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列车》 第一章 谭若云大学一毕业就进到体制内工作,在一个既不清闲还总是费力不讨好的科室里一呆就是七年。 这天下午,办公室里来了一个人——楼下财务科的陈科长。 陈女士面容有些憔悴,穿着一身黑衣,比她之前看上去消瘦了许多。 见她进来,谭若云停下手中正在做的事,叫了一声陈科。 陈女士点了点头,表情淡淡的,全然不似她以前那飞扬跋扈的模样。 要说这其中的缘由,大概单位里没有人会不知道。 前段时间她的丈夫突发心肌梗塞,去了。 谭若云猜测她今天来应该是为了给她丈夫申请工伤认定的。 果不其然,在陈女士说明了来意后,谭若云立刻为她提供了申请表,并且告知了注意事项和需要提交的材料。 陈女士没有离开,她跟谭若云借了支笔坐在对面的办公桌旁填写。 起初两个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可写着写着陈女士突然呜咽起来。 谭若云一直都不太擅长处理这种状况,甚至有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选择漠视它的存在。她以前无聊的时候看过一些博主写的文章,说这是缺乏共情力的一种表现。 不过共情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缺就缺吧。 谭若云装作不知道,继续往电脑里输入手头上的文件。 可陈女士是谁?她平时在单位里被人奉承惯了,现在哪里受得了谭若云这不理不睬的态度。 因此她的啜泣声变得更大了。 谭若云并非不知陈女士什么心思,只是她越是这样,谭若云就越是不愿理她。 两人以这样奇怪的方式对峙着。 好在愿意安慰陈女士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崔熙文在走廊上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听见办公室里有人在哭,她百分之百敢肯定谭若云这座冰山是断然不会管的,这种麻烦的事她向来只会拖到她来处理。所以崔熙文不想现在就回办公室,她也想看谭若云头疼一次。 只不过,想法总是美好的。 在崔熙文听到谭若云用那冷幽幽的声音说了句“陈科你需要纸巾吗”之后,她的计划立马就落空了。因为这个陈科是她现任男友陈玺的姑姑。 陈玺的这个姑姑强势的很,夫家又有些势力,因此她在陈家的话语权很大。如果陈姑姑喜欢她的话,以后她嫁进陈家也会多一个助力,少很多麻烦。 所以,就算崔熙文有多想看谭若云的不如意,现在这个时机,它不合适。 崔熙文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恰好看到谭若云给陈女士递了一盒抽纸,还是那种没开封过的。她暗自在心里“啧”了一声,走到陈女士面前,暖暖地叫了一声姑姑,还顺便贴心地帮陈女士把抽纸的塑封给拆了。 虽然陈玺之前也带过崔熙文回家,但陈女士心底里多少还是觉得崔熙文这声姑姑叫的有些早了。只不过现在毕竟是她有求于人,人家姑娘叫的亲一些,事也好办一些。再怎么也比对面那个不仅冷冰冰还油盐不进的谭若云强多了。 陈女士心里这么一想,便把自己的来意又跟崔熙文说了一遍,其间还说了好多次她现在孤儿寡母的有多么不容易。 崔熙文一边听,一边安慰陈女士,眼眶也跟着有些泛红。 谭若云在一旁瞥了一眼,心想这大概就是共情力过剩的表现。 陈女士和崔熙文两个人在办公室里说了近两小时,最后崔熙文一再向陈女士保证,会尽快把她丈夫的工伤认定给办出来,陈女士才松了口气,一面感谢着崔熙文和谭若云,一面说她下周会把材料准备齐交过来。 送走了陈女士这尊佛,崔熙文回到办公室里好好地深了个懒腰,她瞥了一眼谭若云。见她依旧坐在电脑前,输入着文件,什么话也没说。 崔熙文抿了一口水,暗自揣测谭若云在陈科丈夫这件事上的态度。她想谭若云应该不至于那么傻,去为难陈科。 不过,那也不一定。 第二章 po-18.com 时钟指到五点半的时候,谭若云关上了电脑。 今天是周五,崔熙文早在五点过几分的时候就走了,现在办公室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倒也没着急着离开,而是把今天用废掉了的申请表和废文件都放进碎纸机里销毁。 她站在一旁,看着陈女士那份只写了一个开头的申请表一点一点被碎纸机吞掉,不禁想起下午崔熙文跟陈女士做的那番保证,浅意识里突然蹦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虽然她不太愿意承认,但是她对不好的事的直觉向来都很准。 等她把琐碎的事都弄好准备离开单位时已经快六点了。她顺路去了趟附近的超市,挑了两个精品茄子和大蒜,本来她还打算为周末囤些其他蔬菜的,只可惜货架上的那些看起来都不太新鲜了。 谭若云结完账从超市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国庆过后,不只是白天的长度明显减少,温度似乎也一下子降了下来。她穿着厚开衫,白天坐在办公室里还好,这到了晚上还是会觉得有些冷。 她拢紧开衫,加快了点步子。 好在她家离单位不算太远,走过几个公交站就到了。 谭若云家所在的这个老社区是两千年的时候建的。当年规划设计的人考虑的可不是科不科学、人不人性化,而是怎么“省钱”怎么来,这也就导致积年下来社区里大问题倒是没有,小问题却没有断过,比如路灯总是坏着,比如停车位吃紧······ 谭若云爬上公寓楼前那个设计的极不科学的陡坡,就看到有一辆白色的尼桑停放在通道口处。 又是一个没抢到停车位的人,谭若云习惯性地灾乐祸。 她绕过那辆车,走到公寓楼下,才发现今天这个小区还真不是一般的挤。除了平日里眼熟的那堆小车排成两列停在楼下,还有一辆货车夹在中间的过道上。 货车的后仓门打开着,有两个穿着工装的人从后仓跳了下来,他们把一箱封的严严实实的东西搬进单元楼。 谭若云顺着慢慢亮起的声控灯一直往上看,只见她家隔壁那间空了好多年的房子罕见的亮着客厅里的灯。 新搬来的吗? 就在她打算上楼的时候,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姐姐。” 谭若云回过头,借着一楼住户客厅倾泻出来的光,她看到一个穿公安制服的男人掐灭了指间的烟蒂,从暗处走了过来。 “陈玺?” 陈玺今天好不容易准时下了一个班,就直接把车开到谭若云家楼下。 原本他是坐在车里等,可车载空调吹久了,脑子就变得昏昏沉沉的。他干脆下车,靠在车边抽起烟来。 六点左右,他手机微信响了几下,是崔熙文问他在哪儿?今晚要不要去她家? 陈玺掸了一下烟灰,单手输入“待会儿要开会,可能会开到很晚,今天就不过去了。” 信息发出去几秒后,崔熙文就贴心地回复:“那就不打扰你了,要记得吃饭。” 陈玺回答了一个好,随即把手机收到制服的口袋里,继续无聊的吞云吐雾。 一个人一旦闲起来就容易想一些奇怪的事。就像此刻,陈玺脑子里全是谭若云和崔熙文那两张截然不同的脸。 崔熙文是他去年相亲认识的,比他小三岁。他们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还不错,便同意试着交往下去。 男女之间一旦确定了关系,任何一方都难免会把眼前的人跟自己的前任作一番比较。陈玺觉得崔熙文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无一不是朝着跟谭若云相反的方向发展的。到不是说这样不好,只不过崔熙文跟谭若云的差别太大了,大概是他交往过的女生中差别最大的。这要是在十多年前,陈玺是绝对不会想过的,因为他那时心里只有一个谭若云。 想到这里,陈玺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他为什么要拿谭若云比,他有什么资格拿谭若云比,明明谭若云连他前任都不是。 他俩顶多只能算是认识了许多年的人。 看着天一点一点变黑,靠吸烟已经不能抑制饥饿感了。 陈玺仰头吐了一口烟,一瞬间又好气又好笑。 他算是知道什么叫贱骨头了。 更多连载小说请收藏:<a href=http:// target=_blank></a> 第三章 “陈玺,你怎么来了?” 陈玺突然的造访让谭若云有点意外,他们并不是经常见面,除非······ 谭若云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她急忙走上前,神色紧张地问:“是不是我妈出什么事了吗?” 陈玺看了一眼谭若云揪着他衣袖的手,脸上显出一丝苦笑。 在等谭若云回来的这一个小时里,尼古丁和冷空气都让他的脑子变得格外清醒,这让他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如今还能把他们俩联系到一起的纽带就只剩下她妈妈这一条了。 刚才谭若云那一连两个问题也恰好印证了这个事实。 陈玺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似乎这几年他在面对谭若云的时候总是这样。 他沉默了半晌,才不咸不淡地说:“如果是你妈出事了的话,你大概只会比我先知道。” 谭若云愣住了, 不只是因为陈玺这番情绪化的话,更是因为她在陈玺的眼睛里短暂地看到了一种熟悉的情绪,那是一种疲惫的情绪。 她记得。 而且,她很清楚疲惫在发酵之后只会成为厌倦,一种对她避之不及的厌倦。 所以,如果她还记得曾经的教训的话,如果她还想维持足够的体面的话,她就应该像以往每一次那样,平静地向他为之前的帮助道个谢。 如果她足够善良的话,她就不应该再去麻烦他。 只可惜对他,她既不够善良,也不讲究体面。 她只知道她不能放弃这唯一一个还愿意帮她的人,以及他家庭的势力。 谭若云耳朵里响起了一阵嗡鸣,她的手缓缓地从陈玺的衣袖地滑到他冰冷的手背上,摩挲着凸起的血管和每一寸皮肤,然后强势地分开他冰凉的十指,与它们交缠相握。 谭若云低头看了一眼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幽幽地说:“你的手好冰。” 接着她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把他们的手举起来,凑到她鼻尖,轻轻地点触了一下,继续评论:“上面的烟味也很浓。” 陈玺想要挣开,却被她握得更紧了。 谭若云盯着陈玺的眼睛,明知故问:“是因为等我等得太久了吗?” “不是。” “真的吗?” 陈玺没有回答,他脸上的表情跟谭若云预想中的一样,没有多大变化,只不过眼睛里的东西跟刚才不一样了。 于是谭若云踮起脚尖,凑到陈玺的耳边,假意责怪: “骗子。” 在瞥到谭若云嘴角那一抹狡黠的笑时,陈玺的呼吸停滞了一下。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表情那么丰富的谭若云了。 他就那么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把他们握紧的手放入到她的衣服荷包里,看着她那张逐渐变得温和的脸,看着她仰着头注视自己,看着她的眼睛里只剩下他,然后鬼使神差般低下头,吻在了她的唇上。 由于两个人离的实在是太近了,四周的光线也很暗,陈玺无法观察到她脸上的表情。不过他知道她是笑着的,但同时他也知道那副笑容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他的顺从和妥协。 所以就算是这样也不在意吗? 他扪心自问。 怎么可能呢。 只是有些东西并不是你计较了就能得到的。 他不需要周围的人时刻来提醒他谭若云心里的计算。 只要谭若云还愿意给他一些甜头,那么他大概会继续这样下去。 他想他大概是当一块浮木上了瘾了。 在黑暗里,他痴迷地吻着他一直渴望的柔软,唇上的每一丝甘甜都叫他恋恋不舍。可他也知道他终究是需要为这一刻的温情付出对价的。 所以在饱尝了甘甜之后,他起了身,握紧了与谭若云十指相扣的手,承诺到:“放心吧,阿姨她什么事都没有,我会托朋友多照看她一些的。” “谢谢。” 看着谭若云淡淡的笑。 陈玺假装责怪:“姐姐,你到现在才想到要感谢我吗?” “不是。” “我一直都很感谢你。” “真的。”她补充到。 ———————————————————————————————— 就这一章,花了我好几天的时间。后面的情景写得很顺,就是这章,真的是这章怎么写都不满意,太难了。 第四章 黑夜里突然亮起了一道刺眼的白光,刚才占着中间通道大卡车嘀了一下,示意他们把通道让出来。 谭若云顺势抽出自己手,把陈玺拉到一旁。 等卡车开过去之后,她才微笑着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陈玺只愣了一秒,然后回答:“前段时间,我问了一个在监狱工作的朋友,他告诉我今年减刑审核名单里应该不会有阿姨的名字。” 在听到这样的答复后,谭若云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 她蹙着眉,好像在反复理解陈玺刚才的话。 过了一好会儿,她才问:“为什么?不是,不是都快执行了一半的刑期了吗?” “而且,我妈妈也告诉我她有好好地在积累工分。” “是工分不够吗?” 陈玺看着她焦急样子,不知道怎么回答。而他的沉默,更是让谭若云无所适从。 谭若云抿了抿唇,继续猜测:“还是说需要找人打点一下?如果是我明天就可以去银行取钱。” 谭若云的食指无措地在空气里划了划。 她还想说什么,但被陈玺制止了。因为他宁可面对谭若云那张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脸,也不想看到那么无力失措地她。 他扶正了谭若云的肩膀,安慰到:“姐姐,你不要胡思乱想,也许只是今年卡得比较严罢了。” “我朋友也说等明年大庆的时候政策会相对宽松一些的。” “是吗?” 陈玺点了点头,他迟疑了一秒,继续说:“当然,要是能被认定为确有悔改表现,或者有立功表现的话,审核通过的几率会更高一些。”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俯下身与谭若云的视线处在一个水平线上,试探性地提起,“如果,阿姨她能想起当年把那个东西藏到哪里的话,情势会对她更有利一些。” 谭若云的眼神突然变暗了,她垂着脑袋沉默了许久。 最后,她抬起头,回答:“下次,我会好好地问她的。” “陈玺。” “嗯?” “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些。” 陈玺摇了摇头,他紧绷地神经也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 其实他没有告诉谭若云的是,她妈妈之所以不能减刑的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监狱方面很难把她的情况认定为“确有悔改”,而且被害人家属也正是藉由这一点凭借自家的势力咬着不放。如果谭若云能让她妈妈想起来的话,大概很多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了。 他看着谭若云那张勉强笑着脸,有一瞬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 既然如此,那就微笑好了。 他们两个人就那样站着,没有再说什么。 但总会有人来打破这一切的。 在听到几声卡车鸣喇叭的声音之后,一个带着金属圆框眼睛的男人,打着手机灯光,走到他们身边,用一种懒洋洋还带了点怂的口气说:“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一下。” “警察小哥,你能把你的车挪一下吗?我顾的搬家车出不去了。” 第五章 陈玺看了看面前这个男人,然后又看了看谭若云,说:“你等我一下,我移好车马上回来。” “不用了。”谭若云笑笑,“你来来回回的也怪麻烦的,而且要说的也都说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好。” 既然谭若云把话都说这份上了,陈玺也不再坚持。 等看到谭若云上了楼,他跟男人过去挪车。 陈玺坐进车里,发动引擎,把档往后拉,再往左打方向盘,调了下汽车的位置,利索地让出主干道。 等货车开走后,他放下玻璃,手肘撑在车窗上,抱歉地对站在旁边的男人说:“不好意思了,朋友。” “没有的事,是我麻烦你了。”男人的手插在棕色灯芯绒外套的口袋里,懒洋洋地笑了笑。 陈玺笑着掏出一盒烟,掀开盖,在男人面前晃了一晃,“抽吗?” “当然。”男人从那个紫金色的盒子里取了一支,“难得有人请抽我那么贵的烟。” 陈玺笑笑,转换话题,问:“你今天才搬过来吗?” “嗯。”男人点了点头,他伸手指向五楼,“五楼左边亮灯那间就是我租的房子。” 陈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短暂地皱了下眉,然后用一种体谅地语气说:“这栋老房子没有电梯,而且楼梯道很窄,搬大件上去会比较困难。” “看来小哥你很熟悉这里。” 陈玺笑笑,他用下巴点了点,“我以前就住你楼下的楼下,后来搬走了就把房子卖了。” “哦。” “对了,把房子租给你的人是一位姓赵的阿姨吧。”陈玺好似随意地问。 “不是,是一个姓沈的小姑娘。” “姓沈?” 男人扫了一眼陈玺的表情,问:“有什么问题吗?” 陈玺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还以为是赵阿姨把房子租给你的。” “以前我们两家的关系还不错,后来她家从这里搬出去后就有好多年都没有联系过,我还以为他们回来了。”陈玺解释了一下。 男人点了点头,说:“可能租房给我的那个人是她的亲戚。” 陈玺若有所思地附和:“我想也是。” 过了一会儿,起了一阵大风。 陈玺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把你拖在这里说了那么久,耽误你整理东西。” “不会。” 陈玺歉意地笑了笑,说:“那,回见。” “嗯,回见。”男人点了点头,然后补充道:“谢谢你的烟。” “客气了。” 陈玺关上车窗,发动引擎,很快就把车开了出去。 男人站在月光下等到白色尼桑的尾灯彻底消失在黑夜里,他用打火机点燃了刚才那支烟,夹在手里吸了一口。 在闻到呼出的烟气所散发出的那股醇和的檀木淡香时,他把夹在指间的烟左右打量,不禁感叹,这烟果然贵得有它贵的道理。 吸完了这支烟,他抬起头,顺着白烟盘旋升起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他隔壁那间房始终没有亮灯。 他乜起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扔掉烟头,走进了楼道里。 第六章 谭若云神色恍惚地朝楼上走,脑子里反复回想着陈玺刚才那番话。 他大概也和那些人一样吧。 居然会相信妈妈把那个人的脑袋藏起来这种鬼话。 谭若云不禁发出一声嗤笑。 她真是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如此计较一个精神崩溃了的女人在面对她最憎恨的人时所说的话。 明明当年是他们先放弃打捞那个人的尸体的,为什么现在又要揪着这点不放! 想到这里,谭若云愤愤地用手锤向右侧的水泥墙壁,在“嘭”的一声闷响后,楼梯间的老旧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的闪了几秒。突然而至的光明,让她觉得眼前像是炸了开花,平时那面贴满了“狗皮癣”的墙竟一下子布满了颜色诡异的色块。 她扶着墙,闭上眼睛,等再也感觉不到光线后,才睁开眼,继续往楼上走。 在跨过一个堆满了杂物的楼梯间后,她突然发现五楼501室的门居然是半掩着的。 她停在了阶梯的最下面,一束光透过门与墙壁形成的缝隙正好照在她脸上。刚才被陈玺打断的另一件事一下子涌入她的大脑。 是那家人回来了吗? 只是那么一个一闪而过的猜想,谭若云就能感觉到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为之奋起来。她曾经设想过和那家人再次见面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她想过要狠狠地扇他们几巴掌然后用最恶毒的词语诅咒他们。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当这些假设可能成为现实的时候,她的身体却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样,似乎只有那颗猛烈跳动的心脏还兴奋着的。 她咽下一口口水,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走到门边时她停了下来,屏住呼吸不做一声地听着屋内的动静。 她静静地站在门外,在再三确定里面有任何人类的发出声响之后,她一手紧紧地拽住挎包的背带,一手颤巍巍地拉开了那扇半掩着的门。 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屋里了的光线一下子涌了出来,洒落在地上。 她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见玄关处的地板被人踩得脏兮兮的,一堆打包的严严实实的纸箱随意地摞在一进门的长廊上。接着,她鬼使神差似的绕过那堆纸箱,走到客厅里。果然这里的家具陈设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除了挂在墙上的那张全家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四四方方泛黄的印记。 她小心翼翼地把这间屋子打量了一圈,没有发现一点家庭的痕迹。如果不是他们搬回来了,那又会是谁?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嗡嗡嗡”的手机震动声。 突然的动静把她吓得背后一阵冷汗,她警惕地环顾周围,最后透过那扇凿空了的组合柜,看到餐厅的饭桌上放着一部老式手机。手机的屏幕亮着古旧的青黄色的光,而手机随着震动不断地往边缘滑动,最终掉到了地上。 就在谭若云打算过去把手机捡起来的时候,楼道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脚步声和钥匙晃动的声音。 她慌忙离开了餐厅,从这间积满灰尘的房子里跑了出来。慌乱之下她居然将门也带上了,但是现在她已经无法去在意这些。 五楼的声控灯一直都坏着,黑暗中谭若云慌乱地在包里翻找钥匙,当楼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了钥匙,打开502室的门,跑了进去。 今天绝对多更一些!如果有不通的情节,那就是我把前面又改了一些!不好意思!忏悔! 第七章 进到屋里,谭若云的心脏仍是紧张地跳个不停,她背靠着门站在玄关处,没有要开灯的意思。 门外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在上到五楼的时候停了下来。 谭若云扶着门转过身,想通过猫眼看一眼外面的人。但是由于五楼的声控灯是坏的没有亮,所以她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的一个男人的轮廓。 男人躬着背,站在501室门前。从他发出的一阵阵金属碰撞声来判断,他大概是打算用钥匙开门,只不过楼道里实在是太暗了,几番尝试下来他也没顺利地把钥匙插进锁内。 男人停了手上的动作,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相机的闪光灯,有了光他很顺利地就找到了锁孔。 “咔哒”一声,对面的门被打开了,房间里的光线一下子倾泻了出来。 但是男人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边,顺着门轴摇了几下铁门,又转过头像是在观察房子里面的东西。 谭若云心中一紧,难道他发现了有人进去过? 不可能的! 就在这时,男人突然转过身,朝着谭若云的房子走了过来。 谭若云反射性地蹲了下来,心脏跳动的越发的剧烈。 她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他是不可能看到她,所以没事。谭若云给了自己一个心理暗示,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通过猫眼继续往外看。 只见那个男人站在声控灯开关那儿,打着手机电筒左看右看,然后又把电筒往天花板上照了一下,好像是想弄清声控灯到底哪里坏了。 他研究了一会儿才回到房子里去。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楼道里又恢复了黑暗。 谭若云靠着门站了几秒后,她转身把门反锁上,然后拎起脚边的购物袋进了厨房。整个过程她始终没有打开一盏灯。 在厨房里,她借着月光和对面楼房投射过来的光,把买来的菜洗干净。然后她又从橱柜里翻出菜刀和案板,上手切菜。 她的眼睛没有盯着案板,放空式地凝视着眼前的白色瓷砖,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个男人。 他是谁? 咔嚓~~ 为什么突然搬到这里来? 那家人的房子明明空了快十年了,为什么他们要在跟妈妈见面之后把它租出去了? 是巧合,还是? 咔嚓~~ 那个男人跟那家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谭若云的思维越来越混乱,她手上的切菜的速度越来越快。 就在这时,清脆整齐的切菜声里,突然混入一声有些钝的音调。 接着放在案板上的左手传来一丝痛意。 她低头看了一眼,但也只是那么一眼,她又像是全然不在意一样,从塑料袋里翻出几颗大蒜。 她握着刀,用刀柄把大蒜拍碎,然后把蒜末马到碗里。伤口沾上了大蒜的汁水让痛疼感变得更强烈,可她脸上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一阵很是客气的敲门声。 是谁? 谭若云停下手中的动作,握着刀,慢慢地走到门前。 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束白冷光透了进来。 男人举着手机电筒,站在光晕里,躬着背,看起来懒洋洋的。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圆框眼镜,谭若云觉得这副眼镜敲到好处的综合掉了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带给人的凌冽感。 他搓着手说这么晚打扰了,他是今天刚搬过来的,就住在她家对面。他说搬家队把他的行李打包的太严实了,他打不开,又找不剪刀,所以想过来借一把。 谭若云一半身子暴露在光下,一半身子隐没在阴影里,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的,满脸都是虚假的笑容。 可突然,他脸上伪装出来的笑容消失了,那种懒散的脸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谭若云不知道为何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这才是这个人惯常的神态。 男人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刀,然后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左手。 他没有经过谭若云的允许就进到屋子里来,伸出手摸到开玄关的灯,把灯打开了。这下他才看清刀柄上,地上还有他手上都沾满血迹。 他看了一眼谭若云有些苍白的脸,松开握住她的手,察看了下伤口。还好没切到动脉,伤口不太深,就是血流的有些吓人。 “你家有医药箱吗?”男人突然问到。 谭若云觉得他的声音也不像刚才那样懒洋洋的。 她机械地转过头,看了看她的这个家。 然后摇了摇头。 男人似乎也没指望她说有。 他把那柄菜刀放在鞋架上,抓起谭若云没有受伤的手,覆在她受伤的地方。 “握紧了!”话语里有一丝斥责的意味,因为谭若云完全没有听话的意思。 “好好握住,别乱动。在这里等着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谭若云没有回答。 “听懂了就点头。” 谭若云看了看他俩手上的血,又看了看男人严肃的脸,这才愣愣地点了点头。 男人快步走了出去,但马上又折了回来,把鞋柜上的那柄菜刀也带走了。 “我还要切菜的。”谭若云幽幽地对着男人背影说。 男人转过头,语气里带着戏谑,“我可不知道还有人菜切会把自己当菜切。” 说完他跻拉拖鞋跑下楼,过了一会儿,又呼哧呼哧地跑了上来。 谭若云还是呆在玄关处,只不过换了一个坐着的姿态。 男人看着她双眼放空地坐在地毯上,一下子竟觉得她有些可怜,又有些可笑。 “你就一直呆在这儿?就不知道动一下?” 谭若云回过神,抬头看了男人一眼,又垂着脸幽幽地回答:“是你叫我别乱动。” 这一下男人真的是被谭若云给气笑了。 男人把谭若云从地上拎起来。 突然站起来让谭若云只感觉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 “你除了切到手以外应该没切到其他地方吧?”男人开恶趣味地开了个玩笑。 谭若云偏过头不想理他。 男人也没在意,他拉着谭若云慢慢走到洗漱台。 然后从塑料袋里翻出双氧水、碘酒和纱布。 “把那只手松开。”他说。 谭若云乖乖地照做。 然后,男人拧开瓶盖,用双氧水冲洗谭若云伤口上的血渍。 谭若云疼得啧了一声,反射性地想要缩回那只手。 但是男人立刻握住她的手腕,强制冲洗。 “怕疼的话,以后就别把自己当菜切。”他一边洗,一边说 谭若云没有回答,也不再喊疼。 清洗干净伤口后,男人用棉签裹上碘酒和药涂在谭若云的伤口上,然后再缠上纱布。 等这一系列步骤都完成了,他又把弄脏的水池给擦了一遍。 弄好后,他掸了掸手上的水,转过身,指着谭若云的左手嘱咐到:“你这只手这段时间最好别碰水。” 谭若云看了看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手,说:“谢谢。” 男人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接着,谭若云突然问:“我的刀呢?” 男人皱起眉,他真是不懂这个女人了。 他换了一种随意的口气回答:“放在我家。” “就算当做感谢我,借我用一下,明天再还你。” 谭若云打量了一番男人的表情,没有再回答,转身进了厨房。 男人跟在她后面,站在厨房门边看着她把沾了血的那一半茄子扔到垃圾桶,然后只用一只手极不方便地擦料理台上的血迹。好不容易擦干净了,她从橱柜里翻出一把水果刀,想切剩下的菜。 只不过她低估了一只手切菜的难度,切了半天,不是茄子和青椒滑出去,就是刀滑出去。 就在她想勉强使用左手的时候,男人走了过来,拿走她手里的刀。 在她说话之前抢先问到:“你想要把它们切成什么样?” 谭若云蹙着眉头,看着那把握在男人手里瞬间变得秀气了许多的刀,半晌,才回答:“切成长条。” 男人的刀工很熟练,至少比她切得好很多。 切好后,他又把菜整整齐齐地马到盘子里,转过头问:“然后呢?” “我,我可以自己来。”谭若云的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 男人没有再说什么,他放下刀,说:“那我就先走了。” “嗯。”谭若云点了点头。 在男人身影快要消失在拐角处的时候。 谭若云急忙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转过身。 谭若云继续说:“你今天帮了我那么多,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李相骋。” “哦。”谭若云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说:“我叫谭若云。” “记住了。”男人又懒洋洋的笑了起来。 先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