成了废人。别人不知,他是知道的,他只要一动用武力,他便会被黑蚁的毒气攻心,这些年来,那些蚁毒早已将他的五脏六腑侵蚀殆尽。 此时,他是根本闯不进虹越的结界的。 他忽然冷静了下来,低声对锦陌道:“来吧。” 那一句话伴着一声幽远的叹息,这幅残躯若能为漓儿增加一分生还的机会也是好的。 斩莫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只是一阵微风吹过,几抹黑色的身影顿时淹没至斩莫体内,他似风一样的速度觉醒,穿破结界,扶住了欲倒的雪影和青鸢。 入手间,雪影和青鸢的手臂已有了软化的趋势。 青鸢回过神来,震惊道:“元帅?” 锦陌怔了一下,道:“鸢儿,是我。” 一听声音,青鸢便立马听出来了,是他,是她日思夜想的人,他还没有死—— 她热泪盈眶,竟也忘了移动脚步。 锦陌眼色凝重:“如我所料不错,这片土地上早已被虹越画满了咒符,我们走到哪里,火便会燃到哪里。所以我们此行,得往城门走。” 雪影摇头,她已呼吸困难,“将军,不是祭火,是业火。虹越,是想烧了整座城。” 锦陌一惊,抬头。放眼处,火势已经势不可挡地蔓延到了整个外城,不管是士兵还是普通百姓,都被困在大火中哀嚎,绝望铺满了镜城整个上空。 虹越是疯了吗? 锦陌冷冷瞧向虹越,只见他一身白衣,淡定地望着这一场屠杀,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不知何时,幽灵组织已经退出了战场,那团烈火中只有无辜的人们在挣扎,锦陌扶着青鸢和雪影在火海中蹒跚前行。 雪影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有手中的权杖还能发出些许微光替她化去左右火焰。然,那样的光也是极其微弱的,只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熄灭。失去权杖的护佑,雪影和青鸢软软地倒了下来。 “青鸢!雪影!”锦陌称呼,他伸手去抓她们,却发现,他的手在她们的手臂上留下了五根手指的凹陷。 “快走!”青鸢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了两个字,但再也不动了。 那团火,终于在燃烧将近一个时辰之后,请她和青鸢融化了。 “青鸢——”锦陌爆发出一声痛彻心扉嘶吼。 是的,去年经时,在这里,青鸢无法拯救他。 今年此时,在这里,他已然无法拯救他的爱人。 命运就像一个齿轮,不过是轮回。 那一声吼仿佛震撼了整座城池,镜城在剧烈地颤动着。 是地震! 不! 是幽昙婆罗苏醒了! 被困在女墙上的风继听得那一声巨响,脸色煞白。 “是他回来了!是他回来了!明儿——” “明儿——”风继张惶地去寻找他的明儿,却见雪影倒在离城门一丈远的地方。 他挣脱青童的束缚,用尽力量爬上了女墙,周围被控制的大臣都惊慌大喊:“王!吾王——” 然而,风继根本听不见旁人的任何言语,他的眼里心里只有雪明,只有十年前那场永远无法忘却的梦魇。 当梦魇再一次来临,他如往常一样,冲向了他最想保护的那个人,他不能再一次看见她削去头颅,埋入黄沙。 风继摔下了女墙,摔得粉身碎骨。 青童一时疏忽,回过神来之际,外城的城墙在剧烈的颤动中,出现了裂纹。 他大喊:“将军快走!” 然,他飞身跃下城墙,还未落地,那面城墙便轰然倒了下来,将他最重视的人埋入了黄土! “将军——” 世界仿佛静止了,那些哀嚎,那些厮杀他都已充耳不闻。 一切都结束了吗? 可虹越—— 他根本就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在将军的计划中,虹越是必定要铲除的,否则,沧罗绝无宁日。 于是,青童毫不迟疑,扑向了虹越。 虹越动也未动,只是望着青童淡然一笑,幽魂和她的小伙伴便已护在了虹越面前,拦住了青童的去路。 “嘻嘻,来得正合适。”突然一个红衣的女童从火焰中跳出,几个起落便落在了废墟之上。 正是从青冥归来的幽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衣女孩。 “神女姐姐,还不快去取你想要的东西。”幽骨喊。 只见那白衣女孩面色狠戾,缓缓踏入了废墟之中。 青童瞧着那不远处的女孩眼熟,想了半晌,在惊道:“是小静!” 他的心一沉,那么,将军最后一颗棋子已然失效,这一场仗看似他们即将大获全胜,其实他们已无胜算。 他还未想太多,对面的幽魂已经攻了上来。 第506章 浴火重生 小静轻飘飘落在那一面倾塌的城墙上,她摇动着手中的拨浪鼓,有无声的咒语从她唇间飘出,在那一刻,那一片寂静燃烧的废墟上,无数红色的光点缓缓从火焰里浮了出来,小静眼带欣喜。 果然,幽骨没有骗她,帮她得到了两块雪琉璃碎片。 加上在青冥得到了白曼华的碎片,以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天儿的雪琉璃碎片,终于,虽有的碎片都集齐了,包括分为雪琉璃主人的碎片。虹越告诉她,那些被雪琉璃选中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身上都有一块被封印了力量的赤古拉之心。 而经虹越查验,雪琉璃碎片是一块没有被封印的赤古拉之心。因为心与心之间的联系和牵绊,所以能唤醒雪琉璃的人身上必定携带与赤古拉之心相呼应的东西,那便是另一块赤古拉之心碎片。 相传,当年九神为了让赤古拉彻底无法复生,将赤古拉之心击为碎片,葬在了不同的领域和地界,赤古拉之心里有赤古拉所有的力量。 如今雪琉璃尽数毁灭,她得到了所有的雪琉璃碎片,而鸿运暗中夺走了所有雪琉璃主人身上所携带的赤古拉之心。 如今,她的体内有十四块赤古拉之心。 如果虹越所料不错,只要找到剩下的一半赤古拉之心,她便可以以魇魔赤古拉的身份苏醒。 从此,她将再也不是一个残次品,不再是被人遗弃的一个玩偶。 小静正得意间,突然,脚下的废墟蹭蹭的震动起来,小静皱着眉,只觉不妙,飞身后退。 就在那一刹那,周围的火势突然暴涨,一声凄厉的鸟鸣划破长空,那腾升的火焰中,一只如火的巨鸟展翅而飞,恍若飞天神鸟降世。 赤鸟扶摇直上,所触生灵皆化作灰飞。 哦?竟是涅磐重生了? 虹越仰首望着那只冲入云霄的赤鸟,饶有兴趣地说了一句。然,当赤鸟俯冲而下之时,虹越却凭空消失了。 “是比翼鸟呀!”突然,相互激斗的所有人都被赤鸟降世所吸引了过去,那些战士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神鸟,纷纷放下了武器,匍匐在地,虔诚跪拜。 对于幽昙国的移民来说,比翼鸟是幽昙国的守护神鸟的传说从未在民族的繁衍中忘却,那些身在战乱的人,望着那只翱翔九天的神鸟,纷纷感念着神的照拂和体恤。 终于,在幽昙国消失六千年后,他们的守护神鸟再次归来了。 赤鸟冲下,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焦坑。 焦坑处,那只赤鸟傲立于世,他一扬首,整座外城的火焰竟如长鲸吸水般尽数没有了赤鸟体内。 那一刻,一切都结束了。 幽昙国古老守护神,古来守护神比翼鸟神族觉醒,统领苍罗。 在今后的沧罗典籍中,这一战被称作“裂变”。 距之后发生的七月“流火之变”,只有短短十天。 锦陌还在努力地掘地三尺寻找压在火墙下的雪影和青鸢,然而,却始终只找到那根权杖。 第507章 温柔的宸羽 当玄瑛惊动封印在沧罗神塔底部的幽昙婆罗,远在西北的青冥也发生了巨变。 青冥之都一夜之间被古老丛林所占据,青冥地宫所封印的幽昙婆罗亦在那一夜苏醒,魔军占据青冥之都,从此,青冥灭。 当栾栾感受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沧罗神木剧动之时,她正托着腮在桌边打盹儿,那时她并不知道是神木剧动与她引发了共鸣,她只是觉得浑身一抖,差点将下巴磕在桌沿上。 发生什么事了? 栾栾猛地站起来,张惶四顾。 床上已经空了,宸羽站在门口望向西方的天空,他的侧颜映着夕阳十分美丽。 他在发呆,面上是栾栾看不懂的神色,栾栾转过去的时候,很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宸羽笑了笑,道:“她要醒了。” 说完,他又笑了。 栾栾惊恐加惊吓,自从昨日醒来,宸羽便和往常不大一样了,以前的他十分冷漠,从来不正眼瞧她,更别说对她笑了。 莫不,这一劫将他脑子弄坏了? 栾栾打了个哆嗦,觉得自己的想法更为惊悚,于是决定不再想下去。 她回味片刻,忽然慢一拍地反应过来:“谁要醒了?” 而宸羽却不说话了。 栾栾又觉无趣了,和他并肩站在夕阳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看到你好起来,真是太好了。只是——”她有些遗憾地为宸羽捋了捋头发,可惜有些东西还是回不去了。不过,她笑了笑:“白发也挺好看的。” 宸羽望着他天真的笑,轻轻笑了笑,“你倒是一点也不挑剔。” 栾栾被他看得一阵脸红,小心肝砰砰乱跳。她用手指绞着衣角,还真有几分小女儿的羞涩。 宸羽瞧她模样甚是可人,忍不住将脸凑近了她的脸颊。栾栾的心快跳出胸腔了,她想退,却又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动弹不得。 他要做什么?他——难道喝醉了吗? 在她的记忆里,他只有在喝醉了才将她误认作他人,作出一些大胆的举动来。 而这次,他明明是清醒的呀—— 她还未想完,那双薄而冰冷的唇便印了上来,她惊吓得几乎要瘫软下去,然而宸羽却用手托住了她的腰,迫使她撞进了他的唇里。 一定是做梦!一定是做梦! 栾栾闭上眼睛,全身颤抖着,任由宸羽亲吻着,直到那双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不!不对! 栾栾猛地推开了宸羽,惊恐地望着他,“你不是宸羽,你是谁?” 我? 那人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间的香气,露出一丝奇怪的笑,“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那样的话让栾栾震惊地退了一步,“你当真不是宸羽?” 那人却道:“是与不是又有何妨?你不是一直喜欢看这个壳子吗?如今,我如你所愿。” “胡说!”栾栾怒了,“我,我——”她的脸被憋得通红,不知该如何反驳,急得突然哭了出来,“你把他怎么了?你快把他还我!” 栾栾哭得稀里哗啦,那个人看着她静静地伸出手,将她眼角的泪抹去,声音特别轻柔:“别哭。” 栾栾本想拍开他的手,但见那人顶着一张宸羽的脸,便又忍住了。从来,这个人都是不给她好脸色的,这样的温柔是她一直奢求,却从未奢求来的。 可是,可是—— 栾栾抹掉眼泪,抓着那双手,哀求:“你快把他还我,好不好?” “他不过是我的一个复制品,你当真喜欢他?”那人很认真地盯着她,问。 什么? 栾栾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他是一个——” 她突然闭了口,眼神几度变化,最后转为了不可置信,“你说他是你的复制品?那你,是浮生?” 那人却笑了,笑得倾国倾城,“浮生吗?” 他道:“他不也是一个复制品吗?” 啊? 第508章 神帝柒月 栾栾震惊的,突然想起了这些日子她一直纠结的问题。——世上本该只有一个神之子,那个神之子是神帝的转世,是他们比翼鸟一族世代守护的人。可六千年前,姑姑离开云海之森寻找神之子,却找到了两个,一个是被天选定的浮生,一个是不被世人所知的柒月。姑姑说,柒月是真的神帝。那么,浮生他,真的也只是一个复制品吗? 这个反应慢一拍的人,突然回过神来,“那你是?天——”她捂住自己的嘴,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是我的姑父,柒月?” “姑父?”那人饶有兴趣:“这个称谓倒是稀奇。” 栾栾震惊又不确定地扑到宸羽身上,抓住他的手臂,“你真的是我的姑父吗?你还记不记得姑姑?她已经等了你六千年了,你还记得吗?” 她带着几分期许,然而当映入眼帘的是宸羽那张脸时,她几乎要崩溃了:“不——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当看到栾栾那双无助又饱含泪水的眼睛,宸羽忍不住垂下眼帘,低头,仿佛一种情不自禁,他凑近栾栾的脸颊,轻轻舔舐着她眼角的泪水。 栾栾浑身一颤将他推开,“你不要这样!你难道忘了吗?有一个人在云海之森等了你六千年了,你不记得了吗?” 宸羽不解地望着她。 栾栾凝望着他,慎重地道:“那你可还记得楼小月?” 那一刻,栾栾眼中是充满了期待和欣喜的,然而,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她的心却渐渐沉到了低谷。 他的目光遥远而迷茫,仿佛早已经将六千年的往事忘作了云烟。 原来,他一直不曾归来,是因为,他早已忘了前尘,忘了当年的承诺吗? 还是他,从未将姑姑放在心上过。从来,神帝的心中都只有赤古拉的呀—— 栾栾的心里很难过,她替姑姑难过,六千年的等待倒不如化为泥土,也敌过他从未放在心上的难过与失望。 六千年啊—— 常人的七世轮回,神族的万年时光,姑姑用一生等待的人,终究是个负心人。 栾栾默默地蹲在那里,脑海里全是姑姑给她讲述姑父那种幸福又憧憬的模样。那时她便想,姑父是一个怎样伟大又让人敬畏的男人。原来,不过如此吗? 姑姑,早叫你不要等了嘛,你非等,人家早忘了你! 栾栾忍不住气愤起来,冲着宸羽咆哮:“什么神帝嘛!你就是个负心汉!” 柒月被她吼得一愣,片刻,他又忍不住苦笑起来:“负心吗?那——你呢?可有负过谁?” 栾栾哼了一声,“我才不像你呢,我们比翼鸟一族,一生只爱一人,我——”她哼哼唧唧不说话了,她爱的只宸羽一人,可这个人现在正占着宸羽的身体站在她的面前。 柒月淡淡笑了一下,“那你可知,你已负了我有上万年的时光?我的阿古——”他说着,将栾栾紧紧拢入了怀里,目光中浸满了悲伤与千万年不曾抹去的痛楚。 “对不起,阿古,这一次,我又来晚了——”他轻轻的,仿佛呓语,缓缓闭上了眼睛。 六千年了,他还是错过了与她最初的相遇,又让一个复制品捷足先登了。 听到“阿古”那个名字,栾栾浑身一震,内心深处最隐蔽的地方猛然颤了一下,让她没有立刻反驳他的话,而是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人,脸色发白。 神帝,魇魔赤古拉。 ——这片土地的始源。 “你说谁?”栾栾茫然地望着宸羽。 “阿古,你是我的阿古……”这个人的声音悠远飘渺,仿佛她做的那些很长很远的梦,她望着宸羽,他的眼神温柔又宠溺,让她恍如置身梦境。这个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她如何抗拒得了? 栾栾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抓狂一般冲了出去。 一定是幻觉,一定是梦魇,宸羽已经没了,宸羽已经没了——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难过无比。栾栾蹲在草丛里,想着想着,捂头痛哭起来。 怎么会这么荒唐?不要,她不要这样的结局,她也不要这种仿佛被施舍来到宠爱。 那是一场恸哭。 栾栾缩在树林里全身瑟瑟,如风中落叶。那哭声仿佛震撼了这一片天地,树木,丛林,虫鱼,鸟兽,都因她的哭声瑟瑟发抖。 第509章 赤古拉 “这是怎么了?”魔领域里能幻化成形的魔物都钻了出来,望着天空骤然聚拢的黑云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悲伤气息,那些魔物惶恐起来。因为那样的气息牵动他们的每一处血脉,几乎要将他们都融入这浓浓的悲伤里。 “是,是……”榆棕突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其他的人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榆棕望着虚空聚拢的浓云,突然颤抖地举起了手中的榆木,激动地道:“是魇神回来了,是我们的神回来了——” 那一声吼发出的音浪一波又一波的扩散开去,传遍了整个我领域。 “去,找少主。”榆棕吩咐手下人。 可身边的人却迟疑了,这个新归来的少主脾气暴烈,自那日他将他的父亲入殓,打发了青冥的人前往东方安邦定国之后,便一醉不起。在新坟前已醉了三四日,所靠近的族人都被他打成了重伤,便一直没人敢去打扰他。 榆棕皱着一张老脸,愤愤地离开了人群,奔向了易岩刚的墓地,他堂堂一个魔族少主,怎能为一个凡人堕落如斯? 榆棕正想发作,却见墓地空无一人。 人呢? 榆棕想了想,又走向了他为那几个青冥人临时搭建的居所。 然,屋里只有带着孩子的可心和芳郁。 榆棕只看了一眼便走了。 这几个人是不愿离去的青冥人,据他所知,这几个人是易可木的亲人。还有一个叫阿狼的,他知道阿狼是易岩刚的干儿子。对于易岩刚的死,这几个人都将帐算到了他的头上,所以他并不想多生事端,易可木既然不在这里,他便去别处找了。 *** 丛林的深处,易可木拖着那双黑色的翅膀,望着那个哭声震动整个魔领域的女子。他隐在树下,同样被她的哭声牵动着心弦,那样的悲伤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一般,易可木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脸颊,竟发现自己也已泪流满面。 原来,再无忧无虑,再天真的孩子,在极度伤心难过之时爆发出的悲伤都是能震动天地的。 易可木站在树下,迟迟不敢踏出那一步。 他又将如何去安抚她呢? 他从不知道,那个什么都不在意的女子,竟是那般在意那个人的存在。 那样的悲伤如潮水一样淹没了整个魔领域,易可木站在那样的洪流中,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说。传说六千年前,幽昙国覆灭,浮生王子以身为塔镇压了所有魔物,而一直深爱着他的浮梦,则在浮生死后悲伤逆流,其哭声震动西海致海水倒灌,幽昙国沉入海底,而她的 泪水化作了黑色的幽灵海。 而此时—— 易可木突然惊了惊,这样的力量与传说中的力量如此相似,难道—— “在这里,在这里!”突然有魔物闯了进来,榆棕一眼便看见了他,但急匆匆地冲过来却不是为他,而是因为那个躲在丛林深处哭泣的人。 “榆棕!”易可木一惊,拦住他,“你要做什么?” 榆棕也是一副泪流满面的样子,看上去却又极为惊喜,他抓住易可木的手臂,激动地道:“孩子,我们的神归来了。” 易可木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什么神?” 难道是比翼鸟一族? 榆棕看了看丛林深处的女子,叹了口气:“也罢,力量苏醒,她应该要哭许久。我且与你说一说。” 那是一个漫长的故事,故事漫长到几乎到了亿万年前。 那时还没有魇境。 神帝造九神与万物居九天之上,九神各司其职,本并无冲突。 然,神帝在造就万物的时候,忘记了时间,万物的寿命十分凌乱,有的有上千年寿命,有的生命却只在朝夕。而万物中,唯独他的寿命是永恒的,是与天地同寿的。日月星辰不灭,他的生命不灭。 他看着自己造的万物逐步死去又重生,日月更替,从来没有任何一物与他一般与天地同寿,能陪着走过永远的寿命。 于是亿万年的孤独让他开始不满足于他造就的世界,世间因神的气息开始紊乱。 神帝苦思万年,终于造出了能伴他左右的一物,那便是魇神赤古拉。 最开始,九神很喜欢这个新诞生的妹妹,常教给她各种司天司命之术。然,万年之后,九神交替,重新孕育,赤古拉却不死。再过一万年,赤古拉仍鲜活如初,陪伴神帝左右。渐渐的,新的九神开始怀疑赤古拉的存在。 在某一日,九神终于知道,赤古拉是凝结世间爱憎痴念而形成的魔。她的存在给世间带来的并非和平,而是欲念。 九神力谏神帝毁掉赤古拉,然,神帝却道赤古拉是这世间唯一能与他常伴左右不会离去的人,并不愿舍去。 九神皆以为神帝沉迷于赤古拉的美色,已被赤古拉混沌的浊气所侵染,便密谋联合诸神部落,设计伤害了赤古拉。 故事并未在赤古拉死后结束,而才刚刚开始。 谁也没有想到,赤古拉是不死之身,世间万物不死,赤古拉便不死,她真真的是与神帝一般,生生世世不死不灭之身。 因此,九神便耗尽所有力量,将赤古拉的灵力封印在赤古拉之心里。 “如今赤古拉苏醒,我们的神便要回来了。”榆棕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想必对于榆棕而言他也只知道这些。 易可木只是听着,并没有说什么。在魔族的传承的记忆里,自那日魔血苏醒,他便知道了魔族的使命,只是他不想理会更不想承认而已。自被九神封印之后,赤古拉曾苏醒过,只是当赤古拉醒时,神帝为寻她,几乎毁了整个天地。 赤古拉醒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斩杀了九人,将九神的九颗头颅挂在了他的坐骑赤鸟之上。在那些传承的记忆里,九头鸟赤古拉亲手塑造的坐骑,骨子里带着对九神的憎恨和恶意。 此刻易可木有些恍然,九头鸟原来并非九个头的恶鸟,而是比翼鸟当中的一只赤鸟而已。只是跟着赤古拉亿万年之后,九颗头颅和她身上的魔气将赤鸟变成了如今的九头鸟。 不过,那一次赤古拉与神帝迎来了空前绝后的一战,他们双双战死了,坠入了地之极。 至于这片土地—— 易可木忍不住苦笑起来,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这片土地不过是虚幻,不过是神帝陷入梦魇而衍生出的一片梦境而已,根本没有实体。而他所有的坚持,都只是在梦里维护一个幻象而已。 多么可笑啊—— 他在脑海里闪过这亿万年的时光里,作为赤古拉守护者见过的所有场景,记忆太过久远,太过繁杂,他根本无法完全接受,更理不清前因后果,只有那一股伴随了千万年的悲伤浸入骨髓。 是了,这片梦魇之境,神帝每每幻想着与他的所爱相守一生,然,亿万年前,赤古拉的死早在神帝的心中衍生成魔,每每与自古来相遇所得必然没有好结果。 他见证了他们之间生生不息,不死不灭的爱恨离愁,每一次都足以撼动天地。 是的,神帝与帝姬之间的爱恨,是魇境的始源,他们的情感足以撼动整个魇境。 这一次,是他们又相遇了吗? 易可木本是不想理会那些与他无关的陈年旧事,他想要的,只是想他的子民安居乐业,免于战火屠戮。 然,冥冥中自有定数,从小,他就倔强,从不逃避自己的责任,而正当他想要自生自灭逃避事实之时,却无法坐视不理。 易可木挪动脚步,终是走到栾栾身边,俯身将他埋入了怀里。 就如这千万年来无数个轮回,她匍匐在他的羽翼里嚎啕大哭,将所有的悲伤都释放出来。 “栾栾。”易可木将瑟瑟发抖的女子拥入怀中,轻抚她颤栗的背,“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第510章 追溯 那一哭,便是整整一夜,魔领域万物悲戚。 当次日晨曦透过密密的丛林撒下来的时候,栾栾在他的肩头蹭了蹭,终于醒了过来。她揉了揉发疼的额和红肿的眼睛,心中的悲戚仍有余波,红肿的眼里有落下泪来。 易可木心疼地将她的眼泪抹去,安慰道:“别哭了,再哭眼睛可就哭坏了。” 栾栾抽了抽鼻子,声音都嘶哑了,“木头……”她嘴一扁,似是又要哭了。 易可木拍拍她的背,道:“不能哭了。”再哭,整个魇境怕都要毁了。 栾栾摇头,“可是我好难过,宸羽他再也回不来了——”她说着,还是不争气地哭了,而这次或许是真的哭累了,栾栾只是小声地抽泣着,完全像个撒娇的孩子。 易可木听着她的话,却是一震,宸羽他,当真是没挺过来吗? 易可木叹了口气,终是无力了。这一生,他想要守护的,终究是一个也没有守住。云鸢如此,青冥如此,宸羽如此,就连眼前这个人,她也将不再是她。 只是…… 易可木奇怪道:“栾栾,你可有想起什么?” “什么?”栾栾愣了愣:“什么什么?” 易可木瞧着她,皱了皱眉:“你当真没记起你是谁?” 栾栾胡乱抹了两把泪水,茫然道:“我是谁?”栾栾不明所以:“我还能是谁?我是栾栾呀!” 栾栾伸手摸了摸易可木额头,奇道:“你脑子没坏吧?连我都不记得了?”难道是变身把脑子变坏了? 易可木被她惹得哭笑不得,直摇头叹气,方才还哭得惊天地泣鬼神,此刻竟还有心思想这些。 他叹息一声,不由暗自庆幸。还好,虽然难过。却还是原来的她,没有改变。 就在他暗自庆幸之时,突然有人开口:“她只有一半的赤古拉之心,所以无法苏醒。” 谁? 易可木一回身,却见宸羽从林深处走来,步履轻盈,根本不像重伤之人。 他没死? 易可木有一刻的欣喜,却又顿时迷惑了。既然宸羽没死,那为何栾栾方才哭得如此伤心,还惊动了整个魔领域? “是赤古拉的力量在苏醒。”仿佛是在解答他的疑问,宸羽淡淡道:“我一直不知,她的体内竟封印着阿古的半颗心。” 栾栾和易可木俱是一惊。 栾栾不敢相信:“你胡说!我才不是什么赤古拉,你一定是疯了!” 宸羽却笑笑,“你如今的确不是阿古,但你体内封存着她的力量,你很快就会成为她。只要——”他俯下身,对她邪邪一笑:“只要我找到另外半颗心脏。” 栾栾脸色刷的一白,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凑近的脸。 易可木觉察到不对,拦在栾栾面前,皱眉:“你不是宸羽?” 宸羽仍挂着让人心惊的邪意:“一个复制品而已,莫非千万年后,你要去效忠一个赝品?” 易可木脸刷的一白,心思敏锐如他,他陡然明白了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栾栾曾对他说过,宸羽是一个复制品,是浮生的复制品,世上出现了两个神之子,一切都和千万年前所设定的不一样了。世上不该有两个神之子,那么必然有一个是假的。如果宸羽是一个赝品,那么此刻,住在宸羽体内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神之子,神帝千万年后的转世。 他脸色苍白,说不出一句话来。 栾栾在他身后,瞧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但也感觉到他身上奇怪的情绪在翻涌。她伸手将他拉到身后,像护自己的孩子一样,昂首挺胸地冲着宸羽道:“你不许欺负他,你现在不是宸羽了,他也没有必要对你俯首称臣。” 听的此话宸羽更是笑得诡异,他望着易可木,淡淡开口:“是吗?” 易可木却是浑身一震,脸色煞白。 那样的神情变化,让栾栾紧张起来。她紧紧地抓住易可木的衣袖,期待他说点什么。 然而,在这一片诡异的沉默之后,易可木终是俯下身,跪了下来,“拜见神帝。” 那样的称呼让栾栾再度崩溃:“不,不,我不要什么神帝,你还我宸羽,把他还给我!” “可恨!”宸羽眼中顿时闪过一丝阴枭,他伸出手,几乎要将栾栾的脖子扼住,然,易可木瞬的起身,挡住他,目光亦是烈烈如火。 “千万年了,你还要再伤害她吗?” 易可木的质问让宸羽目光一缩,狠狠地收了手,栾栾被他的目光吓得一抖。 易可木松了一口气,将栾栾护在羽翼之下。 宸羽咬牙切齿:“可恨六千年前我毁了肉身,否则怎会看上这一副残破的壳子?” 他吸了一口气,目光中尽是冷意,他看望向易可木:“如今你已得了传承,可理清了些许头绪?” 易可木摇了摇头,记忆太过混乱,他无法理清。 宸羽蹙着眉:“此事,我倒是有几分论断。” 宸羽缓缓行走在丛林之间,易可木不自觉地跟了上去,栾栾在他的羽翼下,也不情愿地挪动了脚步。 宸羽缓缓道:“六千年前,我便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干涉这片土地的运转,他们试图用一个假的神去阻止我与阿古相遇,比如上一世的浮生。” 第511章 幽昙旧事 浮生? 听到那个名字,栾栾浑身一震。是的,从六千年前开始,这个世界就有哪里不对了,世上有了两个神之子。 错了,一切都错了。 她回到云海之森,翻遍了古籍,也未找到答案,就连姑姑,那个从六千年岁月走过的人,都说不出原因。 “姑父……”栾栾怯怯的,从易可木的羽翼下走了出来,却也不敢靠宸羽太近。 宸羽停下脚步,回首望她,耐心地重复:“我说过,我不是你姑父,上一世的我叫柒月。或者,你可以像阿古一样,唤我帝君。” 栾栾揪着她的衣襟,声音懦懦的,“你当真不记得姑姑了吗?” “她……”栾栾低声道:“她可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你呀……” 然而,宸羽只是望着她,并无言语。 栾栾几近可怜的,“那你告诉我,六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理了理思绪,才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他,“那时候你去了哪儿?为什么姑姑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你,甚至开启了‘穹顶’都没有你的踪迹?” 宸羽望着她,淡淡道:“那么久远的事,为何非要提它?” 栾栾眼角噙着泪:“可有人却将时间都停留在了六千年的那一次离别——” 那一年的楼小月也与他一般大小,一般天真善良,当离别来临那一刻,楼小月慌乱而又无助地拉住柒月,告诉他:“我会在云海之森等你。”哪怕那时的知道,或许她等到的会是一道神光。然而,因那一句等待,她已耗尽了所有时光,而到此刻,甚至连那一道神之光都未等到过,那个人早已将她忘记。 栾栾不甘心地望着他,眼眶的泪隐隐闪烁。宸羽终是叹了口气,或许千百年来,比翼鸟都是固执的一种,若没有得到最后的结果,是永远不会甘心的,不管是楼小月还是她。 宸羽幽幽道:“告诉你也无妨。”他道:“那时,我便察觉到此境出现了异常,有人想要再次封印阿古,也就是当年的浮梦。” 他望着栾栾,栾栾一震:“浮梦?”原来浮梦才是姑父心中牵挂之人,千千万万年来不曾变过。那他是去救浮梦了吗?可在幽灵海之时,浮梦并没有关于姑父的记忆呀。她回想起曾在幽灵海所见过的一幕,那时的浮梦因浮生的死肝肠寸断,甚至眼泪倾覆了一泽海域,她是爱着浮生的呀—— 宸羽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目光悠远,淡淡道:“我以为只要毁了浮生,这一切便结束了。可我却错了。我从未想过,浮生的死反而唤醒了阿古,她用婆娑之影救了浮生,从此,她与一座孤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那时你在哪儿呢?”栾栾焦急地望着他,他不是应该去救她的吗?为什么会任浮梦被困在幽昙国的王宫里? 宸羽低着头,嘴角有莫测的笑意,那时他在哪儿呢?他忍不住苦笑起来,他不过是控制了西海海水的倒灌,不过是在浮生死后,为他施术筑建了浮生塔,不过是失去了肉身而已—— 时隔六千年,他还能说什么呢? 栾栾看着他那样的笑,忍不住颤了一下。她还待再问,易可木却伸手拉住了他,冲她摇头,示意她不必再问。 栾栾心底空落落的,姑姑寻找了六千年的答案,终是淹没在了这淡淡的苦笑中。 在良久的沉默中,易可木突然开口道:“帝君可知是谁要置帝姬于死地?” 宸羽忍不住冷冷笑了一声:“除了那几个孩子,还会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易可木脸色一变,“你说的是九神?” “阿古——”宸羽向栾栾伸出手,准备将她揽入怀中。 栾栾却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躲在了易可木身后,反驳:“我说了,我不是你的赤古拉,你找错人了。”她似乎想起什么,又站出来冲他道:“还有,把宸羽还我。” 宸羽一挑眉:“若我不愿呢?” 栾栾恨恨的:“那,那,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嘛?”她一急,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抽泣着重复:“你要怎样才愿意离开他的身体嘛?” 宸羽瞧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底也不由一软,道:“他的这副壳子早已残破不堪,若我离开,他必然会死。” 栾栾一惊:“不,你能救他的,对不对?” “当然。”不知为何,宸羽脱口而出。 栾栾一喜,“那你救他好不好?求你救他好不好,不管什么我都答应你。” “当真?”宸羽饶有兴趣地望着她:“那若我要你做我的阿古呢?” “你——”栾栾为之气结,她咬着唇,一副倔强的模样,然,她终是一跺脚,吐出一个“好”字。 她别过头,不想去看这个令人讨厌的人,所以她不知道,在她艰难地吐出那个好字的时候,宸羽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刺痛的光。其实他很想告诉她,她只有一半的赤古拉之心,如果她不做阿古也可以,只要她肯拿出那一半的心脏,给予持有另一半心脏的人,让那一个人成为阿古也是可以。但—— 宸羽深吸了一口气,不愿再纠结此事。 他转身拂袖,“我还有要事要处理,你且待在这里,等我回来。阿赤。”他在唤易可木。 易可木愣了片刻,赤鸟是他亿万年前帝君造出他时所取的名字,当时帝君造比翼鸟与帝姬赤古拉一人一骑,一曰青鸟,一曰赤鸟。 多年不听,他已经不习惯了,便道:“帝君还是唤我阿木吧。” 宸羽回首瞧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只道:“守住阿古,在我回来之前,不许有任何差池。” 易可木应了一声,迟疑地问道:“帝君是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找回那丢失的另一半。”他说罢,便凭空消失了,留下栾栾人颤抖地站在那里。 易可木将她揽在怀里,道:“我们先回去吧,可心和芳郁都在。” 栾栾回过神来,低低地应了一声。 第512章 青鸟 想是醉酒的那三四日,易可木将自己抛弃荒野,无心理会所有的事情。当他回到榆棕给他们安排的居所,可心和芳郁都十分高兴地前来问候。 “哥哥,你还好吗?”可心好容易看见易可木,拉住易可木的衣袖,眼眶都红了。 芳郁将孩子放在摇篮里,为易可木沏了茶。 易可木沉默着,许久没有说话,屋子里静得很。 还是芳郁打断了沉默,吞吞吐吐地开口:“大哥……” 易可木抬眼瞧她,芳郁想是这几日也很劳累,神色十分疲惫。 “芳郁可是有话要说?”他看了看四周,道:“怎么不见阿狼?” 他这一问,芳郁和可心都垂下了眼。 易可木心一凉:“阿狼是不是出事了?” 芳郁见他神色,忙道:“不,不是阿狼,是……”她咬着唇,许久,她不知该如何开口,独自进屋去了。 易可木瞧她,心也渐渐悬了起来,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是他疏忽了。 片刻,芳郁从屋里拿出一个包袱,轻轻打开。 包袱里裹着的是几块流光溢彩的碎片,芳郁道:“阿列不敢确定。” 易可木一愣:“什么不敢确定?” 可心道:“那日,我和芳郁还有天儿,本是打算回来找你,可是半路遇到了一个古怪的小女孩。天儿让我们护着孩子先走,她一个人对付那个孩子。可是……” 越往后说,易可木的脸色越是不好,他沉声道:“到底怎么了?” “可是,天儿一直没回来过。”可心道:“阿狼哥哥前些日子回去找,只在林子里找到这些碎片。”其实可心知道,这些碎片跟她的师傅红叶儿死后是一模一样的,那样的光泽只属于雪琉璃。 易可木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你是说,天儿再没回来过?” 可心点点头。 “那阿狼呢?”易可木又问。 “阿狼哥不信,又去寻天儿了。”可心道。 “我去寻她。”易可木坐不住了。 “哥哥……”可心叫住他,迟疑着问:“我们就当真这样了吗?” 易可木愣了愣,那个他回避许久的问题终于还是被可心说了出来,易可木回过头,按住可心肩头,轻轻道:“你们也去北方吧,和他们一起生活。” 可心摇头,眼泪已经落了下来:“不,哥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小安本来也……”不是人。 易可木叹了口气,轻轻给她抹掉眼泪,“可是这里并不适合你。可心,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使命……”他看着她,“我怕我无法顾及到你。听话好不好,我把阿狼找回来,让他护着你们和族人汇合,从此,再也不要回来了。” 可心哭着摇头:“我不怕,哥哥,我不怕,你要做什么尽管去,我们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栾栾看着他们,忽然插口道:“木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还要做什么?你和姑父又是什么关系?木头,他不是青冥的世子吗?你难道不救他了吗?” 栾栾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易可木叹道:“栾栾,宸羽他,我已没法救了,对不起。” 栾栾是崩溃的:“不!为什么?你难道又要背弃他一次?” 易可木按着她的肩,沉重道:“你当知道,那个人是神帝,是万物的造就者,我们都是因他而生。” “栾栾。”这一次,易可木有从未有过的慎重神色,他按住栾栾的双肩,目光坚定:“你这一哭,唤醒体内赤古拉之心的力量,怕是连那些人也知道了。所以,你目前的处境十分危险,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知道吗?” 栾栾被他的眼神镇住,愣愣道:“当真没法了吗?” 易可木摇头。 “那……”栾栾怔怔的,“他说过只要我愿意做赤古拉,他就会救宸羽的,他会骗我吗?” 易可木被她问住,神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亿万年来他的性情随着他的无数次轮回变得阴晴不定,根本没人能够琢磨透。就上一世的柒月而言,他可是一个善变的人,就因为魔领域的人利用了浮梦,他可是毁了整个魔领域。要知道,他可是出生于魔领域的呢! 所以,就算他陪伴了神帝和赤古拉亿万年之久,神帝如今会不会食言,他也是不清楚的。 只是唯一一点,他对赤古拉的爱从未因性情而变过。 对于神帝而言,雪琉璃不过是亿万年生命中最脆弱的生命,是风晗不成熟的造物之术的试验品,不过是他为寻找赤古拉策划的一个游戏。 所以,当易可木传音询问神帝雪琉璃之事时,神帝只是道:“游戏已经结束,雪琉璃碎片被小静带走,我会将它取回。” 于神帝而言,雪琉璃仅此而已,可他却不知道,因此而卷入游戏的人会有如何割舍不下的情怀。 易可木虽只在尘世活了不过二十几年,但自那日传承的记忆归来,那些历经亿万年的情愫也将他的心磨砺了大半,他竟然在神帝传回信后,释然了。 以前的他段不会如此无情,他想或许再过几日,他将被赤鸟的记忆全部侵蚀,变成亿万年前那只只为赤古拉而战的守护神鸟,他的心里也将只会有她。 易可木望着夕阳下兀自坐在树枝上发呆的栾栾,不禁心想,或许一切本就是有定数的。若她真成了赤古拉,也是极好的。 神帝一去便是十余日,栾栾着实待不住了,这日一大早便将易可木从床榻上拖了出来。 “你说他扛着宸羽的壳子,到底干什么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栾栾心急如焚,不知是担心宸羽的壳子有危险,还是壳子里面的人有危险。 易可木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他要是有危险,这里早变天了。要知道这里可是神帝的梦魇之境,你也忒小瞧我们的造世主了。” 栾栾一瞥嘴,狡辩:“谁担心他有什么危险,我是担心他顶着宸羽的壳子,不小心把宸羽弄坏了。” 易可木笑道:“造一副壳子还难吗?这世间哪个物种不是神帝亲造的,你的,我的,他的,不都是他打造的?” 他说到这里,脸色白了白,对栾栾道:“或许你说得不错。” 栾栾瞧他模样,问:“什么不错?” 易可木道:“他顶着宸羽的壳子总不是办法,在之前,他因为失去肉身,被浮梦困幽灵海,只得寄宿在风晗体内,但风晗毕竟活着,他不能长期占着,所以才找了宸羽的肉身。但这总不是长久之际,他要么将宸羽的肉身变成真正属于他自己的,要么会重新打造一副自己的躯壳。所以,他应该是去了明城,那里是他曾经的居所,他无论是要将宸羽变成自己,还是要重新打造躯体,都必须在那里,因为明城是联通魇境和神界的唯一地方。况且……” 他的脸色凝重:“或许,那些人也在明城,准备对赤古拉之心做什么?” “那我们去明城找他。”栾栾道。 “那可不行,他走前可是交代了,不能让你出任何差池。”易可木道:“你难道不想那些人造出个赤古拉来,你就可以不用做赤古拉,仍然活你自己吗?” 一提到这个,栾栾就没了精神:“我倒是想做我自己呀,可总不能他没食言,我先食言了吧,那宸羽可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易可木看着她,忽而有一股悲伤掠过心间,神帝数万年的沉睡,只不过求得与赤古拉的一场好梦,然而,赤古拉的死终是给他留下了不可泯灭的伤害,每轮回一次,这样的伤害就会加深一次,一次次,终成了梦魇。而这一次,又将是怎样的结局呢? 易可木道:“你想知道六千年前的结局吗?” “啊?”话题转得有点快,栾栾有点没明白。 易可木道:“他不肯说,不愿说的结局。” 栾栾一愣,一惊,一喜:“你知道吗?” 易可木道:“那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结局。” 他道:“六千年前,魇境平白出现了一个神之子,几乎取代了神帝的位置,赤古拉爱上了那个神之子,并不惜以性命护他。” “是浮梦和浮生吗?他们可是亲兄妹呀。”栾栾叹道,她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兄妹情谊。 “是禁忌之恋。”易可木道:“浮梦爱上了自己的哥哥,那是不祥的,且是不被允许的。当那段恋情曝光在幽昙国王庭之时,迎来了一场恐慌。事情有些许复杂,我记不大清楚了,我只记得,当时幽昙国已经病入膏肓了,幽昙王为了建造一座金子打造的王宫,开遍所有的山,已触碰到了魔领域。是神帝要灭了这座腐朽的城市,于是动用了魔领域的力量,而浮生作为幽昙国的王子,却怎么也不忍幽昙国沦陷,即使那座国家已经抛弃了他。” 栾栾道:“这些我都知道,当时姑姑也在幽昙国她也曾极力阻止过姑父,甚至央求过他救那些平民百姓,可姑父并没有回应他,原来想要灭掉那个国家的,本来就是他。” 易可木摇头:“你错了。” “神帝他救了,不仅救了那些平民,还救了浮生和浮梦,他终是爱赤古拉的。”易可木道:“当大难来临时,浮梦为救浮生与魔领域交换了契约,神帝虽气愤,但终究是纵容了她。只是,想要置浮生于死地的并非是他,而是王庭中人,所以当浮梦回到王宫,便被当做了诱饵,浮生只身前往幽昙国,九死一生。” 那一幕便是栾栾在幽灵海底所见的一幕,栾栾至今仍记得浮梦那种绝望和无助。 “可那时,姑父为什么不在呢?他既然那么爱她的话,不是该舍命去救她的吗?” “那时吗?”易可木道:“神帝正在完成对楼小月的承诺,转移幽昙国无辜的百姓。所以,他对楼小月并非无情。” “真的吗?”栾栾有一丝的欣喜。 “自是有情的。你可知道,在造物之初,神帝造出比翼鸟一青一赤,神帝与帝姬一人一骑,纵横四海?” “知道呀,我不也是一只比翼鸟嘛,虽然书读得少,但这可是门必修课,我怎敢懈怠?”栾栾叽咕道。 易可木笑笑:“所以,神帝的坐骑青鸟在神帝沉睡后,也跟他一同沉睡了。听说比翼鸟一族有选拔天定之女之说,那便是选择青鸟的转世。” “啊?还有这回事?”栾栾奇道:“难怪在幽昙国,我们比翼鸟一族一直肩负着守护幽昙国的职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选出合适的人去幽昙国结什么亲,原来结亲是幌子,守护神帝才是真的。” 栾栾撇嘴,“姑姑真是运气不好,被选了这么条命路。” “诚然,你姑姑便是青鸟的转世,是神帝的坐骑。所以,对于这个陪伴他亿万年的坐骑,神帝自是有感情的,予她的承诺,一个也没辜负。” 栾栾愣道:“原来是这样吗?” 默了一会,栾栾还是没想明白:“那既然有情份,那为何丢下姑姑空等了六千年?” 易可木沉默着,缓步走近了户牅,窗外合欢开得正艳,亦如当日离别时。 易可木随手接了一片合欢花瓣在手中,低声道:“于神帝而言,帝姬比之坐骑,自然更重要一些。那日他将幽昙国的平民转移后,才惊觉海水倒灌,幽灵海现世,他不顾一切返回幽昙国,却只见到两具困于阵中的尸体。他以所有灵力为浮生筑建了浮生塔,为他们搭上了婆娑之影的联系。神帝终是纵容了赤古拉,成全了赤古拉,而他也因此困在了幽灵海里。” 栾栾愣愣的:“原来姑父不是不回来,而是回不来了。” “所以,”易可木道:“如今你这样想着宸羽,神帝还能应允你的要求,已是对你的纵容了。” “那……”栾栾诺诺的:“我又不是真的赤古拉,我……我还是不要做赤古拉好了。” 易可木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三心二意,一点主见都没有,确实不像赤古拉。神帝和帝姬还有很多次转世,每一次都是轰轰烈烈的,你想不想听?” “你都知道?” “我倒宁愿不知道。”易可木道:“不过时隔许久,记不大清细节了。” “不记得就别讲了,我不想听。”栾栾嘟着嘴,突然没了兴致。 易可木撇了撇嘴,道:“那好吧。” 第513章 虹越的诱惑 在北极极寒之地,坐落着一处古老的神宫,那是曾经神帝与帝姬的避世修身之所,曰:“明城”,取光明之意。 自帝姬赤古拉被九神联手封印之后,明城便成为了一处神之遗址。后来,明城又经历了什么变故,连神帝自己都不清楚。 此时,明城是沧罗世代与神女联姻之地,只有大祭司才有通往明城的本事。 自上次镜城“流火之变”之后,大祭司虹越便失踪了。 锦陌明知虹越是去了明城,却苦恼,寻了许多日都无果。 明城,到底在何处? 虹越又到底在做什么? 那个可怕的人,可是轻轻一动手指,就能将沧罗颠覆,留着他,就是留着一颗会捏沧罗的巨大隐患。 *** 明城。 那是一座冰封的城池,是一座如雪一般的城市。在茫茫雪原中,那是一处融于天地的建筑,而在那纯白的城市里,此刻上演的,却是极度黑暗的一幕。 明城最深处有一处浸满岩浆一样的池子,因为住满了灵力,所以这一处极寒极热之地共存得很好。 虹越正在静心雕刻着一具泥塑,那是一名女子的塑像,虽只是黑色的泥塑,但也看得出此女子风姿绰约,不同凡响。 虹越正在刻画女子的眉眼,他的身侧蹲着专注的小静。 小静蹲在一旁的石台上,托着腮,打破了沉默。 “你雕刻的人很眼熟呢!” 虹越停下刻刀,望着她一笑,道:“你觉得她像谁?” 小静仔细端详着,道:“很像我的母亲。” 虹越放下刻刀,拍去手上的尘土,笑着走开了。 小静跳下石台,也跟了上去。 “这里是神帝当年造出赤古拉的地方。”边走,虹越边说。 小静惊道:“赤古拉?” “不过,神帝造出赤古拉之后,便再也没有造出别的神了。”虹越道:“所以这里早已荒废。” 穿过长长的走廊,虹越来到一间空旷的房间里。 “神帝曾在此处描绘了无数张赤古拉的画像,最终选定了她。”他指着东面墙上一个女子的画像道。 “这……”小静的目光亮了起来:“是母亲的画像。” 虹越道:“不错,你的母亲亦是比照赤古拉制造出来的,不过……” 他伸手轻抚着石壁上的画像,像是一种叹息:“从未有过谁,真正造出另一个赤古拉出来。” “神帝可是将这个世间最美的东西都给了她。” 虹越细细描绘着:“如新月的眉,星辰璀璨般的眼,日光般明亮的笑,火一样丰盈的唇,还有她如海般辽阔的胸襟……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之美都集于她一身,真是一个难以复制的人。” 虹越摇头苦笑。 “那你做的是什么?”小静奇道。 “你的身体。”虹越简短地道:“走吧,只有重新将你塑造,你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小静道:“当真能成功吗?我可没有继承到沧罗的帝王之血,是不完整的呢。” 虹越道:“傻孩子,你现在可是有一半的赤古拉之心,只要稍加改造,你便可成为赤古拉。” “赤古拉?”小静眼前一亮。 “对,一个完整的魇神。”虹越的声音里透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魇神吗? 我不再将士一个残次品了吗? 我再不会惧怕风和雪? 再不受时间的限制,即将拥有与天地共存的寿命了吗? “好!”小静欣喜地答应了。 “那么,来吧,孩子。”说话间,他们又已经走回了方才虹越幻化池。 虹越将塑像一剖为二,塑像竟然是空的。 小静眼睛发亮,这个东西,十分熟悉,当年叔父风晗在西海便设了一处要吃,专门烧制雪琉璃,当年他也做了很多这种泥塑。只可惜,当时她肉体已坏,叔父只能给她一具小孩子的身体。 如今,她因为吸食了赤古拉的力量,已经长大了,终于可有一具成人的身体了。 终于—— 终于可以和宸羽哥哥在一起了。虽然此刻她还在生气,但只要她长大了,宸羽哥哥一定会接受她的。 小静满怀期待地走进了那个泥塑中间,封住了六识。 虹越微笑着,将泥塑关闭,用灵力封住了契合之处。 “很快,就会好了。”他低语,隐有一丝激动。 第514章 重塑赤古拉 那一种纯黑至纯白的蜕变,至寒至热的淬炼。 与雪琉璃制造的不同,虹越将赋予这具躯体以学业。 昔年,他在六千年前那场灭顶之灾中灭亡,当某日他在某具凡人的躯体中苏醒之后,便开始了这场“唤神”计划。 三百多年前,他便开始寻找这片土地上的“神血”来恢复他的神力,翼灵族,沧罗王族,天泽部落等等,那些流淌着神血的每一支族,他都试过。 终于在吸食完最后一个翼灵族人的灵力之后,他的神力恢复了。 只是,他的躯壳仍会腐烂,他需要找不同的躯壳来存活于世。 但凡人的身体毕竟太弱,他终是在明城以神帝留下的造物之术造出了新的躯壳。 可恨神帝并未将造物之术完完整整地记录在册,他所造出的东西始终存在缺陷。比如,神之子,幽灵组织。如今,总算找到了赤古拉之心,当能成功吧! 虹越噙着他标志性的微笑,在等待小静的重塑。 七日。 在上古神帝造物之初,神帝信手拈来一物,置于浣花池,不过弹指间,便可化形。而虹越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小静踏火而来,那是七日之后。 那一日,明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虹越立在城门前的一块石碑前,凝望着是被上经久不变的碑文。碑文上刻的是“生同衾,死同穴”,落款是赤古拉。 虹越看得出神,他并不是存在于上古神之初的九神,故他并不知赤古拉与神帝昔年的旧事,只在古籍中得知,赤古拉是迷惑神帝的妖星,是她给神界带来了毁灭。 但,他一直很疑惑,若赤古拉真如书中所说,那又是怎样的心情,写下这样的话? 他并未思考出什么结果,神帝便来了。 虹越早已料到,幽灵组织是拦不住他的。 他向着神帝深深一礼:“拜见帝君!” 离上一次回明城,那已是六千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纯净。 而此时,这里已染上了血腥。 他淡漠且冷漠地质问虹越:“是谁给你的能耐,闯入我的世界?” 他望着虹越,问:“是我的哪个孩子?” 虹越摇头:“帝君或许不知,神界已没有了你的孩子。” 神帝愣了愣。 虹越道:“因为你的神力与血肉化作了这片土地的山川河流,神界的灵力早已衰竭。您或许忘了,您最初创造的神,是没有繁衍后代的能力,他们万年寿命尽时,便只能化为尘土。新的神,要历经多少年才能诞生,全归结于您。如今,九神消泯,我是如今神界最后一个神了。我的帝君!” 神帝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一句“生同衾,死同穴”的碑文上。 那时候,阿古还是神,他是所有神的父君,一切祥和美好。若不是他的那些孩子们自作主张,阿古又怎会像如今这模样。所以,那群孩子,该死!该灭!那是对于他这个父君不忠的惩戒。 可恨他倒是低估了那些孩子的能力,竟能潜入他的梦境,制造出一团团迷局来打破这个世界的平衡。 “所以你要如何?”良久,神帝淡淡回了一句。 虹越带着他惯有的阴枭笑意,道:“请帝君回神界,拯救神界!” 呵! 神帝发出一声冷笑,“拯救那些背叛我的孩子?” 虹越摇头,“这里毕竟是梦魇,帝君和帝姬之间永远不曾有过善终。虹越知帝君对帝姬存有愧疚之心,故,虹越想尽一切办法重造了帝姬,还望帝君与帝姬能重返神界。” 说罢,明城之内发出了一声巨响,大地冰川一阵剧烈摇晃,一道七彩的霞光从明城深处四散开来,照亮了明城整个天际。 虹越激动着:“成功了!” “帝君请!” 神帝隐隐猜到了什么,面上竟也有几分激动,他随虹越疾步走入明城幻化池。 只见万丈霞光中,一女子踏雪而来。衣袂飘飘,美丽不凡。她手持一根权杖,扫视了周围一圈,忽然飘向了神帝。 神帝的目光里时燃烧的希望,当那踏雪而来的女子扑入他怀中的时候,他的全身都在颤抖。他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六千年了,他被困幽灵海六千年,日日守着她微弱的灵魂,然而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浮生,他想靠近她都那样艰难。 自那日幽灵海枯竭,她的灵魂消散于天地,他便在期待着这一天,期待着她重生之后,眼里心里都将有他,再不会有人横垣在他们之间,妨碍他们相守。 终于,此刻,她再次投入了他的怀抱。 神帝缓缓闭上了眼睛,呢喃:“阿古,你终于回来了。” 那一刻,变作女子的小静也是极兴奋的,“宸羽哥哥,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那一句话仿佛一道惊雷,让神帝猛然睁开了亚宁。他推开小静,皱着眉问:“你方才叫我什么?” 小静奇道:“宸羽哥哥呀!”她并未感受到眼前人内心急剧的变化,犹自兴奋地说:“宸羽哥哥,你看,我中越拥有一副完美的躯壳了。”她期待的,兴奋的,却又羞涩地道:“你看,我也长大了呢!这样,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 然而,神帝的脸色终于在下一刻阴冷起来,他紧紧抓着小静的手臂,语气中已然有了怒意:“你不是阿古?你不是阿古为何要占了她的心,还要占了她的容颜!虹越!” 神帝怒而转向虹越:“这就是你所谓的成功了?” 虹越却笑了一笑:“看来没有帝君的造物之术,我再努力,制造的也是一具不完美的赤古拉,对不起,让帝君失望了。不过——” 他一笑:“帝君或许忘了,小静身上只有一半的赤古拉之心,自然无法变成一个完完整整的赤古拉,若想……” “够了!”他话未讲完,便被神帝制止了。 “你最好在我还没有动怒之前消失在魇境。”他的话已没了喜怒。 虹越微微皱了皱眉头,看来,他是怒极了。虹越顿了顿,当真识趣地消失在了原处。 第515章 神帝沉睡 小静不知此时的宸羽早已换作了他人,见宸羽并未理她,小静有些疑惑了。她问:“宸羽哥哥是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她摸着自己的脸,四处寻找镜子,想要看看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 神帝木然地望着她,望着他顶着赤古拉的脸,却仍惦记着另外一个人,他心中的怒火渐渐盛了起来。 小静终于找到了一处冰面,她望着冰面中倒出的自己,眉目如远山含黛,容颜若融万物之美,那张脸像极了她的母亲。小静十分满意,她兴奋地转身去寻找宸羽,抓住他的胳膊,激动万分地道:“宸羽哥哥,你看,我这个样子好看吗?” 那张酷似赤古拉的脸再次放大映入他的眼帘时,神帝再没了先前的惊喜,只因“宸羽”二字。 神帝猛地将小静推开,怒道:“为何过了六千年,你还是只记得那个复制品?” 小静被他推得一懵,还未听明白他的话,只是愣愣的:“宸羽哥哥,你怎么了?” “够了!”神帝怒道:“马上给我消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听到那样的语气,小静愣了许久许久,才猛然爆发出来:“你叫我走?” 她犹自不敢相信:“你叫我走?” “滚!”神帝毫不留情。 “够了!”小静咆哮:“你忘了当年是谁在西海种下的恨之果,将我重塑了身体?你现在不要我了,那为何当初又要造我?”她咆哮着,那声浪几乎让整座冰川都震裂了。 神帝也怒了。 “我造你,可不是为了让你连我都不认得了!” “我哪有不认得你?”小静反驳,“你是我的宸羽哥哥,就算你化作灰,化作云,化作烟,我都不会将你认错,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再次听到那个名字,神帝狠狠闭了下眼,再睁眼时,他的瞳孔已变作金色。 滚—— 这个犹如从神帝牙缝中挤出来的,极轻极轻,却足以让小静再度崩溃。 “好,好!我滚!我滚!你不要后悔!” 当小静的身影也消失在雪原,神帝颓然倒在了雪地里,他的双眼是空洞的。 六千年了,自上次阿古的心离他而去,他以为那只是一场误会,于是他重拾了六千年,道如今,她竟还是选择了一个赝品。 为何? 她当真恨他如此?连在他的梦境里都不愿成全他? 亿万年走过的岁月当真抵不过一次的无心之失吗? 他崩了六千年的弦,终于“砰”的一声,断了。他终是没能找回阿古。 是不是该沉睡了,或许下次轮回,阿古会回到他的身边? 于是,缓缓的,他闭上了眼睛。亦如万年前,那一场长眠。 魇境的天空因为神帝的沉睡开始变黑,浓云密布吗,所有生灵都开始惊慌地逃窜。 东境。 华凌和羽嫣方从西海回到天华山,天华山弟子正在迎接掌门归来而兴奋不已。天却出现了异象,天际阴云密布,锁魔窟内魔气四溢,尖啸连连。 南境。 紫川城。 秦知意正暴跳如雷地训斥官员,七城合一乃梦泽大事,岂可儿戏?尔等自私自利,梦泽迟早会亡。 他话音刚落,只听天地间轰然一声巨响,仿佛大地裂开一条缝隙。 西境。 沧罗城。 锦陌站在神塔顶端,各项星轨都在指示天地异动。远处,流沙川如河流一样翻涌,似要铺天盖地而来。 西海,蓝魅之国。 苏媚儿正握着一朵花恹恹地数着:“他来,他不会来……” 突然就有人前来禀报:“国君不好了!海水倒灌,只怕六千年的悲剧又要发生了。” 北境,魔领域。 栾栾焦躁地等到第十天,她终于按捺不住,找到易可木:“木头,走,我们去找他,我不想等了。” 易可木撇撇嘴:“之前便让你去找他,你不去,如今他在哪里,我可不确定了。” “啊?”栾栾垂头丧气:“那怎么办?” “先去明城瞧瞧吧!” 栾栾来了精神:“嗯!” 然而,他们踏出魔领域天地间突然一片黑暗,竟有崩塌之势。 易可木脸色一变:“糟糕,帝君出事了,快走!” 他拉起栾栾,瞬的展翅而飞。 第516章 浩劫(尾声) 那一场浩劫,犹如世界末日。神帝合眼之时,天地间失去了光明,他的心神溃散之时,天地在崩塌。 易可木知道,这并非神帝的觉醒之兆,而是如六千年前,神帝伤心欲绝,极欲轻生之兆。 是谁伤了他的心? 这个世间除了赤古拉,还会有谁?难道是赤古拉之心另一半的持有者? 他思及至此,便对栾栾说:“丫头,神帝此等异兆必是有人以赤古拉的名义伤害了他。如今唯有你能唤醒他的意识。切记,他是神帝,不是宸羽,不要将他认错了。” 栾栾用力地点点头,还没意识到这将是一场别离。 易可木又道:“接下来的路,只有你自己走下去了,别怕。” “啊?”栾栾惊了一惊,再回首时,易可木已不见了踪影。 “你去哪儿呀?” “我去给这个世界寻找光明。”空气中只有易可木空远的回音。 “可——”栾栾急了:“我不认识路呀——” 这绝对是致命的一点。 所幸的是,小云儿一直陪在栾栾身边,他从天边的云朵蹦了出来,吓得栾栾差点从天上跳下去。 小云儿急促道:“快点明城快冰封了,待会儿就进不去了。” “怎么就冰封了呢!” “神帝都睡了,能不冰封吗?” “那快带路呀——” 明城本就是一座雪城,冰封的速度十分之快。 当栾栾和小云儿赶到之时,明城只剩下幻化池一汪温润的池水还在荡漾。 栾栾已顾不上其他,直扑到神帝身上,握紧了他的手。 那双手冷得如同周围的寒冰,栾栾将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搓着。 “姑父,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呀,你到底怎么了?” 然而神帝并没有一丝反应,外界的冰封很快就蔓延到了此处。 小云儿慌忙道:“几天前,虹越用另一半的赤古拉之心意图重造赤古拉,但他没有成功。” “什么?”栾栾奇道:“另一半的赤古拉之心?” “在小静的身上,就是她之前夺走的雪琉璃碎片。”小云儿道:“她一直以为神帝是宸羽,两人吵了一架之后,便成这样了。” 可,这是重点吗? 栾栾无法理解,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吵一架就成了这样? 宸羽那么爱小静,神帝那么爱赤古拉—— 栾栾理不明白,她很无措,只拉着神帝的手一个劲地搓,搓着搓着,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变得凉了,脸心爷开始凉了。 “姑父,你快醒吧——难道你也要像当年舍下姑姑一样舍弃我吗?姑父——” 栾栾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咬着唇:“你到底怎么了?是她伤了你的心吗?” “你别怕,快醒来,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阿古也好,小静也好,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姑父……帝君……快醒来吧,魇境就要塌了——”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让你离开,你快醒来吧,醒来,我们一起去寻找另一半的赤古拉之心,我做你的阿古,从此,我们再不分开,好吗?” “休想!” 然而,就在这时,冰封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一女子愤怒的声音。 栾栾豁然抬头,只见一女子从天而降,那女子酷似雪影,栾栾差一点就脱口而出“雪影”二字了。然,她不知为何猛然惊了惊:“你是谁?” “可恶!怎么又是你?放开宸羽哥哥,否则我杀了你!” 栾栾猛然一惊:“你是小静?” 小云儿蹦到栾栾面前,道:“就是她将神帝变成这样的。” 栾栾愣了愣,似是没明白过来,然小静已等不及了,一脸怒气地向栾栾扑过来。要知道,她早已对栾栾动了杀心。更何况,她已知道黎姈体内有另一半的赤古拉之心,更是不能留她。 栾栾那三脚猫的功夫,加上她并未完全苏醒的赤古拉力量,哪里是小静的对手,虽有小云儿护着,但她们仍是落于下风。 很显然,经过那几日的冰火淬炼,小静已经炼化了那一半的赤古拉之心,眼见着小静伸出利爪直击栾栾心脏,栾栾已是避无可避,那一刻,脚下的土地彻底被冰封。栾栾脚下不稳,直直摔进了神帝的怀里,不过那一瞬,世界冰封,小静再没能将手伸进栾栾胸膛。 那时,栾栾只以为世界将从此冰封,魇境将因神帝的沉睡而消失。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再醒来。 当有阳光射进这座冰封的城池时,她感觉到了如潮水的力量从她的心口涌出,流遍全身。 那或许是赤古拉的力量。 可奇怪的是,她不记得任何关于赤古拉的事,或许在上一次,作为赤古拉的浮梦抽离了所有赤古拉的记忆,她才无法得到赤古拉亿万年来与神帝的点点滴滴, 她不知道在冰封的那一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她踏出明城只是,只看见满目擦,世界已如一片废墟。她展翅而飞,飞过了东境、西境、南境、北境。 魇境的每一寸土地都遍体鳞伤,几乎没有一点生机。 那是一场浩劫,是她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决定带来的毁灭性的灾难。她时常回想,如果那一日神帝离开之前,她便将他当作宸羽答应他此生与他相守,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她回到魔领域,幸存的族人说,当日世界一片黑暗,天崩地裂,天之极崩塌,地之极凹陷。 南境七泽土地崩裂,地火流窜,烧毁了半泽土地。是司城列赶回紫川城,以翼灵族的血脉,吞噬了火种,以身镇压于七泽地火之下。 西海,当末日来临之时,沧海逆流,苏媚儿再没等到易可木,以自己繁复的花根,封住了龙渊的泉眼,才得让沧海平息。 东境,当锁魔窟的封印被魔物冲破,妖魔横行于世的时候,华凌作为天华山的守护者,最终担起了作为一门之首的责任,他与羽嫣以身封魔,再次将妖魔逼回了锁魔窟,将其封印。 而作为魇境中心的塔萨尔沙漠,流沙川溃散,作为天之极的煌城首次出现在沙漠中。那一座古堡经历了数万年的沧桑,终于在末日之际浮现在人们的面前。锦陌作为上古比翼鸟族的后裔,再清楚不过煌城存在的含义,那是一座支撑天之极的天柱,与之相同的是地之极,上古时期神帝与帝姬同坠地之极,因此,那里有神帝的真身。 天之极在流沙中崩塌,锦陌只身入城,从天之极到地之极,封住了因神帝灵力溃散的气穴。 那时,他见到了守护神帝真身的寐,一直以为,寐是这片流沙川的魔,却没想到她才是上古时代追随神帝而来的神。 他拜托寐将神帝的真身带回明城,他说:“若神帝不醒,魇境终灭。” 可他看不到了。 而就在离她最近最近的地方,那个从她遇到便一直默默守护着她的人,易可木,在将所有信息以灵力传送至所有人之后,他去了明城,以自己微末的力量,重新点燃了这个世界的光明。他就如此刻魇境上空,绚烂夺目的阳光。 是的,他飞上了九天,点燃了自己毕生的灵力,为这个世界带来最后的曙光。 幸存的人都看见了当有一轮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这一轮悬在当空的明日突然失去了光泽,如流星一样陨落了。 这个世界最终还是只剩下了她自己。 栾栾默默地听完魔领域族人的诉说,悄然离开了。她不知道该去哪儿,只漫无目的地走着,踏着一寸一寸体无完肤飞土地,最终还是走到了明城。 那里仍旧飘着雪,因那一场浩劫而产生的裂痕已被大雪再次覆盖。她走到幻化池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被重造后的小静,她的目光有些呆滞,一直在那里做着泥塑,嘴里嘀咕着许多话,她听不清楚。 栾栾走近,轻唤了声:“小静。” 可小静并不理她,只顾着做自己的泥塑。 栾栾凑近一看,心痛了一下,那是一具酷似宸羽的泥塑。 她知道她要做什么?她要阻止她吗? 栾栾看着小静一遍一遍地雕刻,修饰,直到做到最完美,然后,她双臂环过泥塑的腰,将自己紧紧贴在泥塑上,同他一同坠入了幻化池。 她看得痴了。 那一刻,所有的记忆如潮汐涌来,从初见那一片洁白的幽昙婆罗花海里如天神屹立的人儿,到每一次淡漠的相处,甚至到最后,她都从未体会到宸羽对她的爱,她就莫名其妙地爱上了他。 是多么可笑啊—— 栾栾苦笑着,竟落下一滴泪来,这一场无谓的追随,脸自己都未读懂,却有人比她先懂。从最开始,木头都是明白她心里的那一个人是谁。 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俯下身,拾起地上的泥土,捏起了人来,或许她应该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既然魇境还在,神帝当也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吧,不管是作为一只比翼鸟,还是赤古拉,她都应该为这个世界重新造一些生灵。 “哦,对了,往生河畔的幽昙婆罗花不知道还在开没有?”她突然站起来,想起那些死去的生灵应当都汇聚到了往生河畔,她应该去看一看那里是不是也已经被毁了。 “阿古若是喜欢那花,我可以在这里也种上一片。”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吓得她差点跌进幻化池从来走一遭。 身后的人手快,将她拉住,收入怀中紧紧抱住。 栾栾惊魂稍定,抬眼处,是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她不知是喜还是悲,突然捂起嘴哭了起来。 许久她才抽噎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毁了这里?” 来人说:“对不起,阿古,我回来了,我会尽力去修补的。” 栾栾一撇嘴,“修不好不许吃饭。” “好。”神帝会心一笑,将她搂得更紧了。 (全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