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之反派心酸有谁知》 有的事天生就会 冷~ 两手恨不得插入肋骨的缩成一团,这睡衣一点也不保暖,再次怨恨没有被子和大衣......幽怨过后,我还是十分小心又惊恐万分地站了起来,边走边看哪里有人家,准确的说是有外套可以顺手牵羊,虽然不清楚自己身处的时代,可即便手足无措,也只能往前走,毕竟再呆原地只有死亡。 由于没有穿鞋,脚被凹凸不平的地面咯得疼死了,罪恶感慢慢滋生,看来不止要偷...... 大概走了几个小时,终于看见几户人家......希望,希望啊!双眼水汪汪中......远远望去,有几个农妇在屋外晒东西,因为没有千里眼,所以具体晒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搓搓全身,尽量让自己不要自己发抖太厉害,没有看到青壮年,那一定是干活儿还没回来,哼哼,好机会~ 而且看他们的衣着,应该是古代,至于是哪个朝代,有待进一步考证。抬头看天,我默默祈祷,希望他们送饭的时间还没过,不然很难找到机会下手了....... 在我快要在茂密的荒草里睡着的时候,期待已久的青烟才缓缓地升了起来,这是午饭还是晚饭呢?嗯,那是...... 几个男子每人背着一些柴从对面的林子里慢慢走了出来,看样子还不轻,等等,也就是说......好吧,人家高兴回家吃,我也没辙,去死去死,冲着四面荒草发泄一通后,我仍继续窝在原地,现在绝对不能出去,且不说古人说话根本不是我能听懂的,就说我这身打扮,还不得让他们当妖物烧了祭天?现代的生活好吧?可骗子还是那么多,古代的人常常食不果腹,真的会淳朴到一见面就请你吃饭?呵,要知道天底下是不会有那么多活雷锋的。 待在原地,一直搓着四肢直到入夜,凉到鼻涕吸了无数次。 钻木取火?呵,不可能的~这一辈子都不可能~ 再不尽快找到我要的东西,我很可能会因为感冒而死......于是,慢慢移动步子靠近他们的屋子,确定没有动静后,我又再等了半小时,然后开始缓慢前进,早知道有今天就多看案例了,也好依葫芦画瓢......摸到晾着的衣服,左边的比右边的要小,那右边应该是男装,就它了,既然要偷,就该那件对自己更有利的,再说我可是太平公主,这时侯不把这条件利用上,那多可惜啊。拿了衣服之后,我又摸到了别的东西,据手感和味道来说,应该是吃的......拿吧!满心的歉意,也挡不住本能的驱使,让高尚的道德都去见鬼吧。 两块不大的绿光拖一团黑影迅速向刚转过身的人扑来,“吼......”刚准备撤退的我还没弄明白这闷声是什么,小腿上传来的剧痛便让我的全身肌肉都抽起来,另一只脚反射性地踢去,“呜汪”又是一声闷叫,那畜生松了口。 顾不得腿上的伤,拿着手里的东西一边朝它不停地挥打,一边后退。 “汪汪汪......”虽然看不到恶狗狰狞凶恶的面部表情,但我仍感到了它偶尔溅到我脸上的口水,恶心! “狗怎么叫的这么凶,快去看看”听到屋里的动静,我使出了全身力气向狗打去,“呜汪......”伴随着狗叫声变得低沉,我抓紧手里的食物赶紧逃,没有方向,没有目的,不顾一切,脑子一片空白地逃着...... 月下,一抹红色的身影饶有兴趣看着林间疯狂逃窜的人,逆境之中轻易就选择遵从本性的人,真是......很真诚呢~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狗叫声是什么时候被甩在身后的,即使距离已经很远了,我还是觉得应该再跑远点,“嘶.....”果然脱离危险后,感觉也恢复了,看来必须要处理一下了,倚着一棵树坐下来,我半摸半就的检查起伤口。 啊呀,疼死个爹了~ 话说盲人摸骨也是这个原理吗?希望不要有狂犬病什么的,想象自己口水横流的模样,我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深的伤口早期不宜包扎,而且现在找不到清水清洗,所以在拼了老命挤出淤血加之压迫伤口上端止血后,我将裤腿适度挽起,让伤口暴露在外,眼前顿时浮现出劳动人民辛勤劳作的画面,颇有下地插秧之感。 暗暗的树林里渐渐有些微弱的光从上面洒下来,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月亮姑娘犹抱琵琶地露出了半张脸,太不容易了,抽泣!在感动老天爷的善举之余,我不忘享用自身安危换来的食物,哪怕用它打过狗。 嚼着肥多瘦少的肉干,虽说味道不咋滴,但我还是想吟一句,“粒粒皆辛苦。” 吃了“美食”,怜惜完伤痕累累的双脚后,我忍着疼选择继续上路,不管能不能走出这片树林,最起码不能成为林中野兽的猎物。人在不安的环境中,身心都会处在高度戒备下,睡意和倦怠自然会少了很多,尤其像我现在这样腿上还有伤的就更不用说了。 天灰蒙蒙的时候,我走出了树林,当然,是在无数次迷路之后。 走出树林子,也只是第一步,想要活下去,那就得......杂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地面轻微的震动传到脚上,这是......马蹄声?我赶紧一瘸一拐地拐进路边的草木里躲着。 “驾!”前者的马鞭抽打着马儿加速奔跑,后者毫不停歇地追着前者,“啊”后者抛出的刀精准地插进前者的后背,前者中刀后无意外地倒地,坐下的马儿也离他而去。 “哼,跑呀,你再跑呀!”我躲在草里,隐隐约约地看着两人对着地上的人各种踢、踹、踩,不时还吐两口唾沫,并配合言语羞辱。 “吱喇”地上的人身体一颤,刀被左侧的人拔了出来。翻过那人的身体,左侧的人似乎在他身上寻找什么,然而他的动作却突然停滞,随即缓缓倒地,右侧的人身子动了一下,还未拔刀也倒了下去。 诈尸?!不对,他应该只是受了伤,并不是死了,我不禁啧舌,看吧,这世上还是坏人多于好人,多奸啊~ “出来”就算天还未大亮,我也知道在我眼前这泛着银光的玩儿样是什么,一把带血的匕首,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作死。 “我,只,是,路,过......”我尽量控制自己不要瑟瑟发抖,吐字清晰些。 “路过?”在打量了我很久后,眼前的爷终于开口了。 “对,对,对呀!不信你看!”我伸出右脚,这可是血淋淋的事实啊。 “你......” 看着又倒了的人,我心茫然,你是想说,我可以走了还是你很无语? 看看此人的衣着以及身材、手掌,还不至于让我趁火打劫,不过......他应该不会太穷,见到我的第一眼,不是一刀捅死我,说明这个人不会太凶残......望望了迷茫的前路,伤痕累累的双脚,既然什么都没有,倒不如赌一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他拖到了离路边不足五米的林子里,对于趴下的无数草们,我只能说,你们功德无量。 本来他的伤应该就地处理,可我总觉得那太,不,安,全,了!看了眼一边躺在地上的两个死人,我继续为这个活人检查,我只是一个刚在医院实习完还没有去考护士证的实习生,壮着胆子试着去救这个对我或许有好处的人,已经很对得起我所学专业和良心了。 接下来,就是扫荡战场了~ 搜刮那两人的东西时,习惯性地看了他们的致命伤,我不由地松了口气,左边的人颈总动脉被割断,血喷了满地,右边的人锁骨中线第二至三肋间有一约深八厘米的伤,那是心脏的位置,他俩,的确死了。 把两匹马的缰绳各自套在两个死人的脚踝上,然后站到安全的范围,心一横,朝马屁股上依次扎上一刀,马立即嘶鸣着奔跑,一前一后的在路上扬起尘土。 那,这可不能怪我,谁叫死人都那么重呢? “咳...水,水......” 我斜眼望去,那靠着树的人似有苏醒的痕迹。 娘亲的,要不要醒来就找水喝?而且还是在我辛辛苦苦把地上血迹弄干净之后?! “水......”在他喊完第六遍水后,终于得到了水的滋润。 打开一个古代水袋,也是需要技术的! 喝了三分之一水袋的水,这人总算从昏迷中彻底清醒,“是你...救了我?” 听了他有气无力的声音,我觉得甚是安全。 “不然你以为呢?”我一改之前的怂样,以医学的角度来说,他现在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威胁。 “多谢,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报答恩人。” 他很有礼貌地要行拜谢礼,但被我打断,“行了行了,报答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换身衣服,请个大夫,休息几天......然后,我姓文,我们现在就走吧”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估计完全没有想到我会一口气说这么多。 “我可背不动你,但扶一下还是可以的”我直接把他拉起来,忽视伤口被我扯得出血,反正竹杠敲定了。 “呃...多谢......”他好像好痛的样子,但出于礼貌他什么都没说。 买了鞋子,按大夫的药方抓了药,别人的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地躺在我的手心里,怪不得死活不去住店,原来老莫早知道钱不够用,不过,还好先请了大夫,要不然老莫不是在店里住着住着就挂了,我就得被老板送去坐牢了,要知道秦法可是很严苛的。 是的,即使没有见到墨家、儒家弟子,子文也大概猜到她穿到了什么地方,战国时期各国语言皆不同,即便是通用的官方语言,有些平民也是听不懂的。 可是作为一个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一到这儿就能和别人正常交流,是不可能的,除非,这一个平行时空。 “抱歉,是我拖累文兄弟了”本来我是有点郁闷的,可是老莫从内到外散发的内疚感反让我有点过意不去,至少他没有发火我把他弄疼了好几次,也没有在知道我不晓得钱的额度时,明确说出我是不是白痴的想法。 “老莫,给你一半”我把用最后一个钱买来的饼撕一半给他,“别说你不饿,先吃一点,总还有办法的。” 老莫犹疑了一会儿,“你说的对,一定会有办法的”随即接过饼啃起来,样子还算斯文。 “嘭”原本就破烂的门被人一脚踹得和门框分离,连带我手里的饼吓得一起掉在地上。 我发誓,要不是看他们人多势众,我一定让他赔我! “莫玄!”来人直接无视我,上去就把老莫围了个圆。 “太好了,我们还以为......”不就是以为老莫完蛋了吗,有什么不好说的。 “是文兄弟救了我”那位把我的饼惊得掉到地上的带头大哥一转身,他的兄弟们也跟着齐刷刷地站到我面前。 在他们开口之前,我自然看到了他们眼底的怀疑。 “文兄弟的大恩,我们兄弟永生不忘,将来兄弟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们兄弟一定竭力相助!”又是这些套话,怪不得是墨家。 “不用客气,我只是尽力罢了”我是说真的,老莫能活下来,完全靠他自己够坚强。 “文兄弟这是何意,我墨家一向是有恩必报的!”听他言之凿凿的,我已经饿得快虚脱了,有没有实惠点的,赶快兑现啊。 “这里并不安全,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吧”我看了看地上的饼示意说,这下你应该懂了吧? “这......”带头大哥迟疑了。 得,墨家的疑心病又犯了。 但看老莫郑重地点头,带头大哥也下了决心,“好,那就去那儿吧”算你老莫有良心...... 几番折腾,绕了差不多五六条街,绕得我都快被转吐了,终于到了目的地,传说中的墨家隐秘据点。 在墨家的人文关怀下,我得到了一间单独居住的房间,我想一定是因为老莫的关系。猜到一会儿就该吃饭了,我打了水洗脸,看着水中的倒影,我欣慰地笑了,黄皮肤就是好,扮男装好方便。 洗完脸,顺便检查伤口,没有化脓,没有红肿,也不是那么疼了,可是心里依旧不爽,做贼的滋味真不好,就算以后能回去,这件事也会跟我一辈子吧?呵呵,人性真是丑恶...... “文兄弟,出来吃饭了”敲门声响起,是带头大哥徐尘。 “我马上就来”赶紧把假喉结弄好。 餐桌礼仪确实没学过,可也不至于吃没吃相,在现代,即使社会地位不高的人,只要稍受过教育,也会很注重自己外在形象。更别说,像我这种常常因为医院病人多,说是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却被迫只用了十分钟的实习生了,咱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吃得快不难看! 吃完饭,我主动承担了洗碗这一工作,墨家的规矩是不劳动没饭吃,我可不想下顿饿肚子......然而这一洗,就洗了几个月,上到隔夜的锅,下到茅房的桶,统统被我在心里默默编了号。 于是,莫玄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也许是因为我这些日子安分守己且表现良好,墨家据点里的兄弟对我的态度是越来越好,甚有拉我入伙的嫌疑。 当然,做为一个奉公守法小百姓,我是不会加入非法组织对抗政府的,所以在他们失望之余,他们硬塞了一个任务给我,说是他们没时间,让我陪老莫出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其实我知道,他们是想试试能不能感化我罢了,可惜,他们不知道我是个外表随和,内心固执的人。 “文兄弟辛苦你了,真是对不住”老莫坐在牛车的另一边,又是那种让人恨不起来的歉疚表情。 “没事,出来看看也不错”至少不用对着那些想拉我入伙的墨家兄弟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在墨家是做什么的?”老莫磨叽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 “你不也没问过我吗?而且那些兄弟也没问过我,是因为你不让吧?”老莫一定力保我是个好人,否则墨家据点里的人不可能那么快就相信我。 “既然诚意相交,又何须过问?如果你要害我,又何必救我,你既救我,必不会害我”听了老莫的话,我有些惭愧,我不问他,不是因为相信他,而是因为猜到他在墨家的地位不低,既然他替我说了话,我又何必多说,正所谓多说多错。 可想不到他竟是这样想的,老莫,你是个老实人! “只是文兄弟似乎......不是很相信我们吧?”事实证明,老实人也很聪明。 在那么害怕的情况下,我没有办法轻信他人,救你,说到底也是为了我自己,可......“从现在开始,我会把老莫当做好朋友”抬头坚定地说,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去相信人。 “老莫?哈,给我起的别称?那我也要给你起个,就叫......” “子文吧”我可不想叫什么‘老文’,跟弼马温似的。 “好,子文,我今年二十三岁,是负责传递四方消息和联络各个据点的。” 原来是个地下交通员啊,“我,十七,是逃难到这儿的,嗯......会一点点医术”真的只是一点点。 牛车继续行驶着,为表示真把老莫当朋友以及打发无聊时光,我厚着脸皮要老莫给我普及各种风俗常识,以避免类似“钱币事件”的发生,好脾气的老莫也十分耐心的给我细说他所知道的。 可坐着坐着,一种奇怪的感觉由心而生,且越来越强,街道,店铺,烤山鸡,这分明就是......齐鲁之地的桑海城! “子文,我们到了”老莫跳下牛车,却看子文一脸郁闷的在嘀咕着什么,“我居然在桑海城”、“我居然在桑海城”、“我居然在桑海城”好在,老莫对子文这种不时抽风的状态早有心理准备。 “子文,子文,子文!” “啊?哦~”子文跳下车,毫不在意刚才的脱线之举。 理理衣服,抬头一看,四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有间客栈’,丁胖子的大本营,墨家的私人饭馆,明宝的免费食堂?!嘿嘿嘿......我计上心来...... 确定没人盯梢,老莫勇敢地踏了进去,“丁掌柜,我又给你带好生意来啦!”老莫一声吆喝,丁胖子便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额~ 不是我揭庖丁的短,我是真的感到地面在颤抖啊,这肥硕的身躯~ “哎哟,莫兄弟真是讲义气,又给我带生意来了,快,快里面请”丁胖子带着老莫上楼,我走在最后,发觉刚才自己真的是大错特错,这才是货真价实的颤抖啊!可怜的木板,你是怎么熬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的?为你默哀三分钟。 即使老莫再相信我,也不可能让我知道墨家机密,所以在简单介绍之后,我就知趣的回到了楼下站着,为什么是站着不是坐着,那是因为古代的跪坐对我来说还不如站着,反正可以减肥。 不过,想长高是不可能得了。 “请问,小圣贤庄的午膳可备好了?” 如此美妙的声音,不会是?我机械地转过身,紫带束发披肩,青衣长袖蓝边,不是张良,还能有谁?我终于明白大妈的心情了,换谁谁花痴! 可惜这种有礼有节,是我不懂得欣赏的弱气。 “请问,小圣贤庄的午膳,是否备好了?”张良的话把我拉回现实,要是再不说话,那就太失礼了。 肯定口水没挂在嘴边,我也学着张良的样子作礼道,“请稍等,我这就去问问丁掌柜”一转过来,脑门差点撞在一弹力十足的物体上,庖丁的肚皮。 您老能瘦点不? “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张良先生怎么亲自来了?”儒家弟子众多,这等小事,怎用出动儒家三师公。 “掌门师兄今日远游归来,想请丁掌柜再多备一份饭菜,而子房今日正好出门,便自己来了”张良一字一句都说的极为温和有礼,就连庖丁这样......豪气的人听了,也不得不在言语上更加礼遇几分。 “好,张良先生请稍等,我这就去”庖丁立即朝厨房而去,不一会儿,便提了个加大号食盒出来。 嘿,看不出来,您老人家的身手还挺矫健的嘛。 “那就有劳小哥了”张良对一旁的子文作礼。 阿?他干嘛要对我行礼?难道......他把我当成庖丁的店小二了?! 怎么可以,我是客人,是客人! 喂,丁胖子!你看着我干嘛,告诉你我可不做苦力! 结果,子文还是提了食盒跟张良上了路......记得公孙玲珑调戏张良的时候说过,要走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才到小圣贤庄,那么...... 小圣贤庄 一路上,我用单手提、双手提、怀抱、肩抗等各种姿势步步登高,虽然不知道食盒里的饭菜有没有洒出来,但好歹能与前面的人维持着一定距离,早知道有今天就去学搬砖了。 又登高了几级石阶,换姿势的晃眼之中,子文好像看到了张良侧了一下头,不会是想和我说话吧?!千万不要啊,你的腹黑属性可是令鬼神都退避三尺呢,千万别千万别千万别......子文内心无限祈祷中。 “你叫什么名字?”张良放慢速度,与子文趋于同一水平线,比起之前几个伙计,这人有些不同。 “在客栈时,丁掌柜说过了”我又换了个姿势。 “哦,是吗?那就再说一遍吧。” 有你这样的吗?我都间接告诉你我不想说了......“子文”这下您满意了吧? “子文,那姓什么?” 大哥,我就是一个客串送盒饭的,你有必要这么调查我吗?再说,提着重物说话,真的很累好不好。 “姓文,名子文”绝不能告诉张良全名,让他以为我是个娘娘腔,虽然我就是。 “还是走这边吧”为了不让张良继续问,导致我将祖宗十八代和盘托出,我高声打断他。 张良看着一边的“小门”,本来他也是带子文走这边的,只是没想子文竟然知道,不免心生一丝赞许,丁掌柜这次雇用的店小二,倒是规矩得多。 可张良那里知道,子文提出走小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小门那边的路没有石阶。 小圣贤庄里的路很平,风景也好,可是被张良带着绕场半周后,再美的景色也装不进我眼里。 要不是提醒他饭快凉了,说不定他会领着我逛完整个小圣贤庄,我说,你是故意整我呢还是想要你的师兄弟们饿肚子呢? 把食盒交到儒家弟子手里,我如释重负,双手即时有种做引体向上时的快感,怪不得小跖要在脚上绑铜片。 现在,只要等他们吃完饭拿回饭盒,就可以下山了。 坐在树下的子文闭目养着神,快要进入梦乡时,又听到了张良的声音。 “文兄弟应该不是桑海人吧?” 子文继续闭目,根据诸子百家第里的剧情,像您这样的青年才俊,是不会有耐心搭理我这种没素质的刁民的。 张良微微一笑,小圣贤庄里要么是些酸腐重礼的儒家弟子,要么是些打扫洗衣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打杂之人,像他这样有趣沉默的人倒是少见。 张良走到子文身旁坐下,“文兄弟好像不太喜欢说话?” “文兄弟是一个人来桑海的?如果是,那你的家人一点都不但心?” 老实说,你是被伏念骂了,来找我寻开心出气的吧,“我是桑海城边上的乡下人,我家人全死光了,没人会担心我”我在这里本来就没有家人,哈哈哈哈哈~ 张良浅浅笑了,“子房还以为你真不说话了。” 他的笑让人心情大好,我抬手抹抹鼻子,一看袖子没有血迹,没流鼻血就好。 “可子文的样子看起来,不像个乡下人”乡下人可不会像你一样知道儒家礼数,更不会小心谨慎的防备雇主的问话。 “子文?”拜托,我才认识你不到两个时辰,跟你关系没那么好,您一个风流人物照道理是不会有闲心理我的,一个高贵、机智的人主动跟一个送货员交谈,绝对不简单。 子文言中虽有疏离之意,可凭客栈里庖丁的态度来说,子文应该不只是店小二,儒家想要和墨家合作,还需从循序渐进,“子房觉得‘文兄弟’叫起来太别扭了,也把子文叫老了,就跟着丁掌柜一样叫子文好了。” 你怎么知道丁胖子是这样叫的?“张良先生,我是乡下人,我不嫌老”子文把话里的疏远之意表现得异常明显,毕竟张良太聪明,与他接触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嗬,你的谎说技术太差,子房刚才说过,你不是乡下人”敏锐的眼睛一亮,一切尽在掌握。 “......”看着张良一副‘我就是要招你的模样’,我投降了,好吧,您老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气氛变得安静,子文正想着要怎么应对张良下一步动作,却见他没有想再说话的迹象,而是沉默的看着远方,不知在追忆什么,只是来自于不同世界仅仅对张良有只言片语了解的子文,并不明白他此刻流露出的那种神情究竟是什么。 “张良先生......抱歉,我,不,子文为刚才的言行向你道歉”突然觉得在别人的世界,别人的地盘,当着别人的面那么不客气,简直作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呵”张良又笑了,温和的那种,“子文放心,我没有生气,也不会告诉丁掌柜,所以,你不会被扣工钱的。” 阿喂,我可不是为了工钱!额,不对,我不是丁胖子的店小二,你告诉他我也不怕,“我......子文要去拿回食盒了,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吃饭和睡觉。 说完赶紧走人,多留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险。 看子文匆忙离开,张良不禁思索起来,子文最后想说的好像不是这句。 一回有间客栈,子文便将食盒随便放在地上,反正桌子这么矮,放桌上或地上也没什么区别。 “子文回来啦,是不是饿了呀~先休息着,我这就去给你弄吃的”庖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着子文笑得意味深长,两眼眯缝,十分诡异。 望着窜进厨房的丁胖子,子文的警惕顿时提高三倍,阴谋,绝对有阴谋!还有,老莫哪儿去了......他,不会,把我卖了吧?! 庖丁笑的‘一团’和气,“没有什么好吃的,子文就先将就吃点吧,下午再给你做好吃的。” 我看着一桌子的菜,这叫......没什么好吃的?丁胖子,你是把所有的材料都用了吧?难不成老莫真把我卖啦?不对,庖丁买我来也没用啊,毕竟这个客栈的马桶也不像没人刷的样子...... “别客气,快吃快吃~” 在庖丁的催促下,我拿起筷子端起碗,夹了一块菜放进嘴里嚼了几口,感觉没什么异样才咽下去。 庖丁用狼外婆的表情看着子文,“嘿嘿,好吃吧?” 看着庖丁顶着一张老脸还拼命摆出满脸天真可爱的笑容,我差点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喷出来,可考虑到如果喷到庖丁,会被他咆哮‘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可以侮辱我的作品!!!’我又了咽下去,“嗯,还行,您要不自己尝尝?”我戳起一坨不知是什么菜的菜,递到他老人家面前。 “不用不用,我吃过了”这小子的嘴好叼呀,不过,遇到我庖丁,什么样的叼嘴都能伺候!嘿嘿......庖丁心里打着小算盘。 “那你再尝尝这个炒竹笋。” “哦”子文夹了一片竹笋。 “好吃吧?”庖丁满脸期待地笑着,这道菜连伏念都说不错。 “还......过得去”虽然你老人家的菜是很好吃,可对于一个吃惯了现代用各种调料做出来的东西的人来说,短时间是转换不过来的,而且我也不是一个懂得品菜的人,更重要的是明知道你要给我下套,还夸你,我不有病嘛。 唉,枉费我之前那么期待呀~ “过,得,去?”庖丁的笑容瞬间停滞,子文的嘴不是一般叼啊,“那你再尝尝这个。” “一般” “这个呢?” “将就” “还有这个” “味道淡了点”......尝完所有的菜后,我基本饱了,庖丁基本心凉了。 “子文,你......” “如果是留在您店里当店小二,可以,但有一天我要离开的话,希望不要挽留......对于墨家的事,我会保密,如果是叫我加入墨家,免谈!”庖丁不会无缘无故的献殷情,老莫也不会招呼都不打就把我一个人留下,从来的时候就没看见石兰,说明现在离明宝他们来桑海还早得很,同时,有间客栈现在很需要一个能去小圣贤庄送饭的店小二,不然也不会叫她去送饭了。 “你,是知道?”庖丁正色道,这小子好聪明。 子文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难道让她直接说,是从庖丁刚才猥琐的表情和行为里推断的吗?“丁掌柜不用知道子文是怎么知道的,您只要知道子文是自愿留下当店小二的就可以了,另外,请您告诉老莫不用躲了,叫他出来吧。” 莫玄是个老实人,有间客栈是墨家产业,‘店小二’在名义上看来,确实间接和墨家扯上了关系,子文不愿意他是知道的,让一个救命恩人去做不喜欢的事,莫玄自然不好意思亲自跟子文说。 其实吧,生活在这个时代,有个活命的出路就很好了,反正我也没地方去,能靠自己打工存钱多好啊~管他被谁利用呢~ “好,一个月三钱银子,一天三顿,住的在二楼右边最后一间房,等会儿你自己去打扫一下。” 如果老莫没有给我普及货币知识,我一定会跳起来指着丁胖子的鼻子大骂‘你这个奸商,那么点工钱,你干脆不给好了!’不过现在我知道,三钱银子已经很优厚了,还包吃住,这样的好老板都能让我遇上,证明,我真的转运了。 “老莫嘛......因为有些急事,所以在你回来之前他已经走了”墨家的事,子文还不能知道太多! “噗”子文一下没憋住,庖丁的两条眉毛动来动去一脸正经的模样,实在与他老人家的性格不符,“好,理解了”老莫是墨家地下交通员,以墨家利益为重也没错,就算直接告诉她老莫办的是墨家的事,她也不会多问的。 不过,老莫也太不够意思了,好歹留个纸条,不对,是木条提醒一下也行啊。 庖丁看到子文笑得那么欢,则是心里发慌,脑门滴汗。这小子太难对付了,把他留下不会对墨家有什么不利吧?不对!这可我老丁家的地头,我怎能怕他?对!不能,不能怕这么一个臭小子。 “子文,把这里收拾干净,顺便把碗洗了”庖丁试探性地命令道。 唉,天下老板一般黑呀,丁胖子,你一定是在报复,“是的,掌柜的!”子文立即行动起来,庖丁看得满意点头,不错不错,手脚挺利索,人也好使唤。 洗碗之前,我计算了一下,应该还有一个半个时辰让我小睡一会儿,可当我把碗洗完,却又到了送饭时间,这是为什么呢?不是因为我动作慢,是因为庖丁他太懒了!!!子文进厨房来的时候,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看到的不是一个碗,不是十个碗,而是一箩筐的碗!丁胖子你是一个月没洗碗,还是有间客栈昨晚办宴席了?! 还好我没有什么本事,要不绝对忍不了! 儒家弟子 在我回忆的时候,才突然发觉,那时的你,光芒万丈。 第二次送饭因不用担心张良套话,路也认识,时间便少用了些,食盒也早点儿交给到了那群‘远庖厨’的人手里,也就是今天可以早一点回去休息了,欧耶! 为了防止张良又来找我闲聊,我换了个地方等待食盒归来,就算是我多想了,也要预防万一的发生,我可一点都不希望和这里的人有过多接触。 “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佚丽,朝服衣冠窥镜......”诵读的声音自闻道书院传来,为了听清楚一点,子文挪了挪屁股。 “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原来是《邹忌讽齐王纳谏》,想起高中那些文言文,子文以过来人的心态“唉”了一声,想当年班里的每个人可都是背的呕心沥血呀。 “宫妇,宫妇,宫妇......”背诵的人明显遇到了难点。 急促厌烦的另一个声音,“子元,你怎么老记不住这段,你要是再记不住,明天肯定会被师尊罚的!” 哈哈,我就说,明明记得小圣贤庄下午不上课,怎么还有人留下来用功,原来是背不出课文,怕被伏念罚啊。 “子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记不住,要不,要不,你再帮我温习一次吧?”子元笨拙刻苦的声音里,有一丝故意为之,别人又无法察觉的傻气。 “我都帮你温习四次了,你还要我帮你温习,我到现在都没吃饭!”被叫做子思的人,话里有明显的不悦。 “子思,抱歉,那你先走吧,今天多谢了,辛苦你了。” 不一会儿,子文便看到一个儒家弟子从里面出来,像躲瘟神一样很快没了影儿。 子文站到闻道书院外面,她倒想数数子元要背多少遍才记得。 “邹忌修八尺有余......宫妇,宫妇,怎么就是记不住这段,啪!”竹简摔在案上的声音,“不行!我一定要记住,不能再让子慕笑话了!”子慕?那个打败过明宝,还经常笑话明宝的害群之马! “宫妇,宫妇......” 听了一阵,背诵过的课文在脑子里滚滚而来,“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意思就是说,齐王的妻妾偏爱他,齐王的臣子畏惧他,周围的诸侯国都有事情求他帮忙,因而只说好听的给齐王听,不把真实的想法和事实告诉他,已经把他蒙在鼓里很久了”记得语文老师好像是这么说的。 子元傻傻地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人...... 呵,这眼神? “学无止境,学习是没有尽头和范围的,向不同的人学习各种不同的知识,才能取长补短博采众长”怎么样,傻了吧?叫你看不起劳动人民! 也许是被我的话说服了,子元起身对着我行了个深深的拜礼,“多谢赐教,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赐教不敢当,称呼是有间客栈店小二,你的师兄弟们应该吃完饭了,我要去取回食盒了”言毕立即就走,万一被其他儒家弟子看见,又要对我‘这种人’指指点点了。 “兄台请留步,兄台,兄台......” 哼,你叫我留我就留啊,你以为你是儒家掌门啊?子文耳朵自动过滤掉子元的话,现在食盒最要紧。 “打杂的!” 子文赫然停住,愤然转身,想死啊,“干嘛?!” “在在,在下......想...想请教兄台一个问题”子元不会是被我吓到了吧?呃,我不是故意那么凶的。 “问吧,长话短说,我还要去拿食盒”子文挺直腰杆,终于轮到别人向她请教了,哈哈哈...不过可不要太难。 “家父是咸阳城的一小吏,久慕小圣贤庄盛名,故送我到此修习学业,可是我来这儿一年多了,还是,还是没有......没有丝毫长进,子元想问兄台,我是不是该.....” 能千里迢迢送你到小圣贤庄来学习,还叫小吏?!你个富二代!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学有小成,少说也要十年,你才学了一年多,能学多少?学习是个极其漫长的过程,最怕心浮气躁,你若一味求快速见效不能心静,只会适得其反,学习除了刻苦,也要讲究方法,方法不对,再刻苦也只能学到皮毛,方法要是对了,就会事半功倍。” “以后学新课文之前,先预习一遍,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记下来,等讲的时候印象也会深刻些,之后的温习和背诵,理解记忆、趣味记忆会更好。还有,身体是学习的本钱,吃饱饭才能有效的学习”子元啊子元,我这些天加起来说的话都没这么多,你要是再不明白学习光靠死记硬背是没用的话,我就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装下去了。 “多谢兄台,子元......明白了”子元对着子文又是深深一拜,目光却比刚才坚定了。 告别子元,子文去拿她等待已久的食盒,子元也收好竹简离开闻道书院。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除了他们两个,还有第三个人——伏念。 伏念本是来拿要用的书简,可却听到了有间客栈店小二的一番话。 荀师叔所作的《劝学》连儒家有些弟子都不懂,而他,一个店小二,居然能结合自己的理解说出这么一番道理......张良的作为,他多少也是知道些的,只是作为大师兄,他不想明说罢了,但这个来自有间客栈的店小二,他却不得不多想。 拿了食盒,我赶快下山,读书人的地方可不能待太久,士农工商嘛,这个年代的读书人可都是自视高人一等的,下山比上山要快得多,沿途的风景也变得更加和谐了,可想到回去还要洗碗,心情又不好了。 下午吃的全是上午剩下的,不过菜的样式多,我又不挑食,还是吃了个七分饱,而其余的就全部被庖丁解决了。 他还振振有词地说,“是你吃的太少,我不想浪费粮食才吃完的!” 是我吃的太少吗?是你吃的太多,好不好!看看你那“三胞胎”的肚皮就知道了!默默吐槽完庖丁,我还是乖乖地洗了碗,扫了地,关好大门回楼上睡觉。 古代以左为尊,庖丁把子文的房间安排在右边最后一间,也是有理由的。 推门而入,子文以为自己路痴到连左右都分不清了,退出来一看门框上确实写了‘子文’二字,才又踏了进去。 简直干净得要死!丁胖子还说要打扫,哪用得着!这都快赶上高级宾馆了,有木有?!我立马关好门窗睡觉,额,就是床硬了点...... 第二天我还在梦中就被丁胖子的狮吼功给震醒了,虽说做实习生的时候也起得早,可这也太早了吧!看天色,也不过五点半!“掌柜的,是不是太早了点”子文揉揉还没睡醒的眼睛说。 “已经卯时三刻了,你觉得还早?”丁胖子停下手里的动作,摆出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我。 “是是是,不早了,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吧!”我立即打起精神,可不能让丁胖子炒了我。 “这还差不多,去把盐拿来” “是” “拿个盘子来” “盘子到”一盘热腾腾的菜新鲜出锅,不过是给张良他们吃的。 庖丁把锅洗干净,又开始炒另一道菜,“火不够旺!” 您能少做点吗?我不是大力士,还有儒家那群整天之乎者也的人,自己做饭要死啊,说什么‘君子远庖厨’,明明就是好吃懒做,怪不得手无缚鸡之力,活该! “好了,去送饭” “是”我心有不甘地接过食盒,除了送饭没有第二种选择。 “子文,拿着路上吃”庖丁扔来一个大饼,特大号,砸在我脸上,又落到我手里。 为了不耽误时间,也因为提着重物爬山吃东西难度太高,我英明的把大饼放在了食盒外层的上面,又可以保温,还不妨碍爬山。 早饭送到,我也找了一块地方享用早餐,丁胖子的手艺确实很好,大饼虽大,却也软和。 “兄台早上就吃这个?”子文眯开眼去看挡住自己阳光的子元,又咬了一口饼,“是啊,对很多人来说,连喝水都成问题,我有饼吃就已经很好了。” “知足常乐,子元受教了” 哎呀,我又不小心指点他了,真是的~ “不过,如果有个果子应该会更好”子元伸出背后里的手,递给子文一个苹果。 我拿过苹果马上啃一口,味道没的说,好极了,“这个季节怎么还有这么新鲜的水果?” “是家父从其他地方捎过来的”子元很淡定地说。 子文一口苹果含在嘴里停了停,又继续加工,子元他家里到底有多富,还能从别的地方捎水果给他?“按照兄台的方法,子元今天没有被罚”感情你是经常被罚呀,不过是罚站,还是罚你抄书,还是打手心儿呢~ “那不是很好”想了半天,我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 “子元......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不可以都请教兄台?” 什么?!你当我是百科全书啊? “不可以”别以为一个苹果就可以收买我!早知道昨天就不该跟你说那么多。 见子元一脸失望尴尬,子文补充道,“我懂得并不多,字也不认识几个,你与其问我,还不如请教你的师公们。” 沉默了一会,子元怒道,“兄台不愿意也就罢了,何必这样戏耍子元!”以为子文是在借口推脱,子元气地转身离开。 “你站住!”我是胆小怕事,但也不是好惹的。 “兄台还有何事?!”子元确实生气了,毕竟富家子弟的骨气,呸!少爷脾气还是有的嘛。 “不管你信不信,秦国的文字我确实不认识多少,我所知道的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多”我以十分真诚无畏的眼神盯着他,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谁耍你啦! “可是...以兄台的言谈来看,不像是......好吧,兄台既然这样说,子元不问便是,只是,子元还是想......”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是不是?“我所学并不足以解答你的疑问,你去请教你的师公和同学会更好。” “家父经常送东西来就已经引起很多人不满了,我平日的功课又不出色,去请教同学,怕他们不会真心解答,请教师公们的话,子元实在是......” 呸,叫你搞特殊、走后门,活该人缘这么差,“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一来你没有做错什么,二来他们又不了解你,那你何必在乎别人怎么想?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你是来这里学知识的,有问题不问老师问谁?” “......子元知道了”作了个谢礼,子元雄赳赳气扬扬地走向闻道书院。 安生度日 子文坐在台阶上接收阳光的照射,秋天已经过去一半,也就是桑海才有这样的好天气。 看向那方课堂,其实,还有一点她没有跟子元说,‘压力太大,信心不足’,父亲对他赋予厚望,而他的学业却不出众,又不擅交流提问,时间一长,潜意识里就会自我否定,自然也就学不好了。 可若是说的太透,他又怎么成长?人有时候要的仅仅是时间的磨砺罢了。 打工的日子刚开始时觉得有点累,几天下来,子文也习惯了,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确实比游手好闲和吃白食强多了,重要的是,这是有钱领的,她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不过,这个时代好像除了烤山鸡好像就没什么可买的了。 护肤不太适合,裙子嘛,小学三年级就不穿了,再说现在她是‘男的’,那些东西统统没用,想到最后,等领了工钱,也只能藏床底买小吃了。 完成今天的送饭任务,庖丁趁着时间还早,便把子文支出来买盐,为什么说是支出来的?因为有间客栈两天前才刚买了一袋盐,就算丁胖子口味重,拿来当米吃,也不可能这么快吃完。 所以,她只能在街上闲逛,等丁胖子见完‘客人’再回去了。 “怎么样小哥,要不来一块?”小贩揭开木桶的盖子,枣泥糕的香气扑面而来。 “多少钱?”我摸摸口袋,看看囊中是否羞涩。 “三个钱,两块枣泥糕”一点都不贵,要不来点儿?我算算包里的钱,应该有富余。 “来两块”小贩收了钱,用叶子包了两块给我,热乎乎的引得我口水直流。 “子文吃的好香。” 把注意力从枣泥糕上挪开,张良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几天不见了,您老人家怎么还记得我?我这张脸有那么深刻吗?“是很香,张良先生去买一块尝尝就知道了”我打赌,像张良这么优雅的人一定不会在大街上吃东西! “不用了,子房吃过饭了。” 您是不好意思毁了您在千万粉丝心目中的形象吧?比如现在旁边那两位小姐投过来的娇羞目光。 “右边的那位公子好帅哦”白绢姑娘说。 “对呀对呀,而且他的风度气质也好好哟”脸上摸抹了几层□□的姑娘忍不住笑出声来。 “嗯,他肯定很有文采”白绢姑娘眼里柔的快滴出水来。 “他旁边的那个也不错,就是皮肤黑了点” 喂喂喂,你们看帅哥就好好儿看,扯我干嘛。 “就是,还在大街上吃东西,还是那位公子好”白绢姑娘彻底沦陷。 我加快脚步和张良拉开距离,绿叶就是因为陪衬鲜花才悲剧的,为了改变自己的悲剧命运,只能和他保持距离! “子文不必在意她们说什么”张良跟了上来,以为我是被打击到了。可惜他不知道打击我的不是姑娘甲乙丙丁,而是他这个万众瞩目的大张良。 “张良先生,我一点都不在意,只是冷了运动一下而已”我吃着枣泥糕,脸不红心不跳。 “可是子文在吃东西,这样对身体不好。” 如果放在平时有这么个大帅哥对我这说,我一定高兴得要死,兼到处炫耀,可是现在从张良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 “张良先生你没听说过吗?吃东西时走快点有助于消化”子文认真地看着张良,表示她所言非虚。 张良也不揭穿子文的小心思,仍旧是耐心提醒道,“哦,子房确实没听说过,不过古语有云‘食有规,宿有方’,子文这样实在不好。” 您老是要逼得我承认错误才肯罢休是吧?我不就没请你吃东西吗,我不就有点嫉妒你吗,至于让你这样锲而不舍? “‘谷雨’里还说了这个?不过说了也跟我无关,我又不种田”子文将叶子随手一丢,再按左右顺序把每根指头上的残留物舔干净。 “子文不可,太失礼了。” 嘻嘻,你是忍不住要走了,还是忍不住想骂我几句再走?快骂快骂,骂完咱也得回了,“什么失礼,我觉得很正常”我变本加厉的让自己看起来更恶心。 “快去捡起来”张良皱眉道,声音也有了些焦急。 “什么捡起来?我没掉东西啊”我把口水擦在衣服上,等发了工钱多买几件就是。 “子文!”张良把声音压得很低,可听起来他真生气了,子文正要窃喜,却发现张良的神情愈发不对,并且不是对他。 “张良先”‘生’字还出口,子文就被张良一把拉着手腕快速走到人群里去。 张良拉着我在大街上左让右拐地走着,从容洒脱的气质一点不减,而在他身后的我恨不得人手分离,把手给他拿着走算了。 难不成是公孙大妈在后面?!可是还不到公孙玲珑出场的时候啊,但万一他们以前就认识呢?子文回头看了几次,始终没看到那头戴大红花的身影,也没听见有人娇滴滴地喊“张三先生”。也许是别的姑娘也不一定,以张良的魅力,有几个大妈那样的疯狂追求者绝对不成问题。 “应该追不上了”张良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放开我的手说。 “我...想......也是”我双手撑着膝盖很深很深很深地喘气,简直要了老命,但看张良的面容服饰一丝不苟,再想自己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觉得老天造人实在不公,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跟他的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 “子文可知道错了?”张良站在石桥上头也不回地问,从他的背影来看,似乎,还在生气? 嘿呀,你还倒打一耙?“我哪里错了!”又不是我惹的祸,干嘛赖在我头上,别以为你是帅哥,就可以乱加罪名! “哪里错了?好,子文既然不愿承认,子房便让你心服口服”张良走到子文身后,用眼神寻觅了一遍,指着子文的四十五度方向,“你看那边”我顺着他指得方向看去,几个小孩正在玩耍。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过家家玩泥巴吗,我小时候也玩过...... 在我快失去耐心的时候,情况突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四名官兵把几个小孩围住,把他们抓牢后,其中一名官兵拿着一团东西往正中一站,东西放到地上打开,里面是些木块碎石,随后那名官兵拉过一个小孩,扒了他的裤子按在腿上用鞭子抽打,伴着小孩咋起的哭声,子文听到那个秦兵说道,“大秦律法,弃废物于街市者,当街鞭笞,念乳轻罚五下,莫在哭叫!”小孩子哪懂得秦兵之言,只有用哇哇大哭来抗争鞭打。 “那我刚才丢的叶子也......”子文想起自己丢弃的叶子,就是随意扔在了街上。 “是”张良脸上再无笑意,言语也没有平日温和,“而且以子文的年纪,不少于四十鞭,鞭打之后也不再有任何人愿意雇用你”我呆呆地望着平静的张良,那刚才他那样做......是为了救我?至少四十,我摸摸自己的后腰,要真被扒了裤子鞭打,即使瘫痪不死,我也要抹脖子了。 “张良先生,在下知错”子文恭恭敬敬地施着谢礼,虽然很羞愧,但是错误必须改正! “子文不是认为自己没错吗?”张良不依不饶,他不是对我失望了吧?可我们也没认识太久呀...... “子文确实错了,还错了两次,请张良先生原谅”以张良的智谋猜到我刚才是怎么想的,一点也不稀奇。 张良悠然地转过身看着子文,“哪两次?” 你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呀,“一次是没有听张良先生的话及时改正自己的错误,另一次是误会张良先生的用意,辜负了先生相救之恩。所以,张良先生,子文错了,对不起,请原谅”我再次施礼,我态度这么诚恳要是在不原谅,我可要走人了啊~ “嗯,其实子房也有错”张良恢复以往的温文尔雅,一点也没有生过气的样子。 “张良先生是为之前‘以为子文明知有错而不认’的事?” 张良赞同地点点头,“但子文并不知道这条律法,是子房欠考虑了,抱歉。” “张良先生客气了,明明是子文的不对”接受张良这样倾城人物的歉意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作为一个十几岁的‘秦国人’,居然不知道秦国大众律法,说出去几个人会信?又不是个个都像老莫那么没心眼好糊弄。 “子文是不愿意接受子房的歉意?”张良深邃的眼神散发出智慧的光芒,子文把视线转向别处,以免心里的想法全部被他看穿。 “好,那张良先生我们就算扯平了”等会儿就跟张良说我要回去做事。 “子文,在与人交谈时,不看着他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不过,他在心虚什么,躲避的眼神也太明显了。 子文平复心态,后退一步行礼,“张良先生说的极是,子文受教了”不愧是留侯大人,每一句话都透露着谋圣的潜质,不过您身边的人就不一定都喜欢了,比如说我,现在就有一种智障人士的感觉。 “张良先生,子文还要回有间客栈做事,就先走一步了。” “正好子房也要去有间客栈,刚好可以和子文同路。” 子文嘴角抽动,有没有那么巧,刚才你怎么不说? 张良看了子文的表情,微微一笑很倾城,“走吧”一手放在腰间,风度翩翩走在前面的样子,又使得子文脑袋里一阵空白...... 墨家儒家 回有间客栈的路上,子文一面担心丁胖子的客人万一是个话痨,说起来叭啦叭啦地没完没了,张良一去被逮个正着,就会泄露墨家机密,一面又担心太磨蹭的话会引起张良的怀疑,便借着买盐的借口带着张良四处讨价还价货比三家,直到弄得卖盐的小贩都不耐烦了,方买了质量不错、价格合理的十斤盐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墨家和儒家互相看不顺眼已经很多年了,相互对骂指责挖苦讽刺也很多年了,就算张良努力争取,墨家领导层也有心缓和彼此的关系,可放下成见联合起来也非一朝一夕的事,况且离流沙攻破墨家机关城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墨家自身还是安全的,人家有没有未雨绸缪的打算还是个问题呢,更别说让张良知道墨家之事了。 “张良先生不用给儒家弟子授课吗?”见你几次,几次都看你那么闲,真怀疑你这儒家三师公的位置还保不保得住。 “今天没我的课,昨天的课二师兄已经代劳,明天的课由掌门师兄亲自教授”张良明确表明,他这几天就是很闲。 果然颜良的关系就是不一般,师兄就是照顾师弟,不过,你们这样无视大师公和儒家弟子们随意代课,就不怕别人说闲话?脑补中的子文一脸坏笑...... “子文既然想笑就笑出来。” 张良怎么知道我笑了?一定是刚刚脑补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笑容,“我没在笑张良先生!”是在笑你们两个。 “子房有说你在笑我吗?”张良笑的温柔又得意。 “你......”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跟他一起何止是智障,智商简直负极化,看来唯有二师公能降服你这张良了。 “哎呀,原来有间客栈这么近,要不,子房带子文去桑海别的地方逛逛?”张良站在‘有间客栈’的牌匾下打趣地说着。 “不用了,先生要还是很闲就去围着桑海城多走几圈吧”我一脸黑线的抱着盐走进厨房,掌柜的,小的已经尽力了,要是真被张良知道了墨家什么机密,只能怪您命该如此。 庖丁的办事效率远比子文想得快,见完墨家客人,饭做好后便用小火煨着,迟迟不见他回来,又想起老莫说过‘子文有很多小毛病,嗯......比如说在桑海附近的树林里迷过路’,要他好好照顾子文,于是庖丁以为子文是在桑海走失了,刚要出门去找,却看子文抱着东西一脸没落地走进了厨房...... 这小子回来连招呼都不打,白担心他那么久了,还有,张先生怎么会和他一起来?不会是......不可能的!他应该不会知道,可今日是儒家祖师的祭奠日,按理说他应该和儒家两位当家在小圣贤庄祭拜才对,怎么敢公然违背儒家那套什么什么礼法到桑海街上来? “子房不请自来,丁掌柜可不要怪罪”张良笑的温润,如同见到好友一般。 “张良先生哪里话,你能来我这儿,我高兴还来不及了,今天是小圣贤庄的重要日子,张良先生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只要是吃的方面,我丁胖子一定办到!”庖丁标准地拍拍脂肪很厚的胸脯以示保证。 “吩咐不敢当,子房就是想借有间客栈避避风头罢了”每年的祭奠都那么繁琐无趣,还不如与子文在桑海城里兜圈呢~ “哈哈哈,张良先生说的避风头不会是?”张良的坦诚立即赢得了庖丁的好感,和其他儒家弟子相比,张良的确不一样。 “让丁掌柜见笑了”张良谦逊的施礼,而后神色肃穆,“不过,子房此来,还为一事......” 丁胖子我诅咒你越来越胖,胖的走不动道,弯不下腰,耍不了解牛刀法,哭瞎了明宝也不当你徒弟......子文用木棍敲打着盆里的床单被褥,嘴里不停地叨念。 进厨房的时候看见庖丁做的饭菜,还挺感动的,哪想刚感动完,庖丁就叫我洗东西,洗床单被褥也就算了,都是一个色儿的,又不脏,随便洗洗也就得了,可是庖丁还让我洗衣服! 虽然自己的占大多数,可像我们这样的贫民,衣服都是黑色和灰色的,用得着洗那么勤吗?!还说我懒,这不叫懒,这叫节约!节约懂不懂?! “子文,洗了多少?”庖丁提着食盒来到后院,很明显,他也料到了子文是洗不完的。 “三分之一”我把打过的被单以六十度方向扔到旁边的木盆里,溅起的水花落了些在庖丁的衣服上,心情顿时愉快了不少,幸好不用自己挑水。 “那今天的饭我去送,待会儿记得关门,我可能会晚点回来,洗完就自己休息”这小子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呀。 “是,掌柜的”其实我想说,哪怕你半夜回来,我也未必洗完了。 时至黄昏,丁胖子提着空空的食盒‘大摇大摆’地走在桑海街上,今天的谈话他不得不好好儿想想。 墨家和儒家不相往来已有几百年,想不到身为儒家三师公的张良居然会出手帮助大铁锤和锻造部的兄弟脱险,为班老头出城争取时间。 其实,几年前巨子也说过可以试着与儒家接触,只是一直没有好的机会,现在既然有张良跨出了第一步,那以后的来往也就容易多了......嗯,等下次机关城再来人的时候,让他托个信儿回去问问大家的意见再说。 “这......子文!!!”庖丁一声震天吼,客栈也要抖三抖,可子文依旧在梦乡中自由地飞翔。 “子文!!你小子再不出来,我就扣你工钱!”他的吼不管用? 庖丁直接上楼...... 啊嘛,但由于光线太暗,差点摔在楼梯上,凭借自己矫健的身手,庖丁才安全的上了二楼,可地上怎么会有水? “嘭”庖丁轻松撞开门,“子文!” 庖丁的怒吼起了作用,子文把被子拉下来,以便完全露出自己的头,“嗯,我吃过了”随后又用被子盖住头,继续沉睡。 “你小子......”庖丁忍无可忍,一把拉住子文的被子,却感到他的被子很热。 子文......生病了? 庖丁急忙用火石点燃油灯,照照子文的脸色,“呀,子文你生病了!你撑着,我马上去给你请大夫! 庖丁一激动,油灯倾斜,里面的油滴到子文脸上。 一望无际的草原突然消失,子文直接从床上弹起,庖丁本能的往后一退,“疼死了!”灼热,急忙光脚下地去把桌上茶壶里的水从左脸冲下...... 缓解后,子文怒视庖丁,丁胖子,我不就睡个觉没关门,我不就睡得太沉叫不醒,我不就把地板弄湿了,你至于用这么变态的手段对付我吗?看你体胖如山,心却不宽。 “子文,你快换身干的衣服,别让病情加重,我去请大夫”庖丁把油灯放在桌上,大跨步向外走。 “请大夫!我......我是说我没事,掌柜的你不用麻烦了”我又没病,请什么大夫,再说大夫来了还得了? “什么没事,看你脸都烧红了,再烧下去小命都不保,放心,看病的钱我来出,不会扣你工钱的”我看起来有那么财迷吗,怎么你和张良都说这话,不对,这关张良什么事,是我真的不用看大夫。 “这不是钱的事,是真的不需要,如果掌柜硬把大夫请来,我也不会看的!”就算我的‘声音’和体形像男的,可一搭脉一定露馅儿,况且我也是学医的,有病没病自己还不知道?笑话~ “子文你?”庖丁的表情由关心变为伤心,这小子也太不领情了,我是为他好呀。 额,丁胖子你不会是想哭吧? 想起他要明宝做自己的徒弟时,那水龙头似的眼泪,子文有点慎得慌,虽然早就见多了别人哭,可是丁胖子的‘哭功’可不一般啊,“掌柜的,子文意思是说身为男子应当顶天立地,身体强健,小毛病自己努力克服就好了,动不动就吃药看大夫,反倒不利于成长,掌柜的也不希望子文将来是个病病歪歪的药罐子吧?!”我可没瞎说,药用多了会导致机体免疫力下降,对药物产生依赖性和耐受性,长期服药,药的毒性还会堆积在身体各个器官中,损害机体组织器官正常功能。 “嗯,你说的有点道理”丁胖子摸摸下巴点点头。 是很有道理!我心里说。 “可你的脸色......” 就是小小的头晕而已,“子文想做身体强健的男子,不想做病秧子”我把坚定的眼色展现给庖丁看。 “你确定?”丁胖子想再给子文一次机会。 “确定......明早的饭也会照常送到小圣贤庄”本来想要求睡个懒觉的,可那么说就和前面的话不符了。 “嗯,那你早点休息,本掌柜也要去做事了,争取做个......争取保持强健的体魄!”庖丁又激动了,可你的身材不叫强健,是壮实。 庖丁真是个好人,像他这样的人真不适合做个奸商,以后我再也不在背地里骂你了,哎,他刚才说要去做事,是做什么事?不管了,头疼,先睡醒了再说...... 庖丁听了子文的话,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身体确实越来越不强健了,嗯!不能输给子文那臭小子! 于是......子文没洗完的床单被褥,庖丁洗完了,子文弄湿的地板,庖丁擦干了......到了次日早晨,子文从庖丁身边拿走食盒,发现了一只熟睡的可爱熊猫。 习武 劳动人民很勤劳,一大早,小摊上卖水粉的小贩就把子文的东西准备好了,一盒特意按照子文要求调制的水粉。 “哪有姑娘愿意用这个颜色,小哥可想好啊,别到时送姑娘送不出去,又回来找我,我可不退不换的哟”小贩真没见过像子文这么奇怪的买主,花三倍的钱买一盒没有半点香味,还是土色的水粉。 “咯,钱”小贩把钱收到手里,冲着子文走的方向连连摇头。 子文再三确认,没有半点香味,颜色正确,不易褪色,三倍价格花的值~ 男子都有喉结,就算她装得再怎么像,别人只要注意到她的脖子,一眼就看穿了。 将这个水粉掌握好角度、分量,涂在脖子上,配合一些薄片,呈现出一种立体感,从而在视觉上获得一个“假喉结”应该不是难事。 也许是昨天睡的太多,今天来得也快,到了小圣贤庄,那个‘大圆盘’还不温不火地挂在我自以为很近的地方,那个小儿说的还真有道理,这早晨的太阳还真是大如车盖。 也不知道庖丁醒了没有,好像是昨天听了我的话忙了一晚上,把我的烂摊子也收拾好了,唉,这丁胖子也未免太把我的话当真了,以后偷懒就不更不容易了。 “啊哟”拐角处,子文把一名儒家弟子撞得跌坐在地。 我放下食盒,揉揉发麻的手臂,虽然我是‘施力者’,可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谁呀,走路也不看着点”那名儒家弟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看了食盒里的饭菜只是菜相变了样,完全不影响享用和肯定撞得人不是子慕后,我上前一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点头哈腰,这才是一个土包子小市民的道歉方法。 “哼,谁叫你在小圣贤庄里乱窜的?!这是你来的地方吗?!” 听声音好像是子思,看他气成这样,不只是疼,一定有觉得被‘我这种人’撞了很耻辱的成份。 “我是来送饭的,没有要在这里乱窜的意思,撞了你真是对不起”继续点头哈腰,小人物是不会轻易发脾气的。 “你就是有间客栈的店小二?怪不得”子思不善的自问自答,对我的歧视很不一般。 “对不起,我得送饭去了,就先走了”我提起食盒,远远绕开子思,惹不起躲得起~ “站住!撞了人就想走,也太便宜了”听他们说,子元的功课进步那么快,就是有人见过他和有间客栈的店小二一起后的事,那子元一定向他买了方法,哼,害的我们不能再使用子元家里捎来的东西,我非要你好看不可! 我不能生气,我不能生气,我不能生气......我是店小二我是店小二,‘贫民’,我是贫民,子文深吸一口气,想起梁朝伟曾在电影里说过,“天地这么大,你不过是世间的一粒微尘,一个深呼吸,就什么都没了”。 “兄台还有什么事?”我微笑,我是干服务行业的,服务行业就是要忍得。 “‘兄台’?!你也配!” 我......忍,不能惹事,“是,我不配,那请问,您,还有什么事?要知道饭菜凉了,掌门师尊可是会怪罪的”就不信你不怕伏念。 “现在还早,离早饭时间还有一会儿,不过,我也懒得和你多说,直说了吧,子元给了你多少钱?”要是有证据,我一定要把这事告诉掌门师尊,让子元受到重罚。 “什么钱?”我糊涂了,我只不过吃了他一个苹果而已,不是金子做的,就是普通的苹果。 “哼,市井小民,你装什么装?!你如果没收他的钱,给他提供方法,他的功课不可能进步那么快!你要是再不说,我就让你吃吃苦头!”子思磨拳擦掌,这个店小二真是不识抬举,看来非给他点教训不可! 搞了半天,原来就是以为子元的进步是跟我用钱买来的,你这只猪,学习好是可以用钱买的吗?要是能买,学渣们还用去搬砖?亏你还是张良师兄弟的学生,丢人! “呵,想打我?自己不用功,看到别人进步就眼红了,这就你身为儒家弟子所学的东西?不要脸”我阴阳怪气地说,娘亲的,忍了半天,还是没躲过去,不忍了! 不就是打架吗?你个书呆子,谁赢还不一定呢,外婆村里最恶的狗都打不过我,你算个屁! 放下食盒,撸起袖子,正要冲过去的时候,几名儒家弟子分别从不同的地方冒了出来,额...... 原来你早有埋伏,娘亲的,儒家怎么会有你们这些败类,有点后悔了,毕竟我没有石兰那比猿猴更敏捷的身手,也没有天明的巨子内力护体,更没有庖丁、盗跖的近身保护。 “要是怕了,现在还来得及”子思得意地笑着,握拳头的样子像极了子慕,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谁怕谁啊!”其实我怕,怕得双腿打颤,这可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被群殴,只是这时候服软,我这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 子文率先扑了过去,右手握成拳食指凸起,朝子思的颈部气管处用力打去,子思一时不妨,被打倒在地,待子文想要再出手时,几个儒家弟子已经将她围住,子文想,就算免不了一顿毒打,也不能任由他们按着打,于是本能的使出全身力气没有章法乱打,来呀,来呀,丫的,老子给你们拼了...... “啊,住手住手......是我,是子元!”先才乱舞的拳脚不知为何停下,子文定睛一看,不是子元又是谁。 子思和几个儒家弟子虽没有个个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但也是鼻青脸肿的捂着肚子不敢上前。 哇塞,这书呆子还有这功能?我惊讶地看着子元,恩人呐!你来的真及时~ “子元你!”子思口服心不服。 我瞅着腰都直不起来的子思,子元还是太仁慈了,他明显被打得还不够。 “这位兄台确实指点过我,这件事掌门师尊也是知道的,但我决没有用钱买什么方法,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一起去见师尊,或者......见官都可以。” 张良 寒冷的天气里,海上的温度相对陆地要高些,桑海的冬天也就没有其他地方冷,有间客栈里的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的,用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因此,就算我每天都要洗碗送饭没护手霜擦,手也没有冻伤。 子元的文学水平突飞猛进,屡屡受到伏念大师公和颜路二师公好评,其他弟子被他甩在身后一大截,反过来向他请教的人越来越多,当然,这和我的帮助是分不开的。 至于我的武艺有多少提高,嗯......我只能说,是子元教的不够好,不是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嘛,“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所以,子元的教学水平明显不如我。 “把我昨日教你的格斗术练习一遍”子元直接过来,连打招呼都省了。 “嘿嘿,其实吧,子元你现在这么忙,不用每次准时过来的”子文嬉皮笑脸地说,她很纳闷,子元为什么总能保证教她武功的时间一点不少。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再忙,子元也不会为那些‘不知’我的人,耽搁子文的时间。” 我沮丧~ 为什么每次以为转运了,都有这种‘丧心病狂’的人出现在我左右? 你倒是把这话贯彻到底了,可是你不知我呀!子文在心里呐喊完,还是摆好姿势练起子元昨天教她的招式。 “这招应该向左横劈,噼!”子元毫不留情的用树枝打在我的左胳膊。 “力道不够,重来,噼!”树枝抽在我的手上,疼得我手指麻木。 “下盘一定要稳”不用说,我的小腿上又多了一条痕迹...... “好,把我当作敌人,我们对打一次”子文哭丧着脸很是绝望,你也太敬业了。 “这个......上午的时间差不多了,要是回去晚了,丁掌柜又该怀疑了”为避免丁胖子怀疑,我把习武的时间分配成两个时段。 “那好,那就下午再练”我很想抽自己一巴掌,干嘛要说‘上午’两个字。 “等等,这是上好的化瘀药,你回去自己擦擦,食盒里还有邯郸的特产,尝过觉得好吃的话,下次我再让家人多带点。” 我“喔”了一声,接过精致的药瓶放进怀里,真正算起来,子元亏本亏得很严重,我对他的帮助只不过是在拿着前人的经验说话而已,而他却一直毫无怨言、尽职尽责的教我武功,还经常让我白吃白拿,任我如何开他玩笑也不生气。 抱着这样的愧疚心理,我曾拒绝过一次他的东西,却气得他直接甩脸子走人七八天没理我,为此,我刚提升一点的身手又下降了。 后来,他给我东西,我也就“理所应当”的收下了,一是怕没人教我武功,二是不想再让他认为,他以为的好友不把他当朋友,三是......有便宜不占王 八蛋,我也不例外。 只是,我时不时在想,要是他爹知道了给宝贝儿子的东西大多落在了我手里,会不会气的从咸阳飞奔过来杀了我这个“敲诈他儿子的土匪”? 那次张良帮我免去一顿鞭子之后到现在,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以为他是犯错被伏念掌门关禁闭了,可子元却告诉我张良是遵从大师公吩咐出远门,走亲访友去了。 再说庖丁,看起来并不向外表那么没心没肺,他几次三番、正面侧面打听我那些珍贵东西的由来,虽然我多次保证不是违法所得,也不会伤及墨家利益,但他还是时不时语重心长地提醒,不要因为“某些东西”和富家子弟交往过深。 那种眼神饱含了七分惋惜,一分鄙视,以及两分感叹世风日下的无奈,我估计他要是再想得多一点,可能就要给我讲讲豪门子弟家贴身小书童们的悲惨命运了...... “子文,出来生火”庖丁捶了捶子文的门,然后端着茶具下楼。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子文的警惕性和敏锐力提高了不少,庖丁走到门前时她就已经醒了。 穿上鞋子迅速下楼,有间客栈的好生意子文已经习以为常,可这么晚还有人来,她就很郁闷了,刚刚在梦里看见了父母,正要和他们说话却被吵醒了,现在她的心情很烦躁。 “子文,深夜打扰,麻烦了”张良坐在桌案旁淡淡地笑着,即使一脸的疲惫,俊雅的风姿也没怎么变。 “没关系,客栈本就是为顾客而开的”我进厨房把水舀到锅里,把火生好又发现柴不够了,等抱来柴将水烧好,丁胖子和张良已经谈心谈到祖宗辈儿了。 “掌柜的,水热了,如果没其他事我就去睡觉了”明天还要送饭和受虐,就不陪你们彻夜畅谈了,至于为张良提洗澡水这种美事就归丁胖子好了。 庖丁使唤子文正在兴头上,“不急,子文过来坐坐,有些事情想听听你的意见。” 要死,那你叫我烧水干嘛?!“我的意见就是没意见,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我现在只想睡觉,再说张先生也应该很累了吧?”别以为我在这里打工,你就可以随意使唤,现在可是下班时间! “子文你......”庖丁尴尬,他没想到子文会这么直接。 “灶上有点心,张先生要是想吃就吃点,子文就不陪你和掌柜说话了”我上楼右拐,速度比下楼更快,管你要说什么国家大事,我先睡了再说。 “丁掌柜,既然子文不想说,那就先休息好了”张良的礼节依旧得体。 庖丁就坡下驴,“嗯,那张良先去客房,我这就提水来。” “有劳了”...... 次日一早,我就提着食盒和张良一同上山,洗洗睡过的他精神焕发、神采奕奕,而我就惨了,根据昨晚那情况,他肯定要问我很多很多很多话。 “子文昨天晚上不该和丁掌柜那么说话。” “可我当时真的很困”半夜起来瞎折腾,如果是你,不会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观察子文的呼吸声平稳了许多,张良找到了谈话的突破口,“子文最近在跟丁掌柜习武?感觉你的脚步声轻了许多,提食盒也没前几次吃力了。” 嗯?!张良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因为我有了内力?“没有,大概是习惯了,不觉得那么累了吧”想了想,我还是觉得不要和张良说实话。 练完子元教的新招式,我坐在他旁边揉着被抽得生疼的前臂,如果没记错,这已经是第十一根树枝了,唉,丢人呐~ “学武的事可能要暂停一下,我不是想偷懒,是真的要缓一缓。” “为什么”子文不会是被丁掌柜辞退了吧。 “因为......因为张良先生回来了”要怎么跟他说,才有说服力呢?子文构思中...... “三师公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他为人也没有那么刻板严谨,不会干涉儒家弟子交朋友的”在子元看来,张良可不是个随时随地都遵守儒家礼节,把儒家规矩一一照行的人。 “不是因为这个,学武本就是从幼时学起,而我都十七了才开始学,又学得不好,说出去别人笑话倒是忍忍就行了,可有损你这师傅的名声就不好啦。” “再说,又不是个个都有你和张先生的觉悟,我一个有间客栈的店小二居然会讲书还学武,我担心别人会起坏心,比如子思他们......所以,还是不要告诉别人好了”跟子元讲的很多东西,要是张良知道了问起来,我还真没法解释清楚。 “嗯,既然你坚持,我保密便是,不过,你自己回去要勤加练习,七天后,有一招一式忘了错了,就罚你倒立相应的时辰。” 我滴汗,子元绝对说得出做得到,错十招,他决不会只让我倒立九个时辰。 “你,七天后有空?”我试图寻找最后一丝希望。 子元用手枕着脑袋靠在树干上,“七天后小圣贤庄休课,有五天假期。” 什么?! 古代人也有法定假日?五天,那不是要我命吗? “我要回去练习了”争取把倒立时间控制在两个时辰,万一到时脑充血,脚部血流不足咋办?看来只有听天由命了。 子文走出小圣贤庄后,满脑子想的都是子元教她的武功招式,以之于根本没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后翻落地是先出左手还是右手?应该是左手,嗯,就是左手。 踢腿是压肩还是扫脖子?可不管扫脖子或压肩,我都踢不了那么高呀,实在不行只能倒立了...... “子文”张良一晃地站到子文前面,子文一下没停住,往后一仰,退一步才稳住。 这是要干嘛? 张良心里了然,他刚才故意不去拉子文,子文却很快稳住,他的确在习武,但时间不长,“子文方才在想什么,子房叫你那么久也没应”眼神也比几个月前有神多了,看来,子文很刻苦。 “哦,我听力不好”不待在小圣贤庄好好睡一觉,找我干嘛?还有,张良刚刚怎么不拉住我......他是故意的!张良一定是在试探我,要小心了。 “张先生,你已经离开小圣贤庄几个月了,一点也不想这里吗?”就不想颜路二师公?照理说,你应该和人家多聚聚才对啊。 “今天的御术功课子房已经上了,现在下山是因为昨天的事没办完,不是子文想的那么无所事事。” 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关我事。 和张良回到有间客栈,丁胖子已经等了很久,店里没有一个客人,为了张良的事,他费了不少心血,有间客栈一天能赚不少钱呢。 关上大门,张良,我,丁胖子围桌而坐,看他们一脸严肃,我也不好意思提醒他们我还没吃饭的事。 “掌柜有什么事就说吧”子文稍改了改姿势,这跪坐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莫玄,失踪了”庖丁说。 老莫不见了?原来张良是为了这事来的,看丁胖子的样子,一定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多久了?” “两个月,而且和他同行的人都被官兵所杀”张良接口道,他是去道家探访逍遥先生时知道的,道家和儒家、墨家的关系都不错,所以他借这次机会特地赶回来通知庖丁,知觉告诉他,莫玄在墨家的身份非比寻常,不过,子文的冷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到现在为止,没有他半点消息?”老莫是地下交通员,墨家隐秘据点和各方联络者他都知道,如果他有事,墨家也就要出大事了。 “嗯”张良和丁胖子同时点头。 “他有可能在的地方,他的朋友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我是想,你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有没有可能知道他在哪儿”庖丁说话还是有所保留,在没确定之前,张良不方便知道太多墨家事。 喂喂喂,我只是老莫的朋友,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们墨家都找不到的人我怎么能找到,万一他是受伤躲起来了,你们......躲起来了,对,如果是被秦兵抓了,应该有消息,现场没他的尸体,那老莫很有可能是躲起来养伤,“他在哪里我是不知道,可找他的法子我倒有一个。” “什么办法?”庖丁问。 “既然我们找不到他,又没有他遇害或被捕的消息”我看向张良,他正很认真的听我说话,触到他的目光的瞬间,我忙转过头来继续说,“那就让他的朋友们在他经常出现的地方留下这个,让他自己出来。” 子文沾了水在桌上画图案,“这个图案只有我和莫玄知晓,即便被敌人发现也没什么,墨家、道家、儒家都可以置身事外。” “嗯,子文和我想的一样,与此同时,丁掌柜还可以通知莫玄的朋友多留意官府、药铺、废旧宅院等地”莫玄和他的朋友都是墨家弟子,这点应该不难办到。 “好,我一会儿就去通知他们,这次,多谢张良先生了”看来只有试试这个办法了,希望莫玄真的只是躲起来了,不然麻烦就大了。 “掌柜的,我饿了”子文摸摸自己的肚子,民以食为天。 庖丁鄙夷地看了子文一眼,“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饭在后面,自己去吃吧。” 喝?是谁就知道吃?看看您老又重了的体重再说话。 “那就麻烦子文多备一副碗筷,子房,也有些饿了”张良一点不见外。 什么?!不可能!你撒谎,今天我送了饭的,你还跟我一起! 只见庖丁一拍脑门,“哎呀,瞧我这记性,今早居然忘了准备张良先生的饭食,真是对不起”丁胖子转头看着我,一脸的正义和无辜,“你这小子也不提醒我!” 我我我......是是是,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为表歉意,庖丁多炒了几道菜,我本来是想拿两个窝头,端一盘咸菜,舀一碗冷水到灶下吃完了事,可张良却邀请我跟他一起吃,说那么多菜他一个人吃不完,我推辞说店小二不能和客人同桌吃饭,他又说有间客栈今天没开店,所以我今天不是店小二。 听了张良的话,我很想回一句,有天小圣贤庄倒了,你就不是儒家弟子了吗? “子文不喜欢丁掌柜做的菜?”张良眼角含笑地问。 “食不言寝不语”说完,子文刨了一口饭到嘴里,张良吃饭的优雅样子,她根本不敢正眼去看,万一口水滴到菜里怎么办。 “嗯,子文说的对”看了张良笑的样子,子文夹块菜放到嘴里,让口水流不出来。 在张良无形的强大气场下,我包含着满腔热血吃完了饭,可事情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搞好卫生,张良说要去买东西,可又没人帮忙拿,于是乎,丁胖子便豪爽地把我借给了张良。 我是有间客栈店小二,不是小圣贤庄苦力工!我还要回去练武,否则七天之后,会抽断第十二根树枝或者倒立而亡。 “我可是为了让你轻松轻松,才跟丁掌柜撒谎带你出来的,你怎么不太高兴?”张良看子文耷拉着脸,有机会偷懒,他应该开心才对。 “嘿嘿嘿......我高兴的很”子文咧嘴傻笑,生动地表现了‘高兴’二字。 “子文的表情太夸张,一点也不好笑。” “哦”我收了笑容,本来也没想逗你笑。 张良和我继续漫无目的地穿行在人群之中,我寻思着他一定是在想怎么整我,可不管他怎么整我,我,子文,誓不低头! 等啊等,走啊走,张良在一菜摊子旁停了下来,脸上有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忧伤。 “子文就不想多知道些莫玄的事?丁掌柜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子文对周围的人和事并不是很在意,对朋友,好像也不是太关心。 “张先生已经把一切告诉丁掌柜了,我再问,结果也是一样,那不如安心等待消息的好”墨家那么多弟子加上你这个才貌双全的张良,找人只是时间问题,我能做什么?怕是除了干着急、瞎嚷嚷什么都不能做。 张良顿了片刻,中肯评价道,“你......很冷静。” 杀机 “啊.....爷爷我错了!”子文从床上翻起来,满脸闷得通红流汗。 我环顾四周景象没有丝毫改变,拍拍胸口,呼,还好还好,是做梦是做梦,娘亲的,真是劳碌命。 由于刚才的梦,我不敢再睡,还是找个地方练武吧,免得“美梦成真”...... 庖丁从小圣贤庄出来,刚巧碰到回来的张良,得知自己的店小二已经回去,不禁高兴不用自己动手洗碗了,可一回到有间客栈,他不淡定了,“这小子,又不关门!”庖丁很心疼,他的有间客栈意义非凡啊。 “掌柜的,小子我不关门是因为在等您回来!”子文走到楼梯拐角处,听到庖丁不大愉快的声音,立即边下楼边说好话。 “掌柜的,您辛苦了,把食盒给我,我去洗碗”子文演起店小二来还是有模有样的。 “嗯?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庖丁敏锐的判断力告诉他,子文这样殷勤一定有阴谋。 “有吗?没有吧”子文扯出一个笑容,然后进厨房干活。 做完清洁,我终于可以去为七天后的‘生死劫’做准备了。 在丁胖子的恩准下,我又上街了,这个时候街上人较少,经常听那些客人唠叨有间客栈西面不远处有几处空地,想来,找一个地方练练应该不难。 把送来的食材摆在该摆的地方,庖丁开始算账。 子文对客人的态度好,又不多话,自他来了,客栈生意更好了,儒家的人也没以前挑剔了,当然,这是因为我的厨艺更出色了! 可是子文还不够勤快,从不劈材,火也烧的不是很好,害得买柴火的钱增加了一倍,吃得又少,浪费了好多饭菜,衣服洗的也不干净,不过他很听话,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阿嚏阿嚏阿嚏......怎么回事,难道感冒啦?”子文摸摸额头,不发烧啊,算了,正事要紧,随后继续回忆武功招式。 夜幕下的海风将寒冷吹进我心里,双腿有了抽抽之感,这不是提醒我该回了?想我练得如此勤奋辛苦,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吧,嗯,应该不会。 像只企鹅般一摇一摆的以龟速往回走,全身好似被醋泡过一样,酸! 不远处的树后探出一个脑袋,后颈上一只活灵活现的蜘蛛,时刻伺机而动...... 艰难地扶墙坐下,感叹自己的毅力真是强大,居然把早饭按时送到了,而且一次也没有从山路上滚下去,不错不错,看来付出有收获了,只是打强盗土匪的日子还是遥遥无期。 琴声隔着水池传来,悠扬婉转,轻柔如水,子文听得极为舒服,向声源看去,隐隐看见张良在拨弄琴弦。 张良就是张良,弹琴也这么好听,可惜不知道是什么曲子,要不哪天想显摆一下,也不至于太丢脸。 张良坐在垫子上,长袖轻甩,双手放于膝上,“好了,曲子已经弹完,现在开始自行练习,有不懂的地方只管提问,我会一一解答。” 然而坐在下方位的弟子们面面相觑,并没有像往日一样进行练习,支支吾吾又相互推攘,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子。 “子曰:君子坦荡荡,你们既有疑问,就当直说”弟子们的神情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儒家从今天起必须改变。 听张良这样说,一名胆大的弟子站了起来,“三师公琴艺精湛,弟子怎敢相疑,只是弟子觉得今日三师公所教乐曲不像......不像雅乐”雅乐五音六律庄严古朴,并不像今天的曲子容易明白。 张良微微点头,表示肯定,“这首曲子却不是雅乐,是郑卫之音”众弟子倒吸一口凉气,这里是小圣贤庄,是儒家,怎能出现郑卫之音! 儒家弟子躁动起来,子慕起身恭恭敬敬地鞠着礼,“三师公请恕罪,本门祖师孔子曾言‘恶郑声之乱雅乐也’,郑卫之乐乃是淫乐,使礼乐崩坏,三师公是儒家尊长,是弟子们心中的楷模,弟子实在不解三师公为何?” 张良波澜不惊地说道,“为何教授你们郑卫之音?” “......” “《对楚王问》有记‘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和者数千人;又有乐,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数十人’。” “雅乐引商刻羽,杂以流徵,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而雅乐常与礼连同,导致雅乐僵化,限制了其自身发展,‘郑卫之音’起自民间,远不如雅乐只中正平和,典雅纯正,但却通俗易懂,广为流传,如你们连《下里巴人》这等俗乐都无法听懂掌握,何谈熟习雅乐?况不识俗乐,又怎辨雅俗?儒家六艺兼修,天下所有乐曲都应有所了解,怎可拘于一格,限制自身发展?” “是,弟子明白了”一众弟子起身齐声行礼。 “好,开始练习”张良不禁在心里苦笑,如果换了子文,任他怎么说,也不会赞同吧。 琴声又响起,此起彼伏,断断续续,张良走在他们周围,一一指导。 子文在一边听的青筋暴跳,这破琴声,真的是......还不如丁胖子打呼噜悦耳,还是张良弹得好听,儒家三师公没白当,不知道子元师傅的琴艺如何,听他说,他只有文化课不行,弹琴想是不差,就不知道他和张良谁更厉害。 “嘶~”一顿“自学”下来,子文龇牙咧嘴地抽着筋。 “忍着点”子元埋着头,专心致志地给子文手心涂药,把扭曲浮肿的筋脉理顺“虽然不知道你家乡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风俗,不过你以后想学写字的话,我可以教你。” 子文嘴角抽了抽,瞬间呆滞。 这样的话,请问你是想让我变成一个残疾吗?一扁嘴,赶紧收回我亲爱的小手手抱住,“居心叵测~” 子元倒是不在意地笑笑,转身拿过食盒给她,“南越一带的特产,喜欢的话,下次我让家里多捎点儿。” 子文眼睛一亮,贼眉鼠眼地笑着,“哈哈,我真是交了一个土豪做朋友~” 是么? 子元起身整理一下衣服,自然而然地一挑眉,“三日后,小圣贤庄后山,近身格斗术要是再出错,你将会得到一件更土豪的跌打药~” 我......看着子元离开时心情大好的身影,子文捂住了‘顿时绞痛无比的胸口’,咿呀啊哟地叫了起来,痛不欲生地像前方伸出手,“......”先揣摩一下心绞痛发作时的状态应该比较好。 后来,时光流逝,岁月如梭,子文始终没有当着子元的面装过病,原因在于......他娘的子元,每次授课前都要评估一下我当天的身体状况! 你说说,这哪里还有装病的机会?!哪里有! 更在于,这次以后,子元再也没有机会一对一的教授子文武艺...... 下午的风更加寒凉,树叶厚厚铺在林间路旁,颜路的脚步踏在上面,轻若无声,“子房今天的琴艺授完了?”看见一身淡蓝色的张良,他笑得温和。 “授课早已完毕,只是刚才被掌门师兄叫去训了一顿,不知师兄可有发现?”师兄的能力在他之上,拜托师兄的事他从来很放心,在他面前也从不掩饰。 “你呀,就知道你来是为了这个”颜路无奈地摇头,他拿这个师弟还真没办法。 “小圣贤庄里没有任何发现,周围也没有人监视,但一刻钟前,我在观察山下情况时发现有间客栈店小二被人跟踪了,跟踪他的人应该早就在山下等着了”颜路武学修为已有一定境界,目力极强,即使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他也能确定那人绝非善类。 “子文有危险,我立刻下山一趟......掌门师兄那里就拜托师兄了”他担心事还是发生了,子文还是被扯了进来。 看着张良急匆匆离开,身影很快没在层层叠叠的树木之中,颜路不禁想,这个店小二与墨家关系匪浅,竟让子房如此上心...... 还有又拜托他?不是他不想,关键是真的找不到理由跟师兄解释了呀~ 子文走在回去的路上,这条路她走过无数次,可以说倒着走都不会走错,可今天却有些不同的感觉,怎么越走越冷?是衣服穿少了? 可不太像被冻的感觉啊,算了,回去要紧......子文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走着走着,子文干脆改跑,第六感告诉她,后面有危险! 既然不敢回头,那就跑吧! 刚跑没几步,一阵冷风袭来,子文往左躲开,脖间划过一道冰凉,连人带食盒地摔倒在地,下意识得摸摸脖子,一道血痕印在手上。 “居然躲开了”杀手冷冷开口,声音沉的可怕。 子文龇牙咧嘴地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拣起食盒摔碎后的木条,没办法,只有将就用了,脖子上的伤不要紧,真正要命的是这个杀手。 靠,娘亲的! 杀手亮出白晃晃的刀,子文还没看清楚刀有多长,手里的木条就被削去了三分之二,要死!扔了木块,子文握手成拳,跳来跳去,像斗鸡一样,用那玩意,还不如空手! 刀明明冲着子文的要害而去,却都被他躲开,杀手独自执行任务的时间还不长,对于完成命令的及时性还没有那么强的观念,渐渐改变了心思,哼!既然这个店小二如此不简单,那干嘛要杀他,何不带回罗网,一顿拷问之下,还怕套不出墨家秘密? 子文退避的满头大汗,杀手竟跟她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可恶! 这样下去不行,我的体力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子元教的招式也快使完了,再这么下去,非死不可,不行,想办法,想办法,一定要想到办法......她不想死,不能就这样窝囊的死了,一定不能...... “呃”抓住了!鲜血从子文掌心流下,艳艳的染红了双手,浑身上下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刀刃切进肉里的痛苦,可她就是咬紧牙关死也不松手! 生死就在这一线之间! “我和你拼了!”使出全身力气扭转刀锋,伴随着筋骨之痛,刀尖重重拉过杀手的咽喉,血液喷发而出,喷了子文满脸,后一刻,子文瘫倒在地,手疼得她失声无语,眼前黑暗。 杀手躺在另一边,双目不闭,口唇微张,伤口因反向所成而参差不齐,触目惊心。 黑色的墙一座比一座高,越往里走,越看不见尽头,没有风,没有空气,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救命,救命,救命...... “我不要死!”子文猛地睁开眼,吓得庖丁足足后退三步。 “我......啪!唉呀妈呀”扇自己一个耳光,火辣辣的疼,我还活着?看着庖丁站得老远,还顶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跟画了眼影似的。 “你...醒了?”丁胖子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不过也证明我确实还活着。 “你真是吓死我!你知不道掌柜的我有多担心你”丁胖子乐开了花,真的把子文当作自己人一样在关心。 看他喜极而泣的样子,我咬牙举起被裹得大了一倍的手靠在一起,算是跟丁胖子行个谢礼,“掌柜的,谢谢您。” 庖丁当即按下子文的手,这小子醒了就好,“真想谢我就赶紧把伤养好,帮我多做点事!” 我就当您是在祝福我尽快好起来,“是,掌柜的,小的一定努力康复!啊~”一激动,伤口被扯得巨痛。 “哎哟!小子你动作就不能轻点吗?手不想要啦”庖丁有点觉得他这几天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看这小子的样子,叫他现在去倒粪水也不是问题。 “要的要的,没手咋帮你送饭不是”还不是绷带缠得太紧了。 庖丁突然一本正经地背手,“不过除了本掌柜,你还要感谢感谢一个人,那就是张良先生。” 我谢他干嘛?“为什么?不是掌柜你救了我吗?”子文想,她之所以能得救,一定是丁胖子见她一直没回去,然后出来找她,才捡回她一条小命的。 “咳,嗯......本掌柜确实也救了你,不过,是张良先生带你回来的”听丁胖子这么说,我潜移默化地想是张良救了我,就这么想着,突然想起在我晕菜之前确实模模糊糊看到了人影...... 娘亲的,果然是张良救的我! “哦,知道了,等我好了,就去感谢感谢”真是倒霉,欠了张良一个大人情不说,还差点赔上自己一双手,不划算啊不划算~ 庖丁满意地点点头,“知道就好,那你先休息,本掌柜给你弄吃的去”我刚想说声“谢谢”,不料丁胖子回过头来说,“别再用被子捂着头睡觉,万一闷死了,我可不赔。” 额......囧,怪不得刚才觉得喘不过气。 隔天,那个可恶的庖丁,老往我碗里夹肥肉! “多吃点,你小子”拿筷子戳戳子文的胳膊,“身上没有二两肉,多补补~” 补补补,补你个头!有专门一坨一坨五花肉给人补身体的嘛。 再说了,你倒是给我夹点瘦肉啊,然而...... “啪!”庖丁一筷子打掉子文不安分的手,疑神疑鬼地望了望门外,“傻小子,这肉这么老,当然是给那群书呆子吃的~”一副子文占了很大便宜还不知道的样子。 说完,就把瘦肉放进食盒,提走了~ 试探 养伤的日子过的别样舒坦,除了吃饭睡觉、起床、拉屎撒尿之外,丁胖子只让我在院子里走动晒太阳,小日子过的不仅仅有滋有味,更是多姿多彩,就连衣服也是其他伙计帮我洗的,每天除了各种不同的点心,还有各式各样庖丁研究的新菜,但一般在我评头论足后,庖丁都会心灰意冷的重做,然后再也不让我品尝。 对于这种小气的行为,我只能说,您的胸襟还不够宽广。 这天吃完饭,我正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美滋滋地看着庖丁洗衣服,正在深切体会旧社会的地主为何过得比神仙还要逍遥,以及幻想怀里抱了十七八个美娇郎,就见张良踏着一路光辉,毫不见外的来到了我的面前。 指一指旁边的石墩子,象征性的邀请张良落座。 “咳,我去送饭了”在我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庖丁总算找了个理由离开。 “张良先生,现在没人了,想问什么就问吧”子文把手遮在眼睛上,今天的阳光,太刺眼。 “子文知道子房会来?”哪怕坐在石墩上,张良的气质也丝毫不减。 依你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格,不来找我问个明白清楚才怪,“张良先生和我都有疑问,自然要说清楚”忽然冒出来一个人要我命,我总要知道为什么吧。 “那子文会实话实说?”子文前几次透露的信息实在太少了,多番试探也试探不出什么。 张良哪里都好,就是太喜欢把问题弄得透彻,“尽力而为。” “子房赶到的时候,你已经昏厥了,那人亦鲜血流尽而死,而他除了喉颈部的伤外,身体其他各处并无伤痕,子房想知道子文是怎么办到的,又是如何保证一刀致命?” 以你的智商,从伤口会推断不出我是怎么办到的,不过想找我的破绽罢了,“那杀手一直追着我砍,料定我没有还手之力,也根本没想到我有胆子空手去抓他的刀,抓住他的刀后我扭转刀锋冲他的颈总动静脉而去,血管里的血喷出来,有的血流到气管里,他就死了...但算不上一刀致命,因为我当时是拼着全身力气从他脖子上拉过去的,我想,那应该很疼。” “嗯...子文以前......杀过人?”张良顿了顿,也不知道子文会不会回答他。 捂了捂眼睛,定定的看着张良,“第一次。” 张良给了个明显不信的眼神,“一般人第一次面对这种事都会十分害怕,少有你这么镇定的。” “当时杀他,只是出于人性最根本的求生欲望,我不想死,只有竭尽全力去杀死他,恐惧有多大,爆发力就有多大,这是子文认为的生存之道,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 弱肉强食是永恒的主题,这个时代来的更加直接,虽然不知道当时有没有尿裤子,“还有......对于‘死人’这回事,子文可能比很多人看得淡些。” “为什么?”张良并未鄙夷,反是一种好奇的深究。 那些年错过的桃花 庖丁在自己房间里喝着小酒,时忧时喜,哈哈哈,太好了,明天不用送饭了! 不对,我不能这么想,子文受伤与墨家有关,我怎么能让还没完全康复的他去送饭呢,万一落下残疾,谁养他? 呸呸呸,庖丁立刻打消这种假想。 可这是他自己要求的,而且还很坚定的样子,我怎么能拒绝这么坚定不移的子文呢? 对!子文说过不要当病秧子,我庖丁最仗义了,一定得成全他,俗话说的好,成全别人,快乐自己!【其实,这句俗话是从子文那里学来的】 咬口鸡腿,饮口烈酒,庖丁觉得无比满足。 哎,不过......今天子文对张良的描述,感觉不像男子之间的那种感情,倒像是...... 难道张良!去去去,庖丁狠狠摇晃脑袋,这种想法太龌龊了!虽然张良先生长得十分俊美,也比很多女子更加......但是他的男子气概是不容忽视的!当然,跟我比还差一点点。 子文饭量比起女子要多,力气也还可以,耐力又好,在我这儿时间干的最长,所以,他们只是非常好的朋友,就像我们墨家兄弟一样。 嗯~ 对,一定是这样! 以往三秒钟就进入状态的子文,用了一个小时还没睡着,盯着横梁,思维清晰毫无睡意。 今天是第两百六十三天了,我来这里已经大半年,可还是一点回去的办法都没找到,难道我真的要在这个可能根本不存在,或者说我根本不能存在的世界待一辈子吗?不,不想,害怕。 可是要怎么才能找到方法回去? 子文拿出藏在床垫下的一块铁牌,铁牌的背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蜘蛛,也许......这里能找到答案。 小圣贤庄,儒家一间灯火摇曳的房间里。 张良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油灯里被透进来的风搅得不安分的火焰,心事重重,自嬴政一统天下已很久没有战事,可不知,小圣贤庄还有多少这样太平的日子,天下又真的太平吗? 伏念提着纱灯巡夜,儒家礼数规矩太多,不管他讲过多少遍,总有那么几个不听话的。 “师兄何必亲力亲为,这些事吩咐子元做就好了,我看子元礼数周全,言行得体,这些事师兄大可放心让他去做”虽然平日里大家总能见面,可师兄弟二人许久没有这样一起聊天散心了。 “子元的能力是历届弟子中最好的,我自然放心,可这些弟子......”经过一个转角,伏念看到闻道书院后面的一间屋舍还亮着微光。 那是张良的房间。 颜路急忙解释,“师兄,子房大概是在...” 伏念将纱灯递给颜路,不含半分斥责,“去叫他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早课”随后转身走向黑漆漆的长廊。 “师兄!前面太黑了,你还是把灯拿走吧”看着伏念前面的黑暗和他独自一人,颜路心里隐隐不安。 “不必了,这里的路我已经习惯了,给子房吧,他那里还...不够亮”言毕,伏念走进长廊,留颜路在身后久久凝视。 危机涌动 抱着“先享受,后遭殃”的心态,我有史以来第一次,旷工了! 在把食盒偷偷放在有间客栈门口之后,我便从另外一边悄悄撤退了,食盒上插着一根木条,那是我的请假条,相信以庖丁的聪明才智一定会知道我写的是什么。 所以,严格说来,我没有旷工,只是请假了,试问那个打工的没请过假?一定是没有的。 所以,我辛勤工作的人生还是洁白无瑕的。 往来的客商行人,灵巧的卖艺者,担货的小贩,各行的商铺老板,融合在一起让桑海城成为最热闹的街市,也因为热闹,一些微妙的异样是不易被察觉的,正如这之间紧盯着子文的眼睛,自然不是现在专心致志逛街的她能发现的。 “这个枣泥糕特别好吃,你要不要来一块?”子文停在卖枣泥糕的小摊前,一转头,不料子元就站在她旁边,和她只有十公分的距离。 “你......”不是我脾气怪,脸对脸这种感觉特别怪,尤其是我把唾沫星子溅到人家脸上的时候。 “怎么了,有问题?”子元一脸茫然地看了看我,随后掏包付钱,“给我们一人拿两块。” 拿着枣泥糕,我立刻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想多了,可下一刻子元却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使劲往他怀里一揽,“咯噔”害得我不由得一僵...... “走,去那边看看”子元的话里充满了正气,绝对没有半分邪念。 我瞬间觉得自己是个思想很不健康的人,可就算他把我当兄弟,行为也不该这么反常啊,而且我实在是不习惯啊...... 紧盯着子文的眼睛在看到子元后,瞳孔惊觉放大,像是十分忌惮子元,随后隐没,远远消失于人海...... 深冬里,小圣贤庄的阳光柔和得如少女的容颜一般,时而清淡如水,时而艳丽如花,不温不火的,衬得庄里的每一处都宛如仙境。 然而,就是这样美丽的景致,却迎面走来一个极不和谐的身影,脸上挂着极不和谐的表情。 “丁掌柜,听弟子们说今早是子文送的饭,怎么现在又是...难道子文?” “别提了”庖丁大手一挥,对张良的担心表示否定! “那臭小子哪有我们想的那么脆弱?指不定在和哪家姑娘幽会勒,还说什么有重要的事要做,重要的人要见,必须请假一天,哼,我看呐,就是去见姑娘!” 子文的原话是,“好友相邀,不得不去,务必准假一天”,只不过在庖丁的解释下,显得更加通俗了。 额......子文你到底去做什么,让丁掌柜这样生气,不过丁掌柜这“气”好像......是在嫉妒? 呵,看来,丁掌柜确实还不知道子文的真实身份。 “子文一直是个很负责的人,想必是真的有事才会告假,丁掌柜和子文相处的日子最长,一定比子房还要了解,以子文的为人是不会这样做的”温文如玉的张良间接夸赞了庖丁比自己要强,使得庖丁一下子心情大好,心想,说不定子文真的是办正事去了。 “嗯,我也,也只是担心子文的身体”除了“只是”二字,庖丁发誓剩下的都是真话! “子房猜丁掌柜也是这样想的”张良赞同地笑着。 庖丁挠挠后脑勺,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嘿,哈哈,那二位先生先忙,我就先告辞了啊。” “丁掌柜慢走......”颜路比张良多添了一份沉稳内敛,对事物的观察更加细致入微,加上张良在他面前从不过多的掩饰,从张良刚才的话里,他感到了明显不同。 “子房什么时候也让师兄认识一下子文?”颜路笑得和煦,相信他的师弟绝对听得出来他话里不止这个意思。 “师兄想说什么?”张良显得有些明知故问,与这个师兄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比较没有顾忌的。 “嗬,子房以为师兄想说什么?我只是想认识一下这位被你时常提起,方才又出言维护的朋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颜路很温柔,真的很温柔,耐心也非常好。 “他是个很有趣的人,礼数上还过得去,对事物有着自己的看法,但不轻易与人深交,上次师兄替子房查看小圣贤庄周围有无人监视,待我赶到现场时,子文已经遭受了袭击,虽然是他赢了但也受了重伤,而子文之所以会遭受袭击,与我有很大关系,甚至可以说是我引起的”要是我能再小心点,子文就不会暴露行踪,也不会与人以命相搏,现在更不会时时当心安危了。 张良永远记得那天他赶到现场时的情景,他对自己说过,不会再让自己身边任何一个人再因为自己有任何的危险。 可惜,在后来岁月里,张良这个想法被现实多次颠覆。 “依你对子文的评价看来,他的品行,应该还不错”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多会埋怨,而在子房的话中并没有透露出子文对他产生了不满,那子文绝不是那种爱计较的人,这样的人,即便不是君子,也可放心结交。 “子文的‘品’是不错,‘行’就......”一向知识渊博的张良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子文的“行”为。 难道我估计错了?额......还是没有想得太周全啊,颜路不禁怀疑自己刚才的提议是不是太冲动了。 桑海城商铺关门时分,我在距离客栈二十米左右的地方与子元分道,本来我是建议他早点回去的,可是他坚持说我重伤初愈,作为朋友之义,非要把我安全送回来才放心,以至于一路上吹牛忘了时间...... 但是我相信以子元的好身体来说,明天的他一定会和今天一样精神抖擞。 不过,悲催的我就不一定了。 慢慢靠近客栈,里面的油灯还亮着,从门口放射出的光都可以用来看书了,这样敞开的大门,不是明摆着在恭候我的‘大驾’吗?嗯,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子文挺直身板从容不迫地踏进去,物理老师曾这样教育我,心里是虚的,脸上要雄起! “嘿嘿嘿,掌柜的,还没睡呢”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种时候笑笑总是没坏处的。 庖丁抱着手像个不倒翁一样坐着,一声不吭地玩儿起了深沉,脸上的表情根本辨不出喜怒。 “掌柜的,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洗洗睡了,你...你,你也早点休息!”我拔腿上楼,意料之中的被丁胖子叫住了。 “子文,你来我这里多久了?”庖丁的语气很平静,相比之前的暴脾气和大嗓门不知好了多倍。 子文思考了几秒,伸直右手的三根手指“三个多月......” “那你觉得我这个掌柜怎么样?”语调平和,丝毫没有假装的样子,难不成丁胖子是受什么刺激转性啦? 子文从楼梯上退下来,很认真地说,“掌柜的,你平时虽然比较大嗓门,脾气也差” “什么!我脾气哪里差了!”我盯着顿时暴怒的庖丁,果然这才是你的本性。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庖丁“咳”了一声,继续保持和蔼可亲的样子。 “但是心地很好,也不会真的计较我犯了什么错,对我很照顾,就像对待自己的徒弟一样”这是真心话,一般关系越好的人,越没有心机的人,才会像丁胖子一样口无遮拦。 “嗯,那你觉得张良先生对你怎么样?” “额......掌柜的,这跟张良先生有什么关系?”怎么又扯到张良身上去了,丁胖子你到底想问什么,直接一点好不好!我在心里咆哮道。 “你觉得张良先生对你怎么样?” 庖丁又说了一遍,估计如果不回答他,他会想复读机一样一直问下去,所以我不再纠结为什么会扯到张良。 子文皱了皱眉头,做冥想状,“还...可以吧,但张良先生太聪明了,喜欢把所有问题都弄个明白,总觉得在他面前一点秘密都不能有,没有智慧的人跟他相处真的很累。” 我是个很笨很没脑子的人,从小到大都是的,至少母上大人以及家里人是这样认为的,身边的朋友也跟我差不多,说话多是不经大脑思考的。 所以有时不是不爱说话,是怕说错话惹祸,因此我不太喜欢和太聪明的人相处,因为真的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相反,和简单的人相处就容易多了,比如庖丁,再比如虽然聪明却真把我当朋友来对待的子元。 “是呀!”庖丁一拍桌子,万分激动,“像本掌柜这么聪明的人都觉得和张良先生很有差距,更别说你啦!” 看到子文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庖丁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咳,扯远了,嗯,既然你知道我们对你都不错,那你为什么总是不跟我们说真话,有什么事也不愿意和我们商量?” 庖丁这话立刻让我觉得他是不是被张良附身了,怎么也会喜欢上探究别人的秘密了,啊呸!不对,我根本就没有秘密,也没说过假话! “我没有任何事情是自己住不了主的,再有,我的事都是小事,自己解决就行,还有,我没有说过假话”我确实没说过,只不过真话也没说过。 “子文你......你......你太让我伤心了。” 子文原地石化,感觉就像啃了一坨冰一样透心凉,丁胖子,丁胖子,他,他.....他他他居然趴在桌子上哭了!! “呜呜呜...太伤心了......你这小子从来就没有把我们当成自己人,呜呜呜......我平时白疼你了......” “掌柜的,你别哭了”庖丁趴在桌上抽泣。 “掌柜的,你到底要干什么,直说好不好?”子文歪头扯出一个笑容,庖丁不为所动。 “丁胖子!别哭了!”庖丁地哭声响彻四方,估计一会儿邻居要来骂人了。 “行了行了,是我的错,对不起行了吧?我以后有什么事保证跟你商量行不行?”我妥协了,再这么下去,就别想睡觉了。 庖丁抽了一下,从桌上把头抬起,然后又趴下去继续......若不是有关气节问题,我真的很想跪下,求他不要哭了。 “我喜欢上一个姑娘,今天去跟她表白被拒绝了,觉得很伤心,在外面逛了一下散散心,就回来晚了!”要是你还不满意,我就卷了被子睡大街! “呜,真的?”不得不佩服庖丁的功夫,眼泪说收就收! “......嗯”我伤心且犹豫地点了点头,俗话说做戏做全套。 “嗯,上楼睡觉” 咦?你不应该很八卦地问我那“姑娘”是谁吗?我还在想怎么回答勒。 “嗯?怎么,哦,把门关了,本掌柜今天累死了”庖丁伸了个懒腰,向他的房间走去...... 经过那次“生病事件”之后,现在睡觉之前我都会把门反锁上,简单清洗一下,倒床上拉过被子,闭眼,睡觉......意识渐渐模糊,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慢慢侵入神经,不对!这个房间有人来过! 子文立即从床上起来,环顾四周,没有一点异常,随后点燃油灯,照亮整个房间,确实还和白天一模一样。 不可能! 难道是我太敏感了?再次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子文的目光聚焦在床上,掀开被子,检查枕头,没有不一样,真是我想多了? “!”一个激灵,子文赶紧伸手去摸那块“铁牌”...... 呆坐在床边,过了一会儿,将灯熄灭,捂头睡去,睡觉是目前她唯一想到的办法,铁牌还是那块铁牌,只是那黑色的“蜘蛛”变成了红色。 风雨前夕一 不知道是不是要倒血霉的前兆,最近变得十分伤春悲秋,敏感到路人进店借个茅厕,我也要在门外面等着人家发出拉屎撒尿的声音才能放心,上楼提个洗澡水,非要给别人提供免费的搓澡服务,惹得店里其他伙计一见了我就将领口捂得严严实实。 连庖丁都对我说出了这样关怀的诗句,“天涯何处无芳草,隔壁二花就很好,四海之内皆兄弟,找个姑娘最重要。” 嗯,有了老板的亲切问候,身为伙计的我自然更加努力,使得大多数包括儒家弟子在内的年轻人,终将一生铭记我这不一样的色彩。 糟糕,又遇见了逮到机会想整我的张良。 “子文想做什么?”实际上,人家想的是如此反常的举动,想不让人注意也难,只是这一次他希望子文可以自己告诉他。 真不晓得我有什么没有被发掘的价值或天分,居然真的给罗网盯上了,有朝一日能挖开祖坟问问就好了,“想......做个店小二。” “当真?”张良显然是不信的。 要说么? 这是子文一直在犹豫的事,说,张良一定比她更有办法,她的安全会更有保障,可如果罗网对她回去有利,说了不就等于影响前途? 况且,总感觉子元似乎知道些什么,人家都走了,再把火引到他身上,既不合适又太晚了。 “就是在想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乡去看看!”呼,差点忘了,我以前说过自己家里人全死光了。 张良心下了然,看来子文还是不愿意说真话,不过,她刚才似乎是在犹豫...... “子文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回家乡看看,以前好像从没有听你提起过”一个思乡的人,除非有特殊的原因,否则,绝不会长期没有一字一句提到自己的家乡。 “正因为子文平日里甚少念及家乡,觉得自己很没良心,所以才更加想念”我个人认为,这样解释还是很合理的。 子文的行事风格,倒与蜀地百姓有几分相似,“哦,那是什么让子文突然想到自己的家乡,从而让你觉得愧疚?” 张良不要轻易去惹,认真的张良更不能惹,“一时兴起。” “......”张良瞬间静默。 我开心的露出一口牙,尽现小人得志本色,“张先生没什么要说的了吧,那子文就先告辞了,回见噢~”心情愉快地走人,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张良站在原地,想着刚刚子文离开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个藏不住喜怒的人,随后朝藏书阁的方向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很爽的原因,今天下山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当然,不是从山上滚下来的。 “丁掌柜?唉......又是歇业的一天”简单收拾一下,庖丁又不知哪儿玩耍去了。 估摸着时间还早,我决定找个地方把子元教的武功复习一遍,顺便参详一下那款独家武功秘籍,虽然没人监督,但作为一个不想挨揍,只想揍人的人,我必须勤奋! 风雨前夕二 推开有间客栈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副画面。 两个身影一跳一蹦,你上去我下来,互相掐来打去,一追一赶的将屋子弄得乱七八糟,丝毫没有意识到四人的存在。 “你个贼骨头,不讲信用!你不是说不出手的吗?!”子文一手拉住盗跖的腰带,一手去拿被高高举起的书简,左脚踩在地上,右脚踩在盗跖脚上。 “你看你气得面红耳赤的,至于吗?啧啧~”盗跖一手肘弯曲格挡子文,一手将书简高高举起,人站在桌上,右脚站在桌子中央,左脚被子文踩住。 看着争执不下的二人,雪女率先跨出一步,“咳,你们俩干嘛呢?”清亮的女声传来,盗跖子文同时转头,看见门外的四人,瞬间石化愣住。 太丢人了~ “你们打算一直......保持这样的动作?”雪女一笑,如春风化雪,还特意指了指我们的姿势。 “小跖,别胡闹”小高板着脸提醒道。 我们收回各自的手脚,规矩又严肃地站好。 庖丁看看店内此刻的状态,痛心的扶额叹息...... 趁盗跖不备,我伸手将书简抢过来,他碍于人多不再回抢,我冷哼一声,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上楼去藏书简。 之后,我自觉主动的收拾残局,当然是伴着庖丁一句句幽怨谩骂中进行的。 为了表示我的诚心诚意,在我有间客栈店小二生涯中,今天的卫生是收拾的最干净的! 把最后一块抹布拧干晾好,已然夜深人静,扶着老腰上楼,再有四五个小时就要去送饭了,唉,命啊...... “哟~辛苦辛苦,弄得还蛮干净的嘛~”盗跖靠在楼梯口,不怀好意地笑着。 后脑勺袭来一股凉意,我心中闪过四个大字,他、想、整、我! “您老不睡觉,梦游?那我不打扰了”子文直接绕过盗跖,可不能再陪这大爷玩儿了。 盗跖看着子文扶着腰拖着步子往前走,收敛了笑容,陷入思考......估计是真的累了,算了,就让他先去休息,丁胖子这次找的伙计不止有趣,也很有心思。 虽然现在天下统一使用秦国文字,可那卷书简似乎不是丁胖子给他的,那么着急抢回,也一定不是莫玄的,看他的样子也绝对不是他自己。 既然要学武功,丁胖子、莫玄这些个现成的摆在眼前,又为何要参照书简? 楼下楼上的灯一瞬间全部熄灭,昏暗中,风从廊上吹来,却没有半点异动,盗跖讪笑,“哎呀,真的很晚了,回去睡觉,不然会错过明天的早饭。” 今天的天气晴转多云,虽然没有阴云密布,凉嗖嗖的温度也让人越发的冷,今早爬起来过于匆忙,出门之后才发现自己衣着有些单薄,不过这样的小问题难不倒我,一口气跑上山,到了小圣贤庄我已经在流汗了,这样的剧烈运动之后神清气爽,感觉身体棒棒哒。 从身旁走过的儒家弟子正眼都不瞧我,大抵是因为我没有洗脸,出了汗又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污垢让我看起来十足的市井小民。 这些书呆子,要不是听他们路过的时候说,张良又被骂了,连带颜路也被说了几句,隐隐约约还听到什么小心什么阳家的,我一定吐一口最黏的痰在他屁股上。 依着张良现在的心性,必定不会乖乖地听伏念的话,在小圣贤庄好好做他的三师公,只是现在的他还不是那个‘千古谋圣’,有太多欠缺,但儒家也不是真的永远平安无事,他现在早作打算也对。 可是伏念与他不同,背负着整个儒家命运的他又怎么可能像张良那般随心而为?如颜路一般处处维护师弟? 可惜,我是个局外人,无才无德,没有脑子,除了混吃等死,还能做什么? 我承认我是个自私怕死的人,其他人的事我没有能力、没有资格也不敢去过问,好好练练子元教的武功,等存够了钱,找个机会离开。 如果......这辈子都不能回去,找个深山老林老死也好。 另外,如果没有猜错,盗跖已经开始防范我了,像他这样聪明,表面嘻嘻哈哈的人,心思可是很细的,既然玩不过他,那就什么都不变,刻意掩藏,反而会引起更进一步的怀疑,本来没有什么,反倒被怀疑出什么,那就作死了。 多了几个人,我们这些个打杂的人事情也多了很多,有些时候也奇怪为什么丁掌柜招的伙计都那么自觉,平日里自己做自己的,也不好奇,顶多有一两个话多的,遇到不该问的事,也是闭紧了嘴。 丁胖子挪了挪屁股,肚子上的肥肉微微抖动,“张良的确不能代表整个儒家,可他对墨家的帮助和诚意,我丁胖子也是看在眼里的,再说了,你不也说,巨子说过儒家和墨家的理念是一样的,只是那啥是吧?本来墨家儒家之间就没有什么恩怨,既然都有这个意思,那就......像冰一样融化好了。” “像冰一样融化?嗯...有意思”盗跖环抱双手,觉得这个提议还不错。 “能冰释前嫌当然最好,这也是巨子和张良先生一直在努力的,这里是除了机关城外,最安全的墨家据点,我们不能待得太久,避免引起秦兵怀疑,等蓉姑娘清点完所需的药材,明日卯时就离开。” “那不等结果了?我想,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去见见张良,也好再捉摸捉摸那事”事情已经交给张良去办了,能不能成,还有几天就知道了。 高渐离思忖片刻,觉得他们现在还没有跟张良见面的必要,“巨子说过张良是个可信之人,儒家视承诺为生命,相信以他的能力,这件事不难办到。” “儒家那群书呆子我可不懂,不过我们几个要是去见张良,说不定人家会以为我们在怀疑他”盗跖做了个摊手的姿势,一撇嘴,“那这块冰可就化不掉了。” “嗯”庖丁点头,这点他倒是没有想到。 “对了,莫玄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看就让子文去接他回来,那里毕竟重兵把守,还是早点离开的好”这小子在这里几个月了,也该让他出去锻炼锻炼了,免得总是一副“混吃等死”的样子,说不定出去看看,反倒能改变他的想法,加入墨家。 庖丁打着小算盘,子文这样的好苗子,不能浪费了! “就是你那个小伙计?” “嗯,是几个月前莫玄带来的,人虽然有点小毛病,品性倒没大问题,我仔细观察过,可以放心,让他和几个墨家弟子扮作游学士子,应该可以躲过秦兵的盘查。” “小毛病?比如?”盗跖对这个特别感兴趣。 “这个......”庖丁扶额,想起子文的毛病,他觉得真的没有语言可以形容,但愿这小子不要给他丢脸才好。 看着庖丁的表情,盗跖笑了笑,引得目光全集中过去,“你笑什么?” “咳,不好意思,我天生爱笑。” 结束辛苦的一天,刚准备躺下,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了,两扇门哗啦一响,直往下掉木屑,我看着丁胖子,感情木头不花钱是吧? “掌柜的,那个...您是不是忘记了,我真诚的建议过您进别人房间先敲门的?” “对啊!我记得”庖丁大方承认。 子文正要说话,却被庖丁打断,“可这是我有间客栈的房间吧?”丁胖子很自然的看着我。 你......子文露出一个笑容,“是的,那掌柜的还有其他问题?”谁让我寄人篱下。 “嗯,那个.......”好为难,该怎么说? 看丁胖子很为难的样子,是...不高兴? 我得说点什么......我错了?呸,什么都没有,认什么错?你吃饭没?废话,他一个胖子厨师,能不吃饭嘛。 “掌柜的,你要说的事很不好意思?”能让庖丁这么不好意思的事,能是什么?他刚才说这是他有间客栈的房间,难道......嫌我不够勤奋,要辞退我?可是我腰椎间盘都要忙到突出了。 “这个,子文啊,那个,你...”真的好难,该怎么开口?看起来今天真的不适合给子文说这事儿,可是巨子交代下的任务又怎么可以拖延?唉,早知道就不在大家面前提子文了。 “掌柜的,有什么意见你就说吧!”本来就要离开的,提前一点也没什么,先默算一下来这里存了多少钱,十个秦半两,二十个秦半两...... 不行,再这样下去,子文该说我婆婆妈妈了,既然任务交给我,不对,交给子文做,我就要让子文做得漂亮! 我可是,墨家庖丁! 庖丁上下打量着子文,假想他穿上衣袍扮作游学士子的模样,嗯.....应该不差,而且来我这儿的几个月,子文的身体也没有以前弱了,这都是我的功劳,他才会渐渐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庖丁看得我一身鸡皮疙瘩,看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不会想着把我卖去修长城吧? “咳,子文啊...” 他终于开口了。 “别啰嗦,有话就说”让倒霉来的更快些! 这小子也太没有耐心了,“莫玄找到了,受了重伤,如果不是蓉姑娘,已经死了,现在他的伤好了□□成,养伤的地方有常有秦兵出入,墨家不便行动,希望你能帮忙,换装成其他身份去接莫玄回桑海!” 庖丁说的很有节奏,里面包含的信息量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通知我客串一下墨家弟子出任务。 子文瞬间挺直了腰杆儿,只告诉我结论,不谈细节,明摆着不想让我知道墨家秘密,那干嘛叫我去接莫玄?要知道像他这样的地下工作者,被逮住可是九死一生。 他这样的人,奉行墨家教义跟岛国人崇尚武士道精神一样,绝对的宁死不屈,万一......子文脑补各种落入敌人手后苟且偷生、卖友求荣的‘内奸’画面。 “......这件事确实有一定的危险,子文你不去的话,也不会有任何人怪你,你本就不是墨家弟子,这个事确实不该你来做。” 庖丁的态度反倒让我不好意思,如果他是硬逼着我去,我还可以直接拒绝,可这样任凭我自己选择打算,那就不好决定了,直接说‘不’,有点说不出口,难道雷锋就是这样逼成好人的? 看子文沉默的样子,庖丁也不为难他,“好,明白了,子文你先休息。” “等等!”庖丁的左脚刚跨出门栏,一听这话,立马回头,眼睛里射出一道精光,“你想去?” 看庖丁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真想撕烂自己这张嘴! “去可以,不过我做什么事,都由我自己做主,所有的花费都由你来出,我保证不行不义之举。” 秉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人生信条,子文心里只有一句话,敲死你个抠门的! 庖丁捏紧自己的钱袋,像是上战场一样在百般为难中,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点了点头。 想着不久后就可以脱离这没有休息,没有加班工资,没日没夜的工作,肆意挥霍庖丁的钱财,让他捂着胸口,心如刀绞流泪到天亮的景象,就算是穿梭于各种各样的客人中端菜倒水,心情也如艳阳天一样热烈。 至于为什么端木蓉救了莫玄,却不带着他一起回来,我也懒得好奇,反正肯定不是因为莫玄喜欢蓉姑娘到死缠烂打。 “两位大美女,别忙活了,饭菜好了,吃完在做”庖丁往那一站,挡住大半个门口。 “嘘”雪女的手指挨着嘴唇,示意庖丁禁声。 看着满案的医书药材,端木蓉左手食指细细在书简上一行一行划过,右手拿着银针,聚精会神的研究什么。 知道端木蓉遇到了难题,庖丁退了一步,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去打扰她,要知道扎针的滋味不是好受的! 子文在楼下将所有饭菜摆上桌,小高端端正正地坐下,盗跖已按耐不住的要动筷子,见他们还不下来,觉得应该再去提醒一下民以食为天的道理,可又为这些菜的安危深感担忧。 “两位稍等,我再去叫叫他们” 盗跖眼睛里放出金光,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打算子文一转身就下手。 “咳”子文一回头,刚巧看到盗跖将手缩回去,“那个,蓉姑娘是个好大夫,又是个大美女,一定很注意形象气质,要是一会下来,看到菜都变了模样,那个啥,像泔水般的剩饭菜,你说会生气还是高兴呢?”子文满脸笑容的上楼叫人。 盗跖立马一本正经地坐好,可不能再在形象上被蓉姑娘扣分! 认真的人儿最美丽,认真的蓉姑娘美丽如花,认真看蓉姑娘认真的雪女比花还要美丽,虽然不能打扰,但是看看总行吧? 庖丁纯粹的欣赏着,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等子文近身提醒他们下去吃饭的时候,庖丁才想起来应该提醒子文在蓉姑娘思考的时候千万不能打扰她。 “不要再动了”端木蓉的美就像是开春的湖水,外表寒气涔涔,内里柔软温和。 正视着端木蓉,再看看雪女,两人不约而同地用一种比和善少三分,还没到厌恶的眼神瞧着我。 我低头,幸好停下来了,不然今天有得受。 “真是个冒失鬼~”雪女作势要将落在地上的药材捡起来,端木蓉立即拉住她,却让子文误以为端木蓉是想让他来捡。 端木蓉还没来得及制止,“不...”子文就已经把地上离自己前脚只有半寸的药,用袖子包着捡起来。 看了看桌案上几种不同的药包,子文顺手把药放进第三个摊开的干荷叶里,“咯,端木姑娘是放这里吧”说完一看,却发现端木蓉正略带一丝......惊异地看着自己? “你知道这种药?” 这一句,可比刚才让我不要动动好听多了,怪不得盗跖不上来叫蓉姑娘吃饭,瞧她刚才忍着没拿针扎我的样儿,一定是不喜欢被人打扰。 “箭毒木啊”这有什么难认的,药理学老师早普及过了。 “蓉姐姐,什么是箭毒木?”雪女一脸不解。 端木蓉一脸不苟言笑,和记忆中的盖聂特别有夫妻相,“你说说看。” 我说错了?本来想不说的,可见端木蓉太敬业了,思考完了还不忘把银针放在手边,用了三秒钟东张西望,两个大美女连同身后丁胖子都在看我,不能怂! “箭毒木,新鲜的枝叶含乳白色汁液,有剧毒,一接触人畜伤口皮肤,即可使中毒者心肌麻痹,血管封闭,血液凝固,窒息死亡,所以人们又称它为‘见血封喉’,但同时它又有很高的药用价值。” “怎么说?”丁胖子配合地问。 看端木蓉神情无异,子文暗自舒一口气,虽然蓉姐姐心地好,可是嘴厉害,针更厉害,“既然可以封闭血管,凝固血液,那么是不是可以用来治疗血液沸腾、心脉加速的中毒之人呢?” 庖丁重重地点点头,旋即又问,“嘶~可要是剂量掌握不好,这......” 但凡称得上剧毒,解药必定十分难求,端木蓉是医道行家,自然更清楚箭毒木的特性,“幼年和师傅在山中学艺,领略千虫万草,唯独这箭毒木尚不知解毒之法,我这几日翻遍医书,也没有找到,子文你?” 咳......我觉得,如果盗跖知道了端木蓉用这种八分探讨,两分殷切的目光看着我,一定会用电光神行步拎着我丢到广阔的海洋里去。 可端木蓉一个医仙怎么会不懂万物相生必相克的道理? 自然界中,绝对没有一种生物是没有天敌的,昔日强大如斯的恐龙都被下架了,区区箭毒木怎么会没有解药? 为避免一种生物繁殖过盛,它的天敌一定会生长在附近,她不可能不知道‘红背竹竿草’为箭毒木解药,一定是在试探我,一定是。 后来的人生中,某一日子文想起今日之事,才记起‘红背竹竿草’极难辨认,端木蓉是真的不知道,后悔因自己的猜忌之心,没有把解药告诉墨家的人,更恨自己多嘴提到箭毒木。 “箭毒木是最毒的树,它的用途是我在家里的时候听外祖母说的,至于解药...蓉姑娘医术超群,博览群书,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端木蓉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一阖,低头看完了桌案上书简的最后一段......还是没有找到,做为医者,最大的遗憾莫过于知道一种毒药有多么毒,却不知道解法。 雪女心思灵巧,看端木蓉神色黯然,抢过她书简放到一边,挽起她的手,“好了~我的蓉姐姐,反正这个箭毒木我们又用不上,该下去吃饭啦”...... 离去 昨天无意间提到箭毒木后,端木蓉便很欣赏地让子文参与到药材采购中,据盗跖说就连他也很少争取到这样的殊荣。 “殊荣是吧?您怎么不自己去?”子文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恨不得拿端木蓉的银针扎他个千八百针,让他一喝水就成花洒! 盗跖一甩手,要不是临时有事耽搁了行程,他也不会无聊到一天到晚和子文瞎扯,“哎,蓉姑娘难得教导别人医道,你就认真学吧”拍拍子文的肩膀,“相信比起学武,这会容易很多,你要努力哦~”他的言语里透露着深深的恶意。 不就是前天走路回忆子元教的武功招式,一不小心摔沟里被你看到了么?得意什么。 楼上传来端木蓉传唤的声音,我只得咧嘴一笑,“哎,来啦~”让我选,宁愿子元再严厉一百倍也不要和墨家这样接触。 上了楼,子文自觉整理药材,机关城内弟子众多,秦兵四处追捕,很多东西镜湖医庄是有储备的,若非必要,端木蓉绝不会来桑海。 她很庆幸这次桑海之行,遇到了一个对医道很有天分的人,师傅说过,医药人才比武学人才更难得,不过某人好像不太高兴,“你不愿学习医道?”这几天下来,子文比端木蓉的话还要少。 子文捣药的手停了下来,前几天大雨,山路难行,商队行程耽搁,他才没有走成,也不知道端木蓉是从哪里看出来自己适合学医的,“不愿”谁没事学医啊,我要不是个学渣,在家的时候才不会去医院实习。 “乱世之中,医者是天下众生的守护,子文不觉得学医是一件很好的事?”师傅医术绝顶,可医道学习过程枯燥难懂,她所收的弟子里没有几个能坚持到最后,端木蓉不希望镜湖医术断在她的手里,原本以为子文是学医的奇才,没想到...... “子文只知道自己如果不够努力的话,别人再守护也是没用的,我不想加入墨家,不想学医...做好有间客栈的帮工,去接我朋友回来,仅此而已”子文拒绝的直接,埋头继续捣药。 “抱歉”沉默良久,两人同时抬头说道。 幻听啦?子文愣住了,失礼的明明是自己,一向沉默少言的端木蓉,怎会对自己这个认识不久的人这样包容。 端木蓉脸上流过一丝温柔,很奇怪,眼前的这个少年,总是让自己有种归家的感觉,不自觉的想对他好一点,不自觉地认为他的想法和自己是一样的,“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抱歉。” “是子文没有福气,不过,能见识到这么多医理,我已经很满足了。” 端木蓉并非冷漠,而是少有人体会她的心境,她真正所希望的不是找过个合适的人来传承救世绝学,而是守护生命,守护和平。 这样的理念,也是墨家的信仰? 不明白,我这样自私的人,也许一辈子的都不会明白。 又过了三五日,机关城的所需品通过各种渠道,分批次运了回去,唯独药材是必须加倍小心的,必须是几位统领亲自押送。 “子文,有空来机关城玩儿~” 玩儿?你们那儿是随便能玩的地方?看着沉静的蓉姑娘,我突然明白了雪女这句话的意思,还是希望我能学医~ 帮蓉姑娘把药材分类放在马车夹层里,检查没有问题后,总算能送统领们上路了。 “多谢”高渐离说起谢谢来,依旧高冷得像要干架。 还没等我开口,庖丁就上前把我挤到一边,“哎,自家兄弟,说这话就见外啦,路上当心啊”送他们上车,还附带给了贼骨头一食盒好吃的。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子文机械地转头看着庖丁,人家刚才是在跟我说谢谢。 庖丁一回神就看子文‘邪恶’地看着自己,“啪”一掌拍在子文的脑袋上,“看什么看,还不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和商队一起出发。” 有你这么不尊重人的吗,我跟你拼了......“好的,敬爱的掌柜~”我忍,等上了路,花光你的钱,疼死你个王 八蛋! 第二天,终于轮到子文出发了,兴奋的他一晚上没睡着,准确的说是一想到一路花着庖丁的血汗钱,让他兴奋地闭不上眼。 “麻烦了啊老石”在嘱咐了子文近半个时辰的吃饭拉屎,睡觉穿衣带火石等一系列琐事后,庖丁总算是把子文带到了城门口。 “以你我的交情,子文就放心交给我吧”比起丁胖子,商队领队石山舀,就像从小到大没吃过饱饭一样。 正当大家以为要走的时候,丁胖子把石山舀拉到一边又说了一盏茶的时间,等石山舀再回来的时候,看我的眼神整个都变了。 “子文呐,你......”石山舀欲言又止地拍拍子文的肩膀,一副为人父母感同身受的样子。 我坐在黄赶车的车上,回头一看,庖丁正在城门口抹眼泪,挥手告别,就像----父母送儿去从军,“我不是他儿子!” 一众同行人齐刷刷地看过来,我......子文扑倒在货物里,睡吧,睡吧,睡着了就没有烦恼了~ 潜移默化的危险往往最不容易察觉,当你以为安全的时候,转身就是悬崖。 墨家从秦国统一天下开始,就一直是嬴政建立宏伟帝国的阻碍,秦国如今统一天下,却一直没能消灭墨家,这股力量一直是秦国上下的心头刺。 一路上,两位墨家弟子十分谨慎,恨不得子文不要离开他们视线的十米之内,但做为一个有思想,有青春,有计划的年轻人,是不会听从两个古董摆布哒~ 虽然子元书简上的武功已经像吃饭一样,每天练习,可是一点进展也没有,不会是我智力不够吧? 唉......看来我真不适合学武,不过好像也什么坏处,那就先练着吧,等过几天接了莫玄,自有办法。 和商队一起的时间越久,子文越放心,却不知道在放松警惕之时,正是成为猎物之际。 秦兵没能找到重伤不治的莫玄,罗网派出的探子却嗅到了子文这条痕迹,为了不断掉这条线,罗网没再出手,而是静静地等待子文一步步自己走入陷阱。 “这雨还要下几天啊?”种田婶儿站在屋檐下看着天,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惹得大家和她一样心烦。 子文翘着腿吐一口瓜子皮,“呸,可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天爷嫁女儿勒。” “这嫁女儿,哭娘家也不用这么久吧?有这功夫,我早挣三份工了”黄赶车双手互揣到袖子里,走到大堂里坐下来,“哎哎哎,你小子给我吃点~” 子文把布囊往左边一丢,让大伙儿自己抓,这可是临走前瞒着丁胖子炒的,嗑瓜子从明代盛行,别名叫边角,这个时代有什么具体用途他也不知道。 李铁匠从茅房回来,看着大家都在,也围过来吃瓜子,“哎,你们还真别说,味儿还不错,拿来混日子倒是一绝。” “那是”还好我有先见之明~ “哎,子文兄弟,跟你一起的那两个死木头?” ‘死木头’,和子文同行的两位墨家弟子,由于受墨家思想洗脑严重,加之负责的是墨家教书先生的角色,为人极其死板,这种聚在一起聊八卦、揭人短、讲荤段子的事他们是不会干的。 “泡水里呢”子文表示,不用理会他们。 “哦~”跟子文混得久了,黄赶车很明白他是在说‘死木头’在洗大家的衣服。 不一会儿,地上一大片瓜子皮...... 种田婶儿一拍石山舀,“哎,雨停了!”惊得石山舀瘦弱的身板一震,差点倒在地上。 “嗯~看来女儿终于嫁到婆家去了”黄赶车煞有介事的分析,然后转头和铁匠说起他家隔壁寡妇的趣事。 哎,看来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下午可以出发咯~ 子文起身弹弹衣服上的屑末,扫了一眼热闹的屋里......等等,他们,他们为什么没在?! 难道......“今天谁看见那两个‘死木头’了?” 众人聊得热火朝天,没人理会,子文大声吼道,“问你们谁看见‘死木头’没有?!” “没,没有啊,你不是说他们俩‘泡水里’吗?”角落里的酸书生重复了一遍子文的话。 糟了!子文转头跑出去,下这么大雨,洗什么衣服,一定是,一定是的...... 一口气跑到后面,检查完所有的住房,都没有人,最后想起来,今天轮到两个‘死木头’做饭,那......离厨房越近,子文的心跳得越快,厨房的门紧闭着,白天是不该关门的。 一,二,三......一步一步数着,心跳声咚咚地响着,子文觉得血压冲的自己头晕眼花,也许,也许只是我想多了,对,一定是我想多了。 双手放在门上,胸廓的起伏越来越大,子文一咬牙,“嘭!”的把门推开,从外面看,什么也没有......大着胆子往里面走,门后,角落,灶台,最后是水缸... “啊”子文吓得往后退,撞到灶台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两名墨家弟子真的泡在了水里,更确切一点,他们的残尸泡在水里,子文认出了他们的衣服,还有没有化完的手指,活生生般看盯着人的眼珠...... 不要,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死......跑到屋外,火焰携带的热浪烤得潮湿的地面雾气腾腾,全身的力气泄干,子文颓然地跪在地上,堂屋里满是被火烧出焦臭味儿的尸体...... 杀手走到子文身边,用舌头舔去刀上的鲜血,“还要多谢你的边角,不然这么多人,真不容易得手。” 茫然中,子文愕然地抬起头看着杀手,是......我害了大家? 子文用了上一次的办法,只不过这一次不是用刀,而是死死抱住杀手,活活咬断了他的脖子。 正值雨季,火只烧了一半,在复来的山雨中慢慢熄灭,满院的尸体很多都没烧干净,持续散发着的焦肉味儿,烧到黑色的头盖骨,吱吱冒着油花的手脚,酸书生死前挣扎着爬向门口的躯体......所有的画面,刻在子文脑海里,一生都无法忘记。 躺在地上的子文觉得周身充满难闻的油脂味,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被雨水冲刷过来,笑着、闹着,就要亲到脸上,可她连让他们走开的力气都没有,迷离中,只见一抹红色离自己越来越近...... 生命短暂脆弱,在这样的时代,怎样找到故乡的归途? 人海茫茫中尔虞我诈,人心算计永无终结,如何继续生存的战斗? 一场没有尽头的追逐,停下就将失去生命的飞鸟,是否会有栖身之地? 我,要活着。 两年后,桑海城有间客栈。 归来 人群中,一辆显眼的‘金棺材’轿子路过,尽管轿子左右挂着的金铃觉得自己十分低调,随行的罗网护卫依旧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道。 眼睛收不住的往轿子里一晃,瞬间又赶紧缩回自己的狗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见过他,总感觉他似乎是注意到了我......跪求老天是我多想了,见到他完全是种冷到骨子里的感觉,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藏着我不懂的真实。 不过,我这种隐藏在人群中的微尘,他应该没兴趣见我。 “快点儿”在丁胖子的招呼下,子文还是不情愿地提过食盒跟他一起走。 话说,两年前我就已经不是你的店小二了,为啥还要使唤我? 经过漫长的绕行,我终于来到了墨家隐秘据点。 “到了,待会儿会有道家的朋友在场,你说话注意些”丁胖子抹着汗,显然是被烈日晒得油脂都蒸发出来了。 没有我的日子,你果然过的身心舒畅,比以前更胖了,“掌柜的,我就不去打扰你们商量国家大事了,我就在林子里去睡个觉,你要走的时候大喊一声,我自然会出来”庖丁的大嗓门,相信大家有目共睹。 “不行,你也要去”庖丁严肃起来,并用出了汗的手逮着我。 “我...”被庖丁一把擩进去。 推,呸,撞开门,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陆续往眼睛里来...... “哟,两年不见,子文还真是越发俊俏了,只是,不会把我们都忘了吧?”女子的笑容比银色的长发更要夺目几分。 咳咳,理理被弄乱的衣服,吐口口水擦擦炸起来的头发,行礼,“雪女统领说笑了,子文只是见有贵客在,怕冒昧说话”小高和她简直就是绝配,一个闷的要死,一个古灵精怪。 高渐离与我一一介绍,“子文,这位是道家的逍遥前辈。” 逍遥子绝对是个世外高人,一派道骨仙风的样子,非常有那种善良智慧的老神仙气质,行个九十度大礼,“逍遥前辈,晚辈子文拜见。” “子文有礼了”逍遥子极具长者风范的地回了我一下。 “这是盖聂先生,机关城一役多亏了盖先生,墨家才得以幸存”小高的眼神中满是钦佩,幸亏大叔不是个女人,不然小高同志你一定完蛋。 “子文拜见盖先生”虽然我极力克制内心的狂喜,但话从嘴里出来,声音仍然很激动,哎呀呀,终于见到剑圣了。 “言重了,墨家之所以能保存实力,是墨家上下齐心,盖某只是略尽绵力罢了”大叔没有一丝感情的谦虚着。 一旁坐不住的小跖忍不住要‘调戏’起来,“略尽绵力?可不知有人为了盖大侠这‘绵力’而竭尽全力,哪怕...” 雪女立即制止,“小跖,盖先生是墨家的朋友。” “盗跖统领,您又比两年前帅了不止一点点~”羡慕的对着盗跖笑着。 盗跖顺坡下驴,摸着下巴打量子文,“嗯~你也没那么傻不拉几了”...... 细长的手指扣在木质的扶手上,队伍和轿子几乎是同一时间停了下来......稍坐片刻,指令传出,地字级护卫吩咐道,“继续前行”,金铃节律性地响起,偶有路过的两三个樵夫猎户也远远地避开。 旁听中,我大概懂得了他们商议的重点,墨家隐秘据点以及一些同盟见面会总是被泄密,他们怀疑有奸细,让我也帮着捉摸捉摸。 当然,我觉得他们这纯粹是在试探我,谁叫我是最后和地下交通员莫玄见面的人...... 会议结束后,我跟随雪女去看端木蓉,毕竟两年前我也跟她见过,而且她固执的认为我跟她一样很有学医的天分,虽然我当时严厉地拒绝了,可如果不去,很可能就要被教做人了。 隔着纱帐,端木蓉静静地躺在床上,沐浴着阳光的她,容颜清丽却苍白无力,不是我消极,以医学的角度来看,端木蓉口唇面颊的颜色、胸式呼吸和代偿的腹式呼吸、指甲色泽都在反应一个问题,她的身体各组织器官的状况都不乐观,如果再得不到有效的改善,她的身体很快会衰竭。 雪女开始和端木蓉聊天,什么都说。 让我来灌一波没用的鸡汤,“雪女姑娘放心,蓉姑娘天性善良,救人无数,你们大家又都那么关心她,她不会舍得离开大家,老天也不会让她走的,她一定会醒过来” 雪女肯定点头,“蓉姐姐还有心愿没有完成,她一定舍不得离开。” 我简单过了过脑子,觉得还说出来好,能不能有效,那就不关我的事了,至少我也尽了一份心力不是,“雪女姑娘,请问你平时是怎么照顾蓉姑娘的,比如,多久给她翻一次身?”气氛立刻冷了下来,连阳光都似水泡过一样。 “你们一直像哥哥姐姐一般照顾子文,子文走了两年,回来你们依然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很感激,在我的家乡,也有像蓉姑娘这样昏迷不醒的人,他们的家人为了让他们早日醒过来,积累了很多方法,我多少知道一些,或许对蓉姑娘有些用处”阳光又变得明媚了,看来雪女是同意我以‘弟弟’的身份提建议了。 “白天差不多是半个时辰一次,晚上是三次。” “嗯,那以后白天就请一个时辰为蓉姑娘翻一次身,将床垫子换成装有白芷半夏等活血化瘀药的葛麻垫子,厚度一寸,表面铺棉布,这样保护了局部皮肤,易透气,夜里也不用再为蓉姑娘翻身。” 看了看雪女正聚精会神地听着,我继续接着说,“擦洗的水,无论天气凉热,烧到四成热,半盆加一勺盐,擦洗时要翻身,受压部位停留时间稍微长点;口腔每日用单独的棉布擦拭,用一碗凉开水加四分之一勺盐,嘴唇以十分之一的蜂蜜水润湿,早晚各一次;帮助蓉姑娘活动关节时,从下肢到上肢到背部最后肩部......” 等我建议完,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比起口水都吐不出来了,我更加佩服雪女超强的记忆力,我说了这么多,她居然都没拿笔记一下,这只能说明,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句话也要看是谁。 “咕噜咕噜......”出了门,子文正在井边用着瓢豪气地喝水,突然两个人的出现,差点让她呛到以及污染整个水井。 “子文,好久不见”张良气定神闲,风采依旧。 天明从张良身后探出头,“三师公,他是?” 好萌的少年! 真是想捏他一把,不过我抑制了,以免待会墨家众人尤其是小高冲出来,像盯着把天明踩住的少羽一样盯着我。 “先生有礼”举着瓢行个礼,继续喝水。 张良天明来后,墨家又开会,此次会议内容是黑龙卷宗的秘密,而我得到新的任务是......准备晚饭。 奶奶的,一找到机会,我就......好好展示厨艺! 红色的蜘蛛在纤细的手上不断盘动,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他所需要的信息,这种生物,常人看了,或者弄死或者畏惧,它的毒性可丝毫不比毒蛇差,可对他而言,却是很好的工具。 “吩咐下去,这些日子,他就不要再送消息过来了,以免节外生枝,至于她......”邪媚地一笑,赵高端起茶杯,里面的茶水清澈透明,茶叶的纹理清晰可见,缺仍旧映不出他眼里的情绪,“绝对会有意想不到的价值”下属即刻消失。 六剑奴时刻备战状态地站在一旁,无论何时,他们的戾气丝毫不减。 由于正事谈得久了点,晚饭直接变成了宵夜,考虑到门禁问题,张良果断的接受了墨家全体同仁的邀请,再一次夜不归宿,留宿在墨家据点。 不过,我很不服气,同样是留宿,同样是墨家客人,同样是出谋划策,为什么会有不同样的待遇,他睡的是整洁宽敞的客房,我睡的是鼾声四起的集体宿舍,难道就因为我比他矮一截? 为纾解心中愤懑,子文很文艺的到院子里看月亮去。 夜里的蒙蒙薄雾随风轻轻流动,仔细看着星空就会发现,满天繁星中夹杂着捉摸不透的影像,某些不起眼星象位置正悄然变化。 张良心中,早已和这星空一般,哪怕万千风雨,也需静待改变。 “子文既然来了,为何又不过来?” 子文收回左脚,转身望着张良,她只是想出来吹吹冷风,一看到有个人在那里站着,为了不打扰别人的雅兴,才决定回去睡觉的,不想那人居然是张良,还被人家发现了。 “两年不见,子文竟连话也不愿与子房多说了?还是真如你说的一样,‘再好的朋友,长时间不来往,最后也是陌生人’”张良给了我个侧面,在这样的夜里看去,简直能让人心脏骤停。 “先生多虑了”慢慢走近张良,我可没那种想法。 “子文这两年去了哪里?”这也是墨家人想问的问题。 我还以为你会很狗血地问我,‘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然后我就很喜剧地回‘吃撑了’,外加一句‘你也不是没睡吗’......“咳”停止脑补,我往右边移了一步,离他太近,保不齐一会儿露出些不该露的情绪。 “四海为家,漂泊流浪”嘴上说得放荡不羁,心里实则虚的一比。 “......” 子文地动作让张良有些不舒服,这和他料想的很不一样,从前的子文就算和他保持距离也不会做的如此明显,更不会这样刻意防备他人,这两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不早了,张良先生早点休息,子文回去睡了”这可不能怪我,谁叫你不说话的,我只能先撤了。 张良并不着急切入主题,“可子文的样子,完全没有一点睡意。” 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不行啊,啊呸,思考,是思考!“张良先生,你就一点也不累?”我是在为你考虑。 “不累”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张良就是想找个人消遣一下。 在劫难逃 难道是我天生长得慈眉善目? 但鉴于他人长的帅,武功比我高,脑子还好使,所以被消遣就消遣吧,毕竟后天的智商培养和武学进步是需要经过长到令人想死的磨练的。 “好,张良先生既然有雅兴,那子文就陪你好好聊聊,不过有些问题,我是不会是回答的,回答了也不一定是真话”子文撇撇嘴,尽量不让自己的话听起来过于尖锐,虽然就是想让张良什么也别问。 这两年,不知是不是真的过了两年的两年,一直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的两年,她早已不想再和任何人说一星半点的私事,不是因为她能力有多大,是因为如果最终没办法或者根本不敢去那层层骸骨堆起来的罗网中找回归途,那么她宁愿这样在自己的天地里,孤独至死。 风从左边的林子里吹过来,树木的清香中带着淡淡熏香,正如张良的气质一般,浑然天成,清雅自然。 “张良先生,最近应该很忙吧?”相比以前,他的气质中多了一份沉稳,想必定有二师公的功能。 张良目光落在子文身上,随即放眼辽阔夜空,言语里有着不知名的情绪,“我以为我若不言语,你也像从前一样沉默。” 说我没礼貌?“我刚来的时候,是因为和你...你们不熟才话少,刚才只是觉得张良先生应该有话问我,所以才保持沉默的,那......想是子文故作聪明了。” “为什么子文要觉得子房是在问话,而不是......关心一个朋友?” 你关心我?得了吧,谁信啊~ 哪怕光线暗,我也清楚的感觉张良突然直视着我,下意识地仰视头顶,感叹浩瀚宇宙,我在他面前还真是没有一点优势...... 目光与张良接触的刹那,子文又继续望着别处,“哦,张良先生,如果那个,那个伏念先生如果对你有意见,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嗯......也多劝劝荀老夫子,别太为难伏念先生.......嗯......那个什么什么什么网的......他不易的”天知道我在说什么,唉,看来还是不够淡定啊。 “昨日掌门师兄确实严厉斥责了我和二师兄,这些日子我也确实受到了罗网监视,但子文是如何知晓的?” 张良用他的慧眼看着我,眼里的那种审视谨慎,让我紧张的脑子一片空白,又无法回避,自掘坟墓了...... 张良并不追问,而是静静等子文回答。 他一定是在等着我编借口,要死,要死,要死,快想主意,想主意啊......子文摆摆手,“随便说说,没有别的意思,没有别的意思~” “好,多谢子文的建议,那么丁掌柜既然这么相信你,一定也提到了‘罗网’,子文觉得以墨家现在的状况,应该如何应对,身为儒家弟子的子房又该怎么应对?” 再次为我那零点八的智商感到焦急,“张良先生聪明胜我百倍,墨家也是高手云集,子文不过是有间客栈的店小二,我的想法乃是废话,还是不要听了”我用庖丁的肥肉发誓,这绝不是推崇。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子文并不是愚者,定有自己的想法”总觉得子文隐瞒了什么。 先不说多说多错,就说罗网探子遍布天下,两年前就已经领教过了,我怎么知道在墨家据点就真的没有罗网的人? 虽然人家可能根本对我没兴趣,我也不会去求关注,可小心使得万年船,“我只是听丁掌柜说罗网很厉害,监视你们的人,比两年前袭击我的,不知道厉害多少倍,你们现在行动都很小心...嗯......这样很好,要是我,我也这么做”虽然庖丁里有话地说我如同菜鸡。 “嗯,两年前袭击你的也是罗网组织,你现在回来就一点也不担心?”天下没有人愿意落入罗网成为猎物,一旦成为猎物的人,更不可能轻易脱身......但愿,子文这次回来,只是一个例外。 是呀,换成其他人,又怎会如此轻易的脱身?在这个世界,罗网组织遍布天下,现与流沙在名义上又是合作关系,如此庞大的组织,怎会轻易放弃我这个“猎物”?可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罗网组织会放我一条生路。 也许......因为两年前的第二次袭击,罗网组织的上层领导早以为我已经和他们派来的人一起玩儿完了? 或者是我想太多,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掌握了墨家每个秘密据点具体位置和联系方式的莫玄?而我,只是运气不好,可又怎么解释第二次袭击?在罗网发现我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之后,不应该过滤我? “子文,子文......”张良觉得子文还是有很多地方没有变的,比如像现在这样发呆到五感丧失。 “啊?哦,那个......我对你们没有恶意,真没有,我这次回来只是想看看老朋友,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大战在即,像我这种战斗力低下,还没有天明那么多忠心厉害的部下的垃圾,还是不要‘丢人、献眼’了。 张良叹息,子文的口风紧得很,“如果我们真的怀疑你,你不会有机会出现在这里,希望别人相信你,也要你愿意相信别人。” “不怀疑不代表相信,只能说明还在考察......不过,张良先生的提醒,子文知道了,最后,还是那句话,子文决不会害墨家,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恶意”我强打起精神盯着张良看,不是色迷迷的那种,是目光如炬的那种,保持一会不眨眼,他一定能感受到我的诚意! “我相信子文不会对大家不利”张良全身散发出飘逸如仙的气质。 “多谢,那么...可以回去休息了吗?真困了~” 张良笑了笑,随后施礼,“抱歉,是子房失礼了,请好好休息。” “嗯,张良先生也早点休息,睡晚了对身体不好”我放心大胆地朝睡觉处走去,万般皆烦恼,唯有睡觉好。 万里夜空,浓雾骤起,张良凝视着方才还星星点点的天空,世事无常,风云多变,这天下终究不太平,随后向住处相反的方向离开,今夜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刚培养出来的一点睡意,一沾上床铺,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因为我十分清楚的感觉到就在我准备用被子捂住头的那一刻,把我后脑勺硌得生疼的东西是什么。 五月的天气瞬间寒如严冬......良久,子文伸手拿起床铺上的东西,僵硬的手指,差点使东西落在地上发出响声。 它回来了,它居然回来了! 子文拿在手里的是一块黑漆铁牌,背面趴着只栩栩如生的蜘蛛,摸着它的纹理,两年了,竟没有一丝改变,竟然就这样,就这样准确无误的出现在她的手里。 她还记得两年前第一次遭遇袭击,靠着从子元那里学来的一点武功,差不多以性命为代价侥幸赢了那个杀手,从杀手那里拿走了这块铁牌偷偷藏起来,想看看能不能从罗网找到回去的线索。 喝~ 当真可笑,居然敢那样想。 后来,如同烫手山芋,她想扔不敢扔,直到离开有间客栈,去接受伤的莫玄,路上遇到第二次袭击,那次袭击至今她谁都没说,第二次袭击,可就不像第一次那么运气好了......最后铁牌和来杀她的人一起掩埋在滑坡的山体中。 她以为她逃脱了,两年来的‘相安无事’,让她真以为她逃脱了!可现在...手里的铁牌似乎在跟她说话,“我没有忘记你。” 钻进被子,用被子把整个人裹起来......还是冷得要命,这感觉,绝对是去淋雨比不了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是想,是想通过罗网找寻归途的,可只是想想,想想都不行么。 事实上,她根本不敢的,但罗网居然盯上她了,她牙根没什么利用价值呀!如果是因为莫玄,她和这位老朋友已经有两年没联系了,拿她来也没用......这到底是为什么?! 子文窝在被子里卷成一团,活了快二十年,从没像今天一样后悔莫及......我干嘛要自作聪明把铁牌收起来,干嘛又要回来,找个地方躲一辈子不好吗?! 狠狠咬在自己手臂上,又疼又冷,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没有胆子自杀,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发泄了。 躲起来,我可以躲起来! 掀开被子,轻轻开门出去,走了几步,子文立刻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奔跑!她不知道这个方向有没有路,只知道她怕死,真的很怕! 所以她一定要赶紧逃,只要离开这里怎么都行! 子文一路狂奔,管他脚下是泥坑是碎石还是草丛,逃命要紧......逃?我真的逃得掉? 一种很熟悉的耻辱感浮上心头,我刚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是这样逃,如今还是这样逃,这两年的日子无一不是在逃,我就只会逃了吗?! 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一步,两步......最后跪在地上大口喘息,‘每个人都希望做个了不起的人,让身边的人都赞扬他’,不是天明一个人这样想,她也时常幻想有朝一日成为能力非凡,不同寻常的人。 可是,这么久以来,我的所做所为,不是胆小如鼠是什么? 人都是自私的,我关键时刻保全自己也没有错,可是这样一味地逃,和猫爪下的耗子有什么区别? 到最后,还不是一样的被人玩够了,吃得连渣都不剩。况且,罗网组织遍布天下,他们能找到一次两次,就绝对会有三次四次,张良和墨家都没办法避开,我这脑袋不够用的菜鸟又凭什么逃得掉? 落单的猎物反而更好捕捉,我这样,岂不是使自己更加弱势? 子文回头看着自己跑过的路,心里突然酸酸的,很想哭,在那片黑暗背后,还有一群关心自己的人,爱整人的雪女,搞笑的盗跖,长睡不醒的端木蓉和那个狐狸一样的张良,一直把自己当成徒弟甚至是子女教导的庖丁。 她是没能力,可真的要...要,要丢下他们,一个人跑了?子文眨了眨眼,抬手把还没流下来的眼泪鼻涕擦在衣服上......深吸一口气,回去。 黎明时分,将军府内一间宽敞的屋子里。 修长的食指在案上节律性敲着,唇边勾着暗暗的笑意,一旁的真刚眼神锐利,毫不懈怠;断水轻捋胡须,老谋深沉;乱神不辨喜怒,邪气盈盈;魍魉傲气十足,颇有不驯。 唯有转魂灭魂,相视一眼,而后杀气如常。 蒙恬虽与赵高不和,但以蒙恬杀伐决断,刚毅勇猛的军人习性和大将身份却不会有意刁难,此次围剿墨家叛逆,使用罗网虽是李斯提议的,可也在意料之中,为帝国效力,罗网必不可少。 蜡烛燃尽时,赵高起身出去,六剑奴无声随之。 此时此刻,她应该找到路回去了,还好她最后回去了,否则,哪怕再走一步,等待她将只有死亡。 没有锻炼价值的铁器,连做废物的资格都没有。 察证 子文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她在林子里停下来的时候,前面等着她的是罗网最擅长隐藏气息的利刃,带给她的是等同于千刀万剐的死法。 天亮之后,墨家弟子们开始一天的忙碌,子文也将手上的伤口包扎好,藏在袖子下面,将床铺整理的不留蛛丝马迹。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以后的每个日夜都要这样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原来是长期忧思惊恐真的会让人忧郁而死,可再忧郁,子文也没有勇气给自己一刀,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或许等有一天,她忧思到心如死灰的时候,就有那种勇气了吧。 “真是勤快,这么早就起床了?” 看到妆容靓丽的雪女,我心里更加难受,不是因为担心她和小高的结局,而是因为我打扫干净了屋子,收好了铁牌,洗完了衣服,却忘了洗脸,现在看到雪女一脸的笑意,我可以想象自己有多邋遢。 “雪姑娘早”我一边回答,一边把水浇在脸上,雪女却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我这里洗脸,你不应该走开吗?子文欲言又止地看着雪女。 “没事,你洗你的,不用管我”雪女很大方地说。 子文的心情更加郁闷,却与之前的那种郁闷有所不同,似乎,有点其他的感觉,是......幸福? 额......这是犯贱的表现,得好好治,“雪女姑娘心情很好?”总算把脸洗干净了。 “的确,昨晚有一件好事,子文大可猜猜是什么事”雪女带着玩味的笑意里有一份警觉。 “昨天张良先生来过,应该是带来了好消息。” 子文不问?或许真的是他们猜错了,“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消息?”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要看雪女姑娘愿不愿意告诉子文”回答‘想’,说明我太急切,回答‘不想’显得我很虚假,所以不管我回答想还是不想,都会引起怀疑。 “昨天,墨家得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一件事关天下苍生的东西,是......”雪女话音落了下去,静静地观察着子文神色里一丝一毫的变化。 “请雪女姑娘不要告诉子文”嘿嘿,小样儿~ 雪女再次确认,“嗯,子文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 “知道越多,危险越多,我不是墨家弟子,武功又差,为了保住小命,不知道的好。” “......”雪女的眼神平静下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只有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大家才能真正放心,“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加入墨家?无论是丁胖子小跖,还是我和小高,或是蓉姐姐,待你如何,你应该清楚。” 除了倾国倾城的容貌,雪女的聪慧机警也毫不逊色,“各位待如何待我,子文不是不知”要不我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对于某些方面,墨家对子文还是有所保留......和怀疑,就比如现在”与雪女对视的瞬间,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知是因为没想到我会想的这么深,还是没料到我会直接说出来。 “怀疑是人的本性,若没有防人之心,恐怕也不能立足于世,何况以墨家现今的危险处境,更加不能马虎大意,子文曾经也这样过,所以墨家几位的心情,我理解的,至于为什么一直不加入墨家,我只能说人各有志”当然,我胆小怕事,想明哲保身也是原因之一。 人各有志,的确,就像当初小高和她选择墨家一样,“嗯,那么请子文帮个忙。” “好,不过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嗬,那恐怕,你就帮不上了。” 无言以对,又觉得她说的很对的表情。 日头正盛,道路两旁绿荫下本该是最好的乘凉之处,却因近几日官府马车被劫之事,来往行人商旅皆没有敢在此停留的。 唯有路旁的茶棚,还有奇怪的八个人,一人气定神闲地坐在桌旁,六人不做声息地立在一边,正在灶下瑟瑟发抖,抹着大汗烧着水的茶棚老板。 今天,茶棚老板得到了他有生以来最大的一笔生意,一百两泡一壶茶,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要是换了平时,他一定会高兴地唱歌跳舞拜祖先,可现在,他只希望赶紧泡好茶走人...... 对于赶路的人来说,是不是炎炎酷日,其实没有太大区别,尤其是像现在一样背负着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想得太多,心情就更烦躁了。 左右看看没有什么人,也不是什么利于埋伏的地形,和子文一起的墨家弟子终于决定要休息一会儿了。 “只是一会儿。” “好了好了,你不用反复强调,等我把这个饼吃完就走,一刻也不多耽搁啊”我拿出一块从墨家据点的厨房里拿来的饼,比有间客栈的差太多,怪不得要叫庖丁送饭。 转头,那名跟我一起的墨家弟子,正满脸羞涩地看着我,忘了带饼是吧? “多谢”虽然他忘了带饼,但还是一名有素质的墨家弟子。 “我这里有水,子文兄弟你要不要喝一点?” 为啥我给你吃饼,你就叫我喝水?“谢谢,我不渴,我有水”继续吃饼,这饼没有庖丁做的好吃,但也软和,吃着吃着,还有点冰冰凉的感觉......等等,饼怎么会有冰凉的感觉?! 又不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这是...... “快跑!”子文赶紧去拉墨子弟子,一拉,那墨家弟子全身软软的瘫在地上,早已不省人事。 寒气层层叠叠的迎面而来,逼得人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冷得让人打颤,已经来不及了。 “放心,他不会死,只是什么也不会记得”阴冷的声音明明是从远处传来,听在子文耳里,却如鬼魅般萦绕于咫尺。 子文愣在原地,害怕的全身颤抖,眼里的绝望与苍白的神色刻画了两个字,完了。 尽管害怕得要命,但是每一个细胞却清醒的醒着,要是能晕过去,不知道有多好,可关键就在于子文的脑袋已经透明了。 “你可以恐惧,但绝不能不记得我说的话”人随声至,子文还来不及眨眼,赵高已站在她面前。 光是六剑奴带来的肃杀之气已足够使子文心惊胆寒,而赵高明明没有一丝杀气,却让人怕得肢体麻木,然而人在突破某个极限后,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死,要么成长。 “知道为什么我会亲自来找你?” 赵高的眼神并未注视着子文,一字一句却如腊月霜雪般刺骨,再这么下去,她非得被吓死不可,比如双目不闭,嘴巴大张,惊惧而死的模样...... 但胆小的人在过度惊吓之后,反而会生出意想不到的胆气,毕竟害怕到极限之后,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赵高的嘴角裂开微不可察的笑容,子文的眼里竟有了求生的欲望和对抗的勇气? 子文握了握拳,手指总算有了点知觉,可一开口,声音结结巴巴,颤得厉害,“我,我,我不知道有...什么利用价值,但能劳,劳烦赵,大,人,亲自出马,想必不是......小事”渐渐松拳,支支吾吾说完这话的子文反是没那么紧张了。 赵高忽然转身看着子文,子文不由地一怔,却能强撑着不让自己发抖,哼,还算有那么点出息,“事关你的命运,对你来说,确实不是小事。” 刚才那一看,差点让子文心力衰竭,深呼吸几次,子文才重新开口,“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记住我们还会再见”阴邪的声音飘来,赵高已走出一段距离,“玄铁密令以后便是你的,再扔掉的话,就先失去你的命。” 六剑奴紧随赵高离开,树林里微风拂过,子文一屁股跌坐在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慢慢地,周围开始有鸟叫声,树梢上透下来的光也暖暖的,子文才想起来地上还躺了一位墨家兄弟。 “阿黄,阿明,阿城,汪汪汪......喂,大哥你醒醒”在子文连推带摇下,墨家弟子总算缓缓醒来,看着眼前放大数倍的脸,那墨家弟子被惊地一下子坐起来。 “子子子文,你干嘛?!”墨家弟子靠在大树上,一副谁要占他便宜的样子。 切,就你这姿色,我,阿呸!想什么呢,我可不是那种人! “见鬼啦!我有那么丑吗?”看来墨家弟子的素质也没那么高嘛,这我就放心了。 这墨家弟子赶紧解释,“不是,只是你刚才把我吓到了,不好意思子文,我不是故意,可我为什么会睡着?” 叫人之前,子文就料到他会这么问,心里早有了对策,忽悠,“还不是有些人吃饼吃饼,吃着吃着就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我本来想等你睡醒了再说,可又怕完不成任务,所以还是辛苦地叫醒了你。” 不知啥名的墨家弟子四处张望,没有反驳也没有相信,但看到地上已经吸引了蚂蚁的半块饼后,眼里有了明显的妥协。 “不好意思,子文兄弟,我可能是太累了”他终于接受了现实。 “没什么,时辰也不早了,赶路吧”鬼知道罗网那群阎王有没有留下人默默关注我。 “走吧,嗯......子文,我......” “什么?”我有点不耐烦了。 “我叫阿林......” 重新上路后,我不敢再有半分怠慢,一边的阿林越走越愧疚,估计是经过我不断的心理暗示,他已经相信了我的话。 为端木蓉活动完关节,拧干毛巾,雪女从纱帘后出来,查看一切如常,和门出去,到平时议事之处。 “怎么样?”高渐离柔和地问。 “按子文说的做,蓉姐姐的情况确实有所改善,但正如荀夫子所说,近日的药效已经不怎么好了”说至此处,众人心里又是一阵感伤。 盗跖抱着双手,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看着盖聂,哼,果然是个面瘫,一点表情也没有,等蓉姑娘醒了,一定要想个法子让蓉姑娘扎他两针! “蓉姑娘的病情的确棘手,但目前埋藏在墨家的危机更加重要”盖聂一针见血地说,面瘫的神情完全没有改变,惹得盗跖立马冷哼一声,又被小高瞪了一眼而收敛。 “已经试过了,我觉得子文没有问题,值得信任”无论从言谈举止还是细微末节,或是询问墨家弟子,雪女都没有发现子文做过任何危害墨家的事,单单只是从端木蓉的事上,雪女也相信子文不会害墨家。再说,子文两年前就跟他们认识了,如果有问题,以丁胖子的谨慎,不会带他到这里来。 盗跖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点头,“嗯,你跟丁胖子是不是合计过了,怎么说的都一样?” 雪女送去一记眼刀。 “虽然我也觉得子文可信,可为了保险起见,我认为......” 小高对盗跖接下来的想法表示肯定,“这次任务故意指派没有什么经验的阿林和子文一起去,他到底可不可信,回来之后就有答案”小高的眼里露出凌厉,这样做对子文确实不公,可依墨家目前的形式,决不能再有差错,墨玉麒麟的教训,整个墨家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不希望也绝不可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第二次! 大铁锤一拍大腿,“嗯!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千万别让丁胖子知道这儿事!” “你说的对,丁胖子一直当子文自己人,虽然人家老拒绝当他的徒弟,可丁胖子是很信任子文的”哪怕吃掉庖丁再多好东西,这种时候盗跖也绝不含糊。 雪女补充道,“而且昨日莫玄传书说,子文绝对没有问题。” 小高眼里的凌厉陡然深了几分,“莫玄远在桑海之外,他是怎么得知的?” “应该是上次去执行任务的墨家弟子提及的”雪女猜想。 盗跖拿起陶碗用食指转得溜圆,“子文回来的事,只有墨家隐秘据点的人知道,如果不是隐秘据点的人告诉莫玄的,只能说明...” “子文和莫玄都有问题。” 对于盖聂的结论性陈述,大铁锤百分百否定,“不可能!莫玄从小在墨家长大,比我们很多人在墨家待的时间都长,他不可能有问题!!” “大铁锤,我们谁都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有问题,现在关键是等待子文此次执行任务的结果”小高提醒大铁锤要冷静。 自我证明 生活真是一条又臭又长的旅程,有的人没走多久,就挂在了半路上,有的人走完了全程,却臭了一辈子,还有最后一种人走错了路,将会变得更臭。 我想我一定是第三种,因为此时此刻,我很迷茫。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有一个不至于和我一样路痴到分不清楚东南西北的阿林,突然感觉,人生还是有希望的。 黑衣剑士拜首退下,立即消失。 立在山头,负手遥望崖下广阔的路途,赵高眼底透着深幽笑意。 六剑奴中最年轻的真刚一如既往地立在一旁,心中不免疑惑,可在罗网多年,这疑惑只是须臾,便抛出脑中。 赵高侧身看了看在旁的人,今天他的心情很好,“她很有价值,尽管现在看似一无是处,但假以时日,就会锻炼成劈石斩金的利刃,或者尸骨无存。” 月黑风高,风把桥吹的有些许摇晃,子文与阿林现在桥的中央,找回了二十一世纪晕车的感觉。 这感觉一点也不好,为了不丢面子,不污染环境,子文强忍住胃里地翻腾,“呕......”一个没忍住,子文直接跪在桥上吐起来,管他娘亲的环不环境。 “墨经共有几篇?”桥的另一头传来声音,听力健在的子文更加狂吐不止,原因是猛吹来的一股风把桥吹得大幅度摇晃。 “墨经有‘经上、经下、经下说、经上说、大取、小取共六篇”阿林答。 桥的另一头,“进一步。” 阿林一把抓过来,扯我向前一步,好兄弟,讲义气! 又问,“鉴团景(读影)一,何出何意?” 阿林再答,“出自’经下‘,无论镜子大小,影子只有一个。” “进三步” 我刚刚捂着肚子颤巍巍地站起来,便毫无准备地被阿林拉得差点摔到桥下去,黑灯瞎火的,兄弟你看着点行不行?! “何为墨法?” “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杀为私杀、误杀、错杀、无过之杀,伤为以强凌弱、以众欺寡、争抢逐利。” “进五步”这回不用他扯,我自个儿向前五步。 我心里庆幸,还好有阿林,要不然一定直接走出桥外,直达奈何桥! “墨家十大教义,请另一位先生回答。” “啥?!”我两眼一摸黑,涌上一口血,那位大哥或者大爷,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两个人? “请回答何为墨家十大教义”桥那头的声音非常有力。 阿林着急了,“子文......” “闭嘴!”没看出来我正努力回忆剧情么?!吵吵个啥...... “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用......节葬!”还好我乃秦时死忠粉。 我回答完后,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完了,他们不会在割绳子吧?我拉紧阿林正要往回跑,桥那头却有火光亮起。 一行人举着火把列队两旁,一副迎接墨家祖师爷的神圣样子,“墨门尚同,客请入内。” 整齐划一的着装,整齐划一的口号,嗯,果然尚同! 映着火光,迎面走来一位中年男子,看样子就知道是主事的人,“在下佟山,请问两位谁是阿林兄弟,谁是子文兄弟?” “晚辈程林”阿林深深回礼。 “我,呕......”子文指指自己正要介绍,不料泛起一阵恶心,立即拨开桥边的弟子去吐。 说实话,子文这吐的让在场众人也不由得有点泛呕,“既然如此,今天两位就先休息。” “多谢前辈”经过考验,子文二人成功在目的地住下。 亥时已过,暗夜里的小圣贤庄里,唯有张良的屋子还是亮着光的,相较于四周的漆黑一片,那微弱的光亮显得格外势单力薄,却又像星星之火一样,充满了希望。 “子文兄弟,子文兄弟......”呼噜声绵绵不绝。 “子文兄弟,子文兄弟你起来没有,佟山前辈已经在等了,你起来没有?” 宁静的湖面没有半点波澜,静卧于湖上,我如一叶轻舟,清清静静地荡漾着,荡漾着...... 忽然狂风大作,将我掀致湖底,旁边还有不知名的怪兽乱叫,“别叫了!”子文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阿林坚持不懈,“子文,子文,子” “行了,等会!”阿林愣在门前,看着刚打开又立马闭上的门,雪女统领不是说子文脾气很好吗? 片刻之后,子文出门,抬头看了看蒙蒙亮的天色,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那位佟山先生是在等我们吃早点还是晨练,或是议事呢?” “不知道,你去了就明白。” “呵,好的”子文表现的很温柔,心里却已把阿林鄙视了好几遍,可不知怎的,越往里面走,玩心儿越少,不安的情绪几乎占满了整个思维,回头一看,低头一想,子文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心里恍然大悟。 “子文兄弟你?”阿林看着子文脸上的变化,有点不敢往前走了。 “没事,不是说有人在等么,走吧”继续往正堂去,沉下心思......该反击了。 整理整理衣服,令牌藏的很好很安全,那么,接下来就不能一味让人牵着鼻子走,不管是事多的墨家,还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罗网,都不能再这样一步步跟着别人的步子走了。 她,要掌握自己的命运生死。 墨家弟子多有游侠,信仰教义却不拘泥礼数,事务应对,就比儒家要变通些。 正如现在,佟山把议会堂设在群山之中,瀑布之旁天然形成的宽阔石台,即可随时快速撤离,又可有效防御外敌。 佟山带来的墨家弟子分别盘坐于离石台不远的两旁,不苟言笑地让人不得不尊重。 然而,不好的地方就是墨家执行的任务是可以拿出来,在墨家群里公开分享的吗?雪女他们可没这样过,看来这个佟山还是不够谨慎。 看到石台中央的长桌软垫,我很有风范的占座了,在利己之余还留了一半给阿林。 可在我招手示意下,他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倒是佟山一个眼神,他就乖乖的去挨着另外的墨家弟子了。 嗯? 环顾四周,子文想起了《大秦帝国》里的一个情景,秦孝公去墨家澄清误会,那公议秦国是否推行□□的论证台不就是这个样子?! 怒火中烧,却不得不压住,端着泰然自若的样子,子文昂首挺胸,迎接这墨家众人为她设下的挑战。 佟山拱手行礼,刚要开口,却被子文抢先一步,“时间仓促,闲话就免了吧”先下手为强,与人交际中,必须争取谈话的主导权。 “阁下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啰嗦了,阁下这次执行墨家任务而来,那么你可是墨家弟子?” “相信已经有人告诉前辈子文不是墨家弟子” 佟山暗叹子文言辞尖锐,这不是在说他明知故问?可却没有一点生气,“墨家任务向来是墨家弟子执行,不知这次为何是阁下?” 虽然墨家不至于千刀万剐那么残忍,可子文也知道她要是不回答或者犹豫,那么她将会痛不欲生,“墨家待我有恩,有恩不报是不仁;丁掌柜视我为亲,有亲不敬,是不忠;墨家里有我的好友,有友不帮,是不义;父母从小教导我要仁义,我若违背,是不孝”根据这些古人的思想,尤其是墨家人的思想,我的话是很有道理的! “那你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委派分支据点接下来的任务,转达修改后各个据点的联系方式,了解新加入墨家的弟子名单”是你要公开分享任务的,别怪我当众全说了,“这书简详细记录了每个据点的任务,佟山前辈仔细了解后,请代为分派其他据点,这也是墨家几位统领的意思”子文双手奉上书简,由佟山身边的小童转呈。 “还有一份书简由程林保管,在这之前,佟山前辈应该已经熟记”程林在一边低着头,露出内疚的小眼神,原来子文早知道了。 哼!我坐在论证台中央,瞟了一眼阿林,很是不耻他的智商。 佟山摸摸胡子,平和地说,“子文不要责怪阿林,是在下要他说的。” 子文轻哼一声,这个问题我百分之八百不认同也拒绝回答,“论证台上是要论证的,不知前辈今天准备了什么论题?” “哈哈哈,子文兄弟果然聪明,好,把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两名弟子推搡着一名被扒了外衣的人上来,很嫌弃的将他扔在我的三尺开外,我下意识地去看他的长样......全身一抽,不认识。 “这是墨家叛徒,昨日逃回来,妄想将秦兵引入这里,残杀我墨门中人,更污蔑你是秦兵的奸细,幸好昨晚程林说明了真相,子文觉得该如何处置此人?”虽是在让子文决定叛徒生死,可佟山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却又是一次危机。 “看他唔唔个不停,一定有话要说,墨家论证台,人人皆可辩解,请前辈让他说话。” 看着子文自信十足的样子,佟山有些不解,这样做对他可是十分不利,“此人满口胡言,子文确定要和他辩驳?”子文真的没问题,还是故弄玄虚? 子文从坐上起来,整理一下衣摆,“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若不予争辩就杀了他,那才说明我心里有鬼”解开那人穿过□□的线,将他嘴里的□□取出扔掉,“我就站在这里儿不动,你缓一缓,觉得可以正常说话了,就把你想说的全说出来,我绝对奉陪!” 其实,我心里是很虚的,毕竟前几天那位大爷才跟我表示了罗网的亲切友好,可我脸上依然是雄起的,俗话说的好,输人不输阵,架势要拿好! 缓过劲来,男子瞪着我大吼,“大家不要相信他,他是罗网派来的奸细!” 他刚吼完,周围气氛便开始躁动,对于来自秦国的一切,他们都异常敏感。 “哼,是吗?那兄台有什么证据?” “你两年前遭遇过罗网探子追杀,你承不承认?!” 我毫不犹豫地答,“承认”周围的人表情更加奇怪,可我也顾不了了,查得到的事不能不承认! 听了我的回答,男子很得意,“哼!料你也不敢不认!”随后继续唾沫齐飞地吼道,“罗网是何等恐怖,你居然能在罗网杀手之下存活,安全来到论证台,你不是做了罗网奸细是什么?!” 佟山一旁静观,等着看子文接下来是如何应对。 “哈哈哈,荒谬,谁说遭遇罗网杀手就一定不能活命?!况且此事发生在两年前的桑海城,这里远在千里之外,你是如何得知别人都不知道的事?” “你!” 这汉子口才明显不如我!“还有,墨家创立百多年,兼爱尚贤,人人尚同,整个秦国都没怕过,怎会怕一罗网?你如此畏惧罗网,我倒想问问你究竟是不是墨家弟子?” “就是就是”有人在台下小声附和。 汉子满脸青色,子文的问题他一个也答不出。 佟山站起来说道,“不用再辩,来人将这叛徒押下去等候公决。” “不!他是奸细,他真的是奸细,大家不要信他!”汉子一边吼着一边挣扎,两名墨家弟子把他拖拉下去,“他身上有证据,你们搜一搜,搜搜啊!” “把他带下去!”又有两名黑白配的弟子过去,“啊~”汉子大吼一声,挣脱四人和捆绑的绳子,朝子文奔了过去...... 事情始料未及,我反射性地格挡他的拳头,他一脚踢来,我往后一退,头一低又躲过一拳,见他一腿扫来,一个驴打滚,成功绕过他的攻击范围,随后佟山亲自出手将他擒住,同时,我也矫健地爬了起来。 重新将他捆得结结实实,押送的弟子咬牙切齿的在心里默念,‘看你怎么逃!’ 他的衣服被撕了几个口子,看到他背上的图纹,左边弟子惊呼,“主事你看这是什么?!” 佟山仔细一看,怒火立即爬上眉头,“罗网!”转身拿起放于他座旁的墨剑,一剑捅进那人身体里拔出,那人应声倒地,鲜血慢慢流进河里。 “各位,这叛徒后颈纹有黑色蜘蛛,此乃罗网探子身份铁证!依照门规我已将他当即处死!” “墨门叛徒,当有此报!”众弟子齐声应到。 站到子文面前,佟山鞠躬行礼,“从此以后,墨家对子文兄弟再无怀疑,请子文务必多助墨家。” 这...这么草率?子文愣了愣,还以同礼,表示前事不计。 从论证台回来,子文立即紧闭房门,喝下半壶茶水,当即觉得气息顺多了。 还好我反应快,要真被那人搜了身,可就人财两失了,但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刚才那人后颈的蜘蛛图纹她曾见过,但位置不对,而且□□的药效至少可以维持几个时辰,可汉子半盏茶就可以口齿清楚地吼了,不知道是佟山故意试探还是有人整她...... 还有那绳子,背后主谋对她的了解,无一不是设计好的...... “只有他了”子文握紧手里的罗网密令,到底为什么选择她? 莫玄 所料不错,墨家对她应不再有疑,虽然怯懦,可要让她乖乖听话,尚需时日。 不过,时间绝不会太长。 窗外的雨丝飘散进来,落在起沸的水里,赵高用指甲挑出残损的茶叶,接触的一刻,茶叶在他指尖化为乌有,灰烬不留,“再好的东西也不免夹杂劣等,那怕千金之宝也是一样”随后,赵高用茶勺将冬天存下来的雪水舀在刚沸的水中。 这茶,还不够火候。 一大早,子文与阿林带上行囊返程回墨家据点,送走他们之后,佟山回到书房。 看着案上的两份竹简,佟山不禁笑出声来,亏得几位统领能想到这个办法。其实,所有的任务都写在阿林的那份竹简上,在竹简的最后额外还有一句话,“若子文的竹简不能按期送到,必杀之。” 而子文的竹简只有一句话,“竹简一到,杀之。” 只是这句话是用刻刀刻上去,并不是用墨写上去的,而墨家主事以上都知道,凡用刻刀所书的内容,都是不必执行的假任务。 两份竹简皆按期送到,竹片之间的特制白蜡皆无损坏,说明都没有打开看过,子文当然可信!佟山摇摇头,先前到底是自己小人之心了,然后提笔书写。 回到有间客栈,已然水足饭饱,想起那天树林里发生的事,子文不由背脊一凉,赵高罗网,到底有多可怕,她今后的路要怎么走? 她不是没有想过再把罗网密令扔一次,可一想到赵高那天的话,就毛骨悚然,那个人,她绝对绝对惹不起躲不起,那名假罗网探子的死,她想了几天,也不明白其中缘由,只是隐隐感觉到,有很多危机即将来临......这其中,有一点是她最不愿意去想的,或许有一天,罗网会是她唯一的去处。 外面青山重重,树木葱茏,可这宁静景色的背后,又涌动着多少暗流?不知不觉中,她来这里很久了,从最初的彷徨无助,到如今的渐渐麻木,她真要这样做个吃货,浑浑噩噩下去吗? 远山的丰茂草木映在子文眼里,溢出满满的青色,凝成无色的泪珠在眼角夺眶欲出,深吸气,又倒了回去。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没什么大不了的”子文这样安慰自己。 戌时一刻,墨家隐秘据点。 子文一进门,便定住了,一只脚不知是落下,还是退回来。 墨家那几位整齐地站着,若不是没有感到不良气息,子文早就拔腿逃了。 “愣着干嘛,还不进来”雪女笑意盈盈地看着子文。 她好像很高兴?不对,雪女这丫的太调皮,不能轻易相信她! 放下脚,另一只脚也跨了进去,还没站稳脚跟,墨家几位统领便齐齐冲我一拜,吓得我差点右脚踩左脚摔个狗吃屎,“你们?” “高渐离与墨家全体向子文致歉,之前诸多猜疑试探,还请子文原谅。” 面瘫依旧,态度诚恳,哈哈,难不成我今天人品大爆发了?可我只是个小杂碎而已,不用搞得像阅兵一样,除非他们做了很不厚道的事,“不知高先生指的是什么事?”看我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雪女脸上的笑意少了几分。 你们好样的啊! 听完他们的解释,我很想拔刀,无奈人单力薄,无刀可拔;我也很想转头就走,但这样做的后果无法预料。 所以我还是咬牙切齿的,配着亲切友善的口吻,端着大度容忍的态度,背着良心,简洁明了的表明,我一点也,不,介意! 后来,在与天明盗跖抢夺原本是庖丁用来给我堵嘴的美食之战中,我获得了绝对的,压倒性的胜利,这事也就抛之脑后,不了了之。 想知道我是以怎样的优势打败眼疾手快的盗跖,吓退卖萌开挂的天明吗?没人想知道~ 桑海城千里之外。 “此事之后,希望和罗网再无瓜葛,莫玄身为墨家弟子,屡犯教义,本就该死,今后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再出卖墨家!”男子拂袖离去,身后的带剑刺客颈纹墨色的蜘蛛,那蜘蛛仿如活物一般,然而他并不追赶,而是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经过那‘美食战斗’后,我在墨家的名气更上一层楼,直逼已领便当的墨家前任巨子,整得每个墨家弟子见了我,都是一种敬而生畏的表情,每次我想给他们解释一下,我其实是个平易近人的好人,他们却躲出更遥远的距离。 “张良先生好啊”子文皮笑肉不笑,又是一场无可避免的巧遇。 优雅的笑容浮上张良的嘴角,“嗯,子文刚才是在气什么?” “没什么,丁掌柜这会儿正忙着,张良先生要找他的话,可能要等等再去”说完,我提着篮子开走,却被张良叫停。 “我是来找你的。” “我?” “请随我来”张良转身带路。 金色纱帘的轿子不紧不慢地前行着,轿子左边的甲等丁隔着纱帘向里面的人汇报信息,“大人,方才收到消息,那人说粉身碎骨也不肯再为大人效力。” “哦,是吗?那只好换一把更锋利的了。” “大人的意思是?”甲等丁谨慎地听着接下来的任务。 “十日之后再动手。” “是”不消一刻,命令传出桑海之外。 走过的路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所谓迷途知返,不过梦中悔悟。 “子文的心境比以前更沉稳了,想必这些年也是历练了不少”觉察到子文少了许多浮躁之气,张良颇感欣慰。 你可拉倒吧,这叫麻木,“不过混日子而已,只是年龄大了,很多事看淡了而已”不像你,越发风姿绰约,一表人才。 在子文冒着被张良拐卖的同时,有间客栈里忙的不可开交,原因是石兰早就不干了,子文也被借走了,至于还有一个盗跖,如果要他帮忙,庖丁宁愿客栈关门大吉,也不要一会儿被官府抓去,说他缺斤短两买泔水,毒害广大的桑海市民。 “起锅!”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丁胖子刚装盘的一道‘寒潭游鱼’便到了横梁之上,盗跖手中。 “你干嘛来了?!”眼看盗跖已经开吃,庖丁立马打消了叫他把菜还回来的念头。 “不错不错,手艺见长,戌时据点议事,务必到场”盗跖细细品尝,丁胖子的手艺还真不是盖的。 “什么事?”丁胖子的大勺在锅里不停的翻炒,盗跖说的话听的一字不漏。 “我们一致决定让你到场了解,另外,先别让子文知道。” 庖丁将菜起锅,灶台上多了一个装着一副完美鱼骨的盘子。 看着空了的横梁,庖丁不禁有些担心,这小子不会真的......呸呸呸,庖丁摇头否定,子文绝不是这样的人,他信得过! 前路不知何处去,后退无路是迷途。 张良的背影让我有一种错觉,以前在医院里做实习生,一泡尿从上班憋到下班,累得要死回到家里,看见老妈留在电饭煲里热气腾腾的饭菜......那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觉,如果没有来这里,除夕应该是跟爸妈一起过的,如果没有来这里,今年就可以带老妈去旅游了,如果没有来这里...... “子文”张良回头看子文越来越落后,喊她也她不应,只好走到她跟前去。 “......到了?”子文半天才反应过来张良在叫她,刚回过神,不小心与张良的眼神对视,又愣了愣。 “还有一会,你是哪里不适?”自子文回来便总这样心不在焉,她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 皱眉的张良,眼含担忧,这样一点也不像他平日的样子,不过,我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子文吸吸鼻子淡淡笑道,“没有怎么,也没有不舒服,张良先生带路吧。” 子文眼神暗淡,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但眼下的急事太多,时机未到,又何必言明?“走吧......” 大约又走了十多分钟,张良领着我绕过一处岩石,岩石从山体凸出,道路被占去大半,只剩一个脚板的距离,我小心翼翼地从两米长的窄路上过去,心里怕的空无一物,走到最窄处,眼见下方几百米陡峭山壁,怕着怕着,心里突然有个想法。 “子文,别往下看!”张良见子文停住不走,眼睛盯着下面的深渊,以为她是怕高被吓住了。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一切就结束了? 说不定还可以回去,再不济,就是个死,她一直没有这个勇气,如今天时地利,只要试一试,只要一咬牙一闭眼,只要跨出一点点,也就是秒秒钟的事,一切就都有结果了。 这么想着,子文将手从石壁上松开,鼓足勇气,慢慢闭眼伸出左脚。 “失礼了!”张良伸手将子文拽回来,由于拉力过大,子文过来后直接跪在了地上,给张良行了个大礼。 张良优雅如常,心绪却有些起伏,“今天不该带子文来的。” 子文紧张的口齿不清,都不知道她自己要说什么,缓了好久,两腿发软,颤巍巍地站起来,“不关,先生的事,是,是子文不小心”有位心理学家曾说过,当一个人想死的那刻被人阻止,之后就算给他机会,他也很难再有轻生的念头,相反地,会比轻生之前更想活着。 而我,现在除了心惊肉跳的后怕,什么念头也没了。 子文双手重叠一拱,行拜礼,“抱歉,张良先生,刚给你添麻烦了,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子文有机会一定报答。” 子文的脸上起了一层薄汗,说话的声音也是颤颤的,看着不远处的茅屋,张良在想,或许今天真的不该带子文来,“没有关系,要是你真出了事,恐怕” “张良先生,那就先办正事吧”我很没礼貌地打断,快点完事,快点回去躲被窝里。 “好”子文其实是个懂得以大局为重的人呢。 我跟张良一起走向前面的茅草屋,看它的样子应该是山中猎户所建,可是哪个傻缺猎户会把住的地方建在这里? 不会是......张良茅屋藏娇的吧?嘿嘿嘿~ 茅草屋的门被张良推开后的瞬间,我立即停止了我那劫后余生的肮脏想法,里面的人,居然是两年未见的莫玄。 李代桃僵 分岔路口的你我,都以为会有一线生机,其实选择背后都是死路。 “莫玄?!”我很惊讶,真是男大十八变,越变越老成。 莫玄靠着墙坐在床上,虚弱的快断气,“别来无恙,挚友与张良先生前来,本应出门迎接,可我现在情况你也看见了,实在是没有办法,抱歉。” 莫玄的笑容苦涩如吃了黄莲,眼神尴尬毫无生机,直接坐到莫玄旁边,“既是挚友,何必见外,我已经回来这么久了,你不来看我也就算了,怎么生病了也不早点通知我?” 虽然不知道莫玄发生了什么事,但能让张良如此小心谨慎的把他安排在这里,绝对是跟儒墨两家都有关系,而且莫玄知晓各个分支据点的位置和联络方式,从小又在墨家长大,极得墨家前任巨子和小高他们信任,他如今这副样子,不在墨家据点养着,只能说明他有秘密隐瞒墨家,或者做了有损墨家的事,甚至当了叛...... “张良先生,咳” 莫玄一动,一口老血眼看就要喷出,还好张良眼疾我手快,将莫玄止住,“当心墨家人不给你收尸!” 莫玄为之一振,咳得更是厉害,唯一庆幸的是还没有吐血。 张良问,“子文猜到了?” 我看了看莫玄,点点头。 “张先生......”莫玄扫视屋内,除了他的卧榻,就只有一张年久失修的桌子,估计放一盆水都会压塌的货。 我看着张良,眼神里充满邀请的诚意,要不过来一起坐? “无妨,非常时期不必拘泥”张良果断忽视我的邀请。 莫玄点头赞同,“那么接下来的事,请两位先别让第四人知道......” 莫玄自述: 三年前,我奉前巨子令到落山执行任务,不料大雨阻行加之落山据点的几名墨家弟子被捉,耽搁日久,我行踪泄露被罗网探子盯上,而后被子文所救,也是从这里开始,我与子文同时成为了罗网猎物。 时隔三月,我接到前任巨子传书,再次离开桑海办事,子文便暂时留在了有间客栈,不想途中再遇截杀,与墨家失去联系。 后来墨家派人找到了重伤垂死的我,因桑海有间客栈条件最好,子文兄弟的身份又最为干净,丁掌柜便让子文帮忙,前往源开村接应,不想超过了约定日期子文还没有达到,这时候,墨家便猜到,子文已经遇害。 我摸摸下巴,接着说道,“嗯,说起来也倒霉,那时我和两个墨家弟子跟着商队离开桑海,到了千方镇百户村,当天晚上就来了一场泥石流,虽然我运气比他们好,但醒来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最后被村民收留,才捡回了一条命。” 张良在旁耐心地听完,淡淡地点点头,“百户村一带近年来常有山洪石流爆发,那一次灾难,更是死伤无数,许多人都是在睡梦中死去,尸体也无法找到。” “所以我很幸运嘛~”我一拍莫玄的肩膀,震得他差点没靠稳从床上掉下来,吓得我赶紧扶住他,“不好意思。” 莫玄看着我,一脸忧伤无奈,“恐怕,你再也不会那么好运了。” “怎么说?”出乎莫玄意料之外,子文表现的很淡然。 莫玄沉默下来,几度张口,却似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几番挣扎,眼里包含着无助脆弱,“我已失信于墨家。” 他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说出这几个字,我从来不知道老气横秋,一向沉稳冷静的他也会这样。 “凭什么?!”怀疑我就算了,怎么连你怀疑。 “子文,稍安勿躁,先听莫兄说完”张良提醒我,比起他我远远不够淡定。 莫玄不怒反悲,“多谢你如此信我,可惜的确是为兄错了,我,杀了人,杀的是文案部和锻造部的七名墨家兄弟。” “......”别说是子文不信,就连张良都感到惊讶,他原本相信这其中另有隐情,才会私下将前来找他的莫玄安排在此处,不想事实比他预料的更加棘手。 “咳......非我所愿,但事实如此,我不但杀了人,为了逃出落山墨家分支据点,我还打伤了多名墨家弟子,引得......引得官府注目,将落山据点夷为平地。” 什么?! 不可置信地看着莫玄,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寂如沙,眼角干燥皲裂,泪水早已流干。 “原因?”子文搓搓鼻子吸口气,这也是张良想问的。 “两年前我不是失去联系,是投靠了罗网”这句话,莫玄说的斩钉截铁,容不得我有半丝怀疑。 莫玄神色暗淡,倾颓之极地呆坐着,等着子文对他破口大骂或者打他几下,然后愤愤离去。 “你......”我不知道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我压根不知道莫玄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人在没有选择的时候,为了活着,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罗网聚集了大量亡命死囚、流浪剑客,训练过程极其残忍,而遭罗网擒获之人,便是由这些经受过残酷训练的杀手拷问,莫兄可是?” “多谢子房还愿称我一句‘莫兄’,若只是严刑拷打,我就算撑不住也会想办法自尽,可是罗网给我的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身心折磨,让你受尽苦楚却不得不咬牙活着......妥协之后,罗网将我放出,作为眼线埋藏在墨家,可我到底是从小奉行墨家教义的弟子,怎可帮着敌人害墨家,咳......”子文赶紧帮帮莫玄顺顺气,有一点是肯定的,莫玄心里是一直向着墨家的。 “想必后来罗网觉察到你不会真心为他们办事,所以将你的事告知墨家,想让墨家以叛徒身份将你处死?” “对,六天前我正与六名锻造部的兄弟在堂屋商量铁统领、徐夫子吩咐下来的事,一名文案部的弟子拿着几封密件突然进来,这些密件便是我沟通罗网,出卖墨家的铁证。” 张良皱起眉头,脸上没有半点笑容,“就算密件上全是你的笔迹,你在墨家多年,他们怎会如此轻易相信你会背叛墨家?”张良直指,莫玄还有事情隐瞒。 莫玄看着张良冷笑起来,“哈哈哈哈,若是有朝一日你处在我的境遇之下,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了,这是我这辈子最见不得人的事,纵使七名墨家弟子一致决定将密件交给几位统领,把‘误会’查清,可是这本就是事实,又有什么可查?哈哈哈,有什么可查......”莫玄凄厉地笑着,笑的渗人,笑的悲凉。 “哈哈哈哈,咳咳”笑着笑着,莫玄咳出血来,弄得他衣服,被子,手上全是血迹。 “你别笑了!”子文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吼道,脸上的青筋尽数暴起。 “呵,抱歉,为兄让你失望了”莫玄的眼里满是悔悟不舍,他一直想给子文做个好榜样来着,没想到如今却变成这样。 “另外,张良先生,对不住,可除了墨家,我就只能找你帮忙了。” 张良沉声道,“你接下来要怎么做?”无论莫玄刚才的语气神色多么可信,整件事情还是有疑点,即使真相跟他所说的分毫不差,也不能这样草率从事。 况且......张良看了看子文,子文与莫玄相识日久,情义深厚,而她的想法往往异于常人,恐怕对于此事会有不同看法,若就这样把莫玄交给墨家,她断不会同意。 莫玄费力地弯弯身子,算是给张良道歉,“在下想清楚了,要来的终究会来,我身为墨家弟子,深谙墨家教义多年,是该面对自己错误的时候了,只是我一直视子文为手足,还有几句话想和他单独说,不知张良先生可否回避?” 张良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的就走了出去,远远离开声音传播范围之内。 看着莫玄苍白如雪的脸,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挤出了一个笑容,“嗬嗬,老莫,你不会是想留笔钱给我吧?” 莫玄总算露出正常的表情,“你呀,这种时候还笑的出,可我确实没有钱给你,但有几句话你必须牢牢记住。” 莫玄原本暗淡的目光中透出坚定,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嘱咐我了,镇重点头,“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今天说的每一个字,子文绝不会忘!” 莫玄对视着子文,发现她第一次这样目光如炬,心里再无遗憾,“好,这样就足够了......” 从茅草屋里出来,看着张良儒衫飘飘的在山口吹着冷风,子文心里有种不知何故的慰藉。 “谈完了?”子文还没有走到张良旁边,他便已转身。 “嗯,张良先生,我们走吧”我回头看看那茅草屋,越发觉得孤零零的。 “莫兄他?”以子文他们之间的交情,她怎会这么快就愿意离开。 “老莫说他有自己的打算,让张良先生和我不必再过问,又说待会儿会有猎户给他送药送吃的,还说......还说我要是再不走就立刻死给我看。” 其实,张良一直没说过,他很不想看到子文这样苦涩的表情,“好,那我们过些日子再来。” 下山的时候,为避免再出现‘失足事件’,张良带我走了另一条路,因此回到有间客栈时已经很晚了,晚到张良又要在有间客栈留宿一宿。 夜深,庖丁的房间鼾声如雷,张良的房间悄然无声,唯有子文的房间,细细听来,有声声低泣。 起床后,子文万年难得一见地找起了镜子,经历反复翻找,终于沉寂的墙角找到了它,镜上的灰尘厚得收集起来都能做个黑面馒头。 用袖子擦开一块照照,眼睛还没哭到肿,只是有点痛。 放下铜镜,子文出来望着长长的走廊,一步一步走过去,比任何时候都要走的有力,既然已经这样,还不如坦然接受,与其一起死,还不如给各自留点希望,这也是莫玄的原话。 子文就这样端着一张如常的脸,任凭庖丁找各种借口要她去办事,拖延她的时间......其实,不用亲眼看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跨出有间客栈的门槛,阳光越发刺眼,眼睛火辣辣的疼,不该熬夜啊~ 适应着往街上走,子文一个一个货摊店铺地搜寻庖丁让她买的东西,光是看完这些种类繁多的物件,也要花上好几个时辰吧? “子文......” 我下意识地回头,一道墨色的身影逆光而来,心里一喜,笑容还没表现出来,白光闪过眼前,一硬物猛然捅了过来,插进我的腹部,疼痛立即爬上来,呼吸也变得急促,“......”死抓着还在往肉里进的刀子,抬眼看着这个,我选择深信不疑的朋友,口口声声自诩我兄长的人,就这么......给了我一刀。 莫玄看着子文的眼神里满是内疚,却无半点迟疑...... 我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刀子哗啦抽出,他擦身而去。 血从嘴里呕出来,整个身子软软倒下,意识模糊之间我听到身旁的小贩行人惊恐地叫喊着,杀人了!杀人了!报官,快报官......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肚子上温热越来越大,似乎正在向上蔓延,上天保佑我死掉吧...... 老天爷显然没空理会子文这小小的要求,在最后的意识里,一队官兵和围观群众中的一抹青衫跳了进来。 “子文,这次我拖延不了多久,所以你一定要快点醒,如果你的秘密被人发现了,可不是子房的错......” 一表人才的张良?他怎么会出现的,他不是忙大事去了吗? 子文浑浑噩噩地睡在牢房里,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因为杀人者是墨家叛逆,所以衙门不准庖丁带回去医治,不过好在还准许张良他们给她请大夫到牢房里治伤。 人性本如是 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能有个枕头垫着也许会好点,可转念一想,又想笑,古代的枕头我不是一直不习惯吗,就算有,也没用啊......突然下面一空,不知道被谁扛了起来,想要睁开眼睛站起来,努力半天却没有效果,只觉得有人扛着我不知要去哪儿...... 偌大的牢房寂静无声,平时吵闹不休的犯人们也不由得安静下来,扒在牢门上看着外面走过的人,心里想这几个人一定是什么大人物,不然怎会连这里最凶狠的牢头也埋着头,瑟瑟发抖地跪一边。 甲等丁将子文扛到某间牢房放下,看着她的眼皮一直在动,赵高的嘴角微勾,不愧是他看中的人,好,这就让你马上醒过来。 嘴里好像被人塞进什么东西,还来不及吐出来,便感觉它化成了水,流入了我的咽喉,随后四周变得黑暗,我在黑暗中往下掉,像是没有底一样,没有尽头,本能驱使我奋力往上,往上,往上,“呼~” 子文猛地睁开双眼,慢慢聚焦,只看到一个人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啊”我大叫一声,扯得伤口剧痛,只得一边龇牙咧嘴的疼着,一边倚墙坐起来,疼啊~ “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窗口透进来的光撒在赵高脸上,幽幽暗暗的,散出说不出的阴冷。 赵高眼眸一动,子文立马意识到还没有回答人家的问题,“记得!我没忘,真的!一个字也没有,玄铁密令也收着的!”肚子上的布条泛起红色。 赵高瞧着紧张畏惧的子文,毫无情绪地走到牢门前,“五天内不要见牢外任何人,你女子的身份就不会再有人知道。” 看他背对着我离得远了点,我觉得安全多了,伤口也不那么疼了......嗯?!他刚说了什么?!子文往前一蹭,腹部又是一阵剧痛,疼得她眼泪打转,靠回墙上,安分地坐着。 “莫玄必须死,如今他既给了你一刀,若你不想同他一起被墨家处死,那么,什么都别做,什么也别说”一粒药丸准确无误地射到子文手边,连弯腰伸手的力气都省了。 我不知道赵高是怎么背对着我何时把药射过来的,只是想,以他的功力如果瞄准的是我的头,穿个洞也是绰绰有余。 “两日后服用,这两天”赵高转过身来,“一滴水都不要喝。” 我慌忙点头,见他没有一点声音地走了,觉得他是不是少说了点什么攸关生死的事,不要命地问道,“大人,我接受的命令是?” 赵高人不知已消失在哪个位置,只听他的声音传来,“这些,就是我给你的命令。” 将药丸收好,环顾四壁,原来我正处在一间光线尚可,有张桌案,案上还有个生锈的茶壶,没有脏到极点的牢房。 没想到,我居然坐牢了,莫名激动......还好没有人隔半个小时就来打我一顿,用电棒电我不让我睡觉。 挺住 牢头很理解子文,不一会儿就和烛光一起消失。 戌时二刻,盗跖打探消息回来,便奔着飘香的厨房,既然有人备好了美食,他是绝不会客气的。 身为天下最优秀的厨子,由着盗跖毫无压力的扫荡自己辛辛苦苦做的菜,而且一分钱都没有,庖丁觉得自己真是亏大了,“喂,你别光顾吃,那小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嗯~啧啧......”一块肉夹起来放进嘴里细细品尝,酱汁完全入味,连鼻腔里也充满着肉香,“丁胖子,你这人不怎么样,菜倒是回回让人惊奇,百吃不厌呐!” 庖丁脑门上显出三条黑线,是白吃不厌吧?只有先忍了,谁叫这贼骨头这方面比我们都强来着,等子文回来,一定将这几道菜的钱从他的工钱里扣除! “好了,你吃也吃了,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盗跖优雅地擦擦嘴,将抹嘴布往后一扔,“放心吧,死不了,虽然看起来很虚弱,但是”盗跖的目光中透着坚毅与欣赏,“子文绝对不会放弃自己,更不会说任何不该说的话”进入大牢后,盗跖快速的搜寻了一遍,起初并没有找到子文,后来发挥了自己的特长,尾随潜伏,有效的在牢房尽头找到了子文,然而盗跖没有让子文知道自己来了,只是观察了一下子文的情况,然后离开。 “子文不爱理人,想法也常常超乎寻常,但大义上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这次”庖丁惋惜地叹了口气,接下来的话不说也罢。 “知道你和莫玄关系最好,这次如果不是我和小高及诸多墨家兄弟亲自证实,谁也不会相信莫玄会背叛墨家,况且,最重要的证据在莫玄自己身上,他那些杀招没个两三年根本练不成,受人胁迫还情有可原......喝,武功这种事谁能勉强?总之,莫玄的事情已经过去,整个墨家都不会再提,你现在还是多关心关心你心目中最理想的徒弟吧,还有”盗跖摸摸下巴,一下凑到庖丁面前,贱笑道,“怎么做更多好吃的来感谢我!” 庖丁一拍脑门,“天啦,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呀!”感情你前面的话都是铺垫,后面的才是重点。 喝下一杯花茶,拍拍鼓鼓的肚子,盗跖心满意足去找个地方消食,都怪丁胖子的厨艺太好!留下庖丁在客栈里怨念地打着算盘,这几天真心赔了不少! “哎,丁胖子!” “干嘛?!”贼骨头去而复返,准没好事。 “刚才忘了问你,子文有没有什么旧疾?” 庖丁眉头紧锁,仔细回想子文以前在有间客栈的时候,“没听这小子提过,不过隔三差五生病倒是真的【其实有时是子文在装病】,尤其是两年前被罗网杀手袭击的那一回,子文可是休养了大半个月,连张良先生都来看过他好几次,说起来,当时子文养病的那段时间我可是从早忙到晚,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什么买菜,烧水,做饭呀,送饭,洗碗的都得我一个人来,那个子文呀......嗯?贼骨头哪去了?” 此刻,盗跖已躺在树干上小憩,丁胖子,你的苦水还是自己慢慢倒吧。 秦国法度严明,违法必究,有罪必罚,每每入夜,夜不闭户也无盗贼,庶民百姓也遵循着上古至今的传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近几日帝国叛逆之事闹的沸沸扬扬,一入夜大家都赶紧收拾东西回家,避免在街道上逗留招惹是非。 酉时刚过,路上便一个行人也没有了,与白天熙熙攘攘的街道差别巨大。 戌时之后,巡逻队伍的脚步和盔甲碰撞声回荡在空旷的街上,偌大的桑海宛若一座没有生命的死城。 在一处胡同口,一人隐在拐角的阴影里,等巡逻队伍过去后走出来,又轻快消失在长街的另一头。 待他走远,胡同里又走出一人,身穿黑色斗篷,与黑夜融为一体,如不是兜帽下随着走路流动的白发,看见他的人,一定以为自己见到了来自地狱的使者。 “呕......”子文坐在地上,双腿弯曲,头抵在墙上,不停的干呕,几天没吃东西,四十多个小时没喝水,不低血糖才怪。 记得以前老师讲过,一个人在挨饿的时候,身体会自动补给,先是胃里的食物,然后是全身的水分,再是身体里的脂肪,最后是蛋白质,但等机体使用蛋白质的时候,就离死不远了。 快了吧?子文估摸着自己的情况,喉咙里血丝都呕不出来了,应该是到了第三个阶段了。 那些一饿就能饿十天半个月的英雄好汉果然是骗人的...... 子时,张良轻轻推开房门,将被露水打湿的鞋袜换下放在床尾,清洗干净手上的微尘,方把衣物脱下,整齐的叠放在案上入睡,幸好二师兄留了门,否则今天又回不了小圣贤庄了。 误了明天的早课,只怕又要被掌门师兄训斥,想起早课要讲的内容,张良一闭眼就睡着了,实在没工夫去想为什么本应该是伏念教授的课却让他来。 另一边,伏念刚把几个不好好休息睡觉的弟子训了,从三省屋舍回来,又特意去了小圣贤庄后门将门栓带上......这个子房,好歹是儒家三当家,怎一点三师公的样子也没有?比那成天调皮捣蛋的子明还不让人省心......叹了一口气,朝自己的住处而去,子房,但愿终有一天,你能明白。 “咣当,丑时到”一声绵长的更声落下,躺在牢里的子文突然哭了。 这种重获新生的心情简直跟见到遍地黄金一样的感动,没想到,我居然做到了! 子文抽泣着挤不出半滴眼泪,奶奶的,挺过来了!“老哥,老哥,老哥......” 将裤腰带拴好,牢头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走到牢房外,不耐烦地看着子文,“你又怎么了?” 子文废力的在腰间摸索,在牢头准备回去睡觉前,总算掏出几个“秦半两”,无奈实在没有力气伸手将钱递出去,“麻烦老哥,给我点吃的。” 牢头撇撇嘴,拿起子文手里的几个秦半两掂量掂量,大概是嫌弃太少了,又觉得有总比没有好,“大晚上的哪里去弄吃的,我那儿倒还有些白天没吃完的苦菜。” “就它!” “好,等着”牢头将钱收起来,去给子文拿吃的。 喝下两碗水,直接抓把苦菜放进嘴里,万分庆幸,在这种饿得要死的情况下,我的味觉还没有失调,这苦菜,原汁原味,爽利无比~ 无人援手 辰时初,有了体力的子文开始在牢房里有限的范围活动起来,坐了几天牢,她就病了几天,满地打滚外加被人踢飞...... 活动完休息一会儿,子文倒水喝,“啊!”我反射性地往后一跃,整个人贴在墙上,“见...见鬼了!” 话说,自从子文进牢房,牢头真没好好休息过,这会儿正和另一个狱卒给犯人派饭,刚走到子文这里,就听到子文咋咋呼呼的,“鬼个屁!” “可......”牢头一手拿着瓢,一手叉在腰上,一副时刻准备着扇我大耳刮子的样子。 牢头伸手扯过子文按在牢门上,把瓢扔在地上,从旁边狱卒的桶里拿过一个碗,“呸”吐了口水,再在子文衣服上擦干净,对着子文的脸一照,“是你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额......看着碗底的倒影,子文才反应过来刚才是被自己吓到了。 “你要是再大呼小叫,大半夜打扰老子休息,管你上面有什么人,老子照样收拾你!”子文退回来,也不惊讶了,也不慌张了。 “知道了”这种时候,也只能服软了。 看子文终于安静了,牢头的气也消了一半,将刚才的碗在身后的桶里舀了碗东西掷在牢门外,“吃吧”随后提着桶,捡起瓢继续去给其他犯人派饭。 看着地上洒出一半的汤饭,子文楞了很久,“呵......”自嘲地蹲下来把碗拿进来,汤饭又洒出一些,转过身靠着牢门柱子,双手端着碗仔仔细细地看着,“馊饭菜?人不人鬼不鬼,这不就是坐牢该有的样子吗?子文,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是在坐牢!”捧起碗,将余下的食物一饮而尽。 检查一下伤口,已经完全结疤,而且痒痒的,说明在长新肉,末稍神经也在长。 看来,赵高给我的药确实很好~ 也说明,我必要尽快强大起来,百倍千倍的偿还给他。 某日申时,大牢外来了一位风度翩翩,俊逸非凡的男子,对于这类人,多数人都是很客气的,尤其是在这崇尚学问的桑海,对读书人就更尊重了。 “先生请回,这几日不能探视”守在大牢外的衙役见张良过来,还未等他说话便先说道。 “不见吗?请...” “这是上头的意思,这几天,无论是谁都不能探视关押在牢里的任何犯人,还请先生回去,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当差的。” 知道今天又是白来一趟,张良也不逗留,略做了个礼,“多谢”转身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用余光扫了扫身后大牢的位置,这次真的很麻烦,而后往有间客栈的方向去...... “轰...轰隆......”阴沉的天气连连不断地响着闷雷,庖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停地叹气,心情烦躁得不行。 本就急性子的大铁锤看着庖丁烦躁的样子,更加烦躁,“你就不能好好儿坐着?我的眼睛都快被你晃瞎了。” 庖丁盘腿坐下,“唉,我是着急,这小子都进去这么些天了,身上还带着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万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他!”庖丁后悔当初让子文去接莫玄,现在弄成这样,不但子文受罪,说不定还会牵连墨家儒家。 “子文不止一次说过不愿意加入墨家,不想卷进这些是是非非,可我总想,唉......” “已经发生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张良走进来将门栓带上,坐下来看了看庖丁和大铁锤,明白除了子文的安危,大家还担心什么。 “张良先生,子文的情况怎么样了?”庖丁迫不及待地问。 张良摇了摇头,“我没有见到子文。” “什么?!这小子连你都不想见?”庖丁挠挠头,照理说子文应该会和张良商量些什么,“他到底在搞什么......” 张良敏锐地敛了敛眉,其实从莫玄突然转变态度差点杀了子文,他就察觉到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秘密甚至是协议。 这个‘协议’如果真实存在,必定关系到很多人,子文在牢里孤立无援,她信任的人都在牢外,就算怕引起怀疑,也不会一个人也不见,任何一个细节处理不当,不止她女子的身份被揭穿,更会扯出一连串反秦势力的线索,以子文的性格,断不会做出这样害人害己的事。 庖丁不清楚子文在搞什么,大铁锤就更想不清楚了,“张良先生,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个话呀。” “这不是子文的本意,恐怕”张良微微皱眉,话里夹杂着危机感,“有人想从子文这里打出一个缺口。” 大铁锤庖丁皆是一惊,对望一眼,都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要不,再让小跖去探探?”庖丁提议到,大铁锤在旁边赞同地点点头。 “即使盗跖兄轻功卓绝,也不能去第二次”张良百分百的否定,现在的情况必须杜绝一切能让敌人抓住漏洞的机会。 “那我们就这么干坐着?万一......”大铁锤说。 张良抬眸,目光坚定,“我相信子文不会做出背叛大家的事”撇开子文和大家的交情及为人不说,如果她真要出卖墨家,比这好的机会不止一次,她......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何况......以她自身处境,各种厉害关系,权衡利弊,做出选择后所要面对的局面,只要动动脑子,也不会那样做。 “我相信子文,他和我相处了那么久,我不会看走眼的!”庖丁拍桌子以表坚决。 “官府虽下了命令不得探视,但他们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子文违法,只要子文一口咬定自己‘有间客栈’店小二的身份,丁掌柜、有间客栈的伙计、小圣贤庄这边口供一致,要不了多久,他们自会放人......这也是,目前我们唯一能做的。” “这些倒是好办,只是子文在牢里要受苦了”庖丁神情沮丧,凡是和反秦势力扯上一点点关系的人,哪怕是受害者,进去不扒层皮别想出来。 “这也是令人最担心的地方”张良在等,等子文自己验证自己的清白,如果她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墨家留下她,必然会成为将来大计施行的隐患。 夕阳向下沉去,最后一缕光消失在天边的时候,桑海的夜也渐渐来了,原本是歇息的时刻,海风却吹得让人愈发清醒,只是这海风让人有点不适,就像洁白的墙壁上有了一块难以去除的污点,无论再怎么擦拭,印迹始终会在那里。 赵高一个人站在屋外的围廊上,眼睑微聚,风里不断加重的苦咸是他最讨厌的味道,很多人都喜欢看海,因为它容纳百川,波澜壮阔......看似平静,却埋葬了无数的生命,这苦咸难道不是他们遗留的不甘? 远处的海面上漂着些星星点点,那是今天往蜃楼运输物资的最后一班官船。 哼,趁着这段日子风平浪静多运一些吧,否则......世事变化无常,阴阳家怎能时时刻刻谋划准确? 今天是第五日,她应该好得差不多了,能撑过来,也算是可锻之刃,可比起这三年的精心布局,这仅仅是收网前,一次微不足道的试炼。 绵长的海岸线在暗夜里看不清尽头,那些来往的星星点点逐渐消失,慢慢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合上双眼,思绪沉入夜中之海,寂静无声。 三年前,赵高第一次见到子文。 草木上的晨露映着朝霞金光,预示着明艳的好天气,他与六剑奴从林中的至高点往下看,所有的景色缩成了副生动的画卷展现眼前,从依山而建的那几户农家到远处林边的道路,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放眼看去,天际冒出大片火红,似乎有什么即将破云而出,他的嘴角勾起没有半点温度的笑容,“看来,今日的日头会狠毒。” 身后六剑奴的气息若有若无,让人难以察觉......忽然,有那么一瞬,六人的气息陡涨,后又极快的消散,快到身着褐色衣裳的小斯从林中窜出前就一丝不留。 小斯单膝跪地,“大人,莫玄临时改变计划,十个时辰后才会经过此路。” “哦,那也就是说我来得太早了?” 小斯压低了头,把罗网所有的生杀法则在脑子里快速过了几遍,确定训练中只教了服从与效率。 赵高舒展着双手手指,他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为了培养一个这样的‘墨家叛徒’,十个时辰,倒也值得。” 赵高正要转身离去,山腰处一阵细细地响动引起他的警觉,嗯? 他居然没有察觉竟有人一早就在这里?有趣~ 随着赵高目光的方向,六剑奴气息骤然而起,却被赵高一个眼神止住,既然还有十个时辰,不妨做些其他的,他倒要看看,是怎样有趣的人,才能在他和六剑奴之下如此自在。 赵高慢慢靠近,将气息收敛全无,连林中飞鸟也不曾惊动,在一丈开外的距离下,终于看到了那有趣的东西是什么。 是一个衣着怪异的......女子? 六剑奴头一次除了杀人外,齐刷刷地双眉紧皱,这个男女不明的生物究竟是哪里来的? 赵高凝神观察着躲在草丛里的人,真刚看了看他们的大人,默默和其他五人退下。 目光深冷沉静,他已经三年,五年,还是十年?没有对一件事这样好奇了?她的衣着服饰不属于七国中的任何一国,甚至也不是北方胡族、南方蛮族,看她的样子应该在草丛里待了很久了,似乎是在等什么...... 午时,未时,申时,酉时,几个时辰就这样在静静的等待与观察中过去。 回想起来,如果当时真有什么让他花费几个时辰去观察,那就是她的执着、耐心以及---遵从人性本能。 嗯?只是为了偷东西?赵高不免有些失望,但又觉得她不仅仅是个偷盗之人,随后也离开了那个地方,要跟上这样一个没有半点武功的人,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次日辰时,莫玄出现,一刀一个杀了奉命追捕他的两个人,自然,他自己也伤的很重。 看到她干净利落的处理了两俱尸体,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救了莫玄,原本打算将莫玄这个墨家弟子培养成墨家叛徒的赵高,突然有了其他想法。 “大人”六剑奴中的双生子从密林里出来。 看到转魂手上的衣服,赵高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这个莫玄从小就在墨家长大?” 身后的真刚从容地回答,“是,各个墨家据点具体位置,联络方式,重要人物他都十分清楚,深得墨家头目信任,可以说与统领无异。” “这样的话......”计划就在那时改变。 从围栏走进屋里,小斯麻利地将门关上,俯首站着,“相国大人方才命人传话来,说黑龙卷轴很可能已经被墨家叛逆解开,让大人早做准备。” “回禀相国大人,赵高已将一切准备妥当,恭候差遣。” “是”小斯退下。 摇曳的烛火将赵高的身形映在门窗上,形成大片的暗影,靠近角落的那里,有一部分暗影是重叠的,“听明白了就去吧”赵高侧身说完,刚刚重叠的轮廓立即消失。 牢房里的生活单调到乏味,狱卒既不放我出去透透风,也不让我去开采、干农活以及做免费苦力什么的,更别说来个正经点儿的人拉出去审问审问。 躺在牢房的地上,扒开干草数数看到的虱子,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么恶心,实在是睡不着才这么干的,说起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这几天觉得身上没有痒了,我想应该是地皮踩熟了,虱子们认识我了......大约数到七百八十只的时候,子文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做了个长长的梦。 就像二万五千里长征,我们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辛苦,连续几天阴雨绵绵,商队里的人员都变得烦躁易怒,虽不用走一步丢下一个队友,可这一天走不到十里的前进速度实在是让人郁闷到吐血。 因为下雨,泥泞的地面滑得可以练习花样滑冰,就在今天早晨,好不容易趁着雨势小了些商队加紧时间赶路,结果走了两个时辰,雨又大了起来,回头一看,雨中依稀可见今天早晨大家咬牙切齿,发誓要永别的住处,废弃的养猪舍。 “要不?”带领商队的石山舀试探性地征询大家的建议。 “我们不要!”我们不约而同地吼。 对于大家的团结,子文觉得,士农工商也是可以完美结合的。 抖抖斗笠上的水,以减轻头顶的重量,不料雨势更大,笠帽边缘的水从断断续续的水滴变为细流而下,视线模糊不清,蓑衣开始渗水,早知道抹些锅灰在身上,一会淋干净了也不用担心洗澡洗衣服的问题了。 “那继续往前走?”石山舀又问。 看着长长的下坡路,大家沉默是金。 雨水落在地上,溅起泥浆,顺着坡势,泥水不断地往下流,正当我们这群选择困难症的人还在考虑怎么做的时候,不知谁往前挤了挤,“嗄~” “哎哟,我的屁股!” “啊......” 于是乎人惊了马,马又踢了人,大家你推我拉,爪子乱抓,总之最后一个不落的马拖着人,人拉着马,齐刷刷连溜带滚下了坡。 “咦~”与跌倒的马亲了个嘴的石山舀嫌弃地按着马头率先爬了起来。 “呀...呀呀,呀,拉...拉我一把”扯着前面一人的裤子,种田婶儿晃晃悠悠稳住了身形。 “你你你,放手!”铁匠大哥打开种田婶儿的手,提提自己的裤子。 “噗”喷出一口稀泥,子文总算是继前三甲之后将自己的头从土里拔了出来,“娘亲的!刚才谁踩我头了?!”子文怒了,这不是混泥欺人吗! “就是!我衣服哪去了?”光着膀子的黄赶车大声说。 “这是我的裤腰带!”铁匠大哥一记大嗓门,立即镇得七嘴八舌的我们鸦雀无声。 “你的就你的,我又不稀罕”种田婶儿个了翻白眼,将一条湿漉漉的腰带扔到还一手提着裤子的铁匠脸上。 留意到大家的目光,铁匠大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满脸胀的通红,估计恨不得天上下的是刀子,戳瞎我们这群不怀好意的人。 “哈哈哈......” 子文也不计较谁踩了她的头,拿腔拿调地拍着铁匠肩膀,“哎哟~铁匠大哥啊,你的腰带咋到种田婶儿手里啦?” “我看啊总不会是被雨冲过去的吧,啊?哈哈哈哈”石山舀附和道。 黄赶车趁火打劫,“哈哈哈,哎,他婶儿,我衣服是不是也在你那儿啊?” “去去去,关你们屁事!” “哎哟,不好意思了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你,你们,叫你们坏嘴!”种田婶儿拿出泼妇本色,朝我们扔泥巴。 以我为首的石山舀、黄赶车三人自觉组团并即刻反击,开始了与种田婶儿、铁匠、其余商人,游学士子的轮番混战,起初和我一起的两名墨家弟子还本着良好的修养,在被打了满脸泥巴后,也不知谁是谁的抓起泥巴就开打,一场泥巴仗下来,玩的不亦乐乎,连雨什么时候停的都不知道。 严刑拷打 左边的衙役拿着一卷书简过来,在子文面前展开,“呐,只要在这上面写上你的名字,马上就放你回去休息!” 你早说嘛!干嘛打我啊~ 然而......我眯着眼看着上面的文字,大哥,我不太认字啊。 “怎么,嘴硬?”衙役明显怒了,这些犯人就不见棺材不落泪! 子文深呼吸一下,想口齿清晰地说句实话,不料喉咙里有异物卡住,一张嘴,爆发性地咳了出来,“噗......”喷了衙役满脸鲜血,书简上还有明显的血块....... 衙役抹了一把脸,一脚踹过来,正中子文的膝盖,瞬间让子文觉得残废了,“给我打!狠狠打!” 施刑者阴笑着走过来,与子文之前想象的折磨犯人的形象完全一致,娘亲的,早知道就不看那些电视剧了,现在更害怕......施刑者站到他固定的位置,手里拿着一截木棍,木棍中间嵌了荆棘条。 “你说你,一个店小二,受那么多苦干嘛?不如早点招了,免受皮肉之苦。” 看着荆棘条向自己抽来,子文不住地哆嗦起来,当荆棘条上的刺嵌进皮肉,随着施刑者在肌理里拉动的时候,子文觉得自己快痛的大小便失禁了...... “哈哈哈,这才只是开始呢,老子倒要看看一个店小二的骨头有多硬!”长期在监狱里拷打犯人,见着他们血肉模糊是施刑者在大牢里的唯一乐趣,尤其这种‘有骨气’的犯人,让他们低头,对于他来说,有种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那顿鞭子的伤口,慢慢作痛,刚才又吐了一口淤血,呼吸通畅,更加清晰的疼痛让子文鬼哭狼嚎地叫唤着,“啊......够了!你们这群王八,这样做,就不怕违反秦律!”痛到极点,子文反倒骂了出来。 听到子文骂自己王八,大汉举着荆棘条又要打,却听子文接着说,“我就是一个店小二,你们就不能放过我!我真,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怎么那么倒霉呀我,呜呜呜......” 子文‘痛’哭流涕起来,她和家人好好生活在一起,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爱好,有属于自己的未来,虽然生活不富裕,可有那么多人在身边,小时候就算生活差点,也总有父母为自己遮风挡雨,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今天,什么墨家儒家,什么罗网赵高,关她屁事儿!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哎哟~哭啦?啧啧,知道疼了?干嘛不早说呢?小兄弟”施刑者一脸坏笑,冷嘲热讽地关心子文。 “来来来,在这上面写上你的名字,就没你事儿啦”这回两个衙役一起过来将书简展开。 子文哽咽了一下,“能给...我念念吗?”三人两两相望。 “你不认字?” 算是吧?子文连疼带饿,也不计较这些了。 “念什么念!既然不认字,就直接签了,省的受苦!”大汉吼道,一副你再不配合,就动真格的模样! 事实上,衙役第一次让她看书简的时候,子文并不是全都不认识,至少“有间客栈、庖丁、墨家”这几个字她肯定是看清楚了的。 就算没全懂,她也猜到几分,本来以为咬咬牙就能撑过去,可是......真的没有那么容易,人性本是这样,我只是不想受苦而已。 “求,求求你们了”让骨气尊严什么的都见鬼去吧......“日后万一要公开审理,如果我连供词都不知道,不明摆着是...是假的吗?” 三人觉得子文说的有理,左边的衙役抖抖书简,一字一句地念起来,“平民子文,桑海有间客栈庖丁之杂役,斯月斯日,偶然听闻庖丁与墨家叛逆秘事,受之胁迫,保守秘密,然,其忧私泄密,故遣叛逆莫玄于闹市击杀,幸得他人报官及时,余下一命。此间,儒家张良亦有关联,缘由不知。” 衙役将绳子解开,子文整个人立马瘫在地上,右边的衙役将书简扔到地上,“在末尾写上‘以上具实,平民子文’,你就没事了”然后递过来一支笔,子文深吸一口气,眼里还有没流出的泪水。 抬手去拿笔的时候,手有点发抖。 失礼了,脑中闪过张良的救命一拉。 其实,我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比起我和学生时代的死党差得远了,但他救过我的命,虽然是他惹的祸,他还帮过我不少忙,当然也经常整我...... “别磨蹭,快点写!”左边的衙役催促道。 子文将书简扶正,右手颤颤地握紧笔,向书简的末尾落下笔去......小子,你撑着,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放心!不扣你工钱......学武功?这好像不是墨家的功夫嘛......这件事确实有一定的危险,不想去也不怪你.......子文,真是可爱呀......各种画面交织在子文脑中,他们怀疑过她,试探过她,可也切切实实真心待过她! 我实在受不了了,出去出去!你们给我滚出去!!!子文狠狠甩着脑袋,不要再想了! “磨蹭什么!快签!” “呃”左边的衙役一脚踢过来,疼得子文立马从自己的世界醒过来,睁开眼,书简的末尾染了一小团墨迹,对!只要一下,只要一下就过去了,你签啊!子文拼命对自己这样说,手却将笔攥得死死地,怎么也下不去笔...... “麻烦”右边的衙役正蹲下来要去帮帮子文。 “啊......”子文大叫一声,折断笔的同时拔地而起,左边的衙役想按没按住,退一步跌坐在地上,“快拉住他!”其余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子文一头向墙壁撞去。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一直是子文的人生信条,许多事情是要经历后才能明白,然而经历残忍痛苦又能活下来的人,那么这段经历必然是他一生都不愿提及的伤,那些俯视众生的强者,要经历多少这样的残忍,才能站到那样的高度? 我现在真的理解了那句被人嚼烂的‘活着比死更难’。 生不如死却又必须活着。 身处社会,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微不足道,渐渐地变得圆滑,社会会教你做人。 到了这个时空,子文更加明白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的道理,像她这样没本事又怕死的人,每一步无不小心,可多说多错,不做也错,圣人尚且做错,更何况她?唯有少说少做,才是她力所能及的保命之道。 一头撞墙的前一秒,子文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暂停,是种全身剧痛到抽筋都没有的感觉......冷,冰寒彻骨的冷,在书简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她的结局,他们那些人的结局让她冷得心跳全无,与其说担心结局,不如说是一种惧怕......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她从来都是这样想的! 可那一刻,她竟下不去笔,她自私,但......更惧怕看到一个怪物,自己为入社会时,初心里最厌恶的肮脏怪物,这个怪物常年披着坚冰,用利刃杀死每一个人,任何人的咒骂、鲜血、热泪都抵不过怪物的寒冷,一抬头,那个怪物就是面目全非的自己。 她不是端着什么仁义的品质不去做,什么仁义道德都是狗屁!!! 然,最后......还是没有做到。 这与仁义无关,即使是杀戮的机器,也不免有着一份卑微到看不见的悲悯。 有了这份悲悯,就有了底线,便有做不到的事,这便是所谓的良心。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即便是拿出十二万分的勇气去死,依旧不如意。 如是说,人生大悲莫与此,求而不得,事事不得。 施刑者和两名衙役没来得及阻止子文寻死,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那堆在地上的刑具减弱了子文自身的冲击力,她一头撞在墙上,头破血流,伤的很重,却还活着,没有定罪的犯人,尤其是子文这样与叛逆有关的,若死秦国的官牢中,依照律法,连衙役和施邢者在内的十几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大约是撞破了头上的血管,鲜血汨汨流满子文的整张脸,三人都有些惊慌失措,赶紧上前查看情况,犯人要死了,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身上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却感不到一丝痛苦,温热的液体流进口鼻,子文眼前只有一片红色,耳朵里嗡嗡地响,一切变得空洞,又好像空间静止一样,三人真的很慢,很慢地向我走来,是在等我失血而亡吗? 那我死了以后还能回家吗?已经三年了,爸妈他们还认识我吗?会不会怪我不孝顺,会不会已经搬家了,隔壁邻居的狗还会不会对我汪汪乱叫?嗬,想起那只死狗,还真是的张狂~ 咚...咚...咚......这是什么声音?好熟啊,似乎是......心跳声。 “嘶”好痛!伴着心跳声,头上血管搏动的声音也越发清晰,大脑恢复运转,子文赶紧捂住出血的地方,对了,要顺着血管从上往下压迫止血才行。 止血的同时,子文将脸上的血擦在衣服上,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了,虽然满身血污,自己也是飞机场,只要不脱衣物绝对看不出来,可是不得不防啊,要知道在秦国,女子穿男装是很羞耻,而且犯法的事。 “把他拉起来”两个衙役一左一右,踢开四散的刑具,要拉子文起来。 “走,走开!”子文尽量调动全身的力气一手按住自己的头,一手拿着类似于菜市场挂猪肉的钩子勾着自己的脖子,若在平时,他一定会被子这个造型笑死的。 “你你,你不过是个犯人,这样做给谁看!”左边的衙役握住自己腰间的刀,尽量控制他紧张的情绪。 “哼”捕捉到衙役惊慌的小眼神,子文突然明白了什么,呃......身子一斜,腿被扎了不说,脖子上还多一个小口子。 “你别乱来!”方才盛气凌人的施刑者急了起来,没想到不仅没有撬开这个犯人的嘴,连签字画押的书简都没有拿到,更可气的是现在还受他威胁! “哈哈哈,你们不会害怕了吧!”按着头的左手有些发麻,只得抵着墙,借用身体的重力,加大手掌对伤口的施力,这样一来,变成了屈膝卧位,与俯视他的三人对视着。 “我一个平头百姓,被墨家叛逆所害,你们不去管那些余党,查清楚事实,反而......来折磨我这个受害者,你们”膈肌周围一阵刺痛,不知道是不是荆棘条上的刺扎深了......撑住!这是我离开这里最后的机会!咬了咬嘴唇,子文继续说道,“你们当真是忘了秦律了?” “你你你,你和叛逆勾结,事情败露,他们才会杀你灭口!” 子文望着左边的衙役,眼神灰冷,“咳,不要忘了你亲口说了‘受之胁迫,保守秘密’,你们都承认我是个受害者,再说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庖丁和叛逆有关系?我...咳咳,你还说了张良先生与这件事有关对吧?如果我没记错,长公子殿下此时此刻正在桑海将军府吧?” 右边的衙役脸色发白,前一段时间桑海驻军因为救驾不及,被扶苏公子训斥,后来公子住在将军府,整支驻军也被蒙恬将军重罚。 “他一向十分重视小圣贤庄,也最爱惜百姓......你们说,如果长公子殿下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 “哈哈哈,长公子殿下万金之躯,怎么会理睬你这种低下的平民?”从笑声里,子文听出了心虚,那就别怪我了。 “对,我贱皮贱肉不值钱,可不知道齐鲁三杰的张良值不值得引起长公子殿下的注意?”子文斜眼望着左边的衙役,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 “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任何理由,就把我打成这样,看来真是想要我的命啊?”铁钩往后一拉,子文的伤口深了些,准备从右边过来夺下子文铁钩的人也顿住了脚步。 三人道,“你要干什么?!” “死给你们看啊,不过......我死了之后”子文呵呵地笑起来,由于流血过多,表情僵硬,笑声沙哑的像乌鸦在叫,“你,你,还有你,统统逃不掉,哦~秦律有连坐一说,还有你们的家人都会很惨......” “你你你,你别,我们,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施刑者全身发抖,他只是向往常一样来拷打犯人,没有想过被反咬一口。 “呵呵,不是打我打得挺高兴吗?再来啊!!”憋屈了这么久,一个字,爽! “我手上这个是专门穿脚踝的吧?对付轻功高手倒是一绝,不过用来穿我的脖子,也不错,真是好奇我死了,你们会受什么刑?劓刑,断椎,刖刑,还是俱五刑!”子文知道可能不会那么残酷,只是把她知道的刑罚一一说出来凑个数。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左边的衙役全身冒着冷汗,全没有刚才的气势,即使不会有那么严酷的刑罚施加在自己身上,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上面的人让他来办这件事,如今别说是丰厚的奖赏了,能安抚这个犯人不死就是万幸了。 子文眼花胸闷,脑袋缺氧,说了这多话,就差一点了,不能输给自己的臭皮囊!随后用力一拉,脖子上的皮倒翻起来,要凝固的鲜血又流了下来,却获得了短暂的清醒,“转告你们上面的人,我没有罪!要么放了我,要么一起死!要知道,牵一发,动全身。” 同行渐远 施刑者按捺不住性子,“你们难不成想死!到底是哪位大” “给老子闭嘴!”左衙役青筋暴起,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的意思,可要泄露半点不该说的事,他绝对死无全尸! “你才该闭嘴!”三人被子文地喊声镇住。 “还不走,真想要我的命?” 看着三人走远,子文全身一垮,由衷地笑了,终于,赢了一次。 人可以很强大(装逼),人也很渺小(窝 囊),当紧绷的神经一松,那种熟悉的疼痛感成倍袭来,我去,还是让我死了吧。 牢头小跑进来,从一堆刑具里把子文扶起来,拿块布包在子文脖子上,“哎哟,小哥你看你这弄得,不是叫你不要嘴硬吗?”刚才的一切他在牢门外看得清清楚楚。 “啊”牢头大哥不小心踩到狼牙棒,扶着子文忘了松手,一跳脚牵拉得子文疼得摇头晃脑,“咿呀~” “大哥,轻点行不?”泪目,我还滴着血呢。 “行了行了,知道了,声音都听不见了,还在呜呜个啥......”就这样,一个一瘸一拐的人搀扶着另一个晃晃悠悠的人回了牢房。 桑海日落晚,日出早,从寅时开始,街市上开始做买卖,辰时的时候,街上便人头攒动了,坐落在闹市中的将军府周围却护卫森严,除了原本看守的卫队,前前后后又调动了不少沙场精兵日夜巡视,生怕有半点疏忽。 如此严密的防范,自然是因为有绝对不能丢失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府里还住了整个帝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尤其是那位关系整个帝国命运的天潢贵胄。 扶苏遇劫,居然发生在蒙恬的眼皮底下,就算公子本人没有多加责备,身为臣下也不可以什么也不做,险些让皇长子丢掉性命,别说是发配边疆,就是全军斩首也不为过! 但蒙恬也不好逾矩,派兵将匪徒的巢穴捣毁,自己带头去领了六十军棍,其余军官一人四十军棍,士兵一律二十军棍,也算是让大家都长长记性,决不能因为主上宽仁就忘了臣下应有的职责。 李斯贵为相国,又是文臣,自然不在处罚之列,除了称赞蒙恬严于律己,就是觐见了公子扶苏,然后将那七个不知好歹的匪徒处决。 在处决匪徒的过程中,李斯意外知道了一件将来或许对他,对扶苏,对整个帝国很有影响的事。 扶苏化险为夷后,下令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找到两位救他的恩人,在审问的过程中,李斯问及此事,根据匪徒的描述,心中大致猜到了救了扶苏的老头和少年,一旦证实儒家与叛逆勾结,还愁找不到他要的答案? 家臣从回廊绕过来,李斯正在院子里的树下喝茶,“相国大人,方才下人禀报,那件事没有办成。” “嗯,下去吧”李斯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这件事的可行性本就低,一个店小二怎么可能和墨家儒家搭得上关系?没有办成也在他意料之中,看来,还是要让罗网布置才行,只是罗网不是轻易能掌控的,过分信赖反而会使自己身陷险境。 子文专属牢房。 牢头大哥抬手抹去满头的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管不顾地喘气,身为牢头的他,在他的狱卒生涯中,第一次不是对犯人打骂,而是给犯人上药。 奈何这个犯人不配合,把自己裹成一团,好不容易刚掰开一只手,正要拿药酒给他擦,又裹紧了,如此反复多次,牢头终于支撑不住,累得放弃了,“呼,呼,真不知道,你一个流了这么多血的人哪儿来这么大的劲!累死我了”牢头把上衣解开散热,看着子文,即使昏迷了,依然将自己裹得很紧,这不有病吗?!裹这么紧,也不怕捂出一身疹子。 见他嘴唇微动,嘟囔着什么,凑过去一听,“我有洁癖,我有洁癖,我有洁癖......”牢头重复了几遍子文的话,立即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奶奶个熊!!就你这个样子还给老子说洁癖?!” 牢头爬起来将布条药瓶一脚蹬开,“呸!”吐了一口唾沫,转身锁上牢门离开,老子懒得理你,反正是你自己不要治,死了也与老子无关,管你认识什么大人物,到时候也怪不到老子头上! 牢房里最不缺两种东西,邋遢的犯人和无数的虱子,如今这两项子文都满足了,那些虱子随着血迹吸血,吸着吸着,绝大多数都爬走了,个只没有爬走的,已经被热熟了不能爬走。 “咳咳,好热......”子文感觉置身于火炉之中,全身热得发烫,不觉松手,从被子里滚出来,“呃......”刚滚了一圈,被一个硬物硌到了脊椎,眯着眼在地上摸了半天,拿起来一看是个不大不小的瓶子,什么玩意儿,怎么也不写个字?对了,写了我也不一定认识,随后把瓶子放到一边。 嗯,有点渴,子文试着起身去倒水,无奈撑了几次,实在爬不起来,也不打算费力气叫人,算了,就喝这个吧。 伸手,拔瓶塞,往嘴里倒......嗯?这水的味道好奇怪,子文把‘水’含在嘴里,脸鼓成包子状,难道水过期啦? “噗”子文把‘水’吞下去后,又立即喷了出来,弄得自己满脸都是,仰身,四十五度,举起瓶子,“这,这他娘的是药酒?!”摸摸脸,似乎有什么黏糊糊的,抠下来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老天爷,这是什么虫啊!”一口老血涌上心头,子文赶紧抠喉,侧头哇哇吐了起来,吐到连淤积在胃里的淤血都没了,还是觉得没有干净,最后看到了胆汁才算完事儿。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刚按下心头阴影,那边伤口出血了,光出血倒是可以止止,关键是痛啊,痛彻心扉的痛。 子文以前睡觉,有个好习惯,就是不会裹被子,因为家里时常来客人,为了小姐妹们一起睡的时候不会盖不着被子,就算自己一个人睡,也不会裹被子,从小到大就养成了习惯。 而自从来这里,睡觉的时候总怕有人进来,夜里常常惊醒,白天又要干活,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不脱衣服,裹被子无人能敌的防御技能。 刚才捂被子捂得太紧,伤口边缘的皮肉有些发白,个别还起了脓液,这样下去不得感染而亡? 子文躺在地上,看着屋顶上布满的灰尘和蜘蛛网,发誓绝对要靠自己的力量活着走出去,靠墙墙会倒,靠人人会变,唯一靠得住的就是不断变强的自己! 双手撑在地上,积蓄力量......一,二,三,起! 坐起身的同时,手上伤口再次崩裂,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终于坐起来了,比起让人尿裤子的痛,这点伤已经无所谓了,嗯......虽然现在的味道堪比拉了屎在身上......硬着头皮,泛着恶心地擦药酒,让子文更头疼的是---荆棘条在伤口里留下的刺,想着要一根根挑出来,顿时就有种身处广阔沙漠的绝望感。 但多拖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再犹豫只会将生存的机会消磨殆尽。 于是,子文求助了牢头大哥。 首先,牢头大哥当然很不爽地骂子文是不是傻缺,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针呢? 子文装孙子说,没针也行啊,类似于竹签之类的东西就可以了。 然后,牢头大哥灵光一闪,一拍脑门,哎哟一声,就去给子文找工具了......不一会儿,牢头大哥一脸笑容地拿着专门用来对付女囚,插指甲缝的针站到子文面前,外带一瓶烧灼之刑的火油,不住地自夸机智,举一反三。 子文掐灭心中的小火苗,满脸笑容地道了谢。 最后,牢头大哥还八卦了一把,问子文是怎么知道扶苏公子的事,子文当然知道牢头大哥做这一切,是为了利益二字,除了父母,没有人会傻到白白为你付出,不求回报。 所以‘关你屁事’这种话是不能说的......将牢头忽悠一番后,一个人静静处理伤口。 结论,药酒真的很神奇。 为什么这么说?这叫用事实说话,比如,刚才挑刺的时候,子文不时陷入半晕厥状态,现在已经能满是力气地捶胸顿足了,请自行想象那种全身巨痒,又不能抓挠的烧心之感。 牢头地呼噜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响亮,那天派饭事件后,子文就再也没有给他找过麻烦,刚开始他还担心子文是个有背景的人物,出去以后会恶意报复,毕竟自己曾经打骂过他,可几天观察下来,发现子文压根没有那个意思,也就放心了,晚上巡夜也是看看就走,白天做完事,晚上一觉睡到天亮,别提多爽了。 “咕噜”瓶子滚到一边,子文擦完最后一次药酒,站起来在牢房里活动,慢慢挥动拳脚,她和子元学的这丁点儿东西在那些大佬面前连杂碎都不如。 说起来,我实在不是什么学武的材料,尤其是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自己摸索,练了两年多,基本看不到效果,要说有,那就是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发烧感冒过。 算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怄气只会伤身,伤身等于赔钱,傻子才和钱过不去。 为了让自己尽快的恢复,除了保持每天四个时辰的睡眠,其余时间都用来活动,如果连站都站不稳,怎么迎接一波高过一波的浪潮? 各种势力交锋汇聚,漩流越来越大,想要在百家势力中生存,先得站稳脚跟,以她现在的级别,摆脱罗网控制的几率,还没出门就被车撞死的几率高。 笠日,未时,子文入狱整十九天。 “都别吵!你们一个个的刚关进来不懂规矩是吧?!啪啪啪......”牢头几鞭子抽过去,立即安静了。 走过长长的甬道,我放慢脚步看看关在左右两边牢房里的犯人,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记住了,这就是弱者。 当光亮出现在甬道尽头时,一步之外的那个世界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吱呀一声,牢狱的大门打开了,“哟,小哥舍不得走?” “怎么会,多谢大哥照顾”子文上前一步,将写有一百两地址的小布条塞进牢头手里,并确定大门外的守卫没有看到,压低声音,“马上走”牢头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后默默点头,做了这么多年牢头,当然不用子文说得那么明白。 这是我这三年攒下来的,拿给牢头,是因为他是除我外,那天在大牢里唯一见过那位罗网头子却还活着的人,至于他有没有命花,就与我无关了。 一步踏出大牢,阳光没有任何准备地刺进眼里,子文不遮阳不闭眼,眼睛干涩过后渐渐适应,回头一看,牢门关上,将这度日如年的十九日和十九日前所有的一切一起关在那个,她一生都不会再回来的专属牢房。 回有间客栈的路上,还没好利索的子文走的极慢,幸好又臭又脏,路上的行人对其避之不及,倒不用担心撞倒别人或被别人撞倒。 “你看他,一定刚从牢里放出来。” “是啊是啊,都破相了。” “那以后怕是不好找媳妇儿了。” “我看也不像什么好人”...... 时不时也有几个好事的在后面指指点点,然而子文目光只是盯着前方,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走得再慢也不能停下。 烛光从店里洒到客栈门前,庖丁站在门口招呼客人,“嘿嘿,两位客官对不住,今天太晚了,明天请早”两个人一走,庖丁便把关上,刚要带上门栓,左边那扇门被推开一半。 庖丁的脾气因人而异,对于不知趣的客人一向是毫不留情,尤其给伙计们‘放假’,有重要的事时,门栓一扔,直接开骂“不都说了今天不做...” “掌柜的......是,是我”子文足足走了三个时辰,六个小时,此时已经是疲惫不堪了。 子文?!庖丁立马把左右两扇门都拉开,可是他没注意到左边门上的那只‘黑手’。 “啊”被开门的力量一带,子文直接连扑带啃在庖丁肚皮上,然后反弹,被门槛绊倒,臀部麻木。 庖丁双手半举,一脚抬起做惊异状。 默念三遍“我乃小强”,从地上爬起来,往里进到一半,庖丁上前要扶,遭我毅然决然拒绝。 别看庖丁肚皮大,其实也是一把好手,身上的伤在恢复期间,又刚走了那么久的路,脉搏心跳比平时快,就算我刚才在外面调匀了呼吸,以他的身手一扶我,凭脉相就会知道我是女的。 这小子不会生气了吧?庖丁挠挠后脑勺,拿出他的招牌笑容,“嘿嘿,不好意思,没注意,没注意”却发现子文根本没兴趣听他说什么,自己去找东西吃了。 “呼~这才是茶啊”咬下一大口饼子,“嗯嗯......唔唔”迎上庖丁‘见鬼’了的目光,子文愣住了,不就把你桌上的茶水瞬间一扫光了,不就吃得粗鲁点?至于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至于吗? 庖丁走过来蹲下,抢过子文手里的干饼子...... “你...你干嘛呀,我都快饿死了!”话刚说完,看到丁胖子眼里的泪花,我有点后悔。 刚才在外面没有看清楚,此刻在烛光下,庖丁清楚地看到在子文右脸耳朵上方到嘴角那道红褐色的疤痕,疤痕周围还有一些黑点,像是被什么东西扎过,除了右脸,脖子,左耳根部,手上......即使料到会这样,自己也是走过十几年风风雨雨的人,可是看到子文这些伤,还要那些看不到的伤,庖丁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泛酸,他真的把子文当做徒弟甚至是‘儿子’在疼爱啊。 “要吃,也别吃这个,嗬嗬......都放了几天了,我,我去给你做点别,别的”憋了半天,庖丁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来想镇定点,没想到话说出口是这个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庖丁转过去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他在抹眼泪,心里暖暖的,与家里的父亲大人不同,庖丁他更容易将自己的关心表现出来,“师傅,谢谢您”子文这句话完全是说给自己听的,要变成一个强者,是不能讲感情的,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 “你说什么?”庖丁回过头来,他刚才好像听到子文说什么谢谢,难不成这小子打算拜他为师啦?! “好了好了,我这不带着俩胳膊俩腿和一个脑袋回来了吗?干嘛那么伤感,你再不做吃的,我真就玩儿完了,谢谢!” “额......”庖丁黑线,刚才一定是错觉,一定是! 厨房里,庖丁一边骂子文依旧没心没肺,一边快速做吃的。 窝囊 天刚亮的时候,子文整理好床铺下楼,大半个月没有洗澡,今天总算是呼吸到了干净的空气,想起昨天晚上浴桶里黑黝黝的水,子文就一阵胆寒。 进厨房一看,庖丁不在,为儒家准备的早饭已经装好了放在灶台上,旁边的肉粥和馍应该是为她准备的早餐。 在子文看来,庖丁心软起来比盗跖还要厉害,平时抠门的要死,可是对于自己人一直都是好吃好喝的待着,尤其在你受伤需要补身体的时候。 不过,肉粥上飘着的一层油是怎么回事? 拿个馍提起食盒边走边吃,这样送饭的时间就会多点,自己起得比平时早了约两刻钟,到了小圣贤庄正好是那群书呆子的饭点。 “哎?唉......”庖丁上完茅厕回来,看食盒不见了,碗里的馍少了一个,就知道是子文送饭去了。 昨天不是叫他好好休养一阵吗?这小子一点也没有伙计该有的样子,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转念一想,庖丁又觉得欣慰,这才男子汉大丈夫应有的气魄,子文以后一定能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儿! 当然啦,这和他的教导有方是分不开的。 把食盒交给儒家弟子后,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甩甩快断掉的手臂,觉得自己虽然没用,但还是有进步空间的。 知道结局,何必执着缘由? 不管依附诸子百家中的哪棵大树,在我没有足够的力量站稳一席之地前,能够给我果子,有活路走的,就是我的选择。 流沙是这块土地上治愈不了的毒瘤,罗网组织遍布天下各处,如同生来就对立的两个强者,注定会相互吞灭对方,既然强者之一已经替她做出选择,就不需踌躇,新的时代正在开始,止步不前的人,只会笼罩在死亡的屈辱之下。 不想变强的弱者,只是可悲的窝囊废,我不是窝囊废,更不做永远的弱者。 在牢里的十几天,再痛,子文也不会少锻炼一分钟;再痒,拿碗砸得手淤青,也不会挠一下。 养成一个好习惯,是一切的基础,别人对你放松,自己再不克制点儿,懒惰就会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事无成了。 子文在树下做热身运动,突然想起某件事。 那位罗网头子给我的到底是什么药?以我这十几二十天的遭遇来看,绝对不是什么吃了让人飞檐走壁,金刚不坏的灵丹妙药!难道是毒药?!还是没有解药就肠穿肚烂的那种?不对不对,我这样渣,没必要这么做。 唉,早知道就硬着头皮、玩儿着性命问问了。 海鸥张开双翅在空中滑过,它们时而盘旋歌唱,时而捉只小鱼,在它们的世界里,这片广阔的海域就是它们穷尽一生所要生活的意义。 吹着海风,感受着清新湿润的空气,张良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最喜欢每天的这个时辰,望着空中自由的鸟儿,整个人都精神了。 子聪看到张良,停下来标准地做了个礼,“三师公,早”然后急匆匆地向闻道书院而去。 “嗯”张良笑着摇了摇头,今天是掌门师兄授课,怪不得子聪走的这么急,还有半刻钟,他应该还赶得及,不过,某些人就不一定了。 继续往前面走,廊上的落叶已被弟子打扫干净,接着一个拐弯,走过长廊,接壤的是一条青石小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那个‘某些人’来了。 天明快步地走着,今天他抄近路,应该赶得及吧?嘿嘿,今天一定不会再迟到了!“三师公早”天明走过张良身旁,招了个手便向前走去,发现张良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看着他......一般三师公有这个笑容......天明退回来,摸摸脑袋,“三师公今天不是你?” “不好意思,我跟掌门师兄的课换了,今天的早课是他上”张良看着天明,笑容里写满了“你惨了。” “啊?!惨了,惨了,惨了......”天明立马向前狂奔,三师公不提前通知他也就算了,少羽那个家伙怎么也不给他说一声,下了课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弟! 实际上,昨天少羽要给天明说的时候,他已经在床上睡成了大字形。 “哎哟”伸了个懒腰,子文提着食盒从小圣贤庄的小门出去,这个时候有间客栈已经开始忙了,为了证明她已经脱胎换骨,绝不吃白食,她要赶紧回去帮忙才行,不过这个样子确定不会吓到客人们? 管他的,比起这张脸,相信庖丁的美食更有吸引力! 扶着脖子做头部圆周运动,猛地一侧头,左边那条路的尽头飘出一个影子...... 青青子衿,俊逸非凡,除了张良,子文想不出还有谁能隔着十万八千里就释放出这种超然从容的气质! 躬身,握拳,跨脚,不用大脑做出指令,子文快速跑着消失,在她变成强者之前,拒绝和这种智商无敌的人过多接触! 庖丁是桑海最好的厨师,有间客栈是桑海最好的客栈,不是好在有多豪华,是贵在出自这里的菜色都是精心烹饪,独一无二,越是难做的菜,价格越不菲,辰时到午时是桑海城一天中人口流动最多的时候,这个时候,无论是伙计还是庖丁自己都在忙活着招呼客人。 在锅里翻炒几下,弯腰去添柴火,每一道菜肴,火候都至关重要,有间客栈的伙计有七八个,可是没一个和他配合得好,所以伙计们一般都是将配菜准备好,其他的都由他自己来做。 “哎!”庖丁一抬头,差点被一食盒杵在脑袋上。 把食盒放在一边,子文绕到灶火前,“掌,掌柜的,我,我回来了...” “看你气喘喘嘘嘘的样子,后面有恶狗追你?” “额......没有”张良要是知道您老这样骂他?会不会翻脸勒?哼哼,子文暗暗阴笑。 “那你这么急干嘛?” “没有啊,知道你生意兴隆,想快点回来帮你嘛”将炉灶里面的灰掏出来一些,镂空后的火烧得更旺。 “哼,算你小子良心未泯”将菜装盘,放到与灶台平行相对的桌案上,盘子旁边是写了菜名的竹片。 “我对掌柜您可是忠心耿耿呢,汤还是菜?”如果我没记错,蕨菜里脊一般搭配清汤会更可口。 庖丁刷刷几下把铁锅洗干净,“做个酸汤吧”子文退块柴火出来,酸菜汁慢慢渗入水里做出来的汤才算合格...... 送饭、练功、斗嘴穿插的日子过得很快很平静,以至于这一天,盗跖一张贱兮兮的脸突然冒在我眼前的时候,吓得我直接一搓衣板拍了过去。 盗跖靠着墙,翘着腿,弹落沾在衣领上的水珠,“反应变快了,看来苦头没白吃嘛~” 我一眼瞪过去,这就是差距啊,明明那么近的距离,居然一下子就躲开那么远,我这辈子是达不到这种程度了。 阿门,来个五雷轰顶替我劈死他!“你这么无聊,饭都白吃了呀?” “哟!你是不服气?”盗跖环抱双手偏头看着我,一脸的‘有本事你咬我呀。’ 此时此刻,盗跖的脸离我只有十公分,想都不用想,我就做了个决定,再拍一次! 盗跖轻松飞到屋顶上,“哈哈,又没中~” “你!”想着我们间质的差距,我泄下气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继续洗衣服,“时间不等人,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一会还要出去锻炼身体。” “锻炼身体?对于你来说,有什么用?还是跟我去据点吧,有事和你说。” 子文无言以对,盗跖的毒舌,公孙玲珑遇上都会退避三舍。 盗跖从屋顶飞下来,子文走到他身旁,拍着他的肩膀,“小跖啊,知道为什么蓉姑娘不喜欢你吗?”盗跖的目光落在子文处,看他要说什么,子文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因为你太阳光了”听完子文的话,盗跖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却没发现子文背着他一脸坏笑。 随意和大家打个招呼,挨着大铁锤坐下,她以前是什么样子,今天就是什么样子,过于拘谨或假轻松,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掩藏情绪还不需要她在这些高手面前班门弄斧。 不过怎么交待被关押的这些日子,就需要好好想想了,弄不好,别人现在就可以把我当叛徒处理了,要知道她还什么情报都没有传递过啊。 子文回来的第二天,庖丁就仔仔细细地说了他的情况,现在看到他毫无异常的神色,小高心里放下那个想法,“辛苦你了,子文。” 隐隐感觉到周遭的气氛夹杂着几分怪异,子文随口答道,“不辛苦”爽得很~ 瞅瞅盖聂,他们的表情完全一致,我曾一度怀疑他们这些剑客的面部神经是不是天生缺失或者后天损伤。 听子文的口吻和往常一致,雪女眯着笑眼,如花般灿烂,“知道找你来是什么事吗?” 我在心里加上手势鄙视了几下,脸上却因为畏惧雪女的竹萧不敢表现出来,“能有什么好事,该不是丁掌柜要给我加工钱吧。” 庖丁被子文的话噎住,“咳咳,这事儿我们回去商量”臭小子!几天不收拾想造反了,这不是说我苛待他吗? “嗬,怎么,又被扣工钱啦?” “阿雪,今天叫子文来不说这个的”小高提示我们,别扯皮! 气氛突然变得十分严肃,子文东张西望了一下,收起嬉皮笑脸,规矩地坐着。 见我拿出谈正事该有的姿态,小高也不啰嗦,“想必,莫玄的事你也知道了......张良先生说,在事发之前他曾见过你们二人,虽然莫玄已经死了,可也留下许多隐患需要彻底清除干净,希望...子文你能将你们的谈话内容如实相告。” “当然你要是不想说的话,我们也没有办法不是”盗跖的手肘靠在我的肩上,依旧经年不变的补刀。 我想了想,不说,等于将自己与墨家人的关系划上一道裂缝,说了,一旦一步踏错就会弄得里外不是人,失去所有的屏障,小命岌岌可危...... “我一直觉得,莫玄没有真的背叛墨家,即便那天他当着我和张良先生的面斩钉截铁的承认了”子文的眼里透着悲凉,赵高告诉她,不要再过问莫玄的事,可是一时之间又怎么能做得到? “他从小在墨家长大,墨家就是他的家,他的魂,他的喜怒哀乐,墨家巨子、统领们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子文侧头看着盗跖的眼睛,缓缓地说,“他说他没有自己,只有墨家。” 生平乐观积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笑一笑的盗跖,此刻,看着子文眼眶里的泪花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莫玄那天就是死在他手里。 “莫玄他......”小高的眉头皱成一团,面瘫的脸上总算有了变化。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细细小小的口子又痒又麻,似乎在渗血,不知是不是应了那天莫玄说的话,每个活在乱世之中的人,双手都将沾满血腥,“他说,两年来,荥阳,咸阳,邯郸被捕杀的墨家弟子,是他透露的消息,镜湖医庄的具体位置也是他传递给罗网的。” “那你...为什么说不相信莫玄背叛了墨家?”雪女看着子文,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哼”子文笑出泪来,人心真是最可怕的东西,当你容颜变化,那些口口声声亲近相信你的人却视你为怪物,避而远之。 “对,他一共害死了一百七十七个墨家弟子,可是,有一个是重要的吗?!” 大铁锤一拍长案,面前的竹筒洒出一些水来,“照你这么说,那一百多条人命就白死了!!他们同样是墨家出生入死的兄弟!” “呵,在机关城破之前,墨家分布在各处的弟子又何止一百?你又怎么知道这一百多个人里面全是能为墨家出生入死的墨家弟子?” 看到小高猛然警觉起来的神色,子文站起来走到他身后,“莫玄今年二十六岁,在墨家二十一年零三个月,墨家什么秘密他不知道,那处据点不晓得,那个据点的联络人没见过?!可是,你们这些统领,又有哪个在这两年内有半点损伤?” “或许,是时机尚未成熟,莫玄没有找到机会”小高并没有因为子文的两三句话乱了阵脚,相反,很快提出莫玄放长线钓大鱼的想法。 “不要忘了,两年前蓉姑娘是独自一人在落山救治莫玄,你们一起从落山到桑海来也不过四个人。” 看着子文,话唠盗跖也没话说了。 子文努力眨眨眼,不让眼泪掉下来,“你们怎么也不想想他出卖一百多个墨家兄弟就是为了你们不要被罗网盯上?” “你是说莫玄他......”盗跖并没有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他是为了你们啊!就是你们这些让他视为理想,视为生命的墨家统领们!”说着说着,子文话里全是火气。 “子文,你冷静点”盗跖过来一把拉住我,“走开!” 一把甩开盗跖,“至于他为什么捅我一刀,我还没想明白!可是,任何人都可以不相信他,你们怎么可以不相信他!”子文失控地吼着,不止为莫玄,也为她这段日子的遭遇,更为现在受制于人。 “你小声点儿!”小高站起来要制止我,一回头,条件反射地打开雪女的手,差点被点穴! “我偏不!怎么样?有种点死我,点死我,点死我啊!”我盯着众人,现在他们眼里的我一定和泼皮一样,“不点了是吧?!我走!”将一快绢帛掏出来随手一扔,“这就是你们要的东西!”随后摔门而去,无所谓了,管他们怎么看我! 见其他人都僵着,一直没说话的盖聂将绢帛捡起来一看,“这大概就是莫玄宁愿背叛,也不愿吐露实情的原因了。” “桑海城附近的罗网分布图和秦兵埋伏点!”大铁锤偏头一看,恍然大悟。 “可,那天官兵确实是莫玄引来的”雪女坚信这一点上,她是绝对绝对不会错的。 小高说出上半句,“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莫玄有意求死”盖聂答出下半句。 盗跖靠着柱子,环抱双手低头沉思,虽然他很讨厌这个人,可不得不承认盖聂说的很对,“所以,莫玄更加不可原谅。” 糟心的试炼 子文一路发狂似地离开隐秘据点,跑了不知多久,全身出汗,浸得伤口又痒又痛,觉得浑身难受得要死,心情急躁地全身乱抓,恨不得把自己撕烂了,最后脸上手上全是被自己抓伤的血痕......抱着大树,十指抓着树皮,觉得自己很是没用,什么都做不了,又总是一个谎话一个谎话地接着撒,还对着别人乱发脾气。 “啪啪,不许哭!”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无奈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我这是干什么?子文瘫在地上两手乱捶乱打,人家只是问个话,我激动个什么?庖丁他们一定失望极了,一定觉得平时都白照应我了吧?不是说好不做窝囊废,不做弱者?这又算什么...... 子文一点一点平静下来,泪也不流了,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扶着树站起来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现在她不想回客栈,就想这样一直走着,去哪里都没有关系。 接近寅时的时候,树林中传来悠远的鸡鸣,头顶飞过的乌鸦发出“哇哇”的声音,子文从发呆中回过神,抬头一看周围的环境。 又气又悲,一手捂眼,哭笑不得,简直对自己无语了。 对,我又迷路了,他娘的真是悲催~ 不过,更悲催的还在后面。 前面不远处,昏暗的树林里有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正对着我,一双饥饿难耐、野兽猎食的眼睛...... 子文慢慢向后退,边退边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防御的东西......没有!完了,还没有发迹,就变成人家的晚餐了,不对,也有可能是早餐,额,都这个时候了,这是重点吗?!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子文急地跳脚,野兽也慢慢从昏暗的树林里出来,是......一只垂涎三尺的豹子!这这这,爬树吧!我也不会啊,再说它肯定比我爬得快。 “嗨,豹子兄?”我试着和它打招呼,不过它好像没有闲心废话的样子,而是左右盼顾后做匍匐状,这是准备进攻的姿势! 猎豹一跃向我扑来,一个驴打滚,滚出它攻击范围,左肩膀的衣服被撕掉一大块,疼得肩膀都麻木了,“嗷~”猎豹叫了一声,似乎在欢呼它即将到来的胜利,它刚才只是在试探我的能力,这回是要动真格的了。 “杀了它,你就可以活下去”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丢在我脚边的草丛,而声音的源头犹如晴天霹雳般让我脑袋空灵。 野兽对于强大对手的敏感度远胜于人类,此刻畏惧我身后那位罗网头子的气势,豹子在原地刨着爪子,估计是在思考要不要为了食物冒着生命危险赌一赌。 大人物说话都有个特点,简洁,明了,重点是只说一遍,不管你有没有听清楚。 赵高不再理会我,而是隐去周身的气息,猎豹感觉威胁消失,眼睛里又重新散发出对食物急不可耐的欲望。 两位大哥,我想给你们跪了......我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与这种连野兽都觉察不了气息的人为敌! 握紧手里的匕首,将自己的呼吸调匀,摆好姿势,站位脚跟,看了看自己肩上的三道长短不一的血痕,冷静,冷静,必须要冷静......要知道我不是武松,只有一次机会,一定要一次成功! “嗷~” 豹子迎面扑来,子文一咬牙向前冲去,却慢了一步,被它扑倒在地,爪子深深抓到她肩膀里,弯曲的利爪直接勾起子文肩上的皮肉,满口利牙瞬间咬下来......子文清晰地感知到猎豹爪子刮在肩甲冈上,痛到骨头缝。 人在危险的时候往往能爆发出无限的潜力,一个母亲为救孩子可以抬起一辆汽车,一个飞行员为躲开北极熊的攻击,可以一跃到飞机上,而现在,子文手握尖刀死死抵住猎豹大口,力量比平时大了好几倍。 “嗷~” 豹子的牙齿挂得我手掌鲜血直流,它的口水一滴两滴地滴在我脸上,别提多恶心了,娘的,我怎么可能斗得过猎豹呢! 双手发颤,体力也跟不上了,爪子拉到锁骨上窝,更加动不了了,“啪!”豹子的另一只前爪一下子拍我脑门上,头皮都刮掉一块......余光扫过赵高站立的方向,没有任何动静,就算我死了,他也只会看着我被野兽一点点撕烂吃下去吧?! 不行,斗不过也得斗! “啊......”子文大喊一声,腾出拿着匕首的手来,嘴下的力量一松,猎豹立即咬下口...... “哧,哧,哧”子文拼了命往豹子的皮囊上乱刺,刺了拔刀,拔了再刺,反复十几刀,速度竟快到难以置信......直到自己精疲力竭,鲜血满身。 呼~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地上那具野兽的尸体,子文惊魂未定地抱着树喘气,我居然,做到了?这是真的? 脚下一滑,肩膀伤口疼得她倒抽气,这是真的! 赵高从阴影中走出来,看着子文,息怒难辨。 我放开大树,强打起精神让自己站稳,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腿软,“我,我,可以...可以走了?” 赵高一手袭过来,子文下意识地格挡,另一只手挥过刀去,赵高绕着她的右手内侧,双指一弹打在子文的手腕上,匕首脱手,接住匕首,直刺过去。 我头向后仰,以免面前只有零点几公分的匕首尖峰刺过我的鼻子,插穿我的头颅。 收回匕首,赵高负手背过身去,“下次对敌,我要看到这招的三种变化”赵高的眼中连子文的倒影都没有,一双眸子里深寒平静,没有一点情绪。 这大佬是在教我武功?额......可是刚才我什么都没看见啊,只觉得整条手臂都要废了,要不,豁出性命问问? “咳,那个...我没看清,能不能......”看到赵高侧身而来的森然目光,我立即改了嘴脸,“我这就回去琢磨!”估计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慢速度,为了自己能多活几天,我还是回去折磨脑细胞算了。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每个加入罗网的人并不都能成为合格的杀手,至于你”赵高回身看着子文,子文明显地往后一跳,靠在树上,“测试才刚刚开始。” 赵高说完就走,见他快要消失在密林里,我不要命地大吼一声,“该走哪条路啊?” 罗网头子停下脚步,在宁静的气氛下,我赶紧在他杀我前把话说完,“如果不能及时回去,墨家人一定会怀疑我,既然要我变成一把利刃,总得先回去治伤......”说到后面,声音低得几乎没有。 然而,赵高沉默了一会,最后往他左边看看了,“从哪里下去......希望,你知道你现在走的是‘哪条路’。” “知道知道”赶紧从他眼前消失,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有种脑袋暂时寄存在脖子上的即视感...... 穿出树林,沿着山间小路往山下去,没走多久,出现一个岔路口,子文想都没有想就选了形状貌似朝下边的一条路,反正罗网头子是这么说的。 与方才林子里的景色不同,道路两边是成片成片的竹子,苍翠得像是上了颜色一样生机勃勃,不过,子文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走到哪里了。 望着山下遥远的居民区,起码还有一个时辰才能走下去,这样一想,子文索性坐在石头上休息一会,再急也不急这一时,反正没有生命危险,歇一会儿又不会死。 手上的伤口经过简单的包扎,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左肩肿了一大片,不知道需不需要刮骨疗伤......我盘算着,要怎么才能既治了伤,又不会惹麻烦。 对于头上秃了的地方,实在不行的话,剃个光头吧~ 子文扶着左肩起来继续往山下去,“不知道离有间客栈还有多远”除了有间客栈,她想不出还能去哪里,唉......早知道就多存点钱,置办点房产了。 几名儒家弟子策马从林间道上跑过,后面激起满地的微尘落叶,子文在山坡上方看着扬长而去的儒家弟子,满满的失落涌上心头,这他娘的是小圣贤庄的后山! “嘶~哎哟”连带左边部分的脖颈也高高肿了起来,从侧面看起来,活脱脱一个大脖子病患者。 那应该是下山的路吧?再错的话,死了算了。 我也不明白到底是家族遗传,还是自己脑残,从小到大,一直路痴到现在......等了一会,见路上没人了,我赶紧下来顺着路走,现在已经是儒家早课时间了,再晚就不妙了。 慢慢从坡上下来,四肢僵硬的不听使唤,这身板儿,看来吾将命不久矣~ “你就打算这样下山去?”一回头,张良就站在我身后。 “见鬼,你什么时候出现的?!”看张良并没有笑,我才意识到略有不妥,“额,那个,我的意思是说先生来无影去无踪,轻功好棒~” “比起子文现在的样子,子房还算不上‘鬼’”张良损起人来,依旧优雅如常。 显然这违心的恭维他不稀罕,我低头看自己的衣服,确实......脏了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刚从屠宰场爬出来呢。 “跟我来......” 嗯?这个腹黑今天是怎么了?不会又被伏念大掌门骂了吧?唉,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调皮。 有病就得治 走过青石小路,接着从三省屋舍后面绕过,再是条幽静小道,尽头是一所房子。 房子四周环绕竹林,屋舍的前面种了大片君子兰,篱笆边上的溪流,从林中发出,清澈的倒映着碧竹青天,低眉,风过暗香,心旷神怡。 果然很有品味~ 意识到这应该是张良住的地方,我内心一阵狂喜,赶紧扫视几遍,把他屋里的陈设布置都记下来,回去画下来去买给他的粉丝们,尤其是公孙玲珑,一定能赚不少钱! 推开主卧旁边的一道偏门,“你......”张良正要和子文说话,却看她似笑非笑地观察着屋里的一切,心情沉了沉,又恢复如初,“里面有干净的衣物,你自己梳洗一下换上,我先出去一会儿。” 看归看,子文也不耽误时间,儒家讲究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即便她现在是男子身份,张良带她到自己的住所,于儒家礼数已是不合。 打水,捞起袖子,正要开动,看着盆里自己的倒影,我才明白张良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血迹干在脸上形成一层红色的薄膜,左肩右肩一高一低,衣服上也全是血迹,这不就是迷你版的钟馗嘛。 别人看到我,不报官才有鬼勒......把门面和爪子洗干净,进屋换上衣服,再打盆水照照,嗯~勉强有个人样了。 吹来的风里带着一股药味,张良端着一碗药从篱笆外走过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原谅我实在词穷。 不就端个药,至于苦成这个样......“呕......什么药,这么苦”子文侧过头,咂咂嘴,将冲鼻而来的苦味搧开,怪不得张良这副表情,我都受不了。 “你的脸?” 看张良惋惜感叹的模样,我就知道我跟他的差距就是用下半辈子的时间来追赶,也是望尘莫及,“噢,男人有点疤显得更有魅力嘛,药是给我的吧?”从张良手里端过要一口干了,长痛不如短痛! 张良皱了皱眉,子文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子文,你是女子。” 顺手把碗洗了放在石墩上,残留在口中的药汁比我的黄胆水还苦,“已经不是了,只要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 哪个人不爱美丽,尤其是女人,我不是故意装作无所谓,有所谓又如何?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不是靠脸吃饭的人,更没有多余的金钱和时间浪费在修复容貌这等破事儿上,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做,每天窝在家里哭不敢见人?哼,那还不如一刀剁了自己。 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并不是真的不在乎,不难受,可是别人会因为你难受就不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了吗?不要低头,皇冠会掉,不要流泪,贱人会笑。 看着子文头发上游凝固的血块,张良猜想她的情况并不像她所表现的这样乐观,“这药只是暂时不让情况恶化,你的伤还需要尽快医治,待会我会请二师兄” “不用了,我健康得很!”一听要找人看病,我立马反对,一巴掌拍在石墩上...... 看子文疼得面部扭曲却强忍着,张良无奈地摇了摇头,必须得想个办法才行,对于有些事情,子文太固执了,固执到有些偏执,有种一条道走到黑的精神,如果不出狠招,她是不会掉头的。 将碗放回屋里,关上门,张良一甩袖,绕过子文,悠然地走在前面,“走吧。” 这些读书人就是麻烦,有什么事直说不就好么,“去哪里?”子文边跟着走边问,与张良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下山,给你找位女医,不过”张良转身看着子文,嘴角似有笑意,说的话也是意味深长,“下山有一段路程,你的伤需要尽快处理,如果耽误了最佳医治时间,你的整条胳膊......那么你是选择下山还是去请二师兄?”对于颜路的医术,张良还是很有信心的。 眯起眼看着张良眉间浮现的笑意,子文展开了一系列的内心活动...... “没有第三种选择”见子文的眼珠直在眼眶里打转,张良补充了一句。 伤口肿胀热痛,感觉已经在渗脓水了,不过,你当我傻啊?我也是学过医的人,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好吧? 哼哼......子文低头笑笑,连连点头,对,就这样办!收起笑容,大踏步往前走,“那就下山去”走就走,我是手受伤,又不是不能走路。 “呵”张良笑了笑,另外一个人已经走出去十几米的距离,当然没有注意到张良‘我得逞了’的神色。 哎~子文,你失算了,随后赶紧往前去,既然这样,那就不能怪他了。 “哦~看来这位女医今天不在呢”无视某人怨念的目光,张良笑意盈盈地对着大门紧闭的医馆说。 画着医馆二字的幅条由一根竹竿撑着,静静地靠着门框右侧的墙壁上,门前是正在叫买地摊货的小贩,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了。 这,这...这他娘的叫倒闭好吗!瞪着眼前这只狐狸,咬牙切齿欲言又止,他却还是一副淡然潇洒的姿态,我,又,被,坑,了。 “你是故意的!”这几个字几乎是从子文牙缝里蹦出来的。 “子房确实不知,何来故意一说?”张良摆出全不知情的样子,看着子文终于有所谓了,心情大好。 “你......” 张良看了看子文的眼睛睁得像铜铃一般,转身离开,“好了,再瞪眼珠都要出来了,走吧,只能去有间客栈了。” 我磨磨蹭蹭地跟在后边,现在回去好吗?别说昨天没头没脑地发了一通脾气,就算这身伤她也解释不清楚,还有那块罗网密令还在某处藏着呢......不过拖了这么长的时间,万一胳膊真的废了怎么办? 张良顿住,回头给我一个侧脸,这时候太阳已经拨开云雾,阳光洒在他身上,气质如兰,如同万丈朝霞,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如果你不要这条胳膊这条命,大可以不来。” 嘿呀,讽刺我?算了,缩头也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头,顺其自然吧!这样想,子文也不磨叽了,朝着有间客栈慷慨赴死去。 回了有间客栈,今天没有营业,大门虚掩着,进去后第一眼就看见坐在桌案边寞落的庖丁。 子文一张脸憋得通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庖丁看到子文也是一样尴尬地抓抓后脑勺,看到子文肿着的左肩,就赶紧领着他和张良往里间去,里面是一间宽敞的厅堂,有时候通知情况来不及去墨家隐秘据点,大家也会在这里商议。 现在,这里坐了一位仙风道骨,超脱内敛的道家高手。 “逍遥先生,有劳了”当庖丁对着逍遥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时,我就知道接下来惨了。 “无妨,小兄弟请坐。” 我硬着头皮,僵着身子像只螃蟹一样横着过去跪下...不,是跪坐下。 嘶~庖丁心里疑云密布,看看旁边的张良,又没有什么异常神色,不禁奇怪子文的表情太夸张,这又不是上断头台,至于这么紧张吗。 逍遥子看着子文一脸痛苦的表情,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不知何故,“请伸出一只手来。” 男左女右,左手吧! 子文直接把左手递到逍遥子面前,逍遥子不愧是一派之长,看着子文缠绕着一块酷似抹布的左手,还是很平和友善地提醒,“请换右手。” “啧啧啧......”庖丁在一旁扶额叹息,子文一脸生不如死的怂样,实在让他无地自容,如果有地洞,他真想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小子,逍遥先生只是给你切脉而已......”庖丁的言下之意是鼓励子文拿出点气概来。 用你说?子文欲哭无泪地抹了一把脸,抱着看开了的态度正视着逍遥子,“说吧,逍遥先生,我是有什么病?”斜眼看看张良、庖丁,再看看逍遥子一脸认真的给我诊脉,心好塞,也不知道罗网头子给我的是什么药,查出来我要怎么才能骗得过他们三个? 内心的小人:呸!居然有这种妄想。 逍遥子摸摸胡须,神色疑惑的加大了三指在‘寸关尺’上的力度,似乎对诊断的结果不是很相信,过了一会儿,诊脉完毕,提笔开始给子文写药方,一脸释然,“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奇特的脉象。” 嗯?子文瞪大眼睛,一脸惊讶,诊了快十分钟,就得出这结论?“恕子文愚昧,烦请逍遥先生告知,我的脉象如何...奇特?”我试探性地问,还不确定逍遥子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这是外敷和内用的,丁掌柜按着这个方子给子文抓药就可”庖丁拿着药方出去吩咐了其他伙计,又进来时,逍遥子正在查看子文手上的伤。 逍遥子熟练地将‘抹布’一圈一圈绕下来,又轻又快,到最里面一层速度慢了下来,因为布条已经完全粘在了手掌上,被血水浸湿了看不见伤口。 “逍遥先生,我来吧”左手静止不动,右手逮住布条快速用力一拉,“嗤啦”抹布与手掌分离,“好了,麻烦逍遥先生。” 逍遥子露出赞许的眼神,先给子文清洗干净伤口,接着就是把脓液都引流出来,然后去除伤口周边的腐肉,最后包扎。 接着,逍遥子清理子文头顶的伤口......整个过程,子文不吭一声。 问我为什么突然变得英雄了?不不不,那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在实践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真理,尤其是在他们面前一定要昂首挺胸,不疼,不疼,一点也不疼...... 庖丁在整个旁观的过程满怀欣慰,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虽然很心疼这小子出去一晚就伤成这样,但是足以证明子文是个有前途的英雄男儿! 瞅瞅张良,庖丁的眼神里充满了骄傲自豪,我就说吧,整个墨家还是我有眼光!嗯一定要重新想办法让他拜我为师,庖丁两年多前的想法死灰复燃。 “好了,伤口七日内不要沾水,至于你肩上的伤口...” 我赶紧站起来掉着一条‘废了的手’给逍遥子鞠个躬,“多谢逍遥先生,肩上的伤子文自己处理就好了。” “此药是道家秘制,对外伤稍有疗效,每日一次,不可多用”人家说的谦虚,但光拿着精致的小药瓶,我就知道比牢头大哥给我的那瓶循环使用十几天的药酒高档多了。 “是,子文谨记,我先回屋休息,逍遥先生你们慢谈”有些话心里明白就行了,有些问题得不到答案就得知趣。 信薄如纸 庖丁拱手道谢, “有劳逍遥先生。” “丁掌柜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只是子文的脉象.....” “仿若洪流,速急奔腾,却非‘洪脉’”早在两年多前子文遭遇罗网袭击,张良给子文搭过脉,当时就觉得她脉象异常,上次她入狱,那位回乡探亲的女医也是这样认为,加上现在逍遥子诊断相同,张良更加断定这不是偶然。 “且时有心脉不一,血温过热,但呼吸均匀有秩,细细察来,体内也没有使用过任何药物的迹象。” 庖丁左手抱着右手手肘,右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悟,“逍遥先生是说子文的脉搏心跳,血液温度都比常人要快,要高,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可是男子体温一般都高于女子,会不会?” “嗯,的确如此,可是子文的心脉血温高出常人一倍之多,刚才查看子文伤口的时候,还发现她的血液黏稠,凝固速度很快,任何一个成年男子都不会有他这样的情况。” 成年男子?!张良听了逍遥子的话,眼神一凛,这位修为大成的道家前辈居然没有发觉子文是女子?怎么可能!难道子文在牢中接触了什么人,或是吃了什么东西? 不,不可能,逍遥先生刚才也说了,子文体内没有使用过药物的迹象,还是......也不会,子文当年亲口承认她是女子,怎么又会变成男子?可......逍遥先生乃道家绝顶高手,医术一流,绝不会误诊,自己也断然不会有错,这其间一定还有什么问题。 “怎么会这样?子文他并没有什么武功,顶多也就是和...”顿了一下,庖丁才接着说,“莫玄学过几招,体质也是一般......”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庖丁张良同时看向陡然严肃的逍遥子,“如非天生如此,便是后天有人强加改变。” 试着动了动手臂,庆幸还没有断掉,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走得无比艰辛,自己昨天那种发疯式的状态只能是最后一次,丝毫控制不了自己,隐藏不了自己情绪的人,很输得很惨。 至于诚信,撒谎,甚至是......背叛。 冷静之后,子文都觉得都不过是生存的必要手段。 看刚才的情况,他们应该会有很多疑惑吧?逍遥子有没有看出我服食过药物我不清楚,但是他一定没有看出我是女的,否则不管这位道家掌门人修为有多高,依照古人的思想,给我把脉多多少少都是有点忌讳的。 子文绝对相信逍遥子的医术比现代哪些老中医不知高明多少倍,而刚才他的言语中,没有一点怀疑我是女子的信息,那么逍遥子是真的觉得我是‘男子’,这个一定是因为赵高给我的药。 嗯?!忽然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子文轻轻把门拉开一条缝,看了看楼梯那边,什么也没有。 逍遥子说我脉象怪,我倒可以一口咬定天生这样,可......子文坐下来给自己倒一杯水,张良知道我是女的,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与自己答案不一样的结论,以他凡事求真的性格,定要弄个明白。 以我们现在的智力水平差距,想骗他简直是天方夜谭,但说真话...呵呵,下一秒就是吾的死期。 补了个觉,傍晚时分,子文再次来到桑海城外的墨家隐秘据点。 “高先生及在座诸位,实在抱歉,昨天子文极度失态,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对不起“标标准准的儒家九十度鞠躬致歉礼,来之前特地让张良指导了一遍。 道歉嘛,要得就是百分百的诚意! 庖丁保证,这是他见过,子文行的最标准的礼仪,忽视气质容貌不谈,简直是张良的翻版! 雪女心里本来就没什么气,见子文纹丝不动地端着礼,看小高不说话,轻轻推了他一下,态度也表现的十分柔和,“小高,子文在跟你说话呢。” 小高起身,后退一步,施还同礼,“这也不完全是你的错,你与莫玄情同手足,于理,莫玄死的并不冤枉,于情,墨家确实有愧,这件事” “这件事,以后我们大家都不要再提起”子文接着小高的话说道,这也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好啦,看你绷着一张脸都难受,还是老实坐下吧“除了盗跖,墨家最会调节气氛的就属雪女。 打直腰杆儿,缓口气,双手再合一拜,“刚才是为我的失态道歉,这个是为我辜负大家,尤其是掌柜对我的关心,跑出去一整晚,害大家担心道歉,对不起”经过张良亲自指导的礼仪虽说标准,可是特别费劲,要不是硬着头皮扛着,我现在已经偏偏倒倒地跳大神了。 “行了行了,自家兄弟哪有不吵的”大铁锤一摆手,“再废话可就见外了啊,赶紧坐下!” 子文就坐,庖丁将食盒打开,里边是特意为众人准备的晚饭。 “额......丁掌柜”把菜端出来一看,明显的残羹冷炙,子文不禁怀疑,丁胖子不会是苛扣大家的粮饷,拿客人吃剩的东西来充数? “不会啊,我......对了贼骨头勒?刚才进来还看见他在这里的。” 盖聂一脸淡然平静,侧眼看了看身边静静放着的木剑,“如果我没有猜错,盗跖兄大约正在周围的树林散步。” 庖丁那个懊悔啊,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兄弟,“哎哟,千防万防,没防这贼骨头!盖先生你既然看见了,为什么不提醒大家?”这可是为大家准备的,里面还有张良的一份。 “此处据点有厨房。” 庖丁突然沉默。 我猜想大家一定和我一样赞同剑圣的话。 饭后的必要运动就是到处溜达,而溜达的目的之一就是沟通一下隐私问题,在这样风止树静的凉夜,听着草丛里的虫鸣声,耐心等待,不一会儿,就一定会有人来找你聊人生聊理想的。 蛐蛐在草里跳来跳去,发出细微的响声,偶尔拍打着翅膀嗡嗡地从我眼前飞过,它们一次蹬腿飞翔的高度在一米五左右,距离一般两三米,犹如暗夜精灵,只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展现自己鲜活的生命,黑暗,就是他们的天堂。 看看,人家的生命虽然短暂,可是在它们的世界里已经很光辉了。 哎,听说,蛐蛐喜欢独居,除了繁殖下一代的时候,都是不在一起的,所以一般两只蟋蟀放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斗起来? 蹲下来去找叶子上的蟋蟀,好死不死的一只蟋蟀就应景地跳在了子文脸上,担心打死的蟋蟀粘在脸上比较恶心,子文将蟋蟀抓下来,蟋蟀顺着指间缝隙逃走,蟋蟀一跳一蹦,子文就跳跳蹦蹦地跟在后边。 左边一扑,右边一蒙,“嗨呀,跑得还挺快!”子文跟这只蟋蟀叫上了真儿,就算单手也只能赢你! 连续跳跃,蛐蛐弹跳距离和速度明显下降,子文跟着它最后的一跃,朝前方扑去,扑到某人右脚上...... 张良低头看着地上的某人,一只手还捂在自己鞋上。 我正欣喜自己终于抓住了这种嚣张的蛐蛐,却发现它是停在了一只脚上,准确的是穿着鞋子的脚背上,顺着往上看,是张良一张略带......尴尬?愠怒?鄙视?无奈的俊脸,而我现在就猥琐地拜倒在他石榴裙下。 看着子文呆如木鸡地望着自己,张良退吧有失风度,不退吧,有失礼仪,只好开口提醒,“咳,子文你还打算趴多久?” 子文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那只蛐蛐立马遁走,摆摆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张良脸上划过一丝惊异,额......子文捂脸,丢,人,呐! 透过指间的缝隙,我看见张良正静静地看着我,一脸狡猾,不知道心里在怎么笑话我,我那个无地自容啊,“额,那个啥,嘿嘿,天气不错哦~我,我就先回去了。” 由于太紧张,转身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摔个狗吃屎,刚要走第二步,“且慢”子文刚听清楚这两个字,就被张良扣住肩膀。 接着,就是张良伸来的修长的手,子文双腿还是正弓步姿势,一脸错愕,“就为我占了你便宜你要打我?” “失礼了”听他这么一说,我正要吐槽打人耳光你还要说句失礼?张良的左手却放在了我的右手上......三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他是要给我把脉。 张良眉头一皱,很明显的皱眉,一点都不内敛深沉,感情他一会儿不要揍我才好,“那个,如果我说我是男子,你应该不会相信哦?” 张良收手,表情严肃,像是在说‘你觉得呢?’让我觉得的话,张良严肃的时候,依旧一表人才,怪不得迷得公孙玲珑神魂颠倒! “那......如果我说实话,张良先生会替我保密吧?”我小心翼翼地问,这个人的智商和风度实在太耀眼,靠的太近,容易闪瞎我的狗眼。 张良拂袖走到我前面,低眸看我,流露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不同于罗网头子冷滞的气势那般让我一度连跪地求饶都忘了,他俊逸的风姿增了一份刚毅,让人不觉敬畏,“那就要看子文说的是不是实话了......还有,子文你,不适合盗跖兄的这种笑容。” 我立马收起贱兮兮的笑,换上,不对,拿出认真的态度,拍拍胸口,“保证都是实话!” “今天,子房了解到之前你所在牢房的牢头,前些日子因喝酒误事,被革职了,听他的邻居说,牢头一家在他革职的同一天就搬离了桑海,而我在他空无一物的家中发现了药膏,这药膏是专治风湿骨痛。” 张良目光炯炯地看着子文,子文眼神躲闪,显然是知道些什么不想说出来,“大牢里常年没有日光照射,阴冷潮湿,上了年纪的狱卒多有此类病症,药膏水分尚存,说明那牢头不久前还在使用,而使用这种药膏的期间,至少三个月内不能饮酒,说明......他的革职离开,是想躲避什么。” 我抬头迎上张良的目光,避无可避,那就坦然接受,虽然气势差了很多,语气明显不足,心里也在打鼓,“他离开,是因为看了不该看的事,不走的话只有死。” “是你叫他走的?”子文内心还有一份不牵连无辜的正义,她并不是她嘴上说的那样漠视别人的生命。 “对,但我可不是担心他会因我而死,只是给他一个生存的机会罢了,至于能不能活下去,那是他的事,即使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只能说他运气不好,刚巧碰到我坐牢,这不是我的错”子文平心静气下来,见过罗网头子的话绝对不能说,选择这条尸山血海的路,注定要经历这些。 “张良先生最想问的是,我的脉象为什么改变了吧?”和这样机智的人谈话,掌握话语权对我有利。 张良微微点头,“嗯,还有你的脉象比常人要快,血温比常人要高是为何?”其实他有很多种方法让子文实话实说,但更想听子文自己说。 嗯?我脉象快,血温高?我怎么没感觉,难道是因为我从小爱吃辣椒?呸!我这什么逻辑...... 应该不是,或者是现代人作息节奏快,环境质量差,可是我已经来这里近三年了啊,“脉象快、血温高是天生的,我的家乡人都这样,不算什么,至于我为什么变成‘男子’了......是因为莫玄”老莫,你在下面知道的话,也别怪我不讲义气,论起来,我说的也没错,既然你已经死了,空口无凭,利用一下无妨。 “愿闻其详。” “莫玄的确投靠了罗网,但对墨家的感情也不是假的”子文停顿了一下,没敢用余光看张良,他的感觉可是很敏锐的,如果她观察张良的神色变化,一定会被他发现,“他投靠罗网一是被迫服食了罗网据说什么能让人肠穿肚烂的药。” 蚀骨丸?这种药流沙以前弄过几颗,红莲殿下曾建议对流沙那些不听话的手下使用,可卫庄兄说,只要下属有能力与流沙为敌,与他为敌,他就不怕反叛,流沙是强者的组织,不需要用毒.药来控制成员。 吃了蚀骨丸,没有解药,从内脏开始融化腐蚀,三天三夜才会让人死亡,发作起来比凌迟还要痛苦上百倍。 “二,当年他被抓的时候正是端木姑娘和几位统领前去落山之时,那时他们势单力薄,他担心几位统领被罗网盯上,有杀身之祸,所以泄露了其他墨家弟子的藏匿地点,用以转移罗网的视线,而被泄露行踪的墨家弟子中有几个已经投靠了秦国,所以,即使莫玄不说,那些据点也不见得能保住...这,也是我昨天很生气的原因之一,尽管事实看来,莫玄就是杀了人,害死了墨家百余名弟子,可从私心讲,我觉得他没有错,相反,已经为了墨家完全丧失自己了。”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子文说的情真意切,张良也愿意相信是这样,可子文的眼神里面多了种说不出的东西,让张良觉得疏离,从什么时候开始,子文心里藏了这么多事,或者......是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子文。 “最后一点,莫玄无意中发现罗网在桑海的分布点,用了两年多收集这些信息,上一次我们去见他,他把东西给了我,可我们一分开后,他才发现又被罗网跟上了。” “那他刺你那一刀?” 呼~我在心里抹把汗,张良目光深远,果然对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幸好我说的有头有尾,“我也是两年前被罗网探子袭击过的人,那天罗网追踪他,我和他打招呼,被罗网发现,他刺了我一刀,刚开始我也不明白,甚至有些埋怨,但后来伤口结疤后周围有些白色粉末,我才意识到,那是他情急之下为了保护我的万全之策,这么一来我只是个被‘叛逆’袭击的受害者。” “你是说,你的脉象改变,就是因为当时莫玄的刀上沾了那些白色粉末?” “嗯,应该是这样,而且......我之后受伤流血,血液凝固的比平时快,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也是事后总结才发现这个有趣的现象,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早血干而亡了,真以为我有猪脚光环啦?拖着伤口到处走耽搁时间都没死。 “嗯,那么牢头究竟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张良明显地看到子文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 糟糕!他一定看见我刚才的表情了,子文暗骂自己无能,连一点情绪都藏不住,“因为,因为,因为......” 张良右手横放腰间,优雅的神情中透出狡黠的笑意,子文,你刚才可是保证要说实话的。 叮咚,灵光一闪~ 子文按捺住心头的喜悦,脸上的表情不变,“拷打我的人似乎是接受了命令,要把儒家拉下水,牢头不凑巧地撞见了......”子文截取她在牢里被拷打的一段详细复述了一遍。 “他们不敢要我的命,却不会让另一个活人知道这件事,虽然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但相信,张良先生你心里已经有数了”凡是都有个度,过犹不及只会招惹是非,太多太多的事情,是自己不能知道,也不需要知道的。 “嗯,多谢子文,子房会小心的”张良的目光暗了一下,我心里大叫不好,你丫的还有什么问题?!我实在编不出来了啊,要知道吹牛也是要打草稿的。 他从我身边走过,淡淡的熏香飘来,彷如他屋舍前的那片君子兰,给人一种深远高洁之感,而他的背影皎如明月,“子文,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嘎?!你说啥?这你都看出来啦? “没有啦,怎么会”我摆手表示否定,用的依旧是盗跖版笑容。 张良回过头来,温和不见,略带失意,子文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子文若不是讨厌我,为何要故意疏远子房?” “我哪有?有本事举例说明啊”子文趾高气扬,不要以为你比我聪明就可以胡说,小心我告你污蔑! “九天前,你送饭到小圣贤庄......” 陷入回忆......立马泄气,怎么把这事儿忘了,赶紧做个自戳双目的动作,“看,我近视,可能没注意,这个没什么,先生你不要太在意嘛~” 张良横眉冷眼,“近视?那也就是说,你确实看到了子房却故意不理。” 扶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的,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一个店小二,送完饭就走,这有什么不对?我凭什么看见你就要喜笑颜开,凭什么要给你打招呼?读书人的地方不适合我们这些工农子弟。 以上只是我的脑补,“好吧,我错了,抱歉,张良先生”我赶紧施个他亲自指导过的拜礼,“但是绝对没有讨厌先生的意思,只是觉得跟您走在一起,有点自惭形秽,我怕久了,自尊心受损,会越来越自卑。” “自卑?子房给你的是这种感觉?”除了知道这是问句,我完全不明白腹黑的深层含义。 子文眨眨眼,反复掂量自己的言行举止,并没有不妥的地方啊,甚至对于一个市井小民来说,她的礼仪已经超标啦,“对啊!”斩钉截铁。 谁叫你那么出众?子文想着自己不算太差,可是一跟张良站在一起,完全就是烂菜叶,尤其是现在自己这个模样,仍街上,五文钱十斤都没人要。 不过还好,她已经看开了,有朝一日,她定要强大到凭气势就让人默不作声。 “......”张良沉默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大概是有急事懒得在我这里耗费时间?算了算了,不管他信不信我的话,这个已经是最完美的回答,骗人也好,杀人也罢,甚至他们口中人人憎恶的那个流沙主人。 其实只是每个人选择的道不同,我跟所有人从一开始便不同道,我的道,自然我来走,前面出现挡道的,我一样不会放弃已定的目标,至于怎么清除道上的障碍,就看各自的本领了。 就像一个月前,莫玄选择那样做,有问过我吗? 张良明明答应过我,不会把我是女子的事告诉别人,却算计我去逍遥子那里看病,是信吗?如果他言明,我一定会乖乖去颜路那里,可为了套出我在牢里的信息,他却故意为之。 将利益最大化,其次才是我的伤势,是“义”吗? 世道无常,义非如常。 学轻功 乱世之中,贱民如同沙石草芥,遍地都是,一文不值。 无强近之亲,无博学之能,诸如此类,只有两种结局,浑噩一生,任由生命瞬间流逝;或游离法度之外,混迹刀剑之中,一步一步站到最高---这,便是强者。 子文离这样的高度,还有很长很长的距离,细细琢磨下来,赵高要她演变出三种招式变化,并不是不可能做到。 相反,结合她对武打片的残存记忆,连着七八天的几百次失败再振作,竟试出了四种不同的招式,现代拍摄武打戏,一般都是有武术指导的,其实多留心揣摩,是可以学到东西的。 所以,当你全力以赴去做一件事的时候,你全身的潜能都会为之沸腾。 “什么?!我耳朵没瞎吧,还是我眼睛聋了?”盗跖故作惊讶地看着子文,这个人不会精神失常了吧。 “帅气的盗跖统领,我是真的想学轻功,你的轻功独步天下,当然您来教我是最合适不过的~你看,天底下,有几个人能跟您比?” 盗跖一挑眉,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对子文溜须拍马亦是十分受用,“那是!不过这还不算什么,要是我使出电光神行步,哼哼,天下谁能留住我?” 看着盗跖眼里流露出的自信光芒,我赶紧趁热打铁,“那是那是,所以啊,这么好的轻功肯定不能失传咯,我呢,脑子没你那么好使,不过就算学会你的十分之一,也是受用一生啊!所以,尊敬的盗跖统领你就教我嘛~” 盗跖依次竖起两根手指,“不,教!” 子文的笑凝滞在脸上,随即又嘿嘿傻笑起来,怕盗跖“咻”的一声瞬间没了影儿,死死掉住他的手臂,“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盗跖轻易地抽出手臂,一个旋转坐到十多米高的树干上,翘着腿,摸着下巴看着树下的子文,“真没有想到你平时这么规矩的人,无赖起来比我还厉害,所以~” 盗跖拉长了声音,饶有兴趣的在树上摘了片叶子吹走,手遮在额前,看着叶子慢慢飘落的轨迹......直到落地,才继续对眼巴巴等了几分钟的人说,“不能教你,你从前在有间客栈做了几个月伙计,丁胖子想收你为徒,让你加入墨家,你不愿意,这也没什么,只是......” 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问题,盗跖俯视我的目光中有一丝他平时吊儿郎当时没有的锐利。 “你后来去接莫玄整整失踪了两年,这两年不要告诉我你一直在养伤吧?你应该知道墨家都很担心你,为什么一直不出现?” “我......”子文本来想反驳,却无话可说。 的确,她从来没有确切的说过这两年她去了哪里,即便无权过问她的私事,可人家总要明白还是不是同一个人,同一颗心吧? 我缩在地上靠树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对哦,人家凭什么把毕生绝学交给一个心思不明的人? 枝丫上结了密密麻麻的绿色小种子,子文一靠树,种子掉下来,盗跖从树上下来接住几粒离子文头顶还有几米远的种子,随手抛了,拍拍子文的肩膀,“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噗”盗跖一路憋得难受,终于在木屋拐角处放声笑出来。 当你以为你做不到一件事的时候,这件事就真的做不到了。 回过头来想,自己以前就是这样以为着,到最后错过了很多东西,很多原本可以做到的事。 既然她可以试出招式的四种变化,那么为什么不可以试着自己去学轻功?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天明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在做不到之前都不会放弃,我两世为人,难道还不如他? 轻功有优劣之分,一是走路轻快有力,次可飞檐走壁,三为腾跃越物,四才身轻如燕,五如白凤身轻如羽,天空任其翱翔,或似盗跖流光飞影,来去无踪。 下定决心,从隐秘据点回去,子文就找了些旧衣服做了几个布袋,里面装上沙石,只要不是洗澡,就绑腿上练腿力,轻功首先就要保证有个平稳的下盘,看人家一个个的树叶房檐照样如履平地,就知道人家的身体多么协调。 奇怪的是,绑上沙袋的子文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摇摇摆摆行动不变如肥鹅,上山送饭的速度也没有慢多少,到了晚上解下沙袋,腿也不会酸痛的像断掉。 莫非......我天赋异禀,是学武奇才? 咦~子文摇摇头,她要是奇才,就不会被人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了,像起当年跟着子元学了几个月都没有长进就汗颜。 “掌柜的,我回来了”将食材从篮子里拿出来,分类放好,在水缸里舀水倒到木盆里开始洗菜。 看着子文干起活比从前还灵活敏捷,庖丁赞叹道家的药果然有奇效之余,也羡慕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怎么说?” 整个厨房充斥着锅铲碰撞声,子文听清楚庖丁的话,手上的活儿不停,“荀老夫子不愧一诺千金,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宝贝来救蓉姑娘,让他们激动的都不知道怎么感激他了。” “什么千金宝贝?”庖丁有两个身份,一是墨家弟子,二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称得上千金的东西他很有兴趣。 “千金?我看万金都值!”我没有说假话,一想天明把锦盒抱出来的时候,口水就不住地往外冒,一个锦盒都这么耀眼值钱,你说里面的东西是不是价值连城? “这么值钱?!”庖丁惊讶地顿了一下,又继续炒下一道菜。 子文拿着根菜摇头晃脑地比划,“稀世罕见的九泉碧血玉叶花,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你说值不值?”如果她有够快的话,当时就抢过玉叶花跑了,跑不掉就吃掉!哼哼~ “哎,你小子在干嘛?” 子文叼着根菜嚼了起来,笑的脸都扭曲了,“啊?额......没什么,幻想一下而已”子文低头做事,看看手里那根菜已经不能要了,就随手丢了,“总之呢,蓉姑娘是有希望了。” 庖丁重重地叹口气,表情和当时看到碧血玉叶花的众人一样沉重,“荀夫子如此大义,墨家真不知要怎么还这个人情......说起来,天明巨子这回倒做的不错。” 子文露出个淡淡的笑容,低声说,“也许是吧”人们都说孩子是最不会撒谎的,可在这个乱世之中有几个孩子能像天明那样? 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碧血玉叶花和怎么医治蓉姑娘上,除了站在一边的自己,没人注意到天明眼中那一刻的内疚,这件事对他以后的影响一定会很大,对自己也是。 做出的承诺便要竭尽全力去遵守,荀夫子做得到,天明做得到,那自己呢? 子文眼中透出坚毅,不管做得到与否,她都会挺起自己的双肩担起对自己许下的承诺! “哎呀!” 一根蕺菜打到子文脸上,留下一抹淡淡的浆汁~“臭小子,看你干的什么活儿?扣钱!”看着一盆被我揉烂的菜,我默默地蹲到墙角去,得,离置办房产的目标又远了一步。 战国时代,百家争鸣,儒墨道法四家则为此时代的代表派系,而论起各派的弟子人数,当属墨家农家,儒家虽然门生最广,可多为地地道道的读书人,这个士农工商的时代,多数百姓连生计都成问题,能称得上读书人三个字的,家境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像那种为了读书,全家人一起饿肚子的特例百分之零点零几,所以儒家即便文武兼修,也有不少生活不能自理的书呆子。 人家墨家农家就不一样了,虽然平均受教育率不高,可既坚持了自己的信仰,又能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平时没有任务的时候,该种地就种地,该挑水就挑水,干起日常琐事个个一把好手,总之只要在墨家英魂们的光辉照耀下,四肢健全就不会饿死。 当然啦,我不是歧视读书人......好吧,身为一个工农子弟,还是一个文盲,酸葡萄心理还是有的,我是有点不喜欢他们天天之乎者也的。 近日,桑海食材药材被大量采购,集市上的时令蔬菜就大大减少了,导致的最终现象就是要么是烂菜叶,要么忍着不吃,问什么不涨价?倒是敢!秒秒钟就有官兵上来邀请你去开 房,免费的热烤热烙铁馒头。 如此一来,去儒家送饭的时候,总能隔三岔五听到儒家弟子们说什么今天买的果子是烂的呀,明天想吃竹笋炒肉不知道有没有啊等等,不过这种情况下,庖丁依然照样把这群嘴刁的书呆子伺候的舒舒服服,每次送去的饭菜都是空空的回来。 这一是因为庖丁厨艺绝顶,无可挑剔,二是有间客栈有个独一无二的蔬菜供应渠道---墨家隐秘据点附近,墨家弟子耕种的大片菜地。 晴朗的天气带来愉快的心情,一路走来,十分顺畅,子文的心情就更好了,田地与道路隔着一道矮篱笆,几个平常装扮的墨家弟子挥舞着农具在地里忙活。 “阿忠阿林以及各位,中午好啊。” “子文,你好”相比子文简单的问候,他们的招呼打得热情,笑容朴实憨厚,不夹杂一丝其他情绪。 阿林放下锄头,把手上的泥土汗水擦在腰两侧的衣服上,到井边给倒了一碗水递给子文,“丁掌柜今天要些什么菜?” 井里的水是经年累月渗透的地下水,清凉解渴,一碗水下肚,子文觉得整个人都凉爽了,“谢啦,蕨菜、青菜、白菜、蚕豆各一筐,山茴香、竹笋各半筐,还有......”我望过去,屋前的石台上晒着一些山鸡椒,这可是野生的调味料,可遇不可求,“那个两斤!” 阿忠笑笑,一口白牙衬着他麦黄色的皮肤,让人看了舒坦,“嗬,还真是丁掌柜带出来的,这个可是我砍柴的时候采摘的,积了一个多月才有勒,炒菜的时候放一点山鸡椒粉末,别提有多香了,你进来坐坐,一会儿阿林跟你一起送过去。” 几个墨家弟子分工合作,拿筐推车,摘菜装好,连我想装模作样的动个手也没机会,不一会儿,阿林一手一边架起推车和我一起往有间客栈开动,看着菜叶上还有一层层薄薄的水雾,我不得不再次感叹,啧啧,瞧瞧,瞧瞧,什么叫新鲜蔬菜?什么叫自给自足?儒家的书呆子们,总有饿到见孔子的一天~ 罗网头子的警告 尽管都是自己兄弟,庖丁也严格遵守墨家的教义,每次他们送来多少菜,他就按着市场价分文不少的给,这些弟子哪里肯要,搞得每回都是硬塞,一转头就悄悄把银子放下走了。 估计着人还没有走远,庖丁让子文拿着银子追了出来,如果不是阿林推着一个车,如果不是之前跟他一起出去执行过任务,就这人来人往的点儿,子文早把人跟丢了。 “哎哟哟,挤什么挤......”一位农夫挑着担子很是稳当地擦肩而过,子文被挤得差点失去目标。 “那个哥哥好难看啊~” 额......小朋友,这么诚实真的好吗? 少妇赶紧拉着自己的女儿走远,孩子晚上做噩梦怎么办? 我跟在后边,眼瞅着就要跟上前面推车的人了,无奈街上人太多,只得踮起脚挥手大声叫他,“阿......”‘林’字还没出口,子文便僵在了原地,从开始的不安到无奈,最后一点一点地看阿林消失在视线里。 大街的中央行走着一名女子,身段玲珑高挑,目光狠戾,特别是那双红艳嗜血的双手,人来人往的街上,竟没有人不敢不绕着她走,她缓缓跟着阿林身后,眼中是无限的趣味,仿佛是大猫抓到了小老鼠。 感觉一道监视的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大司命猛然一侧头,发现身后除了来来往往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随后嘴角噙着笑意,继续跟上去。 我尽量融入周围的环境,不紧不慢地往回走,走的太急太慢都会引起注意,刚才差点就被大司命发现了,好险~ 阿林你别怪我,这是力所不能及的,以我现在的水平,上去给人家练手都不够格。 可是......子文脑中不断浮现阿林的唠叨和那几位兄弟的笑脸,那么淳朴的人,要这样,没了吗?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心软,就这一次! 子文的脚步不觉加快,最后跑起来,试一试吧,既然我没能力管,那就找个力所能及的! 刚跑了没几步,左侧过来一人揽过子文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巷子里,“你他...”我刚想骂娘,看见这人眼神中的杀意及脖颈处的花纹,立即识相地闭嘴,这他娘的不是罗网成员的典型标志还能是什么? 戊戌下级一等丁带我左拐右拐,转眼来到一处门口,自己便乖乖走开了,我环顾四周,眼睛锁定于门前停着的那樽酷似‘金棺材’的轿子,顿时双腿无力,全身酸软,心里发憷,怎一个‘有钱了得’。 大门大敞,显然是等我自己进去,虽然心里七上八下,但还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与其像死狗一样被人拖进去,我宁可自己走进去。 一座盘子大小的炉上用文火煨着鼓形茶壶,茶壶是栗色,壶嘴、壶盖边缘飘着渺渺白烟,淡淡的茶香漂浮了整间屋子,赵高悠闲地摆弄着茶杯,挨个把茶具烫一遍,极有耐心的享受着泡茶的整个过程。 我站在离他三米远的门口,成立正姿势站得我腿麻,喝茶跟喝水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加了味道再喝而已,至于这么麻烦吗,要知道时间就是金钱,直接冲泡又省时又省力。 罗网头子这不是浪费我光阴吗?可耻!好吧,我的命不值钱,我的时间更不值钱,尽管糟践吧。 正当我快稳不住身形的时候,罗网头子总算要开始往杯子里到茶水了,杯子轻轻一放,眼神一扫过来,凉的我立刻神清气爽。 然后,“噌”一声一道刀影划来,我身子一侧一转避开,方才的戊戌下级一等丁手握着刀,眼里只有两个字---“杀你”,赵高则安坐着饮茶,跟我们不存在似的。 我去! 如果说戊戌一等丁和赵高的差距是虾米和虎鲸,那我和他的差距就是烂泥和虎鲸。 所以,我和一等丁的差距是烂泥和虾米。 没过五招,我就被逼的毫无还手之力,连防御都够呛,更别说进攻了,一等丁一刀砍过来,我避无可避,只得牺牲一条腿去档,却不料他一刀下来,砍破腿上的沙袋,沙石散落出来,有一部分撒到他脸上。 趁一等丁眨眼停顿的机会,子文使出赵高教她的那一招,近身,用手肘一拐子到他的上臂。 我力气身高不如他,手肘一拐能迸发出最大的力量,这么一下,一等丁身体往后倾斜,双臂张开,露出胸怀可供攻击的范围,上前一步,抓住他的右臂往后一绕一拧。 一等丁右转过来,左手顺势劈下来,我一矮头,他一手刀劈在我抓着他手臂的双手上,却没料到我死也不放手。 跟着冲击力,我俩的体位,准确的说,是手的位置同时低了低。 一等丁的反应确实比我快,一脚扫过来,直攻我腋后线肩胛骨处,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反应,抓着他的手逆向骨头生长方向一掰。 “咔嚓”一声,骨头断裂错位的声音传进耳朵,落在我后背肩胛骨处的力量也小了很多,也成功的夺过了他的剑。 西汉至商代,剑为铜和锡混合锻造而成,重量可想而知,别人拿在手里是什么感觉我不知道,反正我拿在手里如烫手山芋,更加拖慢了我的速度。 一等丁单凭一只手便抓住了子文的手臂,扣得她右手没有力气,向外侧一使力,还没握紧的青铜剑再次脱手,右脚一踹,把子文脚上的攻击挡了回去。 这样不行!子文右手经脉暴起,手腕内侧现出浅窝,拳头顺着一等丁手臂内侧而去,狠狠一拳揍在他腋下,左手一把操起秦式铜剑,用全身的力气刺过去...... 这一刺,不过划破了人家的衣服,一等丁脚下一移,绕到子文身后,借助身高优势,整只手套住子文脖子,猛然发力,想把子文活活勒死。 空气瞬间被隔绝,脖子上的压迫力让我发不出半点声音,我不敢迟疑,使劲往地上一蹲,脖子上的拉伸力让血气上涌,脑袋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但愿脑袋脖子不分家! 一等丁双脚离地,被子文背了起来,她脖子上的力道也因为角度变换而松弛,子文的整个背呈下倾趋势,一等丁直接从她背后滑下来,胸骨上窝喉咙部被子文竖立的剑刺穿,剑尖从后颈出来。 “咳......”子文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有种全身抽空之感。 一等丁没了呼吸,血液缓缓流出来,顺着剑尖看过去,他的一张脸侧着贴在地上的,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子文,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恐惧惊讶,而是一种理所应当的释然。 我和他之间只有生死,凭借所能,杀死对方,存活自己。 子文也没有头皮发麻的感觉,也许,这才是真正地麻木,在这个杀戮的时代,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因为刚才差点窒息,眼眶里不觉分泌了些液体,子文眨眨眼,呼吸渐渐平复,一片黑色映入眼帘,下摆上布满棕色银色的花纹,纵横交错,堪堪棋盘。 子文撑了撑,脚上一使力,迎着赵高深寒沉寂的目光站起来。 方才比试的动作被赵高一个不落的收入眼底,子文的动作实在太慢了,如果不是够冷静,刚才露出的破绽足够被杀十次,不过根基倒是不错,正好弥补错过最佳学武年龄的缺憾。 赵高低眸看了一眼,沙袋破烂地挂在她腿上,站立的地方落满沙石,有些混了血液,看起来像臭水沟里腐烂的物质。 “罗网是七国之内最庞大的杀手组织,可......你知道罗网的准则是什么?”他一开口,依旧是十二月的风,来去无阻,没有温度。 我摇摇头,当然不知道罗网的准则是什么,感觉今天的气氛着实怪异,却又不敢多说一句。 “服从,绝对的服从”罗网头子一双眼睛看着我,明明没有杀意,却让我从头凉到脚,“你,今天是第一次。” 子文立马惊得气息一紧,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也是最后一次!我,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整个桑海都处在罗网的严密监视之下,凡对帝国有阻碍的一切力量都必须清除,张良卫庄那么有本事的人,行动也大大受到限制,更别说我个小杂碎了,刚才要去给庖丁通风报信,就是违反了罗网指令,如果不是罗网头子还有其他想法,我现在已经是剑下亡魂了。 “很好。” 我瞟了瞟地上的沙石,赵高看这些东西干嘛?他不会以为我在作弊吧!完了~ 然而,人家没有我想的那么无聊,“修习轻功,气息根,内力本,周身形,沙袋确实可以增加你脚部的力量,稳定重心,但是袋子里的沙石不是固定的,重量不均,左右摇摆流动,以后一旦形成习惯,将会局限脚的灵活性,不易掌控方向。” 赵高观察到子文并没有因为恐惧而失了方寸,相反正仔仔细细地听自己讲些什么,“并且,你的基本功已然牢固,可省去这一步,从气息吐纳练起。” 气息......吐纳?深呼吸?这个能不能说的不要这么文艺,“我每时每刻都有吸气呼气啊......”子文小声辩驳了一句。 “......”赵高看着子文,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屋外飞过一只鸟,停在屋檐上低头看了看房间里,摇摆着小脑袋,复又飞走。 “那,我是不是要减肥?” 如果刚才的回答让赵高无言,不屑搭理,那么这个问题就是在拉低他的智商。 赵高背过身去,子文要是内力够深的话,就会听到他在转身前那声微微叹息,“轻功不是减轻重量,是调动你全身的潜能,让身体充满浮劲,从而摆脱大地的控制,起如飞燕,落地无声,着瓦不响。” 尽管罗网头子说的很有文采,但是我仍旧沉默,表示不懂。 “或早或晚,心无一物的静坐半个时辰”落日的余光里,赵高深眸透不出颜色,让人时时刻刻都记住他是什么样的人,“永远,不要期待于运气这种东西。” 虽然我感觉度日如年,可这次测试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回去的路上,街上的人依旧很多,多得感觉只有我自己,永远...不要期待运气。 是了,时代孕育而生,从来只是依靠实力,运气只是风云变动下的机缘巧合,而这样的机缘属于不断前行者。 营救阿忠 将破烂的沙袋解下来拿在手里,秦国的大街上乱扔垃圾要被揍的。 以前一直觉得是自己朽木不可雕也,别人教了她几个月武功,自己拿着图文并茂的书简练两年有余,居然没有半点长进,几下像样的招式都使不出来。 为此,子文的内心一度自卑到极点,甚至怀疑自己的智力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可现在,明白了......两年前,她被儒家弟子揍了,还有很多事很多人,让她觉得应该学点什么保护自己,子元教她武功,想必是知道她没有任何根基,所以才要教一些看起来没有任何效果的基本功。 正如我们小时候学字,首先学汉语拼音、词组发音一样,有了牢固的地基,才能盖出万丈高楼。 原来,我不是弱智~ 只要开门,有间客栈的生意都爆好,这会儿,庖丁正灵活的拨打着算盘,“掌柜的,阿林......” 庖丁眼珠盯着算珠,并没有抬头看身边的子文,“又没追上?” 子文不开口,算是默认,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以后不会再有追不上的机会了。 “算了,下次去的时候,再把菜钱一起付了,你先去把小圣贤庄下午的饭送了吧。” “......好......” 次日,桑海城外墨家一处秘密据点被毁,五名弟子身中大司命六魂恐咒,全身经脉膨胀、血液沸腾而死,另一名叫阿忠的弟子不知去向。 盗跖带来这个噩耗的时候,庖丁炒菜的大勺停了很久,我第一次见到庖丁锅里焦了菜,客人来来去去,生意依然好,只是...... 看到庖丁招呼客人时的笑意,子文觉得很是僵硬苦涩。 诸子百家宛如山林间的猛兽,曾经各据一方,谁也不会甘心屈服在另一方之下,随着一方的过于强横,其他的某些力量却凝聚在了一起,比如面对帝国、罗网、阴阳家、公输家这样的强大组合,墨儒道也结成了一线。 墨家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这是他们信义的传承,也是每个人心中坚守着的乐土,儒道两家既然作为盟友,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张良不知从来哪里得到的情报,知晓了今晚黄金火骑兵的行动命令。 于是,道家安排撤退线路,墨家救人。 盗跖在林间穿梭,速度快到隐密在斑驳的树影中。 地上步行的盖聂步履沉稳,呼吸间听不出间隔,显然内功十分深厚。 盗跖从前面回来,看着盖聂一张万年不变的脸,第三遍讥讽盖聂的木剑难看得要死,要送上去给人当柴火烧取暖吗? “我们此行只为救人,至于用什么并不重要”盖聂继续往前去,盗跖有种被忽略的感觉,顿时斗嘴的心情都没了,想起一众投赞成票的熟人,盗跖嗤之以鼻,甩头便施展出轻功没了踪影,要不是为了救人,他死也不要跟盖聂这家伙一起行动。 铠甲马蹄声错落有致的回荡在山谷里,迷雾中隐隐透出火把的微光,盗跖潜在枝叶繁茂的树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剑圣盖聂的名声是老少皆知,可是......哼哼,就不信你能拦住整支号称帝国金锐的黄金火骑兵。 盗跖自然知道盖聂的本事绝非浪则虚名,可是残月谷、机关城两战的旧伤还未复原,还带着一把木剑,能牛到哪里去? 哼,木剑,你就是个木头!蓉姑娘那样对你,都没有表示,要是换了我早......真是替蓉姑娘不值!想到此处,盗跖呲呲牙,目光却紧紧看着山谷处的动静,随时准备去帮忙,谁叫蓉姑娘喜欢的人是盖聂来着~ 什么叫浮劲子文是不大懂得啦,但是这个静坐还是明白滴,不就是参禅嘛,不就是冥想嘛,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呸呸呸,我不是猪,人家猪可比我聪明。 于是乎,收拾干净厨房,子文就回屋打坐了,要知道这事儿是要考核的,至于什么时候来?鬼才知道,罗网的测试就跟天气预报一样,不准。 刚开始的前十分钟子文坐的激情满满,盘腿、挺腰、双手手心朝上各放在腿上,像极了庙里的光头和尚,但是脑子里各种画面、各种胡思乱想,心根本静不下来,十分钟后,好不容易静下来了吧,腿麻腰酸只觉浑身血液不畅,然后,子文不断催眠自己,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最后,真的眠了。 庖丁发誓,这世上绝对不会有第二人比子文的睡姿更难看滑稽,难看到他都懒得去打扰子文。 当然了,身为一个掌柜的,使唤一个伙计,是天经地义,也是名正言顺,我发你工钱,你就该当牛做马,所以生火烧水,端茶递水这种事,在有条件使唤人的情况下,还是要不得已而为之。 见过猪睡觉的样子吗?没有? 那《春光灿烂猪八戒》总看过吧? 子文现在睡觉的样子就和那只家喻户晓的猪的睡姿一模一样!双腿成跪的姿势,头耷拉在床边,时不时还有一两滴清澈的口水滴到木板上。 看到这一幕,庖丁当然不会认为子文流口水是因为睡觉压到了唾液腺,只会想,这个闷头闷脑的小子只怕是在想哪家姑娘吧? 啧啧,少年人就是容易思春~ 哪像我,一心扑在墨家事业上,一晃几十年都没有被儿女私情给耽误,额......我来子文房间不是干这个的! 怕子文的口水滴到自己鞋子上,庖丁站在床前伸长了手温柔地,轻轻地拍拍子文的头,“哎,醒醒~” 无奈子文有种睡着了雷打不醒的特质。 但庖丁不知道自己睡着了其实也是这样,所以,对于子文这种行为,他很是不耻,“没礼貌,醒醒!” “啪,咚”前面一声是庖丁大手挥在子文后脑勺地响亮,后面一声是子文从床上倒栽葱,头磕地上地呼应。 “......”睁眼那一瞬,我只觉得眼前有无数黄金对着我嘿嘿地笑,我发财了。 子文脑门立即青了一块,见状,庖丁望了望别处,半握拳对嘴咳一声,继而一本正经将手负在身后,“下来烧水沏茶”子文好像没反应过来? 果然是反应迟钝的小子,赶紧走...... 烧好水,子文直接把水舀在装有茶叶的壶里,从后面提过来,给仪态不苟的人满上一杯,“张良先生,请喝茶。” “子文你......”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子文这样泡茶,但是,真的喝不下呀。 我也给自己倒上一杯,吹了吹来一口,“子文式方便茶,随身携带,即泡即喝,节约时间,让你赢在路上。” “......”他还能说什么? 子文看着张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又喝了杯自己泡的茶,甘甜解渴,怎么这么好喝,随后又去厨房提了个壶过来。 张良看着又来一个壶,感觉里面像是装了□□,头疼,子文不会要他喝一壶吧? 重新拿个杯子,壶身倾斜,倒出的是透明无色的水,“咯,张良先生不喜欢喝茶,就喝白开水吧”我明显看到张良松了一口气。 切~欠饿~ 都是被你那俩师兄宠出来的,饿你个三五七八天,别说我的茶,隔壁李二妞的饼你都得吃! 也是没生活在我新中国的光芒之下,不然准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多谢”张良右手持杯,左手于前,紫色纹底的广袖流长的重叠了一个手掌的位置。 从认识张良起,一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犹豫再三,我觉得是时候解开这块心病了,“张良先生,你们文人喝茶都这么麻烦吗?要是有人追杀,又想喝茶要怎么办?”问出这个问题后,尽管张良极力维持他的君子风度,但我仍旧看到了他眼里深深的鄙夷。 “茶艺乃为提炼个人修养脾性,亦是待客交友一道,并不是不可或缺之物,也没有日日喝茶的习惯,因此,绝不会有人遇到追杀还要喝茶。” 张良是个充满智慧之光的人,在他智慧之光下,如果不能让我返厂重造,还是和那个满面油光的庖丁在一起吧。 这样比较适合我的画风。 “哎,我们掌柜的哪去了?”子文做势要去找庖丁。 “不必去了,丁掌柜在阁楼观察周围巡逻卫队。” 阁楼?他们连这个都跟你说了?看来墨家已经很信任张良了。 阁楼建在二楼之上,严格来说属于客栈三层,可无论从客栈外面还是底楼,都不会看出这个阁楼的存在,只有从二楼最里面的一道酷似墙壁的门进去,才能上去,阁楼空间布局与二楼一样,只是窗户开的很隐蔽,所以夜间用来观察周围情况、接收机关朱雀传递的信息是再合适不过的。 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答,有一次我喝多了水,不想起床,结果憋到半夜憋不住了,起来上茅房,不小心看到的。 比起隐藏的阁楼,我更好奇那小小的木头鸟是怎么找到那么隐蔽的位置,又瞎又聋。 后来我问他,也就是我那个胖子掌柜,他只是淡然地说了句,“墨家机关术就是这么神奇~” 这么吊...... 聪明和聪明人在一起,那叫寓教于乐、相互促进,傻子和聪明人一起就是话不投机,没有话题。 显然,我属于第二种,“那个,张良先生你饿不饿?不如我去给你做吃的?”我当然不是要真的给他做吃的,嘿嘿。 张良有些无力,子文你是糊涂了吗?酉时已过,下午的饭是你自己送去的,怎么会多此一问,“不必了,下午在小圣贤庄用过了。” 等的就是这句话!“噢,那就没我事了,我去睡了”睡晚了对肝脏不好,简单来说,容易早死。 张良坐在原地望着已经上了一半楼梯的子文,平时也没见她有这么快的速度,“子文一点也不担心他们的情况吗?” 他们?一个剑圣,一个盗王,还有你个千古谋圣,还有墨家道家预备队,轮得到我这小喽啰操心? 开什么玩笑,“不管丁掌柜对我有多好,我仍不会是墨家人,这些事情我不该知道太多,况且有你们在,用不着我瞎担心什么,我只要安静地做个伙计就可以了。” “那就不能和子房说说话?以一个朋友的角度......如果子文没有把我当朋友那就算了” 不用回头,光听张良的口气,就知道,这狐狸是在说反话。 你把我当朋友?呵,只怕你现在都还在怀疑我,然后抬腿就走......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一秒钟,我就很怂地退了回来。 宁得罪李二妞那小人,勿得罪张良这君子。 醉酒 现代人早.熟,要么是过早接触了社会,要么是饮食里的激素太多,身体熟了,脑子还是生脆的。 古人早.熟,十来岁就出来混社会谋生活,是为势所逼,想想朝不保夕的生活,相残为戮的每一天,再不开动脑力,那真的是别人脚下的短命鬼了。 想想自己六七岁还在撒尿和稀泥,十二三岁才刚读中学,偷着和小伙伴商量今天去对面河里摸鱼,野炊,偷桃子,张良大概已经出口成章了吧? 再想高中那会儿,明天恶搞班里的死胖子,后天相互透题抄答案,唉~估计那时候张良已经辩学超群,智谋过人。 子文盘腿坐下,“张良先生,是不是又有什么问题要问子文?” 腹有诗书气自华,大概说的就是张良这样的人,诗云万川柳秀,书卷天下波澜,付之意气风华。 张良会心一笑,果然还是子文的相处模式,“好,既然子文总是觉得有问题才会和你交谈,那子房就不客气了。” 我心中大叫不好,这种‘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预感又来了,每回这种预感一出现,我必然在这只狐狸的笑容中迷糊,然后......守不住自己的秘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我果然是个经不住诱惑的人。 “丁掌柜说,你前几天想和盗跖兄学轻功,可盗跖兄没同意?”张良眼波流转,透露出无尽狡黠。 “嗯,贼骨头说让我好好想想,我有什么值得让他教我、信任我的地方,想清楚了再去找他,我觉得我实在想不清楚,所以,已经放弃了,准备自学成才!”子文一摊手,表示她也很无奈。 张良故作惋惜,“唉,子房还打算等盗跖兄回来,想法子劝说盗跖兄收下你这个徒弟,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尽管他脸上写满了,我就是言非所意,就是引你上钩,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跳坑了,“有必要啊!” 子文一激动,猛地靠过去一把抓住张良的手臂,惊得张良整个人一僵,“额......不好意思”我赶紧松手,坐回来。 “子文真的想学?” “嗯嗯”子文小鸡啄米般狂点头。 “好,这个子房自有办法让你达成心愿,只是希望子文也能帮我一个忙”从他一张俊脸上的表情来看,不是开玩笑。 子文明显的往后一退,变得谨慎严肃起来。 嗬,她一定在想会不会亏本吧? 我也许真的不会说话,但是如果经常被人算计,即便那个人没有恶意,即便是我自己想法偏执,还是觉得不舒服,这就是弱者的悲哀吗? “张良先生这么聪明,智谋何止高出我十倍,怎么会有我帮得上的忙?” “子文如何就不能帮上我的忙了?除非你不愿意帮子房这个忙,不过,就算是这样,刚才的承诺也一定会兑现。” 张良的话没有一点狡猾的意味在里面,满满的诚恳,并不是以物易物的交换手段,让子文不禁想,她这样的人,就算亏本了,又能损失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有。 “好,张良先生,不管以后轻功学得好不好,张良先生的忙子文都会尽量,说不上帮,只是尽力而为,所以,办砸了,可不关我的事哦~” “好”...... 依照张良九曲十八弯的花花肠子,他让子文帮的忙,是她能够做到,现在又不着急完成的,所以,子文也没有问要做的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庖丁从楼上下来,脚步却很轻,轻的完全不符合他的体型,如果是第一次在晚上见到这样的情况,子文一定会以为自己见鬼了。 对,我是个有神论者。 庖丁的武功不算很高,但一般防身来说,已绰绰有余了,内力修习也有一定火候,平日里走个楼梯地动山摇,一部分也是装出来的,要知道他这名满天下的有间客栈里,平时可不少桑海驻扎官兵光顾,然而在夜间还有这么大的动静,就很容易引起周围邻居和巡逻卫队的怀疑了。 连平时的行为举止都注意掩饰的和常人一样,不得不说,庖丁心思细腻不愧为墨家合伙人。 看到庖丁,就是看到了救星,“掌柜的,你们聊,我先回去睡了,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哎,不急,明天放你一天假,今天陪掌柜的我喝喝酒、唠唠嗑”这小子,跟他认识这么久了,就没见过他喝酒,不行,今天一定要看看他醉酒的样子! 说不定还可以顺带套出他心里的秘密,比如说---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看到庖丁一脸掩饰不住的阴笑,子文咽了口唾沫,背脊泛起一阵凉意。 “掌柜的,大晚上的喝酒不好吧,多耽误明天的事情啊”我尽量找点靠谱的理由,看了看一边淡定的张良,“再说,人家张良先生还在这呢......”万一我酒后失德,就不太好了。 谁知,张良的答案,让子文吐血,“无妨,子房也好久没喝酒了,今日有幸尝到丁掌柜亲自酿造的美酒,怎能错过?”张良下意识地看了子文一眼,似乎在暗示什么。 额......你丫的是故意的,明知道我从不喝酒的。 “哈哈哈,好!酒逢知己,今天我们三个就痛饮一番!” 不等子文同意,庖丁便从楼梯下面的矮架上提了两壶酒置在桌上,又从厨房拿了两盘下酒菜。 完蛋了...... 子文一脸的苦瓜样,光看着那酒,都觉得醉了。 不是说两千多年的秦朝,酿酒工艺不先进,酒是米酒吗?不是说即使不会喝酒的人,喝这种酒几大碗也没事吗?不是说这就是一种大众饮料吗? 他娘的,度娘你骗我,本伙计反正不信! 看着倒在碗里清亮的酒,倒映着昏黄的烛光,整个人生都黄昏了。 “啊~好酒”庖丁率先来了一碗,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而且是真喝,一点都没有洒出来那种。 张良优雅地端起碗来,也是一饮而尽,一点不落,要不要这么有气质?撇嘴~ 庖丁把碗端起来递到我脸前,“你小子真够可以的,给你倒酒,还要我喂你啊?磨磨唧唧个啥,一点也不爷们儿...” 我端过来酒来,低声嘟囔,喝酒的不一定都是爷们儿,爷们儿也不一定要靠喝酒证明。 也不知道自己酒量怎么样,小时候喝过半瓶葡萄酒算不算好?不是红酒,就是葡萄酒,十几块一瓶的那种便宜货,就跟红色的果汁差不多。 唉,不禁埋怨老爹,你为什么不把你女儿我培养成千杯不醉的酒鬼呢?关于这一点,老娘曾说过,老爹年轻的时候十分爱喝酒,结果有一次差点‘醉生梦死’,醒来后就戒酒了,直到和老娘结婚有了我,再也没有喝过酒。 虽然老爹在遇到老娘之前就戒酒了,但我还是希望酒量这东西,能遗传...... 于是,悲壮地将碗口对着嘴,灌了! 张良没有说,子文将酒一口闷的时候,有种送死的感觉。 “......咳咳咳”前三秒没有任何感觉,后面满口全是酒的辛辣,呛得子文眼泪婆娑。 “哈哈哈,第一次喝酒都是这样的,再来!”我瞪着庖丁,大张着嘴,如果这时候给我的嘴加点特效,一定能看到我在喷火。 可庖丁并没有懂子文的意思,而是添上满满的一碗酒...... 头晕乎乎的,不用照镜子,就知道我的脸已经红的不是人了,看看旁边的张良气定神闲,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我抹了一把被酒呛出来的眼泪。 人,固有一死,既然如此,就给自己留点尊严吧,免得一会酒后乱性,做出玷污别人清白的事情不要紧,最多被吐几口唾沫,要把心里的秘密抖出来就可以直接上西天了。 “身为爷们儿,这样喝酒不豪气!”只见子文两手一撑站起来,在庖丁‘我看你要如何豪气的眼神中’,抱过倒了三分之一的坛酒,一脚踏在桌子上,仰头将酒如自来水般地往嘴里倒,咕噜咕噜...... 腰带越来越紧,感觉肚子再胀下去,腰带就要提前退休了,也是这时,坛子掷到桌案上,摇摆了几下才稳当。 “看,一滴不剩”子文把脚放下来,指了指空了的酒坛,继而拍拍自己的胸膛,打了个膈儿,“嘿嘿,掌柜的,这才叫爷们......” 子文晃悠悠的,张良刚要伸手扶她坐下,见她往左边一偏,差点没稳住,“子文,你没事吧?” 我努力地眨眨眼,两个张良重叠成一个,拍拍脑袋,趁着自己还有三分人.性,呸!是清醒,慢慢坐下,又觉得离腹黑太近,容易把持不住,便把坐垫拉远些,“哎?怎么拉不动勒?”这垫子是镀了铅啊,这么重。 庖丁酒也不喝了,第一,今天有重要的事情,不能喝太多;第二,哼哼,他想要的效果已经出现了~ 看着子文坐在坐垫上,还使出吃奶的力气傻不啦叽地拉着垫子,庖丁摸着下巴,满脸的微笑。 “哎呀”子文硬是把屁股底下的坐垫抽了出来,重心一空,往后到去,“子文,你醉了”张良伸手从后面扶住子文,想不到她会醉得这么快。 我回头一看,张良做了个收手的动作。 咦~好险,要是倒在他怀里吃了豆腐,他还不得抽我。 感觉自己好像直接坐在了地板上,那垫子哪儿去了?【垫子很无语:我就在你旁边】 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屁股一转,坐正了......桌上怎么还有俩坛酒?! “掌柜的,你,不,是,爷们儿!”子文指着庖丁一字一顿地说。 若在平时庖丁肯定大发雷霆,可是现在......他皱皱眉,面带微笑,等着子文的下文。 “爷们儿喝酒要豪气,喝,喝光它!”子文伸手去拿另一坛酒,手太短,没够着,一只手左右乱摆,像极了隔壁李二妞和帅哥打招呼的动作。 “这个不急,本掌柜有话问你”庖丁把酒推到一边,蹲下来与子文保持同一水平,眼放贼光,“小子,你有没有心上人啊?” “丁掌柜”张良面露难色,这样不太好吧,虽然他也很想听听子文心中的秘密,可趁人酒醉询问,不是君子所为。 “哎,张良先生,没事的,这小子平时喜欢把秘密藏在心里,时间久了会憋坏哒,本掌柜这是帮我的伙计排忧解难!再说了我们都是男人,没什么不好。” 张良望向子文,默念,“你自求多福吧。” 庖丁的八卦特质乃墨家年度之最,尤其对于这样的话题,“你喜欢的是那家姑娘呀?” 子文用手撑着脑袋,飘飘然只觉要升仙,当然心里还是清楚的,只不过嘴巴好不好使就不知道了,“姑娘?嘿嘿嘿,你,姑娘......” 什么?!这小子喜欢隔壁李二妞!不可能!不可能! 庖丁只觉眼冒金星,血气上涌,“你说你喜欢谁?!” 子文趴在桌子上,满脸傻笑,已经语无伦次的丧失了思维。 庖丁瞪大眼看着子文,想求证一遍,“啊呀!臭小子你...”冷不防被子文突如其来的爪子扯下几根胡子,捂着嘴闪到一边。 子文把胡子扔掉,唾沫星子溅了出来,“咦~嘻嘻,好臭......” 突然,张良眼中映着子文急速靠过来的身影,“子文,这样很失礼”狐狸提醒着,却因为怕她摔倒没有避开。 子文的手搭在张良肩上,压着了他垂在肩头的一缕头发,满身的酒气与幽幽的君子兰香融合在一起,味道很是奇怪,“漂亮,你,姑娘,喜欢,掌柜的喜欢,喜欢你,嘿嘿......”张良把子文的手拉下来,嘴角浮起一丝笑容,他好像听到了不该听的事。 话锋变化之快,超乎庖丁的想象,瞬间他觉得,不该让子文喝酒的,“那个,张良先生,看来子文真的醉了,一会儿还有事,让他先去,先去休息!” 可是醉酒的子文可没有那么听话,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正要过来拉她去睡觉的庖丁,呵呵地笑,“你,我,知道,喜欢,你,姑娘!”很久之后,子文每每想起那天的醉酒,心里便会平静很多,觉得那是一生中唯一一次恰到好处的放纵。 其实,言中庖丁的心思只是个意外,她口中的那个‘你’不是李二妞的‘李’。 庖丁的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攒了几十年的面子都被子文丢尽了!“你你你,胡说什么!给我回去睡觉!”扯住左右摇晃的子文就要往楼上拉。 子文左脚右脚绞在一起,挪一步摔一跤,临走时,还不忘拽着张良的衣服傻笑,“你,姑娘,我......”庖丁扯起子文往上一提,赶紧捂他的嘴,“噗”然后被喷了满手的口水。 子文直接在庖丁圆滚滚的肚皮上蹭掉嘴里溢出的口水,“臭!掌柜,我,知道,喜欢,你姑娘......床底,有......” 我床底有画像这你都知道?!小子你偷窥我房间!我可以把他扔在井里吗? 那样会污染整个桑海的水质。 最后,在张良的笑意盈盈中,子文被庖丁抓起衣服,像提小鸡一样的上了楼。 “嘭”朦胧间,我感觉整个人像是从床上滚了下来,全身都受到了撞击。 庖丁在衣服上抹抹手,心想,子文刚才要是吐了,他就不是把他从门口扔到床上了......眼珠一转,脑补着子文清醒以后拿着他床底的画像沿街叫卖,“哎~来来来,卖画咯---庖丁私藏画,满园春色,十文起价,限量供应啦~” 不行!得把画像换一个地方,免得这小子拿了去,到处给我宣扬! 一刻钟以后,庖丁慢慢从楼上下来,看着张良依旧淡定地坐着,只得摸着后脑勺干笑,“死小子胡说八道,张良先生莫怪,莫怪啊。” 张良淡淡一笑,想不到子文竟能弄得丁掌柜如此尴尬,“无妨,酒后胡言不足为信,子房什么也不知道。” 庖丁狠狠点头,张良先生不但人长得俊美,还那么聪明,怪不得公孙玲珑那么 噩梦源头 阴冷的山谷中,雾流浮动,快要进入中央地段时,方队前传来蒙将军的询问声,有序推进的队伍随之停了下来。 盗跖飞快地进入马车,背起被折磨得迷迷糊糊的阿忠,飞走的时候还抽空回看了几眼,盖聂那个王 八蛋迎风而立,从马上飞下,从容避开星魂气刃的攻击,正在给他争取时间。 哼~剑圣了不起啊? 山谷中的迷雾越来越大,在没有摸清状况的前提下,蒙恬没有让军队继续前进,黄金火骑兵震慑天下,可剑圣也是威名远播,兵家常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贸然前进不是明智之举。 将军府 此次带路的犯人被墨家劫走,黄金火骑兵被迫收队回营,虽然没有找到叛逆分子的老巢,却也收获了很多讯息,扶苏公子斥责了蒙恬几句,分派了新的任务。 罗网一向是配合行动,自然也做了些部署调整。 从李斯处回来,亥时过半,如影随形的六剑奴各自去休息了,一个没有充分体力的杀手,如同刚硬过头的兵器,终有一日会折断。 端起杯凉透了的茶喝下,赵高独自坐在房中,屋子里暗暗的,他不喜欢点灯,因为无论多微弱的光芒,他都觉得很刺眼,是了,什么样的光芒他都觉得刺眼。 茶有提神的作用,所以在睡觉之前,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喝茶,可他,喜欢,喜欢每时每刻清醒着,也许......这样就不会错过一些事情了。 指腹触摸磨砂的杯体,杯中已没有茶水,往下看去,杯里一团白色,渐渐地浮现过往。 哭声,凄厉地叫喊声充斥着邯郸每一处,不,是赵国每一寸土地,每一方空气,甚至每一次呼吸。 那场葬送了赵国举国男子的长平之战的阴影还没有褪去,新的灾难又来了。 长平之战时,赵高还没有出生,听长辈们说,许多宗族在这场大战中亡去过半,其中包括他的祖父,叔伯,两位兄长。 此刻,是秦国再一次攻打赵国,父亲死了,很多人都死了,灵堂设在平日迎客的主厅,满目的黑色白色,捂住耳朵也听得见清晰无比的哭声,他家的,或者是别家的。 只记得,那时自己很年幼。 赵家是宗室支脉,虽然不像丞相的家族那般得宠,日子倒也过的轻松,可如今,无论是哪一家贵族豪强,都倒了。 满堂妇孺的哭声,没有人劝解,没有人理会,更没有人来吊唁。 赵高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街上的行人很少很少,每户门前飘着悠悠荡荡的白布,天空死寂一般沉默。 “你过来”听了主母的吩咐,家老过来牵着赵高朝说话的女人过去,她,沈姓,这个家的主母,如今,家中唯一的支柱。 女人蹲下来,双手扶在赵高肩上,这是她第一次以这样的姿态和自己说话。 她整个人似乎都要倒过来一样,一双眼中全是血丝,头发也白了好多,白色,又是白色,他讨厌这样的白色! 沈赵氏嘴唇颤抖着,赵高挺直腰杆,用全部的力量支撑着,这女人并不喜欢他,可现在他愿意听她说......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的声音,“记住,你的仇人是秦人,你,一定要,一定要替他们报仇!” 望着沈赵氏苍白的一张脸,被她身形遮住一半的灵棺,良久,赵高什么也没回答。 血红色的双目紧盯着赵高,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沈赵氏的声调突然高了起来,“你哑巴吗?!你说话啊,那些混蛋杀了你父亲族人,你就一点也不恨?!” 自赵国军队连连失利的消息传回来,沈赵氏为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没日没夜的熬命也要自己坚持着做完所有的事情,毕竟她出身名门,从小的教育让她不得不这样做。 可她很不喜欢赵高这个孩子,他生母早亡后,赵高很得夫君宠爱是一个原因,更多的是因为赵高话太少,明明小小年纪,看起来却很阴冷。 然而现在,赵氏这一脉就剩下他和另一个年纪更小的孩子,即便再不喜欢,她希望赵高能守住这个家。 年幼的赵高依旧没有一点反应。 “啪”沈赵氏一耳光打过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赵高被打趴在地上,推开过来抱他的家老,慢慢爬起来,走到沈赵氏跟前,静静地站着。 沈赵氏颤抖地指着灵棺,双眼已经没有眼泪可流,“长平之战,赵国男儿被活埋四十万,里面只有他们的遗物......他们,他们死了连尸体都无法收敛,现在你的父亲、亲族又......你给我说,你给我说!你恨他们,你恨他们!!” “......”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赵高倒下,又站起来,嘴里溢满浓烈的血腥味,整张脸浮肿,依旧一声不吭走地走过去...... 他不记得当时被打了多少个巴掌,只记得,那一天之后沈赵氏没有再和他说过一个字,却用上所有的积蓄钱财给他请了最好的老师,礼乐射御书数无一不是。 除了在弟弟面前,赵高依旧沉默寡言,六艺却出奇的好。 也许是因为这样,沈赵氏从不为难他,偶尔犯一次错,也是被沈赵氏拉到宗祠里跪一天,不变的是,不再打他,不再和他说话。 直到数年后,赵国真正灭亡的那天。 长平之战,赵国生机已失,苟延残喘的几年也是因为秦国需要时间来恢复元气,一鼓作气,并吞天下。 坐以待毙,说的便是他们---山东六国。 六国之谋士,六国之兵甲,于秦国何止十倍,可秦人那份铮铮血脉,大争之心确实天下独有。 六国之间相互猜忌,国强,尚不能制,何况日落倾颓之时? 赵国,继那个不中用的韩国之后,第二个被秦势如破竹攻灭的国家。 李牧,那位后厨打杂都知道,沈赵氏这眼高于顶的女子提起都一脸崇敬之情,赵国无人不知,军中人人爱戴的战神,被赵王迁亲自设下圈套捕杀后,仅过了三个月,赵国便亡了。 那一夜,赵高吹灭了屋里的烛火,望着房梁上隐隐约约的朱红,整整一晚无眠...... 凌晨寅时,换好了家老准备的葛布衣服,一身暗灰色,出门却见到了风中飘扬着花白长发的沈赵氏。 天蒙蒙亮,一转头,她对他笑了,灿烂如初升红日,纤尘不染。 这笑容太过美丽绚烂,竟让赵高一时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孩子,我们走吧”沈赵氏走过来牵起赵高的手,暖暖的像是一股温泉,流入赵高眼里心里。 看了看满院的仆人奴婢,沈赵氏微微说一句,“都离开吧”而后牵着他和弟弟,一身白衣,没有任何佩饰。 向门口走去时,家老推开大门,大哭了起来,“夫人啊!”身后的哭声越来越大,等距离远了,便听不见了。 路上,沈赵氏一直微笑着,温柔和蔼,和赵高曾经幻想中的母亲形象一模一样。 幼弟摇摇沈赵氏的手,问她要去哪里,她说,“去一个可以活着的地方。” “孩子,恨我吗?” 赵高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沈赵氏亦摇了摇头,早已习惯了这孩子不爱说话的脾性。 “......阿姆,这些年很苦”沈赵氏顿住,看着笃定的赵高,心中一片酸楚感动。 “阿姆,我们走吧......” 沈赵氏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手,牵紧了他,继续往前走。 赵国---邯郸 城门大开,沈赵氏三人排在队伍的中央,最前面,一身华服的是他们高高在上,亲手断送李牧性命,下令全城投降的王,迁。 城门前黑压压一片,旌旗飞舞,旗帜上的是秦小篆,王翦。 年少的赵高露出一丝冷笑,身旁的沈赵氏淡然地看着他,仿佛怕其他人听见,用很低的声音说,“其实,阿姆和你一样,更恨赵人。” 恨吗?一年前加入罗网的时候,问过自己,这是为了恨?这没有答案。 这一年,赵高十三岁,默默地站在队伍里,等着秦军一一盘点过来,不悲,不喜。 后来,在秦国的日子,他就不大记得了,只清楚在任中车府令的前夕,喝下沈赵氏亲自熬的,比他小五岁的弟弟亲自盛的一碗汤,不消一刻,腹部便剧烈绞痛起来,全身的内力如决堤的洪水一般,顷然流逝...... 原来,杀人并不需要凶器...... 房屋被大火顺着风势席卷,木头‘呲咧’地响着,火焰终究爬上了房中地上...沈赵氏和弟弟的尸体,深不见底的双眸里,熊熊火光变得和刚才牵过的手一样,冰冷了。 一列巡逻部队打从赵高住所前经过,自扶苏公子来到桑海,将军府的巡逻防卫就更加严密,高度警备,日夜不断。 千夫长谨慎迅速的清点了一遍将军府内院的岗哨人数,才让数量相当的士兵换岗,秦法严厉,秦军军法更甚,莫说是公子殿下和相国大人在此,就是蒙大将军那个说一不二的脾气,出了岔子也是祸己及人。 作为进攻,蒙恬调整了抓捕叛逆的布局,戒严令延长了一个时辰,重点搜查的范围也比原先缩小了一半,这就等于,现在的蒙将军有更多更好的兵源。 因此,作为防备,赵高新添了无形的网,不管是对于帝国的敌人,还是......自己的,多一分讯息,多一分筹码,便多一分牢固。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却有意料之外的人心。 一只蜘蛛沿着桌角爬了过来,顺着赵高的指尖爬上去,八足来回环绕的细微走动,即便是武功高强的人也很难察觉掌握。 这些生物,自然之中无处不有,且相比人更加忠诚可信,用来传递某些信息最合适不过,就和白凤的蝶翅鸟一样,是经悉心培养的工具。 不过,这一点上,子文倒是让他颇为意外,明明没有精湛武艺、超群胆识,却能有效避开它的追踪,不能完全掌控她的动向。 呵,所以,动物的本能再好,也有局限,而缺少动物本能的人类,往往可以弥补这样的局限。 丑八怪也能被调戏 眼前闪闪忽忽着人影,与内心想要深深腐蚀我的那个灵魂,斗了好几个回合,还是让一阵不太好的紧迫感憋醒了。 太阳都晒屁股了,原来是广大民众经过长期的生活经历积累下来的经验。 子文翻起来,整个屁股被晒得热热的,背心里全是腺体蒸发出来的无菌水珠---好吧,就是出了一身的臭汗。 顾不得其他,子文赶紧捂着肚子冲向茅厕,这,就是让自己斗争胜利的根本原因。 解决完三急,顺便在后院洗漱了一番,感觉人清醒了很多,刚要感悟人生,自觉头晕脑胀,全身酸痛,这是提醒我再回去补一觉?反正今天休假。 不不不,作为一个要变成强者的励志青年,还是把美好的时光贡献给我未来‘飞黄腾达’轻功事业。 一掀布帘,我又知趣地退了回来,张良还没有走,并且和天明庖丁正鬼鬼祟祟地谈论不可告人,见不得光的事。 不是我思想败坏,那些事情本来就是见不得光嘛,不信的话,马上到街上喊个“黑龙卷宗在我这儿”试试。 现在偷懒,将来被砍! 子文翻墙出去,边翻心里边骂庖丁,偌大个客栈,开个后门会死啊?怪不得会被人请去彻夜长谈,连个后门都不准备,该! 毛爷爷那种风雨不动安如山,在闹市里看书看得忘乎所以的定力,绝非我辈所能领悟,环顾四周绿树环绕,这样的环境冥想是极不错的。 竭尽全力去做一件事,没有不可能。 闭目冥想,盘腿打坐,呼吸随着心跳一点点均匀,身上的不适慢慢减轻,发梢,飞絮,落叶,阳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异常,感受着万千事物的微妙变化,子文脸上浮现笑容,这轻功的修习方法和道家的养生之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刻意逼迫大脑清除杂念,自行疏导,继而---放空,融合。 她想,她大概明白什么是身体的浮劲了。 作为最庞大的杀手组织,流沙强敌,罗网自然有无数种方法获取想要的消息。 儒家张良是流沙的创始人之一,与前韩国公子韩非是忘年之交,近日更与卫庄多次会面。 这,是罗网牺牲第九批探子性命换来的一点点情报。 只要有结果,再昂贵的代价罗网也付得起,更何况,这一点点情报,足将小圣贤庄下的炉火再加一把柴,让它烧的更旺。 “嗯,辛苦你了”李斯不咸不淡得说了句客气话。 “为相国大人效力,乃卑职分内之事,明日大人会面张良之事,卑职已安排妥当,没事的话,赵高就先告退了。” “你去吧.....目前桑海诸事由公子做主,事无巨细我都会向公子禀报。” “诺”赵高行礼退下,显然一个安守本分的内政大臣。 背后射来考量的目光,赵高心知,李斯现在还不会向十八世子靠拢,到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大人,审视局势,权衡利弊都还未有结论,自然不会轻易表露立场。 这次是个不错的开始,至少冥想的整个过程中,我没有睡着,不过...... “啊!”睁开眼的刹那间,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后一退,惊恐地叫声划破天际,惊飞林中群鸟。 眼前貌似樵夫的大哥,跟我一样坐在地上惊魂未定,我均匀了几个小时的心律,怦怦地提速两百,“大哥,大白天的你想谋财害命啊?”安抚一下我的小心肝,赶紧爬起来拍拍屁股。 “切,我还以为你在这里等着没人的时候挖宝藏呢,真是的,看了几个时辰,耽误我砍柴......”樵夫大哥一脸嫌弃地把绳子搭在肩上,回头给了我一个白眼,走了。 想起刚才一睁眼,被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个半死,就心塞,难道从我打坐时,他就这样一直蹲在我旁边啦? 我去!刁民,别再让我遇见你。 庖丁的心眼子果然够多,明明自己说放我一天假,我只不过出去了几个时辰,就诬赖我去吃香喝辣见相好,罚我在后厨烧火切菜,还不准我偷吃,说什么是给张良先生准备的晚餐。 “张良先生喜欢吃烤鸡?” 正扒着鸡毛的庖丁抬眼朝我这里看了看,继续拔毛,意思我明白了,“反正不是给你的。 “张良先生,请”儒家的臭规矩多,吃饭时的一举一动更是考核一个人礼仪的基本准则,尤其是张良这为人师表的。 一餐完毕,子文的自卑感又涨了好几层,张良细细品尝慢慢回味,吃完后还不忘对每道菜品评一番,庖丁吃相一般,也不粗鲁。 只有我,当然我自卑不是因为庖丁比我吃的多,张良吃的比我儒雅...... “欸,你怎么不吃啊,你不是最喜欢吃这道菜吗?怎么今天特意给你做了你又不吃?” “我......”要是我告诉庖丁,他刚才叫我端菜出来的时候,我不小心打倒了,然后若无其事地把地上的菜抓起来放回盘子,连盘子都没洗,他会揍我吗? 画面回放: 庖丁,豪气,“拿个盘子过来!” “......哦”子文,失落。 “端出去”吩咐,最后烧一道汤。 “......嗯”勉强。 吧唧,哎呀!糟糕,不小心把菜端倒了! 盘子在倒扣在地上,由于盘子落下的时候,先砸到子文的脚,所以没有什么声音。 子文赶紧把菜抓起来放回盘子里。 回头,嗯~丁胖子没看见,噢耶! 对了,一会要去送饭,那这菜......嘿嘿,嘿嘿,子文暗自奸笑~ 此时此刻,子文的心情是---不作就不会死。 庖丁和张良都不爱吃这道菜,所以,庖丁没有说谎,确实是为我专门做的。 问我为啥连自己爱吃的菜自己都不认识?庖丁做的菜,我都爱好不好!那么多,我哪记得哪道是哪道。 “怎么,你小子还在为烤鸡生气?” “我......其实......” “行了行了,不用解释了,一会也去给你做一只,快吃吧。” 我想解释啊,掌柜,欲哭无泪状。 最后,子文干脆把饭扣到盘子里,猛吃而‘尽’。 饭后,收拾完毕,庖丁在后院秘制烤鸡,留我独自面对那只狐狸,可一想到有我一份,肚子不难受了,牙也不疼了。 挑挑油灯里的火芯,张良低眸问道,“子文,觉得刚才‘那道菜’味道如何?” 如梦初醒惊坐起,“你?!”这不是错觉,刚才,这只狐狸绝对眼放金光了! “你上‘那道菜’的时候,虽然极力掩饰内心的喜悦,但是放下菜后的那种神情是骗不了人的,而且......为了证实,子房尝了一口,那味道......子文有没有觉得‘特别’好吃?” “你......哼!”子文下巴上扬四十五度,鼻子里呼出个感叹词。 “要不是店里其他伙计送了今天的饭,想必现在肚子疼牙疼的就是我和丁掌柜了,哎,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 子文想也没想就接道,“害人终害己。” “噗”狐狸笑了,笑得很欠扁。 囧,总有一天把你吊起来打...... 夜深,吃完我那份烤鸡,坐在楼梯上撑着头,打着哈欠,看庖丁来来回回地走。 “唉......” “二十八” “唉......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二十九,我倒是想睡,可您老步伐的传达范围已经波及到我的窝了。” “我这不是担心子明吗?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庖丁已经心急如焚了,直叨念他们不该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子明带来。 张良安之若素地坐在一边,肯定子明绝不会让大家失望,庖丁听了,不再来回走动,坐下来静静等着子明的好消息。 唉,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其他的事情,我不参与。 子文扶梯而上...... 听到二楼传来的关门声,庖丁才开口问刚才同样注意子文的张良,“张良先生是否也觉得子文好像是在刻意回避?” 张良微微点头,的确如此,无论什么事情,都感觉子文有意撇清关系,“可有事要她帮忙,她又不会真的不帮......她也不是个唯利是图之人。” 庖丁摸摸下巴,“但总感觉这小子贪生怕死”关于这一点,子文一亿个赞同。 连续在有间客栈耽搁一天两夜,第三天清晨,张良终于顺利离开了,风采奕奕,也难掩眉间的疲惫。 幸好小圣贤庄今天放假,不然...... 子明吃完烤鸡,便在有间客栈的客房里休息,忙了一晚,也够那小少年累的。 吃饱喝足的子文,则提着食盒去小圣贤庄送饭。 “哇偶,那位公子好俊呀~”不知哪家小姐又被张良迷得眼冒桃心。 “是呀是呀,听说就是儒家三当家呢”胆大的紫衣姑娘,直勾勾地盯着张良。 嗯?!一个激灵,子文感觉背后一阵凉意,以为罗网又来找她了,赶紧回头,一个身着粉衣,看起来很......健硕的姑娘走了过来,子文头皮发麻,赶紧把食盒抱到怀里,紧挨着同行的张良。 张良一看子文一脸不亚于昨天吃了‘那道菜’的愁云惨雾,就知道是她的天敌来了。 粉衣女子连扑腾带小女子的娇羞跳跃过来,直接忽视旁边帅死人的张良。 你瞎啊?“哎,二妞,你口水要滴到我食盒上了”我紧贴着石桥阑干,整个人都不好了。 “讨厌啦~你该叫人家李姑娘......二妞,二妞,是人家夫君才能叫的~”李二妞娇羞地捂捂脸,挥挥她手中的手帕。 哎呀妈呀,手帕上的香粉迷我眼睛了! 李二妞说时迟那时快,就要靠过去给子文吹眼睛,幸好子文反应敏捷,硬是用食盒抵挡住了李二妞的身躯,挤出几滴泪水,才得以重见光明。 “哎,那个二妞,额......李姑娘,我还要去送饭,晚了会被扣钱的,我就先走...走,走”走不动! 李二妞一把拽住子文,即使多了个食盒的重量,子文也不是她的对手,“不嘛,人家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李二妞拉着我的右手摇来摇去的撒娇,感觉食盒就快掉地上了。 “那个,你看,我旁边就有个帅哥,比我帅上十倍不止......”子文四下张望,张良早不知道哪儿去了,“欸,他呢?” “走了啊,再说了,人家就觉得你比他帅~” 胃里一阵恶寒,你真瞎呀! 接下来的血泪史,我都不想说了...... 李二妞一手拉着食盒带着我,不对,是食盒拉着我带着她,也不对,是我拉着她带着食盒,还是不对......总之,现在我内心很混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李二妞的生拉硬拽,连拖带扛,压倒性胜利趋势下,子文离李二妞家越来越近。 据说,她为我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一头牛都吃不完的那种。 我不明白,她比我还要高出半个头,怎么就看上我了? 要说相貌,刚刚旁边张良的颜值,迷死她都有剩! 好你个张良,跑得倒挺快,没义气! “你看,我长得多丑啊,等我变帅了,再来找你吧”往后一扯,直接被拉的离地...... 李二妞掐一掐子文的小脸,羞羞地笑,“好有男人味哦~” “......”为什么我没有感到一丝丝喜悦?审美畸形。 “走吧,走吧,人家又不会吃了你,噗,嘻~” 你再拽我手就快断了。 眼看着离她家门前那标志性建筑‘李氏胭脂铺’的招牌越来越近,我的奋力挣扎却于事无补...... 难道我要晚节不保了? 不要啊~ 近了,更近了!子文紧张到自己叫啥都不知道了...... 我......李二妞满脸绯红,不断把我往她怀里拉,十分享受愉悦……子文低头看看自己的衣领,又握了握拳头,再目测一下二妞的体重,至少一百三。 李二妞两手拽着子文不放,一脚抬起,憋足了劲,准备一脚踹开大门...... “嘭”正当子文纠结是要扒了自己衣服证明自己是个女人,求她放过自己;还是跟她打一架时,李二妞倒了,就倒在自家门口,面容上还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 “多谢!”知道罗网的人就在附近,子文对着空气道了声谢,赶紧离开,在石桥上的感觉没有错,只是因为李二妞阴差阳错地出现了。 子文抱着食盒一路小跑,心跳过速什么的,也管不了了,隔壁就是有间客栈,可不能让庖丁看见自己来二妞家,否则就要挂个牌子去街上乞讨了。 牌子背面:调戏勾引未来老板娘! 牌子正面:狼心狗肺罪无可恕! 被二妞耽误了不少时间,好在今天小圣贤庄放假,准备的饭菜少了很多,走快点应该没问题。 至于张良,你要更加忍耐才行! 至于李二妞,早点死吧你! 阴阳家真是牛出了天际 七个关乎天下局势的秘密,代表了角、亢 、氐、房、心、尾、箕七个星宿,分别是青龙的龙角、咽喉、前足、胸、龙心、龙尾、龙尾摇摆形成的旋风,属性分别是木、金、土、日、月、火、水。 同时拥有这七个秘密的国家,自然是风生水起,龙游天下。 秦国一统天下,经历几代人的不懈努力,这来之不易的天下,却始终不属于秦国,既然有这样可以掌握天下的秘密,天下人当然都想一窥究竟。 罗网是潜伏在阴影里的蜘蛛,那么赵高就是带来阴影的暗夜,李斯则是这暗夜中的猫头鹰,越是黑暗越是敏锐谨慎。 各有谋划,必也共存,李斯寻找苍龙七宿之谜多年,其他人亦然。 如果说这世上曾经有个人已经很接近甚至破解了苍龙之谜,那么这个人就是韩国灭亡前,出使秦国的韩非。 韩非故去多年,死因尚在调查之中,同为流沙创始人之一,又是忘年之交,张良身在儒家,就在帝国严密监视之下,无疑是探寻苍龙秘密的最好途径。 可儒家三当家,流沙创始人,韩非卫庄之友,又怎会轻易地让别人得到秘密? 李斯对小圣贤庄的敌意早已潜藏不住,从几个月前造访小圣贤庄开始,整个儒家已被波浪环绕,什么时候被淹没只是时机问题。 会见张良,除了贴身亲信,罗网还派出地、绝杀手三十一人随行李斯,这场‘品茶聊天’,虽然不会有什么值得利用的结果,但足以让那位儒家三当家收敛一阵子。 罗网之所以可以成为七国之内最大的杀手组织,除了大量吸收亡命死囚,流浪剑客,也会不断网罗公卿豪强之门客死士,诸子百家之徒弟传人,乃至于山野强盗土匪,只要能完成任务,就可不断晋级。 服从是规则,命令必执行,完成可生存---这就是罗网。 “事无巨细,务必向相国大人单独禀报”十八世子这么吩咐,他也这么跟李斯说了,尽管李斯现在没有任何表态。 盘织好桑海城的无形巨网,赵高照常去内院左侧汇报情况。 将军府正屋由扶苏公子居住,左侧由李斯居住,右侧则是蒙恬的住处,自己住在偏后的位置,这是按照礼法而行,毕竟,整个帝国,除了君王,便是扶苏最为尊贵。 想起扶苏,前日还在府内遇见,行礼退到一边,待扶苏走远,赵高才乘轿出府。 多少年了? 记得第一次见到扶苏,赵高就知道胡亥不如他,如今这一看,公子扶苏眉间的英气愈发与始皇陛下相似,周身气度渐透王者风范。 胡亥机敏过人,确实不在扶苏之下,可行事缺乏静气,不懂恩威并施,他是始皇陛下最宠爱的儿子,却始终不得君父像培养扶苏那般培养自己。 侍奉咸阳宫的主人十数年,赵高心知肚明,胡亥之于始皇,是他坐拥天下,坚硬如铁石下的一丝丝亲情。 扶苏之于始皇,是长子,是希望,是梦想得以延续的寄托,更是他一手建立的庞大帝国的继承人。 可......呵,赵高浅笑,扶苏公子正义宽仁,可惜争心不足、缺乏手段,身为皇长子,生在帝王之家。 这,是极致命的弱点。 人啊,一旦有了弱点,就不可怕了。 胡亥聪明机谨下按捺不住的权力欲望,则是赵高最想看到的,欲望越大,想要得到的就越多,这样的人,即便再聪明,也会一步步走进自己精心设计的美丽囚笼。 胡亥给自己做了笼子,但还不够坚固,这怎么能叫赵高不担心呢?要是有一天,十八世子觉得孤独跑了出来,可怎么办? 只有给笼子加上一层又一层的壁垒,赵高才放心。 李斯,无疑是最坚固的权利壁垒。 人上人,都是踏着尸山血海上来的,他是,李斯是,所有人都是。 李斯要说什么,其实赵高知道,只是若不时时禀告,又怎知相国大人歼灭儒家之决心? 再谨慎睿智的鹰,也经不住眼皮下常常有猎物诱惑。 赵高不信,李斯真能尽心辅佐扶苏。 阿忠被救回后,安置在另一处隐秘据点休养,虽然活着,可不知道在牢中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整个人精神萎靡的像抽过大烟,浑浑噩噩的跟中邪了没什么两样。 难道阴阳术和鬼魅的阴气一样?中了阴阳术的人,即使活了下来,自身精气也会大大减少,然后阳气不足?子文摇摇头,要相信科学,脑洞开得太大不好。 自打端木蓉重伤昏迷后,逍遥子就成了墨家的兼职大夫,墨家弟子中虽有懂医的人,可是疑难杂症还是需要专业人士解决,尤其是被阴阳术操控过的阿忠。 阴阳无极,道法自然,道家与阴阳家源自一家,两家的术法在根本上,是共通的。 即使没有亲眼看见,逍遥子也估计到星魂对阿忠施展了什么类型的阴阳术。 阴阳家的人功力相当深厚,阴阳家的内部矛盾也相当剧烈,如果不是有东皇太一在,可能已经和道家一样四分五裂了。 用阴阳家的话来说,月神是同样有着神圣血统和姓氏的尊贵女子,在阴阳术的修为上,大大超过了其他五大长老,在阴阳家的地位举足轻重,如果还有什么让她忌惮的,便是连东皇太一都捉摸不透的星魂了。 这个少年,实际上比天明少羽大不了多少,可心思手段远远超越常人,在星魂眼里,操纵阿忠,怕是和操纵那些无知无觉,冰冷廉价的傀儡没有什么不同。 别人的生与死对于他,毫无价值。 道家与之相反,倡导水利万物而不争,从水中领悟了无须入世,无须出世,最高境界的善行就像水的品性一样,不争,却已无处不在。 ‘明泽决’便是道家祖师爷研修水性自创的一套清心法咒。 逍遥子用它治愈了阿忠,拉回了他的心智,若非如此,就算他回来了,不久之后也会因为星魂残留在他身上的傀儡术而折磨至死。 如果是换了别的门派,谁又会管一个无足轻重的弟子死活?墨家机关城曾经是大秦帝国领土下,最后一个人间乐土,不仅仅是机关城的隐蔽安逸,更是因为那里的人文关怀,虽然他们排斥身份不明的外来者,可以那满满的人情味,就连没有去过机关城的子文也感受到了。 可惜,幸福温暖只是短暂的泡影,子文提醒自己,一个连自己性命都守不住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享受乐土安逸? 如果换了我处在阿忠的位置,我不会指望有人来救我,正如之前在桑海大牢。 子文恭敬地递上一块干净的白巾,“幸苦逍遥前辈了”对一个小小的墨家弟子都这般尽力,真不知道,道家天宗的那位晓梦大师是不是这样仁慈。 逍遥子嘱咐了几句,还没来得及和小高他们告别便离开了,道家最近出了些问题,他不得不回去一趟。 将就刚才逍遥子擦手的白巾,给阿忠抹把脸,反正你脸黑。 “啊......走开,走开,走开!”子文倒了脏水再进来,就见阿忠躺在床上,两手胡乱挥舞。 盆一丢,子文赶紧上去按住阿忠,逍遥先生说过,阿忠心里藏了极大的恐惧,‘明泽决’是一等一的清心法咒,却不能消除人自身的恐惧,必须要靠他自己克服。 “阿忠!已经没事了,你睁开眼睛,没有事的,你现在很安全!” “放开我,放开我!”不知道阿忠在梦境中见到了什么,恐惧地喊了起来,一拳挥在子文脸上。 你妹!瞬间觉得整张脸都变形了,顾不得其他,子文抓住阿忠继续按着。 阿忠手臂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子文只得把他死死按住,用最有力的手肘顶得阿忠的皮肤一片青紫,也算报仇了~ “阿忠,阿忠,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现在看到的都是假的,你醒过来就好了,醒过来......” 阿忠种出来的菜是最好的,平日砍柴跳水,扛包锄地更不在话下,在昏睡惊恐中力气就更大了,隔着衣服都抓得子文手上浸出鲜血。 娘亲的!“啪”子文一拳照着阿忠左脸招呼,倒是把他打得不动了。 “完事儿!”我拍拍手,到了饭点,咱该去吃饭了。 子文刚一转身,阿忠又有动静了,全身小频率地打颤,嘴里呓语。 门外有墨家弟子叫子文去吃饭,可子文总觉得阿忠嘴里说的是很重要的事......子文走回来,慢慢把耳朵贴近...... 什么?! 不见子文出来,以为他没有听见,女弟子在开着的一扇门上敲了几下,“子文,去吃饭吧”子文立马坐正,挡住门外到床头部分的视线,手背在后面捂住阿忠的嘴,笑道,“没事,你们先去吧,我再等等看,一会我自己过来就行了。” “那行,一会自己过来啊。” “好”...... 阿忠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脸色渐渐有些泛红,呼吸也越来越弱,子文迟疑了一下慢慢松手。 过一会儿,阿忠的呼吸趋于平衡,整个人安静熟睡。 在墨家及众多高手眼皮底下冒险杀人和一个随时烧身的火种,她选择后者,冒险杀死阿忠的生还几率小得无法估计,留下一个随时置自己于死地的隐患,整日提心吊胆...... 但翻盘的机会却大得多,既然无法预料何时引火烧身,又怎么知道在烧起来之前,我不能将火熄灭? 给阿忠盖好被子出去,看来,这次要多写庖丁派我过来做佣人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子文对阴阳术还停留在控制心智,消除内力的单层次认识上,阴阳术最可怕的不是这两点,而是咒印。 有形咒印,无形施法。 阴阳术和道家术法都不一种神仙法术,子文甚至觉得中华民族的神话人物,其实不是真的飞天遁地,法力无边,而是根据万物息息相关的规律,互为表里转化,从中领悟一些道理,利用一些外在却常人难以理解的力量使得自己得到一定的提升。 就比如轻功的真实存在一样,只要真正理解到其中的道理,然后掌握,自然可以翱翔九天。 那什么是有形咒印,无形施法? 我想,天明脖子上不定时发作的那块玩意就是有形咒印;阿忠刚才的一切,可能就是无形施法后的表现。 但是道家掌门逍遥子也不是盖的,怎么没有发现?‘明泽决’是一等一的清心咒,这一点她完全不怀疑。 阿忠没有死于阴阳家大司命的六魂恐咒,没有死于星魂的阴阳傀儡术,也庆幸有道家逍遥子这样仁慈的人以法咒施救,所以还没有解咒,只有一种解释。 星魂的咒法只下了一半,等遇到另一种力量,才会完整的释放出来。 这是阴阳家设计好的,他们知道墨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活着的墨家弟子,尤其是知道墨家隐秘据点的弟子,先给他下咒,再使用傀儡术驱使本体寻找,即使阿忠被救走,他们想要的目的也会达到。 子文心惊,星魂这个少年,果不寻常,以前总是觉得阴阳家不讲道理,一看上谁,就把谁强行带回,洗去记忆,为己所用。 而现在,她才觉得,弱者注定被强者主宰命运人生。 阴阳家的人,怕是觉得能被他们选中,是无比的荣幸吧?狂拽酷炫的阴阳家~ 比起博大精深阴阳术数,不期而至的罗网更让我操碎了心......这么拐弯抹角的,就是让我听见阿忠那句话? 有时我很纳闷,这古人又没有定位跟踪仪,没有摄像机监控器,怎么知道听到这句话的人一定是我?万一错了...... 盗跖的授课 饭后,盗跖在屋后必经之路等待,“走吧,去山顶~” 子文刚一冒头,就被盗跖提着衣领飞走了。 饭后做极限运动是很不科学的,但是为了不让自己从几十米的高空摔下去脑壳开花,我极力的屏住了呼吸,捂住了嘴没有吐出来,盗跖你好样的,等我有一天一定把你和张良吊起来打。 盗跖立在山崖上,山风吹的他衣摆飘飘,一脸嘲讽地看着压根不敢靠近的子文,“你是猪啊,这么重?还这么笨,一点也不懂的调息内力,怎么学轻功呀~” 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我终将翻江倒海的情绪压了下去,“我重又怎么了,轻功跟体重有什么关系,关键是要调动身体浮劲!”别以为我读书少,你就可以欺负人! “哟~还以为你一窍不通呐,还知道轻功浮劲啊”盗跖此刻的表情,就像当年飞鸟听到井里那只青蛙说,天只有井口那么大一样。 我......“青蛙,呸,子文拜见师傅!” 啊?原以为子文会捡起地上的石头扔自己,却见他实打实地跪拜下来,吓得盗跖差点没有从山崖边上掉下去。 “子文拜见师傅!”磕头绝对不可能,下跪倒是可以接受。 “哈,看来还不是太笨,不过,我不能做你师傅”盗跖摸摸下巴,仰望天空,一手叉腰,一手四十五度上举,一副国家领导人检阅军队的模样。 “我只答应了子房教你轻功,可没说做你师傅”盗跖斜眼看我。 你以为我想啊?这样最好。 不过还是要惋惜一下的啦,子文故作失望地看着盗跖,两眼挤点马尿出来,再来点颤音,“为什么?” 额......又是那种飞鸟看青蛙的眼神,“别装了,我就是骗人的祖宗,你这点伎俩我八岁就不用了~” “哦”子文直起腰杆,被他这么一说,也没了兴致,得了,还是正经八百地练功好了。 如果可以,我还是选择自己回去琢磨吧,盗跖教授轻功的过程,倾尽我毕生所学也不能表达其十分之一...... 晚,戌时,阿忠房前。 呕......用最后一点体力撞开阿忠房间的门,子文整个人趴在门坎上干呕,严重脱水......眯着眼,看到一只站立的老鼠走了过来。 “啊嘛”由于阿忠同志病体初愈,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抬子文到一半脱手了,子文撞在床角的木头上,醒了。 一张黑脸挡住了微弱的灯光,“不好意思,子文。” 阿忠?这么快就醒了......看着阿忠的眼神清明,子文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握拳的手,或许他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也不一定。 “还没吃饭吧,给你留了点吃的”阿忠指一指桌上,果然有两个大饼和一盘咸菜。 嗯,“知恩图报,有前途”揉揉额头上的包,拿起肉饼开吃,生活还是充满了希望~ 不过,阿忠一直看着我干嘛,“有话要说?那你说啊”多听听基层的共鸣有好处。 “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阿忠是第一个受到大司命攻击的人,为了套出墨家据点的具体位置,留了阿忠这么个活口,其余的当然是死了。 子文背过身去,这件事她内心有愧,“既然知道干嘛还问我......每个活着的人,都承载着无数死去人的希望,盗跖统领救你回来不是为了看你像个娘们儿一样伤心,既然醒了就好好睡觉,为...墨家好好办事。” 末了,阿忠点点头。 “对了,这次除了盗跖统领,你还得感谢道家逍遥前辈......那个你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或者......有没有做什么噩梦,逍遥先生嘱咐我,你醒了问问你的情况”子文很是平静地坐到阿忠旁边,手搭在他肩头,一副关心的样子,“你,受苦了,在牢里......没有发生什么事吧?”星魂的阴阳术有相当的实力,施术下咒,了无痕迹,逍遥子功力深厚,道法纯厚,就算是两相抵消了,也保不齐阿忠自己会有什么印象。 阿忠摇摇头,随即又低下头,感觉像是在羞愧什么,“我很害怕,那个少年很吓人,他看了我一眼,我就感觉置身在地狱烈火中,后面有很多的鬼魂追赶,我就一直往墨家跑,希望,希望有人能够听到我的呼声......然后,就看到了盗跖统领......再然后,就是子文你了。” 子文眯起眼睛,不会的,你就真的没有半点印象?“嗯......那,除了星魂和大司命,你就没有见过其他人?” 阿忠摇摇头,突然抬头盯着子文看,眼神也变得凌厉许多,“那个少年身边还跟了许多长帽子,飘着的鬼!冰冰冷冷的,吓死我了!” 额......子文拍拍阿忠,“睡吧,不要迷信,那叫傀儡~” 学习轻功的第二天。 “轻功需要调动周身气息,提炼浮劲不假,但是在施展的过程中,平衡是很重要的,而平衡的关键点就在腰上”于是,盗跖把子文倒吊起来,然后飞走,又飞回来,告诉今天子文的晚饭归他了,再飞走...... 整个过程中,脑袋严重充血,幸好我没有高血压,不然血管爆裂而死也不一定...... 当然,我也极力地努力过了,不是我想放弃,实在是够不到脚上的那根绳子啊! 晕死~ 盗跖不愧最为心地善良的墨家统领,带子文去山顶......要是有别的什么人看到子文倒吊着像只怎么也挣脱不了蚕茧的虫子一样摆来摆去,一定会一棒子把她打下来的。 不怪我手短,只能说平时仰卧起坐做的太少,关键时刻,够不着哎,够不着......就是够不着~ 那么在这种求救无门,四下无人的情况,我是怎么从树上下来的,记住,不是脱了裤子鞋子下来的,那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嘭!”天空滑过一声巨响。 我只不过是荡来荡去磨断了绳子掉下来,连滚带爬回到了住处。 第三天,刚吃完早饭,子文就自己到了山顶,被结结实实的吊了一天。 第四天,早饭都没有吃完,就被盗跖提着飞到后山山顶倒挂了一天。 第五天,子文带上绳子干粮,到了山顶,爬到树上啃完食物,自己系绳子把自己吊了一天...... 若干天后,终于有了大踏步的前进。 一个后空翻,子文准确地拉住绑在脚上的绳子,灵活地解开,人从空中落下,翻个跟头,稳稳站在地上,原地旋转一百八十度,飞过来的石子堪堪擦过,打在树上。 “太慢~”伴随着盗跖的无尽鄙视,石子飞来的速度不断加快。 腾挪闪躲,翻跟头,借力跳起高飞,抱着枝干上下旋转三百六十度,为了不被打中,子文的体力快速消耗。 呼~ 子文,完全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踹气,气息都白调了...... 呼~ 盗跖轻飘飘落在子文跟前,双手环抱,脚尖点地。 汗水从发梢滴下,我保证活到现在,这是我唯一一次靠全身运动出了这么多汗,滴到嘴里,我觉得都可以用来解渴了,正好也是咸的。 盗跖偏头看看蹲在地上的子文,脸上乐开了花,这几天心情特别的好,可惜啊,再好的心情,面对这样的傻瓜,也是有限度的,“十七个石子,就被打中了七个,这要是我的瞬飞轮,你已经死了七次了。” 子文从地上站起来,污蔑我的人格可以,但是不能污蔑我的战斗成果!“放......” 看子文牙缝里就快蹦出脏话,盗跖伸出一根指头指指,“嗯~”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一,二......七!还真是七处石灰粉!我明明感觉被打中了六下,怎么......我立刻低下了我高贵的头颅。 “这次动作麻利点,流沙的那个机关瘸子都比你快”盗跖右手食指中指夹着一个小石子。 “......”子文低着头朝着前方五米处的大树走去,树干上栓着一根麻绳。 “打死结。” 我......一闭眼,我将蝴蝶结的绳头拉死,然后从树干上跳/摔下来。 盛极必衰,乐极生悲,那么累极醒悟? 这一点,子文已经提醒过自己很多次了,她是没有卫庄盖聂强到逆天的意志力,不过死扛的本领到还可以。 不顾小心脏骤停的危险,我拼命地憋住一了一口气,不是要试验一下能不能自己憋死自己,是经过成功他娘不知道多少次的磨练,终于总结出了自己的速度不能提高的原因在于气息不稳,所以只好强行调整了......绷直三根手指,有点像鸡爪,“三处”踩着地上的青草,挺直身躯,这次落地,还算完美~ “哼,是吗?”盗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一块石子。 “啊”更不知道的站在我前面的盗跖,是如何用石子射中了我的腘窝,差点跪了。 盗跖一手叉腰,看着子文的表情有些神秘莫测,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子房啊,子房,你可害惨我了,早知道他这么笨,我就不答应你了。” 你是不想教我咯?!哈哈,拍手......额,不对,我怎么能高兴呢,这样很无耻! 子文拈着盗跖的衣服,轻轻地扯一扯,“盗帅,我不笨怎么能显得您老人家的聪明嘛~” “盗...帅?” “对啊,盗王之王,王者帅哥,说的就是你,不要怀疑!” “嗯,这个马屁拍的不错,可是继续教下去......” 此处省略一千字溜须拍马。 太阳固然毒辣,但站在一根不太保险的树枝上,抱着细细的树干,往下看去,手冒冷汗,头晕目眩......我抬头去寻盗跖,他站在树顶枝叶上,如果换套衣服,再忽略下方不敢动弹的我,画风就‘遗世独立’了。 子文看着盗跖,眼里饱含‘你先放我下去好不好?’的可怜巴巴。 好歹我刚才说了那么多好话,贼骨头你怎么能把我放到这么高的位置?我......嗞嗞,脚下站立的树枝快断了,“喂喂喂,贼骨头,盗帅,那个...换个树枝好吧?这这这,就快断了!” 嗞嗞......树枝慢慢从树干分枝处断裂,一阵大风吹过,子文抱着树干摇来摇去,目测这个距离起码有五十米,也不知道这树是吃什么长大的,长得这么高! 啪嗞,抱着的树干也发出茎根断裂声,“贼骨头,这真会死人的!嗯?”一抬头,盗跖已经不见了踪影,过份欸! 树本身是静止的,比起人可好对付多了,罗网交给她的几招功夫,这种情况下是最实用的,可盗跖应该就在附近看她出洋相,绝对不能使,不能使! 树枝分叉处的裂纹不断拉长,子文观察周围环境,离她最近的一棵树不到两米,可是那棵树比较低,跳过去只能抓住树冠了,一定会掉下来的......还有一棵比较远,中间还隔着许多枝桠绿叶,把阻力考虑在内,这一跃起码两米,还有下坠力...... 抱着树干,生死就在一瞬间,“啪”树枝连着树干最上面部分全部断掉,无力可借,子文向最近的那棵树跳去,博一次...... 挑明的戒备 阴阳转化,福祸相依,生为阳,死为阴。 世人都惧怕死亡,以为远离灾祸,便可以远离死亡,却不知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看似走向死亡,未必没有生路。 当你放开所有去做一件事,生路就在眼前。 树木迎着阳光生长,越高,树干越细,子文成功抓住了离她最近的那棵树的树枝,树枝只是她手臂一半粗,抓住后立马弯成弧形,不敢停留,借着冲击力一荡;树枝的弹性超乎子文预料,把她甩得很远,直接越过第二棵树,向棵更高的树飞去,林中发分的枝桠刮得她脸疼。 茂密的枝叶挡住视线,快要到更高的第三棵树时,子文看到这棵树后再没落脚之处。 双臂伸直,手掌于头顶贴合,就像跳水运动员一样锁住腰力,向后倒翻,双脚用力在第三棵树上一蹬,改变运动轨迹,朝另一棵树飞去。 从树干分出的枝干中间穿过,双脚倒挂住枝干,停留一眨眼的功夫,减小身体摇荡的幅度,松开脚上的力,斜下方而落,双手搭在另一棵树的枝干上,环绕一周,抵消下坠力,转个圈,安然在地面停下。 哈~ 子文内心一阵兴奋,这很容易嘛~ “别高兴得太早,也不知道是谁,刚才吓得哇哇乱叫”说罢,一个石子飞来,子文一跃躲开,石子窜进草丛。 “谁,谁哇哇乱叫啦?我我我,那叫求救好不好!”轻功高了不起啊?长得阳光英俊了不起啊?会偷东西了不起啊? 盗跖走过来把手搭在我肩上,“对,就是了不起~” “你......好样的,子文佩服”我立马认怂并竖起了大拇指,感觉盗跖抓住了我的衣领,再逼逼,会被他拎起来扔到悬崖边,那棵歪脖子树上的。 阿忠醒后,子文也回归了正当职业,不劳者不得食,墨家不养闲人懒人,拿着庖丁每月三钱银子,她也不好不做事。 罗网的布置可谓滴水不漏,大到十年深居简出的荀夫子三番几次下山,小道儒家弟子偷跑到后山玩刨坑拉屎,小圣贤庄每一处可能接触外界的出口道路都被严密监视,每个人的行踪动静都了如指掌,而绝大多数的儒家弟子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这些探子的存在。 来了这里三年多,子文深知有些人肚子里的坏水比她脑子进的水都多,揣着明白装糊涂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她没有能力反抗的时候,服从是最好的选择。 也许是墨家感觉到了什么,好几次送饭,庖丁都和子文一起,天明和少羽在小圣贤庄的日常情况也隐隐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拿少羽来说,这段时间来,就很少和其他儒家弟子一起去玩耍了,有趣的是,天明依旧常常罚站墙角。 我有时都在想,那些经常坐着的儒家弟子不会长痔疮吗? 天明经常被罚站,不会小腿静脉曲张吗? 嗯......我只是太无聊了。 桑海局势诡谲,强大开挂的阴阳家,伺机待发的罗网,独立特行的流沙,静观全局的儒家,意志坚韧的墨家,气质超然的道家......无论那一派力量,都不容小觑。 除了打探消息,盗跖几乎不来‘有间客栈’,为了以后逃命能快点,子文也尽力省出很多时间跟盗跖学习轻功。 如此一来,除了天明,子文也成了传递消息的途径之一,这或许不是子文内心深处愿意的,可对于墨家儒家现在的处境,却是多了一分稳妥。 桑海城中的药材被秦军官府大量收购,连最基本的跌打药酒都买不到,墨家儒家也会储存一些常用的药物,可一些必要的药就只能尽量到山上采。 卯时二刻,太阳驱散朝霞,撒着光辉,子文背着竹篓准时回到墨家隐秘据点。 将草药从背篓里拿出来铺平,上面还有层薄薄的白露,“幸苦你了,子文”雪女过来帮着我,呸,给他们自己晾晒草药! 看着雪女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无论男女都会沦陷的,“没事儿,能为大家做点事,是我的荣幸。”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我们跟你有缘,大家才能一起走到今天,丁胖子一直很得意招了你做他的伙计呢”雪女的眼中银银闪闪,富有灵气,晨曦的阳光下,她的白发温暖得耀眼,这样美丽的女子,会是怎样的结局? 自古红颜多薄命,蝴蝶美得动人心魄,也不过数日华光。 子文微微地笑,雪女精致的五官多看一次少一次,能看一次是一次,“乱世之中,相逢便是有缘,子文很庆幸认识各位,至于接下来的日子失意或得意,就随心吧。” 雪女收敛了笑容,“墨家现在危机四伏,子文若是随大家不计后果,甚至是以生命的代价对抗秦国,那就果断些;若是想安生保命,独善其身,就趁早离开。” 为避免引起官兵怀疑,阿忠子文凌晨子时上山采药,到了天亮下山,刚才阿忠故意不到这边来晒药材,子文就明白墨家有话和她说。 我挽起被露水打湿的袖子,雪女的一席话显然是让我早做决定,是要一心一意跟着墨家造反,还是踏踏实实的当自己的小老百姓。 子文抱拳,“雪女姑娘放心,子文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雪女放下草药,转身走了几步回眸一笑,“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子文永远是墨家的朋友,先和小跖学好轻功”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美丽的人,更温暖的笑容了。 子文摸摸自己的心口,觉得堵得慌。 随着和阿忠碰面的次数越来越多,事实证明,子文那天没有下手是对的,阿忠自从那次梦魇,再也没有说过什么梦话,甚至逐渐淡忘了星魂审讯的事,根本不知道子文曾想杀他。 大道阴阳,无极太一。 阴阳术的神秘莫测果然不是她这个小角色能明白的,就算是无为而治的道家学说,也是不知所云。 “先在子房这里坐一会儿再下山”借送饭的时机,子文到张良处交换消息。 “嗯”在罗网监视之下,众人行动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跟两年多前的相比,现在的张良终于沉稳内敛,不再那么锋芒毕露。 见子文百无聊赖,张良突然发问,“子文,你觉得罗网如何?” “......”我看着他,攥紧了食盒的手柄,反问,“先生觉得流沙如何?” 落在书简上笔尖一抖,张良看着子文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异,然后陡然凌厉。 子文微微一笑,回答张良刚才的问题,“残忍、强大、有效,面对这样的对手,唯有流沙能与之抗衡”恃才傲物,但凡称得上天才的人,都有这样的通病,故去的韩非是这样,现今的流沙是这样,在儒家多年的三师公张子房也是这样。 “你...”子文的话太过出乎意料,他刚刚只是随口一问,这是否代表墨家也在怀疑他和流沙的关系? 提起食盒,“担心了?张良先生,这种被人拷问的感觉不好受吧?所以,以后不要再问子文一些无聊的问题”即便再多的隐忍,也挡不住张良眉间的意气风华,这样才华横溢、满心报复,只怕很难不影响到小圣贤庄。 “子文......”虽然言词尖锐,但张良反而松了一口气,以子文的表现来看,可暂时排除墨家知道他与流沙关系匪浅的可能性。 “什么?” “你不必......如此防备子房”张良并不想将所有人置于敌对,更不希望在子文眼里,自己是个生性多疑之人。 提着食盒回来,真想指着他鼻子说一句,是你先防备试探我的,然而我依旧狗怂,“先生不是敌人,但并不是子文理想中的朋友,告辞”深深一鞠躬,这意思够明白了吧? 张良黑亮的瞳仁黯淡下来......不对!眼中转而光芒四射......呵,好一个子文,差点就被你忽悠过去了~ 大秦帝国 将消息带回隐秘据点,还未等雪女道个谢字,子文便离开了。 若说对反秦联盟的行为没有意见,那是骗狗。 秦国以法治国,以法强国,以法术民,不避权贵,庶民百姓,大夫将士,一旦犯法,必定严惩,后世的法律也多有秦法的影子,可以说秦国其形虽亡,其神却流传千年。 大秦不是墨家反对的第一个国家,墨家祖师爷墨翟创立墨门以来,一直反对的就是□□酷吏、霸权主义,反正谁强,墨家就反对谁,谁弱小,就会视情况给予帮助,就始皇帝往上数几代人,其中也有不少得到过墨门帮助的。 而儒家呢?孔老夫子曾避秦不入。 儒学教化世人,遵从礼制,君王对他们来说,是必须服从的,对抗一国之主,对儒家来说,无异于违背了人性,这样的思想对于君王统治长安来说是有利的。 可儒家又说‘刑不上大夫’,这本身就与秦律相悖,试问一个如此强大的学派,一面宣传着亲君之道,一面脱离于秦律之外,怎能叫歼灭六国,建立帝国的嬴政不担心? 李斯有意将儒家推入谷底,却也是帝国君上授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五百多年前,犬戎入寇,周幽王死。 自此,西周亡,平王东迁。 东迁后,当时还是附庸国之主的秦襄公奉命灭戎得胜,做为周王恩典,岐、丰一片尽为秦有,因此,秦辟地千里,遂成大国。 秦国地处偏僻,能征善战,却不识中原礼数,大有天下卑秦之说,其文化主要来自姬周文化,就文字、科学工艺、民俗等等,除去秦穆公时代,秦在战国初期都是比较落后的,加上秦人秉性尚武,常年和西戎作战,被中原诸侯视为蛮夷。 孔子常言‘危邦不入,乱邦不居’,用儒学来教化秦地民众,确实不太可行。 子文曾一度推测孔老夫子其实是自视过高,鄙夷贫苦豪放的秦人,但又想两千多年后,孔子仍然为世人推崇,就说明这位儒家大圣自有过人之处,不是她这样无心胸眼界的人可以妄加揣测的。 本着看好戏的心态,怀着不要命的想法,我有时真想问问罗网头子,其实你和相国大人乃至秦国朝堂早就看不顺眼儒家了吧? 练功和工作两不误,空闲的时间完全有效的利用起来,生活变得十分充实忙碌。 雪女的意思就是墨家的意思,见我没提要离开的事,庖丁眼角的笑纹多了好几条,相信除了把我当自己人这个原因之外,还高兴有个勤劳听话的店小二供他差使。 其实,我何尝不想赶紧离开?可......太晚了。 子文不去想以后庖丁贼骨头他们知道她投靠罗网的画面,那一天,必定鱼死网破,谁叫她怕死,能活着,谁又想死? 舍生取义,她试过,做不到。 人活着,只为自己,其他的不过置于身后,握于掌中,踏于足下。 端午快到了,为了祭奠那位气节高尚,忧国忧民的大诗人,儒家这几日的饮食都以清淡为主,这就无形之中加大了子文的工作量,让子文在送饭途中不得不加倍小心。 素菜比较重,速度比较慢,这就增加了李二妞同志诉衷情的机会和时间,要知道前天才被老板骂白眼儿狼,再和老板狼(娘)发生肢体接触就不好了。 从有间客栈出来没多久,街上的人随着官兵的提醒、推搡退到两边,我站最后一排,看着开道的官兵颇多,一不留神被前面的王铁匠狠狠踩了一脚。 子文吃痛地蹲下,食盒放在旁边,去揉揉那被踩扁的脚掌,这一蹲就错过了很重要很狗血的一幕。 王铁匠前面是几个交头接耳的叔伯阿姨,再前面是一身风华的张三先生,所以他们讨论的话题一半是出洞大批官兵开道的是什么人,一半是前面的俊俏公子是哪家的,有没有成亲、休妻或者纳妾的打算。 张良并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这种时候,他应该走了,可为什么在人群最前面?因为旁边的公孙玲珑堵住了他的去路,他只好静下来和公孙玲珑一起站在原地,等着大人物经过之后再说。 公孙玲珑故作娇弱地开口,“张三先生,看来你好像不太开心呐,不如给人家说说,兴许人家能帮帮你呢~” 张良脸上依旧如沐春风地笑着,心里正在寻思着怎么甩开这看似无意的试探。 道路的另一头及时驶来大队人马,暂时让张良从公孙玲珑‘炙热的目光’下抽出一半心神来。 漆红色的马车在内史驾驭下不紧不慢地前行,车帘上黑黄相见的纹饰深刻夺目、细腻庄严,马车前五米、后五米是骑着高头大马的秦国军官,就他的军服铠甲来看,官阶至少是百夫长,马车两边是神色肃穆的卫队,手里的刀枪剑戟散发着摄人的光芒,道路两旁的秦兵队伍更是不准身后的百姓近前半寸。 吵杂的百姓们立马噤声,这样的大人物绝对绝对绝对半点得罪不得,若一不小心有一言半语传进那些人的耳朵里,一会的午饭也不必吃了。 张良暗自思量,这马车里坐的究竟是何人?看马车上的纹饰,既不是李斯更不是中车府令,在这偌大的桑海,能与近似于龙纹相配的图案也只有那位扶苏公子了...... 不对,这队伍虽然气势迫人,可与公子殿下出巡的礼制还欠缺很多,至少罗网没有随行护卫,蒙恬亦不在队,况且扶苏突然出行,流沙和墨家不可能没有一点消息......张良心中万千思绪交错,桑海局势迫在眉睫,算错一步,满盘皆输。 回头一看,公孙玲珑摇着面扇,冲着自己笑意深深,张良觉得,头好疼。 子文穿上鞋子正欲起身,不料人群往后面一挤,像是前面道路中间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啊”王铁匠退后时,结结实实连手带脚的又把子文踩了! “你...” 王铁匠这回有反应了,转过身来一脸诚挚的歉意,“对不住,对不住,子文你没事吧?” 我硬生生把脏话憋了回去,心里不住地咒骂姓王的活该娶不着媳妇儿,祖上三代都是打铁的。 “对不住啊,子文兄弟”王铁匠各种道歉,光是“对不住”三字就说了十八遍,子文终于在他顽强的意志下强颜欢笑了,完全忽略了前方正在发生的事。 安静下来的百姓起了片刻的骚动,队伍前方的路中间多出了数十个冬瓜,骑在马上的秦将无一不是脸色青黑,虽然还未有大动作,周围的人也知道今天有人要倒大霉了。 “冬瓜,冬瓜,我的冬瓜,你们不许抢我的瓜!”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从左侧两个秦兵之间的空隙钻了出来,口角歪斜流涎,光着一只脚,四处乱窜捡他的瓜,捡起后一个弄丢前一个。 为首的秦将眉头皱成一团,脸色黑得难看,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一划铮亮的□□,“大胆刁民,还不走开!” 一对老夫妻奋力从人群中挤出来,去拉回还在捡瓜的儿子,赶紧面向为首的秦将跪下,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不是故意的......”恐惧求饶地哭声中还夹杂着少年要捡冬瓜地叫喊声。 急上司之急,忧上司之忧,一左一右执着长戟的秦兵出来,去驱赶烦人的三个庶民。 不料老夫妻的傻儿子不肯走,又身形瘦弱,低着身子一绕,向后面的马车冲了过去,口中还不住地喊着,“冬瓜冬瓜......” “放肆!”为首的秦将反应极快,臂力一挥一进,□□刺了过去,平民无故袭击军官乃是死罪,更别说马车里的那个人了。 “嘡”□□落地,激起微尘,秦将手臂被震得发麻,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看清打落自己□□的人,马上所有的人立即下来,正要跪拜,却因一个手势止住了动作,其他人也是一样。 身着藏蓝色的人收回手来背在身后,面前的傻子反而站着不动了,只是眼睛还不住地往马车那里瞟。 连头发也用藏蓝色锦带束起的人转身走过去,捡起滚落在车轮旁的一个冬瓜递到傻子怀里,随即回到马车里,“让他们把瓜捡完。” 由于街道两边都站满了秦兵,百姓们也不敢伸着脖子去看刚才的贵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却根据那声有力沉着地吩咐,觉得马车里的人应是个脾气不错的好官。 秦兵对老夫妻催促道,“还不快点!” 沉浸在刚才一幕中的老夫妻被秦兵这么一吼,立即回过神来,哆嗦着相互搀扶起来,慢慢去捡散在四周的冬瓜。 傻子抱着冬瓜又摸又亲,像对待自己的媳妇般的朝人群里进去,人群里也让出半米宽的空间,而后傻子跟着父母把所用的瓜依次捡完放回原处。 一为身高有限,二是无心关注,子文的视线只接收到满目的后脑勺和细细的议论声。 百姓甲,“可真够险,老支的傻儿子命也大。” 百姓乙,“可不是?我早就劝老支把傻子扔了得了,天天惹祸!” 妇女一号,“你丫的有三个儿子当然不心疼,人家三十多岁才有这么个傻儿子,能扔了吗?只怕要给他傻儿子养老送终咯~” “哈哈哈哈......” 子文摇摇头,提着食盒走远,工作时间拒绝各种八卦吐槽。 一家三口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将道路上的冬瓜捡完,军队开拔,人群渐渐散开。 树大必定招风,人帅招惹桃花,公孙玲珑眼含秋波的注视着张良,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此刻都与他们无关,能与张良先生这样相望到永远也是极好的。 可是张良不想,抬袖一拱,“公孙先生,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公孙玲珑莲步轻挪,扭扭屁股挡住张良去路,忽略她的体型,声音柔得出水,“张良先生别急着走嘛,都这么熟了,还这般害羞~”说罢公孙玲珑一手持着扇柄,一手轻捏面扇边缘遮一遮脸,做害羞娇嗔状。 “......抱歉,在下真的有急事”张良一顿,赶紧逃离公孙玲珑的视线。 公孙玲珑心中冷哼一声,看着张良离去的方向,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摇啊摇地走了。 内心的魔鬼出来了 关门谢客后,伙计们各回各家,庖丁早早的去了隐秘据点,子文留在店里做最后的等待。 公输家自制的单人滑翔机在空中来回盘旋,张开的机关翅膀与空气摩擦出呼呼声,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在这更深雾重的夜里,尤为灵活。 趁着‘滑翔机’调头的一瞬间,子文赶紧手脚并用的从二楼窗户爬进自己的房间,幸好轻功大有进步,不然一定挂在窗户边上不来下不去。 把从外面带回来的尘土清理干净,关上窗户,然后去做吃的,下楼的时候子文特地看了大门,门栓没有移动过的痕迹,跟她一个半时辰前离开的时候一样,算算时间,庖丁应该快回来了。 亥时,桑海天上地下的巡逻声更为清晰,庖丁小心翼翼地走着,利用房檐屋角投射出的阴影隐藏自己。 已经宵禁一个时辰,也不知道那小子睡了没有。 虽然嘱咐过,但庖丁对子文的人品表示深度怀疑,尤其是李二妞三天两头的往有间客栈里跑,子文居然对人家充耳不闻? 为了逃避,饭都给他烧糊了七八次。 七,八次啊!这都浪费多少钱啊!心疼~ 这不算什么,过分的是自从跟着小跖学轻功后,这小子就,变,拽,了!好几次跟他说话也不理,扣了他半个月工钱也不见他跳脚,美味佳肴对他的吸引力也大大降低了,不像以前那么流哈喇子了......欸,照理说,不该啊,子文又不是跟盖聂小高学,跟那贼骨头学,应该更加开朗才是,怎么越来越闷了...... 一炷香后,庖丁在怨念中敲响了有间客栈的大门。 听到门里有人回应,庖丁不再敲了,注视四周的环境,以免一个不小心被公输家的弟子看到。 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庖丁摸摸下巴,回头看了看大门,寻思着子文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 这小子不但没有睡,连门都记得锁了,他以前可是常常说桑海治安好不锁门的,还料到他今天没吃晚饭,你说奇怪不奇怪? 庖丁迟疑地坐下,看着一桌子的菜,倒不是嫌弃子文的厨艺比自己差了十万八千里,而是没有一道菜烧糊。 这不是子文的水平,更引人怀疑啊......“你?” 子文眨眨眼,嘬了嘬筷子,饭碗里杵杵,然后吃起来,“我试给你看,没毒~” 从食物外观来看,庖丁觉得可以打八分,于是,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菜叶......正常,比起自己的美食固然不值一提,可没有丝毫异常,这绝对不是子文! 唯一的解释是...... “啊呀!死胖子干嘛啊!”丁胖子一跃而起,端住子文的脸扯来扯去,情急之下子文口不择言。 庖丁后跳三步,这个子文,是,真,的! 我摸摸自己的脸皮,虽然有点肿了,但还在肉上贴着,刚才真有那么一瞬,我希望庖丁赶紧被罗网抓去暴打一顿,然后饿成个瘦子。 “嘿,嘿嘿,这个,这个,掌柜我真没想到你小子转性了”庖丁被子文盯得心里发毛,这是多么怨毒的眼神啊。 子文揉揉脸,坐下继续吃饭,现在她看到的每一粒米都是庖丁。 咦~ 这小子居然不骂娘,不瞪眼,不吐口水?奇怪,难道是在牢中被毒打的后遗症发作啦? 这就怪不得他越发举止异常了。 比起桑海诡谲局势,在个人情感上,庖丁觉得应该把子文‘带去让荀夫子看看脑子放在第一位’。 献殷勤果然不是我的风格,蒙头大睡才是我的常态,睡觉前复习一遍今天所学,那群阎王可不好糊弄。 轻功也不能落下,唉......子文无声叹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十二个时辰,似乎有点不够用啊。 今天阎王教了我什么? 哦!点穴......入门。 穴位分布在骨之间,骨两端,血管神经比较多的位置,所谓奇经八脉就是人体经络的一个走向。 那是横着走,还是竖着走? 嗯......经,应该是竖着走,奇就是交错的意思,肯定是这样! 这样的话,就只剩八脉了,任督二脉、冲脉、呆脉,袋卖,还是代买?就带脉吧!阴阳跷脉、阴阳维脉。 然后,我默数了一下,刚好八个耶~ 除了奇经八脉,还教了那些东西?脑子里一团浆糊,无奈子文只能将下午丁胖子走后的事重新回忆一遍: 丁胖子走了后的四分之一个时辰,她也溜了,细节跳过。 在指定的地方见到罗网‘天杀地绝’的傻鸡(杀级)杀手,细节跳过。 傻鸡教她点穴,被气得直抽抽,完全丧失了杀手的冷静气质,具体怎么气得跳过。 傻鸡教她认穴位,想拔刀砍她,嗯,脾气不好,跳过...... 总结了一下,‘傻鸡’说人体有七百二十个穴位,五十二个单穴,三百零九个双穴,五十个经外奇穴。 有一百零八个要害穴,其中七十二个随便摸摸按按,不会伤人身体,其余三十六个是致命穴,俗称‘死穴’...... 嗯,怎么说呢?相信我和大多数人想的一样,在个人印象里,死穴只有一个。 于是乎,‘傻鸡’真的把刀架我脖子上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严格是爱。 ...... 不负‘傻鸡’面罩下依旧看得出,憋屈到扭曲的一张脸,我准确的记住了十一个至晕穴,三十六个致命穴。 啧!窝在被子里的子文打了个激灵,脑袋里好像什么穴位名称都没储存进去,算了,明天去墨家据点要个人体穴位图吧,拿回来照着自己扎自己就记住了。 巡逻卫队直到天际发白才清点了人数收队,桑海上空的‘公输牌滑翔机’在第一个小贩摆摊做生意前归去,这里的民众,又多过了一个平安的夜晚。 黎明的院落内,劲风扫过,激发出的气流催落周遭树叶,露珠滴下,挽手回旋弹回到叶上,丹田调息,气流运转全身,今天的晨练才算完毕。 身穿过膝襦衣的小厮,机灵地递上一块方巾,待他擦过汗后,双手接过放到一边的架子上,再换一块干净的以供其洗漱。 知道主子不喜欢在屋内用餐,此时也不在咸阳,小厮将棋盘撤走,端上早饭放到打磨光滑的石桌上。 浅尝一口今早的肉粥,倒不像前几天那么油腻,“这是什么?” 小斯双手弯着身子,低头道,“回十三公子,这是昨日申时长公子殿下派人送来的银鲟,嘱咐小奴加以梅花、山楂熬制成粥,说此可健脾益胃,治食欲不振。” 公子高无奈地笑了笑,不过是昨天去觐见,皇长兄看到自己瘦了点,就管起他吃什么呢?这都多少年了,皇长兄怎么还把他当小孩子。 见主子这次终于把早饭吃完,小厮总算松了一口气,双目也明朗起来,心里默念,还是长公子殿下有办法。 吃完饭,公子高觉得胃舒服多了,额......看来在皇长兄面前,自己果然还是个孩子。 然后很自然地把碗放到托盘里,自家小厮却没有动作。 “韩谈?”小厮没想到自己放松过余了,等反应过来,主子的一张脸已褪去了悦色。 哎呀呀啊,小厮立马下跪,脸上写满了‘我不是故意的!’不过韩谈紧张的智商下降,他伏在地上,十三公子如何看得见他脸的? 公子高摇摇头,韩谈是皇兄从自己府中挑选送来的,已跟着他十余年,起初的时候觉得韩谈机灵聪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说,可时间一长,他觉得自己错了,要不是不愿驳了皇兄面子,真想把他打一顿再扔掉,“行了,下去......” 主子心伤静静走,主子心烦靠边走,主子厌烦赶紧走! 韩谈立马爬起来,端起托盘跑了两步,又硬着头皮咬牙转身跪下,露出不慎整洁的牙齿,“殿下,请求您让我再说几句话.....” 公子高静默不语,表示‘在我动手之前赶紧说完’。 韩谈将托盘放在原地,冲到公子高旁边,附耳低语,说完赶紧连滚带爬地消失...... 公子高旋即一记嗤笑,抬头望到墙头上攀爬着绿油油的藤蔓,这......是从院外蔓延进来的。 蔓草犹不可除,何况君之宠爱? 虽没有蛮不讲理的武姜,可自古效仿共叔段的人也不少。 哼,到底是皇长兄平时对待兄弟们太纵容,还是有些人仗着恩宠,得意过了头,忘了自己身份? 公子高将手翻过来,空无的手心渐渐握拢成拳,十八弟,你终是沉不住气了...... 随着进驻桑海的军队越来越多,城门口的守卫连飞过眼前的蚊子都要多看几眼,生怕是叛逆分子弄出的幻象。 桑海街上依旧一派繁荣景象,可有间客栈这几天的人却少了很多,不是丁胖子贪钱涨价,是在店里吃饭的客人少了。 有人自己带着饭具,点了菜带回去吃,有人直接要求送货上门,有人路过有间客栈咽了咽口水,闭了闭眼回家吃...... 有间客栈的生意不如以前那么火爆热闹,银子却没比以前少赚多少,桑海的大户岂止小圣贤庄? 越是富贵的人,越会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专门请庖丁到府上做菜的有钱人也不少。 来店里吃饭的客人少了,洗碗打扫的工作量少了,外送的工作量相应翻了三四倍,纵使店里有不少伙计,可每天下来,个个也是跑断了腿,累弯了腰。 其中有个伙计跟我的关系还不错,在吃了我自制的酸梅汤后拉了三天肚子,外送的工作也就理所当然的让我顶了,傍晚去看他的时候,他没有生气,反而友好地请我喝黄酒。 半醉半醒之间,伙计同事勾肩搭背地问我,“你是不是丁掌柜的私生子?额......”伙计同事打了个嗝,满嘴的酒味喷在子文脸上. 子文嫌弃拿手扇扇,笑了笑,兄弟你太幽默了,他怎么可能生出我这么优秀俊俏的儿子! “不然丁掌柜干嘛护短,你坐牢的时候那么担心,你坐牢回来变得这么丑,也继续让你留在店里,经常被你气个半死也没有赶你走......嘿嘿,一定是的对不对?” 呵,我只听到了你说我‘丑’这个字眼...... 子文拿起酒碗与伙计同事干一个,然后倒在他碗里,被他一并喝了,怎奈伙计同事肚子没太好,喝了十七八碗,靠着子文昏昏欲睡。 看着碗里的倒影,笑容诡异却不陌生,子文摸摸自己的脸,心里问‘他’,被关了很久了吧?伙计同事不安分地动了动,碰到桌子,碗里的倒影也随之浮动,嘲讽般地点了点头。 我曾经天真的以为能关‘他’一辈子呢。 每个人心里都住了个魔鬼,佛祖飞身时尚且要化去邪恶的另一半,我又怎么能关得住‘他’? 连干三碗,苦涩难忍,没有一点醉意,呵,子文你的酒量变好了。 靠在子文肩头的伙计同事已经睡熟,还真是相信她,就让他这么继续相信好了,拉肚子总比死了强,就算以后知道酸梅汤里放了“大黄”,他也应该感谢我,不是吗?我保住了他的命。 从伙计同事家里出来,天已经黑了,风吹得人越发清醒,那个倒影站在我面前也越发看的清楚。 罢了,既然出来了,我又何必再把‘你’关回去? 凭着白天的记忆,左转进入一条寂静无人的长巷,子文在某家人的后门停下,就是这里了。 今天这家人的家丁故意带着她饶了好几条胡同,可并不妨碍她用最短的时间找到这里,罗网提供的消息可是能详尽到你祖宗八代的坟埋在哪里,被谁刨过。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句话放在任何一个组织都合适,即便是庞大凶残的罗网组织,也不免异心叛逃之人,这宅子的主人便是为数不多从罗网叛出还能活到现在的人。 子文进去后,从门到墙头,再到狗洞,各个出口立即被十几个杀手把守封闭,说是联合行动,其实就是找人盯住她,罗网不留无用无能之人,如果她不能完成这次任务,只能给这个叛徒陪葬。 天杀地绝的绝级杀手,周登,组织内位列第四等,级别不算太高,却掌握着三十三名罗网杀手的潜伏名单,原名‘耳’,十年前叛逃罗网。 罗网是修罗地狱,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再久,从地狱逃出的恶鬼还是要回去的。 望着眼前形容枯槁、眼神迷离的人,子文不敢相信他就是被罗网追查了十年,曾经杀人如麻的绝级杀手。 周登长舒了一口气,‘耳’这个名字很久没有人提起过了,十年的亡命生涯,已经消耗了太多精力,他才过三十岁,便头发花白、皱纹丛生,日复一日的恐惧着这一天的到来,又何止十年光景。 “想不到他们竟会派一个新手来杀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提心吊胆的逃亡和苍老并没有磨灭耳作为一个杀手的素养。 一字一句里并没有半点鄙视嘲讽,平静地让人觉得这只是一场叙旧。 我突然明白耳为什么叛离罗网还能存活十年。 子文出奇的没有害怕畏惧,或许是因为关在心底那个魔鬼已然释放,对生存的贪婪,对实力的追逐,勾起挑战自我的欲望。 又或者是对耳的敬重,本是被猎人围追堵截的猎物,没有抓狂的狗急跳墙,相反显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 耳缓缓抬起右手,手里的长剑跳跃着白晃晃的光。 我说,“好歹也给我一把刀吧?” 一把剑扔了过来,暗夜之中,傻鸡的声音传来,却不是对我,“耳,如果你能杀了他,从今以后罗网不再追杀你。” 周登眼中的迷离转而锐利,这才是天杀地绝应有的本色。 狭路相逢勇者胜,听了傻鸡刚才的话,他必然拼尽全力,我的胜算又少了两分,真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还是最后一次执行任务。 二人向彼此冲去,其他人犹如斗兽场里的看客。 耳的长剑在黑色中划过一道银光,兵刃碰撞的一瞬间,我听傻鸡说什么不止绝级云云...... 申寅年,肖虎,阴历五月初三。 子文彻夜未归,早晨过来开店的伙计说子文和店里另一个伙计喝酒,今早可能睡过了头会晚点回来,庖丁便放心了,想着到底是少年人,有几个酒肉朋友也很正常。 之后,伙计们说起了昨夜桑海发生了件怪事。 富商周登勾结盗匪,欺诈他人钱财,被官府下令连夜捉拿,但官兵赶到时,除了周府地上一滩粘糊糊的水,周登和他的瞎眼夫人以及奴婢八人早已不知去向,府内的金银财宝也一件不剩。 而周围的巡逻卫队、街坊四邻却没有听见半点动静......再听下去,就是些什么妖怪做乱,冤魂报复的无稽之谈,庖丁没了兴趣,让伙计们看着店,自己去街上买些食材。 端午正阳 庖丁这段时间忙着各种事情,也没花太多心思在店里,一路买下来,手里肩上已经有太多东西......正想着要不要去雇个小车,子文和另一个伙计勾肩搭背迎面而来。 刚要说话,庖丁就丢了很多东西,还好反应快,都接住了。 “嗯~不错,还有十斤咸鱼......你们俩给我拿好了,掉一样扣五个‘秦半两’”子文和伙计同事对望一眼,默默跟在庖丁身后。 锁好门,子文赶紧换衣服,顺便把钱藏好,掂一掂钱袋还蛮沉的,没想到第一次执行任务就得了二百两金子,在有间客栈做工十年都得不到这么多钱。 她承认,当把钱拿到手里的时候,杀人毁尸后的恐惧心理得到了些许安慰。 自欺欺人还是麻木残忍都好,既然做了杀手,就得有杀手的样子。 “好了,掌柜的,材料够了”对于小圣贤庄来说,端午节除了避五毒,还需要祭祀先贤,有间客栈提前两天就开始准备。 两个大木盆,一个泡粽叶,一个泡糯米。 子文一瓢,两瓢,三瓢地从米袋里舀米,庖丁看得心烦,放下刀直接过来抱起米袋往木盆里倒,“臭小子酒喝多了啦,变得这么娇气”子文赶紧避开,将手背到身后,生怕以庖丁灵敏的嗅觉会闻到些什么味道。 材料齐全,庖丁开始制作所需的粽子馅,红豆,糖,鱼肉......嗯?庖丁一顿,拿起鱼干文闻,怎么一股血腥味?而且还不是一种。 子文面色不改地坐在木盆前刷洗棕叶,洗净泡软,粽子才能吸收粽叶香味...... 扒开堆在面前的鱼干,下面是各种鲜肉,庖丁大吼,“臭小子,给你说过多少次,肉类不要放在一起,腥味混在一起的食物,做出来有失我丁大厨的水准!” 子文抬头哦了一声,奉承道,“在我心中,掌柜的厨艺冠绝天下,这点问题丝毫不影响你的发挥,毕竟嘛,你是桑海第一大厨,谁能跟你比,再不好的材料从你手里出来都是美味!” 庖丁听了果然很开心,美滋滋地剁馅,双刀在砧板上跳跃着欢快的节奏......却不知木盆里泡满棕叶的下面,是子文痛得僵直的手。 不得不说包粽子是个大工程,光是粽子馅儿就准备了九种,每种馅儿一盘,与其说是盘子,还不如说是个小型水槽,坑啊~ 庖丁身为一个有节制又节约的厨师,这么多馅儿和糯米一定会全部用上,一点也不会浪费,目测把这里的馅儿全部包完,我就被粽子淹没了。 当我还在给第一个粽子打结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包第五个粽子了。 子文把五花大绑的粽子放到一边,瞅瞅庖丁包的粽子打的是活结,如同礼花般漂亮。 切,花哨,又不是送给你老婆,至于这么好看? 再看看其他伙计......哈哈,我不是一个人,还有比我包的更难看的,于是...... “算了,算了,你们两个别弄了,一边凉快去!” 庖丁的决定十分正确,再被我们两个弄下去,粽子就别想卖出去了,所谓一颗老鼠屎打烂一锅汤,何况还是两颗! 为了方便,店里的伙计依次为阿一,二,三,四,五,六,七,那个粽子比我这个手残的人包得还难看的,是阿四。 阿四,“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子文,“乘凉。” 两人随即到了大堂里,吹着穿堂风,正要翘着腿喝喝茶的时候,预订粽子的人上门了......阿四斜眼瞪过来,在客人的催促下,撇着嘴慢慢拿起笔和竹片记下他们的要求,他的字和他的粽子一样丑,不过我还是不会把收订金这种事让给他的,反正他也抢不过我,哼哼~ 齐鲁之地相对太平,这里的百姓生活还算凑合,且受儒学文化影响较重,因而订粽子的人特别多,阿四在一边写得手抽筋,嘴里不停嘀咕,估计是在祝福我。 日叶正阳,时当中,即端午节在夏季之中,故端午节又称为天中节,因此,有端午节起源于夏至的说法。 在先秦时代,南北风俗不一,但五月五日作为一个特殊的节日,南北都会过,只是侧重点不同,像在战国时期,人们已把五月五日视为‘恶月恶日’,这个时候要避五毒,蓄兰沐浴。 严格来说,大多数古人过的是‘端五’,而不是‘端午’。 所以,屈原大诗人的爱国事迹虽然广为流传,但古人过端午节也不都是为了纪念他,吃粽子也可能仅仅只是为了吃而已,要知道吃货这种生物应该是从老祖宗这里传下去的,就比如天天念着君子远庖厨,却嘴刁到只有庖丁才能应付的小圣贤庄一干人等。 钟情于烤山鸡的天明是大众吃货的良好榜样,爱山鸡到骨子里,却也不挑剔其他食物,只要是能吃的,你给他吃他都会很高兴,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感谢你。 申寅年,肖虎,阴历五月初五。 桑海风景秀丽,街道繁华整洁,尽管重兵把守巡查,这一天依旧很热闹,城门的墙壁上贴出了布告,特许将今日宵禁的时辰延迟到丑时。 踏百草,斗百草,采杂药......街上开展了各种文化活动,空气中飘着多种草药的味道,什么艾叶,蒿草,菖蒲---荷叶,桑叶? 额......荷花全身是宝,根、茎、叶、花、果都可以入药食用,卖它买它也有道理。 桑叶?我就知道桑葚很好吃,据说端午这一天,植物基本都可以当药,什么都是草药,嗯,糟践它也有道理。 子文跟随者庖丁一路上了小圣贤庄,今天庄里集体放假,本来打算放下粽子,子文庖丁就赶紧走人,不想他们两个正好赶上了他们举行的什么悼念仪式,受到了伏念掌门诚挚的邀请。 仪式地点设在靠海的后山,由伏念亲自主持,他站在香案前,口中诵读着一长串工农阶级听不懂的文词,我跟庖丁在后面头疼欲裂,庖丁越听越急躁,一面努力维持着自己和蔼可亲的形象,一面低声责怪旁边的我,“都是你,走那么慢!” 在头晕眼花中,子文不敢离丁胖子太远,小声回道,“又不是我的错,明明是你要顺道给李二妞送粽子!” 嗯?!庖丁一道犀利地目光射过来,“扣钱!” “......”你个奸商,这都能扣钱! 看来投靠罗网也是对的,想到不久的将来就可以住大屋睡大床,子文不禁吹了吹口哨。 前面的前面的前面的张良听到动静略回头看了一眼,庖丁拐了拐子文,子文立马收起五官,做严肃状。 等伏念大掌门终于念完冗长的悼念文,我跟庖丁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感觉头顶的天空亮了很多,头也不晕了,呼吸也顺畅了。 接着,伏念他老人家点点头,两个儒家弟子就上来把两食盒的粽子倒进海里。 浪费,可耻! 话说你们儒家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来浪费的?儒家弟子们交的学费?不可能吧,支持这么大个庄子,光靠收学费,除非每个人一百两黄金~ 悼念仪式完成,儒家众弟子各自玩耍,伏念大掌门客气地邀请子文庖丁留下来一起吃粽子过端午,庖丁皮笑肉不笑地推说自己店里很忙,赶着回去做生意,得和子文赶紧走了。 正高兴终于可以离开这种与自己不符的高级文化场所,临了,庖丁却来了一句让我想在背后捅他刀子的话,“三位先生有空的话,下午就来店里坐坐啊~” 张良微笑着点点头,“好,一定。” 我内心一阵沮丧,晚上的任务怎么办? 子文脑海里浮现一个画面: 子文(抱住顶头上司的大腿,哭丧着脸)“老大!我昨天,” 罗网顶头上司从头顶到脚掌,一身黑色,“既然你不想执行任务,那就永远休息”长剑出鞘,一颗头颅咕噜噜滚出去,被人一脚踩烂...... 五月五日,未时末,桑海城外墨家据点齐聚一堂。 秦兵、流沙、公输家联合追杀,巨子死,机关城毁,历经流亡后的第一个节日,意义截然不同。 生于乱世之中,奢求不来永久,这相对短暂的安宁更加值得珍惜。 一眼望过去,一屋子的熟人,还有......张良。 子文按按太阳穴,大过节的,你不去陪你两个师兄,那个荀况倔老头,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完了,今天的任务是别想做了。 “哎,坐这里坐这里......”天明探出半个身子,朝子文招手,指指自己旁边的空位。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子明、少羽、盗跖这群逗比坐在了一堆,负责活跃气氛。 班老头、徐夫子坐在一处,负责回忆墨家的光辉岁月,相互吹捧赞修理和打铁技能。 庖丁、大铁锤坐在一起,负责终结话题,不时讨论打赌记账、赊账等等。 盖聂坐在最边上,一脸面瘫淡然,正好平衡了被逗比们弄得过于活跃的气氛。 张良优雅地喝茶、吃粽子,从容地提高了我们的整体素质。 至于一旁互送秋波、秀恩爱的高渐离雪女,就不说了。 五月五日,申时一刻,将军府。 秦人多不会纪念屈原,几代人逐鹿天下换来今日的鼎盛帝国,深知无数牺牲,无尽冤屈愤恨都是必然的代价,偶尔吃吃粽子,也不过是向民之乐而已。 嘱随侍奴婢退于一旁,扶苏缓缓朝亭台走来,贵胄之气冉冉,依旧一袭米色深衣窄袖曲裾,止住要行礼的三人,语气温和沉稳,“今日过节,不必拘泥,三位请坐”。 蒙恬,李斯,公子高,“是......” 将军府一侧,申时二刻。 从书房过来,一股艾叶夹杂着香草的气味飘来,赵高顿足在门外,狭长的双眼一眨,有些腻烦。 房里出来一个婢子,提着木桶,桶里还有余留的热气,见了赵高伏身行礼,看样子是新来的。 真刚看跪在地上的婢子面色如常,不由冷笑,嗤,倒不像其他奴婢一样畏畏缩缩,有那么几分胆气,可惜也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不知道大人的心情,“可知大人屋里没有允许,决不能踏足?” 婢子低着头恭恭敬敬地道,“属下隶属丙丁上级一等之列,并无心冒犯,只是‘重五犯禁’,故备浴汤为大人驱邪避毒。” 这些话,她预演了无数遍,之前罗网里有那么几个还没有完全丧失良心的人提醒过她不要这样做,但她觉得,还是有机会成功的,转魂灭魂不就是女子吗?凭什么她就不行?! 要知道最近一次执行任务,她差点死了,要不是以姿色迷惑了对方,施以暗器,她根本不可能赢。 所以,必须要找捷径才行,做任务练功太慢了! 真刚这才注意,她的左耳下方确实有只墨色蜘蛛,只是纹的比较隐秘而已。 这时,同真刚一样,其他五个人也看到刚刚一言不发的大人突然一笑。 赵高负于身后的双手分开,一手伸向婢子,指甲轻轻一勾,将混在她发间的细草带出,拈在指间,“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婢子欣喜若狂之色难掩,一鼓作气道,“大人,热水已备好,再等,就凉了...”娇媚酥人骨,体态多婀娜。 “哦?”婢子显然不会意识到赵高笑意下的森寒之气。 转魂灭魂默契的对看一眼,心照不宣地等着看这女子能蠢到何种地步。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你可知,这句含义?” 婢子茫然地看着赵高,旋即又低下头,她只是听别人说起那句关于兰草沐浴的话,觉得好听拿来用用,并不知道出自哪里。 将婢子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浓郁的香草味儿仿佛顺着手指爬了上来,却没有丢开,已经许久没人令他发麻到起鸡皮疙瘩,如此泛呕了,所以他并不建议多说一些,“这是说‘被神灵附身的巫觋,跳着回环婉曲的舞蹈,周身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永不熄灭’。” “《九歌·云中君》是祈颂云神之用,不过,有一点,我一直很好奇,不知你能不能帮我证实一下?” 婢子喜出望外,“愿为大人效力!” 申时三刻,中车府令住所,前院空地。 漫天花瓣与香草飞舞,地上的流水犹如被赋予了生命,婢子退到哪里,便追到哪里,可惜无论她怎么退,也出不了那个透明密闭的‘笼子’。 为赵高准备的兰草浴汤正好浸过她的脚背,明明无火无碳,明明寻常的石板地,脚下的水却腾腾翻滚着热浪,香味越来越浓,变得呛人催呕,可惜在四四方方的笼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能闻到。 婢子开始在里面无措地吼叫抓狂,撞到透明的气墙,被重重弹开,摔倒地上,整个背部像是被油烫过,发出滋滋声,复又爬起来捶打气墙,口里叫嚷着求饶,但外面的人一点声音也不会听到,只是看到一个小丑做着滑稽的表演。 古时,女称‘巫’,男称‘觋’。 赵高好奇的是---祭祀之时巫觋跳舞祈祷真能引来神灵附身? 欸,可惜,结果真令人失望~ 哼,这世间若真的有神灵,怎会如此动荡纷乱? 他从不信鬼神,更厌恶兰汤沐浴,佩戴香草。 人之所欲,甚于五毒! 见里面的婢子渐渐力竭,真刚笑她死之前都还没有明白赵高刚才说要看她跳舞时,嘴角的笑意是什么意思,只不过......方才将水席卷而出,把婢子团团围困那股内力,实在惊人。 阴阳家可聚气成刃,可......望着赵高,敬畏不已,这个人似乎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境界。 撤回内力,‘气墙’瞬间消散,浓密的白雾散开,庭院里什么也没有了,“不用跟着”不一会儿,赵高便消失在六剑奴眼前。 转魂看看不留一丝痕迹的空地,脸上的表情略有深意,记忆之中,这比当年收服他们的时候又强了许多。 人心至毒 酉时四刻,隐秘据点。 氛围热闹又温馨,天明时不时学着公孙玲珑的口气和少羽争辩几句,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连高渐离脸上都是绷不住的笑意,盖聂也满怀爱心耐心关心的教导他,名家公孙不是个简单角色。 “对对对,是不简单,老是追着三师公跑!” 少羽在一边随声附笑,盗跖大铁锤庖丁相视窃笑。 “子明,不要胡说!”张良略显窘迫,这个小鬼也太调皮了。 天明吐舌,“人家才没有勒~”有盖聂在的时候,天明表现更多的是少年人天真烂漫的一面。 雪女一听张良被公孙玲珑追着跑,巧笑嫣然,“张良先生文采出众,仪表堂堂,被姑娘爱慕也是理所应当呀~” 盗跖趁势将手搭在张良肩上,“子房,恭喜你啊~” “盗跖兄说笑了”张良表示很无奈。 盗跖摸摸下巴,深深一笑,“我上次可听子文说,子房你被公孙玲珑堵在有间客栈大门口”盗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看一向君子风采的张良会是什么反应。 任凭平日再怎么聪明睿智,这种时候张良也只能摇头求饶了,“诸位莫要再取笑了。” “对对对,还好我及时出现”天明怕其他人不信,拐了拐旁边的子文,“你说对吧?” 貌似很开心的子文,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某件事,被天明这么一拐,神游回来,“啊?哦,是的是的......那个,掌柜的,我......” 看子文眼神飘忽不定,雪女调侃道,“莫非子文要去见爱慕的姑娘?” “额......”众人的目光被吸引到子文身上,其中包括张良的。 不行,子文心里立即否定,不能顺着雪女的话说,狐狸张知道我是女子,说去看姑娘,明摆着在说谎,“我约了几个哥们去玩儿,时辰差不多了”想了想,还是狐朋狗友的理由最贴切。 “其实,我也想去逛逛......” “小跖,今天虽然过节,但桑海城里戒备森严”小高还没说完,盗跖就飞走了,空气中余留他的一句话,“放心,去去就回。” 雪女握住小高的手,“算了,让他去吧,这贼骨头能出什么事。” 张良随即起身行礼,“多谢款待,子房也想去看看,就先告辞了。” 我心中一阵呐喊,努力提醒自己,不能对美人说脏话,但还是想问一句,您不是想跟我一起吧? “大叔?”天明流露出渴求的眼神。 “嗯”一经允许,天明立即手舞足蹈地往外跑...... 酉时末,戌时初,桑海街头。 如果非要子文形容一下她现在急切的心情,就像读书的时候憋了一节课的尿,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老师却要拖堂。 天明欢快地穿梭在人群中,这还是他记忆中第一次这么开心的过节,桑海富庶繁荣,好玩好吃的数不胜数,他自然样样新奇。 少羽跟在天明身边,边挖苦,边给他买吃的。 要命啊!子文心里急得挠墙,偏偏张良又在附近,吸引了大批异性的目光。 死了算了~ 戌时一刻,桑海最热闹的一条街。 其实和天明一样,子文也是第一次赶上这么热闹的节日,很多活动确实放在晚上更好玩,可惜现在她没有一点心情,傻鸡教她点穴的那一刻起就说过,第一命令必须执行;第二绝对没有不执行命令的理由。 再有三刻时限就到了,怎么办,时间不多了...... 引人喝彩的杂耍,活灵活现的泥人,香气四溢的小吃,来自各地的奇珍异草......人们都很高兴,这样平和的景象,让张良的心绪也变得平静许多。 “子文,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虽然子文极力掩藏自己的情绪,可站立不安的步子说明了她内心很浮躁,真出来玩耍的人,怎么会对周围的新奇一点也不在意? 子文淡淡一笑,“没什么,就是闻不惯草药味儿”然后继续往前走,眼神寻觅少羽天明,心眼却惦记着张良。 他察觉了?明明我已经表现得很冷静了呀......子文感到了这次任务的困难。 男女老少,无论富贵贫寒,腰间都佩戴了香草,或江离白芷,或蕙茞宿莽......交错相擦之间,子文不小心碰掉了一姑娘的香草,自己却没发现,径直往前走。 “喂,你站住”白衣姑娘手一指让子文停下。 饱含鄙视的女声传来,子文眉头一皱,双手一抱,“干嘛?” 在白衣姑娘眼里看来,子文就是一副‘老子很不爽故意挑事’的表情,“哼,哪里来得无赖,撞了人,弄坏别人东西还这般无礼!” 什么? 我低头一看,挪开脚,地上确实有朵被踩过的花,再看她的穿着打扮......灵光一闪,“嘿哟!我还就踩了,怎样?!”我当即补上一脚,把花踩得稀巴烂,完全粘在地上,抠都抠不下来~ “你!” “子文!”腹黑张在一边低声提醒。 啪,我一手搧开白衣姑娘指着我的手,“说归说,指什么,看你长得还不赖,懂不懂什么是矜持?” 张良神色一敛,变得严肃,拉拉子文的袖子,示意她不要惹事,子文一手抬开,偏不听! “你个无赖!”白衣姑娘憋得满脸通红,大声骂了出来,周围的人听见吵闹声齐齐朝他们看过来。 我朝她脸上一把摸过去,“这才叫无赖嘛~”不料手上沾了一层粉,咦,恶心得我赶紧擦在衣服上。 白衣姑娘气地跳脚舞拳,再也顾不得女儿家的面子,指着我,冲着人群大骂,“给我过来抓住这个死丑八怪!” 人群中果然出来几个壮汉,窃喜~ 第一步达到! “揍他!” “打架啊,来呀来呀~我怕你啊!”其他人自动后退一步,张良则被我连累得让人一起包围...... 戌时三刻,任务地点。 “嗯......”一声闷哼,人随之倒地,子文从外院一跃进到里屋,将半米长的钢针从地上那人的背心拔出,再一把扯下面前垂于地上的遮帘。 遮帘后面是隔出来的睡房,睡房里是一张床,遮帘华丽丽地落下时,正好看见猎物躲进床底。 哼,没想到我也有这一天。 子文一步一步,慢慢地,慢慢地往床的方向走过去,每走近一点儿,就能感觉到床底下的人因为恐惧害怕紧张的发抖,又刻意抑制的呼吸更紧促了一分。 这种绝望中等待的感觉,她最清楚,明知道刀对准了自己,却不知刀何时落下的滋味儿没人比她体会更深,“出来......” 床轻微地抖动着,床底的人紧紧缩在里面。 子文轻轻转动手柄,半米长的钢针伸长至一米,尖端是细长极薄的锋利刀片...... 李二妞的身影一摇一摆地从巷口过来,拿着块布帛扇风,“真是烦死人了,大晚上大过节的,联系什么药材铺?就不能明天再弄......”虽然满嘴抱怨,脚下也没停,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药材铺。 按照约定,隔一敲三地敲了两次却没人开门,李二妞干脆使劲一踹,整个人直接摔了进去,“哎哟!”门没锁? “嘶......”不经意间触到一只冰凉的手,李二妞猛然缩回,正对上一双俯视她的眼睛。 “你,你你......”惊讶之下,李二妞扔出一个盒子。 子文迅速后移,抬手一挡,白末洒了些在衣服上---粉盒,女子随身携带的补妆用品。 亮出银色的钢针,子文面无表情地追去...... 膝盖手掌虽摔破了皮,然求生的欲望强过一切,李二妞咬牙跑到巷口,终于看到一个货郎,“救......” 货郎一回头,没有人啊?哎,管他的,今天难得过节生意好,赶紧去卖东西~ 李二妞被子文捂紧了嘴拖回来,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泪雨涟涟的在巷子的阴影里看着货郎挑着担子一点一点走远...... 李二妞被子文钳制在怀,这曾经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可如今成真,她却觉得是梦魇,子文贴着她的侧脸,在她耳边温柔细语,“我从药材铺掌柜那里听说,你是墨家谍工部的人,原来你是墨家弟子,刚刚是想去报信吧?呵,难道,你不知道你要是去了,有间客栈那七个伙计和刚才的货郎都会死掉?呵呵呵......” 李二妞闭着眼死命摇头,却摆脱不了这鬼魅般地笑声,眼角的妆已经花了。 “呵呵,当我一夕之间改换容貌,你可还喜欢我?你爱的究竟是我从前那副皮囊,还是自己心中的泡影?”钢针在脖子上轻轻一划,怀里的人停止动弹,子文放手起身,撑着墙壁大口喘气,累死了,李二妞的力气确实比很多女子甚至一些男子要大。 不过,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片刻之后,子文从里衣掏出一个小瓷瓶,像处理其他人一样,在尸体的伤口处倒上药水,只需一点点,尸身顷刻融水......还有,刚才李二妞带来的布帛,上面记录了墨家所需的特殊药材与某些重要信息,也一块儿丢进去融了,就当---从未见过。 戌时四刻,任务完成。 执行完任务出来,子文就躲了起来,心虚的时候,很容易在街上遇到熟人。 海纳百川,子文终于找到一条水沟......嗯,把衣角洗洗,脂粉气太重~ 等子文洗完的时候,隐隐听到天明少羽在叫她,“我在” “掩耳盗铃,你觉得什么样的解释会让他们相信?”刚听到声音,人就已经在我左边,那句‘我在这里’也咽回了喉咙。 街上人多得看不到方向,河边飘来孜然味,水沟连着河,有孜然味必定有烤鸡,估计是天明他们近了。 罗网头子无声无息地往右边走去,没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下,我只得赶紧跟上,衣摆还在滴滴答答淌水,拧一拧,流下的水感觉都是冰的。 听丁胖子说内功高强的人,气息脉搏会比常人慢很多,这样一来,释放的热量少,体温自然会低些。 难道赵高的内功已经强到堪比制冷系统啦? 额~子文摆摆脑袋,赶紧把目光从赵高身后移开...... 好饿,肚子咕咕地响,下午的时候基本没有吃什么东西,子文略伸伸脖子,赵高好像没有注意她哎,当然,他也不需要注意,饿呀~ 不管了!拿出怀里的两个粽子,嘿嘿~ 幸好早有准备......额,自作孽不可活,面对着五花大绑的粽子,子文无语,这是自己包的。 但是饿呀~ 目测了一下我跟罗网头子的距离,然后背过身去,这样扯断绳结的时候,就不会有东西飙到他了......正当子文准备上牙齿的时候,粽子从她手里飞了出去...... 等子文转过身,赵高侧立着,伸直了手,五指聚拢托着外层粽叶,将已经剥好的粽子递到子文面前。 我是接呢还是不接呢?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最后,我还是沿着粽叶的边缘将粽子小心翼翼地提过来,绝对不能碰到他,虽然只思考了五秒,但对于我来说好像过了千万年那么长~ 耍无赖的后果 吵杂地喧闹声渐渐弱了下来,变成三三两两低声交谈,小贩陆陆续续收摊回家,对岸折散出的光亮愈发暗淡,最后微微犹若萤火。 摸一摸,闻一闻,河风已将衣角吹干,没有半点脂粉味儿。 街道上基本没有人了,天明他们大概已经回去,赶赶眼前嗡嗡飞舞的虫子,罗网头子伫立在斜前方,子文眨眨眼,站了这么久,他好像......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闭目养神中的赵高忽地睁开眼,“他来了。” 子文四处张望,使劲嗅一嗅,没有烤山鸡的味儿,也没有幽幽的君子兰香,确定赵高不是说的张良,“他?” “那个教你基本功的人。” 教我基本功的人?子文眼珠一转,我两年多的基本功来源于那策书简,给我书简的是...... 子文的表情噔然一亮,见她已然明白,赵高淡漠一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一早,有间客栈便开门了,将白布往肩上一搭,阿三把一桶稀粥提出厨房,子文让道,打着哈欠进厨房提食盒,刚要走,被庖丁一把按住。 “嘘~”庖丁快速地瞟瞟前后左右,靠近子文,一手掩在嘴边,眼放精光,“刚才听阿三阿四说张良先生昨天晚上被人.......” 昨天睡的太晚,子文精神头不足,以致于庖丁说的最后几个字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庖丁向前探了探,压低肥硕的身子,“就别装了,我都知道了,张良先生昨晚被人调戏了,对不对?” 什么呀?子文还在浑沌之中......过了一会反应过来,调戏?! 庖丁全把子文的瞬间清醒作肯定态度看,“我就说嘛,张良先生那么有风度修养的人,怎么会去调戏别人?一定是被别人调戏了,好了,去小圣贤庄送饭吧。” 一种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调戏,送饭......小、圣、贤、庄,“哎哟~”提着食盒的子文突然倒在地上,满地打滚加嚎叫。 “哎哟~” “哎呦喂哟......”子文捂着肚子叫得甚是凄惨。 离子文最近的阿四赶紧过来,“子文你怎么了?” 庖丁两步并作一步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个大勺,看子文眼睛鼻子都挤到一起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啊,一转眼他就这样了”阿四表示绝对和他没有关系! 其他伙计陆续围了过来,客人们也往这边探头,为了不影响生意,庖丁吩咐伙计们把子文弄到后院休息,整个过程子文极不配合,痛得前俯后仰、翻来覆去,几乎是阿三阿四耗尽了体力才把她搬到后院。 “哎哟,哎哟......” 阿三问,“子文你到底怎么呢,刚才也没见你吃早饭啊?” 子文打着哭腔,装出很疼很虚弱的样子,“我...也,也不知道,就是,全,全身都疼,哎哟~” 毫不怀疑的阿四,“那我去给你请大夫!” 子文流出两行清泪,一把抓住阿四的手,“要扣钱的!不如......不如你先去帮我送饭,也许,也许一会(哽咽),我就没事了...” 阿三赞同地点了点头,阿四豪气地拍拍胸口,“那你好好休息,这几天的饭我给你送了!” 对于阿四的义举,子文报以十分感激,“嗯!谢谢!” ......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阿三阿四轮流去小圣贤庄送饭,借着外送,子文经常流窜于桑海的大街小巷,再也不路痴了。 负责小圣贤庄一日三餐,比起在客栈里招呼客人,打杂清扫,外送菜品轻松得多。 阿三阿四送的乐意,子文换得愉快,接受命令,执行任务被人察觉的风险大大下降。 六月结束,轻功过了第一个阶段,盗跖要我自行再练习几次,以便展开进一步的学习;七月中旬,七十二处要害穴,三十六处致命穴,准确熟记,因实战不足,尚需时间磨练;八月末尾,傻鸡变成田鸡(天级)。 貌似是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任务,从而破格提升为天级杀手,成为罗网举足轻重的人物,可他看起来并不开心,不过想想也是,交换富贵荣誉的代价,往往是无法想象的,越是富贵,代价越是沉重。 夏末秋近,三伏天中,主高温湿热。 桑海附近水域水位上涨,涨潮之时,海滩被淹去大半......伴随着海浪反复拍打礁石,子文整个人在海滩的沙土上滑行了十多米,撞着一块大石头停了下来。 抹去嘴角的血,其余地吞进肚里,撑着腰部爬起来,刚才那一撞,左边第四根和右边第五、第六根肋骨整齐、清脆、悦耳地“咔”了一声。 嗯~真好听,从声音判断,我没有骨质疏松。 傻鸡从天而降,立在一边,一条红色细流顺着右手小指流下,他也不急着包扎伤口,点了肩头锁骨下两处穴道,握紧了拳头向我袭来。 要不要这么尽职尽责?一蹬后面的大石头,腾空飞到他背后...... “今天就到这里”傻鸡扶着自己的手臂慢慢坐到沙滩上。 子文重重摔在沙滩上,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傻鸡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布扔到子文脸上,“记熟后烧了。” 子文抓下来一看,是如何在水底憋气的方法,先愣住,再诚实地丢回去,“我连凫水都不会。” 然后,就悲剧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有间客栈的人个个称赞子文突然之间白皙了许多,子文谦虚地笑着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一天成为了子文永远不能和别人分享的‘尊贵烙印’,不仅掌握了近身格斗术,还被傻鸡掐着脖子按在水底学会了游泳,更因为在水里泡过,暂时变白了。 桑海街上越发不太平,除了军队进驻,海上仙山之类老掉牙的话题,百姓们茶余饭后又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传言。 客人一,“哎,那件事你们听说没有?” 客人二吐出瓜子皮,靠近客人一,“桑海米商白家女儿勾引人,这么大的事儿谁没听说啊~” 客人三一听,立即从另一张桌子坐过来,子文赶忙把他点的菜一并端过去,“你们也听说了,哎哟,真不要脸~” “哎哎”客人一招手,三人地聚拢,“可不是嘛,一连六十多天堵在路上,就是为了那个人!” 客人三,“哎,你说,白姑娘长得也不赖,怎么会去勾引别人?” 客人二,嗑瓜子,“那也得看是谁啊,你知道她勾引的是谁?” “谁?”准备点餐带走的客人四凑了过来。 客人一和二,“就是小圣贤庄三当家!” “哦~”客人三、四一副‘那也难怪’的表情。 “哎,听说她之前还调戏了三当家”客人二。 客人一三四,“不会吧?!” 客人二,“怎么不......” 客人们的交谈声突然停了下来,注视着带着一帮人进到店里的姑娘。 阿一乐呵呵地过去,还没问要吃点什么,就被那姑娘身后过来的家丁一把推开,“不想死的都给我滚!”客人们见势头不对,赶紧走人。 “还没人在有间客栈撒过野”子文放下手里的抹布,看气势,来者不善,“姑娘是想做第一个?” 子文的声音不急不躁,听来却让人有些忌惮,放话的姑娘闻声寻去...... “是你!”她一手指过来,刚才的些许忌惮瞬时被怒火盖过,身后的家丁遂上来将子文架住。 “你们想干嘛!”其他伙计立即上来帮忙,无奈人家来寻仇,带的人比他们多,伙计全被制服。 “哼,不记得了?” 我疑惑地看着她,确实有点眼熟。 “啪!”一记耳光响亮,子文狠戾地看过去,咬了咬牙,放松了拳头。 “干嘛打人!”阿四被按在墙上,见子文被打大声喊道。 这姑娘一龇牙,“哼~”啪的一声,又是一记耳光落在子文左脸,与右脸的手印十分对称。 “记得了吗?” 子文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流氓式地偏头吐了痰血混合物,“哟~原来是白姑娘,今天化了淡妆差点没认出来,嗯,比那天漂亮多了嘛~” “你!”白姑娘一巴掌正要下来,门外放风的家丁赶紧进来告诉她庖丁过来了。 白姑娘抓着子文衣领的手一松,“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把他带走!”十几个人赶紧出了客栈,白姑娘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家下人牢牢抓住的子文,放心地往家的方向去,这么多的委屈和流言蜚语,全是因为这个丑八怪! 却没留意,在她转过头的刹那间,子文陡然冰凉的眼睛。 经公孙玲珑一闹,楚南公的指点,少羽心结舒解,三师公说的很对,他还有更高的山峰要去攀登,更重要的使命要去完成,不能为眼前的困境绑住双脚,模糊心智。 正常状态下,天明和少羽在一起,还是很让人放心的,放他们自行散心,张良向有间客栈而去,有些问题还需要证实。 “丁掌柜......这是?”刚到有间客栈门外,张良就见庖丁脸色难看的出来,再看他身后的伙计,个个鼻青脸肿。 “张良先生来得正好,请先和我一起去救子文,路上再给先生细说”吩咐伙计们留下看店,二人边沿路询问白家住址,边说起事情缘由。 桑海城东,白家。 子文被绑住双手吊在走廊的横梁下,双脚刚好沾地,摇来晃去地让白姑娘瞧了,一脸高兴。 绷绷手腕,看一看横梁的高度,比解盗跖打的绳结容易太多;环视在场的人,共十九个,左右两边的四个人和白姑娘身边的四个看样子是护院,必须最先解决;关键是门口的门僮,一旦动手,决不能让他出去! 白姑娘正思考要怎么对付子文才解气,发现这个丑八怪一直在盯着门看,秀眉一挑,趾高气扬地揪着子文的耳朵,“指望那个臭厨子来救你?哼”转头吩咐道,“把门关好了!” 门僮“嘭”的关上门,带上双重门栓,以保证中途绝不会有人进来打搅。 呵,自绝生路。 “你笑什么?!” 白姑娘使劲一拧,子文觉得耳朵都要流血了,深吸一口气,平静地道,“我之前确实有错,白姑娘打也打了,绑也绑了,不如大家扯平,放我走,就这么算了吧。” 闻言,她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头皮都快被扯下来了,标准的女人打架方式,“哼,算了?想得美,如果不是你坏了我的名声,他不会不理我!” 虽然记不住白姑娘,五月初五做了什么,我还是知道的,“如果不是我,你连看到他的机会都没有。” 白姑娘一发狠,举起巴掌,“你!” “你最好不要再动手”忍耐你两个巴掌已经是我的极限,再来可别怪我了。 白姑娘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中,子文看她的样子从容冷静,没有半点害怕,反倒是自己有些胆怯了......不对,他就是个丑八怪,臭流 氓! “吓我?”白姑娘左右一招手,“给我过来把他的脸固定好了,今天不打烂你这张脸,你就不知道你招惹了谁!”连白姑娘身后的四人也过来帮忙。 子文瞳孔一紧,要的就是这个...... 不仅无赖而且无耻 庖丁一路打听过来,着急又生气,“子文这臭小子,真不让我省心,他到底是怎么惹到白家的?” 张良摇摇头,步子轻快,还是先找到子文要紧,白老爷以盗匪起家,后来从商,死后家财全由独女继承,是桑海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光是私宅就有四处,哪些土匪的手段也不知道白姑娘会不会对子文使。 庖丁边走边问,“哎,张良先生,你怎么能肯定,子文被抓来城东?” “城东白府是白姑娘父亲故居”前段时间,记得白姑娘来找他的时候,说过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到城东故居去,那么要报复惩治子文也一定在城东。 “就是你踩着阿四,把他的头按在墙上?” “求,噗......”钢针一拔,鲜血从家丁颈总动脉喷出。 “我不接受投降”随后一脚踢起地上的刀,擦着逃跑的白姑娘飞过,定定地插着门上。 手提剑形钢针一步步逼近瘫坐在地的白姑娘,子文脸上溅了血,挂着一抹微笑,右侧脸庞那道黯淡的疤痕竟鲜活起来。 白姑娘双手撑在地上一点点向后退,子文身上散发的寒意让她直冒冷汗,“不,不要......杀了我你也逃不掉!” 子文的食指缓缓擦拭着银色钢针,像是猛兽在呵护自己的利爪,“噌”手柄一转,刀锋显出,轻轻捏住白姑娘的下巴,“你刚才不是说,杀了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我给过你机会。” “求你了,别杀我”嚣张跋扈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一个丑八怪的一天。 我说了,不接受投降!正要一钢针挥下去的时候,敲门声突然响起...... “开门,开门......” 是......掌柜的!怎么会?! 门外,张良上前一步,隔着一道门,声音清朗,“白姑娘,请开门。” 还有......张良?! 张良,是张良先生! 趁着子文一晃神,白姑娘拔腿向门跑去,“救......嘭”然后扑倒在地,不省人事,耳朵背侧有石子打碎后残存的粉末。 “咚咚!!!”敲门声越来越响。 傻鸡飞过来,落在子文面前,闷声喝斥,“还不走?” 门外,听到门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却丝毫没有开门的迹象,张良眉头一皱,广袖一甩,只能破门而入了。 递给傻鸡一个‘你当心’的眼神,子文运气发力,向空中飞去。 “砰”两条门栓崩裂,门板破碎成多块,木屑四散。 “咳”被击昏的白姑娘微微睁开眼睛,所有的事情发生同一时间...... 傻鸡手里多出两根长钉,“咻”地射向不同方向...... 子文飞至屋脊,刚看到外面错落的房顶,“......”背部猛的一痛,内息紊乱,摔在房顶上,顺着瓦片滚落出去;木屑散开的一瞬,张良庖丁看到白姑娘垂头咽气的同时,子文被罗网杀手的长钉打落,滚了出去。 顺着檐沟重重掉下,滚过屋檐边缘,落瓦悉数砸在子文身上,“呃......”挣扎几下,撑着满是瓦砾的地面爬起来,一提气,内息全无---傻鸡封住了我的气脉! 扶着左肩立马走,现在不是喊疼较真的时候......子文尽量选择幽静偏僻的路走,弯弯绕绕地,虽然也有那么几个人看到,倒也见鬼似的避之不及,正好甩开庖丁张良。 我就不信,你张良还能聪明到,知道我走得是哪几条路......可越走,速度越慢,背部火热火热的烧得子文头晕眼花,反手一摸,一手的狗血,呸,黑血。 傻鸡......下毒了? “你有两个选择”子文正扶着一面墙歇气,赵高鬼魅般由远至近。 “什么?”我使劲抓一抓后背,扯得伤口剧痛,看罗网头子不重影了~ “在这里等他们来救......或者从这里过去,一直往前走”我就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是一条很长很长的小路,“运气好的话,能碰上一个极大价值的人。” 子文慢慢放开撑着墙壁的手,忍痛伸直腰背,“能有多大?” 赵高双眸凌然,见子文俯了俯头,随后化为一汪寒潭,负手离去,“大到影响帝国命运......” 白家内,木屑散开的瞬间,张良看到子文被打落到屋外,白姑娘断气,没有片刻迟疑,踢起地上的刀,抓住刀柄,迅速出招,“丁掌柜,快去救子文。” 庖丁一点头,朝子文落下的方位追出...... 子文早就习惯了罗网头子的来去匆匆,看了看身后,心一横,往赵高指的小路蹒跚而去...... 张良凌虚使得久了,用起长刀来,也带着一种飘逸的风雅,流畅的刀法一气呵成,倒也没什么违和感......刀锋一侧,用刀背击打傻鸡的下颌骨,不料傻鸡手中的钢针突然增长,张良往右一避,长刀一挥...... 庖丁来到子文落下的大体位置,只看到一地的碎瓦片和些许黑色腥味的血迹...果然是同一种,想到刚才的白姑娘通体黑得发紫,庖丁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寻着地上的零星血滴找去,却被绕来绕去的路弄得心急如焚,好几处拐角都错了方向。 臭小子,你是慌不择路,还是有人追杀啊?!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 “解药”张良的刀指在傻鸡心口,左衽被利刃划了一条口子,染了微微血色。 “罗网只杀人,解药不会随身带着”黑色的面罩遮去傻鸡下半张脸,与上半张脸形成鲜明的黑白对比,他,伤得比张良重。 张良冷了脸,长刀近了半寸,刺进傻鸡肉里,他没有太多耐心用来对待罗网杀手,“在哪里?” “呵,这样的杂碎我不知杀过多少,他必死无疑”一团绿烟凭空爆发,张良踮脚后飞,绿烟散去,罗网杀手也不在了。 张良拿刀的手紧了紧,须庾放松,刀刃一划,割下里衣袖子的一块布,包住插在白姑娘后脑勺的长钉,拔出裹好,再---拾起方才被他打落的罗网杀手的钢针,一起收好,出门去追庖丁和子文。 “呃......”子文扑在墙上,这条小路走得真是艰难,一眼望去,再走几步就是一条左右走向的大街,哪儿来得价值连城的人?! 子文累极了,靠着墙壁控制不住地下滑,就像之前的白姑娘一样瘫坐在地。 呵,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轮到我了? 嗯?回望地上......血迹!噢,让我死了吧~ 正懊悔自己粗心大意时,子文注意到对面的行人中有两个人不太一样,一前一后,虽然穿得不是很特别,可就那前面那人的气质......有钱人! 两个人一会儿就走出了视野,子文奋力起来,机不可失呀......呃,结果实在没劲儿。 没有武功内力,不能施展轻功,单靠体力,不行啊......子文反手抓住长钉露出的部分,只有这样了,你个王八蛋傻鸡,用毒钉打我还不算,干嘛封住......他是为了救我?! 子文抓住长钉的手停下不动,可...再不追那两个人就没影了...... 庖丁找到小路,快步赶来;子文在路的尽头,一鼓作气拔出长钉...... 张良随后而来,沿路的血迹,让人更担心子文的情况。 子文的血气运行比别人快,再不找到她的话......张良的脑子里闪过刚刚罗网杀手的那句话......不,子文其实很聪明,她说过她很怕死,她应该会想办法的,所以......张良平复心境,一心往小路尽头赶,他要做的是救回活着的子文。 长钉拔出的一刻,内力如奔流携带着毒血走遍全身,子文从小路的尽头一跃而起,血气上涌,冲的眼前一片漆黑...... “公......”公子高一记眼神射过来,韩谈立马禁声,不一会儿,又絮叨起来,公子高听得烦了,也懒得再理他。 “少爷要是想买什么东西何必自己出...啊!” 身后一声巨响,公子高回头,那烦人的奴才正被人压趴在地,走过来把压在韩谈身上的人一提,“走路都会被人砸,你......”一眼认出,毕生不忘。 韩谈被飞来的人砸得骨头散架,身上的重量刚轻了一点,却见自家公子愣着不动了,“公......” “回府......” 重量一轻,韩谈“呸”地吐出吃进嘴里的灰尘,撑着腰爬起来,公子高已经抱着人走得很远。 嗯?什么?!公公公,公子,公子居然抱人了!然后像只乌龟以样“咿呀哎哟”地跟上。 到了小路尽头,庖丁神色凝重在原地等待,见张良来了,失落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希望,“张良先生,没有找到尸体,不能说子文已经......没了吧?” 张良拿出怀里的布包打开,地上带血的长钉和他手里的一模一样。 隔日,有间客栈照常营业,庖丁送饭回来的路上,发现小圣贤庄的掌门伏念以对天明少羽的身份起疑,不得不将子文的事先放一边,通知所有人早做打算。 木窗轻掩,庖丁打从窗外面经过后,殊不知屋里的赵高已将一切握在掌中,碗中飘出无尽的渺渺茶香。 嬴政幼时艰辛,少时隐忍,成年时谋攻天下,如今威震四海,共有二十多个子女,虽说皆是龙子龙女,待遇却是不一。 公子高,十三公子,不同于皇长子扶苏的寄予厚望,幺弟胡亥的万般宠爱,他的地位身份来源于三个方面,陛下对他母族全力支持的亏欠和回报;他随军作战,颇有战功却脱离于权利之外的聪明奖赏;皇长子扶苏对他这个弟弟无微不至的照顾爱护。 罗网毒药奇特,公子高一时没有找到解毒之法,却也按照桑海名医的方法,给子文放毒血,以延缓毒性侵入脏腑。 抓捕叛逆分子之事有了新的进展,作为秦国皇室,公子高一早便被扶苏遣人叫去。 韩谈端着一盆清水心情很好地哼着歌自后院来,看病的大夫说,十三公子救回来的那个人不洗澡不换衣服,那总可以给他擦擦身子吧? 他都这么卖力了,十三公子一定会很高兴的,一高兴就不会赶他走了,哈哈~ 有种感觉,那种被监视的感觉......眼睛慢慢聚焦,“傻鸡?!” 站在床前的人怒气外泄,“什么?” 额......得赶紧转移话题,“你来干什么?” “你不热?三伏天,蛹虫”极度嫌弃子文的傻鸡。 他一说我才觉得热死了,正打算从被子里面出来,右手和上半身却不听使唤,“我?” 只听傻鸡不屑地“切”了一声,然后喂了我一颗药丸,连水都不给我喝......嗯,不过做人要知足,要求不能太高。 傻鸡伸出两根手指,解开子文被人封住的穴道,身形晃了晃。 韩谈哼着歌到了门外,端着水转过身子,一屁股把门撞开,转身就看到有黑影跃到某位病人的床上,盆子一扔,操起门后的横木,朝床冲过去...... “你干嘛?”子文一掀蚊帐,有些吃力地下床,光脚站在韩谈面前。 韩谈高高举着木棍,呆滞地看着子文,他居然可以下床了?桑海名医的医术真高明! 他当然不知道,子文的体质是毒发快,好的快~ “我刚才看到......”韩谈不死心。 “我睡这里,床上的除了我还有谁?你眼花了,要多吃点蔬菜~” 韩谈哦了哦,拿着棍子都准备走了,床上的傻鸡不知怎么的,咳了一声,“咳咳...”我咳了几声,注意是真咳不是假咳,伤口确实有点疼。 有人!直觉告诉韩谈,刚才的咳嗽声不是一个人的,如果有人要对十三公子不利,他韩谈绝对会挡在最前面,“你让开!”韩谈一手提着棍子,一手去推子文。 “如果不让呢?”子文抓住韩谈的手甩开,“呐,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你要是污蔑人,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什么呀,我是真的看到有人躲到了床上,再说是我家主子救的你”说起来,韩谈一阵委屈,被子文砸的现在还疼呢。 “你家床安了机关吗?”韩谈摇摇头。 “那你当我眼瞎啊!这么大点床有人我会看不见?” 韩谈摇摇头,这人凶巴巴的,但要是真有什么,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就看看,也是为了你好。” 真是执着,子文双手背到身后,语重心长的教导,“执着是苦,年轻人何必苦了自己?还是放下吧~”然后去拿他手里的棍子,不料被窝里的傻鸡内伤发作,忍不住又咳了一下。 子文谨慎地侧了侧眼睛,挡住上前的韩谈,微笑着问,“真的要看?”目光一扫房内布局死角,门外守卫人数。 “是”虽然觉得子文笑的诡异,韩谈还是坚定点头。 韩谈正要伸手去拉开被子,子文突然把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惋惜道,“唉,年轻气盛啊,那就别怪我了~” 韩谈保证,他这辈子,绝对不会遇到第二个像子文这样无耻无赖无理取闹之人! “哎哟喂,打人了,打死人了,快来看呀......” 韩谈错愕地躲到一边,结巴地指着地上滚来滚去的子文,“你你,你别诬赖人!”门外守卫往里看。 伤口还没长好,地上又有水,子文没滚几圈,地上果然红了一片......瞄了瞄惊慌的韩谈,哼,跟我斗~ 摩擦摩擦,横着滚一圈,滚到门槛爬出半个身子,拉着一个守卫的裤腿,子文声泪俱下,“救我......”弱小、无助、可怜,还很真实。 韩谈从门里跳出来,急忙澄清,“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近处的守卫围了过来,傻鸡即便内伤发作,这机会也足够安然脱身了。 子文抽泣地说,“那你拿个棒子干嘛?” 韩谈赶紧丢掉棍子! 死拉着守卫的裤子不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指着韩谈,“大哥,你要为小民做主啊!他太欺负人了~” 韩谈哭丧着脸,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事,心里骂道,无赖! 冒险给子文送解药、解穴道,引的内伤发作,而后成功脱险的傻鸡,摇头暗叹,太无赖了~ 注定凋谢的桃花 阔别已久的重逢,是故作亲近的疏离,还是淡如路人的保留? 子文把脸贴在守卫的腿上,亲娘都撕不下来,且哭得十分伤心,“呜呜呜......你们要替我做主啊,他拿棒子打我,呜呜呜.....” 身着藏蓝色深衣的人从回廊过来,“谁打你?” 子文把脸埋在别人腿上,想也不想,随手一指,“他!” 公子高一眼望过去,韩谈扑通一声跪下,眼含泪花,“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子文不依不饶,“你有,你就有!” 公子高摇摇头,附身去拉子文,“先起来吧。” 有人拉自己起来,子文也不演了,“哦,谢”抬眼看见公子高真容,画面就这么定格了...... “都下去”一听吩咐,守卫即刻退下,韩谈还想解释点什么,又觉得只要自己在场,子文会就干出更无赖无耻的事,连忙走人。 公子高放手,子文回过神站直,“你你你......” 等所有人退下后,公子高酝酿了很久,说了句最简单,“好久不见。” 我抓起衣襟把眼泪擦干,再看面前的人,刚毅的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凑近了问,“你,真的是子元?” “嗬,不是我还能是谁?”故作轻松地看着子文,公子高想,这趟桑海之行......很好。 我拍拍胸口,安抚一下自己的小心脏,这也太意外了,价值大到能影响帝国的人居然是我熟人?!儒家昔日弟子?! “韩谈真打你了?”公子高其实不信韩谈有那个胆子,更不相信子文是个轻易让自己吃亏的人。 子文想了想,他说的应该是刚才那个人,随即摆手笑道,“噢,没有没有,刚睡觉被他吵醒了,就跟他开了个玩笑,谁知他一点不经逗~” 公子高低头笑笑,子文的玩笑不是任谁都能招架的,“你......先去换衣服,这个样子,不太好。” 我低头看自己的样子,确实邋遢之极,赶忙蹦进屋里......换衣服的过程中,摸到袖子夹层,空的?! 遭了,一定是逃走的时候把钢针弄丢了,那天没来得及销毁尸体,如果钢针在张良或庖丁手里,只要一比对伤口......子文摊开右手掌,看着虎口被钢针手柄磨出的老茧,心事重重。 趁着子文回屋换衣服的空档,公子高回去翻了翻关于放血驱毒的书简......看完表情一凝,这方法真这么管用?子文居然好这么快。 快的让人开心又疑惑......那年离开小圣贤庄,我在城门口等了一天一夜你都没来,便从未想过还有再见的一天,即便又来到桑海,也从没打听过你的消息......一直以为你我不会再见。 你的突然出现,究竟是为了什么? 上次李相国造访小圣贤庄的结果,公子高亦有耳闻......或许该替皇长兄提前会会三位师公了。 公子高于子文,不过是一个学业受阻,得她相助的朋友。 子文于公子高,却温柔了时光,意义特殊。 他们从未对彼此的身份来历深究,可现在...... 可现在,住在公子高府中,所见训练有素的守卫,规格有制的食宿,礼法严明的奴仆,子文明白这个‘子元’,有决然不能触碰的底线。 这个不是任务的任务,是否能转换成为成果,还需更多的时间。 墨家隐秘据点。 救回阿忠后,高渐离就调整了各个据点的防守分布,墨家弟子平日的一言一行更加小心,桑海城里发生的每一件事必密切关注。 比起俊俏得一表人才的外貌,张良的心智谋略更甚,仅仅两日,便查清了事情原委。 “如此说来,李二妞、药材铺掌柜、周登等十余起失踪案件皆是罗网杀手所为?”罗网杀手人数之多,手段之毒,高渐离早有领教。 张良点点头,拿出包着钢针和两根长钉的布,放在桌面上打开,“罗网杀手行事干净利落,不留活口,即便惊动了官府也无从查起,所幸,这次白姑娘一事,他们还没来得及毁尸灭迹。” 盗跖拿起一根长钉仔细观察,发现除了比一般暗器锋利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特点,“这玩意不会只是杀伤力比较大吧?” “当然不是,上面还涂有剧毒” “啊?!”盗跖顿时觉得自己要凉了。 “盗跖兄放心,这种毒很奇特,只有接触到人体血液才会迅速释放。” “哦,那我就放心了~”盗跖将长钉放下,拿起钢针看了一会儿,递给徐夫子,天下利器,没人比老徐更在行。 张良查证过白家人的尸体,除白姑娘之外,其他人的伤口皆是钢针造成,且一招致命,出手很辣。 后脑勺是人体致命部位,白姑娘被长钉击中后脑勺,即使长钉没有涂上毒,白姑娘也会立即毙命。 这么想来,子文你是运气好,还是因为和盗跖兄学了轻功? 徐夫子转动手柄,钢针即延长至一米,尖端露出锋刃,往回一转,钢针缩短到三寸大小,掂掂重量,拇指细细摸过手柄,放下钢针,捋捋胡子,说出自己的结论,“六分钢,一分半生铁,半分铜,两分锡,刚韧锋利,轻便灵巧,一般藏于袖中或腰带夹层,唯一的缺点是整体过于光滑,为保证持握度,会在手柄上雕刻密集纹路以加大摩擦,而钢针手柄比剑柄要细长,所以长期用它的人,手上会形成特殊的茧子。” 张良由衷地双手交叠一拜,“徐夫子不愧为铸剑大家,子房佩服。” “张良先生客气了,但不知这的用意?” 张良自信一笑,“能集齐这么多材料,为罗网锻造出如此精良利器的地方,若能将它捣毁......”然后十分明确地看向盗跖。 盗跖心领神会地摸着下巴笑笑,“好,我去”他最喜欢干‘坏事’了~ 庖丁在一旁叹气,大家也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可一日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就一日不能放弃希望,墨家,不会丢下同伴。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以前的子文会觉得反正初一到十五还有十多天,先过了初一再说。 可现在,时机流逝,分秒必争。 所以,她该走了。 “我该走了”自门外望去,他端坐书案前,听到我的声音,缓缓抬头,瞄了一眼。 公子高并不能过多的挽留子文,只得淡淡抬头,看见她站在外面,连书房外的台阶都没有踏足,又赶紧俯首看书,“要不要派个人跟着?” “放心,我没那么娇气,走啦~” 公子高攥紧手中的笔,然后慢慢松开,“嗯......” 他最后还是选择了不问,那我也不问他了。 注定不能相知、不能相见,那......何必多事。 从公子高府里出来,子文先去了傻鸡授课的老地方---山脚海边。 “你还知道出来?”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黑色蜘蛛款式面罩,如果没记错的话,大哥,我们昨天早上才见过。 “来看你......怎么样了?”来看你死没死,估计这话一说出来,就不是追着我暴打一顿还说是教我练功那么简单了。 职位的升任不一定是因为武功,傻鸡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被张良重伤到吐血了,昨天只是一时气息不稳而已,“哼,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的武器可是被张良拿去了”傻鸡当然也不会说,那天子文逃走后,他是用子文的钢针与张良对战,不出意外,张良应该会以为钢针是他的武器。 我内心一阵失望,果然是这样。 “还有......” “还有?”子文不知道自己遗漏了哪个细节。 “张良与流沙交情很好,我去见过姓白的尸体,长钉被拔走了”以子文的级别,其实不应该知道这个信息。 “然后呢?”傻鸡你想说什么。 “你应该听说过,流沙组织中有个叫赤练的女人。” “那个...用毒高手!”恍然大悟。 傻鸡走到子文身旁继续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体质如此奇特,但你要是被人查出什么,单凭你这些段时间杀的人,墨家再无你容身之地。” 术业有专攻,赤练在毒术上的造诣和端木蓉在医术上的造诣是一样的,逍遥先生查不出来的问题,赤练不一定查不出来,白姑娘死于毒发,血气运行比别人快的我却活着,要是张良真去找赤练......这是个很让人头疼的问题。 抬头看看‘有间客栈’四个秦小篆,子文换上一副镇定的表情走进店里。 众伙计见子文回来很是高兴,围上来嘘寒问暖,子文一番客套后相约一起喝酒...... “掌柜的,我死回来了”庖丁正在炒菜,见着我的表现是---感动---生气---大骂---解气,撵我去休息,说什么以后再收拾我......但以我对他了解,最多扣我两个月工钱~ 张良从墨家隐秘据点离开后,卫庄联系了他,交换了很多重要情报,其中包括千机楼的具体位置,内部机关陷阱。 以诚相待是不可能的 人与人之间产生感应,需要十分特殊的条件,通常不是至亲至爱也是密友,而动物与动物之间的感应则微妙普遍。 蜘蛛喜欢单独出现,那天照顾阿忠时,子文忍住全身发麻的恶心感,让蜘蛛爬到了自己衣服上,然后带去了班老头房间。 “找到机关朱雀”那日阿忠梦中就说了这么简单的几个字,结果害得我纠结了好久,之后才明白是蜘蛛去找,没有叫我自己去找,不然我一定自杀不干了。 班老头是个老滑头,到现在,我只进过他房间两次,一次是早前和阿林做完墨家那个试探我心意的任务回来,送佟山给他捎来的东西;一次是叫他吃饭顺便把蜘蛛带去他房间,别说是机关朱雀,连传信朱雀都没有见过他摆弄...... 张良耐心地交代完千机楼的每一处细节,反反复复提醒了盗跖绝对绝对不要怀疑自己话,绝对绝对要小心血蚕丝阵,绝对要在千机铜盘到手后的第一时间离开,才安心的出来。 原以为子文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却不想她很是安静在外面等着......子文的定力好了太多,心思也比以前更难猜透。 “张良先生好”听到背后有动静,子文转身行礼。 张良心里一顿,微微含着歉意,“久等了”我的内力虽说不上数一数二,可因长期修炼凌虚剑法,也是纯然,在五步之外就能感到我来了,子文的内功已有一定火候。 子文双手伸的笔直,手心朝内重叠,九十度弯腰,“对不起,张良先生。” 虽然白姑娘之事的恶果我吞下了,他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可三个多月以来,张良被白姑娘围追堵截,各种软硬兼施的表白,也传遍了桑海,想来也够添堵的。 张良不接受也不拒绝,由子文拘着礼,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叹道,“你可知白姑娘不但身死,连名声也坏了。” 子文端着礼一动不动,哼,开玩笑~ 被盗跖吊打是白吊嗒?记不住穴位,被傻鸡点住穴道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是白站嗒?这点时间根本不在话下! “知道,虽然是白姑娘自己要纠缠先生,但如果不是子文那天把白姑娘抱起来丢到先生怀里......白姑娘不会注意到你,也不会因为追不到先生来找子文寻仇了”子文一番话既说明了是自己自作自受,又表示了白姑娘并不无辜。 张良淡笑着摇摇头,罢了,子文说的也有道理,“好了,知道你不喜欢儒家这些礼仪,就别硬撑了。” “嗯”我没有硬撑,但不行礼确实舒服的多。 “子文...”张良面露尴尬之色,这样说好像很失礼,可若不证实,总是不妥。 嗯?看狐狸张犹豫的样子,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要是不让他直说,万一玩阴的,我一定招架不住,露出马脚,“儒家常言君子坦荡荡,张良先生直说无妨。” 张良目光坚毅,“好,子文可以给我看一下你的手吗?” 脑子里犹有警钟一响,果然是要看这个,“......好”子文伸开两手向上摊开,装出不知索然的样子,心里却在打鼓。 “失礼了~” 张良的手伸过来,慢的延长了几个光年般,我几乎用尽所有的力量才控制双手不往后缩...... 张良握住子文的手,四指在下,拇指在上,轻轻把手掌前段往下一掰,子文整个手掌的掌纹更加清楚......张良低眸注视的目光中,是我永远也猜不透谋圣心思。 今日下午海边,我跟傻鸡说了我的顾虑,傻鸡听了沉默一会,丢了个小瓶子过来。 我接住,他说,“里面是水银,回去之后稀释到三十分之一用来泡手......别直接打开!” 停下正要拔开瓶塞,一看究竟的手,庆幸他提醒的及时。 被庖丁撵回自己房里休息,我用厚厚的抹布裹住瓶子,拔掉瓶塞,倒出一点水银在盆子里,稀释到一比一百。 撸起袖子正要泡手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是有间客栈店小二,一个长期做工打杂的人,怎么可能和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一样,手上没有半点老茧? 稀释后的水银一泡,整双手都会脱皮,变得柔软没有茧子,固然除去了长期使用钢针留下的特殊茧子,可一个经常做粗活儿的人,双手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硬结皮肤?尤其还经常和热油打交道。 子文坐下再想了其他办法,磨破手掌,挑掉老皮肤,假装被开水烫到了,耍无赖不给看,就不信有人还能霸王硬上弓......不行,结论都是一样的,欲盖弥彰反而引起怀疑。 最后,子文把稀释的水银倒进地沟。 张良先看子文左手,排除了她是左撇子的可能性,再看右手,除了比左手多几个火星子、热油烫出的疤点......虎口还有一指来宽的鱼形细长老茧。 张良神色一黯,旋即用戏谑的口吻道,“嗬,子文莫不是在跟丁掌柜学雕花?” 子文仔细看了看自己右手虎口的纹路,“噗~” 眉开眼笑得露出一口牙,没有半点假装的情绪在里面,张良觉得刚才自己可能想错了。 “子文你笑什么?” “哈哈,啥雕花呀,还不是掌柜的喜欢显摆,非要在食盒的手柄上刻东西,咯~张良先生不觉得这厚厚的茧皮像条没尾巴的赖皮鱼?”子文确实刚刚注意到,笑当然是发自内心的。 食盒手柄?张良细细想来,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嗬,确实如此。” “哎,对了,张良先生当时没有试图救白姑娘?”这可不是你性格呀。 张良言语中有一丝丝的失落,虽然白姑娘......但十九条无辜性命总是令人惋惜的,“白姑娘被击中要害部位,当场身亡。” 初听觉得怪怪的,往深了想,差点狂笑~ 傻鸡呀傻鸡,你真是太聪明了!你把白姑娘当即射杀,将我击中的同时封住气脉,这样一来,张良既看到了你决心‘杀我’,又无法准确推算我的毒发时间,即便他此刻怀疑,也没有足够的证据。 啧啧,不禁对你有点小崇拜哟~ 子文故作内疚地垂头,“唉,我的确很讨厌白姑娘,尤其她那天当着那么多人抽了我耳光,但是一下子死了十几个人......唉,可怜啊~”我不住摇头叹息。 “那么子文是这么解毒的?” 噔!子文抓抓额头,“嗯...这个嘛,张良先生可还记得......” “子元” 张良笃定接道。 “你怎么知道?!” 张良面上带了些许忧愁,双唇微开,欲言又止......这些事情与子文无关,他也不希望再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些,扶苏、相国、蒙恬、罗网已经让人加倍疼头,现在又多出来个公子高,真不知诸子百家命运如何,小圣贤庄命运如何。 他所做的一切真的会给儒家带来灭顶之灾吗?如同墨家机关城被攻破的那天。 不,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张良先生?”张良这是怎么了,一点不是风雅自信到有些自负的风格。 张良摇摇头,一眨眼的功夫便将利弊权衡清楚。 公子高昔年化名‘子元’在儒家修习课业,只怕对自己的举动早有所了解,却一直没有揭穿,而今日暗访小圣贤庄,主动亮明身份,又提及子文一事,暗指小圣贤庄与有间客栈关系菲比寻常,意在敲山震虎,警告儒家。 “子文觉得他为何要救你?”张良审视着子文,每一个表情动作、口气语态都可以验证,她说的每一个字的真实性和信息量。 张良明察秋毫的洞察力,有种无形的压迫感,我尽量表现的从容,越是掩盖说谎,越会被他捕捉到漏洞,顺其直上,面对这样强劲的对手,如实应对或许更好,“一则当年略有交情,二则我是有间客栈店小二,虽然身份卑微,却经常出入儒家,可做为沟通儒墨两家的怀疑对象,解毒不过是举手之劳,既得了人情,又有了我这个活线头,他何乐而不为?” 张良点点头,和他想得差不多,只是......子文与公子高之间,似乎存在过什么交易。 “要杀你的是罗网,你就没有想过子元有多大手段背景,才有能力施以援手?” 认识三年,这是子文第一次在张良看自己的目光中体会到凌厉,这是提示子元身份特殊,还是指有人唆使我故意接近子元? 难怪他不接着问我的‘鱼形茧’,定是知道我不会说实话,可惜我明白太晚,已经在他圈套内。 诚然这样,子文也无惧色,敢直接给你看,就不怕你怀疑,“我是觉得子元身份不一般,但他自己不愿说,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招惹是非?”至少,他从不害我。 子文拉近与张良的距离,近得数清楚他上下眼睑有多少根睫毛,“我不需要知道太多,只记住子元出于朋友之义救我就可以了”说完我立马转身走人,管你礼不礼。 人心难测,再好的设想谋划,也难保不出状况,不在意料之中的事太多。 比如,张良从没料到子文会这么直接的维护公子高。 动物之间的微妙感应为他们提供生存和希望的价值,一只蚂蚁发现了食物,等同于许多只蚂蚁不会被饿死。 那么,一只蜘蛛带来了猎物,就等于它还能继续活着。 班老头接到盗跖返回的途中,机关朱雀上赫然出现一只蜘蛛,班老头险些同机关朱雀一起掉落,盗跖为捡回千机铜盘,遭遇罗网黑剑士胜七,班老头当机立断,驾驶着朱雀回去救援...... “哐”一声,庖丁一脚踹开子文房间的门,子文从睡梦中一跃而起,见是庖丁,散开聚起的气劲。 “小跖出了点事,你今晚盯紧客栈周围,我去趟据点!” 我点点头,不就叫我守夜嘛~ 立马跟他往楼下去,轻轻拉开大门,观察这天空和左右经过的巡逻队,抓住机会,庖丁赶紧出去。 将门关上,上门栓的时候,子文手抖得试了好几下才将横木卡好......贼骨头不会有事吧?对,一定没记错,盗跖那么精明的贼,一定没事的,他只是会受伤,一点皮外伤,不打紧,不打紧的...... 卯时初,天大亮,庖丁回来了,憨态可掬的脸上多了一双暗色眼袋。 瞧他疲倦的样子,估计是守了盗跖一晚没睡,“掌柜的,儒家的早饭已经准备好,我这就去送,你先回屋休息。” 庖丁捂捂嘴打了个绵长的哈欠,伸个懒腰,到后院洗了把冷水脸,立即精神抖擞,“让阿三去送,你留下,我做点好吃的,你给那贼骨头带去”玩笑是玩笑,那贼骨头流了那么多血,是该做点好吃的给他补补。 早饭让阿三去送,子文到灶下给丁胖子烧火,两人皆啧啧的一顿摇头。 得,又要亏本了~ 荀况老头儿 白姑娘一事后,罗网组织暂停了给我派任务,傻鸡也尽量减少了教我武功的见面次数,帝国的叛逆分子很快就要在桑海聚会,还是不要主动引起别人关注是最好。 数量不够,质量上提高,所以傻鸡教起武功来,比以前更加严厉,简直严厉到我想找个机会给他下黑手! 每回试招都被他捶得腰酸腿疼,关键回去还不能吭声,该做的杂活一样也不少,真担心这样下去我会永远青春---活不过三十就得死。 值得高兴的是傻鸡从来不打我脸,露皮的地方也不会有一丁点淤青肿胀。 作为一个职业杀手,我个人觉得应该给他颁发一等奖章。 送早饭的时候,子文看到儒家三位当家难得地坐在一起研修学问,与张良来了一场‘君子论道’后,伏念的态度有了转变,也默认了天明少羽留在儒家,尽管天明依旧调皮捣蛋,他也不再说什么。 “师兄,我们师兄弟三人很久没有像这样一起吃早饭了”张良的温柔中带了点依赖与敬意,前几天刚惹了掌门师兄大发脾气,现在要主动示好才行。 伏念一脸正经严肃,很专心地吃着饭,颜路看看师弟再看看师兄,师兄应该不生气了。 也许是见师兄不理自己,张良夹了菜放到伏念碗里,“师兄吃菜。” 伏念放下碗,终是忍不住道,“食不语,寝不言,仁德时所身体力行。” 张良嘴角勾起很明显的弧度,“噢,是这样,那师兄不是也说话了?”颜路在旁边亦是笑意盈盈。 伏念很无奈地撇过头,拿起碗继续吃饭,半晌道,“我不管你做什么,至少要爱惜自己的生命”放下碗去林间散步,望着十数年坚实如一的背影,张良感动又愧疚,有些事是他必须要去做的,可他从没想过要陪上小圣贤庄和两位师兄或者说......是害怕看到那样的结局。 张良低语道,“至少要爱惜自己的生命?”这就是掌门师兄的底线,只希望自己好好活着。 颜路轻轻拍了拍张良的肩膀,“去吧,子房,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其实就算那天的论道师叔不出现,掌门师兄也不会真的把他和张良逐出儒家。 不管压抑再多,背负多少,有两位师兄的支持,再疲惫又何妨? 将军府,李斯处。 接道公孙玲珑的密报后,李斯决定探一探这名满天下的桑海第一大厨。 “相国大人真的决定了?”赵高双手交握在腹前,姿态恭敬。 李斯额上的皱纹加深几分,“赵府令有不同意见?”虽是询问,语调确是不悦。 “相国大人决策果断,赵高没有意见”赵高微微低头,他身后的六剑奴各携名剑,无声无息。 他本想提醒李斯,捉拿庖丁的时机尚未成熟,可李斯打压儒家之心急切,他也不再多说,“那赵高这便去准备。” “不必劳烦赵府令”百来个军士他李相国还调得动。 “是”赵高话里眼中没有半点不满。 日影西斜时,将军府调拨了兵力护卫李斯出行,就等在庖丁回有间客栈的路上,守株待兔。 罗网、阴阳家同时得到了叛逆分子要在桑海城里聚会的消息,而阴阳家按兵不动,罗网也只是向李斯蒙恬提供了线索。 再精美的巨网也需要时日编织,少一根蛛丝都有可能出现漏网之鱼,让叛逆分子有充分的时间在桑海聚会,才有一网打尽的机会。 行踪神秘的黑衣人?哼,若真是行踪神秘,又怎么会大白天的在街上被罗网和阴阳家同时发现? 无非是为了吸引帝国的注意力,方便道家逍遥子与墨家会面罢了,“告诉子文,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做。” “是”得到赵高的命令,傻鸡赶紧去办。 我跟阿一逐次给一群‘黑衣兜帽食死徒’上好茶水,“诸位请喝茶”然后退下,一场风暴就要来了...... 刚进厨房就听“嘭”的推门声,比丁胖子踹我门,揪我起来干活霸气多了,然后是重甲相擦的声音......李斯来找麻烦了。 阿一扒开布帘一角想要看看大厅里的情况,被子文阻止,“不该看的别看,那些人我们没资格惹”不是我心好,是现在我和他在一起,他窥视相国大人被发现,我也要遭殃! 李斯很想打击小圣贤庄,可天下人皆知他师承儒家,儒法兼修,身为相国,不敬自己师傅,总是说不过去,况且对于荀况,李斯确实有些尊重忌惮。 庖丁满脸堆笑,“相国大人要不要一起留下来品尝菜色?” 这敷衍的邀请,李斯当然是拒绝的,上次拜访小圣贤庄,专门去请都没把荀况请出来,这回居然为了‘品菜’在有间客栈相遇,分明是为叛逆分子做掩护,他哪还有闲心留下来? “学生不打扰老师雅兴”即便荀况的理由冠冕堂皇,他也找不到理由反驳。 李斯转身离开有间客栈,背后的庖丁对着张良挤眉弄眼,眼中尽是奸计得逞的喜悦。 张良目光交转,浅藏与他平日风度大相径庭的锐气。 有间客栈外官兵把守,公孙玲珑见状过来,正好撞到了气头上的李斯,“相国大人~”娇嗔里满满的自视有功。 “哼”李斯虽然生气,却也没有责骂公孙玲珑。 官兵随李斯离开,见有间客栈安然无恙,联想李斯方才爱理不理的态度......公孙玲珑也很生气。 哼!耍我?有朝一日,要你好看! 李斯走了,周围的监视还在,儒家的人也不急,要比耐心,没人耗得过他们。 荀况是儒家尊长,对蓉姑娘有救治之恩,几次三番维护天明少羽,这次还特意帮助墨家引开敌人监视,庖丁自是拿出了看家本领招待大家。 品菜前,先漱口。 荀况端起旁边子文刚才倒的茶水喝下...... “师叔”张良突然提醒,惊的荀况差点呛到。 放下竹杯,荀况肃穆地看向张良,“怎么?”莫不是子房还有什么事需要老夫帮忙,可看他的神情似乎又不像。 我在一旁给荀况换了个杯子,上碗筷,淡定地说,“张良先生是想提醒荀夫子水凉了。” 感觉张良朝向我,我依旧淡定地做自己的事。 上完菜,大家已经开吃,张良又向子文看了两眼,对桌的颜路感觉到师弟的不安,观察了下四周......没有异常。 大家喝了子文的茶水,并没有表现出异常,那......张良试探性端起杯子喝一口,慢慢咽下去,表情一松。 瞧见张良的表情变化,我仍然淡定且傲娇退场。 切~就你聪明,这种场合我能那样泡茶?当我傻呀,茶是阿三泡滴~ 饭后,其他儒家弟子各自回去,留下庖丁他们四人商讨事宜。 庖丁被夸的一直笑,眼睛笑得都消失了,比当初暗恋李二妞还高兴~ 不过,荀况说的完全正确,没有丝毫夸张,庖丁的刀法神乎其技,下刀分筋骨,肌肉纹理不乱,肉块大小均匀一致,我们几个伙计跟着他这么久,拿尺子比着都切不了这么精准。 子文提着一桶污水从楼上下来,荀况说道,“小兄弟请留步。”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又不敢不过去,于是放下桶,抬手抹了抹汗水,过去。 庖丁不解地看了一下子文,转头问,“荀夫子是有什么事吩咐?” 荀子一摸胡子,“非也,老夫看这位小兄弟面色有异,身体似有疾患,不如老夫帮他看看。” 我嘿嘿傻笑,赶紧一拜,“荀夫子美意,子文感激,子文是因为先天之气不足才这样,天生的,吃多少药都没用,就不劳烦夫子费心了......子文还有事做,就先下去了。” 庖丁大手一挥,“哎,荀夫子不是外人,你就别假客气了~” 我是真客气!“劳烦夫子费心,子文实在不好意思,再说子文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这些人是不是有职业病呀。 “你昨天不是还说老睡不好?荀夫子医术高明,这也是为你好,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 嗨呀,我最讨厌人家说我矫情,“那就有劳荀夫子了”跪坐下来,伸出左手。 张良不知道二师兄有没有从子文的面相看出什么,但自己确实没看出子文有什么病症,但昔年扁鹊见蔡桓公,言蔡桓公有病,蔡桓公不信,以致病情深入骨髓,不治而亡,师叔对易经领悟深彻,且从不轻易出手,这次为引开帝国耳目才会在有间客栈见到子文,或许子文真的有什么疾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荀况一手给子文把脉,一手顺捋胡须......与逍遥子为我把脉时,感知到的浑厚探查内力不同,荀况的切脉力度由表层渐入,每一次气血游走,都要在他手下过一遍,如此细心,难道是结合了易经为我诊脉? 真不知道该庆幸见识到易经的博大精深,还是悲催自己命途多舛,这才入罗网多久啊,三天两头的被人怀疑。 荀子欣喜又淡然,“小兄弟脉相倒是奇特,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没什么,只是......你最近可是拼命练功?” 子文视野一转,点点头。 “习武勤奋是好事,可小兄弟求成心切,你又是从三四年前才开始修习内力,只怕速度太快,机能耗损太多,身体支撑不住,终将崩溃。” 庖丁一脸问号地看过来,“你的轻功不是有小跖专门指导么,他没教你欲速则不达?” 颜路张良看着我,一个温柔,一个狡黠,还真是天生一对哦~ 这种情况要撒谎也不太现实,“没有,是我自己在练些拳脚功夫,掌柜你知道的,我起步比别人晚,所以心急了点。” “小兄弟何止心急,简直不顾性命,你心门堵塞,血气多处淤滞,内息变化明明只有三年左右,内力却有五六年,若非你时常疏理气脉,恐怕已经重病。” 庖丁想说什么又像碍于颜路张良在场,只得对荀况抱拳道,“还请荀夫子指教,救子文一命。” “我这有副药方,可助调理身体,只是小兄弟要停止练武。” 停止练武?那不是等着别人来杀我,罗网可是阶梯式晋升,指不定那天就被新人一刀两‘段’,“多谢夫子赐教,只是子文想着有些功夫,也不至于每次都拖累大家,况且习武之人哪有不带伤的,子文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吃药!” 此话一出,荀况长白的眉毛上翘,“子文是不相信老夫的诊断?” 张良正呿,听子文接着说,“正是相信荀夫子诊断,子文才说自己没有必要吃药。” “此话怎讲?”荀子虽没生气子文说话矛盾,却也耐性不足。 要尽快勾起他老人家的好奇心~ “人生而性‘恶’,恶在个人脾性,更恶在身体素质,我脉相奇特,容易染病,也是‘恶’的一种,脾性还可后天纠正,可先天体质是怎么做也改变不了根本的,既然如此,又何必执着?” 荀子微微点头,还是有人第一次这样理解‘性恶论’,“小兄弟可知,若你继续练武,身体必定早衰。” 子文轻松一笑,什么早衰,不就是短命嘛~ “人生在世,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就算我小心翼翼活到一百岁,想做的、该做的一件没做,哪又有什么意义?也算不上酸甜苦辣之人生”我停顿了一下,荀夫子已经感兴趣了,继续瞎掰,“相反,我只活到了三十岁,却做完了很多人一辈子都做不了的事,不是很有意义?所以生命不在于长短,而在于是否充实。” 荀况再次点头,“小兄弟是说人生真谛是在于有所作为?” 子文拱手一拜,“正是,所以子文不会因为怕死而放弃学武,只要做了我喜欢的事,再短暂的人生也是快乐的。” 荀况面带喜悦,说话间也多了对子文的赞赏之意,“不错,浑噩一世,还不如潇洒一时,子文小友年纪轻轻便能看淡生死,老夫佩服。” 我谦虚地笑笑,“荀夫子德高望重,子文才是敬佩之至,如您这般心胸坦荡,不重名利,自会高寿,子文不过效仿,学着豁达一些,希望身体康泰,少浪费药材”哪里看淡了,身在乱世,江湖险恶,没有点武功明天就得挂! “嗯,小友说得极是,心情舒畅确为最好良药。” 接下来子文东拉西扯,胡吹一道,荀况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讨论几句,子文也摸着古怪老头的性格一一答得他满意,直到颜路提醒天色不早。 荀况很不爽正在兴致上被人打扰,但考虑他们三人在有间客栈确实待的时间长了点,也就起身告辞,临走还意犹未尽地说,“与子文小友交流获益匪浅,希望小友下次能来小圣贤庄详谈。” 子文还礼,“荀夫子言重了,承蒙夫子赐教,子文得空必定登门拜谢夫子大恩。” 李斯来有间客栈,说明离庖丁被捕不远了,鬼知道下次见面,我是跟着大部队去抄家,还是去讨教。 “好,也多谢丁掌柜款待,告辞。” “荀夫子,颜路先生,张良先生请慢走”...... 等人都走完,庖丁立即黑脸,“你跟本掌柜说实话,你是不是练什么邪功了?” “葵花,呸!绝对没有!”差点脱口而出‘葵花宝典’,你不是该问我在跟谁学武吗? “如果没有,你怎么......那啥?” “早衰之相” “对,怎么会早衰?!” “天生早产,先天不足,后天缺乏锻炼,练功太晚,我又急躁,勤劳过度,所以早衰”呼~极快地说完这段话,差点没憋死。 庖丁眯着眼,“真的?我怎么没见小跖教你拳脚功夫?” “不是小跖,是......莫玄,他从前教过我武功和内功心法,其实我一直在练,只是怕......所以一直没说,让掌柜担心,对不起。” 墨家之中,庖丁是最信任子文的一个,莫玄到底背叛了墨家,子文如果有异心,不会主动提起他,之前也不会拿出桑海附近罗网探子的分布图,在牢中也大可说出墨家儒家的关系......可就算有理有据,就算子文没有问题,庖丁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究竟是什么不对,又说不上来。 还是保命重要 前面有阴影,背后有阳光,不要忘记每个人都有见不得光的一面。 李斯在有间客栈扑了个空,没过多久,蒙恬星魂却带领黄金火骑兵将隐秘据点围的水泄不通,是儒家引开了李斯,还是李斯牵制了儒家? 赵高看着渐渐暗淡的天色,嘴角勾起一起诡异的微笑,真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黄昏的时候墨家弟子通传雪女端木蓉被蒙恬的黄金火骑兵包围了,不知情况如何,让庖丁担心的睡不着觉,不管有事没事,班老头的消息也应该传过来,可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人都快急死了。 翻一个身,庖丁决定不睡了,继续去三楼等消息,另外吩咐子文早做准备,以免出了问题,连一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吱呀”二楼的窗户跃进一道人影。 子文正要动手,庖丁从门外进来,“住手。” “掌柜的,她是?”点燃油灯,照出一张清凌美俏的脸。 确定蜀山非敌是友后,庖丁也料到石兰会再次出现在有间客栈,“石兰你是有什么急事?” “丁掌柜,大家中了敌人圈套,情势危急,我有办法救他们,但需要帮忙。” 庖丁想都不想便一把我推过去,“好,子文你快跟石兰去!” “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跟我走”石兰转身向窗户跳出,身形灵巧,身体的直觉促使我跟上,两道一浅一深的离弦箭穿梭在桑海通往城外山区的路上。 将军府,正堂内的灯火彻夜通明。 蒙恬加派兵力正大范围围剿叛逆分子,阴阳家三大高手与公输家机关兽同行,保证万无一失和减少伤亡。 经过之前的探访,李斯觉得时机已经很成熟了,如果不是情况危急,荀况又怎么会和张良颜路一起去有间客栈? 一向深居简出的荀况都被请到了墨家客栈,这还不够说明问题?老师,这可是你自己给弟子的线索,就别怪弟子无礼了。 扶苏,先是大秦帝国,再是皇长子,最后才是仁厚,儒家广播尊王亲君之道,其学说与他主张的怀柔政策多有恰和之处,他当然不希望李斯说的是真的。 但相国大人辅佐父皇陛下多年,他的话也不可不信,“可有线索?” 李斯郑重地道,“刚好有一条线索......” 在墨家据点的围剿战中,众人皆因星魂的尸神咒蛊而内力全无,借助燕丹传给天明的浑厚内力,天下第一剑客、道家人宗掌门联手对抗阴阳家大司命、少司命、星魂三大高手,然战斗中漏出的蛛丝马迹却让星魂看出了端倪,一举击溃其防御...... 除了隐秘据点周围的山路,墨家还准备了逃生密道,分别连接了出口,各统领休息的屋舍下,班老头的地下工作室,以备急用。 墨家早将密道位置告诉了石兰,此刻石兰匆匆跟子文说完密道位置,便去救人...... 子文和阿忠一起护送徐夫子、班老头从密道撤离,再由地板暗格上去接端木蓉雪女。 雪女虽有点不放心高渐离,但还是立即跟着下来,抱着碧血玉叶花放在抬端木蓉的担架上,看子文阿忠穿了黑白色的墨家衣服。 “你怎么穿这么厚?”雪女边走边问,子文阿忠直接穿了两层衣服。 我抬好担架边走边说,“节约时间。” 高渐离、逍遥子、盖聂随后赶来,星魂乘胜追击,聚气成刃在密道一头射出的蓝色气波,照亮了甬道内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公输家机关兽紧追不舍,众人也跑步前进...... 这就苦了我和阿忠了,刚才班老头扔来两套墨家弟子的衣服,叫我换,说是避免日后我以‘店小二’的身份行动时受到限制。 当着他们换衣服那怎么行?于是,我直接把衣服套上就去接端木蓉雪女,阿忠也跟我学,唉~ 傻.逼一个~ 那个汗啊,流得视觉模糊,最后完全是依靠感觉跟着大家跑的。 雪女最初还能维持淑女之风,最后也是放开双手前后摆动,我跟阿忠由不协调到步调一致,拼了老命朝密道出口跑...... “谁啊,谁啊......”门敲得整个客栈都在动,比庖丁平时下楼梯的动静还要大,敲坏了不用赔啊?!拉开门,庖丁僵在原地。 真刚缓缓与庖丁对视,风拂着他衣领后的短白披风,以他为首的六剑奴个个杀气缭绕......就他多年的老江湖来看,今天他是绝对逃不掉的。 暗红色衣着的人从左侧走来,进入庖丁的视线,没有高傲得意或厌恶反感,说话也很客气,“丁掌柜,赵高有事请教。” 庖丁是个生意人,生意人要懂得取舍利弊,适当的时候更要知道顺着台阶下,就墨家的情报而言,赵高和他身边如影随形的六剑奴中没有一个是他打得过的,说有事请教,也就是告诉他,‘知趣的话就自己跟我们走,否则动起手来伤了和气对你不好。’ “哈哈哈”庖丁大笑三声,连连称好,随罗网去,如果平时读的书够多,他一定吟诵两句应景......不幸中的万幸,子文没在客栈里,否则一起被抓,那就惨了。 不着痕迹地看了有间客栈二楼最里边的房间,一只全身色黑的蜘蛛顺着赵高白皙的手指落下,爬进客栈,漫漫长夜里,静静等待。 如果没有抬担架,如果有绘画工具,如果大家保持造型不动,子文真想记录下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成熟稳重有内涵,狂拽酷炫霸气燃;高冷傲娇白衣袂,冰雨江南剑随风;妖娆火媚不可近,凝雪倾城凡尘远。 嗷嗷~ 虽然刚从密道出来就被卫庄带着流沙截住,而且蒙恬带领的大队人马也杀来了,子文的心仍摇摆了很多下,这这这......美男美女齐聚的场面实在太壮观!知好色,则慕少艾。 好色是人之常情,尤其是有这么多美人在场,我不心动说明我不正常,但也不会因为爱慕帅哥美女而一直盯着别人,他们每一个都是武林高手,晃眼看看也就行了。 人,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欲念。 于是乎,咽下口水,专心地抬好我的担架。 不知何故,原本我都想好投降保命的说辞了,蒙恬居然溜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正在墨家与流沙接着对峙时,一股强大的无形之力逐渐逼近,是......走路都自觉高人一等的星魂。 刚为,不对,是他们刚为蒙恬率领黄金火骑兵撤离松下去的一口气,又被星魂提了上来。 为了让他们逃走,天明、少羽、石兰三人驾驶班老头地下工作室中的零号白虎进行反击,星魂为保护蒙恬,硬生生挡住白虎一跃的冲击力。 此刻,自然是来算账的。 我静静地看着担架上,端木蓉旁边的碧血玉叶花不说话,就让他们打去吧,身为一个小角色,就算人全死光了,我应该也是最后一个。 不过......光凭盖聂朝这边一瞥的那份温柔,当然,是对担架上的蓉姑娘,我想我应该也能多活个把时辰。 看刺客的大家都跟菜鸡一样,星魂十分放心的提出,以单手对战盖聂。 太阳还没出来,树林里光线暗,雾气重,看不清楚大铁锤盗跖他们的表情,也知道他们很气愤星魂的狂妄。 然而,我是很欣赏,也很追求星魂的武功境界。 人家是狂,可人家有资本嘛,盖聂现在没有一点内力,难道星魂上双手,你们就高兴了? 所以说,要是换了我是盖聂,就直接夸星魂真真是个好人~ 我现在的好处也不小......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和星魂对战的剑圣盖聂身上,那没人会注意我了吧? 子文的目光凝聚在碧血玉叶花上。 盖聂瞬间冲刺,利用星魂轻敌之心,用木剑斩断了星魂右手经脉......然后三言两语地劝退了他? 果然剑圣......然而星魂没走多久,就听见盗跖绝望地喊声,那一刻,盖聂眼中闪过慌张......可比起碧血玉叶花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凋亡,剩下最难缠、积怨已久的流沙天团才是墨家存亡的关键。 也不知道对面的墨玉麒麟是男是女,不过人家可男可女,老少皆宜,性别男女又有什么关系? 嘶~ 此外,子文更好奇为什么卫庄不带领赤练白凤他们砍过来,不是说兵贵神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吗?这种时候应该把墨家赶尽杀绝才是啊~ 至少罗网杀手执行任务的时候,上去就开打。 这态度,似乎......是在等......张良? 墨家阵营里,此时此刻,属子文内功最高,在大家对峙流沙时,张良还没从迷雾中出来,子文就感知到了。 “张良先生!”看见张良,班老头盗跖的表情十分之兴奋...... 我说,您刚的绝望是假的吧?这么快就从悲伤中回过神来。 流沙的目光也被张良吸引到一处,如果感觉没错,白发飘扬的流沙主人卫庄,身上的杀戾之气小了很多。 抬着担架且无人替换的我,手酸到了极点,张良出现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墨家和流沙合作。 呸!大铁锤当即吐了口口水~ 墨家创立几百年来,兼爱非攻一直是核心教义,反对战争,反对残.暴的统治者,反对杀戮不断的野心家,是他们一代又一代人坚守传承的理念,在战乱不断的年代里,墨家就是坚持正义和平的无冕之王。 即便没有机关城一战,流沙组织对于墨家人来说同样是豺狼虎豹,一个只要是出得起价钱,就什么人也能杀的杀手团又怎么会被信任? 更何况流沙几个月前还和秦兵一起攻破了墨家机关城。 有教养的高渐离拦住要揍张良一顿的大铁锤,有礼貌的脸上写满了,‘张良你再说一遍!’ 流沙创立的时间并不长,却在断断十几年内迅速成长为唯一匹敌罗网的杀手组织,麾下高手各有所长,掌握乱世生存的法则,在交错的污流中执行天地之法。 对固守正义的墨家自然不屑得很,尤其还敢比卫庄都骄傲的情况下。 当然,流沙要是真不想合作,会站在一边看这么久?不不不,都是大佬,总要别人劝一劝,哄一哄的~ 果然,即使两个阵营的成员相互嫌弃,张良言明要害后,大家还是陷入了沉默。 张良说的道理每个人都明白,可心里就是不愿承认,就像邹忌,明明不如徐公俊美,别人却说他美于徐公,借口掩盖事实。 张良就像故事里的那面镜子,把流沙墨家不愿意承认的事实照得清楚透彻。 明白不等于做得到,做得到不等于看得清,能够正视自己的不足,放下成见,看的明白,做事清楚,才能保证利益的永久性。 终于,流沙墨家的两个主心骨,师出同门的卫庄盖聂一点头,两个阵营---合作。 归根到底一句话,保住狗.命最重要。 做个坏人的初心 墨家虽连番受难,却还有隐藏的据点,跟随班老头,一行人于某处临海住所栖身。 等我和阿忠放下担架,手都折了~ 将外面的衣服一扯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搭在两侧,头靠着栏杆吹海风。 木屋依山体而建,结合墨家机关术,坚固异常,露台视野广阔,看风景是一绝。 阿忠把子文扔了的衣服捡起,对于墨家弟子来说,这衣服可是墨门弟子的标志,不过想着子文可能心情不好,也没说什么,“嗯”递给子文一个窝头。 子文接过窝头,使劲咬一口......啊,硌牙! 什么窝头?!比我骨头还硬! “子文,墨家重要据点被清扫,庖丁怕也危险,大家现在还没有恢复内力,有劳你回有间客栈看看”高渐离双手成拜礼,冷面瘫,很诚恳。 子文嘴里包着一块窝头以及松动的牙,瞪着高渐离,小小小......小高他居然?! “拜托了”高渐离又欠了欠身子。 “哦!”呸,我赶紧吐掉嘴里的窝头,扔掉手里的窝头,起来回礼,“放心吧,一定打听清楚。” 既然合作,流沙就有权知道墨家人现在的住所,墨家也资格了解张良与流沙的关系,从据点里出来,好巧不巧的遇上张良。 “子文你?” “问我衣服怎么是湿的对吧?没什么,蒸了个桑拿而已。” 张良摇头无语,已经无法听懂子文的语言了...... 到了一瞧,有间客栈的门开着......看来还是发生了,真是一点改变也没有吗?从苟且偷安到发奋上进再到一点点忘记过往,魔鬼的自己逐渐变强,子文找到了延长生命的方法,可......真心对自己好的人,还是有点放不下,贪恋美好温暖的本性始终还没有根除干净。 子文轻手轻脚地进去,心中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许庖丁还在,他只是忘关门了...却连自己踩中了蜘蛛网都没有发现。 店里转了一圈,结果没有一点意外,庖丁确实被罗网逮住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人! 扒上二楼窗户边框,子文正要飞出去,古朴庄严的号角声响彻云霄,子文退回来掩上窗户,留点缝观察情况。 大批的军队从下面经过,阳光撒在他们黑色的盔甲上,不可侵犯的神圣,整齐的军容和强劲的气势,让人看得热血沸腾。 似乎子文也感受到了秦军那种流淌在血脉里,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荣誉感。 等军队出城后,秦国官府应该会来封店,封店之前一定会先搜查,丁胖子平时做生意赚了那么多钱,不就? 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我,反正现在天也亮了,街上人也多了,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于是,子文以最快的速度将有间客栈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搬到了隐秘的三楼,比昨晚去支援墨家抬担架还要快。 诗云:五十砖兮不可提,百斤票兮携之飞。 留下柜台上一些散钱和厨房里没用的食材,把机关从里面锁严,躺在三楼临时铺的床上休息,中途楼下传来秦兵抄家的嘈杂声,子文挠挠脸继续睡。 黑色的蜘蛛静静地趴在角落,没有引起某人半点注意。 深夜再次降临,子文背着个大包出现在焦急等待的墨家人面前。 大铁锤帮着子文把包袱放下,“磨磨蹭蹭一天,就背个这么重的包袱回来,你不是去打探丁胖子的消息吗?”子文也跟大家认识这么久了,还是这么不知轻重。 子文靠在桌子上揉揉扭伤的腰,忍疼道,“掌柜被罗网逮捕了。” 大铁锤、雪女、小高、班老头,“什么?!” 预料到庖丁会出事,却没想到他会被罗网抓去......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墨家人围在一起愁眉,然后商量对策,子文退到一边自行活动...... 大铁锤唉叹墨家多了个困难,突然注意手掌上的淡红色痕迹,“咦,这是......刚才抱过包袱留下的。” 高渐离立即查看包袱和子文坐过的地方,同样有淡红色,只是因为包袱和子文的衣服都是深黑色,不仔细看,根本观察不到,“是血迹,子文受伤了。” 盖聂打开包袱,里面是庖丁托人采购的名贵药材,三百来金,大量散碎的秦半两,最基本的跌打伤药...... “大家行动不便,钱财医药,衣物用品确实不可或缺。” 雪女看了看药材中有两种不同颜色的灵芝,“这是?” 盖聂解说道,“紫灵芝利关节、坚筋骨、调气色,青灵芝又名龙芝,安精魂、补肝气,蓉姑娘虽抗药性强,这些药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 雪女轻笑,“子文想得真周到,大铁锤,瞧你,又惹别人生气了~” 大铁锤摸摸脑袋,“什么...什么嘛,不就语气重了点,又没说什么,再说子文那小子也不是小气的人,男人自有男人交流的方式嘛!” 等大家意识到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子文伤势如何时,子文已经自己清理伤口,换好了衣服,边揉腰边吃饼地走出房门,“这次效率蛮快的嘛,谈好了没?需要的话我回避~” “子文,以后我们谈话你不用回避”高渐离给予了子文充分的信任。 子文不喜不怒,弄得场面有点尴尬,雪女出来解围,“你怎么样了,怎么受的伤?” 子文交代了昨晚回有间客栈发生的事,自己在有间客栈躲(睡)了一天,带齐大家需要的东西,轻功速度慢了很多,导致遇到了公输家的空中巡查机关和一队秦兵,然后打了一架,受了点伤,背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腰扭伤了。 “就一点皮外伤,我自己已经上过药了,倒是蒙恬带领军队火速开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盖聂目光深远,“蒙恬乃沙场猛将,前几年主长城修建工事以抵御异族,这次出征想必是因为外族进犯,而他领军驻扎桑海本为嬴政东巡及护卫扶苏李斯。” 高渐离立刻反应到盖聂言中深意,“也就是说蒙恬离开,势必会有新的力量补充进来。” 关好门窗,把菜刀衡靠在床头,照着腰部的位置,镜子什么的清晰度太低,用小刀慢慢划开皮肤,放出淤血,嘶...... 娘的,这罗网提前半年的考核还真是一点水分也没有!那些人下手可比自己狠毒多了,九个群殴我一个,还要不要脸了?! 大家都是罗网杀手,虽然杀了我能升级,可怎么一点点同事情分也没有呢? 他娘的,全都不是人!! 哎哟~ 激愤过头,刀一偏,多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子文赶紧后仰,压迫止血......娘的,要不要这么倒霉啊,快哭了,还好没死。 三个时辰前,桑海城外树林。 子文刚放下包袱,正准备坐下歇会儿,林子里突然窜出八个人将她围住。 “既然这么悠闲,那就给你点事做”赵高站在包围圈外,看着他手背上的黑色蜘蛛旋转舞动。 八个人年均二十,什么也不说的拿着各种兵器一起攻来,群架的节奏啊...... 钢针被张良缴获后,子文还没来得及准备新的武器,瞄准一个约十五六岁,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少年主攻,夺了他手里的长剑会比较有利。 近身格斗配合轻功躲开七个人攻击,转个身,横腿扫向少年头部,少年低身贴地一滑,子文腾空翻个跟头,差点把防御最薄弱的背部留给敌人! 少年没有给子文喘息的机会,两枚暗器飞出来,子文绕到另两人身后,一人一脚把他们踢出去做了肉盾;肉盾踢出的同时,其余五人齐攻子文左、右、后、上、下,少年正面应对。 原来,小少年才是最不容易对付的! 六个人的目的很明确,分尸子文。 没有可供逃生的范围,子文呈跳高姿势,头埋在怀里,双手抱膝成球一撞后边一人,少年以为子文会向上突围,长剑一刺落空。 攻击圈松出缺口的霎时,子文单手撑在后方那人的肩上,倒立展开身体,以免被少年砍断双脚;夺过后方那人的刀,顺势拦腰一砍,将人一刀两段,后移,拉开与少年五人的距离。 这是子文从自己看家绝技---驴打滚,中悟出的招数。 没等子文站稳脚跟,少年飞身提剑劈来......没多久,只剩下少年和子文,两人均挂彩。 少年抬手抹去嘴角的血;子文哽咽,紧闭双唇,把满口的鲜血咽回去,镇定视之,不能让他知道我伤得比他重。 少年心性终比子文差了点,看到子文丝毫不乱,心里有点慌了,握剑的手汗涔涔,当即用尽全力最后一搏,“我不信我杀不了你!” 子文暗自一笑,总算看到破绽了! 然而,少年杀来时,子文从他剑面的反光看到了自己背后极速靠近的身影,子文当即向前抛出一物“嘭,兹”,转身一刺。 “呃......”偷袭的人被一刀穿腹。 子文一手握刀,一手紧抓住偷袭者的手腕,他手里的匕首在子文眉心刺出个血点。 拔出刀,子文觉得胸闷难忍,刚才对战中被少年狠命踹过的腰也疼得直不起来,可......还没有结束。 “啊......”少年双手颤抖地护着被水银灼烧得流血的双眼和脸,想碰不敢碰,蜷曲在地上,痛苦至极。 傻鸡给她的水银果然是个好东西,她刚才抛出瓷瓶,少年一剑斩破瓶身,水银自然会溅出来。 “呃......”水银不止溅到了少年面上,也溅了些在子文的背上,腐蚀过衣服接触到皮肤,像火烧一样,但少年比她更痛苦百倍。 “杀了我,杀了我!”少年一张脸被灼得血肉模糊。 子文扔掉刀,捡起剑一剑对准少年心窝下去,“真是把好剑......” “你早知道庖丁被罗网擒拿,还敢在有间客栈逗留”赵高阴恻恻的话里隐含了怒气,如果他动了杀意,不需要他和六剑奴亲自动手,一个傻鸡就可以解决我。 子文咳出一口血,赶紧道,“流沙墨家合作了。” “哦?他们居然肯合作~” 我偷偷松一口气,还好我的命不值钱,这个消息比我重要多了。 “因为流沙欠了墨家两个人情......”子文将昨天流沙墨家从相互看不顺眼到被张良调停合作,说了个一清二楚,至于流沙真是因为欠人情和张良的缘故与墨家合作,还是早有预谋,这个是罗网头子自己思考的事,她只需要听话的转述。 流沙主人不容窥探,罗网头子心意莫测。 “升任‘绝’级后希望你不会这么悠闲”一句话就判定了子文存在的意义。 子文喉咙微缩,被赵高看见,“有问题?” 抱拳低头,“属下没有”怎么处置庖丁,自己不该也没权过问。 知进退,是成为罗网绝顶杀手的必备优点,这一次试炼子文总算及格了。 罗网头子消失后,子文一刻也不耽误地扛包走人,就是为了这些身外之物才会这样,都到这里了,更不能放弃。 淤血放出,腰也不那么酸痛了,掂掂手里的钱袋,墨家现在需要用钱,她就只拿点玉石,估计换成钱也有一百多金,算是辛苦费好了。 相国大人听完赵高禀报,严肃的脸上有丝喜悦,慎重道,“墨家和流沙合作,消息可靠吗?” “非常可靠。” “好,下去吧”赵高俯了俯首退下。 相国大人一心要对付儒家,正愁没有机会,那他就帮上一把。 用尽酷刑撬开庖丁的嘴绝对是下下策,想让棋子发挥最大的作用,就得知道棋子最大的优点和缺点是什么。 庖丁,是个十分优秀的厨子。 打坐调息完,子文去砍柴,人要吃喝拉撒,就得烧火做饭......遇见盗跖,日常一夸,“哟,盗帅,又变帅了哟~” 盗跖甩甩额前的两缕头发,“那是~”揽过子文的肩膀,“走,练功去。” “哎哎哎,你不是有伤在身吗......” 盗跖等了半刻,子文才飞过来,停下就被他鄙视,“这才多久没监督你,怎么慢的和乌龟一样,还是怕哪家姑娘追不上你?” 我歉意地赔笑,“除了盗帅您老人家,还有谁有魅力让女孩子追着不放?落下的我会加紧练习,绝不丢盗帅的脸!” 盗跖满意地点点头,子文没有找理由,“嗯~有点觉悟,好吧,我的绝学就便宜你啦~” 子文脑门立即挂上个大大的问号,“你的绝学不是轻功吗?我已经在学了呀。” 盗跖一拍子文的头,颇为得意,“会轻功的人多的是,尤其是你这样低水准的,我说的是,电,光,神,行,步!” 我摸摸脑袋,心里五味杂陈,学肯定是想学,可之前盗跖并不打算教我轻功,他是真的想教我? “你确定?”子文担心盗帅只是在逗她玩。 盗跖乍地认真严肃,“我只问你学不学?” “学!”子文坚定之。 盗跖以前担心子文的立场,现在依然没有完全放心,他空白的两年没有做过详细的解释,也许子文有不说的理由,多番试探也没有问题,可人的直觉往往出乎于理智的判断之外。 但丁胖子对子文的信任,张良对子文的信任,其他人对子文的信任,子文从头到尾为墨家做的点点滴滴,毫不避讳与莫玄之间的情义,也是真实存在的。 单从这些看来,子文没有一点问题。 这一次去,凶多吉少,即便有个聪明绝顶的天才好友,胜算也没多少,如果......真的失败了,他不想自己的绝学就此失传,墨家现在的形式,很多事都需要一个轻功高超,应变力强的人去做。 和高渐离雪女他们一起守护了墨家那么多年,盗跖私心里是希望有人能继续将这份力量延续下去......他们的巨子还没有长大,墨家以后的路会更加艰难,如果自己真的不能陪大家一起,希望,有更多的人可以去走墨家这条守护天下众生的路...... 盗跖从山壁流光直上,踮脚点过大石头,“好了,方法已经交给你了,能学到几成就看你自己。” 每一个招式步伐都十分清楚,没有半点保留,盗跖是想让子文完完全全掌握‘电光神行步’,并不想他嘴上说的那么随意。 把手搭在子文肩上,盗跖看着子文的双眼静默良久,接着潇洒地飞走,做他要做的事去...... 我呆立在原地很久,刚才盗跖搭过的肩膀像被千斤重担压过,好沉好沉。 盗跖什么也没说,子文什么都听见了。 记得盗跖说过,他打赌还没有输过。 盗帅,你猜你这次会赢还是输? 子文两指戳进腰部的伤口,把眼眶里的‘懦弱’逼回去,我,绝对不会心软! 戈甲如潮 绢帛随手扔在灯上,火焰被覆盖的片刻,周围暗了下来,之后缕缕黑烟飘出,绢帛上的字迹烧得干净。 赵高甩手熄灭室内全数烛火,到廊上倚栏而望,这是胡亥第五封来信了,还是询问李斯心意如何,扶苏来桑海所谓何事。 五指节律性地敲在栏杆上,像在弹琴一样,噙着微笑,十八世子,你还是沉不住气呀。 胡亥不仅与罗网关系密切,还是他的徒弟,可是这个聪慧的徒弟总是不够沉稳,不过,这也许就是年轻的优点。 始皇帝陛下吩咐公子殿下做的事,怎么是你可以探听的?不知你的父皇杀伐决断,毫不留情? 赵高给胡亥的回信是八个字:孝顺陛下,静安克己。 秦灭六国,统一天下,可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还有很多逆反力量时时刻刻窥视着嬴政所建立的庞大帝国,他又怎么能安然入睡? 不清除所有可能妨碍他大业的势力,他不会放心,也不允许。 而做这些事情的人,不能是你,十八世子。 你的父皇一步步走到至尊之位,怎么会一点也觉察不了你的心思?安分,做个乖巧的儿子,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 至于那位仁义的长公子?呵,只要王位上坐着的还是嬴政,就不可以。 不过,不是人人都那么好命可以生在帝王之家,比如,齐鲁三杰、儒家荀况,那个藏着苍龙七宿之谜的地方,他可是比相国大人还要感兴趣呢。 可惜,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 儒家是一群在天下人心中有着重要分量的书生,对于这样一群自古以来不受君王重用,却始终无法忽视怠慢的力量,暗杀是绝对行不通的,换言之,儒生不能用手起刀落来解决。 没有证据?那就制造证据。 “啪!”大铁锤一声怒吼传来,木屋上挂的干蘑菇辣椒等差点震下来。 刚刚白凤飞过去的时候,子文知趣地退下,走的时候看了一下他们的站位,虽然合作了,可明显两个阵营还是对立的,且这么重要首脑会议,盗跖却不在场,大铁锤生气明显与他有关。 子文提着菜篮子出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种时候不能待在池子里。 “子文,你要出去?” 冤家路窄,“嗯,素菜不够,我去街上买点儿......快去看看,有人要打架。” “什么?”张良赶紧过去,子文让开路,希望来得及阻止......桥真的有点窄。 子文真的是出来买菜的,顺便把扣留的玉石换成钱,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实在了,人活着不就为了这些身外之物? 在没有电子科技的时代,群众,永远是最好的传播工具,即便再戒严,总有人的嘴巴是闲不住的,买菜的同时,子文听说了海月小筑被查封的事。 哈哈,顿时一乐,心里平衡了~ 海月小筑的主厨也是桑海有名的大厨,但只给达官显贵做菜,脾气非常之臭,十分势利眼,为人也小气,烹饪拿手佳肴的时候还要其他人回避,连烧火工都不留,就怕别人偷学了。 切~偷学? 也就是海月小筑的那些杂役,换了我,求我学我都不学,不就材料好点吗?臭屁什么呀~ 我们庖丁的厨艺比你高出一百倍,烹饪任何佳肴的时候,也没叫我回避啊,活该你丢饭碗,哼! 想起海月小筑的主厨每年都会约庖丁比试厨艺,子文不禁惋惜。 唉,虽然你每年都输,但今年见不到你羞愤伤心的表情,我还是好难过的~ 我到的时候,傻鸡正在擦拭剑刃,于刺客而言,剑刃随时随地保持锋利是保障生命的唯一途径,他的功夫与日递增,不敢说有多高,杀人不见血还是可以的,剑上身上这么多血迹,只能说明今天杀的人太多。 “恭喜”傻鸡背对子文,祝福在他嘴里听来和平时执行任务没什么两样。 “你的气息不能凝聚,确定还能给我授课?” “所以才恭喜你”傻鸡手里的布染成红色,怎么擦,剑刃再也没有办法释放出原来的光芒。 子文环抱双手,不耐烦地看着远处,“换一把吧。” “血迹擦掉,一样是把利刃。” 今天的傻鸡有点啰嗦,“生了锈就不再是利刃,只会被换掉,你我也是一样。” 傻鸡擦拭的手顿了顿,继续更用力地擦,又慢慢停下,他这是怎么了?再锋利的刀剑也会有钝的一天,他应该比子文更清楚......是呀,钝了锈了的利刃只能被换掉。 怎么说傻鸡也是我顶头上司兼教练,太得罪他也不好,毕竟人家比我高三个等级,打我一顿随随便便,得转移话题。 子文挨着傻鸡坐下,拿过他的剑扔进水里,之前杀了少年得来的那把剑她也带来了,“大家挣的都是卖命钱,这就送你了,省得花钱。” 本来想自己留着,但今朝身在墨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么好的兵器雪藏可惜,还不如拿给用得上的人。 “你......” 经过反复验证,当别人用犹豫不决的眼神看你的时候,那个人往往会说一些他不该说的话,尤其是傻鸡这种冷血杀手,“罗网天级杀手‘煞’,您老教了我这么多,相信比我更明白谨言慎行吧?” “噌”长剑出鞘,傻鸡两指抚过剑身,面罩之上露出满意之色,“的确是把好剑”侧身一剑挥来,剑刃紧挨子文脖子。 “呵”我一笑,都能感觉到血液贴着剑刃流过。 傻鸡气息不宁,但用剑的力气还是有的,“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呵,是不敢”子文冷静地往剑上一靠,傻鸡立即收剑回鞘。 子文扬了扬下巴,不以为然地笑,“恭喜。” 傻鸡一眼扫过来,“什么?” 我摊手,“你的考核也通过了,不应该高兴?” 傻鸡看着子文,刚才抚过剑身的触感还在,一种什么也没有摸到的触感,那剑上应该有个‘江’字的,可却被子文抹掉了......渐渐归于平静,以这种形式活着才是杀手的本态。 他,煞。 “六日后,你亲自尝试”傻鸡给我一片树叶,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傻鸡带着那柄剑走了,那柄他亲弟弟的剑......少年的眉目,最后哀求的声音,都像极了傻鸡,子文故意磨掉了剑上的‘江’字,就是想看他的反应,结果......子文低头记了会儿树叶上的各种毒.药及解毒方法,忍不住想,如果那天傻鸡赶来救那个少年,或者刚才一剑杀了自己,结局会是怎样? 赵高怕是不会放过他们。 幸好,他们都通过了。 跟墨家弟子采药次数不少,常用的药材子文基本认得,可奇珍异草,剧毒猛药一概不识,以后向别人下毒或者被别人下毒岂不是要吃大亏?这年头,能让高手中的毒,可不是随处可见。 以子文的资质,成长为顶级杀手还需很长时间,懂得一些奇毒,对他大有帮助,至于......舞着手中的剑,傻鸡越发平静,每个加入罗网的人都会断绝过往,彻底了断也好,既然已经这样,那弟弟当初想学的就完完全全教给子文。 “雪女姑娘,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子文抱着竹篾编织的床垫放在桌上,“这是采用绵竹最柔韧的部分做成的竹席,拿草药熏过,柔软透气,不伤皮肤,墨家事多,雪女姑娘照顾蓉姑娘不免分心,希望能帮到一点忙。” 雪女温和地笑,“子文有心了,以后哪家女子嫁给你可要享福了~”却没注意到子文的目光在窗台上定格了一瞬。 窗户用支木撑开,窗台上摆着枯萎的碧血玉叶花,我有些‘害羞’地挠头,“我这样的人,谁愿意嫁给我呀,药材已经准备齐全,怎么熬还需雪女姑娘看看。” “好,我待会儿去”端木蓉的药一直是雪女亲自负责,如果不是非常时期,切药晒药雪女都会自己来。 “那我出去做事了”子文掀开门帘出来,没有一点异常地做晚饭去。 碧血玉叶花不是断成两截了吗?那天只有自己注意到花盆被动了手脚,明明亲眼看到花盆上的裂纹一点点增多,连同碧血玉叶花一起摔坏了呀。 怎么会又长上了? 怪不得没有见墨家人把花扔了,原来他们还没有放弃。 哼,不放弃又怎样? 碧血玉叶花已经枯萎,荀夫子说过要栽培四十九天,况且雪蒿生狼毒还没有找到,就算碧血玉叶花还能用,也晚了。 帝国,罗网。 漫漫长空,水珠凝结,蜘蛛形状的戒指上却没有半点露水。 云雾停止飘动,气流忽然顿住,时间像静止了一样,赵高闭目体会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呼吸如同静止的景象,辨不出有活人在此。 “地点”尘光中传来无波无澜的女声。 赵高拇指磨沙着金色的戒指,幽幽答道,“人宗浮闲居。” 尘光匿迹,望着渐渐明朗的月色,赵高不由有了笑意,庄生晓梦,世事归空,天宗掌门果然境界非凡,就不知那去偷人宗宝物的木虚子会有怎样的下场? 诸子百家,同门相残,真是有趣的较量~ 仗剑登坛 有间客栈被封,不用给丁胖子打杂及去小圣贤庄送饭,工作量反而更多,我直接肩负起了墨家日常生活,吃穿用度。 墨家经济来源不止有间客栈一个,即便经过帝国几番围剿,开支也没想的那么糟糕,可当管家实在让我操碎了心,一个人知道的越多,往往越危险,我没有办法保证自己有一天不会用墨家很多不为认知秘密,来交换生存利益。 扶苏公子在海月小筑遇刺,掀起不小的风波,矛头直指儒家,远在咸阳的始皇帝接道影密卫奏报后的震怒不亚于胡人进犯大秦,当即吩咐章邯彻查到底,凡是有关人员,全不放过,这不仅仅是对皇长子的威胁,更是对帝国的挑衅! 在调蒙恬去边关,吩咐影密卫竭力护卫扶苏的同时,嬴政还给李斯赵高下了道旨令,全力辅佐扶苏。 内侍退在门外守着,子时过半,嬴政还没有要休息的意思,舒展颜色,逼人的威严柔软下来,影密卫奏报中提及扶苏要亲自去小圣贤庄。 嬴政微微叹息,天下纷乱近千年,即便统一了六国,战争仍未停止,人心不一,宽仁政策非一时能见效,况狼子野心之人何其多也,一味柔和只会让不法之徒得寸进尺! 儿子,你为何就不肯驭人以成霸业?阿音,他到底更像你多些。 蜃楼上,阴阳家、公输家已将一切准备妥当,解决了动力方面的问题,公输仇现一心窝在屋里研究那架带有翅膀的零号白虎。对于机关术的研究发明,他和班老头都相信是永无止境的,公输仇更有信心在不久的将来,霸道机关术一定会超越非攻机关术。 经不住大司命明着暗着地劝说,少司命默默无声地跟随,星魂还是去找了湘夫人看看右手伤势,他自信,可不盲目,盖聂到底是剑圣,即便没有内力,那一剑还是要小心的,不过......哼,下次见面他不会再那么大意,这一剑迟早是要报的。 同为罗网杀手,姓江的少年死在子文手里,虽无可奈何,但子文不信傻鸡心里一点疙瘩也没有,就算现在没有什么,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最保险的方法就是让自己成长得更快! 桑海的深山里,有不少的毒物,背熟了资料,询问了很多山里人,子文独自去山里采药制毒。 配合日益熟练的轻功,子文很快到达目的地。 密林深处多瘴气,光是看到眼前厚重的浓雾,我心里就有点打退堂鼓了。 咳,要不然......回去?给自己打打气,带上一块面巾,点个火把,火能引风,可驱散云雾,还能防止大型野兽攻击。 大型野兽?子文揉揉肩膀,想起了第一次试炼,那只豹子留下的疤痕,应景的疼了起来......摸索了一个多时辰,背篓里总算有了点收获,子文没有听山里人的提醒,在身上多涂些硫磺。 动物大多很敏感,尤其是敏捷的毒物,避毒.药的味道太重,它们闻到就跑了,那还捉得到?除了少数比较懒惰的。 比如,我袖子上的毛毛虫,拿个树枝把它赶下去,弄了几下都没反应,“哟呵~扒得挺紧!” 本来我是可以把它杵死的,但它激起了我的斗志,药酒那么恶心的东西我都喝过,还怕你一条虫? 哼!上手,“啊”不料刚才一动不动的毛毛虫突然活奋地扎了,也可能是咬了子文食指一口,子文赶紧把虫甩出去,一脚踩死,“啊......”脖子猛疼,火把掉在地上,子文一摸后颈,抓下只飞蛾,这年头蛾子也咬人啦?! 地上的火把熄灭,瘴气聚集过来,视线不清楚,但脚下的草丛却有很小很小的动静......毒物,很多很多的毒物正在向她靠近,一定是硫磺涂得太少,失效了! 果然,独断专行是没有好处的,子文内心此刻极度后悔,充满瘴气的树林里没有风,无法判断方向,空中飞虫拍动翅膀的声音传播不开,毒物离很近时才能看到,等于没有视觉听觉。 衰,有种打了麻药的感觉,轻功好像不怎么管用了......子文胡乱地树枝上跳跃,失去方向,有点累又不敢停下,心想要是被万虫噬咬而死,还不如自断经脉~ “每个加入罗网的人不一定都能成为合格的杀手”子文脑海里突然响起罗网头子的这句话。 是呀,我好不容易合格了,怎么能这么窝囊的死了?那跟当初有什么区别......等等,这种生死关头,我想他干嘛,子文一拍脑门,有病! 嗯?杀手......六剑奴!对了,跟在赵高身边的六剑奴不是有个断水吗? 他就是摒弃了五感的,那么,我......子文停下,屏气凝神,脑海里回忆着最初进瘴气森林的路线,一步步倒带回去...... “啪,嘭,咚...啊......”子文双眼紧闭,按照记忆中的路线飞出树林,奈何她远不是断水,更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错了很多处,一头撞在树上或掉到地上,或被飞来攻击她的虫子碰了脑门...... 站密林外,将脸上的毒蚊子一掌拍死,然后拍拍手下山去,麻.痹的感觉渐渐消退。 哈哈,又躲过一劫,还好我够机智~ 傻鸡肯定怕我眼瞎,各种毒.药毒物的特性长相描述的那叫个啰嗦,想采错也难,一正一反,草药即使有毒,也相互抵消了,不过试药的过程就呵呵了~ 一会全身抽筋、口吐白沫,狂笑得差点尿裤子;一会牙齿松动掉头发,眼花的什么看不见;一会血脉倒流掉手皮......命太苦,早知道就不自己来试了,不过武功太高的人打不过,武功比我低的万一试着试着死了咋办? 我果然苦逼得不像个正常人,河边洗洗脸,回去先。 一米长的蛇盘绕在赤练手臂上,和她一样妖娆危险,“哟~这是谁家的小猫呀?” 子文猛地退到一边,忘了自己还背着背篓,被山岩一抵,差点向嘶嘶地吐信子的蛇亲上去,“额,额额,野猫,野猫野猫......”傻鸡要我试药的毒.药中,有种就是蛇毒,可是我巨怕! 红蛇温顺地对赤练摆动脑袋,像小狗一样乖巧,“背篓里是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草药”除了毒.药,子文还采了些常用的草药,现在桑海城里的药材越来越难买到,只有到更远的山里采了。 赤练掩嘴轻笑,媚态万千,墨家人人冥顽不灵,没想到他这么听话,“哦~” 你,你你你别过来啊,我可是练过哒......子文抓住索桥的绳子,连接房屋的索桥只做过路之用,并不太长,已经退到边缘了,如果非要我形容一下现在的情形,就像被色.狼逼到墙角的大姑娘...... 赤练还在逼近,撩撩头发,“小野猫,怎么被蚊子咬成这样,姐姐给你看看~” 蛇的信子都挨着我的汗毛了,男女授受不亲啊姐,“我,我还要回去做饭”子文偏着头离蛇远点,可赤练就是一步不让。 流沙的人太可恶! “噗嗤”赤练觉得子文抱头的样子好可爱~ “小野猫,你不把手拿下来,姐姐怎么帮你看?”赤练一伸手,红蛇顺着子文的手爬了上去。 红蛇一溜烟地到了手上,子文反射性甩手,“啊啊啊呀!” 赤练玉指亲点子文脑门,居然吓得胡言乱语,“哎,别动,这蛇剧毒无比,咬到你我可不负责任哟~” 嘤嘤嘤......欲哭无泪,姑奶奶你到底想干什么? 红信子嘶嘶的映入余光,一道白光袭来,腰上被什么缠住一拉,“赤练姐姐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吧?” 红蛇断成两节落在地上,子文被拉到雪女身边。 赤练眉头一簇,旋即一笑,“哟,原来是墨家小兄弟啊,我这不是怕外面的野猫跑了进来嘛。” 白练回收,纤尘不染,雪女一副‘好脸色’,“赤练姐姐真是心细,可惜子文不是野猫。” 高渐离淡若秋霜地放开子文,“辛苦了,下去吧。” 刚被雪女的白练甩过来差点没站稳,幸好他们两口子配合的好,我立马捡起背篓里掉出来的草药走,太怂了! 露天楼顶,捣药中......连阿忠都知道我被赤练吓得屁滚尿流,一边好言安慰,一边咒骂流沙都不是东西。 蛇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可赤练的蛇不一样,攻击系数十,危险系数十,遭遇后的生还系数无法估计......自我安慰地想,今天看到这一幕的不是罗网的人,否则傻鸡一定会非常没脸有我这样的同事及徒弟。 墨家比罗网流沙更有人性,知道子文羞得没敢去吃饭,雪女亲自送来,“子文,先吃饭。” 撤去对人的冷言讥讽,多了温柔关心的雪女,更像雪里安静嫩苒的白梅。 只是,那份对墨家的敬重爱护,在日渐深沉的伪装之下不再重要,“多谢”雪女子文同时说,“嗬”二人又同时笑。 我扒着饭,听雪女说,“以后看见赤练走远点,一则你不是她对手,二则她太毒了。” 点点头,我心里想,如果不是天生惧蛇,我也不见得斗不过赤练,假以时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好,那你吃吧”雪女这笑就跟对街边三岁小孩一样,正下楼时,忽转头无心地说,“嗬,真没想到你那么轻,差点把你拉得摔倒~” 子文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自己没用,却在雪女的身影消失后,猛地反应过来。 体重,我的体重! 雪女白练使用自如,出手救我定有分寸,我在受惊害怕之下,没用丝毫轻功,她使的力气是对一个‘成年男子’,按常理根本不会摔倒! 突然有点感谢赤练这一吓了。 子文,如果不是她,你或许一辈子也不会注意到这件‘小事’...... 变着法的玩命一 从故国还没有灭亡,张良就在儒家修习学业,小圣贤庄便是他第二个故国,扶苏亲临小圣贤庄,意味着新的抉择不远了。 帝国未衰,罗网并不是也不会真的刺杀扶苏,无论从那个角度讲,刺杀计划都是为了失败而执行,影密卫在海月小筑活捉的刺客四死一逃,逃的那个估计也是一死,案件疑点诸多,却没有人证物证,罗网的办事能力实在惊人。 刺杀嫌疑具被引向儒家,扶苏亲临小圣贤庄时,李斯赵高必定同行,虽然减轻了噬牙狱防御,可儒家却被推到了刀口上。 张良答应过盗跖,一定会派人去接应他,可他现在不知道是该先护小圣贤庄,还是朋友安危? 有时候,他很讨厌做这样的选择。 围剿叛逆分子,阴阳家出了不少力,在上次造访小圣贤庄时,星魂与李斯同去,除了示威,还为了一件事。 儒家有蜀山的人出现,而星魂的亲自出马,也证实这一点。 “哼,连自己的家门都保护不了,还敢与阴阳家为敌?!”蜀山,在星魂眼里,不过一群废.物。 知道苍龙七宿之谜在阴阳家又能怎样? 这种力量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掌握,即便掌握,也得有命活下来,韩非一样,荆轲燕丹一样,所有知道或想知道这些秘密的人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已经死了。 不过......提及‘焱’时,月神色变,让星魂觉得,没有陪扶苏公子同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那些传闻禁忌,能在月神大人那里得到答案,岂不快哉? 星魂冷笑,呵,看来,有必要做点事情了,掌心一翻,傀儡飘浮而来...... 始皇帝陛下长子,帝国未来君王亲临儒家,即是荣耀,亦是凶险,荀况这一夜睡得不好,寅时就由守园童子打理好一切,穿戴齐整跪坐在棋盘前,静静等待这场棋局的走向。 卯时,三省屋舍的门一开,子由被门外列队两边,站得笔直的秦兵吓了一跳,小圣贤庄内,没有一处不是秦兵的身影。 屋顶四角的影密卫没有任何死角的俯视着庄园。 小圣贤庄正门外,大批重甲兵开道而来,胜七执剑而立,从给小圣贤庄递送拜帖他就一直在这里守着寸步不离。 百姓退到街道两旁,军队从将军府延伸到大道,在此之前官府就勒令今日一切车马禁止入城上街,摊贩也不许摆摊。 所以,子文上街的结果就是什么也没买到。 先头部队一过,三辆马车依次驶过,阵势非常强大,绝对不低于国、庆、阅、兵。 子文默默看了一会,突然前面队伍里......背着剑凶神恶煞的六个人......六剑奴! 六剑奴一向如影随形,那么马车里的一定有个人是罗网头子,只是不见他的‘金棺材’轿子,也不知道那辆马车里坐的是他。 护卫的人数太多,过了一会儿,才驶过第三辆马车,第三辆马车很是特别,前后有圆形护栏,马车后面还站了两名护卫。 以罗网杀手的直觉来判断,那两名护卫身份很特殊,不是一般侍卫,前面两辆马车都没有,那这辆马车里的人身份地位必定在赵高之上,甚至超过李斯,在桑海地位身份能超过李斯赵高的只有......马车里的人是扶苏公子! 子文提菜篮子的手激动地抓紧,那位英气勃发,谦谦君子的第一公子就在里面! 我内心不禁澎湃,居然离自己的偶像这么近,哎呀,好兴奋,好开心,好愉悦~ 心情豁然开朗,连待会儿的试毒都没那么担心了,既然能这样大张旗鼓出门,那上次海月小筑刺杀,公子应该没事,我就说嘛,怎么着他也是他老子最在意的儿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出事? 人对自己恐惧的东西,第一反应是躲得远远的,可越是恐惧越易造就一个又一个的弱点,受制于人,永不翻身。 到了授课地点,傻鸡正蹲在火堆前,拿了个木棍在火堆上的瓦罐里搅来搅去。 他在,煲心灵鸡汤? 额,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 罗网这个级别的杀手想改行做厨师是万万不可能的。 子文很不解地靠近,傻鸡瞟了我一眼,注意力全在他的汤。 汤用小火熬着,灰白色,浓浓的,已经熬了很久,傻鸡早就来了,“捡些柴来。” 子文照做,然后学着傻鸡蹲下来,看着傻鸡在瓦罐里不停地搅啊搅...... “公子殿下已在一里”传令兵在小圣贤庄前说完,立即策马返回。 赵高下了马车一眼望去,小圣贤庄的全体弟子都在这里了。 荀况,疏离不屑之色难掩,名副其实的臭脾气。 伏念,行事庄重恭敬,不会自满,表面上愚昧,实则锋芒不露,故能蔽而新成。 张良,心绪不宁,莫说身旁的颜路,就连赵高也捕捉到了三当家的挣扎犹豫,可他并不觉得睿智如张良会在帝国公子面前表现出任何不敬,比如刚刚扶苏公子马车帷缦掀开的那一刻,张良还是曲膝跪下了。 子文由蹲改坐,耐着性子看瓦罐里的汤慢慢浓缩,奇怪的是这么浓的汤一点味道也没有。 毒勒?!不是试毒吗?我都做好与毒蛇同归于尽的准备了,坐这儿熏了半天,也没毒呀。 傻鸡左手搅累了换右手,也不让子文帮忙,再有一刻就可以了。 绿柳碧波,飞花飘絮,小圣贤庄内的一草一木无不应和四季更替之理。 白鹤自空中飞来,停于藏书楼顶,呦鸣声吸引了扶苏的注意。 扶苏寥寥数语,引经据典,将鹤之呦鸣视为招贤之声。 白鹤性情高洁,极难驯服,罗网饲养多年,仅养活了一雄一雌,三个月前在小圣贤庄放飞,两天前命煞(傻鸡)捕杀了雌鹤,雄鹤便在高楼附近徘徊不去,呦鸣之声不过是畜生本能的哀嚎。 只为将扶苏公子引去藏书楼,这,也是李斯想要的结果。 正值此时,荀况借年老体弱告退。 赵高眯眼看了看藏书楼,面颊隐有阴冽之色,百家要言,万本卷宗,十年前的大火烧得还不够啊。 傻鸡的汤终于熬好了,一锅粘糊糊的半固体。 然而,他的品味并没有这么奇特,提了罐子飞向西北方,我赶紧跟上,不一会儿到了海滩,一片我从没有来过的海滩。 海滩面积不大,约三十平方米左右,傻鸡将罐子放到中央,拿出个鸡蛋大小的瓶子丢到里面,飞到就近的树上坐下。 “天黑的时候,海水会淹没这片海滩,能不能活着吃到解药,看你自己。” 什么?! 疏松的沙土一小块一小块动起来,一只,两只,十只......数不清的蝎子蜈蚣从沙下钻出,一浪浪推近的海水里,游来一条条五颜六色海蛇...... 傻鸡作壁上观,“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 ‘浆糊’引来越来越多的毒物,离罐子近的已经爬了进去。 呵,猝不及防~ 子文笑了笑,抬手抹去还没滴下来的眼泪,刚才在罐子旁边熏了那么久......不过,没关系,从今天起我什么也不怕了...... 沙场的敌我较量,与交际的人心博弈,同样惊心动魄。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闭关十年的天宗晓梦居然站到了秦国一方,一来就语出惊人,三言两语震的儒家吃瘪。 公孙玲珑瞧了,愉悦地摇摇面扇,这边属她最高兴,那群除了齐鲁三杰的臭书呆子的表情实在让人爽快~ 扶苏公子看准情况,很文化的夸了晓梦,翻译过来就是道家比儒家强,怪不得当年孔子会去请教老子,老子会夸秦国先君。 晓梦很谦虚回答,是孔子境界不够。 气得儒家很多人火冒三丈,但只能憋着。 赵高静默不语,请晓梦来小圣贤庄前,就探听清楚了她的为人,从未入世,言行不拘。 走者可用网缚之,游者可用钩钓之,飞者可用箭取之,至于龙,吾不知其何以? 孔子一生曾两次拜访老子,五十岁之后才真正理解‘道’的含义,可见当年确实境界未到。 动口过后,自然是动手。 三场比试,张良率先挑战,神采飞扬且十分真切地请示公子后挑了六剑奴做对手。 同为罗网战斗性人才,真刚顺势就看到了乱神,使个眼神让他出战,他们每一个加入罗网之前都是闻名于世的剑客,对付一个读书人,六个中任何一个都可以。 可读书人的智慧就好比一心追求更高层次的剑客一样,是无法估量,永无止境的。 张良非得和乱神聊一聊各自兵器的前世今生。 作风干脆利落贯了的乱神被张良搅得很烦,这把乱神古剑正是罗网奉令灭了个小国得来的,不过这来历怎么能明说......意识到公子正居上位,注视着这一场比试,乱神也不想再跟这人扯下去,不想比剑就明说。 于是,准备出招......可人家就是要接着聊兵器的前世今生。 比剑当然不是张良的目的,利益的最大化才是他要的结果,无论如何,多争取多一点的时间,噬牙狱那边就多一点胜算。 聊着聊着,扶苏公子终于忍不住提醒张良长悠着点,不然一会儿真被六剑奴打了,他可不管~ 一旁李斯的内心崩溃,张良的长话短说竟是这样? 夫以水性沉柔,入隘奔激;方之人情,固知迫隘之地,无得保其夷粹。罗网每一次训练都会让试炼者毕生难忘,只有当你习惯了这种‘毕生难忘’,才够资格被编织巨网。 处于狭窄危险的境地,动物的本能远超于人,空气中散发的味道子文觉察不到,它们却能清楚地追寻攻击。 蝎子的毒刺比黄蜂尾后针更疼更毒,被蛰的地方即时乌黑肿胀。 同时,砍杀毒蛇的利刃越发难以抵御高强度的攻击频率...... 海风拂着,瓦罐周围的毒物密集地涌进里面,像趵突泉一样流动着,挤不进去的毒物自然陆陆续续朝子文去。 傻鸡?子文没有余力去注意他在树上是如何惬意闲暇...... 背部忽地刺痛,肌肉一抽,虫子爬进衣服里面了! “嘶~”子文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银白环蛇劈成两半,引体旋起向花花黑黑‘趵突泉’凑近,划过几剑,毒物四散,瓦罐劈开,毒蛇缠绕之中是白色瓷瓶。 她的解药。 所有的动物都一样不甘屈居同类之下,下面的毒蛇蝎虫不断往上爬,反复缠成团,解药就在中央一点点下陷。 “不!”子文边劈散毒物,边捡瓷瓶。 一俯身,沾到那些‘浆糊’,毒物爬满手臂,甩手,劈蛇,回飞,用嘴拔瓶塞,动作一气呵成,毒素蔓延太快,右手差点连瓷瓶也握不住,那一刻她真的想把手砍了。 空......空的? 所有的信任土崩瓦解...瓷瓶掉在沙地上,整条右臂已经不能动了。 哼~ 把剑插在地上,反过手将背部衣服里的虫子捏碎在里面,古时候有人易子而食,人迹罕见的沙漠里可以喝尿,这种时候没有什么可恶心的了...... 左手握剑,子文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浪花拍岸而来,涨潮了。 身份表并不代表实力,六剑奴虽然只是赵高的随从,实力却个个堪比当世一流高手,尤是再好的修养,也不容许张良如此‘狂妄’挑衅,罗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张良论长论短。 “住手!”六柄剑同时对准张良的要害时,扶苏立即制止,面色极为不悦,他刚才说过,今天的论剑点到为止,不伤君子之仪。 帝国要的是天下民心,不是一时霸道,张良的用意他固然猜到,可罗网的残忍更让他厌烦。 故而,论剑的第一场,扶苏判平局。 张良整理整理衣领,顺带擦去喉结处的血迹,下巴微扬,毫不在意乱神擦身而过的恶意警告,正因为有公子在场,他才有足够的把握争取时间,下次再遇到乱神,自然有下次的办法。 转身敬拜扶苏,这场平局着实要感谢他...... 变着法的玩命二 第二场,罗网黑剑士胜七对儒家二当家颜路。 在剑道馆内挥洒巨阙,胜七的杀意无法完全释放,可每招每式依旧凶险至极;而颜路澄明似水,运剑之间没有丝毫杀意,可就是这样软绵尤水的攻击反倒削弱了胜七的攻势,明明很多次被逼到死角,却又悠然化解。 赵高每收一名杀手就送他一把上古利刃,使剑的人自此脱胎换骨,忘却过往,忘却名字,只懂得以剑的名字去杀人,杀死每一个赠剑之人要他杀的人,而这些利刃都需花费极大的力量去搜寻。 不动声色地旁观颜路、胜七的攻防之战,想不到孔周三剑的含光竟在他手中,常言道剑如其人,得到上古利刃的罗网刺客,其本身就带着这把利刃的影子。 能将含光挥洒的这般自如,他的心境修为已超脱世俗名利......可惜,仁慈之剑配上君子为人,更削杀伐之气。 即便无法克制颜路,战斗中只求生死的胜七头一次做到点到为止,也是赢了,只是......赵高长眸微蹙,巨阙跟其他利刃很不一样。 海水淹没沙滩,子文沉入水里没了动静,傻鸡落在石板上低头观察了很久,水下没有气泡冒出,水面浮着的毒物尸体,渐渐被流动的水流冲散带走......你...也被带走了? 没用的东西! “哗”傻鸡转身欲走,子文忽地从水里冒出,冷不防被她抓住脚踝一把拉进水底。 子文双脚在水里节律划动,死拽着傻鸡往更深的水域潜。 傻鸡猝不及防,子文久在水中,猛然一拉,两人眼耳口鼻均灌进了水,刚才趁机换的气,此刻全成水了,要死一起死! 一般人通过训练可以憋气四分之一刻,专业训练过后的人则更长,罗网曾经最长的一个人憋气超过了一刻半。 当然,憋气时间的长短也要看当时所处状态。 傻鸡没想到当初被他掐着脖子按在水里的子文居然可以在水中憋气憋过半刻,这么久以来,这是子文第一次将全部杀意爆发出来。 可惜,子文本领由他所授...... 海水的味咸混合了‘浆糊’气味,毒物自去,可灌进鼻腔胸腔的水流让人难受之极,一旦肺里进了水,她就完了。 而傻鸡在水里的攻势,招招要命,刚才那一下不痛不痒,优劣之势很是明显......很快傻鸡扼住子文咽喉。 这一次,不是授课! 胸腔里的空气原本就不多,傻鸡一掐脖子,海水窜进气管,眼球一凸,是要...拧断我脖子? 子文的右手不知何时恢复知觉,抓住傻鸡掐着脖子的手腕‘咔嚓’一声,咽喉处的力道撤去,左手食指中指夹着一根肉眼不可见的细针,刺向傻鸡胸膛左肋膺窗穴...... “呃”血气一滞,傻鸡无法再调动内息控制气流在身体里有序运行,就算隔着面罩,海水依然灌了进去。 子文即时双脚一蹬傻鸡,借力浮出水面...... “呼......噗......”子文刚游上来呼吸到空气,傻鸡随之从水里冒出,从背后攻击子文...... 子文的细针直抵傻鸡颈处。 傻鸡的匕首离子文面门还有一寸。 浅滩的水漫过腰际,波浪推得衣摆乱浮,水中,两相对峙。 傻鸡气息短浅急促,胸口的血顺着湿哒哒的衣服流下,染色海水,那枚针太细,随着呼吸牵拉肌肉,扎的越来越深。 子文冰凉地嘲讽,“呵,这份礼物可还满意?煞”为了练好这招,我可是被扎了几百次。 煞周身是被子文激得四溢又无可奈何的怒意。 你咬我呀~ 收回细针,朝岸边去,海水一浪浪打在身上,阻力激荡的腿都抬不起来,身心疲惫中...... 煞很不解这混.蛋的举动,见着子文真的背过身去,最终缓缓放下匕首......杀意愤怒淡逝水。 海水才是真的解药,可这‘解药’是咸的,感受实在不太爽,软软地趴在石头上,余光里扫到煞站在我身后,手里的匕首并没有扔掉。 子文闭目假寐,等煞再近一些,眼中放出一丝光芒,转身用赵高教她的那招去夺匕首。 煞是罗网‘天’级杀手,怎么可能接连中招,一手劈下,“噹”子文矮身闪过,匕首砍在石头上,火星四溅。 “用它吸出细针。” 煞用一种‘你以为我是傻.逼’的眼神看着我,我当然是坚定肯定确定地看回去。 然后,他将信将疑地把匕首靠近自己左肋膺窗穴,刚接触到伤口,细针果然‘咻’地飞出来了。 匕首摩擦后产生的磁性足以吸出一根细针,她侥幸不死......煞,还不能死。 各自点穴止血,稍作休息,子文和煞反向而去。 太长的等待,总会让人疲惫,怎样的心智才会在漫漫黑夜的煎熬中不改心念? 印象中,子文记得自己回了海边墨家,屋子里空荡无人,寻了卧榻睡下,墨家流沙合作后,越发忙碌,今天不知道都去哪儿了。 绵长的一觉,子文睡得迷迷糊糊睁不开眼,觉得总是醒着,耳边嘈杂得让人心烦,想出声遏制声音的源头,却张不开嘴。 梦幻仁义或杀戮真实,又何必区分? 我也曾见过莹莹辉光漫天流溢,追逐着,想让耀眼的光芒洒进心里,等我以为追到了那一天,伸手----漆黑不见五指,跌下无尽幽洞,一条藤蔓飞过眼前,慌忙间,我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 一阵心悸,陡然间睁开眼睛,大珠小珠打落脸,松开手,竟不知手心里是汗水还是冷雨。 皱巴巴的衣角卷曲成条......所以刚才抓住的一线生机,只是虚妄? 呵,子文抿嘴润唇,轻笑着拍拍脑门,从大树下站起来,不去想自己是怎么在路边睡了一觉,真的该回去了。 第三场比试,伏念对晓梦。 两位掌门的一场比试下来,围观者无不惊叹,修炼道家心法需清心寡欲,年方十八的晓梦就能将不同内力融合若水,境界有此,着实罕见。 伏念的太阿剑法包容万象,化戾气、祛攻势,但他年长晓梦十多岁,依此而论,伏念略逊一筹,却也光彩得令人佩服。 三场比试后,帝国与儒家不伤和气,所有弟子于正门跪送扶苏公子,可天下风云变幻,小圣贤庄的危机才刚刚开始,这趟浑水,没人逃得开。 扶苏一行刚回到将军府,噬牙狱那边就传来了盖聂卫庄成功劫走盗跖庖丁的消息。 斥责众人之余,扶苏也吩咐了府医为章邯等人治疗伤势......只不过,章邯将军来历家世不明,却能得帝王信任,授予生杀之权,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章邯准备的后招,会让接下来的戏更精彩。 山中夜行,放出的白额高脚蛛收网,挂丝落在赵高手背,蜘蛛丝十分粘细坚韧且具弹性,吐出后遇空气而变硬,这小东西并不担心会中途断裂。 它磨搓着螯牙,为主人传递信息...... 麻糊糊的天飘着零星微黄,银杏树叶被风吹携了很远,像是流逝了光芒的星辰,飘落到前面路上,远远的,赵高看到那人跌跌撞撞倒在路边。 这世道,走夜路的人不多,更没有几个善良之辈。 “谁呀谁呀,大晚上想干嘛啊?!”子文倒下前碰到了路人一号。 看了看子文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路人一号自认倒霉,拍拍灰尘赶紧走。 道上的行人三三两两经过子文,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 哼,人心?没有比这更冰凉的东西。 经过的人越发少了,最后地痞模样的三人勾肩搭背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中间那人低头去看地上的人。 这么远的距离,又在夜中,三人是看不赵高的,但风里那股混着酒气汗味的酸臭味儿却清晰的刺鼻。 地痞三打了个嗝,呼出满口酒气,勾着右边地痞一的肩膀,“额......大哥死人。” 地痞一凑近子文一看,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脸上,“什么死人,酒鬼一个”随即一脚踹了右边地痞二号的屁股,“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哥几个还没喝够叻~” “好勒”地痞三蹲下,向子文怀里伸手。 真是动不了? ‘煞’没带回象征子文身份罗网密令,也没有死,而她此刻昏死不醒,任人摆布,看来这次授课两人自相残杀伤的不轻啊。 很好,煞和子文总算证明了生存高于一切,情义对于杀戮毫无意义。 弧度上扬的嘴角邪而不魅,暗红色的身影慢慢靠近,三个地痞只觉得吹过的风冷了些便再也没有知觉。 子文半缩着睡在地上,潮湿的衣裳粘了泥土,衣襟被扯得松散,脖子上新添的几个伤口微微泛红。 赵高低眸凝视,察觉她脸色发白,寒夜里口鼻中呼出的气息形成的白雾越来越弱。 “大哥,喝碗汤暖暖身子”许多年前,喝下那碗幼弟笑意盈盈捧在手心里的汤,自己也是这样一点点凉了下来。 赵高伸出白皙骨感的手,风卷起满地灰尘枯叶,盘旋乱舞又四落飞扬......纤长的手指落在子文脖颈,指甲顺着下巴的走势往下滑,在淤青的印子处停下。 反派生涯真正开始 无论人前如何的光鲜亮丽,背后的阴冷灰暗都无法抹去。 胡亥的信传到赵高手里时,地上的雨水已积了厚厚一层,哗啦啦地流向两边的暗沟,跨过门槛,换了干净的鞋袜,里屋水气氤氲比外屋更加潮湿,白天那么风和日丽,没料晚上大雨滂沱,以至于......离开时没关内门。 自从上次婢子被蒸得灰都不剩,更没人敢无故靠近。 所以,内门一直开着。 这样,就被吓破胆了?芸芸众生,果然太多废.物。 如此,她还真是有趣。 罢了,食指一划,内门随着无形劲力关上,谁让他的屋子靠近海边来着。 打开胡亥的布帛来看:我已经练得很熟练,何时动手?我宫里的人太没用了,没折腾几下就死了,一点也不好玩,你这次回来可要带几个好玩儿的,要不你上书父皇让我出去玩玩也行,整天不是去学宫,就是给父皇请安,都快闷死了......字里行间全是十八世子满满的怨念。 赵高很不喜欢重复一件事,他建议过十八世子多少次了?不要用布帛竹简专递消息,可胡亥好像很喜欢看到他不满的样子,乐此不疲地重复着。 皆是‘小孩子’的无用之语,剩余的内容没必要再看。 照旧将布帛掷于烛火之上,烧起来布帛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恶臭,紫烟囷囷,火焰幽蓝,刚拿过布帛的手瞬间布满紫斑,形色鲜明极致艳丽,却不及赵高眼里的神色缥缈。 呵,阴阳术没白学,挥手熄灭烛火,手背上的紫斑消失的毫无痕迹。 次日阳光明媚,阴雨远去九霄。 专程等在某处长廊,章邯禀报完扶苏后路过一叙,赵高暗指蒙恬李斯甩烂摊子,扶苏偏心。 章邯思维缜密,赵高的一番话,当然不是为了挑拨起他对公子的不满那么简单,影密卫自嬴政登上王位便开始存在,他们的一举一动可以说是嬴政在外的五感,这样重要的位置,自然有更重要的用途。 从阶下囚到位极人臣,无数死尸中走出来的罗网首领,这一生经历的杀戮阴谋比几百人的几辈子加起来还要多,每每只差一点他就可以走到最高,可始终无法再往前。 只因,前面还有一位前所未有的帝王,只要那位还在穹顶之下,就不行。 东郡降下荧惑石,扶苏李斯应该不会在桑海呆得太久了,秦国诏令,令出即行,赏罚分明,任何人不得更改逾期,而唯独对于这位长公子,嬴政表现出的却是严厉又不忍,但作为父亲的嬴政,比谁都明白儿子的性情。 所以,这一次,许多人很想看看君臣父子当何如。 皇帝陛下的旨意到达的比想象得要快,将军府的侍从以一种快到让人吃惊的速度准备就绪,即刻就能动身回咸阳。 招扶苏李斯回咸阳的同时,罗网留下监控桑海局势。 若作为一向秉持亲王尊君之道的儒家也有其他的想法,那连阴阳家在内,诸子百家谁能安然? 胡亥在宫中听闻嬴政召回扶苏的消息,乐得在自己园子里肆意追捕飞虫,整个园子的飞虫似乎怕了他,没一会儿,连蚂蚁都看不到,心情好的时候怎么能一个人待着呢? 诗曰:独乐了不如众乐乐~ 于是,胡亥去戏弄了十三公子家的韩谈,那个没有用的奴才一看见他就吓得躲的老远,他一个皇子岂是一个奴才可以轻视的? 肯定不可以。 被戏弄了一番之后,韩谈借故为清点皇帝陛下赐给公子高的物件为由溜之大吉,胡亥终究不好再追上去踢他屁股,往回走的路上,一众奴婢见了他恨不得把头低到地里。 当然,这是他要求的,作为奴才,是绝对不能抬头和他说话的,走着走着越发无聊,干脆踩着某个奴才的头跃到一棵枯萎的梅树上坐着。 哼,宫中的奴才真是越来越没劲,这树枯死了也没人管,哦~胡亥突然想起来,昨天好像把洗澡水泼梅树下了...... 对了,扶苏那小子出门玩儿这么久,应该很开心吧?不过看父皇的样子不开心呀,哈哈~ 一想到这里,胡亥又开心了,大哥呀大哥,弟弟我真是想死你了~ 与煞的对决告一段落之后,子文陷入一种奇怪的处境,无论做什么事,总觉得身边有了一双眼睛,起初并没有发现,可当子文独自一人时,这种感觉就强烈了许多。 即便刚加入罗网的时候,也不曾受过这样的监视,更何况像她现在这样积极进取评了职称的杀手。 受人监视不是大事,反正子文也没指望过哪个傻.逼会对她掏心掏肺,至少墨家人对她的态度,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糟糕的是这种感觉总是防不胜防,她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无意之中是不是已经犯了什么致命的错误。 比不知道监视的源头,更让人心碎的事情发生了。 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总是多愁善感,李二妞被子文化成了水,千千万万的‘李二妞’却行走了起来。 这段时间桑海城街头巷尾讨论最多的不是叛逆分子,而是扶苏公子如何帅,如何有气质,如何不经意的一瞥便杀死了一大片,在他们青春年少里留下永久的烙印~ 是的,是他们,不是她们~ 有男子说扶苏公子举手投足间流露的英俊飞逸、威严有礼,让人不敢直视又心神荡漾。 有女子说扶苏公子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微光,远远看了一眼,竟要比冬日的阳光还要温暖一百倍...... “不!是一万倍!”有个表示有幸参加了八佾之舞的少女纠正地说。 突然间,就像雨后春笋一样,桑海街上总能见到扶苏的脑残粉。 我......捂住自己胸口,深呼吸,告诉自己,别哭,要坚强~ 现在去儒家也来不及了...... 再后来,据将军府给扶苏公子做饭吃的长厨的切菜的朋友的二姑说,扶苏公子离开了桑海。 听说了这一消息,好多姑娘装扮逛街的心情都没了,桑海街上的首饰水粉滞销了好几天。 哼,一群弱智,鄙视~ 事实证明,世人皆爱皮相! 再说了,这时代等级森严,扶苏岂是我们这种人能迄及的? 额......好吧,我承认,半个时辰前,从某个姑娘口中得知这件事时,我很受伤。 不过......大概推算了天明在儒家的学习时间,墨家道家在桑海也有一段时间了,扶苏桑海一行,意在试探儒家,现在离去,是否他已有了答案? 公子殿下亲临儒家,荀况绝对会出场,荀况出现,扶苏很大可能会问起天明,怀疑儒家立场也是理所应当,可是......为什么现在只是留下罗网监视儒家? 扶苏在历史上确实仁慈,可,可再仁慈他也是帝国公子,秦始皇长子,怎么会? 以罗网的实力,扶苏一定早知道了天明是新任墨家巨子。 为何不对儒家发难? 证据不足?齐鲁三杰表现良好? 不,这两个理由不够充分。 就算扶苏有意放过,李斯赵高也不是吃醋的......除非,还有什么事,是能让帝国不能马上铲除儒家的。 子文的眼神诲暗起来,有些事情,她应该主动点了。 哼~望着屋子里受潮的草药,子文轻笑,明天,应该把药材拿出去晒晒太阳了。 次日,阿忠伸了个懒腰起床打水洗漱,看到子文正在屋外晒草药,也许是光线的问题,阿忠觉得子文好像很开心? “什么事那么高兴?” 子文指了指天空,“阳光普照,阴霾散去,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所以开心一下,嘻嘻~” 阿忠挠挠后脑勺,傻笑着赞同,帮着把草药铺得均匀,昨天他和子文打赌,如果今天是晴天,他就帮子文晒草药。 “哇,子文你采的草药还挺多的,幸好今天放晴,不然都浪费了,你看有些都烂了”阿忠擦擦额头的汗,把簸箕里最下面的草药翻给子文看。 这可是我浇水堆了几天的,能不烂吗?“可不是,我想着多采点草药以备不时之需,哪想下了几天的雨。” “哎,那你怎么知道今天要放晴?” “因为昨天有晚霞嘛” 阿忠随口问道,“有晚霞就会放晴吗?” 子文暗自鄙视阿忠一把,你傻呀,这不是你们古人说的嘛,你还农民呢,“朝霞不出......” 随着一阵清幽的君子兰香飘来,人也到了子文身后,“朝霞什么?海边城镇天气多变,这几日大雨绵绵,子文怎么猜到今日会放晴?”即便局势动荡,儒家正处困局,张良的笑容仍旧让人如沐春风。 呵,我不是猜到今天晴天,而是知道月初的第一个晴天你张良一定会来,“张良先生早,我只是运气好,蒙对而已。” 阿忠抖抖簸箕,“晒好了,我去做饭了,一会来翻面啊~” “好勒,谢啦~” 子文做了个请的姿势,“先生稍坐片刻,我去烧水。” “不用麻烦了,小高盗跖兄不在,我不是来找他们的,子文不用回避。”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在,要的就是他们不在,他们在,我还不敢出来‘晒草药’呢,“难不成张良先生也有重大事情要告诉子文?” 见子文眉毛一挑,笑的不解,张良迟疑了一下,自若道,“没有,只是受高兄之托照看墨家弟子,今日正好得空,过来看看”正因为清楚盖聂卫庄和墨家道家已兵分两路离开桑海,才知道这个时候来你不会刻意回避。 从前的刻意就是为了这一刻的不刻意,“那......多谢张良先生了”他的智谋远胜于我,只有真的行为才有胜算。 一窝狐狸 张良,你的笑容之下,究竟藏着何种心思? 罗网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向儒家动手,这种过一天少一天的日子,道家纵横如此强援,到底为何离开桑海? 难道,他们的暂时离开,正是为了联合诸子百家,为儒家,为天下众生挣得一生路? 罗网下达的指令是待守桑海,之前他们每次议事子文都没有参与过,一是怕涉入太深,以后再想抽身就太难,二是他们个个敏锐,以她的智商,很难不被怀疑,还不如参与的好。 可现在子文真觉得耳聋眼瞎了,兵家、墨家、儒家、纵横所谋一点也不清楚,这么下去,她再无半点利用价值,没有利用价值就一定会被舍弃。 纵使被人操控,我也要做最有用的棋子。 阳光照的人暖暖懒懒,海面折射的光蕴落在张良身上粼粼散散,海风吹得他浸在日光里的发丝轻然舞动,衬着他挽袖泡茶的一举一动,让人无比眷恋这一刻的宁静温暖。 呵,不知他有没有想起上次李斯带着一堆罗网护卫请他‘喝茶’的事情? 若是把我换成伏念颜路这样的雅客,或者他的心仪的姑娘,会更美好。 可惜,李斯不是雅客,我更不是,“先生知道子文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今天来,不单是看墨家弟子吧?” 张良将烫过的茶杯翻过来,斟上三分之二,递到子文面前,“不愧是墨家机关术,连这桌凳茶盏都如此精致。”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子文赶紧拿起来细细端详,没觉得有什么精致的,不就是砍了几根竹子做的嘛......你在转移话题! 子文马上把茶杯放下,“张良先生看起来很闲嘛。” 张良端起茶,右手衣袖遮在外缘,优雅地喝了一口,“青莲火焰蛇的毒液果然对端木姑娘伤势有帮助。” “嗯,雪女姑娘说,蓉姑娘气色好了许多,心脉也没之前那么弱了”原以为碧血玉叶花枯萎,他们就没辙了,想不到赤练居然贡献出了自己的宝贝蛇! 看来医仙命不该绝~ 张良舀茶水给子文添上,见她杯中一点没喝,又添到自己杯里,低头问道,“子文刚才的笑意里夹杂着无奈,可是对端木姑娘伤势好转有什么‘担心’?” 子文心中一凌,对上张良‘询问关切’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又撇开眼神,端起面前的茶摇晃,在张良很有耐心地注视下重重将茶杯掷在桌子上,“我曾听说快死的人有回光返照一说,蓉姑娘伤势已久,碧血玉叶花枯萎多日,经蛇毒浸泡之后真的有用?” 娘的,差点被这狐狸牵着鼻子走!太阴险了~ “眼睁睁看着在意的人身处险境,这种痛苦,没人比红...赤练更明白,你不必担心,她绝不会拿端木姑娘的性命来开玩笑”张良眼睛金亮亮地看着我,境界瞬间比我这小心眼多疑的人高了一百多层。 哟嘿~您刚才是想叫红莲吧? 嗳哟~瞧你那秋波泛滥的小眼神,“噢”子文脑子里浮现一个放大无数倍的滑稽笑容,围着张良绕圈根本停不下来。 刚才还在怀疑红莲,怎么一下就......子文正喝着茶水,眼里余光扫向张良,明明没有笑,怎么她的眼神看起来那么---歪? 心中千军万马奔腾而过,第一次,张狐狸第一次被我的目光如炬打倒了! 这是不是代表本人的智商进步了? 嗯~子文心里暗自点头。 张良避开子文意味深长的目光,自顾自地往杯里添茶,正要放下茶勺时,对面的人持杯长长伸了过来,顿了一下,给她续满整杯的茶......当他兼济天下的时候,才想起来那日,那人并没有注意到的,因手微颤添多的茶,是自己繁乱的心绪。 亮白的光,透彻的水,眼睛与茶水相互倒映,自己都看到自个儿瞳孔里的东西越来越多,索性一口喝掉,赤练还是红莲的时候应该喝过张良泡的茶,他们彼此如此信任,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义是一个原因,有着对彼此都很重要的人是另一个原因,那么...突然借端木蓉的病情来试探我,哼...... 本着你不说,我不说的原则,坐得我腿都麻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翻翻草药,进屋洗手后都还没有把手从盆里拿出来,张良就在身后极其反常地问,“为何留在墨家?” 子文面肌一抽,是不想浪费心力跟我兜圈子了么,“没有地方可去,只能赖在墨家”洗了手直接在衣服上擦干。 人说一表人才,说的是长相,更是风度举止,张良的右手复于腰前,袖口紫色纹路沉长,“可你一直都不是墨家弟子。” 这话要是从阿忠嘴里说出来,我一定揍掉他后槽牙,让他一辈子只能喝水! “先生是在替墨家赶人?”开启胡搅蛮缠模式~ 张良近前,完全挡住子文的视野,“墨家上下从来没有强留你不是么?” 卧.槽,你不是应该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之类的嘛,不按常理出牌! 张良微扬眉眼,发出个嗓音,“嗯?” 怎么办? 罗网头子怎么就没派人教我口才呢,遇到武力不能解决的事情,我们罗网杀手得多吃亏呀~ “那又怎么样”怎么感觉像是在和情敌吵架? “墨家被帝国通缉,处境艰难,你身份干净,根本不用牵扯到这里面,就算你走了他们也不会怪你,为什么要留下?” 子文不经意地略过地上,刚刚她洗了手,甩了甩才在衣服上擦干,呵,地上是有水珠的。 地上的水珠干了,张良的下摆边缘有紫色的小点。 这?难道......啧啧,破绽呐破绽~ 子文低下头,‘不敢看’张良的目光,“我...舍不得他们。” 子文声线压得很低,满满的犹豫心虚尽被张良感知,“舍不得,你对墨家的感情已深到可以舍弃性命了么?可为何从不见你和阿忠一样把墨家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把墨家的朋友当做自己的朋友?”除了犹豫心虚,张良还捕捉到她内心一点难以察觉的愧疚。 殊不知,子文已被某人调.教的善于伪装~ 潮湿的药材经过晾晒,会产生一些淀粉,子文洗手的水里自然就有了带有药性的淀粉。 这个时代染布的材料来动植物或矿物质,张良的衣服是月白色,水珠甩在他衣摆上本是无心,本来应该是蓝色,可是现在却变成了紫黑色。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的衣服原本是红色。 “墨家与诸位所谋,并非像我与阿忠这样的人能懂,我只能尽自己一份力,为大家打点些吃穿用度的琐事,其他事情并不是我能过问的”张良为人并不娘,不成亲不做伴郎,干嘛穿红色? 所以...... “噢?失礼了”‘张良’拉起我的手,“光是这手背上便有七八处细小的咬伤,只是打点琐事不会这样。” “呵......”子文淡淡地笑了笑,咬咬嘴唇,收回手把袖子自然地往下拉,一系列小动作尽收‘张良’眼底。 现在才想起来遮住你的手,不觉得晚了吗?只要是毒物,再细小的伤口也逃不过我的眼睛,你果然有问题。 ‘张良’不骄不躁,却给子文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感觉想被几百只毒蛇盯着一样,任何动作都要考虑清楚。 我心里不禁为这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拍手叫好,我已经把能遮的地方都遮了,就这手上不起眼的针眼伤口居然还是给发现了,啧啧~ 幸好一直坚持‘恶习’不改,要么人家怎么能肯定我有问题? “你和墨家早已相识,离开两年都不见有半点舍不得,为何在流沙墨家合作之际回来?你不属于儒墨道任何一门,究竟为了什么留下?” 子文看着‘张良’,“我没有坏心”这句话说出来,子文自己都感觉底气不足,更别说‘张良’了,只得补充道,“我没有那个能力。” ‘张良’一道目光射过来,里面混合了来自同性的不屑之色。 “你身上怕是还有很多这样的伤口”‘张良’负手踱步,每一步仿是走在押送宣判了死刑的人的路上,不断给子文施加压力,“很多人喜欢以貌取人,以为某些人看上去弱小,便好欺负,却不知,对于某些动物来说,看似越是弱小---毒性越是强大”‘张良’停下看了低头不语的子文,冷哼一声,错身与她一反一正地站着。 “你想说什么?”这种时候装傻是做亏心事的最好表现! 哎呀......正暗自得意的子文突然腹部一疼,又很快消失,就理所当然以为是消化不良。 “这些细小的伤都来自毒物咬伤,你是怎么在没有人相助的情况下回来的?”与毒为伍多年,深知这些咬伤若不及时治疗的后果。 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够在这么多的毒性侵蚀中活下来,还跟与流沙合作的墨家儒家相熟,怎么能不怀疑? 子文无奈地摇摇头,在旁边的人看来应该是做坏事不成被戳穿的表情~ 徐志摩曾说过,一个人一辈子至少要有那么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甚至不求他(她)爱你。 想都不用想,我肯定自己绝对没有这样的觉悟,但有一人,在这动荡不安的乱世之中,却真的做到了。 赤练,曾经美丽明媚,天真无邪的红莲公主,为了那个落英缤纷的春日里远远望见的少年,把自己推进最深的地狱的姑娘。 尽管前尘今日使我秉持只信自己,爱情关我屁事的理念,可骨子里女同胞与生俱来对于情感的领悟,仍让我对她很是敬佩,比起雪女端木蓉,赤练爱的太苦,太执迷。 犀利的眼刀飞过来,“你究竟想做什么?” “先生以为我能做什么?以我...”腹部一疼又恢复正常,“以我的能力,能对谁做什么?先生你,还是墨家?我只不过是个武功低微,身份卑微之人”子文疑惑地看看‘张良’,难道她给我下毒啦? 不该啊,就算她怀疑我对他们不利,应该也不会给我下毒,这不是有意破坏合作嘛,雪女徐夫子他们还这儿呢。 ‘张良’承认,从一开始子文背着草药从软桥上经过到现在,她观察了这么久,除了上次雨夜带着被洗刷殆尽的毒物气息回来,真的没有发现子文有任何异常。 可雪女,高渐离,甚至子房对这小子的态度都和其他墨家弟子很不一样,如果这样一个可以介入到流沙墨家道家合作之中,却无法确定心意的人一直存在,她不得不确认这个人的真实面。 她不允许一心成就大事的卫庄大人身边有任何隐患,哪怕是毫不起眼的。 “事实真如你说的一样?”就算是精通幻化易容的墨玉麒麟也学不了这么像,从小与张良一起长大,她太知道如何模仿子房了。 子文的额角渗出密密汗珠,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攥紧拳头瑟瑟发抖,在假装成张良的赤练看来,是内心矛盾与挣扎的极致表现。 这反倒让她松了口气,这家伙还没有真正坠入过地狱,心思并不深沉,只要步步紧逼,他就会乖乖说出所有她想知道的。 而子文的内心,则是咆哮的。 腹部的疼痛一点一点反射全身,这熟悉的味道,这熟悉的感觉,他奶奶的哪里是消化不良?! 明明就是蚀骨丸发作的前兆! 子文眼含不忍愧疚,“我......”趁着蚀骨丸还没完全发作,还能忍一会儿,子文把自己埋在内心阴暗角落里的怯懦挖掘出来,“我,不想伤害任何人,请‘张良先生’相信。” 赤练何等伶俐坚韧?当然不信子文说的,以张良的面孔,挂着平静的神色看着子文。 “子文可知,信任是相互的?” “哼,相互的么?我不知道”怕自己忍痛的神情被看出来,子文转身惆怅地看着一盆水,这水已经脏了,似乎......连着她的倒影也是脏的,“这句话你说了好多次,我何曾不想全心去信任身边的人?可很多事情不是想象的那样好,先生身处流沙墨家之间,可以说道家墨家流沙的合作是你一手促成,彼此间应该很信任了吧?” 赤练想了想,点点头,流沙与墨家等人合作本就是子房的功劳,他本人在这儿也会认同。 今天的试探,是赤练单纯为了鉴定我会不会成为绊脚石,还是腹黑张默许的?突然觉得悲从中来,真的惆怅啊~ 子文眼角挂着泪,凄凉地看着‘张良’接着问,“当日流沙出现在我们面前,众人都对你起了疑心,大铁锤甚至大为不满,这,就是你说的信任?” “我......”赤练不知,如果是张良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先生敢说当日心中当真没有一丝丝不快?”子文眼睛发红地望着‘张良’。 那一日和子房打招呼,也有想看看墨家众人的态度之意,事后却没深思,子文这一问,她还真想起来了。 “全力经营的信任却不及眼前片刻所见,我”子文咬紧牙关,极力克制本能反应,缓缓地说,“与其信任而受伤,倒不如沉默,我因何受毒物咬伤却能活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没有必要去防范一个不信任你的人,因为不信任,所以不会受伤。” 子文的话触到了赤练的内心,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当真如此脆弱? 呵,她在想什么,身为流沙一员,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不是早就知道么。 那这么多年,卫庄大人是否......真正的信任了她? 顶着张良面孔的赤练这样想着,转身掀开门帘出去。 门帘落下后子文立即满头大汗地栽倒,抱住被自己撞翻的木盆,手指骨节疼得轮廓分明,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赤练,张良,他们都在外面,别出声,别出声啊! 隔着黑色的门帘,子文好像看到了外面谈笑风生的众人,呵,所以我才说,我没有能力伤害你们。 一个好下属的觉悟 忍过一阵疼出来,外面坐着喝茶的真张良,易容张良的赤练等等都没在,这个点正是传信朱雀或白凤的间谍鸟到达时间,估计都去商量正事去了。 子文赶紧走,管他真没人了还是假没人了,我只知道一个时辰后吃不到解药,我将肠穿肚烂而死! 子文轻功不比盗跖白凤,使起电光神行步压根找不准那种流光飞影的感觉,却不敢再耽搁时间,罗网成员多数服了蚀骨丸,只有像六剑奴那样加入罗网之前就已经名扬天下的人物才有能力不吃。 至于他们这些服食了蚀骨丸的,就只有慢慢熬到高手那天,要不只能死在执行任务中,或者没有完成任务被杀死,否则绝得不到解药。 罗网头子行踪不定,不知道此刻他在何处。 子文打了主意,她的时间最多能找四处地方,如果得不到解药,就自行了断,也好过内脏一寸寸腐蚀烂掉。 到底幸还是不幸? 蚀骨丸发作比子文想象得要快,可在第二处住所子文就找到了赵高。 但人家正在品酒。 一等丁通报后,赵高是让子文进去了,不过不说话,子文也只能咬牙站着。 再忍半柱香,老子就自断筋脉! 子文心里默数,一,二,三...... 赵高手中是一只纯白酒壶,倒满一杯清澈透明的酒,抬眼看着痛极却强忍着的子文,勾勒出淡淡的一笑,像是阴谋诡计又是有趣开心,喝了一半,轻按壶耳与壶身连接处,倒出鲜红色的酒。 闻着酒的芳香,赵高微微眯眼,看子文摇摇晃晃却撑着不倒下,不开口,这......倒是很像年少时的他,很多年前,故国覆灭的那天夜晚,他也是这样死撑着不悲,不喜,不倒下。 起身端起酒朝子文走去。 此刻,子文一边疼得不想呼吸,一边数着数着出了声,“六十,六十一,六十二......” 疼痛中传来一点冰凉,赵高捏着子文下巴,把酒倒进她嘴里。 子文正在数数,差点没呛到,赵高也撤得快,等她反应过来,酒杯都已经放回桌案了。 作为一个有素质的罗网下级,再疼也不能在随时能扭断脖子的人面前发出一点杂音,掺在酒里的解药像鱼刺刮过食道,火辣辣烧得我胃疼,不过却正因如此,加速了药效发挥。 “墨家高渐离、道家逍遥子与项氏一族龙且已在东郡汇合,纵横前往农家,除了追查神龙令出现之因,似有联合之意,儒家固守桑海的真实目的,属下还未查清”解药不会白给,没有本事留住,就会加倍被收回。 她这和罗网其他下级一样的姿态秉告,好像是第一次,“哦?你觉得流沙主人会帮墨家联合农家?”即使阳光越过层层阻隔洒在罗网头子身上,依旧看不真切他的面容。 是时候装一下逼了~ 子文不温不火地回答,“流沙若无合作之意,机关城到蒙恬阴阳家练手围剿,墨家何以留下得力干将?墨家若无合作之意,流沙如何安然离开机关城?属下觉得,这只不过是流沙下的棋,更准确的说是卫庄想达到某种目的下的棋,墨家、农家、儒家、道家若连成一线,则可敌国。” 望着外面万里无云的蓝空,赵高心情好了点,子文总算证明自己脑袋里是有东西的,如此,他是不是该送给纵横一份礼物? 鬼谷纵横,天下合离。 这几百年来,有名的,无名的,背后操控着千万人性命的纵横之道,终于有幸领教了。 做完了该做的事,子文买了两块枣泥糕慢悠悠地走在黄昏的街道上独自享受着,望着头上的太阳,已成日落西山之势。 太阳从升起的时候就开始西落,何尝不是从西落的时候就开始升起? 周而复始,枯荣流转...... 其实太阳从未动过,只是人心不肯停下。 乱世之中,不是不害人就可以独善其身,子文自觉日子过的比从前艰辛十倍不止,却还有人不停的找麻烦。 如果赵高不给她解药,那她今天真的要体验比凌迟还要痛苦的酷刑了,蚀骨丸虽可怕,但只要在期限内完成任务,是绝对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一次却提前半月发作,“蚀骨丸被相冲之药激发,提前发作...你”脑海中回想起刚才他说这句话的样子,他眼里的自己好像跳梁小丑,更让人猜不透的是,他精于算计的神色里又夹杂了半分敲打的意味,“十日内不将你那微末的识药功夫精炼,可别怨那人下手狠毒,到时,你很清楚罗网会怎么做。” 往嘴里噻枣泥糕,齁得喉咙难受,奶奶的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吃甜食,只是每次太无聊了,做杀手挣得卖命钱越来越多,却买不到自己想要的味道了。 是呀,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给我坐火箭也不开心啊~ 赤练是什么时候下的毒?真的没见她使什么招数......要说她知道我中了蚀骨丸之毒,有点夸张了,不过女人的直觉往往超乎意料,她怀疑我是百分之百的,说不定还是张良授意的...... 唉~十天,这跟要我命有什么区别?当初煞教我点穴,都教了快两个月......哼,不过,要玩就玩吧,我还有什么输不起的。 张子房的智计胸怀,他们的所谋所图,不是我一个从没有经历过亡国之痛,家人离散的人所能理解的,无论江湖朝堂出了什么动静,他们都很重视,张良常常一来墨家据点就是一整天,细枝末节商讨的仔仔细细,卧房又隔得不远,山谷中海风将声音传播的更远,我想听点什么,其实......也不是很难。 不过从今天开始,再想不经意间知道点什么又不被怀疑,就难了。 晨时的阳光明媚,现已的孤月初升。 再见到赤练和他们一起,子文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技不如人以后再战! 去厨房放下做晚饭的食材,阿忠已经把药材收好了,庖丁回来,做饭用不到她了。 与庖丁错身而过,逐渐远离那处灶台,心里居然有点舍不得......蹲在灶台下给庖丁烧火的日子?我猛地一戳自己左边的肋骨,犯贱啊?!赶紧回自己屋里坐等美食。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诸子百家的城墙本不是什么铜墙铁壁,哪怕只有一丝丝缝隙,也有演变为危墙坠落的可能。 雪女高渐离向来一起行事,就算是为了顾全大局方便行事,留下她照顾端木蓉,我就不信,班老头盗跖他们没有一点防备流沙的意思。 人心隔肚皮,再怎么放下恩怨,墨家流沙也不可能做到真的同心协力,前脚刚被捅了一刀,后脚无奈之下和捅刀子的人合作,尧舜在世,也不可能这么心宽吧? 从这样的缝隙扒开一条口子,想必,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青鳞火焰蛇和碧血玉叶花相生相克,青鳞火焰蛇生存在碧血玉叶花百步之内,赤练既然能饲养青鳞火焰蛇,又怎么会找不到新的碧血玉叶花? 碧血玉叶花需搭配剧毒使用,青鳞火焰蛇是比雪蒿生狼毒更适合用来削弱端木蓉的耐药性,可明明旗鼓相当的两种药物,玉叶花却枯萎了多日,所以,玉叶花药效必定有所下降,再和青鳞火焰蛇搭配在一起使用,岂不是毒性强于药性? 子文在‘闲谈’中将这转牛角尖的想法说出来,庖丁听完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子文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毕竟,流沙老大前不久刚刚救了庖丁,不过有些事是越想越多心的,就像美酒一样,需要时间来发酵。 纵横农家之行,意料中的不顺利,事发第二天,消息就传到了海边隐秘据点,纵横杀了田猛,朱什么的被拉下水,农家乱成了一锅粥。 在子文还来得及收集全部的消息,不知是谁出的主意,让她和张良一起,去农家留在桑海城外某处的隐秘点打听消息。 兔子还有三个窝,农家弟子广布四海,在桑海留那么一两个巢很正常,可我听到这伙人又不征求我的意见,而是直接通知我出发,我真是想一脚踢在庖丁的肚皮上。 岁月让人沉淀,也教会了人孤独,当你习惯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不重要了,就算别人眼中,站在穹顶之下那么孤冷。 张良越发收敛,不再像刚开始认识他时,那么洒脱飞扬,也许是明白了锋芒毕露的苦楚,也许是背负的责任越来越重,压得他再也不能意气轻狂。 临行之时,枝桠般细弱的蛇穿过身边,轻快地在周围的草丛窜进窜出,斑斓的蛇头吐着信子,不时地回望它的主人有没有在。 赤练说,“子房,你的东西忘了”土色小瓶交到张良手里,赤练用实际行动告诉我,她就是故意让我看到她拿了一件我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给张良。 如果还有什么人信过我,除了庖丁,就是走在我身边的这只狐狸,可是他也是第一个怀疑我的人。 其实,子文一直都不明白的是,就算有一天大家知道她隶属罗网,哪又有什么要紧?像她这样的罗网探子,诸子百家也杀了不少了。 为何还要玩一次这样的把戏...... 罗网对儒家的监视从未松懈,冒着被人抓包的风险,除了验证农家那些事,保不齐还有其他的意图。 什么陷阱最完美? 用自己来当诱饵的陷阱最完美,罗网不可能觉察到张良行踪异常而放任不管,到时候出手帮,不免露出我不该有的身手,不帮,显示我想要隐藏的本性,那...... 我也做个陷阱好了,胜不过张良的智谋,却有他绝对下不了的本钱。 为父的心思你不懂 猛然睁开双眼,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嬴政翻身坐起,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刚过丑时,才睡了一会儿,你们...连梦里也要和我作对? 放眼望去,寝殿里烛火通明,空旷地听得见火星呲咧的回响,却照不到最阴暗的角落。 阿音,怕是连你也忘了我的身体里,也流淌着楚人的血液,还是......你们都觉得朕无心? 血肉之躯,岂会无心;万仞之路,岂能有心。 帝苑之内,少时流亡,从一开始,注定了无情。 可.....他还是你和我的儿子。 我看着你纤细的腰腹一天天大起来,明知道你被肚子里的孩子折腾呕吐眩晕不止,却没有一点办法让你不那么辛苦,那时,我第一次意识到,即便身为帝王,也有做不到的事。 你一直不知道吧?儿子来到世上第一个抱他的人是我,不是乳娘。 软绵绵、皱巴巴,好奇怪又可爱的小动物~ 只是,那日你疼得昏睡了好几天,后来仲父要我处理国事,阿姆也总提醒我,为王者,万不可有被人牵制的软肋,所以很久没有去看你,也......不敢去看你。 他才会走路的那会儿,一摇一摆的,我悄悄牵着他去梅园寻你,其实不是要责怪你不识礼数,没有照顾好他,只是担心梅园的风大,正殿的台阶太高,我希望护你和孩子周全。 除掉嫪毐与阿姆生下的两个便宜弟郎后,见到你的时间越来越少,即便带着儿子过来请安,你也总是远远地施礼。 最后一次去你的宫中,宫人跪满一地,站在门外,里面的哭声戛然而止,哼,这些奴婢,别的没记住,就记住我厌恶哭声?!可见他们平日伺候你们母子有多么不用心! 门口到榻上,不过数十步的距离,却怎么也抬不起脚进去,内侍战战兢兢地提醒尊贵之人勿近逝者尸身。 转身离开,内侍以为我恼怒,吓得哆嗦又不敢不跟上,我其实是实在没有办法再冷静地去看你最后的模样。 我......阿音,你去的时候,是否对我怨恨至极? 呵,无妨,朕只希望有朝一日,他的王旗下,万众俯首。 去往上郡,路途崎岖,扶苏下了马车,策马前行几十里都没有人烟,父皇统一天下已有多年,却还有这样死气沉沉的无毛之地,可见战争带来的伤痛有多么可怕,内心深沉压抑不住的声音一遍遍说着,不要再有任何战争。 如果父皇能采用他的建议......想起嬴政转过身不愿意看自己,扶苏拉着缰绳的手使得力气大了些,扯得伤口犯疼。 “公子,你的伤?” “无妨,已经丝毫不觉得痛了”...... 神农令是历代侠魁相传之物,如同墨眉一样,传承农家信仰,号令农家弟子。 烈山堂和共工堂虽然与神农堂不和,可骨子里流淌着祖祖辈辈的农家血脉以及极度膨胀的权利欲望,让田虎田仲都想抢先一步得到荧惑碎片,完成神农令发出的命令,成为下一代侠魁,号令农家。 二十年前,农家还不像现在这样四分五裂。 侠魁,农家神农堂朱滑头,秦国驸马爷昌平君三人是极好的知己,一样的信仰,一样的报复,驱策着他们不断为理想中的天下前行,然功业相反,成败易变,到最后却是嬴政登上帝位,以战火杀伐,踏平天下,统一六国。 也许说出去,朱老头自己都不会相信,农家想要辅助公子扶苏,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性情与身份,一个宅心仁厚的皇长子,秦楚两国共同的孩子,还因为对于扶苏舅父昌平君的承诺。 鱼竿颤动,又有鱼儿上钩了,把鱼儿放到竹篓里,竿放在一边,朱老头双手撑着下巴,曲着矮胖的身子像一个肉球一样安静地坐在湖边。 唉,想不到罗网这么快就对农家动手了,更想不到嬴政会将扶苏外放上郡,可惜上郡未必安全......唉,昌平君呐昌平君,你这个死老鬼倒是去得干脆,留着老子给你们擦屁股~ 出了桑海,一路上的景象越来越萧条,不是冬季的寒冷干燥,而是一种,一种......想了半天,我觉得这种感觉就像当年鲁迅看到没落颓废、像死水的国家一样。 罗网对张良的监视,没有一刻放松过,除了我之外,还派了不少死士。 张良能够外出的时间非常有限,又不能引人注目,趁着夜色赶路,已过了三个长亭,月亮下去的时候,张良终于决定停下休息一会儿。 “好在前面三分之二的路程是骑马,否则靠两条腿耽误的时间就太多了”更重要的是某人会有意见。 要你说?心太累,不想开口。 子文斜靠着树坐着啃大饼,顺手从腰间解下水袋,才发现里面已经没水了......不对,水的分量我计算过,不会没有。 “子文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和子房同饮一壶吧”张良将自己的水袋递到子文面前,见她没有伸手,带着微微笑意又往前送了送。 这这这,我可没和别人喝一袋水的习惯! 子文有点手足无措站起来,“我,我...我听见流水声,附近应该有水源,路,路还远,你的还是留着,我自己去取一点!” 张良也没有介意,收回水袋,轻轻应了一声,“好。” 子文略尴尬地绕过张良,刚跨出一步,猛然抬头!将水袋拿到身前狠狠捏了一把,并未停下,往水流声传来的方向去。 子文说去找水源,就真的循着水声而去,张良留在原地,等着夜色从树冠上一点点褪去,攥紧了手中的水囊,子文,你千万别让我失望。 树林里的视野更暗一些,暂时摒弃一个杀手的敏锐,像当初懵懂无知的自己,子文只凭着听力追寻水声,不刻意让自己受伤,荆棘划破皮肤也不嚷嚷,在他们眼里的我成长还没有那么快,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用这个来试我。 习惯,日积月累难以割舍的习惯。 罗网执行任务,只求结果不论过程,接受考验同去执行任务时,谁先完成谁就能活下来,得到进一步的名利,因此不择手段就是常事了。 聪明人的世界 不断伸来的藤蔓如真蛇一样可以感知身上每一处血液流动,每一次气息,并一点点收紧,压迫的子文使不出劲儿,手腕传不出足够的力气,水囊慢慢脱离手心。 心中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卧靠! 他娘的什么阵法,老子读书少,怎么破?! 子文用还能弯曲的无名指小指扣住囊嘴,千万别掉啊......“嘭”因为藤蔓的挤压力,水囊从缝线边缘暴开,水溅了满手的藤蔓,子文下意识地挣了挣,做了收拢手掌的动作......这回好了~ 透过茂密枝叶,张良看到天边微微泛红,松开手,水囊掉在地上,心头难言的苦涩。 日升月末,你已经去了很久。 毫不犹豫地拿起凌虚,剑鞘上的碧血丹青明目清心,张良向水源声处去。 盗跖答应教授子文轻功,连电光神行步都没有保留,辨认方位又怎会不教她? 此处草木茂密,声音受到阻隔并不会传得太远,水源不过附近百米,你去了这么久,分明是在故做聪明,担心我会怀疑。 小圣贤庄山后被野兽袭击却只字不提,逍遥先生诊断出的奇怪脉象,手上的鱼形茧,还有...... “要解此毒,非独门解药不可”张良将杀死白姑娘和刺伤子文的长钉给赤炼看时,她只看了一眼,说了这一句话。 非独门解药不可,真的...是公子高救你? 如果不是,那你......从一开始到现在,你到底知道多少诸子百家的事?提着剑,张良离水源越来越近,我会给你一个选择。 慢点,慢点,再慢点,刚才那一动,藤蔓缠得更紧了......子文慢慢将气息封闭如丝,藤蔓再像蛇,也毕竟不是真的动物,等它运动速度慢下来,感觉不到我的呼吸,也许就会停下来,也许就能找到机会脱身。 子文闭着眼像死人一样任由藤蔓缠绕捆绑,放松全身肌肉,最后闭气。 藤蔓似乎以为猎物已经完全失去反抗能力,停止运动,渐渐发松,子文感觉到藤皮上有粘液渗出,四肢躯干的捆缚也因此松散许多。 就是现在! 当子文正要发力冲开周围藤蔓时,一种熟悉的气息不断靠近......是张良。 可怎么会带了一些......子文还没有确认出这种熟悉的气息里还带什么东西,周围的藤蔓就快速地动起来,脚下的泥潭像是有人牵引,随着藤蔓无声无息地向张良来的方向移动。 “不要过来!”子文大吼一声,声音响彻山林,惊飞群鸟,惊得张良停下脚步,同时拔剑砍断一拨拨延伸过来的藤蔓。 余光里,张良扫到子文被无数枝条捆吊在半空,还有藤蔓不断地爬上去,一点点将她捆的密不透风,最后听到的是她嘶哑不堪的喉咙里吐出的几个字,“小心脚下”...... 只是须臾迟疑,凌虚剑势形如游龙,身影流转在飞舞的藤蔓之间...... 光线一点点被藤蔓遮住,子文脖子上的藤条越勒越紧,卧擦,奶奶个腿,谁家阵法这么厉害?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办法重新闭气...... 就在子文内心活动快要停止的时候,脖子上的藤条陡然松开,肩头之上藤蔓四段五段的断落,黎明的曙光从头顶泄下。 一睁眼,子文看到张良跳跃在七上八下的藤蔓间,一手拿着剑鞘格挡,一手不停挥着凌虚砍断捆住她的藤蔓。 脚下已是泥沼遍布,根本没有办法落脚,张良并不擅长轻功,他将防御攻击的重点多放在我这里,这样,不仅白白消耗体力,也将自己置于险地。 “太多了,这样不是办法,你先走”张良不说话。 “好了,你走吧,我死后不会来找你的啊,我发誓,我保证!”张良背部被汗水渗湿一大片,还是不说话。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张良眉头紧皱,就是不说话。 “你不是喜欢我,想跟我一起死吧?” 张良身形一抖,剑鞘被飞来的长藤一打,落到下面的泥潭,回身一剑,砍断差点缠住他左臂的藤条,“你给我闭嘴!” 我赶紧闭嘴,意识到我好像影响张良发挥了。 然而,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三条巨大的藤条,同时打过来,张良翻身挽了个剑花,将三条藤条一齐砍断,但是他落脚的时候怕踩到子文的头,重新寻落脚点的时候慢了一步,被藤蔓迅速缠住...... 当全身缠满藤条,和他一起吊在半空中,看看地上越陷越深的凌虚剑,我无奈地望着张良,很想告诉他,其实是可以踩一下的~ 子文耷拉着脑袋,任由藤蔓慢慢爬,深深叹了一口气,“不是说了不要靠近么。” 张良将内息调缓,不再运功,听了子文的话,看着她的眼睛微微笑着,“适才你若不开口,早已脱身,死的也许就是我,所以......”所以,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树梢上洒下渐渐明朗的晨光,林间雀鸟鸣唱,溪流里被水流携带而下的碎石,碰撞后发出清脆响声...... 忽略此刻的五花大绑,和张良这样如水如风的君子一起死,多美好呀!哇哈哈哈~ 可惜,绝不能这样,“这是什么阵法?” 子文眼神贼贼地看着张良,你不是帅么,你不是聪明么,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办法哦~ 张良闭目养神,刚才消耗了太多体力,现在不能再妄动了,“这不是阵法。” 嘎,“没有办法?” 张良将气息压得微不可察,不再说话,子文就当他是默认了。 切,读书多的人也不怎么样嘛~ 子文转动脖子,慢慢观察四周,动作太大,一定会被藤蔓感知......嗯?看到某些藤条上有黄绿色粉末,子文很是疑惑这是从哪里来的...... 五硫化磷!难道是五硫化磷?对了,一定是五硫化磷,子文想起来之前水囊里的水是下面的溪水里打的,而溪水使得细针变黑,说明水里很有可能有硫化物,水囊里的水沉淀后有五硫化磷存在也是有可能的! 娘的,我真是太聪明了~ “你别动啊”说时迟那时快,子文向张良交代了一句,便开始使出吃奶的力气扯动手臂,感知到她的动作,藤条活动起来,一层层缠上来,与黄绿色粉末藤条相互摩擦,子文动作越大,摩擦力就越大。 “呲”火星冒起,藤条慢慢燃烧起来。 突然明白了子文的意图,张良急声制止,“子文不可!我...” “哎呀,啰嗦~” 火势顺着藤蔓长势转瞬烧了起来,缠在身上的藤蔓一层层回缩,挣脱束缚,借力藤条荡到安全的范围,一条条火线烧落在泥潭里,水分快速从土里蒸发。 “子文...”张良很歉意地看着子文。 子文看了看被烫伤的右手手背,一挥手,“哎,这都不是问题,你的剑不会烧坏的,放心吧,等一会泥巴干了,我去给你挖出来。” 如果不是一开始就认识,张良真的觉得子文说不准就是庖丁的儿子,想想还是觉得要告诉她,往后退一步,双手交叠,手心向内行礼,“抱歉,其实......子房有更好的办法。” 笑容凝滞在脸上,下一刻反应过来直接扑过去抓住张良的衣襟,“你大爷的,我差点被你玩死!” 张良话未完,礼未毕,根本没有想到有一天被人像箭一样冲过来扯住自己的衣襟,更没有料到子文居然恼怒到骂脏话,关键是子文还比自己矮,抓住他的衣襟让两人贴的很近。 “子文你...”张良低眸看了看扯得外翻的里衣,以及子文一双黑乎乎死抓不放的手,淡然地说道,“放手。” 听他这么一说,子文用力一扯,一字一顿地说,“不,放!” 盯着我的手,张良脸色逐渐变得阴云莫测。 “什么你有更好的办法,有的话你怎么不早说,我看你就是故意整我,以前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觉得戏弄人很好玩是不是?” 回馈给张良的是子文满脸被人耍弄的耻辱感,“我从未这样想过,你这样太失礼了”张良把手搭在子文手上,作势要拉开她的手。 无奈子文死也不放手,“嘿哟,想揍我?来呀来呀,来打架啊!” 张良把手放开,一声叹息,子文毕竟是女子,蛮不讲理起来还真是麻烦呢,随即抬眸扬眉,“你确定...要和我动手?” “......”看他认真的样子,子文眨眨眼,腮帮子抖了抖,咽了咽口水......乖乖放手。 咳,那个啥,我不是怂,绝对不是! 周围空气潮湿,火势并没有过多蔓延,烧得差不多的时候,子文将凌虚从土里挖出来擦干净了还给张良,继续赶路到下一个短亭,正好遇到前来接应的四岳堂农家弟子。 竹影投射在长廊上,赵高站在阴影里,吹着细风,颇觉得有些头疼。 罗网戊戌下级二等丁龙修从外墙翻跃进来,还未开口,便听赵高问,“她做到了?” 龙修低头道,“是,现已和张良返回桑海。” 赵高不免有丝惊异,旁若无人地低声念道,“她居然...做到了。” “子...” 望着云彩,毫无征兆地打断龙修,“从此刻起,她叫钦原。” 龙修立马改口,“钦原由大人一手□□,自然不会辜负大人栽培。” 贯通长廊的风吹得柔韧竹枝微微摇曳,起指轻轻敲击额角,赵高觉得今日总算有点能让人心情好一些的事了。 理直气壮地坏起来 几昼夜没有休息好,回到海边墨家据点,子文总算能好好睡一觉,不知不觉中,睡意深处,有那么一会儿,从前一件记不清真相的事悄然入梦。 不要,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死......跑到屋外,火焰携带的热浪烤得潮湿的地面雾气腾腾,全身的力气泄干,子文颓然跪在地上,堂屋里是满屋子已经被火烧出焦臭的尸体...... 茫然中,子文愕然抬头看着杀手,是......我害了大家......迷离中,只见一抹红色离自己越来越近...... 雨中极力伸手去抓那抹看得见的红色,却老是差那么一点点,急的子文咋地坐起,平缓气息,抹一抹头发,摊开手心,果然是什么都没有...... 突然之间,子文想起刚才梦到的场景,那应该是三年前和商队一起出事的时候,可......子文清楚地记得当年逃过罗网第二次袭击,明明不是这样,但......闭目沉思,如此真实的景象怎么会仅仅只发生在了梦里?子文不禁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误差,梦里的红色好像带着交错的暗纹,暗纹? 脑海中闪过那一次对战后,在赵高衣摆上看到的纹饰,或许...当初逃过一劫,真的不是因为泥石流。 隐隐约约的,子文大概知道了罗网选择她的原因,那天,自己一定做过或说过什么很重要的事。 睁眼,注视着被油灯放大数倍的影子,子文内心变得极其平静,当你做到所有不可能的事,就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张良是风度翩翩的君子,浑身上下充满了清雅之气,可在农家四岳堂处理设伏的罗网杀手,他的清雅里却带了一股杀人的戾气,这种戾气正是被藤蔓困住时,慢慢靠近的气息里她没有及时明白的,其实......一开始,他不是寻我,是杀我。 只是关键的时刻,赌注起了作用,那是我最昂贵的本钱。 服从罗网,竭尽全力完成一切指令,不敢有半分反叛,是真。 照顾墨家众人饮食起居,不曾在饭菜里动过手脚,是真。 小心应付流沙,即便无意之中着了赤炼的道也没有提过半个字,是真。 活树林泥潭之上,没有任何心机地叫住了他,为脱困差点烧死自己,毫无防备的袭击来临时,本能为他挡去刀剑......都是真的,从头到尾,每一件事其实都出自我的本心,全心全意,没有一点点违背。 像是找到了钥匙,子文身上最后一道枷锁一下子打开,终于......领悟到赵高想要告诉她的道理,这世上并无正邪之分,一个人可以全力以赴的匡扶正义、锄强扶弱; 同样,这个人也可以发自内心、毫不犹疑地做尽坏事。 所处的阶段不同,面临的选择不同,做出该做的选择,有什么错或者对? 舒眉浅笑,子文觉得有时刻意压抑回想过去诸如此类的做法,还真是可笑,她不是变了,只是适应了。 四岳堂之行,张良子文险些陷入和盖聂卫庄一样的境地,好在有前车之鉴,张良子文反将一军,将罗网埋在农家四岳堂的爪牙清除,免儒家农家关系破裂。 然而农家六堂,弟子众多,仅仅一个四岳堂就如此麻烦,埋藏在其他五堂、各个支部的隐患又有多少? 经过这次,子文不再刻意回避诸家百家在海边据点的会面,渐渐参与到有需要人手的行动中来。 无论是庖丁雪女,还是张良自己,都感觉子文不再像以前那么藏着掖着了,似乎是封闭已久的屋子,敞开了心门。 张良把弄着手中的刚刚铸造完成的剑,钦佩之情溢于言表,“徐夫子不愧是铸剑大师,这柄从罗网杀手那里得来的剑,经他之手重新锻造,轻巧沉柔,宛若新生,很适合子文使用。” 子文接过张良递过来的短剑,拿在手里重量刚刚好,弱弱地嘀咕,“没觉得有什么变化,用得着重新锻造么......” 原本只是想子文应该有一件称手的兵器防身,见此剑用材精良,正好得用,可这剑在罗网杀手‘煞’手中多年,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常言道,剑如其人,如果不重新锻造,怕是对后任主人命途不利。 “这剑杀厉之气过盛,重新锻造,也免以后徒增杀戮。” “杀气?子文觉得,乱世之中,凡事有能力自保的人,谁又没点杀气,不过还是谢谢先生提供了重新锻造此剑的材料。” 张良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子文,左转面向大海,“子文说的不无道理,但执剑之人各有不同,肃穆自威,剑道中正,凝然震慑,凌风游龙......而杀气过盛之人以杀戮为生,子房绝不希望子文是最后一种。” 子文咂咂嘴,到底是教书的,真心觉得还是不要和张良继续争辩下去了,“得了,先生说的总是有道理,我听先生的,无论何时何地为何执剑,必不违背本心。” 回头,张良看见子文眼里的光芒,透亮得纤尘不染。 虽然大部分军队和影密卫都已经离开桑海,可儒家正值利刃悬头,桑海驻军、公输家、阴阳家并未松懈,不止是各路人马会面需要加倍小心,就连次数极少的汇报工作,子文也要十分谨慎地选择时机外出。 “噌”刚进到山谷之中,真刚便冲过来把剑架在子文脖子上,“你好大的胆子。” 偏过头看着真刚的眼睛,我都能看见他眼里的自己已被砍死七八次了,人同剑名,真刚这把剑的杀厉之气哪是‘过盛’二字可以形容? 六位一体,即使感觉不到他们具体的方位,想必其余五位就在附近,子文自若道,“煞已背叛组织,他必须死。” 真刚狠戾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证据,其余三个。” 子文一动不动地对答,“‘煞’在农家潜伏八年之久,位列四岳堂副堂主,在四岳堂设伏,竟因握剑姿势这么个明显的破绽,被张良看出端倪,难道不是有意的?其余三位‘地级’杀手,协助‘煞’已有三年,除掉他们以防后患。” “既已背叛,张良应该留下活口”我心里有点纳闷,是不是以后时间长了,我也能改掉话唠的毛病,和他们一样,说话如此简洁明了。 “背叛罗网,未必投靠儒家,或者说‘煞’一开始就是某种力量,某个人派到罗网的人,他从来听从的都是不同的命令。” 当初李斯提议在桑海调用罗网,如果没有自己的人,他怎么能真的放心。 “是么?” 一声悠长趣味的疑问自山谷中传来,脖子上的刀刷地收回鞘中。 罗网嗜杀残忍,却给予每一个成员公平的机会,说的清,命保住。 “想必大人自有定夺,另外,苍龙七宿最重要的部分已在阴阳家......” 比起获得儒家张良的信任,赵高更满意这次子文带来的信息,这把利刃渐渐顺手了。 听子文的话,她所表现出的言行,一点也没有初时的惧怕,这恭敬的态度好像---是发自内心? 嗬,约莫是心情不错,赵高又问了一句,“现在不觉得做这些失了良心了?” 子文抱拳拜道,“出自本心,无关良心,只是角色不同罢了,大人,您说呢?” 赵高嘴角略弯弯,并未在意子文作为一个下属反问他,射出一枚药丸,子文准确接住,还没等说什么就一口吞下。 “蚀骨丸不会再发作。” “多谢大人”...... 荧惑 秦始皇三十六年,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 荧惑,指火星,在古人的眼里,它近于妖星,司天下人臣之过,主旱灾、饥疾、兵乱、死丧、妖孽、祸事。 史书中记载,降落的荧惑石上被百姓刻上了大不敬之言,秦始皇因此震怒,将附近所有知晓此事的村民全部杀死。 后世推论,嬴政杀伐果断,却不滥杀,当时要真杀了那么多人,也是为了保住某些秘密。 消息被蒙恬封锁的很严密,罗网渗透朝局,权通上下,亦只能在消息传入咸阳后才知道其中细节。 墨落在新制的书简上,流畅的书写完要上呈的奏报,将笔放于砚台,除了搅乱阴云,赵高也是有很多其他事要做的。 “派去东郡的人传来消息,荧惑石下坠之处,一天内村庄田地荒芜,和钦原昨日所报一致,且方圆十里的百姓不知所踪。” 赵高从软垫上起来,书简的墨迹已干,小斯自觉过来卷起竹简,书中字迹遒劲凝重,笔势匀圆规整,很难想象以自家大人如此阴戾的性情却把大篆写的这样好。 日落镜缘乌云起,黄昏海水泛黄色,长堤由岸边伸往水中,子文坐在边上,右手持剑,左手拿酒,对着天空一敬,淋在剑身上,留一口喝下。 酒瓶从手中滑脱,‘扑通’一声掉水里,大海绵长的去向像是子文无法预知的将来,不知道到哪里才是尽头。 剑放在腿上,望着天际愈积愈厚的阴霾,子文淡淡地问,“解脱了,现在不累了吧?” 子文感觉‘煞’就坐在身边,却不在意这种感觉来源于孤独还是无趣,“那我该在哪里停下?”海纳百川,一切归于大海,大海又归于何处? 呵,子文无奈地笑笑,风云流转,生死周而复始,何必执着哪里开始,哪里停下,何时死去。 天地间的我们实在太过于渺小,如无倚仗便要放下,身不由己地随波逐流。 煞临死前,用罗网的暗语求了子文一件事,回来后子文在指定的地方拿到了煞留下的书信。 他求我帮他在长满蒲苇的地方看一次海,那是他和弟弟最后分离的地方,饿晕在路边差点被乞丐煮了吃的地方,也是......他被父母遗弃的地方。 怕声音被淹没在海水里,我用尽全力大声喊着,想要那个教我武功,教我点穴,教我辨毒,教我凫水......最终相互残杀的人也听见,“我听了,看了,做了,懂了!你知道么......” 但再重来一百次,子文依旧会痛下杀手。 煞,也是一样。 荧惑荧惑,人心才是真正的灾祸。 看完海,子文并没有马上回据点,从怀里拿出一盒胭脂,一盒土色近似麦黄,没有半点香味特制的胭脂,一点点仔细讲究地抹在脖子上,再加一点特殊的材料,做一个不掉色、防水、放热又经看的假喉结。 得到越多,顾忌越多,敌人更多,无知无畏才是真的胆大,只有知道某件事有多么危险的时候,才会恐惧。 有了短剑,自然要熟练剑法,子文不再特别去找地方练功,就在墨家依山而建的据点周围修习,有时盗跖白凤飞过的时候会‘指点’几句,常来周围树上倒吊的隐蝠也嘲讽了我好几次。 以张良为代表的雪女、阿忠、徐夫子等人安慰我说,十年磨一剑,欲速则不达。 这种时候,我只回以一个悲伤的表情~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子文修习了两种剑法,一种杀戮狠绝,罗网顶级高手亲授;一种自持稳重,墨家祖传剑道。 张良建议子文学清逸飞扬的剑法,更贴合她的形体。 哈哈,这怎么能行?我当然是拒绝的! 稳重的剑法还可以补充狠绝招式的不足,用作防御,学起来慢一点,倒也有足够的时间熟悉,更不会露出马脚。 若跟着张良学了清逸飞扬的剑法,难免暴露戾气不说,这样相克的剑法,反倒损害自身,不进反退。 蒙恬北疆御敌,荧惑石降,神农令出。 三件大事,搅得天下不得安宁,却也是召集反秦势力的好时机。 楚国自郢都沦陷至最后灭亡的数十年,曾三度迁都,这样的楚国远离原来的文化中心,渐渐接近齐国地域,而齐国道家思想昌荣,楚势日衰的情况下,当权者寄理想于虚幻递增,以致结合了神学家的道家思想在楚地传播。 于是,道家也开始带有神学家占卜、预言之习气,其中最出名的便是楚南公。 据高渐离传回来的消息,这一次在东郡,得到了两个人的帮助。 环抱双手的盗跖将偏在班老头一边的身子摆正,“这么说,那个钟离昧还是个刚正不阿的人。” 班老头点点头,放下薄如蝉翼的芦苇膜,任其随风吹成粉末。 “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楚南公所说的‘风林山火’四人之一,将来会对我们提供很大帮助,至于......” 白凤赤练看向张良,赤练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对,“怎么,子房?” 张良自认识人有度,韩信他也见过的,可实在拿不准这个人是敌是友,“我曾与韩信有一面之缘,此人心机城府极深,还请提醒逍遥先生他们小心防范。” 原本四分五裂的农家因神农令的出现,内部矛盾进一步激化,先获得荧惑残片的人继任新一任侠魁的命令一出,农家各堂的冲突也逐渐摆在台面上来。 昔年借助昌平君的力量,农家迅速壮大,却也因昌平君的死去分崩离析。 田光、朱老头、昌平君三人,年少时,可以说好的能穿一条裤子。 当然了,这个时候还没有正经的裤子。 作为昌平君好友,上一任执掌神农令,号令农家弟子的农家侠魁,也是昔日燕国智勇双全,学识渊博之节侠的田光,其实做过一个错误的决定,为燕丹举荐荆轲。 当年昌平君在秦国见到燕丹,便知燕丹是燕国唯一的希望。 嬴政登上帝位,花了十来年除掉成蛟、长信侯、文信侯等人,燕丹再见秦王,那个当初一起在赵国做质子的阿政早已消失在高高的王阶之上,冥冥之中,再也没人能阻挡他的王驾驰骋四海。 之后燕丹返回燕国,秦国亦开始了席卷天下的战争,田光举荐荆轲,荆轲刺秦失败,加速秦灭燕。 再后来,朱老头留在农家成为神农堂主,看着天下变成秦国的天下,农家四分五裂。 如果有人问皇帝陛下为何如此器重赵高,赵高想,有个原因是自己帮嬴政真正成为了君王。 十多年前的某日,叛军一路追杀嬴政和赵高,随行护卫尽数战死,赵高也伤得不轻,二人被逼到绝路。 嬴政不甘就这样死去,更怕被俘后再无出头之日,犹疑之际,却因为赵高一句,“如不死,你就是秦国唯一的王”而一起跳入奔流得以新生。 这之后,赵高不得不承认,嬴政真真正正成为了一个亘古未有的君王。 而他自己,也将罗网组织带到了七国之内每一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无上的权利,至尊荣耀,孤独的黑暗,极致等待。 钦原,回归原点的宿命或是反转命运的齿轮,你怎样选择? “咳咳......”张良低咳几声,不以为然地继续向前走。 同行的颜路却看不过去了,“子房,一会顺便给你也熬一碗药吧。” 一听要喝药,张良立马皱眉,“师兄,我没” 颜路偏头,和蔼可亲地打断小师弟,“你是要让掌门师兄亲自过问?” “......” 颜路表示,掌门师兄在张良心里的地位还是蛮高的,一提到师兄,小师弟再也不说什么偶感风寒不必吃药的话了。 碧血玉叶花受损之后,荀况暂时还没有想到更好的方式,新的据点也不便多来,更多的时候,是颜路代劳,为端木蓉看诊。 公子扶苏吩咐藏书楼的典籍需用秦国的文字抄录,荀师叔和掌门师兄近日里为了这些事情忙的不可开交,也为他们出门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颜路今日来,一是看看端木姑娘的病情怎么样了,二是为子房打掩护,见见各路的朋友,三...还是为了他这不省心的小师弟。 见到颜路走近,露台角落里正熬药的子文站起来一礼,“颜先生。” 颜路儒雅有礼地笑笑,“子文你这是?” 子文拿着一把白茅扇子,一脸真心诚意,“给张先生熬药啊,桑海街上的药不太好买,看他咳嗽这么些天了也不见好,就想熬点药备着,张先生来的时候也好喝一碗,免得病久伤了身子不是。” 刚和白凤比试完轻功的盗跖路过,顺便插嘴,“就是就是~” 颜路点点头,墨家不愧都是有心之人,他刚想着要从这里拿点风寒的药材回去给张良熬药,子文就已经把药准备好了。 “多谢。” 子文手一挥,双眼放光,“甭客气~先生看看,可还差点什么”比如巴豆、大黄什么的~ 颜路虽和子文并无深交,可也见过他多次,没见哪一次他的眼神有这般怪异,不过,闻闻味道,药罐里的药一样不多一样不少,水量也刚好,表明这药没有问题。 “正好合适,有劳了,不过......”子房,这回看你要怎么推脱。 子文笑的如山花般灿烂,“客气客气,还有半个时辰就好了,颜先生请放心,不过,张先生您可得,嗯嗯~”子文用一种‘你知道’的眼神看着颜路,似乎在暗示什么。 半个时辰后,子文背着双手踏着轻快地步子围着桌子来回走,美滋滋地看着桌上一大碗浓缩的药汁。 此时,颜路家的宝贝师弟慢慢过来。 “咳”隔得老远,张良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苦味,抬手掩了掩鼻,继而转过脸。 张良略莫有些头晕,却不肯再走近,子文直接把药端起来,凑到他面前,“吃药吧~” 子文激动地差点把药汁洒到张良衣襟上,张良严肃地看着一张放大数倍的嘴脸,“子文,你放下。” 放下?这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子文两只眼睛贼溜溜地转,“哎~药药药,就是要趁热,来来来,凉了就没有功效啦~” 张良的眉毛都快皱出美人痣了,说来倒也奇怪,什么他都可以保持从容淡定,唯独实在受不了这苦涩的药味儿,于是不由地往后一退。 诗云:得寸进尺,敌驻我扰,敌退我进! 张良退一步,子文就进一步,把张良逼到墙角,却没注意到他二人怪异的站位,可怜巴巴地说,“这可是我天还没亮就到山里采的药材,熬了好几个时辰,切药的时候熏得眼泪直流,很辛苦哒。” 张良觉得要是再不把药端过来,子文说不定会直接给他灌进去...... “这就对了嘛~” 张良端过碗,黑不见底的药汁散发着浓烈的苦味,呛得他很不舒服,要不是答应了师兄,真想倒了。 看他一脸比我蚀骨丸发作还要难受的表情,心里别提有多爽了,“可要一滴不剩哦~” 张良一下子就看穿了子文眼底‘奸计得逞’的得意,可偏偏她还要做出一副充满善意的神情,不禁在心里叹谓,子文你的演技实在是太差了~ 不过,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跟他闹腾了。 我原以为张良一定是磨磨唧唧不肯喝药的,哪成想他竟然拿出谋圣风度,把药一饮而尽,然后把碗塞回给我,苦地转到一边去......不是要吐吧? 正当张良苦得有点犯呕时,子文绕到正面递给他一枚红枣,“咯~” 赶紧接过来放到嘴里,张良瞬间觉得好多了。 “多谢”张良一开口道谢,残留的苦味飘散,乐得子文憋出内伤。 颜路给端木蓉看完病,交代好注意事项,过来就看到一个空药碗和...憋得满脸通红的子文? “子房,你...” 子文终是没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放心,放心,张先生真喝完了,我作证.....” 颜路看看张良,看看子文,再看看药碗,这药本来熬成一碗效力最好,可担心子房因药苦不肯喝,所以他是嘱咐子文熬成三次,没想到......“噗” “师兄......” “抱歉”颜路表示下次再也不会笑话师弟了。 转身对子文欠了欠礼,颜路真是十足的温和君子,“时间不早了,我和师弟改日再来。” “两位先生慢走,如果小圣贤庄不方便熬药,张先生大可提前通知我或者阿忠,这个还请张先生务必带上。” 张良无奈笑笑,接过子文的一团布包,里面是甜死人的红枣,“多谢,告辞了。” 送走张良颜路,也该去林子里练功了,风卷起落叶纷飞,子文嘴角勾起决然的笑意,小圣贤庄的秘密,颜路的来历,她正在慢慢接近呢,‘噌’地拔开短剑,剑锋磨练的越发锋利。 认真打小报告 短剑‘咻’地飞出去插到地上,罗网不定期的剑术辅导,子文在转魂灭魂手上三十招没到就输了。 看着地上的短剑,赵高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煞’曾经使用过的兵器,虽然被重新锻造过,但剑柄的茎、格、首、箍一点没变。 “人本身没有弱点,一旦想要守护什么东西,就有了弱点”章邯设了圈套,只要墨家纵横不出手,根本不会中招。 转魂灭魂对看一眼,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多谢大人提点,属下明白”弱点生,牵绊起,这样的人走不了太远。 再看看地上的短剑,赵高又有新的发现,手一运力,短剑被内力带回手中,“剑脊为‘铜’,‘从锷’为锡,用材纯良,这并非罗网的锻剑材料,你?” “锻造此剑的材料是由张良提供,属下前日查明,这种材料十分珍贵,近几年已经没有人见过,之前是琅邪郡独有。” 赵高眼眸微眯思忖,当年秦国统一天下,由原燕国南部南下直奔齐都临淄,齐王建投降,齐国灭亡,秦取齐地设琅邪郡。 张良来自韩国,莫非......小圣贤庄内有齐国人? “退下”六剑奴的气息瞬间消失,其实对于子文来说,他们在不在都一样。 赵高审视着手中之剑,很想听听她没有说完的话,“你有何猜想?” 嘎?头儿果然是头儿,罗网调查事情的结果,一般只有两种,肯定或否定。 子文猜测的事情还未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根本不敢乱往上报,不过罗网头子既然问了,那就不是她的事儿了。 “锻造此剑的材料质地纯良,归根来自齐国,而张良是韩国人,那便是有人送给他的,这个人很可能是颜路。” 此剑融材重新锻造,生辉不华,重量居中,消磨前身杀戮戾气,为用剑之人收敛脾性,这的确像颜路君子作风,“说下去。” “道家讲‘天人合一,无为无不为’,颜路与世无争,他的‘坐忘心法’和道家的核心理论不正都是‘忘我’?” 赵高阴冷的外表并未表露过多的情绪,指尖拂过剑身,抹去刚才与转魂灭魂对战中,剑身上留下的划痕,张良流沙心思缜密,墨家还有个铸剑大师,不得不防有人从细节发现她曾与厉害的对手动手。 “昔年道家思想在齐国最为兴盛,如果颜路是齐国人,那么他的坐忘心法和道家思想一样也就解释得通了,而且颜路曾用易经为端木蓉治病,属下认为,易经那么难懂的东西他都知道,足见其学识渊博,所以,像颜路这样有涵养的人,如果是齐国人,应该很尊贵富有,最后......听徐夫子说,这柄短剑的融材与含光的铸材相似。” 子文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听得赵高死水般的心情略微有点烦,好在说的还有些道理,“此事需早日查实。” “是” 将剑还给她,看到的,再也不是那种怯懦的表情。 老子死后,道家内部分成了不同派别,其中以黄老派最盛。 黄老思想不但成为田齐的治国思想,并对诸子百家都产生了巨大影响,其主张,君主无为而治;其有言,人皆用之,莫见其形。 颜路的坐忘心法颇与这有相似之处。 易经分为《经》《传》,《易传》中多处体现了黄老道家与阴阳家思想,然则易经难懂,秦统一天下之前,诸国常设有专门讲解易经的经师。 所以,能学习运用易经的人,何止是富贵,如果钦原推论是真的,颜路,必出身齐国公卿皇族。 通过墨家和张良的关系,子文与颜路的接触不知不觉中一点一滴加深,对于奉行侠义的人来说,种种接近颜路张良,透露诸子百家行动的做法俨然卑鄙无耻的走狗行为。 然而,罗网埋伏在桑海的探子从来不止我一个,比我好的利剑多不胜数,没了我,会有更好更得力的狗腿。 所以,留我一个能够真心对待墨家等人,又能诚意效力罗网的人,实在划算~ 项氏一族相继找回各地旧部,队伍越来越大,吃住就成了一个大问题,现在与秦国相比,反秦力量太过薄弱,还不到揭竿而起的时候,秦国的军队可不是吃干饭的,为将来囤积粮草、军队、战马,是必须要做的事。 诸子百家自有谋生之计,儒家也说过君子不羞于言利,因此,钱财不是最大的难题,没有像样的兵器盔甲,固定的粮草来源,隐蔽的屯兵点,才是将来打起仗来最需要担心的。 可就像被眼前的几件大事遮住了眼,张良和范增、墨家都没有提及此事。 将最后一副药熬好盛到碗里,正好腹黑来了,“张良先生,喝药吧。” 不知是不是子文熬的药太苦了,张良觉得自己身上都带着一股药的苦味儿,“不用麻烦了,子房已经觉得好多了。” 哼哼,我可不信,“最后一副,请张良先生不要半途而废。” 这么一说,腹黑真乖乖喝了,果然,生病的人战斗力直线下降。 这最后一次,不光苦,还辛辣麻舌,吃了几个红枣才把嘴里不适的味道压下去......“子文你?” 接过张良的碗放下,瞧他不高兴的表情,好像我故意整他似得,“之前听先生说话有些缓慢,下颚略微浮肿,想必是牙痛,所以子文加大了细辛的分量,对先生的牙痛有好处。” 我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绝对不是公报私仇,瞧我多善解人意啊! 子文,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么?想起来自己牙痛得睡不着,还是因为子文的红枣太甜的缘故,“哦,子文还知道细辛可治牙痛,最近---开始读书了?” 子文自豪地脱口而出,“那是!我......”立即反应过来张良是在讽刺她,立马弱了下去。 “噗”张良笑出声来。 子文黑脸,“......”唉,能怪谁呢?读书多的人不好骗啊~ 张良手掌重叠,弯腰一礼,“好了,一人一次,到此为止。” 子文撇着嘴看张良,不过......细细想来自己有没什么损失,“好吧,同意,只是张良先生真的要多注意身体,需要你的地方还有很多。” 张良微微点头,“嗯......”也许这么问,很失礼,但如果不问的话,总觉得不安心呐,张良一手横于腰间,轻声道,“你这次是真心打算留下来帮助大家?” 真是金子入账,数了一次又一次,罗网头子说的没错,张良心思太过细腻,即便相信我了,也会再三确认。 子文近前,目光炯炯地看着张良,“子文能力微薄,但仍从心底希望,你们的心血里有我的一份。” “一定会的”湛蓝的海域连接天际,子文站在这样的背景里,就是最明亮的颜色。 今天,子文的心情有一点点不好,坐在外面露台边缘,靠着栏杆,闭目享受着淡淡咸味的海风。 墨家等人知道的事,不知道的事,她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从扶苏公子来到桑海两次遇险,一次被天明救了,一次被章邯救了,到咸阳流言四起,再到春祭大典,最后外放上郡,哪次不是针对他。 至于为什么针对扶苏公子,子文慢慢梳理得有些明白了。 罗网头子要借辅助皇子换取权倾天下,而扶苏公子是最大的绊脚石。 “唉......唉,唉,唉......”子文的叹气声一阵高过一阵,照理说自己不该发表意见和情绪的,可......扶苏公子是我的偶像~ 但是扶苏公子跟我的上司不和啊~ 虽然这是个平行时空,每个时空的结局有可能不一样,但是看罗网头子表面上尊敬李斯比尊敬公子多了,这架势,将来水火不容啊~ 即便没有见过胡亥,就听盖聂之前的描述,差不多是第二个赵高,这组合的算计阴谋,扶苏公子那一头干不过呀~ 对比扶苏一帮和赵高一头的实力,其实扶苏公子略胜,只是扶苏公子为人太正,不愿意耍手腕,心肠还没有我狠辣。 这样才貌双全、为嫡为长的人生在帝王之家却不争皇权,真是浪费,更是悲剧。 历史上来看,秦始皇是很器重扶苏的,只可惜扶苏公子身处漩涡中心却不懂跳出还击,甚至不能保护自己,也怪不得罗阳头子步步紧逼......子文果断的释然了。 罗网布置在帝国每一处阴影里的蜘蛛,监视着朝野上下,蒙恬击退头曼,然而公子殿下却倒下了。 赵高总喜欢暗夜之下坐在庭院里想一些有趣的事,举樽对空无,“公子殿下,你以为去了上郡就安全了么?” 夜路难行,越是看不到危险,就越是危险,公子你可要当心。 赤练的火媚术 阴阳家以五行区分弟子资质,分别学习不同阴阳术,发挥个人所长,平均战斗能力普遍高于其他门派,也是诸子百家中最受秦国器重的一家。 罗网埋伏在阴阳家的探子回报,蜃楼上混进了三个少年,阴阳家已全面封锁消息。 根据下属的描述,赵高确定了三个少年的身份,蜃楼的建造花费了秦国巨大的资金人力,秦始皇对阴阳家、公输仇很是信任。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皇帝陛下,您好像还不知道蜃楼上发生了什么吧? 他几乎能想象到嬴政知道阴阳家对他有所隐瞒会是怎样一种情景。 赵高阴柔白皙脸上笑意盈盈,旁边六剑奴中的断水也觉得赵高散发的气息怪渗人的,等待传达命令的罗网下属将头压得更低。 “将所有消息都传给钦原,她明白怎么做”至于其余的事情,不是还有皇帝陛下的影密卫么? 午时刚过,众人又聚在一起商量怎么搞翻嬴政的天下。 班大师,“天明、少羽、石兰已经多日没有消息,蜃楼上阴阳家的高手众多,只怕是......” 大家一齐写满整脸的担忧,我也学着左边庖丁的神情,忧伤地低下了头。 盖聂不在,鼓舞士气当然由张良来,“少羽身手敏捷,石兰冷静聪慧,天明内力深厚,他们三人取长补短、相互照顾,蜃楼上虽然凶险,也不是不可逃脱。” 盗跖摸摸下巴,“没有消息,说不定是好消息。” “可是他们三个毕竟年少,在蜃楼上势单力薄,万一......”雪女站在哪里,哪里就美如画,忧虑的样子也美不胜收,啧啧~ “的确”张良转过身,正要给赤炼说什么,赤炼却抢先一步开口,“麟儿已经去了,一有消息我自会通知你们。” 张良淡淡一笑,这种笑是来自好友间的默契。 不得不说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即便去了上郡,罗网头子还是不打算放过扶苏公子。 不过,龙修奉命来传消息的时候,子文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开玩笑! 我也是受过教育,上过历史课的人,张良还没刺秦失败,秦始皇还没死,他儿子怎么会死?! 所以扶苏公子一定会得救哒! 额......身为一个‘优秀的内奸’,我关心主上大人政敌的生死干啥? ‘闺蜜’闺中密友,由于男女的特殊性而专为女人派生出来的,女子的女性好朋友,然而我头一次见到了古代版的‘男女闺蜜’。 刚把没煮的鱼洗干净晾好,一转身,手臂上盘着蛇的赤炼又出现了。 “小野猫~”赤炼妖娆抚媚地叫着我,一身鸡皮疙瘩都不敢往下掉。 唉......子文觉得好无聊啊,你累不累啊? 我努力友好无害地笑,“赤炼姐姐,要吃鱼?”再帅再美也是要吃饭的,赤炼白凤刚才好像因为什么事出去了一下,明显错过了饭点,不过也没有什么影响,流沙怎么会跟墨家一起同桌吃饭。 赤炼摸摸小蛇的头,若有所指地说,“这条蛇刚刚出生不到十天,确实需要进食。” 你逗我? 蛇什么时候也吃鱼呐......哎哎哎欸,你干嘛靠近我,我可不好惹的......你你你,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那那那,再这样我可喊人啦......子文还是很怂地抱头蹲在墙角~ 怨念:唉~女人太野蛮了,又漂亮又会武功还能下毒的女人更野蛮。 “姐,你到底要干什么呀,我内急,想......”我立即把‘想拉屎’憋了回去,因为赤炼做了个很暧昧地动作。 赤炼用食指勾起子文的下巴,用一种热情似火,撩拨男人的眼神看着子文...... 纯白的羽毛没有一点杂色,白凤在海边悉心为他的伙伴梳理羽毛,每到换毛的季节,小白便有些焦躁不安,需要白凤更多的陪伴安抚。 凤凰和他的主人白凤一样,不喜欢拘束,不喜欢吵闹,喜欢在纯白的世界里自由自在地活着。 可生逢乱世,没有人可以真正活得洁白无瑕,随着时间的流逝白凤变得成熟稳重,也更加冷漠。 赤炼记得白凤说过,信仰在每个人心中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或许,这个一直讨厌自己,冷傲自信的杀手,根本上一直没有变过。 白凤原本也不是阳光下长大的人,但看到太多黑暗的他,往往喜欢干净,如同植物会冲破重重阻碍从土壤里发芽,越是黑暗,越有一颗坚强孤独又向往自由光明的心。 白凤常常想起很多年前抱着垂死的弄玉飞出姬无夜府邸时,肩膀、腰部、腹胯部的银制护具顷然碎裂,如同一直拷在他身上的枷锁,终于打开,他看到天空,真正展开了翅膀,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他自由地飞翔。 凤凰的头扭了扭,羽冠蹭到白凤的手心,它是百鸟之王,富有灵性,自然能感到主人有点不悦。 摸摸小白柔顺了的羽毛,收起梳子,脚尖一点飞到它背上,一人一鸟乘风而起,翱翔九霄。 俯视着地面的一切,注意到林子里有人在练剑......哼,人长得丑,武练更丑,这么简单剑法,练了这么久还不会,骄傲的白凤骄傲地飞走...... 嗯?又飞了一会,林间的一棵树上藏在一个人,似乎在监视他们?于是想也不想就直接把人秒杀了~ 倒挂在树上的隐蝠正闭目养神,听见‘砰’地一声,立即伸开背部特质的蝙蝠翼直接过去把刚被白凤杀死的人的血吸干净,还热乎着,别浪费~ 白凤从小白背上下来落在枝叶上,事实证明,被杀死的人就是罗网的探子。 过来的赤练看了眼一边吸血的隐蝠,对白凤说,“罗网的手伸的也太快了,而且...隐蝠和小野猫都没有发现?” 白凤瞥了瞥眼,一如既往地抬扛道,“上次你们不也没有发现?” 赤练妩媚地叉腰一笑,“那到也是~”可心里却有其他主意,于是,就有了以下一幕。 用食指勾起子文的下巴,聚气凝神,通过眼睛进入子文的内心世界。 卧.槽,这美丽火辣的眼神,连我这个伪娘都要深陷其中了......慢慢地,子文迷失在这种‘致命的眼神中’,神智被赤练的意志支配的一点点模糊,魅惑的眼神变得飘渺,待到子文意识到中招,想要挣脱赤练的控制时,一层层拨开云雾,已经身在蛇窟...... 内门敞开着,透色纱帘轻盈流动,纱帘内的人一头红发长长披在身上,墨色常服的衣带松松的系着,胸前露出一片肌肤,屈膝卧在榻上观瞧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左手搭在膝盖上,右手端起酒杯,挨到唇边时,突然双眸一凝,玉质酒杯被捏的粉碎。 “小野猫~”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赤练妖娆地问候,管理秘密的大门被渐渐拉开。 看着子文呆滞顺从的样子,赤练觉得差不多了,“小野猫,害怕的话,就要告诉姐姐那个罗网探子是谁哦~” 潜意识里,自己的嘴一点不受自己控制,“他......” 钦原,回来! 心脏忽地一抽,疼得子文瞬间清醒,思绪、防备被一个声音拉回现实,秘密的大门‘砰’一声重新关上! 赤练加深功力,“嗯?蛇可要咬到你了噢~” 心如水、亦可观、水如风、亦可纵、芳中阴、外能恶,火魅术!子文没有过多的去想刚才那个救回自己的声音,重要的是赤练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清醒了,必须好好抓紧这次机会...... 赤练刚收回火魅术,子文立即倒地不起。 “红莲......”张良有些为难地看着赤练,这次对子文使的火魅术有十成功力......摇摇头又什么都没说。 蛇从手臂上缩回衣服里藏着,赤练有些撒娇地道,“我这不是为了子房你好嘛,放心,这小野猫看起来挺顽强的,解药你自己知道怎么用,我先走了,不然一会儿雪女妹妹可要跟我急了~” 掀开帘子,背对着张良,赤练认真地说了一句话,“趁着还没有深陷,放手吧,她......没有那个心思。” “哎哟喂......”我抚着头起来,感觉脑浆都要炸了有木有! 特么的,这火魅术太厉害了,幸好我福星高照,及时悬崖勒马,可依旧不爽滴要死要死的~ 子文撑着床沿想要下床,“呕......”刚一动,胃里翻江倒海,脑子天旋地转。 嗯?嗅嗅,闻着一种酸酸的味道,子文看见床头的一碗汤药,端起来喝了往外走。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两天了。 再见赵高的时候,子文单膝跪在门外,一句话也不说,整个气氛像狂风暴雨前的乌云密布,阴沉压抑得可怕。 没有允许,当然是不能直接进去见他的。 于是,我就这样单膝跪在门外,足足一个时辰,中间不敢动,更不敢换脚。 乱神出现在门口台阶之上时,一脸凶气,“大人叫你进来。” 呼,终于肯收下我的膝盖了~ 我尽量麻溜儿地跟在乱神后面,大气都不敢出,煞以前说过,六剑奴里面乱神的脾气不太好。 六剑奴护卫在赵高的卧房外,子文进去,第一次看到赵高不穿制服,一袭红发搭配黑衣负手而立,背对着子文都能让她感到无形的强大压力。 ‘扑通’一声,子文跪倒在地......视野只看到赵高修长的手指正节律性地动着,就像---当初收服黑剑士胜七的时候。 如果你不听话,你的兄弟就会永远消失。 那么,这个动作是代表......子文一动不动地跪着,心里出奇的平静,这次自己确实太大意了。 赵高的头发从左右耳边各取了一缕,用黑色发带绑着披在后背,侧过头,阴冽的脸带着愠怒,“你还敢回来?” 子文定定气,从容开口,“属下一时大意,险些犯下大错,任凭大人处置。” 赵高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子文,微眯眼道,“任凭处置?” 他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屑的质疑,就像我的头撞坏了他的黄金轿子,说要拿脚上的鞋子赔给他一样。 世上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气息和磁场的,有些人通过训练,会将自己的磁场和气息把握得非常准确,而这些人可以通过对彼此磁场的感应,产生一定的共鸣或驱使,从而能在一定距离内用心神来交流,内力越深厚的人,距离越远。 子文不是唯一一个赵高亲自□□的罗网刺客,却是第一个他用传音术相帮的杀手。 前几日他的修炼倒了瓶颈,需要渡过几个关口,六剑奴都在房外护卫不能打扰,在等待冲破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关口时,突然使用传音术驱动子文的心神,将她拉回现实,那么远的距离,可想而知,耗费了多少功力。 比蜘蛛还要敏感的赵高,自然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同。 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声音隐隐提醒,将来这个自己一手培养的刺客可能会对自己不利...... 大人应该会动手吧?罗网残忍,且纪律性强,这次错在自己,子文在心里为自己擦擦汗,要服从组织政策,安息吧~ 子文抬头挺身坦然地站起来,死就死吧......“六魂恐咒!”却正对上脸色十分诡异的赵高,面部有紫黑色的脉络一直往下延伸。 ‘咣’几乎和脑回路转个弯差不多,从上到下的防御点被六把剑控制住。 子文不要命地吼出人生最后一句话,“大人,阴寒的内力、体质都可以压制六魂恐咒!”其实吧,对于我这种战斗力给一分都嫌多的人,是没有资格让你们六位一起出手的。 “你们退下”利剑回鞘,六剑奴退回房外。 和六剑奴杀气同一时间收回的,还有赵高运于指间的内力,但是......额,对面的人正痴痴地看着自己,转过身,不去看犯傻中的子文,以免后悔刚才不杀她的念头,“这不是六魂恐咒。” 紫黑色脉络是因为自己功力损耗过度,仍坚持冲破了最后一个关口后,血气不顺的表现,过几天就会消失。 我立马从瞎想中回过神,不让看你不早说啊~ 既然你说不是六魂恐咒,那就不是我该担忧的问题了,子文拱手一拜,“大人,属下心中有个疑问。” 赵高开始闭目养神,“说。” “流沙中有位杀手叫墨玉麒麟,千变万化,幻化众生,属下日后若不免与他接触,有什么方法可以辨认他?” 你下属我可是清楚地记得,您老当时可没有认出墨玉麒麟假扮的李斯! “纵使音容相貌相同,内力气息不会一样......当然,这对于你来说很有难度”子文黑线,又听罗网头子说,“绝对不要相信任何人,就算他变成你身边的人,也没有机会向你下手。” “多谢大人指点”然后从房里退出。 “钦原”赵高幽长的声音传来,子文停住脚步,“没有下一次。” “是”...... 我想,我遇到流沙的次数简直比墨家还要多,要不是刚才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我真怀疑衣服里面有鸟羽符定位系统。 赤练用蛇信子摸摸我的头,“嗯?小野猫,连个招呼都不打?” 傻笑,“嘿嘿,赤练姐姐,下午好!” 说完赤练就踏着莲步走了......唉,武高一级压死人呐~ 那些不该说的心声 黑白悬翦、真刚、魍魉、转魂、灭魂、断水、惊鲵,共称越王八剑。 听了流沙传来的情报,盖聂沉声道,“以之泛海,鲸鲵为之深入。” “不错”流沙和罗网做了这么多年对手,没有人比卫庄更了解罗网的布局手段,当年除去双剑悬翦,是和师哥一起并肩作战的结果。 “惊鲵在罗网中位列天级一等,功力不可小觑,罗网出动惊鲵想必不止是对扶苏下毒。” 卫庄看了盖聂一眼,这么多年过去,师哥真是愈发擅长分析了,“哼,你在担心什么?流沙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对手,惊鲵剑再强也只是一个人。” 【卫庄的潜台词:我和师哥又并肩作战了,什么对手也不怕~】 周围有细微碎步声传来,二人同时停下,大批的农家弟子围攻上来......不一会儿,便把这些农家弟子打得趴在地上,或者不敢上前。 收回鲨齿,一甩氅衣,卫庄径直离开,无人敢拦。 看着师哥的木剑,卫庄觉得有些扎眼,“你打算一直使用木剑?” “只是剑而已。” 卫庄依旧不认同盖聂的看法,眼睛里似乎只有前方,“身为剑客,没有一把锋利的剑,等同猛兽没了牙齿。” “也许是吧”想起以前在鬼谷,师父用玄虎来给二人做考验,盖聂有些明白了师父为什么会把鬼谷之位传给师弟。 在林间打坐,子文正在反省自己为什么会被赤炼的火魅术控制心神,为什么有了张良的解药,还是睡了两天......火魅术和阴阳傀儡术有相似之处,从之前阿忠的情况来看,这些类似于摄魂的武功,对被施者心智有损。 所以我的智商会不会更低了?考虑到这很可能会影响仕途,子文决定给自己弄十几个鸡蛋吃吃。 打坐完回去,吃饭中。 整个过程,众人一直用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子文......擦去额头的虚汗,我摸摸心脏的位置,紧张程度不亚于作弊的时候,监考老师就坐在旁边。 尤其是盗跖那看猴子的表情,让我筷子都掉了好几次。 果然,刚洗完碗,盗跖就按捺不住了,一闪过来,勾住我的肩膀,“什么是搅基啊?” ‘啪’地一声,我鸡蛋惊得掉地上,机械地转过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哦,是么......” 于是乎,盗跖扯过子文的耳朵,使用高分贝音量,“大师公是万年不灭的一千五百瓦大灯泡,总是妨碍颜良秀恩爱;荀子是只极品单身狗,几十岁了就知道抱着棋盘瞎逼逼;人.妻张良长得帅,英俊潇洒花都败;大叔二叔武功高,一起搅基多有爱;一二三四五六七,断背山下百合开......” 吧啦吧啦半响之后,盗跖深吸一口气,“终于说话完了,嗯嗯~”看着盯着自己陷入呆滞的某人,摇摇子文的肩膀,挤挤眼。 “......天啦噜!!这都我说哒?!” 盗跖抹抹脸上的口水,擦在子文衣服上,郑重地点了点头。 扶额,天啊!我都胡说了些什么......一把推开盗跖蹲在地上,让我一个人呆会...... 贼骨头把我提起来,显然对那两个字很感兴趣,“到底什么是搅基?” 掬一把泪,子文一脸平静地道,“就是把煮熟的鸡肉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放些调料,搅一搅再吃。” 盗跖略显怀疑地说,“是吗,我怎么没见丁胖子这样做过?” “是呀!”子文一脸认真,眼都不眨,“我小时候经常这样吃,很好吃的,你没吃过?” 贼骨头看了看子文坚定的神情,摇摇头,“没吃过。” 子文做惊奇状,“什么!你居然没吃过,那你不会叫丁胖子给你做啊~”正好庖丁从外面进来,子文趁机溜之大吉...... 溜出来的子文坐在石头上,懊恼无语,内心抓狂。 天啊,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能说出自己的心声呢?而且还说了这么多! 难道是中了火魅术昏迷的那两天说的? 这也就是说......张良也知道了,卧.槽,一屋子的人没一个人提醒我......一双紫灰色条纹的鞋子映入眼帘。 怕什么来什么,我赶紧从石头上跳下来给他打招呼,“张良先生有礼了。” “不敢”张良明显脸都黑了,“请问子文,子房是什么时候成为人妻的?” “我......”子文尴尬地偏过头,不可能给他解释为‘人气’吧?为了不要越描越黑,还是任他数落几句算了。 张良蹙眉不展,心中愤懑甚至觉得有丝屈辱,“子房又什么时候和二师兄秀......”最后两个字张良实在说不出口,“二师兄心境澄明,但你可知他从前经历了什么?我虽然不知道大灯泡是什么意思,可......你竟这样轻蔑儒家,难道子房在你心中一直是个......有...龙阳之癖的人?” 张良横于腰间的手半握成拳,平日里温文俊雅的他,此刻异常严肃,态度坚硬得没有半点退让、谦逊。 我的娘~ 好可怕,腹黑生气的样子真恐怖,可我怎么有点想笑? 内心的小人:沙雕,你一定要憋住啊! “绝对没有!我......是子文的错,对不起,可我不是故意的,不过是梦中呓语,请先生真的真的真的不要多想”用他指导过的礼仪深深一拜,这对于我来说只是个玩笑,可是对于他来说,是侮辱了他的师兄和整个小圣贤庄。 “荀师叔德高望重,你口中的单身狗是何意?还极品?” “噗”张良不说这句我还能忍住,一听他正儿八经地说,直接笑喷! “你!”张良气得差点揍我,一甩袖,转身就走...... 嘎?子文愣在原地,赤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还不赶紧追?”与子房相处这么多年,以他的为人,若不是触及了他的底线,断不会如此生气。 听说人在气愤的时候,走路的速度会比平时快三倍,我一直不信,今天自己试过才知道,他娘的是五倍! “张...张良...张良先生......”子文一路追过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良到底是个君子,纵使再生气,听见子文声音逐渐沙哑,也没有继续往前走了。 见他停下来,我赶紧撑着自己的老腰,挪过去,靠着他身后的树,“张良先生,我,我...”喘得老命去了一半。 张良背对着子文说,“阁下还有何事?” “......”还是等我喘过气来再说吧。 “既然无事,恕不奉陪......” 张良心头一紧,没想到左脚还没跨出去,就被子文冲上来抱住大腿,皱眉无语,“你......放手,这样成何体统!” 子文摇摇头,抱住张良大腿的手又紧了紧,原谅我实在是不想再动了。 张良握着的手紧了紧,颇有些无奈,低眉看着坐在地上抱住自己腿的人,“放手,你是女子,怎可如此无礼?” 咳咳,不说我都忘了,“那你得答应我,先听我解释。” 其实她和自己一样都是固执的人,张良长舒了一口气,低声“嗯”了一句。 我赶紧拉着他的手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整理整理衣服。 “张良先生,子文承认在昏迷期间,你们说听到的话都是真的,但我绝无不敬之意,只是我家乡对于这话的理解和这里是不同的,请相信,无论是颜先生、伏念掌门,还是荀老夫子,或者小圣贤庄,子文都没有轻视之意!” 张良沉默不语,我继续努力,“子文刚才笑,不是不重视,而是心里压根没有往那方面想。”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张良看着我,语气虽不怎么相信,但好歹气消了一半。 “嗯?秀恩爱?” 张良一道凌厉的目光射过来,子文干咳几声,“是子文用词错误,但我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你们师兄弟三人感情深厚,情同手足,仿如血亲兄弟。” 张良思考了一会儿,看着我,想是什么说漏了,“那......子房呢?” 噢~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看我独一无二的夸人技巧! “君子如风,俊雅洒脱,赤子心怀,学识渊博,是不可多得良师益友,能够结识先生是子文三生有幸”末了子文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绝无龙阳之癖那种不良嗜好......唉哟...” 张良一个爆栗敲在子文脑门,“以后不许再提此事!” 一边揉头,一边答应张良,“好好好,我绝对不提”唉,该受的窝囊气还是要受啊~ 张良有些犹豫地开口,“这世上有两件事是我视作生命的,不希望任何人” 后腿一步,行了个标准的拜礼,“这正是子文必须道歉的原因,虽说是对文字的解读不同,但子文踩到了先生的底线,触犯了先生心中最珍贵的事,没有意识到对一个朋友最基本的尊重,是我的不是,对不起。” 抬头看着已经气消了的张良,“以后子文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淡雅地一笑,张良亦是还以一礼,“抱歉,刚才是我太冲动了。” “没事儿,我没生气~”看看看,说到脾气,还是我们这样的泥腿子大方! 张良欲言又止,良久,才慢慢问出,“不知......赵美人,是子文的什么人?”子文她不会扮男装太久,喜欢上女人了吧? 啊?子文依稀记起盗跖给她重复的话里,好像有一句是这样的:美人美人他姓赵,总在万花丛中笑~ 要死了,我还提到了赵高?! 这张贱嘴,幸好没说全名,“哦,她姓赵,父母给她取名美人,是我的发小,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就像先生和您两位师兄的感情一样。” 子文不知道自己昏迷那两天到底说了多少胡话,让大家看她的目光中都充满了‘邪恶’的意味。 幸好听见这些话的不是罗网头子,不过,说胡话惹得张良生气倒是意外收获了一点。 她接到罗网头子命令,彻查颜路身份来历,原以为要慢慢接近颜路才行,可从张良的话来判断,腹黑对颜路的过往绝对是一清二楚。 张良聪明过人,但不是没有机会,一旦成功,是可以从张良的那里知道罗网所需要的。 隔天午饭,庖丁盗跖搅基(鸡)中...... 子文捂脸,我都做了些什么呀......好无力,好憔悴,好心塞...... 盗跖,“啧啧,搅鸡真不错啊~” 庖丁自豪地拍拍胸脯,“那当然,也不看是谁做的!” 众人依次尝过评头论足,都觉得搅鸡很好吃,见子文有气无力地趴在门上,庖丁很是疑惑,“你站着干嘛,还不过来吃饭。” 子文磨磨蹭蹭地过去坐下,一手撑着头,把脸侧过去慢慢刨饭。 这小子怎么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喔~ 一定是因为看到搅鸡思念亲人了~“哎,别光吃饭啊,来来来,给你一块你最爱的搅鸡”盗跖夹了一块搅鸡放到子文碗里。 “我......”唉,自作孽不可活!子文把鸡肉夹出来放到庖丁碗里,“我不爱搅基。” 盗跖疑惑地看着子文,“你不是说你小时候经常吃,难道这搅鸡不合你的胃口?” 嗯?!庖丁专注地盯着子文,心想这小子要是当众说自己做的菜不合他胃口,一定要这小子好看! 子文默默抹面,捂着胸口,眼含泪花地直视盗跖,“能别再提搅基了么?” 嗯,猜得不错,果然是因为搅鸡想家了,盗跖肯定地点点头...... 云中君擅长炼丹,曾经治好了嬴政偏头痛的顽疾,因此得到嬴政信任,专任炼丹一职。 而除了炼丹,他手底下一批又一批的药人,也是杰出的代表作。 这些药人,有阴阳家遗弃的弟子,平民百姓,帝国重犯死囚,罗网没有通过训练的人或背叛者,总之物尽其用。 蜃楼上,最近接机关图纸处的工作,不能有太多的活人,需要搬搬抬抬的地方,多数是云中君那些无知无觉的药人来完成。 被派去给公输家做苦力的药人里面,曾混进罗网刺客,可易容成任何人的墨玉麒麟,罗网流沙同时收获了情报,也彼此了解对方都有人在混进了蜃楼。 流沙罗网要不是天生作为对手,还真是天作之合,竟然在同一时间,知道了星魂从公输仇那里拿走了蜃楼完整的结构图纸。 想起上次狂妄得要上天的星魂,盗跖一摊手,“看来阴阳家内部也不团结嘛~” “哼,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用得着你说?”白凤两指夹着羽毛,白衣飘飘立于栏杆之上。 雪女,“星魂是阴阳家左护法,嬴政的国师,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拿蜃楼的图纸?” 班大师摸摸胡子,举起另一只机关手边比划边说,“蜃楼建造工程浩大,嬴政为了保护其中诸多秘密,会将图纸分成多个部分,只有负责监管设计蜃楼的公输仇一人才能见到完整的图纸,星魂想要得到完整的图纸,一定是要在蜃楼找什么,而又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 盗跖环抱双手,不解地问,“嘶,这不对啊,公输老头既然负责建造蜃楼,就应该知道图纸的重要性,怎么会?” 白凤从栏杆上施然而下,“因为,星魂的交换条件是你们墨家的至尊武器,非攻。” 盗跖长长“哦”了一声,一副怪不得这样的表情。 一直就没有从板凳上起来过的庖丁说,“公输家一向觊觎墨家机关术精髓,与星魂交换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星魂身为护国法师,阴阳术修为深厚,蜃楼起航在即,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也是子房想不通的问题......”然后目光投向对面二楼露台上啃东西啃得忘我的人。 “咂咂咂......”子文正聚精会神地用门牙啃苹果,突然感觉有目光射向自己。 “......干嘛”连苹果都不让人吃了是吧? 赤练看看子文,再看看张良,“他......”难道子房还在生气? 庖丁打手一挥,“喔~搅鸡没吃饱而已,不用管他。” 搅你奶奶个头!子文把苹果一扔,从二楼冲下来......“嘿嘿,大家有什么事吗?”接着被众多双眼睛里‘你要怎样’的眼神吓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对于刚才的事,子文有什么想法?”张良很友好地征询子文的意见。 咳,我挺直腰杆,是为自己的荣誉正名的时候了,“如大家所说,星魂要地位有地位,要能力有能力,在蜃楼能够引起他兴趣的,恐怕只有苍龙七宿。” 众人心声:苍龙七宿! 帅比白凤的鸟羽符不停在他手里晃来晃去,看得我脑海里总是浮现他和墨鸦一起在天空嬉戏、打闹的画面......娘啊,以前真不该看那么多段子! “蜃楼的总图纸和苍龙七宿有什么关系?” 嗯?子文怀疑地看着赤练,你们流沙的情报上没说? 赤练全身上下透着一种干练,“怎么?” “额,没什么,我组织一下语言而已......苍龙七宿解开的三个关键点是盒子、幻音宝盒、继承周王室血统的姬如千泷,相信这些,流沙应该有所了解吧?” “......嗯”张良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偷瞄了一下大家的表情,提醒自己不能透露太多,也不能让他们起疑,“是什么样的盒子我不知道,幻音宝盒相信墨家并不陌生。” 班大师徐夫子赞同。 “姬如千泷是高月的真名,她继承了她母亲的血脉,是解开苍龙七宿的关键之一,而星魂要找的......我想一定是高月姑娘的母亲。” “月儿的母亲?燕太子妃,不是已经......”雪女细想,燕太子妃说不定和已故的前任巨子一样,曾经假死。 子文摇摇头,“这是我的猜想,高月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阴阳家却那么看重她,除了因她继承了燕太子妃的血脉,能解开苍龙七宿,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白凤,“继承母亲血脉的女儿可以解开苍龙七宿,那母亲自然也可以。” “因此,子文觉得,星魂要找的是蜃楼之上关押高月母亲的确切位置。” 盗跖,“这也就是说,他们阴阳家的老大,不让星魂参与解开苍龙七宿之谜,怪小孩准备自己找寻答案?” “对对对,就是那个......”我立马刹住,差点把‘衣架’两个字吼出来,“就是那个阴阳家的老大东皇太一。” “可阴阳家为什么要关押月儿的母亲?” 这......雪女把我难住了,依照之前交换所得的情报,能够透露的消息实在有限。 白凤看看手上的白羽,记得从前紫女还在流沙的时候,曾经提到过,“据说,阴阳家十多年前曾出走过一位号称阴阳术第一的奇女子,焱。” 咦,看来某些方面,流沙的情报是比罗网的强,罗网查了辣么久,都不知道月儿母亲的真名,佩服佩服! 赤练笑笑,“有趣,看来麟儿有的忙了......” 解不开的乱麻,线头就在最复杂的中央。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俗语还说的真是好啊~ 根据白凤的描述,焱妃是阴阳家高手,既然是阴阳术第一的奇女子,那么功力想必还在月神之上。 不过,还是一个逃不开情爱的狭隘人类,嗯......我目前是个逃不开刺客生涯的狭隘伪娘。 根据月儿的容貌,焱妃应该是个又聪明又漂亮的姑娘,十几年前喝了燕丹的迷魂汤,然后为了心上人舍弃一切来到燕国,生了个聪明漂亮的闺女,当上了燕国的太子妃。 可惜啊,她也没有走上人生巅峰嘛。 为爱的男人以泪洗面,帮他照顾女儿,而丈夫眼里却只装着国家大事。 心里的小人:妈蛋,你丫的心里只有天下,你当初娶人家干嘛? 心里另一个小人提醒:从燕丹死的最后一刻来看,他心里是有焱妃的...... 小人:既然心里有人家,装什么高冷?冲上去抱着亲一口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另一个小人:...... 可怜可悲,这就是女人,一个为了爱情而极其失败的女人,当光棍辣么好,怎么就想不开呢?害了自己也害了亲生女儿。 嗯!我一定要引以为戒,宁作冷血杀手,莫成深闺怨妇! 当年和紫女、韩非、卫庄共同创建流沙,这么多年的努力,在所有能够设想的情况里,张良不希望出现哪怕是一丁点问题。 “子文” “啊哈?” 张良一把拉住子文,“小心。” 由于刚才想的太投入,张良叫她的时候,一个激灵,差点从栏杆摔下去,“谢谢......先生怎么了?” 一般张良散发着这种忧愁风雅的气质,就是想刨根问底了。 “解开苍龙七宿的三个关键,流沙花了很久时间收集情报,几天前才知道具体是什么,而这一点,流沙还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墨家各位朋友也不清楚,子文是怎么知道的?” 嘎!流沙不应该收集到罗网收集到了苍龙七宿的有关情报的情报么? 子文一本正经,学着张良的口气说,“一个朋友冒着生命危险告诉我的。” 是么?想不到子文也有这样的朋友,“苍龙七宿之谜具有掌握天下的力量,子文......了解多少?” 说实话,一点也不了解,掌握天下?我才不信,这都是骗人的神话有木有,我们要感恩自然,爱戴自然,与自然和平共处,“子文只是听朋友提起过,不知道也庆幸知道的不多。” 自从接触苍龙七宿之谜,便风波不断,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张良确认道,“苍龙七宿关乎天下人的命运,不知多少人甘愿为此付出所有,子文真的不想知道更多?”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就是说你再想当将军也只是个士兵~ 子文淡笑,“有能力才有资格去想去做,我只想好好做自己。” 张良略伤感地望着天空,眼前浮现还在韩国的时候,送别韩非的那天,那个时候,卫庄和自己都是不建议他去秦国,然而为了实现振兴韩国的想法,韩非最后还是去了,这一去,便再也回不来了。 看他的表情,是在想死了的韩非?不过,这也不怪人家阴阳家,谁让他读那么多书,知道那么多秘密? 唉,啧啧~ 惋惜,知识改变命运啊...... 离弦之箭 当你走出第一步,意味以后必须一直走下去,与其回头带来更大的损失,还不如拼死前进,无论胜败,不去回头。 再精密的谋划也会有破绽,之前小心维系着与反秦联盟的关系,几乎让子文心力交瘁,而现在她倒是很随意了,只要不被发现她与罗网的联系,其他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张良觉得自从子文打开心扉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不再逃避问题,不再避讳反秦事宜,对事情的看法见解独特,心思聪慧得脱胎换骨一样。 小圣贤庄某屋舍的后廊上,颜路陪着张良吹着海风,说着心事,相比伏念子房,颜路更为宽容平和。 “子文常常说自己识字不多,没怎么念过书,可就凭这几次的接触,并不......如此”颜路温和地停顿了一下,又觉得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 “嗯,我有时候甚至觉得,她读的书,懂的道理是我们任何人都不知道的。” 颜路一眼就看出了自家师弟的心思,转过头看着张良的眼睛,“子房觉得子文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良自认对子文,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胆怯,懦弱还是疑心重,不易与人深交?还是幽默聪明,知进退;或者有私心却保留着美好 善良的一面......换作以前,张良会说出一堆,可刚刚一开口,他竟找不到半个字来形容子文的为人。 “师兄,我......不知道。” 颜路温润地笑笑,像是对待比天明年纪还小的孩子一样,“你心中是否认为子文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 “不是。” “是个背信弃义、见利忘义、唯利是图之人?” “不是。” “那......是贪婪好色,欺凌弱小,气量狭小的善妒之人?” 张良摇摇头,“都不是。” 颜路平静地望向落下的日头,“那他便是值得信赖之人。” 对呀,只要值得信赖就可以了,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良一下觉得了不了解一个人并不那么重要了,转过来对颜路作揖,“多谢师兄。” 如果子文听到颜路和张良的对话,一定会笑抽过去,靠,这不就是我嘛! 罗网收到子文最新的情报,东郡荧惑石下坠附近,那些原本要被处死的百姓被钟离昧放了,由高渐离龙且等人安置。 “墨家?”赵高狭长的双眸似深秋寒夜。 小斯,“根据钦原的情报,的确如此。” “传令暗中在小圣贤庄行动的人,每天监视儒家的时间减少三个时辰”按照进度,钦原差不多能找到机会去小圣贤庄了,若监视的目光过多,不免惹出更多的麻烦,可将人员贸然调离,她就会受到怀疑。 “遵令”......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迎来再次出入小圣贤庄的机会---代表墨家等去和荀况交流心得。 再次从小圣贤庄的小门进去的时候,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真不知道该忧伤自己智商不够用,还是哈哈大笑达到了真实目的,刚开始......我单纯的以为真的仅仅是来做学术研讨的。 咬牙切齿! 可等背着一箩筐吃的用的上来了,才知道被坑了,一路上差点没被越背越重的杂物给累死,亏得路上没有河流,不然我一定学‘那匹过河的小马’倒在水里不起来算了。 去找荀况探讨完有关事宜及端木蓉的病情,我都准备要走了,老头突然心情很好的留我吃饭。 子文审视‘貌似年高德劭又一本正经的荀况’中...... “哈哈,还是算了吧,在下就不打扰荀夫子的清静了!”转身欲走。 叫住,“无妨,时间还早,请子文小友留下用完饭食再走吧。” “咕咕,咕咕......”荀况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猫头鹰地叫声。 颜路黑线,子文噤声,张良想笑又被依旧一本正经的荀况寄过来的眼刀弄得不敢笑,憋得脸都红了。 我......起身一拜,“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吩咐好小童后,荀况觉得兴致不错,“饭食还有一会儿,这样枯坐也是无趣,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子文小友认为如何?” 子文看看老态龙钟的荀况,心想,不会想玩......老鹰捉小□□? 额......我在想什么,“好,都听荀夫子的”四个大老爷们儿干坐在一起,确实无聊,玩玩也无妨,反正你又不会潜.规.则.我。 然后我马上就后悔了......荀况的小童把茶具撤到一边,端上黑白棋子,换上棋盘。 趁着荀况低头整理,子文继而恶狠狠地盯着张良,用眼神呐喊,这不坑我嘛!我怎么会下棋?!我宁愿玩老鹰捉小鸡! 张良则是一副‘你又没有告诉过我的’神情,怡然自得地端起一杯茶。 颜路看看子文再看看张良,三人眼神交汇,思索片刻,眼中随即闪过一丝惊异:你不会下棋?! 听到颜路心声的子文,苦逼脸地点点头。 荀况抬起头,子文马上一脸正经直视,“小友,你的棋艺如何?”看子文的样子比子明大不了多少,上次虽然只是简单交谈了几句,也觉得获益匪浅,想必棋艺也是不差,可不能在子房、子路这两个小子面前输的太差了。 内心两个小人已经倒地不起,子文强装镇定,“回夫子,从未输过。” 荀况捋捋胡子,给予赞赏的目光,想不到又是一个天才,看来要加倍集中精神才行,于是乎,“子房,子路你们两个再坐远些,一会我和子文小友下棋的时候,不许说话。” 颜路迟疑道,“这......” 荀况,“嗯?” 张良暗暗拉拉颜路的袖子,颜路一脸歉意地看了看我:子文,对不起,不能帮你了。 子文心声:不客气...... 颜路张良坐到离棋盘更远的位置,外面的猫头鹰也被荀况吩咐小童赶走了,屋里静地呼吸声都清晰无比。 娘亲的,紧张中...... 开弓没有回头箭,两方坐定,子文再不想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尧造围棋,丹朱善之’,对弈之术到如今已有两千多年,然而这世间并没有一尘不变的事物,荀夫子,今日我们换一种下法,如何?” 世间没有一尘不变的事物,难道他是在暗示儒家一直墨守陈规、因循守旧,不懂得变通?“喔,老夫研习围棋多年,还从未听过有其他下法,子文小友且说来听听。” 绝对不能说五子棋,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连隔壁卖油条他十岁的女儿都没有下赢过,荀况那么聪明,不能自取其辱,嗯~ “好,这种棋名叫‘六子棋’,棋盘为三乘以三的方格,交战双方均为六子,摆在棋盘两头,棋子信手拿来,互相区分即可。” 荀况将手放于膝上,“也就是说一开始双方实力相当,地位公平?” “是”无论是围棋还是五子棋,先走的那一个都会占得一些优势,尤其是五子棋,以前就是因为剪刀石头布老输,才导致总是别人先走一步。 “嗯,这倒避免了围棋‘先手占优势的缺点’,双方处于一个更加公平的境地,更能看出彼此的棋艺究竟如何,不错不错”荀况点点头,脸色露出欣喜之情。 荀况好面子,夸他总是没错的,“夫子真是洞如观火,下面讲一下规则,行棋时,在同一条横直线或竖直线上,一方若将自己的两颗棋子移至一起,且一头挨着对方的一颗棋时,则可吃对方该子;当一方的棋子被对方围困到无法行棋或者被吃到少于两颗棋子时,就被判为输棋。” 三人正听得津津有味,却发现子文突然停下,“就这么简单?” 当然啦,复杂的我不懂嘛,“是,就这么简单,荀夫子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明白了,开始吧”荀况跃跃欲试,看到一边的颜路张良,又老持稳重下来。 用笔在围棋棋盘基础上画一个三乘以三的方格,各自摆好棋子,又交代了一石二鸟的吃法,开始下棋,“荀夫子请”见荀况略有迟疑,子文微笑着补充,“夫子刚才也说了,这个不存在先手占优势的说法,所以您先走一步没有任何问题。” “好,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一开始我自己送吃一子,荀况又吃我两子,眼看他的六子就要包围我剩下的三子了...... 荀夫子的两子被子文的三子逼到角落,坦然地捋捋胡须,“罢了,老夫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见颜路欲言,子文立即两手抱掌前推,身子略弯,“夫子过谦了,您是第一次下‘六子棋’,在下只不过是多下了几次而已。” 说完瞥了一眼颜路,他平放于腿部的右手竖起大拇指,嘿嘿~我聪明吧,就知道你要说这个。 荀况一眼望过去,颜路立马埋头作礼,“这与下没有下过没有关系,是小友棋艺精湛,尤其是在失掉三子之后,临危不乱,可见你心境沉稳;两次一石二鸟,一口气打掉四子,之后更是步步紧逼,仅用了老夫吃掉你三子三分之一的时间就反败为胜,老夫实在是佩服之至。” “夫子缪赞了,其实下这六子棋,要想稳定局面,失掉两子最为恰当,否则棋盘上没有足够的空间,无法施展所长。” “喔?请子文小友赐教”荀况一副真心求教的模样。 咳咳,那我就简单说几句? “赐教不敢当,子文就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好了,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主动示弱,引敌方深入,留予足够的空间与其周旋,分散敌人的力量和注意力,再逐个拿下。” 喝一点水,张良颜路也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不过怎么感觉张良的眼神有点晦暗不明? 荀况不再那么拘谨,将手扶在棋盘上,“嗯,在力量相当的情况下,绝大多数人会采取‘敌不动我不动’保守方式,小友连失三子,看似凶险,实则暗藏玄机,瞬间扭转局势,但恕老朽愚钝,小友最后明明可以将棋子都吃掉,可为何只是将我的最后两子围困?” 继续吹,“常言道,困兽犹斗,万不可为求胜利而冒进,孤身追击剩余的敌人,而应该与自己的朋友汇合,把力量聚在一起剿灭最后的敌人,以策万全,还有......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已经赢得胜利,何必赶尽杀绝?” 想不到子文年纪轻轻,竟能想到这一步,看来儒家真该多接触一下外面的环境了,“诱敌深入,各个击破;稳中求胜,不忘宽恕;小友德才兼备,心地仁慈,将来定大有作为。” 子文略脸红,这说的完全就是理想主义者心中的‘救世主’,哪是她啊~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失掉两子,精力集中少分心,自然破绽就少,相反想要顾全的东西太多,反而会瞻前顾后,错过取胜时机,那就要全盘皆输了。” 颜路听到这里不淡定了,转头对旁边的张良说,“子文这是说‘成大事者当适时取舍’?” 明明是在问我,眼神却看着自家师弟,这明明是专门说给张良听的,“颜先生说的极是,凡成大事必有牺牲,只要有价值......什么样牺牲都值得”这也是子文说给自己听的,有些取舍是必然的。 “想不到这小小的九方格、六子对弈,竟如临沙场,令人心神不觉融入天下战局,看似规则简单,实则成败异变,暗藏诡谲,如同乾坤就在这十二子当中。” “嗯,荀夫子深谙胜负之理,子文拜服。” 颜路在一边滴汗,子文夸起人来和师叔有一拼...... “只是......”荀况略有犹疑,子文也不急,而是耐心等待长者开口......“老朽冒昧,小友谈吐举止有礼,为何你的相貌......” 是想问我为啥相貌丑陋?子文摸摸自己脸上的疤痕,自信道,“是真英雄何必受困于形体?” “嗯,小友不拘小节,随性不羁,倒是跟老夫的弟子......” 想当年韩非在小圣贤庄游学的时候,也是这般随性而为,可惜......荀况定定心神,不再去想韩非,“小友说的有理,可世人往往注重外貌,倘若他日你名出天下,你这疤痕怕是会为你招来诟病......你我有缘,不如老夫想法子帮你除去这疤痕。” 子文听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差点没有跳起来大叫‘好呀好呀!’转念一想,这样似乎不太好,毕竟做为有疤痕的刺客,看起来更有杀气和成熟,重要的是她身上有罗网武功。 “多谢荀夫子,然子文一直相信皮相只是一种附加价值,有固然是好,没有也不需要强求,真正有学识的人看重心思远胜容貌,有涵养的人终究会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啪啪啪”荀夫子拍手称好,高兴得眉毛都飞起来了,“小友高见,今日一叙,荀况收获良多。” 本来欲走,荀况又留,吃饭欲走,告知夜深路滑,留宿小圣贤庄。 毫不费力就得到的食物,不是陷阱就是毒药。 随张良去睡觉的地方,子文心里加倍谨慎,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就这么轻而易举留宿在了儒家,总感觉有什么阴谋。 张良提灯走在前面,走过一条又一条青石小路,一句话也不说,“张良先生有心事?” “张良先生......”这种距离下,张良不可能听不见,不理人有他不理人的原因,子文索性静静跟在后面。 小圣贤庄子文不是第一次来,印象中,客房或者杂役睡觉的地方没那么远,张良......要带她去别处。 纱灯的光晕柔柔软软,那么不堪一击却又提在张良手中照亮了漆黑前路,飞蛾不断往纱灯的罩面扑腾,萤火虫围着它舞蹈。 一路从小路绕道,刚到小圣贤庄后山,纱灯里的蜡烛烧完,望着模糊不清的下山路程,子文沉住气看张良到底想做什么。 前面的人停下来,子文也跟着停下来,一刻过后,张良说话了,声音听起来,似乎心头压了一块巨石,“子文,你回头帮子房看看,是否还能见到小圣贤庄?” 小圣贤庄不是子文的家,她也从来没有把小圣贤庄放在心上过,并不能理解张良这句话里的含义,回头望去,这样沉寂的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怎么会看得见小圣贤庄,“看不到。” 张良紧紧抓住灯杆,压抑不住的情绪波动,连子文都感觉出来了,低声重复又像是在确认,“看不到了么......” 难道是小圣贤庄要出事?不会,她没有收到取消或者改变行动的命令,现在时机也还不对,帝国要对儒家动手,还需要□□。 黑夜中,张良将纱灯放在路边,背对着子文问,“现在前路后路都一样黑暗,两者不能兼得,如果是你,是会选择继续下山,还是回头去找回家的路?” 如果可以,我真想跳起来一脚把你丫的踹下山去......觉得不方便不想留我就直说嘛,又不是我要住小圣贤庄的,深更半夜领我出来站在十字路口吹冷风,还给我做选择题?! 可真那样做,一溜烟,不对,一抹黑滚下山去的一定是我自己。 “河流不停奔腾流淌,是因它一早从源头出来就做了选择,只能一直往前,往前,往前!它若停下只会变成一滩死水,哪里还有什么回头的选择?张良先生的聪明才智世间少有,明明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又何必固执?说句俗气的话,熊掌显然比鱼更珍贵更有价值。” 张良微微一笑,心间泛起无尽苦楚,他何尝不知道熊掌比鱼更有价值更珍贵,可在他心中,鱼和熊掌是一样的,“走吧。” 他已不能停下,只可往前。 暗线·公孙玲珑 张良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决定要做的事情绝不拖延,带着子文来到桑海街上,小心避开巡逻卫队,转拐过了几个胡同,来到一处事先与人约定好的住所。 ‘李氏胭脂铺’!还没有看到那块招聘,子文就闻到一股熟悉得让人作呕的气味,那次被李二妞非礼的经历以及后来杀死李二妞留下了满身脂粉味的回忆简直让人无法忘怀......张良怎么会约到这里见面? 而且还带着我,莫不是......不对,子文肯定自己那天处理的很干净,经过一夜之后,连尸体遗留的一滩水都蒸发了,怎么会怀疑我。 等了一会,有人来开门,张良回头叫子文,发现她有些心绪不宁,“子文,怎么了?” “没,没...什么”话说这么久以来,做了数十个任务,杀的人也不少了,可没一次像杀死李二妞那么恶心过。 想想自己几次三番遇到公孙玲珑,被其调戏追逐,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遇见她,张良很理解子文的感受,笑着安慰她,“子文放心,这胭脂铺换过主人,又重新经营过一段时日,不会有李姑娘的鬼魂痴缠你的。” 胡说,我才不是担心这个! 子文鄙夷了张良一眼,“先生,子不语怪力乱神~” “对了,大半夜的来这里,是要见谁?”跟着他进去,随手把门带上。 张良走在前面,像是来人带来了很急需的情报,“很快就知道了。” 跟着他加快脚步进屋,靠近张良背后,子文小声埋怨道,“谁你都不知道就敢来,就不怕来人是故意...哎......” 刚跨进屋子,张良就见一人背对门口坐在烛火旁,全身黑衣兜帽,纹丝不动,“唉”子文撞到张良背上,把他往前送了送。 “嗯?!”黑衣人身躯一抖,好像是醒了......刚才他是在睡觉?然后就见人慢慢的,婀娜地转了过来。 张良子文看着对方,同时问道,“这是......”这洪亮的声音,这伟岸高大又故作婀娜多姿的身躯,转身时依稀可见兜帽下的大红花! 张良顿时有那么一丝丝的慌乱,但觉得现在走了又十分不妥...... 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嗔怒,“张三先生真讨厌,让人家等了好久~”公孙玲珑摘下兜帽,一张脂粉过重的脸庞上洋溢着‘十八年守候终盼来情郎’的喜悦。 子文拍拍张良的肩膀,冲他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嗯~佩服佩服,看来帅真的可以当饭吃。 接着对公孙玲珑裂开一个笑容,“玲珑姐姐,你和张三先生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在下去给你们把风......努力!”说完做了个打气的手势。 公孙玲珑乐开了花,正要说这个小哥真懂事,子文就被张良一把拽住,低声道,“子文!”一起来的,你怎么能留我一个人‘受苦’? 看到张良濒临崩溃的表情,我耸肩摊手,表示爱莫能助,人家公孙姑娘只想跟你一人秉烛夜谈,你留我也没有用啊~ 再说了,谁让你来见面的人都不知道是谁就过来了,活该你今夜名节不保!哇哈哈...... 【子文内心的小人叉腰仰天狂笑中】 无奈张良手上突然使了力气,直接把子文拉过去坐下。 张良拱手作揖,“不知公孙先生深夜叫子房前来,到底有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告知?” 想不到近距离看张三先生更俊俏,哎呀~人家心跳得好快,“......” 公孙玲珑双手撑着下巴,眼冒桃心、直勾勾地盯着张良,不时甜蜜地笑出声,丝毫没有在意张良说了什么。 子文则坐在一边旁若无人(是他们旁若无人好么?)的清理手指甲,不时挑挑灯芯,避免某张看不清公孙玲珑痴心娇羞的神情~ 从张良现在自信洒脱甚至有一点点自负的样子上看,他也曾有过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之时,如今要他端着君子风度面对一个极其麻烦的人,不失为检验他修养的好办法。 “公孙先生,夜很深了,男女共处一室多有不便,若没有重要的事,子房就先告辞了......” 听张良要走,陶醉在他颜值中的公孙玲珑反应堪称迅猛,“子房你真是细心,还为人家的名节着想,不过,正事都没说,你怎么急着走呢?” 张良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就请公孙先生长话短说。” 公孙玲珑撒娇道,“哼,子房先生真是的,就一点也不想跟人家多说说话吗?人家可是等了你一夜呢~” 张良实在词穷了,瞅了眼旁边的子文......她正在一边画圈圈......“公孙先生...说笑了,子房只是觉得......咳咳......” 啊?什么,我正画到第十五个圈,忽然被张良地咳嗽声吸引,看他这小眼神,是要我助攻?嗯,一定是的! “玲珑姐姐,你刚才说什么?”子文讨喜地说。 公孙玲珑掩面轻笑,虽然这小子长得不如子房俊美,可却不像子房那么害臊,“人家等了张三先生一夜,没说几句他就要走,你说,是人家的错吗?” 喂喂喂,这话可不能乱说,虽然你很有可能把张良拿下,可他现在还不是你丈夫勒。 子文一拍桌子,义正言辞看着张良说,“张良先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玲珑姐姐这么温柔美丽,善解人意,有此佳人不惜以身犯险来给你送情报,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公孙玲珑一戳我脑门,“讨厌,不许你说人家的子房~” “是是是,玲珑姐姐说得有理,不过呢,张良先生也是为了你着想,万一被哪个狼子野心的人知道了你们二人深夜私会,出去乱传,影响到帝国对你名家的信任就不好了。” 谁要跟公孙玲珑私会!张良眉毛紧的像蚯蚓一样,“子文你胡说什么?” 鄙视张良一眼,我这叫策略你懂不懂,“再说了,您年轻貌美,跟张良先生来日方长,还是先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美女姐姐你看如何?” 张良额角隐隐有青筋暴起,子文伸出手掌压了压,示意他稍安勿躁。 公孙玲珑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抵抗的自豪感,“天底下的男人一见漂亮女孩就心猿意马,不过你可别打我的主意,因为......” 子文狂点头,“是是是,玲珑姐姐心有所属,我已经百分之百死心了!” 公孙玲珑随即直勾勾地看得张良嘴角微微抽动,“好啦,今天叫子房来是因为这个”将一块皮革递过来,张良接过打开...... “名家一向依附秦国,公孙先生将这么重要的消息给我,有什么条件?”就着旁边的烛火,将皮革烧了,张良目光变得锐利。 夜深露寒,公孙玲珑却反常摇着她的面扇,“无论将来结果如何,请给名家留一条活路。” 她的语气比烛火投射墙壁上的影子还要清淡,稀松平常的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我突然觉得这个女子其实金玉其中,灵台清明。 张良反问,“天下局势瞬息万变,公孙先生现在如何断定子房将来会有那个能力?” 公孙玲珑淡漠一笑,干净又决然,“因为你是张良”腹黑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公孙玲珑又说,“就当......给玲珑一个盼头吧。” “......好,子房告辞”起身作揖,张良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到拐角处,身后的光线消失,不知怎的,我竟鬼使神差地回头,见一点蜡烛的火星在黑夜里彻底熄灭,只留微微寒风。 夜色渐稀,天空一点点亮起来,走在桑海街上,张良整个人看起来朦朦胧胧的,瞪大了眼睛都看不清楚...... 皮革上所说的内容一旦泄漏,名家必有灭门之灾,弄不好还会牵连阴阳家和罗网,公孙玲珑把这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消息传递给张良,除了要给名家预留一条后路,也是真心爱慕他......可刚才张良急急忙忙地走了,甚至......一眼都不愿意多看公孙玲珑,难道就因为站在了对立面,被一个自己不待见的人喜欢上了? 感觉盯着自己的目光从公孙玲珑那里出来就一直没有挪开,张良有点不自在,忍不住开口,“子文,有什么就直接问吧,再瞪,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我眼珠又不是安装的,“她......”我要说什么、想说什么、能说什么、有资格说什么吗? 哼......可笑,我自己是对待别人的?怎么还能腆着脸说三道四......人啊,总是盯着别人的口袋,却看不见自己的口袋。 子文摇摇头,把目光从张良身上移开,不自觉地也将二人间的距离拉开了。 张良没有回小圣贤庄,没有去墨家依山而建的海边据点,而是去了之前和流沙碰面的地方。 感受着清新湿润的空气,张良问身旁的人,“对于这件事,子文有什么建议?” 张良比想象中更平静,顶着一对黑眼圈,在我看来帝国对儒家动手的□□不远了,“嬴政东巡之际,就是儒家灭顶之日,我们内部有奸细,另外......阴阳家的死期不会离儒家灭亡之日太远。” “这个奸细也许在儒家,也许在墨家,又或者不止一个人”张良最怕有一天要在小圣贤庄和天下之间做个选择,做出那个让他最遗憾最无可奈何的选择,他曾贪心的希望二者皆可保全,可现在,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护住荀师叔、两位师兄。 真是一个令人伤心的消息,我揉揉眼睛,“目前搞清楚罗网奉命从东郡运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还有农家到底想闹什么才是最要紧的。” “我已经跟高兄、盗跖兄商量过,注意留意内部的敌人,子文说的两件事则是当务之急,恐怕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什么?”怪不得这次你要避开其他人。 “农家烈山堂、共工堂有罗网高手在,若能找出这些刺客,不但能洗脱纵横联合神农堂杀害田猛之名,更有可能化解农家内部矛盾。” “话虽如此,可农家烈山堂与神农堂积怨已久,烈山堂现由二当家田虎做主,共工堂由田仲做主,根据你们之前的情报,这两个人品太差......先生有把握么?” 不是我做下属地拍马屁,赵高的领导才能真是棒棒哒,心肠也真够狠辣,不对......他没有心肠,他层出不穷的培养各个方面的罗网刺客,连手段都这么花样百出的换着来。 他要的就是农家内斗,怎么会轻易让人找到证据?在罗网完不成任务或行踪泄露的刺客只有死无全尸。 太阳慢慢升起,大如车盖而不刺眼,张良仰头望着它,“无论有没有把握,子房都想试一试。” 子文扭扭脖子、踢踢脚、做做伸展运动,试吧试吧,不到黄河心不死,真是固执~ “子文。” 啊?张良冷不丁叫我名字,害得我差点扭到腰。 “以后不要再拿公孙玲珑跟子房开玩笑......她不简单。” 我和公孙玲珑有太多相似之处,世人都好皮相,我和她的容貌皆不是上层;同样为了生存倾尽所有,受命于人;一样......是女子。 我和她又有太多不同,我没她那般,浓妆艳抹地招摇过市而毫不在意人言的无所畏惧;凭一己之身游走在权力方寸之中,只为名家挣得一席之地;不忘自己的女儿心,遇到喜欢的人毫不掩饰地追求呐喊。 这个时空,出色的女子太多,赤炼、白雪、端木蓉、大少司命......可没有一个女子像公孙玲珑那样让我觉得平凡平等,实在鲜活。 喊她姐姐,一半出于奉承,一半出于自我。 张良望着沉思的子文,沧沧凉凉的晨曦沁润眼底,星光烨烨,“名家为嬴政所用,公孙玲珑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况且子房......” 现在局势未定,本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可子文对感情之事从不上心,而且她一点也不注意男女间的距离,总是和丁掌柜、盗跖兄、阿忠他们勾肩搭背,之前还有姑娘跟他表白,真是活得越来越像个男子。 张良磁性的声音响起,“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子文打断张良,“张良先生,觉得这个世道谁又简单?!” 张良不解,不知子文为何突然生气,“子文,你” 再次打断,“你听我说!” 为秦国所用怎么啦,不简单又怎么啦?我也为秦国所用,我也不简单!你丫就是看不起我们这种矮矬穷的人吧! 这些话当然是不能说的,子文一叉腰,“公孙玲珑长得不美又胖,确实为帝国效力,但我不觉得有什么,我也不觉得秦国统一天下有什么,更不觉得公孙玲珑喜欢你、追求你有什么错,你不喜欢别人,但是没有阻止别人喜欢你的权利!” “秦国统一天下,残害数百万民众,你居然觉得没什么?”张良话里带着质问的语调,显然忽略了我说话的重点。 “哪个朝代的更替不是尸山血海换来的,不战而屈人之兵说起来好听,有几个人做到了?” 张良微微叹气,有些东西子文没有亲身感受过,自然是不能理解的,“子文你可知道国破家亡颠沛流离,血流成河、千里焦土是什么样的滋味?” 嗨呀,你扯开话题以为我就说不过你了么! “我的确不知道这是什么感受,但请问张良先生,如果当年韩国也一样强大,一定会和秦国一样吧?” 张良蹙眉,“......”无话可说......的确,如果当年韩国和秦国一样强大,一定会做同样的事。 不怪你们六国弱,反而怪我秦国强? 张良心中突然又多了一个疑问,转身往回走,默默思忖...... 赵高生辰 日中星鸟,以殷仲春,白日暖风熏人醉,早晚寒气使料峭。 名家从惠子一路传下来,弟子越来越少,不是缺少学习名家学说的人,而是没有多少人真正理解名家的学说,以为名家现在只靠耍嘴皮子为生的人,又怎么能成为名家的弟子。 除了诡辩之道,子文很期待看到公孙玲珑的其他才华呢......伸个懒腰,今天需要去罗网汇报情况,估计不差的话,还会考核剑术。 农历二月十八,赵高生辰,他每一年心情最差的一天。 仲春时节,早晚温差大,十七岁的生辰,淅沥沥的雨落了一昼。 夜晚回到家里,沈赵氏早做好饭菜,幼弟比自己早回来,已经用过饭菜,赵高刚一坐下,幼弟便端给他一碗汤,说暖胃祛寒。 从一年前,开始为那位年轻的大王驾车,他和幼弟、沈赵氏二人的关系便日渐疏远,今日这一反常态的亲近,他......料到了。 将汤碗从笑盈盈的弟弟手里接过来,沈赵氏亦是笑着催促他快喝下......他不是不知道汤里有散功散,只是想看看他们会不会阻止.....哪怕,只有一丝丝迟疑不舍,他都会绕过二人。 然而,阿姆和弟弟只是笑着,看着他把汤喝得一滴不剩...... “呵呵呵......”最后他全身酸软地坐在地上靠着矮桌冷笑,嘲讽自己仅剩的天真也被人扔掉......这样,很好。 扔掉还带着血迹汤碗碎片,赵高慢慢爬起来走出去,身后的家燃起大火......两年后,他有了自己的府邸。 看了眼旁边纯金打造的漏刻,赵高问,“今天是钦原汇报情况的日子?” 真刚虽不知道为什么每一年这一天赵高和平时不同,但大人能开口说话,情况总不是太坏,“是。” “不用跟着。” 转魂灭魂望了望赵高消失的方向,对看一眼,觉得某人要倒霉了。 天空春雷炸响,行人急匆匆找地方避雨,要不说春天天气多变,刚才还阳光明媚、暖风阵阵,怎么一会就下雨了?子文加快脚步抄小路,以免误了时间而倒霉。 春雨不大,可下的时间长了,山路也会变得湿滑,子文心里想着刚才应该买把伞,一走神,从山坡上滑下去,本来以她现在的身手不至于摔倒,可滑到山坡下,前边的一棵树后突然走出一抹红色的身影。 “啊”子文猛的一惊,没停住又不敢直接撞上去,只得四仰八叉摔在赵高面前的水坑里。 “嘭......”低眼看着水坑里的某人以及自己衣摆上的泥污......赵高的眼角微微抽了抽。 从水坑里爬起来的子文站定,上下打量赵高......愣了两秒,赶紧去擦他衣服上的泥污...... 赵高看着自己衣服上污渍由几块变成几大片,想一掌拍死她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但是...... 子文还在不停地擦,嘴里不停念叨着,“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不是故意的......”丝毫没有注意这么做毫无意义和赵高抬起的右手。 “哎呀”赵高冷厉地打开满是泥污的手,子文吃痛地叫了一声,噘了噘嘴,甩甩手,不敢说话。 看了看本来没那么槽糕的衣服,被子文擦过后,就跟自己也摔进了水坑里一样...... “你最好有很重要的情报”赵高眯眼看着我,散发着杀戮的危险气息。 赶紧点头!“有的有的......” 汇报完情报,天空闪电雷鸣,看了看赵高身后的参天大树,子文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地指了指,“大人,这里不大适合避雨,会被雷劈的......”接着就被赵高修理了一顿,当然,他觉得这是屈尊降贵教导我剑术。 春雨变成暴雨,偷瞄了眼房间里火盆内的木炭烧得正旺,转过头吸吸鼻子,把快要流出来的鼻涕吸回去,这份温暖注定与我无缘---悲催地坐在门槛上给某人洗衣服的本人。 娘亲的,欺负我武功低微,人微言轻......内心咒骂中。 发现子文不时偷瞄,一脸只敢在内心谩骂的表情,赵高喝一口店小二送来的热米酒,心情舒畅多了~ 洗完衣服我想下着雨,衣服也晾不干呀,不过,赵高是不稀罕我去给他买一件的,而且我也买不起,光他这衣服的材质手工,估计一两天还做不出来......坐在门槛上转过来,抬头看他,要不...您自己回去换件衣服? 赵高貌似倚靠在榻上睡觉着了...... 《创业史》:那些为了事业能屈能伸,能忍能让的人,才是最坚强的人! 默默把衣服拧到最干,在火盆旁边搭个架子......烘衣服......哼,睡得挺熟...... 赵高清楚听到外面的大雨声,房间里木炭开裂声,心想这么吵,怎么会睡得着,他从凌晨就起来了,现在只是想闭着眼睛养养神罢了......周围逐渐变得安静,暖暖的,似乎蜘蛛也卧在榻的内下角睡着了......最后一点思绪在脑中落下,全身无意识地放松,完全躺在榻上,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睡的沉得连他自己也没发觉......直到利刃出鞘的摩擦声和脚步声细微地传进耳朵。 “大......人......”子文喉咙里憋出两个字,面颊两侧的青筋暴起,整个人被赵高掐住脖子高高举起。 整个房间徒然填满杀意,赵高身上的寒气盖过火炭热气,黄色的火焰一点点消退,子文一只手抓紧暗红色衣服,另一只手抓住赵高的手臂......随着赵高一松手,子文整个倒在地上。 看见地上昏死的子文手里还抓着那件衣服,赵高身上杀气寒意缓缓褪去,以为十七岁那年的事又要重演的厌恶愤恨之心一点点归于平静......看她的姿势,刚才是想......给他盖衣服? 那利刃出鞘声......眼神一扫,赵高看到火盆旁边的短剑,剑刃上有被火焰烧过的痕迹,这是? 从子文手里拿起衣服,翻过来,衣服里面缝线处,冒出的线头已经处理好了......她刚刚...只是在用烧红的剑刃烫平冒起的线头。 她是怕一不小心把衣服烧坏了,而且火焰直接接触衣服会变色。 磨搓着衣服缝线处,好像有一种叫心意的东西渐渐萌生......赵高转而神色凌厉。 如果上一次用传音术救她只是意外,那么这次......赵高清楚明白的感觉到刚才以为子文要杀他,心中竟比十七岁那年沈赵氏二人执意害他还要生气绝望。 这是因为第二次有人这样做,倍增的屈辱感,还是......因为这个人是她? 赵高攥紧手里的衣服,眼眸微释杀意,看着处于晕厥状态的人,抬起左手......只要一掌下去,什么都结束了...... “呀~”子文一醒便摸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还好,脑袋还在上面,随即松了一口气。 环顾四周,蜡烛已经烧了三分之一,看外面天色,已经是傍晚了......嗯?看看地上,再看看自己...... 子文想起来自己今天差点被赵高杀了,醒来却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神.经.病!武功高强的神.经.病!还是喜怒无常的神.经.病...... 诚意与手段 农家认定,农业是一切财富的基础和来源,一个国家要想安定富足,就必须大力发展农业,贤者与民并耕而食,一起亲自做饭。 因此,农家的弟子最多最杂,神农令的最新指示,农家弟子先取得荧惑之石碎片为侠魁,这就意味大量农家弟子汇聚东郡,而如果罗网已经将全部的荧惑石运转,那,对于秦国来说,这么多的农家弟子汇聚在东郡,想干什么呢? 想造反啊,为什么想造反啊? 为昌平君昭雪,扶助公子扶苏上位,登上帝位。 到时就算嬴政再是顾及父子情份,再明白公子扶苏没有谋反之心,也于事无补了。 料到罗网心思的反秦联盟是否会铤而走险,去帮助扶苏? 子文这样想,却绝不会提,毕竟公子殿下是秦国的公子殿下,他们仇深似海的敌国人。 公孙玲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张良,街上偶遇,接物传信,直接约见......却从来不会让张良主动去找她。 而张良似乎担心清白不保,凡事约见公孙玲珑的时候,总是要带上我才安心。 赵高说,以后凡是只出现在公孙玲珑那里的消息都不必传递给罗网。 几次后我发现,说的还真对,张良带上我去见公孙玲珑,跟他个人的清白压根没有关系。 除了他自己,我是唯一知道他从名家公孙那里获得情报的人,他对我推心置腹、坦诚相待;而一旦事情败露,名家头一个倒霉,接下来是儒家、墨家等等,公孙玲珑不会自己出卖自己,那么我就是唯一的叛徒。 给我开路石,又附带枷锁。 第四次约见公孙玲珑,子文依照上一次的承诺,给公孙玲珑带去礼物,回来路上,腹黑实在绷不住了。 “子文,你送了她什么礼物?” 子文心情很不错,见周围没有人,一边练习盗跖教的轻功,一边回答张良,“没什么,就是一些女孩子的小玩儿意。” 张良低头不语,想了半天依旧不解,名家为秦国所用,公孙玲珑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寻常的礼物怎么会让她......高兴到流泪,抱着子文哭了半个时辰。 她不会是......喜欢上子文了吧?! 张良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会,子文你到底送了她什么?” 听腹黑的声音认真起来,子文从桥墩上跳下来,“一对碧绿镯子,紫蓝耳环各一对,胭脂水粉若干,还有......一条发带。” “没了?”再次询问。 诚意满满的我摊手,“没了”写在发带上的字和发带算一个礼物吧? 想想今天公孙玲珑打开子文的礼盒的时候,表现是这样: 淡然翻开,不感兴趣;手顿住,瞳孔放大;全身颤抖,不可思议地望着子文,然后看子文坚定点头;扑向子文,抱着子文痛哭流涕。 张良摇摇头,“不对,如果真是如此寻常的礼物,公孙玲珑不会那样失态,子文,你没有说实话。” 看他严肃地挡住我去路,已经错过了晚饭,不能再错过宵夜了,“好吧,我承认,她认为这份礼物是你送的。” 我才不会告诉腹黑发带上是这样: 狐狸图案开头,没有龙阳癖好,没有成过亲,对你有好感,喜欢聪明、才学渊博、化淡妆、矜持的女子。 注:矜持就是假正经。 “你......”张良有点不高兴,送礼物的时候他就坚决表明,自己不会送公孙玲珑礼物,没想到子文执意要送,送就送吧,居然还...... “胡闹!” “张良先生,我们三个人一直在一起,我可没给她说是你送的,是她以为是你送的,我刚想跟她解释,她就扑过来了抱着我哭,我没机会解释嘛~” 确实没有机会解释,当时公孙玲珑扑过来的时候,只听我全身骨头一响,脑子就不灵了,连我想拍着她脑袋,安慰‘喔,乖乖乖,玲珑不哭’都没有机会。 张良沉默了,想必我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 “好,既是这样,下次子房自会解释,可是为什么她误会礼物是我送的,会抱着你哭?” 我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眼睛,“张良先生的意思是,她应该抱着你哭?” “......”张良语塞,打道回府。 海月小筑 来见赵高,子文心里差不多已经忘了上一次下雨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没有去想赵高为什么喜怒无常,一会要杀一会不杀。 赵高倚栏观景,“不是说过只在公孙玲珑那里出现的情报不要汇报么?” “大人,事关扶苏公子。” 什么?赵高转过来看着子文,“公子殿下还活着?” “公孙玲珑的情报上是这么说的,至于是谁救的他,还在调查”即便我再不想扶苏公子死,以罗网的情报能力,知道是早晚的事,如果不说,我会连自己都保不住。 赵高对一边戴黑纱斗笠的小斯吩咐,“让惊鲵查查是怎么回事。” 黑纱小斯立即消失,似乎负责传令的罗网成员,轻功都不错。 “钦原,过来。” 咦?我抬头看他,我幻听了? “嗯?”见子文迟疑,赵高有些不悦。 我赶紧过去站到他身边,他正望着湖,还是池子?里的鱼儿......原谅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赵高侧脸看了看子文没有明白,习以为常地道,“水中的鱼到了这季节会大量增加,加上长期无人喂食,便会相互攻击撕咬,吃掉自己的同类,最先被吃的是些老鱼病鱼,接着大鱼吃小鱼,又被更大的鱼吃,然而一些鱼因为吃的太多,又撑死了。” 说完,赵高看着子文问,“你想做什么样的鱼?” 再仔细去看水中,果然有些鱼骸肉末荡在水里......明白了,子文对赵高抱拳一拜,“钦原想做水。” “为何?” “从水底烂泥到海洋里体型最庞大的鱼,不过都是鱼而已,终究只能困在水中,还不如做水,变雨变河变海洋,甚至喝到人的肚子里,变成人体的最重要的部分,都能有更多选择。” “哦,这么说,你想做无拘无束无形之水?” 哎呀妈呀,牛吹过了,赶紧圆回来,“大人,世间万物不可能独立存在,水无形无相却还在天空的管制之中,离开了天空,它什么都不是。” 赵高转身时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继而带着六剑奴离开。 当种子开始发芽,人们并不知道会长出花草还是树木,等发现有毒,犹如蔓草不可芟除。 子文对反秦联盟一点点参与渗透,在效力罗网的同时,也数次为反秦势力身陷险境,像是斡旋在草原上豺狼虎豹间的幼兽,磕磕绊绊中羽翼渐丰。 嬴政是一位伟大的帝王,十年之内涤荡中原,扫平六国,创建了法制严明的帝国。 罗网依托秦国才会变得更加强大,倚靠嬴政建立的庞大帝国才会有如此力量,流沙即便没有国家的依存,也会坚持去执行天地之法,这一点是罗网最大的缺陷。 母系氏族,父系氏族,传说时代,先秦时代......从来都没有千秋万世的国度,秦国上千年历史,秦朝国祚只有短短十几年,罗网能够存在多久,自己能够存在多久,子文从来都想得很清楚。 我没有看淡生死,却不执着生死,但如果能活到秦国灭亡的那天,是不是意味着罗网的靠山没有了? 不管蜘蛛有多毒,无论蜘蛛网能够捕捉多少猎物,要织网就必须要有所依托。 我不想把财富带进棺材,却也不愿在活着时候就失去保护财富的能力。 真能活着看到秦国灭亡,罗网灭亡,我想那时自己应当...不,如果真的活到那一日,我必须不再依仗任何力量。 反秦势力内部有奸细,帝国内部一样有反秦势力的卧底。 嬴政即将东巡,张良酝酿的那个惊天计划,已然成形,里应外合的绝佳契机,他不会放过,反秦联盟也绝不会罢休。 大概到死的那天我也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为什么他们会这么乐此不疲的想杀嬴政。 在后世看来,秦国统一天下是大势所趋,嬴政一生所为有不少惠及后世子孙,可在当世看来,六国的子民看来却是万恶根源。 我没有经历过那些痛苦,完全不能感同身受,就像......在我自己的时空,很多人都痛恨当年的侵华战争、法西斯,可几百年之后,也许后世子孙们就不那么理解了。 故此,精神上一直处于局外的子文,不打算提醒张良,他的计划会失败。 对于两千多年之后的世界,这已经是定数,提不提醒都没意义,没有意义的事情,不必理会......而赵高的结局以及他们所有人的,我知道或不知道的,也是一样。 “小野猫~” 熟悉的女声在背后响起,子文头回头一笑,“练姐好”然后继续整理药材。 赤炼一撩头发,蛇就爬到了子文身上,子文淡定之...... “唷~小野猫胆子变大了。” 整理完药材,子文转过身把簸箕放一边,对赤炼抱拳道,“嗯,还要多谢练姐帮我练胆子~” 近半个月,天天被你拿着各种蛇吓唬,胆子能不大么...... 去火炉旁边看看给端木蓉熬的药,抓住刚要下口的小蛇,还给赤炼,“张良先生说这几日秦国会派人来检查藏书楼抄录书简的进度,白天行动不便,戌时一刻到这儿。” 检查抄录书简的官员会在小圣贤庄留宿......亥时宵禁,如果子房不能在宵禁前赶不回去,岂不是要引起怀疑?赤炼用食指抚摸着小蛇的脑袋...又想了想,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应付不了,那他就不是张子房了。 子文突然想起一件事,赶忙叫住她,“练姐......” 赤炼回头,“怎么?” “桑海城西南边的树林里有许多村民去采药,他们其中不少有亲戚在当兵,最近有好几个人被蛇咬伤,你牧蛇就不要去那儿了,避免顺藤摸瓜,到时候跟着你的蛇找到这里就麻烦了。” 赤炼噗哧一笑,“顺藤摸瓜?这个词是跟子房学的?形容的不错~好,我就换个地方牧蛇,谢谢啦,小野猫~” 我去......赤炼道谢的方式,就是让蛇用信子舔舔子文的脸...... 张良来的非常准时,谈完事情,片刻也不耽搁。 众人站起来送他,班大师转头吩咐,“现已宵禁,公输家的巡查机关加紧了对周围山区的巡视,日前阿忠在山中采药,发现一条极为隐秘的小路,还是由子文带张良先生走小路吧,以后也方便隐藏行踪。” “好,子房告辞。” 喂喂喂,我有说要去送他吗?你们还真不拿我当外人啊......子文赶紧追上张良带路。 上空盘旋着公输家的监察机关,视野广阔,走在山间小路,不便提灯,张良子文走得较慢。 觉察到子文几番欲言又止,张良加快点脚步,“子文有话要对子房说?” “是”银银夜色下,子文与张良并肩而行,“但先生必须保证,绝不对第二个人提及,也不能问我原因。” 依张良的性子,这种话只说一半,不知道原因的事情,简直就是吊胃口,不过直觉告诉张良,子文想说的事情很重要,“好。” “藏书楼的书籍......挑些懂事的弟子,多抄录一份,个别不常用的典籍干脆收起来,在原位上放上你们新抄录的书简......多抄录的那份......小心收藏。” 张良停下来,耳边约莫传来机关翼划破长空的声音,“子文,是......知道了什么?” 健忘啊,你这性格,不是我咒你,迟早栽个大跟头,“先生刚才答应子文不问此事缘由。” 张良是一块能在漫漫冰封暗夜中熠熠生辉的美玉,却忘记锋芒毕露的凶险,幸好,从李斯拜访小圣贤庄之后有所收敛。 张良作揖,“抱歉,是子房失言了。” “先生言重,只是...先生要做的事,子文虽不懂,可觉得先生一问到底的性子并不是处处都好,有些事不知道真相,反是好事。” 很久之后,等一切尘埃落定,有命活着,你就会明白,今日我为何这样说。 子文有些话,张良还是认同的,能好好活着都是不简单的人,“真相缘由有时确实残酷,可子房面对过最残酷的事,所以什么样的原因,只会让心中更清晰罢了。” 是么?只有更残酷,没有最残酷......我就笑笑不说话...... 八卦·暗箭 当情势一片大好,即便之前再提醒自己多少次适可而止,也按耐不住贪婪之念。 从儒家小圣贤庄奉公子之令,重新用秦国文字抄录典籍,到提醒张良,子文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在罗网和反秦联盟之间做的太多了。 若没有及时意识到这个问题,待他们觉察,就可明正我罪,唉......做叛徒还要把握尺度,好烦啊~ 高渐离和盖聂两边已多日没有传消息回来,小圣贤庄似乎又遇到了新的麻烦,张良盗跖脸上皆是忧郁,见到这样的情况,赤炼有点稳不住了,想让白凤去秀湖山一带查看。 “他与盖聂同行,自有计划,况且......我们的任务是留在这里”白凤冷静分析,骄傲拒绝。 赤炼没有再要求白凤,经过上次的‘卫庄消失’事件,赤炼对他有了进一步了解,卫庄大人不想让人干涉的计划,别人就不能干涉,即便那仅仅是关心在意。 “公孙玲珑也没有消息?”见子文不语,张良脸上的郁色更深。 公孙玲珑每次约见的地方都不同,就连子文张良按照她说的地方去找,也要兜好几个圈,若是传信,也大多通过子文,已算是十分谨慎小心了。 可这些日子,墨家流沙没有消息,公孙玲珑没有消息,罗网也没有消息...... 这样静得人竖起汗毛的安宁太不寻常,但仅仅是对儒家动手,流沙罗网不应该都没有半点消息。 “这段时间平静得可怕,张良先生....敢问,是否......嬴政要对儒家动手了?” 张良略显疲倦,他已经四五天没好好休息了,最让他想不通的是包括埋在帝国内部的内线,所有传递信息的线都断了,就像有一只无形之手,瞬间扯断所有途径。 “张良先生,张良先生,先生?!” “嗯?” 嗨哟,你也有走神的时候,“张良先生是担心儒家......” “不会.......如果真要动手,此刻小圣贤庄就不是头悬利刃了。” 唉,子文深深叹息,没有了外界消息,我那点差不多丢到狗肚子里的知识也没什么用了。 “先生可知道鹰?” “虽不是最大的鸟类,却是空中之霸,性甚机警,亦善隐藏,叫声尖锐洪亮。” 啪啪啪,我内心为张良响起掌声,“有一种鹰,生活在悬崖峭壁的岩缝之中,由于出口小,每每进出之时,翅膀爪子会被磨得流血见骨,可就是这样经年累月的磨练,削骨剥皮的痛苦,成就了一副强健、锐利的爪,即使在上千米的高空,也能把地上的猎物看得一清二楚,虽性情极为凶猛,却有卓越的生存能力和拼搏精神。”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是这个理,只要心还活着,麻烦痛苦只会更甚从前”这个时代每个人要走的路都还很长,等翻过山头的时候,就不觉得山高了。 新郑陷落的那年,祖父也说过,自己以后所要经历的事情会更痛苦,可他一直都相信总有一天,天下的百姓都不用再承受这样的苦难。 “子文家乡的百姓生活是怎么样的?”子文对人生的感悟很深,可对于秦国暴.政却不以为然,不像经历过战争的人。 这让我怎么编?“我...” “有消息了”盗跖一溜烟地滑过来,子文张良赶紧随他回海边据点。 密件所书:六月六日,帝尊驾临。 从海边据点出来,张良来到山涧处的一座木桥,盗跖白凤看见张良,立即停止打斗。 盗跖轻咳两声,表示他们没有打架,只是旁边白衣服的家伙等人等得太无聊了,硬拉着自己过过招而已。 对于盗跖白凤三天两头,有事没事就打一架,张良比赤练还要习惯,“嬴政到桑海的具体时间已经确定,目前必须要解决是我们内部的敌人,不解决这个问题,接下来的行动会很受限制。” 盗跖坐在桥墩上翘着腿,竖起一根手指,“我有一个问题。” 张良风雅地看着盗跖,一扫先前的疲倦之色,“什么?” “你刚才暗示我们两个出来,就不怕内奸在我们两个之中。” 张良还没有开口,白凤便反驳道,“你以为流沙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盗跖故作恍然大悟状,“哦~我还以为你每次找我打架才是无聊的事勒~” 哼,白凤鄙视一眼不说话。 “盖聂卫庄兄,逍遥先生他们两边尚需一段时日才能回来,这期间正是反秦势力最空虚的时候,青龙启动在即,如果不尽早挖出这个隐患,计划将无法进行。” 张良回身,看着一左一右立在桥上的两人,神色略显凝重,“两位心思细腻、坚韧,轻功绝顶,应当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 山涧的风直来直去地吹得盗跖额前两缕头发在睫毛上蹭来蹭去,“嗯~不错,可这么做岂不是离间了各家之间的信任?”食指往右边的白凤一指,不怀好意地笑着,“尤其是你们。” 白凤看了盗跖一眼,环抱的手指在手臂上起伏不定,颇为嚣张地转身正对着他,“信任本就是一种不可靠的东西,流沙从不奢求。” 张良摇摇头,躬身做礼,“这次就有劳二位了......” 六月六日,帝尊驾临,这其中我有什么重要作用么? 果然不知道全部剧情要懵逼呀~给庖丁烧火的子文无限怨念中...... 这里显然是多维时空的其中一个,那......史册上记载的历史事件是不是到这里就不管用了? 就算管用也一定有差别,就像高渐离这个时间早就死了,张良也刺过秦了......荧惑石坠落在秦始皇三十六年,而秦始皇在位三十七年,四十九岁,也就是说还有一年的时间,嬴政死,扶苏自尽,赵高篡改圣旨。 庖丁解下围裙出去,“看着点火,我出去一会。” “嗯......”子文一边往灶里加柴,一边想事。 传说嬴政死后,棺木里并没有他的尸体,那千古一帝到底有没有死? 内心小人一号:嬴政死的时候是夏天,赵高用臭鱼烂虾来掩盖尸臭,如果没有尸体他干嘛要这样做? 内心小人二号反驳:万一正因为没有尸体,他才用臭鱼臭虾来做出一种有尸体的假象呢?或者就不许人家嬴政假死吗,人家千古一帝,那么牛逼,这点脱身办法还是想得到的~ 小人一号:不对不对,嬴政要是没死,天下也不会乱啊,扶苏会继承皇位哒! 小人二号:就不许人家死里逃生,看尽了一生繁华,顿悟隐居,不问世事了么? 小人一号:呵呵,丢下儿子爱将去隐居,这叫逃避好不好?嬴政才不会逃避,应该死了,而且尸体就在棺木里面,毕竟赵高伙同李斯篡改圣旨,嬴政不死也不行啊。 小人二号点头:嗯...... “咳咳咳......”浓烟漫起,子文直接被熏出来。 庖丁以为着火了,跑进厨房一看,“咳咳...”退出来,“你小子看得什么火?把糊的吃食都给我吃了!” 不要那么残忍!【被一锅焦臭大饼惊哭】 庖丁说要揍我那一定是吹牛,但如果他叫我把做坏了的食物都吃了,我就一定要在限期内吃完,不然他一定用嗓门及哭功告诉我做人一定要节约粮食,不可铺张浪费......接下来的四天里我一共吃了十二顿焦糊大饼及苦菜。 站在桑海街头上沐浴阳光,我从未觉得生活如此多娇,就连街头巷尾三姑六婆、街坊邻里嚼舌根的声音都那么悦耳。 “咯,今天刚蒸的,新鲜着呢”王老六一手递过来两块用荷叶包好的枣泥糕,一手收钱。 子文经常来光顾他的生意,二人认识的久了,不忙的时候,子文就坐在左边吃个面,跟他和面摊的阿七唠唠嗑。 “不错嘛,自己都能开起面摊了”阿七在有间客栈干的时间最长,是桑海本地人,也是墨家弟子。 阿七谦虚道,“哎,什么呀,还不是兄弟朋友们给面子,糊口罢了。” 面条有四千多年的制作历史,最开始使用粟制作而成,虽然有点粗糙,但比连续吃了十二顿的焦糊大饼和苦菜好太多了,感动中...... 一口枣泥糕,一口面,这滋味,一种幸福之感油然而生~ “哎,子文兄弟,你听说没有?”王老六靠过来,一脸神秘的样子。 哟西,八卦来了,子文淡定地压低身子,“没啊,我都几天没有上街了,什么事?” “什么?!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王老六一副我扯了时代潮流后腿的样子。 子文一拍大腿,“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啊!”阿七学我。 “嘘嘘......”王老六干忙做个噤声的动作,“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告诉别人啊~” 阿七拍拍胸脯保证,“知道了知道了,我跟子文是什么人,不会说的,快说快说,什么事?” 三个人两两搭着肩膀,低头耳语...... 听完子文是惊讶的,“啊?不会吧。” 王老六右边卖珠宝首饰的黑牙媳妇跑过来,“什么不会啊,我早看出来啦!” 卧.槽,你丫的是有顺风耳吧,这么小声你也听见啦? 阿七子文的表情同步傻住,“这你都看的出来?” 王老六一副‘这是常识’的表情,“这很明显啊,李县尉那小老婆一看就不是一个正经人,勾引野男人进屋偷东西很正常嘛。” “哎哟,就是就是,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听说呀,她有病、不干净”黑牙媳妇说完还被恶心到了,噫~。 “你这听谁说的?”这些女人什么八卦都敢乱说。 “大家啊~” “那个‘大家’?”难道是我在屋里待久啦,桑海街上什么时候来了个叫‘大家’的人? “哎哟,子文兄弟,你这几天没带耳朵吧,这事连王铁匠都知道了,我家黑牙昨天都给我说啦,这个女的......这已经是第三家了!” 阿七似乎也被感染了,“哦~我就说,前几天她过来吃面,怎么冲我挤眉弄眼的,原来是嫁了那么多次。” 王老六、黑牙媳妇、我,“啊?” 小伙子,可以噢,还有这种艳遇,有没有揩油啊~ 子文也对着阿七挤眉弄眼,阿七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黑牙媳妇双手拍拍双腿,“哎哟喂,阿七兄弟,那你可要当心啊,别遭了那骚娘们的道!” 我跟王老六朝着阿七赞同地点点头,“嗯~就是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子文已经被街头八卦影响。 “哎,老六,你知道那骚娘们的野男人是谁吗?” 王老六左右看看,“你们可别说出去啊。” 黑牙媳妇叉腰,“知道知道,我们仨儿是什么人啊,快说快说。” 额......子文看了黑牙媳妇一眼,又看看阿七,再想想自己......惭愧地低下头,随即兴奋地望着王老六说出答案。 王老六舔舔嘴皮,低声说,“就是那个官府抓拿多年的盗贼季布!” 三人“哦~” 季布?好耳熟的名字......子文仔细在脑中回忆,季布到底他娘的是谁。 噢,阿七想起来城门口的通缉令好像是有个人就叫季布,“哎哎,那城门口的通缉令上怎么没他画像?” “那谁知道啊,我看八成是哪家有权有势的公子哥,要不然堂堂县尉,怎么不把盗贼的画像张贴出来。” “对啊,别的地方抓不住也就算了,咱们桑海是什么的地方,县尉身为县令佐官,居然也捉不住,我看啊,一定有问题!”阿七分析的头头是道。 子文实在没想起来季布是谁,于是双手撑在大腿上,扁扁嘴,点头道,“嗯,我看也是......哎哎,有人买镯子。” 黑牙媳妇赶紧去卖镯子,“哈哈哈,这事儿我一会告诉隔壁麻五媳妇,她肯定还不知道呢~” 王老六再次低声嘱咐,“哎,叫她别往外说”...... 盗跖今日心情非常不错,看着子文施展了轻功和剑法,提出其中不足,“你的脚法还是不够敏捷,这跟你自身骨头比较僵硬有很大关系,毕竟轻功是需要从幼时练起的,你还需要通过特殊训练,把骨头练的更软一些;剑法嘛,有点笨拙,话说回来,你身体不重,反应不差,这么练的这么慢?” 子文提着剑拱手一拜,“嘿嘿...精益求精嘛,多练几遍熟悉些。” 盗跖哦了一声,准备走了。 “哎,盗帅,那个......” 盗跖坐回树上,“什么?” “你是盗王之王,对天下盗贼的手法和名号应该有所了解吧?” 盗跖一个翻身从树上下来,好奇地看着子文,“嗨,太阳打...”看了看天色,现在是傍晚了,“太阳打东边下山了......事先声明,可不是每个人盗贼我都认识,你想问谁?” 子文盯着盗跖一张俊朗阳光的脸,“季布。” 本来是不想问的,可是一直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这种感觉就像追剧的时候,正放到关键时刻,突然停播了一样,心里挠得慌。 唉,强迫症的人受不了啊。 盗跖时而摸摸下巴,时而审视子文,季布在江湖上名望不错,可子文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人?还真别说,这家伙他还真见过几次,总是喜欢把自己的脸蒙起来,搞得挺神秘。 “你有事求他帮忙?” 子文一脸茫然,难道我说错话,引起盗跖怀疑?“没有啊,我就是听那卖枣泥糕的王老六说......”子文原原本本把听到的八卦告诉盗跖,盗跖听完差点没有笑死过去。 盗跖抹一把笑出的眼泪,手勾住子文的肩膀,“这个季布呢是个侠盗,为人重信守诺,只劫为富不仁之人的钱财,很少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子,所以......” 头顶一阵风吹过,掠过一片白色,盗跖拍拍子文,“所以李县尉的小老婆是不是被他的美色吸引了,你就要亲自去问问他啦”然后转身飞走。 一白一灰的身影先后消失在子文的视野之中,又去......好吧,人家只是很正经、很正经、很正经的去比试轻功了。 杀戮愈多,对抗愈多。 青龙机关兽主兵战杀戮,墨家会在蜃楼起航之日启动它。 青龙是用来对抗帝国军队和公输家的机关兽,既然取了‘青龙’这么个响亮拉风的名字,能力又在朱雀、白虎、玄武之上,体型应该是比较大的,有一定的体型,就不可能等蜃楼从桑海起航了,才从墨家总部开过来。 这样分析,青龙应该在机关城塌陷的时候,就已经和大家一起开过来了......要方便启动,又不能被秦兵和阴阳家发现,能够掩藏的地点应该不多。 子文在被窝里看着手中花了十两金换来的地图,仔细推敲能在蜃楼附近掩藏青龙机关兽的地点。 颜路的秘密 什么叫盗亦有道,全是胡说八道,贼就是贼,没有什么好贼和坏贼之分,随便抢点东西、偷点东西送人就叫侠义了吗?------摘自【武林外传白展堂语录】 桑海富庶繁华,原属齐国,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天下一律遵从秦律。 只要证据确凿,定罪必用重刑。 偷盗罪是要砍手的,尤其是对于多次偷有钱人,还嚷嚷着替天行道的季布,很多豪强地主特别想要他的命。 季布劫了富有没有济贫我不知道,肯定的是,他是个破坏国家法度的人。 奸商的确让人痛恨,鱼肉百姓也确实可恶,但有钱人不一定都要乐善好施,心地善良。 为富不仁的人,有些也是白手起家,自己做生意挣来的钱,高兴仁义一点对待别人,顶多也被人说成品德高尚;愿意做个守财奴也是自我意愿,有钱任性很正常,只要有钱人没有违法乱纪,就不能采取所谓‘劫富济贫’的手段去对待他们。 再者,季布名头如此响亮,被官府通缉多年都没有被抓住过,以他这样的头脑身手,就没有想过他去偷了富人的东西,富人找不到他报仇,不会变本加厉地压榨穷人吗? 想起自己第一天来到这个时代就偷过山中农户的衣服,子文自嘲地笑了。 所谓的侠义之人,才是国家最大的乱源! 由此可见,秦法有漏洞,但不得不承认,也有奇效。 离秦始皇驾临桑海还有三个来月,凡进出城门的人都严格进行盘查,既怕放进/出图谋不轨的人,又担心抓错了人被上面发现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桑海在各方面来说都是块大肥肉,备受官府重视,没有真凭实据,也不好交差。 “呼~”把颜路要的东西交到儒家弟子手中,子文特别想找个地方歇会儿。 “多谢子文......”看子文累的脸色发白,又在到处看可以休息的地方,颜路很得体地说,“此处离在下居住的屋舍不远,子文可随我来。” 好好好,暖男暖男~ 子文一手托着杯底,一手微握杯子边缘,“多谢颜先生”饮一口颜路沏的茶,没有任何滋味,心神平静后再饮一口,才觉出一股淡淡清香。 “颜先生心境平和,这茶就如您的为人,心绪自若才能品出味道”处世谦恭,温厚有礼,不争先表露。 颜路礼貌地笑了笑,为子文再添上茶水,“子文说笑了,品茶本就需要良好的心态,倒是子房......最近有很多烦心事。” 一提到他宝贝师弟,我内心无耻地想歪了...... “张良先生人很聪明,可要是再有颜路先生三分之一的沉着冷静,就更好了。” 关于这一点,颜路有着不同看法,“子房不是个冲动任性的人,只是他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了,近日来才会显得有些烦躁不安,子文与师弟相识也有段时日了,应该明白他的心情。” 明白明白,有你在他身边,什么事都不是问题,“嗯,先生说的对”继续品茶。 颜路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想起来今天准备了一件东西,起身去内里的房间,“子文,你稍等。” “嗯,先生,子文可以看一下您屋内的布置吗?” 有些人的房间是可以随意参观的,比如说庖丁盗跖,有些人是不可以的,比如赵高雪女,还有些人是要礼貌性地询问一下,比如颜路。 颜路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子文请便。” 颜路屋内摆设素雅无尘,布置大而不空,像是一片森林,看上去普通之极,却容纳了很多生命......一件件看过去,每件饰物初看时不起眼,细看之后,才发现个个独特。 看到墙上一幅画,子文不由得走近观察,材质似乎是某种动物的皮经过处理后而得,又有些像布,至于画上的人和文字她看不懂。 这不是秦国的文字...... 哇,好大胆,不怕有朝一日秦国派人来查房么...... 继续看屋内其他的物件,没有什么值得好奇的东西,眼神再次掠过那幅画,突然注意到落款处的图印,“这是?”直觉告诉她,图印上的两个字她猜对了! “子文”子文再想确定一下画上的图印字样时,颜路恰好从内里的房间出来。 子文自然而然地又看了一眼那幅画,“颜先生,这幅画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上面画的是?” 颜路顺着子文的眼神看了看墙上的画,面色如常,“只不过是我随手之作...这些是几个学生的束脩,在我这里放了很久,这也不方便,你带回去给大家做了吃吧。” 将袋子提过来......肉干,感情最早的学费就是腊肉啊,一群吃货...... 子文也不矫情,叫我拿我就拿呗,“想必这位学生虽然家境清贫,但却勤奋好学。” 颜路眼睛一亮,“嗬,子文是怎么知道的。” “这几块肉脯腌制包裹得很好,说明这个学生很珍惜这些东西,有钱人家的孩子,又怎么会在意这些,且肉脯上比较凸起骨头都削平了,这学生不但是个认真心细的好孩子,也没什么仇富之心,他并不觉自己送这些东西有什么。” 话说以前的束脩有几样,送腊肉的确是其中一种,这几块肉干其实不怎么样,反正有钱人家的孩子,不会送这么次的束脩。 颜路赞同地点点头,“嗯,子文真是观察入微。” “颜先生谬赞,多谢先生的东西,子文先告辞了。” 次日,子文一大早来到桑海街头。 差不多看遍了半个桑海城,足足走了几十家店,就在我快放弃的时候,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店里,知道昨日颜路那副画里图印上的其中一个字是什么字。 建,老板告诉我那是‘建’字,而图印上另一个字,根据字形是‘田’字,这两个字是齐国的文字---田建。 以颜路的谨慎,图印虽能查出点什么,但图章肯定不在了。 秦灭六国,齐国依附秦国而不助五国,几十年不修兵甲战事,君王后死后,齐王田建让自己的舅舅后胜做了国相,国相早被秦国收买,一直劝说齐王不要对抗秦国......后来齐王投降,齐国灭亡,嬴政下令诛杀后胜,将齐王与他的妻子安置在太行山下的共城。 在太行山下,四面都是松柏,少有人居住,惟有茅屋数间。 即便田建是亡国之君,跟随的宫人也还有几十个,饭本来就不够吃,加上无权无势,管饭的人又时常苛扣粮食,不久之后,田建饿死,那几十号宫人逃散,他唯存的儿子也不知所踪。 以颜路的修养气度和年纪来看,是当年几十号宫人中的某一个的可能性不大,莫非......颜路就是齐王田建的儿子?! 子文看着自己的手心,一点点攥紧,哼,真是意外之喜,想不到一个小圣贤庄居然藏了这么多秘密。 上郡蛮族进犯,东郡灾星祸事蔓延,桑海叛逆不绝,影密卫章邯护送天宗掌门离开,秦始皇嬴政下了旨意,召赵高回咸阳,汇报桑海的一切情况。 六剑奴跟随赵高暂时离开,罗网天极一等的惊鲵不在桑海,撒开的巨网没了眼睛,各方敌对势力暂成静静对峙状态。 负责下达命令的罗网成员里,龙修见过子文的次数最多,按照罗网的规矩,这次传令本不该他来。 而他的到来,只能说明上次负责传令的人又被反秦联盟的人杀了。 联系组织一次比一次困难,为减少暴露的危险以及组织损失,这次龙修传来的信息之一,是没有指示的话,无论任何情况下,都不得直接面见罗网任何成员。 李斯、扶苏、章邯、赵高相继离开桑海,而隐藏于四方的暗箭仍旧对准了儒家。 子文用了三天时间,穿着不同的衣服,走遍桑海大街小巷,接触过往商旅,了解齐国大概的民风民俗,记下了齐国各个地方出名的菜肴。 庖丁做了多道美食,由子文带往儒家,聊表谢意。 五菜一汤,一道桑海当地名菜,一道庖丁创作的新菜,一道魏国珍馐,一道秦国熏鱼,剩余一菜一汤是昔年齐国上至显贵下至贫民,家家户户都会烹饪的菜肴。 儒家三位当家与荀况坐在一起用餐,这种情况实属难得,不过更难得的是,子文进一步验证的了自己想要证明的事情。 庖丁说过,除了察言观色,还可,以菜识人。 通过人对某种食物难以控制的喜好,吃菜时的讲究程度,对一道菜的评价,来判断他的出身学识、口味、家乡地域,是厨子探听消息的最好方式。 当年齐国家家户户都会烹饪的这二道菜色,是身为一个齐人必然品尝过也经常吃到的菜,出现频率就像现代韩国的泡菜一样频繁,只是显贵之人和平常人家的做菜选料有所不同。 一场大雨将石路冲刷得干干净净,子文提着食盒下山,觉得格外神清气爽。 不枉我出钱又出力找齐那一菜一汤的佐料,用贫民的方法做汤,用齐王宫的方法做菜......子文数过,刚才吃饭的时候,颜路一共夹了齐国菜九次,喝了两次汤,新菜和桑海名菜各尝了一口,秦国菜、魏国菜动都没动。 我并不喜欢吃西红柿,但如果现在我面前有盘西红柿炒鸡蛋,我一定吃得喜极而泣。 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你流露出的感情是掩饰不了的,果然,颜路,你的身份基本有数了。 春祭大典过去已有些时日,扶苏刚到上郡不久就传来他中毒的消息,幸好,那孩子有惊无险......希望有蒙恬在他身边,他能多明白一些道理。 空荡的大殿庄严古朴,盘在石柱的巨龙欲飞于天,王阶上的嬴政扶剑而立,冕旒下一双眼睛锐利慑人,隔着一方潋滟,帝王之威形成强大的气魄。 冕冠微抬,厚重有力的声音从台阶上压进赵高耳朵里,“扶苏在桑海遇刺,为何当现在还没有捉到凶犯?” 赵高拱手一拜,屈膝跪下,一副谦恭姿态,“皇帝陛下,凶犯人数众多,牵连甚广,公子殿下亲临小圣贤庄,齐鲁三杰表现得体,现下微臣确无真凭实据,不敢妄动,然公子殿下海月小筑遇刺,是微臣护卫不力之罪,请陛下责罚。” 旒珠震动,嬴政扶在天问剑上的手用了用力,革丝精致绶带微微绷直,赵高话里的意思他已然清楚,鹰目一转,“你......下去吧。” 赵高低头一拜,“唯,微臣告退。” 秦国各级职能分工细致,花草树木有专人管理,枯死的树木又换上了鲜活的品种,从天然的山体一边过来,无数剑形竹叶利刃般纷纷飞来,赵高抬手运气,对着飞来的竹叶张开手掌,竹叶瞬间脱力恢复原状,轻飘飘落下。 随后是少年从山后跳出,一手刀劈下,却只是划破了空气,劈在硬邦邦的地上,“哎哟,赵高你大胆!” 胡亥吃痛地甩甩手,赵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前面去了,见他静静看着自己,胡亥有些恼怒,“赵高,你见了本世子居然不行礼?” 赵高抬袖欠身一拜,“拜见殿下”随后双手放下,眼光直视着胡亥,“现在该殿下行礼了。” 胡亥冷哼一声,满身任性嚣张的气焰却还是随着赵高无声的对视一点一点弱了下来,九十度作揖,“学生拜见老师。” 负手而立,赵高的语气不卑不亢,“嗯,看来殿下这段时间书读得不错,可惜性子还是一点改变也没有。” 远处正要过来扫地的小厮看见是胡亥这个活阎王在前面,赶紧走另外一条路,这下,整条两米宽的路就只剩赵高胡亥。 胡亥一脚跺在刚才劈得他手疼那块地上,“真不明白,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那小子读的书就多,他”赵高突然到了自己跟前,胡亥立马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伸手拈下胡亥头发上的竹叶,“殿下需时刻谨记,长公子殿下是您的大哥”继而转身像胡亥寝殿而去,“不知殿下的字练得如何了,今日赵高无事,还请殿下展示一二。” 胡亥摸摸自己的头发,气消了大半,又想到赵高要检查他的字,心里顿时多了几分郁闷,赶紧往自己的住所去...... 嬴政是位很睿智的帝王,孩提时代见识过的阴谋诡计比每天要学习的诗书礼仪还要多,从被人踩在脚下,到无人迄及的高度,经历过这世上太多肮脏到极致的事。 环境成就性情,嬴政有时候会想,扶苏现在所承受的不过是他所经历过的十分之一,而他要求扶苏能拿出之于他十倍的勇气手腕,是不是太过分了? 怕给儿子的太多,他不能明白守护,更招人妒忌,祸事无穷;怕给儿子的还不够多,他与自己渐行渐远,没有足够的权利制裁异心之人。 影迷卫暗中调查多日,并没有实际的证据证明现有的局面和赵高胡亥有关系。 然而权利的容器已经泄漏,离它近的人,无论表面看起来多么干净,都有嫌疑。 胡亥觉得赵高回来还不如不回来,这十几天,不是看着他读书写字,就是给他讲历代典故,闷得他真想把挖来的蚯蚓放到赵高饭食里。 可不管怎么样讽刺打击,这位老师总是很有耐心的给他说出各种答案,从不见他有过半点生气。 儒家要完 胡亥恭敬地低着头双手呈上书简给赵高检查,瞄着眼看泥土掉落在老师的衣摆上,心里乐开了花。 赵高一字一句地看完胡亥的书简,习惯性地弹去衣服上的泥土,将已经干净的竹简放在案上,“这功课做的太差,请十八皇子重新做一次。” 明明是整人的人,反倒先拍桌子炸毛了,“赵高,你别忘了,你,你别以为父皇让你做我的老师,你就能随意为难本皇子!” 赵高慢慢起身,不带走一点泥土,“皇帝陛下既然任命赵高做十八皇子的老师,赵高就有教导您功课的职责,重做的功课还请明天早晨交给赵高。” 胡亥气急,指着赵高的背影,“你你,你......”本皇子就是不写你要怎样! 然后看着赵高悠闲的一点点走远,自己慢慢坐下来,心不甘情不愿换上一册新的书简重头书写功课...... 东巡之期越来越近,一切部署准备妥当,唯独那个在帝国内部的奸细还没有现身,从前经历过的背叛,让嬴政十分痛恨不忠之人,所以,东巡的具体时间,不算太过绝密,只要叛逆肯花工夫,应该已经知道他东巡的具体日期。 没有鱼饵,鱼怎么可能愿意出现? 如果不往前走,就只能被敌人逼到绝地。 小圣贤庄是天下人敬仰向往的学府,也是齐鲁三杰心中无可替代的栖身之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早没有退路。 伏念没有将小圣贤庄的学生赶走,却也不再招收新的求学者,他所期望的终究是达不到了,但他还希望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能够保留更多他想要保留的东西。 “师兄抄录了几个时辰,先休息一下吧”颜路放下一碗提神明目的汤药,看着满屋子的竹简,还只是藏书楼的五分之一。 伏念放下笔,揉揉眼眶,这段时间总是梦到多年前藏书楼大火的情景,心境只有在抄录书简的时候才会安宁,“子房又出去了?” “是,他...”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他现在要做的事很重要”伏念喝下汤药,颜路也拿笔在一边抄录起书简。 伏念一直都明白,张良从来都不仅仅是小圣贤庄三当家。 无论是小圣贤庄,还是荀师叔、颜路,亦或是他自己,而今就当做是子房完成梦想的基石,助他放手一搏。 这是第十四日,罗网上层快半月没联络过子文,这样异常的情况按常理分析是不合理的,可现在的局势,容不得出一点点错,或许没有指示就是最好的指示。 只是,罗网头子离开这么多天,不会是被皇帝陛下怀疑了吧? 要知道千古一帝秦始皇绝不是善茬,虽然知道这个时间不该他死,可他毕竟是我龙头老大,大家好歹是一个码头的,他真出事,我们这些手底下的小虾米能好过? 不能,作为一个称职的基层员工,我觉得老板的境遇直接决定我的待遇。 因此,子文私下跟公孙玲珑见了一次面。 “哟~你......子房呢?”公孙玲珑拉着一张脸,一上午的精心打扮全白费了。 子文严肃脸,“玲珑姐姐,这次的谈话,相信你我都不想让第三人知道。” 既然张良没来,公孙玲珑也懒得撒娇了,放下面扇,细细看了子文良久,“说吧......” 若以前说张良配公孙玲珑是儿戏玩笑,那通过这次见面,这个想法就变得异常坚定。 公孙玲珑的言谈反应,体物察人,绝非泛泛之辈,甚至在她暗指我‘别有企图’的那一刻,我真的看到了第二个张良。 追求一生挚爱的人,不过遇见另一个自己。 单是从头脑上看,公孙玲珑绝对配得起张良。 可颜值是硬伤......当然如果玲珑愿意化一个淡妆,不戴那么艳丽的大红花,会好很多...... 当你不得不去做一件事,不知不觉全力以赴,不知不觉尽心谋划,不知不觉心......就会偏向他。 能走到某个高度的人,总有过人本事。 公孙玲珑聪明到简直让子文产生爱慕之心,不管是有张良在场,还是单独和子文相处,她都不提子文上次问她的事。 同时,更在张良不在的时候提醒子文忘记他们之前说过些什么。 之前的提醒警告,此刻看来,多余了。 幸好,上天十分的公平,给了公孙玲珑才华头脑、殷实家境,也赋予了她一个致命的缺点。 经我多次观察揣摩,确定肯定以及一定,她对张良的迷恋是真的。 这或许是雌性动物与生俱来的缺点,太过感性,一旦动情,万劫不复。 把头扎进水里,河水刺激头皮,冷得子文打了个寒战,想起最初不情不愿成了罗网一员,心底早已觉得庆幸,如果没有......现在根本不可能这样客观清醒。 公孙玲珑并没有给子文太多信息,只是足够让她猜测,赵高所谋划的事,到了一个关口。 失败的话,满盘皆输。 当谁的兵,分谁的忧。 钦原,不过各为其主罢了。 坐在石板上吹着风,头有点儿疼,没办法,今天没太阳,只有吹吹冷风了......抓抓头发,没有梳子也没鲨齿,只有手抓了。 顺过的头发半干垂至大腿,“都这么长了......”开始的时候只不过齐肩而已。 抬头看着天空,风吹的长发乱舞,我以前做梦都想要的长发,呵,梦想成真呢...... 鼻子酸的难受,闭上眼,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母上大人就是长发,特别拉风.....四年零一个月,岁月真是一点不留情啊~ 挽起长发,拿起短剑,割掉一半。 半夜里睡得正香,被庖丁急促的声音叫醒,赶紧穿衣出门,一看大家都起来了,盗跖来不及解释原因,便和白凤先行一步,赶往小圣贤庄。 等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小圣贤庄时,飞灰已混合在空气中,随着风飘荡得整个山头都是。 白凤一袭白衣站在卫庄身旁,一边手握木剑的盖聂亦是无言地看着站在最前面的张良。 黑灰落满张良肩背发面,赤练上前几步,轻轻将手搭在他肩上,“子房......”卫庄淡然地看过来,这种情况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让他一个人静静最好。 赤练沉默地放下手,一个人要经历多少悲欢离合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恍然间,才发现灰末已沾了手,也附在张良淡蓝色的衣服上,挥之不尽,擦之不去。 白凤盗跖到小圣贤庄时,卫庄盖聂已在,一看到鬼谷纵横,他们二人瞬间明白,还是来晚了。 在烟尘密布的空气里呼吸,张良觉得心口一阵阵憋闷,藏书楼不少书简是刀刻的,要烧掉多少书卷,才能在飞舞的草木灰中闻到墨味儿? 掌门师兄说的没有错,自己做的事真的为小圣贤庄带来了灭顶之灾...... 火场之外的能见度越来越高,时间越久,众人被发现的机率越高。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张良声音低沉悲凉,却没有丝毫动摇。 “这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选择。” 第一个眼睁睁看着小圣贤庄万卷藏书被烧毁的是他,第一个知道颜路伏念不见的是他,第一个冷静离开的......还是他。 卫庄毫不吝惜对他的赞善,任何时刻都保持绝对的清醒,才是当初一起创立流沙的张子房。 内监低首呈上书简,“皇帝陛下,桑海令的奏报到了。” 一道道城墙宫门把近在咫尺的人隔绝在千里之遥,盯着死寂的华表,没人知道嬴政在想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念”...... 如这位帝王旨意,桑海无关大秦的史记已烧得差不多了,不属于博士馆的私藏也贴出布告,勒令民众限期内交出。 “儒家那几位?” 内监略有迟疑,哪怕是寻常语气的询问,在内监听来,都透着无尽威仪,“荀况不顾劝告阻拦,执意走入火海之中,伏念颜路先生正由护卫队护送来咸阳的路上,张良先生不知所踪。” “帝国实在有太多敌人,此时此刻是否全天下的人都在骂朕残.暴不仁、心胸狭窄?” 内监惊恐地跪下,“皇帝陛下!奴才...” 嬴政伫立睥睨,“不必慌张......传朕令,以儒家之礼厚藏荀况,安抚儒家弟子,三日内必须护送伏念颜路抵达咸阳......另,即今日起,凡大秦境内,欲习律法,必以官吏为师。” 内监伏身一叩,“唯。” 嬴政下令焚烧所有与秦国无关的典籍,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小圣贤庄的藏书楼,就在闻道书院前的空地,用二十七个时辰,烧尽儒家藏书,余留堆积如山的灰烬。 儒家弟子被全数遣散,天下读书人向往的圣地不复存在,这其实跟直接烧了小圣贤庄没什么区别。 荀况的守园小童通过桑海街上卖面条的阿七,见到了子文,经子文之手,把荀况的遗书转交到张良手里。 小心翼翼地卷起书帛,又觉得不够规整,展开再卷又叠......反反复复,不知是用力过大还是情绪波动,张良的手微微发抖,喉咙起伏不定,如鲠在喉。 再聪明又如何? 一样是人,一样有喜怒哀乐,一样会难过的说不出话。 赤练表现出少有的温柔文静,轻握张良的手,“子房,我来吧......” 从不肯放手,到手中的书帛被慢慢抽出,张良还是一点儿一点儿松开了手,等赤练把书帛叠成小块放回他的手心,才缓缓抬起头,“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在场的人中,也只有卫庄明白,张良这句对不起是说给谁听的。 他的师叔死了,固然很难过,可,以子房的性格,居然对营救伏念颜路的事只字不提,只能说明,无论荀况遗言还是他两位师兄,都决绝地告诫了,不可以去救他们。 “相识多年,我给你这个机会”卫庄霸气凛然地开口,眼光......确实认认真真看着张良! 然而......我并不明白他俩在交流些什么。 张良喉咙收缩了好几下,袖口抓得褶皱变形,眼睛定定地看着卫庄,“不用”从来都不会有人知道,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花了多大的力气。 卫庄不再说什么,转过头看着屋外旷野,这个时代已经开始,最怕的其实不是选择,而是一早就知道自己选择的,根本是和自己的心中所爱完全对立的东西。 张良想,嬴政或许有那么一刻是相信伏念颜路没有谋反之心的,可当这件事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有没有都不重要了。 嬴政下达指令的三天后,达到咸阳的,没有伏念颜路,只有四十八具秦兵尸体,他们都是奉旨护送伏念颜路的卫队,据幸存者所报,他们个个死在伏念剑下。 为防此事是他人诬陷,嬴政下令咸阳城中所有懂得兵器剑法的人聚集官衙,或两人多人一组,或单独一人,分别让他们去辨认四十八具尸体的伤口,而最后的结论都是一样。 即便剑招可以模仿,可剑伤的深浅长短能直接反应用剑之人的功力修为,对剑法的熟练程度以及所用兵器。 护卫队四十八人无一例外,皆是死于伏念的太阿剑,圣王剑法。 数十精通兵器剑法的人都得出这样的结论,世间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仿冒,唯一的解释是,杀掉四十八名护卫的人就是伏念! 嬴政震怒,召令各地府衙,缉拿齐鲁三杰,李斯两次请旨亲手剿杀小圣贤庄余孽。 一时间,但凡读过一点书的人,都怕被当做儒家弟子。 可就在天下学子岌岌可危的时候,事情却出现了转机。 五日后,一人带着重伤倒在咸阳城的城门口,哪怕蓬头垢面,守城的士兵也一眼认出,昏厥过去的人是他拿着画像,一天要对照几百遍的伏念。 心中不禁呐喊:哇哈哈~仕途一片光明! 消息传入宫中时,正是李斯第三次请旨,大印落下之际,嬴政收回剿灭儒家的旨意,改召太医令辖内诸医为伏念诊治。 白凤盗跖一 还是那样遥远缥缈的漆黑长路,走在这样的长廊,周遭半点光亮也看不到,心下那么一丝丝不安越来越多。 伏念停下脚步回头...... 颜路没有在原地提着灯,张良屋子里没有烛火透出,回头看向三省屋舍,平时要吵闹好一阵才睡觉的弟子们也没有半点动静。 都......睡着了? 不,不对,这里不是小圣贤庄! 猛然惊觉之际,流火划过黑夜,比多年前焚烧藏书楼的那场大火,更甚数倍的燃烧,火中,无数弟子被活活烧死...... 离开,快离开那里! 伏念放下所有仪态疑虑,像箭一样冲过去,想要救哪些在烈火中的人...... 撕心裂肺地嚎叫贯穿每一条神经,可见不可触的惨烈一遍遍在眼前重复上演,他一个人也没有救到,整个小圣贤庄葬送在淋漓的鲜血之中...... “先生?”守在床边的女婢看到床榻上的伏念拳头猛然攥紧,全身颤动,“快去请太医令,伏念先生动了......” 玄色衬底,赤黄纹龙,金丝绶带连接着天问剑鞘,十二旒冕之下锐利的目光一点点从石阶之上而下,靠近跪迎帝王的伏念。 “伏念先生明知,秦国境内正在通缉你师兄弟三人,为何还要费尽周折来咸阳?” 伏念俯首而拜,“皇帝陛下的御令所在,伏念身为秦国子民,定当遵守。” 良久,嬴政扶在剑鞘上的手微微松了点,“先生有伤在身,起来吧。” “唯”伏念一举一动皆具礼数,以至于的身上十数道伤口绷拉得疼痛不止。 “小圣贤庄乃天下儒宗,深谙教化之道,朕一直都希望我大秦子民都有机会学习儒家教义,故而命人请先生二人到咸阳一聚,可先生觉得,为何有这样的结果?” “伏念不知。” 帝王的威严无形无色的蔓延浓烈起来,“我大秦精兵卫队四十八人都死在太阿剑法之下,先生竟说自己不知?” 伏念拱手作礼,有违常理地抬头直视嬴政,“因为伏念找不到任何证据借口为自己辩解。” 伏念神色恭敬平静,平静到让嬴政觉得,伏念自己都默认了杀人抗旨之事。 可就是这样不争不辩、自若无异的态度,让嬴政内心更加确定,从扶苏频生变数到伏念颜路咸阳之行,所有事件发生的太过杂乱无章,又十分紧凑...... 见伏念额头起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嬴政拂袖转身,一步步走上高阶,“先生就在宫中静养,希望三月之内,朕能有机会领教齐鲁三杰。” 大秦政律令行禁止,剿灭儒家的召书没有发出,便是作废,然而小圣贤庄三位当家的通缉令依旧没有撤销,只是多了一条没有写在上面的口谕,颜路张良若能在三个月内自行投案,便免伏念死罪。 颜路本来的价值远远大于他儒家二当家的身份,虽然不知道颜路伏念有没有安全到达咸阳,见到嬴政,但可以肯定的是,罗网是绝对不会也没有那么容易取他二人的性命。 不过,子文很疑惑,伏念颜路离开这么多天,张良就真的不去救他们了? 他这人,究竟怎么想的。 逍遥子等人汇合之前,就听说了颜路伏念的事,派人多方打探,却没有确切消息。 高渐离与颜路的交集并不多,却早已相互视作挚友,以颜路的身手,外加一个伏念,就算真出了事也不可能查不到半点痕迹,所以,颜路没和伏念一起到达咸阳,只能说明,“颜二先生已经落在了罗网手里。” 卫庄看向张良,现在只有师哥、高渐离、张良他们四人,有件事,需要确认,“颜路究竟是什么人?” “你不是有答案了么”张良浅浅地说,他不确定,现在这样做还有没有用。 卫庄似乎看到了当年的韩非,又很清楚张良与韩非的不同,含光含而不露,深藏多年,罗网搜寻无果,一朝发难,想来已经确定了颜路的身份。 冷哼一声,一头白发好像在逆风飞扬,看似格格不入,蔑视一切,实则看透人性,掌握规则,“你觉得是谁?” 从卫庄连手盖聂救回盗跖庖丁,高渐离慢慢有些明白了纵横相反却十分有效的处世之道。 敌人变成同盟的时日并不长,连流沙都感觉到了反秦势力的异常,可见藏在他们之中的敌人有多么可恶。 “很快就有答案,只是高兄......” 对接上卫庄目光,高渐离表态道,“张良先生放心,不管这个人是谁,墨家决不姑息。”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人更丑恶的东西,只有朋友才会出卖你。 张良心中的计划,就连卫庄知道的也不是全部,连同子文在内的其他人,都成了怀疑对象。 在遥远的旧社会,鸡蛋可是很珍贵的食物,阿忠好不容易省出两个,还被子文拿来敷眼睛。 “放心好了,我这不是隔着鸡蛋壳嘛,等我敷完眼,你再接着吃啊,还不会烫到嘴,多好~” 谁叫眼皮跳了这么久,搞得我睡觉都合不上。 阿忠忍住想泼子文一脸刷锅水的冲动......认命地去做子文该做的那份事,谁让自己赖不过他? 敷了一会,子文对照水面,右眼皮还是一直跳个不停。 怎么回事?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难道七大姑八大姨说的是真的,我要倒霉了? 在强大的心理暗示下,子文越想越觉得是,一晃神,鸡蛋落在地上,滚进角落的夹缝中。 仔细想想最近的事,最反常的是,张良没有出手救颜路伏念。 不,不可能! 那可是他至亲至信,最为依赖之人! 他是历史上才智卓绝的谋圣,绝对不会放弃一丝一毫的机会! 可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又或者他已经开始,只是我不知道...... 当你开始撒谎,就会用无数的谎言来圆第一个谎。 继机关城一役,高渐离伤势再创新高,被小跖一路背着狂奔回来,水寒剑头一次有了热度,人血的热气。 雪女扶他躺下的时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怕真的哭出来,惹得高渐离更加难受,强忍着用剪子给他剪开衣服,处理伤口。 退出屋外,小跖来不及更换血迹斑斑的衣服,看着一众人,极度的疲劳下压了满腔忿恨,“我们......被人出卖了”眼光独落在张良身上,深含对卑劣肮脏的鄙夷。 这样的他,连班老头也是第一次见到,迟疑着伸出手去安抚,“小跖......” “我没事”面无表情地拨开班老头放在肩头的手,“我要去救白凤,要来的就跟上......” 盗跖没多看大家一眼,说完便飞了出去。 之前盗跖庖丁被抓的时候,高渐离曾经拿过白凤赤练做过比方,赤练当时说,如果是流沙的人落入敌人手中,他们自己知道怎么做。 端木蓉到现在还没苏醒,不知多少墨家弟子死在流沙手中,墨家上下对于流沙多多少少还是有疙瘩的。 小圣贤庄,又不复往昔...... 就情势而言,不救白凤,是最有价值,最正确的选择。 可就算这样,那又如何? 盗王之王不会放弃朋友,更不会丢下知己。 所以,折返的那一刻,盗跖没想过会有人跟上来。 不知道是我学艺不精,还是午饭吃多了,追了盗跖一路,硬是影子都没看到,如果不是风里的血腥味,早他娘跟丢了......或者说,我已经跟丢了。 “盗帅~”边追边喊,心跳的频率都快赶上眨眼的频率了。 爷爷的,再追三秒钟,再看不到,老娘可要放弃了.......刚这么想,就撞到了一只蟑螂,额......是你们的盗帅。 盗跖一把拽住因受到撞击落下去的某人,停到树枝上,“是你?”盗跖没想到第一个跟上来的人居然是子文。 “盗......” “跟紧了”咻地一声,盗跖又飞走了......我捂着胸口,把胃里翻腾上来的食物又咽下去,不能吐! 不要命地加速跟上,鬼知道,老子为什么要跟来。 白凤盗跖二 纵横在子文之后动身,却不是朝盗跖离开的方向。 流沙的法则似乎比秦国律例还要严格,赤练虽不忍,却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也不可能做出违背卫庄意志的事,白凤,只能靠他自己。 逍遥子身上的伤比高渐离轻不了多少,道家天人两宗的矛盾让他耗费了太多精力,营救实在有心无力。 墨家一家,势单力薄......而张良这一次,站在了流沙一边。 “张良先生,你......”大铁锤一拍桌子,有些不满,又不知道说什么。 庖丁倒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兄弟想什么,“张良先生既然一手促成合作,为何要放弃他们?” “就是!”大铁锤虽然很讨厌流沙,也不情愿去救那个什么鸟人,平时还老跟隐蝠吵架,却极重信义,从心里觉得,既然合作了,就应该去救白凤。 张良仰眼扫过,用一种毫不退让的口气提醒,“如果诸位想白白浪费生命,张良绝不阻拦。” “......”沉默中,大铁锤、庖丁看着盗跖离开的方向,似有动作。 眼见局面僵化,赤练哧笑一声,走过张良身边,“去做你该做的事”向前几步,挡在其余人面前,撩一撩碎发,妩媚地拂过链剑,“从现在开始,谁敢离开这里半步,我就杀了他。” 一个旋转后翻,白凤漂亮落地,却看见极不漂亮的一幕---胜七及四位杀手。 东南西北中,守住各个方位,一点不比六剑奴逊色。 胜七起剑,“你猜你这次运气如何?” 斜眼看了看左右,四人退隐在四方角落,观察所在环境,虽然是一片空地,巨阙的攻击却更为直接,即使这四人不动手,也封住了出路,小白根本没办法靠近。 漫天白羽飞舞,一片片漂浮的白色里,强大宽厚的剑气划破羽毛,风的源头,白凤慢慢抬头,羽刃已在手中...... 沿着打斗痕迹追踪了一阵,子文终于见到了停下来的盗跖,用膝盖摩擦大地滑行一段,好歹稳住了。 深吸一口气,“唔......”刚准备喘息一下,就被盗跖捂住嘴。 “敌人就在附近,你呼吸声都比人家脚步声大了。” 盗跖在耳边轻声提醒,我颤抖着手扯扯他额前的呆毛,示意他不能为了基友,憋死战友。 盗跖可以感受到附近的敌人,自然也知道这样的包围之下,白凤想要突围,必须有一个缺口。 “咣”白凤盗跖的默契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培养起来的,瞬飞轮飞出时,正好打偏东方位的定光剑,白凤趁势跳跃回旋,避开巨阙的上撩之剑。 右肩三条飘带迎风舒展,白凤双手垂于身侧,血液顺着右手小鱼际滴下,正面是停下攻势的胜七,胜七身后五步是环抱双手的盗跖。 子文随之飞到盗跖身边,此时此刻,相互配合突围,是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 通过胜七看到一脸不屑孤傲的白凤,明摆着就是在说,我不需要你来帮我,另外你带这个废物来干嘛? 哎呀,长得帅了不起啊......早知道就不来了,可现在不站出来,一会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我可没指望你们逃跑了,我还能活...... 胜七对敌随性而为,只要能杀死对方,什么手段都可以,比如刚从噬牙狱出来的时候,他就利用盖聂对一个天明的关心重伤了他,但他还有一个原则。 侧了侧身子,看看盗跖,“很好,两位都到了”他的每一次失败之后都会变得更强,这一次,他绝不会再给猎物逃生的机会。 胜七全身上下的刺字无一不透着可怕,“我说过,不需要别人插手。” 定光收回兵器,机械般地说,“我们的任务是杀了他们”之所以出手,是四个方位的人同样也感受到了盗跖子文。 五人起剑,东,定光;南,照胆;西,腾空;北,破山;中,巨阙。 我拽拽盗跖的胳膊,有点后悔,刚才还庆幸来的人不是六剑奴,可现在看到他们的气场,一点不比六剑奴差呀! 双腿一软,哽咽,“盗帅,要不我们投降吧......” “向西突围”盗跖高速飞将出去,眼里只有白凤,完全没有关心我在说什么...... 盗跖用种快到要跟自己追尾的速度,拖住定光、照胆、破山,是的,以现在的状况,拖住是最好的战术。 在眼花缭乱的运转中,盗跖将防守发挥出绝妙的攻击阵势....... 巨阙攻击范围之大,简直掀起一阵卷天席地的狂风,白羽无根至轻,随风而动,卷向毫厘之间,羽刃与巨阙的撞击声越来越频繁,这把大剑就像为胜七量身打造,而白凤拿手的不止是轻功...... 哎哟...哎哎哎,我去,腾空剑砍到头上来了...... 五十招不到,白凤被迫开始硬刚巨阙剑势,盗跖防守攻击的阵势也拖不了多久,他们解决了大部分火力,我这里的‘薄弱点’必须尽快突破。 子文迫使自己全部的内息咋地冲出体外,由手臂从短剑将剑气猛然推出去,腾空来不及收回剑势,被击得往后一闪。 白凤对于机会的掌握分毫不差,腾空他真腾空的一瞬间,巨鸟横空划过,他稳稳立在鸟背上,让小白载着他们三人赶紧离开。 原本洁白无瑕的羽毛沾了人血,点点殷红,特别扎眼。 哎呀呀呀~ 做梦都没有想到,咱家居然能有这个殊荣~ 子文坐在鸟背上,在绒绒软软的羽毛上又撑又拍,嗨,还挺结实~ 白凤睨了子文一眼,“小白没有载过这么多人,丑八怪你最好安分些。” 我按捺住第一次乘坐宝鸽鸽的雀跃之情,真怕白凤一个不高兴把我丢下去......话说白凤不是应该伤重到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吗?毕竟他此刻一身粉红。 转过头看着盗跖,正舒服的---晕倒/睡着了? 哼!子文四十五度扭过头,鄙视之! 凤鸟双翅突然一震,子文晃一晃,趴在盗跖身上,差点没掉下去,白凤身子一斜,“嗯?!” 转过身,从羽冠到凤尾细细查看,目光最后凝聚在凤鸟左侧翅膀内侧,那里相当于人腋下肋骨的地方,一道长长的血迹从羽毛底层渗透侵染。 白凤蹙眉,想起刚才小白飞高后的情景...... “刚才胜七那一跳?!”子文也想到了。 白凤脸色冷的难看,小白起飞的那一刻,胜七将巨阙抛出,剑气当时就已经伤到了它,只是没有当即出血,飞了这么长的距离,伤口自然是撕裂流血了。 凤鸟渐渐力竭,像只大风筝一样,摇摇欲坠。 子文使出吃奶的力气,把盗跖挎起,尽力稳住身形,平静地看向白凤。 身在高空之中,没人能比白凤更会把握风的动向。 凤鸟天赋灵性,知道自己主人还没有完全脱险,拼死带着三人靠近海域,白凤爱重凤鸟如同挚友,当然不会让凤鸟的伤势再度恶化。 没了他们的重量,小白也许还能等到他回去救治。 三人从鸟背上跳下,离海域还有一段距离,高空中没有半点借力...... 从至高点跳下,盗跖依然处在昏迷之中,子文的轻功远远没到身轻如羽的地步,白凤一边以羽毛垫脚缓冲,一边分担盗跖的重量。 这小贼,脸部轮廓和全身上下斑驳的血迹像极了从前的......那个人。 两个好朋友遇到了野兽,其中一个换上轻便的鞋,另一个问他,“你换鞋也跑不过野兽啊”,那人回答“我只要跑得过你就可以了”...... 那时自己并不知道故事还有一个结尾,换鞋的人比朋友跑得更快,先找到了生路,折回去救了朋友,自己却被野兽活活咬死。 “我以后一定比你快”......他现在的轻功真的比那人更快更好了,可为什么自己后来才比他快?!要是他能成长的更快更早...... 三人下坠的速度很快,白凤没有多余的时间接近更深的水域,旋转反身一脚,把子文踢到深一些的水域,自己护着盗跖一起坠入浅一些海水,背部重重抵在潜水中的石头上......他决不允许自己的生命里出现第二个被野兽咬死的墨鸦。 咳咳......那个啥,从水里浮起来的时候,我感觉人生好绝望呀~ 虽然我学了轻功,可这玩意毕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出神入化的,整个过程就像在游乐园里坐三百六十度,上下左右翻腾跳跃的大摆钟加垂直下降的跳楼机,头晕呕吐,肌肉麻痹,臀部胀痛,简直去了半条命,有木有?! 哎......等等,为什么我会屁股痛? “丑八怪,没死就上岸来背人,你以为罗网是这么轻易摆脱的?”以现在的处境,凭罗网的手段,要追上他们只是时间问题,多留一刻,就离死亡更近一分。 “......哦”我赶紧上岸,此地确实不宜久留,白凤那么傲娇,是绝对不肯去背盗跖滴!至于屁股......恩,一定是刚才撞石头上了。 最坏的处境即是最好的转机。 躺在小树林的落叶里,盗跖一动不动,这时候才发现,最严重不是他身上的伤,而是他的旧疾。 钢铁机器超负荷的运作也会坏掉,更别说人的血肉之躯,盗跖的双腿......我不知道高渐离他们三人之前还遇到了什么样的敌人,盗跖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把高渐离送回墨家,突围的时候是怎么拖住三个执掌名剑的罗网杀手。 只看到,刚才白凤用羽刃警告我,不要再移动盗跖时,那孤傲强势后面的担忧在意。 同为轻功卓绝之人,没有人比白凤更明白双腿对盗跖的重要性。 只是保住他的双腿是没用的,还要保住他的电光神行步。 于是乎,白凤子文不约而同的默认了一种‘坐以待毙’的做法,坐等着罗网杀来。 此刻,骄傲凤正在附近休息,至于我,肯,定,不,会(敢)!趁他虚弱,觊觎他的美色,毕竟玫瑰都是带刺的,尤其是像白凤这样仙人球的大玫瑰...... 不过,近距离欣赏一下盗跖的睡颜就容易多了,谁让我伤势比他俩轻得多呢? 哈哈哈,就算我现在要那啥啥,谁能耐我何?半夜吃柿子要挑软的捏嘛~ “哎呀,嘶~”子文一分神,左手拇指被削竹签的小刀划了一刀。 卧.槽,不能浪费! 赶紧把流下来的鲜血滴到旁边的海螺里,里面的甲虫喝饱了血,透明柔软的身子渐渐变得血红坚硬,也更加躁动不安。 弄好了竹签,刚想去海滩再刨刨沙子,白凤过来了,速度比平时慢了点,警惕道,“来了。” 子文赶紧把一节封好的竹筒交给白凤...... 胜七信心十足地看着白凤,展开剑式,“你以为你真能逃得掉?” 白凤冷笑一声,转瞬,六个自己共同迎击胜七...... 子文赶紧朝远处跑...... “嘭”一棵树应声倒下,横在子文跟前,拦住去路。 树干上的腾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一条剑伤好狰狞,好恐怖。 定光、照胆、破山三人占据外围,这种情况下,白凤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再冲出去。 而子文,仅会墨家剑法和轻功,根本没资格让他们一起出手。 过了没几招,原本就处于劣势的子文把短剑一扔,快速射出竹签。 腾空一剑荡开竹签,用双指夹住一根,见竹签一头涂有黑色毒液,蔑视,“哼,故作姿态。” 由于时间紧迫,竹签削的十分随便,长短粗细乱七八糟,腾空十分恼怒自己居然被这样的家伙伤到?! 就在五十根竹签快用完的时候,子文怀里的海螺传来沙沙声...... 在腾空离的最近之际,剑已对准了子文的胸口,子文将海螺与最后十根竹签一齐射出,甲虫正好饿地把海螺咬出了洞,破壳而出...... 子文的竹签对于精通暗器的罗网杀手来说,简直就是渣渣,腾空剑正要刺进子文心脏的时候,腾空突然觉得脖子里面雷击般的疼痛,切断声带,并在身体各处迅速移动,啃食他的血肉...... 子文赶紧远离,为自己点穴止血,捂着胸口上的剑伤喘气,还是不够快,差点就没命了,可要不把自己置于死地,就不会有生路。 看着须臾前还在用剑捅我,此刻打滚速度越来越慢,两腿伸直的人,我很欣慰...... 定光、照胆、破山觉察了异样,立即过来,刚一看到腾空两腿伸直,便有无数的虫子从他身体里破皮飞出,血红坚硬的,粉红可见的,柔软透明的...... 胜七亲眼见到定光他们一个个被成群的虫子钻进身体,且虫子的数量正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繁殖,不消一刻,只剩几副皮囊。 吃完定光几人的虫子数量更加庞大,但却似乎是白凤子文所养,根本不去攻击他二人。 铺天盖地的虫子向胜七袭来,届时,六个白凤同时将竹筒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尽数洒在胜七身上。 顷刻之间,虫子全部消失,刚才的一幕就跟没发生过一样,胜七略带茫然地看着白凤,凤舞六幻。 “你以为我会接受这个人情?” 白凤指尖夹着羽毛轻轻掠过脸庞,“如果你还想再战,我奉陪到底。” 啧啧~年轻气盛好打架~ 子文慢慢走过去,虽然不知道前任巨子这句话对他管不管用,“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真正的敌人是谁。” 胜七转过身来,总算正眼看了我,“你是谁?” 感觉好累,受了伤,还要装逼,唉......“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阁下自己明白自己是谁–––农家胜七。” 又过去了一小会儿,胜七终于把巨阙扛上走了。 抹一把冷汗,他再多留一秒,我就绷不住了......转过头一看,白凤不见了,地上一滩刚吐的血,额,原来大家都一样。 胜七背着剑往回走,毫不理会那四人的尸体会怎么样,反正他对罗网也没有多少感情,有点常识的人现在都应该处理干净了。 嗯?胜七低头眯眼,刚才数量惊人的虫子怎么会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抬起手闻一闻,似乎有淡淡的咸味儿......刚才白凤往他身上洒的是...... “海水?”白凤斜了我一眼,听到这个答案,他好像不太相信。 再次笃定,“是,这也是甲虫不攻击我们的原因。” 白凤去看了凤鸟,顺便处理了伤势,回来的时候,子文已经给盗跖上好药、固定了双腿。 “这是......”白凤看着盗跖腿上裹着血淋淋的人皮,颇有些反感,用皮囊给人治腿? “哼,原来墨家也会使用这些招数”在白凤的印象中,墨家只会死守教义,顽固不化,倡导什么公平对决。 子文从容地给盗跖擦拭身上的血迹,心里想着应该如何转移话题,绝不能让白凤继续围绕‘我的行为不是墨家作风’这个话题。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墨家不惹事,但不怕事。” “若你毁了他的双腿,只怕自己会出事”白凤无情的讽刺着,表面上很悠闲,手里却一直拿着的鸟羽符。 大有一种我要是真要把盗跖什么什么,就给我一羽毛,让我长眠地下的气势。 不一会儿,盗跖的双腿慢慢肿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游动,盗跖的表情,看起来难受得紧。 白凤不自觉地皱眉,鸟羽符也一点点拿高,“你确定可以救他?” 子文完全不顾白凤手里的鸟羽符,全神贯注地紧盯着盗跖,生怕遗漏一丁点的变化,“如果你也当他是朋友,就信我一次,因为我也把他当朋友。” “......”鸟羽符一点点放下。 裹在盗跖腿上的人皮被张力一层层撕裂,就在子文紧张不已的时候,盗跖双腿的皮肤毛孔开始渗液,肿胀随着淤血的排出,一点点消退。 我拍拍胸口,差点吓尿...... 白凤看着子文的举动,眼神变得复杂,“你是第一次使用这种方法,怎么还能如此肯定它会有效?” 人长大之后或许会变得很强大,可伤疤就在那里重复结痂,无法弥补。 心口一疼,子文无奈地笑了笑,“这是保住他双腿的唯一时机。” 还因为......曾经......有个大傻.逼把这样的招数用在我身上!特么的! 白凤回以一个加粗的鄙视,果然是无聊之极的丑八怪~ 然后飞走,去看凤鸟...... 内奸·离间 多少意气风发的少年失落在理想现实之间;口口声声要做英雄神仙最后却变成魔鬼。–––––––雁渡寒潭·黄舒骏 矛盾能够让人四分五裂,也能让人摒弃前嫌,联手合作,农家的立场,对反秦势力的发展尤为重要,解决农家矛盾,目的是为了争取农家支持。 农家共工堂勾结罗网,神农堂在季布等人的协助下,合农家之力,铲除了田仲为首的农家叛徒,犹是如此,农家也损伤亡惨重。 从神农堂新任侠魁那里回来,张良的心情反而沉重,比争取机会更不容易的是,在得到这个机会后需花费更多心力去维护利用。 一直藏在鞘中的剑,褪去铁锈,出鞘的瞬间,光芒会更胜。 韩信,一个张良斡旋在各方势力时不可忽视的人物,他想要攀登的山峰究竟有多高,怕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还有什么事能够让胜七重新回到农家,想必就是朱家提到的那个胜七的兄弟,这是朱家的合作条件,帮朱家找到胜七的兄弟,让胜七有足够理由回到农家。 “罗网,一个能让人改头换面,埋葬过去的所在”卫庄看向张良,虽然事情办成了,可接下来要前进的这一步会遇到更大的阻碍,“你一定去那里?“ “是”张良坚决地说,不管是什么样的陷阱,他都会去。 卫庄当年没有拦着韩非,现在也不会拦着张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技巧,流沙成员都有独特的战斗方式。 短短一个月内,流沙接触到了罗网所有的计划,纵横与罗网做了十几年对手,很彼此了解。 “多久了?”赵高将黑子落在白棋子的旁边,棋盘对面却无人与他对弈。 “三十一个时辰零三刻”传令者精确地回答。 用白子堵住黑子的去路,“熟黑熟白,安能辨之?流沙,应该已经得到消息。” 罗网有一套残忍果决的晋升体系,就算是下级杀手,办起事情也准确有效,“是否需要确认张良已经动身?” “不用,他...”起身看着静坐在监牢之中的颜路,赵高深眸浅笑,“一定会来”手里的棋子化灰而下,落在棋盘上黑白不分。 胜七出身农家,得到巨阙剑后便一直挑战江湖上各种各样的高手,常年被不同的国家通缉,为此也为农家惹上不少麻烦,不少年长些的弟子,当年对胜七这个人很不满。 后来胜七被逐出农家,没多久就败在盖聂手下,关进秦国监狱。 不少人偷偷庆幸,大麻烦终于不存在了。 而现在,有人想让胜七重新回到农家,当然也有人不想再看到他。 故而,张良答应朱家的合作条件之后,会出现很多绊脚石。 对于流沙来说,清除这些绊脚石虽然会花费一点时间,但卫庄并不介意把这些挡道的一一踢开。 神农堂得到了侠魁之位,拥有号令六堂子弟的权利,却仍委托张良去办一件连他们都没有办到的事,原因不言而喻。 “神农堂没有得到真正的荧惑残片,或者......” 卫庄接着盖聂的话说道,“传言已被证实。” 胜七一直追求的是不断超越自我,打败所有对手,在他的身上唯有一个弱点,是胜七不可割舍的。 他消失了十多年的生死兄弟,是他万死莫赎的心病,而这块心病,已经成为一把随时准备插入胜七心脏的利剑。 “最深的仇恨往往是最好解决的仇恨,只要,仇恨的本身消失。” 卫庄撇过头看着盖聂,“呵,难得你也会用流沙的思考方式来回答问题。” 盖聂没有认同或否认,淡淡地说出自己的推测,“仇恨本身便是胜七和农家,所以......朱家觉得这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办到的合作条件。” 卫庄冷哼一声,“可他们却忘记去做这件事的人是张良。” 朱家开出的合作条件,在绝大多数人看来根本不可能办到,直接说明农家毫无合作诚意,知晓内情的人都觉得,朱家固守与昌平君的约定,偏向扶苏公子,比如赌桌上榨干刘季的司徒万里。 “唉,老弟,你又输光了”司徒万里赢得都有点厌烦了,可是刘季还是日复一日地跑来输钱给他。 刘季毫不在意地笑笑,“输就输吧,这点小钱不算什么,说不定我将来赢得的,是现如今的千倍万倍。” 司徒万里刚想说什么,旁边的朱家露出了一个嘴巴上弯的白脸,“呵呵......” 司徒万里摇摇头,无奈摊手,“看吧,这个老鬼都不信~” 朱家又换了一张哭丧脸,两手背在臃肿的身子之后,“你们说,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唉,我也不想的嘛~” 刘季提提裤腰带,司徒万里仿佛受到了惊吓,赶忙阻止,“哎哎哎,我这里可不押裤子啊,必须是珠宝或者现钱,现钱!现钱你懂吗?” 刘季鄙视一眼司徒万里,从裤腰带里拿出最后一枚秦半两,“再来一局......” 朱家愁眉苦脸地看着刘季终于输完了今天最后一枚钱,“唉,你说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连胜七自己都办不到的事,张良就更不可能了,搞得现在别家势力都以为我们是秦国一边的~” 弹弹衣服的灰尘,刘季一脸理所当然,“难道不是么?”然后轻松愉快地往外走,“典庆,鱼做好没有呀,我又输光了~” 随后笑意收敛,呵,权谋斗智,各有所长,朋友敌人,为其转换...... 高渐离伤好些后,便迫不及待地去寻找盗跖等人,一直用毒药群蛇震慑他们的赤练开始不同意,不知道高渐离跟她说了什么,最后反而同意并和高渐离一起出去打听消息,却就在出发后的第三天,在桑海城外某一处墨家曾经的隐秘据点,见到了斩钉截铁答应和逍遥子一起留守海边据点的雪女。 虽然雪女极力掩饰,可所有的一切却在听到无比熟悉的声音后,被她须臾之间表现出的惊慌失措所证实...... 十五天前,逍遥子与天宗晓梦大打出手,逍遥子险胜,伤重到不得不暂回据点修养。 十三天前,由于逍遥子受伤,计划改变,由高渐离、白凤、盗跖共同行动,援助农家神农堂抢夺荧惑残石;可没想到绝密的行程被竟泄露,先后遭遇隐秘卫、罗网惊鲵及数十杀手袭击。 十一天前,高渐离、盗跖、白凤摆脱隐秘卫、惊鲵,继续返程,一路上的落脚点,皆有敌人埋伏,而整个计划由张良制定。 九天前,盗跖背着重伤的高渐离先走一步,白凤断后,将追踪的胜七与四位杀手引至别处,而后盗跖与子文沿路折回。 张良却在韩信的帮助下,联系到神农堂朱家,协商了合作条件。 同时,通过流沙的力量和帝国内部的眼线知道了颜路被关押的确切位置,还有......反秦联盟里的奸细是位女子。 张良最后选择,让赤练把这件事告诉高渐离。 六天前,盗跖基本能扶着墙根,呸,是树根走两步了,骄傲的白凤却不肯再让我们在乘坐他的小白,说是之前因为‘我这个丑八怪’把小白吓坏了,以至于我们不得不在山里再多呆两天。 对此,我默默思考了很久......这是一种流沙独传的关心方式啊! 盗跖太过滑头,此刻满心是他的墨家兄弟们,嘴上说什么回到据点就好好休息,发誓绝对不乱动什么的,可如果真用凤鸟载他回去,一定又要挣着去为反秦联盟卖命,那时候腿真的不保了。 所以,我又为盗跖敷了一次药,恶心得他连白凤这高冷货带回来的新鲜水果都没吃......呵呵,四张人皮是那么容易用完哒?肯定不是! 于是,子文拍拍他的背,“吐吧吐吧,吐出来就好了......”然后承诺,去附近的渔家给他找点开胃的东西......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同时做掉四位杀级杀手!还想帮墨家联合胜七?!”传令这么多次,龙修是第一次指责我。 “......我...是逼不得已......”这个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龙修用鼻子轻蔑地吭气,将一块软布扔过来,从渔家的窗户跳出去,声音如警钟般传来,“你好自为之,此事我已如实禀告大人。” 哼,怕个毛,子文无所谓地扁扁嘴,该来的委屈终归要来,该挨的打一顿都不会少,打开软布,“这是......雪女的过去......” 接着烧掉,拿起床头的野酸枣揣进怀里,离开渔家...... 四天前,张良传来消息,他会去找一个人,只要得到那个人的帮助,就能救出颜路,全身而退。 关于这个人的名字和这件事,高渐离隐瞒了两个人,赤练和雪女。 三天前,高渐离演了一出戏,演给某个他却极不愿看到戏的人看。 此时此刻,四目相对中,高渐离眼中再也没有昔日那种视若珍宝的怜惜之情,无穷无尽的痛心疾首就像一根根倒刺插入他的心里,绞得血肉模糊,拔不出来。 高渐离不爱笑,不喜欢讲笑话,从前荆轲还在的时候,就问过他,“像你这么冷冰冰的人是怎么追到雪女的?” 因为......我已经把所有温柔都给你了,只给你了,阿雪,“......为什么?” 雪女眨眨眼,攥紧手心,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眼泪却还是一滴接着一滴掉下来,她从来没看到过高渐离流泪,现在却在他眼中看到比流泪更加绝望百倍的东西,悲凉、痛心、低沉、哀恸、失望、陌生......多年相依相伴就这样毁到了自己手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小高,真的对不起,如果可以,我! 呵......雪女抬手打开高渐离伸过来给她擦眼泪的手,坚硬冰冷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 高渐离悻悻然收回手,“阿雪,理由......” “嗤,这世上太多无可奈何之事,哪能件件都找得到理由,高渐离,你还在装什么?!”雪女后飞,白练窜出缠住桌脚,卷起桌案打向高渐离......如果一定要动手,那......我先来! “啪”链剑击得桌案粉碎,赤练狠厉地逼近前去,“既然你下不了手,我来!” 比起自己,雪女虽有一段不堪的过往,却无疑是最幸福的人,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她都已经得到,可......为什么不珍惜...... 庖丁、大铁锤等人等得心急火燎,“传信朱雀还没有小跖他们的消息?” 班老头叹口气,摇摇头,自从雪女出去后,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他们会一去不复返...... 坐在凤鸟上,风大的要命,吹的我眼睛都睁不开,盗跖却还急不可耐地催促说,“你就不能叫它再飞快点儿?” 卧.槽,这都快赶上龙卷风了,还要怎么快?! 白凤冷冷地看了盗跖一眼,难得没有出言反驳。 不到十天,墨家就用了十八次传信朱雀,在一个时辰前,白凤终于带回了第十九只,自知事态紧急,也不跟盗跖计较一路上催促小白的事。 “你有没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盗跖突然严肃起来,越接近海边据点,这种感觉越是强烈。 “有啊!”子文死闭着眼睛不睁开,大风刮的脸疼,这种要死的感觉很不好! 白凤冷不丁地说,“你下去。” 我睁开一只眼,“啊?”...... 唉......碗里的鸡腿都被庖丁扒烂了,他现在真是吃饭的心情都没了,时不时地望望门口,如果不是他们都不在,现在据点离不开人,他真想......“子文!” “额......”子文还没看清来人就被抱的离地半米,两眼翻白,“放...放......放手!” 庖丁赶紧放开子文,抽搭抽搭鼻子,“臭小子!你死哪儿去啊?!”子文趴在柱子上深深吸气,差点没喘过气来。 “恩?小跖呢?!”班老头问。 “和白凤一起去你们说的隐秘点了......”庖丁和班老头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扶着一拐一拐的子文去休息,庖丁奇怪地看着他的脚问,“哎,你怎么瘸了?” 我一手揽住庖丁的肩膀,唾沫溅了他一脸,“哼哼哼,你试试被人从几十米的高处毫无准备地推下来,我看你瘸不瘸!” 其实也就十来米,只不过当时小白俯冲的速度太快,子文还没准备好就被白凤扔了下去。 庖丁扶子文坐下,半点不提传信朱雀上说的隐秘点是怎么回事,“一会阿忠会给你送饭菜过来,班老头哪里有点事我先去了......” 去的这么急,是怕我问吗?放心~我不会问的。 子文乖乖地笑笑,“好”随后看着庖丁离开的背影,双眸一冷。 单凭赤练的一面之词,张良和之前的情报要证明雪女是内奸是不够的,除了雪高自己,还需要一个在墨家举足轻重的人物去证实。 赤练与高渐离同去,盗跖与白凤同去,不都是不能完全信任彼此么? 那就让你们相互证明吧! 害人之心不可少,防人之心不可无,雪女,是我对不起你了...... 茅屋的四面墙被长链铁爪紧紧抓住,骑在战马上的秦兵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驱马狂奔,整座屋子顷刻散架,还在屋内的三人赶忙撤出。 雪女在撤出茅屋时,被一名秦兵点住穴道,带着退到秦兵队伍之中。 烟尘飞灰散开,赤练高渐离被百多名铁骑精兵团团围住,秦兵阵营里,是毫发无伤的雪女,冷冷地看着自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见到爱人素白的衣服染上一团团血迹,雪女想要大声叫他离开,但怎么也冲不开扎在穴位上的银针,努力地说话,颤抖的朱唇却吐出和心意相反的言语,“你我走到今天这一步,谁是谁非都不重要了。” 雪女忘了,自己被点的是哑穴,而这声音,仿佛就是她的,连雪女自己都听不出破绽。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飘进脑海,高渐离觉得自己的心真的沉到底了......但他还是高渐离,墨家的高渐离,此生励志要完成荆轲遗愿的高渐离。 赤练砍掉一波又一波的进攻,高渐离坚定从容地拿起水寒剑,念动剑诀,“风萧萧兮易水寒......” 秦兵越打越多,赤练高渐离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这些士兵对他们的武功招式好像很熟悉...... 白凤盗跖赶到,凤鸟划破长空,盘旋在他们的头顶,却始终无法下降,秦兵准备了强□□队,专门对付这两位轻功高手及白凤坐骑...... 高渐离突然一剑刺向赤练,链剑随着赤练的本能反应缠绕上水寒剑,“快走!”内劲一催,高渐离将赤练连人带剑甩到空中,被白凤接住。 盗跖红着眼怒吼,“不!”他很清楚高渐离要做什么,正准备跳下去,却被高渐离随即而来的一个手势止住。 非命,墨家弟子最不愿意看到的一个暗号。 “在我们的巨子长大之前,墨家就由你来统领”...... 白凤盗跖回来的时候,只带回来赤练。 班老头、徐夫子、大铁锤他们的伤心压抑不亚于机关城塌陷,燕丹巨子故去的那天,大铁锤奇迹般的没有叫嚷着要去为小高报仇,他......不知道这个仇,到底该找谁...... 盗跖一个人在屋顶上抱头哭了很久...... 子文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一口一口塞完所有饭菜,一句话也没跟别人说...... 盗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却不是一个能被挫折打倒的人,到了深夜,他召集了所有人。 “青龙启动在即,我们必须争取更多的朋友,张良先生独自去营救颜二先生,我们必须去帮他”人与人之间,有太多相处模式和阶段,相互依靠、信任、争吵、怀疑,甚至是背叛,但一切,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大家面面相觑,不是不愿意去,而是都知道自己不合适....... 大铁锤摸摸后脑勺,一咬牙站起来...... “不如我去吧”子文推开门进来,看着他们投射过来的眼神,一步步走近,“如果真的要去找他帮忙,我去最合适。” 盗跖一一看过去,大铁锤,庖丁,班老头......只有庖丁一脸尴尬地避开盗跖的目光,“我不是想着子文跟他有交情嘛......” 盗跖摸摸下巴,正色道,“你可知张良先生要找的这个人是谁?” 子文盯着盗跖的眼睛回答,“掌柜的说了,昔年在小圣贤庄求学,齐鲁三杰的学生,我的好友子元,秦国的十三皇子,公子高。” 扫视一遍在座之人,确实没有比子文更合适的人选,但是......良久,盗跖提出一个条件,“此刻起,你必须加入墨家,正式成为墨家弟子,终生奉行墨家教义,否则”盗跖用比高渐离说话还要严肃十倍的语气说道,“否则,就算即刻墨家覆灭,也不需要你半点帮助!” “小跖!”班老头高声制止道。 “你们闭嘴!”盗跖一通乱吼,莫名其妙的态度,让旁边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白凤都多看了几眼。 风卷起落叶吹进屋里,从呼吸声中便可辩出修为强弱之别,盗跖的‘蛮不讲理’与子文‘一腔热忱’就这样静静僵持......子文一点点松下来,铿锵有力地点头,“好!” “好”盗跖伸过手来,手心面向子文。 子文愣了愣神,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抽了抽,隐隐有些害怕,用力迎上盗跖的手掌,“啪!” 声音大得把大铁锤都惊了一下,用得着这么大力吗? “一击掌,入我墨门,兼爱平生。” “啪”真是的,我在紧张什么呀...... “二击掌,非攻尚贤,贫贱诚仁。” 第三掌击过去的时候,盗跖突然移开自己的手,“这第三掌,礼义志信异同合,欺残违道尤为诛;在墨家,一旦做出欺瞒狡诈,违背教义,屠戮为害之事,将以墨法制裁......你...想清楚,这第三掌要不要击?” “啪” 女闾里的线索 子文不比张良风姿绰约惹人怜爱,为人低调难引人注目,外加一副市井小民样,赶路行程不必顾及秦兵的搜查追捕,日夜兼程,到达三川郡,比张良少用了一天。 秦始皇统一天下,从李斯之议,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咸阳,隶属内史郡,东邻三川郡。 三川郡,因境内有河、洛、伊三川而得名,颜路伏念来咸阳的路上遇袭,事发地点正是三川郡。 以罗网的行事风格,如果真的捉到了颜路,不会把他带回咸阳关押,都城守卫巡防严密,说不定哪一天就被影密卫给发现了。 所以,最有可能关押地点就是三川郡的某一处,离咸阳近,又不容易被发现,这样要是被捉到还能嫁祸给别人勒~ 因此,我选择在三川郡逗留采买,顺便联络一下某人,或者等某人来联系我。 果不其然,在进入客店的半个时辰后,某人就来找我了。 “哼”公孙玲珑捏着鼻子哼气,对我的房间十分不满,“臭死了,臭死了!你的房间怎么能这么臭,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一个男人不该臭臭的? “嘿嘿,玲珑姐姐,我个小百姓能不臭么,我来找姐姐,就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只要你愿意帮忙,就再也不臭着你啦~” “哦?不帮!”公孙玲珑扭屁股就走,子文赶忙一把抱住她...... 公孙玲珑又长胖了些,子文抱着她的时候,由于转不过身,直接一拐子捅到子文肚子上,然后转身就打,“臭流氓,臭流氓......” “哎哟喂,救命呀,打死人了......嘶~”握住她沙包一样大小的拳头,子文疼的龇牙咧嘴,“好啦,不是都走了嘛,你还要打到几时呀~” “哼”公孙玲珑甩开子文的手,用手绢刷了刷软垫,坐下来,“你怎么知道刚才外面路过的是秦兵?” 子文揉揉眼睛,“受过训练的军人当然和普通人不一样啦......对了,你到底能不能帮忙?” 公孙玲珑撇撇嘴,扭捏地扯着手绢,“切~刚才还叫人家玲珑姐姐......说吧!要我帮你见什么人,另外......我要什么你很清楚。” 啧啧~真是从委屈撒娇到生猛刚烈自由切换,子文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点头...... 八百里秦川腹地,渭水穿南,嵕(zong一声)山亘北,山水俱阳,故称咸阳。 子文在渭水旁边等待了很久,这是她第二次请见赵高,也不知道罗网头子肯不肯赏这个脸。 阿门,我对着河流画了个十字架,双手合十,祈祷一会儿不要把我扔到河里喂水鬼...... “什么时候学会祈神护佑了?” 子文转过头去,“妈呀!”我往后一跳......大半夜的,一身红,一张白得像纸一样的脸,一双绿幽幽的眼睛,简直见鬼了,差点没被吓地掉进渭水。 绿幽幽的眼睛离子文又近了一寸,侧耳听了听哗啦啦流淌的渭水,赵高已经明白她刚才喊出来的词儿是什么意思,“这渭水中不知葬了多少生灵死尸,你可以下去试试,到底有没有你怕的东西。” 我赶紧猥琐地低头,其实夜幕之中恭不恭敬的都无所谓,我就不信他眼神儿好到能在黑暗之中看清我的面部表情,嘿嘿......就是别再触摸他的逆鳞了...... 一步步走的离渭水更近,激起的浪花不时飞溅到衣服上,子文低头与自己错身站着,感觉告诉赵高,她现在心里完全没有半点正经,“如果你是来为定光四人的死认罪,我现在就可以扔你下去。” 子文猛然抬头,脱口而出,“啊?!那那那,那不能怪我,根本不关我的事儿,都是他们自己笨好不好!” 长眸一挑,靠近她耳边,温柔浅笑,“你说什么?”赵高已经准备好了,她真敢再说一遍,就把她扔下去! 热气喝在耳朵上,一个激灵,心里发虚,额头上流下三滴冷汗,这森森的笑容...要吃人啊......真敢再说一遍,呵呵,我为什么要再说一遍?我傻呀...... 我赶紧端正心态,“大人,属下......只是认为当时那样做会更好,青龙是墨家机关术的杰作,要在东巡之日启动青龙,很多环节必须是墨家来完成,既然这样,如果某个位置空缺,就会有更多的机会。” 赵高移了移脚,看着子文的侧脸,因为光线的原因,她脸上的疤痕没那么明显,看起来......要比上次见面好看些,“白凤盗跖是当世少有的轻功高手,为什么不趁机解决?” “他俩若死在胜七、定光等五人围捕之下,我又怎么会活着会去?其次,有这二位作见证,雪女是内奸的事便确凿无疑,我就安全了......再有,盗跖精明滑头,白凤有操控百鸟之术,属下也没有把握是不是能解决他们。” 默认地转过头去,赵高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钦原当时确实有足够的理由,可......要知道培养出一把名剑有多么不容易,说到底,自己还是有些心疼的......罢了,杀都杀了,还能如何? 雪女和高渐离会怎么样?这样的话,直到渭水在黎明下一点一点亮起来,子文都没有问出口,哼,既然做了,又何必惺惺作态? 人性本就是自私的,要怪就怪他们的情报不够准确,只说了墨家奸细是个女人,雪女,赤练和她都是女人。 偏偏,那个让雪女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婚姻的人,就在罗网之中,为了高渐离,为了她自己,更为了彻底斩断过往,雪女没有别的选择。 极其美丽的女人,极其危险也很是笨拙,尤其是在她全心全意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雪女是这样,赤练是这样,端木蓉......也不例外。 从渭水回来,子文在大街上观察了小半天,一咬牙,一跺脚,冲进了三川郡最高大上的女闾,是时候解决特殊嗜好了...... 最初别人是拒绝我的,毕竟这地方,我这样的不明不白、无人引导的生人进去不大合适,如果不是善于观察,一般人连女闾的门都找不到......在打手连续三次推子文出门,准备放狗咬她的时候,“汪汪......”子文终于尴尬地亮出了罗网的玄铁令牌......没想到,人家还真就放她进去了! 来接待我的,不是我低俗脑海想象中的无良老鸨,而是一位的男子,约二十左右。 额......老板果然深刻的体会到了我说的特殊要求。 “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公子无需紧张,请随言欢这边走”他很老道地牵起我的手,一张书生气的脸没有半点谄媚喜气也看不出丝毫厌恶,像是已经面对过成百上千的客人般熟练从容。 同样是犬马声色、烟花之地,这里却有十分有秩序,穿过大堂、里巷、内屋,踩过踏板,上到一间船房。 言欢将船撑到湖水中央。 也许是见我一上船就窝在坐垫上一动不动,估摸着我有些晕船,言欢拉起帘子,湖面的清风徐徐,带着微微荷香。 “公子可好些了?”终究是倡优与客人的关系,言欢那一抹笑意,跟我的招牌式敷衍没什么区别。 点点头,“嗯,生平第一次坐船,见笑了。” 眼前的客人说的很随意,随意的让言欢心里的自卑又多了一分,他从十二岁就在这里待客,以各种嘴脸面对各种客人,像子文这样态度不轻视不重视的客人,其实是他最在意的,倡优是下九流的人,能安稳的活着,不用挨饿受冻,就应该很满足了,可...... 再卑贱的人,也会有贪欲,在这里的时间久了,想的早不是吃顿饱饭,他很喜欢把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滋味呢~ 比起贱他如泥的人,他更喜欢子文这种客人。 “还不知公子姓名?”言欢一边斟酒,一边问。 “李二狗”言欢递酒的动作顿了一下,子文一本正经地问道,“怎么,你以为我会用真名?”傻蛋! “呵,公子说的是”牵起子文的手,将酒杯放入子文手心,“公子请。” 指尖的凉意慢慢滑过我手背,心里不禁泛过一阵恶心,握草,你个死.变.态,趁机摸老子?! “言欢先干为敬”喝完习惯性的倒了倒空酒杯。 子文不动声色地闻了闻酒,“辩三酒之物,一曰事酒,二曰昔酒,三曰清酒......”端起酒走到言欢身边,一手揽着他的脖子坐下,一手拿着酒,“这清酒可是祭祀之酒,言欢是觉得我长得像你死了的亲人?” 同其他客人一样地摸脖子搭肩,子文的手却没有过多的不安分,他这样下贱到连男人尊严都没有的优人,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难度的客人了...... 摸上子文揽着他脖子的手,另一只手握住子文端杯子的手,“言欢疏忽,这杯酒就算赔罪了”随即握着子文的手把酒喂到自己嘴里,噗哧一笑,用拇指抹去唇边的酒渍。 奶奶的,公孙玲珑说的人怎么还不出现!脱手放下杯子,赶紧按住想要一脚踢开他的右腿,忍住,忍住,忍住,一定要忍住啊......“这样枯坐实在无趣,你这里生活,必有才艺,不如...” 言欢打断子文,“我的确有很多才艺,不知......公子想看哪一个?”言欢笑得眼光赤.裸火热,紧紧拉着子文的手向他怀里伸去...... 子文心里一凌,揽着言欢脖子的手骤然锁紧....... “言欢,言欢......言欢,你在哪里...出来见我,出来见我.......”湖面突然传来声音,寻声望去,岸上有个摇摇晃晃的人影,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子文慢慢撤下手臂上的力道。 言欢十分厌烦地看向岸上,一听声音就知道又是他来了,再看子文,十分不悦地斜眼瞪着自己,“公子莫恼,待会儿就会有人打发他的,我们......” 令堂的,让我不高兴的是你好么?“哼,看你文文弱弱的,想不到还挺受欢迎的呀~” 听子文阴阳怪气地讥讽,言欢以为他是因好事被人打扰而生气,心想,原来这客人还挺讲究的,随即带上几分优人特有的娇嗔,拍着子文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别生气,我这就去赶走他,别生气了嘛~” 甩开他站起来,一身的鸡皮疙瘩让我都想跳进湖里洗洗了,这男人骚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岸上的声音依旧大声喊着言欢言欢......吵得周边屋子里的灯火都亮了起来,然后就见亭台楼阁上有人推开窗户,不断有衣衫不整的男女、男男、女女探出....... 涨知识啊~ 子文环抱双手,噘着嘴立在船头上,不肯再进去挨着言欢,啧啧,世风日下,无耻下流~ “不要拉我,不要拉我!我要言欢,我要言欢......扑通......”似乎在拉扯之中,岸上的人掉进了水里。 岸上的人纷纷大叫着有人落水了,快救人.......水里的人却好像挣扎着不要人救,依旧执着地喊着言欢的名字...... “哎哎哎,没死就睁眼,死了的话,我可就扔你下去啦~”看落水之人还没死,子文踩踩他的肚子,给他压出些水来。 “公子,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别让这人扫了雅兴”言欢不耐烦地看了看躺在甲板上的人,拉着子文的手说。 子文攥紧言欢的手拿开,疼得他龇牙咧嘴,换个毛!你再摸一下老子试试! “哼,看来你是有什么事不想让我知道呀,这位公子对你如此深情,不如等他醒了再说。” “言...言欢......”慢慢睁眼的落水狗,一看见言欢,立马就站起来,扑过去抱着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不会不理我的......” 咦~子文嫌弃地转过脸......嗯?等等,这人是...韩谈? 天啦噜!真是铁棒也能磨成针,皇天不负有心人。 求不得,放不下 子文幸灾乐祸地看着这场痴男怨男的爱情,言欢在韩谈怀抱中挣脱不出来,厌恶谩骂比起子文对言欢的有过之无不及,心里不屑得很,无论什么样的爱情,其实都恶心...... 哎,不对!我是来这里寻欢作乐的,怎么能任由别人抢了我的相好? 子文扁嘴点头,恩~ 立刻正色,雄纠纠气昂昂地冲过去,“你给放开他!”一把拉开韩谈甩到一边,转身牵起言欢的手握在手心,作关切状,“疼么?” 言欢呆呆的不说话,额......子文不禁心虚,难道演过了? 作为男子,沦为倡优,像女人一样日复一日的出卖自己去过活,甚至于成为男人的玩物,言欢内心不仅极端耻辱而且十分厌恨,厌恨这个世道,恨自己,更痛恨同性之人,可就在刚才子文冲过来的那一刻,内心有了不同的感觉,即便......眼前这个人也是男人,“公子......你,不生气了?” 看他这完全不同于刚才,柔情似水般的眼神......他如果不是个男人,说不定我还真动心了...... 韩谈摇摇晃晃站起来,作势要打子文,“你滚开,他是我的!” 言欢提醒,“他力气很大,公子你...” 子文轻轻拍拍言欢的手,微笑着点点头......转身一脚踢翻韩谈,不偏不倚地落在船头上,然后骑上去一顿流氓二十九式乱揍....... 五天后,宫城里的公子高收到了一封信。 首行----敬爱的,尊贵的十三皇子。 内容----一个哭丧的猪头。 落款----忧伤的黄桷兰。 什么玩儿意?! 公子高随手一扔,却在刹那间反应过来,飞出去抓住竹简......细看之下,猪头旁边有一只小虫,准确的说,是一只蚕虫......能把蚕虫画的如此惟妙惟肖的人...... 即使作茧自缚,也能破茧成蝶。 紧紧握着手中的竹简,直到竹片硌得手疼,才觉得这是真实,目光越过重重宫墙高楼,记忆之中的天空永远四四方方,规整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他曾经想过要逃离......也真的有那么几年曾经逃脱过。 人年少时,总免不了做一些冲动的事,即便是睿智柔韧、刚毅沉稳的皇长兄也曾下水摸鱼、上树捉鸟,因为淘气从大殿的台阶上摔下去,弄得父皇焦头烂额又心疼不已。 他,自然更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 刚到小圣贤庄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和那些看起来笨笨的儒家弟子相处,因为他们实在是太笨了......笨到以为我公子高和他们一样笨? 傻,可他索性比他们还傻,功课做的很差,隔三差五的被大师公训.诫,被某些儒家弟子以帮他复习功课为由敲竹杠,不过,他是自愿的......那些时候,他竟觉得装傻充愣比守在四四方方的天地里有趣太多。 贪婪之念永无止境,子思子慕一群人的索取越发过分,其实哪些所谓的文章学识在父皇不可违背的敦促下早已烂熟。 但,他很想看看那些同学究竟可以虚伪到什么程度,明明那么嫌弃他‘笨’,背地里叫他土财主、大傻蛋......却还是为了咸阳送来的各种物件帮他‘复习功课。’ 直到那天,公子高故意拖延子思的时间,让他陪自己复习功课到下午,最后子思忍耐不了,一走了之。 气走子思,他很高兴,高兴到真的忘了《邹忌讽齐王纳谏》是怎么背诵的,唉,乐极生悲。 “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 他出现了,初见时,一个其貌不扬的店小二。 小小的胜利心,被一个比自己身份低贱几十倍人指手画脚,心里很不痛快,公子高当下就黑脸了。 但店小二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一点也不示弱,“学无止境,学习是没有尽头和范围的,向不同的人学习各种不同的知识,才能取长补短博采众长。” 额......公子高突然觉得,店小二说的挺有道理,好没立场啊,“多谢赐教,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赐教不敢当,称呼是有间客栈店小二,他们应该吃完饭了,我要去取回食盒了~” 听声音,这个人性子挺高傲的。 店小二言毕立即就走,连他拿出来想贿赂的金子都没看一眼,怎么也叫不住...... 【子文:老子当时要是知道你拿金子出来,砍断我双腿都不走】 这可是你逼我的,公子高大声喊道,“店小二!”他愤然转身,脸比自己刚才还黑,然而...他忍了很久才没有笑出来。 从那时开始,他便觉得那些索然无味的日子才真正有趣起来,他渐渐期待他的出现,他跟自己说话...... 人性到底可以丑恶到什么地步? 一波又一波的新高度,刷新公子高的认识,某一日,他看到那群口口声声宣扬君子正道的儒家弟子,正在群殴店小二。 公子高听了一会儿,他们竟然无聊到以为自己的功课突飞猛进是因为花钱向店小二买了方法。 虽然他是想掏钱来着,可是人家根本没收呀~ 【子文:卧.槽,是你根本没拿好吧?】 “呵,想打我?自己不用功,看到别人进步就眼红了,这就你身为儒家弟子所学的东西?不要脸。” 看样子,店小二是决定不再忍耐。 “要是怕了,现在还来得及。” 子思得意地笑着,握拳头的样子像极了子慕,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谁怕谁啊!” 店小二吼的倒是凶,其实双腿在打颤。 公子高在一旁看得真切,店小二率先发动进攻,处于劣势,却不甘服输,这性子以后肯定会吃亏的......暴打了几个儒家弟子,心情异常舒坦。 看着店小二羡慕嫉妒感恩感动,仗势欺人......恩,这个用词不太准确......公子高很高兴,不出所料,拿食盒回去的时候,店小二说要学武。 公子高生平头一次没有谦虚,并且差点高兴到失态,只得轻笑掩饰,“嗬,你是想跟我学武又怕拜错师傅吧?这么跟你说,我的武功比三位师公差不了多少......” 接着看到的是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以及写满一脸,‘原来你是学识低、武功高强的匹夫’。 我按照他的心理提了一个符合实际的要求,“在学武的同时......你可不可以帮帮我‘书’上的问题?” “哎哟,不是说过有问题就问你的师公们,你怎么还问我呢~” 切,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不过最后他还是同意了,只是第二天,公子高本人特别想反悔。 既然来到了名满天下的小圣贤庄,那就好好珍惜机会,好好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机会。 是的,店小二是个有趣,学识奇怪......滑稽的姑娘? 额......在手把手教武功的时候,触到店小二的脉门,公子高很肯定,这个一心想要学武却半点基础没有的人,是个姑娘,虽然容貌连丽姬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可男女终究有别,要不让她知难而退? 故而,他故意罚她扎了很久很久的马步,扎马步最考基本功,对于她这样没有练过武的姑娘,扎过那么长时间的马步,会将全身的力气都泄得干干净净,之后的出拳,她定然出不了。 然而,她居然憋到腿抽筋也没有放弃。 “算,算了...今日就到这里”他原本只想让她知难而退,并不是真的想把她怎么样,可她这样固执,还真是...... 一路跟在她身后出了小圣贤庄,明明走路都在打颤,为什么一声抱怨都没有?还真是......没有办法拒绝。 公子高那一刻便想,如果她二天还能来找自己,他便好好儿教她。 什么是喜欢?如果你不知道,那么就去外面的世界走一遍,如果有你特别想带回家的,那就是喜欢。 果不其然,第一天之后,她真的又来了。 于是,他决定用柳条树枝进行指导,虽然子文自个儿从来没有发觉,也没有在意过......之后大半年的课程里,公子高抽断无数根藤条。 嗬,公子高松了松手上的竹简,那时的她,何止没有半点基础,简直毫无根基,笨得要死,却......异常努力,也不曾因抽断过的无数根藤条记恨过他一次。 他也不再理会那些蠢笨的儒家弟子了,也真的挖空了心思从各地收罗各式各样的小礼物,就连皇长兄也曾写信问过他,是不是桑海的衣食住行不合心意。 嗯......他回信说,“请兄长下次让人多捎带些邯郸的特产来。” 她最爱陇西的山楂,嵕山的梅花干。 那么邯郸的甜食,她应该也喜欢的吧?然而...... 她挠挠头,略微尴尬地说,“你......还是不要每次都给我带东西了。” 言语里没有半点疏离,只是纯粹的觉得不好意思,可那次...那次公子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她把食盒推回来,让他把东西拿回去的时候,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一股劲儿涌上脑门,心里像炸开了一样,怒而拂袖,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时之气,追悔莫及。 他不知道怎么去道歉,即便在那之后她见到自己,有一次都准备打招呼了,他还是慌乱地逃了。 要死了,他到底在逃避个什么呀,明明...明明是很想见到她的。 “喂,我发觉这些天没占你便宜,我不习惯了,所以你那里......还有咸阳的大枣么?”七八天后,她在小圣贤庄的青石路上把自己拦了个正着。 慢慢抬眼看着她,公子高感觉到自己的眉毛都高兴得跳起来了,“有!” 她脸上有丝错愕一闪而过,大概是奇怪自己为什么这样肯定,之前又不理她,“我不喜欢,放烂了也是浪费,待会儿就拿给你。” 我极力让自己显得更自然,虽然心里像打鼓一样静不下来。 她眨眨眼,根本没在意我僵直在原地不敢动弹,“好啊~生了虫也没关系,所以子元师傅你不生气了吧?” 我......“不要叫我师傅”这姑娘,怎么老记不住。 然而这世上的事,从不会像表面那样简单,在桑海救她之时,她明明走的那样坚决。 她或许不是一个特别聪明果敢的人,却是个固执坚定的人,一旦决定,绝不回头。 公子高望着外面的天空,心情变得复杂,“你因何而来?” 公子高身份尊贵,想直接去他的府邸见他,是万万不可能的,再说了,当年认识的时间也不算长,鬼知道,人家还在不在意这点交情,况且,他是秦嬴皇室。 这风险,她冒不起,公子高更要避嫌。 所以,只能从公孙玲珑提供的线索入手。 然后,子文在告别赵大人之后,便去了那家女闾。 接着,莫名其妙地把韩谈揍了一顿,不要脸的绑了他五天,给他吃喝,却不让他上茅房......美其名曰,赎金不到,绝不放人~ 可恨的是,韩谈从头到尾不仅没有看清过某人的脸,某人还抢走了言欢。 “公子,你真的愿意带我一起走?你不觉得......”即便男男爱恋自古有之,不少人还爱的惊天动地、广为流传,但言欢实在担心眼前这个温柔内敛的人会介意,介意他曾经在风月之地待了整整十年。 望着山下蜿蜒曲折的小路,子文转过头柔和地笑着,食指慢慢沿着言欢的脸部轮廓滑过,“我若介意,几天前又怎会花重金为你赎身?我说过不管你是愿意和我共渡余生,还是选择外面的世界,我都尊重你。” 麻.蛋,三百金,整整三百金啊! 内心咬牙切齿中...... 存了那么久的钱,自己都舍不得用,黑心的老赵又不肯给我多排几个任务,这样下去,根本就是坐吃山空呀! 五天前当着女闾老板,对着言欢深情款款地掏出三百金的时候,子文的心,其实在滴血...... 言欢看着子文的眼睛,他眼中真的有自己,那么真切,那么明亮,像他说的一样,饱含着他从未在别人眼里看到过的尊重。 “好,等我们拿到钱了就一起走”韩谈是言欢的客人之一,三天就被他搞定,之后便经常来骚扰他,还说什么自己是十三皇子最亲近的人。 呵,仅仅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仆人吧?一个和他一样低贱的男人。 他最痛恨同性之人,也最恨这种自不量力的人,他在心底发过誓,这一辈子绝对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绝对不会。 可......这个叫子文的男人,却真的让他义无反顾,不再排斥同性。 子文‘诚恳地’点点头,“成,但如果拿不到钱也要一起走!” “......好”言欢再次感动,想起昨天给韩谈喂饭的时候,不小心被他挣脱绳子,拿起木棍要打人的时候,子文为自己挡下结结实实的几棍子,言欢心里暖暖的,“你的伤?” 韩谈的几棍子虽然重,却重不过罗网残酷的训练,“没事”韩谈的绳子......是子文故意松开的,只不过,是为了骗取言欢的信任。 韩谈很忠心,子文把他揍了个半死,他也不肯送一封信去给公子高......在子文的旁敲侧击连同苦肉计下,曾经和韩谈无话不谈的言欢果然主动将书简送进了公子高的府邸。 山下小路的尽头出现一个人影,“来了。” “什么,嘭......”子文一指戳中言欢的睡穴,把他放倒。 我不杀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但你绝对不能看到公子高。 子文看着地上的人,冷笑都懒得笑,“亏你还在那种地方待了整整十年,这才几天?连虚情假意都分不清么?恶心的废.物!” 子文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为今日狗眼看人低的行为付出了拨皮拆骨的代价。 公子高停住脚步,山腰上的人几个闪身就来到他面前,比起上次见面,她的轻功确实进步不少。 “你的‘黄桷兰’......” 子文接住公子高扔过来的袋子,打开一看,不多不少,正好五百金。 瞬间觉得小金库又大了一点,眉开眼笑道,“哈哈,你还真带了钱,还带这么多,真是和以前一样浪费~” 公子高骄傲地看了子文一眼,“嗬,你不是说过演戏演全套么......不想要的话就扔了......”能给她的就只有这些了,因为除了这些,他们之间什么都不会有,什么都不能有。 我赶紧收拢钱袋,果然富二代的生活就是奢靡,智障都知道不能丢。 “......”很久不见面又很想见到的人,再见到的时候,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 倒是她先开了口,“你吃饭了没?我带去你吃好吃的”子文摇摇手里的钱袋,炫耀着自己有钱了~ 公子高淡淡地笑,气氛轻松了许多,“你呀~得寸进尺”每回她说要请客的时候,到最后付钱的总是他。 他说了却不动,额.......这次我是真的想请你吃饭好不好?虽然是用你的钱,“......子元”子文试探性地叫了叫他在小圣贤庄时的名字。 “子文”公子高看着子文的眼睛,慢慢看到在彼此的眼中,各自早已变了模样。 “嗯?” “你来...是为了三位师公?” 他的声音亦如当年般温柔平静,只是不容置否。 子文深吸了一口气,这么拐弯抹角下去,确实没意思,“是,你会帮忙么?” 望着苍山白云,避开子文身上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贪婪,“我是秦人”但从头到脚,从血肉到外貌,从出生到死亡,他都是秦人。 “好,谢谢~” 没料到子文竟是温柔浅笑,就像从前在小圣贤庄送她东西的时候,笑得纯粹阳光、温暖稚气......他还记得,以前不管送什么给子文,她会很开心,吃的也好,用的也好......让她过敏的黄桷兰【此处真的是黄桷兰】也好......她从来只是微笑着道谢。 她很好,练武的时候翻白眼,在他的书简上涂树胶,捉青蛙放他衣服里,整到那群儒家弟子不敢再在背后骂他等等在内真的都很好...... 抱着公子高的金子往下走,子文没有片刻停留。 别人对你凶残下套是理所应当,别人对你好,不感恩,也要适可而止。 做店小二的时光里,我竭尽所能解答子元的问题,不时还综合古今中外的故事给他讲道理,他也一有空就拉着我教武功,而且一次比一次严格,学渣的形象在我心里荡然无存...... 他对我,真的是......从来不会有人这样宽容、耐心的对待我,不问我的身份来历,不会像张良赵高、墨家人那样算计试探我...... “二师公不在罗网手中”子文转过头看着声音的源头,远山之中,已看公子高的容貌。 我突然觉得自己,恶心极了。 昏暗的地牢之中,颜路依旧静坐在一方透着微光的铁窗之下,每一次赵高过来,都会带着一盘棋,却从不与他对弈,只是跟他分析棋局,如何落子,怎样弃子。 “赵府令,请问这是第几次了?”颜路微微睁眼,赵高正好从牢门外进来。 “第二次,不得不说,您的师弟不仅有勇有谋,而且执着,这一次,”赵高嘴角扬起一丝颇为意外的笑容,像是惊讶又尤为惋惜,“张良先生差点就成功了。” 颜路平静地笑了笑,复又闭目养神,“此处是罗网根源之地,高手不计其数,子房又怎会轻易得手。” “哦?”赵高也冷静的出奇,如同多年相濡以沫的好友一般,不喜不怒,“罗网不是也没抓住他?不如赵高和颜二先生打个赌,我们赌一赌,第三次行动,他会失败还是成功......” 牢门砰地一声锁上,望着头顶暗淡的光线,颜路的目光落在栅栏之外的棋盘上。 对于他这种下棋下了几十年的人来说,赵高每次带着棋来却不与他交战,还真是折磨呀~ 要知道这种心痒难耐的滋味儿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都怪子路那个兔崽子,还有那个整天一副‘天下学问我最多’伏念小子,不过......应该没有机会再见了...... 饶是熟知罗网的追踪手段,子文也花费了大把力气,才推算出张良藏身于何处。 推门而入的时候,一屋子的草药味儿,张良正在自己处理发炎腐烂的伤口,不过......草药里,有种味儿闻起来不是那么正确。 嗯......这位机智到狐狸见了都要磕头下跪认祖宗的大爷,不会是? “咳,张良先生,我觉得还是我来帮你上药吧,不过...”子文指着旁边一味被磨烂的新鲜草药,“这个是独活,不是白芷,虽然它们是近亲......” 张良缠纱布的手抖了抖,额头上低下三滴汗......我说怎么一点都不止痛止血呢,“让子文见笑了...早知道以前就多跟师兄学习如何辨识草药,如今就不会弄到连小小的伤口都处理不了。” “先生这么聪明的脑袋,文武双全的,要是再学了医术,别人还活不活?” 子文坐下来把张良乱七八糟缠在手臂上的纱布一点点回开,他整只左手都散发着浓烈的恶臭,伤口边缘的药末和没上药没什么区别,原来他也有活得这么不精致的一天。 看了看屋内,确定没有止疼药,子文只好直接上小刀了,“先生请忍着点疼”随后慢慢划开他左手上肿胀腐烂的皮肤,把里面的脓液腐肉一点点弄干净。 张良眉头紧锁,疼得厉害,却一点也没吭声......掌门师兄还在咸阳宫里,二师兄落入罗网手中,荀师叔为他而死,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绝不能退让认输。 清除好腐肉脓液,子文用黄酒给张良清洗了伤口,然后敷上自己随身携带的伤药,虽然不是什么好货,但总比把独活当白芷要好太多。 刚包扎好,张良便强行起身往外走,子文也不拦他,“颜二先生不在罗网手中。” 放在门上的手顿了顿,张良苍白无力地笑道,“谢谢你,但我必须去救师兄”张良以为子文是为了不让他去送死而胡说,拉开门继续往外走,今天是最后的机会,他一定可以办到,即便......一死。 子文把右腿跷到左腿上,再次强调,“我说了,颜路不在罗网手中!” 张良慢慢回过身,子文态度竟然强硬到直呼师兄的名字,可是......“情报不会有错”张良不是没有证实过,但流沙和农家,甚至是帝国内部的那位朋友,都确定的告诉他,师兄已被罗网擒获。 哎!我这暴脾气,深吸一口气,他是病人,他是病人,他是病人......强压住想扔东西砸人的冲动,一遍一遍提醒自己,面对固执己见的人,不能和他一样固执己见,“这世间哪有绝对之事?!你凭什么觉得颜路先生不可能像伏念先生一样逃脱罗网的追捕?他的胸襟、他的为人、他的谋略不比你差......他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他有多支持你、理解你,你该很清楚!” 是了,二师兄从来都不会阻止自己任何事,处事宽容,待人诚挚仁义却绝不拖泥带水,又怎么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你是?” “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见张良有了动容之色,子文缓和缓和自己的语气,“总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作为墨家弟子,我能确定,颜路先生确实不在罗网手上,至于你要怎么做......关我屁事!”子文把头扭到一边,以张良的聪明才智肯定已经想到办法,你要是坚持要去,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居然加入了墨家?!默默凝视着强势固执到不讲理的子文,张良没有再往外走...... 自投罗网 情深拷上永恒的枷锁,是否还能抵挡时间的禁锢? 水寒剑排名第七,秦将收到密报而去,既要捉活的,又不得不顾忌高渐离的身手,于是在抓捕的过程中,当即穿了他的琵琶骨,在地上拖行了数百米等到高渐离精疲力尽才关入囚车之中。 而雪女,在高渐离昏迷之前,双眼看到的只是她的冷眼旁观。 待她用尽内力冲开穴道上的银针,满身鲜血快要靠近高渐离的时候,被强.弩.箭队甩出的牛筋绳牢牢套住脖子与她的小高远远拉开...... 因为这份不知来历没有署名的密报,前去捉拿高渐离和雪女的秦将官升一阶,赏金万两。 “赵高,这就是你们说的天下第一琴师?”看着用铁链捆绑在墙上的高渐离,胡亥只觉得他满身血污脏得要命。 赵高抬手行礼,视线扫到虚弱的高渐离,眼底的笑意讽刺冷漠,“回禀十八皇子,这确实是当今世上绝无仅有的琴师,高渐离。” “哦?”胡亥走进一看,见高渐离毫无声息,立马失了兴致,什么天下第一琴师,不就是一个快死的人。 “啊!”却被高渐离陡然睁开的双眼吓了一跳,转而又觉得十分有趣~ 指着高渐离肩头下生了锈的铁钩,充满稚气地说,“哎,这是你们谁干哒?” 除了赵高之外的一众人都畏惧地低着头,这个看似天真烂漫的十八皇子,实际上就是一个魔头。 赵高微微行了行礼,好言提醒道,“此人是墨家的高手,锁住他也是为大家的安全着想,时间不早了,还请殿下早点回去读书,以免皇帝陛下责怪。” 哼,胡亥一把拽住狱监的衣领拉过来,他最讨厌有人用父皇来压他,反正被责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偏不听你赵高的,“穿了他的琵琶骨,他还怎么弹琴给我父皇听?” “这这这......”狱监看了看奄奄一息的高渐离,按理说,为了不让他的伤势继续恶化致死,是应该将锁骨钩取出,可这是始皇帝陛下要招见的人,比起十八魔头的威胁,始皇帝陛下的安危更重要百倍,“回十八皇子,此人很危险,况且荆轲、旷修都是他的知己好友,如果放开他,小的,小的恐怖会伤到贵人。” 胡亥惆怅地放开狱监,表情显得很沮丧,“噢,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众人傻眼,我的天,今儿魔头怎么变善良了,这么好说话? 却不想胡亥一拍脑门,“哎呀!”随即眨巴灵动无邪的眼睛,兴高采烈地说出自己的主意,“废了他武功,弄瞎他双眼不就好啦,一群笨蛋~” 赵高眼底的笑意更深,拱手一拜,“十八皇子说的极是”......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著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看着张良所背负的越来越多,子文每天都要唱这首歌,提醒自己,牢记小时候的谎言。 坚持不懈的蜗牛背着重重壳顶住了黄鹂鸟的嘲笑,爬到了枝头,吃到了葡萄? 呵,可笑,对于黄鹂鸟来说,蜗牛只不过是一只好吃的虫子罢了,它要是真敢出现在黄鹂鸟面前,早给啄死了。 还能等着它爬上枝头?笑话! 遥不可及的利益如同望梅止渴,再美好的梦想,也是虚无。 做不成黄鹂鸟,我也不要做蜗牛。 “这是你家乡的儿歌?”休息了几天,张良的起色恢复不少。 子文轻嗯一声,给张良换下纱布,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疤。 张良低眉思索,“这首歌虽然简单,却蕴含深意......” 蜗牛比起黄鹂鸟来说,实力不可同日而语,可它在枝蔓刚发芽的时候就开始行动,懂得未雨绸缪,即便每前进一步外壳就会重一分,它也没有丢下这保命的宝贵财富,与黄鹂鸟嚣张傲慢的态度不同,蜗牛以一种低调内敛的姿态走到最后,纵使过程漫长辛苦,它始终保持着一颗平常心,最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也许......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真的太急躁,他是应该好好静下来想想怎么做了......师兄既然没有在罗网手上,那一定会给他留下线索...... 张良的气场重归温柔平静,“子文,我明白了,谢谢。” 子文一脸蒙圈,“啊?”你明白什么啦?我什么也没说啊。 张良淡淡地笑着,起身推开门,屋外天高地广,青山绿水豁然开朗,却不知子文对《蜗牛与黄鹂鸟》的理解与他截然相反...... 手铐脚镣哗啦作响,手扒在栅栏上,牢房外的通道还是没有她想要见到的人通过,满头白发蓬乱不堪,消瘦肌骨不复倾城容貌。 雪女跌坐下来,抱着双膝埋下头......她蠢,她太蠢了! 怎么就相信那个人了,明明十多年前就已经把她当做玩物彻底抛弃的人,她怎么还会去相信...... “小高......”泪眼朦胧之间,雪女看到高渐离就那样清俊的站在面前,像在燕国的雨中,为她撑起遮风挡雨的一片天。 那个人在罗网名为腾空。 她是墨家的统领,更深爱着小高,如果不是为了保住小高他们的性命,她绝不会跟腾空来往,更不会听腾空的话,偷偷扣下了班大师派出去找盗跖回来的十八只传信朱雀。 雪女不知道腾空是怎么通过阿忠联系到她的,只知道腾空的消息中提到,高渐离、白凤、盗跖在回程的路上遇到农家蚩尤堂、隐密卫、罗网鲸鲵的连番伏击,如果再有他为首的四大名剑加上胜七......他们三人必死无疑。 墨家、张良、流沙的信息也或多或少验证了腾空消息的真实性。 等看到被盗跖拼命送回来昏死的高渐离,雪女对腾空的话,深信不疑。 她承认,偷偷扣下传信朱雀的时候,她很自私,她不希望小高再去冒险,也不愿意墨家全军覆没,小高他们好不容易才稳定了农家那边的局势,绝对不能因为......况且,对于贼骨头、子文、白凤的组合,她是有信心的,他们一定可以平安回来。 然而高渐离苏醒之后,执意要和赤练共同行动,并百般嘱咐她留守墨家。 就好像能够看穿她的心思一样,腾空传话过来,如果不把启动青龙的具体位置告诉他,高渐离就回不来了。 她从没想过背叛墨家,只是舍不得小高罢了。 在高渐离和赤练离开海边据点后,雪女约腾空单独见面,假意要告诉他青龙的位置,实则是想和腾空同归于尽。 呵,雪女哭着哭着,失声笑起来,她怎么就这么蠢,竟然没有发觉腾空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青龙。 她竟然为了一个抛弃过她的男人,背叛挚爱,没有哪个男人能承受这样的屈辱......就算以后有机会,小高也不会再原谅自己了吧? 高渐离被熏瞎双眼,废掉武功的事很快通过某些渠道传到张良耳朵里。 子文很清楚设计让他们落在帝国手中,这种结局是必然的,战斗到敌方一人不剩是作为一名优秀奸细的终身信条。 这叫干一行爱一行。 为了替自己解围,子文很早之前就在调查雪女的过去,查了很久,才知道雪女从前的丈夫成了一名杀手。 龙修负责向罗网各位成员传达指令,自然很清楚每名罗网刺客的不同,每当必要时,罗网组织的每一位成员,都可以向龙修要求探查任何一位刺客的过往。 条件是,要求者必须有足够的理由和能力杀死被探查者。 所以,在子文没有足够的能力杀死被探查者之前,龙修告诉她的仅仅是腾空这么一个名字而已。 可就是凭这一个名字,子文完成了大部分的计划。 假冒腾空通过阿忠传递信息给雪女,提供比流沙墨家还要详细的消息给她,让她扣下十八只传信朱雀,故意拖延盗跖白凤回据点的时间,最后在龙修手里拿到完完全全的雪女腾空回忆录......一步步引导雪女落入陷阱,并对自己背叛的事供认不讳。 雪女约定的见面地点,也是她密报前去捉拿高渐离他们的秦将。 只是,雪女承认的背叛和墨家、流沙看到的背叛不是一个意思而已...... 君子远庖厨,原意是主张仁爱之心,减少杀戮,而非读书人自视过高,将庖厨之人视作下等。 张良真的没有歧视我,但他真的什么都不会,连山药都洗不干净! 我说,就算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你什么时候吃山药,是不去皮、不泡水就直接煮汤里的?感情是吃红薯是吧,煮好了直接拿起来剥皮...... 也许是我说的太重了,张良出门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回来。 想想也是,有几个富家公子是会炒菜做饭擦地板的? 看在如今还没有撕破脸,又加入了墨家的份儿上......正去找张良的路上,龙修乍地出现在子文面前。 身处人来人往的大街,龙修的行为已经引起行人侧目,子文赶紧把他拉进小巷,“出了什么事?” 龙修神色凝重,“张良颜路去咸阳令那里自首了......” “什么!”子文激动地跳起来,龙修赶紧按住,“就在三个时辰前,现在咸阳宫内应已知晓。” 子文手忙脚乱地慌起来,“怎么会...怎么会!这不可能......”身处外界都没有办法,咸阳内重兵重重,张良一旦进入那里...... “那大人?”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但愿罗网头子还挺得住! “这是罗网成立以来吃过最大的哑巴亏,此事已被隐密卫全权接手......罗网上下束手无策”龙修虽然级别不高,头脑却很清醒。 相比落在李斯或者罗网手中,隐密卫来接手,是不幸中的万幸,这样一来,即便齐鲁三杰有性命之忧,也没人敢给他们乱扣罪名,为了置身事外,李斯和赵高都只能选择旁观,罗网......的确束手无策,可就像龙修说的一样,这屈辱□□件已经可以载入罗网史册。 不想个办法,保不齐会一路查下来殃及池鱼。 子文定定看着龙修,“劳烦帮我问大人一句话。” “什么?” 龙修小心翼翼地说,“钦原让我问大人,有没有听说过孟尝君入秦为相?” 见赵高落子的手停了下来,阴郁的眼睛直视着自己,龙修发虚地低下头,心里正在担心本来这两日心情就不好的大人,会不会因为子文的话而大发雷霆,过一会儿却听赵高朗声笑了起来,真的是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特别特别正常的那种笑声。 赵高心情突然大好,“孟尝君入秦为相,有趣~” 咸阳宫属内史郡,它所在的关中地区雄居黄河中游,地势西高东低,如同秦国对天下的主宰,对下游各诸侯国形成居高临下、一览众山小之势,昔年商鞅奉命择地建立宫殿和国都透漏出秦孝公的雄心和抱负。 这样的雄心抱负代代相传,到了嬴政这一代趁势崛起,一统天下。 传闻中,秦始皇在统一天下的过程中,每灭掉一个国家,就会在咸阳塬上仿建该国的宫殿,扩建皇宫。 随着隐密卫一路进来,第一个看到的仿造建筑自然是韩宫。 秦国的宫殿庄严肃穆,气势恢宏,让人看了不觉重整筋骨,激扬斗志。 而韩宫的建筑风格,却是奢华至极,一味追求彰显王族的荣耀华贵,即便十多年过去,仅仅不足三分之一的仿建,也能看得出当年的韩国有多么腐败奢靡。 这样的韩国,是张良他们曾经竭力想要拯救,最终无力回天的韩国。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雄厚有力的声音在内殿中响起,念完《二子乘舟》,嬴政若有所指地审视着伏念,“先生可知这首卫风讲的是什么故事?” 伏念当然知道嬴政不是真的不晓得《二子乘舟》讲的是什么故事,但身为儒家当家,如果推说自己才疏学浅不知道这个典故,明摆着想欺君了。 恭敬地一拜,“皇帝陛下,据记载而论,这首诗是后人为卫宣公的二个异母子所作,当年卫宣公为公子时,与其父庄公之妾夷姜私通生急子,后筑新台纳本应该婚配急子的宣姜,生二子,长曰寿,次曰朔,随厌恶急子;公子寿与急子亲如同胞,公子朔却极为厌恶他二人,之后定下毒计要取急子性命,公子寿提前得知,灌醉急子,假冒他被贼人所杀,急子原已逃过一死,却不甘兄弟代死,事后赶到,亦被贼人所杀.....后人载歌咏其二人争死之事,是为乘舟。” 默默听完伏念的话,嬴政刚硬脸上没有一丝变化,“手足情深......然则公子寿已代死,急子何必又去赴死?伏念先生不觉得......这种行为愚蠢之极?” 低首再拜,“皇帝陛下思虑周全,洞悉本质,伏念万不敢空言妄谈。” 内监躬身站在内殿门外,“皇帝陛下,隐密卫已将张良颜路带到,是否要宣他们进来?” 什么?!子房他......伏念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恰好被帝王锐利的目光捕捉,“看来齐鲁三杰的情谊不亚于急子兄弟二人。” 玄色龙纹的长袖一拂,嬴政身姿挺拔地立于殿上,“宣。” “唯......宣张良颜路觐见~”随着内监尖细的声音扩散,张良颜路进入殿中,隐密卫留守暗处。 该如何形容眼前的这位帝王? 成熟冷静,霸气决绝,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手段......不,抛开国仇家恨,他是威严、残酷、刚强、深沉、冷峻、坚定的王者,与生俱来的迫人气势注定天生帝王。 举手投足之间,不苟与严厉就像他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一样,严谨的不容许一丝一毫的懈怠迟疑。 秦国强大,统一天下是必然的,换作韩国也会一样。 子文说的没错,当年韩兄创立流沙的目的也是如此,只是......韩国从来没有秦国这样的君臣,也没有秦国那样的国力。 君者,源也。 但这绝不是嬴政推行残暴统治的资本,韩兄当年想要的,也不是一个随意杀戮,视百姓的生命为草芥的国家。 礼有徐趋疾趋,为之有巧有拙,故美其巧趋跄兮。 张良颜路趋跄跪拜,良久才听到,“齐鲁三杰的风采果然世间少有,朕今日有幸见到三位齐聚殿前,不枉此生。” 还没等张良开口,伏念就跪下来抢先说道,“皇帝陛下廖赞,鄙师兄弟三人诚惶诚恐。” “君子坦荡,伏念先生......”嬴政的视线扫过伏念落到张良身上而收回,“何故惊慌?” 颜路使了使眼神,依旧没能阻止自家师弟开口说话,明明之前都商量好了,让自己来说的,没想子房还是不听话。 “初见龙颜,泽蒙圣听,故而惊慌失措”张良颔首对答,即便是九死一生,也不能再让两位师兄为自己出头了。 “扶苏桑海之行见识了儒家渊博论道,张先生果然能言善辩”嘴角勾起的笑容若隐若现,比他自身的脸庞还要刚硬几分,多年前从韩国来到他面前的那个年轻人,有着比张良还要耀眼的风华,学识胸怀非常人所能企及,助他一统天下的李斯也远不如韩非,然而这样的人,同样有着一统天下野心的韩人,怎会甘居人下? “公子殿下” 比起扶苏,嬴政决容不得张良有丝毫恭维花招,“都下去吧”韩非注定不能为朕所用,那齐鲁三杰又存何心? 三人只得拜退,“唯”...... 嬴政没有那么多的闲心去听张良长篇大论,更不想给三人过多的时间辩解,儒家要如何处理,齐鲁三杰是否参与反秦,并不重要,有些事处在黑与白的灰色地带,本就嫌疑争议。 牺牲 君王可不行儒道,儒道欲行必通过君王,儒家最后还是没有把握好机会,然而嬴政有言在先,张良颜路如在三个月内自首,便免除伏念死罪......如何对待儒家,需要考量的因素太多。 “颜路和张良怎么会一起来?” 章邯抱拳站在嬴政身后,略略低头,“回陛下,张良是在颜路自首后半个时辰出现的,当时咸阳令未得陛下旨意,不敢擅自处置,便将他二人关在一起了。” “你觉得齐鲁三杰如何?” “伏念身为儒家掌门,数十年言行恭俭自律;二当家颜路温仁待人,但来历不明,其佩剑含光的上任主人是前齐皇室;而张良......据罗网提供的线索,张良为了找寻颜路曾在三川郡逗留数日。” “恩?”这还是第一次,章邯在自己面前话到嘴边又改口,转过身注视着章邯,嬴政的眉毛微微压低,“隐密卫呢?” “隐密卫所掌握的情报中,张良的确去过秀湖山神农堂与朱家会面,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他参与抢夺荧惑之石的实证,而农家内斗与公子殿下中毒之事的幕后黑手的确来自帝国内部。” 扶在天问剑柄上的手紧紧握拢,权利的容器已然泄漏,毒.药正在帝国上下蔓延,这些事的幕后黑手已经形成一种无法忽视的力量,缠绕得诸子百家分割不清,令扶苏置身漩涡无法抽身,犹如蔓草,不可不除,“你还有三十日。” 章邯单膝跪地,全无犹疑惧怕之色,“臣遵旨”...... 由内廷主司引导来到住处,周围有宫廷卫队正常巡逻,无重兵把守,宫人各行其职、行动有序,衣食住行样样不缺,就连屋外的花树下也布置了棋盘,供人下棋解闷。 嬴政明出旨意通缉三人,也以常礼相待,善罚分明。 “师兄......”面见嬴政回来,伏念一直不说话,张良担心伏念伤势,又不敢再惹他生气。 伏念其实很不想理会这个任性妄为的师弟,但看他一副诚恳担忧的样子,又不忍心,“......二子乘舟,子房真的要学那愚不可及的急子不成?” 张良长袖一叠一拜,固执地说道,“子房此来不是为了求死,也不希望师兄为子房而死。” “你......”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作为儒家掌门,两个师弟的师兄,他觉得有点失败,子房从来都不肯听自己的,还有这个颜路,表面上看着温和有礼,暗地里不知纵容了小师弟多少次,也是个坑师兄的货! “子房胡闹也就罢了,你怎么也如此糊涂?” 颜路看伏念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同样是师兄,你怎么不能像我一样,对小师弟多家劝导?’ 然而子房必须要做的事,谁又能劝得住? 颜路一脸淡定,“子房只说在咸阳令府衙门口集合,并没有告诉我具体要干什么,所以是子房执意骗我来此,我什么也不知道,师兄尽管骂他好了。” 伏念好气地撇过头笑笑,以他‘天下学问我最多’的境界,居然找不到理由反驳颜路了,看来二人根本没想好好谈论这件事,“呵,你倒是推得干净......” “嘭!”一道黄色诡异的光芒从头顶掠过,我还没反应过来,卫庄盖聂就到了我的身前。 机械地转过身,向后面看了看,一分为二的大树后面是一名罗网刺客......牛逼...... “子房呢?” 虽然二叔用的是疑问句,但我肯定只能用陈述句,“额...那个,相约颜二先生一起去给嬴政拜年了......” 白眉稍敛,继而舒展,卫庄嘴角扬起一丝满意又......自信的笑容?看样子不太在意张良能不能活着回来...... 礼有五经,莫重于祭,是以事神致。 天子祭天神地祇,诸侯大夫祭山川,士祭祖先与灶神。 清明最初只是一种节气,在周代就存在,与古代帝王将相的墓祭之礼相关,民间亦有相似活动,历代沿袭而成为中华民族一种固定的风俗,战国时期,墓祭之风逐渐浓厚起来。 祭奠秦国历代英主,祝祷神明庇佑秦国千秋万世,是少不了的流程。 儒家作为识礼大家,秦法又诛行不诛心,齐鲁三杰请求祭祀儒家祖师,大宗伯【tài zong bo】依据礼数向皇帝陛下上书,请求向齐鲁三杰讨教询问礼教之事,皆合情理国法。 大宗伯,掌礼制、祭祀、历法等事,爵为卿,以小宗伯为佐官。 嬴政严厉之极,容不得半点纰漏,却也很少驳回臣子们合符情理国法的请求,又存了试探儒家是否能够招揽之意,对于大宗伯的上奏,第一时间允准。 大宗伯再次整理衣帽,赶紧向齐鲁三杰的住处而去,皇帝陛下下旨,允许他在下朝之后带一名小宗伯前去,“齐鲁三杰之前虽然被通缉,可皇帝陛下并没有做出过多的处置,还以礼相待,况且公子殿下对儒家也颇为推崇......这次去,一定能有不小的收获。” 小宗伯,“大宗伯所言极是,下官也很想一睹齐鲁三杰的风采呢~” 大宗伯作为执掌礼制的最大官衔,非常爱好儒学,对于与齐鲁三杰的交流会面,自然是打心眼里欣喜的,“哈哈哈,比起齐鲁三杰的风采,他们的文章学识才是天下......”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大宗伯立马改口,一脸崇敬,“我昔年路过桑海之时,曾与伏念先生有过一面之缘,他为人处世才是大家风范!小子勒,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小宗伯连连点头,一脸荣幸崇拜...... 确定二人进了齐鲁三杰的住处,拐角处的暗影悄然遁去。 “......大人?”汇报完情况,小斯却没有听见赵高任何指示。 “下去吧” 风掠过池塘边的花树,过季的枯粉迎风飘落,琴弦之上的手轻轻抬起,拈花一笑,颜色比花朵怒放时还要妖艳夺目,孟尝君入秦为相,那......只要什么也不做就好了......指间枯萎的花儿瞬间化为灰烬,随风而去...... 张良自首的第九日,从秦皇宫逃出,就在嬴政去往陵地祭祀秦国历代先祖的时候,像孟尝君当年借助盗贼和学鸡叫的艺人一样,顺利逃出了几道至关重要的关卡。 盖聂、卫庄、子文前去接应的时候,正好是追兵赶到之际。 齐鲁三杰,安然无恙,目标却很大,然而张良死活不肯与他的两位师兄分开走,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鬼谷纵横并不把这些渣渣放在眼里......所以,他们断后......我们赶紧驾着事先准备好的快马一路狂奔。 “啪!”王阶之上的桌案传来一声巨响,大宗伯跪匐在冰凉的下殿瑟瑟发抖、汗如雨下,旁边小宗伯已是面色发紫。 嬴政身边的内监立即上前查看他手上的伤势,嬴政抬手制止,左手的鲜血顺着手掌一滴滴,滴在粉碎的墨砚上,眉毛压得极低,“你二人执掌礼制多年,却被区区几个儒生如此耍弄,朕留你们还有何用?!” 玄色绣金袖子一挥,荡开一桌案的杂物,收回袖中的左手握紧成拳......“罢黜官爵、斩首示众,全族贬为庶人,流放百越之地。” “皇帝陛下”沉默已久的赵高,站到殿中。 嬴政睥睨赵高,言语中夹杂的王者之怒足以让人心惊胆战,“赵高,你想为他们求情?” 俯首再拜,“皇帝陛下依律明断,赵高岂敢逾越国法,臣下只是觉得.......也许,还有机会。” 嬴政转身俯视着赵高......默许了他的提议。 逃跑的路上,张良临时改了好几次路线,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到底要把我们带向哪里,我甚至怀疑,他已经迷路了....... “嘭”伏念从马上摔下来,张良颜路赶紧勒住缰绳,下马查看伏念的情况。 看前面三人停了下来,子文也赶紧驭马停下,“伏念先生这是.......” 伏念脸色苍白,难受地紧闭双眼,虽说是马不停蹄地跑了好几个时辰,可依照伏念的身手,不会这样差劲,毕竟我不也没事么? 张良抱着伏念,眼巴巴地看着颜路的手从伏念的脉门上垂落,“师兄的修为......” 前天和掌门师兄下棋的时候,看伏念平静地将棋子一颗颗放在棋盘上,他就隐隐猜测......掌门师兄从前和他下棋,都是以内力落子。 缓缓睁开眼,伏念还是那么不苟言笑,“都到这里了,子房是要放弃么?”能够撑到出函谷关,又走了这么长的路,伏念已别无所求。 张良鼻子酸楚的不是滋味儿,原来,他之所以会同意一起离开,还是怕自己不肯独自离开,“师兄身为一家之长,不可以言而无信,你别忘了你答应子房要一起回去,一起传承儒学,一起重建小圣贤庄!” 张良近乎颤抖的声音里,满满的无助,固执的不听伏念任何责骂劝告,扶起他骑上自己的马匹,我可以!我一定可以!我一定可以救师兄的...... 晚风萧瑟,远远的树林深处吹来的落叶都是寒气逼人。 子文回头,正对上颜路的双眼,明澈见底,似有所求......子文微微点头。 “子房”颜路轻轻拉住张良马匹的缰绳。 “师兄,罗网很快就会追上,此地不宜久留......” 颜路半蹲在地上抱着伏念,看着被绑在马匹上熟睡的张良,对子文平静从容地笑了笑。 这样的笑容......最恶心,简直恶心极了!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对,我很讨厌这样的笑容,十分讨厌,非常以极其讨厌! 子文心里一直重复着,深吸一口气,攥紧缰绳,指甲深深嵌入进手心,把心头无名火化作一股蛮力,甩起鞭子狠狠抽在马屁股上,一手拉着张良马匹的缰绳,扬长而去...... 次日,宫殿外的空地上,嬴政亲手揭开了盖在颜路伏念尸身上的白布,更见到了死而复生的荀况。 再后,隐密卫回报,张良这次趁清明之祭逃出咸阳,除了利用了大宗伯小宗伯,还得到了阴阳家的帮助。 嬴政除了将含光赐给罗网之外,没有任何奖赏,另下旨李斯,剿灭儒家。 死生不负,逝去的不曾遗憾,生存的没有什么不辜负。 回到山沟里的时候,张良已经醒了,把干粮扔他旁边,子文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涓涓细流顺势而下,长年累月侵蚀而成层的石板上积满了枯枝烂叶,两边是长满藤蔓杂草的山岩,他们处在葫芦形状的最低处,从各方面看,都是绝佳的暂避所。 望着头顶被植物覆盖的天空......过了很久,张良低头,静静地看着子文,她的屁股像是被粘到了石头上,坐在那里,手撑在膝盖上吃饼吃的津津有味,不小心被噎到打了个嗝儿,毫不顾忌形象地仰头喝水,然后接着大口大口咀嚼...... 抿抿干裂的嘴唇,慢慢把手伸向旁边,打开包裹食物的荷叶,张良的手顿了顿,注意到食物旁边的一块布......拿起打开...... 子文吃完拍拍手,淡定地看着眉眼渗出无尽苦楚懊悔的张良,“城里最新的布告,两位先生已亡,荀夫子大概也快了;被你坑的大小宗伯判斩首,全族流刑;李斯呢...应该正在带兵剿灭儒家的路上。” 张良把布告揉作一团,这是他视作生命却亲手摧毁的事,连梦中也不敢承认梦到的事实,就这样被子文稀松平常,血淋淋地扯开摊在他面前。 只是那么一会儿,张良手里的布告松开滑落,顺手抓起旁边的食物,狼吞虎咽吃的比子文还要难看十倍...... 子文退到最远的距离,环抱双手背靠山壁,事不关己地看着。 “咳咳咳......”食物呛到气管里,张良赶紧俯身到水边喝水,喝着喝着,他竟发了疯似地往自己身上浇水,锤着水里的石头,直到全身湿透,筋疲力尽地倒在水沟里。 张良成大字型地躺在水沟里,随着他涣散的目光,子文看了看植物密布的上方,经过它们的过滤,外面的风雨小了很多,毒辣的阳光变得不再刺眼,洒在冷静下来的张良身上,注定为他以后的路途铺满一道道光辉...... 唉,轻叹一口气,子文弹弹衣服上的水花,踩着石头,探出一只手去,“想办法通知他们吧......” 空洞的视野里伸出一只手来,灵动鲜活的眼睛,在植物的幽暗下涌现出无限的光明......一点点牵紧子文的手,视线慢慢凝聚缩小,眼里看见的...只有她......慢慢把他从水里拉起来站定,他还是那个坚毅不屈的张良,“不用,嬴政既然容不下诸家百子,那阴阳家也别想置身事外。” 阴阳如水,覆舟载舟 蜃楼耗费了帝国太多心力,嬴政将其规划为帝国霸业的重中之重,然而叛逆上了蜃楼,星魂从公输仇手里拿走了蜃楼的总图纸等等诸如之类和阴阳家有关的事,他却是最后知道的。 影密卫探听证实此事后,第一时间转报嬴政,同时采取了应对方法,也灭不了他半点怒火。 “哼,幻音宝盒?姬如千泷?” 噌的一声,天问出鞘,指着摇曳的烛火,风吹起的纱帘仅仅是滑过天问,就断成两截,“阴阳家之所以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是因为大秦,因为朕!” 章邯单膝跪地,“谨遵皇帝陛下谕令”...... 荀况作为相国大人的老师,即便李斯多年前就被逐出师门,可传导授业解惑之恩,不是说断就断的。 或许说出去,荀况乃至儒家上下根本不会有人相信,李斯打从心眼里敬重他的老师,欣赏佩服那位天才师弟,当年如果韩非没有选择回韩国,如今的相国就是他了吧? 可是,像韩非师弟那样的人,想要的怎会只是一个相国? 皇帝陛下,又怎么会真的容得下那样一个人长久的留在秦国? 两个有同样理想的人绝不可能和平共处太久,更何况一个是臣子,一个是君王。 李斯内心一直都知道,韩非之才十倍于他,嬴政的雄心抱负远不止他现在握在手里的,所以,当年即便韩非没有阻止赢政攻打韩国,也会有其他的事挑起他们不和。 不过,他真的没有杀害师弟,他们这样的人,他和师弟这样的人,走过的路途免不了鲜血与枯骨,对待敌人,李斯用尽手段、从不手软,但对于师弟,大多是政坛上的博弈罢了。 “哼”荀况闭眼吹胡子,他是绝不会相信李斯这个白眼狼的。 “放肆,敢用这种态度对待相国大人!”小兵说罢,就要提起长矛戳一戳这个顽固不化的老头儿。 “退下,他是我的老师”李斯依旧说着这句让荀况听来十分冠冕堂皇的话。 李斯抬起横在腰间的手,于牢外退后一步,行了最后一个敬师礼,“老师走好......” “秦国的命数便是你的命数.....好自为之”师生一场,荀况终是不忍。 在李斯快要消失的时候,荀况对他说了最后这句话,这时李斯并没有多想,只觉得老师这是在换着花样讽刺他,“皇帝陛下已有旨意,弟子现在就动身前往桑海,剿灭儒家,军队已先行出发,以后......再无小圣贤庄!” 李斯离开后,内侍立即奉旨送上了毒酒,监刑官正是赵高。 伏念颜路来咸阳的路上确实遇到了袭击,但袭击他们的人是阴阳家,罗网只不过......补了个缺,捉到易容成颜路的荀况。 看着荀况毫不犹豫地喝下毒酒,然后‘闭目养神’,赵高不得不说,荀况的易容术不低于当世任何一人,就连他和一路上同行的伏念都没有看出半点不妥,更别说其他人了,这把老骨头,还挺能折腾的~ 所以,这更能说明颜路的重要性。 还是要感谢阴阳家呀~ 如果不是伏念荀况先前就中了阴阳家的咒术,武功全失,恐怕罗网没有那么容易完成任务。 颜路张良去咸阳令府衙门口自首,进而发现罗网地牢最深处关押的人是荀况的那一刻,赵高是十分生气的,他被耍了,被一个儒家老头子耍的团团转。 既然真的颜路已经出现在赢政面前,那假扮颜路的荀况就不能留下。 可在他正准备结果了荀况的时候,又因那句‘孟尝君入秦为相’,改变了主意。 昔年孟尝君入秦为相,才学品行很受秦昭王赏识,多少嫉妒孟尝君的人想除他而后快,又碍于秦昭王的庇护不敢动手,可后来孟尝君惹怒君王怕难以活命,从秦国逃出,秦昭王悔而追之。 嬴政命令隐密卫全权接手齐鲁三杰之事,因此,罗网决不能在咸阳宫内,嬴政的眼皮底下动手。 张良在祭祀之日,利用大小宗伯,抓住礼章规陈的漏洞,逃出咸阳宫,磨光了赢政对儒家最后一点耐心与信任,罗网当然就有了动手的机会,并且光明正大。 所以,这次隐密卫什么也没有查到,因为罗网真的什么也没做,只是听从皇帝陛下的旨意行动,以及......把荀况押送到他面前而已。 “嘭”荀况硬邦邦倒在地上,验尸官再三查验,证明他绝对断气,回天乏术。 根据之前的奏报,在精兵卫队护送伏念颜路来咸阳之前,荀况自己走进了焚烧书册的大火之中.....皇帝陛下为此下令,以儒家之礼厚葬荀况,却没有想到荀况是假死...说起来,这是欺君大罪,赐他杯毒酒,已经算是格外恩典了。 不过......赵高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于阴阳家而言,利刃如何捅进他们的心脏,全在于那忠心耿耿的隐密卫几时挖出全部的秘密。 张良心灵创伤的愈合速度简直是我的好几百倍,两个时辰前还发了疯似地把自己搞得邋遢狼狈,像个捡破烂的......现在就实施了新的对策。 君子仁人,宽容有度,实际上,张良是个很记仇的人,阴阳家再三逼迫,多年前杀了韩非,现在又害死了他的两位师兄......更多未可知的隐患,他必须尽快还击。 卫庄瞄了一眼张良没有说话,略嫌弃地偏过头...... 盖聂看了看子文,再看看湿哒哒的张良,“子房,你......” 我瞅了瞅剑圣大人,一种奇怪的气息在我周身聚拢......喂喂,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可没有推到他啊! “噢,张良先生只是一不小心掉坑里了”奇怪的气息瞬间增加九重,我赶紧捂住嘴后退后退再后退...... “你”庄叔的镭射眼扫过来,子文赶紧静止不动,“留下。” 我指指自己,不敢相信地看着庄叔,再左右望望,确定没有其他人,只得慢慢站到剑圣身边,毕竟师哥比师弟善良有爱心的不是一星半点。 小圣贤庄彻底成为张良心中一根拨不出来的刺,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许会越陷越深,也许有一天会释然,可从卫庄的观念来讲,这对张良是好事,少了一个顾虑,在他以后的道路上,会有更多的精力投入他的理想。 如同博弈之道,有些东西即便不舍,也必须舍弃。 桑海那边传来消息,少羽、天明、石兰逃出蜃楼,并且救回了月儿,在失去中流砥柱高渐离后,这样的消息足以让墨家燃起更多信心。 一夜的密谋下来,子文隐隐感觉,张良的谋划里,增加了对阴阳家的算计。 而罗网那边,似乎也要对阴阳家动手了,只不过赵高为的是苍龙七宿,张良为的是反秦公仇与儒家私仇。 蜃楼之上守护了诸多秘宝,咸阳宫里有的,蜃楼上也有,比如从蜀山移栽而来的樱花;咸阳宫里没有的,蜃楼上也有,比如扶桑神木,三足金乌...... 叛逆分子在重兵把守及公输家、阴阳家众多高手的围捕之下逃脱,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被人放走的。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东巡在即,嬴政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他最后一个目标快要实现的时候,对于阴阳家,还有用得着的地方,鸟尽弓藏,那么......就让阴阳家这把弓再在外面再呆一会儿吧。 阴阳家参与蜃楼的建造,长达十年之久,付出的心血绝不比嬴政少,然而在秦国数十年,如同攀附在大树上的嫩条,即便一日日汲取养分,长成了不可忽视的力量,依旧需要依附秦国。 东皇太一是阴阳家术法最强大、最尊贵的人,但,嬴政才是整个天下的九五之尊。 这一次的事件,东皇太一不得不示弱,带领阴阳家的各位长老亲自去向嬴政请罪,用行动告诉嬴政,阴阳家就算再怎么强大,仍然隶属帝国管制,是嬴政的臣民。 有些时候,国法并不能起到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作用,嬴政没有亲自下旨降罪阴阳家任何一人,却将处罚权交回了东皇太一手里。 如是,君王想要看到的结果,其实是比国法更甚的处置。 大司命的六魂恐咒,从来说的都是中者必死,然而墨家的新任巨子在中了六魂恐咒之后,却还是活蹦乱跳带着燕丹的女儿、蜀山项氏余孽逃了。 云中君炼丹修道、深谙幻术,佩剑天照也是名剑,在公输家的机关辅助下,居然抵不过两个中了迷烟的少年?如果不是云中君本人经历,他也不信他居然输给了两个少年。 星魂的修为远在大少司命之上,聚气成刃切金断玉,阴阳傀儡术天下无双...... 因此,当废掉骷髅血手印的大司命、遭东皇太一封住全身内力的星魂,二人分别被丢进阴阳家阴森恐怖的密室时,没有人敢求情,也没有人会求情。 有人种了恶因,就有人承担恶果。 绝大部分的黑锅当然砸到了冒得最厉害的人身上。 云中君是蜃楼的船主,捉拿叛逆、蜃楼的防范,本就不是他擅长的,在对付余孽的同时,损失了大批的药人,自己也被损坏的机关砸得身体多处骨折,也算是惩罚了。 而月神和少司命,负失职之罪,受二十杖,罚三月之内不得离开阴阳家。 “星魂大人,感觉如何?”作为同门,月神是第二个去探望大司命星魂的人。 哪怕没有半点内力,星魂眼里的不甘与桀骜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减少,“月神大人不是忙着思过和侍奉东皇阁下么,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噢~我忘了,那个女孩儿......” 星魂故意没把话说完,看着月神的脸色变得阴郁,起身走近,手脚上的铁链拖拉作响,“她的突然清醒,似乎不在月神大人的预料之内呢~” 薄纱之下的双眼泛着淡淡怒色,“你......哼,看来星魂大人心情不错,那我就不奉陪了。” 月神转瞬消失,就像从来没有来过。 看着自己一双没有半点气劲的手,星魂笑得讽刺苍凉,哼,可笑的人性,即使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是免不了如此么? “咚咚......”木棍杵在冰上的声音传来,这座冰室阴寒之极,地面墙壁光滑无倚,想在上面行走,除了高深的内力,就只有用这种最笨的方法了。 “滚!”就算没有内力,凭借敏锐的听觉,星魂也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砰”在冰上行走本来就不容易,听见这么一声‘滚’,专注走路的人直接吓得一跤摔在冰面上。 “砰...啪...嘭......嘶......”浮光摔倒又爬起来,爬起来又滑倒,终于捡回木棍杵着一点点站直,受伤的手肘膝盖立即冻得冰寒麻木。 打开一直护在怀里没有放开的包袱,浮光用手背抹去冻出的鼻涕,花着脸露出个满足的笑容,一点也没有坏耶~ 系好包袱,杵着木棍,继续一拐一拐地往前走...... “滚!”看着大花猫一点点靠近,星魂变得很是暴躁,难道他星魂是什么人都可以怜悯欺负的么? 浮光停了停,继续靠近。 “找死......”花猫既然没有听见自己的话,那就不需要再说第三遍了。 没有内力,还有习武多年的灵动,轻盈的身手,身上各处的铁链猛然拉直,星魂的手直接掐向来人的脖子。 “......” 无声无息,没有半点折腾反抗,就连一丁点求饶的哭声也没有......只是蠢蠢的看着自己,简直比傀儡还要蠢上几百倍......这个女的,是不是傻? 星魂松开手,无奈又有点憋屈地转过身,对于这样的笨蛋他才懒得动手...... 浮光在来之前就想好要说多少个字,星魂大人不喜欢聒噪,所以她绝不能多发出一点声音,“星魂大人,这些药和衣服您留下。” 浮光双手举起包袱,木棍咣的一声掉地上,没了木棍的支撑,浮光站得摇摇晃晃...... 说好听点,浮光是执着,说难听点,她就是一根筋,傻到转不过弯来,真不知道是不是在修炼阴阳术的时候被人挑断脑筋了。 明明是和少司命同一时间入门的弟子,可这么长时间就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如果不是少司命将她收到门下,就凭她这蠢样儿,早死几百次了。 星魂看浮光的眼神越发嫌弃,偏生人家一点也不觉得,就是那样半点声音也不发出的举着包袱...... “......拿走,本座不需要”星魂横于腰间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吐出这几个字。 ......浮光不为所动。 “你!”星魂猛然转过身来,右手经脉一股刺痛,聚气成刃的副作用没了内力的压制,反噬起来足以让人痛不欲生。 浮光眨了眨眼,感觉......星魂大人好像被自己气得旧伤发作? 啊勒~那更得吃药勒! 星魂咬牙切齿地看着某人,如果不是看她笨笨的,真想撕碎了她! 浮光还是一动不动。 “你给我滚!”国师大人笑看人性、自持自傲的形象彻底崩裂。 浮光面无表情,就是不动。 吃了药的星魂立马打坐静养,这药是云中君炼制,来的时候,浮光一直放在怀里,入口便是热的,很快发挥药效。 “砰!”浮光重重的摔在地上,喉咙里依旧没有发出更多的声音,良久,僵硬的双腿恢复知觉,作势伸手去捡木棍,又缩回手,试图自己爬起来...... 星魂敛眉看着脚下的木棍...... 咕噜噜......木棍滚到浮光旁边。 “蠢笨到过来的时候找双钉鞋都想不到么?”真是够了,这才多长点距离,就摔到膝盖手肘流血了? 浮光抓抓后脑勺,无声地笑笑,把包袱放下...... 杀手十四 对于青龙计划,流沙要比其他人了解的更多,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于蜃楼的启航和青龙机关的启动,而墨家在整个过程中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 在和墨家合作的日子里,卫庄明显的感受到盖聂背叛嬴政的原因,除了对荆轲的承诺,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只是卫庄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他猜到的那样。 鬼谷派出世弟子少的可怜,却都是名满天下的人物,有盖聂和卫庄在,张良行动方便了许多。 要启动青龙,阴阳家是必须首先扫除的障碍。 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张良制定除去阴阳家的计划,并没有将我排除在外。 而罗网,下一个要对付的,正是阴阳家。 因此,本刺客很开心,不用担心会受罗网处罚了,哇哈哈哈~ 阴阳家的人功力深厚,然而再深厚的功力,也抵挡不住群狼恶虎、千军万马。 再者,少羽天明他们所带回的情报也证明,阴阳家内斗非常激烈。 “哼,内忧外患,各自为政,阴阳家的日子不会长了”说这话的,自然是各种狂拽酷炫的卫庄。 子文麻溜地打开传信朱雀上的机关,取出内帛,“天明少羽蜃楼一行......” 听子文念完,盖聂第一时间关心的不是苍龙七宿之谜,而是那个莽撞又努力的孩子,“天明中了六魂恐咒?!” 天明这熊孩子太过幸福,居然能让面瘫剑圣有了焦急的表情,“信上说,需要将‘兼爱’修炼到最高境界才可以解除六魂恐咒,不过月儿的母亲已经给天明压制了,一段时间内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况且他现在已经可以慢慢运用内力,盖先生可以放手了。” 她说的不是‘大可宽心,应该放手’,而是可以放手。 子文看问题越发清明透彻,她的成长似乎要比大家都要快,但又像是一直在隐藏自己的智慧,“看来你之前的推测是对的。” 张良这句话是对我说的,再次国破家亡的他并未看出有多少悲痛,不过也是,他这样一颗能将全天下都装下的心,没有什么坎儿过不去。 “先生客气了,对于焱妃...”子文看着卫庄宽广的肩背,不卑不亢地说,“相信流沙会比较了解,你说是吧?卫先生。” “一个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女人而已”提起多年前阴阳家的东君,卫庄脑海中闪现赤练的影子,又很快被其他事情填满...... 不得不说,卫庄总结的十分到位,或许是因为这样,他对赤练从来没有表达过爱慕之意?好让赤练不要被爱情蒙蔽双眼? 子文内心摇摇头,蒙不蒙蔽的关我屁事儿~ 跟他们三位在一起的日子,每一秒都过的异常充实,没有半点浪费偷闲的时光,简直不是我自己的格调,一天下来,死狗都比我活泼。 当然,福利还是有的,比如最豪华的客店。 要不说是韩国贵族,流沙财团呢? 钱放在包包里会自燃~ 张良还耐心地跟我解释,虽然他们被通缉,但是像一些专门为有钱有势的人开的店铺,是不会计较客人出身来历的,而且这种地方,日进千金,哪怕秦国法度再严酷十倍,也会有人挡不住金钱诱惑,他们跟官府都是有一定的利益勾连,通常情况下不会被搜查。 我承认我没能挡住诱惑,毕竟打出娘胎就没有享受过这种总统套房般的待遇,张良也说服了我......可是,为什么要我做饭给他们吃?! 令堂的,难道我一看就是,经年累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息,从事打杂、做饭、端菜、洗碗的店小二! 不,我拒绝! “嗯?你想说不?”五天以来,卫庄投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我。 额......子文‘死劲’戳了一下自己的笑穴,双手店小二似得交握在腰腹,“嘿嘿,乐意之至!” 一转身,子文脸又黑了三个度,娘的,一逮到机会,老子一定......一定好好做菜,避免被鲨齿梳头...... “子文,多谢你了”正做饭的时候,温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别误会,张良就是以‘市委书记下乡视察’的角色,单纯来安慰一下工农阶级的。 我去,谢个毛!以前送去小圣贤庄的饭、桑海墨家据点的饭,不少也是我做的好不好?“没事......” 相处这么久,张良发现,子文每次不高兴,说话就会特别简洁明了,“这里三教九流的人太多,为防止有人在饭菜里下毒,很多人都会自己带厨子...子文这么聪慧,应该会理解吧?” 张良笑得很温润,不过我可不不会色令智昏,“这么说来,何必住这么好的地方,睡马路不就好了?反正果子全是树上长的,吃的全是山里跑的。” “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享受吧?” 这叫享受?! 我气的一咬牙,差点把碗里的油溅到自己身上,张良又用那种似笑非笑、明知故问的眼神看着我...... “张良先生,请问你的‘那个朋友’是不是阴阳家弟子?” 张良知道子文指的是谁,可这样尖锐的问题实在让人难以回答,倒在锅里的油开始滚烫冒烟,看着子文认真的样子,张良最后还是移开目光,什么也没说...... 什么是朋友?只不过是还没有出现利益冲突,和自己有些相同之处,又相互存在利用价值的人而已。 你张良做的事情,要是真正摆在台面上来,和其他人没本质区别,“张良先生,如果有一天你的朋友和金子同时掉到水里,面对湍急的河流,紧迫的时机,只能救一个,你会救哪一个?” 看着子文平静无波的侧脸,像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晃眼,她又是那个相识四年、同生共死,一起成长的人。 只是张良没有想到,子文会问更尖锐的问题,“朋友。” 答案意料之中,“如果是十万两黄金?” “朋友”毫不犹豫。 “一百万两黄金?” 铿锵有力,“朋友。” “如果是...” “子文不用再问了,哪怕是全天下的金子,良也会选择朋友......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你曾经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财固然重要,但人才是根本。 呵,是么...... 将柴火从灶里退出来几根,子文笑得不以为意,“如果是能实现你梦想的十两金子呢?” “......”张良哑然。 哼,还不承认么?为了扳倒阴阳家、削弱秦国实力,将冒着生命危险给你转达信息的‘朋友’置于险地......其实,朋友比起太多东西来,一文不值。 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把别人想象是什么样的人,我承认,我就是一个无耻卑鄙之人。 子文步步紧逼,“是能拯救全天下的金子呢?” “......”张良没有说出半点辩驳之词。 “你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假设上”卫庄的实力鄙视,中止了两人的谈话。 望着一脸麻子的大倭瓜脸,我‘心甘情愿'地把菜放到他桌子上,一脸谄媚,“大老爷你吃吧,您能吃我的菜,是我祖上积德~” 听我这么说,架在脖子上的砍刀终于拿了下来。 倭瓜骄傲的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把刀放到右手边,一把揽过他旁边的姑娘,趾高气扬,“算你识相,要不然老子让你跟他们一样!” 子文故作惊恐地看向桌子一遍,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店小二,呸!是私人厨子...... 两边看热闹的人群里,站着不嫌事多的卫庄张良......怪不得要叫我做饭,怪不得让我把菜端到大堂里来,就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 好呀,你们能,你们了不起,可历史的潮流是不允许任何叛逆分子开倒车的,别看一个个的现在这么牛逼,总有你们哭的时候! 子文立马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当即把菜往倭瓜面前推推...... 倭瓜啵儿一口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刚夹完菜放到嘴里,手就去拿刀了,等细细嚼了两口,慢慢咽下,又把刀放下,再拿筷子尝其他的菜...... 人群里出现办事回来的盖聂,看了一眼中间的情形,小声在卫庄身边建议,“小庄,你不该让子文一个局外人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卫庄冷冷地回了一句,“他是墨家人”庖丁解牛,神乎其技,这小子跟了庖丁几年,若连那厨子三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学到,现在就可以死了。 物尽其用,这才是卫庄留下子文的真正理由。 跟了庖丁这么久,有三道菜是他赞不绝口,说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静等三道菜吃完,倭瓜也将怀里快被他勒死的姑娘放开,冲子文招招手,“这都是些什么菜?” 倭瓜用拿刀的手搭在我肩上,一张嘴......一口洁白无瑕的牙震惊我眼球,握草!他不该是满口烂牙,黄气与口臭齐飞么?! 怎么这么干净?!而且.......子文注意到他左手边的白布......莫非他在跟我说话之前还擦了嘴?完全没有看到好不好~ 大爷的,要不要比我一个女人还讲究? “寒潭游鱼,桂花白,豆腐鸡.......”倭瓜瞬间变得和蔼可亲,细细听子文依次介绍三道菜的做法用材。 “想不到这世间居然还有‘豆腐’这一食材,你是怎么得到的?” 这还不简单,只要你有个淳朴的农村老外婆,想吃什么都会给你做。 子文再给倭瓜普及豆腐的做法......这么简单的制作方式,石磨又不难找......所以,我可没有改变历史进程~ 倭瓜好像十分钟爱美食,压根不理会周围的人群,就在大堂里与子文探讨天下珍馐美味,直到周围的人慢慢散去,然而到最后,也没有人敢过来给地上的私人厨子收尸,旁边的姑娘也已趴在桌子上睡死了。 丑时的铜锣声一响,聊得兴高采烈的倭瓜突然恢复一副凶狠模样,踩着地上的尸体一跃而出......不一会儿,跳回到窗前的阑干上,扔出一袋钱,“两天后,这个地方,给我换其他的菜”又消失的没影。 掂量掂量手中的银两......心中燃起希望之火,遥望远方,我似乎看到了妻妾成群,奴仆满屋的画面,其实......当个厨子也不错。 六天的时间里,卫庄、盖聂、张良完全不知道去哪里,留我一个人,独自在这种高大豪华、奔放狂野的烟花之地‘受尽折磨’。 没人能理解我这种中毒已深,却无处宣泄的寂寞~ 看见帅哥不能摸,看见美女......额,只能看。 以至于隔壁茅厕传来的声音都是,“哎,你知道吗?那个做菜给倭瓜吃的人是个阉人......” 去你娘的!你才是阉人,你全家都是阉人,你以后的儿子也是阉人! 子文悲伤地提上裤子,不想再听从任何与他有关的谈论...... 第七日酉时,卫庄出现在子文所在的厨房里。 卫庄可不是来听子文诉苦的,其次房钱已经付过了,“十四,魏国人,祖祖辈辈都是厨子,善用刀剑、各类暗器,十三岁前一直跟随家人游历四方,以厨艺为生,对美食有独到见解以及难以割舍的情怀,十四岁全家死于秦灭赵国的战争,同年以非凡天资被东皇太一选中带回阴阳家,十八岁从继任大司命的典礼上逃脱,十九岁加入罗网,二十八岁叛逃罗网,当时已是天级二等之列,三十岁效命李斯,一年后再次叛逃,现三十七岁,平时专为豪门大户解决各种难题,手里掌握着事秦国、罗网、阴阳家三方的大秘密。” 这种与官府有利益勾连,只接待权贵的地方,在十四杀人时,居然没有一人敢阻拦,只能说明是个人都知道他手里的秘密有多重要,武功有多好。 其他从罗网叛逃的杀手都会用尽一切办法东躲西藏,十四却反其道行之,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把自己彻底暴露自己在阳光下,反而完美的保护了自己。 大的势力想得到他手中的秘密,小喽啰惧怕他的武功,更怕得罪比自己强大的势力而不敢动手。 故而,只要他一出事,大家都会相互猜忌,如此一来,各种力量只能按兵不动。 而他只要保证自己一直处在大众的视野之中,就能活下去。 啧啧~可惜球了,这么一个从罗网叛逃,还活得有滋有味的十四,居然是个倭瓜脸......恩,上天还真是公平。 看到托盘里的两菜一汤,卫庄有了一丝兴趣,倭瓜之所以叫十四,是因为即使没有被他当场杀死的做菜之人,也只能做到第十四道菜,“这是你做的...” 子文平静地接道,“最后三道菜”五天前,倭瓜尝子文四五六道菜的时候,说的很明白。 “所以?”卫庄看着子文,既然知道,却还要拿性命去赌,只能表示子文所求的报酬远远大于他自己的生命。 “事成之后,我要知道墨玉麒麟的身份来历。” 子文对视着卫庄,即使在他强大杀意释放之下,气势迫人的凝视中也没有半分退缩...... “好,我答应你”...... 先做瓮之鳖,后为请君入瓮。 过去六天的时间里,倭瓜与子文讲了他的每一件事,甚至于睡了多少个女人,杀了多少个厨子,小时候尿了几次裤子,都说的清清楚楚。 第七日酉时一刻,行走的马车里,吃着又一个厨子生命中最后的菜,十四说起了他从阴阳家离开,加入罗网之前,空白的那一年。 “从阴阳家离开的时候,我带走了一个盒子,其实吧,我他娘的根本不知道这个盒子究竟是干嘛的,只是那时阴阳家管教太严,怕逃出去后没钱花,见那盒子还不错,就带上了......哪知道就被阴阳家追杀了整整一年,那段日子呀,爷爷的,真是穷得都想切了命根子进宫了!” 子文认真听着,“呵,你真倒霉,然后呢?” 一手撑着脑袋,十四眼中有了些泪光,就像和朋友唠家常,释放自己的全部情绪,“然后我连买刀切的钱都没有,总不能直接扯断吧?” “哈哈哈......那你一定会疼死的~” “是呀,不过那时我明白盒子对阴阳家应该,不,是一定很重要!我父亲还在的时候,常常说,即便再穷,也不能失去厨子的尊严......” 见他有些噎着了,子文盛了一碗汤,“呐,牡蛎豆腐汤。” 十四虽然在讲故事,却依旧谨慎,仔细地看看了,汤面上还飘着碧绿的......菜叶? “噢,这是吊钟花的叶子,就是用来提味和好看的~” 喝完一碗汤,果然舒畅了,“啧啧,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厨的徒弟,美味美观......” 倭瓜又盛了一碗汤喝完,才继续讲故事,“作为阴阳家的叛徒,当时除了罗网,我别无选择,带着从阴阳家顺来的盒子进了罗网,真正迎来噩梦般的杀手生涯。” “......”是啊,这样的噩梦我也做过,不过,已经消失很久了。 马车行驶了很长的距离,桌案上的两菜一汤吃的差不多了。 “我以为在外面活的畜生不如的日子是最惨了,哪知道罗网的日子才是一日比一日艰难,就连拉个屎都担心有人会从粪坑里钻出来杀了我,我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想着离开,可熬了足足九年......”倭瓜双手抱头,痛苦极了。 看着所剩无几的菜肴,子文勾一勾嘴角,缓缓说道,“你觉得艰难,是因为你从来都不是一件称手的兵器。” 十四猛然抬头,模样凶狠起来,这句话有人跟他说过,在他离开罗网的前一年,那个十八岁执掌罗网的年轻人。 “嘭”马车四分五裂,冷冷夜风中,十四子文相望而站。 “你?!” 子文双手背在身后,轻松自然地点点头,“嗯嗯,你想对了~” 十四快如闪电地袭向子文而去....... 豪华的客店里,卫庄悠闲地小酌,窗外的暮色下,越远的地方光线越淡,不过,再遥远的黑暗,也会有尽头,他的双目便是为看透黑暗而生。 张良的疾行速度堪比人力马车,很快没入烛光照不到的远处。 跟他一起去追子文的,还有他那愚不可及的师兄。 十四快如闪电地袭向子文,却在中途突然滞留,刀脱手而出,心跳快到无法呼吸...... 子文站在原地一腿扫开过飞来的刀,甩手漫步到半跪在地上的十四面前,弯腰微笑,“是不是觉得心跳过速、头晕、目眩、乏力,还耳鸣?” 刀落下来,插到旁边的草丛里,十四看无数个子文的身影重重叠叠,耳朵里嗡嗡作响。 子文不禁有些中奖的喜悦,“啊呀呀,看来是啦~” “你...你根本没有机会下毒!” 子文连连摇头,真是盲目自信到无知,“你不会不知道吊钟花的别名叫毛地黄吧?”这种植物最大的毒性就是让你心律失常,心动过速,肌肉神经痛。 “......什么?”十四紧抓住胸口,嘴唇发紫。 看来他还真不知道,这也不能怪他,吊钟花的别名实在太多了点,什么毒药草、紫花毛地黄呀,还有......洋地黄,对于将死之人,我可是很善良的。 摸摸倭瓜高贵的头,轻声说,“你不知道吊钟花不能和牡蛎同食的么?” 直接使用吊钟花的剂量很难准确掌握,没有经过提纯,毒性最杂最多,更何况它决不能与牡蛎同食。 “呵,我食遍天下美食,没想到,今天却栽在你个无名小卒手里......”十四很不甘心,这么多年来,阴阳家、罗网、秦国官府都动他不得,怎么就被子文算计了。 因为吊钟花作为药物是在好多好多好多年之后嘛,就算是庖丁端木蓉,也未必认得,“哟哟哟,瞧你这委屈的样子,忘了你父亲说的话啦?” 看情况时间差不多了,子文赶紧封住十四身上几处大穴,该办正事了...... 或擒或纵,牵制潜质,黄蜂尾针,万花间藏。 服了解药,十四从地上站起来,扭扭僵硬的脖子,每一处关节随着活动咔咔作响,“你别后悔。” 子文左脚后跟外移,右脚向外划出半个圆弧,扎稳下盘,“这是你六天不杀我的人情。” 密密麻麻的坟包堆积成山,有名无名,几块草席破布裹着的,骨架分离,刚腐烂没多久的,在漂浮的绿色光团隐隐照映下,鬼魅丛生,萦绕周遭,随人而动...... 乱葬岗----决一生死的最佳地点。 子文绝不为显摆而多此一举,除了下毒、取巧,她还有真才实学。 张良赶到城外的时候,二人早已离去多时,盖聂从草丛中发现一柄刀,结合些许的食物残渣与马车残骸,一眼断定,在马车碎裂之前,二人没有直接接触。 “从现场来看,并无激烈的打斗,但经过特殊处理,所有的痕迹于此中断,无法继续追踪。” “十四的武功远在子文之上,凶狠残忍,大可当场杀掉子文,无需如此......子文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身上还有值得十四留她一命的东西,又或者......” 张良顿了顿,没有将另一种猜想说出,“我想卫庄兄应该知道答案”即时决定和盖聂沿路返回。 “陛下,可以收网了”影密卫跃进殿中,单膝拜于嬴政的桌案前。 嬴政提笔的手一顿,思忖片刻,将笔往旁边一搁,“必须活捉”又想起公子高回咸阳多日,似乎还没有安排过什么重要的事给他,随即吩咐大监拿出锦盒内的令牌,“一切由十三皇子全权做主。” “是”身影一闪,消失无踪。 十只碧玉所制的蜜蜂由远至近,随着十四快到离谱的攻击,张开双翅,振动出锋利的气刃,打压得子文的本能防御与主动攻击相差甚远。 格挡回环,子文锁住十四双手,于他双手手心至下往上而推,意图连柄带冠夺下十只玉蜂。 十四顺势翻手而合,十只玉蜂合为一体,成鸡蛋大小,带着锋利的尾巴,如陀螺般自转,高速旋向子文面门。 血滴子?! 后仰,侧背压低身子,右脚左面横扫上悬,后一字马左脚撑地,右手两指戳中十四体前正中线‘膻中穴’,左手控制住玉蜂手柄。 就在子文以为胜负已分,卸下力来的时候,眼中折射出十四微微勾起的嘴角......还来不及反应,手柄端鸡蛋大小玉蜂突然像含苞待放的花蕾一样,层层盛开,暴雨梨花般地射出九支玉针,子文以内力驱使身体瞬移,却不料还有一只慢了须臾的玉针...... “砰,砰,啪”子文连撞连两个坟头,才重重落到一堆乱石骷髅里停了下来。 “咔吱,咔吱,咔吱......”踩着一路的骨头过去,十四多处挂彩,慢慢捡回散落的玉针,一步步走近子文,觉察不到半点活人的气息,“蜂飞花间我已经很久不用,死在这上面,你不算差。” 十四从子文背后搭上他的肩膀,连脉搏都停止了......扳过子文尸体的一刹那,十四立刻禁止不动。 子文的脸近近贴着十四的脖子,上下两双尖牙牢牢叼住第十只玉针,尖锐锋利的那一头对准了他喉结旁开一点五寸的‘人迎穴’。 缓缓睁开双眼,子文的气息脉搏恢复正常。 看着倭瓜不敢动弹,子文放牙,用手拿着玉针,慢慢站起来,毕竟保持这个姿势他累,我更累~ “你输了。” “好,我服了”十四心服口服,一脸坦然。 ...... 兑现完承诺,只剩半条命的倭瓜坐在某位大哥的骷髅头上,虚弱地喘着气,“你是?” 子文侧目顿足,“罗网刺客团钦原”越走越远的子文,内力比之前强了很多。 感情必须适可而止 鬼谷弟子一纵一横,盖聂主张征恶扬善,卫庄主张以暴制暴。 大叔想要拯救天下每一个受苦的人,庄叔想保存每一个有价值的人,从而创造更大的价值。 风灌进嘴里,吹得整个口腔疼得要命,左右拳夹击自己的下巴,两颗牙立即随着鲜血吐出来,门牙旁边那双松动的尖牙终于完完全全落了下来,最后一根玉针可是硬接,玉石易碎,没碎了我满嘴就不错了,掉两颗牙算什么? 忍着这种神经痛往回赶,一会儿说话口水千万别喷在卫庄脸上。 嘈杂声音中,子文的气息由远至近,上楼梯拐进走廊,卫庄已经在窗前等子文了。 将盒子从食盒中拿出来推到卫庄面前,按照大叔的风格,保不齐和张良一起去接应自己了,他们回来应该还有半刻到一刻的时间,足够他们交流些什么了。 “十四虽然将盒子带在身边多年,但从来都没有解开过这个盒子,更加不知道盒子的具体作用,但他知道一句话。” 卫庄一眼瞥过来,在没有大叔在场的情况下,他的耐心从两分降到了负三分,还好是他感兴趣的话题。 “初九,潜龙勿用,阳在下也。” 卫庄的耐心稍稍提高了半分。 ‘潜龙勿用’是《乾卦》中的一种卦象,龙尚潜伏在水中,犹困浅滩,只能先养精蓄锐,等待时机,暂时无法发挥作用。 这盒子是十四十九年前从阴阳家得来,那时候阴阳家应该只有东君这么一位有姬周血统吧?所以这个盒子要表示的事物是之前的事了。 子文微微低头以示敬意,“除此之外,在下还有两句话要送给卫先生。” 卫庄先是嗤之以鼻,再好笑地感叹,“哦?” “上九,亢龙有悔;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听完子文叨叨,卫庄的神色变得神秘莫测,慢慢凝视着子文,戾气陡然增强数倍,“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子文主动示弱,当然,在卫庄面前,我本来就弱,“卫先生的指教在下铭记于心,但知道的少,也不见得活得久,反而,知道的多,说不定更有活下去的利用价值。” 能活着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我很庆幸自己还有用。 这世上从来不缺雄心壮志的人,但能够清楚明白地认识到自己有多少斤两,不做那些虚无缥缈的梦的人却很少。 鲨齿没有出鞘,子文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张良再听到子文声音的时候,她正在厨房里嚎叫。 “喔嚯嚯~”被热汤烫得嘴疼的我,简直想撕烂自己的嘴,说话漏风不算,现在连一顿饱饭也不让吃了? 子文双手一锤桌子,“来刀来,我要捅死自己!嘶~呜......”一激动下牙碰到刚受伤的上牙口,疼得脸又肿了些,连一口汤都喝不下,一吃点东西,就卡在牙槽里,疼得她叫爷爷。 “刀没有,细辛汤倒是有一碗。” 听到张良的声音,我立马跳起来,一本正经地强装镇定,“张先生好......” “噗......”尽管子文尽量用嘴唇包住牙,张良还是发现了她上排牙齿的两个空。 “......”子文仇视着张良。 放松,微笑,没什么大不了,“好,你尽管笑好了...我不生气,我,一,点,也,不,生气!” 我恨的牙痒痒,却发现已经做不了咬牙切齿这个动作了....... 鹤立鸡群之时,别忘记盯着你的千万双眼睛,伸过来的千万只爪子,没有一个来自你的朋友。 嬴政一生臣子无数,能够入他眼的没有几人,除了长子扶苏,十三皇子,是他唯一一个打算委以重任的皇子。 可这种想法,却在公子高那年从小圣贤庄求学归来后发生了变化。 不是这个孩子能力不足,或是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了心思,更加没有疏远扶苏的意思,而是......若当时只是一丝潜在的隐患,那么自公子高拒婚蒙氏女,到受罚这么久长时间仍旧没有半分怨怼,这个隐患已然酝酿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浪。 扶苏的性情,本就不似秦历代君主那般杀伐果决,惠文先王、昭襄先王尚且需名臣良将辅佐,他日他登上皇位,必然更需要一个譬如严君疾般的忠心之人。 但如果这个风浪已在公子高心中掀起难以平复的波澜,那么作为父亲和君王,他必须要确定是否还有挽救的余地。 宵禁之后的城门因宫内急令开启,立在马下的影密卫副手恭敬地道,“奉皇帝陛下谕令,请十三皇子务必在十五日内完成此事。” 公子高穿着常服,从咸阳城策马而出...... “好啦,别怄气了”张良将晾得差不多的细辛汤端给子文,语气像极了对待初入小圣贤庄的子明。 你我都已经不是孩子,再童心未泯,也拾不回那份稚气无邪,端过细辛汤一饮而尽,子文将今天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诉张良。 “十四武功狠辣,内力过于刚猛,子文需慢慢调理......” “我没先生想的那么弱”打断张良,子文极力压抑住心里的某种就要跳出的情绪,变得异常浮躁。 张良微微摇头,并不跟子文计较什么,在他眼里看来,这种倔强执拗的小女儿情绪,每个女子多多少少都会有点。 “时辰已晚,子文先休息吧”说完张良就真的走了,完全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明明想做一个称职的对手,却连和他们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资格都没有,难怪张良总把我当做天明那样的熊孩子...... 总有一天,我们形同陌路,又彼此视为肉中之刺。 生完闷气,子文回自己房间,还是那样高档豪华,一尘不染。 有钱人烧钱的地方就是不一样,每天有人打扫,熏香日日都在换......嗯?这香味...... 心中‘哎呀’一声,地板向下打开,子文毫无准备地落了下去,由于屋子的隔音效果极好,外间听不到一丁点声音...... 子文落下去之后,地板立即恢复原状,打扫的丫头进来,没有发现任何异样,随即将熏香换了,关门出去。 而地板下面则是笔直光滑的通道,毫无借力之处,消音石铺成的隧道长得快让人窒息。 “咳咳......”我是被一盆冷水,不,是冰水浇醒的,更准确地说,我正被人绑在水池里,头顶上方的水正滴滴答答往我脸上胡乱地拍。 这样欺负一个‘缺牙怪’,真的好么? 我望着水池边上的三五.七.八.九.十.人......冷的数都数不清了...... 一位干练,穿着中性的女性,“你头顶上的出水口是从常年封冻的河底引过来的,冰寒刺骨,伤人筋骨......要么交出十四,要么说出那个秘密。” 其余的人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子文冷得直哆嗦,鼻涕都快成冻冰条了......呵,天下不会有白吃的馅饼,拿走十四的秘密和一半的内力,自然一样要承受他这十多年来所要担负的。 “盒子和秘密都......交给了卫庄了。” “白姐,他......”白炼金轻瞪了一眼,男子立即闭嘴。 白炼金的手轻轻握住出水口的控制机关,“流沙主人我的确惹不起,不过除了扇耳光吊房梁,我有很多种方式让你尝试,直到你肯说真话为止!” “咔”的一声,机关打开后,冰冷刺骨的水立即像瀑布一样从头上淋下来,夹杂细碎的冰渣,冻彻肌骨。 每次二十个数,反复三次子文都一动不动,第四次之后,白炼金命人将子文拉到岸上,一桶滚烫的水泼上去,子文的皮肤上立刻起了无数的水泡。 由旁人按住子文的手臂,扯起他的头,白炼金蹲下来拍拍子文的脸,亲切地问,“子文少侠知道我是谁么?” 子文尽力攥紧手心,弯曲手腕脚腕,尽量让血液加速向心脏回流,虚开眼看着这位毫不相识的大姐......这人的容貌却有几分熟悉。 白炼金捏得子文下巴上的水泡破溃,“桑海城东白家,十九条人命,你不会忘了吧?我是她大姐。” 什么?!子文想起一年多前,被自己在端午节那晚调戏......杀死的白姑娘,眯着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些,不是说白姑娘是独生女么?怎么还有个大姐! 想想又无力地闭上,大户人家,谁没个私生女~ “你要替她报仇?”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你要是告诉我那个秘密,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 比起白姑娘,她姐姐白炼金,就像一个有素质的刁民,见子文紧闭着眼不说话,也没拳打脚踢,“好,少侠如此坚持,那就怪不得我了。” 幽蓝色光束随着她十指的翻转和念诀,愈发强烈,顷刻形成一股极冷的气流,一寸一寸封冻水池,左右两边的人退得越来越远,却仍然看他们冷得哈气搓手,“再过三十个数,你的手指、脚趾、全身每一块肉以及你的头发头皮就会像冰块一样,一节节、一片一片断下来,呵......不过你放心,一点也不会痛,也不会流血~哈哈哈......” 白炼金笑起来就是个十足的傻缺.精.神.病,哼,还亲姐妹勒,一点也没有白姑娘那种大家闺秀、天真活泼、嚣张跋扈...... 哎哎哎,我在想什么呀! 子文赶紧集中精神,将内息聚集到丹田,从水池中一跃而起,手脚上的四根铁链搅成一股,本就经过冷热交替的铁链被子文灌注内力,强行崩裂,“嘭!” 子文落在白炼金身后,拷在右手上的铁链残留了一米多,一铁链挥出去 ,来不及撤回术法的白炼金直接拉过一个男人扔过去,被子文一铁链打烂半个身子而死。 右手挽好铁链,脚尖点地,以便关节能快点恢复活动,“阴阳术”如今只能拿这个做武器了...... 半刻钟之后,看着半跪在地上起不来的子文,白炼金不慌不忙的从水池的冰面上走过来,他的力气终于被自己耗光了,“你在冷水里泡了这么久,一瞬间的爆发力维持不了太久,上岸冷风一吹,关节只会更僵硬不听使唤!” 白炼金越走越近,手掌伸到我头顶,开始施展阴阳术...... “等等!” 白炼金停下手势,“肯说了?” “给我一支笔和一只烧鸡,我想吃着烧鸡写写临终遗愿~” “.......草!”白炼金一脚踹飞子文。 子文彻底趴在地上,看着幽蓝色的光芒一道道压下来,不知怎的,竟发自内心地笑了笑,罗网流沙共同的任务,终究是没有办法完成了...... 正经八百成为罗网刺客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做梦......嗯...还是个春梦。 因为......梦里有人猥.亵本大爷......当然了,作为一个二十好几又守身如玉、坚贞不屈的黄花大闺女,本大爷肯定是拒绝。 无奈猥.亵本大爷的人就像冬天里的被窝,怎么也挣脱不了他的封印,后来吧...我想既然都猥.亵了,反正是在梦里,而且还挺暖的,就...偷偷窃喜享受一下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嗯!不打紧的,嘿嘿嘿~ 可做着做着,这梦就像真的一样,猥.亵本大爷的人,简直就是得寸进尺,都梦到他开始扒我衣服了,我靠! 这还了得?! 这骚里骚气的梦绝对不是本大爷的梦,老子绝不是这么顺便就从了某个人的人! “啊~”一声绵长高亢地叫声震飞方圆万里的鸟儿。 “唔唔唔唔唔唔......” 【翻译:敢猥.亵我,爷爷我咬死你咬死你......】 “你你你,你这个人快放嘴!快放嘴啊!”刚才叫声的主人冲过来要打子文耳刮子。 “放肆!”却被咬住右手的人,用左手拉住小姑娘甩开。 “别怕......”轻轻拍着子文的肩膀,慢慢安抚情绪,他也不急着把手脱开。 迷迷糊糊听见耳边有人说话,温热咸味的汤汁流进喉咙,实在难喝的要命,这谁熬得汤啊,要齁死我......慢慢睁开眼睛看清楚,一张干净清俊的脸...... “喂,你还要咬多久啊!”稚嫩地呵斥声传过来,我才反应过来,赶紧放口,再看他的手,手腕已经是鲜血淋漓。 我...赶紧坐好,“给我看看......”你脑子有问题是不是,这种情况下,就该跳起来给我一脚,或者一耳光也行啊! “无妨”公子高捂住手转过身,小姑娘赶紧过来用手帕给他缠住手臂,出去处理伤口...... 小姑娘看公子高走远了,立刻回来,似乎觉得走得太近不安全,又退一步,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个丑不拉几的疯婆子!梦里乱打人,说胡话的时候还漏风,还学小狗咬人,早知道我就不带你回来,不给你换衣服,哼!” 额,意思是...刚才要给我换衣服的是你?我的天,我都在做些什么梦呀...... 小姑娘一边跺脚,一边吧啦吧啦骂我,一刻钟过去了,见她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我提起床头的水壶递给她。 “谢谢”小姑娘还挺有礼貌的~ “嗯?不对不对,这是我烧的水!凭什么谢你啊?!哼,我我我......我不给你喝!” 小姑娘一口气把水喝完,撅着嘴把水壶拿到我面前翻过来抖抖,示意一滴也没给我留,然后高傲地转头大步走,“嘭!”地撞到门框上,呜呜地哭着出去了...... 子文无所谓地笑笑,这么天真有趣的小姑娘不多了...... 哎,她刚才骂我什么来着......“你个丑不拉几的疯婆子!” 嘎?!子文赶紧自摸一遍,头发全松了放下来,伤处都敷了药,手脚关节还裹了厚厚的棉布,衣服也不是自己的......重要的是满身的水泡已经挑破处理过了。 不用照镜子,也可以想象现在的我已经丑出天际,猪八戒和比我起来,绝对闭月羞花。 本来就丑,加上一脸水泡印子,缺了的牙齿,应该和麻风病一模一样吧....呵,能丑到这种境界,也真是没谁了~ 没一会儿,小姑娘怒气冲冲地进来将一罐半透明的药膏置在床头,“我才不要再给你换药,疯婆子你自己擦,嘭!”又摔门出去。 屋外传来公子高无奈地叹息声,对待这样的小女孩,他也不能真生气的,“擦在伤口上,别涂太厚.....另外,你的衣服该换了。” 吱呀一声,半合的门从外面关上,床尾果然有一套干净的女装,地上是一桶温水。 依稀记得自己昏迷的时候确实不太.安.分,那么先前...脑海不断回放着他刚刚被我咬得鲜血淋漓,却轻揽我的画面......全身一软地撑着床沿,他...是不要命了么。 怎么我也会为这种事头疼? 子文捶捶头,强打起精神脱了衣服,清洗伤口...... 居然...换好衣服的子文在门后犹豫了很久,发现自己居然连拉开门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不是我,这不该是我。 即便告诉自己一百遍,古代平民的男女服装其实样式上没多大区别,可一穿在身上,心里就是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我究竟在别扭什么,还是在意些什么 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连鸡肋都算不上,谁能看上我这样的丑八怪?轻轻拉开门,一望无际的大山连绵不绝,薄薄的身影在夕阳下泛着微凉金色。 摸摸挽好的头发,能扎成半个丸子头已经是她能办到的极限了,“子元......” 无疾而终,何其幸也 你在我眼中见星光万千,那是因为我在看你。 “嗯”听子文叫他,公子高转过身来。 彼时我站在门里阴影之中,见他朝我走来,清淡的笑容,黄昏中艳烈如火......双脚像是压着千斤大石,重得眼前低矮的门槛也跨不过去......这...我这是怎么了...... 公子高换了一深藏青色衣服,微微将右手向后收,以免子文趁他不备查看他手上的伤势,“走路动作慢些,你腿脚关节冻伤得厉害,再有损坏,只怕要不良于行。” 他左手隔着袖子,扶住我跨过那道门槛,一开口便絮絮叨叨地嘱咐着细枝末节,“关节冻伤的恢复在这几日尤为重要,必须保暖,棉布裹了么?别以后上了年纪,落下一身病痛......” 我不敢问他从哪里冒出来,他为什么从那蛇精病魔爪中救下我......更不敢回想没有遇到小姑娘之前,他是不是......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深处不该有的欲望,却怎么也阻止不了那些画面在脑海里浮现。 他替我出头、教我武功,不止一回地被我坑了,却还愿意带我吃遍桑海的大街小巷,还有......梦里漫长的温暖就是现在手心的温暖。 “这药对你很有好处,只是涂上去之后有些痒,一会儿痒的时候你不准挠。” 子文寡淡地把公子高的手拿开,“我知道”坐在篱笆旁边的石凳上,感知自己的内心,如漫天云雾缠绕在起伏的山峰之间,剪不断理还乱。 公子高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会,继而淡淡笑了笑,比起前两次,他现在倒没那么拘谨了,“抱歉,啰嗦了些。” “你走吧,做你该做的,我会当没见过你,那......”那小姑娘我会处理掉,没人会知道你见过我,救过我,照顾我。 什么情况会怕别人发现自己本性恶毒?面对位高权重、实力远高于自己的人,或者......看在眼里的人。 子文没敢当着公子高的面把后半句后说出来,小姑娘正好抱着一捆柴火回来,“喂!这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再说了,他救了你,你怎么能这样跟他说话?” 无名火刚好没地方撒,“关你屁事!”一爆粗口,口水四溅,滑稽到底。 “哇哈哈哈......你的牙......”小姑娘指着子文,笑的撕心裂肺。 憋屈、郁闷和愤恨......自卑。 子文从未觉得如此难堪,又固执地坐在原地不肯逃离...我怕我逃了,以后就真的跨不过这道坎了。 扭过头转到一边,控制住情绪......就差那么一点,没冲出去掐死这丫头片子。 子文拼命静下心来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又不是没被人嘲笑过,怎么还会如此在意? 但此时此刻,爷爷的根本静不下来! 小姑娘的笑声,强有力且毫不停歇地回响在子文耳边,笑声间还听不出间隔。 看着子文极度难堪却还有强忍着不发作的模样,公子高一把提起笑到失控的小姑娘,态度严肃到要打人,“小宛,别笑了......” 咦?笑声戛然而止,子文回头去看,小宛抱着一捆柴正往灶台那儿走,瘦弱的背影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啊哟喂~怎么哭了呢?刚才不是还在笑我么,你笑啊,你倒是在笑一个给我看看呀~ 转眼见某人眼睛都亮了,公子高抹了抹鼻子,眉稍眼角都扬起了光,豁然开朗。 有些决定看似艰难纠结,其实当你一念之间做出选择,无论对错,结局如何,反而会顺其自然。 “那我便把自己交给你了”那一刻,抱着冻得发紫的她,其实什么都无所谓了。 瞥了瞥公子高,他刚才居然没和小姑娘一起笑我? 不应该啊,换了我可忍不住,“想笑就笑,你不是第一个,我这副样子确实很滑稽”子文挤出个大大的微笑,空了的牙两边搭配一脸水泡印子,再加一个剪刀手~ 怎么样,够恶心吧? 他还是不笑,脸也没憋到发红,更没有半分强忍的意味,像从前在小圣贤庄的时候,无论我说错什么,马步扎得多差劲,还是一招格斗术要练几十遍,都不会笑我,骂我,跟我生气。 “你怎么不笑,为什么不笑?!别人都笑我,你什么不笑?!”我不想在乎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在意我! “我为何要笑?我生平最讨厌别人在我伤口上撒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老子懒得和你说!子文撇过头,不再理会公子高。 越是表现自己不在意,就越是在意,子文就是这样的人。 “皇帝陛下,人已经押入死牢”影密卫双手将赤色令牌举过头顶。 嬴政收回令牌,捏在手心,“公子高还没回来?” “回陛下,十三皇子承诺一定会在剿灭阴阳家的行动开始之前回来,万请陛下宽心。” “宽心?哼,如今这天下,还有能让朕宽心之人吗?”你到底是随心而去了。 这也代表,公子高从今以后将远离权力中心,不再有任何被君王眷顾的机会。 盛极必衰,流转始终,占尽优势赌局,输了,就是一无所有。 桑海富商白家,为阴阳家提供外界消息,阴阳家为他提供财路。 白家一共有两个女儿,正房所生的女儿留在身边,私生女送往阴阳家。 白炼金是阴阳家少司命前一辈中最出色的弟子,却因五年前犯了错,被逐出阴阳家,而她回阴阳家的唯一希望就是带回当年被十四拿走的东西。 白炼金追捕了十四三年,所有的心思计谋却是为他人做嫁衣,子文作为这场布局的受益者和受害者,也起着导.火.索的作用,引出作为阴阳家弟子的白炼金等人,让他们在大秦的土地公然抢夺、暴露野心,为秦国除掉阴阳家提供了铁证。 “大人,宫中传来消息,最迟东巡之后。” “乘风远航,巨浪沉船,阴阳家的好日子到头了”一枚小小的棋子却起到了大获全胜的作用,她这一步走的很是出色,赵高预感钦原会成为比惊鲵还要出色的利剑。 “钦原呢?” 龙修如实回答,“失踪了,属下......” 赵高侧目,阴寒抖落周身,让人敬而远之,“你想说什么?” “钦原正式加入罗网之前,曾有两年完全不在罗网掌控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龙修负责向各个杀手传达指令,从来安分守己,并非搬弄是非之人,他的话,不得不设为钦原失踪的原因之一。 水性无常,无拘无束。 赵高的戾气振得平静的水面泛起波纹,“今天是五月九日,若到了二十日,钦原还没有回来复命,倾罗网之力解决她。” 收到来自帝国内部那位朋友的消息,张良松了一口气,幸而这一次这位‘朋友’没有太大的损伤,不然他真不知要怎样偿还了。 只是......张良想起空荡漆黑的地下暗道,手里的缰绳不由得拉紧,白炼金已被关进秦国死牢,关于苍龙七宿的盒子也被麟儿放在云中君住处,遭影密卫发现,阴阳家很快会得到应有的下场。 唯有子文,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驾”抽一鞭马儿,骏马跑得更快,大铁锤、逍遥子已经在来接头的路上,青龙计划容不得半点耽搁......他实在没有太多的时间花在别的事情上,即便抽出片刻的时间去打听子文是死是活。 暴雨之前,天气闷热难耐,山里蚊虫多到成群结队出入屋舍,更是难以入眠。 自小生长在皇宫又住在最低处茅屋里的公子高,在这样的夜晚,有点小小的不适应。 出门洗把冷水脸,挽起袖子看到右臂上凹陷的疤痕,公子高哑然失笑,没了牙还能咬的这么厉害,真是服了她了~ “嘶~”涂了药半夜痒得睡不着的子文挠着背从房间里出来......然后赶紧走回去! “子文?” 我慌什么?!淡定,一定要目不斜视,视若无睹,目中无人,趾高气扬......子文悻悻地走过去,怂得把手背在身后,这么点动静也能被发现。 看子文后颈的领子有些张开,公子高将擦手的布一放,严厉道,“不是说过不准挠么,你身上的疤痕还不够多吗?” 哟嚯,“要你管!我喜......嗯?”他是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很多疤痕的? “臭流氓!”子文立即涨红了脸,指着公子高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我我我我...你,你太欺负人啦!”结巴地不知道脏话怎么骂。 饶是再好的修养,被人喷了满脸吐沫星子,也是不舒坦的,但看子文发抖得嘴唇都在颤,抓得身侧的衣服皱成一团,眼神又怂又气,比自己还委屈,似乎是...... 公子高轻拍子文脑门,“你瞎想些什么,从头到尾的上药换衣服,都是小宛帮你做的。” 啥?子文捂脸,瞬间恍然大悟,“......”然而刚刚那种傻逼表现,实在是丢人呐~ 天杀的,我怎么会有这种肮脏龌龊的想法,但素...但素真的一点点也没有?虽然说你为人正直,但是我人不怎么样啊~ 保不齐...我对你......做过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看子文捂着脸的手分开一条缝隙,尴尬又想问的模样,公子高摸着自己的心窝,近到她跟前,直接了当,“我向你保证,我没有与你有任何‘直接接触’,即便是你梦魇的时候,我也只是看着你,以免你伤到小宛和自己。” 子文当然明白他说的‘直接接触’是什么......可这下,更尴尬了,手根本没敢放下来。 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大爷,公子高的耐心总是用不完,心平气和的继续解释,“我并不是急色之徒,再者我视你为友,断然不会如此,信我就点点头,嗯?” 子文缩成一团,“......”乖乖点点头~ “好了,伤口应该没那么痒了,去睡吧。” “嗯...”子文捂着脸再次点点头,透过指间的缝隙看路回房。 哎,公子高低眼看了看衣服,无奈地朝后山走去,必须得洗个澡了。 等公子高回来的时候,屋里多了淡淡的香味,茅屋三米之内再没蚊虫,放眼扫过,窗台上的一只盘子里,梧桐树皮飘着袅袅青烟...... 龙飞过高,便是亢,从来没有一种事物会无限制的兴盛下去,生而预死,是宇宙变化的自然规律。 阴阳家曾经协助秦国对抗诸子百家,自觉从日月星辰中掌握了天地万物的运行规律,却忘记流转始终的道理,有朝一日会被诸子百家与秦国一起逼入死胡同。 “阳极生阴,蜃楼起航之日也是阴阳家覆灭之时。” 人在赢得彩头的时候,最易自我膨胀,卫庄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张良,阴阳家是怎样的对手,“洪水决堤的瞬间最为凶险,你有把握?” 面对卫庄的质疑,张良的决心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阴阳家的那几位绝非善类,要将阴阳家连根拔起,当然不能只靠我们自己。” 天空刮过一阵大风,机关朱雀降落在茂密的树林里,随着张良的目光望去,不一会儿,三个少年从林中走来。 为首天明身背墨眉,一见了盖聂便冲过来抱住他,“大叔,我好想你啊~” 欣慰地摸摸少年又高了的头,盖聂感觉到这孩子的步伐轻了很多,“天明,你长大了。” 石兰少羽紧随其后,见天明直直地盯着卫庄,少羽赶紧捶他后脑勺一下,并未多说什么,“诸位久等了,要再上蜃楼,石兰可以带路。” 天明摸了摸后脑勺,闷闷地哼了一声,想着少羽的眼睛才刚好,没有打回去。 石兰有些为难,虽然蜃楼上很多东西她都很熟,“再上蜃楼不难,可要找到蜃楼的总控制机关,还缺一样东西。” 引人侧目的身姿婀娜而来,入耳的女声无比妩媚,“这是白凤刚从麟儿那里带回来的。” 卫庄意料之中地看着赤练递出一卷略有分量的皮帛,“有了蜃楼的总图,蜀山可以行动了。” 受惊的野鸡一家各自扑腾着翅膀努力高飞,子文一脚踏过地面,连着几个前空翻超过野鸡,手里的树枝以自身为中心旋转三百六十度,依次打落野鸡父亲、儿子、母亲。 看着树枝上的血迹,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手脚关节完全恢复灵敏度......捡起三只野鸡,子文苦笑,是说再见的时候了。 “哇!疯婆子,你不但人变好看了,菜也做得啦~”看着一桌子精致的菜肴,小宛直流口水,觉得疯婆子也蛮可爱的。 “嗯~好吃好吃~” 对比胡吃海塞的小宛,公子高吃得斯文有礼,发现子文在看他,礼貌地笑笑,接着细嚼慢咽,这么多菜,小宛塞不完的。 安心坐在大树下乘凉,几米开外都能闻见梧桐树皮的清香,子文去后山洗完澡回来,径直过来挨着他坐下。 就这么坐了半个时辰,看了看换回男装的子文,望着自己那间茅屋,公子高说了句意料之外的话,“多亏了你,我这自小养在四四方方天地里的人才能好眠。” 子文自嘲地笑笑,“喝,原是我拖累了你,有什么好在意的,你......不该救我。” 看着她透亮的眼睛,“十天前,看你被困在水里的时候,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都没关系了。” 随心而去,不问因果。 子文好气叹了叹,自己都为他鸣不平,“为什么不问?” 为什么不问我这狠毒的武功是哪儿学的,为什么不问我找十四干嘛,为什么不问十四的秘密是什么,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墨家的叛逆分子...... 公子高清淡地笑着,“我无权过问你的私事”更不想变成一个让你讨厌的人。 对于公子高这种毫无危机意识的态度,我很不满! “如果我现在把刀架你脖子上,你还觉得是私事?”你这不是缺心眼是啥! “从前我说过,你不说,我不问,无论何时何地何事”公子高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哪怕有一日你我性命相搏,依旧如此。” “你...”你回去以后,该怎么办。 见子文眼中闪闪烁烁,公子高藏着袖子里的手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做,“无妨,我...定会无事。” 我撇过头,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他的脸,只觉得心里堵的慌,甚至觉得跟他坐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连忙装做要回屋睡觉,却听他在身后说,“散伙饭都吃了,就别一个人连夜离开了,这儿的山路极易迷路,明早我送你。” 良久,子文应了声好。 赐剑 怕你离我而去,更怕你永远停留在这里––––大鱼·周深 小宛一个人住着的时候觉得没什么,等公子高子文来了又要离开的时候,却哭闹了一场。 只有拥有过,才知道放下有多难。 也许是觉得大家都是女人,她还照顾了我好几天,小宛单单对我撒泼大喊疯婆子,骂我怪装癖,没良心......骂过之后,我们依旧走了,公子高给她留下些许银两,算是补偿。 “喂,你们等一下!” 小宛追上来的时候,脸上的泪痕已干,她一个人在深山住了多年,当然明白不是每个人都能跟她一样能在山里待那么久的。 跳下马,小宛还是那么跳脱直爽,狠狠瞪了子文一眼,对马使了个眼神,“去吧”马儿果然乖乖走到子文身边,“疯婆子,不准把它累着了!出了山,让它往回走,它自己能找回来。” 摸摸马儿乌红的鬃毛,子文嘴角一弯,“好呀,我保证饿了的时候,不会一顿把它吃完~” “哼!”小宛不屑地冷哼,转身就走...没几步又硬着头皮走回来,双手叉腰斜眼看了子文好一会儿,对公子高说,“你给我好好照顾疯婆子,别让她身上再有那么多疤,不准再让别人欺负她...她,她跟我一样,只是个女孩子......你也不准欺负她!” “一定”公子高聆听教导般地点了点头。 子文牵紧缰绳,翻了个白眼,“切~没礼貌的臭丫头”也就是你脾气好,换了我,早揍她了! 小宛嚣张地直了直脖子,故意露出一口整齐划一的牙,“哈哈,要你管,缺牙怪~” “嘿呀,你给我站住!你别走,有种你给我回来,看我不打掉你全部的牙!” “走吧”公子高骑在马上向子文伸出手。 这这这,你什么时候上去的? “不上来,我可先走了”公子高装腔作势地缩回手。 哎哎哎,谁说不走了,这可是小宛专门给我的马~ 我抓!子文一把拽得公子高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实际的行程速度比子文想象的快很多,公子高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是子文抱着马脖子睡着的时候,他也静静前行,将马牵得稳稳的。 老马识途,在这与世隔绝,去个市集都要赶两天路的地方,这匹马恐怕是小宛唯一的朋友。 为了报答这匹意义非凡、道德高尚且任劳任怨的马,我把小宛拴在马鞍上,包袱里的水果全给马吃了,毕竟我也是个爱护动物的人。 结果,这马被酸的一整天都在流口水,山谷里的风吹来的时候也在嘶鸣,然后,我把水又都给马了。 公子高无奈地叹息摇头,一块一块地掰着他手里干到裂开的饼,‘索然无味’地嚼着。 十个时辰后,总算见到了其他人类。 人山人海里,公子高一步步向后退,有些东西不必奢求太多,无悲无喜、无怨无忧的任由川流不息的人群冲散他和那个不属于他的姑娘,两人一东一西,各自归去。 子文弄好假喉结,到罗网出没过的地方拿出一只竹筒,放出蜘蛛,等了两刻,龙修便出现了。 龙修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子文,“跟我来”多看了一眼,接着带子文去复命,心想,怎么一次任务回来,俊俏了这么多...... 东巡临近,从内政到边疆,礼制到服饰,整个咸阳宫,大小官员要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赵高每一天都在不同的地方,百忙之中还能记得罗网还有一个她的存在,子文佩服之余的同时实在担心。 烈日下,真刚撑着一把墨竹雨花石伞,赵高在伞下处理着不断从各处而来的竹简,一份一份看完,再筛选符合规程礼制的呈上去。 咸阳咸阳,山水俱阳,这里的太阳真不是盖的,晒到未时之后,才开始有点凉意,彼时,子文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儿。 赵高微微抬眼,见子文还抱拳低首站在外门与中门之间的空地中央,没有选择阴凉的地方,态度还算恭敬端正......签署完最后一份竹简,朝后打个手势,真刚将伞收起。 “今天是什么日子?” 啊?大脑飞速想了想,还真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赶紧朝门口的某个同仁努了努嘴,门口的同仁双眼望天,向右看了五下,向左看了二下,手里拿着剑,脸上写着‘冷漠’。 哦~嗯! “五月二十”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就是你要说的?! 难道今天是罗网头子的生日,额,肯定不是...... 等了一会儿,子文什么也没有说......赵高眼里渗出浓浓阴寒,她是真忘记自己是谁,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笔重重搁到案上。 不知什么原因,转魂灭魂像火箭发射一样地飞了过来,出于一个杀手本能的反应,子文还手了。 是的,子文还手了,而且动手的速度比转魂灭魂还快了一点点,在不是教授课的情况下,子文第一时间就拔剑和转魂灭魂打了起来......魍魉倒吸一口凉气,连脾气最坏的乱神都不敢这样做。 原来......子文明白公子高为什么要强留她那么多日了,她会梦魇,会发疯会咬人,是因为十四内力的反噬,他说不能留疤,他说关节一定要注意保暖,他说......都是在帮助她调理身体,正因为恢复超出了预期效果,现在才可以将十四那里得到的内力融会贯通。 从差点没招架住转魂灭魂的瞬间攻击到对战渐渐持平...... 哼,的确有些进步,可就如此急于表现?赵高朝乱神看了一眼,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看赵高脸色愈发阴郁,魍魉都有点好奇钦原失踪这么多天是去干什么了,平时那么机灵的一个人,今天是怎么了,大人是在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傻呀......正想着,就看乱神也加入了三人的战斗......滴汗...... “咣”一剑荡开乱神剑,火花四溅,子文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瞟了瞟肩膀上的血迹,集中精力,却没想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乱神瞳孔放大,不禁惊讶,立即释放出全部杀气,六剑奴都是凶器,一动手,绝不会放水,尤其是在大人面前,其实只要钦原不动手就会没事。 可没想钦原会拿出全部实力,拿出全部实力也就算了,没想到剑也握得超级紧,想打掉他的剑,把剑架他脖子上逼他认输是不可能了,这下只能来真格的了...... 转魂灭魂有些骑虎难下,六剑奴调.教钦原也有一段时日了,平时授课都是点到为止,她们都没有用全力,钦原也会在适当的时候示弱退让,可罗网杀手都是在刀口上生存,一旦对方拼尽全力,生死可能就是一个移步的事,今天也不知道钦原是怎么回事,死活不服软! 剑法凌厉、暴涨的杀戮之气一点也不比她们差,没办法,她们只能祭出所有杀招...... 魍魉一动不动的旁观,以下的结局已经很明显,钦原必死。 一剑撇开乱神的下撩之剑,乱神剑刃贴着子文的右臂外侧划过,子文的短剑绕到内侧,上斜刺向乱神的脖子,转魂灭魂剑一左一右对准了子文身子两侧...... “嘭”是剑身断裂的声音。 乱神左脖子一道血痕,子文右肩一道血痕,较重,右臂外侧衣服划破一条口子,一点皮肉伤; 转魂的头发被飞过的断剑划缺一块,灭魂......没受伤。 恐怖的是——赵高受伤了! 血沿着他纤长发白的手指直往下流,染在他暗红色的衣服上变深红,一滴滴打鞋上、地上,开出一朵朵红艳似火的花。 赵高手里抓着另外半截断剑,越抓越紧,越抓越紧......盯着子文狭长的眼睛里,生出一种可怕到极致的东西,‘我要撕了你’。 子文双眼瞪得不能再圆,被赵高吓得一脸煞白,从头到尾她就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旁观的魍魉忍不住摇头,发带以上的冲天毛都在为钦原汗颜,傻缺呀,一定把脑子放家里了。 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大人!” 抓住赵高手的子文【内心】小人一号:赶紧跪啊,虽然不知道到底错在哪里,但是这种时候道歉肯定没有错! 小人二号:跪个毛啊!她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问起来,岂不是死的更惨! 小人一号【大哭】:呜呜呜......那要怎么办啊...... 六剑奴皆倒抽一口凉气,给子文提示的守门同仁紧扒着大门,都想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了。 真刚依稀记得上一次被赵高用内力化为乌有的女婢,只是给大人准备了点洗澡水而已,钦原真是能,居然敢抓住大人拿断剑的手。 魍魉【内心】对!还是双手抓住。 赵高阴冽的声音有那么一丝反感,极冷极淡地看着不知所措的子文,“放手”手背上青筋却一点点平复下去。 子文立马松手退后,抱拳道,“还请大人先止血。” 断剑咣当地落在地上,赵高擦身而过,地上开出的花朵渐渐凝固枯萎,最后失去血色,被闷热过后的一场大雨淋个干净。 像以前读书迟到、抄袭作业、去男厕所大小便被老师罚站一样,子文被罚在原地淋雨,数着天空响了二十八个惊雷,直到深夜雨停,蝉声再次从凉爽的空气中响起。 赵高从桌案上一堆无关紧要又杂乱繁多的书简里抬头,最近罗网又多了很多新加入的杀手,他需要大概有个印象。 “什么时辰了?” “子时”魍魉都被子文弄的有后遗症了,差点以为赵高问的是别的什么事。 “人呢?” “钦原还在院中”魍魉承认,子文的站功绝对是罗网数一数二的,不知道以前有没有专门练过。 “去休息吧”...... 子文站在院子里一脸精神,必须精神! 以白天的情形,罗网头子估计现在还没消气,周围不乏同仁,一个不留神,说我受罚的时候站着睡觉就不好了。 想着垃圾筐里的断剑,我有那么一点点气馁,更多是庆幸被折断的不是自己,听了一晚上的雷声,淋了几个小时雨,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今天是五月二十日,罗网复命不得超过三日,失联不得超过七日,截获的情报必须在两日内上报......罗网的办事效率之所以快准狠,就是因为有一套苛刻无情的条例。 最严重的是,我忘了五月十六是罗网所有成员回总部的日子,这一天所有杀手会相互进行挑战,说白了就是一场杀戮盛宴,罗网不留苟延残喘之人,虽然只有短短十二个时辰,可每年从这场杀戮盛宴中诞生的新秀和死去的老人却各占五成。 若有人因特殊情况不能在这一天回来,罗网会派身手或等级高于这人三级的杀手对其考核,胜者生,负者死。 我完成了‘陷害阴阳家的任务’,却没有将最有利的情报上报,违反了以上所有罗网杀手必须遵守的准则,可能,我今日还没有回来,罗网就要以叛徒身份将我解决了。 屋檐稀稀落落地滴着雨水,地上的水迹汤汤,赵高一路踩着雨水过来,没发出半点声音,从阴影中走出来的时候,子文一看见他便俯首而拜。 “看来你反省的还不错”否则以她的脑袋,现在应该还是一脸白痴的表情。 “是,钦原有罪”呼~子文暗自松一口气,总算是合罗网头子心意了。 拇指摩擦着缠绕在手心的绷带,赵高已经多年没有流过血,突然绑个绷带,有点小小的不适应,“卫庄其人如何?” “实力超群,决断不疑”本来想说狂拽酷炫吊炸天的~ 形容倒是精准,“他可有弱点?”作为已经取得了鬼谷子认可,一心想要站在顶端的人,他是比盖聂更加危险的存在。 子文摇摇头,后又眼睛一亮,“如果一定要说有,就是他现在所积蓄的力量还不足以对抗整个秦国。” “东巡在即,青龙计划已经启动......你可以待在罗网不必再回去”双方实力的角逐,即便秦国罗网都准备多年,成败仍旧难料,不必要的损失,该尽量避免。 子文委婉地表示自己一定要回去墨家那边,“哪怕是不透风的墙,钦原也想凿出一个孔。” 说完这句话之后,空气陷入良久的沉默,正以为罗网头子已经离开,一抬头就听他说,“白天与他们三人的交战,就当是五月十六的试炼了。” 单膝跪地,“多谢大人!” 嘿呀,这么说我违反组织纪律的事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啦~ 看她高兴的样子,赵高手心的伤口不禁有些发痒,她今日为何那样糊涂,原因他大概已经知道,她这样性情的人遇见一个对她没有防备的人,怎样都会有影响,但.....没有再问的必要,聪明的人一点就通,这次的教训相信她会铭记于心,“起来吧。” 一起来,就见赵高开始解,不对,抽裤腰带......不由得紧张起来,难不成罗网头子喜欢‘虐打’这玩儿意? 等子文硬着头皮、毫不退缩、心想虐打就虐打吧,看着赵高把‘裤腰带’拿手里的时候,发现他腰间的腰带完好系着。 那这是什么玩意? “这是我人生第一把佩剑......”沈赵氏给他的时候,说是在他生母的遗物中发现的,不知道什么玩意。 “也是唯一的佩剑,名为钦原......”钦原这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儿时的他天真的以为,自己对赵家、对父亲、对沈赵氏、对幼弟弥足珍贵,独一无二。 啥?这软不拉几的玩意是一把剑? 诚然赵高表情阴冷严肃,但是我......实在难以相信,这玩意,他娘的是一把剑! 这能杀死谁呀,敌人来的时候,跳舞还是上吊给人看啊,能得满分么,咸阳宫上能挂我画像不? 眼角的余光瞥见子文满满的质疑,赵高两边嘴角上扬,“确实很难相信,但千真万确。” 子文打了个激灵,罗网头子笑了,而且是哪种特别正常,普通人都会的那种很真实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子文见证了更神奇的事。 ‘软不拉几的红布带’在赵高源源不断的内力倾注下,变得通体透红,光芒耀眼,锋利无比,剑如叶薄,散发着一层层气浪。 随着赵高的挥动,屋檐上落下的水滴被剑气一分为二,倒映着剑本身的颜色,化作漫天飞舞的星光,蝉鸣声止,唯有轻柔蝉翼附着水珠飘然而下。 这是一把软剑,一把比赤练的链剑还要软上十倍的剑,必须具备高深内力且收放自如,才可以使用的剑。 “对你来说,现在用它来杀人还有难度,假以时日,你自能体验其中奥妙。” 奥妙? 等‘红布带’一到我手里就成面条了。 然后学着赵高一运力......嗯~的确奥妙,至少是根干面条了。 赵高阴恻恻地看着玩起带子的某人。 咳咳,注意到自己的作死行为,子文赶紧收住,登时把带子系在腰上,“属下告退。” 赵高略略头疼,钦原在她手里不要真的只是条腰带才好。 东巡前奏 一无所有的孩子要学会比别人更加努力地奔跑,才能逾越生命的鸿沟。 日夜兼程四天四夜,子文与墨家在琅琊郡汇合,沿途留下记号的不是张良,而是一直被人笑话有头没脑、说话伤人的大铁锤。 大铁锤不是没脑,在端木蓉被流沙抓住的时候,他也曾阻拦盗跖不要意气用事;他更没有自私,只是想保护他的信念和重要的人与事,太过善恶分明;他不是真的嫌弃、看不上天明,只是很多时候,不愿意藏着掖着。 喜欢就是百分之一百的喜欢,讨厌就指着对方的鼻子骂出来,即便面对实力强他十倍的卫庄,当年燕国战场上坐拥数万雄狮的蒙恬。 墨家这种近乎害人害己的同袍情义,又一次帮了子文大忙。 比起其他的门派,墨家更加重视朋友的生命。 “辛苦了!”拍拍子文的肩膀,这小子又结实了不少。 嘶~子文以水声掩盖被大铁锤拍疼了声音,这手劲重得能砸核桃了。 “哟~多日不见,小野猫好看了呢~” 大铁锤护短肯定是真的,跟赤练抬杠道,“哼,我倒觉得男人多几条疤才更有味道!子文,你说对不对!” “啪”大铁锤一掌拍在四天前被乱神砍伤的肩膀上,疼得我直接从凳子上跳下来。 “铁锤哥,你说的都对,我一会就拉两道疤在脸上”身为墨家弟子,讨好统领是必修课程~ “嗯~那道不用~” 幸好大铁锤还不是很执着。 “哼”赤练无趣地哼了一声,甩甩头发离开。 老话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等子文一觉睡醒的时候,那些高个子已经在激烈的商谈如何在东巡路上打嬴政黑手的事了。 出门悄悄潜到赤练屋里,夜深人静之时,跟着她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由一条白蛇带路,走了一刻钟左右,在黑暗尽头见到白发飘扬的流沙主人。 “卫先生......” 将卫庄需要知道的事情交待完毕,赤练把子文需要的东西交到她手里,“你应得的。” 我刚一伸手,赤练又把东西收回,若有所指,“你就不关心关心,子房怎么样了?”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张先生如何与我无关,有你们在,也轮不到我来关心,况且......” 子文瞄了卫庄一眼,亲昵地贴近赤练耳边,“流决不允许我靠近他”退开一步,礼节性笑着一拜,“子文先走一步。” 卫庄看了赤练一眼,表情如常。 阴阳家的人各自为政,实力却相当可怕,即便折了星魂、大司命,依旧强大到以一敌十。 配合公输家的机关术,墨家一行人设下的伏击点,被打掉了十八处,擒获的俘虏没用的斩首示众,有用收监入狱,受尽折磨。 其中生擒的便有庖丁、隐蝠、机关无双、阿忠以及数十名道家人宗弟子。 从儒家卷入海月小筑遇刺案,农家六堂为了侠魁之位相互撕咬,道家人宗天宗两败俱伤......到如今举步维艰、损兵折将,卫庄渐渐意识到当初的猜测,是正确的,庖丁从噬牙狱带回的消息根本就是章邯预设的骗局。 什么影密卫和罗网相互作对,什么荧惑之石,只不过是真假参半的圈套。 章邯甚至不惜以自己为诱饵,只是这个骗局的发展,脱离了掌控,被罗网无限的编织放大,加以利用。 张良低头思虑,章邯统帅影密卫,六剑奴六位一体、神乎其技,就算不敌纵横,噬牙狱一战,似乎放弃得也太早了,“而如今.....” 卫庄目光锐利,狠戾自骨头里散出来,“如今正是收网的时刻。” 谁输谁赢,就要看谁的网撒得更大、更结实。 甩掉跟踪班老头的大批阴阳家傀儡,乘坐在机关朱雀上,听班老头说起机关兽,“青龙是墨家机关术建造,却是为了征战诞生,唉~” 子文抬高班老头的肩膀,他的肩关节有些脱位了,“请班大师忍着点,很快就好。” “呃......谢谢你子文”班老头动动手臂,子文动作很快,没怎么折腾他这把老骨头,就把错位的关节复原上药了。 一边驾驶机关朱雀的天明急不可耐,“哎呀,班老头你快接着说呀,墨家不是一向主张非攻,怎么会建造征战的机关兽?” 机关朱雀震动了一下,子文赶紧按住坐不稳的班大师。 小老头立即吹胡子瞪眼,“臭小子!你给我好好驾驶......墨家祖师爷当年为阻止楚国攻打宋国,费尽一切心力,却明白不能阻止天下所有的战争,而战争的来源便是无休止的野心和隔阂,如果大家都一样,也许就没有战争了.....所以,墨家祖师在临终之前,写下了青龙机关兽的建造方法,而这其中掺杂了公输家机关术的理念,这才说,青龙主兵战杀戮。” 以战止战,世间的纷争归根结底来自于‘弱肉强食’这四个字,摧毁强大的,自然就没有强弱之分,再加以制衡,自然就和平了? 这样的理想主义也许将来会实现,可惜,我看不到。 徐夫子能打造天下一等一的利器,是墨家资历最老的统领,原本是子文去帮他运送铸剑工具,却不想徐夫子为了得到重新锻造渊虹的材料,不等子文而独自行动,若不是子文提前回来,通知天明接应,整个青龙计划很有可能就此终结。 看着旁边昏睡的徐夫子,班大师老态更甚,全然没了平时的精神气,“唉,老徐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放心吧,徐夫子的伤不重,况且蓉姑娘配制的伤药天下无双,一定会醒来的。” 罗网要收的网从来都不止是一网打尽的网,更是两败俱伤的网。 青龙启动离不开班大师的墨家机关术,渊虹的重新锻造离不开徐夫子的铸剑术,试问,没有像样的兵器怎么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罗网又怎么坐收渔翁之利? 青龙计划要的不是阻止,而是促成。 “蓉姑娘她......还好吧?”盗跖脸上的笑容少了很多,唯有提到那个让他挂念的姑娘,才得见昔日那如阳光一样的笑容。 天明张口就来,“怪女人...” “咳咳......”子文轻咳两声,提醒自家巨子,公共场合要庄重,庄重~ 天明心理神会,立马装起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额......端木统领身体已经好多了,只是她和月儿都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那个,这里也不安全,本巨子就没让她们过来。” 子文盗跖脑门上不约而同地流下三排汗...... 五月二十六日,石兰、少羽、天明再上蜃楼,带着班大师细细解读过的蜃楼总设计图,暗中潜伏。 反秦与平叛愈演愈烈,未至东巡,已是血流浪逐。 流沙共计解决阴阳家一流弟子十七个,二三流弟子三十四个,没等级弟子六十七个,傀儡无数。 逍遥子劝降二十五名天宗弟子,打败四十名天宗弟子,杀死九名大秦死忠粉、三名人宗叛徒。 墨家总计解决秦兵一百一十六人,结果名家弟子十八人,罗网杀手三十二名。 其中以赤练、白凤的战绩最胜,各为六十八人、五十一人,做为职业杀手团,杀点人不奇怪,可做为墨家一份子的子文,却在不知不觉中引起了赤练进一步防范。 五月二十八日,阴阳家已是强弩之末,而秦国要做的就是耗尽阴阳家最后一点用处,替秦国挡住能够挡住的刀剑,但即便如此,阴阳家还有一位自比神尊的东皇太一。 征战六国,一统天下的千古帝王,不知让多少诸侯君王俯首系颈、委命下吏,别说是自比,哪怕是真神,他也不会有半分畏惧! 却......不得不忌惮。 帝王的忌惮,不是谁都能担待得起的。 章邯回到咸阳,准备护送嬴政东巡,蒙恬被严峻的战事拖住,始终未能回来,几次上书嬴政收回成命,取消东巡,都被嬴政驳回,只吩咐他专心卫国。 一剑刺穿某个阴阳家弟子的眉心,张良他们已经解决了剩余的敌人。 看子文手肘内侧多了一条血痕,张良关切道,“子文......” “没事”子文当没看见张良伸过来的手,一把抓住刚刚被自己杀死的人的衣服“哗啦”撕下一块布给自己包扎。 赤练提着滴血的链剑曼妙走来,看某人竟然用裹胸布绑伤口,深深鄙视了子文,“你真无耻~” 我扁扁嘴摊手,“死都死了,能有什么感觉~” 却看张良脸色微红地走到前面去了。 嗯?再看一眼,这女人的身材确实挺好,皮肤白净如玉,难怪张良会脸红。 见子文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搔首弄姿惯了的赤练都替她难为情,“你还看?!” 鬼谷纵横常一起行动,白凤盗跖常一起行动,而我很悲催的被分配到赤练一组。 子文不以为然,“哦,那下次有机会再看咯~” 真是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嘛,看看有什么呀~ 又解决一次埋伏,在河边擦洗着长剑,上面有多了一个缺口。 该找徐夫子再铸造一把剑了,钦原剑...看了看腰间的腰带,子文顿了一会,继续擦洗。 “到现在为止你一共杀了三十六人”赤练抱着手站在子文身边。 记得这么清楚,随口一问,“你杀了多少人啊?” “一百零六人。” 子文擦剑的动作停了停,偏过头疑惑地问,“我可以理解......你这是在向我炫耀?”流沙都是些什么人啊,这破嗜好有什么好炫耀的。 赤练冷笑之,撩一撩额前碎发,一手叉腰,女儿当自强的气势迎面而来,“十二人是秦军下级军官,十人是阴阳家二流弟子,一人是阴阳家河伯,五人是名家弟子,余下八人......皆是罗网魑级以上的杀手,你,武功不错。” 她用一种仇视姬无夜的眼神仇视着我......过了很久,搭住我的肩膀,贴近我的脸低语,“你最好记得你的承诺”轻蔑地笑着,擦身而过。 呵,算数学的挺好啊,记忆力也不错,都说女人了解女人,看来是真的。 我的承诺?当然~ 哼,握紧残缺的剑刃,子文目光坚韧狠厉,即便没有承诺过,我也绝对做得到,不止对张良,也对所有人。 没有成功前,哪怕你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也可能等于零。 一个奇丑无比的人,哪怕内心再美,我也会和他绝交;一个蛇蝎美人,哪怕内心再坏,只要她的外貌美丽,总会有人为其眷念。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真的不会在意外貌,也不是每个人都在意内心。 而张良这样心性和相貌都拔尖的人,喜欢他的人实在太多,其中一个,便在这节骨眼上为张良带来极大的麻烦。 五月二十九日,公孙玲珑,名家的掌门人,依附帝国多年,要求张良给名家一条生路的人,在帝国平叛和反秦活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通过子文联系张良,要张良提前兑现承诺,交换的条件是,秦始皇东巡之日的具体座驾。 子文抓住张良吃饭的空隙,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张良用十分明确的表情告诉子文他很不乐意,对他来说,名家早已是帝国的一份子,而公孙玲珑是敌人。 毫厘之差的时间点上,他不允许任何人打乱多年以来的谋划。 但他是个守诺之人,加上经不住子文阴阳怪气的软磨硬泡,张良还是决定见公孙玲珑一面。 见到张良的那一刻,公孙玲珑极为局促,不再像之前在桑海那样眼冒桃心,而是以一种尴尬不安的神情轻轻地问候张良,“先生近来可好?” 听着这么客气有礼的话,要不是她头上那朵开不败的大红花,真不敢相信眼前三围小了一倍的人是公孙玲珑,不过,她还是......胖! 走到这一步,大家都没有再假装的必要,张良态度强硬了许多,“呵,多谢公孙先生挂念,自从小圣贤庄被秦国踏平之后,良......一直都很好。” 张良永远也不会忘记,剿杀儒家的行动里,也有名家一份功劳。 “喝......”公孙玲珑的皮肤本来就白,这么凄凉一笑,更加苍白,衬着她烈焰红唇,瘆人得紧,“我名家六十九名弟子也死在你们手中......玲珑今日前来,只求张三先生兑现那日的承诺。” 像是被张良的骄傲拒绝刺痛,又或是看到公孙玲珑眼里乞怜的神色,有那么一刻,我很想拉着公孙玲珑离开,告诉她,这个人,将来会流传千古的人,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更不会因任何事而放弃兼济天下,去管一小群人的死活,绝对不会...... 有些人不得不辜负,有些承诺,不得不放弃,张良重重一拜,行了个长礼,“对不起,良,现在无法兑现......将来若有机会,必以性命偿还阁下!” 拒绝的斩钉截铁,不容公孙玲珑半分辩驳,甚至连她眼眶里最后的自尊落在泥土里,也不曾理会半分,转身拽着子文离去。 “你......”憋回满腹的打抱不平,感受到张良因歉疚瑟瑟发抖的手......可就算心里明白,我也很难做到一视同仁。 “先生,我自己走......”子文突然闭嘴。 黑烟乍起,周围的空气变得诡异起来,张良赶紧将袖子里的绢布拿出来一分为二,给子文一半,“捂住口鼻。” “唔......” 身后传来公孙玲珑的闷哼声,子文赶紧反身冲了过去...... “噌”的一剑封喉,子文立即解下公孙玲珑脖子上的钢丝......幸好肉多脖子粗,换了我肯定坚持不住这么久。 “咳,子......是你......谢了”她一睁开眼,从兴奋到失望,最后理所当然地道谢。 黑烟越来越浓,“先别说这么多,你先戴上这个”子文解下自己的面巾,正要给公孙玲珑,张良却抢先一步给公孙玲珑系上自己那半块,“用我的吧。” 公孙玲珑感动得热泪盈眶...... “......”呸!子文不服气地捡起自己刚刚扔在旁边的剑,刚才奋不顾身冲过来救你的可是老子我! 子文张良各执一剑站在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浓浓的黑烟下危机四伏,公孙玲珑站在中间,由于脸大的原因,面巾似乎有点......短,给张良硬蒙在脸上是翘起来的,似乎也没起多大作用,因此,子文不正经的觉得气氛轻松了许多...... 都说困兽犹斗,那是因为你把它逼到了绝路。 当黑烟消散的一点不剩,公孙玲珑看张良的眼里,满是窒息的悲伤,就像快要淹死的人,公孙玲珑拉着张良的衣袖,做最后的挣扎,“子房,我......” “嘶啦......”张良甩开她的手,却因公孙玲珑死死拉着,袖子被撕掉一大半。 张良色厉内荏,“这世上每个人都会身不由己,但若以此作为借口,未免荒唐。” 公孙玲珑想要挽回张良的手停在咫尺之遥的距离,扫了眼一地的尸体,其中十三具是她名家弟子的尸体,方才那样生死相搏的情况,说自己身不由己......呵,确实荒唐。 “那......先生现在真的不能救救名家?” 张良攥紧凌虚剑柄,千般为难挤进心头......却还是坚定仰头,直勾勾地盯着公孙玲珑双目,斩钉截铁,“不能!” 没了,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公孙玲珑看张良的眼中,没半点情绪,如同一潭死水,再无所求。 将头上的大红花摘下来,转身对子文深深鞠了一躬,“刚才......谢谢你救我。” 奔放大胆的胖姑娘刹那间消失,被一副端庄沉静的行尸走肉所代替,看着她在半块绢布下极快地竖了竖三根手指,我眼神致谢,以示回礼...... 危险的小插曲 五月三十日,帝尊起驾,旌旗蔽空。 张良的谋略让我望尘莫及,不知在什么时候,他连胜七都争取过来了,不止让他重新回到了农家,更解开了胜七的心结,参与反秦。 纵横回来的时候,卫庄脸色明显很不好,盖聂本打算送他去端木蓉哪里看看,却被他冷漠骄傲的拒绝了,理由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事实也确实如此,一下解决了阴阳家两位长老,重伤东皇太一,若干弟子,盖聂的情况并不比卫庄好多少。 通过无尽星空,望着圣殿之上阴阳家最尊贵的东皇太一,月神薄纱之下的双眼染了微微怒意,“鬼谷......” 空无的声音从圣殿尽头传来,“湘君湘夫人死得其所,阴阳家不会忘记他们的名字,但行动不可终止,将五灵玄同的弟子全部派出去。” 月神俯首劝诫,“东皇阁下,始皇帝陛下恐怕早就......” 东皇太一转过身来,手握象征日月星辰的权杖,声音仿佛是漂浮在浩瀚的星空之中,“汤谷扶桑,十日所浴,焚尽凡身,新日方出。” “......是” “月神大人!” 月神皱眉,门外大叫的是少司命门下的弟子。 “去吧”月神欠了欠身子,退出圣殿。 除了月神自己,就是五大长老才能来圣殿,这个女孩敢冒险来这里,一定是发生了大事,“什么事?” 浮光怯怯地伏在地上,僵硬地抬抬脖子,“星魂大人,他...他逃了......” “什么?!”月神的声音一下高了起来,吓得跪在地上的人龟缩一团,矜持高贵形象露出几分毒辣,手一带力,用内力将浮光甩出,落在樱花树下,当即死得四脚朝天,“废.物......” 不消一刻,月神便来到关押星魂的冰室,细细观察每一根铁链,推测被封住阴阳术的星魂是如何逃离的...... 将手从星魂背上拿开,内力随之撤回,在浮光的殷殷期盼下,少司命默默摇了摇头,以她的功力根本解不开东皇太一亲自下的封印。 看着塌上因修炼聚气成刃被反噬得痛苦不堪的星魂,浮光擦擦刚才装死咬破舌头流出来的血,反倒安静地坐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就陪着星魂大人一起死吧,反正一会月神追过来,她也跑不了了。 涨潮的海边,波浪肆意地嘶吼着,滚烫的铁水被狂躁的风吹得飞起,一不小心就会被烫得人皮开肉绽。 随着风声浪声越来越大,铁水也红火的沸腾起来,就在一阵巨浪打过来的时候,围住铁水的石槽边缘显出无数细缝。 “不好!”子文冲过去撞开聚精会神的徐夫子。 “嘭”一声巨响,冷热交替下,铸剑之处化为乌有。 欸......我拍拍老徐肩膀,安慰他,“只要人没事,其他都不重要。” 却发现他昏花的眼睛里透出耀眼的神采...不,这不是他眼睛里的,而是...... 被海水淹没的潜滩上,一缕光辉自泥土下流溢而出,四方光华皆为之聚,银银明明风升于世。 徐夫子老怀安慰地一笑,砰然倒地。 将徐夫子背回据点,正好大家都在,正好他...还有一口气。 “徐夫子”看着骨瘦如柴的徐夫子,其他人退到一边,盖聂进前。 子文把徐夫子交给盗跖扶着,将长方体的盒子呈到盖聂面前,“盖先生,请。” 盒子打开的一刻,光亮映过所有人的眼睛,却只留下盖聂坚毅的眉目,剑身富有灵性的清鸣,以回应与剑主的重逢。 “徐夫子大恩,在下铭记于心”手持重生的渊虹,盖聂正要拜谢徐夫子,却被子文扶住。 徐夫子对子文点点头,跟盖聂说,“希望...能助先生一臂之力,咳咳......” 他咳嗽得眼窝更显凹陷,下一步却出乎意料地抓住子文的手,“小子,要不是时间太紧了,真想也给你再铸一把剑......” 我还没来得及说‘不用’,徐夫子就闭眼了,枯瘦的面容没有太多遗憾,身为一个铸剑师,他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把徐夫子草草埋藏后,盗跖、大铁锤、子文一起在山峰上饮酒,背靠背地坐着,偶尔碰碰酒瓶,各自望着一个方向。 摇一摇空了的酒瓶,一滴酒也没有了,随手扔掉酒瓶,子文问盗跖,“墨家从开始到现在,牺牲了这么多,值得么?” 你们的那个梦想到底有什么意义,一直所坚持的信念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了这些虚无的东西,到头来是为了什么! “喝......”盗跖淡淡笑着,忧伤望着云彩,像个多愁善感的诗人,“我没有办法描述这是一种怎样的东西,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我的内心告诉我,不要放弃。” 拐了拐大铁锤,果然太沉默的气氛盗跖还是不适应,“喂,你倒是说句话啊~” “小子,大葱蒸鱼......做的不错”他这么一说,盗跖便再也没说话。 其实,我很清楚,在跟庖丁学的菜里面,大葱蒸鱼是我做的最难吃的一道菜,因为这个年代,他娘的没有葱! 六月一日,大铁锤跟着张良去了,去嬴政东巡的必经之路上埋伏。 这个任务原本是机关无双的,扔铁锤砸东西,机关的威力会更大,但机关无双出事,就只有大铁锤来完成。 树木要生长的旺盛,就必须将根茎深埋,反秦的力量,在寻找水源的过程中,其根茎不断壮大稳固,却不知洪水即将到来时候,根茎也正在从内部溃烂。 一场有去无回的壮举,白白送死的旅行,将墨家蚕食殆尽。 天才往往有个致命的缺点,太容易恃才傲物,眼高于顶,得罪了人不自知也不自省。 阴阳家是天才的聚集地,也是天才的火葬场。 月神在冰室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浮光遗留的棍子,想到那个被自己掀翻的女孩,月神脸色比冰室的温度还要寒冷......她居然被一个不入流的弟子给骗了.....打算追出去的时候,却遇到大司命阻拦。 她又是怎么从囚室里出来的? “不管你是怎么出来的,最好让开”月神手中挽起一道紫色的光芒...... 墨玉麒麟传来消息,到蜃楼附近的海域搜索并截杀星魂。 星魂被东皇太一封住内力,在大司命的以命相护下,逃脱月神的追捕,坠入大海,不知所踪。 对于一个完全没有内力,且会一直持续没有内力的星魂,杀掉他,只需要在秦兵和阴阳家之前找到他就可以。 各人分头行动,在广阔无际的海面来来回回搜索了十多遍,终于在一群罗网同仁的暗中帮助下,子文先一步找到了星魂。 一步步无声无息地走近瘫倒在石头上的人,毫无半点反抗防备,看来,星魂真的伤得很严重。 拔出长剑,子文正要一鼓作气的时候,从石头下面爬上来一个少女,衣衫被石头划得破破烂烂,“我会命理术数! ” “噌”剑在浮光鼻尖处停下,不得不说,子文对算命这个东西确实有那么一点兴趣。 浮光抬起头看着子文的面相,“山根先低后高,命宫多歧路,年上平平,疾厄冲寿上,你将来会....自食恶果! ” 看来这个年代也有神棍,子文一剑刺向星魂...... 浮光整个人一下子扑在星魂身上,“你放我和星魂大人离开,我我我...我将来一定回来帮你解了这个恶果!” 除了倔强如牛的劲儿,这个丫头没有一丁点儿阴阳术功力......提起浮光,子文戏谑地笑着,“哼,你要说的就是这些?你觉得我会相信?” 浮光.气.鼓.鼓地打掉子文的手,落到地上边跺脚边不停地重复,“我说的是实话,你必须相信!你一定得相信我,就是要相信我......” 切,简直毫无说服力~ 望着安全远去的驴车,子文叹息着往回走,简直太没原则,居然就这么被说服了...... 搜寻无果的赤练,听取张良的建议不再去找星魂的踪迹,而是配合张良埋伏前来追捕星魂的秦兵和阴阳家弟子。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看着领队的那人,张良胸有成竹,没想到嬴政竟会派自己的儿子来捉拿叛逆,这对他们,也许更有利...... 是夜,子文去跟其他人汇合,看到的,是几乎让她抓狂的一幕。 满地秦兵的尸体,蛇从他们的袖子或裤腿里爬向各处......公子高倚着树坐在地上,脸色乌黑,嘴唇红的似要滴血,气息时弱时强。 子文一个箭步飞过去,却被赤练甩出链剑缠住手腕,猛地往回一拉,“你干什么?!” 用另一只手硬生生地抓住链剑猛地一拽,“呃”赤练一扑,子文被链剑缠住的手当即一近,拼着手指骨折的风险,直袭赤练的死穴。 “住手!”收拾完阴阳家弟子的张良一过来就看见剑拔弩张的二人。 赤练一卷,收回链剑。 子文打个旋身,翻身向公子高而去。 张良敏捷一跃,拽住子文,正好抓住她被链剑割得血流不止的右手,蹙眉道,“你做什么?” 子文摸到藏在腰带里长针,正欲朝张良扎下去......公子高呕血了。 咧嘴冷笑,咬牙切齿地拿开张良的手,瞬移到赤练跟前,伸出一只手吼道,“解药! ” 赤练握紧链剑,笑的妩媚得意,“不给~” 喝?笑!笑个屁! 遏制不住的情绪一过性涌上脑门,无边的愤怒撕破平日内敛本分的形象,子文乍然一手刀劈开赤练握剑的手,反身一肘顶在赤练肋骨下缘,赤练闷哼一声,近身战她最是吃亏...... 趁着赤练身子后躬的瞬时,子文握住下落的链剑,顺势一甩,赤练仰面下腰躲过,而子文抽身的时候,链剑又被飞过来凌虚射落。 “兹!砰!”凌虚插到树上的声音,链剑落地的声音。 张良冲上去挡在子文面前,架住她的双肩厉声呵斥,“你疯了!” 子文直接一拳,“滚开!”两步并作一步,点地而起。 赤练只看背影,都能感觉张良的心寒,“找死!” 蛇猛地从茂密的树叶中蹿出,迎面飞来,子文不闪不避,于空中捉住蛇硬生生拦腰捏烂,手滑至腰际...... “咻~”羽刃划破长空而来,“咣!”的一声与子文身后飞过来的瞬飞轮在她额前激烈地撞在一起,光芒刺得子文下意识闭眼。 再睁开,盗跖抱着双手挡着我面前,对峙着赤练前面的白凤。 纵横随之而来,盖聂卫庄亦是两相对峙,迫在眉睫的青龙计划,因子文刚才的举动,将流沙和墨家间的嫌隙撕开一个更大的口子。 “解药!”子文撞开盗跖,盯着赤练,眼里的狠绝杀意没有丝毫退缩。 鲨齿略略抬高,卫庄猎鹰般的目光锐利地落在子文身上。 张良怒拂衣袖,“子文够了!” “你!”转过头,盗跖死死地扣住我肩膀,十分严肃地摇了摇头。 “......”子文咬咬牙,松开握紧的拳头,轻轻绕绕肩膀,盗跖将手放下来,看子文独自一人去扶公子高。 随意找了一处临时居所,用尽所有方法,总算帮公子高稳定了情况,但他们之所以还让公子高活着,是因为还无法确定嬴政具体座驾的位置。 因此,只要公子高是活的,他中何毒,何解,根本不重要,很清楚,整个反秦联盟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 合情合理,又让人憋屈难受。 “抱歉,让你为难了”他清淡虚弱地笑,眸子里没有一点责怪和屈辱。 我......手僵硬的无处安放,只得强装镇定。 摸到他的手,子文差点暴哭,他的功力...没了。 “你...再睡一会儿”等你醒了,一切都会好的,我不会让你死,一定不会。 公子高清楚的感觉到她的害怕,她的小心翼翼,她颤抖语气里的深深愧疚,“好......”这一日虽然来的早了些,但从前没有说过的话,那就永远都不必说。 他说好,便乖乖躺在一堆枯草之中,明明身子冷得冰凉,却还是告诉我很暖和,干枯的草木刮得他皮肤上青一道红一道,他到底是皇宫里锦衣玉食的人呐...... 给公子高生了一堆火,赶紧去山坡放传信朱雀给端木蓉,这是唯一的机会。 张良就站在路边,子文也全当没看见,直接忽略...... “剩余的碧血玉叶花在我这里。” 传信朱雀落在地上,子文不敢相信地结巴道,“你,你...” 张良平静笃定,“我不会把解药给你。” “......”子文僵住。 “喝”片刻之后又悲凉地哼气。 我怎么忘记了?他是张良啊。 转身正对着他,九十度鞠躬,把头低到地上,卑微哀求,“我求你,求你赏我一点解药,我不会破坏青龙计划,更不会让他破坏,只求你把解药给我,一点点就可以,就这一次,以后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违背”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张良,“我只是情急之下才会动手,你...” 哽咽了一下,子文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们大可十倍百倍的打回来,我也会去跟他们认错的,我只求你,把解药给我,你...就当施舍我,行么?” 子文最后话里,已是满满的哭腔,张良侧身站着,瞥见子文眼底的闪烁,“就算你下跪磕头,也休想得到解药!” 这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下来,子文拽着张良的袖子,膝盖弯曲到一半,连下跪的机会都没有.....就算以前怕罗网头子怕得要死,我也没有求过赵高,他那样嗜血残忍的人,也未曾这样轻贱我双手奉上的尊严...... 呵呵呵,尊严?我这种人的尊严,在别人眼里算个屁! 松开张良的袖子,喉咙蠕动,子文吞掉眼泪,僵硬地伸直膝盖,轻言细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是我忘了,你是韩人,他是秦人~” 张良瞪了瞪子文,看着她魔障的笑着,压了压心头的不忍,撇过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狭隘。” “哈哈哈哈”子文笑得眼睛发红,“呵,是呀,谁有你胸襟广阔啊,你聪明,有才华,有相貌,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吗!” “你胡说什么?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你这样不分是非的维护他,清不清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张良质问子文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 子文暴怒地吼着,“对!他是你仇家的儿子,可如果不是他,你连颜路伏念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秦人不见得是坏,韩人不都是好东西!他当年在小圣贤庄求学,也叫了你两年的三师公,你就这样算计利用他?无耻之尤!” “你闭嘴!”张良终被激怒,“天下之事不是你这样评价,我的人格也决不许你这样侮辱!” “你他娘放屁!” “你敢再说一遍?!”张良脸色铁青地骂道。 针锋相对地看着张良的脸,子文轻蔑一笑,“呵”旋即阴冷低沉,一字一句地说,“你真的,很令人讨厌。” 甩手就走,却不知道后面的张良支撑不住,身形一晃,差点跌倒,被阴影里走出来的赤练扶住。 看着挚友神色里深深的痛楚,赤练很无奈张良的意气用事,“你明明知道这种毒深入骨髓,会一日日蚕食身体,根本无药可解,为什么还要骗她碧血玉叶花在你手里?” 为什么?......我只是想看看,那个人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张良怅然地笑了笑,他并非怪她为了公子高大打出手,打伤自己,是失望她不顾全大局......他一直都认为子文足够理智,深明大义,却不想她竟为了区区一个公子高挑起流沙与墨家不和。 等我回去的时候,屋里莫名其妙多了一群山贼,正把公子高围住,要抢他身上值钱的东西。 混蛋!子文想也没想进去就是一阵狂杀......发泄心中不满的同时,子文渐渐意识到这是一群有思想有素质的山贼。 山贼头儿的刀架在公子高的脖子上,谨慎惊恐地看着我,一步一步往门外退,“你占我房子,杀我兄弟,我告告,诉你......你要敢跟上来,我就一刀割断他脖子!” 子文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诚实守信的模样,“好,我不动~”如果他不是中了毒,三十个你都不是问题! 悠长浩大声音响起,公子高一听......这是秦军的号角声。 趁着山贼头儿眨眼的功夫,子文用细针射伤他拿刀的手,山贼头儿一放手,公子高向后倒去。 子文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还没使力,却被公子高猛地往怀里拉,一手环着,一手护着她后脑勺,抱着一转,“嘭!”子文明显的感觉到公子高背上传过来的巨大冲击力,两人被打飞,公子高抱着子文滚了好几圈才放开。 血从公子高的背下慢慢流出来,一大片一大片刺得子文双眼腥红,抬眼看见山贼头儿举着半截人腿粗的木棍,子文直接抓起地上的石头冲过去捅穿他腹部,任由他血流如注,却一时半会儿断不了气。 脚下隐隐有铁蹄震动地面之声,“站住!”公子高撑着坐起来,止住靠近的子文。 子文一愣,再往前走,“我先给你止血。” “别再往前走了!”他软软地抬起一只手,像是要和我划清界限,“你我......到此为止。” 这样,已经很好......再往前走,我会没办法放手。 眼里水气氲氤,子文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了。 “走...”远处火把的光亮一点两点,慢慢成片靠近。 公子高扯出一个苍白无力,又极其温柔的笑容,声音低不可闻,“走啊......” 子文忍了又忍,抽了好几口气,哽咽着哭笑不得...... “后会无期”翻身施展轻功消失在密林深处。 青龙杀一 有些事我们会固执地把它放在心里,随着时间越久,执念误解就越深,即便一万个人告诉你真相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也不会相信。 尤其,当你开始讨厌某个人的时候,什么脏水都会往他身上泼。 对于莫名其妙出现在屋里的山贼,子文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身为韩人的张良做的。 我放手,却不代表摒弃执念,只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做到为公子高舍弃一切,做不到为了虚无缥缈,所谓的爱情赌上一切......我的理想、信念,所有的努力不可能为了一段注定夭折的感情而丢掉,我不要死......也不要他为我而死。 六月二日,夜。 “盗帅”子文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找到盗跖,若说仇恨秦国,墨家人对公子高的敌意不比张良少,但单说盗跖出手救子文,她也必须说清楚。 盗跖互揣双手地看着完完全全冷静下来的某人,不枉他等了一整天,“嗯,说吧。” 如何与公子高相识,当年在小圣贤庄被儒家弟子群殴为公子高所救,跟着他学了大半年的基本功,两年后从桑海城东白家中毒逃出,又是怎么被公子高捡到......为了帮张良去救颜路伏念,不惜厚着脸皮绑架了韩谈,然后写了封勒索信联系到公子高,知道当时颜路不在罗网手中,顺便拿了公子高的钱...不久前因为贪图十四功力,甘愿被卫庄利用,遭阴阳家算计...... 子文把能说的,一个一个字细细地说给盗跖听,态度端正到自己都信了自己是个忠诚的墨家弟子。 “盗帅,如果当时在噬牙狱,你真的被章邯挑断手筋脚筋,你会后悔去救庖丁么?” 瞅了瞅子文殷切的眼神,盗跖吊儿郎当地耸肩,“当然不会,所以......即便你昨晚死在流沙手上,甚至与整个反秦势力为敌,还会那样做?” 墨家的兄弟义气早已深入骨髓,大家一起走到这一步,没有人比盗跖更明白什么叫做可以用生命交换的兄弟。 子文郑重地点点头,“对!”复而沉默片刻,从容无畏地摇了摇头。 “嗯?”这意思是会还是不会。 子文长长地叹一口气,靠着旁边的大石头坐下,“昨晚不过是一时之气,他把当我做生死之交,救了我那么多次,我却从没为他做过什么,看到他奄奄一息的样子,自然压不住火,也没有去想墨家会有多为难,别人会有多为难,更把他和我自己推上了绝路,也忘了......各为其事,无关对错,所以再发生这种事,我可能不会那么做了。” 人在但下某些责任之后,会变得不像自己,子文原本就没有经历过国仇家恨,为墨家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与大家相识久了的情分所趋,他昨夜的行为的确极端又无效,可于子文而言,不过是在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这样平静地承认自己的自私和过错,也算是彻底清醒了,“理解,但我不希望你记仇。” 记仇?自然是指流沙的仇,张良的仇。 乱世之中,每个人活下来的人都在不断成长,盗跖真的成为了墨家的领袖,认真的模样里饱含提醒警示,用子文最能接受的方式,说她差点把所有人都变得敌对。 “道理我懂,但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不过仍旧是那句话,我绝不破坏青龙计划。” 盗跖释然地笑了笑,按照子文的说法,公子高怕是很早就知道有间客栈有异,张良和有间客栈的关系非比寻常了,如果换成其他人,早就下手了。 加上盖聂对扶苏的描述,盗跖突然觉得嬴政的儿子们,似乎都还不错~ 盗跖摸摸下巴,这样不顾身份地位的朋友,确实难得,就像他和那个爱耍帅的家伙......不过,怎么感觉这种兄弟情有点怪怪的? 跳起来拂拂屁股上的草,“听你说了半天,屁股都麻了~真是......”拍拍子文的肩膀,盗跖严肃道,“去和子房道个歉,诚恳点儿,他有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不得不为的权衡利弊,他的牺牲其实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多,不能像你我一样为兄弟不顾一切......这几天不用和流沙一起行动,去保护蓉姑娘吧。” 子文既不点头也没说不干,盗跖也不强迫,正要离开又被子文叫住,“盗帅。” “嗯?” 一个深深地九十度鞠躬,“谢谢,这份恩情我永远记得,涌泉相报”无论将来如何。 “额...多大点儿事啊,走了~”看着子文满脸的感激不尽,盗跖不好意思到脸都红了。 哟嚯~难得,盗跖也居然也有脸红的时候,他不是自称脸皮比地皮还厚~ 至于给张良道歉?此生绝无可能。 君臣车辇,天子六驾。 嬴政乘坐的六驾马车很容易与大臣们的马车区分开来,为了自己的安全,他早早就做了防范,准备了很多辆一模一样的六驾马车,除了隐秘卫,有时就连内侍也不知道嬴政到底在哪辆马车上。 而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不能确定嬴政座驾,即便启动青龙,也会失败。 “子文昨日说,嬴政乘坐的是第三辆马车。” 众人默契地停下来,看着盗跖,顿了好一会儿。 盖聂先打破僵局,“此事非同小可,子文是从何得知?“ “公子高亲口告之“想了一夜,子文还是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看子文从屋后走出来,盗跖的眼神略显尴尬,发生了那种事,为了照顾他的情绪,也为了缓和与流沙的关系,本想揭过不提,不料他居然有胆子出现。 “嬴政确实在第三驾马车,信与不信,全凭各位定夺,子文告辞”重重一拜,转身就走。 身后一双媚眼的主人放出愉悦戏谑的声音,“呀~看来是我误会了,原来你救公子高,是为了亲自动手呐,对不住啦,小野猫~” 子文心里突然一紧,脚步滞了滞,略侧了侧脖子,什么亲自动手? 想了想学过的历史,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切,不知所云,懒得理你...... 赤练看看懵掉的众人,尤其是有那么一丝丝想为子文说话的盗跖,“那不如,验证一下~” 六月三日,墨玉麒麟和张良埋伏在帝国内部的好友都传来消息,千真万确的肯定,嬴政经过博浪沙之日,乘坐的是第二辆马车。 于是,反秦联盟就谁的消息是真是假展开了激烈讨论。 盗跖自然是很愿意相信子文的,“公子高是秦国皇室,嬴政的儿子,受不了毒.药的折磨和怕子文回不了墨家,把嬴政的具体座驾告诉了子文也不是不可能。” 赤练第一个否决,“绝不可能!”毒是她下的,发作起来有多难受,她最清楚,这种痛苦都受得了的人怎么会说实话?小野猫一定是被骗了~ “公子高在小圣贤庄求学两年,我察他非贪生怕死之人,他一身武艺,贵为皇子,绝不会为了私情出卖母国,更何况那人是他的生父”张良补充。 卫庄的答案显而易见,这世上没有麟儿不能接近的人,他也认同子房的判断。 ....... 加上盖聂的言论,总人一致否决子文的消息,但就子文最后肯放弃公子高,选择回到反秦联盟中来,墨家也护着子文,卫庄并未提及也不屑要把子文怎样。 谈完事,卫庄单独叫来白凤,“你亲自去看看麟儿。” 白凤疑惑地看了看卫庄,不是才从他那里得了消息么,这种时候亲自去见麟儿......跃上凤鸟,消失在夜空之中。 为何要在这个极不容易且十分危险的时候见麟儿? 卫庄可没忘记,为了交易,他把墨玉麒麟的身份来历告诉过子文。 六月四日,寅时。 白凤回来,确认墨玉麒麟还是流沙的墨玉麒麟,并再次肯定大家商讨的结论没有错。 端木蓉的身体基本恢复,还是从前那样外冷内热,素净淡雅,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一把木剑,一把不会伤人,代表承诺的木剑。 端木蓉拿下格子上的木剑,一边擦拭剑上根本就没有的灰尘,一边叫住正忙着的子文,“子文......” “啊?”我抬头看一边低着头擦剑的端木蓉,难道我把这几种药弄混了? 赶紧埋头查看簸箕里的药材...... “你做的对,那种毒根本无药可解,只会折磨得他生不如死、内息全催......死即解脱,至少他是死在你手里......” 轰.......像是有什么在脑子里炸开,然后一片空白......子文僵在原地,保持姿势,手脚动弹不得...... “嗬”努力稳住心神,憋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只是...” 端木蓉擦完剑放回格子上,“我明白。” 哽下快要冲出心脏的那口气,“嗯,那,那我出去看看,还有什么用得上的药材。” “去吧”端木蓉,兴许忙一些,子文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子文平静地提着背篓走出门去,背对着端木蓉的身躯看不出一丝异常。 “啪”却有一滴眼泪滴到手背上,所有的思绪涌入,挤得脑袋快要炸裂......刚走进林中小路,“嘭”地摔在地上,膝盖磕出血,背篓滚入林中深处。 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施展电光神行步,一路毫不停息地狂奔,身影快到如划破长空的一颗流星...... 不会不会不会!一定不会!他怎么可能死了?!一定是他们弄错了,秦二世都还没有登基,扶苏蒙恬都还没有死,他怎么可能死!他还有好几年的活头,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杀他!一定是他们在骗我!对对对!一定是...... “啊......”子文跑得岔了气,脚下一滑,从树上掉下来,跌进草丛里。 呃......岔气岔得肠子搅在一起,子文从草丛里爬出来,只觉得快要憋死了,努力想要站起来,腿怎么也使不上力...... “没用的东西,你给我起来!起来啊!”疯了得抓起石头往自己腿上砸......“嘭,嘭,嘭,咔!”猛然一蹬,剧痛无比,腿骨断了。 “啊......”无助的嘶吼,胡乱抓着灌木丛的双手被扎得鲜血直流,“废物!废物!废物!”可任凭怎样挣扎,她还是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鞋子摩擦地面的细碎声传来,阴寒的气息慢慢靠近。 暗红色官靴映入眼帘,衣摆上的条纹开满红衣。 赵高眯着眼看着地上的子文,神情阴郁难测,“起来。” 子文一抹泪,狠狠咬破了嘴唇一使劲,“啪!”地又摔下去,“不行,真的不行!大人,我真的爬不起来...”子文全身颤抖着,最后居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无用!”赵高负在身后的手一聚力,差点一掌拍下去的时候,却听到子文呜咽着说,“对不起,大人,我错了,是我没用,是我不好,你都已经提醒过我了,都怪我自己没听你话。” 其实,这丫头已经很克制自己了......狠狠的一甩手,赵高怒而转身,闭眼调息,平心静气,“钦原,就这一次,以后不许再哭。” 这一天,子文哭了多久,赵高便等了多久。 半个时辰后,子文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直到没有。 赵高幽幽开口,“他死之时,身中奇毒,背脊又被插进尖锐的木块,其实你那天一走,公子高就断气了,我吩咐罗网杀手将他的伤口做的和现场山贼一样...所以,他们以为是你不忍他受苦而杀了他。” “......”子文慢慢地翻过身坐起来,静静地看着密林中一切,目光空无。 看了看子文一言不发却面色如常,赵高手心骤集内力,对准她的腿骨一拉一拧,“有大臣认为这是不详之兆,也为了不影响东巡,他的尸体已经送回咸阳下藏,你,明白了?” 赵高冷冷地问着,摸摸疼得要命的腿,拂去身上的杂草,抬袖一通乱擦,抹干净脸上那些没用的东西。 “大人,钦原,站起来了”痛极地站起来拱手而拜,心中眼中再无执念。 赵高悄然离去,心底不禁叹谓,成长的代价总是如此昂贵。 喜欢吃果子的人,往往不会自己跑到山里去摘,他们会等着摘果子的人摘下果子,坐享其成。 青龙计划大概就是如此,当年七国之中,长相才华、综合国力、君臣同心、政法有道,没有一个能跟秦国比,能跟嬴政比。 那样的大势所趋,不可阻挡,流沙再有雄心壮志,也改变不了那时的现状,与其东奔西走,倒不如从秦国手里拿到最完整的天下。 可有足够魄力去摘果子的人,当然有本事好好保护自己的果子。 素问秦军治军严谨,亲眼看到,才知道什么叫做虎狼之师,铁一般的纪律。 大秦旗帜什么的就不用说了,浩荡的队伍长长地拉成一条玄色河流,奴婢车马、臣子护卫,一丝不苟、整齐有序的通过官道,威严肃穆的军容让人敬畏不已,能征善战的将士使人敬而远之。 当青龙拔地而起,遮天蔽日的截断护驾军与前方队伍的时候,秦军陷入短暂的混乱,继而随着苍劲有力的号角声,立刻重整还击,震天的喊杀声与响彻云霄的龙鸣缠斗在一起,参与其中的人,个个热血沸腾,血脉喷张...... 前方队伍里,兵士、奴婢、内侍、影密卫自动将六辆六驾马车围在中央,盾在外、矛在上,将每一辆马车围得密不透风,精神高度集中的挡住每一只射过来的暗箭...... 埋伏在官道旁边的芦苇荡中,张良看到六辆六驾马车正由前方队伍护着一点点的往前移动...... 青龙机关兽稳稳拖住大部分后方秦军,流沙、墨家、兵家等吸引前方队伍的大部分战力,卫庄的鲨齿气势如虹,盖聂渊虹明明如昼,秦军军士无所畏惧、所向披靡,隐秘卫刀快如雨...... 玄底金纹的袖子拂过,一手抓住差点从车栏上掉下去的驱车官,冷峻刚强的帝王,拿起车舆前挂的铜弩和铜镞,“哐”的一箭射过去。 及时横起渊虹挡住箭镞,刚刚靠近一些的盖聂被逼退。 再怎么着,盖聂也不是神,这一招,当然不足以在千百人的保护下靠近并且杀了嬴政,只是为了更确定,嬴政到底在哪辆马车上。 就是那么一瞬间的露脸,足以让芦苇荡里的张良看清楚嬴政到底在哪辆马上,墨玉麒麟的消息没有错!“铁锤兄,动手!” “好!” 逍遥子、大铁锤、张良从芦苇荡中奔出,站到官道上,拦住嬴政前方队伍的去路,逍遥子张良一左一右,抵挡过来的明枪暗箭,大铁锤施展雷神锤。 宽阔平坦的官道上,激起一阵阵烟尘,随着雷神锤的急速旋转,形成的巨大风势折木拔草、飞沙走石...... 盗跖、月儿去蜃楼接应天明、少羽、石兰,纵横、流沙、墨家、兵家去刺杀嬴政,端木蓉抱着木剑与钦原在农家神农堂里静静等待。 无论结局怎样,她都等着他们回来,等盖聂回来。 敞亮冷清的屋里没有任何交流,望着昨天还赌钱赌得热火朝天的神农堂,钦原嘬了一口茶,慢慢走到端木蓉身边,“休息一下,你已经几天没合眼了。” “我不困”端木蓉其实十分不想留守在这里,可若同他们前去,必会让他们分心。 “还是休息一下吧”......抱住倒下的端木蓉,如今的我终于牢记了人体每一处穴位。 看着安睡的她,钦原将木剑放在枕边,放心,这回你不会再睡那么久了,醒来你就可以看到他们,失败的他们。 “钦原?”屋子里出现另一个声音。 钦原转过身,看到一个全身铠甲的秦兵,左手提着一个包袱,右手拿着一把与自身装扮不符的剑,这把剑转魂跟她说过......因以之泛海,鲸鲵为之深入,“你是惊鲵。” “看来是你了,给”接住惊鲵扔过来的包袱,打开一看...... “我的天!这这这,这是什么?!”我双手颤抖地捧着烫手山芋,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颠覆了! 赶紧把包袱系起来,“你你你......初次见面,这样.......不好,不好!还是你自己,自己拿去,去用吧......”把包袱塞回惊鲵怀里。 看着钦原的冷汗刷刷地往下滴,惊鲵面无表情...虽然隔着脸上这块铁皮,钦原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一步步走过去,钦原被逼得直往后退,直接吓得坐在地上,又一下子站起来。 看着惊鲵脸谱式的铁皮,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我可是罗网新秀! 手摸到腰间的红腰带(钦原剑),一下子站起来发力,恩......红腰带还是红腰带,丝毫没有变化......但我还是保持着战斗姿势吧。 惊鲵内心默默为钦原默哀十分之一刻钟,这真是有史以来最滑稽、最无聊、最无耻、最无奈、最难完成的任务,“这是大人给你的。” “......”我一定是听错了,“啪!”狠狠打自己一耳光,鼻血都抽出来了。 钦原挂着鼻血上前一步,亲切地抓住惊鲵的臂膀,“大人给......我的?” “对,三日之后,死或嫁,你自己决定。” 神农堂中又只剩钦原和被点了睡穴的端木蓉,目光慢慢移到惊鲵留下的包袱上......安下心来,收好包袱,既是如此,服从便是。 大铁锤大喝一声,雷神锤排山倒海地砸向前方队伍里的第二架马车...... 青龙杀二 与战场厮杀不同,蜃楼上的各人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团结。 利用蜀山幻术更改了樱花迷阵的阵眼,将那些所谓的仙童仙女困在其中,远远甩开追赶的阴阳护卫,再干掉甩不开的无数傀儡及阴阳家弟子,终于来到铺满星辰的大殿。 高月捻起手决,以自身灵气开出一条若隐若现的长路,闭目聚集心神,一点一点探寻脑海中的星图,那是东君焱妃给她留下的最珍贵的东西,也是他们今天能否一举击杀东皇太一的关键,“接下来,大家一定要跟紧我。” “嗯”众人点头,石兰少羽绕至最后,借助天明的金乌之力,开启蜀山观象阵法,以照护大家,防止星辰变化后有人被感知到心境而迷失自我。 “停下!”走出一段距离之后,高月气息紊乱地睁开眼睛,这幅她从记事起就在背的星图,似乎在抗拒她的看查,自动将重要路线都隐藏起来了。 高月才恢复本性不久,解开焱妃保护星图的咒印已是不可思议,又带着大家在蜃楼上走了这么久,此刻强行解读星图的结果实在不足以再引领大家往前走了。 石兰秀眉一敛,当即就看出了高月的异常,“我来吧。” “石兰”少羽一把抓住石兰,且不说蜀山观象阵法他一人难以驾驭,就说盗跖现在的情况,一旦阵法之外借助巨大磁力形成的各种幻象迷惑了他心智,他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了。 “不行,阴阳家与蜀山虽有渊源,但如今的阴阳术与蜀山巫术区别甚大,这种险我们不能冒,而且......”压下脑海中东皇太一的召唤,高月不敢让天明看出一丝不适。 天明眼光灼灼地看着高月,生怕她又被坏人抓走了,“而且什么?” “而且我们正在星海深处”这里,是连月神都不敢轻易踏足的角点,每时每刻的出路都在变动,极少有人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真正走到东皇太一面前。 看了看石兰和高月这两个姑娘,盗跖摸摸下巴,倒是一点不担心,“这就是月神当年输给东君的原因?” “......嗯”高月迟疑了一下,微微点头,这个母亲对她来说,既亲切又陌生,她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自己,面对母亲。 “那...我来试试”盗跖慎重且不容拒绝地将手放在高月肩上。 “不!小跖你?!”天明几乎要跳起来点住这个不听话的贼骨头,幸亏被少羽一记眼刀制止。 高月望着盗跖沉默不语,其实除了她自己,盗跖确实是最合适的,但...... “再磨蹭的话,等那个怪东西吸足了月神的功力,我们就要陪他一起上天了~”盗跖无所谓地笑笑,“快开始吧~” 看了看星海外的一片黑暗,控心咒的力量越来越强,这说明月神快完蛋了,东皇太一被纵横打出的伤快好了,“好!”再次闭目探索,将盗跖灌进的内力融汇,顺着内力的走向将反噬之力倒灌入盗跖体内。 “呃...”一口血闷在心头,五脏六腑都被高月体内的力量痛击,难受得盗跖差点跌出观象阵法,慢慢的适应,开始用心眼去寻找...... 终于,在黑暗的源头,共享了高月脑海中的星图。 “前...八十步。” 纵使看月儿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天明也明白现在绝对不是耍性子的时候,自觉的不打扰任何一人,默默输出源源不断的内力以护着大家走出星海,盗跖看似油嘴滑舌,心境却是最干净阳光的,带着重伤与高月一起解读星图,他身为巨子,必须要尽可能的节省时间。 “东皇阁下...您......”全身的内力被一点点抽出体外,残存的一丁点儿侥幸都被东皇太一无情的撕烂。 呵,果真应了焱的话,什么光复姬周,全是狗.屁! “你从来都是为了自己!”月神聚起余留的功力一击,罩着双眼的薄纱随之崩裂。 稍稍一退,东皇太一轻松稳住心神,继而以更强大的力量吸取月神的功力。 “啊.......”堪比摄魂术百倍的痛苦渗入每一根神经,月神此刻才意识到所谓左右护法只不过他养的容器而已。 看着月神一点点陷入绝望,逐渐无力反抗,东皇太一只顾感知自己身上的剑伤愈合了几处,“你是阴阳家的功臣。” 说罢,东皇太一停了下来,第一次脱下从头到脚遮挡自己的外袍,封了月神的哑穴,捏住她的下巴。 虚弱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呜呜呜......”月神害怕地颤抖起来,想要从冰凉的地上起来,却被东皇太一的力量压制得动弹不得。 第一次看到东皇太一的脸,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从前把别人踩在脚下是什么滋味儿,也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呵,害怕吗?我从出生起,就是个瞎子,这双眼睛,我已经养了很久,是时候还给我了。” 气劲化作的利刃在瞳孔里慢慢放大,月神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开始变得迟缓,思及这一生,斗焱妃,斗星魂,斗嬴政,斗诸子百家,却......从未斗过自己。 焱妃随心,十年如一,衷情不改;星魂随性,高天深渊,唯是自己。 我...好恨。 “你!”月神猛地冲破禁制,弹开东皇太一,一掌拍向自己,震碎颅骨,也震碎了自己的双眼。 东皇太一连退几步,挥手扫开月神的掌力,却为时已晚,只听她的身躯撞在殿中的柱子上。 惊慌地摸索过去,东皇太一甚至顾不得外面正在有人靠近......探及月神的双眼,“不!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希望落空又极端偏执的不放弃,“没关系没关系......你来干什么?”东皇太一收起惊慌疯狂的表情从地上站起来。 带着内力的绿叶在半空中聚起形状:来找回我的声音和记忆。 忽地看到东皇太一的脸,少司命反应过来他以往应该是以气息和声音来感知他们的,这些字......白底紫纹的衣袖流动着微微香气,将聚成字的树叶尽数飞向东皇太一,既然你看不到,那就写在你身上。 到底是阴阳家的老大,只是片刻的失常,随即反击得少司命愈发被动,“看来,是你在向张良传递消息。” 双眸一敛,绿叶成剑,剑剑劈石破木。 一把打散少司命的绿叶剑,“我想,你的眼睛也能将就。” “嘭”门外飞来的瞬飞轮直接破开东皇太一的气刃,“我可不同意~” 几人稳稳地落在殿中,天明点地一飞,数十道墨色剑气袭向东皇太一,“我也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乍现殿中,为了突破重重禁制,焱妃已耗费太多精力,看到石柱旁边的月神,却又唏嘘人这一生真是无聊。 “母...”高月还未说完,焱妃就火速加入了战斗。 在蜃楼附近的海域接到最后的名家弟子,钦原驾着机关朱雀向蜃楼飞去,飞了十几回,总算完了。 今天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其中一件就是兑现与公孙玲珑的承诺。 蜃楼总图我瞟过几眼,记得地方实在有限,只得将他们放在北面的甲板上,让他们慢慢溜进守卫最为松懈的货舱,或者......就在这上面吹吹风,晒晒太阳,等着有些人两败俱伤,再去捡漏。 “多谢”甲板上的风吹得青衣女子衣袂飘飘。 这才几天啊,就瘦成这个鬼样子?简直比我还轻二两有木有? “无所谓谢不谢,这本来就是我答应你的事,你......”我想对她说句保重,又觉得我和她又没什么交情,说这句话未免做作。 公孙玲珑清浅地笑笑,暴瘦的她不再浓妆艳抹,细看下来还真有点让男人心猿意马的意味,“你已经做到答应我的事,给我一条最好的路,至于名家能不能在其他地方生存下来,那是我自己的事。” 驾驶机关朱雀远离蜃楼那片海域,回头,大秦的国土上已经没有公孙名家...... 大铁锤砸下的那一刻,马车如核桃一样在重锤之下粉碎,马车周围来不及躲开的奴婢内侍还未出声,便随之死亡。 阳光、空气、水、心跳霎时静止......众人屏息以待....... 什么?! 目光聚集在第二架六驾马车之处,碎片所及,唯有喷溅的脑浆、无关紧要的尸体。 张良霎时傻住,人生颠覆。 他一直都相信自己能够成功,正如卫庄相信自己对墨玉麒麟的判断,他一直想完成韩非当年没有完成的梦想,真的以为青龙计划......可惜,龙飞得太快太高,就只能花光力气从最高处直线落下,摔得体无完肤。 第三架马车当即演变成战车的形式,嬴政抚式【乘车时,身子前俯,两手倚凭车前横木】而视,冕旒稍抬,“杀!” 随着嬴政一声令下,天空、地面、官道两旁涌出无数的机关兽,公输家的霸道机关术结合墨家非攻机关术精华的机关兽,能够克制墨家机关兽的公输家机关兽...... 公输仇不惜用蜃楼总图交换非攻,果然起到了巨大作用。 张良回过神后,像一只木偶一样边杀边退......同样傻了眼的还有大铁锤,明明看见嬴政是在第二架马车上,怎么会?! “咔咔咯咯......”还没反应过来,雷神锤被几只破土三狼顷刻绞成铁块。 龙鸣声渐渐弱了下来,青龙机关兽被铺天盖的公输家怪鸟撞击地左右摇晃,龙脚被上百只猎豹机关兽撕咬...... 控制室里面的班大师、赤练等十余名墨家弟子强行拉住失控的青龙,机关手柄一根根断裂......小的像人手指一样的破土七郎一只只从青龙机关兽松动的关节缝隙里钻进来,蜂拥而至的占领控制室......最后班大师的机关手脱臼,赤练及其余弟子多处被咬伤...... 纵横剑术再高,也抵挡不住精锐军队和百余只机关兽的连续攻击,再不走,才是真的满盘皆输,流沙绝不能赔上所有的赌注,卫庄当即决定分头撤退...... 凤鸟展翅飞来,扫翻空中的机关怪鸟,白衣成血的白凤惊讶地一僵,小白一定是感受到自己有危险才来的,可! 如白凤所想,巨弩带着刺耳的金鸣射向凤鸟,一支、两支、三支......贯穿凤鸟洁白无瑕的身体,“小白!”那是他的朋友,墨鸦弄玉他们三人之间唯一的朋友! 凌虚并不适合用来大肆杀戮,仅仅半刻,张良遍体鳞伤...... 大铁锤曾经怀疑过张良和流沙一起给墨家使坏,可是从后来种种不再怀疑张良,尤其被那一句‘如果流沙要对墨家不利,我会和墨家并肩战斗到底,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深深折服,这一次,看来他真要去见他的燕国兄弟们了。 “张良先生,那一天,就麻烦你帮我们看了......” 张良还没来得及回身,就听大铁锤大喝道,“嬴政,我杀了你!” “扑哧,扑哧......”隐秘卫的刀在大铁锤还没冲到嬴政跟前,就刺进了他的身体。 刚回身,是十成功力的雪后初晴......自己外围的秦兵被杀死一大片,瞳仁里是逍遥子自若的将雪霁竖于胸前,消散出所有的功力,这是道家人宗内功心法最后一招‘生死有道’。 ...... 张良毫不犹豫地转身杀出一条血路,跳入芦苇荡中....... 凤鸟从空中坠下,青龙肢体散架瘫倒下来,赤练被青龙倒下的惯性甩出。 届时,赤练快被倒下的青龙压到之时,白凤凝望凤鸟坠地之时。 机关朱雀打南而来,钦原吊下一条绳子,白凤连劈带撞地扑到赤练身边,抱住她借力绳子腾上机关朱雀,掠空而过...... 白凤从来不会让人看到他受伤的一面? 不不不,那是一般情况,现在特殊情况,他现在都奄奄一息了,还能拿我怎么样呢? 斜眼瞄了瞄后面的两个‘红人’,钦原更加快速地驾驶机关朱雀,必须赶紧找个地方给他们疗伤,这满身是血的,都能拿去染布了...... 如果不是早有耳闻,嬴政很有可能相信青龙机关兽就是一条真龙,墨家花十数年为他准备的东西,果然是威力惊人,遍地的尸体,衣服上刺鼻的血腥味儿,即使是坚硬如铁的他也不禁痛惜。 秦国的确严刑峻法,可他从未任意屠杀,这些人也有父母兄弟,也是血肉之躯,也有喜怒哀乐,为什么没有人觉得他们的生命也很珍贵?! 羊的生命是生命,狼的生命就不是生命了么? 说到底,世间万物的生存之道,都是自己罢了。 刺杀虽没有持续多久,李斯却也挂了彩,捂着鲜血直流的胳膊来到嬴政面前,他不知道皇帝陛下会勃然大怒,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硬着一张脸。 “陛下......”一影密卫听了传信小斯的话,赶紧向嬴政禀告。 刚毅平静地擦着天问的血迹,看也不看这个影密卫,“说。” “蜃楼那边来报,就在刚才阴阳家内斗,东皇太一亲自出手诛杀墨家叛逆,却遭到东君、月神、少司命、墨家叛逆联手反杀,而后云中君暗下黑手......阴阳家同归于尽,蜃楼却不知...不知被谁开走了......”说完,影密卫赶紧跪地请死。 帝国努力十年的成果,投入大量金钱物力的蜃楼,就这么被开走了,还不知道是什么人。 嬴政眼神一变,擦拭天问的动作一顿,李斯等人全部跪下,俯首自危,“陛下息怒!” 继续将天问擦拭干净,收回剑鞘,扫视瑟瑟发抖的众人,带着飓风过港的威慑开口,“公输仇。” 内侍赶紧哆哆嗦嗦地把哆哆嗦嗦的公输仇从跪着的人群里拖上来。 “皇帝陛下”公输仇佝偻着老腰,经此一战,不知道能不能将功折罪。 嬴政冷硬地看了看公输仇,“将此处清理干净。” 公输仇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恩,“公输仇遵旨!”立马在嬴政眼前消失,去指挥公输家机关兽配合军队打扫战场。 “赵府令?”帝王天问,睥睨天下。 赵高跪于车前,将雪霁双手献上,“微臣在。” 拿起呈上的雪霁,嬴政看似在细细端详,实则观察着赵高每一个眼神动作,“这次罗网功不可没,尤其是......埋伏在叛逆分子中的内线,这么出色的罗网刺客,真该好好奖赏,李相国你说是不是?” 李斯顺水推舟,也不敢说要去包扎,忍着痛装出很淡定的样子,又得让君王看出来他是装着不痛和淡定,“皇帝陛下英明,不过此人能在叛逆势力之中周旋这么久,所求必非一般的金银财帛,依微臣拙见,不如改日当面召见此人,问他想要些什么赏赐。” 一个刺客能够在反秦势力内部潜伏这么久,一定会知道很多秘密,这些秘密之中,自然也有关于秦国的––––狡兔死,走狗烹。 “相国大人所言极是,赵高定当尽快善后,携内子拜见皇帝陛下。” 内子,古代对卿大夫嫡妻的称呼。 细长的眉毛一压,“内子?” 赵高俯首再拜再叩,说得情真意切,“是,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赵高未过门的妻子,多年前她去墨家潜伏,微臣亲口许诺,待她完成此事回来,便立即娶她为妻。 嬴政颇为不信地疑惑道,“赵府令至今未娶,送给你的美人也一一拒之门外,莫非正是为了你未过门的妻子?” “皇帝陛下恕罪,千金易得,佳人难求,赵高实在不敢辜负于她。” 一个潜在的威胁,在赵高的圆说下,立刻变成一对夫妻为帝国伟大事业奉献热血青春的浪漫爱情故事,传颂出去,自然是帝国史诗中的一段佳话。 “......”气氛陡然寒冬腊月般恐怖。 嬴政审视着赵高,如苍鹰俯瞰雏鸟,一念之间就可置他于死地。 赵高持礼俯首,静待嬴政旨意的过程比自己走过的黑暗还要长上千倍万倍,此举出人意表,极度危险,却不得不为,反正钦原落到别人手里一样是功亏一篑。 倒不如放手一搏,让她名正言顺的归于罗网。 将雪霁交到旁边隐秘卫的手中,双手负在身后,“传朕令,中车府令赵高与其妻为帝国鞠躬尽瘁,分别数年,赐二人不日完婚。” “谢皇帝陛下隆恩”赵高三拜九叩。 包扎好伤口,李斯赶紧部署接下来的事宜,只要还能爬得起来的,都分派了任务。 尤其...... “皇帝陛下洪福齐天,这些叛逆势力岂能与大秦铁骑抗衡,剩下的逃匿者想必罗网也能很快捉拿到案。” 赵高敬而答之,“当然。” “再者......”李斯批阅公文的手一顿,故作想起来什么的样子,随即揣着明白当糊涂地打趣道,“承陛下恩,李斯终于能喝到赵府令的喜酒了,希望到时赵府令不要吝啬才是~” 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李斯当然知道嬴政并不是真的为自己赐婚,可赵高装蒜的本事也不是盖的,“赵高必定倾全府之力,恭候相国大人。” 人们很容易忘记他人对自己的好,却对一次坏永身难忘,纵使天空和大地见证我们千百次的努力,却在一次截然相反的决定之后彻底分离。 泥土的湿寒渗透到皮肤里,冻得人浑身难受,肌骨发寒。 张良从稀泥里坐起来,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可就在这什么也看不到的夜色里,浓浓血腥味灌满每一次呼吸,朋友们死去的景象就在眼前,一遍又一遍循环不间断播放,回放得他头疼欲裂...... “呱呱呱......”湿地之中传来蟾蜍的叫声,感觉小东西跳跃着绕过挡道的他,胸廓的起伏随着呼吸的频率逐渐加大......就连你也觉得我很失败是不是? 蟾蜍声渐渐远去,之后是暗夜里微不可查的啜泣声...... “子房,别睡了,地上凉”颜路温和澄明地说,像初升的朝阳,整个人都融在这暖暖的笑意之中,颜路身后的伏念刻板着一张脸,看样子,少不了又有训斥他,但......掌门师兄手里还提着一盏纱灯,照亮他的眼睛。 “师兄!”张良猛地惊醒,周围还是一片寂静无边的黑色,不知身处何处。 他记得自己跳入芦苇荡中,几番周折,片刻不敢停留和回头,跑了很远很远很远的路才甩掉秦兵,然后......就迷路了。 嘶,张良揉揉太阳穴,摇摇昏昏沉沉的脑袋,又见昔日。 掌门师兄坐在上位,一脸严肃地守着他背书,“师兄~”他绵绵软软地喊了声师兄,可怜巴巴地看着坐在掌门师兄旁边的颜路,颜路无奈地摇头笑笑,为他求了情。 从那以后,二师兄就一直给自己各种求情善后,掌门师兄总是大发脾气地把他和颜路骂一顿,然后不了了之...... 将明的颜色一点点晕染在遥远的云朵里,就像伏念手里的纱灯,虽然微弱,却为迷途中的他指明方向。 摸索到凌虚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下泥沼,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不踩下去,永远不知道下一步是实还是虚。 处在最深的黑暗里,朝哪个方向看,都是光明。 没有了凤鸟,伤到爬不起来的白凤,依然很傲娇,稍微清醒一点,就一脸嫌弃地让我走开。 切,以为谁稀罕看你似的~ 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趁赤练吸引他的注意力,钦原直接敲晕他,然后治疗。 马陵之战,历史上设伏歼敌的著名战役,当年魏国发兵攻打韩国,韩国向齐国求救,齐国应允救援,却不急着发兵救韩,以促韩国竭力抗魏,等待韩国消耗光变法十多年的成果,魏国实力大损之时,再坐收渔翁之利,打了一场大大的胜战。 齐国采用孙膑之谋,保留韩国平衡各诸侯国的同时,也使得韩国再也没有力量争雄,从此,韩国一蹶不振,成为名副其实的弱国。 反秦势力的现状,就是马陵之战后的韩国。 青龙计划失败了,却不是全盘皆输,苍龙七宿之谜还需要人去解决,反秦势力绝不能全军覆没。 罗网头子下令,他们中有人需要留下,去做一些罗网现在还不可以做或者做不了的事。 可作为一个心如止水,清心寡欲的我,额......好吧,我一点都不清心寡欲,作为一个自扫门前雪的旁观者,在我看来,他们是当局者迷。 对我来说,他们都是过去的人,过去的事,既然是过去已经发生的,无论我做什么,将来秦国一定会灭亡,罗网头子一定会完蛋,刘邦一定会统一天下...... 张良也一定会实现兼济天下的梦想,他现在唯一不好的,是他的自我定位,这是一种心态,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他。 刺秦失败的第二天,六月七日,纵横回来了。 在农家安排的住所外面,坐等一夜的端木蓉,一见到盖聂的身影,眼睛涩得差点没哭出来。 在情感方面,一向妖娆火媚的赤练,比端木蓉还要辛苦,煎熬又甘之如饴的模样,实在不是我这种单身狗能理解的。 既然这么痛苦,又为何如此执着?与其苦苦纠缠,不如痛快了断。 然而......正要去疗伤的卫庄居然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又什么都没说。 额......这是让我这个电灯泡赶紧滚蛋的意思?我想是吧~ 嫁娶 钦原借口去打听盗跖他们的消息,然后闪人,这种‘看着你相望到永远也是美好’的时候,你们自己慢慢深情对视吧。 探听完,没有得到关于盗跖他们的一点消息,这样端木蓉他们应该能松一口气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说明,墨家剩下的不止端木蓉一个。 留下特殊的记号,盗跖他们看见,自然会回去汇合。 驾驶机关朱雀跑了老远,钦原找了一个既没有受到刺杀行动波及,政治经济文化水平又不错的地方。 “客官有什么需要?”女老板从柜台里面走出来。 虽然认不得店铺的名字,但看店内胭脂水粉、布匹首饰等各种成亲所需物品应有尽有,应该就是我要找的地方了––––古代版婚庆店。 在女老板奇异的目光下,钦原沾了她店里油灯里的油配合一些粉末‘擦掉了喉结’。 忍住内心的震撼,女老板好脾气地问道,“客官你?” 钦原把脖子上的假喉结弄干净,将一袋金子放在柜台上,“我是女子,请务必在今日内教会在下成婚有关的一切事宜。” 女老板掩嘴轻笑,看了看钦原的样子,关门谢客,“姑娘楼上请。” 要不咋说术业有专攻勒?这位叫林四娘的老板简直专业得不要不要的,婚服如何穿着;成亲时男女礼服有何区别;根据成亲双方的身份地位,应该举办什么样规模的婚礼,哪些是有严格规定的;成亲当日的礼仪怎样施行......一一讲解的清清楚楚,搞得我都想做笔记了。 可一想真这样做,一定会给她一种错觉,我是个没人要的姑娘,是费劲了千辛万苦才嫁出去的。 “阿哟喂~”钦原疼得龇牙咧嘴,换了平时早拿刀砍她了。 “别动”林四娘轻轻打一下钦原,掰正她的肩膀,抬抬她的下巴对准铜镜,“要把多余的眉毛拔掉,画出的妆容才会好看。” 呸!以我的审美观,这个时代女子的妆容能好看到哪里去? “嘶~”疼得那叫一个追悔莫及,感觉眉头都肿起来了有木有?早知道就去买把猪毛刀了......弄完眉毛,林四娘开始给钦原开面,“你一定很重视你的未来夫君。” 啊?这你也看出来啦,“嗯!” 听她这么说,我先是一愣,然后同意地点点头,不重视都不行,隔三差五让我‘提心吊胆’,自己的狗头都不能让我签上自己署名的人,能不重视么? 必须重视,高度重视! 乘着机关朱雀连夜回去,摸摸自己略微浮肿的脸,学了十多遍总算学会了个休闲自然常用妆。 真不知道应该给林四娘一个好评,还是回去砍死她,抢回我辛辛苦苦挣的卖命钱......什么三个时辰之后就会消肿......算了,我又不是真的嫁给自己心上人,好好在罗网打怪升级才是正理。 嗯?钦原赶紧停下来,往回飞,刚才看见一团黑影。 “千变万化,墨玉麒麟,你好呀~”钦原把机关朱雀开得极低,挡住妙龄少女的去路,表面上是在打招呼,实际上观察他前后左右的所有出路。 一阵鬼魅般地低沉呵气,妙龄少女化作兜帽怪,即使这么近的距离,也看不见他帽子底下的容貌。 反秦联盟里的任何人都可以留下,但绝不能有你墨玉麒麟!钦原勾起嘴角,直白的劝降道,“你跑不掉的,认输吧”...... 谍翅鸟飞到白凤手背上停了一会儿飞走......就算现在全城戒严,行动不便,麟儿也不会一点消息也没有,除非......沉默片刻,召唤更多的鸟儿飞向四面八方,突然闻到飘来的烤肉味儿,白凤眉头紧锁。 “这种时候你都还能吃得这么开心,难怪胖得像个猪头”从昨晚回来就没有照过镜子的某人当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萌萌哒的大头有多可爱~ 这种时候你都还能这么尖锐刻薄,难怪没人喜欢你。 但事实上我说的是,“哦~” 我不是怕满身绷带的他像木乃伊一样蹦跶着过来掐我脖子,就他现在的样儿,我单腿都能跳过他。 我只是怕......钦原瞄了瞄屋里,万一卫庄护短怎么办? 擦了端木蓉给的药,脸慢慢消肿,要不说自己人护着自己人? 看看赤练白凤那两个王.八.蛋,跟他们在一起一整天,都没提醒我脸肿了,真是心肠毒辣! 不过......想着坐在屁股低下的那套嫁衣,明天开始,我再也不是他们的自己人。 六剑奴出现在神农堂安排的住所前时,卫庄有那么一瞬的诧异,转而又觉得合情合理。 “小庄”阻止卫庄拔剑,六剑奴身上没有一点杀气,盖聂觉得他们应该不是来找茬儿的。 真刚上前一步,好好说话,“两位请不要误会,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哦?”赤练站到卫庄身边,叉腰骚首,“噗,难不成你们是来投降哒?” “迎亲”六剑奴异口同声又硬着头皮地说。 “什么?!”赤练气的一拉链剑。 卫庄身上的火苗更噌噌地往上冒,迎亲?!迎哪门子亲,劳资都没敢迎她的亲,你们六个算什么东西! 盖聂在一边亮出渊虹,他敢保证,就是小庄在墨家机关城跟他对战的时候,鲨齿剑气都没这么晃眼,都快晃瞎了,可......余光扫了扫端木蓉所在的房间,不管罗网要迎谁的亲,都不可能。 “诸位误会了,他们说的是我。” 一回头,钦原就站在他们身后,挽发披肩,玄色嫁衣,长裙曳地。 周制婚服,纯衣纁袡。 玄色,先把布料染红一次,再染黑一次,形成黑里带着微赤的颜色。 什么凤冠霞帔、大红盖头,那都是扯淡,女子婚服为红色,那应该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我就说嘛,罗网头子干嘛拿套黑色的衣服给我。 吓得我以为要给我办冥婚,多亏了我机智又聪明,冷静又从容,提前补了课。 “你干什么?”赤练的脸色比当年嫁给姬无夜还要难看。 钦原微微一笑,张开双臂,“看不出来吗,嫁人啊~” “子文!你......”端木蓉从房间里冲出来拉住钦原的胳膊。 我轻轻拍拍端木蓉的手,跟她拉开距离,提着下摆一步步退到六剑奴面前,“卫庄先生,您现在应该没有什么疑惑了吧?” “的确”私底下交易了那么多次,卫庄早知道钦原的不简单,只不过没有想到她居然能以这种方式斩断自己的退路。 “你不能嫁!”张良由远至近,一身烂泥也遮不住他眉间的风华。 六剑奴在钦原身后一字排开,钦原站在他们中间,像镇守地狱之门的恶魔,脸庞嚣张地扬起决绝,“哼,现在你们还有能力阻止我吗?” 凌虚的剑鸣,空谷临风,“哐!”近钦原咽喉的须臾,抵在乍现的朱色剑身之上。 腰间扎眼的红腰带顷刻变成通透的利器,泛着淡淡红色,轻烟一般如梦如幻。 六月十日,我的成亲之日,每个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在诸多名剑的厮杀里,开启我的嫁娶之礼。 张良见到的子文,使着往日全然不同的剑招,长长的裙摆飞舞,宛若一朵盛开的暗夜幽兰,一剑比一剑凌厉地砍去她在墨家的过往,与大家相处的点点滴滴...... 旋转翻身一剑砍,张良横起凌虚一档,无奈钦原的发力太重,即便有凌虚挡去大部分力道,左肩还是被钦原剑砍得见骨。 “先生心中已然清楚,又何必执着过去?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张良刚才说不能嫁,可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已经想清楚一切,想找我算总账而已,他这样的人,脑子一旦灵光起来,无人与之争锋。 所以,我非嫁不可。 链剑从钦原脑后袭来...... 拔剑,反手双指夹住一片羽刃,钦原咂咂嘴,“我说,凤凰都死了,你的羽毛不能省着点儿用么?”看你那样,能杀得了谁呀~ 白凤一身绷带地鄙视了我,颜值下降的不是一星半点,然后被卫庄一个甩手,甩到安全距离,虽然......落地姿势不是那么优美。 “咣~”一剑挑下链剑的惊鲵,看了看钦原的背部,放心的与她背对背站着,幸好及时赶到,不然钦原的嫁衣要是被划破了,他完美无瑕、任务完成率百分之百的职业生涯就要被打破了...... 张良捂着左肩站起来,笑着笑着神情变得冷酷淡漠,她......终是学了杀戮之剑。 一动剑就全身伤口撕裂的纵横依然很厉害的护住了其他人,至于我? 在六剑奴、罗网天级一等杀手惊鲵组成的迎亲团【抢亲小分队】护送和我个人积极主动配合下,终于踏上了我的嫁娶之路。 婚礼古称‘昏礼’,由在黄昏时举行而来,‘婚’字乃后所造,古人认为黄昏是一天中的吉时。 林四娘说,位高权重的人才有爵弁戴,形似无毓之冕。 他着了青黑色上衣,象征天;下裳纁色【浅红】象征地,有黑色缘边,喻阴阳调和;蔽膝随裳,棕红色;大带黑色。 李斯说什么要来喝喜酒,全是鬼话。 这场只有罗网成员的昏礼,没有一丝喧闹嘈杂,基调庄严肃穆而全无后世婚礼的喜庆、热烈。 钦原,我一手培养的姑娘,如今也成为了独当一面的杀手......静默的等待了一天,黄昏,她准时出现那一刻,急促的步子却磨蹭起来,不愿意? “大人”我抬眼看着赵高伸出的手,白森森的骨节瘦得吓人,他身后的阴霾像一场漫长的暴雨,不知何时才会雨过天晴。 “从此刻起,你要叫我夫君” “......”夫君么? 夫君就夫君,一个称呼而已,就是叫爷爷也没关系...... 钦原攥紧裙子的手一点点放下来,放到赵高手心里。 触到自己手心的时候,赵高明显感觉钦原的小指不自觉地弯了弯,幸好.......提前修剪了指甲,并未将她划伤,牵着她走进阴霾里,那是......自己生活了二十四年的地方。 不日,两件大事传遍咸阳。 帝君东巡被刺,反秦势力实力大大削弱。 帝国中车府令,而立之年,与相守多年的姑娘终成眷属。 适者生存,兵器而已 成亲后的日子变得纯粹,和反秦势力彻底决裂的钦原,仅是罗网锋利的兵器,每天忙于罗网分派的任务,平静地活在杀戮里,无情和绝情随着时光刻入血脉,擦去她身上遗留的浮躁稚嫩。 大半年过去,罗网刺客团钦原在江湖上名声鹊起,剑术轻功、心智手段名利前茅,成为又一把让天下人胆寒的帝国凶器。 咸阳的天气与桑海不同,此时正是最冷的时候,一路马不停蹄的回来,冷得头发都冻直了,生怕误了罗网头子定下的时辰。 “夫人,请在两刻之后到正门”罗网小斯在门外说完就走,也不管钦原有没有听见。 快速沐浴、更衣、梳头,一刻半钟便到了正门。 刚踏上马车的赵高转过头来,“你来了,刚好,上车吧。” 拉着罗网头子的手上车,这还是成亲七个月后的第一面,“大人......夫君,事情......”放下马车帷幔,钦原将大半年来的成果精简地说了说。 “朱家不出手,不代表农家会从此安分守己,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忍多久”赵高放在扶手上的手似乎更瘦了,掌骨间的凹陷倒点水进去,蜘蛛都可以在里面游泳。 “那些孩子呢?”三个月前加入罗网的一批新手,由钦原亲自训练,根骨不错,就是不知道心性如何。 “三十个,死了二十个;三个疯了,被我杀了;两个自杀;三个及格,一个良好;一个逃了,被龙修杀了”作为新一任罗网刺客训导师的这三个月,我深切感受到死了的傻鸡是有多么想宰了我。 感谢当初那么努力的自己,也感谢从阴霾里走出的罗网头子。 罗网杀手的训练课程并没有严格的规定,每一任训导师都有自己不同的训练方式,唯一的衡量标准就是完成任务,在训导师残酷的折磨中活下来。 汇报完任务钦原便闭目打坐,调理内息,比起当世的绝顶高手她还有很大差距,抓紧每一刻好好练功,才能永葆钦原不会生锈。 “慢点,夫人”到咸阳宫门口,赵高牵钦原下车,随手整理她耳边碎发,神情依旧淡漠阴冷,在来迎接的谒者看来,却情意绵绵,不禁掩嘴偷笑,中车府令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无论什么时代,女人永远是传播八卦的最好工具,不一会我和罗网头子夫妻和睦、相敬如宾云云就在一群无聊透顶的宫妇中传开了。 适逢赵高去别处应酬,将我一人丢在一群女人堆里长见识,一会而宗正的老婆来问,“赵夫人啊,你和府令大人分别多年,身在异地,是如何让他坚持这么多年不娶,不看别的女人一眼?” 坚持个屁,并不是每个男同胞都像你家夫君一样,对女人那么感兴趣好不好? 刚才嘴碎的咸阳令正妻说,宗正妻妾成群。 我坚定地看着她渴望的双眼,并亲切地握着她白嫩嫩,滑溜溜的手,“你要相信爱情的力量!”这种话连被我逼疯的罗网新手都不信。 “......” 宗正的老婆瞪了我一眼,甩开我的手,走了~ 甩开的手都还没有落下,就被某个女地扶住,另一个女人说,“宗正之妻出身寒门,个性率直,不识礼数,赵夫人莫与她一般见识。” 嗯嗯嗯???一般见识?从官职来讲,宗正应该比中车府令大吧? 右手在上、左手下,俯首屈膝礼,“多谢,敢问两位夫人是?” 年长一些的女子说道,“妇人乃御史大夫之妻,王氏,这位是朔公主。” 朔公主?三川郡守李由之妻,相国大人的儿媳妇? 赶紧行拜礼,被朔公主拦住,“出嫁从夫,你夫君与家翁同朝为官,拙夫远在三川,今日是宫宴,不必多礼。” 这......降阶结交,定有什么阴谋。 表现的更加恭敬,但又不失坦率,“两位夫人请上座。” 接着,就是有的没的和这两个有学问的女人胡说八道。 开玩笑,我可是当初忽悠过反秦联盟的人,两个女人算什么......然后,我就端端正正地坐了一个下午,如果让我选择,还是外出执行任务吧,要不然就去折磨罗网新人,再不济和刚才那咸阳令及宗正的媳妇儿一起聊聊如何驯服自家夫君也行啊~ 聊到王夫人都扯到家里妾室犯上被她处罚了,正宫宴席还没有开始的迹象,就在钦原忍不住要把茶叶也吃了的时候,朔公主的侍婢走过来跪地躬腰,以保证头不会高过自家主子,“公主,可以入席了。” 娘呀娘呀,吃饭了吃饭了~ 激动得已经撑起身的某人。 “现在去颇为无聊,我们再稍坐一会”朔公主不见外地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王夫人。 我......努力憋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好好跪坐。 “咕咕咕~”然而肚子不争气地叫了。 这能怪我么?我可是赶了一整天才赶回来的,哪有空吃饭? 王夫人微微一笑,温婉娴淑,“听闻赵夫人是女中英豪,为国出力、心智坚韧,不比我等深闺妇人,趁今日宫宴,邀了公主一同来结识夫人,不想夫人文采学识更是出众,相谈甚欢,一时忘了夫人初次参加宫宴,此前必定没有进食,真是不好意思。” 不得不说,这御史大夫娶了个好老婆,这一说,把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一点也不关我和朔公主的事,啧啧,有文化的女人真可怕~ 朔公主当即让自家侍婢找来一碟点心,处于饿得想吃人肉的阶段的我,也没推辞,就着王夫人递过来的一杯茶喝了起来...恩?这茶.......钦原摸摸腰间,以极快地手法封住穴道,不动声色地喝下茶,继续吃点心。 再看王夫人脸色,没有一丝异样,朔公主的眼神里倒藏了几丝尴尬,远处的宗正夫人不自觉地往这边看了看,被咸阳令夫人一把拉到人群之中。 笨女人不可怕,自作聪明的笨女人才是真的愚蠢。 王夫人见钦原没有察觉,又假意亲近一些,“哎,你第一次参与宫宴,赵府令没有告诉你提前吃点东西再来吗?” 对呀!你也觉得不合常理是吧?可是罗网头子的马车上真的一点吃的都没有,虽然我是个杀手,但总不能吃活吃罗网头子吧,怪不得他饿得皮包骨,活该! 钦原恨恨地咬咬嘴唇,把空碟子往桌案上一放,撒娇地一抖身躯,嗔怒道,“哼,他这个人呐,怕是两位夫君的一星半点也及不上,一向冷冰冰的,跟个闷葫芦似的,哪里会想得到这些嘛,别看他平时一本正经、办事妥当,实际上粗心得紧,真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 朔公主为人落拓大方,立马哈哈地笑了起来,“想不到赵府令也有这么一面,不过他可是我们大秦一等一的美男子,又为你守了这么多年,有些毛病,倒也正常。” 美男子?!赵高! 你怕不是该看眼睛了~ 女人交朋友有时候只需要一句话,王夫人也打趣道,“对对对,你们一冷一热,真是绝配~” “公主,赵府令差人来问赵夫人是否在此,晚宴快开始了,请赵夫人快些过去”一小奴过来说。 朔公主用一种羡慕调侃的眼神看着我,“哟~你还说赵府令不够细心,你瞧,这不是来找你了吗?好啦,快去吧~” “对对对,快去快去,我们就不跟你一起啦~” 我被她们羞得无地自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我想表达的意思其实不是这样的...... “大大大.......夫君”一个拐角,赵高就站在树后面,眼神阴阴地看着我。 赵高双手负在身后,看着眼神无处安放的某人,声音低得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你刚才......跟她们说什么?” 我找了,我真的找了,娘亲的没有地洞,就连狗洞也没有!池塘也在十米开外....... “走吧”握住钦原的手腕将人半拖半就的带着往宫宴的地方去,躲在灌木里的影密卫看了,自然是认为赵夫人在跟赵高撒娇闹别扭...... 所谓宫宴,就是一场变相的交际会,中心还是以嬴政为主,等嬴政训话之后,就开始跳舞吃饭什么的,大臣与大臣之间,宫妇与命妇之间,各式各样的套话,相互吹捧的官方交流。 宫宴开到一半,嬴政遣小斯来传钦原去内殿回话。 一路上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以及学了半个月的礼仪,一遍一遍想着之前赵高教的话,经过看不见其他人的长廊与台阶,那些藏在暗处的气息,想必是随时待命的影密卫了。 “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帝陛下,奴婢钦原”哪怕只是听到这位千古一帝的音韵,亦胜过世间百种艳丽,气魄言行冠绝天下,举手投足之间,指点江山。 “听赵府令之言,你去叛逆中潜伏之前就与他定下终生?” “是”钦原回答的毕恭毕敬,没有一丝犹豫。 啊?什么鬼?!说完才意识到刚刚嬴政大大问的是什么问题。 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姑娘,居然能在反秦内部潜伏数年之久?罗网养出的杀手果真厉害,“抬头。” 听话地抬起我的狗头。 “看你的容貌,不过双十年华,而赵府令到秦国已有十八年,以你这样的年纪,如何在去墨家之前与他定下终生?” “皇帝陛下英明,奴婢双十有二,确实比赵府令小了许多,但因正如此,昔年在桑海受人欺辱,才能得他相护,而后奴婢扮作男子混入有间客栈,在墨家潜伏下来,这些年与他见面的机会不多,也吃尽了苦头,尤其是他一头红发,奴婢...”哽咽且眼含泪水,还得忍着,“奴婢都快认不出他了......但无论他变成何种形貌,奴婢始终相信,终有一日会回到他身边,嫁他为妻,伴他左右,不离不弃。” 无论何种形貌?嬴政心里某个地方隐隐作痛。 曾几何时,那个叫做阿音的女子也是这般至情至性的待自己,义无反顾的相信自己。 可是后来,夫妻情分、骨肉血亲、手足挚友都一一葬送在这高墙内外......人生会做很多选择,也许会后悔,却谁都无法后退。 嬴政虽有试探罗网之意,却不为发难找她而来,“你退下吧。” “唯”站起,躬身退出来的那一刻,房梁投射在地上的阴影,瞬间消失不见。 王者,承受了万众俯首的荣耀,也选择了世间极致的凉薄孤寡。 回到宫宴,内监传来旨意,皇帝陛下有要事处理,让大家尽兴吃喝。 没有皇帝陛下在场,大家自然放松得多,朔公主从最前面窜过来,拉着菜还没吃几口的钦原过去谈话,“走,我们去那边说话。” “夫君”我很应景地叫了赵高一声,以种娇弱委屈的姿态征求他的同意。 比如让我吃完再走。 可朔公主一定也不见外,“哟,赵府令担心本宫会吃了你家夫人不成?” 即便生在深宫之中,骑马射箭、琴棋书画也是没有嬴朔不会的,嫁的夫君又是战场杀伐之人,还是嬴政的长女,言语间自然带了几分硬气。 赵高谦恭地笑了笑,“当然不是,公主与夫人请便。” ...... 不一会儿,宫妇乱成一团,正和其它大臣相谈的赵高赶紧冲进人群里抱起吐血昏迷的钦原。 太医令从人群里挤进来,就地为钦原诊治。 “太医令,我夫人?”赵高一脸铁青,神色紧张。 “刚才说话说得好好的,不知怎的,赵夫人突然就......太医令,你到底看出什么没有?!”不说赵高是嬴政倚重的大臣,光是罗网的凶残,举国上下都知道,嬴朔甚是喜欢钦原的性子,且向来不以势欺人,又觉得自己理亏,此刻已经慌得冒冷汗了。 太医令赶紧拿出一枚随身携带的药丸给钦原服下,“朔公主,稍安勿躁,赵府令请先换个地方,方便本官为夫人解毒。” 大家或异口同声,或窃窃私语,不一会儿,中车府令的夫人在宫宴上中毒的事情就传到了嬴政耳中,影密卫顺其自然地就禀报了此前与钦原接触过的人...... 根据太医令的诊断结果,钦原中的是箭毒木,这种毒又名‘见血封喉’,服下后一刻钟到一个时辰内毒发身亡,幸而救治及时,钦原也是习武之人,并未危及生命。 一夜过后,赵高便带着钦原出宫了。 听闻赵高守了钦原一夜,朔公主早早起来想去看看,不料他们夫妻早走了。 “赵府令......本宫,本宫一定会给你和夫人一个交代!”一路小跑而来,嬴朔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没有追上人。 赵高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面色却冷淡的吓人,“那就劳烦公主殿下了。” 待送走赵高夫妇后,嬴朔当即带着王夫人等人亲自去向嬴政说明一切。 “夫君这样对待朔公主,钦原担心会引起皇帝陛下不满以及朝臣非议”一直‘昏迷’的钦原爬起来理理衣裙,刚才赵高言语里的怠慢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更别说一向高高在上的公主了。 赵高满不在乎地喝了口酒,“我的夫人差点被人害死,我做夫君的,态度还能恭敬到哪儿去。” 钦原眉眼舒展,“夫君所言极是~” 不过......你的酒是哪里来的?怨念地看着某人。 钦原咂咂嘴,宫宴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过了一夜,朔公主那盘点心早就消化光了,看赵高喝酒别提多难受了,可赵高把酒递过来的时候,钦原又沉默的拒绝了,第一我酒量差,第二我不喜欢,第三喝酒不管饱...... 实在受不了钦原的眼神,赵高从角落里拿出一只红色盒子,“恩......” 我打开盒子,满满一盒点心,还是温热的,“昨日车上其实有吃的,只是你没仔细找而已。” 额......他果然听到我跟她们说了什么,真是个记仇的人呐~ 打这以后,赵高马车里随时随地都会有吃的,而且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慢慢的,赵高偶尔也会吃些点心,饮酒的次数越来越少,连带着可怜的六剑奴在钦原不在的时候,连续多次被迫吃下为她准备的吃食后,也渐渐形成了吃零食的习惯。 争斗的双方会因为一个利益携手合作,刻在血肉里的仇敌虽难以释怀,被朋友出卖,却是无比强大后也不敢回忆的伤疤。 钦原从宫宴回来两日后,御史大夫的夫人王氏在家里悬梁自尽,宗正夫人依律杖责六十,受刑不过,死了。 起因,十日前罗网查获了御史大夫的错漏,秉公上报,引起了一向自以为对赵高有恩的御史大夫的不满。 后来御史大夫、宗正因为车御之事与赵高起了争执,被皇帝陛下训斥责罚。 御史大夫回到家中,十分不满,醉酒后便和博学多才、对政道多有见地的王氏说起此事,王氏出生名门,又深爱自己的夫君,心气极高,当然不甘堂堂的御史大夫着了赵高的道。 一个靠驾车起家的亡国流民而已,凭什么和她的夫君比? 然而一般车士的选拨都极为严格,更别说整个秦国的中车府车士不过数百,赵高身兼罗网首领与中车府令,她身为一个妇人,没有太多机会为夫君出头。 于是,王氏串通言行不拘的宗正夫人,想要在宫宴上给杀手出身的罗网钦原,赵高的夫人难堪。 可王氏没想朔公主会在宫宴上出现,也没想到朔公主和钦原一见如故,更没想,一个出身低贱的杀手,学识见解居然远超于她,言语恭敬、礼数得体,毫无破绽。 要想套她的话,根本不可能! 于是,便将茶叶换成了泻叶,好警告钦原,注意自己的身份,注意自己夫君的身份。 赵高悠闲地饮着茶,对一边练剑的钦原讥讽说,“全咸阳都知道,朔公主的点心是天下最难吃的,亏你还吃得一干二净。” 若无朔公主那盘点心,我还真不敢把箭毒木混着泻叶一起喝下,“谁叫朔公主竟然用‘红背竹竿草’做点心”。 箭毒木号称‘见血封喉’,唯一的解药便是红背竹竿草。 朔公主之所以会眼神尴尬,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做的点心,实在是......用白展堂的话来说,基本已经到了难吃的最高境界。 为李斯一家上下默哀~ 而假装一本正经,十分友好的王氏,却在她喝茶的时候,笑的很是愉悦。 钦原在墨家潜伏多年,察言观色这种技能,不是王氏这种自以为是和宗正夫人那种害人还要挂在脸上的段位能比的。 笑?让你一辈子笑不出来。 赵高杯子一斜,水珠飞出,弹在钦原剑尖,“这招少了四分之一寸”放下杯子,拿起书简,查看皇帝陛下那边刚送来的差事。 钦原抹抹汗,拿起另一碗已经放凉的水一口干了,敛敛心神,从头练起,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要升任天级,决不能有一丁点差池。 将碗里倒满白开水,赵高继续做自己的事...... 半月后,御史大夫革职查办,宗正贬官。 再三天,钦原离开中车府令府邸。 大地回春,正是狩猎的好时候,若不是昨天看罗网头子脸色不对,我现在已经到三川郡了。 “钦原前辈,我听说大人昨日心情很坏,是因何事?”说话的是前段时间在钦原手下通过考核,并且取得良好成绩的丁级小新人。 哎哟哟~我都成前辈了,咳咳......正色冷眼,“杀手只会服从,不该提问。” 小新人闭嘴。 说起来,罗网头子去年心情不好,也是农历二月十八,这到底是什么日子......不过,不管什么日子,绝对是罗网上下都不能过问的禁忌。 反秦活动再次活跃起来,加之朝廷内外的各处牵制,种种稍稍失策便满盘皆输的细枝末节,罗网每个部分的成员都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相比赵高那些一个又一个的难题,杀手的日常倒是简单的多。 听命行事,不做他想。 五个月后,惊鲵追查到有关苍龙七宿之谜的一个盒子,传信离他最近的钦原到落山一带接应。 接到惊鲵消息的时候,刚升任天级的我高兴又伤脑筋。 高兴惊鲵头一次请求支援就被我给撞上了,伤脑筋作为罗网等级最高的惊鲵都请求支援了,可见对手实力强大,难以对付。 况且,天级三等,我不过刚刚擦边而已。 不愿提及的两年 这本来就是我 儿时的你被伙伴胖揍一顿、抢走了糖果,长大后再遇见,就算打死他、赔给你全世界所有的糖果,也没有一颗能代替当初被抢走的那颗。 半夜里,睡得正沉,突然被一阵敲门声叫醒,“我知道你在里面......” “吱呀”地拉开门,果然是夜间活动频繁的张良,“先生有何指教?” 依现在的实力智力而言,应该是某人去找他,然而钦原再一次出乎他意料,“如果你要在这里说的话,我并不介意。” 还是从骨子里透着骄傲自尊、不肯退让,但他的锋芒确实不似从前那般闪得引人瞩目,如果面前站着的人不是我,他现在的态度应该更偏向颜路的温润谦和才对。 找了一处安静之地,这里有五行阵法掩护,从外面看不到村子,村子可以看到外面,只是没有想到,这么久了还是七种阵型,没有一点创新突破。 难怪张良纵横能进来,这点伎俩,连惊鲵都拦不住......再次为我那白白浪费的两年惋惜...... “像六剑奴一样当把兵器很舒坦?” 有种人不管你做什么,他都觉得你是错的,他是对的,而我就是告诉他,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偏不听你的,“舒不舒坦是我自己的事,与先生无关,从我加入罗网的那一刻,注定会和你们走到尽头。” 张良对钦原早没希望,如果说还有什么可期待的,那就是答案,“你跟我们说,是公子高亲口告诉你嬴政在第三辆马车,其实不是为了帮我们,恰恰是为了让我们质疑你的答案,对墨玉麒麟带回来的消息深信不疑。” 誓要推翻嬴政统治的人,怎么会相信他儿子的话? 聪明睿智、天下无双的张良又怎会相信一个,当时在他看来,被爱情冲昏头脑、不顾大局的我? “对,不过......皇帝陛下在第三辆马车,不是公子高告诉我的。” 张良一皱眉,长袖扶风,“你到底想说什么?” 钦原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缝过的巾帕,“公孙玲珑让我还给你......”那日他将帕子一分为二,一半给了我,一半给了公孙玲珑。 “......”张良霎时脸色惨白。 他当初为了青龙计划不在节骨眼上出问题,狠心拒绝了公孙玲珑的条件,却...让青龙计划失败的,正是他自己! 逍遥子、大铁锤......他们......倾颓几步,张良负在背后的手微微颤抖。 看着张良恍然明白,人生观又再一次被颠覆的表情,“我跟她提过,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兑现‘放名家一条生路的承诺’,那么名家的生路我来给,交换条件就是原本要给你的,皇帝陛下的具体座驾。” 他的眼睛里滋生出仇恨的根芽,明明白白飘出‘卑鄙无耻’几个大字,“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从来都没有强迫过你什么,不是么?就算没有我,刺秦一样会失败,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自以为是,是你对你们的计划太过自信,是你太盲目相信墨玉麒麟和你的朋友,听不进不同的声音,正所谓,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张良静默片刻,转而神采张扬,付之一笑,“呵,我承认你说的都对,但若不是你从中作梗,高渐离、雪女、庖丁、机关无双、麟儿......太多太多的意外不会发生,事到如今,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 钦原眼睛一眨,表示你说。 “从前你做的那些事......究竟是为什么?”你既然为罗网效力,就不该陪我去救两位师兄,也不会放过白凤赤练、端木蓉他们,你是为了取得大家的信任,还是......灵魂没有完全被毁掉。 约莫是真的学会了坦然,这一刻,看着他眼里的疑问和不耻,一点点挽救的意味,内心出奇的平静,“随性而为,无愧于心。” 呵,无愧于心?! 张良嗤笑,“真讽刺,时至今日,我才看清楚你是怎样的人!” 他大有一种,劳资大风大浪都过了,居然在你这条臭水沟翻船的意思。 可终有一日,你会风轻云淡。 荣光点亮暗涌,记忆画心成图。 在最没能力的时候,失去最想保护的东西,是很无力的事,哪怕这东西对其他人来说一文不值。 于楞头青和他的村民,钦原改变他们一生,让他们变成人,教会他们自尊自爱。 于我而言,我那可怜又可悲的自尊其实早被人狠狠踩在了脚下,这段被尘封的回忆被挖出来时,有点痛苦,有点悲伤,很多耻辱......是真实存在的黑历史。 穷人没有见过花花世界,一个果子就会很开心;富翁突然一无所有,给他十斤米也觉得是屈辱。 村民们从父辈母辈就过着贱奴的生活,在过去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被人欺压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人告诉他们可以站起来说话,不满意可以拒绝...... 他们感激我带给他们新的人生,给了他们脊梁骨;却无法理解古怪山两年,我过得有多么煎熬与耻辱。 万卷书也不能形容一二的耻辱。 “我们这里的食材不多,就当给你接风了”三张一米宽两米长的桌子接在一起,七十道菜色,鸡鸭鱼肉、蒸煮煎炸,没有做不出,只有想不到。 钦原内心并未愧疚不忍,只是觉得这样实在浪费,“楞头青,看来你真忘了我当年的誓言。” 喜气洋洋的村民在钦原脸上看不到一点笑意,明明昨晚她还很开心。 “子文你.......”楞头青的媳妇拉拉我的袖子,当年一起和我一起圈养在猪圈里的人也有她。 随着时间流逝,早没了当初强烈的执念,但我自认是个守诺之人,当年的誓言,是一定要实现的,“罗网刺客团钦原,我的名字。” 楞头青尴尬地看着我,村民尴尬地看着他,他们都觉得楞头青是我的好友,其实我们就说过一回话而已,“你们不必对我心存感激,因为我是来要你们的命,抢你们宝贝的。” “......哈哈哈”胖头鱼先笑了起来,拍拍子文的肩膀,“你呀~还是和当年一样,爱开玩笑,淘气~” 是啊,这种话,我当年都说成了口头禅了。 村民跟着笑成一片,手手相传,递过来米酒,人人一碗,“好了好了,知道你不爱喝酒,喝了这个就开饭。” 而今,同样的话,我绝不说第三次,你们是死在自己手上。 钦原端起米酒一饮而尽,村民举杯共饮。 深夜丑时,护住村庄不被外界发现障碍物错位交织,七种演变阵法全部瘫痪,水闸被人打开,原本绕村而过的河水,穿村奔来,滚滚流入村里的家家户户。 “走火了,走火了.......” 有些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湍急的河流卷走,但很快水势就停了下来。 “嘭,嘭”张良、钦原几乎同时从水里钻出,一上岸就感到逼人的嗜血气息,岸上的罗网刺客已等待多时。 钦原站起来点点自己锁骨下方,逼出一口河水,看着气喘吁吁的张良,对龙修、小新人在内的五名罗网刺客道,“交给你们了”飞到对岸,从腰上一带,提剑踏水向村子里走去。 河水停得及时,冲倒了大片房屋,却还有一百来人聚集到宗祠里。 胖头鱼清点完人数,向楞头青汇报,“一共一百零三人,还有三十八人没有找到。” 楞头青和胖头鱼几个没受伤的人赶紧安抚其他村民,有人问,“哎,子文呢,有没有看到子文?!” 大家一语惊觉,都想到了白天子文开的玩笑。 又有人说,“那三个外人和王五也没在!” “阿青”胖头鱼摇一摇脸色发白的楞头青。 楞头青回过神来,突然想起神龛底下藏着的盒子...... “快离开,都快离开!”楞头青发了疯似地把大家往宗祠外面推。 “只有这么一个避难所,你让他们去哪儿?”钦原从宗祠大门右边走过来,堵在门前,慢慢转身,抬头,平视,手里的红色与眼里的黑色,犹如深渊下沸腾的炼狱熔浆....... “啊.......”隔着一条河流,张良都能听到凄厉地叫声.......凌虚剑招渐渐紧凑,追逐着围而不攻的五名杀手,伺机突破他们的防御......龙修改守为攻,四人为防,凌虚剑法遂失飘逸。 鲨齿破空而降...... 惊鲵剑与渊虹纷乱的剑光犹如电闪雷鸣,乒乒乓乓地响彻在面目全非的村庄里,村头的烂木头被渊虹劈成长片,惊鲵身形柔韧地躲过致命的纵剑式,翻身没入暗夜里......卫庄张良随即赶到。 钦原剑一寸一寸的离楞头青越来越近,他身后的是他媳妇,他媳妇手里抱着神龛下藏着的东西,钦原一步步递进,搭在身前的青丝长辫垂到腰际,湿哒哒地滴血,“给我......” 一剑刺去,剑气携风势直近,分毫间,刺进楞头青媳妇的胸膛......楞头青被她推离得靠墙。 一如当年被捆住双手、下了毒的端木蓉为盖聂挡住羽刃一样,楞头青媳妇为楞头青挡住了钦原剑,“呃......快,走......”她用力抓着剑往自己胸膛里送,死死不放手。 楞头青泪流满目,痛苦地捡起盒子往外跑,他确脱胎换骨,再怎么害怕,他不会像几年前一样任人宰割,他不能让村民和媳妇白死...... 楞头青媳妇死前的力气大得惊人,剑身已经从她的后背穿出,手仍然紧紧扣住剑身,楞头青已经出了宗祠门口....... “砰!”后颈被人重重一击。 钦原闷哼一声,剑气暴涨,红的发黑,一脚踹在楞头青媳妇腹部,右手后撤,拔剑,回身,转瞬刺入胖头鱼的身体里面,拔剑,胖头鱼手里高高举起的石头和他的身体一起落地...... 我摸摸后颈,手拿下来一看全是血,再看看死透的胖头鱼,腹部和胸部各有一个伤口,赶紧追出去...... 是我疏忽了,胖头鱼比普通人要胖很多,第一剑应该再深一分才对,幸好他已受了重伤,不然这一石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经大水冲洗的地面,在夜色下呈现一片片暗红色泥泞,刚走到宗祠外面,双脚就被染成红色,门口的台阶上还有血液缓缓流出,抬脚进入宗祠之内......墙壁、地面、角落、牌位、梁柱都溅有血迹......村民们脸上极度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不是张良看到人死的最多的一次,却是最触目惊心的一次。 楞头青连滚带爬地跑回家里,手脚并用地扒开残垣断瓦,即便房屋坍塌,机关也一定还在......可扒了半天,硬是没能触动机关,这时候,恶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以为,我会留下机关,让你对付我么?” 楞头青瘫坐在房屋残骸里,抓起身边所有能够拿到的东西向钦原砸过去。 “砰、啪、咚、嘭.....”钦原剑划过的痕迹像一闪而过的红色蜘蛛网,上下左右,眼睛眨也不眨地挡开这些毫无杀伤力的攻击,挥剑的速度比楞头青扔东西的速度快很多。 楞头青声嘶力竭吼着,“不是!不是!你绝对不是子文!他不会这么对我们,绝对不会......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事到如今,还是活在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之中,那个子文和现在的钦原,本就是一个人。 “咣!”刺向楞头青心脏的钦原剑被鲨齿一剑荡开。 钦原持剑旋身,鲨齿紧跟而上,钦原横剑格挡,身体成一条斜直线朝后飞,以缓冲鲨齿强大的冲击力。 “噌”惊鲵剑从中介入,三剑并齐,火花四溅,挑开钦原剑与鲨齿。 钦原双脚着地,与惊鲵背对背站着,被张良、盖聂、卫庄三角围住。 “你当真不肯回头?!”张良痛心疾首地对我说。 我将盒子抱紧,人没杀到,东西却拿到了,“从未做错,何谈回头?”钦原一边说,一边给惊鲵拖延时间观察局势。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我对付张良还勉强可以,让惊鲵一个人对付纵横...... 我呸! 得了吧,连他自己都说不可能~ 那么......钦原再退一点,与惊鲵背靠背,将左手上的盒子交给他,用眼神示意,‘你先走,我助你!’ 惊鲵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那种。 你妹...... 钦原运起周身每一寸内力,汇聚一剑,向卫庄砍去,惊鲵纵身对盖聂使出‘入海式’。 卫庄的瞳孔微微放大,大概是以为我一定会从张良下手,可他刹那间祭出的横贯四方,却让人十分吃不消,然后,就是接二两三的鬼谷剑法,但愿没有机会再领教第二次...... 结果自然是我被打趴在地,腹部剑伤冒血,后颈疼得要命,真不知道是先捂住腹部的伤口止血,还是抚摸一下后面的包块缓解疼痛。 卫庄剑指钦原,“解药”刚才她出招的同时,还射出了数十支细针,干扰盖聂与惊鲵的对战。 盖聂拔出细针瞧瞧,“小庄,这些是麻沸针,我没中毒”区区麻药,对剑圣屁用也没有,只是,惊鲵顺利带着盒子逃走了。 挥起鲨齿砍下去,这人的成长速度太过惊人,心无旁骛,绝情专注,醉心剑道又毫不避讳人性丑恶,若是从小修习,早是个绝佳对手。 只可惜,她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钦原半躺在地,平静地看着鲨齿落下来,“啊–––––” 插穿的是楞头青的身体,“我把命...还...给...你......” 卫庄大骂废物,立马拔剑,就在这毫厘之间,钦原抱住楞头青倒下的身体顺势一滚,滚到废瓦断木之中,触动机关,“咔”铁条拔地而起,于他们头顶横扣锁上,形成四四方方的囚笼,将他们困在里面。 其实吧,我没那么多时间毁掉整个机关,就是把启动方法改了一下而已。 将楞头青平放在地,他嘴里的血像趵突泉一样不停往外流,“你救了我,但你已经没用了。” 钦原按下另一个机关,刚往下跳,身后的牢笼被鲨齿、渊虹合力劈开,鲨齿的剑气劈在钦原背上,砍得她直接坠入屋子底下的暗河...... 半年之期 还来不及调整姿势,背部就遭受重创,身体控制不住地直线下落,奋力抛出钦原剑,扑通一声,掉进冰冷刺骨的河水...... 龙修带人在村子外面的河流下游等到寅时,正准备按计划撤退的时候,小新人举着火把兴奋地往河里探,“腰带,腰带!钦原前辈的腰带......” 龙修瞪了小新人一眼,表示鄙视,同时,让五个火把都往河里照。 没有了内力加持,钦原剑就会变成腰带的模样,腰带比人轻,会先浮上水面顺着河流冲出来,如同提示,龙修自然明白钦原就在后面。 “去接应你的是钦原?”彼时,赵高正在练字。 惊鲵得到盒子便日夜兼程赶回了咸阳,呈上盒子的时候,也报告了钦原为给他断后,落到纵横手里的事。 “请大人降罪”惊鲵单膝跪地请罪。 “......”这个赵国的盒子自赵王迁就已消失于世间,如今终于找回,却是以钦原为代价。 她的确已经竭尽全力,可这样的竭尽全力还不足以让她一夜之间成为比肩纵横的高手,她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结果是什么,他比惊鲵更清楚...... “请大人降罪”惊鲵又说了一遍。 赵高表情依然阴冽,却无半点责怪之意,“下去养伤,此事不必再提。” 惊鲵应声退下,赵高看着一池青水,竹简上的字写到一半,没再继续下笔。 独处无声的寂静之间,日复一日的幽深寒凉,有天,撞进来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蜷缩在属于我一个人的世界里瑟瑟发抖,刚开始很不喜欢安静的生活被人打扰,却又莫名其妙的狠不下心将她赶走,随着长久的时光过去,不再理会这无端的介入,对她叨扰已然适从。 某日,耳边突然安宁,偌大的世界又只我一人,孤冷清净,这本就是我的颜色,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却又觉得......多一个人,也不聒噪。 余晖拂过窗沿,药香潜入内息,甘松理气止痛、开郁醒脾,外用祛湿消肿,切碎放在熏炉中,袅袅烟云,弥散于周,内外兼用。 我敢保证,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走运过,就像中了头彩。 虽然我在被卫庄砍下暗河的时候机智敏捷地扔出钦原剑,发出了求救信号,料到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得救,可绝没奢望过能睡‘棺材’。 赵高的超级豪华金光,装.逼专用棺材轿?! 这一定是幻觉,一定是的.......我在心中默念一百遍‘这是幻觉’,再睁开眼,还是躺在超级豪华金光装.逼专用棺材轿里面,这一定是......网页链接出现了错误...... 坐在旁边的赵高,原本靠在扶手上静静闭目养神,实在觉得某人没完没了地玩着睁眼闭眼游戏,并且忽略自己,是很无聊的行为,于是出口提醒道,“想睡,就再睡一会儿,醒了,便自行调息,武学重在内力修为。” 嘎?! “大人!你......嘶~”钦原之所以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是因为她是背对着赵高侧着身子睡的,一听到赵高声音,不禁转身,扯到背部的伤口,疼得顿时一股尿意。 即时,赵高伸出一只身扶住钦原的肩膀,没让她转身,“脊柱是支撑整个身体的基础,你......至少要休养三个月”赵高赶到的时候,是钦原被小新人从河里捞起的五天后,龙修给她找了无数个大夫,得出的结论都是,钦原脊骨受到重创,即便活了下来,八成可能全身瘫痪,永远也下不了床。 要不说鲨齿是把妖剑呢?我敢说,我背上现在一定有一排由浅到深再到浅的牙印,只不过我现在最需要解决的不是这个问题...... “大人,恩......那个,我......想,尿尿......”钦原侧躺着身子,有点不好意思。 “......”我明显感觉到背后有一阵上升又被压抑下去的气息。 超级豪华金光装.逼专用棺材轿停在了路边上,众人回避。 “你走远点儿......” 作为下属,又是一名男性,小新人当然不敢违抗钦原的意思,只是......您确定您一个人可以?额......不过我好像也不可以帮助你,“钦原前辈,请小心些”谨慎地把钦原放在一棵大树旁边。 我双手抱着大树,以保整个身体不会因为没有力量支撑而下滑,表情正常,“嗯,你走远些......” 待小新人走远,钦原砰然倒地,手心被树皮蹭掉一层皮,“哎,真舒服~”平躺在地上,钦原觉得身心舒畅,这应该就是尽头了吧? 双手因为用力过度不住打颤,尝试着把手伸过去摸摸腿......呵,很疼,却不是因为伤口疼,而是为没有知觉而心疼自己。 罗网头子刚才出手扶住我,不是因为担心我扯到伤口,影响恢复,是因为......不想让我知道自己的伤势有多重,可身体是我自己的,怎么会不知道? 即便动不了,大脑中枢还在,我根本连翻身......都做不到。 这里,便是我的尽头了。 从小家里人就将我保护的很好很好,风再大雨再大,老爸永远都站在我的身前遮风挡雨,不管做错什么,老妈总是背后等我。 失去他们的我和失去我的他们,曾经都会很痛苦,但我相信,女儿能够做到的事情,从小到大教导我长大的爸妈也一定能够做到,他们,会过的更幸福。 时不与我,奈何待兮?命中多劫,从容应之。 这五年走的很是漫长,却心甘情愿,死后会去向何方,我皆无怨无悔...... “我给了你机会,你也要给自己机会”赵高一身黑色常服立在溢漫的光影里,红发用黑色发带系了一半披在肩上,余晖之下柔出一种别样的风格。 罗网杀手都会为自己准备一颗顷刻毙命的毒.药,特殊情况的时候用于自裁,拿着从小新人那里顺来的药丸,我听他说,“我三岁时,被生母下毒用来陷害父亲的大夫人,不料事情败落,生母自尽,只给我留下一头赤发,那时,最好的国医断定,我此生不可能修习武功。” 赵高从未和她说过这些,钦原想知道后续,便不觉将药丸放下来。 “王上、兄长、祖母、族老、乳母,乃至于父亲,没有一个人肯让我修武,唯有我自己不信命、不认命,大雪夜,在大夫人门前跪了一夜,她才答应给我半年时间学武。” “半年?那时你几岁?” “六岁,大夫人以半年为期,要我在半年之后,在同学武艺的孩子中拿到第一,否则,终身不能再碰半点武功。” “那不可能!”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在一群比自己健康的孩子中胜出? 赵高走到钦原身边蹲下来,认真地看着她,“当时,所有的人都像你这么跟我说,可我不这么认为。”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来反对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牵起她的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你我也以半年为期,如何?” 虽是在询问,却是一种不得不接受的语气。 钦原松手,把药丸交给赵高...... 达到终点的时候就算再辛苦,也不要马上停下,试着再往前多走几步,也许会发现新的起点。 乘坐超级豪华金光装.逼专用棺材轿回到罗网头子的府邸......不,是回家的时候,咸阳已经很凉快了,刚到大门,过堂风就飕飕地吹过来,卷起纱帘。 赵高从左边下轿,连门都没有进,就带着六剑奴去见已经传召他几次的相国大人。 待金棺材里没了动静,我才抠住壁栏勉强撑起来,小新人拉起纱帘,憨实的妇人蹲在轿前。 “不用,给我”小新人把拐杖递上来,默默抱拳鞠了一躬,带着憨实的妇人消失。 罗网头子给我机会,我也要给自己机会。 那么,就从现在开始。 只是,吹牛很容易,强.行.装.逼却是个难题...... 完全借助双手靠着车栏的推力,好不容易把自己弄到轿子边沿与抬杆之间,已经花了半个时辰,然而我不过......移动了零点五米...... 用拐杖杵杵地面,不到一米的高度看起来比卫庄的大砍刀还要恐怖......尝试了半个时辰,根本没办法扭动身体把腿放下去,再这么下去,赵高就该回来了。 他以为我在等他一起回家还好说,要是以为我在等他背我进门就......尴尬了,于是...... 钦原很怂地倒着蠕动下轿子,并遗忘了残疾人专用防滑拐杖......到了半夜,终于爬回了自己房间,这是个漫长又艰辛的过程,半年期限的第一天。 擦去嘴角的口水,低头看地上流了一滩......默默脱下外衣盖住......虽然地上暖和干净,但总不能日日就地躺下吧? 地上睡多了可是会得风湿的,况且......我可不想吃喝拉撒都要人来管,尤其是拉.......撑起上半身,钦原仰头看着横梁,想起柜子里还有一些白绫...... 李婆年过五十,当了三十多年仆人,连续十年评为相国府最佳员工,可被朔公主送到赵府半年就闲了半年,一身骨头差点没闲出病来,前日听说夫人回来了,让她去照顾,高兴的天还没亮就起来烧水做饭,准备提前两刻去夫人门口候着,到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夫人房间的门根本就没关。 “快来人啊,夫人自尽了!”李婆一扔盆子,扑过去抱住正给白绫打结的钦原...... 李婆的声音转到六剑奴耳朵里,真刚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大人?” 笔尖在竹简上流畅书写,皇帝陛下让他参与博士官考核书籍的编写,后天就是期限了,“无妨”钦原言出必行,她既然答应半年之期,就不会轻生。 李婆子年过半百,活了这么多年,看着有人自尽,深有感触,抱着钦原边哭边劝,“夫人呐,这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就算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府令大人着想啊,你死了,府令大人可怎么办......” 声泪俱下,异常感人,只是.......谁能告诉我她在说什么? “咳咳”钦原咳嗽两声......李婆子哭的泣不成声,“如果你再不放手,我可就真死了。” 李婆苦口婆心,“夫人啊,你可别在做傻事了。” “闭嘴!门外的人都进来”聚在门口看热闹的下人都进去,“我只说一次,你们记好咯;第一,沐浴如厕换衣服、吃饭睡觉晒太阳等等我自己来;第二,无论我摔得有多惨,除非我主动求援,否则你们都要视而不见;第三,没有我...或大人的同意,绝不能进我房间;以上三条,违反一字,必定重罚”软绵绵的身躯却说着刚强的言语。 既然顶了中车府令夫人这个名号,我就好好儿嘚瑟一下~ 可看他们心服口不服的样子,本夫人很是不爽,想问我自己怎么解决洗澡、换衣服、上厕所又不敢是吧? 傻啊,有浴桶和便桶啊~ 问我怎么爬上去? 看着,本夫人这就表演给你们看~ 由于昨天在地上爬了半夜,吃饭前我决定先洗个澡,热水准备好以后,李婆迟迟不肯出去,一双老眼‘色眯眯’地看着我不说话,表示我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然而......片刻之后,李婆目瞪口呆、心悦诚服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并且恭敬地关上了门。 总得来说,从那以后,下人们都对钦原心服口更服。 翌日,赵高将博士官考核的书简编写完毕,打算去看一眼宣称,“长于十米以上的户外活动都不要叫上我”的钦原时,下人来报,朔公主来访。 送了下人过来还不够,儿媳妇也亲自上门了,当真觉得我府中无人,任你李家人进出? 脸上忽现出阴鸷的笑容,立即收敛,迎上已经闯进府来的朔公主,一同去看钦原。 赵高知道钦原给下人立规矩的事,可这满屋子飘荡的白绫,“......夫人”虽然猜到钦原在做什么,依旧免不了头疼。 “你这是?”看钦原一手拽着一条白绫,就像绑犯人一样把自己吊在半空,朔公主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半年前相谈甚欢、知书达理的赵夫人。 我知书达理?哈哈哒~ “公主万安,请坐”朔公主机械地坐到离门最近的软垫上,脚尖朝外。 赶紧拉住白绫荡到床上坐好,不知道这样下去,我的肱二头肌会不会练的火一般炙热。 赵高阴冷无趣地从钦原房间里出来,他宁愿回书房再编写一遍博士官考核书简...... “劳公主挂念,本应我去拜访公主,不想公主却亲自来了,失礼之处,还请公主恕罪。” 看我正常了,朔公主靠过来坐下,“不是给你说过,你我不必如此见外,哎,你的闺名叫什么?” 闺名?我从前的名字...... “公主叫我原原便是”朔公主身上的香味并不浓烈,嗅觉不好的人可能什么都感觉不到,钦原闻起来虽说不出什么,但就是有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不适。 “圆圆?这名字真适合你~” 这圆圆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公主,是离离原上草的原,不是脸很圆的圆”都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看朔公主的样子,反正我是信了。 堂堂一国公主,不知为何如此亲民,“哦~是原原不是圆圆呐,那赵府令......也是这么叫你的?” “他......”钦原脑海里幻想了一下了赵高叫她...额,一片空白,简直无法想象。 “哎呀,好了好了,男人们不重要,我呀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朔公主很不客气地跟我聊了一整天,留下来吃了晚饭还意犹未尽,最后被赵高友好的派人送回家。 没有人的心念比嬴政的更加坚韧,关于苍龙七宿的一切,与其双手奉送给李斯,还不如献给帝王,讨个功劳,缓和一下帝王的猜忌试探。 对于罗网呈上的盒子,嬴政并无过多的夸赞,来两句不痛不痒“赵府令辛苦”,然后依律赏赐。 当赵高说是相国大人的功劳时,嬴政也没有询问更多的内幕,顺水推舟将赏赐全部给了相国。 钦原里的房间里传来“嘭通”一声,屋外的小奴淡然视之,继续扫地,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夫人一时手滑,又摔了。 匍匐在地,摔得双腿竟然有了一点知觉,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被摔蒙了之后产生了幻觉。 看着梁上的滑轮组,继续拉动下面的白绫,调整力度、方向,虽然用绳子会更好,但一定会损伤腰肌。 调整好方向,用铁钩勾住衣服,拉着带动滑轮的白绫,慢慢升起,滑动到浴桶上方,一点点放下自己,换另一条直接绑在横梁上的白绫,解开铁钩,另一只手开始脱衣服,入水,洗澡......我真是一个自强不息的残疾人~ 难得有半日的空闲,赵高亲自到了钦原的院子里,监督她进行天级刺客的特定训练。 放下一盒子的蛐蛐,坐在精准地荡到石桌前坐下的钦原面前,“今日的指法不同往日,夫人可要小心。” 能得到赵高这么友善的提醒,肯定是很容易送人头的大事了。 睁大眼睛好好看着他以极快的手法解铜盒里的齿轮组,眼睛瞪到流泪都不敢眨一下...... “开始吧”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大眼,赵高轻轻后仰。 啊?这就......完了? 钦原一脸茫然地咂咂嘴,“嘿嘿......”一阵已经认输的苦笑,挠挠头,接过赵高递过来的铜盒,所以...旁边的这盒蛐蛐是几个意思? “有任何一点错漏或者速度比这些蛐蛐慢的话,夫人的手指会断掉。” 嗯?!钦原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 然后赵高长眸一挑,淡定地用食指触动了铜盒上的机关。 “你这个魔鬼!”惊讶到爆.粗.口的同时,钦原赶紧按照之前熟记的齿轮组组合规律以及赵高方才示范的指法分解变换不定的齿轮。 气定神闲地看着钦原刷刷地冒汗,赵高令人将笔墨纸砚拿过来,悠闲地练起字,时不时观察一下盒子里十个长格子里,有哪只蛐蛐跳得比较慢。 入局一 一年对于时间来说,不过白驹过隙,对于一个人来说,足以浴火重生。 嫉妒和贪婪是人性中最可怕的东西,儒家从祖师爷开始,就是百家最受尊重的一家,可不满儒家那一套的人也不在少数,刺秦的失败让心怀各异的百家弟子们更有借口对儒家弟子发难。 除了帝国,儒家弟子也被昔日同盟围堵截杀,江湖中甚至有乌合之众纠集在一起,要杀了张良祭奠博浪沙中遇难的兄弟。 一年振作,一年逃亡,一年颠覆,智慧如张良,岂会不明白这世间变数太多,不变的只有人心难测。 博浪沙之后,想要他命的人太多,昔日齐鲁三杰的名声,给他带来多少朋友,今日就给他带来多少敌人,那些从前性命相托的朋友,在现在要杀死他的人中,占了一半的比例。 事情达不到预期效果时,很多人喜欢去找别人的错误,列如六国自己窝囊,却责怪秦国霸道残忍,挑起战争,让他们国破家亡。 还如秦国用十年去完成三十年甚至是五十年才该完成的事,操之过急,导致国力衰竭,统一天下之后为对付六国遗.民疲于奔命,喘息休养的空隙都没有,最后灭亡。 又如张良等人明明知道反秦内部并非人人一条心,却还是组织了刺杀行动,低估帝国君王臣民,不够了解计划之外的敌人。 再如钦原旁观刺杀行动的失败,从头到尾不加以阻止,遵从本心、效命罗网,成为他人眼中的帝国凶器,树敌无数,将来必定不得善终。 即便一直专心科研的公输仇,为赎前罪,一年多来也协助帝国追缴反秦势力余孽不留余力。 有人奸诈虚伪,有人糊涂颓废,有人清楚执着.......存在迷失,才有引导。 当初的璞玉在剑圣盖聂的雕刻下,成为名副其实的墨家巨子,用不可逆的信心、决心、勇气、毅力将散落的力量重新锻造融合,重铸墨家。 世道艰难,能在这个世道活下去的,要么是强者,要么是土匪。 天明盗跖赶到的时候,张良正被一群‘土匪’截住,嚷嚷着要用他的人头去换十万两赏金。 愚昧无知的人总在多数,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站在别人的角度想问题,张良并不计较那些人如何对他,只是......看到天明盗跖,他会忍不住想到高渐离、庖丁、逍遥子,乃至当初错被他们当成叛徒的雪女。 天明有点不习惯这个滑头的人居然变得沉默少言,甚至有点觉得,被救的是张良,但欠人情的还是自己。 “三师公,留下吧”合力打跑‘土匪’,天明一把抓住张良。 张良顿住...... 少年的血脉中传承了荆轲最珍贵的品质,无论经历多少痛苦,都能充满勇气去面对。 心性里学会盖聂的坚韧不拔,兼爱宽容。 拉过的衣袖,染着淡淡眷念,看着少年干净的眼神,一旁笑容明朗的贼骨头,“你们......还当子房是朋友?” 盗跖摸摸下巴,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还你只跟那俩师兄弟联系,是不把我们当朋友了。” 前路未明的旅途上,强大的心念会支撑你走完全程,温暖信任却能让人走得坚实有力。 张良并非矫情虚伪之人,随天明盗跖一起回去......在盗跖他们的住所里,还收留了很多人,楚人赵人也好,魏人齐人也罢,都能相处和谐。 拿起放在角落里的书简,上面一点灰尘也没有,应该是经常有人翻阅。 孩童一摇一摆地过来,嗲嗲地拽着张良下裳,“先生先生,你可以,教,我,读书吗?” 张良蹲下身,温柔地用锦帕擦去孩子的鼻涕口水,“你为什么想读书?” 孩童肥嘟嘟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天明,发音不标准地说,“做浩仍,聪明,江里”做好人,聪明,讲理。 “我...我也想学!”一个糙汉子红着脸说。 一个小姑娘不甘落后,“我也是!” ...... 张良被人团团围住,像极了以前小圣贤庄的那群学生,“你们?” “是呀” “是呀” “先生你教教我们吧” “教教我们吧”...... 打动一颗流浪已久的心,往往不需要太多在外的东西,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动。 实际上,他一直都是个学生,“天明,谢谢你。” 天明难为情地摸摸头,“嘿嘿~” 民众如水,可以是洪水,也可以是甘泉,引导得当,便可发挥意想不到的力量。 或许,这才是天明真正的过人之处。 公元前272年,周赧王四十三年,秦灭义渠国,置陇西、北地二郡。 陇西郡,因在陇山以西而得名。 陇西大山原属戎族,是秦国的大后方,在祖辈与诸侯国的战争中,数次起到决定战局胜败的作用,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奉公守法、勤于耕战、淳朴务实,对于已经住了一年有余的二人,亲厚有加,即便男子哑巴似的特别特别招人讨厌。 紫色光芒在戎道山中闪过的时候,熟睡的山民并没有机会得见这奇幻美丽的景象,望着手上收放自如的气刃,俯瞰众生的感觉又回来了。 看着星魂冲破最后一道封印,释放出梦寐以求的力量,浮光牵着毛驴慢悠悠地下山,她在等,等那个从来不好好笑一个,嫌弃了她一年的人追上来,让她留下...... 可惜她的国师大人,此刻满心欢喜的,只有他的力量。 人的情分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视作珍宝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也许什么都不是。 吱呀吱呀地踩在皑皑白雪里,嵕山上的积雪已开始融化,用拐杖试试虚实,避开雪水之处,冬日阳光温暖舒适,只因霜雪消融变得异常寒冷。 背脊上的伤隐隐发凉,裹紧外衣,体温低得哈出来的二氧化碳都看不出来,搓搓手脚继续往前走,就这龟速,能在申时达到山腰就谢天谢地了。 茫茫雪地上一长串整齐排列的坑印延伸上山,从山顶往下看,就像一只蚂蚁在地上缓慢移动。 我没有想到咸阳最寒冷的腊月里,居然有人和我这残废一样无聊,不惧路途遥远,来爬嵕山。 少年背着墨眉,在山顶上已经等四天三夜,看钦原手脚并用地冒出头,“你!你......” 本来想臭骂她一顿,看到她手里的拐杖,顿时又变成了关心,“你怎么了?” 无论当初如何的不情愿,时光都会带着我们往前走,我们会长大,会变成同样的人,或者截然相反的人,光明黑暗,魔鬼英雄,变成那个亲手创造的自己。 真是冤家路窄。 不对,大雪封山,谁也这个闲心专门来这儿偶遇?他们是专程来找我的,“哟,真巧,你们也出来锻炼身体啊~” 天明的相貌愈发和帝国典狱档案里,某一策画像上的人相似,稚气已脱,褪不掉的是少年那份独有的干净,这样的人,世间少有。 看钦原行动迟缓地坐下,天明觉得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戳下山去,“你到底怎么啦?!” 我长叹一口气,撑着插在雪地里的拐杖,“少年郎,你大叔没教过你不要一直揪着别人的伤疤问么?” 天明语塞,挠挠着后脑勺,竟然真的愧疚起来......果然是继承父母美貌智慧及神.经.质的少年郎。 除了少年郎,还有另一个麻烦精,“他没话说,先生也没话说?” 对一个人还有希望就会有恨,厌弃、报仇雪耻、不解埋怨、试图挽回......但无论是哪一种恨,真正放下的时候,回过头,发现其实什么都不是。 “既已刀剑相向,又何必客气?盗跖兄遇险了”张良没有太多耐心对待自己的敌人,若不是盗跖日前出了事,反秦势力之中又无人能救,他绝不会来。 哼,好笑,我反问,“既已刀剑相向,盗跖的死活与我何干?” 张良衣服单薄,站在雪地里,鞋面已浸湿大半,“你还欠了我一个人情。” 人情?上次见面的大砍刀后遗症都还没好,现在居然来管我要人情?我看起来,像个心胸开阔的人么? 就算有,我欠你们也早就还清了,你们欠我的也不必再还!“对于已经失望透顶的人,先生觉得打感情牌有用吗?” 多少盟友死在她手里,当初为了打消我们的疑虑,她连公子高也杀了,感情牌当然没有用,“你曾答应过我,如果我能让盗跖兄教你轻功,你会帮我一个忙”张良提及陈年旧事。 日落西山,气温下降,又下起雪来,“第一,教我轻功的人是盗跖不是你;第二,我是不会认账的。” 风雪中,张良语气神情越发冷淡,“那你更该救他。” 他完全忽略我的第二条...... 我的轻功的确多亏盗跖,恐怕教天明都没那么费劲,就连电光神行步他也倾囊相授,“老虎要吃人,不能说有人给了一根我打虎棍,我就要代替他被老虎吃掉。” 天明怏怏地反驳,“可...可......只有你能救小跖了......” 其实,以少年郎深厚内力、剑圣传人、东君女婿、嬴政养子等等多重光环,完全可以把我拎起来毒打一顿,“墨家弟子有难,是你做巨子的事。” “你也是墨家弟子” “......” 他一针见血地说得我哑口无言,我怎么可能忘记,当日和盗跖堂前三击掌–––––非攻墨门,兼爱平生。 赵高正在朝中处理事宜,为嬴政再次东巡做准备,罗网眼线遍布咸阳,自是半寸也错不得,连我上堫山也是他先开得口。 因而,这个承诺我根本不能兑现,“已经不是了,这件事我管不了,要么杀我,要么离开,不然一会有人来,我一定举报你们”只怕现在一只走地鸡的战斗力都比我强。 天罗地网,剑奴凶器,一开始不就知道她不会帮忙吗? 张良意料之中地笑了笑,来之前不抱希望,现在也不失望,只是不走这一趟,心绪难平,“子明,我们走吧”转而和少年消失在嵕山之巅。 周遭只剩苍茫白色,鹅毛般的雪花落在手心,化而为水,从指间流走,落在雪地里不留一丝痕迹。 无论争还是不争,赢还是输,最终,我们都将彻底逝去。 坐在原地等死是没有用的,下雪的时候虽然不怎么冷,可夜路难行,尤其在这原生态的嵕山上,指不定什么时候会窜出野兽撕了我,要赶紧到达目的地才行。 真是的,如果不是封路,我也不用绕这么远...... 钦原刚找到落脚点,提灯里的灯油就燃尽了,“呼~有人在么?”气喘吁吁地坐在茅屋门口,出了汗又冷又热,旁边是一座陵墓。 “借宿的?”独自在山里守陵,他倒什么也不怕。 我点点头,他便直接开了门让我进去,白开水、大饼、床铺,一切自便。 他手里提着油,一点点往灵牌前的灯里加,加之前还细心地把杂质挑出,见我一直看着他,木讷地说,“这是我家主子,吃了就去里屋休息,把门栓带上。” 没有灵魂,没有生机,这哪是当初活蹦乱跳的小跟班? “多谢”韩谈只见过我两次,一次是‘疤痕男’,一次没能看到正脸,认不出我,不奇怪。 “不用,休息吧”看他的样子,除了每日守着公子高的陵墓,添灯油,什么也不干了。 半夜里,点了迷药,待韩谈熟睡,钦原从里屋出来。 “子元,好久不见”拿下公子高的牌位放在桌案上,钦原平静地问好。 灵牌动了动,就像公子高在点头,“好久不见,过的好么?” 给自己倒碗水,“嗯,我嫁人了......衣食无忧,日子顺心,你呢,你怎么样?” 公子高清淡地笑着,端起我给他倒的水,“我在这边生活得挺好,认识了很多朋友,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生气的时候和朋友指着鼻子对骂,事后谁也不记仇,不需要再掩藏一丁点情绪,经常和大师公二师公一起下棋,各方面简直突飞猛进~” “那好呀!”钦原兴奋地拍桌子庆贺。 那好呀...... 那很好,即使是幻境也很好,子元,你的结局已经很好了。 比起苟延残喘几年,最后亲眼看到自己的宗亲被死对头残杀殆尽,我很庆幸,你没受那样的苦。 次日,韩谈猛地起床,正懊恼自己怎么会睡过头,忘了添油......衣服都没披的出来,却看供台上,满满的灯油,明显刚有人添过。 是昨晚那个行动不便的女子? 瞧里屋的门开着,拐杖和人都不在了,想想昨晚那女子的相貌,韩谈觉得很熟悉却又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晃到桌案上两碗分毫未动的水,韩谈摇摇头,觉得那真是个怪人,就算雪水不限量供应,也不用倒两碗吧...... 入局二 翻山越岭的上去,双腿打颤的下来,恨不得停在峻山脚下小店里的马车能够长了翅膀飞上来接我,还是特别稳的那种。 然而下了山,我发现自己的马车被人洗劫一空,连车轱辘都没给我剩下,且店里正在上演霸.王.硬.上.弓的画面。 寒冬腊月里,和我一样无聊的人还真不少,这小老板一家怕是今天都得完了~ 既然如此那不如蹲在角落里学习动作要领,领悟实战精髓,万一有一天...那啥,也说不准对吧。 钦原目不转睛地看着,瞬间就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开阔了,嗯......看着看着就走了进去。 “你快走,你快走啊!”被人埋在雪里只剩一个头的店老板,一边挣扎着想出来,一边让我别进去。 本来是不想进去的,毕竟我现在的战斗力不如一只走地鸡,可看到压在店老板女儿、老婆身上,争先恐后撕着她们衣服的居然是一群胡人! 屋里还吊着一个七八岁没穿衣服的男孩儿...... 钦原直接把手里的拐杖飞过去,砸中某个胡人的脑袋,“拿开咸.猪.手!” “嘶......哟,哪里来的小娘们儿!”很明显,他们的注意力成功被我吸引了。 全国人民都知道大秦正在与胡族作战,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咸阳附近?搞不好有人要出个大幺蛾子,“马上从这里滚出去!” 哎呀~钦原一激动,背脊的支撑力又不怎么够,脚下一滑摔在门槛上,磕得牙疼...... “呜哈哈~”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围过来,貌似为首的汉子拎起我,两只眼睛放着禽兽般的光芒,“娘的,正愁没地方泄火,漂亮姑娘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老子真是艳福不浅~” 恩......说实话,听他这么说,我还是有点小开心~ 一边脱去御寒的外衣,一边娇滴滴地说,“哎,强扭的瓜不甜,男欢女爱,要相互配合才有趣儿嘛~” 大汉口水直流,想是一路上憋得太久,此刻笑得特别淫,“对对对,那我可就先来啦~” 其他人一副急不可耐,看不惯大汉又不敢干掉他的表情,钦原把大汉裤带解下,“好,就你先~”将大汉的裤带一甩,缠住梁柱,借力起身,红光掠影...... 雪花纷纷落落吹进屋里,开出一朵朵红梅,如果这些人的死相再好看一点,倒是与外面的白雪相得益彰。 钦原扶着墙壁一点点往外挪,右手经脉发麻,有些握不紧剑了,“在大秦的国土上欺负大秦百姓,找死! ” 大汉在地上一寸一寸拼命向门外爬,感觉是蜗牛和乌龟赛跑....... “啊......”剑落无声,钦原嘶吼着倚门坐下,背部疼痛难忍,身上汗如雨下..... 店老板的妻儿把他从雪里刨出来,一家人抱头痛哭...... 大汉爬过门槛,捡到弯刀,咬牙从地上站起来,朝钦原砍下,“砰”被店老板一家四口扑倒在地。 算你们有良心,“留活口......” 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老板娘铺了蒲苇的硬板床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屋子里被炭火烤得暖暖的。 “你醒啦?我叫绿丫,这是我弟弟红儿”店老板的女儿眉开眼笑地把弟弟推到床边,“呐~好弟弟,姐姐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快给她磕头~” 钦原并没阻止姐弟俩在床前磕头,人家高兴这么做,她又何必去管。 红儿年纪虽小,头却比绿丫磕得响亮,三个响头磕完,额头已经青了一大片。 见钦原要从床上起来,红儿一把按住她, “不行的!阿爹说你要多睡硬床才会好~” 小屁孩,人小力气倒是挺大的,其实只要不动武,背脊上的伤根本不会发作,“嗯,乖~”拽开红儿,直接往柴房去,睡了一夜硬板床,已经没有疼不疼的区别了。 我没有猜错,在长达几千年的时间里,柴房作为临时牢房,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可能担心胡人蛮力,又心疼柴房里听话乖巧的木头们,大汉被捆的像蚕蛹。 拿开他嘴里的木塞,看他深吸一口气,差点没憋死。 在他还没骂人之前,钦原先折断他一根指骨,疼得他哇哇直叫,“臭...啊......”连着折断他三根指骨,让他疼得骂不出来。 “大秦的女子脾气不好,请你清清楚楚得回答我的问题。” 大汉疼得连连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教你说秦国话的?”看你也不像勤奋好学、精通各国文字语言的人,能把敌国的语言说的这么好,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 “布托,是...是,一个...秦人,啊......” 折断布托第四根指骨,把手放进毛茸茸的大氅里,一使内力,手又发麻了,“我耐心特别差,你最好回答的快些,什么样的秦人” 钦原周身黑气缭绕,布托咬牙忍住疼,开启举一反三模式, “我们没见过他的脸,听声音是个三十左右的男子,三年前开始教我们秦国的语言文字,两个月前带我们进入贵国,再后来他就让我们来这里找东西,具体是什么他没有告诉我们......” 拳头出江山,枪杆出政权,强权主义有时候反而会收到奇效,不到一刻,布托就将所有他知道的东西全部交代清楚。 等布托说完,官兵也到了。 “赵夫人临危不惧,实乃巾帼英雄,只是这其中关系重大,还请随章邯走一趟”钦原没有想到,店老板一家去报官,引来的,竟是率领影密卫的章邯。 章邯是吧?讪笑,抬袖一拜,“一切依将军之言。” 咸阳之中,中车府令府邸。 龙修带来最新消息,盗跖、端木蓉在蚩尤堂一带落入前魁隗堂、蚩尤堂残余势力之手。 “奇怪的是,这次行动...惊鲵前辈似有参与”龙修也是经过几番查证才敢确定。 院中的积雪随着赵高手心的内力,盘旋而起,“这次行动前我说过什么” 雪球在龙修头顶飞速旋转,越聚越大,“大人吩咐,罗网任何一人不得参与此次行动”内力一撤,雪花轻然落在旁边的池中,凝结成冰,龙修毫无损伤的俯首退下。 农家之争本已平息,朱家等人也承诺对所有农家弟子既往不咎,罗网下一步计划也还不到时候,怎会再起波澜? 除非,如今的魁隗堂主是胜七。 凝结成冰的水面若镜面般映出狭长双眸中渗出的森寒。 看来,是有人忘记他说过的话了...... 章邯特别有礼貌,特别有风度,特别有技巧,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不敢有半丝隐瞒迟疑,生怕被他独特的审问技巧忽悠出点儿本来没有的东西。 “冬季封山,大雪难行,赵夫人行动不便,去峻山做什么?” 章邯谨慎的态度可不像他说话那样客气,“祭拜好友,想必将军应该知晓在下几年前在墨家做内应的事...”吧啦吧啦一阵,钦原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原因。 “哦?如此说来,章邯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十三皇子当年之死,除了叛逆势力有意为之,与赵夫人也有莫大的关系?”章邯顺水推舟。 我去,这个问题还有第二个答案吗? “是”肯定是没有的。 章邯是个极其合格的审问者,从只言片语里就可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哪怕你一直保持沉默,他也能得知很多有用的讯息,根本不需要像其他刑狱官员一样严刑拷打犯人。 抱拳一拜,“夜已深,赵夫人早点安歇,章邯不打搅了。” “有劳将军”钦原的平静无异自然也不是装出来的。 然后,他真的走了,把我一个人关在密室里,也不派人看守,应是知道我绝对不会做出逃跑这种愚蠢之极的事。 所以说,除了客套之外,我和其他犯人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北疆战事旷日持久,最后以秦军绝对性、全面性胜利告终,捷报传回,嬴政大悦,秦人欢腾。 人在心情大好的时候,处理事情多多少少会宽松一些,在胡人入境无人知晓、农家纷争再起这些事上,钦原的处境多了些回寰的余地。 看着影密卫和蒙恬的奏报上对扶苏几乎无异的赞赏,刚硬的轮廓有了点柔软的线条,再看儿子从北疆捎回来失眠药,盖上盒子,交给身旁的内监,嬴政难得平和,“宣。” 内监将药收好,宣在殿外等待已久的钦原觐见。 “奴婢叩见皇帝陛下......”钦原下跪俯首,久久不听嬴政叫她起来的声音。 金钟一鸣,批阅的奏章已满一百五十斤。 嬴政放下笔,内监上前桌案收拾干净,“在我大秦的国土上欺负我大秦百姓,找死。” 这句话慷慨激扬、义正言辞,可若说是逾越身份,亵.渎王权也未尝不可。 什么?! 钦原的额头紧贴平放于地的手背上,手肘成九十度,“皇帝陛下恕罪!奴...奴婢才疏学浅,当时情况危急,才会口不择言,但绝无半点违逆之意,求陛下明鉴!” 嬴政目光锐利精准,洞察一切的判断力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刀,随时随地都能一怒而下。 “身为一国之君,能有你这样的子民,朕心甚慰,也不枉大秦将士拼死卫国,血洒疆场”黑色的冕服仿若巨龙飞舞,气度恢弘,令人折服。 钦原俯首再拜,“皇帝陛下英明。” “平身吧。” “谢陛下”呼~吓死我了,还好嬴政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然而...... “不过”想起章邯的审问结果,嬴政觉得赵高的这个妻子并不是完全和他一条心。 我立马低头作揖,就知道天子之心不是我这种矮戳穷能琢磨的~ “公子高之死你难辞其咎,然赵府令多年来为秦国竭尽心力,你既嫁他为妻,朕不再追责,唯有一事,你务必办妥。” 钦原单膝跪下,“罗网刺客团钦原遵旨”管他什么事,先应了再说,反正肯定是不能违抗的。 罗网,还是秦国的罗网,只要嬴政不死,他人都是臣! 父爱像山,父爱如海,无声无息,永是依仗,又默然旁观。 北疆战事大胜,公子扶苏在军中立下大功,朝臣们都以为皇帝陛下会照例下旨,让扶苏随大军班师回朝,却没想还是让公子继续奉旨留在上郡监军,帮助蒙恬处理战后事宜,修筑长城,抵御异族。 秦厉公、秦孝公、秦惠文王、秦重武王,秦昭襄王......大秦历代君主,无论德政如何,在任期间要有所作为,首先必须在军中树立威信,秦人先祖以武立足,被世人冠以虎狼之国,一个没有军队支持的王,注定无法成为大秦的一国之君,上不足以面对宗庙社稷,下不可管理千万臣民。 对铁马金戈惯了的嬴政来说,嫡长子的性子实在太柔,幼年在赵国为质、一路回秦,少年披荆斩棘走上这王位,成年扫除痈疮外患,直到打下这万里山河、一统天下,他每一日的处境不知道比扶苏难了多少倍,可这儿子似乎只继承了他的相貌才学,没学会他半点手腕心性。 “公子宅心仁厚,自有好处,微臣也相信公子此番在蒙大将军的军中,必能得到历练,脱胎换骨”真正懂得嬴政对扶苏用心的,除了蒙恬,也只有章邯了。 嬴政抬头注视着殿中梁柱,忽的想起王翦、尉缭子,如无此二人,秦国怕还得不了这天下。 尉缭子为秦国出谋划策,在秦一统天下之后,却两袖清风的离开了秦国。 而王翦,除韩之外,其余五国均为王翦父子所灭,王翦一生征战无数,智而不暴、勇而多谋,更难得是终身恪守臣子本分,当年灭楚一战,王翦代李信为将,率军六十万,声言伐楚。 那时他很担心王翦会拥兵自立,王翦自己当年也是知道的,然则君臣之间有些话不可说的太透,于是王翦在出征之时,居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绢帛,上面罗列了一长串良田、美宅、池塘,请他赏赐。 他问王翦,“将军若成功而回,寡人举国与将军共享,何忧于贫?” 王翦答,“大王虽以鸿恩劳臣,而臣老矣,犬子又劣,譬如风中之烛,光耀几时?不如及臣目中,多给美田宅,为子孙业,世世受大王之恩。” 出征没多久,王翦复遣使者求园池数处,战事开始又连续五次上书追问田宅之事,好让他知道,王翦一家都是没有追求的俗人而已,想得到的不过是些许小事,除了金钱没有更高的要求。 白起是昭襄先王的神兵利器,王翦却是懂得分寸的护国柱石。 他们都是秦国史策.中.功.劳盖天的人物,甚至可以说白起的功劳高于秦国历代将领中任何一人,可他们的结局却迥然不同。 春祭大典之前,嬴政给扶苏讲了白起与昭襄先王的故事,却没有和儿子讲,自己和王翦的故事,其实一个有造反能力的人,要想君王不担心他造反,就要表明自己没有能力造反,更没有智慧造反。 当年灭楚之战后,王翦父子回国第一时间就交还了兵权,王翦回频阳东乡养老,寿终正寝,其子王贲一生甘做区区武将。 或许,是与生俱来的枷锁让扶苏一直活得辛苦,但作为君王长子,生在帝王之苑,猜忌阴谋、血腥杀戮都必须是他要承受,且必须能承受的,在这个过程中,他必须有勇有谋,必须挡得住明箭暗箭,也必须懂得权谋斗智。 如果不能,那他这个做父亲的,就逼他能。 宫中一日,世上千年,不过才十来日,从咸阳出来,已入早春。 换上轻便的春装,牢记者皇帝陛下的旨意,在我万般恳求之下,影密卫的朋友总算给了我一匹快马,一路加鞭到蚩尤堂势力范围一带,才用了八个时辰,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高效......如果马儿没有被累的口吐白沫、当场去世就更完美了。 至于罗网头子?没有我在身边的日子,他一定忍不住嘴角微微扬起。 毕竟手把手教我练字到放弃,大概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吧。 发现惊鲵的踪迹后,我不由得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前蚩尤堂和魁隗堂势力集结的地方,而且还跟十几个胡人在一起,不是说,这次冲突,罗网所有的人都不能参与吗? 难道......不不不,惊鲵作为罗网第一剑,应当是不会背叛罗网的。 不过,这不是我关注的重点,我在担心,现在去救盗跖还来不来得及,重点是,我这样一动内力就疼得站不起来的身体,要怎么潜入那种危机四伏的地方? 要不用我的美色迷惑他们? 俗话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红颜是祸水嘛,说不定他们奏是喜欢我这款的呢? 咦哈哈~奸笑中...... 内心小人一号:呸!你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是瞎子是吧? 内心小人二号:大哥,你是祸水,不是红颜。 恩......一番思量之后,我还是觉得不要采用这种方式了,如果再遇到卫庄,就装死好了...... 入局三 浮光·破局 狼和人一起掉进陷阱,人会尝试一切办法逃出生天,而狼会立即一口一口咬断被捕兽器夹住的腿,一步步踏出陷阱。 杀戮这种东西,一旦传播起来就不可收拾,北疆生存环境恶劣,这些靠天生长的胡人,被钦原解开钳制后,同草原上发了疯的牛马无异,抢棍夺刀,逢人就杀...... 青衣成血衣,头颅肢体像砧板上乱剁的鱼肉一样,到处都是...... “......”钦原一侧脸,发簪式银针擦过她耳际,划断几缕头发,空中转体的避开端木蓉的银针连发,杀成本能反应的钦原惯性地落下一剑。 端木蓉的银针连发未完,上空剑气如风而下,“咔”链剑缠住钦原剑剑身,抵消大部分力量。 “小跖......”盗跖抱住自己,鲜血沿着脖间流下,她却听到贼骨头温柔地笑着说,“真好,这次我终于救到你了......” 钦原脸上闪过霎那惊异......我从不相信这世间有什么不求回报的狗.屁爱情,一直觉得不过食色性也,可这么多年,确实有两个人让我亲眼看到这世间存在这样的情分。 对端木蓉无怨无悔的付出,一心希望她幸福快乐的盗跖;从来不曾笑我、恼我,猜忌算计我的......公子高。 滞了须臾,剑锋没有再往盗跖身体里进,可就是这须臾之间,链剑缠上钦原的脖子,拉住,收紧。 哼,左手拉住链剑,右手挥剑一砍,“嘭!” 链剑断了,碎成一块块零件,剑柄上只剩下半条滑稽可笑的钢索,钦原拉住半条钢索一拽,剑身往前一送,“噗......”一剑刺穿赤练左胸,鲜血喷溅了我满脸。 “呃......”我低头一看,凌虚穿腹而过。 “呵,呵呵,哈哈哈...”钦原癫狂地笑起来,左手死抓着凌虚不放,右手猛然拔剑,赤练被剑退出的力量一带,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不顾凌虚把腹部的伤口越拉越宽,钦原硬是不让张良拔剑,反手一剑,斩断张良右手经脉,顺势挽剑,一剑捅进他腹部,立马拔剑。 不就是互捅吗! 噗...单膝跪地,以剑撑地,钦原也吐了一滩血...... “兹,兹”身上面部又溅上几道血,杀死周围正要冲钦原下手的农家弟子,惊鲵一把按住她肩膀,吱啦一声拔出凌虚。 手握凌虚,腹部绕着回归腰带形态的钦原剑,胡人尽数死光,眼前农家弟子的尸体一具压着一具,厚厚地堆满整个堂屋,我和惊鲵被逼到墙角,愤恨又胆怯的农家弟子一点点试探性靠上来。 钦原紧贴着墙面,冷眼看着这些连仇也不敢报的家伙,微眯着眼,呼吸比惊鲵气息还要缓慢几分,“你...还能杀几个?” 农家弟子身后,另一个角落里,端木蓉正在为张良他们止血,天明踉跄着想上前,却终是力不从心,“若不是他年纪尚浅,缺乏战斗经验,我会比你伤的更重。” 切,说的你现在情况比我好很多似得......看着平地垒起的尸体,惊鲵剑的颜色变得跟我的红腰带一毛一样,唉,又输了他一百多人...... “吧嗒吧嗒”粉尘掉落,地面一下一下地震动起来。 呵...看来不止是被张良算计了,也中了皇帝陛下的局......但是,惊鲵的眼睛乍地亮起来,我恭喜他说,“你真正想杀的人到了......” 农家弟子一个个恨不得活吃了钦原惊鲵,却还是乖乖地让道,一个魔兽世界里走出来的人,一步一个脚印过来,块头硕大、皮糙肉厚,肩头还坐了个......侏儒? 神农堂典庆,一身铜皮铁骨。 朱家,三心二意、千人千面。 双指拂过剑身,光芒燃尽惊鲵剑上的血液,跟钦原较真儿道,“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钦原一手紧紧红腰带,一手提起凌虚,那种肠子都快漏出来的感觉真的爽呆了,但依旧表示不服,“你能撑多久我就能撑多久!”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说我快挂了。 惊鲵一剑砍过去,朱家从典庆背上溜下,剑砍在典庆肩头,没有半点作用,“哼,刀枪不入.......” 凌虚飘逸临风,是君子之剑,钦原的腥杀之气太重,杀招里生出中诡异的风格,无半点洒脱逸尘,倒像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惊鲵的身影绕着典庆前后左右的闪现,数百剑砍完,勉强落地....... “嘭!”顿了一会儿,典庆身体各处裂开一道道剑痕,砰然倒地。 惊鲵解决典庆时,钦原这边,正值农家弟子群起攻之,乱刀砍下,“呼......啦......”一道蓝中带紫,紫中带蓝,可爱又及时的光芒划破天际,直接将屋顶切成两半。 “轰!”堂屋彻底被拆得粉碎。 星魂自带光环出场,站在原来堂屋门口的位置,嘲讽鄙视地看着懵逼的众人,嘴角笑看人性,“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旁边,站着骄傲呆萌的浮光。 这激动的心情,就跟中了五百万一样,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澎湃~ 此时此刻,他俩就像踩着七彩祥云的救世主,全身散发着耀眼的金色光芒,普照大地,又如春风般温暖,枯木开花,要不是顾着抵抗围攻我的农家弟子,我都要跪下来叫爹了好吗?! “这收获的季节!”热泪盈眶中...... 浮光左肩挎着一个昏迷的钦原,右肩搀着一个半死的惊鲵,旁观星魂左一个气刃,右一个气刃,杀的农家弟子四处逃散,“啧啧~”这才叫砍瓜切菜...... “噌”逃散而出的农家弟子被罗网小新人率领的一百名罗网精英截杀,“猎物们,等待你们多时了......” 胜七在魁隗堂坐等很久,等到纵横都回来了,依然没有影密卫擒获胡人、罗网东窗事发的消息传回来。 遣去各堂打探消息的弟子回来,相互都没有张良他们的消息。 “已经超过张良约定时间的半个时辰”胜七话音刚落,弟子通传门外有人求见。 看着虎视眈眈、武功加起来超出他百倍的几人,罗网小新人并不担心,将包袱打开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有发簪式银针、瞬飞轮、稀巴烂的链剑、田言的外袍...... “咣”鲨齿架在小新人脖子上,卫庄的杀戾之气陡然增长数倍,“你觉得你还能活着走出去?” “卫庄先生这是何必,我只是来送点东西,顺便替我家大人,邀请纵横明日城东十里亭一见。” 鲨齿一挑,剑刃里喉咙更近一分,冰山与蔓草的对峙,久久僵持中,卫庄必须要看到罗网的诚意。 小新人理理微乱的衣领, “诚意?他们...还有气,卫庄先生可还满意?” 卫庄冷哼一声,眼中未有半分动摇,“希望,明天赵高也能对我的诚意感到满意。” 刺客生涯并不是一味地透支,即使是再强壮的身体也有疲劳的时候,已经是只离群孤狼的你,不如保存更多的体力,若注定已身在死局,那就在最不利的时间选择最有利的时机出击。 绵绵无绝的黑沙之中,飓风突起,钦原站在风势之下,原本该被撕得支离破碎,却莫名其妙的被一股力量护住,慢慢放下掩住双眼的手掌,她看见借风势盘天飞舞的黑沙化作一条巨龙在星海中遨游。 无尽的星辰,忽明忽现地在她眼中闪烁着,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掩盖着,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最要紧的几颗。 使劲地揉揉眼睛,钦原发现自己鬼使神差的来到了群星之中,脚下是一片广阔的海洋。 是了,一片无声无息又清澈见底的海洋。 她痴痴看着自己的倒影----一颗星星。 夏日的热情燃烧大地,干枯的河流期待一场大雨,当天空再次阴云密布,带来的是甘霖,还是更大的灾难? 雄主崛起,扫平诸侯,创建了一个庞大帝国,一个史无前例的帝国,千古一帝,犹如中天之日,至高无上、后无来者。 然而盛极必衰,一个帝国因嬴政一个人而存在,也会因为他凡人躯体的死去而陨落。 光阴流走,人无不逝。 时而难以翻身,时而感觉稍适,时而清醒转瞬又迷糊,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变天。 窗户白色,纱帐白色,灯笼白色,奴仆衣服白色......全府凡事能挂能铺的地方,都是白色,炎炎烈日折射出来的光都刺得眼前一片发白。 兜兜转转到院子里,钦原捂着头,痴痴盯着天上的毒日头,阳光扎得她眼睛疼......我都做了什么? 赵高的书房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情况,院子里的地面被烈日炙烤得滚烫灼人,钦原却光着脚一动一动地站在烈日下。 好在事情已经商谈完了,“有劳诸位大人”一班同僚依次告辞,从书房里鱼贯而出。 强光突然被遮住,“回去”赵高神色阴郁,一身素服,衬得他脸色白的像张纸。 看了烈日再看人,眼前只剩黑影,缓了好一会才看到眼前的人是谁,“这是?” “国丧”直接抓起钦原的手往阴凉处去,他淡幽幽地说。 国丧,能让中车府令府邸满目白色、满朝文武素服的国丧,必国之大丧 。 始皇帝陛下,殁了。 进了阴凉的书房,钦原才觉得眩晕的厉害,捶捶睡懵的脑袋,脑子里一团浆糊,对于有些事情......暂时短路了。 案上推过一杯水来,钦原顺手拿过来喝下,思路顿时清晰了许多,“是你杀了皇帝陛下?” 光洁的白玉杯倒映着她木然的脸。 “......”赵高翻阅书简的动作一僵,慢慢卷起书简放到一边,“你睡了四个月,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问这个?” 这样炎热的天气,他眼中仍没有太多温度,看着这双没有温度的眼睛,从中探寻到零星愠怒,像是不被信任的一点点不快,能盯着他看这么久,且从对视中所捕捉到这样的情绪,是他想让我捕捉到。 “那个...惊鲵?” “罗网,再无惊鲵剑”一个靠复仇信念支撑的杀手,大仇得报之后,不需要再留在罗网了。 “......”失去了方向的兵器就会被舍弃,罗网从来都是这样的地方,“大人,钦原有一事相求。” 要跟我提条件? 看着她跪直抱拳,一脸严肃,赵高倒是想听听她要说什么,“你说。” “请给公子殿下和蒙将军一个痛快的死法......如果可以,请大人,放过公子高的母族”这是我加入罗网以来,第一次提条件,一提还是两个,当然,罗网头子不答应也就算了,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扶苏和蒙恬都是秦国举足轻重的人物,就算嬴政不在了,全国百姓都知道此二人素来仁义公正,再有贵族自有贵族的死法,再怎么着,也得保全他们的尊严,他又怎么会做的太过? 所以说,她这根本不是条件,顶多是多余的废话。 “为何不求我放过他们?” “那不是我该说的话。” 睡了这么久,脑子倒还灵光。 只是......她那双脏兮兮的脚是怎么回事? 有洁癖的赵高决定一个人出去晒晒太阳,冷静一下...... 赵高默默走了,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生气还是不生气,这算......答应了吧? “钦原前辈!” 我扔了门外的小新人一个白眼,如今罗网个个一身白,一点都不习惯,“作甚?!” 鬼翎啧啧称奇,钦原前辈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做起事来却心狠手辣、毫无心肠,现在都是组织乃至整个江湖里公认的屠夫了,也怪不得敢把大人的书房里踩得全是黑脚印,“这个......前辈啊,我觉得您还是出来比较好......” 看萌新一脸怕怕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赵高书房。 娘呀! 我赶紧跳出来,虽然不至于要了我的命,但砍断我双腿还是绰绰有余的。 都不用我吩咐,几个小奴自动去把赵高书房打扫干净......一路回自己房间,一步一温泉,不,是热泉,这地被太阳烤得能烙煎饼果子了。 小新人手上的茧皮厚了不少,看来长进了许多,想想在同届的杀手里,他是最优秀的,如今应该也知道某些我不知道的事。 作为他的训导师,是时候过问一下了,“哎,小萌新,那个惊鲵前辈?” 小新人抱剑稍鞠躬,“钦原前辈,言多必失,大人已经说过,罗网再无惊鲵剑,其次,大人赐剑鬼翎”每一个加入罗网的佼佼者,赵高都会送他们一把剑,得到这把剑的人,从今以后以剑为名,成为剑奴。 鬼翎?这都是些什么鬼?看看人家渊虹、凌虚、含光什么的,这些名字一听就很有气质和文化,我们这边唯一个好听点的惊鲵都离开了,我能不问吗?要知道好的出身、颜值和名字是能加分的,“你知道流沙和罗网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前辈请便,鬼翎告辞”鬼翎才不听钦原瞎忽悠,同届加入罗网的人里,三个疯了的人,就是被她忽悠的。 钦原折下池塘边的柳枝,“流沙不必依存国家,罗网依附帝国而生,而这个帝国......只因为始皇帝陛下一个人存在。” “......”鬼翎一点点退回来,转过身,看到钦原将柳枝上附着的虫茧扯下来,抽丝剥茧,虫蛹一掉到地上,挣扎几下,很快就被阳光晒死。 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府邸中人,一半以上是罗网的杀手,每一块地方每一天都有人按时打扫,唯有这里,我平日练功的地方,是我自己在打扫,“你听过十日同天的故事吗?” 鬼翎点点头,“后羿射日”却看钦原连连摇头,拍拍他肩膀,腥杀之气难掩。 “上古时代,有一部族,名为影,他们拥有长久的生命、不衰的容貌,无与伦比的杀戮能力,媲美伏羲、女蜗等众神的强大灵力,遂成为神族之外,最厉害的一族。” “世间没有不衰之物”弱肉强食,如果神族真的能长生不死,世间不会有人族立足之地。 要的就是你的质疑,“影族比肩众神,而代价就是,不能接受阳光照射,一丁点儿都不行。” 看着地上见光死的虫蛹,鬼翎猜到钦原想告诉他什么,“所以......” “所以,当十日攀上天宇、切断长夜的那一刻,影族的命运戛然而止,成为最先灭亡的一族。” 钦原讲完看着鬼翎,鬼翎敷衍地笑了笑,“我会忘记这个故事。” 这可是古剑奇谭二里司幽上仙的故事,比起老掉牙的后羿射日精彩多了,忘记......当然是件好事,“嗬,请吧”比起鬼翎敷衍的笑,钦原倒是笑得很自然。 人活着,痛苦艰难远远多于欢乐,有时候,我会不知道自己这么帅里帅气又了无生气的活着究竟是以为了什么,然而不管为了什么,我都坚信,舒服是给死人准备的。 嘶~ 揭下腹部的伤疤重新上药,这样伤疤才会越来越小,将来就算有印记,也不会太难看,不过,这种致命伤,也不知道是谁保住了我的狗命......让我想想......如果我的脑子没有坏掉,那日在农家共工堂,在浮光的肩头睡过去之前,听到的是–––––罗网剑法。 就算没有断水听声辩位的本事,在罗网待了这么长时间,对于某些人的剑法,我闭着眼睛也能听出来,那天来的,除了星魂浮光,还有其他人,就刀剑之声而言,将鬼翎计算在内,那日外面的杀手至少八十人,且是老手。 能出动那么多等级不低的罗网刺客,绝非鬼翎之力。 点点颞部,细细回想之前的每一字...... 盗跖被困是真的,端木蓉应该是在盗跖被囚多日后被抓去的,是为了调理盗跖身体,或者说......盗跖一心一意护着端木蓉,把能吃能喝的全让给她了,所以,她当时的情况并不是太严重。 端木蓉当时说...说什么来着?望天......瞧我这被狗吃的记性......看到地上的影子。 哦~ 她说,还有半个时辰,影密卫就到。 始皇帝陛下痛恨胡患,让我前去擒拿胡人,抓获胡人与农家勾结的实证,以抵消公子高因我而死之罪,实际上是怀疑罗网,要给赵高下套,不管我去不去,只要保证惊鲵带着胡人进了共工堂,计策一定会成功......所以,胡人能够入境,其实是嬴政默许的。 影密卫答应接应我,却迟迟不出现,是奉了旨意,想坐收渔翁之利。 而张良,很有可能,在我去之前,他就已经找到方法开启齿轮组,至于为什么还要骗我去,一成是想试试我还有没有人性;九成是想让我这个罗网天级之列的杀手去解帝国的机关,将罗网私通外贼的帽子扣牢,让我永无翻身之地。 他们最先制服哪些胡人的时候,并没有伤他们的性命,是想给迟来的影密卫留下证据,罗网通敌卖国的证据。 对! 钦原觉得自己的思路对极了,怪不得端木蓉说‘看在你还肯来救盗跖的份上,跟我们回墨家’ 说明他们一早就知道影密卫其实是想除掉罗网。 惊鲵自以为可以向农家报仇,帝国以为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我以为可以借帝国除掉他们。 张良抓住了我们所有人的心理,来了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先示弱,引惊鲵上钩,让我和惊鲵打起来,再出动埋伏在周围的农家弟子制服胡人。 最后,全身而退,让我们落在影密卫手里,罗网的罪名自然坐实。 内忧外患,内贼更招嬴政痛恨,罗网的罪名一旦坐实,一定会被嬴政倾力处理。 张良的谋划一切都好,唯一的变数是......我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原因,毕竟......那个人是罗网头子。 君·命 第二日,钦原去找浮光。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看到彼此都是一身素衣,竟有种小清新的违和感,她清新,我违和,总的来说,罗网每个人穿白色都很违和。 “怎么样?你当初相信我是对的吧?”浮光一脸‘听我的不吃亏’的表情,摸摸她的毛驴,添些草料。 虽然那天只看了一眼,但我敢肯定,星魂的身体长大了许多,或许是东皇太一被阴阳家那几位狠角色练手诛杀,施加在星魂身上的咒印失效,又或者星魂的潜力厉害到了极点,自己冲破了封印。 总之,看着比两个我还肥的驴子.......我觉得浮光养得好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幸好星魂没有横向生长,“你之前...应该不是骑这肥驴来找我的吧?” “这不是你风格,直接切入正题,待会他回来了,有些话我不便说”浮光不会阴阳术,看人却极准,去共工堂营救那天,钦原杀人时的戾气比第一次见面,增长了百倍,就知道她不是拐弯抹角的人。 坐在驴槽边上,肥驴抗议着要咬我,刚抬起手准备拍它一掌,看着浮光瞪大了眼睛,大有我要打她驴就跟我拼命的意味。 “咳”我用抬起的手搓了搓鼻子,好歹是来问她事情的,还是得低姿态些,“在共工堂,捅赤练张良那两剑,我故意刺偏了些,一是怕流沙日后找我寻仇,想卖卫庄一个人情;二是......那天我隐隐觉得这会为罗网留下退路,把他们的性命握在手里,好比什么筹码也没有。” 浮光一边给她的肥驴刷洗,一边和钦原说话,“你的筹码留对了......去救你那天,我看了张良的面相,这个应该是你不杀他的真正原因。” “哦?你也给他推演了命途?”钦原漫不经心地靠在肥驴头上,用手托着脸。 哼,就知道欺负我家驴,“张良的眉,疏秀英华;眼,黑白分明,凝然有藏,将来必做朝廷栋梁;上停稍短,说明他年少有才却不得志;中、下停长,做君子、老吉祥;早年不顺,但血劫之后,一路畅通,五官出三官,他这一生大有波折苦难,却能善终。” “......”钦原木然地看着浮光。 随后从她家驴头上起来,理理衣裙,正经八百地坐好,面相学说果然不是骗人的。 “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会有自己的气数命途,好的气数命途与天下众生息息相关,若被人终止改变,必生翻天之乱,就算你再理智,盛怒之下也会起杀心,你对自己比对他人残忍的多得多,没一剑捅死张良,唯一的解释是,你知道他的气数命途与新的时代息息相关。” “......”突然觉得,浮光这个阴阳家的神棍比我能吹多了,怪不得能把星魂套到手,好家伙~ “但张良可不觉得我是能够左右天下之局的人,我在农家受的伤有多重,我自己知道......你们是怎么救的我?” “你听说过阴阳傀儡术么?” 星魂小正太的特色招数,谁不知道啊,“如雷贯耳。” “你下手太重,其实在你拔剑的那刻,赤练就已经死了,而你,在鬼翎他们来的时候,也没了呼吸,星魂的傀儡术不止可以操控人,还可以将刚死去的人做成傀儡。” 鬼翎一人之力不可能调动罗网那么多高级杀手,一定是罗网头子亲自指派,但那时嬴政已经怀疑罗网,要洗脱嫌疑就必须和流沙墨家暂时妥协,而谈判的筹码一个也不能少,赤练既然已经死了,就只能用傀儡术复活,那么自己也是一样。 钦原把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可我明明感觉到心跳呼吸都那么真实......” “活傀儡之所以必须是刚死之人,是因为刚刚死去的人,血脉神经还有缓慢短暂的运行,用这种人制成的傀儡,保留着生前的一切记忆,因为体内种下的咒术丝线会牵动血脉心脏运行,所以表面上呼吸、言语、心跳与常人无异。” 即使有咒术丝线,血气本身已经停止运行,时间一长,人就会变得呆滞木讷,甚至全身腐败,“那我宁愿当时就死了。” 浮光装腔作势地惊慌起来,“哎哎哎,你不会想放弃自己的生命吧?” 冷嗤一声,“生命?傀儡不过死物。” “谁谁谁,谁...说,说你是傀儡啦!”浮光一紧张就结巴,钦原无语地盯着她,真打起架来,她绝对不是钦原的对手,虽然她有星魂,但是人家还有中车府令呢,“那个......赤练是,你不是......” 从浮光那里回来,一个人漫无目地走在大街上,几次到了中车府令府邸都没进去...... 对待将死之人和刚死之人,除了傀儡术,还有一个办法,有绝顶高手愿意在长达三个月的时间里日日护住伤者心脏经脉,运气好的话,有三成几率可以让伤者恢复如初。 这就好比,医学上判断死亡,是以脑死亡为准,心跳和呼吸没有了,只能算濒死,这个时候,抢救过来,送到重症监护室,每天花费几千元甚至上万的成本一直监护到病人清醒或者脑死亡。 浮光说,活傀儡术刚种下的三天是可以解开的,只要有个绝顶高手自愿把自己的内力用来给伤者续命。 浮光又说,赤练是傀儡,我不是,我不信,她补充说,我的瞳仁里面没有紫色的圆点。 我为什么不信?太不合常理。 就算张良不知道,盖聂不知道,被赤练爱慕那么久的卫庄也不知道现如今在他身边的赤练是个活不了多久的傀儡吗? 绝对不可能,既然活傀儡术种下的前三天是可以用内力来解开的,那只能说明,卫庄不愿意用自己的内力去救赤练。 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卫庄不救赤练都是正确的,他的手脚不会被一个女子拴住。 但赵高的手脚就会被我拴住? 肯定不可能,要知道三个月就是九十个日夜,这样耗损出去的内力,要怎么补回来?这不科学,这不可能,一定不可能......可我的确完好的活着......就算心中有一千一万个不相信,不愿信,也没有办法排除这个可能。 第五次走到中车府令门口,钦原攥紧拳头,鼓起劲走了进去...... “嘭”钦原一脚踹烂赵高卧房的门,“请六位回避!” 赵高食指一抬,六剑奴退散,卧房周围十米连活物都没有...... 着两扇坏掉的门,赵高面前的桌案和杯里有些许木屑,腾腾袖子上面的水迹......弄不干净了,“什么事?” 他阴恻恻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太多意外,既然料到我会来问,又何必多此一举隐瞒?索性把桌案上的东西全打翻,一股脑把桌子掀了,“惊鲵到底哪儿去了?!” 赵高坐在软垫上一动不动,这还是钦原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生气,这样居高临下地指责自己,故意阴险奸诈地一笑,“我是你夫君,你宁愿相信你一个不相干的旁人救你,也不愿意相信我会救你?” 这么有牺牲精神? “是么?”钦原一手刀劈下去,“那就请夫君赐教几招”就算河水倒流,卫庄为了赤练自杀,赵高也不可能做这种没有利益的事。 吧唧,赵高坐在原位一伸手,轻松抓住钦原手腕,一点点起身,眼神灰暗起来,“夫人真心求教,那夫君不客气了......”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烂泥,过了这么多年,我跟罗网头子的差距从虎鲸和烂泥,变成了蓝鲸和大鱼,听起来排名还挺靠近的是不是? 其实...... “你是想让我把你胳膊打折了?”赵高胳膊抵着钦原的脖子,已经把她的性命攥在手里。 我靠在角落里尽量让自己显得虽败犹荣点...... 呸!得了吧,我可不是个草包,都被人抵住脖子了,不就认个输嘛,有什么呀,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不想,我只是想知道大人为何...”我一僵,还没说完,左衽被赵高顺手拉开,此刻,他纤长惨白的食指正勾起我的衣领,越勾越开......我的天,你被盗号了! 看着她难以置信的神情,赵高阴柔邪魅地低语,“你是想问,我救你是不是因为喜欢你了,我这就告诉你答案”一下子亲过去...... 钦原眼底的惊讶久久不散,却无半点羞愤厌恶。 “为什么不反抗?”赵高的唇在钦原脖间停了下来。 他的鼻息扑在脖子上,引得心里一阵发凉,我几乎能感觉到他高挺的鼻子挨着了我脖子上的汗毛,但还没有亲下来,我保持僵直连眼睛也不敢眨,“你是我夫君,我为何要反抗?” 赵高抬眸,近距离地看着她脖子上的动脉,未因紧张而加速跳动,她并没有说谎,“你恨不恨我?” “怕你敬你,从未恨你”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我不恨任何人。 赵高从钦原脖间抬起头,只见满目平静淡然......退开。 再听她毫不避讳看着自己的脸说,“赵高,说实话,刚开始有好几次被你吓得尿裤子,害得汇报情况的时候,我都是穿两条裤子去的,很怕你多看我一眼,很怕完不成你交给我的任务,很怕说错一个字,你便结果了我,庖丁落在你手里的时候也没敢求情......但从你把钦原这个名字给我,我只敬你,是你让我有能力保护自己,有机会做个强者,有实力反抗别人,所以,你的每一个决定指令钦原都会毫无怨言的照办,你每一个字我都铭记于心!但...” 钦原顿了顿,开门见山的不加一丝修饰,“虽然这种可能性小到没有,但如果你救我,真是因为动了情,那希望大人不要手软”钦原单膝跪地请死。 嘴角微微上扬,笑的自然又欣慰,钦原没有让他失望,“你可知我当初娶你是为了什么?” “我对反秦势力有一定的牵制作用,利于追寻苍龙七宿之谜,你也认可我作为一把兵器的价值;而当初始皇帝陛下担心我知道太多秘密,有杀我灭口之意,嫁给你是保住我性命且光明正大回到罗网的唯一办法。” 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世间有多少女子一旦动了真情便万劫不复? 那时觉察到她对公子高动了心,自己确实曾疑虑过要不要舍弃这把利刃。 在钦原怀疑自己喜欢她的状态下,这般亲密暧昧的举动,都没有半点羞耻之心,证明,钦原已无女儿心肠。 把她从地上拽起来,他若真生气,下手就不会这么轻了,“宫里宫外有很多事,是我男子身份办不到的,我需要一个永远不会对我动心也不会让我动心的妻子。” 靠!这么说,您老刚才在试探我?要是我一不留神红了脸,或者哭唧唧,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变.态~ 他在一堆被我砸烂的东西里捡起一册竹简,递过来,我接住一看,“蚀骨丸的配方和解药?” “这原本是惊鲵掌管的,以后交给你了”赵高说完抬脚出去。 “哦”我抱着竹简正准备跟着走出去,他却堵在了门口。 赵高侧过头悠悠地说,“把门给我修好,另外,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你打碎之前是什么样子,放在哪里,我回来之后,必须保持原样。” 我去!我一脚踢进来的,那会注意那么多?! “还有” “还有?!”你这人怎么这样,难道我刚才的肺腑之言不够感动嘛? “你有意见?”阴鸷眼睛瞄过来。 我一撮鼻子,把左肩的衣服拉好,眼神瞥向别处,“没,没有......” “杯子必须和之前那只一模一样,分毫不差,所有的花费只能用你自己的钱。” “你你你......”赵高在钦原颤抖地指指点点中扬长而去。 浴火重生的除了凤凰,还有修罗。 钱,即货币,商品交换的产物,就是说没有钱,就不能交换别人的商品,而赵高屋里的东西,要用很多很多钱来交换。 我这个人从不乱花,勤俭节约、朴素自然、粗茶淡饭、勤俭持家,呸,什么鬼......做杀手这么多年,积蓄还是很可观的,但素,恐怕光是这一地狼藉,就够我陪个倾家荡产,更别说他那个价值连城的杯子了,要不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呢,腐败、奢靡! 我很忧伤,一边忧伤着,一边还要修门,但上天一向眷顾我这种忧伤的人......小新人打从门前走过...... 咦,嘿嘿~ 送到嘴边的食物岂有不吃之理?继续奸笑~ 钦原对鬼翎亲切又和蔼地招招手,“小新人,嘿嘿嘿,来来来~” 鬼翎有种要被游街贩卖、价高者得的感觉,在钦原贼亮的目光下,迟疑着靠近...... 半个时辰内,凡在钦原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罗网天字号以下的杀手都变成了穷鬼,主动掏钱的没有夸赞奖励,拒绝给钱或给太少的挨顿暴打。 一个时辰后,赵高房内所有东西恢复原样,每件东西的重量、颜色、材质、大小,甚至摆放朝向都和之前的都一模一样。 看鬼翎淤青的左眼,我忍不住仁慈了一把,把早晨没吃完的煮鸡蛋分给他一个用来敷眼,也好让他感受一下来自于领导班子的温暖~ 唯有那杯子,连咸阳城中最巧的工匠也找不出一只原木原样的来,如此,就只有找朔公主试试了...... 引路的宫婢带着钦原在宫中转了几大圈,虽然不记得朔公主的住处,但绝不是走这条路,默不作声跟在宫婢身后,走了半刻,至水榭深处她惊呼一声,我配合地往身后一看,慢吞吞回过头,宫婢果然消失了,老套....... 走出水榭,正见胡亥身着重孝,喝着冰镇米酒,鞭打着一众公输家弟子,要‘炸人’。 公输仇连连求饶,豆大的汗珠滴到油锅里,‘兹’地转瞬即逝,胡亥好心情地放公输仇下来,“啊......兹~”换个公输家弟子投下油锅,不一会儿,便是一条金黄色春卷,外焦里嫩,还别说,闻着......其实挺香的。 “哈哈哈,好玩好玩,继续继续~”胡亥高兴地手舞足蹈,一脚踢翻案上的果盘,跳上去跺着脚让侍从继续往下扔人。 “十八......使不得,使不得呀,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胡亥脸色突变,叉腰问道,“谁让你抬头看我的,还有,你叫我什么?” 纵使有些利益心思,公输仇也只不过是个醉心于机关术的老头而已,哪怕再怕死,他也会顾及他的徒弟们,诏书还未明示天下,扶苏公子尚在上郡,你胡亥今天还是个小小的皇子,公输仇没有称呼错。 “好好好”钦原拍手叫好,走上前去,看了看胡亥饮酒的杯子,向他行礼,“拜见十八公皇子”这出戏演到这里,该配合一下了。 胡亥高傲的四十五度撇开头不与我讲话,他身边的小跟班立即领会,指着我鼻子大骂,“大胆,见了皇帝陛下还不下跪!” 钦原不怒反笑,“小妇人不知礼数,看来这位大人倒是对皇帝陛下尊敬得很。” 小跟班谄媚地对胡亥点头哈腰,“小的誓死效忠皇帝陛下!” 是么...... 钦原内力一转一抛,兹咧一声,小跟班焦黑的尸体浮上油面,连同公输仇在内都是一副目瞪口呆,你真牛逼的表情看着我。 唯有站在桌案之上的人,双色异瞳显出一种似有非有的笑意,既诡异又平静,与之对视良久,他突然笑得天真烂漫,“师娘,胡亥有礼了。” 钦原微微欠身,“登高易跌重,还请殿下先下来,莫要摔着了”我亦如长辈般牵他下来。 撤下油锅,屏退左右,胡亥继续饮酒,一连喝了五六杯,见钦原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意气地把杯子往钦原脑门上一砸。 我顺带一接,手心有些发疼,暗自庆幸赵高没有教他太高深的武功,将杯子放回他桌前,“殿下可还要饮酒?” “喂,你怎么回事?!通常这种情况,赵高都会劝我不要再喝了!” 若不是他异瞳之下的狡黠得意,光听这糯糯的声音,我都相信他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他是他,我是我,不过,不管继承大统之前,还是继承大统之后,都请殿下不要再在咸阳宫中玩这些游戏。” 胡亥到底懒得与钦原这闲人消磨时光,手上一用力,桌面上生出层层紫气朝钦原流去,“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阴阳术?他怎么会?! 轻轻一点桌面,紫气猛然反退回去,胡亥被打疼了手,哎呀一声站起来,刚要发难,却发现钦原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双眼说,“罗网刺客团钦原,帝国下一任君王的手中之剑。” 我站起身来捋捋衣摆,身为高官夫人,国丧期间,孝服不整可是大罪,“怎么?殿下是想送我下油锅?” 胡亥张开双臂挡在我面前,一副......一副看上去貌似真得很天真的样子,“你,你...你不是来代课的吗?” 钦原毫不掩饰鄙夷笑之,“可殿下不想学。” 钦原的行为已经逾越,按照国法,理当处罚,可胡亥未有半分计较,攥紧了拳头,像是下了决心一般,“你不教我,今天休想走出这院子” 嗨,你还别说,我可能真走不出!这捉急的方向感~ 情与决 许下这样的承诺,我没有打算隐瞒赵高,也瞒不住他,所以他回来之后,看到杯子的第一眼,就让我去了罗网的炼狱场。 秦国征战天下,外忧内患,会拘捕很多不法之徒,犯人罪行不一,不可能全部杀掉,而南海郡龙川做为秦国最特殊的监狱所在之地,就关着一批重犯,犹如关押在坚固牢笼里的猛兽,这些犯人,就连饲养员也不敢靠近。 龙川所有的狱卒只会守在监狱外,而监狱里的牢房没有等级、没有门锁、没有男女之分,可以自由活动,几百号的犯人,相互压榨着过活,但只要有人踏出监狱大门,就会在第一时间被射杀。 “弱肉强食,龙川监狱的狱卒每五天送一次食物,其中抢不到食物的人就只有吃人了,能在龙川监狱活下来的,不比我们差。” “所以,才是罗网炼狱场”小新人早能单独行动,这次我们受命的出发时间虽一致,却是完全不同的任务,他成长的很快,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谋,像赵高说的一样,他的资质远在我之上,看来,就算以后的罗网组织再新进多少成员,他也是最年轻的天极杀手。 更重要的是,在不久的将来里,又会多个我打不过的人。 “东西给我”向鬼翎伸出手......奇了怪,他......迟疑? 鬼翎摇摇头,表情比我趁他洗澡的时候搜刮他的金银还要凝重,“世人常言天外有天,却不知,地狱之下还有地狱,这次,大人将前辈的最后一次试炼整整提前一年...” 钦原厉声毒舌,“罗网规矩,互不干涉”一把抢过鬼翎手里的龙川监狱地图,各自行动。 移花接木也救不了一棵已经枯死的树,只需一眼,端木蓉便看到了赤练眼珠里的异色圆点,进一步谈话观察,加上月儿的推测,医仙已有了结论。 “卫庄也打算置之不理?”她担心、她畏惧,不知道墨家的路是不是还可以继续走下去,她不知道盖聂卫庄和罗网做了怎样的交易,才会从赵高手中换回他们。 不知道这短短四个多月里,张良他们如何操纵得天下易了主,不知道从前谦逊善良的子文竟可以残忍到禽兽不如,亲手勒死雪女,毫不念及往日的情分。 “她最多还有半个月”卫庄,你的师弟,流沙,张良......你们什么都不做吗? 盖聂从端木蓉清冷的声音里听出些不满,像是在为赤练忿忿不平,或是遗憾不可更改的过去,可这世间并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 他承认,有些时候,小庄对‘决’字的把握很是准确。 一如当年在鬼谷师父给的考验,两条笔直的通道,各关押着两头体形硕大玄虎,通道两边是人,玄虎放出,就会奔向食物,没有人可以同时拦住两头背道而驰、速度极快的玄虎。 那时,我两个人都想救,导致犹豫不决,最后一个也没有救到。 而小庄,“死了一个,救了一个,不过,死的那个也该谢我,至少我为了他报了仇”想必,终有一日,小庄会杀掉那头‘吃了人的玄虎’。 师父说,施展纵横之术,重在一个决字,认清自己的能力极限,做出最正确、最有价值的选择。 决情定疑,万事之基,小庄从来都做得很好。 这次,赤练便是通道尽头被舍弃的那个人。 那......端木蓉的眼神,平静之下掩藏着期盼悲伤,似有不舍疑惑,更多的又是理解无奈,我......“蓉儿......” 端木蓉愣住,掉落的药瓶被盖聂接住,那一刻的手忙脚乱、惊慌失措全部落在他眼里,僵硬地伸出手接住药瓶“......” “盖某不会如此”指尖触碰的瞬间,所有的情绪皆已明了。 残忍狠毒,壮志凌云,都是活着万千姿态之一。 没了墨玉麒麟,没了凤鸟,白凤仍旧是百鸟之王,卫庄还是卫庄,流沙并不是只有他们,边疆还未传来扶苏回朝奔丧的消息,他就已知李斯赵高送去的毒酒在路上了。 张良将一小块绢布绑在鸟儿腿上放飞,白凤一个奇特的手势,鸟儿飞向他们想要它去的方向,“广厦将倾,痴人迷梦,嬴政这一死,带走的是整个帝国。” “比起定局,罗网的动向更加重要”流沙主人反感一切阻拦他道路的东西,他出手必定摧毁所有,即便是女子,也毫不手软。 “南海郡尉虽与赵高素无来往,但罗网爪牙出现在南海郡,不得不防。” 卫庄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你的血没有白流”无论流多少血,有的人,必须从心头剜去。 相交多年,卫庄的毒舌,也不失为一剂提神醒脑的良药,像知道赤练时日无多一样平静,原来那个人并没有自己觉得的那么重要,“那时的一点妄念罢了,我早已放下,只是......任嚣节制岭南南海、象郡、桂林三郡,恐怕不会轻易答应。” 南海郡原属百越之地,多年前归入秦国版图,下设博罗、龙川、番禺、揭阳四县,以番禺为郡治,其郡尉任嚣在嬴政死后,是继续帮助秦国,还是投向反秦势力,对大势走向至关重要。 “或许,有个人比任嚣更为重要”捕捉猎物不一定都要自己出手,相对于费力追寻,卫庄更喜欢让猎物自己走进陷阱。 罗网炼狱场,三十年前于龙川建立。 钦原正郁闷自己的路痴症是否复发时,在番禺通往龙川的官道上,看见了蹲守了两天,终于等到她的浮光。 “龙川地势复杂,多野兽出没......你的肥驴被吃了?”看浮光肥驴不在,我深表遗憾,这样一点也不可爱。 执行任务中的钦原,一丝一毫的友善也没有,甚至可以说,满面的刻薄寡恩,“你业报到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依面相推命理,应是这几天。” 明明是个花季少女,却老是高深莫测的装神棍,真该生在社会主义年代,叫人民浪潮让你体验体验什么叫‘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你上次不是帮我解了”与浮光擦身而过,钦原显是不信的。 浮光伸出的手抓空,钦原一闪身,便走了很远,“上次救你的是赵高星魂,不是我!” 不得不说,由于上次这神棍给张良批命批得一字不差,本人对她得言论确实又多了两分重视,“解法?” “......离开” 劝退?她再三思量,说的无比沉重,若不是顾忌星魂,真想给她一刀,“你说会帮我一次,就是让我背叛罗网?” “这是唯一的解法”能陪伴星魂的人又岂是泛泛之辈?浮萍之光,亦真似幻,随波逐流,长存不尽。 离开?呵,墙倒众人推,我们这些秦国走狗仇家满天下,能去哪儿? “多谢”钦原只有在罗网才是钦原。 罗网玄铁令牌的用途之一就是龙川监狱的通行令,作为打开监狱里各式各样机关的钥匙,一路过来,一共开了十一道密锁,才算真正进入了这座恶魔庄园。 闭眼在不见天日的甬道中前行,进来之前就扔掉自己身上任何一点可能反光的东西,比起危机四伏,因为亮光成为众矢之才更可怕。 嘶~ 因关节酸疼,钦原的呼吸漏了一拍,在阴暗潮湿的甬道走了半个时辰,一个人没遇到,风湿骨痛却犯了。 还不满二十五岁,就落得一身疾患......想起当年荀况告诫我不要学武。 我想,这副躯壳大概不到三十岁就会崩溃,走上一个台阶,向左三十七步,眼前渐渐浮现白色,这说明前面路上有光照下来,可以睁开眼了...... “饶饶,饶命”睁眼就见一地残兵败将。 如果不是地图被人动了手脚,我不会围着龙川县转了三天才找到监狱的具体位置,扫一眼这些囚徒的伤口,这剑法......鬼翎还是惊鲵? 可罗网一向狠辣,真是他们,怎会留这么多活口......行至分叉路口,墙角堆积着腐败的食物,哪里不够吃了?多得根本吃不完,我下意识的握握钦原剑,红色腰带并无异常...... 再往前走,空间豁然开朗,红花绿柳、莺歌燕舞,“新来的?喝一杯”几个人试探着斟酒过来,这些人丝毫没有被囚多年的模样,若不是他们个个戴着手铐脚镣...... 不对,龙川监狱的犯人从来不上手铐脚镣! 即刻定神御力,封住几处大穴,然而眼前的景象没有分毫变化,迷境之中,歌声停下,原本用来放置食物的平台被他们改成舞台,犯人们手脚上的镣铐哗啦哗啦响的真切,一个个站到舞台两边,以铁链之声作乐器,舞台中央的女囚随音起舞...... 业报 钦原掠影,剑气迸发的刹那间,离我最近的三名囚犯封喉而死,方才斟酒过来的犯人一缩,手里的碗摔得粉碎,其他犯人恐惧忧虑之色渐甚......幻境不可能这样真实,可......他们的歌舞没有停止。 无论是真实还是幻境,只要心神不乱,尔奈我何? “你的脾气真是一点没变”正当钦原剑气如虹,被人从身后一把拽住握剑的手腕。 轰......心里一个炸雷,第一次挨揍的场景在脑中闪现...... 这是?! 不...不,不可能的......钦原刻意的不回头...... 犯人们战战兢兢地跳舞唱歌,似乎比起任我屠杀,唱歌跳舞更为重要,劳资让你们跳! 只是我越用力,手腕上的力道越大,愈发与第一次挨揍时,救我那人的感觉一致,握得很紧,却不伤我手腕筋脉,身体终于控制不住的一点点往后转...... 囚犯唱:操吴戈兮被(pi)犀甲,车错毂(gu)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liè)余行,左骖殪(yi)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九歌.国殇》他最喜欢的文章......藏青色的衣着,清淡的笑,整个人如同浸在火红的辉光里,十分耀眼又极其温柔,“子元......” 接触他目光的一刹那,所有的愧疚、心疼、自责、执拗......软弱一并涌上心头,百感交集的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我走过高山深谷,踏遍千山万水,繁华落尽之时,终是明白,凡世间种种,不过唯心而已,真正的忘记根本不需要努力。 三天前:龙川监狱的面积很大,因内部没有限制,犯人们不分性别老少,相互争斗残杀而活,这里时时刻刻都充满危险,他们也曾试过一起冲出监狱,可试了无数次,没有一次成功,想要走出这座监狱,唯有拿到试炼者的人头与罗网玄铁令牌,所以每当有外人进入这里,犯人们都会出奇的团结,先获得食物,再研究如何分配。 “去上层”鬼翎点点头,踩着尸体往监狱上层走。 惊鲵看了看全身布满七国刺字的人,向左边的通道去,脸上的面具也透出冷冽,擦擦剑上的血迹,轻车熟路的探查每一个牢房,这里他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根本不想再来第二次...... 他礼貌地收回手,清清淡淡地笑笑,“很意外?我已经在这儿生活两年了,这几日有不少人进来这里,不想今日却是你,你...”他指指我耳后一缕炸毛,提醒我理理。 钦原略迟钝地顺顺头发,努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随公子高到间干净整洁的牢房坐下。 他将削好的苹果放到面前的盘子里,往我面前一推,并未问及太多。 是了,从前他与我相处便是这样平淡如水,除非必要,否则他连我的头发丝也不会碰。 可......咬牙!心一横! 再次努力地接触他的双眼,说服自己从中找到哪怕一丁点的破绽,可却不自觉地躲开,不自觉地撤下剑上的功力,不自觉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再退一退,离他远一些。 如果当初能离他再远一些...这样想着,钦原连手都没敢放到桌案上面...... 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安若明亮到于小圣贤庄求学时如出一撤,那时常常下山上山给小圣贤庄送饭,不管什么季节,到了山顶,一定是满头大汗,尤其夏季,就算躲在阴凉的树下,也要热好一会,儒家弟子自恃清高,大多不愿搭理我,我也任性固执,即便口干舌燥,也不曾讨过一口水喝。 那个夏天,他的脚步碎碎地踩着悠悠绿草过来,遮住大半的阳光,递出一个果子,“也许有这个会好些”似火的烈日洒在他身上,弥散着沁人的金色,燥热的空气变得无比温柔,无措间我抓过他的果子,冰冰凉凉的,吃完立即神清气爽。 那时我并不觉得自己喜欢他,和他接触,讲笑话逗他开心,陪他做功课练琴就能让他诚心诚意教我武功,他还傻不拉几给我带各种好吃好玩的,我何乐而不为呢? 我却不知,其实一开始,他就什么都知道。 “子元.....” “嗯?” 看着没有半点鄙夷的目光,突然又什么都不怕了,“我入了罗网,背叛朋友、栽赃嫁祸,我嫁了人,我......杀了很多人,连小孩也没有放过,我......” 钦原细数着自己的罪行,多得足足说了两个时辰。 他静静地听我说完,眼神里没有一点点可怜和厌恶,“说完了?” 只有这个人从来都是这般平等待我。 “嗯”钦原温顺地点点头。 他浅笑,送过一杯茶,“没事了。” 我一直想给公子高说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会哭会笑、好的坏的、无助卑微、自私自利、独立坚强......无论是怎样的我,都明明白白的摊在他眼前。 他从来都没有伤害过我,一直都在为我着想,我却从来都没有为他做过什么,甚至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弃他而去。 如今还有人愿意听我这些,真是老天瞎了眼。 故而,这个心结不应该再继续留着了。 端着茶站起来,“你演的和真的无异,这是报酬。” 也是我欠你的。 钦原仰头,决然饮尽。 入腹的茶水混着刚才吃下的苹果,及沿路进来吸入的空气,不消一刻,天旋地转,思绪崩塌紊乱,栽倒扑翻桌案。 平静清淡的人三两下恢复本来样貌,慢慢俯身看着痛不欲生的钦原,“李公子可还记得言欢?” 沉积旧伤齐齐发作,内力一点一点外泄,钦原痛苦的哀嚎穿过龙川监狱的每一处...... 没了内力,一身旧疾,堪比弱鸡,言欢轻而易举地把钦原提起来一甩。 “嘭”墙面被撞出一个大洞。 这得多大仇多大恨啊? 蜷曲在一片墙砖之中,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垃.圾......但是,还有几个比我更怂的。 拖着身体往前爬一点,把下巴靠在墙砖之上,方便看戏......巨阙卡在石门门缝中,胜七肩扛巨阙,用毕生之力拖着石门不下坠。 我的乖乖~这石门目测有千斤之重吧? 啧啧~ 石门之下是被金丝制成的捕兽器夹住双脚的惊鲵,不知为何,他的双手耷拉在身侧,惊鲵剑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不会......脱臼了吧? 那怪不得胜七死也不离开了,可惜他这样无法抽身分神,此刻有人袭击,避无可避。 “哈哈哈......” 我不禁笑出声,小新人正被一群女囚困住,强行让他花天酒地,问题是那些女的还不如没减肥的公孙玲珑,这画面惨不忍睹啊,我的眼睛! 言欢从隔壁牢房大步过来,一脚踩在钦原搁下巴的砖块上,附身抓住她的衣领,对着自己的脸,面容阴黑得扭曲变形,“好笑?” 抬手擦去刚才笑出的血,这才看清楚这个假扮公子高的人,原以为能困住我们几个的,一定是什么走路带风的牛逼人物......然而看这人,除了长相娘气,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嘛。 这痛苦发狂的姿势,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的表情,显然是认识我。 哦~明白了! “你谁啊?”我得出一个结论,这是来寻仇的。 言欢静峙地看了钦原陌生的眼神一会儿,狰狞地笑起来, “呵呵,呵呵呵......你不认识我,你不认识我?你居然说不认识我?!” 他的眼睛激动得要渗出血来,直接把我从砖块里拖出来抵到墙上,双手掐住我脖子,“李二狗,你居然连我是谁都忘了!” “哈......”时间陷入了静默。 一声闷在嗓子里却遏制不住的笑声发出,胜七死刑刺字的脸上展出一丝裂缝...... “咔”然而就是因为这声闷笑,石门下移了半寸,压在了拿不出双脚的惊鲵头上,胜七骨骼碎裂错位的声音随之传来。 呸,叫你笑,现世报! 在我嘲笑胜七的同时,脖子上双手越来越用力,嘴里的淤血慢慢溢出来...... 看钦原快断气了,言欢突然松手,“故意激我?哼,我找你这么久,不会这么便宜你......” 发现被骗后,言欢想了很多办法,向他那些客人摇尾乞怜,任凭各种各样的人羞辱玩弄,拿着钦原的画像挨家挨户走遍大江南北......每得到关于钦原的一个字,他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当然,他也学会了更多手段。 多肮脏的事他也愿意做,唯有一点,他不会武功。 试问谁会教一个倡.优武功?天罗地网密不透风,杀手遍布四海,钦原的武功足以杀他一千次,他根本接近不了。 直到一年前,他又去找韩谈打听,醉酒之间,韩谈说起了为公子高守陵时遇到了一个行动不便的女子...... 韩谈伺候公子高多年,对于公子高的事一向只字不提,为人也十分精明,但有一点,韩谈有龙阳之癖。 是啊,那么多肮脏事自己都做了,还在乎这一次?当晚,言欢陪韩谈睡了一夜,以换取消息。 要接近钦原,只有一个办法,变成龙川监狱的犯人,罗网每一位天字号刺客,试炼都会去的地方。 言欢自小在风月场所长大,男客女客迎来送往,时常要去达官显贵家中表演,擅口技,无论是谁,只要他听过一次声音,都可以学的毫无破绽。 这几年的每一刻,言欢都在收集有关钦原的一切,在她面前扮演公子高,他绝对有信心,可公子高的武功内息他学不了。 不过,这世间有种药,叫散功,与茶水果蔬同食,顷刻绞尽服药之人的内劲气力,全身经脉犹如扣上重重枷锁,武功全失,羸弱一生。 还有一味药,与之对应,名聚木,服下后即便是久病在床的人也可功力倍增,仅十二个时辰效力,却终身不能人道。 胜七硬撑了三天,虽然没有救出惊鲵,但好歹他和他兄弟都还活着。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是你要笑的~”面对胜七的白眼,我很友善,毕竟现在四个人都被吊起来打,要相互团结。 “女人果然都是失败者”胜七不屑的。 钦原还嘴,“嗨,男人比我更失败!” “你是说我也很失败?”惊鲵不满了。 鬼翎头大,“哎哟,我说几位都伤的不轻,好好调息行不......”我们三个发射眼刀的步调倒是很一致。 钦原内心:内力都没了,还调个毛线,等死吧你。 胜七惊鲵吊在我对面,两人身上的铁链起码上百斤......谁叫你们武功好来着,真担心惊鲵的胳膊。 鬼翎吊在我旁边,手肘、脚踝、腰部悬了五个超大铜锁,有多大?之前给鬼翎灌酒,胖出天际的那些女囚的屁股那么大。 到了我这里,就是绸子了,估计是铁链都用在了他们的身上。 “喂”过了一会儿,鬼翎看我闲得无聊,朝我努努嘴,“你也用过李二狗这个名字?” 给他个‘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眼神’,“不过李狗蛋,王三炮,黄老实这几个名字更顺口。” 所以说,那个谁谁谁,叫我李二狗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印象,说不定是找鬼翎又或者乱神的,毕竟他俩对这个名字情有独钟。 【乱神:劳资是叫立耳笱!】 “对对对,什么斡全有,吴天才,沈五德实在太难听了”鬼翎对这个深有体会,有时候执行任务,起名字真是费劲~ 裸岩绵亘浩瀚的大地,跨越北疆和胡族广袤的空间,矗立在茫茫戈壁的旗帜热血被风沙掩盖,就像支撑琼宇的天柱,渐渐侵蚀,砰然倾塌。 宣旨的内监捧着诏书站在军帐前瑟瑟发抖,不敢再言又不敢回去,全军将士没有一个愿意奉旨而行,蒙大将军更是当场拔剑指着随行宣旨的侍卫,若不是蒙家世代忠君效国、恪守国法,早就将这些宣读诏书的人杀了。 坐在帐中,扶苏落笔间,想起了少时在咸阳宫遇见的那位韩国公子,若不是父皇不允,扶苏还真想拜他为师。 可惜,如父皇那时告诫自己的一样,那样的人过慧易夭、缺乏隐忍,韩非在被锁拿下狱后不久便死去,父皇虽然痛惜人才,但又说,韩非即便活着,也不可能为秦国所用。 仿佛是从那里开始,父皇每次召见自己的模样,总是严厉刻板的,像铜墙铁壁一样坚韧,从来不软弱,从来不笑。 父皇最后一次对自己笑是什么时候?扶苏记不得了。 父皇第一次对自己笑是什么时候?扶苏也记不得了。 他是长子、长兄,贤名在外的大公子,朝局之内却一直做得很不好,父皇蒙恬明里暗里的支持其实他都一一清楚,只是秦国当年一统天下的初衷是什么?父皇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就是为了让秦国一家独大? 不是的,不是这样。 可不管有多少雄心壮志,扶苏永远做不了嬴政,天下不可能再有父皇这样的人。 秦,气数已尽。 或许秦国只是个先驱者,真正要为天下带来和平,结束战争的人不是他,更不可能是胡亥......可不管是谁,他死,才能开端。 “公子”章邯实在不忍接受扶苏的指令,这一去,秦国就真的毫无希望了。 扶苏一向坦荡,即便值此性命垂危之际,“生死胜负不可强求,将军不必介怀,这几样东西请代扶苏转交给张良先生。” “公子......珍重......”章邯重重一跪,转身消失。 走出营帐,万里无云的天空下,所有的名利权位都不及这一刻的辽阔,挡去蒙恬想要抢下毒酒的手,遥望着无边无际的黄沙,以酒敬天,扶苏心中前所未有的宁静。 当最后一道余晖照在他脸上的时候,他第一次,毫无顾忌地笑了,不为任何人,只为头一次做了自己。 玄衣、纁裳、大带、蔽膝、素纱中单等一一加身,玄衣肩部织日、月、龙纹,背部织星辰、山纹,袖部织火、华虫、宗彝纹,佩以玄彩大绶,玉钩、玉佩......捣鼓了一个多时辰,胡亥却没有半分催促,任由礼官一遍遍核对每一步的礼节章程。 在大宗伯宣读完诏文之后,铜制号角声高亢嘹亮地响起,庄严威仪的登基大典上,胡亥一步步登高,天真稚气淹没于摇摆的十二琉珠之中,摒开下裳端坐在帝位之上,挑眼扬眉,群臣无不俯首朝拜,耳畔只闻万岁之声。 群臣之首的赵高,俯首拜在王阶之下,礼节恭敬又笑的阴寒。 鬼翎实际上是个话唠,这是所有反派失败的共同毛病,幸亏他执行任务的时候从不多说,不过刚才引起了话题,他现在一点也停不下来了,即便胜七百般威胁,他依旧一副‘你现在都奄奄一息了又能把我怎么样呢?’的样子继续叨叨叨...... 言欢再次进来,步履竟变得与常人无异,丝毫没有一个时辰前揍我的气势,“我知你会上百种解结之法,可这绸子,混合铜水、鱼胶织成,剑砍不折,火烧不断,你解不开。” 我停下手里的小动作,舔舔嘴角溢出鲜血,把这个用在我这里未免太浪费了,应该拿去绑鬼翎他们...... “哼,为了对付一个女人,居然服食‘聚木’,悲哀”药物这方面,没人比身为农家弟子的胜七更有话语权了。 我冲胜七嘘嘘两声,啊喂,知道你也别说出来啊! “你你你,你这是火上浇油!”鬼翎的帮忙显然让这人更生气,一刀插穿钦原手臂。 “这是你拿剑的手吧?”刀一拨,报复的滋味让言欢有种愉悦的快感。 绸子吊着双手,虽然极其难受,但好歹托起整个身体,现在他来这么一下,右手大概要废了,“......” 钦原承受痛苦的能力超乎言欢的想象,不仅没有半句求饶,还笑了,“你笑什么?” 我哪里笑了?只不过疼得面部抽筋而已...... 然而这世上永远不缺搞事的人,胜七又说了,“对罗网的杀手而言,你这种三脚猫的手段就叫废物。” “沃.日,你闭嘴!”钦原有气无力地喷出一口鲜血。 言欢插向钦原左手的刀停了下来,“哼,废物?”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粉末倒一点在绸子打结的地方,把钦原放下来,拖死狗一样拖出去,同时招呼其他犯人进来招呼招呼胜七他们三个。 被言欢拖出牢房的时候,昏昏沉沉中,只听得鬼翎鬼哭狼嚎着说,“是他说的嘛,你们怎么连我一起打......” 眯眼微抬,架在十字木桩上,不知已过了几天。 “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一刻喘息的机会”言欢一边沿绑着钦原的木桩滴树胶,一边说。 他这是搞毛啊......看到他手里的东西,瞬间明白,空心的芦苇用布缠上,里面灌上油脂或蜜蜡点燃,就是...最原始的蜡烛。 言欢将蜡烛一根根粘到木桩上,从钦原的左手到右手,横木上竖起一排小型火把,一一点燃。 看我只得任由双手被油蜡烫的脱皮发红,他笑了,笑得无比变.态。 我就说,长相娘气的人不是小受就变.态,“即便你时时刻刻不让我休息......想出一万种方法来折磨我,也改变不了...愚蠢的,自己。” 言欢一把抓掉钦原肩膀上的一大块皮,拿起烧红的烙铁使劲一烙,“你再说一次!” 眼眸微微,人就是这样,吃亏受苦的时候,总以为是别人的错,却不想自己为什么会被欺负,“你在......风月之地呆了整整十年......见尽肮脏丑陋,只五天就被我骗到,不是你太蠢,还是我说谎技术高吗?” “你......想起我是谁了?”仅仅过了两秒,言欢死死抓得钦原被油蜡烫过肩膀血肉模糊,“呵呵呵,很疼是不是?” “......”疼到懵的我。 青春太过荒唐,不慎人言可畏,不深人心算计,更没有在觉察到公子高有那样的心思后,更坚决一点,但无论喜怒哀乐,悔恨别离,我们每个人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是错的。 “你喊啊,你哭啊!你求我饶了你啊!你怎么不说!”就算言欢再怎么不会武功,也是个男的,盛怒之下,连皮带肉撕扯得钦原伤处见筋见骨...... “你......” 撕扯之中,言欢看到钦原身上的其他伤疤......慢慢放手,踉跄着退开,无奈,绝望,怆然泪下,“喝,你出身罗网,吃过蚀骨丸,执行过各种任务,经历的痛苦要比这更惨烈百倍,在罗网都能生存下来的你,我这点手段......又算什么......” 有欲念的人,他可以逢迎讨好。 欺软怕硬的,他可以下毒折磨,为己所用。 刚强不屈的,他可以找到软肋,逼其就范。 可这个人,百般折磨也没能让她低头......如果不是她自愿喝下那杯茶,自己根本奈何不了她,与其说是自己骗住了她,倒不如说,是她自己愿意被公子高骗一次。 一步一摇晃,揪住钦原衣领,“我恨自己当初轻信了你!可你......你,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那五天虚假的情意,付出了多少?我,我...我.....我连男人都不是......” 钦原还是没看他...... “你说,再卑贱的人也有尊严,我忍住对男人的厌恶,跟你走......可你的身份是假的,姓名是假的,就连性别......也是假的”言欢瘫坐在地,自顾自地说着。 “我是很低贱肮脏,你贵为中车府令的夫人,怎么会看得上我?连我都嫌自己恶心,可......我翻越千山万水,连你一个软弱恼怒的眼神也得不到吗?” 我要软弱恼怒什么?落入敌手,严刑拷打,都是活该,谁叫我技不如人,为何要生气怨怼? 只是...... “你对我,就从来没有一丝丝内疚么?”言欢摸着自己的心口看着耷拉着脑袋的钦原,他其实......只是想被人正眼相待而已。 我突然看到了那一天,懦弱无能的自己是如何哀求张良的。 “我只是......想要你求我一次而已......呵,恶心得想吐是吧?” “对不起” “......”言欢愣住,缓缓爬起来。 “对不起”钦原终于抬头正视言欢。 言欢惊措过后是质疑自嘲,拿起碳炉里烧红的烙铁,冲着钦原的眼睛而去,“你又想骗我对不对!你会给我道歉?!” “没有,没有想骗你,是真的,对不起”正正经经地看着他的眼睛,不含一丝玩笑,当年通过他和韩谈的关系,去向公子高打听消息,我并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对于他这些年过了什么样的生活,也不内疚,道歉,只是因为我也曾这样卑微无助的把自尊放在别人脚下。 言欢的手进了一分,烙铁的温度烤得钦原眼睛疼,却一厘一毫也没有退却......“咣”烙铁落地,言欢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内心深处的考验 就算是行尸走肉,也有某种信念支撑着继续活下去,当连这种信念也不复存在,才是真的生无可恋。 密报传来的时候,赵高刚从登基大典上回到府中,因为要替胡亥处理诸多事宜,这份密报延迟了两天才到他手上,而之前没有任何人告诉他这密报的存在。 “大人......”真刚看着跪了一地的信手,剑已准备出鞘,他们没有一个人进到宫里通知到赵高。 流沙的手果然伸得很长,但他没有预料到帝国的影密卫居然也会参与其中。 章邯即未阻拦扶苏自尽,又未反出秦国,当下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影密卫和流沙联合,况且,秦国需要章邯的地方还很多,他暂时动不了这位将军。 赵高沉思片刻,纵横张良一向思虑周全,应该还不止这些。 七个国家七个秘密,扶苏作为唯一入得了嬴政眼的人,嬴政一定会告诉他什么,如果他没有把这些秘密带到下面,那会......“钦原”阴鸷的面容强硬起来,这个任务已经不是她能够完成的了。 “备马,去龙川。” 信手们茫然,罗网中一旦犯错,必定立即处置,当时没有处置,就说明......大人居然不追究?才怪~ 沼气,天然的燃烧物质,在卫庄打燃火石片刻之后,罗网的炼狱场陷入一片火海。 事实证明没有武功也不一定没有翻身之日,言欢在其他方面的造诣还是很不错的,一众牛逼哄哄的犯人尽数栽在他手上,明明没有半点武功,却能令这些囚犯一一锁上镣铐,听他差遣。 先不论他是怎么做到的,就脑补一下他这些年的经历。 不得说,我当年对他的影响,意义重大。 “咳咳......”就在钦原闭目养神,并且盘算着要不要举荐言欢进罗网做个技术型人才时,一股独特的味道飘了进来。 这不禁让我想起童年。 小时候去农村的爷爷奶奶家拜年,厕所就是那种在粪池上搭几根木头,蹲在上面就开始拉屎的传统茅房。 这种茅房,非常考验技巧与智商,首先你要用脚探探木头是不是滚动的,如果你不试,就等着食屎吧,想当年村子里掉进粪坑的人可不在少数。 其次,选好合适的缝隙,脱掉裤子,用屁股对准缝隙。 记住,这一步非常重要,因为直接关系到大便能不能掉入粪坑,以及你拉上裤子之后,会不会踩到屎,要知道农村里的厕所,是没有那么多水给你冲大便的。 不知道别人小时候有没有干过这种无聊的事,那时听人家说,很多地方都开始用沼气做饭了,而亲爸告诉我,沼气就是茅房里那种味道,遇到火就能燃。 哦~ 我恍然大悟~ 都说那个年代的小孩动手能力很强,所以,去上茅房的时候,我顺了亲爸的打火机和亲弟的作业本,蹲在茅房里,烧了半个小时的沼气。 第二天,老爹检查作业的时候,老弟被狠狠揍了一顿...... 但是虎女无犬父,生出这么聪明的我的老爸,在床底发现一套充满屎味衣服后,机智的猜出了一切,本着男孩穷养女孩富养的原则,老爸并没有揍我,而是一连在村里的小卖部买了三十本作业本,让我一张纸一张纸的在茅房里烧了整整一天...... 因此,对于这种弥漫扩散的氨气味儿我特别熟悉! 燃烧后的沼气闻久了会头晕不适,幸好小时候训练过,适应力还不错。 此刻,神思尚算清醒。 不过......试了数十遍,还是一点内力也没有......氨气味儿越来越淡,热浪浓烟越来越近,捆在十字木桩上,无法挣脱......空气中的水分一点点炙烤干净,地上是言欢之前用来拷打她的树胶和碳炉...... 锃亮的剑刃划过,在监狱里兜兜转转了一天一夜,一把大火下,卫庄不仅消灭大部分的犯人,还引出了言欢,“人在哪里?” 看着卫庄剑下的囚犯满面惊恐,言欢不言不语,鲨齿的齿锋锐利无比,一接触到皮肤,就像鲨鱼的牙齿,立刻把人咬的血肉横流。 鲨齿一挥,终结剑下囚犯的惊恐,“看来必须我自己找了”提劲一跃,握剑飞向言欢...... 死气沉沉地看着飞来的鲨齿,这几年言欢全靠着痛彻心扉的恨与屈辱才活到现在,可钦原的一句对不起,一个认输,就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他的深仇大恨,如今,他倒不知道为何还活着。 “轰隆!” “噹!”剧烈的爆炸,炸得牢房支离破碎,粉尘碎石中,一柄通体漆黑的剑与鲨齿全力抗衡。 “砰......”短兵相接的同时,刚才被卫庄杀死的犯人才刚倒下。 都不用钦原说滚,言欢自动就从火场撤离。 “卫庄先生,好久不见”炼狱归来,步步成魔。 烈火焚灰,伏地重生,“哼,有趣~” 一两招之后,卫庄就感觉到钦原的武功大有长进,他没有料错,很快,这把籍籍无名的钦原剑就会响彻江湖,成为罗网最好的作品。 鬼翎脱身之际,牢房已焚烧大半,一路寻着爆炸声扫荡过来,卫庄钦原已拆了数十招。 但凡习文练武都会遇到自己的瓶颈,若突破不了,这个人一辈子也就没什么指望了,反之,一旦超越,修为将大胜从前。 数记剑光袭来,与赤黄色光交错演影,鲨齿拨开黑剑,两人距离拉开,“今天没人为你挡剑了?” 熊熊烈焰慢慢围拢,盖聂不急不缓地出现在卫庄身旁,鬼翎落在我背后,惊鲵胜七落在外围,虽无与纵横统一战线的意思,却也不见得会帮我们。 “人找到了”鬼翎免去了我的后顾之忧,但这并没有什么用,看这架势,想跟人家同归于尽都难。 鬼翎紧紧了剑柄,摆出‘能死在纵横手里也是种荣耀’的姿态与钦原配合出招。 “此地不宜久留”盖聂总是那么审时度势。 只有卫庄出手,钦原鬼翎还能拖延一阵子,但纵横一起出手,战斗很快就会结束......十招后,毫无悬念的,鲨齿朝我脑袋正中线砍下来,我当然是不服气的,舍弃防守,侧身反手一刺...... “咣”六剑合一的声音。 定睛一看,盖聂一人单挑六剑奴,肩上、胸口、前臂兼有剑伤,好在反应迅速,并未受六剑奴压制,又有卫庄及时回防,六剑奴并未占得便宜。 火光耀得他白皙的肌肤不再那么渗人,纤长宽大的手掌也有了暖暖的温度,只是这半倚半靠在他怀里,还握着手腕的姿势,实在有点...... “大人”刚才那一剑奇险,虽能重创卫庄,鲨齿剑却能把我砍个稀巴烂。 六剑奴先一步出剑,赵高随后进来,看钦原使出了‘自损一千伤敌六百的招数’,条件反射地闪身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改其剑势,六剑奴六位一体,再加外力反倒多余,她这一剑刺空,不仅损害自身,也会影响六剑奴与纵横交战。 不过,看钦原剑已变得通体漆黑,也算欣慰,不枉自己三个月里日日运功护住她的筋脉,她终于顺利突破关口,完成了最后一次试炼。 有时候,几秒的时间也会很长,纵横六剑奴杠上了,胜七惊鲵按兵不动,鬼翎受伤,退到一边围观,以及学习经验。 火星吱咧吱咧地头顶楼板爆裂,大家都好像不着急一样,尤其是赵高,一言不发,搞得我动也不敢动......我说错话啦? “夫君......” 听钦原叫爷爷般的这么一喊,赵高一瞥眼,果然松手了,只是顺带把她的剑也拿走。 “六剑奴,退下”六剑奴就像系统突然停止运行,秒退。 “纵横剑法精妙,赵高今日便来领教一二”两秒,赵高就跟纵横打得热、火、朝、天...... 剑气游走,纷飞地碰撞在石壁上,原本支离破碎的牢房渐成坍塌之势,粉尘石块不断往下落,赵高与纵横战况胶着,周身释放的功力内息,让人不得靠近,连番爆破之下,诸人所在牢房崩碎下陷...... 坍倒之中,各自躲闪,轰然落下的大石隔绝相互间的联系,钦原却落得与胜七同处一室,“这是离开罗网的绝佳机会。” 恍惚间,钦原停滞了拳脚,胜七的话醍醐灌顶一样在她心里扎下念头...... 浑厚的内力缭绕剑身,十米之内皆巨阙之威,底下水牢鲨齿、渊虹、钦原三剑相交成风,顶上生路断绝,火海绵绵。 胜七扔过来一把剑,“赵高修为深不可测,纵横剑法举世无双,若加上你我,赵高插翅难逃。” “你若幸存,我魁隗堂自当收容庇护”胜七跳下水牢。 有些东西不知道的时候你固然不会去想,但如果突然知道了,不想也难,大脑无法理解不要做,越是不去想共同对付赵高的画面,眼前就越是浮现胜七说的场面...... 凝视着底下水牢,波光粼粼的折射出一道道剪影.......慢慢拾起地上的剑,笃定地握紧它,于我,于惊鲵,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顶上牢房倒压之时,钦原猛然下水...... “轰......”整座监狱坍塌。 六剑奴、鬼翎异口同声,“大人!” ...... “咳咳......”蘑菇云样的灰尘呛得钦原咽喉发痒,似跪非跪在赵高身边喘气,麻蛋,这连通水牢的暗渠也太长了,差点没憋死! 赵高低眸看着钦原,神色复杂地挽着她的手臂拉她起来,刚才对敌之间,她突然闯进来撞到自己后背,挑去巨阙一剑...... “你到底有没有谱!”看着巨阙剑刃上的缺口,胜七我好生气。 “嘶”一睁眼,阳光刺眼的厉害,缓了缓,直起腰杆,再看胜七的脸更黑了,“一直都很有。” 扫一眼,双方要找的人已经被鬼翎五花大绑控制在手中,卫庄霸气地笑了笑,“看来,要换种方式处理问题。” 赵高邪魅地一勾嘴角,“阁下所言极是”...... 赵佗,秦朝将领,与任嚣南下攻打百越,现任龙川县尉,实际上是下一任节制桂林、象郡、南海的人选,如今嬴政扶苏已去,蒙恬不久也会领便当,赵佗和任嚣管辖的南岭一带,地大物博、兵强马壮,起义之后,他们的站队直接决定了数十万人的生死和反秦的时间长短。 处理完伤口,趁赵高与纵横议事,鬼翎悄悄来找我,宣称有惊喜送上。 “嘿嘿,钦原前辈你说,想怎么处置他?我都听你的”鬼翎放了一堆刑具在旁边,摩拳擦掌只等钦原一声令下。 唉......无助地扶额叹息......真不知道鬼翎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扫清监狱里的犯人,找到赵佗,协助对敌,神不知鬼不觉地捉到言欢,还能成功逃生......看来鬼翎的天分确实比我高。 “走吧”割断绳子,将言欢从树上放开,“世道艰难,活着就是幸事,何必奢求其他......再有几年会有太平日子过的。” “前辈!” “闭嘴~” “哼!”鬼翎把锥子一扔,重重地践.踏着小草走了。 嗨哟,小新人脾气见长啊~ 钦原微微一笑,不咸不淡地说,“如何,现在是什么感觉?” “互不拖欠,烟消云散”相由心生,言欢如今的相貌平静不起波澜,再没有半点恨意,“只是,我仍想问你,倘若公子高当真在世,你可愿与他相守一生?” “不会”不是不愿,是不会,我与他之间隔了太多太多的不可能,从头到尾我和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和对方白头偕老什么的,就连喜欢这个词,也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我对公子高,只限于子文对子元,即便我不是罗网杀手,没有帮助过墨家,一直是个窝囊废,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如果再让你选择一次,你...” “我仍会选择学剑,仍会对你、对其他人做出那些事,还是会入罗网,成为最好的一把剑......”也依旧会挑开赵高背后那一剑。 虽有愧疚,并无后悔。 言欢由衷地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物,“公子高的”钦原接过布包,听他说完,“为了学好公子高,这几年收集了不少关于他的东西,这或许......有点用处。” “去沛县吧...等着过太平日子。” 自此之后,清风长月,天涯陌路。 成长本身就很痛苦 回去的时候,纵横和赵高已经谈妥了,作为诚意,赵高将赵佗放了,卫庄也没有再找我算账,至于赵佗任嚣站在那种立场,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回来的时候,纵横身边又多了两人。 将赵佗推搡过去,张良身边的人出来扶着,模样四五十岁,看来是任嚣了,怪不得赵高会放人,如果现在公然与任嚣敌对,一旦引起秦国内战,于新帝帝位不利。 “等一下”正要离去,张良言道。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鬼翎都知道他是在叫我,我当然是不理他,继续走,哪晓得赵高突然按了按我肩头,很有气度地说,“前面驿站,静候夫人。” 这画风,令我虎躯一震,伤口都要重新包扎了好么? “张先生何事?” “想不到赵府令竟能不惜功力救你,更想不到你会放弃脱离他人控制的唯一机会”张良清冷陌生的言语里,加杂着讽刺不解的意味,钦原出乎意料的决定,再次打乱他的计划。 凭借张良二百八的智商,说动胜七与纵横合作,鼓动任嚣亲自出马都能做到,预料到我不甘屈居人下,不想一直受人摆布算不上难事儿。 翻白眼,“瞧你说的,我这么年轻,难不成要做寡妇?”他只料到我不愿受人掌控,却没有看到如今的钦原只不过是一把利剑,利剑在乎的,只是择主而事,冷哼一声,“我可没有这种嗜好。” 将手放在钦原剑上,张良现在一定打不过我,提前是纵横不要帮忙,“如果你想为赤练报仇,我奉陪到底。” 张良亦是冷笑,“会有那么一天,我今日来问你,是为了高渐离。” 钦原风轻云淡地回了句,“早死了~” “怎么死的?”张良追问。 “他在宫宴之上以琴刺杀先皇,被乱刀分尸,死无葬身之地”高渐离死后,雪女原要没为官.奴,但她到底是个傲气的女子,奋力杀了看守她的人,从狱中逃出......然后我奉命前去追捕,亲手勒死了她。 用的,就是她那一头,不复白雪的头发。 张良觉得自己已经很清楚钦原是什么样的人,但当她用这样稀松平常的口气说出高渐离的死,还是忍不住心寒,“有时候我会想,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让那么多人错看你。” “先生是觉得自己有眼无珠,还是在下善于伪装、巧言令色?” 张良倒很赞同钦原这话,“都有......十天后,到烈山堂来。” “先生真是自信~”你叫我去我就去啊,呸! 一没我的把柄,二这世上已无我所求之物,除非刘邦十天后就要死了,非我去救不可,否则我是一定不会去的。 “这由不得你”张良拂袖而去,依旧那么潇洒自信...... 正午过后,倾盆大雨,到了驿站,衣服上的血迹都淋干净了,进了屋内,看六剑奴和鬼翎都不在,我就安心了,龙川监狱附近,就只有这个驿站可以歇脚,这个点,无论他们身在何方,总是免不了淋成落水狗。 “大人”换了一身干衣服,赵高正坐在二楼窗边,赏雨饮茶。 赵高看着窗外,让她坐下一并饮茶,“你还记得那时你问我,如何辨别墨玉麒麟,我是怎么回答你的?” 他递过来一杯热茶,神情看似和顺,阴郁却未减退半分,“不要相信任何人,那么不管他变成谁,都接近不了我。” 摇晃着茶杯,森森的余光扫到钦原的脸颊,“原来你还记得我说的话......怎么不喝,嫌茶烫手?” 这茶已晾到七分凉,搭配着他关心的话语,放在寻常夫妻身上,就是一阵矫情的秀恩爱了,可他是赵高,他不直接点破,是在看我要如何狡辩,“可我相信大人。” 摇晃的茶杯溅出水来,杯子往桌上置出声响,言欢暗里的动作,罗网怎会一概不知,他只是想看钦原如何自处。 用布裹住茶柄,轻按茶肩,将滚烫的开水斟进杯里,“我承认我有私心,有心结,但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我都相信夫君所说”那日识破言欢假扮的公子高,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亲口告诉过我,公子高死了。 “你的选择不止出乎张良的意外,也出乎我的意料”赵高预料到钦原不会与自己为敌,但是他没有想到钦原会阻止胜七。 水似乎倒多了点,于是我又往他杯子里加了点茶叶,一不小心放多了,再加点水,嗯,完美,“你是我夫君,我自当与你勠力同心。” 赵高沉默了一会,听着窗外的雨,看着杯中的茶,颇为无奈地低声叹息,“教了你多少次,茶不是这么泡的......” “啊?哦...”我端起给他倒的茶,一口干了,然后烫得满嘴冒泡,赶紧喝下他刚才给我倒的茶缓缓,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嘛~ “......”赵高长舒了一口气,撇过眼睛,看向别处,她有时候实在是...... 看得透生死,却做不到放下,若能视而不见,才是莫大的勇气,更是极致的冷陌。 我有时候很不明白,罗网的杀手每天忙着杀人、被杀,为了完成任务,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可是做为罗网头子,赵高怎能浪费如此多的时间在喝茶上。 比如我已经吃饱喝足了,他还看着窗外喝第二杯茶。 “雨停了”将茶炉浇灭,赵高把钦原剑放到茶桌上。 嗯,我也准备走了,上次砸了赵高的东西,遭受了严重的损失,自己去找龙修领任务,结果因为龙修被我掠夺过财物,他居然公报私仇,给我排了很多很多任务,而且是紧巴巴的那种,再不去,龙修可就有理由告小黑状了。 钦原很自觉伸手去拿腰带,手快要够到的时候,赵高说,“练一遍。” 疑惑,“啊?”什么练一遍,罗网头子你说清楚点儿。 “我与纵横交手时,使出的剑招,你练一遍。” 愣住! “额......我......”钦原脚尖微微向外挪,这是一个,堪比叫我赔钱的噩耗。 赵高左手五指节律地敲响桌子,显然是不想听到钦原说什么‘你们打得太快,我压根没看清楚’之类的话...... 自从他剪了指甲,敲出来的声音都是实音了,不过你这么喜欢敲打,不怕得指头炎啊,“钦原愚钝,一时未能参透领悟,还请大人......一会儿不要怪罪”看他脸上阴郁之色愈浓,我赶紧改口,把‘宽限几日’这几个字咽回去。 逃避果然不是什么好办法...... 拿着通体漆黑的钦原剑,赵高面对面站着,看我如何起剑、运剑、出剑,我去,简直比我本人还要专注,完全不能作弊啊...... 内力自如的环绕在周身,发丝也随强劲的气息拂动,无形屏障自然生成防御,以防偷袭,随着剑招进退补足每一招的短缺之处,附在地上的雨水层层升腾,化作烟雾水汽融为剑气的一部分。 赵高的树枝一层层划破钦原的剑气,直取中点,贴着剑身径直向前;钦原一荡剑身,手腕一侧,翻转剑面,聚力剑背,抵断树枝,并接住断掉的一半。 赵高右转反掌一推,拍在钦原左边腰肌,横起半截树枝一杵剑面,剑退开半分,趁势而上,树枝点到钦原手腕正中,左手掌力一撤一夹,用双指夹住钦原刺过来的另一半树枝,右手中的树枝再往前进,命中她要害。 “至少这次,剑不脱手”方才树枝点中她的手腕,钦原痛急却也没松开剑柄。 我低眼看着从我心口处拿开的树枝,右手麻得暂时没了知觉,够狠!正常人果然做不了你媳妇,脸上一片镇定,“张良要我十天后去烈山堂。” 赵高丢掉树枝转身离开,“月底宫宴,文武百官携家眷朝见新君。” 从墨家回罗网到现在,他从不问我独自出门是要干什么,这未免也太放心了......到月底还有十八天,有必要好好计划一下...... 一刻左右,天又下起雨来,走在淅淅沥沥的路上,赤发渐渐湿润,赵高食指中指的指缝间,有血迹被雨水一点点冲淡,她...终究长大了...... 比起绊倒你的一道道坎,更害怕登高后看到那些,曾经见证你摔得满身伤疤却还在嘲笑的人。 嬴政是前所未有的铁腕帝王,九岁归国,未过半百便离开人世,一生战略改革却无人能及,故而分在后宫的时间实在少之又少,莫说上千的宫人嫔妃里有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他,就连二十多个子女中,也有几个连他的相貌如何都不知道的。 若说有女子是嬴政真正上过心的,那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的结发妻子,一个是倾国之貌的骊姬。 父皇结发妻子还在的时候,胡亥还没有出生,骊姬到咸阳宫的时候,他还在无人问津的冷宫里。 后来胡姬说,听宫里年老的宫人描述,父皇称他的结发妻子为阿音,阿音死的时候,嬴政没有任何追封,连她死前最后一面都没去见,皇陵也未入,只是将她葬在一片桑林荷花池旁,但也从那个时候开始,没有哪个女人再被嬴政当做妻子,哪怕是骊姬。 说到骊姬,就连一向骚媚见骨的母妃也连连称奇,世间怎会有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不止生的绝色无双,也是聪明安静的紧,站在樱花树下拈花一笑,说不出的清奇风姿。 以至于后来荆轲行刺被千刀万剐,骊姬自尽的时候,父皇即便百般生气,也将她好好安葬。 对于阿音和骊姬,胡亥与母妃没什么好计较的,可有一件事,胡亥记得很清楚。 四岁,胡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因胡姬故意将酒洒在脚下,待他起身向嬴政敬酒时,狠狠摔了个跟头,方换得嬴政一句关切。 原来父亲的声音是这样啊,哪怕寥寥数字的关切听起来略有生冷,他也高兴得哭起来。 为了哄他,父亲赏了他很多小玩意,他欢喜地抱着那些小玩意不肯交给嬷嬷,坚持要自己抱回去,父亲笑了笑,便由他去。 父亲笑起来,很帅呢,一点也不凶~ 胡亥以为父亲是喜欢他的,要不怎么会把他和母妃从冷宫里接出来呢?可......触及到父亲目光时,一盆冷水泼下,从头凉到脚。 没有人能够坐的离父亲那么近,只有公子扶苏。 没有人能在父亲眼中停留那么久,只有公子扶苏。 没有哪个兄弟姐妹在家宴上还被父亲查看功课,只有公子扶苏。 公子扶苏!公子扶苏!公子扶苏!这就是他的大哥啊~ 呵呵~ 小孩子的心最是纯洁,可以毫无心机的对你笑,小孩子的心也最是固执,哪怕微不足道的差别,也会铭记一生,刻画在以后的岁月里,伴随着成长,一日一日的加深。 经过扶苏从前居住的寝殿,年轻的帝王生出讽刺的笑意,登基之后,他下令宫殿内不许种荷花和桑树,此处却特别吩咐绝不能做任何的改动,他今日是来查看成果的。 “结果......还不错”大哥~你看见了吧?我接下了,你一直不敢从父亲手中拿走的江山。 “是陛下英明有方”奉旨行事的院司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恭送胡亥。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这首诗蕴含着深厚的爱意......呵,我至高无上的父皇,我可亲可敬的父皇,只有......他们母子才是你所爱之人吧? 那你现在见到大哥,一家团聚是不是很开心呢,是的,一定很开心,因为我也很开心。 “母妃安好”胡亥从院子里一路巡查过来,胡姬躺在床榻上还没咽气。 “你......敢这样......对我?!”胡姬挣扎着想要起来打他,从床榻上摔下来,胡亥一个眼神扫过,奴婢们一一埋头,谁都不敢过来扶她。 龙靴一抬,从胡姬乱抓的双手下把脚提出,“母妃一生都在仰望父皇,如今,孩儿登上帝位,您多年夙愿成真,难道您不高兴?反正我是很兴奋~”胡亥张开双臂,宽大衣袖投射下来的阴影正好淹没了胡姬。 “你......”拉扯胡亥衣摆的手慢慢松开,落下,僵直。 “母妃......您,高兴么......”细微的抽泣声随着嗒嗒的泪珠滴着胡姬的脸上,终于,嘲笑他的人,都不在了呢。 龙凤自有龙凤的高贵,即便搁浅,也容不得他人肆意侵.犯。 听闻众兄弟姐妹的死讯,从起初的求见无门到现在的默默无声,嬴朔已经不打算再去向胡亥进言,宗庙内焚香祭拜,对着嬴政的灵位叩拜完毕,今天一过,刚好守了四十九日。 “长公主当心”侍婢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差点跌倒进火盆里的嬴朔。 揉揉发麻的膝盖,今日确实跪的久了些,“无妨......”跨出宗庙,回望一眼庙堂内的列祖列宗,嬴朔眼神一定,推开侍女的搀扶,一吹口哨,唤来饲养多年的马儿。 “长公主不可!”守卫宗庙的将官立即上前劝阻。 翻身上马,英姿飒飒,“怕什么,你去回禀陛下,秋日围猎,本宫必定前去,领教皇帝陛下的骑射!” “其他人等不必跟随”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扬鞭而去,一行侍婢奴仆追到岔气都没追上她。 自龙川回来,胡亥立即召见赵高,左一个太傅赵高,右一个星魂国师,着手安排先皇众公子公主的身后事。 “回禀陛下,诸位公子公主既已随先皇而去,首期也满,孝心可表,为彰显陛下仁德,臣以为其他皆可宽恕”嬴氏子孙被胡亥杀得所剩无几,重要的都除去了,留一二个做摆设也好,至于嬴朔,她出嫁已有十年,夫家实力雄厚,要动她,动李家,尚需时日。 “师父说的朕明白,只是公子高的母族......” 其他人倒也算了,反正该死的他一个没放过,可公子高的母妃最瞧不起他与胡姬,仗着带大扶苏和公子高的功劳,奉命打理后宫事宜,可没少欺负他和胡姬。 虽然公子高和他母妃都死了,但他的外家是正经八百的老秦人,富贵显赫,根基又深,实在不让人放心啊~ 赵高再请再拜,“不过一脉外姓族人,不足为患,这次宽赦于之,他们必定永生永世铭记陛下的恩典,世人也会知道陛下胸襟似海。” “若不是有公子高母族这一靠山,那小子怕早就!”若不是公子高母族全力支持扶苏,就凭扶苏生母那样卑贱的身份,怕是连胡姬都不如。 星魂邪气地笑了笑,觉得这个帝王甚是好玩儿,赵高其实已经给足了他面子,“郎中令所言极是,还请陛下恩威并施。” 胡亥攥紧拇指沉默下来......转而一笑,“既然赵卿与国师如此为朕考虑,那便依你二人所言,赦免公子高其族不敬之罪。” 涟衣季布 豪门大富再怎么奢靡,多少也是有教养的,对待漂亮女人,还是会说几句好话,来点唱歌跳舞什么的前戏。 暴发户就不同了,总喜欢霸王硬上弓,尤其是这种又好色又没文化的暴发户,兜里揣着两子儿,就觉得全天下的漂亮女人都应该一.丝.不.挂的躺在自己床上。 一路杀进来,连门带栓地踹开,这家家主正赤条条地往床上扑,不过,还没碰到床上的美人,他就在剑气下死扑,踹坏的门刚好盖在他身躯上。 “......辣眼睛”连门都盖不完的死胖子,一身肥膘胜过猪油。 “嗯?”床上的被子蠕动,细微闷声堵在嗓子里发不出来。 挑开床帐一开......哇塞!果然很美,只见一名女子在被窝下蹭出头来,半个香肩都露在外面,看样子什么都没穿,还真是一.丝.不.挂啊...... “呜呜呜......”原本倔强的眼神在钦原的手掀起被子一角时,瞬间泪如雨下,塞着布团的嘴里发出呜咽之声。 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 我就是看看而已嘛,又不会少点什么或者多点什么~ 再说了劳资只想把你从床上丢下来,看看这肥猪的重要秘密是不是在床板下的暗格里,我长得有那么丑吗,居然能把你丑哭了,去你的...... 在我差点把被子一股脑地完全掀开时,发现她全身颤抖......突然想起,本人奔波在外,为求便利,穿衣随性,今日正好是男装,而且还弄了喉结。 隔着被子抓住她的手,摸到绳结的位置,“别动”剑尖在被子上一划,出门扒了一个家丁的衣服,扔进屋里。 “你......多谢公子”等了好一会,她才从屋里战战兢兢地出来。 钦原并不理她,绕过她进屋,一剑劈开床板,拿到暗格里的东西,立马消失。 “公子,我......”美人还没说完,钦原就不见了。 季布近年随着项氏一族召集军队、筹措军资,事情刚告一段落,却得知涟衣被当地悍匪掳走,自己日夜不歇地追过来,生怕她有所闪失。 “涟衣......”虽有十几具尸体证明已经有人来过,但见美人泪痕未干,季布还是心疼得要命。 涟衣肩头一绕,季布礼貌地把手放开,“抱歉”小心翼翼地像个孩子。 “你没做错任何事,不用跟我说抱歉,我......也没发生任何事,走吧......”这个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能嫁给嬴政的女子绝非等闲之辈,能够为帝王生育子女的妃嫔,身后是一个强大的家族,秦法废除了旧制,但这些公子公主身后站的亲族,仍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胡亥登上皇位,残杀兄弟姐妹,聪明的家族奉旨行事、暂时忍耐,顽固不化的家族加强管制、步步削弱,意图反叛、勾结外敌的家族就只有交给罗网来处理。 自然,这种一味压制的处理,短时间内会收到奇效,但时间一长,反弹会更大。 坐在河边清洗伤口,捏碎珍珠敷在伤口上,不需要太亮的光,钦原也能熟练地辨别林中生长的几种常见药草。 这次,差点留下尾巴,要不是那贴身护卫爱吃辣的,身上一股辣子汤味儿,很可能发现不了他。 秦人果然骁勇善战,这是钦原这些天十三个任务中亲身实践的经验。 将整套衣服鞋子连发带、假胡子销毁,最后的痕迹也随水冲走......真是可惜了我前天买的新鞋垫,可是纯手工绣花,不臭脚、不冒汗,耐用舒适又美观。 但乔装男子脚不能过小,尤其这几天下雨,一不小心留下鞋印,善于追踪的人会根据鞋印边缘与中间的凹陷程度,判断出男人鞋里其实是双女人脚,这种鞋垫遇水也不会变形,多垫几双,正可以避免这个问题。 所谓,劳逸结合,精神百倍,除开赶往烈山堂的一天时间,接下来的时间,该梦周公了。 有些时候,麻烦会像每天思考一日三餐该吃什么,让你纠结,又不得不去想。 睡了两天,醒来完成第十四笔任务,活动好筋骨去烈山堂的路上,罗网信手传下一项紧急任务,去柳山杀个人,一日完成。 信手说完,钦原开动,穿过一条陋巷,淑女换装浪荡公子哥。 一日,柳山方向与烈山堂相反,旱路来回需要三天;再过两条街前面就有渡头,到柳山也只需要十一个时辰,路程最短,但常有官船出没,搜查和通缉严密...... 钦原绕过最近的渡头,向东走,东面三里有水路,船只稀少,来回需要一天半,但少有官兵注意,现在出发,还能赶得上最后一班渡船,第十天实在到不了烈山堂......到不了就到不了,他们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哎哟,我说姑娘你到底要不要坐船?”船家不耐烦地问道。 涟衣手里拿着一片黄金花瓣,站在渡口上,一副楚楚动人,要坐船不坐船的样子,“船家求你了,再等等,再等等......” “即刻开船,越快越好”钦原跳上船,将一袋金子丢进船家怀里,他撑八辈子船也挣不了这么多。 一看钱袋里十足真金,船家立马起锚,“好好好!” 涟衣就这样被留在了岸上,孤零零地吹着冷风......然后季布就来了...... 开了一会儿,船头突然一沉,摇晃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有人上来了,“哎呦......你这姑娘,刚才叫你上船你不上,你这,你这......” 当季布把船费放到船家手里的时候,船家怂了,“好吧,既然都上来了,就请二位进去坐着。” 我靠在角落里抓紧时间休息,上来的其中一人武功不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而过了一会,听他们的对话,女的有些晕船想吐,男的嘱咐船家把船开慢些。 “这......客官实在对不住,角落里的那位出了一百条船的价格,让小人以最快的速度行船,这个...小人只是拿钱办事,您要不自己跟他说说?”船家的意思是说,劳资惹不起你们,你们这么拽,自己解决。 男的果然到了我跟前,听脚步声,轻功也不错,“在下的朋友受了风寒,行船太快有些不适,况船内人多,夜间行船太快,实在危险,还请兄台能够同意将船开的慢些。” 季布彬彬有礼,钦原闭目养神。 “算了,我没事的,他想必是有急事,咳咳...就不要再麻烦他人了”女的说话知书达理,声音却是嘶哑的。 涟衣本就染了风寒,刚才吹了风,又有加重的趋势,如果一会儿发作,恐怕不能及时救治,季布拱手持礼,“劳烦兄台了。” “嘭...嘭嘭......”剑气一摧,船里多人落水。 “你!”季布平生嫉恶如仇,自然看不得这样滥杀无辜的人。 我从角落里站起来,呵,还是个帅小伙,“现在人不多了......谁叫你慢下来的?”斜眼看着船夫,已经吓得跪着船板上。 “好......好,公子您别生气,我撑快点,我撑快点!”船夫赶紧站起来撑船,可由于太紧张,乱划得船左右摇摆。 涟衣难受得开始干呕...... 拎起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脸上做出‘我是坏人’的标志性笑容,“这是你儿子吧?” 扑通一声,船夫跪下来了,连连磕头,“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金子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你别伤害我儿子!”双手将钱袋奉上。 “你敢!”季布眼神一凌,手上拿出一朵金牡丹。 可以啊,小伙子,也不穷嘛~ 把船夫的儿子往船尾一推,“我说给你就给你,轮不到你拒绝!儿子嘛...帮你划船,或者......”转过头扫视这对男女,目光停在帅小伙脸上,“砍烂这条船,大家一起游泳好了,鄙人自认水性还不错,就不知这位姑娘?” 帅小伙眉头一皱,想发火又忌惮,倒是美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公子,是你”一种认出了故友的样子。 船以更快的速度前行了,涟衣一跌,季布扶住,钦原坐回角落里,争分夺秒的休息。 见钦原不予理会,涟衣不再多说什么,由季布扶着坐回位置,船舱里安静地只听得见船行水声。 船开得越快,涟衣越难受,忍了又忍,胃里翻江倒海搅得人头晕泛呕......这人啊,武功好也不见得是好处,美人万般忍耐地干呕声,实在清晰无比,弄得我一直睡不着,无奈,“吃吧”将包袱里白天做得酸角糕扔过去,继续睡觉。 涟衣犹疑地打开钦原扔过来的小布包,里面是两块糕点,闻起来算算酸酸甜甜的,竟瞬间舒服了不少...... 三个时辰后,船至柳山岸边,还没靠岸,钦原就飞下船,却被追来的季布拦住去路,要死~ 季布是想和钦原讲讲道理,但钦原急着赶任务,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钦原没有太多的时间耗损在这场对战中,祭出的全部是在自己精通且不常用的杀招,而季布对黄金牡丹的使用如白凤的羽刃一般,随着片片黄金花瓣的飞出,以快、奇、准的身法攻击削弱钦原的杀招。 罗网的杀手选拔严苛,一级一级升到天级,只有还没想到的残酷,没有办不到的残酷,每一年活下来的杀手,不知道会死多少次,对自己往往比对敌人更残忍。 “等等!”季布退八步,认出了钦原的轻功路数。 钦原退一步,闪过一片花瓣,下颚被划出一道血痕,这一点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看季布不准备再打,钦原也没有停手的意思,虽然不好对付,但并不是没有把握。 涟衣从后面跑来,“不要再打了!”两人一下船就剑拔弩张,船家吓得把船开到下游才敢让人下船。 涟衣一来倒是提醒了钦原,早市就快开始了,岸上的人会越来越多,虽然可以时常易装,但还是不要有太多人记得她的剑法......看帅小伙的样子,一时半会儿应该也追不上她了...... “等等......”帅小伙竟然不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美人,一根筋地叫住我。 “既然你不打算离开,那就决出生死为止”钦原的固执劲儿上来,自己都怕! “你是盗跖兄的挚友?”季布与盗跖性情相投,见过一次之后就成了很好的兄弟,深知不是盗跖的莫逆之交,肯定学不到电光神行步,但如果是盗跖兄的挚友,怎会如此乱杀无辜、性情暴戾?就连他轻功路数里,也杀气甚重。 嗯嗯嗯?? 盗跖兄?墨家的熟人......这么说,附近很可能有反秦势力,这样的话我一个人好像有点儿......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承认我怂了,“是仇敌......”转身走,都说漂亮的人没脑子,纯粹是在瞎逼逼,这个帅小伙就会很戳重点。 一眨眼的功夫,岸上各种摆摊的人就陆陆续续出来做生意了,左拐右拐,终于找到了目标,由于来迟了一步,目标已经起床,床边聚集了太多丫鬟伺候他洗漱、更衣、吃早饭,导致最后只能乔装成倒泔水的驼背进去,杀光他们一家,毁尸灭迹,留一下座空屋,出门已是辰时一刻。 销毁掉驼背装,深吸一口气,身上的血腥味儿重得遇到猫狗都要小心应对,不能这个样子出城,再过半刻钟街上就会有巡逻治安的官兵,与官府为敌麻烦不小。 “你这儿的猪肉有多少?”钦原一边询问屠夫,一边观察哪一条路最好走。 “五...” 漫不经心往猪肉摊上乱指一通,“算了,那,那,那全要了,全给我切片”古代没有太多冷藏方法,这些猪肉都是新鲜的,切片之后,猪血会渗得到处都是。 卖猪肉的以为遇到了大买主,一听要全部切片,以为钦原在耍人,举起刀来吓人,“你个 ......” 把五十两金拍在砧板上,“这个是猪肉钱,这个......”嘶~捂着腹部顺口气,要不是被那对男女缠了一会儿,体力消耗太多,压根不会被目标的暗器打中,娘亲的,下次别再让我见到你们! 再拿十两金,“这个,找几个人一起送货,辰时之内必须出发!” “好好好,只是......现在大家都在做生意,我只能给贵人找几个杀猪的......您?” 哇咔咔,正中下怀,“可以~” “好勒!” 小老百姓做生意大多还是诚信的,不一会儿,就找来三四个杀猪的,老婆孩子齐上阵,把猪肉全部切片,摊在铺满干草的推车上,辰时三刻,‘送货’出城。 送到渡口,将猪肉尽数散给附近的穷人,在一阵感恩戴德声中登上船,包下整条船,倚在船舱里昏昏欲睡,朦胧间,突然多出七八个船家,“船家,越快越好”加上江水顺流,应能按时赶回去...... 眯会儿眼的时间,睁眼就不知道到哪儿了......我和船夫被绑在某条船的桅杆上,七八个大汉正细细端详我们。 “哟,贵人醒的挺快嘛,要不要吃个早饭啊?”海盗一号说。 哼,杀手的人生就是这样,时时刻刻都不能松懈,看看,只是昏迷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人钻了空子。 烈山堂同行 当千锤万凿的心开出平静漠然的花,再艰难的生存困境,也能反为刀俎。 有胆没脑的人才会掳人勒索,这些人眼里只看到短暂的利益。 想必,也是我在城里买猪肉时出手太过阔绰而引来了这麻烦。 “一人切一只耳朵下来”海盗大头。 “得令”海盗一号,拨出小刀过来,“小子你可别乱动,多割了老子可不管......” 这些水货,挤出两个带哭腔的字眼儿,“饶命~”做求饶状,“我家里很多钱,只要你们不伤害我,要多少钱,都可以!” 海盗大头,“哈哈哈,瞧瞧这些有钱人家的种,都他娘的软骨头”...... 海盗的勒索信通过罗网信手传回的时候,赵高让龙修连着念了三遍,亲眼看了求救书上的狗爬字确实是钦原的字迹,才确认那群不入流的海盗手里的人,的的确确是他位列天级的杀手。 “大人”看赵高沉默地揉着额头,真刚觉得他应该是头疼了。 “哪些海盗还说...五天凑齐一千两黄金,一个子儿也不能少,少一个子儿就剁一节手指”说完,龙修惭愧地低下头,罗网有史以来最屈辱滑稽的情报居然是从他嘴里出来的,要知道在汇报消息之前,他已经确认了几十遍,可这就是桩勒索绑架案件,没有他幻想的更深层含义。 敢给赵高寄勒索信,还是通过罗网信手,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呈上来,就凭钦原这胆量,六剑奴真真心服口服了。 八月二十日,各路英雄汇集在烈山堂的堂口,农家新任侠魁胜七,决定率领农家先行起义。 八月二十一日,赤练的傀儡生命走到尽头,端木蓉给她画上清丽妆容,换上粉红宫装;卫庄亲手抱她入棺下葬;张良为她立碑刻字。 而白凤指挥着百鸟在周围的天空整整盘旋了一个白天,又在离赤练坟墓最近的树上坐了一夜,黎明时,突然注意到墓碑上随风而逝的沙子......静静地看着,直至日出,觉然大悟。 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明白了当初弄玉为何会骗自己,墨鸦为何会骗自己...其实他们从来没有骗过自己,只是白凤一直在骗白凤。 墨家、张良的计划理所应当的落空。 看过扶苏公子托章邯转交过来的几件东西,张良认定里面的内容罗网若知道了,一定会感兴趣,对于公子高,罗网的剑更会感兴趣。 盗跖一摸下巴,甩掉口水,足足睡...等了一天一夜,都没能等到钦原人来,“没想到她连基本的心肠都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单凭一句话,是不可能诱她前来了”扶苏公子的几件东西关乎着苍龙七宿和另一个大秘密,如果不解开,天下人永无宁日。 盗跖贼贼地一笑,搭住张良的肩膀,“难道你已经想好了诱敌计策?” “并没有”张良胸有成竹地回答。 干笑两声,这还真是个严肃的问题,不过肚子有点饿了,“辛苦辛苦,那就全交给你了,巨子有事找我,我就先走啦~” 盗跖一溜烟地没了影,张良从容地笑笑,此事当然要由自己全盘谋划,罗网刺客团钦原,必须得亲自出现在烈山堂前。 海风拂拂发丝缠乱,阴云重重墨衣雷动,千头万绪各安本心,一人一行践君之诺。 海盗们整整齐齐、规规矩矩地跪在左右,赵高心情很是不好,“你闹什么?” 为了这些罗网‘魉’字号杀手都可以解决的东西,竟然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不仅敢给他写勒索信,还敢重复五遍‘一个人带钱来’! 钦原盘腿坐在石头上已经有一会儿了,声音低低地说,“我没闹......” 赵高红发披肩,眉头微蹙,“随我回去。” 把左右腿换个上下,盘腿坐好,环抱双手,玩着性命,“偏不~” 赵高走近一步,抱头跪着两边的海盗立即吓得闭上眼睛,“爷爷饶命,小的再也不当海盗了,等海上的雾一散,我们就去自首!” 赵高嫌弃地撇过目光,海风里的咸味儿实在讨厌,“你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仰头搓搓眼睛,把吹进眼里的头发弄出来,“钦原并非为难大人,只是希望大人可以陪我一起去烈山堂。” “理由”手把手.调.教了几年的杀手,怎会是胡闹之人。 “......”理由?女人的直觉,真这么说,轻则他会当着海盗的面打我一顿;重则废我武功,丢下海喂鱼。 白净的棱角冉冉升起郁色,居高临下地看着钦原,指尖顺着她的额角滑过发丝,勾起一根白发,任风吹走,“若我不陪夫人去,月底宫宴,夫人也不打算去了?” 我一咬牙翘嘴,拼了,“是!” 静静对视,彼此僵持,赵高眼神幽幽,思量颇多,她不满二十五岁的年纪,便生白发;机关算尽,时不我待,然无论如何计算,这世间万物也不尽在掌握之中,既是此理......纤长白皙的手慢慢收回,负手向岸边走去,赵高......默认了。 耶~ 钦原赶紧心满意足地跟上,走时还不忘回头恐吓海盗们,“要是明天没有你们自首的消息,可别怪我~” 八月二十五晨,柳山附近,为祸十几年的千礁岛海盗尽数自首。 踏足烈山堂的地盘,来迎接我们的,是最让我意想不到的帅小伙二人组。 盗跖勾住季布的肩膀,疑惑装傻状,“老季,如果我没有记住的话,子房只请了一位吧?” 季布回以一笑,“盗跖兄没有记错,在下也记得子房只请一位,不知郎中令前来所谓何事?” “家事,夫人说一个人害怕,我便陪她来了,今日只当叙旧,二位不必过虑”用不着他人引路,牵着钦原往里走,直奔隐秘处。 “你怎么对这儿这么熟?” 赵高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在白我,“你与季布交过手?” 刚才的帅小伙之一是季布?原来是那个一诺千金的小偷啊,切~都偷东西了,还什么鬼的一诺千金,“交手的时候是另一张脸,声音也不一样。” 她的易容术还是过关的,“一会不准出手。” “嗯”钦原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进屋,张良、纵横、天明等一干人分列就坐,找两个位置坐下,屁股刚一落下,盗跖就嬉皮笑脸地坐到了我旁边。 “你没必要对我强颜欢笑”盗跖是很阳光,但还没有到笑容泛滥的地步。 盗跖收敛笑意,端起一碗茶,“哎哟~翅膀硬了就是不一样啊,连盗帅都不叫了~”过假的忧伤里透着讽意,眼神随之坚韧,“不过,当日堂前三击掌你还记得吧?” 端起茶与他碰一碰,扬起轻蔑的笑意,“有本事就来讨啊~” 刚放下茶碗,对面的张良就准备好向我开炮了,嘴炮,“子文,今日” “钦原,罗网刺客团钦原”打断张良,针锋相对。 子文这个名字没多少人知道,而钦原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已经如雷贯耳,就今天在座的,应该也有我的仇家。 看着那些按耐不住要将我扒皮抽筋的人,抖抖衣领走到堂中,背着双手,将他们的仇恨一览无余,“要说什么,直接点。” 看了看墨衣红发的人,张良一手横于腰间,“我问你一句,曾加入过墨家?”赵高会陪她来,固然出乎意料,但若能让天明以墨家巨子的身份和她详谈,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瞟一眼堂里的人真不少...... 哟,想给我玩儿道德绑架?如你所愿,“是”且不加以解释。 “可还记得当日立下的誓言?”张良再问。 “记得” 张良步步紧逼,“巨子可曾逐你出墨家?”既然你觉得这是在玩儿,我便顺水推舟。 “没” “所以你/我,现在还是墨家弟子”二人异口同声。 ...... 张良一步一言,磁性的声音缓缓而出,细数那个叫钦原的女子所犯下的过错,走到门前,忽地一转身,立在倾泻而下的暮光里,风姿俊逸让人过目不忘...... 门口袭来轻风,吹醒田言的微微心动,慢慢移开目光,转到钦原身上,这女子好胆识,这样的境遇之下,不惊不怒、不做辩解,任由他人言词相激,即便偶有几句谩骂从在座之人的嘴里传出,也是毫不避讳地听着别人骂完,目光如炬。 张良说完我的罪行,盗跖一本正经地接着说了一本正经的墨家门规,虽然不知所云,但想必他说的应该公正准确。 “喏,巨子~”蹲在天明面前,将双手奉上。 张良盗跖愣住,天明对钦原的举动晦涩难解,“什...什么?” “你们墨家交过我剑法、轻功、做菜,依照门规,你要亲自动手废了我在墨家学的东西,所以,砍呀~” 天明非常明显地往后一退,“我没有这个意思!” 少年郎如今也出落得能迷倒一片花季少女,只是这心肠还是太过念旧,“除了双手,记得还有双脚,砍断我双手双脚之后,我就不是墨家弟子了,巨子~” 钦原眼神炯炯地看着天明,堂里赞同砍断她手脚的呼声越来越高。 文斗智,武斗力,冲锋的战场上挥洒笔墨豪迈,奔放的文字里激扬铁血青春。 酒壮怂人胆,起哄的效果也是一样,高喊的呼声促使有人动起手来,一枚飞镖射过来,钦原不躲不闪,天明出手接住,宣称墨家的弟子自有他来处理。 天明很有威信,一说话,堂里安静大半,个别想挑事又只敢逼逼的,开始变着花样跟我卖弄文采。 共工堂李副堂主,“如此胆色身手却甘做秦国走狗,助纣为虐,实在可惜,如今嬴政那狗皇帝已死,我劝阁下不要再徒增杀孽,不如自裁谢罪,也算得上弃恶从善。” 农家实力大损之后,杰出的弟子没有多少,这共工堂如今还没有一个正经堂主,“一朝天子一朝臣,人人只不过各为其主,何分善恶?李副堂主效力侠魁,可谓农家走狗?” “你......”李副堂主吃瘪。 “侠魁乃大业助力,怎可相提并论?!”一脸中正不二的项梁。 “一将功成万骨枯,大业皆起于此,有何不可?” “......”项梁读书太少。 “呸,你一个女人懂什么!什么玩儿意~”蚩尤堂周副堂主开始人身攻击。 我直接走去过一脚踩在他前面的长案上,要不是罗网头子不许动手,劳资早打得你见上一任堂主,“上古万民以女蜗为尊,无她无人世;氏族部落先以女为尊,千载之后方才尊士;武丁之妻妇好,上马可拓展疆土,下马可治国安民,商人后世皆以为尊......由此可见,女者自古尊荣,尚不知阁下是什么玩意?”快速说完,差点没憋死。 “你!” 压下头去看着他,“不过行走江湖实力为先,与男女无关。” “......”周副堂主直接气走。 ...... 连辩走两个副堂主、一个司徒万里,说的七八个人哑口无言,张良终是按捺不住了,“嬴政暴虐成性,为一己私欲,征战六国、屠戮万民,民心反已,而反秦大业是大势所趋,民之所向。” 堂下叫好声一片...... 哟呵,你个张大炮,今天就让你和这群土货看看我嘴炮起来有多厉害! “齐王建举国侍秦,饿死共城;燕王喜卖子求荣;赵王迁临阵换李牧;魏本强国,却在马陵之战后一蹶不振,君臣庸碌,不思进取;至于韩国......”卫庄神色微变,还好赵高终于不再闭目养神了。 继续说,“呵,先生觉得当年的韩国怎么样?” “......”张良沉默。 钦原冷嗤,打嘴仗,就要往别人痛处戳,韩国就是最没用的一国,“六国君主也就楚国还行,这么一比,无论嬴政是否残暴,从君主到文臣武将,相貌才学到行事风格,政治经济到军事民生,我倒觉得六国君王没一个比得上嬴政,他是无可厚非的千古一帝。” “盖聂先生您说呢?”调转枪头,像剑圣这么有觉悟的人,一定能理解我的话。 关于嬴政是个什么样的人,卫庄早就问过了,“的确有理。” 额......盖聂四周的目光不友善起来,我以为剑圣会沉默的...... 张良再次强调钦原避开的重点,“天子不仁,不保四海,秦国统一天下,伏尸百万,死后国变,是不施仁义之过。” 呸!皇帝陛下哪里不仁了?! 我脑海里飞速地回想高中时背过文言文,“天下何止六国?各诸侯多次合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以区区之地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秦真无民心,又怎能打下这天下?周王室衰弱以来,各国间攻伐不断,试问张良先生,哪一国的军队没有染上成千上万无辜民众的血?” “又试问在座的各位,你们那位的手纤尘不染,没杀过人?” “......”这下真没人说话了。 不过一个巴掌啪不响,虽说治乱世当用重典,但秦国确实忽略了天下臣民的亡国之痛,猛攻六国消耗完了祖宗基业,又无法在短时间内收复人心,国力危殆,灭国是迟早的事。 “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趁张良还没有接着说‘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赶紧大踏步出门,这场嘴仗,在我的结束语下,完胜~ 吵架和反驳有用的话,天下战事就都可以用论道来解决了。 张良接着和其他人商议接下来的事宜,丝毫不在意钦原趾高气扬的离开,更不避讳赵高的旁听。 胡亥番外 本性会收敛,却难以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细节刻意隐藏。 尤其,对于一个进宫不到半年就失宠的异族女子而言,本就不受礼教约束与世世代代沉积在血脉中的掠夺性,更让她难以在偏僻陋室里静思己过,低眉顺眼。 “我没错!明明是那个浪蹄子......”宫婢执长尺挥下,结结实实地打在胡姬脸上,无论她承认与否,或是依旧满口胡言,这每日二十个掌嘴总是要打的。 二十个掌嘴打完,死死按住胡姬的两个小奴方才松了手,看着她没了反抗之力地躺在地上,目光却依旧狠辣,略略不屑地退出小屋,这样爱耍性子,又不识时务的女子,能有出头之日才怪。 倒是方才掌嘴的宫婢,将长尺收回,还装模作样地欠了欠身,“奴婢们只是安吩咐办事,您要怪只能怪您自己三番五次对静夫人不敬。” “呸!”胡姬一口血水吐向宫婢,宫婢虽退得及时,却也弄脏了鞋面。 “哟,还把自己当宠姬呢?”将鞋面上的血水蹭在门槛上,止住上前帮腔的两个小奴,在这种死了都没人过问的罪妃面前,宫婢的架子端得比正经八百的姬妾还要高,“静夫人说了,每日掌嘴二十,除此之外,不得滥用私刑,咱们......可不要像她一样,自己找死哦~” “哈哈哈哈,对对对”随后三人哄笑着离开,反正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报复回来。 然而,即便每日受着掌嘴之刑,胡姬嘴里对静夫人的咒骂依旧日日别出心裁,绝对不会重复,执刑的奴才们从最初的奚落,很快就过渡到九日后的无视。 第十日,执刑的奴才们还未进小屋,便听胡姬新一轮的咒骂从里面传来。 不过,对象是......太常手底下的一个小医官。 医官鼻青脸肿地从小屋里仓皇而出,胡姬每日受刑,怕她一下子死了,他才会奉命拿药过来,可没想到...... “您这是?”执刑宫婢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胡姬这么嚣张的态度,怕是...... 医官欲言又止,两个小奴赶紧上前,“我们都是为静夫人办事的,有什么事您就说吧。” “是呀,是呀!” 医官压低了声音,宽大的袖子都在随着身子发抖,“她....她,不对,里面......里面那位已有孕两月有余!”说完已是全身冒汗。 “什么?!你没有诊错?!”宫婢一把拽住医官,脸色刷得白了下来,想到胡姬被打得结痂的脸,若是日后她凭借这个孩子翻了身,他们这些做奴才的...... “没,没...肯定没有,你们要是不信,就去找别人吧”医官赶紧甩开宫婢,溜了。 ...... “?!”静夫人一听宫婢的耳语,猛地站起,直接气得忘记还有两位皇子在场,“咣啷......” “......”望着散了一地的棋子,扶苏与公子高面面相觑,惊得不敢说话。 对上两个孩子惊愕的眼神,静夫人的神色当即平缓下来,温和如初,“元儿,陪长公子去读书吧。” 公子高看了看自家大哥一眼,只见大哥眼神表示‘我同意’,随之共同起身拜别静夫人。 “母妃,孩儿告退。” “静夫人,扶苏告退。” “长公子慢行。” 两个孩子走后,静夫人独自在殿中坐了很久,直至月上中天,方是长长叹息,擦干眼泪,传唤了宫司进来,随便编了个罪名,把执行胡姬掌嘴之刑的三个奴才各罚了四十大板,逐出宫外。 至于她自己......其实早在半个月前,她就知道胡姬已经怀孕了,本来只要再过几日,那个孩子必定留不住了,那样粗野的女子,连自个儿的月讯都记不清楚,怎么可能在早孕之时有所察觉?可她没有想到那个小医官如此的不懂事,按照今日的情形,想必太常已经依律上报。 但这么久了,都不见陛下宫中遣人传召。 那么是在等她......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脱簪去靴,前去正殿待罪。 时值夏季,暑气正盛,跪在殿中久了,膝盖冰凉发麻,身上却是汗流浃背,加之静夫人离桌案近些,脸颊也被烛火烤的发热。 “此种滋味儿,可及胡姬血肿的脸颊丝毫?” 不问还好,嬴政这一问,静夫人倒是跪得更直了,“臣妾之罪,臣妾心里清楚,宫规如何,臣妾亦清楚,陛下责罚便是。” 抬眸瞧了一眼没有丝毫悔意的女子,嬴政觉得她就从来没有明白‘静’这个封号的意思,“皆是寡人骨血,怎可有失?” “她就是个卑贱的异族!怎配有陛下的骨肉!”静夫人跪在地上,近乎哭喊地指着殿外。 神色肃然地看了静夫人一会儿,嬴政终是默然起身,向后殿走去,“同为人母,当将心比心,相信你也不希望那两个孩子离你而去。” 殿后,是等嬴政等到打瞌睡的嬴朔。 揉揉小姑娘的头,“小丫头,不是叫你不要过来么?” 前殿,静夫人哭到全身颤抖,父女俩默契地装做听不见。 扑灵扑灵地眨眨眼,两只小肉手一并拽住嬴政的大手,“父皇不是说天亮以后要教我骑马么,我就想啦~万一睡着了,父皇不见了怎么办?” “嗬”嬴政哑然失笑,牵着小姑娘,既然难得撇下影密卫,去给小姑娘选匹合适的马儿也好。 三月后,太常们的悉心照料加上静夫人从亲族那里寻来的良药,胡姬的脸得以痊愈。 七月后,十八皇子降世,胡姬亦有了正式的赐封,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就此翻身,不想虽出小屋,却犹在冷宫。 胡亥百日之际,正式册封之时,胡姬一早便穿戴整齐,从天明等到深夜,直到整个宫里没有一点人气。 一月,二月......至寒冬腊月,飞雪漫天,一年又一年,宣室殿中依旧也没有半个人影踏足胡姬的小小天地。 慢慢地,胡姬发现竟连静夫人也很久很久没来找她麻烦了。 那种连骂人都找不到理由的孤寂将胡姬从头到脚,包裹的密不透风。 “夫人,十八皇子又发烧了,您......您赶紧回去看看吧”贴身侍婢一路跑过来,终于在宫墙底下找到埋梅花的胡姬。 胡姬满不在意地冷哼,“没用的玩儿意,一年到头都在生病,做给谁看啊?” “可......那,那奴婢,还是去请医官过来看看吧。” “看什么看?!一个男孩子哪又那么娇弱?”娇弱了又能怎么样呢,连浪蹄子的小.杂.种都比不上,更别说人家的长子长女了,“行了行了,瞧你那副死相,去给他熬点香樟水就好了。” “可夫人...” “滚!”抓起石头扔婢女脸上,婢女被打得生疼,只得连忙离开胡姬的视线。 婢女一边哭,一边捂皮了破的头往回跑,既可怜十八皇子,又可怜自己跟了这样没有人性的主子,绕过梅园时,一不留神就撞到了正拿着梅花枝演练剑法的嬴朔。 “啊哟~” “哪个宫的奴才,连长公主也敢冒犯!!”跟着嬴朔的侍卫当即拿下婢女,用刀架住。 不想嬴朔竟也不哭,自己爬起来拍拍屁股,身边的嬷嬷赶紧上前给小姑娘揉揉胳膊和腿,“哎呦喂,公主啊,可伤着哪儿了没?还不去叫太常过来给公主看看!” “不用不用”摇摇摆摆地挣脱嬷嬷,叉腰偏头,指着某个已经走出几步的侍卫,“你,回来~” “公主,还是看看吧,万一您有个” 嬴朔继续叉腰,无奈衣服穿得太多,像个小水桶,“呐,你要是不听话的话,我可就告诉静夫人,不要你啦~” 嬷嬷立即噤声,侍卫赶紧站住不动。 “你是......胡夫人宫里的?”嬴朔蹲在地上,看着刚才撞倒她的婢女。 小姑娘正在换牙,脸上肉呼呼的,一笑起来可爱得婢女都没那么紧张了,“回公主,奴婢,奴婢......呜哇”婢女突然暴哭,一边哭一边不住地磕头,接着就语无伦次了,“十八皇子快死了,求公主救救他,救救他!” 高热到极致的时候,反而会全身冰寒透骨,再反复发热,那一年嬴朔带着自个儿宫里的嬷嬷和侍卫们去照顾胡亥的时候,看到床角里缩成一团的胡亥,她想也未想,便将自己的小棉袄脱下来裹住胡亥,吓得身边伺候的人齐刷刷脱了自己的衣服裹住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该去请太常过来。 胡亥反复烧了两天,嬴朔也就蹦上蹦下地照顾了他两天,当然,这种照顾实际上是在添乱。 但于胡亥而言,懵懂的记忆里,这个姐姐的音容相貌比生母生父还要深刻千倍万倍。 也是因为这一次,嬴朔回去之后,逢人便说,“那个小团子好漂亮啊......” 如此念叨念叨着,嬴政竟也莫名注意起自己的小儿子,尤其是在扶苏跟着嬴朔去见过胡亥之后,两个孩子大半年里,都在讨论这也要送给小团子,那也要送给小团子...... 终于,胡亥四岁那年,才算真正走到了人前。 生在皇家,你可以有很多个弟弟妹妹,我却只有你一个姐姐。 自胡亥引起嬴政关注之后,胡姬总算将脾性收敛了许多,虽然嬴政依旧不曾来看她,或者传召她过去伺候,但至少再也不用过那种无人问津的日子了。 至少,胡亥多多少少能够出现在嬴政面前,哪怕只是呆一小会儿,回来之后提及有关嬴政的只言片语,也能让胡姬打发一下日子......好过什么也不知道。 因而,胡姬对胡亥的态度也跟着好了许多。 只是不知为何,她从来都不喜欢胡亥和其他皇子皇女来往,包括对胡亥多番照护的嬴朔与扶苏,每每笑盈盈地收下他们送给胡亥的礼物,又总是背地里烧掉或扔了。 有几件特别的心爱之物,胡亥喜欢得不得了,偷偷藏下,半年之后被胡姬翻出,竟是逼着他自己亲自烧了。 “没出息的玩儿意,别人不要的东西,你还当个宝?”揪着胡亥的耳朵把他拎到门口,看着他因愤恨委屈而愈发明显的双色异瞳,“我告诉你,既然当了我的儿子,就得认命!我叫你做的事,你必须做,不准你做的事,你如果做了,老娘就打断你的腿,除非”指着重重宫墙里,最恢宏的那座殿宇,“除非,你有一天能爬到那个位置上。” 那个位置? 抬头瞪着胡姬,胡亥包着眼泪不哭出来,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那一天,就可以不做你的儿子了吗?” “白眼狼!”胡姬正要一巴掌扇下来,却被适时进来的贴身婢女拦下。 “夫人,陛下那边派人过来说,十八皇子从今天起要搬到学馆去住,由专门的老师教导六艺。” 白了婢女一眼,胡姬好似不信,又觉得自从胡亥跟嬴朔、扶苏扯上关系之后,应该会有这么一天,“真的?那为何没有明旨?” 婢女当即跪下,“回夫人,听闻是长公子与相国大人一道向陛下求了恩典,说十八皇子也到了知书识礼的年纪,陛下同意之后便差人来了,虽然没有明旨,但十八皇子是天家血脉,还有人敢戏弄不成?还请夫人让十八皇子这就过去,以免错失......良机。” 虽然不满意儿子从此离开自己的视线,但以后能不能再见到陛下,到底才是问题的关键,“跟了本夫人这么久,总算长了点脑袋。” “行了,这回满意了?”没好气地戳一戳胡亥的脑门,“等你那些哥哥姐姐吃得你骨头都不剩,你可别哭着回来找老娘~” 等胡姬转身走远,胡亥终是没忍住哭了起来...... 嬴氏宗族素来对子女教育严格,能进宫中学馆学习的,皆是皇族公卿,莫说胡亥,就连扶苏犯错,也要受罚,且陛下从来不会责难学馆里的师傅们,以至于胡亥第一日早课,就被老师打了十个手板。 “十八皇子虽是第一次上课,然前五日学士已将馆内事宜详尽告知,十八皇子可是忘记了?” 虽然手板打得不是很疼,可礼师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地问他,他竟觉得无地自容地想要逃跑又不敢,慌忙无措间小脑瓜一片空白,看到第一排的扶苏脱口就道,“喂,不是你让我来的嘛,你怎么......” 扶苏浅笑宠溺着要说什么,礼师躬身一拜打断,秉礼而行,“十八皇子,这是课堂,再者,您应当称呼长公子殿下为长兄。” “对啊,十八弟,胡夫人不会没教你吧?” 公子高无心的一句疑问,本不含半点歧视,在胡亥听来,却极端刺耳,不知怎地就想起来了胡姬日日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 “十三公子慎言”看胡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礼师也不再为难他,又想到长公子刚才似乎有意维护,便让他坐在长公子旁边,他却怎么也不愿了,偏偏选了最后一排。 下课之后,胡亥也离扶苏他们远远的,任凭其他孩子如何相邀,也一路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都说了,我不饿,你走开!走开.....”胡亥把自己闷在房间大半天,婢女如何劝都不出来。 “长...” “嘘”嬴朔踮着脚进来,招手让婢女悄悄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在门口守着。 “嗯?”听门口没有声音了,胡亥又觉得周围静得可怕,“喂,你还在么?” “喂!你不在了么!”没听见回应,胡亥就开始慌了起来,不禁靠近了门,阿莲都不陪着他的话,他还不如回胡姬那里去..... “哈哈!!”胡亥一开门,嬴朔立即跳出来,吓得胡亥一个激灵。 “......呜呜呜呜......”胡亥呆滞片刻,然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额......”嬴朔也没想到这个弟弟这么不经吓,明明十三弟、小九他们每次都觉得很玩儿呀,“别哭别哭,姐姐错了” 又是捂嘴,又是帮他擦鼻涕口水,连翻跟头、倒立行走、下腰都各来了一遍,怎奈干啥都不好使,胡亥还越哭越大声,刚才那婢女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哎呀,好弟弟,姐姐错了,姐姐真的错了,你别哭了行不行......要不”摸摸怀里,嬴朔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揣了个陀螺! 想也不想的解了发带,当着胡亥玩而起来...... “啪,啪,啪......”虽然嬴朔把自己折腾得满头大汗,可胡亥好歹不哭了,倚着门栏痴痴地看着陀螺在软软的发带下飞速旋转。 抹一把汗在衣服上,趁着陀螺还转着,嬴朔一个横移,强行把胡亥拉过来,手把手教他玩儿陀螺。 “呐,好玩儿吧~” “嗯嗯”胡亥乖乖地点点头,学馆里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看胡亥玩儿顺了,嬴朔当即松手退到一边,可胡亥没玩几下,陀螺就不转了,旋即泪光闪闪地看着她。 学着父皇的样子长叹一口气,摸摸胡亥的头,再蹲下来牵着他的双手,“亥弟是男孩子,不可以动不动就哭,知道么?” “......”望着嬴朔,胡亥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末了竟抱着头卷成一团......正当以为嬴朔会像胡姬一样打他一顿就走,或是跟扶苏一样对他不管不顾,没想到迎来的是一个大大的熊抱,“害怕么?” 晃一眼,又赶紧埋头,生怕嬴朔的目光会吃人...... “恩”良久,胡亥还是在嬴朔怀里点了点头。 “怕什么?” 胡亥懦懦怯怯地回答,“怕母妃打我,怕大哥不理我,怕......父皇,还有.......姐姐。” 彼时,嬴朔也不过十一岁,也想不到那么多的说辞,“姐姐哥哥这么可爱,不会吃你哒~” “真......真的?”双色异瞳发着光。 “真的真的,像亥弟这么漂亮的小团子,姐姐最喜欢啦~”捏捏胡亥的小脸,父皇以前就是这么捏她的,“不过,你要还这么爱哭,姐姐就不喜欢你了~” 一看嬴朔叉腰正色,胡亥一个跳跃站直了,“那......我...我,我以后不哭了!姐姐是不是会一直喜欢我?” 嬴朔一挑眉,“对啊~”毫不在意地捡起发带重新绑上,然后牵着胡亥去吃饭,“只要你走出来,大家都会喜欢你。” 之后的四年里,胡亥不再怕人,甚至面对胡姬,也再无半分惧意,亦不知从何时开始,胡姬反倒害怕起了自己渐渐开朗起来的儿子,特别是嬴朔及笄那一日。 长女的及笄礼,既是嬴氏一族的大事,更是嬴政心头的要事,静夫人不但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怠慢,还必须办得令所有人都满意,且有新意。 如此,静夫人便听了扶苏的建议,“嗯,一来,宗族子弟擅长骑射的大有人在,孩子们庆祝起来也没那么拘束;二来,长公主自小养在陛下身边,性子爽朗落拓,陪着出巡时也是和刺客交过手的,少一些陈旧的繁琐礼仪,想必她也乐意;三来,这么优秀的女儿,宗族高官里所求者众,好好考察一番,总是能挑出几个让你们父皇满意的。” “对对对,我看父皇就是有这个意思,哎呀,还是大哥想得周到,到底是长姐呀,待遇就是不一样~”公子高酸酸地打趣道。 “你呀~”静夫人无奈地笑了笑。 浅尝一口清茶,扶苏最近帮着嬴政处理政事,难得闲下来,“你也不用吃味儿,待你到了年纪,长兄亲自为你挑个好姑娘~” “恩,我看好”静夫人点头附和。 “别别别,我才不要你们帮我挑呢~” 静夫人假作深沉地拍了拍公子高的肩膀,“我的儿啊,你就别做梦了,成亲这种事,只怕到时由不得你哦~” 静夫人将嬴朔的及笄礼放在红枫环绕的马场举行,最大程度的节省了用度,也符合礼仪,不失场面气度,更有一个好意头,再从嬴氏宗亲里请来几位辈分声望都极高的老者,又按照古法打造了玉簪,最后亲自为嬴朔缝制了及笄当日穿的衣服。 所有细节成书而上,嬴政观后,心中甚为满意,“做得极好。” 简短的四个字却胜过无上的荣耀,静夫人深觉所有的权势地位也不过如是,从前她或有一些不该有的奢望,但从今以后,皇帝陛下的心意她已然明了,也必然至死奉行,绝不容旁人沾染半分。 于是乎,嬴朔及笄当日,胡姬出现在后宫嫔妃里的时候,静夫人极其厌恶,“你来做什么?” “长公主笄及之礼,六品以上嫔妃皆可参加,不是么?”用嬴政的旨意怼回去,胡姬就不信静夫人今天敢拿她怎么样。 今天这样的日子,静夫人也懒得理会胡姬,闻鼓乐声起,便转身盯着侍女们将嬴朔的东西一一送进帐中,一并帮着操办的嫔妃们也细细检查着每个环节。 检查完装有玉簪的盒子,由侍女放到托盘里端走,没走几步,不知怎的脚下一滑,竟把盒子整个飞了出来......好巧不巧被胡姬一把接住,然后冷哧一声塞回侍女手里,趾高气扬地走开。 静夫人眉头一皱,却也不好说什么,方才那倒霉的侍女自是被宫司拖下去处罚。 “儿臣叩见父皇。” “嗯,起来吧”换好衣服的嬴朔一出来,嬴政便不自觉带了三分笑意,小姑娘到底是长大了。 “拜见皇长兄~” 亲手扶住嬴朔,扶苏的笑意自是十分明显,“不枉静夫人一番心思,重重总算有了女儿模样。” “拜见长公主”一众弟妹里,胡亥虽站得最远,眼神却是最深的,摸了摸怀里的礼物,他心想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嬴朔端正地跪于天地之间,待宗族里的老者宣礼述词完毕,静夫人取下她的发带,正要打开侍女捧着的盒子,取出玉簪,嬴政抬手止住她......陛下是想?也对,虽不合礼仪,却也无可厚非。 等嬴政走近,静夫人拿起盒子下意识地朝向嬴政打开,却听到盒子里金属振动的声音,本能地一斜,盒子里的犹如丝雨般射出毒针陡然改变了方向,瞳孔骤然放大,直接用手去蒙。 嬴政抽出天问背身一挡,顺势推开静夫人,往后一退,当即被蹿出来的影密卫包围。 “父皇!”跪着的嬴朔撑地而起,往右.倾.身,堪堪躲开侍女扑来的匕首,被刺伤的左臂沁开血来,背心一凉,还没来得及看溅上了谁的血,就被人往右一拉,转进某个怀抱。 “可还能使剑?”那人顺势递过一把剑,嬴朔也就顺手接住,和他背靠背杀过去救静夫人。 冯家父子跳出来的时候,中央场地已乱成一团,静夫人被嬴政一推,推的离冯家父子最近,被刺客当头一砍的时候,正好被他们父子二人救下,紧接着蒙家与冯家合力稳定局势,刺客相继肃清。 “皇...” 看着静夫人手上扎着的毒针,嬴政赶紧先让人把她拉进帐中救治,再找找女儿,伤口已经被人帮着包扎好了,只是...... 心惊胆战的扶苏等人过来,“父皇......” “无事”凌然地扫过满地尸身,目光落在方才与嬴朔并肩作战的人身上,却未问及详情,“冯将军,接下来的事你全权处理。” “臣遵旨” 一场刺杀下来,伤亡虽不惨重,却很令人震怒,能在长公主笄及礼所用物品上动手脚的,数都数都过来,可这样明显错误又像有意为之。 继而,查到最后,十七名叛逆被挖出斩首,三名宫妃自尽,而好巧不巧碰过盒子的胡姬,经查实虽是无心之举,却再度被冷落嫌弃。 刺杀之事过去月余,静夫人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避开宫里的两个孩子,径直去了胡姬那里。 “嘭!”一脚踹开门,看到幽禁月余的胡姬还能心安理得的吃饭,静夫人上去就把碗筷掀翻。 胡姬弹弹衣服上的黍粒,不慌不忙,“怎么?死里逃生后终于忍不住显摆一下吗?”然后被静夫人的亲信反手扣住。 捏住胡姬的下巴,静夫人恨得牙痒痒,“别以为查不出什么,你就没事,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你敢走出这个院子半步,我让死无全尸。” “陛下宠爱我儿,你敢动我试试!” 静夫人猛地掐住胡姬的脖子,胡姬也咬牙瞪着她,“呵?宠爱?你当真以为陛下疼爱他?” 在胡姬怨毒又疑惑眼神里,静夫人神采飞扬地把手放开,“我不防告诉你,当年之事陛下是知道”随即张开双臂转个圈儿,“但你看我有什么事么~” “还有!十八皇子早年病得那么厉害,陛下知道,长公主笄及礼以及这些年你做了什么,陛下......也知道!”” “!”肩膀被人按的要脱臼,“那你算什么!你的儿子又算什么!不过养在扶苏身边的一条狗而已!” “啪”一巴掌呼得胡姬嘴里流血,抓住胡姬的头发把人扯到眼前,“不是那个位置,也未必不能名垂青史!” 嫌脏地把胡姬一扔,亲信也随之松手,用袖帕擦擦手,顺带扔胡姬脸上,“我的儿子即便此生与帝位无缘,将来也必定是人中龙凤,秦国的中流砥柱。” 轻蔑地踩住胡姬的手,低身,“十八皇子?哼,好~他到底是陛下骨血,只要安分守己点儿,这辈子这么天真烂漫下去也是可以的~” “至于你......” 胡姬的另一只手拔下簪子,往静夫人腿上一扎,被静夫人的亲信眼疾脚快地踹开,她吃痛的卷曲,静夫人却只是踉跄,然后被人扶住,“陛下给你一个孩子,只不过是可怜你无依无靠,让你就有个倚仗罢了,你还真以为你入得了陛下的眼?你若再不知足,别怪宫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胡姬又是猛地一扑,静夫人拂袖一旋,让她摔了个狗吃屎,“你欺人太甚!” “我就是往死里欺负你!!” 整理整理衣服,嚣张地离开,突然想起什么,静夫人又转身拿出一物仍在地上,“那孩子如今的宠爱是怎么来的,宫中人人心知肚明,你最好告诉他,不该拿的不要拿,不该亲近的人别亲近,否则....孩子们没有心机,我的眼睛可亮着呢~” 静夫人扬长而去,胡姬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眼神发凉的胡亥行尸走肉从里屋地走出来,全身颤抖地笑着说,“怎么样?全听见了吧?” 捡起摔烂的玉佩,塞胡亥手里,附耳说道,“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东西?呵呵呵......”嘲讽地笑出泪来,“送长公子玉佩,你也配!” 眼里的没落化成一双利爪,撕裂胡亥心上的伤口......他却是半点不怕了,反带着微微笑意,温柔乖巧地捧起母亲的脸,“那母妃要一个人好好在这里生活哦~” 自此之后,母子至死方见。 嬴朔的笄及礼补在三日后,顺利走完全部流程,与扶苏出了宫,一并去城外游玩儿,行至山脚,事先约好的一班宗室子弟早已在凉亭等候。 “长...” 扶苏止住要行礼的众人,“今日只论山水,不谈身份,诸位无需拘泥。” “是” 相互问候过后,各自骑了各自的马儿,选择不同的路线奔向山顶。 就在嬴朔以为自己赢定了的时候,她的马儿却拉稀走不动了。 “公主,可需在下帮忙?”李由策马经过,见路边有人,又调转马头回来,下马一问。 嬴朔正愁不知如何是好,听见有人询问,以为是哪家的宗室子弟,“好啊......” 一抬头,撞进满眼的星光,只觉千万只蝴蝶涌进心头,乱得没有章法。 “......”李由牵着缰绳的手亦是不住地抖起来,面红耳赤地吐不出半个字。 半响,迟来的公子高打马经过,“驭~” 嗯嗯嗯???? 看着二人呆呆地看着对方,又是含羞带怯,又是偷偷地想多看两眼,“喂,你们俩干嘛啦?” 被自家弟弟一惊,嬴朔方才回过神来,李由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忙慌不迭地往回一退,竟被灌木丛一绊...... “小心”嬴朔自是伸手拉住。 “......”那日并肩作战,事出紧急,彼此都没放在心上,怕连各自的相貌也未曾仔细查看,然此刻,李由竟是紧张地连道谢也不会了。 “哦~”公子高一脸‘我明白了’的表情哈哈笑起来,“我要去追大哥啦~二位,就等着给大家刷马吧~” “臭小子!!” ...... 而后,公子高缠着静夫人去求了嬴政,扶苏又私下旁敲侧击地与冯劫说了此事,冯劫也秉着不让好友为难的心情,在嬴政询问的时候,表示了愿意成人之美。 于是,笄及礼补上的半月后,李家的门槛被一道赐婚圣旨带来的荣耀,塌平了无数次,虽说亲事定在一年之后,可这朝野上下的祝贺,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好在,天遂人愿。 出嫁那日,静夫人代行母职,为嬴朔准备的嫁妆多到惊人,公子高啧啧感叹,似乎长姐才是静夫人养大的孩子。 所有人都在为嬴朔庆祝,唯独...... “吱呀”赵高推门进来的时候,胡亥就坐在窗边,攥紧手里一直没有机会送出木簪子,平静的出奇。 交易·教唆 帝心陨星 咸阳宫内,正殿之中胡亥正百无聊赖地翻阅着大臣呈上来的奏折,李斯已经帮他处理了大半,可还是有堆积如山看不完的书简,“赵高到底什么时候回来?那六个狗奴什么也不知道?” 内监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相,“陛下息怒,哪些个奴才怎么能知道赵大人的行踪?想必赵大人是真的遇到事情了,陛下要是觉得无聊,何不去看看新进宫的几位美人,她们可都巴巴地想着陛下,天天盼着陛下能瞧上她们一眼呢,或者园子里去...” “行了行了!哪些个女人,比这些东西还无聊~” “长公主殿下...长公主不可硬闯啊......长公主,长公主......”未经通传,嬴朔便直接从殿门外走了进来,阍人一面拦阻,一面又惧怕犯上之罪。 “嬴朔......给皇帝陛下请安”望了一眼殿内的胡亥,嬴朔将马鞭收回腰间。 阍人为难地低头弯腰,“皇帝陛下,长公主殿下......” “啪!”胡亥一耳光扇得阍人七荤八素,“听给朕听明白了,以后朔姐姐过来,都不用通传。” “是”阍人捂着淤青的半张脸退出。 嬴朔微微一笑,爽朗道,“陛下,秋猎将至,嬴朔带了几匹好马,都是按照战马的标准饲养,就当给陛下秋猎的时候助助兴。” “真的?朕正愁无聊呢~”胡亥欣喜地抓紧朔公主的手,“朔姐姐,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晃眼看到堆积数日的奏折、凝固的砚台,想起从前还未出嫁时,来正殿偷看父皇,哪一次有过这样的景象?即便扶苏大哥刚开始帮着处理不要紧之事,也未敢有半分懈怠,“可......” 胡亥顺着嬴朔的目光向后瞟了一眼,一挥衣袖,“哎呀,等相国大人处理好了”急不可耐地拉着嬴朔便往外走。 “说起来,朕的骑术,还是姐姐教的呢~姐姐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听说你和李由断绝关系了,那姐姐就不要走了......” “嗯,不走了”却不见嬴朔于他身后嗤之以鼻。 胡亥,你不配做嬴氏子孙...... 从信手那里拿过钦原的手书,鬼翎发现信手怪异的表情中有几分幸灾乐祸,幸灾乐祸中又带了些许同情......最后,从来不多言的信手终是忍不住,对鬼翎说了一句,“保重......” “什么鬼任务!”鬼翎把手书往地上一掷,第一次破口而出,我连涟衣是谁都不知道好不好? 等等,落款好像还有一首诗:只要锄头舞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到;即便你名花有主,我也能移花接木。 没谁了,这种别树一帜的诗只有钦原前辈才想得出来,不过她一个能用五天就把一个男人骗得团团转的人,怎么会把这么简单的任务让给我?还附送看家秘籍? 这么友善,不像是钦原前辈的风格...... 哦~ 鬼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肯定是有个比他更帅的情敌! 鬼翎不屑的一甩头发,骚包得自己都害怕,“哼,再帅能帅的过我?!”临溪照影,确有一张俊脸吓得鱼儿都自惭形秽,既然如此,美人你就别怪我咯~ 人的生命就像蜡烛,有些人可以燃烧十日,有些人可以燃烧一年,过度的透支,是比别人更夺目的光华,却照亮不了更长的黑暗。 同样不参与钦原和张良交易的,除了赵高,还有卫庄。 “赵大人真是好兴致,还静得下心来自我对弈”卫庄自行落座,看着一盘敌手棋,就近从棋盅里拿子。 卫庄接手黑子落子,赵高一步步稳固防线,捉住机会,也不进不退,“卫先生也不遑多让,有些事看似占尽先机,实则已成众矢之的,若不静观其变,怎能置身局外?” “局势诡谲,是局中人还是设局人?螳螂之后有黄雀,黄雀其后复有黄雀,循环不竭,不得不入局”反将白子困死一大片,黑子渐成联合趋势。 黑子排山倒海而来,白子羽翼尽折,正待危机之时,有一颗白子在黑子中杀出一条生路,“若破局而出,卫先生看,是否能够坐收渔翁之利?” 卫庄一勾嘴角,黑子继续齐头并进,“除去利爪尖牙固然能大大削弱实力,然而当没有反抗实力的野兽不再相争而是联合,渔翁是得利还是失利?或是渔翁已成野兽口中餐却不自知。” “是饱餐一顿还是断魂晚饭,谁又能说得清楚?” 【五个月前,三月下旬】 影密卫查到罗网勾结胡族、陷害扶苏公子、挑起农家纷争、暗中贿赂朝廷重臣等一系列罪行,却缺少实证指控赵高,然得流沙张良密报‘罗网惊鲵剑奉赵高令,与胡族一起出现在共工堂,意图利用帝国铲除农家,勾结胡族,构陷扶苏公子。’ 章邯一路明察暗访,发现张良与墨家巨子行踪诡异,通过连日跟踪张良、墨家巨子,又获得另一条线索,罗网钦原借上嵕山祭拜公子高之名,与张良、墨家巨子暗中会面。 实际上,那无端在嵕山脚下出现,欺凌店老板一家的胡人,是张良事先设计好的,专为钦原准备。 果不其然,在影密卫带走钦原后,嬴政进一步对赵高生疑,并用钦原来试探赵高。 加上给影密卫的密报,这两条线索,就是协助章邯一次性铲除罗网的利器。 罗网是帝国的凶器,伤天下也伤帝国,除掉凶器,会削弱帝国实力,但也能消除帝国内患。 【三月二十七】 嬴政将赵高从原定的第五次东巡名单上除名,让赵高尊谕旨留守咸阳,实际是想在合适的时候,动手除去罗网。 然则赵高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既然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即便时机不佳,把握不大,也只得孤注一掷;也是此时,星魂携浮光归来,坦言愿意助赵高一臂之力,条件是胡亥登基之后,除去他阴阳家叛逆之名,仍为秦国国师。 【三月二十八日】 以情制敌 和赵高一起出了烈山堂势力范围,不怕死的江湖人士一拨又一拨地追了上来,前赴后继、不畏生死,就像在为伟大的革命事业献身一样。 然后前来劝阻,实际上是阻止我们大开杀戒的季布干了一件大事,在我们过桥之后,直接把桥毁了...... 接着桥对岸的人群中,就开始有人奚落季布孬种懦夫什么的......然而季布并不理他们,收回黄金牡丹帅气飞走......个别莽夫还紧追不舍。 一群傻.逼,追上来,让赵高给你们‘化作春泥更护花’就高兴了~ “你看够没有?”赵高阴恻恻地问。 我赶紧跟上百米开外的脚步,“够了够了”...... 嬴政薨后,罗网的活动频繁,错落痕迹却更少。 从钦原担任罗网训导师以来,罗网的杀人方式变得毫无章法,不花个一年半载根本无法从死者身上推断出杀手的常用招式、习惯、性别、身高、年纪,执行完任务,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即便失手被擒,也少有知道其他杀手去向的。 这样一来,任务完成率大幅上涨,死伤率显著下降,但对罗网杀手的要求更加严苛。 所以,能做到执行完任务,不留半点蛛丝马迹的杀手并不多。 而鬼翎就是其中一个,换了一身行头,从仇家面前走过,仇家也没有认出。 然后换个地方,看似小心翼翼,实则光明正大的等人来揍他。 “唉,失败~”一只手绑了绷带挂在脖子上,一只手吃饭。 “嘭......”一掌打翻鬼翎的饭碗,奴隶贩子们凶神恶煞,“你今天要不把那两个丫头交出来,老子让你失败!”路人避之不及,唯有路边一美人密切注视。 看美人在路边停住了,鬼翎一脸不畏强权,“不交又如何?” 奴隶贩子按住!“把你另一只手也打断看你交不交......” 与奴隶贩子们厮打的过程中,鬼翎将杀手的一切特质收敛得不留痕迹,一副身受重伤被人按着打得头破血流,却毫不低头、不吭一声的傲骨状...... 当然,钦原前辈毕竟在涟衣面前动过手,虽然身受重伤,也不能输的太惨。 在打翻了三个奴隶贩子后,鬼翎靠着墙,帅气地用拇指一抹嘴角的血迹,作说话虚弱状,“哼......我是有,有些不舒服...可,也不见得...会死在你们手上......”适时倚墙滑到,然后想站站不起来的样子。 “兄弟们,上!”奴隶贩子亮刀。 鬼翎悲壮且不甘地闭眼......然而面前多了一人,“你...”心中奸笑,果然,涟衣冲过来张开双臂,挡在鬼翎面前。 是的,我用的是钦原前辈出现在她面前时,用过的脸,毕竟,这张脸有基础...... “光天化日持刀杀人,你们就不怕官兵吗!”涟衣美人壮起胆子。 奴隶贩子摸涟衣脸蛋儿,“哎呦~哪里来的美人,好啊,我们可以不杀他,只要你让大爷舒服舒服~”一阵哄笑...... “你滚开,我还用不着你救......”鬼翎羞愤却有气无力地推开涟衣~ 涟衣凶起来,生气中更美丽,“我不是要救你!我...”我是想救你手里的那两个丫头,站起来挡在鬼翎面前,拿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钱和金银首饰,给奴隶贩子,“够了吧?” 奴隶贩子继续调戏,“加上你肯定就够了,哇哈哈......” “去死啊”鬼翎不要命的用绑了绷带的胳膊飞身一撞,撞开奴隶贩子后赶紧拉着涟衣,死命逃跑,并且推翻路边小摊,外加把身上的伤口弄得裂开,好歹前几天刚刚执行完任务,不把伤利用起来太浪费~ 鬼翎跑得越来越慢,最后反是涟衣搀着他拐进犄角旮旯里藏起来...... 安全之后,鬼翎表示不要和涟衣待在一起,“滚!遇见你只会倒霉”扶着墙根一瘸一拐地,血滴了一条长线也要继续往前走。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鬼翎连转三圈倒地......内心差点哭泣,这是始料未及的~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看不起我,我也不喜欢跟你这种人待在一起!但现在还没安全,如果你不想死在那些混蛋手上,最好给我听话一点”凶起来的涟衣,声音也不再温柔死气,强势地扶起鬼翎,拉过他的手臂放自己肩上,倔强地架着他去安全的地方,努力地不要让这个讨厌她的人,发现她有多么吃力。 鬼翎眼角一瞄涟衣......继续虚弱,任由涟衣吃力地扶着,态度却好了那么一点点,“往你左边走......”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清贫傲骨处处嫌,满身铜臭步步迎。 亡国流民到位极人臣,赵高见证了帝国的由盛转衰,一个小小驱车官做到了郎中令的位置,随嬴政扶苏等人的离去,秦国耿直中正的朝臣已去十之八九,趋炎附势之辈显得格外突出。 秦国一向不行奢靡之风,秦始皇又曾以法令的形式强制人民实行居丧制度,正处丧期,按规制,宫宴一切从简,可一路进去,无论如何推辞,还是不断有贵妇娇女送礼,尤其赵高暂行离开后,更是软磨硬塞,最后不厌其烦,一人从宫宴上出来,于池边乘凉时,遇朔公主。 古代丧服根据亲疏关系有等级之分,斩缞(cui)为最重的丧服,用最粗的生麻布制做,断处外露不缉边,臣子为君王穿,男子或未嫁及返家女子为父母穿。 齐缞,丧服中列位二等,以粗疏的麻布制成,衣裳分制,缘边部分缝缉整齐,已嫁女子为父母穿,男子为兄弟穿。 嬴朔一步步从石桥上走来,斩缞线头滑脱了不少,望着与她穿了一样丧服的钦原,满腔忿恨迸泄而出,“你也配?!” 钦原屈膝一拜,“先皇曾下令臣民一样要为天子守丧三年,何况出嫁从夫,臣妇自然随夫君”如今真心为嬴政守丧的恐怕只有她了。 “哼,起来吧,虽不过一个郎中令的夫人,到底那人不过是个摆...” “长公主慎言”她站在石桥阶梯上,我于桥下卑躬屈膝,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能感觉到她好像做了什么决定,她已出嫁十二年,若非跟夫家断绝关系,遣返回家,是不能穿着斩缞丧服的。 “我都不怕,你担心什么......”擦身而过,嬴氏子孙的骄傲在这个女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直起膝盖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好像无论朔公主做什么,我都没有理由拦她...... 没有歌舞、没有音乐,王座像长了钉子,扎得胡亥动来动去好不耐烦,一个劲儿的饮酒...... 半醉半醒之间,有皇亲向胡亥请准某些事情,胡亥大约也没听明白,便问相国大人的主意,相国说了些‘无后’云云,又道郎中令夫人不是气度狭小之人......搅扰得胡亥心情更加厌烦,还没有听李斯说完,便允准了那大臣的请求。 一席宫宴吃得人胃疼,拖拖拉拉到亥时三刻方才结束,刚结束,胡亥又私下差人来请,与宫宴上的肃穆庄严不同,私殿里的歌舞美得动人心魄,优伶表演哗众取宠,不过,像我这种没有水平的人是欣赏不来的~ “姐姐不喜欢?”歇了一会儿,胡亥以为自己又行了,自以为很懂朔公主为何不悦似的。 “没事,只是有些乏了,请陛下准许嬴朔先行告退”朔公主说完离席,再多待一刻她都受不了。 胡亥的笑容尴尬地僵住,又嘿嘿地给自己找台阶下,正当赵高准备告辞时,胡亥有意无意地看了钦原一眼,抢先一步吩咐,“今日已晚,宫门关闭,郎中令夫妻今日就在宫内歇下吧。” 恭送胡亥,“谢皇帝陛下隆恩”本想直接睡觉,奈何突然内急...... 去茅厕回来的路上,又遇见一贵妇,深更半夜拉我到凉亭说话,什么哪个男人没有几个女人啊,做为姐姐要大度,要姐妹和睦,就算以后有了儿女,妹妹不会欺负我......有的没的说了一大推,由于我实在困得不行,没注意她在说些什么,等回去睡觉的时候,第十四次打架的眼皮被赵高一脸杀气腾腾的阴寒气息惊得完全撑开,睡意全无。 我确定从龙川监狱到今天宫宴,我没有做错什么事......赵高的阴寒之气尤烈,发白的骨节上青筋暴起,“大人......夫君?” 清风徐来,送来一股女人香气。 就从宫司给他安排的房间里传出来......懂了,钦原微微低了低头,“夜已深,大人就对面的房间屈就一晚”我都还没有进去过,当然不算我的房间。 反向走进赵高的房间,推开门的一瞬间,暗淡的光影里,床榻上果然有呼吸一紧的声音。 赵高有洁癖,海风的咸味儿,各种花草香味儿,各类脂粉香都会令他不适厌恶,而他最受不了,有人踏足他的卧房,所以上次只是进了他书房,就赔的我倾家荡产...... 不知道床榻上的美人有没有在做梦今夜以后进住赵府,为赵高生儿育女,将我这黄脸婆赶下堂,一生大富大贵...... “大人~”妩.媚的声音从纱帐中传来,听得我骨头都酥了,感觉...感觉整个人都有一点......然而就算我有什么感觉,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大人,我不美么~”白皙光洁的大长腿伸出纱帐,朦朦胧胧看去,大红的床被上一尊晶莹剔透的美玉,就那样光.溜.溜的躺着,真是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 可惜,再美的鲜花也开不了几日。 一手探入纱帐内,扼住女子的咽喉,这对她来说,算是最轻松的死法了,“下辈子,不要再贱.卖.自.己......” 翌日,胡亥还没起床,就被梅姬哭哭啼啼地闯进寝殿吵醒,娇弱地扑进他怀里,梨花带泪的惹得人心疼不已。 “皇帝陛下,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胡亥捧起梅姬的脸,看着她一双与嬴朔极其相似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昨日一直不得尽兴,今日美人又伤心成这样,顿时怒从心起,“美人莫哭,慢慢与朕说清楚,一切自有朕为你做主!” 王跃是王翦的一脉远亲,王翦王贲父子在朝时厌其唯利是图,并不与之往来,嬴政在世时也只是管理文书的一员小官,后来胡亥上位,王跃便将大孙女王梅献给了胡亥,凭此自抬身价。 如今又见赵高在朝中权势滔天,如法炮制,趁胡亥在宫宴上半醉之际,提议将小孙女王梨嫁给赵高做妾,不料胡亥刚敷衍应下,他当晚就买通宫司,故意给了钦原和赵高夫妻两个房间,把人送到了赵高床上...... 辰时,刚穿戴整齐,赵高煮茶的水还没有烧开,宫司就准时领着一众宫娥前来找茬,待宫娥把我团团围住,扒开人群,走进来一位媚态十足、身材十足的美人。 看了看赵高毫不在意这边的情况,想着自己有皇帝陛下撑腰,梅姬也不跟钦原拐弯抹角,张口尽是鄙夷之言,“哼,郎中令乃是一等一的美男子,重情义娶了你,你就应该知足,自己生不出,还不许他娶别的女人,呸,什么东西!” 美男子?就他?你们这些人都是什么眼神~ 看她翻白眼翻得眼睛抽筋,我倒是有点同情她了,若不是新皇最宠爱的妃子,我才不听......注意到梅姬的眼睛,钦原恍然猜到了什么...... 弹弹衣服上的唾沫星子,“美人,今天没刷牙吧?” “你!”梅姬一巴掌扇过来,反被钦原抓住手腕甩出,撞在墙上,口吐鲜血。 扫过在场的宫娥侍从,撸起袖子,一把拉过宫司摔在地上,坐在他身上,扯住他的头发,直接开扯带挠,标准的女人打架姿势,“老.娘看还有谁给他做.妾!” ...... 不一会儿,这些人都夹着尾巴逃了,而赵高的茶还没煮好,“第一次看到你下手这么轻。” “我......”哎,拜托,人家毕竟是妃子,我总不能全部杀了吧?什么人呢~ 将茶水全部泼在地上,沾了梅姬风里带着的脂粉味儿,就是废水了,“出宫吧。” “噢~”我拍拍手,故意将自己的头发揉得乱糟糟,一副打了胜仗的模样,叉着腰大摇大摆地出宫...... 昨日听歌赏舞的殿中,王跃老泪枞横地跪在胡亥脚下,看赵高进去,哭得更是大声,胡亥原本也没放心上,但看梅姬已经起不来床了,面子上着实有些下不来台,“赵卿,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高拱手一拜,“无事,臣是来请陛下核对秋猎名单的。” “无事?!你家泼妇杀了我梨儿,打伤我梅儿,你还敢说无事!”王跃一时气愤,竟指着赵高鼻子骂起来。 赵高波澜不惊地未看王跃一眼,幽幽地问,“哦~我夫人为何如此?” “还不是为了给你纳妾!”王跃理直气壮。 赵高敷衍了事,“陛下,臣家中一向由臣的夫人做主,王笔吏若不满,可去臣的府中讨回公道。” 试问,一个低级官员就算有皇亲身份,又怎么敢真的去郎中令加皇帝陛下师父的府上胡闹?王跃又哭。 胡亥不耐烦且心里很清楚自己定位地拂拂袖子,“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内监眼尖,直接将王跃拖下去,“赵卿刚才说秋猎,马匹......可是朔姐姐带过来的那些?” “正是” 胡亥喜上眉梢,“那好,秋猎那天......” 几日后,赵府门可罗雀,郎中令家中有个悍妇的消息不胫而走。 啧啧~ 咬口鸡腿,人永远都是如此争名逐利,还好耳根儿能清净些时候了~ 始皇陛下余威尚在,新帝初立,他们就这样急着巴结站队,再过个一年半载,只怕是要以赵高马首是瞻了,可惜,上有昏聩无度之君王,下有大奸大恶之权臣,即便有个治国才能的李斯,大秦的日子也长不了多少了。 至于我?当初选择的时候就知道会有那一天。 出谋划策、征战沙场的功臣尚免不了鸟尽弓藏的命运,我们这样的人,在新时代建立之后,怕是不容于世。 然世道不容,我们也不需要世道容下,八月初从油锅上救下公输仇,这个人情,前几日参加宫宴正好得用。 一把年纪也没能影响公输仇对机关的热情,宫宴时送到他府上的东西,今日就拿了回来,同样是千礁岛的机关布置图,公输家的却比墨家的霸道实用得多,即便墨家机关术的确比公输机关术高明很多,可我是拿来杀人的,要那么多处处留情的机关干嘛? 一个偌大的岛屿,海雾、双重机关、礁石,加上大量在海里繁殖生活的食人鱼,建成之后,作为仇敌满天下的杀手隐居所,应不会太糟糕。 不过......悄悄的怀疑一下。 虽然世人对高门大户、达官显贵都有很深的误解,总觉得但凡富家子弟,有权有势之人必定酒色财气缺一不可,送人美色就一定能光耀自己门楣。 可......听真刚讲,在我嫁过来之前,旁人直接把女人塞到赵高面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即便男人不一定都是好色之徒,历史上一心搞事业的案例也不在少数,可赵高就...没有一点意思? 换了我,可能就是那啥,然后不认账的事了。 反正,这个时代,有权有势就是大哥,事后...又能怎么样呢,对吧。 然而赵高......回想起他那气到忍不了的态度,真的是很诡异了,莫不是......钦原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的打了个冷颤。 ‘被’涟衣救回的鬼翎,整天摆着一副臭脸,不止不吃涟衣买的东西,也不准他救下的大妹小妹吃涟衣买的东西。 大妹,“哥哥,你就吃点吧~”小姑娘好心为两人和解。 鼻子哼气,“贫者不食嗟来之食”拿起大妹手里的食物扔到臭水沟里,涟衣跑出去的时候,气得脸都气红了...... 跑了很远,鬼翎没有追上来,倒是大妹追上来了,拉着涟衣的手摇来摇去,“姐姐,姐姐,这是哥哥给你的~” “谁要他的臭钱!”原来你也和他们一样,涟衣气得把钱全部扔在地上,却看大妹一枚一枚地捡起来,“别捡了......别捡了,好了...大妹,你跟姐姐走好不好?”他又凶又粗鲁,连自己都不爱惜,怎么能爱惜照顾好两个孩子? “姐姐会照顾好你的”把着大妹的手臂,温婉的涟衣,连声音也轻柔地激起一片涟漪。 大妹一抹花了的脸蛋儿,摇摇头,“不要,哥哥说,自力更生。” 自力更生?可笑,七八岁的孩子要怎么自力更生,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涟衣心里把鬼翎数落了个遍,却还是打算回去看看...看看小妹的情况...... 却看见鬼翎正在教小妹编草鞋,“哎,对了,真乖,然后绳子从这里穿过去......” 继续低头教两个孩子编草鞋,“放心,大妹给你的钱,都是我们自己做生意挣的干净钱,不是我杀人的钱”涟衣不是个傻姑娘,身上的这些伤说不是杀手都没人信。 “你......”你做杀手的钱是编草鞋的上百倍,为什么一分也不肯给她们? 让大妹将编好的草鞋放到茅屋里,鬼翎用种‘你什么也不懂’的语气说,“我要教会她们靠自己活,而不是贪图一时温饱,不劳而获,等着食物从天下掉下来......天上只会掉冷雨,不是么?” 抬头看涟衣,凶神恶煞的鬼翎难得平心静气地和她说一次话,“这样的世道,自力更生谈何容易,更何况她们都是女孩子。” 遥望着屋前一片稻田,鬼翎文艺气息暴涨,“眼前这片金黄,在去年还是一块贫瘠的土地,别人都说,这里的土不好,种不出庄稼,可我觉得人和土地一样,只要用心经营,总会有所收获,况且,女孩怎么了?女儿当自强,不但要自强,还要比男儿更争气才对!”钦原前辈和转魂灭魂就是例子~ 涟衣有点明白鬼翎为何对自己这么凶了,“你......” “你可以走了”心平气和不了一会儿,鬼翎又赶人。 不料小妹哇地一声哭起来,“不要不要,我不要涟衣姐姐走......” 鬼翎默不作声。 涟衣不再跟鬼翎说话,安慰得小妹不哭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刻钟后,天空中乌云密布,闪电雷鸣。 “唉,真是一点难度也没有~”捏捏两侧脸颊,这几天装严肃装的肌肉萎缩,刚才一笑,肌肉都僵硬了,拿起床底早就准备好的雨伞,鬼翎慢慢追人去。 雨越下越大,泥路难行,涟衣摔了好几跤,依旧没有往回走的意思,爬起来没走几步,一脚踩空......被人一把搂住,“你......季大哥,多谢。” 季布略有些失望地笑了笑,“你没事就好”不管找了多久,你去了哪里,你没事就好。 鬼翎蹲在不远处的某块石头后面,本来想看涟衣摔破膝盖再直接上去把她背回去,却亲眼看到某人一个旋转跳跃就接到了涟衣。 不错不错,这身手不易对付啊~ 然后撑开伞往回走,成功被发现了...... 将伞拿给涟衣自己撑着,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季布一个箭步就追上了鬼翎,“留步。” 沉住气、拉长脸、努力憋住笑,高冷状停下,“让开”不执行任务的时候,让鬼翎严肃又少说话真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 “上次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季布异常谨慎,两次相遇,绝非巧合。 鬼翎戏谑地一笑,看了看一边披着季布衣服的涟衣,一指她,挑衅道,“把她送给我做老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咻’的一声,黄金牡丹就飞了出来,季布决不允许任何人羞辱涟衣......金花瓣划得鬼翎多处鲜血直流,倒在泥泞里......涟衣立马扔了雨伞冲过来...... “你......”收回黄金牡丹,季布没想到鬼翎居然不还手,更惊讶的是......涟衣的举动。 咳一口血,鬼翎推开涟衣冷眼一笑,“高兴了吧?有人替你出头惩治我这坏家伙,你......不用再计较我刻薄了~” 呸,擦掉嘴角的血,流了一脸雨水,钦原前辈你坑我,情敌是季布你怎么不说,他的黄金牡丹你怎么不提醒,太黑了...... 【钦原:哎哟,你这么帅,还怕什么黄金牡丹呀~】 “咳咳咳......”从雨水里爬起来,鬼翎咳得更厉害,踉跄着往前走,一步一个跟头......晕了。 大雨中,季布静静看着地上被污水浸过的外衣,涟衣追着那人义无反顾的身影......最后,将鬼翎从雨地里背到自己背上。 胡亥·自缚 来人也没有想到屋子里还有人,慌忙退后一步,俯首致歉,“抱歉,在下找错地方了,还请姑娘莫怪,莫怪......”来人一个劲儿的道歉。 相貌仪神隽秀,双目剔透清明,言行尔雅礼貌,涟衣本不是易怒之人,面对这样的人,更没多大火气了,“无妨,不知公子来此是?” 男子往屋子里的角落看了一眼,立马移开目光,拱手再拜,“实在抱歉,在下还有急事,先告辞了......” 合上门出来,茅屋前的稻田里皆是沉甸甸的稻穗,而屋里已空无一人......看来,就连大妹小妹也不会回来了,再想起刚才那位公子,涟衣提提肩上的包袱,寞落地笑笑,匆忙的来,匆忙的去,人都是这样吧,不会为无所谓东西多停留片刻,那么,自己也该走了...... “哪里去了,明明就藏在这儿的......”茅屋里被男子翻得乱七八糟,始终没有找到他之前叫大妹放在角落里的东西。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去而复返的涟衣站在门外,看着屋子里一片狼藉,看着他焦急地将床榻柜子翻来覆去,看着他......真正的相貌。 鬼翎一副‘既然被发现就不再矫情’的冷漠脸,缓缓起身,正眼相待,“季布告诉你的?” “他应是知道的,但......这是我自己猜出来的,在这里住的那几天,大妹一见我靠近柜子便大哭,我一直以为是小姑娘在那里藏了心爱的东西,直到你之前无意间看了柜子左边一眼,我才猜测,你应该有很重要的东西放在那里。” 涟衣一步步走近鬼翎,将包袱放在桌上解开,“你的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既然你来了,就拿回去”一个时辰前,涟衣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原路折回,看见鬼翎偷偷潜进茅屋,便悄悄躲在了茅屋附近。 现在,她可以确定这个容貌无双的男子,就是十多天前不辞而别的那人。 被‘揭穿’的鬼翎不愿再多看涟衣一眼,抓起桌上的布偶,忧郁悲伤地吐出几个字,“季布......是个好男人......” “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涟衣攥紧双手,发狠地吼道。 鬼翎强颜欢笑,“那...你别错过......” 待涟衣转身追出门,鬼翎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这个混蛋!”南风翻滚着金黄的缎带,女子的骂声淹没在萧瑟的秋色里,泪水侵染着稻香滴滴落下,醉酒楼中的姑娘,梦醒之后,终是没能等到那个她想要对她用心的人。 万物的命运都是一样,盛极必衰,又枯木逢春,只是,下一个春季不是秦国。 自胜七打着公子扶苏和项燕的旗号带领农家率先起义后,各地皆有响应,像攻打城池一样,不管有多少石头往下砸,只要有一人爬上城墙,后面的人再上去就容易多了。 除了军队和公输家的机关,罗网的刀剑也砍下无数人头,与流沙的角力渐渐针锋相对,反秦的、助秦的、浑水摸鱼的,都一一成为几种势力争夺的肥肉,赵高与卫庄的实力,都强大得超乎想象。 从颍川郡郾城出来,伺机抢夺官银的郾地几大家族已被杀了个干净,趁着短暂的休整时间,磨刀的磨刀,接骨的接骨。 “......”帮忙把倒钩从某绝字级杀手背上挑出来,他硬是没吭一声。 再看其余的十六人,这次一起行动的共有四十六名杀手,近折三分之二,损失还真是不小,“杀级二等护送官银至颍水交于守兵,绝字号送锡石铁铜回炼工场,其他财物一半由地字级交回罗网,一半依这次任务例行分配,三日半后各自到炼工场或咸阳训练场挑选兵器。” 钦原说完走人,龙修看了看从郾地几个族家里掠夺来的财物,罗网信手除了传令,还负责奖惩,这次获得的财物数额不小,钦原用一半来奖赏,真是阔绰到可怕~ 经过十几年蓄力,流沙的力量已涉及了各个领域,卫庄一威胁,张良一游说,士农工商都不断有人参与到他们的行动中去,罗网在排除异己的同时,流沙也在巩固自己的力量。 秦国与叛逆势力几次交锋下来,虽都占上风,却把始皇帝陛下遗留的余威和最后一点点人心国力消耗干净,而胡亥? 坐在帝位之上的人只有两种,想做好和不想做好的,而胡亥大概就属于第二种。 他没有广选美女,也没有拿金银珠宝当床睡,更不痴迷丹药一心修仙,总之勤政爱民差得老远,吃喝嫖赌更别提,唯一让我觉得他有点帝王之才的是,执着、刻苦......有病。 特别执着地相信我不会像赵高和其他师傅一样敷衍了事。 因此,在我十分认真一点也不敷衍的教学中极其刻苦地坚持着,多少次他的贴身侍卫要上来打我的时候,他又有病地把事先为我准备的药水喷到了别人脸上。 尤其,对骑术特别着迷,甚至精益求精到马儿的鬃毛也要力求帅气逼人~ “笨蛋!”胡亥一脚把马夫踢开,赶忙摸摸马儿被刷子刷过的马背,虽然并没有什么伤痕,“谁让你用这种东西给它洗澡的?” 马夫磕破了头,也架不住胡亥的贴身侍卫按照惯例地上来拖他去死......马夫被拖离十多米,又拖了回来,就因为一句,“我一直是这样照顾长公主的马匹啊~” 胡亥难得开恩,“朔姐姐带来的这些战马,一直是你在饲养?”换句话说,这马夫是朔公主家的。 “对对对,皇帝陛下......” 马夫一个劲儿的磕头,然后就没事了......默默看向一下子没了怒意的胡亥,钦原机械地转过头,狠狠戳了一下某处伤疤,“哎呦~” “你干嘛?”胡亥用种‘你白痴’的眼神看着钦原。 严肃,“咳,产生幻觉了......让自己清醒清醒”我没有哪一次像现在一样,希望自己真的产生了幻觉...... 授课告一段落,胡亥的手臂上又多了几处淤青,当然,我再怎么胆儿肥,也不敢动手打他,这些淤青都是他来打我时留下的,“鄙人的防守大于陛下的进攻,贸然动手,陛下自然会吃亏,今日的授课到此为止。” 胡亥掰断梅树枝,插进土里,把蚂蚁洞搅得稀巴烂,“朕还以为可以趁你虚要你命呢,想不到还是讨不到便宜~” “......”应是闻到我身上的血腥味儿了,最近真他娘的太忙了。 胡亥回寝宫的路上,梅姬的声音从对岸传来,“你个老女人给本宫站住!” 梅姬叉腰拦住嬴朔去路,“老女人,你还真以为你是什么长公主?要不是陛下看你可怜,你以为你还能住在宫里?!” 嬴朔绕开梅姬继续走,秋猎推迟,对她来说不是好消息,现在她谁也不想理。 “哼,陛下有多喜欢我,宫中上下谁人不知?如果你今天不道歉,本宫保证你的下场和你那些兄弟姐妹一样!”虽说被钦原打伤的事不了了之,王家也没敢去赵府算账,可因胡亥愈发宠爱自己,梅姬比以前更拽了,求了胡亥十几次才得到的镯子今天刚戴出来炫耀一下,就被嬴朔碰掉摔碎,岂能罢休? “......”朔公主捏紧衣服,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呵,被人捅到痛处又能怎样?若沉不住气,唯一的机会都会失去。 有些人,别人越是不理她,就越以为别人好欺负,“你个被休了的......呃...陛,陛下......皇帝陛下您...您弄疼人家了......” “朔姐姐请先回去,朕自会给你个交代”胡亥抓紧梅姬,向嬴朔弯腰致歉。 朔公主微微欠身,“嬴朔告辞”...... 娇滴滴地跺跺脚,“陛下~你真讨厌,都不问清楚是什么事,就这样对人家~讨厌,讨厌......”梅姬像往常一样,在胡亥怀里乱施粉拳。 “啊!陛,陛下,是她...是长公主先无礼......”梅姬疼得流出眼泪。 异瞳分明,龙颜变色,“几次?” “咔”梅姬腕骨断裂,“我问你是第几次这样跟姐姐说话?!” 梅姬生来就美,自小养的娇气,今年也不过十七岁,进宫以来胡亥一向宠溺,哪受过这样的苦?当被胡亥提住断裂的手掌从地上拉起来的那一刻,才知道上次挨得那顿揍,不过是钦原略施惩戒。 “我问你这次第几次?!”身上的骨头被胡亥一块块捏碎打断......没撑一会儿,梅姬便死了。 怎么办......怎么办......胡亥坐在地上,对着一具冰冷的尸体,一遍一遍地问自己要怎么补救,心慌意乱地想不到一点办法......怪不得朔姐姐这几天都不理自己,怪不得朔姐姐不去马场了......要怎么办,要怎么办朔姐姐才不生气? 万一,她回三川郡了怎么办?李,李...李由都被挡回去好几次了,还上书说要接姐姐回去,要是她回去,一定不会再回来了......不能让姐姐走,不能让姐姐走......对了!钦原!钦原和姐姐有交情...... “啪!”钦原刚要脱衣服洗澡,门猛地被人踹开。 “......”我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内心的小人:要不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呢?叫你丫的老是去踹别人家的门,今天终于轮到自己的门被人家踹了吧~ “走!”胡亥不由分说地抓起钦原往外走,留下一院子目瞪口呆的同仁和下人。 “哎哎哎......陛下,距离下次的授课还有二十五个时辰,您不用这么勤奋吧......”被胡亥以一种撞南墙的气势直接拽着跑回宫里,宫门守卫、路过奴婢皆不知所措,有些甚至忘了行礼...... 再好的身手也经不住这样赶着去投胎的速度,尤其是预料到明天我的事迹又将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再加上胡亥居然在长公主寝宫前停下,心情很是忐忑。 只见胡亥拿出一把小刀...... 钦原试着转移话题,“陛下,你出门的时候,就不能骑个马,乘个步辇么?”我杀人无数,可还没必要对朔公主动手。 事实证明,只是我的职业病犯了...... 胡亥就近砍下一根树枝,削下一节,一点点修尖,不知道是不熟练,还是太紧张了,不时削到他自己的手,不过,我没打算帮忙。 等胡亥把陀螺削好给钦原,左手上满是细小刀口,朔公主寝宫里也刚好熄灯,“......那,等明天吧”胡亥把陀螺收回去。 把陀螺抢过来,大半夜的,我可不想光着脚来,还白跑一趟,“等着~” 飞身入户,直捣闺房,点燃烛火,朔公主正欲就寝,被吓了个火冒三丈,“你!” 将带血的陀螺放在桌上,“想吃鱼就别怕腥,人在外面”言毕出屋,直接在宫里找个地方睡觉...... 胡亥正怀疑钦原到底清不清楚自己找她来是干嘛的,嬴朔便提着灯出来了,“陛下是一国之君,怎还和小时候一般任性胡闹?” 胡亥软软地叫嬴朔,“朔姐姐”微带怒意的眉眼,关心的斥责......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东西了。 “楞着干什么,还不进来包扎上药?”你既然杀了众兄弟姐妹,坐上这位置,为何不好好打理朝政?既然你做不了该做的事,就不该再在这帝位之上。 “朔姐姐,我......”我已经处罚过梅姬,你别生气了。 嬴朔牵着胡亥右手往屋里走,“没事,姐姐不生气了。” 隐藏的心意 如果你喜欢下雨,我便要枪了你的伞;如果你不喜欢阴天,我会祈祷每一天都雾霭重重;如果你讨厌我,那么生不如死我也站到你面前。 至少这样,能恶心你一辈子。 【一年前】 “呵,怎么,终于肯见我了?”褪去仆人的一身装束,着了银红软烟罗,不施粉黛,也风韵万千,只不过眼中的恨意着实让人觉得美中不足。 堂堂一国公主,手握苍龙七宿之一的传承者,却因一个男人弄到这么田地,常月恨自己愚蠢之余,更发誓穷尽一身也要让赵高不得安宁。 尤其是听到他已然成亲的那一刻。 “也对,反正她也不在乎你,你趁她不在府中时来见见我这个旧情人,也不算什么,毕竟”常月若有所指地笑了笑,倒了一杯酒,妩媚地倚卧在床榻上,“她跟那玉面小子,甚至乱神在一起的时间可比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多多了~” 寡淡地将杯子里的酒以内力,连杯带酒的蒸腾消失,“亲自动手杀你虽然是件极其恶心的事,但若你再不离开,我也不介意再恶心一次。” 错愕冒汗的常月回过神时,赵高已不见了踪影,嘶吼着砸了屋子里的东西......站在狼藉里,看着满手的鲜血,“呵呵,呵呵呵”常月突然笑得妖魅渗骨,“我要让她变得和我一样。” 罗网的晋级与选拨虽然残酷无比,但因严格的规则限制,杀手之间倒也不存在捧高踩低,阿谀奉承的情况。 纵然有不懂规矩又没好习惯的新人,一场试炼下来,活着的很快就能成为一块好钢,为锻造利剑跨出第一步。 不过,这批新人的质量着实差得让人匪夷所思,“天明之时,没人拿回珠子,所有名额全部取消。” 随着露台上最后一个火把消失,钦原不再为这些人浪费时间,所有的机会只对有实力的人有用,连良机也抓不住的弱者,以后执行任务也是个死。 次日一早,龙修教完钦原二十一种传信方法后,地字级来报,果然没有一个人能拿回珠子,但却有一个女杀手活了下来。 “常月?”钦原在府中养病时,常月便是达官贵人送来赵府的美人儿之一,她虽多有殷勤,却也有点功夫底子,从未接近过赵高,对其他女子的算计倒是深藏不露。 “是,听监视的人说,她原本已经解决了目标,拿到了珠子,但是回来时经过峰桥,不慎将珠子落入了江中。” 这也可以?换做我跳下去也要捡起来。 “名额照旧取消,人送回炼师部地牢,下一次训练若还活着,便再给她一个任务”除自己找死的外,这些美人儿们被钦原挑了来做杀手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反正赵高也不管,与其白白杀了,倒不如培养一下。 毕竟,单靠小新人,是提不起罗网整体颜值水平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钦原掌管罗网事务的繁重,此事渐渐被淡忘,等到常月再一次出现在钦原面前时,已是九个月后。 媚骨如酥,手段毒辣,武功也长进了不少。 只是不知道她哪里惹到了鼻子朝天的乱神,蜘蛛刺青竟给人家纹到了脸上,“只要她没有违背罗网任何一条规则,即便有一日她顶了你我的位置,那也是她的能耐,如同”正色看着浑身上下都写着‘想干架’的乱神,面对面拍拍他的肩膀,“我昨天打倒你一样。” 乱神当然提剑就要跟我‘切磋’,然后被脾气最好的断水拦住,再让姐妹花拖死狗一样地拖走...... 那时,钦原与刚被正式赐名的小新人走得最近,据有关人士的友情提示,小新人的实力其实早已超过了赐名的水准,至于赵高为何拖了那么久,我想,大概是瞎了吧。 伸手的地方越多,暴露的实力就越多,近几次任务下来,钦原知道了很多她以前不知道的罗网暗桩、流沙内线,包括六剑奴在内,都有各自管辖的分支。 真刚一路从前院过来,咸阳城中有叛逆势力涌入,宫中似有大事发生,王冯两家又不在胡亥身边,他们离得近的,便奉了赵高的命令赶紧回来护卫。 却看见...... “让个位置。” 乱神不耐烦地咂咂嘴,厌真刚扰了他心神,却也挪挪屁股,换个方向去挑地上的一堆小木条,挑到第七根的时候,手一抖,不慎碰动了其他的。 “哈哈!你输啦!”钦原当即拍手叫好,顺势拉过乱神的手来,却接到他满满的恶意,“哟呵~怎么~输不起啊?”得意忘形状。 乱神原本就留守赵府随时待命,钦原先真刚半个时辰回来,他要不是太无聊才不会拉着鬼翎和钦原玩这个游戏。 本来是稳赢的......投给真刚一个怨念的目光,认命地摊开掌心。 “一,二,三......”钦原打手板,鬼翎数数,二人乐得像花儿一样红~ “嘶~”五十下手板打完,还是有点疼的,然而这种事,傲气冲天的乱神怎么可能说出来? 不、可、能! “再来!”乱神在大腿上搓搓手,再次斗志昂扬,一会儿一定要把这两个王八蛋按着打废咯! “算我一个”真刚挤挤,靠近些有利于防止某人作弊~ 转魂灭魂也到了,“算我两个。” “唉,听说前院又送来了几个美女,你们不去看看?”啃着排骨出现的魍魉。 “离我远点”钦原白了魍魉一眼,下意识地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生怕魍魉把油渍抹自己身上。 真刚一边挑木条,一边接话道,“确实很美,只不过......”看了看钦原,成功挑出第十根木条,“大人退了回去。” “嘶,我就纳闷了,那些女人我看了都心猿意马,为啥赵...他这么诡异,你们以前跟着他的时候,他就这样么?”钦原注意力转移的瞬间,真刚已经挑出了第十三根木条,眼看就要逼近她的记录。 “谁知道大人是怎么想的”乱神不经意的一句吐槽,立马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钦原意味深长,挤眉弄眼地坏笑,“嘿嘿,你莫不是知道点儿什么?” “说说,说说~”魍魉赶紧抵了乱神两下。 乱神左右看看,招招手让他们靠近些,“我只是听断水说,大人早些年......” “哦~”魍魉等恍然大悟地点头。 尤其钦原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拍大腿,“哈哈,你输了!不要以为我没看到喔~” “......”真刚很是尴尬地摊开手心,她刚才的注意力不是全在那些有的没的事儿上么。 钦原一挑眉,故作谦虚,“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杀手基本的入门功夫嘛~” 随后毫不留情地打了真刚六十个手板,叫你们赢我钱! “说了这么久,怎么断水还不来?”轮到灭魂,轻轻松松,整整齐齐挑完十七根木条。 “好像去了农家,赶不回来了”鬼翎抓一把边角吧吧地磕着,“倒是龙修,昨天就回来了,似乎对断水前辈有所不满。” “哼”乱神不屑,“就他?有本事不满一个给我看看!” 要说到最和龙修不对付的,其实不是钦原,乱神和龙修的仇那可是入罗网之前就结下的,“别以为大人器重传信部就有什么了不得,我看他能嚣张多久。” “就是就是”钦原随声附和,“上次临时换了我的任务,害得我误了时辰,被大人罚了大半个月,我得在小册子上再记一笔。” 这话简直说到了乱神心坎上,“给我也记一个!等有机会,我弄死他!” “对!”钦原乱神击个掌。 转魂默默同情了龙修一把,其实人家传信部一点也不嚣张,只是天字号杀手里有乱神这个刺儿头,再加上个看热闹不嫌事大,还专搅混水的钦原,人家受不了,偶尔反击一次两次,给他们安排点难办的任务,也是人之常情。 “是一百个手板吧?”灭魂忽然一问,钦原木然。 魍魉滞了一下,转而用油腻腻的手按住钦原,“对对对,来来来,摊手摊手~” “你大爷的,你们作弊!我不服!”真刚立即扣住钦原手腕,防止她耍赖,“明天大家都要执行任务,就不打你右手了,左手拿来~” “糊说,顶多五十个,再说啦,我可没看见你什么时候挑完的!” “哟呵~怎么~输不起啊?”乱神用她刚才的回怼回去,掰开钦原握成拳头的左手,“规则是你自己定的,再这样我们可打脚心了~” “嗯”灭魂认同地点头。 耍赖不成只得认,“哼!凶什么什么!让你们打就是了,喏!” 额......鬼翎心想说点儿什么,再不然找大人来,但是看到钦原的表情......这么怂,还是不要让大人看到好了。 这家的美女刚退回去,别家的绝艳女子又送到,鉴于这次的女子暂时不能杀、不能打、不能骂,钦原便派了细铩、封妖、常月去伺候。 那那那,这不是我乱用职权哦,谁叫你们家大人这么抠门,连丫头都舍不得买两个。 乱神气得冷“哼!”接着就和钦原对骂了一下午,彼此很不爽的各自找了传信部,领了好几个高难度且必须在十天半个月内完成的任务,说是要鄙视,呸!比试一下,谁才是废物中的王者。 “两位妹妹,你们可别遭了别人的道儿,还傻傻的不知道,某些人仗着大人的宠爱,尽做些不知廉耻的事”三位美人儿聚首一堂,同心协力地说着某处听来的是非,任由常月惩治细铩封妖二人。 细铩手托滚烫的茶壶,封妖脚踩硌人的石块,两人皆是一动不动,听话顺从到恐怖。 “哼,果真是两个木头!”玩够了,常月也不敢太过分,让二人滚下去,然后就给三位美人支招。 论如何讨得赵高欢心...... 两日后,赵府后门不出意料地运出了三具艳尸,还给送美人的高官氏族给发现了。 在赵府一直有个悍妇的流言下,别人自是要个说法。 胡亥刚刚上位不久,位置还未坐稳,高官氏族是稳定朝局的重要棋子,如今的局面,不但不能动他们,说法还要给得体面。 “现在还是国丧期间,这些人乱起来终是不妥,我已想好应对之策,大人可专心处理国事”钦原不眠不休地赶回来,幸好鬼翎勾搭妹纸的任务进行的十分顺利,否则赵高这边,她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腾出手。 核查着名目繁多的卷宗典籍,即便钦原站在院子里回禀,他也闻到了汗味儿与铁锈气混在一起的风尘仆仆,“不必,去梳洗一下,随我进宫。 这么说,就是没我什么事儿了 那你不早说,“哦...”悻悻地挪着慢吞吞的步子离开,我还想去看那俊俏小骚包撩姑娘呢。 钦原应声里,大有寞落之意,赵高听了不乏眉眼微扬,真不知她哪儿来的精力,这种事情也有如此浓厚的兴趣。 本着低级趣味能让人更加快乐的信念,背完下一个任务的重要信息,钦原开始一边洗澡,一边翻看这几个月来执行勾搭任务的记录,“恩恩,这个不错,就是轻功还差了点儿...细铩感觉人不太机智啊,这种任务都差点失败,但和封妖配合得还是很完美的...总的来说,还是俊俏小骚包的勾搭成功率最高......” 洗着洗着,钦原便靠在桶边上睡着了...待房内的鼾声起来,常月终于等来了这个千年难得一遇的机会。 悄然接近钦原房门的一瞬间,却被一股外来的内力拉开。 “哼,你不会是对她连这点信心也没有吧?”都能在赵高提前了整整一年的试炼中存活下来,常月可不会傻到以为趁钦原睡着了,就能下毒手什么的。 “呵,你是怕她知道你以前是个怎么样的人,会离你更远对吧?”千方百计地进入赵府,却只是撺掇那几个女人闹腾一下,是因为常月一直不确定除了利用之外,赵高对钦原是不是有别的感情,当赵高把昏迷的钦原从沙丘带回来,她才明白,“虽然从小你就把我当做一块烂肉,可你终究不懂女人。” 一挥手将常月扫出钦原的院落,“她很累了,需要休息。” 常月捂着骨折的左肩爬起来远离赵高的视线,嘴里却依旧在触及赵高的底线,“放心,我一定会留着这条贱命,等你查到我把那个秘密告诉了谁为止。” 压低了气息闪身近到房门前,常月多活几日少活几日对赵高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倒是钦原......收回附在房门上的手,回到自己的书房。 虽不怕她知道自己的过往......但总是不想让她知晓的。 十日后,稍得了空闲的乱神与钦原,相互谩骂着来到晋级试炼场,作为新人的噩梦,纯凭记忆理解他们之间的过招,显然又是一道送命题。 “传信部与杀手的考核不同,那几个人,还请两位不要过于苛难”龙修一脸拉稀的表情警告着我和乱神。 呵,大哥,你这思想很危险啊,“我就不!” “......”龙修很生气,但是打不过。 “正因为连你都有这样的思想,传信部的战斗力才会如此低下”义正言辞地瞪了龙修一眼,转身对列队站好的杀手们喊,“待我与乱神过招之后,招数记录不满五招的...” “嘁~”乱神不屑地打断,“什么五招!都给我听好了,以你们现在的站位两两分组,我们过招之后,你们逐组比试,招数不满十招的全部送往炼师部!” 杀手们面面相觑,一脸死相,这就是说不但自己要努力,随机分到的对手还得记忆超强外加彼此都很耐打。 龙修气得脸黑,无奈战斗力确实不如他俩。 “嗨!”你故意在这群下级面前给我抬扛是不是? “是又怎样?!”乱神抬头挺胸,提剑砍来。 “好啊,你个混蛋,居然来真的!”不小心被划破了手臂的钦原,炸毛地和乱神对砍起来。 杀手们看着二人快到看不清招式的对战,有一半已经心生放弃。 受不了二人雷电式的脾气,龙修准备了三天三夜的肺腑之言,向赵高诚恳的哀求,以后传信部的考核不要让他俩来。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连续五天四夜的考核,还是有五名杀手得到了晋升,至于,额...余下的一百多名杀手很是委屈的被送去了炼师部。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钦原正在喝水,龙修目不转睛的凝视,差点让她呛死。 “你又打不过她,盯着她没用”看热闹不嫌事多的乱神一边擦拭着缺缺牙牙的剑,一边看着已经准备就绪的五名杀手中,唯一的女子 。 我好奇地摸着下巴顺着看过去,就看见乱神一脸‘骚动’的神情,难道?露出坏笑的眼神。 心惊胆战的等到信手从密室里拿来的名册,龙修赶紧拿过来宣读,瞧都不让乱神钦原瞧一眼, “一,赐名金,编入传信部一等一列;十七,赐名晚,编入杀级刺客二等之列;九十三,赐名腾空,编入杀级刺客一等之列;一百零六,赐名照胆编入杀级刺客一等之列;一百三十五...大人。” 赵高一来,两个大佬式坐姿的人赶紧起身退到一边。 看了看眼神飘忽的乱神和钦原,还有五名杀手能通过考核,他俩也还懂得分寸,“到谁了?” “一百三十五”龙修眼神看向常月,说了她的编号。 “其他人都退下。” 钦原窃喜地冲在第一个,身后阴幽幽的声音又说,“钦原留下。” 哈哈哈哈哈哈~乱神心里一阵狂笑。 钦原仿佛看见了他扭着屁股,极为嚣张跟自己挥手再见。 有种别走! “?!”赵高轻握钦原手腕,将她拉到身边。 “有些事情夫人处理不当,我便亲自动手,下次可要长记性”眼神凝然地看向常月。 常月想逃,却动不了,继而听赵高说,“她的亲信还轮不到你。” 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常月也不畏惧身体上逐渐加剧的断骨裂皮之痛,死命调动全身的功力与赵高对抗,竟然真的缓解了几分,却不急着逃走,“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十四岁就把自己给了他,却被他害的国破家亡,像我这样的女子,还有许多,所以,无论他现在对你有多好,终有一天,他也会这么对你的。” 赵高的神色掠过一丝异样,手下却给常月留了喘息的机会,似乎想证明什么。 “哈?你说啥?”钦原正挪着小碎步,往赵高身后靠,只知道常月嘀咕了半天,完全没在意她说话的内容。 继续小碎步横向移到赵高背后去,回头溅我一身血,铁定被乱神揪着奚落个一年半载,然后全组织上下的给我添油加醋的宣传抹黑。 顺便保持绝对绝对绝对的面无表情和事不关己,在赵高显露杀意的时候,多说一个字,都有可能被他废了。 余光扫到钦原神情举动,赵国阴寒浮动的双眸莫名染了得意。 最后的复仇计划也落空之后,常月再没了活的信念,泪光闪闪,转而决绝,“好歹有沈赵氏和赵成在下面等我......我若成亲,无妾无婢,唯有正妻,你当初这句承诺可有半分真心?” 侧脸看了看靠着他背的某人,“没有”若他对常月没有半点愧疚之意,也不会留她到今日,可他绝不能容忍常月接近钦原一丝一毫。 在我站着都快睡着了的时候,前方物体的突然一让,唤醒我昏昏沉沉的思绪。 偏头一看,一个五颜六色的雪人,随着赵高的手一甩,似漫天冰凉的飞花散落成泥。 刹那芳华间,赵高逆光而立,纤尘不染。 “啊!!!”钦原却发狂地叫唤起来,怒而胆肥地打了赵高一拳,“你你......感情被人骂悍妇的不是你啊,你还说我们不懂分寸?你才是最不懂的一个!你知不知道把她培育出来,我花了多少心血?罗网能赚多少银子?!”哼,好气! 额...然后注意到自己还握成拳头的右.....电光神行步溜之。 嬴朔的刺杀 荒山里歇歇脚,哎,明天还要赶回去给胡亥授课,都怪自己作死...... 鬼翎从两米高的荒草里冒头,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真是错过了发财的好机会,如果我不是勾搭姑娘去了,郾城的任务就是我的了~” “南郡张家富得流油,一夜灭门,你的功劳不知是别人的几倍,还在乎那点小钱~”抖抖衣服,简直热得要命,这他什么鬼的秋天。 鬼翎较真儿起来,“嗨哟,照你这样算法,最发财的岂不是那些信手?多少任务都是他们转达下来的,按理他们只要活着回去,每次任务他们就有资格分一杯羹,可为什么他们只是信手呢?” “呸!”自己体会。 “你......”拿出个果子在衣服上擦擦,鬼翎表示需要中场休息,“前辈应该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再这样下去,怕是......”这么冷的天气,钦原前辈还觉得热,只因气血瘀滞,内息不畅。 想说我会暴毙又不好意思是吧?刚则易碎,自然懂得,只是这几次任务,不得不参与,“不久就秋猎了,我想跟你争第一都难,不过,你废话这么多,涟衣妹子能上当么?” 对此我深表担忧,虽然鬼翎长相满分,身手.....似乎是天级二等了,但素,季布帅小伙可不是吃素的,看季布那护食样儿,追到妹纸恐怕不容易吧?而且...... 鬼翎被钦原‘你个没有吃过肉的小男孩,会懂如何勾.搭妹纸’的眼神打量的头皮发麻,屁股挪得远了些,“有些事情是天生哒~像前辈这种不帅的人,是不懂得~” 哈?我不帅?!你敢说我不帅?我哪里不帅了?!我都快帅死了好么,捏碎手里的水囊...... 看钦原手里的水囊不断有水汽蒸发,鬼翎硬把笑容憋回去,“涟衣无所谓,重要的是浮光瞒着国师在做一些事情。”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旁人怎能说得清楚,星魂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比别人少,千辛万苦洗脱阴阳家叛逆之名,重新做回秦国国师,又不愿意对浮光放手,这样什么都想要的人,往往到最后都不得不做出选择,“不到万不得已,罗网决不能插手。” “已经叮嘱过监视的人,在没有弄清楚浮光要去见谁之前,不可动手”在阴阳家被所有人看作傻瓜又遗弃的人,却活到了最后,阴阳家的人,果然没有一个简单的。 鬼翎看重心思聪颖远胜容貌美丽,监视浮光那姑娘确实比勾搭涟衣美人更有难度,他,很喜欢和这样的人过招。 拍拍屁股上的杂草,休息够了,也该继续当牛做马了,“组织里玩火自焚的例子不是没有,你......清醒些”毕竟鬼翎长得这么帅,风华正茂的,追求他的姑娘或者他追求的姑娘也不一定都是花痴,再说了,天下才貌双全的姑娘也不少,说不定哪一天他就对某个姑娘......罗网又要失去一把利剑。 鬼翎枕着手躺在荒草里,淡漠地看着天空,“这一点,没人比我更坚定。” 李斯,政治远见、学识本领能敌千军万马的人。 即便他为了名利权位违背了始皇帝陛下的遗愿,可他一生作为得失皆在秦国,又怎能允许花费了大半生心血的国家被人搞的不成样子?他要的是一个法家的秦国,一个史册里永远铭记他李斯的秦国,而不是一个民怨沸腾、暴.乱.横.行的秦国。 “秦国的命数便是我的命数”李斯倚窗而望,忽地想起荀况的临终遗言,闭目沉思,老师......终究是被您说对了,可...... 李斯将当初吕不韦赏给他一枚钱币紧紧握在手中,我还没有死,有命在,就会有机会。 生活的惊喜实在太多了,比如一回府就看到大半月没见的赵高在院子里看书,比如六剑奴去保护胡亥了,再比如秋猎不推迟了,今天照常举行。 今天,今天......今天! “夫君,怎么......”照理说赵高应该同行才是。 将书简上的错漏改好,拿起下一卷,“你想去?” “非也”他这么说,就是不想去了。 展开他改过的书简一看,“......”忧伤地合上,晦涩难懂! 瞥向钦原,赵高索然无味地摇了摇头,“楚南公昔年预言,亡秦必楚,然则要推翻秦国,项氏式一族不可能只靠自己。” 给赵高研墨,这地上一大堆的书简,不知要改到何年何月,“流沙、纵横、农家、墨家虽都是联盟,却不能完全取得项氏一族的信任,至少,范增绝对不会让项羽完全信任他们”害人之心可以有,防人之心必须有。 “章邯正在与农家作战,罗网和流沙谁能坐收渔翁之利,关键正在于项氏一族和他们的帮手”钦原不喜练字,那次她脊骨受伤,在家里养病,手把手教过她之后,她的狗爬字仍旧没有任何进展,赵高也就不管了。 “农家率领的军队若能来场大胜,反秦势力一定会迅速壮大,更加嚣张,到时恐怕会以势如破竹的攻占秦国”倒两杯茶,一杯给他,一杯给自己。 赵高嘴角微微上扬,端起钦原的茶喝下,“接着说......” “所以,大人是要帮助章邯铲除农家,让秦国来场胜仗,以稳定局势,巩固罗网实力”别说是为了别人、为了秦国,到最后还是为了罗网,为了我们自己。 “可......”这关涟衣什么事?天下的美人多了去了~ “这不关涟衣的事,却关季布的事”谈话间,地上的书简已处理了大半,钦原将改好的书简分类整理,府中的小厮即刻送出。 “这......”季布虽然很喜欢涟衣,但绝不是那种为了儿女私情舍弃大义的痴汉,跟他打架的时候,他还是很有脑子的~ 赵高停笔抬眸,“你会失败倒在意料之内,鬼翎怎会不成?” 钦原眼睛忽地睁大,喂喂喂,什么叫我会失败在意料之内?“成倒是成了......只是,季布不可能......” “季布不可能因私废公,是他的原则,能不能让他因为涟衣因私废公,是鬼翎的本事,你这几日就在府里调息养气”平心而论,钦原是他最得意出色的作品,鬼翎是他最具能力的作品。 我......这是被禁足了? “是”只要不是让我在家里练字就好...... 旻天之际,白藏收成,祭吾宗庙,秋猎为狝。 大宗伯宣读完祭文,再祭祀天地,最后胡亥拉弓射出第一箭,秋猎正式开始。 看着窜进林子里的飞禽走兽,胡亥兴致高涨,“朔姐姐,咱们今天就比一比谁捕到的猎物多,输了的人不但要负责烤肉给所有人吃,还要走路回去,如何?” 嬴朔英气十足的像个女将军,勒马轻笑,“还要无条件地为赢的人做一件事~” “好啊,姐姐要是输了的话,可不许耍赖~”胡亥跃跃欲试,瞧了一眼马下的人,觉得贴身跟着的六剑奴碍眼得很,“你们又不打猎,不准跟来!” 真刚刚想说什么,胡亥已带着一队亲兵卫队纵马而出...... “让他去吧,咱们这位陛下机灵的很,再说那么多侍卫跟着,能出什么事”乱神漫不经心地坐在栏杆上晒太阳,这猎场附近就驻扎着三千精锐,离咸阳也不过一日路程,还没有那个反秦势力会冒这样的险。 真刚无视乱神,自从钦原打败他之后,乱神的嘴就更毒了...... 腾身而起,用脚尖勾住缰绳,右手手肘靠住马背拉开弓弦,左脚抵住弓内侧,左手拿只箭搭在弓弦上,左脚随奔跑的骏马微调准头,瞄准草丛里窜来窜去的狐狸,“咻~” “长公主殿下旗开得胜!”一阵吆喝祝贺之声,将围猎的气氛完全带动起来~ “长公主好厉害啊!” “真不愧是我大秦骑术最好的公主!” 胡亥笑得一脸骄傲,“那是,朕的骑术还是姐姐教的呢~” ...... 胡亥立于马上,眼看就要射中前方上空滑翔而过的老鹰,却被嬴朔抢先一箭射下,“机会可不等人呐~” 双脚夹紧马肚,嬴朔侧弯下身,顺手一捞,捡了落下的老鹰,往左侧专门负责收集猎物的士兵那里一抛,“哈哈,陛下一会儿可不许赖皮啊~” 嬴朔笑的爽朗大气,像草原上自由自在的花,积雨蓄日,迎风生长。 久违了,姐姐,再看见你在我身边这样笑,不管为了什么,心里总是暖的,胡亥这样想着,快马加鞭,随嬴朔策入密林深处...... “陛下,陛下,陛下!”入了密林深处,却不知为何雾障重重,顷刻就不见了胡亥,侍卫亲兵四处呼喊也不见有人回应。 “啊,这...呀......”侍卫们正找出路,突然无一例外的从马上摔下来,坐骑立即从四面八方的没入雾障。 迷雾中,胡亥越走越远,出了猎场之外也毫不顾忌地追寻着嬴朔,周身十米,大雾弥漫,野兽嘶鸣隐隐传来,跟着他的七八名贴身侍卫,好话说尽,也劝不回胡亥。 “陛下...” “闭嘴!再说朕现在就杀了你!” 这位陛下的狠毒,贴身侍卫自然是见识过的,可若他真出了事,只怕他全族老小难逃连坐之罪,“请陛下先行回去,小人立马去找长公主!” 胡亥手起刀落,“咣......”正要一刀劈了那侍卫,却被暗处射来的一支箭荡开屠刀。 “噌噌”几名侍卫齐齐拔刀,将胡亥围在中间,迷雾深处缓缓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引他们出了猎场的朔公主。 “哼,你总是喜欢滥杀”嬴朔咧嘴一笑,轻蔑疏离淋漓尽致。 几十匹烈马将他们团团围住,侍卫再惊慌失措,也明白朔公主是要干什么,“嬴朔大胆!” 嬴朔面无表情地架好弓箭,对准胡亥。 胡亥第一次没有一丁点笑意地看着嬴朔,双色瞳孔更加分明怪异,“姐姐,是真的......不喜欢亥儿了?” 嬴朔拉满弓弦,周围的马匹随着她的动作,刨动铁蹄,“咻......” 箭一离弦,群马立即涌上来乱闯乱撞,七八名侍卫快速挥刀,雾霭里,视野不足且势单力薄,没砍几下就被马群撞下坐骑,与胡亥彻底隔开。 胡亥带着手臂上的箭伤,一刀刀砍断落下的马蹄,声音里压抑着凄楚的恨意,又是极大的不甘和委屈,“在姐姐心中,我连这些狗奴才也比不上?”你全然无视我是怎样待你,不留余地的孤身来取我性命,却慈悲到连这些最卑贱的奴才也不愿意牵连。 不断上箭拉弓,一箭箭击破胡亥的防御,虽然轻蔑,风骨里仍是正义,“他们和蒙将军一样,皆是我大秦铁骨铮铮的军人!”拉起玄铁箭头的最后一箭射出,瞄准的是胡亥眉心...... 我后悔在父皇出行之时生病,在大哥被你残害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更后悔身为长姐,却护不了我的弟妹和王旗下的子民。 在胡亥周身马尸成片的时候,嬴朔的最后一箭正冲他眉心射过来,一扔长刀,反身一跃将自个儿坐骑上的铜弓铜箭取下,满弓一箭......伴着金鸣刺耳之声,玄铁箭头被射成两半,胡亥双眼的外侧却也血流不止。 “呃......”嬴朔被铜箭连人带手定到树上,铜箭直接穿透她的右手手掌,与树干死死贴在一起。 “不要!”砍完群马的七八名侍卫冲上来,正要拿下朔公主,却猝不及防的被胡亥捡起地上的刀全部杀死。 ...... 鲜血溅了一脸的胡亥一爬一跪地朝嬴朔过去,惊恐又邪气地呵呵笑,“呵呵呵,姐姐别怕,你看,亥儿全把他们杀了,没人知道姐姐的事,亥儿乖不乖,亥儿很乖对吧,呵呵呵......” 嬴朔眼角流下一滴泪,苍白无力地闭眼靠着树干,“胡亥,我们大家一起在地狱等你......” 喝醉容易,醒来容易,生死容易,宁死也不愿从梦之深处走出来的人,叫执念。 情如美酒,亦是陷阱 为什么剑要远离感情?因为感情会凌驾在剑之上,让人不得驾驭。 胜七说话高傲、态度高傲,要求却不苛刻,派去的两个帮手既要得力,又要合作无间,还要精通行军作战,纵观联盟内部,季布龙且乃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当项羽派出龙且去给季布报信,通知季布同去驰援胜七后,却一直没有找到季布其人。 统帅乃一军之魂,何况季布旗下的得力助手,多有他的旧部,虽都为楚人,却不能也无法调动他的军队,拖了几日,项羽率领的军队与秦军作战时陷入僵局,龙且只得又返回项羽身边...... “盗跖兄,季兄到底是因为何事?”张良已经是第三次询问,季布一向重信守诺,这次却失信与人、贻误战机,胜七那支起义军的战力本就不如正规军队,能够拖延这么久,本就不易,若季布再不出现,只怕错失荥阳。 盗跖吹吹额前的两缕头发,“我也很想知道......” “究竟怎么回事?”张良的眉头拧成麻花。 “我只知道他有一个心仪很久的姑娘...不会是追到姑娘,归隐山林了?”盗跖两手一摊,耸耸肩膀~ “季兄布绝不是重色轻义之人,可若因......此事受困于人也不是不可能。” 盗跖竖起食指,“哦~我想起来了,季布还亏欠过一个人,貌似还是两次......” 房间里一片凌乱,钦原平心静气地盘腿坐在地上,朔公主气喘吁吁地扶着床沿,她已经用光了全部的力气,而钦原只不过几招就拨开她了。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赢朔忍不住先开口了,“你不是来当说客的?” 她的耐性要是和对我们的憎恶一样,也许能获得更好的时机,“在生无所作为,死了一无所获,既不能为你的国家报仇,也不能让你父亲.手.足.含笑九泉,你的死,究竟能换来什么?” 嬴朔冷笑着讽刺,“哼,你我立场不同,我要的,你如何能明白?”一个杀手,一个公主,一开始就不该去和她做朋友。 “什么尊严大义,我若是你,死也要死得其所...你当年善待胡亥,今日他便善待你,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长公主,请回宫”钦原站起来俯首一拜,随后开门引一众宫娥侍婢进来。 有些人只能活在记忆里,有些路必须一个人走,有些道理旁人说一万遍,自己不愿明白,也是白搭,赢朔是大秦王室血脉,无论我如何劝她,始终不可能站在她的立场上,参透她的思想,人生在世,走向何方,一切依从,不过本心。 赵高不喜香味儿,偌大的府中,唯有一株桂花,种在钦原所住的偏院之中,树龄百岁,被一片竹子簇拥着,深秋时节,清风微微,便落满一地的桂花,淡淡香气盈满竹下。 钦原撑着下巴靠在石桌上等着房内宫人收拾,等着等着,不知不觉中伏在桌上睡着了...... “钦原”朔公主已护送回宫,赵高自门外而来,喊了她一声,钦原并未答应。 微微风中,竹叶悄然划落在她的脸上,她伏在一层桂花上,气息时深时浅,不完全是睡着时该有的样子......掌心聚力,轻轻一震,扫尽落在钦原发间脸颊的花瓣,走过去伸手探探她脖间的脉率,再用手背试试她额头的温度,她的身体...... 将手放在她后背,给她理气通络,兴许是桂花中夹杂了竹叶的味道,这一次,赵高并没有厌恶钦原身上的香味。 “阿嚏!”在一个喷嚏后醒来,手臂被自己压得发麻,感觉快死了。 扭扭脖子,动动筋骨,全身舒爽,左右看看,院子里空无一人,娘的,这些下人,看见我在院子里睡觉也不叫醒我,找个机会一定要好好修理一顿...... 趁着替身还没有被罗网发现之前,浮光经小道走了几个时辰,达到目的地时,来和她接头的人已经等待多时了。 “难得你还记得流沙的记号”卫庄白发飘扬,十年过去,这姑娘的性子倒是被韩非说准了,越长大越发...普通。 浮光略一欠身,“卫庄大人”十年不见,他的白发长了好多,唯一不变的是,和儿时一模一样的臭脸。 瞟一眼浮光,便知道半点内力也没有,“你在阴阳家这么多年,他们什么也没有教给你?”看似打抱不平,实则在试探当初埋下的棋子还有没有用。 “是我自己学不会”不是浮光过谦,事实的确如此,“不过,这与流沙要做的事绝无任何影响。” 卫庄轻笑,“还能活着站到我面前,倒也不像看起来那么没用。” “实力超群的人活得万众瞩目,像我这样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人,自然要显得没用些”在这位流沙首领心中,没有一个人是能够永远信任、不会背叛的,十年前被送去阴阳家的时候,不过七岁,十年之中都没有见过面,突然启用,不得不防。 懂得让自己没用,倒是她从小到大,无人能及的长处,“很好,李斯处境如何?”迅速定位浮光的价值后,卫庄进入正题...... 在涟衣的世界里,鬼翎走的时候没有告诉过她名字,没有做过任何承诺,没有对她有过任何亲密之举,甚至他真正的长相也是他离开前的一刻才知道,他说季布是个好男人,叫她不要错过......可她放不下,人有时候很奇怪,往往会为一个答案,纠结着不放。 就这样纠结着,涟衣在茅屋等了七天,在回去的路上,被人捉了,十几名奴隶贩子,为了报复鬼翎,捉了她做人质。 去救她回来的人是季布,然而季布在带涟衣离开的时候,遇到了非要他命的英布和这些奴隶贩子背后的人。 打倒英布不难,要化解他心中的怨气却不易,更何况他居然跟农家潜逃已久的田密在一起。 “一诺千金,不动如山,季布先生不但长得俊俏非凡,对待自己的女人也这样好,小妹真是好生感动~”向下呼出一口青烟,即便和一群奴隶贩子待在一起,田密也过得优哉游哉。 将涟衣护在身后,身处由英布亲自把守的陷阱之中,已有三天三夜。 向上望去,季布很不明白英布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投靠田密这个女人,“她现在如同丧家之犬,你何苦还要帮她做事?” “你说什么?!”田密有些生气了,她的处境如何,还轮不到季布来评价。 英布看了看田密,耻辱的感觉,已经跟着他太久太久了,“我不是在帮她,而是在为我自己,向你拿回一件东西。” 季布压了压声音,“如果你想要我的命,不该以这种方式”季布相信,无论过去多少年,英布绝不会以这种不平等的方式来挑战他。 “的确,放心,我会给你一种公平的死法”看着陷阱里的季布,若不是答应田密还她一个人情,他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季布。 “好,那你放她离开”抱着涟衣的肩膀,她今天一直高烧不退,再这么下去,怕她身体支撑不住。 两人完全忽略了田密的存在,田密袖子一挥,正要离去,英布抬手止住,“我说过,决不能对他二人下毒,解药呢?!” 田密摆出委屈含泪的模样,“毒?英布大哥你真是冤枉人家了,人家哪里下毒了,只不过涟衣妹子身体娇弱,不小心踩到陷阱里的针罢了~” 若当真在战场上,陷阱里埋的当是削尖了的竹节,可英布不想再三用这种方式对付季布,故而陷阱里什么也没有,可没有想到田密居然瞒着他在里面放了毒针。 “......”听完田密说的,英布季布的神色同时阴郁起来。 再看看陷阱里的两个人......说句实在的,英布并不是那么想要季布的命了,至少刚才在知道自己救下的小姑娘一直好好的养在神农堂之后,他......英布拿出兵器哐哐几下,砍断陷阱上的铁栅栏,季布立即抱着涟衣跃上地面。 “你!”田密一生气,眼睛底下的痣鲜红得像血一样,转而嗔笑,“两位哥哥真是情义深厚,既然如此,那小妹就不客气了~” 英布心中的屈辱依然无法抹去,但此刻他希望季布活下去。 奴隶贩子们尽数围过来,若在平时,季布闭着眼睛都可以解决他们,可几招过后,季布越打越觉得自己没有力气,英布一个人又要对敌,又要防范田密,根本护不了他们两个人。 涟衣推开季布,“你走......” 涟衣从他怀里挣脱,又马上被季布拉回去,“你别让我损失更多”他预感,起义军和秦军的战事会因为这几日的耽搁,出现大问题。 英布边战边将涟衣季布二人护在身后,渐渐地,也有些力不从心了,回想刚才的铁栅栏,再看手里的兵器,看向田密......“无耻!” 旁观季布英布为了一个女人慢慢力竭,田密心中百般痛快,就算杀不了他们,只要多困住他们一日,胜七与章邯的交战,必败无疑! 哼,得了农家又怎样?做了侠魁又怎样?还不是一样输给了我~ 吐出一口青烟,田密心情好的不得了,缓缓走向季布,射出一阵飞针,季布躲开飞针的同时,将涟衣拉到身后,突然有人从后袭击,季布使出黄金牡丹,击退奴隶贩子们...... 有钱能使鬼推磨,为钱而来的奴隶贩子们被季布英布尽数杀死时,涟衣也被田密从农家带出来的几个手下抢回了手里。 掐住涟衣的喉咙,一阵烟喷在涟衣脸上,“真是个美人,怪不得季布先生为如此你神魂颠倒,可惜......噗......”正要下手之际,黄金花瓣划伤田密手臂,从天而降的鬼翎用剑刺穿田密胸膛。 拔出剑来,顺便以钦原前辈的剑招斩杀了田密的几个农家手下,完美!鬼翎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满分,这回就一点破绽也没有了~ “你......”昏迷之前,涟衣看到鬼翎焦急地走向自己。 次日,季布身上的毒尽解之后,涟衣英布也无大碍了,守了他们一晚的鬼翎见季布醒了,也准备走人了。 拦住鬼翎的去路,季布不想涟衣再闷闷不乐了,“你既然肯来救她,为何不见她一面再走?” 鬼翎装作‘不知道奴隶贩子背后的人是田密’的样子,“你想多了,我只是路过而已......何况,以你的实力,也不用我出手”搡开季布,执意要走。 季布痛心疾首地骂道,“如她心属于我,我绝不会像你这般窝囊!” 鬼翎停住脚步,咳咳,再走就演过了...... 调整一下情绪,冲过去揪住季布的衣领,“我若是能像你一样给她安稳的生活,像你一样为人称赞,像你一样是个君子,我断不会这样窝囊!可我......” 放手,颓废地往后退,一步,两步,然后跌坐在地,悲伤从眼底泛起,“可我......是个杀手啊,凭什么喜欢她,凭什么在她身边,凭什么对她好,拿什么保证她安稳的生活......难道,要她和我一起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眼中含泪,无比痛苦的逼真极了~ 季布苦涩地笑道,“只要你对她真心,以后的问题我会帮你们解决”在花间隐身而去,后面是两眼泪汪汪看着鬼翎的涟衣。 鬼翎站起来看着涟衣,无从说起,手足无措的在她面前再也掩藏不了一丝情绪。 而涟衣,在看到鬼翎的表现之后,终于确定他和自己的心意是一样的,一步步上前,枕着他的肩,“无论去到哪里,我都无所谓”...... 钦原在回军营的必经之路上等了两个时辰,见季布策马而来,一拉机关,无数的石头从山坡滚下去,封死前面的出路,看着马背上的季布,虽然带着失恋的没落,可仍然是个正气满满的帅小伙~ 踢起一块石头飞去,“上次的架只打了一半,这次一定要分出胜负。” 瞬飞轮由远至近,击碎飞石,“说得对~” 季布没想到盗跖都着急到来找他了,疑惑着出招,看钦原踏着岩石而下,身形手法万分熟悉,这是......“小跖,你说曾经教过一个人电光神行步,就是她?!” 钦原提剑看着季布诧异的神情,等着盗跖告诉他答案,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 “咳,这么丢脸的往事你就不要提了”想起来,还不是子房的‘阴谋诡计’,明明当年自己都说不教钦原轻功的...不过,老季这‘推人入火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都一天一夜了,你觉得还来得及么?”看季布欲调头,我提醒。 ...... 季布恼羞成怒的一剑劈来,钦原架住,十数招后,瞬飞轮黄金牡丹交相辉映,钦原虽然不着急取胜,剑招却比季布的更具攻势,“你还真不追了啊?” “你也是女子,怎么可以对一个女儿家使这样的手段!”一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的季布,十分不齿钦原这种人,更痛恨自己亲自把涟衣交到那人手上! “她活该”只要涟衣自己不动心,任凭鬼翎演得再怎么声情并茂,她也不会上当,你季布更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然而,钦原无限激怒季布的后果是,被他、盗跖、赶来的墨家弟子们联手擒住了...... 被两个帅小伙擒回军营,由端木蓉亲手用金针封住周身几个大穴,再附送个单人俘虏营帐,连个送饭的火头军也敢凶我了。 “你吃不吃!” 钦原拨弄着地上的蚂蚁,“你管我,胃疼喜欢吃冷饭不行啊~” 送饭的士兵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将军吩咐过,你们这些秦国走狗我见一个杀一个!” 树枝一扔,撸起袖子,“来啊,单挑啊~”学了这么多年武功,就算被封住了内力,相信拳头还是硬的。 “想筋脉尽断的话,你就动手”端木蓉进来就说风凉话。 送饭的退下,端木蓉面对面坐下,不知是高兴,还是意外地说了句,“没想到你也有被我们捉住的一天。” “呵呵”钦原两手一抱,吊儿郎当,“我武功又不是天下第一,给人活捉了有什么好奇怪~” 打开针包,各种型号的银针按序排开,别在内侧的棉布上,拿起一根亮得刺眼的针,生硬的跟她主人一个样,“因为不是第一,所以被舍弃你也觉得理所应当?” 拉过钦原的手放在针包旁边,把银针在旁边的艾草灯上烤一烤,被他们抓住的这几天,罗网对她的生死不闻不问,端木蓉想,钦原是被抛弃了。 端木蓉一针扎在手背上的时候,疼得我差点叫奶奶......然而杀手逼格并没有给我机会,露出一点点怯懦,“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觉悟,舍弃了又如何,倒是你们,既然封住了我的气脉,又何必......” 端木蓉猛地扎下第二针,疏导了钦原阻滞的气血,却避免不了施针所带来的痛苦,若不是怕她死了,自己也不想如此麻烦。 “又何必,日日来...给我疏通经络?”颞部微鼓,钦原的语速明显慢了些,换上另一只手,心中竟然万分感谢罗网的‘千锤百炼’。 端木蓉生气的时候,更闷更冷,“你知道原因。” “......”憋了几十秒,总算维持了我高傲的反派形象,不过,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扎左手比扎右手疼这么多...... “涟衣?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高傲的后果是,端木蓉最后一针扎得异常生猛。 “呵,医仙不会不知道严刑拷打对罗网的杀手是没用的吧?不过,”握住端木蓉的手将银针扎得更深,“......” 端木蓉大骂钦原,“疯子!”如何挣扎也脱不出自己的手,见银针已穿透钦原手腕,端木蓉只得拿起针包里最粗的针,往钦原的麻穴狠狠一扎...... 一放手,因扎破了血管,手腕即刻肿了起来,从手腕另一侧拉出银针,扔针包上,嘲讽之,“医仙的狠劲儿哪去了?对待敌人这么心软可不行。” 端木蓉的脸色比钦原的还要难看几分,对视一会儿,沉默地收好针包离开钦原所在的营帐,她狠不狠,不需要通过折磨敌人来证明,墨家永远都不需要这样。 “我的娘嘞~”端木蓉走了很远很远,我才想起来肩井穴上还有一根缝麻袋的针,拔下它,自然是疼得我兴高采烈...... 顺势卧底 将钦原擒回驻地的当天,季布便马不停蹄地率部去荥阳驰援胜七,然而刚出发半日,就得知了胜七战败的消息。 从下派系分崩离析,粮草后继不及,章邯的军队和荥阳驻军不留余地的夹击之下,胜七仍孤军奋战月余,可坚持到最后,却败在季布这一环节。 然而任何惨败也比不过当年的灭国之战,季布能背负耻辱从灭楚的战场上保留下数百军士,今日,也有足够的当担弥补败局。 起义大军的几个主要将领死的死,逃的逃,余下的残部随着胜七一路败退至陈县。 章邯的军队是秦国最后的依仗,此次与起义军作战,秦国兵力已倾巢而出,而节制岭南南海、象郡、桂林三地的任嚣与赵佗,在龙川监狱脱险之后,便已承诺流沙与罗网,既不会援助秦国,更不会扶持反秦势力。 如此,陈县作为起义军根基所在,胜七与一众将士必会上下一心,死守陈县,若季布能协助胜七反戈一击,就可收下秦国大半山河了。 片刻思索,季布心中便有了定论,一马当先的从陡峭的山路上开出一条险道,以最近的距离,用最快的速度赶往陈县。 初冬冷雨,已为寒霜,草木衰败,生机深藏。 扫尽落角房檐的‘蜘蛛网’,清洁完屋内,焖在锅里的饭菜也好了,涟衣进屋坐下,看着干净的屋子和桌上的饭菜,一脸吃惊。 鬼翎微笑着给她夹了一块肉,“这些本是常事,何况我独自生活多年,若连这些都不会早就饿死了”滴汗~还好上次和钦原前辈见面,死乞白赖地求她教了两招。 蜜汁焖肉,入口即化,涟衣吃在嘴里甜在心里,“好啦,别夹了,焖肉虽好,却太腻了些,我这扭伤没事,可别腻死了~” 鬼翎略失落地扒着碗里的菜,“是我做杀手太久了,连一顿像样的饭都做不好,你跟着我,只怕以后的日子会更......” 涟衣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脸颊微红,“你又要赶我走是不是?!” 鬼翎遂放下碗筷,至诚至信地瞧着涟衣,“我受的苦,不想你再受一遍”我当然知道,越是这样,你越不会离开~ 涟衣咬咬牙,显得勇敢无畏,“你别瞧不起人!你凭什么会认为我吃不了苦?” 适时拽住涟衣,假装埋怨道,“这样凶的姑娘,谁敢瞧不起你呀~” “你!”涟衣真生气了。 “好了好了,我保证以后都不说了,生气都这么美丽的姑娘,我怎么会瞧不起”释放出真诚的目光,扶涟衣坐下,“这一带我的仇家太多,以前的身份也不能再用......我是担心,要到哪里落脚才不会连累你。” 他......涟衣感动不已地看着鬼翎,低眼之际泪痕已被鬼翎擦干,杀手要放弃自己的身份,定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他竟为了能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而不惜一切,怪不得他说怎么称呼他都可以,怪不得他不让自己做家务...... 双手握住鬼翎的手,“你以后不会再一个人生活,可你要答应我,将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准再赶我走了。” “......好”思考半天,鬼翎才觉得自己是不是先同意一下。 “好”美人振作并充满勇气,“我们去找我哥哥!” 哎呀~ 我的罗网,终于说到正题了!好激动!鬼翎几乎没压抑住内心的欢天喜地,强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你还有个哥哥?” “嗯,他......总之,哥哥一定会帮我们的”还是先不要把哥哥在起义军中,担任陈王马夫的事告诉他好了。 好姑娘~你的哥哥当然会帮到我,“听你的”...... 古人传信,信鸽群之;流沙传信,白凤快之;墨家朱雀,得于安隐;罗网传信,迅速奇密。 同常年受训的信鸽一般,罗网的每一只蜘蛛,都能结出属于自己的网,而每一张网都有特别的含义。 跳蛛体粗稍平、足短强壮,善蹦跳,同种类个体的窝常常连在一起,编织于隐秘之处......触摸蓬壁与顶帐的九十度死角,层层薄丝重叠在一起,这是告诉钦原,时机到了。 “吃吧”伙头兵送了十三次饭,第十四次居然好好放下,还不是冷饭。 钦原扬起眉眼的瞬间,已将那根缝麻袋的针插进了伙头兵的脖子里,伙头兵连刀都没来得及摸到,“多谢”把针.拔.出,一点血迹也没沾上。 医仙用的东西,质量就是好...... 分离下他的脸皮处理好贴在脸部,再将四肢身躯用白布裹得粗一些,才换上伙头兵的衣服出了营帐,他的身影与我差别过大,不处理好细节,很容易被别人发现......不过,真他娘的热。 “那奸细处理好了?”伙头兵队长。 “嗯”原来伙夫真的都脑袋大脖子粗~ 众伙夫感慨万千,“好!总算为我们的兄弟们报仇了!” “那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营地四十九名伙头兵,一百一十三人押粮兵,五六百步兵,如果不是要拔营起寨,如果不是端木蓉恰好不在,他们断不会贸然在我饭里下毒。 伙夫大哥一脸正气,“我们这里每一个人的命都是季将军救的,他现在有难,我们能在这里苟且偷生吗?” “不能!”跟着别人随声附和。 “那谁愿意和我一起去支援季将军!” “我!”整齐的没有一点杂音,看来都不是简单的伙夫...... 被逼着泡了三天药酒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后,盗跖的腿伤总算没问题了,这次旧伤复发,形式凶险,若不是营地里的士兵帮他找端木蓉过来,他这双腿就再也使不出电光神行步了。 每个人都会长大,许多事不必刻意解释,也能坦然相待,泰然处之。 他仍是那个嬉皮笑脸的贼骨头,对蓉姑娘仍有爱慕之心,以后她有危难依旧会竭力相救,但他更懂得执着不过是自寻苦恼,也早将这份苦恼放下,可他不会忘记蓉姑娘,也没有必要忘记蓉姑娘。 只需要记得,不曾辜负那似水年华。 “看样子,他们已经走了三个时辰”勘察完周围的地形与车轴痕迹,盗跖判断道。 端木蓉翻过钦原营帐中一具没脸皮的尸体,愤懑积于满腔,钦原竟用她救人的针,剥下一张完美的人.皮.面.具。 盗跖略挂起担忧的神色,“她会不会已经......” “你觉得我的银针是那么容易从体内逼出的么?”若是封住钦原气脉的是别人,她或许还能凭借内力或者磁石将银针取出,可医仙的银针是没那么容易取出的。 盗跖赞同地点点,然后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农家...... 陡峭的山路上,火头军带领的送粮大军原地休息中。 “前辈”易好容的绝字号杀手一边观察周围环境,一边看了看钦原两眼以示问候之情。 示意他不必客套,抹抹酸臭的汗水,本就穿的比别人多,这跋山涉水的,没被热死就不错了,还管他什么针不针的,再说了,没武功又怎样?高级的强盗,靠的是智慧好不好~ 站在山坡上的某士兵向钦原眨眼及点头致敬,然后低调地去推粮车......这帮季布的老战友当然不会那么有礼貌,他只不过在告诉我,这只几百人的队伍里,已经换上了五十二个罗网的人。 依照这个速度,再加上鬼翎那边,到了陈县,应该有足够的人手给章邯拖延出半个时辰。 只不过......身为一个并不是纯爷们的我,始终无法相信,季布能够为涟衣做到舍弃大义的程度,但求俊俏小骚包已经完全领会了我教学中的精髓,能够随机应变、挑拨离间、浑水摸鱼、乘虚而入......等等,如果在达到目的同时,还能不失身给涟衣就更好啦~ 陈县作为起义军根据地,虽从秦军手里夺过来的时间不到一年,防守岗哨却比从前严密十倍,深夜里在田里进行播种等一系列活动,都能感受到来自山顶上起义军那温暖明媚的光。 唯一不好的是,他们的军需配置实在太差,纵观全军,五谷杂粮一样色儿的军服着实不正经,无论作战的时候多么精神百倍,看上去还是一群低趣味的大老爷们儿。 领涟衣二人到山脚下的农屋住下,与自家妹子寒暄了好一阵,庄贾方才注意到鬼翎已经被晾了半天。 “哎哟,你瞧我,对不住啊小王兄弟,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抬袖擦擦眼泪,庄贾赶紧去弄饭菜。 “与亲人重逢固然会喜极而泣,但哭多了就不好了”用丝巾将涟衣的眼泪擦干,鬼翎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才能让庄贾带他进起义军军营。 听着鬼翎口气淡淡的,涟衣觉得他的神色有些不对,“我不是有意瞒你...”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在想”只是在想要怎么让你哥带我进军营啊!急死我了......注意到脚背上爬上来的蜘蛛,鬼翎即恢复常色,“我明天就去找活儿做。” 美人握住鬼翎的手,“再急也不在一刻,你多休息几日。” 不知咋的,鬼翎竟然内心一僵,身子凉了半截,立马反握住涟衣的玉手,“你我今后的日子还长,我既承诺你不再做杀手,就应自寻生计。” 交流到最后,涟衣倔不过鬼翎,再次妥协了,却私下想着让哥哥帮他们找个活计儿。 晚饭过后,庄贾已回军营,待涟衣睡下,鬼翎才将埋伏在附近的信手招来,将赵高的话传下去,‘胜券在握,更不可轻举妄动’。 就在刚才钦原那边也单独传给他一句话,‘当你吃下胜利的果实时,记得要付出之前百倍的精力来提防他人剖腹取出。’ 就两人别无二致的警告,鬼翎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傍晚时分连涟衣美人都看出来我不对劲,看来还是没前辈和大人静得下来啊~ 嘶~ 哎,不对啊,这次行动由我主导,大人提醒我也就算了,钦原前辈这不约而同的默契是怎么回事?哼,滥用特权! 将蜘蛛放走,于屋后静坐修习内力,子时之交,鬼翎清楚地感觉到屋内的人气息突变。 涟衣美人又被噩梦吓醒了,而且第六次喊了季大哥......唉,看不清楚自己内心的笨美人,不过,也是因为我长得太帅了~好烦恼~ 乱世烟火,凡有血气,必有一争,起义军势大后,天下有能之士如同大雨流淌过的土壤,遍地开花,他们想要施展的才能,百折不挠的勇气,拼上性命也要实现的目的,皆在这场炫丽的烟火里,绽放自己所期盼的颜色。 以至于,没有几个人愿站在烟火之外,清醒地看着那些一逝而过的花朵。 儿时的玩伴,年少的挚友,一生的明镜,红莲、韩非、卫庄三人于张良的人生中,占据大半的快乐与理想,尤其在失去师兄们的庇佑后,这种快乐彻底埋在岁月经年中,而那些理想却一点一滴渗进骨血。 不知是不是受韩非影响太深的缘故,明知现在不适合,张良依旧出手了。 “子房这是要去哪里?”牵匹马横在路中央,刘三爷的样子,无论如何正经,终有些泼皮无赖的味道。 将组织起来的一百多人留在身后,张良上前与刘季说话,“刘兄何必明知故问,时局如此,子房又能如何?” “你真要去投奔张楚大军?”一副疑惑又无所谓的样子,某人显然忘了自己也是农家一份子。 “是协助”他岂会不知农家弟子为主的起义军难以成事,可此战关乎天下百姓,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真不知卫庄先生要是在这里,会不会打你一顿”说完,刘季特意注意了张良的神情......额,没有一点变化,这可如何是好! 张良不喜不怒地作揖,“告辞......”然后没走两步就听身后一声巨响,接着是刘三爷的惨叫,立马回身援手的时候就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一棍子打晕了。 头顶大包的刘三爷将棍子扔一边,把张良扛上就走,果然跟读书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不过,他奶奶的,是谁在老子藏棍子的树叉上放石头的?让我逮住非弄死他不可。 人心是利益的本质,索要的利益有多复杂,要达到的目的就有多难,心思也更为深沉难测。 与张良的数次接触,让韩信看到另一个自己,那个似乎补足了他所有缺点,又与他行事风格截然相反,隐隐有些负气的子房。 不过,这几天的战报中,没有一点关于张良,甚至流沙、农家的消息。 他居然没有去参与章邯与胜七的作战?莫非......楚军帅帐外执戟巡视的韩信想了又想,觉得比起有人劝住和改变了张良想法的可能性,张良自己想通的几率更大些...... 鬼翎的布局一 在鬼翎的阴招及涟衣推波助澜,外加庄贾对这个‘妹夫’高度满意下,他终于赶在季布赶到前,带着涟衣一块儿进入了起义军大营,一个负责后勤杂务,一个和妇女们一起给士兵们洗衣服。 “庄老哥,你妹夫可真能干,不但人长没话说,做事还比谁都勤快~”某个洗纱大姐。 庄贾笑纹加深及假装谦虚中,“唉,年轻人不勤快点,还怎么养家啊,他这才来几天啊,还是要靠你们大家多教教他才行。” “不用不用,我家那口子也说小伙子人不错,学东西也快,不过你妹子就......算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一大妈哈哈笑过,继续蹲在石头上洗衣服。 庄贾赶紧把马刷放下,“嘿,你这婆子怎么说话说一半,你倒说说我妹子她怎么了?” “庄老哥你也别怪李婶儿多嘴,你妹子虽然人长得漂亮,可是做起事就有点......”在辛勤劳作的农民眼里看来,这意思是说涟衣好吃懒做,空有一副脸蛋了。 庄贾是个地道的农民,赶了大半辈子车,种了十几年地,再疼惜涟衣这个妹子,骨子里对老婆的定义,跟周围的人也没什么区别,会生孩子、会过日子、对得起老爷们儿,听几个妇女这样说,当场就黑下脸来,觉得十分丢人。 “不是我们故意挑你庄家人的不是,可你妹子做起事来细手细脚的也就算了,可怎么连一顿饭也做不好?昨天我孩儿他爹路过你家的时候,还看见你妹夫自己缝衣服,你说说,哪个有女人的男人是自己干这些儿事的,也是你妹夫脾气好,要是我男人,早就......”李婶拐一拐洗纱大姐,几个女人便端着洗好的衣服走了。 小时候家里穷,三个弟妹都给饿死了,大爹没办法才把涟衣送人,自己也是靠给富贵人家种地才活下来,此番与幺妹重聚,他这当大哥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可这妹子......将马刷一脚踢到河里,庄贾牵起马匹就气冲冲地往家里赶...... 待庄贾走远,鬼翎从山坡后走出来,身后跟着刚才的‘洗纱大姐’与‘李婶儿’,俊俏的脸上笑意见深...... 什么叫天助我也? 听闻前方不足十里的地方,季布的军队受到另一支秦军阻击而滞留了两天两夜,我心里那个奸计得逞啊,这就叫天助我也。 经过几天的相处,在完全摸清了几个头头的生活习惯、人际交往之后,钦原将送粮大军中的几个重要人物及稍懂兵法的人全部换成了罗网的杀手,控制了整支军队。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所以她并不打算烧掉这些粮草,当然也不会在里面下毒,因为这样太低级了,重要的是毒.药全被端木蓉搜走了,这种事情要是被其他下属知道,她以后还怎么去教学? 即便你千人千面,也只是一人一心。 周夫长急冲冲地过来牵马,在营地里转了几圈,还是没找到庄贾,“庄贾去哪儿了?!” 鬼翎表示一天没见过自家大舅哥了,其他人也表示不曾注意到庄贾在他们的视线里出现。 介于陈王急着用马,周夫长也不多做纠缠,在马棚里找了一会儿,发现没一匹适合牵去做陈王坐骑的......最后,自然而然地盯上了鬼翎的马。 “哟,这马不错嘛,牵走了啊~” 鬼翎赶紧不情愿地拽拽缰绳,“周夫长,这......” “这什么这,你难不成想要你大舅哥挨板子不成?行了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也不追究你大舅哥的责任了”见鬼翎恹恹地退了回去,周夫长心满意足地走了,心想着随便从自己那里挑一匹好点的马给陈王,再把鬼翎的良驹弄出去卖了,起码赚三十两...... 教育了涟衣一天,顺便指导她做了一顿晚饭的庄贾,牵着马回到军营的时候,已是酉时三刻,见妹夫不在,几个平日关系不错的老乡立即把白天的事告诉了他。 庄贾听完马上就坐不住了,本应他这做大哥的照顾亲人,怎么换成兄弟给他收拾烂摊子了?这妹子不争气也就算了,怎么连自个儿也...... 庄贾越想越窝火,周夫长仗着和陈王副将是亲戚,平时占点便宜也就算了,怎么还欺负到他兄弟头上了?!“老东西,真以为老子是好欺负的!”说完,便冲出去找周夫长算账...... 看着水里的鱼因为食物而相互厮杀,赵高惬意地嗅着酒香,任胡亥在府中穿来窜去,将钦原房间门槛都踏平了,仍然端着恭敬的笑意,不时提醒胡亥坐下来休息一下。 “钦原到底哪儿去了?!”不必说,胡亥这么三天两头的来串门,定是为了朔公主。 赵高抚平衣摆褶皱,慢悠悠地起身行礼,“皇帝陛下,微臣确实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 “你既是她夫君,又是她上级,她去哪儿你会不知道?”胡亥一拍石桌,表示我才不信。 俯首躬身,赵高声音慢悠悠地如同在诉说一件习以为常的事,“内子行事一向很有主见,微臣从来管不住她,尤其是上一次听从皇帝陛下的吩咐,将她禁足后,微臣就更管不住了。” 胡亥一早便知道赢朔会在秋猎上对付他,不取消秋猎,是想看看嬴朔的态度究竟坚决到何种程度,可又担心危急关头不免伤了赢朔,故而吩咐了赵高将钦原禁足,以便嬴朔出事的时候能帮上点忙,可没想这会儿赵高居然拿这事来敷衍他。 “你这是怪朕令你夫妻不和?!” “皇帝陛下恕罪,臣下绝无此意,只是内子性情素来怪异,微臣确实不知道她在哪里,想做什么,几时回来......不过,臣已经想办法通知她回来,还请皇帝陛下稍安勿躁”即便是以臣子的身份回应胡亥,赵高的神情也没几分触怒龙颜恐于降罪的担忧。 就算知道赵高在敷衍他,他又能如何? 只是他如今贵为皇帝,又怎能允许他人如此轻慢他,转而一笑,胡亥十分和蔼可亲地说,“卿家如此尽心尽力,朕心甚慰,近月来前方战事不断,卿家辛苦,不如就在家中休沐七日,也好休养身体”意气扬扬地瞧着赵高,自己就算再无能,也是皇帝,胡亥倒要看看他会做出怎样咬牙切齿又不得不从的表情。 “谢陛下恩典”奈何赵高淡淡地领旨谢恩,继而恭送他回宫。 皇帝陛下亲自下旨让赵高休沐七日,赵高便真的什么也不做的在府中休息起来,就连听到信手向他报告,钦原那边遇到了麻烦,他也清闲地喝着白果熬制的稀粥,什么也不吩咐。 “大人,夫人的房间已收拾干净”小斯禀告了赵高,便立即退下,大人好不容易有雅兴赏赏夫人院中的景致,他们可不敢破坏。 钦原的规矩,府中仆人没一个不遵守,只是因这段时间胡亥隔三差五来找人,每次来都要去钦原的房间看看,不免带进些粉尘,下人进去的次数才多了些。 赵高坐在钦原的院子里,朝屋里望去,对比自己屋里那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她房间里的陈设倒是简单得像一个寄居客的暂避之地,床铺、柜子、长案......从她住进来,除了院子里的银杏树,这里的东西一样也没变......滑下的衣袖盖住泛起红疹的手。 这样的话,到了必要时舍弃它,也无大碍......赵高离开钦原院子的时候,银杏树落的仅剩孤零零的枝丫,却不想最后一片银杏叶落在了赵高遗忘的杯中...... 农民所求的不过是一顿温饱,在跟随胜七起义获得了一点点利益后,便有了惰性,随着作战时间越长,真正能为战争付出的人越来越少,秦军与起义军的焦灼局势渐有向章邯倾斜的趋势。 而季布的援军,还没有向陈县进发的迹象。 士农工商,士之所以排在农前面,也不乏道理。 相比沿路所见的起义军逃兵,季布押粮大军的军容和凝聚力都要高了许多,而当季布站在高台之上训示全军的时候,又觉得这样的将才,简直不是我们这种段位的人能比的。 只不过,在他训示的过程中,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问题。 “没想到在毫无功力的情况下,你居然能除掉我军中这么多人”是的,这个小小的问题就是我被捉了,此时此刻,帅小伙正在友好的审问我。 就算被人吊起来打,亦温柔浅笑之,“大兄弟,你最好一辈子跟在季布身边,须臾也不要离开”罗网杀手背叛罗网不是什么新鲜事,只不过这次被背叛的对象是我而已,一个多年潜伏在外的绝字号杀手,就这么把我给卖了。 钦原的手段,这名绝字号杀手再清楚不过了,简直是罗网高阶残忍度的代表性人物,不过,没有武力的钦原,可就大不相同了。 “请阁下先行回避”季布很礼貌地把那名绝字号杀手和其他人都请了下去,显然想问点不该问的问题。 “季先生觉得在下有什么弱点吗?” 季布打量一眼装扮得男女都辨认不出的钦原,没了刚开始知道罗网诱骗涟衣的冲动,“没有。” “那你觉得罗网,又或者罗网的死对头...比如说影密卫,会因为我放弃这次行动?”真诚地向他抛出这个问题,幸好那绝字号杀手并不知道鬼翎在哪里,否则还真是输定了。 既然前有秦军阻挡,后有罗网捣乱,季布也不急在这一刻突围了,“别说是赵高,就是逃走的十七个杀手,也绝不会回来救你。” “那季先生留着我还有什么用呢?”外面要杀我的呼声可是很高呀,像你这样的亲民将军,不应该顺从民意? 季布顺其自然地一转身,留给钦原一个能迷倒千军万马的背影,“交给墨家,废你武功,终.身.监.禁”季布侧着脸扫到钦原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无法想象一个患有躁动症的人被捆缚了手脚,是一种怎样的抓耳挠腮。 季布噙着微笑,似乎已经感受到钦原在想象那种精神上的无尽折磨了...... 钦原苦笑,“喝,无奈啊~”摇头叹息之后,既然连死亡都不给我选,那还是不要去墨家了,“好吧,你赢了,我招。” 季布回过身来,见钦原一脸释然轻松,“请说”...... 不是所有的变数都能够预估在内,不是所有的人性都可以推算得毫无错漏,真正的智者,是无论形势如何发展,皆可及时应对。 鬼翎赶到周夫长营帐的时候,庄贾和几个农民兄弟正好把周夫长狠揍了一顿,可没一会儿,他们就被陈王副将给绑了起来,美其名曰,“以下犯上,扰乱军心。” 庄贾虽不是什么大官,却是陈王的车夫,若轻易杀了庄贾,事后问起来,周副将、周夫长也不好交代,况且这种时候,想找个知根知底的人给陈王驾车,还真有难度。 不过,因为觊觎涟衣的美色,周家兄弟将并没有马上放人,而是让被抓的农民兄弟的婆子们,给涟衣说媒去了,结果可想而知,涟衣拒绝了,并且被那些婆子臭骂了一顿。 这种时候,身为‘妹夫’,还一本正经说过要保护涟衣一辈子的鬼翎,自然要尽力跟恶势力作斗争才行。 所以,按鬼翎的说法,周夫长周副将果然在小树林外的石板下找到了一袋银子。 周夫长两眼发直地捧着银子,瞬间就忘了要把涟衣搞到手的心思,“没想到小王兄弟居然有这么多积蓄,啧啧~” “之前是我的不对,还请周大哥原谅,放了我哥和其他几位兄弟。” “小王” “小王”......农民兄弟们无奈愧疚的声音里透着对鬼翎的深深感激,就连庄贾心里也在想,他妹夫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从周夫长那里被放回来,家眷们赶紧来探望,李婶儿关心完自家男人也顺道关心了一下鬼翎,“小王,你没事吧?” 被周副将他们抓的时候,鬼翎为了保护其他人,‘很明显’的负伤了,“无事,几位大哥没事就好,咳咳...”说两句就吐血,鬼翎脸色苍白的能把自己吓一跳。 涟衣烧了热水端进来,正准备为大家清洗伤口,就被一个妇女没好气地抢了过去,“我自个儿的男人自己会照顾,用不着你这狐狸精...” “臭娘们儿,还不过来!”此妇女正是被迫去给涟衣说媒并把她臭骂了一顿的人之一,虽然看在庄贾的面上,妇女们的男人不让她们再多说什么,可没一个人给涟衣好脸色看。 包括庄贾在内,也有些生气,“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会被放出来?”庄贾记得,为了不让女人们担心,告诉过其他人不要通知她们。 不要指望长期受到欺压的人会有多高的素质,尤其是在不良情绪相互传染的时候,特别是不讲理的女人。 “哟~还不是多亏老哥养了个好妹子...哎呦”洗纱大姐被自个儿男人一拐,阴阳怪气地改了改口风,瞪了涟衣一眼,“孩儿他爹,我们可没人送钱送粮带口信,还是回家去吃野菜吧......” 庄贾闷闷地看了涟衣一眼,什么也不说的和鬼翎一起回了家,一回到家,二话不说地杵着拐杖去了涟衣的房间,进去一翻开涟衣的被子,发现枕头底下果然有一片黄金花瓣。 “你个臭不要脸的!”举起拐杖就往涟衣身上打,无奈一瘸一拐地速度太慢,还是被鬼翎挡下了。 “小王你给我让开,我今天不教训教训她,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丢人!” 鬼翎抱住庄贾不放,“大哥,涟衣不是这样的人,你有伤在身,就不要再动气了。” ......省略一千字发自肺腑的劝解。 庄贾抡着抡着没打到涟衣,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你看看,看看人家是怎么对你的,你...你......你这个臭丫头啊!” 看着庄贾抱头痛哭够了,涟衣冷静地将庄贾从地上扶起来,“大哥,那些事我不会做,你先休......”在庄贾把黄金花瓣拿出来的时候,涟衣静默了。 “那好,你告诉大哥,这是什么?!”拿着黄金花瓣,庄贾失望极了,颤抖地指着鬼翎,“以前你什么生活,大哥不管,可你既然跟了人家,怎么还.......唉.......”庄贾气得连连叹气,一直念着对不住鬼翎...... 此事过后,鬼翎、涟衣、庄贾三人仍住在一起,鬼翎虽然什么也没说,可庄贾及被他所救的几个农民兄弟都觉得对不住他。 于是,就算鬼翎在做杂务的日常中犯了错,大家也想方设法地帮着遮掩过去,同时,庄贾开始让鬼翎跟他一起管理陈王的马车,渐渐地说一些陈王的习惯给他听,心想着将来若他得了陈王赏识,出人头地,也算对得起这个兄弟了。 至于隐隐约约生出怀疑态度的涟衣? 呵,迟早的事而已。 他的目标,从头到尾只是陈王胜七。 霜降之后,天气越发寒凉,揉揉太阳穴,被扔在军营里好几天,虽说给了我一定的活动范围,可是这走两步就哗哗作响的镣铐声实在是让人动也不想动。 打个哈欠,帅小伙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还不忘记给我送晚饭,真是心地善良,“放心吧,他不会对你家涟衣怎么样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对她才没兴趣”这话连我都不信~ “因为你的情报,将士们离陈县只有两个时辰的路程了”看钦原用木条叉了个菜窝头吃地津津有味,季布觉得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泄漏情报的下场。 耐心等钦原吃完饭,季布开始利用手里有限的资源,“用你的性命换涟衣的性命,如何?” “这话对我说没用”钦原笑一笑,拖着铁链回牢房去睡觉,帅小伙一脸真诚的模样,让人十分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当过小偷,简直真诚到让人想以诚相待了有没有? 可惜,我确实不知道鬼翎现在走到哪一步了,若涟衣已经给他牺牲掉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无奈摊手。 只不过两个时辰后,这样的交换条件还能不能成立,就不一定了。 连番的攻击下,秦军的抛石器已在陈县的城墙上砸出了四五个窟窿,潜伏进军营的罗网杀手开始与秦军里应外合,在起义军中大势杀戮。 细铩与封妖等十来名杀手扫清道路上的障碍后,鬼翎赶紧去找庄贾,没有他的话,恐怕无法接近胜七...... 鬼翎的布局二 方圆百里的生机都被起义军与秦军这一战的硝烟所掩盖,西风南风卷起漫天黄沙,也越不过这场红火,酷似当年的灭国之战,那被大火所吞噬的肮脏韩国,再一次以别样的形式在卫庄眼中重现。 “卫庄大人”浮光站在卫庄身后,体会到他的心念意志和十年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不禁觉得这十年为报答韩非的救命之恩而替他们进入阴阳家潜伏,是值得的。 一缕微风动,鲨齿快到连出鞘声都无人察觉......白凤的第一百次尝试,还是一样,鲨齿的剑锋从白凤的脖子上拿开,“去吧。” 微微一笑,瞧着卫庄身后的浮光,虽然是第一次见她,可只需一眼,就能确定这的确是流沙的人,飘出一片白羽,白凤提起浮光就往山下季布的军营中飞去...... 战火连天中,终于有人冲进了关押钦原的牢房,“噌噌”两下,镣铐便被划开,面对羽刃,这破玩意儿跟豆腐渣没两样。 “快点”出去防守,白凤肯给浮光的时间并不多。 少女脸老人心,当初如果不是因为迷信而留下浮光,现在就不会有这些好事了,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啊~ “开始吧”盘腿坐好,仍由浮光摆布...... 将钦原身上的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来,洗净双手,擦干额头上的汗水,浮光有些惊异,“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 “心照不宣而已”扭扭脖子,做做伸展运动,这副筋骨总算活过来了,从牢房走出去,白凤也刚好进来带浮光回去。 当初星魂被东皇太一封住阴阳术,浮光护着他一起跳入大海逃生,墨玉麒麟传来消息,让反秦联盟去截杀星魂,我在罗网同仁的帮助下,先一步找到了星魂,可在我放星魂浮光离开之后呢? 流沙的本领不是吹牛吹出来的,墨家隐秘据点都能发现的流沙,怎么会发现不了两个普通人?而浮光和星魂最后都活着,只能说明流沙放了他们,又或者......当时流沙根本没有去找这两个人。 以浮光当时的状态,除了是流沙的一员,没有其他理由能让流沙放过了。 鬼翎飞奔到马棚的时候,只见陈王常用的马车,却不见庄贾其人,还有一个为了找黄金花瓣而来不及离开的涟衣。 看来是她劝说庄贾提前走了,“很好~你猜到了”一步步逼近涟衣,事到如今,也不用再装了。 捏紧手中的黄金花瓣,若不是因为这个,恐怕她至今都不会相信这个人给她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居然......” 拽过涟衣的胳膊向帐外走,终于不用再装温柔了!用力把人甩出去,随之而来的细铩立即拿住甩出来的人,“胜七已在庄贾驾驶的战车中。” 一阵心悸涌上来,“我的天,毫厘之差啊!”赶紧去战场,只能硬碰硬了...... “你......”季布眉头一皱,侧身避开,以免身后的长矛再次碰到钦原剑砍出的伤口。 将剑从背叛我的绝字号杀手的咽喉中拔.出,顺便一蹬,借力前跃,追击退开的季布。 季布长剑一挡一挥,钦原一个全旋,便到了地上,向左一剑砍落一人,夺马骑上;钦原上马后立即后弯腰,避开季布射过来的一箭,一眨眼,季布已经向陈县的城门靠近了不少;战火弥漫中可见鬼翎上了胜七的车驾,车夫似乎从马车上滚了下来...... 鬼翎,罗网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天字号刺客。 “不错~”很显然,这次的对手很对胜七的胃口。 不过对胜七胃口的下场就是,连续激荡的剑气,杀得鬼翎退无可退,还要防御起义军将士的攻击,而庄贾已经抱头滚得很远...... 巨阙的剑气显然要比任何一把剑所发出的气势都要广阔,因此,胜七在对敌时不需要过多的防御,就能拥有一层屏障,而罗网的杀手在这一方面显然不足......无奈,我没有更多的实力在拖住季布的同时,还能帮到鬼翎,所以,鬼翎,愿天神保佑你...... “呼......”连续几次拦下季布后,钦原的体力有点跟不上了,不过季布比她更糟糕,战场上不比单打独斗,他既要统筹全局,又要冲锋陷阵,还要防备钦原突袭,此刻,已是汗如雨下。 “咔”巨阙以雷霆万钧之势砍下来的时候,鬼翎用剑架住剑刃直接被压制到单膝跪地,根本腾不出多余的力气发起反击...... “哧”一股熟悉的剑气袭来的时候,巨阙威力撤去大半之时,胜七左肩也被人刺透...... “庄,贾?” 配合鬼翎演了他一段时间大舅哥的人,冷冷地回答,“退下”随即双眼紧紧凝视着胜七。 正在鬼翎愣神之际,从他背后冲上来几个士兵...... 钦原嚓嚓几剑,准备向鬼翎下黑手的士兵全倒下。 以为是其他人多事的鬼翎想也不想地鄙视一眼,“有病啊!” “你骂谁?!”看鬼翎被巨阙压制,钦原奋力击退季布,杀来援助,没想到刚看到鬼翎就被他骂了,早知道让巨阙砍了你! 赶紧与钦原背对背相互防御杀敌,“别扯了,你看那人的剑法是不是很熟?” 听鬼翎这么一说,我赶紧一看车夫扮相的某人,一招一式都在克制巨阙的攻势,这明明就是......“咣”一剑荡去季布的剑,“别让任何人靠近战车”...... “噹”的一声,随着巨阙落地的沉重之声,胜七的胸膛终被穿透,“大哥,这把剑的滋味儿如何?” “呵......”低头看见胸膛上的剑,胜七无所谓地笑了,这场本就为他人做嫁衣的战争终于......在自己弟弟手中结束....... 惊鲵飞身遁去,胜七战死沙场,为自己的车夫‘庄贾’所杀。 “死了?”再次靠近钦原,鬼翎恍然大悟地说,“我就说他刚刚滚过去的时候,怎么没被踩死,原来......” 钦原立即制止鬼翎,“慎言,走了”他们的任务是让胜七死,其他的不管。 主帅一死,其他的自然就好办了,秦军士气大涨,一鼓作气与外围的章邯大军融合,杀得起义军七零八落,季布亦是节节败退,不得不撤。 一出陈县,罗网杀手赶紧分头离开,钦原和鬼翎一队,行至南面山头,方才停下。 “嘶啦......” 鬼翎马上捂住自己的大腿,一副惊魂失措且小娇羞的样子看着我,是以为我要锯掉他的腿还是要调戏他? 退开,站得远些,“现在不处理,以后绝对残废。” 望着钦原同一水平的眼神,鬼翎发现自己确实想多了,正经道,“季布最多两刻钟就会追上,前辈尽力而为就可”随即把手放开,露出膝盖。 将鬼翎的裤子撕得再开些,他右腿膝盖骨下的胫骨碎得厉害,就连旁侧腓骨也有多处损伤,所幸鬼翎很聪明,将大部分的力道都卸到地面,膝盖骨没事,否则就要学孙膑了。 “那个庄贾,是?”鬼翎试探性地问道,自己一向话多,改不了啊~ 钦原白了鬼翎一眼,摇摇头颇为无奈,“惊鲵。” 鬼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道是不疼,还是不敢看,总之他的眼神一直在望天。 “还是太弱、太年轻”待钦原处理好伤口,鬼翎低头看着自己的伤腿,如果没有惊鲵前辈那一剑,自己是不是不死也残废? “我去!你爷爷的鬼翎,如果没有你吸引注意力,我防守,惊鲵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好不好,你已经很不错了好不好,没见过我都不敢去跟胜七过招么?” 鬼翎本就有点小忧伤,被钦原一骂,不服了,“哎,你怎么骂人呢?你还讲不讲理!再说了,人家连名剑也没用,很明显比我厉害很多啊~” ......省略争吵细节...... 钦原较真儿了,“呵呵~你的意思是我对付一个季布就手忙脚乱,很烂咯......” “咻咻......”两片黄金牡丹花瓣飞来,正在争吵的两人被包围了。 钦原鬼翎对看一眼,机械地转过头看着季布,不约而同地问,“这么快就两刻钟呐?” 人生就是这样,夜路走多了,自然会摔沟里。 黄金牡丹的威力明显小了很多,季布伤的这样重,居然还能强撑着追过来,看来他是真的很重视涟衣,既然涟衣已经没用了......看看鬼翎的伤腿,想想自己现在的实力,计算一下气息不稳的季布及周围的残兵败将...... “硬拼,涟衣的关押点,你选哪个?”数了数季布身上的伤口,至少三处急需处理。 突然,盗跖带领百余名墨家弟子打西面而来,顷刻间长了季布志气,灭了我和鬼翎的威风。 季布长剑一指,大有现在就要砍了鬼翎的意思,“硬拼,亲自带我去找涟衣,你选哪个?” “......”望着季布的双眼,鬼翎淡而不邪地笑着,季布的剑近一分,鬼翎眼中的坚决就更深一分,两个男人就这样对峙着......直到钦原提剑准备同归于尽的时候,鬼翎忽然不笑了。 鬼翎背着手,老气横秋地对我说,“钦原前辈,我选二。” 我长舒一口气,还以为自己现在就要断气,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没事没事,做人就要能屈能伸,千万不要气馁~”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鬼翎直接开启了静音模式...... 用蜘蛛通知细铩和封妖先走,季布他们到的时候,果然只剩差点被溺死在水缸里的涟衣,而外面,章邯正在进行剿灭叛军后的战场清扫。 “咳咳...季大哥......” 见涟衣醒了,季布觉得总算有件好事了,也不过问她之前发生的事,“这是端木姑娘准备的汤药,喝了吧。” 乖乖喝了药,季布出去的时候,涟衣还是忍不住问起了鬼翎...... 被一百多份仇恨包围着,暂时栖身的山洞显得特别狭窄,尤其是他们准备上来给我们一点颜色瞧瞧的时候,鬼翎笑得比十个星魂还要轻蔑,于是乎他们就只能选择从各个角落无死角的监视我们。 而盗跖他们碍于山洞里还有很多人,实在不愿意再有无辜的生命死在我们手里,以至于,到现在都没人敢上来给我们点个穴、上个手铐脚镣什么的...... “她要见你”季布从山洞深处过来,心中虽然苦涩,却也不想违了涟衣心愿。 钦原架起鬼翎就往山洞深处走,季布显然不想她让进去,“罗网杀手什么时候会担心同伴的安危了?” “唇亡齿寒,再者,将军就不担心鬼翎会对涟衣怎么样?”继续架着鬼翎往山洞里走,留在这里一天一夜了,除了涟衣,他们应该还在等更加重要的东西,必须想办法离开才行。 季布想了想,赶紧进去。 盗跖顺顺刚洗的头发,“这么说,那我也去~” 端木蓉无言以对地看病去...... 本来我想着这么多人在场,涟衣起码也要酝酿一下再说,那晓得鬼翎直接丢开我这人形拐杖,单腿跳啊,跳啊地跳过去......要不是跟他一伙儿的,我一定得笑出来。 跳到涟衣身边,鬼翎眼中没有半分情意,“别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我看了恶心。” 鬼翎话音刚落,季布就冲过去了,钦原立马拔剑相对,低声提醒鬼翎,现在的形式对他们不利,尽量好好说话。 这不提醒还好,一提醒鬼翎说的更过分了,“我跟你在一起的日子,你可有半分损伤?我可碰过你一根手指头?可说过要娶你?可让你挨饿受冻?没有吧,那你哭个屁!” “王八蛋,你住口!”季布急了,急得骂人了。 一边替鬼翎防范盗跖和季布,一边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这么听起来,“对啊,你有什么好哭的?” 被钦原这么一问,涟衣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痛极反笑,“呵,我只问你一句,我大哥究竟在哪里?” “问你大哥去”鬼翎好直接。 涟衣咬咬牙,由爱生恨,大约就是这种滋味,“你就没有...没......”看了看季布,涟衣还是没敢问出口。 说好的只问一句呢?啧啧,美人妹纸不守信用。 “就跟你真心爱过我似的”冷哼一声,鬼翎推开钦原,一踮一踮地向季布的剑锋靠近,“我只不过恰好符合了你想象中心上人的模样,实际上你从未爱过我,我也只不过给了你一个虚无的表象而已,不然,你为何将黄金牡丹的花瓣一直收藏?” 听完这番话,季布看着涟衣渐渐把剑放下了,涟衣像是被点醒了一般,看起来没那么难过了。 钦原本以为这就完了,刚要去拉鬼翎出去,没想到他又来了段更经典的,“你之所以会猜到我接近你,接近你大哥有其他目的,是因为我从不碰你,见到季布的黄金花瓣也丝毫不吃醋,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啊喂!大哥你别说了,这样很伤人啊!”钦原跳起来去捂鬼翎的嘴,硬是没拦住。 “因为像你这种连自己内心都看不清楚,空有美丽皮囊及所谓善良,实际上一无是处的女人,简直是废物中的废物!” 鬼翎这段话,完全是伴着我跟季布对战的剑招说完的,而且在他说的同时盗跖都出手了,一个瞬飞轮过来,给鬼翎右臂划了个好长的口子,怎奈涟衣美人不争气,被鬼翎一激,直接从病床上起来,朝鬼翎的俊脸上挥去一耳光,结果被鬼翎轻易挡下,反掐住脖子。 “住手,是男人就放开她!”季布暴怒道。 见状,我默默地靠了上去,掐住涟衣的脖子。 “......”季布被气的说不出话。 “......”盗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着鬼翎手臂上的新伤和正在渗血的腿伤,还有他那隐忍的表情,钦原觉得都是鬼翎自找的,叫你话多,不是说了那种话很‘伤人’的么,该! 钦原挟持着涟衣往前走,鬼翎靠着钦原往后退,二人一正一反,相互提防他人出手......慢慢退到河边。 待鬼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船后,大约在离岸边十米的距离,钦原直接把涟衣美人抱起来扔出去......季布飞起来接住涟衣,一个回旋令伤势更重,从空中倾斜掉下,整个人在地上摩擦了十来米才停下。 “你......” 抹去嘴角的血迹,季布依然笑得温柔,“你没事就好。” “......”所以的妄念皆化作泡影,在抱着季布嚎啕大哭中,结下一生一世的不离不弃。 既然知道这个世道不公平,那就要更努力的去争取相对的公平。 船行至湖中时,岸上好像又多了一队人马,怎奈视力不及,看不清楚。 身后的鬼翎疼得腿都伸不直了,却还保持着高度的清醒和视力,“田言、农家弟子、张良,好在我们走的及时。” “船舱里什么东西都有,自己进去处理伤口”唇亡齿寒之时施以援手,是为了共同的利益,安全之后只可自己舔舐伤口。 鬼翎从容地跳进船舱...... 立在船头上看着岸上的人影,张良一向算的很准,刺秦失败后,应该比以前更加谨慎才是,这次怎么会来迟了? 回想这次任务中的种种细节,钦原隐隐觉得这一次任务并不是在帮助章邯和秦国,而是在用数万民众......为流沙清除障碍。 鬼翎处理好伤口,一拐一拐地出来,差点摔到水里去,又扶着船沿站起来,“终于知道大人为何让我主导这次行动了,如果,我真对涟衣动了心,前辈一定会动手吧。” “大人会亲自动手杀你”赵高对鬼翎的评价远超于罗网刺客中的任何一人,常年跟在他身边的六剑奴也对鬼翎认可的很。 可是,鬼翎太年轻,年轻是件好事,有更精妙的想法和创造力;年轻更是件坏事,心性不定,活力太盛,容易自负,鬼翎若真的对涟衣动了情或是意气用事,或是结果出现一点点差错,他都会亲手毁掉这把利剑。 至于莫名其妙出现的惊鲵?权当没见过好了,反正已经得到想要的结果。 “子房”遥望远去的轻舟,季布已经尽力了。 “季兄不必介怀,是子房来的太迟了”张良有些郁闷,要不是给刘邦关了几天,这场战争赢的会是他们,更不会死那么多人。 殊途陌路 章邯大军大挫起义军的消息传回咸阳,胡亥很是高兴,以为除了李斯,他还有能压制赵高的人,可没想到章邯不仅不受封赏,更借整顿军纪之机,在陈县滞留不归。 莫说是大秦律法,就依胡亥一贯的性子,也该将章邯治罪了,然星魂在宫中数日,却没听说皇帝陛下有这样的旨意,不仅如此,就连去郎中令府上拜访的时候,也没见赵高表露这样的心思。 “国师大人,有礼了”钦原欠了欠身,初冬的飞雪里,他邪气的眼纹异常引人注意。 低眼瞟见钦原鞋头上的泥土,星魂笑意见深,“赵夫人真是辛苦,这才回来又要去为皇帝陛下分忧了~” “皇帝陛下传召,自是不敢怠慢,倒是有劳国师大人,这样糟糕的天气还来府中走动”客气地笑着,礼貌地告辞,去往宫中。 初雪多霜,一路进入枫林环绕的演武场,衣服已被枝桠枯草上的霜雪浸湿大半,却见胡亥只着了单衣,坐在光溜溜的树干上,愁眉不展。 “皇帝陛下,罗网钦原拜见。” “这里没其他人,别来这套了”听闻他言里的忧伤,钦原直起膝盖,拍落靴上的细雪。 静静在树下等了许久,至寒风刺骨之时,胡亥方才从树上下来,将已经抱暖外袍披在他身上,胡亥整个人已冻得冰凉,“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陛下何必为心念所困。” 胡亥笑得凄楚无奈,未至隆冬,五感所及却已处处封冻,“若无这点心念,为何坐拥天下?你...再帮我劝劝姐姐......” “......”约摸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真的像个孩子,变得天真单纯,毫无心机,“好”微微点头,送他回宫。 去见嬴朔前,钦原先去扶苏公子住过的居所里采了些东西,再算上加工和更衣的时间,到了嬴朔那里,天色已晚。 “赵夫人”看了看狼藉一地的饭菜,宫婢左右脸的巴掌印十分对称。 蹬开挡在前面破碟烂碗,“弄干净,再拿份新的来。” “这......”宫婢泪眼迷离地看着钦原,她实在不想再被皇帝陛下罚了。 唉,扶起弱不经风的小宫女,不知胡亥杀了多少这样的出气筒,“放心,这次皇帝陛下不会怪罪你。” “......是”宫婢抹了抹眼泪,还是听了钦原的吩咐。 听见殿门推开的声音,嬴朔抓起最后的枕头扔过去,“嘭”地一声,瓷枕烂了,却不是摔烂的声音。 一脚踢烂迎面砸来的瓷枕,小半年不见的朔公主,瘦得如同枯木,毫无半点生机,难怪胡亥会生气。 匍匐在地上撑起身子,嬴朔的皮肤干得起皮,恨意却未曾消减半分,“哼,你来做什么?” 钦原背着手在殿中走来走去,等了一会儿,饭菜送来了。 “赵...赵夫人......”小宫女哆嗦地站在门口,没敢再靠近朔公主。 端过饭菜,让小宫女关上门出去,走到朔公主面前蹲下来,将饭菜放一边,死死捏住她的下巴,“从今天起,小人来伺候长公主用膳”...... 胜七死后,反秦势力如梦初醒,终于意识到单靠自己的力量和浅薄的见识是打不倒秦国的,届时,从起义军的失败中汲取了经验教训的人,深刻明白到短暂的利益根本不能解救生活在水深火热的民众,再加上流沙的推波助澜,张良明面上的蛊惑,松散的各路人马逐渐真正相信彼此,联盟遂紧密融合,归于一体。 海风轻轻,微光曜矅,清新湿润的空气令张良舒心不少,“季兄的伤好了?” “已无大碍,我今日是来” “所以,季兄今日是来辞行的”君子之交淡如水,既决定了,又何须挽留。 季布朗朗一笑,“看来子房已经知道我的选择了。” “保重”重重地施了个礼,送别季布,他是楚国将军,选择少羽亦是理所应当。 “哈哈哈,好~贼骨头那儿就有劳子房啦”季布纵马而去,今日知交,明日敌手,热血男儿,胜败无仇。 咸阳宫,胡亥寝殿。 “什么,姐姐都可以下床了?!”胡亥顿时大喜,宫人们时时刻刻的照顾,都没能让姐姐好起来,钦原这才回来几日,姐姐就能下床了! 小宫女伏地而拜,“奴婢不敢欺瞒皇帝陛下,此刻,赵夫人正陪着长公主殿下去......” 见宫女欲言又止,胡亥的高兴去了大半,“去什么?” “去故长公子...去已故罪人扶苏的住所里散步”小宫女说完,立即埋头,正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时候,皇帝陛下却赏了她一百两银子。 要怎描述帝王家的感情? 推开扶苏旧居的霎那间,嬴朔顷刻就活了过来,任凭飞灰呛人,也脱下自己的衣服去擦拭扶苏公子生前的每一件物品上的灰尘,一件,两件......最后抱着一张陈年画像痛彻心扉哭起来...... 最是无情帝王家,然而不历经深情,怎能无情? 嬴政或许错做了很多事,但他绝对想做个好皇帝,扶苏或许不适合当个皇帝,却是个极好的家人。 “让姐姐自己呆一会儿”胡亥站在门外轻声提醒。 默默从屋里退出来,随胡亥在庭院里走走停停,赏旧景,忆旧人,百转愁肠又挥之不去...... 因担心嬴朔的身体状况,胡亥并未走远,听着嬴朔的悲恸,虽心疼万分,却也庆幸她终于不再压抑这股情绪,“那副画是......我画的,那时我和母亲刚从冷宫放出来,第一次在家宴上见到父亲,以为他很喜欢我,所以就画了他抱着我的模样,为了不表现的太明显,因此也画了其他兄弟姐妹,可因为讨厌扶苏,所以将他画的很丑,所以......父亲在看到画的第一眼就要把它扔了,哼......最后却被扶苏求了去。” 一个寂寞的小孩子,怎能分得清哪种是帝王的宠爱,哪种是父亲的疼爱?“陛下那时还是个孩子,画技拙劣,一定认为扶苏公子是为了博得先皇的好感才去求那幅画的吧?” 胡亥停下来看着钦原,带着可笑的语气问,“难道不是?我可是故意丑化了他。” “说不定扶苏公子觉得你画的很可爱呢?”否则他为何将那幅画挂在了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一挂一世,一世已逝。 “......”胡亥不屑地抽了抽嘴角,向荷花池旁的假山指了指。 “什么?” “赏你的护身符。” 顺着胡亥说的方向看去,一眼望到假山石上无数的鸟屎,“......” “这大概是父亲留给扶苏的,可惜他是个短命鬼,现在,归你了。” 正当我准备拿出魄力扒开鸟屎,看看假山后面有什么的时候,哭声停止了,然后,只能被胡亥拽回去看朔公主...... 无论抓紧的是风沙,还是朱玉,最终都会放下。 自扶苏公子旧居一行,朔公主情志大有好转,虽对胡亥戒心尤重,却不像之前那般自暴自弃,然即便如此,钦原也留至严冬方才获准离宫。 咸阳城原是天子脚下,任何风吹草动本就传得极快,如今胡亥为帝,律法随心,不修德行,加之口口相传,夸大其词,街头巷尾间,竟有胡亥喜食小儿、酷爱女装的谣言。 揉揉干涩的双眼,这些言语若被有心之人听了去,这些小户人家恐怕会因连坐之刑一起完蛋。 “店家,咸阳民众素来遵纪守法,你们谈论这些,是要专门说给我听么?”这演的也太假了。 店家停止与客人相互传播不实言论,不客气地坐到我旁边,“你这小妇人,这大雪天的我店里本就没几个人,我这不是没事做,闲聊两句嘛~” “哦,那你可知胡亥最喜欢吃哪里的小儿?”无趣地敷衍着,将十个秦半两放在桌上。 十个秦半两对于这小小的酒家来说,已是一壶酒的钱,一来不过于浪费,二来已足够让店家装装样子了。 “还不是城北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唉,作孽啊......”店家捡起桌上的钱,一晃眼哪里还有什么小妇人,只见桌上的黄酒一口没动。 随着离主城的距离越远,道上的积雪越厚,等到了咸阳城北十里以外的采石场,只见茫茫积雪中透着点点屋檐断瓦。 择了一家最破烂不堪的雪下屋进去,虽从未见过屋内之人,但观其一身军旅气息,器宇轩昂,也猜到三分。 “钦原姑娘有礼了,在下李由,正值非常时期,只得以此种方式约见姑娘,还望姑娘莫怪。” 他称呼我钦原,想是不愿提及赵高半字,既然这样,岂不是明摆着要为难我,抱拳一敬,“郡守是想见长公主一面,还是希望我将郡守的儿女带入宫中,让皇帝陛下‘尝尝味道’?” 李由严肃却面无怒色,“在下是希望姑娘能够救公主出宫。” 军人的礼节简洁沉重,他这一拜,我倒没了为难他的心思,若非别无他法,他断不会来找我,转身戳了戳残瓦,积雪下压几分,“郡守难道不知钦原自始至终都立于危墙之下么?自保堪虞,何言救人。” “......”李由抱拳再请,他这一生没求过谁,除军事之外,诸事不擅,钦原稍加严词,便不知说什么了。 嗬,虽不善言辞,却重情重义,果然这世上比我惨的人多,比我有福气的人更他娘的多! “你可知秋猎时,皇帝陛下遇刺之事?”沙场之外不妄言,李由目光一瞬间的躲闪说明了一切,“你与长公主夫妻多年,深知她品性,连你这夫君与家中的孩儿都拦不住她,我这血海深仇之人又能如何?” “那......烦请姑娘将此物交给公主,还有......”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由也不再为难钦原,只是嬴朔的安危,实在让他彻夜难安。 拿过锦囊揣起来,“去了长公子旧居后,长公主的情况好多了,再者......有胡亥一日,便不会让她死在你前面”定定地看着李由紧蹙的眉头一点点松懈下来,最后释然。 心底喟然顷刻逝,长行回首,翩然间,危屋再难见。 为避免节外生枝,钦原当即返回宫中,反正她在不在府中,也无多大妨碍,却不料近路的暗角处,遇见了专挑大雪天出来散心的胡亥。 “这条路,还是朕带你走的”满不在意地拍打着枝头积雪,一簇一簇的寒梅被他扒拉得没了精神。 褪去冕旒,身着华衣长服,负手立于寒梅之下的胡亥,还真生出几分斯文隽秀来,“皇帝陛下虽身体硬朗,但毕竟血肉之躯,还是不要总着单衣出行的好。” “想到你轻功太好,只好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就在此处候着了”他光脚踩在深雪之上,步步僵硬,步步坚硬,尽数折下道旁的梅花递给我,异色的瞳孔在白色背景下格格不入。 抱过他的梅花,再将李由的锦囊乖乖从怀里拿出来放到他手中,既然已经节外生枝,又何必强求,“还请陛下早些回去,钦原告退。” 满怀梅香归于赵府,行至庭中才想起来赵高不喜花香,万一他看见这梅花......转身寻觅四周,却不见一人,呵,看来这些下人挺遵守规矩的,罢了,我自己去扔便是...... “既是皇帝陛下所赐之物,便留着吧。” 刨雪的双手瞬间停下,仰头看着一袭黑衣红发飘逸,钦原正犹疑着要不要继续挖坑,就见赵高凝视的眼神越发清幽,终是忍不住问,“大人知道?” “若不知道,皇帝陛下怎能在你见到长公主前拦下你”相比缕缕梅香,她身上渐渐加深的寒气要更浓烈些。 这么说你在监视我?! 好啊你,我只不过随便应付一下,看看能不能顺道挣个人情而已,这也有错?蹲在地上继续挖坑,“夫君多虑了,钦原并无他意。” 乌黑的发尾散落在雪中,随着钦原的动作,丝丝分明的随风摇摆,“夫人若有他意,此刻还能在这里......”看着鞋面上钦原泼散的碎雪,赵高硬生生地将‘刨地’二字咽下去。 伸手将蹲地上挖坑的某人拉起来,顺势一掀,抖落她头发上的霜雪,牵着冰凉的手往屋里去,“只是罗网监视李由行踪时,夫人碰巧见了他一面。” 换个理解,是钦原太倒霉了,赵高并没有监视她,而最后的最后,那一枝枝被强行折断的梅花,仍旧弃之于地,为风雪所掩。 风从心中来,吹散最后一点对你的想念,空留一段长久的回忆,余下毫无意义的半生功名。 全咸阳城,恐怕谁的名声都没这一位让人畏惧,就连街边断腿多年的乞丐,也飞快翻着跟斗消失了...... “还想去哪里?”眯眼沉思,星魂实在不知浮光到底要做些什么。 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星魂大人可愿放弃国师之位?”第九十八次问他,浮光以为回答会和从前一般无声无息。 “不愿”第九十八次,星魂终于说出了心中一直坚定的东西,哪怕对方是浮光。 “所以......今次是你最后一回来寻我?”他喜欢阴阳傀儡术,喜欢站在顶端,喜欢笑看人性,唯独......不喜欢她。 转身望着远去的浮光,星魂真的有些累了,累到不想再分散精力去理会其他的事,“终有一日,你会回到本座身边。” 浮光默默远走,果然......还是那么自信...... 赵高传说中的女儿 隆冬里还未闲上几天,有关赵高的各种流言就在咸阳传播开来,沸沸扬扬千言万语,惹得朝中老臣多有不满,甚至妄图惩治赵高一把,参他私德有亏。 胡亥虽不当一回事,却也乐意暗中纵容,让老师厌烦一下,反正谁也不会真的在意。 想来,依多年的默契而言,对他们夫妻定不会有半点实际损失。 罗网每年加入的新人有七成左右是亡国流民,故而次次死几十上百人也无人过问,哪怕即将在江湖上掀起风浪的利剑,若过不了赵高那关,武功心智再高也是白搭。 “这几名杀手的卷宗即刻销毁”外间的流言虽听了不少,却无只言片语入了钦原的耳朵,她本就不在意那些无聊的事,更别提是赵高刻意掐断的往事。 处理了手头的事务,风雪已停,晚霞正好,约了乱神那家伙去城东打架,一路穿过街市,无意间朝人群中一瞧...... “!”钦原猛然退回来,挤进人群中停住。 小姑娘衣衫褴褛地拿着一块尖锐的木头,恶狠狠地咬紧牙关朝突然袭击她的某个少年一刺,力量不大,角度十分精准。 “呜哇......”少年顿时捂住手臂满地打滚,周围的大人去拉他起来,被小姑娘抓住机会扎了十多下。 围观的人群并不都是要欺负她,可她这样不分青红宅白的伤人,当然就有人存心要她活不下去,“好厉害的野丫头,抓她去见官!” “对!见官!”好事者拿起竹竿一竿竿打过去,冬日的阳光下,小姑娘皮包骨的皮肤浮起一道道交错纵横的淤痕,与浑身的污垢重合在一起,紫黑紫黑的让她看起来凶恶得如野狗一般。 却......没有半丝畏惧。 这副相貌,这份逆境中的脾气与冷静,这世上如此相近的人怕是没有几个人。 而且小姑娘手上那个绳环......转身去城东赴约,罗网的杀手绝对要守时,若是为一个小姑娘绊住了脚步,岂不是白白腥风血雨一场。 与乱神比试的结果是我赢了他六招,不,是五招,因为第六招,他极度走神,我差点没控制住力道,重伤了他。 “改日再战吧”撤去内力,将钦原剑系回腰上,正要往回走,乱神一个闪身到了我面前。 疑惑地看着今日一句也没回骂的乱神,静静的等着他继续纠结。 “我查过了,她是常月的女儿”神色凝重地吐出这句话,乱神心里像是有千斤重担想要放下,又不得不提着说完,“常月这一生只有大人这一个男人,而那小姑娘是冯家专程驱赶到城里的。” 钦原其实猜到乱神为何分心,可这种事,并不是她能做主的,“看到了。” 把乱神推到一边,她大概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此之外,那些老宗族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什么也不做,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已经不是了”断水从夜幕下走来,将一册拜帖递过。 “郎中令承启,近日流言四起,传大人不念旧情,舍女求荣,吾辈听闻痛心疾首,只叹人微言轻,不能为大人助力分毫,幸而司中小斯偶见一女童,虽衣衫褴褛,却托诸神庇佑,容貌与大人三分相似,去其风尘,方识女童谨慎聪慧,犹如当世名剑,故送至府中,愿权大人天伦之乐,或为罗网一员,效犬马之劳。” 此刻,无论女孩是不是赵高的女儿都不重要了,拜帖是联名所书,即便钦原否认,她至少也得给女孩一个看得过去的归属。 “大人与皇上去了骊山狩猎”断水来之前已经传信通知赵高,只是胡亥连日高烧,他万万不能一人先从骊山回来。 这个时节还狩猎?还是去骊山?真够任性的,“也就是说这几日,朝中是李斯与冯家做主,那......” 三人一并回到府中时,小姑娘依旧如猛兽一般的被关在笼子里,一见钦原来了,反而不张牙舞爪了,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慢慢从笼子里伸出手,死命地想拉钦原的衣袖,却怎么也够不着......钦原走近一些,小姑娘抓住钦原的手,眼泪汪汪地委屈起来。 “乖~” 一面将小姑娘放出来,一面平和温柔地吩咐李大娘去做饭,转而就被小姑娘张口咬住右手,“......”钦原眉头一皱,左手抬起止住配合着上来的断水乱神,这点疼还不在话下。 断水悄无声息地退下,乱神握剑的手动了动,终是没有拆穿钦原。 小姑娘惊讶地放开口,钦原居然不打她?明明阿娘说她很坏的。 虽然演技不错,但到底只是个小姑娘,跟我比实在差太远,“饿着肚子可不能做好事情”自顾自地朝厨房走去,小姑娘犹豫了一忽儿,还是屁颠屁颠地跟上了。 胡亥病愈后,各方势力已被钦原收拾得服服帖帖,赵高回了咸阳,发现连带着城中的谣言都变了风向,她虽没有把那个所谓的女儿安置在府中,却没有一个人敢在朝堂上指摘他们夫妻心胸狭窄。 毕竟,依最新的流言讲,赵高那个没有名分的女儿实在被生母教的不像样子,随意打骂伤人不说,还不敬嫡母,不成体统的再也教不好了...... “这就是你说的捧杀么?”半月下来,见钦原为人处世之道,小姑娘不免也学到了一些真东西。 坐在树上,半睡半醒地看着白嫩了许多的小姑娘,这长了点肉起来,更像赵高了,“这是你阿娘在罗网受训时住的地方,前后左右的人都搬走了,你大可在周围玩儿,等你十五岁之后,就自己去闯一片天地。” “那不是要很多很多年之后?”小姑娘有些气馁地往地上一蹲,遮在钦原影子里想了片刻,又打起精神来,“好吧,五年而已,我一定可以的!那......你不给我取个名字么?”仰视着树上的钦原,小小声地试探着。 “这你自己做主,喏~”投出个木飞机,小姑娘满眼的惊奇,明明很想跑起来玩儿,却只是望着它吱呀吱呀地飞着。 “你这点可不像他”赵高这个人想要什么,就必定要得到才行,且不会有半分迟疑。 小姑娘嫌弃地白了钦原一眼,不再隐藏自己的情绪,大大方方地跳起来抓住了木飞机在草地上欢乐的玩起来...... 一觉睡到风起雪落,小姑娘已经回房间去练字了,原以为孩子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生物,不曾想懂得为自己努力的孩子简直自律到可怕。 换言之,说小姑娘不是赵高的孩子,连六剑奴都不信。 “当心”与鬼翎擦身而过,得了句堪比千金的提醒。 这说明,赵高今天心情特别差,如果我敢惹他,估计会凉。 一进院子,就见赵高坐在她平时打瞌睡的位置上自酌自饮,“这件事你本可以做的更漂亮。” “过犹不及”可能不太贴切,但我想以赵高的智商,应该能理解这其中的核心思想。 过犹不及?呵~ 送到唇边的酒杯一脱手,赵高卷风而至,“我竟不知,夫人的胸怀如此宽广”话说完,酒杯方才落地,酒香四溢,如同他身上散发出的阴冽,收也收不住的满院子乱蹿。 绕开他捡起酒杯,给自己倒一杯缓一缓,“并不是我愿意如此,是...” “是顺水推舟而已”盯着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钦原,除非必要的任务,否则赵高从来不过问她去哪里,要干什么,甚至于和朔公主交往过密、带头胡闹、把屋里的东西胡乱送人情、私自教授胡功等等,他都可以任她的性子来,可这不代表钦原能替他做决定。 淡漠地看了看他,猛的灌酒...... 钦原酒量浅薄,可惜这不是醉一场就能解决的问题,拉过钦原的酒壶,一不小心力气过大,“嘭”的碎了一地瓷片。 “莫名其妙!”恶从胆边生,怒从心头起地搡开赵高。 赵高一挥手,携了内力的气劲将听见响声,瞬移进来的六剑奴全部扫出去,反流而来的风拂得钦原的头发乱舞,让沾染了醉意的她越发压不住火。 “喝~”意思是不说清楚不让走是吧? 气得一乐,迎面直上,“你以为我愿意管这件事,愿意替你做决定?!你自己没把事情做干净,凭什么冲我发火!”提劲一飞,老子懒得理你这个神经病。 阴沉着脸一把拽住钦原的胳膊,气氛涨到极点,不点也着,“那不是我女儿。” 钦原卯足了劲儿,又喝了酒,本就没什么准头,被赵高一拉,丹田内屏起的气息乍地散开,冲得她四肢抽筋,脚下打转,顿时暴怒,“是不是关我屁事!”忍着疼发力一拐。 “......”赵高的胸口被撞得闷痛,却半分力道也不肯松。 比起抽筋的疼,赵高的手劲儿才大得要命,钦原当即用另一只手劈了他的手臂七八下,“......”都能听见骨头与骨头的撞击声了,可他仍是不放手。 打不过,就阴阳怪气地一根根掰他的手指,“你既然嫌我多事,又拉着我干什么?放心~苍龙七宿什么的,属下绝对不敢有半分隐瞒。” 钦原越是往外带,他就越是抓得紧,阴鸷的长眸渗出层层叠叠的寒意,“今日之后,若那丫头还在罗网,你” “你还要我怎样!”钦原从头到脚写满了抗议,面红耳赤地抠着他的手,酒气四溢的不管不顾,“女儿是你自已的女儿,常月也是你自己要杀的!李斯冯家,那些老宗族,我已经尽力把影响控制到最小,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替我承认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女儿,厚葬常月,要我如何满意?” 王八蛋!“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还有,就立了一个衣冠冢,算哪门子厚葬!”钦原的声音大到百米开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没有一丁点儿愧疚或回避,“的确,我早该了结常月,可你别说不知那条绳环的意义。” “我凭什么要知道?!”定定地和他对视,目不转睛的等他还能说出什么臭不要脸的话,大不了这条胳膊不要了。 厌恶至极的情绪从赵高眼底蔓延开来,钦原居然连这件事都没有查清楚,就敢这么理直气壮,“想来任务太少,你的消息才会这样闭塞。” “是是是,你当初压根儿不该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上,你既然这么厌恶女子,那干脆......” 赵高的指节瞬间冰得发青,强过钦原数倍的气息陡然归于平静,僵硬地松开她,她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些话,才是她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 话赶话的争吵中,喝了酒的钦原并没顾虑太多,等到意识到有些话决计不能说出口时,赵高已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离开了她的院子。 这算什么? 一种气得牙痒痒又不能拿他怎么样的无力感,让钦原憋地喘不过气来,然后气着气着就回屋睡觉去了...... “嘭!”戾气残存的院子里传来重重的摔门声。 赵高进了书房,方拉起袖子查看伤势。 除了密密麻麻的红疹之外,手臂外侧的皮肤渐渐隆起,形成红黑色血肿...... 六剑奴默不作声的守在赵高房外,方才被他内力扫伤的多处隐痛,没一个人敢去医治,毕竟‘女儿’这件事,他们都信了,也是断水和乱神跟钦原说查清楚了...固然赵高的责任更大,但除了钦原,也没谁敢骂得这么直白了。 至于之后......钦原虽然依旧照章办事,认认真真的教导新人,也不曾拿谁当出气筒,可却以,‘赵高之令,不敢不从’为由,领了好多个任务,极少回府,更别说出现在赵高眼前了。 斜阳凉风的山间,钦原提着包袱不紧不慢地走着,踏过丛生的杂草,跃过湍急的河流,等着小姑娘自己想办法过来。 “他不要我对不对?”小姑娘撑竿跳过河,扑倒在河滩上,擦伤了小腿,转眼就拍拍屁股爬了起来。 递给她一块手绢儿,“是。” “......”抽泣了一会儿,抹干眼泪,擤了鼻涕,一把拉住钦原的袖子往前走,“那我也不要他了。” 想要看到最美的景色,就不要顾忌沿途的阻碍。 赵高还未执掌罗网的年少时光,确实与常月有过一段风流。 比如,缥缈如风青纱帐中,指尖轻轻滑过常月的胸、腹部、腰际,轻轻勾开她的腰带...... 比如,他们第一次行房的三年后,常月才知道,赵高那样对她,只不过是为了让她没有一丁点儿机会接触到罗网在赵地的分支而已。 比如,沈赵氏与赵成刚死不久,常月找上门来报仇,他轻轻松松就扼住了她的咽喉,把人举起,差点捏碎她的下颌骨时,常月却说,“我...替...你生了,个,女儿。” 呵,女儿? 放下常月,柔情地帮她理一理头发,“是不是觉得我每次抱你,都酥麻麻的?那是小蓟根叶和益母混合后的效力~每一次行房后,我还会在你的饭食、饮水中加鲜红花汁。” 常月听后,双眼瞬间腥红,“畜.生”一巴掌扇过来。 却被他一把抓住扔得老远,“所以,你这辈子连怀孕的机会都没有~” 在自己还不够强大的岁月里,耐着性子,忍了常月的公主脾气十几年,直到在秦国站稳脚跟,才彻底挑明。 可惜,他当时没有杀了常月,否则今天也不会如此。 但,单凭一个后招就想让钦原和他一直刚下去,也绝对不可能。 茶过几盏,听赵高口述,记录完信手名单的龙修正要退下,又听他悠悠地问,“再过五天,是她回来复命的日子?” “是,陛下此次的设宴并不简单,是否......召钦原提前回来?”龙修确实和钦原十分不对付,但正经事上还真不曾为难过彼此,尤其这种少不了郎中令夫人角色的场合。 “不必”这几日的卷宗查下来,赵高愈发憋闷,又不得不承认这不是他们的错,乱神虽然脾气极坏,但不是十分把握,绝对不会向钦原说起那个小姑娘,更何况连断水真刚都查到了一样的结果。 小姑娘的相貌与他极为相似,习性又被常月按照他的行为处事来教养,他若不是当事人......怕是也信了。 一边带着小姑娘,一边执行任务,要说没有半点影响,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将时间把握在合适的节点,倒也不至于乱了谋划布局。 尤其...... “你刚才出去的时候,有人来过了”小姑娘端坐在蒲团上习字,一整天关在屋里,不练练字还真待不下去。 看到书简旁边的树叶,钦原将带回来的吃食放在另一边的桌上,“你吹了那首曲子?”尤其,小姑娘还这么聪明会看形式。 “嗯,不过来的人没听一会儿就走了”写完最后一行字,收好书简墨砚,淘了毛笔,洗了手,小姑娘才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东西。 瞧她吃东西的样子,我觉得捡现成的,当个后娘这条路纵使行不通了,送她去祸害道家也是可以的,“你怎么知道?” “因为”正想把嘴边流下来的油,抹在衣服上,见钦原抬手,小姑娘赶紧拿了手绢擦一擦,“那种讨厌我的味道特别浓!我吹了赵国的民谣没一会儿,立马就没有了。” 额......赵高那神经病巴不得别人给他把事情全做了,一定不会自己来,六剑奴撞了枪口没几天,严格来说又是我的从犯,还在继续受罚也不一定,一般杀手也不好惹我,那...... 想来想去,基于对赵高的盲目崇拜,加之事发前一直站在说话不腰疼,事发后就不见了人,来的人只有那个俊俏小骚包了。 “后天你就是别人家的小孩了,现在有什么想法么?”蹲下来撑着下巴问她,这正在换牙的年岁,可不能吃太多糖。 咽了几口口水,小姑娘终是在钦原和蔼可亲地注视下,不甘愿地交出了藏下的糖,一颗,两颗......几十颗。 微微一笑,“这就叫一锅端~”让你想一次性吃个爽。 当着小姑娘的面一颗颗把糖扔火盆里烧了......“呐~”看她委屈巴巴的样子,钦原又还给她颗最甜的。 “哈哈~”小姑娘当即眉开眼笑,“吧唧吧唧......”吃完糖,将喻意男女结缘的绳环从鞋子里拉出来扔进火里。 嗯嗯?! 这举动震碎钦原的认知,“......”然而又很正确,有些东西既然不要了,那就彻底不要。 “你明天给我买策道德经吧,道家那些人一定会问的”吃完糖,小姑娘开始对着铜镜各种臭美。 我......这都能猜到! 钦原倒吸一口凉气,觉得那个当后娘的念头不仅幼稚,而且不自量力,甚至有一丝丝恐慌,“丫头片子,你...这么聪明,怕是将来谁都要被你拿捏了。” 编头发的小手一顿,止不住的心酸泪冒上来,又不愿让钦原再看见,“啪”的一声扣了铜镜,“吃饱就睡,又白又胖~”脱衣服蒙头睡觉......如果聪明有用的话,阿娘怎会被他厌恶到尸骨无存的地步,你怎会一点都不喜欢他,怎会...谁都不要我。 我就说嘛,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你看,这丫头,我夸她聪明,她不仅不谦虚,还如此得瑟,居然在被子里乐得发抖~ 钦原连连摇头的出了小姑娘的房间,背着手走过长廊,觉得自己已然行将就木。 例行公事的汇报了任务完成情况,将重要信息归纳成策交回卷宗管理处,然后......亲自去跟赵高说,小姑娘已经扔得很远了,您放一百八十个心吧。 隔着轻薄的纱帘叫住一刻也不愿多待的钦原,“慢着。” “大人还有何吩咐?”持着礼纹丝不动,就不信你还能把我打一顿。 这姑娘以前的‘低眉顺眼’怕不是装出来的吧,这才多久,竟连夫君也不叫了,“酉时宫中宴请百官。” 哼~ 这毫无温度的语调,没有事怎么会找我? 钦原理理衣服,挺直了腰杆儿,一脚跨上马车,“......”冷不防被赵高牵进去。 嗯?这是示好? 呸,我才不接受呢!当然,真敢这样,那就是找锤了。 “那小姑娘不是我女儿”盯着钦原的眼睛再说一次,这件事她必须要相信。 哈?钦原被赵高盯得眉头一皱,郁闷到词穷,憋着十万句不堪入耳的脏话地打量着他,你就这么执着吗? “她不可能......” 赵高真的很执着,执着到大秦直道都没他直,居然直到原原本本的给我说了。 “......”呸!你个人渣,谁想知道你的往事?!你这未免也太丧尽天良了,跟你比起来,我简直是圣母好么? 难道这就是你作为罗网头子的必备条件! 你个辣鸡,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看着钦原鄙夷的眼神,写在脸上的咒骂,赵高神态自若的承认,“人性?我本就是个残忍至极的人,那些无用的东西统统不需要。” “......”服服服服服服服服服...... 马车稳稳地前行,坐在赵高身边,让钦原很是尴尬,左看右看,就注意到了旁边的一个盒子。 打开一看,一件蓝色仙鹤披风,“好漂亮”没文化的我,自然说不出什么高深的评价。 “鬼翎送来的”看钦原专心致志地翻看着披风,赵高的神情也柔和了不少,好在还能被收买。 一听是鬼翎那个铁公鸡送来的,钦原就更开心了,仔仔细细看了披风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这样精致的绣工,又是鬼翎送的,怎会没有赵高一份儿,“你的是什么颜色?” 赵高自然而然就放下了并未看多少的书简,从底座下找出另一个盒子,让她自己看。 比起先前,钦原现在的眼神才是亮的光芒四射,“这件大了些,不适合你的身形。” “披风不都是很大的嘛,夫君可愿一换?” 听到这声夫君,也因为她灼灼的眼神里满是笑意,“嗯。” 当即上身一试,感觉自己潇洒的不像话,美滋滋,“瞧,多合适我~”重点是,在心理作用的驱使下,钦原觉得红色披风更贵。 “的确”赵高若有所指地应着,伸手理出钦原压在披风里的头发,心里的一丢丢执拗与阴云尽数消散。 李由之死 “卫庄兄不该如此”张良颇有些生气,他只不过出去几日,竟有人帮他做了决定。 卫庄横眉冷眼,也不跟张良争论,“那是我的承诺,与你无关。” “卫庄兄可是忘了,子房也是韩人”张良言之凿凿,即便当年是卫庄兄答应还给红莲一个更好的韩国,即便自己早一步离开韩国到了小圣贤庄,可流沙创立的原意,不止卫庄一人记得,如今又怎能将他排除在外。 “你是在怪我替你做决定?”卫庄一副‘若不是当年答应了韩非,老子才懒得管你’的样子,丝毫不在意是自己前两天给刘季写信,说子房要过去帮他做事的。 张良放下端着的礼仪,“是,卫庄兄此举是陷我于不忠不义。” 呵,忠义?这世道若有忠义,便不会纷乱至此,“你在儒家多年,竟没学会审时度势?追逐利益,本是常性。” “我不会放弃”流沙创立的原意,不止你一人在坚守。 “你会的”时光流转,一语成谶,当年创立流沙的只剩你我二人,若还为忠义情分这种虚无的东西所累,便是失了流沙存在的真正意义。 咸阳宫中,胡亥难得起了一个大早,从早朝上下来,还勤奋地批阅了好些奏章,顺便给李斯放了大假,然后招来了赵高。 “赵卿,朕如果没记错的话,剿灭叛军的行动中,除了章邯,李由也有很大功劳吧?”胡亥眨巴眼,认真地看着赵高,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赵高顺水推舟道,“皇帝陛下英明,的确如此。” “哎呀~”胡亥敲一敲自己的脑袋,一副夸张到连内监都看不下去的模样,惊异地锤了锤长案,“这可怎么是好!朕怎么能忘了赏赐有功之臣!”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陛下日理万机,有些疏漏也在所难免,李郡守想必不会在意,再者战事至今,为期未远,皇帝陛下再行赏赐即可”赵高一字一句说得恰到好处。 胡亥赞同地点点头,“嗯~赵卿言之有理,来,给朕准备诏书......哎哟,啊,疼疼疼~” 刚将诏书写完,胡亥就在龙椅上疼得打滚,内监一边吩咐人赶紧去找太常来,一边准备把刚写好的诏书收起来...... “哎呦喂~赵卿,为表朕对功臣的爱重之意,不如,不如...你亲自去三川郡宣旨吧。” “遵旨”赵高领旨退下,太常也立即赶到为胡亥诊治。 等到胡亥安睡,内监悄悄潜出寝殿,乔装去了相国府上...... 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天气太冷的缘故,或者是我太闲了,才睡到寅时,就怎么也闭不上眼了。 于是乎,学着文人雅士,出门去赏雪...... 停笔抬眼,起身出门,天色虽未大亮,苍茫的景致中,却也不难分辨迎风练剑之人,“钦原。” 钦原闻声止剑,从赵高手中接过一卷尚有余温的书简,“何时?” “此时,朔日......若你不愿,可另寻” 撤去剑上的力道,缠于腰间,“钦原说过,会与夫君戮力同心”身为一柄利剑,莫说是李由一家,自己的性命又如何? 李由,相国长子,三川郡守,不仅家门显贵,更战功赫赫,此外,他还是当今皇帝的姐夫,要杀他,除了罗织罪名,还要有足够的实力和魄力。 因此,这次任务,赵高、六剑奴与钦原同行。 只不过,钦原熟记了书简上的名字和地点暗中行动;赵高领了胡亥的赏赐圣旨,乘坐超级豪华金光装逼专用棺材轿,光明正大的去。 胡亥能够容忍所有人对他的欺辱仇视,因为他坚信自己终有一日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他可以对赵高的奉承敷衍、独揽大权置之不理,因为赵高给了他报仇和实现愿望的机会。 他更能够接受钦原的苛刻无礼,因钦原确实遵守了承诺,认真勤勉地教授了他独一无二的东西,还多次救了他的朔姐姐。 但,他绝不容别人抢走一点点属于他的朔姐姐,哪怕有这样的心思或者多看一眼也不行,尤其发现李斯很久以前放在自己身边的小奴,开始向相国府暗中汇报朔姐姐情况的时候,胡亥就更不想忍耐了。 考虑到李斯是唯一能够压制赵高的人,胡亥不是没有给过李斯机会,可惜,这最后的一次试探,可亲可敬的相国大人竟输在了一个小小的内监身上。 “皇帝陛下,饶命啊,奴才,啊...呜......”求饶都还没有求完,小斯的舌头就被胡亥活生生扯了出来。 随行的侍卫奴婢惊惧地不敢喘气。 “哎~不是说细作的舌头最长么,怎么你的舌头这么短?无趣~”将舌头喂了狗,胡亥觉着有些倦了,顺手端起狗笼外结了冰的狗粮,连冰带碗地给小厮塞进嘴里,然后回去睡觉...... 先一步达到三川郡了解情况和部署,天下动荡不安,不法之徒趁势而起,这里却在李由的治理下,相对安定。 豪门大户、地方官员、平民百姓,对他们的李郡守都十分信服,也因如此,历经战争后的短短月余,三川郡的民生秩序便恢复了.八.九.成。 哪怕此刻三川郡的军民与楚军仍有不小的摩擦。 朔日,即每月初一,这种日子对于一国之君来说,应当是很重要的日子,可胡亥却要在这样的日子里,敲定李由的死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迫不及待。 不过,这也是罗网一直以来所期望,赵高策划中必定要实现的,胡亥所能够倚仗的,只可以是罗网。 这一点,赵高明白,我明白,胡亥懂得。 “客官起得好早”伙计笑呵呵地上了热酒,“您先喝点暖暖胃,我这就去准备早饭。” 小样儿,还挺勤快的,这么早就打好柴回来了,“多谢,今天是二十几了?” 伙计一边往火堆里添柴,一边回答,“冬月二十五,再有五天可就是腊月啦~” 喝一口米酒,饭堂里很快就被烘得暖暖的,伸手烤烤火,地点和人手已准备妥当,要杀的人一个也没遗漏,只是...... 五天,李由或许会看在家国子民的份上,学学蒙恬扶苏什么的,可相国大人儒法兼修,秦国三分之一的政法刑律都是出自他的手笔,既能治国安民,又有手腕,如今被胡亥赵高逼迫到这个份儿上,恐怕不会坐以待毙,万一他一动,李由也跟着动了怎么办? 烤着烤着,不知不觉间,钦原竟然有了醉意,这...米酒也太醉......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伙计蒙着面巾从厨房出来,探探钦原的鼻息,确定她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在火堆里添上另一种木柴,清理干净痕迹,将人放上马车...... “啊呀......”一股恶心到催吐的味道,熏得钦原立即醒来,然后步履蹒跚地倒在床边。 “喝吧,能解酒”英姿勃发的章邯递上一碗貌似白开水的东西。 捂着快要炸开的头,我觉得满屋都是章邯帅气的身姿......接过白开水喝下,管他娘的是什么~ “解酒汤?”喝完把碗还回去,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毒.药呢,居然真的是解酒汤。 “准确的说是酒树的解酒汤”拿过碗放下,看钦原还是很晕的样子,章邯有种过犹不及的感觉,“酒树稀少珍贵,好酒之人尚且难以辨认,更别说你了。” 什么叫‘更别说我了?’ “......”本想站起来给他一记冲天拳,哪晓得一动,瞬间头晕目眩到被无数的金银财宝包围......还是乖乖坐着吧。 “罗网刺客团钦原,数次宫宴,极少饮酒”依此,章邯推断钦原酒量很差,而酒树的汁液本就是一种美酒,燃烧后的气味自然能醉人。 真不愧是影密卫,这种微乎其微的细节也能发现。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压根没有酒量”只不过闻了一刻钟的酒树味儿,就醉了六七个时辰。 “......”我感觉我的人格受到了羞辱。 看着钦原昏昏欲睡的样子,章邯叹着气走了出去...... 见章邯像是做了赔本买卖一样地走了出去,我慎重的决定,爬上床再睡一觉...... 我们并肩走过风霜雨雪,血海深仇也一重重踏过,却始终在彼此的眼中看不到自己。 破灭前的六国各为其政,破灭后的六国同仇敌忾,尤其是在秦国的实力一步步削弱之后,各路反秦人马更是嚣张的不得了。 尤其随着胡亥的无所作为,秦人之中也渐渐怨声四起,大秦内可用之人仅剩李由章邯,赵高不敢用,李斯用不得,可这些事对于皇帝陛下来说,还不如我这个‘长公主牌速效救心丸’的分量重。 以至于章邯跟我说起各地叛乱以及秦人疾苦的时候,我都想呸胡亥了。 “据我所知,郎中令一开始是看中的人并不是你”章邯耐心的温了茶,于钦原杯中斟上。 不禁拍手叫好,“佩服佩服,这么久远的事,将军也能查到。” “不足八年,算不得久远。” “那么,将军又是怎么查到的?”钦原眼神流转,盈盈一笑。 不急不缓地喝口热酒,与钦原坐在火堆旁闲话家常,“罗网原本选中的那个人不慎泄露行踪,生死之际为你所救,接着,罗网要培植的内线也就成了你。” 岔开话题的另一个意思就是,现在还不想言明,“那个人已经死了好几年,我也早离开了墨家,所以”以茶代酒,敬章邯一杯,“这条线索没用~” 起身拉开门,外面的风雪瞬间降低屋子的暖意,“先生误会了,在下提起这事,只是想说,你一开始并不是嗜杀之人,相反,心存正义。” 将一壶茶水淋在烈火之上,焚起的黑烟染了衣服一身灰,索性把茶壶也扔进去,是非黑白,人间正道,又有什么关系。 章邯的面貌添了许多倦色,对胡亥,对自己,乃至对大秦江山,章邯真的已经太过疲倦,而现在所做的一切,更像是在尽军人的本分,因而,对一心只做罗网利剑的钦原,他并不打算用多余的心思手段迫使其屈从。 “有何感想?”战乱之中,粮食短缺,穷困的人家冰天雪地里也要忍着刺骨的寒气,出来寻找食物。 上前几步,随章邯的目光看去,山坡下有七八个人正在挖掘树根,想必实在是没吃的了,“时也,命也。” 挖树根的人里,有一家三口,衣衫褴褛却相互扶持取暖,挖到的树根也比别人多,彼时,章邯发现钦原也在注视那一家三口,“可有亲人在世?” “已不在这个世道”我可没撒谎~我家里人确实不在‘这个世道’,唉,虽然孤独这么多年,早无所谓了,还是忍不住有点小忧伤啊...... 杀戮,会锤炼出铮铮铁骨的军人,仗剑天涯的侠士,也会浸泡出一柄柄永不褪色的利器。 像他们这样的人,若不是触及心底痛楚,断不会在他人面前显露半分难过。 “若不是李郡守,这些人恐怕连树根都没得吃”比起胡亥或者其他人率军前来,钦原这里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万物自有生存规则,悖逆此则,便是死期,章将军与李郡守向来交好,明知无用,却还来走这一遭,也是尽了心力,所以......还请明哲保身”躬身一拜,钦原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 受了钦原这一拜,章邯沉默良久......终末,于风雪中负手离去。 他已没了受皇帝陛下重视的影密卫,在朝中也无半点人脉,更不会蠢到去求胡亥,白白成为李家的牺牲品,因而,唯在心中念道,李兄一路走好。 冬月二十九日,赵高奉命传达的赏赐文书还没有到,从三川郡治就传来了李由强占民田、私宰耕牛、违法乱政等十一项罪名,人证物证一一俱全,且无一错漏。 于是,胡亥当庭大怒,即刻将赏赐文书,换成了降罪诏,赐李郡守死罪。 晨时修改的降罪诏,晚时,郡守府内已被围的水泄不通,苍白无力的夜里,冷冽的刀锋剑影比落雪还要死寂。 “阿妹,别怕”年长一些的男孩抱紧哭泣不止的妹妹,瑟瑟发抖地往后退,明明自己脸上也挂着鼻涕眼泪,还鼓着眼装作很凶的样子。 待鲜血一道道从不同的躯体上飞溅得四处都是,保护兄妹俩的家将侍从很快一个不剩......把妹妹向后推开,男孩捡起地上的刀向一群杀手冲过去,“你们滚开!” “咻”满身箭伤的李由冲进来扔出手中的长.枪。 “呃...呃......”长.枪.连续穿透儿子面前的两个杀手的身体时,儿子也被钦原从屋檐上跳下,一剑砍杀。 冷眼扫到蜷缩角落里的小女孩,钦原的剑气都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哈哈哈......”李由一边与死士搏杀,一边大笑起来,不再是军人的豪气干云,而是悲痛至极的绝望...... 李由在三川之地颇有威望,就连某些不可一世的豪强在他的治理下,也弃恶从善、遵纪守法,如今听闻他一家蒙难,很多人以最快的速度自发组织起来,向府衙杀去,却在半道上,被赵高率领的军队拦了下来。 望着一众萌生退意的将官平民,赵高从容认真地问,“可知,你们已然触犯大秦律法?” 秦法之严,秦人深省。 这些临时组织起来的人,在被赵高下令杀了些为首的头目后,便一点一点被镇压下来,剩余的异动也在各个关卡节点接收了新的军令后,逐渐平息下来。 “我李家究竟做错了什么,连我的儿女都不放过?!”李由大吼着将长.枪.递进三分。 长.枪.前刺的冲击力震得钦原肩胛失去知觉,紧抓着他的枪头,将内力灌注到剑上,继续将剑往前送,一寸,两寸......最后随着他左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一鼓作气,长.枪.折断。 “他们没有死”剑刺穿李由身体的一刹那,也是钦原离李由最近的时候,这句话绝无第三人知道。 “嘶啦”一声,拉出钦原剑的那一刻,松开枪头,三川郡守,逝。 跃上屋檐,回头看着跪地而死的李由,死而瞑目...... 钦原一路从郡守府撤出,不料半途上内息大乱......一个踉跄滚落在雪地里,极寒的天气中,伤口很快被冻得凝结,一路上的血迹也顷刻被大雪掩盖。 娘的!这下可好,想杀我的人追不上,想找个人救我的也没门儿! 随着在雪地里的时间越长,意识越涣散,所以,不能停下...... 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闻香识曲,下棋看舞,人人平和,充满希望与安宁,丝毫不是饱受战火煎熬的样子,就连我走遍了整个街道,也没有遇到一个仇人。 嘶~我去,这不应该啊。 难不成真的诞生了一个英雄,给了这些流离失所的人一个家,一些安稳的日子?用爱和正义感化温暖了他们? 这么快?! 不可能吧,钦原使劲捶捶自己的脑袋,发现不知不觉中到了城门口,而守城门士兵的军服,居然以红色为主,这是...汉军?! “子文!”谁?谁他娘是子文?! 看着钦原似乎有了意识,天明拍拍她的脸,想要叫醒她,“子文,子文......钦原!” “啊!”钦原猛地睁眼起身,天明敏捷地往后一跳。 看着惊慌失措的天明,我抬手擦擦脑门上的汗,感到很无奈,美少年,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被我吓到,“墨家巨子,有何贵干?” 天明拍拍胸口,“啥都不贵~” 把被子裹身上,打个盘腿坐好,“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这次所为何事?” “还不是你做的好事!那两个孩子到现在都没醒”说起这个,天明就来气,这个人下手也太重了,要不是他墨家巨子大人内功深厚,两个孩子早就死了。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了当时下手,确实......重了点,咳咳......呸呸呸!能留他们一命就不错了!“你真是一个人来的?” 天明捶捶胸口保证道,“那当然,我可是墨家巨子,一定会信守诺言的~” 要来笔墨,撕一块床单,将救醒两个孩子的方法写下,给天明,“记下之后,烧了。” “嗯嗯” “还有” “嗯?” “如果他们以后来找我报仇,我一定把他们千刀万剐。” 天明收敛了笑意,将手里的方子攥紧,他其实很讨厌朋友们一个个变成这样子,沉声道,“他们再不是王孙贵胄,只是我墨家弟子,至于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定为死在你手中的墨家弟子报仇。” “这样最好”在岁月中冷掉心肠的人,是换不来别人怜悯的。 何况,他已经是真正的墨家巨子,他很善良,同情心却不泛滥。 双生胡亥 天敌的存在,正是为了防止任一的物种无限蔓延。 李由一去,自然要想办法尽快拉李斯下马,只是为了收集证据,一路回来,钦原领教到的招数实在不少,李斯手底下的暗卫比情报里说的,要难对付的多。 福兮,祸兮,这些年为了提升修为,一直坚持使用钦原剑,却也带来刚强过盛,机体大损的后果。 掩好刚吐出的血,提一口气过去把四个暗卫的尸身化了,随身携带的药水刚好用完,余下的战斗力也只能碾死一只蚂蚁,以这个情况,五六天都不能动武了。 朔日已过,虽然没能及时回去复命,但李由灭门一事应该传到胡亥的耳朵里了吧?地方豪强和驻军也被赵高镇压的差不多了,余下的人头,应该也让忙着搞事业的楚军收了。 所以说,我仍是个高效率、严标准且低调有用的工具。 只不过,没有六把名剑护佑的我,为了躲避追杀,走一条山路的时候,处境变得更不好...... “你干嘛打我家的狗!” 我斜眼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死瘦狗,这明明是被冻死的好不好?再看一步步逼近的凶恶村民,拿着手里的杵路棍不敢松手,我觉得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他们一定会让我给这只狗偿命,“嘿嘿,别,别,我赔钱就是......哎呀,我钱嘞?!” 很好,一定是换衣服的时候,不知道掉哪儿了。 “哼,没钱是吧,没钱就去拜堂!”一村民夺过钦原手中的杵路棍,其余的村民也一一点头赞同。 “......”瞬间凝固。 某上了年纪的村妇道,“哼,真是便宜你了!” “神经病啊!哪有跟一只死狗拜堂的!你以为这是哮天犬啊,我今天就跟你们这些刁民斗个鱼死网破......哎哎哎,别打别打,我错了,我错了......” “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赵卿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才,这名单上的人果然一个不差!”欢喜地看着奏报,胡亥觉得畅快的不得了,“哎,对了,钦原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回陛下,内子还有些私事要办。” 胡亥继续看着奏报,漫不经心地吩咐,“哦~你退下吧,朕再回味一会儿。” 赵高退下后,胡亥立马变了颜色,却仍遵循他的日常习惯先去花园毒死了几条鱼,才回寝宫去...... 关上门假寐了一会儿,确定门口的探子没注意他房内的动静了,胡亥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钻进衣柜去,通过密道,直达地下密室。 双色异瞳的人见胡亥来了,顿时结巴起来,“哥...哥哥......” “嗯,乖~”摸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擦去他嘴角的黍粒,胡亥难得温和了几分,谁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同胞弟弟。 “哥哥,我...我......我想出去玩儿”懦弱地低着头,生怕胡亥不同意,哪晓得胡亥微微一笑,拍拍他的头,竟然点头了。 李斯败 冯家灭一 恍惚间,赵高依稀看到了,已故云中君猥琐的身影......后来,终归是拽着她,略嫌丢人地抄了回府的近道。 正月之际,尚未立春,一场雨过后,咸阳又降温了,幸而钦原现在负责的事务不必日日出府,只是这新年前后的相互串门实在应付得她头疼。 尤其,在李斯倒台后,各地大小官员的拜访,简直像飞蛾扑火一样,怎么都杜绝不了,而作为郎中令府上名正言顺,唯一夫人的钦原,又被不少人记住了脸。 不过,相比贪生怕死、趋炎附势之辈,那些有骨气的人家,倒是一边享着自己的清闲,一边为自己忠正耿直招来杀身之祸,更有甚者,还上书弹劾赵高。 但是赵高并不像以往我所了解的,那些大权在握的奸臣一样扣下‘举报信’,或者给那些不自量力小角色来个一闷棍。 将近日来府中拜访的官员名单放到他桌案前,这些人总算处理的差不多了,“听说正殿里的书简已有千斤了。” 由着官员递上无数的书简去麻烦胡亥,赵高照常按自己做派行事,“加上今日的,是一千三百斤......”卷开钦原放在桌案上的书简,赵高习惯性地提笔落下。 等他以极熟练手法在书简上修改完毕,将其交回我手中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脸上有几个火辣辣的耳光扇过,与他在我字体旁做的修改注解一比,我的狗爬字简直就是一坨屎...... 注解完名单,赵高便要开始练一个时辰的书法,见钦原一副尴尬的样子,想着虽然她的字已经丑到无法形容,但好歹这一次人名与官职全对上了,“你的字从来如此,勿需与人相较。” “......”请问您是在安慰我吗?我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说,随便找个人过来写两笔,也能胜过我的狗爬字?所以,事实如此,我就不用再计较了,是吧?很好,我承认,您说的对。 卷了书简从赵高书房里出来,今日的天气甚是暖和,正是少男少女相互勾搭的好时节,也是达官贵人、寻常人家出门踏青的好日子。 自然,也少不了在这样的日子里,再添几笔血债留着下辈子慢慢还。 索然无味的重复,是麻木;简单直接的处理,是熟练。 虽然我出身草根,根正苗红,也没学过什么装逼技术,但好赖做了赵高几年的挂牌夫人,对奢侈品也略懂一二,与豪门贵妇之中的某些人套近乎并不存在专业性难题。 算算赵高每隔段时间就会派人送来的,应季的衣服首饰,堆到如今也有几柜子了,出来的时候,随便拿了几件,不消半柱香时间,便将某个早些年与李斯交情甚深的要员的小妾以及六七八个贵妇给拉拢了。 “好漂亮的衣裙,就连袖带上的暗花也浮动着暗香呢,只不过......”作为别人家的九房,这姑娘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模样虽不美,却柔柔弱弱地惹人怜爱。 “只不过你区区一个侍妾,如何当得起这位夫人这般厚礼?”怎奈这名官员的夫人实在眼尖得很,一副大老婆的架势一过来,立马吓得冯小九两眼含泪地站到一旁。 相互见了礼,冯夫人便引着钦原到无人处坐下,虽不推辞钦原所送的衣物首饰,却也没有表现出想要与她深交的样子,“愚妇与夫人初次相见,便受夫人如此贵重之物,本应回以重礼,然愚妇出门踏青,并未携带甚珍贵之物,只能在此邀夫人改日到舍下做客了,也好为妇人那失言无德的九妹赔罪了。” 无视心里嘶鸣而过的不知道多少匹马,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这冯去疾的大老婆也会跟着他的小老婆们一同出门,去你娘的龙修,回去后非得整顿整顿你手底下的信手,这情报更新速度还是不够快~ “夫人言重了...噗~”本想继续打官腔的钦原转念一想,噗嗤一声笑出声,骚里骚气地炫富道,“我与夫人一见如故,又觉得与您那九妹实在有缘,看她衣裳款式实在老旧得很,才随便送了她点东西,您又何必在意呢~”挥一挥丝巾,矫情做作的我自己都受不了~ 冯夫人仍是微微笑着,客客气气地为钦原斟上一杯水,不显山不漏水地跟钦原聊着些无关紧要的事,她十四岁就嫁给了自家老爷,即使不懂什么是江山社稷、权谋斗智,但也做了二十来年的右丞相夫人,该有的防人之心还是有的,钦原送给老九那两套衣裳虽不华丽,可做工却精致脱俗,是常人难识难得之佳品,再加上一对碧海倒花簪,要不是有所图,初次见面就送人这样贵重的礼物,那就是个败家娘们儿~ 能让媳妇败得起这样的家,还败得这么肆无忌惮的,在如今的秦国,恐怕没几个。 几杯茶喝完,冯夫人的表面功夫也到位了,借故要先走一步,钦原也不好留她,“如此,妹妹就不送姐姐了,只不过改日到你府上做客的时候,万不可像今日这般只有你我二人相谈哟,实在无趣得紧呐~” 拈个兰花指咯咯笑,在冯夫人疑惑的眼神中插她一刀,“哎哟~你瞧我这记性,竟忘了告诉姐姐,小妹的夫君是当朝郎中令~” 冯夫人只料到钦原在刚才的谈话中会故意避谈她的夫君,却没想她会拿到最后来显摆,“愚妇不识,原来妹妹是郎中令之妻,失礼了,那改日还请郎中令与妹妹一同到府上做客。” 故作亲近地拉过冯夫人的手,“那我们可说定了,去你府上做客的时候,可要与众姐妹认识认识,你是不知道啊,我家那位性子忒冷,府中又仅有我一人,平时想找个人说话解闷都难呐,不似姐姐府上那般热闹,姐妹众多,人丁兴旺呀~” “你...”热闹个鬼!看钦原委屈的小模样,冯夫人乍地想打她一耳光,这咸阳城里谁不知道,郎中令仅有她一个女人?且还听闻郎中令与她成亲多年虽没有子嗣,却连塞上床的小妾也不肯要! 开玩笑,我气人的本事可不是吹的~ 在我说完这句对她来说很有杀伤力的话后,她怒地抽回了手,还给了我一个白眼,然后又即刻反应过来这样做不妥,就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客套一两句,走了。 看她离开的气势,我不禁为冯去疾的那些小老婆们表示哀悼...... 记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秦国有左右丞相之分,冯去疾,秦国右丞相,和李斯关系不错,他的儿子冯劫,秦国上将军,和李斯一家子关系更不错。 据说当初朔公主原本是要指给冯劫的,却不想朔公主对李由一见倾心,冯劫为了成全朔公主和李由,竟然冒着杀头的风险,使得始皇帝陛下改变了心意。 只不过,这些年为了避嫌,两家人已经很少来往了。 吹走从梁上掉到桌上的蚂蚁,钦原显露本性地说道,“趴了这么久,不累?” 咳......看来即使有白凤,自己的轻功还是没有长进啊,这样想着,浮光便蹑手蹑脚地从房顶上一点点下来,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进亭子旁的水池里。 “你觉得这样被我抱着很不错?”看着怀里的某人,我觉得自己......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浮光赶紧从钦原的公主抱中下来,理理衣服,“那个......” 把一盘糕点给浮光推过去,她肚子再这么叫下去,可没法说话,“如果你是想回到国师大人身边,我倒是可以帮忙。” 浮光倒也不客气,将就钦原用过的杯子吃喝起来,“罗网,连风假...也要出,期?” 可能真的太了解彼此,就浮光这样乱糟糟的发音,我还能明白她在说什么,“怎么,难道流沙不想由罗网动手除去冯家?或者说,你的卫庄大人更愿意让我来协助流沙除掉冯家。” 吃完,浮光便凑近了过去。 “你最好擦干净了,我不喜欢甜的味道”真怀疑浮光到底有没有嚼,这次几秒啊,一盘糕点就没了?战斗力不亚于我~ 擦干净嘴,紧巴巴地挨着钦原坐下,浮光觉得与钦原心意相通到这种地步,真是比卫庄大人竟然深爱着红莲殿下还要神奇,“我只能拖住国师大人六个时辰。” 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你这是什么眼神?!”第一次,浮光在别人面前拍桌子,“嘶~哎哟,疼!”不过拍的是石桌。 实在被她挤得一点凳子也坐不到,我只得站起来,“你确定你能,你敢,你会,你忍心这样对待你的星魂大人?” “......”果然,钦原盯着她眼睛看的时候,浮光还是回避了,可她是流沙的人啊,非公子的遗志...... 最后一刻她还是拽住了要走的钦原,“如果再加上那样东西......我可以!” 这回轮到我无话可说了...... 见钦原偏头看着她,颇有嘲她天方夜谭的味道,浮光只得说起钦原的旧事,“卫庄大人曾言,昔年与你交易,原本以为你即便达他所求,也未必有命获利,却不想你私下瞒着他人所行之事,是他付给你利益的百倍。” 流沙都喜欢当面损人,背后夸人么,“所以?” “所以,女子未必不如儿郎,我...未必不如你!”定定地看着钦原的眼睛,流沙从来没有困难这一说。 就像当初救星魂,在龙川监狱外拦我一样,这个姑娘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唯唯诺诺,她离开星魂时是何等的决心,又如何能回到流沙后再被卫庄放心地派回来做事? 其间的心志不改,坚韧二字怕也形容不了分毫,“好”从随身携带的药瓶里倒出一白一黑两颗药来,放她手心里,“以你的体质,只可服半颗。” 安然地点点头,把药收好,“十天后的凌晨吧,还有...你能不能......给我点钱”浮光无耻地向钦原伸出了手,毕竟她的驴被白凤以吵到他休息为由给劈了,这个时辰租个像样点的马车去国师府,还挺贵的。 哈?啥玩意儿?! “喝,流沙没给你活动经费?”居然敢向我要钱! “没给”浮光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且毫无羞耻之心地掂了掂手。 “......”以后谁再说我没有人性,我就挖了他祖宗十八代的坟! ※※※※※※※※※※※※※※※※※※※※ 咳咳,我犹豫了很久,jio得有必要说一下了,这个文章的结局是悲剧,然后这个同人文很早之前就写完了,原文在秦时明月赵高吧,现在修改放到网站,很多细节会改会加会删,然后番外能不出就尽量不出,因为番外小剧场我写在贴吧里另一个贴子里了,但那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有另外一个非常非常可爱的小伙伴我们一人一段写的,她现在高三了,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不能以这个为由去打扰她,更不能不经过她同意,把番外小剧场全部当成自己的东西放网站上来,也不能说自己番外里写的部分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放上来,毕竟是我们两个人的东西,所以番外除非非常有必要,或者重新写在正文,否则不会再出了,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贴吧看一下,嫌麻烦的,在本网站看就好~~ 冯家灭二 当你好不容易在一块石头上种出一朵花,却亲手折了,狠狠踩在脚下的时候,这块石头不止是你一辈子的绊脚石。 听浮光一声招呼,车夫将马车停了下来,还没开口问有什么吩咐,又一个钱袋递过来了,“姑娘......这,这也太多了,再说你已经赏赐我很多了。” 将银子塞到车夫手里,“当然不是白给你的......”勾一勾手指,车夫附耳过来。 春日里夜间骤降的温度,不比寒霜差半分,弯弯绕绕到了日间某一贵妇收受我贿赂及封口费后透露的地点。 从烂门破洞窥之,他这副满身流脓的样子,丝毫不复昔日罗网第一剑的风采,“咚,咚,咚”三分力,七分力,一分力,这三下敲下去,屋里隐藏的杀戮之气退去一半。 处理干净一身伤口,换了身干净暖和的衣物,用过饭食,惊鲵真没想到能接触到钦原的,居然是个嫁入大户的穷家女。 最近六剑奴里双生子的异常表现,让钦原不得不试着接触一切能接触、敢接触的人,“那商贾之妾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自然认不得你刻在她玉佩上的纹络,再送她些好看的物件,她自然说起了你这在他家门前乞讨,却不受嗟来之食的怪人。” 惊鲵听出来了,钦原是说他托人带信的手段实在肤浅了些,只不过对于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妇人,足够了,“若不是实打实的村妇出身,又目不识丁,你我都不会想方设法避开罗网和流沙,犯傻相见。” 钦原环抱双手,背后靠门,左腿搭在右腿上,连连摇头,“啧啧唉~这流沙主人的梳刀砍,真不是盖的,没想到连你也栽在这上面,哈哈哈哈~~~”仰天长啸之~ “......”惊鲵表示遭到了来自友军的嘲笑。 忍着伤痛,裂开微笑,“笑够了没?” “咳...”钦原立即被口水呛到,微笑,真的是微笑,只不过惊鲵这笑容吓得我立马笑不出声了,“那个,咳...正经点儿,你我都正经点儿~” 赶紧拿出谈正事的模样,理理衣衫,来个原地立正,还是老样子,开不起玩笑啊~ 勉强站起身来,难得以真面目示人,惊鲵并不想由着钦原顾左右而言他,“你可知道此正和卫庄之意?” “......” 若非从卫庄剑下死里逃生,又心存私念,惊鲵是不会再想和罗网有半点瓜葛的,只不过他运气不好,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运气不好,浮光已经先他一步去找星魂了。 “并不是我想把自己置于流沙的监视之下,只是李斯下狱,冯家必须尽快除之。” 惊鲵意味不明地蔑了钦原一眼,“哼,这些年你倒是越发对赵高忠心耿耿,只不过你自己不要命也就算了,为何要拉上她们?” 哟呵,你蔑我?我也蔑回去,“先生身在罗网多年,岂不知罗网规矩?况且你借沙丘与胜七之事,早已抽身离开罗网,又何必回来?” 一把抓住他臂膀上的伤痕,猛地发力,反正他现在也打不过我,“难不成昔日的罗网第一剑,真对那双姐妹花动心了?” 鲨齿剑留下的伤口深而长,本就难以愈合,被钦原这么一捏,又重几分,“你不用这样试探,你们三个都曾跟我学剑,任你们哪一个被如此算计,我都不会置之不理!” 罗网的杀手会这么仁慈?大哥,你可是连亲哥哥都没有放过的人,“我们是杀手,执行怎样的命令都是宿命,方才你说我拉她们下水,你以为我能做得到,敢做么?!” “......”惊鲵颓然泄了气势,复又拾起一丝希望,“你......到底是他的妻,就不能求他一次?” 妻妻妻!妻你妹! “大兄弟,我如何成为这个摆设,什么时候成为这个摆设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怎么会忘记?惊鲵亲自去接钦原入的深渊。 转过身冷静一下,无论惊鲵藏了怎样的私心,他对转魂灭魂却有些师徒情义,也传过我不少剑招,再转过来,缓缓语气,“或许你和六剑奴,乃至罗网许多人都觉得大人对我有所不同,甚至可能是喜欢我的,所以这次,他即便受到星魂钳制、胡亥施压而不便亲自出面铲除冯家,也派了转魂灭魂和我一起行动,就算事后给流沙坐收渔翁之利了,也能有一线生机,是不是?” “难道不是?沙丘之时” “奶奶的,你们能不能不要一个两个的老提沙丘的事!再者,就算他脑子有病,真喜欢我又如何?你觉得他会允许一个扰乱他谋划心智的我,继续留在他身边?你觉得他会为了一把刀,而放弃除去秦国左右丞相及裙带势力,彻底将秦国纳入囊中的机会?你觉得,我一个窝囊废锤炼至今,还会拿这种事,给他开那无聊的玩笑?” 如果说赵高是对我的能力太放心,才会不过问灭了李由之后我去了哪里,那么他明明知道胡亥和胡生的事,却为了让李斯自食其果,让胡亥亲手害死自己的亲弟弟,就是半点师徒情分都不想装下去了,这样人的,难不成你还指望他心生慈悲? 紧盯着钦原,惊鲵凝起的剑气缓缓散开,坐回床榻上......过于许久,妥协地开口,“好,那可否看在我传过你几日剑法,她们也教过你不少功夫的份儿上,行动那日......带上我吧,咚!“ 什......什,什么?!惊鲵跪下了! 钦原明显地全身一颤...... 随后歇斯底里地大喊,“疯了,你疯了!你真是疯了!你还是惊鲵么?!你知不知道赵高的底线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们能够这么多年,一直待在他身边,凭的是什么?!” “嘭......”钦原剑出鞘一挥,惊鲵身后的床榻即刻碎成几块,他人却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哼,不动是吧?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我之所以可以活那么多集,是因为足够安分守己,唯命是从......教过我剑法又如何,我害死的人里面,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人,他人的生死又与我何干...... 浮光曾见过最美丽的花,那是在星魂眼中开出来的,很美,美得只为她一人。 可是......浮光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街景,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到国师府,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住,但不早一点服药,恐怕星魂给她探脉的时候,会有所察觉。 钦原说,以她的体质,最多半颗。 于是,浮光只服了半颗白药,然后,再喝了半壶水...... 星魂觉得,浮光在阴阳家多年,没学会半点阴阳术,跟着少司命多年也没学会多少功法,陪着自己多年......自己从未教过她半点阴阳术,甚至是不愿意让她看到一丁点练功时候的样子。 这样的话,浮光这样笨的姑娘,应该就会永远离不开自己了吧? 可再看到浮光的那刻,星魂很后悔...... “国师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车夫不知道车里的姑娘怎么会突然变得气息奄奄,只得连连向国师大人磕头求饶。 将昏死过去的浮光从马车上抱下来,周遭的怒气震得眼旁的紫纹狰狞起来,不过他没有功夫理会其他的下贱东西,一晃眼便抱着浮光进了卧房。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再度昏过去之前,浮光捏着星魂的脸,确保自己确实是看到了,“星...魂......” “......”虽然脸被掐得生疼,星魂还是忍住傲气,把浮光轻轻放床上,再封了她的穴道,直接用阴阳术给她疗伤......不一会儿,星魂发现,浮光的伤,阴阳术只可暂时压制,却不能完全治愈。 怎会连他的阴阳术都不管用?再探浮光脉象......蚀骨丸?哼,赵高,好得很~ 冯家的事,本座管定了! 大概惊鲵离开罗网这几年,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去了。 “咚!”钦原也给惊鲵跪下。 “你教过那么多人剑法,同你一起执行任务,死掉的杀手也不是一两个了,你......”用手指戳戳他的胸口,“你,罗网天级一等的杀手,废了那么多力气才让赵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离开罗网,你又何必回来!” 钦原又悲恸地戳戳自己的胸口,“我们是杀手,终归是要死的,又何必在意死在谁手里,啊?” 终是抬眼看着钦原,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有这样的下场,都是活该......他是个利欲熏心的小人,更是睚眦必报之人,为了复仇,连亲兄弟都没放过,钦原又怎会理解他真是为了转魂灭魂的生死而来? “你只说,答不答应这请求”钦原不明白,惊鲵也不会解释。 “你个疯子......” 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收起一脸悲愤的表情,既然感情牌不管用,那就没必要打了,“七日内,找来张良,就说......坐忘心法,原道如故。” 流沙还真是厉害呀~ 不对,是卫庄厉害,居然能用万分之一的几率,找到惊鲵的软肋,把他逼到这个份儿上,还故意放了他一条生路...... 可惜,卫庄的生路,从来不白给。 “呵呵,呵呵哈哈哈......”当真是半点眼泪也挤不出来了。 肆意地走在月光下,钦原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被一个神经病套路了,甚至不得不为了渺茫的一线生机,将胡亥给的护身符,就这么交了出去。 罗网独断专权,不顾国力衰弱、四境动荡,也要除尽秦国忠臣,然不愿与我多加助力。 流沙旨在天下,为除尽秦国能臣,不惜使浮光辅之,却以惊鲵牵制罗网全盘计划。 明知道必须往前走,又想倒下的心情,就像考试考砸了,拿着卷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顶着流沙用‘惊鲵牌强力胶’粘在在我头上,抠都抠不下来的零蛋试卷,心情复杂到想倒地就睡,虽以护身符拉张良下水,可预备脱身之计,可也加深了引火烧身的隐患。 张良若从刘邦的阵营中离开一阵子,也不失为秦军军兵士产生了一定好处,可已经有了卫庄的算计统筹,再多了张良的奇谋妙计,只怕我更加应付不来,可...... 为文,自当忠君;为将,自当忠国;为器,当解主忧。 公子高不曾负我,罗网不曾负我,赵高......我的夫君,更不曾负我。 故,生死离和,钦原不可负赵高。 所以,他们的生机,我一人承担便是。 黎明又复,门人报之。 赵高绕至后门小巷,果见钦原在巷中熟睡。 想起上一次见她在路边睡觉的时候,是他以钦原与煞的情谊,考验二人,二人最终反目,拼得你死我活,钦原虽然赢了煞,却力竭昏死,险些栽在几个无赖手里。 那日......天有微雨,夜色蒙蒙,钦原迷梦间竟拉住了他的手,呓语不清,像个孩子...... 一开始他想,身为杀手,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人前,是大忌,可......钦原那天还是活着回到了墨家,不过,他并非因为起了善念,而是终于看到了一个他想要的钦原,一把即便是死,也不会折断的剑,一把即将去除杂质,归属罗网的至纯之剑。 萝蔓攀附巨木而生,终末却缚死巨木,赵高从不愿做这样的巨木,亦没有将弱质萝蔓连根拔起,而是将其种在目能所及的荒芜之地,静观萝蔓经受风吹雨打,脱胎换骨。 挥一挥衣袖,擦一擦口水,麻麻亮的天色里,赵高的气息静静地靠过来,如同这些年淡若无物地看着周围人的生生死死。 “大人”打个滚从地上起来,拍拍屁股,本来想地上坐一坐就走,没成想,睡着了~ 她对自己的气息竟如此熟悉,“今日是皇帝陛下的生辰,去宫中送份礼。” “嗯......”擦身而过,毕竟是去给胡亥过生辰,还是换件衣服好。 “你将你屋里的东西送人情了?” “啊?”我转过身,心想他不会是心血来潮,要找我赔钱吧?“我没钱!”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嗬,没想到我还娶了位守财的夫人,“我不会过问你的处事之道,但你决不能辜负手中之剑”萝蔓已成大树,独木成林,想必,很快就要与巨木齐肩了。 钦原微微欠身低头,“是,夫君放心”很久没有收到这样的提醒警示了,这件事的成败,于他的重要性,已超乎我的预料。 瞅着屁股上的一坨黄泥,我感到很愁肠,对,是愁肠,发愁因为没吃饭,饿的肠子打结。 “唉......”看到柜子里的衣服又满了,我对自己过上这种奢侈糜烂的生活,感到十分耻辱并......快乐着。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金钱使人腐朽。 为了保持一颗朴素的灵魂,我决定,就拿赵高新送来的衣服饰物去送礼,虽然胡亥可能不会太 冯家灭三 刀山摧折成落花,火海枯竭又发芽;身陷囹绝长生,唯有遂心解疑难。 不知道是李斯一家皆完蛋,还是那个同胞哥哥或弟弟的死,引起了胡亥对罗网的厌恶,他最近总是处处打压、监视赵高。 虽说罗网的力量比胡亥的要多得多,可人家好歹是皇帝陛下,再加上咸阳宫内外还有一两万听从胡亥命令的守军,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动他。 故,对于胡亥这么一个不讲道理,身居高位,明知硬抗不过赵高却不怕死的人,唯一让他不管冯家之事的办法,就是让他重新放弃想要执掌朝政,制衡罗网的心思。 偌大的咸阳宫,钦原最熟悉的就是朔公主的寝殿了。 “赵夫人留步,长公主吩咐了,她不想见夫人,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奴婢”侍女上前拦住钦原,同样的话她也跟冯家夫人说过一遍。 若闻你声,自毁双耳;若见你貌,立挖双眼;若死后相见,永堕地狱。 即便胡亥再怎么执着,再怎么无所谓,朔公主的话,都远远比同胞兄弟的死更扎心。 作孽自受,冷暖自知,只是胡亥不明白,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两个有着生生世世都还不清的仇怨的人,再无心平气和,相视而笑的一天。 何况,这样的仇怨,还是来自于血脉家国。 不过,既然已经如此,又何必在意再多些虚情假意,“请将此物呈给长公主。” 侍女接过一张旧得变色的丝帕,进去没一会儿,朔公主便从寝殿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呼呼......这,这......”嬴朔一开口,便虚弱地喘气,激动地抓着丝帕颤抖着,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刚喘过气,又是一阵嘶哑的哭声....... “下去”止住没有眼力劲儿,但又忠心护主的侍女。 “可长公主她!” 侍女被钦原强行拉开,“我只是区区臣妇,万不敢谋害先皇的长公主,你先下去”先礼后兵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是” 宫人们一退下,嬴朔反是冷静了,嘶哑的声音,透着一种浑厚的气势,“要我怎么做?” 哭,只因嬴朔为妻为母,不能与夫君共赴黄泉,教令幼弟。 生,是为父皇母妃养育之恩,断不可轻贱性命,白白去死。 敛,身处不利之地,当收敛一切,留有用之躯,以待生机。 起,顺势而为,即便一生无才,亦可以大秦公主之身,见证仇敌兴亡。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做皇帝陛下的姐姐......此外,我想问你,为何会相信我?”根据从古至今的套路,身为一个心肠坏得流脓的人,不应该这么容易取得仇人的信任呀! 细细摩挲丝帕上的一双兔子,这是嬴朔这辈子唯一的一件绣品,新婚之夜她将此物送给了属兔的夫君,后来夫君送给了大儿子,大儿子见小女儿喜欢,又送给了小女儿,也就说......钦原放了他们。 “因为你没人性,处事周全又不喜欢作假,要威胁人,自然会留下货真价实的筹码”心肠毒辣的人不一定真聪明,有手腕的人,却可狠毒与智谋兼具。 无谓地笑笑,微微屈膝行礼,“臣妇在此恭候长公主,还请公主快些,皇帝陛下的寿宴要开始了。” 嬴朔走了几步,捏着丝帕问,“听说你前不久腿疾发作,去找太常拿了冻伤药?” “你从哪里听说的?!” 听钦原的语气陡然冷了下来,极其谨慎地质问她,嬴朔只是加快了脚步进入内殿换衣服...... 胡生离开后的日子里,胡亥常常在深夜无人时问自己,是否后悔,后悔从冷宫出来,后悔登上帝王,后悔与全天下为敌? 不悔,纵使再痛苦十倍,他也不要再回到从前,不要再被别人骂作怪物,不要再被所有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呵呵,就算所有人都恨我又如何?起码,终于有人会记住我了。 “陛下,陛下,陛下......”内监在美人海中,喊了好一会儿,才将昏睡的胡亥喊醒。 “嗯...何事?”抱紧了怀里的美人,昨晚喝的太多,今天都还没睡够,怎么就来叫他了~ “禀皇帝陛下,寿宴快开始了,您该起来更衣了。” 听内监的声音颇为喜悦,胡亥抱着美人也懒得发火,“让他们再等一个时辰。” “可,长公主殿下和赵夫人都到了”内监小声地提醒着。 噔的一声,只见胡亥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把抓起内监的衣领,差点没把内监吓跑,“再说一遍?!” “长,长公主殿下已经到了......” 慢慢松开手,从床上下来,缓了好久,胡亥才反应过来,嬴朔来了,“嗬,嗬,姐姐,姐姐来了,她居然还肯来与我过生辰......” “陛下,更衣吧~” “好,更衣,更衣!” 内监立马招呼端着衣冠鞋袜的宫婢奴才进去...... “姐姐,这歌舞怎么样?” “姐姐,菜还合你口味吗?” “姐姐,你还记得小时候......” 从局促到傻笑,从傻笑到手足无措,再到小时候发生的每一件事,胡亥很开心,真的很开心,特别是朔公主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要爱惜身体,不要贪杯的时候,胡亥差点没当场哇的一声哭出来,感动得像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一颗小小的糖果,就可以主导他的全世界,乖乖地听着朔公主说的每一个字。 一个人能够自我陶醉到这个地步,真是功力深厚;胡亥在水牢里选择先放我,果然选的有价值;我为达目的,一次次利用胡亥期望亲人关心呵护的心理,实在卑鄙无耻。 宴会结束后,胡亥亲自送朔公主回去,我于回来的路上等他,老远就看着他顶着厚重的衣服和头冠,踏着轻快的步伐过来了。 “皇帝陛下”执礼而拜。 胡亥一蹦一跳地从钦原身边过去,活脱脱一个巨大儿,“嗯,平身吧~从今天起,冯家的人朕就不见了,罗网的事我也不再管了,那个......哦,对了,赵高有什么需要的话,去朕的书房就成。” “谢陛下”胡亥从来如此,别人给他想要的,他就还给别人想要的。 比若轻尘,去往归来,曾入大世,亦留深山。 “我.......”浮光意识恢复的时候,已经是服下蚀骨丸的第三日。 虽有星魂用阴阳术帮她压制蚀骨丸的药效,可这从骨髓深处传来的剧痛,仍旧折磨得她好久才想起来要怎么编,咳咳......要怎么说给星魂听,才显得真诚可信。 扶起浮光靠在自己怀里,一手揽着她,一手端过床边的药碗,“我说过,你离不开本座。” “我自己来就好了”浮光表示有手有脚。 当然,浮光是抢不过星魂的,抱得她动也动不得,“嗯?” “额......我可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国师大人你位高权重,这样不好吧?”面对强势的星魂,浮光习惯性主动示弱。 不屑一顾地冷哼,“不好又如何?难不成除了本座,你还有其他想法?” 浮光连忙摇头否定,“不敢,不敢。” “不敢?!那就是有咯?”国师大人好气呀,这个笨姑娘,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其他想法! “没没没,是没有,是没有!我长这么大,就喜欢过您一个人,只喜欢您一个!”行了吧,好了吧? 听到这句话,星魂笑意盈盈地翻了浮光一个白眼,“哼,这还差不多,喝药~” 有些事情真的假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意的人还在我身边。 胡亥如此,星魂......亦如此。 上朝回来的星魂给院子里晒太阳的浮光搭上一件披风,随后满脸郁色地进了练功房。 浮光侧身伏在长椅里,待练功房传来了关门声,才缓缓睁开眼睛。 看来钦原那里进展的很顺利,如今就看她这里了吧?星魂只字不提她回来的目的,应该是想自己至少不会算计他。 可想象哪有什么实际价值,流沙所追求的,从来都是货真价实的利益。 这就是人性,大家蔑视,又逃脱不开的东西。 一面残杀无辜,一面又祈求眷顾垂怜,虽不知道惊鲵与转魂灭魂之间为何会存在这个弱点,卫庄又是如何晓得的,但钦原敢肯定,惊鲵现在活得很是矫情。 而我,在等待消息的过程中,偶然发现,桂花树居然没一点儿嫩芽,顺手拿剑抛了土,桂花树的根已经被泡烂了大部分。 这是...算了,我真不适合做个风雅的人......然后又把土填好。 “应邀而来的几位夫人已在前院等候”前来传话的小厮正好瞧见钦原在擦拭剑上的泥土。 “嗯”钦原应声出去。 小厮并未像往常一样,传了话就马上离开,而是盯着钦原屋外的桂花树,隐约想起来,夫人不在府中日子里,有几次过来打扫,似乎看到桂花树根周围的泥土里有热气冒出,像是......被人浇了热水? 邀上几个势利眼去往右丞相府,虽然人家并没有真的请我,可我就不信了,以赵高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以及我们这群横行霸道的小人嘴脸,哪家的夫人能拒绝我的拜访~ 就算冯夫人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一众有权有势的官宦妻室到了她府前,她也只能盛装相迎。 刚刚落座,钦原就开始找茬儿,“哎,冯夫人,那位妹妹呢?她不会生病了吧?” “怎会,她是听说诸位夫人来了,正在准备吃食,一会儿就过来”倘若只有钦原一个人,冯夫人倒能将那不懂事的小九藏起来,可偏偏还多了五六位咸阳城里出了名的巧舌妇人,她要是不让小九过来,只怕麻烦。 女人只要想说话,一个话题也可以聊一天一夜。 不过吃饭的功夫,那些个巧舌妇人已经和冯家几位夫人打成一片了,趁着一家主母被那些个女人缠住脱不开身,钦原很快单独和冯老九说上了话。 “有劳了”如钦原所料,冯老九的性子柔弱可欺又单纯如镜,只不过替她被烫伤的手上了点药,说了几句贴心话,就感动到不行了。 我叹息地摇摇头,握着她的手,也挤出几点眼泪来,“妹妹怎过得如此辛苦,冯丞相都不管么?” 说起这个,冯老九便止不住哭了起来,“大夫人治家严厉,老爷一向惧她,府中又有那么多姐妹,妹妹出身卑贱,哪敢说什么......” 还是个玻璃心! 替她擦擦眼泪,这傻姑娘竟然一点也不明白冯夫人的苦心,这大老婆虽然不喜欢你,可没真想害你啊,你家老爷真是怕老婆,你这小妾早死了,“想不到冯夫人如此善妒,不行,我非得去跟她说道说道,让她以后不敢再欺负你!” 冯老九立马拦住义愤填膺的钦原,“好姐姐,你毕竟是郎中令的夫人,怎好管冯家的事?你今日若出了头,不止妹妹以后的日子更难过,只怕郎中令那里你也不好交代。” 露出一副‘是我太笨’的表情,顺势被她拉着坐下来,“......是姐姐欠考虑了。” “好了好了,姐姐的心意妹妹记住了,你是出来玩的,可别为我坏了兴致,你刚才不是说平日在府里挺闷的吗,那要不妹妹陪你到处逛逛,说说话?” 看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钦原伸手点了点她的头,“你呀~”实在是太好骗了...... 冒着被群起而攻之风险,惊鲵足足待在义军地盘待了三天,才等来张良。 明知是陷阱,明知这样做会破坏卫庄兄的计划,明知这样不利于义军作战,张良还是来了,顶着连夜大雨,丢下对他推心置腹的一干人等,快马加鞭而来。 或许,他已经过了任性的年纪,现在的局势也不允许他任性,可若不任性这一次,即便以后天下太平,他也会悔恨终身。 然而立于门前之时,张良迟疑了,他害怕......害怕燃起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在这场大雨之下被浇灭...... 见屋内亮起烛光,张良方才推门而入,一身淋漓还来不及收拾半分,便拨出剑来对着惊鲵,“阁下有什么重于生命的东西要给我的?” 勾起一丝冷笑,惊鲵也不拐弯抹角,“坐忘心法,原道如故。” “......”坐忘心法,本心如一,正如平和谦恭的二师兄;原来无道,今昔如故,是他喋喋不休的大师兄,他们......小圣贤庄......张良还以为他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看来先生是愿意随在下走一趟了”张良的武功本就不敌惊鲵,更别说这一刻,他的剑松懈离心,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虽不知道那八个字的具体含义,但看张良有这样的表现,就够了。 “噌”剑面一立,凌虚剑尖直指惊鲵咽喉,张良的剑气、眼神、动作、乃至呼吸都从未有过的杀气腾腾,“你若骗我,我必让你付出比死还要惨烈百倍的代价!” 避开所有耳目潜入胡亥寝殿,叫了半天,他才从美梦中不乐意地醒来。 “怎么才来?”要不是看在钦原为他办了那么多事的份儿上,胡亥真想打她一顿。 将架子上的衣服丢给他,一屁股坐到床上去,“‘坐忘心法,原道如故’你没有骗我吧?”毕竟当初错失了一次查看护身符的机会,就凭这一句话,很可能出门就被捅.死。 胡亥往床里面挪了挪,虽说在黑暗中,可钦原这样也太随便了,“真不知道赵高是怎么看上你的”一边吐槽钦原,一边摸黑穿衣,“昔日父皇泰山封禅,回来的时候遇到了狂风暴雨,弄得狼狈之极,被多少儒生学士嘲笑讽刺,都没有降罪,又怎会杀两个利于治理江山之人?况且颜路和伏念,本就是父皇留给扶苏的,哼,只是那小子,不懂得用罢了。” 所有的战争与不满都由做父亲的来承担,所有好名声都留给儿子。 始皇帝陛下啊,您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您的大儿子刚毅有礼,德才兼备,却不愿意继承您的遗志。 您的小儿子,如此清楚局势,却又随波逐流,您真的觉得他是个无才无德之人? 将鞋子提到他面前,要凭他的眼睛在黑夜里摸索,确实不容易,“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胡亥顿了顿,又继续穿鞋,理所当然地说,“难道我还有别的利用价值?噢~对了,我还能做段时间的傀儡~” 随他下到寝殿下的密室,除了捆在柱子上,一动不动的两个人比较扎眼外,室内布置无一不幼稚滑稽,就连拨浪鼓、布偶、颜料盒都是十七八个。 “怎么会这样?”面黄肌肉,蓬头垢面。 胡亥耸肩摊手,“初时受伤太重,后来三天两头忘了喂饭~” “......”你是故意的吧,他二人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奇迹。 不过,他这倒点醒我了,只要伏念颜路在我手中,再怎么小心,终有一日会被人发现,倒不如...... 哼,张良,你们流沙感情不是很铁吗?这回我倒要看看,是有多铁! 千钧一发的致命,经年累月的积累,万般蛰伏隐忍只为一瞬的绽放。 友情,是无数种感情里,最经不起时光消磨的情分,无论昔日这二人对我有恩与否,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伏念颜路的面黄肌瘦,是长年遭受折磨摧残的遗迹,武功尽失、骨瘦如柴又满身伤疤,张良若见了,不知会有多心疼,可于我这样受过见过,又没同情心的人而言,留他们一口气就行了。 这份大礼,我一定要亲自送到张良手里,那应该很精彩吧?呵呵,想想就有趣呢~ “很久,没见你这样笑了”赵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钦原身后,为她悲凉自嘲的神情颇为忧虑。 就算拥有破石而出的生命力那又怎样?无论是钢铁的意志还是石头的心,都会消融......摸着她以为彻底死掉的桂花树,钦原为它悲凉,更觉得可笑...... “夫......”双唇轻启,知道不该问,却还是忍不住问了,“赵高,你可曾有一刻想过,不要利用我?” 钦原不过是罗网的一把剑,许多事,主人叫我去做,便就做了,无需缘由,不计得失生死,可若要被主人所舍弃,我......至少让我死得明白吧? 青绿的背影像极了府中多见的银杏,阳光雨露中盎然生长,卷席着悠悠绿意侵染了赵高的双眼,裙边的点缀是抹亮眼的嫩黄,淡雅洒脱,又不至死气,她的声音里,亦是历经风物的通透。 与在山里为了一条鱼干被狗追得狼狈逃窜的她,赵高觉得,这相较之下的差距,时光亦不可丈量。 “为何不转过身来?”即便不为情爱,多年相处下来,赵高也明白,他的夫人有点置气了。 情系于心,情志出自本心,面对赵高,我不想有一丝一毫的不冷静,可现在的心情,实在有些不适合见他,“看到你的样子,我会想更多不该去想的事。” “你一直将自己的利用价值经营得很好”也正因如此,我不需要去想有一天你会因为失去利用价值而被废弃。 “......”嗬,我真是犯糊涂了~ 但凡有一刻我不被人利用,大概是入土了。 这次就算不是我,也会是鬼翎或者其他人被赵高扔到流沙的刀口之下,想要绞杀别人的棋子,当然要先送吃自己的棋子,他选择让我来做这件事,只是因为我更加合适而已。 所以,无论我死的明不明白,这件事都必须去做。 “时间不多了,你尽早准备。” “好”转过身看着赵高,幽深的眼里,是岁月也不曾更改的从容,“钦原,还是会与夫君戮力同心。” 冯家,既有丞相又有将军,功勋政绩虽不如李斯王翦之类,却一直行事谨慎、作风低调,要铲除这股势力,除了胡亥、星魂要置身事外,还需精密周全的谋划和强大的外力支持。 六剑奴是赵高的一道屏障,即便不保护他,也是奉命去执行重大任务,然而这次这么重要的行动,却只派了转魂灭魂,不由得让人生疑,赵高是想让整个行动失败,让她们去死......让钦原去死。 一柄兵器,为主人而战,理所应当。 一枚棋子,为主人与对手的厮杀博弈而死,尚在情理之中。 可白白送人头,就为了一场连五成把握都没有,甚至不在意输赢的赌局,着实让人憋屈......不过,不管钦原有多少不舒坦、不明白,还是会听从赵高的命令,竭尽所能,将任务执行到最好的结果。 以至于,见到惊鲵真的带来了张良,她也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 冯家灭四 与喜欢的人相处得久了,就算再孤僻的心,也会裂开缝隙,透进阳光。 好不容易想办法减轻了浮光的痛苦,没睡一会儿,她又被噩梦惊醒,连忙给她喝点止疼药,又守着床边一整夜,直到黎明,星魂才回了自己房间,继续研究蚀骨丸的解药。 一次不行,就试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总之,斗转星移,浮光都必须在他身边,哪怕是使用禁术...... 可唯独有一样,他不会为了解药去求赵高,他这一生一世,决不会求任何人。 故而,当星魂划破手掌,以多年服食丹药的血,耗损功力开启阵法强行驱逐浮光血脉里的杂质时,都未想过,蚀骨丸的解药就在浮光随身携带的荷包里。 也未曾怀疑,浮光病情突然加重,拽着他衣袖疼得死去活来,求他杀了她的时候,是服食了另一半蚀骨丸。 他一寸寸加深的狠戾,皆因赵高夫妻那两个混蛋,居然敢动他的笨姑娘。 为何好人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成佛?坏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因为人心皆一般,只允许坏的变好,不允许好的变坏,一次也不行。 立春之后,天气反反复复的让人发愁,白日晴空万里,至夜又大雨绵绵。 钦原收了雨伞进屋,还未落座,同是落汤鸡也俊俏惊鲵很多的张良,便言道,“他们真的还活着?” 如此开门见山,倒是少见,“嗯”不慌不忙地将雨伞放到一旁,示意他也坐下。 算起来,张良有五年多没有见过伏念颜路了吧?也就是说,他两位师兄为了他,整整暗无天日的关了两千个昼夜。 一把攥住钦原去倒水喝的手,张良连日赶来,不是为了陪她这样磨蹭,“你要如何?!” 张良虽攥的用力,却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况且,他明显体力不济,“呵,看先生如此着急,真是痛快~”张良,你还是有弱点。 被钦原这么一损,张良倒是平缓了几分,放开她的手,自兀端坐着,“并非成大事者都需得如卫庄兄般断情绝义,阁下若要谈判,还需拿出些张良看得上的东西。” 哼,对极了~ 从袖中拿出一卷布帛抖开放桌上,虽然颜路写这封信的时候,笔都拿不稳,不过他们师兄弟这么多年,张良应该认得。 观字如人,二师兄的字一向平和有力,如今这歪歪斜斜的一笔一画,可见他已病了许久,二师兄尚且如此,那么当年在咸阳就已经功力废尽的掌门师兄......抬眼看着每一个言语神情都溢着冷漠的钦原,张良自觉可豁出一切,却怕她不会轻易松手。 “第一,在冯家一事中,流沙出力但不可得利;第二,流沙任何一人都不能杀我为赤练报仇”我可没忘记,自己曾经消灭了流沙的骨干。 收起布帛,张良缓缓合了合疲乏的双眼,后又奕奕地看着钦原,她这两个条件不仅可笑,且难如登天,“阁下觉得,我能拦住卫庄兄?” “这是你的事,两个条件换两条命很公平,明日丑时二刻,用最老的行动暗号,惊鲵知道的”撑开雨伞出门,差点忘了提醒他,“罗网的手段你是听说过的吧?你两位师兄,情况可不太妙~” 趾高气扬地从屋子走出来的时候,我明显感觉身后的张良的愤怒值已经攒到一万八,可就是没有拿个烛台什么的从后面砸我...... 因世上变化的东西太多,有些一成不变的,反而弥足珍贵。 不知一直支持伏念颜路走下来的东西是什么,这五年的折磨,除了容颜,二人的意志,竟未有丝毫变化。 此外,鬼翎对伏念的评价竟与钦原对伏念的评价,出奇的一致,那张木板一样的脸,是天生的,和生平经历并无关系。 “外面的......可是故人?”浑浑噩噩睡了两日,颜路方觉有了几分气力,摸着起身给伏念盖好被子,恰好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靠近。 守在门外的鬼翎不可置信地挤了挤眉,“听力这么好?” 白了鬼翎一眼,瞎子的听力当然好了,“就你话多,给我守好咯!” 听见有人进来,颜路欣然将床旁的坐垫放到对面,“抱歉,在下视力有损,只瞧得见些模糊的影子,不知,你是哪位故人?” 看了眼昏睡不醒的伏念,钦原觉得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不必恶言相向,“前日为套得颜二先生的书信,不得已用了点手段,还望勿怪。” 颜路虽然苏醒,体力却不足以持跪坐姿势太久,摸索着坐回床榻,想来这位‘故人’也不会介意,“以我和师兄的现状,只是一卷布帛,已是子文手下留情了。” 颜路对每一个人,似乎都能存有一分温和宽容,即便前日鬼翎逼着他给张良写信的时候,我就在旁边默不作声,此刻,他也未表现出过多厌恶之情,“看来颜二先生早猜到是我了。” “某个有破浪鼓的房间里,那时你应该和那位少年一样,以为我和师兄都昏厥了,只不过今日才敢确定,那天的人的确是你。” “水......”昏睡的伏念,略微翻动了身子。 “我来吧”止住正要起身的颜路,倒杯清水喂伏念喝下,他的情况确实比颜路糟糕很多,只期望他能多撑些时日。 循声偏头,颜路庆幸今日子文掩藏了身上的杀气,“子房?” “他若过得不好,我又怎会逼颜二先生写信给他?相反,正是因为他过得太好,我才必须做点什么。” “那......子文可否跟我讲讲,这几年都发生了些什么?”比起自家师弟的狡黠,颜路的性子更倾向于软钉子。 钦原淡淡嗤了一声,“可以”温和宽容不代表软弱可欺,哪怕双眼蒙尘,颜路的心依然澄明如镜,他很清楚我现在不希望他和伏念死,而这些年所受的苦,漫长漆黑的煎熬,于颜路而言,更像是一场参悟大道的修行。 与将利用价值经营的有声有色的钦原不同,鬼翎酷似一只不怕枪打的飞鸟,任狂风骤雨也势要冲过一道道高枝,露出比招风大树还显眼的势头,无论是随赵高在诡谲的朝堂江湖斡旋,还是协领罗网的事务,或是独自主持私下答应钦原的千礁岛工事修筑,鬼翎都做得滴水不漏。 “钦原前辈,颜路和伏念的事......大人是不知道的吧?”不然,钦原不会用罗网之外的传信方法找他来。 “对,所以,你想出卖我?”盯着鬼翎蹭蹭往上涨的颜值,某些事情,他的原则强到不可触犯。 望着江岸的沿水嫩柳,鬼翎很是伤情地抚了抚额头,“唉~前辈,这不是你教我的么,对杀手来说不存在什么道义,对罗网的杀手来说,听从大人的命令与意志,就是唯一的道。” 虽是说笑的语气,却是锐利的气息,一时之间,我扬起一丝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你真是......长得越来越帅了~” 听了钦原的话,鬼翎立马严肃地将头发拉到前面,然后帅气飘逸地往后一甩,“那是~”理理自己的眉毛鬓角,接着昂首阔步地继续去看守伏念颜路,“不用多久,我可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啦~” 再回头抛个媚眼,“至此之后,前辈私下还是与我少接触的好,免得大人嫉妒~哈哈哈~” 所以,这是唯一,也是最后一次。 远远见鬼翎坚守在伏念颜路的屋外,钦原想,鬼翎大概是以为惊鲵于我,就像我于他。 因此,在他收到我的传信后,还是选择瞒着赵高过来,并非有暧昧私情,或是放弃了原则,忘记了罗网的规矩,而是想彻底了断那所谓的授业之恩。 可不管是何缘由,从此以后我在鬼翎面前,再无丝毫情面。 那惊鲵呢?惊鲵,早就不是罗网的惊鲵了。 钦原,却只能是罗网的钦原。 转身踏进岸边小船,顺风行驶,此刻,浮光那里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 但,钦原并没有将正确的行动时间告诉惊鲵和张良...... 通火通明的冯府内,冯去疾的大夫人深夜命人将冯老九从屋里拉出来,不顾她衣衫不整,叫了一屋子的妾室仆人,逼着她跪着正屋堂内,一个耳光一个耳光扇得她面颊浮肿,嘴角渗血。 “大姐,九妹她...” “啪”为冯老九求情的姐妹还没说完,就被冯大夫人的大丫鬟一耳光扇倒在地。 坐在上位,看着一群只知争风吃醋的女人,冯大夫人气得唤来了一府的护院,“谁再敢说半个字,立马拖出去打死!” 看主子动了真怒,大丫鬟立即心领神会,让几个仆人架好冯老九,扯着她的头发,以扬起她的脸。 一拍桌案,多年以来的怨气,今日是万万不忍了,“说,你带那毒妇去了府中那些地方?!” “没,我没带她去哪里......”冯老九泣不成声地答着,心里后悔之前没有让钦原为她出头,否则大夫人也不会变本加厉的欺负她了。 “贱人!还敢狡辩!给我往死里打......还有你们!”指着堂里有名分没名分的女人们,冯大夫人气得面红耳赤,“那毒妇是何等身份?她送东西给你们,姐姐妹妹地叫着是为了什么?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左丞相、老爷,故去的长公子和蒙将军都斗不过赵高,她却有本事让赵高只娶她一个,你们以为她的手段简单了?一群贱胚子!” 不一会儿,血液伴着木棍打在肉上的沉沉声,侵染了冯老九的整个背面,大丫鬟看差不多了,便小声在主子耳边说道,“夫人,若真弄出人命,只怕于老爷的名声不利。” 冯大夫人抬手止住护院,“将她拖到柴房,好生看管,她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她过来见我”...... “来了”钦原穿着中衣在院子等到打瞌睡的时候,小厮终于来禀告了。 比我预计的时间迟了半刻,回房松开头发,披了件外衣,钦原就赶紧去后门接从冯府‘死里逃生’的冯老九。 在后门见到冯老九的时候,钦原才知道这妒火中烧的女人有多恐怖,那冯大夫人多年来的怨气只怕都借今日全撒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站在钦原院落外的阴影里,看冯老九被送进钦原房中有一会儿了,转魂灭魂相顾一眼,随即去部署杀手...... 由傀儡扶着来到练功房门前,颤颤地敲了几下门,星魂一开门,就见他苍白的脸色染了微微怒意,“不是叫你要多休息,为何不听我的?” 说是这样说,星魂还是从傀儡手中扶过浮光,直接点中她的心思,“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伤,还用不着你来担心,本座说有办法替你解毒,就一定能替你解毒,你,明白?” 浮光噙着笑意,环过星魂的脖子,靠着他胸膛,“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国师大人最厉害,不过......咳,我都躺了好几天,今天能不能不要这么早回去?你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抱着浮光消瘦的腰身,就算从前在阴阳家她是最没用的弟子,可除了自己之外,没人敢嫌弃她,为难她,饿着她,如今她弄成这副模样,多半都是因为自己吧? 将浮光打横抱起,星魂可不想让她再因为什么又使得病情恶化,“你我成亲之后,会一起走过几十年的时光,何须这一时?” “可我实在闷得慌”将头埋在星魂脖间,努力往星魂怀里靠,一是以后再无可能,二是......身上的药力能更快渗透到星魂的皮肤里。 凌晨,钦原就该动手了。 看着浮光红肿的双眼,悲伤又强忍的神情,星魂觉得她有一肚子的话没和他说,“本坐会陪你说话。” 睁开眼睛,见到钦原身着中衣披风,头发散散地披着,分明就是刚从睡梦中被人吵醒,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的样子,“姐姐......” 立马握住冯老九的手,做关切状,“妹妹,你怎么样了?” “姐姐,呜呜呜......” 抱着冯老九让她哭个够,幸好给她处理好伤口的时候,在汤药里加了点让她提前醒来的东西,否则以她的身体素质,至少睡个两三天,“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如今你既来找我,以后就安心在这里生活。” 从钦原怀里仰起身子,大夫人这顿打,让她从心底觉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过日子了,“不,姐姐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你说”鱼儿咬饵了~ 借力下床穿衣,“送我去我家老爷的那里。” 钦原立马惊讶地按住冯老九,“你要回去?!不行,你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怎么能” “姐姐莫急,我不是要回府,是要去我家老爷的私宅,这一次,我一定让大夫人付出代价!” 你这懦弱的眼里总算有了点抗争的味道,也不枉费我花了这么多心思,“还是不行,你还需要好好休息,况且,既是右丞相的私宅,又怎么好我送你去?” 歉意地笑笑,“大夫人打我的时候,说姐姐颇有手段,逃出来的时候,我也担心姐姐不会帮我,可现在......妹妹相信姐姐!” “好,既然妹妹如此说,那我就派人送你过去,但喝了药,才可以上路”见她溢于言表的感激流泪,钦原亦两眼含泪,无限怜悯,傻呀~ 马车起驾,夺命灯火开道,冯老九不知,从她身上散发出的药味儿,将会指引转魂灭魂找出冯去疾最隐匿的私宅。 “钦原前辈,一切就绪”罗网下级单膝跪地。 取一根枝桠挽起头发,杀气凛然,“那还等什么~” 罗网流沙殇一 山海经有载,钦原似鸟,音可上九霄,毒可灭万物。 以钦原为名,独一无二,毒一无二。 因此,赵高从来没有忘记,稍有不慎就会被利器反噬的道理,何况他手中的利器并不是一把两把。 除了强过利器许多的功力之外,筹谋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有遗漏,正如蓄力待发的星魂,看似因浮光而慢下了脚步,实则早已盘算好一切。 甚至,极有可能已先流沙罗网一步,得到了那个秘密。 毕竟,双生子与星魂都是魏国人。 “大人放心,浮光绝无发现的可能”刺客的影子投射在窗户上,他正是那日送浮光去国师府的车夫。 浮光天生学不会阴阳术,命数推理却是当世一等,她与钦原接触这几次,想来已经确定了钦原的命格以及...自己与星魂的。 双生子跟随他多年,办事诚恳尽心,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断不能舍弃。 可若她们自己掌握不了尺度,越过了界线,便怪不得他了。 反正,与其让旁人借罗网的利器来伤罗网,倒不如他自己多废几枚棋子,只是钦原...... 夫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黑夜,漫长没有尽头的黑夜。 张良看到自己一人走在空洞虚浮的台阶之上,每一步都踩空,踩空之后再掉落更深的谷底,前进也好,后退也罢,只要他轻轻一动就会往下掉,没有着力,没有人帮他,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害怕,一种比死亡还要让人窒息的恐惧让他害怕到极点,却又叫不出声,这种感觉就像,明明堤岸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游不过去,强大的不安侵袭了他所有的思绪...... “......”从梦里无尽的黑暗中惊醒,张良却发现,刚才的那不是梦。 几片衣带飘过,白凤用火折点燃张良房里的蜡烛,“茶里,放了安神药”安神药并非毒.药,张良当然辨认不出,再加上这几日他都没合过眼,自是睡得沉了些。 “你怎么会来?” 拨弄着灯芯,白凤无所谓地说,“来接浮光回去。” “你说什么?”悲愤之心油然而生,张良突然意识到在茶里放安神药的,不是钦原,更不是惊鲵,恰恰是......白凤。 也许从他进入咸阳开始,白凤就在了,只是他没有察觉而已。 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白凤侧了侧脸,“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料得到啊~” 张良拿起凌虚的瞬间,白凤右手食指中指间陡然多了一片白羽,“卫庄大人说了,如果你敢踏出这个门就弄死你,或者......”漫天白羽如雪落兮,白凤小鱼际处的羽刃顷刻间染了张良的血液,“你打倒我......” 右丞相府、国师府邸、冯家私宅,三个紧密相扣的环节,一场蓄谋已久的猎杀,看似毫无还手之力,实则胜败难测。 二夫人瑟瑟发抖向冯大夫人禀告,“大,大姐......下人说,老九她她她,跑了......” “......”冯大夫人当即眼前一黑。 回过神来,众姐妹已把她围住。 “呵,跑了~”颓废地瘫在地上,木讷地笑出泪来。 喜欢,可以是仗剑天涯的快意恩仇,孤独流浪又洒脱不羁;可以是相濡以沫的静静守候,无论去向何方,总会有人在等你;可以是建立在利益之外的另一道链条,即便没有那么温暖美好,也可以长长久久。 是故,无论是一个人的喜欢,还是两个人的相伴,总归心中有意才行。 星魂不知道自己何时对浮光有意,却总觉得能陪他从阴阳家那个坟墓里走出来,又陪他找回自己的人,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太差也没有关系,只要她回来,其他的事都可以不计较。 至少当药力一点点渗透到皮肤,催发得体内禁制快压冲开束缚的时候,他确定,这个傻姑娘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吱呀”一声,浮光回头看着榻上沉睡的星魂,按下心头的无耐与愧疚,跨过那道彻底隔绝她与星魂的坎儿,消失在暮色中。 此刻,右丞相府外全是罗网的杀手。 望着争斗了多年的女人们,冯大夫人耷拉着脑袋,让贴身丫鬟拿过一壶事先准备好的酒,“一人喝一口自行了断吧~” 看着一屋子磨磨唧唧,哭哭啼啼不肯喝的女人,冯大夫人苦笑着拿起酒来...... 二夫人一把抓住,“不...不要,大姐,大姐你还有办法的对不对?!国师!对了星魂国师不是答应过老爷要保护冯家的吗?你不是派人去请国师了吗,大姐,我们再等等,再等等好不好?!” “是啊,是啊......”这些女人从未如此齐心的哀求她。 “哼,国师如果能来,还会等到现在?那毒妇手段何等残忍,待会儿她来了,呵......大家,自行了结吧”拉开二夫人的手,仰头饮下一口酒,“毒妇!我咒你,生前死后永不安宁,尸身任人践.踏,挫骨扬灰!” “大姐!呜呜呜.....好,妹妹听你的!”二夫人狠狠咬咬牙,拿起酒壶喝一口,然后再是三夫人,剩下的姐妹四散逃离...... 冯家私宅处,冯老九从马车里下来,由下人扶着,进了宅子,径直就去了冯去疾的书房,“老爷~” “你怎么来了?!”平日听了这娇滴滴的声音,冯去疾一定会好好宽慰,可如今...... 寒刃划破静谧的夜空,蜘蛛从暗处爬出,“多谢带路。” “老爷......” 一把推开冯老九,接住儿子冯劫递过来的剑,他虽上了年纪,又做了多年丞相,可武艺从未生熟...... 不消两刻,右丞相府上下便成炼狱,逃散的人无一例外地被抓了回来。 “别杀我,求你别杀我......” 这吵耳的求饶声,竟比杀人的声音难听百倍,钦原正要手起刀落,一个女人突然口不择言地向钦原爬过来,拽着她的衣摆,“是她!是那个老女人对夫人不敬,都是她在跟你作对,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啊!” “对对对,就是那个老贱人的错!” “不关我们的事,不关我们的事......” “她还咒夫人生前死后永不安宁,尸身任人践.踏,挫骨扬灰!“ “老贱人死得好,死得好!”...... 钦原冷呵一声,将剑从女人们的头顶拿开,其他杀手随之停下来,“好~这老女人虽死了,却难解我心头之恨......不知,哪位愿意帮我出出气?”审视的目光急速扫过。 刹那间,跪在地上的女人、仆人、护院,争相恐后地靠向冯大夫人,去撕扯她的尸身。 钦原眸间浸出的杀气没了半点恻隐之意,“将那三个女人葬了,其余的人带回罗网,做你们平日受训之用”...... 几个回合下来,张良连门都没碰到,羽刃上的血却滴滴答答流了一地,白凤不是真的想杀张良,卫庄也只是不想他胡为任性而已,可张良这般固执,倒让他为难了,“还不放弃?” 抬手抹去嘴角的鲜血,提着凌虚一点点移向白凤,“张良这一生从未如此清楚明白,我.......嘭”再次被白凤一个瞬移,一记扫堂腿放倒。 缓缓从一堆烂木头里爬出来,撑着凌虚站起来,张良胸前的血色越来越广,“我不能让她死在卫庄兄手里,决不......咔”白凤重重的一手肘捶下来,张良的肩膀脱臼了。 飞起一片白羽,白凤估摸着浮光应该快来了,“看来只能打到你爬不动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活在这个乱世,上一刻算计别人,下一刻被别人算计,实在太正常。 离开右丞相府没多久,电光火石间,我就被人给擒了。 “止血” 看着横在脖子上的惊鲵剑,钦原赶紧喝住其他准备围上来的杀手,“别送死~” 咬牙挺住,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输了,好在钦原不懂他的左手剑法,可惜.......望着方才被钦原一剑斩断的右手,惊鲵剑刃在钦原的脖子上拉出一道血痕,“给我止血!” 给惊鲵包扎止血后又被逼着带路,转了好几十个弯,好不容易甩掉其他罗网杀手后,他居然说我带错路,捅了我一刀,不对,捅了我一剑,以免我再玩花样儿~ “别装模作样,我这剑比起你的......不过小意思而已,但你要再故意带错路,别怪我不念师徒之情!”惊鲵疼得面色发白、冷汗直冒,却丝毫不敢将剑从钦原脖子上拿下来,再不快点,转魂灭魂撑不了多久了。 我若不半点情分也不念,就不会支开你行动了,“你,别后悔”可你既然要自己找死,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慢着!走左边!” “大哥,左边过去是河,你不是......” 看钦原恍然大悟的神情,惊鲵架着她往左边去,“想到了?你以为张良真的相信你会信守承诺?你以为他真的什么也不准备就来了?” 是了,我、惊鲵、张良,彼此谁也不会相信谁。 “那你以为张良真的能从卫庄手里救出转魂灭魂?”论智谋,张良的确无人能敌,可论武力和决断,谁都不如流沙主人,卫庄想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 将钦原推进岸边的船里,惊鲵终是支撑不住倒在船舱里,“张良比你我想象的更加聪明,你最好能保证,我见到的是活的伏念颜路,否则......我们只能一起死。” 嘁~ 刻意慢吞吞地摸到红腰带,居高临下地看着半死不活的惊鲵,然后...... 嘎?!惊鲵和我的伤口同样泛着青黑色,“你......把毒下在了自己身上?” 草,你他娘阴我! 我忽地意识到,张良既然不信我,那更该将赌注押在惊鲵身上,一则惊鲵为了某些东西已经方寸大乱,且被卫庄逼的走投无路。 二则,惊鲵十分了解我。 三则,赵高哪会真的放过不在掌控之内的利刃。 但如果他能在赵高动手之前,找到伏念颜路,转魂灭魂不仅多了些生机,也能不破坏卫庄的计划。 带着淡淡忧伤看着此刻就能要了他命的钦原,惊鲵并不觉得钦原在斩断他一条手臂后,中了毒有什么稀奇,“青鳞火焰蛇毒,非张良手中的碧血玉叶花不可解。” 情分,蛇毒,解药,张良果然把惊鲵治得死死的。 碧血玉叶花? 钦原突然想起,公子高死的那个晚上,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张良,要跪下来求他,他都没把碧血玉叶花给她,更没有告诉她公子高的毒无药可解。 呵,也怪我太无能。 我这一辈子,唯独被你这么一个人耍得像条狗。 所以,决不会有第二次。 罗网流沙殇二 重新压制住体内的禁锢之力,在戎道山中的一年里,他虽冲破封印,恢复了功力,可东皇太一留在他体内的这股力量并没有完全去除。 浮光不想背叛幕后之人,更不想伤他,所以这药......是幕后之人逼着她下的吧? 否则他使用禁术的那个时机,浮光就不会故意放过了,那么......推开窗户,朦胧的夜色下,星魂诡异地勾了勾嘴角。 那么,只要你没有将它告诉别人,本座依旧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还不放弃?!”白凤蹙眉问道,张良不是一向都很聪明么,为什么这种时候却如此愚蠢。 张良苍白无力地笑道,“嗬,若不愚蠢这一次,我怕我会愚蠢一辈子。” 对准张良的要害,白凤冷峻的神色没有半点迟疑。 “住手!”浮光从屋外飞扑进来,白凤原本朝向张良心脏的羽刃在她的腰上留下一道伤口。 由浮光扶起来,看着不打算让步的白凤,张良凄楚狠厉地警告,“若二位师兄像他们一样,成为张良生命中不可挽回的遗憾,我不保证将来算账的时候不会牵连你!” “......”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白凤年少时无力拯救的墨鸦与弄玉。 缓缓放下羽韧,白凤终是没有再阻拦跌跌撞撞往外去的张良...... 转魂灭魂在冯家私宅内杀到筋疲力竭,最后虽取了冯去疾父子二人的性命,却被卫庄几招制服,打到毫无招架之力。 “嘭......噗......”转魂从房顶上重重地摔落到地上,灭魂想要过去扶她,却被鲨齿剑气砍到吐血。 掠风而下,卫庄一俯身,宽大的衣袍便映入全身多处骨折的转魂眼中,“如何,两位魏国公主?” 灭魂挣扎着看向四周,躺满了随她们行动的罗网下级尸体,怪不得刚才只有她们两人动手,“你......” “坐收渔翁之利,不是你们主子一向喜欢的事吗?这滋味儿如何?”说着,鲨齿便挥了下来。 “......咣当”鲨齿朝灭魂挥下时,转魂瞬间扑倒灭魂身上,凌虚飞过来,挡去了鲨齿大半的力量...... 灭魂立马翻起来查看转魂的伤势,凌虚虽挡去了鲨齿的大部分力量,可这一剑,也砍得转魂皮开肉绽,“姐......” 一挑一横,凌虚剑被卫庄钉到墙上,他可不会因为这样就放过她们,望着半跪半起趴在门槛上的张良,再看看张良旁边的浮光,已经不是生气那么简单的事了,“你真想死?” 浮光没有料到,钦原居然能把张良拉下水,急忙挡在他身前解释,“卫庄大人,良公子他...” “小浮,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旁边去”张良推开浮光,一步一晃地摇晃过去,他,决不放弃! 卫庄毫无表情地看着张良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手中的鲨齿红光泛泛,无论什么理由,挡道了就是挡道了。 见状,浮光猛地拉着张良往后退,“他真生气了!你再过去会死的!” “白凤,拉她走!”张良硬碰硬的迎上去。 白凤立即从房檐上下来将浮光拉开,既然张良拼死也要过来,那任谁都拦不住,今日若他们二人都不肯退让,那就只能死一个了。 张良每挪动一步,地上便多个血脚印,等碰到凌虚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把它从墙上拔.出......于是,他一点点将灭魂剑从地上捡起来。 星魂循着下在浮光身上的阴阳术痕迹,一路追至先前张良白凤停留的小屋,除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之外,还有浮光遗落在屋里的荷包。 这荷包还是他送给浮光的。 一个年华正好的姑娘,身上连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是在丢他国师大人的脸么?! 可你现在为什么要丢下这个荷包呢?星魂记得,当时他把荷包丢给笨姑娘的时候,她明明破涕为笑了。 捡起荷包的一瞬间,某些令星魂厌恶至极的情绪涌上心头,甚至一度侵占了他的思维。 这样的不安与莫名的害怕,是他最不需要的东西,可......一点点打开沾了血的荷包,包口的带子很明显是被带有内力的利刃割断的。 荷包的主人什么都没有发现吗?望着残留荷包面上的脚印,星魂体内的禁锢之力再次躁动起来,只差一点,便可撕破理智,奔涌而出。 “不要不要不要!我求你们不要打,非公子信里说了什么,你们都忘了吗!”看二人真的动了杀意,浮光语无伦次要靠近,“卫庄大人求求你绕了良公子这一次,饶了他这一次......” 任凭浮光哭得撕心裂肺,百般劝说也不见二人有丝毫让步。 横贯四方的起剑势随着卫庄的内劲激发了满地飞尘碎瓦,“你还在干什么?!” 白凤拽着浮光飞去远处,即便浮光越哭越大声,求他求到声音嘶哑,也没有回去...... 一个犯糊涂的聪明人,总是比其他自作聪明的人醒来得更早一些。 飞到浮光来不及回去的距离,白凤抱着她翩然而落,正打算将她放下,一道紫蓝色的光芒破开身后的大树,携风雷之势向他袭去。 “呃......”白凤抱着浮光来不及躲闪,硬生生用整个后背接下了双手三十二成聚气成刃。 “......”浮光被白凤抛出去很远,待她在草丛里滚了十几圈停下来的时候,星魂冷傲的声音,在他不断加持的聚气成刃里靠近,“给本座站住!” “跑!” 浮光最后听到的,是白凤的一声怒吼,还有密密麻麻将她隔绝的鸟群......紧接着,她头也不回地狂奔,狂奔,狂奔!任身后的厮杀浸然了一片又一片的白色...... “咔,咔”一声灭魂剑折断的声音,一声张良腕骨折断的声音。 “呲......”鲨齿刺进皮肤,张良仍挡在转魂灭魂面前,非但不退后,反倒抓着鲨齿一点点站起来,往前进。 卫庄持着鲨齿,岿然不动,“就算是你,我也决不手软。” 张良凄冷的话里带着一种诀别的意味,“呵,是啊,就算是红莲殿下都不能令卫庄兄更改主意,何况是良呢?所以,就让我先为流沙陪葬,为你陪葬”滴答,滴答......鲨齿每深一点,张良的血就留快一分。 “砰”一头撞在真刚身上,浮光被弹倒在地。 暗红色的靴子映入眼底,“浮光姑娘,这是急着去哪儿?” 抬眼看着赵高,浮光不可置信地坐在地上往后退,“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这条路,钦原,是钦原...不!你...是你,是你一直在骗她!你是?!”浮光颤抖着指着赵高,谎言,一切都是谎言! 他从一开始想要除去的就不是冯家,不是李斯,是流沙,是整个流沙! 阴鸷的双眼闪过一丝玩弄猎物的得意,“还有更好的礼物等着你,姑娘慢用~” 赵高做了个请的姿势退至一边,星魂带着眼部跳动的眼纹,仿佛身携紫蓝色的烈火走上来,一步一道气刃打向浮光。 “两位慢慢清算,赵高告辞。” “砰,嘭,啪......”浮光抱着头连连往后退,每一道气刃都在耳畔炸裂,没有半寸打在她身上,却如置身刀山火海,一点一点蚕食她的精神。 一个闪身过来,抓起浮光,“本座叫你站住,你没听见么?!” 在星魂暴怒的眼神中缓缓抬头,浮光眼里的倔强与恐惧像一根根毒针,扎在彼此心上。 “......”星魂心下一凉,硬生生被浮光的眼神看出怯意,又不愿认输的放下因疤痕裂开加之过度使用气刃的手,掏出沾着血的荷包,“这里面装过什么东西?” 看着强压住戾气,绝望之下还存了一分期待的星魂,浮光盯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回答,“蚀骨丸的解药。” 浮光的语气冷静到令人背脊发凉,似是疏离,又像嘲讽。 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十余年的陪伴,不过他的一厢情愿。 不!拉住快要撕开最后一层防御的力量,脸庞的紫纹也蠢蠢欲动的染了杀气,“你是不是又犯病了?呵~没关系,只要你” “我说,荷包里装的是蚀骨丸的解药”浮光重复一遍,彻底摧毁星魂绝望中的期望,“与我而言,与流沙而言,与苍龙七宿而言,你根本不值一提。” 平静至极的语气,没有半点伪装或赌气的意味。 “呵......”星魂心灰意冷的一松手,浮光便跌到地上,转而又抓住他们之间最后一根线的将浮光拽起来,“即便如此,本座也不许你把那个秘密告诉别人。” 星魂捏得她腕骨奇痛,走到这一步,已无话可说,“星魂,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撒出一把粉末,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星魂,拔腿就跑。 余下能做的,便是为流沙拖延时间。 饶是拂去了大半的粉末,过度使用气刃的手也被腐蚀得鲜血淋淋。 禁锢之力在药效与愤怒的加持下,终于激发出了最阴暗的星魂。 “啊----”星魂血淋淋的手上猛的带力,挥去一道气刃,斩断浮光右腿脚筋。 “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忍着痛,拖着右腿继续朝路的尽头走,她一定要活着回去,一定要活着回去...... 任由粉末刺激得双眼流血,星魂也不去清理,以一种傲然的气势往前走,“你这一生一世绝不能离开本座,既然你想跑,那我就断了你的腿。” “砰”浮光重重摔在地上,左腿脚筋被气刃斩断。 “回去,一定要回去......”抓着地上的泥沙草木继续往前爬,还有一点,还有一点就可以了,“星魂,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施展气刃的手悬在半空,“呵呵呵......”然后伴着星魂渗人的笑声挥下来。 上岸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转身想跳进小船里,却被四面八方涌出来的罗网杀手围住。 “钦原,大人命你再此等候”乱神带着二十多个我没见过的天级二等杀手拿剑指着我,十分礼貌地说。 抬头,鬼翎已被揍得遍体鳞伤地挂在了门前的歪脖子树上。 转头,独臂惊鲵已经被魍魉断水联手打趴在地。 我,乖乖交出红腰带,正所谓缴械不杀嘛~ 人啦,就要能屈能伸! 可就在乱神伸手去拿钦原剑的时候,冷不防被钦原一抽,趁他本能的往后一闪时,钦原夺到惊鲵剑一个后空翻,跃上树干,砍断鬼翎的绳索,落到离河边最近的地面。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二十多把剑齐齐对准钦原,乱神拿着剑一点点将包围圈缩小。 将惊鲵剑塞到鬼翎手里,“别给老子装死!”红到发黑的剑气聚起强大的气场。 “唉,真是给你害惨了”鬼翎哭笑不得地拿住剑,然后毫不手软地向乱神他们动手...... 赵高过来的时候,河岸上只有一群损失惨重的杀手,连带一个独臂惊鲵,外加一个受了几种不同剑伤的乱神、断水、魍魉,既没有钦原鬼翎,也没有伏念颜路。 乱神单膝跪地,“请...” “不必”赵高抬手止住请罪的乱神,饶有兴趣地查看着现场的战斗痕迹......她是从水里逃走的,能够从他们的手里逃脱,也不枉他教了钦原那么多年。 只是,“夫人,你不该连我罗网最出色一把剑也带走。” 生命短暂,如同朝露,流星划过,转瞬光华,等待死亡的这一刻,浮光仿佛体会了弄玉姐姐当年的心情。 纵使命运赋我万千枷锁,我的心,始终是自由的。 “你来了”浮光微微一笑,释然干净。 鬼翎与卫庄自动退散,看着筋脉尽断的浮光,钦原全身湿漉漉地走近,“若你开口求他,断不会如此。” “我一直都在求人,难道不能像你一样,硬气一次?” “你其实一直都很硬气”浮光是比我强。 “那......看到我这样,你的气有没有顺一点?应该可以听我解释了吧?” 我的确是个丧尽天良的杀手,可我并不以玩弄他人为乐,“说”...... 钦原从浮光榻前离开后,进来的人果然是卫庄。 “卫庄大人,您还记得非公子刚收养我的时候吗?” 将鲨齿放在床边坐下来,往事成烟,如梦似幻,他其实,不想记得那么清楚,“你很爱哭”那时候,越地的难民就剩浮光一个,韩非把她带回去之后,无论张良怎么哄,她总是没日没夜的哭。 “嗬,所以那次看到您在紫兰轩练剑,我一下就被吓得不敢哭了,可......这么多年,我连您的一招半式都没学会。” 若不是因为那件事......卫庄终是将浮光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那年红莲出嫁,韩王姬无夜封锁了所有的消息,紫女为救韩非去了秦国,是你......通知我回来”他为何会留一个毫无武功的人在流沙?因为没有哪个孩子会像浮光一样,历经千难万险,磨破了手脚,摔断了骨头,也爬到了他面前,告诉他,他的心上人要被逼嫁给一个畜.生。 也因如此,浮光这辈子不能习武,更不可修炼一星半点的阴阳术。 “卫庄大人,我很感激您”浮光没有哭,反是笑得天真无邪。 静静地看着浮光坦然的目光,卫庄将手附到浮光的脖子上,骤然发力,“我送你一程。” 正因深情才懂无情,执了鲨齿深入地牢,流沙这一路走来,已有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太多太多必须舍去,没有人可以明白卫庄是用怎样的心情和意志,才能做到睁着双眼,清楚地看着他在乎的每一个人死亡,再毫不动容的转身离开。 星魂亲自下的手,自然知道浮光是活不了的,待骤然增长杀气靠近,他兴奋地笑出血泪来,“哈哈哈哈,怎么?她死了对不对,哈哈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这样的废物,死了真好~” 禁锢之力完全释放之后结果是,星魂重新失去了所有功力。 “哼,你不配和我流沙的人死在一起”星魂想死,卫庄偏就不如他的意,流沙的人,无论生死,都必须由他做主,刷刷几剑砍断星魂的手铐脚镣,转身走出地牢,经过白凤身边的时候,卫庄吩咐道,“将他扔到大街上。” 白凤一蹭一蹭地在头顶飞过,望着他提着星魂摇摇欲坠的身影,我心想,他还回得来吗? 噌,卫庄锐利的目光一下射了过来,“你,欠了流沙三条人命。” 赤练,麟儿......浮光?真想吼一句你丫的别诬赖我,浮光的事与我无关~ “嗨,人多欺负人少啊,哎呀.......” 一把推开鬼翎碍事的嘴脸,上前对着卫庄霸气的双眼,“我这不‘还债’来了么?就是不知道卫先生,能不能接受这样的赔偿......” 转魂灭魂相互扶着离开流沙据点的时候,钦原坐在外面的山坡上看了半个时辰。 嗯,就这速度,应该能赶上明天回咸阳的最后一班船。 “小浮和你说了什么?” 钦原转过头,就见张良全身绷带地站在她身后,“哟~奇迹啊,先生居然这么快就能起身了,看来卫先生还是蛮仁慈的嘛~” “的确”张良没有想到,生死一线之间,卫庄真的改变了主意。 杵着拐棍坐在山坡的石头上,随着时光的流逝,张良对钦原的厌恶已淡了许多,小浮也用她的死,告诉了流沙一个道理,这世间所有的仇恨杀戮,不过都是个念头而已,与其被一个念头困住,倒不如随大势所趋,顺势而为。 这也许,就是钦原所说的本心。 天际的晚霞微微染了橘红,从云彩里撒下的光影里,张良在钦原的脸上,看到了经年累月的坚韧淡漠,“你没有中青鳞火焰蛇毒,当年我亦不是存心耍弄你,我只是不希望我所中意之人,变成你今天这个样子,更不想看到墨家再有任何人离开,也不愿用反秦势力的几百上千条人命,去赌公子高的善心。” “......”一点释然,一点心安,一点理所应当,多年来的阴云已然散开,张良终于做到,心平气和的处事,心平气和地说话,即便面对的是我。 “喝,不想说话的话,就听我说吧,我知道小浮跟你解释的也是这些事,可她不明白,也许刚开始你心里是有气,可身在罗网这么多年,或者说在我想通的很久之前,你就已经放下了。” 确实,比起身负国仇家恨和挚友理念的张良来说,他放下的过程,比我要艰难千万倍。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非常恨你,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居然会对你这样的人生了爱慕之心。” 嘎?啥玩儿意?!不可置信地看着张良,“你是智障了么?” 毫不避讳地看着钦原的眼睛,张良坦然道,“同时......也希望有一天你能回头,后来你亲手杀了雪女、庖丁,眼睁睁看着高渐离被剁成肉酱,对红莲下手,算计了那么多人,更觉得你天性凉薄,生来嗜杀,可见你对小浮、盗跖兄手下留情,子房又觉得......你心底仍旧住着那个子文。 长舒一口气,挨着张良坐下,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天气就要渐渐热起来了,“雪女,其实是高渐离求我杀的,依大秦律法,雪女当时是要被充为官奴的,她有多美,你是知道的,哪些个男人......所以,还不如让我动手,顺带立个功什么的,既然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所以,就把庖丁他们一并解决了。” “呵”张良轻呵一口气,虽然依旧不耻钦原的行事风格,却也不想再评说什么,“那这一次,你也打算这样做?” 估计我要敢说是,张良很可能就要拿着拐棍跟我拼命了。 “也许,在赵高没有发现伏念颜路在我手里之前,我还能好吃好喝地关他们一辈子,让你抱憾终身,可现在赵高知道了这件事,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况且,卫先生应该不允许你有任何弱点吧?” “可你逃了,你觉得赵高会饶了你?” 被张良戳到痛处的我立马跳了起来,又考虑到身在流沙的地盘,尤其在卫庄特别不爽我情况下......“这是我们夫妻的事,谢谢~” “嗬,多谢”张良苦笑着撑着拐棍起来,一道斜阳照他身上,像极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当熊熊烈火的情义被熄灭,便再也没有什么称得上温暖和信任。 鬼翎找到星魂尸体的时候,已是他们擅自离开罗网的半个月后,破烂的草席包裹着曾经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与无数无名尸骨一同埋在堆乱石之下。 将星魂的尸首挖出来后,钦原把一瓶按浮光说的方法配置的药粉均匀地撒在上面,“开始吧。” 鬼翎上前拈了几个复杂的咒诀,不一会儿,星魂的尸首逐渐泛起一阵紫烟......待紫烟散去,外露的皮肤上,显出先前被尸斑掩盖的密集纹路。 “六魂恐咒?”钦原有些拿不准地问。 鬼翎蹲下来细细查看尸体上的每一处细节,“准确的说,是包含六魂恐咒的十种阴脉八咒。” 咦?阴脉八咒不是八个吗,怎么会多出两种? “咳”钦原握拳轻咳一声,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不能暴露我没文化的缺点,“这么说那丫头说的是真的?” 鬼翎摇摇头,“不,道家法诀虽与阴阳术同宗同源,可修炼方法大有不同,况且我接触咒术的时间并不长,还需要一些时日研究。” “那就再给你五日”最多五日,没有了罗网信手的我,已经在很吃力地躲避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追踪者了。 鬼翎脱下自己的衣服将尸体盖好,“三日即可”然后扛走~ 三日?! 钦原感叹地点点头,“真是好啊~”老怀安慰地摸摸自己良心,深感养儿防老的重要性。 “大人......” 赵高执棋的手悬于棋盘之上,“又跟丢了?” 龙修的头压得更低了些,这已经是第十一次跟丢钦原了。 “......”墨玉的棋子瞬间碎成粉末,却不闻半点声响。 吩咐龙修退下,站在身旁许久的真刚似乎不太愿意让其他人听见的话,“你怀疑谁?” 真刚单膝跪下,“属下认为谁的嫌疑大并不重要,关键的是,越界的人不该留。” 轻轻敲打着棋盘,大千世界皆在线条交错的方格中演变,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违反规则,“限你五日内找到惊鲵与双生子”若钦原瞒着他伏念颜路一事,带着鬼翎擅自离开罗网,是有投靠流沙的嫌疑,那转魂灭魂公然救走惊鲵,杀伤他罗网数十杀手,就是明摆着背叛他了。 “......”真刚顿了顿,又什么也没说,或许六剑奴以后还能不能存在,才是他该担心的问题。 微醺暖风携来浅浅花香,望着一池春水,赵高的眼里泛起意味不明的怒意。 作死一起浪 许多人的一生中都在努力让更多人看到他们,可他们一直想变成的,只是别人眼中想让他们变成的样子。 灭魂,灭生人之魂,绝死人之魄,拦要折断,气数尽绝。 “你知道我会来?”灭魂不曾想一路千辛万苦地逃出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见到了她想要见到的人。 双生子一向心意相通,这一次决然离开,却不知为何来找我的仅有灭魂一人,“想必,惊鲵和转魂也逃了吧?” “......”灭魂拿下遮住半张脸的面罩,与另外半张冷魅的脸相比,这半张烙有‘魏奴’二字的脸,简直是一生都无法抹去的耻辱,“我至今都还记得烧红的烙铁是如何冒着烧焦的味道,从我脸上硬生生印下去又被魏王猛地扯下来,即使后来做了剑客,报了仇,也没觉得有任何舒畅,直到很多年前的某一天,跟随了大人。” “传说魏王假虽只在位两年,可却为了找出苍龙七宿之谜去讨好始皇帝陛下,将先王的老臣及宗室子弟杀了个干净,你...你们能从魏宫逃出,是因为惊鲵?”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跟转魂救了他,后来他也救了我们,过去许多年,又一起效力罗网”没了灭魂剑,灭魂似乎连脾气都好多了,竟有些温柔地拉着钦原坐到她身边,“我和姐姐能够活到现在,一半是因为大人,一半是因为惊鲵。” 啧啧~ 看看,看看,这就叫私情! 不过,既然别人示好,那我也不能落后,冲她微微一笑,反手一转,将她手里的铜片夺下来,这要割到,保证毙命! 勾过她的肩膀,“他的确有收藏名剑的习惯,也绝不容许罗网有叛徒存在,但仅仅因为一次任务,还不足以让他与流沙一同对你们出手,甚至连我都算计在内,所以......当年你们,噢~不,可能连转魂都不知道你确实晓得苍龙七宿的秘密吧?” 什么叫教会了徒弟打师傅?灭魂真有点后悔当初教钦原的时候,不该那么尽心尽力,“喝,枉大人栽培你多年,你真的想出卖大人。” 啥?她难道以为是赵高告诉我她姐俩魏国宗室公主的身份,然后我偷偷又告诉了卫庄?憋住笑意,这比卫庄其实深深爱慕着盖聂还滑稽~ 这世上恐怕没几件流沙查不到的事,尤其以卫庄对冷宫的了解,对苍龙七宿的了解,只要找到一个知道一丁点儿魏王宫昔年往事的老仆,从而拉出全部的线索,并不是不可能。 而且也只有卫庄有魄力、有能耐在惊鲵离开罗网之后,让赵高查不到半点踪迹。 再加上神农堂朱家对胜七兄弟的了解,惊鲵的软肋不被卫庄抓得死死的才怪~ 同理,卫庄也抓住了我的软肋与私心,这也就是为何我被拉下水,不凭罗网之力,却借着伏念颜路这道‘保命符’找张良求流沙放我一马了。 因为,我也很想知道苍龙七宿是否真的有改变天地的力量,惊鲵是不是喜欢双生子中的某一个,还是投靠了流沙,双生子......是不是非死不可。 钦原将手从灭魂肩上拿下来,灭魂见她久久不语,又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大人一个,若不是你泄露,卫庄从何得知?” 钦原眉毛一挑,不妨认了,“好,我承认~那么你单独来找我,想让我怎么做?” “离开大人”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信念已成为灭魂一块心病,她不求转魂生,不求自己生,只求钦原能够离开赵高。 虽然我确实答应了卫庄帮他证实一件事,并保住伏念颜路,还不告诉张良。 可这......钦原疑惑看着灭魂,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不会吧? 女人果然是了解女人的,尤其是这种发现‘某件见不得光的事’的眼神,若是灭魂剑还在,灭魂真想教训钦原一顿,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是屎吗? “我敬重大人,了解大人,更深知罗网想要编织怎样的新世界,而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大人。” 钦原气得指着灭魂的鼻子,“哟哟哟~照你这么说,每个杀手加入罗网的时候,还得去找赵高谈人生咯?” “你可知道大人在你们成亲的时候,陪你站了整整一夜?!” 啊?!钦原内心有一丝丝颤抖,新婚之夜,赵高是跟我一起过哒?我去,“这......这很正常~若他不与我一起,岂不惹人怀疑? 灭魂冷着一张脸,步步逼问,“你可知道,因你酒量烂得没边,连太过浓烈的酒香都闻不得,大人已很少饮酒?!” 钦原梗咽,竟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气势被灭魂全压了下去,“那个......饮酒伤身!赵高,赵高是想戒酒养生不行么?你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如何知道是因我?!” 看钦原明显心虚了,灭魂反倒将语速放慢了,“好,那......你” “你们一个个的有没有意思,有没有意思啊!别老提沙丘的事行不?”说着说着,我突然发现自己居然高声吼了起来......吼吼吼,我吼个毛啊~ “噗”灭魂轻声笑了,坐回软垫上,撑着下巴,高扬的神情里,连烙印都挂着嚣张的得意,“我提沙丘的事了么?你激动什么?” 钦原耸肩摊手,故作轻松,“我没有呀~” “我知道那是因为救了你能获得更大、更长远的利益......我真正想说的是,你可知道大人为何特别厌恶花香?” 再次摊手,“我怎么知道,个人喜好咯~”完全没意识到思路被灭魂牵着走的某人。 “因为大人对花粉严重过敏”静静地看着钦原的眼睛没有一丝躲闪或隐藏,灭魂心下叹了口气,看来钦原她真的不知道。 看灭魂看我的眼神,突然之间多了些释然安慰,我表示有点方,只得“哦~”了一声......然后“!” “对!全府上下,只有你的院子里有花香,只有你敢种桂花树,你可知道一个对花粉严重过敏的人,每次从你院落里回去的时候,会难受多久?” 在心里默念一百八十遍‘心里是虚的,脸上要雄起’,“才不是......嗬,差点就被你骗了,若赵高真对花粉过敏,真刚怎会不知?乱神怎会不知?”就你能,就你聪明,吹牛逼~ 拿出一包东西递给钦原,“的确,谁都没亲眼见过大人的过敏反应,我也只是猜测......所以,你才必须离开大人”保住你的性命才华,也保住大人一生谋划。 “......”有些时候,不是缺乏面对真相的勇气,而是没有改变真相的能力,瞧着灭魂手里的一团手绢,她今天跟我说的话,比过去六七年多了十几倍。 “我会把苍龙七宿里,魏国那部分秘密告诉你,你可以用它来换取流沙援手,即使你离开大人后也不用担心罗网会追杀你,况且你跟我们学了这么多年,又深知罗网布局和追踪手段,不会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吧?再说了,伏念颜路不是在你手里吗?” 如同持家多年的长姐,灭魂的目的并不像惊鲵的那样复杂,也不是转魂真刚以为的,她对大人情根深种而嫉恨钦原。 她想要的,只是留下一点会被人怀念的东西而已,“罗网很快就会找到我和姐姐......明晚这个时候,给我答案。” 不知灭魂走了多久,钦原方才回过神来,若说赵高......她是不愿相信的,可若说没有,那这些年的相处,又确实有些......暧昧?和谐?温馨? 可乱神他们不是说赵高那方面出了问题么? 怎么还会喜欢女人? 他不是该把我当姐妹么? “咦~”钦原使劲儿地摇摇头,避免在心理作用的暗示下,越想越觉得灭魂说的是真的,打开手绢,里面的是一捧加了香料的桂花粉...... 灭魂是想说,既然不信,那便一试。 想做万众俯首的王者,除了所向披靡的军队及谋划,还要有足够震慑他人的名声。 自项氏一族拥立楚怀王之后,进驻咸阳,直捣嬴氏老巢,便成了众多反秦义军,尤其是少羽的最大目标。 其余人马也不乏贪婪之辈,可却没有一个敢像刘邦一样,一面和楚军耍着滑头,一面说服张良协助他取道颍川、南阳,为从武关进入关中提前做好准备。 然而就在万事俱备,只等楚怀王这东风下命令的时候,张良突然消失了。 据卢绾绘声绘色的描述,张良帐内饮用的茶水,桌上的策案,皆是进行到一半就停下了。 “沛公,这张良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这都一个月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说话的正是被刘邦坑了十多年,依旧特开心的樊哙。 周勃表示早就看不惯了,“就是,虽说有田言堂主帮着出主意,可就她那副身子骨能撑到几时?再说了,军营毕竟是男人待的地方,这小子既然已经答应了为沛公做事,要走要留也该知会一声。” 刘季默默啃着骨头,这年月的吃食异常珍贵,可一点不能浪费...... 樊哙,“哼,我看他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粗人,八成还想着收复韩国失地!” 刘季啜着骨髓,任由周勃他们几个叽叽歪歪地抱怨着,有些话说出来总比藏在心里好。 “咱们现在的人马也不少了,他一个书呆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沛公......”樊哙素来心直口快,面前的又都是从小一个泥坑里打到大的弟兄,说话自然没有什么顾忌,等旁边的卢绾踹了他一脚后,才反应过来失言了。 “沛公,我......樊哙,请主公恕罪!” 抹一抹胡子上的油水,舍不得地将骨头扔给不远处的大黄狗,拍拍卢绾的肩膀,刘季似笑非笑地说,“樊哙做的狗肉不如从前了~” 樊哙愣愣地看着刘季松了松裤腰带走出大门去,回过神来看着同样一脸傻相的周勃,“我今天煮的是猪肉啊......” 卢绾看了看两个傻大个,心里已经明白了刘季的意思,闷声不吭地去找萧何喝酒...... 剩下一脸‘我什么也不明白’的周勃,再吃了一口盆里剩余的肉,“唉,没错啊,你今天煮的是猪肉啊,再说了,你做的东西,沛公干嘛拍卢绾?” 樊哙不耐烦地一摆手,“去去去,老子怎么知道!” 追风长剑,落地雨声,流年轮转,无须抓住。 “阁下找我何事?”比起自己去找她,钦原主动来找自己,让张良更加谨慎。 看张良谨慎的样子,我真想告诉他没有打算改变主意,将他的师兄还给他,“鬼翎传信,星魂确实死于十种不同的阴脉八咒,并且这些阴脉八咒早很久之前就已经种下,在向冯家动手之际,浮光给星魂下的药,不仅催发了阴脉八咒,还引起星魂心神大乱。” “阴脉八咒本就是禁术,能够在星魂身上同时种下十种不同的阴脉八咒,此人,流沙也很感兴趣,问题是他既然能够在不引起卫庄兄注意的提前下杀死星魂,又如何会让你们找到尸体?” “还是因为浮光的药咯~”没有解药和咒诀,就算再厉害的人物,也毁不掉星魂的尸身。 果然,小浮还告诉了她别的事,“愿闻详情。” 张良说的很对,浮光死前确实试图解开当年我跟墨家、跟他的误会。 可她刚开口就让我果断拒绝,要死的人,遗言不要辣么多,其次我跟张良、墨家没有任何误会,一切只基于我们的抉择不同。 于是浮光接着问钦原,“你,有没有怀疑过赵高?” “身份,意图,手段,亦或是选择我的理由?这些都无所谓,难道我去卖菜刀,还要研究一下天时地利与人和吗?” “每个人都有一颗对应的星星,星星的运动轨迹就代表着对应人的命途,你的星运与苍龙七宿息息相关,但你的命格又是绝数,像你这样的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而我一直都以为,能看出你命格的,只有我一个。” 以为?那就是说出现了另一个跟你一样甚至比你更厉害的,懂算命的神棍?“东皇太一?” 浮光流露出否定的神情,“东皇太一被阴阳家众人联手猎杀,决不可能还活着。” “赵高?” “你不觉得胡亥的阴阳术很奇怪?” 本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原则,钦原当时耐心地问了下去,“阴阳术法因人而异,属性不同,术法不同,就算赵高真的会阴阳术,也教了胡亥,那又有什么不妥?” 浮光微微叹口气,“我不知道。” 那你还说很奇怪?!我...要不是看你伤成这样,我他娘真想...... “可他从未教过你阴阳术,不是吗?” 岂止是没有教过,我认识他的这么多年,他都没有使过!“其他可疑之处呢?” “我怀里有截布条。” 钦原一边找布条,一边听浮光说,“只因我背叛他,星魂不可能如此待我,依你处事的速度和卫庄大人的计划,我当时给他下了八个时辰的药量,可他追过来的时候......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打开布条一看,是一串看不懂的阴阳家符号,幸好把鬼翎带来了,“这就是你故意火上浇油地撒了把毒粉,让星魂打断全身骨头的理由?” “如果卫庄大人不杀他,但他还是死了,那就请帮我查个清楚”说罢,浮光艰难地做了个点头致谢的动作。 “给我个帮你的理由”我可没‘怜悯谁’这种心态~ “因为这样,可以改变你不得善终的命格。” 故事讲完,张良比钦原还要淡然,“小浮的相命推演之术,精准无疑,但阁下当年背叛墨家背叛得那样彻底,而后效力罗网多年,现已仇家满天下,怕是不敢轻易叛出罗网吧。” 潜台词:没有我,你必死无疑,乖乖交易,我考虑给你一条生路。 一语双关,果然张良,“不错,听浮光这么说的时候,我确实挺动心的,不过......”打量张良病殃殃的样子,就知道之前被卫庄教训的不轻,“就算我遵守之前的承诺,先生能办到你的承诺?” “你不是还活着?”张良不信钦原,亦不信惊鲵,因此他并没有将赌注全部押在一个人身上,换言之,他竭力保住灭魂转魂的性命,保住钦原的性命,甚至险些与卫庄决裂,都是为了将每一种变数计划在内。 “的确,那请先生明晚与我一起去见灭魂。” 除了迅捷的速度,牵动四方的丝线,蜘蛛等待猎物的耐心亦是长的可怕,在捕获猎物之后,它们并不忙着马上吃掉,而是用厚厚的蛛丝将猎物最后的一点气息紧紧裹缚。 这样,即便入口之前被人夺去,对方也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真刚性烈果断,虽比暴.躁.易怒的乱神深思得多,却很守本分,对待与他共事多年的双生子,他也悄无声息地调动了大批刺客围在他们住处的五里之外。 “他们之中,有谁和鬼翎一同行动过?”赵高负手而立,一身纯黑在赤发的映衬下让人倍感压抑。 龙修执剑一拜,人员配比,他再清楚不过了,“细铩、封妖,在之前协助章邯除去胜七的行动中,二人颇为得力,也是钦原一手挑选训练。” 目下的山林小道一览无遗,将手心里的玄铁密令拿给龙修,“想办法让细铩、封妖把这个交给鬼翎。” 乱神晃眼看了看龙修接下的玄铁密令,立即反应过来那是钦原的,心里暗骂:你个蠢蛋!居然没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带走,这回可好,连鬼翎都要跟着完蛋! “他们住处附近的杀手全部撤离,信手去追踪钦原、流沙。” “大......”乱神刚想表示虽然他们四个不会对钦原他们手下留情,可毕竟多些人更多些胜算,也不会有漏网之鱼,就让真刚一个隐诲的眼神止住了......再看看断水一反常态的警觉模样,突然想起来断水说过,协助始皇帝陛下处理咸阳叛乱的那一天,赵高也是这般全身黑色、阴郁压抑、木簪束发。 大人要亲自动手! 揉揉青紫的额头,从房梁上下来,去找机关,一丢丢郁闷哽在心头,无处发泄。 张良从身后过来,走到摆放花瓶的架子前摸索一番,很快就找到了密道机关。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的密道,到了出口,往回一望,其实不过隔了方才的花楼,两个巷子的距离而已,再看钦原头上,已经起了一个大包。 “那些爪牙的身手恐怕还入不了阁下的眼,何必躲得如此辛苦?” 听听,听听,这讥讽的语气,奚落的态度,谁再跟我说张良是个好人,老子就把他的舌头扯出来剁碎咯,再给他粘回去!脸上刻两只黑毛狐狸! “唯女人子与小人难养也,先生再这样咄咄相逼,那我可要找人去慰,问,一下伏念颜路了~”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打掉张良的门牙。 巷子的尽头黑影一闪,见钦原似要跃到墙头上躲开,张良右手一拦,“我只是希望阁下不要再浪费时间。” “呵”钦原微笑着,微笑着将手轻轻放在张良肩上,“那先生可别后悔”步法一施,电光神行步走你! 会心一击 逆流行驶,波浪滔滔,使劲将船划到浅水区域,鬼翎也顾不得附近官船来往、罗网耳目众多就径直上了岸。 要知道每一位天极杀手的玄铁密令就代表着他在罗网的地位和掌管的事务,细铩、封妖将钦原的密令交给他,要么是钦原被杀了,要么是钦原想叛出罗网,欲将手头的事务转交给他,好轻松脱身...... 或者,钦原前辈,你是在暗示我与你们一起截杀大人,夺取罗网? “嗒”地一声,钦原落地之时,已松开了抓住张良的手,然后...... “呕......”俊雅洒脱,一表人才的千古谋圣就扑到旁边臭水沟去吐了。 哎呦喂,真心疼~ 哇哈哈哈哈哈...... 灭魂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看钦原阴险地笑个不停,再看不远处吐得一脸煞白的张良,不禁摇摇头,这种时候,钦原还有心情胡闹,“进屋吧。” “咯~帅气的张良先生,擦擦你那有伤大雅的口水吧”两根指头夹着方巾递出,张良居然毫不避讳地接过去擦了起来,毕竟儒家出来的啊~ 然而进屋后的一瞬间,钦原彻底方了...... 火急火燎赶来的鬼翎,一进院子,就看见张良随钦原进了屋子,“他怎么会来这里?!” “你怎么会来这里?!”听见鬼翎的声音,钦原猛地回头说。 钦原瞪着鬼翎,鬼翎指着张良。 张良顿了顿,一扫屋内几人皆是茫然惊讶的神情,当即退到一旁,让鬼翎赶紧进屋,带上门栓,“从此刻开始你们必须听我指挥!” 说完当即扯住钦原的衣领,手上的青筋暴起,凌厉地指着屋里的其他人,“如果我能保住你们其中两人,你是否能将两位师兄还给我?!” “好!” ...... 三两下,张良就指挥着鬼翎、双生子、独臂惊鲵以及刚才抓着他飞得天旋地转的钦原,协助自己布好了几个阵法。 鬼翎坐在房顶上无奈地擦着自己的兵器,悄无声息地的夜里,居然风声都停住了,“黄梅时节的夜里,竟然一点蛙声都听不到,看样子,大人真是一点都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啊~” 灭魂和钦原被张良安排在屋子背侧守阵,既是有意敲打钦原,也是顺了灭魂的心意。 “抱歉”灭魂没有料到,因为惊鲵,弄出这么多麻烦。 钦原的话听起来,颇有埋怨之意,“我现在向他投降的机会都没了,道歉有用?这回可好了,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谈什么苍龙七宿~” “这不正好?怎么样,要不要离开罗网,重新生活?”钦原若是真生气,便不会这样‘计较’。 “我......不知道......”本就兵器,何谈生活。 灭魂也不催促,“那你好好儿听着,我给你说说魏国的故事......” 如果赵高一直当我是一柄兵器,利用我排除所有障碍,让我寻找苍龙七宿之谜;借星魂浮光之间的矛盾除掉了他们二人,以防我命格生变;有另一个我并不知道的身份等等,这些都无所谓,都可以不在意,身在乱世之中,能仗剑生存便已足够。 他从不在我面前使用阴阳术,也没跟我谈过苍龙七宿到底是什么玩意,若说他觉得没有必要和我谈,那没啥,他个罗网头子,高兴不说是他的事~ 可,如果他是想隐瞒我什么,那就很重要了。 特别是,真像灭魂说的那样,他待我的心意与旁人不同,那这种‘隐瞒’,就很有必要证实清楚,即便搭上性命。 灭魂的故事简洁明了,很容易记下,倒是心里的线团,要怎么样才能寻到线头抽丝剥茧,“赵高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九年前,你躲在荒草里,准备偷农户家东西的时候”灭魂记得清楚,那时的钦原衣着头发怪异得乱神都说她奇丑无比。 四舍五入,我与赵高成亲不过才五年,抛去真正加入罗网的两年,他......之前就用了两年的时间关注我?! 旧时代的包办婚姻,会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硬生生捆绑在一起,大多数人虽然不喜欢对方,但只要不是两相厌恶,就会随着多年相处,夫妻间的相互扶持,同甘共苦,会渐渐变得彼此依赖,彼此信任,分隔不开。 这种爱慕贯穿在心智成熟后的岁月之中,一滴一点所积累的情分,比火热一时的欲念,不知要坚固多少倍。 这种看似白开水一样的情分,比虚无缥缈的承诺、轰轰烈烈的情爱,来得更加真实可靠,也更加长久。 因此,儿时父亲曾跟我说,他们的时代,没有离婚这个字眼,结了婚便是一辈子的事,母亲就是要一辈子跟他在一起的人。 “钦原,钦原?”灭魂推了钦原一把,若不是六剑奴共事多年,她也发现不了真刚、乱神的气息正在渐渐逼近。 “好”我赶紧应了一声,方才晓得右侧的惊鲵、左侧的转魂已经严阵以待了。 赵高没有想到正面迎敌的居然是张良,一个在拥有了很多东西,也失去了很多东西的人,竟然敢赌上一切,只为了两条人命。 “想不到先生还精通奇门遁甲,那就请赐教一二~”明明近在咫尺,真刚、断水、魍魉、乱神四人却怎么也破不了眼前的阵法。 与其说是假意恭维,张良倒觉得赵高是真心发怒了,“此阵法我也是研习了十年才懂一些皮毛,赵大人今日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凌虚一挽,层层叠叠的荆棘将赵高的视线完全阻挡。 冷冽的脸上滑过一丝阴寒笑意,地上的泥沙随着赵高的内力迅速聚集盘起,如同水柱穿透纱布,源源不断地洞穿荆棘密布的屏障...... 伴着时不时飘到脸上的泥沙,张良的声音在钦原耳边响起,“你要带谁走?”言下之意,钦原是一定要跟他走的。 “呃......”张良话音刚落,屋子左边传来转魂的一声吃痛,灭魂一个瞬移就绕了过去,完全没想她一撤下内力,钦原会怎样。 “......”由外向内的冲击力尽数散作无数泥沙打在身上,一口老血从内脏涌上来,我包在嘴里又硬生生咽了下去,这滋味,美滋滋~ 余光里扫到张良准备变换屋顶的阵法,可不断收拢的荆棘条刮得他都破相了。 无奈,钦原只得提起全身的内力,将荆棘条拉开一点。 这也算默认,带走鬼翎了。 奇门遁甲的变化离不开五行之术,土降生木,去土而木枯,赵高虽然没有足够的时间细细研究张良用的是什么阵法,这样破阵也很浪费内力,可却是最快的打法。 然而就在钦原全神贯注地拉开他周身的荆棘,挡去带着赵高内力的泥沙时,张良的手最终落在了左侧的机关上,双生子加一个真刚的确更难对付,但相比鬼翎和钦原这样的组合,绝对容易控制得多。 所有的荆棘、泥沙、流水,随着变换的阵法聚集到屋子左侧与背侧,卷起漫天尘埃,连同与转魂灭魂缠斗的真刚一同被带进阵里。 “你!”猛然发现左侧的屏障正在向这边聚集,钦原都来不及问候张良的祖宗十八代,就听房顶和右侧打斗声同时响起。 看着暴露的房顶和屋子右侧,赵高惬意的在手心里聚力,巨大的劲力催生出一股翻腾的气浪,灼得空气中的沙尘燃起,宛若漂浮的星河...... 鬼翎右手用剑卡住断水剑,左手抓住乱神剑,背后的魍魉剑投机而来...... 屋顶与右侧的屏障消失得很快,仅是片刻迟疑,钦原一闭眼,将全身内力骤然收回,“老子拼了!” “嘭!”钦原被赵高陡然加强的内力打到墙上,顺带把所有控制阵法的机关撞得稀巴烂。 “砰!”房屋瞬间崩塌,鬼翎断水他们四人一同从空中跌下,连带钦原直接被乱七八糟的屏障物砸得没了声音...... 抬脚向前废墟中走去,劈砖去瓦的扫除一切障碍,直至赵高到了惊鲵面前,真刚才找到钦原,把她从瓦砾泥沙下拖了出来。 “......”一声闷响,鬼翎直接被赵高抓出来扔到一边,饶是刚才钦原收内力收得及时,鬼翎也被魍魉伤的不轻。 赵高不急不缓地靠近灭魂,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聚起星河光尘似的气,“我知道你是魏国公主,却从没料到魏国部分的苍龙七宿在你手里”手掌一拍一挥,将提剑冲上来的转魂掀翻在地,“不急,你们姐妹为罗网效力多年,我定让你们死得清楚明白。” 赵高忽地反手一个气浪。 “咣”赤黄剑气将迎面飞来气浪一分为二,卫庄连番后退缓冲,方才将周遭的劲力全部化掉,“商星伏辰,你果然是苍龙七宿的最后一个关键人物。” 赵高看着卫庄,对一旁的钦原说,“听见了?这才是惊鲵返回罗网的真实目的”掌心一带一挥,一根荆条直接穿透惊鲵的喉咙,飞进林中。 紧接着,与卫庄打得只剩影子...... 看了看躺地上站不起来的转魂,我再一次意识到灭魂说的是真的......再看乱神断水,虽伤得重,但加上魍魉,鬼翎一定干不过......再想想废墟里还没有爬出来的张良,估计再耽搁一会儿就要上西天了...... “噗”喷出一口血,以鲨齿撑地,遥望远处的废墟,卫庄未曾想过,赵高的实力,竟然如此惊人。 稳住被鲨齿剑气激荡到紊乱的脉息,卫庄这样可怕的对手,怪不得六剑奴联手也未能拿下,只可惜,想带走张良,还没那么容易,二人继续见招拆招...... “姐......”看转魂奄奄一息,鬼翎和钦原受制于人,灭魂没想到他们居然一个也没逃掉......钦原啊钦原,你到现在还不肯试一试吗? 突然间对上灭魂的目光,我赶紧自摸全身,哎?我花粉嘞? “不要轻举妄动”真刚虽提醒的严厉,架住我胳膊的手却没太使力,这是–––––想放水? 事实上,真刚是刚才与双生子缠斗的时候被砍伤了手臂。 十成内力的横贯八方聚成一招天地翻腾一剑砍,破风裂地声响彻长空,赵高堪堪闪过,仍被鲨齿剑气扫到,而卫庄趁势离去。 与此同时,灭魂竟捡了转魂的剑向赵高急速奔来...... 胳膊上的力道明显一紧,相识多年,再是杀手,也不可能没有半点同袍之谊,“你要动了,六剑奴一个也别想剩”这回轮到钦原提醒真刚了。 今日,双生子是必死无疑了,可鬼翎不能死。 再摸一遍,花粉确实不见了......抬眼盯着乱神、魍魉,人家没有任何回避地拿剑戳着鬼翎的心窝......麻蛋,关键时刻靠不住! 于是,我只得把脸上的污迹,尤其是嘴角上的血迹在衣服上蹭干净。 真刚刚想提醒钦原别乱动,“呃”然后就被钦原拐了一肘,“你疯了!”还没来得及抓住她,就见灭魂被赵高扔出。 刚刚了结灭魂扔到一边,赵高就见钦原提着她的剑点地飞来,一掌拍向钦原腹部,她反射性往后一退,赵高趁势抓住她拿剑的手,一掌劈下去。 “哎呀呀,疼疼疼~” 却因钦原第一次在他面前喊疼,在她的颈间停了下来,‘夫人,你真要背叛我么?’赵高想问,又没问出口。 我歪着脖,眯开眼,赵高脸色阴沉的像要下特大暴雨......但这掌确实停了下来,立即放开右手的剑,左手勾上他脖子,使劲踮脚,努力嘟嘴,一口亲过去! “......”是的,你没有看错,我的确亲他了,要试,就试个大的~ 至于亲的是哪儿,由于我个人现在极度紧张,暂时不清楚,总之是亲到了。 时间在这一刻,是禁止的,风禁止了,树禁止了。 真刚禁止了,禁止在要追钦原的动作之中,并且是屏住呼吸,惊恐无措的那种禁止! “......”鬼翎吓得目瞪狗呆,瞬间伤愈,别说嘴里,眼睛里都可以塞下三个鸡蛋。 “咣,咣”乱神魍魉吓得掉了剑。 “......”断水表示很恐慌,虽然摒弃了视觉,可为什么每个人的心跳声都如此清晰? 没有人时时刻刻坚不可摧,当突如其来的雷霆刹那间击溃心理设防,你才知道那个地方,并不是铜墙铁壁。 如同广厦倾塌,钦原亲上嘴角的那一刻,‘轰’的一声,所有的东西在心中崩然碎裂。 而后,静止,空白,僵直,木讷......我不曾想,有一刻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停顿这么长的时间......以至于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如此靠近时,我所有的窘态再也无法隐藏的映在她眉眼之中,我甚至不记得,今日的目的是什么,要怎样才能结束这样的漫长..... 我想,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耍无赖了,再说了,谁叫我与赵高是夫妻呢?而且不是乱神他们说的吗,赵高早年的经历,让他对女人......用这种方法也不为过,可当真的亲下去,也真的亲到的时候,他那从头到脚乍现的手足无措,让我就这么亲着他一动不动,不知如何收场...... “放肆!”赵高一把推开钦原,强压着镇定之下的杂乱无章。 别说想,哪怕一闪而过的念头,生活中不经意的字眼,赵高都丝毫没有料到过,钦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赵高这么一吼,四周的气息大抵恢复常态,好在他方才的异样不过转瞬即逝...... 唉,钦原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自己捅的娄子,还是要自己解决,“夫君,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钦原低头说着,不再去看赵高动荡不定的目光。 缓缓放开紧攥着的手腕,转过身,背对着钦原,他知道他的夫人为何要这样做了......或许从此刻开始,钦原再也无法心无旁骛的待在罗网,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和他相处了。 听大人一声怒吼,真刚当即恢复生人勿近的模样,顺便狠狠看了乱神一眼...... 收到来自队长的恶意,乱神赶紧把剑捡起来,继续戳着鬼翎的心窝,顺带手动恢复了鬼翎大张的下巴和眼皮.....其实他想问,这鬼翎还杀不杀......看向魍魉,正巧魍魉也在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夜色之下,钦原凝视着阴郁森森的身影,很是后悔,又觉得应该早点试探,这样的惆帐和无法面对,就像一层被捅破的窗户纸,怕是再难待在罗网了......他方才的恼怒尴尬,并不是故意让我看到,而是...难以收敛。 单膝跪下,“属下私离罗网,勾结流沙,戕害同袍,得苍龙七宿之谜而不报,请大人处置。” “你这算什么,投降?”赵高负手而问,阴冷平缓下来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失望,到底是他高看了钦原,还是钦原小看了自己。 “请大人处置”如果一个人看见你最难堪的样子,却还天天在你跟前晃悠,你是什么感受?我怎样想的,他已明白,想要证实的,也有答案。 当着真刚他们的面再请处置,这分明是想逼着他......胡闹之极! 余光扫到地上的软剑,赵高立马明白钦原刚才的举动就是一时兴起而为之,牙根没做什么事前打算,也根本没给自己留后路,方才那招他若没有停下,钦原早被劈断了脖子,“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 钦原埋着头没说话。 “大人,是否要留张良一命以备后用?”见张良这么久没爬出来,又因为钦原僵持的态度,真刚主动缓和气氛。 赵高的阴郁之气骤然散去许多,似乎片刻之前方寸大乱的人并不是他,“你以为张良真的没给自己留退路?”明明是对真刚说,口气却是在训斥钦原。 奇门遁甲,阴阳互转,五行相依而衍大道万千,自然不缺隐遁之法。 张良,早已从生门离去。 “是,属下明白”沉默往往是最好的冷静,真刚想,这次钦原回罗网,应该会沉默很长一段时间了。 执剑同行,我心系你 卫庄觉得张良一直欠缺的并不是一往无前的勇气,或是精密周全的谋划,而是决然放手的智慧。 他与赵高的短暂交手,一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二是为了证实钦原有没有能力完成和他的交易;三是为了看看那个曾经躲在韩非身后的小良子,是否真的具备了兼济天下的实力。 清淡的泥土气息混合着微微血腥味被崖边的风飘然带来,止步于嫩绿的山崖之上,来人此次,并不打算再跟某人对着干了。 晨光未至,卫庄便以鬼谷功法,理顺了周身经脉,“失败了?”嘲讽的意味,又带着三分意料之中。 “多谢卫庄兄成全”卫庄并不是轻易给谁面子的人,这次能够改变主意不杀钦原,除了苍龙七宿,大概还因罗网的三把名剑和......自己的两位师兄。 虽已猜到张良来意,卫庄仍不介意听他亲口说一遍,“所以?” “所以,良不打算再救两位师兄了”或许再一次经历了生死;或许在灭魂丢下钦原,去救转魂的那一刻;或许是钦原宁可放弃生路,也不愿牺牲鬼翎......总之昨夜有太多一瞬间将他最后的固执剔得干干净净。 看张良寞落又坚定的神情,卫庄突然想起韩非讲过的一个笑话。 【额,卫庄表示,以下皆摘自韩非语录~】 张良儿时既没脑子又不爱说话,还又胖又丑,一顿饭能吃五个肉饼! 任凭张开地、张平如何手把手地教他,就是不开窍、不减肥,简直笨得跟韩非的蠢马一样!直到有一次,他被太子推到河里,几翻挣扎就是爬不上岸,还硬憋着一口气不肯向太子求饶服软。 当时的那个太子就是想捉弄一下小胖子,这么一弄,面子上自然挂不住,不想弄出人命,又不愿轻易饶了张良,于是乎就命人在河边守着,生生逼着张良在河里泡了一天一夜~ 当然,据当时红莲跟韩非的争论而言,那河水并不深,只是因为儿时的张良矮胖圆,显得河水深了而已。 打那以后,张良突然就开窍了,不但从一只走地鸡变成了一只小狐狸,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更是活脱脱瘦了好几十斤,玉树临风得给张家惹了十多个儿女仇家! 韩非:咳咳,那个时候啊,要给小良子结亲的呀、拜把子的呀、送丫鬟的呀等等,实在太多了,结果争来争去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打着打着就都跟张家结仇了,唉~这也就是流沙创立之初,举步维艰的主要原因啊! “有一条转满货物的船被石头卡住,江水不足以载动的情况下,子房以为该怎么做?” 若换做以前,张良会反驳卫庄有些事物绝不能当做货物处理,可现在他倒觉得很是恰当,“将货物抛入江中,直到船可以顺流而下为止” “有些货物固然重要,但固守原本只有死路一条”唯有舍弃曾经,才可继续前行。 “坐忘心法,原道如故,这......也是两位师兄的意思。” 坐观旁骛,忘却心念,舍弃一己之道,遵循世间大道,这才是两位师兄想要告诉他的真正想法。 而两位师兄十分清楚,他们就在自己的道中。 睿智狡猾,果断决绝,这才是卫庄想要看到的张良,“这也是钦原送你的一份大礼。” “如此厚礼,良必定重谢,告辞。” 乘风而来,释然而去。 天边金色的晨光破开云层时,犹如那一天韩非离去时,他所许下的承诺一样耀眼。 韩非,子房从今以后,再也不需要任何人扶持了。 若心有所念,即便斩断所有关联,百转千回的故事里,也会专属于她/他的记忆。 转魂最后的终点,是在罗网总部,曾经关押了无数豪杰,也断送了许多受训失败的杀手的地方。 一方泥土,一泉清水,和灭魂的尸骨一同合葬,同生,亦同死。 “钦原...前,前辈,今今今,今日时辰到了”说话的是常驻总部的炼师,罗网所有血腥残忍的训练,多由他们负责翻新。 鬼翎揪过这位地级炼师的耳朵,‘獠’人地一笑,“吵吵个什么?没见我跟前辈正在缅怀故人么~” “好了,我们是来这里受刑的,别做的太过”烧完最后一捧黍稷梗,弹弹膝盖上的灰尘,也该回牢房了。 放开揪红的耳朵,鬼翎记得七天前来这里的时候,这位炼师可不是这样恭敬的,那嚣张跋扈的态度,简直要翻天啊~ 低头哈腰地目送钦原和鬼翎回牢房去,地级炼师特别想哭又不得不憋着,早知道他就不争着来这给两位施刑了,没有将他们镇压不说,反倒被鬼翎暴打了几顿,要不是钦原前辈还讲点理,他坟头可能已经长草。 一进入牢房,四周的嘈杂声立即归于平静,虽然钦原每天照常去刑房领罚,可碍于鬼翎的威慑,炼师们根本不敢下狠手处罚他二人。 “下次下手轻些,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对面牢房的鬼翎进去就马上躺下,他下手素来极重,只是打到那些炼师无还手之力,已经是顾着罗网同仁的情面了,“拉倒吧~啥奉命行事,大人要是真想处置前辈,又怎么会派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地级炼师来?还把你我关在一起,这不明摆着让我护着点你吗,我要是下手轻了,回头就该遭毒手了~” 虽不知道赵高和钦原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未见过钦原这样消极的鬼翎猜想,大人应该只是想让钦原前辈冷静一段时间,外加给罗网其他人一个足以服众的说法,可又担心以钦原前辈现在的状态,会在受刑的时候故意求死,因而才免了他的处罚,将他与钦原前辈关在一起。 “......”搅稀粥的勺子一滞,钦原并不想提这个话题......这么久了,鬼翎话唠的毛病一点没变,真是什么都敢说,“你越矩了。” 手枕着后脑勺,看向愠怒的钦原,作为男人,又是旁观者,鬼翎自然能看到一些钦原看不到或是不愿意看到的东西,“前辈如果觉得越矩,那就当是还我人情,毕竟我这次......险些被你害死。” 攥紧勺子的手,一点点放松......作为罗网最好的杀手,这样的话,算是警告了,我与鬼翎的关系,正如六剑奴之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友好,“好!你想说什么?” “前辈走到今天,可曾倚仗过谁?” “没有” “那前辈觉得,大人走到今天,可曾倚仗了谁?” “......没有” “那,前辈认为大人没了你,便不能活?” 钦原轻蔑一笑,“哈,怎么可能!” 鬼翎翻身坐起来,“既然前辈对大人没有那么大的影响,那留在大人身边,又有什么关系?” “......”鬼翎驳得我哑口无言。 我死,赵高依然可活;我生,赵高依然可活。 既是如此,我何必纠结于他对我是否在意? “说到底,前辈是过不了自己那关罢了。” “咣”瓷勺恍然脱手,砸了个粉碎。 千情万缘,一语道破。 时至仲春,雀鸟莺莺,沿河古柳,府中草木,皆是一片崭新绿意。 取了棋于池旁自我对弈,即便过去多年,赵高早已放下,农历二月十八这一日不可被人打扰,也早已成了罗网不成文的规矩。 “我以为你今日不会来”淡若地执子布局,钦原还能在自己生辰这一日过来,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听他这般说,钦原在旁边顿了好一会儿,方缓缓坐到棋盘对面,双手局促地搓着衣服,眼神东张西望,全然没了十天前亲赵高时的气势。 赵高也不刻意观察钦原的不自在,耐着性子将棋子一颗颗放到棋盘上,她肯来,就说明她已足够冷静,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还不好意思开口,那他再给她一点时间便是...... 搓着搓着,手上的汗已经浸湿了袖口,再这么下去,估计一会儿要回去换个衣服,洗个澡了,“六剑奴,你,你,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一掐自己大腿,抖什么抖,说话别结巴! 听钦原结结巴巴地问,赵高并未抬头看她,“细铩、封妖已补上了转魂灭魂的空缺,她们单打独斗的战斗力虽不如转魂灭魂,但与其他四人的配合度和默契却远胜于双生子,不用多久,会有比转魂灭魂有更好的成就。” “那...今天是你的生辰?”要死了要死了,我到底在问什么啊?尴尬地想遁走,钦原暗捶了自己几下,方才稳住。 “嗯”赵高并未表现出嫌弃之意。 “你吃饭没......”我一捶自己脑门,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杆儿,既然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好矫情的,“你是不是喜欢我?!” 午后的阳光略显慵懒地铺在棋盘上,墨玉棋子执在赵高指间,染了薄薄的光晕,抬头看着钦原,虽然明显是在死扛,但眼神却没有半分躲闪,还真敢问...... 对视了好一会儿,随着指节回收,棋子放回盅里,赵高神色平缓地说,“是爱你。” 钦原的双眼惊恐的放大,旋即逃离! 随之被赵高一把拽住,任她如何撒泼赖皮都挣脱不开,又不敢再跟赵高叫板,最后只得侧过脸,没好气地说,“大人不该如此。” 看着钦原难堪羞愤地侧着脸,赵高波澜不惊地浅笑,“明明是你占了我的便宜,你还生气了,你既然敢问,又何必惧怕答案?”她已经试出了自己的心意,就不必再掩藏,索性一次说个明白,免得她犯糊涂,“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今日是我生辰,夫人真不打算听我说完,再做决定?” 娘呀!好难过,好想哭! 说好的不喜欢女人,把我当姐妹呢?乱神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乱神:老子就没这么说过,只是自己这么理解的】 我简直就是神经病,早知道就不试了,如今可好......看着完全扣住我脉门的手,我只得乖乖点了点头,待他松手后,转身倚着池边的栏杆,心想,实在不行就从这里跳下去喂鱼好了~ “我的确爱你,在意你,可这又如何?你仅在我身边五年,又怎知我这些年历经多少风物,看了多少人性?夫人在意的并不是我与你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而是担心我对你的心意,会影响彼此,毁了你我。” 长舒一口气,某些事上,钦原还是看得太少,“可你不曾知道,我在秦国谋划的这二十年间,遇到比你还要难上千万倍的阻碍数不胜数,若影响真是大到更改信念、动摇初衷,夫人又怎会见到今日的赵高?” 一点点走近倚栏回身的钦原,赵高阴鸷的眼眸尽皆坦然,“你一心想让我杀了你,是因为你早已斩断情念,不愿让子文与公子高的情分染上一丝一毫别的东西,你的努力,你的坚持,你的理念,我怎会不知?可喜欢你,全源自我自己的心意,杀了你或逐你出罗网,真能解决问题?” 钦原迟疑道,“话是这么说,可” “可谁能保证我不会遇见第二个钦原,谁又能证明,在你离开之后,我不会更在意?同理,你离开罗网后,就真的不在意这件事了?不是!若我要靠除掉你,才能保住自己,那这样的我,必定一败涂地!若你因这件事舍弃罗网,那你也不配执掌钦原,更枉费你自己数年经营。” “......”对上赵高的目光,我从未想过,他的控制力,居然强到能以辨证的观点看待男女之情。 近在咫尺地看着钦原的眉眼,她眼底的疑惑与难堪正渐渐淡开,“喜欢你,不是一两天的事,看了你足足九年,从观察到控制,控制到栽培,再到你与我并肩而立,说要与我勠力同心,这其中不乏利用算计,更将我对你的情愫一点点深埋......可你嫁我这五年,我有用这些东西牵绊过你,束缚过我自己?”要不是因为灭魂多事,恐怕你永远不会晓得这些事,不过,既然你知道了,那就必须清楚我是怎么想的。 最后的一丢丢不解也在微风中消散,她明白赵高是如何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了,“没有。” 倚栏眺望,池中的鲤鱼融合着光影,时而跃出水面,翻起七彩的水花,“喜欢一个人和会不会受她影响,完全是两码事,所谓剑要远离感情,不过是自己把握不当,失了分寸,与他人何干?我并不认为,因为我喜欢谁,谁便不能待在罗网了,至少,夫人你不该这么认为。” “......” 如果有纸笔的话,我真想把赵高的话记下来以传后世,看看人家这觉悟!那些一旦爱上,就要死要活、性情大变,不顾江山、不顾家族,一日不见就难受得要死的狗男女......额,情侣情侣,都该学着点! “只要自持本心,无论置身何处都不会受影响。” 赵高递过一块方巾,钦原鼻尖上的汗渍实在有些扎眼,“男女情.事并非只限于风花雪月,你我之间亦师亦友,相辅相成,既是对手,更是夫妻,你大可安心像从前一般与我相处,勿需回避。” “嗬”眼含笑意地接过方巾擦了汗渍,此刻再看他,倒觉得之前的试探尴尬都是多余。 看着池中鱼儿闹得欢快,又看了看四周没有鱼食,钦原便顺手拿了几颗棋子,扔进湖里逗鱼......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赵高漠然地看着她,动作一停,不明所以地看了赵高一眼,又继续砸鱼...... “......”赵高扶额叹息,这套棋可是磨了一个两个月,今天刚送来的,被她这么一弄,完全毁了,罢了,只要她解开心结就好,“以后不许那样。” “啊?”钦原砸鱼砸得正高兴,没想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赵高略嫌弃地别过眼,无奈地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角,“决不能有第二次。” “哦~知道了,真计较~” ...... 故人成灰,无需怀念 料理完冯家一干人等后不久,李斯的生命迎来尽头,一旨腰斩诏书,三族夷尽。 这位侍秦三十余载的相国,曾凭真才实学佐帝王霸业,随秦国铁蹄名动天下;借谏逐客书攀升廷尉,执一国司法、掌天下刑狱;同功臣名将稳定朝局,于君王之傍献郡县之策。 与李斯相比,赵高似乎并未为秦国做什么实际贡献,相反,像个被机遇推到顶端的小人。 他的功绩作为、实力手腕,秦国上下从未有一人否认,就是玩世不恭,无心国事的胡亥,也不免道一句,相国可惜。 可惜他数十年游走于公器之间,最终输给权利,丧失辨识人心的本能。 引嬴朔至甲子号牢房长道尽头,钦原双手交叠,躬身一拜,“长公主殿下,您只有两刻钟。” 嬴朔拉了拉身上的斗篷,咸阳已渐渐热了起来,可这牢房深处袭来的寒气,着实让她如今的身体吃不消,往前走了几个阶梯,嬴朔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看着钦原。 “你真不派人跟着?”似是嘲讽,又是不屑。 钦原淡淡欠了欠身,“请长公主殿下把握时间,卑职能力有限,拖延不了多久。” “呵,以你如今的身份势力,居然还能如此恭谨,真不愧‘钦原’二字。” 越往牢房深处,寒气越甚,嬴朔虽冻得双手发凉,与生俱来的华贵仍未消减分毫,只是她不曾料到,将死之人,仍是放不开世俗名利。 “长公主勿怪,微臣锁链加身,不便行礼”李斯盘腿而坐,纵使死到临头,他依旧觉得自己是那个万人之上的相国。 微臣?呵,尽可能地靠近牢房,嬴朔想要看清楚,李斯眼中是否半丝悔悟,“家翁可曾觉得自己做错?” “世事如棋,败局使然,即便微臣当初选择了长公子殿下,今日局面有何不同?长公主深明大义,可李斯一生所学,不过趋利避害......只可惜李家满门无一幸免,长公主虽为皇室,却和微臣一般,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保全不住”嬴朔埋怨他为一己之私断送秦国生机,他又几时满意过这个心里只装着嬴氏秦国的儿媳?他何尝不知长公子,何尝不知蒙氏? 只是,有些东西攥在手里久了,便放不开了。 “喝”一声哀叹,决然离去,父皇,嬴朔确已无能为力;将军,为妻......有愧李家。 不消一刻,嬴朔便从牢中出来,原以为好歹也是十多年的家人,以她的为人,怎么也会给李斯送个终什么的,却不想她神情中更多的是愤恨与无奈。 “咸阳城北的山里,野花开的正好,你陪本宫去走走”见钦原要招来车夫送她回宫,嬴朔随意吩咐道。 就知道不会这么快完事儿,“现时局动荡,城外恐有乱党埋伏,恭请长公主遵从陛下旨意,早些回宫。” 嬴朔低低嗤笑,抬手理顺钦原耳边发丝,“本宫如今病得连马都骑不了,你担心什么?或者,你是害怕从本宫嘴里听到什么?” “长公主尚在病中,就更不宜过度劳累了,来人,送殿下回去”随手一抱一推,将朔公主轻轻松松放进马车,她果然病的厉害,居然轻得这样不像话。 胡亥派来的侍卫长偷偷捏了把汗,也只有赵夫人敢这么做了,立即向钦原道了谢,‘护送’嬴朔回宫。 生于皇族便有皇族的尊严,尤其是朔公主这样从小到大就没试过被人踩在脚下,又刚正不阿的人,哪怕受困,举手投足间也是嬴氏血脉的傲气,假如她也是位公子,恐怕历史就要改写了。 但这样的人,永远不懂得蝼蚁的生存之道。 咸阳占了阳气鼎盛之地,群英汇聚,消息灵通,从章邯凭空出现在楚地的战场上,带领秦军与楚军作战,到统领长城军的王离蠢蠢欲动,前后不过三人知道的机密要事,也就五个时辰,便到了赵高手中。 “怪不得先皇对章邯委以重任,的确有本事~”鬼翎一边擦拭兵器,一边歪着身子看钦原手中的密报。 一转头,差点戳在鬼翎的剑上,“嗨~你个完蛋玩意儿,过去点!” “是~”鬼翎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照做了,“这次刺杀行动,恐怕还会失败。” 钦原还没说话,鬼翎立马补充了一句,“别跟我说什么越矩、言多必失之类的话,全天下,我也只敢在前辈这里话痨两句,如果前辈都不让我说话了,我还活不活~” “......”咂咂嘴,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个声音明确地提醒我要冷静,冷静啊! 虽然鬼翎对我还算尊重,不管吩咐什么任务,都竭尽全力的完成,但从月前私自调动他之后,赵高便将罗网各个支部的主事者,从事务上完全分开了,若论职务,人家还比我高好几个段位,若论武功......咳,听说七天前送到天极炼师那里受罚的时候,人家可是打趴了包括在真刚、乱神在内的一群人,以至于......炼师这一块,都被赵高交给他掌管了。 所以说,以我欺软怕硬的怂逼本质来讲,是不敢再轻易踹他屁股了~ 锃亮的剑面照出一张带着刀疤的脸,“不算六剑奴这一次,刺杀行动已失败十七次,真想不到,一个连官阶在秦国连前十都排不上的暗卫,居然能跟罗网斗了这么多年。” “先皇一手提携的人,自然不会差”能够出现在始皇帝陛下生命里,又让他记住并重用的人,绝非凡品。 “所以我更不理解大人为何一面让六剑奴去刺杀章邯,一面让你我去搅和楚军,又派人监视王离”大人不会因忌惮章邯打了胜仗继而势大这一个理由,选择在这个节骨眼除掉章邯。 “要是你都理解了,那还拿大人来干嘛?” “额......这倒也是,毕竟你这当媳妇儿的都不明白,我这下属又怎么能理解~” “咳......”突如其来的尴尬过后,我乍的明白过来鬼翎一下子扯到这句话的意思。 晃眼扫到鬼翎脸上的疤痕从左侧眉峰一直拉伸到右侧下颚,以及闻着一身药味儿都盖不住的血腥气,我不禁佩服鬼翎居然能舍得自己的俊脸~ 炼师部虽隶属罗网,却只听从赵高一人的命令,收服炼师部已然赔上了他的一切,“擦点药吧,看着你这丑脸,我实在没办法忍着听你废话了~”其实吧,即使多了一条疤,鬼翎依然好帅好帅。 鬼翎眼神一疼,感觉到了比收服炼师部还要扎心的伤害,看着桌上的瓷瓶,并未马上接受钦原的好意,“您没在里面吐口水吧?” “嘿嘿”我天真烂漫地一笑,拿起瓷瓶,把里面的药膏倒出来糊他脸上......拍拍手,走人~ 鬼翎也不介意药膏糊的到处都是,横着剑,照着脸,将药膏抹得匀称点儿,“咸阳城北的山,是叫嵕山吧?”嵕山上有谁的墓,不用他说了吧。 “......”寒光一现闪,晃得钦原一闭眼。 等我再睁开眼,院中已无鬼翎人影,走回去一看,粉碎的瓶身沾了淡淡的血腥味。 查看四周,方才注意到墙角处的桂花树已发出新芽。 如同那些我以为已经死去的信念,又悄无声息的活泛起来。 怪不得鬼翎会来跟我废话,想是今天朔公主的暗示......恐怕真跟他动起手来,绝无胜算。 然则,有些事情不得不去,有些人不得不见。 钦原戌时出门,吃了个街头小吃,便被人盯上,任由那人跟着到了宫门外,看着自己没有避讳的潜入了宫中。 深宫冷清,也空荡孤寂,常年无人居住的殿宇里,虽有人打扫且典雅古朴,却也不如一盏暖灯。 “迟到对杀手来说,不是大忌么?”嬴朔抱着手炉坐在一尘不染的榻上,并未因有求于钦原而刻意压制本性。 一个权臣内眷出入故长公子居所,又不是什么好事,过来早了不是给赵高添堵么,“卑职想,长公主殿下一向顾全大局,这点耐性还是有的。” “呵,耐性?就你这副德行,全天下恐怕也只有十三弟会有耐性对你”嬴朔以为一语言中钦原要害,不想她竟无半分动容。 似有似无的酒香中,钦原一把抢过嬴朔的手炉,推开窗户,扔进了外面的荷花池。 “扑通”一声,外面的蝈蝈安静了一瞬,又高声唱了起来,配合地叫嚣着‘你来打我呀~’ 在她气得精神焕发的注目下,我神采奕奕地上了榻,坐到她对面,“酒树做炭,配以三分无明香引燃,确可牵引心神,制造幻境,可长公主想是忘了,您在卑职面前用过一次无明香。” 与赵高成亲的第一年,执行任务时,差点被卫大佬砍到终生瘫痪,在府里休养的几个月里,除了李家送来的一大批仆人,朔公主也来探望过几次,第一次她来时,虽不晓得她身上的是什么味道,却在赵高后来的熏陶中了解了。 无明香本是种对人体有益的香料,与燃烧的酒树合用有乱人心神的作用,虽不会有多大的实际伤害,可探悉一些内心深处的秘密已是绰绰有余。 只是嬴朔没有想到一眼就被钦原看穿,“那你应该也记得,我曾问过你的闺名......那时我以为你对我毫无戒备,赵高又处处护着你,就连我跟你多待一会儿,他都不乐意,我便以为你们真的是夫妻情深,你说你叫原原,我也就信了。” 难不成我还有别的名字?喝口水,无所谓地倚在背后的靠垫上,扶苏公子都死了这么久了,这里的东西还这么齐全,真是难得,“一个名字罢了。” “始生三月嘉名,笄礼许嫁取字,名字预生平志向,是人之根本,你连根本都可以舍弃,也难怪会忘记今日是十三弟死祭。” “人都死了,还做什么表面功夫?”从前的我,无明香,酒树,公子高的祭日,在背后教朔公主这些的人,调查得够清楚呀~ 嬴朔惊异地冷哼,“表面功夫?” 他的祭日我又怎会忘记?可这些虚无的东西又能代表什么?真是为了缅怀故人,还是为了自欺欺人找个理由? 或是......你想勾起我的内疚。 “难道不是?”随着心结打开的那一刻,内疚已无,剩下的就是睁大眼睛看清楚要走的路。 鲜血淋漓,也必须一步不落。 “呵,是呀,他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具白骨,所以,哪怕十三弟唯一的亲骨肉,如今危在旦夕,你也不会援手?”大哥的儿子从生下来,就多是公子高在照顾,说是他‘视如己出’的亲骨肉,也在理。 原来是为了这个,“对!” 嬴朔嗤之以鼻,“你果然够狠”比起胡亥的无情无义,钦原简直绝情到理直气壮。 然女子生而心软,她不信十三弟当年全心全意,舍弃一切相护的女子,真的没了半点人性,“十三弟的母族在嬴氏一族中最为显赫,不仅有辅助父皇亲政之功,更懂得明哲保身,从不觊觎王位,故而,皇长兄的生母离世后,父皇便将皇长兄交给了十三弟的母妃抚养,也因此,十三弟虽与皇长兄情谊深厚,却从不敢有半分逾越违逆。” 朔公主说完直勾勾地看过来,我也直勾勾地看过去,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十三弟十七岁的时候,他母妃给他请旨定下蒙氏之女,原本是要一年后完婚的,可一年后他执意要出宫求学游历,又有皇长兄求情,父皇便给了他三年时间,而他自己也允诺,三年之后必定亲自登门,迎蒙氏女为正妻,可当三年期满,他回到咸阳的第一件事,却是亲自去蒙家退婚。” 既然退亲了,哪儿来的儿子?钦原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然后呢?” “那蒙家姑娘也是自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为了嫁给十三弟,不知道推掉了多少豪门权贵的提亲,整整等了他四年,又是将门之女,被当面退婚,一气之下便打了十三弟一个耳光,一状告到了父皇面前,这样一来,确实随了十三弟的心意,断绝了一切履行与蒙氏婚约的可能,可也将他推到盛怒的父皇面前......你猜,父皇是如何处罚他的?” 嬴朔记得那时公子高被静夫人罚跪到昏倒了十几日,也不肯去蒙家道歉的模样,真是固执得跟石头一样,连她和大哥也劝不了半分,想来一众兄弟姐妹虽相貌有所差异,性子却都从了父皇,认定的事宁死也不回头。 哟哟哟~ 这段故事里的蒙姑娘挺拽的嘛,敢打皇子?想被满门抄斩吧!咳.....这显然不是朔公主话里的重点。 “始皇帝陛下的处罚必定不轻不重”有些时候光是低调是没用的,公子高与他的母妃虽尽力收敛自省,可他们的身份实力摆在那儿,多少都会受到几分猜忌。 何况公子高若真想履行婚约,或是始皇帝陛下真想让公子高履行婚约,就不会由着亲事一拖再拖,但公子高的母妃好歹在君王身边活了那么多年,绝不是不争那么简单,她又抚育了两位公子,就算保不住自己,应该也会在始皇帝陛下的默许下,保全公子高。 嬴朔很不理解,她那霁月清风,文武双全的十三弟,怎会看上这样的女子,“不轻不重?他的母妃为退亲一事,以死谢罪,十三弟一个月里日日被廷杖十记,蒙家姑娘病死榻前,你觉得这叫不轻不重?!” 对杀伐决断的帝王来说,已经很轻了。 “长公主真以为一桩亲事,能逼死一个有着强大外戚的皇妃?”军权联姻不比政治联姻,若公子高真跟蒙氏结亲,恐怕始皇帝陛下就要认为扶苏公子的位置岌岌可危了,又或者避免事情越闹越大,加之旁人落井下石、火上浇油,始皇帝陛下不得不处理。 况且就算公子高当年对我再情深一万倍,也不可能为了我弃亲族不顾,虽未亲身经历,然先皇欲擒故纵、安抚蒙氏、压制外戚之意也领略一二。 “......我真为十三弟不值!”嬴朔是始皇帝陛下的长女,无外戚支持,性情又颇让嬴政宽心,得到的疼爱自然更真心些,以至于她并没有深想话里的意思,只觉得钦原是在推卸责任。 起来理理衣服,人家给我说了这么多,也该表明态度了,“情出自愿,无谓不值。” 嬴朔站起来骂道,“你何以如此狠毒!罗网爪牙遍布天下,你真不知道,公子高死前曾因寒气侵体而武功全失?!” “......”钦原停住,以待下文。 朔公主从榻上下来,一边围着钦原打量她的神色,一边说,“太常诊断,十三弟是因强行以内力吸纳他人体内寒气,助其疏导内息,引寒症瘀滞经脉,没能及时祛除而导致内息全催。” 说来说去,我还是罪魁祸首...... “父皇震怒,百般责罚也未能从十三弟口中听到关于你的半个字,盛怒之下,竟将他编入行伍,去剿灭叛逆......赵夫人,你知道公子高是如何待你了吗?”披荆斩棘也要送你离开,可你还是自己走到了深渊里。 我很清楚他是如何待我,“不管您口中已故十三公子的‘亲骨肉’是真是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已是我最大的援手,另外......”轻轻摸摸朔公主的脖子,把披风的系带拉出来打个蝴蝶结,“不是每个罗网爪牙都像我这么耐心又讲理,下次再有什么人混进宫里给殿下诉说卑职的往事,可要发生不礼貌的事了~” 时光已经改变了太多东西,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能往前走了。 钦原这样野兽一般的性子,方是凶器常性,可据章将军所言,她绝非一个简单的杀手,灵魂深处也绝对不是表面上那样对赵高忠心不二,何况当年父皇......一改怒不可遏的神态,嬴朔独坐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对窗外说道,“去吧”...... 就像学识一样,修习内功也是一件没有尽头的事,就算赵高纵横这样的修为,每天也需花不少时间来调息打坐,以维持周身经脉运畅,不断提升武学境界。 写字练气,正是其中一种法门。 但对于钦原来讲,要以字练气,大概是不可能的,庆幸的是,读书识字对罗网杀手来说并不是硬性要求。 不过,当她用她的狗爬字以书面形式传达命令或汇报情况的时候,赵高总是有些无言以对。 特别是,她还老一本正经地说,汉字的顺序并不影响阅读,重在精神领会。 为此,传信部的龙修,有很长一段时间看到钦原就一脸鄙夷。 当然,做为一盏不省油的灯,她也时不时纠集下属,对龙修进行‘打击报复’。 于是,在习以为常之后,包括龙修在内的罗网成员,也不再去计较或纠正钦原的信简里有多少歪七扭八的字了。 可像今日这般,等他练字等到睡着,倒是头一次......慢慢靠近趴在石桌上睡着的钦原,这些年历练下来,她早就养成了绝高的警惕性,以这个距离,往常她早就醒了,今日是......轻轻用手背试试钦原额头的温度,赵高心下便有了答案。 “大.....夫君”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要吃本大爷豆腐,正准备跳起来给他一拳的时候,却发现是赵高。 第一反应攻击,第二反应是像所有罗网刺客一样尊称他为大人,第三.反应才是......职责所在地叫他夫君,“无论多强,皆是□□凡胎,一旦生病,就会变得无比脆弱,以你这样的身体可还要去执行本次任务?”赵高极淡的语气里并未有多少担忧,只是将隐患点明,去不去钦原自己决定。 “令行禁止,不可弗乱”虽然现在的医疗水平有限,得个风寒就有可能嗝儿屁,但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给我完美无瑕的职业生涯,添上缺勤一笔。 回答不出他所料,只不过既在发热,又何必在外面等他一整夜?拉着钦原回书房,给她几粒药丸,倒杯热水,“宫中还有人敢与你动手?” “大概是某些人还不死心,想策反长公主吧”将药丸混水服下,猛地想起来,从前赵高赐药,不是疼得我叫爸爸,就是辣得我消化道内一阵刀子刮过,“本来没想动手,可昨夜听了一些往事,心情不太好,又加上那些人实在不知趣,自以为跟踪技术了不得,就顺手处理了。” 赵高轻笑着摇摇头,居然还有人能让他夫人心情不好,着实有趣,“哦,是何往事?” “还不是他......嘶~巨困”把赵高的书简抱到一边,把坐垫放到书桌上,这药效真是快到离谱,本杀手必须要再睡一会儿。 “他对你,的确至情至性”赵高眼眸微敛,似有肃杀之气乍现,却听均匀的呼吸声响起,钦原是注定听不到这后半句话了,“可惜与乱世相悖,不可久留。” 秦楚战事 如果不想后悔,那就一心一意相信你所选择的。 钦原这一觉睡得极香,醒来时赵高一个月后的事情都吩咐好了,某人却才想起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做。 “我...” 知道钦原每年都要去堫山一趟,赵高抢先说到,“今日已晚,许你明天去祭拜他之后再执行任务”一个死人而已,拜一拜又有什么关系。 “表面功夫有空在做吧,我是想问夫君......公子高的母族是不是有异动了?”确切地说,是一直都有异动,最近似有大动。 听她用这样平缓的语气问出来,赵高并未有一丁点欣喜,“是又如何?” 钦原一边揉腿,一边撑着桌案站起来,没有一丝情绪地回答,“是的话,大人料理了便是,总归......” 对上赵高愈发清幽的眼睛,钦原只觉得是在将‘戮力同心’履行到底,“你才是我的夫君。” “......你去吧”一句话好端端的情话,让她说得寡淡无味。 一个人求你的钱也好,权也好,情也罢,总之别人要对你有所求,你们的关系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若有一天别人对你毫无所求,那么一切都不可能了。 钦原为罗网杀过的人数不胜数,为他做过事件件惊人,教令下级张弛有度。 却从来没有要求他什么。 哪怕,他唯一为她坚守的承诺,她如今也说不用了。 钦原残留的气息在赵高的书房里散的干干净净,这样的她,终有一天会让他们两不相干。 但,他不后悔。 作为秦军主帅,章邯此刻在将士们心中的形象,犹如白起、王翦般光辉,这样的精神支柱,不仅使他们对秦国、对胡亥还有几分报效之心,也令楚军忌惮万分,生怕当年血流成河的灭国之战再次重演。 至于长城军的王离将军,虽当年执行胡亥旨意,迫死蒙氏兄弟,可到底是名将之后,在军中也颇有威信,于临阵对敌时自然愿意助力章邯。 谋定而后动,动辄而周全,在双方兵力粮草都不足的情况下,章邯已尽可能的利用地形气候,将工事防御及进攻体系布置完善,从城防巡视回来,手下副将应华已等待他多时。 “将军,粮草被楚军半路劫夺,另外......派进宫中联络长公主殿下的人也被尽数除掉。” “......”沉吟片刻,展开探路先锋新绘制的地图,章邯把目光集中在一处土坡上。 应华见章邯似有所思,立马将自己知道的细细道出,“此处名为困鸟丘,离楚军后方大约三十五里,向东去往齐国,向西绕过一座大山,再行两日路程便能与季布汇合。” “北面二十里可是黄河支流?” 应华点点头,随即在地图上指出离困鸟丘最近的河流,“这条河流虽为黄河支流,但因地势北低南高,加上八年前上游修缮河道而被截断,现在除了雨季之外,几乎没有流水。” “水穿山,山藏水,也就是说从这里北渡黄河抵达巨鹿,是最近的距离,可楚军为何没有在困鸟丘附近布防?” “据说是因此处土质不稳,流沙广布,多沼泽瘴气,置身其中就连飞鸟也无法辨别方向。” “大险亦大安,倚靠这天然屏障补足地形劣势,若半月之内不能取胜,等楚军援军一到,我军便要全军覆没了”看向困鸟丘周围地形,章邯更加忧心。 随着章邯方才的目光看去,应华突然眼前一亮,“将军何不从西南突袭?虽说此处离楚军较近,可山高密林恰好利于我军隐藏啊!” 章邯叹息着否定,这个办法他当然想过,可是从西南进发,就等于舍弃秦军现在的地理优势,而且楚军在密林周围的布防必定不弱,“我军并不擅长丛林作战,且季布或任何一支援军趁我方突袭之时,绕道攻击我军后方的话,将会对我军形成夹击之势,无异于自掘坟墓。” “这......”应华沉思片刻,黑袍一甩,单膝跪下,“末将愿率一队人马,潜入楚军后方,设法驱散困鸟丘瘴气,再引黄河之水,水淹楚军。” 章邯并没有直接否定,“应华想效仿武安君以水为兵,可你如何驱散困鸟丘瘴气?” “以火引风,以风导势”应华副将回答得铿锵有力。 迷雾中引火,等于是将自己暴露敌前,就算没死在敌军箭下,恐怕也会被遇火而燃的瘴气毒死,应华这是抱了必死之心,为帝国万世基业,这点牺牲本不算什么,可那么容易过去,这战也不会拖延这么久,“要以风火为我军打通一条明路,非深入困鸟丘不可,然沼地水汽过重,你如何深入,如何避毒,如何点燃火把?” “这......”应华表示我只是一个热爱家国,操心战事的副将,并没有想那么多。 “哪怕你这一队人马九死一生通过了困鸟丘,又如何开闸,引上游之水,淹楚军而不伤秦军?你......” 应华低首,“是末将欠考虑了。” 章邯挥手令副将退下,复又叫住他,“你亲自带二十人去无盐县,打探宋义家中情况。” “那个胆小如鼠的楚国令尹?”应华略为不耻,此人虽不是昏庸之辈,可实在胆小如鼠,项梁与秦军作战多次,就没见他在楚军阵营中出现过。 “敌人的弱项,正是我们的强项,此人胆略不足,却文采斐然,若能一用,或许会成为我军制胜关键。” 待应华退下,章邯又看了看困鸟丘北面地形,从各条支流到黄河主干,仔细分析敌我形势......最终沉重地闭了闭眼,将地图烧毁......应华说的方法其实可行,可上游一旦开闸,水势将难以控制,黄河本就常年泛滥,水淹楚军,倒是能一举得胜,可这方圆百里就要寸草不留了......秦国已大失民心、国力危殆,若再残杀数十万民众,只怕连他本人在内,都不愿再为秦人。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达到项梁后方,可却发现,这里他娘的还是另一支楚军前方! “喝~”鬼翎望着前路,感觉自从他不那么帅了后,霉运都接二连三的来踹门了~ 钦原自嘲又不失潇洒地微笑,人生总是有那么多无奈等着让我吃屎...... “那陀黑压压的是?”二人懵逼对望,随即同时摇了摇头。 “咕噜咕噜”此时,从路的那边,过来几位坐着牛拉车的百姓。 两刻过后,钦原已对困鸟丘进行了八个方位的测试。 “箭镞还未深入困鸟丘,上面的火羽便已熄灭,爆珠落地不闻声,地穴蛛绕路退回,想要穿过此处,难度太高,但从大路走,只怕随便一个探路小兵就可以发现我们。” “迷雾瘴气,密不透风又地形诡异,可天字号执行的任务,又有哪一次不难,我去开路。” 嗯......有逼一起装,你装我也装,“季布的军队是项梁率部最有力、最近的后援,牵制他也就牵制了楚军,既完成了任务又不妨碍六剑奴刺杀章邯,你我等着看彼此的成果吧。” 鬼翎抱抱拳称是,向困鸟丘而去,“希望属下走出困鸟丘的时候,还能见到活的您~” “呸,你个只知道送死的丑逼!”我在鬼翎身后高声呸道,现在也只敢逼逼了...... 明察秋毫之末,行动全局之善。 季布率部虽是楚军中人数最少的一支,却是所有义军中最受人待见,人缘最好的一支,好到不用其他友军任何暗示明示,就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去增援搭救。 本领高强,不计小节,这样的兄弟,确实值得热血浇灌,且多年过去,又值楚国复兴之际,英布早已不计较当年之事,只不过作为一直跟随少羽在前线冲锋陷阵的猛将,英布还是有些不认同季布的行事方式。 “你家将军?”只见押粮小队,不见英布其人,季布还真是无奈~ “回禀季布将军,我家将军说前方战事吃紧,不便前来”送粮小兵照实禀告。 季布意料之内地笑了笑,随即吩咐身旁的副将,“带这几位兄弟下去休息吧。“ “多谢季将军,只是末将还要帮我家将军办事,就不久留了。” “好,那就多备点干粮带上,另外......”季布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拍着押粮小将的肩膀说,“帮我告诉英布将军‘就你这臭脾气,自家兄弟请客都不来,难怪一把年纪了还娶不到媳妇~’”一想到英布会被气得火冒三丈,季布就特别开心。 “......”押粮小将一愣,只得拿上季布副将准备的干粮赶紧走...... 从前听说过一个道理,上天关上了一道门,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说这句话的人简直扯犊子!为什么季布那么帅,身手好,带兵棒,还查不到他行军作战的半点技巧?!说好的关上门嘞? 钦原在镇上蹲守了一天一夜,没有得到关于影虎军团的半点消息,就连季布他媳妇的也没有......果然,机智的人不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尤其我这块儿罗网的臭石头。 既然这样,就别怪我造谣生事、卑鄙无耻了...... 不过半日光景,街头巷尾就充满诋毁涟衣季布的言论,有理有据,绘声绘色,小姑娘、已婚男女、地痞流氓到大爷大妈,说的像是亲眼看见涟衣不守妇道,季布通敌受贿似得......然而,正当钦原给散播谣言的人挨个发钱的时候,不知道哪几家的弟子突然从四面八方冲进屋子,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来人一开口,就想给钦原个下马威,“无关人等马上离开!” “嘭!”钦原将茶杯啪碎在桌上,镇住要逃的人,“拿钱,谁不拿我就杀谁”继续将钱一份一份的分在桌上,来领钱的人只得壮着胆子一个个领了钱再跑。 “久违了,钦原”田言端庄地从人群中走出,温静的模样一如当年农家一见。 农家这些年死的没几个人了,可越能留到最后的越不简单,她主导仅剩的农家力量与诸子百家合作攻秦,此来不管是为了楚军还是汉军,于罗网都是不利之举。 “看来田堂主,喔,不”钦原一撩衣摆,换了个霸气外露的坐姿,对,就是卫庄那种,“看来侠魁姑娘等了我很久啊~” 田言并未在意钦原将‘侠魁’二字说的阴阳怪气,右手一抬,众人立即转身,面朝外围,“田言此来,是想请阁下帮一个忙。” 钦原一拍桌子,配合夸张的手上动作,“帮!一定得帮!”看这阵仗,不帮得死~ “罗网将会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无利不起早,要让钦原真正出手,田言不得不拿出一点筹码。 “哦,有多大?” “一家独大” 钦原讪笑摊手,“现在不就是么~” “......”田言静静看着钦原不说话。 确实,某些方面,罗网还没有完全掌控......被田言看得发毛的钦原,故作轻松地玩着一缕头发,屁股一转,背靠桌沿,翘起二郎腿,“我需要拿出的诚意是?” 田言双手合十立于钦原身侧,淡淡说道,“项梁的人头。” 钦原笑意盈盈地搭上田言的手腕,言语轻佻,“美人儿你确定?” “子时三刻,自有项梁军中的人与你联系”低眼瞄了一下脉门处故作亲近的手,田言心脉跳动如常,钦原不仅谨慎,心思意图更是难料。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虽然季布凭借功绩和人品赚得一大波崇拜好评,他和他信任的人也不会相信什么谣言,可总有人架不住这种言论的诋毁嘛~ 比如某个曾经出大价钱找季布办事,却连季布人影都没见到的县尉;又比如曾经被季布光顾过,失去很多宝贝的奸商恶霸;再比如喜欢传播各种言论,而且领了钦原丰厚酬劳的几十个小老百姓...... 楚军之中流言四起的时候,季布帐下的士兵,即便相信他们将军的为人,却终免有人为维护将军和将军夫人起了争执,辱骂百姓、大打出手,乃至砸锅砸人,违反军纪。 时当正午,烈日之下,包括一名中尉在内的七八名士兵全脱了上衣,趴在校场上领罚,一人三十军棍,打得皮开肉绽,呼痛连连。 “怎么回事?”打完后季布再次追问,仍没有一个人肯说明缘由。 一女子扑通一跪,“将军!您一向执法严明,这次一定要替民女做主啊!” “呜呜呜,请将军给我们做主啊”校场外前来告发这些士兵的百姓,哭着喊着要季布给他们一个公道。 当然也不乏看热闹的无赖,“将军,你不是想徇私吧?” 校场外叽噜咕噜地喊个不停,前来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季布相信这几名士兵不会无端生事,可无论这些校场外的人真伸冤还是假伸冤,他的士兵确实处事不当,违反军纪...... 嘈杂地呼喊声中,季布翻身上台,取了架上的弓箭,一箭射穿瞭望塔上的铃铛,“咚!”一声巨响,四下寂静。 威严有力的声音随即而来,扫视着台下及场外众人,“季布帐下绝不容欺压百姓之人,今日无论你们谁受了委屈,我都会为你们做主”使个眼神,季布身旁的副将立即去将场外喊冤的百姓放进来。 “起来说话”跳下高台,扶起跪在地上的百姓,“姑娘别怕,你要告他们什么?” 前来状告的姑娘见季布一脸慈善、态度温和,以为很好说话,后边老大爷又推了推她,当即哭诉这几个士兵吃面不给钱,打伤她爹爹和哥哥,撕坏她衣服,还砸了她小店云云。 “对对对,就是那个人!”鼻青脸肿的小贩指着被趴在地上的中尉,“他们打了这姑娘还不算,还砸了我几坛好酒,这可是我全家活命的钱啊将军,呜呜呜......” 观察小贩和老人家伤势,季布确定这的确是自己中尉的拳法所致,且领罚的士兵中是有一两个脸上有女人指甲抓伤的痕迹,他方才扶起这位姑娘的时候,她的指甲也有折损,残留的指甲里面还有皮屑......无论是言论还是细枝末节,都显示他的兵犯了事,而他的兵似乎也在担心会给他带来麻烦,而不肯辩护。 “由此看来,确实是他们的错,你们放心,季布定按军法处置,不过......季布想问小哥一句,他们是第一次到这位姑娘店里吃东西?” “他们盯着这位姑娘好久了,天天去店里骚扰人家姑娘!”小贩正义道。 季布自然而然地扶住了腰间的剑,“嗯,姑娘面店的食材应该是每天天不亮就去镇外采购的吧?” “是,小女面店是祖传产业,为了保证每天的面食新鲜,常常需要父亲和哥哥从镇外购买食材。” “噢,镇外的早市最早也要卯时二刻才开市,姑娘与诸位前来伸冤正好是巳时,你方才说我的士兵到你店里吃了面不给钱,那么姑且推算他们是在辰时二刻到四刻吃的面,也就说你的父亲和哥哥是在辰时四刻之后挨得打?” “......是”卖面姑娘犹豫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季布轻笑,腰间的剑握得更紧,“呵,姑娘的父亲和哥哥脚程好快,从镇外早市跑个来回,算上准备食材的时间最多用了两个半时辰,就连我骑上最快的马,也需要三个时辰......不知,姑娘的家人是如何在携带大量不能颠簸的新鲜食材下,这么快赶回来挨打的?” “这.....小女,小女刚才太紧张了,记错了记错了!他们是......不,今,今天的食材是在镇上买的。” “记错了?嗬,可以理解,不过”故意隔开买面姑娘和卖酒小哥,季布依旧帅气温和地问,“小哥的酒肆开在这位姑娘面店的西南拐角,除非特意走上街,或者有人告诉你,否则你看不到她面店里发生的情况,请问,你是怎么天天看到我的士兵去骚扰这位姑娘的?” “我我......” 季布果断不让卖酒小哥有反驳的机会,“你不会想说你喜欢这位姑娘吧?好,就算你喜欢这位姑娘,时刻注意她店里的动静,那么你酒肆开得这么早,会有生意么?” 校场内外开始窃窃私语,“对呀,对呀,谁家的酒肆会那么早开门啊......” 卖酒小哥顿时满头大汗,一旁的老大爷连连摇头,心道,这小伙心理素质不行啊,浪费我五两金子~ 遂见季布继续逼问,“你说我的士兵砸了你几坛好酒,既然是好酒,就应该有酒香,况且你经营酒肆,可身上为何没有半点酒味儿?” “......”卖酒小哥连连后退,刚准备跑,被季布瞬间绕到身前一剑制服。 顺势一脚,老大爷也被季布扫翻在地,“铃铛掉下来之前解释清楚,我放你离开。” 众人抬头一看,方才射中的铃铛果然摇摇欲坠,有人不禁惊呼,季布箭术出神入化。 面对季布淡漠的鄙夷,老大爷干脆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露出一口黑牙,反正烂命一条无所谓,“嘿嘿嘿,季布将军为难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人家有什么用,这还不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 事实证明,这就是一个只要拿钱就可以收买的老混蛋。 “咣当”铃铛落地,但季布没杀一人。 卖面姑娘扑通一声跪下,吓得浑身颤抖,不住地给季布磕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民女不告了,民女不告了......” 季布微微摇头,收了剑,扶起卖面姑娘,抱拳一拜,“季布在此替他们向姑娘道歉了,但他们每人已挨了三十军棍,还请姑娘宽恕,损坏的东西,就按一百两来赔偿,请收下”季布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士兵确实与这位姑娘动了手。 卖面姑娘抽泣了几下,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能得到这个结果,已经很公道了,也不敢再与季布讨价还价,赶紧拿了他手中的银子离开校场。 “不好了!将军......夫人,夫人......”涟衣的贴身丫鬟一路狂奔进校场,告诉了涟衣一出门就被歹人绑走的噩耗。 季布心神一敛,暗骂自己还是中计了...... 困境 单手撑在膝盖上,盯着靠着马车内壁昏睡的涟衣,数到第一万九千七百六十五只羊时,她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哟,将军夫人,你醒啦?”钦原亲切地打招呼~ “啊,你......”涟衣一看清楚钦原的脸,立马往后一闪,撞在马车上,震得她赶忙扶住自己的肚子。 我当即抽出屁股下的软垫,垫到她背后,扶她坐好,“哎,小心小心~这怀孕的人呐,可得注意咯~”一副很有经验的老婆子样。 顾着肚子里的孩子,涟衣不敢大力推开钦原,只得抽出自己的手,双手护着肚子,尽量往角落里靠,“你,你想干什么?” 挤眉弄眼之,“哎哟~瞧你怕的~”我真切地捂着自己的良心,“我这个人嘛,心是最善啦~怎么可能为难你呢?不可能嘛!你就放心在我这里养胎,我保证不会对你孩子怎么样嗒~” “哼......”涟衣谨慎且恼怒地看着钦原。 我低头一看,哎呀~ 居然捂的是右边胸口! “额......不好意思,头一次和你这样的美妇近距离接触,有点小激动......来来来,把手放开,这样会把胎儿捂坏的......哎,对嘛......”钦原活像个强迫良家妇女的臭流氓,硬生生把涟衣的双手掰开,按在马车上。 伴着涟衣的哭喊,钦原勾起一丝邪笑,脸色也变得极度阴沉,“你说~如果剖腹取胎的话,会剖到男孩还是女孩?” “不!不要!求求你别伤害我的孩子!”涟衣撕心裂肺地求饶,怎奈钦原直接跪住她的双腿,让她动弹不得。 最后,钦原附耳贴在涟衣的腹部上...... 片刻之后,钦原拍拍手,坐到一边去,“好了,胎儿没问题~” 涟衣一边缩在角落里,一边泪流满面并惊魂未定及全身颤抖地看着我,额......可能刚刚的玩笑真的开过了。 我只好理理衣服正经道,“好了,因为查不到季布的消息,所以放出些流言蜚语,没想你这么急着冒出来为他澄清,手下的人大概不知道你有孕在身,汤里的迷药下得重了些,军人和杀手同样有两大禁忌,若非特殊情况,一般不会杀未出世的胎儿和大夫,刚刚只是听听你胎儿的心音是否正常。” 当然,这种鬼话我也是经常说着顺口了而已~ “......”涟衣的内心是崩溃的,如果钦原再继续,只怕她会被吓得早产,但这番话她也是不信的。 “前辈,药来了”地级杀手掀开车帘递进一碗药来。 钦原端过药送到涟衣嘴边,眉眼一挑,“要么你自己喝,要么我灌你。” 涟衣正欲扬手倒翻汤药,听钦原这么一说,只得缓缓接住药碗,小心翼翼地喝了下去...... 瘴气沼泽,险象环生,进入困鸟丘的第五天,鬼翎不但内功被毒气克制得发挥不出,就连轻功也使不出来,随身携带的解药暗器,更没有丝毫用处。 借助绑在手臂上的两片木板,跟着浮萍生长的位置,一点点在沼泽里拖行,在须臾的停歇和持续移动的不断切换中,鬼翎始终保持着颈部以上不被淤泥陷没......这般坚持了二十一个时辰,终在沼泽尽头,看到一棵足以承受他身体重量的树...... “呼......呼......”躺在树干上大口喘气,鬼翎也顾不得这里的空气有毒没毒了。 钦原前辈说的真是有理,逞能是要遭报应...... “呃”鬼翎正想回忆一下钦原告诫里有用的东西,腰间猛的一疼,翻身跃起,扯出腰际的细条......这大树的气根竟像针头一样,活泛地往他身体里钻,幸好泡在沼泽里这么长时间,身上早已凝了层层泥浆,否则...... 否则还是没什么用,因为整棵大树,连气根带枝丫已拢缩成球,如同误入陷阱的猎物,无数活泼乱舞的树针不断回绕缩小空间,时刻准备抽吸他身上的每一厘血肉,不用多久,他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而这种死法,尤胜千刀万剐...... 高山深谷是截然相反的胸怀,是无可比拟的旷世知音,同宗同源却又各自绽放。 分头行动的第六日,困鸟丘未传来消息。 分头行动的第七日,章邯军中粮草所剩无几,项梁的工事防御几度攻破又修复,季布专心对敌,并无营救涟衣的举动。 分头行动的第八日,连传信部的龙修都来密见钦原,建议她更改计划,放弃鬼翎,与田言合作............然而过了一会儿,龙修鼻青脸肿。 “呐~”钦原卧在藤椅上乘凉,用竹签戳起一块雪梨装嫩地递给龙修。 “哼!”龙修翻了个白眼歪过头去,此刻下巴正肿的厉害。 我美滋滋地放进自己嘴里,“龙修啊~记得第一次找你拿罗网高级杀手身份信息的时候,你的交换条件是要我击败一个当时身手比我高很多倍的对手,那时我以为这是罗网的规矩,就老老实实照做了,后来才知道,呵,他奶奶的,根本是你瞎掰的~”对上龙修的眼神,钦原眼里的火烧得正旺。 “......”在与钦原对视了四分之一柱香后,龙修终究败下阵来,单膝拜下,“传信部会充分配合这次行动,但......” 不知是我带坏了手底下的人,还是平时太没有架子,或是局势真紧张到了这种地步,竟连龙修也说出这么不守本分的话。 钦原从藤椅里坐起,手轻轻搭在龙修肩头,慢慢发力。 “咔”肩骨错位的声音与满脸密密的汗珠交汇在龙修闷声不吭的忍耐中,耳畔的声音戏谑却不容质疑,“你的任务是配合,至于失败与否,是老子的事。” 缓缓松手,龙修身形一颤又吃力地拖着手臂离去,对于挑战我的人,我一向奉行持强凌弱,遇强示弱的原则。 “看清楚了?”门后的涟衣,从龙修方才一来就在了。 展望余前身后闻,纵马踏去不留痕,涟衣不曾想,钦原与同伴的情义,还不如昔年醉梦楼上姐妹间的花招子。 “你好像,很辛苦?”从门后扶着腰出来,坐到藤椅旁的软凳上,也不知钦原从哪里弄来这种样式的凳子,既舒适又不会太软......细细想来,除了警告她踏出这屋子方圆五里外就砍死她,其他的一切,涟衣竟觉得比家中还要细致很多。 “关心敌人可不是一个好习惯”涟衣聪明貌美,自然明白好好合作我便不会为难她,她也有机会等季布来救的道理。 摸摸圆鼓鼓的肚子,漠然地看着强光下飞来窜去的雀鸟以及......钦原那双方才还狠毒似火,此刻却清亮透彻的眼睛,涟衣想除非是心思奇巧又历经世事之人,否则,恐怕仅凭这双眼睛,就会相信,钦原是个良善之人。 大抵是因涟衣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被我绑来的第二天她就不闹了,也没再用那种避之不及的态度害怕我弄死她和她腹中的骨肉,以至于这几日来,她作为一个孕妇的所有需求,都得到了很好的满足。 只不过,我们彼此都明白,一旦她离开这屋子的五里之内,我真的会砍死她。 回到藤椅上闭目养神,要当一个有素质、有道德的臭流氓确实很累,“别老摸肚子,会影响胎儿休息,凳子旁边的水果只能吃三分之一,灶上里有新鲜的酸角糕,晚上想吃什么......” 钦原就在这样絮絮叨叨地嘱咐中昏昏沉沉睡去,直到下午起风,涟衣拿了件披风盖在她身上,被她误以为是敌人差点掐死时,才清醒过来。 “咳咳......”涟衣退到一旁撑着凳子大口大口地顺气,腹部也跟着她的喘息剧烈地起伏。 我愣在原处,恍惚间看见了那一年那一天,我弄了赵高一身泥浆,他罚我给他洗衣服,自己却榻上睡大觉的情景。 “适度的运动对胎儿的发育有好处,没事的话,去喂喂荷塘里的鱼吧”将披风给涟衣系上,能这么优待俘虏的也只有我了~ 如果当初赵高一念之间掐死我,或是我烘干衣服之后,没有多事地去给他盖上,或许,我今天真的只是一把利器。 可如今,无论我心里再怎么清楚明白,手中再如何放得下,眼中如何淡然无物,身为赵高的妻子,罗网默认的主母,也会闪过那样的念头,罗网的将来怎么办? 我会死,我的夫君也会死,可那些杀手......总会有人想要好好活下去,去过太平盛世,成亲生子,安稳一生,我和赵高都无权在死后还牵绊他们的人生。 卫庄从头顶到脚尖,从骨子里到皮相,都渗透着对盖聂满满的不认同,霸道冷酷、杀伐决断,可他对盖聂仍有同门之谊,盖聂身处危难亦或是被人所杀,他必定会倾尽全力也要宰了对方。 所以,内心深处我是希望鬼翎活着的,三天也好,三十天也好,只要鬼翎能活着回来,就不算失败。 可同时,我更不愿意告诉鬼翎进出困鸟丘的方法,那是鬼翎的弱势,弱到足以扯起他内心最深的恐惧。 自加入罗网以来,鬼翎的一切都太过顺利,顺利到浮躁自负而不自知,更看不明白自己尚未真正独立。 的确,鬼翎相貌俊美、才智过人,处事果断又随机应变,天赋异禀还比别人努力,吃苦耐劳的精神也不亚于我,他才二十一岁,就已经是统领罗网半壁江山的首席刺客,关键还忠心耿耿。 这对许多人来说,是几辈子都达不到的成就。 对赵高来说,将他的位置设于我之上,实至名归。 然,这般出色的鬼翎,实力在我之上的鬼翎,与赵高对战百招之后才会落败的鬼翎,却带着我的影子,或者说......将我当成精神支柱更为贴切。 和我被公子高打,被傻鸡打,被赵高打,甚至被盗跖张良打等等血泪史不同,鬼翎领悟运用任何招式,都要比别人快得多。 他不用被人掐住脖子按在水下,就能学会闭气;不用被人追着砍,才能记住百多个穴位;不需要别人疏导真气,也能突破一重重瓶颈。 可无论喜怒哀乐,他总愿意让我知道,如同拿到考卷的孩子,等着老师的表扬和指正......这几年间,从鬼翎通过罗网考核,正式成为杀手到今天,‘还好听了钦原前辈的话’、‘前辈说的真有道理’、‘钦原前辈说过的’之类的话,我听了不下一百遍。 于世自立,心力兼独。 钦原先独立的是心智,而后才千辛万苦独立了能力。 鬼翎一早独立了实力,却一直没能独立心智。 比从不会摔倒,更恐怖的是摔倒过后再也站不起来。 所以,我偷换了他的解药、暗器...... “轰隆......”天空响过几道惊雷,不一会儿狂风大作,阴云密布。 雨中的困鸟丘会更难走出。 钦原于心中暗暗祈祷,这一次最好让鬼翎跌进万丈深渊...... 山下农舍里,正当宋义等到生出些许慌张,打退堂鼓的时候,田言终于坐着马车在滂沱大雨中赶来,不等马车停稳,钦原也穿戴着斗笠蓑衣到了。 田言下了马车,执伞静静地站在雨中,果然她不来,钦原也不会来。 宋义左右顾看,一拍大腿,赶紧从屋里出来,一边一个请进门,“哎哟喂,两位还在看什么啊!赶紧进屋吧!”汉军罗网,无论被人发现他跟哪一个会面,都是死罪。 “不许任何人靠近!”宋义吩咐人将农舍周围严密把守,刚要与田言钦原详谈,却见钦原还未入座,看起来一点诚意也没有。 “阁下这是何意?”宋义不解地问,明明是钦原约他们来的,这会儿反倒这鸟态度。 “何意?呵~”把斗笠蓑衣脱下来使劲一甩,不止我自己变得水淋淋,田言也出水芙蓉般的湿透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身,田姑娘想让汉军成为最后的赢家,不留点把柄在别人手里,怎么能行?”随后偏头问宋义,“是吧,宋将军~” “兹”一屁股坐出无数水珠飞向四面八方。 宋义抬袖一档,看向田言的脸上略过一丝欢乐,憋的脸红又尴尬,我自然是泰然的面色不改,“从今次开始,要会面必须我们三人都在,每次说了什么都必须以书面形式记录下来,按上我们三人的手印,再由,”钦原眉峰一挑,意味生长地看着田言,笑着说,“宋将军保管。” 惊异,不满,犹豫,欢喜,宋义的表情变化太快,以至于在乐呵呵地笑出声后,才意识到田言还未说话,“田堂主?” 只见田言微微点了点头,“好”并未表现出任何勉强敷衍。 性格的形成与生长环境有莫大的关系,父母、恩师、朋友、敌人,极大的影响着性格的内在形成和外在表现,鬼翎是无数孤儿中的一个,从小性格讨喜,长相灵气,因而在别的小孩被易子而食或者饿死的时候,他的生长环境要好那么一点点。 当然,没有人天生无父无母。 五岁的时候,母亲因为两张大饼将鬼翎换给了赌坊的胖老板,说是等胖老板松懈后,让他自己偷跑回家,不过......他没有。 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睡了三天,也饿了三天后,胖老板跨进院子,看到他的第一眼是诧异,紧接着扔给他一个鸡腿,又接着让他看了看那些逃跑的孩子的尸体。 鬼翎对家人的记忆,停留在七岁。 替别人提鞋也好,帮娼优倒洗脚水、搓背也好,那时他已很讨赌坊上下人等的喜欢。 某一天,恰好是胖老板的生辰,又因他出的点子让胖老板赢了很多银两,胖老板特开心地赏了他五个钱,放了他半天假,还给他起了个叫‘阿玉’的名字。 阿玉?他扁了扁嘴,虽然不符合他们这群下九流的气质,他也挺开心的。 那是他第一次挣到钱,原本一路风风火火地跑回家,欢欢喜喜地幻想着父亲拿着他挣的钱,对他咧嘴大笑的高兴模样。 不想一回那个破烂不堪的村子,还未将鼻涕擦干净,便一脚被父亲踹倒在地,接着一脚一脚地往他身上招呼,不知是父亲,还是那些失去孩子的人,或是纯粹打便宜的人...... 他挣扎着想解释什么,却被母亲一口唾沫吐在身上,恶心、肮脏、嫌弃......他,什么都不想再给了。 后来,胖老板的手下带他回了赌坊。 没几天,因为村子里卖了几个姑娘却又偷跑的事惹怒某个开红馆的达官贵人,胖老板联合地方上的几个恶霸将全村人都抓了起来。 无论男女老少,皆被扒了个精光地拴在街头,像牲畜一样,任人戏耍观看......鬼翎从人群中钻进去的时候,他的父母在里面恶狠狠地盯着他,嘴里的骂声,让鬼翎觉得比他自己被人扒光了吊在那里还要难受,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那些有钱人为何会笑的那么开心,不知道父母为何恨他而不恨自己、恨那些欺负他们的人。 鬼使神差的,他朝父母走近了些,却听到了更不堪入耳的侮辱,再近一些,便是漫天飞来的口水,更近一些,有人挣扎着咬到了他......“啪”,最后是胖老板的一顿鞭子将他抽了回来,而后他被捆起来扔在柴房一天一夜。 “弱肉强食便是如此”这是胖老板将鬼翎从柴房里抱出来时,说的最有文化的一句话,有些人没有救的价值,亦没去救的能力。 接下来的几年,胖老板混得风生水起,就连官场上的大人物也会给几分薄面。 渐渐的,鬼翎除了跟着胖老板的护卫学习各种技艺,也变得圆滑世故、趋炎附势,小小年纪出入花街柳巷,看着那些女人男人在赌桌上就能翻云覆雨也视若无睹......这样的生活,在鬼翎十岁的某一晚戛然而止。 就像白色和黑色,最脏的人做最脏的事,胖老板做了太多事,背了太多黑锅,更掌握了太多太多人的秘密......像胖老板对付别人一样,那一晚,他所有的护院全被买通,在力战而竭之后被赤条条地拴在城门外的柱子上,供人欣赏玩乐。 “弱肉强食本就如此......”鬼翎从人群中挤进去,只听见这么一句很有文化的话......随后,鬼翎拿起胖老板送的匕首,一片片割下他的肉,按照那些贵人们的吩咐,三千六百刀,一刀不少,一刀不多。 十一岁,鬼翎有了新的主人,不过三年,又以同样的方式,帮着另一批贵族活剐了当年围观胖老板死刑的人。 然后,在从越地流亡到秦国的路上,遇到了赵高。 他一共偷袭了赵高三十三次,次次被六剑奴打成重伤,后来他跟着赵高回了秦国,赵高却一直不收他入罗网。 十六岁,外表阳光俊美,实则内心阴暗的阿玉,已成为许多人眼中最明亮的少年,飞扬跳脱又机智聪颖,微微一笑,灿烂如沐春风,往客店里那么一坐,顿时人满为患,高兴得店老板倒给钱,也要求他多留一会儿。 然而,他每一次现身的地方,必有命案发生,受害者无一不是被一刀刀割下血肉,挖出眼珠,摧残致死。 极端残忍,极端反差。 顶着一张天赐皮相的鬼翎,猛然有一天,因为不经意的一瞥,恍然推翻了自己所有的执着......那个叫阿玉的少年,其实并不是在为胖老板报仇,而是......在失去某样东西后,心理扭曲变.态。 阿玉,别怕––––胖老板死前的尾音里,明明还有这样温柔的嘱咐,只是,他忘了。 小新人,别怕––––再看到那个不经意间瞥到的人,是阿玉......不,赵高大人说了,从今以后他再也不能用阿玉这个名字,再见到那个不经意间瞥到的人,是他加入罗网时的第一次受训。 “阿玉,别怕” “鬼翎,别怕” 拖着厚厚的泥浆,前行在水汽更甚的困鸟丘中,鬼翎一遍遍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他是不能倒下的,不能倒下的......身后是被他咬到遍体鳞伤的树...... 章邯的战争 平原的风,高山的雪,大漠的广袤,海的辽阔,还有——你眼中的真相。 相比猛将如云、背景显赫的楚军,汉军的阵营不止单薄,而且不自律,比如隔三岔五就看不到人影的张良。 一看不顺眼就打得别人哭爹喊娘,让他赔钱赔到想哭爹喊娘的樊哙。 想方设法抠门攒钱,还老是装穷的萧何。 还有一脸熬夜太多,迟早短命的韩信...... 刘季有时候会想,他是怎么拉起这种民间组织的,这些人到底为什么总对他信心满满,想来想去,刘季觉得,大概是自己长得帅,也仗义,大家都为他的人品魅力深深折服。 所以,尽管这群王八蛋都很没有礼貌,刘季还是时常安慰自己,这是大家爱戴他才表现出的真性情~ 因此,当章邯与项梁的对峙陷入焦灼,他自觉领着军队到一边小打小闹,反正按照张良的说法,他现在正是规规矩矩装孙子的时候。 虽然,他本来就想这么干。 自古行军作战,除人为条件,自然条件亦能左右战局胜负,秦军与楚军交战已久,本就军心不稳,又粮草不济,章邯已是用尽办法稳定局面,不想进入多雨季节,敌方壁垒更加坚固难攻不算,后方补给也因道路被山洪泥石阻断而无法送入军中,加之与王离的援军消息中断,章邯与一干秦将实在担心,再这么耽搁下去,只怕不用楚军进攻,兵士们的战心也会被消磨干净。 铠甲随着急切的步子击撞作响,几名将领随急入章邯军帐,未言先拜,“将军,大秦锐士怎可坐以待毙?我等已经商议过,与其等死,还不如放手一搏,反正等楚军援军一到,输了此战也是死罪,倒不如与决一死战!” 章邯端坐如山却心有怯意,怯的不是敌军,而是连这些将领都沉不住气了,“所以,你们今日是来请战的?” “请将军允准!”齐心拜首,决战之心已定。 “你们......”章邯顿声,众将虽有逼迫之嫌,可所虑的确为眼前大患,然,身为一军主帅,怎能枉送数十万将士性命?“连日大雨,道路已然湿滑难行,楚军如今的优势又略胜我军,若他们坚守不出,我军贸然出击,与送死何异?此战一输,不止咸阳危矣,前来援救的长城军也极有可能因来不及撤退而被项羽、龙且、项梁、季布、刘季五路大军合围啃食,况且......我等若战死,将负决策失误之罪,依照秦律,我等留在咸阳的妻儿老小又当如何?!” 李副将一时情急,当即与章邯争辩,“军中已无粮草,王离将军虽然承诺您会带援军前来,可如今三月有余,即便路上耽搁,也不可能查不到半点消息,末将敢问,援军在何处?!粮草又在何处?!” “李副将!”跪在李副将身边的应华低声提醒,旋即圆场道,“李副将并非有意顶撞将军,还请将军恕罪,末将跟随将军多年,知将军爱惜士卒、深谙用兵之道,不愿白白浪费人力,只是如今局势恶劣,绝非我等力能变之,开战的胜算是不大,可也好过如此耗下去,任敌军......任敌军宰割的好!” 应华说完,与众将叩首再请,“请将军下令出战!” “......”章邯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虽然恼怒,却不知该气自己无能,还是气昔日人才济济的大秦如今奸佞当道、君主昏庸,若冯右丞相和上将军还在,他断不会连应急的粮草也调不到。 “请将军下令出战!”请战之声振聋发聩,帐外亦有应和。 见章邯动容,应华略撑起身子鼓动道,“将军,当断则断啊!” “有粮啦,有粮啦......”帐外突然传来比请战还有振人心神的呼声。 众将面面相觑,皆从彼此的脸上确定自己方才没有听错,章邯当即让应华出去一看究竟...... 不一会儿,应华回来,一改之前的赴死心态,“将军,有粮了,有粮了!” “多少?!” “末将大概看了一下,再支撑我军半月的口粮应该不成问题。” 大概?高兴之余章邯更加疑惑,此时并非收成季节,半月的口粮已不是小数目,况且前几次粮草都送不进来,这次怎么就突然能送进来了? “把押送粮草的人带过来,本将军要亲自审问。” “将军,恐怕审问不了......押送粮草来的,都是聋哑之人”应华亲自查验过,除了一个天生聋哑的,其余的皆是被毒得又聋又哑。 “这……先将一半粮草分下去,剩下的好生看管”这样的作风不像是长城军,难道是?不对,罗网不会任由公子高的母族为我筹措粮草…… 人生寂寞如雪,有时候喝点小酒也是好的,不过对于钦原来说,能站在船头,卖弄一下文艺气息就很好。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仰天大笑出门去,但寻酒家问牧童,啊,好诗,好诗~” 进入船舱,田言便听钦原自吹自擂,“粮草,我已经帮你送到了。” “王八龟蛋傍地走,晴天霹雳现世报,满地狗屎捡不捡......”再吟诗几首,听得田言眉头紧皱,若不是人家有涵养,估计早提刀砍我了,这不,这么狗屁不通,不堪入耳的诗,她居然不打断,“哎呀,田堂主来了啊,怠慢怠慢~你可真是好定力,不过,在下怎么听说去送粮的人——个个聋哑?” 下了船头,笑脸逼近,呵气于田言脖颈,她却纹丝不动,“宋义将军负责劝说项梁拖延时日,我负责粮草,连送粮的人都是我选的,钱也是我出的,田堂主仅仅提供了运粮路线,却为何要令他们失语失聪?” 田言秉礼退开,钦原看似问罪却无责难之色,显然这一招是没有戳到她痛处,也在她能接受的范围,“章邯洞若观火,田言只是不希望我们的合作过早暴露。” “都说你们这些谋士狡诈,今日领教,竟比我们这些杀手还无耻,不过,就这样把火引到我身上,堂主不觉得过分?”前些时日才说了不单独见面,今天就被田言逼得不得不私下相见,果然我这点脑子摆在聪明人前面,根本不算什么。 “于大局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汉军是要取得最后的胜利,但不能有任何污点,而钦原既然愿意合作,就应该能想到火只能往她那里烧,锅只能她来背。 “的确,不过田堂主怕是不知道,章邯将军跟那......谁谁谁关系还不错~”晃眼看到田言合十于腹部的双手微微收紧,故弄玄虚这一招,到什么时候都好用。 田言礼貌谢绝,“其他事宜田言并不想知道,还请阁下在本月内完成约定。” “钦原定会依约而行”我虽爱折腾,但实在蹦跶不了的时候,还是很愿意夹着尾巴做人的。 花间影虎,动静如风。 虽饶了远路,按照季布有条不紊的行军速度,倒也没耽搁时日便到了城阳腹地,秦军援军必经之路。 “将军,王离率部离此处已不足其百里!” “再探再报”分派斥候八方探路,季布立即安营扎寨,如今刘季镇守雍丘,他只需坚守几日,待英布、龙且援军一到,三军合兵便可阻断秦军援军,再等项梁将军一鼓作气灭掉章邯大军,回兵驰援,秦国便无兵可战了。 听完季布的部署,中尉难免不解,“既是如此,我军已绕至章邯大军后方,为何不与项梁将军前后夹击秦军,这样费时费力,万一?” “万一我军等不到英布、龙且援军,被长城军一举击溃,反倒陷项梁将军于死局?”季布接口说出中尉的顾虑,细细解答,“项梁将军连战连胜,气势在章邯大军之上,又正值两军相持,并无近忧,但长城军乃秦国善战坚毅之军,若趁我部作战之时,奇袭后方,英布、龙且将军的援军又未到,那便是我楚军二军被夹击了,何况......你下去部署吧。” “是” 展开兵书,季布随即进入备战状态,研习秦军作战方法及以往案例,龙且、英布与他的作战方式两两不同,待他们一到,还需提出些切实可行的建议,至于不采纳中尉之策的真正原因......汉军刘季绝非池中之物,身边有张良韩信等一干能臣武将跟随,又不喜显露锋芒,一贯装作胆小如鼠,虽现在被各路义军笑话不成气候,可难说日后会得势成龙。 他若趁我与项梁将军和章邯大军全力作战之时,夺下楚军攻占的城池,再有救援我与项梁将军、斩杀章邯之功,岂非一举跃为联军之首? 又甚者,他两军不帮,由着楚军与秦军两败俱伤,一举入主关中,岂非夺得天下共主之名? 若是那般,刘季的风头、所得人心必定远超少主,义帝本就不喜少主,若再如此,即便秦国灭了,楚人也是白忙一场。 眼前这般部署,虽有小人之嫌,可也是范军师与他早早商定的,即便战机流逝,项梁将军战败,他刘季,只能困于雍丘。 拿着战报,对于田言迫切想要项梁去死的决心,我仍是不解,然虽不解,却也隐隐觉得,项梁一败,虽对汉楚两军都无益处,却似乎.......让项氏一族与草根刘季的距离不那么大了。 “先生,你?!”听完钦原要传回咸阳的信息,喽啰立马吓出一身冷汗。 一把提起被我吓到的喽啰,作为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临时信差,就是不如罗网那些信手够胆量,“你没有听错,盘缠、干粮、马匹、路线图都给你备好了,赶紧去,早半个时辰达到,便多给你十金。” 重利诱之,必有拼命,喽啰一咬牙直起身子问,“那,那小人要是早一天达到呢?!” “五百金”喽啰两眼一直,却立马被钦原捏住下巴,“但若晚了一刻,杀你全家,刨你祖坟,刖你手足”然后一放手,小喽啰骑了马,扬长而去。 民权山中,隐秘农舍。 携了所需物品上山,数日不见,涟衣的肚子又大了几分。 “听说你前日动了胎气,如何?” 纵使钦原不在,一切饮食供养如旧,只是无一人与她说话,又不得季布消息,自然苦闷得在周遭散步,不料一时不慎摔了一跤,“他们已经找人为我瞧过,并无大碍......再好看的花,都是要凋谢的,不用日日都换,再说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他们也没管。” “你这是在埋怨我手底下的人招待不周?”将涟衣屋里枯败的花更换完毕,美人住的地方当然要有与之相衬之物。 涟衣摇头轻笑,“你要是男子,倒很适合做我夫君。” “可别!”涟衣一言,吓得我手抖,“得亏帅小伙不在这儿,不然他怕是要砍死我~” “季大哥行事沉稳,他知他一日不来,你便会多留我一日”季布正是因为在意自己,在意战局,才不会轻易前来。 “哦?那他可能不知道,他为你拖延的时间,也是我想拖延的时间”章邯与项梁未分胜负之前,季布是不会来的,换言之,季布一日不来,章邯便多一日的机会取胜。 涟衣掩饰不住的担忧起来,钦原他们一定还有什么计划,是她没有意识到的,“你?” 抬手止住她,“好了,不说了,今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咸阳宫,胡亥寝殿。 “咸阳守军?!”胡亥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起来,“把人带过来!” “是” “不,”胡亥略加思索,“叫他在密道等候,朕寻了时机再去见他。” 异瞳沉敛,兴致勃勃,钦原啊钦原,你这是逼朕与师傅彻底闹翻么~ 岳辰殿 岳出姜姓,首岳掌四方诸侯;辰为地支五位,五行表土,为阳为正;朔,一月之始谓之朔,又预北方阳升之地,正与岳辰相合。 故,昔年嬴朔出嫁,嬴政亦未改其宫室,示意守阳、兴阳之意,至胡亥即位,她又以长公主之身长居至今。 因而,着正装立于匾额之下,重新审视这三字,胡亥又一次清醒地认识到,数十年前,扶苏与嬴朔诞生之后,任后宫嫔妃再为父皇养育多少子女,皆是臣子。 屏退左右,除了即位那一日,胡亥还未这般正经肃穆,“胡亥,请见长姐。” 嬴氏皇族之礼,气象庄严,心敬貌恭,嬴朔见状,从不愿搭理到猛然重视起来,“你......皇帝陛下是怎么了?” “朕要亲自带咸阳守军去支援章邯将军,长姐可替我坐镇咸阳?!”问的铿锵有力,字字都打在嬴朔心上。 “你说什么?!”冲到门槛,一把提住胡亥衣襟,嬴朔眼中光芒散发,又疑惑谨慎,“你再说一遍!” 呵,望着嬴朔眼中乍现的光芒,胡亥心中很是凄凉,果然,要活成扶苏那般忧国忧民的样子,才会招人喜欢,“还请长姐立即去往宣室殿,传国玉玺、文书、佩剑都在那里,弟,这便起身。” 说完便走,毫无犹疑,以至驭马而出,也未能听见长公主那句压在嘴边,迟迟未说出口的话:亥弟,好自珍重。 郎中令府邸,清荷池畔。 “大人,皇帝陛下已率一万咸阳守军出了咸阳城,直奔定陶!” “......嘭”玉子未下,棋盘已崩。 “......哈哈哈”赵高猝然发笑,美煞至极,阴冽森然,“好,很好!” 胡亥率领咸阳守军直奔定陶的同时,章邯不出所料的在节骨眼上找到了钦原,并且精准的去了她的藏身之处。 “抱歉,久等了”放下手中事务并非易事,只是不来一趟,章邯始终无法确定钦原为何有这番作为。 纵然不似从前那般英气勃发,将军还是那个将军,“章邯将军何以确定我会在此等候?” “以罗网的行事作风,断不会犯那样明显的错误,不过既然犯了,那只能说明送粮的人是你不假,却与罗网无关”欲盖弥彰,钦原若真不想让自己察觉,又何须多此一举,毒哑毒聋送粮的人? 打个盘腿,坐扁一片绿草,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记得我从前的体质,好像没这么招蚊子,“我如今有些明白为什么你们想事情的时候都不好好说话,喜欢惆帐地仰望天空或者喝茶了~” 章邯颇为配合地问,“为什么?” “将军仰望的是大秦的天空,他们喝的是以天下泡的茶”一片天,一盏茶,展尽所学,虽死不悔。 “不知......先生心中,是否装有大秦?”稍加思索,章邯还是以先生称呼钦原。 “无心无国” “若无心,为何送来十五日粮草?”章邯并不怀疑粮草有问题,只是以钦原的处境,这种行为实在不合常理,如果不是出于某种爱国情绪,那便是......突发奇想? 说着说着,我突然觉得有一丝丝饥饿,本想掏个果子出来吃吃,又觉得这样很不正经,“因为,我曾欠了将军两个人情。” 无论这些年改变多少,欠人情一定还,大抵是我唯一守住的东西。 “那你也只还了一个”说实话,章邯不觉得他在钦原这里有什么人情,不过鉴于钦原还的人情可能会起到决定性作用,他还是很愿意接受的。 额......没想到章邯也会这么现实,唉~社会是个大染缸啊,“另一个在路上。” “在下卖了两个什么样的人情,竟让先生不惜与郎中令作对?”虽然不合适,章邯到底还是问出口了。 “人情不分大小”我觉得欠章邯人情是我的事,反正我还了,至于他记不记得,关我毛事~ 疑惑难解看着钦原,“你......” “我没打算背叛自己的夫君”章邯该不是认为我想造反了吧?事实是......可能不会~ “.......哈”良久,章邯朗声一笑,疑惑难解,那便不解,随即对钦原一拜,“先生与郎中令,乃至流沙墨家,终是不同。” 我亦还以同礼,“战局虽凶险,却不至于让将军毫无办法,只不过...将军不愿”我可不信章邯真的没有办法打赢这一战。 “先生如此说,章邯也不再隐瞒了......” 趁夜而去,思绪蔓延到昔年去嵕山祭拜公子高,被影密卫抓获后。 那一天,我一身疾患地跪于宣室殿中,聆听始皇帝陛下圣言,埋伏梁上的影密卫,始终未对我动手。 一则,我小心答话,自认并未遗漏出错;二则,章邯身为始皇帝陛下深信之人,他说的话,始皇帝陛下天然就会信上几分,可他却从来处事公允,并未因厌恶罗网、厌恶赵高而添油加醋,置我于死地。 这,是我欠他的第一个人情。 在我执行杀光李由全家的任务之前,他虽不耻李斯作茧自缚,却还是因同袍之谊来替李由说情,即便得手,也未趁机一刀将我宰了.......我想,他或许是顾忌我死了之后,派去灭门李家的人会更狠辣绝情。 又或许在身为将军的章邯看来,以那样的手段对付一个酒量极差的女子,已是下作,万万不可再趁我酒醉之时取我性命。 无论章邯那时是顾虑太多,还是刚正不屑动手,或是看不起女人,当是我欠他的第二个人情。 只不过......挠挠被蚊子叮过,巨痒无比的皮肤,于赵高而言,我真正要做的事,何止作对二字。 战争的黑暗面 事实证明,透过表象不一定能看到本质,比如张良并不是一个绣花枕头;又比如胡亥真不是一个只懂吃喝玩乐的傻蛋;再比如钦原确实不是个遵循章法、爱国为民,怜惜他人性命的热血青年。 “啥?!那毛头小子也会领兵!”刘季一听小兵奏报炸毛了,赶紧登上布鞋去找张良...... “沛...沛公......”张良刚一睁眼,被子就让刘季冲进来猛地掀开,不由地吓出一身冷汗,五脏六腑都随之震了震,险些没绷住~ 刘季完全不见外地坐到榻上,握住了张良的手,“子房啊~不得了了,那混蛋小子带兵去救章邯啦!” ...... 看着三两下就穿好衣服并且没有给自己任何意见或者请示的张良匆忙出帐,刘季觉得张良这真性情是不是在他面前显露的过于频繁了,然后就床躺下,再睡个回笼觉...... 暴雨过后的晴天清凉爽朗,漫长的温暖于田言而言却是诸多不适,即便身居山明水秀的隐秘据点,仍旧让她闷热得难受,尤是上一次被钦原抖了一身雨水之后,病情拖延到今日,已是十分严重。 被撵出田言房间的农家弟子在门外等候多时,正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看看堂主的情况,以免墨家把人给治死了,不想张良比他们更着急地冲到门前敲了门。 “咻咻......”几根银针钉里面的门框上,端木蓉这治病时绝对不能被人打扰的脾气,即便是张良也照发不误,“再让我听到半点声音,就等着给田堂主收尸吧。” ......张良眉眼间的愁色微甚,敲门的手收回垂于身侧,他与端木姑娘虽算不上好友,却也见过多次,何况他与盗跖兄他们还是熟识,就算他打扰了端木姑娘治病,她也不至于如此,这究竟是......罢了,若注定要发生的事,也不会为这一刻两刻的时间而改变...... “张先生行事一向稳重睿智,此番必定是有急事才会失态,还请端木姑娘见谅,不过田言既已无碍,还劳烦姑娘放张先生进来”话间,田言已整理好衣着,强撑着坐到炉火旁。 “谁说你无碍?”端木蓉不急不躁地整理好药瓶放进药箱,“堂主若再这样耗费心神,下一次病发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这次,你必须好好给我睡上三个时辰”未等田言反驳,端木蓉便顺手从针包中取一根针扎晕田言。 吱呀一声,两扇门一开,张良便上前询问,“田堂主?” “田堂主睡下了,如果你想要她的命,就尽管叫醒她”将药箱交给身边的墨家弟子,虽明白张良找田言定有要事,可她并不想站在他的立场上去想问题,身为医者,自当守护病人性命,“你,过来。” 侍奉田言的女弟子立即上前聆听医仙的教诲,“红罐子的药给堂主沐浴时用,每次半盖,黑瓶子的药,每日一粒,正午服用,连服十日再换绿瓶,用法相同。” “是~”女弟子恭敬地送医仙离去,连同张良,一并送走两尊大神,心里莫名欢喜~ 人生有无数种可能,因而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就有千万种变化,当这种变化经过学识、痛苦,甚至生死加工后,就会变得神秘莫测,成为一种可以左右无数人性命的决策。 但,它又代表了一个人所有处事手段的本质。 本质,利也。 汉军、楚军或是罗网、流沙,最后的目的还是为了自己,张良这样想。 所以,在得知胡亥亲自带兵援救章邯的时候,他百思不得其解,以赵高如今的身份势力居然没能阻止这样不利的举动,更何况,一个深宫之中长大的傀儡居然能领兵作战,一路杀向战场? 不可能,绝不可能!一个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带兵作战?一定还有什么细节,是自己忽略的。 尽量让自己静下来,张良细细去想最近发生的事...... 数月前,萧何与韩信说起项梁的副将宋义时,田言好像特别在意,在那之后,罗网爪牙曾在定陶附近的镇子里出现过,而田言的病情突然恶化,听农家弟子讲,似乎与田言在一次大雨天出行有关...... “难道?!”张良脑中闪过一种想法,就在这一瞬间,他猛然顿足转身,几乎就要冲回去,拉起田言问个清楚明白...... 然而,最后的最后,他默然的还是翻身上了马背...... “怎么样~”钦原抱着手从林中出来,看着山下道路上经过一抹淡色的身影,得意又嘲讽地笑着。 端木蓉随后出来,钦原在自保的同时还能帮她隐去气息,就这点而言,早已今非昔比,“就凭这一点,恐怕难以说明张先生参与此事。” 呵,踢开一枚碍事的石子儿,“我确实没有证据证明张良直接参与了此事,但就他刚才的表现看来,他已经默认了田言的做法,不是么?” 甲和乙是两个肚子饿的人,甲去偷了丙家活命的馒头,嫁祸给贪婪无度的狼群,乙虽然没有直接下手,却帮着甲望风,对失去馒头的丙视而不见,请问,甲和乙有本质的区别么,乙和狼群有本质的区别么?别跟我说什么家国天下,为了苍生。 何况,乙最终也接受了甲偷来的馒头。 “......好,这次是墨家输了,我会劝说巨子不再参与你们的事,但你...” 钦原突然不笑了,“我只能保证这一次不对你墨家的据点进行清扫。” 像田言这样比张良还软的钉子才最难拔除,当初的本意是为了引季布现身,不想引出涟衣的同时,还引来了一个田言,说来也是我太高看自己,原以为在墨家的地盘上,怎么也会先引起墨家的注意,没成想自汉军与楚军隐隐形成相争之势后,天明就很少与张良见面了,一众墨家弟子在他的指示下,也变得非常低调。 只可惜......我非常喜欢任性乱来的自己,以及很乐意看到每个人暴露自己最自私的嘴脸,哪怕最后,我什么也得不到。 ...... “谁!”是夜,钦原猛地从梦中惊醒,习惯性拔剑而起,追出门外,却发现四周一片漆黑,并无异样。 听见叫声,涟衣亦被吓醒,赶紧披了外衣出门瞧瞧,却见钦原疑神疑鬼地在庭院中张望,“你又做噩梦了?” “呼~”待涟衣提灯近了,钦原方回过神来,抬起袖子擦擦汗。 忽地勾上涟衣的脖子,钦原将她向右放倒...... 雄鹰固然强大,而弱鸡变成雄鹰的过程,则是一件极其痛苦又艰难危险的事。 罗网之所以能够成为最庞大的杀手组织,除了依托秦国以及十分严格的规矩之外,财力、权势、杀手选拨样样都离不开为首者的统筹。 罗网的每一把名剑,赵高都倾注了不少的心血,而这些名剑十有九成都给予了他丰厚的回报,也从罗网获取了自己想要的,剩余一成,当然是在出现裂缝之前,就被斩断。 可终于,有把名剑骤然出现的裂缝,让赵高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变化都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倚在月下的阑干上,长廊的风都带着咸阳独有的热气,一阵一阵的,吹得杯中酒都变了味,“夫人,我几乎完全相信了你。” 狭长的眉眼在腥红的液体中倒映着苦涩,饮下这杯酒,二十余年的谋划又怎会因一点小小的变故而动摇?所以,当长廊之上空无一人之时,那阵搅人心神的温热很快就被遗留的阴冽气息淡去。 为将者,当时刻嗅到敌我间的变化,哪怕丝毫的风吹草动,都应该为此做出最有利的应对之策,行军路上传来胡亥领兵的消息时,王离不得不当机立断兵分两路,一路去与季布处的合兵纠缠,与敌军相互牵制;一路去压制汉军,为胡亥扫清障碍。 “守军!咸阳守军,咸阳守军来了!” “报,长城军已在城阳、雍丘与季布、刘季开战!” “报,困鸟丘火焰冲天,雾瘴已散去大半!” 月色浸出火红的天空,章邯心头的阴霾与困鸟丘的雾瘴一同被驱散干净,陛下,您看见了吗?明月依旧朗照我大秦疆土。 “传我将令,全军出击!”章邯一声令下,全军为之沸腾。 纱灯熄灭,右手一挥,喷出的血液溅了钦原一脸,顺手将刚才放倒的涟衣提到身后,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抓紧我,别点灯,别说话!” 涟衣立即拉住钦原的衣服,手指触到湿漉漉的一片,心下一慌,她的灵敏性虽然不如钦原,可......为什么闻不到一点血腥味? 咽一口唾沫,将全身内力的灌注到剑上,却......四周如常,即便是刚才涟衣背后的那人,我也没有感到一点杀气。 “呲”一把断发随着血液落下,涟衣感觉血是从钦原的颈肩处流下来的,闭紧双眼,拽着钦原不敢说话,她能做的就是好好听话,别打扰钦原...... 反身一护,按下涟衣脑袋的同时,后臂后侧被结结实实砍了一剑,还没来得及反应,直觉式的一扫腿,退却了敌人,也伤了腿......宁静的夜里,只听见涟衣的心跳声和我自己被砍的声音,踩着自己的血迹,一步步护着涟衣后退,防御,后退,应付,后退,推开涟衣–––––瞬间反击! “咚”钦原的膝盖重重地跪到地上,单手撑着身体......周围终于弥漫出极淡的异味和低嚎。 涟衣咬紧牙关,摸着一片黏黏的东西爬起来,慢慢伸出脚去探路,不料踩到一个还未死透的杀手,被杀手抓住脚踝甩向钦原。 我这儿刚艰难并硬抗地站起来,就感觉涟衣迎面飞来,连忙抱住她一个旋转,化掉冲击力将她放稳,就被突如其来力量撞倒在地,让人一剑插在心头,“......” 死死抓住就要刺穿我胸膛的半截剑刃,咽喉里含着一口老血出不了声,你奶奶的,要不要这么拼命,装死不好么,快哭了好么...... “啊–––”生死之际,涟衣一声大吼,拔.下自己头发上的发簪,猛地刺进杀手的后背,“刺啦,刺啦......”反复几十次,直到双手染红,钦原从杀手手里夺出剑刃。 “噗”撑着杀手的身体,吐出口心头血,哎哟妈呀,好多了~ “咣当”发簪被丢得远远的,涟衣坐在地上闻着浓浓的血腥味,全身颤抖着不敢去摸发疼的肚子...... 我全身打颤地像憋大便一样憋出几个字,“还,不,帮忙......”涟衣楞了一会而,就在我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呆滞地爬了过来,帮忙推开了杀手。 “呼~呼~”拉着涟衣的手相互扶起彼此,她冰凉的手毫不像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你救了我们的命,也保护了自己的孩子,没有什么好怕的。” 涟衣机械地抬起头,暗夜之下,她仿佛看到了一双充满生机的眼睛,浸泡在嗜血的海洋之中,闪耀着永不停息的光芒,炽热的像高悬苍穹之上的太阳......一点点握紧钦原沾满鲜血的手掌,与她相互扶着回了房...... 人生有两种绝望,一种是明明有能力去做,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所珍视的东西,一点点被别人践踏、撕毁;一种是竭尽全力去做一件胜算极大的事,却连自己的尊严都被别人踩在脚下,耳畔只闻同伴的嘲笑。 “将军,走啊!”楚军将士的悲号响彻在身后,挥舞着手中的马鞭,一路狂奔,项梁知道,自己决不能停下...... 然而,困鸟丘的山坡上出现秦军的旗帜时,项梁却不得不勒马停下。 “降者不杀”章邯立在山丘上,黑色盔甲泛着黎明的光辉,头顶那片属于困鸟丘的天空,湛蓝放晴。 随着秦军一遍又一遍的劝降之声,很快,世人便会知道起义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项梁,败了,败得干干净净。 “秦楚不两立!”项梁戎马一生,如若不胜,死在称职的对手手里,亦是极大的荣耀,拔.出手臂上的箭镞,高举手中的长.枪,“杀!” 章邯一招手,身后的咸阳守军向像黄蜂一样冲下山坡...... 战场的嘶鸣逐渐消减下来,数以万计的尸身堆砌在山谷之中,如同铺路的石子,高高的填满了沟壑。 望着畅通无阻的困鸟丘,胡亥骑在高头大马上,等待着去收拾残兵的章邯,良久,调转马头,才发现章邯就在身后凝视着自己,不见礼,不走开,不知这样站了多久。 “谁叫你看着朕的?!”睥睨着章邯与扶苏那小子如出一辙的爱国表情,胡亥很是厌恶。 撇开目光,章邯其实也没有多愿意搭理胡亥,只是这一次,他的作为让全军上下都刮目相看,和其他秦兵一样,他在这位陛下的身上,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陛下,想做大秦的王么?”真正守护天下百姓,继承始皇帝陛下意志的王。 只是一瞬间的静默,嘲讽地笑声随即爆发,“哈哈哈......”胡亥在马背上笑的前俯后仰,看着章邯的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强忍住笑声,擦去笑出来的泪水,指着章邯的鼻子反问,“你脚下的秦国,真的还活着么?”就连我也离死不远了。 一腔热血,一点希望,从头凉到脚,努力忽略打马而去的胡亥,梗咽下涌出来的悲凉,松开攥得出血的拳头,对章邯来说,大秦还没有死...... 世间所有的敌对,并不是因为真的仇恨对方,而是不能同路。 项梁兵败的速度比张良预料的更快,而墨家与张良的隔阂,也因为端木蓉的亲眼验证变得无法修补,这些事情不是明白事理就能心安理得。 天明亲自与残兵汇合,避开了所有替张良传信的人,一边扶灵回楚地,一边细细了解整件事情的始末。 从罗网要杀章邯,钦原如何被田言找到,什么时候与田言合作;田言如何联络宋义,让宋义在楚军撒播谣言,激怒项梁;张良怎么样视而不见,袖手旁观......凡是与这场战争有一丁点关联的,钦原都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天明,所书内容对三师公直接参与田言谋划虽没有直接证据,可一字一句的确符合天明所虑。 少羽那样随心而为,宁折不弯的性子,只有两个人能管住他,一个范增,一个项梁。 “三师公早就......”手里的布帛被天明抓的稀烂,三师公早就在为刘季赢得天下做准备了,而他准备的决心是,哪怕对方是少羽也绝不手软。 “巨子,这件事之后......有关张良的事宜,我来处理”盗跖知道天明和少羽感情最好,与张良又是熟识,在张良彻底选择刘季后,由他来处理张良的事最合适不过。 将灵柩推到阴凉处歇息,天明竟然有点怀念以前在小圣贤庄,少羽那厮老在自己面前臭显摆的日子了,“小跖,你觉得钦原是个怎样的人?” 盗跖一拍大腿,“她啊!还不就是个......” “是啊,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的无耻,只怕连三师......连张先生都没有想到,她会把这些事全部告诉墨家,揭发他人短处、挑拨离间,这样无耻到恶心的人,怎么会是墨家弟子,怎么会学到你的电光神行步呢......”话末,天明已抱着膝盖卷成一团,那些所谓的立场、信仰,究竟吞噬了多少人性。 单手枕在树干上,随着年纪的增长,盗跖倒是越发看淡了,“最恶心的是,明知道是挑拨,我们却深信不疑,而且心里还觉得,张良和那些人,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又能如何?谋士之责,本就这般。 从膝盖里抬起头来,再难过,墨家也不能与汉军成为敌人,“继续监视宋义,别让他跑了就行”虽然无法向少羽证明事实,可让他来处理宋义,多少会有些警醒吧?就算少羽意识不到,范师傅也一定会觉察到的。 “已经吩咐谍工部的兄弟去做了,冰块应该运到前面的镇上了,赶路吧”天明能为少羽做的事已经都做了,剩下不能做,也不合适去做的,只有靠少羽一人,从楚军起义之初,墨家就注定与所有人陌路。 指鹿为马 后悔,是目地没有达到的不甘心。 不知钦原是真有事,还是暂时不想与自己撕破脸,鬼翎去民权山中农舍的时候,只有一个昏睡的大肚子涟衣,但就现场善后的方式,的确是钦原特有的手法。 以钦原的诡计多端,花样百出,处理过的战斗现场还能被他看出痕迹,说明之前的打斗,钦原不是一般的吃亏。 这可能也是钦原现在不敢与自己撕破脸的原因,不过......赶走藤椅上叽叽喳喳的鸟儿,拉直地躺下去,鬼翎琢磨着钦原的样子,在院落里享受着美好的早晨。 当然,在这之前,他已经在后院洗了澡,换了衣服,现在除了忙里偷闲,他什么也不想管。 项梁的棂柩送回楚地老家的时候,项羽正在黄河一带作战,章邯与王离的合兵紧追不放,又受各路反秦势力排挤,加上宋义在义帝面前各种标榜,外间关于项氏战败的流言蜚语,还有项羽那不懂得讨好义帝、安抚小人的脾性,通通让他加倍受罪、捉襟见肘。 仅是刚刚提了一句想为叔父守丧几日,就被范师傅一顿棍子打得全身淤青,美其名曰,项梁辜负楚怀王厚恩,虽为国捐躯,却难掩过失,是以处罚主帅,严明军纪。 “哼,那臭小子还在生老夫的气?” 虞子期一从主帅营帐出来就见范增在帐外吹胡子瞪眼,暗叹真不愧是主帅和军师,连这脾气都相似极了,“军师放心,少主明白您的苦心,只是项梁将军乃少主至亲,出了此等事情,他难免有失分寸,眼下还请军师暂时不要与少主计较,想个主意协助少主渡过难关才是。” “唉......”范增深深叹息,今日他当众责打主帅,虽是为了少羽及众将士着想,但说是以下犯上,扰乱军纪也不为过。 少羽秉性执拗,不愿行宵小之事而弃亲友于不顾,这次他坚持不让少羽去为项梁守丧,祸根已然种下,他日再有嫌隙,只需有心之人稍加挑拨,便可让楚军分崩离析。 “军师,军师”虞子期心想,军师该不会还想与少主继续怄气吧,“军师?”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愿这把老骨头还能多撑几年,“去把她接过来。” “军师......末将代舍妹多谢军师”范增一向强硬,事事都要为少主打算周到,极少让步,这次破例让他去接虞姬过来,他心中想必也是无奈。 “对了,墨家扶灵回楚地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虞子期仔细想了想,如实道,“其他倒没有,就是听说,墨家巨子为了保存项梁将军尸身不腐,废了很大力气从富商手里收购冰块,日夜兼程地赶往楚地,就连我们和沛公派去的援军都错过了。” “嗯,去接她吧”范增厌恶让少羽儿女情长的虞姬,连她的名字也不愿提起,可说到少羽另一个挚友,范增不得不重视这样的提醒警告。 如今天下大乱,粮草难求,谁还有闲钱去买冰块?张良参与汉军地方条例的推行与管理,雍丘附近就有一处巨大的冰窖,以天明与张良的关系,要点冰块还不容易,何必花钱去买? 连楚军和刘季派去的援军都错过了......这分明是在告诉他们,墨家会和所有人划清界限。 不过......天明虽不想让墨家参与战事,可心里到底还是偏向少羽三分,他这么做,也是提醒少羽早做准备,再者项梁败得如此彻底,必定有其他原因,说不定有某些心怀不轨的人参与其中。 随着王离与章邯的汇合,胡亥马不停蹄地回了咸阳,进了城掠过一道道宫门,披着盔甲就去了宣室殿,原以为没有他在,嬴朔这长公主的虚衔没几个人会承认,不想看到竟是,嬴朔安然无恙的与赵高在宣室殿内庭饮茶。 嬴朔执杯与赵高对视,“皇帝陛下,万安。” 赵高噙着淡淡的笑意,并不逼问胡亥从哪儿回来,“皇帝陛下,万安。” “......”嘴里说问安,两人却都不起身行礼,胡亥也不生气,一左一右,温柔地牵起嬴朔和赵高,“二位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也请陛下早些” “长公主且慢,臣下为皇帝陛下准备了一件极为有趣的礼物,今日既然皇帝陛下回来了,殿下不妨一同看看。” 左手被微微捏紧,胡亥明显感觉到嬴朔一瞬间里没能压抑住的慌乱,心里莫名一暖,放开赵高的手,故作怒色,“郎中令......不,现在应该叫丞相了,赵丞相的好意朕心领了,只是千里驰援实在辛苦,待会还有朝会,这份礼物就留作改天吧。” “皇帝陛下英明,这份礼物正是要在朝会之上送与陛下”赵高不哄人,不唬人,只需配着一双深不见底的寒眸缓缓道来,就能让胡亥明白,这个礼物他拒绝不得。 约莫是因为嬴朔在场,胡亥盯着赵高的眼睛真的有了些怒意和尴尬,正想着要不要赌一次,冲赵高发发雷霆之怒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钦原在密信上重复八遍的那句‘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然后......就真的气消了,重新拉起赵高的手,略欢快地说,“既如此,那丞相和姐姐就随朕一同去朝会。” “......”被胡亥拉着往朝会去的赵高有点儿茫然,他这个学生是有点小聪明,可在朔公主在场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忍耐,倒不符合他一贯的性格,又或许,正因为想要保护这个姐姐,他才会更加忍耐。 无论天下太平,还是硝烟四起,对有钱有势的人而言,想要得到某件东西或办成某件事,往往比其他人容易得多。 婢女跪坐在水池外,双眼蒙着黑布,按照府里的规矩与熟练的技巧将药包从左到右摸索着清点一遍,“您的药已准备齐全,请问还有什么是需要奴婢马上去做的?” “再提十桶温水放在你现在位置,准备一套墨色的衣服”泡在满池子的药里,钦原的双手死命相握,全身每一处的皮肤都痒得让她想挠下一块皮,幸好这个黑.心.商家足够有钱,她要的每一味药材都有存货。 随着时间的推移,药效渐渐渗透到皮肤里,从痒到痛,再到身体里的瘀血一点一点排到水里,周身经脉慢慢通达,正当钦原准备从水里站起来加水的时候,浴池外下垂的纱帘轻轻飘动,十桶水一一倒在了浴池里。 “大老板既然有如此深厚的内功,为何还要雇佣在下?” 折扇一抖,男子一甩衣摆,竟直接坐到了水池边上,轻轻摇着扇子,拂去缭绕在钦原颈肩的水雾,“生意人怎么能见血呢?况且我若不雇佣阁下,阁下的伤恐怕就......”男子用收拢的折扇轻轻撩起披着的长发,压低身子一点点朝钦原的后背靠近...... “大老板莫不是将在下当成了您的二十一位美娇娘之一,想来个鸳鸯戏水?”后颈处拨起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 转念一想,我这直白的问话兴许把人家吓到了,毕竟我此刻在人家的地盘上,用着人家的药材,泡着人家的池子,还是温顺点儿好,“最小的那个今早辰时二刻才入府,十六岁的花季,哎呀呀~这要是知道了您这份心思,怕是要心碎哦~” 伴着些许扫兴的笑意,长发顺顺滑滑的披回背上,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一对小眼睛一定笑得特别畸形。 男子端坐回来,虽然可惜,倒也不算亏本,“嗬,难怪你孤身一人也敢来我府上,不错,这一池子的药没有浪费,这几日你就在这儿养伤,另加一千两,再帮我杀两个人。” “拒绝” 大老板瞬间呆住,“......哈哈哈”而后仰天大笑出门去。 沉入水池,将整个人都泡在药中,以我的理解来讲,他可能因为受到我高尚人格的刺激,变得心宽了。 更衣,入殿,施礼,落座,山呼,禀告,按律赏罚......一切事宜处理完毕,朝会已接近尾声,赵高坐于王阶之下的首席,以一贯的淡若从容由着胡亥故意拖延时间,静待着朝臣为恭贺胡亥战胜之喜,一一送上礼物。 最后,自然是赵高口中那件极为有趣的礼物,“皇帝陛下,臣近日从洛川寻得一匹骏马,皮似繁花,通晓人性,鸣声如歌,拨山涉水而不知疲倦,极具灵气,臣想着也只有九五之尊方可驾驭此等灵物,今日恰逢陛下凯旋,臣愿以此物祝吾皇万寿无疆。” “哦?世间竟有此等灵物,快快牵上来让朕瞧瞧~” “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此等灵物,今日真是拖了丞相的福。” “赵丞相真是忠心耿耿啊~” “是啊,是啊”...... “......”当罩着笼子的黑布掀开的一瞬间,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噌”嬴朔当即拔下木架上供着的长剑,怒指赵高,“赵高,你大胆!” 责问声响彻大殿,宫人们霎时静止不动,方才争先恐后拍马屁的人或是对赵高翻白眼的人,皆呆滞地瞩目着这位敢拿剑对着赵高的长公主。 呵,赵高轻声一笑,牵引着众臣的目光漫步到笼子前,森幽幽地看着笼子里被断去鹿角的沙鹿,“诸位同僚,你们说,这是不是一匹好马?” 长剑刺向赵高背心,嬴氏竟到了让人这般欺辱的地步了么?!“你......” “长姐!”惊惧之中,胡亥从座位上弹起,却发现嬴朔根本没刺下去。 赵高侧目而视,眼睛里倒映着嬴朔极度克制的神情,剑尖离他的要害还有一寸半的距离,停得恰到好处又无伤大雅,“殿下素来爱马,也擅养马,不知,这匹马在殿下看来,是否算得上良驹?” 实力悬殊的僵持之下,大多数朝臣选择默不作声,余下个别想要为嬴朔出头的,还在等待她最后的反驳。 “哼,良驹?!我看......”瞥了瞥胡亥及庭上那几位还有点忠君爱国之心却无能为力的朝臣,嬴朔接着说,“天帝的英招也不过如此,赵丞相......有心了”收起长剑放回原处,继续旁听,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胡亥坐回帝位,朝会到这里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自定陶归来,朕总觉得倦怠无力,头晕目眩,以后国事,就全仰仗丞相了。” “微臣遵旨”至此,罗网变本加厉的凌驾于秦国之上。 风荷丽丽,银桂缱绻,朱门一开,推散的柔和香气,与飘逸的长裙在风里清可绝尘,浓能远溢。 大老板从账本中稍稍抬眸,慵懒的声音里盈满赏心悦目的笑意,“你们这些杀手,整天不是黑色就是灰色,这么穿才有女人味儿嘛,只要你一心跟着我,保证变得风华绝代~” 月白为底,青衣在外,广袖拂拂,裙袂滑下落花的每一步,都透着无尽的风姿,又不至俗媚,“你这个仇家是女人?”虽然他中途进来偷换了我那套墨色的衣服,但鉴于这小眼睛的死胖纸的药材质量上乘,也没动什么手脚,我就不计较了~ “啧啧~她要听见你这样说话,会怀疑我的品位,我的女人可以冷,但更要柔~”男子放下账本,腾出一个位置,“来来来,坐到我身边来,还有你这头发,哪个王八蛋教你梳的,丑死了。” 自然是赵高教我梳的......我脑海中浮现,赵高知道后,将他化作春泥更护花的景象。 对着钦原的头发捣鼓了一阵,大老板随手倒掉一盘果子,翻起光洁的背面伸到钦原面前,“嗯,看看~” “哎哟~”不得不承认,死胖纸还挺心灵手巧的,单凭一双肉手就给我弄了一个美腻的发型,外加一支价值不菲的簪子,瞬间画龙点睛的让我成为了一个清丽出尘的美人儿,柔情中夹杂一点侠女的飒爽,十分符合了我随和又不好惹的形象要求。 所以,我果然属于要靠衣‘装’的类型。 “怎么样,很美吧?还有更美的~”说着大老板就将钦原转了过来,十分自然地从袖子掏出了某些东西。 阿城得手 摒弃软弱怯懦,渡过奔腾河流,翻越你我间的天壤之别,终于并肩而立的背后,仍是分道扬镳的结局。 在某个阶段的某个时间,遇到某个人,而那个人又恰好停在了无可替代的位置上,那么无论是为了情爱,梦想,还是愧疚,亦或是其他的东西,人总会死守着那一点儿自以为一生中最珍贵的记忆去追逐,并将这种追逐变成习惯。 作为最年轻的天字号杀手,在成为罗网新人之前,鬼翎便已经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加入罗网的最终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能在一个强大的庇护之下,去杀那些他想要杀的人。 毕竟,他从来信奉的都是,如果你惹了我,我便杀光你全家老小、亲朋好友。 因此,从十一岁起,鬼翎杀人便不论男女老少、老弱妇孺。 要论杀人手段之残忍,钦原在他眼里就是个垃圾。 对赵高的了解,他也比钦原早得多、懂得多,至于一开始赵高为什么不收他进罗网,鬼翎想,大概是自己还不够强吧......事实上,也是如此。 鬼翎十四岁遇到赵高,在赵高不收他入罗网的情况下,为引起赵高的注意,为证明自己,他通过各种方法去抢本应该属于罗网杀手的任务,得不到任何酬劳奖赏,还要防备他人的报复暗杀。 以致,把自己变成连杀手都唾弃厌恶的人。 鬼翎知道,钦原很烦他,绝大多数时间也不想听他废话,他可没办法,因为除了钦原,他不知道还有谁可以说话。 不过,让他心甘情愿叫一句‘钦原前辈’的真正原因不是这个。 钦原担任罗网训导师后,第一次训导的三十个新人里,其实并没有他。 那一届的新人,质量都还不错,加上钦原的训练既突然又没章法,他偷入猎场后根本找不到取而代之的机会......计谋、勇气、耐力、取舍、合作、拳脚轻功、刀枪剑戟等等,他绝对有信心通过,可在组队环节,无论他怎么做也没人愿意跟他一起,七天六夜生死考验里,他面对的是十五组人的先后围捕。 而后,无所不用其极的鬼翎,活到了第七天,却是第四名,要被钦原杀死的失败者。 那时,鬼翎还不知道钦原的名字身份,只感觉有人提着一条奇异的腰带走了过来,他瘫在泥潭里狠狠睁大眼睛,就算是死,他也要把这些鄙夷嘲讽的嘴脸记得清清楚楚...... “你?!”一剑挥下,龙修飞过来的时候,一名优胜者已经气绝身亡。 “啊?不是要杀个最差的么?”她一脸的无知装得好像~ “......”当时,龙修被她气得直捶胸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给交代了。 “哦,是这样......”她一跺脚,“哎呀!杀错了!”呵,演得可真像。 【钦原(哭笑脸):不不不,真不是演~你是不知道你满身烂泥的样子,和那个芝麻脸的优胜者简直一毛一样!谁知道你后来洗干净了这么骚包,搞得龙修一直以为我当初是因为贪图你的美色,故意放水!】 “咦?这地上不还躺了一个吗,那那那,就他啦~”好随意的决定,好随便的放水,但......他活下来了。 他活下来了,钦原蹲到泥潭边告诉他,“小新人,别怕~” 那一刻,他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是瞥到钦原的眼睛,可就是那么一瞥......无法用语言描述,就觉得从今以后,一定要好好跟着她。 无关风月,只是好好跟着。 可如今......“咚咚咚......” “怎......怎怎,怎么是你”看见开门的人,涟衣不由地哆嗦了几下。 漠视着一脸惊异的涟衣,钦原走了几天,鬼翎就在农舍里住了几天,“没事就到周围走走,别来烦我,嘭!”说罢关门,涟衣是死是活,他才不管。 ...... “她呢?”在门外站了很久之后,涟衣不要命地来了一句。 “滚!”...... 连日的暴晒之下,钦原院中的桂树仍然绿意盎然,如同她的人一样,此刻繁花似锦,越冬不至凋零。 只是另一棵银杏树就娇气了些,从钦原把它种在这院子到现在,就没长多高,既不能太冷还不能长期淋雨,难怪年前会被人泡烂了根,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她熬制的白果粥......说到这事,赵高觉得,钦原在某些事上,着实忍气吞声了些,自己大雨夜里爬起来遮雨排水,烈日下驱虫刨土,好不容易种活的树,被人动了手脚,居然一声不吭? 一声不吭也就算了,反正这棵树现在也给你救活了,可你......那些人算什么东西?你也这样忍了?! 赵高教会钦原成为一个顶级杀手的一切,无论她受多少次伤,流多少次血,经历多少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哪怕在某一次突破极限的训练中,钦原差点失.身,他都不曾有过半丝不忍后悔,也真的在这些年的相处中对她上了心。 这次钦原协助章邯、串通胡亥、支开鬼翎,赵高固然十分生气,可更恼有人在他之前对钦原出手。 我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阿嚏”打个大大的喷嚏,鼻涕口水顺手抹在死胖纸的背上,让他想擦都够不着~ “咦~”死胖纸果然十分嫌弃,立刻把外衣脱下来扔出马车,再从底座下拿出一件更华丽的穿上,“你要是再弄脏我衣服,我可就不给你药了。” “别”我深吸一口气,赶忙搓搓鼻子,然后微笑,“我保证没有第三次。” 大老板啧啧着拿出手绢沾了点盒子里的花瓣水给钦原擦手,“你是我见过最不讲究的杀手。” “废话,有几个杀手是讲究的?!我们过得是风里来,雨里去的生活,像你这么讲究,早让人卖猪肉了。” 正在帮钦原清理手指的大老板当即黑脸,“你在说我胖?” 额......这你都能听出来?“你胖,说明你心灵很美~”郑重地看着他小眼睛说。 大老板瞬间开心,“小样儿!我就知道你有眼光~” 我吹捧道,“哎呀,是您慧眼如炬啦~” 坐在钦原和胖老板对面的女人白眼一翻,终于受不了二人一路上的互相吹捧,张口就是一副‘和你们同坐一辆马车真是对我的侮辱’的表情,“呵,比前几个还恶心。” 一把抓住这位快翻天的女人的头发,“嗨呀,你这姓猪的找死啊,信不信我现在就打哭你?” “......”纵使无心,钦原的手劲也大到扯得女人头皮生疼,一个字也不敢骂了。 大老板满意翘起二郎腿,见钦原把人欺负得差不多了,适时叫她住手,“小可爱,喏,吃点东西~” “嘶~”钦原一阵恶寒地坐了回去,一激动忘了放手,直接扯着女人的头发坐了回去,竟真把人给弄哭了~ 马车猛的一停,又惯性地把人扔了出去,“啊呀,对不起啊~”真挚诚恳的道歉。 “呜哇......”随着马车外的嚎啕大哭,大老板真正要见的人,闪亮登场,“哼,好大的架子,又打伤我的婢女?” “......”钦原向死胖纸投去怀疑的目光,为什么她说又? 大老板一点头,“嗯嗯,你不是第一个打她的人,但不知道她为啥还这么嚣张。” “狗仗人势”我分析。 “贱皮贱肉”大老板一边补充,一边贴过去在钦原耳边呢喃,“按她的规矩,我会和你分开,不管用什么方法你都要撑到明早,到时我一定” 耳朵一灵,钦原一扑,将大老板压倒在马车里...... “呵,二位一路上还没亲热够么,到了我府中还是节制些吧”女子掀开车帘,两人这么久不下车,果然是在干这种事。 大老板确实经于此道,只不过他没想到钦原也挺上道的,‘意犹未尽’地搂着钦原下了马车,将她交给自己的仇家,每年这几天他和他带来的姑娘,都会受到永生难忘的款待。 与死胖纸分开,就跟着方才被我揍...扯哭的婢女进了长长的暗道,很明显,她待会儿会趁我不注意时候突然拐进另一条路或者机关小门。 “哦嚯嚯,有新意~”果然,趁钦原被墙上的精美雕刻‘吸引’的时候,婢女水遁了。 “嗖嗖......”利箭从四面八方而来,按照死胖纸之前的嘱咐,这里的女主人每年都要玩儿死一个死胖纸的女人,外加狠狠敲一笔竹杠才会罢休。 所以,她一开始只会试探我的实力。 因此,第一关示弱被擒,是我寻找动手时机的最好办法,不过...... 白影掠过,记载信息的帛片飘然落下,指间轻轻夹住,看过之后,手中的鲨齿也被卫庄的怒意震得微微一荡,“蠢材!”钦原要是能杀,他早就杀了。 然余光扫到身旁的墓碑之后,卫庄又忽的平静下来,今日是红莲的生辰,连张良都不用自己操心了,他又何必在这样的日子去理会那些人的死活? 诸子百家对流沙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他要做的就是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古人据星辰演变,四时之理,以十二生肖将一天划分为十二个时辰,强弱对应,相互转化,与阳气最盛的午时所对应的,自然是阴气过剩的子时。 隔着一层磁力极强的铁网,李碧楠卧在美人榻上,由婢女摇着蒲扇,喂着冰镇梨肉,看着大老板在其中拼杀得大汗淋漓,“阿城,今年你要用几成的生意来换自己的性命呢?” 铁网内的墙砖地板带着一股灼人的热气,初时不觉得,待久了越发让人热的难受,阿城本就比常人要胖,在里面与人交手,束手束脚不说,竟连内力也无法完全发挥出来。 “我不会再把我辛苦经营的家业交给你!” “呵呵呵......去年你也是这么说的,或者你想和前年一样,跪着从我这里爬出去?”轻纱下的肌肤若隐若现,随着李碧楠曼妙的肢体语言,婢女们嬉笑起来。 妩媚地扭到铁网之前,将原本就没多少作用的衣领拉开一半,李碧楠以更加诱人的姿势轻启朱唇,“哎呀,好热~你说,你的女人要是穿的这么少,会有多少男人想要.她?” “住口!”仅仅一层铁网,阿城便在里面被烤得全身皮皱。 贞洁?哼,这种没用的男人应该会在意吧? 李碧楠很乐意看到阿城身边的每一个女人,人.尽.可.夫,娇滴滴地打趣,“哎哟~你是知道人家的,我那地牢里养了不少男奴,他们有多强壮,你也是知道的,他们可是如饥似渴了一整年呢......不知道她那小身板,能被折腾几夜呢?” “你......”阿城的体力比想象的消耗得更快,随着身体水分的蒸发,整个人开始变得不清醒,却仍记得钦原还有一身伤,“你在.....那奴婢的身上加了...加了药?” “对!于男人发汗,于女人催情,箭阵之后便是地牢。” 阿城想起,他曾千叮万嘱地叫钦原在箭阵那里...... “好!你要...要什么我给你,要跪要爬要钻跨都没关系!只求...求你放过她,她只是我顾来的杀手而已。” “你对女人果然都不错,她”得意地看着阿城在铁网中双膝跪地,任凭她的家奴踩在头上也不反抗,李碧楠兴致勃勃地问,“还未破.身吧?” “贱人!”李碧楠转身的一瞬间,阿城挣扎着爬起来,又被家奴按住。 “她身上那股女儿香我老远就能闻到,她若真的与你亲热过,与你分开时,就不会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放了她!放了她!”阿城扑腾着,被烫的‘滚瓜烂熟’。 “哼,晚了~” “是晚了”一道女声响起,白色的剑气飞过李碧楠头顶,“砰”地劈开了铁网...... 斑斓的光影肆意跳跃,血红蔓延的空气中,钦原将剑架在了某人的脖子上,“你来还是我来?”我可是个实力和品质兼备的杀手,自然得问问买主的意思。 砍完家奴,踉跄着靠近李碧楠,阿城身上十几处都烫破了皮。 “放过我,放...兹”一刀拿下李碧楠的头颅,“除了对你”劫后余生的阿城下意识地冲钦原一笑。 钦原默然无视,把剑上的血迹擦拭在衣服上,将尸体一具具拖到死胖子方才所在的区域,用来垫脚,“从我来的方向走七十米,左拐六十七步,向前直行,找到你要的东西之后马上离开,这里我会给你打扫干净”剑法可以不用罗网的剑法,兵器可以不用钦原剑,但这处理战斗现场的手法,目前还真没想到更好的替代方法。 若将苦海苍穹看作碧海蓝天,尸山血海也会遍地开花,反之亦然。 当归活血,桃仁润肤,诸药调神,从李碧楠处返回阿城家里,钦原所需的一切早已准备妥当。 泡一刻钟,晾一刻钟,如此反复的两个时辰药澡下来,钦原全身浮肿发白得像个死人,刚用温水冲完澡,阿城的二十一位美娇娘就齐齐上阵,不由分说地给她换衣服,将她抬上床,捶腿的捶腿,按摩的按摩...... “啊哈哈哈......哎哎哎,你住手,你是要笑死我,然后继承我的大宝剑么?”钦原爆笑着缩回腿,好家伙,居然知道挠她脚心来防止她打人。 美娇娘十七号莞尔一笑,“脚底穴位连通周身经脉,浴后推拿对药效吸收和身体毒素的排除最是有效,姑娘也是习武之人,应当明白。” 说完,她又伸手过来拉我的腿,“等.......” 按捏钦原肩膀的美娇娘一号大气地打断钦原,“妹妹就别跟她客气了,日后姐妹们在一起,要你帮衬的地方还多着呢,你呀,就安心享受吧~” “等会儿,什么叫日后...啊哈哈哈......”身上每一个痒点都被戳中,我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在床里笑得眼泪直流。 “噗嗤”美娇娘二号觉得钦原着实好玩儿,“姐妹们注意些,这妹子怕痒得很,可别故意挠她~” “是”整齐地回答声中,是不谙世事的笑意,从内心深处而来,如阳光清泉,欢快明亮。 死胖纸其貌不扬,又是个奸商,却将他的女人们保护的很好。 所以,只要我得到我想要的,可以不打破她们的幸福。 肆意的笑声从西厢房传来,只是听着,便让人觉得快乐,深吸一口空气中的味道,沁人心脾的甜味儿溢满心头。 阿城想,让女人们和谐相处,大概是他最大的本事了。 “哼,十三叔,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外亲”少年躺在摇椅里闭目养神。 “殿...少爷,阿城实在是......” 睁开双眼,少年病态的没有一丝血气,全身的皮肤薄薄贴在骨骼上,眉眼中却隐隐透着威严,“你以为我是在为你这么久才救到我而生气?呵......朝堂之上已无可用之人,江湖上排得上名的好手实难掌控,且隐患颇多,我活着的事确实不宜让太多人知道,你不敢一次性找太多人来救我是对的,你想趁机摆脱李碧楠的控制也是对的,可你不觉得你这次请来的杀手,身手和脑子都好过头了么?” 天下女子生存不易,即便李碧楠已经贱到他领会不了的境界,阿城仍旧保留了一分怜悯,否则就凭着往些年各式各样的羞辱,他也不会那样痛快的解决她。 而钦原这样救了他性命,又不拖泥带水的,他自是欣赏得很,欣赏的同时,顺势就觉得这个女子可怜得很,可怜着可怜着就想她就算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武功再高,也只是个姑娘,而且她用的剑法...” “不是所有姑娘都想过隔壁那种生活!这世间雄才大略的女子不是没有,文武双全的女子比比皆是,你以为姑娘就是好欺负的?!”祖父、父亲、十三叔,哪一个没吃过女子的亏?! 压下满腹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少年背负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气魄谋略提点到,“再去一次李碧楠府上,查一下她的善后手法。” 虽有些不乐意,阿城还是吩咐他的美娇娘们好好照顾钦原,自己即刻前往李碧楠府上...... 刘季的套路 “快点”你望着天边的朝霞。 我蹲下来整理鞋袜,“嗯,你先走,我马上就来。” 于是你一往无前地去追寻光芒万丈。 我一抬头,想要追你,却已失去方向。 屋檐筑巢,窗前打雨,灯火静谧,日落微凉。 死胖子的美娇娘比之前见过的任何姑娘都要好相处,爱笑、爱闹,却不会过分挑事,喜欢聊衣服首饰、相互倾诉,虽姐妹众多,却不会相互欺辱算计。 就像......一群生长在莲花池里的傻白甜,不甜不要钱。 “你要走?”阿城带来上好的首饰,正好撞见钦原在配药。 将仙鹤草的药粉装一点在药瓶里,死胖子这里药材齐全,不拿点简直可惜了,我可是帮他一夜之间吞并了李碧楠所有产业,洗刷了他的身心耻辱。 阿城站到梯子旁,一把拉住钦原的衣袖,力道却不至于将她从梯子上拉下来,“你瞧瞧你,这样不爱搭理人,一个人行走江湖的时候,怕是没少吃亏吧?” 深吸气,拿出我当年天天挨揍的耐性来,将衣袖从他手里提出来,“你想说什么?” 阿城看到钦原一脸写满‘死胖子,老子忍你很久’的表情,欲言又止了一番,原地转来转去...... “不说,滚出去”以前不觉得赵高有什么,最近对着死胖子多了,突然觉得我真是捡了大便宜,居然嫁了这么一个有颜的大佬。 当然,单论长相,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和鬼翎比了。 阿城气的冷哼,这分明是在他的地盘,凭什么让一个女人如此嚣张?“别回去了,留下来!” “呵,你说什么?”我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继续找药。 钦原的头发丝都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我的确长得不好看,武功也没你高,还是个怎么减肥也瘦不下来的死胖子,更不敢说什么免你后半生刀光剑影,可至少你生病的时候不会缺医少药,想哭的时候会有人陪着你,不知道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好看的时候,会有人给你出主意,就算你老了,没用了,我也不会把你扔掉......我和她们、我的孩子也会一直照顾你。” “......”钦原找药的手一顿。 从未觉得,被人可怜,也是一件幸事。 从梯子上跳下来,看着阿城淡淡地笑着,“子......”刹那间,钦原仿佛看见了公子高,“多谢,但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你不是我夫君的对手”这是我唯一能够对他说的一句真话。 “也对,流沙张良,岂是我能做对手的......” 嘎?!画风突变! “哎哎”药瓶惶然脱手,条件反射地接住,洒了满手的粉末。 看钦原惊慌失措的样子,阿城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看来你也有不淡定的时候嘛,怎样?愿意留下来,和大家一起过日子么?” 我抬起袖子惶恐至极地擦擦汗,内心组织了八百次语言......最后以‘拨浪鼓’式地摇头拒绝...... “嗬,也是,有张良那么出众的夫君,换做是我,也不会放弃的......那好,你随我来。” “吧唧”跟着死胖子走的过程中,差点被门槛绊倒......狂汗,我的老天爷,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前面胜利了九十九次,不会有人想知道你有多辛苦,第一百次失败,皆会指责你无能。 起义以来,项家拥立楚王,百战百胜,多次先斩后奏,久而久之在外人眼里也有了轻敌狂妄之意,以前碍于军功不好说什么,定陶惨败,楚军士气大挫,本就不满项家人功高盖主的义帝又一直想培植自己的势力,在宋义的挑唆下对项羽更是忌惮不已,早就将项梁从前的功劳忘得一干二净,反是对圆滑世故的宋义加以重用,在其他义军的推举下,封宋义做了大将军。 这些推举宋义做大将军的义军中,便有汉军一份功劳。 刘季为人懒散,却不妨碍他将事情看得清楚透彻,现在汉军名义上是楚军下部,他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去支持楚怀王扶立宋义,可终有一日他是要与项羽争一争天下之主的,连季布都对他起了防范之心,他岂会坐以待毙? 但以汉军现在的实力,别说是项羽,就是与其他义军平起平坐都有点悬。 因此,趁着大家的注意力被项氏一族吸引的时候,掌控一些东西,为汉军铺一条路留作后用,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 于是刘季写了一封信给田言,询问了一下关于张良的某些事,然后...... “沛公,咋的,不够吃?”樊哙是个粗人,即便做了将军,三句话也离不开吃。 拍拍满满油水的肚子,踩着一堆啃得发亮的骨头,刘季的神情略显忧伤,“你说,我会不会太过分了?” 咕噜咕噜喝下一碗酒,樊哙大手一挥,“哎,不会,你做主公的,吃他一只狗怎么啦?军师要是真生气,打俺一顿就是。” “我说的不是这个!”刘季吼得樊哙立马闭嘴,他只是暗示了一下想吃肉,哪知道樊哙会宰了张良的狗。 樊哙边吃狗肉边问,“那是?” 看到满嘴是油的樊哙,刘季瞬间静默...... “哦~”樊哙一脸明白‘奸计得逞’的坏笑,“俺知道了,你”正欲脱口而出,立马被刘季用狗肉堵上嘴。 “嘘!别说出来啊”前后左右看看,确实没人听见看见樊哙和自己的谈话。 扯下一块狗肉咽下肚,樊哙挤眉弄眼地笑道,“嗨,俺还以为什么事呢,你到时候死不承认不就完了嘛~” “......”略加思索,然后摸着下巴点头,刘季觉得樊哙有时候还是有脑子的。 战事刚告一段落,季布便骑了快马奔向民权山中,跳过水流,绕过阻碍,途中马腿一跪,将他整个人甩了出去。 季布翻个跟斗落地,差点撞在前面的石头上,看看天色,时间已经不多了,而马儿已经瘫死在地,口吐白沫。 捏紧沾有血渍的方巾,季布正要用跑的继续赶路...... “季布!”英布骑着战马由远至近,手中还牵着他烈云驹。 翻上烈云驹,打马而去,季布不想再耽误一点时间...... 惊雷乍响,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汽,随着漏壶的受水壶水位上升一格,鬼翎准时出现在了涟衣的房间。 “你别过来......”涟衣畏惧着一点点后退到角落里,护着肚子的左手和撑着后腰的右手,各有两根手指缠着纱布。 鬼翎一把抓住涟衣的手扯过来,另一只手的食指、拇指捏住涟衣小拇指的指甲盖,“我要是你,一定自己动手,刺啦”指甲盖被鬼翎整片硬生生拔下。 “......”抓紧小鱼际止血,涟衣盯着鬼翎的眼睛,疼得直冒冷汗。 “比昨天能忍嘛”扔一卷纱布给涟衣,顺便把指甲包起来送去给季布。 “季布来了”刚踏出门槛,鬼翎就知道了一个好消息。 望一眼身后的涟衣,鬼翎将东西递给罗网下级,“不必阻拦,顺便把这个东西交给他”...... 除辎重兵员外,医药马匹对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同样重要,刚解决了战马问题,刘季又告诉了张良一个好消息。 【回忆】 刘季语,“良啊,打战需要的药材,有着落啦~只不过......”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 沛公一向快人快语,无论多大的事,都抱有三分信心,此番竟连调侃之言都没有,想必是遇到了极难的困境,“请沛公不要顾虑。” 嘿嘿,循循善诱~ 刘季转身看着帐中的地图,满面悲怆无奈之色,俨然换了另一个人,“提供药材的商人十分难搞,且此事决不可惊动其他义军,否则......” “明白了,此事良必定办妥”士为知己者死,既已跟随了沛公,就当为他分忧解难。 “你要一个人去?!”不可思议状。 “正值战时,沛公与几位将军均需在军中坐镇,此事由良前去,最合适不过”拜首退出,张良作势就要出发了。 一个箭步冲出去拦住,“不可!”刘季拿出痛心疾首,眼眶微红,慷概陈词的样子,“此行九死一生,子房为我刘季殚精竭虑,怎么能让你一人冒险?!不如让樊哙他们跟着你,路上如果” “良意已决”张良说罢,拦也拦不住地夺了樊哙栓在账外的马消失。 刘季当场暴跳着叫了萧何、卢绾、周波等人去追......当然,肯定是被张良甩掉了。 萧何、卢绾等人不知内情,回来还自责了好一番。 “算了,都回去吧”一副生无可恋,失去人才的寞落样。 明明做了‘错事’,却没被惩罚的萧何、卢绾等人更加难受,甚至感觉到了刘季的‘绝望’。 直到夜深人静,找遍了全军都找不到自己马儿的樊哙,不禁怀疑是不是刘季把他的马宰了吃肉,毕竟这种事刘季以前经常干,于是去刘季的军帐询问...... “哦~原来是这样”樊哙转身欲走,正当刘季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樊哙的脑子突然灵光了!“哎,不对啊!那商人不是你的老朋友...唔唔......” “你给老子小声点!”刘季一招金枪锁喉,差点勒死樊哙。 “放放放......呼~”大口喘气,樊哙没想到刘季的爆发力居然这么大,“那?” “那啥那,给老子滚回去睡觉!” 切,樊哙一副‘你是老大惹不起’的样子走了,又被刘季叫回来,“你要敢跟萧何他们泄露半个字,老子就切了你裤.裆里的东西。” 于是,一向大嘴巴的樊哙就保守住了这个秘密...... 【回忆结束】 突如其来的变故,突如其来的机遇。 死胖子说的时候,我是不信的,就算他们查不到赵高,也不可能查到张良身上,啊呸!就不关张良屁事,但是...... 喝茶喝了许久的张良,听见有人过来,连忙起身相迎,“大老板......” “咣”见到钦原的刹那,阿城的白玉茶杯被摔了个粉碎。 当我被死胖子生拉硬拽到他前面的时候,我看到张良的表情,跟我一毛一样的惊慌失措,“......” 哼,装的倒挺像,这些年演技见长啊!呸! “噗嗤”死胖子笑得娇羞找打,“你们夫妻先聊~”【此处插播张良崩坏的表情,目瞪口呆、瞬间石化、口不能言......】然后连推带扔地把我搡了进去,嘭地一声锁上了门。 “......”相顾无言,唯有尬千行。 “无耻!”不约而同。 嘎?!钦原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无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娘里娘气,弱不禁风!” 张良长袖一甩,什么劳什子礼仪风度都见孔夫子去吧,“那也比你强,不男不女,不学无术,为虎作伥!” 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世界是没有完人的! “嗨哟”钦原两边嘴角向下一弯,撸起袖子,举起一个拳头,“比我强?你怕是没睡醒吧,信不信我现在就打得你哭爹喊娘!” 张良眉毛一挑,上下打量一下钦原,不屑一顾的表情,“哼,四肢发达,毫无脑袋,你这些年是只有年岁在长么?” “你......”竟敢骂我是智障!关键还不能动手,“是是是,哪像您啊,全部浓缩在脑子里了,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骂我纸上谈兵是吧?张良一摸钦原的头,神采飞扬,“的确是个矮子~” 抓住张良的手往后一拧,一招制服,“呵,我今天还就没脑了。” 张良就势往后一翻,脱离钦原的钳制,一掌拍她后脑勺拍去。 钦原转过身,身子后倾的同时送出一拳打在张良的手心上,双拳前低后高,拉开架势,稳固下盘,“怎样,疼吧?你不会除了凌虚剑法,啥都不会吧?” 饶是立即后退以缓冲拳力,张良的右手掌也红的发麻。 “你与无关”张良一个点地飞了过去,身为一个男人,被这样鄙视,是相当生气了! 钦原双拳呈十字交叉于面前,格挡住张良的一脚,本应用力推出去,却以拳化掌,拉着张良脚踝把他摔出去;张良被摔出去的瞬间一个腾空落地,连环腿向钦原扫去。 跳起来猛地一腿踢张良腰上,“花拳绣腿~”来自高阶段位的实力鄙视。 跟着旋到他身后,一手肘击他后背上,“......”结果被张良用双手的掌力化去了,一个漂亮手刀劈过去;张良一闪,好一膝盖抵在钦原腘窝。 ......他在推测我的招式?! “才知道啊”张良春风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除了打架,你就不知道动动这里?” 钦原双眼一眯,杀气腾起,纵使不适合动手,也绝对不忍这口气,“我这让你知道,很多对战,是没有时间去推测对手招式的。” 砰地一声,死胖子踹烂门进来拦住钦原,“欸欸,玩儿两下就行了,还来真的呀你?” 阿城再转过去说张良,“你也是,一个大老爷们让婆姨打两下怎么呢?!夫妻间” “谁跟他/她是夫妻!”异口同声。 “死胖子一边一个,拉近钦原和张良,“这人啊,能活着不容易,能走到一起更不容易,以两位的非凡本领,能够结成夫妻就更不容易了。” 好气呀,钦原咬牙切齿,“你耳朵聋了是不是?就他这弱鸡的身手也配得上我?哼!”鼻孔朝天,不可一世。 “呵,我张良可不敢有这样的媳妇儿”翻个白眼,一脸嫌弃。 阿城继续苦口婆心,“欸,刘大哥看着你们拜的堂,怎么会不是夫妻呢......” 等会儿,刘大哥? 钦原张良终于平心静气地跨过死胖子对视......从彼此的眼神中确定以及肯定,他/她确实不知情! 张良抠字眼地问,“刘...大哥?” “对啊,我和刘季大哥都认识十多年了,他可是个大好人呐!” 钦原看着张良的眼神中:哼,好人?听见没有,夸你主公呢~ 听见阿城这么亲切地叫刘季大哥,张良的内心崩溃了,眼角眉梢都在微微颤抖,然而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请问汉军所需的药材?” “已经找齐了,大概今晚就能到汉军军营了。” 张良内心在滴血...... “我早就听大哥说过张先生,原本是想把族中姐妹许配给你的,可大哥说你早就成过亲了,一直可惜没能跟大哥亲上加亲啊......欸,这不,上个月一接到大哥的信和你们的婚书,我就想啦,要是能让你们夫妻和好如初,那也是好事一件嘛!” 婚书?赵高知道了,非宰了我不可,虽然我没兴趣跟他白头偕老,可也不能把他的帽子染成绿色儿呀! 钦原挂起要吃人的微笑,一个字一个字地蹦,“那,玩,意,刘......”忍了又忍,才吐出后面的话,“大哥还帮我留着?”眼睛快渗出血了。 “欸,不用谢他,我大哥就是这样一个好人!” 阿城压根没看钦原表情有多狰狞,夫妻劝架这种事,当然要把男人定位成重点说服对象,“我说你呀,这么好的媳妇儿也舍得让她在外面吃苦,你知不知道人家这么多年来一直为你守身如玉啊?” “放屁!我是为......”是为赵高守身如玉!不对,赵高还没死呢......也不对,说的我现在好像可以红杏出墙一样,老子是为,为......“为自己守身如玉!” 张良的表情已经淡下来了,阿城还在继续诉说钦原的各种好,不贪财、经得住诱惑、忠贞不二、聪明、武功高强、嘴硬心软...... “呐,听我的,你先道个歉”阿城扯了扯张良。 僵持中,二人进行了眼神交流。 张良:不管如何,沛公此举定有深意,你也有你的目的,不妨合作一次?【实则在想,他能不能不要这个主公了?】 钦原:我无所谓啊,看你的诚意咯~【实则心虚的要命,背在身后的手都抽筋了,祈祷赵高千万不知道这件事】 “道歉道歉,你做夫君的,大度点儿~”阿城催促着。 深吸一口气,拿出平日的气魄风度,张良走到钦原面前,“我错了”小小声。 “啪”我这儿还没说话,阿城不乐意了,一巴掌打在张良后脑勺,“咋个说,一点诚意也没有,看我的!”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点想笑,忍住! 死胖子亲自下场示范,头低的快碰到小腿了,韧带挺好的嘛,“夫人,为夫错了,为夫再也不敢了。” 阿城站到一边招招手,示意张良照做,“嗯嗯~” 张良无言地看着钦原,透露出一点想撂挑子的意味,一定要这样么...... 钦原前后摇摆着双手,做出一副无所谓,实则有所谓的样子,“还是算了吧,人家不想道歉,干嘛逼人家呢,你说是吧?” 阿城赶紧凑到张良耳边嘀咕,“这种事情我最有经验啦,女人这么说,就是嫌你没诚意,你要真算了,就等着受罪吧!” “......”张良一副认栽了的表情,一闭眼再睁开,九十度行礼“......子房,子房错了。” “再低点儿,再低点儿......哎,对对对”阿城一个劲地把张良的头往下按。 “请...原谅”张良满脸憋得通红......刘季,你好样的! 忍不住了,“哈哈哈哈......” “欸欸欸,你看你看,这不就笑了么”看到钦原笑地撕心裂肺,阿城顺势把钦原的手放到张良手里,“这回你们不会再打了吧,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们准备饭菜......” 由张良牵着散步到莲池小道,待周围的目光散去,已深入荷花中央,“没人了。” 张良收回自己的手背于身后,神态恢复一贯的俊逸洒脱,随着年岁的增长,儒雅之中颇为沉稳,“为何?” “故人之子”他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只要他在这儿,迟早会发现我的意图,尤其是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之后。 “在你心中,能算得上故人的,也只有公子高了......值得么?”好不容易放下,为何又要拿起。 “我必须要确定,是不是他的孩子”这对我要做的事很重要。 张良以为,钦原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早就无情,可说到底还是在意那个人,在意到即使身在地狱,也忘不了他,“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那他可以活着,如果不是......我会杀光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赵高承诺我保公子高母族,他做到了,这么多年,他从未让罗网任何人杀害公子高母族任何一人,即便有人挑衅滋事,也用其他方式压了下来。 可有些东西必须在界线之内,他们如果真的要对赵高动手,我......我希望,有个理由可以让我留下他们。 淤泥幽莲,百岁长开,莲子田田,独枝衍众。 万世人生,群聚为国,阡陌欣欣,到往孤寡。 彼时,漫天飞舞起小雨,张良伸手去接,握紧,打开......细雨霏霏沾惹发丝,浅薄凉意稍减暑热,但很快便什么也不会剩下,人生亦如此,我的家人,我的知己,我的朋友,我的师兄......亦如此。 任铉 不要忘记,你视作珍宝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特别是你置之不理的时候。 等等,再等等......等到最后,战打得既不漂亮又不彻底,涟衣也没有保护好,就像英布当初从灭国之战上苟活下来一样,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挫败感让季布觉得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弱小太多。 当初为了复兴楚国而保存力量,为了找到昌平君的血脉,为了聚集散落的楚国旧部,他可以辗转周旋,结交江湖豪士......可现在,少主受限,汉军渐渐壮大,王离章邯紧追不舍,龙且他们分散各地作战不能抽身......季布真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帮他,这次若不是英布赶过来代理军中事务,恐怕他真的会被迫在复兴楚国和涟衣之中选一个...... 入夏之后,藤蔓疯长,搭棚用的竹子还未褪去颜色,它的新芽就已垂到半空,一片阴凉之下,季布映入眼帘。 “东西我带来了。” “嗯?”鬼翎瘫在长椅里,慵懒的不像话。 攥紧血迹斑斑的方巾,季布明显感到鬼翎无心交易,“我必须先见到她。” 故意瞥了一眼季布手里的方巾,鬼翎伸手拉住垂下的藤蔓,一扯,扯出一长串,“如果我自己动手抢,结果就很不一样了。” “山下分岔口的石头下”如今的情形不能硬拼,先见到涟衣才是上策。 “好,那等......你夫人亲自取到盒子,你再和她一起下山吧。” 恍然间,季布差点拿出黄金牡丹,“你!” “不过是怀孕和被拔了几片指甲而已,又不是残废,有什么不能去的?胎儿已有七八个月,就算了早产,也有活着的可能嘛~” “......” 看着怒不可遏的季布,鬼翎乍地惊异起来,“哎哟,你不会在那里设了埋伏吧?” 季布飞出黄金牡丹,拔剑欲逃,屋顶墙头、门里门外七七八八的涌出杀手。 闪身掠过,夹住一片花瓣放进腰包里,季布则交给五十一名杀手,“苍龙七宿再厉害,也是将来的事,而你的人头,就在眼前”季布绝对不会带真的盒子来,他也只需要季布的人来就可以了...... “大人,鬼翎已擒拿住季布,证实宋义为农家心腹,查到章邯也在查宋义之子。” 在银杏树周围洒上一些驱虫粉,对于照看植物,赵高如今也是得心应手了,“也就是说,还不清楚田言是如何联系那些人的?” “对方行事隐秘,但就‘对钦原的弱点了如指掌’这一点来说,属下推测与流沙有关,其次是章邯的影密卫”龙修对罗网成员的身份信息掌握颇多,又深知钦原当年在墨家的情况,理性分析下,觉得既有实力又有机会袭击钦原,还能摘干净的,最可能的就是他们的死对头了。 在汉军还未羽翼丰满之前,流沙才不会做这种蠢事,“项梁为国捐躯、宁死不降,宋义临阵脱逃,反成大将,那位项少主应该不会忘记此等大仇”齐国颜路、楚国不明、燕国高月、韩国流沙、魏国灭魂、秦国扶苏,算上自己的那部分在内,苍龙七宿切实掌握的部分还有齐国与魏国,流沙掌握着韩国、秦国部分,墨家掌握着燕国部分。 至于楚国,虽说盒子在涟衣那里,也不见得项氏一族就不知道苍龙七宿的秘密,况且墨家一心想置身事外,到最后说不定会将燕国部分的秘密交给项羽或张良,以求避世隐居。 所以,用宋义来引项羽出手,便能了解墨家到底站在哪边了,顺便也能明白袭击钦原的幕后主使究竟有多大能耐,敢动他的夫人。 “是”只需稍稍提点,龙修便知道赵高想让他做什么,“还有一事,鬼翎自困鸟丘脱险以后,似乎有些......” “不必过问” “是”龙修抬头去看赵高离开的背影,不经意间注意到束了一半的赤发上零落了些桂花,恍惚间似有淡色的花粉飘下,大人他......对香味儿顺其自然了? 为啥正派使诈,就叫足智多谋,反派使诈,就是卑鄙无耻? 当张良知道帅小伙落入罗网后,十分气愤地要与我好好交涉一番,好像是他亲兄弟被捕了,并且马上要上断头台一样...... 一边梳妆,一边听张良各种义愤填膺,“呵,都说杀手冷血残忍,却没人在意杀手一旦接下买卖,就是粉身碎骨也会去完成承诺。” “......”张良很清楚钦原的意思,只是季布现在若出事,那么各路义军的平衡就会被提前打破,不止楚军会损失一员猛将,汉军也将失去一道屏障,甚至楚国部分的苍龙七宿之谜也有可能落入赵高手中。 “一诺千金?呵,明明答应了交易,临到头却想空手套白狼,活该!”可以想象,在鬼翎知道困鸟丘完全是我依照他的身手性格准备的天然陷阱之后,一口气憋到现在,没追过来砍我个百十来刀,没当场大开杀戒,也没把涟衣开膛破肚,就说明,他比以前实在善良太多。 一把拉过钦原,她这偷换概念的本事也是没谁了,“放过他们夫妻,我用一个秘密交换。” 能够用来交换两条这么值钱的性命,想必是价值不菲,冲着张良微微一笑,“愿闻其详。” “你不是一直在查星魂的死因吗?”若非小浮生前就留下线索给自己,现在他手里也不会有筹码了。 反手握住张良的手腕拉他出门,这个秘密对我来说的确比苍龙七宿更重要,“换了~” “哎哟,我正要过去找你们呢”死胖子穿戴的......像个正经人一样正准备出门,远看,还有点书香气,不过跟张良是没法比的。 一左一右拉着张良钦原往东厢房去,阿城似乎跟我们很熟的样子,“走吧走吧,别让他等急了,这祖宗脾气可不好”...... 椅子上的人转过来的霎那,钦原的手瞬间冰凉无比。 “抱歉,在下有病在身,不能久立,还请张先生与夫人随意”少年微曲上身行礼,的确还在病中。 “无妨”张良行礼落座,阿城退到门外守着。 温暖和煦,淡然如水,我此生见过,唯一光芒万丈的人......“来了多日,还未拜见过家主,是我们失礼了”天下也只有父子会这么像了。 “两位称呼在下任铉便是”任,取秦穆公之名,堪担大任之意;铉,象征三公等重臣,铁字旁示坚韧、耐力,又通‘弦’,代表平和谦恭之音。 “那就不客气了,任铉找我二人来,所谓何事?”张良少有的单刀直入。 “先生是否真心为汉军效力?” “良已对沛公许诺,此生决不背离汉军。” “可我,咳咳咳......多谢”钦原赶紧倒杯水给任铉,顺便也给张良倒了一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被少年看在眼里。 “可我听说,先生与楚军几位将领,尤其是项羽交情匪浅,他日沙场相见、阵外设伏,先生当真下得去手?”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二人谁敌谁友,有些话当面说清比较好。 “各为其主,身不由己”如钦原所言,人性,确实丑恶之极,但,良此生之志决不更改。 张良说的现实,说的坚定,可他为啥要看我一眼?告诉你,我没有身不由己!要知道我才是真正的主角,哪天把我惹急了,天下众生一起玩儿完好么? “那张夫人?”任铉、张良朝钦原看过去。 我就知道要把矛头指向我,“无论他做什么,子文生死不弃!” 张良眼含笑意地看着钦原,无需多言,便是满满的默契。 任铉虽然年少,待人接物的本领可不低,原本还不相信钦原与张良是夫妻,可方才观他二人相貌气质,的确有几分相近,再从言谈举止,发觉他二人确实相识多年。 又有刘季的书信、他们的婚书为证,的确找不到破绽,可......“两位为何分隔多年?” 我去,你个小屁孩还挺谨慎的! “呵”一个无奈的笑容,悲楚涌上心头,“试问那个女人能够忍受丈夫在新婚之夜消失的?” 张良正欲接下剧本,钦原又演,“但这么多年在外漂泊,却觉得......还不如在家里等着他,起码不会这样想见又不敢见,这次若不是阿城替我解开心结,只怕我跟他真要死生不复相见了”本来想挤两滴眼泪出来,演得再真点儿,但当了这么多年杀手,真他娘哭不出来啊,再想起从前赵高说只准哭一次,就更哭不出来了。 “子文......”钦原不知道,张良听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真是感动到都快信了,然而他的演技也不差,“是良不好,当初......罢了,过去的事情我们便揭过不提,以后辅助沛公,还请鼎力相助。” 任铉礼貌式微笑,“能见到二位和好如初,任铉着实高兴,可眼下有一事还需二位帮忙”言毕,任铉敏锐地捕捉到张良向‘自家夫人’询问的眼神,十分确定他们就是夫妻。 “但说无妨”得到钦原肯定的眼神后,张良对任铉的态度更加笃定。 咬着牙,颤巍巍地从椅子上起来,拒绝张良、钦原的搀扶,“我希望二位护送我去雍丘休养,并呈请沛公,让我以他儿子的身份生活。” “......”我看向张良,发现他的心情可能跟我一样,无法言喻。 “嘭”持礼持了没一会儿,任铉就倒下了,钦原赶紧扶他坐到椅子上,顺便探了探脉搏。 嘶~ 公子高的武功不差啊,生出的儿子,咋这么弱?不过,这性子倒跟公子高一样固执,明明不行,还坚持了这么久。 “任铉如今孑然一身,并不能许诺两位什么,只盼来日有所作为能够报答两位,两位可愿答应?”任铉捂着胸口喘气,自己的身体确实不争气,但刘季想方设法将张良骗来,又让阿城把人家的妻子留住,想必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说这样的话,实在对不起嬴氏宗亲,对不起父亲。 “噗”一口血吐到身上,阿城立即进来喂任铉服下一颗药,替他顺气。 环境真的能改变人,他这样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模样,言行举止却与十来岁的少年人无异,自胡亥登上帝位便开始躲躲藏藏的他,大概早早就学会了卑躬屈膝的忍耐。 张良又看着我,我只得情真意切地看回去,“我听你的。” 听钦原的意思,是愿意继续陪他演下去了,张良随即表态,“请大老板多多准备伤药,再将任铉的病情细细告知,以便回雍丘的路上,有所应对。” “多谢两位”死胖子就这么在自家重伤的少爷面前乐开了花...... 是夜,张良在床铺里久不能眠。 任铉的音容相貌的确像公子高,但与扶苏,那才叫生的一般无二,只是眼睛与嬴政更为相似,不过钦原好像......按照她的行事风格,应该在见到任铉第一眼就动手的,为什么......除非,钦原没有见过扶苏本人。 皇室成员身份尊贵,本就不会轻易让他人知晓相貌,秦国以武定天下,仇家无数,嬴氏宗亲遭到的暗杀不计其数,就更不会轻易露面,纵使有卷宗画像为证,还原度也可想而知...... 在钦原还没有对任铉起杀心的时候,他必须尽快回到雍丘。 从前的很多人,我已渐渐记不住清楚他们的相貌,例如引我进入墨家的莫玄,跟我一起在有间客栈打杂的伙计团,最后被我一刀拿下的阿忠,嗜血成性的隐蝠,视我如己出的庖丁......生命会走过太多重要,后来又无所谓的人。 嬴朔曾说过,当初公子高为了我曾拒绝蒙家的亲事,如今见到他的儿子,过往的记忆突然清晰可见......我安慰的想过,王孙贵胄都有教导男女之事的老师,即便他没有正妻,跟某个侍妾生育子女也是正常的。 我希望有一个理由可以让我放过他们。 现在,理由找到了,凭借少年与公子高酷俏的长相,足以说服我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离开这里去雍丘。 只是......我发现,原来赵高在我心中竟如此重要,重要到我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可能对他形成威胁的隐患,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打消我想对任铉动手的念头,哪怕......少年真的是公子高的亲生骨肉。 我不喜欢他,不爱他,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敬重竟然远远超过了我所有的感情,习惯了我们的立场,习惯了为罗网铲除阻碍,习惯了他的森然阴寒...... 此去汉军,互为牵制,断不能让张良觉察到我的本意,而季布夫妻与楚国部分的苍龙七宿关系重大,如果利用的好,或许可在获知星魂的死因同时,再为赵高做一件事。 我不负你,亦不叛你,只是想走了。 初入汉军 独孤求败是寂寥,棋逢对手是荣幸。 充满希望生机的承诺,支持了太多生命的继续前行;放弃一切、背离世界的承诺,需许诺者在煎熬唾弃中渐成习惯。 盖聂是历代鬼谷弟子中的特例,成名后既不喜欢美衣华服,也不广交英雄豪杰、传播主流思想,更别说指点江山,仿佛那些纵横捭阖的传奇与他半点关系也没有,但就是这样一个最不像鬼谷弟子的弟子,一个对嬴政心悦诚服却毅然退出政坛的剑圣,他的一举一动仍然足以引起任何一方掌权者的高度重视。 “赵丞相,久等了”执剑见礼,一袭简约的白衣,经年未改。 请盖聂入座,“无妨,先生是要饮茶,还是喝酒?” “都不用”他的喜好向来简单,这些年与蓉儿在一起,就更加清淡了。 如多年的老友,赵高一边将齐国部分的盒子推到盖聂座前,一边诉说旧事,“昔年咸阳宫中,先皇曾问先生何为天下,先生不答,不知这二十余年,先生可有答案?” “未有”他曾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探寻多年,如今觉得,自己对苍生并不重要,既然不重要,又何必在意答案。 将盒子翻看多遍,方用鬼谷技法和奇门遁甲解开其密,机关之奇巧,解法之反复绝妙,纵然是剑圣,也耗费了快两个时辰。 “虽是降国,心思倒是独特,今日若非剑圣,想必集齐七宿,也是无用。” 机关变换下,盒子里层为外,显出无数符文,七个国家,七个秘密,七种解法,密切联系又截然不同,盖聂虽能解开齐国部分的盒子,这盒字上的符文,普天之下却只有赵高一人看懂得,“齐国部分的苍龙秘密最为难解,盖某此行,获益良多。” “赵高亦然”起身一拜,便是敌手相交的默契了。 “多谢”淡然离开,盖聂座旁的渊虹并未随他而去。 的确,第一第二,剑谱排名又算得了什么?剑圣的境界,赵高领教。 鬼翎走后一个时辰,钦原方能动弹,撑着老腰坐到床榻,等着伙计提了热水,在房中泡了半夜的药澡,外表看起来才算正常。 在那群差点玩儿完却毫不知情的人士的帮助下,张良三人再赶路两日,便进了汉军领地,由大张旗鼓的某几人亲自接待,郑重其事的入营。 虽然算不上人山人海,可前面的那些老爷们儿和妇人姑娘们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军营里不能有女人的嘛? 透过车帘的一丝缝隙,钦原隐约看到几个人的表情,那些略带傻气的兴奋、期待,着实烧眼。 前面驾车的张良,倒是泰然的很...... “哎,来了来了~你说军师的婆姨长啥样?”樊哙兴奋地拐一拐卢绾,手脚激动的无处安放。 卢绾嫌弃地搡回去,“去去去,待会儿见了不久知道了嘛~” 周勃在衣服上搓搓手,一脸雀跃,“一定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 “哎~好可惜啊,军师居然有婆姨......” “谁说不是啊,不过他应该没有小老婆吧?” “就是啊,快活一晚也行啊~” “哟哟哟~人家军师是贵族出生,娶得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哪像你们这些泥腿子的婆子丫头” ...... 嘈杂声近了,钦原对着任铉眉眼一挑,“如何?” “......”少年未说什么,脸上却有不悦之色。 那就行了~ 于是,在张良停下马车掀开帘子,八卦群众朝马车里探头的时候,钦原直接抱着任铉一点车辕,飞进军营。 与此同时,在汉军营里潜伏数年的巡逻小兵跟着一队人经过粮仓。 “哇~”一片或诧异或崇拜的惊呼...... “沛公,樊哙那大老粗会不会把军师夫人吓到啊,要不我还是去看看?”角落里拿几片树叶擦干净屁股,一身通泰的萧何提上裤腰带去洗手。 隔壁茅坑的刘季,“放心,军师夫人胆子大着呢~” “是么?”钦原在背后突然出声。 “扑通”好不容易拉上来的桶直接掉回井里,萧何扑在井边,磕得下巴疼。 咣唧~ 刘季吓得腿一软,险些掉进茅坑,扒着茅厕两边站起来,但见钦原回眸一瞟,猛地提起裤子紧紧捏住,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蹲下去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 “嘿,那个,你是?”尴尬的开场。 钦原欠了欠身,冷漠脸,“沛公请便,在下去后山等候。” 刘季看看萧何,萧何看看刘季,再看看钦原离开的方向,二人冲对方点点头,果然大胆...... 遣了萧何去安排任铉的住处,刘季独自到军营后山与钦原相见,虽从未见过面,但就罗网的手段,他倒不奇怪钦原一眼就认出他。 换了套光鲜亮丽的衣服,背着手说话,刘季觉得自己总算生出了些老谋深算的味道,“罗网刺客团钦原?” “沛公不是知道么,如今我人在刀下,反而明知故问了?” “哈哈哈,刀下?赵丞相可是一夕之间就铲除了侠魁辛苦复兴的农家势力,谁还敢拿刀对着你”田言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刘季是知道的,只是时机未到,不便动手罢了,况且从某种程度上讲,田言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汉军,没想到一次失误,就满盘皆输。 田言借着与墨家的关系,套我的过往,研习我的武功招式,专挑我必须全力保护涟衣的时间下手,隐瞒宋义是她共工堂主的事实,一步步皆是险招,应当料到输了会怎么样。 “无论田言输赢,于汉军有利无弊”若我在民权山中就被抓了,田言可联合宋义将项梁一事扯到我身上,没有章邯,用我做祭,也是相当解气的,不仅可以缓和楚汉关系,还可以为汉军立威,又能掏出更多秘密,多好~ 现在田言一败涂地,一方面解除了对刘季的钳制,一方面各路义军将领有不少是农家旧友,见到农家彻底覆灭,生出几分不忍,在道德和情义的趋势下,对他多一点援手少一点怀疑,汉军就更安全了~ 锐利流转在痞气的神情里,直白的像水一样,“所以,罗网想先对谁动手?” 钦原嗔笑,“那就要看,沛公是想先赢后输,还是先输后赢了~” “......”刘季笑而不语。 钦原朝东南方向下山,女眷的住所,应该会安排得离军营远一些。 “这样凌厉的眉目和杀性,还是配点暖色的衣饰,眼神装的再柔点儿,说话别太锋利,就很有子房夫人的模样了。” 再怎么收敛隐藏,顶尖高手历练生涯的气魄也与常人不同,钦原如今在他军中,当然越低调越好......然后松松裤腰带,饭点到了,再不去,连洗碗水都没有~ 用心感受,耐心等待,步步为营,攀上顶峰。 鬼翎怀着一点小小的期待,将钦原的伤情如实禀明,他希望钦原和赵高在一起,不想钦原极有可能变成废人之前,赵高不在她身边,不想昔日盛名在外的罗网天级杀手有朝一日任人宰割,可当赵高不做指示之后,他又觉得,大人与前辈之间有着别家夫妻没有的相处模式,哪怕隔着万里的人心算计,也会重新走到一起 。 是故,从钦原踏入汉军的那一刻起,罗网中人都不再提及她。 为解赵歇之危,各路义军前往楚怀王熊心处议事,一道明旨下来,本就多番忍让的楚军将领直接气得想冲上去砍了宋义,好在少羽与范增及时压制,并未闹出什么乱子。 面对一群憋着一肚子火的大将,少羽正想着要怎么安抚,不想季布夫妻脱险的消息一传来,大家突然就商量起能不能赶上季布孩子满月酒的事了...... 对此,少羽是很气的,被那奸猾之人压了一头,他兄弟的昏礼去不成了,连季布孩子的满月酒也有可能没份儿了,居然还敢跟他商量,战事告一段落就要请假去看季布孩子?! 哼,他还想请假去参加天明昏礼叻! 不过,在范增的监管下,人前高大温润、气势非凡的统帅形象,少羽还是维护的很好的~ 尤其,在大家都很有信心打赢巨鹿之战的时候,他更不能有丝毫懈怠,扫了将领们兴致。 上了年纪,总会想过一些安乐的生活,公输仇在为秦国辛劳一生后,退意渐生,又恐离开了秦国,一门弟子与霸道机关术难以全存,两难之际,得鬼翎一席话茅塞顿开。 去往千礁岛生活,虽有帮罗网看家的嫌疑,但对于公输仇与他的门人来说,确实是个最好的去处。 将皮卷烧了,千礁岛的工事能够顺利完成,少不了鬼翎这些年的统筹,但若说赵高从头到尾都不知的话,未免可笑。 只是,他从来不问,不问我的意图,不问我钱财去向,不问我此行是否有归期,不问我当初嫁于他......是否愿意。 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蛮不讲理,不顾他人感受? 的确,可当初的我,连活着的机会都是他给的,怎会有讲理的资格。 他说,需要一个永远不会对他动心,也不会让他动心的妻子,我信了,然而他没有做到,不对......用赵高那天臊得慌的告白来说,是他自个儿的事,不是我让的......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定力真的如此之强,又或者其实是我魅力太低了? 额......也有可能是他的审美畸形。 摸着左边锁骨下面一点点的位置,在某一日反应过来这三道抓痕是什么时间,怎么弄上去的时候,我是想跳河的,亏赵高还能那么淡定地跟我说话,还靠我辣么近,至于那啥......要说没有怀疑过,那肯定是假的。 如果我是男人,别说是心爱的姑娘,只要一个不丑的女人躺我身边,没有想法那才叫有问题。 只不过,以他的年纪、阅历、思想、心气,应是不屑的,当然和我这人长的......确实不咋地,有巨大关系。 打开另一张大到能当桌布却异常轻盈的绢,据信手说,这是赵高专门给我的...... “这他娘的啥破玩儿意!”钦原扯住‘桌布’双手反向使力......最后还是没敢撕了它。 字,满满遒劲凝重,笔锋笔画难到吐血的字! 这是要我练书法么?! 唉呀~ 烦躁的双手挠头,颓废地磨洋工,封印多年的拖延症从骨头缝瞬间爆发...... 与旁人相比,刘季与全军上下对张良说话,总归要柔和的多,原是莽汉宣声的气氛,待张良一来,便自觉规矩文雅了许多,又知张良原本身体不佳,纵是劝酒,樊哙等人也不会太过。 想来大家出身虽低,却也都是性情中人,本心良善,目下无过多的权位之争,对于张良倒也真存着几分敬畏。 “来,我们敬军师夫人一杯”刘季端起一碗酒,毫无一军之主的气质,却有几分山大王的模样。 “张夫人,樊哙先干为敬!”樊哙随萧何、周勃一同起身,一双大手别扭地端着酒碗,换做平时要么自己来一坛,要么兄弟们拿着酒瓶轮流喝,这文绉绉的,真不痛快~ 钦原擒着爽朗的笑意,干净利落地给自己满上一碗酒,和樊哙说话越直白越好,“承蒙沛公与樊大哥、诸位哥哥对子房多加照顾,小妹感激不尽,在此谢过”挡下张良伸过来端酒的手,一碗还是可以的。 “哈哈哈,好好好,想不到妹子如此直爽,来,再喝......”萧何捅了捅樊哙,樊哙立即改口,“嘿嘿,吃菜吃菜,先吃菜~” 说一碗,还真的只是一碗,之后三五七.八.九.十.人来敬酒,张良就一一替钦原喝了,然后钦原非但不领情,还帮着别人劝酒。 说什么‘子房平日迂腐严谨过于,偶尔放纵一下也是好事’之类的,总之夫妻戏份做的很足之余,哄得大家十分开心,惹得刘季都不得不连连‘称赞’张良娶了个文武双全、落落大方的好媳妇儿...... “嘿嘿嘿......喝,妹子,我们明天再喝!”樊哙被卢绾与周勃两个醉汉架着,高兴的络腮胡都飞了起来~ 萧何半醉半醒地拍拍张良的肩膀,“嗝......子房啊,这,媳妇儿......不错~走了~”挥挥手,拿着瓶酒走着走着就倒在前面的草垛里。 至于刘季? 呵,我能放过他? 震天的呼噜声从身后的营帐传出...... 看一眼身边的张良,冷嗤,“别装啦~” 张良使劲儿地摇摇头,脸色通红、双目重影,心智却清明通透,“你若总是这样无耻,休怪我翻脸。” 钦原一脸不以为然,“喔,还有更无耻的~” 拉过张良架在肩上拖走...... 将张良带回他的营帐,途中娇滴滴且羞涩地回应着,那些或质疑或意味深长的眼神,以证实他们那些邪恶的思想。 “嘭”将张良扔床榻上,不得不佩服他酒量之好,到现在都能自己坐起来,审视我。 看着一盆快化完的冰水,张良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到底想做什么?”若不是酒后乏力,他断然要把某人赶走的。 这眼儿神,想赶我?没门~ 拍拍手掌,四五个姑娘应声从角落里事先准备好的洞口钻进来,看着张良一脸绯红,登时激动的手舞足蹈,兴奋的又是捂脸又是粉拳互捶,想要尖叫又必须听钦原的话按耐住汹涌澎湃的心情~ “夫人夫人~”躁动的小迷妹。 我伸出手掌压了压,“安静安静,来来来,先把钱交了,一个人十两,谢绝还价啊~” “好值哦!”率先交钱的小可爱。 笑起来像太阳花一样的包子脸,“夫人好棒~” “胡闹,出去!”张良有气无力地呵斥。 “......”一眨眼的安静。 摸摸一直站在角落里腼腆的小家碧玉的脑袋,顺便拿走她手里的钱袋,“没事儿没事儿,你们良哥哥正发酒疯呢。” “哇噢,良哥哥发酒疯的样子好有男子气概~”快被张良迷晕的小粉丝儿。 “......”张良撑起身子要发火,被钦原一把按下去,酒劲上来,眩晕的厉害,“无耻!” 雀跃的左右摇摆的迷妹们,“呀呀呀,良哥哥又发酒疯了~” 收完钱,将软垫排排放,让姑娘们正对着张良坐下,“来,坐好咯~待会儿你们良哥哥答对一个问题,你们就亲他一下,答错一个问题你们就亲他两下,好不好呀~” “好哎好哎”欢天喜地的拍手叫好。 “......”无声地抗拒加不敢晕厥。 去者不可追一 扫了一眼旁边玩儿风车的弟弟,田言拂自行礼,“言微微病体,一向如故,倒是幼弟顽劣,这一路辛苦相国大人了”此地极为隐秘,阿赐根本就记不住进出之法,赵高能够找到此处,想必是出了极大的变故。 “无妨,赵高就是看不过照顾二公子的那几位粗心大意,帮了个小忙而已。” 田言了然,赵高所谓的小忙,怕是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听见赵高这样说,田赐蹦蹦跳跳到赵高跟前递出一束花,“就是就是,他们烦死了,还是你好玩儿,哝,给你花~” “阿赐!”赵高极其厌恶花香。 “啊?”田赐愣愣地回头看着田言,以为姐姐生气了,转而看到赵高笑了,以为没事地笑了起来,“嘿嘿嘿嘿~” “呵”看到田言动容的表情,赵高轻声笑了出来,“送我?” 田赐将花往前一送,花粉抖落在赵高的衣服上,“对呀,不过你要答应哟,要给阿赐好多好多好玩的~” “......”田言再想出声阻止,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了。 在场的农家弟子亦如石头一般失去了知觉。 “那......阿赐可接好了”随着赵高指尖地扣响,内力一圈一圈地在堂里激荡,穿过包括田言姐弟躯体在内的每一件活物,碰到墙壁再如声波反射折回,“这招功夫,田堂主可还熟悉?” 当年用来追踪朱家,逼迫他不得不与自己联手的招数,她怎会忘记,可这功力何止强过她十倍...... “呃...你,你是坏人......阿赐.......不...玩......了”田赐拿着花半点动弹不得,全身内劲随着至阴至寒的内力被一点一点波荡出体外,眼耳口鼻都滴出血来,“坏,坏人......” 赵高笑的温和有礼,“不错,所以阿赐要记住,这是你姐姐送你的礼物!”犹如爆炸前最后一秒的停顿,所有的气息在瞬间的静止后陡然冲开。 “她可以死,可以伤,但若吃了亏,我便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信念燃尽的炎炎光辉中,田言兀自爬过去,抱住已是废人的田赐,晃眼一抹干净利落的身影在漫漫绯红中离去。 看到的越多,需要预算的变数就越多,失败的几率也更大。 敌营十八年,是一个关于信仰的故事,讲述的是一个虔诚的革命主义者在敌方潜伏十八年,从一个小小团副坐到敌军高层的故事,这期间他经历过太多诱惑迷茫,亲手出卖过共事十载的同僚,眼睁睁看着昔日战友被捕后让人折磨致死,将敌方首领嫁于他的姑娘整整骗了十八年,也极少过问早年的结发妻子与儿女...... 钦原的故事虽长却很精彩,子婴听的认真,感慨油然而生,“清军看似赢了,实际上一直在为他人做嫁。” “没有哪一方是真正正义的,也没有人会真的赢遍全局”故事中,钦原还加了另一个传说元素,统领清朝天下的乾隆其实是汉人。 少年了然一笑,倒在钦原肩头睡去。 放下车帘的薄纱层以过滤强光,花纹光影轻附于少年英气迫人的眉眼,一如往昔,岁月静好,只愿...... 钦原最终在软剑和薄被中选了薄被为少年披上,只愿你双眼中与始皇帝陛下如出一辙的威严,不会随着你年纪的增长而愈发显露;一颗与扶苏公子一样秉持中正的心,能够收敛隐藏。 “前面关卡盘查严密,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改走水路”说话前,张良刚刚将凌虚放下。 扶着任铉慢慢睡到软垫上,小心翼翼地退出马车,整个胳膊麻到抽筋...... “你的剑?”从见面到现在,张良就注意到她的‘红腰带’不见了。 像大老爷们一样看他一眼,“怎么,想切磋一下?”继续吃饼并吊儿郎当地仰望他。 “......” 正当我以为张良已经被我一句怼到心塞,不想再跟我说话的时候,冷不防被他一把抓住拿着大饼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什么也不说。 什么也不说,你就放手啊! 使劲儿挣一挣,奶奶个腿!挣脱不了...... 我努力笑一笑,“此处僻静无人,你我孤男寡女,先生难不成是想做些什么?” 这么一说,张良果然放手了,哼,太嫩~ “再有下次,即便乘人之危,我也不会手软”怒而拂袖中,是一股不容置喙的狠劲儿。 刘季把张良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死胖子还不得什么事都告诉他,加上前几天那几招试探,想必张良是知道了,“先生这么自信?” 依照钦原的风格,真有能力杀光他们,早就动手了,何必一起上路;同理,如果不是有一定把握,他怎会让钦原和他一起护送任铉回汉军,“与其冒着生命危险做一件毫无把握的事,不如安分守己,你可明白?” “......”人在江湖,能屈能伸,谁还没钻狗洞的时候啊。 钦原理理衣摆站好,双手向下交握鞠个躬,“明白”口服心不服地笑着。 张良直接戳穿,“装腔作势。” 听听,听听,这损人的口气,简直就是一只炸毛的狐狸! “所谓名剑,一为铸材,二为剑主,钦原剑独一无二,需深厚内功与强大心念方可驾驭,你经脉折损严重,虽尚能运用内力,却无法归一心念,一个不能使用钦原剑的你对一个熟练凌虚剑法的我,呵......因此,你不会,也不敢轻易下手;其次,星魂的死因就是你修改命格的关键,但你担心我使诈,才会暂时答应放过季布夫妇。” 扁嘴偏头,“切,嘚瑟~” 嗬,一扫方前阴霾,张良意气风发的如少时般耀眼,既如此,就别怪他了,“其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任铉执意前往汉军,你猜他身上还有其他秘密,所以才答应一同前往,正好也可为赵高打探消息~” 哎呀呀!这狐狸眉飞色舞了有没有!钦原内心的小人气得跳脚,表面上则淡淡地听着张良叨叨。 步步紧逼,谋圣光环乍现,“其四,你此番作为并未征得赵高同意,太多事情你难以解释,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离开。” 对对对,你可牛逼了~ “其五”看着钦原的眼睛,“你想像之前挑拨我与墨家一样,陷汉军于不义。” 张良的眼神变得凶狠狡猾,终于肯正视自己的另一面了么,“哼,首先不是我挑拨,而是撕开面具让别人看得更清楚罢了;其次,汉军一直躲在一边保存实力,坐看楚军与秦军、各路义军斗得你死我活,早就不义了;再有,这么危险的处境下,你还敢让我一起去汉军,说明你们想在我身上挖出的秘密,绝对大于我想在你们身上得到的。” 看着张良的眼睛,谋士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东西,“最后,你虽不认同田言的做法,但更不想阻止,因为......现在的我不得不接受你们的条件。” “的确,所以你动手的时机反而不是途中,而是汉军军营。” 卧槽,居然还直接承认了~ 张良继而向钦原摊开手心,“给我吧。” “......”我看看他的手心,再看看他,最终摸摸全身,表示什么也没有。 “软剑,为了保证这一路上你我的合作更有保障”直接了当地揭露钦原的小心思。 我急了,“你不是说不会乘人之危的吗?!”真以为我不敢现在动手啊~ “对待不义之人当有不义之举,还有你......确实不敢现在动手”张良抬了抬手心,示意钦原赶紧交出武器。 “......”□□的智商碾压~ 心服口服的放弃笑,并交出珍藏多年,连赵高都不知道的软剑。 忽从梦中醒来,窗外还是麻胡胡的一片,黎明前的时段浅凉如水,最是好眠,但大约和很多人一样,一旦中断,便很难继续。 仔细分辨,不过亮的天色里还有三三两两的蝙蝠四处觅食,于是,便很不应景的想起了梦里赵高的一句话,“我已经相信你了。” 已经相信我了?听起来,有种做错事的感觉。 彼时,一股气息从安静的楼道拐角靠近。 钦原本能地摸了一下腰际.....愣了好一会儿,自嘲地笑笑,反复数次,我竟还不记得已经将红腰带还了回去,把手伸出窗外一抓,张良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该出发了” “明白”收回手来,拳头空空。 阳光或黑夜,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是我看得见抓不着的,可我会用余下的能力将你想要的,变得触手可及。 信义二字,于墨家而言甚于生命,季布夫妇被罗网擒获后,英布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告知项羽,项羽在百般无奈之下,只得求助天明。 范增问,“墨家巨子久不理外间事,包括你那位三师公在内的多少人想找他帮忙都无果,少主是如何找到他,并确定他会帮你救季布?” 在范增再三追问下,少羽也不愿多说,只道天明曾言,他日有难为之事,必定相帮。 “你!唉~”范增恨铁不成钢地咽下一口怒气,转而劝解道,“墨家决非一般的江湖势力,其机关术、锻造术举世无双,你既与天明有如此约定,先前何不” “住口!”少羽登时与范增翻脸,复又按捺下脾性,赶紧单膝跪下道歉,“羽儿失言,亚父见谅,但与天明之约,仅此一次,还请亚父勿要再提。” 掀帐而去,身后的范增连连叹息,暗骂少羽手握利器却不加利用...... 因是挚友,便可心安理得的利用? 不可,绝对不可。 何况,那还是他的弟弟。 墨家的确多次帮助过项氏一族,可于天明,少羽并不想过多的打扰他。 兄弟之间有太多话不用挑明,在与张良分道扬镳后,天明选择带领墨家隐退,他心里便知道天明的选择了。 同样,一直以来天明也很清楚他想做什么。 这些年的军旅生涯,楚军遇到过很多困难,他一次也没有去找过天明,天明也没一次帮过他,除了梁叔这件事令他感到意外,这大概是他唯一一次......明着,对,明着找天明帮忙了吧? 所以,臭小子敢拒绝的话,下个月他和月儿的昏礼也别想顺利进行了。 罗网下涉江湖,上通朝局,医药士术、军权财政,所擅众多,逼供诱供便是其中之一。 严刑拷打向来很有成效,但毕竟下乘,且像季布这样身经百战又刚正不阿的习武之人,肯定是无所畏惧的。 当着季布的面,折磨涟衣或者当着涟衣的面折磨季布,使他们夫妻就范? 不不不,鬼翎当场拒绝了提议。 第一,涟衣身怀有孕,内心傲气,经不起折腾死了,季布很可能咬舌自尽或自断筋脉;第二,最近太热,大家火气大,下手没轻没重,很可能弄巧成拙,前功尽弃;第三,参考第一条。 罗网下级杀手,“那怎么办?” “女的别饿死就行,男的每天打一顿”坐牢必备流程,还是要走一遍的。 罗网杀手不解,自擒住季布后,鬼翎还没有提审过他夫妻二人,“不用问话吗?” “不用”钦原做局,他来坐地起价,总得给别人一点时间准备筹码才是。 而且,这次他被坑的这么惨,某人必须给他一个交代才行,是大人的夫人了不起啊? 当初给他放水了不起啊? 难道我不是一早就把恩情还完了么?居然还给我下套! 别以为你跑了就没事! 反正你是别再想骗到我了我告诉你! 天明收到少羽来信的时候,正在筹备与月儿的亲事,江东大涝,盗跖领着大部分墨家弟子前去救灾未归,端木蓉为救治伤患,整日与百药为伍,新进统领尚有不足,相交之下,他觉得还是自己去比较合适。 “天明”还未敲开月儿的房门,盖聂便叫住了他。 渊虹重铸之后,盖聂便极少携带了,大多时候或是木剑或是弃剑,像今日般将渊虹擦拭得一尘不染,想来是打定了主意。 “大叔......少羽从未向我开过口”这次若不帮他,我怕会后悔。 “义军心思各异,怀王猜忌楚军,赵王退守巨鹿,少羽眼前的困难不过是个开端,你选择置身事外,便是承诺两不相帮,此去,可想过后果?” 天明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大叔,这些年我越发明白你交给我的道理,所谓帝位天下、国仇家恨,不过是掌权者的权益之争,让战争停下的英雄,难道不是从血腥的战争中走出来的吗?受苦的永远是百姓......江东是少羽的老家,季布是他的大将,各路义军对他虎视眈眈,章邯王离的大军步步逼近,他的处境如此艰难,跟着他的百姓如此艰难,我想帮他,大叔,我保证,只帮他这一次。” 盖聂会心一笑,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不过,要是换了小庄是这般处境,他应该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若你与月儿成亲之前时还未回来,请帮我向蓉儿致歉。” 天明待在原地,望着盖聂坚实沉稳的背影,想到给端木蓉道歉的画面,莫名的可怜自己...... 去者不可追二 世间总有一些你无法预料的力量在不知不觉中盘踞你的领地,当你发现时,也许不是为时已晚,而是好久不见。 做局容易,要将局内每一颗棋子计算在内才是难事,将宋义的蛛丝马迹透露给楚军后,赵高的自我对弈,因盖聂的介入,变成了一场有趣的博弈。 以一个涟衣扯一群人下水,甚至引得剑圣出手,这算是你做错事的补救? 看了看盒子里叠好的红腰带,赵高执起一杯清茶,却因清茶映出了嘴角而放下,心里的愤闷,倒像是忧虑更多些...... 内力维持生机,是件很麻烦又极度危险的事,尤其是发生在沙丘前夕,那时我确实想弃了她,但因她的命格、她的能力......致使我不得不赌一次,赌我与那位帝王谁能赢过自己。 “嗬......”想到钦原昏迷的那几个月,赵高不禁笑出声,眼睛也跟着魅惑起来。 因不喜与人相处亲近,又素来厌恶香气,我身边从未有女婢跟随,便是灭魂转魂也只行杀手分内之事,于是,照顾昏迷中的钦原,便成了难事。 起初,伤药衣服什么的,自然是灭魂转魂来的,但后来事态紧急,六剑奴也是半点抽不开身了......我将她带在身边,都能输内力救她了,不替她换药似乎说不过去。 我一向奉行实事求是、有始有终的原则,既救了她,不妨救的彻底些。 只不过,抱她在怀,脱她衣服的时候,我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点儿......莫名的激动。 特别是在养护她心脉的某一日,赵高曾昏厥到不省人事。 察觉到身边有人,赵高登时从浅眠中出招,当即又反应过来身边的人是谁,但是......看着钦原眉头挤成了一团,赵高赶忙拉开她的衣襟,拿了床头的纱布捂住钦原的伤口,止血上药。 哪怕及时撤回了力道,刚才那出于本能反应的防御,也在她左肩锁骨处留下了三道内力缩成的痕迹。 “嗯?”赵高的狭长眸子突然放大,他和钦原正躺在一张床上。 立即起身退得老远......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在她身边睡着了?! 那会儿沙丘局势诡谲,正值敌我双方生死存亡之际,怎可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只因双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才会将弦绷得笔直,生怕出现一丁点的疏漏,而功败垂成。 不过...揉揉不再那么干涩的双眼,确实舒适了很多,烧也退了不少,周身的气息也没有那么拥堵了......想来,那段时间太过疲累,才会昏睡在她身边。 真是这样?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反问赵高。 “轰隆”伴随着电闪雷鸣,赵高在明暗交替中,一点点靠近床榻,就那么立在床边,静静看着衣衫不整的钦原......在雷声停止的那一刻,营帐内的灯火骤然亮起。 如同他的内心某一个地方,毫无征兆的灯火通明。 轻轻抱钦原躺下,赵高已经帮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身上的血迹也擦洗干净,“看来你以后也只能是我夫人了。” 浅笑着帮钦原盖好被子......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始皇帝陛下去的那天,沙丘的天阴沉得像要坍塌一样,权倾朝野,改天换地。 他做到了一件反秦势力花了几十年都没有做到的事,却没有丝毫的成就感,甚至觉得惋惜。 嬴政这个人,当真挑不出半点差错,于国于民,已非竭尽所能可以形容,只叹壮志未酬,时不我待。 劝服李斯之后,赵高便回营帐休息了,十几日的枕戈待旦,他的身体已经透支到极点,简单梳洗,去冠脱靴,掀开被子,与钦原和衣而眠。 “阿嚏”睡了没多久,赵高就被钦原的发丝扫得痒醒。 抬手理了理钦原的头发,“夫人,我其实也在适应你”所以......任由钦原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自己怀里,轻轻撑起被子盖住她的后背,虽然你心里依旧有个无法取代的他,但至少,我们在努力的靠近彼此。 微微拥住怀里的猫,长夜里的呼吸逐渐均匀,一切的故事从十七岁的节点重新出发,赵高终于克服了自己,不再厌恶女子的触碰。 那次她闯进我书房‘兴师问罪’,假意与她亲近的原因之一,也是想看看那几道划伤怎么样了。 “你以为我对你动了情?”看着她那明明害怕,却半点也不退缩的眼神,赵高有些担心,担心他们之间最后只剩下银货两讫的交易。 毕竟,她一路走来,每一道伤痕都是这么来的,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要让她知道。 “我需要的是一个永远不会对我动心的妻子”你的心思我怎会不知?若一厢情愿,那便一厢情愿,但我...我不需要你喜欢我,只要别厌弃我就可以了。 就像共牢而食时,你说,“往后一切我会努力适应,在那之前...请夫君不要讨厌我。” “好” 钦原......很好。 想起与钦原两年后的第一次见面,赵高阴鸷淡漠的神情有了点儿温柔的笑意,那时她吓得结巴的样子,和如今比起来确实逗趣。 有好几次被吓得尿裤子?嗬~想是没骗他的。 以至于后来你无所顾忌地站到我身边的时候,连李斯私下里都对我说过,“那个姑娘,确实配得起你,只是......为何至今都没有子嗣?” 一代名臣,搅弄风云,与我是敌人,亦是挚友。 后来,李斯死的时候要求车裂,我说,“即便我要杀你,也不至如此。” 李斯答,“为臣不忠,当有此报。” 说到底,李斯对嬴政,还是愧疚的。 为何至今都没有一儿半女? 我觉得,不应那样对她。 爱美之心、男女大欲,乃人之本性,早年间贪图一时之乐与那些姑娘们也不是没有过,再大一些,便觉得男女之事都很无趣了,执掌罗网后这些事还不如,听到一个最低级的罗网杀手完成了任务。 因而,我亲自锻炼的杀手,珍之重之的夫人,独一无二的钦原,又怎可成为那样的女子? 况且,我想,她是不愿意的。 以至于,那会心一击的一吻,让赵高在片刻的惊异之后,心生悲凉,却又觉得这样的试探无可厚非。 她在她最好的年纪遇到了最好的人,那个人停在了她最脆弱的时候,不断被美化,直到不可替代,不可亵.渎。 与我不同,她年少的时光是被家人捧在手心,在阳光下长大的。 她睡在我枕畔的时候,我抱着她的时候,不屑做那种事,更在于,不愿毁了她心里仅剩的美好。 所谓物美价廉,就是用便宜衡量价值,来换取别人挑剩下的东西。 顺流而下,风里染了湖水淡淡的腥味儿,掺杂着舒爽的凉意,熏得人懒洋洋的,三人一同用过午饭,伴着张良那卖弄智商、很有逼格、我又不懂的琴音,任铉在甲板上浅眠,没睡一会儿,就很快被风里吹来的微末刺激得剧烈咳嗽,服了药也不见缓解,待张良拿出死胖纸给的特效药后,少年方喘上了气。 “劳烦船家在前面的渡口停船”张良扶着任铉进了船舱,并意味深长地看了钦原一眼。 “好勒~”花钱买来的船家,响应态度很是积极。 很好~ 张良虽然怀疑我,但根据我直勾勾盯着他‘你想怎样’的眼神,加上他的理性分析,应该体会了不是我下的黑手。 船刚一靠岸,便有商贾模样的人来接应,一路各种宽慰,宣称衣食住行、活动行程安排得如何如何隐秘妥帖,是绝对不会有人找到我们的。 然而,根据江湖经验,通常这么说的人,一定会被打脸。 果然,在张良忙着查任铉白天为何突发急症的间隙,他们安排的隐秘安全的藏身之所,哦,不,是他们给我安排的隐秘安全的藏身之所,就被强势占领了。 “钦原前辈,真是,好,久,不,见~” 一腿屈膝九十度岔开坐,手中把玩着明晃晃的匕首,面如冠玉、气韵浑然,还挂着亲切友好、阳光灿烂的微笑。 骚包到空气都冒粉红泡泡的也只有鬼翎了~ “咳...嘿嘿......”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呸!得了吧,越笑越显得我心虚,当即一撩下摆,一脚踩到鬼翎......面前的地板上,“眼下局,啊呀......” 没等装完逼,鬼翎乍地半个地板动作,一个旋风腿扫来,差点给我扫翻在地。 一记跳跃式踢腿,对踢鬼翎的扫腿,接着落到床榻左前角,连床单带床垫地扯起来一挡,同时立刻回身。 席卷着内力的匕首登时将床单一分为二,被内力冲散的棉絮像迸发出的雪花一样阻隔视线,鬼翎将匕首一转,反手握柄,划出扇形的攻击圈以逼退向自己面门劈来的一掌。 我去...... 钦原的手臂被划出一道口子。 一个前劈叉降低身姿向前滑,手肘一拐,击中鬼翎右侧肋骨,连贯性平地而起,一拳打向鬼翎后腰。 呃......忽视右侧肋的暴击,鬼翎旋即后空翻,让钦原的拳头打空,使出全身力气反腿踢中钦原的头。 “砰!”鬼翎这一脚扣下来,我能听到我整个脑袋都在回响,脑花也晃荡了起来,踉跄着向前一扑,遵从直觉地侧转身,旁边矮桌稀巴烂的散架,连矮桌下的地板都被鬼翎踏出深深的窟窿...... “兵兵乓乓......”在鬼翎的连环攻势下,房内已经没有一件好东西,怎奈除了张良外的所有人都被下了药,不是睡死,就是五感全失。 “你敢再动一下,我必定弄死他们四人!”闻声而来的张良被钦原一句话塞到停在屋外。 四人,颜路伏念,季布夫妻。 钦原一边打一边大吼,“千万别进来”骚包打死我不要紧,打死张良乱了计划就不得了了。 “你别忘了,大人才是你的夫君!”以为钦原关心张良,鬼翎气得双眼发红,“我先去解决他,再跟你算账!”随即跳起来一脚,眼看就要把门踢烂,然后飞出去杀了张良永绝后患。 你个智障! 钦原瞬移过去,双拳呈十字状硬接下这一脚的力道,整个人飞出去撞得门板都往外凸了凸,“......”痛到无法呼吸......然后顷刻爆发全部的战斗力,猛如光影地掠过鬼翎的视听...... “嘭”鬼翎重重地从空中落下,砸到地上,下坠之力从背部传开,震得整片地板结构松散,木头或低或高地翘起。 正当鬼翎以为钦原要一个千斤坠踩到他身上的时候,钦原却落到了他旁边.......准确地说是捂着胸口,摇晃的半跪到地上。 “你......”鬼翎缓了缓刺向钦原面门的匕首。 一呕,血忍也忍不住地从喷出,“噗......”气息经脉乱到炸裂。 倒转匕首,扶住钦原,摸到脉息,鬼翎全身僵化到冷却,“......” “解气不?呃......”苦笑着坐到地上,也不管木屑扎屁股了,“不解气......的话,再...来......” 鬼翎赶紧按住硬撑着站起来的钦原,一边封住她几处大穴止痛、送上几枚内伤药,一边对外面正准备进来的张良理智道,“请你回避。” “此刻,只有我能救她”张良平心静气的点明要害。 擦掉嘴角的血迹,鬼翎依旧嚣张到不行,“我们一向自救。” “她本就身受重伤,阁下何必固执?”单凭刚才屋子里的肃杀之气,张良也大概推测到钦原的伤势有多重。 “别人的媳妇儿,你管这么多干嘛?” ......嘴毒到张良反击不了。 鬼翎紧接着阴阳怪气,“你也不用担心~前辈要是死了,自有我接替她,一切照旧,倒是楼下那群废物,如果再耽搁一会儿,我不保证他们还有命。” 话说的这么绝,张良也不再勉强。 找面还算安全的墙让钦原靠着,她修习内功的方式与自己大相径庭,自是不能为她运功疗伤的,让张良来? 别说张良另有打算,就是真心诚意,鬼翎也万万不愿意,罗网的人死了都不能向流沙求助,日后大人怪罪,大不了偿命就是,反正除了大人,谁都不能给钦原前辈疗伤! 入世容易,出世却难,就像一身布衣换做绫罗绸缎,再想脱下它享那浮云青山,又何止摒弃名利。 作为剑客一生期盼的高度,盖聂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无论是否佩带渊虹,都是无法逾越的道标。 于对手而言,其品性修为,确实值得他人赋予几分敬意。 来之前,鬼翎呈情,愿合六剑奴之力拿下剑圣。 赵高付之一笑,此言听来狂妄,却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剑圣的境界应当不止这样,而且一个值得他人仰望的对手,也要匹配相当的敌人才行。 因而,剑圣的不期而至,自有赵高的亲自相迎。 等我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被收拾的一尘不染,撞坏的门窗,到处都是的棉絮,支离破碎的桌椅,窟窿的地板......能修复如初的修复如初,不能修复如初的都换新,陈设布置和干架之前一毛一样。 唯一不同是,我就这么靠着墙昏睡了一个下午,连一条毛巾都没有。 我......想了想,咔嚓一声扭正睡歪的脖子,确实没啥好说的。 尤其,眼前还蹲着一个鬼翎的时候。 这种眼神,不是欣赏,不是嫉妒,不是憎恨......更不是垂涎。 “怎么会这么严重?”鬼翎甚为惋惜地端起地上的药递过去。 端过药碗一饮而尽,然后发现......唉......钦原深深叹息,“请你下次别用凉白开兑药好么?”这不是止咳冲剂。 “咳......”一阵毫无演技的尬咳。 “若知道前辈已失了大半功力,鬼翎不会动手”钦原筋脉折损情况日益恶化,已经不是吃药和调理能解决的问题。 喝了药盘腿调息,只要不死,情况都不算太糟,“依你的脾气,这口恶气不出,一生都会不舒服。” 良久,鬼翎极浅地笑着,“的确,这口气我确实咽不下”没了刻意而为的迷惑与杀机暗藏,倒真干净得如玉一般,又带着一点点不舍和无奈,像是几个时辰前将钦原打到吐血的人并不是他,“前辈这是......要走了?” “是”平息运气,呼吸还算顺畅。 鬼翎眼眸微抬,犹豫再三,沉声问之,“你这一课,到底想教我什么?” 有些问题,果然天生聪颖也没有用,“不依赖人比防备人更重要,还有”看着鬼翎这张举世无双的皮囊,之前给他的药果然有用,“永远别让第二个人,像我这样了解你。” “......” 鬼翎一沉默,我便知道他想问什么,“即便是赵高,也不曾了解过完全的我,即便是我,也不敢去了解真正的他”不了解所以不依赖,不依赖所以不问,不问,方能两相长久。 “喝...”摇头嗤笑,往事成空,泪花溅地,一抹前尘。 这大概,是鬼翎唯一一次哭吧?不是后悔否定,不是妥协退让,只是叹谓悟得其道。 本就坚韧狠辣的心性,在片刻的寞落之后,变得更为爽利,“好,我送你去,这也是大人默许的。” “不用”再服两颗内伤药,“请你替他守好罗网。” 这也算是钦原前辈对大人的情话了,“千礁岛的工事已于五日前完成。” 微微欠首,将所有的伤药留给钦原,鬼翎走得比来时还要突然。 张良·套路 十分成功,百分付出,当你要达到某种目的,首先想想你能付出多少。 一诺千金,并非妄言,季布为守护楚国部分的苍龙秘密,宁愿选择让涟衣一同赴死,甚至不动用一兵一卒,不连累任何亲朋好友。 在被罗网突然释放后,他疑心其中有诈,直至英布前来接应,也未发现半分异常,这才相信罗网是真的要放了他们夫妻。 值得让罗网放弃他二人的代价,必然是一般人付不起的。 多番追问,季布方知英布曾向少主求救,可少羽究竟是如何救的他们夫妻,英布也不知道。 “罗网肯放手,那钦原呢?”虽然在某一段时间里钦原对她极好,但涟衣可不会被这表面现象蒙蔽。 英布若有所悟,“弟妹是说?” “钦原也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不然以她的性情,就算背离罗网,也会在半路截下他们。 浑身纱布的季布坐起来,“也就是说,除了少主之外,还有人在帮我们”尽管欠了两个不明不白的人情,可总算保住了楚国部分的秘密。 英布沉默地看了看季布夫妻俩,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他们一个遍体鳞伤,一个就快生产......可说到底,季布还是楚国的军人,涟衣乃昌平君之后,应是顾全大局的,“宋义做了上将军,率领各路义军前去救援赵歇,却以制定作战计划为由,在安阳滞留一月,章邯王离四十万大军驻扎棘原,巨鹿城中已经开始断粮了。” “安阳西倚太行,东连濮阳,北扼邯郸,南有鹤壁,倒是个绝佳的避难之所,可从此处北上邯郸,援军巨鹿,不过四日路程,途中并无重兵把守,又有曲周、鸡泽、平乡等地供给粮草,怎会延误三十日?!” 英布话间也是无奈鄙视的味道,“呵,还不是贪生怕死。” “宋义也是熟读兵法之人,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厉害,何况义军中不乏能征善战者,就无人谏言?” 英布坐下来与季布细细说道,“不过一个畏首畏尾的昔日令尹,懂得什么叫行军打战?还不是借着义帝对少主的猜忌之心,逢迎拍马,趁机上位罢了,只是项梁将军一事,少主落人口实,终归是难辞其咎,实在不便多说什么,我们这些人又怎可再生事端,使少主的处境更加不利?” 长叹一口气,少羽的心性他们这些人是知道的,只怕这些日子为了巨鹿战事又受了不少委屈,“你回来的前一日,宋义下令,凡有谏言进军者,一律斩首,如今各路人马见风说话,巴不得少主交出兵权,此番大战......” “范军师可说过什么?”季布当即反应过来,若有范增出谋划策,楚军还不至如此境地。 英布连连摇头,这正是少主顾虑所在,“军师眼疾突发,去义帝那里时适逢大雨,高烧不退,已被义帝扣下养病多日。” 楚军没了他季布可以,但如果没了范增......沉思片刻,抬头是妻子的温柔浅笑,季布便知涟衣是支持他的,“你与龙且修书一封,就说借曹咎一用。” 虽不知季布要干什么,英布倒是松了一口气,“好,只不过你必须再将养两日。” “不用了”涟衣抢在季布之前开口,英布还想说什么,见他们夫妻相视而笑,便默默笑着出了房门。 张良醒来的时候,额头敷着一块毛巾,钦原则趴在不远处的矮桌上睡着了,看着滚到地上的兼毫小楷,及她衣裙上沾染的墨迹,应该是在练字。 嗯?! 张良拿下毛巾,掀开被子正要起身,发现自己......一.丝.不.挂! “你给我起来!”暴怒中将钦原喊醒,又立即反应过来不该叫醒她的,然而已经迟了...... 揉揉惺忪的睡眼,擦擦嘴角的口水,慢慢看清坐在床角里,拉着被子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某人,一抬下巴,“哟~醒了呀?” 颇有种流.氓.恶.霸.糟.蹋了哪家小媳妇儿,还等别人醒来陈述事实的画风~ “......”张良抓着被子气得瑟瑟发抖,似乎受到了当年我说他人.妻、和颜路秀恩爱还要过分的羞辱。 嗨哟,有种你现在就跳起来打我呀~ 小人得志状地插.腰,额......然后不小心一把摸到衣服上的墨迹,再看桌上的墨迹,很好,又废了。 “你......”通红的眼睛,渗着血色。 不是快被我气哭了吧,“我怎么?”明知故问。 “出去!”张良急眼了,并且是想操起东西打钦原的那种,但又觉得被子会掉。 插.腰,偏头吐舌,“略略略~” “身为女子,你就没有一点廉耻之心?!”企图唤起钦原羞耻心的某人。 双手一摊,“我像是有羞耻心的人么?”然后走近,张良下意识地往里面躲了躲,“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汉军领命进军汉中,你带我去。” 张良眉头一皱,露出一点小香肩,气愤到难以抑制,“我若是不答应你又能如何?!” 坏笑,“如何?”伸手去拉他的被子...... “放肆!”张良紧紧拉住自己的被子,脸黑的想拿刀捅人,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钦原不要脸的程度了。 得意啊得意,再靠近,“你带不带我去?” 一把抓住钦原作势要掀被子的手腕,张良声音冷得让人发颤,“你不要以为我真不会对女子动手。” “我看鱼看鸟,看花看树,人家哪个不是光溜溜的,怎么就不能看你了?”盯着他的眼睛,我不信他连这点自尊都舍得。 “......”对于钦原这种人,再怎么学富五车、文韬武略、智冠三军也是没有用,所以...... 冷漠的对视中,张良巨黑的脸突然爬上一丝玩味,神采奕奕的眼眸放出狐狸的狡黠...... 一阵风拂过,张良猛地掀开被子。 “啊!!!呀呀......嘭,咚,砰”一个被子扇过来,钦原吓得往后一跳,直接踩空从床上滚下来,后脑勺磕在桌沿,仰面摔下去,桌上的砚台连着墨水全扣在身上。 顾不得头上冒起的大包,赶紧翻个身,面朝地,唉呀吗呀,剧情反转啊! “臭不要脸!张良你的底线了?!你可是读书人啊!”趴在地上,捂住所有的视线,我去,怎么会是这样! 张良得意一笑,“的确,你看鱼看鸟,看花看树,怎么就不能看子房了。” “大佬,我错了,对不起!”诚恳道歉。 错了?晚了! 张良稳稳向前踏一步,以钦原的内功,当然是能感知到他的动作的......见钦原趴在地上缩成一团,张良心情非常之好,“还敢不敢了?” 哎呀,我去,奶奶的,娘啊,完全忘记了我刚刚要干什么......栽了栽了...... 张良继续四十五度趾高气扬,“嗯?” 钦原赶紧磕头认错,“不敢了不敢了......” “你可知道这里是汉军,我是这里的军师?” “是是是!!!以后都听您的!”完了完了,这完全和我预计的不一样啊。 张良噗嗤笑出声,终于找到能治住钦原的方法了,“我的衣服呢?” “......”心虚的寂静。 鼻息间,突然闻到一阵幽幽的君子兰香......哇......快哭了......赵高救我,我不玩儿了...... “说”裹上被子的张良。 颤抖中说出事实,“你昨晚喝醉酒吐了一身,被你的迷妹......那几位姑娘拿出去洗了”伸出手指了指帐外的方向,继续像只猪崽一样趴在地上。 看了看帐中的箱子,张良眼神灰暗,“我帐中有很多衣服,你还跟她们说了什么?” 要死了...... “给你洗一件衣服,给我一两银子”这不是出门太久,没带钱么。 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居然拿这个赚钱?张良讥讽道,“很好的生财之道嘛,你现在就用电光神行步去为子房买套衣服。” “啊?” “不想买?” “买买买!”赶紧闭着眼,摸索着爬出去。 “站住”挡住钦原的去路,张良气度逸尘,“记住,以后不要趁人之危。” “是是是”谨记祖宗的教诲...... 张良换上钦原火速买来的衣服,用素带绑起半干的头发,印象中,昨夜确实醉得厉害,这头发,想是钦原收了钱之后让那几个姑娘洗的。 收拾干净唤钦原进来,她果然乖乖在外面等着。 钦原进帐后,很是老实地坐到一边聆听谋圣的发言。 “我会以身体不适为由,奏请沛公让你随军照顾,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一步步收敛钦原的戾气,于汉军确有益处。 “......”将手上的墨汁抹在衣服上,这种友善的盟友态度准不是什么好事。 唉......钦原真是被自己吓到了,不过以她性格,可能维持不到明天中午,“第一,行事必须与我商量;第二,不得在汉军中杀人。” 哟~想和我约法三章,怕我胡来坏事是吧? 翻盘的机会说来就来,顿时有了底气,双手环抱,挺直腰杆儿,“第一,巨鹿战事一律与你知会;第二,人若犯我,赶尽杀绝。” 与钦原静静对视,比起他的睿智隐忍,钦原的毫不退让多了些凌然绝情,“季布夫妻?” “只要他们不来找我,罗网从今以后不会再动他们”我不喜欢张良的眼睛,不喜欢他所求太多,可不打消他的顾虑,汉中之行难以同路。 张良沉眸默言,这确实是钦原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将角落里的书简尽数收纳入箱,腾出一个合适的地方专门给她练字。 穷寇莫追是战略,斩草除根是防患,得理不饶人是愚蠢。 巨鹿被围,宋义率合兵于安阳滞留多时,不议事、不纳言、不排兵布阵,各级将领见兵士斗志消磨、锐气渐失,不禁生了怨怼之意,又听说宋义将其子送至齐国为相,其子在无盐县大肆庆祝,对随行将士毫无体恤之情,俨然一派作威作福的模样。 再有季布曹咎联合多名军官四处撒播‘宋义勾结秦军、项梁战败与其有关’的言论,大家对这位‘卿子冠军’哪还有先前鼎力支持的态度与信任? 怨声载道之时,有人念起楚军的种种好处,项羽主速战速决的谏言如何有见地,宋义饱读诗书却畏首畏尾;反秦以来楚军功绩如何卓著,宋义无半点功劳却居于众人之上;项氏一族如何骁勇果敢、不畏生死,项梁将军当初拥立熊心为帝何等仁义...... 帅位易主的苗头就此开展,季布抓住时机,在龙且等人的帮助下,与曹咎一起潜伏进楚怀王的住所,趁夜将范增救出。 范增有巨鹿战事副将之名,获救后当即吩咐季布、曹咎敲锣打鼓地将自己送至安阳,并打着怀王心胸宽广、高山远瞩的口号,一路歌颂,使怀王吃了亏也只能对外宣称范增是病体康复,领了诏令赶赴前线。 当初拥立熊心为怀王,一为出师有名;二为联合各路人马;三为避免少羽风头过盛,成为众矢之的。 时至今日,若项氏再一味忍让,复国初衷何在?楚国军威何在?暴.秦几时才能推.翻? 细细思量之下,刚到安阳境内,范增便遣走了随行的人,独自找到楚军中的一些亲信,这件事,他必须亲自动手。 罗网默认钦原的离开,却没有抹杀她的资格,一卷信息传来,信手按惯例在两日内就呈到了赵高手里。 阿城的药材地、工人、亲眷、钱财、身份背景......以最轻的文字承载最重的价值。 连年战事,医者与药材甚于黄金,钦原这一举动,等于将更重要的生杀大权交到了自己手里。 细读名单,是赵高一直以来想要掌握在手中的性命,其中近七成与公子高沾亲带故...... 我以为,你不会。 那日钦原淡漠的让他料理了这些祸患,赵高以为钦原只是在履行职责。 可如今......怕你恨你,从未恨你。 自然,也从未爱过。 钦原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但世间比男女之情更加珍贵强大的情义太多太多,这份心意,已远胜于他当初所求。 炽烈酒香缠绕在唇齿之间,漫漫散开,便是辛辣得呛喉也甘之如饴。 名单之中,附有几片枫叶。 喜欢枫叶的人往往有着超强的自制能力,积极进取,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懂得从失败的经验中提升自己。 不过,夫人你应该不知道,对赵人来讲,枫叶寓意着独特的相思之意,‘温柔如水,威如雷霆。’ 枫叶在赵高指间随风拂动,上面的内容是......幽然浅笑,于她满腹的牢骚,赵高只回了两个字,然后将枫叶收藏起来,这一次他并不想焚了它。 山间密林恣意盎然,皇室园林气派庄严,一草一木寸金寸土,无不透着权威的格调,远远看上一眼,连那灌木丛中奔跑的野兽,都是与众不同的高贵。 清泉在人工开凿的河道里冲刷而下,轻舀一瓢于壶中煮沸,便能喝到一下午的典雅。 嬴朔看着草地上悠闲散漫的雄鹿,手里的茶盏一掷,那鹿听见响声只是微微一动,接着就慵懒地卧在阴凉处酣睡,别说是逃命的觉悟,就连最初被赵高送来的一点点惊惧也没了。 野兽没了利爪和牙齿跟阿猫阿狗有何区别?何况是被驯化圈养的。 因此,她早已不将希望寄托在这个牢笼里的人。 不过,独独让一个孩子去做那样危险的事,嬴朔心里是纠结痛苦的,但......父皇在世时曾说铉儿与他儿时极为相似。 铉儿自小就不太与人亲近,皇长兄要抱他也要哄好一会儿才行,可一见到父皇,他的眼睛就会像星星一样,亮晶晶地看着父皇笑,刚学会走路便整日整日的粘着父皇,有时枕在父皇的腿上睡觉,一枕便是一两个时辰,枕到父皇腿麻得不能动弹。 十三弟看不过去要拽他走,他就往父皇怀里一钻,父皇一个拂袖下来,便将铉儿整个护住,一句“无妨”,无人再敢动他。 父皇政务繁忙,为人严厉,又不会哄小孩子,可就是坐在父皇怀里一整天不说一句话,铉儿也会眼神炯炯地看着父皇批阅奏折,若是感觉父皇坐得乏了,便用他胖乎乎的小手给父皇捏肩捶腿,努力抱着父皇的胳膊,撒娇耍赖地要父皇陪他睡觉。 那是,铉儿不过两三岁而已。 很多时候,从内监宫人到皇室子女,没人能劝得了的父皇,就被这么一个小家伙软磨硬泡地拉去了就寝...... 这世间不会再有父皇那样的人,可嬴朔依然相信嬴秦血脉的坚毅还没有死。 任铉,父皇的长孙子婴,必会完成父皇未完成的事。 什么?!钦原一看信手带来的消息,气得睚眼欲裂......反复翻看...... “喂,你给我站住!”信手已经逃的无影无踪。 不行?我写了那么多发自肺腑的话,他就回了两个字?呵~ 你知道练书法有多累么,手抽筋了几百次好不好? 你知道张良看到我练字,都觉得侮辱的那种眼神么? 你知道我天天打完瞌睡就去在河边洗衣服,被人莫名其妙夸勤快的挫败感么?搓得手上的老茧都没了好吧。 亏我还用名单表了忠心,想着再不济也能减刑,那晓得......哼,赵高,你一定有什么心理疾病。 萧何再一次夸张良,怪不得说读书人墨水多,砚都比别人用的快后,张良回到营帐,终于决定忍着嫌弃,指导指导钦原了。 看着张良心疼又忍耐的样子,我愧疚地低下了头,刚知道张良用的砚挺贵的,早知道就多浪费几个了,“再给我支笔吧~” 很不情愿地将珍藏多年的毛笔交到钦原手中,握笔的姿势是对的,坐姿是对的,也知道写字前先晕开笔毛,用完后要将毛笔淘洗干净,可为何没有一点恒心? 对钦原每次练字不到一刻钟就开始打瞌睡,张良是佩服的,“你若能拿出半点练武的耐性,周将军他们也不会笑得撕心裂肺了。” 撕心裂肺还是轻的,樊哙那个大老粗看到我的字,居然投递出热泪盈眶、心心相惜的神情,大拳头捶我肩膀说找到了同道中人! “请赐教~”敷衍地抱拳一比。 “赵高不做无用之事,他让你临摹书法,定是对你有利”张良执笔在砚台里点了点,被钦原警觉的余光扫到后,从容的于处理过的荷叶上一笔一划的做着示范,“你从前在有间客栈便不喜欢读书写字,如今相隔千里,还能让你提笔的,也只有他了。” 哟哟哟,听你这学霸的口气,说的我是文盲一样,“嘁,知识改变命运~儒家要是少读点儿书、写点字,也不会倒霉啦~” “你到底要不要练字?”违反赵高命令的后果你比我清楚。 然而这种揭开伤口戳刀子的行为,显然触了张良的逆鳞,“练练练......” 在张良的指导下,钦原的字很快有了质的飞跃,比如规整得有了点框架的味道,再比如终于能赶上张良六岁时的水平了。 打瞌睡和洗衣服的频率也随之下降,再次出现在河畔时,已经是随汉军进军关中的第五日。 “夫人夫人,那个......”见到钦原出现,迷妹们立即围住。 搡开太阳花似的小姑娘,自打上次她们给张良洗了衣服头发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本来我是想多挣点钱,可张良现在对我是严加防备,恨不得睡觉的时候都睁着眼睛,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啊~ 某两个眼尖的小姑娘赶紧抢过钦原的水桶放一边,拽着她的袖子撒娇,“夫人~” “咳咳”正经地清了清嗓子,难为地开口,“唉,好吧,体谅你们一片痴心,再帮你们最后一次,千万别告诉别人噢。” 迷妹们相互眼神交流,有点儿不甘和小失望,但要不是军师夫人,怕是连多看张良军师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军师夫人这般平易近人,再为难夫人,便是不知足了,于是......纷纷点头同意。 皱着眉头,咂咂嘴,很是犹豫地拿出一把单个竹简,“一个五两......” “哎,小可爱,别忘了帮我把水提到厨房去”银两装好散步去,各取所需,乐得自在~ 心满意足乐开花的迷妹们,“嗯!夫人放心吧~” 吕雉与戚莹 戚氏自毙 “军师夫人也太凶残了” “谁说不是啊,听说尸体足足飞了半个时辰才落下来,把李火夫家的丫头都吓傻了!” “呸,你就吹吧~” “哎,你还别不信,一脚就踢出一个血窟窿,几位将军都不一定能做得到,我看军师夫人不是一般人。” “也不知道主公的两位夫人怎么样了......” “你说这军法条例出自军师之手,主公又事事都听军师的,这事儿会不会不了了之?” “军师要是偏私还有脸在汉军待着?” “瞧你说的,我家卢绾将军那可是跟...”小兵刻意压低了嗓子,“可是跟主公一个坑里打过滚的,那感情没话说了吧?可年前就因为偷了一只鸡,被军师下令打了二十军棍!” “对对对,戚夫人的表弟不也是因为欺负了一个丫头片子被军师斩首了嘛!主公请求都没用!” “啊?那军师夫人不是死定了?” “我看也不一定,听我家娟娟说,军师夫人挺和气的,不像那戚夫人,整天嫌这嫌哪的。” “哎,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刚开始好像是那个老妇先惹的军师夫人”...... “都给老子消停会儿!”刘季一声吼,全场鸦雀无声。 刘季正要威严地训话,却尴尬的发现,让全场鸦雀无声的人并不是他。 “快看快看,军师夫人来了!” “她就是军师夫人?” “军师怎么没跟她一起?” “不会被她打死了吧?” ......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钦原慢慢走到高台下面,静静与刘季对视,然而只是那么一会儿,便利落地跪下。 “咚”全场死寂。 风簌簌地刮在脸上,漫天沙尘里,刘季看见钦原扬着脸,看着高台之上的他们,不想退让却逼迫自己妥协的低下了头,伏身磕在地上,“罪犯子文前来自首”抬头,跪的笔直。 刘季回过神来,正要下去拉钦原起来,被萧何的话堵了回来,“好,杀人偿命,今日就依汉军军法判你斩首之刑,然沛公仁义,念你夫君张良为汉军立下汗马功劳,且你又自行投案,敢作敢为,特许你在死前与张良再见一面,来人,将犯人吊起来!” 刘季错愕地看着萧何,钦原真的被他的人吊在了校场上......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樊哙等人立马把他按住,“大哥大哥,算了算了,下面的人都看着呢!” 看了看校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刘季不由地收敛了点,赶紧蹬上鞋子,招手把萧何叫回来,小声骂道,“狗.娘.养的,老子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你知不知道她有多重要,她要是......” 樊哙挤眉弄眼地赞同道,“就是!她要是出了事,军师还能跟我们一起混吗?!” 萧何分析道,“三军将士、一方百姓都看着,若不给个说法,你让沛公今后如何服众?” 刘季切的一声摆摆手,你知不知道钦原疯起来有多恐怖?擒贼先擒王,你又不是主公,当然可以这么说喇,“服不服众不是现在的重点~” “今后?你可拉倒吧,就她踢在老家伙身上那脚,能来低个头就不错了,你还真想把人家怎么样啊?”卢绾不耐烦地吐槽着。 萧何朽木不可雕也看了看面前的几个人,拉着刘季到了高台背后,双膝跪下。 刘季心不在焉地看着萧何,心想,你也给老子来这招? “沛公,我们这些沛县的老兄弟跟着你走南闯北也见了不少市面,可为什么之前一直打不开局面?还不是因为没有遇到像军师这样的人,他虽然离开过几次,可从建立军制到推行军法,谏言谏策到用兵伐谋,再到今日翘首关中,他哪一次没有尽心尽力?” 刘季拍拍手,一副这就对了的样子,“就是因为军师辛苦,我才不能杀他媳妇儿嘛~” “说句不中听的话,军师的所做所为并不是为了效忠您,而是为了整个汉军,为了您当初那个要让‘天下人都过上安生日子’的理想,军法在前,岂能违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若您就这样把军师夫人放了,如何向外面那些人交代?军法要来有何用?没有军法,您如何开创万世河山?没有军法,军师佐汉军逐鹿天下,岂不令人耻笑?没有军法,我等何以取信天下百姓?” “咳......”刘季被萧何说的脸红,身为一个主公,他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扶起萧何,拍去他屁股上的脚印,“是啊,子房之前还亲自处决了戚家唯一的男丁,这回戚家人可是抓着把柄了。” “因此,臣下恳请沛公,不管您有何难言之隐,军师用什么办法帮军师夫人脱罪,您定要严惩,以儆效尤”萧何伏地叩拜。 看似岌岌可危,实则险中求胜。 张良出身贵族,师从儒家,书生气极重,初入汉营时,连同刘季在内都与之有很大隔阂,幸而之后屡出奇谋,为人谦和有礼又风度翩翩,方才使得汉军上下认同,又见他文武双全,执法严明,并非文弱空谈之人,便渐渐尊敬起来。 此番听闻军师夫人触犯军法,众人虽有疑惑,却也没有造成大的乱子,加上主公与几位将军在现场坐镇,主公更是亲自下令将军师夫人绑了,有些个想借机生事的也只得暂且作罢。 然而,刺头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削平的。 “凶手呢?!把杀人凶手给我交出来!”戚老爷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闯进军营,直奔校场,先声夺人,再对着沛公敷衍式地拱一礼,“沛公在上,老朽见过了!”怒而拂袖,瞪圆了眼睛扫视众人。 刘季淡淡与樊哙使个眼神,示意他搬个凳子,“请戚老爷上座。” “不必了!沛公军务繁忙,老朽不多做打搅,只盼接回侄女,将杀人者绳之以法,便会自行离去。” 刘季沉下心气,众目睽睽之下,他自不能与戚氏娘家人翻脸,“军师夫人的确触犯军法,但此事情有可原,还请戚老爷稍安勿躁。” “哼,好个军师夫人,沛公这话是不愿意交人了?老朽可记得军师从我府上强行带走英儿的时候,可说了‘军法如山,一视同仁’!” “......”全场吃瘪。 “怎么,这会儿轮到自己媳妇儿,就不一样了?”三日前收到侄女的家书,戚老爷便日夜兼程地赶了过来,原想着好好儿收拾收拾这个所谓的军师夫人,给张良一个下马威,没想到竟碰到如此良机,他岂会放过?丧子之痛,侄女之辱,满门蒙羞,他今日必定要让张良百倍偿还! “......”刘季本就不善安抚人,被戚老头几句话堵得无话可说,憋着一肚子气,又不能说明缘由,还不能下去踢他几脚,“戚老爷...” “沛公不必多言,老朽只需一句,这人,你们是交还是不交?” 樊哙忍不住了,跳下高台,一把抓住戚老头,“老东西,给脸不要脸是吧?敢这么跟我大哥说话!” 几十个家丁瞬间围了上来,樊哙大手一指,“老子看谁敢!” “噌”一听樊将军吼声,校场上的将士立马立正,戈矛齐震。 “咻”刘季吹个口哨,翘起二郎腿斜坐在椅子里,“哎呀~戚老爷,做人要讲道理嘛~”两手一摊,瞅了瞅校场边上的桅杆,和蔼可亲地问,“你看,就是因为军师常说军法不可违,我们这群大老爷们才把一个姑娘家~吊起来了,你还想怎么样呢?” 场下一片惭愧之声。 假惺惺地斥责樊哙,“哎哎哎,还有你,松手松手,快松手,怎么能如此对待一个老人家?快,快把戚老爷请上来~”刘季本人纹丝不动。 樊哙直接抓着戚老爷的衣领把人拽上去往凳子上一推...... “好,好!”戚老爷气得胡须抖动,却不敢直言刘季护短,“老朽就看张良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恼怒地从袖中掏出一物,递与刘季,“沛公且看看吧。” 樊哙暗切一声,做了个嘴角向下的表情,却看见刘季在看完戚老爷给的东西立马正襟危坐...... “嘭”刘季将布帛紧紧压在掌下,这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呵”戚老爷泰然拂袖,胸有成竹地仰起头,“沛公以为,老朽真的什么也不准备,就敢来找张良算账吗?” 刘季的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转变,屏退左右,神色肃穆,“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批粮食和马匹若全到了楚军手里,被问责还是轻的,只怕范增见他居然已有七八万的人马,就要提前做点什么了! “老朽还是那句话,这人,沛公是交还是不交?”步步紧逼,不给这个侄女婿留半点情面。 望着台下的士卒,刘季长舒一口气,眼光转向别处...... 戚老爷起身走到刘季身侧低下头,衰老的双眼里透着复仇的快意,“我戚氏为汉军出钱出力,你刘季承诺将来立莹儿为后,我儿不过玩了一个乡野丫头,你的军师就要了我儿性命,你觉得公平吗?” 刘季眉头紧锁,压住满腔怒火......终是破口说道,“戚英无视法纪,多行不义,怪不得军师!” “那就请沛公转告张良,我定要他的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戚老爷负手走下高台,“哦,忘了提醒沛公,来接我莹儿回去的时候,请以正夫人之位相迎”令家丁放下钦原一并带走,再无一人敢阻拦...... “沛公,这?” “都给我滚下去”厉声叱退樊哙等人,疏散校场上的兵士,刘季独自朝吕雉的住处而去。 却是......满心决绝,既如此,就别怪我对你戚氏不仁。 闭目眼神,脖子四肢酸痛的要死,这种坐囚车的出场方式,还真是不习惯~ 途中休息的黄昏,戚老爷散步到囚车前,得意并装出两分人性,“其实一个下人,我戚家并不在乎,要怪就怪张良不识好歹,小小军师也敢对我戚家动手!” 看钦原脸色发白、嘴唇干裂,估摸着这一路上的迷药已经折磨得她没什么力气了,戚老爷转头对下人吩咐道,“来,我们军师夫人淋了一天雨,给她开开锁,换身干衣裳,哈哈哈哈~”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嘿嘿,嘿嘿......”猥.琐的淫.笑随之靠近钦原。 钦原眯着眼静静地看着几个男人打开囚车进来...这一幕,与罗网的某一次训练极为相似。 那年我好不容易在赵高手底下走过百招,任他内力如何强横,剑也未脱手,想着总算能升任天级一等,却不想他命我上交了钦原剑以及所有可以当做兵器的东西,将我扔进一间关满各式各样囚犯的死牢。 “不准逃,不准藏,不准用任何利器”赵高的声音从死牢外面传来,寒凉之极。 “老子到是想用,你他娘!!!”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他破口大骂,“奶奶的,你这让我怎么打?!来来来,你个鳖孙,有种你来试一下!” 他却幽幽地说,“若有朝一日你被人捆住了手脚,内力全无,周遭又无利器可用,你是要认输?” ...... 杀手确实会面对无数种困境,尤其是眼下这种。 “砰!”几个大汉七手八脚对钦原开动的刹那,钦原身上的枷锁砰然碎裂...... 夜,变得很静,静的让人直冒冷汗。 历经世事的老道让戚老爷意识到一种诡异到窒息的气氛,“咣”手中的药碗落在地上,看着侄女一脸惊愕的表情,戚老爷也不住地哆嗦起来...... 吱呀一声,大门慢慢被人推开,缓缓地,钦原从门外走进来,挂着‘友善的微笑’,双拳黏黏的滴着血...... “啊......”凄厉的尖叫响彻天际,这样熟悉,这样刺耳。 嘭,戚老爷跌倒在地,一把老骨头慌乱地往后退,“来人,来人!来人啊!” 一步,两步......越是靠近,钦原的笑越浓烈,全身散发着血与肉的味道,血腥又疯狂...... 戚老爷神志不清地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的...锁链是我请最好的工匠打造的,还有药,对,还有药...不可能的......” 将满手的血脂擦在戚老头的衣服上,曾经的我十分想宰了赵高,居然把我丢到那种地方,如今却万分感谢他让我做的每一件事,学的每一个本领,“告诉我戚家所有值钱的东西,我就不折磨你了~” 戚莹缩在角落里,抱头颤抖......“我我我,我知,知,啊......” 迷之微笑,吓得戚莹闭着眼睛大叫,“啊......”丢开老头,掐住她的脖子,“突然又不想听了,你的声音真的刺耳”猛然发力,戚夫人的喉咙里闷出几个字。 “我...怀...孕了” 松手,她泪流满面地重复道,“我怀孕了,真的,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说着她滚下床来,咚咚咚磕头。 怀孕了......哼,怀孕了?!关我屁事! 钦原一掌拍下......戚莹蜷缩在地......钦原最终还是收回了内力,体内猛地涌上一阵燥热,冲得她一个踉跄,这是?! 轻轻摸摸她的脸,魔鬼般的微笑,“好,我不杀你,但我要让你永远记住我,记住这一天!” 扯戚莹起来,迫使她直视前方,再封住她的穴道,一拳一拳把她叔父打死给她看,从惨叫到血肉横飞......直到面目全非。 “你疯了!住手!”张良在钦原身后暴吼,提着凌虚的手凉得发颤。 喝,钦原的双眼在微笑中渗血,“咔”的一拳击碎戚老头的颈骨,连皮带肉地把他的头撕扯下来,“呵呵呵”地笑着,举起来,往戚莹脑袋上叠去...... 张良抢先一步用凌虚敲晕戚莹,反手冲开剑鞘,劈掉钦原手中的人头,回鞘,“你给我停下来!”却在提起钦原衣领的那一刻,被钦原满是血肉骨渣的手推开。 “滚!”啪的被尸体绊倒在地,想拨地而起,筋脉却乱到使不出内力,只得手足并用地爬起来往外跑,因为张良刚刚那一碰,来自本能的欲.望压也压不住的扩散到全身,我就是死也要死到别处...... 张良追了几步,一把拽住钦原,“官道是全上人,你......”感觉到钦原滚烫的皮肤和异样的呼吸时,怒气全无,心下了然......三枝九叶草。 “放开!”真后悔没有早点动手。 张良恍然一松手,钦原蹒跚着扑向前摔了一跤,捡起从戚莹头上掉落的发簪,跌跌撞撞地向后院去,转而看到水井...赵高,都是为了你这神经病...... “没用的”张良抓住钦原的肩膀,将她从井口拉回来。 被张良拉回来的这一刻,我顺势把发簪刺向他的脖子,你不让我活,我也弄死你! 张良身形一斜,发簪擦着脖子过去,绕至钦原身侧,点了她的睡穴...... 巨鹿之战的前夕 喜欢孤独的人大概有两种,没有尝试过甜的味道,或心里住了某个人。 张良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能像钦原这样顽强,换做是自己或者卫庄兄,也未必做得到。 三枝九叶草是何等厉害?传闻从远古时代流传下来,专用来对付武功高强之人,昔年姬无夜当道的韩国,有不少女刺客便是栽在这东西上,将其混在迷药中,药力更甚......它不是毒药,却会随着所中之人的内力慢慢发挥药效,无论如何理智超然,只要一点点,便万劫不复。 她呢?点穴并不能完全抑制药力所激发出的欲.望,那是一种近乎于兽性的本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十倍百倍的加强......她只是紧紧抱着自己不停地撞墙。 如果还能使出半点内力,她大概肯定已经自断经脉了。 “你不是什么都不在乎了,还在乎这个?”张良气定神闲地看着钦原慢慢挪过头,睁开一只眼看他,大汗淋漓,脸发烫得通红,眼神却依旧杀气四溢。 心中用最不堪入耳的脏话把张良刘季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却在听到张良声音的那一刻,全身酥麻麻的阵阵奇痒,赶紧睁开一只眼盯着他,你大爷的! 张良走近一步,明显看到钦原抽抽,“你是为了公子高,还是为了他?” 脑袋热烘烘,全身汗涔涔......“关你屁事!”话一出口,竟带了点娇嗔的味道。 张良一怔,心中凛然,都倒了这种地步,还这么盛气凌人,“你若是为公子高,我可以救你,你若是为了......” 嘭,十几条被子全部飞开,也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让我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指着他,“不管我为了谁,都不需要你来救!”此言豪气干云,总算挽回点面子,然后缩回手来放嘴里,咬不到颈动脉,还咬不到腕动脉? “呵......”张良黯淡地笑着,拉着钦原缩回去的手,挽半个圈,让她跌到自己怀里。 幽幽的君子兰香像烟花一样绽放在每一个细胞,整个人瘫软......运起最后的力气使出一个后踢腿,老子让你断子绝孙! “喝血”...... 张良很明显的感觉到钦原撤掉了脚力。 钢铁般的巨牙一口咬下...... 手臂的奇痛,血液的丢失,从头到尾的清醒,没有哪个女子可以像她,没有哪个女子敢像她......那个心软爱认怂的子文真的一点不剩了。 那个爱捉弄别人却想护着每个人的小良子也早就死了。 余下的他们,只是满腹的阴谋诡计。 江湖、朝堂、军队、平民,只要有需要,罗网都可以搭上一条线,战火流年里为布局提供必要的条件。 收拾掉传信部最后的叛逃者,拿回各路义军内部的潜伏名单,当着赵高的面将其烧毁,这条暗线从今以后只有鬼翎知道,绝无泄密可能。 “你......”龙修跪在赵高跟前,极为不满鬼翎的举动,却因这次问题出在传信部而无话可说。 只是望了望热气腾腾的玉碗,赵高便没了食欲,微微扬手让奴仆端走,这新白果煮出来的粥,果然和钦原的不太一样,“你可知这次若不是鬼翎发现的及时,大局将乱?”居然会被楚军派来的奸细蒙骗,真是可笑。 “属下甘愿领罚,只求大人宽恕传信部”龙修单膝跪地,身上的佩剑已按照规矩,来时就交回了炼师部。 即便是这样的大错,赵高冷淡平静的神态也未有更改,传信部不擅武功,耐受力和敏锐度比不得杀手们,可因是组织中最重要一部,对整个布局知之甚多,尤来受他重视,龙修素来谨慎,忽然犯下这么大的错误,罚与不罚,都尤为重要。 “你全权处理”因而,是考核鬼翎能力的重点。 “是”虽然手里的事情已经多到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鬼翎还是没半句废话。 突然想起什么,赵高随口一问,“戚氏被钦原铲除了?” “是......只是东西被张良抢先一步拿走了”上午消息传来的时候,鬼翎捏了一把冷汗,以钦原前辈如今的身体状况居然还能单枪匹马的把人家灭门了,也真够可以的。 两个人相处久了,约莫真的有心灵感应,前些日子真刚本要带人去解决戚氏这麻烦,可赵高总觉得这事不用急,没想到钦原真的帮他完成了,“无妨,刘季若得不到一点利益,留她也无用。” 鬼翎拜首正要退下,又听赵高说,“找到戚莹的结拜姐妹,送到她身边。”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个女子对她有用的情况下,赵高仍然觉得应该把这个女子送到钦原身边,或许......可以让钦原了解一下他想要什么。 回到汉营,皆是异样的眼光和胆怯的交流,就连樊哙那个大老粗远远看到我扛着张良都没过来帮帮忙......萧何来探望张良,咽了口唾沫,没进营帐就走了......刘季压根就没出现过,卢绾他们就更别说了...... 后来,吕雉提着两包红枣过来,在帐外足足徘徊了一个时辰,犹豫再三,终是劝了劝我,“夫妻之间打架,下手不要太重。” 最后,我发现张良的迷妹们聚在一起暗自垂泪,可怜她们军师的遭遇;士兵们吃饭的时候,蹲在地上为张良惋惜到食不下咽。 失血过多的缘故,张良半条命都没了,整个人看起来异常虚弱,加上我头上的伤,染红了纱布的拳头,说不是家.庭.暴.力都没人信,“作为回报,你可以提个要求。” 坐起来把药喝了,盯着空碗思考了很久,张良缓缓抬眸看我,“星魂是可以帮你修改命格之人。” “......”静待张良下文。 “是赵高杀了他”星魂永远都不知道那颗用来让他安睡的药,早就被赵高掉包了。 帮张良拆下纱布换药,由于动作过于粗鲁,他疼得眉头紧皱,“你就不能轻一点?” “不能”快速上药,再次包好,虽然他手臂上一大块肉都没了,但我并不因此感到愧疚,“所以我和浮光都猜错了,赵高当时的真正目的,既不是冯家,也不是流沙,而是星魂,那么,如果星魂没有死?” “死的便是你夫君”一如往昔的敏锐目光。 哼,钦原环抱双手,脸庞爬上嘲讽的笑意,“也就是说,修改我命格的方法就是杀了我夫君?” “这是我让你留在汉军的最终目的”许多事情并不是你不想做、不会做,便可以不做,即便钦原此刻不屑,也不代表将来他没有办法让钦原向赵高下手。 拿起绢帛,仔细辨认被墨迹覆盖的字,我才懒得跟你瞎扯,“还是说说你的要求吧。” “我要见两位师兄一面”绢帛上的文字,张良早就铭记于心,虽未从中发现任何不妥,可见钦原如此费心摘录,张良觉得定是有什么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很好,要价合理~” 沛公的军帐中,连连叹息让喝酒的气氛变得伤感,樊哙与兄弟们挨个碰杯,决心从今以后痛改前非,一定要对自家媳妇儿更好才行,毕竟比起钦原,他那媳妇儿实在太温柔了。 “啧啧~你们是不知道,军师被揍得都不成人形了,军师夫人平时看起来斯文,没想到下手这么狠!” 萧何嘬口闷酒,“是啊......反正以后是不敢再找军师喝酒了。” 刘季酒碗一放,正要添油加醋,就听帐外小兵拦不住某人的声音,“军师夫人你先等小人通报一声,欸欸不能,不能啊军师夫人......” “沛公,军师夫人......”小兵跪在地上为难的看了看各位老大。 僵化的气氛中,钦原拱手一拜,“军师有些私事要与主公商议,让我代为转达,还请诸位回避。” “大哥......”樊哙很是担忧。 刘季点点头,示意他们几个退下,萧何立即心理神会,赶着卢绾他们快点走,樊哙表示要留下来保护沛公,被刘季一脚踹走...... “哼,沛公好雅兴,楚军与秦军在巨鹿交战,您居然还有闲心喝酒?” 拿起酒坛往碗里倒酒......空空如也的坛子着实扫了他的雅兴,索性吊儿郎当的倚靠在扶手上,“阁下都有闲心灭掉戚氏满门,刘季如何不能喝酒了?只是,你怕是已经忘了我们的合作。” “呵,满门?不是给您留下了一个戚莹么,比起您亲自动手,相信你的小夫人从今以后会更加依附您”要不是刘季暗示出了汉军地界再动手,我也不会欠张良这么大一个人情,“况且,有账簿和戚老头的私章,戚氏财物尽归您所有,这......不是很好?” 浅笑相对,这其中的深意,刘季自然明白,原本想一石二鸟,现在看来,子房主张留下钦原的确有用,“不日之后,我会向全军澄清此事,所以,请阁下” “与汉军一起旁观楚军赢得最巅峰的胜利?”不得不说,刘季这演技,差点连我都骗到了。 “也希望阁下善待子房”明明拿到戚家账簿的时候还好好的,去接应钦原回来就半死不活了,再这么下去,他的宝贝军师可就没了。 “是,你的确应该感谢自己找了个好军师”用自己怀了孕的老婆做诱饵,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这口鸟气,如果不是因为张良,早出在刘季身上了。 千里挥戈,万众俯首,尽皆瞩目的永不能败。 斩杀宋义,追击其子,以宋氏父子延误军机、不恤士卒之罪,堵悠悠之口;借楚军上下之怨怼,施压怀王,迫其封项羽为上将;留虞子期镇守江东,应对汉军生变;趁势进军巨鹿,如范增计划的一般,五万楚军尽归项氏麾下,风林火山齐聚一堂。 不顾联军劝阻,项羽在巨鹿东南就开始正面还击秦军,鳌战数日,护得英布夜渡漳水,再以钟离昧率领的强.弩.箭.队,于渡河后取得小胜,一扫河北军五千先头部队被秦军全歼的阴霾。 停滞不前的联军大受鼓舞,遂采纳范增之言,随着楚军渐渐向巨鹿推进自己的部队。 趁着士气正盛,项羽紧随英布之后渡过漳水,并派季布率五千人去破坏王离军的运粮通道;同时,宣布了一条能把范增气死的军令。 全军上下必须将船只、木筏、锅碗等所有与生路有关的东西全部毁坏,违者一律斩首。 这臭小子,简直无法无天了,范增一边骂着,一边赶紧去阻止少羽......赶到的时候,少羽正在砸他乘过来的那条船。 “嘎啦......”少羽一脚下去,最后一口锅也支离破碎。 见此情状,范增深知多言无意,主帅已激起全军必战不退之心,汉军必定会趁楚军与秦军纠缠之时,进军关中,楚军成为各路人马争夺天下的公敌已不可避免,此战需双方拼尽全力亦不可避免。 那身为军师,他必要楚军震慑天下,少羽一战成名! “不胜即死,还我河山!”少羽高举右拳,七海蛟龙甲在将士的眼中闪耀着尊崇,那是信念与荣誉,和热血融合,沸腾升华。 秦军一边,王离率十五万长城军将巨鹿重重围困,章邯率二十五万囚徒步兵于棘原驻扎,以牵制仍存观望之心的二十万诸侯联军,为王离军运送粮草。 “你再念一遍......” 应华卷起诏令,低着头不愿去看章邯......久久,了无生趣地摊手,“呵,再念十遍又能如何?将军不是一直都明白么?!” 双手撑在桌案上,赤诚之心慢慢不受控制的变得冰冷,大秦并非毫无生机,可...... 说到激动之处,应华拍着自己的胸膛,愤恨之极,“这样的国!这样的君!我们到底” “住口!”想起胡亥在定陶的援手,章邯猛地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吓到,连忙命人将副将拉下去,“应华口不择言,动摇军心,拉下去杖责四十军棍!” 颓废地瘫坐下来,手指不慎带落诏令,静静地看着它......章邯还是捡了起来,‘限期十日,不胜,永除军籍’。 于秦军而言,军籍甚于性命,不被一个国家所承认的军人,与流寇无异;一个没有军籍的军人,即便立下再多功劳,也得不到一厘一毫的奖赏,不止自己朝不保夕,家人也有可能被视作叛党...... 始皇帝陛下,臣......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仗南阳兵马粮草,与殷超苦战多日,汉军始终没能攻克宛城,刘季因此渐生怯意,又恐楚军打赢巨鹿之战,便会一举入关,成为诸侯之王,断了汉军前程。 “阁下曾问季是想先赢后输,还是先输后赢,今日之局面,不知阁下做何解答?” 瞧刘季一副痞相却还文绉绉的讲话,就知道是张良教的,“沛公可曾体验过绝望?” “......”但笑不语。 “那张良有没有告诉过您,怎样才算最绝望?” 如果不是一早就知道钦原的名号和手段,刘季倒觉得她与子房的确有那么点儿心意相通的意思,“先赋予希望,再将其打破。” 微微欠首,“那沛公静待时机便可。” 见钦原走远了,刘季方对身后的石山说道,“和你预想的一样。” “即便如此,也不可全信”张良从石山后走出...... 先赋予希望,再将其打破? 准确的说,赵高现在要做的是将章邯的信心,一层一层的瓦解,撕烂,踩碎......难怪定陶之战,我逆他的意,还了章邯两个人情,他也未对我做出处罚;难怪胡亥带领咸阳守军参战之后,他也未伤胡亥嬴朔分毫;难怪任由我到汉军...... 我随心随性、自以为是犯的错,章邯干扰他大局的一切举动,楚军汉军利益相争的难题,在他手里,竟转化成一枚枚有用的棋子,一步步规范在他的棋局之内,万变不离其宗。 这种无论做什么都像是在给他添砖加瓦的感觉,憋屈得我相当难受,我怎么就走不出这套路呢? 但想到他绢帛上真正想说的话,又隐隐觉得,他似乎......想让我了解他的一切? 不不不,这这这......肯定是我的错觉。 一定是中了三枝九叶草的后遗症,一定是的! 当当~ “大人,让我送个姑娘给你,已经送进汉军营了”鬼翎乍的出现,简洁明了的交代了就想走。 “欸欸欸”我赶紧拉住突然蹿出来又要回去的鬼翎,“他......就没有别的什么交代我?” 食指与拇指拈住钦原的袖子,把她的手提开,弹弹衣服上的灰尘,“那个姑娘是戚莹的结拜姐妹,算不上什么美人,品行倒还不错。” “......”这一定不是赵高的原话。 “哦,对了,我听汉军营的两个丫头说”鬼翎眼睛一亮,故作无事地问,“你是军师夫人?” 额......刚刚不应该拉住他的,立即收起嫌弃的小眼神,正经道,“哎,这都是......工作需要~” “哼,怕是他们的需要吧”鬼翎这段时间正在整理传信部的卷宗,偶然看到钦原的那一部分,知道她从前在墨家与张良他们的关系还不错,再听到那两个丫头说的,心里不禁为赵高担忧。 不好的预感蔓延开来,这小白眼儿翻得~ “我说你怎么老是......”钦原顿时瞪大眼睛,指着鬼翎恍然大悟,“哦~” 鬼翎被钦原哦得一阵慌乱,一把挥开钦原的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嘿嘿~”耸肩坏笑,拍拍他的肩膀,“欸,喜欢一个人何必分性别呢,爱了就是爱了,不要不好意思!” 一肘拐开钦原,鬼翎的脸黑得毫无光泽,“你若再乱讲,别怪我以下犯上。” “咳......”慢慢缩回手背在后面,你犯得还少么。 不过,真是我想错了,鬼翎的性.取.向应该没有问题。 依现状而言,钦原确实是最适合留在汉军营的人,只是鬼翎不希望钦原与他们相处的太久,久到没有时间见赵高最后一面,“我是赵人。” “嗯?” “旧时的赵国,枫叶代表‘温柔如水,威如雷霆’的爱意,它的反面是说‘独一无二,不容背叛,如若背叛,玉石俱焚’”前辈以枫叶为书赠与大人,大人欣然收下,便是应了这承诺。 “我我我......”我就是为了省钱而已啊!汉军这么穷! 细数以枫叶传信的次数,好像还不止一次......现在去要回来还来得及么? 鬼翎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大人只对你一人如此。” “欸......”声音越来越弱,想了想,还是不要欸住鬼翎了,鬼知道他对我和赵高在一起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执念。 张扬与隐忍的代价 比拼心计,大约是衡量布局能力的一种方式,但甘愿把自己也算计在内的心计,可不只是为了胜利而不遗余力。 王离军断水断粮,章邯与联军互相牵制,项羽一点一点向巨鹿压进,将先锋队十之存一的送进了城内。 龙且宗族效忠项氏多年,从祖辈开始,双方便一起在战场上长大、杀敌、受伤、扶持,腾龙军团在多年前楚国灭亡的时候就所剩无几,此番跟随龙且做开路先锋的,是项羽亲自挑选两千精兵。 等到与赵军相合,拒秦军于城外,龙且依策安抚赵王歇、丞相张耳,督促其组织城内军民,死守巨鹿,里应外合,共同御敌。 匆忙组织起全城军民抗敌,即便有龙且坐镇,项羽为外援,赵王歇仍显信心不足,他们困于城中多日,先前多番救援无果,如今只有楚军前来相救,岂非杯水车薪? “龙且将军恕罪,上将军力排众议,千里驰援,本王感激不尽,只是光这巨鹿城外的秦军就有十数万之多,再加上章邯驻扎棘原的二十多万大军,恐怕......” 不出范军师所料,这赵歇果生了降意,“古人常说,事不过三,上将军三战三胜,我龙且就再此与赵王约定,若明日上将军还能取胜,您便下令让我率领全城军民御敌,若上将军败了...” “楚军败了又当如何?!”赵歇明显更关心楚军战败后自己的结局。 龙且起身一拜,“若楚军败了,天下疆土重归秦有,您,再也不是赵王,这巨鹿亦会像当年的长平一样。” 龙且一举言中赵歇软肋,最后的幻想破灭,望着脚下土地,赵歇陷入沉思......秦法严苛,天下臣民无不畏惧,要是真的败了,恐怕再无他立足之地,更别说这王位......还不如......随楚军放手一搏! “大胆!”张耳看似在呵斥龙且,实则加深了赵歇对战败后的恐惧,“大王,勿听龙且小儿胡言,诸侯联军有二十万之多,足以抗衡秦军,我等何必依仗区区楚军?” “呵”赵歇全身一松,彻底没了底气,“他们若能依约来救,我等何必困守在此!”一拍桌案,赵王歇决然起身,“不必等下一战了,歇今日就与龙且将军在此盟誓,愿随楚军,永不相负!” 龙且拨出长剑,指天明誓,“愿与赵军,生死与共!” 张耳当即乘上器皿,双方歃血为盟。 挂着楚怀王西路军的名义征战数月,汉军有胜有负,攻下的城池不在少数,却都不是什么要紧之地,看着宛城这块肥肉就在眼前却吃不到嘴里,众将士的耐心都快被磨光了。 “要我说,干脆绕过宛城直取关中!”樊哙是受够这地方的鸟气了,既然打不下来,那就绕开它。 周勃赞同地点点头。 萧何连连摇头,“宛城对汉军至关重要,若不能趁楚军陷于巨鹿拿下宛城,必定错失良机。” “唉,都怪我,当初攻打南阳之际,军师就提醒我要防范殷超退守宛城,我也没太注意,没想到真让他给逃了!”卢绾后悔不已,当初张良提议时,他见沛公不以为意,阵前又有樊哙、周勃为将,就没怎么把张良的话放在心上,随意派了一队小兵拦截南阳郡守殷超,才会酿成今日的局面。 听了卢绾的话,刘季略尴尬的背过身,萧何体会其中深意,赶紧岔开话题,“哎,沛公,军师怎么没来?” 刘季随口反问,“不是你小子负责去请子房么?人不来,你问我?” “......”萧何无法反驳,明明是主公你自己说,要亲自去请军师的,还说随便看看他的伤。 卢绾郁闷地接话,“军师在照顾他媳妇儿。” “军师夫人还需要照顾?!”樊哙对军师夫人扛着奄奄一息的张良的画面,可是毕生难忘。 “你们都还不知道?”卢绾挪了挪,尤为不解的细细讲述...... “啥?!”几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刘季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你怎么不早说!” 卢绾一脸茫然,不禁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我怎么知道沛公您不知道,再说了,是,是军师要求打的。” “他让你打你就打啊?老子不是说过,军师夫人不能动吗?!” 卢绾好委屈,“可军师说,我要是不打,也是有违军法......再说了,都已经打了......” “......”什么?!钦原居然没翻天! 卢绾戳了戳刘季,哆嗦道,“沛,沛公?” “啊哈哈哈哈......”一阵故作轻松的干笑,“没事儿没事儿,军师执法不避亲,我心甚慰,哎呀,这一高兴啊,尿意盎然,我去趟茅房~” 抹去眼角的泪花,樊哙想起自己的媳妇儿感慨万千,“啧啧~果然天下夫妻都是这样相处的~” “嗯”几人点头。 戚氏灭门,刘季对外宣称是乱兵所为,为自己未能及时施以援手,感到十分痛心;并褒奖张良不计前嫌,与其妻身陷险境,救出了戚莹,以致双双受伤;且因吕雉与军中数人为军师夫人作证,先前杀人一事,乃是戚莹的奶娘挑衅在先,军师夫人被逼无奈方才出手。 此外,戚莹主仆对吕雉确有不敬之罪,军师夫人也是一时气氛,才会出手教训,继而失了分寸。 故,军师夫人有违军法,却在情理之中,罪不至死。 然,军法出自张良之手,沛公钦定颁布,公正严明,违者必惩。 因此,依军法,军师夫人被判六十军棍。 看着小姑娘们哭哭啼啼的从帐里跑出来,张良就知道钦原并不领情。 “废话就别说了”知道是张良来了,我轻轻侧过身,不屑地打量,“切~” 一个‘切’字包含了钦原对张良身体素质的无情奚落,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贯彻落实,自愿挨打后的沉着冷静。 “你收买了那个兵?” “谈不上收买,只不过之前帮他追了姑娘,他打的时候稍微手下留情罢了”小伙子娶到了张良的迷妹之一,下手的时候很有分寸,虚一棍实一棍,看起来打残了我,实则将养几日也就行了。 “这顿军棍,我本计划自己领受”张良说完,钦原的表情更轻视了。 哼~ 就你?垃圾~ 帅气的翻个身坐起来,“......”咦呀,屁股疼得一阵抽气,要紧牙关微笑之,高傲冷艳的反派气质不能丢,“你是觉得依照我多年养成的习性定不会甘心受罚?” “......”钦原现在的想法,张良真猜不透了。 嘶~ 这放水的六十军棍也不是好受的,赶紧认怂地倚在高枕上,“我脾气不好,不代表我脑子不好,要达到目的,手段和忍耐都是必要的,你要稳定军心、维护法纪,我要消除不良影响、继续留在汉军,人前的公平就需做足,这顿军棍的确该罚。” “喝”张良低笑,到底没有算准钦原的心性,看来想借伤势过重推脱汉军的战略决策,让钦原动用罗网的力量拿下宛城是行不通了,“好,七日之内,汉军必定收服宛城,到时” “汉军入驻宛城之日,便是你们师兄弟相见之时”小样儿~就知道你使的是连环计,幸好我觉悟够高,自己去领了这顿军棍。 刚与张良谈妥,刘季遣来探望我伤势的吕雉就到了帐外,赶紧装腔作势、伤心欲绝地骂走张良,做出一副再也不原谅他的样子,拿起书简乱砸,“滚,你滚!” 张良也十分配合退出帐内,凌乱的发丝让他稍显狼狈,看到吕雉后那躲闪心虚的眼神拿捏的恰到好处。 “子房见过吕夫人”三分无奈,七分愧疚,一视同仁又心疼妻子的军师形象信手拈来。 吕雉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先去察看钦原的伤势...... 拗不过吕雉非要帮忙的好意,加之被她好言劝慰后的我,侧躺在床上,手撑着脑袋,面上万分难过,内心幸灾乐祸的目送她去‘教育’张良...... 安抚好钦原,吕雉出去就把张良拉到一边,“我已按照军师说的,寻了数人去沛公面前为子文求情,沛公也没有降罪子文,军师又何必多此一举?” 看着沉默不语的张良,吕雉怜悯钦原之余,又有些愤愤不平,“我听沛公说,子文前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因而性子有些怪异,你这做夫君的,以前没有照顾好她也就算了,怎么现在也不知道多让让她?” “子文毕竟杀了人,子房也...” “有错当罚,罚当其罪,军师难道不知矫枉过正的道理?还是说你在计较子文伤了你的面子?” 钦原何止伤面子这么简单,“自然不是。” “那军师便好好照顾子文......” “......”张良默默点头作揖,只得老老实实听着吕雉长姐般的教诲。 吕雉出身望族,又主持一家老小生计多年,学识虽远不如张良,说话却也是在理的,“常言道,刚柔并济,军师执法严厉是好事,可凡事也要有个度,你看你把子文打成什么样了?真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的心里在想什么!”说到尾处,吕雉竟真的有些生气了。 “子房知错了,以后定会好好待她”沛公此举,害我不浅。 “这样最好,你可别以为子文在这里没什么亲人,就随意欺辱她,她要是再受了委屈,我可是要为她做主的”吕嬃(xu)要是被樊哙这样欺负,她这做姐姐的定不会善罢甘休。 ...... 再三保证,送走吕雉,张良无奈到心累,钦原的哄骗手段,令人折服。 残垣断瓦传递悲歌,地狱之花孕育而生,从土到天,从兵到将,杀戮滋养着每一个人的灵魂,在绝境中寻找生机,毫不停歇的相互撕咬,直到其中一方完全死去。 当七海蛟龙甲上的血色盖过红日的光芒,楚军的旗帜终于在巨鹿的每一处制高点迎风飘扬,号角声穿过大地与天空,直击每一个作壁上观的人。 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中,各路联军方知发生了什么。 楚军九战九胜,无往不利;项羽三日不眠,斩尽敌首。 曾经不可一世,号称踏平天下,拒胡族千里之外的秦军被杀得丢盔卸甲。 慌忙中,诸侯联军赶紧出兵,以拒章邯重夺巨鹿。 苏角战死,涉间自焚,王离成囚,章邯与司马欣败退撤兵,这一战,楚军赢得惊世骇俗,项羽打的举世无双。 列兵于城门两侧,看着青年与他的大将们踏尸而来,青年的一双眼睛威严慑人,诸侯联军无不胆寒战栗,莫敢仰视。 范增于后杵杖缓缓而行,与各路将军示好的笑意背后,是盘算敌友的深谋远虑,至此之后,项王乃实至名归的联军上将。 楚军也被推到了墙角,永不能败。 巨鹿之战,项羽名震天下,现驻扎彰水以南,与章邯大军相持不战,暂做休整。 刘季闻讯,唯恐等项羽腾出手来,汉军将一无所获,立即召集左司马曹无伤与军中几位将领商议对策,时逢张良与萧何均不在军中,樊哙领兵清理淯水一带的散兵游勇,被几位战将言语所动,刘季心生弃宛之意。 “主公,项羽已拿下巨鹿,诸侯联军尽皆臣服,数十万兵马在手,收服章邯只是迟早的事,等他入主关中,只怕......就不是称王那么简单了。” “......”张良临行前,一再嘱咐不能放弃宛城,其中厉害,刘季当然明白,可张良去了几天都没消息,萧何又因公务不在军中,再这么下去,不止宛城这块肥肉吃不到,反会失了关中。 不经意间扫到进来斟酒的侍女,刘季顺口吩咐道,“你去请军师夫人过来。” “是”侍女轻声应承,后退出帐,步履间有几丝沉稳的味道。 跪地请战,曹无伤满面危难,“主公,机不可失啊!” “可军师再三交代......”与气势如虹的楚军不同,汉军的作战方式更像是一种捡便宜的打法,一路避实就虚,跟在义军之后收拾残局、扩充兵马,此次奉怀王之命领军西征,楚军本就不满,若寸功未建,只怕项羽更有理由打压汉军。 见刘季有所动摇,曹无伤继续鼓动,“军师的确足智多谋,可巨鹿战事始料未及,谁能想到那黄毛小子区区几万兵马竟赢了驻守边域多年的长城军?!如今局面,沛公再不当机立断,可就迟了!” 深析麾下,卢绾、樊哙打架倒是好手,这种大事压根指望不上,周勃尚有不足,郦食其过于迂腐,曹无伤虽有抢功之嫌,所言却正合自己心意...... 战甲一换,腰携佩剑,正欲出帐领兵点将,去请钦原的侍女回来了。 “军师夫人呢?”理理衣领,这侍女去了这么久,看来钦原是不肯出手了。 侍女躬身俯首,“回沛公,军师夫人不在帐中。” “不在帐中?那你去这么久!”刘季想踹人。 屈膝拜下,侍女缓缓道来,“只因四处寻找也不见军师夫人踪影,一回神方知时辰已迟,自知未能完成主公吩咐,又恐主公怪罪奴婢,三思再三思,方敢前来领罪。” “......”好个三思再三思,好个聪明不张扬的奴婢,这又是哪家势力派过来给他做小老婆的?“新来的?抬起头来~” 刘季很希望能说出这番话的是个绝世大美女,至少也要跟吕雉年轻的时候差不多,没想到侍女抬头的一瞬间,还是有点失望,“你叫什么名字?”确有几分姿色,可惜美得没什么特点。 “奴婢姓薄,因在寅时出生,父亲常以‘寅’称之。” 刘季哈哈大笑,也不急着点兵作战了,“你父倒是省事,只可怜你一个女儿家,却叫了个不伦不类的名字。” 薄寅微微颔首,“父亲说寅通‘隐’,意在积蓄力量,隐忍待发。” “......”刘季想笑,却发现一点也笑不出;想要发怒,又找不到理由;踹人吧,人家好歹是个姑娘。 “进来为我更衣”薄寅刚起身,刘季转头就对帐前的执戟郎道,“让校场上的人都散了吧,从现在开始,我谁都不见”...... 放了从盗贼那里抢来的马儿,经咸阳主街,绕至府邸后巷,翻墙进去,目之所及,整洁如常。 “什么时候进自家门,也学会翻墙了?”赵高挽着袖子给院中的树木浇水,便是钦原近了,也未抬头,淡若清风的语气倒像是早料到她会来一样。 修长的手不再白皙如纸,他整个人的皮肤都带了浅浅铜色,连着阴戾的气息也消减了许多,黄黄软软的花瓣沾染随意束起的红发,狭长的眉目平静祥和,仿佛外面的兵荒马乱都与他无关。 我看着他,他便由我看着,浇完水,处理事务,看书煮茶,直到傍晚时凉意扬起,天色暗到辨不清竹简上的文字。 “夫人到底还要看多久?”虽说没有什么要紧事,可让钦原这样耗下去,实在吃不消。 垂了垂头,我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想要回枫叶是占一成,其余九成就说不清了...... “夫君,我好像还没有抱过你?”扑过去抱住! 赵高抖了抖,眉头一皱......撤掉了手上的内力,“嗯......” 枕着发间的桂花香,他怦然加快的心跳转瞬平复,这腰上真是一点多余的肉也没有,“我儿时听人说,人有三毒,贪、嗔、痴,贪则永不满足,嗔生憎恶痛苦,痴让人愚昧不明。” “此三毒,人皆有之”没有这三毒,便不会有罗网,有秦国,有天下。 “如果我也做了与沈赵氏、你幼弟同样的事,夫君可会因这三毒而恨我杀我?” 惊觉在赵高眼中一闪而过,侧了侧下巴,却因为碰到钦原的鬓角,褪下了狠绝,“你是怎么知道?” 抱紧寒意深深的他,总算把喷嚏忍了下去,“迁往秦宫的六国贵族皆有宗卷记载,以前有人把副本送给了张良。” 这个人自然是看着像神棍,实则就是个神棍的浮光了。 即是这样,那张良也应该查到星魂的真正死因了,所以......忍着皮肤上被花粉刺激的瘙痒,手掌慢慢附上钦原的肩背,揽紧,“若我因苍龙七宿,命你不得修改命格,你可会因这三毒而恨我杀我?” “不会”相问,便是答案,苍龙七宿是他不可动摇的底线。 我若杀他害他,他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放开钦原,看她的样子,应是为试探的结果松了一口气,“至于章邯,我不希望再在秦国的朝堂上见到他的身影。” “......”真不懂你,章邯不在了,大秦亡得更快,就算解开了苍龙之谜,又有什么用? 勾起一抹微笑,转身将刚刚所写的书简全按在钦原怀里,“得到和用不用,是两码事。” 咚! 犹如棒槌敲到头上......钦原神情呆滞。 你做了这么多事,不会就是想看看苍龙七宿是个什么玩儿意吧?! “喂喂,这这这...又是什么?!”等我反应过来,才发现怀里多了一摞书简,“赵高,你不能这样!”我不是来领寒假作业的! 伴着笑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趁还没宵禁赶紧走吧,路上不许把书简扔了。” “我!” 我并不能怎么样......且必须继续等待。 汉军拿下宛城 无论你对这个世界多么绝望,也一定要记得,我在满怀希望的等你。 宛城土地肥沃、植被葱茏,多富绅商贾、名门大户,是春秋时期楚国灭掉汉水诸国后,问鼎中原的基地,后为秦昭襄王所夺,倚淯水、临秦岭、近函谷,是南阳郡治所在。 函谷关内为内史郡,内史郡治乃秦都咸阳,攻破宛城,窥咸阳以扼天下,便指日可待。 故此,夺取宛城,等同于将秦国最富饶的两个郡攥在手中,不仅人财俱全,可踞秦岭以北的八百里秦川腹地傲视天下,更能以函谷关拒天下诸侯。 主公与谋士的感情,就像婆婆和媳妇,表面再亲厚,也消除不了内心的隔阂,刘季想尽办法拖延的五天,赌的不是他对张良的信任,张良对他的忠心,而是张良的智谋。 但这一举动,却让汉军多赔上了上千军将士的性命,给了沛县随他一同起义的老兄弟们重重的一巴掌。 再经一直主张绕过宛城攻打关中的曹无伤刻意煽动,樊哙的心直口快,刘季心里越来越不爽,甚至纵容军中流传‘张良意在复韩’的谣言。 于是乎,在殷超的谍报中,便有了‘汉军久攻宛城不下,士卒死伤惨重、粮草不济,张良二心’等等言论。 总之,汉军百般无奈的撤退了。 张良是何许人也?既已择主,怎会弃之? 殷超极度不信,又派出十多个探子,多方打探,甚至以重金贿赂曹无伤与汉军多名家眷,所得结果都是一样。 召集门客商议,有说张良自持身份学识不愿再与刘季那群泥腿子为伍的;有认为刘季麾下无帅才,恐项羽先入关中,才逼不得已拔营起寨,与张良是不是背汉无关的;有觉得刘季暗遣张良深入楚军,准备趁项羽疲惫之际,里应外合,攻其不备的...... “在下认为,张良何去,汉军何去并不重要”角落里的儒衫青年缓缓而道,引得一阵侧目。 跟随殷超多年的门客当即指责青年,“哪里来的竖子?竟敢在此口出狂言!” 殷超抬手压住场子,这个青年是前些日子和城里的小伙子一起来投奔他的,只不过他见青年书生气太重,觉得没用,随意安置了,“先生此言何意?” “郡守为国尽忠,拼死守城,在下敬佩,可郡守可曾想过,如今的秦国已失过半天下,朝内君主昏庸、奸佞当道,朝外法纪崩溃、敌军林立,就算此次胜了刘季又如何?”弦外之音就是宛城迟早要失守的。 “你这是妖言惑众,动摇军心!”某位老者。 青年一扫在座各位,施施然一礼,“诸位也都是这样想的?”上座的殷超脸色顿时铁青,门客谋士面面相觑,不敢表态。 “呵”轻慢一笑,青年拂袖而去。 “先生留步!”当权者对读书人既尊重又抵触,殷超虽不喜欢青年,却也听出了他话里的道理,依礼遣散他人,“还请诸位先去休息。” 待其他人都走光了,殷超一改前态,请青年一同落坐,道歉,“超愚昧,先前对先生多有怠慢,还请先生原谅。” “无妨,只是眼下局势,郡守作何打算?” 审视着青年,这般直言不讳,倒让殷超觉得反常,此人莫不是...... 洞悉殷超所虑,青年据实相问,“陈恢不过一介落魄儒生,郡守有何惧?” 这么一说,殷超想起来,他的确派人查过陈恢一行人,且就是因为查实此儒生连生计都成问题,才心存偏见,“先生言之有理,只是宛城数万军民安危,皆系于我一人,究竟如何,还请先生赐教。” “既然舍生不能取义,不妨存命以博大利”目光如炬,暗藏狡黠。 殷超茅塞顿开,激动追问,“何为大利?!” “追随明主,保境安民” 殷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悟出眼前之人想要他悟出的道理,既然宛城迟早是要失守的,倒不如趁早选择失给一个不会为宛城军民带来太大灾祸的人。 ...... 次日清晨,原本已经远去六十里的汉军将宛城围的水泄不通。 郡守殷超见围城之下全是汉军,无法自救,又求救无援,意欲自杀报国,被门客陈恢及时劝阻。 届时,陈恢孤身深入汉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刘季接受殷超的举城投降,并由殷超继续坚守宛城。 而后,刘季信守承诺,休兵作罢,并封殷超为殷侯,陈恢为千户。 断水曾说摒弃五感,就是要对周围的事物达到极致的熟悉,熟悉到你每一次出招,连对方头发丝的走向都能条件反射的判断攻击。 杀手的生涯教会我太多技能,即便未能达到断水的境界,夜间驱车疾驰,也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倒是马车里那一直未能松懈的气息,显得有些谨慎过头了。 “请停一下。” 顺道拐进一条岔路,“驭~” “师弟......”夜色正深,让颜路一人留在车内,伏念很是担忧,特别是颜路和钦原独处的时候。 “无妨”世事沧桑多变,颜路却是经年未改的儒雅温和。 伏念犹豫地看了看我,而后气息在夜色里越来越远...... 没了武功,事儿倒是挺多的,解个手都跑那么远。 “钦原”正在河边吹冷风,颜路摸黑来到身边,正要提醒他再走一步就要掉河里了,他却及时停住。 “看来先生这些年习惯了不少东西”即使眼神一片空洞,颜路也温柔得让人卸下戒备,但若觉得他懦弱可欺就大错特错了。 “不能改变和抗拒,自然要学着习惯,不过这么久没见到阁下,不知?” 一撩衣摆,流氓式地坐在石头上,“放心,不是想干掉你们,哪怕是为了你们的辛苦~” “嗬,教书育人本就是在下与师兄所长,何来辛苦,只不过那些学生实在是......”纵使颜路脾气再好,也有一种想打死他们的冲动。 “......”气氛突然安静。 犹记得昨天我接走伏念颜路的时候,被鬼翎罚到那里学习文化知识的杀手,欢呼雀跃到痛哭流涕,“额...咳,那个,嗯......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没有教不会的学生,二位先生境界未到罢了!” “......”颜路死寂的双眼眨了眨,居然无法反驳,“的确,不过......他们恐怕不愿意再见到我和师兄了。” 这种文学垃圾被强制读书写字的感觉,我深有体会,且被激起了强烈的同情心,“文化水平,额......毕竟不是我们必修的嘛~” 要知道,以龙修为首,一直和我十分不对盘的传信部,在知道我是去解放他们的时候,差点没跪下来叫爷爷~ “然而那位年轻人,应该不会轻易放过他们”颜路至今没有忘记,某个杀手自杀在了默写论语的课堂上。 鬼翎的确够狠,什么下毒涉及到《神农本草经》,捅人涉及到《黄帝内经》,轻功追踪涉及到地域风貌、星像辩位,只能动口不动手涉及到《孟子》《孔子》《庄子》《春秋》等等,刀快不快涉及到《考工记》,深入敌后涉及到风俗习惯,收敛气息涉及到《道德经》,骗人感情、撩拨春心涉及到《诗经》,装神弄鬼、愚昧他人涉及到《楚辞》...... 总之,杀手也是需要知识的,他并没有公报私仇,为难传信部。 呸! 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跟无良的罗网头子学的! “伏大先生回来了,颜二先生请上车”再这么说下去,等鬼翎追上来,就是我到赵高面前去痛哭流涕了。 当记忆里的缺憾被找回来的时候,无论要花多少时间去修补,你一定高兴的手足无措。 见到张良的那一刻,我真想把他的发带扯下来,在他脖子上打个蝴蝶结。 这穿的,比成亲还要隆重正式一万倍,还有这紧张到无处安放手脚,居然破天荒地问我自己今天的样子精不精神,感情是去嫁人啊,“把自己送了......你自己进去吧。” 张良慢慢进屋,站在伏念身后...... “子路有些身体不适,可否缓一缓再走?”颜路武功虽在,可先前被囚五年有余,近年来养在罗网,身体固然恢复不少,但到底在别人的地盘,要像以前在小圣贤庄那样随心所欲的修习武艺,是不可能的。 极力遏制住全身的颤抖,掌门师兄竟......伏念的满头白发刺得张良双眼发红,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与七八十岁老者无异的声音...... 伏念很清楚钦原对他们并无善意,此刻,只希望钦原能让他把药给颜路喂完,“阁下既然不反对,那请便吧。” “师兄”一声带着哽咽的师兄,叫出张良所有的软弱。 伏念一震,汤药撒出一半,缓缓转过身来,“......” “师兄,子房来迟了”扑通一声跪下,所有的理智,也抵不过这一刻的愧疚委屈、心疼感动...... 伏念久久的沉默着,最后轻叹一口气,将碗放在一边,抬手抚在张良头上,“痴儿......” 压抑多年的情绪,终在掌门师兄抚着自己头的瞬间,一塌糊涂的倾泄出来,这些年的无可奈何,不得不舍,违背本心却利于大局的抉择和心结,要沛公时时刻刻在军民面前装出的假仁假义,统统埋在伏念怀中放声哭出...... 一腿屈膝地倚着树干,无法准确凝聚的内力,却能涣散的萦绕在掌中,“虽然每一个字都练得极其艰难,但还是有用的对不对?”随着不断加强的内力,章邯寄来的皮卷在钦原手中无限绷直......直到化作碎屑,像蒲公英一样随风飘散。 抖抖汗水浸湿的衣服,虽然还是很不甘愿,但,是时候回去练字了,顺便......给章邯写封信,扮个揭露事实的好人~ “二师兄......” 看着昏睡中痛苦万分的颜路,张良害怕地牵着他的手,就像那年颜路牵着自己走过雅致小居,去到竹兰屋舍,“阿良以后就住在这里,明天早点去上课,别再惹大师兄生气了~” 那时的他比少时的天明还要调皮捣蛋,拽着颜路的袖子,不依不饶,“那要怎样才能不惹小老头生气嘛~” 颜路笑意盈盈地摸了摸他的头,指着屋前的一片嫩芽,“等你成为像君子兰一样的人,就不会再惹师兄生气了”...... 君子当品性高洁,兰草须宁弯不折,唯有如此,方可兼济天下。 “是......子房?”恍惚间,感觉到手上的温度,颜路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对上颜路眼睛的霎时间,张良惊惧地盯着伏念。 伏念却是一贯的稳重冷静,“起初还能看见点影子,从去年开始,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心如刀绞的痛感,让张良的眼神变得冰寒彻骨,呵,罗网...... 张良见过颜路伏念一面之后,果然赖皮了,到了第二天还赖着不走,像对孩子一样,问他两个师兄要不要这,要不要那,话唠到听说店小二都想勒死他。 以至于第四日的三更半夜,颜路瞒着他们摸黑过来找我的时候,路上摔了一跤,头都磕破了。 “咳,我想店小二不是故意把油倒在地上的”还不是你宝贝师弟说油肉太油了,非得让人家把油榨出来?气得店里的厨师差点当场把一整块油肉甩在张良脸上~ “有劳了”配合的让钦原处理伤口,自然的态度没有一点拘泥。 对待这么温柔的颜路,钦原的动作也温柔了很多,“药吃完了?”要不然颜路不会疼成那样。 “出门的时候忘带了”颜路说的轻巧,却不知道他前两天发病的时候,把张良伏念心疼到茶饭不思。 钦原的动作一顿,继而擦去颜路脸上的污垢,“配这药并不会耽搁太久,颜先生应该与我说的。” “嗬”颜路轻轻一笑,“刚想给你说的时候,你回去捡丢掉的书简了,后来觉得麻烦,也想...早点见到子房。” 看吧,能做黑毛狐狸师兄的,会是一般人?猴精猴精的,这都料到了~ “算上这次,阁下七年间只出现过三次,于我们而言,只有子房这么一个亲人,你一直留着我与师兄的性命,又趁那位年轻人不在‘文豪塑造馆’的时候带我们出来,也只能是因某些事答应了子房的条件。” 这便是说话的艺术了,轻描淡写的理清了事实,旁敲侧击地说明我的冷血残暴、唯利是图~ “你们还活着,只是因为颜先生足够聪明”这些年的按耐安分,当年亲口告知赵高齐国部分的苍龙秘密,从不练功,不提任何有难度的要求,在张良差点失去理智时的‘坐忘心法,原道如故’,都聪明之极,不着痕迹。 “如果没有阁下,我和师兄在罗网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颜路当年都以为伏念活不下来了,没想到罗网硬是保住了伏念的性命,倒是他这武功尚在的,一旦不按时服药,就会因眼睛落下的病根疼得不省人事。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我这人最喜欢填坑了,“当年没送完的大礼,自然是要继续送的,既然是大礼,当然要保证礼物的质量。” “那,颜路来送如何?” 颜路直勾勾对着我的方向,死寂的眼神仿佛清澈见底,心境澄明到远胜光芒万丈。 “要换什么?”颜路不是来送温暖的。 颜路郑重地站起来,“换你停手,只有你停手,子房才有可能停手。” “不换”我若停手,那跟改命有什么区别? 听钦原的语气明显强硬了起来,颜路退而求其次,“那......请送我与师兄回罗网吧。” “呵”冷笑之,拉着颜路的袖子送他回去,“你的师弟,怕是已经准备动手了。” 算计·信任 比无能为力还要可怕的是,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底线。 “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与伏念颜路相见的第七天,张良总算有空搭理钦原了,尽管是在颜路的执意要求下。 甩甩酸疼的手,沥了沥笔尖上的墨,临摹的进度......依然垃圾。 “你不是更有?”心知肚明的事没必要揭穿吧。 张良凭栏望去,颜路伏念正在院子里谈心,实则时不时地观察着二楼的情况。 那个他做什么都会支持的二师兄,这一次似乎想站在他的对立面,尤其是在猜出自己的计划之后。 “钦原,我们下一局。” 停笔抬眸,看着张良一副至死方休的样子,我忽然想起来,多年前被荀夫强行下棋的场景。 “既要对弈,不妨由我与师兄来做见证”还未答应,颜路与伏念便从楼梯上来。 这过去的七年,并没有磨尽颜路的坐忘心法,相反,瞎子的敏感度胜过太多人。 不过,你都看不见了,要怎么做裁判? 搁笔讪笑,“奉陪到底~” 一脚踢翻桌案,章邯发了疯似的在军营里摔东西...... “将,将军......”应华站在一片狼藉里,不敢再把密封信简递给章邯看。 见到应华手里的东西,怒不可遏的章邯,也未完全放弃,“拿过来” 沉了沉心绪,十指交握地撑着头,“去叫长史过来。” “是”看章邯平静了许多,应华想,钦原带来的至少不是个坏消息。 与纵横合作,与墨家合作,与钦原合作......或许章邯早已不是一个称职的秦国军人,可一直想要坚守的心却从未改变。 嬴朔有心无力,胡亥傀儡一个,如果连我都这么轻易放弃,那秦国真的没人了。 至于明明可以趁乱逃掉却被活捉的王离?做错事就该付出代价,不管是谁。 见过长史司马欣之后,章邯再一次组织军队,对抗以楚军为首的诸侯联军。 不出所料,一局棋下来,我果然输的好惨,如果刚刚有说要赌钱,我可能已经倾家荡产、卖.身为奴~ 赢了棋的张良,脸色却比下棋之前还要难看,甚至表面的客套都不想维持了......忍了几下没忍住,直接当着他两位师兄的面一把抓起钦原,碰乱一盘棋子。 “子房!”伏念一出声,颜路便赶紧探身阻止。 怎料钦原一个前推,近身拽住张良的胳膊一个过肩摔,把他直接从二楼摔下去...... “钦原!”我正要跳下去,被颜路一把抓住。 张良矫健一翻,稳稳停下,见钦原把手搭在了颜路手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敢!” 嗤,我又什么不敢的? 不过......轻轻拍拍颜路的手示意他放开,今天还要留时间抄书,并不想打架。 颜路松了一口气,退后一步,行了个十分标准的致歉礼,“我代子房向阁下赔罪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始皇帝陛下有远见,换到任何一个人手里,早就弄死颜路和伏念了。 还以同礼,对着颜路,故意讥讽楼下的张良,“颜二先生真是有涵养,不像某些人,这么没棋品,明明赢了还觉不够,怕死要把在下赶尽杀绝才算完~” 冲着张良挑挑眼,你能拿我怎么样呢?拿刀来捅我呀~ 一边的伏念看不过去了,上前一把将颜路拉到一边,“阁下不要得寸进尺”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子路看不见么,这样的棋局,子房忍得住才怪。 伏念平日本就严肃正派,这一生气,确让人有几分畏惧,要知道每个学生的生命中,都有那么几个能让你跪地求饶的老师,“的确~” 踮脚飞下去,与张良擦肩而过,说完刚才的话,“做人,不要得寸进尺。” 察觉到伏念想要隐瞒什么,颜路安慰着说,“师兄,我知道。” 这世上的事既对立又共存,绝对的输就代表绝对的赢。 然而这样的赢,付出的代价是绝对意想不到,超越底线的。 钦原当年对围棋一窍不通,都能出奇谋赢了师叔,今日能把子房逼到拿出所有的牌,可想而知,纵使有一日她输的一败涂地,也必能让子房赢得一无所有。 围棋,围而杀之,两败俱伤。 伏念颜路回去休息之后,张良又来了。 一天元,九星位,四边四角织成网;周天外,太极内,金角银边草肚皮。 因此,围棋中的先手确实要占优势些,尤其是高手对弈的时候,率先抢占边角与星位,对于赢得整个棋局都有很大帮助。 一个围棋高手,他统兵作战的能力并不会太差;同样,一个精通排兵布阵的将领,他的棋艺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可...... 即使张良坚定不移且略带鄙视地把先手让给我,我还是输了。 虽然看赵高下了这么些年的棋,长进不少,可人家张良是能够隔空指挥别人下赢儒家大佬的人,我能跟他比? 不不不,我就是想气死他而已~ 最起码,他如今在我面前,连最基本的优雅洒脱都做不到了。 “你和二师兄说了什么?”比如现在,他就拿剑指着我。 以他二百八的智商,猜到颜路私下见过我一点都不稀奇,只是,“我带你两位师兄来见你,你不信守承诺也就算了,这样拿剑指着我,你觉得合适么?” 张良气的发笑,“呵,那你觉得埋伏在周围的罗网杀手合适么?切断汉军的退路,逼迫沛公不得不与赵高合作合适么?在阿成给汉军药材中动手脚,视十数万军民的性命为儿戏合适么?!” 剑面一翻,剑刃在钦原脖颈的皮肤上划出一道口子,张良的脸黑得像抹了锅灰,握着凌虚的手青筋暴起,“从入汉军的第一天到现在,你哪一天真在信守承诺?!” “......”稍加思索,他说的好像都对。 “我说过,不要再趁人之危。” 再近一步,凌虚横在钦原的咽喉之上,“灌酒,挑唆沛公怀疑我,对子婴一事将计就计,借沛公对戚氏的猜忌,杀光戚夫人全族......这些我都可以忍耐,可你不该一再利用那些姑娘,难道你不知道,若她们对我用情至深,便会害她们一生?” 咽喉处一阵一阵的疼,余光里,鲜血染红了衣领边缘。 张良的气息扑在钦原脸上,是种火山爆发前的极力压制,“你更不该暗示二师兄牺牲自己!” “......”只是微笑。 问我为什么不打他?拜托,我武功不是天下第一~ 而且两个时辰前,从二楼跳下来的时候,扭伤了脚,然后...这几天练字过猛,摔完张良之后,一时之间,手上居然没了力气,考虑到强行动手可能导致他摸清我现在的战斗力,进而毒打我一顿......所以,还是假装淡定的好。 凌虚慢慢从钦原脖子上拿开,即便张良有百般顾忌,与罗网合作已成定局,“你做事,从来只顾自己,可不会有人能一直赢下去,有朝一日,你输了,又当如何?” 言下之意,我再拉高他对我的仇恨值,很可能有意想不到、惨绝人寰、惨不忍睹的狗带方式,“你觉得,我会在意?” “你......” 说了这么多,一句有用的都没有,“想阻止我,就拿出你的本事来,正如......上午的那盘棋,哈哈哈~” 由钦原狂笑着走开,上午的那盘棋,钦原输的很惨,他却赢得更惨...... 如今还能安居咸阳的,不是与罗网有着利益关联,就是消息闭塞。 整个咸阳街市因而寂寞了许多,天气转凉后,府中更加清净,清净的赵高会不由自主的去想一些事。 若她在的话,这段时间就该是她去处理传信部的事。 说起来,刚开始他并不放心让鬼翎跟着钦原,那孩子----太招摇。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以钦原的性格原是不适合带他的,可结果是,鬼翎几乎熟知了罗网所有的细节,把罗网各个分部调.教得俯首帖耳。 更出乎意料的是,鬼翎对钦原,比对自己更敬重。 罗网需要杀性,却也遵循过犹不及的道理,任由钦原去陷害鬼翎,也是为了试试鬼翎在被最信任、最依赖的人欺骗后,会不会变成一把难以掌控的利刃。 所幸,钦原做到了。 消减了杀性与张扬,真正达到能力与心力坚不可摧的鬼翎,才是他满意的鬼翎。 过了今年,钦原就二十八岁,十余年转瞬即逝,可她的身体......多少名噪一时的高手都敌不过身体随着岁月渐渐衰弱,被后来者取代。 钦原也不例外。 她会被取代,因为她不是必须的,但她一定是独一无二。 取代她的,是杀手,不是钦原。 有没有除了修改命格之外解决办法? 有,那是陪我过了七个生辰的夫人,我怎会不在意她的生死? 但正如当年荀况给她的批语,若要保命,非废弃武功不可...... 无论出于公心,还是私欲,赵高是不愿让钦原变成废物的,可那样做,确实能保住她的性命。 最后,赵高不止一次的让钦原做了选择。 钦原要是固执到底,不肯练字,长期以往,经脉里的沉疴便会随着内力慢慢消散,等到内力散尽,连轻功都使不出来的时候,身体便可恢复如初了。 彻底变成一个,一招就能被人制服的弱女子。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总会有原因,容貌、涵养、能力、财富、言行......无论什么因素,当她/他失去那些必要的因素之后,你真的还会对她不离不弃? 十年,五年,一年,还是一个月? 赵高自问,他做不到。 他喜欢的,重视的,从来都是钦原,不是那个懦弱无能的子文。 若钦原真的变成了一个废人,他应是不忍杀她的,但会......真的舍弃她。 可看到钦原的字有了长进,赵高心里又是苦涩的。 为她心疼,为她难过,为她在汉军营里受了六十大板而恼怒,甚至在她抱着我的那一刻,不想再让她离开...... 淡漠地看向池中,很快,水里的鱼就会因为没有食物而相互撕咬......或许,在这之前,他应该为钦原的去处想想了。 刘季据守宛城的消息很快传遍楚军营,鉴于项羽一时脱不开身,范增灵机一动,令虞子期带五百轻骑去汉军监军。 身为项王的大舅子,颇有名望的将军,既有楚怀王的诏令,又有名正言顺的说法,自然能对名义上从属楚军的汉军进行干涉。 面对这种合情合理的干涉,刘季采取了和稀泥战术,三分真七分假,带着全军将领与虞子期进行深刻研讨,什么汉军穷啊,没文化呀,见识短啦,需要范军师和项将军多多照顾...... 然而经范增仔细指导过战略战术的虞子期并没有被忽悠,相反,虞子期比刘季更懂得软磨硬泡,最后还搜刮了宛城大半部分的粮食兵器送往楚军大营。 美其名曰楚汉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沛公仁义无双,楚军将士感激不尽。 从小就以占便宜出名的刘季,一下子吃了这么大的哑巴亏,虽十分不爽,但也只能带领樊哙等人一脸情义深重地送虞子期离去,并在虞子期无法推脱的要求下,派遣卢绾、周勃、萧何一同护送粮草。 “虞将军,刘某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相问?”送别之际,刘季实在忍不住了。 虞子期赶紧下马拱手行礼,“沛公请说。” “派卢绾和周勃与将军同行可以理解,不知这萧何?”刘季认真回忆了跟老小子认识的这么多年,跟樊哙他们打架,萧何就没一次赢过。 叫他杀个狗,都嫌费劲~ 虞子期回答,“为了促进楚汉之间的军政交流,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范军师说了,一定要请张良和萧何先生其中一人前往楚军营彻夜长谈。” 果然,又是范增那死老头搞的鬼。 露出友善的笑容,连连赞同,“哦~甚好甚好,那刘某就不远送了,将军慢走。” ...... “樊哙,你眼睛好使,看看他们走远了没。” “嗯,很远了!” 刘季的笑容绽放到僵硬,“帮我把笑容恢复一下。” “啪!”樊哙双手一拍,把刘季的嘴脸往中间一挤。 军营里顿时扬起奔跑与追赶的尘土,“龟驴蛋!老子让你帮我恢复笑容,没让你打掉老子的牙......” 香案,司礼,黍米,长命锁,刘氏族谱。 任铉端正地跪在地上,向吕雉磕了三个头之后,由她把自己松散的头发梳好,以布束之,意预从今往后,任铉便为刘家人,受刘家约束。 “谢大娘”按照宗族规矩,任铉叩拜了吕雉之后,便要改口叫大娘。 看着谦恭周全的少年,吕雉亲手将长命锁给他戴上,“好孩子,快起来”同时,也扶起跪着任铉身边的薄寅,“妹妹不必多礼,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需要姐姐的地方尽管开口。” “多谢姐姐”薄寅欠了欠身,施了个不卑不亢的礼。 吕雉微微一笑,只需片刻的相处,便知薄寅要比戚莹聪明的多,更把名义上的儿子教导得听话懂事,让她十分喜爱。 接着,共食一把刘家的黍米,示同甘共苦,祸福与共。 无聊地看着窗外的第一场雪,为缓和合作关系,我撤走了埋伏在周围的罗网杀手,可张良似乎并没有感受到我的诚意,一连几天,都来找我下棋。 有时候我无聊到睡着,他竟也在一旁等到我睡醒为止,然后没下几手,我又继续东摸西搞,然而他的耐心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我不出言侮辱他的师兄或者掀翻棋盘跟他干一架,他就能跟我耗一整天。 今天,已经过去了一个上午。 唉...... “好吧,我认输了,请问张良先生到底想怎样?” “......”白子轻轻落下,终于封死了钦原棋子的最后出路,敏捷地提起死掉的黑子,低沉短促的碰撞声在张良的指间跳动。 娘的,要不是我!我,我......忍,“张先生是君子,何必与我计较?再者,就算你有时间和我继续耗下去,你的两位师兄、主公可没有~” 清理完被白子吃掉的棋,张良缓缓理了理衣袖,有些......臭屁地看着别处? “你到底在嚣张什么?”这种态度,是想打群架么? 张良自顾拿了钦原剩余的黑子与自己对弈,七手之间,形势大转,白子竟......无子可落。 随后,他又摆了之前的棋局......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张良,这这这......原来我一直是可以赢的!额......等等,这不符合常理,居然告诉我怎么赢他?一定有阴谋,眯眼审视着张良...... “倚栏听风雪,经年辨江湖,翻土去落花,埋尽故人骨”吟着吟着,张良泰然地对上钦原的眼睛,“在你眼中,我从来都精于算计、居心叵测、嚣张狡猾,因此,就算你没有入罗网,没有发生那些事,你也不可能相信我。” “谁都无法相信一个随时随地可以把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只要他想就可以把你置于死地的人,如果一味寄托于所谓的信任,是不是太傻了? 比起信任,我更喜欢用实力或利用价值让对方不敢随时将我置于死地。 默默让钦原看到,又一盘她之前能够反败为胜的棋局,张良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地问,“那赵高呢?” “服从”我与他之间的一切,都是从这两个字开始,根本不需要考虑信不信任的问题。 一不留神,张良手中的棋子落在地上,跳出了他的视野之外,“有些东西,任你抓的再紧,谋划的再好,也会有意外出现,只是服从,你跟他,走不到今天。” “......”我突然知道到张良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张良露出似笑非笑的眼神,猜不透的讳莫如深,“真有那一日,他会不会真的看着你死?” “......”回答会与不会,都会有下一个陷阱。 张良俊逸的脸上多了几分狠辣,“好,我换一个问题,如果我在你活着的时候,帮着你达成赵高的心愿,你可否信我一次?” 觉察到钦原的气息一凌,张良的手指慢条斯理滑过座位旁边的凌虚,“你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能够维持目下的功力已是不易,贸然动手,只怕连你夫君都没办法了,所以.....你必须信我一次。” 赫赫,又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要什么?关中,武关,颜路伏念?还是......我与卫庄的那个交易?” 从钦原口中听到卫庄的时候,张良的眼神明显有了变化,转而又定定地看着钦原,“功力大损之后,你连赌一次的勇气都没了?” “是”赌博是需要本钱的,而我不想把剩余的本钱押在‘信任张良’这件事上,更怕输了之后,赵高功亏一篑。 “为何?” “你告诉我你有五个钱,你兜里也真的只有五个,但即使你把这五个钱全掏出来的摆在我面前,我任会怀疑你还有钱。” 张良静静地看着钦原,摆完她输的最后一盘棋才缓缓道,“这是你的问题。” “因为你本身,就很值钱”起身拉住他提子的手,一脚踢翻他精心布下的棋局,“无论你告诉我多少个赢你的办法,你始终会想到办法赢我,我之所以输给你,是因为我不是你,因此,我们根本无法信任彼此。” 说完之后,心口一阵抽疼,良心居然会痛?赶紧回房去吃药~ 无敌无友 密集如雨的箭阵之下,张良甚至都来不及思考钦原去了哪里,就被店里的伙计们封死了后门,遭大队人马堵回了堂内。 咻咻划过暮色,穿透窗户的箭羽被凌虚飞速格挡得到处都是。 颜路凭借听力护着伏念躲在桌子后面,时不时用长刀拦下突破张良防御的利箭,慢慢的,眼疾遗留的疼痛一点点侵蚀他的思绪,为不让旁边的伏念看出来,却又一声不吭的硬撑。 可怎么会看不出?看着两个表面上从容应对,实则逐渐体力不济的师弟,伏念很清楚再这么下去,他们三人必死无疑。 于是...... “师兄!”挡下避无可避的这一箭,伏念这一瞬间的速度快到颜路没有反应的余地。 反将舍命护他的张良的猛地拽到身后,一步一步走出去,“请诸位住手,齐鲁三杰愿降,请诸位住手,齐鲁三杰愿降!” 张良本能的想要冲出去拉回伏念,却被满头大汗的颜路死死抓住...... “停!”司马卬没有想到伏念竟会迎着密集的箭雨走出来,惊异之下赶紧阻止了要继续放箭的田荣。 可已经迟了......伏念满心释然的向后倒下,张良扑过来抱住他,“......”张开口,哽咽了好久,嗓子里一个字也逼不出来。 伏念淡淡笑着,抬起的手终是没有摸到张良的头就垂了下去...... “田荣下令射杀了伏念,擒获了张良、颜路,意欲献于项羽,邀功讨赏”这场突如其来,又早有预谋的袭击虽非罗网所为,却是很多人都愿意看到的。 “接下来,为了颜路,张良也必须那么做了。” “另,钦原有信”呈上绢布,龙修默默退下。 赵高顿了顿,继续写完要发给章邯的诏令,然后差人送往宫中盖印......自打从‘文豪塑造馆’出来之后,龙修说话文雅简洁,极有内涵。 一览钦原所书,寥寥数语,扫尽赵高之前的那一点点纠结。 ‘也许我不能陪你仗剑天涯,不能与你并肩看天下,更不能和你白头偕老、心心相印,但至少,没有人可以让我与你背离’。 赵高紧紧捏着绢布,此刻,他的心是暖的......够了,真的够了。 他想要的便是这般,求而得之,一生无憾。 “多少吃点吧,伏念去的没什么痛苦......现在养好身体照顾颜路才是正事”看桌上的水米未动,司马昂好心劝上几句。 呵,没什么痛苦?当场气绝,自然没什么痛苦。 可这不该是大师兄的结局! 没有人可以杀死他张良的师兄,如果有,那他一定让这个人如数奉还。 “留步”手铐脚链哗哗作响,张良从血迹斑斑的衣袖里拿出一物交与司马昂。 司马昂犹疑地接过一看,颜色巨变...... 张良却是冷静到抬首横眉不辨喜怒,“如何抉择,司马将军自行定夺。” 一步一个脚印地踩在雪里,对照着章邯给的地图,越往北行雪越大,擦掉咳出的血,再多吃几颗药,管它副作用大不大。 虽提早离开了张良师兄弟三人,可路上的那些谍者不是吃素的。 张良之所以没有得到消息,是因为之前埋伏在客栈周围的罗网刺客,也是因为那些来自各路联军的谍者。 因而,赵将司马昂与齐将田荣会突然袭击张良他们,不过是谍者探查到客栈周围没了罗网的杀手。 一连多日的相安无事,仅为了麻痹张良而已。 可张良怎会没有一点防备? 有,从他允许我随军,帮刘季拿下宛城,到师兄弟三人重聚,甚至教我写字,无一不是在他的谋划之中。 张良一直都在让我觉得,我的计划是可行的,他不赞同与赵高合作。 实则,他一直在促成与罗网的合作。 任铉虽是个十一岁的少年,却继承了始皇帝陛下的血脉,如同继承了姬姓血脉的高月一样。 所以,无论是认他做儿子,还是忽视他真正的身份,对刘季来说,只要能把他掌控在手中,就有望解开苍龙之谜,与控制胡亥的赵高有等价交换的筹码。 同时,张良也很清楚,任铉需要这样一个全新的身份。 其次,戚氏不法,妄图乱政。 张良替刘季出面,多次惩戒却收效甚微,刘季虽宠爱戚莹,却还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自断帝王之路,可他们自己不会动手,便由着我‘惹是生非’。 只是在刘季想要一并除去我的时候,被张良劝下了。 虽然,极有可能是为了将来的某一日,让我亲自动手杀赵高。 张良早就有办法攻克宛城,只不过他在等,等一个不那么明显的时机,等楚军被章邯拖住的时候,等钦原愿意让他见伏念颜路,等宛城守军松懈......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张良便成了,到那时,他真的可以协助刘季稳坐关中,安抚各路联军,与罗网合作,携众人之力抵御楚军,席卷天下。 可惜,他没有算准颜路竟会帮我。 坐在岩石下暂避风雪,揉揉扭伤的足部筋脉,若颜路没有点醒我,此刻我便会因为舍不得他和伏念这两颗棋子,而满盘皆输。 那天我说要继续送完没有送完的大礼,颜路说他自己来,换我停手。 我决然不会停手,这一点,颜路是知道的。 所以,颜路真正的意思是让我别跟他师弟斗了,毕竟,后来他说了,张良比我聪明百倍。 于是,我停了这手,换一手。 “我以为阁下不会来了。” 抬头,章邯负手立于雪中,一身黑色铠甲,说不出的丰神俊逸。 “此路崎岖难行,罕有人迹,辛苦先生了”此间谍者众多,钦原这样过来,才不至凭添麻烦。 每次章邯称呼我先生的时候,总有种自己是公孙玲珑的感觉,“将军之请,再难必践。” 扶着石壁起来,与章邯一同纵马而行,所谓老马识途,大抵就是这样,不用我驱策,它便能跟着章邯坐骑跑过的路紧紧跟随,转眼便出了峡谷深沟,穿过巍峨雪山。 “驭~” 章邯一拉缰绳停住,转身一记口哨,钦原的马也即时停了下来,“到了。” 山洞的入口与周围景象混为一体,仔细辨认方位后,还需具备一个先天条件,体重必须控制在一百五以下。 “别有洞天,石中带玉”通过感知声音在空气中的细微波动来触动石门机关,果真与莫玄临终前交代的一毛一样。 章邯的表情微微一松,听到钦原这句话,他彻底放心了,“难得莫玄还记得这句口诀。” “自古忠义两难全,莫玄从小长在墨家,没有出卖秦国就算不错了”惊喜吧?莫玄是影密卫,一颗被始皇帝陛下埋在墨家,比我还要久的棋子。 通过重重石门,虽遗憾莫玄最后没能以墨家弟子的身份进入罗网,但对于他的行为,章邯是理解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所以......他最后选择了你。” “我只承诺他加入罗网”当年去见莫玄最后一面,他支开张良单独给我说的,就是这件事,至于做到什么程度,是我自己的事。 最后一道石门外,是豁然开朗的小桥流水人家。 世间的乐土,不止墨家会去守护。 “古籍有载,秦乃帝颛顼之裔,后人伯翳佐大禹治水,烈山焚泽,驱逐百兽,得姓为嬴,为舜主畜牧之事,这里便是秦最早的封地”说完,章邯挥手招来一名田间少年。 “姐姐~”少年撒欢地跳到钦原面前。 这这这......我蹲下来细细观察少年,性格变化怎么会这么大。 “如何?”章邯背着手颇为自信地问。 “将军没有告诉过他?” “知道!”少年抢先答道,随后神色肃穆起来,庄重一礼,“子婴见过二位。” “......”我一惊,无言以对,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有没有?只是对于那个‘任铉’来说,太不公平,“秦人都这么有觉悟么?” 章邯也不谦虚,“大多数吧,何况他们一直选择留在这里,也算是嬴氏先祖了,帮一帮自己的子孙也在情理之中。” 唉,社会啊~ 章邯也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害人啦~ 不过,你这逻辑也不对啊~ “还需要什么?”章邯又问。 我简单思考了一下,“会不会被人发现异常?” “不会”这点把握,章邯还是有的,“再说,换掉他们的时候,先生不是很有自信么?” “别说了,想起来都后怕”从阿城那里去汉军营的时候,一路上张良可小心了,要不是章邯胆儿肥,把人藏在粮草之中,又合作的滴水不漏,我还那么机智的从马车里抱着任铉飞进汉军营,才不能成功在他们眼皮底下换人呢~ “那他的身形?”钦原疑惑的审视着少年,先前还以为他被关在牢里太久了,所以看起来才会瘦弱无比,可现在再看,居然比以前更小了,就连汉军营里的那个‘任铉’都比他的身形大很多。 “是换颜药,先前怕被人看出破绽,并没有让他吃,如今既然有人代替了他,自然可以按时服药。” 额......这么神奇的吗? 看着难以置信的钦原,少年泰然自若的一问,“先生可听说过扁鹊与李醯?” “自是听过” “所以,这世上其实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少年看了看章邯的神色,心想应该是时候了,便若有所指地接着说,“毕竟扁鹊的医术高超到能给人换心,李醯研制的奇药多不胜数。” “......”钦原心下了然。 不过,既然传说都是真的,那么这么厉害的扁鹊是怎么被人杀死的?或者说,某些人继承了扁鹊的医术? 章邯摸摸少年的头,“去吧~” 让少年自己玩儿去,纵情山水,牧马放羊,能用着别人的身份享受一会儿是一会儿。 “虽然听都没听过,但这所谓的换颜药一旦吃下去,便不能停吧?” 章邯淡然地看着与其他孩子嬉戏无常的少年,“对,且每次服药痛不欲生。” 听到这里,我不知道该不该笑出声,药效越是好的药,副作用越强,看他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种痛苦,真是......该,“这件事,我告知将军一人,希望...” “章邯说过,先生与这世间的杀手不一样,这件事,我也只敢信先生一人”所以这件事只会烂在肚子里,所有知道内情的人,时机一到,自有去处。 呵,冷嘲自己,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愿意相信她,“当年始皇帝陛下让我做三件事赎罪,前两件都没有做成,希望这最后一件不要落空。” “人心难测,尽力而为,莫玄在墨家多年,赵高都能决意弃用,何况你我?”这么多年,章邯也看开了不少,“沙丘之变,上郡赐死,蒙家罹难,左右丞相、满朝文武相继出事......虽非我愿,但我确实无能为力,而你......已是不易。” 答应莫玄入罗网,只不过是顺便而已,钦原始终是罗网的人,始皇帝陛下驾崩后,她依然能够遵守当初的约定,实在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好太多。 “是,做人何必那么多条条框框。” 利来利往,也可放下权益之争,畅谈一场山河万载,无关是非对错,尤煮一壶清水,烹茶待客后也可以用来熬制毒药。 “这个或许对你有用”临别前,章邯从腰间拿出药瓶赠予钦原。 拨了瓶塞闻闻,这种类似于火炭的味道,“是什么?” “用荧惑残片配制的药” “为什么?” “在那件事未成之前,你还不能死”多一分保障,总比他孤军奋战的好。 收入囊中,翻上马背,我还是想问一句,“章邯将军可曾后悔?” 章邯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摇头叹息,“扶苏公子不宜为君,即使登上帝位,也未必守得住大秦江山。” 如此,我终明白,嬴政于章邯的授命,和我是一样的。 终将敌对 像饵一样,总会有鱼看不清楚形式,为眼前的一点点肥肉,葬送自己的性命,哪怕侥幸逃生,也必然弄的满口鲜血。 项羽刚正果敢、英勇无畏,素来说一不二,极为讨厌鼠偷狗盗之辈,比较作壁上观的诸侯联军,田荣相信项羽会更厌恶汉军。 故而,一进帐,田荣便直言张良与罗网勾结。 “项王?”看少羽神态平静得出奇,范增不由地犯憷。 少羽抬手止住范增,邀田荣上座,“田将军是说,当年伏念颜路是假死?那这些年?” “是,这些年伏念颜路养在罗网,毫发无伤,足见张良心机深沉,早就为刘季入主关中做好准备了!” 哼,真当他是瞎的?端起一碗酒敬田荣,少羽不动声色地拿出几案下的马鞭,“可你刚才说,被你擒住的只有颜路和张良。” 如果田荣与少羽有多见几次,此刻就会发现一向直接了当的他,竟然这么拐弯抹角,“伏念负隅顽抗,已死在乱箭之下,只是张良与罗网关系匪浅,又是刘季心腹,还请项王早做决断,莫再宽容此等鼠辈!” “哦?”轻轻放下酒碗,少羽此刻的眉眼,是灵秀勃发的,“可我怎么听说,伏念死前已武功全失?” “......”田荣猛地一怔,只见赵将司马卬缓缓从项羽身后出来。 “赵将军,你说呢?”少羽嘲讽地看着田荣。 司马卬单膝拜下,“张良师兄弟三人并未与罗网合作,这些只不过是田荣怕项王怪罪我等之前延误战机,假立战功罢了”张良给的那份情报上,全是田荣在巨鹿之战时给楚军下黑手,后又借项羽之名到处搜刮民脂民膏的罪证。 “你放屁!”田荣惊惧之下,拨刀要砍司马卬。 少羽腾身而起,扬手便是一顿鞭子抽下,却不想田荣好歹是个将军...... “羽儿!啪!”范增规劝不及,挺身去当,冷不防挨了一鞭子。 “亚父!”少羽及时收回力道,却也把范增打得颤巍巍,立马跳过去扶住,也顾不得为张良师兄弟三人出气了。 灵光一闪,范增假装脾气上来了,一把推开少羽,“你打死我这把老骨头算了!”拂袖而去,令少羽不得不追他出帐。 趁此机会,皮开肉绽的田荣赶紧爬起来,带着几个亲信逃出楚营...... 是夜,安抚好范增,承诺其不再追究田荣的少羽来到张良房中,探望颜路。 “亚父说,田荣对稳定局势有利,还不能杀他。” 张良收集田荣的罪证,也只是为了让齐地的联军与楚军互相牵制而已,却没有料到田荣居然会有所察觉,“我知道。” “那...三师公,是承认了。” 端着药碗,望着英气四溢的少羽,张良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解答......最后只得避开青年威风凛凛的目光,点了点头。 “好”怅然若失地淡笑着,你们果然都会离我而去,“那昔日小圣贤庄相护之情就算报了,马车就在帐外,张良先生一会儿就上路吧。” 转身离开,放下帘帐时,少羽又顿住脚步,“他日战场相见,不必留情。” 接受救命的饼,不忘偷鸡的贼,恩仇不可一概而论。 少羽顾念旧情,不代表旁人不做他想,伏念被杀出乎范增意料之外,张良勾结罗网,促成赵高与刘季的合作,他却深信不疑。 故意放走田荣,不至与诸侯联军闹得太僵;不追问张良颜路去向,全了项羽的还恩之心;暗中知会全军将领,即便没有明令,大家也心知肚明。 何况,少羽并不知道,送张良颜路离开的车夫,不过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品行不端,在楚军地界还好说,出了楚军地界会发生点儿什么......范增也很难预料~ 驱车行驶在越发狭窄的路上,颠簸得车里的颜路吐了好几口鲜血,张良只得亲自动手让车慢下来,与车夫沟通的言辞间,语气重的像在责骂。 “你走吧”让车夫从车前下来,张良便要自己驾车。 “果真无礼”左右手交换着拍掉衣服上的灰尘,车夫很是不满张良的态度。 张良深吸一口气,牵着缰绳一点点调转马车往宽阔平坦的道路行驶,“不是念在兄台有心帮忙,我会更无礼”越是不好走的山路,追兵和伏击就越少,可是二师兄现在的身体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折腾?况且,要来的始终会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需避之。 “哈哈哈......”车夫直爽的大笑,原来张良知道他的用意,这样的话,“陈平就更不能走了。” 说完,陈平再次跳上马车,直接坐了进去。 短暂的思考之后,张良驾着马车平稳的出了楚军地界。 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你在沙场冲锋陷阵、舍生忘死,上面还各种欲加之罪。 章邯一回到军营,便看到副将应华捧着九道召令直直的立在营中,周围站满了双眼死灰的士卒。 “......”每一道召令都在责怪章邯和他的士兵懦弱怯战,一退再退,丧.权.辱.国。 “下去吧”平静地拍一拍某个士兵的肩膀,章邯一点也不想再为这种事情动怒,“再等几个月,兄弟们就解脱了,下去吧。” “将军”士兵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中又看到了希望。 “我相信将军!” “我也相信将军!” “我也是” 一个,两个......最后,所有士兵自行散去,无论胡亥待他们如何,秦国待他们如何,主帅章邯从来没有骗过他们。 “冬梅春雪零落,秋菊夏花繁多,不知酒钱足否?骗得暖江下肚。” 漫步回首,赵高已然离刘季很远,其歪诗却一字不落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暖江’,杂酒之名,口感极差,亦不醉人,却是传承了千百年的名酒。 传说当年轩辕黄帝与自己的军队失散,被蚩尤的部队逼到冰封雪地之处,饥寒交迫中遇到一只奄奄一息的赤鸟,轩辕黄帝想着自己已入绝境,便用了仅剩的果酿喂食赤鸟,不想遗漏的果酿一沾到冰面,竟化开了千里冰封的江面,江水奔腾而下,将蚩尤的追兵尽数淹死。 等轩辕黄帝回过神来,已不见赤鸟踪影。 后来,轩辕黄帝平安回到部族,便将果酿取名为暖江。 此后,每逢出征,轩辕黄帝必以暖江佩之,而他与蚩尤共有七十一战,最后一战的胜利,则是因为得到了九天玄女赐予的黄石天书。 在后世诸多的传闻中,关于九天玄女为何会帮助轩辕黄帝,最多的说法是轩辕黄帝当年所救的赤鸟,就是九天玄女。 大争之世,凡有血气,必有争心。 刘季以暖江隐喻,便是希望如轩辕黄帝一般每每能逢凶化吉,绝处逢生。 这本无可厚非,可他又说骗得暖江,暗指轩辕黄帝当年救下九天玄女,其实是早有预谋。 可见,此人的心思与脸皮异于常人,绝非一般无赖。 张良、陈平、颜路三人一路从官道回汉军营的路上,追兵不断不说,就连敌我阵营都有些混淆了。 一剑挑开颜路面门的利刃,张良的背部赫然一条深长的血痕,“小人!” 他这句话,自然是对把颜路从马车里扔出来做挡箭牌的陈平吼的。 陈平拍拍膝盖上的泥,刚才扔颜路完全是颜路自个儿的要求,关他什么事?他这摔了一跤,都还不知道找谁算账呢~ 额......在树后躲紧了,这种时候就不要过去帮倒忙了。 一剑断喉,拉过颜路,反手刺穿背后杀手的身体,张良的手臂被砍上一剑...... 啧啧~ 陈平在树后连连摇头,张良为了护颜路已经被砍了好几刀了,寡不敌众,心有旁骛,唉~ 很快,凌虚被数把利刃架住,抽脱不开。 “不要!”张良惊恐的对身后吼道,几乎是要弃剑转身,任人宰割......“咣”鲜血与光芒激荡而出。 “呵”钦原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抬眸,一片腥红的邪魅。 杀人,没人比我更专业。 张良的凌虚剑法,加上钦原的残暴无情,最后一位杀手,穿心而死。 “刺啦”钦原猛地把刀从杀手胸膛里拿出来,血溅了一身,人的肋骨其实没那么坚硬,有足够的力量,直取心脏也不为过。 树后的陈平一个激灵坐在地上,这......这哪儿来的帮手,这么凶狠?摸摸自己的小心肝,祖宗保佑,千万不要惹到她。 “噌”正当陈平向四方神明祈祷的时候,张良剑指钦原。 看着张良全身颤抖着眼眶发红,钦原面无表情地把血擦在衣服上,“你最好考虑清楚,如果我死了,你的”瞟一眼气息奄奄的颜路,意味深长地笑着,“二师兄还保不保得住~” 他只有一个二师兄了,可...“不是因为你,大师兄不会死!” 抓住张良刺进胸口的剑,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流,“你不是不满我在客栈周围埋伏杀手么?呵,怎么,这会儿又来怪起我了?况且,你是干什么吃的?” 抓着剑刃一点点拿开,进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伏念都照护不住,你算什么?!” 张良翻转剑刃,疼得钦原松手,趁势砍下...... “伏念根本是被你自己害死的!”谁叫你去惹田荣,还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凌虚在钦原头顶停下,只是因为她是钦原而停下。 张良,她还没有看到她该看到的东西,她还不能死。 见张良被钦原刺激得不行,陈平一咬牙一跺脚,从树后冲出来抱住张良,“冷静,冷静啊兄台!” 转头对钦原笑道,“嘿嘿嘿,大家现在都在一条船上,相互理解一下,消消气,消消气啊~” “......”我仿佛看到了书生版盗跖,一脸贱笑,十分讨打。 “哎呀!你这人......”陈平被张良一把甩开,趴在地上就要对张良破口大骂,却被张良一个要吃人的眼神止住,默默无声地爬向了别处...... “我的确还没有强到足以保护任何人,但,绝不是你能耍弄的......进关之后见分晓吧。” 啥?! 一把扯住转身去扶颜路的张良,以汉军现在的实力,张良应该不赞成汉军进关才是,“你说清楚点!” 张良回身,满眸嘲讽,“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 不知过了多久,陈平冒着生命危险来叫钦原该走了的时候,呆在原地的钦原才慢慢回过神来。 之后,钦原三日不眠不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骑马狂奔回咸阳,却被沛公的亲兵卫队阻截在函谷关外,罗网刺客团也不再听她号令。 越亲近越疏远 水中浮木并不是最好的材料,可当我舍弃它溺在水中,你却不愿用它修补短板时,我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还有没有意义。 如张良所料,我在函谷关外等了四天五夜,没有一个人来见我,就连鬼翎也借口忙到无法呼吸而拒绝见我。 这让我觉得,陈平那一套先礼后兵的理论牙根儿不适合我,解决事情还是该用直截了当的方式,比如说某几个负责监视我的士兵,说什么非常时期不能逛街。 哼,果然是装的,打一顿之后好多了。 至于赵高?有些人不是你不想见,就能不见的,反正我已经礼过了。 打完士兵,大摇大摆地经过路边小摊,小贩的嘴脸不再热情......低头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确实难闻。 找个地方洗澡去~ 你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你的东西么?你不是从不让人踏足你的卧室么?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是吧? 我都说了不管最后怎么样,你想干什么,我想干什么,我是一定不会背叛你的,你居然这么干? 那好啊,这表面夫妻也别做了! 被气昏头的钦原,就这么怒冲冲的回了赵府...... 观冬藏霜降,赏苍竹寒风,赵高从未好好看过自己府上的景致,如今这一看,确实合他心意。 “大人......”突然,府中下人瑟瑟发抖地跑过来跪下,个个鼻青脸肿,用生命在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香溢满室,华服遍地。 两种美好的事物,加起来却是遍地狼籍也无法形容。 “大大大,大人,夫人她......”李大娘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抬脚进屋,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一股劲风袭来。 “夫人,你做什么?”一把抓住钦原的棍子,粉碎。 “嘁,夫人?”钦原径直出拳,等赵高一侧身,立马近身来个黑虎掏心,“撕啦”扯烂赵高的衣襟,接着扫腿踢烂卧房的门。 绕到钦原身后,一肘击在她后腰上,赵高心里隐隐燃了火苗,尽管曾与钦原同眠,可这间房,他从来不允他人进入。 踉跄着扑到浴桶上,嘶~ 后腰被打得疼,肚子被磕得疼,抓起桶里的毛巾一甩,沾水飞出。 赵高抬袖一拂,热水尽数飞了回去,只见钦原低身避过,以毛巾作为武器,灌了内力,向他打来,一招一式没有半点玩笑。 毛巾始终是毛巾,即便钦原忍着经脉逆行的痛苦勉强灌注内力,与钦原剑的威力亦不可同日而语,几个回合下来,赵高手上青一道紫一道,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拽住毛巾往前一拉,顺势擒着钦原的胳膊往后一拧,把她背着手按在浴桶上,赵高对钦原恶劣的表现极其生气,“冷静没有?!” 双脚蹬着浴桶,借力往后一撞,赵高一松手,钦原就一左一右地抓紧赵高的腰带,过背把他摔进浴桶,“哼,冷静个毛,啊......”还没嚣张完,就被赵高拉住手,几乎与他同一时间栽进浴桶...... “噗”呛了一口水浮起来,左手被赵高紧紧拽着,右手想也不想地劈下去。 吧唧,赵高一把抓住钦原的右手手腕。 我去,完全被制服!使劲一挣,本想往上一番,可这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着实尴尬,脚上又不便使力,只得恶狠狠地瞪着他,“放手!” 钦原越是使力,就越与赵高贴近,水汽氤氲里,麦色的线条若隐若现的起伏着,流畅的发丝湿漉漉的散发着香味儿,发尾漂浮在水面,在花瓣的穿插中,与红发缠绕在一起,让赵高的思绪情不自禁的迷离起来...... “放......”气氛突然诡异,一种成熟男人的味道越来越浓,衣襟半敞的赵高眯眼看着我,眼神一路下滑。 咕噜,钦原哽咽了一下,停住了想要一脑门撞得赵高头破血流的冲动...... 恍惚间,我突然意识到今天可能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虽然我是个充满低级趣味的人,但我只希望看别人低级趣味。 感受到愈发靠近的男人味,这可不是认怂就能解决的问题,坚决反抗的话,可能,大概......脑补的画面不可描述。 随着红发的移动,水面轻轻带出波纹,钦原的左右手被赵高按在桶两边,气息呵在她滚烫的脸上,“看着我......” 手被固定在木桶上动弹不得,感受到赵高热辣辣的气息,每一根汗毛都高度紧张,撇过头都压制不住狂乱的心跳,那里还敢看......赵高! “......”在钦原的耳前落下一吻,女儿香漫漫侵染每一分思绪。 接着,赵高的温柔顺着钦原的脸颊一点点往下,细细品尝她的香甜美好.....“别动”感受到钦原的挣扎,身体的野性被挑动的更加厉害。 听着赵高的呼吸声开始变得急促,我全身僵硬着不敢再动,这种事情......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吧?他再怎么强大,也是个男人啊,万一......压制手的力道渐渐弱了下来,最后松开,向上游走...... 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拉,褪去钦原的外衣。 “啪!”钦原惊得一耳光打下来,打完之后更加害怕,几乎每个细胞都在抗拒,咬紧牙关地看着赵高,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激起全身的鸡皮疙瘩,头发丝都极为敏感的想要逃跑......最后死死闭着眼睛。 轻轻一笑,赵高全当这个耳光是在调情了,暧昧无比在她耳边说,“你曾说,你是我的妻,你我如此,有何不可?” 赵高的气息扑进钦原耳朵里,弄得她又痒又慌又发憷,总之这些年来的手段、智谋、胆量都喂狗了,彻彻底底变成了一只小猫,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万不得已下,钦原一遍遍提醒着自己,忍忍就过了......静静等待中,每一个呼吸都长的要命,但却......动静全无......停了? 又过了一会儿,钦原慢慢睁眼看着赵高。 我与赵高的五官从未这样近在咫尺,不对,连咫尺都没有的对着!他的鼻子就这样抵着我的鼻尖,一双放大无数倍的眼睛骚气十足地看得我心里发毛...... 赵高魅惑地问,“你当日的话,现在可还算数?”手放在钦原最后的衣服上,勾起十厘米的高度不动。 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无奈地慢慢靠过去,紧贴着他的胸膛。 赵高魅惑的笑容微微泛着苦涩,可怀中香香软软的钦原,已不似方才那般僵硬,稍稍使力,脱掉她最后的衣服,只剩一件塑胸......低头吻下去,额头、眼睛、脸颊、下颚、脖子......手从她背部向下游走......最后,放在塑胸带上的手,却没有狠心拉下。 罢了,就当她此生还我点利息......推开钦原,赵高淡淡地笑着。 钦原惊魂未定地看着赵高,整个傻掉“......” “哈哈哈”赵高朗声笑之,邪魅狷狂得勾起钦原的下巴,不容抗拒地一个深吻......吻完以后,大指姆轻轻摩挲钦原的嘴唇,看着钦原香肩附近的一片紫红,戏谑地说,“如果夫人意犹未尽的话,夫君完全可以继续~” 继续你个头!赶紧摸爬滚打的从浴桶里出来,随便捡起两件衣服挂上,一步一个踉跄地跑了......身后的赵高狂笑不止,笑笑笑!笑死你算了! “哈哈哈哈......”笑着笑着,赵高的声音变得低沉,靠着木桶边缘,思绪凄清冷静得很。 钦原落荒而逃回到自己的房间,怎么扯衣服也歪歪扭扭的套不好,这臭衣服! 扔到一边,然后赶紧打开柜子,快速翻着......每一件都很合身,却觉得每一件都沾了赵高的味道,这件太亮了,这件颜色太丑...... “谁!谁在那儿?!”突然感觉有人在屋子里,钦原高度紧张地吼着。 如芒在背地观察四周......没有一点异常。 可她还是觉得黑暗中有人窥视着,幸灾乐祸的窃笑,脑海里不停的回放刚才发生的一切,赵高的笑容,赵高的触碰,肌肤相亲的贴合,唇齿残留的温存,他身体的悸动......倚着柜门慢慢瘫坐在散乱的衣服里,呆呆的将衣服一件又一件的穿在身上,层层叠叠,完全把自己埋起来......钦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这个世上,他是唯一一个能够这么对我,且名正言顺的人。 我不是没设想过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也无数次地跟自己说没什么的,没什么的......出现这种情况时,一定要克制抗拒的本能,尤其是在猜到他并不是......钦原的手颤抖着不敢去碰胸口上,那三道淡淡的疤痕,此刻,已被一片紫红覆盖。 我不是讨厌害怕,也没有觉得他肮脏恶心,我实在是......跨不出这一步。 切确的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跨出这一步。 也许,我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忠心,但不管他的结局是不是跟历史上一个样,只要赵高活着,我都会做好他的兵器,他死后,我也会好好背着这个名分一直走下去,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这是我的底线啊! 我这个身体其实真的很一般,一马平川不说,这些年为了练功,经脉里有太多沉疴,皮肤上不能除去的疤痕也不是一道两道......什么样的苦难都无所谓,我也可以死的很惨,大卸八块,挫骨扬灰都没有关系,但我不能把自己交给你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即便是赵高。 如果他刚才继续,我会顺从,但顺从之后......把自己裹得更紧一些,深呼吸,没事,没事,忘记今天,忘记今天...... “!”听着外面的鸟叫声,钦原在一个颤栗中惊醒。 望着外面的天色,已近辰时。 从衣服堆里出来,随便找两件穿好,其余的胡乱塞回柜子,扎个马尾......然后找出所有的药水。 你既然不要我管罗网的事,那我以后不会再回来。 钦原这样想着,便将化尸的药水全部倒在桂花与银杏树周围的土壤中,经过长廊,远远见到赵高从池边过来,转身就翻墙离开。 见那抹青色快速消失在自己眼前,赵高愣了愣顿住脚步......默然回了自己的书房。 夏蝉与蝴蝶,大概两种最愚蠢的生物,地下蛰伏无数个长夜,痛不欲生的蜕变之后,只为短暂脆弱的数日光阴。 数日光阴,它们承受一切苦难也要追求的无怨无悔。 因此,在最美丽强盛的时候迎接自己的失败,是悲凉,也是一生所幸。 回到汉军营,第一件事,去给颜路煎药。 “待会儿沛公与我有事商议,你可同去”安坐于颜路身旁看书,张良料定钦原会无功而返。 将颜路的药递到张良面前,他楞了一会儿,然后......让开了。 咦?不应该为了防备我下毒,事事亲自照料么?钦原这样想着,扶起颜路喂药,张良竟是无法平心静气到需要出去暂避...... “子房......是在气我”这么多天,张良一句话都没和颜路说。 将药碗放一边,拿个软垫给颜路靠着,“他是因那件事而迁怒先生?” 颜路摇摇头,“阁下心思巧变,就算没有颜某的提点也会有应对之策,子房他是气我.....害了大师兄,更视自己的生命为儿戏。” 那是,大不了卖点秘密~ “你怎么可能害伏念!等等......”细思离开文豪塑造馆后的种种,有那么几次颜路与我谈话的时候,确实不经意被他温和平然的气质所吸引,有意无意的透露了某些信息,“你没有告诉张良第二天有危险的事?!” “......”颜路默默地拉了拉被子压好。 “为何?”如果颜路提醒张良,以张良的聪明才智,在一夜之内想到办法救他们师兄弟三人,也不是不可能。 颜路黯淡无力的目光陡然灼灼,“在下说过,想让你和子房停手,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况且,我若告知子房,他最短时间内能动用的力量,只有沛公。” “反之,至少可以提前三个月入驻关中,而在当时那种情况,伏念先生一死,你的师弟为了保住你,就一定会示弱,如此就彻底断掉了你师弟与少羽的情义,日后对楚军下手再无顾忌”环环相扣,坚不可摧,取舍分明,果然三杰。 “而且子房会以为是你故意引田荣向师兄弟三人下手。” 田荣的智商怎么可能在张良出手之前有所察觉?范增再怎么想借联军打压汉军,也不会不顾忌少羽的情绪,直接派人去干掉他们师兄弟,所以,只能是我这种反派搞的鬼。 当然,鬼翎干得跟我干得也没什么区别。 颜路咬牙使了几次力,还是没能从床榻上起身,只得满是愧疚地对钦原拜首,“抱歉,在下自问一生行事光明磊落,这次却有意陷害阁下,如今还要劳烦阁下照顾,委实小人”钦原既然不肯停手,那就只能向她下毒手。 “不分善恶,一视同仁,是迂腐;宽以待人,明察利弊,方乃君子”扶颜路躺下,他与伏念想要断掉的,不止张良与少羽的情义,也有我与张良那脆弱不堪的合作关系,“颜先生不必介怀,各凭本事,后果自负罢了,只是张良已非你那个任性顽劣的小师弟,你的心思他怎会不知?以后,我与他的事,先生不要再管了。” 喝了药神思倦怠,颜路正想睡一会儿,“嗬,这也是子房想对我说的。” 汉军日益壮大,方方面面比以前正式了很多,从颜路的住所到议事处,多了二十五个左右的岗哨,原先的百米一岗,缩短到七十米一岗,巡逻卫队的人数也从八人增加至十二人。 只是......刚刚打招呼的士兵的眼神让张良很不舒服,转头看钦原,钦原一脸淡定转过来看他,用眼神询问,有何贵干?再看看走远的士兵正奇怪的与一同巡逻的人交流着什么。 张良疑惑地从头打脚打量起钦原,这才发现......当即找来一件披风给钦原披上,下巴以下全部严严实实的遮住,压低声音说,“哪怕你将这汉军营的兵力部署倒背如流,也再无半点用处。” 对于钦原脖子上的痕迹则只字未提,之后有人调侃,也风轻云淡地替她遮掩过去。 郦燕 水中捞月,追逐明日,一场永远也无法结束的梦,包裹着绚丽多彩的千丝万缕,想要抽丝剥茧,那就让它变的真实。 与其说是商议,还不如说是通知兼示威,钦原全程一言不发,也没能避过刘季的再三‘垂询’。 “军政之事,利民固本,本乃兵者,兵从民来,顺从民意,自然收服民心,有心则本足,本足方能扩大经营,一本万利”几句话下来,赞美的掌声不绝于耳。 虽然是空话套话,但用来装一装还是可以的,毕竟刘季并不是真的要我提什么实际性的建议。 樊哙难得听得清楚明白,领悟透彻,“好,说得好!不愧是军师夫人!” “樊将军过奖”钦原依然谦逊一礼,以表尊重低调。 扫过角落里的刻漏,铭记此刻的时辰,刘季觉得气氛正经到恐慌,萧何陈述军资调度问题,张良指点樊哙工事漏洞,周勃、卢绾细听陈平对行军地形的解说,大家是不是太积极上进了? 就连钦原也......和颜悦色给大家整理书简,提醒疏漏、安排饭食、反应民意...... 关中系天下大局,得失之间,风云倾覆。 这场事关汉军命运、扭转楚汉强弱形势的议会中,刘季总览决策,决定汉军去向;张良运筹全局,洞察先机;萧何通达基层,保证各个环节正常运行;陈平细致敏锐,辅助樊哙等武将完善军事。 钦原的独到见解亦大受众人赏识,无不道她与张良才识相合、天生一对。 唯有张良知道,钦原的气势弱到平淡乏味,毫无攻势。 “纵我不来,子欲往之;总我不思,子固谋之;天时地合,尔当顺之。” 沿着汉军营的布防线一直走,不觉行至荒野,满山蔓草之中,张良优雅地念诗声传了过来。 “你的脚程什么时候这么快了?”居然能出现在我前面。 拂倒一片枯草坐下,张良难得不拘小节一回,“捷径,不像你,总喜欢走死路。” “遇到死路,那便开路”世间的路要是都那么好走,就不会有先驱者一词,第一个站起来行走的人,定会经历子孙后代想也想不到的痛苦,可他所拥有的,也是后来者无法得到的。 轻轻抖出误入袖中的蚂蚱,张良这些年越发理解钦原当年所说的不求甚解,“时机转瞬,开路谈何容易?” “......”静静看着张良,虽然依旧高度警惕,却少了几分狠劲,真实自然地看着我,不像要搞幺蛾子的样子。 “何不尝试原路返回?”张良还没有愚昧到,至今还觉得能拉钦原回头,只是深感立场不同,纠缠无益,过往既然无法挽回,倒不如看重当下,以仁止杀,一劳永逸。 昔年,扶苏公子拜访小圣贤庄事毕,桑海的街头巷尾一半是吹嘘扶苏如何高贵温润,一半是吹嘘齐鲁三杰多么逆天,其中便提到了颜路在与胜七的对战中,写了个‘仁’字。 “誓不回头”张良不可能忽视我的所作所为,却终于体会到颜路的坐忘心法,愿意试着给我一条生路。 “你可愿信我一次?”他和钦原之间隔着太多事、太多冤仇,彼此防备算计,丝毫不敢松懈,以至于近一年来的合作脆弱不堪、相互掣肘,许多事原本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却往往以最极端的方式结束。 一个人说谎久了,想说真话,很难,想让别人相信他说的是真话,难上加难,“我......” 关中已是汉军囊中之物,吃到嘴里是迟早的事,张良这般低声细语,我也不好再阴阳怪气,“我说过,我没有办法相信你,无论你做什么。” “习惯是可以改变的”钦原的态度难得软和,若不抓住这次机会,恐怕真要斗到至死方休了。 风卷起枯草吹在张良脸上,沧桑的岁月过后,其实没有什么是值得计较的......张良看了钦原很久,连眼都没眨一下。 钦原也看了张良很久,从内心深处的想要拒绝,几度开口,又无法舍弃这最后的机会...... “沛公与赵高合作,方能入关,现在要将罗网连根拔起,没有足够的实力,也不合时宜。 ” 的确,老虎怎怕引狼入室?舒一口气,向张良伸出右手,“我尽力而为。” “好”拉着钦原起身,握手言和。 从张良计,刘季与赵高合作,交还始皇帝长孙子婴,即任弦,以示诚意;赵高切断武关的一切兵马粮草供应,使汉军能兵不血刃的拿下武关,以示诚意。 届时,刘季派郦食其之弟郦商进军巴蜀一带,留萧何等旧部固守宛城、丹水、淯水,自率兵攻打武关。 郦食其,陈留县高阳乡人,饱读诗书、能言善辩,年近六十,方遇刘季;其弟郦商,以武立身,行军布阵素有心得。 兄弟二人因年少家贫,又性格狂妄,皆年过三十方才娶妻,怎奈郦食其之妻过门三年无所出,患病早亡,郦食其也不愿再娶;郦商育一儿一女,感念郦食其多年照拂,便将儿子过继给郦食其,留女儿在身边长大。 下面,张良开始介绍重点,“此女名为郦燕”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打断张良,接下来一定是这样,“自幼文武双全、十分貌美,登门提亲的豪门大户特别多,怎奈一家人心气都特别高,然后就看上你了!” 张良摇摇头,“这般简单,子房不会邀你同行。” “那是......刘季看上人家了?”刘季,你个老混蛋! 张良再摇头...... 深思了一下,既然不是颜值问题,那边是权利纠纷了,“拥兵自重,郦商想自立?” “线报所得,郦商的确动了自立之心,但因沛公待郦家不薄,郦食其又在沛公身边,加之爱女心切,郦商暂时还没有动作。” “既然这样,沛公为何还要派郦商攻打巴蜀?” 沉眸看看睡着的颜路,张良恨铁不成钢地说,“巴蜀险峻异常,非精兵悍将不可攻克,宛城等地需留人防守,唯有郦商可用。” “那这关我何事?”我摸着自己的良心问张良。 “一则军中事务繁多,子房难免对师兄照顾不周;二则......”张良难以启齿、面有难色、不忍开口、无地自容......地说不下去了。 这极度为难的样子,很像不慎将我卖了之后,还要把我送到买主家的表情...... 双手撑在双腿上,抑扬顿挫地说,“不会是郦商那老头儿看上我了,你们把我卖了吧?” 张良的脸色更加难看,极快速地说,“郦燕想见你一面。” “......”钦原愣了愣,随后笑倒,“哈哈哈哈......说的她喜欢的是我一样......” 突然,钦原一点笑不出来了。 张良正儿八经地看着我,丝毫没有先前的戒备状态,“是。” “......”愣住。 一直浅眠的颜路被惊醒,急忙艰难地爬起来呵斥张良,“子房,莫要胡言!” 看看惊慌到呆滞的两人,张良继续刚才的解说,“郦燕为自己定下嫁娶之规,做妾、续弦、有子女、无学识、不懂武、过三十、名声不善者皆不可,刚开始郦家人还以为郦燕眼光独到,定要挑个才貌出众的如意郎君,不想郦燕在十七岁时,被府上家丁看到她与自己的贴身丫鬟...” “行了!别往下说了”转过头,张出手掌止住他,“你直接告诉我,我是怎么撩到她的,我一定洗心革面,改到面目全非!” 颜路微微点头,示意张良继续说下去。 “你还记不记得你曾拿我的笔墨给几位姑娘?” 钦原点点头,“怎么了?” “其中就有一个叫燕儿的。” 张良一说,陷入回忆...... 捂脸,就是那个有着太阳花一般笑容,被我捏过脸蛋,夸过漂亮,坑银子坑得最凶的姑娘? 看着钦原哭笑不得的样子,颜路连连叹气,都不知道怎么安慰钦原,干脆躺下继续休息。 “她想接近的不是我,是你。” 抹一把脸,看着张良,做人要正视自己的缺陷,“你怎么知道她喜欢我?” “自你离开宛城,郦燕思念成疾,回家后便一病不起,药石无灵,此次借攻打巴蜀之机,郦商为救爱女性命,写信告之,要挟我带你前往蜀地照顾郦燕。” “我......”忍住一句超级大脏话,以前李二妞喜欢我,我能理解,郦燕可比我漂亮多了,为什么会喜欢我?!阴谋,一定有阴谋。 哒哒,马蹄强制一停,车外传来厚重的男声,“车里的可是张良军师一家?” 张良望了一眼车外,看着钦原,眼神坚定得不容置疑,“钦原,这次你绝对绝对绝对要信我。” 舔舔干裂的嘴唇,机械地点点头,我试试...... 顺逆同心并不能说明什么,富贵协力才能证明彼此。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居然需要张良来保护,比如说我给颜路煎药的时候,他跟我一起;我睡觉的时候,他吹着穿堂风都要在走廊打个地铺,守在我和颜路的门外;去与郦商议事,无论多难,绝对一个时辰内火速解决;就连谈到洗澡更衣这种超尴尬的问题,他也毫不避讳的画个地图,千叮万嘱地告诉我哪里哪里能去,哪里哪里万万不能去...... 这是不是代表我在他心里还是很重要的?我这么问的时候,张良嫌弃到白眼都懒得给。 说是来照顾郦燕的,来了七八天,就没见过她...不,见过一次,隔着一个巨不透明的屏风,和张良一起听了听郦燕的声音。 中途她使了各种计策,都被张良绵里藏针地挡了回去,坚决不让我和她独处,气的郦燕差点断气,要不是我跟着来了,张良很可能已经被郦商砍头祭旗,揭竿而起。 “你老这么做,是不是太明显了?”某日,趁张良养足精神,我打算沟通一下,其实以我的身手头脑,也不是......那么容易被...... 张良一边给蜀地的朋友写信,托付颜路之事,一边勾出战略疏漏,“她很危险,比你危险。” “......”这是不是表示赵高的培训技术还有提升的空间?居然有人比我还要危险。 而且看张良的样子,郦燕比我危险的不是一星半点。 “赵高没教过你幻术吧”将窗前白鸟腿上的东西取下,系上布条放飞,“至少学会如何抵抗。” 接过张良手里的薄皮卷,用特制药粉涂抹之后在阳光下晒一会儿,内容慢慢显现出来,当即进入学习操练双重模式...... 百密终有一疏,在蜀地的朋友接走颜路之后,张良不知被什么事耽搁,一连三天没有出现。 本着好歹收个尸还给刘季的心态,我决定找找看,找到算他祖上烧高香,找不到就算了~ “军师夫人”这一找,就某座山上‘巧遇’了郦燕。 三分憔悴,五分爱慕,两分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语调,全身穿红戴绿...这也没有多漂亮嘛~ 绿色的发带配蓝色的发簪,品味也不怎么样。 我刚刚上山就和她巧遇,说话也不注重技巧,看来没什么涵养。 综上所述,她比涟衣差远了~ 看钦原摸着下巴认真地打量自己,郦燕的脸刷地红到耳后,羞涩地低着头,卷着衣角,“军...军师夫人,你不要这样看着燕儿......” “额,抱歉抱歉~”立马收起浪荡不羁的眼神,“听子房说你前几日病的不轻,今日能出来走动,想必是好多了。” 郦燕心中一涩,想了想,温柔地笑笑,暖得能融化千年冰封的积雪,轻轻握住钦原的手,“燕儿是心病,心药一到,自然药到病除”说罢,含羞带臊地看着钦原。 太阳花的笑容,果然极美~ 不过跟鬼翎比你算什么,那王八蛋一笑,才叫天地失色,看过他的笑容之后,对美人儿都没兴趣了,“姑娘大病初愈,不宜外出太久,请回吧,我还要去找子房。” “我不喜欢你这样叫他!”郦燕一激动,猛地抓紧了钦原,见钦原面色如常地冲她挑眉,转而小鹿乱撞,笑靥如花,“夫人真喜欢军师,不会把他的东西给我们,也不会...允许那群姑娘替军师洗衣服,燕儿......燕儿,不想再叫你军师夫人!” 这种直接到不能再直接的明示,钦原还不懂的话,可能就是想打架了~ 咳~ 就刚刚一瞬间爆发的内力而言,我发觉这件事可能不能用以前的方法解决......莫名有点希望赵高此时就在身后,或者鬼翎那王八蛋带着罗网来也行啊。 要不以理服人吧, “额......燕儿啊,你还小,那我,我已经老黄花了,军师呢对我特别好~”拉长尾音。 “你和军师根本不是夫妻!只不过是为了那个孩子......”郦燕神色一凌,差点说出什么又忍住了,“燕儿,燕儿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也不在乎世俗眼光,只希望......只希望你不要再以军师夫人自居”郦燕含情脉脉地看着钦原,期待着某种东西的背后,压抑着无比强大的内力。 张良没有骗我,真该信他的! 郦燕确实比我危险,除了深厚的内功之外,一双如梦似幻的眼睛,证明她修炼幻术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功力应该接近赵高那个段位,像我这种临时抱佛脚的就别激怒她了。 看来,必须要牺牲一下色相了。 “那......”挽起她手掌的前三分之一,“叫我子文可好?”目光炯炯,神采飞扬~ 郦燕瞬间沉沦,眼波流转间,满心都是英姿飒爽的钦原,“嗯~” 内心的小人抹把汗,好险好险,幸亏这姑娘脑子不好使,没我会装,但愿能撑到章邯派人过来吧。 胡亥的盒饭 飞袖断刃,发丝分雪,犹如千万只蝴蝶在猎猎寒风中翩然,似绿意于冰地雪地里盎然,繁花开遍亦不及此刻风华。 侍婢持剑,郦燕主舞,一场剑舞下来,只觉大气磅礴,震撼心神。 有那么一瞬间,钦原甚至忽略了已经在雪地里躺尸的侍婢们。 郦燕甩出水袖,旋花打转,便将侍婢的尸身用雪盖住,“给我暖暖~”俏皮跳到钦原面前伸出手,脸颊冻得通红,没心没肺地笑着~ 依着杀手的直觉,郦燕伸出手的须臾,钦原当即扣住了她的脉门,转瞬又将她的手放入自己的袖中,“这支舞?” “春回~” 此舞并不算美,却胜在意境高远,发人深省。 果然,人不可貌相。 癞.蛤.蟆也可以矫健的像蜻蜓。 “想杀张良吗?”如同当年钦原看见立在火红余晖中的公子高一样,郦燕此刻的眼神,便是那样亮如星斗。 只是这样毫无顾忌,不容拒绝的情态,终究大祸。 退出她稍暖些的手,踩过一片盖着侍婢尸体的白雪,隐隐觉得,她可能脑子也比我好使,“是不能。” 拦住钦原去路,郦燕仰首问道,“如果能呢?” 也就是说......郦燕知道的,不止是任铉被掉包的事。 可她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郦燕严肃认真的脸,钦原的杀气陡然冲开飘在周身的雪花......转而又消失不见,嘲讽地笑出声,“呵~” “刘季需要这个军师,郦家忌惮这个军师,我郦燕可用不着”拽着钦原的袖子,往蜀地最深处的机关阵走去,任由钦原静静审视着自己,郦燕不再天真烂漫地笑,“喜欢女人的确很羞耻,哪怕是郦商也打断我好几根骨头,送我到刘季的床上过,我也曾试着去喜欢张良,萧何,卢绾,甚至是樊哙,可......在遇到你之前,我和那些男人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恶心。” 你怕不是有食道癌啊,妹子你该去看大夫了。 “直到......”郦燕停下转过头看着我,“你说你只要喜欢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无所谓。” 啊?! “所以,喜欢女人又如何?龙阳君能光明正大,为什么我不能?!” 呸! 拉着钦原的袖子继续走......四周的景象由冬入春,一路上竟真的百花齐放,蝴蝶纷飞。 可见这里的温度差异之大,四时骤变,气候无常。 “蜀地的机关不在墨家与公输任何一家之下,无人引路,哪怕你功力十倍于鬼谷纵横也是枉然。” 挑眼看着郦燕,光线充足倒是小事,眼前的巨门可就难办了,“张良就在这后面?” 郦燕放开钦原的袖子,远远退开,“明天这个时候,燕儿会来带你回去,张良是杀是留,全凭你心。” 不知是没入林中的郦燕,还是地下有感应重量的机关,钦原走到门前时,巨门超快的升起。 娘的,这不是用道德考验我这种没有道德的人嘛...... 与其他地牢不同,这里的牢房干净明亮又宽敞,一方潋滟清澈见底,热气扑面的水上还飘着花瓣,充满了情调。 居高临下地看着水牢里,啊呸,温泉池里的张良,他的意识似乎有些涣散,少说也泡了两天了。 持续的热气蒸得张良头昏脑涨,水温虽不高,在长时间的浸泡下,却能让人血脉喷张,脏腑热毒聚集,骨头一寸寸酥软,心脏脉搏无一点点加速跳动,直到骤停。 过程漫长痛苦,与文火煲汤无异。 “吃了它,我就救你上来”钦原蹲下来,夹着一枚药丸递向池中。 迷糊中听到钦原的声音,张良垂眸冷笑,憋住喉咙里的一口气,拉长锁住手脚的铁链,努力走到池边,吃下了钦原手中的蚀骨丸。 女子不可参政,其实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古往今来,从妇好到秦宣太后,凡是有权有势,又有学识的女子,那个又真的没有参与政事? 秦立国六百余年,还未有过被人按着打,不还手的先例。 即便危若累卵,也不可以。 在秦武关守将被刘季所骗,攻克武关后,汉军在峣下再破秦军,原以为可直捣蓝田,拿下咸阳,却在抵达蓝田时,与最后的秦军发生激战。 若非赵高已答应不以援救,刘季会以为已失大半疆土的秦国起死回生了。 蓝田的主将,竟是一位女子。 在她的坚守下,一连九日,汉军都没能攻下蓝田。 郦食其与刘季说,他游历荥阳时,曾与这位女将有过一面之缘。 “一面?郦老,你一把年纪了,不会记错了吧?”刘季摸着下巴深表怀疑。 郦食其微微摇头,满眼钦佩,“那时老朽钱财被盗,住宿的店家讨要银两不成便出言侮辱,她身怀有孕,策马扬鞭而来,留下银两而去,神采飞扬,见之难忘。” 刘季两眼一发光,不怀好意地看着郦食其,“哟,那郦老知道她是谁?” “嬴政的长公主,朔”别过头不去看刘季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郦食其连连哀叹,“可惜,可惜啊!可惜此女生在秦廷,否则倒可做一忘年之交”摸着胡须策马回营,再有几日,蜀地也应该传来捷报了。 望着郦食其迂腐的背影,刘季也学着他文绉绉地叹息,“唉,可惜,可惜”若你只是普通秦人,或可留你一命,但既是嬴政的女儿,便非死不可了。 加紧马腹,刘季从亲兵手中取过弓箭,点燃尾羽,“传令,取嬴朔首级者,封上将,赏良田百亩、黄金万两”箭穿过硝烟迷雾,直中城墙,正好为汉军兵士引路。 在温泉池里泡了两天一夜,张良全身皮肤胀的‘吹弹可破’,原以为室外一晾,就会全身皲裂出血,没想到服了蚀骨丸之后,只是喉咙里干渴异常。 瞥一眼大树下浑身无力的张良,怎么也得等他衣服干了再走,不然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岂不是浪费我一颗蚀骨丸? “口渴是正常现象,两天不要喝一点滴水,之后身体就会很好,吃嘛嘛香~” 我吃蚀骨丸那会儿可比张良惨多了,没有内力护体,傻不拉几的不吃饭,还不懂的点穴止痛,奶奶的! 缓了半个时辰,吃了点干瘪瘪的饼,张良清醒多了,“你一早就知道郦燕的身份,怕我生疑,才会利用我的东西去接近汉军营那几个姑娘,招惹戚氏。” “不然,你以为我真那么无聊?”抓过一把花揉成渣,“女人嘛~对心上人的要求,无非是符合自己的所有幻想。” 张良靠着树顺顺气,大概是真的很难受,“赵高输了。” 钦原眼神凛冽地抓了抓腰际。 无视炸毛的钦原,张良又道,“从他开始扶胡亥上位,就已经输了,如今沛公已入关中,咸阳不日便会拿下,纵使你达到目的,又有什么意义?” 缓缓卸下力道,拉起张良的手,将一团糊糊的花瓣放到他手里,背过身去,“不需要有意义。” 张良将糊状的花瓣均匀地抹在伤口上,钦原不杀他还算明智,郦燕如此喜欢她,也不意外,只是依着钦原的性子,能够等到郦燕带她来见自己,怕是在对付郦燕这件事上她连五成把握也没有,才愿意来救自己,“我绝不助纣为虐!” 张良猛地站起来,一身正气地看着我,好像在说即便此刻蚀骨丸发作,他也绝不任我摆布,做我帮凶。 “呵,你想错了,我没打算威胁你和我一起干掉郦燕。” 张良满脸不信地等着钦原的下文。 “你没有杀我,我没有杀你,又为何杀她?” 拿出小瓷瓶把显影粉一点点抖出来,“这么优秀的人才,杀了多浪费?”她既然敢对我动心,那就让她尝尝生不如死又死心塌地的滋味儿。 显影粉被风一吹,远处即显出一条断断续续的黑色小路,那是从郦燕手上掉落微末所致,只是一瞬,张良就可找到破解机关之法。 与楚军僵持多日的章邯,终于在听闻武关被汉军占领后,接受了项羽的招降。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除了楚军那卷言之凿凿的劝降简,朔公主的作为,对他投降楚军起了决定性作用。 天下间的眼睛,都盯着始皇帝陛下遗下的血脉,没有人会允许他们眼中的暴君,有子女存活于世。 “蓝田军与长公主以自己的性命捍卫秦国最后的尊严,可歌可泣啊”老兵饮下一口秦酒,受降前的黎明尤为凄冷。 早饭过后,战马的嘶鸣渐渐从城外传来,应华进帐来请的那一刻,只见章邯将一片竹简扔进火中。 “将军,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话一说完,应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必”阔步从帐中走出,目光迎向乌骓之上器宇轩昂的青年,章邯心中默念。 公主,少荣领命。 “赵高,你给老子滚出来!”胡亥砍翻一众宫仆侍从,冲向大殿,阶梯之上已非卑躬屈膝之人。 甚至不用拔剑,乱神就能冷眼直视胡亥,“皇帝陛下还是不要去的好。” “哦,难道赵高正在做见不得人的事?” 真刚环抱双手,不屑地答道,“大人正在殿中休息。” “呵,休息?你说...他在殿中休息?”胡亥极度自嘲地露出一个笑容,颓废地一退,摔下一段阶梯。 冷宫、胡姬交替出现,在胡亥整个人都陷入内心深处的恐惧时,最后一幕却定格在嬴朔第一次教他骑马的那一天,“哈,哈哈哈哈......”接着,一阶一阶地爬上来,头破血流地爬到乱神脚下,抱着乱神的腿乞求,“请乱神大人通传一声,胡亥有事求,求见赵...相国。” 乱神岿然不动,他人不闻不问。 于是,胡亥磕了这辈子最重的响头,一个接着一个,血染双瞳。 直到殿中传来声音,“让他进来。” 声音的主人,已没有耐性到敷衍的称呼也不想用了。 不过,对胡亥来说,都没有关系。 抬手擦去额头上的血迹,爬完整个阶梯,胡亥几尽虚脱,心里却始终有种力量支撑着自己。 隔着一方清池,凝视着空无的帝位,赵高想起,从前嬴政总是站在池畔看着水中的倒影。 嬴政曾为这方清池取名为‘镜’。 刚开始给嬴政驾车的时候,赵高的确想将来要越过清池,踏上王阶,坐上帝位。 但随着陪王伴驾的时间越长,他却越发讨厌这个位置,一条甘愿束缚在方寸之间的龙,值得敬畏,却不值得效仿。 此刻,低头看着镜池里的自己,赵高觉得一直想要的东西,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了,又或者早已在手中? “咚”殿中回荡着胡亥双膝跪地的声音。 “赵高,我求你,派兵去救姐姐。” 悠悠回身,赵高并没有心思再和胡亥玩下去了,“长公主去蓝田之前,曾与我约定,如果你来为她请求,就当场杀了你。” 胡亥轰然呆滞。 “不!不会,姐姐不会...姐姐刚才还在对我笑,赫赫,她不会杀我,不会杀我的......” 一把捏住胡亥的下巴,把人提起,赵高难得破例,“我可以救你姐姐,但你必须告诉我,你除了把颜路伏念交给钦原之外,还给过她什么?” “姐姐不会杀我,赫赫赫......姐姐不会杀我......”赵高手上轻轻一使力,下颌骨的疼痛直接痛醒又哭又笑的胡亥,“颜路伏念...呵呵呵,给东西?哈哈哈,我睡了她!我睡了她!我睡...咔嚓”取而代之的是下颌骨断裂入喉的声音。 胡亥伴着全身抽搐落地,双色异瞳鼓得好像要脱眶而出,眼耳口鼻齐冒血...... 不消多时,世界安宁。 看着帝位,赵高脸色阴沉......再看看池中倒影,除了他自己,还有横梁上倒映在水中的巨龙......顿时疑惑全解,微微一笑,跨出身后囚笼,“收拾一下,迎奉新帝。” “是”只见赵高一人出来,真刚心下了然,无须多问。 做人要对自己狠一点 竹篮打水的最大好处是,即使什么也得不到,也不会真的失去什么。 短短几个时辰里的气温骤变,加上蚀骨丸的两天过渡,张良的身体差到郦商都想给他准备后事了,然就是拖着这样的身体,他照样更改了蜀地的整个机关布局,辅助郦商所辖的军队大获全胜,并成功说服郦商及其麾下人才,一心跟随刘季。 在郦商率军离开蜀地时,又以刘季的名义将作战所获财物的三分之二分与当地百姓,而不做任何盟约。 此举,不仅使蜀地民众对汉军感恩戴德,也打消了刘季对郦商的猜忌,加之蜀地又是虞姬与虞子期的家乡,就算传到楚军那边,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做完这些,张良总算病得不省人事,但是在这之前,他仍然以‘夫妻名义’把钦原扣留在了蜀地。 坐在窗前赏雪,一连五天啦,他娘的,天天都这么无聊。 “想走的话,嘶......我帮你”趴在床上的郦燕刚从被子里撑起半个身子,冷风一灌,又赶紧缩了回去。 将烤暖的支架放进她被窝,不至于被子长时间压着伤口,影响愈合。 一把抓住钦原整理被角的手,虽然不舍得,也不能光顾自己开心,“别说是断了几根骨头,就是瘫痪在床,燕儿也有办法帮你离开。” 淡淡地笑一个,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别受凉~” 我不但不能杀张良,还必须等他痊愈,一同返回汉军大营,才有机会进入蓝田。 郦燕心里当然更喜欢钦原留下,永远别理那群臭男人才好,“那......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相信何必相问”有机会一定要做个笔记,总结一下罗网骗人感情、出卖人心的经典案例,以便新人学习借鉴,少走弯路。 郦燕的表情却不是那么满意,“你只不过是可怜我与郦商断绝关系,被打出家门罢了。” “......”虽然很乐意郦燕留下来,可那天她当着全军上下说不跟郦商走,要永远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是......有一点感动的。 到底,唯有真情实感才能骗人。 靠在枕头上慢慢侧过身,郦燕觉得既然已经叛出家门,所有人也都知道了她的想法,也就没有什么好掖着藏着了,“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喜不喜欢的,难道彼此感觉不出来?不过,你没丢下我,也不枉我白白挨了这顿打。” 谢谢,我那是不敢丢下你! “我从不可怜人”依照张良的描述,郦燕的幻术水平很是高超,高超脸张良都被她困在了蜀山的迷阵中,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知道你会不会在我跑了之后,追上来打爆我的头。 到底是单恋中的女人,听到钦原这句话英气十足的话,郦燕整个人立马温柔了许多,“那...我教你幻术?” “不必”将火炉旁煨热的汤药端过来,“喝吧。” 郦燕盯着钦原看了一会儿......见钦原没有喂她的意思,慢慢移到床边,自己拿汤勺喝药......钦原心里对我还是排斥的,但只要她愿意与我接触,就还有机会。 “以你现在的功力,学一些幻术,对你有好处”喝完药,郦燕再次劝导。 不轻不重地将药碗放下,起身在盆子里洗手,“我说了,不必”保持应有的帅气,不失风度的关心,来自内心的真实,再加点疏离和矜持,不信你不上钩,“我曾认识过一个眼睛很干净的人,所以不能学幻术。” 不能学幻术是假,眼睛很干净的人是真。 “谁?”七分好奇,三分醋意,郦燕可不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的人。 “一个......”刚想说他是一个傻子,可又觉得他从未傻过,只不过很多事情他不愿意去做,很多名利他没想去争,他不像我们,他信一个人,便真的是相信,义无反顾的相信,“一个早已被放下的人”即便他此刻站在我面前,我仍旧会毫不手软的杀人骗人。 郦燕一激动,猛地攥紧拳头坐起来,一点也不顾背后的伤,“既然已经放下,又怎么会记得他的眼睛很干净?!”若这个人是张良,她非现在就去把张良的眼睛挖出来不可。 喝!质问我? 过去捏住郦燕的下巴,盯着她一双如梦如幻的眼睛,舍不得自己,套不到狼,“没人会喜欢别人总对他发脾气。” “我......”面对充满攻击性的钦原,郦燕的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双眼不知不觉恢复正常,卸了幻术,“知,知道了...你放,放手。” 保持着攻击性的钦原一动不动。 “我,我以后会改的......”越来越心虚,越心虚就越挣脱不开,怕钦原讨厌自己的郦燕。 手臂内经脉一抽,钦原赶紧放手,背过身。 “呃......”在郦燕的个人感受来说,钦原是直接甩开了她,愤怒地转过身,而且气得直捶胸口。 好险好险~ 钦原捶捶胸口松松气,如果郦燕在坚持一小会儿,不不不,一眨眼的功夫,我可能已经原地躺下。 “我......” 不等郦燕说完,我立马心平气和地扶她躺下,盖好被子,帅气的人还要大度,“这种干净,就像冬天最冷的时候,照在身上的阳光,单纯记得就好。” 郦燕似懂非懂地皱了皱眉头,钦原现在的眼睛也很干净,可和她描述的感觉全然不同......最后索性不去想这个问题,说了些钦原想听的消息,又听她说说往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是呀,十一年了......”抬手抚平郦燕皱着的眉毛,这身伤,在梦里,想必也是疼得。 三天前,郦商一听自己女儿不回汉军了,还当众承认自己喜欢钦原,顿时就给气疯了,即生出了种打死亲生女儿不犯法的想法,下令一众将士一顿拳脚棍棒,说是只要郦燕能够活着走出郦家,就不再阻拦。 郦燕为什么会这么冲动?当然是我干的好事。 旁敲侧击的表示了我以后不回汉军了,要去流浪。 那她自然要抓住最后的机会~ 郦商为什么下手这么狠,走的这么干干净净?还不是我在背后添油加醋,说三道四,煽风点火,搞得郦商不得不在人前对这个女儿‘彻底绝望’,然后又私心里下不了死手的随了女儿的心意。 蚀骨丸发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张良以前是听说过的,如今自己体验下来,不禁对罗网的杀手们,有了一丝丝怜悯,同时对卫庄又多了几分敬畏之心,那家伙的心肠,其实挺好的。 “还没死呢,够坚强啊~”将一颗解药放到张良手里,照顾他的蜀民说他一直昏睡不醒,高烧不退,估计再过两天就要交代了,原想着去郦燕那里搜刮点名贵药材给他续一续,没想到他今天居然被疼醒了~ 服下解药后一刻,疼痛缓解,张良进里间换掉被汗水浸湿的衣衫,这才恢复了些往日的神采。 “你还有什么筹码让我带你去蓝田?”再怎么生病,张良的头脑也异常清醒。 果然,靠信任这种虚伪的东西,维系不了长久的合作,“张先生需要什么样的筹码?” “你所知道的苍龙七宿之谜。” 你还真敢说!“去你...” 正当钦原准备骂娘的时候,张良又说,“算了,谅你也不会吐露实情。” “知道就好”理理衣服,刚刚差点口水都喷出来了。 张良眼波一转,低头思忖片刻,“谈谈你的来历。” 钦原两手一抱,怪异打量之,“罗网刺客团钦原啊,这你不知道吗?需要我写出来吗?” “之前呢?” 深吸一口气,继续听不懂,不耐烦,“子文。” 张良最不缺的就是耐性,反正大局已定,或早或晚,与他而言并没有实际损失,“子文之前?” “不说”钦原语调平平,内心高度警觉。 不说?呵,那他就再换一个问题,“你和卫庄兄都做过哪些交易?” 我......一咬牙,蹦出几个字,“有本事,去问卫庄啊!” 张良若无其事地给钦原倒上一杯水,“问过了,卫庄兄的鲨齿更甚从前。” “......”呆滞地看了张良十个数......喝口水缓缓,真不敢相信,张良原来这么喜欢被鲨齿梳头。 “罗网的实力究竟有多大?” “......” “现在的郦燕对你还有何用?” “......” “二师兄” “停停停!说来说去,你所有问题的核心,还是苍龙七宿。” 张良计谋得逞的一笑,“的确,所以你该选一个对自己威胁最小的问题回答”右手一张,做了个请的姿势。 作为杀手界标杆,就算被人坑了,也不能泄露雇主的秘密,“本名...文...阑,阑干的阑”钦原正想夸自己记忆力好,十几年没用的名字都想得起来,就见张良连连摇头。 “文属水,阑属火,水火相克,你怎么会叫这个名字?” 名字还能这么解释?“我爹读书少。” “上古之时,以绳结记事,曰爻,即文,后伏羲氏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文籍方生;文者,形立也,它代表最初的天地形态,故而属水,你父亲能有此姓,读书又怎会少?” 你这逻辑很是牵强,“夏、商、西周的姓不好吗?他们的后人广布天下,混账东西多了去了,我爹念书少有什么稀奇~”老爹确实读书太少了,小时候马路边看了几本算命书,硬说我五行缺水,将来一定脾气暴躁,就给我了取‘澜’这个字,结果上户口的时候,村上的文书少写个三点水都没发现。 的确,追根溯源,姬姓子孙确实不少,“好,今晚启程去蓝田。” “啊?”钦原不可思议地看着张良......前面这么多铺垫,就为了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 “不,即刻动身”说罢,张良加了外衣,带上银两就出门。 赶紧找匹好马套上车,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郦燕什么的放一边去...... 说是反派,可这些年来,纸醉金迷的生活也没享受过几天,特别是目下这种功力不济,死期将近的情况,没跑一会儿,钦原就靠着马车内壁知足的睡着了。 “停下...停下,子文,我求你停下来......” 一阵一阵喘着大气地呼喊声传进耳朵里,张良看着已被吵醒,却继续装睡的钦原,掀开车帘,让马车再快一点。 “啊......”郦燕被脚下的树根一绊,栽倒在地,又立马爬起来追赶,“子文......”声音从山谷之中飘出,远处的马车跑得越来越来快。 “我求你了,我求你停下好不好......张良,你给我停下!你们,给,我,停下......” 蜀道难,绵延千里,崎岖千里,从哭喊到诅咒,再到哀求,最后暴戾地嚎叫,整整一夜,让人无法入睡...... “你......罢了,我去劝劝她”张良终是于心不忍,说完就要下车去劝郦燕。 一把拉住张良,“你我为这一天都付出了太多,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 “是啊,军师,章邯已投降了楚军,您再不回去,沛公那边怕是要出乱子了,那姑娘...自找的,您就别管她了。” “那...劳烦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汉军的确经不起任何错漏。 却没注意到,钦原下意识瞥了一眼车外。 “好勒~”受了汉军好处,又从内心深处鄙视郦燕的车夫当即使出了娴熟的驾车技术。 张良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后面驶过的路途,再看继续睡觉的钦原,定了定心神,拿出笼子里的信鸽,绑上布条放飞。 人很多时候不仅要选择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还必须控制自己的道德与人性。 负重前行,奉为桥梁。 章邯一众虽是降兵,却因为人数众多而使楚军的粮食与安保需求大幅度上涨,不仅要防范他们的随时反叛,还要想办法抽出人手赶往函谷关。 “你怎么在这里?”一从范增那里回来,章邯就见应华在他的营帐外打转。 应华谨慎地看看周围,神秘的引章邯进去,再拿出钦原的书简。 看着书简的蜜蜡有被小刀强行刮过的痕迹,章邯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看过了?” 应华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恕罪,末将只是不明白将军为何...所以就......” 赫,真是天意。 “罢了,你为人忠直,既然已经看了,好好保守秘密就是”章邯原本想留住应华,可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活。 “末将遵命!”...... 黎明的时候,车夫去喂完马儿回来,慌忙地回来,说是隐隐听到了郦燕的声音,要我们赶紧上车。 还不放弃? 张良看了看钦原,郦燕怎么会如此喜欢她。 咧嘴一笑,“因为我也很喜欢她~” “无聊”张良不以为然的上了马车,一点都不想跟她废话。 等郦燕的嘶哑又威胁声音再度从远处飘来,却发现钦原神采奕奕地想着些什么。 “你?”张良心中大叫不好。 还没等拔.出凌虚,钦原就跳了下去,翻滚落地,起身就往回跑。 “军师?!”车夫道。 张良往外撑了撑身子......又坐了回去,“继续赶路吧。” 将心成血 “从前有个女鬼,专吃过往行人,人们请了很多巫师都不能降住她,久而久之,方圆百里,再无人烟,直到一个高人路过此地,见怨气冲天,便前去点化,希望导她向善。” “那肯定很不容易”挽着钦原的胳膊在雪地里行走,郦燕这些日子总算好些了。 “是,起初并不顺利,但高人的法力远胜女鬼,女鬼受制于他,又被下了封印,从此以后不能再害人,只得被迫跟着高人四处救人,时间一长,心里尽真生出了善念,面目也不似从前般丑陋,就连高人后来解除了她的封印,她也没有再为恶。” “那,高人这算成功了?” 钦原摇摇头,“女鬼数百年前也是孤苦无依之人,执念极深,死后方而为魔,她要求高人带她回她的家乡,才肯放下执念。” “时隔千年,哪里去找女鬼的家乡?但若不圆了女鬼这个心愿,高人仍旧度不了她。” 于山后旷野停下,钦原脱了外衣铺石,扶郦燕就坐,架木生火,煮雪为茶,“高人不愿道破,便让女鬼藏于画中,千山万水的带她寻家,又时时教她些做人的道理,却也因此,与女鬼渐生情愫,终是毁了一身修为,而女鬼本就罪孽难赎,这之后更是万劫不复。” “那,你是女鬼还是高人?”听出了钦原的言外之意,郦燕捏了个雪球扔向远处。 钦原鬼使神差地伸手扶正茶壶,竟不慎被火灼了一下,赶忙放进雪里降温,当真半点内力也使不出了,“我的执念可没女鬼和高人深,不过,如果你是那个女鬼,会作何选择?” “度恶万难,在劫难逃;为恶难改,不得善终”看着钦原,郦燕的脾气真的好了太多,“那天我追在后面,心里就想,一定要捅出你的秘密,让你一败涂地......可我绝望到要放弃的时候,你突然从马车里跳下来的那一刻,又觉得无论从前和将来发生什么都是值得的。” 斟杯热茶暖在她手中,“你可以是子文的女鬼,但夫君决不是我的高人”原以为放走所有的马匹,郦燕怎么也得等伤养好了才会寻我,没想到她竟能徒步追我上百里,弄得全身伤口撕裂,双脚磨烂,不成人形。 “也许你真的爱上了张良,但至少你最后选择的是我。” “不想砍断我双腿了?” 郦燕微微笑着,像太阳花一般灿烂,“现在,没有那个必要了”她徒步追了钦原上百里,钦原亦背着她走了上百里,正如故事中的女鬼,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戾气全无。 “正月初五是个好日子”郦燕身上,还有一件,我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彼时,有几个蜀民打猎归来,远远看见郦燕,吓得魂飞魄散滚下山。 “嗯?” “成亲吧”...... 始皇帝二十七年,秦修驰道于蓝田,其东南向驰道自咸阳,经蓝田,通武关,达襄阳。 是故,最后一面大秦旗帜在城楼上飘扬的时候,周身皆是乡血,四野尽是敌声。 庆幸的是,她还没有沦落到,陷于嘲讽,哀于无国。 “啊......”将枪头插入一名汉兵的咽喉,单手扒着墙垛靠近军旗。 “兹啦......”拦汉兵的两个秦将被捅得面部全非,为嬴朔争取了最后一点时间。 嬴朔想起出嫁那天,父皇与皇长兄就是送嫁到这里。 按照老秦人的习惯,作为父亲,在女儿即将踏上夫家马车时,总要说些什么。 父皇却是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看着她,急的皇长兄都想替父皇做点什么了......后来,父皇只是抬头看了看城楼的军旗,剩下的事宜竟真的都交给了皇长兄处理。 军者,刚毅正直,不惧艰险;旗者,柔韧如丝,细腻拂风。 军旗为鉴,睦家国,利天下。 缓缓撑着军旗站起,迎风而立,断臂的血越流越少,嬴朔整个人却容光焕发起来,就连破烂不堪的战甲也散发着别样的光芒,“虽有亡国君,我非亡国臣!” 随后,携军旗纵身跳下,猎猎风中,旗帜招展,秦字昭然。 恍惚间,神色舒缓的父皇向她走来,身边是牵着胡亥的皇长兄...... 她道,秦川腹地,嬴氏未衰。 “厚葬”看着脑浆迸裂,眼耳口鼻涌出血的嬴朔,刘季简单吩咐了身后的萧何,策马携兵入蓝田。 卢绾、周勃奉命去接张良的时候,差点没敢回去见刘季。 若不是车夫是勤劳诚恳的熟面孔,他们都怀疑他们敬爱的军师是不是遭遇了什么非人的待遇,养了七八天都不见好。 最奇怪的是,每当有人提及军师夫人,刘季的脸比张良本人的脸还臭。 于是当即就有人猜测,军师是不是被军师夫人打成这样的,然后军师一个受不了,已经把军师夫人休了。 可这些流言都比不上,刘季曾收任弦为义子让他头疼,虽说没几个人知道任弦的封号是子婴,可攻破咸阳后,总是要纳降的,这子婴到时候是杀是留,都会给自己留下祸患。 “沛公大可不必亲自动手,何况任弦还有大用”病榻之上,亦做长远打算,方可查漏补缺,未雨绸缪。 受教时久,自有所悟,刘季本就是聪明人,张良一说,就猜到他指的是赵高,“此人若是助秦,汉与楚恐怕没这么容易夺得秦的天下,但如果说他是在亡秦,又觉得......” “又觉得他所图并非如此?其实,赵高志在何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若不能趁此良机伤其命脉,恐怕再想铲除罗网就难了。” 刘季会心一笑,料定张良已经有了主意,不过,“在这之前,子房可有办法解毒?” 张良眼神稍为诧异,旋即又想到沛公本就是农家出身,能够看出他中了蚀骨丸也在情理之中,释然笑道,“钦原还不至于傻到这个程度,下次毒发之前她必会出现。” “嘶~”说话太久,刘季就原形毕露地翘起了二郎腿,“于情于理钦原都不应该放弃这次‘里应外合’的机会,哪怕是倒戈相向,给赵高致命一击,借机脱离罗网,重获新生,她也应该继续扮演好军师夫人才对,怎么会跳车而逃?” 张良毫无头绪的沉了沉眸,“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或者......张良突然想起钦原的话,当即被他否定。 钦原这种人,怎么可能去喜欢别人。 新安城南,风林山火齐聚,方圆百里哀嚎遍野。 二十万秦军的命运,终于在连日的断水断粮下戛然而止。 项羽啊项羽,你年少曾言,要学万人敌的真本事,如今坑杀二十万秦兵,是否应了当初的承诺? “呵......”项羽骑在乌骓上嗤笑,满目的悲凉令身侧之人无不手足无措。 钟离眛想近前劝一劝项羽,却被季布拽住缰绳,冲他暗暗摇了摇头。 犹如中了陷阱的猎物,被缴了兵器,挨饿多日的秦兵,此刻就像砧板上的肉一样,只能任楚军宰割。 看着被俘的秦兵七七八八的骚动起来,即将撕开一道豁口,项羽闭目沉了一口气,定住心神,高举破阵霸王枪,“杀!” 军令一出,全场静滞。 龙且面色僵硬地看着项羽,不知该说什么。 “驾!”转瞬,英布第一个冲了出去,挥戚砍出血路。 继而,屠杀开始,正如当年的长平之战,秦人斩杀赵人,人人淹没尸海,鲜血漫过腰际...... “你还是秦人吗?!”一拳打翻章邯,应华嘶吼的青筋暴起。 却见章邯慢悠悠地擦去嘴角的血,捡回被应华打落的兵书,盘腿坐起,旁若无人的参详起来。 “噌”应华利剑出鞘,在章邯的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 章邯不为所动。 “呵,呵呵呵......”一点点后退,悲愤到极致,应华就觉得特别好笑,笑自己居然跟了这么一个窝囊废,笑自己一直相信章邯能给将士们一条生路...... “呸!孬种!”嘲讽地看了章邯最后一眼,应华行尸走肉般的去了城南...... 静静聆听着人头落地的声音,章邯看到一具具熟悉的尸体堆积在他眼前,一层又一层,堆砌成山,高耸入云,像座城堡一样把他死死困在其中......忽地,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黏腻的鲜血形同油蜡,慢慢在头部、四肢、盔甲上冷却凝固。 “嘭”兵书因巨大的拉力崩裂成片,细屑在泪滴中摇曳成伤。 不知道是不是坏事做得太多,这段时间老睡不安稳,后来在郦燕的建议下去欺负了几个人还不错的妇女大叔,反而睡得香了。 看来啊,习惯这种东西,一旦形成,还真是很难更改。 伴随着我功力的日渐恢复,郦燕的身体每况日下,有时竟一个时辰也坐不住就昏睡一整天;有时又好几天床铺都不沾一下,精力旺盛的拉着我游山玩水,吓得就近几座山顿时荒无人烟,连老鹰都不敢在附近觅食。 这一夜,从东北方向吹来的风夹杂着悲鸣,吵得郦燕从梦中惊醒,右手一挥,恰好将钦原的手牢牢抓住。 “怎么了?”我低声问她,这力道比第一次抓我的手时轻多了。 “你......没走?”郦燕呜咽着问,望到桌上的笔墨,突然意识到钦原可能一直都在,“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给你了。” 看着郦燕不可思议到眼睛都红了,不由感叹,情之一字当真伤人利器,幸亏我这人一向守信,拿了她的东西,自会圆好她的梦,轻轻揽过她靠在肩头,“那我也会守着你。” 郦燕吸一吸鼻子,靠着钦原说起了几年前给个喜欢的丫头整理衣服,却被家丁误会在行苟且之事......丝毫没有感觉到干皱的皮肤垮掉一片,掉落成灰,被钦原若无其事地拂去。 逗她开心,哄她入眠,以炉火熏暖整间屋子,用持续沸腾的水汽湿润空气,定时通风,避免她的皮肤加速干裂。 夜深,窗外的东北风刮得飞雪乱了方寸。 幻术摄心,善于捕捉人心的恐惧,蜀地偏远,以郦燕如今的状况,还能被惊醒,说明千里之外的某一个地方,正在发生一件惨绝人寰的事,或百人,或千人,亦或......万人。 梦的最高境界是,化真实为虚假,除根以断前尘。 虞姬来看少羽的时候,几乎找遍了军中所有的大小营帐,最后是听见了乌骓的长嘶,才让从小养到大的小黑寻着项羽的气味,找到了他。 “为什么躲着我?”感觉到少羽想要勒马而逃,虞姬当即让黑豹拦住了乌骓的去路。 “我......”犹豫地侧了侧身,少羽没敢调转马头,跳下乌骓,往崖前走了几步,看着下面的居所,这里的万家灯火,只因为自己这个恶魔变得万籁俱静。 “......”从身后抱住项羽,乌骓小黑自觉到一边玩耍,“少羽,我没有害怕你现在的样子,所以,你也不要害怕自己。” 叹息着牵石兰坐下来,其中道理哪个又不明白?只是做起来却是......当年白起被秦昭襄王赐死,六国举杯遥庆,人人皆道秦国残暴,杀人无数,可这一路下来,谁都不干净,楚军的战争真的是正义的吗? 靠着项羽观山听雨,石兰一族的责任传承千年,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的至亲手足,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得不一直背负,直至灭族......少羽此刻的内疚悲悯,只能是他翱翔九天中的一点疑惑,无论天亮之后,世人如何评说,他终是要带领楚军继续前行。 而虞姬,只要在霸王身边就好。 项羽新安城南坑杀二十万秦兵的消息一出,十八路诸侯大肆庆祝的同时无不讨好示弱,就连樊哙此等粗人在内,也想方设法地为刘季盘算着退路,生怕汉军也会如此下场。 奈何不知,张良心如明镜,陈平跃跃欲试,萧何多做少说,刘季揣着明白装糊涂。 再入咸阳,恢弘肃穆的宫室一如往昔,只是屋舍店铺萧条零落,街头巷尾不再整洁,一脚踩下,深雪里夹杂的落叶淤泥沾染于足,弄得鞋面污迹斑斑。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巍峨的高山一点点隐没在接天的晨雾中,沿着陡峭的山路离开蜀地,趁着这几日还算清醒,也趁着钦原这几日闭关。 郦燕最终......还是放弃了和钦原成亲。 她一直没有告诉钦原,她之所以知道任铉被调包的事,其实是因为在汉军营中见到钦原对假任铉颇为照顾,心生不满,对假任铉使用了一次幻术,无意间探查到了他的记忆,乃至那个瞒天过海的计划。 同样,在钦原得到自己帮助后某一天,大约是出于一种想要了解意中人全部的心理,她再一次对钦原使用了幻术。 百密终有一疏,即便,钦原已经谨慎到滴水不漏。 她郦燕要的,要么不得到,要得到,就必须是全部。 就在东北风萧鸣的那晚,抓着钦原手的一瞬间,郦燕抓到了那丝稍纵即逝的机会,她不敢调动过多的内力,生怕钦原察觉。 呵,此消彼长?那也得我愿意才行。 你大概以为我已经病得使不出幻术了吧? 幻术精髓,谓气息也。 最高深的幻术,并不需要通过眼神控人心神,而是像气一般,随风潜入。 那一晚,郦燕看到了钦原的过往。 扎马步,挨打,笑容明朗的男子,唠叨不休的胖子,攒钱,轻功,挨打,做饭,挨打,学剑,张良,杀人,杀了很多人......决裂? 一瞬间的机会,看到的东西十分笼统有限,也非常模糊。 唯独,那个赤发身影。 她从小修习幻术,所织幻境,哪怕张良也找不到破绽,若不是钟情钦原,她早该发现,钦原一直在欲擒故纵。 钦原从头到尾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能够帮她重塑经脉,五行相近,又内力深厚的女子。 原以为......蹲下来擦去冰面的厚雪,看着那张形容枯槁的皮相,郦燕像爱人一样轻抚它,“原以为倾我所有,必会令你动容;原以为你舍了张良,是对我生了怜悯之心;原以为你背着我走了百里路,遇到山谷最凶悍的野兽也不曾弃我伤我,想法设法的带我逃走,就算不爱,也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原以为......” 可为什么,在你最浅薄的记忆里,我连一闪而过的画面都没有! 哼,钦原,以上古神兽为名,弥足珍贵,独一无二,毒一无二。 给你这个名字的人,应该对你很重要吧? 降温,生寒,冰雪,梅放,没有人不是热血心肠,只在于你能不能等到花开。 吱呀吱呀地踩过满园清冷,拾一株为风所折的红梅,咸阳宫易主的最后一日,这里的梅花终是要跟着盛极而去。 浅衣红梅,长剑迎风,那是赵高此生见过最美的景色。 纵然钦原离去,如今回想起来,仅是无悔无憾,别无他求。 他看淡了太多人情冷暖,阴谋算计走过了一生,不需要儿女情长,有一人信之,忆之,藏之,放之,足矣。 恰如今日,园内伏敌,亲身入局犹在外。 “赵高,你可知罪?!”提剑在前,携数百家臣亲族,今日一决,‘子婴’赌命。 冷冷地看着‘子婴’及他身后的公子高一族,这个孩子倒有几分嬴氏的骨气,“若扶苏当年有你这样的胆魄,今日就轮不到你问罪了。” “住口!长公子的名讳也是你这奸贼叫的!”护于‘子婴’身前的阿城挥刀飞出,百十好手齐齐发难。 幽深的长眸一敛,赵高慵懒得废物二字也无须出口,手中红梅轻挽,不躲不闪,周遭的气息便如利刃,分筋错骨,削金断刃。 咸阳宫外,隐匿多年的影密卫再次现世,人人着了银红铠甲,与鬼翎携领的罗网一众厮杀成魔。 公子高一族在罗网的权威之下蛰伏已久,一朝发难,积攒多年的仇恨就像洪水猛兽一样前赴后继,不畏生死。 他们的武力是不差,甚至绝大部分人都达到了罗网地级的水平,埋伏地点也选的很合适,然则赵高的修为非常人所能及。 不消多时,只剩‘子婴’与阿城,而赵高只是沾了些血迹。 护着‘子婴’的阿城已是重伤,对上赵高猎人般的眼神,他身后的‘子婴’却无猎物的半分惊慌失措,“哼,赵高你说的对,若当年父亲或十三皇叔再狠辣一些,你哪能猖狂至今!” 公子高?喝~ 赵高兴趣一来,梅枝上的内力缓缓退下,负手而立,另一只手轻轻下压,浑身是伤的阿城就这样在‘子婴’的面前一点点向他跪下。 “混蛋!”‘子婴’声嘶力竭地冲上来,却被赵高内力形成的屏障隔绝,眼睁睁看着阿城骨骼寸裂,皮肉撕开。 悠闲的享受这漫长的过程,赵高阴戾戏谑地说,“你真以为公子高有那个能力?” “我杀了你!”一次,两次,三次...拼命想要救阿城的‘子婴’,不断被赵高的内力屏障弹飞,摔得头破血流,却只能无力地看着赵高继续这场折磨。 赵高并不急着让阿城断气,有些事实应该让他们看清楚,“比起扶苏,公子高简直废物都不如,他......”一股突如其来的内力猛地破开内力屏障,赵高闷哼着一退,随即一劈。 银白的剑气划破天空,散碎的红梅宛如星落。 渊渊血迹染红赵高脚下的白色,钦原这一剑没有丝毫的保留,硬接下这招,赵高抓着剑刃的手已在发抖,“你,以药力催发了内力。” 转剑刃,回剑,赵高的手掌鲜血长流,钦原的杀招新奇诡异。 ‘子婴’趁势扶阿城逃离...... 以药力催发内力,就意味着此战之后,无论输赢,钦原必死,而她从筋脉里催发出的内力,有一半是自己的,也就是说......以内力化出一柄长剑,赵高眼神变得晦暗莫测,无视血红的右手,温柔地说,“恭喜夫人,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此消彼长 在云泥之别中淬炼自己,忘记对手的强大,运用一切的机缘,飞沙走石,以水攀天。 昏暗的房间里疼醒,郦燕控制不了躯体地摔下床,等丫鬟点燃灯火,把她从地上扶起,全身上下又没有一点新伤,仅仅是发了些汗而已,“我怎么会......”心悸到极致,郦燕只觉得头痛欲裂,一点也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丫鬟不解地扶郦燕坐到床边,怪异地看着她不敢多说什么。 瞅了瞅不断偷瞄的丫鬟,浑身难受的郦燕警觉地观察着这个房间里的一切,极其的温馨雅致,却让人十分不舒服......“说!”粗暴地提起丫鬟,按耐住心头的慌张,光凭这股直往脑门冲的刺痛,一会儿直接撕了她也不一定。 “呜呜呜...”丫鬟瑟瑟发抖地哭了起来,“小姐饶命啊,您...您不记得了,是您写信给少爷接你回来的......” “放......”一阵眩晕袭来,郦燕顿时瘫软倒地,丫鬟怆惶逃走。 使劲捶几下头,再努力摇摇脑袋,慢慢理清思绪......我明明在蜀地闭关......怎会?提了提内力,全身乏力到爬不起来。 难道!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吃力地抬起右手。 “哈哈哈哈......咳咳......”明白过来的郦燕悲凉地笑到破音。 此消彼长,自作自受。 第一时间从外面赶回来的乱神魍魉在半道上就遭到了影密卫的截杀。 十数把进退有序的快刀飞速消耗着他俩的体力,砍死一人,训练有素的第二层、第三层防守依次补上,头顶是从四方飞来的箭镞......渐渐地,随着各个影密卫间的密切配合,乱神与魍魉的距离被一点点拉开,等到周围都是影密卫的尸体,正是他们不能互为防守之际,蜂拥而上的流沙杀手彻底切断他俩的退路...... 以杀为生的杀手,终免不了成为他人的猎杀对象,被一重重武功不低的人形屏障阻隔咸阳宫外,鬼翎及其带领的罗网刺客,遂有被困之势。 提着手中滴着血的剑,双方没有一人后退半步。 看着这些被章邯四处搜罗而来的罗网仇家,鬼翎不顾一切的冲过去,专挑杀招最强的打...... 梅园内,钦原忍受着落在身上的一道道剑气,以披荆斩棘之势劈接赵高迅疾的招式,迫近咫尺时,银白长剑被他的内力硬生生断为几截。 直面飞泵的断刃,任其划破脸颊、肩膀、手背,钦原紧握剑柄,毫不犹豫地捅向赵高...... 郦食其的府上,郦燕把所有她能拿起来的东西砸向丫鬟,趁丫鬟跳脚闪躲时,跌跌撞撞拉开门出去...... “小姐......小姐,你要去哪里”门外的女婢想拦又不敢太使力,挡挡让让的就跟着郦燕走出了内院。 见状,门口的家丁也顾不得规矩了,赶紧进来排成一排挡住郦燕,生怕打扰到前厅议事的众人,“小姐,军医说了,你要休息,不能出去啊...” “滚!”喘着粗气地撞开这些人,摇摇晃晃的向大门移动,就算是爬,也必须去! “嘭”的一头撞到某人。 娘亲的!不打不行啊! 郦燕咬咬牙,握握拳,刚要一拳爆其头,就听见一熟悉的声音。 “郦姑娘,有何事?” 我......缓缓抬起头,“张良!” “燕儿不可!”一老者见苗头不对,赶紧上来拉开郦燕,直接被郦燕一脚踹飞。 揪着张良的衣领把他按在门上,身上一记记无形且不断加剧的疼痛,让郦燕痛得面部扭曲,咬牙切齿地低吼,“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否则她不可能做到!” 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避开,张良方抓住郦燕的手从容甩开,看着她眼里的怨毒与暴怒“与你无关”所谓背叛,不过是施加在他人身上的期许和奢望落空,“郦姑娘应该庆幸,她没杀你。” “她不是不杀我!她是......”激动到头晕目眩。 张良礼貌地扶了一把郦燕,神态中却有一些厌烦,“是什么?” “......”听着张良敷衍的口气,郦燕恍然冷静下来......慢慢地,颓废地坐在地上,抬头,张良已是冷眼相对。 是什么?什么也不能是,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可做。 一旦出了这个大门,什么都守不住了......望着无人阻拦的大门,郦燕的眼睛渐渐变得荒凉死寂。 看着郦燕眼中的空洞,张良微微有些动容,虽然她的行为让人难以理解,又自私狠毒,但钦原如此待她,张良也能理解几分......旋即又想到在蜀地被她的幻境所困,施施然一礼,不再管她。 “小...小,小姐?”贴身丫鬟哆哆嗦嗦地问道。 抬头看着天空,太阳的光芒一点点从云层的缝隙里漏出,郦燕目光呆滞的一动不动,似乎终于能体会,东北风啸鸣的那晚,章邯是如何听着二十万同袍的惨叫,人头落地的声音,戈.矛穿透血肉的喧嚣,跟随他十数年的应华一点点走向死亡的脚步,却岿然不动的没有一丁点反抗。 “小姐,地上凉,奴婢,奴婢扶你回去吧”丫鬟试探性的靠近,慢慢伸手。 最终,郦燕还是把手伸向了别人。 懒懒的阳光拨开雾霭,轻轻照着没有一丝暖意的钦原,咸阳的整个冬天都不及她一人冰寒彻骨。 “很好,不枉这十一载心血”赵高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怒意,反是幽如深谷地看着钦原,似乎他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 继续把断剑送入他的胸膛,“鸟儿长大了,总是要自己飞的。” 余光里,赵高扫到左肩之下的断剑只剩剑柄在外......但最终,他掐住钦原脖子的手,没有扼断她的咽喉。 而是一掌击飞钦原,拔出断剑扔到一边,点穴止血,“你要离开,我不强留,你要杀我,奉陪到底,但有件事你务必清楚,公子高的确是个废物!” “呵,是啊,在你眼中,连我都是废物”擦去嘴角的血,钦原阴翳地笑着。 慢慢逼近扶着残败梅树站起来的钦原,“从前不说,是不愿你记忆里唯有疮痍,此刻你既认为我不守承诺,那每一个字你都给我牢牢记住!” 看着像困兽一样谨慎防范的钦原,赵高扯过她直视自己,“他当真有当担,在小圣贤庄的时候就应该带你走,那时你还没有真正参与墨家,他却不与你说破,真的是为你好?!” 用苍白的手,捏住钦原的下巴,公子高做过什么,他再清楚不过,“明知道张良有反秦之心,不早做准备,明知道你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却还是一走了之,根本就是逃避!” 钦原以能砸核桃的力气打掉他的手,却被他用更大的力道死死抓住。 “放开!”赵高发现,钦原的目光触及自己时,只有深深的恨意,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红疹。 你...... 我不相信你会如此恨我。 赵高握住钦原手腕的力道越来越大,疼得她心里一抽,滑出袖中的匕首,顺势刺入赵高左肩之下,胸膛之处的伤口。 “咣!”深入一寸,被介入的鬼翎一剑挑断手筋。 单膝跪在雪地里,用剑撑着身体,亲眼看到钦原对赵高动手,鬼翎的内心世界霎时倾覆。 踉跄着退开,捂着冒血的伤口,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例淼淼而出......赵高几乎没有站稳,“哼,什么不争不抢不想,不过是懦弱无能、优柔寡断!亏你还记他这么多年。” 讪笑地看着赵高,一点点远离他,真是一点反击之力也没了,“至少他从来没有算计过我,不像你满腹的阴谋诡计,只知道强人所难!” “我偏要强人所难!”看钦原离自己越来越远,赵高却也不再伸手拉她回来了,“你曾说强扭瓜不甜,让我告诉你,扭下来,放一放也就甜了。” 再不甜,加些糖便是,“于情,他犹豫不决,毫无魄力;于国,空有军功,却无政见;于民,不揽人心;于兄,不能化其危机,以身做盾”肃穆地看着眼眶发红的钦原,赵高觉得自己真的失策了,“他连一个你都照护不住,不是废物是什么?” 抓着心上的伤口缓缓转身,抬手止住强撑着身体站起来的鬼翎,赵高的背影因疼痛微微弯曲。 长长的血迹滴过满地的尸体与白雪,蜿蜒着伸向梅园之外...... “想走?可以啊~”鬼翎剑指钦原咽喉,罗网的规矩谁都不能破! 钦原拖着废掉的右手,冷冷看着鬼翎,瘆人的笑容里满是嘲讽,“你是什么东西?” “要走,把罗网的东西留下”说罢,挥剑斩断钦原剩余的手筋脚筋,穿了她的琵琶骨,废了她的内力,扔到大街上...... 商议完大事的郦商一听郦燕一脚踹飞了郦食其,还差点对张良动手,风风火火的就要去给她一个教训。 “臭丫头,皮又痒了是不是?几年没见,连你大伯父都敢动手!”郦商一边吼着一边阔步走向郦燕的房间。 你奶奶的!郦燕正当心痛难当,暴脾气的郦商一来,直接点燃了她所有无处发泄的怒火。 撸起袖子,踢开丫鬟,操起杠门用的横木,“来......”来啊,来啊,来打架啊! 此话还未出口,心里传来一声清脆的断裂,手筋脚筋就像被人挑断了一样,当即痛地撞在门上,五指在门框上抓出血来......你到底,在干什么?!” “咚”郦商被自家女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与丫鬟侍从看着满眼血丝的郦燕,哆哆嗦嗦地不敢上前,“燕儿,你,你怎么了......” “滚出去!”把人都赶出去,立马从里面闩门。 “女儿啊,你别吓爹啊!爹错了,爹再也不逼你了!”立马快心疼哭了的郦商。 “小姐小姐,你开门啊”...... 郦燕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琵琶骨处传来的疼痛,丹田内力的外泄折磨着她每一根神经,却毫无痕迹。 是......鬼翎。 相传春秋有神医秦越人,又谓卢医,在赵为妇科,在周为五官科,在秦为儿科,医术名闻天下,人皆以上古黄帝医官扁鹊称之。 扁鹊医术卓绝,曾为鲁公扈、赵齐婴二人换心,均善其缺;其又为即将入殓的虢国太子诊治,使之起死回生。 秦太医李醯妒之,使人刺杀于骊山之北。 扁鹊弟子深感人世艰难,行医不易,逃于蜀地深山,避世隐居。 郦燕呆滞地坐在铜镜前,木头一样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外面的那些人已经敲了一天一夜的门。 看着这张脸,郦燕没有半点情绪的开口,“他们不敢破门而入,是怕你这具躯体的幻术吧?” 嗤,扁鹊换心,妻不识夫。 要怨只能怨我自己,我无法信任张良,不听他的劝告,主动接近郦燕。 如今...... “郦姑娘,她要见你”门外传来张良的声音。 听着屋里没有动静,郦商连连对张良作揖,“军师,之前是这个妮子对不住您,但您大人有大量,就当老夫求求你行不行,好好儿劝劝燕儿,要不我,我给你跪...” “郦将军使不得”张良双手扶住郦商,尴尬的脸都红了。 “走吧”门突然一开,惊得郦商心里一咯噔,却看郦燕已是神色平缓,衣着整洁,丝毫没有之前发疯的样子。 与张良一道去见那个武功尽废的钦原,二三里的距离,漫长的没有尽头。 “她快死了,你......让着她”张良如是说,寡淡的神情里夹杂着些许不忍,终是相识多年,人都快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我,独自进帐...... 奄奄一息的她见是我来了,咯咯地笑了起来,笑的全身都跟着抖起来。 我走到床边,擦去她笑出的泪水。 她看着我,像个孩子一样嘻嘻地笑着,“怎么样,心痛吧?对,就是这种感觉,想必他也是一样的~” 眨眨眼,不想仅是一丁点的疏忽,竟让她钻了空子。 “就算痛死,你也得给我受着!!”她的脸颊开始渗血,舔舔嘴边的血咽进肚子,“说起来,还要感谢章邯呢,他一看到你这个人,想都没想,就把影密卫给我了,嘿嘿嘿~” 静静地看着她,这副早就无法修复经脉的身躯,竟在她手里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你居然能从章邯手里拿走影密卫?!”真想撕了她,可看着这副皮囊...... 她略微嘟了嘟嘴,“嘘,要保密哟~” 继而太阳花般的笑着,“就像你骗我为你保守秘密一样~而且你不能说,不能解释,一旦你这个郦燕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异常,那数十万忠魂相托的秘密,只差一步的苍龙七宿,两全其美的改命之法,都会完蛋哒~” 她天真无邪地看着我,双眼里满满的都是情意。 情你爹的头!“说,他怎么样了?!” “嘻嘻,我捅了他两刀,你说怎么样?”一字一句地诉说昨天的一切,“我最高兴的是,你放弃了他!哈哈哈,我跟他在你心里是一样的,一样的!” “闭嘴!闭嘴!闭嘴!”双手掐住她的脖子,老子不要听! 她嘴里的血一点点溢出,“这个结......你到地狱都别想解开...我们,终于......永远在一起了。” “!”张良一进来,就看到郦燕死死掐住钦原,冲过去猛地搡开她......去探钦原的鼻息......人已经死了。 “你!”张良腰间的手紧握成拳,目露凶光。 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如今的局面,的确如她所说,我不能解释,也不敢解释,“送她一程而已,怎么?像她这样无情无义的女人,张军师还要怜惜吗?” 张良鬓间的青筋暴起,轩昂的神色里满是不屑的狠厉,“滚!” 喝走郦燕,看着钦原逐渐冰冷的尸身......张良突然觉得过往种种,飞灰湮灭。 这么多年的执着和征战,其实早已成为大家的一种习惯,在习惯中,每个人都在重复的做着一件事,杀戮。 我们指责别人的同时,却忘记自己手中的屠刀正在令更多的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我谋定四方,求天下长安,手上无辜之人的鲜血,并不比钦原少一丝一毫。 她,卫庄,流沙,罗网,赵高,甚至当年权倾韩国的姬无夜,其实都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只是,我们都在各自天地中,流浪太久。 早已找不到救赎的出口。 轻轻合上钦原的眼,“天下大定之日,良定当风轻云淡。” ※※※※※※※※※※※※※※※※※※※※ 没有结局,没有结局,没有结局 渔翁得利 为赵高处理伤势时,真刚着实吓了一跳,初入罗网时,除断水之外,天级一等之列的,哪个没被大人打趴下过?这么多年过去,大人的功力应当更加深厚才是。 受这么重的伤,又不闻纵横出手......深陷这样的疑问中不能自拔时,真刚却发现鬼翎伤的比赵高还重。 “断水统筹南疆部署,封妖细铩去了北地,那乱神魍魉?”其次,真刚还发现自赵高重伤,乱神魍魉已不见踪迹三日。 鬼翎轻描淡写地拆了带着敷料的纱布,四日前挑断钦原手筋那一剑的后坐力,震得他身上多处瘀伤,“埋了。” 章邯精心栽培的影密卫已今非昔比,他选择六剑奴单独行动的时候下手,又联合了流沙,定有后招,真刚若不是晚了一点回来,怕也难逃一劫。 “......”真刚欲言又止,最后仅是长长的一声叹息,名扬天下的剑客又如何?六剑奴不过剑奴而已,只要够实力,谁都可以。 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名单,分与真刚一半,“即刻行动,十日为限。” ...... “这......”看完后,真刚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自裁保密......这份名单,大人都不敢轻易示人。 钦原能叛出罗网,能对大人痛下杀手,就能出卖罗网所有的秘密,以她的本事,想要勾结外敌却非难事。 这次的风波虽然暂时过去,可难保不会有人泄密,一旦大人和他重伤的消息传出,罗网必有灭顶之灾。 “千礁岛的机关已着手修改,唯独这埋伏在各地的杀手,决不能一夕之间被人连根拔起。” “这......”真刚脑子一片混乱,赶紧坐下来缓缓,做了杀手这么多年,还没试过慌到手足无措,低压嗓音说,“这,这可是所有的天级杀手!他们或文或武,或商或政,有的甚至已开山立派,为人师表,贸然传令,必会引起外界怀疑。” 一时间,鬼翎突然有种风烛残年的感觉,没了斗志,半截入土,“所以,必须确认他们每一个人的安全,安则不动,危则撤离,有异则杀。” “天级分三等,你以为他们个个都那么好解决?”真刚不知道,大人把这份名单给鬼翎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这么淡然。 呵~ 鬼翎蔑笑,不能掌握,又怎会放他们出去?“你可知,罗网历年来消失的杀手都去了哪里?” 真刚沉默片刻,脑中浮现一个名字,“炼师部?” “有人会被取代,就有人无法被取代”这些无法被人取代的杀手,最后都会回到炼师部,打造一个个修罗场。 人死如灯灭,灯灭残影枯,影枯照谁家,死生又重来。 河边上,树林间,张良举着火把烧钦原。 “你住手!”一路小跑过来,终于赶到了作案现场。 张良礼貌性地退开,用火把朝着郦燕,以免她接近自己,“烧了她。” “烧...”立马转折,“她!你连一个全尸都不给她(我)留?!” “钦原生前仇家太多,若不焚尸,只怕死后不得安宁”张良冷冷地看着郦燕,他说的就是她。 哈?气笑,那我还得感谢你烧了我是不是,要不要把你的牌位供起来,每天给你上三炷香?“她...她......是我的!我说不能烧就不能烧!” “她都去了,你还要怎样羞辱她?她的确害了你,可你不也报了仇?”张良漠然的一笑,“郦姑娘的胸襟未免太过狭隘”火把一丢,泼了酒的柴堆吱溜一下就燃了起来。 “!”我日...... 郦燕瞪着张良,张良便神态自若地让她瞪着,一直守着钦原的尸身烧完,收了骨灰,径直离开。 下面,让我来科普一下,骨灰并不是一把灰的概念。 科普个鬼!一想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烧得奇丑无比,噗啦噗啦冒油花,回来后,他们还对张良的宽容仁厚赞赏不矣,我就想...... “哼!”双手捶桌。 “啊!”丫鬟们吓得身躯一震,托盘上的筷子也跟着抖动。 从火葬场回来,她们的小姐已经折断了几十双筷子...... 娘的,还有那糊焦糊焦的烤肉味儿,居然......还夹杂那么一丝丝香气? “小,小,小姐姐先先,喝汤...”家丁战战兢兢地从三米开外,高难度地拉直了身子递上一碗汤。 对着汤碗,越看越这张脸越生气,拿起折断的筷子,“我扎烂......”不对,这脸现在是我的,不能扎,不能扎......此处默念一百遍。 那我扎断你的腿,让你终身残疾! “小姐!嘤嘤嘤......”他们的哭声使我理智。 这大腿现在是我的,也不能扎...... 然后,郦家的丫鬟仆人们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小姐拿着筷子把好生生一间房,戳得四面漏风。 一边戳,还一边叨叨,虽然不知道在叨叨什么...... “唉,疯了疯了,彻底疯了”郦商老泪纵横地离开了女儿的视线范围,以免触景生情。 缺了牙的郦食其杵着拐杖在门外暗自神伤,唉,早知道当年就该让二弟把燕儿也过继给我,看这老匹夫把闺女让都逼成什么样了?看来老夫必须赶紧好起来,教导燕儿回归正途...... 这世上所有的目的,都需要付出代价,哪怕是你最不希望看到的。 待到夜阑人静,章邯依约前来,赴的却不是我的约......躲在暗中远远观望,耐心等待,等到张良与他谈妥,章邯后一步从茅屋里出来,走远,我仍旧没能走出去,叫住章邯。 这样的结局不是我要的,却是......一劳永逸的。 我原本想,换掉任铉之后,再以这种方式修改了命格,就不会干扰赵高获悉苍龙七宿,又能通过与汉军的合作,迫使章邯与流沙不敢逼罗网逼得那么紧,加上上次送到赵高手里的名单,他怎么也能部署周全,不至于满盘皆输。 可不成想,嬴朔居然在蓝田大营撑了那么久,给足了罗网一切敌对势力充分准备的时间,也让世人眼中的嬴氏血脉死的干干净净、轰轰烈烈。 更不想,章邯居然会以二十万大军的性命,那样极端又坚决的方式,切断了自己的退路,切断了我的退路。 他为的不仅仅让任铉改头换面,重获新生。 章邯与我合作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完成当年没有在沙丘完成的事。 最料不到的是,赵高居然等着公子高一族去杀。 张良联合一切力量,顺手推舟的给了‘那个钦原’重创赵高的机会,加上影密卫的不死不休,流沙的推波助澜,罗网----大劫已至。 罗网所有的杀手都有一个共同的任务,调查苍龙七宿。 这么多年下来,逐渐有人发现,蜀山石兰一族守护的那个秘密,也许解开苍龙七宿的另一种方法。 我负责调查此事已久,花了五年心血,方知蜀山曾有位长老喜好收徒,其门下三十四位弟子中,十二位适宜接近。 正如当初张良带我入汉军时所料,我们各自,都有更大的目的。 在章邯的帮助下,我选择了郦燕作为接近对象,一是想探知石兰一族的秘密,二是......因为我的私心。 她与我五行相属,功力深厚,是我重塑功力的绝佳容器。 尤其,是在秦人最初的封地见过任铉之后,少年与章邯的言外之意,无一不是在告诉我找对人了。 只是,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拿走了她的全部,自然要遭到报应...... 赵高那日应该伤的很重......或许会恨我,厌弃我,觉得我之前种种没有半点真心......他是个不能容忍一丝一毫背叛的人。 否则,不会默许鬼翎废杀‘钦原’。 赵高对钦原有情,却从未为情所困。 但......漆黑的长夜里,那个背着郦燕躯壳的钦原,与章邯离开的相反方向,怅然消失。 夫君,抱歉。 几日后,江湖上掀起一片血雨腥风,势头直接盖过了楚军坑杀二十万秦兵的风头,从诸子百家到军中,剑客书生,医者商贾,大将小卒,屠夫农妇......几乎每个意想不到的地方,都有罗网杀手不断被挖出,其势力范围之大,超乎张良想象。 天杀地绝,魑魅魍魉,乃至没有等级名号的,在流沙与影密卫的联手下,死伤惨重。 紧接着,江湖各大势力主动联合流沙,就连楚军之中也加紧了麾下人员的盘查,势对罗网赶尽杀绝。 而刘季,假意听从帐下司马曹无伤之计,于灞上设关,阻拦楚军入关,静待罗网消耗殆尽。 无论从前和将来多么风光无限,此刻的血泪衰亡,都必须独力承受。 为了治疗郦燕的失心疯,除了一天三顿,一口不能少的汤药外,郦商还特地找了二三十个好手,每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看护,哪怕伸个懒腰,也全方位检查一下郦燕有没有搞幺蛾子。 同时,上了年纪的郦食其也不甘落后的贡献了一把绵薄之力,隔三差五的来一段孔孟之道,洗涤一下郦燕罪恶的心灵与思想。 当然,能像贼一样被人看护,还多亏了张良的那句‘郦姑娘只是暂时精神失常,多找点人看着,加以引导即可。’ 即可? 很好,等下个月蚀骨丸发作的时候,疼死你个鳖儿孙! 不过......闻着这令人作呕的汤药,由于还没完全掌控这具身体,竟辨不出它所有的配料。 “小姐,大老爷说了,药趁热喝才有效”某丫鬟鞠了礼催促着,喝了药之后小姐会安静许多,她们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有一点可以确定,药里一定含有麻痹神经的成分,吃少了晕乎乎,吃多了傻乎乎。 “小姐,再不喝,药就凉了。” 看着丫鬟灵动的模样,郦燕坏笑地捏了捏她的脸,言语轻佻地勾起她的下巴,“好,我喝,不过,你喂我~” 丫鬟羞涩地搅了搅手指,却也不躲闪,迟疑了片刻,端起碗来,一勺一勺地喂给郦燕...... 罗网从来不吃亏,如果吃了,那就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赵高受伤的那天,鬼翎被影密卫阻拦在外,乱神魍魉在回罗网总部的路上被流沙截杀。 公子高一族尽数为赵高所灭,除了一人跟着子婴逃了出去。 阿城,公子高的表亲,掌握天下半数以上的药材资源,与刘季交情匪浅,对张良钦佩至极,于汉军功不可没。 其家中,妻妾成群,且据说他对每一个女人都呵护备至,不分彼此。 于是,鬼翎亲自上门问候...... 刘季带兵赶到时,阿城一家的死状都极其惨烈。 “不...他,他们还没有死......”陈平探探周围几个人的鼻息,全身直冒冷汗......虽然都面目全非、声带尽毁,但确实还活着。 随行兵将无不胆寒,能把人折磨到这种地步却不让人断气,简直比凌迟还要高明几分。 “嘭”刘季正要下令寻找阿城,阿城就被人从二楼丢了下来。 “狗娘养的!”看了看没了人形的阿城,樊哙当即提刀冲出。 刘季立马挡回樊哙,望着高处的鬼翎,箭雨射之。 “总有一天你们也是这个下场”舞剑尤甚,乘风匿去。 鬼翎,从杀第一个人起,眼中便无男女老少。 但...深思鬼翎刚刚的话,更像是针对身后诸将......谨慎地握紧腰间的佩剑,刘季都不敢细看阿城一家此刻的样子,不忍地闭上眼,“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是夜,长剑入梦,血染帷幔。 朦胧的黄色里,吵杂的人声在屋外响起,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那个不属于我的名字,“燕儿,燕儿......”兵戈相交间,烛台倒地,不一会儿,四周都明亮起来。 但是,按照一天三顿的标准药效,我现在必须像死猪一样,一动不动地躺着。 “咳咳咳......”屋里的某几个人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呃...稳住,哪怕这浓烟的确有些呛鼻! “砰!”不出预料的,白天的丫鬟,哦不,是男孩子,直接连人带被地把我掀翻在地。 “呸,果然像死猪一样”某人鄙视地吐了口唾沫,摸索到床框内侧的机关,开启墙角的暗道。 听声音就知道是甲字一等里,酷似女孩纸的那个男孩纸......当地面越来越烫,周围越来越热,我正要爬起来叫救命的时候,从暗道里离开的人中,竟有一人折回。 不是刚才的甲字一等。 难道是想取我的狗头?我闭着眼睛想。 折返的人翻箱倒柜地找出早已准备好的被子,一条水浸过的被子......顿了一会儿,把随身的暗器扔到火里,然后大声呼救,同时去背地上的郦燕,“来人啊,快来人救小姐啊......呃......” 猛地掐住他的脖子按到地上,“我说过,作为一个反应力不够的杀手,随身携带暗器,关键时刻可以保命”换脚踩住这个绝字级,让他紧贴地面动弹不得,“浸过水的防火被,够可以啊~” “你?!” 不走的话,那就死吧,“咔......” 用力弄断他的颈骨,一脚踢入火中,卸了暗道的机关,烧一烧郦燕的头发,哦,不......不对,我自己的头发,顺便抹两把黑灰在脸上,来几处烫伤,裹着被子,像被人扔出去一样向外一摔...... 嗯,完美落地,只不过头上磕了一个大包。 “燕儿!我的燕儿啊,你醒醒啊!”郦商激动地摇晃自己的女儿。 这下真有点晕了。 然后不知道是谁,用力按了按我的人中,能把人掐出兔唇的那种...... “咳咳咳......”在众人的注视下,郦燕缓缓且虚弱的睁开眼睛,“爹......” 郦商老泪纵横抱住女儿,“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爹再也不逼你了,从今以后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谁都不敢再说你什么”转头对下属吩咐道,“那些狗贼一个都不要放过!” 次日,除少数逃走的,汉军肃清了内部各处的罗网探子。 三名裨将,跟随郦商多年的管家,郦食其的得意门生,萧何的副手,照顾刘季饮食起居的小童......只有他们想不到,没有罗网做不到。 可这一次,多年的苦心经营,十不存一。 “......”看了信手传回来的消息,鬼翎气地咬牙掀桌,拳头握得手心出血。 真刚正欲劝说,赵高傥傥而来,“大......” 抬手让真刚退下,赵高并未在意遍地狼藉,“死棋折损的再多,还是死棋,如何让活棋留用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收敛了脾气单膝而跪,只要他还在,这盘棋就不会死,“鬼翎明白,也请大人放心,各个领域至少会保留七名幸存者,只是......”略为负气地侧了侧头,如果钦原的尸体没被张良烧了的话,一定会被人挖出来鞭尸,“如果不是前辈,今日腹背受敌的就是他们!” “她没有”钦原心中没有善恶之分,更没有耐性去和刘季那些人周旋深交,出卖罗网。 “可!”鬼翎乍地起身想反驳些什么,又觉得不好开口。 拾起狼藉中的一卷书简,吹去灰尘,放在书架的最高处,虽然字迹十分难看,但到底是她多年积攒下的心血,“罗网的杀手何其多,了解罗网布局也不止她一人,不必对她训练的人特别监视,本月内能自行回到罗网的,均可接纳。” “这些人,还能信?”鬼翎可不想罗网出现第二个钦原。 “利器在用不在信。” 对于这一点,鬼翎有些不同意见,“不能信,便用不顺,理当毁之。” “她不是已死在你手中?”赵高阴厉的一问,惊得鬼翎一愣。 愣过之后,鬼翎的神色更加尖锐,“是前辈......不该背叛大人。” “夫人从来忠于本心,何来的背叛?”身为苍龙七宿的掩星,钦原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对不起自己,年少时被沈赵氏与幼弟暗算,心寒彻骨,如今与她死别,唯有落寞。 何况,钦原只是给了自己一个杀她的理由而已。 夫妻一场,万不得已方才动手,也算不曾相负了。 苍龙星现 灭火的过程其实很简单,只要扛过烈焰的燃烧,那股微不足道的蓝色火焰,一吹即灭。 为防止清查罗网杀手的时候搞得人心惶惶,相互猜疑,恶意陷害,流沙和章邯提供的证据可谓无懈可击,再加上张良的筹谋,局势很快稳定下来。 不过,多次要求乘胜追击的一干武将却很不乐意。 这样的大好时机,不一举拿下咸阳,灭了罗网,还在等什么? 等什么?! 刘季被一天七八次,连续十几天的问得烦了,直接让武将们每天等着挨板子。 “哎呀,还是陈老弟这里清净啊~”被卢绾等人烦到不行,萧何只好来陈平处避难。 陈平立即给萧何斟上酒,大家都是聪明人,萧何能躲到这里来,说明有人比他俩更头疼,“哈哈哈,来来来,喝酒喝酒~” 汉军上下看似风风火火,实则按兵不动,即在等待某件东西,又想把流沙、罗网、影密卫同时消耗干净,一石三鸟。 “嗯,果然是好酒......唉,只可惜军师不能共饮啊”萧何一副遗憾的样子,话里若有所指。 陈平端上两道下酒菜,调笑地摇摇头,“军师身体尚未复原,他在这里,只怕我们连茶都没得喝~”以张良的智谋,早该料到这一天。 “是啊,只可惜樊哙他们不明白这个道理啊”能够铲除罗网的势力,怎会不令主公忌惮?利器杀人,敌惧之,友慎之。 张良这一步要是走不好,日后就不是嫌隙那么简单的事了。 说到那几个武将,陈平忍不住笑出声,“几位将军直爽英武,倒是令人羡慕。” “的确,来~陈老弟,再干一杯”萧何也不点破,权当今日就是来找陈平喝酒的。 从郦食其那里出来,已是月至中天,走在无人的长廊上,做个全身伸展,深吸一口气,屋檐下挂着的冰条子都充满了亲切感~ 娘的,憋,死,老,子,了! 原以为不再喝药的日子会好过些,没想到郦食其居然以‘郦商没有把女儿教好,才导致她长大后离经叛道’为由,每天强行拉着我上课! 说什么看我最近气色恢复了不少,至少可以坚持每天三个时辰的课时......早知道这样,就算那天被掐成兔唇我也不醒。 “咚”铜锣一响,子时已到。 子时是十二个时辰的第一个时辰,就是说已经是新的一天了......赵高的生辰。 我陪他过了七个...啊呸,六个生辰!他在炕上睡大觉,我却坐在门槛上给他洗衣服的那个生辰当然是不算的! 走到院子里开始堆雪人......其实作为一个什么也不缺,每年二月十八就阴戾到断水经过他旁边,都要贴着墙走的人,我实在不知道送他什么好。 赵高又不像我,对生活充满了低级趣味~ 比如......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我会一直认为赵高有什么后天隐疾。 要不然真以为我亲他抱他,就没有别的因素?不不不,就算是为了试探,我胆子也没那么肥,是真的觉得他有隐疾,才敢那么干。 在成亲的一年后,也就是被卫庄的剑气砍得差点残废,需要在家里休养的那段时间,不知怎的,就传出了中车府令夫人终身瘫痪的消息。 于是,那些古道热肠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贵妇淑女,就各种给他拉红线、塞姑娘。 被人把姑娘送到床上的情况,真的不少,而且方式一次比一次高端。 这么多年,别人送给赵高的女子中,有些真是令人难以忘怀,有些不但令人难以忘怀,还特别的...特别。 总之,前凸后翘,媚而不妖,妖而不俗,俏皮可人,出水芙蓉,高贵典雅,温婉贤淑,惊才绝艳......反正就是很特别的让人......脑补各种香艳的画面。 可赵高居然没有一点反应......咳咳,我指的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反应。 啧啧~ 这不是有隐疾是什么?连我一个女的都想上去摸两把过过瘾。 后来我就想,可能是因为对着我的时间长了,拉低了他的审美,又或者他不喜欢主动的,爱好强取豪夺那种调调? 六剑奴天天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他为了维持认真刻苦的上级形象,不好意思去干点别的什么事儿,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也不排除他有什么特殊癖好,这种可能性。 所以,在探索真相的过程中,我和六剑奴打了个赌。 对象就是为了赵高搞得国破家亡,不惜加入罗网,一路挺过逃杀训练,过关斩将......结果,正式赐名的当天,直接被赵高堆了雪人儿的常月。 乖乖~ 赵高直接跟我说那些事的时候,不仅让我觉得他真的特别渣,更导致我输给六剑奴每人五百两,我还必须给他处理各种桃花,以至于悍妇的骂名挖都不挖下来。 可就是因为这样,我坚信了他一定有隐疾! 成亲的第四个年头里,我甚至十分隐晦,婉转地劝了他,“这个吧...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不生病呢,这个...生病了,就得治!不治又怎么会好呢?你说是吧,夫君?” 犹记得,他当时正在练字......然后笔都折断了,再然后他就把我扔进地牢里,赤手空拳地对付了一群彪雄大汉...... 是的,这才是赵高缴了我兵器,把我丢到那种地方的真正原因。 不然你以为我被戚氏一家关在马车里的时候,是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完全是赵高公报私仇的后遗症啊。 然而,那个他后天隐疾已经严重到厌恶女人的想法,一直坚定不移的在我脑中留了下来。 但又不敢再说。 这也间接导致了我上次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去他房里洗澡,差点被他用事实证明,他身体好得很! 爱大概就是,离开的时候不觉得痛苦,想念的时候不会难过,刀剑相向的时候......没有恨你。 挥舞的长剑与空气擦出啸鸣,错落有致的音调在赤色的光芒中跳跃,随着黑衣红发一起流曳,吟唱低沉的歌声。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绿兮丝兮,女所治兮......”刺骨的寒风由赵高胸膛之上,锁骨之下的伤口灌入体中,单薄的常服本不足以御寒,迅疾的剑势更是助长了寒邪侵体,何况,伤势已深入脏腑,无药可医。 赵高的手脚已是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然他自己是不觉得冷的,“我思古人,俾无訧兮......”我思故人,是你使我无过失。 与钦原一起过的第一个生辰不同,这件黑色常服是她不小心划破了之后,怕自己发现,一针一线缝回去的。 不过......大约她缝的时候怕不结实,居然用了棉线......嗬,赵高的嘴角微微扬起,天底下怕是没有哪家的妻子会像她一样,把丈夫的衣服缝得像麻袋,“我思古人,实获我心”我思故人,样样符合我心意。 “你可曾恨我?”握着通体暗红的钦原剑,赵高毫不在意恶化的伤势。 怕你敬你,从未恨你 从未恨我?我心如是。 指点重用,爱你敬你,从未恨你。 我......也没有资格恨你。 钦原剑洒落的漫天霞光里,一瞬间的月暗星明,赵高终窥得苍龙七宿的全貌。 掩星一去,苍龙方现。 只不过,这颗掩星去的或早或晚都会影响苍龙七宿的方位,和它要揭示的秘密。 赵高知道,钦原一直很清醒,清醒到从自己花了几个月功力救她醒来,浮光有意无意的提醒她改命,自己对她表明心意,深入汉军,与张良一起前往蜀地,到最后死在鬼翎手中,都不曾迷失方向。 更别说什么性命棋子。 心有枷锁,便处处地狱。 从她斩断情念的那一刻起,她的心,早就自由了。 因而,即使钦原对自己动手的理由不够充分,赵高也不想再做什么了,他这一生算计的太多,布局的太多,总想着要掌控一切,到头来却把自己推到了死角。 与其深究,不如放手。 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事实证明,世上没有一件事是容易的。 就像...... “妹妹?” “你妹...”为了堆个雪人,手都快冻断了,身后突然有人打扰,龇牙就接了句脏话,然而一闪而过的异象,帮了我个大忙。 明月在漫天霞光里顷刻暗淡,静谧的夜空顿时星斗璀璨,只是一瞬,便足以让观星象者读懂天下大事。 哪怕钦原这样不懂星象的,也在雪中呆立了许久。 “妹妹?”郦疥近身,伸出手想拍她一下,“啊!放放放......” 习以为常地抓着郦疥的胳膊往后一拧,分筋错骨之际,突然意识到这个样貌与郦燕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应该是郦商过继给郦食其的那个儿子,也就是郦燕的亲哥哥。 赶忙松手,并用内力逼出一身冷汗,栽倒在身边的雪人上,“哎哟,头好痛......哥?对,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了”内疚到不知所措的样子。 郦疥摇摇头,妹妹的精神果然不太正常,“没事儿,哥就是来看看你,虽然罗网爪牙都清除干净了,也不排除有人会去而复返,你一个姑娘家,又.....不太安全。” 又是个精神病对吧? “哥放心,妹妹不愁没人照顾,只是刚才的异象,怕是将有大事发生。” 郦疥啧啧称奇,“比起这异象,军师才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怎么,难道他连天象都能预料到了?”你可长点心吧,他最擅长忽悠你们这些老实人了。 “你呀~”郦疥宠溺地笑了笑,顺手改造起妹妹的雪人来,“军师之前极力反对入主咸阳、诛杀赵高,说什么时机未到,拖来拖去,楚军越来越近不说,也害得阿城一家惨死,汉军失了一大助力,大家都说,想不到军师也有失误的时候,结果......没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 郦疥一边修饰雪人,一边闲话家常,“子婴自个儿来投诚了不说,还双手奉上了秦国的几件宝贝,富商巨贾更是争先恐后给汉军捐钱捐物,你说说,军师是不是很厉害~” 阿城的药材生意遍布整个咸阳,他一家惨死,不用刘季开口,随行的军士就会自动把消息散播出去,汉军素来宣扬仁政爱民,前不久又有蜀地民众甘心臣服,这些有钱人惧怕罗网,更怕屠杀二十万秦兵的楚军,自然会向汉军靠拢。 所有的黑锅都楚军背了,汉军旁边挣个名声,有什么难的。 不过,除了传国玉玺,‘子婴’还能有什么宝贝? “可惜,百姓们给汉军的物资都被主公一厘不少的退了回去”虽有一点微微的遗憾,郦疥也无话可说,经此一事,郦家上下无不对张良心服口服,“爹前些日子跟我说,幸好听了军师的话,乖乖从蜀地回来,否则就算汉军不出手,楚军也不会放过我们。” “既然是军师,目光自会比他人长远,只是哥哥,切勿深信张良”人生在世,千万不要和两种人交朋友,我这种,张良那种。 郦疥捏雪的动作停了下来......缓了好一会儿,语气里夹杂了些告诫,“哥不管你之前和军师夫人发生了什么事,你在蜀地对军师做过什么,以后还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有两点你必须记住”起身看着自家小妹,爹说的没错,燕儿确实被宠坏了,刚才的举动只怕也是装的,“军师是郦家上下的恩人,军师夫人的死,军师至今只字未提。” “咦?”我不是被我掐死的吗? 深呼吸一口冷空气,平复一下心情,要不是看在妹子还有伤的份儿上,郦疥非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丫头,“臭丫头,在别人面前装也就行了,跟哥还装个什么劲儿?军师夫人要不是吃了蜀地木芝,怎么会伤成那样?要不是被罗网误打误撞废了武功,恐怕连军师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啥?! 好你个郦燕,怪不得你能捅赵高两刀,我说鬼翎怎么对我下那么重的手......哎,等等,为什么我死了你们还这样称呼我?难不成刘季那王八蛋没有告诉你们真相! 我...日...... “喝,哥你错了~” 看郦燕嗤之以鼻的冷笑,郦疥直接扬起手...... “如果张良没有默认,军师夫人怎能去刺杀赵高?!” 挑眉看了一眼郦疥停在半空中的手,你要真敢打下来,我保证立刻跟你拼了,“张良创立流沙,和罗网争斗多年,难道不比军师夫人更清楚罗网实力,赵高身手?” 诛杀赵高?想得美! 没见我都死翘翘了么~ 郦疥凝视着郦燕,慢慢放下了手,其实他也没想真打,只是燕儿对军师的仇恨实在太深了...... 看我怎么给你洗脑,“张良明知道子文会死,却还让她去,他没有错?” “这......”作为张良新进粉丝的郦疥动摇了,“军师为得是国家大计,你一个姑娘家懂什么?!” 刘季,老子死了你都不给我正名,就别怪我泼你宝贝军师脏水了,“哼,国家大计?那他为什么不派流沙的人去帮子文?难道这不比公子高一族更有把握?” “......”郦疥迷茫地低头乱看,燕儿这分明是在说张良是故意牺牲自己的妻子......虽说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可如此不顾夫妻情义,的确让人不耻。 再加把劲儿,“再说蜀地一事,攻下巴、蜀,确有他张良一份功劳,但是他难道不是主公派去监视父亲的吗?”转身,留给郦疥一个慷慨激昂,愤恨无奈的背影,“你现在对张良如此钦佩,但你可知父亲当时在蜀地的情况有多么危险?!” “我...父亲没给我” “爹没给你提,你就不问不想了?亏你还是郦家长子!”回身,一步步逼近。 看着妹妹一步步靠近,郦疥自觉身处狭窄的悬崖之上,每退后一点,就离万丈深渊更近一些,已是急得满头大汗,“哥,哥无心......” “无心?呵,父亲和数万将士头悬利刃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妹妹是什么感受?”拍着自己胸脯,情真意切的红了眼眶,“是!我恨军师先我一步认识子文,恨我自己不是男儿身,恨她有眼无珠看不上我郦燕!” 在惊奇又震撼的郦疥的注视下,哽咽了几下,难过到眉毛也跟着颤抖......待把情绪酝酿到极点,再酸涩地带着哭腔,“我更” “更恨子房虚伪至极,卑鄙无耻,溜须拍马,左右逢源,奸诈狡猾......” 张良乍地一出现,连续说了十几个成语,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一边说还一边走近,站到郦疥旁边。 “......哈”猛的被张良镇住,只得不以为意的一笑。 郦疥抱了抱拳,“军师。” 对着郦疥欠了欠身,对郦燕,张良都懒得客套了,“郦姑娘首先要清楚一点,如果张良想陷害郦老将军,蜀地绝对是一个好地方,反正沛公派张良前去,是曲是直,还不是张良说了算?又何须多此一举劝郦老将军回来?” 郦疥蒙了一会儿,转而恍然大悟地看着我...... 墙头草! “军师智谋无双,郦燕不过区区女流,怎会懂得您的心思?”进前一步,这种时候,气势不能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早知你要推子文去死,在蜀地幻境,我就该...啪!”捂着发麻的半张脸,懵逼地看着气得吹胡子瞪眼的郦食其,整个脑袋嗡嗡地响。 “爹...爹?”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冲过来的郦食其,郦疥整个人都茫然了。 “臭丫头,这几天教你的道理都喂狗了吗?!敢对军师这样说话!” 哎呀~ 你个死老头,我想辩解几句,“......”然后就被郦食其这老头儿拿着扫帚追着打......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 “臭小子你要帮她是吧?老夫连你一起打!”郦疥本来想抱住他让我快跑,反被老头儿挣开,打得鸡飞狗跳......郦疥鸡飞,我狗跳...... “啊...啊,哎呀,救命啊...大伯我不敢啦......”这这这......还是前些日子被我一脚踹飞的老头儿么?这戏剧性的变化实在跟不上。 张良有点凌乱,不知道该不该冒险去求个情,郦老的脾气上来,可是连沛公都敢打...... ※※※※※※※※※※※※※※※※※※※※ 这里引用的《邶风.绿衣》有两个意思,一个是诗人暗指礼乐崩坏,想念之前的时代;一个是丈夫思念亡妻,是不是很符合赵高思念原原的心意?其实看了这段之后,各位朋友就应该有谱了,赵高不是不知道杀他的那个钦原有问题,毕竟钦原从来不会红着眼眶,他只是不深想。 毕竟,老婆说过,不求甚解。 天下之势 一件坏事突然变成好事,说明还有更坏的事发生。 被打得扫帚毛都掉光了,郦食其才气消了一丢丢地踹着我和郦疥去祖屋里罚跪。 什么四书五经,左传、右转,上转、下转的大道理?说好的端庄和以理服人呢?一路摸着生疼的屁股,与流着鼻血的郦疥相互仇视着。 “跪下!”郦食其一声吼,郦疥扑通一声跪下,然后被郦食其强行扳直腰背。 嘁~孬种!看我不屑的眼神~ 然后被郦食其一横腿扫得匍匐在地,“你!”你个死老头儿!撑着半个身子,准备吐郦食其口水......然后被他手里光刷刷的扫帚吓得退了回去,跪地标准。 “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被郦食其凶到不敢抬头的兄妹俩。 内心小声逼逼...... 一听说郦食其要把郦燕郦疥罚跪三天三夜,张良还是为他们兄妹求了情,不为什么仁慈怜悯,只为避免汉军内部再度生隙。 郦商是难求的将才,日后与楚军相争,少不了用他的地方;郦食其德高望重,为沛公四方奔走,说服了不少势力,若郦家兄妹在他面前过分受辱,只怕郦商有所介怀。 看在张良的面子上,跪了一个时辰后,郦食其大发善心地叫回了我和郦疥,然后换了一种方式折磨我......道歉,郑重其事的道歉。 呵,道歉?开玩笑~ 我可是一个有骨气的杀手!训练的时候几天几夜不合眼,被人砍得挂彩等等都挺住了,跪三天三夜算个屁!要我跟张良道歉,那绝对不可能! 极度的清醒,也是极度的了无生趣,一个人实现了所有的梦想,那么每多一刻的生命都没有留恋的意义。 赵高披上鬼翎送来的披风,顺手把钦原剑交给他,“把它一起带走。” “大人......想清楚了?”鬼翎执行任务的时候,假扮过绣庄老板,当时觉得那里的绣工不错,就花重金做了一对红蓝的仙鹤披风送给赵高,给他们夫妻创造一个和解的台阶,却一直没有机会看他们一起穿。 咸阳城已被汉军围得水泄不通,暗处尽是影密卫和流沙的埋伏,清楚与否,并没有什么区别,“两天后是个好日子,你趁机突围。” “是,鬼翎还有要事在身......保重”鬼翎落拓的一拜,携钦原剑离去,输了就是输了,即便赵高自己,很多事情也无能为力。 赵高理了理蓝色披风,细腻的回忆关于苍龙七宿的每一个环节,所谓掌握天下的力量,不如说是一种指引。 苍龙即青龙,为青为黑,是一国的气数,其中的角宿,代表的是当年反秦势力一心想要除掉的嬴政。 龙无角,便不能称之为龙,运道散尽,国之不存。 苍龙第二宿,为亢,是苍龙七宿中光芒最暗的星宿,但它却是龙的咽喉,如同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嬴政强大庇护下的扶苏,表面上不如他人,实则人中翘楚,尤为重要。 然而,龙角就是龙角,即便咽喉才是最重要的部分,没了龙角的威仪去震慑四方,其他都是枉然。 所以,哪怕当年反秦势力的青龙计划成功或者扶苏没有奉诏自尽,他也不见得可以取代嬴政成为苍龙的角宿。 扶苏选择自尽,大概也是因为明白自己不宜为君,并不是真的软弱到三十万大军在手都不敢领军杀回咸阳。 韩国,龙尾摆动形成的旋风,虽然势微,却形似簸箕,与龙角交相辉映,互为呼应。 因此,韩非当年建议嬴政不要第一个攻打韩国,除了保家卫国的私心之外,确实也是因参透了苍龙七宿,为秦国做出了一部分考虑。 而他自己...... 与卫庄交手的那一次,赵高不得已使出了一招‘商星伏辰’。 从那时开始,流沙就应该确定了赵高所代表的赵国,属苍龙七宿的尾宿,即伏在商星之后的龙尾。 商星,因赤红而巨大,又称之为火,属龙之心宿,唯水克之,故而当年秦国强攻魏都数月不下,引黄河水灌之,灭魏。 楚,作为唯一有资格和秦国一争高下的国家,其雄心壮志,非房宿不可,视为龙之胸膛,也最为靠近咽喉。 这也是当年昌平君为什么会对扶苏,对整个秦国产生那么大影响的原因,更是扶苏从来不敢有半点逾越的主要因素。 如是,才有了楚南公的那一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燕,齐?嗬~ 昔日若不是季布夫妇落在鬼翎手中,项羽无奈相求于墨家,引得剑圣盖聂出手,解开了属于齐国的盒子,恐怕没人知道,燕国与齐国竟同属氐宿。 氐,龙之足,足有利爪。 燕太子丹当年若设法联合齐国,再派荆轲刺杀秦王,未必不能得逞。 可惜,往事成空,七国不再。 今朝天下纷乱,咸阳宫早已空无一人,但方才的满天星辰却仍出现在咸阳上空,说明新一任能代表苍龙角宿的人已经出现,且就在咸阳附近,至于其他六宿......呵,赵高浅笑地看着蓝色披风上的仙鹤,想起钦原执意拿走红色的那一件......罗网编织的新世界究竟怎样,天下的运道如何开启,自会有人替他见证。 次日一早,就被郦食其这老头儿一路揪着耳朵,越过无数惊异的目光,径直来到了张良的门前道歉。 “咳......那个,大哥啊”郦商搓着手,心惊胆战地靠近郦食其。 “老匹夫,你闭嘴!”郦食其一吼,郦商爷俩就自动退到了一边。 咚咚咚......敲开门,张良一脸狐疑地看着门前的郦燕,以及......揪着郦燕耳朵的郦食其。 看到张良出来,郦燕把头撇向一边,然后又被郦食其揪回来,“丫头,道歉!” “嘶,哎呀呀...大伯,轻...轻点......”斜眼看着搓搓手,望望天的郦商爷俩,我极其的失望。 怂包的一家! 怪不得郦燕会喜欢女人~ “郦老,这?” 郦食其赶忙阻止张良,“哎,军师你别动,这丫头就是欠管教”然后揪着郦燕的耳朵一扯,“丫头?” “对不起”快速地,小小声,敷衍的,无奈的。 “把舌头捋直了说!” “......”你个死老头......然后就看到郦疥给我使眼色,抱拳乞求什么的......“对~不~起~”缓慢洪亮,这总行了吧。 “唉,你有点诚意行不行,我昨天叫你背的话呢?” 死老头,你别得寸进尺! 然而,郦商已经背过身去,完全没有一点要援救他亲生女儿的意思......没眼看,窝囊废~ 张良立即作揖,“郦老不必如此,郦姑娘” 一见张良又要求情,我赶紧认真诚恳的道歉,“对,不,起”丫的,你一求情,老子又不知道要遭多少罪,明明拉着郦疥这个垫背的跪一跪就行了,却要跑到这里来道歉,“郦燕一介女流,不懂天下大事,先前多有冒犯,还望军师海涵,原谅郦燕”用女子的礼仪,标准地行了个礼。 “不必”张良浅浅还礼,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直接原谅。 郦食其终于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嗯~丫头,去了可要好好听军师的话,服从主公的安排。” “是...哎,等会儿,去哪里?”哎呀,我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 张良郦食其面面相觑,都以为对方已经把事情告诉了郦燕。 “怎么,难不成大伯还会害你?”郦食其一副‘小妮子你要造反的样子’质问郦燕。 我赶紧低下自己的狗头,“不,不是......” “郦老,接下来的事,请放心交给子房”张良敏锐地捕捉到郦燕躲闪的眼神,心中又多了两分把握,传闻郦家上下都极其敬畏郦食其,尤其是郦燕,从小就对这个大伯害怕的要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有郦老此番威吓,行事之时,郦燕多少会安分些。 随后,刘季传见。 “郦姑娘,可愿将功折罪?”刘季坐在上位淡淡的一问。 “沛公麾下能文能武,郦燕能做什么?”太阳花般地笑着,我可是对着镜子傻笑了几晚,好不容易练出来的。 刘季拿个果子在衣服上擦擦就开吃,“噢?我可听秦王子婴说,郦姑娘的一身幻术可是厉害的很,连他都......”若有所指地看着郦燕,现在只有他、陈平、萧何在场,有些事情还是挑明了说好。 这意思是说郦燕对‘子婴’施过幻术?暗暗地观察其余两人,刘季不避讳他们,也就是说这件事他们三人是一起发现的,那么......冒险一试,“哼,刘季,想怎么样就直说。” 陈平低头喝水,萧何轻咳,刘季却是痞痞的一笑,毫不在意郦燕直呼其名,“郦姑娘当初答应把军师夫人留在蜀地,我才会让你去接触子婴,可你...” “若不是我给了她蜀地木芝,她能重伤赵高?你们能重创罗网?” 把果核往地上一扔,在萧何的衣服上擦擦手,“可你不该对子房暗下毒手,害他中了蚀骨丸至今未解”说罢,刘季的手有意无意地搭到了萧何腰间的佩刀上。 “是你们不守承诺,硬要推子文去死!”屏住呼吸,如果刘季没有许过这个承诺,可就完了。 刘季静静地看着郦燕的眼睛变得异样......言下之意,就是说她当初给蜀地木芝,只不过是想教训一下钦原,没想到钦原真的会去刺杀赵高。 说实话,刘季自己也没想到,当初只是想支开钦原那个大麻烦,就利用了郦燕对钦原的爱慕,虽然收获也不小,可毕竟害到了子房,“哈哈哈......好,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赌对了!郦燕从来没有告诉过刘季那个子婴是假的。 “一个保全你郦家的机会”刘季拔出萧何的刀,定定地看着郦燕站了起来,萧何、陈平随之起身。 沉眸......太阳花般地笑起来,“郦家?我最爱的人都死了,我还在意这些干嘛~” 三人一言不发地靠近郦燕......直到刘季发现自己神思渐渐不受控制,萧何、陈平的神情变得呆滞,才猛的在手背上拉一刀,方避开郦燕那双似幻似梦的眼睛,“够了!” 萧何、陈平应声跌坐在地......缓了一会儿,才各自交流了眼神,从地上爬起来向刘季作揖,“沛公,此计可行。” “噗”刘季却是不慌不忙地往伤口上喷酒,“......”然后疼得龇牙咧嘴,“不急,萧何这老小子我倒清楚的很,陈平嘛......”然后看向郦燕。 他要确定,郦燕的幻术是不是真的像子房说的那么有用,能看到人的过往。 以身试幻术,这个主公也真是够任性的,“如果你觉得,陈平和嫂嫂偷情,骗项羽说自己是张良的亲戚,都是很光彩的事,大可以请他给你讲述一下细节。” “额......”陈平老脸一红。 刘季哈哈大笑,“哎,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陈老弟不必介怀”这下才确定了郦燕的幻术绝非浪则虚名,“去领一套军服,后日辰时和大军一起出发。” “我要是不去呢?” 严肃地看着郦燕,刘季的眼中并无半点怜悯,“那我让郦食其把你许配给樊哙或者......废了你的幻术。” 郦食其,便是那个自己一点武功也不会,却教会了郦燕蜀山幻术的长老。 刘季想,以郦燕对男人的厌恶,绝对不会为此而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幻术,她虽然痛恨钦原骗了她,可没有爱,哪儿来的恨?能给心上人报仇,郦燕就算不乐意,也一定会接受。 赵高没教过你幻术吧?那时,张良问我,我并没有否认。 所以,他们要幻术是为了.......“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嗬”陈平笑了,“沛公当然知道你不是赵高的对手。” “那为什么?” 萧何答道,“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困住某些人,不要打扰我们的朋友做一些该做的事情......” 谋士是全军之鼻,主帅之耳,不停的为了军队寻找食物之外,还要时刻警觉周围的风吹草动,一旦嗅到任何危险,便穷尽自身之力除之。 章邯去杀赵高,范增是知道的,也是他极力促成的,这更是章邯当初投降楚军的唯一条件,可如今面对楚军看似光辉,实则滞怠的前景,范增担心他们沦为鱼肉的日子不远了。 至少,昨夜的天象是这么预示的。 月前发现那颗隶属角宿的掩星消失之后,范增就感觉会有大事发生,一连十数日观测星相,终于在昨夜那转瞬即逝的光华中,看到了一直被角宿第一星光芒所遮盖的第三星。 不起眼不代表不存在,弱小也不一定不会赢,昔日的秦国为天下鄙夷,后来变法改革,还不是超过了所有人?历代秦君,虽有平庸,却无昏庸,孝、惠、昭、政四位君王,哪一个不是撼动天下的风流人物? 刘季,论家世,论才学,论武功,论作战,他有哪一样比得上少羽? 再说帐下文成武将,风林火山哪一个不是熟读兵法,将帅之才? 至于谋士,张良萧何的确都是难得的人才,可他范增自问,不在二人之下。 比起楚军,汉军各方面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可唯独一样,是楚军上下望尘莫及的。 人心,载舟亦覆舟的人心。 似乎是跟随了少羽的脾气,军中诸将都不太喜欢讨好老百姓,更别说隔三差五的弄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传一传~ 楚军不是没做过利民之事,可做了没人知道,跟没做有什么区别。 最可气的是,少羽那臭小子老拿沽名钓誉、言过其实那套理论来敷衍他......到最后,在别人眼中,楚军剩下的只是所向披靡,天下无敌,甚至是残.暴不仁。 不能令天下心悦诚服的无敌又有何用?刘季在民众中的呼声,可比霸王的名头响多了。 刘季如今的势头,再加上昨夜的星象,范增不得不担心将来的楚汉格局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果真如此,还不如......范增突然想到,汉军中几个不得重用的将领。 虚坐昏黄里,千秋不得醉,日暮苍山老,不过百年回。 静静地看着郦燕闺房中的一切,任由时光流逝到深夜......天明之际,她还是提起了笔,在砚台中滴了一滴血,卷开书简。 满堂皆贵,满堂皆险,源清源浊,流污流净,不过一时而已。 不知多年前赵高离开故土来到秦国,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无可奈何,悲伤难过,还是绝望之极? 又或是诸事不料,顺势前行。 浮光曾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运,这种气运又对照着某一颗星辰。 星辰也有自己的寿命和光芒,只不过相对人的更长一些而已,于苍龙七宿而言,蜀山秘法正是通过感应星辰与人之间那微乎其微的联系,来解开苍龙七宿。 虽然是大海捞针的方法,可如今汉军手中已有了秦国、韩国部分的苍龙秘密,如同拼图一样,只要有了几块重要的图版,推测出其他图版的大致形状,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定了定心神,将蜀山观测星象的特殊方法写下,推测方法中最重要的一环,应该在石兰手中。 所以,这大概是历史长河中,汉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伏低做小的原因之一。 如是这般,我又怎会没有任何后招?罗网刺客团钦原从来没有死。 世上所有的索取都需要付出代价,我从未白拿过什么,自然也不会白给什么。 那时,我问刘季想要先赢后输,还是先输后赢,他当时会心一笑,便做了选择。 却没问,输的是什么,赢的是什么。 苍龙七宿会一直延续下去,乱世之时,现于稍纵即逝的浩瀚之中,太平盛世,掩藏在无尽的星海之下。 刘季纵然是新的角宿,但我这颗掩星一去,不久的将来必有新的掩星升起。 罗网想要编织的新世界,从未停止。 不可违逆 日月山川,沧海难留,布衣长.枪,功过无尤。 刘季生在市井,行事颇为无赖慵懒,却不是刻薄寡恩之人,天下苦秦已久,非民众之过,要入咸阳,就不该拿这里的百姓出气。 何况,秦人奉法,淳朴务实,得到他们的支持,远比一些口头上的呼声好得多。 和秦王‘子婴’一道招抚咸阳城的百姓,吩咐卢绾、曹无伤清理战场,萧何、陈平治疗伤患,郦商、周勃镇守灞上,剩余的事交给流沙和章邯处理。 一点一点向赵高的府邸收拢,那些负隅顽抗的突袭,都被汉兵打了回去,虽有勇冠三军的樊哙冲锋在前,双方的死伤仍旧不相上下。 影密卫和流沙这边,张良利用奇门遁甲设立的阵法,只差郦燕的幻术,就可形成一个六十四位的屏障,封死罗网所有的出路。 看着张良给我留下的中位,深感当年曹操用铁锁将船只全部连起来,却被人烧了个干净的憋屈。 壁垒之中的壁垒,何尝不是被重重包围? 这样安全的保护,不过是限制能力的一种方式。 阵眼,力之所集,反噬之位。 一旦我来镇守这个中位,除非他们胜了,否则一有异动,先死的一定是我。 “燕儿别怕,军师说了,只要你不动,就算他们全死光了,你也不会有事”看着郦燕一脸愠怒,郦疥贴在她耳边低声安慰。 又是个老实人。 微微点头,进了阵眼,“好,哥你去帮忙吧~” 说罢,郦疥领兵去助樊哙,一路铠甲鲜血,马踏陈尸。 雪后初晴的阳光下,赵高静静立在清池旁边,冰霜化开的水面倒映着他的样子,轻装素冠,目光平和,像极了那些易袂翩翩的隐士。 扑通几声,几具罗网杀手的尸体被扔入水中,打乱了他投食喂鱼的动作。 赵高悠然转身,一手以鱼食迎敌,一手卷起池中水劈向木剑。 盖聂右手执剑,左手两指抚过剑面,灌注的真气使得木质剑身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将劈来的水刃以盾化开;届时,夹杂着内力的鱼食击打在金属之上,迸出的火花,照耀玄甲双剑的纹饰,韬光养晦多年的章邯在肃穆的杀意中缓缓抬头...... 澄净的天空中跃起一道又一道的气浪,擦过树梢墙壁,便是一股切金断玉的劲力,连路过的飞鸟也不能幸免。 带队突围的鬼翎见状折返,周遭却聚起怪异的屏障将其阻挡。 “阁下,久违了”身后,凌虚逸尘。 身前,卫庄提着鲨齿邪魅一笑。 赤红的光影中,鬼翎一把拎开护在他身前的封妖,被鲨齿刺穿肩膀,当即格挡逼退卫庄,“我还不需要一个下属来护。” 高手对决,关键时刻的一个呼吸,一个心跳,甚至是一个眼神,一滴汗,都可以准确的判断出对方所处的状态,从而抓住机会,一决生死。 张良的阵法将郦燕幻术的威力放大了数十倍,加上环环相扣的六十四个走位,地面、空气、水分、微尘......常人难以察觉的万物之力,都成为了阵法的一部分,与鲨齿的剑气相融,再通过凌虚的平衡,形成一种磁场,即明明知道赵高就在不远处对敌,却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 且,心神稍懈,就会被一举击杀。 在这样强大到眨眼都是大忌的屏障下对敌,还没有找到一丝破阵的机会,上百名杀手就只剩二三。 闪耀的光影中,鬼翎不知道自己挨了卫庄多少剑,只是本能的觉得赵高的情势危急,需要他的援助...... “咔!”鬼翎单膝跪在地上撑着整个身体,全身上下布满了鲨齿的剑痕,却...... 却尽数折断了鲨齿的剑齿。 花白的头发答答滴着血,杂乱的气息中,卫庄的眼神锐利又阴沉,看着张良踩着罗网杀手的尸体,一步步靠近鬼翎...... 安然的在阵眼中睁开眼睛,即便完全掌控了这具身体,钦原始终不是郦燕,对于幻术的理解与使用,虽然精湛,却不独到。 不过,这样就可以了。 为了把罗网绞杀干净,张良在布阵的时候,必然会亲自入阵,而他的凌虚并不是杀戮之剑,要加强阵法的戾气,达到五行平衡,自然少不了卫庄。 把郦燕放在中位阵眼,既是为了利用她的幻术困死鬼翎等一众罗网高手,让赵高孤立无援,也是为了防止郦燕中途使坏、破坏阵法。 此刻,张良必没有余力看护阵眼,这是最好的时机,也是唯一的机会。 向阵眼之外伸出手去...... “兹......”只是微微一触,手上立即被无形壁垒剥脱了一层皮。 奇门遁甲能发挥多大的威力完全取决于阵中人的功力,弱则死,强更强,非精通奇门遁甲之人不可解。 它现在借阵中人功力形成的反噬,足以把人剥皮拆骨。 然而,这世上不是每一件事都需要算计得失。 飞蛾扑火,就飞蛾扑火。 无视血淋淋的手背,钦原昂首踏出阵眼...... 随之而来不是皮肉的撕裂剥离,也不是全副功力与反噬之力相抗的粉身碎骨。 一股外来的力量直取中位,将她推回阵眼。 钦原猛然呆住,这功力她再熟悉不过...... 大人?! 夫君? 钦原以为赵高就在她身边,缓缓回过头......阵眼之中什么也没有。 抬手,手背还是血淋淋的。 那股力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良挥下凌虚的一刹那,鬼翎确实没有缓过劲来,“噗......”但就是千钧一发之际,张良忽地喷出一口鲜血。 鬼翎当即撑地而起,翻身,落地,顺势掏出怀里的‘红腰带’,勒住张良的脖子往前一送。 “砰!”卫庄一脚震地,飞出第二枚剑齿,打落第一枚原本瞄准鬼翎的剑齿。 “呵~”鬼翎一笑,嘴里全是血,不过,勒死人的力气他还是有的。 卫庄脸色发黑地看着张良,好像有点生气? 散落在地上的剑齿一一被卫庄的内力聚起,稳稳浮在半空,对准鬼翎...及他手里的张良。 却迟迟没有下手。 “动手啊!一起死啊!”手上一使力,勒得张良喘不过气,“想给伏念报仇?下辈子吧!” 鬼翎正要发力,突然就注意到了张良的难受似乎并不是因为被他勒住了脖子...... “哈哈哈,很好~”前辈配制的蚀骨丸,可是连他都没有解药~ 于是,鬼翎放开张良,化带为剑,荡开射来的剑齿,抓住阵法的松动,破阵而逃。 阵法消失的一瞬间,郦燕的心脏骤然剧痛,五感尽失的原地倒下...... 赵高以水为剑,接下剑圣盖聂的全力一击,用内力震断其全身经脉,亦被盖聂的剑气贯穿全身要害,伴随着章邯的当头一砍,结束了他全部的人生。 世界在赵高眼中戛然而止的那一刻,他只是在想。 如果看到,我怕你忘不掉。 一切,尘埃落定。 章邯赢了,他砍下赵高的头颅悬于咸阳城头,受万人唾骂,千夫所指。 他也败了,拼尽毕生功力,护得剑圣一命,待墨家医仙赶到带走盖聂,精疲力尽的发现,他没有一个人可以道别。 夕阳西下里,他读懂得了扶苏面对广袤天地,饮下那杯毒酒的含义。 所有的故事终于顺应了历史的走向,真实残酷且无可奈何。 不管有没有见过赵高,是否被罗网害过,刚入伍的新兵还是一直跟随汉军作战的老兵,哪怕只是听说汉军进了咸阳,来看个热闹的山民,在大家的咒骂声中,也跟着细数起赵高的罪行...... 如卫庄所言,天底下愚昧不堪的人太多,只知人云亦云。 人山人海中,有一道黑影向城楼上挂着的头颅重重一拜。 “哎唷”看热闹的行人跑得太快,不慎将他撞倒,回头正要道歉,“对......”揉揉眼睛,什么也没有,旋即打了个冷颤,挤进人群。 迷迷糊糊地从梦境中醒来,屋外几个士兵的谩骂声传进耳朵里。 “哎,你们一会儿要去城门那儿看热闹吗?” “什么热闹?” “秦国丞相的人头啊~” “什么丞相,就是个狗贼!” “听说啊,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呃......” 侍卫被钦原环住了的脖子。 余光里扫到其余三具尸体上插着的铜镜碎片,侍卫两腿哆嗦地求饶,“小......”顷刻断气。 “留步”清秀的家丁捧着盒子,从拐角处慢慢走出来,淡淡地看着她刺破侍卫的喉咙。 一阵细风袭来,钦原转眼就到了家丁的面前......毫厘之间,铜镜碎片停下。 “......”盒子上的蜘蛛图案,她自是认得。 双手奉上盒子,家丁毫不在意碎片已经抵住了眉心。 “咣.....”绣着仙鹤的蓝色披风,带着红叶的眷恋,落了一地的悲欢离合。 千言万语,从何说起? 相濡以沫,无须再说。 咸阳宫室,览天下珍宝,府库充盈,享百年不殆。 刘季观其一日,流连忘返,正欲尽数运回汉营,却被不知从何处燃起大火烧得人仰马翻。 彼时,马车趁乱从汉军营中驰出,咸阳城外刮起的大风,吹动了车帘,飘出一片字迹难看的枫叶,被车里身着蓝色披风的女子一把抓住......车帘缓缓随着她手臂的抬高露出广阔的视野,在目光即将触及城墙时,又放下。 不看见你最后的样子,以后的岁月就还能追寻你的踪影。 同归尘土 心上的伤口裂开时,钦原喝了麻痹神经的汤药,自个儿用浸过酒的针缝了十七下,吓哭了救她的老夫妻,心疼死了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宛。 过去这么多年,真没想到还能遇到她。 当初独自住在深山里的小姑娘,已为人妇,侍奉公婆,教养子女,等待经商的丈夫回家。 “你的衣服一点也没破欸,不过马车肯定是修不了,你多住几日,把伤养好,等我男人回来了,再让他送你去镇上,正好他这趟回来会带点布料,我给你做个荷包,也好把你的红叶装起来......”小宛一边晾衣服,一边跟树下打坐的钦原聊天,话多得像蜜蜂一样,嗡嗡个没完。 只是,她不认得我。 再无人认得我。 “唉...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啊......”看着钦原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早晨,阿婆又抹起了眼泪。 老头儿低声制止,“哎哎哎,老婆子你干什么呀......”怕惹钦原难过,老头儿赶紧让老妻去做饭。 “没事儿~”小宛大大咧咧地掀起围裙擦干手,“反正说什么她都不吱声,还不如让我们说个够呢,说不定啊她一烦就开口骂人了~” 老头摇摇头,背起手去找孙子孙女玩儿。 “嗱~”抓起钦原的手,把红叶放在她手心,“文文刚才去后山玩儿,又捡到一片。” 岁月并没有磨平小宛的棱角,相反的,让她为生存更加活色生香。 “你多久没说话啦?”挨着钦原坐下,也不管她调息的时候能不能被人打扰,小宛就吧啦起来......半个时辰过去,吧啦得眉飞色舞。 一个时辰到了,喝口井水继续吧啦。 快两个时辰时,钦原终于正眼看着小宛吧啦到她许多年前认识过一个奇丑无比的疯婆子,疯婆子做了一顿让她毕生难忘的饭,好吃的恨不得把盘子也嚼了...... 然而,封闭了听觉、嗅觉、味觉、声音的钦原只看到她的嘴不断地张合。 我起身去砍柴,心里想真该把视觉也摒弃。 四天后,小宛的丈夫没有回来。 起先没人告诉她,她也没和任何人闹,到了夜里就去人家门前磕头下跪,一跪,就是一整夜。 第七天,小宛从几个和她丈夫一起做生意的人口中得知,他们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山贼。 为了救他们,丈夫自愿留下做人质。 哪些人说,他们是要拿钱去赎小宛的丈夫的,可是...祸不单行,在三天前进村子的时候,碰到了来征粮的官兵。 年年战火,田地荒芜,又刚熬过了冬天,春耕的种子都没有着落,度日也艰难,哪里来得粮食? 官兵们就说,没有粮食,那就拿钱财和货物抵账,一户人家十两,少一个子儿就抓年轻女人和男人充数。 这年头,十两银子足以买下三四个.八.九.岁的孩子。 村里有几户人的份子,还是大家一起凑的,这其中就包括小宛家。 “借钱?你大哥瘫了,娃娃们要吃饭,我哪有钱!”门一关,家家户户灭了灯。 山风树声叫嚣如常,谁家又没死过人......小宛依旧没有闹,却凭着丈夫朋友们的描述,一个人去找那伙山贼。 一直观察她的钦原,虽然不知道她具体要做什么,却也猜出了个大概。 小宛找到那伙儿山贼的时候,她的丈夫还没有死,不幸的是她腰上别着的菜刀,轻易就被山贼甲夺了去,结果连朽木都砍不断。 山贼乙拿菜刀在脸皮上锉了锉,“这刀钝得可以啊,哈哈哈......” 哄堂大笑中,小宛想起来出门的时候忘了磨刀,裁衣服的剪刀也在半路上弄丢了。 山贼们开始对她动手动手,小宛为保名节,用藏在袖子里的簪子,刺向自己的腹部......然而,醒来的时候,已经和丈夫回了家。 “老二媳妇,你可真有本事啊~”大嫂虽有些阴阳怪气,可总归是高兴的,旁边站着的大哥更是发自内心的眉开眼笑。 丈夫的哥哥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很小就去军营做杂役,好不容易熬到一个十夫长,却因病瘫痪在床,以致小宛的丈夫不得不弃文从商,担起照顾一家人的责任。 “弟妹,没事吧?” “......”看着竟能杵着拐杖行走的大哥,小宛吓出一身冷汗。 “别怕......”好生宽慰了小宛,丈夫望着屋外。 这是什么世道? 吃人的世道,但只要活着,日子总会变好的。 “喏,你的荷包~” 看着荷包上两个玩泥巴的小孩,我实在没脸接。 小宛直接给钦原系上,“你都不知道,嫁过来这五年,大嫂就没给过我好脸色,这回好了,大哥见好了,大嫂看我也顺眼了,因为你的举荐,我男人不但可以重新读书,还能去做主簿呢~”打个花里胡哨的蝴蝶结,和蓝色披风搭配在一起,简直农家乐审美。 钦原低头看着那个极其复杂的蝴蝶结,额间的青筋隐隐跳动。 “你呀,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这个没有声音和味道的世界,依旧可以令人如此厌恶。 搡开小宛,再不离开,我怕压不住内心的那个自己。 “我男人说,沧水一带有很多红枫......” 可惜,钦原没有听见。 蹉跎着岁月,钦原来到了南越,传闻这里瘴气毒物多如牛毛,民风彪悍,习俗怪异,今日一看,不过风烟如画,桂树连绵。 倒是这些西瓯人,很懂得利用他们赖以生存的丛林和山地进行作战,即便东南一尉赵佗建立了国邦,仍没改掉旧俗,狩猎田作,皆成群结队,沐浴如厕也不落单。 因而,部落里发生多人中毒事件时,第一个自然怀疑钦原。 “俗话说,聋子多疑,哑巴阴险,外族狡诈,果然不假~” “就是就是,我族向来团结一致,自从他来了以后就...”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按照西瓯人的说法,又聋又哑的钦原简直坏得流脓,加上他这几天整日整日的闭门不出,族民更加料定钦原心肠毒辣,图谋不愧。 罗网历经清剿,十不存一,残部销声匿迹也有半年,可谓衰败至极。 但,绝无忍气吞声之理。 钦原剑依靠内力发挥威力,没有剑,威力会大打折扣;但没有足够的内力,钦原不过是一件废物。 是而,修习内力,调和经脉,使气息游走周身,通而不滞,停而不淤,随心所指,均可为剑。 “救......” “兹喇......” “饶命,大爷饶命,啊......” 勿拘一格,便是钦原剑意。 我虽没有达到那种草木沙石都可为剑的本领,但分筋错骨、断喉取心还是可以的。 至于这些人,看着他们痛苦至极的神情,快速动着的嘴皮,钦原只是淡漠的点地跃过,不沾一丝污秽,木棍锄头、石头铁锹沾满了西瓯人的血,却入不了她的眼。 从连绵的桂树林穿过,过于簇拥的桂花光是一眼扫过,就令人厌恶至极。 所幸......花粉未沾身。 人与人相处久了,很多习惯会相互影响,尤其是那个人对你很重要的时候,你可能会以他的标准来衡量别人。 可我从未想过,比起我敬他重于生命,他对我,始终了解扶持。 在我自卑失落时,定下半年之期,处处狠厉严苛。 由着我在院子里种银桂青竹,从不提自己对花粉过敏。 不许我有半分差错,一招一式,从挨揍到反败为胜,却无只言片语评价我做的好与不好。 知我...... 红枫在赵人眼中,寓意爱慕,温柔如水,威如雷霆。 反面则是独一无二,不容背叛,如若背叛,玉石俱焚。 我曾以红叶为书赠与赵高,他收下,便是应了这承诺。 如若背叛,粉身碎骨。 所以,他将红叶和披风一起还给我的意思是,无需守诺,两不相欠。 赵高是一个极坏的人,从来不做无用的事,更没有教过我什么是爱,也不会轻声细语的安慰人。 却让我足够的能力在这世间生存与行走。 我确实有过要将红叶要回来的念头,也不是一个为了儿女之情寻死腻活的人,但这半年时光着实漫长。 不知得到过什么,又失去过什么,仿佛从来都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回不去,出不来,逃不掉,不能变。 然而...... 摸着荷包,钦原觉得,无论她是否真的存在过,这一生是否过的有意义,都没有关系。 那一年陪胡亥去骊山巡视,被随行的女眷暗地里嘲笑我连丈夫的衣服都不洗,懒得无可救药。 我一时怒上心头,并觉得人家说的很对,就趁赵高不在的时候,将他的衣服专程拿到河边洗给哪些女眷看,结果......丝绸的黑色常服在搓衣板上划出好大一道口子,十分丢人且不得不请教一下别人,怎么缝衣服。 毕竟我这种粗糙的人,没钱的时候,穿麻布衣服不用缝,有钱的时候有赵高送来的各种款式,且塞满衣柜的衣服,用不着缝。 一片嬉笑声中,女眷们亲情示范了五花八门的手法,绣品个个美轮美奂。 可一到了钦原,那些温柔娴淑、端庄守礼的夫人,直接教到捶胸顿足...... 我觉得,除了天生女人这一点外,其他方面我可能真的没什么天赋。 要命的是,第二天赵高就要穿那件黑色常服。 于是,钦原连夜缝了衣服又风干。 “大人,那个......” “嗯”赵高若无其事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并没有表现出半点异常,然后张开双臂。 我赶紧给他把腰带系上,每环一圈,就蹭他的下巴一下,不知道是我太矮了,还是他故意低着头,整个过程显得我很是猥琐。 “幸好你是我夫人”这大概是他对我说过,最生气的一句话。 毕竟那天以后的很长时间,他都没理我,后来听断水说,赵高松了松腰带之后也胃痛了好久。 额......腰带系的太紧,你倒是说啊。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当时太紧张,太心虚,没有读懂他那忍耐的含义。 大雨滂沱的时候,钦原蒙住双眼,隔绝了红尘,漫无目地摸索向前......惟愿停下的某一天,满山的红叶清香,是吾乡。 任意妄为,岁月几何? 罗网彻底消失之后,章邯遵守承诺,回了楚军。 接着,‘子婴’自焚而死,死在了天下人的面前,西楚霸王的眼中,分毫不差的应验了那个‘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预言。 数月后,章邯受封雍王,与司马欣、董翳共称‘三秦’。 再后来,刘季终是积蓄了足够的力量,跨过了鸿沟,趁项羽不备,攻取富饶的关中之地。 章邯自是全力阻挡,却始终不敌,节节败退又苦苦支撑,不知是排兵布阵真不及汉军,还是心愿了后再无斗志...... 独居了一段时间,钦原渐渐适应了没有光的日子。 走到屋后,凭手感挑选干一些的木柴,抱着跨过台阶,放到灶下准备做饭。 这间茅屋不大,摸索了两三天,也就记住了房前屋后的格局,比如拿昨天吹醒自己的那股冷风来说,屋顶应该需要修补。 洗完菜放到灶台上,正奇怪锅里为什么没有一点温度,才想起来还没有生火。 嗬,真是糊涂~ 钦原摇摇头,伸出手去摸火石...... “这不是我的本意”冷不防被人握住了手。 她明明封闭了听觉,蒙上了双眼,怎会? “我一直想要的,不过是赵高在历史中不要只是一个名字。” 但是她确实听见了。 “唉......”他长长叹息,钦原反手一握,竟真的感觉到了手心的温暖。 抓着他的手,钦原心里酸涩的难受,不是,你从来都不只是一个名字...对不起...... “何出此言?”牵着钦原的手翻过来,轻轻拨出她手心里的刺,“你我之间,并无半分时光辜负,夫妻如此,再无所求。” “我......”这么多年,她好事做过不少,杀人放火、坑蒙拐骗干得更多,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可到最后,还是保护不了他。 “不是你不能保护我,是我们没必要成为彼此的全部。” 就像他当年说的,爱一个人,并不是要毁了彼此,牵绊对方。 历经风物,看遍人性的爱意,更趋于一种理性的欣赏与重视,在这样情义中,信念与初衷共存,所有的努力和坚持自有其价值,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衡量,或证明。 “抱歉。” “那你后悔么?” “......”钦原没有回答。 赵高轻轻地笑着,“我也不后悔。” 没有后悔,无谈抱歉,出自本心,无尤无怨,“可...我终究对不住你的心意。” 拉过钦原,抱在怀里,“所谓心意,不是生死相随,永不分离,而是相守时坦然,分离时释然,纵使生疑,不曾背叛。” 紧紧抱住赵高,听着他的心跳,“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贴着钦原的面颊,赵高心平如镜。 抱得更紧一点,“不要~” “你知道我时间不多。” “就是不准~” 钦原极少这样女儿态,更别说粘着他撒娇了,一时之间,赵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乖一点~” 看着赵高温和从容的神情,拽着他的一缕头发摇来摇去,虽然明白,但还是有点不甘心啊,“那你......要去哪里?” 赵高无奈地摇摇头,噙着微笑,亲了亲钦原的眼睛,哪里都无所谓。 “夫君!”嘶哑的声音惊飞林中飞鸟,刺眼的光芒过后,一片片落叶翩然如海。 刹那间,钦原的心,平静空灵。 起身,暗黄色的叶子从身上落下,混合在层层叠叠的同伴之中。 蒙眼布不知掉在了哪里,封闭九个多月听觉、嗅觉、味觉、声音不知何时被打开。 斑驳的树影里,阳光在枯叶上反射出微赤的颜色,衬着钦原慢慢上扬的嘴角。 无须满山的红叶清香,亦可为家。 退保废丘已半年有余,章邯虽然日日勤勉,巡城查营风雨无阻,却越发的让人捉摸不透,有时站在城楼上一整天,任凭汉王麾下的将领各种谩骂也不还击,只是呆呆地看着远方。 有时又冲锋在前,决不让身边护卫为自己受伤,哪怕是犯了错的军士,也未曾被他责骂过半句。 对待建议他投降汉军的来使却又十分不讲道理,轻则先打一顿,再关个十天半个月,重则一刀砍了,丢到城外。 以至于汉军彻底丧失了招揽章邯的想法,从内到外的开始了民心与军事的强攻。 纵然如此,章邯也总算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几番周折地来到城楼上,若不是听闻刘季快要攻破废丘,我还真想不起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将军别来无恙”这几个字从乌鸦般的嗓子里一冒出来,章邯便从遥望秦川腹地的思绪回过神来。 看着兜帽下,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你?”章邯没有想到钦原居然真的做成了那件事。 “将军提供的信息那样详细,若再不成,岂不是说明始皇帝陛下的眼光有问题。” 章邯背着手默默地回过身去,铠甲在余晖里泛着淡淡的银光,“为何要来?” “心愿已了”去了他去过的地方,走过了他走的路,也见了曾经的人和事,再也没有什么留恋的了。 “好”章邯抽出自己的双剑之一。 钦原摘下兜帽,平静地看着章邯挥下的长剑......春秋大梦,烟消云散。 月余后,废丘城楼终是插上了汉军的旗帜。 章邯卸下了楚军的白甲,换上了从前的影密卫装束,于六月六日,用另一把长剑自刎在帅帐之中。 陛下,罪臣皆已伏法。 大秦帝国,同归尘土。 ※※※※※※※※※※※※※※※※※※※※ 全文完,之后看有空再出番外吧,感觉也没啥好出的 鬼翎与张良番外 项羽死后,刘季立国,帝名为邦,意为安.邦.定.国,丰衣足食。 欲安国,必平乱。 那些本就不是真心效力汉军,或半路相随,或欲瓜分天下的势力便成了一颗颗毒瘤。 临江王欢、燕王臧荼、项氏利几,首当其冲的成了刘邦安国的第一步,且凡项羽旧部,无不受君王猜忌。 至于一路追随的异姓功臣?欲致其于死地,先有求必应,骄宠无度。 封侯拜将之外,金银玉器、良田绢帛、府宅奴仆更不在话下,就连刘邦唯一的女儿也嫁于张耳之子,君臣一家,一片祥和,百废待兴,共创盛世。 可风平浪静就是惊涛骇浪,人心不死,祸患永难消除。 “我回来了”男子将一壶清酒倒入渭水,以祭奠亡魂。 “先生到过长安?”见男子容貌十分俊秀,举止优雅,船家问道。 鬼翎浅笑着施礼,尽显温润持重,“非也,只不过常常听人提起长安繁荣风雅,神往已久。” “那你可就乘对船了~” 见船家一脸骄傲,鬼翎虚心问道,“哦?还请船家指教。” “小老儿我撑船十载,读的书虽然不多,可知道的事儿却不比你们这些后生少,这长安之所以能在几年内闻名天下,还多亏了三位大人物。” 闻名天下?喝~不过依仗秦川之势而已。 鬼翎向天略略拱手,以示敬意,“这第一位自然是当今的皇帝陛下,不知后两位是?” 刘季立国之时,曾问群臣他与项羽的区别,其中许多评价流传出去,便成了老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运筹幄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留侯大人是天下学子的楷模,能得如此评价,也是实至名归,不知第三位是?” 船家敬畏之情尤甚前者,又夹杂着些许惋惜,“是位女子。” “女子?” “是呀,随着夫君南征北战,照顾一家老小,几次三番为夫君豁出性命,最后” 船家话还没说完,便有人制止,“哎哎哎,老东西你不想要命啦?皇家的事你也敢说?” “就是就是,这好不容易天下太平,我们平民百姓管那么多干嘛~” “对对对,先生你可别听这老家伙胡说~”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船家赔笑着把船划过弯道,继而唱起了流传于长安街头巷尾的歌谣。 鬼翎大概听了听歌谣里对刘季及一干汉臣的赞颂,低头进了船舱休息,下面的路不会那么平缓了。 时值夏季,绿草如茵,宫墙内外一片姹紫嫣红,唯有皇后的寝宫仍旧冰天雪地,从去年秋天一直封冻至今,连开遍宫闱的莺莺燕燕,也透不进半点暖意。 悠长的小径上,戚莹牵着儿子从花丛中窜出,带着满身的芳香,撞得缓步而行的吕雉差点跌倒,“嘶~哪个不长......哟,这不是皇后娘娘么?”拂去裙摆上的花粉,漫不经心地道歉,“抱歉,妹妹忙着带如意去见陛下,没有瞧见皇后娘娘~” “无妨”任凭戚莹气焰嚣张,吕雉始终举止端庄,进退得体。 戚莹屈膝伏礼,盈盈一笑,便胜过百花漫烂,“多谢皇后娘娘大度,妹妹一会儿见了陛下,定讨一份驻颜方,好让娘娘去去眼角额间的皱纹~” “......有劳了”戚莹从未看清自己,更未看清吕雉,也不曾深究过吕雉究竟为何要忍耐这样挑衅。 傍晚,讨公道的人来了。 “拜...” “都给我滚下去”提着裙子长驱直入,吕媭可不是什么善茬。 宫人们赶紧消失~ “插花插花!姐,你心可真宽啊,我听说今天在御花园,那贱人...” “她是陛下亲封的宠姬,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吕雉人前纵容戚莹洋洋得意的离去,人后也维护得没有一丝怒意。 只是,不是每一个吕家人都能明白吕雉的用意。 从小生活在她保护之下,又被樊哙宠得无法无天的妹妹,自然人容不得别人这样欺辱她的姐姐,“姐,你怎么好赖不分呢?哦,你堂堂一个皇后,被姬妾欺负,还不许我说两句了?这样,你要是不方便出手,我去!我倒要看看她要怎么浪!” “本宫既是皇后,就应该有容人之量,口角之争不过后宫常事,何须出手”将木棉花用作点缀,任由其余的花朵争奇斗艳,有些时候只要占据一席之地即可,无须耀眼。 吕媭气的语无伦次,“呵,只怕再过不久,你的皇后之位都要容出去了吧?”原以为满门荣耀,不想姐姐这两年越发软弱,“我就不明白了,那贱人外无亲族,内无近臣...” 吕雉拍桌而起,“谁告诉你吕氏在朝中有近臣?!”处理项羽旧部只是一个开始,吕家与多位开国功臣均关系匪浅,若再不收敛,只怕不是丢掉皇后之位那么简单。 “......”吕雉的猛然呵斥,镇得吕媭顿时哑言。 平复心态,吕雉继续插花,“走吧,管好你自己的嘴。” “我......妹妹告退”纵使有一百个不甘心,吕媭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吕媭走后,吕雉并未立即召回被赶出去的宫人。 “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皇后娘娘果然聪慧过人~”继而,屋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即便与他有段距离,吕雉也未转过身去看投射在屏风上的身影,“全赖阁下所赐。” 鬼翎淡漠地笑着,毫不在意吕雉话里的埋怨,“她再得宠,也不过靠着一副皮.肉,只要你现在不动她和她的儿子,刘季就没有借口向你发难~” “其他事我都可以忍,比这艰难十倍的日子我也不惧,可盈儿......” “宣太后不也代子执政数十年?谁又敢说秦昭王不是一位明君?皇后何必急在一时。” 心下了然,吕雉也不再摆弄眼前的花瓶了,“阁下确定此法不会被人察觉?” “绝对不会”殐里香搭配好以后,就算长时间放在室内,只要男女共处一室不超过半个时辰,便不会中毒。 “他...到底是我的丈夫。” “呵”鬼翎近乎嘲讽地笑出声,“手足父兄都可以相残,夫妻算什么?你不要忘记,封后之时,诏书上的人,原本不是你,皇后娘娘~” “娘娘,该用膳了”宫侍进来收起屏风的时候,殿内一如往昔的空荡凄清。 “太子呢?” “......”宫侍低了低头,生怕伤了吕雉的心。 “说,本宫恕你无罪。” “戚夫人说三殿下怕黑睡不着,请太子殿下...去......相陪几晚。” 陛下,你看见了么?我与你唯一的儿子,竟被人如此轻贱。 子文,我后悔,我真的后悔了。 吕雉心一沉,平静地吩咐道,“传膳,再将这瓶花送到陛下寝殿”共患难易,共富贵难,所谓同心同德,不过戏言。 夕阳西下里,一骑扬尘,绕过大道便不得不在兜兜转转的山间慢了下来,随着映入眼帘的景色越发朦胧,马背上的萧何倒是不那么着急了。 又走了一段小路,萧何干脆下来牵着马儿步行,或急或缓,微风细雨,青峰翠竹,直到衣物被雨珠微微浸湿,才见到隐在竹林间的屋子。 浮躁的心情早在见到张良的前一刻就荡然无存,再看那人坐在亭下煮茶自饮,淡得融如风中的神情,还未开口,萧何就有了主意。 “我这里很久没有来人了,萧相国既然来了,不妨坐一会儿。” 原本顿住脚步的萧何落拓的一甩袖子,大步走了过去,拿起张良为他斟的茶浅尝一口,“留侯的茶艺......不减当年”肯定周围再无他人,安然落座。 “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昔年的汉军营中,唯有萧何喝过他烹的茶,其他人或没有那个闲心,或觉得甚烦。 清幽的茉莉与微苦的决明子混在一起,饮时觉得神清气爽,过后却是千般滋味萦绕口中,言语描述不出的无可奈何,“子房...还没放下么?” 听到这声子房,张良眉头一舒,好似心结未解,不再掩藏地将茶杯放在石桌上,“并非没有放下,只是忘不掉。” 萧何长长的叹息,原是来张良处找答案的,现下却是要反过来劝劝他了,“子房风采卓然,却终敌不过岁月如梭,更别说如我这般垂垂老矣,无法在风雨飘渺中抽身离去......许多事,并不是放不放得下的问题,而是大势所趋。” 看着杯中头发花白的倒影,张良抓着茶杯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从很久之前他心里就压了太多事,无人可说,无人可知,明明不后悔那些决定,却时常忍不住想,如果当时他再周全一些的话,他们的结局断不会那样惨烈。 他最喜欢的,不是谋划全局的算无遗策,也不是天下学子的尊重爱戴,更不是为刘季及群臣所忌之后的明哲保身。 而是......罢了,都回不去了。 无人再叫他小良子,无人再护他任性妄为,亦无人愿称他一句三师公。 “为何......不娶妻?”萧何虽没有猜出子文的真实身份,但他可以肯定当年的子文对张良,绝对没有半分真心,张良对子文,也顶多是些君子道义而已。 “子房病痛缠身多年,一不愿连累他人,二喜清净”从容地看着萧何,这话的确没有半分掺假。 萧何觉得自己既然来了,也不能什么也不做,“以子房的才貌,要寻一真心之人,并非难事,此处虽风景秀丽,却湿气甚重,还是找个暖心的人照顾得好,何况你如今的身体总得需人帮你做些日常杂事才行。” 张良失笑地摇摇头,心境竟好了不少,松了手上的茶杯,暗怪自己给自己挖坑,“萧兄好意,子房明白,只是人年纪大了,愈发想随心所欲,日常杂事能做便做,做不了,便丢在一边不管就好了~” “也是”人活一世,难得随自己心意,只是,“只是子房为何又忘不掉?” “羡慕吧” 萧何突然蒙了,“?” 张良略显慵懒地靠了靠扶手,从前许多对着颜路、卫庄说不出来的话,如今对着不亲不疏的萧何却能毫无顾忌的畅所欲言了,“我刚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她既胆小又谨慎,固执得紧,很喜欢胡闹,绝不轻易与他人交心,却很懂得反省自己,从不把错推到旁人身上。” “然后呢?”他与张良从不深交,彼此除政事之外,再不多说半句话,今日张良如此神态,不过是将积压在心头的陈年旧事一吐为快,与他在不在场,并没有多大关系。 因而,问一问,听一听,便足以全了同僚情义。 “后来,她误入歧途,我原以为以那个人的性情,那样日复一日的血腥杀戮,她定然走不了多远,就算坚持下去了,也必是苟延残喘的没有半分尊严。” 萧何起身解下马背上的包袱,拿出里面的干粮放在石桌上,顺便掏出了三个铜板抛开,“我们能猜到事物的正与反,却无法准确判断铜板抛出后会落在何处,甚至不曾想无论它落在何处,始终有自己的光芒。” “是呀”张良深吸一口气,看到铜板所示的卦象,继续述说着陈年往事,“我以为她会生不如死,却不想她活得越发张牙舞爪,随心随性,那人将她的脾气惯得坏极了,又把她教的狡猾无比。” 与还算讲道理、心肠软的子文相比,钦原就是个冷血怪物,因此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恃强凌弱、不服就干的言行举止有什么问题,也不在意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因为,赵高真的很纵容她。 “嗬”听到此处,萧何不禁笑出声,若论狡猾,汉军所有人加起来都敌不过一个张良。 “或许,连她自己都从未意识到,在那个人所能接受的范围里,已经给了她最大的自由,最嚣张有效的维护。” 在赵高死后,张良曾去看过田言姐弟,虽然活着,却如同行尸走肉,失去了对生命的一切希冀。 正如那些来不及销毁的人证物证,没有一个人敢揭钦原的短,没有一个物表明赵高对钦原有过不信任。 “若是不计后果,不计得失,得到这样的待遇也无可厚非”萧何轻描淡写地说。 “所以,我很羡慕”好不好终究是别人眼里的,舒不舒服才是自己心里的。 纵然赵高在世人眼里十恶不赦,活该千刀万剐,可还有个钦原心甘情愿的陪着他。 哪怕钦原仇家满天下,做错再多事,甚至亲自向赵高下手,赵高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她,一次都没有。 所以,我很羡慕。 所以,更加不喜欢那个被条条框框束缚的张良。 看到张良溢于言表的厌恶,萧何不知如何安慰,“子房,你” “去他娘的帝师,鬼的家国天下,人心所向!” “功名利禄有个屁用!” “奶奶的万民爱戴,天下学子的楷模,我张良一个都不稀罕!!” “什么留侯!家世!修养!大局!全都别来烦老子......” “......”萧何先是震惊到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认清眼前的人的确是张良,最后等着张良骂到睡着,怎么叫也叫不醒。 无奈之下,萧何慎慎的去摸摸张良的额头,烫得要命,继而才发现张良的衣服已经从里面湿到了最外层。 是......昨夜的那场大雨。 “唉......” 有人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有人杀身成仁,卫天下道。 张良啊,我们原本就不是可以随性而为的人。 放下或放不下,忘掉或忘不掉,对我们来说其实都没有意义,亦没有区别。 于是乎,萧何将三枚预示韩信结局的铜板收回囊中,扶张良回了房间,帮他换了衣服,请了大夫。 蜘蛛总能找到栖身的地方,无论是否依附国家。 秦灭之时,罗网被流沙与章邯联手绞杀的十不存一,影密卫却也被消耗得干干净净,卫庄更是遣散了流沙残部后归隐,免去了张良为刘季所猜忌的最后一丝隐患。 可销声匿迹的鬼翎,没有一天忘记过当年的仇怨。 然而,杀人并不是最好的复仇。 让再次发芽的罗网从汉朝内外慢慢生长,随着新的时代,长久的活下去,利用他们之间根深蒂固的权力纠葛,推波助澜的除去那些人,使得罗网在无形无相中壮大,才是他最想要的。 也是他活着的意义。 夜莺的歌声在漏夜里响起,皇后内殿的屏风泼洒着畅快淋漓的山水,在摇曳的烛火熄灭后,透着冷风,吹醒了浅眠的吕雉。 “......”吕雉及时抑制住喉咙里的声音。 “怎么,皇后娘娘害怕了?”感觉床榻那里短促的惊慌,鬼翎适时停在了屏风后面。 “你...杀的人太多了......”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何况那些叛乱的人,半数以上是一路陪着刘家走来的老兄弟。 “是刘季要杀他们,不是我”我只不过顺水推舟而已,就像当初的他们绞杀罗网一样。 吕雉不知从来哪里来的胆子,竟攥紧拳头下了地,一边与鬼翎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一边慢慢向屏风靠近,“只是兵将叛乱,代地马邑决不会被夷为平地!”一把将手放在屏风上,她今日豁出去了,一定要看看鬼翎长什么样子。 “贪婪无度,自取灭亡......”屏风纹丝不动,阵阵的寒意却一浪一浪浸过来,冷得吕雉赶紧松手,“这也是我对皇后娘娘的忠告,你,最好冷静点。” 虽然每次都隔着屏风交谈,可从声音里,吕雉能分辨出,他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仇恨二字,因果循环,本无明断,今年陈豨、韩信、彭越相继谋反,还不够吗?难道阁下要大汉覆灭才甘心?” “我没有这样想”蛰伏多年,若只是为了灭汉,太无趣,而且鬼翎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个实力,何况打战确实挺烦的,人傻钱多的人没几个,不利于罗网挣钱啊~ “那你?” “我三个月之后会再来,淮南王也快反了”看刘季跟他那些曾经的生死之交相互猜忌、残 杀,最后无一人可信,不是更有意思? 吕雉随口一应,“知道了。” 嗯?这么轻松的语气,难道不怕刘盈被随便分封出去,无缘皇位? 鬼翎敏锐地察觉到他刚才来的时候,吕雉没有做噩梦,“太子?” “不要动他!”吕雉立马冲过去,屏风一倒,并无他人。 暗夜里,吕雉背后的眼睛盯得她直冒冷汗,“你......去找过张良,那就怪不得我了。” 冷静,一定要冷静......吕雉冷静到双眼发红,“他是我的儿子,我的命!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盯着瑟瑟发抖,脊梁骨却又笔直的吕雉,鬼翎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被父母抛弃的画面。 吕雉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是我违反约定再先,要杀要剐,你冲我来!”猛地一转身,鬼翎已不在身后。 完了,吕雉全身瘫软跌坐殿中...... “吱呀~”次日,吕雉内殿的门被刘盈推开。 “母后,您在啊”刘盈松了一口气,他本是来给吕雉请安的,等了多时,都不见吕雉出来,敲门又无人回应,这才贸然进来。 “母后?”看她双目无神的呆坐在地上,刘盈又担心起来,并在她眼前挥挥手。 “......呜......”吕雉呆滞的目光接触到刘盈的一刹那,瞬间转为嚎啕大哭的喜悦。 “母...母后......娘?”这一天,刘盈被吕雉抱头痛哭的很是莫名其妙。 一月后,淮南王英布造反,刘季率兵平定,立皇子刘长为淮南王,治理淮河一带。 再后,皇子相继分封而出,刘季身边唯有如意、刘盈相伴其左右。 ※※※※※※※※※※※※※※※※※※※※ 我想了一下,张良其实不大可能风轻云淡,因为他的为人就是那样的,他做了太多选择,牺牲了太多,小圣贤庄,流沙,少羽,甚至是他自己的心,以后云游天下,也只能说是不执著了,而鬼翎吧,我的设定是长相一流,身手一流,但是心境真的不如文中任何一个人看得开,然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和自己对生活、理想的定义,没有谁好谁坏。 番外·周而复始上 对镜梳妆藏白发,华衣美服掩倦容,袖里刀剑示笑意,形同陌路反安然。 待插好最后一只簪子之后,薄寅顶着异常沉重的头起身,“......”一个踉跄,差点磕在地上,幸好近身侍婢眼疾手快,只是轻轻闪了一下脖子。 “太后,您没事吧?”侍婢扶稳了薄寅,诚惶诚恐地建议,“太后,您这般不适,要不...您今日就不去了?” 薄寅揉揉太阳穴的位置,以缓解充斥思绪的胀痛,她的日常饮食已是加倍谨慎,可还是着了别人的道。 如此,倒不如光明正大,“不必,你们扶着哀家点便是。” 行过内宫的一道道朱门,穿堂而来的风让薄寅清醒了不少,丝丝细雨划过仪仗帷幔落了些在她脸上,就如离开长安那一日,静默无声,前路迷茫。 初到代地时,薄寅并不适应,无论宫人如何细致安排,她总觉得什么也不对,原本好好的身体,也被折腾得隔三差五的生病,后来任......后来恒儿为她寻来了一册道德经,她日日读着,学着清心寡欲,方好转了些。 可不过几月,那些从长安和各个封国渗透进来的细作就遍布了整个中都。 他们母子再怎么防备,也不可能将其一一剪除,时间久了便换了方式,因人而异的去应对,或欲擒故纵,或制造些假消息,甚至置之不理,默认了这些细作的存在。 以至于,他们差点错过了一个完完全全掌控代国的机会。 准确地说,是一个心思与身份都颇为复杂的人。 “参见太后”隔着纱帘行过礼后,薛采拿出诊脉垫放在案上,见薄寅的近身侍婢自觉的背过身去,就先开口道,“太后并非急躁之人,草民替您诊断之后,您再问也不迟。” 正欲询问的薄寅一听这话,心道这人察言观色的本事未免太厉害了些,又实在头晕目眩得很,便在淡淡的檀香中定下神来,不知不觉合上眼睡着了。 一睡,就是一个时辰,醒来时哪里还有薛采的人影,坐起身刚想唤侍婢进来,却看案上留了五个字,‘大司农可用’。 和恒儿所想一样,可大司农......她何尝不知大司农可用,只是那小子的性情实在是思虑过深,怕是听到一点而风声就会官职俸禄都不要地逃了,哪里肯陪着恒儿去长安。 说来也奇怪,大司农怎会如此地怕去长安?薄寅此前也多番探查大司农的身份,除了在彭越手下做过五年相国,其他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并没有可疑之处。 虽没有可疑,薄寅母子却也不敢逼他太紧,此人十分热衷于稼穑钱谷、惩治贪官污吏之事,又非常仰慕张良、管仲这般人物,是难得的治国之才,若是逼走了他,只怕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替代的人。 不过...... 扁鹊昔年为秦太医李醯妒之,被人刺杀于骊山之北,其弟子逃于蜀地深山,避世隐居,遂创立药谷,长存至今。 药谷虽偏安蜀地,谷中弟子却都以医术闻名于世,这位薛采身为药谷谷主的兄长,又善经商,待人接物自是无话可说,他既然说大司农可用,必然是......那么她稍安勿躁便是。 “来人”掀开纱帘站起来,薄寅才反应过来,哪里还有半点头晕目眩。 侍婢一边给薄寅整理仪容,一边转述薛采的话,“太后娘娘,薛先生说他今日便会启程离开代国,往后五个月请您每日燃香一支,按时服药,切勿过量。” “嗯,回宫”唉,果然都是人精啊~ 江南多柔情,漠北惯豪迈,融入了阳光的凤羽,若想收敛成尾在海中遨游,总归需要时日。 “嘭”正在整理田赋税务的惊风脚下一滑,直接从梯子上摔下来,砸得地板差点需要维修。 “嘶~”撑着老腰爬起来,心里不住地埋怨这上任司农是有多懒,现成的田律卷宗居然搁到受潮发霉了。 “哎呦喂!我的大司农,你怎么还在这儿搞这些有的没的!”县尉屁滚尿流地跑进来。 “站住!”然后被惊风高举一卷书简镇住,“后退!” 县尉乖乖后退,“哎,不是,大司农,你听我说” “抬脚!” 县尉举起双手,听话抬脚,“......” 轻轻伸出拇指与食指拈起粘在县尉鞋底的半块竹片,“中都,晋国古邑,帝尧始土......”傻笑着点点头,“哈哈,就是这个,可把我给找坏了~” “大司农,如此克勤克勉,真乃代国之福。” “哈哈哈......嗝......”开心到哽咽,且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哎哎......”已经跪拜完了的县尉小脸煞白地拉拉惊风,你是想去见孔子么! 惊风一回神,赶忙行礼,“参见太后!下官失礼,还请太后赎罪。” “失......礼?” “太后?!”薄姬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倒下去,幸而身边侍婢扶得稳,及时给薄姬把气顺了上来,“大司农,太后还未允准你起身。” 哦,惊风一脸知道了的表情跪回去,心想他才不是因为想献殷勤去扶薄寅的,只不过是怕人在他府衙上出事而已~ 薄姬挥手退下旁人,放了自带的围椅软垫坐下,等方才的侍婢背过身去才说,“起来吧~” 惊风秉礼不动,谨慎地看了看薄姬有气无力地倚靠着扶手。 “放心,她天生耳聋,靠唇语与人交流,听不见的。” 即便薄姬这样说了,惊风起身后,还是把一半的注意力放在了那侍婢身上,“太后此行何故,下官知道,但下官也说过了,只想管好这一方土地,别的不敢管......也不能管。” 鼻子堵到呼吸越发困难,为了不影响交谈,薄姬只得再服一粒药。 “太后,薛家主应与你说过,此药一日不可超过三粒”到底是体质与心智难安,分封出国后薄寅还是缠缠绵绵的病了许久,仲夏多雨时险些因为一场过敏送了命,幸而薛家主路过代地,一剂猛药下去,连带着积存在体内的湿气也除去了不少。 只是女子本就体寒,单靠药石还不足以让她的身体在短时间内复原。 惊风虽然伏着礼提醒,态度却不怎么重视。 到底是不想管啊,将药放回药瓶,薄姬也知道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我宫中的一名戍卫说,多年前曾见过你一次。” “蛤???!!!”惊风表情一亮,明显重视起来了! 很好,薛谷主信上推测的没错,惊风果然是做过那儿事的人~ 薄姬轻轻挪挪身子坐稳,今日出来受了风,又不知道要养多久,“他说,虽只有一面之缘,但记得很清楚,当年见过你之后,汉军营就起了大火,大火之后......” 缓缓看着终于认真了的惊风,“自从你归入恒儿帐下,明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大作为,暗地里却帮了代国不少忙,我也是暗中调查了很久,今日才敢来请你。” “代国能人异士多不胜数,太后请下官做什么?”唉,看来自己真的没什么用,当年去放火偷赵高尸体,被人发现了都不知道。 “与恒儿,同去长安”薄姬撑着扶手站起来,态度恳切地......更像是一个臣子。 原本打算扶一把的惊风怒而拂袖,“不可能!” 薄姬差点被袖子的风扇倒,很不解,“为何?”声音低沉地苍老了几十岁。 去长安还得了?“你不知道那是谁的底盘吗?!”额......惊风立即恢复常态,好好儿扶薄寅坐下,顺便端正一下自己的态度,“下官可以为代王做任何事,哪怕只是为了我自己的仕途,我也会竭尽全力,可如果太后非要下官去长安.....”惊风退而俯首贴地,“那就请赐下官一死。” “好”薄寅想也不想。 哎,等等!这么随意?我可是朝廷重臣!惊风一脸吃瘪的表情。 无奈地笑笑,“想要活着,未必就是怕死”低眼看了看桌案上的书简,“止步于此,这些又怎么去实现?下个月十五,百官在中都城外为王上践行,届时,希望你也在前往长安的队伍之中”侧身轻轻拉拉宫婢的袖子,宫婢转过身来搀薄寅出去。 嘶~ 后知后觉的惊风觉得哪里有一丢丢的奇怪? ......哎呀,被骗了! 如果真有人看到他放火偷尸体,他早就被刘季不远千里抓回去鞭尸,然后拷问罗网残部在哪儿了!虽然他并不知道...... 惊风最终还是出现在了前往长安的队伍之中,随着那位少年老成的代王一同去拜见刘季。 送走他们之后,薄寅便回了寝殿休息。 虽然凶险万分,可这一步,迟早是要踏出去的。 赵高当年让鬼翎将她送到汉军营的原意,是想她在刘季身边做个内应,帮一帮钦原。 不曾想,钦原竟敢用她来完成这个计划,甚至......钦原死后没多久,赵高便被章邯砍下了头,挂在了城楼上,而后章邯自尽。 从那以后,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再知道那个秘密,她以为任铉会除掉她,可那个孩子却说,“我不想,这世上再无人记得嬴氏。” 秦川腹地,嬴氏未衰。 薄寅年少时,有人给她算过命,说她将来必然会生下天子。 呵,生下天子?那人哪里晓得,在被鬼翎找到前,将她强抢而去的魏王,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无法拥有子嗣,便在她的汤里下了毒,害得她体寒不宜生育。 可正因为如此,在与任铉......不,应该是在与她的恒儿相处的过程中,他们真的渐渐形同母子,相互依靠,彼此照应。 薄寅晚生了几年,没有那个荣幸见到始皇帝陛下是如何威震四方,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扶苏公子怎样的英姿勃发,乃至恒儿提及的十三叔父是哪种明朗,她也不能全然理解。 直到出了长安,来到代国,那个注定与她无缘的孩儿早夭后,她悄悄换回了她的恒儿,才明白,什么是血脉之力。 容貌父母所赐,体格从小而定,要改,谈何容易?恒儿总说只是有点儿疼而已,叫她不要担心,以免在外人面前露了马脚。 可某一次,她不小心撞见之后,才觉得自己年少时受的苦,费劲千辛万苦生下的那个孩儿,被戚莹那个所谓的结拜姐妹所排挤,吕雉所防备......统统不及恒儿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撕心裂肺的痛到昏死还是其次,换颜药药劲过了,醒来之后驱动身体站起来的那一刻,才是真的生不如死,面部变形到光是看着,就觉得痛得无法承受。 “算了,儿子...咱......下次别吃了”薄寅那次真的是心疼到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什么权势地位,君临天下,都不要了。 他却咬紧了牙关摇摇头,待身体完全能动之后,才对他说,“母亲,我的命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替他死在项羽手里的假任铉,薄寅那个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却依旧难逃毒手的孩子,从前被坑杀的二十万秦兵,以及罪孽深重却从来遵守承诺的钦原......他不得不活下去。 “可......”经历过最大的痛苦,方能有最大的成就,可这样的人,还是一个人吗?还能做一个合格的君王? 恒儿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担心,一点一点地拿下架子上的面巾擦脸,慢吞吞地说,“若刘盈能做一个合格的君王,儿子必一生恪守臣子本分,若他不能,儿子必要登上帝位。” 转身一跪,那是恒儿最后一次在自己面前说起他的过往,“就像祖父与父亲所盼,政治清明,国泰民安,但在那之前,还请母亲看着儿子,时时提点。” “好”从那一刻起,薄寅就决定,无论将来怎样,她至少不会让她的恒儿迷失本性。 长安,自姬氏起,便一直在孕育帝王。 虽是冠上了别名,可长安到底起于咸阳之上,一砖一瓦,见物如在往昔。 可为了不流露出太多不属于这个身份的感情,代王并未在船头上久立,然而...... “大司农?”某人,似乎比他的感触更深。 拉回一些‘不堪回首’记忆,惊风颇为感慨的与他一同进了船舱,“代王,你可知此次回来,是生死之宴?” “自我......出生之日起,哪一天不在生死间徘徊,倒是大司农,明明有经天纬地之才,却要陪本王在代地受苦。” “呵”惊风苦笑,从前他是个不入流的罗网杀手,唯一一个任务也就是送披风给钦原前辈,然后安葬了一下赵高,多年过去,如今也只是想要个堂堂正正的身份而已。 眼神不时环伺周遭,“为主尽忠,为臣本分。” 代王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君臣一心谈何容易,只愿这次押上自己性命与代国前途,能换来数年安宁。 依照章程,代王一行入了未央宫,先焚香沐浴去宗庙上香,告谢先祖护佑平安归来,再换了符合规制的常服去刘季处请安问礼,最后便是皇后娘娘的长乐宫。 算起来,代王虽要称吕雉一声母后,出入长乐宫,却非得诏令不可。 “代王,已经两个时辰了”陪着代王在长乐宫外晾了许久,惊风多少有些疑惑,虽未见过这位皇后娘娘,可信使并没有说她是个喜欢摆谱的人。 怎么......难道是睡着了?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长乐宫里终于派人来请,身为外臣的惊风,自是不能进去的,于是乎退到了不远处的凉亭休息。 百无聊赖之中,顺便记下了长乐宫的大致布局,与从前的秦兴乐宫相比,它已经有了太多浮华之气,好在从这四周的花草树木可知,正位中宫之人并未慵懒奢靡。 “哼,虚情假意!”戚莹甩手从长乐宫里出来,明明一脸的盛气凌人,却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身后的如意紧紧跟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老远就看见了正欲闪人的惊风,“娘,那边有人~” “......”惊风此刻的内心就像不小心踩到了狗屎,还不能把它弄掉。 戚莹一边将如意护在身后,一边指使随侍把人带过来,“谁在那里?!” 自认倒霉的上前行礼,拱手挡在双目之前,皇帝的女人可不能随便看,“外臣惊风拜见戚夫人,小人是随代王入宫觐见皇后娘娘的,代王受了诏令进去,小人便在此等候,惊扰了夫人,还请恕罪。” 惊风?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戚莹一皱眉头,如意眼珠一转,机灵地贴在她耳边低语,“娘,你忘了,父皇说过的......” 汉十一年,刘季在邯郸讨伐陈豨等人,陈豨的部将率领数万之众于方圆百里来回伏击汉军,企图分散刘季兵力,却被齐国军队打得大败,与陈豨一同逃往代地的马邑,意欲联合彭越犯上作乱。 数月后,太尉周勃从太原攻入代地,到马邑时,过半军民染上瘟疫,明察暗访多日,方知是陈豨在城中作乱,以田间死鼠投入水源而引起疫病。 百般无奈之下,周勃为防止疫病继续蔓延,下令屠了马邑所有百姓及染病军士,而梁相国惊风,不满梁王彭越犯上作乱,骗取其兵符交于周勃。 周勃谓之大仁大义,以此事上呈刘季,并建议刘季重用其人,可刘季不以为然,只将其封为普阳司农,辅佐刘恒治理代地。 戚莹慈爱地摸摸少年的头,她的儿子就是聪明,“是你呀,行了,下次便在宫中乱转了,去宫门口等着吧,代王应该快出来了。” “是”躬身退下,让戚莹母子先走。 出于好奇心,惊风在他们还未走远时便抬起了头,正好与回头的如意对上了眼神,少年灿烂地一笑,差点没融化了惊风的整个胸膛。 哇噢~ 好可爱的小东西,煮起来一定很好吃~ 额.....赶紧摇摇头,拍拍自己的脸,你现在已经不是杀手了,是朝廷重臣!要遵纪守法,懂么?!惊风连忙用孔孟之道给自己洗涤心灵。 “走吧”一出长乐宫就看见吧啦吧啦背书,边背还边给自己解释的惊风,代王表示已经见惯不怪了。 见过父皇母后,从申时开始,从封地回来的皇子就相继入座,统辖七十三城的庶长子刘肥当属刘邦最宠爱的儿子,因而,除刘盈之外,刘肥就成了如意登上皇位的最大威胁。 当然,这不是惊风想关注的重点,重点是他和代王必须在这段日子里尽量的保持低调。 毕竟,比起身败名裂的威胁,来自罗网的威胁才是最可怕的。 “恒儿,你母亲如何了?”听闻薄寅病了一年,刘季也象征性地关心一下。 “劳烦父皇挂念,母亲身体已无大碍,只是久病初愈,还需要多调养一些时日”哪怕是亲儿子,长年累月不见面也生疏了,何况他这最不受待见的‘儿子’。 “嗯,回去之后替父皇好好儿照顾你母亲”尾音未落,右边的戚莹就给刘季喂了果子。 看得后排的惊风一阵恶寒,于是,这种嫌弃人的态度就招来了报应。 行酒令,对联什么的,代王和他当然是不怕的,可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从刘季开始,依次是太子刘盈、齐王刘肥、如意......不得不承认,如意那孩子确实聪慧得厉害,等代王主动接了个平平无奇的下联之后,全场以他词句对仗最为工整、出彩。 拿了彩头,自然有近臣们看戚莹眼色行事,立刻请求刘季允准各位皇子做个诗句接龙。 兴许大家都喝高了,就连吕雉也柔情软语地劝刘季准了,继而刘季很高兴妻妾难得同心一回,张口就要加大难度。 “好!难得皇后如此高兴,皇儿们可别扫了你们母后的兴致,你们就以‘权、度、平、惊’四字作诗,后者与前者的诗句必须首尾相连,若做不出来,父皇可要重罚!” 戚莹娇俏地接过话头,“哎,陛下,那咱们可得把罚什么奖什么说清楚了,不然一会儿有人说您偏心,可有失威严哦~” “哈哈哈哈,就你滑头~”与戚莹调笑完,目光顺势就转到了刘盈处,刘季不禁回忆起了当年逃命的时候几次把儿子女儿踹下马车的事,又想着吕雉早年嫁给他没多久,他就和曹氏在外面生了个儿子,想来,也是对不起他们母子。 何况,刘肥的封地确实多了点...... “陛下?”吕雉轻声提醒道。 “好,美人所言甚是,那么就以城池作为奖罚。” 耿直且被吓醒的朝臣立即反对,“皇上,国土封域乃天下大事,怎可” “王太傅醉了,来人,拉他下去醒酒”刘季正正经经自酌一杯,他可没有当儿戏。 终是帝王心思难测,转眼间,刘季脸上再无半点酒色,“皇儿们的属国人才济济,想必都不会输的太惨”郑重其事的看着刘盈,“盈儿,朕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太子之位,你能否胜任,全在今日。 ‘皇儿们的属国人才济济,想必都不会输的太惨’大家内心默念一遍刘季的话,这是在说你们一个个的都必须得给我输! 举了酒樽敬过父母兄弟后,刘盈方道,“权自尊帝极北关,度川山归落卿欢;平天云高深雪里,惊鸿照影湛波凝。” 高峰仰止到碧水照影,自然是给庶出的兄长台阶下了,刘肥微微向刘盈致谢,接道,“惊鸿照影湛波凝,权典尺牍无处寻;度得黯淡疏冷去,平里飞渡陌临流”诗句里,大有泛舟江湖,坐看云起云落的自在。 换句话说,老子没心思和你们争位,求放过~ “平里飞度陌临流,惊飞远映碧山去;权自微时未逢友,度衡疆场罢远征。” 青翠的少年一开口,因刘肥之言松懈了几分的刘季自顾笑了笑,却带过不提,点了代王的名字,“恒儿,该你了”饱含慈爱的眼神中,夹杂着深不可测的审视。 “度衡疆场罢远征,平分半庭谢棠棣;惊风吹雨木末开,权邀君王带笑看”代王接不俗不雅,恰好掩盖了如意诗句里不该有的气焰,听起来还有点解甲归田,沙场江山权凭天子做主的味道。 呼~ 惊风顿时松了了一口气,再看刘季,虽然还是不待见代王,但至少不会拿他们背锅了~ “嗯,不错,不错......”高度紧张的大臣们开始交头接耳,把声音压得极低。 刘盈浅浅笑着,落拓大方地又敬了众人一杯,四弟的胸襟气度果然是几个兄弟都不能比的,退而不进、固守不出,却也隔绝了一切风波,“权邀君王带笑看,度日映月明堂辉,平谈温仁贤良顾,惊海沧河百川归。” “好~盈儿这话,父皇喜欢”这一瞬间,刘季觉得自己从前可能真的是太过计较曾经了,又碍于吕氏势大,才一直觉得这个儿子没有如意顺眼,如今一比,这样的气魄才是他的太子嘛! 一听刘盈得了赞赏,戚莹脸色一白,却也不好当场发难,只得礼貌地笑着,看向自己的儿子使眼神,一定不能被比下去! “这...”刘肥比刘盈还要年长几岁,封地已有一儿两女,应是最成熟稳重,这一下却臊红了脸,“父皇,我,我还是认输好了......” “哎,你这是哪里的话,朕的儿子怎么可以轻易认输,再说你刚才不是连得很好?” 刘肥更尴尬地看了看左右,“刚,刚才是有人帮忙,这会儿......人去茅厕了~” “哈哈哈哈......”看到刘肥身侧果然有了空位,刘季笑得前俯后仰,“你个臭小子,从小就不爱读书,看吧,在兄弟面前丢脸了吧~” 转头又问太子,“盈儿,你说怎么对付这臭小子?” 刘盈无奈地摇摇头,声音也带了打趣的笑意,“父皇,兄长乃是性情中人,不如罚他饮尽案上美酒,一会儿醉了,也就不知道丢脸的事儿了~” 虽然不好笑,惊风还是跟着殿内的人干笑了几声,“哈哈,哈哈......” “太子与齐王兄友弟恭,真是令臣妾羡慕......陛下,如意还没有连句呢~”轻轻拉拉刘季的袖子,戚莹笑得极尽温柔,眼睛里的意图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 不过,刘季倒想看看,是否真的像子房说的那般,如意只适合做个闲云野鹤的赵王,“好~如意好好儿连,可别跟那臭小子学~”说着,还故作嫌弃地点了点刘肥。 戚莹当即眉飞色舞,怎奈如意神采奕奕到失了分寸而不知,“惊海沧河百川归,权奉九州揽大泽,度......”然后兴奋到卡词。 大臣们的心简直和脸一样白,太子大气磅礴、波澜壮阔、吞吐天下都好,总归人家是太子,而且每一句话都伏于天子之下,一个庶出的儿子凑什么热闹? 惊风略略抬眸,不动声色地扫视周围,就连方才给戚莹母子帮腔的大臣都在低头擦汗,生怕一个不小心让刘季暴露本性,直接把他们拖出去喂狗~ 啧啧~ 看看,患难没真情吧~ 本着要做一个贤臣,就得每天做一件好事的原则,坐在如意斜对面后排的惊风,先和如意确定了一下眼神。 确定如意注意到他之后,左手提着右手的袖子,做了个游摆的动作,指了指刘肥,再夹了块雁肉吃掉,最后食指轻点自己的胸膛。 游?大哥刚刚说他读的书少,就是少才气,雁...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茅塞顿开的如意继续接着刚才诗句说,“度辈游闲疏才气,平岳飞吾鸿鹄志!” 嗯,真是个听话的好少年呢~ 看着如意炯炯有神的目光,惊风欣慰且坚定地点点头。 “咳”然后被代王一声强忍着笑意的低咳提醒,赶忙挪挪屁股,让前面的人挡住自己,本本分分地吃酒喝肉,哎?哪里不对...... 孩子期盼得到父亲夸赞的静候中,气氛一点点凝重起来。 从没有被刘季横眉冷对的如意,一时间哑语,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陛...”戚莹想要辩解什么,却被吕雉厉色止住。 “咚咚......”酒樽掷地有声滚落台阶,“美人,你教的好儿子。” 平缓的语气里,似有千斤重石,一字一句压得殿上众人喘不上气,又毛骨悚然,如置冰窖。 此时,惊风很不从众地被一块肉卡住,想大声咳出来又觉得会打扰这片宁静之气。 “嗬,如意聪明伶俐,自然是父皇的好儿子,大家的好兄弟”刘盈温和地起身拾起酒樽,“如同此器,兄弟连心方可鼎力互助,为父皇盛酒,画星辰美景,赏国色无疆。” 言毕,刘盈提了酒壶,斟满一杯,献于帝王。 刘季咬咬牙忍下一口气,不耐烦地伸出手时,晃眼看到杯子里的自己及身后壁画的反像,这......顿时开怀大笑,“好,好个国色无疆!”接过刘盈的酒一饮而尽,孩子气给吕雉一比酒樽,“给朕满上~” “陛下,您今日已经喝了很多了~”温软的语调里,终是有了几分往日的情义。 “好好好,最后一杯~” “来,盈儿,你也满上”充满危机的大殿,瞬间缓和下来。 “是,父皇”刘盈回身去拿杯子倒酒,一步一句,风华流溢,“殿上空台立游子,醉眼波澜品酩酊,少年意气挥难平,笑看剑引杯长擒,诸位,我们一起敬父皇一杯,愿父皇万寿无疆,大汉无疆。” “吾皇万寿无疆,大汉无疆。” 借着这杯敬酒,惊风终于自救。 ※※※※※※※※※※※※※※※※※※※※ 这个番外是从秦时明月赵高吧弄过来的,又加了些,会比较长,所以分成了上下两章,然后高调@晓月落后南窗 这个就是和我一起写番外的妹纸,超级可爱有趣的妹纸,这章里面的诗句也是她帮着想了很多,这里出现的薛采和下章出现的薛紫夜都是她同人文的人物。 番外·周而复始中 长安的夜市比想象中要繁华的多,黄昏后陆续亮起的灯笼将其装点得安逸神秘,风雅的像极了翩翩佳佳公子,唯独...... “唯独少了些肃穆”给真正的列祖列宗上了香,燃了祭文,刘恒的气息方平缓下来,不枉他紧赶慢赶,总算没有错过。 弹弹衣服上的灰,紫夜倒是不意外他来,“终究是长安罢了,你......” “因家世渊源,也因薛谷主医术高超”直言不讳说出自己的想法,章邯给的药虽然很有效,但是真的......再这样下去,他估计哪天给疼死了也不一定。 当年郦燕来找药谷弟子帮忙换心的时候,她虽不在谷中,回来后却也没有多加过问,后来章邯自尽,即使猜到了点什么,她依然没有深想,不料今日刘恒却将事情和盘托出。 “薛谷主放心,一切事宜,我自能应对”转身看着嵕山脚下的灯海,旧人旧物已然隔世,刘季能将嬴朔葬在此处,也算是手下留情了,“吃过长安城里那家最出名的桂花糕么?” “长按桂花糕众多,不知公子说的是哪一家?” 刘恒的表情略微有些寞落,“那便随我去尝一尝。” “荣幸之至”...... 唉~ 虽说臣子如狗,可兔子都还没有抓到,代王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长安城里,然后消失不见了? 过分到想写诗骂他~ “哇!!!!”走着走着,惊风便被挤进了人群中,且周围平均年龄二三十。 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激得惊风精神抖擞,还没等他挤出去,边听周围的小姑娘老姐姐们说:“这位先生长得真俊~”某有夫之妇嫌弃地把自家夫君推远一点,人家夫君不但不生气,还非常配合地又退了三步。 “他要是能对我笑一笑,让我少活十年都行~” “是啊,相貌一流,文采一流,你说说怎么会有这样优秀的人!” 噫?才貌双全的先生?!难道是留侯大人! 哇咔咔,我要看,我要看~ 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惊风,好不容易挤出去,又赶紧拼了命地挤回来,“让开让开,我要拉了,我要拉了啊...扑......”一边吼,一边憋出了个屁,然后臭出了一条路...... “留侯......” 荧荧的灯火下,鬼翎背靠在二楼的阑干上饮酒,左手搭在外面,束发的带子缠风而扬,不染俗世的背影惊鸿不已。 然而......这么骚气的出场方式,怎么会是那么有内涵的留侯大人? “惊风贤弟,好久不见”惊风刚转身准备爬出去,楼上的人说话了。 一个侧颜转过来,比较昔年的惊艳无双,经岁月沉淀的坚韧决然为鬼翎平添了几分沉稳持重,眉眼的刻画俊逸自然,让人见了,便不由得生出敬畏与好感,绝非一般的好相貌可相提并论。 “他转过来了!”一群不会武功的小哥哥老爷爷跳得比灯笼还高。 呸!惊风在内心嘬了一滩唾沫,唾弃自己的武功数年来不但毫无长进,还退步了,“先...先生好,您帅得我都认不出了。” “哇~好羡慕,他居然跟他认识哎~”一阵阵秋波铺天盖地而来,攻势差点让惊风窒息。 鬼翎从二楼翻下,青衣随风飘摇了一大片的春心,落地,将酒瓶随意交给一位姑娘,“多谢~” 惊风霎时因为那姑娘僵直了而僵直,当然,主要是因为鬼翎笑了......笑得如沐春风,似暗夜白月。 呵呵~ 所以,他倒霉了...... “老...老大?”惊风小心翼翼地跟在鬼翎后边,看着越走越偏僻的环境,以及沉尸用的绝佳河道,心惊胆战到了极点。 一挥手以内力将惊风甩到河里,看着他在下面‘欢快地’畅游,“子时过后,上游就会开闸放水,不知你能坚持多久?” 怎么说呢? 当年鬼翎去救他的时候,他觉得他们的关系还是挺好的,可这还没过几年,他不但连鬼翎的项背都望不到了,还一直窝在代国,尤其是他跟张良之间的过节一直是罗网不能提的大忌,自己居然......但是留侯大人的成就真的是很令人向往啊~ “那个,老大,我真的错了,像你这样武功高强的帅人,就绕我一次行不行~”其实说实话,待在水里比待在鬼翎百步之内都要强。 “嗤,张良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我只是要确认”用阴寒至极的内力一点点把河水温度降低,以气为障,就像当年张良用阵法困住他,使他不能去救大人一样,“你是不是真的想做汉臣。” 上层的河水冷得最快,碎冰开始刺痛皮肤的时候,惊风的四肢慢慢乏力......你个死薄姬!我就说了不来,也不看看长安是谁的地盘! 嘤嘤婴......还非让人家来...... “是!”在不断加强的寒意里,惊风咬紧牙关蹦出一字,然后认命的闭上...额,对不起,冻得双眼闭不上。 冷冷地看着河里的惊风,这些年鬼翎已看开了许多,所谓罗网编织的新世界,不一定非得把这个天下搅得硝烟四起,再说该报的仇他也报得差不多了,于惊风而言,罗网确实不适合他。 “那便做吧” “......咕嘟...咕嘟......”鬼翎突然撤力的一瞬间,惊风毫无防备地沉了下去,挣扎了好几下才从河里爬到岸上,“娘啊,差点给老子淹死。” 敢说老子的时候,当然是鬼翎不在的时候。 须臾数年,长安城内已焕然一新,且不说战争痕迹,千百年的异国分歧如今也渐渐归一,大抵走过夜路才会怕黑,百姓终是习惯了天下大统。 与紫夜一同走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上,看上去比她矮了一个头的刘恒,倒像是弟弟般跟着她身边,引得卖灯笼吃食的小贩老是热情对着他们叫卖,生怕紫夜这个‘做姐姐’,不肯掏荷包。 “比桂花糕好吃的东西还有很多,公子不妨尝尝?” 心不在焉地走着,刘恒其实不饿,也不喜甜食,只是幼时十三叔和大姑姑带他来过几次,他想看一看那个额头长了一颗大志的店家还在不在罢了。 如今的长安天下,哪能找到与前朝相似到一成不变的事物,既是如此,找其他东西替代也未尝不可,反正刘恒也只是想找一些旧时的影子而已,“那我便当公子同意了”说完,紫夜隔了袖子握住刘恒的手腕,像姐姐牵着弟弟一样拉他进了一条小巷...... 行至一处废宅,携了刘恒翻墙进去,让他随意找个地方坐一下,紫夜从枯井里拉上来一个口袋,打开重重叠叠的油布,取出里面的酒扔给他。 刘恒犹疑地皱了皱眉,这人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宜饮酒么? “在下虽无起死回生之术,通经止痛的药理还是懂一些的”自己也拿一瓶坐在屋檐之下,任衣袍沾染了灰尘也无所畏惧。 都这样说了,刘恒也不好推辞,挨着紫夜坐下来,拔了酒塞浅尝一口,刺激又熟悉的浓香缓缓入喉,“秦酒?” “秦酒识人,知之甚少,爱着寥寥,品者自知”看着还有两分与始皇帝陛下相似的双眸,紫夜一边喝酒,一边捡了个石块在地上乱涂乱画,像初时学字的孩童一般,随心所欲地勾勒自己心中最美的图案。 彻底放下礼仪与防备,刘恒换了个极其慵懒的姿势,撑地望天,模糊的记忆中,有人曾说,“一知天下事,二知生民苦,三知为官自省勿行差踏错,四知鲜克有终,五知人生须臾莫蹉跎。” 药谷虽在世间,却从不参与世间事,数百年来方能明哲保身,代代传承。 可这样的传承并不适合帝王与朝堂,如同待在深水里的鱼,下雨的时候总会想浮出水面看一看。 但正也因这样,那些浮上水面的,往往会付出异常惨重的代价。 “得不偿失在眼前看来,确实让人觉得当初的决定愚蠢至极,可天下大势向以长久计,心智不改,持身中正,便算不得血本无归。” 得不偿失与否,刘恒现在也不再细想了,只是觉得眼下的局势,说未来可期还早了些,“薛谷主觉得,我要如何做,才能成为他们那样的人?”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始皇帝陛下和扶苏。 轻轻扫去刘恒肩膀上的蚂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高山与低谷,无论如何努力,谁都不能成为谁,是故,“成为你心里的自己就好。” “道理虽懂,行事却难......” 紫夜的酒很快就见了底,偏头看着已染了醉意,却依旧将情绪控制得极好的刘恒,心叹他多年来如履薄冰成了习惯,竟连喝了秦酒,也没有过多的宣泄。 “若是容易,成功又有何趣?行过万里河山,历经百劫千难的成就岂是享家族荫蔽,听他人言说能比的?”换言之,始皇帝陛下横扫六合、威震四海之前,日子何止是艰难。 “嗬”刘恒低低地舒了一口气,将剩余的酒洒在地上,“无需故国依旧,只愿天下长安。” 刘氏也好,嬴氏也罢,一个王朝的存在,不过是为黎民百姓遮风挡雨。 于心思聪颖,又十分清醒的人而言,任何的劝说都是多余,因而紫夜看似跑偏,实则早有预谋地问,“公子,可知此处废宅从前叫什么?” “什么?”刘恒对药谷前事知之甚少,自然不知道紫夜曾在咸阳数年,为始皇帝陛下誊写书籍。 “兰摧玉折”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恒,紫夜言中之意昭然若揭。 刘恒微愣......片刻后反应过来,会心一笑,推门而出,豁然开朗。 无论将来事成与否,不要为争权夺利变成面目全非,勿丢弃兰花美玉般的秉性,才是真的不辜负逝者期望。 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它唯一的不同是,别人给予的,还是你自己得来的。 戚莹在刘季身边多年,看似只知涂脂抹粉,争宠夺爱,实际从全家被灭的那一刻就开始在做准备。 紧紧抓住刘季的心是必然的,可暗中争取大臣们的支持,控制那些已经分封出去却从小不受君王待见的刘家子孙,才能让她走得更长,有实力与吕雉一争高下。 故而,在齐王刘肥三番五次表示,自愿且特别高兴划出五座城池,离开长安之后,包括刘恒在内的五位诸侯王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热情挽留。 其间不乏吕皇后与戚夫人的亲切问候,更多的却是帝王的有意为之,敲打试探。 “母后,我听说......”刘盈急急地从外面进来,长乐宫里的宫人们自觉退下。 随手给刘盈倒杯茶,吕雉平静地拿出架子上的书简,将勾践灭吴的故事再看一遍。 喝了母后亲自倒的茶,刘盈的心气虽缓和了许多,心中仍是不解,“七弟八弟才几岁啊,父皇何须如此?” 抬眼看了看儿子,有些事吕雉现在还不想让他知道,“你父皇英明睿智,自有打算。” “可......”刘季之前的意图,刘盈并非完全没有察觉,只是为人子女,怎可妒恨父亲兄弟?作为臣子,更不能因一己私欲,乱国家社稷。 然而,父亲母亲与那位戚夫人这次的举动,他是真的看不懂了。 “你我母子,顾好自己便是”刘肥那般受宠,多年来又无夺取大位的举动,尚且需献出五座城池,数万金银,千匹绢帛才能安然离开长安,更何况由臣子代为打理封地的诸侯王? 再者,那些封地之前的主人几乎都是被诛的异姓王,难保不会有一两个忠于旧主的部下趁同姓王离开的日子里做点什么,若不留这些刘家子孙在长安多待些日子,怎能分清谁是真心臣服,谁又狼子野心。 “那请母亲”端过砚台,为吕雉磨墨,刘盈知道自己的太子之位还不是十分稳固,本不该再落他人口实,可若不做,良心难安,“下一道懿旨,让几个弟弟能自由出入内宫,儿臣也好尽些做兄长的心意。” “唉......”看着刘盈已固执地研好了墨,吕雉终是拗不过他的取了空白的绢帛,写了懿旨。 皇城之内,消息灵通,皇子们收到懿旨的时间,自然是极快的。 “唉......”替代王叹一口气,虽然刘盈是好意,可是这么一来,他们就真的到了别人眼皮底下了,半点喘息懈怠的机会也不能有。 神色凝重地看着桌上的绢帛,刘恒真正担心的是,离这个月十五只有四天了,而薛紫夜才刚启程回药谷,此刻只怕连一半的路程都没有走到,如何赶得及回来? 若在宫外,即便不能离开长安,他也能想办法撑过去,可在宫内,只怕他再怎么能忍,也难免不会有什么突发情况,万一......作势跪下。 嗯?!“代王您你这是做什么?!”惊风赶紧扶住已跪了一半的刘恒。 刘恒言辞恳切,一脸真诚状,“求大司农救我!” “臣既随代王而来,便会与王上生死与共,您先起来”扶着刘恒站直了,惊风根本没有想到刘恒居然如此信任依仗,内心莫名愧疚起来。 “大司农啊!”语重心长地拉住惊风的手,刘恒真情实感地吐露心声,“本王自生下来就不得父皇待见,此番留在长安,不知何时才能离开,太子殿下虽有心相护,可帝王之心深如海,稍有不慎,便是翻天巨浪,皇后娘娘固然不会轻易出手,可戚夫人绝非等闲之辈,怕只怕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啊。” 突然被刘恒拉住小手的惊风,一脸发懵......随后被刘恒感人肺腑的真心话说得热泪盈眶,热血沸腾,“代王放心,臣必拼死护您周全!” 果然,没有什么比祖传拉小手更能拉近君臣情义的了~ 紧紧握住惊风的手,郑重摇头,“死有何难?本王是希望你我君臣都能安然回到代国。” “是!只是臣从前......”薄寅去请他时说的那些话,定是知道了些什么,若他不早点坦白,只怕日后君臣之间会因此生了嫌隙。 哦~明白明白~ 大概猜到惊风顾虑的刘恒,觉得跟自己身份暴露比起来,那些都不是事儿,抑扬顿挫的引经据典,“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正所谓英雄莫问出处,爱卿何须如此执着?” “可......”还是很担心啊。 毫不在意又很实在地说,“前尘往事于国何益?于本王何益?于爱卿何益?!既然无益,何必理会!”其实,还是很有益的,已经打好小算盘的刘恒心想。 “扑通”一声跪下,惊风慷慨激扬的表示,“臣此生定当为代国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报王上知遇之恩!” 极为敬重地扶起惊风,刘恒当然说,“本王在此立誓,终此一生,必定以国为重,以民为先,不负贤良,不失德行。” 番外·周而复始下 “好的!”当真连滚带爬的马上消失,惊风用实际行动说,他等得就是这句话。 听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鬼翎气定神闲地倒杯水喝,“薛谷主听得可满意?” “尚可”施施然从茂密的树上下来,紫夜觉得赵高当年的选择确实是极好的。 鬼翎淡然一笑,惊为天人,“那么,飞云宫里的事就劳烦薛谷主了。” “这是自然”要缓和换颜药极其猛烈的药性,就需再加一味奇药,可长安回药谷再回来,半个月已经是非常快了,四天哪里来得及。 但若是罗网......鬼翎同意也就行了。 马匹,兵甲之重。 对于战事不断的大汉来讲,游牧民族饲养的马匹自然是极好的战略资源,尤其是在春末夏初时,即便风险很大,也有不少的商队在重利之下,偷运马匹买给汉人,再换取金银玉器回乡。 这些事情,自古就有,又是互利互惠的好事,只要不出大乱子,官府里总会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其间,就出了一个不懂马却出手阔绰的公子哥,买了瘟马却不自知的带回了长安,养在了自家马厩里。 等到察觉,从马夫开始,包括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仆人们,无一人幸免的感染了马瘟。 三日后,瘟疫开始在长安蔓延。 刘季知道的时候,气得他差点没把负责官员抓起来吊打...... 接着,上至朝廷大员,下至江湖游医,相互配合着从水源、食物、衣着等各个方面防止控制疫情,刘季更是三令五申禁止的寻常百姓出城,每日都要查问出入长安的兵马情况。 然即便如此,疫情依然流到了宫内,年纪最小的八皇子刘建,生下来就体弱多病的刘恒先后染病,再是上百个宫婢侍从......最后,最受宠的三皇子如意在去飞云宫外的花园玩了一会儿,回去后就开始发热,半夜烧到浑身滚烫。 将照顾儿子的嬷嬷拖下去打死之后,戚夫人不眠不休的守了如意两天两夜,好不容易摸着儿子的额头没那么烫了,水米未进的就令人将飞云宫及十日内接触过如意衣食住行的宫人们全抓起来严刑拷打。 结果,自是与吕雉有关。 “夫人,要不要将此事禀告陛下?”眼尖的贴身婢女赶紧凑到戚莹身边。 “不用”仅仅是看到过一个给如意送糕点的奴才,曾经出入过皇后宫中,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证据,到时反被扣个诬陷中宫的罪名,她的如意才是真的没了靠山。 不过,既然吕雉终于忍不住出手了,那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两天后,五皇子六皇子同时发病,原本已经好转的刘恒在被太子殿下探望过后,竟出起了水痘,病情凶险得好几回没了呼吸,幸而有御医们竭尽全力,才保住了一条命。 却也和如意一般,陷入了昏迷,迟迟不醒。 刘季听闻,虽未因谣言问责刘盈,却以怕他也染病的理由,让他住到未央宫的偏殿之中,并亲自照料七皇子,连下三道召令,命紫夜赶紧带着药谷弟子折返长安。 而他的太子,说怕几位兄弟养病期间苦闷,便隔三差五地派人摘了长乐宫外的花朵,送到几位皇子那里,代王屋里的花瓶中,至今还插着新换上的毒花。 不死心,且抱着吕雉母子并不知情,是戚莹贼喊捉贼的一丝侥幸心理,刘季还是选择了信吕雉一次。 可吕雉趁着疫情刚过,宫中一切需得重新布置清查的由头,将宫内花草全部换新的举动,却彻底让刘季对长乐宫失望。 到这里,太子知不知情,有意无意已经不重要了,有这样一个母亲,只怕将来登上皇位,他也做不了主。 次日,刘季坐在未央宫正殿宣室的龙椅上,大监正要宣读废太子的诏书,就被刘恒打断。 “父皇,儿臣有事启奏”病容犹在地站到大殿中央,无视萧何等人惊惧的目光,刘恒逾礼且平静地与刘季对视。 神色晦暗地看着行为反常的刘恒,刘季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拳,“退下去。” “儿臣要说之事,十万火急,事关大汉安危,请父皇听儿臣说完”说罢,就不要命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册书简,亲自走到王阶之下。 “!”文武百官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刘盈更是吓得差点跳出来拉住刘恒,然后被自己的属官强行拽住。 下裳直接被刘季抓得皱成一团,肃杀之气从龙座上扑面而下。 刘恒却岿然不动的将书简举过头顶。 大监畏畏缩缩地猫着腰,根本不敢看刘季是何种神情。 良久,龙座上的人一扬下巴,“呈上来。” 听着从牙缝里硬压出的这几个字,大监赶紧将诏书合上放到身后的小奴端着的托盘里,走下台阶去拿过刘恒举着的书简。 定定的盯着书简看了好一会儿,刘季才穆然拿起,“希望你所说之事的确十万火急。” 看过之后,刘季猛地从龙座站起。 “陛下息怒!”群臣皆跪。 “咳咳......”伏在台阶下的刘恒,咳得整个人都抖起来。 “......”刘盈咬咬牙,抬头想为兄弟说些什么,却被刘季一记眼神逼退。 “咚,咚,咚......”背起手一步一步地走下来,停在刘恒面前,“都退下。” 萧何赶紧给刘盈试个眼神,让他跟着一起退出大殿,刘季这般杀气腾腾,他是第二次见。 第一次是垓下围杀项羽。 大殿的门重重关上的后一刻,刘恒抬首,眼中全无惧意......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刘恒与刘季说了什么,只是那卷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没有明以示人的诏书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几位皇子在身体康复之后相继回了封地。 戚莹百思不得其解得找刘季哭闹了好几回。 刘季一面百般安抚,疼爱如意更甚从前,一面却动手将吕雉所有的把柄抹得一干二净,好像自己从来都没听过那些事。 “哎呀~鸟语花香,美美美~”危机解除,惊风也不着急离开长安了,一路跟着代王走走停停,好不自在。 “你书简上写的是什么?” 啊?惊风差点没有反应过来,“代王您会不会连看都没有看过吧?” “......”呸!看你的头!老子晕了那么久,醒来被你拉着说了半天,不得吃点喝点?哪顾得上你第二天给我的书简上写的是啥! 当然,漂亮话要这么说,“既然用之,何必疑之,爱卿办事,本王放心。” “嘿嘿”惊风傻啦吧唧笑着挠挠头,代王也太好了吧,随即说出书简上的内容,“太子若废,吕氏必反。” 加上代国的军队正在抗击匈奴,戚莹私下勾结八皇子、七皇子封国的大臣,张良请动了商山四皓来长安做刘盈的太傅。 刘季就是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必须保全刘盈的太子之位。 嗬~ “代王,这可是臣第一次看您笑。” “是啊,本王也从未觉得如此神清气爽”不枉他反反复复死了好几回,蚀骨丸与换颜药终是相互抵消了,只是罗网这把利刃......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的胜负,且行且看。 ※※※※※※※※※※※※※※※※※※※※ 这个番外差点把我写死,写着写着就这么多了,终于全面结束了。